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国民留影之第三百六十一行》 关于第三百六十一行疑问 时间、地点: 国民留影的民国时代,与其说其是时代,不如说是一场梦。 它是盘古大神的一场梦,梦醒转时,这个时代便不复存在,不具史实考究。 它是现实时代的倒影,以实际野史传说框架构建而成,有些悠久的历史文华,有三十六行省组成,五千年历史文化,无数朝代更迭,无数民族大融合而成。 关于《凤求凰》读时出现的诧异,是叙述角度问题,应该是两条会交叉的线,不存在双主角,平行线相遇,故事原因浮出水面,而《凤求凰》也是第三百六十一行其中一个单元,后续的《钗头凤》《雁南飞》……,就不觉得诧异了。 关于国民留影,为了避开民国字眼,和一些敏感话题,刻意掉了个颠倒,而这个时代,并不止杜一行一个传奇故事,后续会有相继各种人物出现,并独立成书。 如在故事扉页上写的:这是一个倒影的世界,是盘古大神的梦境,梦醒,这个世界消失! 也就是说,这个时代除非盘古大神醒转,不然不会终结。 因个人文笔不好,待完善。 第 001 章:深夜来客,委托上门 俗语说,“敲锣卖糖,各占一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在三百六十行中,有人做活人的买卖,有人做死人的买卖,可我靠着天生的能耐,两者皆占。 因自己做的行业比较特殊,我自诩为第三百六十一行。 很荣幸地介绍下自己,叫杜一行,今年二十五岁,是街尾叫“独一角”小店的老板,人称杜老板! 我有个习惯,白天休息,晚上开张,一旦接到生意,那又是黑白颠倒,久而久之,身体不是很好,但每次接到的生意,都足以令我焕发出激情,所有的一切也就都不重要了。 我有个坏毛病,除了开张有事情做之外,整日便守在小店里昏昏欲睡。 现在的世道不好,却无法搅扰我的作息。 说来也怪,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生意了,那挂在门框上的匾额落满了灰尘。乜斜着惺忪的睡眼,仍能清晰辨认出匾额缝隙之间蜘蛛结下的网子,好似一切都没有将我放在眼中。 呜呜呜,呜呜呜,外面传来呜咽的声音,像极了女子深夜的抽泣。 应该是起风了!我侧了侧身,试图让自己更舒服些。 “当啷当啷……” 挂在小店门口的牛角风铃响了起来,像尖锐的铁锤不断锤击着我的心脏。 小店的门吱呀被推开,一阵风挤了进来,透着些许的凉意。 我知道生意来了,抖擞着精神,从摇椅上站了起来。 外面的月光照在了地上,雾气弥漫中,一道悠悠的影子出现,向着小店走进了,带入了一道寒气。可是面对这股寒气,即便我穿着单薄,仍能诱发出心中的朝气。 “你是杜老板?” 这出现的人很怪,全身笼罩在黑色的大氅中,脑袋也被兜帽遮盖,根本辨别不出真容。他声音低沉,似乎是刻意为之,因而判断不出是男是女,却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可在我眼中,不过都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而已。 他很直截了当,并没有刻意的客套什么。 我并没有当回事,从摇椅上站起来,自顾自的拿起桌角摆放的抹布,擦拭着摆放在身后架子上琳琅满目的各种物品。 我这样做有两个目的:其一,用自己的态度让对方认识到我也是有脾气的;其二:要是对方忍了,方便后续开价。 但我却忘了一点,例数过去,似乎从没有开过价,更别提还价了。不过当时还是这么做了! 小店架子上的物品千奇百怪,涉猎之广,涵盖了所有人的认知,但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无论什么物件,上面都有一副古怪的图腾——一只巨大的眼睛中,耸立着一栋七角的宝塔。 “怎么?你要委托我?” 我暗暗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雇主,至少他穿着透着神秘,此刻我还无法判定他是男是女。 其次在这几个月内,这是唯一让我精神抖擞的一天。或许老天也感觉到了我的无聊,刻意给我安排了这个有趣的人。 天意难为! “不错,我要委托你。” 果然如我所猜测的一样。 我放下手中的活计,正经地坐在了那把不知有多少年代的太师椅上,眯着眼睛,提醒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委托条件吧?” “当然!”那人拿出一只毛笔,随手一推,毛笔掉落在桌上,弹了弹,发出清脆的声响,竟是石质的。 我不动声色,随手拿起了那管毛笔,仔细打量着,除了入手冰凉外,并没有任何特别,也没有找到符合自己要求的地方。 “你不会是开玩笑的吧?”我有些不开心。 “我还不至于敢跟杜老板开玩笑。” 那人伸出手臂一招,我手中的毛笔竟飞了出去,落在了他手中。 这一切太过突然,带着神秘色彩。可我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拿着毛笔来到了透进店门的月光下,晃了晃,从毛笔管中投射出一道光芒,照在了地面上,逐渐放大,出现了熟悉的画面:一只巨大的眸子中,坐落着一栋七角的宝塔。 “早听闻独一角杜老板嗜好古怪,我又岂敢糊弄?” “不错,但不要开心过早,你现在只具备了第一个条件而已。”我夺过了那管毛笔,小心翼翼擦拭着,闻着熟悉的味道,堂而皇之地放在了架子上。 “当然,我足够自信,我的事情绝对能引起杜老板的兴趣。” “哦,那你道说说看,但我必须提醒你,如果我不感兴趣的话,你这管笔不退。” “我知道。” “看来你真的很自信?那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那人慢慢伸出手臂,在月光下,手臂散发出和悦的光芒。 我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双纤细丰腴的手臂,透着女性的柔美之感。 莫非是个女人? 她慢慢撩开头上戴着的兜帽,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来。 古人常说: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姿。但是我相信,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女人。 她挽着头发,比起当下来,这种发式应该有些年月,可是看惯了如今各种发式,反而觉得眼前出现的是一股清流。 她面容姣好,让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甚至嫉妒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笃笃偏爱眼前的人,将所有好看的因素都集合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她的衣服被大氅遮住了,但是仍能从脚踝以上露出的部分看出些许端倪,应该是一件淡黑色缀着乳白色图案的旗袍。 正因为看不清楚,反而更增韵味。 “小女子黄裕,请杜老板见谅刚才的唐突。” 我摆了摆手,失望道,“无碍的,不管怎样,你都不是人,我何必计较这些?” “谢谢。”黄裕盈盈一礼,“想必杜老板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了?” “能有什么,不都是想要了结心头的执念吗?” 黄裕略显伤感,点了点头,“跟明白人说什么,都觉得非常的妥帖。” “我给你时间了,如果你的事情不能唤起我的激情,那只能请你离开了。” “不,请相信我,您一定会答应的。” 我活动了下手腕,掏了掏耳朵,静静地看着她。 黄裕确实美的令人心碎,但眉宇之间仍透着倔强,我可以从她说话的样子猜测出她生前脾气不太好,可是在我的面前,她不敢有任何的造次。 她蠕动着红唇,逐渐低下了头,眼眶竟变得红润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见犹怜。 可我深深的知道,他们不过都是一口难消的怨气而已。 他们留在了世间,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不肯离去,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个难以消解的“结”,苦苦煎熬着,好不容易找到了我,都是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不过,我一旦出手,似乎从没有失败过。 第 002 章:人不如旧,衣不如新 1 穿过长长的街道才发现,在这年月里,到处都弥漫着触目惊心的荒凉。 这原本在民国时代历史上有些惊艳一抹的安西城,处处斑驳陆离,像一头受伤了的雄狮。 听黄裕说,这一条街曾经是最繁华的,可我有些怀疑,至少目光所及之处,都证明这条街并不是她所说的那么回事。 说实话,虽在安西待了数年,略有薄名,但不得不承认,安西我并不熟,像我这种黑白颠倒错乱的人,一心只放在那些古怪的器物上,从来不会关心这些。 在我的价值观里,和金蝉寺僧侣们常讨论的佛学终极命题一样:我是谁?我来自哪里?要到哪里去? 不错,我答应了她的委托! 或许在潜意识中觉得眼前这女人,在某些动机上,和自己的身世莫名的有些相似的原因。 很有意思,她要找个叫东硕的人,据说是她一生的挚爱。为了心中的执念,错过了“阴司之日”,从此成了孤魂野鬼。如今即将要消散了,至始至终仍觉得放不下他。 于是,黑白又颠倒了! 臻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轮骄阳怒视着苍穹。 我艰难地撑着牛皮伞,这是我多年的贴身之物,和我身份一样是个谜,不过我和它骨子里有着血脉相连的感觉。 我身体露在伞外,被阳光暴晒着。在别人的眼中,显得莫名其妙,不明白我在做什么。 我多么希望所有人能看到此刻和我同行的女人,那样会引来所有男人的艳羡。可惜这永远不可能。 “对不起,让您受累了。”黄裕羞怯地脸颊上充满了歉疚。 “你无需抱歉,我答应了你的委托,并收了你的报酬,理应如此。”我抹去额头汗水,心里还是有些埋怨,“你确定没有找错地方?” “不会错的,这是我们相遇的地方,刻骨铭心。”黄裕变得多愁善感,面带愁绪,“我真的好想他,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在那里可以找到他。” 以我多年的经验总结,她们这些不进轮回,心有执念,注定消散在世间的魂魄,或多或少在对抗“阴司之日”时,附带的记忆受到了损伤,才会出现这种现象。 随着黄裕停下了脚步,抬眼望去,眼前出现了一栋不起眼的铺面,应该有些年月了,整体看起来像外面的街道一样破败不堪。 我看了一眼黄裕,怀疑一切是否如他所说,就算二十年的期限,也不可能让一座繁华的街道变得没落,更不可能让一间客似云来的铺面变得冷清破败。 黄裕并不惊讶,柔情望着眼前的铺面,记忆里翻江倒海,仿佛又回到了那时。 轻轻推开门,里面静悄悄的,目光所过,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趴在脱了表皮的柜台上睡觉。听到开门声后,抬起浑浊的双眼,乜斜着我,显得有些诧异。 他或许不明白我为什么进了铺子,还打着牛皮伞,仰头看看房顶,并没有发觉有什么异常,眼中透出奇异的目光,上下肆无忌惮打量我,仿佛想要看穿我的本质。 黄裕表情有些古怪,目光停留在环着店面挂起来的旗袍上,呢喃道,“不是这样的,不对劲。” 我收起了伞,追问道,“那里不对劲?” “手艺,不是李裁缝的手艺。”她终于说出了一个具有代表意象的名字。 “贵客说什么不对劲?”老裁缝揉了揉浑浊的眼睛,两眼放光,似乎嗅到了金钱的味道。 我逐渐从黄裕伤心的样子移到了老裁缝的身上。 这老者不修边幅,守着偌大的裁缝店,却一身寒酸,甚至身体散发出酸臭的味道。 我捏了捏鼻子,略微退了退,有些不耐烦,“这里的旗袍手艺有些不对劲。” “你在说什么?如果你不是来买旗袍,请离开。”老裁缝很生气别人质疑他的手艺,满脸怒意,那身体散发的异味更浓郁。 “据我所知,这里之前应该是个姓李的裁缝。” 此话一出,老裁缝顿时怒意全消,脸颊涨红,瞬间变得恭敬了许多。 我一惊,证实了黄裕的猜测,同时心里也奇怪,这些旗袍并没有什么特别,黄裕是怎么看出来不一样的? 老裁缝面容耷拉下来,“奇怪,你怎么知道的?我自信自己的手艺和老李不分伯仲啊?” 看来他真的认识李裁缝,而且私下里应该不止一次对比过彼此的技艺,自认为不相上下。 “感觉。”黄裕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疑惑,嘀咕着,“李裁缝的手法流畅,有水墨画的韵味。还有神韵,无论什么人,只要是李裁缝上手,总能做出贴合气质的旗袍。” 我并没有理会这些,对我来说太过繁琐,心里又觉得好笑,一个鬼竟然谈到了气质。我足以相信,如果这眼前的老裁缝知道还有第三者在场,恐怕会被吓到,到时候就不是气质的问题了。 “请问你认识东硕吗?”我试着开门见山的询问。 话音刚落,黄裕一颤,整个人紧张起来,目光紧紧盯着老裁缝,即便是老裁缝此刻并看不见她。 老裁缝晃了晃脑袋,疑惑道,“没有啊,这个人生分的紧。” 我仍不愿放弃,“那你可听李裁缝提起过这个人?” “没有。”老裁缝再三确定道,“老李是个严谨的人,执拗了半辈子,最终将他的家业低价转让给了我,孤零零离开了这里,我曾经问过为什么,可是他一个劲苦笑,怕是有什么伤心事,我也就不便多问了。” 我看向身旁一脸不悦的黄裕,那期待的面容显露出失落。她浏览着挂在四周的旗袍,目光透出前所未有的激情。 “啊,这是怎么?”老裁缝惊呼起来,发现其中一件亚黑加着乳白嵌丝文的旗袍飘起来。 老裁缝四下望了望,并没有风,忙飞奔上前去抓旗袍。 可是旗袍摇曳着,总躲过了老裁缝挥舞的双手,最终他体力不支,气喘吁吁,没有了丝毫挣扎的力气。 那放在摊位上的一把团扇飘荡着,落在了黄裕的手中,她多情地摆弄着妩媚的身姿,显得风情万种。 我看呆了,当然,此时此刻也只有我能看到这惊艳一幕。这个女人的美,即便是死了,仍这么的耀眼,那她生前又该多么的风光? 2 曾经明月照今朝! 同样是此处,可是完全不是如今的景象。 身处在乱世洪流中,权利和金钱都很重要,但试问,在什么时候这两者又相轻呢? 这硕大的安西城内,经过了战火的洗礼,此刻终于有了些许的宁静,那些原本只能将孩子紧紧看在家中的大户人家,也逐渐放松了,让他们出来透透气。 可无论什么时候,女人似乎并不享有这样的权利。但也总有些个别! 街道的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出现了两队魁梧的大汉,护着两辆黄包车,来到了街角的裁缝铺面前停了下来。 “啊呀,大清早就听得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黄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随着丫鬟扶着一个满身富贵的女人走下黄包车,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这女人约莫四十来岁,虽韶华暗失,但行头和做派,仍彰显着其往昔的风韵。 她随手挽了挽发式,俯瞰着眼前戴着眼镜、点头哈腰的中年人笑道,“李裁缝的嘴跟手艺一样,永远这么的讨人喜欢。” “哎吆,能得到黄夫人您一句夸奖,我真是三生有幸哪?”李裁缝察言观色,随意看向另一辆车,眼前一亮,顿时失神起来,“呀,这,这莫不是九天仙女下凡了?” 黄夫人笑了起来,比起李裁缝夸奖自己还要开心。 “不知这位是?” “这是我的宝贝女儿。” “哎呀。”李裁缝一拍大腿嚷嚷道,“怪不得,原来是黄老板的掌上明珠。”他何等激灵,察言观色,也看出了黄夫人的目的,明知故问道,“不知道两位贵客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黄夫人白了他一眼道,“我呀,今天来给我的女儿做几件旗袍。” “哦,那两位赶巧了,前天才从西边运来了几匹上好的丝绸料子,正好请两位行家长长眼。”李裁缝忙推着打开了门,迎着两人走了进去。 年方二八的黄裕充满了喜悦,望着四周挂满了旗袍的铺子,看着那些精细的线角,越发的喜欢,但身为大家闺秀,自己的母亲陪着,她不敢有任何的过分举止。 她太压抑了!比起安西的局势丝毫不让。 前段时间,先是张督军跟着段督军合着赶走了袁督军,可是还没有几天,袁督军又和张督军好得穿一条裤子,趁着段督军修养,将其包围,幸亏段督军亲信冒死相护,才让段督军安然逃过一劫。 不过经此之后,总算安分了下来,所有像老鼠一样躲起来的人,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李裁缝,你可给我好好显示下你的手艺,我们姑娘可是要去见婆家的人,务必要给她做几身优雅、大方,不失我黄家身份的衣服,如果做好了,我重重有赏。” “得嘞,能高攀上您家的人,那一定是出身不俗吧?”李裁缝见缝插针,随口恭维着,瞥了一眼黄夫人身后的黄裕,隐隐看出了她面露不悦,不由心中一颤,忙招呼着徒弟去奉茶。 “要说能配上我黄家的人,确实没有几个。”望着李裁缝竖起耳朵的样子,黄夫人更加得意忘形,话风一转,“不过这是张督军的独子张旭豪。” “啊,张督军?我滴个乖地隆冬呛,这可是手握重兵的军阀啊。”李裁缝失神赞叹,“恩,也只有这样的军阀世家,才能般配上您的高门呀。” “也没什么。”黄夫人抓起手帕,揩了揩嘴角,含着傲气道,“我家老爷年轻的时候,仗义疏财,帮过张督军,所以两人便指腹为婚了,原本呀,并没有当回事,可是张督军偏偏重情重义,非要履行当初的承诺,嘚,没办法,逼得我家老爷只能把她的宝拱手相让了。”黄夫人忍不住心中的得意,大笑起来。 她笑声落在了众人耳朵里非常刺耳,但没有任何人敢异议。 “你家是出了名的财神,与张家联姻,那是强强联手呐。” 这时学徒们捧着料子出来,逐一放在了桌上。 李裁缝卑躬屈膝,招呼着黄夫人看料子。 “啊。”黄裕惊呼一声,接着听到咚的闷响,一匹料子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个满脸稚嫩,却透着英气的学徒不住道歉着,忙俯身去捡黄裕撞落的料子。 “不长眼的东西,还呆着干什么?给我滚出去,今天不许吃饭。”李裁缝叫嚣着,要不是看黄夫人在一旁,早就冲上去一顿暴打。 这年头,为了糊口,人命不如草芥。 “师父,饶了我吧。”这俊逸的青年声音嘹亮,如出谷的黄莺一样好听,落在黄夫人的耳中,格外舒服。 黄夫人瞅了一眼李裁缝。 李裁缝一惊,忙俯身回话,“都是些不长眼的孩子,叨扰了夫人的雅兴,对不住,对不住。” “好了好了,不还是个孩子吗。”黄夫人心知肚明,可心情好,看什么都觉得顺眼,却瞅着那匹料子嫌弃道,“不过这段子好像不适合我家女儿。” 李裁缝笑了笑道,“您说的是。”他抬起头,呵斥道,“还不给我拿走?” 那青年再也不敢停留,捧起那匹料子向着后院奔去,可是临出门时,还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黄裕,或许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他没有想到,此刻黄裕正好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如电光火石间触电,双方忙各自回头。 黄裕从没有见过这么直接的眼神,他在张旭豪身上没有看到过,在自己的父亲身上没有看到过,那本禁锢的心,莫名其妙躁动起来,她有了一个想法,想要冲破身负的枷锁,想要离开这桩可恶的交易。 “妈,我觉得刚才那匹料子非常不错,要不就选那匹吧?” 李裁缝一怔,露出喜悦,忙招呼着青年将那匹料子拿回来。 黄夫人左右看了看,本想在发表意见,执拗不过女儿,只能点了点头。 接下来量了尺寸,由那青年记录着,黄夫人和李裁缝说了什么,黄裕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时而打量着那青年,看样子,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心中想着,如果能让记忆中那傲慢的人受到挫折,对她来说就是胜利。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过多想法。 她也想要看看,傲慢的人失落挫败的样子。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有些事情最怕你想,一旦想了,就如同点燃的导火索,接下来的一切往往令自己都无法预料。 第 003 章:倩影显现,孝心无知 1 老裁缝捡起掉在了地上的旗袍和团扇,心里充满了疑惑,目光丈量着旗袍和团扇落下的距离。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根本无从解释。 他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狐疑,古怪的事情够多了,比如天没有下雨,我却打着一把牛皮伞。原本以为是来生意了,可不曾想是前来询问一个从没有听说过的人。 “您还是请便吧。”老裁缝不愿纠缠。 “他是李裁缝的徒弟,你没有印象吗?”我还是不死心,这关系我委托的进展。 在接受委托时,分析过,想要找到东硕,先要找到和他有关的人,可是黄裕受伤的记忆跟本想不起详细关系网,即便是仅有的,也是只言片段,无疑增加了寻找难度,也只能配合着她能记起的部分。 老裁缝耷拉着眼睛摇头道,“我都说了,不认识,你还是走吧,不要影响我做生意,这年头讨碗饭吃还真是困难。” “我们走吧。”黄裕带着满足的神情,似乎能重温这曾经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对她来说是一种心愿的了结。 我甚至看到了她身体散发出的淡淡光芒,只能点了点头,向着老裁缝告罪道,“那我打扰了。” 在老裁缝诧异的眼神中,我撑开了牛皮伞。 “啊?”老裁缝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惊呼道,“这怎么可能?牛皮伞下怎么会有个人呢?”接着他失声了,显然是被黄裕的容颜吸引了。 我笑了笑,推开了店门,向着外面走去。 “慢着,两位慢着。”老裁缝从柜台后蹦出来,阻拦道,“这个小姐我好像见过?” 黄裕略略施礼,笑而不答,即便是说话,老裁缝未必听得到。 他之所以能看到黄裕,一方面因为牛皮伞,另一方面因为黄裕身体散发出的光泽。 像黄裕这样的魂魄一般了结心愿时,身体会散发荧光,到荧光足以雄浑后,魂魄便被燃烧,消散天地间。 其实眼前的黄裕,不过是一道逐渐临近烟消云散的虚影而已。 裁缝的话让我紧张起来,这关系到自己完成委托能否在进一步,急问道,“你见过她?” “好像见过,可是在哪里呢?”他看着黄裕,啧啧赞叹着,抓着脑袋想了片刻,突然一拍脑袋,向着柜台里奔去。 俯身在下面翻找起来,约莫片刻时间,果然找到了一张相片,放在眼前看了看,笑容逐渐僵硬,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我接过相片看起来。 相片中,有三道身影,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望着穿着一新的黄裕,似乎在说着恭维的话,而在皇裕的背后,露出了半张面容,根本看不清其容貌大概来。 “这是李裁缝说要当作招牌,没想现在还保存着。” 我开始相信她所说,东硕果然很帅气,从穿着和面容上看,确实是女孩子喜欢的哪一类,但同样身为男人的我,总能或多或少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孤傲,从自己的本能上感觉,并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一类。 我讨厌长相英俊的男人,有时候连同自己都讨厌,总觉得精致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不为人知的灵魂。 相片上的人怎么说呢?就是让人不至于厌烦,但也绝不会心生喜欢的那种。 我开始审视黄裕,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些许端倪,可是她含着笑容的眼睛里,闪烁出晶莹的泪花。 “这张相片多少钱,我买了。” 老裁缝呆呆失神,直到我在柜台上敲了敲,他才醒转道,“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的。” “我要买下这张相片。”我再次询问,“你开个价,多少钱?” “不,不要钱。” 我吃惊地望着老裁缝,他惊恐地摆着手道,“求求你,快点离开这里,我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在哭笑不得中离开了裁缝铺。一路上,黄裕心情大好,为了推动进展,我拿出相片问道,“你还能想起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最终怎么落到了这种地步?” “记不清楚了,要不是这张相片,我都快要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黄裕满脸的幸福,回味道,“真想快点见到他。” “即使你见到了,恐怕也认不出来了,时间过了这么久,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黄裕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一定能认出他,他也能认出我,一定的。” 我不愿刺激她。 可以想象的出,当时的东硕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学徒,可是黄裕贵为当时最具影响力的大财阀黄世发的独女,此等身份悬殊的地位,在所有人眼中,他们之间极不般配。 2 “东硕,东硕……”焦躁的声音呼喊着,几乎整个大街上都听得到。 “来啦,来啦。”东硕拍着身上的灰尘,从后院奔进来,恭敬地来到了李裁缝面前,“师父,怎么了?” “你耳朵聋啦?让我这一通好喊。” 东硕低着头,始终不敢看他。 “好了,看你那穷酸的样子,去,好好洗洗。” 东硕忙转身向着内院奔去,可是却撞到了旁边扫地的另一个学徒小胖。 “小心点,真是不长眼的东西。”李裁缝骂着。 东硕早已经习惯,自顾自地在骂声中冲进后院。 “小家伙除了长得还算过得去外,简直一无是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简直就是浪费粮食。”李裁缝骂骂咧咧地。 “那您还派他去送黄小姐的衣服?”身旁最亲信的徒弟凑上前,询问着。 “你知道什么?难道没有发现吗?黄夫人很喜欢他。” 那徒弟再也不敢说什么,耷拉着脑袋,很挫败的样子。 从地上站起来的小胖暗暗好笑,毕竟师父贬低一个人,那就预示着自己有更多的机会,他抬头望着那关上门的采样室,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去那里面工作,那样也能快点学会裁缝手艺,到时候也好扬眉吐气,做出一番事业来。 东硕才不管这些呢,提着备好盒子,挤过热闹的人群,看着天桥下杂耍的,心里说不出的欢喜,每次出门,他总要来这里绕上一圈,就算因此远了许多路程,但也是值得的。 像他这种父母早亡的人,能有幸被亲人收留,并幸运地找到了学手艺的地方,已经是烧高香了,但他打心底里讨厌这种不属于男人的手艺,比起裁缝,他更愿意学天桥下那些耍把式的手艺。 至少袒露胸膛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的威武不凡。 即便他长相不像个男人,可至少他向往那样威武的男人。 天桥的另一边,穿过长长街道,在拐角最偏僻的地方,有一个不起眼的小破落院子,那是她母亲唯一的妹妹,自己姨母家,也是这个仅有一丁点血缘关系的亲人,收养了他。 他摸了摸怀中攒了好久的钱,来来回回,也就百来文,这还是拼命省吃俭用留下来的,他惦念着这份感情,想要以表明自己的心意。 怀着沉重的心情敲响了木门。 “谁呀?”里面传来焦躁恼怒的声音。 人世间就是这样,越穷,越发焦躁不安。 他听出是姨母的声音,忙呼喊道,“是我。” 里面的脚步明显停顿了下来,好久才问道,“你不会被裁缝铺赶出来了吧?” “不是的,姨母,你开门啊。我就是回来看看你们。” “有什么好看的?”女人厌烦道,“难道裁缝铺不忙吗?” “忙!我是趁着送货回来看看。” “你还是回去吧,到时候李裁缝知道了,要赶你走怎么办?” “姨母,你开开门,我好久没有见你了,我想要看看您。” “我都是个半死的人了,有什么好看的。” “妈,你怎么能这样?那是表哥,你就开门,他也是孝心,想要看看我们。” “是呀,姨母,您收留了我,给我找了出身,我就是想要报答报答你。” “有什么好报答的,我也是看在我那死去的姐姐份上而已,好了,你也听到了,我身体还好,你赶紧回去吧。” 东硕失落地哦了声,转身准备离去,门却打开了,一个长相水灵的姑娘打开了门。 她一张鹅蛋脸,丹凤眼,透着水灵灵的光泽,唯一可惜的是,在眼角下,长着许多似有若无的麻子,虽不影响什么,但难免减少了印象分。 “表哥,你来了,快进来吧。” “英里。”东硕犹豫了下,却被英里抓住胳膊拽进了小院。 这院子和自己第一次来没有什么变化,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女人依在门框上,抱着臂膀看着走进了的东硕,当目光落在了那盒子上时,眼睛放亮。 “表哥,你这是给我买的?” 东硕脸红了起来,摇头道,“不是,这是师傅让我送的货。” “我就说吗?你能有这本事?” “妈!你说什么呢?”英里不开心道,“我表哥现在不是在学裁缝了吗?以后他出师了,以他的本事,一定能开一家像样的裁缝店。” “吆,那样的话,也算是他们东家的祖坟上冒青烟了,也不枉我那可怜的姐姐生养他一场。” 东硕满脸汗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低着头。 “这要看也看了,我们很好,你快去忙吧。” “妈,你这是怎么了?”英里跺着脚。 “死丫头,你胳膊肘往外拐,天生的赔钱货。”女人碍于女儿,转身道,“要留下可以,但是家里没有饭,自己想办法。” “妈,你说什么呢?” 东硕忙抬起头道,“姨母,我这里攒了点钱,给你补贴家用。”东硕拿出钱,随手塞进了英里的手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院。 他满腹羞愤,低着头,疯狂地跑着,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头。 在每个人的人生中,你感念的,未必是别人需要的,或许你的情感,最终对于他人来说,并不那么的重要,反而是他们的一种负担。 东硕跑过了大街,跑过了自己最喜欢驻足的杂耍摊,越过了天桥,一个劲向着前方奔跑,他不敢停下来,怕忍不住掉眼泪。 跑着跑着,终于累了,拼命喘息着,呼吸的疼痛让他无比清醒。 抬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距离黄家竟已经不远了,当然,天色也不早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使在晚,李裁缝也不会责备埋怨自己,只要他能顺利带回黄夫人的话,即便是一句零星半点的话,对于李裁缝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肯定。 第 004 章:一曲《凤求凰》,闺房花屏春 1 茶博士送上了一壶碧螺春。我坐在拐角的窗户旁,牛皮伞放在桌子上,黄裕飘荡而出,坐在了我对面。 回头望着窗外下方川流不息的人群,随手倒了一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茶香扑鼻,果然是上品,轻轻呷了一口,唇齿留香。 “我觉得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你为什么会那么的喜欢他呢?”我放下手中的茶杯,望着对面失神盯着桌上泛黄照片的黄裕,可她浑然忘我,更像是和自己脑海中的一切在抗争。 在我的想象中,像她这样的人,应该记得自己的亲人,或者和我一样,惦记着自己的身世,才较为合理。可惜都不是。 茶楼上的人络绎不绝,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其实做鬼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无论你做什么,都可以不被任何人打扰。 想到老裁缝像送瘟神一样把我们送走后,那表情和样子,我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旁邻桌的人仿佛看到了神经病,诧异中匆匆逃离。我懒得在意他们,也是,他们怎么能了解我的开心? 黄裕抬眼乜斜着我,似乎恼恨我打乱了她的思绪。在这条街,最大茶楼里,也就我能影响黄裕。 “不,他很特别。”进了这茶楼后,她又变得多愁善感,她仍没有丢弃女人应有的特质。 “或许吧。”我不想打击她,但是对女人,我确实了解的比较少,至少长这么大,也从没有和别的女人近距离接触过,反而到是和像黄裕一样这些算是半个女人的东西经常接触。 但是脑海中闪现过一道倩丽冷峻的身形,不由心都凝促起来,忙摒弃了胡思乱想。 “他有一种特质,无论什么人,都能让你感觉到非常的舒服。”黄裕目光从相片上移开,竭力回想着,也只能想到这些片段,“就算他处于危险中,也不会背弃我。” 我很好奇,东硕在她眼中,更像是一个完人,但怎么可能有完人呢? 我盯着相片上的笑脸,一个看起来并不面善的人,何以让一个绝美的女人这样牵肠挂肚,变成了厉鬼,直到最后也不愿忘记他,甚至即将消散,也要见他最后一面。 我也开始审视这个男人,但可惜所有的了解,都出自黄裕的只言片语,其余便是这张相片上的留影,无疑是管中窥豹,所知有限。 但不得不承认,我开始接受她的委托,除了先前的一些特定条件外,还有一点便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足以驯服这样的女人。 至少我是歆羡的! “其实在我家的对面,也有一座茶楼,比起这里不知道大了多少倍,因距离我家近的缘故,生意特别好,聚集了从各省道前来的人,多数是求见我父亲,希望能和他一同做生意。”黄裕似乎想起了零星半点关于家里的情况,满脸的幸福,对自己家族的过去极为骄傲,“我很少去茶楼,但是在我的闺房里,能听到茶楼里传来的说书声……” 我不知不觉被她勾勒出的画面吸引,竟向往起来,也觉得有道理,这座茶楼为什么没有说书的人,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招揽生意的方法。 殊不知,说书在三教九流中,几乎不入流,加上这年头,但凡有些学问的,都躲开了这里,谁愿意待在这混乱的世道里。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我被惊艳到了,呆呆盯着黄裕,她嘤嘤戚戚地哼着小调,竟不忍心打断她,眼前甚至浮现出一道倩丽的身影,挽发金钗,轻盈小步,移动间环佩传来珠玉声,在我面前偏偏起舞。 “这是什么曲调,怎么这样的哀婉动听?”我忍不住问出了口。 黄裕失神道,“我最喜欢听茶楼说《凤求凰》的故事了,也最喜欢卓文君,她敢为了爱,冲破束缚,不顾世俗目光,听着听着,就深入在其中,不能自拔,恍惚总觉得自己就应该像卓文君一样……” 2 茶馆里传来说书的敲起的八角鼓声,将东硕从失神中唤醒,他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朱红大门,心里暗暗失神。 这该是什么人才能住的地方?他不敢想象,早听闻黄家是财阀,掌握着整个安西的经济命脉,但究竟多有钱,他从不敢想象。 不过他曾偷偷听闻李裁缝和老婆说,好像整个三十六行省的各方势力,似乎非常给黄家的面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而且黄家主颇有生意手腕,几乎所有的有钱人,都想把自己的钱借给黄家主来做生意,从而换回不菲的利润,但是他们踏破了黄家的门阶,也没有见过黄世发的影子。 据说黄世发年轻的时候,生活窘迫,一度求人资助,可惜四处无人,之后渡过难关,看清了人情世故,即便是血脉至亲,也很少往来。 人就是这样,越是不得见的时候,越容易引起别人好奇心、好胜心,因此慕名拜访的人更多了,但是黄世发从来都不见。 这些慕名前来的人,也各自规矩,递名帖,等通知,从不敢有半分逾矩,他们都知道黄家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更忌惮黄世发的准连襟张宗昌,那可是刚入驻安西的大军阀。 试问,有谁愿意不顾一切,得罪他们? “喂,那小子,干嘛的?快让开,这里是黄家,你以为你家后院?”看门的壮汉露着毛茸茸的胸膛,威武不凡的样子,一看就是江湖中练家子子弟。 “哦,我是李记裁缝铺的学徒,前来给黄大小姐送定制好的衣服。”他刻意举起了精心包裹的盒子,显露自己的身份,以免产生误会。 那汉子招呼了声,从里面走出两个同样装扮的汉子,来到了东硕面前,上下打量着,那架势像是在挑衅。 右边的汉子夺过东硕手中的盒子,打开查看了片刻,确认无误,向着身旁的汉子点了点头。 胸前毛茸茸的汉子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院子里。 面露凶相的汉子随手推了他一把,呵斥道,“给我等着。” 东硕险些倒在地上,心中胆怯,在这乱世中,大马路上抢夺人财务的事情他见多了,心里隐隐害怕起来,开始怀疑李裁缝安排自己来的目的。 更害怕要是因此丢了货物,恐怕李裁缝怪罪起来,自己也别想在留下了。 如果不能留下,他该怎么生活? “我真是给黄小姐送衣服的。”东硕近乎带着哭声。可是守在身旁的汉子,更像是两尊门神,丝毫没有看他一眼。 东硕很想就此逃走,他听过关于有钱人家的护院,一般都会依仗着主人的威名胡作为非,黄家的门第这么高,而且这些护院一看就不是善茬,想要为难他一个籍籍无名的人,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他毛骨悚然,望着那身旁抱着盒子的大汉,脑海中不断想象着,怎样抢夺下衣服,然后逃离。 但对比身体悬殊,怎么都毫无胜算。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先前消失的大汉出现在门口,向着其余两人招呼了声,然后走了进去。 两名大汉盯着东硕,其中一人推着他道,“走吧。” 东硕猝不及防,险些倒在了地上。 两名大汉不禁莞尔一笑。 “我突然想起,这衣服好像拿错了,我必须回去在确认一下。”他说着便向那汉子手中的衣服盒抓去,眼看就要得逞的瞬间,另一名大汉挡在了身前。 “小子,玩呢?”那巨大的手掌向着东硕抓来。 东硕想要躲避,可是心中胆怯,没有了勇气,跌倒在了地上。那汉子也不停留,抓起他的肩头,推着他向里面走去。 东硕心里一颤,暗暗叫苦,险些被台阶绊倒。 刚进入前院,不由大惊。看着周围阵势,以为自己进入了土匪窝里。 这前院里,更像是个演武场,两旁约莫百十名威武的大汉分作两旁,浑身灰尘汗渍,显然刚才经过了一番苦练。 “这真是黄家吗?” “难道不是吗?” “可是黄家不是最大的生意人吗?”东硕口舌打颤。 “废话少说,再啰嗦,要你好看。” 东硕提心吊胆,暗自祈祷着。 走过这些人身旁时,那些汉子挑衅地凑近。 东硕闻着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汗臭,浑身发软。他在这些人眼中,没有半点的男人味。 穿过人群,走过长长的廊屋,越深入,心中越没有底气。过了圆月门,一座精致清雅的小院出现。 东硕完全被吸引了,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竟有这么清幽高雅的地方:花圃中的奇贲绽放,散发出清幽的香味,引来了蝴蝶纷飞,看的人眼神凌乱,可就在此刻,竟发现了一道身影穿梭在其中,兰花指,红酥手,翩跹起舞弄清影……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三人不知身在何处,茫然望着眼前的人。 “是你?” 三人这才醒悟过来。 两名大汉躬身退在一旁,低着头,也不敢看她。 黄裕对一切都习惯了,并没在意那二人,打量着东硕道,“那就跟我来吧。” 两名大汉一怔,面面相觑,右边的急忙道,“小姐,这似乎不合家主的规矩。” “我说合适,就合适。”黄裕甚至都没有看们一眼,向着闺房走去,她不见东硕跟上来,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东硕招了招手。 东硕犹豫了下,忧心地窥视了一眼那两名虎视眈眈的汉子,发现两名大汉低着眼眸,似乎并没有看到,最终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护院艳羡地望着东硕消失在视线里,彼此对望了一眼,不知该不该报告给黄家主。 房间里的檀木桌上,一鼎瑞金兽头香炉中烟雾缭绕,清幽的香味令人神魂出窍。 “小姐,你回来了?”小丫鬟奔出来后,看到了东硕,脸色一变,惊呼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能随便进小姐的闺房呢?出去,出去,快出去……”她楞头冲上前,推搡着东硕要将其赶出去。 “我是李记裁缝铺的学徒,是前来给小姐送衣服的。” “衣服?”小丫头梗着脖子,望着东硕手中的衣服盒子,顿了顿,随手夺过来,白着眼道,“那也不行,小姐的闺房,外男怎么能进来,如果被老爷知道了,那可就完了,要是被张少爷……要是被张少爷……。” “小桃”黄裕怒叱。 小桃吐了吐舌头,突然脸色一变,尖叫道,“对了,张少爷,张少爷今天要来下聘礼,因为给小姐的东西太多,耽搁了时间,约莫着也快到了,你赶紧换衣服……” 小桃什么也不顾了,反推着黄裕走进了屏风后,回头瞪了一眼东硕,怒道,“你给我老实待着……”然后也消失在了屏风后。 东硕望着雕梁画栋的房间,不知身在何处,那挡在眼前的四屏风上勾勒的画面,渲染的五彩斑斓,细细凝视,这才发现,竟是凤求凰的故事。 第 005 章:故人相遇难知险,逃生险境留香影 1 一泡茶喝完,我开始沉思,该怎样完成黄裕的委托? 原本希望能在李裁缝店里找到些线索,但很可惜,李裁缝已经不知道了去向,那老裁缝又说不出大概,最终不过徒劳。 目前按照黄裕仅能想起的记忆,所有的线索算是断了。 我总觉得黄裕对我隐瞒了什么,当然,这只是个人直觉。 你应该知道,如果一旦被某些事件吸引,就总觉得肚子里仿佛有个蛔虫一样,不断勾着你,促使你不断想要知道结果。更何况,我想要知道她们经历了什么,以至于最终分开了;然后又经历了什么,以至于黄裕成了现在这样? 而且,她们之间的事情,无论在什么年代,似乎都是能引起大街小巷茶余饭后漫谈的故事。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比如,你们为什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杜老板,你怎么能这么想呢?”黄裕似乎有种被亵渎的愤怒,“我既然不惜冒着被抓的危险,凑够你想要的条件,就是为了找到他。” 我觉得也有道理,毕竟像她们这种游离在外界的孤魂野鬼,是最危险的,既然能找到我需要的条件,那也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要不然还以为我很好委托?在我的行业里,是破坏人鬼规则的人,更不容于两大势力。)应该不可能和我开玩笑。 “那你可还记得,你要找的人,谁还能知道他的去处?” 黄裕陷入了沉思。 周围的茶客逐渐离去。茶楼静悄悄地。 我呆呆望着黄裕,也帮不上什么忙。 茶博士殷勤地又添上了一壶茶,离去时,疑惑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忍不住摇了摇头。 或许在茶博士的眼中,我就是个疯子,亦或者是失意的人,以至于坐在茶馆独自发呆,而且自言自语。 更为奇特的是我的装束:穿着中山装,拿着一把浑浊漆黑的牛皮伞,上面还能看到很多的古怪纹路,像极了蜘蛛网。时髦、复古都算不上,显得格格不入。 这么邋遢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可是只要能付起茶钱,茶博士也不能将客人赶走。 我以多年的经验判断,越是到了此刻,越急不得。我静静等待着黄裕,也许她能想起什么也说不定。 “叮铃铃,叮铃铃”清雅的声响从楼梯口传来,像是女人身上挂着的环佩,在走动间相互碰撞发出的响声。 接着闻到了奇特的异香涌进,直钻人的大脑,令我恍惚想要入睡。这种香味,我在熟悉不过了。 我顿时紧张起来,握紧了身旁的牛皮伞,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可惜在二楼,不由暗暗叫苦。 从楼道口涌出浓郁的雾气,逐渐屏蔽了周围,仿佛陷入了雾蒙蒙的世界里,唯独留下我的桌前空间。 黄裕终于意识到害怕了,站起了身子,惊恐地忙向着我身后凑来。 周围的人完全被屏蔽了,仿佛出现了另一个雾蒙蒙的空间,只留下了我们。 雾气翻涌中,逐渐出现了一道倩丽的身影。 她叫申屠寒,从我“独一角”开张前,就是我的对手,也是我最大的敌人! 之前她要杀了我,现在却费尽心思要搅黄我的生意。 她有着天使的面容,可充满了傲气。 我认为,就算一个女人再漂亮,如果桀骜不驯的话,无疑是硬伤,会影响她的美,这对于女人来说,是致命伤,也会失去很多男人的喜欢。 可惜,她却以此为美。 更为可怕的是,她竟然从不喜欢听人解释,只坚守自己的信念,我曾主动多次托关系向她示好,可是都被她拒绝。 她说可以放了我,前提时要求我从此关掉“独一角”,恪守本分。 各位,可笑啊! 她以为她是谁?竟然直接插手我的生活?关了“独一角”,我就没有办法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之谜了。 我当然拒绝了! 也从那个时候起,她总是出手破坏我的生意。 不过以本少爷聪明才智,总能惊险躲过一劫,并完成了任务。 但不得不承认,也因此和她建立了不可消磨的仇怨。 这女人的手段非常了得,我甚至常想,每次稍有疏忽,或许早死在这女人手中了。 无论如何,她比起三禅和尚要好多了。 在我人生和职业生涯中,我几乎花费大部分的金钱和精力对付了三禅和尚。 这个家伙完全是个极端,佛口蛇心,太过可恶,有时候甚至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出家人。 在这个乱世中,大家都是处于动荡中,能彼此帮住扶持,或许能度过眼前的难关,可是他却不,比起申屠寒还要可恶,直接将我当成了生死的大仇人,一旦有我的音讯,比烟雾还要及时,闻风而至,欲将我除之而后快。 恶人,是所有善良人的公敌!惹不起的公敌。 惹不起,但躲得起! “你还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清悦冰寒的声音传来,和她名字一样毫无人情味。 她一身暗红色劲装出现,腰间缠绕着一根古怪的带子,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在带子的尾端,挂着几枚泛黄的铜钱,走动时如乐器一样发出清亮的声音。 “寒姐,几天不见,越发的动人了。”我承认,如果她要是端庄些,能笑一笑,绝对和黄裕能成为双壁。 “少给我油嘴滑舌,识趣的话,滚到一边去。”她寒意涌动的眸子落在了我身后胆怯的黄裕身上。 她手中拿着一把碧绿长笛,装束更像是乐坊的良人。 只有我知道,我所有的主顾,只要见到她,都会从灵魂深处感觉到害怕。 “寒姐,我也要生活。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不能总这样对我。” 申屠寒走动间,金钱吊坠晃动,摩擦中,发出叮铃铃,叮铃铃的声音,落在黄裕的耳中,更像是地狱的催魂曲。 “哼,你还有脸说。”申屠寒咬牙切齿道,“你愚弄我的事情,我可还记着呢,我会一笔一笔跟你算清楚。” “别呀,寒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要不这样,我在樊楼摆上几桌,给你道歉,你看如何?”我抹去额头上的冷汗。这女人比我大两三岁,但在我眼中,简直就是个老巫婆,记仇,固执,不讲人情,“给我个机会,化解我们之间的误会。” 我苦口婆心,眼睛向着周围望去。 “不要那么费事,你今天让我把她带走,从此关了你那破地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要不然,我今天绝不留情,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看情形,今天又难善了了。 我凑近了黄裕,提醒道,“等会借机,你躲进我的牛皮伞中,我带你离开。” 黄裕害怕道,“能离开吗?” 我并没有理她,这个问题,好像很多雇主都问过了…… 2 东硕可怜巴巴的,想要离去,可是想到外面的护院,心里一阵胆怯,想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又发现这里的一切太过奢华,像他这样的身份,真怕脏了地方,甚至多留一分,都能让他感觉到来自心灵深处的自卑。 他想过要在这乱世之中找到自己一席之地,但从没有奢望过,自己能拥有眼前这样的豪宅。 时间已久,他踱步着,望着周围的精致摆设,镀金镀银,显得贵气逼人。缭绕的香味,侵袭撩拨着他的神经。 他甚至有种伸手触摸的眼前窗棂的冲动,最终按捺不住躁动的心绪,伸手抚摸了上去,可是刚碰到窗棂上,听到从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忙转过身,站得笔直。 穿上新旗袍的黄裕走了出来,胸前挂着一条绣帕,这精心制作的旗袍,更加凸显出她绝妙的身姿。 她手中提着一把团扇,团扇上绣着荷花,陪着她这身墨绿的旗袍,相得益彰。 可她面含不悦神色,随手将手中的团扇递给了东硕怒道,“这个还给李裁缝,告诉他,我不喜欢班婕妤。” 东硕茫然,并不懂什么意思,惊讶望着她。 “小桃,好了吗?” “你别急呀小姐,我觉得这是你穿的衣服,怎能让一个土小子拿去呢?”小桃忧心如焚走出来,抱着盒子,不满看着东硕,充满了敌意,“我看还是我亲自送去吧?” “小桃,把东西给他。”黄裕不悦起来。 小桃犹豫了下,随手将装着衣服的盒子递给了东硕怒道,“小心点,弄坏了,你赔不起的。” 东硕不住点头,大气也不敢喘息。面对黄裕的丫鬟,她感觉更像个小姐。 “你告诉李裁缝,这件衣服让她帮我按照身上这件尺寸改改。” 东硕点了点头,默默记在心中,期盼着对方早点下令让他离去。 “小姐,你真放心吗?那可是你穿过的,如果他……” “小桃,你究竟想要说什么?他不过是个学徒,何必为难他?”黄裕看了一眼东硕,向小桃招了招手,“去,拿两块大洋给他。” “小姐!”小桃不情愿。 “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要不要我请家法?” 小桃登时慌乱神色,不敢在停留,忙冲进了内室。 整个前厅,只留下了黄裕和东硕。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是主人,一个是外人;一个女人,一个男人…… 黄裕目光灼灼,依着手臂盯着东硕看,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各种可能, 东硕如芒在背,又大气也不敢喘,抱紧了装衣服的盒子。 “你跟了李裁缝多久了?” 东硕一颤,咽了口唾沫道,“半年。” 黄裕蠕动了下樱唇,“那你会做旗袍吗?” “师父说,我还不够资格进入样品室。”东硕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如果幸运的话,有个三五年,或许能进样品室,师父要是赏脸的话,肯看得起我,大概很快就能学会做旗袍了。” “这么久啊?那你要熬到什么时候?”黄裕放下手臂,好奇道,“你很喜欢裁缝这个工作吗?” “不喜欢能有什么办法,我必须活下去,而且师父肯收留我,姨母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无论如何,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黄裕深吸了口气,那冰瓷般面容上,流露出一丝鄙夷,但随即消失。 “如果你真喜欢裁缝的工作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给李裁缝说说情,也许他看到我的面子上,会让你尽快进样品室。” “真的?”东硕激动地浑身颤抖起来,双目含着泪光。心里却想起自己母亲的话:别人的好,或许都是有目的的。 她有什么目的?东硕满肚疑虑。 “当然是真的了……”一个嘹亮威严的声音传来,接着地面颤动着,走进来一个全身戎装的英伟男人,“裕儿的话,绝不会是假的!” 东硕害怕了,这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身上弥漫着一股征战沙场的血腥,带着金戈铁马般气势。 张旭豪走了进来,目光扫过东硕的身影,稍作迟疑,眼神一敛,落在黄裕身上时,含着满面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下聘的日子,我来看看未来的夫人。”张旭豪大咧咧坐在了黄裕身旁的椅子上,乜斜着东硕道,“你就是裕儿常去的那家裁缝店的人?” “你怎么知道?你派人跟踪我?”黄裕脸色难看,更多是恼怒。 “这什么话?你是我夫人,只要能取悦你,所有的一切我都要过问。这可是黄世伯说的,不信你去问他老人家。” “对,我可以作证。”小桃从内室奔出来,当看到张旭豪时,盈盈一礼,笑着道,“张少爷,你来了。” “叫什么少爷,要改口叫姑少爷了。”张旭豪打趣着。 “对呀,今天下了聘礼,就要改口了。” “小桃,别忘了你是谁的丫头。”黄裕挺起胸膛,怒视着张旭豪道,“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不要随随便便使唤我的丫头。” 小桃吐了吐舌头。 “把钱给他。”黄裕望着东硕,含着妩媚笑容柔声道,“让你跑一趟,也算是受累了,这是打赏,好了,你走吧。” 东硕麻木地接过钱,甚至忘记了道谢,闻着那手中散发着清香的大洋,被两名护院领出了大门。 临出大门的时候,这才发现,整条街上站满了劲装军汉,却并没有拿武器,各自捧着精美的礼品,排着长龙,等待着进入黄家大门。 第 006 章:费心机脱险境,临死局惊一场 1 不得不说,当你看到一个非常惊艳的绝色美女时,这女人正好又一脸的不苟言笑,在你做为异性的冲动下,总会忍不住想方设法和对方多说几句话套近乎。 申屠寒属于那种除非她想说,不然寂静无声,如一块坚冰,甚至能影响她周围的人。她一旦决定的事情,从不会有所改变。 原本想要轻松完成黄裕的委托,可限于黄裕的记忆片段模糊断层,已经够棘手了,不巧又遇到了她。 看来今天是别想安稳地离开了! 申屠寒向我走来,确切地说,是向着黄裕而来。 黄裕抓紧了我的手臂,急道,“我好害怕,能感觉到她的杀伐之气,你救救我。” 雾气飞卷,申屠寒出手了!纤细修长的手掌迅速擦过我的身旁,抓向了身后的黄裕。 也就在这一刻,我一闪身,挡住了她抓来的手势,拿起桌上的牛皮伞一张开,笼罩住了黄裕全身,然后牛皮伞收紧。 我感觉到背部一痛,身体轻飘飘的向着前方飞去,幸亏栏杆坚韧,挡住了我的身体,才没有跌落下二楼,可是背部生痛,难以忍耐。 “哎呀,痛死我了。”我故意大喊大叫,收起牛皮伞的瞬间,雾气消失,回到了本来的场景。 周围的人如梦方醒,惊呼中站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逐渐有人看到我的惨状,又看到申屠寒正一步一步走向我,更加奇怪,猜测申屠寒的身份。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交出她,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申屠寒浮出怒意,目光落在了我手中的牛皮伞上,双眼一沉,说不出的奇怪。 我揉着背部,满脸痛苦,环视周围议论纷纷的客人,故作可怜状,对申屠寒央求道,“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伤害了无辜。” “废话少说,我已经上你太多次当了。”她手中的碧玉长笛一晃,劲风所致,发出呜呜声响,迎头向着我的胸口点来。 这一击太过突然,又没有任何的征兆,落在我眼中,如一株逐渐放大的木桩,向着我轰击而至。 我忙举起牛皮伞,横扫挡住碧玉长笛。 牛皮伞并不输给碧玉长笛,相交中发出古怪声响,直刺耳膜。 申屠寒看起来娇柔,可膂力惊人,碧玉长笛上传来的力道之大,令我手腕生痛。 可丝毫不敢迟疑,在挡住她碧玉长笛的瞬间,右手一扭伞柄,抽出一把三尺长的黑尺,尺身镌刻三字古文“丈量尺”,缠腰向着申屠寒扫去。 这变故太快,眨眼而至,可惜我并不想伤害申屠寒,所幸只是吓唬她,随手一抖,竟扫在了她腰间束着的金钱吊坠上。 “叮铃铃” 金钱吊坠发出的声响中,无比郁闷,我整个人竟被震了出去。 手臂发麻,握着丈量尺的手拿捏不稳,险些脱手而出,浑身疼痛如散架一样难受。 “啊……”申屠寒怪叫一声,恼怒我打中了她,贝齿咬着红唇,脸颊抖动,变得非常难看。她手中的玉笛幻化出密集的光幕,笼罩住了我的全身。 我能感觉到危险,就地狼狈滚开。 玉笛散发出的力道不断砸在地面,激起漫天的木屑碎片。几乎躲无可躲。 “啊呀。”周围的人惊呼,本想要上前相劝,可看清楚申屠寒凶狠地样子,还有骇人的声势,都怯懦了下来,躲在一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茶楼的老板远远奔来,看着狼狈的茶楼内,不住呼喊道,“助手,两位快住手,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申屠寒双目赤红,玉笛毫不留情击打向我。 茶楼老板的一声呼喊,正好影响到了申屠寒气势。我趁机挥起手中的丈量尺,再次挡住了玉笛。 巨力沿着丈量尺涌来,震地我步步后腿,其实这是我故意为之,正好也随了我的意愿,借机一滚,摸到了楼梯,起身向着楼下疾奔。 可是仓促间,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倒了下去,防护不及时,从二楼滚了下来。 七荤八素地滚下楼梯,脑袋撞疼也不顾,手中的牛皮伞就地一撑,稳住了身形。 我从地上爬起来,丈量尺归入伞柄中,看到了瑟缩在一旁的茶博士,脑海中闪过一道光,当下飞奔夺过了他手中的茶壶。 申屠寒凌空跃起,如展翅的雄鹰,飞扑而下,手中的玉笛如一把长剑,直刺我的胸口要害。 眨眼睛,如烟雾一样的碧影层层叠进,逼迫地我喘息不上来,与此同时,隔着牛皮伞,我也能感觉到栖身在里面的黄裕瑟缩的身影。 我什么也顾不上了。这个女人的手段多次尝试后,总结了两个字,“手黑”。 我鼓起全身力气,呼喊道,“小心热水。” 看准了时机,我奋力将茶壶想着她笼罩下的身影掷了出去,忙撑开了牛皮伞。 申屠寒在空中,毫无借力点,力道又老,后续不急,玉笛凌空点碎了茶壶。 茶壶碎裂,茶水四溅。 “哎吆。”茶博士捂着脸颊痛呼鼠窜。 茶水如雨,洒向申屠寒。 她身手了得,点中茶壶的瞬间,借力凌空翻身,向着一旁飞落,正好落在了一桌客人椅子上,眼看茶水散落,玉足飞踢,将面前的桌子踢飞起,如一道盾牌,横在身前。 热茶水四溅,周围痛呼声中,所有被殃及的人抱头鼠窜。 茶楼老板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状若割肉,瑟缩着,逐渐一脸苦相,这无疑是从天而降的祸事。 “老板,所有的赔偿找她。”我大喊一声,借机忙退出了茶楼,收起了牛皮伞,背在身后,忍着疼痛向着街尾跑去。 2 转过街尾,东硕这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他握着手中的两块大洋,抖了抖,大洋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他心跳加快起来,确认这大洋确实是自己的,欣喜若狂。这可是从不敢想象的一笔财富。 他在衣袖上擦了又擦大洋,吹了一口气,放在耳旁听着大洋发出的声音,如来自天籁之声,直刺心底。 他突然脸色难看,显出惊觉。如今这年月,要是被地痞流氓看到,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忙四下瞧了瞧,发现并无可疑,这才松了口气,财迷般随手将大洋塞进了怀中。 抬起头的瞬间,觉得眼前一暗,心中奇怪,抬眼望去,发现两道身影如高山一样挡在自己身前。 这两名大汉全身戎装,颌下留着浓密的胡渣子,那冰冷的面容像两把上了膛的枪,随时可能穿透自己的胸口。他害怕了,不知发生了什么。 “小子,跟我们走一趟。” “啊,我,我没有犯什么事呀。”东硕满脸的惧意。 “废话少说,再多说一句,我崩了你。”那右手边的汉子脾气暴躁,随手拔出了腰间的盒子枪,灵巧地上了膛,握在手中威慑着东硕,告诉他不是开玩笑。 东硕心里叫苦,自己只得了两块大洋,交税都不够,何以出动了两名军汉? 无奈,只能忐忑地跟着二人,拐过弯,来到了一辆车前。 他心中更奇怪,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情,以至于惊动了什么人,竟有这般阵仗? 当逐渐走进,看清楚车内的人影后,东硕这才明白了过来,忙躬身道,“原来是张少爷,你,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张旭豪懒洋洋乜斜着眼睛,盯着他手中的盒子,“我这人吧,最讨厌那些不开眼的人,更讨厌那些随随便便不打招呼就想要拿走我东西的人。” 东硕疑惑道,“冤枉啊,小人平日也见不到张少爷,何以敢冒犯您?” 张旭豪目光落在了他手中怀抱盒子上。 东硕心中一颤,恍然明白,举起盒子道,“张少爷,您误会了,这是黄小姐让我带回去修改的旗袍。” 张旭豪打了打响指,军汉粗暴地夺过他手中的盒子,恭敬递给了张旭豪。 “你觉得裕儿漂亮吗?” 东硕心中暗暗叫苦,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喂,问你话呢。”另一名军汉推搡了下,满脸的怒意。 东硕醒悟,哆嗦道,“漂亮,漂亮。” “你说什么?”张旭豪声音严厉起来。 军汉手中的短枪举了起来,对准了东硕的脑袋。 东硕眼睛的余光看的真切,身体发软,哭声道,“不,不漂亮,不漂亮?”他更担心那身后的枪随时扣动扳机。 “哼。”张旭豪挥了挥手。 军汉忙收起了短枪。 东硕稍稍松了口气,心都颤抖起来,解释道,“张少爷,饶命啊,我不过是小裁缝,而且是学徒。” “你应该不知道,裕儿从来不让别的男人随随便便进她的房间,要不是黄伯父极力促成,我也不可能进她的房间,你何德何能?”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醋意。 “啊”东硕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被两名军汉架起来,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惧意,似乎死神在靠近。 张旭豪不急不缓地打开了盒子,眼前出现了叠整齐备的墨色旗袍。 他端详片刻,面露冷笑,仿佛看着憎恨的人一样。他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旗袍,闭上了眼睛,那样子,像抚摸着黄裕的胴体,充满了享受的神色。 “张少爷,饶了我,我真什么也没有干?”东硕后悔极了。但是事到如今,后悔有什么用。他的命已经悬在了脖子上,随时可能玩完。 当啷啷,两块大洋掉落在地上,将张旭豪从失神中唤醒。他惊醒的神色,透着说不出的威压。 右边的军汉俯身捡起地上的大洋,颠了颠,递给了张旭豪。 张旭豪握着大洋,冷笑着,仿佛眼前看到了什么,然后摩擦了下,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那张英俊的面容透着一股少有的沉寂,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把大洋放进了自己的兜里。 “放了他。”张旭豪最后看了一眼旗袍,盖上了盒子,拍着盒子道,“我只是提提醒,告诉你,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有非分之想,要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是是是。”东硕不住点着头,他心里明白,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 两名军汉将东硕仍在了地上。 东硕忍着疼痛,大气也不敢喘。 左手边的军汉接过盒子,冷冰冰塞在了东硕手中,提醒道,“抱好喽。” 东硕紧紧抱着盒子,生怕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等待着张旭豪的赦令。 “哦,对了,我的东西,除非我赏赐给你,要不然,是要用血来受教的。”张旭豪挥了挥手,两名军汉迅速钻进了轿车。车发动起来。 “啪” 几块大洋从车窗内仍出,掉落在了东硕的面前,竟是数十块之多。 两块换数十块,怎么算,都挺划算的,但是东硕想想就后怕。 看着车辆消失,东硕抹去额头冷汗,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他俯身捡起地上的大洋,又惊又喜,想象着张旭豪的面容,不仅一哆嗦,完全没有了意外所得的喜悦,更多是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他屏着呼吸,全力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惶惶如丧家之犬。 他一口气跑过了天桥,直到再也看不到黄府的楼宇,这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总算是从鬼门关跑了一趟。 想到张旭豪最后的话,心里疑惑,不知道什么意思,不由失神起来。 突然,他肩头一紧,心蓦地提在了嗓子眼。 各种擦测纷至沓来,惧怕中浑身被冷汗湿透了衣服,暗暗心想,“莫非张旭豪还是不愿放过我?” 他满脸的惶恐,瑟缩着转身望去,身体一软,坐在了地上。 第 007 章:倩影相随难脱身,路遇花荣苦留影 1 事有不凑巧,着急忙慌逃走中,撞倒了路人,也顾不上扶起,在不满的咒骂声中,只顾低着头狂奔。 “我到要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申屠寒的声音如影随形,那特有的香味跟随着我,怎么也摆不脱。 在安西城以东的方向,都是被驱赶安置的流民,和无处安身的刁民,长期以往,形成了巨大的集市。 恍惚间,天桥出现在眼前,慌乱中不辨前路,越过天桥,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人影。 连年的战乱,让他们的生活苦不堪言,除了四处讨生外,找不到事情做的时候,总如不安的腐尸一样游荡在街上,满脸的死气,在他们心中,除了填饱肚子,什么都不足以引起他们的兴趣。 我从没有来过这里,不识路,跌跌撞撞,被人群谩骂着,躲避着,不知不觉被逼近了死角里。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想要原路返回,可是时间来不及了,申屠寒冷笑着堵在后方,这无疑是瓮中捉鳖。 “你不是很能跑吗?怎么不跑了?”申屠寒面不红,心不跳,嫩白的脸颊上布满了怒意。 路旁的野狗,伏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喘息着。 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我此刻仿佛找到了知音,在申屠寒面前,惶惶如丧家之犬。 “寒姐,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纠葛,就算是陌生人,也该有感情了,你就不能饶过我?” “哼,谁和你有感情?我开始只是讨厌你,现在更多想要将你挫骨扬灰。”她手中的玉笛碰在了腰间的金钱吊坠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我开始害怕了,多年的交手中,每次她这个时候,就证明申屠寒真的动怒了。 环视四周,也不知道这些该死的家伙堵住这里为了什么。 风吹而过,带着一股腐臭怪味,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嘲讽。 申屠寒面容冷峻,手中玉笛一横,放在殷红的杏唇之上,面容微肃,带着着庄严。 她眉头微蹙,翠绿欲滴的笛管中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这声音如长江奔腾,如飞流击涧,又像撕心裂肺的兽鸣,想要具体分辨,却分不出其究竟。 这难听的声音深入骨髓,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入我脑海中,我的灵魂都哆嗦了起来。 “啊,救命。”躲在牛皮伞内的黄裕痛苦声传出。 碧绿光芒如一道绳索,更像一只无影的大手,粗暴地侵入牛皮伞内,不断将灵魂体的黄裕从中拽出。 黄裕痛苦扭曲着,在这碧绿光芒中无所遁形,随着昂昂声消末,逐渐落向申屠寒手中。 申屠寒面容如冰,透着肃杀,望着黄裕的躯体,随手一抖金钱吊坠,倏忽向着黄裕身体上缠绕而去。 “救我。”黄裕痛苦挣扎着,悲鸣哀求道,“我还不能死。” “你不会死,我只是将你送回该去的地方。”申屠寒面无表情地说着,手丝毫不慢。 “杜老板……” 我脑袋头痛欲裂,恍恍惚惚地,思绪凝成一团,呼吸都觉得困难。 无论如何,不能让申屠寒抓走黄裕,我一手抱着头,忍着疼痛,一手向着申屠寒手中的金钱吊坠抓去。 “自不量力。“申屠寒冷哼声中飞起一脚,踢中了我的胸膛。 我早有防备,一只手就近抓住了她的脚踝,近乎自杀式忍着疼痛,另一只手抓起腰间的牛皮伞,随手一抖,牛皮伞张开,瞬间笼罩住了黄裕虚弱的身体。 我收起牛皮伞,一个飞步,环抱住了申屠寒的腰肢,心神不免一荡,手臂隔着她紧身的衣裳,仍能感觉到她肌肤的柔腻。 或许是太过突然,申屠寒僵住了。我能听到她的心跳和喘息声。 她浑身颤抖着,坚实的手臂绷紧,喷涌的怒意,随时可能爆发而出。 幽香扑鼻,我丝毫不敢懈怠沉迷,随手将申屠寒一推,借机逃生。 “杜一行……”如晴天炸了霹雳。 我不免一哆嗦,险些摔倒,可好不容易逃脱,全然不顾向前飞奔。 申屠寒岂能就此放过我,凌空跃起一个翻身,与我拉近了距离,穷力急追而来。 我慌不择路,周围腥臭的气味越来越浓郁,逐渐眼前一亮,出现了一间澡堂,不由大喜过望,当下奋不顾身钻了进去。 “杜一行,你有种给我出来。” 我喘息着,偷偷望着外面的申屠寒,远远能看到她铁青的脸,怒极起伏的胸膛。 周围的人群进进出出,当看到申屠寒时,不觉一顿,都为之惊艳,可看申屠寒凶狠冰冷的样子,不敢丝毫冒犯,只能躲着闪开,生怕被殃及,同时为素未谋面的我捏了把冷汗。 “寒姐,我们彼此退一步,日后也好相见。”我劝慰着,企图寻找逃走的时机。 “你要是不想死,现在就给出来,我发誓可以饶你一命。”申屠寒忍着满腹怒意,咬牙切齿的向着我呼喊。 “你信吗?恐怕你都不相信自己会放过我吧?” “杜一行,我发誓,如果你不出来,我保证,你那破店,我会砸的一件东西都不剩。” “你要是能找到的话,我举手欢迎。” 我自信百晓生的五行算法、奇门遁甲之术,多年前,他以古法,帮我布置了他潜心改良后的奇门八卦阵,除了魂魄外,能随意进入的人屈指可数,要不然申屠寒早这么做了,不会等到现在。 申屠寒无奈欲抓狂,可是又不能冲进澡堂,双眼中射出怨毒的神色。 我趁机打量着澡堂,这里本就是最底层的大众澡堂,聚集了各行各业从业者,听着我们的吵闹,逐渐来了兴趣,有人裹着浴巾围凑了上来。 这人看我奇装异服,不由觉得好笑,伸着脑袋又看了看外面,眼前一亮,不由打趣道,“我说小兄弟,你这是把人家姑娘怎么了?人家要找你拼命呢?啧啧,这么俊的妞,是我的话,让她打几下也无妨。” “她?姑娘?打几下?”我欲哭无泪,心想你去试试就知道了,看还敢不敢这么说。 我腰间悬挂的牛皮伞被另一个汉子拨弄了下,奇怪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打算和人家姑娘准备持久战?雨伞都准备好了?小兄弟,你可真行啊。” 牛皮伞颤动了下,我能感觉到黄裕的挣扎,想起她受到了玉笛一击,还不知状况,忙握紧了牛皮伞,笑问,“我说各位大哥,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叫张老三,是黄包车脚夫。” “我李三狗,后海渡口扛包的。” “我说兄弟,你现在自求多福吧,怎么还有心思问我们干什么的?” 我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忙向着张老三道,“我说哥哥,你的衣服在哪里?” “啊,你这是?” 我凑了过去,坏笑着从怀中拿出几块大洋,随手塞进了张老三的手中…… 2 东硕险些从石桥边上掉下去。 人常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是从没有听说过从石桥上被湿鞋的,可是这诡异的事情偏偏落在了东硕的身上。 “怎么?见到我用得着这么吃惊吗?” 东硕心里发憷,暗想,“刚才就是因为你,我差点死在张旭豪手中,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沾惹上这眼前的女人。” 老天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刚脱离的险境,却偏偏又遇到了这罪魁祸首。 他记得自己的母亲说过:红颜祸水。如今切身体验,果然至理名言。 越漂亮的女人,越是祸水,比如眼前的女人,虽然换了一身男人的装扮,但是明眼人一眼能认出她就是个女人。 “刚见过面的,用的着这么害怕吗?”黄裕整理了下帽子,“怎么?莫非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我看到?” “没,没有。”东硕结结巴巴的,心里又万分的期待,试问哪个男人,能不对眼前的女人放低自己的姿态? “那你怎么满脸的汗水?” “哦,热。”东硕伸出衣袖抹去额头汗水,“黄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 “嗯”黄裕抓着下巴,似乎在沉思,眨着大眼睛望着东硕道,“我可能需要你帮忙。” “啊,我?”东硕都疑惑起来,像他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可以帮助黄家的独女? “好了,我也不瞒你。”黄裕叹息了声,无奈道,“我要离家出走,需要你给我找个躲藏的地方。” “啊?那……”东硕苦笑,暗想,“如果被张少爷知道了,自己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楚了?” “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黄小姐,你还是饶了我吧?我就是个在夹缝中拼命讨生活的人,我真的不敢惹上你们。”东硕脸色难看,捧着盒子道,“师父一定等急了,我必须要回去了,要不然他会责罚我的。” “你敢走。”黄裕恼怒威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张旭豪找过你,你是不是特怕他?” “他是兵,我是民;他是军阀,我是裁缝,我真惹不起。”东硕这才明白,原来她一直跟着自己,也不愿纠结,只想尽快摆脱眼前的麻烦。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便要走。 他衣领一紧,心中烦闷,可是又不敢得罪她,转身劝慰道,“黄小姐,你看看四周,这安西繁花似锦,游人如织,你随便抓一个,或许都比我有用,他们一定可以帮助你的。你放心,无论谁问起,我都说没见过你,我们这就别过。” “你要是敢走,我就大喊大叫,说你绑架了我。” 东硕欲哭无泪,恨不得给他跪下,哀求道,“黄小姐,你饶了我吧。” “不行,我饶了你,我怎么办?我可只认识你一个陌生人。”黄裕含着笑容道,“我千辛万苦选中你,只有你能帮我,你放心,我会给你酬劳的。”她晃了晃手指,“五十块大洋,不一百块。” 东硕一颤,心动了,如果有这一百块大洋,至少姨母也会对自己客气些。他或多或少还念着一点亲情。 黄裕见他不为所动,深吸了口气,喊道,“五百块大洋,就这么多了。”说着向身上摸去,可是摸来摸去,竟然什么也没有摸到,这才一拍脑袋道,“坏了,为了躲开小桃那丫头,竟匆匆忙忙忘记带存票了。” 看来她为此策划了很久,收买人心的钱都准备好了。 东硕刚被捧起的心脏,再次低落到了谷底。 “你放心,等过了这个劫,我加倍奉还你。” 天逐渐黑下来,东硕不愿在纠缠,黄裕又甩不掉,可又能带她去哪里躲避呢?总不能回铺子里吧?就算他愿意,也不见得李裁缝会同意。 “你放心,我不是赖账的人,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说到做到。”黄裕信誓旦旦的,就差发誓了,“要不然我给你写个借据?” “你一个女孩子,虽女扮男装,但在外面还是挺不安全的。”东硕言外之意是想让她打消出走的念头。 “这不是有你吗?”黄裕一脸人畜无害的笑着。 东硕失算了,左右为难,转身道,“跟我来吧,但是无论好坏,你都不能嫌弃。” “不会,不会……”黄裕恭维道,“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你为什么非要选我?” 黄裕不好意思道,“没有办法,我经常不能出门,在裁缝店时,我就选中了你,想想这硕大的安西,所认识的能帮我的人几乎没有。”她脸上闪过哀伤。 “那你不怕我是坏人?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不会,因为你根本没有正眼瞧过我。”黄裕撅着嘴道,“一般不正眼看我的人,要不是趋向有问题,就是心中有着坚守,无关身份地位,至少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情,更何况,你爱钱,不,应该说是你需要钱,只要我开出合理的价位,一定能打动你。” 东硕一怔,恍然间明白了过来,“你从一开始,去裁缝铺,其实就是为了今天探路,而你让我师父派我送衣服给你,就是为了今天借助我离家出走?” “吆,你挺聪明。”黄裕甩了甩手臂道,“不过险些被张旭豪给破坏了计划,还有小桃那臭丫头……” 东硕疑惑道,“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莫非是因为张旭豪?” 黄裕惊讶打量着他,最终还点了点头。 “不会吧?他可是你青梅竹马,有婚约的男人。” “什么婚约,什么青梅竹马,你知道什么?”黄裕气鼓鼓道,“他不过是个自私自利,只知道自己的自大狂而已。” 东硕睁大了眼睛,脑海中闪现出在黄家闺房中看到的两人交谈画面,莫非那都是假的? 有钱人的世界,看来什么时候,都是比较复杂的! 第 008 章:摆脱窘境,收买人心 1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事态变得不可收拾。申屠寒气鼓鼓盯着澡堂门口,不给我任何逃脱的机会。 好事的人群,正好给了我掩护。 忍着衣服上传来的恶臭,草鞋摩擦着脚面,简直寸步难行。这长衬黑裤有些大,穿在我身上非常滑稽,走起来飘荡荡直漏风,但已经不重要了。 忍着脚部传来的疼痛,紧紧按着脏兮兮、黏腻腻的毡帽,生怕一不小心引起申屠寒的注意。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你守在门口,我们都不敢出去了?”收了我钱的黄包车脚夫呼唤着,“要是等男人,可以回家去等啊,哪有这般猴急的?” 人群中一声哄笑,附喝的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乡野间的酸笑话,引得围观的人群更多。 申屠寒气的浑身发抖,一脚蹬在地面,渐起碎石,随手拿捏在手中,凌空投掷而来。 一声惨呼声中,所有人哄闹的声音小了下来。 “臭婆娘,你敢打人……”结果话音还未落,又是一声惨呼。 我忍着笑意,低着头挤入混乱的人群中,藏在裤腿里的牛皮伞磨的皮肤生痛。 这可是花费了数十块大洋买来的,并且搭上了自己崭新的中山装,想想那人诧异的表情都觉得好笑。 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偷偷回望了一眼守在澡堂门口的申屠寒,那些受伤的人气愤地围绕着她,已经看不到身影。 我暗暗松了口气,摆正了毡帽,伸手从裤裆里拿出牛皮伞,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我不敢停留,摸索着向前走去。 直到离的很远了,仍不敢放松,过了天桥,这才找了个没有人烟的墙角,缓缓撑开牛皮伞,召唤了声,许久才看到黄裕虚弱的身体出现。 她经过申屠寒玉笛一击后,身体虚弱近乎消散,显得萎靡不振,能支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她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加快进度,以免造成委托失败。 可是现有的一切凌乱无头绪,我一颗心悬了起来,也不忍心告诉她实情。 她看到我时,虚弱得抿嘴轻笑,身体起起伏伏颤抖着,刻意掩饰自己实情,但怎么能逃过我的眼睛呢? “谢谢你。”黄裕艰难道谢。 我一怔,“为什么谢谢我?” “要不是你救了我,或许我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了,就没有机会见他最后一面了。” 我揉着生痛的胸口,鼻子弥漫着腐臭的味道,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在没有完成你委托前,我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全。”我望着她倩丽的脸庞,我是她即将消散在这世界上的唯一的见证者,感到万分的可惜和伤感。 她原本应该好好的生活,无论家世和身份,都足以令他一生幸福。但事实恰好相反,这又是谁迫害的呢? “不管怎样,除了感谢还是感谢。”她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道,“你喜欢那个申屠小姐?” “啊?”我吃惊地望着她。 “那么她喜欢你?”她似乎对申屠寒很感兴趣。 我疑问道,“你这从何说起?她凶残成性,暴虐无道,我能喜欢她?” 黄裕并没我解释,“有时候,双方适合不适合,旁观者最清楚。” 我打了个哆嗦,多年来对申屠寒的了解,不敢多想下去,忙打岔道,“必须找个地方先把这身该死的衣服换掉。” “我觉得她可以随手让我魂飞魄散。”黄裕冷不丁说了一句,想到那可怕的绿光,整个人瞬间不舒服起来。 “她本来就是魂魄的克星,也是非常固执的人,不过比起三禅和尚来说,要好的多。”我想到那俊逸的和尚,那样风神俊秀的人物,何以有一颗残暴的心智。 同时祈祷着,这次委托千万不要遇到他。 黄裕察言观色,见我不愿说下去,也不在追问。 我四下看了看,发现了一间衣服铺子,心中一喜,忙收起牛皮伞冲了上去。 “干什么的?泼皮腌臜货,给我滚开,好好的生意,平添晦气。” 一个身穿长袍短褂,肥头大耳的中年人刚出门边看到了我,咒骂着。他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烟味,随着厚嘴唇一张一合间,能看到暗黄发黑的牙齿。他应该是个老烟枪。 我懒得解释,浑身难耐,恶臭已经让我失去了耐性,随手摸出仅有的几块大洋,在手里颠簸道,“把你最好的衣服拿给我。” 中年人肥腻的大脸凝蹙在一起,逐渐舒缓,喘着粗气,笑呵呵地凑上来,还没有开口,被我一把推开。 说实话,我非常讨厌他。 直接进了衣服铺,目光所过,才发现非常的可笑。这衣服铺铺陈的都是长袍短褂。是我最讨厌的类型!然而两权相较,我还是随手拿来一件棕色黑云文马褂,漆黑长袍,匆忙打开了换衣服的房间门…… 2 门打开了,英里头发湿漉漉的,双手的衣袖挽起,好似在忙碌。她趁着月色看得清楚,不由欣喜道,“表哥,是你?”当她发现在东硕身后的人影时,不由一怔,好奇问道,“这位是?” “哦,我是他的朋友。”黄裕似乎对这里很感兴趣,在她的记忆里,从没有来过这么独特的小院。 天色暗了下来,可是小院的一切尽收眼底:靠着东面的墙壁下,用石块简单的垒砌了一个花圃,里面都是一些路边常见的花草,可黄裕却觉得新鲜。 在院子的西边,有一口井,应该是精心修葺的,井边缘湿漉漉的,应该是英里所为。木桶放在井旁,木桶上漆皮脱落,显然用了很久。 一栋老式的房子坐北朝南,年头不久了,显得灰白破败,可窗户上却贴着艳红的窗花,平添一份新喜。 房檐下,一条绳子东西系着,上面挂着洗好的衣服,是英里洗漱过的。西边的墙壁下,隐隐可见一个低矮的狗洞出现,能看到攀爬过的痕迹。应该常有外面的狗溜进来。 一切的一切,对黄裕来说,仿佛藏满了宝藏之地。 英里打量着东张西望的黄裕,总觉得这人非常的讨厌,横着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挑衅地盯着她。 碍于东硕的面子,又不好驳斥,只能细声问道,“表哥,她是谁。”英里似乎看出她是个女人,像斗鸡一样梗着脖子。 东硕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思来想去,总觉得欠缺些什么,毕竟他是了解姨母的。 “好了,我就暂时住这了。”黄裕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而且自信,纵使父亲神通广大,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藏在这里。 “吆,干什么?你什么人?想要住哪里?你怎么不去上天呢?”姨母蠕动着身体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旱烟管,圆圆的脸颊上露出怒容,旱烟管里面的烟丝燃烧的锃亮,仿佛她双眼中射出的怒火。 她撇过黄裕的面容,稍有迟疑,落在了东硕身上,怒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们都别休息了,陪着你折腾吗?这小子谁呀?不男不女的,大半夜跑进寡妇家干嘛?你操的什么心?” 东硕看到她就腿脚发软,他太理解寄人篱下的感觉了,在姨母的面前,总觉得自己像个罪人,不过,他又何罪之有? “姨母,我这位朋友可能要在家里住几天。”东硕鼓起了勇气。 “你疯了吗?我家富裕到了随便可以让人住的地步了吗?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母女独住,你让你表妹以后怎么嫁人?” 东硕低着头,随着姨母的紧逼,步步后退。 英里吃惊,她虽觉得东硕所说确实不妥,可心里就是想要帮帮他,忙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臂道,“妈,你不要急,先听表哥说完。” “听什么听,有什么好听的?”姨母望着英里,白着眼睛警惕道,“臭丫头,你个赔钱货,我告诉你,不要想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我不白住。”黄裕声音一出,姨母和英里都停了下来。 “臭小子,你这在哪里拐了个女人回来?”姨母警惕地打量着黄裕,把手中的烟杆收起来,怒道,“快给我走,我可不想惹祸上身。” 英里古怪的眼神望着东硕,仿佛觉得他很陌生。 “哦,我出来的匆忙,也没有带什么东西。”黄裕随手取下自己腕上的镯子,不由分说,凑上前,抓过姨母的手套了上去。 “你干什么?你要干什……”当姨母看清楚那碧绿的玉镯后,面容逐渐缓和了下来,“这,你这是收买……”姨母似乎是见过世面的,逐渐感觉到了玉镯上散发出的温润,抚摸着,声音柔和了下来,“这好像是上等的翠绿。” “你果然是行家。”黄裕看在心里,暗笑了声,恭维道,“只有像您这样的身份,才能配得上这玉镯,在我的手上,那算是糟蹋了。” 东硕睁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钱的魅力,竟可以让凶神恶煞让路。 在浑然不知觉的情况下,黄裕一把夺过了东硕手中的盒子,随手打开,递给英里道,“姐姐,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不知道你的尺码,也不知合适不合适,你千万不要嫌弃,还请给我个机会,您笑纳。” “啊,妈,这可是上等的丝绸,只有那些有钱人才可以穿的。”女人天生就爱衣服,英里也不例外,伸手抚摸这比自己肌肤还要丝滑的旗袍,整个身体都酥麻了起来。 “不错,这是上等的丝绸,不多见。”姨妈啧啧称赞,心里非常的痒痒,但是估摸着衣服的尺寸,在看看自己腰身,最终还是放弃了,可是得到手上这枚价值连城的玉镯,她已经很满意了,随手不断摩擦着,眼睛中泛着光芒,甚至忘记了盘问黄裕的出身。 东硕看在眼里,目光透着讶然。 黄裕上前推着英里,不住劝说着,让她赶紧换上衣服看看。 英里抵不过诱惑,欢快地奔进了房间里,已经顾不上自己心中的堤防了。 黄裕向着东硕挑了挑眼眉,笑着道,“妥了。” 东硕从没有想过,有一种关系比起自己血缘都要亲近。 英里终于换好了衣服,别扭地走出了房间,她本就生的不弱,在旗袍的衬托下,显得容光焕发,即便这旗袍非常的不合身,却为她添色不少。 黄裕鼓掌道,“瞧瞧,这身段,这容貌,真是美艳不可方物,我都心动了。” 英里虽不知她在说什么,一颗心却飘飘荡荡的,目光落在了东硕身上,面含羞怯道,“表哥,我漂亮吗?” “啊,哦,漂亮。”东硕茫然无措,在她们面前,似乎更像个外人。 他看时间不早了,实在不能待下去了,忙道,“姨母,我先走了,她就拜托您了。” 姨母收回贪婪的目光,又恢复了高冷的面容。拿人手软,也不便说什么,摆了摆手,算是答应了。 东硕向着黄裕看了一眼,黄裕正好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心里一颤,再也不敢停留,忙向着外面跑去。 黄裕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回到了裁缝铺里,李裁缝坐在埔子里那张藤椅上,手里拿着那把西施壶,时而呷上一口,发出滋溜声,当看到了东硕奔进时,噌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大骂道,“不中用的东西,送件衣服去了这么长时间?” 东硕一颤,站在了门口,不知该怎么解释,无论如何,黄裕的事情决不能让他知道。原本有件旗袍还好解释,如今两手空空的,又加上帮助黄裕躲起来的事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解。 李裁缝拿起戒尺,走向了东硕,怒道,“把手给我伸出来。”这是他平常驭下的手段。 东硕瑟缩着,看来一顿毒打是少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伸出了手,等待着戒尺打下来。 然而奇怪的是,那高高举起的戒尺迟迟不见落下,心中奇怪,觉得不是李裁缝独有的性格,回眸抬眼望去,发现李裁缝一脸惊慌地望着外面。 他沿着视线向着外面看去,不由也浑身紧绷起来! 第 009 章:山重水复疑无路,突如一夜富贵来 1 随着焕然一新后,整个人也清爽起来,在老板点头哈腰的恭相送中走出衣服铺,伸了伸依旧疼痛的腰肢,长长出了口气,暗自祈祷,期望在接下来完成黄裕委托的时候,不要在碰到申屠寒这个冤家。 想到申屠寒,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遇到她开始,逐步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不过在之后的几次遇到我人生中最大的近敌三禅和尚后,还多亏申屠寒我才能逃过了一劫。 如今想来,对她已经分不清楚是感激还是怨恨了,但是很奇怪,每次她都让我很狼狈,阻止了我的委托生计,让我吃尽了苦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内心深处竟一点都不怨恨他,想着想着,不由出了神,可心里一个强硬的声音提醒着,不觉醒转,打了个哆嗦,忙回归到正题上。 如今所在的街道,是安西城西南最繁华的街道,靠近樊楼,出没的人都是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当今名流。 我对这条街不熟悉,但一年前,一拢烟曾带我来过这里一家蒸浴,那种销魂的感觉,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一拢烟总是古怪的,但凡他去过的地方,接待他的人都显得很神秘,即便如此,我也从没有深究过,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刨根问底,只会显得自己很轻浮的同时,又令人讨厌。 当然,我不要做那样的人。 我此刻需要有个地方修养片刻,然后借机询问下黄裕还记得什么,试图找到足丝马迹,能尽快完成委托。 毕竟,魂魄的时间到了消散的时候,也没有多少可在外游离的日子,这好比将死的人回光返照,撑不了多久,即使有我的牛皮伞在,也并不能让她毫发无损,更何况还经历了申屠寒的一击。 身处在民国这个时代,乱世之中,英豪并起,奇人异事更是多如牛毛,而我也荣幸的认识几个,关于他们的传奇人生,那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 我们关系的建立,其中多部分都充满着玄幻色彩,至少一拢烟就是曾经想要杀我的人。 不错,他是个神秘的高手,恐怕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是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最终我不但没有死在他手上,反而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踏进熟悉蒸浴室,迎面走来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汉子,他留着寸头,右眼角有一道若隐若现的伤痕,任何人一眼见了他,都不会在忘记。 他冷萧的面孔,仿佛一头凶悍的野兽,随时能将挡在他身前的任何人撕碎。 当他看到我时,忙迎上来点了点头,二话不说,领着我进了一间雅间,当然,我知道,他并不是冲着我,而是碍于一拢烟的面子。 这间雅间,是专门为一拢烟留的,我有点鸠占鹊巢的意思。 “一拢烟最近没有来?”我随口问了声。 他摇了摇头,“他最近好像有任务,似乎失踪了一样。不过在数个月前,他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一瓶你最喜欢的洋酒,你现在要不要尝尝?” “是吗,太好了,打开吧,我正想要喝一杯。” 他转身便要离开,我忙呼唤道,“对了,帮我准备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他冷冰冰的,让人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不会笑。他什么也没有说,快速的离开了雅间。 我打开牛皮伞,招呼了声,黄裕出现在眼前。 她似乎对雅间的一切非常感兴趣,四下张望着,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烦忧,“这是什么地方,真有意思。” 我懒得解释,直接问道,“黄小姐,鉴于你的委托,本着负责的关系,我觉得有必要问你,在你还存在的记忆里,可能想到关于东硕先生还有可能去哪里?或者记得曾经的住处,有关的人,亦或者说,他会不会也和你一样,是个死人了,早已经进入了阴司,步入六道轮回解脱了,只是你并不知道而已?” 黄裕顿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不住摇着头道,“他不可能死,我发现自己死后,几度被阴司力量召唤,但是心中怨念难消,借住外力抵住了召唤的力量,躲在了阴司之外,窥视着进入阴司的幽魂,却笃笃没有发现东硕的身影,所以我推测他还活着。” 我点了点头,抓着下巴,这时玄关被打开,那威武的汉子端着精心准备的小菜和洋酒走了进来,随手放下后,点了点头,转身拉上了玄关,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现房间里的怪异。 “那你想一想,如果他没有死,会去哪里?还有,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认真地盯着她,提醒道,“你如果能想起些什么,反而更能帮助你尽快的找到他,这样我也能在你魂魄消散前,协助你能和他见上一面。” “谢谢。”黄裕点了点头,双眼失神地望着桌上的茶壶,使劲想要想起些什么。 2 吱呀! 一声急刹车后,从车内奔出数十名武装军汉,清一色陆军服装,高帮皮靴,背着长枪,奔下车的瞬间,枪栓晃动,围住了裁缝铺。 周围的行人如看到了瘟神,匆忙四处躲避着,生怕因为一时不开眼,惹祸上身。 “啪”李裁缝手中把玩多年的西施壶掉落在地上碎裂,茶水四溅。戒尺无力垂下脱手,咄咄在地上弹了弹,横在了东硕的鞋上。 东硕认出了这些人的装扮,正是张督军治下的陆军,和今天在黄府外架住自己的那两名军汉一般装束。 果然,从车上走下来张旭豪的身影,他紧了紧腰带,卸下帽子,递给了身旁的警卫,乜斜了一眼裁缝铺招牌,双目流露出怒意,沿着士兵让开的道路走了进去。 “啊,张、张少爷,您怎么亲自前来我这小铺子?不知、不知有什么吩咐?”李裁缝满脸的慌乱,四下望着外面的军汉,心里七上八下,猜不透张旭豪究竟要干什么。 张旭豪目光落在了东硕的身上,冷笑了声。警卫早已经搬着椅子放在了他身后。张旭豪拍了拍裤子,坐在了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打量着东硕道,“怎么,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会见面吧?” “臭小子,你这不开眼的,是不是得罪了张少爷?”李裁缝欲哭无泪,只想要尽快化解这场危难。 东硕苦笑道,“张少爷,您这是?小人有点惶恐。”他心里却想到了黄裕,也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听说李裁缝的衣服做的不错?” “啊,哦,张少爷太客气了,这都是四邻八方给面子而已。”李裁缝绞尽脑汁,含笑道,“说来也侥幸,黄夫人和黄小姐也是小铺的常客,就在今天,我还命人把黄小姐定制的旗袍送过了府。” “这个我知道。”张旭豪眉头耸动了下,随手揉了揉额头,“但是你知不知道,我今天送彩礼过黄府,按照传统,黄小姐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啊,怪不得黄小姐把旗袍定在了今天。”李裁缝眉开眼笑,恭维道,“那真是恭喜张少爷了,这可是我们安西城的大喜事呀。” “是吗?”张旭豪面色难看起来,“但是你知不知道,就在我送完彩礼之后,也就是你派人送衣服的档口,却发现我的准新娘不见了!” “啊!”李裁缝脸色更加难看起来,结巴道,“这,这怎么可能呢?黄小姐身骄肉贵,黄府又那么的气派,守卫森严,黄小姐又怎么能不见了呢?” “这可不是吗?”张旭豪近乎商量的口气,望着东硕,并没有感觉他有什么怒意。他沉吟了声,反问道,“这就要问问这位小兄弟了。” “他,这更不可能。”李裁缝摇头道,“他怎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 “这就难说了。”张旭豪打量着裁缝铺道,“好像裕儿接触过的人并不多,似乎接触最多的,就是你这间裁缝铺,至于人吗……?”他顿了顿,指着东硕道,“说来也巧了,今天偏偏他去了黄府之后,裕儿就不见了,你说说,我不找他,还能找谁?莫非找你不成?” “啊!”李裁缝听出张旭豪这是要他负责,怪叫一声跌倒在地上,紧张道,“这绝对不可能,冤枉啊!” 张旭豪厌烦地打了个响指,从外面奔进两名军汉,手中的长枪直接抵住了李裁缝的脑袋。 东硕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发抖着,心里实在想不通,黄裕究竟和张旭豪在玩什么,但在他看来,这无疑是玩命。 “啊呀,张少爷饶命啊。”李裁缝的老婆奔了出来,怯哭着,噗通一声跪在了张旭豪面前,哀求道,“这肯定是误会,我们只是做衣服的,您可千万不能冤枉了好人呐。” “对,误会,一定是误会。”李裁缝摸着额头冷汗。 看着李裁缝的样子,往日的威风已不再,东硕心里莫名地为他担忧,思量要不要把实情告诉眼前的人。 不知为什么,黄裕的样子不断浮现在眼前,迫使他还是放弃了打算。 “是他,一定是他,是他去了黄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李裁缝的老婆大叫着。 张旭豪伸手揉了揉耳朵,厌恶道,“搜。” 外面的军汉迅速奔进来,向着裁缝铺内冲去,四处找寻了许久,惊呼声不断传来,时而夹杂着器物摔碎的声音。 李裁缝不住颤抖着,搂着老婆,彼此相依,脸上挂满了冷汗,大气也不敢喘,每每听到器物碎裂声,整个人都是一哆嗦。 张旭豪不动声色,静静望着眼前的东硕,仿佛在欣赏一件绝美的器物。 东硕能感觉到他目光中散发出的温婉,可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丢了新娘的人。 敌不动,我不动。他也只能静观其变。 不多时,军汉相继走了出来,向着张旭豪报告了结果。 张旭豪松了松衣领,站起来,踱步来到东硕面前。 东硕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味道。 随着逐步靠近,张旭豪伸手拍着他的肩头,明显能感觉到东硕紧张地缩了缩,笑着问道,“告诉我,裕儿去了哪里?” 东硕抬眼望着他。 张旭豪笑了起来,“她在哪里?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 东硕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 张旭豪面容一变,倏忽出手抓住了东硕的衣领,奋力将他推到了墙壁边,用力抵着他,一字一句恶狠狠道,“告诉我,裕儿在哪里?” 这才像样子了!东硕喘息着,疼痛化解了所有的害怕,呼唤道,“我送衣服的时候见过黄小姐,他让我告诉师父,她不喜欢班婕妤,然后你也看到了?” 东硕突然想到了衣服,那件要修改的旗袍张旭豪见过,摸过,可是被黄裕随手做人情送给了英里,他急切中忘记了这一点。这是一个破绽,心不由悬了起来。 张旭豪肃穆狰狞的面容逐渐缓和,慢慢松开了手,抚弄了下他的衣领,摸着他的脸庞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呵呵,有你苦头吃了。” “我真没有骗您。”东硕从怀中拿出几十块大洋,“这还是你赏我的。” “裕儿和我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但是如果有人从中作梗,我保证,无论是谁,都别想要在安西待下去。” 东硕哆嗦了下。 张旭豪放开了手,逐渐看向李裁缝,笑了笑,拍了拍手,“好了,清楚了,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 军汉仿佛收到了命令,迅速收起了长枪,向着外面奔去。 铺子里静悄悄的,外面传来几声远处的野狗叫声,一轮明月挂在了天空,冷辉透着打开的门挤进了昏暗的铺子里。 张旭豪接过警卫手中的帽子,戴在头上,整理了下军装,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东硕松了口气,总算他没有追问衣服的事情,算是侥幸逃过一劫。 李裁缝和老婆如同大赦,瑟缩着从地上爬起来,满含愁容的目送着死神离去。 “哦,对了。”张旭豪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 李裁缝一颤,险些又倒在地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东硕脸色惨然,“莫非他想到了那件旗袍,想要我拿出来看看?”他甚至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既然你衣服做的不错,那以后督军府的衣服,就由你包了。” “啊,那太谢谢张少爷了。”李裁缝一个机灵,热泪盈眶,比取了小妾还要开心。 张旭豪回眸落在东硕身上,想了想,指着他对李裁缝道,“不过由他做。” 李裁缝像冻僵了一样,驻足在原地。 后院的人逐步聚集在了铺子里,也听得真切,目光流露出艳羡,盯着此刻虚弱坐在地上的东硕,仿佛看到了救世主、财神爷…… 第 010 章:十里渡秘闻显,样品室机会来 1 留下发呆的黄裕,我去做了个蒸浴,从滚烫的浴汤中窜出来,过了一道冷水,登时如醍醐灌顶一样通透,整个人也舒服了很多,思绪便更加活络起来。 当舒爽地回到了雅间,发现黄裕还保持着原本的样子深陷其中。 随手拿起桌上的洋酒喝干,长长吐了口酒气,所有的疼痛都消失的荡然无存,又如同重获新生了一样舒畅。 正在这时,传来轻轻敲门声,接着玄关被打开。那冷漠机械的汉子又走了进来。他恭敬放下手中的小包,发出哗啦声响,然后转身离开。 我也不在意,早已经习以为常,拿起小包打开,里面是白花花的大洋。我并不吃惊,一拢烟每次都这样,可能他对待一拢烟惯了,习惯性也强加在了我身上。 我从没有考究过,他是怎么能知道我没钱了,这应该是一个非常深奥的问题,也懒得思考,随手将大洋塞进了崭新的中山装内。 不得不承认,无论什么时候,大洋都是最佳的护身法宝。 看着黄裕,我实在不忍心打扰她的思绪,但从她身上幽淡的光泽上看,应该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因为申屠寒一击的原因,让她留下的日子极具打折,我不能在这样任由时间浪费下去。 我准备强行将她收进牛皮伞内,为今之计,既然没有头绪,那就出去打听打听,或许能有所发现。 我想到了张督军,如果能问问他,或许一切都清楚了。 张督军是当时人之一,也许他能知道东硕的去处。但是,这存在风险,毕竟像张督军这样的人物,有谁愿意提起旧时不愿被人所知的隐秘。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愿走这一步。 牛皮伞展开,揽向她的瞬间,黄裕抬起了眼睛,双目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兴奋地盯着我,“我好像想起一个地方,似乎对我们很重要,你说他会不会在哪里等我?” 人没有希望的时候,是低沉的,当出现希望的时候,瞬间焕发出激情。 虽一切尚待考证,但也算有了头绪。无论什么样的难题,一旦有了头绪,也就有了奔头。 时间逐渐靠近晌午,气候更加燥热,好在精神充裕,按照黄裕说的路径疾行。 多年变更,一切尚好,路仍可以辨认,就算有些蜕变,可不失本来的大致状况,一路也没有费多大精神。 穿过街道,地面坑坑洼洼的,路上遗落的鸟类尸体散发出恶臭。地面蒸腾起氤氲雾气,偶尔能看到路边的臭水潭,几只野狗伏在边上舔舐着,发出哗哗声。 当我出现时,那些野狗抬起了头颅,目光对接的瞬间,突然向着我的牛皮伞犬吠了几声,随着我逼近,摇头摆尾的迅速向着另一个方向各自散开。 我无心他顾,径直向着十里渡而来。 所谓的十里渡,并不像想象的那样是渡头,那是多年前,目前的张督军之父受龙总统之命,率领精锐之师,驱逐了占据安西的东洋人时遗留下的破败之地。 当时东洋人全力抵御,两军交汇在此处,大战一处即发。 张老督军胸有韬略,先设下埋伏,后示弱与敌败退。东洋人天生好战,紧追不舍。张老督军将计就计,把所有东洋人的火力引到了此处,让后聚集了所有事先埋伏好的炮火,连日轰炸,全歼所有东洋人。 之后这里出现了一座盆地。 当时这里血流成河,张老督军为了显示功绩,为了振奋安西低垂的民心,刻意不让人收尸。 一时之间,这里尸横遍野,野狗叼着尸体,与狼群争食,时间已久,随着尸体腐烂,腥臭难闻,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久而久之,路过的人总要抵御恶臭和狼群的袭击,因此,所有人绕道而行,从此没有人在敢路过。 从那以后,这方圆十里以难渡人得名。听来颇有吓人的味道。 后来呢,这周围的人都搬空了! 据说是此地尸骨成山的原因,每当夜晚,总能听到古怪的声音,但凡家中有小孩的人家,到了夜晚,总啼哭不停,甚至出现了呆傻的样子。 之后请来了聚宝琉璃宗的道士查看,那道士言,“周围十里冤魂盘踞,尸体留在异乡被畜生吞噬,魂魄不能归家,怨恨难消,夜夜啼哭,不肯离去,才形成十里煞气,但凡心智孱弱不明之人,都会被波及。” 所有的人哀求道士解决之法,道士随手一指,指中了一个方向,“此地为煞气中心,这些外敌是被枪火灭杀,需要引水至此,以水克压制,才能捆住冤魂作祟。中间需要建造一栋凉亭,镇压在其上,聚集人间灵气,可化解危机。” 道士大笔一挥,奋笔疾书,画了一潭湖水,寥寥几笔,画了一座凉亭在其上,看起来飘逸脱尘,灵动不凡,然后递给管事的,扬长而去。 事后,村民按照图纸建造好后,不知是因为不得其法的缘由,还是因为别的,煞气并没有消退,村民寻找道士不得,怀疑自己受骗,当下埋怨已经无济于事,只能举家搬迁,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星移斗转,时间过去了多年,当初的埋骨之地,反而随着环境的骤变,逐渐成了风景清秀的地方。 黄裕告诉我,在多年以前,这里便是荒芜之地,从各地逃难来的人,无处可去,最终选择居住了下来,久而久之,变成了三教九流聚集之地。 不过也是这些人,为这里带来了莫大的变化,让原本的恐怖血性之地,变成了一座具有代表性的杂居之地。 穿过繁华的街道,逐渐荒凉起来。密集的棚户区一字排开出现,人潮比起繁华的街道还要拥挤热闹,却更具人气。 “你说的地方在哪里?”我打开牛皮伞,黄裕出现,或许是到了曾经之地,她的魂魄又变得亮堂了许多。 四目望去,根本没有像黄裕所说的那样,这里会有一座凉亭架在潭水之上,周围的岸边开满了各种野花。 “这怎么可能?” “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可能,如果你还活着的话,如今也已经将近五十岁的人了,数十载的更迭,张旭豪都继承了父业做了督军,何况这里?” 十里渡反而因为是杂居之地,庆幸躲过了战乱,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随着人群拥挤,逐渐出现了一座湖水,水面碧波荡漾,波光滟敛,与湛蓝的天空交相辉映,浑然一体。一架巨大是水车在其上滚动着,带起漫天的水雾,让这里的空气变得湿润宜人。 我来了兴趣,逐渐靠近了水车,但是瞬间便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自己,当下觉得非常奇怪,为了不引起那人的注意,我故意装作很懒散,借机整理衣服的时候,窥视了下,这才发现竟然是个孩子。 “看来你被盯上了。”黄裕提醒着。 我也很疑惑,究竟是什么人,不惜让这样的孩子跟着我,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但心理仍非常的好奇。 为了避开他,我故意加快了脚步,可是就在此刻,黄裕突然呼唤道,“找到了,就是哪里。” 我沿着黄裕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一座凉亭,但是早被密集的棚户区淹没,所谓的潭水,早已经不见踪影,稍微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 定是这里的人为了扩大住所面积,才将潭水放空引走,只留下了凉亭。要是当年搬走的人知道,又会做何等感想。 黄裕非常的开心,或许是想起了曾经些许的记忆的原因。 我穿过人群,向着那凉亭而去。 随着人群逐渐稀疏,那凉亭显现出来。说来也怪,凉亭的周围有很大的空间,却不见任何人占地,甚至地面干净整洁,好像是精心整理过一样。 黄裕沉默了下来,速度比我快了许多,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阴气逐渐旺盛,对她来说,已经不需要用我的牛皮伞做庇护了。 周围静的可怕,我收起牛皮伞,可是就在抬头的瞬间,眼前一黑,只觉脑袋一阵剧痛,接着意识涣散,人事不知。 2 “醒醒,喂,醒醒。” 东硕一颤,睡梦中突然记起每天要固定对铺子里进行打扫,但是昨天信息量过大,让他不觉睡过了头,睁开眼睛才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张圆滚滚的脸颊,是和自己一同竞争的胖子,想起往日的冷嘲热讽,更加觉得心惊肉跳,一个打挺,从床上跃起来。 胖子今天完全变了样子,没有了往日的讥讽,甚至换上了恭敬的神色,不断劝慰道,“东哥儿,慢点,不急,师父叮嘱过,你以后就不用打杂了,所有其它的琐碎事情,我包了。” “啊?”东硕心里七上八下,记起姨母的话,莫非李裁缝要赶走自己?毕竟因为自己,昨天张旭豪差点砸了店铺。 “对呀,你以后什么杂事都不用做了,而且师父也告诫过我们,以后,你单独一间房间,好像是他小儿子腾出来的,里面一用物品,都给你齐备了,只管入住即可。”胖子满脸的歆羡。 东硕仿佛没有听懂,直到胖子再次叙述了一遍,东硕才勉强接受了这一切。 “东哥儿,以后还请你多多提携小弟。”胖子近乎恭维,凑近了东硕,脸颊几乎贴在了东硕的面部,笑了笑,随手将一包东西塞进了东硕的手中。 东硕和胖子一样苦惯了,一搭手便感觉到里面的是铜钱,也没有多少,但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足以另东硕感觉到诧异。 “你现在是我们铺子的保护对象,师父说了,要你起床后,吃了东西,然后去样板室。” “你说什么?”东硕似乎没有听懂,再次确认。 “师父说,要你去样板室找他。” 东硕嗖的一声从床上跃下,穿上鞋子向着样板室跑来。 一路上所过之处,所有的打杂和伙计都对他变得热情起来,由之前的冷漠,变成了热烈的呼唤。 东硕一路疾奔,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经历昨天的生死,反而令他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比起张旭豪给的大洋还要欢喜。 莫非这便是苦尽甘来? 来到样板间前,东硕却发现那原本在样板室的师兄弟们,全部被赶出来,在外面做工。当看到东硕时,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用复杂的目光盯着他。 这些人的目光中,即使有怨恨,也变得温柔和煦。 “小硕啊,快进来。”李裁缝招呼着,脸上多了笑容,并不像往日那样骂骂嘞嘞,人也变得慈爱了许多,甚至称呼也变得这样亲密无间。 东硕总觉得一切如梦如幻,飘忽到不可捉摸。可这一切确实发生了。 李裁缝诲人不倦,即使东硕一知半解,仍细心耐着性子把自己的手艺传授。 在学习了三天后,李裁缝主动给东硕做了件衣服。 东硕穿上李裁缝做好的长袍马褂后,整个人焕然一新,比起李裁缝的儿子都神气了许多。 东硕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双目含着热泪,仿佛自己受到了客人一样极大的待遇。 东硕知道,他之所以有这些,都是因为张旭豪的关系。 果然,在他掌握纯熟一切后,李裁缝特意摆了一桌酒菜,竟让他堂而皇之地坐在其中,显然他已经有了登堂入室的资格。 在李裁缝不住的劝说下,终于说出了正题,这也是东硕一直担忧的事情,但是连日来的礼遇,像温水煮青蛙,他已经不知该如何拒绝了。 第二天天一亮,他便穿好自己的长袍马褂,挂着李裁缝准备好的工具箱,坐着黄包车,向着督军府而去。 这个世界上学习任何东西,没有速成之法,但是东硕的任务也非常的简单,只要了解督军府的需求,然后确定尺寸,回到裁缝铺,大把的人会按照要求赶制出衣服,甚至不用他动手,所需的只是张旭豪的承诺而已。 看着路旁时而有人看向黄包车上的他,那种仰望的感觉,令他神情愉悦。 有时候有些事情不敢想,才限制了自己的想象,总觉得那个位置或许并不怎么样,如今深处其中,越发觉得舒服。 到了督军府前,递上拜帖,忐忑地守候在大门外。 等待是一件漫长的事情,仿佛沉寂的岁月,片刻间,如同过了几个世纪。如果张旭豪出尔反尔,那怎么办?到时候他又将怎么面对李裁缝和所有的师兄弟? 在几天的特殊待遇中,他几乎接受到了所有人的好处,甚至还有李裁缝的特殊关照,他真不敢想象,如这一切破灭了,迎接他的会是什么。 然而一切出奇的顺利,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等候了片刻,一名管家模样的老人走了出来,他满头的白发,穿着黑色长袍、金钱云纹马褂,虽年龄很大了,却精神矍铄,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他炯炯有神的眼睛看了一眼东硕,然后带着他走进了后院。这是他第一次进督军府,才发现比想象的要大,要戒备森严。 他一路被盘查了不下数十次,终于来到了偏僻的别院,这里房屋密集,可以看出,应该是下人居住的地方。 如所想的一样,是给下人做衣服,但是督军府的下人似乎多的出奇,不过这一切,放在掌管着整个安西军政的督军府,也在合情合理之中。 一切万分的顺利,可惜天黑的时候才量了三分之一,还是那老管家来提醒他先回去,明天继续,并且告诫他,只要量完后,会先预付一部分定金。 无论对李裁缝和东硕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喜事,如果拿到了定金,东硕在李记裁缝铺的地位从此稳若泰山,他似乎已经无法抛弃这种令人愉悦的感觉了!如果一天真没有了这种待遇,他几乎不敢想象下去。 他握紧了拳头,仿佛手中握着最重要的东西! 第 011 章:莫名落困局,氤氲绕留香 1 “哗啦” 透彻地凉意侵袭在脸颊上,拍击着脑袋跟着一阵疼痛,瞬间一个激灵,我从地上坐了起来。 粗重地喘息着,抹去脸颊上的水渍,脑袋透出微微的疼痛,那被袭击变得臃肿的地方传出麻木感,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恼怒。 我想到了黄裕,四下望去,顿时惊慌起来,竟不见了黄裕的踪迹,反而发现这不起眼的房间里,此刻聚集了许多陌生人,都是一些裸露着膀子,看起来凶神恶煞般的粗野汉子。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偷袭我?想要干什么?”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脚被紧紧捆了起来,双手却没有禁锢,也弄不清楚这些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做了这样的决定。 但这些人戒备的样子,似乎并不怕我突然出什么幺蛾子。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为首的汉子带着污迹斑斑的毡帽,尽量用帽子遮住了自己的面容,但从声音上判断,应该和我一样很年轻。 从他们的穿着和装扮上看,更像是以苦力讨生活的。我沿着那粗壮的手臂,能看到他手掌边缘磨出的老茧,衣服不讲究,是一身褐色粗布麻衣,还有每个人脚上标志性的草鞋,都足以证明他们的身份。 他身上散发出令我难以忍受的酸腐味。我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你们是黄包车夫?亦或者是码头的苦力?” 周围的壮硕汉子瞬间凑上来,相互对望中,显得万分紧张。 那斜靠在长椅上的汉子,慢悠悠地扶起帽檐,逐渐露出一张国字脸,颌下有着浓密的胡须,充满了男性的刚毅,他似乎在这些人群里颇具威望,应该是这些人的头目。 他乜斜着我,警惕道,“谁派你来的?如果你老实交代了,我或许能放你一条生路。”他从腰间拔出一把泛寒的匕首,灵活地在手中转了一圈,灵动飘逸,颇具威力,发出呜呜声响。 我来了兴趣。他看在眼中,颇具得意,冷笑威吓道,“要不然,我让你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匕首一顿,瞬间激射而出,如一道寒光,擦过了我的脸庞,笃的一声钉在了我身旁的顶梁柱上。 我一颤,下意识瞥了一眼,那插入顶梁柱内的匕首露在外面的部分颤抖着,发出嗡嗡声,显然这看似随手的一击,蕴含着不俗的力道,不是一朝一夕任何人能练就的。 但落在我眼中,觉得俗不可耐。他的手段确实不错,如果与一拢烟比起来,好比明月和尘埃之间的差距。 一拢烟的逆天身手,已经让我超越了对人类的认知,即便被誉为当世武术集大成的金蝉寺高僧们,也不见有任何人能和他相比。 那汉子疑惑了,看我又丝毫不惧,不由心里称奇。突然,他从椅子上冲下来,随手抓住了我的衣领,将我提在手中,然后举国了头顶。 “你要是在不说,我所幸将你摔成肉泥,怎么样?” 他膂力奇大,抓着我衣领的双手,像两把铁钳子,硌得我生痛,但是无处着力,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不过,不知为什么,从我步入这一行后,好像对害怕两个字已经彻底忘记了,似乎生死都不觉得那么重要了。 那汉子凶狠的一连用力晃了几晃,他在故意吓唬我。很可惜,并没有起到效果。或许是耐心用尽了,他随手将我仍在地上,怒道,“好,看不出来,你弱不经风的样子,竟是条汉子,我赤虎也算是敬重真汉子的人。” “大哥,不要和他废话,管他是不是真的,索性做掉。”一个肥胖的汉子凑上来,竟满脸的恨怒道,“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我心中苦笑,我只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了十里渡,我究竟做了什么,这些人欲将我除之而后快, 赤虎摆了摆手,伸手阻止了他,打量着我的装扮,笑道,“兄弟,说说吧,青帮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前来探听我们的虚实?” “青帮?”我觉得莫名其妙,正好看到了自己的牛皮伞被当成了不起眼的东西,随意扔在了门旁,但仍记得,在不醒人事时,黄裕似乎并没有回到牛皮伞中,更不知道他此刻的状态,心里为她的处境捏了把冷汗。 “还不说?”一名高大略瘦的汉子冲了上来,怒冲冲的一脚踩在了我的脚踝上,疼痛的感觉瞬间蔓延了全身。 我闷哼了声,险些痛晕了过去。这些人常年靠脚力吃饭,一双脚上的力道奇大。 “怎么样?舒服吧?”高大略瘦汉子狞笑着,眼眶却泛着赤红,嚎叫道,“比起断了我们的生计,这点痛算什么?” “杀了他,杀了他。” 周围的人群疯狂呐喊着,声音此起彼伏,甚至传出了房间。我暗暗觉得奇怪,这是什么地方,这么大的喊声,竟不见任何人前来查看,一时心中苦闷。 这些人的样子,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我心里万分委屈,我究竟得罪了谁?反而成了这些人记恨的对象。 青帮?我是知道的!在安西城算得上一号。隐隐记得,似乎曾经有一桩委托,和青帮有些关系,可是至今却早已经淡忘,一时也想不起那人的名字,此刻却无端和青帮扯上了关系,真是觉得万分委屈。 不过在这十里渡地界上,因为人多口杂,来来往往都是熟悉的人群,这些脚夫们,对这里的地形和人群,在熟悉不过了,又有些深厚的情感。 不巧他们和青帮之间正卯着劲呢,我这陌生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地界,反而让他们当成了探子抓了起来。 谁也不怪,只能怪我倒霉! 更烦闷的是,如今之际,黄裕究竟什么情况,还不得可知,生死另计,要是砸了招牌,从此也不敢在这行里混了。 “几位,我并不是什么青帮的人,各位走眼了。”我觉得浑身难受,忧心如焚道,“青帮子弟,每个人手臂上都有青龙刺青,莫非几位不知道?” 略瘦的汉子一惊,似乎想起了什么,忙向着赤虎附耳细语了起来。 肥胖汉子却笑道,“我要是青帮,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子弟前来做探子?难道不怕被我们发现?”胖子振振有词,提醒道,“我们不也派了三婶家的小三子盯着他吗?” 所有人刚松懈下来的心绪,又提了起来,都觉得略瘦汉子说的极为有道理。 “大哥,杀了他,算是为我们被抓起来的兄弟报仇。” “对,大哥,决定吧,要不然留着这么个人,始终是个麻烦。” “我们被抓的兄弟,还不知道此刻什么情况,杀了他,也算是给被抓的兄弟们的家人一个交待。” 赤虎深吸了口气,踌躇不定,看了看窗外,此刻月光初上,一片冷辉撒下。他叹息了声,“先给我关起来,等我想想再说。” “这还想?” “对呀,有什么好想的,您只要一声令下,嘁哩喀喳,我们搞定。” 赤虎脸色透出怒意,“你们搞定?哼哼,你们有没有想过其余兄弟?” 所有人顿住了声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无论他是不是青帮的人,好歹也是一条命,如果我们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他,他的家人怎么办?那我们和青帮有什么两样?”赤虎扫过在场所有人的面庞。 房间里变得一片寂静!我眼中闪现出感激。 2 李裁缝不断为东硕夹着菜,旁边却站着所有的徒弟。 有一种可恶,就是你在吃,别人在艳羡地看着。这不是让他遭人记恨吗? “师父,我还是去外面吃吧?”东硕感觉到不舒服,更怕自己春风得意马蹄疾,让众师兄记恨。 “不不不,我们的铺子能不能活下去,就要靠你了,你堪当此份。”李裁缝甚至为他斟上了酒。 东硕不知该怎么拒绝,当着众人的面,只能仰头喝了下去,可怜他从没有喝过酒,肚子都填不饱,何以敢惦记酒。 酒入喉,辣穿肠,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脸颊涨红滚烫,腹中燥热难耐。 李裁缝笑着拍着他的背,帮他顺平了气息,在众人眼中,李裁缝恐怕对自己的儿子都没有这么好。 “师父,明天就可以量完了,我想回姨母家一趟。” “啊,也是,这都累了三天了,行,只要你把这事给我办漂亮了,就踏踏实实、实实在在地回姨母家去,另外,我给你姨母备份重礼,我要谢谢她,要不是她,我怎么能找到这么好的徒弟呢?” 东硕不敢插话,心里没有底,不住点头称谢,内心深处对他特有的这份现实感非常的鄙夷。 畏畏缩缩终于吃完了饭,仿佛上了一趟刑场,吃了什么都没有记住,一切妥当后,他躲进了房间,心里烦闷,也猜不透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有时候,运气好的时候,你一伸手,你甚至能触碰到那冥冥之中的东西,可是一切虚幻的令他不敢置信。 黄裕出走后,这黄家竟丝毫没有任何的动静。张家也没有丝毫的动静,似乎一切都显得非常的安静。安静的太过吊诡,总觉得这一切像是梦。 他更想到了黄裕,是否在姨母家过得可好,以姨母的脾气,恐怕有黄裕受得了。 想着想着,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想起来第一次遇到黄裕时的场景。记忆如开水的闸门,喷涌而出。 他觉得很幸运,能替黄裕解围,也算是缘分,不管怎样,心里就是莫名的开心、荣幸,这一切就是缘分,要不然,以黄裕的身份,以自己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在这茫茫人世间相遇呢? 李裁缝说话果然算数了一次!一切忙完,拿到了督军府许诺的定金后,不但准备了上好的衣服,还给了东硕几块大洋算是路费。然后叮嘱东硕,必须早早回来,还要他去督军府送做好的衣服呢。 东硕满口答应了,一路上心早都飞了回去。 过了天桥,来到了姨母的家门,轻轻一推,门竟开了,觉得奇怪,伸着脑袋向着里面喊道,“英里,英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声音。 东硕走了进去,嘀咕了声,随手关上了门。他在姨母家住了一段时间,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而且这次回来有重礼傍身,人也趾高气昂了起来。 他决定先给姨母请安,敲了敲姨母的房门,很奇怪,没有人开门。 东硕试着推了推,门竟应声而开。狐疑走进去后,见里面弥漫着氤氲雾气,隐隐能听到细微的响动。 他放下手中的礼物,向着内室走去。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姨母”东硕呼唤了声,却听到了悠扬清脆的歌声,不免一愣,觉得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啊”一声尖叫传来,雾气涌动,逐渐看清楚了在房内竟摆放着浴桶,而浴桶中隐隐能看到一个人影。 “黄小姐?你?”他隐隐看到惊慌的脸庞。 “出去,给我出去。”黄裕怒不可及。 东硕能听到水桶里的水声,这才知道黄裕在洗澡,忙向着外面逃去。 站在院子里,脑海中浮现出恍惚看到了影子,心跳加快,呼吸也急促不已。 黄裕推开了门,头发湿漉漉地,怒视着东硕,“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东硕不敢看黄裕,索性转过身去。 “谅你也不敢。”黄裕计上心头,“张旭豪没有找你?” “没,哦,有。”东硕起头来。 黄裕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给了你好处。” 东硕一愣,“你怎么知道?” 黄裕上下扫视了几下,笑道,“要不然你怎么能大变样呢?而且他这人就只会这些龌鹾的手段。”她突然脸色一变,警惕道,“你不会出卖了我吧?” 东硕忙结结巴巴晃着手,“没有,绝对没有,我怎么可能出卖你?” “那最好了!”黄裕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知是因为被撞破后的害羞,还是因为热水澡的缘由,她俏脸飞上红晕,落在东硕眼中,有另一种美,惊为天人。 黄裕警觉,低头凝视着他,似有不悦。 东硕一颤,仿佛被发现了心中的秘密,忙撇过头,强自镇定后,忍不住大胆疑问道,“你们两人究竟在玩什么?” 他更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被捉弄的小丑。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黄裕撇过脸去,心里郁闷,好不容易趁着英里母女大清早便出门了,实在忍不住心中欲望,想要泡个热水澡,却被东硕打搅,甚至险些曝光,名节不保。 东硕有些怒意道,“黄小姐,我和你无冤无仇,但是你不该把我拉进你们之间的恩怨中,你们都是人中龙凤,如果出了事情,我真的担待不起。” “你也太高看自己了,谁要你担待了?” 东硕急道,“你来到……” 敲门的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东硕扬声怒问,“谁呀?” “你说是谁?”姨母恼怒的声音进来。 门打开后,露出两张不悦的脸。 英里扬起头,似有埋怨地盯着东硕,瞪了一眼黄裕。 姨母一扭身,挤了进来。东硕忙退在一旁。 “英里,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英里不悦道,“我还想要问你怎么了?”她怒视着黄裕,白了一眼,竟气急败坏地跟着姨母回到了屋里。 第 012 章:错把错困,惹人愁思 1 夜风吹在破烂的窗户上,泛黄的纸片呼啦啦响,让人更加繁乱。 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全身都感觉不舒服。 独一角在晚上开门,可我其实并不喜欢夜。每当夜晚的时候,独自一人发呆时,总让我想起数十年前的往事。 那时也如同此刻,外面的寒风怒吼着,屋子里破烂的桌上堆放着喝完的酒瓶,那些可恶的家伙躺在床上蒙头大睡,和我一同年龄的数十个孩子被像牲口一样仍在墙角里,所有人的手和脚反绑着,根本挣脱不开。 饥饿和恐惧成了最大的困扰,闻着那残留的酒菜香味,打心底里感觉到痛苦。其余的同伴只能用沉睡来麻痹自己,更不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命运将是什么。 我想睡,可是睡不着,眼睛能看到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影,以如今的角度看,这房间里的人,应该是死于非命。在这夜色里,仍能看到曾经的这家人在房间里打闹着,不知因为什么喧闹,女人拿出剪刀,奋力插死了男人。 男人不甘心地望着女人,随手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死命地将她摁在了床上,许久后,彼此都倒在了床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这应该是彼此恨急了,才走了这一步。 我拼命挣扎着,对自己能看到的一切充满了恐惧,不知道这些人对我做了什么,只想要快点离开这里。 说来也幸运,绳索捆束的并不紧,在我的奋力挣脱下,侥幸挣脱了手臂,然后解开了缠绕在脚上的绳子,即便桌上残留的饭菜诱人,腹中传来咕咕鸣叫,仍什么也不顾,捡起墙角那把熟悉的牛皮伞向着外面冲去。 我只记得牛皮伞,总觉得他和自己的身世有着莫大关联,我发现自己忘记了自己是谁,过去的一切都想不起来,但是已经顾不上了。 外面下着的滂沱大雨,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人,我顾不上打伞,冲进了大雨中,拼命地跑,拼地的跑…… 饭菜的味道飘了进来,契合的将我唤醒。腹中饥肠辘辘,不免抬眼望去,这时门打开,竟是赤虎。 他炯炯有神的眼睛看了一圈,大大咧咧放下粗粮饭菜,随手将手中的酒放在我面前,瞅了我一眼。我丝毫不惧,挑衅地看着他。他咧嘴一笑,俯身帮我解开了手上的绳索。 至少从行径上看,他不是坏人,只是用错了方法,抓错了人而已。 “吃吧。”他竟帮我倒上酒,如果不是在这里,我真怀疑我们是朋友。 我拿起粗粮满头吃起来,感觉味道如同嚼蜡,但此情此景,盛情难却,加上我需要补充体力,只能强忍着吃了几口。 “不好吃吧?”赤虎看在眼里,笑了笑,那威严的脸颊上充满了无奈。 我点了点头,“确实不好吃。” “像你们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吃惯我们吃的东西。”赤虎伤感道,“即便是你现在吃的,在我们这里,也是上等的粮食,我能长这么壮硕,全靠它,可惜啊,就算这,我们也即将没有了。” 我静静望着他,没有反驳。 赤虎突然看向我,双目泛出恨意,变得恼怒道,“硕大的安西城,被你们把控着,我们这些人就只是想填饱肚子而已,可是仅有的生路都被你们断绝了。” 我放下了没有吃完的馒头,其实一点都吃不下了,总觉得肚子里硌得慌。赤虎说的生活方式,我完全明白,也曾经经历过一段,至今想起来仍是噩梦般存在。 即便我很同情他们,可我必须告诉他,他们真抓错了人。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青帮的探子。” 赤虎面容一变,嘴唇蠕动了起来,或许他更希望我就是青帮的探子,他咬牙切齿道,“你难道真不怕我杀了你吗?” “究竟是什么让你们误会我是青帮的探子?”我感觉眼前的人很固执。 “哼,青帮弟子都你这样的打扮,而且像我们生活的地方,你们这些人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来?更何况我们刚和青帮发生争斗不久,我们的弟兄又被青帮的人抓走了,来的人都穿你这样子。” 我暗暗叫苦,原来问题出在了衣服上,但是仅凭衣服断定我就是青帮的探子,这些人真是可爱,显然是要冤枉死人,可我知道,对赤虎解释的话,他未必接受,反而更觉得我可疑。 “怎么,被我拆穿了,说不下去了吧?”赤虎摸着脑袋,憨厚地笑了笑,似乎更加确定道,“不要以为只有你们会动脑筋?我们也不赖。” “这样吧?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们也不愿相信,不如这样,你放了我,我帮你救出被青帮抓走的兄弟,如何?”我在憋屈烦闷中,豁然开朗,想起了那个和自己有过交际的青帮中人,好像地位很崇高。 赤虎一怔,犹豫了起来,怒道,“你又想骗我?” “我一个人,怎么和你们斗?你就算杀了我,也不见得能救出你的兄弟们?不如信我一次,我不但救出你们的兄弟,而且可以让青帮放你们一马?如何?” “此话当真?”赤虎变了脸色,可转眼间又提起警惕道,“你此刻都自身难保,还说这样的大话?” 从他们弟兄数十人闹着风险,准备进入这行后,便于青帮发生了争执,毕竟这安西城内,所有的陆路生意,几乎被青帮垄断,没有青帮的首肯,那就是和青帮作对,而青帮和督军府有着密切关系,谁要和青帮作对,无疑是自找死路,以至于他们吃了闷亏。 为了生活,必须斗下去,久而久之,竟演变成了不可磨合的芥蒂。 “你不是一直自信我是青帮的探子吗?那何不当我是青帮的重要成员呢?说不定我还真让你如愿了呢?” “此话当真?” 我点了点头,要是他信我,怎么都好说,要是不信,就算我说破了天,也不见得他会相信。 人到了绝望的时候,就算是任何的机遇,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丝希望,只要能抓住,就不愿放手。 “好,我信你一次,但是你要敢耍花样,我就算是死,也会带上你。” “放心,我杜一行说过的话,不但对冤魂管用,对人,也决不食言。” 赤虎犹豫了下,还是俯身解开了我脚上的绳子。 我活动了下手腕,看着他问道,“谢谢你相信我,但是眼下,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臭小子,你骗我?”赤虎急了,握紧了拳头。 “不要动怒,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你寸步不离开我,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赤虎顿住了手臂,呼吸平缓了下来,“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在十里渡,我想要杀了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我并没有理会他,顾不上湿漉漉的衣服,忙捡起墙角的牛皮伞,率先向着外面走去。 2 姨母亲自端着丰盛的饭菜,热切地从外面走进来,放在桌上,笑嘻嘻道,“来,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吃的可香了。” 东硕含泪点头,端起泛黄的米饭,大口吃了起来。 在东硕的眼中,这如同是一场洗礼,刚才还爱答不理,可是看到了自己带来的礼物后,姨母也变得惦念起亲情来,尤其是递上几块大洋后,姨母的嘴都笑歪了。 黄裕撇着嘴,艰难地拔了几下米饭,随手放下了筷子,将米饭递给东硕道,“看你吃的这么香,我的也给你好了。” 东硕愣怔了,不知该不该接,反而是姨母一手夺了过去,殷勤地加给了东硕。这下东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当东硕送上礼物时,英里便消失不见,到了此刻,终于出现在了门口。她一身墨绿的旗袍,配着白色的荷花图案,依在门框上,盯着所有人。 头发散发出栀子花的香味,明显是刻意抹了栀子花头油,那乌黑的秀发,用心梳理了个当下流行的发式。 黄裕笑了起来。 “笑什么?”英里恼怒地问,“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比我家的丫头小桃漂亮多了。” “丫头?”英里白了她一眼,“你就是我表哥捡来的丫头,还丫头呢,好大的口气,你给我做丫头都不够格。” 黄裕怒道,“你说谁呢?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别忘了,我开始给你们的见面礼。” “你不说还好,我到要问问,你一个看起来还算正派的小姑娘,怎么竟说一些浑话骗人呢。”姨母附和着,脸色铁青,甚是吓人。 “既然这样,那你还我。”黄裕伸出了手臂。 “臭丫头,你说什么呢?”姨母挺起胸膛道,“你在我家吃喝这么多天,不要钱吗?就你那破手镯,换了钱,也不够你的饭钱。” 黄裕愤恨地向东硕道,“告诉她们,我是谁?” 东硕不愿事态发展下去,忙起身阻拦道,“好了,大家别吵了。” 英里冲了上来,随手拉开东硕怒道,“表哥,你看不出来吗?她分明是讹上你了,别看她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谁知道她是从那个胡同里出来的?” 黄裕气愤道,“我爹是安西的……” “好了,别闹了。”东硕大吼了声。黄裕躲在姨母家,本就很危险,他不想殃及到英里。 “臭小你,你吼什么?看不出来她在欺负你表妹?”姨母翻脸不翻书还快。 东硕哀求道,“是她的错,我劝劝她。” 黄裕撇过身,不愿看东硕。 英里抓住东硕的手道,“表哥,你不会是对她有意思吧?” 东硕慌忙摆着手道,“英里,你不要乱说……”他心有余悸看向黄裕,可是发现黄裕竟跑了出去。 他犹豫了下,甩开英里的手道,“我去追她。” “表哥!”英里跺脚,那精心打理的发式凌乱起来。可是东硕已经奔了出去,英里不愤地抓住了母亲的手,“妈,你都不管管表哥?” 姨母反而抬眼盯着英里,仿佛能看到她心里,随手甩开了英里的手道,“臭丫头,你不要以为你在想什么我不知道?” 英里两头不讨好,倔强地一扭身,也追赶了出去。 “赔钱的东西,你要是敢走那一步,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英里根本就听不进去,一路在外面寻找着,她过了天桥,找遍了东硕经常陪她来的地方,但是都没有找到踪迹。 突然,她感觉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暗自奇怪,转身望去,可是拥挤的人群中,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影。 她心里惦念东硕,想起黄裕,更加担忧,浮现出早上的遭遇,不断咒骂着。 突然,她肩头一紧,不由停住了脚步,想到东硕,往事计上心头,不由笑着道,“表哥,我就知道你是疼我的。” 她转过身去,却发现是两个陌生的魁梧大汉瞪着她,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你们是什么人?”英里害怕起来,但光天化日之下,还是提着胆子呵问。 “跟我们走一趟吧。”右手边的汉子伸手边抓来。 英里手明眼快,躲开后,转身便要逃。可是另一个大汉手长,一把抓住了英里的肩头。 “救命啊,坏人当街绑架人啦。”英里求救呼唤,可是一旁观看的人,冷漠而胆怯,没有任何人敢上前阻拦。 先前的汉子随手便堵上了英里的嘴,然后两人同时架着她的臂膀,挤过躲闪的人群,钻进了一辆车内,然后消失在马路上。 英里害怕地窥视着车里的人,不断呐喊着,“表哥,你在哪里?救我……”在她心中,东硕是她第一个遇到的男人,从此一见之后,长在了心坎里。 东硕追赶着黄裕,穿过长长的街道,逐渐出现在了一片巨大的潭水,突然天空下起了雨,雨水拍打着潭水面,发出哗啦啦声响。他担忧黄裕,四下张望,却被雨帘遮住了视线,朦胧中看到一条架起的桥通往潭水中央的凉亭中,为了躲避大雨,他忙飞奔上前。 雨势很大,奔进凉亭后,迎头竟撞上了同样奔入凉亭的人,二人猝不及防,脚下一滑,双双跌倒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东硕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不是黄裕还能是谁? 这一刻,仿佛万分的漫长,这一瞬间,如同过了万年。 黄裕逐渐清醒,脸颊羞红,忙挣脱了东硕的怀抱,狼狈的站了起来。 她背对着东硕,紧紧抱着臂膀,但是并不能阻止寒冷,瑟缩发抖,显得弱不禁风。 东硕看在眼中,随手脱下外套,给她披上。黄裕一怔,并没有拒绝,伸手拉紧了外套。 雨势越发的大了,凉亭仿佛隔绝的世界一样。在这个世界里,无论天崩地裂,蜚短流长,只有他们二人。 东硕也觉得冷起来,四下望了望,借着雨势,看清楚在前方潭水边上有堆放的干柴,应该是樵夫暂时堆放的,忙冲出了雨帘。 “你……”黄裕以为他要丢下自己独自离开,想要唤住他,可已然来不及。 第 013 章:欲语还休,人心不知 1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走近了后,才发现这眼前的凉亭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但是独立出一片空地,没有任何人敢侵占,到确实像传言的那样,下面埋藏了很多战事遗留的尸体,以至于这些人也不敢贸然侵犯。 “你这人真奇怪,大半夜来这里干什么?”赤虎抓着脑袋,非常不解。 我极目望去,很可惜,并没有发现黄裕的身影。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的想法,莫非她已经找到了东硕?即便是找到了又能怎样,没有我的帮忙,他们也是无法见上一面的,但一切的一切都犹未可知。 就因为不知道,才格外牵挂,要是这样促使我并没有完成这次委托,那岂不是坏了自己的信誉? 赤虎喋喋不休,冷眼在一旁,看着我东奔西走,却始终没有逃走的意思,也就放心了,任由我四处乱闯。在他的眼中,或许我更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直到找遍了所有的角落,未果,我放弃了。 赤虎看着我满头大汗的样子,哑然失笑道,“这下总可以和我回去了吧?” 我并没有回答他,情绪低沉地跟着他回到了院子里,刚进门便看到院子里守着许多粗野的大汉,都是先前见到的那些人,是赤虎的兄弟,当他们发现我时,满脸的怒意,但是又看到了赤虎,最终还是隐忍了下来。 “大哥,你带着这小子出去干什么了?”一个比赤虎矮了几分的汉子关切地询问着。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赤虎显得很累。他相信了我,却不知怎样说服与自己同甘苦共患难的兄弟们。好在他并不需要解释。 “可是大哥……” “我都说了,你们先散了,今晚我会盯着他,明天用他换回我们的兄弟。” “真的?”虽然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用我能换回那些被青帮抓走的兄弟,可还是相信了赤虎。这便是赤虎在这些人心中的威望! 赤虎将我锁在了房间里,自己守在门口,我在里面能听到他的呼噜声,更无心睡眠了。 反正这个夜已经不长了,莫名其妙总能浮现出黄裕的容颜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这或许是在我职业生涯中最挫败的一次。 奇怪的是,并没有因为申屠寒或者三禅和尚这样的对头阻拦,反而源自眼前的误会。或许这就是缘法。我和黄裕无缘而已。 我想到了黄裕付给我的酬劳,那只石质的毛笔,看来是没有缘分搞清楚那支笔和我的关系了。我想要摒弃所有关于毛笔的记忆,在我的认知里,那已经不属于我的东西。 如果有心结,就算毛笔真和我有关系,那也是找不到任何线索的。 随手解开了钮扣,露出坚实的胸膛,一副古怪的刺青出现,那是一只怒睁的眼睛,仔细看清楚,在眼瞳中,能看到若隐若现的一栋七角宝塔。 从我知道自己能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后,随着岁月的增长,逐渐忘记了害怕,开始和这些魂魄试着沟通,久而久之,总能得到他们的帮助,我偶尔也帮助他们,直到我从他们手中得到了第一份报酬后,便走上了这行。 如同和货架上的器物一样,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完成了多少次委托,纵使有申屠寒和三禅和尚的阻拦,都不足以殃及到我追寻真像的信念。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我总算是失手了! 望着外面逐渐沉下去的月光,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着鱼肚白了,这注定是个难以入睡的夜。 只要了结了这里,我决定回去关掉“独一角”,从此离开这里,靠现有的信息,去寻找我失去的记忆,寻找属于自己的身世。 打定了主意,心情也好了许多,既然出了错,也只能正面面对。 天刚亮,我敲了敲门,将赤虎唤醒。 赤虎揉着眼睛,懊恼道,“你要上茅厕吗?” “去青帮。”我只想要尽快了结和眼前人的孽缘,也好解脱。 赤虎神色一变,说不上是兴奋还是忧愁,搓了搓手,忙道,“你先等一等。”说着便要离开,却转身将我推进了房间里,然后锁上了门,认为万无一失,这才出了小院。 我实在不愿闷下去,随手拔出了丈量尺,穿过门缝,轻轻一划拉,清脆的断裂声传来,接着一脚踹开了门。 此刻要离开,或许要费些手脚,却也不是不可能。失信了黄裕,我不能失信他们。 赤虎还是有些头脑,召集了所有的兄弟,来到了院子里,当发现我出了房门,站在院子里时,面面相觑,但好在我并没有逃走,同时凝目望着地上碎裂的铜锁,双目充满了惊讶,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赤虎看我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同时又夹杂着些许的期待。 多数人是质疑的,毕竟有很多人都知道,青帮从不会妥协,假定我是青帮的人,可也不能肯定,青帮会为了我,而改变帮规,如果那样,从此后,青帮便成了摆设。 但是我曾为了青帮那人,改变了自己的原则! 然而,为了自己的兄弟和他们的家人有所交代,他们也别无选择。 出了十里渡,绕道向着北街而去。 青帮在安西地图的西北角,这样行走能减短时间,即便如此,也需要很漫长的路。等来到青帮的山门前时,太阳已经出现在当空中,气味变得燥热起来。 抬眼望着天际,刺眼的阳光落入眼瞳中,仿佛烈焰的燃烧带来滚烫的炙烤。 2 火光摇曳,照亮了两人的脸颊。风雨阻人,好在有火取暖。 黄裕紧紧裹着衣服,逐渐被火焰烘干了衣衫,整个人也暖和起来,皙白的脸颊透着绯红。 距离进了,便容易亲近,也容易产生话题。 “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东硕还是问出了口。 黄裕倚在腿膝上,白了东硕一眼,望着火焰道,“我很讨厌他,从小就讨厌。” “讨厌?”东硕疑惑了起来,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确实,他见过张旭豪,无论身份和地位,与黄裕都是最般配的,更何况两家还是世交。 “小时候,我在他家读书,他总是把虫子塞进我的书本中吓唬我,并不惜毁坏我的书本来惹我生气,他设陷阱捉弄老师,就是不想让我安稳的读书,我告诉父亲不想去她家读书,可是那时候父亲需要张叔叔,我别无选择。” 东硕听出艳羡,自己漂泊的身世,并没有去过私塾,而黄裕却有选择的权利,甚至还闹情绪不想去,这对他来说,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我熬啊熬啊,终于熬出了头!父亲的生意越来越大,我觉得要摆脱他们家了,心里充满了期待。张叔叔是军人,局势又不稳定,常跟随在龙总统左右,居无定所,我想着终于要摆脱他了,可是他似乎是我命中的克星。为了让他有安稳的生活环境,父亲执意要他住在我家中,我极力反对,但是怎么能执拗过父亲呢?更可恨的是,父亲对他像亲儿子一样。”黄裕面容露出愤怒之色,“他阴险、可恶,虚伪、善于伪装,他在父亲的面前,装的很乖巧,可是背地里,就显露出自己的本性。他是个极度自负的人,别人喜欢的东西,他都不喜欢,别人不喜欢的东西,他都喜欢。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他会想尽各种办法得到,他不喜欢的东西,就算是恩重如山的人送给的,他也会毫不留情的毁掉。”说到此处,黄裕面色难看,似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张少爷人中龙凤,我看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东硕想到张旭豪给自己的大洋,处事方式是怪了点,但是有自己的人格魅力。 “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黄裕怒喘道,“我父亲在他生日那一年,从扶桑给他买了一把战国时代的倭刀,他当着我父亲的面前,表现的非常喜欢,爱不释手,说会挂在房间里,好好爱护。可是有一次,我却发现,他挂在房间里的根本不是倭刀。我父亲知道他喜兵法书籍,费了很大的力气,从盛京搞到了一本古籍兵法,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了他,他千恩万谢,说定会爱护如己,可是有一次,我却发现他将那古籍一页一页的撕掉,然后烧成了灰烬……” “你父亲很喜欢他?”东硕不明白张旭豪当时的心境,但是能任由这样为所欲为的,要不是仗着爱,何敢如此? “对于我来说,确实我父亲更喜欢他。”黄裕来回抚弄了下炙烤的发烫的手臂,叹息道,“从小父亲从不违逆我,我很爱他,或许在他心中,张旭豪便是未来女婿的人选,他自信自己的眼光,相信张旭豪能给我未来。”黄裕脸上挂着悲容,但是在父亲面前,她别无选择。 “张少爷出生军阀世家,只是傲气而已,你们又是世交,我也觉得,他是你最好的选择。” “你说什么?”黄裕声音尖锐,喘息着,站了起来,披在身上的衣服掉落在地上,要不是外面此刻雨势越发狂飙,恐怕她会再次遗弃东硕逃离。 东硕笑了笑,尴尬道,“我只是很艳羡他的身世而已,在这个时代,他竟还有选择与任性的权利。” “那是你不了解他。”黄裕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强忍着自己胸中的怒意,“我忍受不了他的虚伪,在父亲的面前试图揭穿过他的为人,想要告诉父亲,他看错了人,张旭豪并不是他期许的那样。可是你知道他怎么应付的吗?” 东硕摇了摇头,双目中充满了期待,紧紧盯着黄裕,期盼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当着父亲的面前,让他拿出那把父亲送给他的倭刀,他竟毫不犹豫地说,父亲送他的倭刀,他祭奠给了前线死去的弟兄。在安西抵御外敌时,曾有很多的人死在了东洋人手中,他说自己将来是要做军人的,要用东洋人的东西祭奠他们,然后在重阳节那一天,把那把倭刀埋藏在了地下,安抚因战事葬送的英灵。父亲被他糊弄了过去,甚至大为感动,夸赞他有民族气节,有张家风骨。其实,也只有我知道,那把倭刀被他赌气输给了我的表哥。” 黄裕缓和了些,接着道,“我告诉父亲,亲眼看着他把父亲送的兵书一张一张撕下来,扔进了火里。他竟丝毫不惧,从容不迫应对,告诉父亲说,自己将所有的兵书记在了心中,熟烂于胸,不能让死物阻碍他,要活学活用,所以毁书明智,督促自己不能遗忘,如果遗忘了,那就是辜负了父亲的希望。父亲拂袖夸奖他,不拘一格。” “或许他说的是真的呢?”东硕想了想,有些人古怪归古怪,可是难以掩饰其才华,东硕发现黄裕并没有恼怒,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确实不喜欢张少爷的风格,但可能他说的是真的呢?” 黄裕冷笑道,“在父亲的眼中,他就是完人,可是在我的眼中,他永远那么的讨厌,他可以收买父亲,却改变不了我讨厌他的事实。” 东硕不知该怎么说服黄裕,但是无论如何,在这两人之间,他是最无辜的,他根本不想要卷入其中。 “黄小姐,我有些担心,你这么久不归家,你难道不担心你父亲和母亲吗?” “你是担心我父亲和母亲呢?还是担心自己?你可看到这么久了,他们有出来寻找过我?” “我?”东硕不知该怎么劝慰她,可这是事实,确实这么久,不见黄裕的家人有任何的找寻迹象,一切充满了古怪。而黄裕刻她已经理解错误了东硕的心意,他怕再说下去,黄裕会生自己气,便闭口不言,又按捺不住心中的疑虑和恼恨,想来想去,话锋一转,“因此你也学会了虚以委蛇?” “什么意思?”黄裕警觉。 “比如,你在裁缝铺时,装作乖巧可怜,我猜测,你本意是来探路的,想要盘算下,自己要怎么躲过这场大婚?”东硕整理了下衣服,在火焰炙烤下,逐渐干燥了,人也舒服了许多,和黄裕的交谈,让彼此亲近了很多,因此胆子更大了,“至于你最终选择了我,完全是因为我掩盖你失礼的过错,或许在你的心中,觉得我不会拒绝你。” “哼,怎么,后悔了?”黄裕鼓起胸膛,索性又坐了下来,捡起披在肩头掉落的外套,随手扔给了东硕,那眉宇间充满了英武之气。 此刻外面的大雨瞬间停顿,天际的乌云逐渐散开,湛蓝的天际出现,仿佛豁然开朗想心绪,一切无边无涯。 东硕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身骨,舒爽地闻着清新的空气,觉得非常的舒适。 他试着走出了凉亭,踩着地面的积水,扬天长叹道,“这又是新的一天。” 东硕转过身,望着乜斜着他的黄裕道,“你放心,我不会告发你,无论你怎么想,在我心中,你也算是朋友了。” “谁要和你做朋友?”黄裕也走了出来,与东硕并肩望着潭水。潭水中映出他们的影子,随着凉亭屋檐低落的雨水,荡漾着波纹。 “就算你不承认,但是从你选择我的那一刻,你已经认定我是朋友了。”东硕笑着劝慰道,“如果不想被发现的话,还是快跟我回去的好。” 他更忧心,接下来黄裕要躲到什么时候,张家和黄家,安西大户,影响巨大,黄裕又能躲到什么时候?如果他们要是真找起人来,恐怕是一场躲不过的灾难。 黄裕倔强地看着他,想要拒绝,但思量自己处境,又妥协了,这似乎是暂时最好的选择。 第 014 章:为兄弟拜山门,良善女踪迹无 1 青帮建立于清廷末年,当时清廷内部官员昏庸腐败,到处搜刮民脂民膏,外部天灾人祸,处处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天下苍生叫苦不迭,已经到了民怨沸腾的地步。 盛唐太宗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亦创造出: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唐神话。 民众是无辜的,只知道饥饿了要吃饭,不然会死人。于是乎,久病众成患!在内部欺压下,各地反抗势力如火如荼,一时豪杰并起。 因此所有的饥民如洪水一样湍急倾泻而出,所过之处,兵马不可阻拦也。 青廷组建强兵,开始围剿这些势力。连年中,有一部分被连根拔起,有一部分势力逐渐收编其余散落的势力,变得强大,形成了足以对抗清廷的力量。数次被清廷派出得力大将镇压,可最终都不了了之,甚至青廷损失惨重。 干燥的草原,任意的星星之火,都足以燎原!之后的岁月,这些势力与青廷展开了长达百年的割据战,彼此消磨,直到最后青廷灭亡,这些势力仍留存了下来,但大都转了行。 青帮只是万流其中的一股火苗,也是最为不起眼的一股,正因为不足以被重视,最终得以保全下来,逐渐滋生壮大。 到了如今,也颇具规模,但其宗旨,至始至终都是为了底层的穷苦人,可是当家业足以大的时候,难免会出现一些不孝子弟,摒弃帮规,扭曲事实。 当我们踏进青云山下,便看到了整个繁华朴实的街道,但是各自忙碌的人显得古古怪怪的,令人琢磨不透。 “大哥,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胖三摸了摸脸上的横肉,发现周围的人好奇盯着他,于是凑近赤虎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吗?这些人看我们的眼神,仿佛看着一群外来的大傻子一样?” 赤虎警惕环视了一周之后,点了点头,觉得极为古怪。 “大哥,这些不会都是青帮的人吧?”瘦四心悸地撇过身旁路过的父女、路边买糖的小孩,无一不透着讳莫如深的古怪,甚至那双眼,隐隐含着杀意。 赤虎终于觉得不对了,伸手抓住我,纳闷道,“你不会是在玩我们的吧?” “你看不出吗?这不过是你们玩过的把戏而已?”我笑了笑,甩开了赤虎的手臂。 “你什么意思?”赤虎羞怒,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一用力,我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诧异看着我们,似乎也不清楚,这些闯入者为什么这么快就窝里反了。更有甚者,握紧了手中之物,随时以备防身用,以免被殃及。 “大哥,现在退走会不会晚了些?”身后那些赤虎的兄弟胆怯,警惕望着四周,仿佛此刻面对的是千军万马。 我缓过神来,随手用牛皮伞敲在了赤虎的手腕上。赤虎一痛,龇牙咧嘴地松开了手,骇然大惊地望着我,似乎显得很惊讶。 “哼,有什么好怕的,既然我们踩上了门,总不能还没有闹出响动,就吓得退走了?既然来了,就算斗不过,大不了就死在这里,要是我们仓皇夹着尾巴逃走,不顾自己兄弟的死活,岂不是辜负了被抓的兄弟们?救不出他们,我宁愿死在这里谢罪。”赤虎揉着手腕,顾不上和我计较,瞪了身后的兄弟们一眼。 身后的人不在舌燥,警惕地盯着周围的人群,心中仍充满了恐惧。 我活动了下脖子,等呼吸顺畅了,看着赤虎满脸的羞怒,劝慰道,“这里人虽不是青帮的人,但是都与青帮有关系,他们要靠着青帮生活,所以,任何人都登记造册,一但有陌生人闯入,所有人无条件帮青帮传递消息,这不是你们惯用的吗?怎么?没有看出来?” 赤虎环顾周围,这些人虽不友善,却也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终于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下来。 “你放心,我答应你们的事情,一定帮你们办成,但是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们,待会拜山门,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意气用事,不然会坏事。”我不放心地叮嘱着。 赤虎疑惑地询问,“你真不是青帮的人?” “如果我是青帮的人,你觉得会跟你们说这些吗?”我笑了笑,收起牛皮伞,上前拍着赤虎的肩头道,“我们相处的时间短,也有些不愉快,但是我一位朋友说过,对自己的兄弟这般上心的人,应该不是坏人,所以,我觉得你这个人还是值得一交。” 赤虎一怔,并没有被我的恭维感动,随手拨开我的手臂,提醒道,“少来,你最好不要骗我,如果你真能救出我兄弟,我给你赔罪,甘愿任由你驱遣,但是你所说不属实,那就不要怨恨我心狠手辣。” 我并没有多说什么,隐隐记得,当初那人对我的承诺,或许事实会证明一切。我转身向着前方继续走去。 “大哥,你真相信他?”瘦四困惑的声音传来。 “对呀,我总觉得邪性,他凭什么能救出我们的兄弟,凭什么青帮会听他的?他以为他是谁?张督军?龙总统吗?可笑。” “你们谁能救出小耗子他们?”赤虎听着烦闷,气愤质问。 所有人沉寂了下来。 “那就给我把嘴闭上。”赤虎气呼呼道,“不管是谁,只要能救出他们,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即使让我去做个跟班,我也心甘情愿。” 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喘,面露惭愧。 周围的人见没有了动静,无趣地散开,各自忙碌着自己手中的活计,对我们一行人视若无睹,其实我知道,早有人将我们的行踪已经传递给了青帮内。 终于来到了青云山前,一条长长的石阶出现,像一条天路,直奔其上宏伟的建筑群。 青帮座落在青云山前沿低垂处,背靠青云山身姿,仿佛藏起来的剑柄,力道内敛,承接蕴含天地鬼斧神工之气势,或许当初建立青帮总舵时,便是看到了青云山的雄奇气派,才选择了此处。 不过这里确实是风水宝地,直到青帮拥有今日的威势,已经足以说明此处的风水。 抬眼眺望而上,远处的山门出现,石阶两旁站着健壮的守门大汉,这些都是青帮的子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当这些人看到我们时,丝毫不觉的惊讶,每天前来拜山门的又岂止我们,更何况,他们早都收到了我们的信息。但是我清楚,一旦我们踏入了他们的警戒范围,定然会被他们事先阻拦盘查。 赤虎到了此处,先前所有的豪气顿消,整个人气势低迷,仿佛见到了贤达耆老。因事先有约定,他们都把目光聚集在了我身上,想要看看我究竟接下来怎么玩。 我在众目睽睽下,走上前,向着劲装汉子以江湖规矩抱拳道,“青山庙前香,玄门海底录;小爷们沾祖灵光(我来拜山门),前来孝祖(见青帮长辈)。” 面前的两个汉子忙一怔,对视了一眼,还礼道,“老大何人会下(兄弟是什么人门下)?” 我松了口气,总算没有记错青帮的切口,想了想他们话中隐含的意思,摇头道,“在下不是青帮中人?” 反观身旁的赤虎等人,面色难看,紧张而不明所以,不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 “哼,原来是伪帮(原来是冒充青帮弟子)”另一名大汉横出,恼怒起来,“最好给我滚,不然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在青帮中,抓住蒙混的子弟,比对待敌人还残酷。 “在下前来谒见黄世安。” “大胆?”又一名汉子怒吼道,“黄二当家是你想要见就能见的?” “在下没有冒犯的意思,二位只管通传,就说我叫杜一行,曾有缘出力,如今有事拜见。” 那二人脸色带怒,随时可能发作。 赤虎和其余兄弟看出端倪,似乎并没有谈拢,心中懊恼,不该轻信人,如今无疑自投罗网,当下屏住呼吸,枕戈待旦,随时准备逃走。 “来人,给我把这几个疯子赶走。” “是” 身后的人迅速集结上来,以扇面阵型围住了所有人。 “慢着。”另一名汉子阻拦住,向着同伴招了招手,磨肩耳语了一阵子。 那汉子面容缓和了下来,不住点头,然后向我喝道,“先给我等着,我去通报。” 我终于松了口气,也明白,但凡能说出青帮切口的,必定和青帮关系密切,他们也拿不定我的身份,所以才选择去通报。 我看了看满脸诧异的赤虎,含笑点了点头。 2 黄裕整理了下头上凌乱的发丝,加快了脚步。 东硕静静跟在身后,他心跳加快,若有所思,他从没有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这样的交心。 黄裕心里懊恼,暗自埋怨自己,怎么嘴上没有把门,什么话都往外秃噜。而且是对一个陌生的男人。 不,怎么能说陌生呢?至少他帮过自己。 很奇怪,即便是小桃,她也没有这么交底过,可是对东硕却没有了提防,知无不言。她不敢想下去,越想越害怕,脸颊酡红发烫,以为自己生病了,不住的摸着额头。 东硕看她样子奇怪,想起刚才的大雨,心中一颤,犹豫了下,柔声关切道,“你是不是发烧了?” “哦,不,不是的。”黄裕掩饰道,“太阳好毒。” 黄裕顿住了脚,一挤眼睛,才想起刚下过雨,哪来的太阳,她握紧了双拳,不知该如何应对,忙改口道,“哦,或许走的太快,闷热。” “闷热?” 黄裕被逼急,跺脚怒斥道,“关你什么事情?你烦不烦?大老爷们,怎么跟个女人一样啰嗦?” 东硕僵在了当场,不知所措,琢磨不透她,没有在敢继续追问,直到黄裕即将远去,才飞奔追赶了上去。 穿过大街,向着西北角而去,逐渐看到了天桥,总算是要到家了。 天桥下一艘小船在碧波流水的小河中摇曳划过,逐渐穿过天桥之下。站在船舷上的老渔夫背着蓑帽,摇着船,扯着嗓子唱道: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 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 声音苍凉,却唱着雅词,别具一番凄美,引得路人竞相驻足观望,目光久久不离。 东硕不由听呆了,失神中,看到了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天桥下。 黄裕加快了脚步,她确切地说,是不敢和东硕在独自相处,一番谈话后,她心中莫名的孤独,没有人能懂自己,反而是东硕静静的倾听,让他前所未有的觉得安全,还有那将错就错的拥抱,如此亲密的接触,连同张旭豪都没有这样过。 听着歌谣,黄裕不由停住了脚步,痴痴眺望着远去的渔夫。 东硕迎头撞上了黄裕。 “你,你干什么?能不能离我远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东硕狼狈地指着天桥下,逐渐闪现出姨母的着急身影。意思告诉黄裕自己不是故意的。 黄裕喘息着,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仿佛被人窥破了心思一般。 东硕迎了上去。正好姨母也看到了他们,忙追赶了过来,怒道,“有没有看到你表妹?” 东硕一怔,急道,“表妹不在家?” “还不是因为你?”姨母跺脚怒道,“这该死的臭丫头,真是要好好管管了。” 东硕看着逐渐黑了下来的天色,忙向黄裕道,“你陪着姨母,我去找找表妹。”不待黄裕答应,他已经转身下了天桥。 这里他太熟悉了,穿过了街道,找了几处经常带表妹来玩的地方,可是都没有看到表妹的身影,心里更加奇怪。 又觉得,如果表妹找自己,找不到的话,也应该回来了,但是想到刚才的滂沱大雨,猜测会不会是躲在什么地方避雨? 他觉得还是回家等比较稳妥。 “你刚才看到了吗?太可怕了,这是什么世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当街抓走良家女子,真是没有王法了。”路旁摊子上的食客相互嘀咕着。 “可不是吗?你说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张督军声望不是很好吗?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老兄,知足吧,张督军没有来前,这里是什么样子,来了之后,又是什么样子,能比较的出来,像刚才那样的事情,也只是极个别而已。更何况,督军位高权重,责任在于守卫安西,这种小事情,他就算想要管,可是也不见得能知道啊。” “是是是,不过,还是小声点,议论督军府,小心脑袋搬家。”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止声,大口地吃了起来。 东硕无意听在耳中,一颤,忙凑了上来,躬身行礼道,“两位大哥,我想要问个事情,刚才两位所说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两人看了看东硕,不过是个小青年,同时脸色难看,装作没有听到,并不搭理他。 “请两位大哥行行好,帮帮忙,我表妹刚才走丢了,我正四处找人呢?” “你表妹?”略瘦的人心肠好,看了看同伴,寻思了下,忙向东硕道,“刚才在拐角的地方,两名大汉架着一个女人押上了车,看样子不像好人,可惜那姑娘正好的年华,恐怕是要糟蹋了。” 东硕紧张起来,追问道,“那姑娘可是鸭蛋脸,脸颊上还有一些麻子?” 两人相视了一眼,略瘦地抓着脑袋,回想着,最终点了点头道,“好像是,但我也记不清楚了。” 东硕心急如焚,忙再次询问道,“那两位可看到那车去了什么地方?” 另一人指着西面道,“只看到车向着西街而去,具体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东硕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如果回去的话,姨母知道了后,会不会承受不住打击?不错,姨母人并不怎么样,可是也是他母亲的亲妹妹,自己唯一的亲人,是对自己不错的表妹的亲娘。 他迟疑了下,脑袋里凌乱成团,分析着究竟什么人带走了表妹。 张督军来后,三令五申,整个安西出现了少有的平静,出现这种事情,显然不是无缘无故,也决非常人。 但又会是谁呢? 第 015 章:往昔情分重,心中现两难 1 剑拔弩张的气氛倏缓解,所有人放下心来,长长松了口气。 “你究竟是什么人?”赤虎疑问。 我笑着说,“生意人。” “生意人?”赤虎瞪大了眼睛,透着不可思议。 “大哥,你真信他?”所有的兄弟如同炸开了锅,但一个个面面相觑,对青帮的举动感觉到疑窦丛生,甚至更加忐忑,不知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赤虎瞪了一眼瘦四道,“住嘴。” 瘦四吐了吐舌头,向着胖三道,“我看这小子挺不靠谱。” 胖三抓着无须的下巴,故作深沉道,“我看未必。”胖三偷偷指着那些青帮子弟道,“你看看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可是他们竟信了那小子,难道没有看到他们已经去通禀了吗?” 瘦四也觉得有道理,心里开始动摇,转身望着身后其余人,发现和自己一样迷茫,不由狠狠道,“要是他做不到,我就替大哥分尸了他。” 胖三叹息道,“如果做不到,恐怕等不到你,大哥也会和这小子拼命。不过我还是挺希望他能做到的,毕竟青帮抓了我们很多兄弟,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生是死,究竟怎么样了。” 瘦四也跟着伤感着。 赤虎眼巴巴望着青帮大门,那进入通报的弟子如泥牛入海,迟迟不见现身。赤虎来回踱步着,焦急地等待着,时而看了一眼我,也琢磨不透究竟发生了什么。 “砰” 一声炮响,那守卫在石阶上的青帮子弟霎时间精神抖擞,肃穆望着山门处。 我整了整衣衫,向赤虎道,“来了。” 赤虎脸色一变,扬起脖子,果然看到了人影攒动,接着数人奔出大门,分作两旁,随后一名满头银发的老者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精神矍铄,龙行虎步,衣衫在风中飘荡,有种世外高人的样子。当他看到我,大步流星,随手张开双臂奔下台阶,所过之处,所有的青帮子弟低头行礼,恭敬谦卑。 “杜老板。”他一把抱住我的肩头,不住拍打着,显得万分激动道,“没想到你真来青帮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也不至于这么怠慢?” “冒昧打扰,晚辈心中惭愧,实不相瞒,其实是有事相求啊。”他毕竟年长,又知道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心中或多或少带着些许同情。 这人便是黄世安,青帮的二当家,势头正盛,传言如今的青帮大当家病危,实际掌舵人便是黄世安,因此在整个青帮,黄世安身份无人能比。 周围的青帮子弟想到刚才的怠慢,心中戚戚,不知我们之间的关系。 赤虎和所有的兄弟瞪大了眼睛,从黄世安的穿着,还有其余青帮子弟的恭敬样子看,这眼前的老者身份不低,不由对我的身份更加疑惑。 “杜老板,杜先生。”他似乎生气我说的这么客套,语气重了起来,故作不悦状,然后一笑,接着又变得欢快道,“这是哪里话,我欠你一份恩情,你能来,我很开心。”黄世安大笑着,热情似火,“只要我能办到的,你尽管说,我一定全力以赴。” 我笑着抱拳道,“如此先谢谢黄先生了,我这几位兄弟,和青帮发生了点误会,希望黄先生能看在你我相识的份上,放他们一马,给个活路。” 黄世安一怔,这才打量着赤虎等人,双目凛然,瞥了一眼身旁的弟子招呼道,“去,按照杜先生的意思办。” 那弟子一颤,透着惊骇,从没有见过二当家的这样仓促举动,也不敢询问,忙躬身离开。 赤虎茫然不解,接着欣喜若狂,扫过所有的兄弟,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热切,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先前阻挡我的那些弟子,惴惴不安起来。 “谢谢黄先生。”我也没有想到,黄世安会这么给面子,心中满是感激。 “这是哪里话?好了,杜老板,既然来了,无论如何,也要和我去陋室聊聊,不瞒你说,我可是珍藏了一些上等的茶叶和酒水,就盼望着贵人上门,今日看来是个好日子啊。”黄世安仰天长望,沧然感念道,“要不是杜老板,我这身老骨头早就没了。” 我盛情难却,望了望赤虎等人,心有挂累。 黄世安看在眼中,笑着道,“杜先生放心,我找人照顾他们,毕竟不是还存在些误会吗?说开了也就没什么了。” 我只能向赤虎使了个眼色,算是安抚,然后跟着黄世安向着青帮内走去。 我们所谈的内容,除了客套外,更多是关于过去的往事,此处暂且表过不提(下一个故事)。当我被黄世安送出青帮的时候,这才发现在山门下,聚集了不小数百人,乍看之下,都是和赤虎一样打扮,只是这些人吃尽了苦头,蓬头垢面,伤痕累累,显得狼狈不堪,此刻全无斗志,双眼无神,更多期盼着快点离开这里。 “杜老板,和你这种奇人在一块聊天,真是长见识。”黄世安大笑着,完全没有刚才私下所看到悲容。 “黄先生太客气了,今日叨扰,已经是万分的感激了,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见。”我拱手一揖,算是道谢惜别。 黄世安点头道,“也是,不过救命之恩大于天,以后但凡杜老板信得过,随时可以来找我。” “黄先生太客气了,救你,我也是收了令郎的酬劳……”说到此处,我突然醒悟,忙咽下了后面的话,俯身道,“冒犯了,请见谅。” 身旁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一旦有人提及此事,黄世安必定大发雷霆,不由为我捏了把冷汗。 “无碍的。” 所有青帮弟子再次暗惊,也更好奇我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让黄世安这样特殊对待。 我不愿在停留,如今的黄裕委托不了了之,始终是我一块心病,只想尽快回到“独一角”,从此关门歇业,就算终此一生,再也找不到自己身世的线索也无怨无悔。也算是给黄裕一个交待。 见我去意已决,黄世安举起手拍了拍,从身后忙凑上一个青帮子弟,捧着一个盘子,上面盖着红布。 黄世安随手揭开红布,露出十几根黄灿灿的金条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我身上,那奇怪的眼神,仿佛我就是个打秋风的,可是却让黄世安这样以礼相待,甚至送上了这么多金条。所有人的第一反应,猜测黄世安可能是疯了,要不然就是上当受骗了。可是没有任何人敢质问阻拦。 “青帮子弟规矩多,无意得罪了杜老板的朋友,好在并无大碍,幸亏今日已经化解,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为此耽搁了杜老板宝贵的时间,实属不该,这点薄礼,算是赔罪,从此以后,无论对错,我青帮和杜老板的朋友,井水不犯河水。” 我犹豫了下,本想要拒绝眼前的厚意,但是想到赤虎等人的状况,还是点头道,“那在这里,我先谢谢黄先生的海量关照。” 黄世安大笑,随手包起金条,放在我手中,豪笑道,“天高水常,杜老板万望珍重。” “江湖路远,黄先生一定保重。” 我把金条随手交给了赤虎。赤虎大喜过望,从没有见过这么的黄金,竟心跳加快起来。 直到我们一路下了青云山,赤虎才缓过神来,兴奋环抱住了我,激动道,“兄弟,你就是我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不但从青帮救出了我的兄弟,还拿到了赔偿,最重要的是,青帮以后允许我们做生意了,并且不需要交付任何费用。” 我被他勒得喘息不上来,奋力挣脱他的手臂,认真道,“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承诺,现在各位也该放我离开了吧?” 赤虎一怔,忙跪在了地上,叩头道,“无论如何,是我事前冒犯了你,为了弥补过失,你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们个机会谢谢你,不然,我们不会放你离去。” 见赤虎跪在了地上,其余兄弟也跟着跪了下来。 我再次感觉到盛情难却,忙扶起赤虎等人,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在众人拥簇下,向着前方走去。 2 拨开拥挤的人群,东硕满脸的着急,一路追寻,可是并没有看到小轿车的踪迹,思来想去,表妹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惹上什么大人物,但一切太过奇怪,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摸不着头脑。 想到了那路边摊热心人的提醒,无论描述和猜测,令他脑海中不觉闪现出黄家的护院来,不由两相相容,变成了一体。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再也不敢停留,忙向着黄府奔去,无论如何,也必须去确认一番,到了此刻,也只能多个希望,多个机会。 说来也怪,按照追踪的路线,距离黄家的最近,正好也来过一次,非常的熟悉,奋力向着黄家跑来。 天色暗黑,黄家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在门上,照亮了大门外,几名威武的护院守在门前,冷眼望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行人,而此刻那路旁对岸的茶楼里,传来热闹的喝彩声音。 “什么人?”机警地大汉发现了东硕,一声怒吼,手摸向了腰间。 东硕艰难地看着这些大汉,询问道,“我是李记裁缝铺的学徒,想要见见黄夫人。” “是你?” 东硕循声抬头望去,这才发现,眼前的魁梧大汉,正是那日自己送衣服来遇到的护院。 这壮硕的汉子眉头一皱,二话不说,冲上前一把抓住了东硕,凌空随手将他扛在肩头,向着院内奔去。 东硕欲哭无泪,这分明就是土匪!想要呼喊,却怎么也呼喊不出声来。 突然,他听到了熟悉的哭声,忙奋力挣扎着道,“你们抓走了我的表妹?” “臭小子,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我还觉得奇怪呢,感情正好。”这大汉加快了脚步,肩头顶着东硕肚子生痛,接着在想要呼喊都呼喊不出声来。 随着来到了一个空幽的院子里,此刻华灯初上,院子里亮堂堂的,在东面的台阶上,站着一个威严的男人,他穿着黑色长袍,金钱图短褂,胸前一条金链子晃荡着,散发出刺眼的金黄,那是怀表的链子。 “表妹?”东硕看到了地上跪着的女人,正是自己的表妹英里,不住呼喊,想要挣脱汉子的禁锢,心中更是奇怪,英里何时得罪了黄家。 “老爷,这小子自送上门来,被我拿了,或许知道些什么。”说着随手将东硕仍在了地上。 “是你?”一旁的黄夫人站了起来,咒骂道,“好啊,我对你们李记裁缝铺多有关照,你们竟生出这样的坏心眼子,快说,我那可怜的女儿在哪里?是不是被你们绑架了?” “夫人,你这是何意?我们怎么可能绑架黄小姐,就算你们给我们三个胆子,也不敢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啊。”东硕心中颇为为难,毕竟东硕的事情和他有着莫大干系。 “还狡辩,我女儿的镯子就在你表妹手上,还有她的衣服。”黄夫人挥舞着手绢,怒吼道,“快通知旭豪,把这些害人的家伙都抓起来,万万不能便宜了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东硕认出了那碧玉镯子,正是黄裕送给姨母的,可是此刻却出现在了黄夫人手中。 表妹身上穿的衣服好解释,是黄裕送给她的,可是手镯明明在姨母那里,怎么又会出现在黄夫人手中,这也太过奇诡了。 其实有所不知,原来姨母看这镯子名贵,如今生活也不好,与其在手,不如换成钱,还能改善生活,于是一大早和英里找了家最大的当铺进行典当,可是典当的伙计仔细看过后,硬说是仿品,不值钱。 为此姨母多方理论,可是始终改变不了假手镯的事实。 最终无奈,索性换了几个钱,吃了一肚子的火,回到家本要赶走黄裕,却发现东硕在,好在东硕带来了李裁缝给的衣服和大洋,这才看在东硕的份上,没有说出实情,更多也怕丢脸,正好也因此给了英里嘲讽黄裕的借口。 如今才知道,这不过是自投罗网,这整个安西成,什么样的生意和黄家没有关系? 当铺发现是黄小姐之物后,以为是被眼前的人所偷,立刻稳住了姨母,等她们失落离开后,肯定要去找黄裕算账,殊不知在身后,黄家的护院已经紧紧跟随其后。 但是这些护院路生,结果在人潮拥挤天桥失去了目标,为此慌急四处找寻着。 说巧不巧,就在这些人要放弃的时候,英里追赶东硕而来,无疑自投罗网,正好撞了个正着。 “好了,住嘴。”一直没有开口的黄世发呵斥了声,黄夫人顿时一句话也不敢说,站在了他身后。 整个院子静悄悄的,一道哭声从外面传进来,接着小桃奔进院子,当看到东硕时,指着他鼻子道,“老爷,就是他,在张少爷下聘那日,来过小姐的别院。” 她怕黄世发,并不敢说出实情,只能说来过别院。 黄世发目光如炬,盯着东硕道,“我的女儿,我还是比较清楚的,也就是出去玩几天而已,累了,自然会回来。”他站了起来,走下台阶,来到了东硕面前,笑着道,“但是,她毕竟是个女人,我还是很担心她。我是生意人,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都不是问题,不如我们做笔卖卖,如何?” 东硕呆了,多少人期盼着能和黄世发做生意,但最终都热脸贴冷屁股,可是自己身无长物,竟能得到黄世发的邀请。 “你告诉我女儿在哪里,我去把他领回来,我然后放了你表妹,你看如何?” 原来这便是他所谓的生意。 东硕失望起来,同时内心挣扎着,一面是当自己朋友的黄裕,一面是自己血脉亲情的表妹。 他在与黄裕或多或少的接触中,心中有了异样的感觉,潜意识中比较,竟两方面有着同等的份量。 他左右为难,一时竟难以抉择起来。 第 016 章:目标现身喜,寻踪觅迹来 1 樊楼,位于东街,大有紫气东来之意。 樊楼是聚集衣食住行、拍卖、综合一体的消金窟。除非各界名流大亨才有实力来此,其余平民也只能远远绕地而行。 我把黄金给了赤虎等人,无疑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但也不至于没有了方寸,千挑万选,最终选了距离樊楼最近的一家太和楼,可是一问价钱,赤虎脸色涨红。 这些金条足以让他们改善生活,可是太和楼酒席的价钱,足以收走一大笔钱,对他们来说,是一年收入的总和。 我看在眼中,劝慰道,“还是去家里吧,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看了看身旁那些刚救出来的人,一副萎靡不振神色,我灵机一动,向赤虎道,“这些兄弟需要养伤,总不能让他们这样晾着吧。” 赤虎扫过所有的兄弟,叹息了声,忙道,“既然您说去家里,那就去家里,正好我们所有人一起聚一聚。” 其余人欢呼起来。 赤虎反身望着太和楼,向所有的兄弟道,“大家不要伤感,如今托杜兄弟的福,我们可以安心做工,总有一天,我们不但可以进太和楼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就算樊楼,也任由我们进出。” 一语激发出千层浪,那些气势萎靡的兄弟焕发出高昂的斗志。 在我的认知里,能称为兄弟的人并不多,除了一拢烟、百晓生外,还真想不起有什么人。可是看到眼前这些人的兄弟情份,心中莫名感动。 蓦地,我眸光一撇间,一颤。 这太和楼在樊楼的东街西面,但是通过宽阔街道,正好可以看到樊楼门前,此刻数十人拥簇着一个年轻人,向着轿车走去。记者想要拍照,被如潮水般人群阻隔在了外面,一时显得热闹非凡。 可是,我竟看到了东硕!年轻的东硕。我拿出相片看了又看,除了衣服不同外,确认无误。 但这太过神奇! 黄裕容颜不变,可以理解,那是因为她死的时候就是那样的容颜,但刚才看到的东硕呢?几乎和相片中的样子丝毫没有任何的变化,莫非他有传说中的驻颜之术? “杜兄弟,你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必须离开。”我本来因为黄裕的失踪,感觉到莫大歉疚,也想过从此放弃,可是却无巧不成书,此刻却看到了委托目标的身影。 赤虎发现了我的古怪,忙问道,“杜兄弟,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能用得上我们,万死不辞。” 我看着那辆车缓缓前行,人群不断追赶着,与我的距离又远,想要追上去,已然来不及。 如今黄裕走失,情况不明,可是这一刻,我又非常想要帮助黄裕完成最后的心愿,其实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算黄裕已经消散,我也可以替她告诉他,有个人至死都很思念她。 “你是要找什么人吗?”赤虎发现我着急看着前方,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但能判断出我的意图。 我指着那逐渐消失的车辆,拿出相片递给赤虎道,“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正好兄弟们都在,还真能帮上我忙。” 赤虎招呼了声,所有人凑了上来,知道要帮我找人,所有人无不欣然前往,除了安排那些救出的受伤兄弟先行回去准备吃食,其余人传看相片后,顿做鸟兽散。 “杜兄弟,你究竟是什么人?”赤虎似乎不搞清楚,或许总觉得我神神秘秘的,疑道,“青帮都给你面子?我真的有些摸不透你,甚至有些害怕,如果不是我选择相信了你,真不敢想接下来会怎样?” 我无心闲话,“你不用多疑,我与青帮黄世安之前有些生意往来。” 赤虎想起那些金条,一肃穆,笑道,“既然杜兄弟有难言之隐,我就不多问了,不过杜兄弟救了我的兄弟们,这恩情,我赤虎永不忘。” 我无心他顾,只想着那些人能帮忙找到东硕,就算黄裕现在已经消散,可我既然接受了委托,无论如何,就应该给她个交待。 赤虎看着我面色沉寂,不在打扰,望着前方消失的人群,不知在想什么。 可奇怪的是,那些追赶找寻得人群如同消失了一样,始终不见踪迹。 天色逐渐黑暗下来,仍不见有人回来。 “会不会遇到了危险。”我有些不放心。 赤虎轻笑道,“怎么可能,我们这些人走街串巷,早都熟悉了这周围的地形,就算遇到危险,保命无疑,更何况那么多兄弟在一起呢?” 我还是很担心,隐隐感觉到古怪,不想耽搁时间,靠记忆向着前方而去。 赤虎不解,也只能跟在身后。 2 “都是你害的,你这害人精。”姨母满脸的愤怒,不断指责着黄裕。 “你不要着急,或许只是迷路了而已。”黄裕生气,本想争辩,可是东硕迟迟不回,心中也担忧起来。 “你就不是好人,亏得我们收留了你,你却用假东西欺骗我,害的我被人嘲笑。”姨母羞怒瞪着黄裕,撇过脸去。 “这从何说起呢?我怎么可能欺骗你?更何况,我也没有必要欺骗你们?”黄裕抱着臂膀辩解着,不明白姨母为什么这么说。 “哼,还不承认,那手镯,说什么价值连城,屁,值个鬼钱?”姨母心中不忿,脆骂着。 黄裕不快,驳斥道,“我从不用假东西。”那可是父亲精心为她购置的。 “你好狂的口气,我真想带你去问问。”姨母有些后悔,但气头上,怒道,“当铺的人明确告诉我,你的手镯是假的,只值几个大钱而已。” “当铺,哪家当铺?瞎了他们的狗眼,那可是纯粹的冰种翡翠,价值连城,不下百金。” “还吹呢,牛皮都吹破了,还想要糊弄人。”姨母从没有见过这么脸皮厚的人,都被人拆穿了,还在坚持着,充满了鄙夷神色。 黄裕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看你是被人骗了,人家看你好欺负,才糊弄了你。” 姨母怒了,叫嚣着,“有种和我去当铺当面对峙。” “对峙就对峙,到时候你别后悔。”黄裕说着便要和姨母出门,脑海中闪过一念,最终还是忍住了。然而心中惴惴,觉得有什么不妥。 “怎么?编不下去了?知道害怕了?”姨母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东硕那臭小子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绝不会便宜你。” “你疯了,你说什么呢?”黄裕炸毛,仿佛被人抓住了小辫子,羞愤道,“我才没有呢?” “还装呢?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姨母冷嘲热讽道,“老娘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你想要瞒过我这双火眼金睛,不怕告诉你,老娘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情万种的,也有很多男人抢着和我欢好呢?” “你?”黄裕一呆,面容涨红,上下打量着姨母,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臭丫头,你笑什么笑?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姨母恼怒起来,脱下鞋子,将其捏在手中,追赶着黄裕打起来。 黄裕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畅快,欢笑着,呼喊道,“来呀,你打我呀。”她年轻灵巧,比起姨母刁钻了很多,每次都被落空,一圈下来,竟也喘息着,说话都困难起来。 “你给我站住,你有本事不要跑?”姨母伏着身子,喘着粗气。 “我干嘛不跑,难道站着让你打?”黄裕吐了吐舌头,此刻最真实,不用装什么大家闺秀。 “我跟你拼了。”姨母手中的鞋子凌空向着黄裕飞砸而来。 黄裕轻巧一躲,正好躲在一旁。 “砰”,大门被一脚踹开。 “啪”鞋子正好砸在了迎面走进来的大汉身上。 大汉一惊,满脸的恼怒,以为是暗器,当鞋子落在了他手中时,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怒瞪了姨母一眼,随手将鞋子仍在了一旁。 “你们什么人?干嘛来我家?”姨母看清楚来人,心里胆怯,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发现这些大汉满脸的怒意,凶神恶煞的样子甚是可怖,一句话竟卡在了喉头。 那汉子逐渐看到了黄裕,面容缓和,退让开。 接着身后窜出一道人影,一闪,倒在了地上,竟是东硕。 “小姐。”汉子垂手而立,恭敬地呼唤了声。 黄裕又惊又怒,然而却不知怎么回应。 东硕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门外,接着又走进了两名汉子,架着恐慌无力的英里,仍在了地上。 “啊,英里,我的女儿。”姨母一踮一跛冲了上来。 “妈。”英里害怕极了,忙搂着母亲,胆怯地退在一旁,当看到黄裕时,心里一颤,再也没有了开始的趾高气扬,害怕地依偎在母亲怀里,大气也不敢喘。 “你们这是干什么?”黄裕忙上前查看着英里,发现并无大碍,可是手臂上却出现了淤青,面色一变,毕竟都是因为自己,忙向那些大汉质问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她?” 那些汉子挺身笔直,侧身望着外面,根本没有理会黄裕,似乎在等什么人。 英里害怕地瑟缩着。 姨母恼怒地随手一推,将挡在面前的黄裕推开,怒道,“走开,谁要你假惺惺?” “哼,你找死。”其中一名汉子看到后,怒吼了声。 东硕忙上前守在了姨母身前,紧张地盯着那怒视着她的大汉。 黄裕忙挡了上来,喊道,“你想要干什么?” 汉子恭敬低下了头,“小人不敢。” 姨母惶惑起来,突然醒悟道,“是你,是你故意欺负我女儿对不对?你好狠的心,我们可收留过你,你先骗了我们,然后又让这些恶人来欺负我们。” “妈,别,别说了,别说了。”英里害怕道,“是我们上当了,那当铺的人和他们是一伙的。” “啊,我?”姨母想到了手镯,那成色,那手感,痛心疾首道,“我的手镯啊!” “这是怎么回事?”黄裕惶惑不解,显得有些迷茫。 “这一对母女,拿着小姐的手镯,来到了当铺典当,但是她们并不知道,那当铺是黄家名下的产业。”那汉子恭敬地回禀,丝毫不敢违逆。 另一面汉子补充道,“小姐您的手镯,那是安西独一份,并且有黄家独特的标记,当铺伙计立刻看出端倪,然后送到了黄府。” 接下来的事情黄裕大概也明白了过来。 “你们就找到了这里?” 汉子摇了摇头。 “当然要谢谢他了。”威严的声音传进来,接着走进了一个长袍马褂的中年人,手中提着权杖,含着笑容望着黄裕,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竟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女儿这么聪明,一般人怎么可能找到。” 黄裕安静了下来,低下头,温顺地喊了声,“爹。”目光怒视着一旁的东硕,她以为东硕出卖了自己。 “不是你想的那样。”东硕苦笑着,不知该怎么解释。 “女儿,我跟你说过,不要和陌生人来往,你不信。”黄世发笑着凑上前,搂着黄裕的肩头,仔细打量着,“我只是让他在你和他表妹之间做个选择而已。” “他选择了表妹?”黄裕急问,然而事实胜于雄辩。 黄世发却打量着黄裕的穿着,啧啧道,“这衣服配不上我女儿的身份,可仔细看看,却有小家碧玉的感觉,我很喜欢。” 黄裕却什么也听不进去,怒视着东硕,心里建立的信任瞬间崩塌。 女人就是这么奇怪,一旦有任何不如意,就消除了之前积累的所有好感。 “好了,我不问你为什么,闹也闹够了,现在该跟我回家了。” “爹,我……”黄裕犹豫了片刻,但她知道,父亲的威严不容挑衅。 “怎么?莫非要我动怒?”黄世发仍保持着优雅从容,从这个角度看,竟和黄裕生气时的样子十分神似。 黄裕犹豫了下,看了一眼英里和姨母,向着父亲道,“她们也是抵不住我的哀求,才同意收留我的,还请爹千万不要为难他们?” “难道不是为了钱?”黄世发瞩目着女儿忧虑的样子,有些恼意。 “爹?”黄裕温柔唤了声。 “好了,那是因为你太单纯。”黄世发看向随从,摆了摆手,一名汉子忙拿出几根金条,随手扔在了姨母面前。 姨母搂着英里一缩,当看清楚地上的金条后,脸颊上透着激动。 黄裕一颤,没有了言语。黄世发拉着她径直走了出去。 临出门,黄裕瞥过头看了一眼东硕。东硕心头一颤,满脸苦笑。 黄世发随手掰过了她的脑袋,走出了小院。 仿佛一道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东硕整个人沉沦了下来,颓废软坐在了地上,心里慌慌的,无处着落。 第 017 章:小僧伏魔怒,新衣思情愁 1 晚霞映苍穹,如一把巨大的画笔,渲染了整个安西的上空,呈现出橘色之海。鳞次栉比的建筑群星罗棋布在下,放眼望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看来明天又将是燥热的一天! 街道上的人影如洪水一样向着四周倾泻,如同在安西的东街出现了无底的空间,正在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赤虎不解,同样也感觉到了诧异,极目在人群中眺望着,可惜前方人影攒动,遮住了视线,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看清楚。 我心情沉重,在人群中搜寻着,暗思究竟是什么引起这些人潮。 在这年月里,人除了对填饱肚子的事情感兴趣外,所有其余的东西,都不足为奇。 “会不会是兄弟们出事了?”赤虎终于紧张起来,记得和青帮发生冲突的时候,也像此刻这样,周边围困了很多人。 赤虎不敢停留,甚至顾不上我的安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眨眼消失在了视线里。 我抓着下巴,想了想,跟着人群向着前方而去。 “这怎么可能?”一旁的妇人不可置信呼唤着。 “怎么不可能?”一个面容煞白的男人同样疑惑,似乎恼怒女人不相信自己,接着道,“我可是看得真真切切,那和尚可厉害了,一个人一会儿打倒了几个威武的大汉。” “和尚打人?”我暗暗好笑,现在的人都赋闲到了这种境地,这是什么跟什么?无聊到议论一个和尚。 我打消了所有的疑虑,准备继续靠着记忆去追寻东硕。 和尚?我突然打了个激灵,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在风中长身伫立的身影,想到了三禅和尚,暗想,“不会是三禅和尚吧?” 真是三禅和尚的话,那我无论如何也要看上一看,也能为那些人呐喊几声,如果能替我多揍几拳三禅和尚,那就更好了。 越想心里越开心,不由也忘却了烦恼,加快了脚步。 果然,拐过一条街,出现了一栋气势恢宏的楼宇,在楼宇前,此刻聚集着数十名劲装大汉,围困着一高大的男人,遮挡住了门口,究竟里面是做什么的,并不知道,不过透过人群,我清楚看到其中被围困的身影。 这身影我在熟悉不过了,正是视我为宿敌的三禅和尚。 周围围困三禅和尚的那些汉子,一个个伸手捂着下巴,或者揉着胳膊,面容凝促,带着些许痛苦,显然是刚才经过了一场大战。 反观三禅和尚,一身白色僧袍,胸口挂着一串佛珠,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布囊。布囊沉坠,似有重物在其中。乍看之下,像是布袋和尚的装束,可是他比布袋和尚英俊了不知多少倍。 他从容不迫,似乎一切皆在其掌控之间,从表情中能轻易判断出他定然是占了上风,无疑证实了刚才听到的闲聊的真实性。 “各位施主,还请让开,我无意和各位为敌。”三禅和尚面容慈悲,双眼低垂,颇具佛容。那光华白嫩的脑袋上,九点戒疤非常醒目,证实他是受了九戒的真和尚! 他脖子上挂着一大串乌黑发亮的降魔佛珠,像是深夜中漆黑的眼珠。 他身材高大,魁梧不凡,每个看到他的人,不自觉心生敬仰之情。 我时常在幻想,如果他要是不出家,定然是风神俊秀般的人物,不知道要惹多少少女伤情。 或许老天就是因此考量,怕殃及到红尘多情女,才让他从小在金蝉寺长大。 “臭和尚,你要是在敢进一步,我们杀了你。”叫嚣的大汉解开了衣扣,面目羞红,知道自己并非这眼前和尚的对手。 从这些围困的人装扮上看,应该是什么高贵人家的保镖或者护院。但我更好奇,他们是为什么发生了争斗。 “各位,我并不是想要干什么?只是想要找刚才那位施主理论理论。”三禅和尚从怀中拿出一封报纸,挥了挥,面容肃穆含悲道,“这上面的写的东西,偏激无根据,实在愚弄世人,我必前来过问纠正。” “你以为你是谁?你可知道这是哪里?”其中一名魁梧汉子摆开架势,从整体气势上看,应该是个练家子,气势上丝毫觉不输给三禅和尚。 我早就见怪不怪了,三禅和尚本来就奇奇怪怪,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足为奇,只是心中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引起三禅和尚的误解,不由对那人充满了新奇。 “这里是《安西日报》,不是你随随便便可以捣乱的地方。”大汉恼怒道,“识趣快快离去,刚才损坏的报纸,也可以不找你赔偿,如果你非要纠缠,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阿弥陀佛。”三禅和尚活动了下手臂道,“正好小僧几日不曾活动身骨,如果各位不嫌弃,那正好陪我活动下,不过放心,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答应不伤害各位即是。” “找死。”当着所有人的面前,三禅和尚这样说,无疑让这些大汉很没有面子,其中一名满脸凶狠的汉子飞冲而上,手臂一晃,做了个假动作,另一只手凝促成拳,随手直接击向了三禅和尚的小腹。 这一击速度之快,如不是常年经过训练,根本达不到这样的巧劲。 三禅和尚不惧,反而露出了笑容,双手合十,脚下一揉,侧身躲过。但是那汉子也不是吃素的,似乎早有察觉,另一只铁拳瞬间勾向了三禅和尚的脑袋。 “施主好辣的手段,不过小僧这颗脑袋记满了佛经,还舍不得损伤。”三禅和尚手臂急出,瞬间格挡住了这凌厉的一拳,另一只手隆起成爪,稍作停顿,呼喊提醒道,“小心了。”话音刚落,瞬间抓向了那汉子的锁骨。 这一抓奇快,稳准狠,拿捏之巧妙,丝毫不拖泥带水,竟隐含奔雷之势,后发而先至,瞬间得手。 “啊……”汉子吃痛鬼叫了一声,凄惨渗人,接着整个人软在了地上,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傲气。 身后游走闪躲的同伴们吃了一惊,各自后退,护住全身,同时摸不着头脑,明明看到自己的同伴占了上风,可是突然间就倒在了地上。 “这好大的礼,小僧承受不起。”三禅和尚松开手,双掌一托,巨力喷涌而出,直接将汉子托起送了出去。 汉子踉踉跄跄,幸亏身后的同伴眼快,忙伸手接住,才没有狼狈跌倒。即便如此,那大汉也惊了一身冷汗。 人群中不明所以,但看着热闹,不觉传来喝彩的声音,落在大汉的耳中,无疑是一种讽刺。 “臭和尚,你竟然会施妖法。”为首的汉子呵斥了声,一狠心,吼道,“兄弟们,不用怕,我们一起上。” 其余汉子一怔,不敢怠慢,瞬间绷紧了全身,蓄势待发,凝视着一脸从容的三禅和尚。 我不由暗呼可惜,这三禅和尚着实厉害的紧,从我认识他开始,就没有见过什么人能打过他,曾不止一次把他和一拢烟相比较,但很可惜,意会中的猜测,不过是猜测而已,从没有见他们动过手,因此也不好比较。 三禅和尚长身如松,低垂着双目,“那小僧可就不客气了,诸位可要万分小心了,我下面会用上金蝉寺的“伏虎罗汉拳”。” 他话音刚落,双脚展开,脚下游走暗合章法,如怒马翻江,似强弓满弦,张弛有度,契合大道,一双铁拳缓缓举起至胸前,似有万斤气势在胸膛。 那些汉子一惊,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然,只觉得三禅和尚举止古怪,甚是好笑。 先前吃亏的汉子犹豫了下,刚才的落败怎么也想不透,暗自以为是自己大意之过,在众兄弟面前丢了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找回场子。 他深吸了口气,嘲笑道,“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大不了群起而攻之,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我们加起来车轮战,这是多少双手?难道收拾不了一个臭和尚?那岂不是让少爷脸上无光吗?” 其余人觉得有理,也不在犹豫,一咬牙,将三禅和尚围困了起来。 他们相互使了个眼神,逐步展开身法齐向三禅和尚攻去。这些人四周散开,各自有方位,笃定三禅和尚定然顾得了前胸,顾不了后背,打算在措手不及中将其制服。 周围的旁观者看的真切,不由惊呼了声,为三禅和尚捏了把冷汗。 三禅和尚不动如山,任由那些人攻击而来。眼看拳风而至,他推窗望月,双拳齐出,强有力的拳风破开飞来的铁拳,直接锤在了两名大汉的胸前,将迎面而来的两名大汉直接击飞。 周围的人群喝彩此起彼伏,我竟也情不自禁跟着赞了声好。 这时,我在人群中看到了赤虎,只见他也跟着喝彩,忙走了过去。 当赤虎看到我时,凑了前来,“杜兄弟,跟我来。”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什么新奇的发现。 “你们找到了?”我新喜地问。 赤虎点了点头,说着在前方带路。 我心中大喜过望,跟了上去。看了看人群中的大战,发现三禅和尚如一只猛虎入羊群,闪转腾挪,排云推月,所过之处,将那些大汉轻易打倒在了地上,有些竟承受不住其力道,当场晕死了过去。 也就在此刻,三禅和尚见大势以定,忙收起身法,侧目间竟向着我们的放向看来。 我一颤,怕被他察觉,忙搂住赤虎,快速挤进了人群中。 2 人群被粗鲁的军汉拨开,所有人敢怒不敢言,心中却好奇,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惊动了军汉。 正自疑惑中,轿车上走下来一男一女,所有人不免眼前一亮。 李裁缝看清楚来人后,欣喜从铺子里奔出来,弯腰请安道,“张少爷,这是那阵风,把您吹来了?” “怎么?我陪夫人来做几身旗袍,难道李裁缝这是不欢迎吗?” “啊,张少爷,您这是折煞小人了,您是我们铺子的大主顾了,我的意思是您身份贵重,何必劳您大驾,还亲自跑一趟呢?招呼一声,我让人去请尺寸,做好给你送去不就得了?” 张旭豪笑了笑,并没有回答,看了一眼身旁的黄裕,伸手道,“夫人请?” 黄裕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熟悉的身影。 四目交汇的瞬间,彼此一颤。 东硕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确认是黄裕,整个人僵了下来。 张旭豪走了进来,看到东硕时,一愣,向着李裁缝叫嚷道,“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请出来,给我夫人量尺寸。” 李裁缝深知张旭豪的狠辣,不敢违逆,忙向着东硕招呼了声。 东硕不敢拒绝,拿起布尺,紧张地来到了黄裕面前。 黄裕昂起脸,面无表情。东硕蹑手蹑脚地开始丈量。 李裁缝恭请张旭豪坐在一旁,送上香茗。 张旭豪看在眼中,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死,轻轻呷了口,点头道,“嗯,这茶不错。” “张少爷喜欢,那我让人给您送点去?” 张旭豪摆了摆手道,“好东西尝尝即可,要是贪恋,未免消磨了斗志,就得不偿失了。” 东硕听着,手里丝毫不慢。 “怎么样?出卖我换来的富贵是不是很有快感?” 东硕一愣,颤了颤,“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说我怎么当初就选中了你?”黄裕低头瞪着东硕,“现在我看到你这张脸,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非常的讨厌呢?” “我没有办法选择,你父亲不会伤害你,却可以杀了英里和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东硕开始丈量肩头。 “好口才,但是我特想知道,你把我出卖给张旭豪什么价位?” 东硕一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难道我误会了?” “你真的误会了。”东硕自认胸怀坦荡。 “那张家所有下人的衣服,为什么都由你来做呢?”黄裕嘴角轻浮,露出冷笑。 “张少爷在你失踪前,来过铺子里,莫名其妙就和师父做了笔交易。”东硕小声的解释着,手里丝毫不感怠慢。 “李裁缝。” “张少爷,你有什么吩咐?” “你看。”张旭豪伸手指着东硕道,“你有没有发现,她们之间好像很有默契?”他不断交叉着手,盯着东硕和黄裕,双眼中充满了冷静,嘴角蠕动着,时而轻笑着。 “怎么会?”李裁缝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二人,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向张旭豪道,“黄小姐和张少爷真是郎才女貌,般配的紧,要是黄小姐和别人比起来,犹如旗袍的花色,就有些显得不协调了。” 张旭豪斜着目光,眺望着李裁缝,双眼如深邃的幽潭。 李裁缝一惊,不明白意思,心中胆怯,竟不小心倒在了地上。 东硕看见,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奔了上来,扶起李裁缝道,“师父,你还好吧?” 李裁缝摆了摆手,笑着道,“老了,老了,身体不中用了。”他看向东硕道,“量好了吗?” “哦,好了。”东硕瞥了一眼张旭豪,却发现他并无异常,心理仍透着担忧和疑虑。 李裁缝把东硕推开,向张旭豪道,“张少爷,您日理万机,我们这些人应该本份些,请问什么时候要?我到时候让人给您送去,免得耽搁了您宝贵的时间,那可就是整个安西的损失了。” “这个吗?还是看夫人怎么说。”他看向了黄裕。 “我觉得这件旗袍做的挺好的?”黄裕并不在意,伸手揽起一件成品旗袍,抚摸着手感,“我想要试试。” “当然可以了。”李裁缝上前夸赞道,“这可是最新款式,一定适合您。” 黄裕拿着衣服走进了换衣室。 张旭豪瞥了一眼东硕,笑着道,“如果我要是没有猜错的话,这件衣服应该是你做的?” 东硕不敢怠慢,躬身道,“张少爷好眼光,这一切都要感谢张少爷,要不是你,我不会有今天。” “呵呵,看来你是知恩图报的人?” 东硕看了看忧心如焚的李裁缝,忙躬身道,“只要张少爷不伤害我身边的人,我愿意效劳。”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怎么会随便伤人呢?”张旭豪明知故问。 “我只是感觉。”东硕深吸了口气,接着小声道,“我到希望我的感觉错了。” 黄裕穿着新款式旗袍走了出来。两人顿时都呆了,甚至忘了了在说什么。 “怎么样?漂亮吧?”张旭豪凑近东硕耳旁。 东硕下意识点了点头,这一次,他们更像是朋友。 这是他在李裁缝精心教受下,所做的一件精品。他无数次梦想过黄裕穿上这件旗袍,如今成真了,一切恍如梦一样。他突然醒悟,身旁的人是张旭豪,忙闭上了嘴,不敢在多言。 张旭豪看着他慌乱的神色,仰头大笑起来。 这时一道炽白的光芒闪过,刺痛了双眼。东硕忙用胳膊挡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了,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身旁的张旭豪狂笑的声音传来。 第 018 章:寻隐者身现,失魂者伤落 1 这里应该是刚才看到的《安西日报》后门,夹缝在两栋洋楼建筑之间,极不易被察觉发现。巷子里传来一股怪味,沿着视线搜寻,能看到若隐若现的暗渠,应该是地下排水道散发出的腐臭味。 这里偏僻古怪,味道难闻,鲜有人来此。 其余消失的兄弟此刻守在周围,不断眺望着,似乎怕被被人发现,毕竟这里属于高档区域,随时可能有督军府巡护卫队经过,要是被当成不轨者着抓起来,到时候免不了牢狱之灾。 当他们看到我时,露出欣喜的神色,忙凑了上来邀功。 “人呢?”赤虎凌然询问。 “在里面。”胖三指着一栋墙壁,上面有铁条横着的窗户,在窗户的下面,守着两名兄弟,同样面露喜色,似乎能帮我找到所需要找的人,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我明白了,他们没有资格从前门进入查察,却可以从后面迂回找到此处。 我被拥簇着来到了窗户下,四下望了望,却并无立身之地,这窗户有一人多高,没有铺垫之物,很难看清里面的情形。 赤虎向着两名兄弟点了点头。那两名兄弟心领神会,忙趴在了地上。 我一惊,忙上前搀扶。赤虎却道,“时间紧,杜兄弟不要多疑。” 我踩了上去,随着逐渐清晰的视线,看清楚了里面的大概情形。 这里应该是一个办公室,桌上堆满整齐的资料和书籍,周围的墙壁上挂面了各种版面报纸,散发出浓浓的墨香。 这里的主人,应该是个有品位的人,桌上放着一些奇怪的摆设,甚至有一些只能在海外停靠在后海堵头上的商船上才能见到的雕刻品。 我目光逐渐看到了桌上的相片,那精致的相框中出现了一个身着名贵锦衣的女人,搂着一个面容英俊男人,而那男人,正是我要找的东硕。 我一时之间,脑海中闪过各种猜测,甚至替黄裕感到莫名的不值当。奇怪的是,此刻东硕并不在房间里。我暗暗思索了片刻,忙回头向着赤虎召呼了下。 赤虎打了个手势,那两个兄弟将我放了下来。 只要找到了东硕的住处,也就不怕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谢谢各位兄弟。” “不用这么客气?”赤虎笑着道,“能帮到你,我们也很开心。” 我心中有一丝伤感,如果当时不是赤虎,或许黄裕不可能消失,自己也不会这么狼狈。 但反过来说,要是黄裕不消失,以她的记忆,或许也不见得能找到东硕的踪迹。 有时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你寻寻觅觅的时候不可得,但是当你绝望的时候,偏偏又柳暗花明,可是到了这时候,找寻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跟随着赤虎走出巷子时,那围簇的人群仍没有散去,地面上躺着那些先前凶恶的汉子,哀嚎着,完全没有了开始的傲气。 三禅和尚站在场中央,望着报馆门口,那门逐渐打开,走出一个英伟的男人。 我大喜,凑了上去,紧紧盯着他,拿出相片,望着上面的人,再三确认。如果不是三禅和尚在,我会毫不犹豫冲上去。 我心中又犹豫了,不知敢不敢把黄裕的事情告诉他,毕竟这是黄裕的心愿,但是如果说了,他会信吗?会不会因此扰乱他的生活?毕竟在相框中的女人,同样的优雅,或许比不上黄裕的美,可仍能看出是大家闺秀,要不然,东硕何以能坐在这么宏伟的建筑里面? 在我的认识里,不知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看到那张相片,至少东硕在我心中的印象瞬间变得不好起来。犹豫再三不决,我随着赤虎等人混在人群中,想要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师,你这有些咄咄逼人了?” “施主终于肯见我了?”三禅和尚合十喧了声佛号,放下手,打量着他道,“施主年纪轻轻,学识惊人,却不该胡言乱语,这有违读书人的品行。” “我错了吗?莫非是我看错了?难道不是大师受到了张督军的邀请,前去做了一场奇怪的法事吗?” “施主所说不错,身为金蝉寺僧侣,做法事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本,更何况,我们也是为了让死去的人安分,让活着的人更好的活着,难道有什么过错?” 他冷笑着,整理了下脖子上的领带,轻蔑道,“我有两问,其一:按照大师说,所谓的法事,只是让死去的人安分,让活着的人更好的活着。那如果死去的人,是活着的人造得孽呢?而你却给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做法事安神,岂不是助纣为虐吗?那大师可为死去的人感觉到冤屈?大师是佛门弟子,不打诳语,对此又如何自辨?其二:当今天下不稳,外国蛮夷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内部三十六行省,各自为政,掌权者人心不古,都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一己私欲,甚至划分出各国租界,让国民陷入了更贫穷的境地,受苦的人并没有错,他们没有出路,总试图求神拜佛,可是佛何以解救?如果佛可以解救的话,何以如今的安西还是这么的贫穷?” 周围的人群一片哗然,相互交头接耳,不由对着青年的话深为触动,更觉得震惊,这青年看起来也不大,何以敢肆意当街议论督军府和天下大事,如果被巡城卫队发觉,到时候就惨了。 所有人看东硕觉得风神俊秀,对他的印象也不错,不免暗暗为他捏了把冷汗。 三禅和尚禅眉低沉,殷笑着,露出慈悲之音,“施主好辩才,这天下大事,我一个五行之外的人,不该妄加品论,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施主并不知,我也不能埋怨你,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确实玄之又玄,是施主无法想象的。” “我觉得,民智未开,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神佛身上,麻醉自己,却不懂去改变,不懂接壤外面的变新,然后内部勤勉变革,只顾自怨自艾,才是所有问题的根源,如今的情况,是所有的民众只知道臣服,却不知如何团结起来,抵御外敌,这会让穷人更穷,富人更富,军阀也更加泛滥。” “那施主也不该拿金蝉寺作为污蔑的对象?”三禅和尚颤抖着,气恼道,“金蝉寺有千年声誉,传承至今,除去你没有见识到的玄之又玄的事情不说,但它寄托承载了千年的命运,即便在历史上的贡献,也是任何人都无法泯灭否认的,你难道要诬陷历史吗?” “我希望以手中的笔为刀,分割腐朽,唤醒民智,我所说的金蝉寺,应该去其糟粕,留其精华,所谓不破不立,这好比现在的安西,要从小到大,要由内而外,不破不立,何以让所有人从愚昧中觉醒?” “可恶,看来你是冥顽不灵了?”三禅和尚脾气暴躁,劝说无效,恼怒握紧了拳头道,“佛门有当头棒喝之法,能唤醒俗世惶惑着,小僧不才,要以佛门正法,为施主开悟。” 地上的汉子忍着痛,逐一爬起来,艰难守护在了他身旁,怒道,“尔敢。” “小僧独步红尘,降魔伏虎惯了,还能怕你们这些无名的宵小之辈?”三禅和尚看来是真动怒了。 “有我们在,你休想……”这些人竟同时出口警告。 周围的人群戚戚,不明一个漂亮的和尚,何以这样凶残霸道,为东硕捏了把冷汗。但落在我的眼中,更加好奇。 2 有一种思念,如重病,深入骨髓,不断蚕食着你最后的意识,让你消磨沉沦,不能自拔。 东硕病了,整个裁缝铺的人都知道。有人见他吃着饭,却突然端着碗向着大马路走去,要不是有人阻拦,可能不知道要去哪里;又比如说,正在穿针引线,却失神望着手中的针线,竟伸手向着针尖尖碰去,飞溅出鲜血,损坏了布匹。 所有人看他病了,都不忍心打扰。他整日浑浑噩噩,有时间就发呆,做出各种令费解的事情。 所有的师兄弟都觉得,他是将来唯一能在裁缝行业有所作为的人,虽说李裁缝教他不久,可他却制作出各种精美的旗袍,大胆而充满了灵动,冲破了固守的认知,仿佛多姿妩媚的女人,让整个慕名而来的人趋之若即,一时间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李裁缝当然高兴的合不拢嘴,可是东硕病了,好几天都没有做旗袍了,黄裕定下的旗袍,迟迟没有开工。 李裁缝几次想要催促,却又担心他有压力,于是长吁短叹着,仿佛自己也病了一样。 只有东硕知道,他心中那一丝微弱的情丝逐渐滋生,他所有的旗袍,都是为了思念的人做的。心中的人影,如九天玄女,总萦绕在她的面前,但是从那天后,她知道,自己心中的女神落下了凡尘。 无论眼前浮现出的影子多么真切,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以前那种冲动的感觉。 “小硕,看你累了,要不这样,你回姨母家好好休息一阵子吧。”李裁缝做出了让步,黄裕既然认准了东硕,那就不会丢失的生意,只要这单生意还在,只要能保持着督军府的关系,他就不愁了! 东硕没有拒绝,走的时候,又出格地没有带走李裁缝精心准备的礼物。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穿过熟悉的街头,看着熟悉的场景,不觉中,竟来到了十里渡。 人很奇怪,只要放任自己漫无目的,总会回到记忆深处最难忘的地方,这好比疲累的时候,总能想到家一样契合。 凉亭依旧,潭水波光滟潋。吹着肆意的风,觉得无限的空旷,所有的烦扰消散无余。 踱步在凉亭后,闻着熟悉的气味,如萦绕在心头的身影,挥之不去。 他坐在凉亭里,眼前浮现出他们倒在地上的场景,不由笑了起来。 突然,他看在湖边的小道上,一道倩丽的身影在游荡着,心中一动,暗暗印证,大喜,忙奔了上去。 他想要伸手去抓她,可是当警觉的时候,该怎么说? 犹豫再三,还是停了下来。 心中有一个声音不住呼喊道,“你不是很思念她吗?” 是啊,他不能骗自己。 他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窜了出去,挡住了她的去路。 “啊,你什么人?”陌生的女人尖叫声传来。 东硕一颤,睁开眼睛,不由傻眼了。眼前的女人,和黄裕身高一般,身影极为相似,却并不是她。 “对不起。”东硕满头黑线,面对陌生的女人,不知该如何解释。 “神经病。”女人惶恐地咒骂了声,扭着腰肢逃离。 东硕惊魂未定,所有的心情全无,抖了抖精神,沿着路向着姨母家而去。 如今他身份不同,也有了分成,每次回来都留下不小的钱财,为此姨母一改常态,甚至亲切了很多,对他的称呼都变了。 每次东硕回到这里,姨母都换着花样做出各种美食,似乎在维持东硕不要因此断了之间的这份亲情。 东硕心里明白,姨母是惦念自己的钱财,但是人总不能一个人生活,他们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名义上是,精神上也是。 可是,英里变了!每次东硕去的时候,英里变得非常的扭捏,不过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总在他面前晃悠,为此姨母也不加以阻拦,还大为鼓励。 东硕总觉得很头痛,却避无可避,也不好说什么。 他进了门,姨母看到他,招呼道,“回来了?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 一旁的英里看到东硕的身影,惊呼了声,窜进了房间里。 东硕讶然,笑着道,“随便。” 姨母笑了笑道,“我每天都帮你暖着屋呢,看你很累,要不然去休息休息。” 东硕没有拒绝,反身进了屋,这里曾经是黄裕待过的地方,东硕环视着一切,躺在了炕上,闻着遗留的味道,眼前浮现出熟悉的音容相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将东硕唤醒。 打开门后,东硕以为产生了错觉,眼前出现了黄裕的身影,不由呆了。 “表哥,你干嘛这么看人家?” 东硕一颤,这才醒悟,原来是英里穿着黄裕的那件衣服。他盯着英里含羞带怯的样子,想要说出隐藏在心底的话,但是无论怎么样,总觉得发不出声音来。 “饭菜好了,我妈让你去喝一杯。”英里羞红着俏脸,看向着东硕的眼神,忙转身慌乱向着外面奔去。 东硕哑然失笑,来到了房间里,姨母坐在炕上,招呼着东硕也坐下来。桌上仅有的菜肴非常精致,旁边放着一瓶老酒。 英里乖巧上前斟酒,却被东硕一把夺了过去,仰头猛灌起来。 姨母与英里不明所以,流露出惊恐的表情。 恍惚中,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在自己的面前翩翩起舞,传来清悦的清扬小调: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东硕憨笑着,情不自禁地伸手揽了上去。那倩丽的身影侧身躲开,露出轻笑,欲拒还迎,莲步款款闪躲…… 东硕心悦,挥着手,俯冲而去,一把紧紧抱住了熟悉的身影,诉说着自己的心中无限相思意。 第 019 章:为叙缘由散,命中苦运来 1 “咯吱” 刺耳尖锐的摩擦声响起,惊醒了沉寂在打斗中的人。 一辆军车停在了路边,接着从车内跳下数十名军汉,迅速举起长枪,冲向了现场,将所有打斗的人围困起来。 一旁围观的人匆忙让开一条道路,有些胆小的惊慌逃离,以免被波及到自己。但所有人都替东硕和三禅和尚捏了把冷汗,毕竟他们可是当众议论督军府,罪名可大可小。 三禅和尚顿足收势,望着奔来的军汉,垂下了手臂,面色从容,没有任何的惧色。 那些受伤的汉子竟露出舒缓的笑容,令人感觉到费解。 这时,从车内走出一名年轻的军官,整理了下衣服,徒步向着场中央走来。 他扫过周围的人群,面露厌恶,向着副官道,“去,把这些看热闹的人都给驱散了。” “是。”副官一声令下,所有军汉举起长枪驱赶着人群,霎时间密集的人群作鸟兽散。 军官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了三禅和尚身上,一愣,忙奔上前,恭敬笑道,“大师无恙?” “你是?”三禅和尚想不起何时跟眼前的人有过交集。 “历山丘。督军大人的军团长之一。” “哦,我想起来了,在督军府见过你。”三禅和尚这才醒悟,在督军府时,撇过在坐的人,当时隐隐看到过历山丘,匆匆一面,刚才一时没有想起。 “不错,多亏了大师,我们督军才能安然。”历山丘目光一寒,逐渐看向了那些闹事的汉子,怒道,“你们什么人?敢冒犯大师?不知道大师是督军的贵客吗?” 那些汉子笑容僵硬,有些失望,并不知往日的军团长,义愤填膺,暗自咒骂着,然而丝毫不怕,看向了一旁的东硕,等着他训话。 “都给我抓起来。”历山丘怒叱了声,不给他们任何反驳的机会,怒吼道,“在安西闹事,就是触犯了律法,无论是谁,严惩不贷。” 我心头一凝,看的真切,想要冲出去救走东硕,了结自己一桩心事。可三禅和尚在,更有历山丘这样的军汉,出去无疑是自讨没趣。但爱屋及乌,或许他是我的目标人,难免为东硕捏了把冷汗。 “你要带走我?”东硕望着历山丘道,“你确定吗?” “确定以及肯定。”历山丘冷笑道,“怎么?莫非有什么人给你罩着,想要挑战督军府的威严吗?” 东硕避开质问,反而盯着三禅和尚道,“法律威严,讲究公平正义,那是不是说,也要带走大师呢?” “废话,大师是督军的贵客,轮得到你发话?”历山丘怒道,“还等什么,给我抓起来。” 几名军汉奔上前,伸手抓向东硕的胳膊,那些护卫的汉子想要阻止,却被东硕喝止。 接着我随着人群被驱赶,什么也听不到了,可是能看到东硕被押上了车,三禅和尚也上了车,最终逐渐绝尘而去。 我亲眼看着东硕活生生消失在我面前,暗暗懊恼,这叫什么事? 开始找东硕不可得,因误会被赤虎抓走,却丢失了黄裕;如今找到了东硕,黄裕消散与否未知,想要替黄裕了解了这番心愿,又眼睁睁看着东硕被抓起来带走。 似乎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非要我无法完成最终的心安。 看来自己真要遗憾了,要止步于此。 “杜兄,怎么了?”赤虎不明我所想,看我失神的样子,关切道,“莫非你担心那个朋友?这或许有些麻烦,可是有一点你不知道,他们是报馆的,督军府也不会太过为难他们,对他们来说,想要出来也不难,就几天时间而已。” 就几天时间?我心中苦笑,没有理会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万分烦闷。 “你也不用担心,过了今天,我们可以去探望他们,其实也不是什么重罪,不就是打架斗殴吗。” “大哥,好像不止是打架,我听人说,督军一直身体不好,常常被噩梦所困,无奈听信亲信传言,让人去盛京请来了金蝉寺的高僧,就是刚才那位,为督军安神,说来也怪,督军竟真好了,无疑,这是最好的宣传,被各界舆论鼓吹,金蝉寺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按理来说,金蝉寺千年传承,应该当之无愧,听说香客也因此大大增加。但是刚才的那个记者,却对此深恶痛绝,大肆抨击,所说据说也很有道理,甚至大骂了金蝉寺历代高僧误人子弟,为此刚才那高僧身为当事人,忍无可忍,前来打上门理论。” “你别说,这和尚还真不得了,如果我们兄弟要是有他那手段,还怕谁?”胖三满脸憧憬。 “奇怪,这和尚可真是心狠手辣呀?你看刚才那么多人,都被打到,我看他也绝不是什么善茬。”瘦四畅所欲言,与胖三各持己见,两人相互看了彼此一眼,撇过脸颊,相互不理睬。 “他本来就佛口蛇心,可恶的紧。”过往的苦楚袭上心头,我心里愤恨,脱口咒骂了声,“可恶至极。”要不是他,或许我现在都和东硕坐在一起讨论黄裕的事情了。 “啊,杜兄弟,你认识那高僧?”赤虎紧张起来,以为我和三禅和尚也是朋友,刚才胖三和瘦四的抨击,或许会让我不悦,怨恨地瞪了一眼胖三和瘦四。 “我认识,怎么不认识。”我据实回答。 赤虎望着我的面容露出忧虑,不好意思笑道,“你不要生气,刚才兄弟们口无遮拦,并不知道你们认识,完全是无心之失。” “哼,每次见到他,我至少都会少了半条命,你说我们认识不认识?”我苦笑了声,暗呼倒霉,怎么和申屠寒、三禅和尚共处一世,如今就算关了“独一角”,可以应付申屠寒不在为难我,但不见得能应付的了三禅和尚,那可是不看我死,不泄恨的主。 我甚至想不通,究竟哪里得罪了他,以至于令他对我格外关照,并不死不休! 我甚至有时在怀疑,自己是否和三禅和尚有仇?要不然他怎么非要将我除之而后快?亦或者我曾经莫非毁坏了金蝉寺的什么东西,令他怨恨至今?可是无论如何,我始终记不起来和他有过什么不可磨合的过节。 更为奇怪的是,与三禅和尚的几次相遇中,他也从没有说过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以至于至今令我觉得非常奇怪。 越想不通,越觉得烦闷,扬起脖子活动了下肩头,这一瞥眼神间,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在对面的酒楼内,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好走了下来。 我一颤,暗骂该死,肯定是出门没有看黄历才这么的倒霉,刚摆脱了困局,又遇到了她,当下什么也不顾,转身便要逃走。 “杜兄弟,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赤虎呼唤着。 “我遇到了对头,先走一步。”我匆忙回了一声,便要转身逃走。 赤虎愣怔,看我充满了惧意,不由气血上涌,忙抓住我的手腕,“杜兄弟,你对我们有恩,什么对头?我们帮你对付。”他豪气干云地望着四周,怒道,“谁是杜兄弟的死对头,来啊,今天我们大家做个了结。” 我哭笑不得,暗骂自己活该,要是早离开这些人,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我拼命想要挣脱他的手腕,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申屠寒看到了我。 我一颤,脑海中闪过各种逃脱的想法。 可奇怪的是,申屠寒转过身,并没有冲上来,反而向着另一旁走去,那慵懒不屑的样子,似乎是懒得理会我。 我这下觉得奇怪了!脑海闪现出过往恩怨,这不应该是申屠寒的性格?我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令我兴奋不已。 我忙挣脱了赤虎的手臂,劝慰道,“你们先回去,我有些事处理,了结后,一定会去找你们。” 赤虎道,“你不用为我们担心,我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决意和杜兄弟共同进退,所有的后果,我们甘愿承担。” 我心中感动,看了看身后的汉子们,向着赤虎努了努嘴道,“你无所谓,但是这么多人靠你吃饭,你忍心让他们身赴险境?” 赤虎犹豫起来,转身向着所有兄弟道,“杜兄弟帮过我们,如今他有难,我们应该鼎力相助……” 我趁着他大说特说的时候,偷偷闪身进入了人群中,然后随着人潮消失。 2 外面传来喧闹的呼喊声,接着咚咚敲门声响起。 东硕被从梦中惊醒!这一夜,他睡得前所未有的舒服。可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身旁似乎有人,疑惑地伸手摸了摸,触手光滑细腻,脑海中闪现出梦中旖旎光景,暗惊莫非还在梦中? 他侧目望去,当看清楚睡在身旁的人影后,大叫了声,从床上跳了起来。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英里惊恐地望着他。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东硕舌头发颤,发现英里看着自己的眼眸充满了羞色,这才醒悟,忙捡起衣服,匆忙穿上身,可是一个趔趄,从炕上掉落在地上,脑袋被摔得七荤八素仍不自知。 英里看在眼中,妩媚轻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你不要说话,我,我……”东硕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英里笑靥如花,低头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要好好待我哦。”这更像是她多年的夙愿。 东硕苦笑,想到了姨母,灵魂都颤了起来,不知该如何向她交代。 莫名奇妙中,脑海浮现出黄裕的身影,明明记得昨夜是黄裕,可眨眼间怎么成了这样?他觉得自己背叛了自己的坚持和信念,心里万分的埋怨。 东硕说着便要向外面逃去,可是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争吵声,洗耳听去,似乎有什么人闯进来了,姨母正扯开大嗓门和那些人争吵着。 英里也觉得稀奇,窸窸窣窣穿上了衣服。 来到了院子中,只见几名军汉手中端着长枪,抵着姨母,当看到东硕的时候,怒道,“就是他,抓起来。” 东硕茫然不知自己惹了什么祸事,追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在长枪威吓之下,他也不敢有任何的反抗,又怕这些人伤到了姨母和英里,只能任由这些人抓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抓我表哥?”英里愤怒呼喊着,昨晚一夜缠绵,以为可以做一对甜蜜的夫妻,可是不想一早起来,竟成了此刻这种境地。 “为什么?这就要问他了,胆子够肥,敢和督军府作对。”那为首的军汉一紧腰带,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向着身旁的兄弟高喊道,“还等什么?给我带走。” 英里说着要冲上去,却被姨母阻拦住,低声怒叱道,“臭丫头,你这是要去送死?” 英里哭泣道,“我不要他们带走表哥。” “你傻了?看不出他们手中有枪吗?”姨母瞥了一眼那些军汉手中的长枪,一颤,抓着英里的手臂更紧了。 英里哭喊着,却执拗不过。 东硕听闻英里的哭声,被押进了车里。轿车疾驰着,穿过街道,绕过了天桥,向着督军府而去。 军汉将他夹在中间,又一句话不说,他不敢造次,正襟危坐,几乎都不敢向着外面观望,以免惹恼了这些粗鲁的军汉,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了下来,打开车门后,东硕被强行拽了下来,这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什么督军府。 四处树木茂盛,隐隐能闻到水的气息,天空万里无云,湛蓝清澈,远处的群山环绕,竟有依山傍水之势。 这里空气清甜,沁人心肺,在安西这么久,也不曾发现这里。东硕约莫不准,但究竟这是哪里,他也不知道,心里莫名地害怕起来。 这种地方美是美,但四处杳无人烟,如果要杀个人,几乎不需要任何的掩护。他想起和张旭豪的各种纠葛,暗暗心慌,莫非张旭豪真想要将他当成眼中钉一样剔除?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竟不觉之间双腿发颤。 身旁的军汉感觉到异样,一望之下,露出鄙夷神色。 但谁能不怕死呢?谁能对待死亡还这么的坦然? 军汉押着他,穿过崎岖的山道,转过障碍物,眼前突然空阔起来。 这是一片空旷的地方,地面干硬平整,似乎被长期碾压所成,变得坚硬无比,可以和铺了青石的地面比拟。 东硕望着周围隐藏在树木中的建筑物,要不是过了外面的掩护,很难发现这些东西。这时,随着视线逐渐清晰,他才发现,这里应该是军营,只是被外面的草木掩盖,极为不易察觉而已。 密集的建筑排布着,不过显得很简陋,但军人就是如此。 一声号角声响起,在空地上逐渐集结站满了魁梧的军汉,那张弛有度的队形,可以看出来确实军法严明。 东硕提心吊胆,不明白为什么要带他来军营中。 他胆怯地四下张望,被这威武的军马所吸引,但是暗暗心惊,如果这便是安西的守军的话,那就显得太过可怜了,完全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装备精良,势大如洪。 正自失神间,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东硕险些跌倒,不是张旭豪还能是谁。 “怎么,害怕我杀了你?”张旭豪冷笑着,仿佛轻易看透了他内心深处的担忧。 “张少爷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东硕勉强稳住了心神,至少张旭豪这么说了,那至少证明他并没有杀自己的意思。 “这里怎么了?”张旭豪望着东硕,“整个安西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居心叵测的人,想要找到这里,甚至想要了解我父子的本钱,随意出卖给我们的对手,那都将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我今天却让你亲眼看看,你应该感觉道无比的荣幸才是。” “在下只是个小人物,何以张少爷总要找在下的麻烦?”东硕又怕又气愤。 “我父亲说,要不想被敌人打败,除了有手段,壮大自身力量外,还要善于伪装,善于隐藏自己,这样才能长久。”张旭豪答非所问,独独自话,仿佛在跟一个老朋友在叙旧。 东硕逐渐宁静下来。他知道,如果张旭豪想说,任何人都阻拦不住,如果不想说,怎么逼问都无济于事,更何况谁人敢逼问他? 他想到了黄裕口中描述的那个张旭豪,一时对眼前的人充满了困惑。 “还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过,是我的东西,谁都不要想拿走,要不然是要附上性命为代价,但是,我要是喜欢,可以赏赐给他。”张旭豪紧紧盯着他,仿佛在暗示什么。 东硕苦笑着点头道,“当然记得,但是张少爷,我实在不需要什么赏赐,我只想要回去,我真的是无用的人,用不着张少爷这样煞费苦心。” “不,你有用。”张旭豪瞧着他,目光柔和了很多,但落在东硕眼中,那是一双可以吞噬自己的可怕目光。 东硕更迷茫起来,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么用,自己竟然都不知道,反而被张旭豪察觉到! 第 020 章:争长短定赌约,护家业施不为 1 说来奇怪,明明看到申屠寒向南街走去,可是一路追寻,失去了踪影,心里或多或少有些疑惑,悔不该追赶而来。 以我对申屠寒的了解,他不像三禅和尚那么记恨我,却每次见到我时,都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平静,更何况我一天前让她当众吃了闷亏? 她古怪的行径,仿佛一道难题吸引着我,奈何失去了目标,四下张望不可寻,反观到处都是房屋和酒楼,街道上人群嘈杂,这一切如凌乱的线团,找不到头尾。 我泄气了,反正她的挑衅也无用,黄裕的委托基本宣告失败,我打算找到东硕后,将一切前因后果告诉他,然后就此隐退,全力以现有的线索追寻自己的身世。 在这之前,无论如何,我要让东硕知道,有一个人即便烟消云散之际,消失在轮回中,仍没有忘记他。 既然找不申屠寒了,我摇了摇头,沿着街道,准备回到十里渡找赤虎等人,毕竟承诺了他们,可是就在此刻,奇香扑鼻,我一抬眼,果然又看到了申屠寒站在前方人群之中。 她抱着臂膀,手中晃着碧玉长笛,一副挑衅地样子盯着我,很奇怪,她的面容没有任何的波澜。 “我还以为你不会追来呢?”申屠寒竟直奔主题。 “谁在追你?”我矢口否认,又怕她发火,忙道,“先说好了,我如今委托已经失败,当事人是死是活且不知道,为此我打算如你所愿,关掉“独一角”,从此你我互不侵犯,如何?” “怎么?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不过你终于醒悟了?” “醒悟?”我笑了笑,“在我的认知里,没有失败,可是这次我失手了。”我长叹了声,“自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所以就做决定喽。” “这么快认输,似乎不像是你的风格?”申屠寒嘲讽着,或有所指。 “你有意思吗?我已经砸了招牌,你还这么讽刺我?”看着申屠寒绝美的容颜,奇道,“你这又是为什么?莫非知道我挫败,故意消遣我来解气?” “我在等你!”申屠寒并没有生气,踱步着,望着天空道,“我知道你会追我。” “为什么?”我本想要揶揄她,看她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所有到口边的话还是吞了回去。 “如果你这么快认输了,那我觉得就没有必要说了。”申屠寒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你什么意思?”我警惕了起来,突然一颤,暗暗确定了自己原本的猜测,欣喜道,“莫非黄裕在你手中?” “你果然很聪明。”申屠寒望着我,透着些许欣赏。 我登时醒悟,申屠寒抓住黄裕一点都不难,但是抓住了黄裕,并没有立刻将她驱入“阴司之门”,让其承受原本该承受的一切,也算是一个奇迹。 更奇怪的是,她又是怎么抓到黄裕的。 突然,我一颤,暗暗心惊,莫非她一直跟着我?我不敢想下去。但为今之计,应该想办法救出黄裕,然后安排她和东硕见面,也算完成了我的委托。 “这就奇怪了,像你这样办事刻板之人,今天怎么突然想不开,变得手下留情了?”我了解她,想要从中她手中救出黄裕,必须反其道而行。 “哼,魂魄就是魂魄,我的职责就是将企图逆天的魂魄送进“阴司之门”,至于他们是魂飞魄散,还是发生奇迹遁入轮回,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必须保证,我看到的魂魄,都不能逃过审判。”申屠寒冰冷而固执,仿佛深入到了骨髓中。 “我一直很好奇,你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做这样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放弃轮回的魂魄,留在世间为了什么?或许他们也有隐情,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呢?”至少我接触的都是类似这样的存在,因而保留着客观公正的评价。 “这和我无关,我生下来,所有至亲之人都告诉我,我们的职责,就是把魂魄送往该去的地方,而不是任由他们在我眼前划过。”她美丽的眼睛一寒,“除非像你一样,每次都侥幸从我手中逃脱。” “这真是怪癖而又不可理喻的家族。”我随口说了一句,欲哭无泪,“如果你们家的人多出来几个,我岂不是没有了立身之地?”我想想都觉得害怕,不觉打了个哆嗦。 “你不也很奇怪吗?”申屠寒冷笑道,“你不和人打交道,却偏偏和魂魄打交道,更可恶的是,还帮一个个没有了躯体的魂魄去做事,这和它们的奴役有什么区别。” “打住,你不懂就不要瞎说。”我放松了下来,至少证明了黄裕在她手里,她又不走,还在此等我,显然一切有商量的余地,起码证明我还没有砸了招牌,无论如何,为了保住饭碗,我也必须周旋一番,或许这一切有转机呢? 我暗暗向老天称谢,是老天给了我一次机会,我必须把握住,如今知道了东硕的去处,只要从申屠寒手中得到黄裕,一切就稳妥了。 “难道不是吗?”申屠寒白了我一眼,嘲讽着,“自甘堕落的家伙。” “当然不是,我和你所说,有高雅之别,我接受魂魄的委托,那是有选择的,也有条件限制,不是什么人都接,要是什么都接的话,岂不要忙死,更何况我那样做了,你会自卑的,毕竟那样的话,你那有时间做别的,岂不是天天都对付了我。有个三禅和尚已经够烦了,多了个你,岂不是要彻底完完?” “口出狂言,就凭你?”申屠寒松开了双手,双目中充满了怒意。 “我们可有前提在先,不许动怒。”我伸手阻止她,并提醒着。 “哼,你不过侥幸而已,还真以为我对付不了你吗?” 我见机会来了,心里大喜,摆出一副傲然神色,邪笑着,“如果一次两次叫侥幸我同意,但是次次都如此的话,那恐怕就不是侥幸的事情了?” “你?”申屠寒仿佛被人揭了短处,脸色羞红,阴晴不定,虽不承认,可又不得不否认这是事实。 我心中一动,暗呼有门,忙加了把暗劲道,“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家族,比起三禅和尚来,可差了很多,三禅和尚不是也没有把我怎么样吗?”我故意扬起头,扮作狂傲的样子目空一切。 申屠寒喘息着,脸色涨红,咬牙切齿道,“好大的口气,不过你也没有必要用激将法,我如你所愿。”她碧玉长笛一晃,一个绿色的光团出现,像极了水泡泡,悬浮在面前浮浮沉沉。 我看的真切,里面正是黄裕的身影,她在禁锢的气泡中挣扎着,不过怎么也无法脱身。 “我们就打个赌,这次我给你个机会,让你带着她去做该干的事情,但是我会出手阻挠,就以你的委托为限,我们比比看,究竟你能不能帮她完成心愿,如果完成了,我输,从此,你出现的地方,我绝不涉足。” “好,那一言为定。”我大喜过望,一切幸福来得太过突然。 “别高兴太早,如果你输了,我会将所有的账给你清算一遍,而且,我会让你给我当仆人,一辈子不许在涉及现在的事情。” “我很奇怪,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虐待男人?”申屠寒并不知道我已经找到了东硕,为了宣泄一下每次被她折磨的很惨,我故意调侃着,同时心里认定,她输定了。 “别的我不知道,但是你,我特别关照。”她话音刚落,玉笛一推,包裹着黄裕的魂魄飘荡了过来。 我不知道她是否藏有什么后手,牛皮伞伸出,接住了光团,手臂一沉,光团裂开。 黄裕痛苦的惊呼着。 我忙张开牛皮伞一兜,黄裕消失在牛皮伞中。 收起牛皮伞,我这才放下心松了口气。 “哼。”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接着香味扑鼻,直觉腹部剧痛,整个就莫名地飞了起来。 申屠寒碧玉长笛如藤条一样抽打在我身上,剧痛蔓延着,偏偏我毫无还手的机会。 “丑女人,烂女人,你是不是疯了?干嘛打我?”我拼命咒骂着。 申屠寒一句话也不说,速度更加迅捷。 身上的衣服挨不住,随着碧玉长笛散发的力道破碎飘散,引起下方驻足的人观望,不由被眼前的奇景吸引。 或许是申屠寒累了,逐渐收起了手臂。 我哀嚎着跌落在地上,浑身剧痛,连同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风吹过,衣服碎片飘荡,逐一落在我面前,不由流露出苦笑,这女人太恶毒,怪不得人常说:黄蜂尾端刺,青竹蛇儿口,两般不剧毒,最毒妇人心。 这简直就是形容申屠寒最好的比喻。 我怕申屠寒又要变着花样来愚弄我,忍着疼痛,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只觉得四面兜风,低头看去,浑身上下破败,露出肌肤。 “这是我收点利息,为了让你输的心服口服,我给你半天时间,明天一早,游戏开始。” 不待我答应,申屠寒面无表情地挤入人群消失不见。 周围观望的人群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我忍着满腹的愤怒,暗暗下定决定心,一定要让她输的心服口服,更何况我胜券在握! 2 这军营隐秘在茂密葱郁的绿丛中,像一块破了洞的布匹。但是张家能找到这个隐藏重兵的地方,也定然花费了不小的代价,单单这周围的伪装,显然就下了一番功夫。 东硕偷偷望着张旭豪,猜不到张旭豪究竟想要自己做什么。不过,他确实觉得张旭豪古怪,从认识到此刻,一直话里有话,始终捉摸不透,却总显得高深莫测。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可他更担心的是黄裕的安危,如黄裕所说,张旭豪确实很怪癖,要是真如黄裕所说,那岂不是间接证明她很危险? 突然,他心中一阵惨然,自己和英里缠绵的画面出现,顿时所有对黄裕的关心化成了自责。更何况,眼前的男人才是黄裕的丈夫,要关心,也应该是他关心黄裕,自己又算哪根葱,哪瓣蒜。 张旭豪仔细打量着他变换不定的面容,笑容逐渐僵硬了下来。 “安西已经不是强盛前的安西了,想要保住安西,稳定民生,就要有所牺牲。”张旭豪肃穆长叹,“从我生下来,便看着父亲整日奔波在征伐中,此次能入驻安西,更是搭上了双腿,从此成了废人,却不敢让外界知道。如果其余对头知道了父亲的状况,到时候恐怕安西难免再陷入动荡中。” 东硕一惊,暗想,“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突然脸色惨白,像这等机密,如果被外人知道了,恐怕没有任何好下场。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他心中忐忑,如临大敌。 张旭豪浑然没有闭嘴的意思,徐徐道,“我发誓要壮大安西军政,不让这份用无数父辈鲜血换来的地方丧失他手,我更有信心,要建造一个强大的安西,让所有的人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是这一切,我知道很难。”他深吸了口气,瞿然看向东硕,怔怔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 东硕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你不用怕,我不但不会伤害你,还会满足你心中所需。”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东硕迷茫起来,同时惹人遐想。 张旭豪望着东硕,轻笑道,“怎么?莫非你不想得到裕儿?” 东硕一颤,忙爬起来,晃着手不住后退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突然,他觉得背后一冷,清晰感觉道背部一支坚硬的东西抵着,冷汗滚落,再也不敢动。 “你敢。”张旭豪认真地靠近他,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让你敢,你必须敢?不敢也不行!”张旭豪面容阴沉了下来。 天下奇事多了,可是非要把自己的妻子送给别人的,却少之又少,而且是绝世美人。 听闻过很多英雄,如果按照特质来算的话,张旭豪应该也算是其中一列,至少刚才的忧国忧民之语值得此称呼。 英雄都是爱美人不爱江山,或者江山美人皆爱,并没有发现过这种不爱美人的英雄。 东硕只觉得眼前布满了雾气阴云,前路不知,他无比清楚,稍有不慎,恐怕尸骨无存。 “小人不明白张少爷的意思,黄小姐是张少爷的妻子,小人就算有八个胆子也不敢觊觎。” “妻子?”张旭豪一愣,“我和她?”张旭豪仰天惨笑着,声音穿过了云霄。 东硕看不懂了!难道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伪装的?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不明白。”张旭豪指着硕大的兵营道,“就像这里,如果我不带你来,你岂能知道我张家不过是虚有其表而已。” “我不明白张少爷的意思。” 张旭豪笑了笑,拍着他的肩头道,“你其实不用明白,亦或者说,你全可以把这一切看成一场交易,你我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交易?”东硕呢喃着。 但凡交易,必有筹码,而自己的筹码又是什么? 东硕更迷乱了,望着张旭豪,发现眼前的人不止可怕,更带着一种仿佛深渊一样的空洞,让人捉摸不透。 他更确信黄裕的话了,结合刚才所聊天的内容,同时也理解起黄裕的所作所为。他却不明白一件事,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什么要履行父辈的约定,结为夫妻呢? 如今又各自为政,各有举动呢?岂不是有违父辈的期望?仰或者说,他们的父辈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琢磨不透其中的隐晦,更觉得这两家人透着说不出的离奇。 第 021 章:窗外佳人怒,心内重担愁 1 “臭女人,好辣的手段。” 客房里,我忍着疼痛,缓缓脱下沉沁着血渍的破碎衣服。每每脱下一寸,便扯痛了伤痕,不由吸了口凉气,痛的龇牙咧嘴。 当除下整片破碎的衣衫后,几乎痛晕了过去。 许久平复了下来,忍着疼痛,用准备好的清水梳洗着伤口,血渍激流后,小心翼翼擦干伤口,撒上了金疮药。 酥麻的感觉清爽袭人,说不出的舒服。 当一切就绪后,慢慢坐下来,昏黄的油灯下,盘算着该怎样报复申屠寒,然而脑海中一出现那张脸颊,整个人便打心底开始生怯。 恨铁不成钢!握紧了拳头,愤怒地砸在了桌上,震得油灯晃动,灯光摇曳着,一撇眼间,逐渐显现出一道婀娜多姿的影子来。 “杜老板,对不起,都是我,让你受苦了。”黄裕变得很虚弱,显然在申屠寒禁锢之中,存在着对她魂魄莫大的伤害,让她原本随着时间推移的魂魄更加虚弱不堪。 “不关你的事情。”我长出了口气,忍着疼痛道,“都是那女人太过心狠手辣。” “要不是我,杜老板不用这么委屈求全。”黄裕果然识大体。 我心里疑惑,忍不住问道,“那日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会遇到申屠寒?” 黄裕后怕道,“那日我看到十里度凉亭后,不觉沉浸在记忆中,不能自拔,可是始终想不起过往的真实画面,影影绰绰中,就来到了凉亭里,蓦地心神摇曳,感觉到危机靠临,一抬眼间,却发现到了申屠小姐。她起先并没有对我出手,好像是在找你。我害怕起来,这才发现和你走散了。”她关切地望着我,“杜老板,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怎么会失踪呢?” 我苦笑了声,大略将窘迫的经历叙述了一遍。 黄裕点了点头,叹息道,“索性你安然无恙,要不然我罪过可就大了,险些损毁了杜老板的声誉。” 我想到了东硕,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向着身上摸去,想要拿出那张照片,突然一惊,那唯一的照片不翼而飞,我思来想去,恍然间醒悟,暗自咒骂了声。 一定是申屠寒抽打我的时候,间接损毁了那张相片,混合着衣服的碎片,只是当时并没有查觉而已。 黄裕面露失望,唯一的念像也没了。 我不好意思,忍着心中的激动,想要将找寻东硕的结果告诉她,可是就在此刻,外面透进的月光中,竟若隐若现显现出一道身影来。 我大惊失色,可这外面的人躲的很隐秘,要不是机缘巧合,被月光出卖,恐怕我还蒙在鼓里。 我又惊又怒,几乎不用猜测,便认出了那窥视的身影,暗自庆幸没有出口,要不然自己的“杀手锏”便暴露了。 “杜老板,该怎么办?我脑海中想不起有用的记忆,完全帮不上忙。”她伤感的样子,我见犹怜。 “肯定是那可恶的臭女人,要不然你不会这样。”我故意提高了声音,显得义愤填膺。 黄裕诧异,看着我,不明白我何以突然这么反常。 “不行,我要小心些,以这臭女人的往昔行径,一定会偷偷躲在什么地方窥视,我可不能被他发现,等我赢了,我要让她脱光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跪着向我端茶递水认错。” 黄裕张大了嘴巴,不知该怎么迎合我。 我笑着窥视着那地上的影子,发现影子微微耸动,应该是在竭力隐忍着无边怒意。可是并没有离开。 我幻想着她动怒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忙向着黄裕道,“你不用替她说好话,像她那样歹毒的女人,注定一辈子会孤独终老,谁能受得了她?那么凶残成性,就算找到了男人,也是被她揉虐对象,活着受罪,想想都觉得可怜。” 黄裕静静看着我,突然咯咯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故意配合地询问。 “我隐隐记得,曾和人听过一折子《醉打金枝》的京剧,讲得是唐朝名将郭子仪的儿子取了当朝的升平公主,做了准驸马。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子,即便结合为夫妇,可是妻强夫弱,难免日子过的不舒坦,久而久之无法避免发生龃龉,一次闹得很大,惊动了唐代宗,但唐代宗一项知道女儿刁蛮,奈何郭家又是国之栋梁,只能呵责了女儿。升平公主虽最终有所改变,可是仍可以想象他们往后的生活,或许仍难以避免口角。如今想来,人生不就是如此吗?吵吵闹闹才是真!如果杜老板能和申屠小姐在一起,或许也会如他们那样有意思。” “我?她?”我心神一荡,不免打了个哆嗦,提高声音阻拦道,“打住吧,如果我要是真娶了她,那也是夫为妻纲,让她干什么便干什么,要不然就是家法伺候,鞭刑毒打,看她还敢不敢不温柔。” 那影子极具颤抖。我看在眼中,喜在心头,胡吹大气,越说越离谱。 黄裕在一旁静静观看着,抿嘴轻笑。 过了个把时辰,我说累了,喝了口水,笑着道,“好了,也累了,要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好和那恶婆娘比比,等我赢了,看她还怎么张狂。” 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大笑,想到申屠寒的样子,就觉得开心,时不时看一眼那月光下的影子,心领神会。 黄裕看我古怪,但不待黄裕开口,我急忙吹灭了油灯,然后忍着疼痛,装模作样躺在床上,窥视着月光下的影子。此刻月光更盛,透射在地面的影子越发清楚。 或许是打定了注意,亦或者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听到,那影子开始蠕动,接着慢慢地消失不见。 我闭上眼睛,却不敢入睡,忍着疼痛,静静等待着时间流逝。 黄裕不过是魂魄,到了晚上,如同人到了白天一样精神,为了不打扰我,静静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发呆,或许又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月光逐渐偏移,三更十分,我约莫着所有人都应该深睡了,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杜老板,你没有睡?”黄裕惊讶。 我忙打了个禁声的手势,穿戴好后,小声道,“我们现在逃走。” “逃走?”黄裕似乎没有听懂,确认着。 “不错。”我笑了笑,想象如果明天申屠寒发现扑空,脸色该有多难看。我越想越开心,忍不住笑起来,扯动了伤口,不由哀嚎着吸了口凉气。 不忍看着黄裕茫然的样子,我欣喜告诉她,“你不是想要见东硕吗?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黄裕大喜,“你找到他了?” 我点了点头,乜斜着窗外道,“本想早点告诉你,可是隔墙有耳。” 黄裕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讳莫如深道,“不管了,总之现在安全了,我们连夜就走,尽快了结了你的事情,然后打一场胜仗,算是双赢。” 黄裕见状,伸手捂住了杏唇,含笑不语。 我顺手将牛皮伞夹在腋下,打开了门,和黄裕走了出去。 2 车门打开,东硕被推下车,踉踉跄跄中险些跌倒,但是保住了一条命,比什么都重要。 张旭豪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向着东硕笑道,“好好想想,与你来说,这是莫大的机缘,试问下整个安西,有多少人盼望着有这样的机缘。” 东硕胆怯,苦笑着颔首,目送张旭豪离去。 呆呆回到了姨母家,一开门便看到了英里,稍作失神,缠绵的画面出现,霎时间脸色羞红一片,竟无地自容起来。 “表哥,你没事了?”英里欢喜不已。 东硕疲累地点了点头,比较张旭豪所说的惊天骇闻,他和英里的这点事情又能算什么? 英里上上下下围着东硕看了个遍,发现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迎着东硕走了进去,发现姨母坐在炕上,目光满脸的嫌弃。 英里搂着东硕的手臂,向着母亲道,“妈,我和表哥已经好了,您老就同意吧,以后我们会好好孝敬您。” “赔钱货,就你剃头挑子一头热。”姨母瞪着东硕,冷哼一声,向英里道,“看到了吧?我就说……” “表哥,你干嘛呢?” “哦,我有些累了。”他看着姨母,颔首道,“我先去休息了。”说着留下惊讶的二人,转身出了房间。 他能听到姨母的苛责咒骂,可是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如今有一件天大事情压着他,令他喘息不上了,也做不了决定,更不知该怎么办。 他想要就此逃离,可是如今得到了李裁缝的厚爱,顾客的认可,即便是师兄弟,也对他恭敬有加。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他又怎么能割舍的下。多年中,他是唯一的一回觉得自己不是一无是处。 想着想着,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睡得很死,即便英里又躺进了他的被窝也没有察觉。 天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呼喊声。 英里先醒转,嘀咕了声,满脸的惊慌,各种的猜测,以为又是那些军汉。 东硕一颤,险些跌落下炕,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姨母惊惧望着拍打声传来的大门,左右为难,暗自叫苦,“这是得罪了哪尊神佛,也不知道过得什么日子。” 英里更苦闷,只要他和东硕在一起,似乎总能被莫名其妙的打破平静,不由暗自骂天骂地。 敲门声越来越大,甚至害怕那年月经久的门是否能承受的了。姨母深望着英里,二人彼此不知该不该开门。 “东硕,快开门,我是李奎,快开门,裁缝铺出事了。” 姨母一愣,对方自报家门后,这才松了口气。 英里听到是裁缝铺的李奎,忙上前打开了门。 李奎身材矮小,却是跟随李裁缝最久的徒弟,又是本家,颇受李裁缝重视。他慌乱望着院子,找寻东硕的影子。 东硕疲惫走出来,睡了一夜,可总觉得没有睡着,脑海反反复复回想着张旭豪的话,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决定,他相信,如果自己犹豫不决,定然会得罪张旭豪,以张旭豪的手段,肯定有各种整治自己的办法。 他目光扫过英里和姨母,如果不答应,她们该怎么办?还有李裁缝他们,这些说不上对自己好,却跟自己有着莫大关系的人,难道都要因此丧命? 反过来想,他又想到了黄裕,如果自己答应了,就可以和自己当做神仙般的人物捆在一起了,但是他又自我审视,深感自行惭愧。 黄裕如出淤泥的荷花,而自己呢?怎么想,都觉得自身不足以匹配这样的美事。 他更清楚,如果答应了,即使短暂的在一起,后续或许是难以磨合的鸿沟,甚至黄裕知道了会恨自己。 “表哥,表哥?”英里呼唤着,关心道,“你究竟怎么了?” 东硕茫然道,“哦,我,我很好。” 李奎急切道,“你很好?可裁缝铺不好了,师傅不好了,你快跟我走吧,要不然可是要出大事了。” 李奎不由分说,拉起东硕向着裁缝铺奔去。 李裁缝着急地站在门口张望着,当看到东硕的身影后,仿佛看到了救命的菩萨,忙迎奔了上来。 “你可回来了,你要在不回来,我可就要上吊了。”李裁缝欲哭无泪,满头的白发乱糟糟的。 所有呆在门口的徒弟和家人,一脸的担忧,茫然望着他。 东硕疑惑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心中更加忐忑,生怕这一切和他有所关联。 李裁缝握紧了他的手掌,颤巍巍道,“今天我们送去了督军府做好的衣服,被督军府挡住了,说什么并没有跟我们定做。”李裁缝拍着大腿急道,“这可是空口白牙,大大的冤枉啊,督军府和我们可是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改口了呢?”他抬眼望着东硕急道,“你和督军府能说上话,要不,你去问问,究竟怎么回事?他们要是不收,我们可就完蛋了,所有的钱都压在了上面,这可让我们这一大家子怎么活啊?” 东硕一颤,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躲是躲不掉了!他清楚,这是张旭豪逼迫自己就范,同样也是提醒,如果不答应,他想要捏死自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东硕烦闷望着苍穹,长长吸了口气。此刻大街上人潮川流不息,他却发现,这煌煌天日之下,竟没有了自己的路。 第 022 章:翠娥今夜斗婵娟,痴汉当前怒难平 1 夜冷,无风,街上无踪迹! 天空一轮皎洁的皓月西斜,像一盏悬挂在海上的指明灯,照亮了前路。 想到和申屠寒的对赌,莫名的心里说不出的激动,一时困意全消,也感觉不到清冷。 在月光下,黄裕流风回雪的魂魄射出重影,说不出的吊诡。她低着头,跟在我身后,像一个乖巧的孩子,可惜她只是个没有肉体的魂魄。 我被即将胜利的心绪填满,每走一步,都觉得时间太过缓慢,只盼望着天快点亮。早在心中默念了数遍路线,几乎不用驻足分辨,也能轻易找到方位。 可是突然顿足捶胸,以现在的时辰推断,到了《安西日报》馆门前,天仍不见亮,我总不至于仓促敲门吧? 随意打扰别人休息,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 到时候就算对方肯开门,迁怒之下,并不见得会理会我,更何况我所说又太过天方夜谭。 一时踌躇起来,暗自懊恼,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如果现在返回客栈,可是申屠寒不知守在那里,到时候醒转,我便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那可完全没有了胜算。 让我输给那女人,还不如杀了我,更何况,在与她的对持中,我似乎从没有输过,更不能因此掉了自己的身价。 我真切的意识到,自己严重的忽略了一个关键性问题,怎样能让东硕接受我所说的一切。 “怎么,不是很开心吗?”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一怔,抬眼望去,不由浑身觳觫,暗自叫苦不已。 申屠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前方,堵住了我的去路。 夜色中,她风华绝代,不似凡尘。她换了身翠绿的衣服,在西斜的月光中,显得更加清癯绝然,如一幅古色古香的画作。 “这么巧?”我尽量平静心绪,故作哑然道,“莫非你也起夜入厕?” “巧?入厕?”申屠寒双眼冷静,愣愣盯着我,充满了鄙夷神色,冷峻道,“你上茅厕会大半夜来到大街上?还带着一个不该属于这里的东西?莫非她伺候你入厕?” “我可没有这样的怪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住的客栈人多,茅厕紧张,排不上队。我又不忍心留她一个,到时候又被别人抓走了,那一切可就晚了!一切与胜负有关,我不能麻痹大意,所以也只能这样了。”我显得很无奈,牵强附会地狡辩着,同时心里委屈,干嘛要向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解释这些? “杜一行,你还能在无耻点吗?”申屠寒充满了藐视。 远处的野狗犬吠着,一声尖锐的野猫声划破宁静,为夜色里增添了灵气。 “没办法,都是被你逼得。”我苦笑着,身旁的黄裕紧紧凑在我身旁,满脸的惧意。我笑了笑,调侃道,“我本来也不想出来的,可是总听到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趴在房顶上,想到你我的赌约,害怕是你,所以只能先逃走,免得惹你烦。” “好啊,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申屠寒脸色铁青,怒视着我,似乎有种被愚弄的感觉,恨不得将我生吞,“既然已经这样了,那索性我就直接些。” “你想要干什么?”我紧张起来,后悔不该将其惹怒,瑟缩道,“你别忘了,我们可是有言在先,莫非你要食言?” “哼,你放心,我不会食言。”申屠寒舞动了下手中的碧玉长笛,发出呜呜声响,如泣如诉,似乎夜的伤心呜咽声。她双目一瞪,冷冷道,“你不是想要知道我会怎么样吗?我会先把你捆起来,扔在大街上,然后站在一旁,等到天亮后,再放开你,这样就不违背之前的赌约了。” “喔,你好卑鄙。”我指着申屠寒,紧张起来,握紧了手中的牛皮伞警戒着,伺机而动。 原本想要偷偷甩开申屠寒,可是没有想到,这申屠寒比起魂魄还要警觉,竟被发现。 申屠寒讥笑道,“你要是乖乖束手待毙,或许可以免受皮肉之苦。要不然,哼哼……” 一阵风吹过,我只觉得浑身寒毛倒竖,不由打了个哆嗦,想起日间在她手中受到的皮肉之苦,不免一阵胆怯。 申屠寒根本不给我时间,说动手便动手,身影倏忽间消失不见。 我揉了揉眼睛,以为看花了眼,四处找寻,竟不见芳踪,恍惚中满腹不可置信。 “在上面。”黄裕惊叫了声,提醒着我。 我感觉到头皮发麻,忙侧身飞旋闪开,手中的牛皮伞张开,凌空一个转圈,将黄裕随手收尽了牛皮伞中,也算少了牵绊。手中借机一扭伞柄,丈量尺在手,胆气陡然而增。 申屠寒玉笛如刀,反射出碧玉光泽,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霸绝的劲风,泛着弧光劈砍而下。 力道未到,劲风激射,卷起漫天尘埃。风过,寒意肆虐,虚影时幻时真,层层叠叠,如风随行,逼迫的我步步后退。 身旁屋顶上传来尖锐的猫叫声,似乎受到了惊吓,一窜身,从房顶上跃下去,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夜色中。 弧光力道狂飙如霹雳,横劈在身旁,街面青砖龟裂飞溅,幸亏我躲闪的即时,然,猝不及防中,脑袋仍被砸了几个血包。 我开始后悔,不该不听一拢烟的,曾经他教过我一些霸道手段,可是当时觉得没有用,所以疏忽练习,此刻才处处受制于这眼前的恶女人。 申屠寒一击落空,可毫不怠慢,身影如风旋转,手中的长笛飞斩,又是一道劲风呼啸而下。 这时我再也不敢大意,看样子申屠寒确实动了杀念,保命要紧!我卯足力气,身体全力一扭,极速旋转如风,像陀螺一样飘忽不可捉摸。 申屠寒手中的碧玉长笛力道更绝,似乎无穷无尽,如长江奔流,不可阻挡。虚影不断劈下,可是次次落空,反而将周围的青石地貌尽毁。如果你要是认为,我这是想不开,要和申屠寒拼个鱼死网破,那你就错了。 这是一拢烟曾经交给我的陀螺进身法,是他长期执行任务中,与各路强敌对峙时,摸索出的不二近战之法。可惜我不争气,徒有其形,不得其法,让这百战磨练出的身法,完全在我身上失去了应有的神效。 然而看情形,虽然显得无比狼狈,可也足以应付眼前的困境。 即便如此,仍手忙脚乱,那力道虽不至于伤了我,可每次都击碎了地面青石,总能被飞溅的石块波及,反而略显的狼狈不堪。 我忍着旧伤新痛,不过也只能硬撑着,我需要等待时间,毕竟人力有穷时,更何况她使用这么霸道的攻击力。 终于,申屠寒的手法越来越迟缓。 我寻摸着,时机到了,不由心跳加快起来。 手中的丈量尺一震,倏忽全力插入了地面,身形借势突然顿住,全身力道喷涌而出。丈量尺一震,用力挑起了地面碎裂的青石砖,飞射向申屠寒后继无力的身形。 碎石飞溅,如灌满力道的暗器,更像百晓生赖以成名的漫天花雨手法。如果被百晓生看到我此刻的狼狈,定然会各种挖苦。 申屠寒大惊失色,碧玉长笛寰手如影,乍看之下像一把巨大的扇子一样轻轻打开,发出呼呼劲风,击弹开所有青石碎块,扬起漫天尘埃,如临浓雾,遮住了视线。 这正是我需要的结果,与此同时,一缩身,猫着身子急忙窜进了烟雾中,向着街尾逃窜而去。 打不过她,这是事实,但逃跑却是我的强项。 “杜一行。” 我远远听到了申屠寒的怒吼,顾不上伤痛,闷头疾奔。 申屠寒不愧是申屠寒,凌空拔地而起,像风中的枯叶,起起伏伏追赶而上,在黎明的光幕中,像一道凌空仙影,飘渺如烟。 我暗自苦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教出了申屠寒这样的人物,年纪轻轻,身手逆天,在我所见奇人中,也算是排名前列的人物。 可惜这是夜晚,大街上清寥,杳无人迹,想要轻易躲开申屠寒的追赶,简直难如登天。 申屠寒身法极快,如横空天马,眼看就要追上来了。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索性收脚站住,假意在怀中一摸,突然大吼道,“小心迷药。” 果然,申屠寒吓了一跳,慢下来。 我心中暗喜,忙向着前方再次飞奔。 申屠寒大怒,“找死!”再次疾驰而来。 这女人实在有自傲的资本,凭我各种耍宝,竟不能将其甩开,甚至每次只需要几个呼吸,便能拉近与我的距离。 我胆怯起来,四目望去,茫茫长街,竟无我躲藏之地。汗水湿透了衣衫,呼吸都急促起来,心中不由暗暗咒骂,奈何这些都无法阻止申屠寒的追踪。 2 “我要见张旭豪。” “大胆,你什么人?少督军的名讳也是随便叫的?”戍守的军汉怒视着东硕,暗自奇怪,这年头什么人都有,还真有这种寿星公公上吊,嫌自己命长的人,敢在督军府面前叫嚣挑衅。 “我说了,我要见张旭豪。”东硕压抑的太久,终于到了爆发的边沿,他什么都不想,只想要尽快见到张旭豪,他想要问问,张旭豪究竟想要怎样,更想要尽快结束这该死了的一切。 “你找死。”另一名军汉怒了,手中的长枪晃动着,发出哗啦啦声响,对准了东硕的脑袋,恶狠狠斥责道,“你要是再乱喊一句,我送你去地府报道。” 东硕一颤,可心中那团火焰燃烧着,撩拨地他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他哪里还有退缩的路,李裁缝已经在套子里,不过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李裁缝如果落败了,他何以还能生还?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数十天的刮目相看,突然把他打回原形,无论如何,他也忍受不了这种即将迎接自己的反差。他该如何面对姨母和英里?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悍不畏死,一步一步顶着枪杆向前。 军汉诧异,露出惊恐神色,竟被东硕镇住了,还真见到了不怕死的人。 但是军人的威严,岂容挑衅?军汉一撇枪杆,就势一扫,将东硕推开,那枪杆迅速倒转,动作飘洒炫目,然后抓住枪杆,用枪托狠狠砸在了东硕的身上。 身后的同伴也加入了阵营,几人仿佛在打一只围困的蟑螂。 东硕咬着牙齿,任由疼痛撕心裂肺,仍不曾喊出一口。 “住手。”清悦的声音传来。 军汉一愣,抬眼望去,登时脸色大变,忙一招呼其余人,规矩站在了一旁。 迎面走来了一个倾城的容颜,可是这些军汉们始终都不敢正眼面对。 “我以为你们在打一只乱窜的耗子呢?原来是人?”黄裕从容地瞧了瞧,“呀,这是谁呀?”她眼角抽搐了几下,又恢复了平静,极不易察觉。 东硕抬起头,看着这朝思暮想的女人,可是此刻她却一脸的巧笑,更像是在嘲讽自己。 “我要见张旭豪。”东硕已然不顾,奋力呼喊了声。 黄裕白了他一眼,“你要见他,干我何事?真是好笑。”说着便扭身要离开。 “站住。”东硕怒喊道。 黄裕一怔,侧目轻蔑道,“你这是干什么?莫非忘记了这里是在哪里?” 周围的军汉一听,领会其意,忙举起了枪托,只待黄裕一声令下。 “我帮过你?”东硕坐起来,嘴角溢出鲜血来,“莫非你忘了?” “不错,你确实帮过我。”黄裕冷冰冰的承认了。 所有军汉一惊,彼此对望了一眼,又轻巧的收起了长枪,心中惴惴不安。 “你承认就好。”东硕惨笑道,“我现在要你还这份情。” “你?”黄裕脸色一颤,喘着粗气,似乎很生气。 东硕视而不见,继续道,“我必须见张旭豪。” 黄裕看他不像开玩笑,心中激起柔情,语气软了下来,“你为什么非要见他?” “我要见张旭豪。”东硕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重复着这句话,此刻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成功,便成仁! 黄裕执拗不过,叹息道,“也罢,欠人情总是要还的。”她指着那刚才打的最凶的军汉道,“你,去告诉张旭豪,就说有人要见他。” 这军汉愕然,心中七上八下,实在弄不清楚黄裕和眼前的人究竟什么关系,但也不敢迟疑,忙转身向着督军府内奔去通传。 黄裕正色道,“我能帮的也帮了,从此我们各不相欠。” “你本来就不欠我什么。”东硕站了起来,望着黄裕道,“帮你是我心甘情愿的。” 黄裕眼神眨了眨,嘴唇蠕动了几下,强硬地转身向着督军府走去。 东硕呆呆望着消失的身影,每一次见到她,总觉得那影子如同雕刻,逐渐在心中出现了雏形。他害怕了,不是怕再也看不到,而是怕从此中了毒,再也忘不掉。 明明知道不可能,却偏偏要为之;明明知道是徒劳,可偏偏要惦念。人真是天真的够可笑!或许正如那句话所说,得不到,永远是最美的。 他抹去嘴角的血泽,装作很坚强。 那通报的身影返回出现,带着惊慌,忙向着东硕呼喊招呼道,“跟我来,少督军要见你。” 其余军汉脸色一变,手中的长枪险些掉落在地上。 东硕长长松了口气,掸去身上的灰尘,昂起头颅,撇过身旁的军汉,向着督军府走去,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 第 023 章:污渠扮水怪,师徒生嫌隙 1 整个人只觉得冰寒刺骨,臭气熏天。我只能竭力闭着口鼻,尽量平稳着身体,随着污河横流的渠道向着前方游去。 在记忆深处,小时候和那些被拐骗来的孩子在一起受苦时,曾为了生存下去,喝过泔水,吃过老鼠……只要能让当时的自己活下去,几乎什么不敢想象的事情都干过。 之后便有了阴影和洁癖,只要看到污浊发臭的一切东西,总能唤醒我曾经不堪回首的记忆,接着便会拼命呕吐起来。 然则,为了躲开申屠寒这恶妇,我被逼急了,忍着心灵深处的阴影,闭上眼睛跳入了臭水渠中。 一时头脑发懵,腹中翻江倒海。可是这一招极为管用,申屠寒竟讶然却步。 我乐的欢喜,可是自己就不好受了。 在樊楼这条街上,几乎聚集了安西城中最奢华的酒楼、商阜,街道下在建立之初,便修建了暗渠,能将排出的雨水和污水通过暗渠流入城外。 这臭水渠是安西排放污水汇集之地,一直铺陈向城外,通往臭水沟中消沉。 气势滔滔,臭气熏天,我在其中翻滚着,浑然忘记了自己是人。 被粘腻、冰冷拥簇着,时而遇上沉浮物阻拦,撞的头晕眼花,这种感觉糟透了!气岔时,总难免被浊水溢入口中,瞬间气息凝结,腹中痉挛,干呕了起来。 本就腹中空空如也,随着连续地呕吐,几乎胆汁都呕吐了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实在支撑不住了,硬着头皮伸手抓向了污水渠边的枝杆,想要全力稳住了身形。 “啊,水鬼,救命啊!”岸边尖叫声猝然响起。 恍惚中,我手中抓住的救命稻草滑落,再次滚落在了水渠中。 求生欲驱使下,茫然不顾,我奋力抓住了岸边茂盛的水草,忍着恶心爬出了水渠。 这才发现刚才抓住的东西竟然是长长的竹竿上捆缚着一个破瓢。我也不知是用来干什么的。 从水渠中爬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忍着全身的不适,趴在岸边干呕了很久,嘴里不断吐出臭淤泥,勉强才有些转。 瑟缩着伸手抹去脸颊上的污秽,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成样子,更可笑的是,自己手中的牛皮伞手感沉重,此刻完全变了样子,在淤泥的黏糊下,完全成了一根铁杵的模样,晦气的让我想到了三禅和尚的金刚杵,不由打了战抖,忙摒弃了心中的所有念头。 晃了晃全身,污浊的泥水滴落,感觉到脚面上透凉,凝目望去,不由苦笑起来,其中一只鞋子竟不见了踪影。 “水鬼在哪里?在哪里?”洪亮的呼喊声音拥簇而至,凝目望去,看到汹涌的人潮排山倒海而来。每个人面容紧张,手中提着棍棒农具,警惕地望着水渠方向。 当发现我的时候,一愣,逐渐露出诧异的神色,瞠目结舌中,仿佛看到了傻子一样惊奇。 我匆忙从地上爬起来,欲哭无泪,但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咧着嘴憨傻地笑了笑。 “什么水鬼?这明明就是个落水的傻子吗?” 人群中埋怨着,相继提着棍棒离去。 那先前的人气恼,向着我啐了口,暗呼倒霉。 回想着原本要赶往《安西日报》,可是被申屠寒逼急了,躲无可躲,最终一狠心,迎头扎入了下地下暗渠。 申屠寒怕脏,这正好成了我逃命的资本,谁知道这一头扎下去后,竟出现在了北门街。 这暗渠建造的时候,便是以北门排出,由于北门居住的都是安西的原地居民,不是很发达,除了督军府设立在北门外的军营戍楼外,几乎没有任何的高楼建筑,因此,这里的明渠便更加明目张胆,几乎裸露在世人眼睛之下。 但是这里的农夫正好废物利用,引用明渠的污水水进行灌溉菜地,也恰好给了我活命的机会。而刚才我抓住之物,应该是农夫用来灌溉菜田所用之具,一时浑浑噩噩中没有察觉而已。 艰难地向着南街而来,打算穿过南街,到正中段后,绕道折返东街,这样能快速回到原址上。 一路上,所有看到我的人,如同躲着瘟疫一样匆忙。 我本想找地方换身衣服在上路,可是看到所有的人都躲着我,而且那些小姑娘见到我后,捂着鼻子远远躲开,不由灵机一动,反而更坦然起来。 申屠寒说到底也是个女人。有什么能比此刻这样更安全呢? 想到了此处,坦然了下来,一路前行,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南街。 果然,经过这样的装扮后,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疯子,要饭的,有同情心的甚至给我扔来一两个铜板。 为了装扮的更像些,我大庭广众之下,憨笑着随手将那些扔给我的铜板接住,笑嘻嘻的又扔还给了他们。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真疯了,也就更不当回事了,反而给我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费了很大的力气,到太阳正中的时候,终于到了东街,距离《安西日报》所在的街道越来越近,我不由露出了笑容,暗想,“看你这次还不认输?” 话音刚落,眼前一亮,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我忙侧身躲过,暗暗奇怪,这女人究竟是什么人,简直就是我的克星,刚萌生了念头,便看了她,简直如影随形,跟噩梦一样可怕。 正好在此刻,申屠寒也看到了我,径直走了过来。 我大气也不敢喘,寻思着该怎样逃走。 我甚至能清晰感觉到申屠寒在靠近的步伐。 临近时,申屠寒捏了捏鼻子,那双好看的眼睛眨了眨,就在靠近我时,匆忙折返而去。 我暗暗出了口气,忍不住心中发笑,可再也不敢停留,手舞足蹈地窜入了人群。 所有人厌恶地躲避着,生怕被我沾染,远远让开了一条路。 很庆幸,终于到了《安西日报》。 心中无比郁闷,想起东硕昨日和三禅和尚一同被督军府军汉带走,也不知道现在是否安然归来,但没有办法,我不想在失去这样的机会,必须早点了结这场委托,以免再生事端。 “臭要饭的,这里是你来的吗?”一名青年汉子挥舞着手臂,驱赶道,“去别处,这里没有残羹剩饭,给不了你什么。” “我要见你们的老板。” 那青年汉子一愣,奇怪地上下打量着我,疑惑道,“原来不是疯子?” 我说着便向着里面闯。 青年汉子忙追赶上来,想要抓我,可是看到我满身的淤泥,闻着糟心的臭气,忙缩了回去。 这时,所有在报馆中忙碌的身影顿住了,诧异地望着突然闯入的我,惊呼了起来。有些女人捂住了鼻子,惊慌逃闭开。 这时从里面奔出数十名青年壮汉,我认出了他们,正是昨日和三禅和尚对打吃了闷亏的人。 他们看到我后,一愣,稍作失神,忙转身散开,片刻间返回,手中提着木棍,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似乎想要吓走我。 “我要见你们的负责人。” “你是什么人?你想要见就让你见?”那些青年壮汉围住了我,举着手中棍子,此刻所有在桌前的办公人员仓皇离开,整个办公室内弥漫着一股腥臭味。 “快点离开,免受皮肉之苦。”青年汉子提醒着,想要减少没有必要的摩擦。 我全然不顾,也没有心情和他们口舌,如果那些逃出去的人引来了巡城卫队,到时候又麻烦了。 我提着牛皮伞,向着记忆中东硕的房间走去。 那些青壮汉子不在迟疑,手中的木棍向着我腿部敲打而来,他们无意伤我,只是想要阻止我。 可是我早有防备,另一只手拔出丈量尺,随手一扫,丈量尺所过之处,木棍被直接斩成了两段。 那些失手的汉子望着手中的半截木棍,双眼闪过警觉,再也不敢大意,忙拔出了腰间的配枪。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东硕,出来,我给你带来了想要见得的人。” “你要是再喊,我一枪崩了你。”警告声中,那些青年壮汉都拿出了短枪。 这些青年壮汉的身份不一般,至少随便可以拿出短枪来,在整个安西都是一件奇事,毕竟所有的枪械都有督军府承办,私自持有枪支的人,被抓住,那是要当成敌军对待的,除非你是督军府的护城军。 可显然这些人不是。一个《安西日报》,竟有着这样的背景。 或许响动太大,惊动了里面的人,这时房间门打开,从里面走出熟悉的身影。不是东硕还能是谁! “少爷,你怎么能出来,这里危险,快进去。”青年壮汉提醒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半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闯入我的报馆?” “我找你,我给你带来了你想见的人。”亲眼所见,更加震惊,回想着刚青年壮汉对他的称呼,心里一紧,莫非自己又错了? “我想见的人?你认识我?” 我笑了起来,“以前不认识,现在却认识,还很熟悉,比这里任何人都熟悉你。” “有意思。”他挥了挥手,意思让那些汉子散开,可那些汉子丝毫不动,“好了,还看不出吗?他并不想伤害我。” “可是他很奇怪。”壮汉仍不放心。 “好了,你们没有发现吗,他很想要见我,而且带来了我想要见到的人。”他笑了起来,带着职业好奇心,“这么有意思的人,我还真想要看看,他究竟带来了谁。” 我松了口气。他笑了。我也笑了。 “能不能提供一身衣服,或者让我洗个澡,清爽些,也好和你说清楚一些往事?” 他看我言语得体,稍作迟疑,逐渐凝重,转身道,“跟我来吧。” 2 跟着那军汉,穿过廊芜,眼前闪现出楼阁来。这已经说不清是第几次进入督军府了,可是这栋别院却从没有来过。 督军府居所是当年某位前朝王爷的府邸,占地之广,亭台楼阁建造齐备,假山湖水相合,奇花异卉拥簇,每座别院都别具一格。也只有督军才配住这样的宅邸。 来到一栋楼阁前,军汉伸手敲了敲门,恭敬道,“少督军,人带到了。” “进来。”冰冷的声音传出。 那军汉忙推开了门,看了东硕一眼,撇撇嘴道,“进去吧。” 东硕犹豫了下,心中胆怯,但事已至此,又暗自自责,还有什么可怕的,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很奇怪,这阁楼内空荡荡的,几乎什么都没有,房间四面也没有任何带着彩绘的图案或者摆设,墙壁白花花的,四周空荡荡的,地面上放着蒲团,而张旭豪此刻便坐在蒲团上。 这里更像一间简陋的禅房。 东硕从没有见过张旭豪穿长袍马褂,此刻他却穿着素色的长袍马褂,坐在蒲团之上,面容肃穆,眼观鼻,鼻观心,似在参禅。 他的面前一张小几,几上放着一鼎香炉,那悠然的清雾从中缭绕而出,完全是修者装扮。这哪里还是一派督军公子的行径,东硕甚至以为看花了眼睛,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我怎么能不来找你?你不是都算到了吗?”东硕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丝毫不回避张旭豪的话。 “你知道吗?如果要是别人和我这样说话,此刻早是一具死尸了。” 东硕一颤,心里怯懦。 “但我却容忍了你,这也足以证明我的诚意。”张旭豪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黝芒如渊。 “我答应你。”东硕认真道,“但是你不能伤害我身边的人。” 张旭豪玩味地望着东硕,点了点头道,“我很欣赏你这样的人,甚至曾经想要一度成为你这样的人,可惜呀,我生在了张家,一切不由我。”他失神了片刻,笑了笑道,“既然我们合作了,那我就应该有所付出,我答应你。” 东硕松了口气,呆呆望着张旭豪,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张旭豪盯着东硕,目光灼灼,丝毫不避让。 当从督军府出来的时候,到了无人的地方,东硕才感觉到了浑身疼痛,倒在了地上,不断翻滚着。 好心人将他扶起,坐在了路旁,也不知道沉吟了多久,终于恢复了少许气力。 今天之后,他不再自由纯粹,他已然成了别人棋局上的一颗棋子,这一切都不由他选择。 李裁缝远远看到了东硕,忙冲了上来,当看到东硕浑身的伤痕后,深吸了口气,但更担忧的是自己的生意,不由提心吊胆问道,“怎么样?” 东硕愣愣出身,心中充满了悲凉,冷冷点了点头。 李裁缝大笑过望,忙向着东硕拍拍道,“真有你的,不愧是我的福星。” 东硕目光冰冷。 “你怎么了?”李裁缝这才记起,忙伤感道,“看来你受伤不轻,不过你放心,我让人给你请最好的郎中。” “谢谢。”东硕沙哑着,仿佛看着陌生人。 “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东硕双眼已模糊,迎头向着李裁缝倒了下去。 猝不及防,李裁缝被砸倒在了地上。 李裁缝哀嚎着,咒骂呼喊着,周围的弟子忙奔袭围了上来,将二人扶起。 第 024 章:真亦假分难辨,有无钱试真情 1 洗涑完毕,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虽不合身,可是比起那刚才脱下的衣服要舒适的多。 来到这窥视过的房间里,才知道比在窗户中窥见的还要奢华。好奇地浏览了一圈,想到了自己的“独一角”,相比之下,如明月相较遗珠,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会有些不可思议,不知你能否接受?”我揉着湿漉漉的头发,大大咧咧坐在了沙发上,将手中梳洗过的牛皮伞放在了桌上,水珠不断沿着牛皮伞身低落在地板上,渐起水渍。 人总是有好奇心的!门外面那些觉得新奇的报业人,踪迹窥视着敞开的门缝,目光灼灼瞧着我们,满腹的疑窦。 “呵呵,你不用担心,我首先没有任何的突发疾病,心里承受能力也够强,你不用刻意说明。我从小启蒙中国儒学,然后出国接受了西学,不敢说中西贯通,但是,如同后海的广阔无垠,世界的飘渺浩瀚,还有民国时代的孱弱不堪……我都真真切切的见识过了,早已经也见怪不怪了。” 他笑了笑,整理了下衣领,满脸的自信,这是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底蕴。从容而潇洒。 我相信,他应该是一个轻舞飞扬的性格,因年轻,对一切都充满了热忱。 他喉结蠕动了下,伸开双手,像个指挥家,富有节奏地道,“更何况,我是一个报业人,无论什么奇怪的事情,我都会抱着应有的热情,客观的态度去观察。请相信我,我有足够的分辨是非的能力。” 我笑了笑,开始的疑惑更深,他张扬的性格,完全不像一个沉稳的人,与黄裕所说的人,根本对不上号。 “你这人和我年龄差不多,但是你不顾一切来找我,应该有很新奇的事情跟我说,我不得不说,你是找对了人。放眼整个安西,无论事情可大可小,我自信足以应付,只要你所说是真的,就算当今的各路军阀,我都可以本着事实来为你出头。” 他像个慈善家,更像个充满正义的长者,他以为所有的事情,在他这样的人眼中,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你难道不奇怪我所说的事情是关于谁的吗?”我玩味地看着他的表演,感觉他很自负,与我完全是不一样的人。不过,他的率真,并不令人讨厌,只觉会让人觉得他热心肠而已,如沐浴春阳一样令人舒服。 他收起了手势,看我不为所动,似有埋怨道,“难道我说的不够清楚吗?如果你信不过我,我可以先找个你信得过的记者对你做采访。”他似乎被我的怪异举动吸引了,目光望着牛皮伞不断滴落的水珠,即便玷污了他的地板,也没有因此而生气。 我懒洋洋地摇了摇手道,“不用了,这件事情,除了你,没有人能帮我。” “噢?那首先谢谢你的信任。”他对我更加好奇,揉了揉手指,瞪了一眼外面窥视的人群,上前关上了门。 房间安静了下来。他来到酒架前,手指抚摸过整齐的酒瓶,拿起其中一瓶酒,“砰”地一生拔开了塞子,在透明的玻璃杯中倒满,顿时我看到了褐色的液体在酒杯中摇晃着,飘散出浓郁的清香。 “好酒,这是“神之一杯”。”我吞了口馋涎。 他顿了顿,惊讶看了我一眼,赞叹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这“神之一杯”,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尝的,你竟然能一眼认出来,可见不凡。” 这就不得不感谢百晓生了,他是个奇怪的人!他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出了名的酒鬼。我和他算是同行,可是存在着质的区别。他学富五车,才华横溢,习惯钻研世间奇怪的人心,但凡有人委托他办事,他都会要求有好酒或者孤本文集。 他看不起我的行当,我也看不起他的行当,但是在酒的面前,我们找到了平衡,我们有着共同的话题,而且,我在他哪里确实喝到了很多好酒,其中便有这眼前的“神之一杯”,至今留恋那种感觉,想起来就令人沉醉。 如今我又碰到了“神之一杯”,真是莫大的缘分。 他能拿出“神之一杯”招待我,显然对我很感兴趣。他是个讲究的人,随手把酒杯交给我后,拿起自己那一杯,虚空向着我晃了晃,算是示意。 他仰头一口喝干,嘶律律吸了口凉气,打了个哆嗦,然后坐在了办公桌前,讲究地铺上了一张白纸,笔也沾了墨水,静静望着我,等待着我的诉说。 我闻了闻酒味,和记忆中的一样香醇,我呷了一口,每个细胞都为之精神。 他看着我的样子,突然放下了笔,惊叫道,“哦,等等我。” 我看不懂他想要干什么,呼吸都停了下来。 他着急忙慌地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鎏金香盒,取出一根龙涎香,迅速点燃,放进了香炉中,登时整个房间充满了提神醒脑的清香味。 我暗自好笑,竟疲倦了起来,看着他的动作,仿佛欣赏着一场高雅的无声的黑白留声片。 “你不用刻意准备了,我就是来找你的。”我看着他,直奔主题。 “找我?”他拿着的笔一顿,墨水跌落在了纸上,霎时间印开。 “不错,有个人想要见你?”我紧紧望着他的面容。 “有个人要见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放下笔,将那张废了的纸揉成团,随手仍进了身旁的纸篓中,好奇道,“难道不是你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他的委托人?”我据实回答,想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切入话题。 “哦,你是委托人?”他似乎更加感兴趣,站了起来,来来回回打量着我,笑着道,“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委托人。” “这有什么关系?”我笑着问,“你不也是一样吗?” 他愣了愣,失笑道,“也对,不过我很感兴趣,委托你的人究竟是谁?” “一个女人,漂亮的女人,和你有过过去女人。” 他愣了,突然大笑起来,“和我有关的女人?我都不知道吗?你确定你没有搞错吧?” “当然不会,难道你不叫东硕吗?”我反问着。 “东硕?”他呢喃了句,一脸的茫然,奇怪问,“你在说我吗?” 我有些琢磨不透,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真不好意思,你认错了人,我并不叫东硕。” 我心中一颤,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不叫东硕?” “我叫英恨,这里所有的人都认识我,是《安西日报》的主编。”他叹息了声,看着满脸失望的我,认真道,“看来你真的认错了人,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你真的不叫东硕?”我急了,随手去摸身上的相片,可是摸了个空,这才失落地想起,相片已经被申屠寒毁掉了,但这怎么可能,天下间怎么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 我颓废坐在了沙发上,心里慌乱,不知该怎么跟黄裕解释。又想到了申屠寒的赌约,本来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然而不过空欢喜一场,心里更加繁乱。 英恨拿起酒杯又倒了一杯,仰头喝了下去,吐出长长的酒气,重重放下酒杯,有些失落道,“不好意思,我很忙,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还请离开。” 我慢慢站了起来,浑身疲惫,向着外面走去,但是还不死心,仔仔细细看着他,问道,“那你可认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他的名字叫东硕?” “来人,送客。”他厌烦我浪费了他的时间,强硬地下了逐客令,不想在和我纠缠下去。 这时,一个女人走了进来,眨了眨眼睛,望着我,然后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只能向着外面走去,脑海混乱,不知该怎么和黄裕交代。 “慢着。”英恨的声音传来。 我顿住了脚步,慢慢转身看着他,充满了期待…… 2 沉甸甸的箱子放在了破旧地砖上,青石砖晃动了起来,仿佛整个地面都深陷了几分。 李裁缝担忧地望着这些闯入的军汉,大气也不敢喘,又看了看这沉重而又古怪的箱子,瑟缩呼喊道,“李奎,快去叫东硕来。” 李奎拔腿跑进了后院,远远听到了富有节奏地呼唤声。 “几位军爷,这是什么东西?”李裁缝瑟缩地问着,心里突突之跳。 外面围着许多人,都暗自奇怪,这大清早的,李记裁缝铺子里怎么招来了这些军汉,而且抬着古怪的箱子,更加充满了好奇。 “这是我们少督军答应给你们的东西。”满脸虬髯的军汉卸下帽子,扇了扇满头大汗,然后咳嗽了声,随口吐了口浓痰,竟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李裁缝一怔,不明所以,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看着这些瘟神远去,总算长长松了口气。 “李裁缝,可以啊,都跟督军府攀上关系了。”有人喊了声。 “这是什么好东西啊?打开啊!让大伙也开开眼啊?” 李裁缝心都悬了起来,实在没有勇气去看,但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如果里面要是危险的东西,岂不是自讨苦吃?他左右为难。 李裁缝心有余悸,看了看自己的弟子,最终目光落在了小胖身上,指着他道,“去,打开看看。” 小胖才不管那么多,既然师父看得起,忙上前握紧了箱子的锁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箱子盖打开。 “啊……” 整个铺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眼神,仿佛被箱子里的东西吸引了,怎么也分不开。 小胖哆嗦了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箱子盖又合拢起来。 所有人心头一颤,再次惊呼道,“好多钱。” 这竟是一箱大洋!有多少?所有人已经没有了概念。 李裁缝使劲打了打自己的脑袋,算是清醒了过来,凝望着箱子,哆嗦了起来,然后颤巍巍吩咐道,“今天,关门。” “哦” 弟子们都没有动。 “还不关门?”李裁缝大吼了声,如晴天霹雳,如醍醐灌顶,所有的弟子一颤,如遭到了雷击,忙奔向了大门。 没钱有没钱的苦,有钱有有钱的苦。 比如现在的李裁缝,就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不知该怎么办?这一箱子的大洋,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他头痛啊,看着一箱子的大洋,这才感觉到这竟然是个烫手的山芋。 外面一大部分人都看到了督军府给他送来了一箱大洋,都看的真切,都知道他有钱了,难保这些人不会外传。在这条街上,几乎没有什么秘密,东家常,李家短,人人门儿清! 他有这么多钱,到时候那些心怀歹念的人前来怎么办?搞不好到时候人财两失,还要赔上老命。 李裁缝的儿子和老婆才不想那么多,满脸的喜悦,都围着箱子转来转去。只有那些规矩的弟子丝毫不敢近身。 “爹,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多钱?你不开心?”李裁缝的儿子发现自己老爹一脸哭相,实在看不下去,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开心你个鬼?现在不把这些钱送出去,我们的小命可就惊险了。”李裁缝搓着双手,不知该怎么办。 “当家的,你这是什么话?这可是督军府送的,是你半个月来的辛苦钱,不过这确实有些多,但是大家都看到了,是给我们的,我不相信谁还敢抢劫不成?” “你个只能吃穿的夯货,你知道什么?”李裁缝躲着脚,欲哭无泪,开始督军府不收衣服,他怕收不到钱而苦闷,如今衣服收了,而且给了这么多钱,完全是应得的几十倍,可他又苦闷了。 左右都是坑,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大白天的,但是能听到外面的议论声,那些看到的人显然没有走远。李裁缝更愁了,伸手抓了抓头发,不想竟拽下了一大把,又惊又怒,不由苦笑起来。 东硕走了出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该来的始终要来,他决定坦然接受。 李裁缝看到了东硕,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忙飞奔了过去,险些绊倒在地上也不知,一把抱住了东硕,急切道,“好东硕,乖东硕,你快想想办法,这么多钱,我该怎么办?”李裁缝咽了口唾沫,看了看门缝中若隐若现的耸动人影,近乎哀求道,“如果在不想办法把这些钱处理掉,我们恐怕过不了几天就要横尸街头了。” 其余人听到李裁缝的话,逐个吸了口凉气,都不觉看向了东硕,那灼热的眼神,仿佛看到了金蝉寺的大雄宝殿中供奉的菩萨。 第 025 章:喜得妙法受困阻,钱财识人各自散 1 “我想要知道,你要找到的人有什么特别,说不定我还真能帮上你。”英恨凝促着眉头,逐渐舒缓,又露出了笑容,那双睿智的眼睛里,泛着感兴趣的神光。 我想了想,疑惑道,“你有办法找到东硕?” 英恨点了点头,笑着张开双臂道,“我可爱的委托人,莫非你忘了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我眨了眨眼睛,不明他所说何意。 “看来我必须说清楚,要不然你会误会的。”英恨双手插在了衣服兜里,做着古怪的动作道,“如果你找的人很特别的话,我或许可以免费帮你出一篇寻人启事。” 我恍然大悟,心里激动不已,不觉上前抓住了他的肩头,兴奋道,“真的吗?这真是太好了!” 如果有报纸的扩散,定然引起轩然大波,到时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安西都知道了,只要东硕能看得到,定然会前来找寻,这确实是最快捷的办法,我竟然没有想到。 英恨躲了几躲,都没有能挣脱我的手臂,无奈梗着脖子道,“但前提是,你找的人,他必须能吸引我,能带来话题性。” 英恨是新闻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自己的职业。 我笑了,这古怪的条件,和我的委托条件到有些相似,自信道,“你放心,足够吸引你。” 英恨又来了兴趣,“能知道“神之一杯”的人,应该不会让我失望。” “当然,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我可能还要厚着脸皮讨要一杯润润嗓子。”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我再次被请进了他的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他兴致很浓,又为我倒了一杯“神之一杯”,然后期待地望着我。 我思索了下,因为黄裕的事情太过奇幻,又牵扯到当今的督军大人,又没有经过黄裕的同意,也不能随意将所知道的一切吐露。 思之再三,我删删减减,大概说了东硕和黄裕之间的事情,而委托我的人是黄裕的魂魄也告诉了他。 英恨开始听得很认真,深深被迷住了,这完全就是爱情故事的角本。但是到后来,他不开心了,甚至逐渐流露出怒意,我还没有说完,便被他粗暴的打断了。 “杜老板,或许你不知道,昨天我和一个像你一样满嘴荤话的和尚理论了许久,我从不信这世界上有什么魂魄的事情,更不相信什么鬼神之事。我觉得,你们这些人,是民族的罪人,你们蛊惑了那些蒙昧无知的人心,让这些可怜的人相信什么神神鬼鬼的,你们有没有想过,神权时代多么落后,你们没有看过国外,没有看到科技的强大,那么大的轮船都下海了,如果他们从海上侵犯我们,你们的神鬼能不能帮我们?” 我能看出他一片拳拳之心。对于民族的强大,我抱着十二万分的崇敬,即使真到了那一天,即使万死,我也会毫不犹豫护卫自己的国土。 “我多么希望我们的民族团结强大,多么希望再也不需要有这些苦难,但是要实现这一切,要唤醒民智,似乎目前非常的困难,这也是我心甘情愿做报业人的原因。”他凝视着我,显得怒不可及,似乎侵犯了他心中最神圣的信仰,冷冷道,“我本好心想要帮你,但是你愚弄了我的好心,对不起,请你离开。” 我思来想去,英恨的话确实有道理,可是想要尽快找到东硕,报纸的寻人启事,确实是最快捷径的办法。但要他相信我所说,似乎有些困难。 我不能再等了,黄裕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英恨先生,圣人云: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我身体力行,觉得甚为明智。但是这是我的工作,和渡人解惑一样,我也一直将自己的行当当成隐晦不为人言,我更尊重你地信念,但是,我今天必须让你见识见识,或许你以后便不会在有这样的武断之言。” 英恨不耐烦,完全不想听我说下去,忍着恼怒道,“对不起,我没时间,我还需要赶稿子。”他直接拒绝了。 我忍无可忍,随手一抓,从腰间的荷包中拿出一个翠绿色的瓷瓶,偷偷抹了抹,然后强自来到了英恨面前。 “你想要干什么?”英恨警惕起来,脸上带着怒意。 “不要紧张,我只是想要给你看看真相。”我手指如电,迅捷地抹过英恨的双眼,这已经是我练习了不下万次的手段,早已经出神入化了。 “你干什么?我的眼睛?”他呼喊着,不断揉着眼睛,随着逐渐适应后,眨了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古怪。 我疾步退开,趁着他还没有发火,迅速打开了牛皮伞,招呼了声,黄裕的影子飘荡而出。 “啊,这是什么?你怎么做到的?”英恨看到了黄裕的影子,仿佛看到奇异的事情。 黄裕也看到了他,双目流露出激动,说着便要冲上去。 “他不是东硕。”我提醒着。 “他就是。”黄裕失神起来,倔强的脸颊上透着恼怒,双目泪光闪现。 “他不是,但是他可以帮你尽快找到东硕。”我阻拦着黄裕说道。 “这怎么可能?”黄裕说服不了自己,“他明明就是东硕。”事实摆在眼前,怎能让她质疑,这明明就是相片中的人。 “他们只是长得极为相像而已。” 黄裕难以置信,但是逐渐冷静下来,望着英恨的样子,暗暗叹息了声,失落道,“不错,如果他是东硕的话,至少也已经不年轻了。” 我点了点头,这才觉得之前不应该这么侥幸,早该理智些,但好在,寻觅到了可以尽快找到东硕的方法。 “好美,但是这怎么可能?”英恨使劲揉着自己的双眼,看了又看,确认无误,他甚至向着黄裕打招呼,可是根本听不到黄裕在说什么,对他而言,黄裕不过是一道影子而已。 接着,随着时间推移,他又看不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揉着自己的眼睛,疑惑地望着我,看着我手中的牛皮伞,怀疑地伸出手来,不断在周围挥舞着,但始终没有在找到黄裕的身影。 “不用费力气了,你之所以能看到她,是因为我在你的眼睛做了手脚的缘故。”我给他摸的是独家秘方——牛的眼泪,经过我特殊加工过的牛的眼泪,抹在任何人眼睛上,都能看到平常不可能看到的魂魄虚影,但也仅此而已。 英恨睁大了眼睛,试图找到消失的虚影,面容逐渐惨白,“看来我真的错了?”他仍不信,但刚才看到的一切,确确实实证明了我所说。 “那和尚说的是对的。看来真的有些东西,你可以不信,但并不代表说它不存在。”英恨失落起来,似乎多年坚守的信念一朝崩毁,他整个人都变得毫无斗志起来。 “你现在相信我说的了,那是不是能帮我了。” “不,我不能。”英恨抬起眼睛,那是一双没有了神光的眼神。他瑟缩着,拿起酒瓶,仰头大喝起来,直到喝干了酒,放下空瓶子后,整个人脸色才好了起来。 “你不是答应了我,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要是真按你说的做了,那岂不是向所有的读者告诉他们,我错了吗?昨天我才心安理得地抨击了金蝉寺,并且大言不惭地告诉所有人,不要相信一切鬼神,但是转身之间,我又帮你做这些,岂不是间接承认了我错了吗?我无所谓,可是《安西日报》怎么办?那些忠实的读者还能信我们吗?” “你真是个怪人,那你可以不写关于虚幻的东西,只有你我知道,谁又能怀疑你呢?”我是杜老板,前一天还为了黄裕的委托想要关掉铺子,当然知道招牌的重要性,也能理解英恨的为难。 “但是天知地知,你知道我知。”英恨失落看着我,“我心里的这一关,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我因为黄裕的失踪,以为自己无法完成委托,也一度和此刻的英恨一样过不了自己那一关。那该怎么办?难道就此宣告失败?错过这目前看似唯一的机会吗? 我懵了,看着身旁的黄裕,她更加的虚弱。我慢慢收起了牛皮伞,退而求次,商量道,“那能不能这样,我出钱刊登寻人启事,你可以当做不知道。” 英恨眼皮颤抖着,瞪着我,仿佛我们就是狭路相逢的对手,此刻,我不断挑战着他的软肋,那是他引以为傲的坚守。 2 铺子里静悄悄的,能听到外面的交谈声。 铺子里的人陷入了纠结惶恐,最可怜要数李裁缝,胆小,偏偏又想得透彻,自然前怕狼后怕虎了! “好多钱,李裁缝发达了。”外面传来嘈杂声。 “我看未必,这恐怕是祸水,这年月里,世道不安全,何况他守着这么多钱?” “是呀,你没有看到吗?刚才那些人已经传乱了,恐怕整条街都知道了。” 李裁缝的老婆实在听不下去,冲着外面大骂道,“知道了又怎样,钱都是我家的,难道还怕他们来抢不成?你们这些丧门星,嚷嚷什么?都给老娘滚远点,倒霉催的……” “你这败家老娘们?”李裁缝冲上前去,伸手捂向了她的嘴,可是他身体孱弱,被一挣执,竟倒在了地上,但仍不住咒骂道,“你这张破嘴,全家迟早被你害死。” 李裁缝的儿子扶起了他,埋怨道,“爹,你这也怕,那也怕,那怎么办?难道我们一家带着钱逃走不成?” 李裁缝瞪大了眼睛,急呼道,“不可以,绝不可以,这裁缝铺是我多年的心血,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弃,我还能挣很多钱,还可以走很远。”李裁缝有着自己的职业信仰。 “那怎么办?”李裁缝的老婆满脸的怨恨,可是又不敢多说什么。 旁边的弟子将一切丑态看在眼中,心中疑惑,却不敢有任何的意见。 “对,怎么办?怎么办?”李裁缝魂不守舍地看向了东硕,急切道,“快,你好好想想,我们怎么办?” 东硕逐渐露出鄙夷神色,但是早有了打算,“这里算上我们,大约也有数十人,都是多年跟随您的人,在督军府的订购上,他们都全心全意的出了一膀子力气,不如这样,这些钱,除去成本外,所有的钱,大家分了,这样的话,所有人更愿意跟着您,就算有什么危险,也可以一起扛着。” “放屁,你说什么呢?”李裁缝的儿子不满地叫嚣起来,“爹,这就是您的好徒弟,还没有出师,就想着分您的钱,想着吃里扒外,不行,绝对不行,这些钱都是我们老李家的,谁也别想拿走,包括你们。” “对,你们这些下贱坯子,要不是我们李家,早不知道在哪里饿死了,怎么,现在还没有报恩,就想着讹我们的钱了?我看,你们这些人都给我滚,从此以后,再也不是我们李记裁缝铺的人了。” “对,都走,都是些吃闲饭的,还想要分钱,我呸。” 李裁缝六神无主,耳畔舌燥,怒吼道,“好了,都给我住嘴。” 铺子里再次陷入静悄悄中,东硕冷眼旁观,他早就见识过金钱的魅力,早已经看清楚了这些人的心。 李裁缝踱步着,也不知道累。 许久,他上前打开了箱子,那满箱子的大洋泛着光芒,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即便是东硕也凝重了起来。 李裁缝伸手捧起一捧大洋,那冰冷的感觉令他萎靡的精神为之一震。 他看着李奎,手又抖了抖,大洋掉落一部分,发出清悦的声响,欢快的回荡在整个铺子里。 “奎子,这是你的。” 李奎一怔,看过所有的人,还是上前接住了大洋,即使被李裁缝缩了水,可是仍充满了喜悦,他也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爹,你疯了?”李裁缝的儿子急了,如同被割肉。 “当家的,你这是想要干什么?”李裁缝的老婆吼着,“以后的日子不过了吗?哎呀,我的天爷哪,这叫什么事啊!” 李裁缝怒道,“给我住嘴,不然都给我滚出去。” 李裁缝的儿子梗着脖子,气呼呼的,老婆和儿子依偎在一起,又不敢阻拦,毕竟家里的事还是李裁缝在做主。 李裁缝斟酌再斟酌,逐一给所有人分了些许的钱财,虽不过尔尔,却也是心情沉重。 所有人都不敢有所埋怨,看着那一箱子大洋,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终于到了东硕,李裁缝想了想,捧起一大把,堂而皇之地递给东硕道,“这是你的,要不是你,不可能有这些钱。” 东硕接了过来,他想要看看,李裁缝接下来会怎么做,他还抱着最后的希望。 “你们和我相识一场,名为师徒,这都是缘分。”李裁缝长长出了口气,“但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今天我给了各位离开的盘缠,从此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各位自奔前程去吧,至于我和各位的师徒缘分,也算是尽了,以后有谁混得好,还记得我,可以回来看看我这糟老头子,如果记不得,我也不埋怨,大家一路珍重,好自为之。” 李裁缝看向发愣的儿子,怒吼道,“开门,让师兄弟们安然上路。” 大喜中,李裁缝的儿子奔上前,打开了铺子门。 外面仍有少许的人在张望,但看到了李裁缝的儿子满脸的怒容后,都匆匆离开。 所有人逐渐出了铺子,东硕也跟了出去。他本想客气告别,但是铺子门被粗暴地关上,似乎生怕他们再回来多带走一块大洋似的。 东硕被吃了闭门羹,稍作迟疑,慢慢地回过头。望着依依惜别、在一起度过了许久岁月的师兄弟,想着那一箱子大洋,苦笑了声。他太知道钱的魅力了! “接下来大伙去哪里?”东硕忍着心中的悲凉询问。 “能去哪里,我们还能去哪里?”这些没有了依靠、又没有见过世面的老实人,四下茫然,不知所措,仿佛天塌了一样无助。 一连数人都这般感叹,甚至有人开始埋怨起李裁缝来。 东硕想了想,看时机成熟了,朗声道,“我有个去处,不知道大伙愿不愿意去?” 所有人一怔,逐渐流露出喜悦神情,望着东硕,点了点头,仿佛看到了救世主,保护神,忙新喜地拥簇了上来。 第 026 章:寻文如愿了无望,来客倩影添喜庆 1 如同我的委托条件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可是能坚持下来的,少之又少。 能坚持原则的人,值得尊重。 我叹息了声,心里仍有着些许期盼,从黄裕的魂魄状况考量,不宜在拖下去。 “不好意思,我还要赶稿子,恕不奉陪了。”英恨无法说服自己,转身便要离开。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心理明白,对付有自我坚守的人,就要用他们赖以坚持的原则令他们妥协。 “什么意思?”英恨顿住了脚步,那双眼睛里冲满了疑惑,紧紧盯着我。 我笑了笑,颔首示意道,“正如你所说,你是一个报业人,追求一切报道的真实客观性。你在前天的报纸上,将金蝉寺之事评击的一文不值,但你又不得不承认我让你看到的一切,这难道不是事实嘛?” 英恨脸色逐渐涨红,那双攥紧的拳头颤抖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英俊的面容哆嗦着,逐渐缓和,许久,他叹息了声,妥协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我笑了笑,伸手从兜里拿出所有的大洋,“这是我仅有的钱,我要你在报纸上刊登一则寻人启事。” “不可能,我做不到。”英恨傲然撇过脸颊,直接拒绝。 “不,你做的到。”我含笑望着他叮嘱,“寻人启事的篇幅不需要太长,内容你看着办。” “你不要欺人太甚。”英恨有些恼怒。 “明天,如果我看不到报纸上的寻人启事,我会用事实来证明你所评击的内容是错误的,你说了谎,迷惑了大家。”我含着笑意,不由他分说,随手将大洋放在了他的手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报馆。 从里面出来后,心又悬了起来。可惜黄裕什么也想不起来,并帮不上什么实质的忙,如今貌似又走进了死胡同,没有了任何东硕的线索,唯一的期盼,只能全压在了英恨的身上。 正烦闷不知该怎么办,迎头撞上了一个急切的身影。凝神望去,彼此看了看,却并不认识。 我暗呼倒霉,决定先回到蒸浴室哪里凑活一晚,顺便打个秋风,反正一拢烟有用不完的钱,他又忙着没有时间花销,我何乐而不为。 “是杜先生吗?”那擦肩而过的人突然喊住了我。 “你是?”我一怔,仔细看去,这才发现,他穿着破旧,容貌非常陌生,脑海中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那人期待而又热情地看着我,回禀道,“我是十里渡的车夫帮,我们应大哥需求,到处在找你。” 我这才想起来,他应该是赤虎那一伙的人,只是一时没有印象。 “你不告而别后,大哥念念不忘,让我们四处找你。”他欣喜莫名,凑上来,露出粗糙的手道,“你无论如何,也必须跟我回去一趟。”看架势,似乎我不同意,他就会强硬将我带回去一样。 我一愣,想了想,“那好吧。”反正我没有去处,正好去赤虎那里凑上一晚上,同时摇了摇头,替一拢烟的钱感到惋惜。 这汉子淳朴,竟伸手要帮我拿牛皮伞。我笑着拒绝了。他在前面引路。我们穿过几条街后,出现在了熟悉的宅院前。 我太累了,无心分辨,那汉子敲了敲门,顷刻间门便打开了,我跟着走了进去。 “杜兄,想死我了。”门打开后,赤虎飞奔迎了上来,一熊抱抱住了我。他满嘴的酒气,熏的我几乎喘息不上来。他乐呵呵地拍着我的肩头,嚷嚷道,“都说好了,兄弟们聚一聚,可是你一去不返,我没有办法,这才让所有的兄弟去找你,幸好找到了,来,无论如,今天晚上,我们不醉不归。” 他不由分说,拉着向房间里走去。 房间里坐着好几个大汉,都是赤虎过命的兄弟,也是车夫帮的核心成员。 那找到了我的汉子因为有功,也被安排在了席面上。 “杜兄,因为你,你知道我们现在一天赚了多少钱吗?”赤虎红光满面,兴奋道,“五十块大洋,五十块呐。”他伸出手指,在人群中激动地晃荡着,咧着嘴笑道,“这以前可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可好了,这都是我们赚的,用不了多久,我们车夫帮可以扩大,在用不了多久,我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对,不错,杜先生大仁大义,不但救出了我们的兄弟,还拿回了补偿,是我们车夫帮的恩人。” “对,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来,我们敬杜先生一杯。” 桌上的人情绪亢奋,举起了酒杯,我又不好拒绝,也只能草草地喝了一杯。 赤虎随手抓住了一只烤的酥黄里嫩的肥鸡递给了我,嚷嚷道,“来,这可是我们十里渡最出名的叫花鸡,专门给你准备的。” 我看着他油渍斑斑的手,竟不知该怎么接。他以为我在假客气,不容置喙地将叫花鸡塞在我手中,“尝尝,可美味了。” 我不好意思拒绝,可是看着他们哄闹的笑脸,始终难以下咽。心中莫名地闪现出曾经的影子,那是一栋同样不起眼的拥挤房间里,那些歹人坐在一切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桌上堆满了骨头。 我混迹那些被抓来的孩子中,怯生生望着他们,闻着诱人的肉香,肚子里饿得咕咕直叫。 这一叫,越发感觉到饥饿,仿佛传染一样,其余孩子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其中一名些兴致勃勃的大汉被搅扰,啐了口,随手将桌上的骨头扔进了人群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饿疯了的孩子们,飞扑过去,相互抢夺着。 我一项孱弱,根本没有机会抢到,反而被抓伤,推倒在了地上。我挣扎着,忍着疼痛抬眼望去,能看到那乜斜着我们的大汉,还有他那张开嘴狂笑的时候,一口熏黄漆黑的牙齿。 看着赤虎他们的笑容,不觉哆嗦了下,这完全是质的不同,但心里不安,总恍惚中将他们和那些坏人联系起来。 我拼命想要从中解脱出来,却有种无力感,同时感觉到无比困窘。 抑制不住脑海中的凌乱,我随手抓起一碗酒,仰头灌了下去。这酒并不好,腥辣入吼,却有奇效,一阵颤抖,让我通体贯通,也变得好受了很多。 看着手中叫花鸡,我咽了口馋涎,稍作犹豫,为了尊重,还是稍稍吃了些许。 赤虎兴致浓厚,似有不知疲惫,拉着我说长道短。 赤虎喝多了,最后说了什么,我都听不清楚了,直到倒在了地上,这才了事。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想起与英恨的约定,我便决定去买一份报纸看看,想要知道英恨是不是有按照我所说的要求进行刊登寻人启事。 赤虎睡在床上没有醒转,正好给了我脱身的机会。 整个十里渡的人,都知道我是车夫帮的恩人,彼此对我礼遇有加,见到我的时候,都含着微笑示意。 随着进入主街,说来奇怪,今天的大街上显得很冷清,看不到卖报童的身影,直到我寻觅了好几条街,仍看不到任何行迹。 我不由惊讶起来,难道是我出门没有看黄历,莫非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不宜出行? 好不容易看到了人影,可更为诡异的是,整个大街上,竟没有一个人在看报纸? 面对这种匪夷所思的境地,我疑惑起来,莫非《安西日报》停刊了? 怀着迷惑的心绪,来到了《安西日报》馆,心中带着愧疚,如果英恨因此赌气关门,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幸好,《安西日报》照常营业,甚至能看到进进出出的卖报童,显得热闹非凡,可是为什么整个大街上买不到报纸?甚至看不到丝毫报纸的影子呢? 我越发惶惑起来,拦住了一个奔出的报童,询问道,“我想要买一张报纸。” “啊,哦,我不能卖给你。”这孩子约莫十五六岁,从机警的眼神上看,应该是个老手。 “为什么?”我惊诧道,“难道我的钱不是钱?” 那孩子显得颇为为难,消瘦的面容闪过一丝犹豫,眼珠转了转,发现四下无人,这才道,“如果你能给我一块大洋的话,我可以卖给你一张。” 他竟然坐地起价,但是我非常疑惑,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卖报童这样狮子大开口?莫非这今天的报纸上有什么惊天大秘密? 平日的报纸,售价也就五块铜板,然而仅此一晚上,竟涨到了一块大洋,如果价钱要是这样昂贵的话,整个大街上还有谁能买得起今天的报纸? “好。”我同意了,想一窥究竟。 报童兴奋地从陈旧的挎包里拿出一张今天的《安西日报》,随手递给了我。 可是我在身上摸索很久,竟没有找到任何一块大洋,这才想起所有的钱都给了英恨。我不知道该怎么跟眼前的报童说,难甚起来,无意目光落在了报纸上,惊喜地发现了一角版面上,正好写着寻人启事,大致内容如下: 往事如梦亦如烟,尘缘难断事事休;我回来找你了,你在哪里?盼望相见! 落款:黄裕 我大喜过望,脑海中闪过一丝纳闷,黄家那么的有名,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四处打听打听? “先生,你买不买?”报童有些不耐烦了,“我可还忙着呢,大把的人等着卖我的报纸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道歉道,“不好意思,我忘了带钱。” 报童有些失望,怒冲冲夺过了我手中的报纸,讥讽道,“没钱还学人买报纸?口气还那么大?”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街头,亦或者在他心中,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苦笑了声,心中不解,是什么让《安西日报》一夜之间变得这么昂贵?难道是英恨心中那道坎难以逾越,故意为之?要是这样的话,就算刊登了寻人启事,没有人买报纸,岂不是一切都是无用之功? 我心中无端一阵恼意,想要寻个究竟,一转身进了《安西日报》。 门口守卫的汉子看了我一眼,撇过脸去,并没有横加阻拦。 2 一道急切的身影跑进了房间。 抱着钱箱的李裁缝一个趔趄被惊醒,惶恐的眼神看到是自己的儿子后,松了口气,怒骂道,“你疯了,大清早的这是干什么?想要吓死我?” “爹……”李裁缝的儿子喘息着,抹去脸颊的汗水道,“您快去看看,您那些好徒弟,在街斜对面开了一家裁缝铺。” “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李裁缝很自信,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才处处留了一手。突然说自己教的弟子开了一间裁缝铺,打死他,他也不信,更何况开裁缝铺需要钱,虽然他给了散伙费,但任何一人想要开一家裁缝铺,钱都是不够的。 “真的,爹,你不信你去看看,现在已经要点炮仗了,而且距离我们李记裁缝铺很近,这分明是要抢我们的生意啊?” 李裁缝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站了起来,拿起准备好的大锁,锁上了房门,瞅了一眼儿子,哼了一声,这才放心地向着外面走去。 李裁缝的儿子瞪了他背影一眼,嘀咕了声,守在了房门口,瞄着门缝中,流露出贪婪神色。 霹雳啪啦的鞭炮声响起,距离李裁缝的铺面约莫百十步地方,一间和李记裁缝铺子几乎同样大小的店面开门了,所有的人清一色新装,满脸的喜悦,拱着手向着围观的人群行礼。 东硕朗声道,“各位街坊,我们聚众裁缝铺今天开张,承接各种衣服制作,价格优惠,童叟无欺,以后希望各位多多捧场。”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熟人提起声音嚷嚷,“我说,你们几位不是李裁缝的徒弟吗?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这是要跟自己的师父唱对台戏啊?” “吆,这不是李裁缝吗?这是怎么回事?”有人看到了李裁缝,喝了声。 其余人跟着起哄。 “我知道,肯定是李裁缝发财了,看不起徒弟,这才将他们赶走了。”好事者不怕事大,胡乱瞎嚼舌根。 李裁缝脸色铁青,望着自己曾经的徒弟们,此刻一个个穿着体面,恭敬地看着他,却并没有说什么,但是这才几天时间,他们是怎么盘下这一大滩子,而且弄来这么多的布料? 李裁缝想不通。 “各位有所不知,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是孩子大了,总要离开家闯一闯,如今我们学成出师,以师父传授的微末手段糊口,以前支持李记裁缝铺的,都可以支持我们,我们觉不会给师父他老人家丢面子。”东硕解围着,可听意思,更像是在抢生意。 李裁缝脸色涨红,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发作。 那举着燃香守在鞭炮前的小胖,垫着脚尖望着人群中,一分神间,竟碰到了导火线。 鞭炮声再次响起,小胖苦笑着躲开。 鞭炮声驱散了那些等着看热闹的人群,正好也化解了李裁缝的尴尬。 红色的炮纸飘散中,能看到李裁缝佝偻的身影,颤巍巍向着自己的铺子走去。 这时,一辆车停留下来,所有散开的人再次聚来。停下来的车门打开,从中竟走出了黄裕的身影。 李奎眼尖,一顿,面容沉默,似乎在想什么?随着黄裕靠近,他扯着嗓子喊道,“这不是黄小姐吗?哦,不对,现在应该称呼您张少奶奶了。” 黄裕愣怔了下,并没有生气,抬头望着匾额,问道,“这里竟然开了一间裁缝铺?”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李裁缝望着那道身影,心里一震颤粟,险些坐在地上。 黄裕四下望了望,这时小桃挤过人群,跟了进来,当看到东硕时,惊呼道,“怎么是你?” 东硕内心一颤,避开黄裕,向着小桃道,“这里是我们兄弟开的,不凑巧,如果您喜欢,可以随便选,绝对令您满意。” 小桃努了努嘴,看向黄裕道,“小姐,我们还是去李裁缝铺子吧,他不过是个学徒,能有什么好手艺,您现在身份贵重,怎么能随随便便穿他们做的衣服呢?有失您的身份!” 东硕点头道,“也对,我们铺子刚开张,手法技艺,可能不如师父,如果您愿意,还是请选择李记裁缝铺,毕竟他们对您的喜好比较了解,能做出随您心意的衣服。” 所有的师兄弟瞪大了眼睛,不断给东硕使着眼色,但是东硕置若罔闻。 “好奇怪,你这是明着赶客了?难道不赚钱了吗?”黄裕淡淡一笑,“不过,我觉得这里不错?”她看向李奎道,“怎么?莫非嫌弃我不成?” “不,不会。”李奎稍作迟疑,欣喜道,“刚开张迎来您这样有身份的贵客,这是给我们添喜庆。” “你们都是裁缝?”黄裕明知故问。 “是,个把个,绝对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李奎解释着,指着胖子等人道,“不过他们还是学徒。” “那意思是说我可以随便选喽?” 李奎茫然不解,左右看了看,恍然醒悟了过来,点头道,“当然,当然,您是贵客,当然听您的。” 黄裕眉头一挑,嘴角微微上扬,指着东硕道,“那我就随随便便选他吧!”听口气,似乎显得很无奈。 第 027 章:有人设险临危境,美妇相约旧时亭 1 报馆的人来来往往,显得匆匆忙碌,几乎没有任何人是置闲着。 我一眼看到了站在一旁观望的英恨,走了上去。很有意思,他竟同我一样,满脸的茫然不解。 “主编,今天的报纸怎么卖的这么畅销,我们赶制的都快卖光了。”一名制版工人惊奇地发出感慨。 英恨凝促着眉头,疑惑道,“今天的内容真那么畅销?但是我审核过,无非都是硬桥硬马,针砭时弊,客观评击整个安西的民生,往日比起这还要严厉,效果并不怎么好,莫非这才一晚上的时间,安西所有的民众都觉悟了?” 我听的真切,心中疑窦丛生,走了上来,笑着道,“你不觉得今天有些奇怪吗?” 英恨并没有记恨我,沉默地点了点头,“确实有些奇怪,但对于我们来说,仍是可控的范围。” “是吗?你知不知道,在外面,根本没有人买你的报纸,而且,一张报纸开价一块大洋,你难道也不奇怪吗?还有,这些报纸都去了哪里?” 英恨瞪大了眼睛。那些忙碌的身影也停了下来,惊讶望着我,似乎并不相信我所说。 “这怎么可能?”英恨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看看。” 英恨挑衅地转身向着外面走去。我也跟了上来。仿佛到了深冬,整个街上的行人也少了很多。 我们穿过了几条街,所见所闻,英恨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英恨急欲抓狂。 我想了想,“你们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吗?” “都是一些往日的同类题材。”他低着头,沉思着,也想弄清楚其中的缘由。 我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浑身如遭到了雷击,几乎和英恨眸光交汇的瞬间,同时呼喊道,“东硕。” 我们穿过了几条街,可惜毫无头绪。 英恨思维敏捷,突然道,“我有办法了。”然后向着报馆跑去。 我只能跟了上去。 回到报馆后,只见所有人一改忙碌,面露喜色,各自相互欢庆着,为今天的骄人成绩感到开心。 英恨急呼道,“报纸呢?” “卖完了,不可置信吧?今天这么快卖光了所有的报纸。”女排版工兴奋地感叹道,“如果每天都这样,那该多好。” 英恨却一副失望神色道,“能不能再赶制一些?” 所有的同事面面相觑,摇头道,“印油已经没了,照这样的销量,明天可能要翻倍了。” 英恨一跺脚,转身又奔出了报馆。 我不明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留下那些一脸茫然的工人。 “找卖报童。”英恨提醒着我。 我大喜过望,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按照记忆,穿过了几条街,可惜并没有任何卖报童的踪迹。 我失望之下,准备转身回去,就在这时,我又看到了开始遇到的那个卖报童,兴奋地飞奔了过去。 “啊,你们要干什么?”卖报童全力捂着单肩包,显得很警惕,可是能从他鼓起的挎包中看到报纸。 我松了口气。 “又是你?”卖报童一脸无奈道,“我真的很忙,请你不要妨碍我讨生计。” 英恨看着我,疑心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 我和卖报童几乎同时出口。 英恨显得更为狐疑。 我大略说了下经过。卖报童白了我一眼,撇过头去,嘴里嘀咕着方言,但究竟说的是什么,一句也没有听懂。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英恨凑近他,和颜悦色道,“你看看我,你常去报馆,应该能认识我?” 卖报童厌烦道,“你又是谁呀!莫非也要买我的报纸,但丑话说在前面,有钱赚我就卖,一块大洋,绝不还口。”他说的正起劲,随着眼眸落在英恨身上,突然惊呼道,“您是主编大人,《安西日报》的老板。” 英恨松了口气,苦笑着道,“你总算是认出来了。”英恨想了想,商量道,“你放心,以后你去《安西日报》,我让人对你格外照顾,你看怎么样?” “真的?” “当然,你觉得我会骗你吗?”英恨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我心中好笑,在我看来,英恨就像一个古怪的邻居大哥哥,此刻,正在绞尽脑汁欺骗着眼前的孩子。 但是,想到这卖报童的狡猾样子,恐怕未必会上当。 “不会,你当然不会,所有买报纸的人,都说你是安西最有学问的人,有学问的人怎么会骗人呢?”卖报童眨了眨眼睛道,“我们所有的卖报童都艳羡你,都想要和你一样有学问。” 我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英恨找到了突破口,忙道,“你要是想要认字,其实我可以教你。当然,也只是教你一个人。”他还不忘带着甜甜的微笑 “真的?”报童整个人都变得愉悦起来。 英恨点了点头,见时机成熟,话锋一转,“但是我今天需要你帮个忙。” “要我帮忙?”卖报童抓着脑袋道,“我能帮您什么忙?” “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问你呢?”英恨诚恳道,“我们都是朋友了,朋友之间,就应该相互帮助,更何况我都答应教你识字了?而且就你一个人。” “这个?”卖报童犹豫起来,似乎在衡量轻重。 英恨加了把劲道,“你放心,只要你帮了我,我会记住你,以后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卖报童毕竟经常在街上跑惯了,有些见识,嗯了声,却犹豫不决道,“帮你?我有什么能帮您这么有学问的人?” 英恨琢磨了片刻,“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今天的报纸都卖给了谁?” 卖报童一怔,退了一步,面有难色,犹豫了许久,看着英恨,左右为难。 “我们既然是朋友了,就不应该瞒着朋友,欺骗朋友。”英恨诱导着。 “好吧,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我带你们去。”卖报童艰难地下定了决心,心有余悸道,“不过这些人很凶,你们还是小心点为好。” 跟着卖报童穿过一条小街,来到了偏僻的巷子里,眼前出现了一栋别院,此刻院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四处张望着,似乎在等什么。 我们躲在拐角阴暗处,卖报童指着那汉子的身影,胆怯道,“我们的报纸都给了他,不过他给的钱确实很多。” 我凝视着那彪形大汉,怎么看,都不像是文人,那为什么要买那么多报纸呢? 英恨才不管那么多,仿佛看到了仇人,说着便要直接冲出去。 我有些失望,原本以为会是东硕,可惜并不是。 英恨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住了身形,拿出几块大洋,递给了卖报童道,“好了,谢谢你,有时间你来找我,我一定教你识字。” 卖报童大喜,可是又犹豫起来,像个小大人一样道,“大家既然都是朋友了,我怎么能收朋友的钱呢?” “既然都是朋友了,那你更应该知道,朋友的心意不应该拒绝。” 卖报童觉得有道理,只能顺从地接过大洋,叮嘱道,“我看你们还是不要去的好,那院子里面还有几个更凶的人呢,可凶了,今天还打了一个我们的兄弟,就因为那兄弟藏了一张报纸。” 英恨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卖报童抿了抿嘴,转身离开,三步一回头地消失在了拐角处。 “看来我又失算了?”我失落起来,一切又是徒劳无功,忍不住咒骂,这该死的东硕究竟去了哪里?甚至暗自决定,只能用最土的办法,让人四下打听黄家的消息,然后再找突破口。 英恨却摇头道,“我看到未必,这些人居心叵测,应该知道些什么?要不然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做这些事情?” 我立刻醒悟,可是英恨已经向着那汉子走去。我想要阻拦住他,提醒他筹划一番在做打算,可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是东硕的人?” 那魁梧汉子一怔,竟被镇住了!他惊异地望着我们,警惕道,“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英恨说着便要冲进去。 那魁梧汉子阻拦住,“这里是私人地方,你不能随便进入。”他察言观色,能看出英恨穿着得体贵气,也不敢贸然得罪。 “私人地方?”英恨怒道,“你们买了我所有的报纸,我就不能看看,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吗?” “你是报馆的人?”魁梧汉子瞬间警觉。 “不错,鄙人英恨,正是《安西日报》的创办人、主编。”英恨紧张,看了一眼我,随手夺过我手中的牛皮伞,当成自己的武器,警惕望着眼前的魁梧汉子,警告道,“如果你不让我进去,那我就不客气了。” “怎么着?我已经很客气了?莫非想要硬闯不成?”那壮汉可不是吃素的。 “今天这里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闯看。”英恨随手举起牛皮伞,向大汉头顶砸去。 我忙上前去阻拦,可是已经来不及。 那魁梧汉子显然是练家子,轻巧地侧身躲过。 英恨借机迎头冲了进去。 壮汉一看,忙丢下我,呼喊着追赶道,“站住,你不能进去。” 牛皮伞是我的护身依仗,更何况黄裕在其中,我忙追赶英恨去抢夺,可是刚进入院子,这才发现院子里堆满了今天的报纸外,并无任何的奇特之处,然而,却发现失去了英恨和那魁梧汉子的踪迹。 我着急呼喊道,“英恨?” 声音仿佛刚出口就被稀释,没有任何的回音。仔细听去,四下无声,静的令人害怕。 我心中一紧,向着里面摸索寻觅。 走进了临近的屋子,刚开门,一股檀香扑鼻,正自奇怪,感觉到身后有动静,警觉下,忙转身看去。 可是就在此刻,眼前一黑,脑袋一阵剧痛,几乎没有看清楚是什么状况,便昏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2 “你干什么呢?”李奎上前推搡了下发呆的东硕,埋怨道,“这是生意,不做吗?” 东硕犹豫了下,卷起衣袖,向着黄裕询问,“不知黄……” “我现在是张门黄氏。”黄裕故意抢先提醒着。 东硕一颤,酸楚道,“张少奶奶,不知您想要做什么衣服?” “旗袍。” “用什么料子?” “你干什么呢?”小桃不愤,插嘴道,“我家小姐当然用最好的料子喽。” 黄裕瞪了一眼小桃。小桃撅起嘴,瑟缩躲在一旁,仍不服气地瞅了一眼东硕,翻了个白眼。 “你随意,只要好看,适合我,就可以。” 东硕一愣,点了点头。 “不用量尺寸吗?”黄裕追问。 “不用,我量过。” “我觉得应该量。”黄裕认真地看着东硕。 “既然您要求,那就请高抬贵手。”东硕接过李奎手中的皮尺,伸手开始丈量起来,但是,当他凑近黄裕的时候,心神凝蹙,竟迟缓了起来。 “明天,十里渡,我等你。”黄裕趁着他凑近自己时,偷偷说了几句。 东硕一颤,手中的皮尺掉落在地上。 “还裁缝呢,皮尺都拿不稳,怎么做衣服?”小桃看在眼中,嘲讽着。 黄裕弯身捡起皮尺,随手递给了东硕,笑着问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胖点?” 东硕一惊,恍惚道,“没有。”话刚出口,便觉得不妥,可是覆水难收。 “你说什么?”小桃冲了上来,怒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敢调戏我家少奶奶?” “误会,误会啊。”李奎不想有误解,忙上前来劝阻。 “小姐,我们走。”小桃拉着黄裕,说着便要向外走。 黄裕随手甩开,怒了她一眼,看向东硕,认真道,“衣服快些,我有重要的日子穿。” 东硕心神摇曳,俯身道,“我尽量。” 目送黄裕离去后,东硕一个人躲在了样板间忙碌着,所有人都不敢打扰,毕竟他是铺子里的活招牌。 东硕眼前浮现出黄裕的样子,在布匹上勾勒着,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心思,可是始终不知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他躺在了地板上,抬头望着房顶,脑海中闪现出各种画面,突然,他想起了黄裕的话,眼前浮现出他们在十里渡时的场景。 画面如走马观花,如银蛇乱舞。他坐了起来,双眼中射出欣喜目光,飞快拿起一批淡绿色布匹,迅速剪开。 穿针引线,银针如流行划过天际。他太幸福了,保持着亢奋,不想就此失去了灵感。 突然,他手指一痛,慌急中,银针刺破了手指,鲜血滴落在了布匹上。 他顿住了手,懊恼该怎么办?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当下毫不犹豫,更加忙碌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当天亮的时候,第一道阳光照进来的光景,他终于完工了。 他举起自己的杰作,这是一条镶着白边的淡绿色旗袍,略显得素雅,可是在旗袍上绣着一树盛开的梅花,那胸前的一束,开的正妖艳的梅花心,栩栩如生,仿佛活了一般。 旗袍显得灵动跳脱,思念的人,与眼前的旗袍相互重合,他仿佛看到了她翩跹的舞姿。 他不敢在想下去,怕因此沉迷不能自拔。他整理好旗袍,找了盒子,小心翼翼放了进去,然后包好,转身出了样板间。 他需要洗漱一番,见自己最思念的人,一定要以最好的状态去,就算自己一夜未睡,仍要好好的收拾一番。 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青春的肌肤焕发出饱满的神光,他深吸了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整理了下精心准备的衣服,穿戴整齐后,拍了拍胸口,抚平褶皱,提起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向着十里渡而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人群中后,一辆车从拐角驶出来,缓缓向前…… 第 028 章:深陷困顿人不知,情到深处两茫然 1 能清晰地感觉到四周冷飕飕的,胳膊上传来火辣的疼痛感,如渗进了骨髓里,不断滋生蔓延,疼得令人发颤。 “呼啦啦,呼啦啦”奇怪的声音像极了破碎的窗户纸,在夜风中艰难的挣扎着。 这种声音让我想要呕吐,脑海中总闪现出过去可怕的画面,我竭力摒弃杂念,实在无法忍受嘈杂,慢慢睁开眼睛,豁然发现,这里的环境非常的陌生,不由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一股浓浓的臭味涌入鼻息,仿佛尸体腐烂的味道,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眼前所看到的墙壁,竟没有任何窗户,更像是一座密不透风的石室。 “这是哪里?”我随口胆怯地问了声。 声音回荡着,显得空荡荡,除了回音,别无其它。 我害怕了,挣扎着,可是手臂沉痛,左右看了看,这时才惊愕地发现,自己像耶稣一样被绑在一道十字架上。不!不应该说是十字架,确切地说,应该是刑桩。 我挣扎了下,惊恐地发现,手脚被木桩禁锢的紧紧的,活动都显得很困难,更别想着挣脱。扭动中,反而扯动了伤口,换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种痛,几乎痛在了骨子里。 我哀嚎着稳定了下来,丝毫不敢再乱动,疼痛这才渐渐消失,可是眼泪却夺眶而出。 或许是眼泪的缘故,随着视线清晰后,这才发现前方漆黑如幕,自己静静矗立在空洞的黑暗中,内心无比的震悚。 我清楚的记起自己追赶英恨进了那间小院,然后失去了踪迹,接着摸索着闯入了房间,脑袋一痛,便没有了神智。 我应该遇到了坏人,但是什么坏人呢?难道是要对英恨不利的人?他们为什么要把我抓起来? 我是无辜的! 亦或者说,是因为我们闯入了小院? 我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东硕! 因为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才引来了《安西日报》被恶意买光。我们去追寻背后的人才被抓,这足以证明一点,这抓我们的人,和东硕有着密切的关系。 想通了这一点,我豁然开朗,可是又疑惑起来,如果是东硕,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最想要看到这条寻人启事的人。莫非并不是东硕? 那会不会有人不想东硕看到这条消息,才不惜这样大费周章? 可会是谁? 我又想到了英恨,既然自己被抓了,英恨应该也被抓了,他为什么不在这里? 我小心翼翼左右看了看,寻找着英恨的踪影。很可疑,丝毫不见他的影子。 我被禁锢,勉强能看到前方的空间,却看不到身后的一切,于是试着呼喊道,“英恨?” 只有回音,根本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我有些替他担心,不知道这一切之中蕴含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但是有一点可以知道,那就是英恨应该很危险,如今和我一样,生死不知。 我想起被英恨拿走的牛皮伞,此刻没有了依仗,又想到了黄裕的处境,心里无比烦闷,看来天公不作美,势要让我尝试下失败的滋味,要打破我全胜的记录。 我惨笑了起来,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还不如败给申屠寒,至少能落个博美一笑的名声。 我甚至有些羞愧,如果被一拢烟知道此刻自己的窘迫境地,会不会感觉到深深的可笑,哦,还有百晓生,我们都各自认为,是自己行业中的翘楚,可是一项自负的我,此刻却跌了个大跟头,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住这条小命? 与生死大事比起来,别的又能算什么? 越想心中越气闷,如同自己遗忘的身世,无论怎样费力想要想起来,可是都毫无头绪,即便收集了那么多和自己有着联系的器物,可仍从其中并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东硕,你给我出来,东硕,我知道是你,你要是在不出来,就永远见不到黄裕小姐了。” 我提醒自己不怕漆黑,但是漆黑的空旷,令人感觉到毛骨悚然,即使你有在强大的心智,也不足以抵御来自精神的压迫。 黑暗如幕,不断在放大,你却非常渺小,不断在收缩。黑暗侵蚀着你,空洞挑战着你心底最后一道坚守的壁垒。 没有任何的人回应,似乎更像是恶作剧,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捆束我? 我曾听百晓生讲过一件事情,就是他在查案的过程中,曾见到过一种特殊情况,犯罪的人为了逼问受害者心中的秘密,故意将其关在了漆黑空旷的静室中,除了他,几乎连同外界任何的声音都听不到,结果这个受害者在第三天便战胜不了心中的心魔,崩溃自缢而死。 莫非,这也是同样的效果?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对他又有什么秘密可言? 咔嚓,咔嚓 我一颤,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声响,落在我的耳中如天际的闷雷声。 我兴奋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是东硕?对不对?” 那外面的咔嚓声越来越响亮,似乎是一只老鼠,在拼命地撕咬着自己的口粮,随着声音不断涌入,我整个头皮发麻,骨头都酥了。 我痛苦地逼着眼睛,想要摒弃外在的纷扰,可是根本不可能,反而促使自我更加发狂。 “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我奋力嘶喊着,可是那声音似乎听不到一样,仍不断密集地传来。 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颤抖地听着那道声音,我从没有想到,这微不足道的声音,竟可以影响到自己的灵魂。 这是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 咯吱咯吱…… 突然,停止了! 我抬起了头,充满了喜悦,可惜自己面对着前方,根本不知道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种无知、无助地感觉,令人抓狂。 碰,一声巨响传来,一道光柱投射进来。 我听到了脚步声,欣喜道,“你是谁?为什么抓我来这里?” 脚步声逐渐靠近,可是那人并没有任何的回答。 “你是东硕?是不是?”我猜测着,“黄裕小姐想要见你。”我抛出自己的筹码,至少如果是东硕,他和黄裕曾经是那么亲密的关系,绝对不会听而不见。 然而对方并没有! 我奇怪了,就算对方大骂我,至少也有个回音。很可惜,仿佛对方和我在较劲。我甚至有种想要哀求他的冲动。 莫非都错了? “你是谁?”我再次询问。 可惜,仍没有回应,似乎对方在等着我心理防线崩溃的时候。 我失望了,心里沉寂了下来,就算对方此刻要杀了我,我也绝对不愿意反抗。只有一种来自深层的无住感,索性接下来就算发生任何的事情,我都不在乎了,随他便。 “你还真是挺能躲的?不过这阵势到是少见,我还真没有见过自己把自己锁起来的。”冰冷地嘲讽声音传来,和眼前的黑暗一样默契,可是落在我的耳中,竟是那么的亲切和熟悉。 随着脚步声靠近,眼前一亮,果然出现了申屠寒的身影。 “是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为了胜我,也不用这么不择手段吧?”我左右看着自己禁锢的样子,暗想,也只有这女人能想出这么古怪的办法整蛊我。 “哼,我何必这么费事,如果是我,直接将你扔下悬崖了事。” 就算他话语充满了讨厌、不屑,可是在此情此景之下,仍觉得亲切。 “不是你?”我压抑起来。 “当然。”申屠寒嘴角蠕动了下,端详着我,露出淡淡的笑容,仿佛一道暖风倏忽涌入,浑身都舒服了起来。 她挥舞着手中的玉笛,调侃道,“不过我觉得这方法不错,很有新意,我要是早这么做,或许你早就败在了我的手中。” 我苦笑着,望着她,想了想道,“不过我这样,你赢了也胜之不武。” 申屠寒手中的碧玉长笛晃了晃。那碧玉长笛在黑暗中散发出莹莹翠绿,十分惹眼,更像是刚挈取来的雨后青竹。 “怎么会胜之不武呢?又不是我把你钉在了这里。”申屠寒满脸的不屑,嘲讽道,“我这也顶多是顺势而为。” “不,如果我这样,你赢了,我也不服气啊,更有损你的威名。”我一粟,忙改口。这眼前的女人,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申屠寒面容一粟,扬起眉毛,“那你想要怎样?” “不如你放了我?我们接着比试?”我有种病急乱投医的慌乱,语音温和商量道,“要不这样,只要你放了我,我让你跟着我,这样你同样胜算也大了很多?” “你这是在求我吗?”她紧紧盯着我,似要看穿我的内心深处。 2 东硕内心深处一颤,原本以为自己赶早了,可是到了十里渡凉亭时,却发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早到了一步。 那倩丽的背影,在凉亭潭水衬托下,显得飘逸脱俗,如九天临尘的玉女一样不可方物。 不,不应该这样形容她了,她已经是个有夫之妇了,只是不应该灌上玉女这样的名讳,可是东硕偏要这样觉得,在他的心中,黄裕如初见时一样完美,永远是他心中的玉女。 黄裕莲步款款,在凉亭里来来回回地踱步着。东硕甚至有些担忧,她一个人在此,也不见任何随从,会不会不适应? 随着靠近,他越来越紧张,甚至心跳加快起来,他也说不上这是为什么?随着靠近,嘴唇发干起,细细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却不忍心打扰她的世界。 他甚至幻想着,如果可以永远这样下去,那该多好。 “啊,你来了?”黄裕发现了东硕,欣喜地惊呼了声,可是四目相对的时候,又恢复了冰冷。过去种种,令她又端起了自己的身份。 “哦,你好早啊。”东硕摸着脖子,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我早到了。” 东硕紧张道,“不对,是我没有确认时间,才让你早到了。” 黄裕松垮了下来,就是这种感觉,她欣喜地望着东硕,留恋道,“你手中的东西是……” “哦,给你的旗袍。”东硕匆忙举了上去。 黄裕欢快起来,像小桃一样,接过衣服盒子打开看了起来,当眼前出现了崭新的旗袍后,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东硕看呆了,失神中不知身在何处? 黄裕摸着旗袍的镶边,娟秀的花纹,心情跃上了眉梢。 “这是你什么时候做的?” “我连夜做好的。” “啊?”黄裕望着东硕,细微中见真情,“你原来熬了一整夜,就是为了这件旗袍。” “你不是急用吗?我怕你等着急了。”东硕心中不淡定,面上非常从容,“我是心甘情愿地熬夜的。” 黄裕一颤,许久不言,脸颊逐渐浮上了羞红,手指撩拨着耳边的秀发,显得局促不安,甚至不知道将手该放在哪里才不失优雅。 风吹过潭水,细浪追逐着,仿佛此刻心情。 “真想现在就穿上试试。” 东硕不免心中一荡,“你穿上应该非常好看。” 士为知己则死,女为悦己者容! 黄裕四周瞧了瞧,失望了,泄气道,“看来只能下次穿给你看了。” 东硕茫然,不知这是何意,更确切的是,不知道他们之间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微妙的感觉。 但是他相信,此刻彼此的感受是万分真实的,不参杂任何虚假。 听到了下次穿给自看己,他心跳加快。这是说,他们至少还有下次。 他顺从地点了点头。可是就在此刻,他又想到了张旭豪,想起来他们之间的密谈,不由一颤,摒弃了心中所有的冲动。 “他对你好吗?” 他吃了一惊,明明叮嘱自己不要多想,但还是猝不及防地问了一句自己都不可置信的话。 黄裕一怔,面容耸动了几下,叹息一笑,“他哪有那份闲心,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理想上,还有军队上,你看到她对我的好,都是装出来的,只是想要外人知道我们是多么的相爱罢了。” “那?那你?”东硕始终迈不开那一道心结,犹豫了下,还是忍住了。 “既然答应了合作,那就应该想到背信弃义的后果。”这是张旭豪叮嘱他的话。 “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走吧。”东硕冷静下了。 “我们刚来,怎么……?”黄裕茫然望着东硕,也猜不透起来。 “抱歉,我刚想起来,我还有衣服要赶制。”他不想黄裕伤感,补充道,“毕竟铺子刚开张,你懂得。” 黄裕甜甜笑了笑,点了点头。 他们踽踽而行,走出了凉亭,到了潭水岸边,彼此心照不宣地各奔东西,相互之间没有任何的回眸,仿佛本来就是来自南北不认识的两个人。 第 029 章:青颜尾随解危难,老妇临门添忧思 1 有一种等待,让你有望穿秋水地抓狂感! 我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申屠寒,此刻才觉得,她果然如黄裕所说,延颈秀项,清雅绝伦,美艳不可方物,只是往日的形象,在我我脑海中困住了她的美而已。 你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吗? 我完全相信,申屠寒绝对不会! “好,我答应你。”申屠寒竟再次同意了! “那太好了,你快放开我。”人有三急,实不相瞒,我此刻已经憋到了极限,只是碍于申屠寒,不好意思明言。 我故意说得这么凄惨,就是为了以免申屠寒骤然改口。 申屠寒凝脂的面容上,闪现出厌恶,左看看,又看看,那样子不知在干什么。 “我求求你,我实在,实在憋不住了!”我被她看得不自然,想起在大街上被她暴虐的惨状,心中瑟瑟。 申屠寒不急不慢,故意道,“你在说什么?” “我……”我使劲挤出眼泪,腹中一用力,一股怪味飘散。 申屠寒脸色一猝,绯红显现,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一只手捂住了鼻子,撇过头去,另一手中的碧玉长笛一点抖,化成四道碧光,点在了困束我的铁箍上。 笃,铁箍应声而断。 这碧玉长笛竟无坚不摧! 我手脚松开,整个人顿觉气血通畅,什么也不顾,飞快向着外面奔去。 当我出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开凿在地下的密室。 天已经黑了,眼前却一阵敞亮,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的空气,整个人都舒坦了很多。 我腹中蝉鸣,苦笑着四下望去,匆忙躲在了树后,稀里糊涂的声音响起。 “咦,什么味道?”一道困惑、粗狂的声音传来。 “是呀,嚯!好臭?”另一个嫌弃的声音跟着响起。 “这是从哪里传来的?” “好像是大树那边?” 接着脚步声逐渐靠近。 我一阵冷汗,暗暗苦笑,可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哪里还顾得上其它,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力做着最后的冲刺。 “咦,密室有人?”他们应该听到了申屠寒的脚步声。 “不好,会不会是那人逃走了?如果逃走了那可就完了,到时候主人来提人,我们怎么交代。” 我侧耳倾听,想要听得更清楚些,奢望从中找到些许有用的线索。 脚步声密集响起,应该是他们飞快向着地下室跑去。 我松了口气,总算过了最后的关头,人也舒爽起来,草草了事后,想起来英恨,但是这房子不大,却不见了别的密室入口。 四下望去,这别院清雅,不知几何,到底还有没有密室,未曾可知,看来只有抓住那两人,才能知道英恨关在哪里。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里面传来呼喊的声音。 “可恶!啊……”似乎发生了争执。 我这才想起了申屠寒,忙凑了过去,随着逐渐清晰的视线,才发现申屠寒的碧玉长笛抵在一个高大威猛的大汉脖子上,正是开始阻拦我们的人。 然而,却不见了另一个人,但可以猜测,应该是被申屠寒直接解决掉了。 这女人,从不给男人手下留情。敢惹眼前的女人,也注定是找死的。 “说,你们是什么人?”申屠寒一步一步从黑暗中走出来。 那汉子怯退着,撇眼间看到了我,不由一惊,脸色难看道,“你们是一起的?” “谁跟他是一起的?”申屠寒闪过厌恶,手中的碧玉长笛一晃,啪,打在了汉子的肩头。 那汉子哀嚎起来,想要反抗,可是碧玉长笛再次抵在他脖子上,仿佛没有动过一样。 “不错,我们不是一起的,我们是对手。”我故意补充着。 申屠寒白了我一眼,冷然如霜。 “我的朋友呢?”我询问着。 那汉子满脸羞怒,忍着肩头传来的剧痛,“哼,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看了一眼申屠寒,双眼充满了请求神色。 申屠寒手中的碧玉长笛骤然一戳,汉子捧着腹部,佝偻着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们杀了我吧。”那汉子哀嚎着,却不失应有的血性。 我着急起来。英恨拿走了我的牛皮伞,也就间接带走了黄裕,如果不找到他,我怎么完成委托,何以摆脱眼前的女人? “你们的主人是谁?”我想到了刚才听到二人的交谈内容。 汉子恼怒撇过头,即使面对申屠寒,仍一副不惧的样子,显然将生死早已经置之度外。 我醒悟,这分明就是死士,那他们身后的人,究竟该多么可怕? 我仍不死心,还想要继续追问,可早申屠寒手中的长笛凌空击打在了那汉子的脖梗上。 他登时晕死了过去。 “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有话问他,英恨还不知被关在了哪里呢?” 申屠寒冷冷道,“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你自己可以唤醒他,不过你要是再被抓住,我就不知道是否有同样的契机找到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我想要说什么,她却如魅影一样,窜上了墙头,倏忽消失不见,即使我想要说声谢谢,也没有了任何机会。 我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大汉,显然想要唤醒他,只是时间问题。 可我没有时间浪费下去。 我并不知道大门在什么地方,只能追赶着申屠寒离去的方向,果然走了数百步,看到了大门。 当出现在外面的时候,熟悉的一切令我松了口气,转身看了一眼这隐秘的宅子,还有经历的一切,心里充满了困惑和后怕。 疑惑的是,究竟是什么人布下这样的局面,后怕的是,要不是申屠寒,我可能真会见到这些人背后的主人。 但是,想到了要在那可怕的囚室中等待,我脸色难看起来,宁愿不见。 要是东硕呢?我犹豫起来,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不能在耽搁时间了,已经有浪费了一天,不知道黄裕此刻的情况究竟如何,我忧心如焚,思来想去,决定去报馆看看,如果英恨侥幸逃脱了呢?他绝对会回到报馆里。 我穿过了熟悉的街头,此刻皓月当空,正是阴气聚集之时,我期待着黄裕安然无恙。 当来到报馆,报馆的灯火还亮着,从窗户上映出的影子看,他们应该在赶制明天的报纸。 我试着敲了敲门,过了许久,门打开,那青年愣了愣,奇怪问道,“英恨主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怎么不见他?” 我再心惊肉跳,急问道,“他没有回来吗?” 那开门的青年摇了摇头。 我心中不安,暗想英恨定然还被捆在那住宅中,忙向着那青年匆匆说了经过。 那青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再也不敢迟疑,转身进了报馆,片刻间带着数十名青壮汉子奔出来。 我认出了他们,都是那日看到和三禅和尚交手的人。 当再次返回神秘的小院,这才发现院子门敞开着,我松了口气,至少证明那些人还没有醒转。 带着所有人冲了进去,来到了捆住自己的密室前,却愕然发现,那被申屠寒打晕的人不见了踪迹。 我惊奇地四下寻觅,明明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何以不见了晕死过去的人,莫非在这院子里还有其他人?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嘹亮的禅音传来,一道伟岸的身影从廊芜间翩然而至,仿佛遮住了整个月光。 他素色禅衣在月下烈烈作响,身姿伟岸不可方物。 他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当看到那些汉子时,所有人一颤。 他目光最终定格在了我身上,双目凝蹙,雕刻般鼻翼耸动,浑身发出噼啪脆响。 我苦笑起来,暗叫一声,“完了!” 好不容易脱离险境,本可以逃之夭夭,却不曾想自己偏偏要自投罗网。 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这和尚,可偏偏还是让我遇到了! 2 “表哥。” 当东硕失魂落魄回到了铺子里,抬眼间,却发现一胖一瘦两道身影站在铺子里,显得不那么协调,却透着搞笑。 所有的师兄弟围簇在一旁,当看到东硕时,目光齐齐看了过来。 “啊,英里?”东硕苦笑了声,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心中忐忑,不知如何自处。 “怎么?长本事了,都不回家了?”姨母盯着东硕,不悦道,“我的好姐姐要是知道你做完了事情不认账的话,恐怕死也不瞑目吧?” “妈,你说什么呢?表哥才不是那样的人?”英里替他解围着。 “哼,女生外向。”姨母咒骂了声,冷笑道,“那为什么开了铺子,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莫非是怕我们沾你光不成?” 面对咄咄逼人的姨母,东硕满头的冷汗,想要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难道告诉她,从来没有喜欢过表妹,难道告诉她,自己刚和黄裕私会归来? “怎么?不说话了?”姨母一拍大腿,转身向着铺子里看了看,像是在找寻什么,“还不错,挺大。”说着向着后院奔去,片刻间又奔了回来,那样子比东硕对这里还要熟悉一样。 英里扭捏地靠近东硕蹭了蹭,东硕下意识向着一旁躲了躲。英里也不泄气,又挪了挪,东硕再躲,却撞在了顶梁柱上。 其余师兄弟看得真切,大笑起来。 英里警觉,害羞低下了头。 “笑什么笑?”姨母以为他们在笑自己,拍了拍手,“嘚,我们以后就住下了。” “什么?” 几乎所有人同时惊呼起来。 “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姨母理所当然道,“你们一群小男人,里里外外没有个女人操持,怎么能做好生意呢?”姨母忧心如焚道,“往后,你们就忙活着前面的事,后面就交给我们母女了,无论是烧饭洗衣,我们都包了。” “姨母,这,我们一群男人,加你们两个女人似乎不太方便?”东硕怯生生地说出意见,他不习惯拒绝人,而且内心深处更依恋念旧这对母子。 “什么不合适的?我看你和这死丫头在一起的时候当着我的面就挺好意思的,怎么,现在不好意思了?” 东硕低下了头,在众位师兄弟面前,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妈,我和表哥的事情,你可是同意了。”英里新喜不已。 “臭丫头,我是同意了,但是你没有看出来吗?人家明显是嫌弃你。”姨母恨铁不成钢。 “姨母,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嫌你们呢?”东硕慌乱解释着,但是一时词穷,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劝阻姨母的自认为。 但看姨母的样子,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做更改了。 “我看其实她们留下来挺不错的。”李奎若有所思后,笑着道,“既然东硕师弟和表妹已经成其好事,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由她们娘两打理后院,小胖空闲了帮帮忙,反而减轻了我们的负担,更能长久的照顾生意。” “对,我也觉得李奎师兄说的有道理,我看今日已经好几拨人前来询问,恐怕往后可有的忙碌了。” “真的?”英里听得真切,欢喜道,“你们太有能耐了,这才第一天,就有这样的好事?” 李奎笑道,“大妹子,你是不知道东硕师弟的手段。”李奎心有所想地笑了笑,讳莫如深道,“有督军府这尊活招牌,生意不好都难啊。” 其余师兄弟不住点着头。 东硕心有所忌道,“但是会不会不方便?” 姨母梗着脖子道,“怎么不方便?我一个老太婆,什么没有见过?难道还能妨碍到你们几个?” 其余人不敢在言语,吐了吐舌头,各自去忙碌了,唯独留下了东硕三人。 势成骑虎,木已成舟。东硕不愿意也得愿意,忙陪着笑脸道,“既然师兄弟们都没有意见,那姨母就留下吧,不过后院还真有一间空房,以后就委屈你和英里住一间了。” “什么?”姨母声色俱厉道,“你什么意思?我是男人吗?我能让她安心吗?莫非刚有了几个钱,就不想认账了吧?” 东硕呆在了原地,突然觉得胳膊一紧,低头看去,竟发现一脸羞怯的英里道,“我还是和你住在一起吧,反正,反正……” “吆,我会不会有所打扰了?”这时,熟悉的声音传来,正好替东硕解了围。 三人一惊,目光看了过去。 当东硕看到来人后,呆住了。 英里一粟,忙向着姨母靠近。 姨母也仿佛遇到了克星,变得温驯了很多,下意识向着旁边移了移。 其余师兄弟又惊异地凑了上来!他们领教过姨母的手段,心中好奇,竟有谁人能镇住姨母? 第 030 章:和尚伏魔卫道,姑娘心无旁骛 1 夜风清冷,如漆黑的侵袭,卷带着浓郁的肃杀之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小院。 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 我转身想要逃走。可被跟来找寻英恨的彪形大汉们挡住了去路,他们同样显得很紧张,面露怯意,猜不透为什么三禅和尚会出现在这里,狐疑间,惶惑地盯着我,似乎对我产生了怀疑。 我想起来英恨之前和三禅和尚之间的恩怨,瞬间醒悟。 可是以这和尚的风格,应该不会对英恨下黑手为难。 其中一名魁梧大汉再也忍不住,怒喝道,“贼和尚,是你带走了我家少爷?” 三禅和尚并没有理会他们,仿佛不存在一般,他凝视着我,冷笑道,“怪不得小僧今晚心中不安,原来是佛祖指引小僧前来降妖伏魔。” 他清冷一笑,在月光下,那张俊逸白嫩的面容,反射出淡淡幽光,彷如画中的人物一样超凡脱俗。 这和尚近乎妖冶,卓绝的身姿令人叹服。 他双手合十,眼眸微合,那长长的眼睫毛在夜风中颤抖着,却像荧光一样散发出光晕。 所有人几乎看呆了。 “我不知道大师在此,要不然绝不会贸然来此,给您添堵。”我看了看身旁的些彪形大汉,看样子他们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我更担心英恨的处境,心思百转,不由浮现出灵感来。 “哼,不重要了。”三禅和尚从容道,“小僧也找施主好长时间了。” “找我?”我疑惑望着三禅和尚,明知故问,“大师出家人,我是红尘一小子,我不信佛,和大师还是不要有交际的好。” “是吗?”三禅和尚睁开了眼睛,反射出冷芒,“恐怕施主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佛祖吧?” 那些青壮汉子显得烦躁不安,恨不得现在就冲进院中寻找英恨,然,三禅和尚在前,他们吃过闷亏,心中胆怯,又不敢贸然闯入,不由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佛祖的事情,还是由大师去关心的好,我更关心俗世的事情。”我心有所思,计上心来,一拍脑袋,恍然道,“哎呀,我到忘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先走了,不打扰了。”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你不能走,我们少爷跟你出去后,就不见了踪影,你要是离开了,我们怎么跟家主交代?” “你们放开我。”我使劲挣脱了那汉子的手掌,无心争辩,向着外面奔去。 可是门口已经被其余汉子堵住了,看样子没有找到英恨前,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了。 我失算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又不是我们抓了你家少爷,你们干嘛跟我过意不去?我比你们还想要找到他。” 那些汉子一句话也不说,冷冷盯着我,好像已经看穿了我的内心一样,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他们的想法。 “看来佛祖也不愿意让施主离开。”三禅和尚走了过来,向其余汉子道,“你们的少爷不在此,各位可以离开了,我和这位施主的事情,其他不相干的人,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这些汉子犹豫起来,彼此对视了一眼,索性一狠心,躲过三禅和尚,向着院子里奔去,四处搜寻着。 三禅和尚并没有阻拦。 我趁着他们离开,拔腿向着外面跑去,可是就在这时,竟看到了三禅和尚。 他刚才明明在我的身后,可转眼间便出现在了我身前,封住了我的去路。这显得匪夷所思。 我笑着开始后退,“大师,你是出家人,应该五蕴皆空,怎么能这么对我念念不忘,这可是犯了痴念。” “施主本就与我佛无缘,何必牵强附会,以此来推脱呢?”三禅和尚向着我走来,逼迫的我只能向着院子里退去。 蓦地,他手臂向后一摔,院门瞬间关闭。 “佛家不杀生?更何况你受了九戒,你这是要干什么?”我紧张起来,手里没有牛皮伞和丈量尺,也同样没有了底气,面对三禅和尚,比起申屠寒来,只会更加令人头痛。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所修习是地藏菩萨之法,要想成佛,必须先除魔卫道,除魔卫道不尽,祸患无穷。”三禅和尚双目圆睁,做怒目金刚状,大吼道,“南无阿弥陀佛。” 我捂着耳朵,如听到了雷鸣声,本就无心与他作对,此刻更加郁闷,四下望去,抓起身旁的篱笆,奋力拔起一根木棍,警惕望着三禅和尚怒道,“你不要过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三禅和尚置若罔闻,双手交替着,以诡异的手法,向着我前胸抓来。 我不假思索,手中木棍挥舞成一片,向着三禅和尚的脑袋招呼去。慌急中,用尽了全身的力道。 木棍在力道催逼下,变成了弧形,破空之音伴随而至,瞬间便要砸在他的脑袋上。 可是,这三禅和尚竟然丝毫不退,任由木棍呼啸而至。 然而就在此刻,三禅和尚的手快了几分,后发而先至,瞬间抓住了我的胸口,身体灵敏侧身躲开木棍的攻击。 他随手轻轻一拽,我身体晃动,竟失去了目标。手中的木棍砸在了地面上,猝不及防下竟脱手而出,显得狼狈不堪。 我失去了牛皮伞,仿佛都变得没有了自信,本就不是三禅和尚的对手,此刻更显得狼狈,一时竟有些害怕。 三禅和尚手掌做莲花状,面容慈悲,朱唇轻启道,“降魔伏妖。” 他声音在我耳畔炸响,振聋发聩,甚至令我出现了迷乱。 就在此刻,他手掌当着我的面门拍下来。 劲风逼射,我一哆嗦,暗暗叫苦,想要挣脱,可是身体不受控制。 三禅和尚拍来的手掌,在我惊恐的目光中,逐渐放大,带着摄人魂魄的力道,瞬间变得其形如网。 我竟如被困束,逃不可逃。 突然,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仿佛从骨髓中渗出,犹如一把迟钝的剔骨刀,正在千刀万剐我的灵魂,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几乎令我瞬间昏厥过去。 三禅和尚那临近面门的手掌,突然摊开,逐渐隆起,凝成虚抓之势,在我面容上一带。 说来你可能都不信,当时我整个人都颤粟起来,感觉到像面部黏了蛛网,正在被他拖拽着剥离。 接着,仿佛感觉到身体中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伴随着令人窒息的痛苦,几乎体内的骨头一点一点在碎裂。这简直就是剔骨之痛! 我拼命挣扎着,可是双手仿佛被扼制了一样不听使唤,想要摆脱三禅和尚,显然不可能。 我犹如到了生死的边缘,甚至想要呼喊救命,可是如被封印在冰晶之中,好像失声了一样痛楚,怎么也吼不出口。 奈何夜色凄凉,在这孤独偏僻的小院中,又有谁又能救救我?难道我真逃脱不过命运的束缚,真的要死在这和尚手中。 更可恨的是,我竟不知道他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以至于我这样苦楚。 2 “啊,张夫人来了。”李奎热情地招呼着。 东硕茫然失神,看着这才分开不到一个时辰的黄裕又出现在了铺子里,又惊又喜,而且,她穿上了自己做好的旗袍,果然如所想的一样绰约多姿,这本就是为她做的,可是没有想到这样完美合身。 “吆,这不是英里姐姐吗?”黄裕走上前来,伸手去拉英里的手,可是英里下意识躲开。 姨母上前挡住她,梗着脖子道,“黄小姐,不,应该是张夫人,我们之间虽有误会,但你不否认,我们曾帮过你吧?” 黄裕惊讶,点了点头道,“不错。” “那就好,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那以后,大家谁都不认识谁,如何?”姨母果然是过来人,想要化解各自心中的隔阂。 “不认识?”黄裕摇了摇头道,“这似乎不可能,不错,你是帮了我,但是,好像我也没有亏待你,似乎我父亲给了你们钱?” 姨母面颊一哆嗦,脸色惨白难看。 英里一把拉住了母亲,向着黄裕怒道,“那你想要怎么样?你家是有钱有势,可是,可是……”她可是了半天,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我也没有想要得罪你。”她张开手臂,左右看了看,笑着道,“这里打开门做生意,我来光顾有错吗?” “你为什么选这里,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英里脸红脖子粗,愤懑道,“总之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黄裕一怔,望着东硕,笑道,“这里究竟谁是主事人?” 东硕头大,也不想让闹下去,忙出身劝阻道,“英里,你还是带着姨母去看看房间吧,如果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告诉李奎师兄,前面的事情,由我们看着办比较好。” 英里俏脸难看,“表哥,你什么意思?莫非你?你?”她卡在喉咙里的话说不出来,愤恚中满脸涨红。 东硕劝慰道,“我们敞开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总不能就此赶走客人吧?” 其余师兄弟不住点头,显然是站在东硕这一边。 英里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东硕向姨母投去求助的目光。姨母毕竟是过来人,随手抓起了英里的手道,“傻孩子,快走,我们去看看房间。” “有什么好看的,想要看什么时候都能看,但是我就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她们想要怎么就怎么,太欺负人了?” “好了,英里,你知道的,我们可得罪不起她。”姨母不由分说,拉着英里向着后院走去。 英里挣扎着,可是无论怎么也挣不脱不开母亲的手,义愤呼喊道,“别以为你打什么主意我不清楚,不怕告诉你,有我在,你没门……” 声音渐渐低沉,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 东硕笑着道,“不好意思,你怎么……?”他想要问出口的话,却觉得可笑,忙改口道,“莫非衣服不合身?” “哦,不是,我想要再做一件。” “再做一件?”东硕颇为为难,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还能做出同样一件类似的旗袍。 黄裕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我父亲马上要大寿了,想要为他准备一件长袍马褂,算是我的孝心。” 东硕想到了黄世发,不由心中一紧,颤了颤,忙道,“可是你父亲的尺寸?” “我这就是来带你去家里找他请尺寸的。” 东硕夷犹了起来,看向其余师兄弟,却发现所有人脸上挂满了喜悦。 他明白了过来,黄家是谁?那可是整个安西出了名的金主,丝毫不比督军府弱,如果就此攀上黄家,那以后铺子里的生意就不用愁了。 东硕实在想要安排其他人去,可是胖子已经递上了准备好的工具箱。 面对黄裕,东硕显得很无奈,只能点了点头。 外面停着一辆车,看起来眼熟,他想起这是张旭豪曾经坐过的,也对,现在黄裕是张家的媳妇,名正言顺。 那自己呢?是什么? 他心中矛盾着,第一次坐上了车。 车里的司机是个老者,看样子已经不年轻了。他不多看,也不多言,等黄裕上车后,便发动了车,向着黄府而去。 一路颠簸,这里的一切再熟悉不过了,这已经是第二次去黄府,然而,一颗忐忑的心始终平静不下来。 “这件衣服做的不错,我很喜欢。” 黄裕先开口。 东硕含笑道,“谢谢。”他警惕地望着那开车的老者,生怕他多说一句,都会传进张旭豪的耳中,因此更加惶恐不安。 “你不用怕,他不过是个聋子而已。”黄裕提醒着。 东硕一愣,仍不敢有任何的举动。 黄裕笑了笑,“你连张旭豪都不怕,怎么会怕一个司机呢?” 东硕抬眼看着他,想起张旭豪的话,这不正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黄裕摇了摇头,端坐起来,望着前方。 车停在了黄府的门口,那些护院眼尖,认出了是督军府的车,不敢有任何的过分举止,当看到黄裕和东硕走向车后,不由一怔,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裕向东硕招了招手,径直走进了府门。 穿过熟悉的廊芜,看到花圃中奇花奔放,飘荡着浓郁幽香,假山之下,潭水潋滟,荡漾起层层涟漪。 黄裕看着熟悉的人群忙碌着,突然,伸手拦住了一名婢女问道,“我父亲呢?” “老爷在书房练字。”婢女恭敬回答。 黄裕招了招手,婢女继续忙碌而去。 黄裕带着笑容,向着书房寻摸而去。 东硕再次紧张起来,不免忐忑着,又将见到这最不想见到的人,而在计划中,似乎他便是最重要的目标之一,那他该怎么办? 不知为什么,他每次看到黄世发时,心里无端的害怕,似乎他有一双能看穿自己心底的眼睛。 抬眼望着朱红色的门,那仿佛是一个可怕的黑洞,里面住着一个可以轻易吞噬他的混世大魔王! 第 031 章:乌雀青龙斗金光,慈父怨女置闲气 1 院子里的气温骤然下降,寒意袭人,仿佛进入了隆冬一样摄人刺骨。 那些找遍了院子里,不见英恨踪迹的汉子们去而复返,此刻却看到了最为吊诡的一幕。 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这是一种玄妙的感觉。 我甚至能看到,那些汉子逐渐凝促的面容,接着透出可骇的神色,犹如看到不可思议的鬼怪。 然后听到了急促地呼吸声。 “鬼啊!” 有人惊呼了声。其余汉子跟着惊恐地大叫起来,逐个惊慌地向着外面逃离。 我恍惚警觉,在自己的身体上,出现了一道虚幻的影子,拼命地挣扎着。 初始,我不知道是什么,并没有感觉到异状,但是我下意识觉得,绝不能让三禅和尚得逞,要不然,我将有生命危险。 我拼命伸手想要阻止三禅和尚,可是全身无力,随着抬起的手臂,逐渐僵持在了虚影前。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真实地看到了虚影的容貌…… 这是什么?是我的灵魂吗? 我灵魂深处一颤,几乎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是真实的! 与此同时,脑海中出现了混乱,如烧开了水的锅,不断在咕嘟着。 病急乱投医,恍惚中,我只能念道:魂兮归来!去君之横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这段经文,是我通常委托完成后,当魂魄解脱消散时,为了让彼此真实的见最后一面,所念得经文,是深深藏在我脑海中,仿佛牛皮伞一样,和我的身世有着莫大关联的佐证之一。 叮铃铃,叮铃铃…… 在遥远的漆黑虚空中,传来了沉闷的铃声。 初落入耳中,是那么的熟悉,仿佛挂在“独一角”门上的牛角风铃发出的沙哑声响。 恍惚中,我的视线竟穿透了虚空,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一座虚无缥缈的重影,仿佛“独一角”阴暗投掷而下的巨大虚影,更像是天空火烧云造成的震撼画面。 这究竟是什么? 可以肯定,在以往的经历中,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咄咄怪事。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次之所以有这样的画面,完全是因为我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所致。 “嘎,嘎嘎……” 古怪的叫声出现,仿佛困扰在黑夜中,那低沉而深邃的狞笑,令人不寒而栗。 地面跳跃着,就像受惊的心脏,似乎随时会破土而出。 诡异的画面,更像是在脚下无尽的地底,有什么不知名状的恐怖物在苏醒。 一道裂缝出现,接着如闪电一样游走着,滋生蔓延,向着四周展开。 地面龟裂纹奇诡,逐一跳跃翻起。 在翻起的土层上,如同是在被烈火炙烤着,逐渐蒸腾起氤氲的黑雾。 黑色的雾气浓郁,不断从地面滋生,如从地狱窜出一般,逐渐集结凝促,接着分开,仿佛游丝一样,困束向那不断被抽离的虚体。 网状的黑丝禁锢了虚影,随着那苍凉渗人的铃声,不断向着地面涌去。 而那近乎实质的虚体,在黑丝网的加持下,正一点一点挣脱了三禅和尚的手,不断回归到我的身体之中。 这黑色雾气显然不想虚影脱离,它这是在救我。 三禅和尚如玉的脸颊涨红起来,犹如佛怒之火,拼命挣扎着,修长的手指一用力,凝结再次抓住了想要缩回身体的虚影,拼命想要将其抽离我的身体。 他做菩萨低眉状,嘴唇轻启,晦涩的经文出口:南无喝呐怛那哆呐夜耶南无阿俐耶婆卢羯帝烁钵呐耶菩提萨陀婆耶摩诃萨陀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谙萨皤呐罚曳数怛那怛写…… 笼罩在黑夜的院中,东方出现一点金色的光源,逐渐膨胀,如阳光突然乍现,泛射出万道金光。 恍惚中,我心神摇曳,瞳孔逐渐放大,看到了庄严魏巍的一幕。 在三禅和尚的身后,出现了一道巍峨的虚影,不断泛着褐色光芒,那纤细的手掌,凝蹙成莲花状,凌空向着我身体上的虚影拍来。 我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极目望去,那真实的画面感,丝毫不弱于地面滋生蒸腾的黑雾。 虚影痛苦地嘶鸣着,那一刻,我的心仿佛都碎了,开始觉得疼痛无处不在,似乎从四面八方涌来。 又像有一道霸绝的力量,穿梭在我的身体中,想要将我不堪重负的身体粗暴地撕碎。 这倏忽出现的金色光泽,浩瀚浑厚,绵密不绝,如长江奔流。 可漆黑的光泽幽暗如幕,无处不在,完全不容忽视。 此消彼长之间!这一金一黑,完全恰似水与火,誓不相让。 又如同两方人马,鼓足了气力,在彼此较量着。 金色光泽逐渐转换成了褐色,恰似佛光普照,如大浪淘沙,绵密不绝。 但是那漆黑的光幕虽遥远,可是苍凉透着古朴,像沉寂的古物,充满了历史沉淀的厚重。 一时竟旗鼓相当,彼此不相上下。 三禅和尚如玉的面庞上挂满了汗珠,手臂激烈地颤抖着,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另一只手,艰难的向着自己背上的金刚杵摸去。 我暗自祈祷着,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拼劲全力,想要挣脱。 如果被三禅和尚拿出金刚杵,那无疑增加了我的困境。 可是我此刻陷入了无能为力的状态,即便有心,但整个身体如同被冻僵了一样,完全没有了自主行动力,只能眼看着三禅和尚拿出了金刚杵。 这金刚杵威严,不知葬送了多少魂魄。金刚杵上的经文流转,散发出道道强劲的霞光,迎风一抖,直接向着我迎头击来。 就算我的身体可以勉强抗衡,但浮现出体外的虚影不见得能承受。 金刚杵是“金蝉寺”众多法器之一,得到历代持有高僧的佛法加持,有着无尚大佛法之威,是降妖伏魔的最佳利器。 我一阵苦笑,牛皮伞在英恨手中,黄裕究竟什么状况还不知,我如今自身难保,看来是要搭上小命了! 恐怕黄裕的委托是无法完成了,而我,看来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呜呜呜…… 空气凌冽,发出摩擦声响,瞬间变得凝结起来。 昂昂昂…… 一声高昂古怪的声音从天而降,像九天闷雷炸响,却透着悠长。 一条隐若现的青龙倏忽破空而出,凌空缠绕在了那金刚杵上,仿佛一条绳索,牵制住了金刚杵。 我精神一震,僵硬的身体终于可以动了!侧目望去,看到身旁不远处,出现了熟悉的身影,竟是申屠寒! 她此刻横着玉笛,娇艳的容颜肃穆,杏唇抵含在碧玉长笛之上,轻轻地吹奏了声。 “啊呜” 笛声低沉嘶哑,竟发出古怪的凶兽鸣叫。 “昂,啊呜……” 第四声的时候,青龙虚影鸣叫出龙吟之声。 接着,一股磅礴大气的力道涌出,拖着三禅和尚竟向着另一旁飞落。 三禅和尚竟然不敌,跌倒在了地上。 青龙虚影想要挈走他手中的金刚杵,可是三禅和尚又怎肯松手。 那从地面涌出的漆黑丝网一滞,瞬间松弛,如烟如雾消散,化成了一只黑色的乌鸦。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巨大的乌鸦!橘色的长喙上,散发出摄人心魂的威压。 那粗壮坚实的腿部,如树皮一样沟壑纵横,如时间的沉淀,令人肃穆。 它倏忽扑腾着黑翅,怪叫了几声,竟和开始听到的悲凉之音契合。 叫声刚落,乌鸦展翅急飞,瞬间撞击在了虚影身体之上。 虚影哆嗦了下,终于没入了我身体之中。 蓦地,浑身一颤,如凉水泼洒而下一样,我整个人不免抽搐着,瞬间恢复了所有的意识。 在那虚影回归本体的瞬间,黑色的乌鸦开始疯狂膨胀,到了一定程度,浑然如烟花一样炸开,消散在了天地间。 “可恶。”三禅和尚怒吼着,隐含正宗的佛门“狮子吼”。 地面卷起凌厉的劲风,所过之处,如长刀一样劈砍而过。 隐隐看到,一旁花圃中的花草,如遭到了凌迟,激射飞散,飘落了一地。 青龙虚影仍抓着金刚杵,向着申屠寒飞去。 三禅和尚一个鲤鱼打挺,从地面翻腾而起,凌空抓住脱手的金刚杵,嘴里呢喃出经文。 那金色霞光再次出现。 金刚杵颤动着,嗡嗡声中,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道,瞬间震碎了那道虚影。 申屠寒一颤,退了一步,凝视着三禅和尚,面容煞白,显得更加清冷。 三禅和尚落向地面的瞬间,金刚杵一抖,借势毫不留情砸向了我的额头。 我暗暗叫苦,身体仍在僵持之中,眼看金刚杵砸下,丝毫不敢停留,忙抱头鼠窜着逃离。 可是那金刚杵仿佛一道通天巨树,金色枝桠垂直而下,倏忽间笼罩住了我所有的退路。 我心中苦笑,退无可退,暗叫一声,“吾命休矣!” “叮” 清悦的声音震荡在耳畔,像玉盘跌碎一样清脆。 一道绿光中,那金刚杵幻象消散,竟改变了方向,瞬间砸在了地面上,溅起漫天的飞石。 我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是申屠寒的碧玉长笛点在金刚杵上,救了我一命。 我再也顾不上别的,忙躲在了申屠寒身后,毕竟此刻,也只有她能救我。 然而奇怪的是,周围随着夜风抚平,惶惑中,眼前出现了波谲云诡的画面。 我们都知道,腹水难收?更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回到起点的。 然而,不见得! 明明亲眼看着周围变得破败不堪,然而一瞬间,仿佛没有经历过刚才的一切似的。 地面都完好无损,那不远处的花圃奇卉绽放,在夜色中散发着浓郁幽香。 而刚才看到的一切,随着醒觉,竟然消散不见。一切的一切,仿若黄粱一梦。 这莫非是幻象? “金蝉寺和聚宝琉璃宗没有任何隔阂,女施主何以阻止小僧伏魔?”三禅和尚喘息着,目露峥嵘,怒道,“难道身为聚宝琉璃宗的人,看不出这妖孽的出身吗?” “在我看来,他就是人,你要想杀人,我就必须阻止。”申屠寒丝毫不退让。 “莫非你不顾两派休止合约,想要开启恩怨不成?”三禅和尚面容肃静,可是语言上明显充满了愤怒和不解。 “我并没有承认自己是聚宝琉璃宗的人。”申屠寒冷笑道,“都算不上聚宝琉璃宗的人,何来恩怨不恩怨一说?” “女施主莫要诓骗小僧,你所用的“天龙八音”,正是聚宝琉璃宗的秘法,要不是聚宝琉璃宗的子弟,又何以会聚宝琉璃宗的秘法?”三禅和尚仿佛看透了申屠寒,由不得她不推诿。 俗话说:这天下不要惹的人中包括,僧侣、道士,还有女人。如今这里聚齐了,可谓精彩纷呈。 我第一次才知道,申屠寒竟和聚宝琉璃宗有着丝丝关联,怪不得她总冷冰冰的,看到我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原来是个修道者。 “你爱信不信,我并不是聚宝琉璃宗的人。”申屠寒收起了碧玉长笛,整理了下衣衫,显得绰约绝尘。 “好,先不讨论这些,我想要请教,女施主为什么要救他?”三禅和尚目光笃笃,透着不解,“莫非两位是一伙的?” “谁和他一起的?”申屠寒恼怒喝止,整理心绪后,淡淡道,“我和他有赌约,你杀了他,我们如何分胜负?在我们没有分出胜负前,任何人休想破坏赌约。” 虽不知她话中真假,我竟充满了感激之情,也不知道申屠寒出手是否本意,可不得不承认,她又救了我。 “那就别怪小僧得罪了。”三禅和尚似乎铁定了心,手中的金刚杵一挥舞,发出呜呜声响。 他手中金刚杵圆转如意,恰似车轮一样呼啸着,向着申屠寒和我笼罩而来。 显然他早就盘算好了,这是无奈之举。 申屠寒瞥了我一眼,冷冰冰提醒道,“怎么?还不跑,莫非想要等死不成?” 我这才看借势清楚申屠寒的脸色,煞白中毫无血色,透着虚弱,恍然醒悟,关切道,“你呢?你没事吧?” 申屠寒怒道,“你要是再不走,那就在此陪葬吧。” 我一狠心,再也不敢停留,转身飞奔向大门,随手打开了门,向着外面逃去。 2 站在书房门前,黄裕犹豫了下,这才伸手敲了敲门。 书房传来了稳健的声音,“进来。” 黄裕笑了笑,缓缓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她看着在案牍前奋笔疾书的人影,心里无比的欢喜。 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俏皮神色,她蹑手蹑脚地靠上去,准备搞怪一番,但看到他认真的样子,又不忍心打扰,于是乎,站在一旁静静观看着。 犹记得,小时候也常常这样,但是始终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喜欢书法。 许久,黄世发抬起头,当看到黄裕时,一愣,大笑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湖笔走了出来,上前端详着黄裕,不住点头道,“好,好,总算一点没有少,看样子心情也不错,我很满意。”他愣怔了下,突然问道,“今天怎么想起回来了?” 黄裕笑着伏在他肩头道,“如今算来,还不,还有几天,便是父亲的六十大寿,我这次刻意回来,就是想要给你准备准备。” 黄世发一愣,满面愁容,浩叹道,“这么快,都六十了?我隐约间还觉得自己不过才四十出头啊?” “是是,您才四十出头而已,是我记错了,好吧?” 黄世发一怔,大笑起来。 许久,他才收起了笑容,伤感道,“不服老不行啊,你看看,你都嫁人了。”他侧目看了看,询问道,“怎么,旭豪呢?” 黄裕松开了手,背过身去,不悦道,“他还能干什么?去军营督练了呗。” “哦,男人吗?家业为重,更何况他关系着整个安西的局面。”黄世发劝说着。 “安西的局面?管我什么事情?我只是个小女人。”黄裕怒道,“不知道父亲您喜欢他什么?我又不是他张家的私有物?” “好了,不管你理解不理解,这都是我的决定。” “爹,您难道不顾女儿的幸福了吗?”黄裕有些恼怒了。 黄世发一愣,叹息道,“傻女儿,你知道什么?我明白,你千万个不愿意旭豪,但是让我选一千次、一万次,我还是会这样选择。” “为什么?难道就为了您和张伯伯的情谊?”黄裕有些恼火起来。 黄世发摇头道,“不是,是为了你。” “好笑,如果为了我,就不该让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黄世发沉吟道,“无论你喜欢不喜欢,这都是我的选择,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为了你好,就算你将来埋怨我,我也还会这么做。” “我讨厌他,非常讨厌。”黄裕终于爆发了,“从小,您什么都让我让着他,现在呢,您又让我委屈地嫁给他,凭什么?凭什么就需要我憋屈退让?” “不管你喜不喜欢,木已成舟,多说无益。”黄世发有些不悦,但仍坚持自己的想法。 黄裕看在眼中,知道再说下去,黄世发一定会恼怒,因此隐忍了下来。 黄世发侧目间,看到了外面的影子,奇道,“他是谁?” “哦,是我带来给您请尺寸的,准备给您做一件喜庆的衣服。”黄裕向着外面招呼了声,“好了,进来吧。“ 东硕从外面规矩地走了进来。 “怎么看着面善?”黄世发凝促了许久,突然醒悟,面容一怔,“是你?” 东硕大气也不敢喘,呆呆望着黄世发,僵在了当场,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黄裕呼唤道,“爹,他只是个裁缝。” 黄世发眼眸一寒,逐渐舒缓,他半生商海沉浮,看惯了各种人心,他似乎能一眼看透东硕一样,实在是打心底不喜欢他。 “好了,量吧。”黄世发张开了双臂。 黄裕使了个眼神。 东硕硬着头皮,忙打开工具箱,拿出皮尺,上前开始丈量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靠近黄世发的时候,总感觉到不安,仿佛见到了可怕的凶兽一样,似乎随时可能吞噬自己。 提心吊胆地丈量完后,东硕这才松了口气,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黄裕,低着头便要告辞。 “你这人其实很有野心,我承认,如果是以前,我会非常喜欢你,但是现在,我希望你能本分些好,不然的话,呵呵……”黄世发竟笑了起来。 “爹,您说什么呢?”黄裕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要干什么。 黄世发没有理会他,接着说道,“人呢,有野心是好事情,但是一定要懂得压制,要不然,不但不会帮你,反而会害了你。” 东硕浑身颤粟,沉声道,“谢谢黄老爷指点。”然后头也不抬地走了出去。 黄裕左右看了看,不知怎么解释。 黄世发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女儿,欲言又止,最终长吁了声,索性什么也没有说。 黄裕却一跺脚,置气走了出去。 第 032 章:大鬼拦路落枪口,甲子寿宴喜多闹 1 “啊呜” 刚出了院门,一声野猫惊叫声传来。 我被吓了一跳,险些跌倒,瞬间犹豫起来,不忍心就此丢下申屠寒不顾,毕竟她是为了救我。 回身望着小院内。 “轰” 一声沉闷的声响中,仿佛什么东西倒塌。 记得三禅和尚那威力绝伦的金刚杵,不免凝促起心头。 正自担忧间,一道身影闪出,仔细望去,竟是申屠寒的身影。 我心中不免大喜。 申屠寒跃出门,看到我后,面容变得难看起来。 我心中愕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仔细看去,三禅和尚并没有追出来,不觉警惕,莫非三禅和尚又古怪出现在了自己的前方? 惊恐之下,反身凝目望去,不由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挡在身前的是一道墙。确切地说,应该是一道人墙。 细细望去,竟是清一色的劲装大汉,每人手中一把长枪,显然是上了膛。 我害怕起来,不敢有所异动,生怕引起误会。 要是一旦开火,纵使申屠寒如何神勇,此刻的状况,也不见得能躲开这些枪火。 我暗暗心惊,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申屠寒喘息着,与三禅和尚交手后,消耗巨大,脸色惨然煞白。 我试着看了下左右,好在可通行,忙嗫嚅地向着右边移动。 “呵呵,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 然而就在此刻,那些汉子手中的长枪晃动着,对准了我,意思是提醒我,只要在敢乱动,他们就要开火了。 我苦笑了声,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好像没有得罪你们?我也是受害者。” 这时,从黑暗中走出一道身影,标志性长袍马褂。 所有的大汉让开了一条路。 那人顿住了身形,可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本来面目。 “你是没有得罪我们,可是,你必须和我们走一趟。”他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生铁相互摩擦一样刺耳。 “为什么?我并不认识你们。”我警惕盯着他,实在想不起,何时得罪了一个这样人的人物。 他伸手卸下帽子,露出一副恐怖的面容。 他脑袋很大,五官扭曲,显得不协调。 他嘴唇翻起,发黑,两颗龅牙裸露出来,看起来像是在笑,可是比哭还要难看。 他头上光亮,一道疤痕出现,醒目而恐怖,令人望而生畏。 我一哆嗦,实在想不起来何时得罪了这尊大神。 下意识看向申屠寒,暗想会不会是她,可是发现申屠寒面容酱紫,似乎受了重伤一样。 她秀眉微蹙,似有厌烦,好像在嫌弃我树敌太多。 显然不是她! 我苦笑着左右权衡,挂念黄裕的心思荡然无存,无论申屠寒是否心甘情愿为了救我,可是她受了伤,我不能在连累她。 我向申屠寒点了点头,使了个眼神。 申屠寒会意。 “无论各位为什么找我,我都可以跟你们走,但是,无关的人,希望你们能让她离开。” 那光头汉子挥动着手中的帽子,得意洋洋地盯着我们,当看到申屠寒的时候,那丑陋的面容透出笑意,喉结咕哝了下,双眼泛着异样的光芒。 他长长出了口气,望着申屠寒淫笑起来。 申屠寒双眼中泛着寒气,耸动了下,反而扯动了伤口,不免长吁了口气,忍住了胸中的无名怒火。 我看在眼中,想要前去关心,但是此情此景,稍有疏忽,恐怕我们都要留在这里了。为今之计,也只能想办法尽快协助她离开。 我脑海飞转,想着怎样解决眼下的困境。 “阿弥陀佛。”三禅和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出现在小院门前的三禅和尚。 只见他全身沾满了灰尘,究竟经历了什么,无法猜测,却显得灰头土脸,完全没有开始的神威临尘。 我不由大喜,趁着所有人失神之际,忙凑近了申屠寒,低声道,“快走。”然后擦肩而过,向着三禅和尚道,“臭和尚,你不是要抓我吗?尽管来呀,我给你机会。” 我飞快捡起石阶旁遗落的砖块,投掷向了三禅和尚脑袋。 三禅和尚稍显狼狈,可是反应如电,松拳成掌,凌空虚劈,那迎面飞来的砖块应声而碎,四散飞溅。 那些举着长枪的大汉们被震慑,目光骇然凝视着他。 我趁机推了一把申屠寒,向着那光头大汉奔去。 光头大汉完全被申屠寒吸引,当我奔来的时候,面容一簇,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怒吼一声道,“找死。” 他飞起一脚,鞭腿踢向我的脑袋。 我早有防备,借机侧身一个反转,从他鞭腿的空档绕了过去,借机抓住了光头汉子的腰间,本想就势将其摔倒在身后,可是膂力不济,只能叹息作罢。 为了申屠寒,也只能先拖住他,以此分散那些汉子的注意力。 此刻迅速围困住我的汉子,又不敢开枪,生怕波及到光头大汉。 也就在这时,三禅和尚飞身上前,伸手抓向光头大汉的衣领。 “哼。”光头大汉也不好惹,冷哼一声,他灵活地飞肘反击向我脑袋,另一只拳头借机攻击向三禅和尚的腰眼。 三禅和尚撤掌反拨,四两拨千斤,竟将那光头凌厉的一拳拨开。 他气力不绝,顺势一带,手掌劈在了光头汉子的胸前。 巨力蓬勃而发,光头大汉身体一顿,瞬间暴退。 他全身用力,身体前倾,稳住了身形,凝视着三禅和尚,丑陋的面容阴晴不定,变得恐怖渗人。 我就显得狼狈不堪了。 迅疾的飞肘擦着我脸颊而过,只感觉到皮肤火辣辣的生痛,暗自惊险躲过一击后,不由冷汗涔涔。 可是就在此刻,惊退的瞬间,竟撞击在光头大汉身上。 于是乎,我们两人狼狈的倒在了一起。 看来光头大汉也是硬撑着。 三禅和尚眼明手快,趁机不留手,抓向我的肩头。 我脸色难看,想要躲闪,显然不可能。光头汉子像一块顽石,手臂压在了我孱弱的身躯上,几乎爬起来都有些困难。 眼看又要落在了三禅和尚的手中,我暗暗苦笑。 就在这时,三禅和尚顿住了身形,整个人如一只展翅的苍鹰,飞奔而起,瞬间凌空后窜,跃向了旁边的屋檐上。 就在此刻,密集的枪声传来。 在我们倒下的瞬间,正好给了这些汉子空隙,不至于伤到光头大汉,因此所有的枪火齐发,向着三禅和尚招呼。 三禅和尚不亏是金蝉寺最杰出的人物之一,从屋檐再次拔地而起,呼吸间落在了小院的墙壁上。 激射的子弹瞬间穿入了墙壁中,弹孔扬起道道烟雾。 那些汉子也吃了一惊,从没有见过什么人能从他们的枪火中躲过性命,不免失神,瞬间醒悟后,又向着墙垣上的三禅和尚射击去。 三禅和尚看了一眼我,眸光复杂,接着身形斗转,如窜入院内的麻雀,几个起落不见了踪迹。 我松了口气,至少申屠寒安然无恙地离开了。 那光头汉子蒙了,奋力爬了几次,都险些跌倒,显然三禅和尚那一击威力不俗。 咔咔声响起,当我凝目望去,这才发现,所有的大汉一拥而上,枪管齐刷刷指着我的脑袋。 我相信,只要我稍稍有所动,这些人定然会打爆我的脑袋。 我,还不想死,也不能死…… 2 门前的万字头炮竹,从前街一直排布到后街,像一条划出南北的分界线。 人常说:六十而耳顺。 在这乱世之中,能活到六十岁,也算是不易。 看惯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早已经到了万事临身不惊的地步。 可是,他是有身份的人,就算自己不想在乎这些虚礼,但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人都不会同意。 人一旦到了某些阶段,无论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到别人的感受,活着好像都是为别人活着,完全没有了自我。 黄世发被誉为安西的财神,名下的店铺多不胜数? 他执拗不过女儿,只能任由摆布,谁知道却惊动了整个安西城。 今天,是黄世发的六十大寿,并没有请各地的朋友前来参与,列席的都是和自己讨生活的掌柜店主,也算是私下自己人聚会。 如今的安西,报馆就有好几家,听到了这等大事,如蜂拥至,前来观礼。 其间相机不断闪烁着,燃烧的磷粉散发出浓郁的味道。 周围的人群埋怨地看着,时而咳嗽着,可是敢怒不敢言。 在看人群中,两只象征着松鹤万年的舞狮,在争夺着彩球,上窜下跳,望着眼前的木桩,凌空竟然窜了上去。 随着喝彩声中,那舞狮的大眼睛眨巴着,瞪着地上的另一只舞狮,仿佛在挑衅。 另一只舞狮张嘴合歙了几下,仿佛在蓄力,然后凌空也跃上了木桩。 周围的人群看着热闹,不断鼓掌,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在一旁走高跷的彩戏师,穿着五色衣,伴着各种古怪的装扮,都是一些《王母蟠桃宴》、《三星报喜》、《松鹤延年》等戏剧中的人物。 他们做着各种幽默的动作,逗得周围的人群发出朗朗笑声。 在众人的拥簇下,这些人向着后院走去。 那两只在木桩上的舞狮,你争我夺,闪转腾挪,每次都引来无数人的欢呼。 在一番惊险的争斗中,那两只舞狮同时摆了个英武的架势,嘴巴张开,垂下两幅喜联,上联:甲子重新新甲子;下联:春秋几度度春秋。 在响亮地喝彩声中,这些人散场去了后院,各自领了赏钱,然后相继离去。 在前院,那可就热闹了! 黄家院子本就大,此刻百桌铺开,所有桌旁围坐满了人。 然而穿过这些人群之中,一眼便看到了东硕的身影。 他之所以能有幸参与其中,完全是因为黄世发的意愿,又不好拒绝,他也摸不着头脑。 各种佳肴逐渐奉上,闻着飘散的香味,忍不住直吞口水,但是此刻并不是动筷子的时候,必须等到主人家出来训话后,才能开动。 这些人虽为宾客,但都是依附黄家生存的人,当然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唯独东硕夹在这些人中,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他这才见识到,什么叫做财势通天。 在千呼万唤中,一道倩丽身影陪着一个威严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满头的乌发整齐的打理着,显得容光焕发。 那身上的金钱云纹马褂,衬托着一件褐色长袍,整体相容,如果穿在别人身上,会显得俗不可耐,可是在他的身上,彰显出无与伦比的雍容华贵,单单那份气质,完全与长袍完美的契合,浑然天成。 这就是东硕的杰作! 黄裕荷花图案翠绿旗袍,与黄世发站在一起,相得益彰,此刻毕竟是大喜的日子,两人皆露出灿若云霞的笑容。 “黄老爷圣寿无疆。”所过人群,逐一起身恭贺。 黄世发双手作揖,不住称谢,然后伸手请众人入座。 接着,在夫人的迎合下,黄世发坐在了主桌上,招呼了一声,所有人开动起来。 东硕在众人之间,显得不合群,看着所有人议论纷纷,他又插不上话,若有所思地看着主桌上的黄裕,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他一起列席。 正好,黄裕也看了过来,彼此入目的瞬间,浑身一颤,昂起了头颅。 突然,他感觉到肩头一沉,不由一惊,闻到刺鼻的酒味凑近,“兄弟,怎么样,黄小姐,不,张夫人漂亮吧?啧啧,美若天仙,我若能一亲芳泽,百死无悔。” “别臭不要脸了,你以为你是谁?你给大小姐提鞋都不配。” “你这什么话?”那汉子梗着脖子,似乎不悦,扬起头道,“我可听说,黄小姐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小裁缝。” “什么?这是真的假的?”旁边的人叫嚣着,似乎受到了打击。 “这能有假吗?我可是听好多人说了,开始以为是假的,可是你看看,为什么今日所有人到齐了,唯独不见张少督军呢?怎么说,他也是黄老爷的乘龙快婿啊。” “你别说,这还真是,其实不瞒各位,我也听了一嘴,传扬的沸沸扬扬的,想不信都难啊!” “你看,我就说吗?无风不起浪,黄小姐都能喜欢上小裁缝,怎么没有可能喜欢上我?怎么说,我好歹也当铺的掌柜,比起一个小裁缝要体面多了。” 其余在坐的人惊呼了声,拱手道,“原来是当铺掌柜,久仰久仰。” 在坐各人经过闲话熟络起来,似乎有幸坐在了一桌之上,相互通报着各自的行当。 “我是米铺的掌柜。” “我是油店掌柜。” “幸会幸会,我是蜡烛店铺掌柜。” …… 一一通报后,唯独看到了东硕,却一言不发,所有人都望着他,目光灼灼。 可是东硕的样子,完全没有通报的意象。 那身旁的当铺掌柜诡异一笑,拍着他的肩头道,“兄弟,你这是想要跟我们玩哑谜吧?是想要我们大伙猜猜看吧?” 其余人果然来了兴趣。 “看兄弟的样子,不会是钱庄的吧?” “不对,肉铺的吧?” “应该是铁器铺吧?” 然而众人猜测了一个遍,东硕仍一句话也不说。 “棺材铺,不会是棺材铺吧?” 东硕实在如坐针毡,豁然起身,茫然扫过众人,“裁缝铺。” “原来是个裁缝啊?” 其余人轰然大笑,正自得意,各自狂饮了一杯酒,突然回过味来,同时喷出了嘴里的酒,彼此飞溅了满脸酒渍仍不自知,呆然望着东硕离去的背影。 “不会是他吧?” “不可能吧?” …… 第 033 章:入地牢又见异人,出黄府偶遇显贵 1 湿漉漉的地牢里,能听到轻柔的滴水声音。 呼吸中,鼻息传来霉腐味道,这种感觉,令我想到了暗渠逃生的窘况,让人浑身打颤。 我望着满地的稻草,暗暗懊恼,咒骂着,奇怪这些人难道没有地方关押我了?以至于总将我关押在地牢这种鬼地方。 地面隐隐能看到撕碎的布片,也不知道是否是上一位“室友”所遗留下来的证物。 我双手双脚都被拷上了铁链,走动间发出哗啦声响,像一首嘲讽的乐章。 踱步来到了铁门前,透过铁窗望着外面,这才发现,这地牢的规模不知其大,竟一眼看不到尽头。 我打了个哆嗦,实在想不起来,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会让自己处于这样的惨状。 思来想去,唯独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东硕,因为我在找他。之所以和这些人发生了冲突,也是因为找东硕的原因。 可是东硕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和黄裕之间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我陷入了这样的困境中。 思前想后,总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更担忧黄裕的处境。 这次委托,不得不说,比起前几次来,都要困难的多。 甚至到了此刻,黄裕的魂魄即将消散之际,仍没有任何的头绪,反而令自己陷入了不可逆转的困局之中。 看着四周密不透风的地牢,头皮发麻。 莫名又想到了曾经被困的日子里,那些坏人对我的折磨,令我深入骨髓。 直到此刻,我的胸口仍有一道长长的鞭痕。 这是永远无法磨平的印迹。在多年的岁月中,无论怎样的调养,也都没有办法能使其抚平。 我克制不了心中的俱意,瑟缩着,蜷缩在漆黑的角落里。 意识不断提醒自己,这不过是回忆,可是身体就是不住地发抖,仿若看到了鬼怪一样害怕。 我抓着地上的稻草,想要以此分散注意力,让自己不那么颤粟。 然而心灵深处的惊恐,是外力不可逆转的,瑟缩中,恨不得缩进墙壁中去,仿佛也只有这样,能让我平和下来。 牙齿嘚嘚响,粗重地喘息着,扬起沙哑着声音,拼命地呼喊着,“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但是这地牢之中,又有什么人能听到? 我倒在了地上,抽搐着,比起三禅和尚威逼下出现的异状还要剧烈,双眼泛白,呼吸不上了,嘴唇不断颤抖着。 我听到了脚步声。似乎正在靠近。 我望着铁门,伸出了手,拼尽全力想要抓住铁门。想要呼唤。 可是怎么也张不开嘴,全身仿若冻僵了一样有口难开。 我逐渐出现了休克。 而就在此刻,恍惚中看到了一道身影蹲了下来。 可是怎么也看不到这人的面容,只看他伸出了手,抚摸着我的额头,接着,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脸颊痒痒的,似乎有什么在自己的脸上爬动。 我脑海中不自觉显现出,曾经被捆缚在漆黑的房间中,到处都是硕大的老鼠,即便你吃睡,都和它们混在一起,甚至,当有同伴断气的时候,那些老鼠一涌而上…… 我们当时饿着肚子,老鼠们也饿着肚子,有时候那些坏人送来的饭菜,我们还没有吃,便被老鼠抢夺一空,久而久之,变成了与老鼠争食。 有些同伴,甚至抵不住饥饿,不惜抓住老鼠,硬生生活吞。 没有办法,人总是要活下去。 有一次,我几天都没有吃东西,实在忍不住,在同伴递来刚抓住的一只老鼠时,我竟忍不住心中的贪婪,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然后,张开了嘴…… “呃……”我翻身坐起来,拼命地呕吐着,双手不断厮磨着地面,腹中无物,仍吐出了很多黄水来。 突然,我感觉到有人拍打着我的背部,他手很柔和,不住帮我抚平胸中的恶意。 “我有这么恶心吗?”这人声音柔弱,可是透着坚硬,如一把钢针,扎入了我的耳中。 许久,我终于平复下来,伸手抹了抹嘴角,喘息地望着那俯身看着自己的人,不由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向着身后挪了挪。 “你是什么人?” 眼前的人,穿着破破烂烂,一头长发几乎盖住了脸颊,看不他的清容貌。 看他的样子,似乎在这里关押了很久,但是很奇怪,他手脚上并没有任何的脚铐铁链,看身材,也不觉得孱弱,应该不会是肚子饿了,才俯身靠近我的。 这才松了口气! 那人笑着伸手拨开头发,露出一张煞白的面容来,乍看之下,总觉得非常熟悉,可一时却想不起来。 可是一时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看他的年龄,约莫有四五十来岁,或许是常年关押在此,不见阳光的原因,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白嫩。 “你是谁?为什么也被关进了这里?”那人放下头发,叹息道,“你可知道吗?一旦被关押在这里,就永远别想要出去了。” “啊?”我惊呼了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手脚上的铁链,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去除了。 而且,我这才发现,这里竟不是开始关押自己的地方。 “你不用惊讶,我记得,当初我被关押进来的时候,大概和你此刻差不多年龄。如今仔细数来……” 他伸出手指,看样子似乎一时竟也算不清楚,无奈喟叹道,“具体我也记不得了,究竟关押在这里多少年了呢?”他望着我,似在询问。 “你这些年一直被关押在这里?”我警惕地问,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同时瑟瑟发抖。 “我何必要骗你呢?”他爽朗怪异的笑声传来,接着道,“如今有你陪伴,以后的日子也不在苦恼了。” “不,我不能呆在这里。”我亢奋起来,我其实是害怕,从小的经历,让我至今无法走出阴影。 “你在害怕?”那人看出端倪,来了兴致,劝慰道,“有什么好怕的,我这么多年在这里,都习惯了。” “那你怎么待下来的?难到你不想发疯吗?” 我曾经忍受不了被关押的漆黑,想过死,可惜最终没有成功,如今又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发疯?”他摇了摇头,“不,只要你心中有寄托,无论多久,你都不觉得孤单,因为无论何时,他都会真实地站在你的身旁。” 他侧目望着自己右边,虽然被长发遮掩住了面容,看不出实际的表情,但是仍能感觉到,此刻他应该是幸福的。 我暗自奇怪,他真实一个奇人,心绪平静了下来,不断呢喃着他的话语,心里瞬间有所感悟。 可是,我所能引起的思念,只有自己的身世,再来,便是黄裕的委托。 在我现有的记忆中,没有什么能超越我对自己身世的执念,以及委托内容的坚持。 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显得这么的可笑。 2 听着里面吵闹的人群,激烈的划拳声。东硕毫无留恋地向着外面走去,他只想逃离这本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可是一抬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竟笑着迎面走来。 东硕茫然,并不打算搭理,侧身向着一旁绕开,他想要快些回到铺子里去。 “你是东硕先生?”那人竟主动打招呼。 东硕顿住了脚步,疑惑地转身问道,“你是?” 他实在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个富贵人家出身,至少上下看去,从容得体,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我叫史一凡,是樊楼的掌柜。”这人自报家门,令东硕没有想到,他竟有这样显赫的身世。 东硕一惊,忙道,“那先生找我是?” “实不相瞒,明面上我是樊楼的老板,其实背地里,真正的老板是黄老爷。”他说了一番隐秘后,然后看东硕一副奇怪的样子,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了,我是听黄小姐说,你的裁缝手艺出众,承接过督军府衣服制造,所以一直想要叨扰,可惜没有时间,正好今日在此相遇,经小桃指点,认出了你,看你向着这边走来,所以冒昧叨扰。” “啊,不知史先生找我有什么贵干?”东硕隐隐觉得有些好事上门。 史一凡犹豫了下,迂回道,“不知到最近你的铺子忙不忙?” 东硕并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史一凡明显有些失望,嗟叹道,“那就太可惜了,我樊楼需要制作一些衣服,本想要麻烦东硕先生,如今看来,似乎不可能了,唉,我还是去找别人吧。”他说着摇头便要离开。 东硕一颤,醒悟过来,忙呼喊道,“史先生误会了,误会了,您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忙归忙,试问下那个铺子不忙,如果不忙的话,还怎么生活啊。” 史一凡大喜,忙凑上前来,“那不知道能否给我们尽快赶制一批衣服出来,你是知道的,我们樊楼涵盖广,最主要的仍是拍卖,门面上的事情,不能让客人看出笑话来,所以想要做一些特殊又能吸引人的服装,最好不失我们樊楼的威名,我是看过东硕先生给黄小姐做的旗袍,真是锦绣内藏,别有章法,甚是欢喜,如果能帮我做出一些类似的衣服来,无疑提高了我们樊楼的品质。” 东硕从没有想到,今天竟然有这样的机遇,心里万分欢喜。 “当然,当然,史先生这样贵客,我们真是请都请不来。” “那么说,您这是同意了?” “我还要谢谢史先生给机会呢。”东硕搓着手,左右不知该如何感谢。 史一凡同样欢喜着,概叹着,“今日和东硕先生一见如故,左右也无事,不知能否赏脸,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东硕犹豫了下,正好无趣,准备离去,难得遇到史一凡这样的妙人儿,更难得对方不计较自己身份,盛情难却,也不便拒绝,忙点头道,“那好吧,如此的话,叨扰了。” “这是什么话,你我难得投脾气。”史一凡伸手道,“请。” 东硕忙点头哈腰,伸手揽着史一凡的臂膀,两人也不推脱,各自向着外面走去。 史一凡果然不俗,竟有一辆轿车傍身,那司机是个壮汉,面容威严,给人的感觉,像是汤浴室中那刀疤汉一样冷峻,应该是个练家子! 要不然怎么能保护史一凡这种身份的人呢? 他打开了车门,史一凡让东硕先进了车里,然后自己坐在了前面,一切显得有些诡异。 樊楼中,最名贵的餐厅内,摆放上各种从没有见过的佳肴,还有美酒。 史一凡随手拿起那瓶酒,晃荡了下,笑着道,“这酒不是任何人能喝到的,名贵不凡,名曰:神之一杯,是清廷时代一位落榜的举子无意所创,如今算来,也有百年时间。” 东硕瞪大了眼睛,从没有想过,酒竟然有这样的名头,不由询问道,“这酒那应该很值钱吧?我们来喝,是不是太破费了?” “再贵也是酒?更何况,良辰美景,知己难求!无论如何,今天我们也给它喝了。” 史一凡砰的一声打开了酒塞,一股清香飘荡而出,涌入东硕的鼻子里,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口中泛出唾液来。 史一凡给东硕倒了一杯,含笑道,“尝尝。” 东硕不好推脱,拿起酒杯,喝了一杯,入口清香难散,直入五脏六腑,全身无一处不服帖。 他竟一不小心喝空了酒杯。 史一凡含着笑意,谦卑地再给他倒了一杯,劝慰道,“再尝尝。” 东硕不好拒绝,又喝了一杯。这杯下肚,仍是同样的感觉。 史一凡一连倒了几杯。 开始的时候,东硕还不好意思地劝阻着,到了最后,突然失去了知觉。 无论史一凡怎么倒酒,他都傻笑着,一一笑纳,仰头喝下。 史一凡含着不变的笑容,不断给他倒着酒,直到东硕手中的酒杯掉落在桌面上,他才收起了笑容,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酒瓶。 他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衣服,嘴角蠕动了下,整个人如同变了一个模样,含着说不出的古怪。 他拿出手绢,擦拭了下手,露出鄙夷的微笑,晃动了下脖子,欣赏着眼前的一切,似在欣赏一件杰作。 他缓缓从衣服里套出一双手套,慢慢戴好,犹豫了下,嘴里咕哝了声,上前扶起了不醒人事的东硕,向着外面走去。 第 034 章:众里寻人身前知,盈门冷眼祸水至 1 我太过烦闷,又心事重重,坐在了一旁径直发呆,想着近些天发生在身边的事情。 那在一旁神秘人,也没有吵闹,驻足在那里,愣正失神。 他的思绪似乎飞出了地牢,穿到了九霄云外,和心中记挂的人相逢与鹊桥之上,相互叙说着彼此的思念。 我甚至怀疑,如果就这么不被打扰,那人或许会这么站到海枯石烂。 我隐隐感觉,自己之所以被关在了这里,可能罪魁祸首就是东硕。 胸中气闷,本就是为了黄裕的委托,特意让他们来相会,可是此刻却深陷囹圄。 我更怀疑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否如黄裕所说,他们的关系真的曾经亲密无间?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在这长长的地牢中,像是一首催眠曲。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竟是黄裕在茶楼唱的那首曲子: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咔嚓”铁门下的方孔被打开,接着从外面递进来两碗饭,仍在地上。 米饭上面盖着一只鸡腿,索性还不错,比起记忆中的困窘经历要好得多。 “放我出去。”我冲了上去,伸手想要通过那递进饭菜的方孔抓住那人,至少告诉那人,他们抓错了人。 可是为时已晚。 那铁孔瞬间合起来。手仓促间,碰在了铁板上面。 疼痛的感觉蔓延,眼泪险些流出来。 那人飞窜而上,忙端起地上的两碗饭。 我正好倒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他,我肯定要毁了两碗饭,或许到时候我们两真要饿肚子了。 也许真是饿了,即便是毫无味道的米饭,我们也吃得好不欢快。 吃完后,彼此对望了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是怎么被关在这里的?”他终于对我有了好奇心。 “受了别人的委托,帮主顾找一个人,说来你也不信,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被关在了这里。” “确实奇怪。”那人显得很随意,整理着头发,露出一双迥然有神的眼睛,射出凌厉的神光。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锐利的眼睛,似乎一撇眼间,足以震慑人心。 他想了想,带着些许稀奇,问道,“委托?你是做什么委托的?” 同是患难的人,我不忍心欺骗他,但是此情此景,又不想让他误解,笑着叹息道,“就是帮人找个故交。” 那人点了点头,怅然道,“如果你要不是被困在这里,或许我也要麻烦你帮我找个故交。” 比起黄裕和东硕之间的事情,我对他的兴趣也丝毫不弱。 至少这人在这地牢中关押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能保持这样的神态、习性,完全一副怡然自得神色,超出了我记忆中的认知,莫名的对他的身份和经历,同样充满了莫大的猎奇。 “索性无事,不如你说说,正好我们也可以打发时间。” 那人伤感道,“还是不了,说了,只能徒增烦恼而已。” 我看他面露痛苦,似乎又是一个伤心人,不忍追问,想了想,道,“不如我说说我的委托吧。” 我想让他从不快的思绪中解脱出来。 “我这次要帮委托人找寻的故人,怎么说呢?应该算是一个传奇的裁缝吧。” 那人转头望着我,头发遮住了眼睛,并看不清他此刻的面容。可是他的呼吸却变得急促起来。 “而找他的人,是安西城当年最大的富户,黄家的大小姐……” 蓦地,我觉得眼前一黑,影子晃动,脖子一痛。 惊骇中,仰头望去,只见那人的双手,闪电般扼制住了我的脖子。 他满脸的怨恨,声音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地咆哮,“你究竟是谁?你是张旭豪的人?是他派你来的?对不对?是他想要从我口中套出秘密,对不对?” 我喘息着,仓促间,只能拼命打着这人的双臂。 可是这人似乎疯了一样,用尽全力掐着我的脖子,想要致我于死地。 身处险境,生命垂危之时,我灵机一动,身体向后倒在了地上。 带着那人一同倒下的同时,我双腿膝盖顶在了那人的腹部。 那人痛苦地哀嚎了声,接着被弹开。 我呼吸为之顺畅,终于脱困,揉着自己的脖子,骇然望着那人趴在地上咳嗽着,甚至把吃进的饭都吐了出来。 我不知道究竟说错了什么,警惕望着他,躲在一旁。 惶惑中,想到了他刚才所说的内容,忙追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知道张旭豪?” 他喘息着,许久才坐起来,凝视着我,冷笑道,“还要伪装吗?你都露馅了,你无非就是想要从我嘴里套出黄家仓库的打开方法而已。” “你是?”我心跳加快起来,有一个大胆地猜测,问道,“你是东硕?” “哈哈,怎么?还要在我面前演戏吗?你们不是早就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吗?” “你真是东硕?李记裁缝铺的学徒,黄裕小姐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我紧张到无以复加。 “怎么,终于掩藏不住了,暴露底牌了吧?”东硕浑身颤抖着,竭力平复道,“你们明明知道,裕儿已经死了,竟编撰谎言,试图欺骗我,真是可笑,张旭豪真是越来越倒退了。” “你误会了,我真是受到了黄裕小姐的委托,在找你,她想要在……” “住口。”他站了起来,颤抖着,沙哑着声音道,“你这是亵渎了她,你们怎么可以用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企图来糊弄我呢?” “你相信我,我真是……” 他亢奋起来,再也忍不住,伸手向着我再次抓来。 我吃过苦头,不敢大意。 身体灵巧地躲闪着,试图躲过一劫。 如今找到了东硕,我心里万分的欢喜。 在追赶中,脑海中飞快运转着,想要从和黄裕的交谈中,试图找到一些能说服他相信自己的话。 “你与黄裕小姐相遇的地方是李记裁缝铺,你们有一个难忘的地方,就是十里渡口那座凉亭。”我所能记起来的,也就这些,思来想去,张口描述着黄裕的长相。 东硕的身影逐渐缓和了下来,顿住了脚步,喘息着,望着我,显得万分激动道,“我信了,我信你了。” 我松了口气,后怕道,“无论你信不信,我真是黄裕小姐的委托人。”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的,她不可能还活着?” “我说了你可不要害怕。”我想了想,还是准备告诉他实情,尽早令她接受这一切,也为之后能和黄裕见上一面不必在费尽口舌。 他期待地望着,等待着我地诉说。 “我是受到了黄裕小姐的魂魄委托,前来找寻你?” “魂魄?”他面色一变,闪过惊悚,四下望着,似乎在找寻什么,急切确认道,“她的魂魄?” 我深吸了口气,还是点了点头。 2 外面传来嘈杂声,显然那些欢闹的人还没有散场。 原本计划着闹腾三四天,但是考虑到了黄世发的年龄,黄裕缩短成了一天。 即便如此,看情形,仿佛也要闹到后半夜了。 其实,席间有好多人早就想要离去,可是碍于主家还没有散场,又怎么敢冒众人之大不韪? 交谈的笑声像天空的闷雷,吵闹不凡,令人生厌。 黄世发乐呵呵地看着一切。这桌上的人都是自己的得力心腹,也不必忌讳什么,到也显得畅快。 妙谈正欢之际,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众人吵闹声戛然而止,愕然凝目望去。 只见护院头领急切飞奔进来,穿过人群,来到黄世发面前,向着黄世发耳语了一阵子。 黄世发脸色一变,从椅子上站起来。 黄夫人不明所以,也跟着站了起来,忙问道,“怎么了?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世发扫过身旁,猜疑道,“裕儿呢?” “刚才不舒服,好像回房了。”黄夫人着急道,“怎么了?莫非是裕儿又闯什么祸事了?” 黄世发凝目不语,逐渐望着前方。 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队军汉竟冲了进来。 所有在座的人一阵惊慌,屏息凝神,周围变得落针可闻。 这些商贾出身的人,胆小甚微,不解地望着眼前的军汉。 黄世发向着身旁的护院招呼了声,耳语了一阵子。 那护院点了点头,趁着所有人不注重时,挤进了人群中。 军汉逐个让开一条路。 一个全身军装的男人懒洋洋地走了进来。 黄世发在熟悉不过了,正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乘龙快婿张旭豪! 黄夫人满脸堆笑,上前道,“旭豪呀,你怎么来这么晚?你看,都要散场了?” 张旭豪抱拳道,“岳母大人,我想要早来,可是军务繁忙,本来是来不了的,但是有一件事情,逼迫的我不得不来。” “什么事情?”黄夫人感觉惊奇,以过往的认知,张旭豪从来不敢和自己这样说话,可是此刻竟带着雷利之色。 张旭豪逐渐看向了黄世发,笑道,“我的好岳父大人,不知道我那贤惠美丽的新婚妻子去了哪里?” “旭豪,你这是怎么了?”黄夫人笑道,“裕儿刚才不舒服,回房间去了,要不你去他房间看看。” 她看到周围的人充满了惧意,忙望了望张旭豪的身旁,这才笑道,“还是让这些军汉先下去吧,今天可是你岳父的甲子圣寿啊?” “正因为是岳父的六十寿诞,我才这样隐忍,要不然,此刻我恐怕会忍不住杀人。” 张旭豪脸色涨红,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旭豪,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和你父亲又是八拜之交,更将唯一的爱女许配给了你,你今天没头没脑地说这些荤话,是什么意思?” 黄世发有些怒意,反而坐在了椅子上,从容盯着张旭豪道,“今天你要给我个解释,不然的话,我可要带你父亲好好教训教训你?” 张旭豪深深一揖,然后大摇大摆坐在了黄世发的对面,朗声道,“岳父大人和我父亲是结拜的兄弟,无论里外,教训我都值当的,但是,就算是责罚,也要有个名目不是?而我今天,就是想要找您,给我讨个公道。” 黄世发乐了,盯着他,笑道,“你找我讨个公道,那你说说,要我怎么给你讨公道?” 张旭豪冷笑道,“岳父将裕儿许配给我,我万分欢喜,至今感念在心,但是,你纵容裕儿红杏出墙,请问下岳父大人,你该如果给小婿个说法?” “旭豪?”黄夫人大喊了声,充满了不解。 周围的人群大气也不敢喘,愣正望着黄世发。 “啪” 黄世发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上,那双眼睛反射出刺眼的眸光,凝视着张旭豪道,“你可知道,你这是在污蔑我,在侮辱我和你父亲的关系?” 张旭豪从腰间拔出配枪,上了膛,随手拍在桌上,认真道,“如果我所说不属实,岳父大人可以一枪嘣了我,我也绝无怨言。” 黄夫人一哆嗦,柔声道,“小旭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可是和裕儿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怎么,这怎么可能呢?”黄夫人忧心如焚,忙向着旁边的丫鬟呼喊道,“春儿,快去请小姐出来解释清楚。” 名唤春儿的丫头忙向着后院奔去,可是到了月亮门前,便被张旭豪带来的军汉拦截住。 春儿怯生生望着黄夫人,大气也不敢喘息。 黄世发拂去身上沾染的茶水,乜斜着张旭豪道,“你口口声声说裕儿不检点,可有真凭实据?” “我早猜到岳父大人会有此一问,所有才带来了这些兄弟,目的就是让岳父大人亲眼看看真相。” 黄世发双目一瞪,站了起来,怒视着张旭豪,整个人散发出浓郁的杀意。 第 035 章:绝望中遇见希望,愉悦间伴随伤痛 1 近乎说破了嘴,东硕才渐渐相信了我,唯独可惜毁了那张相片,要不然也不用浪费这么多口舌。 不过随着沉寂下来的观察,果然看清楚了他的容貌,确实和相片中的那人非常相象。 年龄的增长,或多或少都让他有些区别,但却符合了我的推测,更加确信他便是委托寻找的目标——东硕。 这似乎太过可笑。在我无助的时候,以为一切将要结束的时候,偏偏又遇到了东硕,这是被上天的愚弄吗? 开始以为这一切,都是东硕为了阻止我们找到他,此刻看来确实是误解了他。 “裕儿还好吗?”他哽咽着,像个大孩子一样哭泣了起来,只是哭泣的样子透着古怪。 我为之动容,勉强点头道,“还好,不过就是时间不多了。” 东硕紧张起来,抓住了我的手臂,仓促间,竟捏痛了我,“她什么时间不多了?” “她快要消散了。”我顿了顿,悲情道,“要永远消失在这世间了。” “啊,那,那你能不能救救她?”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面容,让人感觉扭曲的不协调。 我苦笑着看看他,然后看看自身,意思是告诉他,在当下这样的处境里,纵使我也无能为力。 东硕满脸的失望,“你说的一切太过离奇,那么,那么她可还记得一切?” 从他露出的些许面容中,能看到他有些紧张,不知其后所蕴含的涵义,但还是从容道,“记不全了,毕竟魂魄记忆有限,此刻只是即将离散的回光返照而已。” 东硕松了口气,叹息道,“如果要是能见她最后一面就好了。” “原本是可以的,可是现在似乎有些困难?” 东硕亢奋起来,“你什么意思?你真能让我们见上一面?”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东硕急切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我不忍心他伤感着急,将经过略微说了一遍。 东硕愣正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变了,来回在地牢中踱步着,似乎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许久,他看向我,认真道,“如果我能带你出去,你是不是真能帮我们见上一面?” 我认真道,“但必须找到我的朋友英恨,他拿走了我的牛皮伞,黄裕目前栖身在其中。” 东硕透出古怪神色,叹息了声,“反正我也活够了,在这里和死人有什么区别,只要能在临死前在见上裕儿一面,我死而无憾。” “你的意思是说,你能带我出去?”我来了兴趣,望着他,但又觉得一切太过不可思议。 如果真是张旭豪将他关押在了这里,那又怎么会让他出去呢? 东硕奔向了铁门,透过缝隙看了看外面,始终不见任何人影,这才松了口气。 他神神秘秘地凑近我道,“你有所不知,在很多年前,我无意间发现这间地牢之下有响动,当时觉得古怪,并没有当回事,可是久而久之,我觉得奇怪起来,四处寻找,果然在地上找到了裂缝,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老鼠叫声。” 他说到此处,我一颤,跳了起来,警惕望着他。 他笑了笑,奇怪道,“你怕老鼠?” 我摇了摇头,可是从他的样子上看,显然并不相信。 东硕继续道,“我当时大喜,猜测这下面土质松软,老鼠都可以打洞到此?于是,我每次将一部分饭菜预留下来,然后在缝隙中喂养这些老鼠,时间已久,这些老鼠留恋起来,我便开始断了他们的口粮,将所有的口粮放在了缝隙之上,久而久之,这些老鼠能闻到,却始终吃不到,于是它们开始了行动,它们把石灰地面破开洞,吃到了口粮,也就这样,我看到原来这下面的状况。不知道是这些修葺的人故意偷懒的缘故,还是什么原因,这里的地面并不那么牢靠,而且我闻到了水的味道,因此我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打了一条地洞。” 我惊呆了,这完全就是天书。 东硕为了证明这是真的,竟七手八脚地挪开了自己躺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可以爬行下去的洞口。 我兴奋道,“那你怎么不溜出去呢?” 东硕失望道,“我也想,可惜出去能怎样?裕儿已经死了,我孤家寡人,活着还不是行尸走肉,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他犹豫了下,继续道,“还有就是在这密道下,有最后一层没有破开,当时我万念俱灰,便停止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想要出去,还需要费些力气?”我担忧起来。 “你不用担忧,我笃定,不过是薄薄的一层,完全不用费力便可以打开。但是外面究竟通往哪里,我也说不准。” 我心急如焚,既然有了生路,无论怎样,都待不住了,向着东硕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快打开最后一层啊?” 东硕点了点头,当来到了密道口,我警惕起来,好奇问道,“这密道你是用什么挖出来的?还有你挖出来的泥土去了哪里?” 东硕笑了笑,“我用什么挖,待会下去你就知道了,但是我们不能两人都下去,毕竟送饭的人来的话,看不到我们的人,便可能暴露。至于挖出来的泥土。”东硕看了看墙角的夜香桶,我恍然大悟起来。 他定然是一点一点将泥土混合在夜香中,令倒夜香的人带了出去。 不过多了也容易被发现,好在他在此被关押了这么长的日子,一点一点成了功夫,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出这么浩大的工程来,因此一点都不奇怪。 想通这些,我看了看东硕,忙道,“我先下去看看,等我累了,在换你,我们通力合作,争取尽快出去。”毕竟我是清楚的,黄裕没有多长时间了,而且,我实在一分钟都不想待在这里。 艰难地爬进了地道中,这才发现,这里比想象中的要大,甚至完全足以容纳我和东硕,可见这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挖出来的。 这地道确实不长,几步便到了所说的最后的壁垒,确实地面越来越松软,甚至出现了湿润,应该如东硕所说,这外面是靠近水的地方。 四下望了望,看到了地上的破碎片,竟是吃饭用的碗,可见他当初是费了多大的力气。 我好不犹豫,捡起地上的碎片,向着那最后的壁垒冲去。 用脚踹了踹,发出沉闷声响。 我露出喜悦,奋力挖起来,哪怕出现一点口子,一切都好说了。 就在我用力插入的瞬间,无巧不成书,一道风吹了进来,竟果真出现了口子。 我眼睛贴了上去。 透过门缝隙,看着里面的情况,并没有发现什么。 2 “走开。”张旭豪怒吼了声,疾步而上,一脚踹开了门。 前院的客人都被军汉把控着,根本来不到后院,此刻除了张旭豪的警卫外,便是黄世发和其夫人。 “旭豪,你这是怎么了?就算是闹了矛盾,也不能这样,你从小不是这样的。今天这是怎么了?我看着都害怕了。”黄夫人有些胆怯。 “岳母大人,你真是好心情,我如今都被人绿了,还有什么心情装修养,更何况,我本来就是个军汉?” 黄夫人无奈,只能看向黄世发。 张旭豪伸手道,“两位请吧?” 黄世发面容内敛,迈步走了进去。 黄夫人跟在其后,到了房间后,发现地上乱扔的衣服,当下觉得紧张起来,忙向着床榻前望去。 当看清楚了床上的情景后,黄夫人惊叫了一声,忙捂着眼睛想要退出去,却撞在黄世发的身上,竟倒在了地上。 她躲无可躲,愤怒地拍着胸口喊道,“我的天呐,我不要活了。”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黄世发冷静地望着床上的一对人影,彼此在锦被中,相互偎依着,看起来亲密爱昵,说不出的甜蜜。 张旭豪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冷笑道,“岳父大人,这便是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妻子,你说我该不该来讨个公道?” 黄世发转身瞪了一眼黄夫人,冷冷道,“让他们起来。”然后拂袖向着张旭豪走去,彼此相互对望着。 张旭豪道,“岳父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在此幽会的?”黄世发很冷静,看都没有看张旭豪,抚弄着衣袖,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我是怎么知道的?”张旭豪一笑,“恐怕现在外面所有来拜寿的人都知道了。”张旭豪平复了心中的悸动,“看这样子,他们在一起恐怕也不止一次了,而且,岳父大人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吗?” 张旭豪盯着黄世发道,“我的好妻子失踪的那段时间,究竟去了哪里?” 黄世发一愣,盯着他,“原来你早知道了?哦,看来是年龄大了,我到忘记了,你好像在裕儿失踪前,去了一趟李记裁缝铺吧?” 张旭豪一颤,双眼圆睁,声音高亢道,“岳父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去过李记裁缝铺,但也是领了父命,去李记裁缝铺为督军府的下人定制衣服而已。” “哦,那似乎也不用晚上去吧?”黄世发慢慢目光紧紧盯着他。 张旭豪胸口起伏着,透着惊惧,“我未过门的妻子失踪了,我去找寻一下,似乎也不为过吧?” 黄世发点头道,“也对,毕竟你和裕儿一起长大,关心则乱,以至于不分昼夜,也是应该的。” “岳父大人什么意思?莫非怀疑我?”张旭豪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指着床上的人道,“这也是我所为?是不是太可笑了吧?岳父大人,这可是在你我的眼前,还有错吗?难道让我叫所有人进来做个证明吗?” 黄世发冷冷道,“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比较好,如果外面的人知道了,虽然都是我的门人,可是难免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不光我黄家丢脸,你张家才是最丢脸的。” “哈哈,那岳父大人是让我这受害人咽了这口气了?”张旭豪一脚把椅子踢飞,不愤道,“不,我不,我,我要休妻。” “你不能休她!”黄世发变得严厉起来。 张旭豪冷笑道,“岳父大人什么意思?莫非她做出这样的丑事来,岳父大人还要我隐忍了,继续和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黄世发不怒,指着黄夫人道,“叫醒他们。” 黄夫人满脸羞红,上前呼喊着,可是无论怎样呼喊,都没有将其唤醒,无奈看着黄世发。 “看到了吧?唤都唤不醒,别告诉我说,这是巧合?” 张旭豪漠然道,“莫非岳父大人单单凭此,就想要我认了?” “当然,靠这些不足以证明什么。”黄世发拍了拍手,接着从外面走进了一个陌生人来,黄世发道,“不过加上他的口供,或许能让你心甘情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吧?” 张旭豪转身望去,逐渐看清楚了来人,脸色阴晴不定起来,又缓缓坐回了椅子上。 第 036 章:孔洞逃生遇惊险,识破用心筹谋断 1 眼睛透过缝隙所看到的世界,漆黑一片,如同降临在了黑暗中。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方孔的世界里,漆黑像一条带钩子的绳索,不断牵扯着我的心脏,令我产生了浓浓的惧意。 犹记得,在曾经被坏人抓捕的过程中,有一个同龄的孩子要逃走,但被另一个同伴告发,最终被关在了漆黑的屋子里,活活饿死。 我当时幼小,心里对他充满了关切,总以为他活着,为了怕他寂寞,我总是靠着门口絮语着,和他聊天,希望他能听到,消解他心中的无助和害怕。 然而没有过多久,我偷偷看到,那些人从房间里带出了他的尸体,也就是那一刻,我看到了一双空洞绝望的眼神,从此心中再也承受不了这种可怕的空洞。 我丢下了手中的瓷片,转身疯狂向着外面爬去。 或许动作太过激烈,竟拉伤了腿部,浑身抽筋,向着里面滚下去,幸亏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我,将我拖了出来。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吗?”东硕关切地询问着,脸颊上透着疑惑不解的神色。 我拼命地喘息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莫非下面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竭力想要平复心绪。 当我缓和下来的时候,睁开眼却不见了东硕的身影。可是我知道,他应该进入了密道里。 我坐在了洞口,静静望着铁门,害怕那送饭地人突然出现。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就在我担心的时刻,听到了脚步声逼近。我又不能向着下面呼喊,左右看了看,危机时刻,只能抓起地上的稻草,围住了那洞口,尽量制造出错觉,让人一眼看来,以为是东硕在大睡。 咔嚓,孔洞打开,这次因为刻意注意了,竟然看到了一张可怕的鬼脸。 这张脸似乎是被火烧过一样,留下瘆人的泛白疤痕,令人不寒而栗。 那双眼睛如鹰隼一样,在孔洞中向着里面扫视了一圈,临过我脸颊时,居然令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稍作迟疑,盯着我看了看,此刻四目相对,我一哆嗦,心生浓浓惧意。 他或许看到了我的恐惧,那张丑陋的嘴笑了笑,露出漆黑的牙齿。 我浑身鸡皮疙瘩立起,呼吸也逐渐凝蹙起来。 他青筋凸起的手通过方孔伸了进来,拿出空碗,然后把饭菜随意地放在地上,稍作迟疑,盯着我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下意识向着身后靠了靠,可是不小心,险些跌落进稻草盖着的洞中,幸亏及时止住,才没有那么的狼狈。 他冷笑了一声,咔嚓一声锁上了孔洞。 接着,走廊中又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 我头皮发麻,久久才大口呼吸起来。 我心里暗自奇怪,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如东硕所说,既然是张旭豪抓了他们,那为什么要关押在这里? 我无心吃东西,静静发着呆,始终想不通其中的细枝末节,正自失神的时候,洞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心中大喜,忙凑了上去,接着果然出现了东硕的身影。 “怎么样?”我凑上前来关切地询问。 东硕满脸忧心,似有烦恼道,“有些不妙,出口在一口井里,距离地面很高,井壁光滑潮湿,又无处着力,想要出去,恐怕会非常地困难。” “那怎么办?”我有些着急,说着便钻进了密道中,沿着路线出现在底部。 东硕果然厉害,不知用什么手段,将那孔洞扩大到足以容纳两人的地步。 随着靠近,果然闻到了水的味道。 视线逐渐清晰。我探出头看了看,下面还很深,但是能看到发光的水面。 仰头望去,透过浑圆的出口,发现了外面的天空,心里一阵敞亮。 此刻应该处于卯时半刻时分,外面已经出现了灰蒙蒙色,突然,视线一簇,目光看到了井口的辘轳,还有上面缠绕的绳索。 我喜出望外,暗暗心想,如果能将辘轳上的绳索垂下,那就可以借助绳索而上。 然而要等绳索垂下,必须有人前来打水才有可能。 “怎么样?”东硕也挤了进来,凌乱地问道,“有没有想到出去的办法?” 我点了点头,指着辘轳将想法说了一遍。 东硕喜出望外,不住点头道,“有道理,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守着。” “那上面呢?难道不怕有人突然进来?” 东硕摇头道,“应该不会,每天这个时辰之后,便不会有人在前来查看,而且这里是死囚牢房,根本无人会关心。” 我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或许是有了希望,反而觉得腹中饥肠辘辘,想了想,还是上去将饭拿下来,狼吞虎咽起来。 就算要逃走,也必须填饱肚子,要不然怎么能有力气爬上去? 吃完后,我们两双眼睛盯着井口,期盼着有人此刻来打水。 但是很可惜,你越希望什么时,往往适得其反,久久不见有人前来。 这是无比漫长的等待! “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被张旭豪关在这里?”我忍不住疑惑询问。 东硕警惕看着我,眼珠转了转,似乎也来了兴致,伤感道,“难道裕儿没有告诉你吗?” 他静静盯着我,期待着我的回答。 “没有,她为了躲避“阴司之日”,她好些记忆已经消散。” 东硕犹豫了下,长长出了口气,“这说来就话长了,如今在这里,我没有心情谈及,还是等离开了这里,我们找个舒适的地方,我在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吧。” 他已经这样说了,我又不好逼问。 或许其中牵扯什么隐私,他不愿提及罢了。 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至少此刻找到了真正的东硕,只要从英恨那里拿回牛皮伞,让他们见上一面,也算是我此次的委托任务圆满完成,到时候就算是有天大的隐情,也和我无关了。 “不好,我忘记了,今天好像要收马桶的日子。”东硕惊呼着,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按照死牢的规矩,在囚牢里面不会开设任何的通流除污渠道,马桶两天一回收,而今天,正好赶上了这个日子。 东硕局促不安,忐忑想要冲出去,可是就在此刻,井口一黑。 我二人同时一喜,只见一只木桶落了下来。 我大喜过望,与此同时,在牢房中传来惊呼声,甚至能听到铁门开启的摩擦声响。 我与东硕一粟,再也不敢停留,忙伸手抓住了荡漾在眼前的绳子,一前一后,拼命地向着上面爬去。 “啊,鬼啊。” 上面打水的人突然觉得不对劲,向着井下一看,竟发现了一个看不到面容的黑影在涌动,当时吓得就倒在了地上。 接着惊呼声逐渐远去。 我和东硕正好得偿所愿,拼命拽紧了绳索,沿着井壁,向着地面爬去。 脚步摩擦井壁,不断有松软的泥土掉落在下面,拍击着水面,发出哗哗声响,像下起了大雨。 然而就在我们要爬到出井口的时候,绳索剧烈的晃动起来。 错愕地回头望去,能看到地道口出现了一张丑陋脸庞。 竟然是牢房送饭的人!那人怒吼道,“下来,要不然我开枪了。” 接着那扭曲的手臂伸出,一把漆黑的短枪举起,对准了我们。 我冷汗直流,体力近乎消耗殆尽,分神间,手臂发麻,身体便僵在了当下。 东硕却速度快了许多,反正有我垫后,他是安全的,已然抓住了井口边缘,接着整个人迅速窜了出去。唯独留下了我。 那丑陋的人一看,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他反而收起了短枪,双手抓紧了绳索,拼命摇晃着,想要将我带落而下。 剧烈抖动中。我手生痛,终于到了极限,向着下方滑落。 手掌摩擦中,被擦破了皮,火辣辣地,向着下方滑下去。 也就在那丑陋的人伸出脑袋的瞬间,我为了稳住身形,双腿一用力,竟踢中了他的脑袋,无巧不成书地将他砸落进了井中。 自己也跟着滑落了下去。 2 气氛凝重起来,随着进来的人影逐渐清晰,竟是史一凡! 张旭豪目瞪口呆地瞪着走进来的史一凡,心里充满了疑虑。 史一凡向着黄世发行礼道,“姑夫。” 黄世发点了点头。 史一凡这才借机看向张旭豪,面容肃穆,透着古怪。 “还需要我说什么吗?”黄世发望着张旭豪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 “我……” “住嘴。”史一凡刚想要开口,被黄世发直接呵斥。 史一凡不敢违逆,乖乖站在一旁,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原来岳父大人才是此中高手啊!至始至终,我竟然不知道,史兄竟是你的人?”张旭豪脸角抽搐,瑟缩发抖,似乎到了暴怒的边缘。 “你应该知道,裕儿是病了!如果没有其它事情的话,你先回去,过两天,等裕儿好转的时候,我会带着她登门,前去跟你父亲说个清楚,如何?”黄世发到了此刻,也没有想过把事情闹大。 “这些事情没有必要让我父亲知道吧?”张旭豪心中害怕,表面却装作无所谓道,“我父亲病体未愈,还是不要叨扰的好。” “那你就太不了解你父亲了,他和我是八拜之交,见了我,应该会很开心,更何况,裕儿是他钦点的儿媳妇,既然出了这档子事情,我当然要跟他解说个清楚,不然岂不是不明不白了?” 张旭豪踌躇了起来,但是执拗不过,一跺脚道,“既然如此,那就随岳父大人吧。”他怒视了一眼史一凡,然后转身离开。 房间里静悄悄的,黄世发盯着史一凡,冷笑道,“好啊,你真是好啊,竟然吃里扒外起来?” “姑父饶命啊,我也无奈,是张旭豪逼我的。”史一凡跪在了地上,不住磕头着。 黄夫人早已经帮女儿穿上了衣服,听闻史一凡的声音后,忙奔了过来,向着黄世发求情道,“老爷,你还是饶了他吧,他可是我哥哥唯一的儿子,如果你责罚了他,到时候,我哥哥恐怕会一辈子都埋怨我的。” 黄世发怒道,“哼,这种亲人不要也罢了,你知不知道,他差点毁了我们的裕儿?你还包庇他。父母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我筹谋了半生,才换来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可是呢……如今看来,张旭豪是要彻底翻脸了,你有没有想过裕儿以后怎么过?” “刚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老爷去见张督军,难道旭豪还敢不听他父亲的话?” “糊涂啊,你知不知道,他父亲会死,我们也会死,如今这样,裕儿以后怎么办?”黄世发仰头长叹道,“难道我为裕儿筹划的一切,就要这样葬送了吗?” “老爷,那可怎么办?”黄夫人心惊肉跳,软坐在地上,长吁短叹着。 黄世发长吁道,“你以为我不追究他,他就没事了吗?如今他可是得罪了张旭豪,你觉得他还能安心的在安西待下去吗?” “那怎么办?”史一凡脸色铁青,逐渐想清楚了中间的细枝末节,终于害怕起来,嘀咕道,“可是我并没有出卖他呀?” 黄世发冷笑道,“你去告诉他,你觉得他会信吗?我太了解他了,一旦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多年来,我一直想要纠正他这个缺陷,可还是徒劳,这就注定了今天这样的结果。如果裕儿能乖顺些,还好些,但是裕儿偏偏是个倔强要命的性格,哎!一切筹谋算是白费了。” 黄世发一朝筹谋被破坏,无限伤感烦闷,同时双眼中充满了阴狠的怨气。 “老爷,我们家大业大,张家需要我们的支持,难道他还真能休了裕儿不成?” 黄世发怒视了一眼妻子,叹息道,“就因为家大业大,各方势力都盯着我们,可是我站在了张兄这一边,这些年来,张兄病重,离开是迟早的事情,我本想通过儿女联姻,保住张黄两家的关系,保住家业,能让裕儿以后衣食无忧。在这个时代,我黄家手握重金,也只有张家能保护她的往后。但是可惜,我没有教育好旭豪,以至于埋下了今日的祸根,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这些年为了支持张兄,我黄家已经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光鲜了。” 黄世发喟叹着,嘎然而止,不断喘息着。 史一凡和黄夫人都愣怔起来,凝望着黄世发,彼此对望了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劝慰他。 黄世发身影萧瑟,绞尽脑汁,想要找到迂回的办法,试图度过这次难关,可是一切形势万分不妙。 一切完全是日落西山之兆,看来这黄家的擎天一柱,此刻也到了迟暮的时候,不免身影带着无限的惆怅和凄凉。 第 037 章:得偿所愿见真容,保护情郎添惆怅 1 身体危急下落的时刻,我忍着手掌厮磨的疼痛,趁着身体一顿之际,已踩到了挖掘出的洞穴壁上,正好借机稳住了身形。 不断喘息着,反观井下,那丑陋的人落在井水里扑腾着,没有几下,在便也没有了响动。 我长长松了口气,手掌的疼痛令我窒息,鲜血沿着绳索滴落。 东硕探出头,趴在井口,呼喊道,“快上来,还等什么?” 我哭笑道,“我实在没有力气了。” 东硕左右为难,想了想,呼喊道,“你抓紧绳子,我拉你上来。” 我大喜过望,这样再好不过了,于是用绳子缠紧了手臂。 东硕拼命搅动着辘轳,随着绳索缠绕,我逐渐向着上面升腾,逐渐出现了井口。 当爬出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个偏僻的村落。 村民集结,逐渐看到从井里窜出的两个陌生人,充满了恐惧,愣愣望着我们,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和东硕在也不敢停留,匆忙逃离。 当一口气出现在嘈杂的街道时,一切如同做梦一样,惊魂未定中,并不知道此刻身处在何处。 东硕用手随意缠绕起头发,望着四周人群,兴奋地欢呼着,“我以为这一辈子都不能看到外面的这一切,可是现在竟然活着逃出来了。” 他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好不欢快,似乎忘记了忧愁。 我逐渐辨别出来,这里竟然是西南处,处于安西最贫穷的地方,人却更加朴实无华,根本无意注意我们的行踪,反而给了我们方便。 我们衣衫褴褛,无钱傍身,只能靠着脚力摸索着路线,向着《安西日报》而来,试图找到英恨。 一路想起被抓的过程,仍出现了担忧,又想到那些报馆的大汉有没有找到英恨,他究竟怎么样了,如果出现了意外,到时候一切构想可就算完了。 或许是九死一生的原因,竟不知道疲惫,踽踽前行中,穿梭了好几条街道,仍觉得有用不完的力气,却不免糊涂了起来,竟感觉到迷了路。 “应该是走这一条街。”东硕指着身后的街道。 “你怎么知道?” 东硕笑道,“你不是要去东街吗?正好是朝这个方向。” 我稍作迟疑,辨别了许久,仍没有找到方向感,只能跟着东硕的方向走。 事实证明,东硕所说没有错,很快找到了熟悉的街道。 我本想要摸索着去蒸浴的地方,换洗一番,然后轻装上阵,但惦念黄裕的安慰,更盼望着他们早些见面,便打消了念头,快步向着《安西日报》而来。 《安西日报》内的灯火依旧亮着,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任何的异样。 我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同样期待的东硕,他的眼中透着迷茫。 我来不及好奇,敲响了大门。 许久,一个懒散的身影迎着灯光出现,厌烦问道,“谁呀?” “我找英恨。” “英恨主编?”里面的人嘀咕了声,还是打开了门,当看到我时,又惊又喜,忙呼喊道,“怎么是你?” 我认出了此人,正是那日接待我的青壮。 “英恨回来了吗?”我抓住了他的手,暗自祈祷着,千万不要出现意外。 那青壮似乎被我的举动吓到了,愣神地望着我。 我看他的样子,紧迫道,“莫非他还没有回来?” “哦,回来了,只是英恨主编变得很怪,总是独自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整日对着一把伞在发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青壮发着牢骚。 我兴奋莫名,随手推开了那青壮,率先冲了进去。 我对这里在熟悉不过了,来到了英恨的房门前,深吸了口气,推开了门。 英恨似乎被打扰,从沙发上弹起来,双眼透着凌厉的恼意,这不经意看来,更觉得和东硕长得更加相像。 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我竟看到了自己的牛皮伞,飞奔了过去,二话不说,从英恨手中夺过了牛皮伞,摇晃了起来。 牛皮伞撑开,忐忑地看着里面,可久久不见黄裕的身影飘出。 我试着呼唤了几声,仍不见黄裕的踪迹。 心里暗自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莫非黄裕大限已到,早已经魂飞魄散了? 我颓废地坐在了沙发上,脸色一片惨白,各种思绪绕过头脑,看来黄裕真的已经消散了! 东硕这时走了进来,他永远那么的坦然,奇怪的时,门外并没有了上次那些青壮的好奇,周围寂静无声,仿佛就我们三人而已,连同往日吵闹的大街,也变得寂静了下来,仿佛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英恨关切地看着我,当一转眼发现东硕时,警惕起来。接着神色异常,竟不自觉转过了身去。 “怎么样?裕儿呢?”东硕急切地四下望去。 我失望地看向他,艰难地摇了摇头,“我们可能回来晚了,她或许已经……” 一切空欢喜一场,我不忍心再说下去。 东硕切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 “她可能已经魂飞魄散了,你再也见不到了!” 东硕面容抽搐,双眸泛寒,飞扑了上来,抓住了我的衣领。 他浑身颤抖着,竭力隐忍着自己的怒火,可是看样子,反而更像是希望破灭后的羞怒。他声嘶力竭咆哮道,“你,一定是你!你竟然敢欺骗我?” 他的样子,透着说不出威严,完全不是开始模样。 我些胆怯起来。 他流露出怨恨的神色,呼吸急促,脸色慢慢变得通红而狰狞。 我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手臂,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力气决然,竟不可抗拒。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逐渐看到了身后一道虚影呆然望着自己。 我忘记了挣扎,兴奋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忘记了疼痛,从没有如此时这么开心,遏制住东硕的双臂,向着黄裕道,“你看,我帮你带来了谁?” 东硕目光柔和了下来,发现我对着身后自言自语,讶然中逐渐抬起头,四下找寻着。 可惜,他并没有看到任何的古怪,随即看我的样子,又不像在开玩笑,忙警惕地望着四周。 “他是东硕?”黄裕欢悦起来,那已经近乎透明的影子颤动着,逐渐再次亮了起来。 我趁机挣脱了东硕的手臂,提醒道,“你如果想要看到他,最好配合点。” 东硕将信将疑,警惕道,“她真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 东硕似乎有些紧张,双眼透出疑惑,眼角不住跳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甚至能看出些许的困扰。或许是在地牢中关押的太久了,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现自己心中丰富的感受。 我从牛皮伞中摸出那一小瓶加工过的牛泪,随手一抹,向着东硕的眼睛划去。 东硕哆嗦了下,下意识后退,却并没有抗拒。 随着视线逐渐适应,他看清楚了眼前出现的虚影。 东硕双眼圆睁,说不出是恐惧还是激动,他竟移动着脚步,向着黄裕靠近,那双青筋突出的手臂,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收起了牛皮伞,心中默念经文,想要他们做最后的交谈,也算是正式完成了此次委托。 但是经文刚出口,仿佛无边的黑夜不断降临一样,逐渐遮住了视线。 脑海中莫名地被塞进了很多画面,可是并不属于我的记忆。 然而就在此刻,穿过密集的人群,我看到了申屠寒,她虚立空中,手中的碧玉长笛如藤条一样抽到在我的身上。 我身上的衣服幡然破碎。可古怪的是,那些衣服碎片并没有四散飞走,悬浮在了空中,如同静止了一样。 我看到了随着衣服被抽碎的相片,暗想着,如果能复原就好了。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仿佛记忆的重组,那破碎的衣服骤然还原,从中掉落出那张相片。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逐渐显现出全貌的相片中,俯身的半张人脸竟然消失。 随着逐渐看清楚真容,令我全身一震,蓦然掐断了经文朗诵。 东硕肃穆,逐渐靠近黄裕,开口道,“你是裕儿?你真是裕儿?” 他伸手抚摸着,可是总划过了眼前的虚空,触手无物,根本抓不住眼前的黄裕。 我此刻才发觉到了英恨的古怪,内心产生了一个不可怕的猜测。 立刻四下望去,好在一切还在控制中。醒觉中,我下意识忙捏紧了牛皮伞! 2 “女儿,你醒醒,快醒醒?”黄夫人沾了水的手绢,不断擦拭着黄裕的脸颊。 黄裕在摇晃中逐渐醒转,只觉得头痛不已。 随着慢慢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担忧的神色。 她挣扎了起来,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可是浑身使不上力气,抬眼看了看,逐渐看到了父亲、表哥,还有躺在身旁的熟悉身影。 “女儿,你终于醒来,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黄夫人关切地询问着。 黄裕脑海中冷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挣扎了下,险些栽倒。 黄夫人稳住她,端起茶杯,为她灌了几口水。 黄裕晃了晃脑袋,只感觉头痛欲裂,视线却稍稍好转起来。 “从今天起,你不用在负责樊楼的事情了,收拾好行囊,带着你的母亲,尽快离开这里。我会为你们准备好出城的凭证,从此没有我的命令,最好不要回来。”黄世发冰冷的声音响起。 “姑丈,我?我不想离开这里?”史一凡瑟缩着,充满了不解,可更多是害怕。 “那好,你就等着被张旭豪索命吧。”黄世发冷笑着。 “我,我……”史一凡也不知该怎么办?思来想去,觉得有道理,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觉定离开这里,忙道,“那好,一切就拜托姑丈了。” “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你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你自己。”黄世发冷哼了声,“好了,你去吧,对了,从后门走,不要让人看到,近几日,最好不要单独出门,以免被盯上了。” 史一凡胆怯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离开。 黄世发冷哼了声,逐渐平复了心绪,目光转换,关切地看了一眼黄裕,透着失望地摇了摇头,目光泛出阴狠。 他站起身来,转身呼唤了声,一名魁梧的虬髯大汉出现。 黄世发伸出手来。 虬髯大汉会意,从怀中拿出一把枪,递给了他。 黄世发看了一眼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一颤,迅速离去。 他转身踱步着,拿起桌上的水杯,来到了床前,随手将水泼在了东硕的脸颊上。 东硕一哆嗦,醒转了过来,可是随着清晰的视线,他看到了一张最不想要见到的脸庞。 黄世发举起短枪,对准了东硕的脑袋。 东硕看到了一把黑咕隆咚的枪口,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毁了我女儿的名节,我何以能让你苟活于世?”黄世发颤抖着,扣紧了扳机。 “爹。”黄裕站了起来,飞扑了过去。 “砰” 一声枪响,黄裕倒在了床边。 “老爷。”黄夫人惊呼着,奔向了黄裕,查看了片刻,发现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黄世发震惊地望着地上的黄裕,手颤抖着,发现那一枪打在了墙壁上。 东硕再也不敢停留,从床上爬起来,喘息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喝醉了酒,可是,可是怎么就在这里了呢?” “哼,喝醉了酒。”黄世发再次举起枪,扣紧了扳机。 “爹,是我,是我勾引的他。”黄裕为了救东硕,脱口而出。 “砰” 枪火擦着东硕的脸颊而过,直接射穿了梳妆台上的铜镜。 小桃惊叫了声,惊倒在了地上,瑟缩发抖,充满了惧意。 东硕满头大汉,耳朵嗡嗡作响。他再次捡回来一条命,胆怯地爬起来,跪在床上,狼狈地向着黄世发磕头道,“黄老爷饶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冤枉的。” “爹,你要是杀了他,我也不活了。”黄裕扑上来,抓紧了黄世发又举起的手臂。 黄世发颤抖着,怒视着眼前的黄裕,枪口一转,对准了她,“既然你不想活了,又想要遗弃黄家这么大的家业,甚至让祖上蒙羞,我只能杀了你,血洗门楣,至少能保全黄家的颜面。” “爹,你要是杀了女儿,才肯原谅他的话,那就来吧。”黄裕扬起头颅,闭上了眼睛,哽咽道,“只是,只是您的养育之恩,女儿只能来世再报了。” “老爷,你真这么狠心吗?”黄夫人惊惧地站了起来,抓住了黄世发的手臂,嚎啕着,突然,她低头向着黄裕道,“女儿,你这是疯了,莫非真不活了?我可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啊?这,这到底造的什么孽啊?” 黄夫人满脸的悲痛,用手帕擦拭着眼睛,嘤嘤戚戚地哽咽起来。 “娘,你不要阻拦,从小我就不喜欢张旭豪,可是爹总是要拉郎配,让我和他在一起,你知不知道,那个变态的,从结婚到现在,从没有和我在一起待过,他警惕我,好像防贼一样,什么都躲着我。我想要见他一面,都是难上加难。他根本就不是要娶我,是要折磨我,是要报复我小时候对他的冷漠,他是想让我后悔。” “住嘴,你给我住嘴,我让你住嘴,你没有听到吗?”黄世发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颊上。 黄裕倒在了地上,嘴角含着鲜血,骇然望着黄世发。她从没有见过黄世发这样,甚至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打过自己,可此刻却……。 她绝境地抹去嘴角的血泽,冷笑道,“也对,在你的眼中,我或许就是个交易的筹码,我哪里是您的女儿,天下哪有父亲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的,女儿不喜欢的,非要强加给她?” 黄裕质问着,宣泄心中的愤怒。 “你不孝。”黄世发怒吼着,愤恨道,“你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男人,竟敢怀疑和指责生你养你的父亲?” “如果非要在他和您之间做选择的话,我宁愿选择他。他比您更能理解您的女儿。” “哈哈,好好好,你竟然忤逆生父,好啊。”黄世发长叹着,倒在了椅子上,喘着粗气,脸色阴晴不定。 黄夫人看在眼中,急切道,“老爷,老爷,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黄裕心中痛恨,可到了此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发现黄世发脸色难看,想要关心,但到了这种僵持的局面,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硬撑着。 “让他们这对狗男女滚,消失在我眼前,无论是死是活,我都再也不像见到他们。”黄世发终于爆发了,颤抖地指着门外,然后闭上了眼睛。 “老爷?”黄夫人跪在了椅子旁,抓着他的手臂,“你不能这样啊?你这是要毁了裕儿啊?” 黄世发喘息着,等着黄夫人怒道,“你没有看出来吗?这死丫头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跟着着臭小子走。”他阴狠地盯着东硕,从第一次见到他,就非常的讨厌,如今恨意更浓,声嘶力竭大喝道,“来人,给我把这可恶的家伙拖下去,鞭打一顿,死活由天。” 他急促喘息着,发现一脸担忧的黄裕,一时气竭,眼前一黑,就此晕死了过去。 第 038 章:真真假假辨真假,恩恩怨怨涉恩怨 1 未知名的经文已经念诵出口,恰似覆水难收,可奇怪的是,黄裕并没有任何解脱的迹象。 反之整个魂魄变得怪诞起来,不断闪现出黑色的黝芒,那之前第一次见到黄裕时,看到的漆黑大氅斗篷再次出现。 东硕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随手一抖牛皮伞,环视一圈,罩住了黄裕的身影,随手一收,那发生异变的魂魄缩进了牛皮伞内。 黄裕的魂魄亢奋起来,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牛皮伞的束缚。 我伸手掠过牛皮伞,不断鼓胀的牛皮伞安抚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东硕惊异地看着我。 英恨同样透着疑惑,他虽没有看到黄裕的身影,但是那漆黑的光泽缭绕着,如同燃烧升腾起的黑色烟雾,透着诡秘。 我犹豫了下,向着东硕看了看,心中颤抖着,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绪,面不改色道,“今天阳气过胜,不适宜见面,需要时机。” “可是我刚才明明看到了她,怎么突然就……?”东硕眼睛泛着狐疑。 “东硕先生,无论如何,请你相信我。” 可是就在这时,一股不可逆转的力量涌出。 牛皮伞怦然脱手撑开,接着黑气缭绕,从中幻化出黄裕的身影。 她双目逐渐变成了紫色,浑身散发出黑色气焰,如同黑化了一样可怖,透着令人恐怖的气息。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那手指上逼射出寸许长的寒芒,飞穿而起,向东硕的脖子抓去。 东硕眼睛里的牛眼泪还未失去效应,看得真切,惊惧中不由连连后退,几乎撞到了英恨。 英恨反应古怪,伸手扶住了他,但是一双眼睛始终不敢看他,处处透着令人说不出的怪诞。 我暗暗惊呼,可是为时已晚,此刻黄裕这样,只能暴露了自己,我就算想要安然离开,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黄裕一击抓住了东硕的脖子,咬牙切齿道,“张旭豪,你是张旭豪……”可惜她不过是魂魄而已,即便是抓住了他,也根本伤害不了他分毫。 魂魄散发出的阴骘寒气,另张旭豪感觉到深深的惧意。 他虽听不到黄裕的呼喊,可是从黄裕的反应中,完全看出了黄裕已经认出了自己。 他即便是经历过各种惊心动魄的场面,猝不及防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饶是让他吓了一跳。 他双手挥舞着,想要狙击黄裕的魂魄,但是毫不用处,慌乱中险些倒在了地上。 我再也不敢停留,趁着还有时间,忍着心中的懊恼,再次将牛皮伞笼罩住了黄裕的身躯。 收起牛皮伞后,我整个人瞬间辨别了方向,双手捆着牛皮伞,向着外面奔去。 “杜老板,你这是何意?”张旭豪蓦地回过神来,呼喊着。 我哪里还敢听下去,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好在进来时,报馆的门并没有关起来,当下低头向着外面窜去。 奔出报馆时,我松了口气,有种虎口脱险的感觉,不由为张旭豪的计谋所慑服,竟然不惜委身为囚犯,以身犯险,企图欺骗我。 我已经完全掉入了他的圈套中,要不是碍于魂魄消散前心愿的限制,在我唱诵无明经文的瞬间,竟时空衔接,无意让记忆回光返照,出现了破镜重圆之境,也引动了黄裕一些记忆的唤醒,识破了张旭豪的身份。 他以身犯险,让我掉入了他的圈套中,处心积虑如此之深,究竟所谓何事? 也就在此刻,有些事情豁然开朗,比如报纸被垄断购买一空,一定是张旭豪,他花费这份力气,又为了什么? 我犹记得,他在地牢中所说的话,似乎什么密码?但只是以偏概全而已,并不能窥得其中真因。 我可以肯定一点,这些与黄裕和东硕脱不了干系,而且,其中的代价绝对足以另他不惜一切这样做。 可那又将是什么? 一切的一切,或许只有当事人他们知道,而黄裕是否能记得起来?犹未可知! 如果我在照片中看到的人是张旭豪的话,那东硕究竟长什么样子? 他在哪里? 至少可以确定一点,他绝对不在张旭豪手中,要不然,张旭豪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搞这么一出戏码,不惜自己亲自上阵来迷惑我? 一切的一切,如拨不开的迷雾,阻挠了所有的视线。 我深深的知道,只有逃出了眼下的困境,所有的谜团才能有可能解开。 然而我忽略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张旭豪的身份,他是督军,一个行军打仗多年的、心思缜密的军阀,任何事情,怎能没有经过周密的安排呢? 当我奔出报馆的瞬间,脸色难看起来,那极速停顿的脚步一紧,险些跌倒在地上。 外面的报馆,停着数量军车,此刻数百名军汉举着长枪,紧紧盯着报馆奔出的我,那一双双眼睛,透着玩味的冷酷。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守株待兔不成? 我深吸了口凉气,一动不敢动,生怕产生误会,被这些人打成筛子。 脚步声从里面传来。 我背对着里面的人,根本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人毛骨悚然,为自己的前路祷告着。 “你果然很聪明,竟然识破了我,完全脱控了我的计划。”张旭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 “张督军,我不过是和你开了个玩笑而已,您千万不要当真,我给你看到的,都是戏法罢了。” 我试图圆谎。怪不得我们从死囚牢逃出后,竟丝毫看不到任何人追赶,甚至整个安西没有任何的响动。 “哈哈,你大概不知道一件事情,你是这么多年来,我见过的第二个聪明的人。”他踱步着,出现在了我面前,先前那头古怪的长发消失,换成了短寸。 再次看去,他虽上了年龄,面容之间的轮廓,丝毫没有多大变化,和我看到的那张相片近乎一模一样,而且,他更像一个人,不,换而言之说,一个人和他很像。 “能得到张督军的夸奖,我真是受宠若惊。”人常说,多说漂亮的话,总没有坏处,至少他不会因此而迁怒我,只要能保住性命,一切都好说。 “但是你却不知道,我非常痛恨超出我掌控的一切事情和人。”张旭豪凝视着我,逐渐走近,拍着我的肩头道,“你知不知道,你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谁?”我下意识问出了口,之后便后悔了。 他面容变得扭曲而诡谲,阴沉沉挤出一个名字,“东硕!” 2 “爹,你真这么狠心?”黄裕拼命拍着后门,但是被关上的大门始终没有打开。 身旁传来有气无力的哀嚎声,侧目望去,只见东硕此刻趴在地上,浑身都是鲜血,看那样子,出气少,像是随时可能断气一样凄惨。 黄夫人临别时,塞给了她一个包裹,满脸的悲容,却不敢有任何的阻拦。 黄世发为了宣泄心头之恨,不惜另人将东硕重重责打了一番,然后将其一起赶出了家门。 黄裕累了,拍打后院门的手臂酸软,双眼含着热泪,经过一番嘶喊后,此刻想着经过,不知为什么竟到了这样的境地。 不知为什么,此刻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放松和畅快。 她转身望着地上的东硕,心中一热,忙俯身呼唤道,“你醒醒,你还好吧?” 东硕翻着白眼,乜斜着她,有气无力道,“黄小姐,对不起,我连累了你。”接着便晕死了过去。 “东硕,你醒醒,你醒醒。”黄裕摇晃着他,可是无论怎样用力,都没有能将他唤醒。 她想了想,奋力扶起了地上的人,艰难向着前方走去。 她身体孱弱,可是还没有走几步,便又跌到在了地上。 没有意识的人,显得格外的沉重,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应付自如呢? 但是,她心中告诉自己,绝不能丢弃搀扶的人。 她咬紧了牙关,即使接下来的一切天崩地裂,她们也要一同度过。 从这场游戏的开始,她们注定成为被捆绑在了一起的人。 当黄府后门安静下来后,里面传来哭泣声,竟是黄夫人! 后院中,她跪在地上,不住哀求着冷漠的黄世发,“老爷,裕儿可是你唯一的女儿,你这样赶她出去,这不是要她命吗?更何况,我们怎么跟张家交代啊?” “交代?还需要怎么交代?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你觉得交代还有用吗?”黄世发语气平静,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那沧桑的脸颊上,没有任何的波澜。 黄夫人抬眼望着他,这么多年来,双方搀扶共同生活了大半辈子,也从来没有看透过这眼前的男人。可是她不明白,这往日对自己的女儿视若眼睛的人,此刻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甚至透着冷漠。 “好了,这件事情不要再提,至于张家,我自由办法解释。”黄世发喘息着,阴狠道,“都是这不孝女,最好死了,也让我省了一撞大麻烦。” “老爷?”黄夫人惊得目瞪口呆。 黄世发头也不回的向着书房走去,可是脚步虚浮,双手颤抖着,仿佛重病前来的征兆,但是他忍着,他知道,无论怎样,不能在女人面前露怯。 他还要为自己唯一的牵挂谋得一席之地。 如今好不容易维系的格局,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他又要费一番心思了。 当东硕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细细望去,发现周围一切显得很陌生,应该是个不起眼的房间,比起在李裁缝铺学徒时住的要好些。 他浑身疼痛,几乎喘息不上来,只觉得口渴难耐,可是浑身又如同冻僵了一样,始终不能自如,甚至想要爬起来,都充满了困难。 他想到了黄裕,心中一热,脑海中浮现出他们在一起的影子,心中一阵甜蜜,但随即被疼痛代替。 究竟这是在哪里?此刻他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总觉得是不是在做梦。 可是浑身的疼痛,令他意识到,这一切或许是真的。 他害怕起来,想到了那些粗野的汉子,粗暴地将自己狂揍了一顿,那种痛苦的感觉,至今充斥着大脑,不由打了个哆嗦,暗自思量,自己是不是被打成了残废,至少,他此刻全身无法动弹。 他深吸了口气,拼命想要坐起来,然而那种疼痛沁入了骨髓,令他哀嚎起来,甚至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晕眩。 可是无论怎么使劲,总觉得全身不受控制,甚至扯动了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不断充斥着大脑,险些令他晕厥过去。 他脸色惨白,布满了汗水,心中只有一个直白的念头,他真的残废了! “不,不,我不要这样?”东硕拼命挣扎着,想要做起来,可是晃动间,身体一轻,迎头栽倒在了地面上,剧痛令人哽咽起来。 “啊,你,你这是怎么了?你刚换了药。”熟悉的声音奔进来,竟是黄裕。 她穿着简单的花布衣裳,头上扎着两条马尾辫,看起来像村里的大姑娘,一切仿若时光静好。 “我是不是残废了,我是不是以后都要躺在这里了?”东硕呼喊声带着沙哑。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要这样。”黄裕眼睛通红,俯身扶起东硕,奋力想要将他送上简陋的床榻。 “你走开。”东硕怨恨地推开了她,愤恨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爹,要不然,我不会成为这样,我,我完了,你走,你走,我以后再也不想在见到你。” “你不要这样,你还有救的。”黄裕劝说着,近乎痛哭,“我会带你找最好大夫,一定能治好你的。” “你不会的,你一定会遗弃我的。”东硕喘息着,从小他就没有安全感,气急中双眼泛白,气息难畅,竟晕死了过去。 黄裕惊叫了声,伸手扶住他摇晃着,可是自己力气孱弱,跟着倒在了地上,如同当初在凉亭中的遭遇一样,彼此巧合地拥抱在一起。 不过此刻,一个浑身伤痕,一个倔强无助。 第 039 章:与虎谋皮寻生机,痴心妄想得因果 “东硕?” 我又听到了这个人的名字,呢喃着,不知道张旭豪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这些军汉,既然逃不脱了,索性坦然面对,反问道,“莫非你也在找东硕?他究竟去了哪里?” 张旭豪怒视着我,冷笑道,“你或许不了解我,我不喜欢别人向我提问题。” 我苦笑着,想到了安西的传言,看来这张旭豪确实比较特别,甚至有一种病态的自信。 “不知道张督军怎样才肯放过我呢?” 我知道,在他的面前,试图掩盖一切,都无济于事,更何况我所有的底牌已经揭晓,想要欲盖弥彰,只能低估了他的智商,索性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果然是聪明人。”张旭豪放开了手,笑着仰天道,“我虽然很讨厌你这份聪明,可是不得不说,你却让我不必费心费力,简单说吧,我想和你做笔买卖,如果你帮我达成所愿,我或许可以放过你,甚至满足你所有的条件,给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何?” 这条件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无论什么人,或许都不会相信,但是从张旭豪嘴里说出来,就由不得别人不信了。 我也相信,任何人都抵御不住一个督军的许诺,可是此刻浮现在我脑海中的画面却是,眼前的他,是否也曾向东硕提过类似的优渥条件呢? “怎么?不信还是不想?”张旭豪双眼沉静如夜,仿若深渊,看不透,甚至猜不透。 “小人呢,不过是杂耍跑腿的,如果承蒙张督军信任,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说的漂亮,其实就是为了拒绝,但是又不好直白,以免对方恼羞成怒。 原本在计划中,黄裕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不敢惊动张旭豪这当事人之一,此刻看来我错乱。 只要我淌了这趟浑水,张旭豪这一关,总是要面对的,这是一条躲不过的壁垒。 但是我从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哼,赴汤蹈火,这是骗人的,什么人能赴汤蹈火还活着?”张旭豪沧桑的面容闪过一丝悲容道,“我到了今日,见过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情,唯独不相信的便是漂亮的话。” 他紧紧盯着我,双眼像两把宝剑一样,几乎穿透了我的心底,“我所说的事情,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夜风吹过,整条街都下了戒严令,远处的不知明目的鸟类鸣叫着,声音像是一个少女在啼哭,更像是在嘲笑我的处境。 我知道,如果不正面面对,恐怕性命也要留下了,索性坦然面对,“张督军既然看的起,想要和小人做买卖,那我觉得,还是彼此公平些好。” 我想了想,尽量平复了自己的心绪道,“比如说,处境,似乎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并不平等,难免谈起来有所不公平。当然,小人声誉不打紧,可是督军大人不同,您是安西的表率,任何的名誉损失,都有可能带来莫大的动荡,如果真是这样,小人可就吃罪不起了。” 张旭豪一怔,仰天大笑道,“好好好,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敢跟我要公平的人,不过我很欣赏你这份胆识,说吧,怎样你才觉得公平呢?” 索性前路不知,不如坦然应对,该怎么就怎么,要是注定死在这里,即便是你费尽心机,到头还是躲不开。 “比如说,我至少不应该和张督军在这么多凶恶的军汉举着枪的地方谈买卖。”我笑了笑,更加从容道,“更比如说,我是不是可以换洗下衣服,舒爽地喝着茶,吃着糕点,然后谈谈督军大人究竟需要我做什么呢?” 我看他没有生气。接着道,“哦,别忘了,我和督军也算是刚一起经历了生日,怎么说也算是战友。” 张旭豪愣怔了,眼睛闪烁着,似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脸颊上布满了古怪的神情,似哭似笑,令人看不透。 或许他就是这么拧巴的人。 他笑了,可能觉得我很滑稽。 但是他的笑容落在我眼中,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 “有意思,有意思。”张旭豪伸手打了个响指,那些军汉收起了长枪,迅速背在了自己的身上,整齐地站成了两排,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张旭豪接着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不能让你失望了。”他看向了英恨,似乎故意道,“震儿,你说是不是?” 英恨面容透着倔强,撇过头,不愿意看他,可是仍不敢怠慢,声音低沉道,“您说是,那就是了。” “是吗?”张旭豪挥了挥手,并不以为意,招呼了声,两名军汉奔来,张旭豪道,“请我的贵客回府。” 两名军汉忙架起了我的手臂。 张旭豪叮嘱道,“不要伤了他。” 两名军汉没有任何表情,却乖巧地架着我向着轿车走去。 我不住回头看着张旭豪和英恨,不明白张旭豪为什么唤他做“震儿”,突然,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2 “啪” 清脆的声响中,瓷碗滚落在地上碎裂。 “不碍的,不碍的,我去从新盛一碗来。”黄裕说着急忙离开了房间。 东硕靠在墙壁上,腰间垫着被子,勉强坐起来,因为刚才稀粥被打翻,以至于到处都是滚烫的粥泽。 东硕呆呆望着匆忙离去的黄裕,也是,她本是一个大小姐,何以尝试过这些,难免很多地方做不到位,比如说满床的粥已经不顾了,反而向着外面奔去。 片刻间,看到她又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她看到东硕满脸的羞怒,恍然醒悟,忙放下粥碗,拿起一块抹布,向着东硕冲来,七手八脚地擦拭着。 东硕机械地回应着,呆呆闻着她身体散发出特有的香味,他脑海中闪现出曾经听过的一句话:德不匹位,必遭天谴。 难道他注定和眼前的女人无缘,以至于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他想到了英里,想到了姨母,甚至想到了自己的师兄弟,当然,还有最不愿意提及的张旭豪。 “不是让你走了吗?为什么不走?”东硕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苍白的面容变得阴狠道,“我让你走,你走啊!不要管我,不要啊!” “我走了,你怎么办?”黄裕双目通红,哽咽道,“我知道你现在很不甘心,怨恨我,但是你要考虑自己的身体,我前天找大夫给你看了,他不是也说了,你身体基本无碍了,说不定明天,不,后天就能好呢?” 东硕握着她的手臂,喘息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也嫌弃我是个残废了?” “没有,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呢?”黄裕挣扎着,手臂感觉到疼痛,可是怎么也挣不脱,“你放手,你弄痛我了。” “痛,你有我痛吗?”东硕喘息着,愤恨道,“我残废了,以后只能这样活着了,你们开心了?要不是你们,我能成为这样吗?哦,对了,我忘记了,你是大小姐,是督军的夫人,怎么能为了我这么卑微的人,委屈在这里呢?你必须走,要不然委屈了你,走,快走。” 东硕奋力掷开了她的手臂,猝不及防,黄裕竟倒在了地上。 她毕竟是千金小姐,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前呼后拥,可是如今呢? 她连日来,独自硬撑着这一切,做着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所有的累,已经让她苦于支撑了。 她不敢想家里的一切,可是她没有想过离开,也是为了眼前的人。 但是,这眼前的人,仿佛一座冰山一样,无论怎样都无法融化。 她感觉到莫大的委屈,抽泣着,抹去眼泪,奋力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外面奔去。 “裕儿,裕儿……”东硕伸手虚抓着,可是却怎么能抓住呢? 他呼喊着,然而黄裕已经不见了踪迹,急切中,竟从床上跌落在地上。 他是无心的,因为爱,才想要她离去。如果这个女人背叛了自己,他绝不怨恨,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成了今天这样,一切除了天意,还有不可名状的因素。 疼痛充斥着大脑,可是丝毫不觉得,他不断锤击着地面,甚至拳头溅出了血渍,也毫无怨言。 他脑海中萌生了一种念头,或许彼此以后都不用在痛苦。 他嘴角露出颓废的笑容。 黄裕奔出了房间,也不知道多久,眼前出现了辽阔的大海。 视野里,眼前的后海海域,一望无边,辽阔空寂,所有的烦闷都消散了。 这里是个后海东边的一座不为人知的村落,有一个玄幻的名字,叫做鲛人村。 这里有过一个美丽的传说,据说在很早的时候,这里是鲛人聚集的地方,外人根本找不到这里。 有一年,一个赶考的书生,因为钱财被山贼抢走,从刀下逃生,滚下了山涧,索性逃过了一劫。 可是他摔断了双腿,眼看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便要被活活饿死。 就在绝望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女人向着自己走来。 隐隐约约中,发现这女人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肩若削成,腰如约束。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全然是神仙中的人物,一时竟看呆了。 女人看着他,却笑而不言,带着他回到了村里。 他闻着女人身上的香味,心神摇曳。 这里的人很奇怪,以捕鱼为生,可是并不见船只。 不知女人给他吃了什么,在女人细心照料下,书生断了的双腿腐肉新生,竟好转了。 朝夕相处中,渐渐之间,他们彼此心生爱慕,从此私定终身。 女人为书生准备了赶考的一应事物,含情脉脉与书生话别。 书生承诺,一定会金榜题名,然后风风光光取女人进门。 书生天纵之才,或许是爱神的保佑,竟真的一举夺魁,成了当朝的状元。 放榜之日,却被当朝太师相中,相邀府中,酒过三巡,竟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书生本意拒绝,但是想到面前的人是太师,如果真成了乘龙快婿,往后的仕途便是康庄大道。 他不远千里,冒着风险前来,就是为了为官,这并不冲突。 他妥协了,甚至忘记了救她的女人,还有对她信誓旦旦的承诺! 可是,令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这太师的女儿,竟长着一张恐怖的脸,似乎是被大火烫伤,像鬼一样吓人。 他险些落荒而逃。 太师告诉他,他的女儿本生的花容月貌,只是不幸发生了意外,才成了这样,只要他愿意娶她,从此保证仕途平坦。 书生思来想去,面对太师的虎威,只能委曲求全。 太师看在眼中,告诉他,不必担忧,其实想要恢复女儿的容貌,还有一个秘方,只是需要时间找寻,那便是鲛人的眼泪。 鲛人从不流泪,一旦流泪,必然带着气血,损耗寿元,有着无与伦比的神奇功效,可以腐肌重生。 书生大喜过望,带着些许期望,成了太师的乘龙快婿。 果然如所愿,他之后官运亨通。 在太师的帮助下,位极人臣,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丑女人得来的。 他开始拼命寻找鲛人,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找得到了鲛人的信息。 整装之下,匆忙带着亲信前往,谁知道,越走越觉得熟悉,最终想到了那个几乎遗忘在记忆中的女人。 往事纷至沓来,他怀着期待,到了村落,竟发现,那女人真在。 当两人数载之后再相见,分外感动,相拥而泣。 女人落下的眼泪,竟闪烁着光芒。 书生大惊,不由暗自相互印证,竟恍然大悟。 此刻看女人,果然透着古怪。 他们之间的诀别,少说也有二十载,自己从当初的小书生,已经变成中年人。 可是眼前的女人,看起来仍非常的年轻,几乎和当初相遇时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震惊不已,甚至害怕了!人怎么能和一只怪物在一起。 他顿时觉得,这眼前的女人比起太师德女儿还要可怕。 他一夜未睡,趁着女人睡着的时候,狠心用匕首划破了女人的喉头。 女人并没有死,震惊地看着他,眼中掉落了泪珠,“我不惜用眼泪救了你,等了你这么多年,摒弃了族群,却换来你的一刀封侯,你好狠!人类太过无情,我恨你,你不得善终……” 书生想起往事,大为后悔!然而事已至此,也只能伤感地带着鲛人泪离开。 回到了家中,忐忑的将鲛人泪为妻子服下,果然效果神奇。 妻子如同新生,恢复了稀日了的花容月貌,竟丝毫不比死去的女人差。 然而就在当夜,红烛锦被的时候,妻子突然红了双眼,暴虐地伸出手臂,硬生生掐死了书生…… 在这个村落里,一直有这样一个传言,那便是得到了鲛人的眼泪,可以治愈一切疾病。 黄裕咬了咬皓齿,做了最后的打算,就算自己要离开,也必须先要治好他。 毕竟,他曾经也这样守护过自己,没有抛弃自己…… 第 040 章:父子恩怨苦难消,海上寻觅惊遇险 1 督军府比起想象的要奢华的多! 巨大的水晶灯投射出耀眼的炽白光芒,挥洒在西域风情的地毯上,渲染出别样的风采。 整个房间的摆设,变得无所遁形,一切尽收眼底。 我走马观花,仿佛进入了大观园一样目不暇接,左看看,右看看,膛目结舌,被眼前奢华的一切震慑住了。 牛皮伞始终没有敢打开,黄裕什么状况,我也不清楚,只能自求多福。 身处在督军府中,此刻还没有弄清楚具体状况,我丝毫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得不偿失。 头发花白的老者,领着我走进了大厅中,在豪华的沙发上,迎面坐着一个人,正是焕然一新的张旭豪,而在他身后,站立着一个人,我也认识,正是英恨。 这两人,分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什么理由可怀疑的。 “张督军好气魄,只是我至始至终不是很清楚,在这场游戏的前半场,作为你的儿子英恨,不知扮演着什么角色?”我更多恼恨,是否英恨一开始便在骗我。 “你在说什么?”英恨脸颊上泛着怒意。 “哦,莫非我猜错了?”我丝毫不惧,至少我可以猜想出,张旭豪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不可能对我怎么样,因此更加从容起来。 “你这是在侮辱我的职业。”英恨满脸通红,怒视着我,只想自证清白。 “震儿,我从小就教育过你,不要在意别人的话,清者自清,更何况,你本来就是这其中的一个环节吗?”张旭豪眉飞色舞,侧目望着身后的儿子,似乎故意这么说。 “不要叫我震儿,我有名字,我叫英恨,是英恨。”他满脸涨红,似乎受到了莫大羞辱,“还有,我根本无意介入,一切都是巧合。” 我愕然看着这一对血缘父子,父亲更像是一个千年自黑儿子的古怪父亲。 而儿子呢,和父亲似乎有着不可磨合的怨恨。 这是一对极品! 在看张旭豪,他丝毫不怒,反而平静道,“你知道多少人想要做张家子孙?你竟然自轻自贱,非要把一个贱女人的姓氏拿来玷污我张家门楣,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愿这不是真的。”英恨气鼓鼓的。 “可惜呀,你这辈子是没得选择了。”张旭豪笑道,“我还需要让你来振兴我张家门楣呢,所以你要好好的,虽然吗,和我预计的差了些,但是你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正好我也还有些时间,一切总算还来的急。” “不,我之所以开设《安西日报》,就是为了摆脱张家,我之所以跟母亲姓,就是为了和你断绝一切关系,可是你,为什么不能让我自由,让我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英恨握紧了拳头,看样子,似乎压抑了很久。 张旭豪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来到了英恨面前。 英恨是害怕他的,或许太过了解这和自己一张脸的父亲的手段,身体不自主地颤抖着。 张旭豪伸手抓向了英恨,英恨胆怯地低头躲闪。 “你很怕我?”张旭豪顿住了手掌。 “怕你?我,我才不怕,我已经长大了。”英恨梗着脖子,显得非常的倔强,瞪着张旭豪,挺起了胸膛,似乎在证明自己真的长大了。 可是,一个长大的人,又怎么会说自己长大了呢? 张旭豪再次抓向了英恨,这次英恨眼睛眨了眨,却并没有躲闪。 张旭豪抓住了英恨的肩头,拍了拍,目光复杂。 英恨耿直道,“你想要干什么?” 张旭豪笑容逐渐收敛,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脖子,搂着他来到了镜子前,指着镜子里的人,咆哮道,“你看看,好好看清楚了,你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有你身体里的血液,哪一点能摆脱我?你是张家的子孙,我张家三代军阀,到了你这里,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你要给我好好守着这份家业,要是稍有差池,你就是张家的不孝子,你无脸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不,我不要,我不要这一切。”英恨拼命挣扎着,竟嚎啕大哭起来,“如果能选择,我宁愿选择母亲,可是你,就是你,你,却当着我的面杀了他?” 我一颤,本不该听这些,可一切又来的猝不及防,令我不知如何自处。 俗话说:知道的秘密越多,越容易送命。一个督军怎么可能让一个知道自己家世的外人活着。 我更怎么也想不到,张旭豪竟然杀了自己的妻子。 在我的记忆里,听黄裕说过一个片段,似乎张旭豪和黄裕有婚约,如果真是这样,那英恨莫非是黄裕的儿子? 我立刻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叫英恨,在谈话中听到了他跟母亲姓,如此说来,根本不可能是黄裕了。 那会是谁?能代替黄裕,得到张旭豪的心? “哼,她不配做你的母亲,她只会让你更懦弱,为了张家的家业,我必须让你坚强起来。” 张旭豪满脸的杀意升腾着。 英恨怒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她……那我又算是什么?”英恨想要质问,可是不知为什么止住了,接着哽咽了起来,浑身散发出噼啪脆响声。 张旭豪冷笑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他忍了忍,叹息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一切无法选择,如果可以选择,我会想办法避免,但是你改变不了已经发生了的事实。” 英恨神情一变,凝视着张旭豪道,“你就守着你的家业吧,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张家的家业,就算要有家业,那也是我自己创造,而不是靠你的施舍。” “你以为你摆脱得了张家吗?自己的家业?真是恬不知耻。”张旭豪冷笑道,“要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你觉得你能在安西开办报纸吗?你能肆意妄为、为所欲为吗?看来我是太放纵你来,以至于你连同自己的祖宗都忘记了。”张旭豪怒视着门口的警卫,大吼道,“来人,给我把《安西日报》封了,所有的人赶走,但凡有反抗的,就地正法。”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英恨急了。 “我要干什么?我要你变成个真正的张家铁血男儿。” 那警卫一颤,忙飞奔离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警卫听到了英恨的呼喊,顿了顿,但是转身又看到张旭豪的怒容时,再也不敢迟疑,向着外面奔去。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少爷不可以离开督军府一步,要不然,为你们试问。” “是!”震耳欲聋的声音将我唤醒。 英恨一软,倒在了地上。 张旭豪怒叱道,“软弱的东西。来人,给我把他带走,关进自己房间里。” 从外面奔进来几名军汉,架起英恨走了出去。 张旭豪背影起伏着,许久才平静了下来,转身看着我,目光由锐利逐渐变得平和下来,笑道,“不成器的家伙,到是让你看笑话了。” “我到不觉得笑话,更多是害怕,毕竟督军家事,敏感尖锐,我怕督军会杀了我。” 张旭豪一愣,仰头大笑道,“杜老板真是说笑了。” 我一颤,暗惊,他似乎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望着他的双眼,漆黑中泛着荧光,如同深邃的海洋。 2 波涛汹涌,浪花卷起丈许,铺天盖地,像一只张开嘴的巨鲸,以吞天之势,向着海面上的船只拍击而来。 这约莫数十人的船只,在海面上起起伏伏,更像风浪中的一叶扁舟,飘忽不定。 几名渔夫全力掌控着帆布,以数十年的经验应对着,试图躲过风浪。 在船上的甲板上,已经被海水侵透衣衫的黄裕,拼命抓着船舷,那双稚嫩柔腻的手掌,已经撕裂出了口子。 鲜血不断渗出,但是被激起的海水瞬间抹去。 海水带着海盐,侵蚀着伤口,发出由内而外的疼痛。 她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松手,一旦松手,自己便可能葬身在大海中。 她开始后悔了,不该不听这些渔夫的,非要在这个季节里租船出海,寻找鲛人泪。 事前,渔夫们告诉她,这只是个传说,没有真实依据,他们在此待了数十年,都没有遇到过鲛人,更别说鲛人泪。 然而黄裕怎么可能信呢?她已经找遍了大夫,都告诉他,东硕残废了,她不能接受这种说法,无奈中,只能将这个希望寄托在了这个传说上。 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试试运气,说不定真能找到呢?到时候也能治好东硕。这在她心中,是唯一的信念。 她把母亲偷偷塞给自己的钱几乎拿出了一大半,不顾海风季节,带着几个被钱迷魂了的渔夫出海。 渔夫们拼尽全力地掌着舵,以免偏离了航行。 其中一人大吼着,“降帆,快降帆,要不然大家都要死在这里。” 几名副手摇摇晃晃,爬着向着帆布移动,然后抓住了绳索。 可是此刻狂风巨浪,帆布鼓胀,像鼓足了力气的大力士,如果一旦解开了绳索,帆布必定损毁。 如今他们身在大海中,没有了风帆,最后又怎么能起航回到岸上去? 可是不降帆,在狂飙的海风中,随时可能船毁人亡。 面对如箭矢一样在海浪中急窜的船只,他们再也不顾上犹豫了,随手解开了绳索。 接着一声闷响中,帆布如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在海风中发出呼啦啦声,然后消失不见。 少了风帆的船只,速度减了下来,仍有海浪拍打进来,可明显安全了许多,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危险。 渔夫们松了口气,暗自庆幸算是保住了命,心中各自一阵后怕。 许久,各自才缓过神来,惊魂未定中,渔夫都看向了黄裕。 这一切都是眼前的女人害的,险些让他们葬身在海浪中。 但是这女人又太漂亮了,给得定金又高,如此才鬼迷心窍,决定出海赴险。 不过可笑的是,她是为了找到鲛人泪。 这些渔夫为了不在涉险,相互使了个眼色,下了决定。 如此漂泊了不知多久,风浪终于平复,所有人虚弱倒在了甲板上,不断喘息着,各自向着妈祖祷告。 “小姑娘,你不是要找鲛人泪吗?”一个满脸皱纹的中年人爬起来,询问着。 “怎么?你们能找到?”黄裕几乎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兴奋地看着他。 “没有,这里是海域边缘,怎么可能找到鲛人泪?”那汉子叹息道,“不瞒你说,我们在海边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来过这么远的地方,那什么鲛人泪,根本就是海边的传说,不存在的。” “对呀,小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另一名漆黑的汉子抹去脸颊上的海水,目光中仍闪现出刚劫后余生的喜悦,“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如果出现了意外,家里人可就惨了,如今也跟着你跑了一趟,但是都到了这里,仍什么都没有看到,显然那鲛人泪是不存在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黄裕笑容逐渐消散,脸色难看道,“不可以,你们收了我的钱,就应该陪着我找到,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大不了,大不了我们不要尾款了,总之我们不想在继续下去,这个季节里,海风不规律,平时我们都不出海的,再说了,你看,我们的淡水和粮食都快没有了。” “不可以,我求求你们了,我需要鲛人泪救人。”黄裕满脸的哀痛,即便此刻狼狈不堪,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 “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们都决定返航。”黝黑汉子见她水泼不进,恼怒向着所有人召呼一声道,“走,我们保命要紧,先回去。” “谁敢?”黄裕从怀中拿出一把短枪,指着所有人道,“如果你们敢返航,我就打死你们?” 所有渔夫一愣,相互对望了一眼。 可就在这时,所有的渔夫呆然望着前方,双目中逐渐露出恐惧的神色,浑身发抖起来。 黄裕听到了剧烈的浪花声,觉得古怪,慢慢转过头去,当视线逐渐清晰,不由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第 041 章:昔日恩怨难分辨,今时营救存感激 1 客厅中变得寂静无声。 我与张旭豪各自一方,像两个江湖高手,彼此各怀心事,都等着对方先出手。 我心神内敛,想着他刚才的话,暗暗吃惊。 这人太过恐怖,或许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您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懂。”我故意盯着他。 “难道你不是杜老板?”张旭豪含着笑意,似乎看穿了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我再次警惕起来,心里惴惴不安,看来今天是躲避不过了。 “独一角?”张旭豪蠕动着嘴唇,啧啧道,“没有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神奇的地方和人,我都想要去看看。” 我的职业大众根本不知道,然而张旭豪竟然说出了我的出身,心里更加紧张。 我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关于我的事?” 张旭豪整理了下衣服,“要不是金蝉寺的三禅大师所说,我还真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我一颤,觉得不可能。 三禅和尚自负甚高,怎么可能委身军阀,更何况金蝉寺一直受到龙总统的庇护,更不可能转投向他人? 张旭豪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拍了拍手,声音不大,却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阿弥陀佛,杜施主,我们又见面了。”三禅和尚径直走了进来,风神俊秀依旧,丝毫没有留下那晚的狼狈痕迹。 他看着我,神情肃穆,令人猜不透。 “大师请坐。”张旭豪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佣人。 那些佣人忙奉上茶水,让后退了出去。 三禅和尚称谢,也不客气,坐在了沙发上,阖着眼睛,片刻间仿佛进入了入定一样,并没有在意我们。 奇怪的是,这次三禅和尚竟然没有为难我。 张旭豪干咳了声,向我认真道,“实不相瞒,我只要杜老板帮我一个忙即可。” 我确实很想要知道,张旭豪处心积虑,究竟为了什么。 但是也知道,这人太过可怕,至少他是第一个骗到我的人,以至于落到了现在的处境。 可是拒绝也不能太过直白,于是望着张旭豪道,“督军大人说笑了,我人微言轻,又有什么能帮上您的?” 张旭豪摆了摆手,十分笃定道,“不,你能帮上忙。” 他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牛皮伞上,闪现出在报馆看到的深邃,凝重道,“实不相瞒,这件事情和黄家有着莫大的关系,而这件事情也关系这督军府的未来,无论从哪一方面,都不由我不这么做。” 我好奇起来,果然和黄家有关,那就没有理由拒绝了,毕竟我的目的就是找到东硕,而委托人的黄裕。黄家唯一的女儿! “既然督军大人这么爽快,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想要知道,东硕是否被你关押了起来?” 张旭豪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他面容逐渐显现懊恼,似乎对旧事重提充满了怨恨,颤抖道,“他怎么可能被我抓住呢?我们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什么意思?”我惊奇起来,想到自己被张旭豪欺骗的经过,有些震惊了,什么人还能欺骗张旭豪? 他太过深沉,心机无边,我不知道他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又是假,总觉得深不可测。 “实不相瞒,在黄家还没有发达前夕,黄家的父辈黄世发,险些被饿死街头,当时我父亲和家里闹别扭,做了一名巡逻兵,正好遇到了他,不忍心一条命就此陨落,于是好心救治。我父亲生性豪爽,等黄世发好转后,二人一见如故,从此引为知己。在不断的相处过程中,我父亲慧眼识珠,发现这人是难得的经商天才,于是乎,二人结拜成了兄弟,当下二人相互通报了家事姓名,之后各奔东西。” 我望着侃侃而谈的张旭豪,看他的样子,遥思先贤,似乎并不像是在说谎,并且被他所说的内容完全吸引,毕竟这故事的主人公中,有黄家的家主。 我仔细听着,想要从中窥得张黄两家的前因后果,不觉间,忘记了三禅和尚的存在,也坐在了沙发上,盯着踱步阐述的张旭豪,仿佛他就是茶馆的说书人,而我不过是贪恋清闲的闲客而已。 张旭豪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道,“这一别后,在第二次相遇中,我父亲已经是从爷爷手中接过督军之位的年少军阀,而黄世发,不过是龙总统狱中的囚徒而已。我父亲惦念兄弟之情,了解后,才知道,黄世发竟以经商为油头,欺骗了龙总统一笔钱财,为此龙总统一怒之下,决定将其枪毙。我父亲当下求情,并愿意替此人担保。” “当时民国时代混乱,各省军阀有了异心,各自为政,甚至相互图谋,龙总统刚从父辈手中接手大局,眼看着地位不稳,为了拉拢父亲,当时同意了。黄世发为了感念我父亲,竟豪言道,如果自己能得到本钱,一年之内,一定还上龙总统的钱,并且聚拢天下财富,为我张家所用。” “我父亲是知道黄世发的能力,信以为真,并将龙总统拉拢而下放给安西军的一批军饷,给了黄世发当做本钱,令其去实现自己理想。黄世发为了感念父亲大恩,当下承诺,如果他聚得天下财富,定然大力支持我父亲。确实,军阀虽为军阀,但是也要大量的钱来支撑军队,如果真能这样,那对我父亲来说,何尝不是件好事。” “不得不说,我父亲确又识人之能,黄世发在一年以后,竟再次来着我父亲,当时我已经出生,黄世发带着怀孕的妻子前来安西,同时也带来了滔天的财富,不但将所有的钱偿还,还给我父亲捐献了一笔不可估量的军饷,为此我父亲大喜过望,当下两家便定下约定,如果黄夫人生下是男孩,相互结为兄弟;如果是女孩,便成为夫妻。” “有了这层关系,我父亲更加信任他,不惜以自身的权利,将整个安西的商界都交给他来打理。但是不得不说,这黄世发果然天纵商才,手段诡谲,很快组建了稠密的商网渠道,聚得天下财富,更借住安西为根,向着整个三十六行省蔓延,甚至出了海外。当时传言说,天下的钱财都去了黄世发的手中。” “黄世发也没有辜负父亲的信任,每年支出着整个张家军队的多半军饷,也因为他的资助,让我父亲声名鹊起,不但在龙总统手下建立奇功,甚至逐渐修复安西的弊端,让安西变得更加固若金汤。” “但是物极必反,好景不长,因为财神之名,黄世发被其余省份的督军重利拉拢,甚至龙总统都抛下橄榄枝相邀。黄世发心动了,背着张家和各路军阀暗中来往,甚至缩减了安西军费,他为了摆脱张家,不惜违背誓言,将女儿嫁给了一个外人,并将数十年积累的财富逐渐藏了起来,并找到合适的借口,堵上了我父亲的口,以至于我父亲在袁督军的偷袭中,身负重伤,从此不能落地。我忍受着羞辱,几次找他谈判,需要他交出整个安西店铺经营权,他开始不同意,时间久了,竟毫不犹豫答应了。” “可是我接手后,才发现,这所有的商铺,形同虚设,甚至丢下一个大烂摊子,让我来收拾,而所有的钱不翼而飞。” “我盛怒之下,带着大军去了黄家,可是黄家人去楼空,没有了任何的踪迹。我发出海捕文书,四处找寻,最终毫无所获,但是却找到了张家藏匿钱财的地方,这些年试图将其打开,却发现根本不可能。” “为此我们多年找寻,可是毫无所获。”张旭豪叹息了声,愤恨道,“这些钱,都是黄家欠我张家的,我需要这些钱来装备军需,我需要你帮忙问问黄裕,怎样能打开仓库,拿出这笔钱。” 我一惊,这才明白张旭豪为什么这么处心积虑? 然而仍透着疑惑,问道,“那黄裕小姐是怎么死的,你难道不知道?” 张旭豪面容一寒,逐渐盯着我,摇了摇头,那双眼睛中充满了委屈和无辜! 2 一条庞然大物向着这边行驶而来,穿过深海,犹如海上移动的楼阁一样雄奇,诡异的是,上面竟有古怪的烟筒。 随着震耳欲聋的呜呜声响,漆黑的烟雾像一道画笔,在湛蓝的天际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线。 “呼啦啦” 破浪声如海潮一样涌来,层峦叠嶂而起,透着恐怖的威势。 黄裕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船只,更何况向着自己撞击而来。 她惊叫一声,手中的短枪掉落在甲板上。 “怪物,这是怪物。”渔夫们大叫着,七手八脚地划着小船,拼命往回赶。 然而可惜,任由他们不断地划船,失去了风帆的小船,在海上行走显得缓慢了许多,又怎么能跟巨船相比。 那巨大的海船逐渐靠近,激起的海浪翻滚着,涌起漫天的巨浪。 那小船在巨浪中摇曳着,逐渐失去了平衡,最终被迎头一个激浪将其拍翻了过来。 接着所有的人掉落在水中。 黄裕不会游泳,拼命挣扎着。 那些渔夫为了躲避开巨船,不断向着前方游去,可是瞬间便被海浪吞噬,并淹没了惊呼声,消失的无影无踪。 黄裕随着海浪起伏,逐渐灌饱了水,意识涣散,她眼前浮现出东硕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嘴角露出了笑容,接着整个人没入了海中。 鲛人在深海,唯有缘者得之!显然,她并不是有缘人! 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古怪的声音,细细听去,这才发现,是有人在交谈,而他们所说的话,竟然是英吉利语。 她从小在富贵人家长大,虽没有学习过英吉利语,可自己父亲生意遍布各国,曾与翻译学习过一段时间,只是一直用不上而已。 此刻却听得真切。 “神父,这小姑娘虚弱,你这一针下去,她会不会承受不住,毕竟东方人的身体结构,不像我们这样的强壮?” “无碍的,我这只是简单的镇定作用,你难道没有看到吗?他不断在说梦话?像极了离魂症。” 说话的竟是一男一女! “是吗?那太可怕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如果得了离魂症,那岂不是太可惜了。”女人发出惋惜声。 接着黄裕感觉到手臂一痛,婴宁了声,整个人意识再次模糊起来。 当她被嘶鸣声吵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但是四处透着陌生。 她能感觉到房间在摇晃,但是轻微到几乎不可察觉到,而这房间里,摆放奇特。 床榻的前方,有一张简单的木桌,桌上放着厚厚的书籍。 她勉强爬起来,觉得浑身好多了,稍微活动了下,细细看清楚,这才发现自己穿着很古怪,当下一惊,不知道是谁帮自己换了衣服,好在并无大碍。 她凝重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最终来到了书桌前,发现书桌上的古怪烫金书籍,随手翻看了下,都是一些奇怪的内容。 什么创世记,什么出什么,她越看越迷惑,而且所认识的英吉利语有限,最终合上了书籍。 就在这时,门突然打开。 她惊叫了声,转身望去,竟发现一个高鼻深目,黄发蓝眼睛的女孩子,年龄和自己相仿,只是举止透着粗野。 “啊,你醒了?”她声音清悦,仿佛鸟鸣,令人醍醐灌顶。 “你是什么人?”黄裕胆怯地询问。 “啊,太好了,你竟然会我们的语言?”那女孩兴奋上前抓向黄裕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着,仿佛看到了稀奇物。 黄裕下意识躲开,惊恐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你放心,是我救了你,哦,还有神父,要不是她发现了你,恐怕你早已经葬身在海中了。” 什么神父,她根本听不懂,诧异中,听清楚是女孩救了自己,心存感激,怯懦地说了声谢谢。 女孩兴奋道,“不用,在这茫茫大海中相遇,也算是缘分,而且是一个黄皮肤的女孩,竟能说我们的话,真是太神奇了。哦,我叫丽莎,英吉利人,这次是跟着神父看看遥远的东方古国。” “我叫黄裕,安西人?” “什么?太好了,你竟然是安西港的人?”丽莎激动道,“我们就是去安西港的。” 黄裕迷糊了,不明白她所说的安西港是什么地方,但是猜测应该是安西的港口。 “既然我们认识了,到了安西,你就可以给我和神父做向导,参观下神父口中古老神秘帝国。”丽莎抓着黄裕的手臂,充满了激动。 黄裕看她天真烂漫,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忍心拒绝,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门再次打开,接着走进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黄裕目光落在这人身上是,不由一惊,以为看到了鬼。 第 042 章:各怀心思有算计,落地安西舍别离 1 其实,一个督军能向我开口,也算是屈就了! 但事关我的委托人的隐秘,我就不得不慎重了。 更何况,我险些错信了张旭豪,差点连累了黄裕,从任何角度考量,都由不得我不慎重。 此刻想来,仍是一阵不安。 但是如果不按照张旭豪说的做,我能离开督军府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 更何况,三禅和尚还在一旁掠阵,似乎就是怕我突然出尔反尔逃走,亦或者是为了预防黄裕突然对他不利。 不得不说,张旭豪永远这么的周密,两次的打交道中,让我领略到这个安西军阀的手段,能屹立在三十六行省中不倒,显然不是侥幸。 兵法云:避实击虚,伺机而动。 我思来想去,决定虚以逶迤,先顺着他,看看他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说不定,我到时还能因此有意外收获,至少我目前并没有完成委托。 “怎么样?如果你肯帮助我,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满足你。”张旭豪双眼中闪现出难得的诚恳,他笑了笑,看着三禅和尚道,“当然,如果你帮我的话,三禅大师也会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后不再和杜老板为难,不知你觉得如何?” 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个比较有诱惑的条件,但我相信,如果不了解张旭豪的为人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可从我们开始的相遇,其实就是他处心积虑的筹划,让我对他充满了担忧和不确定。 “我其实很想答应督军大人,但是还不知道督军大人需要我做什么?总不能我做不到还要答应您,那岂不是欺骗您吗?” 张旭豪发觉有谈下去的可能,笑着道,“当然,你肯定能做到,以杜老板的手段,如果做不到,我不会开口相邀。” 我笑看着张旭豪,并没有表态。 对面沙发上的三禅和尚始终一言不发,似乎一切都和他无关。 我不由心中暗想,这一向油盐不进的三禅和尚,什么时候竟然放下高傲的头颅,成了张督军府的入幕之宾。 张旭豪看气氛僵硬,活动着双手指,然后拍了拍手道,“其实也不难。” 他那一双眼睛很神奇,似乎随时可以转换一样盯着我。一时竟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刚才不是说了吗?我父亲将安西近乎一大半的商铺交给了他,并把所有的商权给了他,间接性也算是投资,让他聚揽了非常庞大的财富,当然,无论多少,我们张家都占有很大一部分,可是黄家想要独吞。在张家的监控下,黄家并没有运走这些钱财,都锁在了黄家建造的仓库中,而进入库房的方法,也只有黄家人知道,所以,我想要拜托你,帮我从黄裕口中得知开启仓库的方法。” 我不由一惊,黄家就算有仓库,但是何以像张旭豪这样的军阀都没有办法将其打开? 我心里更加好奇起来,这比起黄裕和东硕的关系更吸引我。 “难道以督军大人的权利,都没有办法将其打开?”我还是问出了口。 张旭豪点了点头,“不怕告诉你,这仓库的开启锁,是用三百六十一枚碎片组成拼图墙壁,只有拼出开启的图案,才能将其打开,而且只能错三次。三次之后,所有布局会再次打乱,之后更难。” 我不由暗暗吃惊,想到了百晓生最喜欢研究的奇门八卦,或许要是他知道的话,会非常感兴趣。 但是我对这些古怪的机括,总感觉到很变态。 “难道就不能将其强行破开吗?” “当然不可以。”那许久未开口的三禅和尚睁开了眼睛,似乎对我的提议透着说不出的恼恨,“我看过那仓库,设计的非常隐秘,其中墙壁夹杂着古法炮制的火雷,如果从正门打开的话,内含的机括可以隔绝火雷燃烧,但是要从其余任意地方强行破开的话,都可能触动里面的机括,从而引发火雷炸裂。” 我不由深吸了口凉气,这黄家太过狠辣,竟来了这么一招。 同时也佩服起黄世发来,看他的布局,应该是为了保命,只有这样,即便是落在了张家手中,也不见得张家敢取他们性命,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张旭豪怒道,“这可谓用心险恶,如果我们强行打开的话,不但里面的一切尽毁,恐怕以那座仓库的规模来看,所藏的火雷足以毁灭大半个安西。” 我更加震惊,看来这黄世发用心极端,竟为了自己,不惜赌上大半个安西民众的性命。 我甚至疑惑,莫非黄家真的像张旭豪所说,是居心叵测之人? 但是他们的动机是什么?为了钱财?还是为了……? 但是从黄裕的叙述中,可以看出黄家虽是巨富,却不是那种为富不仁的人。 难道是我错了? 更让我奇怪的是三禅和尚的举动,竟能忍受我在他面前造次,可见,这一切并不像张旭豪表面所说的这样。 他们一定还隐瞒了什么?要只是为了钱,他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手段,没有必要这样放低自己。 更何况还请来了三禅和尚。 那又是为了什么? “三禅大师,我到奇怪了,你见到所有魂魄会想尽办法将其毁灭,更何况你所说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怎么突然间变了性子?竟不惜让你违背誓言,容忍一个与魂魄为伍人在你面前放肆?莫非是我在做梦?” 三禅和尚成怒目金刚状,朱唇蠕动,显然在强自忍着怒火。 张旭豪横出劝慰道,“好了,三禅大师是佛门中人,本不参与这件事情,但是,当年黄世发从异域接回了一颗佛骨舍利,据说是佛陀临终结成的舍利子之一。当年黄世发通过三禅大师的师尊菩提禅师,想要将佛骨舍利存放在金蝉寺供奉,最终出现了意外,并没有办成,之后黄世发便失踪,一切终成空。为此,金蝉寺一直耿耿于怀。我们猜测,那颗佛骨舍利,应该就存放在仓库之中。” “这就对了。”我笑了起来,调侃地望着三禅和尚道,“三禅大师要是对魂魄不这么凶残的话,或许根本用不着我。其实你的心绪我全然理解,这就好比我接受魂魄的委托一样,如果不完成,或者完不成,都会不甘心,就像你们佛家所说的执念。” 三禅和尚仿佛被抓到了软肋,眉宇颤抖,牙齿发出咯咯声响。 我全然不惧,昂首望着他,冲满了挑衅的意味,或者更想要看看,金蝉寺的人,所谓的佛心是如何坚定的。 2 丽莎盯着手中的两块香囊,一块上面绣着一只金色鲤鱼,另一只绣着一朵绽放的花朵。两块各有千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取舍。 周围围观的人议论纷纷,都没有见过这么奇怪长相的人,仿佛看到了怪物一样。 黄裕轻笑劝慰道,“如果你喜欢,不如都买了得了。” 卖货郎骇然盯着丽莎,从没有见过头发金黄,眼睛泛着淡蓝的人,暗自思量,莫非是狮子成了精怪,要不然说得话,都这么奇奇怪怪,根本不像人语。 如果不是看到黄裕,卖货郎早就吓跑了。 当游轮靠近安西港口后,丽莎便丢下神父,拉着黄裕向着海边的集市奔去。 左看看,右看看,仿佛看到了奇怪的世界。 一路上,黄裕将安西的一切风土人情,讲述给丽莎听。 丽莎深深入了迷,如今深处在其中,竟被两块香囊迷惑住,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不,在我们英吉利,要学会舍得,因为我们觉得,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拥有两个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我们都会挑选一件自己最喜欢的,然后放弃另一件。人性是贪婪的,我们只有控制了贪婪,才能幸福的生活,英吉利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 “这不过是个香囊而已。”黄裕笑了笑,“如果你们在我家的话,我可以送给你很多这样的东西。”她想到了自己与父亲的关系,整个人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怎么了?莫非你又不舒服了?”丽莎关心地问。 黄裕摇了摇头,匆匆算来,她来来回回在海上已经漂泊了数十天,脑海中闪现出那倔强的人,不知道此刻他怎么样了,心里充满了担忧。 她看向丽莎道,“不好意思,我真的要分开了,我朋友还在病床上,我怕他见不到我,会出问题。”她说着便要走。 “不,黄裕小姐,我并不想要你离开。”丽莎急切道,“在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神父说是受到了朋友的邀请,前来布施神恩的,可是我并不认识他的朋友,反而是你,就是我的活字典。” “活字典?”黄裕疑惑。 “就是安西的活字典。”丽莎显然是学习过一点中文,解释道,“就是什么都知道。” 黄裕哑然失笑,“但是丽莎,我真不骗你,我朋友病的很重,我出海就是为了他,如今他怎么样,我一点都不知道,请你务必理解我这份心绪。” “黄裕小姐,可惜我真舍不得你。”丽莎放下了手中的香囊,抓住了黄裕的手臂,死活不肯放手。 卖货郎一看,松了口气,忙暗暗挑起担子,飞也似地逃走了。 黄裕实在不知怎么办,充满了为难神色。 “要不我跟你去吧?”丽莎想了想,“对了,还有神父,我们一起去找你朋友,让你的朋友将你让给我们。” 黄裕失笑道,“丽莎,在我们国家,人是不可以让给某一个人的。” “啊?”丽莎委屈道,“我也只是借用,当我们离去的时候,我会把你还给他的。” 黄裕盯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周围过往的人群不断注视着她们,议论纷纷。 这时神父提着木箱走来,看样子很沉重,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所有人群看到神父时,忙让出一条路,在他们眼中,神父的长相,更像是梦中的恶魔。 “哦,我两位可爱的小姐,你们这是怎么了?”神父胸前的十字架晃荡着,充满了古怪。 “神父,黄裕小姐要离开我们。” “离开?哦,丽莎,你不要伤心,离开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更何况这里是黄裕小姐的家乡,她应该有非常牵挂的人才是。” “神父,你这个都知道?”丽莎瞪大了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 神父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丽莎慢慢看到了神父手中的箱子,想到了什么,脸上逐渐浮现出笑容来。 第 043 章:听过往思潮如海,盼归期是祸难渡 1 呼…… 三禅和尚长长出了口气,双目凛然,“只要你肯帮这个忙,我以后绝不在为难你。” “看来佛骨舍利对三禅大师来说,比起自持佛心都要重要吗?”我心中得意,仿佛捏住了三禅和尚的把柄。 想到往日在他这里吃的苦头,现在有心想要逗逗他,故意端着。 “哼,你……?”三禅和尚欲言又止,沉吟了片刻,继续道,“杜施主或许不知道,我和你的恩怨,源自我师尊菩提禅师,但是,佛骨舍利同样关系着我师尊生前受损的名誉,如今两权相左,死者为大,我选择了维护师尊的声誉。” 我心中万分疑虑,盯着三禅和尚道,“大师的意思是说,我和贵师尊有仇怨?可是我至今都想不明白,大师和我有什么误会?” 三禅和尚双目如电,仿佛被触犯到了他心中最薄弱的地方,另人不寒而栗,浑身发出噼啪脆响。 一旁的张旭豪不免一惊,诧异望着他,透着狐疑。 三禅和尚喘着粗气,逐渐平复下来,似乎在和自己的内心在争斗。 他突然转身向着张旭豪合十道,“张施主,看来我们注定无缘,并非小僧不想协助,只是事关师尊名誉,小僧就算万死,也不能有所泄露,请张施主原谅。” 他为了不泄露其中缘由,竟打算放弃佛骨舍利。 他转身拿起金刚杵,背在身上,翩然向着外面走去。 “难道大师不想要得到佛骨舍利了?”我向着他的背影呼喊着。 每个人都有软肋,都有秘密,我也只是故意和三禅和尚置气,调侃他一番。 更何况,我从没有见过三禅和尚这么听话,要不好好的捉弄下他,岂不是都对不起自己? 果然,他身影顿足,颤抖着,最终喧了声佛号,转过身来,目光凌厉地盯着我。 我耸了耸肩头,撇过头去,凝视着眼前的张旭豪,犹豫了下,问道,“督军大人,你真不知道东硕的下落?” 张旭豪点头道,“不错,但是你可以放心,如果你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可以让整个安西各界帮你寻找此人?” “那就奇怪了,你开始的时候,为什么要装扮东硕?” 张旭豪犹豫了下,“我只是好奇,究竟什么人在找东硕,毕竟他关系整个库房。” “什么?”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 “我不是说了吗?黄世发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外人,而那个人,就是东硕。”张旭豪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 那黄裕是怎么死的?既然不是张旭豪所为?那又是谁? 我迷乱起来,整个脑海一片混乱,像被猫抓乱的线团,完全没有了头绪。 我答应了张旭豪,要是真能说服黄裕,她要是知道仓库的秘密,或许能从中找到些许东硕的线索来。 我看着张旭豪道,“张督军,我答应你,但是必须给我时间,我要和黄裕谈谈,当然,我会尽量说服她,在这期间,你们不能靠近。你应该也知道,此刻她认为你是仇人,见了你,难免会波及到她的情绪,到时候,也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自然。”张旭豪欣喜莫名,看了一眼三禅和尚,忙向着佣人招呼道,“快去给杜老板准备最好的房间,一定要安静。” 督军府果然是整个安西最奢华的地方,在这座西式和中式结合的宅院中,竟能找到清幽的小院子,而此刻,已然到了后半夜,整个房间里点上了蜡烛,虚影晃动中,我慢慢张开了牛皮伞。 很奇怪,并不见黄裕的身影。 “黄小姐?”我试着呼唤了声,可惜仍不见她的踪迹,暗自思量,莫非念动经文时伤了她? 但觉得不可能,毕竟在时空衔接的瞬间,我及时遏制住了,并将她收回了牛皮伞中。 我叹息了声,心里惴惴不安,不知该如何跟张旭豪等人交代,更不知如何脱身。 就在彷徨间,我感觉到了凌厉的寒气袭来,转瞬之间,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只是此刻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中,手掌散发着黑色的气息,凌厉地向着我的脖子掐来。 她竟真抓住了我的脖子,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介于我的体质,竟躲无可躲。 “黄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你这个骗子,我最痛恨别人欺骗我?” 黄裕妩媚的双眼布满了漆黑色,看起来妩媚妖冶,透着阴狠。 这便是经文断绝引发的后遗症,主要是并没有完成她的夙愿,反而令她变得暴虐起来。 “我没有骗你,我一直在帮你找东硕,而且,我打听到,东硕和你是夫妻。” “什么?你在说什么?”黄裕身体一震,双眼中充满了不解,疑惑道,“你没有骗我?” “当然,张旭豪说的,你爹不顾两家婚约,把你许配给了东硕。” 黄裕脸色迷茫起来,手松了下来,惶惑地抓着自己的脑袋,使劲想要想起什么,可惜无论怎样,就是记不起任何有关的画面来。 “张旭豪?对,张旭豪,我要杀了她。”黄裕呢喃着。 我阻拦道,“你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一定要杀了他。”黄裕说着便要冲出去。 “你不想找到东硕了吗?” 黄裕顿住了身形,忙转身道,“什么意思?” “三禅和尚和他在一起,你去了,只有死路一条。你记忆断片,现在能帮我们找到东硕的人,也只有张旭豪。” 黄裕平静了下来,我将所有听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黄裕脸色难看,呢喃道,“这怎么可能?这根本不可能。” 我不忍心她这样浪费时间,看样子,她所剩的时间又缩短了。 “如果你想找到东硕,或许只能打开黄家仓库,也许能从中找到线索,要不然,恐怕在你消散之日,我也未必能帮你找到他。” 黄裕失神起来,拼命想要想起什么,可是偏偏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根本不知道黄家的仓库在那里!而且,我现有的记忆里,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踱步着,盯着黄裕道,“我必须告诉你,你的日子不多了,我们不能浪费时间。” “我当然知道,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她显得很无助,很伤感。 我突然有了想法,兴奋道,“不如,我明天带你去仓库之地看看,或许到了旧地,你真会想起些什么呢?” 黄裕盯着我,虚影闪烁了下,如风中的残影。 2 “黄小姐,你不是说你朋友病了吗?还为他出了海,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丽莎满脸关切。 黄裕脸色逐渐难看,伤感道,“是我父亲命人打的,应该是残废了!” 丽莎双眼一瞪,“怎么会有这么心狠的父亲?” 黄裕并没有说什么。 “神父,你不是医术高明吗?不如我们去看看他朋友,如果能治好的话,我们正好也可以借走黄小姐。” 黄裕大喜,想起一路所见所闻,充满了期待。 她为东硕找过很多中医,都说东硕残废了,这才让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传说中,并冒着九死一生去后海中寻找鲛人泪,如今神父出现,她心中浮现出一丝希望来。 “这个不好说,我并没有看到他朋友的伤情,需要看了之后,才能做出判断来。”神父有着医师的严谨。 “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丽莎二话不说,拉着神父便跟着黄裕辨别方向,向着鲛人村而去。 走过漫长的路,神父显现出不耐烦之色。 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终于到了鲛人村,可是就在此刻,她记起那些葬身在大海中的渔夫,如果自己回到了村中,那些渔夫的家人,岂能放过自己? 这毕竟是几条人命,她不敢想下去。 “黄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丽莎抹去脸颊上的汗水,心里很不是滋味。 “还有多远,我真的好口渴。”神父放下箱子,拂动了下头发。 黄裕犹豫了下,转身无奈道,“恐怕我们只能晚上回去。” “啊?这是为什么?”丽莎充满了疑惑。 黄裕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也不能怪你啊?你可以跟他们解释。”丽莎天真地说着。 “可是我是他们的雇主。”黄裕担忧道,“我并不怕什么,但是不想连累到你们,还有他。” 她想到自己离去的这些日子,不知道东硕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神父犹豫了下,点头道,“还是尊重黄小姐的意思吧,人心是最奇怪的东西,她此刻内心应该承受着莫大的煎熬。” 丽莎撅了撅嘴,只能跟着黄裕来到了躲避之处,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埋怨着。 为了缓解烦闷,黄裕将鲛人村的故事说给丽莎听。 不想丽莎天真,竟听着听着流出了眼泪。 神父在一旁静静听完,长叹道,“人心不古,充满了邪恶,才需要我们这些神的使者前来教化向善。” 黄裕却无心听这些,满脑子都是东硕,担忧这数十天他是怎么过的,而且离开的时候,她怕东硕阻拦,所以并没有告诉他。 如今想来,这是极不负责的,要是因此他出现什么意外,到时候该怎么办? 终于,天黑了下来,黄裕长长松了口气,站起身来,下意识将自己的头发弄乱些,然后带着丽莎和神父,在夜色的掩护下,向着鲛人村而来。 此刻这小小的村落中,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透着若有若无的暗淡灯光。 黄裕尽量放轻脚步,逐渐出现在了她和东硕居住的小屋,可是从外面看,里面黑漆漆的,毫无生机可言。 黄裕心跳加快,随手推开了门,可是里面没有任何的响动。 她摸索着,点燃了油灯,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并没有看到东硕的身影。 她心跳加快起来,各种猜测浮上心头。 她坐在了床边,看着熟悉的环境,粗糙的摆设,和周围放置的一切物件都在。 可唯独不见了东硕。 他去了哪里? 他残废了,能去哪里? 莫非是那些失去了家人的渔民,将他抓了起来? 黄裕说着便要冲出去,可是就在此刻,他发现在房间里的横梁上,挂着一条绳索,打了死结。 她面如死灰,再也不顾上其他,向着外面冲去,直接奔到了旁边的人家,使劲拍打着房门。 这村落本就不大,片刻间,整个鲛人村的人都穿着衣服相继走出了房间,逐渐发现丽莎和神父,充满了惊惧。甚至有胆小者,手中拿着锄头,随时准备防身用。 黄裕哀求地抓着妇人,不住询问道,“大嫂,我的朋友呢?他人呢?怎么不在家里?” 那妇人一脸的惊意,骇然道,“被人接走了。” “他是不是上吊自尽了?你不要骗我啊?”黄裕仍不相信,脑海中浮现出那条挂在房梁上的绳索。 “我真的没有骗你,被人接走了。” “被人接走了?”黄裕总算放下心来。 但是什么人接走了他? “小姑娘,男人还是找个老实的好。”妇人似有所指地嘀咕了句。 黄裕脸如死灰,各种猜测,可是就在此刻,人群中奔出五六个妇人,当看到黄裕时,忙冲了上来。 黄裕一颤,该来的还是来了! 看来她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第 044 章:死后生前惊由梦,新友旧地自相识 1 有一种无趣,是当你出现在熟悉的地方时,才知道,这已经看惯了的地方,竟蕴含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而且,这好比你在找寻一件东西许久,豁然有一天发现,它其实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并没有发现而已。 这或许便是金蝉寺和尚口中经常提及的目障吧! 当随着车辆行驶,路过了开始和黄裕出现的那座茶楼时,恍然醒悟,记得黄裕曾说过,在自己家的对面,也有一座茶楼。 但可以肯定,此茶楼非彼茶楼。 约莫又行驶了一个时辰,终于停靠在了一座气势恢宏的院子前。 在院子的周围,布满了手持长枪的军汉,俨然更像是一座军营。 不错,确切的说,这里就是一座军营。 黄府当年占地之广,如今里面大部分建筑被拆除,正好扩充成了军营,不但可以让一部分军汉入住,更能完成每日的训练,这也是张家的一支隐秘部队。 其实并没有人知道,这支部队的目的,就是为了守护这里,守护着埋藏在其下的财富。 当我们的车停靠下来时,一名军装大汉出现,飞快地打开了车门,双目警惕地望着我,却显得很恭敬。 他领着我进入了这座原本充满传奇的地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堵风景墙壁,上面雕刻着九龙抢珠。 特别是那九条龙口汇集之地,雕刻着一颗巨大的龙珠,闪耀着璀璨的光华。 仔细凝目望去,我轻易分辨出,那是用砗磲扇贝镶嵌而成,虽历经多年,仍保持着特有的华光。 我驻足的瞬间,那军汉站在一旁,并没有阻拦。 我笑了笑,然后当着他的面前,缓缓打开了牛皮伞。 轻轻呼唤了声,黄裕穿着漆黑的斗篷现身,或许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以至于发生了整体变化,才笼罩在开始看到的漆黑长袍中。 之前的黄裕,给人更多的印象是清纯甜美,可如今的黄裕,眼眶浮现出黝芒,嘴唇赤红,虽仍美的令人窒息,可是完全是另一种气质,仿佛变得很邪恶。 “这是你家,你可还有印象?” 那军汉瞪大了眼睛,仿佛看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 好在定是有人交代了,以至于他并不敢多问。 黄裕失神望着眼前的壁画,许久看向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叹息了声,只能继续向着里面深入,试图能找到让黄裕想起什么的地方。 就在转过横在面前的墙壁后,视线一变,阔野的场地上,出现了拥簇的人群。 这是清一色的安西护卫军,手中拿着长枪,正平举着凝视前方的靶心,在枪管之上,放着一颗子弹,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在锻炼枪法。 那军汉司空见惯,领着我穿过了人群,逐渐深入,至始至终,那些军汉没有看我一眼。 这里被清除了一大部分的建筑,可是遗留下来的,仍能窥视当初这座宅院的大气和宏伟。 我深深地震撼了,脚踩着这黄裕和东硕曾经都踩踏过的地方,想找到他们过往的蛛丝马迹。 “等等。”黄裕突然呼唤了声。 我顿住了脚步,那身后的军汉猝不及防,险些撞在了我身上。 “怎么了?莫非发现了什么?”我期待地望着黄裕。 她一言不发,径直向着西面走去。 这地面上铺就着青石砖,可是有一块区域与别的地方相去甚远,因此能看出来,应该是事后弥补的。 “这里好像以前有一颗巨大的银杏树。”黄裕蹲下来,伸手抚摸着地面,“我记得,我在这里埋了一个香囊。” 我看向了军汉,招了招手道,“让人把这里打开。” 军汉一愣,双眼瑟缩着,似乎很生气。可又不敢违逆,忙转身离去。 片刻间,数十名军汉出现,他们拿着铁锹,来到了我指定的地方,然后开挖起来。 我来黄家,是张旭豪亲自默许的。他亲自颁发了令谕,甚至令自己的警卫相随。 当然,更多是怕我就此逃离。一路上的严密防护,几乎飞鸟难投。 我让他们打开这里,无非是想证实黄裕的记忆是否准确。 这对我之后的判断,存在着莫大的辩证关系。 这些军汉果然不俗,片刻间就移开了青石砖。 地面出现了红色的泥土,随着忙碌,片刻间,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匣子进入视线。 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上前拿起小匣子,放在手中平举在黄裕的面前。 黄裕伸手抚摸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在所有军汉的狐疑中,慢慢打开了小匣子,出现了金丝刺绣的花骨朵香囊。 “这是谁的?”我试图想要知道些可以找到东硕的线索。 “不知道,但是脑海中总能闪现出一个满头金发的女人。”黄裕蹙着眉头,似乎想要想起什么,可是偏偏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脾气变得很暴躁,随手一巴掌将木匣子击飞。 军汉诧异,忙举起铁锹自卫,更好奇我是怎么做到的。 她拿捏着香囊,那黑紫色的眼眶中流露出暴怒。 她浑身颤抖着,笼罩在头上的黑色斗篷不断晃荡,几乎影响到了我,总觉得毛骨悚然。 军汉们骇然望着眼前浮起的香囊,眼睛充满了惊讶,寸步不离地盯着我的,不知究竟有什么玄机。 他们先前的藐视和不敬,早已经消散全无,流露出敬佩之情。 突然,香囊炸开,里面香料飞落。军汉大惊失色,忙退了几步,警惕地望着我。 黄裕抓着脑袋,拼命挣扎着,双目充满了痛苦。 我不紧紧盯着着她,希望她能想到些什么。 2 “是你?”冲入人群的丰腴妇人看清楚黄裕后,惊呼道,“你回来了,我家男人呢?” 黄裕脸色一变,不知该怎么说,心里充满了担忧和惧怕,毕竟那可是数条人命。 “我男人呢?她受了你的蛊惑,不顾家人反对,冒着后海风季,跟你出海,如今人呢?”瘦弱带着病容的女人也凑上来急问。 又逐渐出现了几名妇人,看到了黄裕后,仿佛看到了仇人,上前质问着,满脸的担忧。 那些人已经死了,黄裕不知该怎么安抚这些受难者的亲人。 可是看这情况,如果不解释清楚,恐怕很难离开这里。 可解释的清楚吗? 纵使解释清楚了,她就能安然无恙的离开? 这些村民都相互熟络,盯着黄裕,双目中充满了疑惑。逐渐看清楚神父和丽莎后,议论纷纷,各种猜测。 “我男人是不是已经不在了?”其中一个妇人哽咽起来。 其余妇人脸色难看,冲向了黄裕,抓着她的衣服不住摇晃道,“说啊,你这是要急死我们,我们的男人怎么样了?” 丽莎想要帮黄裕,但是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神父上前伸手阻拦,那些妇人一惊,仿佛看到了鬼,惊慌中各自让开。 身后拿着农具的男人们冲了上来,但看到神父的样子,各自警惕着,也不敢冲杀。 神父向丽莎呼喊道,“快走,这些人疯了。” 丽莎抓着黄裕向着身后人群挤去。 那些人没有见过这种长相的女人,心里害怕,左右躲闪着,反而让出了一条路来。 那些失去了男人的妇人们,拼命在其后追赶着,呼喊着。 村民从没有见过长相这么奇怪的人,不愿陷入其中,在后面观望着掠阵。 丽莎拉着黄裕拼命飞奔。 身后的人群逐渐没有了力气,哭喊声渐渐远去,拉开了距离。 黄裕不敢停留。 直到再也看不到鲛人村后,才松了口气。 神父和丽莎喘息着,心中仍有些后怕。 “这里的人太可怕了。”丽莎透着后怕。 黄裕伤感道,“他们很善良,只是我害了他们的丈夫,所以才变得这样。” “那又不是你故意杀了他们。是海风推翻了小船,他们葬身在了大海中。”丽莎眨着眼睛。 黄裕摇头道,“不是的,他们本可以不送命,是我用钱财引诱他们,才让他们葬身在了后海中。” 神父叹息着,“贪婪,是恶魔!生命无常,孩子,神会原谅你的,不要伤心。” 黄裕苦笑着,眼泪涔涔,突然,她想到了东硕,忙摒弃了所有的伤感,站了起来,双目中透着疑惑。 她脑海中浮现出村妇所说的内容,陷入了沉思。 丽莎同情她,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向神父道,“神父,不如我们带着黄小姐,她孤身一人,很可怜的。” “哦,没问题,只是她心中又挂念,不知愿不愿意跟我们去。” 丽莎开心道,“当然会了。”她摇晃着黄裕的手臂。 黄裕醒转,看向丽莎点了点头。 她如今被父亲赶出了家门,至今不见父亲寻找,更不敢贸然回去惹父亲伤心。 更何况,她和黄裕的事情,让父亲不知如何跟张家交代,已经让他很没有面子了,还怎么能、怎么敢回去。 她短暂失神,决定跟着丽莎他们一起,至少有个照应。 她想要找到东硕,希望能通过神父的妙手,将他的伤治好,那样也没有了任何的牵挂,然后回家去,到时候就算父亲要杀要剐,她也悉听尊便。 “太好了。”丽莎兴奋地搂着黄裕的臂膀,“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有你这活字典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神父清醒,“不知道黄小姐知道安西张督军住在什么地方吗?” 黄裕一颤,骇然望着他,“你们要去督军府?” 神父点了点头,“不瞒黄小姐,我是受到一位义商邀请,前来给张督军治病的。”神父眨了眨眼睛,露出笑容道,“对了,说来巧了,这邀我前来的人,和黄小姐还是同姓,也姓黄。” 黄裕一颤,已猜测出神父所说的人是谁。 “那神父,我们现在去哪里?”丽莎望着夜空中的圆月,抱着臂膀,觉得有些清冷。 神父想了想,“还是先去黄家的好,由黄先生带路,或许能少些麻烦。”神父望向了黄裕,笑问道,“对了,你知道安西大户黄世发黄先生的家吗?” 黄裕呆望,不知该怎么回答,可是就在此刻,她脑海中闪现出熟悉的画面,心中一颤,不由流露出欣喜的神色来。 第 045 章:密室岩壁忆歌谣,夜色清凉回旧地 1 一路走来,看到前方拉起了警戒线,守卫的军汉警惕地盯着四周,当发现我们时,手中的长枪瞬间抵了上来。 “是自己人,不要开枪。”我身旁陪同的军汉提醒着。 “大漠孤烟直。”那守护的军汉瞪着我们,仍没有放松警惕。 我不禁哑然失笑,从一个粗鲁的军汉口中听到诗句,只觉得有极不协调的幽默感,却又不敢笑出来。 “铁血染军旗。” 我瞥了一眼身旁的军汉,这才恍然明白,他们应该是在对暗号。 那军汉打了个手势,其余人立刻收起了长枪。 随着响动声逐渐看清楚,在各个隐秘方位,竟藏着许多暗哨。 不由吸了口凉气,刚才稍有差池,恐怕我就要把命留在这里了。 黄裕浑然不知,双眼紧紧望着周围的一切。 随着军汉让开位置,我们走了进去。这才发现,地势逐渐向着地下而去,接着便进入了如同防空洞一样的地下建筑中。 这通道约莫有两人宽,似乎故意这样设计,目的就是为了控制人数进出。 我感觉到莫名的奇怪,实在也想不通,黄家为什么要建造这样的仓库。 我也理解,在这个年月里,各大家族或多或少,都有些仓库密室之类,储存自己的财物。 毕竟钱庄类的储存机构,也不见得就很安全,所以宁可相信自己。 按照张旭豪所说,似乎黄家的财富积累到了一种恐怖的境地。 可究竟有多少,他也无从考量。 不过可以想象,一个控制着整个安西商贸经营权的人,并将生意扩展到了国外,便可以推测其财富的恐怖。 但是黄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和张家闹到了此种境地,而且,黄世发去了哪里,黄裕又是怎么死的? 东硕又在哪里? 黄家到了如今的境地,这一切,东硕是否是参与者? 随着逐渐深入,灯光出现,仔细看去,却并不是灯光发出的光芒,更像是一种发光的石头。 其实可以想明白,毕竟在这墙壁内,灌满了火雷,稍有不注意,火热定然能引起火雷爆炸。 那些发光的石头镶嵌在顶端,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前路。 只是建造这样浩大的工程,需要花费了多少精力。 随着深入,逐渐感觉到寒冷,但是这一切对黄裕来说,再好不过了。 我收起了牛皮伞,她身体再次发散出盈盈光泽,这证明了一点,她确实来过这里。 “这里蕴含这浓郁的火雷,但是很怪,火雷按理来说是燥热的,可是这里却显得冰凉,督军找过很多人查看,都无法解释这是什么原因。” 我无心听他解释,前方出现了如水光一样的墙壁,透着柔和的光芒,更像是砗磲扇贝发出的光亮。 我端详了许久,并没有发现什么古怪,也并不像张旭豪所说的那样,这里是一面可以拼起来的密片墙壁。 “到了,您请自便,如果需要我,可以唤我。”军汉转身走了出去。 我仔仔细细打量这眼前的建筑。昏暗的光泽中,一条弧形的墙壁出现,上面衔接着地面,但是看不到任何修葺的痕迹。 确切的说,这里更像是用铜水浇灌而成的仓库,密不透风。 我对自己身世的秘密,超过了对金钱的依恋,然而此刻到了这据说是黄家仓库的地方,仍充满了激动和兴奋。 任何人,一旦知道这个秘密,都想要破开这里,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你能记起什么来吗?” 我看黄裕伸手抚摸着墙壁,忍不住询问着,毕竟我真的想要尽快帮她找到东硕。 “我记得不清楚,可是我确实能想起来,当初父亲带我来过这里。” 黄裕失神地陷入了回忆,那张妖异的容颜逐渐柔和起来,似乎此刻对她来说,无比的幸福。 “那你知道怎么打开这里吗?”我期待地寻问。 无论里面有多少钱,只要打开了这里,或许张旭豪真会放我们离去。 到时候我就能去继续寻找东硕,就算最后无法完成委托,但是也不至于被困死在督军府中。 黄裕抚摸着光闪闪的墙壁。 “如果能打开,说不定能让你想起什么,甚至找到些许东硕的线索。”我殷切地叮嘱着。 “一二三,向上走,四五六,据其中,七八九,靠右齐,……” 黄裕念着顺口溜,时而停顿着,时而继续,断断续续中,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 “这是什么儿歌?”我只觉得她的声音清亮入耳,忍不住询问。 “我父亲从小教我唱的。”黄裕深吸了口气,“不知为什么,我看着这里的一切,会想起这首儿歌。” 我欣喜道,“会不会就是打开仓库的密码?” 黄裕看着我,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吧?” “不管了,我们试试。” 我来到了墙壁前,伸手抚摸向墙壁,入手冰凉中,华光如烟雾散开,露出原本的墙壁,竟然五光十色,非常惹眼。 我默诵着黄裕唱的儿歌,随手移动着上面的彩色瓷片。 试了试,觉得顺畅,仔细回想着,移动手中的瓷片,突然,那墙壁上的瓷片散发出耀眼的冷光,竟真随着手指移动起来,逐渐靠向了右边。 黄裕流露出欣喜,至少她记起的东西是有用的,也证明着她确实能想起些过去的往事。 她又失落起来,如果能想起关于东硕的一切,那就好了! 可惜偏偏关于这个人的一切,她什么都记不起来。 “你在说说,我有些忘记了。”我呼唤了声。 黄裕一句话也不说,双手拼命抓着脑袋,显得很烦躁。 “七八九,靠右齐……”熟悉带着喜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大惊,忙转身望去,竟出现了在熟悉不过的身影。 2 黄府街道前,几名魁梧的汉子相互调侃着。 “你说这是什么事情?老爷何等威名,竟生了这么个女儿,让他的名声彻底扫地了。” 另一个汉子道,“可不是吗?原本多好的联姻,现在到好,竟成了整个安西的笑柄。” “这张少爷也是,何必把事情搞这么绝情呢?”这汉子叹息了声,“以前他们可是恩爱的夫妻,而且从小青梅竹马,如今却非要毁了黄家的面子。” “可不是吗?听说张少爷特意在各大报馆送了稿件,声明休了黄裕,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可恨,都是那臭小子,要早知道有今日,当初我们就应该将其直接打走,也不至于发生如今的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张少爷这么做,也是间接将张家的丑闻公布了出去,恐怕此刻,张家人也成了整个安西的笑柄。” “你说也奇怪啊,张少爷为什么这么做?好歹两家也是世交,就算不能好聚好散,也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大呀?” 黄裕听的真切,她暗暗松了口气,那堵在心口的一块心病总算落定。 眼前浮现出黄世发的样子,心里暗暗伤心,担忧父亲此刻不知道伤心成了什么样子。 “哇,这里太好看了,真是气势恢弘啊?”丽莎赞叹着,目光落在了黄家对面的茶楼上。 茶楼传来唱客的清唱声,非常的悦耳。 “两位,那里便是黄家了。” “真的?”丽莎看了看门楼,忙向着神父道,“神父,你朋友家好看啊?” 神父赞叹道,“真是完美极了,像极了伯爵的庄园。” 黄裕道,“两位去吧,我先走了。” “啊,你说什么?你要离开?”丽莎不解道,“不是说好了吗?跟着我们一起去找你的朋友吗?” “我已经知道我的朋友去了那里,只是为了感谢你们,才将你们送到了这里。” 黄裕窥视着黄府大门,笑了笑道,“你放心,我见到了朋友后,就会来找你和神父,还希望神父能帮他治疗病症呢。” 说完后,黄裕匆匆忙忙向着另一个街道跑去。 “黄小姐,黄小姐?”丽莎呼喊着。 安西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片刻便消失在街道中。 从鲛人村仓皇逃走,身上的钱财散尽,留下的一部分,也放在了那间破房子里,如今想要回去,显然不可能了。 她无言面对那些村民,更不知道该怎么跟那些渔夫的亲人交代。 一时天大地大,竟没有了可以去的地方。 夜色清冷,她裹紧了衣衫。多日来,经过海上的风吹日晒,她白皙的皮肤变的黑了很多,但并不影响她的美。 她此刻,只想要找个惜身之地,应付现下的窘境。 然而该去哪里呢? 正自失神的时候,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侧目望去,看到一个乞丐跌跌撞撞走来,远远能闻到他身体散发出的气味。 乞丐看到了她,露出憨傻的笑容,可是在夜色中,透着恐怖。 黄裕惊叫了声,不敢在停留,拼命向着前方跑去。 直到所有的力气消耗殆尽,这才敢回头看着身后,却发现那人并没有追赶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当她醒悟过来,愕然发现,自己竟跑到了熟悉的街道。 以前,她是这里的贵客,如今,却是一个被家里赶出来的不孝女、被夫家休掉的弃妇而已。 不知不觉中,她竟来到了东硕的裁缝铺子前。 时辰已经进入了后半夜,夜凉如水。她实在忍受不了寒冷,左右又不知道去那里,索性来到了东硕的裁缝铺前。 她四处望了望,找了个惜身之地,蜷缩着蹲下,紧紧贴在房檐下的木柱子前,这样至少能增加一些热量。 连日来在海上的漂泊,她早已经变得不再那么弱不经风,完全不是当初的小姐脾气和做派。 可是无论怎样,清冷扰人,难以入睡,又不敢贸然敲裁缝铺的门,只能隐忍着。 她并不知道东硕是否回到了这里,但是从种种推断上判断,应该是英里他们接走了东硕。 然而很可悲,至始至终,自己的父亲都没有找过自己,反而处心积虑找来了神父,不过却是为了张宗昌治疗腿疾。 看来她真是伤透了父亲的心,才让这曾经极爱自己的亲人,变得这么铁石心肠。 想起听来的那些话,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至少,她摆脱了自己的宿命。 只要以后不与张旭豪有任何的纠葛,就算生活苦一些,也无所谓。 她当下最想要做的,便是让神父给东硕治好伤残。 想着想着,过往的一切浮上心头,不觉竟笑了起来。 回忆是温暖的!竟逐渐感觉不到夜色的清凉。 第 046 章:密锁诚开显真容,姨母欲走遇惊诧 1 我再次羞怒起来,看着逐渐出现的张旭豪,显然再次又被他算计了! “您不是不知道打开这密片墙壁的方法吗?” 张旭豪平心静气地看着我,摆了摆手,目光望着我的身旁,似乎想要看清楚那曾经的身影。 然而可惜,没有我的帮助,他根本看不到此刻黄裕所在的位置。 我疑惑起来,黄裕在昨天的时候,记起某些片段后,虽不清楚为什么,但吵闹着要杀了张旭豪。 此刻又变得这么平静,着实让我费解。 但是,魂魄的思维,本就稀奇古怪,谁又能说的清楚。 “我告诉过你,这面墙壁,只能错误三次,我知道的不全,更不知道真假,也不敢贸然尝试,多年前曾试过一次,最终失败了。” 张旭豪长叹道,“我不能以安西的未来冒险。” 这时身后的三禅和尚现身,我下意识紧张起来。 黄裕紧紧盯着张旭豪,目光仍能看出杀意,然而面对三禅和尚,她有自知之明。 更何况,目前令她感兴趣的,是面前的墙壁,还有仓库里的东西,这些都是关系着她身世谜团。 所有未知的仇怨,暂时都可以放下。 “有劳杜老板亲自打开这里,如果真能如愿,我定有重谢。”张旭豪说得很客气,可我能有选择吗? 索性只要能找到东硕,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我来到黄裕面前,向着她点了点头,算是安抚。 鼓足勇气来到了墙壁前,伸手触摸着光幕中的瓷片,触手柔腻温软,说不出的奇特。 说来也怪,我总莫名地感觉到,这墙壁上的光团像是海水。 可是有什么海水能被这样神奇的固定在光团之中呢? 当下不在狐疑,伸手移动着光幕中的瓷片。 黄裕失神的嘀咕着。 随着熟悉程度的提高,我速度越来越快,甚至感觉到,越来越有意思。 突然,我暗暗新奇,张旭豪又是怎么知道这么隐秘的歌谣呢? 此刻足以证明,这就是打开仓库的密码口诀。 在黄家来说,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让张旭豪知道呢? 更何况张旭豪开始费劲心机,就是为了找到打开仓库。 我放缓了速度,甚至干脆停了下来。 “怎么了?”张旭豪不悦的声音传来,接着我胳膊一紧,被军汉抓着推到了一旁。 张旭豪眼芒如电,伸手插入光团中,嘴里默念着,逐渐摸索到了瓷片,然后再次移动起来。 他口中所默念的口诀,和黄裕在一旁不断失神念出的口诀莫名的契合。 张旭豪突然停了下来,他似乎想不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黄裕在一旁念着,除了我,恐怕没有人能听到黄裕念了什么。 即便是坚守在一旁,始终能看到黄裕的三禅和尚也不例外。 张旭豪逐渐让开,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双目凝重,似乎在等着我的答复。 我犹豫再三,心中颇多疑问,可到了此刻,必须先保住自己的命,保住黄裕的魂魄,这样才能完成委托。 更何况,这里面或许就有关于东硕的秘密。 一切现实的诱惑,令我不得不做出明智的选择。 更何况一旁的三禅和尚虎视眈眈。 我上前代替张旭豪,再次移动起瓷片。这次缓慢了许多,毕竟已经接近了尾声。 这世间有很多古怪的东西,比如,玉可以温养人的气血。 又比如,草药可以调理人的病理。 或者说,闻到了龙涎香,能让人有醍醐灌顶般神情清爽。 亦或者说,人看到了雷电,会想到天地浩然之气的恐怖和自己的渺小。 仰或者说梦境的体验,令人感觉好像真实发生过的经历一样。 在我触动了最后一块瓷片的瞬间,那如海水般光幕豁然消散。 然而就在此刻,脑海中一阵刺痛,双眼呆呆望着前方拼出的墙壁,整个人如同陷入了梦境中。 “这是怎么回事?”张旭豪脸色难看,望着墙壁逐渐斑驳脱落的瓷片,以及这地下仓库逐渐出现的晃动,整个人拼命想要稳住身形。 可是奈何怎么也无法抵御地面的剧烈摇晃。 我笃笃站立着,被看到的一切震惊到了。 密集的脚步声传进来,我逐渐被唤醒,茫然转身的瞬间,才看清楚身后的情景。 数十名威武的军汉搀扶着张旭豪,目光流露出惧意。 随着逐渐看清楚,那散落瓷片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道石门的轮廓。 这石门开始被散发的光幕遮掩,根本看不清楚而已。 如今瓷片脱离,一切目障不在,原本的一切便显现了出来。 张旭豪甩开了军汉的手臂,满脸的喜悦,兴奋地冲上前,望着眼前出现的石门,激动地握紧了双拳,呼喊道,“打开了,终打开了。” 我茫然看着黄裕,此刻的黄裕也发生了变化。 她来到了石门前,伸手抚摸着上面的纹路,身体光华再现,证明了我的猜测。 她确实来过这里。或许不只是来过这么简单。 我目光灼灼望着她的背影,奢望能从她的回忆中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黄裕双眼如电,突然看向身旁的张旭豪,咬牙切齿,张开双手便冲了上去。 我想要呼喊阻拦,可是已来不及,此刻她身体荧光环绕,正是再次燃烧的节奏,也预示着她,距离魂魄消散又迈进了一步。 由于我之前的错误判断,将张旭豪当成了东硕,念出了经文,对她造成了莫大的影响。 她究竟还有多长时间?已然没有任何的依据来推测了。 即使我经验丰富,也暂时失灵了。 她之所以突然这样,定然是想到了什么,而且肯定是和张旭豪有着极大的关系。 我握紧了牛皮伞,缓缓取出了丈量尺,提防突变。 正处于灵魂燃烧阶段的魂魄,是可以伤到人的。 这就好比寒冷的气候,足以影响到身旁的人,甚至可以冻僵周围的人,夺取性命。 这也是大众所说的戾气。 魂魄的戾气,燃烧产生的荧光,可以切实影响到常人。 比如噩梦缠身等等。 如果被戾气缠身的人,气血虚弱的话,就更容易影响到生命。 好比中医中的理论:心神不坚守,外邪容易入侵,也就更容易引发病症感染是一样的道理。 我想出手阻止黄裕,可已经来不急了! 看着黄裕来去如风的身形,不觉为张旭豪捏了把冷汗。 2 英里渗出了冷汗,面对挡在东硕门口的姨母,不悦道,“妈,你这是怎么了?你让我进去照顾表哥好了,如果他要去解手,没有人照顾,岂不是很糟糕?” “臭丫头,我生你养你,不是让你去做丫头照顾人的。”姨母满脸不悦,气愤道,“你和他,没有缘分,你还是给我好好收拾收拾,然后一起回家去。” “我不回去,我就要照顾表哥。”英里倔强着。 姨母伸出手指抵着英里的额头,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恼恨地一拍大腿道,“造孽啊,这是什么事啊,死丫头,你这是存心的是不是?” “妈,表哥也是我们的亲人,而且、而且我们……” “住口,不许你说出来。”姨母脸色难看,上前掐了英里一把。 “啊,好痛,妈,你这是干什么?”英里躲开姨母身旁,辩解道,“我本来就和表哥已经、已经好了,你不是也同意了吗?” “算我瞎眼成吗?谁知道他这么自不量力,得罪了督军府还有黄家,如今你也看到了,铺子能不能撑下去,也不知道。而且,他把自己都弄成了残废,你要他?以我们娘俩的日子可怎么办?你是不是真傻啊?” “我觉得我们不能留下表哥不管。” 英里仍坚持着。 她心里是爱着东硕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千方百计打听东硕的行踪,最终在偏僻的鲛人村找到了东硕,并将他接了回来。 失去督军府和黄家庇佑的裁缝铺,收入入不敷出。那些师兄弟们最清楚状况,私下以各种借口离开了铺子,笃笃留下了李奎还在坚持着。 “傻丫头,我觉得李奎人不错,你看,老实本分,更重要的是,对你和我都很体贴,我看,他对你有意思,不如,你和他在一起得了,以后也好照顾我娘俩。” 英里如同斗鸡一样,梗着脖子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能跟李奎哥好呢?不行,我已经是表哥的人了,要是跟了李奎哥,那像什么?要好你去好,我不管,我要去照顾表哥。” “该死的臭丫头,我把你没有办法了是吧?”姨母伸手拧着英里的耳朵,“现在就跟我回家去,你难道不知道吗?铺子的主人昨天就通知了,要我们快点离开,他们要收回铺子。” “我不走,我不走。” 姨母连拖带拽,抓着英里的胳膊向着外面走去。 这时却迎面撞上了刚起床的李奎,忙一怔,笑着问道,“起来了?怎么这么早?” 李奎疑问道,“你们这是?” 姨母笑道,“我们打算回家去,你看,住在这里,总给你们添麻烦。”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李奎,露出笑容道,“你其实可以常去我家,英里刚才还跟我说呢,要给你做一些拿手的好吃的招待你呢。” 李奎一喜,“真的?” “李奎哥,你能来,我们当然开心了,但是,但是……”英里始终不好意思说出口。 姨母怒道,“但是什么?今天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这就跟我回去。” “可是表哥怎么办?”英里嘟囔着。 “还想他呢?害你还不够惨啊?”姨母咒骂着,“他就没有那好命,刚刚好了几天,学什么不好,学着勾引良善,现在自作自受,我才不趟这趟浑水呢,督军府和黄家那是多大的势力,要是追究起来,你担当得起吗?” “妈,我不走,我就不走。” 姨母气鼓鼓的,可是李奎在,又不好发作,笑了笑,“这死丫头在犯浑,你别当真。” 说着便硬拽着英里向着大门走去,然后打开了大门,接着向外走去。 “哎呀,我的天呐,这是什么?”她匆匆中,被绊了个趔趄,险些倒在地。 吃痛中,随口咒骂着,“谁呀,这是干什么呢?赶死也没有这么早的?”然而当她看清楚眼前恩一切后,不由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骇然望向躲开的英里,胆怯地跟了过去。 李奎眉头一皱,看清楚从地上爬起来的身影后,双目透着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第 047 章:落开迷云现石门,闯入别院寻斯人 1 从墙壁上的石门出现的瞬间,周围的一切发生了变化。 那镶嵌在顶壁上的各种晶石仿佛瞬间耗尽了光芒,这地下的仓库入口变得漆黑起来。 哗啦啦,哗啦啦啦,能听到四周传来清悦的流水声音。 我害怕起来,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潜伏在小时候的经历中,对黑暗充满了恐惧,浑身忍不住发抖起来。 不知为什么,这种情况出现后,周围一片漆黑,黄裕魂魄反而更加明亮。 只见黄裕抓向张旭豪的手指,近乎实质化,威力迅猛绝伦。 眼看就要抓到张旭豪的瞬间,黄裕身形委顿,仿佛冻僵了一样,随着金光流转,她痛苦地尖叫了声。 接着整个虚影向着身后飞撞去,轰然撞在了墙壁上。 她痛苦地抽搐着,掉落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瑟缩发抖。 “哼。”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这才想起三禅和尚,差点忘记了他的存在。 三禅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挡在了张旭豪的身前,怒视着黄裕的影子。 我上前挡在黄裕身前,侧目询问,“你还好吧?” 黄裕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愤恨盯着躲在三禅和尚身后的张旭豪。 张旭豪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出现的石门。 他兴奋地推开三禅和尚,望着眼前的石门,满脸的喜悦,“太好了,我终于打开了,哈哈哈,打开了。” 他或许太过激动,转身抓住三禅和尚的双手,不住抚摸,近乎疯狂道,“你知道吗?有了这里面的钱财,我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建造最强大的安西护城军,可以换上购买的新式武器,到时候,安西就真的可以摆脱困境,可以和其余督军林立,一争长短。” “阿弥陀佛,督军还请镇定。”三禅和尚声音不大,却暗合佛家金刚之音,张旭豪陷入亢奋的神情,瞬间一阵,随即醒悟过来。 黄裕身体出现了涣散,我开始担忧起来。 三禅和尚刚才那一掌,带起佛门降魔之力,已然伤到了黄裕的魂魄体。 在我念动经文时,让黄裕发生了变化。三禅和尚凌厉的一击,令她又再次发生了变化。 那妖冶的妆容逐渐消散,再次恢复了正常样子,可是这比起之前,显得更加虚弱,甚至开始像沙硕一样飘散。 我不敢犹豫,至少不能让她发生意外。 随手卸下背上的牛皮伞,瞬间张开,转动牛皮伞的瞬间,那即将消散的魂魄再次凝结,瞬间没入了牛皮伞中。 三禅和尚双目如电,看着我收起了牛皮伞,这才逐渐放松下来。 张旭豪稍作恢复,又变得激动起来。 他兴奋地冲上来,抓住了我的手臂,露出洁白的牙齿,激动道,“你就是我的副将。” 他握着我的手,能感清晰觉到他身体散发出的颤抖。 “报告,督军,是不是要升起火把?”身后传来警卫的询问。 我这是才醒悟,刚才亏得张旭豪没有发生意外,要不然,恐怕我别想要离开这里。 “火把?好哎!”很奇怪,张旭豪到了这里后,完全像变了个人一样。 “是。”警卫转瞬便要离去。 “站住。”张旭豪脸色骤然一变,怒喝了声,刚才还好端端的,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变的这么古怪。 这时,空间更加黑暗起来,仿佛像一张布幔,逐渐在遮掩着地下空间。 我心里咯噔了下,不知道张旭豪又要干什么,唯独三禅和尚仿佛不存在一样。 地下仓库静悄悄的,似乎周围的一切,除了黄裕有可能伤害张旭豪外,并没有什么可以引起他警觉的。 那哗啦啦的声音逐渐消失。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点火。”张旭豪严肃地吩咐着。 “是。”警卫唯唯诺诺。 张旭豪接着道,“让所有进入这里的兄弟,把枪械给我放下,全副轻装来这里。” “是。” 警卫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里面黑洞洞的,随着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眼睛也能分辨出周围的一切。 张旭豪端详着石门,露着笑容,那样子天真地像个孩子。 我更加疑惑,不知道这仓库里究竟放置了多少金钱,以至于张旭豪变得这样兴奋。 “大师,放心吧,一旦找到了佛骨舍利,我定然双手奉上,决不反悔。” “阿弥陀佛。”三禅和尚喧了声佛号,沉重道,“如此的话,金蝉寺深感督军大恩,也算是张施主与佛祖的缘分。” 张旭豪朗声大笑道,“我张旭豪说一不二,答应的事情就是答应了,其实不瞒你说,我和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一样,也不相信什么佛不佛的。” “督军别忘了之前的梦魔困扰。关于佛的事情,信与不信,完全一念之间。信则有,不信则无。佛无处不在,像空气一样,完全一心之念。” 三禅和尚双手合十道,“不过,我看督军所作所为,还是要劝慰张施主,看淡风云是空,谨守信念是空,不要太过执着,一旦沉沁在其中,往往容易伤到自己,到头不过一场执念而已。” 张旭豪一愣,大笑道,“大师好辩才,那我倒要请教,那为什么大师这么在意佛骨舍利呢?” “阿弥陀佛,不错,小僧至今还放不下佛骨舍利,完全是因为关系到恩师名誉,他养育我成人,就因为佛骨舍利,至今还是整个金蝉寺的罪人。其实小僧一切都可以不在意,但必须还死者一个名分。” “想不到大师还有这样的隐秘?”我竟忍不住大为感动,没有想到,这一个看似镇定自若的人,竟然有这样不为人知的过去。 同时我又好奇,三禅和尚的师父和佛骨舍利又有什么关系,以至于佛骨舍利最终落在了黄家手中。 三禅和尚逐渐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凌厉,仿佛换了一个人。 我一颤,暗想,“莫非这和尚又要为难我不成?” 正在此刻,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我再也不顾上和他对峙,逐渐看向了入口处。 至始至终,只有张旭豪紧紧盯着石门,始终没有任何的变化,仿佛这扇石门,就是他的心魔和执念。 2 “是你?”英里逐渐看清楚面前的人,大怒道,“你还有脸回来,要不是因为你,我表哥能成这样吗?” 黄裕根本无暇他想,随手推开了英里和姨母的阻拦,向着里面奔进去。 “你这女人怎么搞的,什么人?还高门嫌贵人家出身,分明就是土匪吗?”姨母咒骂着。 李奎面色一变,仿佛换了个人,忙阻拦道,“好了,您老还是注意下身体,您可别忘了,她可是黄家的小姐。” “还小姐呢?以为谁不知道吗?现在整个安西都知道了。”英里撇着眼睛,梗着脖子大喊着。 逐渐有路过看热闹的人凑了上来。 英里看人越来越多,刻意拔高了嗓音道,“她为人不守妇道,被夫家休了,如今母家受人白眼,为了不殃及家门,他父亲已经在各大报纸上声明,从此与她断绝关系。”英里似乎害怕人不知道,故意咳嗽了声音,接着道,“她呀,以后恐怕再也不是什么黄家大小姐了,就是个没有家人,无依无靠的庶民而已。” “英里姑娘,还是小声点。”李奎担忧地看着四周,发现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忙笑着向周围观望的人群道,“好了,没事了,误会,大家快散了吧!” 英里趁机甩开了姨母的手,向着里面追赶去。 “你干什么去?” 姨母呼喊着,可是英里根本听不到。 黄裕在院子里的房间找寻着,她猜到东硕在这里,可是在那个房间里,她并不知道。 随着一间一间的房门打开,却始终看不到东硕的身影。 黄裕手心出汗了。 这时英里出现,挡在他身前,“你干什么?你以为这里是你家?想怎样就怎样吗?” 黄裕根本不理她,继续向着下一间房子走去。 英里羞怒,一把抓住了黄裕的手臂。 黄裕恼怒甩开,“你干什么?放手。” “你想要干什么?”英里气愤道,“你已经人尽可夫了,在这里想要干什么?莫非想要玷污我们这里?你已经害的我表哥够惨了,你这害人精还来干什么?” “我没有,我告诉你,我没有。”黄裕辩解着,一用力,将英里推倒在一旁。 “啊,你这可恶的家伙,怎么敢这样对我女儿?”姨母冲了上来,举手便向着黄裕打去。 李奎脸色一变,忙奔上去阻拦。 “助手。”一声怒吼,接着临近的房间里传来噗通一声,似乎有什么掉落了下来。 英里忙从地上爬起来,向着面前的房间奔去。 随着房间的门打开,果然看到了阔别数日的人影。 黄裕眼眶中泛出委屈的泪花,虽然她没有找到鲛人泪,但是却带着一颗思念的心回来了。 东硕拼命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然而可惜,他始终爬不起来。 英里上前扶他,却被他奋力推开。 他想要证明自己很好,但很可惜,即便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也没有能爬起来。 黄裕忙奔进来,伸手去扶东硕的手臂。 “走开?你想要干什么?” “我,我只是想要扶你起来。”黄裕眼眶通红。 “你不是都走了吗?何必还要回来?”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黄裕委屈道,“我只是出海去找……” “够了,我不想听,你走。”东硕粗暴地打断她,撇过眼去。他怕自己会因此心软。 黄裕急切道,“我怎么能走呢?”她想到了神父,激动道,“我找到了一个神医,说不定能治好你。” “够了,不要在骗我了,我真的真的不想在看到你。”东硕无奈,只能闭上了眼睛,他不想自己爱的人看到自己最惨的一面。 他竭力忍受着自己心中的羞怯。 黄裕不断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去找能治好你东西。” 东硕苦笑道,“是吗?” 他脑海中闪现出数日来,请来的各种大夫,最终都告诉自己,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在鲛人村的时候,他就已经失望了,本想要去死,可是最终被千辛万苦找来的英里和李奎救了下来。 “真的,他可神了,要不是他,或许我都死在了海上。”黄裕劝慰着,不想他失去活下去的信念。 “够了,出去。”东硕抓起了身旁掉落的茶杯,向着黄裕砸了过去。 黄裕惊呼起来,被李逵拽了一把,这才躲过了一劫。 “你要是不走,我,我就死在这里。”东硕无奈威胁着。 “表哥,你,你不能这样!”英里急了。 东硕看黄裕丝毫不为所动,恼怒中侧身向着墙壁上撞去。 英里迅疾挡在了他身前,才没有出现意外。 “好了,够了!” 这时,一个陌生地呼喊声传来,所有人闻声好奇地看了过去,露出惊容。 唯独黄裕听到这声音时,身体一颤,浑身僵硬了起来,始终不敢转过身去。 第 048 章:星火破门显金光,贵妇出手护儿女 身体慢慢感觉到冷意,仿佛从心底滋生。 在墙壁瓷片脱落的瞬间,整个地下仓库发生了古怪地变化。 从晶石瓷片脱落后,裸露出斑驳脱落的墙壁,那水声似乎也跟着消失了。 军汉带着一道光,划过黑暗,出现在眼前,整齐地站立在仓库显露的门前。 于是,仓库前出现了一片光亮。 我好奇打量着他们,原来他们手中提着马灯。 不是有火雷在墙壁和仓库中,张旭豪更下达了命令,不让点火? 为什么这些军汉敢冒着大不韪,提着马灯? 仔细看去,那水晶玻璃罩子映衬下,散发出的光芒却比认知的马灯要暗淡了很多。 出于对张旭豪的认知,多看了几眼,终于看出了端倪,不由好笑。可是对张旭豪的智慧,更加深为敬佩。 为了杜绝明火物,这些人手中的马灯,竟然是萤火虫。 在密封的水晶玻璃罩子中,装满了萤火虫,虽散发出的光亮仍有些微弱,可是聚少成多,逐渐聚集了一片亮光。 如此阵仗,聚沙成塔,仿佛如华灯一样照亮了仓库的方圆空间。 显然张旭豪早有准备,甚至更笃定了我一定能帮助他打开仓库。 这该是多么可怕的筹谋? 突然,牛皮伞震动起来。 我一惊,下意识握紧了牛皮伞。 与此同时,三禅和尚已然警觉,侧身凝视着我,嘴角泛出威严,似乎只要我稍有异动,他便会以霸绝的手段镇压。 我心里苦笑,然而更好奇仓库里的东西。 没有人不喜欢钱财的!可我自信自己是另类。 在我心中,最重要是自己的身世,其次便是魂魄委托。 可是,正如张旭豪的描绘,我也非常想要养养眼。 想要看看,当年的安西首富,费尽心思建造了一座地下仓库,其中究竟蕴含了多少惊人的财富。 更何况,我如今被惹出了怒火,就算什么不顾,也非要找东硕的踪迹。 这个可恶的家伙,让我恨透了!不但害得我深陷困顿,甚至至今不知道他长什么鬼样子。 以至于令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显得徒劳无功。 张旭豪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不断搓着手掌,一双眼睛在荧光衬托中,充满了奇异,更像是人类潜藏在本能中的贪婪溢出一样。 “准备好了吗?” “是” 军汉地呐喊声音回荡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回声令人振聋发聩。 张旭豪整理了下衣服,一声令下,“开门。” 一队军汉举着改良后的马灯,另一队军汉踽踽前行,小心翼翼来到了石门前,然后相继抵住了石门,相互喊着号子,?使劲推向石门。 这些军汉常年训练,膂力奇大,更何况督军亲自监督,自然全力施为。 可面对石门,竟如蜻蜓撼树。石门如同山峦一样纹丝未动。 张旭豪期待的笑容逐渐僵硬,回头看着身后举着马灯的军汉,怒道,“还不快去帮忙?” 那些军汉不敢迟疑,随手将自己手中的马灯交给了身旁的同伴,双数合成单数,分出一部分人加入了推门的行列里。 有这些军汉的加入,随着号子声震荡,石门颤动着,却始终没有打开的迹象。 张旭豪怒了,“你们这些废物。”他来回踱步着,胸中堵着一口闷气。 军汉们胆怯,拼劲了吃奶的力气,然而始终没有能推开石门。 我看在眼中,也深感奇怪,目光落在了三禅和尚身上。 三禅和尚出现后,变得很沉静。他双目中泛着金色的光芒,仿佛真如一尊佛像一般岿然不动。 张旭豪急切地看向了我,似在求救,飞奔而上,抓住了我的手臂,“你……。”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仿佛怕被人听到,特压低了声音,“帮我问问,这石门是怎么回事?” 我一颤,面对他的目光,心生胆怯。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锐利的眼神,落在人身上,仿佛两把利刀,让人灵魂跟着颤粟。 我有着害怕了,不知该如何应付他,手掌中渗出了细汗。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他,总让我想起小时候,那个将我拐骗的人来。还有他们的眼睛,简直如出一辙。 “阿弥陀佛。”洪亮的佛号响起,含着金刚之音,如醍醐灌顶,令所有人为之一颤。 张旭豪讶然望着三禅和尚。 “张督军,依小僧看,并非这些施主不用力,而是不得其法的缘故。” 三禅和尚目光如炬,说到了重点。 “大师可有所发现?”张旭豪脸上流露出欣喜。 张旭豪松开了我的手。 我暗自一阵轻松,喘息着,逐渐平复了下来。 “以小僧看,当一个方向行不通的时候,我们不妨换个方向,或许能有奇效。” 张旭豪双眼圆睁,瞳孔放大,仿佛看到了恐怖的事物。 突然,他一拍手掌,兴奋地呼喊道,“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 他一声令下。那些军汉四处寻找,摸索到了下手的地方,拼命向着身后齐力拉石门。 咯吱咯吱之声响起,令人头皮发麻。 逐渐一条缝隙出现,其中古怪的异味散发而出。 几乎同时间,所有人下意识捂住了鼻口,生怕这涌出的气息中含着剧毒。 我惊奇望着那石门裂开了一道缝隙,能沿着缝隙看到里面的光亮。 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的顶壁的影子在晃动着,似乎随时要坍塌的样子。 我不由深吸了口凉气,想要告诉张旭豪。 “还等什么?打开。”张旭豪怒喝声中,那些军汉抓住了石门裂开的缝隙,一起使力,轻易便打开了石门。 此刻一道光芒如阳光一样射出,让所有人不免吃了一惊。 军汉立刻护住了张旭豪,随着视线逐渐清晰,张旭豪推开身旁的人,率先向着里面奔去。 其余的军汉不敢怠慢,忙相继鱼贯而入,护卫其左右。 我犹豫了下,发现三禅和尚的目光盯着我,不由一颤,咳嗽了声,为了避开他,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踏进这里面,温度陡然下降,让人感觉如同坠入了冰窖中。 然而不止如此,那映入眼帘的光华,透着说不出的冷艳,仿若置身在冰天雪地中。 “快看,那是什么?” 不知哪个军汉吼了声,所有人循声望去,眸光逐渐僵了下来。 2 在场的人,目光落在了这突然出现的身影上,随着时间静寂,终于看清楚了来人。 东硕一颤,再也没有了开始的决绝。 “啊,黄夫人,您,您这是?”李奎又惊又喜,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 “怎么?还这么固执?莫非连你的母亲也不想要了?”黄夫人带着哭腔,看着黄裕倔强的背影。 黄裕闻声哽咽,浑身状若筛糠,眼泪扑簌簌滴落在胸前,可始终不愿转身看这生自己养自己的人。 看着黄裕滚落的眼泪,东硕莫名的心酸,竟后悔刚才那样对黄裕。 可是谁能明白他的心意? 黄夫人三步换做两步,来到了黄裕面前,一把抓住了黄裕的胳膊,使劲一拽。 黄裕满脸泪痕地转过了身。 黄夫人骂道,“你这该死的丫头,怎么变得这么固执,你究竟像谁啊?” 黄裕抽噎着,忍不住满腹的委屈,一把搂住了自己的母亲,拼命地大哭着。 姨母恼怒的脸庞竟也为止动容,不觉和英里靠在一起,甚至忘记了怨恨。 许久,或许是哭泣累了,黄裕抹去了眼泪,甩开黄夫人的手臂道,“好了,我以后不是黄家的人了,你还是不要管我的好,免得父亲生气。” “臭丫头,你说什么呢?”黄夫人伸手拍打着她的手臂,骂道,“你是我身上掉的肉,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父亲已经不认我了,我还死乞白赖的干什么。”黄裕扭过身去,声音沙哑道,“不用你们管我,你们走。” 黄夫人忍住了哭声,看着女儿的背影道,“丫头,别再固执了,还是跟我回去吧,你爹那么疼你,不过在气头上,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只要你肯服软认错,一切都会过去的,更何况,这样做的初衷,也是为了给张家一个交待,也是为了保护你。” “还是算了,如今我已另黄家羞了门楣,何必自讨没趣?” “你这是干嘛?”黄夫人上前又打着黄裕的脊背。 然而黄裕始终倔强地梗直着身子,不为所动。 “我说,两位在这里演苦情戏呢?”英里实在看不下去,发现东硕没有了刚才的决绝,心里不愤,怒叱着。 黄夫人一愣怔,瞅向英里,怒道,“小丫头片子,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了吗?” 姨母忙挡在英里面前,盯着黄夫人道,“怎么?有钱人家就可以不讲理?你们母女还真是长脸,不经人带领,便向着别人家后院奔,你们这是操得什么心啊?” 黄夫人不悦了,气愤道,“好啊好,你们这些刁民,敢顶撞我,来人,翠儿,你死了吗?” “哎,夫人。”丫鬟翠儿忙从外面跌跌撞撞奔了进来,看这场面,却胆怯了起来。 “你这该死的小丫头,看不到吗?去,给我把这铺子的主人请来,我到要看看,这破地方,我们是待不待得着?” 翠儿不敢迟疑,哆哆嗦嗦奔了出去。 英里地挑衅,让黄夫人生气,反而不在缠着黄裕唠叨了。 正好黄裕有了时间,这才看向东硕,关切地奔了上去,伸手便要扶起地上的东硕。 可是东硕却倔强地撇过脸去,甚至甩开了黄裕搀扶来的手臂。 “好啊,我说呢,原来是你这该死的小子,我就说,我好好的女儿,怎么就鬼迷心窍了,成了现在这样子。” 黄夫人怒气冲冲,仿佛看到了杀父仇人,咬牙切齿道,“看来老爷当初就应该杀了你,你简直就是个祸害,毁了我女儿的一生。” “妈,你说什么呢?” “你还护着他?”黄夫人大怒,“你知不知道,为了安抚张家,你父亲,你父亲可是把黄家一大半的产业捐给了张家做军费。” “那是父亲的事情,我原本也没有奢望什么。” 黄夫人眼神颤动,双手一拍大腿,哀嚎道,“我的老天爷啊,这是什么世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四六不分的女儿来。” 黄裕急了,“妈,你不要逼我,父亲已经不认我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你也这样,我,我就只能去死了。” 黄夫人声音嘎然而止,呆呆望着黄裕,为之语竭,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一个中年人点头哈腰地奔了进来,当看到黄夫人时,忙恭敬道,“小人史一潭,不知黄夫人找小人什么事情?” “你这破地方我买了。” “啊?”史一潭仿佛没有听清楚,脑袋蒙蒙望着黄夫人,眼中透着惶惑不解。 “你什么意思?”英里急了,“这里可是我表哥他们的铺子,你说买就买?” “臭丫头,我的事情,关你什么事,有本事,你让他别卖啊。”黄夫人抱着膀子,鼻孔朝天,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史一潭如梦方醒,欣喜莫名,咽了口唾沫,激动道,“真的?” “哼,我黄家什么时候诓骗过人?” 史一潭大喜过望,不住点头道,“好,好好,我卖,我卖。” 黄夫人挑衅地瞥了一眼英里。 英里气呼呼向着史一潭道,“先生,您不能这么做呀,这里不是租给了我表哥吗?” 史一潭一愣,怒道,“你什么人?你谁呀?是,我租给了他,可是你问问,马上到日子了,他也不给钱,我现在想通了,不租给他了,可以吗?” 黄夫人补刀道,“你,现在就去找黄家管家,告诉他,是我的意思,多少钱由你开。” 史一潭眉飞色舞,唱了个喏儿道,“得嘞,那这里以后就姓黄了。” 他说完拔腿就跑,似乎害怕黄夫人突然变卦一样急切。 其余人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事实就是这样:钱多一分,能压死人! 第 049 章:浮雕震慑执念空,身份斗转嫣然笑 1 踏进仓库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巨大的鲫鱼,稍作失神,才发现这是一座石雕。 可是此刻从深处射出的金光笼罩在其上,仿佛这鲫鱼活了一般逼真。 在金鱼雕刻的下方,是一潭潭水,此刻光华照映在其上,透着光芒反射在仓库顶端,摇摇晃晃中,仿佛在晃动,似乎随时要倾倒一样。 我看着这一切,不由失神起来。 鱼在民间风水习俗中,象征着如鱼得水。水,象征着百财。 我甚至有些匪夷所思,不知黄家这是何意? 此处又不是祖庙或者祭祀之地,何以修建的如此壮观?难道是为了震慑什么? 却又觉得不可能,毕竟我长期与魂魄打交道,并没有在这里发现或者嗅到什么异类的东西。 看了看三禅和尚,他似乎和我一样茫然惶惑,不解这里的风水格局。 张旭豪心中急切,跟随着所有的军汉向着里面摸索去。 他刻意让军汉准备的那些装备,显然并没有用上。 我踱步着便要跟上去,却发现三禅和尚蹲了下来,伸手撩拨了下金鱼雕刻下方的水池。 那水池中发出咕咚声音。 接着他失神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觉得奇怪,想要凑去也试试,但是,听到了前方地呼喊声。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张旭豪似乎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几乎和三禅和尚同时向着里面奔去。 绕过了雕刻,逐渐来到了张旭豪的身前。 随着视线清晰起来,发现这硕大的仓库里空荡荡的,除了空旷,几乎什么也没有发现。 那贴在墙壁上金灿灿的装饰,像极了金条散发出的光泽。 张旭豪近乎疯狂,仰天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不可能?钱呢?我的钱呢?” 所有军汉惧怕,不住后退着。 三禅和尚面容逐渐舒缓,双手合十道,“一切有为法,一切有违常,所盼非所得,不过一场空欢喜。阿弥陀佛,看来小僧确实如师尊所说,与佛骨舍利无缘。” 张旭豪疯狂怒道,“屁,放屁,什么缘法,都是骗人的,不,这绝对不可能,我明明看到过这里堆积如山的金条,明明没有人打开过,怎么就没有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守护在这里,根本不可能有外人进来,怎么会成了这样?莫非这些金条自己飞了?” 我有些害怕,从没有见过一个人变得这么疯狂。 可以想象,如果真如张旭豪所说,多年来一直守护着这里,并深信里面堆满了金山,而且废寝忘食地想要打开它,取出里面的金钱。 如今打开后,却发现一场空,而且不知道为了什么,怎么能不恼怒?怎么能不疯狂? 他突然醒悟,转身怒视着我,飞扑了上来,伸手抓向我的衣领,怒道,“快,给我把黄裕叫出来,问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胆怯,却又不敢不同意,看着他抓着我衣领的手臂,不知该如何反抗。 他似乎有所察觉,逐渐松开了手,随手抚摸着我的衣领,紧张而又患得患失道,“拜托了,我必须得到那笔钱。” “督军大人,你真的见过这里堆满了金银?” 张旭豪仿佛被人质疑,恼怒道,“当然,我曾经看的真真切切,而且,差一点……”他突然警觉,忙顿住了,咽下了未出口的话,瞪着我喊道,“你现在不应该质问我,而是应该问问黄裕,这里是不是有古怪?” 三禅和尚环视着四周,不知在想什么。 我无奈,正好也担忧黄裕的情况,只能打开了牛皮伞。 许久,黄裕飘荡出来,她又恢复了开始的样子,只是比起开始相遇时要虚弱了很多。 黄裕变得温和了起来,并没有关注张旭豪,反而着急地打量着四周。 她身体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突然兴奋道,“我记得这里,我记得这里?” 如果张旭豪要是能听到她的话,定然会什么也不顾,飞抓向她逼问清楚。 “你记起了什么?”我比她还要激动。 “东硕、父亲、还有我……” “你记得东硕?他在哪里?”我试着诱导询问。 “他在哪里?”黄裕仰着头,似乎在沉思,“我好像记不清了。不过我来过这里?好像东硕说过,这里有很多钱,只是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了?” 我开始相信了张旭豪的话,至少按照黄裕的猜想,并没有欺骗我。 但是如同所说,这里的钱究竟去了哪里? 是谁有这样通天的本领,能在张旭豪的严密守护下,将这里藏着的钱财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走呢? “怎么?可问到了什么?”张旭豪眼巴巴地望着我,无比的期待。 我摇了摇头。 张旭豪再次抓了过来。 我忙闪开。 他落空后,跌倒在了地上,喘息着,似乎难以接受这眼前的一切现实。 身后的军汉奔来,说着便要扶起他,可是被张旭豪一个怒眼瞪来,所有人立刻让开。 “父亲,你何必这么执着?”熟悉的声音传来,接着英恨出现在我们面前。 原来他一直跟随着我们。 “你知道什么?这里是我张家的命脉,如今,呵呵,一切都完了。”张旭豪脸如死灰,似乎多年的夙愿一朝覆灭,令他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 英恨上前扶起张旭豪,劝慰道,“父亲,您忘了吗?我是学经济学的,如果您愿意,就算没有这里的财富,我也可以筹措到父亲想要的钱财。” “你?哈哈哈,你真是孩子气。”张旭豪苦笑着。 张旭豪在我眼中,仿佛苍老了很多。 他伤感地看着英恨道,“傻孩子,你知道这里有多少钱吗?数万万两,你筹措?你拿什么筹措?” 我骇然失神,万万没有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钱。 如果这样的话,就算要运走这些钱财,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可是钱去了哪里? 以精明如张旭豪这样的人,都被完全蒙在鼓里,可见这人的手段,绝非常人可比。 在我的心中,或许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那便是我的委托人,黄裕忘不掉的那个男人。 这个叫东硕的男人,无论从那个角度考量,完全都有这个可能! 2 黄夫人不亏是黄家的女主人,考虑周全,就是为了怕自己的女儿受气,又无惜身之地。 更为了不让她四处漂泊,索性买下了这里,留作黄裕居住生活,也少了一份牵挂。 到时候就算想女儿了,也能知道女儿的行踪。 只要自己努努力,在黄世发面前吹吹耳旁风,等到黄世发消气的时候,到时接回女儿,一切顺理成章。 可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史一潭得到了钱财后,喜不自胜,为了摆脱后顾之忧,特意把之前东硕租小铺子的钱财全还给了他,并下了逐客令,要求尽快搬离,并声明此处已经是黄家的地方,一切由黄家做主。 这下黄夫人可就不客气了,当下便要赶走东硕等人,可是最终黄裕出面阻拦。 黄夫人思来想去,如果女儿一个人住在这里,必定也会特别麻烦,要是有人照顾,也不能说是件坏事,因此索性将一切去留权交给了女儿。 他安抚了一番后,眼看耽搁了好些时间,又怕黄世发起疑,匆匆忙忙离开了小铺子。 “英里,我们走。”东硕看着僵持的场面,实在不愿待下去。 他本就要摆脱这眼前的女人,只有这样,才能忘了她。 “李奎哥,帮忙,我不信了,我们离开了这里,还真不能活了?” 李奎犹豫了下,铺子失去了东硕对旗袍的创新,裁缝铺已然经营不下去,所有的师兄弟都走完了。 他却始终并没有想过离开。 如今可好,有黄家介入,裁缝铺完全可以说新生了。 以黄家为后台,有什么铺子经营不下去,只要留下来,以黄家的势力,总不会断了自己生计。 更何况,他从来也不愁生机。 但是英里这样喊了,他又不得不有所行动,心里是万分为难。 “李奎哥,怎么,莫非你也被这女人蛊惑了?”英里跺着脚。 “我想要把这家裁缝铺继续经营下去,如果离开的人愿意回来,我大力欢迎。”黄裕整理了下头发,打量着李奎道,“当然,所有人的薪水会翻倍。” 李奎大喜,不住点头道,“会的,我只要去找他们,他们一定会屁颠颠地争着回到这里。” 黄裕点了点头,看向英里,“你这外人,是不是请便?” “请便就请便,谁怕谁?”英里急道,“妈,我们走。” “走什么走?”姨母啐骂道,“你疯了?没有听到吗?留下来薪水加倍。” “妈?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他们一样见风使舵?”英里愤怒。 姨母笑着看向黄裕道,“黄小姐,其实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你看,在你落难的时候,我们可是帮过你的。” 英里傻眼了。 李奎咽了口唾沫。 “你也可以留下。” “太好了,你可以放心,这里里里外外,我们都熟悉,而且厨房的事情,我都拿得起。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照顾好铺子里的生意即可。” 黄裕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英里道,“你还要走吗?如果你要走,我绝不拦着,但是不走的话,我正好缺个端茶倒水的丫头。” “丫头,我会给你做丫头?”英里气鼓鼓地盯着黄裕,“不可能,绝不可能。” 黄裕笑着道,“那只能请你离开了。” “走就走。”英里看向了东硕,气愤道,“表哥,走,我带着你回家,以后我照顾你,你可以放心。” “死丫头,你疯了,你真要带着这个拖油瓶?”姨母咒骂着。 黄裕看向了姨母。 姨母回过了味,忙止住了骂声,忙笑着道,“看你定是累了,我去烧些热水给你洗澡。” 英里懊恼道,“妈,你怎么能这样?” 姨母白了她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英里搀扶着东硕,可是怎么也扶不起来。 “如果你要是肯留下,我给你四倍薪水,和我家小桃一样,但是你非要离开这里,我也不阻拦,如果小桃来了,那你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 英里犹豫起来,心里盘算着,看着一旁一脸恼怒的东硕,犹豫了起来。 “既然不愿意,那就走吧。”黄裕抱着臂膀,转过身去。 英里盯着东硕,徘徊道,“那我表哥呢?” “他啊,如果不想留下,我也不拦着。” “英里,我们走。”东硕呼喊着。 英里苦笑道,“表哥,你在这里,其实也挺好的,更何况她也没有赶你走啊?” “你们……”东硕喘息着,“你们要留下,把我送走。” “你要去哪里?”黄裕冷笑着。 “哪里都可以,路边,河边,都可以,总之,我就是不想在这里待着。” 黄裕眨了眨眼睛,“那好吧,就把你仍在门外边吧。” 东硕愕然,气恼道,“你,你杀了我。” 黄裕摇了摇头,看着英里道,“你不是很喜欢照顾他吗?你以后就专门照顾他,如果他有个好歹,我拿你试问。” 英里昂起头道,“这需要你说?哼,他是我表哥,除了我,谁都休想要得到他的心。” 李奎一颤,低着头向外面走去。 黄裕笑了笑,向东硕道,“你想要走?可以,除非你自己走。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的,只要治好你,你爱怎么样,我都不管,之后大家就算谁也不认识谁,也随你便。但是现在,你给我就乖乖待在这里。” 第 050 章:奢望临近转头空,枯木逢春犹焕发 仓库的温度骤然降低,四周变得静悄悄的,事关督军府家世,所有人疑惑地望着眼前的张家父子。 英恨此刻也仿佛变了个人,望着张旭豪的神色,完全不是开始的时候那样坚决,彼此之间的默契更像是一对平凡的父子。 张旭豪逐渐收起了笑容,安抚英恨站在一旁,冷冷扫过所有军汉道,“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这里的门道。” 军汉们不敢反驳,可是这古怪的仓库里,四面光华,虽空旷,却一目了然,并没有任何古怪之处。 “督军,这里不是伏有火雷。”为首的军汉提醒着。 张旭豪咬牙切齿,愤恨道,“什么火雷,定然是骗人的。” 兵法中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真真假假,亦幻亦真。 “督军,无论真假,请督军大人移驾,我们万死不辞,但是督军关系整个安西局势,万万不可折损了。”为首的军汉面露峥嵘。 “对,督军大人身系整个安西,万万不可涉险。” 所有军汉齐声呐喊。 看来张旭豪颇得这些军汉的拥护。 “哼,我和诸位都是兄弟,难道不可以共同进退吗?”张旭豪面容刚毅,扫过所有的军汉,“现在就给我去准备,我要把这里掘地三尺,我就不信了,这下面会真有火雷。” 所有军汉向着英恨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父亲,我觉得您还是离开的好,如果您实在不放心,我帮你盯着。” 张旭豪一怔,泛着怒意道,“你是我张家子孙?怎么这么畏首畏尾?如何做大事?纵观整个安西,你看看我张家父辈,有哪个不是英雄豪杰?有哪个不是赌上了性命之忧,才建立下不世功勋?” “也对,我到忘记了,我已经不承认自己是张家的子孙了。”英恨苦笑着,他痛恨张旭豪给人的这种气势。 张旭豪冷哼了声,“那既然如此,你就给我出去,从此,不许踏进张家的门楣。” “你终于说出这话了?”英恨笑了起来,笑得很疯狂,“我真傻,你既然能那么对我母亲,我又怎么能试图奢望你对我好些呢?” 我看在眼中,不由暗暗心惊,这张家父子确实很古怪,通过短暂的了解,他们之间的矛盾起因,似乎就是因为英恨的母亲。 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出身显贵的少年公子,竟不惜脱离自己显赫家族? 张旭豪冷冷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她有了你,无论在出身,血缘上讲,你,都是我最失败的作品。” 话说完后,张旭豪流露出落寞神色,仿佛瞬间老了几岁。 这是铁血枭雄的落寞。 “哈哈,那我到要问问你,你为什么和母亲在一起?又为什么走了我?”英恨血红着双眼,俯瞰着张旭豪孤绝的身影。 “你非要知道吗?”张旭豪脸色涨紫,似乎到了暴怒的边缘。 “对,我要知道,我要知道真相?是什么让你和母亲有了我,甚至最终你都不愿意放过她?”英恨不管不顾地咆哮着,将心里所有的怨恨倾诉而出。 军汉笔直站立,置若罔闻,甚至大气也不敢喘息。 我旁观着这对父子的戏码,心里七上八下,也来了兴趣。 无意间发现黄裕失神地望着周围的一切,最终目光落在了那鲫鱼雕刻上。 古怪的是,三禅和尚似乎对鲫鱼雕刻也十分感兴趣,怔怔望着雕刻发呆,不知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 “好,既然你非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张旭豪怒道,“原本我很早可以得到这里的一切,建造我心中的梦想世界,完成张家历代先人的夙愿,可就是那贱女人,趁着迷醉了我,害得我丢了一切。我殚精竭虑,费尽心力了大半辈子,至今才发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空。” 张旭豪面容变得狰狞怨恨,但是不断摇着头,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一切,在他的记忆中,那是无比真实的存在,此刻所有的不解,令一切变得波云诡谲起来。 “原来在你的心中,我一点都不重要。”英恨颓废地退了几步,失神道,“还有母亲,我们不过都是你的附属品而已?” “不错,但凡没有张家血腥的男儿,都是废物,都不配做张家的儿女。”张旭豪冷酷道,“因为那下贱的女人怀了你,我才暂时留下了她的姓命,要不然,绝对不会拖到你懂事的时候。” “是吗?”英恨笑得很凄苦,“原来到头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你爱这么想,那是你的事情。”张旭豪决绝地转过身去,摒弃了一切,望着那些军汉道,“还等什么?等死吗?” 军汉再也不敢迟疑,忙转身向着外面奔去。 “慢着。”许久未开口的三禅和尚突然阻拦道。 突然发声,军汉诧异一顿,然后继续向着外面赶去。 “大师何意?”张旭豪看了过来。 “督军大人信得过的话,小僧可以找到这其中的蹊跷。” 张旭豪大喜,忙呵斥道,“站住,都给我回来。” 那些军汉忙转身奔了回来,整齐地列成一排,等待着张旭豪的命令。 张旭豪看三禅和尚望着鲫鱼雕刻发呆,目光也向着鲫鱼雕刻望去。 我纯属好奇,本意想要找到东硕的身影,此刻一切成空,只觉得自己运气不佳。 好在黄裕到了这里后,整体魂魄稳定,无任何的异状,如今思来想去,才觉得,要找到东硕,还是要从张旭豪身上入手。 更何况,我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看了一眼英恨,只见他双目中反射出仇恨的目光,愤怒一转身,竟向着外面奔去。 他临近那些军汉时,那些军汉忙敬礼让开。 张旭豪看在眼中,一句话也不说,任由他离去,这样反而没有了牵挂,正好把所有心思放在了鲫鱼雕刻身上。 我打定了主要,忙靠近了黄裕,此刻的黄裕,双眼中闪烁出奇怪的神光。 我沿着她的眼神看了过去,发现在鲫鱼雕刻的下方,那硕大的水池中,不断泛着水泡泡,如同下面真有很多的鲫鱼在活动一样逼真。 “啊,我知道了!”我兴奋地惊呼了声。 这无意吸引了张旭豪与三禅和尚。 他们都看向了我,双目中透着疑惑。 2 李裁更加缝疑惑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着自己一手教出的对手们眼看着要关门歇业了,可是转眼之间,事情斗转而生。 衣服铺子从新装修一番,竟再次开张,甚至铺子的名字也更换成了“丽人旗袍铺子”。 黄裕出身富贵之家,从小锦衣玉食,唯独对旗袍情有独钟,身为漂亮的女性,她有着无可厚非的话语权。 在李奎一声招呼后,那原本再次离开的兄弟们又回来了,整个铺子里焕发出新生。 无论做出什么样的旗袍,都经不起黄裕的试穿。 她身材丰腴妩媚,怎么穿,都怎么好看,只要站在了铺子门口,完全是一道活招牌,顿时能吸引了所有路过的女性。 其实无论从古到今,永远都是女人的钱财最好赚。 漂亮是一种天生的资本,要不然西施生病,反而成为了一种时尚,引出了东施效颦之事? 更为重要的一点,当今黄家的独生女儿、张家的儿媳妇,一夜之间,被夫家休妻、被父家扫地出门,无论里外,都是天大的辛密。 为此引得整个安西为之震动,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衣服铺子的店主,这无疑是晴空炸了个响雷,瞬间引爆安西。 各条大街小巷的好事者,争先恐后前来观摩,希望从中能得知其中的蛛丝马迹,增加茶余饭后的谈资。 更为重要的一点,当初安西首屈一指的名媛魁首是谁?无论家世财富,社会地位,有谁能和黄裕比较? 如今算是有些落魄,可她漂亮,有教养,更何况无论是经历和绯闻,整个安西无人能及。 为此更是引动了整个安西各界名流瞩目,甚至七八大胡同中的各种女人都舔着脸来凑热闹。 这下不得了,小小铺面前,排起了长长的龙。 一直从日出等到日落,竟乐此不疲。 更为无奈的是,那些沿街叫卖的,看中这片是个热闹的好地方,将自己的摊子就近支开叫卖,反而带来了惊人的收益。 李裁缝咬牙切齿,自从他打发了徒弟们后,仿佛破了财一样,几乎很少有人在去光顾。 一时间竟好久没有开张,来来回回花费的都是自己的积蓄,好在积蓄浑厚,足够开销。 如今看到自己的徒弟们从早忙到晚,一颗受伤的心无处安放。 气愤之下,转身进了铺子,却迎面撞上了换洗一新的儿子,只见他一脸的喜悦,整理着头发,向着外面准备离去。 “三儿,你干什么去?” “爹,我出去和朋友们聚聚。” “臭小子,你疯了?整日孟浪什么?你都不瞅瞅,我们铺子里成了什么了?人都没有一个,你还有心情去嬉闹,整日就知道交一些狐朋狗友,我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倒了血霉了。” “爹,您老就不能消停会吗?”他梗着脖子向着外面望了望,不耻笑道,“多大事情?哼哼,穷人乍富的样子,算什么东西?别忘了,他们可都是您的弟子,如今变着法子讨好女人,我最看不起这样的人了。”他说着啐了口,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出身。 “别废话了,今天哪里都不许去,想想办法,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怕什么啊?我们如今有钱了。”他得意地摸着脸颊上被风吹回的口水。 “臭小子,你这样败家,就算金山银山,也有败光的时候。”李裁缝拍着大腿,恨铁不成刚道,“我们总不能坐吃山空啊?” “爹,你这就不懂了吧?”他冷笑了声,“我出去应酬,也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您和铺子。” 李裁缝一愣,奇道,“败家子,你什么为了我和铺子?你如果为了铺子,就应该守在铺子里,想办法招揽客人,而不是整日去和那些油头粉面的家伙鬼混?” “我说您老了吧?您还不相信?您知道和我在一起交友的都有什么人吗?太和楼大掌柜的儿子,那是什么?在整个安西也算有一份,我要是把他伺候好了,如果揽下太和楼的服饰门面做做,你想想会怎样?” 李裁缝稍微呆了几分,突然大喜过望,拍着自己儿子的肩头道,“好样的,总算没有让我失望,这李家老祖宗也算是显灵了。” “爹,这跟李家祖宗有什么关系,这是我自己争气,才不像你那些徒弟呢?出了门就不认人,抢自己师父的生意。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哼,如今先让他们得意几天,等我拿下太和楼,我们也稍稍改变一下思维,既然他们喜欢做旗袍,我们干脆让给他们做得了,也改行,专做男人的衣服,以爹您的手艺,加上您儿子我的聪明才智,这安西不怕我们没有生意做。” 李裁缝越听越欢喜,忙从怀中拿出一大把大洋,颤颤巍巍,心痛地塞进儿子的手中,临放手还不忘顺走几块。 可是他儿子也不傻,看得真切,一把抢夺了过去,随手塞进了衣服里,然后在李裁缝期待的眼神中逃离了出去。 第 051 章:显赫家世无人知,落魄心事鲜有闻 气愤骤然凝蹙,空气一瞬间仿佛变得迟缓起来。 “把他给我抓起来。”张旭豪果断决绝,丝毫不拖泥带水。 我一惊,退了几步,紧张地盯着张旭豪沉吟的脸色,不知他想要做什么。 军汉才不管那么多,蜂拥而至,将我拿下,押解在张旭豪的面前。 在一旁的黄裕看得真切,想要帮助我,可惜却丝毫无能为力。 更何况三禅和尚镇守在张旭豪的身旁,令她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督军,你这是什么意?”我心跳加快,勉强镇定了下来,询问着。 “我差点忘了杜老板你。”他没有了笑脸,肃穆道,“说出你知道的一切,我照样视你为上宾,要不然,哼,挡我者死。” 我一颤,此人杀伐果断,是不好惹的主,他能成为一省督军,觉不是偶然。 从他雷霆的手段,过人的筹谋心智,无疑不彰显着其狠辣的特质。 “如您所说,如果我知道的话,在这种情况下,绝不会有所隐瞒,可是看样子,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我看向押解我的军汉,笑了笑。 张旭豪若有所思,挥了挥手,那些军汉放开了我的手臂。 我活动了下被他捏痛的手臂,笑着道,“实不相瞒,如督军大人所希望的一样,我确实看出了些许门道,但是你我所需求不同,我想要冒险询问督军几个问题,无论如何,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张旭豪目光复杂,冰冷地点了点头,“只要你的消息有用,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我想问问督军大人,你是否知道东硕的去处?”我紧紧盯着张旭豪,想要看到他内心深处的真实反应。 张旭豪深吸了口气,叹息道,“不错,我确实知道。” 我暗喜,回眸望了一眼黄裕。 黄裕凑了上来,凝视着张旭豪,等待着他的答复。 “那我们能不能找到他?”我直奔主题,想要逼迫张旭豪说出真相,不给他任何借口。 张旭豪叹息了声,点了点头,同时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我紧张起来,看了一眼身旁的黄裕,她同样透着狐疑。 “天大地大,我只知道他还活着,也知道他在哪里,却并不见得能找到他,要不然,我也不用苦等这么多年。”他突然醒悟,咬牙切齿地恼骂道,“如今看来,定然是这该死的家伙,处心积虑布置下这一切,将我玩弄在股掌之间。” “你没有杀他?”我看黄裕紧张,狐疑地追问了一句。 张旭豪嚼穿龈血道,“我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将其碎尸万段,抛尸在荒野中。可恨贼老天偏偏太过关照他,以至于我处处受到制肘,根本无法抓住他。还有,此人狡猾如狐,卑鄙如猪,坏事做尽,人尽可夫……。” 我忍不住笑起来,看来张旭豪是恨急了,才口无遮拦起来。 倏忽感觉脊背发凉,侧目警觉,只见周围的那些军汉怒视着自己。 我醒悟了过来,忙收起了笑容,猜想道,“恐怕是你根本抓不住他吧?” 张旭豪双目如电,凝睇着我,泛出冰冷的杀意。 我颤了颤,忍不住后退几步。 许久,张旭豪阴晴不定的脸色好转起来,怒道,“不错,他那么的卑鄙,我又怎么能抓住他呢?为了逃命,他都可以让自己的表妹牵绊住我。他这种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我疑惑地看向黄裕,从没有听他说过,东硕还有个表妹。 如果知道他表妹的行踪,岂不是间接能找到东硕,还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可瞬间便想明白了!以张旭豪的谋略,何曾想不到这一点,一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我看向了黄裕,希望他能想起些什么。 可是她同样茫然迷乱着,拼命抓着自己的头发,想要想起什么,那痛苦的样子,显然于事无补。 “那他的表妹现在在哪里?我能否见上一见?” 我只希望能得到关于东硕的实际消息。 张旭豪决绝地摇了摇头。 “督军大人,莫非你要自食其言?”我厉声呵斥,并步步紧逼。 “不是我不想让你见她,只是你要见她,恐怕只能去地府中了。” 我脸色一变,不由打了个哆嗦,证明了自己开始的猜测。 但是不知为什么,看张旭豪的样子,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以至于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最终委婉地问道,“那么,督军大人是否和东硕的表妹关系很密切?” 我只是随意一猜,却一击中地。 张旭豪颤粟起来,惊异地双眸欲喷火。 “那么她叫什么?”我壮着胆子询问着。 张旭豪怒道,“别问了,我要你别问了。” “英恨是否是你和她的孩子?”我知道,只有趁着他崩溃,才能问出真相。 张旭豪大怒,“给我将他拖下去。” 军汉飞奔上前,说着便要制止我。 “慢着。”一声响亮的吼声传来。 所有军汉一顿,竟求助地看向了张旭豪。 张旭豪怒视着出现的英恨,“你想要干什么?莫非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我想你不会?”英恨徒步上前,“如果我是你唯一的儿子的话,除非你真想要张家的家业就此败落。” “你忤逆不孝?”张旭豪握紧了双拳,浑身颤抖着,却偏偏又无能为力。 “父慈子孝。”英恨看着我,目光透着悲痛,一字一句道,“不如让我来问吧。” 我松了口气,退在一旁。 英恨靠近张旭豪,一字一句道,“你之所以迁怒于母亲,莫非就是因为她阻碍了你,放走了东硕?而你们口中的那人,我们开始都是亲人,对不对?” “你放肆,你敢质问你的生父?”张旭豪恼怒地从腰间拔出一把短枪来,这是他常年用来防身的,如今举起来对准了自己的儿子。 张家唯一的子嗣。 “你杀了我吧,这样我也不用处处惹你不快。”英恨闭上了眼睛。 我盯着张旭豪颤抖的手臂,他僵持起来,始终没有开枪。 “你想要知道,好,那好,我让你知道,知道你母亲是什么样的贱人。” 英恨眼中充满了血丝,怒吼道,“我不许你这样说母亲。” 张旭豪反而笑了起来,收起短枪,喘息着,愤恨道,“他是东硕唯一的表妹,名字叫做英里,她早已经委身给了东硕,可是东硕喜欢黄裕,黄裕和东硕结婚后,英里处处怨恨,最终不惜投靠了我,想要借助我的力量,除掉黄裕,她是记恨黄裕的,因为黄裕抢走了她唯一的挚爱。” 我大惊,如醍醐灌顶,急问道,“什么?照你的说法,黄裕是英里害死的?” 张旭豪笑了起来,“怎么,想不到吧?女人本就心眼子小,怎能容忍自己爱的人喜欢另一个人呢?更何况这一切原本就是她自己的,却被别人突然横刀夺爱,是你?你受得了吗?” 我点了点头,一旁的黄裕却愣怔着,沉思着,看样子,她仍什么都记不起来,以至于也没有了怨恨的根源。 如今没有找到东硕的踪迹和线索,反而找到了害死黄裕的凶手。 “那英里是怎么死的?” “是我杀的。”张旭豪脱口而出,丝毫不带任何的伤感。 “啊,啊……”英恨狂叫着,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看到的画面。 他从没有想过,也更无法接受,自己念念不忘的母亲,竟然是个杀人凶手。 更不能接受,自己的生父竟然杀了自己的母亲。 “你现在满意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知道的结果吗?”张旭豪怒道,“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最大的失误,就是感念她有了你,才让她活了很久,可是她不知道感激,竟让你变得懦弱不堪,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一点。” 我发觉三禅和尚动了动,接着落入眼众人视线中。 他看着英恨悲伤痛苦的样子,心生所感,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我又望了望张旭豪,不知该不该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我想到了黄裕,她是当事人,也许她最有发言权。 我侧目望去…… 2 黄裕回身笑了笑,望着一脸痛苦的东硕,冷笑道,“怎么?还要走?” “走?我干嘛要走?”东硕深吸了口气,见自己大势已去,怒道,“我如今成了这样,都是你父亲害的,无论在什么角度考量,你都要对我负责。” “我以为你会执意要走呢?”黄裕闪过一丝不忍,柔声道,“其实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帮你出海找鲛人泪了。” “我信,其实我一开始就信。” 黄裕激动起来,向前靠近了几步,“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东硕撇过眼睛,不敢看黄裕,辩解道,“我只是有些厌倦了,不想要在见你。” “厌倦?什么意思?”黄裕急切地盯着他,不想要错过他任何最直观表情。 “就是我开始嫌弃你。”东硕声音小了下来,嘀咕道,“其实你也知道,我和英里已经在一起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要丢下我?”黄裕手臂颤抖着。 “还听出来啊?”英里从外面挤了进来,横在了黄裕面前,“表哥的意思是说,我们已经那个了,我是他的人了。” 英里得意洋洋瞪着黄裕,仿佛这一场战抖自己胜利了。 “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我,故意在气我?对不对?” 东硕抬眼看着她,认真道,“我和英里早就在一起了,何况你出身高贵,怎么能跟我这样的残废在一起呢?” 黄裕呆了,身体晃了晃,依着门框,似乎随时可能摔倒。 她不惜冒险进入后海,九死一生,然而自己心中的人却这样答复了自己。 “英里,带我走。”东硕近乎哀求着。 “不,表哥,干嘛要走?在这里好好的,我才不走呢。” 英里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开心,仿佛是两个孩子争胜了糖果一样。 她挑衅地望着黄裕道,“如果你让我们走,我一定走,不过你先要把我的工钱给我。” 黄裕眼神飘忽,犹豫了很久,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怎么?我就知道,你这女人平时一副高傲的样子,其实自己心中就是个懦夫,不敢正视事实。” “英里?我求你,带我走。” “表哥,我们住的好好的,干嘛走,要不是这女人捣乱,你也不会成为这样子,说不定此刻我们的都成婚了。” “你带我走,我什么都答应你。”东硕急切地呼喊着。 “表哥……”英里正起劲着。 “不许走。”黄裕冷笑着。 “什么意思?”英里梗着脖子,骄傲道,“你不让我走,我偏偏要走。”她说着便上前扶着东硕下床。 “如果你走的话,我不阻拦,但是你就单方面违约了,别忘了,你可是在我的契约上按了手印的?” 黄裕出生大富之家,又是黄家的独女,早早接受了生意启蒙,加上她喜欢看一些书籍和戏剧,以至于见识卓然不凡,早早留了一手。 “你?”英里急怒道,“我就说,你这女人,不安好心,怎么样?现在暴露了吧?” 黄裕得意道,“少废话,如果不想吃官司,现在就给我去烧热水,我想要洗澡。” 英里气愤道,“刚起床,你要洗澡,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黄裕娇笑着,“哦,对了,明天我安排李奎照顾她,至于你吗?哼哼,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你以后不要离开我半分,不然的话,按照我们签的契约,我可以家法伺候的。” “你卑鄙无耻。” “那要看对谁。如果是对他的话!”黄裕斜望着东硕,目光一寒,冷冷道,“恰如其分。” 她看着东硕道,“你想要走?做梦,你在我这里住了这么久,如果我给你算算的话,你不还清,休想离开。” “我帮表哥还钱。” “住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给我出去。”黄裕阴狠地怒吼着。 英里竟然一颤,看了看东硕,脸色逐渐铁青,想要东硕帮他出气。 东硕气愤,可是丝毫找不到借口。一时也只能忍气吞声,抵着头,看着被子,任由黄裕奚落着。 黄裕将心中蕴藏的委屈,变成了悲愤,一通倾诉而出。 第 052 章:浮雕鬼事惊魂破,倩女多愁两相怨 1 仓库里气温冷冰冰的。在场的人各有所思,唯独黄裕无所顾忌。 她本就是魂魄,除了我和三禅和尚外,并没有人能看到她的存在。 她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了寻找失去的记忆。 不过很可惜,她似乎并没有记起鲫鱼石雕的秘密。 “阿弥陀佛。”三禅和尚口喧佛号,横在了张旭豪和英恨之间,合十一礼道,“张督军,两位都是血缘至亲,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当下还是由小僧解开眼前的秘密吧。” 我想知道张家更多的隐情,事关东硕的线索,不由暗骂他多事,可又不能阻止什么。 张旭豪面容舒展,收起了短枪,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瞥了一眼英恨,稍作迟疑,忙向着三禅和尚笑道,“一切有劳大师。” 英恨在一旁喘息着,仿佛与张旭豪的对垒中,消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三禅和尚瞅了我一眼,从容道,“所谓的鲤鱼跃龙门,这里大有深意。” “哦,大师的意思说,这鲫鱼石雕中有机括不成?” 张旭豪双眼泛出亮光,仿佛突然醒悟一样,面容透着激动。 “督军聪慧过人,一点就透。” 张旭豪兴奋扫过身后的军汉,急呼道,“给我移开这鲫鱼雕刻。” “是。” 几名军汉轻装上前,试了试潭水深浅,发现尚可,上前各自找寻着适合的方位,扣住了鲫鱼石雕。 他们相互对望了一眼,向着右边使劲移动。 然而就在此刻,那扣着石雕的所有人几乎同时痛苦地扭曲起来,悲鸣地哀嚎着。 接着,他们身上冒着青烟,脸颊皮肤焦黑,瞬间变得枯萎起来。 那可怖的样子,令人不寒而栗,觉得恐怖而吓人。 随着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他们逐一向着身后倒下。 这些军汉倒在水池中,身体却僵硬地担在池边。 身体围着水池散开的样子,更像一朵突然绽放的花蕾。 “啊!”张旭豪脸色惨白,险些跌倒。 他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瞬间便稳住了情绪,凝视着那些有死无生的军汉,面容闪过可惜。 身后其余军汉看着自己猝死的兄弟,大气也不敢喘,呆呆望着死去的同伴,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旭豪无奈,求助地望着三禅和尚,可看三禅和尚的样子,并不像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其实看得最真切。 军汉们在齐力晃动石雕的瞬间,从那石雕上散发出雷电一样的光芒,瞬间没入了他们的身体中,然后蒸腾起黑色的烟雾。 慢慢地,能闻到焦臭的味道,仿佛被大火焚烧一样,而那些死状奇怪的军汉,也显现出大火焚烧的症状。 “是雷电。”我说出了自己看法。 “雷电?”张旭豪双目震惊,“这怎么可能?难道这里封印着雷电不成?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所有人静悄悄的,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这是导电装置。”在气愤诡谲的时候,英恨的声音响起。 张旭豪转身望着他,冷然道,“什么导电装置?” “就是说,这鲫鱼雕刻是导电体,而这下方应该有某种东西产生了电流,当那些兄弟使劲想要移动鲫鱼雕刻的时候,下面蕴含的电流瞬间释放涌出,穿透了他们的身体,你看看。” 英恨上前,指着一名死去的军汉灼伤的手臂道,“这伤口状若烧焦,正是强电流造成的伤害。” 我惊为天人,第一次听到这样超出认知的事情。 英恨出国留学过,或许有些见地。 “可恶,难道这就没有办法移开了吗?”张旭豪咬牙切齿,愤恨不平。 “也未必。”英恨似乎对眼前的一切很感兴趣,放下了刚才的成见。 也是,天下哪有不可化解恩怨的父子? 张旭豪一颤,冲了上去,握住了他的手臂道,“你知道怎么打开?” 英恨眸光复杂,许久点了点头。 我和三禅和尚再次看向了鲫鱼雕刻,不知其中有什么玄机。 “建造雕刻的人,应该就是用了导电装置,装神弄鬼,想要掩藏鲫鱼雕刻下的秘密。” 英恨沿着潭水游走,指着水池解释道,“水具有导电的作用,可以浸湿所有人的衣服,瞬间让人变成导电体,所以在他们接触到雕刻躯体时,散发出强力的电流,瞬间便造成了他们心脏衰竭而死。” 英恨老神在在,仿佛像个算命先生,说一些我们根本听不懂得事情。 他回头看到我们一脸的茫然,接着道,“其实想要杜绝电流的伤害,只要隔绝人体与导电体的接触即可。” 所有人朦朦胧胧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英恨接着道,“我曾在英吉利见过导电装置,也了解过其中的原理,当时我的老师,便是这样解释的。” 英恨的眸光扫过军汉们茫然的神色。 军汉一颤,不明所以。 英恨向着一名军汉走了过去。 他凑近军汉的耳畔,向他耳语了一阵子。 那军汉忙招呼了声,带领着数名军汉向着张旭豪敬了一礼后,转身奔向了外面。 张旭豪也摸不透他们要干什么,静立在一旁,静观其变。 英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张旭豪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充满了疑问。 片刻间,那些军汉飞奔而至,两人一组,扛着长长的木板,约莫数十块。 另几人手中拿着军汉们冬日预防严寒做的兽皮手套。 军汉们迅速将木板架在了池水之上。 这池水本就不宽阔,正好可以支撑,片刻间遮盖住了池水,像一座木桥。 接着每人领了一双手套,静静站在一旁,等待着英恨的吩咐。 英恨摆了摆手道,“各位,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那些军汉若有所思,胆怯地握紧了手套。 他们深知军法森严,不容挑衅,忙带起手套,相继站上了木板。 若有所思地移步到了鲫鱼石雕旁,谨慎地抓住了石雕。 说来也怪,这些军汉久久没有感觉到异状,彼此逐渐露出欣喜神色。 张旭豪看在眼中,大喜过望。 英恨一声令下,所有的军汉向着左转动起石雕来。 然而很奇怪。 数十米军汉几乎耗尽了力气,也没有能转动石雕。 “这是怎么回事?”张旭豪急切询问,眼珠一转,怒叱道,“向右转动。” 军汉毫不停留,向着右转动。 可是仍很奇怪,石雕仿佛真的固定在了地面,竟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 张旭豪失望了,那产生的迫切希望瞬间湮灭。 英恨再次仔仔细细打量着石雕,却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端倪。 我觉得好奇,这石雕深处在仓库里,是仓库最不和谐的地方。 原本也没有什么稀奇,可是为什么会导电?而且左移动也不是,右移动也不是,难不成要拔? 拔苗助长? 但是看这石雕的样子,想要将其拔起,恐怕难上加难。 英恨的方法我不懂,但可以想象,如果黄家真是这样想的,也绝不会这么麻烦。 毕竟每次都要动用这么多人,显得有些不切合实际。 更何况这里是黄家的钱库,从外面的通道,和阻隔仓库门的石壁上,都可以判断出,这里的设计,就是为了杜绝大量的人员一起进出。 我盯向黄裕,热切地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些许线索。 可悲的是,看她的样子,似乎根本不可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但我笃定,这看似神秘的仓库,绝对不会这么麻烦,要不然黄家平日怎么进出的? “这里或许是有机括在控制。”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同时想到,如果百晓生在此,定然能看出周围的异端。 张旭豪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英恨让那些军汉撤掉了木板退回,然后相继聚集在周围,试图寻找最有可能出现机括的地方。 可是数十双眼睛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什么蹊跷都没有发现。 我暗自觉得,如果黄家知道此情此景,足以自傲。 2 大清早,英里便捧着东硕最爱吃的冰糖葫芦,向着房间走来,可是到了房门前,正好遇到了一脸冰冷的黄裕,并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不在前面忙着,跑这里干什么?” 英里一怔,“我给表哥送吃的。” 她有恃无恐地晃了晃手中的冰糖葫芦,解释道,“这可是他最喜欢吃的东西。” “好了,东西给我,你可以离开了。”黄裕伸出手来,说着便要去抢。 英里一躲,闪开,质问道,“你什么意思?我买给我表哥的,凭什么给你?” “就凭我是你的雇主。”黄裕傲气地乜斜着她。 英里气鼓鼓道,“雇主了不起?雇主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他是我表哥,我想要见就见,管你什么事情?” “是,你说的都对,但是在我的铺子里,只能我说了算。”黄裕邪笑道,“别忘了我的叮嘱,你的活动范围在前面,不是后面。” “你,你太欺负人了。”英里赌气着。 这时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来,二人同时住口,不由好奇,什么人放炮竟然放到自己的铺子门前来了,也不怕惊到了客人。 黄裕心中充满了恼怒。 也就在这时,英里趁着黄裕分神之际,竟一闪身,向着东硕所在的房间奔去。 黄裕并没有当回事,伸着脖子望着外面,脸色泛着狐疑。 “姓黄的,我表哥呢?”英里疾奔了出来,气愤道,“你把他藏哪里了?” 黄裕爱答不理道,“什么我把他藏哪里了?他一个大活人,想要干什么,我能阻止得了吗?” “你骗谁呢?”英里气呼呼地向着所有的房间找了一圈,结果都没有东硕的影子,怒冲冲来到黄裕的面前,怒问道,“肯定是你,为了不让他见我,所以才把他藏了起来,你好卑鄙。” 黄裕认真地瞧着她,轻轻一笑,然后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我跟你说话呢?你什么意思?” 黄裕加快了脚步,不愿搭理她。 穿过后院门时,心生一想法,急忙将门反锁起来。 英里大怒,在里面不断摇晃着,可是始终也打不开门,愤愤不平地咒骂着。 黄裕当做没有听到,徒步来到了铺子门口,此刻外面正好聚集了很多人,观望着外面斜对面。 这条街的一切,黄裕在熟悉不过了! 她只是一眼,便看到了李裁缝正得意洋洋向着这边张望。 目光相对,李裁缝看到黄裕时,忙拱手道,“黄小姐,久违了,想不到你以前是我的主顾,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我竞争对手。不过,你确实了得,把一个即将要黄了的铺子,转眼让其起死回生了,看来,我这些徒弟是真有出息了。” “李裁缝,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什么意思?”黄裕盯着李裁缝势力的样子,心中不悦道,“大家敞开门做生意,各凭本事,你也用不着佩服我。” 李裁缝一笑道,“放心吧,以后犯不着了,我们李记裁缝铺子也改行了,改成做男装,既然你这么喜欢旗袍,那以后这口饭让给你了。” 他也不待黄裕发表意见,一转身,欢喜地向着自己铺子前奔去。 黄裕冷笑了声,并没有当回事,这时,她透过人群,看到了人群中,背着东硕的李奎出现。 东硕不能行动,在病床上卧榻了两月有余,黄裕为了让他心情畅快些,才安排李奎带着他出去透了透气。 然而,东硕的面容丝毫没有好转,当看到黄裕时,双目一紧,变得目光灼灼起来。 这一瞬间,他们彼此颤粟,仿佛穿越了时空,又回到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凉亭中。 第 053 章:鲫鱼龙门隐玄机,兄弟身份露迷团 哗啦啦,哗啦啦 熟悉的声音再次回荡在仓库周围,乍一听,仿佛海上的浪花在翻滚。 在石门出现瞬间,也曾听到了这样的声响,如今再次出现,也不知到是福是祸。 蓦地,我闪过一丝灵光,记起百晓生所谈,兴奋道,“我懂了。” 所有人被我突如其来的咋呼声吓到了,焦虑地看向了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鲤鱼跳龙门。”我得意地笑着,“好巧妙的设计,竟然能想到这样的方法。” 包括三禅和尚都觉得奇怪起来,他第一次用异样地眼神看着我,透着不可琢磨的神情。 我笑着观望着水面,又看过众人惶惑的神情,解释道,“其实原理很简单,这里的一切玄机,都在这潭池水之中。” 英恨不服气,反问道,“什么意思?电不正是从池水中涌出的吗?” 我望着水面,想要判定自己的猜测。 他也凑了过来,彼此看了许久,除了水面晃动、映衬出彼此的影子外,并没有任何的奇特。 “我要是没有猜错,这潭池中的水,暗合十二时辰,会随着时间逐渐消散。鲤鱼跳龙门,什么意思?就是鲤鱼跳出水面成龙,所以我断定,这些水会逐步消失。当水消失的时候,一切真相或许就会浮出水面。” “有道理。”英恨恍然大悟,盯着水面,兴奋道,“这应该是按照中国传统的滴漏原理制作而成,象征着时间的推移。” 张旭豪烦躁道,“让人将这些水放干得了。” 英恨道,“除非你想让更多的人去死。” 看着刚才被电流击死的那些军汉,张旭豪一颤,没有了言语。 他来回踱步着,显得焦躁不安。 三禅和尚目光涌动,不住点头道,“如今看来,确实有些道理,你听,这声音应该是水池中发出来的,只是这水池中的水来自哪里?。” “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等着?那要是这些水不消失,我们是不是要等上一年?十年?”张旭豪愤懑着。 随着进入仓库后,由开始的希望到失望,然后又生出了希望。 可又被这雕刻阻拦破灭,并且赔上了几名得力军汉的性命。 纵使他在有耐性,随着多年的执念消磨,早已经消耗完了。 此刻他只想要解开这鲫鱼雕刻的秘密,或许可能找到这仓库中消失的金条。 “欲速则不达。”三禅和尚看在眼中,提醒着。 张旭豪叹息了声,盯着池水,看不出古怪在哪里。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水位果然在慢慢下降。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快,发出欢快的喧闹声响。 我看的真切,记起张旭豪开始所说。 这里夹层中布满了火雷,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些水又做何解释? 但是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以大意。毕竟单单从这鲫鱼雕刻上能看出,这黄家是花费了大力气。 但是建造这么奢华神秘的仓库,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保护这里的金条?可是金条去了哪里? 一切显得似乎又解释不通。 张旭豪看清楚后,露出了喜悦神色。 我沿着目光望去,也疑惑起来。 伸出在此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处的仓库像极了隔绝的断层空间。 金色的光芒强盛,镀满了整个仓库,根本察觉不到外面时间的流逝,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已经逐渐感觉到了疲乏。 池水消失的更加湍急了。 随着那哗啦啦的声音渐渐消失,逐步显露出锥型坑洞。 那鲫鱼雕刻矗立在其中,然则此刻能清晰看出,在那尖锐的锥形低部,一只古怪的头颅伸出,正好咬住了鲫鱼的尾部。 这一切看起来浑然天成。要不是水面逐渐露出本相,根本看不到这样精巧的建筑。 我慢慢看清楚,在那咬住鲫鱼的古怪头颅下,那丑陋可怖的嘴里,隐隐含着一颗漆黑的珠子,正在飞速的运转着,发出嗡嗡声响。 凝目细看,隐隐发觉上面有古怪的纹路,说不清楚是什么,可是随着水面消失,珠子运转逐渐缓慢了下来。 英恨看清楚这巧妙建筑后,惊呼起来,“这完全是通过水流摩擦,产生的电流,太神奇了。” 不知道别人懂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我根本听不懂他的意思。 或许黄家当时建造这里,能产生了如此的效果,也是无意之举。 一切犹未可知,都是我们的猜测而已! 不管怎样,我个人有些失望。这露出的水池底部,仍没有看到我们所要找的机括。 我失望了,最终只能将目光落在了这咬住鲫鱼尾部的古怪头颅上。 怎么说呢? 这头颅像人吧?可是却充满了别扭,哪有人是尖锐的脑袋? 像什么呢?怎么看,都像一只蛇头。可类似蛇头,却有些人类面部轮廓特征,应该是神话人物雕刻手法。 不,我突然知道这是什么了!这应该是一只玄武的头颅。 我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 极目望去,扫过整座仓库,无论造型还是墙壁上的金黄瓷片,一切联系起来,更像是玄武的龟甲。 这尖锐型的建筑,像是玄武缩回在甲壳中露出脑袋的空洞,恰恰是因为咬住了鲫鱼的尾巴,才显得格外突兀。 这完全是一座象形建筑,仓库整体就是玄武身体造型。 这所有一切联系起来,应该是这样的寓意:一只要跳跃龙门的鲫鱼,显然要成功的瞬间,被一只巨大玄武咬住了窜起的尾部。 结果是什么? 随着雕刻的表象,仿佛时空画面的定格,究竟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结果犹未可知。 至少从这雕刻中暂时无法得知确切的答案。 鲫鱼和水池象征着如鱼得水。而水象征着聚财。其中蕴含的深意显而易见。 英恨不安分了,他见多识广,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抓过一只手套,跳入了锥型建筑里。 “你站住。”张旭豪喝止,可已经来不及。 只见英恨蜷缩着身体,仔细打量着这古怪的头颅,他犹豫了下,伸手触摸向玄武口中快速旋转的珠子。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静静望着他。 就在他碰触到那珠子的瞬间,肉眼可见,竟能看到一道道电流在游走,仿佛铅云中游走的雷电。 “快住手。”张旭豪双眼中闪现出少有的担忧,忙向着周围的军汉吼道,“给我把他抓上来。” 军汉们不敢违逆,忙向着英恨奔去。 然而就在此刻,地面发出咔嚓咔嚓声响,像锈迹斑斑的铁门衔接,突然被打开,发出沙哑的摩擦声。 所有人一颤,脸色极为难看。 就在此刻,在众人身后,金光投射的地方,突然慢慢开裂,地面向着两旁分开,显现出一条甬道。 众人看着这神奇的建筑,忍不住惊呼起来。 “太神奇了,太壮观了,这简直就是艺术品。”英恨的职业病又犯了,可惜他手中没有相机,要不然定会拍下这里的一切。 那出现的甬道涌出古怪的味道,所有人几乎同时捂住了嘴鼻。 “火雷,真有火雷。”张旭豪急呼着,望着出现的甬道,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进去。 如果真是火雷,那就完了! 火雷是个麻烦的东西,碰不得,摸不得,稍有不慎,便会引起爆炸。 2 十里渡凉亭中,李奎毅然望着潭水周围。 这里显得荒凉一片,除了远处的集市传来的嘈杂声外,并无任何奇特。 可是张旭豪却非要来此。 踩着通往凉亭的窄道,逐渐来到了凉亭中,仿佛将他们隔绝在了湖面上一样。 这里是一座孤独的世界。 李奎放下东硕,奇怪问道,“小硕,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四处除了水潭,还有什么?” 东硕失神地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静静看着周围的一切发呆。 李奎摇了摇头,反正自己奉了黄裕的命令,带着东硕出来透透风。 无论是看什么,都无所谓,到了时间,他便可以回去了。 可是,他蓦地想起了什么,脸色难看,犹豫了下,向着东硕道,“小硕,如果你要是实在无聊,不如我带你去见个人,说不定会好些。” 东硕盯着李奎,他知道李奎是为了自己好,淡淡一笑道,“你认识的人中,还有我不认识的吗?” “也是。”李奎认真道,“但是这个人,我敢肯定,你要是见了他的话,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什么意思?”东硕疑惑起来,以他对李奎的了解,根本不会搞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如今看样子,却刷新了他的认知。 “我也不瞒你,他已经间接找过你很多次。”李奎认真道,“其实我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他是我的主人。” “你的主人?”东硕瞪大了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难道不是师傅养大的?” 东硕摇了摇头,“我进入李裁缝的铺子,完全是听了主人的意思。” “啊?”东硕吃惊起来,这看似众兄弟中最为老实的李奎,竟然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这么一瞬间,东硕对他这个神秘的主人,也来了兴趣,非常想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莫非李裁缝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李奎的劝说下。东硕终于答应了,更为奇怪的是,按照李奎的意思,这神秘的主人竟然间接性找过自己很多次。 不由更加疑惑,暗自思量,莫非这人自己认识? “其实我们能在鲛人村找到你,也是主人命人通风报信的,其实也是他的意思。” “你主人叫什么?”东硕一惊,询问着。 李奎顿了顿,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讳莫如深道,“等会见了,你自然就认出来了。” 东硕暗恨自己不能行动自如,要不然,定然拂袖而去,他实在忍受不住李奎这样的性格。 穿过长长的街道,向着西街而去。 穿过密集的人群,隐约能看到樊楼。 东硕一颤,想到了史一凡,心里莫名的烦躁,都是因为这个人,才把自己害成了这样,可想到了和黄裕度过那短暂的旖旎风光,又觉得一切是值得的。 莫非是史一凡找自己?他又觉得不可能。 随着周围的建筑不断向着身后移去,顿觉得眼熟起来,突然一颤,暗惊,“莫非是张旭豪?” 他太了解张旭豪了,张旭豪的可怕,只有他最清楚。 他们之间有交易,然而此刻自己成了废人,对张旭豪已然没有了用处。 既然毫无用处,那也就没有了危险,他反而更从容起来。 一切是从张旭豪那里开始的,他也希望,一切能从张旭豪那里得到终结。 终于,出现在狭**仄的巷子里,这里鲜有人居住,却有一栋奇特的院子。 李奎好像对这里非常的熟悉,他随手打开了院门,径直走了进去。 穿过廊芜,到了圆月门前,无意间看到了有隐秘在假山后的大汉,但是想要看清楚其容貌,似乎并不容易。 这排布暗哨的阵仗,完全不是一般人可以有,更像是张旭豪的作风。 李奎一言不发,来到了后院一座阁楼前,犹豫了下,伸手敲了敲门。 “谁?” 里面传来尖锐的声响,东硕暗松了口气,并不是张旭豪的声音。 “是我?” “你怎么来了?没有主人的召唤,你来做什么?” 东硕刚平复的心绪,又悬了起来,里面应声的人不过是个下人。 “我就是奉了主人的命令,带个人见他。” 那里面的人犹豫了下,回道,“等着,我去通禀一声。” 没有等多久,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目光凌厉扫过二人。 东硕一颤,让了让。李奎丝毫不惧,绕过那人,迈着步走了进去。 那大汉瞥了他们一眼,转身出了房门,然后拉上了门。 屋子里光线暗淡,浓郁的龙涎香飘散着,味道非常的熟悉。 就在这时,东硕有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不由眉头紧锁,充满了羞怒。 “带我走。” 李奎却置若罔闻,随手将他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然后向着那走出来的身影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东硕喘息着,心里苦笑,但是更多的是羞怒,然而抬眼看着这人的面容时,不由长长叹息了声,但怎么也想不通,这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处心积虑安排李奎在李裁缝的店铺里,莫非还有别的目的? 突然,东硕脸色惨然,前路一切不知,但是从东硕残废后,铺子生意不好,其余师兄弟都离开了,唯独李奎没有离去,至今想来,分明是在监视自己。 东硕越想越害怕,觉得这人的心思太过恐怖,比起张旭豪来,犹有过之! 扪心自问,自己玩不过,这根本也不是身份和地位悬殊的问题。 第 054 章:甬道枯骨显疑团,小院家主露真情 有一件很源远流长的论证!从古至今,无论从乡绅还是平民,有谁能抗拒金钱的魅力? 我不认为自己是圣人,但可以肯定一点,我除了猎奇黄家的钱财外,更惊奇这开启的地道之中,究竟隐藏了什么? 是那无法衡量的金钱?还是三禅和尚挂念在心头的佛骨舍利? 未知仿佛一条旖旎的风光,撩拨着心中纳罕的冲动。 在我的观察中,觉得黄世发刻意修葺出这么古怪的地方,绝对不是为了哗众取宠,更含有一些恶搞的成份。 我们清晰地闻到了火雷特有的浓郁味道,可是却不知道火雷放置在哪里,有些令人琢磨不透、且耐人寻味的意味。 张旭豪深吸了口气,向身后的军汉吩咐道,“掌灯。” 军汉相继举起特制的马灯。 光亮凝聚,照亮了前方出现的窄道,甚至能看到其下的石阶。 看来开始的筹谋是对的,至少此刻便真用上了这马灯。 张旭豪看向英恨,深吸了口气,又点了几名军汉道,“你们几个,陪着他,安送这些兄弟的尸身出去。” 这些军汉一喜,不露声色,恭敬地行礼,站在了英恨的身后。 张旭豪一句话也没有叮嘱,转身率先向着敞开的甬道而去。 军汉急忙拥簇着他,督军亲自冒险,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迟疑了下,看着黄裕患得患失的身影,也跟了上去。 三禅和尚就显得很奇怪,踌躇了片刻,才跟了上来。 踏入甬道后,一道古怪的味道涌来,刺鼻难忍,让人呼吸不上来。 这地道潮湿,地面湿滑,脚踩在地面,时而摩擦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另人心中不免一颤,好在并没有任何不可知的意外发生。 周围散发出一股腐臭的怪味,让我想到了跃入暗渠中的经历。 阴影浮上心头,腹中恶意翻滚,忍不住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张旭豪停下了脚步,新奇地看着我,不明所以然。 幸亏在萤火马灯的照耀下,才没有令我在黑暗中崩溃。 稍稍呕吐了片刻,逐渐恢复了过来。 不过此刻,我竟看到三禅和尚正盯着黄裕的身影,充满了不可捉摸的神情。 惊异下,忙看了过去,不由也诧异起来。 黄裕身体再次出现了浓郁的荧光,不知是荧光马灯散发出光芒加持的缘故,还是这里有她熟悉的气息,以至于她再次出现异变。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我忍不住关切询问着。 黄裕眸光闪烁,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是可以肯定,应该是这里的气息触动了她。 没有找到佛骨舍利,三禅和尚之前的承诺便不作数了。既然黄裕发生了异变,难免三禅和尚不会出手镇压。 我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三禅和尚眸光凛然,嘴角蠕动了下,慢慢转过身去,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从他蠕动的眉头,可是能看出他内心的痛苦和挣扎,那伟岸的背影颤抖着,仿佛在竭力隐忍。 他快速向着前方走去,更像是在逃离,唯独留下了我和黄裕。 或许在他心中,放我一次,也不代表什么,更何况人生漫长,只要彼此无事,他对付我的机会多了去了。 “我真的来过这里。”黄裕盯着我,眼光中充满了喜悦。 “那当然了,这是你黄家修建的地方,而且你是黄家唯一的血脉,怎么可能你不知道呢?” 黄裕摇了摇头,“这里好像是东硕带我来的。” “东硕?”我神情紧张起来。 东硕和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东硕的杰作?我期待地看着黄裕,奢望她能吐露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 黄裕使劲摇晃着脑袋。荧光闪烁中,我眼前出现了重影。 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想要上前安慰,却发觉与张旭豪他们拉开了距离,荧光随之暗淡。 我心生怯懦,忙劝慰道,“好了,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逼迫自己,不如跟上去看看,总会能想起点什么的。” 黄裕醒悟地望向我,点了点头,竟率先跟了上去。 她不过是魂魄体,在这里,除了我和三禅和尚能看到她的存在外,在其余人眼前,她只不过是看不见的透明影子而已。 但在这里,能和她无障碍交流的,唯独我一人,这也是我足以自傲的地方。 这甬道比想象的要长,似乎没有尽头,蜿蜒斗折,不知通往何处。 然则随着深入,那火雷的味道竟莫名地消失了,更证实了我的推断。 张旭豪情绪崩溃,如同疯了一样,不断加快步伐,似乎在这地道的尽头,就是他期盼的答案。 可我隐隐觉得,这一切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如果我是黄世发,我会将这里修葺成逃生的通道。 假设张旭豪形容的那些钱财确实存在的话,我更宁愿将这甬道解释成,是那些人神不知鬼不觉运走钱财的通道,似乎更合理些。 突然,前方的灯光顿住了。 我心中一阵暗喜,莫非是找到了出口?于是加快的脚步。 随着逐渐靠近他们的时候,听到三禅和尚在念诵着经文。 仔细听去辨认,竟是金蝉寺的《往生经》。 这是金蝉寺为超度死去的人念诵的经文。 莫非这里发生了什么意外?可是为什么都没有听到。 我不禁心神摇曳,随着逐渐看清楚,果然发现在甬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副骸骨。 这骸骨随着年月的流逝,无法辨认。 这通道里气候非常湿润,那人身上的衣服已然钝化,容貌更是无法辨认。 可是从大概的穿着上能看出,死者应该是个男性。 我除了这些,再也推断不出其它,如果百晓生在场的话,以他的手段,定然能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无奈只能看向黄裕,毕竟她才是当事人之一,或许能提供些有用的线索呢? 可黄裕脸色难看,俯身颤抖地摸着那风化的衣衫,满脸的伤感,浑身荧光翩然,像淡淡的烟花。 “莫非你认识他?” 黄裕可怜兮兮看着我,摇了摇头,“我想不起来。” 我暗自沉思,问道,“莫非这人是东硕不成? 黄裕又摇了摇头。 我苦笑着,也是,如果是东硕,两个宿命相连的人,应该会促使黄裕发生更多变化,然而并没有,一切条件只能证明,这人绝不是东硕。 那会是谁?怎么会死在通道里?莫非是怀有居心叵测的人,想要从这里偷走金条? 亦或者说,这里填山满海金条,都是被此人带走了?在最后,被黄家发现,并杀死了他? 可是从死去的样子推测,更像是两帮人分赃不均造成结果。 从黄裕痛苦的表情中可以理解她。 她或许是觉得,自己应该认识眼前的尸体,可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说不定这个人和他还有着什么理不清的关系。 “他会不会是你父亲?”我猜测着。 黄裕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也是,如果是黄世发,黄裕同样应该发生变化。 我蓦地一颤,想到了黄裕到了这里,魂魄发生的细微变化,莫非和眼前这人有关。 是了,一定是这样,黄裕生前定然认识此人,亦或者有过交际。 就在这时,张旭豪恼怒起来,飞起一脚踢向了那枯骨。 在黄裕惊呼声中,那枯骨落地散开,变得面目全非。 我心中不满他的作为,可是又无能为力?总不能找他去理论吧?除非我更想死的快些。 “督军,看那是什么?”一名军汉眼尖,发现了异状,呼喊起来。 所有人沿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不由吸了口凉气。 地上竟然散落着数十根金条,就算放在此刻的安西,这些金条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莫非这里真如张旭豪描绘的那样,有无尽的钱财? 眼前散落的金条,足以证明一切。 我甚至有了这样的猜测,眼前这人是或许是为了偷走一些金条,被黄家发现,最终被打死在了这里? 但一切仅限猜测。 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突然,我眼神一抖,竟在满地凌乱的枯骨中间,看到了被众人遗落的东西。 趁着所有人目光落在金条上,并没有注意那不起眼的东西时,这屏住了心神,大气也不敢喘,暗自摸索了上去。 2 这踽踽而进的人,一身金钱云纹马褂,一身黑色的长袍,头发是经过整齐搭理,一张冷削的面容充满了肃穆。 他胸口挂着一条金色的链子,随着走进来,不断晃动着,发出耀眼的光芒。 他手中提着一根鎏金权杖,嘴角蠕动着,目光最终落在了东硕的身上。 这人竟然是黄世发,黄裕的父亲!也是将东硕命人打成了残废的人。 “你为什么找我?”黄裕心中害怕,但是仍问出了口。 同时更家心惊,没有想到,李奎竟然是黄世发的人,怪不得李奎每次看到黄裕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 “怎么,难道我不能见你?”黄世发踱步上前,面容肃穆,打量着东硕道,“真是令我没有想到,你成了这副惨样,我那傻女儿还不愿意离开你?” 东硕心中大怒,强自平复心中的怒意,可面对将自己致残的人,他怎么可能隐忍下去。 “你以为我不想她离开吗?但是她就是不肯,我能怎样?除非你杀了我,一切就一了百了了,正好我也可以解脱了。如今你也看到了,满意了,我活的生不如死。” “杀了你?”黄世发并不受激,凝视着东硕,冷笑着道,“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就因为你,让我和张家的多年都关系,险些断绝,为此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黄世发脸色涨红,浑身颤抖,那样子比东硕带走了黄裕还要恼怒。 东硕一颤,但是如今都这样了,他还怕什么? 更何况,他气恨,浑浑噩噩中,被张旭豪和黄世发当成了棋子,并被他们随意指使。 他这是羞怒自己无能的愤懑,更多是怨恨自己的愚蠢。 “可是我更知道,如果杀了你,我那傻女儿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黄世发叹息着,逐步恢复如常,他在东硕面前踱步着,伤感呢喃道,“身为一个父亲,就是这样痛苦,女儿一旦有了自己的心思,就再也不会顾忌父亲了,但是父亲仍会无怨无悔的付出着。” “那你就应该听从她的心声,不该把他嫁给张旭豪,令他痛苦不能自拔。”东硕想起黄裕的倾诉,冷笑道,“恐怕你的宝贝女儿,从没有告诉你,她很讨厌张旭豪吧?” 黄世发一愣,目光落在了东硕满脸得意的笑容上,泛着一丝恼意,却又无奈地点了点头,长叹道,“确实没有说,但是我能看出来。” “那你为什么要违逆她的意愿?”东硕充满了鄙夷,在他心中,觉得黄世发这么做,定是为了巴结张家,从而保全自己的富贵。 “黄口竖子,你知道什么?”黄世发激动地吼道,“我一生奔波,创造下这份家业,实属不易。俗语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更何况裕儿是个女儿身?父母爱子之深,则为之计深远!我总要为她的将来筹谋条出路吧?要不然,我辛辛苦苦打下的这份家业,她怎么能守得住?更何况,这种乱世之中,没有强有力的后盾,即便是她不愿接手我创下的家业,那总要安稳地活下去吧?我不忍心想象,我死后,我的女儿需要经历颠沛流离,无处落脚。” 他情绪激动,似乎一颗真心无人理解,被压抑了很久,此刻终于爆发了。 “纵观三十六行省,各路军阀,除了龙家,就数张家,历经数代不衰,而且有兴旺之势,我们又有相辅的关系,我看中了张旭豪,他是我不二的人选,无论将来怎么样,以张家的势力,也能保护裕儿好好活下去。如今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东硕满脸震惊,第一次听到了黄世发的心里话,莫名的大为感动,同时为黄裕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艳羡。 只是黄裕并不知道他这份心意而已。 然而,事实是,黄裕真心不喜欢张旭豪,才促成了今日这种种尴尬的局面。 黄世发逐渐平复了下来,望着失神的东硕,柔和道,“如果你以后有了子女,你便会明白我的心意。” 东硕没有反驳,但是他现在的样子,以后还能有子女吗? 又是和谁? 他苦笑了起来,充满了恨意,怒视着黄世发的身影。 “其实无论你信不信,我很后悔将你打成了这样,当时也在气头上。” 东硕冷笑了起来,“你这是在请求我原谅吗?但是你却毁了我!” 黄世发一颤,逐渐流露出悔意,许久叹息道,“无论你信不信,我都会补偿你的。” 东硕大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突然笑声戛然而止,紧紧逼视着黄世发道,“何必那么虚伪,如果,你真想要补偿我,那我要的是你最为心爱之物呢?你会同意吗?” 黄世发一愣,许久道,“你不妨说说看。” “我要黄裕。”东硕认真道,“即使她现在臭名远扬,又成了弃妇,被父亲赶出了家门,成了整个安西的笑柄,我也要她。” 黄世发呆了,目光阴晴不定。 良久,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移动了下脚步,留下张旭豪,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他急匆匆出门的样子,更像是逃离。 东硕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狂笑起来,身体摇晃着,险些跌倒下椅子。 他似乎在笑自己太过天真,不觉中,眼泪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第 055 章:荧光照遍虎威在,心事浮沉故人来 马灯在军汉手中摇晃着,茕茕荧光中,为那散落的枯骨镀上了淡蓝。 那骷髅头深邃的瞳孔,仿佛吞噬灵魂的幽潭,将看向他的人目光吸收吞噬,令人不寒而栗。 周围扬起了淡淡尘埃,在莹莹光芒中,像一层薄薄的雾霭,另周围的军汉相继打起喷嚏来。 我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空档里,忙俯身捡起了那遗落在角落的漆黑钥匙。 钥匙入手冰凉,能感觉到钥匙上传来的磨砂感。 那锈迹斑斑的铁锈,似乎证明这钥匙应该是和眼前被焚毁的枯骨是一起遗落在此的。 然而就在此刻,却感觉到一股凌厉的目光投来。 我胆怯凝望去,发现是三禅和尚,不由一颤,暗自叫苦,还是被这可恶的和尚发现了。 “施主既然有所发现,何不拿出来一起参详下呢?” 他到公正严明。 张旭豪和军汉都看向了我。 我再也不好隐瞒,将手中的钥匙展示给所有人。 张旭豪目光耸动。 军汉飞奔上前,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钥匙,忙送到了张旭豪的手中。 另一面军汉捡起地上的金条,贪婪而又恭敬地站在了张旭豪身旁,等待着他的吩咐。 张旭豪磨砂着手中的钥匙,眼中反射出热切的目光。 “这是什么上的钥匙?”他充满了疑问,看着周围的人,然而又有谁能懂呢? 黄裕伤心地在站在一旁,怨恨地望着张旭豪,然而面对三禅和尚的威势,也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督军,会不会是甬道尽头的钥匙?”一名军汉猜测。 张旭豪大喜,“有道理,有道理。”他忙转身向着里面疾奔。 军汉们忙跟了上去,生怕有所危险,波及到张旭豪的安危。 三禅和尚瞥了一眼地上的枯骨,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我若有所思,但是也顾不上其它,只能劝慰着黄裕,跟了上去。 这甬道太过长,甚至可以猜测,这究是竟花费了多大的力气建造而成,如果财力稍有不济,都不足以完成这样的浩大工程。 黄家真是古怪的令人难以琢磨。 终于到了尽头,更为奇怪的是,在这尽头真的出现了一道石门。 在石门之上,雕刻这一只威武的下山猛虎,那猛虎气吞山河,栩栩如生。 在猛虎的额头前,多出一个锁孔,两相对比之下,这钥匙还真是用来打开锁孔的。 张旭豪犹豫了下,随手将钥匙交给了身旁的军汉道,“去,打开它。” 军汉受命,接过钥匙,随手插进了锁孔中,用力一拧,可是并没有如同想象的一样打开。 那军汉害怕,忙退开。 其余人更害怕出现像在仓库中发生的异状,都呆呆望着那道石门。 然而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军汉松了口气,活动了下手腕,凑了上去。 他试着再次拧动了钥匙,可惜,还是拧不动。 但是他脑袋灵活,忙向着反方向拧去。 不过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正自奇怪间,仔细凑近钥匙,试着推搡了下。 谁知那钥匙如插入了豆腐中,竟陷入其中。 军汉吓了一跳,忙蹿到了一旁,不断喘息着,看着自己的手掌,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竟被惊了一头冷汗。 “啊呜” 周围响起了猛虎的咆哮声,也就在此刻,所有军汉手中的荧光一暗,似乎受到了什么影响,竟然失去了光泽,周围漆黑一片。 我忍不住惊呼了声,暗想,莫非在这道石门之后,是圈养着猛虎群不成?要不然怎么会有猛虎的嚎叫声。 荧光消失也就一瞬间,仿佛被什么遮掩了一样,接着再次亮了起来。 只见张旭豪手中拿着短枪,盯着石门出口,而在一旁的三禅和尚,也拿出了自己的成名武器——金刚杵来。 军汉们神情紧张,望着石门,这时才发现,石门竟然打开了。 张旭豪松了口气,才知道这是吓人的玩意,缓缓壮起胆子,向着身后的人道,“开门。” 几名军汉胆怯地来到了石门前,犹豫了很久,这才鼓起勇气,伸手推开了石门。 比起进入仓库的石门,这石门就容易了很多。 石门开启的一瞬间,一股清新的味道涌了进来,竟带着淡淡的花香味。 所有人一惊,毕竟有毒的气体,都是清香袭人。 可是能感觉到清风拂面。 莫非出来了? 张旭豪茫然地冲了上去。 军汉们追赶着相护着他。 我确实感觉到了风声。 清新的空气沿着石门涌入,那至少证明,这里确实是通往外面的,也就是说,这里不过是一条密道,并不是什么通往宝藏藏匿之地。 突然,我想明白了过来,黄家花费这么多力气,建造这样的通道,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方法。 前面的仓库防护墙与神秘的火雷都告诉别人,这里很难、并不能打开,用来迷惑敌人。 但是另一条通道,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仓库。 这分明就是为了迷惑欺骗众人而已。 看来张家是做了两手准备,至少证明,张旭豪曾经看到的真实情况是存在的。 我看着黄裕走了出去,忙也穿过了石门中。 石门之后是台阶,通往直上。一步一步走上台阶,逐渐视野宽阔起来,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座石桥。 当走上石桥的时候,这才发现,这出口竟建造在假山腹中。 而这里,是一座别院,应该很隐秘,从岩壁沉积的沉积物和蛛网上判断,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出了山腹,这才看清楚,这院子似乎荒凉了很久,并无人居住。极目望去,目光所及之处,这座院子的规模竟也不小。 当然,这只是在我眼中个人感觉到! 这是三进三出的院子,院墙很高,每个阁楼房间都上了锁子,仿佛里面归置着重要的东西一样。 张旭豪眉头颤粟,总算明白了过来,忐忑地命令军汉们一间一间打开门锁。 可是随着打开的门锁,里面什么都没有。 偶尔有一间里面放着几件枣木家具,可是因为好长时间没有人住的原因,上面落满了灰尘。 我也失望了,到头来,所有人都被黄家捉弄了。 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反而觉得这里是我逃走的最好机会。 我看向了黄裕,凑了上去,提醒道,“待会出了假山山腹中,趁着他们分神之际,我们找门逃走。” 黄裕温顺地点了点头,我撑着牛皮伞,故意向着右方找寻着。 以我对这里建筑的揣度,门应该在右面。 果然,过了月亮门,看到了大门。 我心里发怵着,加快了脚步,甚至想要收起牛皮伞。 然而就在这时,黄裕急切呼喊道,“慢着,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说着假山外走去。 我急了,此刻虽已经邻居午后,可是仍有阳光,对黄裕不利。 我撑着牛皮伞追赶了上去,觉得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决定收起她,强行带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牛皮伞打开的空档里,我脑海一阵激灵,如梦方醒。 那之前在打开墙壁时,闪现在脑海中的瓷片组成的画面闪现,如浪潮一样,喷涌狂暴,逼迫的我喘息不上了,惊地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就在此刻,张旭豪跟着所有的军汉冲了过来。 当他发现我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 我暗暗叫苦,可是又能怎么样? 逃脱的计划,再次宣告失败! 2 铺子里的生意太过火爆,以至于每天开始限额,只有前五十名才可以有机会得到铺子里的订做旗袍。 黄裕透过人群,发现李奎迎面走来,他背上的东硕脸色古怪,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一样。 黄裕心中一紧,看了一眼李奎,想要询问他们去了哪里? 然而被李裁缝铺面前的鞭炮声一阵吵闹,街前面人多眼杂,更何况经过李裁缝一番闹腾后,心里烦闷。 本就是让李奎带着东硕去散心,没有必要为此又置气。 李奎恭敬地向着她点了点头,然后背着东硕走进了房间里。 英里急忙追赶了上去,当看到黄裕时,气愤地瞪了一眼,却不敢有任何的牢骚。 至少证明黄裕并没有想要将东硕藏起来,这才松了口气。 东硕或许是疲惫了,一进屋,躺在床上,阖着眼睛,想象着和黄世发的交谈,心里七上八下,没有着落。 门缓缓的闭上了,他仍能听到外面黄裕的询问。 李奎却推说去了十里度。接着便没有了黄裕的声音。 看来这黄世发不简单,就因为自己的女儿和夫人经常光顾李裁缝的店铺,不惜安排了自己的人,监视其一举一动,看看会有什么古怪发生。 然而这一招太过深沉,恐怕纵使去过李裁缝铺的张旭豪都无法察觉,更何况骗过了自己的夫人、女儿。 这人的心思比起张旭豪来,更要恐怖的多。 他越想越不安,竟然一夜未睡,甚至英里送来的可口饭菜,也是一口都没有扒拉,呆呆望着横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黄夫人又来了,只是这一次,却带着两个奇怪的人,一路而来,引得整个街道都喧闹起来。 丽莎嘟囔着,“这里的人怎么这么古怪?为什么总盯着我们看?” 神父笑了笑,“我们都是神的子民,却有着不同的皮肤和眼睛,他们因为误解我们的长相,好奇自己的同伴,也理是所当然的,我们应该要有神一样的胸怀接纳他们,他们要是感受到了我们的友好,一定会反过来接纳我们。” 丽莎白眼道,“可我看,他们更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魔鬼。” “魔鬼是扭曲的,我们怎么能是魔鬼呢?”神父乐观地望着丽莎,劝慰道,“好了,我的孩子,你应该将这一切当成一种认同,像神的恩泽,挥洒下沐浴的光芒。” 丽莎不愿听下去,埋怨道,“这黄夫人要带我们去哪里?” 神父道,“好像是要去看什么病人。” “又是病人,几天来,什么玩的地方都没有去成,反反复复在这里围着病人旋转,太不自由了。还有,神父!你不要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是做什么的。” 丽莎不愤地埋怨着,突然想到了黄裕,不由伤感道,“要是黄小姐在就好了。” 神父看她自怨自艾,笑着道,“当然忘不了,可是救治病人,也是神使者的使命。我到很羡慕你,你看,这么快,你便有了黄小姐这样的朋友。如果你要是在这里呆下去,岂不是很快所有人都成了你的朋友?” 丽莎叹息道,“可是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还有她那生病的朋友怎么样了。”她看着神父道,“对了,你可是答应了她,要帮忙救治他的朋友的。” 神父点了点头道,“当然忘不了,我很喜欢救治人的感觉,这是神赋予我们的使命。” 丽莎无趣地撇过眼睛,可是就在此刻,她呆住了,逐渐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以为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然后询问道,“神父,那不是黄小姐吗?难道我看错了?” 神父撩开自己的金色长发,胸前的十字架晃动着,随着视线清晰,笑道,“不错,是黄小姐,你们还真有缘分,刚才还说着呢,这一抬眼竟然看到了。” “太好了。”丽莎欢呼着飞奔了过去。 周围围观的人群被突如其来的呼喊吓到,忙做鸟兽散。 本来就看这一男一女长得稀奇古怪,又说一嘴听不懂的鸟语,以为看到了鬼怪。 然而又发现这二人跟在黄夫人身后,又不敢造次,各自好奇着。 丽莎看到黄裕后,一声惊呼飞奔向前。 人群中那些胆小的人吓得不轻,有些竟然倒在了地上,因此绊倒了一大片人。 黄裕近些天来,正踌躇盘算着怎样去寻找神父和丽莎,可是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凝目望去,欣喜地欢呼了声,飞奔着和丽莎拥抱在一起。 两人在后海相遇,在安西分开,本就彼此有好感,压抑了几天的知心话,瞬间倾诉而出,相互扶肩诉说着连日来的思念。 黄裕分神间,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又看到了神父,接下来便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心头一酸,充满了感激。 第 056 章:执念成空吐实情,伤残难治遇圣手 1 据说诸葛亮为了降服孟获,曾对其七擒七放,才得到孟获的誓死效忠。 然而,可悲的是,我不需用向任何人效忠,只是想要逃离这危如累卵的困境。仅仅一次,刚萌生念头,还未有付诸行动,就悲催地被抓了个正着。 军汉将我看押起来。 张旭豪肃穆而立,并没有搭理我,盯着所有军汉将整个院子里里外外翻找了数十遍,这才不甘心地接受了现实。 思来想去,仍不愿死心,下令将这座院子围困后,不许任何人靠近,这才带着我们回到了督军府中。 于是乎,我又像小鸟一样被圈进了笼子里! 熟悉的客厅里,灯光如同白昼,却透着紧张的气氛。 张旭豪静静盯着我,目光卓然,似乎要看透我究竟是否隐藏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我对他的缜密心思佩服万分,然而此刻,他一句话不说,只是目光灼灼盯着我,这种感觉,像一只强大的狮子看着对面的小白兔,随时都可能一口将其吞下。 我实在受不了他这种眼神,只期盼着他快点将心中的问题说出口。 可是,有时候一旦到了对峙的局面,对方不开口,即使你想要开口,也不知道该说着什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三禅和尚打乱了这种僵局,从沙发上站起来,向着张旭豪合十一礼道,“事成事空,一切皆因缘法,缘来缘去夙成空。张督军,既然一切都是虚幻,小僧想就此告辞。” 张旭豪面色一变,似乎在惧怕什么一样,忙阻拦道,“大师,可否考虑多留几日?” 三禅和尚笑而不答,看样子是失望了,去意已决。 “既然这一切都是传言,我看我们还是不打搅督军大人了,以免影响了督军大人的军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我见缝插针,试图借机跟着三禅和尚一起离开督军府。 如果三禅和尚是一头狮子,那么张旭豪就是一只恐龙。 两相对比,无论如何,比起张旭豪来,我宁可和三禅和尚打交道。 “你也想要离开?”张旭豪冷笑着,盯着我,令人脊背发凉,他深吸了口气,接着道,,“在我没有找到那些金条前,你还是别想离开了。” 三禅和尚面容为之一变,看了我一眼,然后向着张旭豪问道,“督军大人这是何意?小僧记得你可是许诺过,只要打开了仓库,自然会放走他,莫非督军要出尔反尔不成?” 张旭豪眉头促动,双手蜷缩起来,稍作凝重,笑道,“大师有所不知,其实也怪我,有些事情,考量到特殊原因,我并没有说清楚而已。” “啊?”三禅和尚望向张旭豪,面容古井无波,不知道在想什么,合十道,“那不管怎样,小僧是不是可以走了?莫非张督军也要强留下小僧不成?”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敢留下大师呢?要不是大师,我此刻还被梦魔困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脱。”张旭豪搓着双手,左右看了看道,“大师稍安勿躁,其实我只是想要将佛骨舍利找到,让大师一同带回金蝉寺供奉,也算我张家的一点心意,同时也希望佛祖保佑我们张家兴旺。” “阿弥陀佛,张督军确有佛心,小僧无比感动,但是佛骨舍利,乃佛陀自身佛法凝结而成的至宝,是佛家至高无上的宝物,小僧虽无比向往之,可实在与其无缘,强求恐怕也无用之功,最终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张旭豪急道,“大师有所不知,开始没有破开这仓库时,我确实以为佛骨舍利在其中,也没有多想,打开仓库之后,才知道被歹人误导,但是请相信,我真的知道佛骨舍利的行踪。” “啊?”三禅和尚目光阴晴不定,逼视着张旭豪,判断其真假,许久叹息道,“张督军这是什么意思?” 张旭豪抱拳一揖。 三禅和尚忙还礼,受宠若惊退了几步。 张旭豪瞥了我一眼,接着道,“不瞒两位,我确实知道东硕的行踪,开始不愿意明言,是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仓库中。而且此人牵扯我的内宅家事,不想对外人道哉!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可恶的家伙给我来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实在是令人愤恨啊。” 我又惊又喜,此行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找到东硕,开始便觉得张旭豪没有说实话,如今看来自己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 张旭豪向三禅和尚道,“大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钱财都被他不知不觉运走了,何况是佛家至宝佛骨舍利呢?” 三禅和尚一愣,双眼中重燃希望,可是稍纵即逝。 他点了点头,从黄家仓库的建造上看,张旭豪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要是照此推断,那佛骨舍利定然在东硕的手中,原因无他,他是黄家的乘龙快婿,当今世上除了他,有谁能清楚知道这些秘密呢?” 三禅和尚相信了,向张旭豪求问道,“那张督军可知道东硕在什么地方,就算万里之遥,小僧也想要亲自诚心去拜会,如果他真能将佛骨舍利恩赐,那家师的罪责也可以得以洗刷了,小僧就算立刻去死,也能安然去见他老人家了。” 张旭豪笑了笑,凝重道,“大师严重了,如果我要是没有猜错,他应该在东海龙王岙光之处。” “东海龙王?”我忍俊不禁,险些笑了出来。 这人定是疯了,为了将我们留下,不惜编造这样荒谬的谎言,甚至请出了龙王。 但三禅和尚竟透出惊异的同时,明显是信了他的话。 张旭豪看在眼中,冷笑道,“怎么?杜老板神通广大,莫非没有听过四海龙王之名?” “听过,听过,不过却是在茶馆说书先生嘴里听到过。”我坦然道,“督军如果不愿意说出当年的引情,我也绝不埋怨,何必这么诳我们呢?” 张旭豪叹息了声,露出鄙夷的神色道,“你或许不知,在后海杳无边际的海域里,除了哪些可恶的东洋流寇外,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相比漕帮要胜出万倍,他是真正的海上霸主,他便是海皇古东波。海皇手下,又分为四大首领,四面各自为政,因势力强大,有四海龙王之美称。岙光便是东海龙王,盘踞东海!当年黄家借助我张家势力,生意遍布海外,商船通过后海,去往诸国,难免会跟海上的势力频繁打交道,其中关系最为密切的,便要算是东海龙王岙光其人。实不相瞒,当年我确实包围了黄家,带着重兵去围剿他们,可是因为某些原因,让那可恶的家伙逃走了,在海上追赶了许久,最终被岙光的人接走,从此没有了音讯,因此我推断,这家伙为了保命,或许是买通了岙光,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有实力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所有的钱财运走呢?” 我被他所说的一切吸引住了,第一次听到了关于海上的传说,心里说不出的激动。 然而想到东硕跑到了东海,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担忧,毕竟我不过是个旱鸭子而已,难不成要去东海找他? 更何况,在我心中的阴影里,构成的部分除了黑暗,便是闪烁在黑暗中的无边海水。 这是一道永远无法克服的鸿沟! 至少现在一直是这样的! 更何况,如果海皇真那么强大,被誉为四海龙王之一的岙光岂能是泛泛之辈?难道我们去了,他就能任由我们带走东硕? 看来老天注定是让我无法完成这次委托了。 我忐忑不安,盘算着该如何向黄裕交代。 2 东硕茫然望着闯进来的人群,又惊又怒。 作为万念俱灰的废人,心里充满了自卑,岂能愿意被人像动物一样摸索打量着,更何况是这么古怪的人。 不知道黄裕又要怎么折磨自己了! 他愤怒望着黄裕,心中浮现出与黄世发的交谈,所有的好感荡然无存,开口便要咒骂。 突然,他看到了黄夫人的身影,顿时所有的怒火都消失了。 他心里或多或少对黄家还是充满了恐惧。 李奎守在门口,拦着英里,时而张望着里面的情形。 英里骂骂咧咧的,不知道黄裕要干什么,以为是黄裕要对东硕不利,更何况没我见过长相这么古怪的人。 可李奎拦着她,任由她哭喊打闹,都没有办法进去看个究竟。 房间里,丽莎眨着眼睛,盯着东硕,奇怪道,“黄小姐,这便是你念念不忘的朋友?原来长这样?” 黄裕笑着点了点头。 丽莎撅了撅嘴道,“他怎么长这样,我能不能摸摸他?” 黄裕笑而不语。 丽莎才不管那么多,趁着神父捏着东硕的双腿时,伸手摸了一把东硕的脸颊,那样子,仿佛在抚摸一只宠物一样。 东硕忍着羞怒,老脸涨红,似乎随时可能爆发。 “黄小姐,你的朋友这不是残废了,只是骨头受了损伤,之后没有经过很好的调理,才导致了短暂的不能正常行走而已。”神父查看完后,给出了诊断结果。 “真的?”黄裕兴奋地看着东硕,眼睛通红,所有的担忧顿时消散,忍不住激动向东硕道,“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你不是残废了,我就说吗?老天才不会这么残忍呢。” “你说什么?”东硕震惊中,竟坐了起来,双目颤抖地望着黄裕,原本死灰的眼神点燃了希望之光,心里无比激动道,“这是真的吗?” 黄裕奔上前,握着他的手道,“是真的,这位神父是英吉利的神医,医术高明,要不是他,我差点死在海上。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去海上找寻鲛人泪了,就是为了治好你,如今可好,我真的找到了鲛人泪,那或许说的就是神父。” “我信,我真信。”东硕热泪盈眶,他压抑的太辛苦,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二人多日的隔阂顷刻消散,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一切。 他们情难自制中,言语之间,充满了男女之间的情意。 仔细分断,东硕和英里发生过男女关系,如今却和黄裕互生情愫。 黄裕本是有夫之妇,现在成了弃妇,二人难免在某些地方有些共通之处,或多或少都有些离经叛道。 从某些方面说,他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英里叫嚣着,这二人却置若罔闻,陷入在彼此的深情中。 黄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咳嗽了声。 黄裕一颤,登时醒悟过来,忙不舍的分开。 她又想起了什么,撇过母亲的面容,看向了神父道,“神父,哪怎样才能快点救治好他?” 东硕听不懂他们在交谈什么,目光灼灼望着黄裕的脸庞。 “哦,可能需要些时间……” 这时英里终于挣脱了李奎,出现在了黄裕的面前,怒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是不是要害我表哥?” 黄裕被打断,有些恼怒,看英里对东硕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松了口气道,“他们可以救东硕的伤。” 英里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古怪的神父,发现神父正向着她微笑示意,忙道,“你真可以救我表哥?” 神父听不懂她什么意思,看着黄裕。 黄裕嘴角浮现出微笑,向神父道,“她说她很爱你。” 神父瞪大了眼睛,惊骇地挥舞着手掌道,“不,不不,神的使者,不能背叛神的恩泽。” 英里讶然地望着黄裕忍俊不禁的表情,看到她一脸的坏笑,怒气冲冲道“他你跟你说了什么?” 黄裕面容一肃,恭维道,“神父说,你很漂亮。” “什么神父?”英里突然脸红了起来,第一次听到有人夸赞她漂亮,不免伸手撩拨了下头发,显得风情万种。 丽莎眨了眨眼睛,听黄裕刚才与神父的对话,没有想到这个黄皮肤的女人这么大胆,竟喜欢上了神父,有心结识,笑着凑了上来,伸手便抓向英里的手腕。 猝不及防下,英里被吓了一跳,在她眼中,这长得奇奇怪怪的丽莎,就是大街小巷中常说的妖魔鬼怪。 她越想越害怕,忙一转身,向着外面奔去。 黄裕大笑起来,眼神会意地划过的东硕的面容。 东硕心情舒畅,所有郁结消散,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第 057 章:四海龙王故人踪,七分幸运伤情转 1 气氛变得沉闷起来,张旭豪期待地靠近了三禅和尚,等待着他的答复。 “张督军,莫非你要亲自去东海走一趟?”三禅和尚面容肃穆,紧紧望着张旭豪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他的心。 佛家有一门神通,叫天眼通,我甚至怀疑,这三禅和尚或许便会这门神通,可以看穿每个人心中在想什么。 张旭豪点了点头,“不瞒大师,我这些年被心魔困扰,日夜难眠,幸亏大师解救,让我总算有个安稳的晚年,但是我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了,就算不为我考虑,为了我张家的家业,我也必须拿到那笔钱财。” “张督军可有想过,如果此去,恐怕凶险异常,弄不好,我们会死在海盗的手中,哪里毕竟是海域,去了,有些事情便由不得我们了。而且,海上并不是督军的地盘,到时候出现了什么意外,小僧可吃罪不起。” 张旭豪一愣,思索了良久,突然扬头大笑起来。 我和三禅和尚愕然相望,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发笑。 许久,张旭豪恢复如常,认真道,“大师无需多虑,我张某人多年来,也算有些准备,自认为万无一失,只要大师点头,我保证各位安然而去,平安而回,就算到时候不能追回那些钱财,但我也可以保证各位无忧。” “督军大人,我到有些奇怪了?”我自认为还是有些了解张旭豪的,疑问道,“既然督军大人多年来早有准备,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寻找东硕,偏偏要等到此刻才觉定呢?恐怕事情并不像督军说的这么简单吧?” 张旭豪双目如电,凝睇着我,看不出喜怒。 三禅和尚见状,再次阖上了双眼。 张旭豪轻笑了声,见糊弄不过去了,长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实不相瞒,这么多年来,我确实找过东硕,可是每次到了海上,即使武器先进,驱散了那些可恶的海盗,可是到了东海三角洲后,所去的人总莫名地失踪在三角洲中,即便是侥幸回来的人,也无缘无故成了痴傻状态,无论我请来了什么医生,都对此素手无策,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说什么这些人应该痴傻了很多年,亦或者说,应该是天生的傻子。” 我有些奇怪,从没有想过,这人竟然隐藏的这么深,从不会跟任何人交实底。 如果不是到了此等地步,他都不可能说出这些秘密,我甚至有些狐疑,这人心中究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 张旭豪抓了抓头发,笑了笑,“这只是其一,其实还有其二,那便是海皇治下极严,四海龙王之地,根本无人能找到,只知道东海龙王所居之地,叫做极乐岛,但是多年找寻,始终找不到具体位置。如果没有详细地址,根本不可能找到极乐岛的所在,而且我肯定,我这些前去找寻的兄弟,应该是快要找到极乐岛了,所以才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受了伤,变成了那样。可惜他们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不琢磨不透其中的原因。” “阿弥陀佛,我金蝉寺武功佛法,皆有造诣,如果督军信得过,我愿意去看看你所说的这些兄弟,或能看出些许端倪来。” 我不由为三禅和尚这一手叫好,毕竟张旭豪此人城府太深,如此一来,张旭豪拒绝也不好,只能就范,要是假的话,也就当场被拆穿了。 “如此甚好,其实我之所以挽留大师,便是见识过大师的佛法高深,一来想要看看这些受伤的兄弟究竟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二来,我想要通过大师,找到东海极乐岛所在之地,要回那笔钱财。” “莫非张督军认为那些人在海上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希望我去降服他们,然后找到极乐岛不成?” “大师果然是高人。”张旭豪眼神颤动,一揖道,“我之所以挽留大师,就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开始不过是想要找到东硕,开启仓库,可是如今才知道,一切不过是障眼法。现在我更要找到东硕了,也只有他知道那笔钱的去处,无论如何,我也要找到那笔钱,这是我今生唯一的执念,要不然,我死都会不瞑目。” 张旭豪面容变得凝蹙晦涩,双目咄咄逼人,似乎压抑在心头的执念,令他难以释怀。 三禅和尚为之动容。 我却踯躅起来,不知道张旭豪所说是否真假。 可此刻张旭豪显得非常的真诚。 良久,他拍了拍手,从外面走进了一名军汉,向着张旭豪敬了个礼,然后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了张旭豪,之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张旭豪拿起钥匙看了看,然后向三禅和尚道,“既然都说开了,那我们就带着两位去看看那些兄弟们,也让大师诊断诊断,或许以大师的手段,真能救治好他们呢?” 我一愣,担忧起来,暗想张旭豪会不会想借机将我们关押起来。 “那好,降妖伏魔,是我的本分。”三禅和尚肃穆道,“如果督军所说是真的,我愿意陪着你走一趟。” 我暗恨,想了想,笑道,“我突然感觉到身体不舒,要不然,那我就不去了,有什么事情,有大师和督军足以解决。” 张旭豪冷笑起来,瞥了我一眼道,“怎么?莫非你要隐瞒什么?” “督军说笑了,我能隐瞒什么呢?”我干笑着,脑海中确不断闪现出在开启仓库时,壁画散落的那一刻。 那耀眼的光芒仿佛雕刻在了脑海中,令我挥之不去,竟记忆的非常清晰。 那是一片辽阔的海域,其中有一座古怪的山峰,一条横跨两岸的峡谷出现,穿过这长长的一线天,出现一座岛屿。 在岛屿上,能看到伟岸的雕刻,那是一条盘旋势要飞起的黑龙。 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可能是幻觉,如今想来,却觉得这一切太过逼真,几乎挥之不去。 结合张旭豪的话,我逐渐有些明了,这或许便是张旭豪所说的那份海图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黄家真是学究天人。 竟然造出这么神奇的东西来,将张旭豪耍的团团转。 但是在我心中,总觉得张旭豪还在隐瞒着什么,但是究竟是什么呢?我一时也猜不透。 可惜黄裕记不起来了,如果黄裕能记起些什么,或许未尝不是件好事。 “什么,杜老板肚子疼,怎么不早说呢?”张旭豪嘴唇蠕动了下,“我府上有大夫,这就找一个人前来给你看看,以防万一。” 我装着很痛苦的表情逐渐舒缓,这还怎么装下去,只能苦笑道,“哦,其实就是点小问题,现在又好了很多。” “怎么,莫非我猜对了?”张旭豪活动着手腕,抖着手中的钥匙,发出哗哗声,他见我被拆穿,笑道,“没有大碍,那岂不是说,可以配合我去看看喽?我可没有忘记杜老板的能力,好像在我们之间,还有一个人,不,应该是一道影子存在?目前只有你能和她交流。”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即便是三禅和尚的目光也落在我身上,似乎要看透我的心底。 我苦笑不已,该解释什么,就算我告诉他们,黄裕失忆了,他们会相信吗? 只能笑道,“如果不打扰的话,那我就配合督军去一趟吗。” “麻烦?呵呵,不会的,怎么会呢?”张旭豪若有所指道,“有你在,我心里更有底气些。”他不怀好意看了看我身旁,露出吊诡的笑容。 我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2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越发的顺利,在神父的呵护照料下,东硕神奇般好了起来,竟能让人搀扶着下床行走,为此,东硕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笑容。 黄裕时常在身后望着他的背影,逐渐又看着他站了起来,那份喜悦之情无以复加。 说来也奇怪,黄夫人经常出现在小铺子里,俨然将这里当成了自己家,甚至也没有了开始对东硕的埋怨,竟然偶尔或多或少,目光中透着些许的关切,话里话外总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关心东硕的意思。 为此黄裕并没有当回事,每当说到父亲的时候,黄夫人总是闪烁其词。 黄裕深知父亲的脾性,并没有怀疑什么。 “黄小姐,看来用不了几天,你的朋友应该会无虑了。”神父露出欣然的笑容。 黄裕从失神中醒悟,“无论如何,也是神父的医术了得,要不然,他还不会好的这么快。” “你不能这么夸神父,他会骄傲的。”丽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旁,埋怨了声黄裕。 黄裕搂着丽莎道,“我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救治他呢。” 神父道,“其实这都是缘分,要不是你父亲请我们来给张督军治疗腿疾,要不是你在海上遇上了我们,我们也不会认识你,更不会救你的朋友。这一切只能是缘分,少了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可能成立的。” “督军的腿疾可有好转?”黄裕一惊,随口问道。 神父犹豫了下,摇头道,“行走应该不成问题了。” “真的?”黄裕思绪万千,她本就聪明,早猜测到了其中的关键。 肯定是父亲为了安抚张家,才提出了这样的条件。如果张老督军有所好转,才能解决了两家关系破裂的危机。 “神父,你会留下来吗?”黄裕急切询问。 神父笑了笑,摇了摇头,脸色逐渐难看道,“不,我们需要尽快回到英吉利去。” “啊,神父,你不是来传达神的旨意吗?不是要在黄家的支持下,建造教堂吗?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丽莎满脸诧异。 神父摇头道,“不了,我看得很清楚,这里的人很难接受我的教义。” “神父,你开始不是对这里充满了希望吗?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丽莎不解地询问着。 神父认真道,“丽莎,这是神对我的旨意,如今一切还没有成熟,这里不适合我们,我们应该审时度势,早些回英吉利去。如果个神对抗的话,会得到惩罚。” 丽莎还想要说什么,神父却提起药箱,转身低头向着外面走去。 丽莎诧异,忙追赶了上去。 黄裕疑惑地目送二人离去,心里充满了好奇。 这时东硕靠近了他,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黄裕却慌张地向着东硕道,“神父可能有事情隐瞒着我,我必须去看看,你刚好,不宜多动。” 不待东硕说什么,黄裕忙靠着记忆追赶了上去。 “李奎。”东硕着急呼喊了声。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李奎看到东硕竟然已经能独自行走,非常替她开心。 “你快去追黄裕,我担心她。” 李奎一惊,忙问道,“大小姐怎么了?” “来不及告诉你了。”东硕指着前面的方向,“她追赶神父而去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我腿刚好,行走不远,也只能靠你了。” 李奎点了点头,忙追赶了上去,他本就是黄世发安排在李裁缝铺子里暗中保护黄裕的人。 如今当人不让,当然,除了东硕,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东硕还是不放心,担忧地望着李奎消失的方向,想要试着追赶上去,可是脚踝一痛,竟然险些跌倒在地上。 这时,一只手将她扶住了起来。 这是一个男人的手。 猝不及防下,东硕下意识觉得眼熟,乜斜望去,随着逐渐看清楚这人的面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第 058 章:地牢疯汉显狰狞,客栈旧情露怨怼 1 车停在了一处戍楼前,当下了车,才发觉这里莫名的熟悉,登时醒悟过来。 这里其实就是开始关押他的地方。 张旭豪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笑了笑。 三禅和尚双目如电,沉吟着喧了声佛号,“张督军,这是什么地方?” 张旭豪忙笑道,“这里是关押一些重要犯人的地方。” “阿弥托佛,罪过罪过。”三禅和尚闭上了眼睛。 张旭豪看在眼中,笑着道,“大师不用罪过,我们这些俗世中人,很难被佛所容,将来注定是要下地狱的。” “督军真是好气魄,莫不会告诉我,那些找寻东硕回来的兄弟们,都被你关押在了这里?” 张旭豪冷笑了声,并没有接话茬,反问道,“只要有杜老板在,我就不怕东硕不跟我走。” 我一颤,奇怪他开始没有逼问我是否知道隐情,或者让我询问黄裕关于极乐岛的地形,原来他已经把我算在内了,到时候他也不怕我不就范,这人真是心思可怕的很,我完全不是对手。 这又能怪谁呢?一切都是我仓促,让他看到了黄裕的魂魄,以至于从那一刻起,他就决然不可能放过我了。 我闭上了嘴,什么也不想说,我也知道,即使我说了,什么也代替不了。 出现的坚固围墙上,纵横交错着铁网,更像一座城堡。 我开始替那些为张旭豪卖命的人感到不值,即便是受了重伤,也不能安然处之,竟被关押在这里。 真说不上算不算是他们的可悲呢? 我无心顾及黄裕的情形,自从遇到了张旭豪那一刻起,就再休想摆脱了。 一声号角传来,应该是戍楼上的人发现了我们。 铁门竟缓缓开启,视野中出现了星罗棋布的房屋。 我知道,这只是明面上的。 我隐隐记得,我们所出现的地方,应该是地下室。 这里比我想象的要大的多。 随着逐渐深入,终于看到了一道向着地下而去的斜坡。在奔出恩军汉引领下,我们走了进去。 这时才发现,这里比想象的要严密的多。明哨就已经数不清楚,暗哨还不知道有多少,简直飞鸟难渡。 随着视线一暗,来到了一道铁门前。在铁门的旁边,守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军汉,当看到张旭豪时,一愣,忙敬礼。 张旭豪挥了挥手。那两名军汉各自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铁门。 随着铁门开启,熟悉的味道涌出来,瞬间冲刺着鼻子,令人喘息不上来,挑拨着最后一根神经。 这里并不是开始关押我的地方,只是有些相似而已。 我不知道这里有多少类似的囚牢,关押了多少张旭豪认为有用的人。 但是我知道一点。当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整个脑海中不断闪现出曾经的画面。 那是满地的尸体。 老鼠在其中穿梭着,低头能看到尸体因为腐烂已经生出蛆来,散发着令人呕吐的味道。 我忍不住呕吐起来。 张旭豪一愣,凝视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并没有因此停留,逐渐来到了一间囚牢前,驻足向着身旁的军汉道,“打开。” “督军,还是……”军汉似乎有话要说,但看到了张旭豪决绝的肃容后,一颤,所有的话都吞了下去。 咔嚓。 锁子打开的声音格外沙哑,回荡在整个沉闷的走廊里。 我身体抽搐,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向着前面奔来。 牢房打开后,一股腐臭的味道肆虐着,令人忍不住躲闪着。 当进入牢房后,里横七竖八躺着数十人,有些人靠着墙角,有些人趴在地上,有些人昂着头,……各种古怪姿势,都在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嘤嘤戚戚,像是庙宇里面念经的姑子。 三禅和尚面容逐渐严肃起来,他来到了靠近自己身旁的一名汉子身前,伸手抓向了那汉子的手臂,想要替他把脉。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汉子似乎反应非常迅捷。三禅和尚这一抓,速度奇快,可是竟被那汉子躲开了。 三禅和尚一惊,如法炮制,再次抓来。 汉子脸色大变,充满了惶恐,那是一双显得恐惧万分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这时间最恐怖的事物。 这次汉子左右躲闪,却并没有躲开,被三禅和尚抓了个正着。 三禅和尚扣住了他的脉门,闭上了眼睛。 “啊,救命,救命啊!”那汉子惊惧不已,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显得很痛苦,另一手拼命抓着自己的胸口,不住惊呼道,“怪物,有怪我啊……” 一股腥臭涌出,飘散在牢房中,令人呼吸不上来。 仔细看去,那汉子居然小便失禁,竟真不是装出来样子。 他这一吼不要紧,却惊动了其余的汉子。 那些汉子变得亢奋起来,双目虚浮,涌上赤红色,逐渐流露出惊容,仿佛看到了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接着,这些人向着三禅和尚奔去。 三禅和尚何等了得,岂能让这些汉子近身,忙闪身躲开。 可是那些汉子却并没有退却,反而抓住了那哀嚎的人,疯狂地撕扯着,仿佛在挣扎,在反抗。 这些汉子一个个脸颊上出现了青筋,突突直跳,双眼赤红凸出,似乎随时可能爆裂一样可怕。 “督军,快快遏制住他们,不然这些人会暴虐而亡。” 张旭豪再也不敢停留,忙向着身后挥了挥手。 那些守候的军汉迅速奔了进去,各自拼命抓住一人,将其分开摁住,以防发生意外。 “龙,是龙……” “啊,美女,有美女,好多美女啊……” “鬼啊,太恐怖了,好恐怖啊,走开,走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佛祖,我错了,我当初不该勾引二嫂……” 周围变得极度吵杂,有些汉子瑟缩躲在墙角里,充满了惶恐。 “大师,可有办法?”张旭豪满脸紧张。 三禅和尚摇了摇头,“他们脉象虚浮,无论从神清,状态,还有精神上看,都像佛家典籍上记载的离魂之症。” “那可有办法从他们身上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禅和尚凝视着他,摇了摇头。 我静静看着这些人,从他们的穿着上看,应该是时常有人给他们打理,虽住的不尽人意,可是至少比在外面要好的多,毕竟他们出去的话,也不见得能活下来。 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奇怪之处,和我记忆深处,始终无法忘记的阴影一样雷同! 2 穿过嘈杂的人群,黄裕发现,神父和丽莎并没有回到黄家,而是去了一家在黄家名下的客栈。 黄裕踌躇了起来,不知道要不要进去。但是从神父的言行举止中,她感觉到神父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只是碍于母亲的面子,一只没有讲出来而已。 犹豫再三,黄裕还是走了进去,然而就在此刻,她不由脸色一变,迎面竟然撞上了一个人。 是张旭豪! 黄裕转身便要逃离,可是张旭豪看得真切,又怎么能放过她,笑着阻拦道,“怎么,看到我这前夫就要走啊?” 他声音并不大,可是瞬间引起进出的人驻足观望。 谁能不好奇,张旭豪这样的督军公子,为什么会拦着一个漂亮的女人? “怎么?难道你很想见到我?” 天敌遇上了天敌,从不知道什么叫做怕。 “当然了?我非常想要知道,我这貌美如花的前妻,自从被我休了后,在家里过得怎么样?” 张旭豪话音还未落,所有人都惊呼起来,目光瞬间落在了黄裕的身上。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眼前的女人,竟然是整个安西闹得沸沸扬扬的,被督军府休掉的女人。 “你不要太过分?”黄裕说着便要走,可是手臂一紧,竟然被张旭豪抓了个正着。 黄裕恼怒,双眼泛着恨意道,“松手,我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这么快都忘了?”张旭豪冷笑着,“对了,我到忘了,你这女人,从小就很忘恩负义的。” 黄裕忍无可忍,另一手向着张旭豪的脸颊上甩来。 张旭豪反应奇怪,随手抓住了她甩来的手臂,冷笑道,“怎么,就这么恨我吗?” 随着张旭豪用力,黄裕脸色难看起来,她使劲挣扎着,想要摆脱手腕。 可是无论怎样,竟然始终甩不开,挣扎了几下,怒道,“放开我,放开。”随着挣扎,她脸色变得通红一片。 “我告诉你,从小我就讨厌你,不错,倭刀是我输给了你那无用表哥,兵书是我撕得,我就是喜欢撕,你能怎么样?”张旭豪冷笑着,盯着黄裕痛苦的神色,心情大为畅快,一字一句道,“其实你大概不知道,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哦,我要告诉你个秘密,其实你成了今天这样,你那表哥也有一份功劳哦!” 黄裕恨极,抬起脚一脚踩在了张旭豪的脚面上。 张旭豪闷哼了声,随手推开了黄裕,怒道,“你想要找死吗?” 黄裕倒在了地上,怨恨地逼视着这和自己纠缠了这么多年的孽缘。 然而一支漆黑的枪管顶住了她的脑袋。 她不畏死,可是却不想死在张旭豪的手中,这对她来说,无疑是莫大的侮辱。 “你要是杀了我,我父亲不会原谅你的!” 张旭豪大笑起来,“你大概不知道吧?你那可怜又自傲的父亲,为了讨好我父亲,不惜请来了西医,为我父亲医治。他能糊弄我父亲,却糊弄不了我,哼哼,无所谓,我可以先放过你们,但是你给我记好了,你们的好日子不多了。” 张旭豪拍了拍黄裕煞白的脸颊,站了起来,戴着帽子准备离开。 “我和你拼了。”黄裕恼怒抓起身旁小二盘子里的茶壶,向着张旭豪的脑袋砸去。 张旭豪早有察觉,转身的瞬间,一个高鞭腿,竟然将茶壶踢飞了出去。 “啪”茶壶落地开花。 黄裕完全呆了,举着双手,状若投降。 张旭豪面露杀意,一字一句道,“你不用着急,我会如你所愿的。” “啊,少督军?”神父冲了过来,忙笑着阻拦道,“这位黄小姐也是我的朋友,请看在我的薄面上,能否不要为难她?在我们英吉利,绅士的男人们都会让着优雅的女人。” “哦,神父,你多虑了,我不过是和我的……”张旭豪想了想,斟酌道,“应该是前妻开个玩笑而已。” “啊?”神父瞪大了双眼,疑惑地望着黄裕,想到了东硕,然而看张旭豪的样子,又不像在开玩笑,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神父,我去找丽莎。”黄裕撇了一眼张旭豪,向着楼上奔去。 神父耸了耸肩头,向张旭豪苦笑着张开手臂。 张旭豪挥了挥手,笑着道,“多谢你救治家父的旧疾,不过呢,我有些问题想要和神父商榷下,不知方不方便?” 神父点了点头,严肃道,“当然,只要是关于督军的病情,我知无不言,这是神神使者的本份。” 张旭豪凑近了神父的耳畔,细语了一阵子。 神父肃穆的面容,逐渐变得非常的难看,惊恐退开,打量着眼前的张旭豪,竟摇晃了几下,险些跌倒在地上。 第 059 章:魂魄异变思脱困,千帆过尽终点头 1 从那地牢中出来的时候,我趴在地上拼命地喘息着,无法克服心中的阴影。 随着呼吸的顺畅,整个人也精神了起来,然而因为呼吸而疼痛的肺部,如一把钢刀在搅动。 张旭豪透着诧异,凝视着我,似乎怀疑我的身份。可是见到的一切,又让他无力反驳。 他挥了挥手,两名军汉上前架起我,向着车上走去。 一路上颠颠簸簸。 我稍微缓过神来。可是就在此刻,透过车窗,看到了外面的行人群中,竟然发现了熟悉的身影,正是和我有着赌约的申屠寒。 你信命运吗?我信! 这好像我和她是天敌,即便是这匆匆一瞥眼间,我看到了他,她也看到了我。 我能从的面容上读到些许的惊讶,也相信,以她的好胜,绝对不会就此放弃。 更何况几次的相遇,我都让争强好胜的她,处于了下风。 以我对她的了解,就算我置若罔闻,她也绝不会因此放过我。 其实我很想她追上来,然后大闹一场,正好我趁机逃走。 可是一切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简单,她似乎突然开窍了,并没有追赶上来。 当再次出现在督军府时,一名管家模样的银发老者在等候着,当看到张旭豪时,恭敬地行礼道,“老爷,给客人的房子准备好了。” 张旭豪颔首道,“那就带着两位客人去休息吧,一定要好生招待着,万万不可怠慢了。” 那老者顿首点头道,“老爷放心,一定万无一失。” 我不由一颤,这分明就是将我们看管起来。 三禅和尚似乎打定了主意,并没有反抗,反而笑着道,“小僧受九戒,请给小僧准备素菜即可。” 老者忙回禀道,“大师放心,定然让你满意。” 三禅和尚瞥了我一眼,变得平静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这时,我们这原本见面不死不休的关系,到了此刻,竟能和平共处,而且更为奇怪的是,看这样子,我们似乎还有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张旭豪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向三禅和尚一揖,转身跟着护卫消失在走廊中。 三禅和尚询问道,“请先生带路,我有些困倦了。” 那老者点了点头,转身向前方走去,他看起来年过花甲,可是动作迅捷,完全不似上了年纪的人。 三禅和尚竟然出现了笑容,瞥了我一眼,跟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想要狂揍他的感觉。可惜我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从他的样子中,我感觉到,这该死的家伙,定然是有什么秘密,几乎比起他口口声声挂念的佛骨舍利恐怕都要重要的多。 果然,如猜测的一样,我和三禅和尚成了对门。 他留下一个神秘的笑容,然后关上了房门。 从那隐秘的地牢出来后,三禅和尚整个人都变得古怪起来,完全不是先前看到的那样子。 反正也猜不透,索性不胡思乱想。 来到房间后,我仰头躺在床上,想着怎样摆脱张旭豪的控制。 然而思来想去,都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和契机。 烦闷中,脑海中再次清晰浮现出那副古怪的画面。 一阵失神后,我确定,这幅莫名其妙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可能就是极乐岛的海图。 但是为什么莫名地出现在我脑海中呢? 我思来想去,也想不通,但是却明白了一件事情,那便是黄家仓库开启的密片图形,就是航海图。 极有可能就是为了让开启的人确切记住极乐岛的位置。 如此煞费苦心,或许真如张旭豪所说,那所谓的钱财,真可能藏在极乐岛上。 然而,岙光是东海龙王,按照张旭豪所说,应该是海上一方霸主,如果真有那笔钱财,此刻是否还真的存在? 我完全想不通,也不明白。但是我却不用自己想。 打开牛皮伞后,黄裕飘荡了出来,我吃了一惊,不知道什么原因,此刻黄裕竟然再次魂魄精神焕发起来,仿佛第一次来到我的“独一角”时的样子。 无论从魂魄的雄浑上,还是荧光的燃烧上,都令我完全察觉不到她是即将消散的样子。 这太奇怪了!莫非真的出现的怪事? 这在我的委托生涯中,可是从不曾出现的事情,甚至也违背了天道,可是确确实实发生在了眼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惊讶地询问着。 黄裕同样惊异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在不久前,突然感觉整个人精神一颤,仿佛新生一样亢奋,接着便成了这样,我以为杜老板你做了什么呢?” 我蹙眉凝思,暗自盘算着时间,照着黄裕所说,我轻易便推断出了时间,所有的巧合,就是在我们进入地牢的时候。 我错愕望着黄裕,呼唤道,“莫非是因为那些得了离魂之症的汉子?”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解释合理。 黄裕关切道,“杜老板,辛苦你了,从你接受委托后,我都没有能帮上忙,如今却让你陷入了张旭豪的控制中,我只隐隐记得这人阴险狡诈,卑鄙无耻,却不知道该怎么能救你出去。” “你能不能想起一些关于东海极乐岛的事情?或者说是四海龙王的事情?” 黄裕极力想要想起什么,每当我看到她此刻的样子,就莫名地觉得一阵心底透凉。 外面的月光升起,透过窗户挥洒在身上。 我疲惫躺在床上,昏昏入睡。 那精神矍铄的老管家前来送吃的,我都懒得看他一眼,甚至始终都没有吃东西的念头。 我知道,接下来的日子,等待我的会是无尽的大海,除非我此刻能逃出这里,要不然,这就是铁板定钉的事情。 所以,我睡的昏天暗地,管他在什么地方呢,都不重要了。 只要养足了精神,我才能想办法逃走。 黄裕呆呆坐在窗棂下的沙发上,白天消失,晚上就这么一直坐着,似乎陷入了永久的思考。 但是很庆幸,她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失神了,也令我感觉到,这是这件委托发展到这一刻,唯一值得的庆幸的地方。 然而,一直有一件事情困扰着我。 那就是究竟是什么契机让黄裕精神焕发,难道是那些汉子身上有着某种古怪的东西?足以另魂魄起死回生的? 亦或者说,是那些人从海上带回来的某种潜伏在身体中的东西,影响了黄裕,另她变成了此刻这样? 然而,无论是什么,这一切更像是讽刺! 我已经懒得管了,只想要就此沉睡下去。 2 “怎么?很惊讶吗?”黄世发盯着东硕,仿佛能看穿的他的心底。 “不,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此刻会出现?”东硕思索了片刻,“你是来见黄裕的?” 黄世发摇了摇头,看着他道,“我是来见你的。” “我?呵呵,我好像是这世界上你最讨厌的人?”东硕甩开了他的手,站起来,凝视着,“你会愿意见我?” “你说的不错。”黄世发认真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会喜欢一个抢走自己女儿的人,但是我还是想来见你。” “为什么?难道你不恨我了吗?” “恨,当然恨。”黄世发双眼中透着肃杀,紧紧盯着东硕,几乎逼迫地他喘息不上来,许久,他叹息了声,“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让我的女儿这么喜欢你呢?” 东硕一愣,不知该如何接口,但是想了想,询问道,“不知黄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 黄世发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都被自己的亲信围堵着,这才笑着道,“能否换个地方?” 东硕犹豫不决起来,他在黄世发面前,没有任何的安全感可言,却搜肠刮肚,找不到推脱的借口。 “你的腿疾,是我让神父帮你医治的。”黄世发似乎是在表明自己的诚意。 东硕点了点头,“我想得明白,如果没有你的首肯,黄夫人岂敢带着神父他们前来医治我?” 黄世发透出欣赏的神色来,“那你还等什么?莫非你怕?” “是,我怕!”东硕认真道,“别忘了,我差点死在黄先生的手中,难道还要在先生面前死一次不成?”他从黄世发的脸上瞧出了神秘,心里无论如何也不敢贸然答应。 黄世发的手段他可是亲身体会过的。 “放心,这次我不但不会伤害你,而且是在为你们找一条活路。”黄世发变得认真起来,甚至面容多出。 东硕疑惑道,“我们?”他不明白黄世发的含义。 “对,你和裕儿,你们。” 东硕一愣,稍作失神,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道,“莫非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当然。”黄世发苦笑道,“不同意能怎么样?她必定是我唯一的血脉,无论如何,我必须让她无忧无虑的活下去。”他常常叹息道,“但是我已经老了,用不了多久,便在也照顾不了他了,所以,我只能把这份重担交给你。” “我?难道黄先生不在担心我不够资格吗?”东硕经历千帆至今,所以的苦难令他足以应付一切,而且心如死灰过一次,如今除了生死之外,没有任何事情足以难住他。 “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到现在仍是没有资格。”黄世发望着东硕,一字一句道,“我多年的经营,完全被你打乱了,但是也正因为你这不可捉摸的变局,更能让世人知道,我从一介布衣,走到今天,足以抗拒任何的军阀胁迫。”他显得很自豪,仿佛一切都足以震惊世人。 东硕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吸引了,一句话也不说,呆若木鸡地望着他。 不知不觉,竟跟着黄世发去了,车停在了黄家的别院,一切旧事涌上心头。 “为什么带我来黄家?”东硕询问。 “一切是从这里开始的,一切当然也需要从这里结束。”黄世发望着那黄府的牌匾,长叹了声道,“黄家无论要去哪个行省,都会有大把的人欢迎,但是无非都是惦记着我手中掌握的金钱网而已,为了钱召唤我的人,迟早都不安全。” “那张家呢?”东硕盯着黄世发,试图看清楚他每一个表情,害怕错过最真实的本相。 黄世发怒了,凝视着东硕道,“张家只有一个……”他面容耸动着,“只有一个张宗昌……” 东硕心生怯懦,不知该如何应对,然而到了这里,他又能怎么样。 “可是他也不久了,而且,旭豪……旭豪……”他一连说了几次,似乎很心痛,那双手不断颤抖着,最终闭上了眼睛,竭力隐忍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道,“他是个变数。” 天,每天都不一定是晴天! 更何况是人?更何况是下一代的人? 无论是什么?谁又能说得准呢? 第 060 章:后海巨舸显神威,黄府次第露怪诞 1 后海渡口,位于安西极南之地,原本是峭壁,随着逐渐海水升高,加上张家有意识的修葺,慢慢成为了安西最为来钱之地。 可曾经的后海渡口,并不是这样的! 这后海无边无际,衔接海外诸国,又有许多国外的商船在此靠岸,通过安西进入整个民国时代,来往各行省之间。 但是随着张家重心放在军政之上,无心他顾,最终只能将后海渡头交给了漕帮进行管理。 这也是因为漕帮和张家有着深厚的情谊原因,而漕帮也因此承担着安西近乎一半的军饷。 今天一大早,漕帮便派人封锁了码头,而后海渡口前,不许任何商船靠岸,即使有的,也转移到了周围十几海里外的后海小港口排队靠岸。 这一时间,几乎上万的苦力被闲置,没有了生计,眼巴巴守在港口前,望着从后海不断调转船头离开的商船。 那可是这些人的“活计“,然而就这么从眼前悄声溜走了。 “天杀的,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商船靠岸?难道有钱也不赚了吗?”一个壮实的苦力嚎叫着。 “听说都去了十几海里外的小港口去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漕帮封锁了这里,我看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人物要来吧。”又一名苦力擦了擦,满脸苦笑。 “什么重要的人物?难道我们这些人的生计就不重要了吗?这要是真这么封锁下去,我们岂不是完蛋了?”又一人埋怨着,眺望着,没有发现任何人去管这件事。 “这些人太没有人性了,难道都不顾我们的死活了吗?” “哎,我看我们还是去小港口吧。” “你莫不是疯了?小港口那么远,去了也未必能排上我们,听说那里的人,手可黑着呢,怎么可能分一杯羹给我们呢?我看还是你去吧。” “啊,快看,那是什么?”其中一人指着逐渐靠近港口的大船,随着号角声音调度着,逐渐驶入了后海港口。 所有人翘首期盼,望着逐渐靠近的船只,忍不住欢呼起来,暗暗期盼着,这可能是一单大买卖,多赚些钱,也好填饱肚子。 又是一声号角声传来,接着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甚至压过了大船停靠的声音。 所有人不仅好奇起来,转身望着人群中,逐渐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出现在视线中。 竟然是清一色的安西陆军大汉,全副武装,背着长枪,推着行囊,踩着皮靴,逐步出现在港口广场上,封锁了旁边围观的人群。 这些苦力就算心中在惊奇,也不敢和军汉较量,只能乖乖守在一旁,眺望着缓缓驶来的车量。 这竟是一辆军车。 巨船慢慢靠岸,撞击在了缓冲桩上,几乎能感到整个后海港口都在晃动着。 所有的苦力被眼前的巨船吸引了,没有人见过这么大的船只,即便是那挂满的船帆,几乎遮盖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些人这才明白,为什么要调开那些来往的商船。 这巨船上耸起的眺望塔,像楼阁一样,显得宏伟不凡。甲板和船舷布满了铁皮铜钉,彰显的牢不可破。 更为诡异的是,在这巨轲的周围,竟然出现了数十个炮台,隐隐能看到钢炮的口径,都是当下最为新型的重炮,一颗威力便能轰碎一艘巨轲。 所有人被眼前的庞然大物震惊了,不知这究竟是什么人制造出来的,心里隐隐有些害怕,胆小者竟混入人群逃离开。 一声急刹车后,一名军汉忙奔上前,打开了车门,率先从里面走出来的竟然是张督军,接着是三禅和尚,其后是英恨,我最后艰难地爬出车门,胸中泛着恶心,说不出的难受。 很奇怪,已经连续睡了好几天,可是始终并没有觉得很精神,反而被困意搅扰着。 当看到这艘巨船时,我所有的困意竟然全消。 “怎么样?”张旭豪看在眼中,得意道,“多年前,我找到了当年帮助三保太监督建海船的官员后代,让他帮我建造了数十艘这样的船只。”说道此处,他长叹了声,“可惜前几次去东海找寻极乐岛所在,最终都被毁,眼前这艘,是规模最大,也耗时最长的一艘,此次不成功,便成仁。” “善哉善哉,这真是不可思议的建筑。”三禅和尚都变了神色。 张旭豪说到了伤心处,不免情绪低沉,转身向着英恨道,“你不管承认不承认,都是我张家的子孙,无论你心中怎么想,这硕大的安西,都是你的家,这万万的民众,都需要你守护,其实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如今你看不惯我,要是……” 张旭豪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他显得沧桑而无力。 英恨面容一变,心里不愿听下去,但是想到就此一别,生死难料,更何况前车之鉴,便还是忍住了。 “其实你接手安西后,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建造守候他,到时候只要你愿意,整个安西就是你心中的样子。”张旭豪显得很惆怅,似乎在做最后的交代,“你好自为之。” 张旭豪说完,随手一挥,那些军汉踩着整齐的步伐,从早已经横下来的跳板上,逐一上了巨船。 “大师请。”张旭豪呼唤了声。 三禅和尚点了点头,回首望了望整个安西城,慢慢上了甲板。 我有些伤感,我还清楚的记得,自己与申屠寒有着赌约在,匆匆一面后,原本奢望着他能救我,可是我失算了。 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到申屠寒的影子。难道她变了性子?或者说已经认输了? “怎么?难道需要我请杜老板上船吗?”张旭豪冷笑着。 “督军想不想拿到黄家所留下的海图?” 张旭豪脸色骤变,声音高亢道,“你说什么?海图?此话当真?” 我点了点头,“当然。”我灵机一动,拍了拍牛皮伞道,“莫非你忘了我还有一个杀手锏?” 张督军脸色阴晴不定,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道,“她真的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他不由一寒颤,能感觉到张督军脸上透出的杀意。 “不,只是想起了一张海图而已,或许对我们此次出行有所帮助。”我心中盘算着,这是最后逃走的机会,我可不想去什么极乐岛,更不想变成关在地牢中的那些疯汉,就算没有办法跟黄裕交代,大不了就此关掉“独一角”,更何况,我还有自己的身世之谜没有解开,怎么能就此去哪生死不知的地方? 于是,我心中有了一个逃走的计划,当然,并没有告诉黄裕。 2 整个黄府和开始几次看到的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很古怪,总能听到沉闷的声响,而且就在地下。 东硕心中疑惑,但是黄世发不说,他也不敢问,那对面的茶楼上,嘈杂的声音正好掩盖了这里传出的声响,甚至从茶楼上传出悠扬的清唱声: 一朝别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巴郎怨…… 东硕竟然听呆了,眼前不由闪现出黄裕的影子来。 他们之间的纠葛,缠缠绵绵,欲语还休,又说不明,道不白,如今他算是大难不死,方体会到,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确定,他是喜欢黄裕的,无论如何,他不想让黄裕像此刻飘来的歌声中描绘的这样的幽怨。 “怎么?莫非你发现了什么?”黄世发似乎有意在考他。 东硕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了李奎,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盯着黄世发道,“如果我要是没有猜错的话,对面的茶楼应该也是黄先生的杰作吧?” 黄世发双目一紧,稍作迟疑,那警惕的面容舒缓了下来,点头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东硕踱步道,“其实呢,我不过是略有些小聪明的乡野小子,只是无意中被卷入了你们之中,以我对黄先生你的了解,你筹谋在胸,恐怕在你心中,一旦认为有危险或者有必要的地方,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中吧?” 黄世发淡淡一笑,颇有些自负道,“我可惜并没有生在军阀的世家而已,但是那又怎么样?”他看向东硕道,“我越来越欣赏你了,你是一块未经雕磨的宝玉,如果你要是肯让我花费些时间的话,我会把你雕磨成一块璀璨夺目的宝物。” 东硕脑海中出现憧憬的神色,心中激动,但是他是清醒的,就算自己有些小聪明,也不见得在这老狐狸面前能泛起风浪来。 而且,他绝对不相信,黄世发找他来此,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和他说这些漂亮话而已。 “黄先生,你不会只是找我来夸奖我一下吧?”东硕双目闪烁着,直逼黄世发的表情。 “当然。”黄世发整理了下衣服,笑问道,“你能看出来我这府邸有什么不同了吗?” 东硕摇头道,“我没有来过几次黄府,因此并不清楚。” 黄世发稍显失落,“不错,你确实没有来过几次,不过我可以让你见识下。” 黄世发在前面带路,东硕紧跟其后,不过那细微的响动声更加清晰,随着逐渐前行,出现了一座古怪的建筑。 东硕讶然失笑,莫非黄世发想要将房子建造到地下去? 黄世发看着东硕困惑的样子,笑道,“你看到的一切,是我多年来聚集的财富。” 东硕一眼望去,只看到了古怪的通往地下的入口,并没有发现任何的财富,心里暗暗好笑,但又不好意思驳了黄世发的面子。 黄世发看在眼中,并没有任何的表态,笑着向着库房走去。 东硕忙跟了上去,他毕竟腿脚刚好,始终慢了很多,然而黄世发并没有等他的意思。 随着逐渐深入,来到了一片金灿灿的空间里,面对硕大的空间,东硕并没有发现什么。 只看到忙碌的人群,正在修葺着墙壁,并没有任何的奇特之处,唯独在中央的一座巨大雕刻,显得别具一格。 “莫非这就是黄先生所说的毕生财富?”东硕恍惚的以为,眼前的人说不定是得了失心疯。 黄世发笑道,“在你看到的不过是空荡荡的仓库,可是在我看来,这就是堆砌满了无数金钱的地方。” 东硕迷糊起来,不明白黄世发的意思。 黄世发却从容笑道,“这好比是空城计,说不定有一天能救你们一命,可是在唱空城计之前,我首先要让敌人相信这里是真的!” 东硕看着硕大的空间,忙碌的人群,以及那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的雕刻雏形,不明白黄世发究竟想要干什么? 也想不通这里有什么魔力,能救自己一命? 他更多的是不解! 第 061 章:为脱身蒸浴有蹊跷,见家翁黄府露神秘 1 人声鼎沸,看着已经登上巨船甲板的军汉们,苦力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只期盼着巨船快点离港。 这样一切可以恢复往常的样子,所有的商船便又可以进来了,所有人便可以继续自己的活计。 “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们海图在哪里,我命人去取,以免让杜老板受到劳累。”张旭豪不亏是人精,我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张旭豪眉头凝蹙起来,伸手抓了抓自己的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盯着我,露出笑容道,“既然这样,那我让人带你去取,但是你要快点哦。” 我心中大喜,仍不动声色,点头道,“你放心,最多盏茶功夫,我定然会回来。” 张旭豪笑而不答,向着身旁的军汉招了招手,奔上来几名威武的军汉,恭敬地敬了个礼,然后等待着张旭豪的吩咐。 “去,跟着杜老板取个海图回来。”张旭豪眨了眨眼睛,笑着提醒道,“一定要护住杜老板的周全。” “是” 那些军汉冲了上去,说着便要伸手去抓我的胳膊。 “这是做什么?”张旭豪板起脸色,不悦道,“杜老板是我们的客人,怎么能这样对他?要客气些。” “是!” 这些军汉的气势和素质,比起开始见到的那些军汉有着天然之别。 以前所见到的那些军汉,根本不能和眼前这些相比。 但是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杜老板请!”一名军汉伸出手来。 我大摇大摆走向车,低头钻了进去,心里却思索着该怎么办。 两名军汉坐在我身旁,能清晰感觉到他们身上的带着的杀气,有些和一拢烟的气息相似,但是他们比起一拢烟来,恐怕根本不入流。 可对于此刻的我来说,不由担忧起来。 思来想去,该去哪里? 青帮吗? 恐怕青帮绝不会参与其中,更何况,我只跟魂魄打交道,跟青帮的关系也就一般。 去找赤虎吗? 不,赤虎的车夫帮对于这些久经沙场的人来说,恐怕会是一场灾难。 看来唯独能对付这些人的,只有去蒸浴室了。 我指着道路,向着蒸浴室而去。 能看到在路上窜梭的车夫们,可是竟没有任何人能帮助我。 此情此景,让我想到了申屠寒,不知道她此刻在什么地方。 车辆穿过狭小的巷子,远远便看到了蒸浴室。 我多么希望一拢烟此刻已经回来了,只要他在,纵使张旭豪亲临,我也自信,他都有手段保护我毫发无损。 终于,车停了下来,可是悲催的发现,蒸浴室竟然挂了一把大锁。 “杜老板,这便是你说的地方?” “当然。”我只能这么说。 “您有这里的钥匙吗?” 我摇了摇头,“当然没有了。” 军汉们相互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推开,两名军汉上前,各自冲腰间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轻轻插入了缝隙中,然后轻轻一掰,只听到咔嚓一声,那门锁竟然裂开了。 两名军汉行云流水,将匕首收起了,然后看我了一眼,轻轻推开了门。 身后的军汉推着我,走进了汤浴室中。 看样子,应该已经几天没有营业了,也想不通为什么。 然而就在此刻,听到嗖嗖声传来,只见眼前寒光闪耀,闪现着银光的箭矢向着我射来。 我大惊失色,惶恐间似乎忘记了反抗,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身旁的两名军汉拔出了短刃,随手一挡,只听到当当声响起,地面落下了数十支箭矢。 我暗暗松了口气,没有想到,这里竟会装有暗器。 “杜老板,看来这里很危险,你还是小心跟在我们身后。” 说完后,军汉将我围在了中间,向着里面挪步。 “杜老板,东西藏在哪里?” 我含糊其辞,随意指了一处,向着里面走去。 可是就在这时,突然从头顶上掉落下来白色的物体。 这些军汉训练有素,几乎同时将手中的匕首刺出,然而只听到刺啦一声,漫天的白色粉末洒落,竟然是面粉。 也只有一拢烟才喜欢有这种恶搞的东西。 趁着那些军汉挥舞之际,我趁机向着外面奔去。 咳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暗暗称谢,要不是因为这些暗器,我不见得能从这些军汉手中逃脱。 我迅速拐过弯,思来想去,决定先去十里渡躲躲,毕竟哪里人多眼杂,我有恩赤虎等人,就算军汉想要找我,也不见得能轻易找到,至少我确实躲开了他们。 跑过一条街,我拼命的喘息着,回头看了看,那些军汉并没有追上来,总算是摆脱了他们,不由陪着张旭豪去那什么极乐岛。 我是有自知自明的,我不会水,去了怎么也不安全,记得从未逃出那些坏人的手中后,能长大成人,完全因为我惜命。 呼吸终于顺畅了下来,起身活动了下,忙辨别出方向,穿过街道,向着十里渡奔去。 奇怪了,这条街上本来人挺多的,可是当我出现的时候,发现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但是到了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可是当我踏进这条街道的时候,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一声号角声响起,密集的脚步出现,接着从四面八方奔出全副武装的军汉,瞬间将我包围起来。 “好,好好。”张旭豪鼓着掌,从分开的人群中走出来,凝视着我,透着轻蔑的笑容,“杜老板,你这是干什么?难道有什么急事吗?” “啊,呵呵,我肚子疼,照顾地方解手。” “哦,那就太可怜的,这样吧,我带你去,免得你迷了路,更何况安西这么大,到时候我们都不好找。”张旭豪上前抓向我。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么多人围困着,我可不想死无葬身之地,只能苦笑着任由张旭豪搂着想车上走去。 “你不奇怪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是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似乎他笃定我会去哪里,而且事先在埋伏好,等待着我自投罗网。 张旭豪露出古怪的微笑,“我实话告诉你,我身边的这些兄弟,有一条自己传讯的秘法,外人是不知道的。在你说出海图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可能要耍花样,但是还想要看看,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我泄气的低下了头。 2 东硕抬起头来,走出长长的密道,却出现在一座陌生的别院里,登时觉得奇怪,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着竟然链接着整个黄府,然而此刻还没有建造成,一切显得简陋而凌乱。 黄世发沉吟着,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我们送给你们的礼物。” “送给我们?”东硕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黄世发点了点头,“黄裕是我唯一的女儿,你要娶她,那就要有个像样的住处,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说,你同意将黄裕嫁给我?”东硕心跳加快起来。 “当然,就算我不同意,也架不住女儿对你钟情。”黄世发慢慢靠近东硕,一字一句道,“但是你给我听好了,就算你遇到了危险,也不能让她涉险?” “当然。”东硕咽了口唾沫,然后向着地上跪去。 黄世发阻拦道,“好了,我是务实之人,这些虚的东西就免了。” 东硕欣喜道,“你放心,就算以后遇到危险,我绝不会让裕儿受到任何的损伤。” “那就好,我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如果你有违今天的誓言,我保证你会受到莫大的惩罚。” 东硕信誓旦旦发誓道,“我东硕今天在这里以青天发誓,如果我以后要是没有保护好黄裕,就让我孤独终老,不得好死。” 黄世发叹息道,“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明着里,我们还是不相往来,当然,这一切你先瞒住裕儿,时机还不成熟。” “包括这里的一切吗?” 黄世发冰冷地看着他道,“一切。” 黄世发咳嗽了起来,东硕忙站起来,扶着他,关切道,“您这是怎么了?” “老病根了。”黄世发直起身体。 东硕呢喃道,“那你没有看过大夫吗?” 黄世发摇了摇头,“不用,自己的毛病自己最清楚。”他望着苍穹,笑着道,“看来接下来又是美好的一天。” “啊?”东硕不明白起来。 黄世发招了招手道,“走吧,等你们办事的时候,望让人把这里给你弄好,到时会李奎会通知你。” 东硕充满了感激。 整个心像漂浮在空中的云彩,不知不觉竟回到了铺子里,这才想起了黄裕,忙奔了进去,却迎头撞上了英里。 “啊,表哥,你这是去哪里了?”英里上下打量着他。 东硕这才感觉双腿疼痛起来,整个身体一侧,便要倒下去。 英里伸手扶住了东硕,急切道,“表哥,你怎么了?” “黄裕呢?回来了吗?” 英里却扶着他道,“你都这样了,还管她干嘛?”说着便要扶着东硕向房间里走去。 “吆,这是怎么?趁着我不在,两位是要成其好事啊?” 东硕一喜,想要站起来,可是脚下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黄裕忙冲了上来,伸手去搀扶,却被英里抢了先。 “你干嘛?我都快和表哥成亲了,你这是要干什么?”英里梗着脖子,像一只斗鸡。 东硕想要推开英里,但是使不上力气。 黄裕等着东硕,冷哼了声,摔门向着外面走去。 东硕挣扎着,想要追赶上去。 “表哥,你干嘛?小心又受伤了。”英里抓着东硕的手臂,死活不松手。 “英里,松手。”东硕挣扎着。 英里撒娇道,“不,我就不松手。” 东硕怒道,“你在不放手我生气了。” 英里慢慢松开了手。 东硕向着外面追赶去,可是刚出门,却碰上了李奎挡住了他的去路。 李奎凝视着,使了个眼神。 东硕看在眼中,吸了口气,平复了下来,看向英里道,“好了,你准备点吃的,我有些饿了。” 英里一喜,欣喜道,“好。” 说着向着外面奔去。 东硕凑近了李奎。李奎俯身在耳畔细语了一阵。 东硕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第 062 章:脱身无望显惊悚,心中安危出祸事 1 那些军汉匆忙上了车,又跟上来了几两车随行,逐渐形成护卫方阵。 张旭豪含笑道,“就知道你想要耍花样,现在闹也闹过了,还是请吧?不要耽搁时间的好,就算没有海图,只要你在,我相信比什么海图都管用。” 我又被他算中了,苦笑问道,“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要逃?” “怕死的人,一般都有避祸的本事,这好比蛇鼠,自有其路。”张旭豪上下打量着我,显然在他的眼中,我就是他口中所说的蛇鼠一类。 “不是我怕死,是我不会水,在海上特没有安全感。”我想了想,“实不相瞒,我确实有海图,不如这样,我把海图提供给你,你们去,我就不凑这份热闹了,您就当我是个屁,将我放了,如何?” “难道杜老板不想找东硕了吗?”张旭豪左右看了看,讥讽道,“你既然接受了委托,那岂不是要欺骗我的故人吗?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就要提醒你,看在故人的份上,我无论如何,必须出来主持公道。” “你?”我实在说不过他,甚至抛出了海图为饵,他竟丝毫不为所动。 我气恼道,“督军大人,你究竟怎样才肯放过我?” 张旭豪认真起来,嬉笑打量着我道,“帮我抓住东硕,找到那笔钱,我一定会放了你,而且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我要是能找到他,何必现在受困于你?” 我已然到了愤怒的边缘。 “无所谓,我只知道一点,只要你在,委托你的人就不会远去,而东硕也必将现身。”张旭豪不愿在纠缠,招了招手,两名军汉出现在我身前,随手便要架起我。 人要脸,树要皮! 到了此等境地,就算死无葬身之地,我也不能任人宰割。 但是面对张旭豪,我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想起黄裕所说得某些片段,不由也觉得她可怜。 车平缓地向着后海渡口而去,经过我这一番折腾,浪费了将近半天时间。 此刻天逐渐漆黑了下来。 随着那些护卫队的距离拉开,行至一处狭隘之地,突然,路旁的巨树咔嚓一声拦路倒下。 树的躯干沉重,砸中了几辆护卫队的车顶。 但是这车上的军汉都是特殊训练的高手,在巨树砸下的瞬间,竟相继跃出了车内,这才没有出现任何的损伤。 也就在此刻,所有的护卫队停了下来,其中数十名军汉迅速奔袭到巨树前查察。 我在中间的车辆里看得真切,不明白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身旁的张旭豪眉头一挑,疑心道,“莫非还有什么人来救你?” 我一愣,首先出现在脑海中的人是一拢烟。 可是又否定了! 一拢烟何等了得,岂会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浪费时间? 以他的性格,一般会直奔主题,所以绝不是他。 那会是谁? 如果是百晓生的话,他定然会事先筹谋一番,在此处布置下迷阵,将这些人化整为零驱散开,然后逐一击破。 当然,也不会少了他拿手的机括暗器,还有他赖以成名的绝技——漫天花雨。 我有些失落,从情形上分析,两个和我非常要好的人都没有可能。 但是还有谁会来救我呢? 蓦地,我想到了一个人! 那就是和我有着赌约的申屠寒。 但是申屠寒有挑战这些军汉的魄力吗? “轰隆” 正在此刻,爆炸的声音响起,地面跟着剧烈晃动起来。 其实这声音不大,却升腾起浓郁氤氲的烟雾,遮住了视线。 随着夜风一吹,如迷雾一样散开。 我不由欣喜起来,莫非真是百晓生?至少这烟雾弥漫的幻境,特别像百晓生的风格。 张旭豪身旁的军汉拔出的匕首,双目锐利地盯着车外,然后奔了出去,守在车旁。 张旭豪没有了笑意,一把金色的短枪出现在手中,似乎他也感觉到了外面的吊诡气氛。 但毕竟他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迅速稳住了心神,乜斜了一眼身旁的我,询问道,“这是什么人?你可认识?” 我耸了耸肩头道,“我能认识什么人?除了讨债的,就是魂魄了。” 我握紧了牛皮伞,一旦有机会,绝不会停留。 到了此刻,已经顾不上什么委托了,先逃命要紧。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不瞑目!比如我的身世! 叮叮当当声响中,偶尔能听到军汉的闷哼声,接着便是倒地声音。 不过也奇怪,张旭豪带来的这些军汉,竟非常有意思,似乎都不怎么喜欢用短枪,貌似更喜欢近身战。 呼喊的声音,哀嚎的声音,越发的密集,似乎这前来的并不是一人,仿佛有很多人一样嘈杂喧闹。 这些完全打消了我的猜想,甚至浮现出了另一个人,那便是赤虎来。 但是赤虎并不知道我被张旭豪带走了。 密集的脚步声传来,随着游走,逐渐安静了下来。 就在此刻,砰的一声,车顶上深深凹陷了下去。 张旭豪不停手,金色短枪不断向着车顶开枪。 乒乒乓乓声中,子弹穿透了车顶,但是并没有人倒下来,甚至连同受伤的闷哼声都没有出现。 张旭豪凝蹙着眼神,神情逐渐有些紧张。 我透过窗户,试图看清楚来人究竟是谁? 但是烟雾缭绕,很可惜,根本没有任何的人影显示出来。 突然,张旭豪一脚踹开了车门,手中的短枪伸出去,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忙走下车怒喊道,“什么人,给我出来。” 我能从打开的车门,看到周围倒在地上的军汉,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些军汉被人打晕在了地上,甚至没有发出打斗的声响。 这种作风,到有些一拢烟的风格。 我放松了下来,逐渐看清在张旭豪的前方,隐隐约约显现出一道身影来。 可是想要看清楚,就有些困难了。 张旭豪才不管那么多,手中的短枪密集地射击在了那人身上,直到打完了一梭子弹后,才收回短枪,松了口气。 但是令人诡异的是,那人影竟没有倒下,不断向着张旭豪走来。 我看的真切,那些子弹明明射进了那出现的人身体中,甚至能看到子弹射入身体溅出的血雾,但是这人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受伤了。 他速度平缓,在军汉地射击中,逐渐靠近我们。 “你是人是鬼?”张旭豪凝蹙着眉头,颤巍巍从怀中拿出弹夹,迅速装配好后,再次射击向那道身影。 子弹不断打入那人身体,可是并没有阻拦到他的步伐。 随着越来越靠近,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鬼?你是鬼?”张旭豪停止了射击,双目透出惧意。 那身影突然凌空飞起,张开双臂,向着张旭豪拥抱而来。 “啾啾,啾啾啾。”奇怪的哨音响彻了夜空,像是归巢的倦鸟。 我脑海中浮现出满天的乌鸦,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密集的脚步上响起,似乎有很多人正在靠近。 那脚步隆隆声中,地面似乎都颤抖了起来。 我能感觉到有人在逐渐靠近,心跳不觉加快起来。 我能看到那身影走动时,地面上流下的血迹。 蓦地,我额头冒出冷汗来,看着那奔来的身形,却发现,这身形似乎不是在走动。 怎么说呢? 更像是黄裕飘出牛皮伞的样子。 可是这人明明就是人!并不是什么魂魄!他是怎么做到的? 2 东硕低着头,忙碌着手中的活计。 突然,一双手臂抱住了他的腰肢。 东硕一喜,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握住了她的手臂,心中忐忑,脑海浮现出黄裕来。 他心中一荡,转身望去,脸色大变,不由慌乱的躲闪起来。 竟然是英里! 东硕拼命挣脱英里的手臂,急道,“我在做事情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要是做坏了衣服,主顾怪罪,那可怎么办?” “怕什么?反正有黄裕呢。”英里咬牙切齿地啐骂了声,突然回过味来,撅着嘴道,“表哥,你什么意思?你现在伤势好了,怎么不娶我呢?莫非要人家求你不成?” “英里,你听我说。”东硕咽了口唾沫,为难道,“其实你没有发现吗?我们在一起并不合适。” 英里脸色难看,面露怒容,“什么吗?怎么不合适?明明很合适啊?” “英里,你懂不懂,其实爱一个人,那种感觉很怪?”东硕试图让她明白其中的关键。 “怎么怪了?”英里郁闷道,“我不管,我就要和你在一起,谁也别想把我们拆散,你也别想把我甩掉,不然,我让我妈给我做主。” 一听到姨母,东硕脑袋一痛,浑身哆嗦,看着英里的样子,厌烦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东硕又想到了黄世发的话,忙道,“过一段时间,我可能会买一栋院子,如果你要是乐意,可以和我们一起去住,无论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真的?”英里脑海中出现各种画面,“那正好我们也把喜事一起办了,岂不是双喜临门?”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东硕实在不愿纠缠下去,为了上次的误会,他给黄裕解释不下上百次,这才让黄裕相信了自己。 英里才不管那么多,扭头向着外面奔去,“这就告诉我妈去。” 东硕想要阻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瞬间没有了做手工的意愿,烦闷地放下活计,唉声叹气着,不知该怎么办? “怎么?知道累了?” 东硕一颤,抬眼望去,竟是李奎,不免蹙起了眉头。 李奎轻笑着举起手中的钥匙晃了晃,眉目间多出几分敬重,轻声道,“这是主人让我给你的。” 然后随手扔给了东硕。 东硕接在手中,欣喜地抚摸着,想到了黄世发的身体,忙问道,“他身体还好吧?” 李奎点了点头,犹豫了下,见四下无人,抬眼道,“如果你和小姐好了,那英里是否能让给我呢?” 东硕愕然,站了起来。 “算了,就当我没说吧。”李奎失落地向着外面走去。 他手臂一紧,心中恼怒,转身望去,却发现东硕一脸的兴奋。 东硕从没有想到,英里竟有这样的机缘,当然,他太知道了,李奎是极好的,正好自己不知道怎么处理和英里的关系,有李奎的介入,无疑是莫大的好事! “如果有你帮忙,那真是太好了。”东硕也能看出,姨母见到李奎时,总充满了笑意,那应该是满意的感觉。 要是真这样,自己也可以找到解脱的方法了。 “真的?”李奎同样激动不已。 东硕点头道,“当然,以后无论在铺子里,还是黄家,都需要你暗中关照。 而且,能有你照顾英里,我很放心。” 李奎登时充满了感激道,“你尽管放心,我们是师兄弟。” 正在此刻,却看到一道身影奔了进来,着急地呼喊着,可是因为气喘,说了什么,始终听不懂。 逐渐看清楚来人时,这才明白,竟然是丽莎。 对东硕来讲,丽莎算是救命恩人。 丽莎抓着他的手臂,满脸的惶恐,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奈何丽莎说了些什么,他一句竟也没有听懂。 声音惊动了其余人,逐渐来到这里,疑惑望着他们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黄裕正好挤过人群,关切道,“怎么了丽莎?” “黄小姐,不好了,神父被抓起来了。”丽莎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几乎另黄裕感觉到微微的疼痛。 “你不要着急,慢慢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丽莎喘息道,“神父一大早被张旭豪抓走了。” 黄裕一颤,急道,“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丽莎摇头道,“具体不清楚,好像是前几天在客栈碰到你时,张旭豪和神父说了些什么,可是神父并没有同意,从那以后,神父收拾好了行装,便要和我回英吉利去。 可是到了门口,才发现我们住的地方,被人严密看守了起来,一直到今天,神父被带走后,我才能从客栈中偷偷出来寻你。” 黄裕搂着丽莎的肩头,安慰道,“好了,实在不行,我去找我父亲,无论怎样,毕竟神父是我父亲请来的,有张伯伯在,张旭豪也不敢怎样。” 丽莎不住点着头,可仍充满了惊惧。 黄裕搂着他转身的瞬间,看到了东硕关切的眼神。 两人一顿,忙各自避过。 东硕满腹的安慰,始终没有说出口。 黄裕只能抓着丽莎的手臂,急匆匆向着外面走去。 东硕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看向李奎问道,“你觉得黄先生能救出神父吗?” “不知道。”李奎回答的很直接。 东硕乜斜了他一眼,心里隐隐感觉到不安。 他甚至想到了张旭豪和自己之间的事情还没有了结,如今已经被牵连至此,如果张旭豪知道自己伤好了,那以后怎么办? 他不由记起曾经的谈话,冷汗涔涔起来。 第 063 章: 砰砰砰…… 张旭豪手中的短枪不断射击着,能看到飞溅的鲜血,随着那飞扑而来的身影逐渐清晰,这才发现,竟是一名军汉的尸体。 也就在此刻,我看到了那隐藏在尸体后的身影,高大威猛,在漆黑之中,看不清楚面容,然而我却清楚的记得他的身形,竟是蒸浴室那神秘的刀疤汉子。 他手中出现了数十根寸许长的银光,仿佛延伸的手指,可是人怎么会有这么怪异的铁爪呢? 逐渐看清楚后,才发现,那竟是银光闪闪的钢钉。 我这才知道,他的武器竟然是钢钉。 “快走。”我想到了这些军汉的身手,提醒着他。 他也看到了我,稍作犹豫,忙向着一旁望去。 逐渐随着看清楚身后的情形,他眉头一皱,目光耸动了几下,身影如电狂奔,转身消失在了烟雾中。 张旭豪目瞪口呆,手中的短枪不知道什么时候抵在了我的胸口上。 或许也因为如此,那刀疤汉子才决定离开。 “好了,现在他走了,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放弃了反抗,看来今天想要离开,显然是不可能了。 急促的脚步声出现,接着一身军装的历山丘奔袭了上来,当看到张旭豪时,忙点头哈腰凑上来,扶起张旭豪恭敬道,“督军,您无恙否?” 历山丘上次不分青红皂白抓走了英恨,之后才知道那是督军的儿子,心里忐忑了好久,为此大病了一场,如今终于有了立功的机会,别提有多开心了。 张旭豪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服,点头道,“你不错,要不是你,本督军今天可能要报销在这里了。” 历山丘看到了我,询问道,“督军,此人是?” 张旭豪平复了下来,随着火把亮起,周围的烟雾被驱散,逐渐显现出不下数百人的队伍,手中的长枪都上了镗,警惕盯着周围的动静。 而周围逐渐显露出满地的尸体。 我被眼前看到的一切震惊了,瞬间便又安定了下来,毕竟跟着一拢烟的人,绝不是什么善茬。 张旭豪双目凝促,想起刚才的一切,忍不住一阵后怕,忙向着历山丘吩咐道,“护送我们去后海渡口,然后将这些兄弟好生安葬了,给家属一份安家费。” “是。”历山丘敬了个军礼。 车子于是又开启了,一路向着后海渡口而去。 等出现在渡口时,才发现所有的装备早已经运输完毕,只等着我们上船了。 我不由看了看身后的安西,想到接下来要在无尽的大海中度过,心里一阵后怕,不由闪现出那曾经的画面。 同样是夜晚,在一片凄冷的海边,我们这些被抓来的孩子站在岸上哭泣着,而一条船正在靠近。 能看到船上悬挂在桅杆上的灯在摇晃着。 在身旁的地上,有几具饿死的尸体,同样那么的幼小,如今却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那些凶狠的大汉咒骂着,时而在尸体上踢一脚,然后抓起尸体,逐一仍进了海里。 我满脸的惊恐,能看到那些幼小的尸体,在落入海水之后,漂了漂,便沉入了海底,没有了踪迹,原来他们在尸体上坠了石块。 周围的同伴害怕地哭了起来,如果他们同样要将我们扔下去,那该怎么办? 谁又会想死呢? 随着船靠近,我们被带上了船,于是便出现在海中,不过总算逃过了一劫。 这船上拥挤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同龄孩子,几乎布满了整个船舱,周围弥漫的气味,潮湿、腥臭,带着死尸的味道。 我心中忐忑,随时都能看到有人被抬着扔出去,其中大部分是被饿死的。 我们吃的东西都是简单的饭团。 为了活命,饭团被扔进来的瞬间,所有的人拼命地争抢着。 我甚至因此能感觉到船都因此晃动起来。 那些看着我们的大汉,阴森恐怖的得意大笑着,似乎非常喜欢看这样的游戏。 但是很奇怪,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起那些人的长相。 当我们靠岸的时候,我便来到了安西这块地方。 我究竟是哪里人?为什么落在了他手中? 还有,我的父母在哪里?是死是活? 一切的一切,如浑浊的水面,看不到下面究竟掩盖了什么! 关于小时候成长的一切,我都记不得,也想不起来。 当我从那个雨夜逃走的时候,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偶尔会随着心中的阴影翻出曾经的画面。 当我发现身上的纹身后,又无意找到了一块有着我纹身的瓦当。 我开始了寻找自己的身份之旅! 不过,要多亏我的特殊能力,才支撑我走到了今天。 拨开眼前的迷雾,出现了一张隐隐约约的脸庞。 我极力恶补,却怎么也无法完整这张看到的脸颊。 “一拢烟?百晓生?”无论我怎么呼喊,可是那雾蒙蒙之中的身影始终没有理我。 他们伸出手,招呼着我。 我总觉得熟悉,站了起来,不知不觉就跟了上去。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我害怕急了,忙转身想要退回去。 这才发现,自己孤立地站在一块凸起的礁石上,四周是不见边际的后海,陌生让人充满了害怕。 礁石下,海水拼命拍打着,如一只海鲸,随时可能吞噬我的身躯。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正自疑惑间,那礁石竟然动了起来,逐渐露出水面,向着天空长高。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上升,似乎这脚下的礁石活了,正向着天际飞去。 我低头俯瞰着,突然发现那露出水面的礁石,竟然逐渐出现了恐怖的头颅。 那是一双可怕的眼睛,几乎侵占了我所有的心坎。 海面的礁石不断崩碎,庞大的身躯出现在天际,而我站着的地方,竟然是他脑袋上突出的犄角。 “怪物。”黄裕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不断惊呼着。 她已经不是魂魄了,而是活生生的人,可却漂浮在海面上,仰望着我居高临下的身影。 就在此刻,那怪物张开了巨口,瞬间吞噬向黄裕的身影。 “不要。”我呼喊着,至始至终心里都记得,还没有完成委托。 可是身体一滑拉,当头掉落而下。 声音惊醒了那怪兽,它竟撇下黄裕的身体,倒卷头颅,张开血盆大口,扬天吞噬向跌落而下的我。 腥臭扑鼻,我向着怪兽的嘴里掉落而去。 “啊,不要……” “啊呜……” 2 呜呜,货船靠岸的号角声响起,即便是黑夜中,所有的苦力也奋不顾身一涌而上。 这些苦力显然是多年经验,匆忙从工头手中接过竹签,咬在嘴里,扛着货物,踏着起起伏伏的跳板,向着货船上走去。 “大伙加把劲,快将货物装载后,下一趟立刻入港,今天的工钱也翻倍。”工头吆喝着,人群中发出欢呼声。 突然一辆车疾驰闯入,停了下来。 工头眺望着,从车上走下来一名穿着严密的身影。 工头何等激灵,忙丢下众人凑了上来,请安道,“您来了。” 斗篷中的身影点了点头,向着工头道,“地方准备好了吗?” 竟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工头四下看了看,显得很谨慎,问道,“我要的钱准备好了吗?” “嗯。” 笼罩在斗篷中的手晃动着,传来哗啦啦声响,接着露出一条白嫩的手臂,随着展开的手掌中,出现了几根黄灿灿的金条来。 那工头双眼放光,忙伸手抓去。 那女人却迅速将手收了回来。 “什么意思?”工头有些恼怒,仿佛被愚弄了一样。 “先带我的人上船。” 工头一肃,点了点头道,“那好,趁着现在天黑,你最好动作快点。” 那身影向着车里招呼了声,从中走出两道身影,同样笼罩在斗篷中,看不清容貌,但是从其身影上可以推断出,应该是一男一女。 “让我们说说话。”女人随手将金条抛给了那工头。 工头欣喜接过,用衣袖擦拭着,随手拿起一根,用牙齿咬了咬,确认无误,忙塞进了怀里,提醒道,“那你们可快点,这可是我背着货主这么干的,要是被黄老爷知道,我可就完蛋了。” “好了,知道了,就几句话。” 工头向着远方离开,站在安全的地方,四下张望着放哨。 海风吹拂着,将苦力的号子声逐渐送向了远方。 “黄小姐,谢谢你救了我们。”高大的身影竟然是神父。 “这是什么话,你也救了我呀,又是应我父亲的邀请前来安西,无论怎样,怎能让你身陷险境而不顾呢?” 神父叹息了声,似乎想起了什么,忙向黄裕叮嘱道,“张旭豪是个可怕的人,你们一定要小心些。” “这个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黄裕看向了丽莎,不舍道,“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在见。” “黄小姐,我会想念你的!也希望你和你的朋友能有个好结果。”丽莎和黄裕拥抱在一起。 “谢谢,你放心,我们快了,等我们成亲的时候,我一定将你送给我的香囊,埋在许愿树下,为你祈福。”黄裕抚摸着她的脸颊。 “好了,不要在耽搁时间了,要是被苦力们发现了,也不好糊弄。”工头厌烦地提醒着。 丽莎和黄裕依依不舍地分开。 神父拉着丽莎的手臂,忙向着工头走去。 可是就在此刻,外面传来急刹车声,接着能看到密集军汉涌来,这些军汉显然不知道神父他们在这边,冲入了苦力群中,四处找寻着,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工头大惊失色,忙奔上去查看,毕竟这些货物都非常重要,稍有损伤,他以后就不要在这里混了。 神父和丽莎一颤,慌急返回躲在黑暗处。 “怎么办?他们追来了?”丽莎紧张起来。 黄裕凝蹙着眉头道,“你们先躲起来,等会我试图引开他们,你们趁机摸上船。” 丽莎担忧道,“这样行不行啊?” 黄裕凝重道,“不行也需试试,要不然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神父伸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虔诚道,“主啊,求你保佑自己的使者。” 黄裕向着二人点了点头,向着前面奔去。 “在哪里。”一名军汉呼喊着飞奔向黄裕。 其余的军汉瞬间醒悟,忙追赶了上来。 神父和丽莎按照黄裕所说,忙向着工头开始指的放向奔去。 “站住,要是在走,我们开枪了。”军汉的吼声传来。 黄裕顿住了身形,随着那些军汉将她们包围后,一辆车停了下来。 张旭豪走下车,向着黄裕走来,随手拉掉了她带着的兜帽,当看到是黄裕时,怒道,“那两个洋人呢?”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最好告诉我,不然有你苦头吃。”张旭豪阴狠道,“你知不知道,他们差点杀了我父亲,至今我父亲还在昏迷中,生死不知。” 黄裕扬起头道,“我只是知道,他们并没有加害张伯伯,其实是另有隐情。” “哼,你不要自以为是,这是我父亲下的命令,难道会有错吗?” 黄裕盘算着神父和丽莎的时间,故意拖延道,“有本事我们去张伯伯面前对峙。” “你疯了吗?我带你去对峙?别忘了,我刚休了你,你凭什么去我家?”张旭豪凝视着黄裕,突然醒悟,忙转身道,“来人,给我搜,想跟我玩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伎俩,做梦。” 黄裕脸色大变。 张旭豪看得真切,殷笑道,“让人给我把这艘货船里里外外搜一遍。” “你要干什么?”黄裕怒叱。 “我要干什么?”张旭豪冷笑道,“当然是要搜到罪犯,带回去治罪,看看究竟是受到了谁的唆使。” 他冷冷凝视着黄裕,似乎另有所指。 “你什么意思?”黄裕变得紧张起来,看着那些冲上船的军汉,心里七上八下的。 那工头这才认出黄裕,心惊胆战,揣在衣服里的金条显得特别的沉,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什么意思?”张旭豪似笑非笑道,“恐怕只有你父亲心里最清楚。” “我还真不知道啊。”洪亮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不由被吸引,毕竟敢在张旭豪面前叫嚣的人,定然不是常人!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