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烛契》 第1章 楔子 楔子 “不能不走吗?” 树梢上,男孩的声音因为年幼而含糊不清,蜷缩着的身子,依偎着透出幽幽荧光的树干。 这种高大的树,全身散发着幽幽的荧光,在风中飘落的细叶也亮着幽幽的光,就像来自天界的萤火虫,向着人间漫天飞舞。 “我很喜欢这里,”男孩将脸贴在树干上,“像家一样……” “贝姨知道,可是……我们不能停下……”男孩身旁,发根已经微白的贝姨轻轻抚摸着男孩的头发。 是啊,这里像家一样美,可是贝姨知道,这里不是家,这里……离家很远、很远…… “再休息最后五分钟,必须得走了。” 男孩没有回答。 贝姨继续说着,露出浅浅的微笑:“等我们到了传说中的界外缘地就好了,那里没有战争杀戮,没有寒冷饥饿,也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里处处开满希望的花儿,每一个人都不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是幸福快乐的享受着世间的一切美好,每夜在期待中入睡,清晨在欢笑中醒来……” “贝姨……”泪水在男孩眼中打转。 “怎么了,孩子,怎么哭了?”贝姨有些慌张地为男孩擦去眼泪。 “贝姨……那样的地方……真的存在吗?” “存在,当然存在,只要我们一直向前。” 男孩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贝姨,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上全是坏人?” “怎么会呢?世界上有很多好人啊!比如你爸爸妈妈,比如涯东叔叔,再比如那个卖红薯的小石头,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呀!随便一数都是一大堆呀!” “可是他们全死了!”男孩突然站起来,泪流满面,“贝姨……死……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不不不,怎么会呢?”贝姨将男孩揽入怀中,强忍住泪水,努力让笑容继续留在脸上,“傻孩子,等我们找到界外缘地,他们就会来找我们了。” 男孩没有回应,似是愣了一会才缓缓吐出因稚嫩而含糊不清的音节:“贝姨,不用骗我了,我知道的,他们都死了……如果被追上的话我们也会死……我只是不清楚‘死’到底是什么……”男孩怔怔出神,“死……是不是就是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 贝姨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贝姨……是不是好人都会死?” “不不不,孩子,你不能这样想,”贝姨低下头把脸贴在男孩额头上,“也许这个世界…宽容就意味着懦弱…善良就意味着任人宰割…可是无论如何,夜空需要星星,人心也必须有光啊!” “贝姨……” “孩子,答应我,永远做一个心中有光的人。” “我……” “答应我!” “好,答应你……”男孩依偎在贝姨怀里,“贝姨……我害怕……” “别怕,孩子,如果你的前方一片黑暗,那是因为你的背后一片阳光,”贝姨笑着为男孩抹去脸上的泪痕,“走吧,该上路了。” 贝姨拉着男孩的手顺着树干滑下,落地后才发现四周已是白蒙蒙的一片了,不知何时雾已经这样浓了。烨树十分高大,刚刚在树顶还能看见星星,现在回到地面却是雾茫茫的一片,只有地上的落叶还隐隐约约散发着荧光。 不过贝姨也没有多在意,这种地方起雾是常事,看不见雾才稀奇呢! “贝姨,我什么都看不清了!” “不怕,有贝姨在呢。”贝姨微笑着摸摸男孩的头,又从口袋中拿出罗盘来确定方向,可当看到罗盘上的指针时,贝姨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坏了?”男孩歪着脑袋指着罗盘上混乱的指针。 “没有呀!”贝姨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不着痕迹的将罗盘收回口袋,拉着男孩的手随便向着一个方向迈出了脚步。 她必须得走,她知道,即使走错也绝不能停下……更何况她也根本不知道该去往何方,也就不存在走错路了…… 不知道为什么,贝姨心中总有些不安,握住男孩的手不禁紧了紧。 雾实在太浓了,好像吸进嘴里的空气都是液态的。 贝姨开始意识到古怪了,即便是落英峡谷,也不该出现这样浓的雾,走在这雾中就好像走在……海底! “贝姨……”男孩扯了扯贝姨的衣服,又伸手擦了擦鼻尖的水珠。 贝姨蹲下身,看着男孩微白的脸蛋眉头微皱,厚重的水汽已经影响到男孩的正常呼吸了。 “迷失黑夜的人呐……” 贝姨正要说些安慰的话,却传来突如其来的声音,沙哑、平静。 贝姨一愣,起身的瞬间,腰间宝剑出鞘。 “是谁?”贝姨的目光很快便锁定在不远处那朵跳动的暗金色烛焰,厚重的浓雾也掩不住它的光芒。 贝姨将男孩揽在怀中,宝剑斜指前方,看似简单的动作却隐隐护住了周身要害,毫无破绽! “吾是……黑夜的引路人啊!”暗金色的烛焰伴随着沙哑的声音从浓雾中缓缓走近。 男孩看到了那个提灯的身影,那个整个儿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身影,看不见面貌,只有一缕银白的发丝从兜帽中飘出。宽大的袖口内伸出一根木柄,木柄顶端,生锈的铁链下吊着一盏古老的铜灯,厚厚的铜绿使之看起来残破污浊,金色的烛焰在那盏灯中跃动。 提灯人在贝姨面前大约两米处停下了脚步。 贝姨微微皱起了眉头,此时明明没有风,可那朵诡异的火焰却像个躁动的孩子左右摆动,飘忽不定。更诡异的是,贝姨在那灯罩中没有看到任何可以作为灯芯的东西,那火焰就这样在虚空中燃烧,没有根源…… 无根之火…… “装神弄鬼!”贝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在颤抖。 “命运的转轮已经启动,没有人能停下,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这就是命运吗?”黑色兜帽中似是传出笑声:“迷途之人呐!不需要光明的指引么?” “不需要!”贝姨拉着男孩转身就走,这人太诡异了,全身上下都透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五分钟后你们的生命将会终结……”提灯人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笑意,“真的不需要么?” 仿佛一道霹雳在心中炸开!贝姨猛地停下脚步。 “他们来了,没有人逃得过死亡。”沙哑的声音。 他们……贝姨当然知道“他们”指谁,那些凶残的地狱恶鬼! 贝姨这才意识到空气中隐隐约约飘荡着的诡异笛音,仿佛一柄尖刀摩擦着人的头骨所发出的声音! 是的!他们来了!她已经闻到了他们的气味,他们身上总是散发着尸体的腐味,人们称之为……死亡的气息! 他们就在附近! “还有270秒。” “250秒。” “230秒。” “你能救我们?”贝姨试探着发问,她有些怀疑,这个古怪的人真的能从“他们”手中救人吗?这无异于从死神手中抢夺生命! “当然,吾将许诺你们生命。” 不知为何,这个诡异的人的话令人信服,仿佛不需要理由…… 提灯人微微举起手中的古灯:“在圣烛下签订的契约将会百分百执行,无论这个契约是怎样的荒谬、不可能存在,那是一个……永世必须遵守的承诺!”不知为何,“承诺”二字一出口就令人一阵寒颤。 没有理会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贝姨,提灯人已经坐了下来,手中的烛火幽幽地晃着。 “你在干什么?”贝姨擦去额头上的水珠,分不清那是露水还是汗水。 “别紧张嘛!吾只是累了,坐下来休息一会。”提灯人笑了笑,接着说,“用男孩现在所拥有的除生命外的一切交换你们二人即将失去的生命,如何?” “除生命外的一切是什么意思?”贝姨的心跳更加剧烈了。 “我的错,我的错,说的不够清楚。”提灯人笑得诡诈,“就是直到此刻所拥有的除生命外的一切呐!包括:财物、地位、亲情、友情、爱情!身份!记忆!和他那身体内流淌着的血……与别人不一样的血!” “不可能!”贝姨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这世间会有人同意这么残酷的交易吗?失去那些“一切”,生命也不再有意义了吧?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在战栗!这个怪人怎么会知道男孩身体内流淌着的血……没有人知道为了这个尊贵的血脉的降生他们牺牲了多少!这才是这个怪人的真实目的吧? “可以用我的命换这个孩子的命!” “那可不行!”提灯人尖笑起来,“我可不是一个慈善家,我的自我定位是一个商人呐!你的命,不值钱!” “那用我的一切!用我的一切换这个孩子的命!”贝姨抱紧怀中的男孩,她必须保护好这个孩子,这是她对他的承诺…… “承诺,总是个要人命的东西,”贝姨的内心想法完全被洞穿了,黑色兜帽中传来的声音中带有一丝戏谑,“不过可惜,你,毫无价值。” “换了以后……贝姨就不会像爸爸妈妈他们那样……死了……对吗?”男孩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抽噎着问,泪流满面的脸蛋看起来像是一只离群的小鹿。 “古烛下的契约只要签订就一定会履行。” 男孩点了点头。 “不可以!”贝姨将挣脱自己怀抱的男孩拉回自己身后。 “您还有60秒时间考虑。”沙哑的声音阴森怪异。 空气中腐烂的味道越来越重了,他们来了! “50秒。” “40秒。” “你最爱的贝姨马上就要像爸爸妈妈一样睡着咯!睡着了就不会再醒来的那种哟!”提灯人对着男孩循循善诱,像一个推销毒苹果的老巫婆,“现在只有你可以救他咯!” “最后20秒,准备好长眠了吗?和亲爱的贝姨一起......像爸爸妈妈那样!” 男孩猛地推开贝姨的手向前走去,贝姨想拉住他却发现身体根本动弹不了,想呼喊却刚张嘴就有大量水雾灌入喉中! “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提灯人开心的像个孩子,“来吧,在灯上按下手印,按下手印契约就成立了!” 男孩竖起了小小的拇指向着那团诡异的火焰按去。 “不要!”贝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嘶吼出声。 男孩回过头看着那个泪流满面的女人,“贝姨,我不想你也睡着了再也不能醒来了,我想保护你,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想要保护我的人了……” 贝姨的脑袋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啪” 指印按下,此刻男孩的眼中虽然噙着泪水,却坚定如铁石,仿佛那头受惊的小鹿在那一瞬间化为雄狮! “愿夜幕永不降临!”黑袍下的声音笑得癫狂。 金色的烛焰猛地暴涨,像是瞬间沸腾的火山,古灯再也不能将之禁锢,刹那间将整个天地点燃!可男孩还未来得及惊讶,漫天金焰又刹那间收回古灯内,一放一收皆在瞬间完成! 男孩回过神来时胸口已经多了一只利爪,利爪穿透胸骨将里面跳动的心脏捏的粉碎! 而贝姨的头上此刻也同样有着一只利爪,锋利的爪尖深入头骨,黑色的人影在贝姨上方发出魔鬼般的尖笑…… “他们”来了,在他们抵达的瞬间,死亡便已降临!黑暗中安静的只有那惊悚的笛音和舌头舔食爪子上血液的声音...... 男孩溃散的瞳孔望着四周,哪有什么黑夜的引路人,哪有什么浓雾……只有茫茫的黑夜…… 一切都是梦? 贝姨和男孩的身躯同时倒下…… 在意识完全溃散前的瞬间,男孩隐约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如同鬼魅: “契约达成……” 第2章 通天塔(1) 塔会前17天。 上午。 枯栩鬼鬼祟祟地吊在看台外的一棵大树枝干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擂台上两个不断交错的身影。 他又偷偷溜出来看擂台了,在距塔会只有17天的紧张时刻。这个位置是他偶然发现的风水宝地,在这里看比赛可以不用花钱买票。 他是来看半面的,他经常来看他的比赛。半面人如其名总是戴着半块铁面,只露出半张脸,使一条伏魔棍驰骋赛场,无人可挡,去年若不是半面在决赛前意外受了伤,恐怕去年的冠军杯就是半面的囊中之物了。 枯栩喜欢看半面的比赛是因为在比赛中他总是点到为止,要知道,在比赛中只要不取人性命,哪怕打残对手也不算犯规,出现那种血腥的场面观众们只会发出更加疯狂地吼叫,相互击掌欢呼!可是半面却从不会下狠手,哪怕因此而很难取胜也从不伤人,枯栩觉得他才是个真正的英雄。 擂台上,半面的伏魔棍大开大合,铺天盖地,掠起阵阵劲风。而他的对手持一柄枯栩不知名的铁剑连连点出,似群鸟纷飞,不断破去伏魔棍的攻势,两人你来我往,斗得难舍难分。 枯栩暗暗叫好,观众席上也热情高涨,然而就在枯栩激动得几乎就要从树上跌落之时,半面却突然被对手一剑挑翻在地!那人乘胜追击,毫不留情地一脚将半面踹飞出去,滚下擂台! “青蜂!青蜂!青蜂!……”周围的观众们整齐的欢呼着,热情高涨。 枯栩有点懵,怎么突然就输了?这个青蜂是谁?从现在这个场面来看,青蜂似乎比半面更被看好。 枯栩为了准备塔会已经一个月没来了,仅仅一个月半面就到了令人唾弃的地步了?只见看台上菜叶、鸡蛋铺天盖地的飞向半面,半面不躲不避任由它们打在身上,颇为狼狈地弯腰捡起滚入尘埃的伏魔棍,默默地穿越这片“枪林弹雨”将步子移向赛场出口。 枯栩发现半面一手捂着腰间,隐隐有血液从指间溢出,这是刚刚被青蜂那一剑挑伤的。 难道是半面怕伤人而束手束脚才不小心落败?枯栩这样想着。 “迟早滚出擂台吧!”观众们挥舞着拳头。 枯栩有些失落,看向擂台上正接受全场欢呼的执剑男子青蜂,显然这位青蜂是现在最受观众欢迎的焦点的人物。 在半面走出赛场的最后一刻,一枚鸡蛋在他脸上的铁面上破碎,溅了一脸的蛋汁,他也没有伸手去擦,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迈过这道门槛了,因为不会再有人会为他投票了。 枯栩看着那个落魄的身影,直至其完全消失在赛场中…… 热闹的赛场外,人们依旧兴奋地讨论着近期的赛事,考虑着下一次的竞猜自己要压给谁。半面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收拾好了行李,那半块擂台上才会戴的铁面也摘下了,也许以后也不会再戴了吧…… 他站在门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而这一眼他看到了那个身影,那个走向一排大箱子的少年。半面之所以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走到一个箱子前停下了,那个箱子上写着两个大大的金字——半面,少年的手中还捏着一张金灿灿的纸券。 那一排箱子是赛场的一个规矩,观众们买了票入场后就要把票根放进写着自己所支持的选手名字的箱子中,得票越多就说明这个选手越受欢迎。半面很清楚,这个比赛实际上不是为了争夺什么冠军,而是打给观众看的娱乐节目,所以越受欢迎的选手能领到越多的薪水,那个箱子中的票数就是评判的标准,而连续三天一票都没有收到的选手就会被扫地出门,丢了饭碗。 被平淡苦闷的生活所压迫的人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求刺激的,他们渴望看到的是血淋淋的拼杀,每一次鲜血从选手口中喷洒而出时,他们的尖叫、欢呼,吐出的是心中的怨气。 每次听到躺在担架上被抬出的落败者的哀嚎,半面都会捂住自己的耳朵,他会来这里打擂是因为卧病在床的老母亲需要长期服药,这里虽然危险但有丰厚的薪水,他认为会来这里上台打斗的人一定都是和他一样走投无路的人,背后都有一个急需用钱的家,所以他不愿伤害自己的对手,尽管他知道只要有机会的话别人一定会伤害他…… 不过很少有人能有那样的机会。 半面很能打,可是他这样心慈手软的选手不是观众喜欢的选手,观众不喜欢的选手就难以生存。 今天就是半面没有收到票的第三天,少年手中金灿灿的纸券落入箱中。 半面愣了愣,没想到还会有人投自己一票……这微不足道的一票却暂时保住了自己的饭碗。 少年将票投进箱子后没有走上观众席,而是径直走向了出口,似乎他买票只是为了投票而不是看比赛,这个毫不起眼的身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半面在大门外拦住了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少年:“为什么还投半面?他的比赛毫无乐趣,还输了很多场比赛,让很多人赔了钱。” 少年没有认出这个没戴面具的半面,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他是个英雄!” …… 塔会前14天。 因为买了票投半面而没钱乘车走了三天三夜才到家的枯栩瘫在床上呼呼大睡。 塔会前13天。 清晨。 枯栩睡了整整一天,起来发现师父还没醒,独自拎着半截竹棍去外面练刀。 为什么用竹棍呢?因为师父有钱买酒没钱买刀。 在这个临近塔会的非常时期,外面正在加紧训练的少年们随处可见,很快枯栩也舞起了竹棍,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待到回家时已是傍晚,枯栩没有吵醒已经熟睡的师父…… 塔会前12天。 醒来发现师父还没醒。 拎着竹棍出门。 回来时师父已经熟睡。 塔会前11天。 醒来发现师父还没醒。 枯栩拎着竹棍来到一道瀑布之下。 仿佛被一剑斩断的巨崖上,汹涌的水柱倾泻而下,因为崖壁是由奇异的青色岩石构成,所以这里被称作青涯瀑。 水流在下方形成了奔腾的江流,江流呼啸而下,最终汇入一方大潭。据篱谷主推测,那方大潭中心的潭底应该有一个大坑,所以湍急的江流流入,在潭水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所以那方大潭被称作水流涡。 枯栩将竹棍插在岸边,褪去上衣,露出稍显健硕的小麦色身躯,然后……跨入奔腾的江流! “轰” 浸没胸口的江流仿佛一座大山般轰击在枯栩身上,砸得枯栩一个踉跄……却也只是一个踉跄! 枯栩很快便在飞腾的江流中稳住了身形! 这是师父交给他的任务,从十二岁开始枯栩每个星期都必须来一次青涯瀑。当时他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才能在江流中站稳脚跟,当他兴奋的跑到师父面前炫耀的时候,师父乐呵呵地告诉他,真正的训练可以开始了——攀上瀑布! 枯栩立在瀑布底下往上看,弥漫的水雾遮住了他的视野,使这座青涯瀑看起来是何等的雄伟壮阔,一眼望不到顶啊! 枯栩还记得当年第一次来攀登的时候被瀑布一巴掌拍入水底,直接被江流冲到了水流涡,还差点被卷入了那个大漩涡,回来的时候弄得遍体鳞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把师父和篱雨乐出了泪花。 想起那两人捧腹大笑的样子,枯栩只能无奈的摇摇头,现在他们已经没有机会笑话自己了,因为他在三年前就能攀上崖顶了! 枯栩如利刃划开绸缎一般破开了急流!背负着万钧之力的身躯一步步攀上青色的崖壁! 枯栩还记得以前师父对一次次被瀑布拍下来的自己说过,这是龙门,鲤鱼越过龙门都能成龙,更何况人呢?当时天真的枯栩两眼放光地看着师父:“真的会变成龙吗?” 师父笑而不语。 于是勤奋的枯栩每天都跑去被瀑布拍,即使每次都被拍得伤痕累累他也权当是洗澡了,直到三年前的某一天,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登上了崖顶!!发疯似的在崖顶咆哮着,滚了好几圈才突然意识到……妈的被骗了! 枯栩站在崖顶望着远方,长舒了一口气,这里离天空很近,仿佛伸手就能碰到天,齐腰深的水流与下面相比是如此的平缓。 如今攀上青涯瀑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难事了,只不过有些费力罢了,但是他还是坚持每个星期都会来攀一次,因为这是很好的锻炼方法,还可以在崖顶晒晒太阳,毕竟这么近的阳光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晒的。 “呼” 突然一只大鸟从他头顶掠过,速度之快,当枯栩定睛看去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天际的一粒黑点。 枯栩揉了揉眼睛,那是什么鸟?刚刚那一恍惚间怎么感觉有手有脚像个人? 不过他也没有多在意,上次师父带他出去打猎他还把正在树上掏鸟窝的人看成了一只大鸟用弹弓打了下来呢,人都能看成鸟,那么把鸟错看成人想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 枯栩扑通一下倒进水里,任由水流把他冲下高崖,落回地面的湍流…… 塔会前10天。 与往常一样。 醒来发现师父还没醒。 拎着竹棍出门。 回来时师父已经熟睡。 塔会前9天。 一如既往…… 第3章 通天塔(2) 塔会前8天。 黄昏。 枯栩坐在高高的烨树顶,怔怔地望着远方的夜空出神。 明天就要离开了,去往那个无数人向往的地方。 他今年十八岁了,十八岁,意味着成年,也意味着他有资格进入通天塔参加今年的塔会了。几乎所有少年少女都会在十八岁这一年前往通天塔参加塔会,为了那一天他们准备了十多年…… 十多年的刻苦,只为了能在塔会上入榜,然后进入大联盟,进入大联盟是无数少年少女们的心愿。 枯栩便是其中一个。 月光如水,天上地下皆是“繁星点点”,落英峡谷的植物很是奇特,它们不仅能吸收阳光,还能吐纳月光,依靠月光进行光合作用,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微的荧光。 夜晚的落英峡谷,如同梦境。 枯栩轻轻弹开落在肩头的细叶,看它飘落而下,怔怔出神,叶片上微微的荧光像是汇入银河的流星。 他是个没有过去的孩子,只隐约记得自己躺在草地上,脑中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想不起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和样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只知道自己在无声的哭泣,泪水混合着鲜血滚入泥土,是因为疼痛而哭泣么?可能身上已经没有完整的肉了吧,在一分钟前他正被五六只豺狗扑在地上撕咬!可是他觉得不是,巨大的悲伤萦绕在心头,那才是哭泣的原因,可是却又不知道为何悲伤!那种感觉,真是比死还难受! 是师父赶走了豺狗,当时师父就断定他是没救了,因为已经被豺狗啃得几乎只剩骨头了!于是拉回去准备葬了,可这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却一直没有死去,躺在担架上呆呆地望着夜空,眼神涣散。 谁也没有想到,最终这个孩子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并在落英峡谷一天天长大。于是当地的居民给那个孩子取名枯栩,枯栩是传说中的不死之花,传说枯栩花是一种黑色的无叶花,一旦绽放就永不凋零! 落英峡谷的居民觉得那个孩子被豺狗咬成那样都活了下来非常不可思议,就像枯栩花一样。不过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花呢?黑色,还没有叶子,光合作用都困难,更不用说永不凋零了。 枯栩无声的笑笑,他已经不是那个“鲤鱼跃龙门”都能骗得团团转的孩子了,传说传说,传着说说罢了。 正出神间,突然一个插着吸管的竹筒递到了眼前。 “又发呆,”清脆的声音似银铃般悦耳,“不知道明年到我参加塔会的时候会不会也像你这样忧愁。” 枯栩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伸手接过竹筒,吸了一口,里面是甘甜的果汁:“我哪有忧愁?我只是想着明天就要走了,说不定以后很难能回来一次了……” “哟哟,这么自信能入榜啊?”篱雨嘿嘿地笑着,“没入榜还不是就灰溜溜的回来了!” “也是,”枯栩毫不在意她的调侃,或者说是早已习惯了,“但是......我能感受到,师父对我的期望很高啊,我不想让他失望。” “那个秃疯子啊……”看到枯栩近乎无语的目光投过来,篱雨嘿嘿嘿地住了口,冲他做了个鬼脸,她知道面前这个和师父相依为命的少年是很敬重自己的师父的,已经告诫过她很多次了,不许叫秃疯子,不许叫秃疯子,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嘛!明明就是个秃疯子嘛! 枯栩无奈地摇摇头,不管说多少次都没用。 “好啦好啦!”篱雨的视线突然转到树下,两眼放光,枯栩知道一定是下面又上了什么好吃的了,篱雨急匆匆地将手中的东西塞到枯栩手中,“喏,这个给你,我走了,塔会加油哦!” 枯栩还未反应过来女孩就顺着树干骨碌碌地滑了下去,下面正在热热闹闹的举办着晚宴,是为他们这些明天就要上路的18岁少年少女们准备的,以传达长辈们的祝福。不过也许是受自家师父的影响,枯栩并不喜欢这样喧闹的场面,反而是沾光混吃的篱雨异常兴奋。 枯栩将目光移回自己手中,那是一艘精美的纸船,但这并不是普通的纸船,而是用来传递消息的“船鸽”,只需把信放入纸船中,心中想着一个人的样子默念那个人的名字,再把纸船放入水中,纸船就一定会漂到那个人的身边,哪怕身处无水的沙漠也能收到纸船! 这个世界上能制造船鸽的人极少,又加上制造船鸽所需的材料极其稀有,所以一艘船鸽虽说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但也是极其珍贵之物了,不是寻常百姓能够用得起的。 枯栩有些吃惊,即使篱雨是谷主之女,恐怕也就只有这一艘船鸽吧?篱雨将这等宝物塞给自己就跑了,不仅是因为下面上菜了,也是怕自己因为太贵重而拒绝吧? 船鸽中还塞着一张字条:一个人出门在外千万要小心啊!有事儿及时通知我啊!我一定会帮你传达给秃疯子的! 枯栩看着这些歪歪扭扭的小字笑了笑,那三个一笔划掉的“秃疯子”旁挂着“师父”二字。 抬头望着那道在餐盘间来回穿梭的身影,枯栩会心的笑了,尽管他是个没有过去,没有家人的孩子,可是他一直都感到很幸福、很幸福,因为他的身边有师父,还有篱雨。 “咻”“咻”“咻” 一朵朵耀眼的烟花升空、绽放,漆黑的夜空一时间五彩缤纷,地上人们欢呼雀跃,一位高大的男人在呼声中走向高台,一身紫色的宽袍朴素而不失华丽,他的双鬓已经花白,脸上有了些许褶皱,他便是落英峡谷的谷主,同时也是篱雨的父亲。 篱谷主开始了鼓舞人心的演讲,声音洪亮,神采飞扬,场下的少年少女们碰撞着酒杯,斗志昂扬。 枯栩坐在高高的树上看着下面隐隐有些躁动的人群,夜空中五彩的烟火在他的眼中倒映,看着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枯栩却突然感得有些恍惚…… 前路漫漫,会不会再有这样的烟火照亮夜空? 头又开始痛了,昏昏沉沉的,那些时常出现在脑海深处的声音究竟是谁? “看见天上的星星了吗?在太阳都堕落的时间里,是它们点亮夜空……” …… 幽静的木屋中,淡淡的烛火散发着温暖的光。 一位身着宽松灰袍的男子整个人蜷缩在阴影里,一手拄着一柄钢刀,另一只手正用干净的抹布擦拭着刀刃。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颗铮亮的光头,在这昏暗的木屋内,仿佛比那油灯还要明亮…… 光头男子缓缓抬起头,露出两道浅浅的眉毛已是花白,烛光洒在脸上,那竟是一张堪称英俊的脸,端正的五官犹如刀刻的一般凌厉,令人完全不能将之与刚刚那个蜷缩的身影联系在一起。 吱呀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枯栩一进屋就是一愣,“师父你居然没在睡觉?” “我很欣赏你这‘居然’。”光头男子放下抹布,瞪了枯栩一眼,“说的好像为师没在睡觉很奇怪似的。” 枯栩眼角微微一挑,这一天24小时大约有4小时醒着,回家能碰上师父大人没在睡觉的概率好像也不是太低? 似是注意到枯栩的表情,光头男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唉,人呐,不能不服老啊……这两天都开始失眠了,只能睡16个小时就再也睡不着了!” 枯栩看着师父一脸忧愁的样子满头黑线,不过也是暗暗心惊,虽然师父的年龄他不清楚,可是听谷里的老人们说师父进谷至少也有60年了!当时他们都还是在地上玩泥巴的孩子,现在一个个都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了,而师父的外貌除了眉毛白了外,一如当年进谷之时的英俊,没有丝毫变化! 枯栩又仔细看了看师父那张英俊的脸,花白的眉毛下是一双懒洋洋的眼睛,而整张脸竟是一丝皱纹都没有! “都是为你小子操心给累的!喏!”光头师父手一扬就将手中的钢刀抛了出去,“今天铁匠铺打8折,为师特意为你打的。” 枯栩下意识的接过,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目光炽热的打量着手中的刀,沉甸甸的,是和师父那柄从未见用过的“横涯”一个类型的刀身颇长的长刀。 师父送的刀?好不可思议!还以为抠门儿师父的钱只会用来买酒呢! “只是普通精铁打造的就高兴成这样,真是没见过世面。”光头师父完全没搞清楚枯栩为何如此激动。 “额……”枯栩讪讪地笑笑,当然不能让师父发现自己说他抠门咯,“因为以后再也不用捡竹棍练刀了嘛!” “……” 看着枯栩爱不释手的样子,光头师父的白眉微微皱了皱,却还是一副懒洋洋的状态:“还记得当年为师教你刀法之时说的话么?” “当然记得,师父说,教给我的刀虽然利,但却是守护之刃,而不是杀戮之刃。” 光头师父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嗯,希望你永远不要忘了,止戈为武。” 光头师父又随手一挥,一件东西落入枯栩手里,“这是刀鞘,越是强大的刀越是需要刀鞘来制约,刀鞘远比刀本身重要。” “明白,武,是为了保护而存在的。”枯栩连连点头。 光头师父却突然笑了起来,似乎是刚刚一直在忍着,现在终于忍不住了笑了出来,“买刀送鞘,不仅打八折还买一送一,今天真是血赚!哈哈哈哈!” “……” 好不容易收住了笑容,光头师父娴熟的拎起酒壶满上了一杯醇香的琼花酿,一口饮尽杯中的佳酿后竟是微微叹了口气。 这一细节当然没有逃过枯栩的眼睛,“师父还有话要说?” 光头师父盯着空空的酒杯不说话,于是枯栩也不说话,静静的等着,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师父的表情这么正经过…… 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光头师父才缓缓地说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世界变了,变得你不认识了,你是不是也会跟着变了……” “嗯?世界会变?” “不,变得其实不是世界,而是人心。年少时所认知的世界,是个童话般的世界,而长大后才会发现,童话是不存在的。”光头师父顿了顿,“正因为真实的世界令人失望,很多人都变了心。” “师父你忘了?”枯栩笑着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师父不是常说我没心没肺么,心都没有哪来的变心一说呢?” 光头师父微微一愣,又噗地笑了起来:“对对,差点忘了,你个没心没肺的小子!” 光头师父笑着摇摇头,自己这个徒儿噢,好像永远也长不大咯! “来,干!”光头师父递出一个杯子,自己又端起一杯,“敬我这个没心没肺的徒儿!” “谢师父。” “砰” 两杯相碰,一饮而尽。 “那个……师父,怎么是水?” “我的琼花酿怎么舍得……咳,小孩子不能喝酒。” “……” 翌日清晨,塔会前7天。 当第一缕阳光在屋内留下修长的影子枯栩就翻身下床了,因为醒来就该上路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着。 简单吃过早饭,枯栩换上一身轻巧的素色布衣,带上一些干粮,将师父送的长刀背在背上,走到门口停下了,转头看向师父半掩着的房门,他知道师父还在熟睡没有去打扰。 枯栩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是这个光头师父从豺狗口中将自己救下,将自己一手养大,虽然这个师父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还总是很抠门很不靠谱的样子,可是对他真的很好很好,也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枯栩感觉师父就像父亲一样温暖…… 他是他唯一的家人。 枯栩对着半掩着的房门极轻的吐出几个字:“师父,谢谢。”之后便步入了外面的阳光。 木门轻轻的掩上了,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没有一丝声响。宽敞的床榻上,两道白眉下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清澈的瞳孔仿佛一潭月下镜水。 “真的存在心不变之人吗……” 第4章 通天塔(3) 激昂的号角侧底撕裂了早晨的宁静,沉重的鼓点如同雷鸣,一曲《征戈》在天地间奏响了。 铿锵的乐声震撼人心,枯栩的步伐不自觉的就跟上了鼓点。 他很快就来到了一只小山般的巨龟前,巨龟安安静静的趴在地上,背上的龟甲上还矗立着一座庞大的阁楼,周围满满的围上了一圈人。 枯栩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很从容的从人群中穿过,从旁边的梯子爬上了龟甲进了阁楼,周围的人也似乎毫不在意这个庞然大物,因为这是驮龟,是一种很常见的交通工具。 阁楼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大家议论纷纷,兴奋异常,却又都难掩眼中的忧虑。 这是一次决定命运的征途,所有人都付出了太多太多,十年磨一剑,更何况他们磨了十几年。可是他们依旧忧心忡忡,玉篱人善于种植,却不擅长战斗,历年塔会中,只有偶尔一两年能有人入榜,大部分时间入榜的名额都与玉篱人无关。 所以这驮龟上的人尽管昨天在篱谷主的演讲下都斗志昂扬,可是狂欢过后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自己多半是去塔会逛一圈就回来了,很快就会结束自己的旅程。 可是没有人提前放弃,就像很多时候,结局注定是那个结局,也依旧要选择那个开始,因为不去经历就不会甘心。 气势磅礴的《征戈》依旧在激荡着人们的心,枯栩随便找了一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外面的人群中,有的人正在互相拥抱着告别,有的面带微笑的对着阁楼挥手,有的只是在人群中远远的看着,还有一位母亲正絮絮叨叨的叮嘱已经上了阁楼的儿子,儿子不耐烦的答应着…… 枯栩的目光在人群中跳跃着,没有……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突然,激昂的乐声戛然而止,枯栩一愣,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正死死地捏着刚刚侍者送来的茶杯,里面的茶水被捏得剧烈的晃动着…… 短暂的安静,外面的乐队又奏响了一首庄严的乐曲,那是大联盟的军歌《黎明前夕》,据说这是当年大联盟成立,第一任盟主在绝境中断沧岚之时盟主夫人所创,曲调神圣而庄严,令人肃然起敬。 一队身披铁甲执长矛的方队“哒哒哒”地挺进过来,那是一个个身形魁梧的战士,胯下火红色的俊马英气逼人,枯栩发现他们的胸甲上都有着一座暗金色的通天塔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大联盟的联军! 这是大联盟派来的护卫,负责护送各地的参赛队伍前往通天塔。送行的人群让开一条路,十二位战士分立两队守卫在驮龟两侧。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似是被弥漫而来的肃杀之气所震慑,空气中只剩下《黎明前夕》的旋律和战马沉重的呼吸声。 阁楼轻微的晃动,枯栩发现自己的视线抬高了,那是因为驮龟站了起来,队伍向着谷外的雾区出发了。 属于他们的征程,开始了…… 驮龟虽然步伐缓慢,可是一步就跨出去很远,竟也不落后于两侧小跑的战马。枯栩坐在稳稳当当的阁楼中,最后看了一眼后方渐渐远去送行队伍。 她不会来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宽敞的树屋中,一个女孩的身影猛地从床上惊醒坐起,愣愣地看了看窗外耀眼的阳光:“额,中午了……驮龟已经……走了吧?” …… 厚重的帷幕缓缓拉开,乐声随之响起,黑色的背景上稀稀落落的点缀着点点星光,一轮皎洁的圆月高高挂起,身披软甲的男人在窗边负手而立,不怒自威,左胸前暗金色的通天塔暗纹隐隐若现,男人深邃的瞳孔中一丝忧愁隐而不发,被演绎的惟妙惟肖。 这是戏苑上午的最后一出戏,此时正是戏苑一天中生意最为火爆的时段,人们一边欣赏着精彩的演出,一边享用着丰盛的午餐,配上这家戏苑清冽的初荷酿,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舞台上上演的正是当年大联盟中那人人歌颂的传奇事迹——剑断沧岚!尽管过了数百年,依然脍炙人口。 那个遥望窗外的男人演绎的正是刚被推举上位的盟主——易羲伏! 那一年,人类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盟主陨落,各方魔王暴动,更有连年不断天灾横祸,人与人的战争、人与魔的战争四起,饥荒、瘟疫遍地! 易羲伏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上任的。 那一天,是人类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在新任盟主的号召下,已成一盘散沙的各方势力在那一天夜晚聚集在了一起,达成了共识——共同对抗人类此刻最大的敌人——魔族! 那是人类最后的力量,天亮后的一战将决定所有人类的命运,敌人是凶残的魔族。 如果败了人类恐怕会就此覆灭! 乐声有些沉重,旁白磁性的嗓音响起:“易羲伏看着窗外的战士们,因为各方势力临时入关,沧岚关内没有足够的屋舍,很多战士都只能露宿街头。那一夜,面对未知的命运,战士们都难以入睡,这一夜是何等的漫长……” 在这时,一个曼妙的倩影从幕后缓缓走出,轻柔地为易羲伏披上一件大衣,窗外的月光在青石地板上留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台下顿时传来一阵倒吸冷气之声,之前嘈杂的细语声戛然而止。 “我靠,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朴溪了!”有人忍不住高呼出声,惹来一阵哄笑。 一个一直低着头的男子似是察觉到异动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喝酒吃菜。 周围一个坐在母亲腿上的小男孩注意到他,对母亲小声嘀咕着:“妈妈,妈妈,这个哥哥好奇怪呀,来戏苑只吃菜不看戏。” 母亲掐了不懂事的孩子一下,又瞪了他一大眼,示意他住嘴,那男子气度不凡一看就大有来头。 “羲伏……”舞台上,盟主之妻朴溪轻唤一声,却是没能阻止眼前这位盟主将大衣又披回自己身上。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易羲伏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睡不着。” “哎,”易羲伏叹了口气,在这样情况下又有谁能睡得着呢?“叫你在家里等着偏不听,跟着来万一明天我们败了……” 朴溪伸手轻轻捂住易羲伏的嘴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们若是败了,躲到那里结局都是一样的。”一双水灵灵的眼中风情万种,声音婉转动听却又蕴含着一丝悲意:“你胜了我便陪你欢笑,你败了我便作你尸边骨。” “朴溪……”易羲伏的声音低得几乎自己都听不见,“为了你,我,不会败……” 乐声突转,幕景缓缓撤去,易羲伏与朴溪也退入后台,再上来时台上的场景已经换为关内,雄伟的沧岚关城墙拔地而起。 躺在路边的战士们抬起头看着缓缓走向城墙的盟主,朴溪跟在后面轻轻唱着歌儿,虽然轻,歌声中却仿佛有一尊神祇踏着圣辉从天而降,朝阳从神祇身后的地平线缓缓升起,神圣而庄严。 月光下,那一对身影是如此的皎洁,如同神明,令人肃然起敬。 台上朴溪所唱的歌在座的观众们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当年真正的朴溪所创的,连易羲伏都没有想到,这首歌后来会成为大联盟的军歌,并取名《黎明前夕》。可是观众们还是有些震惊,这首再熟悉不过的歌似是被台上的女子唱出了不一样的感觉,悲而不哀,骄而不狂,气势磅礴!当年的朴溪恐怕也不过如此吧?这个小女子不简单呐! 易羲伏和朴溪在城墙前停下了脚步,那是人类的最后一道防线。 战士们纷纷起身。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易羲伏手中的佩剑缓缓出鞘,月光在地上拉出一道修长的影子。 就在众人纷纷探头张望之际,原本安静沉睡的古剑仿佛骤然睁眼!刹那间风起云涌! 一剑斩出! 乐声骤停,那一刻仿佛时间凝固,战士们望着城墙上一人宽的裂缝目瞪口呆。 易羲伏一剑斩断了城墙! “战场上,能信任的,只有手中的刀剑,而不是那可笑的城墙!我今夜可以一剑毁了它,那么明天魔王也同样可以!”易羲伏沉声道,“不要再逃避了!拿起手中的刀剑,让那些畜生看看人类的血性!” 《黎明前夕》的旋律在戏苑中回荡,场景再次切换,背景变为白色,火红的太阳缓缓升起,黎明来了。 狰狞的魔族冲上舞台,他们有的长着凶悍的獠牙,有的浑身腥红,有的三头六臂,有的只有一只独眼,活脱脱就是一群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妈妈,魔族真的这么丑么?”那个小男孩抱紧母亲。 “傻孩子,妈妈怎么可能见过呢?它们也只会吃不听话的小朋友,妈妈可不是。” “啊,妈妈,我听话。” 舞台上,易羲伏一手提刀,一手持剑,披上闪耀的朝阳宛如一尊傲视苍穹的战神!下一刻,风起云涌,杀声四起,易羲伏带领战士们杀入魔潮!朴溪站在破损的城墙上远远眺望,裙带飘飘。 旁白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一战,魔族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那一战,他们想不明白,一直以来只会龟缩在高墙后的人类竟主动出击?” “那一战,盟主易羲伏孤身一人深入敌阵……魔王,卒!” “那一战,是魔族败局的开端。” 乐声再转柔和,充满着胜利的喜悦。浑身是血的易羲伏拄着残剑走到沧岚关城墙下,那道被自己斩断的裂痕内,朴溪一笑绝尘。 自始至终,魔族都没能靠近那道裂痕。 舞台缓缓落幕,观众们鼓掌热烈。 “剑断沧岚”落幕了,所有人都知道之后的历史,之后“金钢砂”被发现,混合了金钢砂的武器是魔族的噩梦,拥有了金钢砂的人类开始反击,失去了一位魔王的魔族节节败退!经过几年的争战,魔族溃败,最后的两位魔王也双双陨落!没有了魔王的统领,魔只不过是一群没有人性的嗜血生物,终是一盘散沙,难成气候,和平的圣歌就此响彻大地! 乐声缓缓而止,观众们还在意犹未尽的讨论着,躺在母亲怀里的小男孩看着那个奇怪男子缓缓起身,拎起数筒长长的画卷挂在背上,默默地离去。 “怪哥哥是位画师么?”男孩嘀咕。 第5章 通天塔(4) 灼热的阳光洒在脸上,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的闹着,枯栩缓缓睁开眼,眼睛还有些不适应这刺眼的阳光,又重新闭上缓了缓才再次睁开,却惊讶的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驮龟也停下了! 难道是到目的地了没人叫醒熟睡的自己? 枯栩只记得出了落英峡谷外的雾区后,驮龟一路上路过各地都陆续有人上来,都是要去参加塔会的年轻人,落英峡谷是这条路线的起点站。 阁楼中的人影渐渐多了起来,却仍然很安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心翼翼的相互打量着,大家都明白,现在也许是同行的同伴,而再过几天,可能就会在赛场上相遇!到时候,恐怕用敌人来形容彼此的关系最为贴切。 每年参加塔会的人少说也有五六十万,而榜位却只有一万,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所有人都为了梦想而拼搏了十几年,几千个日日夜夜的挥汗如雨……可是无论如何挣扎,最终也是一万欢喜五十九万悲…… 谁也不想成为那五十九万悲中的一悲。 枯栩感觉连吸入口中的空气都压抑异常,他很不喜欢这种气氛,索性就趴着睡觉,昨晚一晚没睡的困倦使他刚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 结果一醒来就……中午了……阁楼里就空空如也了…… 枯栩慌里慌张地向楼梯口跑去,突然迎面撞上……啊不,踢中一个……小白球? “羊驼嘞!” 伴随一声惨叫,小白球骨碌碌滚下了楼梯。 枯栩意识到自己撞到人了,或者说他的膝盖撞到人了更为准确……尽管那人的位置低了两级楼梯,也足以想象他的身高。 枯栩连忙跳下楼梯,只见梯子边四仰八叉趴着一个一身华丽白袍的小矮人,整张脸埋在土里。 枯栩将他扶起来才发现他竟然晕过去了,不过除了额头上有个红红的大包外,好像没什么大碍。枯栩只好先将他带回阁楼了。 “我是谁?我在哪?”突然的声音。 枯栩一愣,不是小矮人的声音,他在昏迷中还没醒过来。不过环顾四周,整个阁楼里除了他们别无他人。 “看哪里呢?”小矮人突然伸手指着枯栩,“平生最恨你们这种和本公子哥说话却东张西望的人!本公子哥没有睡着!本公子哥只是眼睛小!” 枯栩彻底懵了,这个正指着自己大声嚷嚷的家伙真的醒了?那两条缝一般的眼睛真的是睁开的? 枯栩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小矮人啪的一巴掌打开那只手:“我看得见!” 经过一番交谈枯栩才知道原来这个小矮人叫沐阳灵,是一个大家族沐阳家的小少爷,枯栩很意外这样一个大家族的小少爷也会来挤公车,他们不应该是有专车接送吗?而阁楼中的人是全都下去吃饭去了,沐阳灵也是刚大吃大喝回来就被撞……踢倒了。 其他少年们也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驮龟又继续上路了。 枯栩发现这个小矮人其实很好相处,和阁楼里其他那些火药味十足的人完全不一样,不仅不怪自己撞了他,还把从餐桌上带出来的半只烤鸭送了枯栩,这让错过了饭点肚子正在咕咕叫的枯栩很是感动。 显然,沐阳灵对枯栩也是很有好感。 “小兄弟啊,本公子哥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耿直人啊!和其他人不一样啊!”沐阳灵笑眯眯地盯着枯栩。 “哪不一样了……” “他们耿不直!” “……”枯栩张大了嘴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只好一口咬在烤鸭上。 “虽然你也侮辱了本公子哥的眼睛,但是你是不问本公子哥是不是很会造东西的人!”沐阳灵差点哭了出来,“本公子哥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在问‘矮人族是不是都心灵手巧有很多宝贝呀?’” 枯栩一脸“不都是这样的么”的表情。 “本公子哥根本就不是矮人族!”沐阳灵气愤的将桌子上的杯子锤得跳起来,“那些愚蠢的人类,本公子哥眼睛小就说本公子哥睡着了,本公子哥个子小就说本公子哥是矮人族,真是气死本公子哥了!” 沐阳灵越说声音越大,义愤填膺,激动的恨不得跳上桌子,额头上顶着个大包的样子惹的周围的人偷偷发笑。 枯栩也废了很大的劲才忍住没笑出声。 “算了算了,本公子哥肚里能撑船,不和他们一般见识。”叫嚷了半天沐阳灵终于停了下来。 可他终究不是能安安静静坐着的主,灌下一大口茶水后又打开了话匣子:“你知道‘逝’吗?” “那当然。”枯栩点点头,在大联盟中,“逝”的地位甚至等同于通天塔!它是一把弓箭,传说除了被选中之人,任凭你一身神力也拉不开它。而“逝”一旦拉开,射出的将是毁天灭地般的灾难!它代表着人类所掌握的最强力量! “听说今年塔会开幕式上会展出‘逝’!本公子哥就是为了一睹‘逝’的风采而来的!” “嗯?你不是来参加塔会的么?” “顺便参加一下嘛!” “顺便……还真随便!”枯栩满头黑线。 “没办法啊!家里人非要本公子哥参与一下,本公子哥也想不明白,别人是为了来求个前程,本公子哥不愁吃不愁穿的为什么还要来受这罪?”沐阳灵无奈的摊摊手。 “富二代的世界我也不懂。”枯栩也摊摊手。 …… 背着画卷的画师径直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直到一处矮墙下才停下脚步,确认周围没人后轻灵地翻过矮墙,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矮墙后面是安静的后厅,这是戏苑用来供戏子们休息的地方,此时本该是吃饭的时间,可是后厅中却空无一人,哦不,还有一个在角落座位上佝偻着的老人,那是刚刚在舞台后奏乐的乐师。 这位经验丰富的老乐师在舞台上总是能奏出应时应景的绝妙音乐,用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勾动着观众们的情感,也是颇受欢迎。 老乐师静静的看着翻墙而入的不速之客。画师不从大门进来就是为了避免被察觉,可是这位老人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这个方向,好像知道那里会有客人到访一般。 注意到老人的目光,画师的动作明显凝固了一瞬,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该来的总会来,或早或迟,但一定会来。”老乐师放下手中的茶盏。 画师并没有因此乱了阵脚,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与老乐师之间隔着两张桌子,这是一个处于安全距离的位置,不在任何兵器的攻击范围内,画师一如既往的谨慎,即使胜券在握也从不会大意:“我拿到的资料上显示你藏在这里做了三十年的乐师。” “三十二年。”老乐师的声音中听不出丝毫波动。 “堕落之人,天地无容。”画师的声音也同样听不出丝毫波动,“早就发现我们了吧?那个‘朴溪’演出过后根本没有回后厅,现在应该已经在出城的路上了。” “见笑了,谁让阁下的气场如此独特,一看就与其他凡夫俗子不同呢?” 画师低下头,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沉默了片刻,“我有点好奇,既然你已经察觉到了,为什么不和那个‘朴溪’一起逃走?” “因为……我累了,不想再逃了……”血红灌满这个风烛残年老人双眼的那一刻,仿佛通往地狱的大门轰然洞开! “轰” 凶猛的攻击来得毫无预兆,四根长蛇般的暗红色骨刺瞬间破开了两人之间相隔的两张桌子,向画师肆虐而去! 画师手掌迅速往桌上一推,一个轻灵的后空翻脱离原地,四根肆虐的骨刺将刚刚画师所在的桌椅撕得粉碎!尘土飞扬! 又失算了,老乐师轻而易举的就突破了安全距离,果真和画师预料的一样,这个暮年老人是个不容小觑的猎物。 尘埃散尽,老乐师的双眼仿佛被鲜血充斥,血红一片甚至淹没了原本黑色的眼珠。四根暗红色的骨刺自其后背破出,在空气中咔咔作响,如同四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蟒! 暗红色的骨骼,魔特有的标志!在很久以前的古代,人们通过“刮肉观骨”这样血腥的方式来区分混入人群的魔。 画师没有丝毫的惊慌,他从一开始就清楚他将要面对的是个什么怪物,此刻看到那四根可怖的暗红骨刺更是证实了面前这个人的“堕落”。 而堕落之人,天地无容!死亡,便是唯一的归宿! “轰” 老乐师根本没有要给敌人喘息的机会的打算,凶猛的攻势接踵而至! 画师极速的倒退,撞翻桌椅无数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移动的速度! 突然脚步猛得一顿,画师腾空跃起,身体倒射而出,那是远超常人理解范围的弹跳力,尽管是后跳也如腾飞一般在顷刻间与老乐师狂舞的骨刺拉开了距离。跃向空中的同时画师解下了背上的画卷,一共三卷。画卷出乎意料的沉重,一离开画师的束缚就猛地落向地面,随画师一同落地,坚硬的地砖竟如同豆腐般柔软被轻易洞穿,三卷画卷傲然挺立于画师身前。 不知从哪里起了风,吹乱了画师的长袍,露出了里面的暗金色暗纹——通天塔! 大联盟! 第6章 通天塔(5) 老乐师一声咆哮,骤然加速,身形暴掠而出,四根骨刺群魔乱舞,狂暴的力量使之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一个暮年的老人! 画师只手从地上的画卷中抽出一道金光,那并不是画,而是一柄金灿灿的刀,混合了金刚砂的刀! 金光一闪,刀锋迎面斩上肆虐的骨刺,画师顺势转身,另一只手又抽出一道金光狠狠斩出!硬生生止住了老乐师暴动的身形! 画师冷冷的目光与那一对骇人的血红窟窿相对却丝毫没有露出怯色,他总是这样,任何时候的突发状况都难以对他造成影响,无论是优势还是劣势他都始终是那头沉稳的猛虎! 刹那间狂风骤虐,双刀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线,斩得四根狂暴的骨刺连连后退,一步步逼近开始后退的老乐师。 “我真是老了……”老乐师后退的步伐越来越快,而与画师双刀的距离却越来越近,他知道,退到墙根后他就无路可退了,一切也就都结束了……没想到啊,竟会被一个人类小辈败得如此轻易…… 不过也没关系了,现在他已经带着未晞出城了吧?那么,真的没关系了,三十二年了……够了…… 后背贴上墙的冰冷令老乐师身体微微一颤,没有丝毫犹豫,老乐师立刻分出一根骨刺将那堵墙敲得粉碎。 哪怕时间极短,画师也依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在那根骨刺抽离的瞬间突进!三根骨刺根本拦不住他! “噗” 结束了……混合了金刚砂的刀锋刺入了老乐师的心脏,金刚砂对魔与妖的伤害都是致命的。 四根骨刺无力的垂下,老乐师的身躯与身后破碎的墙一同倒下。 “从你选择堕落的那一刻,就该预见到此刻的结局。”画师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具坠落的身躯。 老乐师轻轻哼着曲调,鲜血哽咽了他的喉咙,听起来含糊不清,那是他的孙女未晞最喜欢的曲调…… 未晞…… 未晞的笑容仿佛就浮现在老乐师的眼前,那年她六岁,第一次带她来这个自己工作的戏苑,第一次,她听到了舞台上优美的乐曲,立马就爱上了它们,也是那一次,她从词句中找出了自己今后的名字,她自己为自己取的名字…… “未晞,你们以后要叫我未晞哦!”当时的未晞并不能理解词句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觉得很美。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画师抽出染血的金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地上那张苍老的面庞是在笑么? “尊座,尊座!”塌了的墙后,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个年轻人,胸前也有着一座暗金色的通天塔。 “怎么了?”画师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老乐师背后的暗红色骨刺上,拳头捏紧。 这是一个隐藏在人类世界三十二年的魔,不知道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究竟伤害了多少人,竟然让一个魔在戏苑这样的繁华地带藏了三十二年,这是他们的失职! 年轻的战士捂着肩头的指缝间渗出鲜血,“那、那个冰眸子!”年轻人焦急得有些结巴,“他…他带着猎物…就…就…就要杀出城门了!” “又是他?”没有丝毫犹豫,画师大步向外走去,他清楚这次事情的严重性,这个老乐师是个魔,那个逃走的女孩如果真是他的孙女的话,没有人可以确定一个堕落者的后代究竟是魔还是人! “尸体暂放此处,派人封锁四周不准任何人靠近。”画师边走边说。 “领命!” 突然,画师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脚腕,那是双染血的手,抓得死死的,一时竟甩不掉。 “你…不能…走……” 未晞竟还没出城吗? “轰” 一根骨刺毫无预兆地腾起,在那个年轻战士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洞穿了画师的身体!硬生生将他钉在墙上! “怎…怎么可能……”腥红的鲜血从画师的伤口涌出,顺着长长的骨刺流下,今天这个老乐师带给他的惊喜可真不少,若不是他反应快躲了一下使骨刺刺偏了,现在被洞穿的就是他的心脏了。可即使躲过了致命一击,骨刺刺入了左肩也使他的左臂抬不起来了。 被金刚砂破坏了心脏不仅没有死,还能有力气攻击,这怎么可能? “尊座!”年轻战士几乎是哭喊着扑向被钉在墙上的画师,试图替他挡下那驰来的死亡。 下一秒,飞驰的骨刺就切开了他的头颅。 “噗”“噗” 另外两根骨刺刺入了画师的身体,两朵血花迸溅。 老乐师又挥起最后一根滴血的骨刺高高举起却没有刺出。 画师很快就明白了,他是在瞄准,距离太远了,那双临死的血红眼睛已经看不清了,所以刚刚那两根骨刺都没能刺中要害要了自己的命,甚至有一根刺入了大腿。 那最后一根高悬的骨刺是在瞄准,瞄准自己的眉心或者心脏! “必须…杀了你!”老乐师嘶哑的声音。 “可惜,你没有机会了,机会稍纵即逝。”一缕鲜血从画师嘴角流出,周围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零点! “轰” 最后一根骨刺刺出,直指眉心! “嗡” 好像有什么东西划过,又有什么东西被斩断了……被斩断的那是骨刺的刺尖。 半截暗红的骨骼掉在地上,切口平滑,失去了尖端的骨刺无力的点在画师的额头上。 画师的右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柄刀,是它斩断了老乐师的骨刺,这是画师带来的三筒画卷中的最后一柄刀,就算刚刚有人在场也没有人能看清这柄刀是怎么出现在画师手中的,仿佛这柄装在远处画卷中的刀是被画师从周围空气中凭空抽出来的! 与前两柄相比这柄刀是如此的朴实无华,甚至没有金属应有的光泽,但却是最恐怖的杀器! 刀铭——无泽! “嗡” 瞬间无数道无形的弧线划过,仿佛连空气都被斩得七零八落! 一段段暗红色的骨节散落满地! 这是一场无声的屠戮,画师拖着已经失去了知觉的左臂挪步,一步…一步…一步……每走一步便有一段切口平滑的骨刺落地,之前还狂暴肆虐的骨刺此刻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一步步被切成了碎片!直到整柄泣被送入了老乐师的眉心…… “黑啊…真黑啊…什么都看不见了……”一滴染血的泪从血红的眼角流下。 画师挥刀甩下刀刃上的血迹,将三把刀重新收回了刀鞘。 他根本不是一个画师,而是大联盟四大尊座之一。因他对待堕落者从来都是赶尽杀绝,绝不心慈手软,正如他常说的那句名言“堕落之人,天地无容”一样,所以人们称之为——无容使。 这次任务的目标出乎意料的躲在了闹市中,要想不打草惊蛇地疏散群众,不得不伪装一下,大联盟的数个战士以不同的身份混入了人群,在戏剧落幕后又以各种巧妙的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拦住了去往后厅休息的戏子们,原定计划老乐师和“朴溪”会进入后厅,那里便是最终的猎场,而他便是猎人,其他人则负责在猎物入圈后疏散人群并封住戏苑的所有出口。 不过大名鼎鼎的无容使不会知道自己的伪装功夫是多么的不堪,连一个吐字不清的孩子都看出了端倪。 又一个年轻战士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全身衣服都被血染红的身影,在鲜血的浸润下原本并不醒目的通天塔暗纹格外耀眼。 年轻的战士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是什么样的魔能把无容使伤成这样?从来不都是只有“闻无容而丧胆”的吗?能潜伏三十二年的魔果然不简单。 “你是来告诉我他们逃出城了吧。”明明是个问句,无容使的语气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是……是的,前辈们全都……全都……受伤了,剩下我们拦不住那个冰眸子了。” 无容使没有再说话,只是凝望着远方。 场面沉默的略有些尴尬,年轻战士怯怯地打破沉默:“尊座,不过还有个……算是好消息吧……那个冰眸子没有下死手,大家都只是受了些伤,没有人死亡。” “我知道,每次他都是这样。”无容使顺着墙根滑坐在地,“帮我把这个牺牲的战士带回去安葬了吧,顺便收拾一下骨头,不要落下任何一块。” “领命!尊座,你的伤……”年轻战士这才想起来问问尊座的伤势。 无容使摆摆手,将头埋进膝盖,他真的好累好累……真想就这样坐着永远不起来,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去管任何事情……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年轻战士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还从未见过尊座这个样子,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不会在下属面前显露疲态才对。愣了许久年轻战士终于想起了尊座交代的任务,开始小心翼翼的清理着现场,满地的红色碎骨令他心惊胆战。 过了不知多久无容使的口中才发出一丝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哥哥,真的……是我错了吗?”声线颤抖得像是一个丢了布娃娃的孩子...... 第7章 通天塔(6) “轰隆” 一向平稳的驮龟第一次出现颠簸,不,不只是颠簸,小阁楼的地板都倾斜了,桌上的杯碗尽数滚入地面摔得粉碎。 驮龟摔倒了? 枯栩看不到此时一柄巨箭深深地刺入了驮龟巨柱般的前肢,他只看到窗外明晃晃的刀剑。 驮龟被包围了! 枯栩紧紧握住了刀柄!他立刻就意识到了那些舞弄着刀剑、衣着各异的是什么人——山贼。 他们是商队的噩梦,占据一方山头靠打劫来往行人营生,商队碰上了就难逃被洗劫一空的命运。而且这些山贼都很狡猾,他们没有固定的据点,时常转移,狡兔三窟,附近的官府多次清剿未果,若派出军队又必定大动干戈,各方都不愿真正出力剿匪,只是不断的派人“巡逻”,导致山贼日益猖獗,规模较大的商队都会花重金请镖局护卫。 不过枯栩没想到这些山贼已经猖獗到公然袭击塔会的驮龟了,这无异于公然挑战大联盟! “驮龟崴到脚了?”沐阳灵嘟囔一声后竟扑通一下翻到在地! “喂喂!”枯栩忙将他扶起来,却发现他竟然睡成死猪了!不只是沐阳灵,全阁楼的人都接二连三趴在了桌上! 中毒了! 枯栩也感到一阵眩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看向地上那半只还没吃完的烤鸭,难道是中午饭菜的问题?自己只吃了一点所以还不至于晕倒,只是有点头晕。 那如果真是饭菜的问题的话……枯栩微微将头探出窗外。 果然,大联盟的护卫们纷纷落马!他们也是一起吃的午饭! 训练有素的战马俯下身舔了舔自己主人的脸庞,发现主人昏迷后昂首嘶鸣,纷纷挡在主人的前面,巨大的鼻孔中冲出愤怒的白息,火红的身躯仿佛随时会燃烧起来。 怎么办?神圣的大联盟护卫利刃未出就已经溃败了,那些战马虽然凶猛异常不同于普通家马,可是也不可能挡得住这群凶恶的山贼。 枯栩的目光落向手中的刀,尽管从小就跟着师父练武,可是他还从未真正动过手,“师父……我该怎么办?” 也许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躺地上装睡,山贼的目的是劫财,不会随意杀人,若是反抗的话就难说了。可是......枯栩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那是一只船鸽...... 山贼们戏谑地挥舞着大刀阔斧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就像争食的恶犬! 战马嘶鸣着扬起前蹄,其上收紧的肌肉昭示着惊人的力量,绝对足以踢碎一名健硕成年男子的脑门! 然而那个身影更快,在战马嘶鸣的瞬间,比马脸还大的阔斧就拍在了它的脸上! “轰” 一斧拍翻狂暴的战马!一柄利刃立即迎上结束了它的生命。类似的杀戮在周围同时进行着,这帮山贼根本毫无人性,手段狠辣,转眼间就制服了战马群。 “麻溜点儿,麻溜点儿,赶紧的!”山贼的头头大当家吆喝着灵活地翻进驮龟背上的小阁楼,开始搜刮起地上人们的财物来,这些奔赴塔会的少年们都是背负着全家人的期望,身上往往都会带着大量盘缠,即使是再穷的人家也会拼尽全力从牙缝里挤出一笔能供子女在塔会这几天衣食住行无忧的生活费来,更不用说那些富裕人家了。所有的家人们都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在塔会中取得一个好成绩,因为塔会是一场能改变命运的盛会! 驮龟背上的这么一座小阁楼里容纳了几百个孩子,也就是几百个家庭的丰厚生活费,能捞这么一笔,甚至抵得上捞十几个商队!大当家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寒芒! 锋利的刀刃贴到了大当家脖子上,枯栩没有选择那个明智的做法,因为他的口袋里装着船鸽,那是不能让山贼拿走的东西,那是篱雨送的东西。 冰冷的刃口彻骨的寒,令大当家心头一颤,他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人很是谨慎,虽说刚才多少有些放松警惕,但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接近而不被察觉的,更何况现在不是应该所有人都睡倒在地了吗? 能悄无声息地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迷药也对他毫无作用,这会是怎样一个高手?哎哟坏了,碰上硬钉子了!落英峡谷这一带的生意不应该是很好做的吗?大当家越想越心惊,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缓缓回过头想一睹大神尊容,没想到这一眼看了心头更是一紧! 他么的怎么是一个嫩犊子!被一个嫩犊子拿下,丢死人了! 枯栩反握着刀柄,他一早就看出这人是这帮山贼的领头儿了,这个领头还抢在手下们前面第一个跳上阁楼想独占部分财物,那……当然是擒贼先擒王咯! “全都停下!” 大当家突然一声大喝,吓了枯栩一跳,他还在想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才好呢,毕竟是第一次挟持人质没什么经验啊!结果这货竟然这么自觉! “嗯对,全都停下,跟我出去!”枯栩故意压低了嗓子说话。 “唉,唉,哥们,出去可以,手别抖啊!”大当家哭丧着脸,脖颈都被蹭出血了! “大哥!”小喽啰们顿时慌了。 “别动!这是个高手,不是你们能对付的。”大当家连忙制止一些蠢蠢欲动的小喽啰。 “高手?这么个嫩犊子?” “怎么看出来的?我看他的手在抖哎!” 小喽啰们轻声嘀咕。 “笨呐!不说是高手,大当家多没面子!” “噢!原来如此!” “大当家真聪明!” “嘘,看穿别揭穿。” “瞎嘀咕什么呢!还不快出去!”大当家快要哭了,“哥们手别抖啊!” “少废话!”枯栩瞪了他一大眼,他也想不抖啊,可是第一次挟持人质紧张啊! 走下阁楼,枯栩指着昏迷的大联盟护卫们沉着嗓子道:“解药拿出来喂给他们吃。” “好的好的。”大当家的脖颈已经血迹斑斑了,几乎是哭着喊出声:“快快快,解药解药!” 一个小喽啰连连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 枯栩的目标很明确,他没有把握只身一人对抗这么多山贼,只要救醒这些大联盟的护卫们就什么都解决了。 “噗嗤” 枯栩还在怀疑那个瓷瓶中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解药,后背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柄匕首从后面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怎么可能呢?枯栩挟持山贼头头走下阁楼后还特意威胁其他小喽啰退得远远的,此刻他的后面不可能有人能偷袭自己! “终究是太年轻了。”大当家的声音竟然不再颤抖了,反手轻轻一推就将枯栩推倒在地,回头对着枯栩冷冷的笑着,很随意的擦去脖颈上的血迹,完全没有了之前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原来之前都是装的,枯栩完全被他的表演骗了,面对一个唯唯诺诺,贪生怕死的鼠辈,任何人都会不自觉的放下戒心。枯栩忘了他好歹是一方山贼的首领,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会轻易让人摆布,任何一个掌握权力之人都不会没有两把刷子。 一只戴着银色护腕的手向枯栩伸了过来,猛的一下拔出匕首,枯栩体内的血液开始无情地向外迸溅! 那个精致的银色护腕不会是山贼的装备,山贼们不会用这么奢侈的东西,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真正的作战厮杀,他们抢的都是武装薄弱的路人、商队,应对军队的方针只有一个字——躲!所以他们宁愿将钱财拿去花天酒地。通常会配备这么精致的装备的都是正规军! 是了,枯栩将山贼们都驱赶开了,能偷袭自己的只能是——躺在地上“昏迷”的大联盟护卫了! 就这样结束了么?原来自己的一生这么短暂,还什么大事都没做成就要结束了。 枯栩苦笑,前一秒还在指望的人在后一秒将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他已经无力去想这是为什么了,他的心脏已经开始渐渐停止跳动了,视野越来越模糊,直至一片黑暗…… …… 昨晚刚经历过一场暴风雨的天空晴朗异常,温暖的阳光向着湿漉漉的森林洒下一片金黄的光辉,森林中,落叶满地。 浓密的枝叶遮住了大部分阳光,只从缝隙间投下一束束光柱穿过微微泛起的水汽。男孩只手抓着女孩的手腕在林间快速地穿梭着,未干的泥土弄得他们的鞋上满是泥泞。 女孩木愣愣的任由男孩拉着跑,好像男孩拉着的是一只大布偶。尽管现在是正午,外面烈日当空,可是阳光照不进来,森林内部却略微有些凉,女孩不禁一个寒颤。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颤动,男孩似是下意识的回头,原来那不是一个死的大布偶,是个活生生的会冷的女孩。 女孩和男孩目光接触的一瞬间,女孩又是一个寒颤,这次不是因为凉,而是仿佛在那一瞬间坠入了冰窖! 那双冰蓝色的双瞳中仿佛有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一个,暴风与雪在其中肆虐的深渊!仅仅是一瞬间的对视就足以寒彻全身! 完全没有理会女孩的反应,男孩仅仅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原来真的只是因为身后的动静下意识的回头,这是出于对危险的警觉。 女孩拉了拉身上单薄的衣裙,戏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就被带走了,她依旧木愣愣地任由男孩拉着跑,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也不过问,甚至不知道现在为什么在跑,她只知道是外公叫她跟着他的,她习惯于听外公的话。 一路的奔跑,中途没有一刻的停留,女孩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跟上男孩的步伐的,直到不知是过了多久后男孩突然松开了手,她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气喘吁吁。 终于走出了那个阴冷的森林,女孩沐浴着久违的阳光,笑容不禁在脸上绽放,就像一株在阳光下盛开的木槿花。 男孩仰起头直视着万里晴空中那最耀眼的光辉,仿佛就连太阳也无法融化那双眸中的坚冰。 “阳光真暖,难怪所有人都喜欢,”男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回头瞥了一眼那森林中满地的落叶,“可是却没有人喜欢那些为迎接阳光而在风雨中凋零的枯叶……” 女孩一怔,男孩这突如其来的话中仿佛蕴藏了巨大的悲伤,一股莫名的哀伤涌上心头。 刚想说些什么才发现男孩已经走出很远了,女孩只能快步追上。 “别跟着我了,”男孩突然停下了脚步,“接你的人在前面。” 女孩这才发现前面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马车,马上坐着一位漂亮的大姐姐正笑吟吟地向自己挥手。 “可,可是……”女孩有些慌了,因为男孩又走远了,“外公让我跟着你的啊……”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当最后一个字出口时已经自己都听不见了,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好像随时会哭出来。 女孩呆呆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既没有去追那个背影也没有走向马车,就像一只被抛弃街头的大布娃娃。 最后还是马上那个漂亮的大姐姐走过来牵起她的手:“他还有事要忙,跟姐姐回家吧,是外公叫我们来接你的哦!我叫月杉,你叫什么?” “未晞,”女孩答道,又指着那个几乎成一个黑点的背影,“能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么吗?” “零瞳。” “零瞳……我记住了。” 第8章 通天塔(7) 陡峭的山崖上,少年手脚并用的向上爬着,近乎垂直的崖面丝毫没有影响他上升的速度,身体灵活的像只猴子。 不过片刻时间,少年就攀上了崖顶,在阳光下露出那双仿佛塞满冰渣的眼睛。前方的丛林中已经依稀可见一些屋舍的轮廓了,零瞳拿出地图最后确定了一次,前方就是目的地了。 也是,下一个战场…… 零瞳缓缓抽出了背后的剑,一股寒气顿时喷薄而出,真不知道他拔出来的是一柄剑还是一场雪,晶莹的冰花纷纷扬扬的从剑身上落下,那是空气中的水蒸气在剑身上凝华而成的,这是何等可怖的低温! 没有人会相信这是能在盛夏的午后看到的景象。 …… 黑色的汪洋浸没了整个世界,周身的骨骼仿佛随时都会被巨大的水压碾碎,冰冷的水流肆意灌入口鼻。 他在一点点坠落,在一个无止境的深渊里,眼睁睁看着上方的太阳离自己越来越远,平静的水面便是一道分界线,分割出了两个世界,一个生的世界,一个死的世界…… 四周越来越暗,越来越冷……枯栩想起来了……他就要死了……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安静么?无论生前多么璀璨,死亡时也是孑然一身,一个人孤零零的从这个世界消失,阳光都带不走一丝。 枯栩缓缓闭上了眼睛,实际上闭不闭眼已经没有差别了,周围已经完全被一片黑暗所笼罩。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消失吧!虽然有些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活下去……活下去……”突然传来的声音是那么的遥远,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又是那样的清晰,“一定要快乐的活着……” 这声音……多么熟悉的声音啊!一阵喜悦涌上心头,一个称呼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是忽然又愣住了…… 这是谁? 分明是如此熟悉的声音,分明刚刚就要叫出口了! 枯栩痛苦的嘶吼着,想挣扎着站起来却无处使力。 不知何时,无止境的黑暗被茫茫浓雾取代了,周围隐隐约约显出树木高大的轮廓,好像这是一片树林,不知为何,明明天上什么都看不见,可是枯栩就是知道甚至是确信那里有着许多闪亮的星星,雾浓得令人觉得依然置身海底。 枯栩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了,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这样诡异的场景切换,那自己被大联盟护卫刺穿心脏也该是梦吧?意识到身处梦境后就该醒来了吧! “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亲切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如此的近,就像耳边低语。 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浸没了枯栩的脸颊,下意识的伸手在脸上一抹,血! 他猛然惊觉自己正躺在谁的怀里,鲜血源源不断的淌在脸上!那不是他的血,而是身边这个人的,这个将自己拥入怀里的人就要死了! 枯栩试图看清这个亲切却叫不出名字的人,明明是那么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温柔的怀抱,却除了白雾外什么也看不到…… 梦不是该醒了吗?枯栩痛苦的嘶吼着。 “活下去……”耳边再次传来虚弱的声音。 一再得叫我活下去,可明明快要死了的是你啊! 茫茫的白雾中突然噗地腾起一朵金色的火焰,接着是两朵…三朵…四朵……直至整个空间都被金色的火海覆盖,似要点燃整个世界! “活下去……就算我死了,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你到底是谁啊?”枯栩抱着头痛哭,泪流满面,“不要……不要死啊……不管你是谁,就是……就是不想你死啊!” 焚世的金焰越来越烈,烧得整个世界摇摇欲坠,高大的巨树接二连三地倒下,坚硬的地面不断的凸起、炸裂,天上的星星纷纷化为燃烧的火球坠落,空气中不断传来爆破音,掀起阵阵热浪,天与地仿佛都在这一刻倾覆! 枯栩却如浑然不知一般,双手环抱着眼前看不清面容身材或者说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儿无声痛哭。 说不出来的,莫大的悲伤在心头蔓延。好像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事情正在自己的身旁发生着,可是自己甚至不明白究竟为何而悲!就只想将眼中所有的泪水倾斜而出。 就在这个世界就要四分五裂之际,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清扬的乐声,如同淅淅沥沥的如酥春雨洒下,驱散了漫天的火焰,抚平了残破的大地,扶起了焦黑的树干,树干上迅速抽芽儿,绿色复苏,阳光普照,万里晴空,一切灾难顷刻间荡然无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连黑夜都变成了白天。 枯栩豁然睁眼,眼睛一时不能适应当前的光线又微眯起来。 阳光穿过漫天的叶影在地上投下点点光斑,清扬的乐声依旧在耳畔环绕。 枯栩可以确信他现在是从梦中醒来了,而不是进入了另一个梦境,尽管梦中的音乐还在奏响,尽管周围的土地都被鲜血染红,尽管他的身体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可是他就是确信现在的世界是现实世界。 在现实中,他,被洞穿了心脏,体内的血液几乎全部流失,染红了大片的土地,可是他,还没有死去! 他毫无疑问是被抛尸荒野了,那群山贼连挖个坑埋一下的功夫都省了。 枯栩完全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胸前的伤口甚至还没有愈合,微微跳动的心脏还在往外挤出所剩无几血液,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能活着。 他只能静静的听着那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音乐,那是笛子的声音,仿佛每一个音符都拥有生命一般,围绕着枯栩翩翩起舞。枯栩整个视野都是模糊的,身下湿润的泥土柔软得像是黑芝麻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黑芝麻糊来形容,也许是想吃篱雨儿熬制的黑芝麻糊了。 一阵微风吹过,漫天模糊的叶影掀起层层绿浪。 枯栩心中一惊,为什么?为什么听不到树叶的沙沙声?不只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连枝头上鸟儿展翅应有的扑扑声与啼鸣声,甚至是他自己尝试着在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听不见! 整个天地间,除了那清扬的笛音,万籁俱寂!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错了,此刻真的还在梦里?可是枯栩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了,眼皮上仿佛坠了一个铅块,好重,好重……模糊的视野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当枯栩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了,阳光依然穿过漫天的叶影在地上投下点点光斑,可是却没有了那清扬的乐声,树叶群沙沙沙地从头顶上方拂过,鸟儿叽叽喳喳地飞来飞去,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枯栩艰难的坐起来,地上一大片的泥土都是血的红色,真不敢相信这都是自己的血。血流尽后没有停止跳动的心脏又一点点把体内新生的血液不断挤出,就形成了此刻的惨状。此刻心口的伤口已经勉强黏在一起了,血算是止住了,不过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样都没有死去,世上任何一个医者知道了都会大跌眼镜吧?难道自己真的是枯栩花?还是说......自己其实已经死掉了? 枯栩望着旁边果树上掉下来的野果咕咚咕咚地咽了咽口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死没死,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唯一清楚的是肚子早已经饿坏了!抓起地上的果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枯栩一口一个果子,不一会儿就将地上的果子全都扫干净了。意犹未尽的砸吧着手指,他还没有吃饱,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爬上树去摘更多的果子了。 他没有意识到许多只隐藏在茂密的枝头间的血鸦正对着他眨巴着灰溜溜的大眼睛,它们被血的味道吸引而来,等待着濒死的猎物死去、腐烂,它们是这个森林中最优秀的分解者,一群血鸦可以在五秒钟内将一头成年大象的尸体化为白骨,如果不是血鸦只吃死的腐肉,那它们恐怕就是最凶残的猎食者了! 而这个眼见就要成为美食的尸体却突然蹦起来狼吞虎咽,这对它们来说,无异于煮熟的鸭子都飞了!可恨自己为什么是只吃腐肉的物种啊!白守了一夜啊! 枯栩又在地上躺了半天,才突然想起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果然,钱财分文不剩,还有师父用酒钱换的打八折的刀也不见了,毫无疑问的,篱雨儿送的船鸽也被拿走了。只有那张皱巴巴的地图还在,这张小破纸连山贼都看不上,此刻更是已经被血浸透了。 枯栩在这张小破纸上依稀辨认出了驮龟此行的终点——千丈原,那里会有一艘羽舰等着他们,羽舰会载着他们飞往世界的中心,那个令人神往的地方——通天塔。 他还不想放弃,只要能在明天早上太阳升起之前赶到千丈原就还来得及。可是那样的话,山贼很快就会转移窝点了,也许就再也找不到了,船鸽可能也就永远也拿不回来了......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自己说不定篱雨儿此刻正在挨训呢,而自己转眼间就弄丢了…… 可是那能怎么办?如果错过了羽舰就等于错过了塔会,去找山贼就是放弃塔会,况且还不一定找得到,就算找到了那根本就是去送命啊!大联盟护卫似乎和山贼还是一条贼船上的,本该已经死了的他现在却依旧活生生的站在这里,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枯栩有点心乱如麻的感觉。 最终枯栩还是上路了,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比想象中的还要虚弱,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尊白瓷,血管里根本没有多少血吧?难以想象一个血都流尽了的人竟然还能活着。 某处的树梢上,一男一女倚靠着树干静静地看着地面上的骏马带着男孩渐渐远去,静得仿佛与那棵树本就是一体,静得旁边的一只血鸦甚至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存在,自顾自的用锯齿状的喙梳理着漆黑的羽毛。 “你说,他会去哪?” 直到已经完全听不到脚步声了,确认男孩已经走远后,树梢上的那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才开口说话,惊起一片飞鸦,惊得那只梳理羽毛的血鸦差点掉下去,连忙拍打着翅膀远去。 “如果是你,你会去哪?”旁边的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女孩,富有磁性的嗓音听起来很是舒服。 “那肯定是去千丈原呐!对我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一道选择题,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一道题!”女孩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为了点钱财就放弃塔会,甚至还有可能把性命丢了,怎么可能嘛!只有傻子才会这么选!” “这不是钱的问题,关键是那只船鸽。” “船鸽怎么了?又不是什么世上罕有的宝贝。” “你还是在看一个东西本身的价值,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的价值是无法衡量的,你喜欢,它就是无价之宝,不喜欢,它就一文不值。” “哎哟,先生,你又开始了,净说些无聊的大道理。”女孩抓着头发望天。 “好吧,我赌一顿早餐他会去找山贼。”男人潇洒得打了个响指。 “为什么?” “因为对他来说,那只船鸽就是一个无价之宝。” “啊不……我是问为什么要赌一顿早餐?你们几个臭男人哪顿早餐不是我做的?” “输了我给你做一顿早餐。”男人一副“就这么简单”的表情。 “那你要是赢了呢?” “明天的早餐我要双份咯!” “……”女孩满头黑线,“不过为什么说对他来说那只船鸽是无价之宝?” “因为……”男人笑笑,“无论他......曾经体内流着怎样的血,他都是个货真价实的傻孩子。” “拜托,他已经18岁了,是个成年人了。” “不管年纪多大了,心长不大也依然是个孩子,他不仅是个孩子,还是个傻孩子。”男人摊摊手。 第9章 通天塔(8) 烈阳当空,万里无云,热浪在森林上空翻腾,现在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整片森林被难耐的酷暑与喧嚣的蝉鸣所笼罩着,惹的人心烦意乱。俗话都说林子深了什么鸟都有,可是此刻这深林中的鸟儿都藏在浓密的树荫中纳凉不愿出来了,竟是一只也看不到。 林深处,隐天蔽日的树荫遮蔽了一片竹屋,竹屋内一张巨大的躺椅上,颓丧着脸的男人无力的瘫在上面,大口大口地吸着劣质的烟草,那张皱在一起的脸像是一张被揉成团废纸。 躺椅旁边的小木桌上大鱼大肉的摆满了一桌,都说世界上没有一顿大吃特吃解决不了的烦恼,可是躺椅上的男人实在是愁得连筷子都不想动,就只想窝在躺椅上大口大口的抽烟。 作为一个刚刚大丰收的山贼头头,按照原本的计划此刻应该和往常一样已经在转移山寨的路途中才对,坐在轿子里如众星捧月一般被一群小喽啰抬着走,在压寨夫人们的簇拥下左拥右抱,亲亲这个亲亲那个,她们会抢着为自己锤着腿捏着肩,一口一个“大当家辛苦了~”,而自己则幸福的微微点着头,幻想着刚到手的这笔财富该如何挥霍呢? 想到这里,大当家又狠狠得吸了一大口烟,一个逍遥快活的山贼的生活不就该是这样吗?有钱了就使出吃奶的劲儿挥霍,挥霍完了就再去干票大的!小的咱不干! 可是就在昨天,那个人来了,那一刻所有的幻想都冻结成冰……却没有人感到害怕,因为那柄剑所过之处仿佛连恐惧都为之凝固。 那个人就像是一枚钉子,一枚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钉子,硬生生将他们钉死在这里了,每一个离开山寨的人都需要支付生命为代价。那个人是要让他们等什么人吧? 原本狂欢中的山寨在那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他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唯一能做的只有不离开山寨,只有仿佛漫无边际的等待!恐慌像是一台生锈的机械,直到此刻才缓慢的运转起来。 大当家也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只是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可能到头了,想想自己之前的那些“丰功伟绩”不禁有些伤感,他想自己也早该有此觉悟,从自己踏上打家劫舍这条道时就该明白,正义终将驱散邪恶,总会有那么一天,审判的刀锋会从天而降! 现在那一天来了…… 大当家不指望那几个大联盟的护卫能帮自己什么,因为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勾结山贼,哪怕把他们的罪行供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一个作恶多端的山贼指控正义的大联盟护卫?大当家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那唯一一个可以做证人的孩子已经被灭口了。他们只会被定一个失职的罪名,根据大联盟的律法,护卫失职会被罚款,罚金是他们三个月的薪水,这在平时或许是要命的处罚,可这次合作他们捞到的好处却远远不止三个月的薪水啊! 这真是一笔好买卖啊!大当家心想,死到临头了才发现与自己合作的蚂蚱和自己不是一条绳上的! 枯栩一瘸一拐的走来,望着眼前倒塌的大门,大片的尸体,呆若木鸡。 他还是来了山贼的山寨,这帮山贼到底是一群乌合之众,一路上留下了大量痕迹,踩踏的草垛,折断的树枝还有吃剩的鸡骨头等等,一路指引着枯栩找来。但他并不是准备来送死的,他已经想好了对策,从那些竹竿搭成的建筑来看应该是山贼的窝点没错,山贼们为了防止被官兵围剿,每次行动过后都需要“搬家”,所以都是用竹竿随意搭建结构简易的临时屋。 可是……眼前这座山寨已经不能用简易来形容了吧?简易到连大门都没了,这根本就是……一片狼藉! 枯栩小心翼翼地上前,怯怯的左顾右盼,却是惊起一摊锅碗瓢盆,乒乒乓乓地摔在地上。 “鬼啊!”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山贼们对这个劫持了大当家的少年还是有着深刻印象的,而其中最主要的印象就是——他已经死了。 本就处于恐慌中的山贼们此刻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外面的动静将大当家也引出来了,他更是惊得忘了呼吸,当时那颗心脏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被洞穿的,他甚至还记得那跳动的心一点点归于沉寂的过程。 可现在那颗心的主人尽管脸色苍白的像张白纸,却是真真切切的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化为厉鬼来报仇了吗?不是我杀的你啊!我只是单纯的劫个财啊!那个人要自己等的就是这个厉鬼吧!等着这个厉鬼来复仇,那么......那个人恐怕是个鬼差吧!大当家两股战战,哆嗦得几乎要扑通一下跪地上。 “我……我是来谈判的!”枯栩怯生生的样子像是初登舞台的戏子,却努力摆出强硬的姿态,“我已经知道你们的位置了,我的朋友就在官府大门口等着的,如果半小时内我没有回去,他就会通知官府,半小时,你们就算是现在就逃也来不及了。” 枯栩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他此时身边哪里有什么朋友,只不过是他急需一个谈判的筹码,哪怕这个筹码是假的。 大当家一愣,官府?试探性的问道:“您想要谈什么?” “我只想要回我的东西。” “就这么简单?”大当家有些诧异,他还记得从枯栩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只有一只船鸽、一柄刀和一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零钱。若不是有那只船鸽,大当家可以确信这是这次收获中最小的一笔,没有之一! 枯栩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了,简直不敢相信会这么顺利!大当家不仅十分痛快的奉还了他的东西,还想塞两袋鼓鼓的金币给他!不过枯栩拒绝了这笔巨款,实在是不敢接啊!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两人推来推去的样子,好像手中的不是两袋鼓鼓的金币而是两个已经点燃了引信的炮仗。 大当家也没想到这“厉鬼”这么好说话,幸福去的突然,来的更突然! …… 枯栩骑在马背上,摆弄着手中的船鸽。拒绝了那两袋金币,大当家说什么也非要补偿他不然良心难安,实在难以拒绝他的好意,枯栩要了一匹骏马,有了马他才有可能及时赶到千丈原。直到此刻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这……也太容易了一点吧? 不过他不傻,这山寨就像被洗劫过一样,所有人都拎着包裹但却并没有人离开,还有门口那些尸体都在告诉他又有人在暗中帮助着他!否则可能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个空寨了。 不过枯栩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了。 枯栩一抖缰绳,胯下的骏马就嘶鸣着奔向远方,只留下滚滚烟尘。 “还来得及吗?这儿离千丈原可有五百多公里呐。”尘埃落定不久后,一个声音响起。 一只白净的手从地上拾起一张被血液浸透、满是灰尘的纸,看来是不小心掉下的。那是一幅地图,模糊不清的地图上描出了一条从大路上分出的黑线,黑线穿过一片山脉,那是一条并不存在的路,却是一段直达千丈原的直线。 另一个声音突然笑了:“来得及。” …… 大联盟总部——通天塔,第99层。 无容使快步穿过走廊,进入一间昏暗的小屋,小屋里只有一些摆放的零零散散的木柜,甚至连张凳子都没有,看起来像是一间杂物间,和外面的灯火通明形成鲜明对比,很难想象这间小屋是位于99层这样的“高层”人物出入的地方。 通天塔共有108层,层数越高就代表级别越高,能有权限上到99层的人屈指可数。 昏暗的小屋内,正有一人背靠着木柜席地而坐,手中攥着一个精美的酒瓶。 满屋子醇厚的酒香! 原来那些零零散散的木柜都是摆满了酒的酒柜。酒通常都是保存在地窖里,可是这一屋酒的主人却将酒藏在99层的高空。 看到坐在地上的人影后,无容使明显愣了一下,匆忙的脚步停了下来,才两个月没见,这个坐地上的人又多出了不少白发。 大联盟第五十六任盟主——邬栖年!除了他没有谁会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 “回来了。”邬盟主拍了拍身旁的地板,示意无容使到自己身边坐下。 对上那双浅浅的眼睛,无容使感觉自己平静了不少,也用一个舒适的姿势靠着酒柜坐下,几乎是下意识的接过旁边递来的酒瓶。 “干杯。”邬盟主微笑,微弱的烛光照亮那张已略显苍老的脸庞。 匆匆忙忙地灌下一大口火辣辣的烈酒,无容使放下酒瓶。 “有话要说?” “老师......”无容使犹豫了一瞬,“魔,真的都是些凶残的怪物吗?” “所有人都知道,魔,本是人!可是他们选择了堕落,堕落成魔者,就不再是人了。”邬盟主轻轻叹息着。 “可是我昨天似乎在它们身上看到了类似......感情的东西!”无容使顿了顿,出神的看着酒瓶上的标签,“是那种感情的力量,令它被金刚砂洞穿了心脏却没有立即死去,甚至还能发动反击。” “不要想太多,我的孩子,你知道人与魔最根本的区别是什么吗?严格来说,人与魔都有各种欲望,可是人与魔最根本的区别就是人能控制自己,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那就是人性。而魔不能!也就是说,当一个人的欲望大于人性的时候,那个人,就堕落成魔了。堕落者在外表上与人无异,它们有的甚至还奢望着过正常人的生活,可是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魔性,那是一座冒着热气的活火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一旦爆发它们就是一头嗜血、狂暴的野兽!孩子,明白了吗?并不是说魔完全没有感情,而是它们不可控,它们会无法控制自己去伤害别人。一旦成魔,魔血侵蚀入骨,它们便成了嗜血的恶鬼,将再没有挽救的余地,所以......尽管这很残忍,但是它们只能也必须被抹除!” 无容使没有再说话,自顾自的灌下几大口酒,沉默了半分钟才再开口:“明白了,堕落之人,天地无容,谢谢老师。” “你能明白就好,”邬盟主的眼角偷偷的湿润了,声音有些哽咽,“我们已经失去了极王,不能再失去你了......” “放心吧老师,我不是他。”无容使一口饮尽瓶中剩下的酒夜,起身准备离去。 “孩子,你知道吗……它们又回来了,”邬盟主突然抬头,酒瓶从手中滑落,骨碌碌地滚向远方,金色的酒液洒了满地,“或者说,它们,从未离开......” 第10章 通天塔(9) “什么?”无容使停下了脚步。 “不能再瞒着你了,你知道古尹先生近几年都在忙些什么吗?”邬盟主说。 “古尹先生?他总是搞一些令人难以捉摸的研究。”无容使看着邬盟主的眼睛,等待着他将要说的话。 “这要从大概十四年前说起了,古尹先生一时兴起,去了西北方的一座雪山打猎,古尹先生箭法精妙,猎到了不少猎物,可是在准备返程时因为一名随从的疏忽逃走了一只野兔。” “野兔?”无容使又重新坐回了刚才的位置。 “对,野兔,不过是一只野兔而已,古尹先生当时根本就没有在意,就带着其他猎物高高兴兴的回来了,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万万没有想到!” “也许这就是天意,七年后的一天,古尹先生又去了那座雪山,他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兔子,令人惊讶的是,那只兔子的伤口呈六角形!” “六角形?那只兔子是被古尹氏的六角芒箭所伤?” “对。”邬盟主别有意味的眯起眼睛。 “你不会是想说……那只兔子是七年前逃走的那只?” “没错,过了七年,野兔的伤口却没有愈合,而且,七年,兔子就算没有死也早已步入老年了,一只年迈又受伤的野兔怎么能在野外生存这么久?” “会不会是古尹先生弄错了?那只兔子是他的随从新射伤的。”无容使问。 “不会,古尹先生那次不是去打猎的,只是恰巧路过那座雪山,根本没带弓箭,而且自从七年前打猎回来后,他也没再去过那座雪山。” “为了一探究竟,古尹先生将兔子带了回来,通过骨龄判断,那只兔子的年龄不超过一岁,并且六角芒箭的伤口也一天天愈合了。” “在七年前射伤的兔子,七年后年龄不超过一岁?” “古尹先生很快就作出了猜想:难道那座雪山内存在一个时间停止流动的地方!” “什么?”无容使一惊,“还真是大胆的猜测。”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古尹先生带了大批探查人员进入了雪山搜索。探索队以4个人一组分开探查,每个人都带了信号弹,古尹先生给他们的命令是发现异常必须在第一时间放出信号。可是经过两个月的搜索,没有收到任何一个信号,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停止流动的地方,古尹先生只好放了撤退信号,要说什么异常的发现,只有一个由粗壮的树根扎成的大疙瘩,是古尹先生无意中在雪中挖出来的,觉得形状很奇怪又不想空手而归就捡走了。” “那就这样结束了?古尹先生的猜想是错的?”无容使试探性的问问,他知道肯定没有这么简单,老师不会浪费时间跟他说废话。 果然,邬盟主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当时古尹先生也以为就这样结束了,现在想想,如果真的是那样就结束了该有多好。” 邬盟主叹了口气:“发出撤退信号后,古尹先生在说好的集合地等了整整两个星期,有4个组仍然没有回来。古尹先生带去的108人的考察队,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不会不懂得服从命令的重要性,接到撤退信号就必须在第一时间撤退。” “会不会是他们进了密林或者山洞这些地方看不到撤退信号?”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尽管撤退信号是每天早中晚放三道。古尹先生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还是决定再回去寻找没有回来的那4组人。” “就这样又找了半个月,依然一无所获,那4组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果是遇险了却也没有找到尸体,也没有发现人的血迹,更何况4个精英中的精英一组,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不可能连放信号的机会都没有。古尹先生只能选择先撤退了,而这次,又有两组人没有回来。” “恐慌在整个队伍里蔓延,古尹先生不敢再回去找人了,只能带着剩下的二十一组人回来了,而那失踪的6组人至今没有回来。” 昏暗的房间内突然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咕噜咕噜咽酒的声音。 一瓶酒饮尽,邬盟主才继续说:“回来后,古尹先生剖开那个树根疙瘩,发现里面竟然装着一具蜷缩着的尸体,经过进一步的研究发现,那具尸体并没有真正死去,只是进入了某种休眠的状态,而且那具‘尸体’的骨骼是......红色的!” “红色......” “是的,那是个魔,是个堕落者。而且,从它的衣着上来看,它并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 “我在听。”无容使的眉头皱了起来。 “它属于千年前!通过查阅古籍,古尹先生几乎可以确定,它来自于千年前的那场浩劫!” “一千年前,那场近乎毁灭人类的浩劫?” “没有魔王在世时,每个堕落者都是单独的个体,总是在世间漫无边际的游离着,进行着无意识的杀戮。而一旦魔王问世,不知为何,所有无意识堕落者都会集结在一起,追随着那个素未谋面的魔王。而一千年前,三位魔王并存于世!三位魔王率领整个魔族大规模的屠戮人类,几乎使人类灭亡!史称‘三王荡世’!” “若不是及时发现了魔族的弱点——金刚砂,恐怕人类早已不复存在了......”尽管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可是无容使依然感到后怕。 “试想下,如果那个时间停止流动的地方真的存在,如果千年前的魔族余孽真的躲入其中,那么,它们将在那里得到永生,不断的繁衍、繁衍、繁衍……却没有死亡!”邬盟主手中的酒瓶突然捏碎。 “如果真是那样……千年了……将会繁衍出怎样一个庞大的种族……” “它们用树根包裹住自身,以类似于冬眠的方式度过漫长的岁月,它们是在等待着什么,也许是在等待着一个时机......一个,覆灭整个人类的时机!总有一天,它们会重回世间!” “一个……值得等待千年的时机么?”无容使恍惚出神,“后来还有找到那样的树根吗?” “后来每一次派人进入雪山都会有人失踪,却再也没有找到过那样的树根。于是我们将那座雪山划为了禁地,在其周围布下了大阵,不让任何人进入,同时也是为了阻止山中可能存在的魔族出来,同时封锁消息,这个消息一旦公布,不敢想象会引起多大的恐慌。” “如果只是一群堕落者,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意识,一定有谁在指引着他们,一个......王!”无容使恍然大悟。 “不,也许......是三个!” “可是古籍上记载,三王已经在千年前全部陨落了。” “那个堕落者都能活下来,三王并不一定真的陨落,如果那个时间停止流动的地方真的存在的话......”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无容使几乎已经预见了可怕的未来,“那个树根中的魔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我们强行唤醒了它,它在我们的拷问中自杀了,”邬盟主盯着无容使的眼睛,“它从苏醒到死亡只是一直在不停的重复着一句话。” “什么话?”无容使面色阴沉。 “用鲜血,洗涤这个世界!” “我不会让那一天出现的。”无容使咬牙切齿,声音坚硬得仿佛是金属的颤音。 “我们必须得在它们全面苏醒之前毁灭他们。”邬盟主也是面色阴沉。 “老师,现在才告诉我是不信任我么?” “是怕你还没准备好,”邬盟主顿了顿,“毕竟……” “老师!”无容使打断他的话,“我早已准备好了。” 无容使说完转身就走,邬盟主看着小屋的门打开又关上,默默从角落里取出一个痰盂,一阵咳嗽。 “铭铠啊,未来恐怕只你一人孤身作战了……你真的准备好了么?” 痰盂中全是鲜血。 …… 朝阳初升,仿佛沉睡的世界在逐渐睁开朦胧的双眼,一望无际的千丈原上吹来阵阵的清风荡涤着人们的心。 塔会前5天。 枯栩都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做到了,一个晚上翻越群山,赶到五百多公里外的千丈原! 若是走大路,一个晚上行五百多公里路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哪怕他有一匹骏马。枯栩很庆幸自己选择了一条捷径,尽管这条捷径翻山越岭,有很长一段路马不能走,他只能弃马奔跑,不眠不休的跑了一整夜翻了六座大山,可是总算是赶上了。 望着不远处那座庞然大物,枯栩露出了笑容,早已干得不行的嘴唇因此开裂也浑然不知。 那就是羽舰,外形似鸟也似船,靠源水晶提供动力,可以飞上天,这艘羽舰通体火红,俨然一只披着烈焰的雄鹰,显然是大联盟的燎云军舰!枯栩虽早已听说却是第一次见,真是大得不像话啊! 可是枯栩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差点骂娘了!因为那只雄鹰展开了“双翼”!舰身上的帆也缓缓打开了!它要起飞了! 这特么的我还没上去呢!难道拼命跑了一晚上就是为了亲眼观赏羽舰飞上天的壮举?不可能! 枯栩早已痉挛的双腿再次狂奔起来,清晨清冷的空气仿佛在胸腔内炸裂,口中满是血的腥味!枯栩确信他此生从没有跑这么快过! 羽舰摇摇晃晃的离地了,像这清晨的风一样轻灵。终究还是赶不上么?枯栩不甘心。 “小枯兄弟呐!快抓住!”突然一根绳子从羽舰上抛了下来,枯栩想都没想一把抓住,顺着绳子往上看,只看到两只挥舞着的手掌探出船舷,绳子的另一头应该是固定住的,而那个只见其掌不见其人的家伙是谁就毫无疑问了。 “还以为你被山贼抓去当压寨夫人了嘞,”沐阳灵嚷嚷着,“羊驼嘞!快来帮帮本公子哥啊你们这些耿不直的傻大个!” 再一次听到这个喋喋不休的嚷嚷声,枯栩心中莫名的欣喜,双手死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尽管双手都磨出了血也丝毫不觉得疼。 “这些耿不直的傻大个!真的不来帮本公子哥啊!”沐阳灵还在喋喋不休。 “你这样骂人家谁会来帮你啊!”枯栩吊在空中笑骂。 “谁骂他们了?在本公子哥眼里,所有人都是傻大个!” 第11章 通天塔(10) 水从风动,云随波流,碧水蓝天,群峰万里,这方地界四面八方皆有不同的美景,你可以看到远方的皑皑雪山,也可以看到郁郁葱葱的山林,换个方向还可以看到高耸入云的陡峭雄峰,或是波澜荡漾的碧湖……这个仙境一般的地方却有着一个奇怪的名字——容身之地。 也许世界上拥有此等美景的地方成百上千,不过有一点这个容身之地却是独一无二的,正如它的名字一样,那就是……这里是妖魔的乐土,妖魔的容身之地! 仔细看便可发现,雀妖在枝头间跳跃,山妖坐在石壁上望天,花妖在花海中洒水施肥翩翩起舞,水妖在湖中扭动着身躯追鱼戏虾,还有一些人在田间挥汗耕作,不过那些可不是人,而是堕落者! 处处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唯有那树藤扎成的秋千上,肤色素白的女孩随之轻轻荡漾着,安安静静的,不喜也不悲。 “这孩子,真的是……魔吗?”不远处有个苍老的声音悄然发问。 “是的婆婆,确定无疑,我们用观魔镜看过了,她的骨骼是红色的。”有人悄声回答,听声音说话者应该是一位老婆婆与一位年轻女子。 “怎么看也不像啊,那么安静,像个大布娃娃,”老婆婆有些惊讶,随之又叹了口气,“唉,这孩子也怪可怜的,这世上也只有先生会收留她了吧?先生收留了这么多妖物与魔在身边,这就像是羊群收留了一群狼。” “哪有呀婆婆,我们可不是羊,他们也未必是狼啊!”年轻女子笑笑,“再说了,既便如此婆婆不也还是留下来帮先生做这个‘牧狼人’了么?” “哈哈,”老婆婆笑了起来,“先生很早就知道他们是躲在戏院里的魔了吧?” “是呀婆婆,先生不忍心打扰他们的生活,但一直都有暗中监视着他们,如果他们做过什么坏事的话,我想先生也不会救他们了。” “是么……总之不管怎样我都支持先生做的决策。”老婆婆指着秋千上的女孩,“不过那孩子就一直这样呆坐着么?” “唉,婆婆,她叫未晞,听小花妖说,这两天她就一直在秋千上荡着,给她送饭她就吃,困了就躺下睡,一言不发。”年轻女子摊摊手。 “唉,真的怪可怜的。”老婆婆也叹了口气。 “也许世界对于这个可怜的孩子而言,就只有外公和戏吧?之前在生活中她一直是在扮演着‘外公的孙女’这一角色,而现在……外公没了……‘外公的孙女’这一角色也就消失了……”年轻女子顿了顿,“她可以很好的扮演剧本里的任何一个角色,却在这大千世界中找不到‘自己’这个角色了……外公不见了,她也随之把自己弄丢了……” “真是苦命的孩子。” “唉,如果当时她的外公跟着一起逃的话,说不定他们两个都可以活下来。”年轻女子叹息。 “不,也说不定是两个都逃不掉哇,”老婆婆长吁口气,“大联盟那位无容使可是个狠角色呐。” “是么?好吧。”年轻女子摊摊手。 “阿宁呐,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可怜的孩子,想办法让孩子开心些。” “是的婆婆。” …… 枯栩猛地睁开双眼,看着窗外的阳光,身体激动的微微颤抖,为了恢复伤势,他已经在床上静养几日了。 为了让各方来的参会者适应水土不服的不适,各方的羽舰都会提前几日将参会者带到通天塔,这正好给了枯栩疗伤的时间。虽说大联盟的药真的很有效,不过这才短短四日枯栩的伤势却是难以痊愈,大联盟的人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药是用来治疗一颗被洞穿的心脏,心脏被洞穿的人应该是直接送进棺材才对。 负伤上塔会,使枯栩心里很是担忧,有大事要去做的前一天晚上就睡不好觉这个老毛病更是严重了,枯栩只能顶着两个熊猫眼上了。 是的,今天,塔会,终于到了!这个无数命运被改变的盛会,终于要拉开序幕了! 枯栩一推开门就能看到那个高耸入云的建筑,世界的中心——通天塔!108层的高塔,仿佛一柄巨剑傲指青天! 塔会开幕式将在通天塔一层举行。 “黑花儿啊,你伤好了?你好像伤的挺重啊。”沐阳灵突然凑了过来。 “黑花儿?”枯栩俯视着面前的小矮人一脸懵逼。 “对啊,你不是枯栩花么?本公子哥叫你黑花儿没毛病啊!”沐阳灵笑嘻嘻的。 “你真有够无聊的。”枯栩不理这个活宝,径直向着通天塔的方向走了。 “唉唉,等等本公子哥呀,腿长了不起啊!”沐阳灵连跑带跳得跟上去。 隔的老远枯栩就听到了《黎明前夕》的旋律,还是令人的步伐不禁跟上了音乐的节奏,一路上一个个少年少女们都挺直了腰板,昂首挺胸,努力在阳光下绽放着青春的热情与活力! 与通天塔比起来,周围方圆之内的建筑显得是那么的渺小,那是一座真正顶天立地的圣塔,伟岸而圣洁。那些高层的人打开窗户就能碰到云彩了吧?枯栩这样想着。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些高层的人们,已经不会有那样的兴致了...... 通天塔前面是一块宽阔的广场,枯栩刚走进广场没多久四周就站满了人,人群甚至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枯栩很庆幸自己来的算早的。广场两边飘飘扬扬的林立着数百上千面大旗,那是各国、各势力的国旗、图腾,全世界几乎所有国家、势力都是大联盟的一员,大联盟是名副其实的“全人类的联盟”。 激昂的号角在路的两边吹响,高举双锤的鼓手奋力打出沉重的鼓点,每面旗下都伫立着一名战士,战士们用剑与盾的碰撞奏出带有金属颤音的旋律,三种声音汇成了响彻天地的《黎明前夕》! 这才是战场上的《黎明前夕》,比之平时所听到的少了分美妙,却多了分肃杀之意。战场上的乐器只有冲锋的号角、陷阵的战鼓和杀敌的刀剑!它们奏出的是乐器无法奏出的血之歌! 枯栩感觉到了大地的颤动,仿佛这滔天的乐声中带有灭世的威压,令整个世间都在战栗! 行走在这个无数面大旗围成的道路上,仰望着通天的通天塔,耳畔环绕着肃杀的战歌,每个人都如同朝圣一般噤若寒蝉。连向来话多的沐阳灵都老老实实的闭着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只是紧紧地抱住枯栩的大腿。 枯栩注意到周围飘扬的大旗的旗杆上都在阳光下隐隐约约闪烁着些许奇异的纹路,地上的石头、草丛的摆放似乎也有玄机,连脚下踩着的这条大理石路上也有暗纹。 早就听师父说过通天塔周围布有一个大阵守护了通天塔千年,今日看来这个大阵绵延数十里,每一根旗杆、每一块石头、每一根草皆是它的一部分,真是不敢想象这个大阵开启之时会是怎样一番惊天动地的景象! 枯栩看得入了神,竟是一直走到通天塔下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才发现自己腿上那只癞皮狗。 注意到旁边的人在憋着笑,枯栩面无表情地将沐阳灵扯开。 通天塔前,已经搭好了一座高台,高台上放着一张大椅子,椅子后昂首挺立着三个人。 “那三个人就是四位尊座中的三位吧?”沐阳灵小声的对着台上指指点点。 “没错,”旁边那个之前偷笑的男子轻声答应,颇为自豪的答道,“那个白衣的是无容使,掌管天局;那个红甲红盔的女将军是佑空座,掌管整个燎云军;而那个绿袍的老者便是归君,负责整个大联盟的财政内务,别看他老,归君可是纹道上的至尊!” “这位兄台知道的真多啊,”枯栩打量着说话之人,一身素静的灰边白袍,手持一柄竹扇,气宇轩昂。 “本公子哥又没问你!本公子哥不知道么?要你告诉本公子哥?”沐阳灵怒目而视。 “……”事发突然,那人表情都没来得及转换,面带着笑容哑口无言,半饷才缓过神来,讪讪地打个招呼,“这位矮人兄弟为什么不睁开眼睛说话呢?” “你才是矮人!你全家都是矮人!你这个耿不直的混蛋!本公子哥眼睛已经睁到最大了!”沐阳灵咆哮着。 “额......”那人的表情彻底石化了。 “额……敢问兄台尊姓大名?”枯栩赶紧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白亦茗,”白亦茗躬身行礼,“请问兄弟如何称呼?” “枯栩,就叫我枯栩就行,”场面还是有些尴尬,枯栩赶紧接着问,“那无容使、佑空座、归元君都来了,四位尊座中还有一位极王呢?白兄可知道?” “极......极王啊?已经好多年没人看见过他了,他的职务这几年一直是盟主暂代。” “闭关修炼了?” “不,我听说……”白亦茗犹豫着还是凑近了枯栩耳边,“大联盟的台柱——极王,陨落了!” “什么!”枯栩惊了。 “嘘!别声张,这可是机密,不能泄露的!” 《黎明前夕》的乐声突然停了,台下鸦雀无声。 一个老人缓缓走上了高台,步伐沉稳异常,仿佛一座行走的大钟,不可撼动! 邬盟主坐上那张大椅,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台下的每一个人,不怒自威,全然没有之前在昏暗的酒屋里那样的醉态。 “塔会,第九百九十六届,开幕!”直截了当的发言,贯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 第12章 通天塔(11) 随着邬盟主的一声令下,战士们齐声咆哮起来,一时间杀声震天,战鼓似雷响。 塔会的开幕式,其实也是一次大联盟向外展示实力的军事演习。 不过真正震撼住枯栩的却是之前那一句耳边轻语:“大联盟的台柱——极王,陨落了……” 大联盟的台柱……不少孩童也许还不知道大联盟与通天塔,却一定听说过极王的传奇。甚至可以说,因为有极王在,所以八方镇服! 极王,极致之王。 极王真的陨落了么?……枯栩有些失神。他之所以会对塔会如此向往其实很大部分是因为对极王的向往。 “嘿,嘿,枯栩兄弟,”白亦茗轻轻推推枯栩,“我也只是听说啦!不一定是真的啦。” 见枯栩不搭话,白亦茗也只好闭嘴了。 这时,火红色的羽舰群浩浩荡荡的漫过天际,纷纷展开了火红色的双翼,真如烈火燎云一般! 那是佑空座的燎云军! 这是人类唯一一支能够飞上天空的部队,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被允许制造羽舰。 “咻”“咻””咻“ 一朵朵不同颜色的烟火升上高空,羽舰群不断改变着位置,数量众多且体型庞大的羽舰群在空中集体移动着,不禁令人捏着一把汗,若是撞上了掉下来砸到人怎么办?不过他们的担心终究是多余的,羽舰之间看似拥挤却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转眼间已经形成了一个接一个奇异的阵型。 “哇!”“帅啊!” 下方开始传出呼声了,连有些失落的枯栩都被翱翔的羽舰吸引了。 “哇!“沐阳灵惊呼,“这、这...岂有此理!都快赶上本公子哥一半酷了!” “咻咻咻” 突然,三颗红色信号呈三角形升空。 燎云般的火焰瞬间“炸开”! 那是无数火红色的烈鹰从羽舰中飞了出来,如同群蜂离巢,铺天盖地!刹那间仿佛整个苍穹都被点燃! 这一刻,连邬盟主都微微愣了下才不着痕迹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显然这个场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这就是佑空座这段时间所准备的惊喜么?”邬盟主带头鼓起了掌。 眼力好的人会发现,每一只烈鹰背上都乘着一名战士。庞大的羽舰在作战中终究是太过笨拙,而现在佑空座训练的这批迅捷的烈鹰就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短板。 数以万计的烈鹰在空中尖啸着盘旋纵横,红甲的骑士稳稳的骑在鹰背上,肩挎长弓,身背红羽箭,手中舞动着长枪。整片天空都被烈火般的红色所吞噬! 佑空座随手扯下一片绿叶放在嘴边吹响,哨声瞬间就被鹰啸所淹没,可是却仍然有一只烈鹰向着她飞来了。 佑空座纵身一跃,一个轻灵的后空翻便稳稳地落在鹰背上。烈鹰一声长啸,一扇大翼扑起漫天尘土,腾空而起! “咳咳...“邬盟主一边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说,“都说这一代的四尊座没有一个是吃素的,果然没错!” “盟主过奖了!过奖了!咳咳...”旁边的老归君笑笑,“不过老头子我和他们可不是一代人呐!” “辈分是一辈就行啦!哈哈!” “盟主呐!您就别取笑老夫了!你看看,无容使都看不下去走啦!”归君指着无容使远去的背影。 “由他去吧,他的心已经不在这儿了......”邬盟主脸上的笑容不着痕迹的隐去了,“我们继续吧!到它出场了。”他点燃一卷烟草,朝后方走去。 突然,烈鹰的长啸骤然停止,人们的议论声也随之骤停,突然陷入的寂静连风都不再敢狂啸。 通天塔的大门轰然洞开。 “是‘逝’吗?!”沐阳灵激动得跳到枯栩背上张望。 虽然很想把这家伙扔下去,不过想到这家伙站地上什么也看不到,枯栩也就没狠下心来。 那是一把巨大的弓,几乎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放在一个架子上由两个人缓缓地抬上高台。在看到它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胸口都像是被一柄重锤重击! 枯栩惊得一个踉跄差点把沐阳灵摔下来,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只剩下了惊恐!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从弓上散发出来的蔑意! “羊驼嘞!”沐阳灵紧紧勒住枯栩的脖子才重新趴稳,使劲揉了揉眼睛,“本公子哥怎么有种被那把弓鄙视了的感觉?!” 枯栩也揉了揉眼睛,那弓静悄悄的挂在架子上,古木的身躯黯淡得不见一丝光泽,怎么看那都只是一段扭曲的枯木。可是他还是能真切感受到其身上散发出的蔑意! “我真的感觉到了!那截枯木头在鄙视本公子哥!”,沐阳灵拽着枯栩的衣服使劲摇晃。 “是是是...我也感觉到了,我也感觉到了。”枯栩连连点头,“那弓果真不一般呐!” “羊驼嘞!本公子哥不知道它一般二般!本公子哥只知道本公子哥现在超火大!” “有人想要上来试试吗?试试能不能拉开它。”邬盟主微笑示意,向“逝”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拉个羊驼嘞!弓做那么大,是想让本公子哥用腿蹬吗?”沐阳灵还是很愤然。 “没人叫你去!”枯栩赶紧将沐阳灵放了下来,他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丢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来!”一位身着军甲的少年大步上了高台,看装束那应该是某国的少年小将军。 “请。”邬盟主侧身示意。 “别的不敢说,这骑马射箭简直是我的日常啊,就像吃饭拿筷子一样熟悉!”小将军洋洋得意的取下长弓。 小将军左手捏弓,双脚稳稳地扎在地上,露出颇为健硕的小臂。虽然“逝”远比平常的弓要大,但是以小将军的臂展来说,要驾驭它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小将军深吸一口气,右手缓缓搭上弓弦,他早就听说过关于“逝”的传言,什么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拉开,他可不信,但是依然要小心对待,毕竟这是号称“目前人类所掌握的最大力量”!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慢着......”小将军突然松开了手,“箭呢?”之前过于紧张了,他现在才发现这只有弓还没给他箭呢! “没有箭,‘逝’不需要箭。”归君别有深意的笑笑。 “没有箭怎么射?你不会要告诉我什么心中有箭就自然有箭之类的话吧?” “不不不,真的不需要箭,”归君又别有深意的笑笑,“请吧,‘逝’早已经选定主人了,你拉不开的。” “拉不开?笑话!这世上还没有本将军拉不开的弓!”小将军脸上带有少年人特有的骄狂。 小将军再次举起大弓,两脚开立、扣弦、瞄准,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彰显着他的娴熟。可是下一刻他的动作就凝固了!他已经用尽了全力弓弦依然纹丝不动! “这不可能!”小将军难以置信,他一开始还是用手指拉弦,现在直接整只手握住弓弦往后拽弓弦也纹丝不动,仿佛那不是弓弦而是一根钢条。小将军觉得就算是钢条也该被他拉弯了才对! “可以停手了。”归君摆摆手。 “不!我不信!不可能!这世上还没有本将军拉不开的弓!”小将军咆哮着,用腿撑着弓,双手拽住弓弦,拼尽全力地拽着,狰狞地像头受困的猛兽! “住手!强行拉弓会遭反噬的!”邬盟主大喝。 “妈呀!还真的用脚蹬啊!”沐阳灵又跳上了枯栩的背上。 暗金色的光芒突然在“逝”中绽放!金色的光芒如同流水般沿着一道道古老的纹路流淌,仿佛一双双沉睡的瞳孔在睁眼,死寂的枯木突然间活了!一股澎湃的力量自“逝”中如飓风般席卷大地!瞬间掀翻了台下的人潮,数十根旗杆腰折。 一声尖锐的鹰啸从天而降,一柄长枪破空而来! “轰” 烟尘滚滚,石屑纷飞。 “呸呸”枯栩吐出满嘴的泥灰,摇摇晃晃的爬起来,这两天吃的土还真多! 尘埃散尽,枯栩才发现这广场上的一片狼藉。归君老人挡在人群前面,一道临时结界抵挡了刚刚的冲击。高台已经塌了,那个拉弓的小将军血淋淋的躺在废墟中,他的双臂已经彻底废了,“逝”的反噬粉碎了他的骨骼和经脉。佑空座捡起插在地上的长枪,拍拍身上的灰尘。要不是她及时将小将军与“逝”分开了,恐怕小将军此刻已经把小命丢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会乖乖听话啊,天不怕地不怕的。”归君老人擦擦汗。 “那根本不是弓!我不信有人能拉开!”小将军躺在担架上恶狠狠的瞪着血淋淋的眼睛,“你们!毁了我的一生!那根本不是弓!” “自己不行就不要怨天尤人好吧?”突然一个女孩笑嘻嘻地从邬盟主手中接过“逝”,甩了甩一头紫色的长发,“爹爹,让我来玩给他们看!” 已经恢复死寂的“逝”在紫发少女入手的瞬间就再度醒了过来,金光在每一道古老的纹路内缓缓流淌,却没有再次爆发出那股可怕的力量。 “这可不是玩具!”邬盟主递过一个警告的眼神。 “安啦安啦,爹爹,我保证。”紫发少女冲着邬盟主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爹爹?那是盟主的女儿?”人群中有人发问。 “没错,她就是当今盟主的千金——邬梓语,听闻她就是那个被‘逝’选择的人。”白亦茗摇着扇子回答。 邬梓语随手搭弓,枯栩都还没反应过来“逝”就已经被拉开了! 弓上金光猛然暴涨,古老的符文破体而出,古老而又森严!空气开始变得躁动不安,在邬梓语周围汇聚形成一个气旋风暴荡开一切尘埃与废墟残骸,顷刻间扫出一片净土。连天上的云都开始旋转起来,在邬梓语上方汇聚成角,一个强大的力场正在逐渐成型!弓与弦之间聚集着惊天动地的力量! 小将军惊呆了,这个甚至还没有弓高的女孩轻而易举的拉开了弓弦! 弓如满月,一触即发,尽管弓上没有箭,可是所有人都相信那个女孩一旦松手恐怕会把苍穹都射个窟窿吧? “够了梓语!”邬盟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安啦安啦!爹爹,我不会的!”邬梓语笑嘻嘻的慢慢松开弓弦,再冲担架上的小将军做个鬼脸。 小将军终于痛得昏了过去。 邬盟主接过“逝”,瞪了归君和邬梓语一眼:“在开幕式上展出‘逝’这个提议就不该被通过!”说完直接走进了通天塔内。 “额,没事的啦归君哥哥,爹爹不会气太久的。”邬梓语摊摊手。 “你真的可以这么淡定的管一个六十七岁的老头儿叫哥哥么?”归君捂脸。 “安啦归君哥哥!你要坦然接受辈分低这个事实啦。” “好了好了,结束了,都回去吧,这次意外造成的损伤严重,我们需要处理一下,塔会明天再开始。”佑空座挥挥手走了。 “额......随意的开始,又随意的结束了,再随意的推延时间,这么随意真的好吗?”归君老人有些抱怨,“而且这种事不是我负责的吗?不应该我来宣布吗?” “安啦归君老哥!”邬梓语拍拍他的肩膀。 ...... 邬梓语与归君也走了,只剩下广场下的茫茫人海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第13章 迷途之心(1) 通天塔68层,乌仓。 这里是大联盟用来贮藏重要物资的地方,之所以叫乌仓,是因为这里的墙壁与物架是由乌黑的不朽石建成的。顾名思义,不朽石不仅自身不朽,连处于不朽石附近的东西也近乎不朽。若是在这间乌仓里放一碗肉汤,几十年也不会变质。当然,是不会有人在这里放肉汤的。不过,经过大联盟研究发现,不朽石对延长寿命之类的并无作用,只能用来做仓库。 无容使从物架上取下一个大箱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过来帮忙。” “是是...遵命!尊座!”年轻人战战兢兢地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抱起箱子。 “这么紧张干嘛?”无容使随口问道。 “这...这里是68层,属下...属下没有资格进入......”年轻人被问得更加紧张了。 这个年轻人便是之前在戏苑中“牺牲”了的那个小战士,名叫木子,原来当时老乐师的力量已经十分衰弱了,并没有切开他的头颅,他只是被敲晕了而已。也许是因为在危急关头他奋不顾身的挡在无容使身前吧?无容使决定把他带在身边,尽管他弱小到想替别人挡刀都没挡住。他的父母都是大联盟的战士,在他还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在孤儿院长大的木子只知道自己姓李却忘了名字,就给自己取名为“木子”了。 “没有什么资格不资格的,跟着我就有资格。”无容使在窗前的一张小桌子前坐下,“给我硬气点!你现在是本座的助手,我不想整日带着一个软蛋!” “是的尊座!”木子将箱子放到无容使脚边。 无容使打开箱子,里面是树根之类的东西结成的一个蛋状物体,不过现在已经裂开了。“这东西里曾经装过一个魔。”无容使面无表情。 “魔?!”木子吓得脸色苍白。 “没错,”无容使怔怔出神,半响才回过神来,却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听说过那个神秘的‘界外缘地’吗?那个无忧无虑的福地。” “界外缘地?那不只是传说吗?”木子挠挠头。 “不,界外缘地一定是存在的,我相信。” “为什么?” “因为......我哥说它存在,我相信他。”无容使远远地望向远方。 “尊座经常提起哥哥,他现在在哪?” “死了。”无容使面无表情,但木子能清楚听出这两个字中的哽咽与生硬。 “对不起......” “走吧,无论如何,只有亲身去经历才能知道真假,不然永远都只是听说与传说。” “去......去哪?” “南方极南之地的一座雪山。”无容使拎起墙边的铁盒子,里面装了三柄刀。 “极南之地?”木子想了想,突然想了起来,“可是那片地带是禁区,我们没有资格进入的。” “我说过了,跟着我,就是资格。” ...... 高耸入云的通天塔,林立的旗帜,不过一天时间,折断的大旗已经重新飘扬在上空,被毁掉的广场已经完好如初。 “终于要开始了。”枯栩眼睛上的黑圈又更深了,显然昨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黑花儿啊,真不知道你到底是花还是熊猫啊!”沐阳灵捂着嘴不敢笑出声。 “滚!”枯栩不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和昨天的开幕式一样,广场上的人群拖着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尾巴。枯栩有些惊讶,这么多人光是站着都很挤,更别说进行比试了。 “好了,塔会开始了,大家进入场地吧!”突然,归君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清清楚楚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话音刚落,广场四周的大花坛轰隆隆地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通往地底的阶梯。 “参加塔会的你们,将来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大联盟的一员!你们每一个人的作战特点都不能随意公之于众!所以,塔会的场地处于通天塔的地底下!所有人!入场!” 人群有序的向着入口涌去,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入口处时,枯栩看到了一面大镜子,每一个人都会从它的下方经过。他知道那是一面观魔镜,市井俗称照妖镜,归君站在镜后观察着每一个人的骨骼,防止堕落者的混入。同时镜中镀了一层金刚砂,阳光透过那一层金刚砂若是照在化形的妖怪身上也会令它现出原形。 进入地下后,枯栩的视野顿时开阔了,放眼望去,山地、丛林、荒漠、河流湖泊,各类地形尽收眼底!一颗巨大的光球在上方悬挂着,照亮四方。那是模拟的太阳,靠着源水晶提供能量,沿着既定的轨道每日东升西落。另一边是大大小小数百个演武场,每一个演武场旁都有两个武器架,上面十八般武器整整齐齐的摆放齐全,还有成群的圆形帐篷。显然,整个地下就是一座大型兵工厂,在这里,战士们可以在不同环境的战场上演练! “欢迎来到通天塔负一层!”归君出现在半空的天台上,在那里可以居高临下的看尽整个地下世界。除了归君,天台上还坐着十几个人在远远的看着下方的人群,他们是大联盟的各位将军,教官,也许也有某些大国的高层。 “哇!快看!好帅~”“那就是紫迹国的秋太子?”“没想到一国太子也会来参加这塔会啊!”“当真是仪表堂堂啊!”“什么秋太子,可以直接叫秋皇了吧?”枯栩旁边的人群突然喧闹起来,也不知他们口中的这秋太子、秋皇究竟是个什么人,竟能有如此的关注度。 枯栩转身看去,只见那人一身紫色龙袍,本就英俊的脸上加上一双清冽的眼睛更加气度不凡,手中拎着一柄青柄宝剑不急不慢地向前方走去,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目光。可是他似乎十分厌恶那些炽热的目光,或者说是嫌弃,他加快了步伐迅速的消失在了人群中。 那身龙袍,难道此人这么年轻就登上了皇位? “那就是紫迹国的太子,秋冀晨!”白亦茗突然凑了过来,“你看他还是太子就已经穿上了龙袍,听闻他是紫迹国等了数百年的人,一降世就被特许裹上了龙袍。紫迹国的皇帝为了保护他能顺利登上皇位,甚至在册封太子的当天竟下令斩杀了自己的另外11个儿子和所有反对太子的大臣!震惊了全世界!” “什么?!”枯栩吃了一惊,再听到“秋冀晨”这个名字的时候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有什么不同吗?要为了他杀这么多人!” “这就不得而知了,紫迹国的口风很紧,不过单从紫迹国的反应来看,这个秋冀晨绝对不一般!” “你看他那欠揍的样子,本公子哥气得拳痒痒!”沐阳灵冲着秋冀晨的方向挥舞着拳头。 “你别羡慕嫉妒恨了,你能打着他膝盖吗?”枯栩忍不住笑。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沐阳灵边说边敲着枯栩的膝盖,“本公子哥不仅能打他膝盖,还能打他大腿!” “同样是贵公子,差别怎么这么大呢?”白亦茗想想秋冀晨那优雅的身影,又看看沐阳灵,不禁捂脸。 “你给本公子哥闭嘴!你个耿不直的傻大个!” 第14章 迷途之心(2) 直到踏上演武场擂台上那一刻枯栩都还有些恍惚,盼了十几年的这一天就这样来了?就这样,恍恍惚惚的就来了?枯栩回想起那些辛苦训练的日日夜夜,再苦再累都咬着牙在心里呐喊:坚持住!坚持住!一切都是为了塔会! 是的,一切都是为了塔会,这应该是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的使命。十八岁前的每一滴汗水都是为了塔会,都是为了在塔会上取得好成绩,然后在大联盟中谋得一个好职位,然后......枯栩更加恍惚了,然后呢?除暴安良?斩妖除魔?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以后,所有人都只是在对他说:努力、努力,坚持住!这几年不能懈怠!奋斗过这几年在塔会中入了榜就好了......若是现在懈怠了,今后就完了......好像在一直以来的意识里,塔会就是终点了...... 自己已经站在终点线上了...... “砰” 沉重的铁锤砸在枯栩脸上!天旋地转!枯栩扑到在地。 “居然走神啊!” 又一锤向着枯栩的脑袋砸来,枯栩一惊,连忙翻身躲过。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滚到了演武场边际了!枯栩吐出满嘴的血沫子,赶紧拔出刀来。真想扇自己两巴掌,居然在这种时候走神,差点就掉下演武场输了,现在想什么终点?只有一步步赢下去才是真正的终点,才对得起这十几年的汗水! 第一场的对手是个近两米的大汉,赤着上身,使一柄两百来斤的大铁锤,全身的肌肉都在向外昭示着力量。塔会比试的规则很简单,以残酷的淘汰制的形式进行,被对手打落擂台,或者投降者将被立即淘汰,从此与大联盟无缘!但是不能伤人性命,否则也是立即淘汰。 “你输了!”大汉抡起大锤冲向枯栩,在这个距离下,枯栩根本不可能躲开!大汉不禁狂笑起来,以自己的力量,锤飞一个站在擂台边上的人根本就像打飞一只皮球!这就是锤与刀剑的区别,刀剑虽然更具杀伤力但可以被格挡,而锤即使挡住了也会被震飞,显然这个大汉的战术就是用绝对的力量将对手打出擂台。 令大汉和裁判都感到惊讶的是,枯栩把手中的刀插入了地面!这是放弃了?裁判很想对枯栩说可以投降的,没必要挨这一下子,但是已经来不及说了! 大锤挥来,枯栩双手紧紧握住刀柄,他没有放弃,任何人到了这塔会的擂台上都不可能轻易放弃!他将刀插入地面只是为了用师父教的那招“万技的起手式“——卧龙势。 刀身倾斜,错开大锤。裁判捂脸,不忍看到这一锤直接砸上枯栩那与大汉比起来可以称作瘦削的胸膛。 下一刻,枯栩也倾身跨步,刀尖弹起,斩在大锤的侧面! “砰” 金属嗡鸣,大汉只感觉自己的力量都在这一瞬间偏离了方向,大锤脱手而出! 枯栩借力跃起,一脚踢在大汉后背,却像是踹上了一座山丘,纹丝不动!只能极速拉开距离躲开大汉的一记直拳。 稳稳落地,枯栩擦擦嘴角的血沫,刚刚那几下已经令心口隐隐作痛,伤口可能又裂开了。 “有两下子啊!”大汉嘿嘿一笑,捡起大锤,“看你还能接我几锤!” “来吧!”枯栩既紧张又激动,肌肉都在不停的颤抖,深吸一口气,又将刀插入地面,卧龙势再次展开。 “同样的招数可行不通了!”大汉爆喝一声,抡起大锤再次砸向枯栩。 “可不是同样的招数,只不过是一个起手式而已。”枯栩露出一副阴谋得逞的笑容。 卧龙势,万技的起手式。 刀尖跃起,刀身翻转,左手持刀! 刀锤正面相碰,激起点点星火,刀刃却是触之即反,枯栩凌空跃起!刀转交右手! 大汉根本来不及收回已经砸出的两百斤大锤,反应却是极快,猛的探出一只手抓住了枯栩的右手手腕!现在只需将他当作一枚铅球丢出去就好了! 然而枯栩手中的刀再次脱手,落入左手,直向大汉脑门刺去!大汉若是就这样把枯栩扔出去,那刀锋也必然会削去自己半边脑袋!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大汉只好松手放弃锤子,去捏住枯栩的左手手腕,一指弹飞他手中的刀。谁知枯栩竟然就势一记飞膝撞上大汉的鼻梁!大汉痛得眼冒泪花,鼻血横流,下意识松了手!枯栩再将整个身体撞上大汉,手肘顶在大汉的小腹上,两个人一起跌下擂台! 不过枯栩在大汉上面,很显然是大汉先落地! 裁判愣了一下才赶紧通报:“胜者,枯栩!” 枯栩也愣了半天才从大汉身上爬起来,赶紧扶起大汉。虽然这一切攻势都和之前预料的一样,不过当枯栩听到裁判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还是有些惊喜。 “恭喜你,你很厉害,我输的心服口服,”大汉笑笑,显然还是有些遗憾,“俺这蠢驴脑袋!” “对...对不起......”枯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对不起,也许是因为自己就此断送了这个大汉的大联盟前程。 “不不,不用说对不起,尽管有些不甘心,不过毕竟是我输了。我叫黄杰,很高兴认识你,枯栩,我会留下来看你接下来的比赛的,你是打败我的人,可一定要入榜啊!”黄杰笑起来会露出满口大白牙。 看着黄杰远去的身影,枯栩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一万欢喜,五十九万悲,这是必定的结局。 ...... 混沌的天空,看不到太阳,也不见一片云彩,或者应该说是厚重的云层将天空捂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巨大的羽舰破云而下,在低空缓慢飞行着,地面上早已有人列队等待着了。他们的胸甲上都有着一座暗金色通天塔暗纹,那是驻守不周雪山的战士们,他们私下里叫自己为扫雪人,因为他们每天做得最多的便是清扫营地的积雪,这里的雪总是下个不停。 今天难得的雪停了,羽舰带着疾风缓缓降落下来,风吹散了树梢上的积雪,落到战士们的脸上,雪风夹着他们的头发狂舞,可是他们依然纹丝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 “恭迎无容使!”战士们对着羽舰上下来的身影行礼。 一下来无容使就感觉到了明显的寒意,寒风呼呼的刮着,还带着些许冰花。此刻明明是盛夏,这座雪山却依然整个儿被白雪覆盖着,四季如冬。而且这里的雪并不是因为海拔太高,并没有雪线,连山脚下都是积雪。 无容使看着领头的将军,一般上位者总是试图通过眼神来传达威严,不过幸运的是,他仿佛天生就拥有那样一双眼睛。 “‘清雪行动’负责人,天谕司一等执行官,联盟第九联军将军,林公决!参见尊座!”林将军下意识的避开无容使的目光,颇为骄傲的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号。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才转身从旁边的侍卫手里接过两个背包,亲自上前交到无容使手中。“尊座,这是您交代准备的东西,两份。” 背包里是一些生存的必需品,其中最来之不易的便是地图,那是大联盟的战士们耗时两年进入雪山用生命拼凑出来的。数百人的消失才换来了战士们人手一份的地图。 “地图上标注了一些补给点,是我们近几年冒着生命危险建立的,每一个补给点都储存着足够生存5年的物资。”林将军解释着。 “好的,辛苦了,”无容使望着远方的皑皑白雪,无边无际的白,甚至分不清天际,仿佛一切的色彩都将在那里湮灭,“有人回来过吗?”无容使顿了顿,“那些消失的人。” “没有,”林将军摇摇头,“进去的人只有两种结果:平安归来或者消失。多年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是不断有人凭空消失,我们也没有发现过尸体,或者血迹、打斗痕迹之类的线索,消失的人中也没有任何一个放出过信号。唯一能构成威胁的就是野兽的袭击,不过战士们遇到野兽都能及时放出信号呼叫救援,目前并没有因此出现伤亡。” “这是个吃人的地方!被吃掉的人连渣也不剩!”一个战士突然忍不住补充一句,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满脸布满恐惧。 “住嘴!”林将军厉声喝止,“在尊座面前还要扰乱军心,整日里怕这怕那的像个娘们一样!来人,拉下去重打五十军棍!”林将军竟忍不住在尊座面前怒气冲天,显然是忍那个小战士很久了。 “等一下!”无容使一开口,没一个人敢上前拉走那个小战士,“他没有说错什么,这确实是个吃人的地方。你说他胆小,可是谁不会害怕呢?很多时候勇气都是来源于恐惧的,因为有了对死亡的恐惧,才会产生拼命活下去的勇气。没有人不会害怕,包括我在内。敢问将军真的就一点也不怕?敢问将军有进过这雪山吗?” 接连两个质问,一个字比一个字沉重,问得林将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他确实没进过山,因为做将军的不应该以身犯险,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大人物,而不是冲锋陷阵的小卒。 林将军没有回答,无容使也没有继续追问,拍了拍身旁的木子:“你们都回去吧,我们两个人进去就够了,没必要徒增伤亡。” “可是......”林将军瞪大了眼睛,之前交待他准备物资的时候他还在想这是为谁准备的,应该是尊座手下的天局精英吧?说不定自己还认识。可是万万没想到竟是为这个真正能称得上“大人物”的男人准备的!而且这个大人物还准备只带一个年轻侍卫!大人物不就应该是决胜千里之外吗...... 他不知道,无容使向来是亲自冲锋陷阵的,和一个普通士兵一样...... 无容使走了,林将军依旧立在寒风中,依旧威风凛凛,像是在专心思考着什么,不过战士们都发现将军的头低下了许多...... 突然,一名战士快步跑来,将一艘船鸽递到了将军面前。将军一惊,他认得这艘船鸽上的黑色标志,这是盟主的船鸽!将军连忙取出信纸打开,快速浏览过后冲着远处的两个身影高声呐喊:“尊座!盟主叫我告诉你!记得每天晚上都要放一枚信号弹告诉他老人家你很安全!这样他才能睡个安稳觉!盟主还叫我劝劝您!能不亲自进山的话更好!” “告诉盟主!你劝过我了!”远远的传来回应。 第15章 迷途之心(3) 枯栩掀开营帐的帘子,一进门就看到正站在凳子上搅着吊炉里的肉汤的沐阳灵。 通天塔负一层的这个模拟太阳此刻已经和外面真正的太阳一样落下去了,整个地下世界一下子就黑了下去,只剩下每个营帐前的微弱火光。这些营帐就是他们这几天的住处,很显然,他和沐阳灵那个活宝分到了一个帐篷。 “回来啦!”沐阳灵兴高采烈地跳下凳子,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本公子哥都在这躺一天了。” “躺一天?你没去比赛?”枯栩一脸懵逼。 “比了呀!本公子哥还在擂台上遇到一个好漂亮的小姐姐,她好美、好高、动作优雅丝毫不拖泥带水......“ “说人话。” “输了......”沐阳灵撇过头,露出另一边红肿的脸颊,“那爆娘们踹起人来真的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啊!要不是本公子哥从来不打女人,特别是打不过的女人,本公子哥早就翻脸了!” 尽管沐阳灵现在的样子很滑稽,脸红鼓鼓的像是嘴里塞着几十颗棒棒糖的小孩子,可是枯栩却笑不出来,甚至有些失落:“输了就彻底与大联盟无缘了啊。” 枯栩不禁又想起了早上被他击败的黄杰,想起他的笑容、想起他眼里的失落。还有下午的对手,那个脸上、胳膊上满是刀疤的少女,枯栩都不敢想象她都经历了什么样训练,才会留下那些疤痕。不过枯栩可以确信,她一定是真的非常非常想成为大联盟的一员,她那坚定的眼神里闪着炽热的火花。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为了能够加入大联盟,那个正值花季的少女甚至不惜毁掉自己的容貌!那些丑陋的刀疤触动了枯栩,师父传授的那种左右手换来换去的刀法把刀疤女孩晃得晕头转向,可是枯栩一直没狠下心来击败她。那场战斗持续了两个时辰,最后女孩无力的躺在擂台上,泪流满面:“我不用你可怜!”,比赛以女孩的认输而告终。 “无缘就无缘了呗!”沐阳灵丝毫没有伤心的样子,“缘分这东西吧!本公子哥还是希望出现在某位本公子哥一见钟情的美丽小姐姐身上!谁稀罕和这塞满汗臭的破联盟有缘啊!” 看到这个小矮子脸上傻傻的笑容,枯栩紧锁了一天的眉梢也渐渐舒展开了。 “我妈还时常给本公子哥说呢,幸福不是得到什么,而是不失去。”沐阳灵学着母亲说教时的语气,“再说本公子哥是来一睹‘逝’的风采的,现在不仅一睹了,还被它的‘风采’掀得满地打滚!哈哈!贼过瘾!” “好吧,”枯栩终于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你没事就好。” 枯栩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香喷喷的肉汤,“那你还不回家吗?” “你的比赛还没结束,本公子哥怎么能不留下来为你加油打气呢?” “我看是因为第一天就被淘汰回家太丢人了,没法给你爸妈交代吧!” “羊驼嘞......本公子哥好像被看得透透的......”沐阳灵一副乞求的可怜表情,“让本公子哥再待几天再回去吧!本公子哥实在是拉不下这张小脸告诉我妈本公子哥第一场就被踹了!让本公子哥留下,本公子哥一定会当一个称职啦啦队的!” “随便你吧。”枯栩咕噜噜地大口咽着肉汤,“嗯~你的手艺还真不错!”枯栩竖起大拇指。 “那是!在本公子哥的众多优点中,厨艺可是仅次于本公子哥帅气的容貌之下!”沐阳灵也竖起大拇指,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枯栩满足的大快朵颐着,他是真的饿了。沐阳灵又拿出一个瓷瓶子,里面装着紫红的液体,一打开便是满屋浓郁的幽香。 “这是什么?”枯栩问。 “葡萄酒,‘醉望夕’,世间最美妙的葡萄酒之一,望夕书局产的。”沐阳灵又拿出两个大碗来倒酒,“用碗将就着喝吧,本公子哥的珍藏版酒杯之前被山贼抢走了,酒也只剩这一瓶因为从包里滚了出来才没被劫走。” “等等,”枯栩接过大碗,“书局?产酒?还是世间最美妙的酒之一?” “对啊!望夕书局都没听说过吗?就是那个‘书香酒美老板娘更美’的望夕书局啊!”沐阳灵急不可耐的喝下一口,甘甜醇厚,满嘴幽香,“望夕书局虽然是书局,可是不仅仅只是藏书万卷,那里的葡萄美酒更是一绝啊!只可惜书不外卖,酒不量产。” “还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枯栩也轻尝一口,并没有记忆中酒的烈劲。那年他偷喝师父的藏酒时可是尝到了苦头,就像是吞下了一团火球,好像胃都要被烧穿了一般,在嫌弃师父品味的同时,枯栩也暗自决定长大后不能像酒鬼师父一样把钱浪费在这东西上面,“既然是最美妙的葡萄酒之一,师父应该会很喜欢吧?”枯栩有点想光头师父了。 “带给他尝尝不就知道了?”沐阳灵大方的把剩下的半瓶放到枯栩面前。 “不量产的酒,应该很贵吧?”枯栩想起师父总是要抠门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喝上他热爱的“琼花酿”,平时都只能喝街口的老烧酒,而这个不量产的酒一定比琼花酿更贵吧? “小问题呐!”沐阳灵神气地拍拍胸脯,“钱多,可是本公子哥仅次于帅气与厨艺的优点!” 枯栩又被那滑稽的样子逗乐了,虽然才相识几天,可是枯栩发现好像任何烦恼都不能沾染上这个活宝,不仅是他,连同他身边的人也不能。 ...... 从踏入雪山的那一刻起,木子就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夏季一步跨越到了冬季。 萧索的寒风打在身上,如同万根金针扎进体内,连身上厚厚的熊皮大衣都抵挡不住。木子抬头看了一眼这已经分不清界限的天空就赶紧缩回脖子,这裹着冰渣的风如此猛烈,难怪大联盟的羽舰进不来。木子瑟缩着身子,像个木偶一样一步一步向前踱着,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耳朵的存在了,怎么就没想到准备一个帽子呢?在夏季的烈日下人们总会忘记凛冬的严寒。 木子不禁又一次佩服起前面这个男人了,身上披着和自己一样的白熊皮,却好像根本就不会冷一样,依然英姿飒爽,仿佛寒风到了他面前都只能选择退避! 积雪厚及脚腕,无容使在雪地中一步一个脚印,时不时地挥刀斩断挡路的树枝,树梢上的积雪落到脸上他就随手掸去。木子跟在后面,踩着他的脚印走,在这样的雪地上行走,你永远不知道这雪层下是什么,可能会有一块尖石等着刺破你的脚掌,也可能是一个深坑。所以由一个人在前面探路,其余的人跟着第一个人的脚印走是最明智的做法。 木子看着那挥舞着的刀,每一次刀光闪过,都会有几段树枝落下。想想那冰冷的刀柄握在手中,木子就一个劲儿打颤儿。 前面就是今天经过的第3个补给点了,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无容使并不打算走夜路,他们今晚将在这个补给点过夜了。与之前的两个补给点一样,这也是一个山洞。天然的山洞在洞口装上铁门就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 一钻进铁门木子就赶紧开始生起火来,他已经冻得不行了。 厚实的铁门将寒风隔绝在外,洞内的火焰噗嗤噗嗤地吐着热气,暖洋洋的。 无容使将已经晒成肉干的野猪肉放在火上煮着,时不时的抬头透过门上那个极小的小窗看看外面逐渐飘起的雪花。 “明天我们得顶着雪赶路了。”无容使拿出地图,研究着路线。 “会是很大雪吧?”木子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后悔吗?”无容使突然问。 “嗯...啊?后悔什么?”木子一时间有些茫然。 “后悔那天跑来报信,后悔那天挡在我面前,如果那天你没有来,就不会知道‘清雪行动’,也就不会被我带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不不不,”木子连连摇头,“尊座,我不后悔,尊座真的,我真的不后悔。”木子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好像生怕尊座不相信一样。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会发生,你还是那个只负责跑腿的小战士,”无容使自顾自的说着,怔怔出神,“而我......如果当初没有知道那件事,也许、也许,现在哥哥也还在我身边......有些事情,知道了,就必须去做,不是吗?” “尊、尊座,我以前的队长常给我们说,知道的越多,需要承担的东西也就越多了,太明白了反而不好,人还是傻点好!”木子说完又连连摆手,“不过尊座,我一点也不后悔,真的,我不怕承担责任。我一直觉得队长说得不对,但是一直不敢说出来......”木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尊座,你不要给我队长说啊......” “说吧,在这里他听不见。”无容使有些想笑。 “我、我觉得,人虽然是傻点好吧,但是总得有人聪明、有人出来承担责任。只有聪明的人出来承担了,傻的人才可以继续傻下去。”木子终于把已经在心中整理了数十遍的话说出来了。 “所以,你是宁愿做聪明的人?” “嗯嗯,是的尊座,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傻的,像我这种没爹没妈的孩子就没有资格傻。”木子突然坐直起来。 无容使伸手拍拍他的头,“傻孩子!遇到我也算你倒霉了,明明拼命救了我,我这个人不但不想着报恩还要拉着你来受苦。” “没有没有啊!我那么没用,挡个骨刺都没挡住。”木子垂下头。 “不管挡没挡住,总之你用生命来为我挡了,我就想问问,为什么?” “因为尊座这么厉害的人不能死啊!大联盟还需要尊座呢!我就不一样了,如果我的命可以换尊座的,丢卒保车那不是很值很划算吗!”木子捏紧拳头,“那样的话,我也算死的有价值了,就像爸爸妈妈一样......” 无容使愣住了,真的是这样的道理吗?丢卒保车,丢车保帅,很值很划算......可是、可是......人命和棋子是一样的吗? “怎么了尊座?” “没什么,”无容使回过神来,笑了起来,“做了聪明人可就不能再傻了啊!” 木子也傻傻的笑了起来:“嗯嗯!谢谢尊座给我一个做聪明人的机会。” 无容使拍拍他的肩膀,走出铁门,对夜空放出一颗闪亮的蓝色信号弹再回到山洞。那是对盟主的承诺,代表平安的蓝色,山下的扫雪人看到了会在第一时间禀报给盟主。 第16章 迷途之心(4) 枯栩实在是难以入眠,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坐了起来。对面的沐阳灵已经呼呼大睡了,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 一直没有给师父和篱雨写信,他们该担心了吧?枯栩轻轻地从枕头下摸出那只船鸽,拿出纸笔,缓缓地写道: “篱雨儿,我成功赢下第一天的比试了!记得准备好庆功宴迎接我的凯旋!还有帮我告诉师父,我这里有半瓶望夕书阁的美酒等着他呢!” 写完,将纸条放入船鸽,再把船鸽放入水缸里,不一会船鸽就缓缓地沉了下去不见踪影。只要将它放入水中,它就一定会“飘”到收信人身边。 做完这些,枯栩重新摔到床上,看着窗外并不存在的月亮与星星。 与其说是赢了两场比赛,不如说是终结了两个梦想...... 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鼻梁...... 当清晨的“阳光”照进营帐时,枯栩才突然惊觉自己已不知在何时睡着了。 外面激昂的战歌已经响起,枯栩简单的洗漱一下就赶紧拎着刀走了。 天台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不过明显比昨天少了很多,很多已经被淘汰了的少年少女们正如篱雨说的那样,灰溜溜的回家了,只有极少部分人留了下来。 而沐阳灵就是那极少部分人之一,“加油!加油!小黑花加油!小黑花永不言败!”沐阳灵越喊越激昂,整个空气中都在飘荡着他的高音,连那沉重的鼓点都盖不住。 枯栩捂脸,现在不过是抽签而已,可是在这声嘶力竭的加油声中他居然有种自己正在格斗场上被对方死命掐着脖子的错觉!仿佛战况激烈到了极点! 有不少人都被吓到了,慌乱的扫视四周,却没有找到声音的源头,就像昏昏欲睡的士兵突然听到敌军偷袭的号角。 还好没人知道“小黑花”是谁,枯栩暗自庆幸,伸手从箱子里抽出一张写着60391的木牌。手中同样握着这个数字的人将会是他下一场比赛的对手。 枯栩登上演武场,沐浴着“日光”,等待着接下来的对手。不愧是假的太阳,头顶上那个大大的光球散发的光根本毫无温度,甚至还有些凉。 “来这里的人都怀揣着梦想,可是我也一样,不击败其他人,我的梦想就落空。”枯栩暗自鼓励自己,努力做出恶狠狠的眼神,“总要有人的梦想落空,但不能是我!” “哟,来这么早呀!那么快点开始吧!解决了你,姐姐还要去修指甲呢!”正在枯栩努力瞪着眼睛的时候,对面走上来一个可以称得上妖艳的女子,一边说话还一边伸出手指在“阳光”下反复翻看,脸上化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浓妆。 “这...你、你是叫烟落霞?”裁判念着名单上的名字,“你真的只有18岁?”裁判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婀娜的女子,让自己的哥哥姐姐甚至长辈代赛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如假包换!我说你们这些裁判烦不烦啊?每一个都要查我一遍?”烟落霞不耐烦了,昨天的两场比赛的裁判也是这样,非要去核实身份,又找来医师鉴定骨龄才肯开始比赛。“姐姐我看起来很老吗?” “是她!是她!”台下的沐阳灵突然又激动了起来,指着烟落霞的手不停的颤抖着,“昨天那个踹我的爆娘们!” “小矮瓜你叫姐姐什么?再叫一遍来听听。” 看到烟落霞瞪向沐阳灵的眼神,枯栩才明白了什么叫恶狠狠的眼神,与之比起来自己那只能叫作挤眉弄眼吧? “我是说这是谁家的小姐姐啊这么好看?”沐阳灵满脸堆砌着笑容,那双只有一条缝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欧不,是弯成了两条曲线。 “哎呀,这是谁家的小矮瓜啊嘴那么甜!” 拎着药箱的医师急匆匆的来了,“这不是昨天那个人么?我昨天验过两次了都,她真的只有18岁!拜托,大哥,你们能不能不要闹了,我很忙的,塔会一到每天都有好多伤者等着我呢!”医师又急匆匆的走了。 裁判被医师那极快的语速愣得半天才缓过神来:“那么,比赛开始!” “又浪费了姐姐好多时间!”裁判话音刚落烟落霞的身影就离开了原地,手中的钢环同时脱手,向着枯栩爆射而去! 枯栩早就在等待着裁判的一声令下了,刀尖拄地,卧龙势早已准备好了! 枯栩手中的铁刀和师父的“横涯”一样,刀身比一般的刀要长。卧龙势展开,刀尖拄地,他只需微微半蹲就可将整个身体躲于刀锋之后。 “铛!” 钢环毫无意外的撞上刀锋,枯栩只感到手臂一阵酸麻,还来不及惊讶于这钢环上的力道,烟落霞的飞踢就已经到了! 沐阳灵急忙捂住眼睛,他昨天就是这样被一脚踹翻的,更惨的是,他还没有躲过那钢环,不然胸口的那片淤青是怎么来的?“黑花儿啊!原谅本公子哥不敢给你喊加油了......” 刀尖弹起,枯栩旋转着斩向半空中的烟落霞!本该是避无可避的一击,哪知烟落霞整个身体竟在空中突然坠地,猛得将刀身踩在脚下,接着便是一记重拳轰在枯栩小腹上!痛得枯栩感觉五脏六腑都翻转了,还未站稳脚跟又是一拳轰了过来,紧接着是第三拳、第四拳!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18岁的女子该有的力量与速度! 血的腥味充斥了整个口腔,枯栩觉得自己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吧?趴在地上再也没有力量起来了。 “结束了。” 烟落霞像踢球一般一脚踢来,枯栩骨碌碌滚了几圈。烟落霞没有丝毫停留,一段助跑过来又是一脚,这次枯栩就会滚下擂台了。 “修指甲去咯!”烟落霞开心的笑着,唇上的口红似烈火般灼眼。 “等等......我还......没有输呢......”枯栩挂在擂台边虚弱的说着,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他半个身子已经掉出去了,按理来说他此刻应该已经躺在擂台下面了才对,这平整的石板擂台可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抓住。可是他就是抓住了,他的手指死死地抠进了坚硬的石板里!血肉模糊! 烟落霞显然是被惊到了,都忘了过去再补一脚。 枯栩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爬上来,唇齿间满是血。 烟落霞回过神来,一记飞膝撞过来,枯栩一个跟斗滚开。烟落霞反身震袖,一个个钢环从袖口中飞出,打在石板地面上火星四溅,石屑纷飞!钢环弹开后又会回旋着回到烟落霞手边,之后再一次飞出!源源不断!枯栩根本不敢停下,一路打滚,只要稍稍慢上一点恐怕就会脑袋开花吧? “枯栩兄弟加油!”健硕的大汉黄杰终于找到枯栩比赛的擂台了,他真的留下来为枯栩加油了,“加油!枯栩兄弟!你可是打败我的人!要一直赢下去!” 枯栩终于滚到了掉落的刀旁边! “铛”“铛”“铛” 刀锋掀起层层气浪,斩飞一个又一个飞驰的钢环,金属的嗡鸣以及空气被切开的音爆声在耳边连绵不绝。钢环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重,枯栩手中的刀锋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不断在左右手来回交替,刀影重重!沐阳灵已经看不清有几柄刀在挥舞了,尽管他明知只有一柄。“本公子哥要不要加油呢?”沐阳灵有点小纠结,可是想想那恶狠狠的眼神......还是算了吧! “有两下子!”烟落霞冷冷的笑着,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兴奋。 “就是这样!加油!”黄杰哈哈大笑着,拍手叫好。 枯栩开始前进,一步一步的前进着,密集的刀锋将肆虐的钢环阻隔在外,手指上沾满石渣的鲜血染红了刀柄,额角上滴下的汗珠还未落地就会被切成两半。 就用密集的刀锋将她逼下擂台! “看你要怎么接下姐姐这招!”烟落霞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双手手指迅速结出一个奇异的手印。 “哐”“哐”“哐” 烟落霞在那个奇异的手印下以无名指将回旋飞回的钢环弹出! 枯栩一惊,和之前的极速比起来,此刻正向他飞来的钢环简直可以被称作龟速了,可是他清晰的感觉到其上蕴含的力量! “砰” 刀锋一如刚才斩飞了沉重的钢环,可是这一次巨大的力量也震得刀锋偏离了轨道,在左右手交替过程中枯栩差点没接住刀柄! 下一个钢环接踵而至!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沉重的力量彻底打乱了枯栩的节奏,密集的刀锋慢了下来,连脚下的步伐都开始错乱了。 “砰” 枯栩听到了清脆的破裂声......刀锋碎了一个口!细小的碎片划破了枯栩的脸颊,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 刀身剧烈的颤抖着,枯栩感觉就要握不住它了! “哐哐” 两个钢环同时弹出! “完了!”沐阳灵再次捂住仿佛并不存在的眼睛,捱这两下不死也要残废吧?黄杰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踏踏” 轻灵的两个垫步,枯栩不退反进,又接着一个漂亮的侧身滑步从两个钢环中间滑过!钢环旋转带起的劲风割开了他背上与胸口的衣服,蹭破了他的皮肤,带起一串血珠。 在烟落霞逐渐瞪大的瞳孔中,枯栩咆哮着扑了过来! 烟落霞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法冲过来,根本就是贴着钢环穿过来的,别看那是环,在这样的力道与旋转下,他的身体只要再微微偏一点就会被极速的劲风切开! 距离拉近到一刃之地,左右手交替的刀法再次展开,速度瞬间就提升到了极致! 在这张由刀锋织成的大网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退! 没有人会选择前者,而选择后者就是选择被逼落擂台! 黄杰惊呼,胜负的逆转来的太快! 沐阳灵听到动静急忙放开遮住眼睛的双手,却看到了更为恐怖的一幕—— 烟落霞没有退,她选择了前者! “嗡” 刀锋在她头顶上方戛然而止!骤然的停止令刀身震动不断,连连嗡鸣。 “哼!姐姐知道你不敢砍下来!杀人可是会被淘汰的!”烟落霞轻笑,突然的一拳稳稳的轰在了枯栩的胸口上! 枯栩一声闷哼,重重地摔出数米。他一直都猜到她的拳头很厉害,可是没想到竟恐怖如斯!感觉体内一阵翻江倒海,跪倒在地! “卑鄙!“台下的黄杰愤然。 “可别怪姐姐耍无赖啊!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想输!” 第17章 迷途之心(5) 鲜血浸透了枯栩的衣衫,一抹猩红逐渐在他胸口处绽开来。 “你带着伤?”烟落霞瞪大了眼睛。拳头当然不可能造成这样的大出血,只能是未愈的伤口崩开了。 枯栩捂着伤口,不一会就连手掌都被染红了。 那个位置......是心脏! “小黑花!”沐阳灵吓得脸都白了。 “认输吧!现在救治还来得及,”烟落霞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嬉皮笑脸,“受这么重的伤你根本就不应该来参赛!” “是啊枯栩兄弟!性命最要紧,认输吧!”黄杰也喊了起来。 “枯栩,认输吗?”裁判也着急的问道。 “认输?怎么可能呢?”枯栩低着头艰难的站了起来,声音沙哑,也不知道他是在回答裁判还是在自言自语。 “能不能不要像个孩子一样!”烟落霞突然生起气来,柳眉倒竖,“知道你很不甘心,但是以你现在的状态根本就赢不了,我们都长大了,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不要像个孩子一样永远不懂得接受现实!你现在必须去治疗,不然小命就没了!” “不愿见到的现实为什么要轻易接受呢?”枯栩突然笑了笑,抬起头看着烟落霞的眼睛,“你就这么想成为一个大人吗?好像所有人的成长都是从展翼的孩子长成了麻木的大人,这种麻木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作成熟。如果长大的代价就是要忘记反抗的话,那么我宁愿永远做个小屁孩!” 仿佛一柄巨锤砸在烟落霞心头,那个声音回荡在脑海中,一遍遍一遍遍的质问着自己,简直是夏天里聒噪的蛐蛐!“你就这么想成为一个大人吗?”“你就这么想成为一个大人吗?”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烟落霞又想起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她已经忘了是多少年前了,小小的她静静地站在一个大木柜前,静静地看着躺在木柜中的男人。爸爸要睡到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小小的她问;爸爸很累很累了,这一觉要睡很久很久。那个女人紧紧的搂着小小的她;那会是多久呢?小小的她又问;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那个女人回答。 后来那个大木柜就被盖上了,又埋进了土里。被埋在土下怎么会睡的舒服呢?那时小小的她不知道。而后来,她长大了,她真的知道了!原来那个大木柜叫棺材,而爸爸再也不会醒来...... “爸爸是被人害死的么?”“怎么会呢?”“骗人!”“妈妈没有骗你,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搬家?为什么要把爸爸一个人留在土里?”“乖,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妈妈,为什么我要管王叔叔叫爸爸?我的爸爸已经死了。”“听妈妈的话,你永远只有一个爸爸,王叔叔不是你爸爸,但是在外面你必须叫他爸爸。”“为什么?”“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好像只要长大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小小的她开始学着大人的样子描着眉毛,抹着口红......因为妈妈说,她得快快长大...... 妈妈,等我长大了,变强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枯栩站了起来,染血的手指握紧了残破的刀。“师父说过,永远不要小看一个不懂得放弃的对手!” 一刀斩出!残破的刀咆哮起来!地面崩塌,仿佛吞天的巨浪扫过,一切都将荡然无存! “轰” 突然的轰动聚焦了所有的目光,甚至有些擂台停下了战斗,双双侧目。 “那是!”天台上,所有人同时从椅子上弹起来。 “是、是那招吗?”归君老人的声音都在颤抖。 “不、不可能吧!”“只是有些相似吧?”大家议论纷纷。 “是的,就是‘横无际涯’!”邬盟主捋着胡子看了半天,一开口,便鸦雀无声,“只一刀,势若怒潮,顷刻间肃清寰宇,八方寂灭!这不是‘横无际涯’是什么?” 烟尘散尽,一道突兀的深壑映入眼帘,满地碎石。除了少年脚下的一角,整个擂台乃至地面在一刀之下化为无数碎石! 烟落霞被掩埋在碎石中,浑身鲜血,四肢痛得几乎麻木了,不过她知道,都是些皮外伤,是被碎石所伤。那一斩分明落在距她数米之外的地方,却如同巨鲸落海一般掀起万丈巨浪,瞬间吞噬了一切。 望着那道深壑,她不敢想象这一斩若是落在自己身上会是怎样的下场。 “显然他的功力还远远不够,否则只怕这整个地下世界都会被‘横无际涯’夷为平地吧?”归君还有些心惊肉跳,一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盟主已经不在旁边了。 裁判狼狈的从碎石堆中钻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胜者,枯栩!”擂台毁了,烟落霞终归是落了地。 枯栩手中的刀已经彻底支离破碎了,光秃秃的只剩一个刀柄。听到裁判的宣告后,他吐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下去,滚入成堆的碎石中。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了向自己跑来的衣着华丽的老人,“你姓什么?”“你姓什么?”盟主好像在焦急地喊着...... ...... 无容使将刀从灰熊的脊背中抽出来,那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地。 “今天的晚餐又有着落了!”木子开心的笑着,他已经受够了各个补给点那些硬硬的肉干了。 进入雪山已经好几天了,他们越来越深入,可是到处除了雪还是雪,根本没有任何发现。不过无容使倒也没有心浮气躁,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遵守着每晚放出一颗蓝色信号弹报平安的承诺。 起初木子还很害怕那些突然窜出来的猛兽,他在心中一直幻想着各种山一般高大的奇异凶猛的巨兽会突然跳出来一口把自己吞掉,这样他就和那些失踪的人一样,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不会留下打斗痕迹,不会留下血迹,也来不及发出信号,最后他会变成巨兽的粪便在某个角落被排出来,之后彻底被这个世界所遗忘! 不过并没有出现过什么山一般的巨兽,有的只不过是一些凶残的野兽。而现实也是与幻想完全相反的,在无容使的刀下,那些蹦出来的野兽最后都变成了自己的粪便......以至于现在他甚至开始担心遇不到突然蹦出来的野兽了,因为如果遇不到它们那就只能啃肉干了!现在每一次看到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扑过来,木子都会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晚餐又有着落了! 雪一天比一天大了,倒地的大熊不一会儿就冻得僵硬了。木子赶紧取出小刀,敲下一块一块的肉块,晚上只要在火上烤一烤,再放上香料,就是一顿美味的大餐了! 无容使拿出地图在一块大石上展开,又确定了一遍前往下一个补给点的路线,头顶的雪松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雪。在抵达一个补给点后,他总是会先确定天黑前一定能赶到下一个补给点才会动身,绝对不走夜路。尽管现在并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威胁的事情发生,但是他依然十分的谨慎,在做出每一个决定前都一定会想好后路。 “尊座,晚餐都切下来了!”木子开心地拍拍鼓鼓的袋子,双脚跑起来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嘎吱嘎吱的。 “走吧。”无容使收起地图。 “尊座!”木子叫住他,可是又没有说下去,似乎是有些犹豫。 “怎么了?” “怎么感觉尊座有、有心事?”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心中有些不安。”无容使望向远方,飞舞的大雪令人睁不开眼睛。 木子听这么一说,也开始有些悚然了。其实进山后失踪的人数比例是比较低的,虽然木子一直在暗暗告诫自己,要像尊座一样无畏、做个能担当的“聪明人”,不能贪生怕死。可是他终归无法彻底掩埋那个来自心底深处的懦弱念头:概率再低,万一被自己碰上了呢? “走吧,该来的总会来的,没有人逃得过。”无容使掸掸肩上的积雪,大步步入肆虐的风雪中。 木子仅仅愣了一下,无容使的身影就被风雪掩盖了,惊得他赶紧快步追了上去。 第18章 迷途之心(6) 夜幕就快降临了,暴雪稀稀落落的小了下来,昏暗的天幕也终于与连绵的雪峰渐渐分开了,一黑一白,一条分明的界线正在诞生。 “留意四周。”无容使手中捏着地图,双手冻得通红却似乎浑然不觉,眼中迸溅而出的寒光比这冰雪更冷。 “好的尊座。”木子艰难的点点头。 雪停下了,风却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卷着刺骨的寒意四处呼啸。天要黑了,他们早该抵达下一个补给点了才对,可是直到现在也不见那大铁门的踪影。 如果不是地图出错了,那就是他们迷路了! 木子扭动着冻僵的脖子看看越发黑沉的天空,灰白色的雪蝠开始成群扑动着翅膀,远方隐隐的传来狼嚎。木子拿出信号弹紧紧捏住手中,不管会发生什么,至少要把信号弹放出去,木子这样想着。 应该不可能出错啊?木子越来越害怕了,尊座每走一段路都会拿出地图仔细确定位置,肯定是没有走错路的。可是就是迟迟不见地图标注的那个补给点。难道真是地图错了? “就在前面休息吧,”无容使突然停了下来,指了指前方,“那里是个背风坡,坡上还有一块突石,可以遮风挡雪。”无容使还是不准备走夜路,宁愿停下来两人轮流守夜休息。 “好的尊座。”木子答应着,不过说实话,天色太暗了他根本看不清尊座指的是哪儿,只能顺着脚印继续跟着走。他哈着气暖暖双手,其实找不到补给点也没关系,他的背袋里还装着下午的那头熊肉,只要升起一堆火依然可以暖暖和和地吃着烤肉! “你去哪儿?” 木子猛得一惊,尊座的声音?为什么这么遥远?尊座明明就在前面距自己几米远而已!木子抬起头来才发现前方空无一人...... 这不可能啊!他明明一直踩着脚印走的!因为风太大了他才一直缩着头。可是现在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与尊座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木子,站在原地不要动!” “尊座!”木子慌了,赶紧拿出火石点燃一根火把,恐惧竟使身体都不再僵硬。 火光亮了,突然扫走这昏沉的黑暗,无容使飞身闪到木子身旁。 无容使接过火把,高高举起,照亮木子走过的路。只见雪地上一串蜿蜒的脚印延伸出去。 无容使沿着脚印往回走了几步,面色越发的深沉。 这很明显不是他和木子的脚印!在男人中他们的脚其实算是很小的一类了,而地上的脚印却很大,这是邬盟主和老归君那一类的大脚掌才能留下的脚印。果然,在不远处无容使看到了两种脚印的分岔口,较小的那是他自己的脚印,木子就是从这里跟错了脚印! 无容使发现连在这岔口之前的脚印也被踩得更大了,有人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和木子一样踩着他的脚印前行!这个人甚至还在他们决定营地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了木子前面! “信号弹!”无容使转身大喝,没有丝毫的犹豫。同时熄灭了火把,在黑暗中,敌暗我明,举着火把就是把自己变成活靶子。 整片雪山都被盟主亲自布下了大阵,不可能有人能闯进来,就算真的有人能突破这座大阵也不可能不被盟主发现,而最近一个月都没有进山的“扫雪人”。那么,这人是谁?就只剩下了两种可能:那些失踪的“扫雪人”,或者,原本就在山里的“人”! 无容使觉得是前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一颗深红的信号弹升空、绽放。 ...... “醒了醒了!他要醒了!” 枯栩的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就看到了一双更加没有睁开的眼睛。 “小黑花啊小黑花!你真的是永不凋零的枯栩不死花啊!心脏都被捅穿了,本公子哥都要被吓死了你都死不了!”沐阳灵抱住躺在病床上枯栩,涕泗横流。 “好啦好啦,我没事,”枯栩拍拍他的后背,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着急的问,“那个烟落霞姑娘没有受伤吧?”虽然当时他已经刻意斩偏了很远,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是第一次用真刀使出那一斩,之前都是用的竹棍,威力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横无际涯”不仅力量不可控,而且也会对自己的手臂造成极大的损伤,一不小心手臂就废了。若不是当时情况紧急,他是绝对不会使用这一招的。 “放心放心,她只是被碎石擦伤了而已,没什么大碍,现在已经走了。”一旁的黄杰嘿嘿的笑着,“你那一刀真是太猛了!” “走了?” “不然嘞,你以为谁都像本公子哥我们一样这么心地善良,输了比赛都还在这里陪你!” “是哦?是哪个大公子不好意思回家来着?”枯栩嘲弄沐阳灵一番,又一头栽倒在枕头上。 她一定很难过吧?我又亲手终结了一个梦想...... 可是......可是......如果不打败她,失去梦想的就是自己了......只有打倒别人再踩着他倒下的身躯才能向前,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吗?原来这就是弱肉强食......可是他不愿踩人也不愿被踩啊! 但是......根本无从选择,要么踩人,要么被踩! “枯栩兄弟不用担心,下午的比赛开始的时候你还在昏睡,盟主大人特准你免试一场了!还让医师给你用了最好的药,这药很厉害的,你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你现在就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比赛吧!”黄杰见枯栩突然面露忧色,还以为他是在担心比赛呢。 “谢谢黄大哥!”看着黄杰的笑脸,枯栩眼中泪光闪烁,可是他又不着痕迹的擦去了。 ......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一张长长的长桌旁整整齐齐的摆了一排精雕细刻的木椅。可是此刻这些宽大而舒适的椅子上都空无一人。两个苍老的身影背靠背的蜷缩在椅子下面,时不时的碰碰手中的酒杯。 “你说,我们为什么每次都有椅子不坐要坐地上呢?”方脸圆眼睛的归君老人忍不住发问,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里憋很久很久了。 邬盟主意犹未尽的一杯干尽杯中的酒液,边倒酒边说,“因为早年在军营里就是这么坐的啊,白天挺着大刀长矛纵马长啸,晚上就几个兄弟背靠背坐在星空下用大碗喝着清酒,再在旁边升起一堆篝火,高声谈论着哪匹马最神骏、哪家的姑娘最漂亮......哎,这地上坐久了,舒舒服服的椅子反而坐不习惯了!” “可是我的盟主欸,你习惯了我不习惯啊!我为什么要陪着你坐地上呢?这椅子坐久了,冰冰凉凉的地上真的不习惯啊!”归君挣扎着站了起来,“哎哟我的老腰欸!” “年轻人,怎么这么不中用呢?” “欸欸,我可是比你大好几岁啊!” “我向来只看辈分不看年龄,年轻人!”邬盟主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不嘲笑你了,笑你真是几十年也笑不够啊!找你来是有要事啊!” “是因为那个小子吧。”归君一屁股又坐回了邬盟主身边。 “是啊是啊,我真的太高兴了!洛老先生还有血脉留了下来啊!”邬盟主乐得白胡子一抖一抖的。 “可是光凭‘横无际涯’也不能确定吧?” “确实是不能确定,不过‘落纵横’是不会随意传外姓人的,不管那个孩子是不是洛家人,他或者传他‘横无际涯’的人都一定接触过洛家人!这就说明洛老先生一定有血脉幸存了下来!” “那我赶紧去问问他师父是谁!”说着归君又要站起来。 邬盟主一把将他按了下来,把酒杯塞到他手中,满上。“不要打草惊蛇,如果他真是洛老先生的血脉,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他。当年洛老先生一家惨遭横祸,恐怕就是那个组织动的手。对于那个谜一般的组织,我们一直束手无策,仅有的情报就只是知道他们的存在,还有他们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尸体的腐味,甚至连他们组织的名号都不知道。仔细想想,老盟主的突然陨落与洛老先生的遭遇不是出奇的相似吗?老盟主也是一样,一家几百口人一夜之间就全部消失了!” “那些只敢躲在阴影中的恶鬼!”酒杯在归君手中微微颤抖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碎裂,“你是说老盟主出事也与那些恶鬼有关?” “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保护好洛老先生的血脉!”察觉到归君的愤怒,邬盟主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来,干杯!“ “嗯,一定!” 两杯相碰,一饮而尽。 “我明天就直接把那个孩子带过来,留在通天塔才能更好的保护他。”归君建议。 “不,他还在参加塔会。” “还管他什么塔会啊!” “大联盟从未有过不经塔会特招的先例,如果我们这样做了,那个孩子立刻就会成为全世界关注的焦点!”邬盟主笑笑,“你对洛老先生的功夫怎么没有信心吗?那个孩子可是掌握着‘落纵横’啊,他完全可以凭自己的力量通过塔会。” “那好吧。” 邬盟主又哗哗哗地为两人的酒杯倒满了酒,这个老酒鬼,一喝起酒来就根本停不下来! 归君接过酒杯,轻抿一口,“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往窗外看,是在看什么?”归君问,尽管“横无际涯”的出现使邬盟主心情大好,不过却也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还有心事。 “我在等一颗蓝色的星星......” 第19章 迷途之心(7) 通天塔地下,大光球落下去后头顶上方一如既往的就只剩下了一片黑暗,没有星也没有月。地面上只有每个营帐前微微的灯火用来照明。 枯栩漫步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时不时的从地上踢走几块石头。在床上躺一天了,总算是可以出来透透气了。枯栩摸摸胸口的那道伤痕,也不知道盟主给他用了什么药,竟如此神奇,才一天不到的时间就恢复如初了。虽然留下了一道疤痕。 不过也辛亏他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多半会吓得当场去世吧? 枯栩走到演武场,随手从擂台边上的武器架上拿下一柄刀。师父打的刀变成一堆碎片了,以后的比赛只能用这种公用武器了。枯栩掂量两下,试着挥了挥,长度比师父特制的那柄短了不少,却也能凑合着用。 “明天你和我们老大的比赛,乖乖输掉吧,那咱们就是兄弟,不然~哼哼!” 黑暗中突然传来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似乎离枯栩很近,依然可以听得很清楚。 “哎不行不行,二哥,这不行啊!若是他答应了我们,明天又不照办该如何是好?”另一个尖细的声音。 “麻烦!那就直接废了他吧!” 枯栩偷偷寻着声源摸过去,只见十几个流里流气的泼皮混混正团团围着一个麻衣少年,并一步步将他向着墙边逼去。枯栩吃了一惊。 塔会进行到现在,已经筛掉了很多浑水摸鱼之徒了,能留下来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强者了,为了参会者们能更好的打出自我真实的水平,现在的抽签已经是提前进行了。这样每个人都能提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从而能够制定好合理的战术,做好充分的准备,打出更精彩的比赛。但是大联盟不知道的是,因为知道了对手是谁,每年都会有人在赛前下黑手,提前解决掉自己的绊脚石,没有人想成为那五十九万悲中的一悲...... “我彭千业答应过的事一定说到做到!我答应你们:明天,我、一定会、打残他!”被围住的麻衣少年瞪着眼睛,如一尊怒目金刚。 “哟呵,小子挺狂啊!”一个歪鼻子的混混冷哼着用拇指蹭蹭自己的歪鼻子,那畸形的鼻梁骨显然是被人打折的。 “八成是没挨过拳头吧?今天就叫他尝尝滋味!”另一个刀疤脸笑着露出被打缺的大牙。 “别啰嗦了,兄弟我手痒了!” 一群人瞬间就沸腾起来了,七嘴八舌的满口脏话,空气中回响着指节的爆鸣。 完了,这么多人,那个少年说不定真的会被打废的,那些人凶神恶煞的不像是会手下留情的样子,得赶快叫大联盟的人来才行!枯栩弯着腰极速后退。 可是没退几步后面就传来了一顿拳打脚踢的声音。枯栩回头一看,双拳难敌四手,那个少年已经被一群人打倒在地了!这样下去还没等他找到人,那个少年就已经被废了! “住手!”脱口而出。 众泼皮闻声一惊,纷纷停下来转头看着显然同样是一惊的枯栩。 “他是谁?你见过吗?”“好像是今天那个一刀劈碎擂台的人吧?”“好像还真是!”“管他谁呢!一句话!削他不?” 众泼皮压低了声音,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谁都没有注意到从地上爬起来的麻衣少年,浅浅的瞳孔里投射出如岩石般坚硬的寒光。一脚踹上了刀疤脸的裤裆! 仿佛时空骤然凝固,空气中只剩下了一阵悠长悠长的吸气声,刀疤脸脸上的刀疤瞬间拧成了麻花。 没有丝毫的停顿,又是一记笔直的重拳挥在了歪鼻子的鼻子上! 挥完一拳,那个自称叫彭千业的麻衣少年咆哮着扑进了人堆里,死死抓着那个被称作二哥的人的衣领,另一只拳头一下接一下的锤在二哥的脸上,任由旁边的小混混拳打脚踢他也死死抓着不肯松手,拳头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节奏,一拳接一拳的落下,沉稳而有力! 众小混混吆喝着越打越来劲,彭千夜的拳头也一拳比一拳沉;“削他!削他!给我弄死他!”刀疤脸捂着裤裆怒吼;“救命!救......别打......了......”二哥也在哀嚎着,却根本没有人理,场面十分混乱,他的脸都被打烂了...... 真是个狠小子!顶着十几双拳头也要盯着那一个脑袋打,只因为那是一颗为首的脑袋! 歪鼻子怒了,还流着鼻血呢就拎起一根大木棒朝彭千业的脑袋上挥去! “砰”的一声,彭千业终于住了手,只感觉天旋地转,咚地栽倒在地,他又被踩在地上打了! 枯栩急了,也从旁边拎起一根大木棒冲了进去。 “木棒给我!”被踩在地上的彭千业沙哑地嘶吼着,从人群中探出一只手来,“给我!” 枯栩一愣,将木棒递到了那只手中。 “轰!”一阵横扫,人仰马翻,彭千业翻身而起!从握住木棒的那一刻开始,胜负的天平倾倒了!木棒在他手中翻腾,似蛟龙出海,似猛虎下山,将一众混混打得头破血流!枯栩呆呆地站在旁边,直到最后一个小混混倒在了地上他才回过神来,木愣愣地鼓着掌。 “谢谢。”彭千业将木棒还给枯栩,他的头也被打破了,血糊住了整张脸,看不清他的容貌。 “不、不客气。” 彭千业没有再说什么,也不理会满地打滚的哀嚎,一瘸一拐的走了。 说不清楚为什么,枯栩对着这个背影肃然起敬,那双眼睛里投射出来的坚毅,连那糊住眼帘的血污都挡不住。 可是他没发现,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同样有着两双眼睛在看着他。 “是他吗?” “是他,我不会看错,我记得他。” ...... 次日清晨。 新的一天开始了,参会者们纷纷从营帐里走了出来,活动着全身的筋骨,他们都清楚,今天的比赛一定会格外的激烈,因为,今天的两场比赛将决定入榜的名单!赢过了今天,就入榜了!过了今天,今后几天的比赛就只是为了排名了,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名次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入了榜,什么都值了! 枯栩今天上午的对手是某国的某位将门弟子,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变幻莫测,枯栩起初一直被死死压制,一连战了两个时辰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抓住了对方的破绽,才得以一举拿下比赛。 枯栩刚走下擂台又听到了人群中一片哗然。 一看到那身紫色的龙袍就知道是谁了,秋冀晨如众星捧月一般走在人群里,可是他的脸上根本就写满了不屑。 “这、这......这,这人怎么这么嚣张?搞得好像他有本公子哥一半帅气似的!”一旁的沐阳灵叫嚷着。 “他到底有着什么不同?”枯栩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个皇室这样对待。 “据说到目前为止,他的每场比赛中,对手没有能坚持两秒的......”黄杰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来的,满脸写满了惊骇与......崇拜! “好吧,本公子哥承认,他有本公子哥一半帅了。” “那真的是很强啊!下一场比赛就是最后的入榜争夺了,希望下一场千万不要抽到他才好啊!”枯栩惊呼。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沐阳灵怒吼。 “不管怎样,先去抽签吧。”黄杰指了指远处的抽签盒。 枯栩来到抽签处,将手探入箱子中取出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个数字:269。 这个数字将决定他入榜前的最后一位对手! 裁判微笑着接过枯栩手中的木牌,在公示栏上找到了对应的数字269,再将他的名字写到了右边。左边已经有一个名字了,那便是枯栩的下一个对手,枯栩定睛一看,不禁捂脸:“我这乌鸦嘴!” 真的是秋冀晨...... 第20章 迷途之心(8) 雪风呼啸,天地一色。 无容使让木子抓住他的刀鞘,紧跟着在雪地中一前一后的前行着。他们走的很慢,因为木子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雪盲症。 那个大脚印的主人一直没有出现,无容使和木子在之前找到的那个背风坡后停了一晚,直到早上才继续动身,无容使拄着刀一宿没睡,今天一早天明木子就得了雪盲症,整个世界看起来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无容使确定他们没有迷路,可是却没有找到地图上标注的补给点,也许是被大雪掩埋了。木子的眼睛看不见了,他们只好沿着原路返回了,回到上一个补给点去等待支援。 不知不觉的走到中午了,他们终于回到了上一个补给点,可是眼前的场景令无容使愣住了...... “怎么了尊座?”木子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发现尊座停下了脚步。 “补给点......消失了......” 无容使眼前只有一个空空的山洞,没有任何物资也没有铁门,这只是一个看起来没有任何人踏足过的天然山洞! 怎么回事?无容使可以肯定自己昨天早上就是从这个山洞中出来的,只是昨天的时候这个山洞的洞口是被一扇铁门封住的,铁门后面装满了各种肉干与必需品,还有三张铺着兽皮的床!可是现在,仅仅过了一天便......空空如也......仿佛这个补给点从来就没有过一般...... “消失了?”木子不知所措,只能紧紧的抓住手中的刀柄。 “我们就先在这个洞里等等吧。”无容使领着木子走进山洞,走到洞口时他还发现洞口石壁的缺口也消失了。前天晚上他们走到这个补给点时正巧有一只大熊在洞口徘徊,那是他们前天晚上的晚餐,在战斗中大熊碰坏了洞口的石壁,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而现在,那里的石壁完好如初! 无容使二人在洞中坐下,取出身上最后的一点木炭生了一堆火取暖,无容使还抹了一点炭灰在木子眼睛周围,这样可以减缓眼睛的疲劳。他已经所有的五颗红色信号弹全部放出去了,可是快一天过去了,没有人来也没有人回应。 “我想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无容使突然说。 “尊座明白什么了?” “我们是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空间,一个与现实世界完全一样且重叠,却又是不同的空间,就像是镜子中的世界那样。在这个镜中一般的空间里,这个山洞并没有被改造成补给点。而我们一直找不到的那个补给点,是因为那里本不存在山洞,而是扫雪人们人为凿出来的!” “那这里是古尹先生说的那个时间停止流动的地方吗?” “试试就知道了。”空气中传来了刀出鞘的声音。 “尊座你在干什么?”木子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尊座拔了刀。 “我在手上割一个伤口,看看会不会愈合就知道了。”无容使说。 “......”木子哑口无言,这真的是一个简单快捷的实验方法,没毛病! 无容使收刀入鞘,接着说:“除了后来人为留下的痕迹,这个空间与真实的世界完全一样,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误入的这个空间,所以我想那些消失的人也是和我们一样,并不是发生了连放出信号的机会都没有的意外,而是当发现异常时已经进入了这个镜世界,放出信号外面的人已经看不见了。” “那就是说......我们现在是和消失的人一样......消失了?”木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想是这样的。” “那我们怎么办?” “害怕吗?”无容使问。 “有......有点。”木子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老实回答。 “你知道吗?其实每个人都是生而无畏的,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开始长大就是开始学会害怕,在害怕中一点点迷失,说是从心不过是怂。如果害怕来到这里,那我们又何必要进这不周雪山呢?”无容使一本正经的。 “可是...可是......”木子哽咽了一下,“尊座前几天不是才说‘因为有了对死亡的恐惧,才会产生拼命活下去的勇气’吗?” “哈哈哈,还真是变成聪明人了,”无容使笑笑,话音中却略微带着伤感,“其实什么生而无畏这些话是小时候我哥哥说的,突然就想到了,他总是这样神经兮兮的。” “嘎吱”“嘎吱” 突然,无容使听到了那个细微的声音,那是靴子踩在积雪上的声音! “三个人,”无容使突然说,“待在里面。” 木子还没反应过来无容使的刀已经轻轻的出鞘了。无容使贴着山壁轻轻的踱到洞口。 “嘎吱”“嘎吱”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木子也终于听到了,终于要出现了吗?那些吃人的恶魔?木子真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光,这么就能这么懦弱呢?他止不住握上剑柄的手上的哆嗦。 刀身震颤,无容使随时准备斩入风雪。 “是大联盟的兄弟在里面吗?我们看到了信号就赶过来了!”风雪中,传来的却不是魔鬼的嘶嚎。 无容使一愣,他的猜测错了吗?扫雪人们还是看到了他的信号。 “我们是古尹先生的家仆!”见没有回应,外面又传来了呼喊声。 古尹先生?无容使仔细一想便恍然大悟,他们便是那些失踪的人,外面的人看不到信号,可是已经进入了这个镜世界的人却可以看到。 “进来吧!”无容使回应。 “参见尊座!”三人一进来便拜倒在地,四大尊座在大联盟内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我叫赵核,这个瘦高个是我的弟弟赵原,我们都是古尹先生的家仆。而这个带着头巾的兄弟是前几个月才进来的扫雪人方明西。”赵核一一介绍。无容使发现,进来的三人身上的衣服已经伤痕累累了,可是布料看起来却像是新的一般。 “尊座!你来了!我们就有救了!”赵核激动得两眼都放着光。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无容使问。 “古尹先生的猜想是正确的,这里便是那个时间静止的地方。在这里,人不会衰老,不会饥饿,伤口不会愈合,可是却也不会死去!”赵核解开衣服,露出胸口那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我身上这个窟窿便是在两年前看到了误入这里的同伴放出的信号后,去找他们时被他们误伤的......伤口到现在都没有愈合。” 木子心想,难怪他们刚刚不敢随便进来,否则还会多几个这样的血窟窿吧! “找不到出去的方法吗?”无容使又问。 “暂时没有,不过我们相信一定可以出去的,因为古尹先生看到的那只兔子就从这里出去了,另外......”赵核低下了头,无容使在他眼中看到了恐惧,“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去,这整个镜世界......都是魔鬼的乐园......” 第21章 迷途之心(9) 大联盟,通天塔负一层。 枯栩坐在一个土坎上默默地看着手中那从旁边的武器架上取下来的刀,一言不发。他的脑海中飘荡着那身紫色的龙袍,以及那双清冽的眼睛。那是一个帝国等待了数百年的皇帝......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决定入榜名单的最后一战遇到这样一个似乎不可能被战胜的对手? 师父......可能......我要让你失望了...... 枯栩又想起了师父传授自己刀法时的时光了......师父是个什么也不在意、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人,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梦中,而剩下的时间就是在喝酒中度过,可是枯栩知道,师父很在意他,对他的期望很高、很高。尽管师父也装作一副对他爱理不理的样子,可是他就是知道......从师父愿意用睡觉的时间来传授他刀法,愿意用买酒的钱来供他吃住、给他打刀时,他就知道...... “你的名字?”突然的声音,打断了枯栩的思绪。 枯栩抬起头,面前的这人头上还绑着白布,竟然是昨天的那个彭千业。“枯栩。”枯栩回答。 “希望我可以在入榜的名单上看到那两个字。” “可是......” “不相信自己能赢的人就已经输了,”彭千业打断他,“我的名字会在榜单上等着你,我叫彭千业。” 说完彭千业就转身走了,刚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却不回头,“今天,遵照约定,我打断了那个人的一手一脚。昨天,若不是你,被打断手脚的就是我了。” “我......”枯栩看着彭千业走的越来越远,“我就只是递了根棍子啊......“ 集合的号角突然吹响了,枯栩站起身来,握紧了刀柄。 是啊,不相信自己能赢的人就已经输了! 枯栩看向那个已经小到模糊了的背影,轻轻的低语:“等我......” 当枯栩走上擂台的台阶时才发现,那个紫迹国未来的皇帝——秋冀晨已经在擂台上等着他了。 裁判看了一眼从台阶上走上来的枯栩,眼神仿佛是在说:让我看看又是哪个倒霉蛋...... “天哪!太帅了!”“秋太子加油啊!”“秋太子!我爱你!”擂台下,欢呼喝彩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一声声的尖叫,成群的少女变成了花痴脸。塔会的比赛是不应该有观众的才对,所以台下的这些少女们应该是和沐阳灵一样输了比赛却没有离开的人,可是枯栩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来。 “黑花儿加油!加油!就算是输也要替本公子哥多揍那个小白脸几拳!加油!”沐阳灵显然是被周围的场面激怒了。 枯栩一阵汗颜,哪有这么加油的?什么叫就算是输? “双方都准备好了吗?”裁判举起了手。 “好了。”枯栩拔刀出鞘。 裁判又看向秋太子,“太子?” “开始吧。”秋冀晨淡淡的回答,却没有拔剑。 “好!比赛开始!”裁判一挥手。 一声令下,可是双方都没有行动。 “来吧,”秋冀晨微笑,“让我见见那刀法。” “天哪!不行了不行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帅的脸呐!”擂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活过两秒了!枯栩兄弟活过两秒了!”黄杰也是兴奋异常。 “好,看好了!”枯栩答应一声。仿佛是为了应和枯栩一般,他手中的刀也微微颤动了起来。 这是他自己给我的机会,只要像那天一样击碎擂台他就会掉下去,这样就赢了!枯栩心想着,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不由得乐了一下。 刀起,风云涌! 刀落,天地狂啸!仿佛万丈巨浪向两边潮落!横无际涯! 秋冀晨动了,脚下一顿,便消失在了原地!可是他并不是闪避,而是......迎着刀锋而上! “轰” 可怖的力量四散,气浪掀翻了裁判,摧毁了他座下的裁判椅,可是擂台并没有如枯栩之前所料想的那样粉碎,因为......刀锋并没有落地!刀锋在落地之前被截住了!秋冀晨反手握剑,未出鞘的剑身截住了这狂暴的一刀! “竟然硬接了‘横无际涯’......”天台上的归君“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捋着胡须,“此子当真不凡!” “砰” 巨大的力量震得枯栩的手臂发麻,一时握不住刀柄,刀身坠地,在触碰地面的瞬间竟如玻璃一般摔成碎片! 这是两股何等可怖的力量对碰,竟硬生生将一块精铁崩得支离破碎!也不知秋冀晨的宝剑是什么宝物所制,却是毫发无损。 “换把刀吧,我等你。”秋冀晨静静地走开了。 新刀很快就被送上来了,比赛重新开始! “请吧,”秋冀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见识了‘落纵横’中的‘横’,不知阁下你可会剩下的‘纵’与‘落’呢?” “你猜啊!”刀锋出鞘,枯栩一个跃步就逼近了秋冀晨! 极快的一斩,被秋冀晨一个灵巧的侧身躲过了;枯栩刀锋一转,一记漂亮的横切,却又被剑身架开;枯栩没有气馁,在一瞬间刀柄转移到了左手,再次斩出! 接连不断的斩击,刀柄在枯栩的左右手中极速地来回互换,一道道闪亮而密集的弧光将秋冀晨团团围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对阵烟落霞时的无缝刀网重现! 秋冀晨连连后退! “太子加油!”“太子快拔剑啊!””秋太子!快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实力上的鸿沟!“擂台下,加油声再起。 “黑花儿!小黑花!加油加油!揍他揍他!”沐阳灵也不甘示弱。 秋冀晨还是在一步步后退,还有五步就要退到擂台边界了,枯栩在心里默数: 四步......三步......两步......刀锋挥舞得却是越来越快。 “这个堂堂太子应该不会像那个烟落霞一样耍无赖吧?”黄杰有些担忧。 “小白脸!你要是敢耍无赖!本公子哥就画个圈圈诅咒你!”沐阳灵吼得声嘶力竭,随即又拍拍黄杰的肩膀,一脸的安慰,“放心吧,面对本公子哥这么赤果果的威胁,他一定不敢的。” “噗” 突然的一声闷响,枯栩倒射而出!在地上滚了三四个跟斗都没止住身形!秋冀晨在擂台的边缘稳稳站立。 “发生了什么?”台下响起了疑问之声。 “没看见,管他呢!反正秋少最帅!” 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看见。那是快至极致的一拳,闪电般地穿过了那号称是无缝的刀网,重重地轰在了枯栩的胸口! 真是不可思议啊......如此快的速度......拳头穿过密集的刀网却毫发无损,这无异于在暴雨中摘花取叶而不湿手...... “你真的是......很强啊!”枯栩“噗”地吐出一口淤血,他竟然笑了起来,“强到......令人热血沸腾啊!” “很遗憾,我没有时间了,看来今天是看不到完整的‘落纵横’了。”秋冀晨手中的宝剑终于出鞘了,他好像真的很赶时间,任谁都在他的眉宇间看出了急切。 他就这样拎着剑走向枯栩,便如一位孤身入敌阵的君王,步履间坠满了决绝。长剑在地上轻轻划过便留下一道深壑。 一剑挥出,枯栩格挡,剑过,刀损。 第22章 迷途之心(10) 剑尖扎入了枯栩的肩头,因为他不能再躲了,他已经退到了擂台的边界。 他的刀又一次被斩断了,秋冀晨手中的剑出鞘不过三四秒,在这短短的三四秒内,凌厉的剑气肆意,似要让这方天地零落。 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强啊......仿佛只是窥探了冰山的一角,就已经震撼于那未知的海底。 只能试试那一招了,那......尚未完整练成的‘纵’! 枯栩伸手抓住了刺入肩头的剑锋!鲜血淋漓! “你干什么?”连秋冀晨都吃了一惊。 枯栩嘶吼着扯出了染血的剑尖!断刀斩出! 枯栩根本就抓不住那柄剑,那是一条傲世的苍龙! 秋冀晨举剑格挡。 “铛” 金属相碰,一触即反。 可是秋冀晨却没有收剑,甚至那双清冽的瞳孔中突然添了一分凝重。 枯栩的刀撤了,力却未消!仿佛那把断刀撤走后又有一柄无形的利刃斩下! 这余力未泄,下一刀又斩出了!每一刀都犹如一道滔天巨浪拍下,浪头侵袭而过而后劲不歇!一刀强过一刀,一浪压过一浪! “落纵横·纵天歇?”秋冀晨看出来了,这当年那举世震惊的洛家观大潮所悟的刀法,总共就简简单单的三式:落、纵、横,却在世间的传说里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传闻百年前的洛不鸣,一式纵天歇一刀能斩出九浪,纵观当时,苍穹之下无人能接住第三刀! “可是你这纵天歇不过区区一浪而已!”没有人看到秋冀晨的双瞳中绽放的紫莲,盛开得那么妖异、那么孤傲...... “在吾剑下,汝斩不出第三刀......”太子声如洪钟,仿佛降下了灭世的审判。 一剑烽起,万古尘灭! 纵天歇,破...... “原来......这就叫螳臂当车、蜉蝣撼树啊......”枯栩无力的倒在地上,他竟然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还有赢的机会...... “不能就这么输了啊!小黑花快站起来!往他脸上揍两拳再输啊!”沐阳灵激愤得恨不得跳上擂台去替他打。 “完了,洛老先生的传人要出局了。”天台上,归君捂脸。 “可是能有秋太子入盟也是极好的。”旁边一个老者呵呵的笑着。 “这就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吗?为什么会让他们两个这么早遇上呢?就不能黑箱操作一下?” “盟主向来最注重公平。” “是是是,我等着看他今后怎么‘公平’的把洛老先生的传人接回来!我就不信他会放弃这孩子!” “我看是归君尊座您不想放弃那孩子吧!”老者哈哈大笑起来。 “逆子!”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威严的怒喝,宛若雷霆! 一道紫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惊天的一掌呼啸而过,势震山河! “父皇!”秋冀晨被这森严的一掌镇压跪地!地面硬生生被膝盖上传来的巨力压得深陷! “逆子!还不随朕回去!”来者一身与秋冀晨一般无二的龙袍,头戴威严的紫金帝冠,一手按在秋冀晨的头顶,满脸怒容,鼻孔中仿佛喷着恨铁不成钢的怒火。 突然的变故令台下一片死寂。 “那是谁啊?”黄杰小声嘀咕。 “那还用问吗?父子装都穿上了!”沐阳灵看白痴似的瞪他一眼。 “我不会回去的!”秋冀晨面无表情。 “逆子!难道做紫迹的皇帝还比不上在这里寄人篱下吗?” 秋冀晨没有回答。 “逆子,你不知道为了你能顺利坐上皇座,皇室都付出了多少吗?”秋皇厉声再问。 “是啊......是付出了不少,不仅杀了我的哥哥们,还赐了我的母亲一杯毒酒......”秋冀晨突然发出冷笑。 “你这逆子在胡说些什么呢?我们那都是为了你好,你不知道你的哥哥们有多么觊觎你的皇位吗?” “是啊,我的皇位!从我一出生那就是我的皇位!从我一出生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有人见到我都在叫着‘太子’、‘未来的秋皇’!所有人都对我言听计从,哪怕我做了错事他们也从来不敢忤逆我,所有人都怕我,因为他们都不敢得罪未来的皇!所有人都是我的属下,没有谁是我的朋友,因为没有人敢和皇帝称兄道弟!”秋冀晨的语速极快,声音却有些沙哑,“我甚至没有爸爸和妈妈!我有的只是父皇!赐了一杯毒酒给妈妈的父皇!” “这样不好吗?做一个万人敬仰的皇!皇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父母!皇只需要坐在王座上挥斥方遒!而你!就是一个天生的皇者!你是皇室等待了数百年的人,所有的障碍我们都已经为你扫除了,所有的路我们都已经为你铺平了!你现在只需要跟我回去等着戴上帝冠、登临帝座!” “我不稀罕!”秋冀晨咬牙切齿的说,“我宁愿在自己的小水沟里万劫不复,也不愿在那伟大航线上随波逐流!” “混账!你怎么就不明白皇室的苦心呢?皇室都是为了你好啊!朕今天必须要带你回去!” “父皇,还不明白吗?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能带走我,哪怕是您也不行!” 紫莲再次在秋冀晨眼底绽开,可是却一闪即逝! “什么?”秋冀晨一惊,竟然全身使不上劲,就像被一座山头镇住了身体一般。 “哈哈哈,你可是我儿子,我还不了解你吗?”秋皇大笑着抬起手,一道璀璨的印记浮现在秋冀晨的头顶上空,“刚才那一掌朕已经在你头顶布下了封印!好了,跟朕走吧,别做徒劳的反抗了,紫迹的一万大军已经在十里外恭迎未来的皇了!” “其实这个太子也怪可怜的,”黄杰叹了口气,同时也是松了口气,“不过这样一来的话枯栩兄弟就能成功入榜了吧!额......沐阳小兄弟,你......怎么了?” “呜呜呜......放开那个太子,有什么冲我来啊!”沐阳灵泪流满面,“让本公子哥代替他回去吧,他既然不愿意,他的一切都让本公子哥来承担吧!可别苦了孩子!”他哭得稀里哗啦的。 黄杰满头黑线...... “尊座不管管吗?”天台上,那位老者问道。 “怎么管?他还没有入榜呢,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大联盟无权过问。”归君无奈的摇摇头。 “哎。”老者叹了口气。 “他是想通过大联盟的庇护来摆脱紫迹皇室的金笼子吧?宁愿在自己的小水沟里万劫不复,也不愿在伟大航线上随波逐流。我竟然开始有点喜欢这孩子了。”归君看着下方擂台上被拽起来的秋冀晨,无可奈何的揪着自己的胡子。 “只要入了榜,他就是大联盟的人了,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哪怕对方是紫迹皇室也不能再将他抓回那个金笼子,可惜啊,他只差一点了。” “其实在比赛中途他就察觉到了秋皇的接近,只是可惜最后关头遇上了纵天歇,终究是拖延了时间。”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话那个落纵横的传人就可以留下来了。” “是啊是啊,有得有失啊,天道公正啊。” 秋皇拉着秋冀晨向擂台下走去,像牵着一只提线木偶。那道印纹悬浮在他的头顶,将他的力量封印的死死的。 枯栩看着那双黯然失色的眼睛,那本是一双清冽而神俊的眼睛。 这样的眼神最近几天见得实在是太多了......从一开始的黄杰的强颜欢笑,强行把自己的那一份期望寄托在了枯栩身上,一连几日为他加油助威,他还记得他当时说的话:你可是打败了我的人,可一定要入榜啊...... 那个满脸刀疤的女孩,那是个眼中闪着炽热火花的女孩,正值花季的她为了入榜甚至不惜舍弃容貌,枯栩还记得她最后无力的躺在擂台上,泪流满面:我不用你可怜! 还有那个渴望长大的浓妆艳抹的“大姐姐”,在最后的时刻,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痛苦与无助,在她的背后一定有着一个悲伤的故事吧?入榜是她希望的火苗,为此她甚至不惜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可是呢?是枯栩自己亲手斩灭了她那飘渺的火光...... 还有、还有...... 最后是这个万人敬仰的天生皇者,他是未来的秋皇,是紫迹等待了百年的人,是全世瞩目的焦点......可是,他也只不过是个可怜人......放弃了光辉的皇座,只为不再随波逐流...... 每一个来到这儿的人都怀着自己的梦想,有着仅属于自己的方向。 那么......我呢?枯栩愣住了。 为了师父的期望吗?那不是属于自己的理由;为了保护家人朋友吗?背井离乡又何必妄言陪伴与守护...... 原来自己一直是个迷途之人呐…… 这个正站在即将入榜的位置上、一路上抹杀了一个又一个梦想的人,竟……是个迷途之人...... 原来自己一直是大海上的一块浮冰,虽然时刻都在努力前行,却从不知该去往何方,只是漫无目的的漂啊飘......漂啊漂...... 不想再见到那样的眼神了......黯然得仿佛令星河都失去神彩...... “不是什么鸟都能关在笼子里的,哪怕那是个金笼子,”枯栩突然说,“我能看到他的每一片羽翼上都闪烁着自由的光辉。” 在众目睽睽下,枯栩纵身一跃,跳下了擂台......那个本不起眼的少年,仿佛忽然在那一刻,光彩夺目! “裁判,还不宣判吗?我输了。”他说。 “这、这,”裁判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高声宣判,“胜者,秋冀晨!” 秋冀晨愣住了,第一次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感到那么的朦胧,飘渺得如同梦境。 秋皇也愣住了:“你小子在干什么!” “恭喜你,入榜了。”枯栩冲秋冀晨微微一笑,在看到那双渐渐复苏的眼睛时他就知道,他,不会后悔。 “都是些有趣的小子啊。”天台上,归君笑呵呵地捋着胡须。 “朕说过,今天必须带他走!”秋皇目光如炬。 “那可未必!”归君脚踏虚空而来,每一步都踩着一道烁灭的印纹,“《联盟法章》规定,没有人可以限制联盟成员的人身自由。秋皇殿下,紫迹皇室也是大联盟的成员国之一,上面广场上还飘荡着贵国的紫莲金旗呢!殿下不会不懂得规矩吧?” “归君?”秋皇自知理亏,只能暗暗得向枯栩投去一个怨毒的眼神,就是这个小子坏了他的事! “还是说,紫迹皇室想要退盟?即使此刻盟主不在,老夫也是有权为殿下办理退盟的相关手续的!” 这分明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嘛! 归君伸出手指临空挥就一道金色的印纹,印纹中光芒万丈,射出一道金光,将秋冀晨头上的封印击得粉碎。作为一位纹道界的至尊,破解那样一道封印纹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封印一除,秋冀晨眼底紫莲再现,诡异的光辉将整个地下世界都渲染成了紫色,仿佛一股磅礴的力量突然从天而降,降临在那具躯体之上,霎时间威压盖地!台下的每一个人只感觉自己的心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就像是通往天国的朝圣之门在眼前轰然洞开!又像是地狱的深渊张开血盆大口...... 连归君都感到一阵恍惚,他究竟释放出了一个天使还是魔鬼...... “父皇,不想十里外的那一万大军变成一万具尸体的话......请回吧!”秋冀晨发出了森严而古奥的颤音,使人不寒而栗。 第23章 建木(1) 无容使一行人跋涉在昏暗的空间里,这是在一个极窄的石缝中,很多地方都容不下一个人直起身子,他们只能弯着要前行。从入口处开始就闻到了一阵清新的药水味,木子知道那是大联盟多年来的研究“隐踪水”,可以掩盖血腥味,魔对于血的味道十分的敏感,而且这个药水的味道是魔类的嗅觉无法捕捉的气味。 “你们就一直住在这里?”无容使问。 “是的尊座,这里是山体的一处开裂地带,入口只有一个,就是刚刚进来的那里,很窄很隐蔽,再加上外面风雪的遮掩应该很难被发现,是个天然的避难所,还可以遮风避雪,而且在这个镜世界里我们不需要吃东西,完全可以在这里生存下去。”赵核解释道,“再往前面一段会稍稍开阔一点,那里就是我们的驻地了。” 再往前走下去裂缝果真是越来越宽阔了,渐渐的已经能直起身子了,前面隐隐约约看到了微微的火光,尽管很微弱,但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是那么的耀眼。 “兄弟们,无容使尊座来了!来救我们了!”还未看清人,赵核就已经欢呼雀跃起来,跃动的音符在山壁间来回蹦哒。 无容使能明显感觉到昏暗空间下,那些模糊不清的面庞上投来希翼的目光。 山壁间零零落落的躺着十来个人,此刻都纷纷站了起来,还有不少人的身上都缠着破布,隐隐约约的透着血迹。 “他们不会都是被自己人给误伤的吧?” “不是......”赵核叹了口气,“他们都是被外面的那群魔鬼所伤.....尊座也知道,进入到这个镜世界的其实远不止现在的这十几个人,可是他们很多人都......都死在了外面!还有不少人......受不了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自杀了......” “自杀?”木子惊愕之下又有些疑惑,“不是时间静止吗?你身上这么大窟窿不是都还活得好好的吗?” “没错,时间是静止的,在这里,要想死去就只有一个办法——斩首!” 多么的残忍......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一个人绝望到能狠下心来亲手斩下自己的头颅...... “我不知道近几年来你们都过着怎样的生活,也不知道未来将要面对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们都是英雄!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为了‘清雪行动’而在燃烧着自己的英雄!逝者已逝,往者已矣!现在活下来的你们!必须坚强!”无容使突然高声发言,充满威严的男音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久久回荡,“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离开,把这里的消息带回联盟!我们哪怕只有一个人活着回去了,都是胜利!......” “现在给我详细说一说这里的情况吧。”一番荡涤人心的发言完毕,无容使找了一处大石上坐下。 “好的尊座,”赵核答应一声,“一切都与古尹先生的猜想大致符合,这是一个时间停止流动的地界,一个与外界真实的世界完全一致的世界,就像镜子中的镜像一般,所以后来进入这里的战士们带来的地图也可以在这里使用,只是这里并不存在那些补给点而已。后来有了地图,经过我们这几年的探索发现,这个镜世界的大小就是整片雪山,这就是雪山的投影,可是我们却走不出这雪山。” “什么叫走不出?” “这镜世界中的雪山就像一个球一样,南连接着北,东连接着西。每当我们走到雪山的边界时,再往前走,就会走到另一边去,一直无止境的兜着圈子!” 无容使就着微弱的火光,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地图。 “而且,正如古尹所想的那样,这是个魔的世界,堕落者的国度!”赵核怔怔出神,“在距离这里大约二十多公里的一座山顶上,生长着一棵参天巨树,那是一棵二百个人环抱不过来的巨树,其顶直伸入云端,这根本就是魔族的通天塔!那巨树分支众多,错综复杂,就像一柄绵延数里的大伞!最可怕的是,那些粗壮的树枝上悬挂着无数的‘果实’,那就是多年前古尹先生找到的那个东西......那个......装着魔的‘树疙瘩’!” “你是说......那棵通天的巨树缀满了无数的‘果实’,而每一颗果实里都沉睡着一个魔?”无容使的眼中突然射出一道锋芒。 “是、是的......”赵核被那凌厉的眼神吓到了,“不仅如此,那片广袤的树荫下还藏着大批的魔群,那些都是苏醒着的魔,都是堕落了千年的魔!魔性早已吞噬了人心!已经完全变成了嗜血的野兽!在这时间停止流动之地,它们亦不会死去,它们不断的繁衍,将新生的幼儿放入巨树之中成长,似乎在那些树疙瘩里时间可以缓慢的流淌,但也一定是比外面正常的时间要慢许多。也不知需要多少岁月,那些成熟‘果实’就会绽放,新的魔群诞生,它们又会将新的幼儿装入其中......永无止境!如今千年了,难以想象这方天地到底繁衍出了怎样一个庞大的种群......它们无意识的游离在这方天地中,就像哀嚎的孤魂野鬼,也就是它们杀害了我们的许多同胞,它们吃着他们的肉,饮着他们的血,嚼着他们的骨!”即使是在这昏暗的石缝中,赵核眼中布满的血丝也依然清晰可见。 “这是一个阴谋,一个延续了千年的野心!”无容使不敢去想那些怪物出现在人世间的那一天,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绝望得连大地都将悲裂...... “尊座,看到这些火光了吗?那些我们这些年来唯一的慰藉......”赵核这时候突然指着这个裂缝中仅有三朵的微弱火光,脸上竟微微荡漾着丝丝笑容,就像那光一样,“在这个世界里,我们不需要水,也不需要食物,哪怕天寒地冻我们也不曾畏惧......可是我们都害怕着一样东西,那就是黑暗,仿佛无止境的黑暗......我们每次外出除了找出口与接应新同胞外,都有着一件必不可少的工作,那就是捡树枝、捡枯叶,捡任何一样可以带来光明的东西......有时运气好时还能在地下挖出煤石......”赵核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消失了,“在这里,时间夺不走我们的生命,可是却能夺走我们的心......” 无容使放下了手中的地图,看着周围那十几双含着泪的眼睛。他听懂了赵核话中的意思,那不愿意明说出口的......悲伤...... 绝望,会吞噬一个人的心。那些绝望到了极致的人,有的,自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有的......放弃了自己的心...... 是的,有人......堕落了...... 堕落之人,天地不容。从今以后,他们,只能被写作......它们...... 第24章 建木(2) “就这么走了?”沐阳灵看着开始收拾东西的枯栩,嘴里还嚼着一根鸡骨头。 “是啊,回去向师父请罪了。” “哎,本公子哥觉得你是不是傻?到嘴的榜位你都让出去了。” “不让的话那个太子就要被抓回去了,然后一生都要在自己不喜欢的道路上行至终老,那样不是很可怜吗?再说了,本来就是我输了,那个太子的实力比我强不止一个档次,这个榜位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 “是啊,他是可怜,本公子哥都舍己为人的愿意替他去受那个苦了,可是他那个蛮不讲理的傻瓜爹又不让,还要瞪本公子哥一大眼!哎,真是一颗真心都喂了狗啊!哎呦喂,连你个死黑花也要瞪本公子哥,你看看你看看,眼神和太子那傻瓜爹一样一样的!” 枯栩不想理会这个活宝,马上收回了目光,连眼睛的余光都不想再沾上他。 “好吧好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要是再不回去,我妈她老人家该以为她儿子入榜了,别给高兴坏了,”沐阳灵一口吐掉嘴中的鸡骨头,也收拾起行李来,“话说小黑花啊,失去了入榜的机会你今后干啥去呀?” “回去种地吧,玉篱人最不缺的就是田地了,”枯栩笑笑,“那你呢?” “哎,本公子哥只能回去含泪继承百年家业了!” “行吧,朋友,后会有期了,认识你真的很开心,”枯栩晃了晃手中的瓷瓶,“谢谢你的酒,现在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东西,这样吧!你家住楠城沐阳府对吧?等我种的果子成熟了给你送一些过去,落英峡谷的长出来的果子可甜了!” “什、什么呀?怎么突然就这么伤感了啊!”沐阳灵一下子愣住了,“你真的就准备去当农夫了?那不白费了你这一身的好功夫了么?” “怎么会呢?我也是直到今天才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的不是什么功名利禄,也不是什么名垂青史,我想要的只不过是可以保护我的亲人不受伤害而已,一起平平安安的在阳光下的田地山野间挥洒汗水、嬉戏人间,多么的美好啊......”枯栩嘴角洋溢起微笑,“也许别人会说我这是胸无大志毫无进取心吧?不过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我,这也是我一开始向师父求学的原因。” 枯栩陷入了回忆:“那一年,我还很小,才刚满6岁,流寇闯入了我的家园。落英峡谷向来以耕作为生的玉篱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伙面露凶光的贼人肆意掠夺。原本也会相安无事的,最多不过是大家一年辛苦劳作的积攒付之东流而已,可是,她站了出来,我最好的朋友也是谷主的女儿——篱雨,那一年她也不过才5岁。她想不明白大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作物和积蓄凭什么要给别人拿去,那些都是要拿去换糖的东西!于是她朝那伙贼人扔了一块石头。仅仅因为一块石头,流寇向她挥出了刀!而谷主夫人篱雨的妈妈,挡在了她身前......混乱因此爆发了,村民们举起了锄头、竹竿反抗,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们又怎么会是常年在刀尖上舔血的流寇的对手,一时间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而那时胆小懦弱的我只敢拉着篱雨躲在一只大水缸里瑟瑟发抖!我真的很没用,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看着一个个一起生活的人们倒在血泊里,听着身旁篱雨儿的痛哭......我开始后悔了,后悔躲起来,我要出去帮忙,赶走那些残忍的人屠!可是我那软弱无力的手脚连自己爬出那个大水缸都做不到!后来是师父出手了,提着一把大剑,以一人之力杀得那帮流寇落荒而逃!师父真的很强,是他救了大家,可是我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谷主夫人和在妈妈怀里痛哭的篱雨儿,哭得多么的令人心碎。篱雨儿怨恨的责怪起了师父,怪他为什么要放那些流寇逃走,就应该将他们赶尽杀绝为妈妈报仇!可是师父说,习武之人练的刀虽然利,却是守护之刃,而不是杀戮之刃。之后我和篱雨就开始缠着师父传授刀法了,我不想再当危险来临之际只能懦弱的躲起来了,我想练好刀法,永远把危险阻隔在落英峡谷之外,我讨厌那个懦弱而没用的自己!而篱雨儿想学刀却是因为想去报仇。师父说仇恨已经蒙蔽了篱雨的心,不愿将刀法传授给她,只传授给了我。我拗不过篱雨儿的苦苦哀求,于是我就把每日所学在晚上又偷偷地教给她,不过也许是我教得不好的原因,渐渐的一年过去了,篱雨儿依然学无所成。不过还好,随着那段痛苦的时间过去了,篱雨儿渐渐的开朗了起来,也明白了,报仇只会让世界上和她一样失去至亲的孩子变得更多。” “这就是你练武的初心吗......”难得的,沐阳灵竟没有闹活宝,“那本公子哥的初心是什么呢?我怎么......好像没有啊!” “肯定有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初心,想想你最初的心愿是什么?” “最初的心愿?”沐阳灵想了想,“本公子哥从小到大好像就只有过一个心愿啊......” “什么心愿呢?”枯栩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这可是一个伟大的梦想!那就是......吃遍天下美食!尽管本公子哥从来都知道,这个心愿是不可能实现的,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海里游的,连虫都不放过,甚至还有传说中月底吃土的......就没有我们人类不能吃的!所以哪怕每种食物都只吃一次,也是吃几辈子都吃不完的!可是本公子哥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因为真的很想很想啊!”沐阳灵激动得差点哭了起来。 “真是个伟大的心愿!”枯栩笑着竖起大拇指,虽然有些可笑,但是枯栩却是真心佩服着面前这个个子小小的人儿。 是啊,这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可是这就是孩提小小的内心世界里所承载着的梦想啊!那时候敢爱敢恨、无所畏惧,从不会想什么可不可能,憋足一股儿劲就会撒腿狂奔!只不过像沐阳灵这样在长大后都还在一直做着幻梦的人恐怕真的是凤毛麟角吧? 好像小时候的心愿,在长大后都会变成幼稚...... 第25章 建木(3) 翌日清晨。 直到走出通天塔负一层那个隐蔽的入口看到头顶上那面观魔镜时,枯栩才感到一阵恍惚,站在观魔镜前面能看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大头,镜中的大头仿佛嘲弄般的看着自己,原来自己的塔会之行就这样结束了......现在真的就如篱雨儿调侃的那样要灰溜溜地滚回去了。 又要被嘲笑一番了,枯栩无奈地笑笑,大步向前走去。不知为何,他好像从未像此时这样感到舒坦过,仿佛一块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悄无声息的崩碎了,只留下一眼望不穿的果园。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的亮了起来,太阳已经从云层中探出了小半个身子。最终还是和沐阳灵分别了,他从附近的小镇上订了马车,大概中午时分过来接他。枯栩谢绝了他的同行邀请,毕竟落英峡谷与楠城沐阳府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上。于是他现在早早的就动身出发了,归心似箭,他恨不得立刻就出现在那个月光下的木屋中,可是他知道他还有很多的路要走,来时是乘坐羽舰,现在回去哪怕快马加鞭也要多走十几天的路程呢! 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很失望呢?还是会依然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的睡着不管不顾?说实话,枯栩也说不准,自己的师父从来就没有人能看懂。 正在出神间,枯栩突然听到了两旁树上的声响,其实自己的耳朵从走出通天塔的那一刻起就听到了异样的声音,只是刚才神游状态下大脑仿佛停止运转了一般没有及时处理耳朵传来的信号,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 一直有人跟着他! “请问是哪位前辈在寻晚辈开心?”枯栩率先发问。 “你本是已赴黄泉之人!”知道已经被发现了,那人从树梢间跳了下来,老实说这人的潜行功夫委实不高,只要是稍稍细心之人都能察觉。 “不管因为什么你活了下来,但现在我们都将送你回去!”又有两人从枯栩身后跳了出来,接着从四面八方都走出了人,将枯栩团团围住,总共十二人! 尽管他们每一个人都穿上了便装,但是从第一个人露面之时枯栩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那一队护卫驮龟的大联盟战士!也就是从身后将匕首插进了他的心脏之人! 应该在塔会的地下就被发现了吧?他们发现自己斩的草没有清理干净,现在春风吹又生了,他们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斩草除根的机会,而现在就是那样一个机会! “处理完这个小子,还有那个和他走得挺近的小矮子,他可能也知道了!”其中一个人恶狠狠的说。 “他什么也不知道,和他没有关系。”枯栩是唯一知道他们与山贼狼狈为奸的人,他连沐阳灵都没有说,他不愿提及这些损坏了大联盟战士正义高尚形象的败类。 “你说了不算,我们做事向来只求稳妥!”枯栩右侧的败类一剑刺了过来。 师父给的那柄刀早就损毁了,枯栩此刻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面对那直刺过来的一剑他唯一想到的就是退!可是刚退了两步他就发现四面八方都竖起了利刃,不管退往何处都是死路一条! 情急之下他只能仰面滑倒在地,十二柄利刃在他眼前相交,金属轰鸣!在它们迎面斩下之前枯栩动了,他贴着地面一记横扫,踹翻了三人,扫起漫天尘土飞扬。包围圈出现了缺口,枯栩双掌在地上猛地一撑,整个人就从那个缺口滑了出去! 没有丝毫的犹豫,枯栩一个挺身就站了起来,向着那座高塔的方向狂奔!赤手空拳的对付十二个大联盟的精英根本毫无胜算,他们都是通过了残酷的塔会筛选又经历了严格的联盟特训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跑到那座塔是枯栩活下来的唯一机会,只要跑上那片广场就安全了! “咻”“咻” 刚跑出几步,两支箭破空而出,分别正中枯栩的左右腿,枯栩吃痛,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箭头从他的腿肚子穿出,滴答滴答地向尘土中滴着血珠子。 完美的配合,两个败类战士一人一箭,甚至没有时间商量左右,这都是多年来积累的默契。 “逃跑只是徒劳。”话音未起,下一支箭已经搭上了弓,话音刚落,弓以满弦。而另一个人却已经放下了弓,他知道,同伴的这一箭将洞穿猎物的后脑,他已经没有必要出下一箭了。 “咻” 箭离弦! 死也不能死在这些人手上! 枯栩拼了命在心中呐喊,忍着脚上穿骨的剧痛,竟再次起跳! 一箭落空! 射箭人显然是愣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猎物的顽强,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在双脚踝都被射穿的情况下跑起来! 不过没关系,射杀移动中的猎物也是他的拿手活,跟何况这个猎物此刻像疯了似的向前狂奔着......沿着一条直线! 下一箭搭弓、满弦、射出!沿着猎物前进的那条直线!直指后脑! 毫无悬念的一箭,从出箭的那一刹那所有人就都知道了自己将要看到的一幕,那血淋淋的一幕...... 他们仿佛看见了箭头与猎物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的过程......缩短......缩短......戛然而止! 在即将命中的瞬间,箭身......停住了...... 枯栩越跑越远,而箭却停在了原地,不再继续前进却也不下坠!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掐住脖子!箭头与猎物之间的距离开始迅速扩大......扩大......扩大...... 枯栩玩命的向着那座塔跑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诡异的一幕,只是想着......自己最近总是在这样玩命的跑着......向着不同的目标玩命的跑着...... “这不可能!”那人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咆哮着疯狂的搭着箭,接连不断的射出一箭又一箭。 可是每一箭都在不同的地方停住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到底发生了什么!”箭袋射空,愤怒之下,那人将弓折成了两半,所有人都默不吭声,他们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 数十支箭悬浮在半空中,像是海中肆意的游鱼,到了那一块海域都将列队行礼!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游鱼不会立正行礼,弓箭也不该突然停滞不前! “果然,你还是逃不出......宿命啊!” 仿佛听到了一声悲叹,十二个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箭原地掉转了头...... “咻咻咻......”划破长空的尖啸仿佛乐队里令人迷醉的长音。 一朵朵血花迸溅...... 第26章 建木(4) 一口气跑到了广场上,枯栩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从他离开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原本空旷的广场上已经停满了数十艘羽舰,成群的烈鹰在空中盘旋,时不时发出骇人的尖啸。来来往往的战士们正在接二连三的登上羽舰,身上抖动的铁甲争鸣,手中笔直的长矛闪耀着寒芒,整个空间都压抑得令人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了! 枯栩回头看了一眼,一路上他都在魔障般的狂奔,甚至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长长的大道尽头,一个人影正蹒跚的向他跑来,枯栩只道是那些不堪的战士穷追不舍。 枯栩冲着前方的人来人往呼喊着,可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他的呼声刚出口就被呼啸的狂风淹没了。 眼看着后面追赶的人越来越近,脚下涓涓的血又流了满地,脚上传来的剧痛正告诉着他不想再跑了。一时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枯栩就近翻上了一艘羽舰,外面风太大听不见,那就直接去找羽舰里面的人求救吧! 可是他没发现这是一艘没人上的羽舰,因为它已经满员了,而满员了的羽舰就说明随时都有可能起飞了...... 果然,枯栩还没翻上甲板羽舰就张开了双翼! 羽舰极速的升空了,枯栩只能死死的抓住甲板上的护栏吊在外面了,上升过程中他只感觉仿佛一座无形大山压在他的身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压的他几乎抓不住手栏手中的栏杆了,可是眼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必须得牢牢抓住! 他也看不到地面上那个“追赶”他的人了,那个人抬头看了一眼吊在半空中的枯栩,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双唇无力的蠕动着,那是在说:救命...... 之前距离太远,枯栩看不清那人身上的血迹,肩头还插着一支还未拔出的羽箭,殊不知那只是另一个和他一样逃命之徒,十二个人中唯一活下来的逃命之徒...... 他爬在地上没能再站起来,喉咙中哽咽了一下也咽了气,唯一的逃命之徒也没能活下来,死不瞑目的他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装的满是惊恐。 此时,通天塔前,盟主仰望着那艘徐徐升空的羽舰,第二艘也紧随其后升空了,接着是第三艘、第四艘......它们在空中一字排开,向着远方飞去。 “别担心了,佑空座带去了几乎整个燎云军,一定会找到的。”一旁的归君安慰着满脸上写着“担心”二字的盟主。 归君一点也不担心那个人的安危,因为他清楚那个人的实力,放眼整个世界,能威胁到他的人屈指可数! 天下间能让盟主大人如此愁容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两个人了吧?一个自然是他的女儿,而另一个就是此次为之大动干戈的那个人——大联盟四大尊座之一的无容使。他也是盟主唯一的徒弟,是盟主从小看着长大的,任谁都看得出来,盟主对自己这个徒弟非常的看好。还有传闻说盟主总是一心想要撮合无容使与自己的女儿,想方设法地在他们俩之间牵着红线,可是邬梓语那个姑奶奶也是一直苦心积虑地在那条红线上架着剪刀! 对于这条传闻的真实性,归君可是坚信不疑的,因为一次次亲手牵上那条红线的人是他,又一次次看着那条红线被剪断的人还是他! “已经三天没有收到他的平安信号了......”盟主依旧满脸愁容。 ...... 雪山内,依旧是天地一色,依旧是仿佛永无止境的暴风雪。 无容使一行人跋涉在厚厚的积雪中,雪深盖过了膝盖,偶尔有的地方甚至覆及了腰际。在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人选择在暴风雪中赶路的,可是这里的暴风雪一年都难停一两次,甚至经常一连几年飞雪不断! 无容使和赵核一行五人,他们是去找那个魔族“通天塔”的,那棵直达天际的擎天巨树。经过昨天晚上的探讨,无容使决定先去那里看看,因为那里是唯一有时间流淌的地方,尽管流淌得很慢;而且古尹先生在外界找到了那棵巨树上的“果实”,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说着:那里有着出口的秘密。 他没有带木子,木子的雪盲症还没有康复行动不便,也许......在这个时间静止的地方,雪盲症好不了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既然时间静止,那么又怎么会患上雪盲症呢? 昨夜无容使仔细想了想,认为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木子是在进入这个奇怪的镜世界之前患上的雪盲症,也就是说当他们遇上那个诡异脚印的时候还处在正常的世界。那么,之前的猜想也就不成立了,那么他们为什么会找不到地图上的那个补给点呢?是什么时候进入到这个镜世界的呢?那个诡异的脚印又是什么人的呢? 赵核也想不明白,他在这个镜世界中待了7年,却从来没有遇到过无容使所说的那诡异的脚印。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些脚印不可能是属于这里的魔的,它们虽然长着人形,却根本就是一群无意识的野兽,看到人类只会扑上去凶狠的撕咬、用利爪掏出他们的心脏! 这个镜世界真的是疑云重重啊!不过无容使没有丝毫的慌乱,一切就从那棵通天巨树开始入手吧!他相信,一切终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而且最重要的是要阻止这场千年前的浩劫重返人间! 在雪中行走,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无容使他们依旧用着之前一人开路的方法前进着,由无容使在前用刀鞘扫开一条大道,一路走来,现在回首望去,只见一条长长的白色沟壑延伸到远处的风雪中。也幸亏这暴风雪中的能见度非常低,这外面的魔们又像野兽一样没有人智,否则循着那条深壑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尊座!就快要到了!”在这暴风雪中,说话几乎靠吼,也不知道会不会引发雪崩,“若不是暴风雪挡住了视线!早已经可以看到那棵巨木的身影了!” 第27章 建木(5) 无容使突然竖起拳头示意停下。 整个天色都暗了下来,不过并不是因为天黑了。被暴风雪掩埋的天幕中出现了巨大的黑影,隐天蔽日!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团黑影,分不清那是何物,不过却能明显的感觉到那团距自己的距离之遥,远在天外的东西看起来竟还能如此的庞大!他们都清楚那是什么,那只不过是那棵巨木的树梢末端! 无容使慢慢地低下了身子,同时做出噤声的动作,他让大家停下了并不是因为天外那团遮天的黑影。所有人都会意,跟着他的动作蹲了下来。 不一会儿,急促的喘息声从不远处传来,那是令人心里发毛的声音,就像狗闷在罐子里的发出的吠喘。 那声音极速的接近,仿佛就从他们的耳畔擦过又极速的远去!飞溅的雪瀑扑打在身上,从领口灌进后背也没人动弹,那是两个魔从旁边掠过!它们没能发现他们。 无容使暗暗心惊,这么多年了,他亲手杀死的堕落者恐怕不下于百了,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所见过的魔所作所为都与正常人类一般无二,只是会时常无法控制的暴走、肆意杀戮,而刚刚那两个根本就是两头相互追逐的野兽吧? “好险。”赵核还有些心惊胆战,那些魔对于血腥味十分的敏感,简直就是陆地上的鲨鱼!一旦被发现打了起来,双方不管是谁哪怕蹭破了一个小口都将吸引方圆十里之内的堕落者!那恐怕会是数以万计的魔! 那样的恐怖景象赵核至今记忆犹新,两年前若不是三个队友割开动脉引开了那群魔鬼,恐怕今天在此的各位就没有人能活着见到无容使了。 “走吧。”确认它们走远后,无容使才起身继续前进。 已经走到了那棵巨木的树荫下了,离此行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巨木就立于不远处的一座山巅之上,可是无容使他们并不准备攀上那座山峰,他们要去的是旁边的另外一座山峰。因为据赵核他们所说,巨树下群魔密布,巨树所在的那座山峰上也聚集了无数的堕落者,基本上是不可能潜入的,所以他们此次只想去旁边的山峰顶上远远的观察一番再作打算。 “看到天上这个影子,我想到了之前看过的一本古籍。”无容使突然说。 “古籍?” “那是一堆龟甲与兽骨,被后人用一根细线串在一起,残破得已经看不清大部分的字迹了,我记得上面有一些零零散散、断断续续的关于一棵巨木的记载:有木,其状如牛,引之有皮,若缨......其叶如罗,其实如欒,其木若蓲,其名曰建木......生天地之中,高百仞,众神缘之上天......”无容使断断续续的诉说着,也不知是因为古籍的残缺还是他记不清了,“还有一篇说的是名叫寻木的:渺渺寻木......竦枝千里......上干云天,垂阴四极,下盖虞渊......” “建木,还有寻木?有两棵?”赵核听得一头雾水。 “我也不清楚,那些记载都是残缺的,也许有两棵巨木,也不排除建木与寻木根本就是同一棵木的可能!”无容使抬头看看天上的阴影,“看起来这棵木更像是寻木,竦枝千里、垂阴四极......不过我觉得它更有可能是建木。” “建木?为什么呢?”赵核的弟弟赵原挠着头问。 “因为传说中建木是沟通天地人神的神树,能通过建木来往天上人间。而我还听说过一个传说,传说中存在着一座山,是人界唯一能够到达天界的路径,后来这座山不知什么原因崩塌了,那条通往天界的路径也就随之消失了,你们知道那座山叫什么吗?” “不、不知道......我没听说过这样的传说。”赵核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也没听说过......”其余的三人也一并摇头。 “不周山,”无容使一边向前开着路一边说,“那是小时候我哥哥给我看的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上说的,那本书上记载的一切都与现实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仿佛那写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我当时还在嘲笑哥哥的书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怎么在意,可是现在想来,这雪山、巨木、传说,它们之间仿佛有着某种联系!两个不同的传说里都同样提到了‘天界’,不周山是通往天界的唯一路径,而建木是沟通天地人神的神树!而碰巧现在就有这样一片雪山,山中有一个时间静止的诡异世界,这诡异世界中又有着这样一棵隐天蔽日的巨木!” 无容使似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那传说中的不周山是因为山脉走势环而不合而被称作‘不周’的,”无容使拿出地图,仔细看了看,之前没有注意到,这地图中的山脉也隐隐有着环而不合之势!“传说中不周山象征着不完整、灾难!终年积雪!也是出奇的一致!”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那么......真的存在天界?真的存在......神?”方明西有些不敢相信。 “不,我不相信有神,若是似这般浑浊的世界都有神,那么要神何用?不如没有!”无容使冷笑,“我一直认为天界很有可能就是指那个神秘的‘界外缘地’吧,那个传说没有战争杀戮,没有寒冷饥饿,也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处处开满希望之花的圣洁福地。” “那个地方似乎近几年来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其存在了。”方明西点了点头,他是最后进入到这镜世界中的,对于外界的近况还有些了解,最近几年确实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致力于寻找那个传说之地了。 “我也相信它一定存在。”无容使说。 “那就是说这棵巨树很有可能通往那令人向往的‘界外缘地’?”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无容使收起地图继续向前开路,“一切都只有亲眼去见识了才能明白。” “会是在那树顶吗?” 所有人都跟着赵原的目光看向云层之上那仿佛没有边际的黑影。 “那会不会......魔已经找到那个地方了......”方明西的声音有些低。 “有魔存在的地方,任何希望之地都将沦为绝境。”无容使说出了他不敢往下说的话。 也许人人向往的“界外缘地”已经不存在了...... 赵核走在队伍中的第二个,就跟在无容使的身后,他能清楚地看见无容使慢慢地捏紧了拳头,似乎能“看到”那指节上的爆鸣。 虽然只接触了无容使一天一夜,可是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无容使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是一个严酷无情的人,他其实很温柔很好相处,总是像一个暖心大哥哥那样照顾、指引着其他人。可是一旦提到与魔相关的事时他的眼神就像是额头上正顶着血淋淋刀尖在与人对视一般,止不住的杀气外泄!当真是满脸写满“无容”二字!在见识过那个眼神之前赵核还会怀疑,可是见识过后他就坚信,在面对堕落者时,无容使一定会是传闻中的那个暴君! 第28章 建木(6) 枯栩愣愣地瞪着眼前这双如翡翠般漂亮的大眼睛,那双眼睛也愣愣地瞪着他,显然双方都没有预料到这个意外的相遇...... 这里是羽舰上一处狭窄的空腔,羽舰为了减轻重量,除了必要的部位都留有着多个这样的小空腔。 枯栩之前摇摇欲坠地在船舷上吊了半天,手都麻了,羽舰在云间四处穿梭,他怎么也没能翻上去。这时他突然看到了这个在双翼张开后露出来的空腔,于是就机智的在帆绳的帮助下跳了进来,可是他没想到这里还蹲着一个与他一样的大眼瞪小眼的偷渡客...... “我认识你!”那人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枯栩的鼻尖,“你是塔会上那个使出什么‘横无际涯’的人!爹爹那天说了你好久!” “我也认识你!”枯栩也惊呼,“你是邬盟主的女儿!那个被‘逝’选择的人!叫邬......邬......”枯栩想不起来了。 “你才叫呜呜呢!姐姐叫邬梓语!”女孩冲他做个鬼脸,“只有傻瓜才记不住别人的名字!是吧,栩枯!” “......” “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不叫栩枯?那是叫......徐古?许顾?难不成是许哭?” “枯栩。”枯栩弱弱的纠正。 “你这什么名字啊!那么不顺口!” “......”枯栩无力反驳。 “差点忘了!你为什么会在这!你不会是奸细吧!”邬梓语恍然大悟,急忙去拔腰间的宝剑,可是奈何空间太小怎么也拔不出来,接连试了几次她才又恍然大悟,“别急!姐姐还有小的!” 哗的一下,银光闪过,一柄短刀架在了枯栩脖子上! “喂喂喂,我不是奸细,”枯栩连忙举起双手,挥了挥衣袖,表示他是手无寸铁的良民!“我是被追杀躲到这里的!” “追杀?谁啊!” “联盟派去护送驮龟的战士!”枯栩赶紧回答,语速极快,“他们勾结了山匪!” “我信你个大头鬼!”刀锋又逼近了一步,完美贴上枯栩的皮肤却又没有割破。 “我没有骗你啊!”枯栩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心想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姐姐到底是用刀架过多少个脖子了啊!这么熟练!这是个惯犯啊! “叫姐姐!叫声姐姐我就信你!” “嗯?”枯栩一脸懵逼。 “叫不叫!叫不叫!”邬梓语步步紧逼。 “叫叫叫!”枯栩连连答应,“梓......梓语姐!” “诶!真乖!好吧,姐姐信你!”邬梓语收回了刀。 “......”枯栩满头黑线,这就信了? “安啦安啦!姐姐一眼就看出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坏人呢?哈哈哈,逗逗你玩儿!”邬梓语嘿嘿嘿地笑起来。 枯栩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当作赞美......“那你呢?”他突然问。 这些空腔显然不是载人用的地方,平时都是隐藏起来的从外面根本看不到,所以能出现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好鸟吧? “咳咳......你管我呢!姐姐愿意!” “......”枯栩捂脸,“那你知道这艘羽舰是飞往什么地方的吗?” “当然知道咯!”邬梓语眼中突然闪着炽热的光,“是去那座神秘的雪山!” “什么雪山?” “嘿嘿,我也不知道!”邬梓语笑得超级理直气壮,“反正是座很神秘的山!我爹爹他们捣鼓那座山好几年了,就是一直不肯带我去看看!” “所以......你就躲在这里偷偷跟去?”枯栩算是听明白了。 “嘿嘿嘿,”邬梓语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样子,“现在好像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吧?突然一下子出动了那么多羽舰!要不是那么混乱姐姐我还混不进来呢!” “没听说过什么叫好奇心害死猫吗......”枯栩嘀咕。 出动那么多羽舰,那得是多大的事啊!枯栩一不小心就上了这贼船,现在在这万里高空也下不去了啊! 突然的,枯栩和邬梓语都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激灵。 气温骤降,就像从盛夏一步跨到了严冬! “哇哦!真的是越来越刺激了!”若不是这个空腔太小枯栩估计面前这个大小姐能蹦起来! 成片的雪花开始涌了进来,没过多久,枯栩就明显感觉到羽舰开始下降了,从云层中探出了脑袋。 “哇~六月飞雪诶!”邬梓语欢呼雀跃的捧着那些飞舞的白精灵。她殊不知这里一年四季飞雪不断。 枯栩在邬梓语的带动下也渐渐地开始被这些飞舞的雪精灵们所吸引了,邬梓语高兴的冲着外面招着手,两人全然没有把这夏日飞雪的诡异放在心上,或者说是压根就没注意到...... 羽舰群携带着呼啸的飓风下降,接二连三地稳稳降落,扫开了终年被积雪所覆的褐色土地。 “快快快,一会翅膀关上我们就出不去了!”邬梓语一边说一边已经跳了下去。 枯栩连忙跟上,刚落地就被右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扯了过去。“在这躲好,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去,”邬梓语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双翡翠一般剔透的眼睛仿佛在说:上了我的贼船就得跟我走!“记得听我的话行动,若是害我被发现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只想回去啊......”枯栩欲哭无泪。 “嘘~”邬梓语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小声地说:“乖乖地跟我进山去转两圈姐姐就带你回去教训那群追杀你的人,否则,哼哼~” 一个披着军大氅的将领走了过来迎接羽舰上下来的队伍。身着红甲的燎云军战士们下来后就迅速列好了队伍,仿佛每一个人往那里一站都如同是一座不可撼动的界碑!若是有人从远处看,会以为这片山头都被烈火点燃了吧? 枯栩看到一个提着长枪的女子从队伍中走了出来,那凌厉的枪尖从雪地中划过,连这堆积了千年的积雪纷纷避让。 枯栩认出了那人,同样是在塔会开幕式上见过的四尊座之一——佑空座! 连四尊座都出动了,这雪山里到底有着什么?枯栩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四尊座不仅出动了,还有一位此刻已经被困在了山中...... 冷冽的寒风不断地灌入耳中,加之距离又远,枯栩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伸长了脖子想凑过去听,却被邬梓语一把拎了回来。 邬梓语连连抖动着那根竖在唇边手指,拼命向枯栩投递着威胁的眼神,又指指不远处的佑空座。 枯栩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在警告枯栩不要发出声音,佑空座很敏锐,他们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枯栩也对她投去一个“我懂了”的眼神。 好不容易等到佑空座他们带着队伍走远了,邬梓语迫不及待地猫着腰向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潜伏过去,枯栩也赶紧学着她的样子跟了上去。 可是没走几步邬梓语就突然回头调转了方向,看着一脸不解的枯栩,邬梓语翻了翻白眼:“太冷了先去偷件衣服!” “......” 第29章 建木(7) 辽阔的树影忽然映入眼帘,无容使终于爬上了山顶! 这棵巨树岂止是百人环抱不过来?连无容使都愣住了,那腰围就算是一座小山峰也比不上吧? “额,我们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这棵树......”赵核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形容有误了。 无容使伸手挡住眼前的落雪,根本不用极目远眺,巨树真的伸入了云端,头顶上的整片天空都被巨树绵延而出的树荫盖在了下面!从上山开始天就黑的如同黑夜!交织盘错的枝丫间隐隐约约的悬挂着无数的黑点,在风中来来回回地摇曳着。 无容使知道那就是巨树的果实、古尹先生找到的“木疙瘩”,每一个里面都装着一个沉睡的魔! 再望远处山头的树干,虽然天色昏黑,风雪遮蔽,可是依然可以看到那个朦胧的轮廓,粗壮的树根深深地扎进了山体,无容使甚至怀疑那是一面坚不可摧的城墙!整棵巨树远远地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从黑压压的云端探出来的宽广无边的上帝之手,捏碎了一方天地! “这会是那建木吗?”无容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通往那未知的天之界......” “难道这棵树的顶端就可以通往‘界外缘地’吗?”赵原问。 那棵巨木确实是伸入了云端之上。 “也许吧?不过我们不可能到达那上面的,”赵核望向树下那处模糊的山头,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可是他们都知道那里包括整座山峰都聚集了大量的魔,“我们连靠近都做不到。” “那上面有没有天国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出口应该是在树下,”同行的第五人叶无霜说,“因为那些木疙瘩不会往上掉,一定是往下掉,古尹先生捡到的那个木疙瘩一定是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后才落到了外界。” “可是不管是去上面还是下面我们都必须要经过那座山......”方明西讪讪地说。 “......” “我们回不去了......”赵原说。大家的情绪都一下子低落了下来。 “不,一定会有机会的!”赵核大声说,“天无绝人之路!” “建木下的魔成千上万,我们总共就这么十来个人,真的还有什么机会吗?”赵原咆哮起来,“像那些魔一样在这里等上个百年千年我们也繁衍出一支大军?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这就是我们的路吗!”赵原蹲了下来,双手抓着头发,他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 “我们全是男的,繁衍不出一支大军的......”方明西弱弱的举手发言。 “别傻了,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不装进那些木疙瘩里就算我们有女人,孩子也根本就长不大。”叶无霜一本正经的说。 “哦多谢提醒!真是谢谢你了!”赵原瘫倒在雪地里,“现在才明白了,与其在这里遭罪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什么呢!你给我起来!”赵核一下子将弟弟从雪中抓了起来,“活着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死了就什么都完了!只要还活着,即使不能赢,也永远不会输!” “还不如早点去投胎!”赵原也猛地一下推开哥哥。 赵核摔倒在地,又立刻蹦了起来,双手抓着赵原的双肩拼命地摇晃,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他好怕,他真的好怕,他害怕自己的弟弟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心,就像那几个人一样,陷入绝望,舍弃生命......或是......堕入深渊! 总是绝望的人,会让所有亲人失望...... 赵原被哥哥的举动吓得愣住了。 “现在我们不一样了,我们有无容使尊座了!”赵核突然想到了旁边的那个存在,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看着瘫软的弟弟破涕为笑,“无容使尊座是何许人啊?是魔族的噩梦啊!” 对啊,尊座呢,他怎么好久没说话了? 赵核回过神来,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无容使,他正抬头看着那被覆盖在树荫之下的天空。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他不说话也没有人再吭声,空气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沉默了好久,无容使才终于开口了,“我们不去上面也不去下面。” “嗯?”所有人都没明白过来。 “我们不能走。看看那些数不清的黑点,”无容使说着,自己却闭上了眼睛,“我能听到它们的心跳,那是数以百万记的重鼓轰鸣,那是来自地狱的滔滔战鼓!它们,就要醒来了!我有一种预感,这是最后一批沉睡的魔,它们等待了千年的时刻就要到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即将临世!” “什么?!”无容使的话犹如一道晴空霹雳降下,直击心头。 “如果我们走了,也许就很难再回来了,那么,这场浩劫将无人阻止!”无容使指向天空上的那些黑点,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混杂着钢铁,“我们必须留下来终结这场噩梦!” 所有人都宛若石化。他们连接近都尚且不敢妄想,更谈何毁灭...... “这世上的很多事,我们根本不需要去想能不能做到,只需要明白,我们不可不做。”无容使突然笑了,“没有退路的路,就只管往前走便是了,何须多虑?” “对啊!尊座说得没错!如果这些畜生出去了,那么外面也就成了地狱,我们走到哪里都是一样!我们得留下来彻底关上地狱的大门!”赵核赶紧响应,必须得点燃每个人心中那微弱的光。 “如果出口真的在建木之下,你们有把握靠近吗?”无容使突然问。 “没有。”方明西老老实实的回答,其他人也摇头连连。 “那么,那只被古尹先生射伤的兔子又是如何靠近的呢?”无容使又问,射伤二字被他吐得格外的重。 是啊,那是一只受伤的兔子,魔就像是陆地上的鲨鱼,十里之内就可嗅到血腥,一只受伤的兔子怎么可能在这个遍布魔群的地方存活呢?更别说接近建木找到出口!之前他们都忽略了这点。 “还有那个木疙瘩,为什么会又碰巧掉到了外界?这些魔都在这里藏了千年了都没人察觉,为什么这么巧突然就被我们找到了两大至关重要的线索,使这个镜世界暴露?”无容使接着说。 赵核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说明:这个地方是故意被发现的! 第30章 建木(8) 原来这个镜世界是故意被发现的吗?在这个群魔即将苏醒的时间节点上,这是一个阴谋还是有人的刻意指引?一切都不得而知。 “啪” 不过是一滴水珠落地的声音,瞬间就被淹没在呼啸的风雪中,却像是敲响了死亡的丧钟!雪地上绽开的一抹腥红格外的醒目。 那是......血! 试想一下在一个满是鲨鱼的海域里游着,眼前突然看到了一抹血迹...... 所有人都只感觉脑袋嗡得一下,懵了。 那是从赵核的胸口滴落的血珠,之前一直没有人注意到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裳!他们都知道那个伤口,去接应新同胞时被误伤留下的血窟窿,在这个时间静止的地方伤口不会愈合。他们其实几乎所有人身上都留着伤,平时必须用浸透了隐踪水的纱布包裹住,赵核当然也不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只不过刚才被赵原推了一下,也许是伤口被崩裂了!突然的大出血纱布根本包不住! 血迹在雪地中越绽越大,那一抹红是那样的刺眼! “你个混蛋!我们都要被你害死在这里了!”叶无霜突然冲赵原一拳挥去,他异常的愤怒。 赵原看着地上的那滩血迹怔怔出神,他不准备躲。是啊,所有人都要被他的一时发狂害死在这里了! 赵核突然挡在了弟弟的身前,稳稳地接住叶无霜的那一拳,“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赶紧逃吧!”推回叶无霜的拳头,赵核麻利地重新用新的浸过隐踪水的纱布缠住伤口,又将药水洒了一些在地上盖住那抹血红,可是他知道,这只是徒劳,血味早已经散出去了,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等等,逃也没用了,”无容使说,“我们在一座小山头上,嗅到血腥的堕落者们会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我们无处可逃。” 是啊,他们很快就会被包围了,根本无处可逃! “不是想死吗?现在你可以如愿了!”叶无霜恶狠狠地瞪着赵原。 已经可以听到群魔的嘶吼了,它们正从四面八方涌上山来! 无容使突然拔出了刀,纵身向叶无霜身后砍去,那是附近的一个极为壮硕的堕落者突袭而来。刀锋破入了其身体,无容使硬生生在半空中将那具庞然大物斩落雪中! 那魔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无容使却从身后拔出了第二把刀,直接斩下了它的头颅!他还记得赵核说过在这里只有斩首才能结束一个生命! “还不拔刀吗?”无容使冷冷地说,身上散发着一股平时没有的骇人气息。 又是一个极快的身形暴掠而来,紧接着又是另一个,附近的堕落者已经纷纷赶到了。 “血......人血......” “用鲜血......洗涤这个世界......” 他们确定这恐怖而沙哑的声音不是一个正常人可以发出来的。 叶无霜一剑刺出,止住了其中一个暴掠的身形,可是那双利爪也死死锁住了他的剑,另一张血盆大口从身后袭来! 无容使再次跃起,刀光闪烁,这次那具身躯落地后直接成为了无头尸。 赵核几乎在同时出剑,也斩下了锁住叶无霜剑的那个堕落者的脑袋。 嘶吼声越来越密集,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是依然震撼于那如海浪般的声潮,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多如海沙...... 这是一滴血所引发的灾难,赵核的眼中填满了惊恐,同样的悲剧又一次发生了,而且这次他们身处山顶,再也无处可逃! “只要还活着,哪怕不能赢也永远不会输,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无容使的双刀下挥舞着一场暴虐的杀戮,“不想输就都给我拼命活下去!” 他们四个渐渐的靠在了一起。那些扑面而来的群魔中任何一个都不会比他们弱,单独作战根本毫无胜算。 只有无容使没有靠过来,他一人双刀,顶着暴风雪,战得酣畅淋漓。一道道闪灭的刀光将他们四人团团围住,竟是无一魔可以靠近!无容使一人护住了他们四人!此刻的景象就是像一名来回飞驰的飞骑在万军群中守护着四面的高墙,无一人可以将云梯搭上城头! 一串又一串的血链洒向高空,染红了天际,仿佛苍穹之上降下的风雪突然变为了血雨! 嗜血,残暴,这是人们一向用来形容魔的词汇。可是在这一刻赵核却觉得与那位挥舞着双刀的暴君相比,群魔根本无一可以配得上这两个词!在那尊战神的刀下,它们贱如蝼蚁。 可是这样终究不是办法啊,面对如此众多的敌人,那双刀还能挥动多久呢? 战神终会倒下,而蝼蚁多如海沙...... 无容使也知道这样下去难逃死局,他就是在赌,赌在自己倒下之前能找到一线生机!而赌注,是他们五个人的生命,甚至有可能是所有人类的生命......他们倒下了,也许就无人可以再进入这镜世界及时阻止这场浩劫了。 突然,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厮杀声。除了他们,还有另一个战圈?! 无容使双刀相交,再猛地挥开,将两侧的魔斩退。利用这个空隙,他看清了那匿于风雪中的人影。尽管距离有些远,可是第一眼,他就注意到了那双眼睛,那双极寒的瞳孔,仿佛塞满了冰渣,与之相比连这漫山冰雪都黯然失色! 就凭那双眼睛,无容使认出了他,尽管他们素未谋面——那个多次从天局手上救走妖魔的“冰眸子”!他是天局的噩梦,每次出手就没有他救不走的妖魔。战士们称他为冰眸子,他的那双眼睛实在是太独特了,光是对视一眼就感到彻骨的寒。无容使一直想会一会这个冰眸子,可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故意避开,他一直没有与之碰面。 冰眸子的每一次挥剑都洒下漫天冰雪,仿佛连天上落下的本身就为冰的雪花都再次冻结!剑锋过处,堕落者体内的血液还没来得及迸溅就已凝结成冰! 这个冰眸子,出手之狠辣甚至不亚于无容使! 之前天局一直怀疑他是个堕落者,一直在拯救着同类,可是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的。这些无意识的堕落者们虽然残暴却一直没有攻击同类,显然他是个“异类”,而魔的异类,就是人类。 现在他可以在这里大开杀戒,那么之前又为什么要救那些堕落者呢?又救又杀,这很矛盾。 然而最令无容使感到疑惑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无容使绝对想不到,其实从他下羽舰开始冰眸子就一直跟着他了,一直尾随至此! 连无容使都不能察觉的跟踪......若不是这突发的意外,恐怕他这辈子也见不到他! 第31章 建木(9) “嘿!那边的朋友,需要帮忙吗?”无容使高声喊话。 冰眸子冷漠地向无容使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却没有丝毫停留,立刻就收了回来,仿佛那边的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又一次挥起手中长剑斩落了一个堕落者的头颅。 无容使完全没法将眼前的这个人与那个救了无数堕落之人的冰眸子联系起来,他挥起剑时的冷漠,仿佛四周倒下的那些都是无痛无痒的木石,而非活生生的生命。真的很难相信这样的人救了无数的堕落者。 可是无容使确信他没有认错,那样的眼睛寒得彻骨,世界上绝对找不出第二双。 周围的堕落者越聚越多,空气中回荡着嘈杂的嘶吼与粗息,这根本就是一群人形饿狼,挥舞着异变的利爪,张着血盆大口一个接一个扑向它们的猎物。地上满是成堆的尸体,染红的雪坪被踩得稀烂,滚热的鲜血消融了积雪,形成一条条交错奔腾的血河,狂风、暴雪、血雨,谁也不肯先停止脚步......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 “锵” 无容使一刀斩落一个扑过来的堕落者,可是刀却卡进了它的颈骨!刀锋崩了!再也无法斩断坚硬的魔骨了。这混合了金刚砂打造的利器,伴随着无容使征战了十数个岁月,在以往战场的上无往不利,却终于在今日崩溃了! 后面的群魔前仆后继地撞上了崩毁的刀口,仅仅一瞬间那柄残破的刀身上就串上了四个魔躯,串在首位的那个没能被斩首的堕落者吃痛,哀嚎着举起利爪向无容使的面庞刺去。 无容使反手用另一柄刀将那只畸形的手爪钉在了雪地上,同时拔出了背后的最后一柄刀——无泽。 一刀斩落四首! 刀锋一转,无泽斜劈而出,另一个从身后偷袭的堕落者应声腰斩! “嘿!朋友!”无容使又喊,“我想到了一个逃生之法,但是需要你搭把手!” 冰眸子这次看都没看他一眼,既不表示同意也不拒绝,自顾自的抽出刺入堕落者喉头的剑锋。 真是个让人头大的货色,无容使暗暗叹息,又朝赵核四人招了招手:“跟上!” 无容使带着四人踏雪几个纵步就来到了冰眸子身后,“掩护我,我需要三分钟,”无容使看也不看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相信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说完,无容使便收回了无泽。他肯定,冰眸子会跟他合作的,否则所有人都得死。他从怀中取出了数块石块,上面密布着无数奇异的刻痕。 这是临行前管归君要的,石块是普通的石块,但是归君亲手在上面刻下了雷暴纹,可引云中苍雷入石,形成雷暴。 被围困在这高山之上,唯有引发雪崩才有一线生机!按理说在山顶上高声说话都极易引发雪崩,可是任由群魔嘶吼连天这些万年积雪也纹丝不动,那就只有炸崩它们了! 看着无容使在雪中埋下的东西,冰眸子显然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只有三分钟,不会多一秒钟。”冰眸子终于回话了,声音也寒如那双眼睛。 “足矣足矣。”无容使笑着回答。哎,能让这人回话真是让人不禁充满了成就感。 冰眸子双瞳中的寒意突然更盛了,仿佛万里江河都在那双眼中冻结!寒至极点! 赵核狠狠地一个哆嗦,与之比起来这肆虐的暴风雪是如此的温暖。 正在感叹,赵核却突然发现这暴风雪竟不再肆虐了......渐渐的,甚至没有一片雪花能落到他的肩头,因为它们都在半空中停住了! 半空中,静止的无数雪花突然又动了起来,却不是向着地面。它们在半空中向着不同的方向开始汇聚! 赵核看出来了,那是无数的剑!雪凝成的剑! 漫天剑意悬空,雪不再敢落,风不再敢啸,寒彻人心。连那些无意识的狂魔都停下了狂奔的脚步,下意识地抬头望着头顶上空即将降临的死亡。 “原来竟是寒冢。”无容使终于认出了冰眸子手中的那柄剑,寒冢炎坟中的寒冢!与大联盟的至宝“逝”一样,这种级别的神器都是器择主,而并非人择器,除了被选中的主人外无人可以驾驭!传闻中常人握住寒冢会被冻碎手掌,握住炎坟会被焚成灰烬!这种级别的圣器只会择一主,除非主人亡故才会重新择主。 没想到这一代的寒冢剑主就是眼前的少年。 无容使再一次看向那双极寒的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剑选的究竟是主?还是奴?”他又奔向了下一个埋石点。 漫天雪剑落雨般降下! 没有听到任何一声哀嚎,每一柄剑都精确的落到堕落者们的头顶,贯穿了整颗头颅!死亡并不只来自天上,还有雪地中突起的无数霜剑,天地在这一刻化作了砧板前的屠夫、死神的巨镰,切碎了无数被称作“它”的生灵,却看不到一滴血,因为热血与之前一样还未来得及喷溅就已经冻结。 剑雨不断落下,又会有新的剑不断在雪中凝成,仿佛永无止境!冰眸子站在这场冰雪之剑的风暴中心,如同神明立于云端,随手挥洒着生杀的大权。 赵核、赵原、方明西、叶无霜四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却没有任何一柄剑落到他们身上。 群魔在这杀戮的风暴外停下了脚步,这群已经丧失了人性的怪物竟然在害怕。 冰眸子踏着满地的尸体一步步向前,带着漫天的剑雨,那双眼眸中已是冰封万里。 他手中的寒冢遇水为冰,连空气与之接触也会直接凝华!啪嗒啪嗒的落下晶莹的冰晶。 他一步步向前,而群魔又战栗着一步步后退。 “这也太恐怖了吧?”方明西惊叹,向来都是人惧魔,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在狂暴状态下的魔有被人吓退的!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冰眸子已经开始渐渐发白的嘴唇。 突然一个庞大的身影撞入了剑雨之中! 那“人”的身高近乎两人高,肩头、手肘、膝盖处暗红的骨刺皆破体而出,胸口的肋骨也尽皆暴出,狰狞可怖。天上地下袭来的飞剑尽数被它撕成碎片! 它仰天咆哮,吼得山河欲碎,连一直纹丝不动的雪层都微微颤抖起来。 第32章 建木(10) 那是一个异常强大的魔,在堕落之前它一定是一位人中至强者。冰眸子能明显感觉到那道闯入剑阵的身影上散发着的强大气息。 原来这样的强者也会丢失自己的心吗...... 那个体型狰狞可怖的怪物竟从自己的身体中抽出了一把大剑,它将这样一把巨型的剑藏在自己的身体中,卡在外突的肋骨里! 大剑抽出,甩出漫天血光,洒得满地。传闻随着一个人成魔的时间越来越长,那人身上人的痕迹将会被一点点的抹去,直至完全消失殆尽!它不会再喜欢琴棋书画,也不会再注重华丽的外表已经一些虚妄的东西,魔,它们信奉的只有绝对的力量!那把巨剑就可证明这点,那是一把看起来就十分沉重的剑,巨大、锋利,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这才是一个魔应有的样子,无容使也不明白之前戏苑中的那个魔为什么还会喜欢唱戏,能在戏苑中躲藏三十二年,若不是它确实有着红色的魔骨以及魔性暴露时的狂暴,他根本不相信那会是一个魔。 那怪物单手抡动起大剑,一步一个巨坑,将向它袭来的漫天剑雨尽数碾为尘埃。 “用鲜血,洗涤这个世界!死吧!”它的咆哮如滚滚怒雷。 “砰” 怪物不过几个眨眼间就逼近了冰眸子,大剑猛地砸下!冰眸子举剑格挡。 怪物极高极魁梧,在它面前冰眸子显得是那样的弱小。而事实也是如此,他根本格不住那一剑,被一剑劈翻在地,在雪中滑出数米! 怪物大步挺进,鼻中喷出粗重的白气,又一剑劈下! 凭借它那如山一般的身高,它仿佛只需要不停地举剑、劈下!举剑、劈下!......根本不需要其他多余的动作! 冰眸子连连格挡,大剑与寒冢碰出一道又一道闪亮的火花!没有人知道那副小身板还能承受几剑。 漫天的剑雨停了下来,雪又继续落下、风又开始呼啸了,驻足的魔群再次蜂拥而上! “尊座!”赵核四人焦急的看向无容使,他还在一个接一个的往雪中埋着雷暴石,仿佛对眼前的危局视若无睹。 “若是连这三分钟的许诺都不能完成,你还是那个令天局上下头疼不已的冰眸子吗?可才两分钟不到呢!”无容使微笑着,丝毫不以为然。 “铛” 又一次两剑相交,冰眸子终于站稳了脚跟没有再后退!怪物的大剑在多次猛烈的交锋中碰得炽热通红,可是仅仅只是一瞬间,剑身上又附上了一层冰霜,呲呲呲的冒着热气。 冰眸子的力量终究是不及那怪物,再加上身高的原因,那怪物根本就是在用整个身体往下压,在这场角力中大剑渐渐逼近冰眸子的头顶。 冰眸子突然蹲身下滑,错开头顶上方的大剑,顺手将寒冢刺入了怪物的小腹。 怪物吃痛,伸手想拔出寒冢,可是在握住剑柄的一瞬间整个手掌都布满冰霜! 除了剑主,没有谁能握住寒冢。 冰眸子以手肘撞出,一击将那只霜冻的大手打得粉碎,再猛地拔出寒冢! 怪物的哀嚎声刺耳欲聋,如果它还有意识它会明显感觉到一股寒流正从小腹处的伤口开始向着体内扩散,那是血液正在凝结,经脉在一寸寸的封冻,轻轻一动就会碎成冰渣!若是常人挨上这一剑哪怕不是要害恐怕也难逃一死了,可是这怪物却又咆哮着向冰眸子挥出了大剑,两只大眼中红得如同岩浆在其中翻滚! 冰眸子没有再后退,从始至终他都是这样的一副面无表情,眼神却寒得令人毛骨悚然。 “死吧!”怪物嘶吼着,单手抡剑,另一只已经没有了手掌的手臂徒劳的挥舞着。 无数耀眼的星火不断迸溅,寒冢与大剑在风雪中一次次地相交,大剑上的寒霜生了又融,融了又生,噗呲噗呲的爆鸣声随着白气升腾。 大剑上的巨力一次次将冰眸子劈得一个踉跄,可是他却没有退过一步,艰难地格挡、反击、格挡、反击......星火不断,脚下的积雪却在一步步地后退,两剑掀起的翻腾气浪以这一人一魔为中心一寸寸地扫开了满地的积雪。 怪物越战越勇,不断发出兴奋的吼叫,不知是因为太多年没有过这样痛快的战斗了,还是因为意识到面前的敌人力量正在一点点衰竭,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魔潮越来越近了,赵原不知道尊座不在旁边他们四人能在魔群中坚持多久...... “轰” 大剑劈下,冰眸子横剑格住,可是双腿终于承受不住那磅礴的力量了,轰得一下跪倒在地! 冰眸子苦苦的支撑着,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怯色,依旧是那样静静的、冷冷的,却仿佛有着与以往不一样的光彩! 因为,他的剑终于完成了...... 一道劲风撕裂了风雪!从天而降! 那是一柄剑,携带了惊人的寒意。在深深的云雾中,一直有着这样一柄剑在默默成型...... 那是毁天灭地的一剑,仿佛能割裂长空,风雪都为之避让! 怪物抬头那一瞬间的眼神,令人以为它在那一瞬间见证了地狱。 “轰” 山崩地裂,那一剑斩落了山头一角,没有谁能在那一剑之下存活。一场小型雪崩吞没了一方群魔。 冰眸子脚下一步踏一剑,自飞扬的雪尘中掠出。霎时间,风雪再次停止了躁动,漫天飞剑,剑气纵横,天上地下皆有雪剑残影! 数个冲赵核四人扑出的魔都被无数柄剑在半空中斩落雪尘! 杀戮再起! 冰眸子一步步地向前走着,一具具身躯在他旁边倒下,可是他的眼中只有漠然。 “好了。”远处传来无容使的声音,他的脸上带着欣赏的笑意。 他就近斩开附近的大树,手中的无泽削铁都如泥,更何况削木呢?很快就切下了数块木板丢给众人:“滑过雪吗?我小时候经常玩!” “轰”“轰”“轰” 毫无征兆的,数道天雷突然从天而降,精准的劈在散落各处的雷暴石上。一时间,爆炸声四起,只感觉大地都在颤动,千百年的雪层似浪潮般崩溃! “呕吼!”无容使痛快的呼喊一声,脚踏木板迎上雪浪! 白色的大浪似要将这天地都吞没,排山倒海般倾泻而下!成片的大树被一排排推倒、碾碎、吞没!巨大的噪声回荡在天地间,无数的堕落者张大了嘴在雪浪中挣扎,似是在呼喊、在哀嚎,却听不到一丁点声音。它们并不知道呼喊是没有用的,张大了嘴只会任由积雪肆意灌入...... 可是它们是不会轻易死去的,在这个时间静止之地,死亡真的太难降临。 无容使欢笑着站在木板上乘雪而下!时不时用无泽斩落迎面而来的树枝、落石。凭借一块木板,雪崩就可以把他们带下山。 赵核四人趴在木板上死死抱住,紧跟在后,雪在他们身旁飞速的溅过,他们不敢像尊座那样站起来。方明西惊恐的吼叫着,可是没有人能听到他在吼:“这哪里是滑雪啊!这是雪在滑我们啊!”欲哭无泪。 赵核能看得出来,尊座此刻很兴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听不到他在欢呼着什么,但是他真的真的很开心! 第33章 王座(1) 邬梓语披着厚厚的大氅,尽管半张脸都埋进了大氅里,可是她还在一个劲儿地努力缩着脖子,恨不得将整颗脑袋都缩进去里,是在是太冷了!在炎炎的夏日里她完全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严寒,完全没有一点准备,不过好在她成功的从那些小帐篷里偷出来了两件军大氅。因为偷得匆忙没有时间挑选,她身上的这件大氅明显的大了很多。 她蹲下身,将一张地图铺在一块大石上,用石块压住四角,烦恼于连绵不断阻碍着视线的飞雪。这是从大氅的口袋里翻出来的。 “喂喂喂,能不能过来挡一下啊!”她冲边上的男孩翻了个白眼。 “好的好的。”枯栩赶紧跑到前面去挡住风雪。 “佑空座姐姐和燎云军一定会去地图上标注的补给点,所以我们过去一定会被发现的,只能在外面自己找地方过夜了。”邬梓语说到。 “可是不跟着他们怎么知道要去哪里呢?”枯栩问,他还想着跟着燎云军走,等他们返航的时候再悄悄地跟上去呢!他可不想跟着一个翘家的小公主鬼混呢!他此刻只想着落英峡谷的青涯瀑和水漩涡,还有蒙头大睡的师父和端着黑芝麻糊的篱雨儿,明明才过了一个多星期而已,却感觉像是已经好久没有回去了一样。 “笨啦!就凭我们几个也想跟踪佑空座?”邬梓语再次翻了个白眼。 枯栩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邬梓语已经收起地图走了,那是一个远离补给点的方向。 那些先驱们用生命建立的补给点带来了很多便捷,可是却也将行军路线固定死了,只要避开那些补给点就能避开佑空座和燎云军。这令邬梓语很高兴,可是枯栩却是满脸伤悲...... “快,跟上!”邬梓语回过头来冲迟迟没有跟上来的枯栩招招手。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混沌的天空渐渐与雪白的大地区分开来。 “这里的雪怎么就下个不停啊!冻死我了!”邬梓语抱怨道,这么大的雪要是在外面睡一晚估计会被冻死吧! 空气中还隐隐的传来了狼嚎。 邬梓语突然把腰间的佩剑丢给了枯栩,满脸阴笑:“我不管,你要保护好我,等会你守夜,女孩子睡眠不足很容易老的!” “可是我不会用剑啊大姐!”枯栩看了看手中的剑,剑柄剑鞘上都镶满了宝石,是一柄贵重的剑,可是剑身却薄得像是纸片。果然是小公主的佩剑,用来削水果都嫌长吧? “姐姐就姐姐,大姐是什么玩意儿!”邬梓语眼睛瞪得鼓鼓的,“我不管,反正就你守夜,我要睡觉!要是我被狼叼走了大联盟是不会放过你的!” 枯栩欲哭无泪。 “走不动了走不动了!这破雪山到底是有什么好玩的嘛?”邬梓语直接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下了。 从来没有谁说过这里好玩吧?枯栩心想着,却也跟着坐下了。这里根本就不能遮风挡雨,雪花依然飘落在脸上,他伸手拍了拍头顶的积雪,头发都已经冻住了。 抬头看着上方这片灰蒙蒙的夜空,星星完全被阴霾遮蔽了,看不见一丝光。这里的夜空真丑!实际上,自从离开落英峡谷后枯栩就觉得,任何一个地方的夜空都丑极了,也没有哪里的月光能像落英峡谷那样的皎洁,那里的很多植物都是靠着月光而活。其他地方的夜晚,要么是四处高挂着硕大的夜明珠与五彩的彩烛,灯火通明得晃人眼;要么就是黑暗得令人恐慌。 枯栩又开始想家了,想那间简单却温暖的小木屋。 不对啊!自己寄出的船鸽怎么还没有收到回信?枯栩突然想到,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啊,篱雨儿是还没有收到吗?早就知道船鸽送信的速度很慢,却没有想到会这么慢!不过想到船鸽是一定会送达收信人手中的,枯栩就稍稍安心了些。 这时,邬梓语解开了随身的包裹,从里面倒出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东西:桃花切糕、果糖浆、脆枣、瓜子仁......各式各样的发簪、小饰品,还有手绢、睡垫、餐盘,甚至还有三种不同的驱蚊香膏......真的是应有尽有...... “看看,姐姐是不是考虑得十分周到,是不是你想到的没想到的东西我都能拿出来!” “你有带干粮吗?” 邬梓语神气的晃了晃手中的切糕和脆枣。 枯栩捂脸,接着问:“那么司南呢?” “这个......”邬梓语想了想,讪讪地笑笑,“我们不是有地图了吗?” “好吧好吧,那打火石呢?” “这个......好吧,还真没有......”邬梓语低下了头。 “连驱蚊香膏都能想到就想不到带打火石吗?”枯栩绝望了。 “就知道怪我!你呢!你不也什么都没带吗?”邬梓语怒了。 “我......”枯栩无语了,我压根就没想到会上这贼船啊! 突然,夜空中划过了数道身影,扑动着翅膀。 邬梓语先是一惊,她还以为是燎原军的烈鹰,可是仔细一想她就坦然了。这样的天气,哪怕是烈鹰也飞不起来吧?佑空座根本就没有带上烈鹰。可是再一想又是一惊,那么天上飞的是什么?! 仅仅数秒,笑容就代替了满脸的惊讶,邬梓语迅速的收拾起东西,一边往包里塞着东西还一边喊:“快快快,追上去看看,我就说嘛,这山里一定有好玩的东西!” 看着刚刚这几秒内邬梓语脸上表情的风云变幻,枯栩忍不住笑了起来。 漫天飞雪的山群中,一对少年少女追逐着夜空中那逆着风雪展翅的身影。 邬梓语之前的疲惫已经被此刻的满心欢喜一扫而空。 距离过远,枯栩根本就注意不到夜空中那数支明晃晃的铁矛,他只能看到那一双双扇动着的大翼,却看不到大翼下人脸上的笑容...... 是的,那是一群人,一群......长着翅膀的人...... 他们不会想到,自己正追逐着的竟是一群长着翅膀的人。也不会想到,在结界的笼罩之下,这些人是如何进入这不周山的。更不会想到,他们此刻正在一步步地逼近......绝境! 第34章 王座(2) 风吟山下,十里竹林,百里大湖。 风吟山是盘江境内一处一字排开的山脉,这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将盛夏的东风与酷暑尽数拦下,只留下西面清幽的十里竹林与静谧的落阳湖,而在竹林与落阳湖之间便是那远近闻名的望夕书局。 正因为每一日的夕阳都会落进这落阳湖之内,平静的百里大湖湖面直抵天际毫无阻隔,正好可以将这落阳之景一览无余,而这座书局临湖而建,所以得名“望夕”。 那是一座两层的竹楼,完全是由青竹搭建而成,看不到一砖一瓦的痕迹。正门上悬挂着的一块牌匾上写着“望夕书局”,这四个字总是会令人眼前一亮,短短的四个字却仿佛藏尽了天下书法的真意,每一个初至此地的客人往往都会在门前驻足片刻,看着那四个字,眼中的欣赏之意难以自抑的溢出。 最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这座小小的竹楼竟号称囊括了世间典籍。据说是这望夕书局在别处还另有藏书之地,无论是多么稀有的珍本,每一位来到这里的客人只要报出书名作者,并支付足够的代价就可在七日之内拿到它。不过望夕书局的书向来是只借不售的,不管是什么书,都只能借阅一个月,一个月后必须归还。虽然没有谁规定过到期不归还会怎么样,可是却从来没有人敢那样做,也没有人敢损坏书籍,这似乎已经成了不成文的铁律。 望夕书局的书都有不同的标价,有的书只需要支付少量铜币即可,有的书则是天价,而有的书甚至是金钱借不到的。据说多年前有个楞头小子来到望夕书局以不知多大的代价借阅了紫迹帝国的不传世秘笈《无迹剑谱》,尽管他得到的是一本手抄的复本,可是内容却是货真价实的无迹剑法!也不知道望夕书局是怎么得到的,只不过那个楞头小子拿到剑谱后还不到一个月就被紫迹皇室悄无声息的抹杀了...... 还有传闻说现在管理望夕书局的老板娘其实曾经也是望夕书局的一位客人,她借阅了一本什么书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她所支付的代价是自己的一生......从此以后,她就成为了坐镇望夕书局的老板娘。 十里竹林的尽头,缓缓走出一个头戴蓑帽的男子,他穿着一身已经洗到发白的灰布衣,拄着一根在竹林中随意捡的竹棍,一步一步的向前踱着,步伐中疲意尽显。 很艰难的,他终于走到了竹楼下。大门前,他只是随意地抬头望了一眼那块写着“望夕书局”的牌匾,并没有多震惊,因为他不是第一次来。 竹楼旁的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座戏台,周围零零散散的坐了不少人。上一次来这里是四五年前吧?那时候还没有这样一座戏台。一位戴着银色面具的曼妙女子正在台上表演着男子没看过的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女子的投入,虽然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不过她一定将那个角色演绎得惟妙惟肖吧? 一走进竹楼,一股清香扑面,和竹林中的味道有些相似,那是淡淡的竹香,隐隐还有雨的味道。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的书架,每一排书架前都有着几张小竹桌,已经有不少人沉浸在阅读的惬意中了。临近黄昏微黄的阳光从西面的窗户中暖暖地洒进屋内,这里真的很安静,外面戏台的声音也不能传入这里,似乎任何一个进入这里的人,一身的烦躁都会被阻隔在那扇门外,情不自禁的就会放松下来。 “客人您又来了。”侍者恭敬地相迎,声音虽低却很清楚。 “先生正巧在店里哦,请客人二楼雅座稍后,我这就去请先生。”旁边的柜台上,老板娘轻轻地微笑着,很亲切。似乎这就是老板娘自然的常态,人们随时见到她时她都是这样微笑着的表情,甜甜的,静静的,真的很美。 “有劳有劳。”男子连连点头,他似乎真的很累了,只想着快点上楼去找个位置休息。 楼上的客人明显的少了不少,书架间的桌椅也更加的舒适豪华,被数道古意盎然的屏风分隔开来,甚至还有不少独立的小包间。 望夕书局的二楼可不是随便什么客人都能上来的。 “客人请至阳台上等候,先生邀请您一同观赏今日的夕阳。”侍者轻声低语。 “有劳有劳。”男子径直往阳台上走去,引来了不少目光的注视,是什么人拥有这样的殊荣,竟能被先生邀请一同望夕?他们可是只能远远的看着那座宽敞的阳台,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在椅子上坐定,阳台外是一片无际的大湖,澄澈而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开始泛红的日轮。男子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终于瘫倒在了椅子上,若不是还有正事要办恐怕他立刻就要进入梦乡了。 侍者并不在意,默默地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七彩杯,在其中倒入了半杯紫红的液体,那是世间最美妙的酒之一的“醉望夕”。 一阵可人的幽香突然溢出。 男子的鼻子突然抽了抽,一下子来了精神,蹭得一下蹦了起来,“满上满上!可以别半杯吗?最讨厌你们这些喝个酒还扭扭咧咧的人!” “当然可以。”侍者没有一丝的不情愿,微笑着不急不缓的倒了满满一杯。 男子端起这盏精美的酒杯,想要开怀痛饮却发现头上的蓑帽有些碍事,这才想起把它摘了,露出一颗锃亮的大光头。 男子一口饮尽杯中酒,这紫红的酒液甘甜醇厚,顿时满口幽香! “真是好酒啊!再满上再满上!”男子赞不绝口,却又突然拦住侍者倒酒的动作,“算了算了,杯子太小,直接把壶给我吧!” 男子一把接过酒壶,对着壶嘴就大喝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前辈还是那么的爱酒啊。”一位身着黑色衣衫的高大男子走了过来,一头被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黑发,一张温文儒雅的脸却又显得气宇轩昂,一看到他这个人就会令人毫不犹豫的想到“英姿飒爽”一词。毫无疑问的,他就是那位世人口中的先生。 “酒这种东西,那可是几辈子也爱不够啊!”光头男子见是先生来了,竟暂时放下了手中的酒壶,这世上能打断他饮酒的事可真不多。 “能有一个可以喜爱几辈子的爱好也不失为一件幸事,”先生微笑,他拥有着令人听起来非常舒适的嗓音,“今天的酒管够。” 侍者会意,默默的退走取酒去了。 “哈哈哈哈,世人皆说望夕书局书香酒美,书不外卖,酒不量产,先生莫不要骗我,酒真的管够?” “自然管够,”先生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不过我要纠正一下,世人说的可是‘书香酒美老板娘更美’。” “哪里哪里,在我看来还是酒更美!”光头男子反驳,额间那两抹白眉在阳光下格外耀眼,那是一张任何人见了都不敢否认的帅脸。没有人能从外貌上看出他的年龄,除却白眉,分明是个正值花季的美少年,殊不知他已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没错,他正是枯栩的光头师父! “我可听见了哟!”一道倩影突然步入了阳光,端着一个摆满了酒壶的托盘,一头栗色的长发垂至腰际,在阳光下散发着一层朦胧的光晕,精致的俏脸上依旧弥留着浅浅的微笑。老板娘早再侍者动身前就去取来了大量的醉望夕。 “哈哈,一定是你听错了,我说的是端着酒的老板娘最美!” “我可以作证,你没有听错。”先生毫不留情的揭穿。 光头师父嘿嘿嘿地挠了挠自己的大光头。 老板娘丝毫不以为然,放下托盘,亲自为两人的杯中倒满酒液,微笑着说:“先生,前辈,你们慢用,楼下不可缺人,月杉就不陪二位了。” 老板娘领着一众侍者离开了,宽敞的阳台上只留下了先生与光头男子,还有温暖的阳光。 “先生我们先喝完酒再说正事吧!”光头师父迫不及待地端起了酒杯。 “不如边饮边说吧。”先生微笑。 “也行也行,”光头师父答应着,没忘了杯中的美酒,“我来是为了感谢先生前几日出手救了我那徒儿,多谢先生了!” “洛前辈的徒儿吉人自有天相,纵使在下不出手,这世上也无人可以杀死他。”先生轻酌了一口杯中美酒,馥郁的果香在舌尖绽放。 光头师父顿了顿,“先生确定他前几天被杀死过吗?”那个“过”字与“杀死”连起来说是那么的诡异。 “是的,”先生点了点头,“他被杀了,不过却没有死去。” “我第一次捡到那小子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被豺狗咬得体无完肤,若换作常人决计是没救了,可他就是活了下来。” “洛前辈十六年前交给我照顾的那个女人不也是这样吗?大脑被重伤,昏迷了十六年,无法醒来却也不会死去。” “她是和我的徒儿一起被发现的,当时她紧紧地搂住我的徒儿,又硬生生地被豺狗们扯开。” “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太过不可思议,洛前辈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传说中的黑夜引路人——那个神秘的执灯人可以做到,那是洛前辈寻找了多年的人。”先生盯着光头男子的眼睛。 “没错,为了找到那个执灯人,我已经忘记了自己花费了多少岁月了。唯一寻获的线索就是那个孩子和女人,他们一定是在圣烛下换来了永恒的生命,不死的生命!”光头师父叹了口气,“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的徒儿从醒来后就失去了所有的记忆,问他什么也不知道,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所以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个脑死亡的女人身上了,万般无奈之下就把她送到了先生这里,先生读过的书最多,最有知识,我期望着先生可以治好她。” “可惜是在下让前辈失望了。” “没有没有,这么多年了,我知道先生从未放弃过救治她,老夫真的万般感谢先生!” “我不过是想尽力试试罢了,”先生看向远方投来的那一片火红,夕阳下坠,整片天空仿佛燃烧起来了一般,水天一色,连同那湖底也在沸腾。“这里的夕阳真是几辈子也看不腻。” 先生饮尽杯中酒,突然又将目光移了回来,“在下心中还有疑惑。” “先生请问。”光头师父说道。 “往年前辈来此都会迫不及待地关心那个女人的状况,不知为何今年却一开口就是为徒儿道谢?”先生笑笑。 光头师父乐呵呵地笑了,说:“人老了,活了这么久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许多事似乎都放下了。现在这心中呐!似乎也只有那个傻小子了! “能让洛前辈这般看重,看来那个孩子果然不凡呐。” “哎,我那傻徒儿,哪里都好,就是太傻了!” “若不是这傻劲儿,洛前辈会将不传外姓人的‘落纵横’授于他吗?” “哈哈哈,那倒也是,那小子的心性可比洛不鸣那小畜生强太多了!只有这样的心性才能发挥落纵横的最大威力!老夫活了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像他这样的孩子,仿佛他就是落纵横命中注定的传人!” 光头师父看向绝美的夕阳,“当初万般无奈躲入落英峡谷,不曾想一躲就是六十年!竟也喜欢上了这种无忧安逸的生活。罢了罢了,六十年了,反正在所有人眼里我的尸骨都早已化成了灰了,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突然也不想再找什么执灯人了,此生就这样安稳度过了也不错!来生自还会有美酒相伴!” “在下又何尝不是与前辈一样有这归隐之心呢?圣代无隐者,英灵尽归来,要怪就只怪这时代并非圣代吧!”先生叹了口气。 “先生恐怕只能空余此心了吧!像老夫这样的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没了也就没了。而先生可不一样,这个世界若是少了先生,只怕......天会塌吧?” 先生轻轻笑了笑:“前辈谬赞了,在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亡妻的一个心愿罢了,”先生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自私的人......” 第35章 王座(3) 枯栩停了下来,因为天上的“鸟”没有再往前飞了,静静地悬浮在空中,有节奏的扇动着翅膀。 他们终于看清那些翅膀下的人形了,邬梓语赶紧拉着枯栩躲到了树后。殊不知他们早已经被发现了,在天上,他们的一举一动一直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看清楚了吗?那些是人!是人!长着翅膀的人!”邬梓语指向天上的手指一个劲儿的颤抖,起初枯栩还以为她是因为害怕,仔细看才发现那根本就是发现新大陆般的激奋! “嗯嗯嗯嗯,”枯栩连连点头,“从他们之前前进的路线来看,他们似乎也在刻意避开补给点,也就是在避开佑空座,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吧?”枯栩压低了声音。 “那我们也不是好人咯?我们也在避开佑空座。”邬梓语笑了起来,满脸掩不住的兴奋,“世界上居然有长着翅膀的人!一直都不知道呢!这不周山果然没有白来!” 看着邬梓语毫无警觉甚至还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枯栩无奈地握紧了剑柄。他也看到了那些长着翅膀的人手中的战矛,心里盘算着如果那些矛头向自己刺过来,自己这柄薄弱的剑能抵挡几下? 师父总是说他傻,他一直不敢反驳,可是直到这一刻看到了面前的女孩,他觉得自己其实真的不傻! “下面那个小姑娘好像是大联盟的小公主啊!”夜空中,一个翼人说着,丝毫不怕下面的人听到,因为风雪声可以掩埋一切。 “君上,她似乎就是那个被‘逝’选中的人,要不我去......让她长眠于此。”另一个声音道,音调中充满了狠厉。 “不,他们的佑空座就在山里,我们还不能过早的暴露,”那个被称作君上的男人冷笑一声,“她不是喜欢跟着我们吗?就让她跟着吧,到了那个连时间都难以存活的地方,她自会消亡!” “君上英明!” “现在的进度真的是太慢了,有这个小公主横插一脚,可以助我们更快的引出那个王座上的存在也说不定呢?” “手中没有‘逝’的小公主也会有这样的功效吗?” “会的,就凭她是能握住‘逝’的人,他们不会让她死掉的,”君上又说,“还记得我们此行的目的吗?” “当然记得,我们是要......刺王杀驾!” “按照那位大人的演算,九时一刻,入口会准时在此处出现!” 邬梓语在树后躲着,百般无聊,若不是枯栩拦着恐怕她已经跳出去了。 “他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嘛!好无聊啊!”她抱怨道。 枯栩一直盯着夜空中的身影,说不清楚为什么,从看到他们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见枯栩不理她,邬梓语一脚踩在他的脚面上:“喂喂喂!跟你说话呢!” 我的姑奶奶啊!枯栩忍着痛没有叫出来,又赶紧示意她小点声说话。 “怎么了嘛!怕成这样!”邬梓语有些恼了,她就是因为无聊才跟着佑空座跑出来玩的,如今那些“有趣的人”就在眼前却要她躲在这树后发霉?真是岂有此理! 刚要发作,那些翼人却又重新动了起来,邬梓语连连叫好,欣喜地向着他们飞行的方向跟了上去。 他们没有发现那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向着他们笼罩而来。没有人能注意到这张大网,它似雨幕,似薄雾,似根本不存在,却连接着天地,只在吹过他们的身体时的刹那间掀起一阵微不足道涟漪......以肉眼根本看不到它,它便如一阵南风过境,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实则连时间都已零落...... 是的,这是镜世界的入口,就像是一个游离在山中的游魂,看不见摸不着,将一个又一个偶遇的路人送往地狱! 枯栩与邬梓语继续向前追逐着,没有意识到什么的异状。实际也根本没有任何异常,这就像是在镜中与现实世界找不同,找八辈子也找不出什么不同。 “走吧,”天空中,君上说,“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 那些翼人骤然加速了,枯栩和邬梓语追不上了,眼睁睁的望着他们渐渐消失在了风雪中。 “怎么突然这么快嘛!”邬梓语气得跺脚,将一块石子踢得老远。 “算了,别追了,总感觉他们怪怪的。”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们很怪好吧!那可是长着翅膀的人!”邬梓语垂下头来,一脸委屈,“明明还想让他们教我飞行来着。” 枯栩没有回答,因为他听到了什么声音,距离不是很远。 枯栩指向前方,轰隆声就是从那边传来的,只见那边雪尘弥漫,天上似乎还有着一大片乌云。风雪遮蔽了视线,什么也看不清。“那边不会是雪崩了吧?” “雪崩?!”邬梓语立刻又星星眼了,“只在书里看到过,好像也很好玩的样子!” 还没等枯栩反应过来,这个小公主又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额滴个神啊!这个姑奶奶是根本就不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吧? 邬梓语雀跃着张开双臂,似要拥抱整个世界,之前的诅丧瞬间就一扫而空。枯栩跟在后面,发现越往那边走风雪越大,渐渐的根本就睁不开眼了。 “喂喂,慢点走,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枯栩遮住眼睛喊道。可是那个小公主根本就没有慢下来的意思,依旧蹦蹦跳跳地向前面奔跑着,也不知道是不愿听枯栩的话还是根本就没听到。 再跑几步,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蹒跚地向他们这边走来。 “看!快看!前面有人!”邬梓语回头吆喝一声,却根本没有停下脚步,全然忘了遇到燎云军的可能。 “你就不怕是尊座的人吗?”枯栩大声提醒道。 “不会的!我认得他们的军甲,那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我去问问他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渐渐的近了,枯栩却看到那个身影突然消失了! 邬梓语只感到突然的一阵寒风扑面,下一刻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那里面仿佛填满了冰渣!冷至极点的眼神吓得蹦跳着的她一个踉跄,一瞬间仿佛身坠冰窖!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可是她并没有摔下去,因为一只手撑住了她的额头。然而就在她以为得救了之时,那只手猛然发了力,硬生生将她压得双膝跪地,巨力带来的气浪掀开了满地积雪,积雪下正好有些许碎石,她的膝盖猛地磕在上面,立时鲜血直流! 邬梓语痛得哇哇大叫,枯栩也一下子愣住了,能对这样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姑娘下此狠手的人恐怕不多吧? “你是人类。”冰眸子冷漠地低头看了一眼这个美丽的小公主,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只不过另一只手上正准备斩下的剑没有再落下。 “不然还能是什么!”邬梓语痛得声音都有些呜咽。 他没有理会她,面无表情地撤回了按在她额头上的手掌,又看向不远处的枯栩:“你也是人类。” 这是个什么怪人?刚见面就动手打人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是不可饶恕! 邬梓语当然不能忍,从怀中抽出一柄短刀就向前刺去!那是之前架在枯栩脖子上的短刀。 “铛”的一声,冰眸子横剑架住。 那小小的短刀竟没有被寒冢斩断,显然不是扔给枯栩的那柄长剑那样的装饰品。 冰眸子手腕轻轻一挑,剑身微震,邬梓语手中的短刀就脱手而出! 可是她立马又掏出了另外一柄!那也是一柄与之类似的短剑,像把匕首。可是这一剑还没刺出手腕就被捏住了!再轻轻一扭就痛得撒了手,短剑坠入雪中。 冰眸子捏着邬梓语的手腕没有松开,下一刻他又做了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举动——他抬起脚,一脚将她踹飞了出去! 真的是完全不知道什么叫作怜香惜玉啊! 见邬梓语接连受伤,枯栩举剑冲了过来,奈何手中的“玩具”被冰眸子轻易折断,又被一脚踹飞。 冰眸子捡起了地上的两柄刀剑。 “我不杀人。”他说。 他认出了这两柄短兵,他又说:“双诛,你是邬梓语。” 双诛?枯栩听说过这个名字,虽然那是两柄尺寸很小的短兵,却是异常霸道的利器,这从它们的名字就能看出——短刀诛王、短剑诛君。 枯栩从雪地中爬了起来,连忙扶起趴在雪中痛得连连抽搐的邬梓语。 她的眼中噙着泪花,恶狠狠的道:“既然认出本小姐了,还不快过来跪下道歉!或许本小姐可以饶......” 刚刚开始神气起来的邬梓语狠话还没有放完,那两柄双诛就从她的耳边划过,斩落数根发丝...... 眼眶再也承载不住其中的泪水了,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敢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零瞳。” 邬梓语捡起地上的双诛,小声对着枯栩嘟囔:“知道我这两柄刀剑的名字吗?” “诛王、诛君?” “不,从今天开始,它们一柄叫‘诛零瞳’,一柄叫‘诛无耻大混蛋’!”她将声音压的极低,一边说一边冲不远处的那个身影翻着白眼。 “......”枯栩也将声音压的极低,“其实吧,我觉得他不是坏人,一开始应该是有什么误会,而后来是你先动的手......” 邬梓语一巴掌呼在枯栩头上。 突然,一个小药瓶被扔了过来,又传来了零瞳的声音,语气依旧是冷冷的、淡淡的:“还想活着的话,就把流血的地方都涂上,然后远离这附近。”说完,零瞳头也不回的走了。 邬梓语认出来了,那个小药瓶里装的,是隐踪水。 第36章 王座(4) 飞雪不止,可是随着远离了建木,却也渐渐小了。 零瞳独自一人走在前,之前雪崩时他就与无容使他们滑向了不同的方向,刚下山就看到了径直向自己跑来的邬梓语与枯栩,一时间还以为是被堕落者发现了所以就动了手,结果他们就死皮赖脸的跟着了...... 邬梓语的膝盖被磕伤了,再加上隐踪水涂在上面火辣辣的疼,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所以她干脆直接跳到了枯栩的背上...... “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呀?”枯栩无奈地问。 “哼,伤了本小姐就想这样一走了之?”邬梓语气得双颊鼓鼓的,“我就是要跟着他!” 枯栩无奈地垂下了头,这这么突然就一副无赖相了? “怎么了嘛怎么了嘛!能背姐姐我可是你的荣幸!怎么还一副我欺负你了似的样子!”邬梓语又翻着白眼瞪着前面那个身影,“等我找到佑空座姐姐了,有他好果子吃的!” 枯栩只能一声不吭的默默向前走着,走快了也不行,走慢了也不行,就只能与之保持着这样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哎,这个小公主也只能欺负欺负他了,怎么不敢上前去理论理论呢? 零瞳自顾自的走着,仿佛压根就不知道后面跟着尾巴。 这个镜世界的状况超乎了他的想象,到处都是凶狠的魔。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堕落者,这就是王座之下它们的状态吗?完全变成了王的奴隶,不,应该是任意摆布的人偶、杀器。 到了这里后就完全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他只能独自一人孤身奋战,因为严格的算起来,这里存在的每一个生命都是他的敌人!更可怕的是,这个镜世界里还存在着王。是的,他知道的,这里有王,甚至可能不止一位...... 可是他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相信那个人,那个人安排他进入这里一定不会是让他来送死的,那个人从不会走错一步棋,从不会走一步无用棋,也绝不会轻易舍弃任何一颗棋子。 是的,那个人是先生,因为是先生,所以他甘愿作他的棋子。 不对!零瞳突然停下了脚步。 “停停停!”连叫了三声还不够,邬梓语还拉扯着枯栩的耳朵。 “痛痛痛!”枯栩也连叫了三声,赶紧停了下来。 枯栩一停下邬梓语就从他背上溜了下来,连忙抽出双诛交叉护在身前,一脸警惕的看着前方那个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少年。 那个少年回过头来了,真是一双毫无人情味的眼睛啊!看什么都是那样冷冷的,冰冷如骨。可是下一瞬间,邬梓语突然在那双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杀意! 极寒的剑意破风而来! 那是一道霜雪凝成的剑气,漫天飞雪都为之避让。 在这道剑气之下,邬梓语彻底傻了,甚至忘了躲避,也忘了格挡,只是徒劳的保持着一对刀剑交叉护在身前的动作,僵硬而又无力。 枯栩也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人会突然大开杀戒。不过他还没有愣到邬梓语这种痴傻的地步,立即站到了她的前面,他手中没有武器,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夺过了邬梓语的双诛。 “诛王”在他手中颤动着,那是那柄短刀,“横无际涯”蓄势待发!面对这一剑,他毫无保留,只是手中的刀小了点。 可是那道剑气骤然加速!快如闪电! 枯栩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剑气......擦肩而过? 极寒的剑气斩开了身后那个暴起的身躯!那是一个面色狰狞的怪物,突出的面骨似要刺破那张脸,从肩头到腰被斩作了两半依然还在呲牙咧嘴,发出一种似狗闷在罐子里的恐怖喘息声。 邬梓语被那一剑吓得不轻,整个人瘫软在地,眼泪就要夺眶而出。那一剑仅仅只是擦肩而过,却在她和枯栩的发梢留下了冰霜。而枯栩却在震惊于身后的那个怪物,原来零瞳的那一剑不是冲他们来的,他全然没有察觉到这个怪物的接近。 不知什么时候,零瞳已经走了过来。 “不是叫你们用药水封住伤口吗!”枯栩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怒意,可是依旧是冷冷的,毫无温度。 “已经涂了呀?”枯栩回应道。他亲眼看到邬梓语仔仔细细的用破布浸满药水将膝盖上的伤包裹起来的,虽然他不明就里,还以为那是疗伤用的药,可是邬梓语这个小公主却是认识隐踪水的,也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所以做的格外仔细。 话刚说出口枯栩就想起来了,刚才与零瞳发生冲突时只有邬梓语受了伤,那个小公主不知道在上羽舰之前他的脚就中了箭,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也不怎么疼了,他就没好意思用那仅剩不多的药......可是现在他也意识到了那个药似乎不是疗伤那么简单...... 零瞳没有理会枯栩,而是转身迎上那下一个扑过来的怪物。他不能让这个看起来似乎有点呆呆傻傻的少年死了,因为他从之前他们的对话中无意中听到了他的名字——枯栩,这似乎是先生的另一枚棋子的名字...... 一枚极为重要的棋子...... 周围的怪物越聚越多,枯栩已经大概知道这些是什么了——堕落者,换一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就是——魔!这个世界上连还在咿呀学语的孩童都知道它们。 尽管家喻户晓,可是真正见过它们的人却少得可怜。因为每当有魔现身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大联盟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天局执法人剿灭。 这也是枯栩第一次见到它们。 邬梓语跪坐在雪地上,再没有了之前的胡闹与神气。她当然不是第一次见到魔,可是这个小公主之前每次见到它们时都被众多联军簇拥着,身边还有着爹爹与无容使这样的大人物,那是她叫嚷着非要跟去参与行动。 而现在呢?那些保护着她的人一个也不在。 “走,跟紧我。”零瞳说。 在他回过头来的瞬间,枯栩发现他的脸色白的吓人,嘴唇也毫无血色。这才想起来,刚遇到他时他的脸色也有些白,只是并没有此刻那么严重,当时只道是他生的白净。 枯栩还注意到零瞳在轻微的喘着气,可是他并没有呼出升腾的白气!要知道,这可是寒冷刺骨的冰天雪地里,正常人呼出的气体都会化作一团白雾,可是零瞳并没有。这只能说明他呼出的气体温度与周围的气温相差无几,甚至更低! 枯栩环顾这片晶莹的天地,满眼的枯枝上都挂满了冰锥。这恐怕已是零下二三十度了吧? 寒风突然停止了,雪也不再落下,取而代之的是肆意纵横的寒冰剑气。 剑域之内,无魔可以站立,留下的只有满地的尸体与哀嚎。 枯栩扶着邬梓语,紧跟在零瞳身后,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第37章 王座(5) 枯栩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因为自己的小疏忽会引来这么大的灾难。 不过好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这里不是之前的那座小山头,魔群无法围住他们,枯栩用药水裹住伤口后,零瞳强行破开了一条血路,重新遁入山林。 零瞳一直捂着自己的腹部,刚刚一个堕落者的利爪贯穿了那里。当时情况紧急,他一边挥剑一边取出另外一瓶隐踪水,将整瓶药水直接倒在了伤口上,浸透了整件衣裳,再用手强行止住了血。直到现在暂时安全了他才有机会撕下布条包扎。 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邬梓语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有些闪烁。他显然不会是一个医者,除了医者,很难想象这得受过多少次伤的人才可以将这一系列的动作练得如此炉火纯青呢? “你......是不是很痛啊?”邬梓语注意到了零瞳微微皱起的眉头,他的每一根头发、眉毛、脸颊,甚至是嘴唇都覆上了一层晶莹的冰霜,久久没有消融的迹象。 零瞳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她怎么会明白,连心都已冻结的人,怎么会痛呢? 枯栩很诧异,面对零瞳这样冷漠的态度,这个小公主竟然没有发脾气?实际上,逃亡的这一路上她都很沉默寡言,看来是真的被那些狂暴的魔吓到了。 “谢谢你......”枯栩刚开口声音却戛然而止,零瞳还是没有回答。他真的很感谢,若不是零瞳,就凭他和那个害怕到腿软的小公主恐怕早已被那些怪物撕碎了。可是面对那张冷漠的面孔,除了“谢谢”他竟再也说不出其他话了。 “嗯嗯嗯。”邬梓语连连点头,赞同着枯栩的那声谢谢。 很快的,零瞳就处理好了伤口,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邬梓语没有再跟上去,见她没动身枯栩也没有动,他也不打算继续跟着零瞳了,没有他们这两个后腿,零瞳应该会更容易摆脱险境吧。 被吓成这样,这个小公主也该闹够了吧?想要回家了吧?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虽然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保护好这个小公主,可是在找到佑空座之前他也不会抛弃她。 他没有发现邬梓语正一脸纠结的抓着自己的衣角。 零瞳突然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跟上。”他说。 这毫无波动的语气,枯栩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 “好的好的。”小公主雀跃着蹦了过去,开心得仿佛连膝盖上的伤都不存在了。 此情此景,枯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甚至有些想笑。还能怎么办,只能厚颜无耻的跟上去了。 “我们可以去找佑空尊座,有燎云军在,安全撤退应该是没问题的。”枯栩提议道。 “不行不行!被她看到我就要被送回家了!”邬梓语立刻反驳。 枯栩有些惊讶,敢情这个小公主还没有闹够啊! “找不到的,你们和佑空座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零瞳突然说。 “什么意思啊?”邬梓语弱弱的问。 果然,零瞳还是没有回答的打算。邬梓语也不发牢骚。 枯栩也没有搭话,“不在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他苦思无果。 一路的沉默,也没有再发生危险,在碰到游魔之前零瞳总是能提前发现,从而避开。 起初邬梓语还会随手捏一团雪球扔出去打树枝上挂着的冰锥,可是在接收到零瞳投来的不善的眼神后,她就讪讪地笑笑,不再胡闹了,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走着,乖巧的像只小白兔。 对于这个小公主反常的表现枯栩已经习以为常了。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空气中突然传来了男子的吟诗声,那声音毫无阻碍地穿透风雪,灌入每一个人的耳中,“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是哪位高人在......吟诗?”邬梓语喝问,那两个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放屁”二字也不知什么原因被她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改为了“吟诗”。零瞳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一块高高的山石之上,那里坐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哈哈哈......高人不敢当,你们可以叫我曲帅帅,前一个是帅气的帅!后一个也是帅气的帅!”那人笑得放荡。 “为何在此吟诗?”邬梓语又问,双手叉腰,昂首挺胸,神气十足。她全然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所以也就根本不知道在这里出现了一个人是何等的诡异。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这里有雪无梅已是憾事,岂能再无诗?”那人笑道。 零瞳的手指已经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剑柄,不管那人是敌是友,他总是喜欢先发制人! “年轻人总是如此暴躁。”那人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支笔,临空挥毫,一竖一横一竖一横,那是一个“止”字。 突然间,随着最后一笔落就,雪不再落,风不再啸,零瞳已经跃起的身影与片片晶莹的雪花一起凝固在了半空之中,寒气逼人的寒冢有半截剑身还在鞘内却再也拔不出来了。邬梓语还是那副昂首挺胸的神气样,枯栩的目光停留在了那支笔上,一片雪花在他的鼻尖碎开...... 世间的一切真的都“止”住了! 那人收回了笔,笑着走了过来,这才看清这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白净男子,一头干净利落的银白色短发,一脸的书生气息,连博览群书的先生身上都没有这样浓烈的书卷气。 他伸出两指,轻轻地按在零瞳的手上,将寒冢推回了鞘内。再来到枯栩面前,将他鼻尖上那朵绽放的雪花掸去。最后又到了邬梓语面前,他托着下巴想了想,拿出了刚才那支毛笔,在邬梓语精致的俏脸上画上了三撇可爱的猫胡子。 “现在可以安安静静的听我说话了吧?”这个自称为曲帅帅的怪人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被历史遗忘了千年的灰烬即将重燃,群魔即将苏醒,王座已然降临!可是一切都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在真正的王座之下,一切皆为棋子!” 第38章 王座(6) 曲帅帅又挥起了笔,简简单单的五笔,那是一个“让”字。 最后一笔落下,“让”字之后的群山连带着雪雾与地面的积雪竟真的让开了! 一条悠长的大道出现了,那是众山峰让出来的路,连一片雪花也不敢踏足。 大道的尽头,可以清晰的看清,那是一座高峰,所有的山峰都让了路,唯独那一座无动于衷,那是不周山内的最高峰。最令人震惊的不是那座山,而是峰顶的那棵巨树。落英峡谷有着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树,也不乏千年的老木,可是枯栩肯定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树中没有哪一棵能及之万一的! 根本看不到那棵树的树冠,因为它已经延伸到了天外,只留下了仿佛绵延万里的黑影!就像是一只大手将整片天覆于掌下! “看到了吗?那是建木,传说中沟通天地人神的神木,”曲帅帅幽幽的说,“可惜现在不过是一具被蛀虫吃空了的躯壳罢了。” 没有人回应他,因为万物都被“止”于他的笔下了。空气中安安静静的,不存在一丝声音,一时间竟有些寂寥。 不过他仿佛丝毫不在意一般,自顾自的说着:“梦事荒凉,垂杨暗老,几度魂销。我也不知道能否还能来得及。” 他转悠着又回到了零瞳面前,那个跃起拔剑的身姿凝固在半空也依然锋芒毕露。 “哎呀呀,你这眼睛太冷了、太冷了!”曲帅帅连连打着寒颤,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那位先生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啊?连这里是怎样一个地方都还不知道呢,就甘愿替他来出生入死?”合上了零瞳的眼睛,曲帅帅感觉暖和多了,“不过我不得不承认啊,先生真的是一个不得了的人呐!本帅此生还从没有佩服过什么人呢,先生是第一个呐!” 他还在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去一趟望夕书局呢?如果能平安度过这场浩劫的话。”他望向那棵遮天的建木,安静了下来。 不知为何,当他安安静静的站着的时候,一身的书卷气配上脸上的木讷会让人以为他是一位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书呆子。可是他一旦笑起来的话,就突然变成了忘却功名利禄只愿寄情山水——也就是俗称的不务正业——的不羁浪子。而有时他乱七八糟地吟起诗来的时候,却又孤寂得像是一位看尽世态炎凉的落寞诗人,悲伤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很难想象,这三种完全截然不同的人格怎么会聚集在一个人身上? “这个世界就要不复存在了,若是先生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他又将目光移回了零瞳身上,眼眸中深沉得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在先生身边那么多年了,可有从先生身上学到一丝半点吗?” 他突然凑近零瞳的耳边,如同恶魔呓语:“还记得那些翅膀吗?” 说完他就大笑着走开了,出现在了邬梓语的面前。 他晃来晃去的围着她转,似是在寻找着什么。转了几圈,显然无果,叹了口气:“唉,我可爱的公主,来赴这场狂欢的盛宴怎么能不带上‘逝’呢?手中没有‘逝’的公主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望着天想了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张铁脊弯弓,还有一筒装满了的箭,“我能给公主的也只有这个了,将就着用吧!有弓在您手中可比刀剑在手好使多了吧?尽管......公主你其实最讨厌的就是弓啦!哈哈哈!”曲帅帅大笑着将弓挂在了邬梓语的玉颈上,“四岁,对于大多数女孩来说,这还是个过家家的年纪吧?可是我们亲爱的公主却在四岁那一年被证实了是被‘逝’选中的主人!这真是万民的福音啊!数十年了,终于再次出现了可以拉开‘逝’的天选之子了!” 曲帅帅突然叹了口气:“可是这对公主来说简直是个噩梦吧?一个四岁的女孩子,从此就被迫握住了弓箭,过上了日复一日的练箭生活......你必须要掌握天下无双的箭术,因为你可是‘逝’的主人啊!‘逝’的主人不容许出现失误,‘逝’的主人射出的每一箭都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因为那可是人类所掌握的最大暴力啊!稍有差池都有可能酿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邬梓语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了,可是曲帅帅却没有停下:“曾经的玩伴们都在阳光绿叶下传来嘻嘻哈哈的欢乐声,可是能与尊贵的公主相伴的只有嗖嗖的箭羽声。从那一刻开始,公主便是如此的讨厌弓箭。可是每当玩伴们偷偷地翻过围墙前来相约时,公主却总是在炫耀着自己‘逝’之主人的身份,并以打扰自己练箭为由将他们全都赶了出去!渐渐的就再也没有小伙伴的大头出现在墙头上了!哈哈,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公主更愿意握住的是布娃娃而不是天下无双的‘逝’对吧?我尊贵的‘弓主’!你其实不过是个贪玩的孩子啊!可倔强的公主就是不愿承认,非得装作一副自己非常自豪的样子!因为公主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失去了玩的权力、失去了自由!公主比谁都清楚,能握住‘逝’的双手就不能握布娃娃,这就是你的宿命!” 眼眶再也兜不住泪水了,哗哗地流了下来,弄花了曲帅帅画上的三撇猫须,可是她却连伸手擦拭都做不到。 曲帅帅又晃悠到了枯栩面前,在他面前,曲帅帅却没有说太多,拍拍他的肩膀,笑得诡诈,就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哦!” 曲帅帅一步纵上了他最开始出现的那块高石,潇洒地挥了挥衣袖,他指了指那条群峰让出来的大道,“喏!这边的路已经给你们让出来了,至于走不走就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啦,我决不会强行推着你们走!毕竟这是个崇尚自由的世界!好啦!后会无期啦!”说完他就消失在了漫天静止不动的风雪中。 第39章 王座(7) 曲帅帅刚走零瞳就稳稳的落到了地面,枯栩和邬梓语也恢复了自由,可是漫天的飞雪却依然“止”在半空中。 这是何等恐怖的能力,若是那人想杀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吧? “那个臭书生在我脸上画了什么?”邬梓语背过身去,摘下了那张大弓,从地上捧起雪团清洗着脸,还不忘从包里拿出一面铜镜。 任谁都能听出她声音中的哽咽,枯栩知道,她急着转过身去一定是在处理脸上的泪水而并非那三撇猫须。可是没有人揭穿,刚刚曲帅帅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才知道这活波可爱的小公主竟有如此悲剧的童年。 不过那人是怎么知道的呢?在他面前,他们三个就像是透明的一般。 零瞳在看大道尽头那峰顶上的巨木,那布满寒冰的眼底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枯栩在发着呆,在想着曲帅帅最后给自己说的那句话。什么叫“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我们认识吗?枯栩怔怔出神,又看向周围那些凝固的飞雪。他试着伸手用力推了推,可是根本不能撼动那些大朵大朵的雪花分毫! 这些雪花根本就是一座坚牢!出口只有一个,就是那条通往建木的大道,那条大道笔直、宽阔、平坦,甚至都没有积雪。 什么选择?什么自由的世界?空气中还隐隐可以听到那飘渺的吟诗声。 “喂喂喂,你怎么就走了?”邬梓语脸还没洗干净呢,零瞳已经走上了那条大道,“等等我呀!”她看了一眼地上的铁脊弯弓,似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背在了背上。 不管有没有其它路,零瞳都没打算走。若是先生在此会怎么做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去那棵树下!他甚至还有些急切,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眼底明明燃烧着怒火却还是格外的寒。 枯栩和邬梓语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不过他们都没打算问,只是默默的跟了上去,因为就算问了他也一定不会说。 枯栩望着那座大山那棵大树,这是曲帅帅留给他们唯一的路,尽管他还不是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隐隐感觉到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要发生了...... 可是他只想回家啊...... 好像...好像......再不回去就再也回不去了似的...... 这真是一条神奇的大道,分明四周都是一片冰天雪地,唯独这条路上竟隐隐有着春暖花开的迹象。 零瞳走的极快,后面的两人却也跟得很紧。这是一条笔直的大道,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那座长着建木的山峰之下,也就是大道的尽头。 并没有天摇地动般的震撼,一切都发生的很安静——身后的群山正在归位,那条大道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般。四周一下子黑了下来,因为建木的树荫遮蔽了天,激烈的暴风雪铺天盖地的打在脸上!不过一息之间,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枯栩和邬梓语都不禁寒颤连连。 邬梓语弯下了腰,她总感觉只有低下了身子才不会被大风刮走,在这风雪之中根本就睁不开眼睛,大朵大朵的雪花拍在脸上,两只手也挡不住! 可是零瞳就跟无事人一样,仿佛他自己就是剑锋,轻快地切入了风雪,毫无阻碍。 似乎有无数的灯笼在四周的昏暗中点亮了,红彤彤的。 那不是灯笼,那是群魔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邬梓语的某种错觉,她总觉得那成千上万双眼睛的焦点都汇聚在她一人身上? 一晃神间,一只畸形的利爪搭上了她的肩头!入骨的巨痛刺醒了她! 枯栩也反应了过来,那把短小的诛王毫不犹豫地挥出,斩断那只手爪就像切开白菜一样轻而易举!好一柄利刃! 邬梓语有了弓后就把双诛留给了枯栩,她不得不承认,双诛在枯栩手中可比在她自己手中要有用得多! 那被断臂的魔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那声音真的很恐怖,枯栩听得毛骨悚然。它摇晃着断臂,眼神却越发的凶狠,眼看着就又要扑过来了,枯栩赶紧又将另一只手上的诛君整个儿捅进了它的胸膛! 吼声越发的撕心裂肺了,可是它并没有倒下!它甚至还举起了利爪! 枯栩傻眼了...... “嗖”“嗖” 一支羽箭精确地贯穿了那只手爪,紧接着是另一支从枯栩耳畔呼啸而过,劲道之霸道,竟硬生生将那断臂的魔射退数米,箭头破背而出! 要知道,人成魔后的魔躯可不是成魔前的肉体凡胎可以比拟的,没混有金刚砂的普通的刀剑根本难以伤之分毫。可就是这样一支普普通通的羽箭轻易洞穿了它的身躯。 那两支箭当然是邬梓语射出的,在这个连眼睛都睁不开还刮着大风的暴风雪中,经由她手射出的箭还是如此的精准、霸道。 她的肩头已经被刚刚那一下抓破了,留下了五道深深的血壑,涓涓的鲜血染红了整条手臂。 “嗖”“嗖”“嗖” 一箭又一箭的接连射出,每一箭都是那样的精准、霸道,射翻了一个又一个狂奔中的怪物,真的是堪称绝世的箭术! 可是枯栩却在她的眼中看不到哪怕一丁点的骄傲,不仅没有骄傲甚至还有些厌恶......究竟是有多么的憎恨,才能让一个人如此的讨厌自己最大的长处?每天都得做着自己最讨厌的事,还要在人前装出一副很自豪的样子......真的很累吧? 越来越多的“灯笼”汇聚了过来,直勾勾的盯着邬梓语,充满了贪婪。是她的血在诱惑着它们,“逝”之主人的血原来真的和普通人的不一样么?在它们眼中,那是一顿完美的大餐,看着她它们就饥肠辘辘! 感受着四周贪婪的目光,邬梓语真的真的很害怕,手中的弓箭在不住的颤抖,小鹿一般无助的眼神一直飘向那个不断远去的身影。 零瞳已经完全不顾他们了,他挥着剑,一步一步的前进,距离枯栩与邬梓语越来越远,眼中只有无尽的冷漠与杀伐。 直到这一刻她的心中才衍生出了后悔这个词,后悔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后悔为什么要跟着他...... 第40章 王座(8) 突然,一个东西落了下来,砸得地上的积雪四溅,显然是从极高的地方落下来的。 那是一个木疙瘩! 紧接着又是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了,只知道地上的坑洞密布,如同一个巨大的白色蜂巢,而天空中还在落着“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少堕落者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砸碎了脑袋,可是它们没有谁在逃避。它们仰起头,张开双臂,欣喜若狂! “用鲜血!洗涤这个世界!”它们似乎在喊着相同的口号,声音尖锐而嘶哑,它们将邬梓语团团围住,就像一群地狱中围着岩浆与血池载歌载舞的恶鬼。 “不要不要!”邬梓语捂着耳朵蹲了下去,把头整个儿埋进了膝盖里,她不想听见那些恐怖的声音,也失去了面对的勇气。她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恶鬼们围着她欢笑,围着她起舞,血红的双瞳中只剩下贪婪。 那些被砸破了脑袋的堕落者们又站了起来,它们并没有死去,顶着满头的鲜血,加入了这场盛大的狂欢。那些被羽箭射翻了的恶鬼们也没有死去,它们抓住穿胸而过的箭尾,扯出血淋淋的箭头! 邬梓语不明白为什么,在她眼中,它们是真的恶鬼,杀不死的恶鬼! “咔哒”“咔哒” 那些木疙瘩都纷纷裂开了,一对接一对的血红灯笼在黑暗中点亮!每一个木疙瘩里都钻出了一个新生的魔,它们初睁的眼眸中就已灌满杀戮!这是从天而降的万马千军! “用鲜血洗涤这个世界......”它们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不要......不要过来......”邬梓语哭喊着。 枯栩被魔群挡在了外面,他的双手不断挥舞着双诛,在每一个靠近他的魔的胸口上都留下了数十个血窟窿,他练过左右手互换使刀的刀法,从小就在做着一手画圆一手画方的练习,使起双诛来可谓是得心应手。可是任由他神技通天,都杀不死这些怪物! 他不知道这是一个时间静止之地,也不知道唯有斩首才能杀死这里的生命。他想去救那个被围在中间的女孩,群魔围着她载歌载舞围着她欢笑,她是世界上最美味的玉盘珍馐,所有魔都看着她垂涎三尺!她无助得只能抱着头痛哭! 天上还在不断掉着木疙瘩,稍不注意就会被砸到。枯栩恨手中没有一柄称手的刀,他无法用小小的诛王使出横无际涯。若是师父在就好了,师父捡一根竹竿都可以使出那一招,一定可以轻松撕开一条生路。 邬梓语突然好想那座高高的尖塔,好怀念父亲的怀抱啊!原来真的会想家啊......她总是想要偷偷的离家出走,去往世界各地,走遍天涯海角,却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想家啊...... 家的港湾,从来不怕风和雨。 泪水浸透了她的衣衫。 “哭泣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不知道何时,零瞳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回来了。邬梓语抬起头,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这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表情”这种东西,他的背后躺着一片无头的尸体,“哭起来真丑。” 天上的“流星”不断,地上的嘶鸣不休,可是她竟突然笑了起来,笑得那么轻松、那么惬意...... “咚”“咚”“咚” 不知是什么的沉重鼓点响起。 突然,整个空间都变得躁动不安起来,漫天的飞雪都在瑟瑟发抖。 ...... 黑云密布,今晚的夜空看不到一颗星星。 通天塔,第90层。 一双沉睡的眼睛猛然睁开! 起初,那双眼中布满了惊恐,可是下一刻便被杀伐与决绝所覆盖。 那是一双苍老的眼睛,深邃得如同两个无底的深渊。这双眼睛的主人是邬盟主,他看向那个困扰了他多年的方向,“终于还是来了么?” 他感觉到了,那座他亲手布下的大阵正在泛起阵阵涟漪,冲击着它的敌人多如海沙...... “咚”“咚”“咚”...... 嗡鸣的钟声开始响起,一声紧接着一声,每一下都荡涤着人们的心。撞钟一十八响,最高级别的示警!一时间,以通天塔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万家灯火通明。无数装载着密令的船鸽正流向四面八方,那个隐瞒了多年的秘密终究是要公之于众了...... 撞钟一十八响,已经整整六十年没有响过了吧? ...... 夜幕下的盘江境风吟山西,格外的静,十里竹林百里大湖内除了悠扬的琴笛之声外再无别音。 先生今夜留在了望夕书局没有回去,此刻他的面前陈放着一张古琴与一支古笛。他一会弹奏着琴,一会吹奏着笛,一会竟一手弹着琴一手扶着笛同时奏响!他一个人演奏着两人合奏的曲子。 月杉默默的靠在窗外听着,不知多少年了,那曾惊艳世间的琴笛天籁依然夜夜奏响,琴如旧、笛如旧,曲也如旧,唯有那窗纸上的身影不再如旧...... 因为......少了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曲音终了,窗纸上的那道孤零零的身影站了起来,他似乎是在看着某个方向。 “花儿落了又开,开了又落,既然绽放了,那么离凋零还会远吗?既然凋零了,离盛开又还会远吗......真希望那一天到来之时,你还能亲眼看到啊......” ...... 不周山外,今夜无人眠。 每一个扫雪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天地间的震动。 这个震动来自于那座他们守护了数年的大阵,那座盟主亲自布下的大阵,连接着天地,封锁了整片不周山。 而此时此刻,这座大阵正濒临崩溃...... 整片不周山都沸腾了,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了大批的魔,它们的数量还在剧增,它们的数量多如海沙。 佑空座已经从山内返回了,她手中的银枪已经被染成了血红,不知道多少层血迹在其上干涸。 夜色下,大批的燎云军在向着四面八方进军,越来越多的盾阵在不周山外集结,他们每一个人都披着红甲,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燎原星火,他们手中只有一杆枪、一面盾,他们必须守住不周山的每一处出口。 天地震动的频率越来越高,空气中寂静得仿佛枯坟。他们很多人是和佑空座一起从山里杀出来的,他们的枪尖上还沾着鲜血。成排的大盾一面紧靠着一面,那是一道钢铁的长城,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长城内侧树立着一杆杆肃杀的长枪。 他们知道大阵内阻拦着的是什么样的敌人,大阵崩溃的那一刻,他们便是最后的一道防线,一道铁与血的防线! ...... 枯栩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次挥刀了,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尽管零瞳用行动告诉了他要斩首才能杀死它们,可是这些怪物根本就杀不完、杀不尽。他也根本就做不到零瞳那样的狠辣与凌厉。 零瞳整张脸上覆上的冰霜都已结了晶,闪亮得吓人。 邬梓语的手中捏着最后的一支羽箭。 大批的堕落者正向着山峰之上走去,不知去了何处。可是依然有大量的魔在向着邬梓语扑来。 “咚”“咚”“咚” 那个富有节奏的声音还在耳边炸响,那听起来像是脚步,又像是心跳。可是无论是脚步还是心跳都不该这般的沉重啊!这根本就是战鼓、是怒雷!是来自天外的天谴神罚! 突然,火红的光洒在了枯栩脸上。 是太阳出来了吗? 枯栩抬起了头,如果之前的魔瞳可以被比作灯笼的话,那么这次真的是太阳吧? 那是一双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眼睛,放射着刺目的光,仿佛流淌着无尽的熔岩! 那是一位魔王,滞留了千年的王座!一归来就带着灭世的威严! 第41章 刺破黑夜的星光(1) “咚”“咚”“咚” 那个高大的身躯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每走一步天地都要战栗一下,它的皮肤是紫黑色的,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被烧焦了的坚硬晶体。在这冰天雪地中,那具身躯的周围水汽密布,每一片雪花在靠近之前就会消融、再化为一团水汽。它的每一步落下之前,地上的积雪也是如此。 那根本就是行走的熔岩! 还隔着数十米枯栩就感觉到了一阵热风扑面。可是那位王却停了下来,周围的堕落者们纷纷退避,那些闪烁的眼神中是敬畏、是恐惧!它们退到远远的地方张望,似是在后悔刚才没有及时吞下那道美食。 “熟悉的味道......”那位王座闭上了眼睛,嗅着冰冷的空气中弥散的气息,似是有些怀恋、又有些厌恶。 “一千年了,这个世界还是这样的污浊……这样的世界……唯有鲜血方能洗涤!”它骤然睁开了双眼,那是两轮燃烧着的太阳,似要焚尽万世! 仿佛一道无声的王命下达,群魔再次发出兴奋的咆哮,如同决堤的洪流般涌了过来! 零瞳挥剑的动作开始有些凝滞了,远没有了之前的凌厉,可是他却在迎着魔潮一步步逼近那个高大的身躯。 王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焚烧着的双眸中满是鄙夷。 越来越近了,零瞳的挥剑显得越来越急切,却也是越发的笨拙。 风雪停了下来,无数剑气在空中凝结、汇聚,它们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那高高在上的王座! 他就快要坚持不住了,寒冢的寒气正在逐渐侵蚀着他的心,他只有一次机会,他拼尽了全力,只有斩灭那位王座他们才会有活下去的一线生机!只要斩灭了那位王,就可以平息一切! 他终于突破了魔群,携带着万千芒剑!王的周围空无一魔,没有谁敢接近它,唯有他这尊面若寒霜的亡神,显得是那么的突兀! 万千剑落,斩裂了长空! 枯栩和邬梓语深陷在了魔潮中,他们一人握着诛王,一人握着诛君奋力砍杀。可是他们的目光都在注意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暗暗地为零瞳喝着彩。 没有人看清那具庞大身躯的移动,它一步就踏碎了大地,万千剑气顷刻间就化为漫天银粉! 那只紫黑色的手爪突然就出现在了零瞳的脖颈上。真是一具高大的身躯啊!有两三个人那么高,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向全世界昭示着力量!零瞳被他轻而易举地举过了头顶! “呲呲” 抓着他的一定是一段燃烧着的火炭吧?原本布满冰晶的脖颈竟在一瞬间就被灼得焦黑,弥漫出一股刺鼻的焦味! 零瞳紧紧地咬着牙,他的脸涨的通红,他就要窒息了,觉得自己的喉骨就要被捏碎了,还在滋滋地冒着焦烟。 寒冢无力的垂下,坠落在雪地中。他想要掰开那只大手,可是手指一触上去就像是碰到了烙铁。 “不要!” 枯栩和邬梓语吼着,可是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他们自身都难保了,魔潮吞噬了他们。 他俩谁也不是零瞳,谁也不能在魔群中横扫千军。 魔王的目光漠然的扫到了插在雪中的那柄剑,竟再也移不开了。 它认出了这柄剑,剑与那柄刀是成对的,是同一个人所铸。寒冢炎坟……没想到它们也和它一样度过了这漫长的岁月!还有那个女孩,她的身上有着那弓的味道…… 它握上了那柄剑,却又闪电般弹回,灼热的手掌上瞬间布满了寒霜,可怕的极寒深入骨髓! 它怒了,真是一柄骄傲至极的剑呐! 它将手中那具直挺挺的尸体摔在地上,他僵硬得就像旁边还覆着白雪的岩石。 它捏碎了他的喉骨…… 邬梓语愣住了,一瞬间仿佛石化,一只魔咬上了她的手臂也浑然不觉。 那位王转身步入了身后的黑暗,每一步都地动山摇。它的步履间显得有些着急,因为它等待这一刻真的太久太久了……久到都快要忘了自己是谁…… 枯栩感觉自己撞上了突进中的攻城锥,身体都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就已经出现在了十米开外,撞折了三棵树干! 那是一只极强的魔,至少枯栩觉得,这里能比之更强的,只有那位至尊的王座。 他不过是争取到了一息的时间,那只手爪又探向了眼神溃散的小公主。 不过也许那一息的时间,就够了...... 一串绚丽的火花迸溅,紧接着是那刺耳的金属颤音,仿佛要割破耳膜! 那只手爪并没有抓上小公主的头颅,一柄朴实无华的刀刃拦下了它。 邬梓语被那尖锐刺耳的声音惊醒了,她看到了面前的那个人,这是此生第一次在见到这个人时没有翻起白眼……以往见到他时都是在餐桌上、在练箭场上、在难得一次被允许外出的集市上。若是在餐桌上,她会悄悄地把鸡骨头吐到他的酒杯里;若是在练箭场上,她会让羽箭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可是他从不躲闪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若是在集市上她会对他视若无睹,稍不留神她就会溜之大吉。 不知从何时起他就被当作是她的准丈夫,他和她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刻意安排的,每次都是那样的令人生厌! 这次的见面没有人安排。 “快救救他!快救救他!我求求你!”邬梓语哭喊着,她指着远处那个躺在石头旁边一动不动的少年,泣不成声,“我求求你……” 她发现自己的嘴唇都在颤抖,恐惧在心底的最深处战栗。她真的很怕、很怕……怕再也见不到那双填着冰渣的眼睛…… 分明从见到那个少年才一天不到的时间…… 无泽竟没有斩断那只手爪,刀锋被它死死的捏住! 无容使又回来了,他早就预料到了群魔的苏醒,可是没有想到这一切来的是如此的快,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那个总是令人头大的小公主在......哭? 他一脚踹开了这只异常强大的魔,拉着邬梓语的手腕急退。可是才退几步她就挣脱了,向着那个方向跑去。 赵核他们也来了,被拦在了魔群外面,不过这些怪物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他们身上,那些灯笼般的眼睛都在随着那个小公主的方向移动。 无容使无可奈何,只能跟了过去。 邬梓语跑到了那块大石旁边,大石下的少年一动不动,脖颈已经变得乌黑,双掌也是血肉模糊,弥漫着一股焦味。 他的喉骨被捏得粉碎,他或许……已经死了…… 第42章 刺破黑夜的星光(2) 邬梓语掩着面抽泣,她极力的想止住眼泪,因为地上的这个少年不久前才说过哭是最没用的、说过她哭起来真丑。她真的不想在他面前落泪,可是她发现她做不到!她只能遮住脸,不让他看见。 “梓语,我们得走了!”无容使吼道,举刀架住那个那只极快的利爪,“虽然我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面,可是他真真切切已经死了!” 无泽猛地斩下,强行劈退那个堕落者,它真的很强,远非一般的魔可以比拟。无容使注意到大批从木疙瘩中出来的堕落者正在向着山后走去,他想它们一定是离开了这个镜世界,跟着它们就一定可以出去。 又一个提着大斧的堕落者冲了过来,那一斧之下有着万钧之力,震得无泽震颤连连。那些实力强大的堕落者们都出来了,按捺了千年,它们都早已饥渴难耐了,纷纷取出了自己的大刀阔斧,它们的脸上都流露着嗜血的狂欢。 在不远处,赵核眼睁睁的看着叶无霜被一把大剑劈成了两半!他的身躯还没有倒下就被数只怪物扑倒,鲜血四溅,当它们再抬起头时已是满口血腥! 枯栩艰难的站了起来,他的肋骨被之前那一下撞折了数根,可是他必须忍着疼痛站起来,在这个地狱中,死亡无处不在。 “小心!”他吼着,眼角的青筋突起,仿佛随时就要爆裂。 他看到一只利爪从那人的胸膛破出,尖锐的牙齿从背后咬上了他的肩膀......又一个生命被活生生吃掉了! 那是赵原......赵核的弟弟...... 枯栩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大剑,那是一个被无容使斩首的魔落下的,无比的沉重,粗糙的剑柄还有些锉手。可是他毫不介意,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眼神变得漠然,睫毛上还挂着未滴落的血腥。 他一剑劈下,掀起千层浪,大地在剑锋下崩裂! 横无际涯! 暴虐的“海啸”之下,无数堕落者被碾为尘埃! 他想起了师父说的话,他修的刀为守护之刃而不是杀戮之刃。可是不杀戮又怎么守护?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在他的眼前逝去,可是他根本无能为力。他真的很难过、很难受...... 此生第一次,他生出了杀戮之心…… 大剑平平的拍出,硬生生震碎了那颗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的头颅! 无容使被三个强大的堕落者牵制住了,他震撼于那大斧与长戟之上的力量。邬梓语被他护在身后,那里有一块巨大的大石,正好是一个极佳的屏障。 她在把零瞳往背上送着,她看到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他还没有死去! “咯咯” 他的喉中还在冒着血泡,那里面已经只剩下一堆碎骨了,却还在竭力蠕动着。 真是个倔强的少年,倔强得好像不知道放弃是什么。 他还不能死啊......因为他的大仇还没报呢...... 他听到了,哽咽的抽泣声。是谁在哭?哭得那样绝望那样伤心。 别哭啊......他又看到了那张脸,那张稚嫩的脸、那张时常出现在梦中的脸......周围全是无止境的烈火......那张脸的主人哭得很伤心很伤心,那是一个不过三四岁的女童。“大哥哥救救我!救救我......”她哭喊着,向他伸出手来。 “跑!跑啊!”他想冲她喊着,他看到了她身后那双飞来的翅膀,以及翅膀下那明晃晃的枪尖!可是他的嗓子很痛,痛得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突然想起来了,那个女孩死了,她没有躲开背后刺来的那一枪,血淋淋的枪尖穿胸而过,她死的时候还在看着他,泪流满面,似在说着:大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他全都想起来了,这个梦是真的,那个女孩真的死了,他真的没有救她!当时那个女孩在哭,他也在哭! 哭......真的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哭,那些烈焰就不再烧了吗?哭,那个女孩就不会死了吗?哭,那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吗...... 那一夜,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而他,哭了整整一夜...... 他又听到了女孩的哭声,不,是那声音一直在耳畔从未消失过。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杆刺来的长枪。 别哭了啊!我来......救你了! 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掌猛地探出!他真的抓住了什么! 那是一柄驰来的剑锋。 血滴答滴答地落在邬梓语的鼻尖,只差一点,剑尖就刺入了她的眉心。一只从背后探出来的大手握住了它,它再难前进分毫! “砰” 剑尖被捏得粉碎! 无容使终于赶了过来,一刀斩下了那魔的头颅。 邬梓语无力的瘫倒在地,连带着背上的零瞳。她惊喜地翻过身,却没有看到那期待中的寒意,那双眼睛的眼帘依旧紧闭。零瞳没有醒来,唯有那深深嵌入他焦黑的掌中的碎片证实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漆黑的天幕下,数双巨大的翅膀缓缓扇动。 “真是可悲啊。”幽幽的叹息。 “看来传闻是真的,这已经是个没有那位存在的联盟了。” “那群人已不再令人畏惧。” “魔王已经去往现实世界了,那看似恢弘的大阵实在是脆弱的可笑!”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只有那被称为君上的男人沉默的悬浮在一旁,一言不发。 “君上,我们不去拦截一下吗?”有人问。 “拦?在王座之下,我们贱如蝼蚁!”君上轻笑,“恐怕当今世上已无任何一人可以正面拦截那位被历史遗忘了千年的王!” “额?”那人似是犹豫了一下,“我们不是来刺王杀驾的吗?” “没错,不过我们是来捡漏的,我只在乎‘王陨’这个结果,我不在乎过程。” 君上很平静、很平静,他的嘴角略微带着笑意。周围的人都不禁微微战栗了一下,不知为何,他们感觉在君上那深远的眼底,那位王......已是一具尸体! “或许我们早该拨开云层了......”君上的眼神忽然又冷了下来,锐利如锋,“终有一日,我定将站在世界之巅向全世界宣告我们的存在!我会证明那群冥顽不灵的老顽固是错的!......噢!差点忘了,还有两个是小顽固......” 第43章 刺破黑夜的星光(3) 不周山外,飞雪不止。 正值酷暑的夏季,这里却是如此的寒冷。只不过在此刻,那一份严寒已尽数化为了燎原军与扫雪人脸上的坚毅。 只因为他们是最后的一道防线。 佑空座就着地上的积雪擦洗着长枪上的血迹,她其实有着些许轻微的洁癖,那些血污令她有些难受。 她一边擦一边看着这些个个脸上都写满了“视死如归”的战士们。分明在出发之前他们甚至还不知晓关于不周山的秘密。 燎云军是自羽舰被研制出来后才诞生的具有空中作战能力的新型部队,近年来更是在她的带领下走上了一个新高峰。 是的,他们是空战部队,这里本不该是属于他们的战场。佑空座没有告诉他们原因,因为这事关一个极其重大的机密,它的保密级别甚至远远高于不周山的“清雪行动”! 这个机密只有极少的人知道,佑空座就是其中一个。那是一个根本不敢公开的秘密——四尊座之首的极王……真的陨落了! 尽管现在世间早已有了关于极王身陨的传闻,可是大联盟从未承认过,解释的很含糊,营造出了一种极王秘密闭关的错觉。 可是佑空座一直都知道真相,极王,真的已然身陨…… 现在的大联盟联军是由盟主暂时代为统领。可是盟主年事已高,在得知无容使失联后,佑空座与通天塔高层都不放心由他前来这不周山,最后决定只能是佑空座领着燎云军来了。 佑空座没想到在得知了“清雪行动”的秘密后,整个燎云军都沸腾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渴望着身先士卒的机会,他们仰首挺胸,怒发冲冠的高喊着:“舍我其谁!舍我其谁!” 真是一支强大而骄傲的部队啊! 除大联盟外,任何国家或势力都不允许制造羽舰,这是一支独一无二的军队。 这也是一支佑空座亲眼看着成长的部队。 佑空座终于擦尽了血污,枪尖重新焕发了光泽。她看到天空中远远的出现了一个黑影。 黑影渐渐的近了,它在风雪中的飞的甚是吃力,跌跌撞撞地向着这边靠近。 燎云军们都发现了它,可是没有人对之产生戒备,因为那是一个异常熟悉的影子。 它是佑空座的烈鹰——阿云。 所有的烈鹰都没有被带来,这里恶劣的天气它们难以生存。可是阿云依然长途跋涉的赶来了,倔强得就像它的主人。 它感觉到了主人正面临的危机…… 佑空座把枪插在地上,伸出手迎接那颗挂满了白雪的毛头。 “阿云。”她亲切的呼唤。 阿云终于稳稳的落了地,扑动着还有些僵硬的翅膀,它有着一身漂亮的红色羽毛,它的体型真的很大,只有低下头来才能够到那只伸得高高的手掌。佑空座替它清理着羽间的雪,它享受的蹭着那只温暖的手心,发出嘹亮的清啸。 “放心吧,阿云,我没事,”佑空座揉着阿云的脑袋,阿云的脑袋上有着一根全身唯一的白羽高高的翘起,就像人类的呆毛,“我答应过你的,我们要一起守护那片蓝天白云。” “咚”“咚”“咚” 突然,大地开始颤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听到的那是异常沉重的脚步声。因为他们看到了风雪中缓缓走来的那个高大身影,以及那双刺破雪雾的双瞳。 可是没有人知道,所有人都误会了,他们听到的声音并不是脚步声,而是……心跳声! 那是一颗强劲到能与天地共振的心脏! “咚”“咚”“咚” 那位王座还在往前走着,他一边走一边随手捏碎了旁边低下的头颅! 连佑空座都愣住了……那位王座正在屠杀自己的同类? 一个又一个身躯倒下了,血流了满地,可是没有魔敢反抗,它们恭恭敬敬的站在两旁,颔首低腰,恭迎着暴虐的王。 魔群中让出了一条通道,两边的魔主动献出自己的头颅,似乎以此为荣!那条通道分为了两截,前半段雪白,后半段血红,随着王座一步步向前,血红疯狂的侵蚀着白! 这是一条以血铺就的道路…… 这就是王之路吗?王所经之处,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终于,王走到了大阵的结界之前,手上沾满了血腥。 “以鲜血……洗涤这个世界!”它怒视着结界外的一切,似站在云端之上降下毁灭之命! “以鲜血洗涤这个世界!”群魔嘶吼着,它们吼得杂乱无章,可是那是足以淹没世界的声音!在多如海沙的魔群里,那些被杀死的不过是沧海一粟! 佑空座走到了队伍的前面,枪尖猛地扎裂大地。 她竟然唱起了歌…… 身后的战士们也以手中的枪杆敲起了盾,有人开了头,越来越多的歌声加入了进来。铿锵的歌声以刀枪剑鸣为伴! 这是《黎明前夕》。 这不过百来人的歌声根本无法撼动那淹没世界的声潮,却像是在激流中伫立的一块坚石,破流而立! 魔王突然向前探出了手掌,那只紫黑色的手爪间仿佛蕴酿着一场风暴,霎那间山崩了……地裂了…… 天空中厚厚的云层开始缓缓的旋转起来,出现了无数个漩涡,漩涡旋转着又开始下坠,就像无数的恶魔从中探出了尖角,紫色的闪电肆意,电闪雷鸣! 地上的鲜血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龟裂的大地裂缝中喷涌而出的也不知是岩浆还是鲜血。 魔王变掌成爪,仿佛凭空抽剑,真的就有一柄大剑从地底被“抽”了出来! 与之前见过的一样,那也是一柄粗糙的大剑,周身红得炽热,就像是一柄刚出炉的剑胚,光是看看就能想象到其上那恐怖的温度,即使身处风雪之中也久久不能冷却。 实际上它真的是刚刚出炉…… 凡王之剑,必以天地为炉,以血为祭!凡王之剑,必屠戮四方! 紫黑色的大手握上了那炽热的剑柄……就像握住了掌控世界的权柄! 一剑斩出,没人可以估计那一剑之下的威能!那一剑仿佛连天地都能斩开! 大阵……崩溃了…… 第44章 刺破黑夜的星光(4) 今晚的夜空注定不得安宁。 大阵破了,不周山就如同一个装满了水、千疮百孔的袋子。 群魔就是那从中溢出的水…… 它们从四面八方冲击着镇守四方的盾阵,不周山外的每一个出口前,都不过百来人…… 面对多如海沙的敌人,他们不过是沧海一粟,不过没有人后退,因为他们是最后一道防线,这道防线若是破了……那些恶魔将出现在世界各地的大街小巷! 或许今晚燎云军将会在此处覆没吧?佑空座挺枪而出,枪尖如长虹贯日般破入风雪! 她丝毫无惧。 那是气势如龙的一枪,没有人敢相信这是一介女流之辈可以刺出的一枪。只有燎云军的众位知道——那介女流恰恰是全军上下最爷们的爷们。 枪尖直指王座! 佑空座守在了出山的大道上,果然那位王出现在了这里! 令人难以置信的,王伸出了左手,那是一只没有握剑的手、那是一只空空如也的手,紫黑色的大手直接捏住了枪尖! 那似乎坚不可摧的攻势瞬间化为乌有!枪尖在那只手掌下被灼得通红,仿佛随时都会化成一滩铁水。 佑空座以极快的速度抽回了枪,可是跟随着枪尖一起回来的还有那柄大剑! “铛” 枪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转,惊险的格上剑锋。 大剑劈下,如同毫无阻碍!大地瞬间崩裂! 佑空座滑出数十米才止住身形!手中的长枪有些烫手。 她根本架不住那柄剑,枪身接触到那柄剑时就好像撞上了一座大山。 她低头看了看,撞上剑锋的枪身中段处还红得耀眼,上面多了一道明显的刮痕。 仅凭一剑,竟能在破息神枪上留下痕迹…… 第二剑横劈而出,数十面大盾应声而断,断口处还在滴下滚烫而通红的铁汁。后补还没替上紧接着又是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 盾阵在顷刻间覆灭…… 可是这道防线并没有崩溃,这道防线只会在唯一的一种情况下被攻破,那就是——最后一个能站着的人也倒下了! 在此之前绝不会有一个堕落者可以踏出不周山半步。 不仅是这里,这不周山外的每一个出口都是如此。 每个出口前的百来人可以坚持多久?佑空座说不出准确答案,她只知道那必须是很久、很久…… 成片的箭矢射向王座,可是每一支羽箭在接触到那具紫红的身躯之前就没了箭头……因为箭头全都熔化了……最终无力的撞在王的胸口上的只剩下了一根根燃烧着的木棍。 这就是那不可撼动的王座啊!古往今来,曾在正面孤身推翻王座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完吧? “只可惜那个叫易羲伏的男人尸骨都已成灰了......不能亲手向他复仇了!”魔王忽然说,眼中的熔岩翻腾不息。 佑空座一惊,“易羲伏”这个名字虽然已经被历史泯灭了千年了,可是依然是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因为那一只手都能数完的名字中就有着“易羲伏”这个名字! 是的,那是一位剑断沧澜、于万军中击杀魔王的传奇! 难道面前的这位就是那被易羲伏“杀死”的魔王吗?千年前的三王,一位死于易羲伏剑下,一位死于炎坟之下,还有一位死于“逝”。谁也没想到三王中竟有幸存者,在这不周山中活了千年!不过包括邬盟主在内的通天塔高层知情人都认为三王中最多只有两位王活了下来,因为没有谁可以在“逝”下存活......而死于炎坟之下的那位王没有理由要找易羲伏复仇,所以它一定就是那位在沧澜关前“陨落”的魔王。 原来易羲伏也并没有完成击杀王座的壮举...... “千年前就该灭亡的世界,苟延残喘了一千年,一切都该回到正轨了!”魔王怒吼着举剑。 佑空座乘着阿云突进,从王的头顶落下,她成功把破息神枪扎进了王的肩头! “千年前就该踏进鬼门关的恶鬼,苟延残喘了一千年也该去死了!”她学着魔王的语气咆哮着。破息神枪在它的肩头嗡鸣着,枪尖还在悸动,其上澎湃的力量塌陷了地面、压弯了王的双膝!却再难刺进分毫...... 破息神枪也刺不透那王骨! 魔王低吼了一声,一阵无形的热浪自它体内爆开来,瞬间就点燃了佑空座的发丝与衣甲,将她掀翻在地! 那不是火焰,只是一阵无形的恐怖高温,一瞬间的极致高温却令凛冽的寒风都沸腾。 佑空座赶紧在雪地中连连翻滚,扑灭了身上的火焰,却还留下一股无法抹灭的焦味,因为那味道来自她的头发,风雪也吹不散。 可是时间并不容许她顾及自己被烧得翻卷的头发,因为那柄大剑迎头劈了下来! “铛” 这一次,她格挡住了那柄大剑! 她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剑上掀起的高温烤裂了她的脸颊。尽管她的双臂在颤抖,尽管她紧咬的牙关咬出了血来,尽管在这短短一瞬间她就已筋疲力尽,可是她真真实实的接下了这一剑! 弹开了大剑,佑空座极速的后退,因为她不认为自己还能接下第二剑! 枪尖在雪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佑空座的身形急转,如龙的一枪再次刺出!巨大的力量使枪身都变得扭曲!她不是后退,她的字典里就没有“退步”二字! 枪尖连续点上剑锋,短短的一瞬间就刺出了九九八十一枪!八十一枪全都精确的刺在大剑的侧面,刺在同一个点上!旁人只能看到破息神枪在那一瞬间身形变得模糊,却看不清真相。 沉猛的大剑被点得偏离了方向! 佑空座的枪速极快,步伐也是极快,雪地上被烤化了的雪水被踩的连连飞溅。她围绕着魔王,以极快的速度“旁敲侧击”,魔王的每一剑都被枪尖点得偏离,每一剑都劈在了地面,大地被劈得四分五裂! 这具紫红的身躯是一座活火山吧?在这冰天雪地中佑空座竟战得满头大汗,破息神枪也在交锋中渐渐被那恐怖的高温烤得炽热,枪尖早已通红,枪身也开始炙手,佑空座的手掌被烫得皮开肉绽! 可她依然没有停止战斗。 第45章 刺破黑夜的星光(5) 邬盟主剧烈的咳嗽着,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其实他真的还不算老,可是他的身体却已经未老先衰了,医师说他是操劳过度了休息休息就好了,但是他的身体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知道自己已命不久矣...... 联军已经奔赴不周山了,可是他还留在通天塔里,这具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前往前线了。他将兵权交给了归君老人,这委实不是一个最佳的人选,归君十二岁时就被称作是纹道上千年不遇的天才,如今早已是纹道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泰山北斗,可是邬盟主知道,他并不适合领兵,他其实只能算是个“文官”。 通天塔内比归君更合适的人比比皆是,在刚刚的大殿上,邬盟主扫视着殿下的每一个面孔,他们有的是熟悉的老人,有的是没怎么见过的年轻新人,他们来自于世界各地,他们是联盟中最具权力的一帮人,每一个人都有着进入通天塔至少95层的权限。 聆听着殿外每隔一段时间就敲响一次的钟声,撞钟一十八响,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没有听到过这样的钟声,每一声都在人们的心底颤动,就像是在宣告一个时代的零落......听着那些钟声,他们的神态各不相同,有的在担忧,有的愤怒得双眉倒竖,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却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是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邬盟主都不信任他们。 顶着无数疑惑甚至是质疑的目光,盟主毅然决然的把兵符交给了归君。 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异议,尽管他们都很反对这个决定,但是他们发现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紧急议事结束后,邬盟主就走到了这大殿外的窗台上,这里是通天塔的第95层,很高,夜晚的风很大。 “禀报盟主,小姐不在屋内。” “禀报盟主,小姐不在箭场。” 接连的几次通报,邬盟主都没有回头。他找不到自己的女儿了,那个唯一能使用“逝”的人。在这样危机的关头,她竟然又溜出去鬼混了! 一定是对她太娇惯了,盟主又是重重的几声咳嗽,手心里满是鲜血。 突然,一个庞然大物从窗台的旁边划过,向着塔顶升去。盟主一惊,那是通天塔的天梯,载着人们来往于各个楼层,刚刚会议结束后才载着众位高层降回地面。现在又是什么人在上面? 要知道,整座通天塔的每一块石砖都被刻满了纹印,在漫长的岁月中那些纹印被一次次的翻新,变得越来越玄妙、越来越强大,每一层的大门上都有禁制,权限不够的人根本推不开,天梯也无法将一个权限不够的人送到他无权到达的楼层,不被允许的外人更是连通天塔都进不来。哪怕是当年的易羲伏在世也没有可能强行突破! 而升降梯划过了第98层也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那个人的目的地是哪里?100层?还是......更高?! 所有人都知道,通天塔有着108层。而100层之上有着什么,没有一个人知道,就连邬盟主也不知晓,因为连他这个盟主也无权上去!他的权限最高也只能上到第100层,他上任以来一直很疑惑,100层之上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究竟什么人可以上去,有谁的权限会比盟主更高?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头顶上的天梯,眼中满是惊骇。夜色太重,他看不清天梯上的人影。 “呲呲” 天梯终于停下了! 100层,它并没有再能往上。 100层,那里只有一个东西——“逝”...... 邬盟主突然转身跑了起来,推开了楼梯间的大门,踩着石阶气喘吁吁地向上奔跑着。 算上他自己在内,这个世界上能有权限登上第100层的人不过8人,而就他所知另外7人此刻都不在通天塔内! 汗水很快就浸透了他的后背,大滴大滴的从额间滴落,在布满灰尘的石阶上砸得破碎。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中就像有千万把刀在翻滚。 那是谁?那是谁?他好像几十年没有这样恐慌过了。 ...... 一只手贴上了第100层与天梯间的石门,石门上道道繁杂的纹印不过是微微闪烁了一下。 门开了。 那人得到了许可...... 一个黑影走了进来,宽敞的第100层,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一扇门,除了四壁外也没有任何一堵多余的墙,四壁上也只有东南西北四扇窗,空荡荡的,静得骇人。 在这里的中心,有着这片空间唯一的东西——两条不过一人高的石龙。它们盘踞着,一左一右,嘴里咬着一张巨大的弓的两端。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那两条石龙的头颅都是低下的。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建筑或者图腾中的龙都是昂首的、都是气吞山河之姿,可是这里的石龙却是低下龙首的、是扑伏在地的,它们小心翼翼地衔着那把古老的弓,恭敬得就像是奴仆! 黑影拿起了“逝”,这是一张几乎与之同高的大弓,可是他随意得就像是在路边捡了块板砖。他推开了南边的窗口,夜风灌了进来。 可是他并没有带着“逝”跳下去逃走,而是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深深地吐纳。 “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误入歧途。当在某个连星星都不眨眼的夜晚突然醒悟时,赤血之心都已霜冻......” “轰” 黑影突然将手搭上了弓弦! 暗金色的光芒轰然绽放,一道道古老的纹路流淌起来,仿佛一双双沉睡的瞳孔在黑夜中猛然睁眼! “逝”醒了!一股澎湃的力量如飓风般席卷大地! “放肆!”黑影突然怒喝,威严盖世。 “逝”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任何一个人看到这一幕都一定会睁目结舌......弓弦被拉开了! 天上的黑云在上空汇聚成角,翻腾愤怒!枯木般的弓上,金色的符文破体而出,古老而森严!整个空间都开始躁动起来,弓与弦之间酝酿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逝”被拉开了......拉弓的人并不是邬梓语...... 只认一主的神物、人类所掌握的最大力量在那个黑影前温顺的如同一只小猫...... 一道流星划破夜空,飞往那遥远的极南之地...... 大门一下被推开了,邬盟主喘得几乎要把这片天地都吸进五脏六腑。 大厅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逝”安安静静的躺在石龙嘴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唯有那没合上的窗户还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着...... 天梯已经滑入了黑暗的地面,那人光明正大的乘着天梯来,又光明正大的乘着天梯走,随意得就像是出入自家的大门。 第46章 刺破黑夜的星光(6) 通天塔第95层,原本已经结束的会议再次召开。 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到齐了,可是依然没有人说话,整个大殿内异常的安静。 他们都看到了那颗流星,也都清楚那是什么,更是惊异于那颗流星飞往了什么方向。 那颗流星是“逝”,“逝”之一箭可与日月争辉! 可是此刻为什么要射出“逝”呢?“流星”飞往的方向是一个极南的方向,那里正在发生着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 那一箭不是真的射往那里吧?不周山距通天塔有至少也有千万里之遥吧?即使圣箭——“逝”真的拥有这样的射程,可是瞄准千万里的之外的物体,这也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 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了!众人仿佛恍然大悟。 “那一箭真的不是梓语射出的吗?”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了,那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是一位年迈的老者,他是大联盟的数位长老之一。他第一个回到这间大殿,在会议开始前他就从盟主的口中知晓了一些“内幕”。 “不是。”邬盟主回答得简单明了。 “什么?不是那位小公主射的箭?” 殿下的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他们左顾右盼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可能啊!“逝”不可能同时选中两个主人啊! 原来他们认为是那个小祖宗又在胡闹了,这次她竟然还胡闹到了人类的圣器——“逝”的身上!他们很愤怒,却又很无奈,一直不敢说话是因为那个小祖宗的父亲是盟主大人,盟主大人不发话没有人敢责问。 可是他们此刻才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否则盟主也不会突然再把大家召回来这里! “安静安静!”楚地的那位长老喝道。 大殿内迅速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位最高处的老人。 邬盟主的眉头紧锁,沉吟了半响,解释道:“是的,那一箭确实不是小女所为,虽然我没有看到那个人,不过我可以肯定那不是小女。” “那还会是谁?世界上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二个人可以拉开‘逝’?!”另一位中年妇人走出人群,她是东方灵堂留驻在通天塔的大使。 “是啊是啊,不可能还有其他人啊!”众人纷纷附和。 “虽然小女一直很胡闹,能把主意打到‘逝’身上也的确像是小女能干出来的事,可是这次确实不是她!”邬盟主苦笑,“天梯从我身旁划过的那一瞬间我隐约间看到那是一个男子,再说小女也没有进入第100层的权限!” 是啊,权限,众人一下子醒悟过来。 “能进入第100层的人也就那么几位,应该很容易找吧?”西部一个小国家烟罗国的留驻使站了出来。 在场的众位都清楚,世界上有权限上到第100层接触“逝”的不过八人:盟主大人、四位尊座,还有入盟的三个最大势力的掌权者——紫迹皇室的秋皇、东方灵堂的灵尊、还有西楚之地的霸王。 “你是在怀疑谁?”楚地的留驻使突然意识到自家的那位也在怀疑对象之列,立即对那个烟罗国的留驻使横目而视,眼神不善。 “我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只是有权进入第100层的几位自然都该怀疑。”烟罗留驻使解释道。 “我家灵尊可没有那样的闲情雅致来此处胡闹。” “难道我家霸王有?” “前几日秋皇不是才来过通天塔吗?” ...... “肃静!”看着殿下的争吵,盟主有些不悦,“无论秋皇还是东方灵尊、西楚霸王此刻都在自家府中!无容使与佑空座此刻也深陷在不周山内!归君正在赶往不周山的路上!”盟主的语速很快。 “那就只剩下极王咯?”一个不知是哪家的年轻人突然开口,顿时引来一阵注目。 即使年纪轻轻就有了上到95层的大殿上来参与重要会议的权力,可毕竟还是个不经世的年轻人,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那表情似是在说:难不成还能是盟主大人嘛? “极王......我们早已经没有极王了......”盟主终于说出口了,他整个人瘫倒在身后的椅子上。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个消息他们中有人知道,可是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但是他们早已听到了传闻,现在确切的从盟主口中听到了他们才感到心头一沉。原来......传闻是真的...... 今晚可真是听到了太多不得了的事了啊...... 之前听闻了在不周山执行的“清雪行动”,不周山内存在一个时间静止之地、千年前的王带着大军正在向他们杀来......现在又听到了极王身陨的噩耗,还有“逝”被第二个人拉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有人从恍惚中缓过神来,突然意识到,那么现在所有人都排除了,那个人到底是谁...... “那个人是从天梯上光明正大来,光明正大的走的,就没有人看到他吗?”有人问。 “据一层的守卫说,当时会议结束你们乘坐着天梯返回地面后,天梯就直接又升上去了,他们还只道是有人还没有下来就没有多管,可是没过多久天梯又回到地面时却是空无一人。”盟主双手交叉抱拳支持着自己的额头,好像它此刻变得无比沉重。 空气一下子又安静了。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从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进出通天塔而无人察觉,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那个人还越过了通天塔的禁制,还射出了只有那个小祖宗才能拉开的“逝”! 而且现在甚至不知道那一箭到底是敌是友,要知道,“逝”之一箭绝对是可以改变战局的存在! 该死,他们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的默认了那一箭是射往不周山的!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一定只是恰巧是那个方向罢了,那个神秘的人一定还有着别的目的,因为一箭飞跃千万里,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可是他们忘了......今晚听到的众多真真切切发生的事,好像也是被认为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黑暗的夜幕中,一颗孤独的流星悄无声息地划过,极快地飞往那个既定的方向......夜深了,没有人注意到它,也不会有人知道,多少人的命运将被它牵引...... 第47章 刺破黑夜的星光(7) 枯栩靠在一棵大树上喘着粗气,在逃亡路上他和其他人冲散了,此刻他的旁边只有一个脸色苍白的瘦弱男子。 那个男子说他的名字叫赵核。 赵核从地上捧起一把雪狠狠地搓着脸,如果这是一个梦,真想尽快从这个梦中醒来。 可是他其实很清楚,这不是一个梦,他的弟弟死了,方明西他们几个全都死了...... 他是被旁边这个叫枯栩的少年救下了,这个少年挥舞着魔族的大剑硬生生开出了一条路。 也不知道无容使怎么样了,赵核恍惚间看到他被四五个魔扑倒了,那是见到他的最后一眼,然后就被枯栩拽走了。还有那个小女孩,通天塔的所有人都叫她小祖宗,她的血似乎对那些堕落者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吧...... 枯栩放下了那把大剑,他的整条手臂血淋淋的,无力的垂在地上。 师父说过“横无际涯”用多了滋味不好受,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亲身体验师父所说的那种滋味。他整条胳膊上的肌肉都崩开了,血流不止! 赵核身上的隐踪水都已经用光了,若不是那些堕落者似乎正急着赶往后山没功夫搭理他们,他们根本就逃不掉。 “出口一定在后山。”赵核怔怔地说着,七年了,他们整整找了七年了,现在终于找到那个出口了,可是却只剩下了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枯栩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里满满的悲伤。 突然,那双悲伤的眼睛瞪得滚圆。 “咔擦” 地上的一根树枝被人踩折了。 枯栩猛然惊觉,回过头来,不远处果然站着一个魔!它强壮如牛,黑暗中,它的眼中亮着血红的光,可是......那身衣服又是那样的熟悉...... 是了,那身衣服和赵核身上的一模一样,那是古尹先生家仆的衣服!和赵核一样,它的衣服也是磨损得残破不堪。 枯栩伸手去够地上的大剑,沉重得他几乎拎不起来,只能两只手握住。 “阿吴!”赵核突然喊,眼中泪光闪烁。 枯栩没有太过惊讶,从看到那身衣服的时候他就大概已经猜到了,面前这个魔曾经和赵核一样是古尹先生的家仆,他们曾一起共事,而后来不知何时它......堕落了! 从那时起,他,就只能被写作它。 阿吴也看到了他们,嘶吼着扑了过来,它手中握着一柄和赵核一样的刀。 枯栩两只手才勉强架住了那一刀,“醒醒啊!”他喊着。 阿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疯狂的举刀挥砍。枯栩连连招架,他的右手已经握不住剑了,不过好在他左手依然能使剑,有好几次手中的大剑都挥到了阿吴的头顶,可终究是没有斩下去,他一个劲儿的呼喊:你不认识赵核大哥了吗?你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依然没有任何回答,唯有咆哮连连。 “呼” 一道身影突然从旁边撞了过来,将阿吴扑倒在地。“他醒不过来了!”赵核眼中噙着泪,死死地按住它,刀刃就架在它的脖子上。 “醒不过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恶狠狠地咬着牙,似在心中奋力发着狠。 终于,他闭上了眼睛,刀刃切了下去,血溅了满脸。 枯栩扑通的一声跪倒在地,“真的、真的就没有挽救的余地了吗?” 他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痛,之前砍杀那些堕落者的时候都还没有这样明显的感觉,可是现在一看到那身和赵核一样的衣服他就能联想到它和赵核还有其他穿着一样衣服的人在宽敞的院子里扫着落叶、嬉戏着用扫把打闹,突然一看到那个佝偻着走过来的身影就会立马站好,齐声喊着:老爷福寿安康...... 那曾经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没有......”赵核不忍睁开眼睛,他不想看到眼前的景象,奋力地吸着气,按捺住自己的情绪,“那是一条不归路,一旦堕落就不在为人,死亡就是唯一的解脱!” 赵核刨开了地上的雪,又刨开了雪下的泥土,他将那具尸体掩埋了,在前面插了一块大石头。 “阿吴,安心上路吧,到了下面你该把牛皮吹破了,你可是我们几个里唯一拥有墓碑的人啊......” ...... 邬梓语艰难的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后面拖着什么东西。 她活下来了,她背着零瞳滑下了山崖,摔折了腿,却也暂时逃出了那个恶鬼环伺的地方。 她的后面拖着一张树皮,而树皮上躺着的是零瞳。她从无容使那听说了,这里的时间是停止的,所以零瞳没有立即死掉就一直不会死!所以她不想放弃他! 只是她实在是背不动他了,只能从树上割下一张树皮来拖着走。 雪上留下了一条歪歪扭扭的拖痕,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虽然雪上没有在地面上那么吃力,可是也绝对不轻松,更何况她还摔折了一条腿,鬼知道她一个娇生惯养只会拉弓的小公主是怎么把人拖这么远的。 脑海中还在不时浮现起那个恶鬼们围绕自己起舞的画面,若是换作平时经历了那样的恐怖场景一定会接连做几个月的噩梦吧?可是现在想起来竟然丝毫也不觉得害怕了,因为那些画面的最后总会出现那个身影...... 一想到那道身影不知为何就再也害怕不起来了,那个身影携着万剑降临,仿佛带着光芒万丈......不对,不止这些,似乎还带着一句:你很丑?? 就很煞风景...... 自己到底为什么非要救他呢?邬梓语也说不清楚,分明膝盖上那道被他磕出来的血痕都还在疼!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过自己! 起初跟着他真的只是想要找机会报复回去,她什么时候吃过那样的哑巴亏,从来就只有她欺负别人的!可是后来遇到了魔群之后好像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那个令群魔望而却步的背影好像真的挺帅...... 后来明明是他叫自己跟上的!她感到脸上有些发烫。 她并不知道,其实他叫的人是枯栩...... 也许......自己真的是喜欢上他了? 第48章 刺破黑夜的星光(8) 邬梓语终于还是拉不动了,躺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雪好大呀!已经好久没滑过雪了,要不是现在不是时候一定得好好的在这里滑上一整天。”喘了半天,她喃喃自语着。 自从知道了在这个地方零瞳不会有生命危险后,邬梓语就放松了下来,之前拉着树皮走时她就是这样自己一个人在前面自言自语的闲聊着。她是一个静不下来的人,总得找点事情做才行,可是自从被发现是“逝”的主人后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只能用来和弓箭打交道了,小伙伴们也渐渐不再来找她了。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没人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就自己和自己聊天,东拉西扯的什么都能和自己聊,仿佛是最亲密无间的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说着说着,她不经意间转过了头,才发现躺在树皮上的零瞳已经被雪掩埋了...... 邬梓语一惊,赶紧拖着伤腿爬过去将他刨出来,不好意思的傻笑着:“哎呀呀,忘了还下着雪呢!” 刚想去找个什么东西来替他挡上,却发现那双冷透了的蓝白色眼睛已经微微睁开了。 “你醒了!”邬梓语一怔,欣喜涌上眉梢,已经止住了多时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了。 明明知道他不会有事,可是真真正正地看到他睁开了眼还是会那样的惊喜! 零瞳虚弱得连眨眼都费劲,在这里他不会死,可是也不会恢复。魔王确确实实是掐断了他的生机,他此刻就是一个徘徊于生与死界线上的活死人。 其实他早就醒了,雪盖在脸上捂着他很难受,可是他动弹不得,只能安安静静的听着那个无聊到发霉的声音自言自语着,听着听着就好像自己也发霉了...... 零瞳说不出话来,邬梓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抹了抹眼睛笑着说:“安啦安啦,放心吧!无容大混蛋说这里的时间是不流动的,你不会有事的!只不过就是你暂时不能出去了,等我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你藏起来就出去找人来救你哈!” “等着,姐姐我先去给你捡个什么东西来遮遮雪啊!”邬梓语刚想站起来,零瞳却突然扭动起来,他的喉头整个碎掉了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瘫软而无力的拳头一个劲儿地锤着地面,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怎么了怎么了?”邬梓语看到了,零瞳的拳头一直锤着的那块雪地上隐隐约约有着一个字,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用指头在那里写了一个字。 夜色太深,邬梓语凑近了才看到那是一个“兆”字。 “这是什么意思?”邬梓语很纳闷,看到他如此着急的样子一定是很重要的信息。 突然,她又听到了那些吼叫声,这两天里那些声音一直在耳边徘徊不停。 那是魔的吼声! 是因为邬梓语的血!她的肩头上那几道被抓裂的血痕还没来得及包扎,而且她也没有隐踪水了!原来她的血对它们的诱惑力竟然这样大,能让它们为之抗拒王命追下山崖! 邬梓语一下子又蒙了,只见零瞳终于把那个字写完了,原来那是个没完成的“逃”字! 逃......对啊!逃! 邬梓语抓起树皮跑了起来,拖着伤腿和这样一张大树皮,她跑得跌跌撞撞!仿佛已经忘记了疼痛! 零瞳还在树皮上着急的扭动着,他不想......他真的非常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拖累,他写的那个“逃”字是写给邬梓语一个人的,并不是叫她带上自己! 发现了猎物的群魔奔跑起来远比一个拖着人还带着伤的小女孩快,它们的身影迅速的从后方逼近着。黑暗中那些掀起雪浪的影子甚至还有双手落地四肢狂奔的! 零瞳终于滚下了树皮。 他宁愿死也不想成为拖累! 群魔很快就逼近了,它们极速地向零瞳扑了过来,是那样的饥渴!它们可不想再一次错过那道美食! 之前被邬梓语背着走时,零瞳的袖子上沾上了她的血! 那个魔张开了血盆大口,那是一张远比还是人类时要大得多的嘴。 零瞳静静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被四分五裂的结果。 可是突如其来的冰冷洒在脸上,激灵得他下意识的又睁开了眼睛。一块被捏成了冰的雪团打偏了面前的那张脸,正中鼻头还砸掉了它的两颗门牙! 邬梓语又回来了!发现身后的树皮一下子变轻了她就明白了零瞳的心意,可是明白归明白,她立马就折了回来!还顺手捏了两团冰。 “呼”得一下又是一块冰锥飞过,在另一个魔的鼻头上砸得粉碎。重击鼻头的滋味可不好受,哪怕那是魔零瞳也看到了它眼中的辛酸泪,哀嚎着扑倒在雪地中。 邬梓语捏着冰块连连砸出,每一块都正中鼻头,砸起哀声一片。“姑奶奶我平时练得最多的就是准头了!” 魔越聚越多了,邬梓语不敢恋战,背起零瞳就又踉踉跄跄地跑了起来。 零瞳很抗拒,那双本就极寒的眼睛冷冰冰地瞪着她。 “别乱动别乱动!”邬梓语喊着,“知道你不想拖累我,可是本小姐不准你死!” “你之前那样对我,我还没有机会报复回来呢就想这样一死了之?”邬梓语说着说着竟又哽咽了起来,“可别忘了,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可还有人不想你死呢!你要是死了我真的会哭的......” 零瞳一下子怔住了。 可是邬梓语突然滑倒了...... 黑暗中看不清路,她踩到了那块树皮! 两人都摔在了树皮上,而树皮竟滑了出去...... 原来他们的旁边就是一个陡坡,夜色下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 好半天邬梓语才回过神来,兴奋的尖叫起来,底下的树皮极速的下滑,乘着他们离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远! 刚刚她才有一个滑雪梦,现在就实现了! 可是她还没叫两声,干脆的树皮就“咔擦”一声,裂了...... 更可怕的是,在不远处,邬梓语看到了一片波光粼粼——那是一片水...... 邬梓语的脸涨得通红,她不好意思说,她其实......最怕水了!她是个名副其实的旱鸭子。 第49章 刺破黑夜的星光(9) 邬梓语可不想掉进水里啊!她真的很怕很怕,她慌乱地拔出短剑诛君,对着地面一阵乱戳,废了好半天劲才将下滑的速度减了下来。 破裂的树皮终于四分五裂了,邬梓语和零瞳在雪地上连连翻滚,裹了一身白才终于在落水前停了下来。 邬梓语抖落抖落头发上的白雪,赶紧跑过去将零瞳挖了出来。 她的面前是一片诡异的大泽,在这冰天雪地里蒸蒸的冒着热气,好似一锅热汤。 她冻得连连哆嗦,却也丝毫没有跳进去泡一泡的欲望。连平时洗浴时,木桶里的水放得深了些她也不敢下去,更何况是这样一片大泽,她宁愿冻着! 可是背后的坡顶上又掀起了雪尘,雪尘中,那是数百双红灯笼,它们又追来了! 它们在雪坡上摔得东磕西碰,可是依然穷追不舍,骨碌碌地向他们滚来。 邬梓语赶紧背起零瞳,大泽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无路可逃。 邬梓语急得跺脚,可是腿上传来的剧痛提醒着她的伤势。 零瞳缓缓抬起了手臂,弯曲的食指指向前方,他是在叫她走上那片大泽。 邬梓语一个劲儿的摇头。 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没有握上弓箭,她看了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池塘,无数的蜻蜓成群结队的在上空盘旋着,时不时的在下方的水面上点起一阵涟漪。 而邬梓语学着它们的样子从大树上“点”了下去…… “逝”之主差点夭折在了池塘里…… 从那以后她就对水产生了阴影。玩归玩,闹归闹,池塘不可跳! 眼前的这片大泽可比那个池塘大的多了。 零瞳还在举着手。身后的雪尘越来越近,不淌过这片大泽就只有死路一条! “罢了罢了,淹死也比被吞进那些东西的肚子要好!”邬梓语咬着牙,是闭着眼睛跑进大泽的。 一口气跑了好远,远到邬梓语都开始怀疑人生了,这个距离绝对已经能深入大泽了,可是那令人心里发毛的水流依然没有漫过来,只是原本松软的雪地突然变得有些硬,还有些滑。 这是怎么回事?邬梓语试探性的睁开了眼睛。 只见她的脚下踩着的是一层晶莹的冰花......热气蒸腾的大泽上,她仿佛一步一莲花。 零瞳怒睁的双瞳中,冰风暴肆虐,寒得璀璨。 他控制的是那样的精准,在邬梓语的每一步落下的瞬间,水面就会结冰,而当她抬脚的瞬间,那些冰随即消融。他仅剩的力量就像风中的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所以燃烧得是如此的吝啬。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弥漫的热气中,他们也看不到身后的地面了,只能听到空气中那些隐隐的嘶吼。邬梓语尽量在加快着速度,因为她感受到了背上传来的冰凉,那具才刚刚缓和过来的身体又开始逐渐僵硬。 大泽之岸,群魔驻足,它们的吼声近乎哀鸣,是那样的不甘,却无谁敢踏足泽水一步...... 它们的眼中,满是惊恐...... ...... 枯栩和赵核终于潜入了后峰。 他们藏在一棵高高的大树顶上,看着从四面八方汇入溪中的魔群,声势之浩,简直就像是每年入冬时冻原上的驯鹿千里踏雪大迁徙。 那是一条冒着热气的溪流,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流出来的。堕落者们直挺挺地向着溪水中心走去,随着一步步的深入,溪水逐渐漫过它们的膝盖、腰际,然后是胸膛、肩头,直至淹没头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条溪水一定就是通往外界的出口,大批的魔正在向外界涌去。 出口就在眼前,可是他们无法靠近。 虽然它们一定已经闻到了他们身上的血味却置之不理,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溪水。 在它们的眼皮子底下晃悠它们依然还会视若无睹吗?那是不可能的! 赵核突然叹了口气:“这么多的魔涌入了我们的世界,将会是怎样的一场灾难啊!到头来......我们还是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无法改变。” “佑空座和燎云军可就在外面呢!她一定可以解决一切的!”枯栩笑得很自豪,在他们这些憧憬着塔会的年轻人眼中,神圣的大联盟与四大尊座就是神祗,有他们在场好像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赵核苦笑,他实在不忍心打断枯栩那天真的笑容。面对数量如此众多的敌人,别说是燎云军,就算是整个联军倾巢而出恐怕也无济于事吧?更何况还有着一位王......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它们全都离开了我们就可以过去了,”枯栩一点也不担心,在他看来,魔群总会有走完的时候。可是他不会意识到,如果这里的魔尽数出现在人类世界,恐怕那时就不能叫作“人类世界”了...... “只是不知道梓语姐和零瞳哥怎么样了。”想到他们两个,枯栩还是忧心了起来。 赵核没有搭话,他看着周围的雪松与山石,若有所思。 见状,枯栩也看出了他在思考问题,也就没有打扰。 没过多久,赵核突然拍了拍枯栩的肩头,脸上浮现出了笑意:“待在这里别动,等我。” 说完他就轻灵地跃到了旁边的树梢,在树与树间跳跃着,踩落了枝头上的冰锥,地面上还不时有魔跑过。 等他再回来时,枯栩注意到了他的指间多出了几个细小的伤口。他递给枯栩一个结好的布团,看样子是用衣服上撕下来的破布包的,枯栩接过来,感觉有些重量,猜不出是什么。 “这个你收好。”赵核说,又递给枯栩一团皱巴巴的破布,显然还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不过这团布轻飘飘的,里面似乎没装东西。“这个答应我一会如果有机会出去了再打开!” “好的。”枯栩没太明白,却还是答应着将两团布都收了起来。 “我想到出去的方法了!”赵核开心的笑着。 “嗯?不等它们走完吗?” “不等了,这个鬼地方危机四伏,难说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还是尽早离开为好。”赵核指着旁边的雪林,“木筏会做吗?这里常有魔群出没,它们暴躁异常,地上一定会有被它们撞倒的树干,你去找几根越干越好的木头扎一个木筏。我去准备一下,木筏扎好我们就走。” “扎木筏?可是有了木筏我们也靠近不了溪流啊!” “你只管扎就好了,仙人自有妙计!”赵核竖起一个大拇指。 第50章 刺破黑夜的星光(10) 枯栩开始扎起了木筏,虽然不知道赵核大哥有什么妙计,可是他笑得很自信,那一定是一个绝妙的计划。 这里真的遍地是断木。 可以想象到在这漫长的岁月里,这些魔是有多么的无聊,竟通过撞树来打磨时光。而枯栩只是惊异于它们的力量,有不少一人展开双臂都合抱不下的古树都被拦腰折断。 枯栩挑选着大小合适的木头将它们扎在一起,同时也在随时留意着四周,一察觉到有魔靠近他便跳上树梢。行色匆匆的它们最多只是抬头看他一眼,根本不屑一顾。 一个可以容纳两人的木筏很快就扎好了,枯栩冲不远处的赵核招招手,他在那边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赵核会意,快步跑了过来,这段时间以来枯栩从未见过他的步履如此轻快过,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他似乎真的真的很开心。 他帮枯栩扶起木筏,笑着问:“手伤了还能拿得动吗?” “还行吧。”枯栩也笑笑,虽然右臂近乎是废了,但是他毕竟多年来时常攀爬瀑布,臂力过人,仅凭一臂之力也足以拿起这个简易的木筏。 “那一会就听我号令,我叫你跑就拼命往溪中跑,不要停下也不要回头!”说完赵核竟又转身往之前忙活的那片雪地去了。 枯栩愣住了:“赵大哥不一起走吗?” “一起走谁来摆平溪边的那些魔呢?”赵核笑得还是那样自信,“放心吧,都说了仙人自有妙计,等你安全到了溪中我自会追上你的!” 赵核吧嗒吧嗒的走远了,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不知道为何,枯栩感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赵核的笑容太诡异了,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那笑的近乎是......疯狂! 他想起了离开落英峡谷前的那一晚,邻居的老婆婆把他们几个参加塔会的孩子叫到了院子中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千万不要随意相信任何人,外面的人可不像他们谷中的玉篱人那样善良淳朴,还诉说着一堆人心险恶的故事。每一个孩子都听得心惊胆战,枯栩却感到难以置信,那些故事听起来简直就像是镇上街边的说书人口中现编的江湖侠义恩仇一样不可信。 枯栩没把婆婆的话当回事,于是刚出门就被捅穿了心脏...... 按理说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可是他却奇迹般的从鬼门关活着回来了。 现在他就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跑!”不远处的雪坡上,赵核喊了着。 见枯栩没有动,他急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声淹没了他的声音,喊得更大声了,甚至惊动了溪边的群魔! “跑!快跑!” 魔群都注意到了他们,发出骇人的吼叫,枯栩最终还是单臂抱起木筏向着溪边冲了过去! 是自己想多了吧?赵核大哥又没有理由要害他,他可是古尹先生身边的人,之前还和无容使在一起呢!最主要的是,枯栩觉得他是一个好人,他选择相信他!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之前从后面刺他的人可还是大联盟的人,还曾是极王的麾下...... 对于这个自己送上门的食物,魔群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它们从水中腾空而起,直向枯栩扑来! 汗水浸湿了枯栩的背心,他抱着木筏甚至无法拔出背后的大剑!他只能咆哮着继续向前!这是一次赌博,若是他赌输了,他将尸骨无存,他赌赵大哥不会骗他! “呼” 突然什么东西从他耳边划过,尖锐的破音昭示着其上的力量之大。 那东西飞入了前方的魔群,似乎是一块石子,其上金纹闪耀。 “轰” 一道天雷自天而降,瞬间照亮夜空,魔群轰然爆开! 那石头上有着归君亲手刻下的雷暴纹,可引云中苍雷入石,形成雷暴! 之前无容使就是用这东西引发了雪崩,剩下的石块他都交给了赵核。 “嗖”“嗖”“嗖” 又是数块石子飞过,苍雷怒啸,宛若天罚! 魔躯横飞,雪尘弥漫,雷暴硬生生劈裂了大地,撕开了一条通往溪边的通道! 枯栩欢呼着,穿梭在道道雷光闪烁中,跑得似要飞起来。他赌赢了!赌赢了!赵大哥果然没有欺骗他,婆婆说的那些故事果然就只是故事! 真不愧是古尹先生府上精英中的精英,赵核的每一块石子都扔得十分精准,雷暴连连却都没有波及枯栩,也没有一个魔可以靠近他半步! 雾气弥漫,溪水就在眼前! 枯栩扔下木筏,一个跃步就出现在了溪流中,他将大剑插入水中,阻止木筏被冲走,只等赵大哥上来就可以扬帆起航了! 可是他一回头,呆了...... 赵核还在那个小雪坡上,他已经被团团围住了!群魔怒吼着,他扔出的那些石子令它们发狂。赵核还割开了双手的手腕!新鲜的血液如泉涌,同样刺激着那些堕落者的心神。 可是他还在不断地扔出石子,对一步步逼近他的魔群视若无睹,他还在用雷暴阻止着靠近枯栩的魔群。 他嘶吼着,可是距离太远枯栩已经听不清了。 枯栩的双腿打着颤,似乎就要支撑不住这具沉重的身体了。原来赵核还是骗了他啊...... 从一开始他的逃跑计划中就没有他自己。 突然,一块石子落到了枯栩的附近,雷暴掀起巨浪,震得枯栩大剑脱手,木筏顺流而下。 一个魔已经扑到了赵核身上,但是他硬挺着,没有被它扑倒。他伸出手,向枯栩挥着血淋淋的手臂,嘴唇蠕动着,意思是......永别。 枯栩嘶吼着,他想起了之前赵核给他的那两个布团,有一个是要他离开了这里后再打开。他急忙打开那个轻飘飘的布团,里面却什么也没有,只有几排红色的字,那是一封血书,这里没有笔墨是赵核咬破手指写的。 溪水打湿了字迹,但也还能依稀辨认: 枯栩兄弟,很高兴与你相识一场,虽然与你相处不过半日,但是我已经看出你是一个内心善良的孩子。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会帮我这个忙吧?我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看到我胸口的那个窟窿了吗?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这个窟窿已经伤及了我的心脏,所以我一旦离开这个时间静止的地方就会死!自始至终我都注定不能活着回去了。给你的另外一个布包里是七年前我给母亲准备的生日礼物,没想到还没有机会送出去就到了这里。本来是打算让弟弟带回去的,可是现在弟弟也死了......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了,虽然我这么做好像是在逼迫你,但是我真的希望枯栩兄弟你能帮我把东西带给我的母亲,大恩无以为报,赵核来世愿为牛马! 枯栩的衣服湿了,也不知那是溪水还是泪水。 难怪之前他会在阿吴的坟前说:你可是我们几个中唯一拥有墓碑的人……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枯栩并不清楚他这七年来的过往,他是最早进入到这个镜世界的一批人,他和弟弟赵原一起在绝境中找到了那处山体裂缝。七年来他一直在接引着“新人”,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新人”或死或成魔......是他带头找来了山洞中的那些火光,是他说光明总能带来希望......当有人绝望地以头撞地的时候,也是他在旁边拍着他们的肩膀编着鼓舞人心的一字一句...... 明明最该绝望的人是他啊...... “原来你真的骗了我......说好的一起走......说好的你会追上来......那你倒是追上来啊!” 枯栩翻身落入水中! 他可是能在怒江中劈浪前行之人,又岂会在乎这微不足道的溪流? 溪水淹没了他的下巴,他却如履平地,逆流而上! 溪水真的是温热的,可是他的眼神却是刺骨的寒。 他用那只残破的右臂握住了那柄插在岸边的大剑,划出了毁天灭地的弧线。 这一剑,仿佛斩开了天地...... 溪水分流,追来的魔与两岸都在这一剑下碾为尘埃! 风在他耳边哀鸣,雪在他身边消融,天空在他的注目下战栗,大地在他的步履间崩碎。 他的存在,令四方寰宇都悲鸣不安! 赵核还在狂笑,七年了,他第一次笑得那么爽朗。群魔爬满了他的身体,尖锐的獠牙撕开了他全身的每一块肉,可是他张开了双臂,迎接着那自天而降的狂雷之森! 他的身上和周围的雪地都埋满了雷暴石! 他在森雷中神形俱灭,带上了上百个陪葬...... 雪层又一次崩塌了,淹没了枯栩滔天的怒吼...... 第51章 刺破黑夜的星光(11) 佑空座手中的破息神枪又一次连连点出,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的第多少次出枪了。 通红的枪杆早就灼焦了她的五指,身上的甲胄也因为太烫而被抛弃了。 又一颗明亮的红色信号升空,佑空座一直在数着,这已经是第二十三颗了,代表着第二十三处防线被攻破...... 守在每一个出口的燎云军在只剩最后一人时一定会放出这样一颗信号。 事实上,主干道上的这处防线也已经只剩下佑空座一人了,她伤不了魔王,魔王短时间内却也杀不死她。大批的魔已经涌向了人类世界,他们终究还是无力回天。 但是她并没有放弃,在魔王暴烈的攻势下她一直在顽强抵抗,她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将破息神枪刺入王座心脏的机会! 魔王大剑斜劈而出,佑空座抵挡不住被斩退了数米,可是她却抓住这个机会将长枪放入雪中冷却一下又再次挺枪而出!她可以放弃甲胄却绝不会丢下长枪,只要生命不息就战斗不止! 转瞬之间她又点出了九十二枪,无数密集的破音合一而啸。 十年了,她自己都以为一息八十一枪就是她的极限了,整整十年再没能多过一枪。可是今天她一次又一次的突破了那个极限...... 一息九十二枪! 极速的出枪下,佑空座依然还能保持着平稳的呼吸。 一息、两息、三息......无数枪影笼罩了魔王高大的身躯,连寒风都被刺得七零八落! 古朴的大剑与破息神枪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交错着,每一次的碰撞都擦出明亮的火弧,伴随着尖锐的破音与雷霆巨响,连成一片!他们以整个天地为战场,所经之处厚雪蒸腾巨木成渣! 却始终无一枪可以突破那柄狂啸的大剑...... 而佑空座的身体上一道道的剑痕崩裂!她就败在了分毫之差,只差分毫,长枪就能突破魔驱;只差分毫,她就能避开剑锋! 无论力量还是速度她都差了分毫...... 这分毫之差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这分毫之差就注定了战局。 她身上的每一道剑痕都是那样的凌厉、整齐,只有极快的剑才能做到,真能想象这是那样一柄沉重的巨剑可以拥有的速度。一阵又一阵的热浪洗面,灼烧着她的每一处伤口,她全身的皮肤早已干裂了,脸上密布着炸裂的血痕,从首到尾都是血淋淋的,活脱脱就是一个沐浴鲜血的狰狞夜叉! 仿佛四周的空气都沸腾起来了,佑空座猛地吸入一口,感觉五脏六腑都燃烧了起来!她衣服在烧,头发也在烧,束发的布带断了,散下一片烈焰组成的瀑布...... 炙热的破息神枪终于脱了手...... 直到此刻她才能真正确定,这就是传说中那位自熔岩中诞生的王座,三王中的焚王!也就是易羲伏没能杀死的那位魔王! “血溅吧!人类!” 焚王落下了最后的一剑! “铛” 黯淡得没有丝毫光泽的刀锋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佑空座的面前。 它是突然出现在眼前,仿佛没有过程,看到那柄刀,佑空座如释重负的笑了。 能够切割距离的武器,世间唯有无泽! 无容使一掌将佑空座推入坡下的雪层,刀锋一转,如同怒狮仰首,焚王措手不及,竟被逼退两步! 与众人失散后他没有去寻找,而是跟在焚王的后面一路追了过来!焚王走过的路积雪尽数消融,尽管雪很大短时间内也覆盖不了很容易追踪,无容使一路突破魔群,早已杀红了眼! 他滑步跳斩,迎头痛击! 无泽又一次切掉了之间的距离,刀锋眨眼即至! 焚王怒目而视,毫不示弱,一剑荡出,竟是硬生生击落了跃在半空的无容使! 无泽在地面划出数米长的深壑才止住暴退的身形! “看来今夜这里就是你的埋骨之地了。”无容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狂妄!”焚王眼中满是轻蔑,四周的雪松林都在熊熊燃烧,照亮了夜空如同白昼,漫天飞雪还未落下就已消融。 无容使毫不在意,他的目光落在了北方那道在火光中摇曳的身影上。 离极南之地最近的唯有南方的紫迹,那个身影毫无疑问正是秋皇! “抱歉抱歉,因为那个不肖子的事有些头疼,来晚了来晚了!”秋皇看着高大的焚王,同样笑得轻蔑。 秋皇手中提着血淋淋的紫皇剑独自一人出现这里,就说明紫迹皇室的无迹龙骑已经在后面截住了出山的魔群。 “不晚不晚,葬礼才刚刚开始呢!”无容使哈哈大笑。 “你们再不来恐怕我就只能与二位百年后地府相见了!”佑空座全身都在滴着血,却也笑了起来,用在雪中打湿的布条裹着枪身。 “哪里哪里,地府可不敢收佑空尊座啊!”秋皇打趣道,“我们当真要三打一吗?” “是四打一!”天空中突然降下一对大翼,“面对王座,各位还想有所保留吗?” 那人背生黑翼,一杆紫黑长矛在手,稳稳落地,抬起脸来露出那对横飞的浓眉。 四人各占一方,将中心的王座团团围住。 可是无容使与秋皇都看着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心生警惕。 “阁下是人是妖?”佑空座问的直截了当。 “自然是人,不信可以用你们的照妖镜一看便知。”那人笑笑。 无人行动,因为他们都没有带着照妖镜。 “在下云海君上——空陌,你们一定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过不要紧,因为不久的将来,无论‘云海’还是‘空陌’之名都必将载入史册!”那人的目光转向中心的王座,“而现在你们只需要知道,我们拥有着相同的敌人,所以我们便是同一战线的朋友。” “真是有趣的人。”无容使幽幽的说,他搜遍脑中所有记忆,发现对于“云海”亦或是“空陌”之名确实都没有任何印象,他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背生双翼之人。妖倒是见过不少! “聊完了吗?”面对四人,焚王眼中的蔑意竟丝毫未减,猩红的烈焰在其中熊熊燃烧,“吾必以鲜血洗涤世界,吾之愤怒会将山川海洋都点燃!” 第52章 刺破黑夜的星光(12) 火势愈演愈烈,松枝发出噼里啪啦的爆鸣声,积雪尽数消融了,地面踩起来满是泥泞。 火光摇曳着四人的影子,这真是堪称豪华的阵容——通天塔的两大尊座、紫迹皇室的秋皇,还有那个不知名的云海君上。 换作平常,以秋皇的傲骨他绝不会这样以多敌少,可是面对那个千年前的王座,他不认为自己可以一力抗衡!是的,他骄傲,却不自负。 他们都是一方的至尊,如今联合在一起只为了那个共同的目的——弑王! 焚王静静的立在那里,唯有它的脚下没有泥泞,那里的大地干裂,热浪升腾。大剑在自身散发出来恐怖高温中烤的通红,剑尖上扬,嗤嗤的吐着白烟。 没有一个魔靠近这里,它们远远的避让,向着山外狂奔。也不知是这是因为王命还是因为畏惧王的威严。 无容使率先出手了,无泽切割了距离,他一步便踏至王前! 刀剑相交,电光火石间地面塌陷,碎石迸溅! 无容使退了半尺,暗叹力沉,他的手臂竟被震得发麻。 焚王剑下的力量佑空座可是最清楚不过了,连她都不敢正面与之交锋!之前的战斗中她凭借着极快的枪速“旁敲侧击”才能勉强抵抗。 秋皇也加入了战圈,手中的紫皇剑如蛟龙腾舞,紫迹横飞;空陌挺枪突进,势破万军!身形刚动他就收起了翅膀,在那样的高温中,他可不想自己那对漂亮的黑羽漫天火舞。 佑空座也到了,她以密集的枪影覆盖整个战场! 猛烈的攻势如狂风暴雨般骤降! 焚王咆哮起来,大剑轮舞,剑锋拖出一道耀眼的火弧,绚烂而炙热! “轰” 那是何等恐怖的力量,仿佛整片空间都爆裂了! 四个焚烧的身影倒射而出,犹如一朵盛开的火莲! 焚王骤起,一步就踏碎了大地,瞬间追上了倒飞的空陌!沉猛的大剑劈头盖脸地落下! “轰” 半边山头倾倒了,剑锋之下只剩下了晦暗的深渊! 空陌并没能躲开这一剑,生死未卜。四打一的局面,战斗才刚刚开始就已经减员了…… 无容使一脚刚刚点地,身形未稳就再次爆射而起,骤然的加速瞬间扑灭了周身的火焰,无泽落到焚王身后时就只剩下了残影! 暴动,一种能够在极短的瞬间内压榨自身潜力,令力量与速度瞬间暴增几倍甚至数十倍的技法!这是无容使的祖辈上传下来的古法,虽然功效只能持续半息时间,但是很多时候半息时间已经绰绰有余了。 半息时间,佑空座可以刺出四十六枪,而无容使并不是她,他只能斩出一刀,毁天灭地的一刀! 焚王的反应极快,回身、出剑,仿佛在同一时间完成!哪怕无泽切掉了之间的距离,哪怕速度已在暴动下提升到了极致,可是他依然没有它快! “哐” 两柄都被烧得火红的锋刃相交,迸溅的火星像是岁末除夕夜的烟火。 无泽的刀锋崩碎了......细微的碎片割破了无容使的脸颊。可是那柄大剑也应声而断! 无泽的刀头切入了焚王紫黑色的身体!划出一道鲜明的血弧线! 焚王一拳重击在无容使胸口,无容使的肋骨立时就折了几根,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出。 终于,终于伤到了这高高在上的王座了啊!血腥染红了无容使的牙齿,他却笑得灿烂。 佑空座与秋皇也熄灭了身上的火焰,再次向焚王攻来。刀光剑影间剑啸枪鸣,火星四溅! 秋皇剑势连绵,无踪无迹,却始终无法攻破焚王手中的那半截断剑。他确信这是他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残酷的一场战斗,一身御龙甲被砍得伤痕累累,与王的战斗,没有任何花里胡哨,唯有交锋与血溅! 无容使怒嚎着拖着刀一瘸一拐的走向那个血与火的战圈。 无泽的秘密被焚王看穿了,它退入了密林中,一边与秋皇、佑空座交锋一边调整着与无容使的位置,始终保持着他们之间隔有一棵大树或者一块巨石。无泽只能切割直线的距离,一旦有了阻碍物就再难以发挥作用。这一点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被看穿了!无容使再也不能发动突袭了。 佑空座渐渐的开始力竭了,呼吸开始紊乱。她早就受了重伤,全身的力量仿佛都在随着鲜血从那些伤口中流了满地。 焚王自然是发现了这个突破口,狂啸的断剑开始向佑空座步步紧逼! 可是无容使并没有让它的计划得逞,他拖着破碎的无泽斩了过来,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轨迹! 三人围着焚王倾泻着全身的力量,一道道明亮的弧光在火光中闪烁着,时不时的洒出一串串血迹,其中有的属于他们三人,也有着焚王的。 无容使与佑空座显然不是第一次配合作战,每当佑空座遭遇危机时无容使都会及时策应,而每当无容使想要再次发动“暴动”时,佑空座又会以重重枪影掩护,秋皇则在旁边以无迹剑诀连连压制焚王的断剑。 一时之间竟胜负难分,每个人的身上都布满了清晰的剑痕,而焚王紫黑色的身体也在逐渐被鲜血染红。仿佛这是一场换血的生死局,谁的血先流尽谁就是输家,而失败的后果便是死亡! 突然,无容使在金属交鸣声中听到了空气被穿透的声音。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是一杆紫黑色的长矛,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破空而来!矛身周围的空间都在扭曲着,飓风般的螺旋! 原来空陌还活着,他展开华美的大翼从高空急坠而下,掷出索命的黑矛。 矛头从焚王的后背穿胸而过! 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无泽、破息神枪还有紫皇剑从三个方向一齐刺入了它高大的身躯! 断剑坠地,焚王捏着那个血淋淋的矛头。它不是没有发现这根黑矛,可是它被无容使三人逼得死死的,根本就躲闪不及。 它败了,千年后它又一次败了。 它不甘心,在这冰天雪地里沉睡了千年就是为了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等待着那个时代的归来...... 不行!不行!一定要亲眼见证那个终局...... 我可是要将那山川海洋都点燃啊! 它捏着矛尖硬生生扯出了穿膛而过的黑矛。 第53章 刺破黑夜的星光(13) “小心!”无容使大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焚王用从体内抽出来的黑矛贯穿了佑空座的身体!枪尖破体而出又扎入大地! 无容使和秋皇在第一时间急退。 可是焚王眨眼间就追了上来,秋皇几乎能感受到它的呼吸扑到脸上,是那样的滚烫,双颊立时便绽开了道道血口。 三柄兵刃都还插在它的体内,被灼热的身躯熔得透亮,仿佛随时都会滴落铁汁下来! 焚王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伸手便从自己的后背拔出了无泽,顺势就斩开了秋皇的御龙甲! 烙铁般的刀身斩入肉体立时便“滋滋”地腾起一阵青烟!空气中只剩下了秋皇撕心裂肺的哀嚎。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前一刻他们才贯穿了王座,还没来得及喜悦,下一刻摇摇欲坠的王座就以同样甚至是更为残忍的方式完成了复仇! 无容使根本没有时间惊愕,他还在急退,因为焚王的反扑显然还没有结束,那具伟岸的身躯稍稍一滞就向着他暴掠而来! 他的手中已经没有了武器,以血肉之身又怎能奈何那具熔岩之躯? 焚王抓住破息神枪的枪尾,硬生生从胸口扯了出来!沸腾的血液四溅,若不是破息神枪完好无缺,无容使甚至怀疑那根本就是它熔化而滴落的铁汁。 无容使退得极快,焚王追得却是更快,神枪未至就感到了一阵强劲的风压灼面! 避无可避,烧得通红的枪尖毫无意外地破体而出!神枪余势不竭,连连碾碎了数块大石! 天空中的空陌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此刻真的很后悔,后悔为什么这么早就加入战局。 当他看到无容使与秋皇的出现时,他想他等待的那个刺王杀驾的时机终于到来了!可是他还是低估了王座之上的力量了啊!他就应该与之前观战佑空座之时一样远远的看着就好了呀! 现在一切都完了...... 果然,焚王回过身来,昂首望着他,他在那双熊熊燃烧的眼中看到了焚烧着的自己。 焚王腾空而起! 它并没有翅膀,本不能飞翔,可是它的一跃便似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 空陌垂下了翅膀,他不想躲了,孤身面对王座的怒火,怎么躲也不过是同无容使他们一样的下场罢了......刺王杀驾?连他们四人联手都无法动摇的王座,又还有谁能撼动呢? 怕是唯有那位传奇般的极王出手才有机会了吧?可是...... 这个世界已经失去极王了啊! “君上!” 数对大翼挡在了空陌的前面。 可是焚王拔出了插在腰肋间的最后一柄紫皇剑!数道熔光闪过,那些翅膀顷刻间便化为了漫天火羽! 面对王座,原来是个这么绝望的过程......不可撼动,也难以退避...... 突然,黑云密布的夜空中突然点亮了一颗璀璨夺目的星。空陌没法不注意到那颗星,因为它在黑夜中实在是太过耀眼,芝麻大小的星星却有着日月的光辉! 然而最令他感到震惊的是——那颗星星在移动! 它划破了夜空,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驰来...... 焚王自然也注意到了那颗璀璨的星,不知何故,它的脸上竟写满了惊恐!那不该是出现在一位王的脸上的表情。 它想停下来,可是它正在空中飞驰,哪怕它是高高在上的王座也无法做到在空中停滞。 它知道那颗星不是飞向那个长着翅膀的鸟人,而是冲着它自己来的!没有原因,它就是知道,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不需要理由。 就因为那是“逝”...... 那颗星近了,强烈的白光刺得空陌的眼睛生疼,闭上眼睛也没有用。 “星星”撞上了焚王,却又好像是焚王自己阻挡在了“星星”的轨道前。 这个早已注定的节点,命运的轨迹跨越万里在此交汇...... 什么也没有,那就只是一团光,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焚王在拥抱一团虚无的光。 可是它却像折翼之鹰一般坠落,它的身躯在一点点的破裂、一点点的崩溃、一点点的粉碎......一点点的......消逝! 无形的毁灭,毁之于无形! 这就是“逝”...... 这是一场多么安静的葬礼,一直到白光的坠地,大地的湮灭,甚至都没有听到一丝的哀嚎。 空陌愣愣的在空中呆了半响才回过神来,白光刺伤了他的眼睛,直到此刻他才能勉强睁开眼睛,眼泪却依然是止不住流淌。 他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突然降临的“逝”瞬间毁灭了王座!就在他的面前,一位王陨落了!他与死神擦肩而过! 他兴奋得振翅高飞,触及云端后又坠回地面,如此反复穿梭于天地间。他高声长啸,啸声也与他一起往返于天地。 虽然到最后所有人都死了,可是正如他之前所说,他只在乎结果不在乎过程,也不在乎任何代价。只要王座陨落了,只要他自己还活着,那么,就够了! 远处的山头,一道身影隐于风雪中,他的手中转着一支毛笔,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能改变啊......伟大的王呵!你还妄想见到终局呢,殊不知你的身陨便是迈向那终局的第一步呐!” 他挥笔在竹简上划掉了第一排字,那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焚王身陨。 而那片竹简的下面还有着四排这样的字体。 写着什么?在这场盛大的风雪中他自己也看不清了...... ...... 不知过了多久,终年不止的风雪又一次停了下来,天际渐渐的亮了起来。 太阳就要初升了。 一个漆黑的身影踩着不急不缓的步伐踏上了雪原,他走得是那样的平稳、安静,令人想起盘江上的南风。 他走到埋在雪中的无容使旁边,停下了。 第一缕金光终于破开了厚厚的云层,不周山迎来了百年不遇的朝阳。 阳光照在那人的脸上,原来竟是望夕书局的先生! 无容使的身体已经被大雪掩埋了,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和一杆满是血迹的枪来。先生看着那张脸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拔出了刺入他身体的破息神枪,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液体缓缓地倾倒出来。 那液体浸透了白雪,红红的,却是血液。 可是随着这瓶血液的淋下,无容使的脸色竟渐渐的红润了起来!无法察觉的蓬勃生机正在那逐渐冰冷的身体中醒来! 同样的一瓶血先生也倒在了佑空座的身上,他将破息神枪轻轻放到了她的旁边。洞穿她的那杆黑矛已经被取走了,只留下了一个大窟窿。 可是当先生走到秋皇面前时,笑容骤然收敛了,他闭上眼睛微微地垂下了头。 御龙甲下那具残破的身躯已然断绝了生机...... “黄泉孤寂,一路走好。”他叹息。 先生又走到了那个“逝”所创造出来的深渊前,尽管里面很深、很暗,可是他依然能看到那下面空无一物。 那里理应有一具暗红色的骨骸才对,即使是“逝”也只能毁灭王的血肉,却不能摧毁王的骨骸。 也就是说,王的骨骸被人取走了...... 第54章 楚歌(1) 枯栩艰难地从厚厚的雪层里钻了出来。 感受到其实并不怎么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他感到一阵恍惚。 这是出来了吗?他不确定。 他无力地躺在雪中,一动也不想动,他只记得最后的天雷引发了雪崩,仿佛将整个天地都吞没了。他终究还是没能救回赵核大哥...... 梓语姐、无容使尊座、零瞳......还有好多好多的人,他们也都不知去向了,有的甚至是已经死了。就像赵核说的那样,连个墓碑都没有。 他从师父那学来了“守护之刃”,却是一个人也没能守护住...... 天上已经看不到了那棵隐天蔽日的建木的影子,似乎是已经出来了吧?雪崩时他就站在那条溪中,应该是被大雪给冲了出来。 枯栩奋力从雪中挣扎起来,环顾四周,挑选了一棵最大的雪松,走到松下。大剑在雪崩中丢失了,他掏出怀中的诛王开始剥着坚硬的树皮,他要给赵核大哥做一个墓碑。 他从雪松上切下木板刻上字,又把松下的雪层刨开,将木板深深的埋进泥土,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都只能用一只手来完成,因为他的右臂已经毫无知觉了,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不一会地面上就竖起了三块墓碑,一块上刻着赵核的名字,而另外两块上他只刻上了“英雄”两字,因为他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他亲眼目睹的就只有三个人的身亡,所以他只立了三块墓碑,他相信其他人都会幸存下来的。 他跪倒在赵核的碑前,含泪笑着说:“赵大哥,这样到了下面你就不用只听老吴一个人‘吹牛’了,你和他一样也是有墓碑的人了......”他的嗓子哽咽住了,缓了半响才说出下一句话,“虽然、虽然这墓碑下并没有你......原谅我无法为你找回尸骨......” 实际上赵核是被苍雷毁灭的,尸骨无存。 枯栩取出那个布包来打开,里面是赵核给母亲庆生辰的礼物——一支普普通通的镯子,还有着一封信,布包内侧用血写着一个地址,清泉镇,那是西楚之地的一个小镇。 竟然是一封折起来的纸质信,虽然看起来还崭新,只是略微被水打湿了,可是枯栩知道这一定是多年前写的信了,只不过是因为是在那个时间静止之地,所以才能崭新如初。 只有刚刚进来的时候赵大哥的身边才会有纸张吧?说不定这是一封七年前的信。 枯栩没有拆开,因为这是赵核写给母亲的,只能由他的母亲亲自拆开。 “赵大哥,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东西带到的!”枯栩又重重地磕下了头。 这时,远处传来了阵阵骚动。枯栩警戒地握住诛王站了起来。 那是一群逃窜的堕落者,满脸的惊慌。若不是它们身上还穿着那些与时代脱节的藤甲,枯栩都要以为它们是一群四处躲避战乱的难民了。 魔王死去后,它们也恢复了神智,与平时的堕落者一样,时而疯癫、时而发狂、时而又正常得比正常人还要正常。 “快追!绝不能出现任何一只漏网之鱼!” “难民”的身后,大批的军士在追赶着,他们的胸甲上都纹有一座若隐若现的暗金色通天塔,他们是大联盟的联军。 联军中还有一个个枯栩没见过的石人,它们高大且强壮,将那些退无可退奋起反扑的堕落者一拳锤进雪层之下的泥土。 在那些石人面前,之前还凶残无比的狂魔脆弱得就像纸糊的一般,一个个在巨大的石拳下粉身碎骨! “那边、那边,还有一个!”突然一位军官注意到了枯栩,数位石人朝着他的方向看来。 枯栩猛然从这场简单粗暴的屠杀中缓过神来,赶紧举起双手喊道:“我是人!” “住手!” 远方轰隆隆的开过来一辆战车,战车上归君老人一步一印,踏空而来。“我认识他、我认识他!他确实不是堕落者!” 归君老人在此处见到枯栩显然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那天塔会过后就传来了无容使失踪的消息,整个通天塔乱作一团,结果事后安定下来这个洛氏传人就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还以为又要花大功夫去寻找了,没想到却在这里又见面了! 面对归君热情似火的拥抱,枯栩不知所措的傻笑着...... 来到那巨大的战车上,枯栩简单讲诉了一遍自己误入这里的经历,没想到归君一下子就惊了。 “那个小祖宗也在这里?!”他惊呼,很焦急,“她现在在哪?得赶快找到她啊!” 原来大联盟决定要封山了,这里的魔群实在是太多了,联军只能采取“绞杀小群体,驱逐大群体”的策略。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庞大魔群即使是联军也不敢轻举妄动,还好它们此刻就像是受惊的孩子,更是千年前遗留下来的老古董,根本没见过那些石人和战车,吓一吓就能赶回山里。 归君拿出一个玉质的大印,看似温润的龙首上散发着震人心魄光芒,那是大联盟千年传承下来的一件至宝——伏天印! 大联盟决定把群魔赶回山里,再以伏天印暂时镇压整座不周山!然后日后再作打算。 只叹归君到来时已经晚了,很多的魔已经从四面八方逃出了他们的掌控,必定会在人间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不过还好主干道上的魔群被及时赶到的无迹龙骑拦下了,否则局面只怕会更糟。 “不对啊!”归君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个小祖宗既然在这里,那昨晚那击杀王座的‘逝’是谁放的啊?” “那这么说梓语姐早就已经出来了?”枯栩精神为之一振,他已从旁边的战士口中得知了王座被一箭击杀之事。 “哈哈,那个小丫头片子!”归君也哈哈大笑起来。 若不是亲眼见到,根本没有人会想到“逝”被第二个人拉开了...... 正在这时,松林外远远的传来了摧枯拉朽的号角之鸣,尾音拖得长长的,似是要整个天地都知晓其中蕴藏的无际悲恸。那是某种远古巨兽的兽角做成的号角,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吹响—— 皇帝的驾崩...... 一片死寂。 在场的皇帝只有一位...... 紫迹的秋皇! 第55章 楚歌(2) 秋皇的遗体被装进了黄金棺中缓缓抬走,成群的无迹龙骑拱卫在旁,那些灵性的龙马似乎都能感受到号角声中悲意,缄默地垂下了高傲的马首。 看着那尊金棺,无容使和佑空座都是一阵恍惚。一代秋皇就这样陨落了,他们都惊异于自己竟然还活着,甚至是完好无损...... 佑空座身上那些纵横的剑痕都奇迹般的愈合了! “也许是有人救了我们。”无容使说,他看着身上的血迹,就像是刚刚泼上去的一般,很明显不是他自己的血。 “这些是什么血?竟能有如此功效!”佑空座有着轻微的洁癖,身上的血污让她很难受,可是她也不得不震惊于这些神秘血液的神奇功效。 无容使皱眉想了想,依然苦思无果:“从未听说过世上有什么血有起死回生之能,哪怕是最尊贵的龙之血也不会有如此强大的功效。” “可是为什么......那个救我们的人不救秋皇......” 无容使无言,他并不知道,先生赶到的时候秋皇已然身亡了。 巨大的战车轰隆隆的开了过来,战车上的归君望着四周还冒着火苗的焦木林,想象着这里发生的那场战斗的残酷,方圆五里内的雪松林都被烧毁了,暴雪掩埋了绝大部分的血迹,却不能阻止那场大火。 归君向着已经走远的那尊金棺的方向深深鞠躬,向那伟大的皇致敬。 无容使看到了归君身后的枯栩,心头猛然一跳,他想起了什么,声音有些颤抖:“你们可有见到梓语吗?” 枯栩也是一凛,无容使的表情让他有些不安。 “她不是已经出来了吗?”归君有些纳闷。 无容使的面色已经变成了死灰色,眼神阴沉,“还在镜世界的时候我看到她坠落了山崖......她一定还在里面!” ...... 雾气缭绕的大泽中央,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岛,与其说是小岛不如说是一截露出水面的突石。 邬梓语蜷缩着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零瞳在坚持到她踏上这个小岛的那一刻就彻底昏死过去了,身体僵硬得她费了好半天劲才把他从背上放下来。 这里竟然一直没有落过雪,就像之前那条被曲帅帅开辟出来的大道一样,连风雪都不敢踏足。 零瞳一动不动的躺在旁边,邬梓语很害怕。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从膝盖中探出来,警惕的盯着水面,眼中满是惊恐...... 是的,水里面有东西!从踏上这个小岛上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水底下一个巨大的黑影一直环绕着他们游动! 那是什么?以那个庞大的身影来看,那一定不会是什么可爱而友善的东西。 这个小岛真的是孤零零的,周围雾气蒸腾遮蔽了一切,除了水面外连天空都看不到,真真儿的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还有谁能帮她呢?他们才出了狼窝却转身又进了虎穴! 那会是什么?是吞天的巨蟒?长满獠牙的水怪?还是长发如瀑的水鬼? 已经不用猜了,因为水面上已经咕噜噜的冒起了泡,那个黑影越来越大,立时便要破水而出! 邬梓语吓得扑到了身体冰凉僵硬的零瞳身上,她隐约听到了清脆的铁链声。 “吼” 一声清啸震天,那个巨大的身影破水而出! 邬梓语万万没有想到,那竟然是一条......龙! 这种只该存在于传说的生物竟然真的存在!就这样真真实实的出现她面前! 龙注视着小岛上的二人,璀璨的龙瞳中风云变幻,它巨大而修长的身躯傲然挺立,乌黑发亮的龙鳞在空气中张合,龙须搅动着天地。 不过最吸引邬梓语注目的却是那数十根长长的铁链,它们啪嗒啪嗒的滴着水,仿佛就连接在她身下的小岛上,而另一端竟深深的刺入龙的身体! 原来这是一条被囚禁的龙...... 这个小岛深入水底,就像一根巨大的柱子,邬梓语他们就坐在柱子的顶端。数十根粗重的铁链钉入了龙的身体,将它牢牢的拴在了这根柱子上。 看着那些刺破身体的钢筋铁骨邬梓语就觉得痛,不由得竟生出了怜悯之情。 可是下一刻龙就张大了长满尖牙利齿的嘴,发出震耳欲聋的吟啸,狂风刮得她几乎就要拔地而起!那才刚刚诞生一瞬间的怜悯顷刻间便荡然无存。 龙就是龙,哪怕是被囚禁的龙也依然是那至高无上的生命,它们只能用来敬畏而不是怜悯。 那么又是什么人竟敢于囚禁龙这种至高无上的存在...... 等真正见到那个破水而出的黑影后,邬梓语反而又没有那么害怕了,她站起身来挡住身后的零瞳,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竟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向龙掷去! 真不愧是令整座通天塔都感到头大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主小祖宗啊!竟敢触犯龙的威严! 黑龙明显是愣了一下,活了几千年了这样的场面它却还是第一次见...... 下一秒它便勃然大怒! 铁链作响,水面翻腾,龙吟震天,它要惩戒这个无礼的人类! 可是巨大的龙首却在邬梓语面前突然停住了...... 那锋利的龙牙几乎都贴了上来,粗重的鼻息吹乱了她紫色的长发!她的腿还是吓软了,扑通一下坐到地上。 是黑龙自己停下了,它骤然想起了那个红色的身影...... 差点忘了呀!按照当年的约定,它不能再伤害任何一个人类!已经不知是多少岁月了,它吞了无数误入这里的魔,却从未有人类到过这里,久到它都快忘了这个约定了...... 龙首撤了回去,邬梓语还在暗暗心惊,现在才意识到她是做了一件多么荒唐、又多么勇敢的事啊! 她是史上第一个向龙丢石子的人类! 突然,云雾中响起了一阵清扬的乐声,那是埙的声音。 那声音是那样的悠扬,仿佛垂柳抚碧潭,拂起阵阵涟漪。 邬梓语听得入神,黑龙却意识到了古怪。除了那乐声外,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无论是溅起的水浪、索索作响的铁链还是它的龙吟都失去了声音! 那乐声是音中的至尊,没有任何声音敢在那乐声中响起,那乐声一旦出现,就万籁俱寂! 是那位吗?是那位吗?是那位连影子都是红色的红色至尊吗? 黑龙不安的扭动起来,龙瞳中一会儿惊骇、一会儿疑惑、一会儿欣喜万分、一会儿又悲痛不已! 一张小小的竹筏出现了。 黑龙一下子安静下来,之前的万般情绪都突然沉寂。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红色身影! 小小的竹筏上,翩然立着一位男子,他手中捏着一只黑陶埙,身上却没有任何一点红色。 他当然不会是那位“红色的至尊”,他只不过是望夕书局的一位先生。 第56章 楚歌(3) “你是谁!你是谁!”黑龙竟然开口说话了,明明是个问句它却丝毫没有疑问的语气,完全是用吼出来的,“你为什么会吹奏那音乐!” “望夕书局的一位先生。”先生轻笑。 黑龙确定眼前的这个男子不是那位红色的至尊,那可是亲手将它锁在这里的大人物啊,它不可能认错。虽然它这个龙对于时间向来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它也可以确定那至少是发生在数百年甚至是上千年前了,这不是一个人类可以拥有的寿命,而眼前这个男子闻起来确确实实是个人类......不对! 黑龙下意识的后退,一时间竟忘了身上的铁链,铁链猛地绷直,扯得它生疼。 “你身上有它的味道!” “有她的味道不奇怪,因为我跟她很熟、很熟。”先生淡淡的说着,面无表情。是的,他说的是“她”,而不是“它”。 全世界的人类都有个习惯,把除人类以外的所有生物都写作“它”。可是先生一直认为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至少他称呼很多妖魔鬼怪们时都是用“他”与“她”,很少会用“它”。 许多人不知道,每一个被先生称作“它”的妖魔都已经死了...... “不可能!”黑龙不敢相信,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区区一个人类竟说他与那位红色的至尊很熟?可是它知道,其实它的内心深处已经相信了,这个人类吹奏出了那可以令万籁皆沉寂的音乐就是最好的证明!千百年来那位至尊可从未传授过任何人或妖或魔。 黑龙警惕的看着那个渐渐接近的木筏上的男人,他是一个在龙的眼中如此渺小的人类,却是那位至尊看好的人类,那么他便不可能微不足道。 “她很喜欢红色,用她的话来说便是‘这世上的万千色彩除了红色都丑陋得令我头皮发麻’,所以她身上的任何饰物以及平时的吃穿用具都是红色的,甚至连阳光下的影子都是红色的......所以你们都喜欢称她为‘红色的至尊’。” 黑龙静静的听着,这个人类描述得丝毫无差。 “她确实是位名副其实的至尊,她是史上最伟大的妖王!”是的,先生说的是“最”,甚至没有加上“之一”,而且用的竟然是“伟大”这样的修饰语。 妖与魔可以与这一类修饰词沾边吗?这听起来就像是在将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山匪暴徒称为“史上最圣洁的匪首”! 这本该是十分令人震撼的语句,可是从先生口中说出却是那样的平静,就像是平时简简单单的一句问候那样自然。 “更重要的是,她其实与你一样,也是尊贵的龙。”先生别有深意的看着水中那个锁链缠身的庞然大物。 黑龙的龙瞳猛地放大,那位至尊也是龙族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与那位至尊是同一种族也应该是一件值得自豪骄傲的事,可是它却从不愿提及。 龙是妖中血脉最尊贵的种族之一,那位红色至尊既然是一位妖王,自然也是一位龙王。而黑龙却被自家龙王囚禁于此...... 这只能说明它犯下了错,那是一个滔天大罪,它追悔莫及,却不愿提及。 “是殿下叫你来的吗?”黑龙试探性的问,那一直波动着的龙须也垂了下来。已经被点破了,它也就不再用“红色的至尊”“那位至尊”这些拗口的称呼了。 “我此次前来与你无关,我是来带他们出去的。” 木筏靠了岸,先生踏上了那座小小的小岛,他说的自然是零瞳与邬梓语。邬梓语一直在听着他们的对话,却是一头雾水,只想着那个红色的影子会是什么样子?红影子的人应该很引人瞩目吧,可是她怎么从未听说过? “可是......”黑龙犹豫了一下,“殿下没有让你带什么话吗?” 先生的步伐明显凝固了一瞬,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只有身边最熟悉的人才知道,先生平时一直都是面带笑意的,但和月杉那种静美温柔的笑不同,那是一种洒脱自然的惬意。先生只会在两种情况下面无表情:愤怒,或者悲伤之时......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他已经很多次没有表情了...... “你只需做好她交代之事就好!”先生突然怒喝。 黑龙又愣住了,今天真是奇妙的一天,刚刚才被一个人类扔了石头,而现在这个人类是在......凶它? 但它真是敢怒不敢言啊......不,是连怒都不敢! 殿下把它锁在这里是为了赎罪的,同时也是让它在这里等一个人。 它还记得它刚来的那天这片大泽是在峰顶上的,泽里的水流经那棵通天巨树,灌溉着它。殿下施展龙威压塌了这半边山峰,强行将这片大泽移到了山峰之下!从此这片大泽之水就不再流经那棵巨树了。原来现在不周山的最高峰只剩下了一半,而邬梓语他们摔下的那个山崖就是那另一半山峰塌陷后诞生的。 黑龙想问问那个人类,关于殿下要它等的那个人的下落,可是它张开嘴,却没有出声......它犹豫了起来! 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又被凶呢......见鬼!它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在一个人类面前这么卑微?? “人类,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眼中流淌着星河的人类?”它沉声问道,它要重拾失去的威严! “我也找了他十年了。”先生回答,他已经将零瞳放到了木筏之上,邬梓语跟着跨了上去。 “十年?才十年?”黑龙嘀咕着,巨大的龙爪在空中比划着些什么,“本龙已经等了他......”它在盘算着...... 百年?不对,应该少了;一千年?不对不对,可能又多了,但是又好像不止......它仰天长啸,它算不出来,它对时间真的是没有概念! 它这才发现那个木筏已经渐渐消失在了弥漫的雾气中...... 这样就走了?黑龙愣愣地望着木筏消失的方向。 怎么感觉......还是有点卑微...... “你就是望夕书局的那位先生吗?”白雾深处,邬梓语问。 “是的。”先生微笑,他打开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红红的液体倒在双眼紧闭的零瞳身上。 “这是什么?”邬梓语又好奇的歪着脑袋问。 “血。” “血?!” “没错,就是血,可以救他的命。”先生蹲下身,擦了擦零瞳嘴角的血迹,柔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真的可以救他吗!”邬梓语很是惊喜,一瓶血淋下后,零瞳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身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之前还是那般绝望呢!现在奇迹就出现了!她激动几乎就要跳起来!却被先生拦住。 “现在在水上呢。”先生扶额。 邬梓语嘿嘿地笑着,“先生这是什么血啊?”她戳了戳零瞳身上的血渍。 “秘密。”先生做个鬼脸。 “先生真的好厉害啊!和传闻中一样!” 先生笑着揉揉邬梓语的脑袋,“小公主也和传闻中一样啊,古灵精怪!” 邬梓语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零瞳有救了,她此刻真的很开心,又问了起来,“先生刚刚在和那条龙说什么呀?真的有红影子的人吗?” “她不是人,她是龙,是最伟大的妖王。”先生笑笑,“如果不和那条笨龙废话这些,万一他不让走,非得把我们留下来作伴可怎么办?”先生摊摊手,“那可是龙,我可打不过。” 第57章 楚歌(4) “梓语!” “小祖宗!” “我的小姑奶奶!” 归君高声呼喊着,起初声音还很洪亮,现在开始逐渐衰弱,直至有气无力。 无容使也在呼喊着,佑空座不在这里,她去护送秋皇的遗体归国了。 他们怎么也找不到那个镜世界的入口了,实际上他们一直都不知道之前是怎么进去的。 焚王虽然死了,但是那万千群魔却还存在,它们大部分都被挡回了山中,一部分逃进了人类世界,还有一部分一定还在那个镜世界里! 他亲眼看着邬梓语坠下了山崖,在那个时间静止之地她应该不会摔死吧?但是却会遇到那些堕落者,她的处境依然是危机四伏! 不止是邬梓语没有回来,还有木子、还有那几个受伤的战士也都还在里面。 他们知道那条雾气蒸腾的溪河就流向出口吗?无容使有些抓狂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当时急着追赶焚王竟就这样丢下了他们!甚至还没有留下线索! 枯栩坐在归君的战车里,焦急地扫视着四周,留意着任何一个可能是入口的地方,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注意。他真的不希望再有人死去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之前还和自己说着话的生命突然就消失了,再也不可能见到,这样的感觉真的真的很不好。 现在雪停了,枯栩才有机会看到这个不周山的全貌。成片成片的松林都裹上了皑皑白雪,明亮的太阳只不过露了个影,白金色的阳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却无法驱散它们。 满山遍野都是魔,已经恢复了神智的它们小心翼翼地躲在大树后、雪堆里观察着来来往往的战车与军队。 联军自然也发现了它们,但是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一是因为他们此刻忙着寻找失踪的盟主千金,二是这样数量的魔群一旦发生暴动可不是他们能够应付的。 每一条溪河中都能看到数十个联军的身影,他们在水中踱着步,不断用长矛在水底挑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各种不知名的水草,有奇形怪状的石头,甚至还有人的矛尖上串着扭动的河鱼...... 镜世界的出口就是一条溪水,在溪水中游着游着就出来了,所以溪水自然是重点搜寻的对象。 可是这里的水并没有那蒸腾的雾气,清澈得可以很轻松的看清水底石块上的裂纹。 “那个入口的位置一定是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改变着的,我隐隐感觉到了某种印纹的律动,”归君突然说,“似乎是某种异常玄妙的大阵。” 无容使一惊。因为四周都是魔所以他们并没有分开搜寻,他看着归君那皱起的眉头,暗自心惊这是怎样的一种阵法,连纹道界的泰山北斗都只仅仅只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律动,没有任何一本纹道书籍中有过记载,这是远超人类认知的产物!”归君断言,“恐怕在第一个人类出现之前就已经有了这座大阵......”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人类所为?” 从古至今的学者们都认为,世界上是先有的妖才有的人,早在人类出现之前大地上就有了各路大妖四处横行。只有它们能在远古的恶劣环境中生存,它们拥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寿命。有了人之后才出现了第一位魔王,魔王带着无边的黑暗与绝望降临世间,魔由心生,在那黑暗的岁月里无数的人类堕落成魔,从而诞生了魔族...... 可是就无容使所知,精通纹道的妖极少极少,它们与魔一样都只崇尚绝对的力量。 “给我一点时间,我试试能不能演算出它的运行轨迹。”正说着归君就已经跳下了战车,折下一根树枝在雪中写画起来。 他感受着周围别人感受不到的律动,在雪地中画下一个又一个奇怪的符文。他完全沉入了忘我的境界中,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一蹦一跳的身影...... “梓语?” “梓语姐?” 无容使与枯栩同时惊呼出声。 “怎么啦?”邬梓语被他们的反应吓到了。 “你怎么出来的?”无容使问。寻找了半天的人突然就出现在了面前,如何不惊、如何不喜! “这不是先生带我回......咦?先生呢?”她一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先生与零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先生?” “就是望夕书局的先生啊!明明刚刚还在我旁边的!”邬梓语哭丧着脸。 ...... 流光四溢的伏天印悄无声息地飞上了天,悄无声息地镇压了一方天地,枯栩光是远远的看着都能感受到天空中传来的压迫感。 自从归君开始了演算后竟然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不仅完全没理会回来的小祖宗,还忘了布置伏天印这样的大事。无容使无奈,只能去从他怀里摸出了伏天印,这样一件至宝被人拿走了他也浑然无觉,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写画…… 好在无容使也懂一些纹道的基础,捏着伏天印这样的至宝,只是略懂皮毛的人也能镇压住一方天地! 军士们用头盔装来了一盔细沙,归君抱着这盔细沙写画演算着,被搀扶上了羽舰。 木子还没有找到,但是他们找不到镜世界的入口,只能等归君的演算结果了,看样子这不是一时半会能算出来的东西。 他们只能先撤了,大批的魔涌入了人类世界,他们不能耗在这里,属于天局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刚走下羽舰枯栩就与邬梓语无容使他们告别了,他谢绝了他们让他留下来的好意。他还要去完成答应赵核大哥的事,将迟到了七年的生辰礼物送至他母亲的手中。 然后回家…… 枯栩骑着一头白鹿,这是邬梓语送给他的。已经赶了整整一天的路了,他饥肠辘辘。 “前面从楠桥上渡过奈河就是楠城了。”终于遇到了一个路人为他指路。 楠城?沐阳府就在楠城,进入了楠城也就踏入了楚地了。 枯栩连连道谢,催着白鹿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不知为何,他想问一问此人的姓名。 此人衣着简单,不拘一格,一双草鞋,一把破剑,腰间别着一个葫芦,犹如草莽野人,却又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气质,一眼过去让人难以记住他的长相。 “请问这位大哥能否告知姓名?” “哈哈,我的名字不重要,我姓陆,不过是一个来客串的路人罢了。” 第58章 楚歌(5) 枯栩来到了楠城的城门之下。 因为不周山的事件,大量的魔进入了人类世界,大联盟在第一时间下达了公告,各座城池都在戒备着,楠城自然也不例外。城门外站满了守军,巨大的观魔镜悬挂于城头,一旦发现异常那些守军会立刻将之拿下。 枯栩自然是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很顺利的进入到了城内。 奈河的支流之水贯穿了整座楠城,碧蓝的水面上飘落着楠木碎花,空气中满是淡淡的幽香。 在西方楚地这个多戈壁、多荒滩的地界,楠城是少有的天府之城。整个楚地唯有奈河这一条水源,城镇大都临河而建,却都没有楠城这样的“好福气”,能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水脉。 大街小巷上都不时能听到百姓们随口哼唱的歌谣,满满的地域特色,都说楚民是浸泡在楚歌中长大的,果然名不虚传。 枯栩经过简单的几次询问就找到了沐阳府的大门,在楠城内想要找到沐阳府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他叩响了府门,却没有进去。他从门房口中得知了沐阳小少爷身体不适,门房客客气气的表示少爷一回来就提到了他这位朋友,邀请他入客房小住几日待少爷病情好转。 枯栩询问到沐阳灵不是什么大病,他也还要赶去清泉镇,于是就婉拒了门房的好意。 “既然贵公子身体不适我便不打扰了,过些时日再来探望吧!”枯栩恭恭敬敬地行礼,告辞了门房向城外走去。 门房一直目送着客人走远才回到府内,可是大门才刚刚合上就又被敲响了。 “请问青叶大师在府中吗?”一开门那人就恭恭敬敬的见礼,“在下通天塔天局无容使,有要事求助老前辈。” 原来是无容使,枯栩刚动身他也就出发了,他没想到枯栩竟也途经楠城,否则就可以结伴同行了。 “原来是尊座,失礼失礼!我家老太爷的行踪飘忽不定,就连我们也不清楚他有没有外出,还请尊座入府稍候,容我前去通报。” “有劳了。” 无容使在大厅内坐定,看着琳琅满目的各种精妙器械。 之前沐阳灵说自己不是矮人族没有宝贝,其实也不完全正确。沐阳世家确实不是矮人,甚至历代族人个个身材高大,而这一代也不知怎的就出现了沐阳灵这样另类的个体......但他绝对不是没有宝贝,恰恰相反,沐阳府内可谓是神兵遍地! 沐阳世家本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商业大族,做着普普通通的生意,赚着平平淡淡的钱,是个地地道道的土财主。 可是直到一个叫沐阳叶子的男人出现后一切就都改变了,他向全天下展现出了惊世骇俗的锻造天赋,以一柄破铁锤锻造出了无数的神兵利刃!从此沐阳世家便一鸣惊人,多少人为了购得一件青叶大师锻造的神兵挣得头破血流,就连西楚之地的那位霸王所用的“霸切”都是他的杰作。 那是一个神话般的锻造大师,经他手锻造的东西无一不是惊动一方的神作。传说他锻造的东西,凡刀剑必无坚不摧,凡盾甲必坚不可摧!不要问用他的刀劈他的盾会怎样,传说就是传说! 而那个沐阳叶子便是沐阳灵的爷爷。 无容使突然听到了窗外的说话声,那是府内的丫环。 “小兰姐,听说小少爷病了啊?” “是啊,你才刚来还不知道呢!我们这个小少爷啊隔三岔五就会病一次,我们都习惯了!” “啊?少爷患的是什么病啊?” “不知道啊!每次都是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也不见吃什么药!看看、看看!每次都让我们送红枣啊、桂圆啊这些女人吃的玩意儿!”那个丫环笑起来声音尖尖的,听起来令人十分不适。 不过还好,那个笑声没笑多久就戛然而止了,无容使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显然是有什么人走过来了,那个丫环不敢再说话。 大厅的木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位瘦瘦高高的男子走了进来,连连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尊座,家父不在房间里,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让你久等了!”他称沐阳叶子为家父,自然便是现如今的沐阳府的族长——沐阳洋。 “无妨,青叶大师既然不在,那我改日再来拜访吧!” 无容使起身正准备离去,可是房间里却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嗯?谁叫我?谁说我不在的?”一个邋遢的身影竟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了,一手抱着一杆大戟,一手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摇摇晃晃的差点没站稳,显然是才刚刚大梦初醒。 可是现在太阳都已经快要落山了...... “父......父亲!”沐阳洋惊得“花容失色”。 “可是青叶大师吗?”无容使有些不太敢确定,连他都没想到桌子底下竟然藏着一个人。 “是呀是呀!正是鄙人呀!昨晚来看望我的划天大戟,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沐阳叶子稍稍清醒了一些,“你来找鄙人有何贵干呐!” “父亲!”沐阳洋连连冲自己的父亲打着手势。府中的客人一般都是来买兵器的,他们往往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不是能得罪得起的!可是偏偏自家这个老爷子又总是大大咧咧的,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就跟他孙子一个德性!可怜他沐阳洋夹在这一对老小中间有苦难言呐! “我是来找老前辈补刀的,”无容使取下背上的无泽,它在与焚王的战斗中刀口崩碎了,“普天之下能够修补无泽的,我也只能想到老前辈了!” “哈哈哈!没错没错!年轻人真有眼力见儿!”沐阳叶子开怀大笑,急不可耐的接过破损的无泽奔向了自己的那间锻造屋。一边跑还一边回过头来冲沐阳洋大喊:“儿子!可要好生伺候着鄙人的客人呐!可不要丢了鄙人家的脸呐!鄙人去去就来!” 沐阳洋捂脸,“鄙人家”哪里还有脸可丢啊?早就已经被这俩爷孙丢光了吧! “哈哈,真是个有趣的老爷子!”无容使嘿嘿地笑着。 第59章 楚歌(6) 清泉镇,遍地黄沙,远没有楠城的胜景。 走了数日,枯栩终于走到了这座西楚之地的边陲小镇。 这个小镇并不怎么大,满是石头与黄沙堆砌的房屋,基本上就看不到什么绿色,清风一吹就风尘滚滚,枯栩怎么也不能将之与“清泉”之名联系在一起。虽名为清泉,镇中却唯有一口井,清泉已干涸了多年。 此时正值盛午,烈日当空,枯栩汗流不止,前几日在那不周山中待久了都快忘了现在还是炎炎夏日了。 不少石屋上空都已经升起了缕缕炊烟,镇中唯一的井前排了一条不短的长队,那都是打水烧饭的居民。黄沙裹脸,他们却都笑逐颜开,男男女女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歌。每当一个人唱开嗓子时,其余的人就拍着木桶、跺着黄土为他伴奏,不时发出一声欢呼喝彩。有的少年人唱得兴起,竟扔下了水桶、褪去上衣,露出健硕而黝黑的大臂在人群的注目下跳起舞来。他们有的舞姿卓越,如蛟龙翻腾,引来一片掌声喝彩;而有的却动作笨拙,如黑猪打滚儿,引来一阵少女的嬉笑。 “这就是赵大哥的家乡啊!”枯栩摸了摸怀中的布包,“还没有听过赵大哥的歌声呢......” 枯栩很快便找到了那间屋子,与镇子中的所有屋子一样,只是普普通通的一间小石屋,外面用枯木枝围了一圈栅栏。这便是赵核的家。 枯栩推开栅栏上简易的小门,走进去才发现石屋已经破了顶,大门也残破不堪,石阶上满是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在这住过了。 难道赵核的母亲已经搬走了吗? 枯栩突然看向那个漆黑的窗口,已经没有了窗纸的窟窿里好像有一双眼睛再盯着他! 这个显然已经荒凉了多年的小屋内怎么还会有人呢?那道目光在注意到自己已被枯栩发现后,就悄无声息地躲了起来。 “请问是赵大娘吗?”枯栩试探着问,一步步逼近大门,屋内始终没有声响。 枯栩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他还是推开了门。 “有人吗?” 一推开门,屋内灰尘弥漫,家具皆已倾倒在地,挂满了蛛丝,枯栩更加确认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屋里静悄悄的,但他还是听到了那个细微的声响。 就在之前看到的那个窗口下。 枯栩慢慢地走过去,那里反扣着一只大桶。他确定桶下有什么东西,因为那只桶上的灰尘已经被蹭掉了不少。 还没等枯栩靠近,那只大桶就被猛得一下掀开了,一个黑影从窗口蹿了出去! 枯栩一惊,也跟着跳出了窗口。只见那堆被撞翻的箩筐下面蹲着一个小小的男孩。 那是个身材瘦削的男孩,看起来不过八九岁,脏脏的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警惕地盯着枯栩,枯栩进一步他便退一步。 枯栩停下了脚步,连连摆手,“别害怕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时,栅栏外突然走过来一个女孩,她将手中的东西扔在地上就大喊着冲了过来。 “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欺负他!” 小男孩一看到那个身影,乌黑的大眼睛中都仿佛亮起了光,忽地一下就扑进了女孩的怀里,躲到她的身后。 “你为什么要欺负他!”女孩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三岁,没比男孩高多少,对着枯栩怒目而视! “我没有欺负他啊!”枯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不是村里人,我没见过你!” “嗯嗯,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是来找赵大娘的。” “赵大娘?” “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叫赵核,一个叫赵原。” “我想起来了,你说的这两个人好像七年前失踪了!爹爹给我说过他们的故事。” “你知道他们!那你知道赵大娘去了哪里吗?”枯栩找到了希望。 “不知道!七年前我才五岁!”小女孩十分理直气壮,“别转移话题!你欺负小石头这事还没完呢!” “......”枯栩欲哭无泪。 男孩小石头突然拽了拽女孩的衣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姐姐,他没有欺负我,我...我只是害怕......” 误会终于解释清楚了,可是小女孩去捡起刚刚扔下的食盒,一看到里面打翻的饭菜就又顿时火起! “都怪你!” 枯栩无声无息地垂下了头。 小石头踱了过去接过食盒,“姐姐还能吃呐!” 饭菜打翻了,可是碗并没有摔碎呢。 毕竟是小孩子,看到小石头吃着饭菜幸福的笑容,小女孩也笑了起来。 饭菜并不多,这是小女孩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悄悄从自己碗里“偷”出来的。妈妈说她最近的饭量变大了,要长个儿了,她只是红着脸不说话,生怕暴露了自己的小秘密。 小女孩猛然醒悟,再次怒视着枯栩:“这事儿不准告诉其他人!” 枯栩有些纳闷:“什么事?” “就是小石头的事!不准告诉大人你见过他!” “为什么?他不是你弟弟吗?” “你先答应我不告诉大人我就告诉你!” “好,我不说。”枯栩答应着。 小女孩似乎还是不放心,走上前来伸出小小的小指:“不行!我们拉勾!” 枯栩哭笑不得,乖乖的伸出小拇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小女孩开心的笑着,似乎彻底放心了。 “我看你不是大人我才告诉你哦!” “嗯......”枯栩心想他已经成年了,似乎已经算是个大人了...... “其实啊,小石头是个小妖怪!”小女孩用手捂着嘴巴,悄悄地说。 “妖怪!?” “嘘!!小点声!”小女孩的声音越降越低,“小石头是西边大荒中的石居妖,前几天有坏人抓走了小石头的爸爸妈妈,他很可怜的!要是让大人们知道了一定会叫人把他也抓走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间没人的小破屋呢!” 枯栩看着那个狼吞虎咽、满脸脏兮兮的小石头怔怔出神。 小石头吃着从那个小碗中打翻的混杂在一起的剩菜剩饭,它吃的很开心、很幸福,分明就是一个肚子饿了很久的天真烂漫的小孩子。 “喂喂!傻啦?”小女孩在枯栩眼前晃了晃。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第60章 楚歌(7) “你肯帮我保守秘密,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乐忆,他们都叫我乐乐,你叫什么?”乐乐想学着大人的样子拍拍枯栩的肩膀,可是她发现自己够不到...... “我叫枯栩。”枯栩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 “哭许?好奇怪的名字。”乐乐挠挠头,很快眼中又放出熠熠光辉,“你知道石居妖的故事吗?” “只听说过石居妖这个名字。” “来来来,我给你讲讲故事,这可是我的奶奶告诉我的!”乐乐很得意,一直以来她都很想讲故事给别人听,可是她发现大人们好像什么都知道,她就只有听故事的份儿,现在她终于有机会了! “奶奶说,石居妖是生活在西边那片荒漠中的小妖怪,非常有趣的是他们不住屋子而是住在石头里!他们不像其他妖怪那样群体生活,他们的世界里就只有自己和家人。每一个雄性石居妖成长到能自己打开石头的时候就会离开自己的父母独自出走,而每一个雌性石居妖长大后就会在黄昏时坐上自家的大石头上等待着自己未来的家人......” 乐乐说得津津有味:“奶奶说石居妖是一个一见钟情的种族,当离家游离在大荒中的石居妖男孩与坐在石顶上的石居妖女孩第一次相遇时就会彼此深深的爱上对方!之后女孩也会告别父母,跟着男孩一起手拉着手消失在大漠的夕阳下。他们会一起漫步在星光下,一起寻找到一块小山般的大石,再由男孩石居妖打开它、把它掏空,从此以后那便是他们的新家了!他们也会诞下自己的石居妖宝宝,会一起一天天看着自己的宝宝一点点长大,宝宝长大后也会和他们一样离开去寻找自己的新家......宝宝离开后他们依然还会继续一起生活在那块一起寻找到的大石头中......石居妖有着五百年的寿命,他们便会在一起五百年,不离不弃,直至死亡......” “真是一个简单而有爱的种族啊!”枯栩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听故事时嘴角的上扬。 “嗯嗯!”乐乐同意地点着头。 小石头吃完了饭菜,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乐乐跑过去揉了揉它的头,“可是他都还没有长大呢......还是个没出过家门的宝宝......”说着说着乐乐就抽噎了起来。 “姐姐别哭姐姐别哭。”小石头还不太明白大姐姐为什么突然就哭了,连忙勾出手指为她擦着眼泪。 “这样简单的种族根本不会影响到任何人,为什么还会受到伤害呢?”枯栩很不理解。 “我不知道!大家都说他们是妖怪!妈妈也说,‘石居妖吃小孩都不会吐骨头的,被吃掉的小孩就要永远离开爸爸妈妈了,因为连刀剑也切不开他们坚硬的肚子’!”乐乐哭得越来越厉害了,“我真的好怕!好怕他们会伤害小石头!小石头他不是吃人的妖怪!” “不会的不会的,哥哥答应你,若是有人来伤害小石头我就帮你打走他!”枯栩下意识的捏紧拳头,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还绑着纱布呢!“若是......我打不过他,那就让他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谢谢大哥哥!”乐乐笑着抹着泪水。 小石头也突然踱了过来,在枯栩面前抬起头,用那双黑黑的大眼睛看着他......然后突然抱住! 以家为单位生存的石居妖都不善言辞,小石头只记得爸爸妈妈总是会这样抱住它。 枯栩愣了一下,笑着揉揉小石头的头:“乖~” ...... 东方极东之地,有一片一望无际的红海。红海之上,有一片一望无际的云海,缕缕阳光从其中的空隙间穿透而出,照耀在红色的海洋之上。 没有人知道在那片云海之上有着什么,也从没有人想过那云海之上会有东西...... 云海之上,是一座城市。 一座,以云彩堆砌的城市! 一个黑点忽然从红海上空极掠而上,那是一双黑色的大翼!他飞向云海间的一处缝隙,迎着金色的阳光穿云而过。 阳光在那个小小的空隙中猛然盛大! 穿过了云海,便是一片普照的阳光。 这是世界上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在云端之上......云彩堆砌的房屋、塔楼林立,在阳光下一面金黄一面灰白,来来往往的人影在连绵的云与云之间穿梭着,他们的背后都有着一双巨大的翅膀。 每一个人都在看到这个刚从云海之下上来的身影后停下了匆匆的脚步。 因为那个身影是他们的领袖,他是云海的君上!同时也是因为他的身前抱着一具暗红的骨骸...... 空陌缓缓扇动着有些焦黄的羽翼,脸上、身上皆是血迹。整片空间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敢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他将那具骸骨高高举入那轮巨大的红日中,他咆哮着:“我成功了!第九具王之骨!” 云海之上,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 唯有某座高高的塔楼后、那个背阳的角落里有一个倔强的男孩,他倔强地捏紧双拳,没有鼓掌。 “接下来,便只剩下了易如反掌的最后一步!”空陌在空中盘旋了数圈,与每一个人击掌后才在欢呼声中落到了“地面”,厚实的云朵踩起来竟如同大地一般坚硬。 使云彩硬化,这是他们特有的能力,所以他们可以把云朵堆砌成形态各异的楼屋。 那个倔强的男孩一直在等着,等着空陌走过来。现在,他终于走了过来。 “师、师兄......”他叫住空陌,在看到那双阴冷的眼睛后又改了口:“君上。” “什么事?”空陌有些厌烦的答应着。 “他、他们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谁?” “和你一起去的几位师兄弟们。”他咬着牙问。 “死了。”空陌有些怒了,“他们为了整片云海而捐躯!他们都是英雄!不像你!” 空陌从他身旁走了过去,身后却响起了无数的嘲笑。 “哈哈哈!不像你!” “你还有脸叫他们师兄弟?他们是光荣的烈士,却因有你这样的同门而耻辱!” “刚刚他还叫君上师兄呢!” “呸!不害臊!” “废物!孬种!” 人群中飞出一只吃光的鱼骨,正中他的面门。人群又沸腾了起来,一串串的鱼骨与海藻被扔了出来,纷纷落在他身上。可是他依然直挺挺的立在那里,不躲也不避,只是暗暗捏紧拳头,一声不吭。 突然一对雪白的双翼窜了进来,她顶着雨点般的鱼骨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飞向高空。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带着那个男孩从云层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他们在海面上飞掠,划出两道飞溅的水翼。看着海面上倒映的那张还挂着海草的脸,男孩终于自嘲般地笑了起来。 终于找到了一块落脚的礁石,那个长着一对雪白羽翼的女孩喘着粗气:“哥哥你为什么不躲呀!” “你也认为我错了吗?” “错?世上哪有什么对或错呀哥哥!只不过是认同的人多了便是对,认同的人少了就是错罢了!”女孩收起了翅膀,认真地盯着男孩的眼睛:“哥哥,不用理会他们的!” “原来这是个少数服从多数的世界么......” “哥哥,跟随自己的内心就好了。” “夏昕......你相信我吗?” “只要哥哥相信自己,那么哪怕全世界都在否认,我也会站到哥哥身边的!” “是么?你相信我,那便够了......”男孩也盯着妹妹的眼睛:“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便不是孤身一人,那么,我便永远不会失去向全世界说‘不’的勇气......” 第61章 石头不只是石头(1) 夜深了,枯栩独自一人坐在残破的屋顶上数着星星。 赵核的母亲已经不在原来的家,他决定明天天一亮就回家了,之后再慢慢打听她的下落。船鸽寄出去已经快半个月了,依然没有任何回复,枯栩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可是他才答应了乐乐会保护好小石头。 枯栩的目光从脱落的瓦砾间看下去,找到了那只反扣的大木桶。石居妖向来生活在昏暗无光的石头里,小石头只有将自己藏在那个大木桶中才能安心入睡。 “只有带上小石头一起走了,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跟我走呢?”枯栩喃喃自语。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云间探出了脑袋,枯栩四仰八叉地倒在屋顶上睡了一夜。 不远处的一棵枯木上,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地啼鸣着,它们的声音就和雨幕拍打瓦砾一样令人安眠,枯栩睡得非常舒服。 “枯栩哥哥!枯栩哥哥!” 可是突然的呼喊声惊醒了他...... 他骨碌碌地从屋顶上滚了下来,连带着数片青灰色的瓦砾在院中摔得粉碎。 “枯栩哥哥,我知道你说的赵大娘是谁了!额......枯栩哥哥你没事吧?”乐乐跑得气喘吁吁,一大早醒来,她早饭都还没吃呢就偷偷从家里溜了出来。 “我没事......”枯栩狼狈地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乐乐你问到了什么?” 小石头也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探头探脑地从大木桶中钻了出来。 “昨晚我问妈妈了,妈妈说赵大娘在三年前就去了天上了......” 枯栩只感到脑袋嗡得一下,若是刚才那一下摔得他还在稀里糊涂的话,那么此刻他便是一瞬间完全清醒了。 “她是去世了吗?”乐乐垂下了头,她已经过了那个能随便骗得团团转的年纪了。 枯栩轻轻点了点头,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乐乐知道赵大娘被安葬在哪里吗?” “知道......镇上的人去世后都会被埋到西郊的荒地里。” 枯栩在乐乐所说的那处荒地里很快便找到了赵大娘的墓碑。 他带来了花扎成束放到坟前,又将那个布包打开,将里面的镯子埋进干裂的土里。 “大娘,这是您的儿子给你的生辰礼物啊!”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迟到了七年的贺礼......” 不,这一次的迟到,便是永远...... 母亲终究是没能等到儿子的归来啊......每当家家户户都炊烟袅袅之时,年迈的母亲就会在饭桌上摆上三副碗筷,然后独自一人靠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望着黄昏下栅栏......所有人都说她的两个儿子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她从来都不相信,她坚信着自己的儿子们一定会在某个霞光满天的黄昏中推开那道栅栏,端起桌上的饭碗大声地喊上一声:“娘!我们回来了!”...... 枯栩拆开了那封信,“大娘,这是您的儿子给您的信,我来念给您听。” 信纸展开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他的双手在颤抖。信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娘,生辰快乐!儿子想吃您烧得饭了......” 从纸上的墨迹来看,这两句话显然并不是在同一个时间写的。 枯栩的嗓子眼仿佛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再也吐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音节。 “轰” 突然,他听到了身后的巨响,那是仿佛一座小山倒塌般的声音。 枯栩猛得回头,那个方向正是清泉镇的方向,镇中升起了漫天尘土。他一下子就意识到是发生了什么了,他早该想到的! 大城都有城墙、有禁军守卫,而清泉镇这样的小地方就什么也没有......不周山里逃出的魔闯进镇里了! 枯栩极快的向着那个方向奔跑着,一边跑一边解下了手臂上的纱布。 ...... 乐乐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小石头还在捧着碗喝着她带来的白粥。 她踩着石屋的残垣断壁爬上了屋顶,看到了不远处那间崩塌的屋子。 那间石屋是被硬生生撞得粉碎的!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用利爪从废墟中拎起一个头破血流的妇人,它们穿着古怪的藤甲,硕大的骨刺从肩胛间突破出来。 乐乐下了一跳,险些从屋顶上摔下来。她向小石头招着手,可是小石头歪着脑袋,不明白她的意思。 乐乐急了,顺着房檐滑下来,“那边有几个怪物!”她捂着嘴低声说,拉着小石头躲进了屋内,用木桶将它盖住。 “藏好了,千万不要出来!” “嗯嗯。”小石头点着头。 乐乐也找了一个倾倒的木柜中躲了起来,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听到了村民们的呵斥声,她想应该是大人们扛着锄头铁铲在殴打那个怪物。可是下一刻那些声音就都消失了...... 紧接着传来的是各种各样的尖叫声,乐乐从中听出了隔壁张阿姨的声音。 “砰” 又有一面土墙倒塌了,这个声音很近很近。 乐乐一惊,她总感觉那几个怪物正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赵大娘家的栅栏被踢开了,两个顶着血红之瞳的堕落者走了进来。乐乐并不知道,它们也许闻不出身上没有血的人类,却能随时闻到妖身上的妖气! 可是即便如此,一般情况下魔族堕落者也是不会轻易去招惹妖的,妖族的单体实力往往要远比人类强大的多。 但这次它们嗅到的那道妖气是如此的弱小,它们正是被这道妖气吸引过来的,没想到还意外的发现了一个没有庇护的人类城镇! 离开了那个时间静止之地后,它们真的很饿很饿,它们已经千年没有感受过饥饿的感觉了!都已经快忘了这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了啊! 其中一个拎着大刀的堕落者举起刀向那个破烂的大门走去,另一个堕落者在后面策应着。它们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破门而入,将整个石屋撞成一片废墟。因为哪怕再弱那也是一个妖,一个妖的临死反扑哪怕是它们也不敢太过大意。 它们已经不是之前那样的完全没有神智的野兽了,它们会像人类一样思考,却无法控制心中的嗜血与贪婪。 可是正在这时,那扇破门吱呀一声,开了。 走出来的竟是个小小的人类...... 乐乐张开双臂拦在门前,“不准你们欺负小石头!” 第62章 石头不只是石头(2) 乐乐张开双臂拦在门前,一时间那两个堕落者也懵了,一路走来所有人一见到它们都在四散逃命,还没有人敢阻拦它们呢!而且还是这么个幼小的小姑娘! “不准你们欺负小石头!”乐乐还在尖叫着。 这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它们终归还是没从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身上发现危险的痕迹,那个走在前面的堕落者直接高举起大刀劈了过去,没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乐乐害怕得闭上了眼睛,却丝毫没有要后退或者放下双臂的意思。 “呼”“呼” 两个绳套突然从后面飞了过来,稳稳地套上那个堕落者的脖颈和持刀的手臂! 绳索猛地绷直,硬生生将它从半空中扯了下来! “打死这两个孽畜!” 栅栏外涌进来了数十个健硕的村民,在西楚之地这样的大荒中,他们每个人都练得了一手套野牛的绝活,他们连横冲直撞的小山般大小的野牛都能套翻,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人”? “爹爹!”乐乐高兴地喊着,她在人群里看到了爹爹的身影! “乐乐你怎么在这里!”乐乐爹在这里看到自己的女儿很是意外,可是却也没有功夫搭理她,他死死地拽住那根套野牛用的粗糙麻绳。 又是数个绳套从侧边飞了出来,稳稳地套住了两个堕落者的四肢和脖颈,一干村民举着锄头大棒就要冲上前去,这都是套野牛时练出来的默契! 可是他们跑着跑着就停下了脚步,满脸惊骇......那两个堕落者并没有像野牛一样被拽翻,甚至还想顺着绳子将末端的人拉过去! “见鬼!比那些蛮牛的力气还大!”有人惊呼出声。 那些村民们赶紧扔下手中的锄头加入了这场力量的角逐。 每一根麻绳上都坠上了三四个大汉,可是他们的双脚依然在土地上挫出了两道深痕! “用力啊!”“这两个畜生的力量真大!”“一二三!用力!一二三!用力!”他们嘶声力竭的吼叫着,每个人的脸都涨得通红,青筋暴起! 随着这场角力的人多了起来后,那两个堕落者的脸也开始涨红了,同时拉一二十个健壮大汉显然也是很吃力。 那个持刀的堕落者奋力拉近了双臂的距离,刀锋反转,猛地割断了紧绷的麻绳! 紧接着数道刀光闪烁,所有的麻绳都被斩断,一众村民哀嚎着摔倒在地。它与另一个堕落者怒吼着突入了倒地的人群,那些可怜的人类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破风的刀锋利爪贯穿了...... 它们兴奋地嚎叫着,那些飞溅的血液令它们血脉喷张!只有七八个壮汉从这一轮屠杀中逃了出来,他们连滚带爬的在尘土中翻滚着,挣扎着想去拾起地上掉落的锄头大棒。 其中就有乐乐的父亲,他被利爪抓破了肩头却并没有危及生命,可是他刚刚捡起的锄头被那只利爪轻而易举地挥成两段! “爹爹!”乐乐哭喊着扑了过来。 “别过来!快跑!”乐乐爹吼破了音。 乐乐仿佛根本没有听到爹爹的阻拦一般,她一下跳起来抱住了那只滴着血的手臂! “不准伤害我爹爹!”她张开嘴恶狠狠地咬了下去!可是她脆弱的牙齿根本咬不动那坚硬的肌肤,磕得满嘴血腥! 那魔对趴在手臂上的小不点根本不屑一顾,手臂一挥就将她甩飞了出去。 乐乐尖叫着,眼看就要撞上那面坚硬的石墙!在这巨力的一甩之下,那娇小的身体会被摔得粉身碎骨吧? “乐乐!”乐乐爹痛苦的哀嚎着,他的嗓子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就哑了。 一个更加娇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乐乐身后,那双短小的小手臂甚至还不能完全抱住乐乐,它就像一只小垫包那样贴在乐乐的背上。 “咚” 乐乐撞上了石墙,剧烈的震动抖落了屋檐上灰尘石屑,可是她并没有受伤,因为她的身后还有一个柔软的“垫包”...... “小......小石头......”乐乐的眼神空洞。 一缕鲜血从墙上流了下来。 “小石头!”乐乐哭喊出声,转过身一把抱住小石头,小石头的后脑勺被撞破了,血流不止。它并没有传闻中那样的刀剑都切不开的躯体,它柔软得像是妈妈揉的面娃娃...... 原来小石头并不是石头...... 可是小石头并没有流露出痛楚的神情,它呆呆地看着乐乐齿间的血迹,稀疏的眉宇渐渐沉了下来。 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中燃烧着的,是愤怒! 小石头竟推开了乐乐的怀抱,大步向前走去。 它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却令那个屠刀高举的堕落者放下了杀戮,令那只向着乐乐父亲呼啸而出的血爪滞于半空! 它们都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那道气息,仿佛死神的巨镰已然悬于脑后!一回过头来它们就看到了那乌黑大眼睛中无声燃烧的怒火! 小石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至狂奔!它小小的身躯在奔跑中逐渐膨胀,待到出现在那双血爪前时已化作了一尊小山! 硕大的石拳一拳将那颗脑袋锤入大地!大地崩裂! 剧烈的震动震得乐乐几乎飞了起来,一下没站稳坐倒在地。 枯栩跃上了石屋顶,他终于赶到了,却愣愣的看着下面的那座小山。这样的小山他不久前才见过,可是眼前的这座比之前见到的小了不少——随着大联盟联军一起出现在不周山的那些石人! 他知道那个石人便是小石头。 原来那些震慑群魔的石人便是西楚大荒中的石居妖啊!枯栩之前还以为那是大联盟制造出来新武器呢。 持刀的堕落者见同伴被一拳轰杀却不退缩,嘶吼着横刀斩来,刀光掠起道道残影,携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与速度! “砰” 小石头依然是轰出简简单单的一拳,却直接轰碎了暴虐的刀锋!沉重的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到了那个堕落者的胸口! 原来那连刀剑都切不开的身躯是真的存在的...... “轰” 又是一次地震般的颤抖。 乐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眼中却是难掩的喜色。 ...... 没有人注意到远处屋檐上的三位身穿黑色铁甲的战士,其中一人的手上拎着闯入镇中的最后一个已被杀死的堕落者。 若是村民们一看到那些黑色的厚重铁甲就一定会惊呼出一个名字——黑岩重甲军!然后就会联想到那个西楚之地家喻户晓的名号——霸王! “一个尚且年幼的石居妖便能拥有这样的力量,还是第一次见......” 第63章 石头不只是石头(3) 乐乐慢慢地踱步过去,靠近那个小山般的巨大石人。 “乐乐!”乐乐父亲清喝一声,他想冲过去拦住她,可是奈何他的脚在刚刚摔倒时扭伤了,怎么也站不起来。 那可是妖怪啊!连凶残的魔都能轻易击杀的妖怪啊!他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女儿靠近这样的妖怪呢! 乐乐仿佛根本没听到父亲的喝止,她走到了石人的面前。 “你是小石头吗?”乐乐试探着问。 石人没有回话,可是它缓缓地向乐乐伸出了自己的掌心。 乐乐开心的笑了,也伸出自己的小手,“你真的是小石头!哈哈,现在应该叫你大石头了!你好厉害啊!” 小石头也笑了起来,至少乐乐认为它是在笑,它石化了的面部已经分辨不出表情了,只能隐约看到嘴的位置裂开了一条缝。正因为如此,之前在不周山时枯栩才会认为它们是某种新型武器而非生灵。 然而那一大一小两只手掌都并没有碰到对方,因为一柄高速旋转着的武器飞了过来,落到了他们之间! 地面被轻易的切开了,土块四溅。乐乐吓得一下子坐到了地上,迷茫地盯着眼前这把突然出现的还在微微颤动着的大刀,这是一把比她还高出一大截的斩马刀,长长的刀柄昭示着它是双手持握使用的。 小石头回身发出一声震天的吼叫,它看到了屋檐上那三个身着黑甲的人影。 “是黑岩重甲军!”一个村民喊出了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很快人群也发现了他们,高兴的欢呼起来。 乐乐的父亲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跑过去抱走了不愿离开的乐乐。 “爹爹!你干什么啊爹爹!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小石头啊!”乐乐徒劳的挣扎着,她第一次见到小石头时它就正在被这些穿着黑甲的人追赶,他们一定是来抓走它的! “你就是前几天漏网的那只石居妖吧?”三人中间那位黑甲扔下了手中的堕落者尸体,饶有兴趣地看着愤怒的小石头,“这么小就能石化了,还拥有这样的力量,你也许比你父亲更强呢!跟我回去说不定你还能代替你的父亲上战场呢!”他是黑岩重甲军里的一位小有名气的百夫长——严宽,他那手大刀可是连霸王都亲口称赞过,军营里很多人都在说他离晋升千夫长只不过差一个合适的契机了。 而这次黑将军让他全权负责石居妖的抓捕行动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契机! 小石头当然也认出了那身黑甲,就是他们抓走了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它挥起了巨拳冲了过去,撞破了围在外面的栅栏,每一步都在令大地颤抖! 村民们吓得纷纷避让。 “哎,非得动手才肯乖乖跟我们走吗?”两位黑甲缓缓抽出了背后的斩马刀,双手握于身前。而那位大刀已经扔了出去的黑甲则解下了缠在腰间的铁链,在战场上他们用这样的锁链拦截冲锋的战马。 呼啸的石拳碾风而至,而石宽竟上前了一步跳下了屋檐!这个拳头先前一拳便轰杀了一个魔,而他现在选择硬刚这一拳! 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斩马刀竖直升起又竖直落下,正面斩上刚猛的石拳! 劲风瞬间便撕裂了旁边的窗户纸,严宽并没有束起来的黑发在风中狂舞,这一妖一人竟是无一后退半步! 那从侧边袭来的铁链被小石头一把抓住,猛地一扯便连带着另一名正举刀砍来的黑甲一同掀翻,翻腾的铁链飞舞着缠上了宽大的手掌。 下一刻,裹着链条的重拳迎着严宽的面门轰下! 严宽眼角的青筋猛地炸起,刀柄上的右手变为反握,力量徒增,斩马刀斩出一道暴掠的弧线,瞬间斩裂了那硕大的石拳却余力不竭直接迎上那裹着铁链的左拳! “轰” 两道巨力的碰撞,铁链瞬间崩裂成碎片! “喝!”严宽爆喝一声,踏前一步,斩马刀顺着小石头的石臂斩上,留下一道深邃的沟壑! 小石头仰天发出凄厉的哀嚎,原来它石化的身体也会疼。 “不要!不要......”乐乐哭得嘶声力竭,却无法挣脱那只紧紧锢住自己的有力大手。 “乐乐!你要干什么!那是妖怪!”乐乐父亲怒喝着。 “不!不!小石头不是妖怪!他不是妖怪!” “没看到那两个魔的下场吗?连它们都毫无反抗的余地,这样危险的怪物留不得!” 一个黑甲站了起来,他飞身一记飞膝顶上小石头的下颚,那坚硬的黑甲撞得它眼冒金星。 严宽趁势跃起,以宽厚的刀背猛地拍上小石头的额角,一下放倒了这尊庞然大物,另一个黑甲立刻将一个符纹密布的项圈套在了它的脖子上。 小石头的身躯渐渐缩小了,石化也渐渐褪去,它的上衣早已被庞大的身躯崩碎了,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肌肤。因为常年藏于石洞中的缘故,它的肌肤是那样的白皙,其上的血迹被衬托得又是那样的醒目。 严宽擦了擦刀上的血迹,那两个黑甲已经用铁链将小石头紧紧缚住了。 人群中再次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不愧是严宽将军!” “有各位将军在,我们这些老百姓才可以睡上安稳觉啊!” 称赞声不绝,四面八方的村民都走过来了,所有人都在欢笑,唯有一人在哭泣,悲伤的啜泣声淹没在了茫茫人海中。 “真是个蛮小子!”那个黑甲捂着被撞肿的脸,用鞋底狠狠的踩在小石头的脸上。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突兀的声音,所有的称赞声都戛然而止。 “什么?”那个黑甲不太明白,转过身来看着一步步接近的身影。 “枯栩哥哥!”乐乐惊喜地看着那个身影。 “我说,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枯栩的声音低沉,他是真的生气了。 “为什么?你谁啊?你的问题很可笑啊!”那人不禁笑了起来,“这些该死的妖怪我想怎么样都行!” “轰” 沉重的一拳轰在他的肚子上,隔着厚厚的铁甲竟也痛得他龇牙咧嘴。 没等他们反应,枯栩就抱起小石头迅速退开了。 “阁下是要与黑岩重甲军作对吗?”严宽阴沉着脸问。 “是你们先为难一个孩子。” “那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妖怪。” “我只看到他救了人,却又被人伤害。” 说话的时候枯栩直视着乐乐的身后,而那人的目光却始终不敢与之相对。 小石头确实是救了他......不管有意无意。 第64章 石头不只是石头(4) 正愣神间,乐乐抓住机会挣脱了父亲的怀抱。 “乐乐回来!”乐乐父亲无奈的伸出手,瘸了腿的他又怎么可能追得上乐乐? 枯栩解开了小石头身上的铁链,将它交到乐乐的手中。 乐乐看着怀中的小石头泪花闪烁,它已经昏睡了过去,小小的手背与手臂上都有着一道长长的血痕,深可见骨! “乐乐,你平时那么乖巧的一个好孩子,什么时候和妖怪混在一起了?”周围围观的一个大婶指指点点地问道。 “小石头不是妖怪!”乐乐哭喊着。 “他有做过什么伤害到你们的事吗?”枯栩问。 那个大婶张开了嘴巴刚想发作,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似乎目前为止还真没有......伤害他们的是那三个已经死了的魔,其中还有两个是被这个妖怪打死的。 “这不还没来得及伤害我们就被严将军及时制服了吗?”大婶嘀咕着说。 “你们不过是害怕罢了。”枯栩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石居妖一辈子都住在石头里,本不会与你们有任何交集,可是他们错就错在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你们畏惧着他们的力量,就因为你们害怕被伤害,便要去伤害他们。” “妖怪便是妖怪,是妖怪就该死!”一个黑甲不耐烦起来,拎起刀就要冲上前去,却被严宽拦下了。 枯栩转过身,怒目而视,“而你们,抓捕石居妖在战场上为你们出生入死!他不过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也不放过!”他从没有这么愤怒过,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在翻腾。 “你是哪里来的小子啊?”人群中传来质问,立刻便有人纷纷附和。 “怕不是也是个妖怪?” 枯栩没有理会人群中的躁动,而是缓缓拔出了散发着银辉的凡余,他本就不善斗嘴,此刻他更想用手中的刀说话。 见他拔了刀,人群纷纷退让,迅速安静了下来。 “多说无益,你敢跟我打一场吗?若是我赢了便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若是我输了自然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枯栩盯着严宽的眼睛。 “什么?你要挑战我们的‘战神严宽’?”一名黑甲轻蔑的笑了起来,“别看我们的严将军现在只是个百夫长,那不过是因为他参军尚早罢了,在整个黑岩重甲军中除了霸王与黑、白二位将军,恐怕还没有人能伤到他一根手指头呢!” 严宽挥了挥手,示意他住嘴,然后对上枯栩的目光,“其实我挺欣赏你的,我也不敢否定你对妖的看法。但是,因为它是妖,因为它是异类,因为上面的军令......我今天便不可能放过它!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接受你的挑战!” “你可以答应我,在我们尚未决出胜负之前不会有任何人对乐乐与小石头出手吗?”枯栩依然没有移开与之对视的目光,在战斗中若是有人动手,他根本不可能保护得了他们。 他觉得这个严将军会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当然。”严宽笑笑,举起斩马刀竖于身前,扎下一个稳稳的马步。全力以赴是对对手的尊重,他向来都会给予对手足够的尊重,哪怕此次面对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请吧。”他示意,人群很快让出了足够的空间。 枯栩点点头,将凡余拄于身前,刀锋向外,将整个身体藏于其后。 万技的起手式——卧龙势。 “看样子小兄弟是准备后发制人啊,那便由我先攻吧!”严宽大喝一声,狮虎般的身躯便化作了一道残影。 依然是简简单单的一刀,斩马刀竖直升起、竖直落下,却令人难以回避、无法抗拒! 刀尖弹起,凡余精确地斩上斩马刀的中段偏下之处,那是刀的七寸,是力量最薄弱之处。 然而令严宽万万没想到的是,刀锋相交后凡余竟顺着斩马刀“滑”了出去!准确的说是枯栩滑了出去,他借助着斩马刀上传来的推力向后滑出,鞋底在地上滑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一刀之力被他卸得干干净净! 严宽笑笑,还真有两把刷子!他的身体刚刚落地便又弹了出去,与之前如出一辙的斩击再次降临。 枯栩一惊,他没想到那个沉重的身躯竟能启动得如此之快!仓促之间只能以同样的方式迎击。 枯栩又滑了出来,可是斩马刀又再次跟上! 一刀,两刀......三刀! 狮虎般刚猛稳健的斩击,简单,但仿佛无懈可击,没有人能打断他的挥刀! 枯栩一连接了三刀!可是第三刀他的脚步已经乱了,凡余也没能准确地斩上斩马刀的七寸,整个身体在这一刀之下一个踉跄! 不好!枯栩心头一沉,第四刀如约而至! 已经不可能再滑出去了,枯栩将凡余贴于胸前充当护甲,以身体硬抗这一刀! “砰” 枯栩被斩退了数米,及时用凡余撑住了身体才不至于摔倒。 严宽根本没有留手的打算,第五刀再次腾起! 然而这次与之一起腾起的还有枯栩的凡余!严宽的身体启动很快,然而枯栩比他更快。连在怒江中都能迅速站稳脚跟的他,在临近摔倒之际腾空跃起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他硬生生将胸中那口翻涌的气血咽了回去,仿佛斩出了一轮满月。 严宽才刚刚跃上半空,第五斩还没成势,而那轮新月在枯栩起身之际便已经划出了。 生平第一次......他的斩击被人打断了! 那位黑甲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震撼不已。那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记挥斩,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还没有严宽力量的一半,却完成了一次壮举! 斩马刀这样的大砍刀,终究是两只手使用的武器,远没有普通的刀剑那样轻巧灵活,出刀之前一定一定需要蓄力成势。所以在严宽的斩马刀刚刚举起还未斩出之际强行打断,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人人都懂,可是还是第一次有人真正做到!这个时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抓住的,首先便要做到比严宽更快! 一直压制住的那口淤血终于翻涌了出来,枯栩擦擦嘴角的血迹,说道:“你的体型便注定了我比你更快,更何况你还穿着一身重甲,在你出刀之前我便能打断它,脱下铠甲我们再战吧!” “你有点意思。”严宽拍拍身上的黑甲,“不过我不会脱下它,在战场上,只有战败的俘虏才会被扒去铠甲!” 他的浓眉骤然沉了下来:“不过若是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我了,那可就太小看黑岩重甲军了!” 第65章 石头不只是石头(5) “枯栩哥哥,小石头醒了!”乐乐惊喜万分。 “嗯嗯。”枯栩答应着,却没回头,全神贯注的盯着严宽手中的那把斩马刀。 小石头迷茫地睁开眼睛,轻轻一动就牵动着手臂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痛得皱起眉头。 “小石头别动,等枯栩哥哥赢了你就安全了!”乐乐安抚着它。 严宽突然动了,他举起了刀,竟然是和之前一样的斩击? 枯栩的注意力一直高度集中着,斩马刀才刚刚有了上扬的趋势他就冲了出去,他必须要做到在它成势之前打断它!凡余再次斩出一轮满月! 紧接着严宽的身体也动了,但他没有跃起,而是后撤了两步! 枯栩一击击空,明晃晃的斩马刀高悬头顶已然成势!整个场面看起来就像是他自己把脑袋凑到了严宽的刀下! 是啊,严宽没有枯栩快,可是只要后退两步就能争取到那零点几秒的时间了,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枯栩就这样拼尽全力以极致的速度把自己送到了他的刀下...... 那名黑甲冷哼了一声,姜永远都是老的辣。 斩马刀毫无意外地落到了枯栩的肩头,瞬间炸开了一道血口!枯栩及时的格挡才阻止了它的深入。 凡余猛地一震,荡开严宽,枯栩迅速地后退。 严宽却挥起斩马刀步步紧逼! “铛” 两刀交锋,那股巨力从掌心传导至心头,震得枯栩又是一口鲜血翻涌而出。 枯栩连连后退,严宽正想趁势追击,却突然一凛。 枯栩的凡余撤走了,可力量却并未随之撤走,仿佛又有一柄更为沉猛的无形利刃斩来!就像是海边的浪头,一浪叠一浪,前浪刚逝后浪便汹涌而至,前仆后继。 落纵横·纵天歇! “呼” 凡余又破风而至,枯栩恶狠狠地咬着牙,凡余在左右手中极速翻转,转眼间就斩落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刀网,每一刀后都叠着一层浪! 严宽感觉自己被无数汹涌的大潮吞噬了,仿佛堕入了无尽的深渊,耳边似有苍龙在吼。 沉重的斩马刀根本跟不上枯栩左右手挥斩的速度,更是无法奈何那极速的刀锋之后的“浪头”,眨眼间便有无数的弧光落到了黑甲之上! 黑甲崩裂! 这便是左右手极速的刀法加上纵天歇后的力量吗? “吼!” 严宽突然发出震天的怒吼,刀头下垂,顿时门户洞开! 严宽放弃了所有的防护,整个胸膛直接暴露在了枯栩的刀锋之下,可是枯栩竟惊得极速后退!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下垂的斩马刀之上蕴藏的杀势,狂暴得令满地黄沙都在飞腾! 那洞开的门户绝不是一个破绽,若是在这一刻选择进攻只怕会在那一刀之下灰飞烟灭! “枯栩哥哥!”连乐乐都感觉到了危机。 “那小子竟能让将军动用‘崩山’!?”那名黑甲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哎,他死定了呀!”另一名黑甲叹息,眼中却满是嘲笑的意味。 尽管在第一时间就退走了,可是依然还是来不及了,那一刀带着狂暴的杀势斩来,枯栩感到光是其上的威压便已经要把他压倒了,他觉得这一刀连山都能斩开吧? 枯栩不再退了,面对避无可避的一刀,他只能硬接! 他双腿分立,稳稳地扎在地上,凡余悬于上空,其上仿佛有暗流涌动。 落纵横·横无际涯! “轰” 凡余与斩马刀再次交锋,仿佛山川五岳与横飞的怒江相碰,肆虐的气浪掀翻了离得远远的众人,周围的数间石屋在顷刻间便被夷为平地! 沙尘弥漫,遮蔽了众人的视线。两名黑甲狼狈地站了起来,那个小子真的给了他们太大的震撼,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能迫使战神严宽使出“灭势三斩”中的“崩山”,而且看样子在这一刀的对决中是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那可是黑岩重甲军的绝技之一——崩山呐!那小子竟斩出了可以与之抗衡的一刀! 所有人都在等着沙尘褪去,等待着胜负的结果,沙尘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枯栩哥哥......”乐乐努力想要从沙尘里找到那个修长的身影。 小石头也捏紧了小小的拳头,上面的血口绷得裂开也浑然不觉。从一醒来开始它就在为枯栩暗暗加着油,一边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每一个人。但它的警惕并不是因为敌意,而是因为害怕,就和起初第一次见到枯栩时一样,它害怕着每一个人类,唯有那个被叫作乐乐的大姐姐能让它感到心安,就像爸爸妈妈一样亲切...... 仅仅只是消停了片刻时间,沙尘都还没来得及散去,里面便又响起了乒乒砰砰的刀剑交鸣之音。 他们还没有分出胜负! “你真的很强!为什么要误入歧途呢?放弃那个妖怪吧!”刀光剑影中,严宽高声喊着,他的右肩甲已经整个碎掉了,露出血肉模糊的肩膀。 “不可能!小石头不是妖怪!”枯栩怒吼着回应,手中的凡余连连斩出,他的衣服已经碎成了缕缕布条,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向外渗着血。 “执迷不悟!” “每一个想要伤害小石头的人,都只能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银光迸裂,枯栩一连叠出了三浪!每一刀落下,其后都会紧跟着依次落下无形的三刀! 严宽便如同在与四人交战! 真是难以想象师父所说的百年前的那位至强者斩出九浪之时会是何等壮阔的景象。 “裂地!” 灭势三斩其二——裂地! 严宽咆哮着一刀斩破三浪,紧接着又迎上呼啸的横无际涯! “轰” 人们听到了大地开裂的声音! 沙尘再起。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待到沙尘散尽,人们才看清了里面的两个身影...... 地面就像是被奔雷犁过,沟壑密布,可是没有人倒下! 枯栩拄着凡余半跪于地,已是一个血人,血液吧嗒吧嗒地滴落尘土,可是他终究是没有倒下去,眼中战意犹盛! “我一定......打败你!”他咬着牙嘶吼。 严宽也拄着斩马刀,喘着粗气,身上的黑甲完全碎成了碎片,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以这样的方式脱下战甲。 “枯栩哥哥!”身后突然传来了乐乐的喊声。 枯栩的心仿佛在一瞬间霜冻! “不要!!”他的悲嚎撼天动地。 一名黑甲举起了斩马刀向乐乐与小石头斩去! “住手!”严宽也怒喝道,距离太远,他们谁也无法阻拦! 可是那名黑甲根本不为所动,眼中凶光毕露! 他的想法很简单,连战神严宽都只能与那小子打个五五开,那么等这个石居妖恢复过来再加入战局的话,他们所有人都会死!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乐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大刀落下...... 第66章 石头不只是石头(6) “乐乐快跑!”乐乐父亲沙着嗓子吼道,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可是瘸了的腿刚跑两步便又摔倒了,只能徒劳的扔出手中的锄头。 那名黑甲的目标只是小石头而已,可是乐乐却死死地将它护在怀里,而那柄斩马刀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只要能斩杀小石头,他毫不在意牺牲一个小姑娘,谁叫她要保护一个妖怪呢? 斩马刀毫无阻碍地切断了乐乐父亲扔过来的锄头...... “噗” 血溅。 小石头小小的身体迎面撞上了刀锋! 在最后的关头它咬伤了乐乐的手臂,挣脱了她的怀抱! 它还不能很好的控制石化,也没能来得及......它是以血肉之躯撞了上去! 那名黑甲又举起了刀,他竟然还想再补一刀! “嗡” 他的脚下突然浮现出一圈耀眼的纹路,仿佛有万钧之力骤然落下,猛地将他压倒在地! 他痛得哀嚎,因为他的膝盖被磕得粉碎! “轰” 又是一圈符纹落下,压塌了他的肩骨!他双膝跪地、脸贴在沙土里,整个人被那道无形的巨力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死死压在了地上,说不定连脊椎都已经折了。 “晚了一步!”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了屋顶上,“真没想到堂堂黑岩重甲军竟会做出这种事!我真想直接杀了这个人渣!” “那你还不动手更待何时?!”他的旁边还有一个咬牙切齿的漂亮女子。 “......”白衣男子顿时语塞。 “如果和我一起来的人是零瞳,那个混蛋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漂亮女子白了他一大眼,“可惜来的是你这只白鼠!” 白衣男尴尬地挠挠头:“文佳姐......他是该死,可是毕竟是楚地的人,随意杀了终究不太好,先生也会怪罪的。” 那个漂亮女子正是容身之地那位婆婆口中的阿文——李文佳,而那个白衣男同样是来自容身之地,名叫玉堂。 “所以说你是只白鼠。”李文佳叹息。 乐乐跑过来接住倒下的小石头,它的身前多了一道长长的血痕,显得那么的突兀。 它还没有那把斩马刀高呢...... 乐乐的手臂上留下了清晰的牙印,危急关头小石头这一口咬得很重很重。 “大姐姐......我是不是就要死了?”小石头吐出一口鲜血。 “小石头......”乐乐挤出一抹微笑,“小石头怎么会死呢?现在小石头已经可以自己打开石头了呢,等你找回了爸爸妈妈,就可以在大漠中开始自己的旅行了!然后就会见到那个坐在黄昏中的女孩,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可是你在找她、她也在等你,你们会一起找到一块心仪的大石,那是你们今后五百年的家......“ “可是我已经找到她了呀......”小石头看着她傻笑。 乐乐泣不成声。 李文佳与玉堂走了过来,李文佳在乐乐面前蹲下,轻柔地揉着她的脑袋,“别担心了,石居妖的生命力很强的,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他们甚至可以一个月不喝水、半年不进食呢!” “真的吗?”乐乐痴痴的问。 “真的,先生会有办法救他的。”李文佳笑着回答。 “先生是谁啊?” “一个......传奇的人。”玉堂想了想说。 枯栩与严宽也赶了过来。 李文佳看着浑身血迹的枯栩,幽幽地说:“你还真是个傻孩子呢。” 枯栩愣了愣,不太明白。 严宽径直走到了那个被镇压的黑甲跟前,他贴在地上幽幽的吐着气,连哀嚎的力气都没了。 他默默地举起了斩马刀,面若寒霜。 一刀斩下! 乐乐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和小石头的眼睛。 可是并没有出现血腥的场面,斩马刀精准地切开了那名黑甲身上的重甲,沉重的甲胄轰隆一声坠地。 “我不杀你,但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黑岩重甲军的一员了,你不配。”严宽面无表情,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冒着寒气,他寒透了心。 玉堂挥了挥手,撤销了那些微光闪烁的符纹,如山的巨力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名黑甲总算是解脱了,瘫软地倒在地上。 “那么没什么事的话,小石头就跟我们走咯?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李文佳说。 乐乐立刻警惕的抱着小石头退了两步。 李文佳笑了笑,走上前去揉着她的脑袋,“别担心,我们会带小石头去到一个可以接纳他的地方,那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容身之地。” “你们是什么人?”枯栩问。 “你认识零瞳吧?” “算是认识吧。” “你觉得他是坏人吗?” “当然不是!” “那就行,你只需要知道我们和他是同一个阵营的就行了!” “......”枯栩无言以对,这是什么逻辑?和好人一个阵营就是好人了?不过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你知道‘先生’吗?”玉堂突然问。 “听说过,望夕书局的先生。” “嗯嗯,我们和他也是一个阵营的!”玉堂点头如捣蒜。 枯栩突然有些想笑,他们一直在试图证明自己是好人。 是啊,人都有好坏之分,那么妖为什么就一定是“坏”的呢? 严宽欲言又止,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石居妖从自己手中逃走,它是上次抓捕中的漏网之鱼,黑将军明令一定要找到它,他因此在这大漠中日夜不歇的游走了数日。可是现在除了枯栩,又来了这样一位精通纹道的强者,弹指间就已经展露出了其纹道的惊人造诣。 有他们在,再想抓走小石头恐怕已经不可能了。 李文佳看出了严宽的不甘心,霸道异常地说:“是你们违约在先,所以你和那傻瓜的约定已经不作数了,若是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的话就动手吧!” 严宽苦笑,他自知已经没有机会了,“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要帮助一个妖怪?” “小石头不是妖怪!”乐乐立即表示反对。 李文佳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笑着:“不,他确实是妖怪,可是他虽然是块石头却有着一颗炽热的心,不像某些人,血肉之躯里却塞了一颗坚硬的石头心!”她的目光落到了地上那个瘫软的男子身上。 “是啊是啊!石头可不只是石头啊!”玉堂点着头。 第67章 归途(1) 炎热干燥的大荒中,沙风卷地,青灰色的天空中不时飞过一群一字排开的沙雁。 在这西楚之地的大荒中,流淌着一条浩瀚的大河——奈河。 而此时,碧蓝色的河面上,静悄悄地漂泊着一只大舟。这只大舟张满了青帆,顺风而下。 “在这遍地黄沙的大荒中,也能有奈河这样一股清流啊!”玉堂迎着清爽的河风舒畅地吐纳了一口气。 一身素裙的文佳趴在船舷上,伸出手触摸着不时飞溅的水花。 枯栩被裹成了一只白粽子似的坐在甲板上望着天,他搭了顺风船;而小石头被装进了一个填满碎石的大木桶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只有与石头待在一起才能延续它的生命,让它坚持到见到先生。 “想回去?”文佳将头靠在手臂上,侧过脸问。 她是在问小石头,它躺在木桶里呆呆地望着来时方向。 乐乐没有跟着上船,她的家人自然不可能同意她去离家那么远的地方。送小石头上船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像是送走了一个瘟神。 “等我的伤治好了我还可以回来吗?”一听到声音,小石头就将头缩进碎石里,好半天才重新探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怯怯的问。 它很害怕陌生人,若不是乐乐为了让它去治伤劝说了好久,它肯定不会上船的。 “当然可以,”文佳顿了顿,“不过……回来的话你一定还会再次受伤。” “那我也要回来。” “人类不会欢迎你的,人类的世界容不下我们。”玉堂突然说。 小石头瞪大了眼睛,那个白衣大哥哥说了“我们”? 玉堂笑了笑:“是的,我们是同类,我也是一个妖怪。” “他是一只白鼠!”文佳哈哈大笑。 其实乐乐最终之所以放心让小石头跟他们走,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玉堂悄悄告诉了她自己的身份,乐乐觉得妖应该不会为难妖吧。但是她并没有想到,石妖与鼠妖其实根本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种族。 “可是我还是想回来……”小石头怯怯的,声音很小很小,“我想去找乐乐姐姐,还想去找爸爸妈妈……” 文佳愣了一下,眼帘低垂,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揉揉它的脑袋。小石头躲了一下,却还是接受了那只温柔的手。 玉堂知道,文佳其实是个内心很柔软的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她揉着小石头的头发,泪光微微闪烁。 “别怕,我们会帮你的!”玉堂赶紧说,他再不打破沉默,文佳的泪水就要落下来了。 “嗯嗯,我们都会帮你的,我相信先生也会帮你的。”文佳破涕为笑。 “还有我。”枯栩举起缠满布条的手。 …… 夜幕很快降临了。 乐乐坐在饭桌前,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却不往嘴里送。 乐乐家今日的饭桌很反常的安静,气氛压抑得令人难受。 乐乐妈看着心不在焉的女儿,气不打一处来,已经忍耐了多时,刚想发作却被旁边的胳膊肘拐了拐。 乐乐妈埋怨的白了旁边的男人一眼,终究是没有发作起来。 “我吃饱了!” 突然,乐乐碗筷往桌子上一拍就跑了出去。 “诶诶,你这小兔崽子!”乐乐妈一看碗里的米饭几乎还是满的却被戳得稀烂,终于忍无可忍了! 乐乐爹一把拉住站起身的乐乐妈,又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筷子。 “别骂孩子了,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乐乐爹哑着嗓子说。 “行!你就好生惯着吧!”乐乐妈一屁股坐了回来,“黑脸都让我来唱,你就好好做个好人吧!” “孩子也不能总骂啊,好好跟她说她会明白的。” “明白?就是这样明白的?这才多大点,就说也说不得打也打不得!稍不顺心就摔碗砸盆的!你瞧瞧这饭!被她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行了,孩子这不还小不懂事吗?长大点就会理解大人们的苦心了!” “还小不懂事?那家里那老太太不小了吧?你再不管管你闺女,长大了就和那老太太一个样!” “够了!” “你凶我?怎么我说错了吗?哎哟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一家子!老的跟妖怪纠缠不清,现在连小的也是!自家男人不管管就算了还凶我!……” 乐乐爹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了,乐乐妈还在后面喋喋不休。 他走到了镇里那口水井边,找了个土坎蹲坐着看那些少年少女们在井旁载歌载舞。 他真想上去跟着他们跳一跳、唱一唱,楚地大荒上的人们一唱起歌来就什么烦恼也忘了。 可是他没有过去,他的腿瘸了、嗓子哑了,他只能安安静静的坐在土坎上看着。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也就是乐乐的奶奶。 用镇上所有人的话来说,乐乐奶奶让整个清泉镇在楚地抬不起头。 因为她爱上了妖怪…… 那个妖怪,正是一个石居妖。 他们的孽缘当然是受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她的父亲为了阻止他们见面,甚至亲手打断了她的腿! 可是她断了腿后那个石居妖依然日日偷偷来找她,因为时常有妖怪出没,弄得整个镇子人心惶惶。 后来她的父亲为了结束这段孽缘,匆匆忙忙的找了个人家便把她给嫁了。 然而成亲大礼当日,那个石居妖单枪匹马的来了,它的愤怒几乎摧毁了整个镇子,清泉镇的清泉也是在那一天被毁了,泉眼所在的那座山被夷为平地! 石居妖在清泉镇百姓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如此仇视小石头的原因。 最后是霸王出手击杀了那个石居妖,也是从那天以后,楚地的人们知道了石居妖的存在。那些居住在石头里的妖怪可以一个月不喝水、半年不进食,却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 霸王自然是盯上了它们。 黑岩重甲军很快就发现,石居妖是以家庭为单位单独生存的种群,它们的心中只有自己的家人,只要控制住了力量弱小的雌妖与幼妖就可以驱使力量强大的雄妖为他们上战场! 石居妖被奴役的悲剧开始了,而乐乐的爷爷也在奶奶生下乐乐父亲后患上重病死了,所有人都说是奶奶克死了丈夫。 乐乐奶奶没有反驳,只是自己一个人在镇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盖了一间小茅屋生活,孤独一生…… 乐乐爹捂着脸,使劲地揉着。 现在似乎是同样的事发生在了乐乐的身上,他该怎么办,他不想打断乐乐的腿,也不想她再重复奶奶悲惨的经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