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魔王的黑之勇者》 间章?月圆 把时间回拨到三月末,这是发生在埃里克一行出发前不久的事情,众人们这时正在尽力地做着外出的准备。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同时肩负着责任,或三两结伴,或孤身一人,在过于宽旷的小巷中穿行,一只白鸮从高空划过,俯视着在楼宇的阴影中不断闪灭的小小身影。 拉克的训练课还在继续,说是训练其他人,其实也是对他的复健训练吧。在每日的演示、指导中,久卧时亏损的体力在一天天恢复,忙于某件事时,其他无关紧要的小事就会逐渐淡忘,它的开端与历程。 是的,那只是些小事,重要的是自己现在还活着,在挣脱了那场死亡的邀约后。起码现在他还可以一边哼着曲儿,一边忙里偷闲,说白了就是偷懒。 “好男儿志不远行,好男儿御敌于外……” 看似矛盾的两者,只是省略了某些条件。只有在和平的时候,人们才可以安居乐业,不必忍受远行的苦难。一旦战火燃起,无论是谁,御敌于外也好,背井离乡也罢,没有家的人只能浪迹天涯,在逃亡的路上倒下,连孤坟也不会留下。 “拉克先生还真是悠闲呐。” “没有没有,我只是……只是再想想还有哪里没有去看过而已嗯,就是这样。” 而事实是,拉克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搜集小镇原先居民遗留下来的东西的。毕竟比起自己一点一滴囤积,还是拿取现成的更加方便。 这是墨蒂斯分配的任务,让拉克在有空的时候去周围看看。虽说墨蒂斯经常面带微笑,看上去别人说什么都会答应,平日里也确实是这样的,可一遇到什么事情,墨蒂斯就会表现出果断、坚毅的本性,用平静语调地说出无法拒绝的话语,有主见得令人心悸。 目前为止还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但拉克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笨蛋。 “哈哈哈,拉克,你的反应还真有意思。” “怎么是你啊。”之前没敢回头,直到现在拉克才看到站在身后的艾尔莎,“我还以为……” “以为是谁呢?” “没什么。反倒是你,怎么没有和埃里克在一起?是在做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吗?”拉克只是想引开话题,但没想到会歪打正着。 “嘛,这个么,确实有件事需要你来帮忙。不过,你是不会拒绝的吧,拉克先生。” 艾尔莎把重音放到了末尾,除了威胁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但在那之前你要告诉我具体要做什么。” …… “主要是面粉和枣泥,还有一些调料,咱记得有糖吧,是要做什么糕点吧。”说话明显是一个甜食控。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拉洁爱尔小姐。” “咱只是偶尔路过而已。” “哦,是这样啊,那艾尔莎还说了别的吗?” “没注意,都说了,咱这是路过而已。” “是吗?”埃里克看着拉洁爱尔咬着的肉干,半信半疑。 虽然每天搜集到的新鲜食材都会交由埃里克和克劳德清点、存放,同时规划好每天的伙食。但肉干这种短时间内无法制作,只依靠搜集得来的储备用食物是艾尔莎在管理,留作外出的主要肉食。简而言之,能拿出肉干来收买拉洁爱尔的也只有那一个人。 拉洁爱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将咬了许久的肉干一口咽下。 “咱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就要你自己猜了,这也挺有意思的。” “这么有意思的事,让吾辈也参加吧。”突然闯入的自然是墨蒂斯。 “你们是有事要商量是吗?那咱就不打扰了。”拉洁爱尔准备离开,却在跳入阴影前就被墨蒂斯拉住了。 “咱是真的不能说了。”脱离失败的女孩缩成一团,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像只刺猬一样。 “直接听你说才没什么意思,要用猜的,猜出来才有成就感,你说是吧,埃里克先生。” 埃里克不置可否,但这并不影响墨蒂斯继续自己的行为。“一个帕斯果,你只需要回答吾辈是或不是就行。” “是。” “嗯,真是好孩子。”墨蒂斯抚摸着拉洁爱尔的头说到,“埃里克要不要也来试试,跟吾辈比试一下,看看谁先猜出来。” “就算我说不,估计也没什么用吧,那就来吧。” “不行。”拉洁爱尔提出异议,“咱答应过艾尔莎姐姐的,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埃里克的。” “吾辈不会让你直接说出来的,那样就不算你泄密喽。”见拉洁爱尔在犹豫,墨蒂斯继续加码,“那吾辈就再加一个。” “那说好了,咱是不会直接说的。” 三人围坐在圆桌旁,桌上摆放着今天刚采摘的帕斯果,开始了新一轮的交锋。 “艾尔莎小姐需要面粉和枣泥,是要做食物,这没有错吧。”墨蒂斯第一个发问。 “是的。” “而且,这些食物和之后的远行没有直接的关系。”埃里克接着上一个问题继续,说是提问,更像是补充。 “嗯,可以这么说吧。” “是要庆祝或是纪念什么吧,人族总是一有空就会做一些不实际的事情。” “这个咱也不清楚。” “如果吾辈猜得不错的话,应该和月亮有关吧。”墨蒂斯连续提问。 “你怎么知道的,月……”拉洁爱尔在关键时刻停了下来,差一点就说漏嘴了。 “没什么,就是前两天艾尔莎小姐刚找我问过最近一次满月是什么时候,吾辈说了上一次满月的日子,不过旁边拉克先生的脸色有些不怎么好。” “那到底是哪一天?”埃里克问到。 “四月一日,也就是后天。” 之后的问题拉洁爱尔已经很少能回答了,即使想说,但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即使放着不管,最迟后天也就后天,到时候你们去看不就好了吗?”拉洁爱尔被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地问得头疼,最后还是找了个机会逃掉了。 “结果是我们谁都猜不到吗?算是平手吗?” “不,是吾辈输了。” “怎么说?” “小爱最开始就说了,这是绝对不能告诉你的事情,也就意味着,埃里克先生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在说什么,或者说,是应该知道的。这么想来,吾辈是一开始就没有胜算的,真是失策呀。”事情暂告一段落,墨蒂斯也没有再呆在这里的理由了,起身准备离开。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呢?要找我们拉克先生的麻烦吗?” “吾辈才不是那么残忍的人呐。”墨蒂斯笑着否认了,“再者说,拉克先生也算是自作自受了,不需要吾辈再为他做些什么了。” “哦。说来听听。” “埃里克先生真是个坏心眼,非要吾辈亲口说出来。” “那我也说,这样算扯平了吧。” “还差一点。就算是吾辈可怜注定孤独终老的埃里克先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吧。” “磨面是个体力活。” 两人异口同声。 …… 四月一日,夜晚,满月如约而至。 “你们是怎么了?是食物不够了吗?这么晚了还没吃晚饭。”克劳德刚从外面回来,这几天他回了一趟拉姆克拉穆,去收拾落下的东西。回来后就看到所有人坐在餐桌前,面前的木盘干干净净的。毫不知情的布洛克坐在木椅上敢怒不敢言,只能靠其他人照顾的他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有内伤。 “那还不至于,只是艾尔莎说要等所有人到齐才能开饭。”埃里克还能好好地做出回应,拉克早就扑了上去,同时大喊着“你终于回来了”、“饿死我了”之类的话,克劳德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吾辈建议还是留点体力吧,斯塔莱特先生还没到呢。” “饿!”拉克听到后很快就倒在地上,克劳德才得以趁机脱身。 随后不久,一直都是晚点活动的斯塔莱特也赶到了。听到那独特的脚步声,让拉克提前重新振作了起来。 “啊,人到齐了,正好刚煮出来,趁热吃才是最好的。” 端上来的是许多人都不认识的食物,就算是艾尔莎的家乡菜,一时间竟没人敢动口。 “艾尔莎姐姐,这就是你说的月饼吗?” “有什么问题吗?小爱。” “有几个弯弯的可以勉强说是月亮,但剩下的像是枕头的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个不甜啊。” “这个……” “这个是饺子吧。我在哈德的时候在贵族宴会上见过一次。据说那里的王挺喜欢的。” “好吧,我承认,这不是月饼,这里的面粉做不出来月饼,模具也好麻烦,所以就改做饺子了。” “那我不就是白磨了那么多吗!”拉克抱怨到。其他人也有抱怨的,也有旁观的,仿佛都忘记了之前的饥肠辘辘。 “好了。”艾尔莎大喊到,“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一起吃,要不然吃什么都没有意义的。” “最近大家总是在忙,我也可以理解,因为我们有共同要做的事。只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了,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分开了,要走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回来后我们还能不能看到留下来的人,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担心,会害怕,所以……” “嗯,味道还不错。辛苦了,艾尔莎。”埃里克先捞起了一个吃下,其他人也都跟着吃了起来。 “无须担心,艾尔莎,吾辈可以向你保证,在坐的人永远都不会被分开。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些了呢。” “墨蒂斯的话总是让人意外地安心呢。”艾尔莎笑着说到,“对了,拉洁爱尔要是觉得太淡的话可以试试这个。” “这个是醋吗?”光靠气味,就足以辨认的调味品,拉洁爱尔有些不喜欢酸味。 “嗯,要找这个花了我不少功夫呢。” “明明是我找……唔。”拉克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克劳德塞满了饺子,差一点就成了事故。 另一边的就真的是事故了。埃里克接过醋瓶后,不小心把一半的醋到了进去,面白的汤瞬间就被染黑。但埃里克还是把整碗的饺子都吃下去了,看到他还喝了两口汤的拉洁爱尔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按照惯例,墨蒂斯作为这里象征性的主人,坐在长桌的一段,现在正和艾尔莎闲聊这几天的事。她们对面,列席末端的布洛克正努力用颤抖着的勺子去攻略他的第二个饺子,因为只能靠坐在椅子上,身体无法前倾,进食很是费力,最后还是只能拜托一旁的斯塔莱特,让他把碗托举到近处,方便取食。 斯塔莱特先生不需要进食,但他的座位上每次都会有一个碗,只是这次里面有了久违的小客人。他有时低头,有时看着其他人,他应该也在微笑吧。 “我也知道这太贪心了,但还是要说,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是呀,吾辈也希望如此。”墨蒂斯投过窗户看向远处的圆月,皎洁的光芒让窗台上金色的迎春也染上了雪白的霜色,一花一叶,随风摇曳着。 一个小故事的开始 人族辉耀历第5834年,魔之月。① 在这个本应是第十三月,一年中最后、俗称邪月、同时也是最寒冷月份的末尾,艾鲁夫斯大人正穿着精致的薄丝睡衣,漫步在灯火通明的大厅中。一直俯身书案的艾鲁夫斯脸上带着些许的倦意。不过今夜注定无眠,因为肆虐了整个月、遮天蔽日的大雪于今日放晴,宣告了阴暗的魔之月彻底结束,新的一年再次驾临。 经历风雪洗礼的天空总是异常澄澈,这是难得的好天气,现在的他只想彻夜仰望。艾鲁夫斯费力地登上阁楼的房间,打开了观星室的大门。 不巧的是,恰好响起的敲门声却在提醒着他世事无常。来的早还真不如来的巧,雷恩斯的俗语总是正确的可怕。 “唉~”须发皆白的老人叹了口气,关上乐园的木门,转身向铁制的大门走去。 这里是艾鲁夫斯大人的官邸,准确的说是雷恩斯帝国最高观星祭司暨帝国占星术省总长,帝国第一星学家,同时兼有雷恩斯最高学府终身名誉教师等诸多称号的艾鲁夫斯大人的私邸。这里不欢迎外人,因为不会有外人知道这里,熟悉的人不会有烦躁之物打扰老人家仅剩的娱乐,更不用说是在寂夜的深林中。 可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吧。艾鲁夫斯大人这样想,同时腹诽着,又不是帝国即将陨落,有那么要紧吗。 艾鲁夫斯的宅院坐落于雷恩斯帝国首都哈德的郊外,被树林层层环绕的山顶之上。帝国成立之初,人们削平了山峰,用切下的山石与树木堆砌、点缀出了这古老的院落 …… “所以说,人类真是麻烦。”某个小酒馆中,一个粗壮,不,应该说树墩状的矮人,也是这家店的老板抿下了整杯麦酒,不耐烦地看着身边青年人类。对他讲的故事嗤之以鼻。 矮人名为伍德,早年是个小有名气的佣兵。在坏了一只眼睛后,还算年轻,可能还是英俊的小伍德就退休了。 后来,靠着之前拼命换来的钱币,伍德开了一家酒馆。现在是个喝醉后经常说自己当年环游过整个艾尔博斯大陆的英雄事迹,然后忘记收客人酒钱的红鼻子老板。 伍德嗜酒如命,同时酒量惊人,喜欢跟别人拼酒,输家买单。同时借此弥补一点那莫名其妙的亏空。 熟客都会避免如此不明智的比赛。幸运的是,这里临近贸易都市罗伦斯,客商、冒险者,甚至渡海而来的外来者络绎不绝,每个月总有那么几个不开窍的倒霉蛋,比如现在这个人族的小年轻。 他的黑色头发在艾尔博斯很少见,应该是海对面的外来人,碧蓝的眼眸宁静纯粹,如果没有那接近两个罗伦②的身高,相信不少人会直接把他当成孩子,然后从这里请出去。 老客人们看得出,这个人类少年也是个酒中豪杰,只是太小看矮人的麦酒了。伍德喝一大杯他也跟着来,却没预料到这可不是人类那种带有麦子清香的低度酒。矮人的麦酒在烈酒中也是偏上的一类,只是矮人很少耕种却普遍饮酒,因此矮人的麦酒一般都是自产自销,外人几乎见不到的。 一般的客人,这一杯下去就差不多醉了,然后伍德老爹就会趁机多灌双方几杯。 愿赌服输的客人占大多数,不服输继续比的伍德更是欢迎。但闹事的是从来没有过,伍德这里的酒就是好到让人没脾气。当然,有闹事的扔出去也就算没有了。 反观这位少年,只是脸色彤红而已。有好事者在旁边起哄:“人类,伍德老爹喜欢听故事,只有故事能灌醉他。” 见到自己的弱点暴露,伍德神情依旧。本地人都知道,酒馆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伍德老爹喜欢你讲的故事,你就可以在这里随便吃住,直到故事结束或者伍德酒醒。 这可能是老爹因过早退休的执念吧。 于是这位新客人就讲起了开头的故事。刚开了一个头,直性子的伍德就有些烦躁。佣兵和那帮子贵族相互之间向来看不惯。贵族认为佣兵就是一群野人或要饭的一样。伍德老爹认为那些贵族和附庸的骑士都是欠削的肉罐头。 伍德刚当上佣兵的时候,第一次开罐头差点砍下自己的手。直到现在,伍德对付罐头时,还是直接一斧子从中间破开。并因为这个习惯,砍坏了无数的砧板,每一次都至少会被自己老婆追着跑。长腿的伍德也是历久常新的笑料。 “我敢肯定,那个人类贵族一定很臃肿,而且……”一个经常路过这里的行商这样说到,但还没说完就被伍德瞪了一眼,同时引来了一阵嘲笑。 伍德不喜欢随意打扰故事的人,即使这个故事的开头并不合自己的胃口。 他给人类青年倒了杯德尔姆的果酒,来自遥远火地③的浓郁果香迅速的蔓延开来,酒馆里迅速安静了下来。 “多谢老爹的好意。”年轻人学着伍德的样子,一口饮尽这上等的美酒。年轻人脸上,那满足的表情,对伍德来说胜过任何赞美。 “那我就继续说下去了,有什么不成熟的地方还请各位见谅了。” 注释: ①魔之月:雷恩斯的历法是一年十三个月,除了最后的十二月和邪月之外每个月四个星期。魔之月本质是一场大雪,魔之月中没有白天黑夜,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雪。魔之月并无准确时限,一般也是一个月(28天)左右,开始和结束是无法准确计算的。大雪开始就是十二月结束,而大雪停止后就是一月,人们会在魔之月结束七天后庆祝新年。魔之月的先行解释是元素扰动,即冰元素莫名的出现、聚集、消散等一系列现象。 ②罗伦:罗伦斯城邦独有的身高长度单位,来源于城邦建立者科里?罗伦(人族),罗伦家第一任家主,著名的大商人和小矮子,据说是第一个进行国际贸易的开拓者,他制定的一系列规则很好地保护了在战火中迷茫的商人们。在很多地方被奉为商人的庇佑者。城邦里的人们为了纪念这位罗伦,便将他的身高作为衡量身高的单位,一个罗伦大概是96cm。 ③火地:可以理解为热带地区,但这个世界因元素的局部分布不均匀,火地不一定是赤道地区。譬如某个火山或者火焰神庙等火元素富集的地方就可能出现火地。罗伦斯因为邻近海洋,是天然的水元素富集地区,加上本身气温不高,附近区域没有适宜耕种的大面积火地。 1.赤红的黎明 敲门声迎合着艾鲁夫斯的脚步,时紧时慢地在大厅中回响,伴随着午夜隆隆的钟鸣,和外面呼呼的风声,宛如一场盛大的演出兀自上演于寂静的冬夜。艾鲁夫斯的内心也因此异常的宁静,好像不是这不速之客打扰他与星空的约会,而是他迟到了一场划时代的剧目,焦急地想要赶快入座,却又怕慌乱的心跳扰乱了这优美的合拍。 无论多么美好的故事总会迎来终章。敲门声在艾鲁夫斯伸手的一瞬间停止,仅剩下钟声、风哮和冰冷的门环停留在手中,这让艾鲁夫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艾鲁夫斯费力地推动着沉重的大门,但有些佝偻的身板只能勉强推开一个缝隙,好让客人进来。 这一切不可避免,但老人已经学会了接受这一切。 抬头看向访客的瞬间,艾鲁夫斯好像再次看到了邪月的雪夜。 来者看起来是个旅人,一个在邪月外出的人,站在门厅与积雪的分界线边缘,全身裹在黑色的斗篷里,长长的立领遮住了面容,只露出部分和身后雪地一样白色的皮肤。灰色的雪从他的肩膀和帽檐上不停飘落。艾鲁夫斯看向那双冷冽的眼睛后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进来暖和一下吧,流浪在永夜中的风儿,如果不嫌弃老人的淡茶的话。”察觉到自己瞬间的失态后,艾鲁夫斯巧妙的地将其掩饰,把本应拒绝的不速之客迎了进来。不过,在邪月中跋涉是十分困难的,让他进来休息一下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这是真的吗?” 听声音还很年轻,带有一丝柔软的声调,应该还没有进入变声期。只是如此年轻,或者应该说年幼的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邪月的大雪中? “灰暗的夜幕即将褪去,白色的噩梦都会醒来,虽然这些会迟到,但老人向来有耐心,可怜的孩子,”艾鲁夫斯转身走向客厅,“这都是真的。” “那就太好了。”少年稍有迟疑,便跟上了老人缓慢的步伐。 “是啊,魔之月结束了,不会再有什么能阻止你的归途了。”老人推开了木门,少年随后也跟了进去。 “可我才刚来到这里,还有一些小事没有做完呢。暂时还回不去,有人等了我好久,什么时候回去还不确定呢。”少年的声音藏有些许的抱怨。 “啊~好舒服的椅子。”少年一眼就看中了最好的椅子,并且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自带调温阵式的椅子融化了披风上残留的雪。“唔姆~红茶也很好,就是温度不够,可惜可惜。” “咳咳。”艾鲁夫斯端着一杯茶,不得已坐在了旁边的木床上,“说实在的,我很好奇啊,少年,是什么事能让人在魔之月中奔波。你是来做什么的?” “你是占星术士吧。”拨弄着座椅旁边的观星仪,木制的镜筒上面镌刻一层浅浅的符文,少年不答反问。 “唉~也可以这样说,这只是老年人的兴趣而已。”艾鲁夫斯点了点头,同时也叹了口气,少年对观星仪表现出来的兴趣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占星司。那时占星术还是第一显学,许多和自己一样的年轻人,抱着“让自己的名字照亮夜空”的想法①,进入占星司学院,可现在…… “唉~”老人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把那些无甚用途的抱怨抛到脑后,“老年人的事没有什么新鲜的,每天喝点茶,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只是为了每天晚上闭上眼睛的时候没有留下更多遗憾罢了。还是来谈谈你的事吧,年轻人。你是做什么的。” “我么~”少年隔着斗篷挠着头,看似很在思考着。 可能只是谁家无所事事、跑出来冒险的小少爷吧,艾鲁夫斯如此判断,这一类角色扮演好像目前在非继承人的圈子里很流行,注定不能继承爵位的他们却有大把的时间和金钱去进行无聊的冒险。和一些极致荒唐以至于人尽皆知的事件比起来,在邪月的尾巴跑出来已经很正常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艾鲁夫斯抿了一口茶,好让自己的表情变化更自然一些。 “该怎么说呢,我的工作和你的工作有些关系。”少年盯着艾鲁夫斯的眼睛,认真地说到。认真到几乎要贴到对方脸上的地步。 “哦。”艾鲁夫斯凝视着那双瑰丽的、紫水晶一般通透的眼眸,以及少年略显秀气的面容,精神略有恍惚,以至于侧身坐到床的另一边的动作也慢了一拍。 少年也顺势坐在艾鲁夫斯原来的位置。 “逐星者吗?”艾鲁夫斯猜测道。相比于枯燥且已经没落的占星师,追逐美丽星空并将其记录下来的逐星者会更受年轻人喜欢。 对于这一类人,艾鲁夫斯是又爱又恨。因为现在占星司最大的工作就是给他们预测哪里会有他们想看到的景色,如果没了这些人占星司可能就真的被人遗忘了。如果万幸指引对了那是大自然的礼物,指引错了或者阴天……我们是占星师不是灵能术士,怎么可能知道你那破烂的脑袋里的美景是什么! 想到这里,艾鲁夫斯又往侧面坐了一点,以保持与麻烦之间的合理距离。 “猜错了呦~”少年从跳了起来,落地的瞬间,鞋跟轻点,以流畅的动作在原地转身,面相老人。随着木地板“吱呀”的一声喝彩,斗篷的兜帽被这个动作甩了下来,一头银色长发随之倾泻而出。 少年,准确来说是少女,双手背在身后,如是说:“我是来送东西的,可以叫我快递员,虽然你可能不知道快递是什么。” 艾鲁夫斯眯着眼睛,努力地消化着少女简短的话语,这让本来就聚光的小眼几乎变成了一条缝,甚至一个黑点。 “东西已经送到了,就当是因为大雪晚了一点点,请你不要在意,因为是到付,邮递费么,嗯~就只收你一杯茶吧。再见了,如果还能的话。”少女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介于抱歉和恶作剧之间。 少女再次转身,就这么突兀地消失了,连同背后手里的茶杯一起,仅仅换回了沉寂已久的风声和钟鸣。她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座野外的住宅一直有闹鬼的传闻,但艾鲁夫斯一直对此嗤之以鼻。 应该是一场梦吧。 如果是梦的话,实在是过于真实,真实的令人恐惧。 艾鲁夫斯从亲手制作的椅子上起身,凝望着依然平静的黑夜,以及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天要亮了,已经看不到多少星星了。 不甘心的艾鲁夫斯迟迟不动,他在一边回忆梦境,一边目送黑夜步入名为黎明的坟墓。 这时一道异样的细微光线刺激到了老占星师还算敏锐的眼睛。艾鲁夫斯没有时间用观星仪,只能立即以食指和中指轻按眉梢,在右眼处快速启动鹰眼术。 在晨夜交接处的白色背景下,一个红色的光点越来越明显。那是一个被黑夜遮蔽的,尚未有记录的新星。光芒还是没有见过的、略有昏暗的赤红色,正因为如此,这微弱的星光只能在这样的天空下才能看见。 艾鲁夫斯迅速瞟了一眼挂在窗边的方位仪。为了确保它的精度,老人清空这个阁楼所有的铁器,连房顶都是拔掉了铁钉,然后重金请人用阵式加固的,之后每个月都会有人来这里检查并补充魔力。来到这么偏僻的鬼地方也是为了这一刻。 老人迅速记下了新星的星区,方位,视角,估值亮度等等一系列的数值,并在朝阳升起之前再三确认。 看着草纸上的验算和结果,之前一切的不愉快全都被这红色的微光掩盖。艾鲁夫斯现在可以确定,这是一颗新星,有着独一无二位置乃至颜色的、只属于自己的一颗星。 “大人,您昨晚是不是又没有睡。”木门被猛地推开,在门外恭候多时的人走了进来,激活了门口的照明用阵式。 “哦,女神在上啊,我尽职尽责的女仆长萝拉芙娜,你看我发现了什么。你绝对想不到,你们都想不到的。” 看着疯狂地手舞足蹈的艾鲁夫斯,萝拉芙娜只能以手抚额表示无奈,如果能把因为高兴而翘起的嘴角收敛一下,效果会更好。她在这个宅邸工作了十几年,在门外断断续续等了艾鲁夫斯数以万计个夜晚。自从老师死后,她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的笑脸,占星学也是在那个时候跌下神坛,直入地狱。 之后,一众师兄弟逐渐分道扬镳,只剩下纯粹喜欢占星学的艾鲁夫斯独自支撑,那都是后话了,而现在那即将成为历史。 “好了好了,给我看看吧,瞧你那小气的样子,论背书你可是从来没有赢过我,让我来复查一边。” 萝拉芙娜并不是不相信艾鲁夫斯,只是怕他疯癫的动作会毁掉宝贵的记录,对,就是这样。就像她成为女仆长只是因为只有身为占星师的自己才能服侍那个怪脾气的占星师,从来没有可怜过他。 她接过纸条也只是象征性地看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改变了包括艾鲁夫斯在内的许多人的命运。 萝拉芙娜默默地从桌角下面拿出了一本书。严格来说这不是书,只是装订好的书稿,是老师的遗作,也是老师的灾星。 翻开染尘的封面,里面的字迹依旧清晰而怀念,但萝拉芙娜没有感慨过去的心思,她将艾鲁夫斯的结果和书上的某段放在一起,或许这是命运对他们占星师的嘲弄吧,两段文字几乎完全一样,甚至位置和字迹都是如出一辙。 萝拉芙娜拉开厚重的窗帘,这在平时是绝对不允许的,因为阳光会刺伤占星师最宝贵的眼睛,但现在萝拉芙娜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在试图找到那颗赤红色的星。 望向窗外的瞬间,萝拉芙娜便知道已经晚了。萝拉芙娜随即拉上了窗帘。 疯魔的艾鲁夫斯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到底发现了什么。萝拉芙娜坐在桌边,手掌摩挲着那篇尘封的,名为“红之灾厄”的书稿,陷入沉思。 那是老师对世界的预言,书中预言了一颗从未观测到的星星,本来预言新星的做法就很离经叛道了,但老师还进一步描述了星轨和其他一些不可思议的特性。“赤红的星芒将跳着灭世的舞步染红整个天空”,老师在书的最后这样写到。发出之后不就老师就因此身亡,死因不明…… 萝拉芙娜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外面太阳已经完全升起,而那颗赤色的星已经染红了整个天空。 “那就是灾厄的前兆吗?老师。” ①让自己的名字照亮夜空,这是占星师的最高成就和荣誉,发现命运新的可能。发现新光芒的人有权利以自己的名字来命名,如同以带来希望的勇者命名的时代一样。 占星的主要目的有两个,其一是从星辰的轨迹中窥探命运,另一个是从虚空中探索魔法的真理并加以运用。以目的的不同为区别,前者被称为占星学,从业者称为占星师,归属占星司,其中佼佼者称为星学家;后者则称为占星术士,归术士省下属部门管理。虽然目的不同,但基础是一样的,占星师需要一些基础的占星术师技能和阵式来观测星辰,占星术士也需要基础的占星学知识。 由于占星师是完全理论化的职业,需要帝国的认证和管理,人数完全少于占星术士,而且一般场合也不会出现,经常有人会混淆。所以老占星师对之后的误解已经见怪不怪了。 2.漆黑之王 在风雪中的黑夜,人类国度的尽头,这远离雷恩斯、格力特等大型国家的偏僻之地上,遍布着诸多小国家。在这咆哮的魔月之雪中,孱弱的存在只能像小动物一样匍匐在巢穴中颤抖。再边缘一点的村落更是直接被废弃,来年也不一定能有人回来。 他们的命运在漆黑的风雪中摇摆不定。 这里土地贫瘠,如果按照雷恩斯的说法,穷山恶水出刁民,民风应该很是剽悍,可事实恰恰相反。这里没有什么可掠夺的,争勇斗狠什么都得不到。更何况这里的人已经虚弱到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争夺什么了。 按照常理,这种不宜生存的地方是不会有人开拓的。既然事实如此,那一定存在来到这里并在这里生存的理由。 这个理由就是位于西方、那横贯大陆的山脉,绝境山。与其说这是山脉,倒不如说是墙壁,高耸入云的巨壁,许多地方近乎直上直下,只有少数缺口可勉强通过,那些缺口上终年闪烁着或橙红或幽蓝的光芒。 它将大陆分为两部分,东边是人类的国土,而西面就是非人的领域。而这些很多都无法称之为国家的遗弃者们,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抵御山对面的敌人——魔族。 不,不是抵御,他们是祭品,是为人类的反抗换来宝贵时间的必要牺牲。他们注定会在幽蓝的光焰蔓延之时成为魔鬼的饵食。 巨大的黑影落在绝境山的山峰上。他背后的隘口闪耀着冰冷的魔力,标志着这里是魔族进攻的桥头堡。黑影有一对盘曲的巨角,两对巨大的蝠翼,外加一条粗壮的长尾以平衡不适应直立身体。双手呈勾爪状,指爪明显是修剪过的。他的身躯是人类修建的隘口所无法容纳的,由于没有穿着足具,支撑着这庞大躯体的并不是人们口中的羊蹄,而是脚爪。整体看上去就像一个长角有翅膀、双足站立的大号蜥蜴。 恶魔,而且是高价位的大家伙,普通人仅仅看到就会心跳骤停的存在。仅仅是风雪还不足以让人放弃赖以生存的土地,这位魔神一样的存在才是决定性因素。 与之相比,他阴影下的身形小得可以忽略,隐约可以看出人类的许多特征,身高只有恶魔的四分之一左右,一米五有余但一米六危险,既然本人都说是一米六一就一米六一吧。 就是这小小的家伙挡在了夜幕的前面,凝望着远方逐渐平息的寒流。 “你挡住光了。”娇小的身影没有转身。一阵迎面而来的寒风便让她颤抖,很难想象她要如何阻拦身后的险恶。 听到那疑似战书的话语,恶魔俯下身躯,随着满是利齿的长颚张开,可以看到里面熔岩一般的景象,白色的雾气和火山特有的硫磺气味一起溢出,火花随着低沉、混沌的声音迸出,随之逆转的风向让这些危险进一步逼近峭壁边的女孩。 “你不要靠近了。”少女的声音愈发尖细,但柔弱的话语无法阻挡危险。 “臭死了啊!”捏着鼻子的女孩忍无可忍。 “嗷~”恶魔哀嚎着,向后退去,再度人立而起的巨大身影咬紧牙关,双爪举过角尖,最后扑倒在少女身后不到半米的距离,一动不动。 “唔姆,听话就好。” 巨大的恶魔就这样匍匐着……直到最远处的黑色被白昼稀释殆尽。 “夜已将尽,吾王。该回去了”依旧巨口紧闭的恶魔声音含糊不清,他生怕自己的味道再次触怒面前的存在。 人类那边,有关那位大人的称呼很多,白银的魔女,地狱之匙,亡者的门扉,诛天之恶等等不一而足。但在魔域那边,她没有名字,没有任何多余的称号,只需要一个字便能形容——王,或者翻译为魔王会更好理解。 魔王身后的恶魔,利威尔曼,是魔王的亲信,在五位总将领中排名第四,于是被人类称为第四魔将。由于常年镇守边隘、处理魔族对人类的多数事务,利威尔曼了解许多人类方面的琐碎事情。 人类对魔王的描述十分混乱:比如坐在缀饰人骨的恶魔,白骨王座上的骷髅,沐浴熔岩的魅魔,身着漆黑铠甲的巨人,冰封的亡灵,吞噬一切的深渊,喷吐毒雾的黑龙等等。其中误判是存在的,比如黑甲巨人就是利威尔曼自己,黑龙应该是黑龙大公。有些存疑的是鲜有提及的噬人深渊,不经常外出的公爵应该是从未在人界出现过的。 除了这些以外,其他都是从一些低阶魔族甚至野生魔物那里臆想出来的。将魔王类比为那些拙劣的存在,简直是愚蠢至极。如果哪一天魔王命令利威尔曼每有一条谣传就祭献一名人类的话,他觉得如果没有那几个怪物级别的家伙,自己可以打下人类版图的五分之一。 从人类的角度来看,现实中的魔王可能会让人类失望,比任何魔族都更像人类,少数的异常,比如竖瞳和小巧的魔角,凭借魔王的手段可以随意隐藏。记得有长期生活于人类王国经验的女仆长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过:“如果有一天魔王大人迷路到了人类那边,我们根本不需要担心,无论她再怎么证明自己是魔王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一想到女仆长,利威尔曼不禁沉思,如果那个人不是自愿作为女仆长而是成为魔王军的军师的话,会有多少黑狱①要员提议立即攻打人类王国。 在利威尔曼看来人类是愚蠢、胆小、短视同时固执己见的,他们不会接受自己不相信的事情,即使事实已经无法辩驳,他们的第一反应只会是自欺欺人。不过即使站在魔族的角度来看,如果没有亲眼见识到大人的力量,即使顶着魔王的名号也没有哪个鬼(部分魔族自称为鬼)会在意一个柔弱的类人同族。 “阿嚏~”连喷嚏声都这么小,还没传出多远便被呼啸而过的寒风吞没。可就是这细如蚊吶的声音打断了利威尔曼的思绪,让一向以冷静、睿智的第四魔将彻底不淡定了。 以恶魔族一贯的粗神经和强大的身体能力,感冒这种状况是从来没有的,一般也不会在意。但利威尔曼就怕近似人类的魔王会有这方面的问题,所以在赶来之后就主动当个火盆给魔王取暖。 而结果……被嫌弃了…… 现在的结果真是糟透了,不仅被魔王大人讨厌了,而且还让魔王大人感冒了。 这要是传出去了……哪个鬼会信呢…… 自己回去了有什么脸见鬼啊…… 要不现在开一个速热阵式…… 不行,万一把魔王大人烤熟了自己就可以从这里跳下去了。是不是刚才就不应该闭嘴的…… ……………… 利威尔曼在这种情况下会不由自主地抓手边的东西,而这刺耳的刮擦声吸引了少女的注意。 “吸吸~吾没事,不要担心。”被尊为魔王的少女劝解到,并向后伸手按住了利威尔曼的爪子,防止他因为一些无意识的小动作而抓伤鼻子。 “有时候就觉得比起人类,你们还差一点。”少女魔王的手指轻抚利威尔曼的鼻子,那是蜥人恶魔身上少有的柔软部分,据说手感很好。 “唔……” “如果是人类就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费神。” “恕下属无法理解人类的看法,明明是短生种族,却不知道留心身边的一些东西,反而盯着那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的未来。受到寿命的限制,许多人至死都看不清重要的东西。” “他们本质是利己的,却要表现的慷慨,但又又只对有限的人表现而已。属下……” “好了,利威尔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还不是时候,至少现在不是,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决。”魔王转过身来,神情是前所未见得沉重,“我明白你所说的,那确实是事实,我相信这么多年你了解了人类许多,但是,那就是全部吗?” “这……”利威尔曼一时语塞。答案很明显,不是。人类这个种族从出现到现在一直都是迷雾重重的,没有任何种族可以探知人类的全貌,包括人类自己。 根据现有的历史考证和神谕,人族是毫无疑问的第一个行走在大地上的智慧种族,并且有别于其他种族的是,人族的创造者不明。现有的神祗都不是人类的创造者。至于沉睡的神明,就更不可能了。只要创造的种族没有灭绝,神灵就不会陨落,这也是神明创造生物的最根本原因。自有记录以来,人族的文明在许多方面都走在最前端,创造出这样种族的神明不可能不强大。 至于最大的疑问,就是人族为什么能走到如今的地步。论智能,人族比不上林精、海精这样的长寿种族;论体格,一些年幼的兽人种或魔族都可以压制人类士兵;论魔力,没有天生的魔纹或精灵力的人类,魔力之路异常艰难,至于寿命,那可以说是人类的最大短板。但就是这么一个中庸的种族居然能占据半个大陆,三分之一的总人口。 这种状况的成因——勇者,就是魔王大人所说的关键问题。 勇者,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强大人种。每当人族出现危机之时才会出现的迷之生物,每一次出现都会给人类的国度带来巨大变革从而越过灾难,迎来新的曙光。而且勇者的寿命更是超出常理,至今仍没有勇者自然死亡的案例。 利威尔曼的瞳孔细利如刀,直指东南方,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他的仇人就在那里,身上残破的鳞甲依然隐隐作痛。 “好了好了,干瞪眼是瞪不死他们的。而且你想的还只是一小部分而已。”魔王抬起头,遥望着最后的星空,“即使战乱也无法摧毁的人心,纵使衰落也无力阻止的希望,哪怕死亡也不能埋葬的欲望,还有那摇摆不定的正义,他们拥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总有什么会在人类即将消亡的时候站出来。” “这种事本身这也没什么,反而应该说,对唯一贯穿整个神战历史,并从中留存的种族,做不到这些才不可思议。” “真正奇怪的是,人族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换来了救赎,不论事前还是事后。”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隐藏在人族的背后。据我所知只有神灵可以做到这些,因为等价交换本身就是那些家伙定下的规矩。” “可是……”利威尔曼对魔王大人随口说出的事实感到震惊并折服,同时犹豫着。 “没关系,想问就问吧。” “恕属下愚钝,记载中最后一次神战之后,诸神已经无力直接干涉这个世界了,难道是……有遗漏的神灵存在吗?”利威尔曼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这个可能一旦成立,将颠覆整个辉耀历的历史。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所以说,要把眼光放的长远一些,找到那个在幕后操纵棋局的庞然大物,只要消灭了那个家伙,人族,甚至是整个人类将不值一提,整片罗恩大陆都会是我们的祭礼。” “但在那之前,请永远警惕人类,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还有罗恩的未来。” 魔王转身走向她的国度,哼着人类的歌谣,一蹦一跳的,活像个不谙世事的疯丫头。虽然本人从不承认,但就是个疯丫头。 “王今天心情很好啊。”利威尔曼收去恶魔的身形,化为一个青衣的男子跟在少女魔王的身后。 “是啊。”少女回头看了看即将升起的太阳,“因为看到了等了好久的东西。他就要来了,而我早就准备好了。” 在初升的光芒下,一颗赤色的星辰愈发地明亮。 补充: ①黑狱,魔王直属,成员都是魔域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可以大致理解为魔域的内阁,人类目前已知成员为黑龙大公、深渊公爵、血月祭祀、典狱官和五位魔将。(排名不记先后,如果不这样说就只能倒数第二的利威尔曼注)女仆长是五十年前加入的,但已经有后来者居上的趋势。由于女仆长加入后魔域并没有太大变化,使得人类方只是隐约猜到有新人进入黑狱,却无法断言,详细情报更是无从谈起。 3.纯白的勇者 如果能做到想做的事,为什么不去做呢?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问题。无论主观还是客观上,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是绿灯,但最后却是一个无法通行的结论。如果不相容的双方都是现实存在的,那么就只能是存在有第三方对结果进行了干扰,让简单的问题不再单纯。 或许有人会说世界本来就是复杂的。总有一些付出没有回报,总有一些人天生比其他人拥有更多的东西和天赋,总有一些不公平需要人来承受……诸如此类。 在此基础上,就会有人为自己的不幸而痛苦。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为什么付出的总是我?为什么不幸的总是我?为什么别人是那样而只有我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这很现实,因此也很正常。遇到不顺心的事,人就应该抱怨,这是一个人能辨明是非的一个表现,是一件好事但也仅此而已。抱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更准确的说,是不会让本来就差的情况往好的发向发展。 “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 不断传来的、非日常的声音让一直低头行走的少年向上望去。左侧是川流不息的商业区公路,时值正午,炙热的日光让人纷纷侧目,不过少年还带了太阳镜,没什么问题。 在右侧,则是直指高云的楼宇。在寸土寸金的商圈里,这样的做法不仅是最经济的,同时更高的大厦更能掠夺人们的目光——虽然现在的人们已经习惯俯视,但总有人会被高大的东西吸引,如同飞蛾追寻更亮的火光。不过,这显然不能解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聚集在太阳地下面,顶着烈阳遥望高楼的尽头,人群越来越广阔,甚至隐隐有向左侧侵略的意图。 少年只是顺着他们瞟了一眼,便继续低头前行,他要赶在那些人把整条路都堵上之前通过那里。 不是少年冷漠,而是只需要这一眼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和即将发生什么。 在楼顶天台上,有一个人正一手抓紧栏杆,在楼台边缘金鸡独立,右脚绊着支架,将半个身子悬于空中,如同低劣的杂技表演。只是这个小丑身着奇装异服,一套整齐的制服,左侧还别着一个Logo,样式和楼下的一个牌子不谋而合。 而在人们视线所不能抵达的另一边,同样打扮的两个人在与那个人交谈着什么,不过由于前者声音太小,被后者的大叫掩盖了。 小丑在哭诉着什么,而对面的搭档却在自说自话,一场毫无准备的闹剧。 毫无新意的桥段,让下面围观群众为他空出的舞台都失去了应有的价值。 至于之后的剧情,另一边的两个人想要趁那一个人松懈的时候,尝试把后者拉回来,结果力有不逮,“亲手”将他送了下去。身为一般人的少年对此无能为力。 那飞落的近七秒的时间里,人群没有丝毫异动,直到一丝丝血色无力的落在最前排某个人的鞋跟上,她才立刻流露出些许的惊恐,并让其随着尖叫声四散开来。 这件事其实早就结束了,甚至早于这个人逃离立足之地的瞬间,一切都尘埃落定。 但少年却一直伫立在那里,直到一声不大不小、恰到好处的叫声将他唤醒。这时少年才想起,自己是在赴约,可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在大路上游荡了。 他继续低头前行,在低浅的血泊中跋涉,从依旧完好的人形旁边经过,黑色的长风衣好像吸收了所有的光线,没有任何人的眼睛或镜头能留住他的身形。红色的足印在身后的阴影中迅速蒸发,最后完全消失。而少年带着衣袍上最后的些微残渣一起,被阴暗的街巷吞噬。 这是一条近路,或者说直达路径。本来他要在下一个路口之后,经历两次右转,在那里找到她会出现的地方。只是在那里浪费了太多时间,从那时起,每一步都如此漫长而沉重。 他不喜欢等待,所以也不会让别人等待。 污浊的水嘀嗒着坠落,在幽静的小巷中回荡。少年的足音愈发的细碎,间或杂糅着长柄伞与地面“呲啦呲啦”的刮擦声,本来被小心提起的伞尖在与石板的碰撞中产生了许多细微的划痕。 少年的着装比起之前那个人不遑多让。几乎遮挡半个脸部,近似面具的太阳镜是唯一还算正常的地方。有着长兜帽、紧闭的黑色长风衣是被夏天所厌恶的,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衬托少年的肤色,使其显得苍白。深蓝,如同阴雨天一样颜色的长伞也是与北方的夏天无缘的,双手置于口袋中,挂在手臂上的长伞与细长的少年的影子一起,在烈日中摇晃着。 赶紧,赶紧一些。他如此催促。 快些,再快些。少年如此心急。 可稍有混乱的呼吸与步伐,是无法掩盖自己的心跳的。 “你是在逃避。” 是的,我是在逃避。可我在逃避什么呢? 面对没有选择的选择,我能逃避什么?在没有支线的路途上,我能选择什么呢?除了前行,难道还能回头么?即使回到过去,只是普通人的自己能改变什么吗? 答案很明显,做不到。只是一般活着的人就做不到。而能做的,那些人已经做到最好了,自己并不是必须的。 是的,现在已经不需要自己再做些什么了。唯一需要的就是遗忘,不,这也不需要自己来做,时间会带走一切,自己只需要如平常一样的走下去就好。 “逃避可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可事实已经如此。一度逝去的时光纵使一瞬也绝不回还。 “你其实可以做到更多的吧?” 但现实不允许这样。人们只能接受他们能接受的世界。 “你缺少的仅仅是一个机会?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吗?” 或许吧。不过,这种无用的漂亮话任谁都能说的出来吧。 “如果我可以的话,你真的能做到吗?” 沉默…… “你是否会去选择,去拯救生者,而不是仅仅入殓死者?” 是沉默…… “这样不会后悔吗?” 还是沉默…… “果然,这就是你的选择。不做选择,只是让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直到终末,在落下的红色帷幕后发出人不由己的感慨,这就是你的角色。” “不。”少年面前的人继续着自己独角的话剧,“你并不是剧本上的角色,你只是一个旁观者,只是碰巧站在了一个靠近舞台的位置上,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本不属于你的想法吧。哈哈,真是可笑。” “呐。”少年抬起头,第一次正视着眼前的人。他褪去兜帽,卷曲的银发随之显现。摘下的镜片后,眼缝露出异样的瞳色。 这两个人之间好像隔着不可视的镜面,银发黑袍的少年仰望着黑发白裙的少女,一个直立于黝黑的深渊,一个背离着纯色的天云。两个人是如此的相似,却又截然相反。 “我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换来你的承诺。”少年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嘶哑,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过什么,亦或是在渴求着什么的声音。 “选择不需要什么代价,真正重要的是选择后的事。”少女声如银铃,漂浮着的长发与裙摆随风浮动,“相对的,我也没办法给你任何承诺,我能给予的只是一次重来的机会,仅此而已。” “如果代价对你而言是必须的话,就请在再会时告诉我,‘我是谁’吧。” 或许,你就是今天来赴约的人吧。 就这样,光芒终于散落在这幽深的巷尾。少年的视野因为突然出现的阳光出现了刹那的空白,当他再次看清周围时,已经不再是那条死胡同。同样的高楼,同样的人群,俯视结局的演员和仰望天空的少年。只是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少年缓缓伸手,紧护这轻如鸿毛的生命。对他而言,事情本就如此简单。这就是他的选择,不需要任何的代价。身前的人虽然昏迷,却露出了一丝微笑,让少年也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怪物。” 一样的声音拉开了别样的剧目。 少年又一次清醒,他想起了自己一直惧怕的东西,而现在,那些鲜活的梦魇正在以恐惧的目光看向这里。 他下意识地往退了一步便没有了退路。人群也一退再退,他们不再惧怕汹涌的车流,无视了隔离栏,直抵街道的另一面,封堵了道路,将更多如入五里雾中的人并入他们的恐惧中。 即使现在的他什么都不做,事态还是在不断地恶化。少年拼命地辩解着、祈求着,只是徒劳,对面的人们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语,四下搜罗着可以防身的物什。有人往衣物中塞入厚实的钞票,寄希望于这些纸张可以保护自己;有人手执刀具,不可避免地伤害着别人;有人挥舞着手杖,驱赶着身边的人。 他们先是退却,继而对峙,最后开始了试探。最先靠近的是拳脚,少年仅仅护住身后的角落;之后是棍棒,少年用手臂承担着。最后是刀刃,少年为了自保,用手中的伞柄挡开,金属碰撞的轻微响声带回了澎湃的回声。人潮愈发地汹涌,利刃、棍棒、拳脚,从各个方向袭来,少年已无力招架,只能蜷曲身体,尽力保护着。 这些还不够。少年的不抵抗无法阻止暴走的剧情。落日余晖之下,人群躁动着,嘶吼着,直到一场夜雨从天而降,洗去了着周遭的色彩,只有惨白的街灯照常亮起。 孤身一人跪坐在墙边的少年,身前的人已不见身影,只在地上和身上留下了最后的残红。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坠落的那个人,无论是这次还是上一次,那个人也就这样被吞噬,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少年已经无力站起,破碎的风衣,红白夹杂的里衬,一手扶着伞柄末端,伞尖钉入地砖,崩折的伞骨已无法遮掩锋利的剑身。这是少年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现在却被弃用。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浓厚的黑夜即将隐没白天的过往时,在空无一人的世界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兀自出现在少年的面前。 “我想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由于之前说了很多话,少年的嗓音得到了恢复,沉稳、平缓,给人一种久经时间的沧桑感。 “我只是人,是这场悲剧的根源。” “不对。你试着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看,或许答案会截然不同。” “或许吧。抱歉,没有给出你想要的答案。”这是少年说给这个世界最后的话语。 这一次,她沉默了许久…… 等到黎明再度照亮这片土地,两人的身影与昨日一同消失。 “我不会就这么结束。” ~~~~~~~这是分割线~~~~~~~ 辉耀历5835年末,一个银发的少年于魔王城深处醒来,失忆的他被认定为新一代的勇者。而迎接这位纯白色勇者的,就是新一任的魔王。 1.埃里克与艾尔莎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将是醒来后的一年里,埃里克问的最多的问题。 埃里克现在居住的村庄位于拉姆克拉穆,那是人界的边境国家之一,据埃里克的了解,边境这里存在一个名为边境联合的国家组织,主要是方便边境弱小的国家之间和对外的事物处理。可以理解为抱团取暖的一种行为。边境线上所有的国家都包含于此,被排除在外的家伙是无法在边境上挣扎的。 对外事项主要是与后方势力的关系维持,主要的对象包括人类的雷恩斯帝国、萨洛姆王国,位于北方的亚人联合阿尔特斯塔克,南方一些邻近的游牧兽人部落,以及圣白教会和一些重要的独立都市①。在这个真正意义上鸟不生蛋的地方,如果与上述任一势力交恶,那其他权利者在权衡利弊时会直接以这些小国家的牺牲为前提,进行对外交涉。 虽然看上去很麻烦,但一般情况下,实际的工作只有定期接收救援物资和人力,同时汇报有关魔族的动向。 至于对内的作用——由于只是一个松散的联合,各个成员不仅各有心思,还朝不保夕,指不定那天开会就可能少上几个——仅限于受灾后最低限度的物资调配和作为第三方维持当地秩序。 如果你要问维持秩序的手段,你可以去村子里转转,或者直接去酒家里找,你会看见两个身穿单层皮甲的佣兵,在那里痛饮来之不易的酒,喝多了还会搂搂抱抱的,那就是所谓的维持秩序。顺带一提,能调配的物资也是那两个人随身携带的一点干粮和种子。 悲惨,即使是失忆的埃里克在这里仅仅呆了一个月也能肯定的悲惨现实。 “埃里克,你又在这里偷懒吗?”一声清脆的声音,伴随着脚腕处这几日已经熟悉的力道,将银发的少年从悲惨现实的想象中拉了回来。 “嗯~湿润泥土的清香,有春天的气息,我好像已经感觉到了泥土中绿色生命的躁动……” “这块地现在休耕,你感觉到的应该是虫子。”金发的少女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物以类聚,同类之间的感觉都那么灵敏。大懒虫,虫起还没有到,当心被吃掉哦。②” “那可真是糟糕,如此美丽的姑娘,那些虫子是不懂得如何珍惜的。啊~请不要担心,艾尔莎,我的公主,你勇敢的骑士埃里克会保护你的。”埃里克迅速而直接地从匍匐姿态转变为单膝跪地。当然,如果没有脸上和手上的黑泥以及泥下面的埃里克的话,这一切就完美了。 “呵~呵~” 额……这种简洁高效同时又不显粗鲁的反驳措辞是不是有点不符合时代啊! 不过沾着泥让脸皮更后几分的埃里克不会因为这点小问题为难,他完全可以当做没有理解对方辩手的辩论,继续自己的陈述。这种损下线的方法几乎百试百灵,前提是对方还有心情和一个油盐不进的厚脸皮讲话。(如果有,请一定珍惜。) 现在又要加上一个限制,你面对的不是艾尔莎。 正当埃里克准备握住艾尔莎的右手时,对方却强制跳过了埃里克的回合。女孩抢先一步卡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埃里克经历了一系列包括多种圆周运动以及一个上拋,在到达定点那一瞬间的不真实感后,埃里克真实地体会到了牛顿的愤怒。 —— “话说,牛顿是谁?”伍德看着旁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黑发少年,有些担心。相比矮人的粗大条,人类的神经不是一般的纤细,一杯出事的情况,每个月总要有那么几天。 “唉~~我有说过吗?”少年挠着头想了好一会,最后终于,决定放弃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是谁不重要,反正没有棺材板需要压着。” 伍德的头上快要开始冒黑线了…… —— 简而言之,没办法简而言之,一个三讲四德五好青年被矮了自己两头的少女像绳球(一种玩具,类似于溜溜球)一样甩来甩去的,有什么好讲的。 “手脏,不想碰。”这是艾尔莎的总结陈词。 就这样,埃里克恢复了躺在草垛上的原始状态,就是海拔高度下降了不少。估计以后都会有心理阴影吧。 “好了好了,没时间陪你玩了。村长找我们有事,要赶紧过去。”艾尔莎说完便转身启程,顺带没有忘记已经腿软的埃里克。 “求求你,放过我吧……”埃里克哀求着。 “不能放着你不管,这可是你说的哦~” 艾尔莎拽着埃里克的衣领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身后是两条长长的足迹。路人纷纷侧目,欣赏着埃里克的正确搬运方法第28讲。怪力的少女微笑着和每个人打招呼,恬静的如同身后的朝阳,如果没有肩上的埃里克的话。 “村长大人,早上好~”艾尔莎元气十足地推门而入同时热情问好。自那以后村长家就再也不需要关门了。 村长的眼角一跳一跳的,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一般说到村长,比较大众的形象就是一个或枯瘦或圆润的小老头,最起码也要是个中年男人才说的过去。可这里是边境王国的开拓村,边境上的边境,老年就意味着随时都会逝去,而一个随时都可能群龙无首的村子是会很快被废弃的。 像这样的村落和城镇,管理者一般都是五大三粗的壮年男性,手里经常举着一把铁锤。这可不是开玩笑。作为边境村落的一村之长,除了治理村子的义务,还有保护村民的职责。 盾牌作为对抗刀剑等劈砍类武器以及弓矢长枪等穿刺类武器的灵活防具,在面对锤、棍等依靠动能产生打击伤害的武器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同时手执大锤的村长除了能暂时对抗配有盾牌的魔族士兵,一般还兼有铁匠的身份(当然,用的不是同一柄锤子)。 在边境上,最大的必需品不是粮食而是武器,没有粮食可以去打猎,实在没吃的了还可以撑上几天,但如果没有了武器,那面对魔兽甚至魔族的时候,你就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羸弱,也就是说,随时都会死。控制着基础需求就能最大程度地统一治下的民众,而这些人能否团结一致,事关生死。 不过,这个村长和之前的描述又有很大不同。纤细的腰肢与手臂,一身紧致黑白的裙服,双手负于背后,亭亭而立,不时会用左手扶一下眼镜。说话的声音比较中性,显得十分沉稳。他们的村长就是这个看起来很一般的美丽女子。 这个一般是以其他地方的标准来说的。在其他地方一般,并不意味着在这个地方一般。这种开拓村本质上是无处可去的人们自发形成的聚集地,为了更好的生存,简陋的管理制度逐渐形成,但有能者居之这条原则是不会改变的。 如果稍微注意一下村长除了丽人之外的细节,你就会发现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黑长直的头发在脑后束成的马尾,露出一双向后的尖耳,这是归属于亚人的、精灵一族的最大特征。 精灵其实是一种不严谨的称呼,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使用“精灵”这个词汇是用来称呼一些的元素生物的。之后,随着其他智慧种族的出现,大自然一点一滴地被文明吞并。不具备高智能的元素精灵,其生存空间不停减小,到最后竟是无法生存。大部分元素生物退守在熔岩、冰原、深海、密林这些极端环境中,一小部分选择与其他智慧生物共生。这个被共生的种族是妖精族,现在接替元素生物被称为精灵。 共生的元素不同,原先的妖精,现在的精灵,被分化为多个亚类种族,比如森精、林精、海妖精等等。与人类接触最多最早的是森精和林精,但两者的外表在人类看来几乎没有区别,如果喊错了称呼,这些较真的种族会很不高兴,甚至会直接在你膝盖上射一箭以示不满。人类便干脆将森精和林精——之后还顺带上了其他的种族甚至原初的妖精族——统称为精灵。这种很懒省事的做法在人类的对外交流史上意义重大,现在暂且按下不表。 话归原处。 环视屋内,四周的窗户很多,但大多很小。中间有一个梯子可以直达屋顶。靠近门口的墙壁上挂满了不同大小、材质、类型的弓与箭矢,以及一些绳网、木刺类的简易陷阱。 精灵猎人,准确说是林精猎人,作为一个狩猎为主的村庄的村长,经验丰富的猎人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三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埃里克为终于看到符合常理(埃里克初版)的事物感到安心。 “村长大人,有什么任务吗?”艾尔莎对自己的粗神经没有丝毫自觉。 “要叫师傅,格蕾莎师傅。不要把我叫得像一个小老头一样。”格蕾莎和许多精灵一样,对自己的年龄很是避讳。当然,人类的女性也不愿意提及年龄,不过两者的原因截然不同。人类是不愿意显老,但精灵由于与元素生物共生,自成年以后容貌便不会改变,只有临终前几年会因为元素精灵的离去快速衰老。作为寿逾千年,除了不常见的、无法统计寿命的古龙以外,已知目前最长寿的种族,精灵仅幼生期就有50年,不同族类间这个标准会有一定的波动,然而至少一半的人类无法活到这个年龄。所以每当精灵提到自己年龄的时候,难免会收到人类怪异的目光。 格蕾莎极度厌恶这种感觉。 “答应给你做的弓做好了。你那一身的怪力真是麻烦。”格蕾莎看着空荡荡的门槛,略有忧伤地说着,“不过,不能好好利用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艾尔莎上前接过长弓。这柄弓十分简单,除了木质弓身和筋弦外,只有持握处包裹了兽皮。艾尔莎稍拉开弓时稍微费了点力,木弓却没有被折断。艾尔莎练习弓箭的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要毁灭两位数的木弓,很多都是一下折断。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埃里克突然有种想体验一下。 “不要随便触碰别人的性命。”格蕾莎在埃里克有明显动作之前便出声打消了他的念头。 之前就说过,在边境地区,武器就是生命,夺走一个人的武器是比杀戮更加恶劣的行为。这点埃里克也知道,但就是想不通碰一下又有什么影响吗? “没关系的,村长,我不介意的。”艾尔莎也不明白其中的问题,或许是根本没意识到。 “是师傅。”格蕾莎以手抚额。 “是的,村长师傅。” “……”格蕾莎一时语塞,“算了,不管了。” “喂,小子。”格蕾莎对埃里克的语气显得很不友好,一样原因不明,“你的剑是修不好了,只能在侧面加了点东西,凑合着用吧。” 埃里克接过那奇怪的东西,不知道该说什么。 据村民们说,他们是在邪月结束后在村子中央发现的埃里克,当时他瘫坐在雪地中,背靠墙壁,随身奇怪的黑斗篷上遍布破损和血迹,身边还有一块奇怪的晶石状物体。晶石的左侧露出一侧护手和剑身,透过强光术的照射,可以看到封存在晶石内部的长剑。由于几乎整个剑柄都被晶石覆盖,导致武器无法持握,几近报废。 没有闲置的铁制武器给埃里克终究是个问题。弓箭虽然格蕾莎可以制作,但不成熟的猎人最终还是难免近距离搏斗。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一个匕首都比弓箭要强上许多。 思前想后,格蕾莎决定改造埃里克原有的武器。因为受到技术限制,边境王国不具备加工硬度超过一般钢铁的晶石的能力,格蕾莎只能委托其他地方的铁匠,在未覆盖的护手侧面额外加一个横向剑柄。出于未知的原因,被晶体覆盖的长剑虽然延伸至和倒地的少年一样长度,但整体重量甚至比里面的长剑类似的钢质剑还要轻上许多,这让侧面持握成为了可能。 这也是格蕾莎对少年能做的全部了。没有重量加持,失去了大部分剑刃——唯一残留的还是里侧面向持剑人的部分——这柄怪异的武器只能作为格挡用防具。虽然晶石化外层边缘较薄,但格蕾莎曾经用手指按划边缘,却没有任何锋利的触感,却没有开刃,也无法磨制,连人类的皮肤都无法攻破,更何况外面的野兽和更外面的魔族呢? 正当格蕾莎发愁的时候,怪力少女艾尔莎出现在她的窗前。然后随手就敲碎了整片玻璃。 自那之后,格蕾莎便有了一个想法。她开始教艾尔莎弓术,同时在十分无聊的时候稍微指导一下埃里克猎人的必备智识,和森林中的行进技术。 本来后者只是随手而为,本意是给作为以后猎人的艾尔莎找一个勉强可靠的伙伴。越是在密林中行走,猎人们越会意识到,真正危险的敌人从来不是看似凶猛的野兽,而是孤独。 人形生物的白板板面没有什么亮点,没有尖牙利爪、双足直立行走不利于高速奔跑奔跑、缺乏厚实的皮毛来保护自己。但对人类身体能力的公认评价是中庸,因为人形身体没有优点的同时也没有明显的短板。一般的猎人都知道森林中,树木不同的高度上生存着不同的物种,也就是说,动物的活动范围受到高度的限制,但穿梭树木之间的猎人却可以突破这高度的禁锢,外加上可以学习的游泳技能,只要有一定的装备便没有什么地形能阻拦森林中的猎人。优先保证自身安全,以逸待劳,这是猎人的狩猎法则。 但另一种情况,一个人在危机四伏的幽暗丛林中进行一个月的狩猎,如果没有帮忙的同伴是无法休息的,一旦闭上眼睛,人就离死不远了。如果没有人和自己说说话,那多半会神志不清,甚至疯掉,失去理智的猎人将会沦为猎物。 同时考虑的目前的埃里克只能进行近战援助,也算是一个移动肉盾吧。 可事实往往出人意料。格蕾莎无奈地发现艾尔莎除了弯弓射箭的悟性好以外,根本不适合当一个猎人,直来直去的性子比一些野兽还单纯,反倒是有些不正经、但脑子意外地好使的埃里克学得挺好。两个人分开来看一无是处,但凑在一起却又相互弥补。不过,能生存下去不就是最好的事情吗? 看来这两个人以后会很难分开了。格蕾莎内心不禁感慨。 “好了,既然东西拿到了就赶紧去干活吧。”格蕾莎扶了扶眼镜,“不要忘了,按照规矩,新人第一次狩猎是要上缴全部猎物的,期待你们的收货。” “小意思。”埃里克拍着胸脯,很豪气地说到,“今天晚餐就看我大显身手了。” 埃里克说完便急不可耐地出发了。 “是一个月后的晚饭。不在外面呆一个月就不要回来。我们这里可不养闲人,连咸鱼都没有。赶紧把欠的一个月好好地补回来吧。” 之后便是重物倒地以及埃里克的哀嚎~ 注释: ①独立都市,可以理解为城邦,土地面积较一般城市更加广阔,有附属的村庄。独立都市大多位于山脉、湖泊、河流、密林等交通要道或风景区,以商业旅游城市为主,少数为技术与知识的自由之地。独立都市多数是一些大家族自主开拓的自有领地,少数是从其他势力独立出来的地区。独立都市必须奉行绝对中立政策以换取周边国家的保护,当然是明面上的。 ②虫起,类似于惊蛰,是昆虫等生物从冬眠状态中恢复的日子。由于局部地区的热量分布不均,虫起的时间每个地方各不相同。但虫起只是一般虫类的苏醒时间,魔兽化的昆虫会更早醒来甚至不会休眠,这一类魔化生物多数毫无智力可言,只靠本能行动,有极强的攻击性和同类相食冲动,所以才有艾尔莎后面的嘲讽。 2.狩猎开始 时间飞逝,在新手二人组完成出发准备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 即使是和平的年代里,出去玩几天都要大包小包的一大堆,身份证明、日用品、甚至有人是背着床走的。掂着诸多的东西在接下来的几天累个半死,在回家进门的最后一刻发誓下次再也不带那么多没有用的东西出去了。然后,下一次出去玩还是在纠结要不要带一个锅,结果就是顺手拿了一堆调料,就此搬空了厨房和冰箱。 而中期狩猎——其实一个月只能算短期,一般中期狩猎是按季度算时间的——需要准备的东西与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仅粗略准备一下就有很多东西:避雨用的帐篷,饮食生火用具,绳索及钉子,武器及其保养用品,森林中难以补充的食用盐——在野外的盐类多为剧毒,一些驱虫的草药、石灰,备用的衣服和芳香剂用来掩盖气息,少量的毒性物质以备不时之需…… 等埃里克按照老师的教学内容准备好东西并吃完午饭后,两个人就拖着这些东西去找格蕾莎时,他十分庆幸早上的时候艾尔莎被门排断了,要不然现在他们还真的没力气敲门了。 格蕾莎只是随便看了一下,便将两人引到院子中。 终于喘上气的埃里克这才看见角落中的平板货运马车。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填满那辆车,否则不要出去。”格蕾莎也没有说还缺什么,只是如此命令到。她希望两个人能尽快的成长起来,否则是活不到下一个魔之月的。 在格蕾莎看来,森林就像一张巨口,进去了总要留下一些什么,如果带的东西不够,就只能留下性命。 只接受了一个月的理论教学便让他们去进行猎人的成人礼,格蕾莎必须承认这是在赌博,也只能赌博。 拉姆克拉穆以及周边的国家,在人魔对立之前本是流放地,由于圣白教会禁止人类的同族相残,人类国家少有死刑,一些罪大恶极的人被扔到这里来投喂凶悍的魔兽,美其名曰“试炼”或“赎罪”。这种做法一直持续到现在,只是魔族替代了魔兽而已。 生存在这里的人有许多其独有的美德。因为朝不保夕,所以想做的事会立刻去做。因为资源匮乏,这里的人很清楚什么是生存必须的,什么是可以舍弃的。因为人烟稀少,比起抢夺财物,人们会更加珍惜面前的这个人。 事物都具有两面性,有好处就有坏处,有收获必要付出。而这里最大的问题就是冷漠,被魔之月还有冷的就是这里的人心。“拉姆克拉穆”在古语中就是“心如冰石”的意思。 想做的事会立刻去做,所以不一起走的人会被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是生存必须的,而其他人是可有可无。所谓的珍惜只是相对而言,而值得这一丢珍惜的是面前的活人,而不是死人或将死之人。 格蕾莎对此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赞同。这里的人因为冷漠所以绝不虚伪。格蕾莎至今还记得自己老师的教导,“人面临的威胁可分为两类,人和或其他,此消彼长。” 就是在这极端的环境中,人们发展出了不同于世俗的规则,无论外来者认同也好反对也罢,它就是如此真是地存在着。 假设有那么一天,人魔的千年战争结束,人类守住了绝对天险的绝境山,这片土地的历史会立刻倒退千年,拉姆克拉穆以及边境上的所有国家、文明都会消失。格蕾莎对此毫不怀疑。 “村长,你还好吧。”在一旁协助整理的整理艾尔莎见格蕾莎一直望向远处,便出声问道。 格蕾莎回过头看着艾尔莎,这个孩子脑袋不好使但直觉强的可怕,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是一个好的弓手。射击的时候不需要想那么多,因为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你需要的只是相信直觉,然后射击,在出箭后迅速抽出下一支,完成弯弓搭箭的准备动作,仅此而已。 格蕾莎忽然感受到了危险,出于猎人对危险的感知,她判断如果有一天,在艾尔莎长成之后,自己站在她的对立面……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看的太远是会立刻摔跤的。 “没什么,本来这一次要我这个师傅来带你们的,不过前几天突然收到上面的通知,只能让蒂娜来代替一下了,虽然也是个新来的,但意外地靠谱。”格蕾莎特意在“师傅”一词上加了重音。明显到艾尔莎都能察觉到什么,就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准备的差不多了,正好我的时间也到了,有缘再见了,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格蕾莎简单地背上箭囊,伸手抓过门上的长弓,就此离开,绝无留恋。 她离开后会有人暂代村长一职,直到确认格蕾莎再也不会回来为止。 “呐~埃里克。”格蕾莎走后好一会,艾尔莎晃了晃在村长家偷懒的埃里克。自从师傅离开后,埃里克就躺在那一整块莫斯(一种大型野兽)兽皮上一动不动,即使懒成这样,还不忘指挥艾尔莎继续准备工作。“你说我们还能不能再见到师傅啊。”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埃里克心不在焉。 “……哦。”艾尔莎继续按照指示整理着东西。这个房间只有物品摩擦的沙沙声,以及落日的余照。 由于埃里克单方面的问题,直接导致两个人的出发时间延迟到了接近晚饭时间。在食用晚饭的过程中,因为艾尔莎的进食时间过长,等找到蒂娜的时候,道路上的人没了。夜晚外出是十分危险的,如果没有必要,谁都会避免在黑暗中离开屋子。 蒂娜原本想推迟到明天在出发,不过埃里克坚持现在就走。 “因为这样可以早回来一天。”埃里克固执地解释完之后,便背着自己的行囊,直接走上了离去的方向。听了埃里克的话,艾尔莎也紧跟着埃里克的步伐。只剩下马尔科无奈地摇着头,叹了口气,驾车跟在他们后面。毕竟不能不管这两个家伙,蒂娜心想。实际的原因是如果两个人都少了的话,剩下的一个月可不好过。格蕾莎说的不错确实是很麻烦的小东西。 狩猎,人类以及其他多数种族最早获取食物的方法之一。保证食物充足的同时,这些智慧种族从狩猎行为中学会了诸多技能,并在日后影响着种族文明的方方面面。 仅以人类的狩猎为例,人类作为身体能力出于劣势的种族,最擅长使用各种工具狩猎,小到弓矢陷阱,大到围栏城墙等防御建筑,草药毒药、冶铁制革、游泳攀爬,武器乃至原始的法术和信仰,都是从一次次狩猎中逐渐演化出来,甚至是现在耕种的作物,最早也是猎人野外维生的手段之一,将这些种子带回来的也是猎人。 不同的地方对狩猎的定义也不同。人类国度内部的猎人,由于人多地少,每个猎人的狩猎领地有限。有经验的猎人会在狩猎地区的中心或附近建造永久性居住区,除了休猎期,几乎每天都外出狩猎,一天之内最多两天就会回到猎人小屋内,处理自己的猎物。 在广袤的荒蛮之地,情况却正好相反,这里幅员辽阔,但人烟稀少,许多地方都是常人无法遥望的生命禁地。这里的动物与魔兽相对原始,不习惯人类的存在,但迫于人类的武力,许多野兽不得不远离人类经常出没的地区,尤其是一些对人价值颇高的种类,其中以魔兽和一些珍惜动物为主。前者对智慧种族有着天生的敌意,同时身负各种优良的材料,硬度、耐久性、魔法适性都远高于未魔化的近亲,而后者多是用来当做贵族的玩物和门面。 这样的自然条件决定了,荒野的猎人必须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来深入密林,去获取开化地区的同行所得不到的猎物。由于往返时间都比较长,猎人们会沿途开辟多个临时据点,每个据点相距一到三天的脚程,方便不断移动的猎人能得到必要的休息。 越是深入中心地带的据点规模越小,反而间隔会增大。越是接近中心,猎物便会越强大,在量变累积到某个程度的时候,狩猎关系便会反转,猎人会成为猎物,领地意识强的家伙到还好,它们一般不会进犯其他生物的领地。最麻烦的是那些游猎的家伙,他们可以随意进入其他生物的领地,因为在他们看来那只是自己的狩猎场。他们拥有智能,甚至会使用魔法①。为了不让那些危险的存在注意和追踪自己,营地的规模和密度都要降低到最低限度,虽然舍弃的概率很大,但成本很低。 埃里克他们连夜赶路,搬运货车的马匹即使在昏暗的月光树林中依然健步如飞。当然,一般的马是做不到的,但他们使用的马是魔兽级别的,这种鬼地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危险的魔兽。历代驯养的天性抑制了魔兽化后攻击主人的冲动,并且拥有一定的智慧,接下来的一个月,这匹马会一直在森林外部游荡,直到听见御者的呼唤。 多亏了这匹名为亨利的骏马,一行三人于黎明之前找到了预订的地点并安置了营地,将大多数物资留在这里作为狩猎的根据地。这个地方是人与自然的缓冲带,既没有危险的野兽,也不会有其他人经过,是野外少有的安全地带。简单的驱虫处理后,埃里克他们抓紧时间睡下,以应对接下来的凶险。 ~~~~~~ “报上汝名。” 黑发的少女端坐在高大的黑石王座之上,脚尖离地。她的背后是赤红的天幕,其下是暗色的深渊,人类的国王用金银珠宝装饰自己的位置,而魔王直接将一座高山据为己有。 一条黑色的巨龙划过血红的日阳,伟岸的身躯盘曲在少女足下。山脚下,匍匐着诸多奇异的生物,他们不敢抬头,即使身居高位,位列黑狱的黑龙大公也只能屈首于魔王座下。他们只是来这里聆听魔王的命令,这是时隔六十年、久违的魔王令,这道命令将会烙在他们的灵魂之上。没有谁可以违背,因为违背者将不复存在,在任何方面上。 魔王一手扶着尖耳,上面闪耀着蓝色的魔力。她在打电话,或者说魔话更准确一点吧。 “您忠诚的女仆有一个好消息需要直接呈报。”魔王将魔力注入座下的山峰,清晰的女声响彻整个王座。“已经确认勇者的出现,具体位置在拉姆克拉穆的边缘。” 魔王的面色有些阴沉,下面匍匐的众魔几乎要无法呼吸。 每一次召唤勇者,人类那一方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同时魔族也要付出相等或更多的鲜血才能挽回。这还不是最关键的问题,人类召唤勇者的时间无法预测,魔族搞不清楚人类对危机的判定标准。但现在不一样,根据女仆长带来的情报,这一次的灾难一定会迫使人类启用最后的王牌,也就是勇者召唤。 魔王无法阻止由召唤勇者的神术,但却可以在特定的时间进行某些干扰,比如让改变勇者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实际与理论总是有偏差的。勇者的出现地点比预计的要偏北。在绝境山上,越是靠近北方,靠近亚人联合阿尔特斯塔克,魔族控制的隘口数量越少,行动就会越发困难。 不过,还有相应的预案。小小的误差并不能让最求完美(有点强迫症)的魔王困扰太长时间。下面的家伙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但不是现在。 “计划不变。”魔王跳下王座,屹立于黑龙的头顶。黑龙振翅而起,悠长而雄浑、充斥着威严龙啸伴随着魔王的命令一起降临。“抓捕勇者的计划,开始执行!” 注释: ①魔法,故事讲到这里,细心的朋友可能就会发现,我在讲述魔力相关的东西时用了两种称呼,一个是术士,一个是魔法(对应魔法师,简称法师)。为了预防混淆,在这里进行一下区分。 魔法专指元素魔法,这一类使用方法起源于元素生物,精灵天生具有魔法天赋,法师一般通过咏唱或符文来释放魔法。 术士,是奥术的使用者,奥术是人类根据自身的特征开发的魔力技术体系。通过计算、绘制图案,再注入少许魔力来实现目的。 许多大术士同时也是某一方面的大学者,比如之前的艾鲁夫斯。法师多为战职者,以近战为最高追求(划掉)。 虽然使用方法不同,但两者的本质依旧是魔力,在共存的数千年时间里,魔法与奥术逐渐混合,比如术士会设计大型阵式,法师也会绘制魔法阵;术士借用对符文的分析开发了文字符号型阵式,俗称咒文,现已并入符文学,不再区分。 3.猎物 “嗷~”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嚎,一只黑色的类似狼的大型野兽倒在地上。一支羽箭几乎完全没入右眼,即使这样,这匹狼依旧跑了近一分钟才被死亡追上。 视力对狩猎者和猎物来说都是好东西,即使许多动物进化出了其他主要感官,但还是保留了眼睛这一结构,不愿舍弃。对猎人来说,这是一个共同的弱点,不论是一般动物的眼皮,甚至是劣龙或亚龙一类的眼膜,都无法阻挡箭矢的呼啸。从这里射入,基本上能直达脑部,即使侥幸没有立即死亡,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这种狩猎技巧能在有效的同时最大限度地保持皮毛和脏器的完好,曾一度作为中阶猎兵的唯一标准。 有效是一方面,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方面。时机、角度、力度、风向,每一项都要精确掌控。而以人类的能力来衡量,能做到这一点的蒂娜在很多方面能力都相当优秀,或者如同格蕾莎说的一样,靠谱。 “毫无疑问,狼种魔兽。”蒂娜等了约半分钟的时间才从树上一跃而下,从后面迅速接近。蒂娜先是用匕首在后颈上刺入,防止猎物假死,仅仅猎物尸体上收回羽箭,便重新离开了地面。 “本来狼这种野兽就挺顽强的,没想到魔兽化之后能这个样子。”埃里克明显察觉到在匕首刺入的同时,“尸体”四肢有轻微的颤动,假死的可能性相当高,甚至不排除有拼死反抗的准备。 “呐~埃里克。你说狼肉好吃吗?”艾尔莎在旁边问到。食欲旺盛的少女会随时保持饥饿,以此应对随时都可能出现的食物。 “狼肉不好说,但魔兽肉是一定不能吃的。”埃里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每见到一块会动的肉,艾尔莎便会问一次这个能不能吃。 现在是第二天的下午,蒂娜正带着两位新人在森林外围巡弋,一路上只进行一定的指导训练,射杀猎物后并不收取任何材料,而是观察一段时间后出现的猎食者。蒂娜会讲解这些猎食者的习性、如何猎杀或规避它们、哪些是群居的、哪些是有领地的。 由于魔之月的影响,每次大雪结束后,森林里各个物种的分布、领地都会有一次较大变动。雪化后第一次狩猎的人有义务去记录这些变化并将其带回去,记录的准确性将直接影响之后的狩猎计划。本来蒂娜就是来进行为期半个月的侦查狩猎,轻装简行,随身携带的最大的物件就是一个简易帐篷。结果却被格蕾莎硬塞了两个拖油瓶。 看来格蕾莎是有让他们学习侦查知识的目的,而从实际效果来看收效确实不错。尤其是这个名叫埃里克的少年,不仅学习速度快,而且具有优的视力和听觉,与受过训练的猎人不相上下。只是其他方面有些惨不忍睹,体力、行动力都不行,很多地方都需要艾尔莎把他扛过去。蒂娜在教他们如何利用绳索单摆在树木之间移动时,埃里克直接把自己拍在了树干上。 蒂娜想着回去之后还是让格蕾莎好好劝劝他吧,生存之路不止一条。 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蒂娜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那些被食物的味道吸引的生物上。最先赶到的是秃鹫等一些食腐鸟类,它们已经跟这三人很久了。这里只是林地边界,树木没有那么密集,这些体型稍大一点的鸟类如果肯冒险还是会进来的。这些警惕的大鸟每次只啄食了几口便匆忙离开。 随后出现的是一只狼狩,这是一种体型较大的魔兽,褐色的毛发与树干颜色相近。兽如其名,这是一种会狩猎狼的家伙。 猎人一般不会轻易去狩猎狼,尤其是魔兽化的狼。原本社会化程度就比较高的狼群,在魔兽化之后还出衍生出了复仇行为。这种复仇行为十分复杂,如果你当着一匹狼种魔兽的面杀死了它的同类,无论是不是魔兽,它所属的狼群会一直追杀你,直到你逃出它们的领地十公里以外,或者遇到十个以上的人类,或者被它们吃掉。这种行为会持续很长时间,以至于有“年轻猎人杀了一匹狼结果年老的时候被吃掉”的传闻。 蒂娜也是观察了很久,确认周围没有其他狼种魔兽的存在,这才决定开始猎杀,还是用直射眼睛这种隐蔽性良好的手段,观察位置位于上风向,随后过来的野兽也能掩盖他们的气味甚至成为替罪羊。 狼群就是怎么麻烦的东西,那么能以狼为食的狼狩应该是更加麻烦的存在。埃里克下意识地握紧了弓弦,箭在弦上。 可能是过于紧张,埃里克的身形出现了些许晃动,但就是这轻微的晃动,不仅让自身站立不稳,还差点将身旁的艾尔莎拉下去。好不容易被艾尔莎拉了回来,但手中的羽箭却无法挽回。箭矢掉落在灌木上,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动静,吸引了狼狩的注意。 埃里克下意识地想要离开,蒂娜却将他按住,示意不要乱动。 就在这时,另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传来,逐渐增大的声响让狼狩愈发警觉,在确认有什么在接近自己后,狼狩身上原本晦暗的纹路开始散发光亮,不到两息的时间里,它就变成倒在地上的魔兽的样子。 “看到了吧,狼狩是依靠伪装狩猎的,它们会伪装成狼的样子,在狼群中会和群狼一起行动,会伺机引发组群的内乱,然后吞噬同类。” “你刚才说……”埃里克察觉到了蒂娜话中的一丝异样。 “是的,同类。”蒂娜即使没有回头看埃里克也猜到,“狼狩并不是一个单独的种类,它们是在魔兽化的狼群中诞生的异种。” 根据蒂娜的解释,狼狩很可能是狼群抑制自身的一种手段,即使是一般的狼群也有狩猎魔兽的能力,魔兽化后,不论力量、配合、生命力都有长足进化的狼群几乎站到了食物链的顶端,除了少数亚龙种类没有什么可以逃过狼群的追捕。简单来说,狼群可以捕食绝大多数动物,但鲜有可以捕食狼群的存在——其中的多数是古龙种,睡眠时间很长——如果放任这种情况存在,迟早会出现狼群无法捕获猎物的局面,最后免不了同类相残。到了那个时候狼群便不复存在,而单体的狼在魔兽里只是中下等,内忧外患是唯一的结局。 于是狼狩便诞生了,狼群具体如何看待狼狩人类无从知晓,只是从表现来看,狼狩并不认为自己是狼群的一份子,因而会常有单独行动的时候,比如现在。 狼狩盯着的方向,与三人所呆的地方稍有偏差,一只棕熊晃晃荡荡地走来。一般人经常说遇到熊可以装死了逃跑,但实际上是那只熊看到你的时候并不饿,没有突然的动作熊就不会认为人具有威胁,杂食性的熊类并没有肉食性的狼类那样旺盛的捕食冲动。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是熊冬眠苏醒的时节,饥饿的巨熊正需要用肉食来快速恢复冬眠的中的消耗。它不介意那顿肉是狼、狼狩、三个人类或者一起来,埃里克感觉到熊的目光往树上偏移了一份——虽然熊的眼睛全是黑的。或许一起来会它会更高兴。 “走!快点!”蒂娜出声提醒,“分散点!” 蒂娜抢先使用飞跃技巧,从巨熊的头顶飞掠到另一棵树上。下面的猛兽们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东西吸引了目光,借着找个机会,埃里克和艾尔莎分别向右后和左后方跳去,为了照顾体能较差的埃里克,艾尔莎先选择了距离比较远的左后方的树跳去。 可能是人类一方的肉块变小了的缘故,埃里克已经感受不到熊的注视,如果可能,埃里克这辈子都不想再被那样看着,那是一种最原始的渴求,吃掉你,与仇恨无关,只是简单的生存而已,有种……难以拒绝的感觉,可能这就是恐惧吧。 幸好在一开始蒂娜就统一了在无法联络的紧急情况下的行动方式,三个人很快就在一公里之外的标记地点完成汇合,之后蒂娜立刻领着两人向背离刚才那个地方的方向行进。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两声吼叫。蒂娜根本不关心野兽之间的争斗,在这方面森林里从来没有新鲜事,擅长伪装的狼狩注定会沦为巨熊的开胃菜。 蒂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论是出现的有些早的棕熊,还是那只狼狩。虽然自己的职责要求自己不能放过些许的异常,但猎人的直觉阻止了自己的脚步。况且现在情况并不允许自己这样做。还是留着让其他人来吧。 简单探索、确认没有被野兽跟踪,三个人暂时回到最近的简易据点中。在没有重大亏损的情况下,猎人只会在完成一系列行动后回到大本营,将处理好的猎物带到附近封存或掩埋,带上下一次的物资,简单修整后就向下一个方向出发。无论多么精明的猎人都会被追踪,狩猎关系并不是金字塔型的,想要减少损失就不要将危险带回去。 短暂的休息时间里,蒂娜宣布临时改变计划,放弃北方的猎区,就此折返向南部进发。 ~~~~~~ 雷恩斯,帝都,哈德。 作为辉煌帝国的象征,帝都哈德依山势而起,一环一环,盘旋而上。除了盘山的主干道,许多地方还设有奥术驱动的升降梯,还有许多飞行的异兽上下翻飞。 这种依山建城的习惯是旧帝国雷恩遗留下来的,旧帝国的人们用山上的树木和岩石来建造房屋和家具,将一整座山脉雕刻为城墙,海洋是他们的宝库,星空是他们的海图。 只是这一切都在一次无法记载的灾难中陨落。 那次灾难之中,旧帝都连同所在的山脉和它的名字一起消失,曾经一统雷恩大陆的帝国转瞬间分崩离析。号称旧帝国王室遗孤的雷恩斯第一帝王带着自己的骑士团在这里仿建了新的都城和帝国。 —— “其实就是一帮不知道哪里来的泥腿子也说不定吧。”伍德突然这样问到。而黑发的少年笑而不语,可能只是喝醉了也说不定吧。 —— 山的最顶端自然是耀眼的宫殿。即是帝王的居所,也是帝国防御建筑的巅峰,城墙上或镶嵌在城墙里或在城墙上可移动的近百门火炮,可以无死角覆盖十公里内的土地。顶尖的全方位防御魔水晶让金银和其他珠钻都黯然失色,它的正下方是帝国的最高学府,格兰特哈德王立学院。见证帝国最好的未来的成长是帝王的职责,这是第一帝王亲手铭刻的碑文。 今天是周日,又称圣休,传说是神休息的时间,也是帝国的例行假日,所以现在看不见学子们奔走的身影。但格兰特学院里的气氛却比往日更加凝重。 “该说的都说了吧。”坐在长桌尽头的男子一直侧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他在问谁。 “是的,陛下,神谕已经传达下去了,那轮红日是神的恩赐。”一位身穿洁白长袍的老人坐着说到。他太老了,已经无力再对自己身边的君王行礼了,他很庆幸自己能在生命的最后还能见证一位真正的王,“根据下面神殿的回报,那片红色是逐渐蔓延的,预计再过一个月就会完全覆盖绝境山以东。” “和描述的一样啊。”帝国皇帝对此并不在意,或者只是表现的不在意,“那就没什么问题。” “那就进入今天的正题吧。”帝王收回视线,将它倾注直长桌尽头,那里的座位已经撤掉,本来应该坐着的人物正在地上颤抖,随着帝王威严的落下的目光让本瘦弱的人更加渺小。 “不要那么害怕,召唤失败不是你的责任,你的任务已经做完了,只是比预想有一些小差别,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帝王的眉目中流露出仁慈,好像上一刻天地一般的威压只是错觉。 “感谢……感谢陛下的仁慈,但臣……臣不能原谅自己,臣对不起陛下,对不起……” “好了,知道对不起我就好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帝王打断了那人的自责,摆摆手让侍卫将他扶了下去。 “魔王的动向。” 皇帝的左手手边,一个穿着全身甲的高大人形猛然站起,真是不容易,“有情报称魔王军在南部聚集。” 这是一个典型的军人,只做上级要求做的事情。如果皇帝不开口他会一直站在这里,所以帝王只好摆摆手让他坐下。 “看来勇者应该就在南方了,臣提议……”一个大臣样的人站了起来,虽然离皇帝远了一些,但帝王并不介意任何臣下的建议。 “非也非也,魔王的去向尚不明朗,她一向都是捉摸不透的,但勇者在北方,很典型的声东击西。”帝王只凭只言片语便判断出了事情是真实,“所以我接受你的提议,派兵去南方。” “陛……”刚才站起来的大臣还没有坐下,只能接着说下去。 “很简单,如果军队集中到北方,那魔王军就会一举攻下南方,进而联合草原和荒漠上的野蛮人,如果一切顺利,一年之后你们就可以亲眼目睹传闻中魔王的英姿。”帝王以轻巧的口吻说着,但他说的事绝不轻巧。 “剩下的你们看着办吧,反正我说的也不算,那我有事就不奉陪了。” 皇帝的离席并没有引发骚动,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走入雕花的金门,帝王的身影很快没入转角的阴影。 “我要你去一趟北方,要快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身后下令,脚步轻缓。 4.拉姆克拉穆的闯入者(一) 拉姆克拉穆,心若坚冰的流放之地,即是一个国家,也是一座城市。它和许多边境国家一样,一个主城和许多附属村庄构成的脆弱集体,人口中军民比达到二比三,许多物资都要靠中央大国和东部沿海的富裕国家的贸易与援助。 那些富裕且安定的国家,对这一类朝不保夕的边陲之地保有的印象大抵是落后的地域,外面是连绵封闭的群山和贫瘠的土地、肮脏腐臭的街道以及呆滞于其上的、面黄肌瘦的下等人民,时不时会遭遇面目可憎的魔族。 当然,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一生都不会踏足这里,他们只是听着游吟诗人的歌曲和说书人的故事幻想出来的边境,而这些曲目和故事很多都可以追溯到雷恩斯建国初期或之后的英雄时代,那已经是两千年前的事情了。 但这些古老的娱乐片段却记录着真实可怖历史和现实,自那些虚实交杂的故事流传之日起,边境的样貌便没有改变,即使朝代日夜更迭、国家兴起衰亡。 仅就这一点,就让克劳德对他一直憧憬的边塞感到失望。 出身商贾之家的克劳德是从小读着英雄史诗长大的。即使一直居住在帝国都城,身不能至,所以心向往之,他对这片英雄建功立业之地充满期望。得知这次父亲大人终于答应让他出来历练那日起,他便搜集了许多关于拉姆克拉穆及其周边的情报,自从千年对魔战争开始,每年都有许多热血的冒险者来到这片英雄的大地,魔兽逐渐销声匿迹,人类再一次向世间宣布自己的统治权。诗歌什么的早就是作古之物,不可信得很。 急切的克劳德只用来半个月的时间走完了正常商人一个月的路途,提前于其他帝国商人赶到了这里。 可事实呢!泥泞不堪的道路、低矮的房屋因为是边缘地区、商业不发达,这可以理解。连城墙都是破破烂烂的,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就算有英雄坐镇不代表其他人就没什么事了。克劳德还在城门处接受检查,他总担心这里会突然垮掉,但守卫们却十分悠闲。 随意地检查之后,他们便放克劳德进来了,没有严苛的税务盘剥,这点倒是让克劳德很是欣喜,这一路上光是入城税就克劳德差点打道回府。 好心情总是总是持续不了多久。刚走了几步,一股恶臭迎面袭来,食物腐烂的气味、人畜的排泄物、汗臭味不一而足。 “呕~”克劳德没能忍住为这里的氛围做出贡献的冲动。一个热心肠的卫兵还特意帮他拍了拍背,“兄弟,新来的吧。新来的很正常,吐个一两天就习惯了。” 卫兵除了善意,还带来了更加浓郁的气味。克劳德突然有一种自己咽下去了什么东西的错觉。 “呕~~呕~” 卫兵发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只好离开,最后还留下了一块手巾。不过克劳德一两天之内恐怕是用不了的。 人挺热情的。这也是克劳德对这里最后的好印象了。 等到吐不出东西的时候,克劳德终于稍稍适应了这里。这点小问题是阻挡不了本人追随英雄的步伐的。 正当他费力做回马车准备驾车去寻找旅店的时候,一个穿着贴身皮甲,腰间配有短柄剑,胸前挂着佣兵牌①的人走了过来,牌子上沾满了各种污渍,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和上面的字痕,上面的宝石被打了结的胡子遮住了。 “哟,小哥,第一次来的吧,需要带路吗?价格绝对公道。” 那人刚一开口,克劳德马上弯下腰。啊~父亲大人,孩子可能不能给您尽孝了……可惜胃里空空如也,已经吐不出来什么了。克劳德只能勉强用整理鞋子了掩饰尴尬。 “找一家旅店,普通的,有马厩,要包食宿。如果大爷我心情好,好处少不了你的。”克劳德熟练地报出自己的要求,还用上了一点小技巧,只要多给几个铜板,这些领路人就会给你找到最实惠的地方。 “那拉克就先谢谢了,我在前面先走着,您跟好咯。” 拉姆克拉穆里的人不算少,不过比起哈德还差的远。克劳德发现引路人在绕路,但对方并没有刻意隐藏,克劳德对此很是满意,引路人拉克先是把克劳德带到了最近的市场。进城的恶臭让克劳德有些头脑发昏,作为一个商人,进城的第一件事应该是打听当地市场和行情,如果满脑子都在想找个地方好好歇着,那这个人的商人生涯也可以歇着了。 市场上叫卖的多是一些食物和日用品,食物以果干、熏肉、干面包等易于存放的为主,少量的新鲜蔬果应该是来自邻近的火地国家克尔拉——那里还有一个较大的湖泊,富有东方沿海的风情——那一个罗尔(重量单位)估计起码要一两个银币,可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否则出售的量应该更多一些。 其次多的便是铁匠、皮革匠、木匠的铺子,这是纷争之地的特征。战职者武器和防具的损耗是惊人的,哪怕放着不用都可能锈蚀,更甭说武器即生命的边境,这里的生命和铁器无时无刻都在被消耗着。佣兵这些战职者,其收入至少一半会砸在他们的武器和防具上,没有人喜欢这些东西突然坏掉的感觉,那很可能是一生绝无仅有的体验。 其他的则是一些比较零碎的行业,买的都是一些协会里都能买得到的小道具,靠低廉的价格和更加低廉的质量,骗贪小便宜的新手冒险者一两个银币过活。黄金地段很快便过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更加不入流的买卖了。 时不时会有路人和拉克寒暄几句,看来拉克在这里人缘还算不错。 就在即将离开繁忙的市场的时候,克劳德无意中瞥见了一群人。他们蜷缩在店铺间的缝隙,有些在低头忙着什么,有些则是无聊地看天,其中的一个、勉强看得出是个小姑娘的人,她的目光和克劳德重合了一瞬。 克劳德可能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眼神。那个小姑娘眼中没有任何感情,有的只是平静的绝望。任何繁荣的背后都少不了这样的人存在,或者说,正是有许多这样的人在暗无天日的角落倒下,才会有些许表面上的光辉。 “小老板,到地方了。”拉克提醒在门口入神思考的克劳德。 “哦,哦,很抱歉,耽误你时间了。”克劳德粗略看了一下旅馆,不上不下,正好合适。在想事情的克劳德不愿意浪费时间,随便摸了钱币给了拉克。根据手感可以判断其中含有银币,克劳德示意他不用找零。 “您是雇主您说了算。”对方太过有礼,拉克反而有些不适应。拉克赶忙接过钱币,然后面露难色,“小老板,你看……” 克劳德明白拉克是什么意思,便再给了他一个银币。见拉克还不愿意走,克劳德便有些不耐烦,“你报个价吧。” 拉克用手一比划,克劳德便明白了,于是他终于愤怒了。 “做人不要那么贪婪。”身为未来的成功商人,克劳德很清楚钱币和劳动的价值关系。尤其是新王接任后,经过几年的调整,现在一个银币差不多是普通农民一家一个月的花销。克劳德带的一车货物也不过50个银币,也就是半个帝国金币②。可拉克却向克劳德要价一个金币,这简直和要了他的命一样。 克劳德最不喜欢两种人,第一是贪得无厌的人,其次是浪费他时间的人,而拉克很不幸地同时踩到两条红线。 “小老板,别着急,听我解释。”眼见还勉强算得上魁梧的克劳德就要打了上来,拉克赶忙退了一步。 克劳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而商人必须要愿意听别人别人的理由。他收回碗大的拳头,拉克立马接着说:“不瞒您说,这一带带路都这个价儿,咱可不能坏了规矩啊。” 规矩,是啊,规矩大过天,这是商人的必修课,所有不守规矩的人最多只能在圈子外围吃剩的,这还只是些幸运儿,至于那些不幸的人,即使最精于计算的商人也无可计数。每个倒霉的家伙都有每个人的不幸法,幸运的人却都一个样,可能是因为现实擅自定义了人的幸运吧。 克劳德一路上交了一个金币的税,这是规矩。这一个金币的税款要摊在普通人头上,这也是规矩。平民百姓没有钱了,跟贵族做生意是绝对的赔本买卖,这更是规矩。 能定下这么不讲规矩的规矩的是什么规矩! 克劳德先是自嘲一样地笑了,笑得有些疯狂。当过佣兵的拉克还保有一些直觉,察觉有些不对劲的他再退了一步,如果不是还差一个金币没到手,他早就溜了。 拉克还没站稳,克劳德右脚前踏,借着侧身的冲劲打出一个右勾拳,拳势凶猛。 糟糕,拉克发现自己算错距离了。克劳德的身高有两个罗伦,臂展本就比正常人要宽,加上大踏步的距离,大拳直指拉克的侧脸。这一下是躲不开了。 吃了一拳的拉克再退一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克劳德,眼神中满是嘲弄。终究还是个冲动的年轻人,拉克一边在心中嘲笑着,一边将匕首收回。拉克的短柄剑是改造过的,护手上有个小机关,只要按下去就可以拔出剑柄部位隐藏的匕首。本来就是克劳德先出手,拉克只要等城卫队来,花言巧语一编,不需要出手,吃亏的只会是克劳德。 克劳德没有理会流血的右臂,他侧身微蹲,将左臂置于前方,右手收在腰侧,视线与右拳的指向一致。克劳德以正规的格斗姿势,正视拔出短柄剑的拉克。 见对方认真起来了,拉克也横剑于胸前,做出格挡准备,他可搁不住拼出人命来。 两人像是野兽似的对峙了一会。见对方只是在拖延时间,在另一个层面混迹大城市的克劳德立刻想通了拉克要干什么,他是商人的儿子,不是贵族的纨绔。克劳德再度向前,与之前几乎一样的动作,右踏步、侧身,不过这次是又快又猛的上勾拳。如果挨上这一下,等城卫队来了拉克也就暂时说不出话了。 拉克撤掉格挡姿势,换为右劈砍,想逼迫克劳德收手,但未能奏效。克劳德就像没有看见他手上的剑,泛着凶光的眼神直盯着拉克的眼睛,大有以伤换伤的架势。 情急之下,拉克本能地全力挥剑,但无论结果如何,在这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提剑砍人的拉克是免不了牢狱之灾了。但被逼急的人和野兽没有太大区别,拉克现在想不了那么多,反正他现在不想吃亏。 “好,就到这里吧。”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然后拉克的腹部被猛地一踢,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小拉克,做人要厚道,一个大兽潮的消息才一个金币,你领个路都敢要一个价,你良心不痛吗?”一个背着长弓、身着黑色皮质裙甲、散着黑色长发的年轻女性出现在克劳德的身侧。而拉克则躺坐在墙边,良心疼不疼不清楚,但这一脚下去胸口是不会好受的。 正好赶到的城卫队大致看了看情况便扛着拉克走了,周围的人见没有后续便也散了。 “非常……谢谢……”克劳德有些气喘吁吁的,看来是平常不怎么锻炼,连续两次猛击已经是极限了。 “小意思,下次小心点,年轻人不要太过冲动,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你母亲没教过你吗?” 眼见恩人准备直接离开,克劳德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呼吸,“本人是来自哈德的克劳德·洛夫德。请问姑娘姓名,不知能否给我一个回报姑娘的机会。” “那就请我喝一杯吧。”姑娘毫不客气,“至于名字,叫我格蕾莎就好了。” ①佣兵牌。雇佣兵、冒险者、猎兵共用的身份和等级标志,上面铭刻着持有者的名字和所属团队,底板金属的颜色代表职业,中间协会特制的魔力宝石的颜色代表等级,同时也有防伪和简单的通信作用。 一般情况,雇佣兵参与战争或局部冲突,也可以充当做打手或者讨债人。猎兵主要狩猎魔兽和野兽。冒险者的业务范围可以涵盖前两者,但相应的,冒险者的审核最为严格。 佣兵和猎兵经常组成团队行动,一个兵团百人起步,需要驻地,有时候会当做地方常备武力长期雇佣,但活动会收到地方的限制。冒险者则不受这些限制,团队人数不限,但一般不超过两位数,所以不会接取大型的任务。一般不会在一个地方长久工作。 ②帝国金币,不同国家发行不同的金币,大国的金币基本通用而且相互之间汇率稳定,银币也是各自发行但整体价值大致相同,一般不做区分,下面的铜币铁币就没有区分价值了。 5.拉姆克拉穆的闯入者(二) “唔~~啊,过瘾。”格蕾莎仰头,一口饮尽大杯的啤酒,“老板,再来一杯。” “好嘞。麦克雷,赶紧给客人送过去。”旅店老板用高昂的声音呼喊到,勉强能与充斥着噪音的环境相抗衡。这里与其说是旅店,倒比如说是提供住宿的酒馆,随着天色逐渐变暗,人声反而愈加嘈杂,那些是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佣兵和值夜佣兵在这里交接班。 在克劳德和格蕾莎进来的时候,这里面已经座无虚席了,那时候店老板正大吼着,催促麦克雷等一众下手加座位。克劳德想再等等,或者再另找一家。但格蕾莎说一不二,决定了在这里就不浪费那么多功夫,其他家也不会好多少。 “没问题,我有我的方法。” 格蕾莎的方法就是,抽出身体两侧的小刀,随手掷出一个,刀身刺入不远处的桌子的正中心。桌子周围的人看向了这里,先是上下看了看格蕾莎,然后瞟了下克劳德,便爽快地让出了位置。 —— “两把刀是不是有点多啊。”有过丰富冒险经验的伍德还是懂一些弓手的基本知识的。 “老爹啊,不会双手剑潜行近战的弓兵是很丢人的。” “是吗……”伍德觉得可能是时代变了,不觉有些伤感,同时怀念起了过去的时光。 —— “小伙子们,上道。”格蕾莎的方法真是……简单粗暴。克劳德找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了。 “克劳德兄,要是没有你在,他们可不会那么听话,感激不尽呐。” 克劳德对此表示无法理解。不过既然有了空位,就不能浪费。两个人落座后,两大杯脾酒便被端了上来。紧接着,格蕾莎开始了她的豪饮。 在克劳德的印象中,酒馆的老板都对格蕾莎这样的酒中豪杰十分热情,毕竟能带来更多的收益,但物极必反的情况总是存在的。就像现在格蕾莎一个人耗空了这里的存酒,没有酒了,其他昂贵的酒水这些普通佣兵又消费不起,客人们不得不扫兴而归,并且以后好几天都没办法营业,人气的亏损是无法避免的了。而且格蕾莎只是喝酒,导致酒馆食物的销售量下降了不少,克劳德都有些哭笑不得。 客人走光了,店老板索性给员工放了个假,自己坐了过来,带了一瓶私藏的酒。三个人便聊了起来。 克劳德请格蕾莎喝酒并不是无偿的。酒馆本身就是一个消息传播的地方,每条消息背后都可能蕴藏着巨大的商机,就算不能一夜暴富,那么多了解附近的情况也是好的,更何况自己还是初来乍到。虽然人几乎走完了,但不能放过任何机会,这是商人的本能。 店老板名叫诺恩。与喜欢发音优美又拗口的精灵不同,发音短促而有力的名字很受矮人们欢迎。自信满满的矮人,他们在自报家门的时候总喜欢直接吼出自己的名字。 —— “老爹,你认识的矮人里面有叫诺恩的同行吗?”旁边的酒客突然问到。 “没有。安静,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 “姑娘,你们哪里来的?看来是经常来这里走动的。”诺恩只给自己倒了一杯,独自饮下,矮人没有给别人斟酒的习惯,这种行为在他们看来是瞧不起人的表现。克劳德也算是出身上流社会的,对各种交谊礼仪,包括异族的,都十分清楚,他象征性地给自己倒一杯,但没有饮用。 “格蕾莎,是诺拉村那边过来的。”“克劳德,只是哈德那里的商人。”格蕾莎和克劳德分别回答诺恩的问题,表明两人只是偶然遇见的。 “姑娘是来应征的?”诺恩继续问到,他对酒量惊人的格蕾莎很感兴趣,几乎无视了克劳德这种随处可见的人类。 “是啊,事发地离我们那里还挺近的,不来看看总有些不安。” “一般春季是不会安排大型狩猎的吧?”克劳德试图进入其他两人的对话以获得自己需要的信息。以提问者的身份低姿态地加入,可以降低对方的厌恶,同时展示出自己并不是一无所知的。进城前后克劳德看到许多猎手在向周围几个城市聚集,当时就在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还出钱收买了一点人情,打听了一些皮毛。 “是啊。”诺恩又加了一杯,语气突然加重,“本来初春这会儿是个小休猎期,来往的人少我们也能闲一会儿。可一出事儿人突然多了起来,一点准备都没有。多亏了格蕾莎,我们可以忙里偷闲了。” “出事了?”克劳德紧跟着问到。可诺恩对这种麻烦事不愿提及。场面一度陷入沉默。 “还是我来说吧。”最后还是格蕾莎打破了沉默,“北边的林子里最近很不太平,许多小东西都跑出来了,地里本来就没多少东西还都让它们啃去了。熊比往年早醒了好几天,据说还有人看到了一群狼崽子。” 克劳德虽然外行,但他还是能明白状况的,如果只损失一些作物是不值得大动干戈的,可如果有狼群在城市周边活动那可就是大事。 “那可不怎么好。”克劳德简单回应到。 “唉。”诺恩抿了一口酒,突然开口,“年轻人想问题就是这么简单。” “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格蕾莎附议,“能把狼都赶出来,那北边很可能出现了什么东西,应该是某个有趣的大东西。” “那里有什么。”克劳德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英雄的故事总是和偶然的冒险分不开的,从某这方面说,这样突如其来的冒险会培养出英雄。 “谁知道呢?不去看看怎么会知道。”这也正是格蕾莎来这里的目的。 “那我能一起去看看吗?” “只要能拿到牌子,应该问题不大。”格蕾莎掏出了自己的佣兵牌,青铜底板上镶嵌着亮黄色的金石,这是三级猎兵的标志。一般的狩猎只会招募猎兵,不过这一次情况有些特殊,所以扩大了招募范围,同时还降低了等级限制,以前是最低也要二级,现在只要有牌子就可以。 协会测试中佣兵测试是最简单的,只需要体力和战技达标就可以。这里的简单是相对需要许多专业知识的猎兵和冒险者而言的,体力测试的负重跑只要拼命一般都能完成,但之后的武器格斗可不是能随便糊弄的,铁制武器和一般的训练木剑、空手格斗有本质上的不同。 格蕾莎希望克劳德知难而退,可收效并不明显。格蕾莎在克劳德眼中已经可以看出一种类似斗志的东西。 不过,应该没问题吧。毕竟后天就要出发了,协会走程序的话,最快也要四五天才能拿到牌子。应该没问题吧。 ~~~~~~ 今天,不,应该是昨天,是拉克最最倒霉一天,仅次于最最最倒霉的某一次被人打了一顿还在协会拘束设施里呆了两天。 这一次是幸好遇到了一个佣兵团的后辈执勤,这才躲过一场牢狱之灾。 由于拉克犯的事多了那么一点点,他的佣兵牌已经暂时作废,无法更新,所以才是锈迹斑斑的样子。拉克是故意这样做的,稍微懂一点常识的都不会理他,如果跟他走了,那十有八九就是容易骗的,虽然会遇上某些暴脾气,但做生意总是免不了意外。 话虽然这么说,但不知怎么,心里总是咽不下这一口气。明明上次那么惨,直接导致自己佣兵失格,要不是队长看他方向感特别好,还有点用,他早就被赶出去了。可即使那样他也没有今天这么气愤,是蹲房子(等同于我们说的蹲看守所)真的能修身养性? 焦躁,无法压抑的躁动。拉克现在只想摔些东西,可这里除了床板没什么可摔的。或者去找个…… 咚!咚!咚!沉重的敲门声像敲打在他的心里上。 “谁啊!不长眼么!”现在拉克的心就像一个皮球一样,越敲跳的越欢。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去开门了。 只能说想什么来什么,只是这个女人,拉克可消受不起。拉姆克拉穆佣兵团第三分队下属第六小队队长,拉米莉丝,拉克的直属上司。看到这个人拉克的火都消了一半。 “听说你又惹上麻烦了。”拉米莉丝无视了拉克刚才的粗口。 “看着这样的我挺有趣吧。”拉克背过身去,一半是生气,一半是羞愧。总之他不敢面对曾经的同期和现在的上司,“你把我留下了就是为了看到今天吧。” “看到你这个家伙还能蹦哒就好。”拉米莉丝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如果不是有事我是真不想看到你现在这副蠢样。老娘当年真是瞎了眼。” “你……”拉克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拉米莉丝打断了。 “你都知道最近发生了些什么吗?” “不就是要去山里去找一个大家伙的麻烦么。”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谁会不知道。 “嗯,还行,脑袋还没被酒精泡化。这件事你怎么看。”拉米莉丝向前踏出一步,拉克虽然没看见,但钢靴发出的响声却异常响亮。 “反正跟我不去送死,和我无关。”拉克坦言。 “好,那就麻烦你给那些送死鬼带个路。”拉米莉丝传达完任务便转身准备离开。拉克还想反驳一下,作为男人的最后抵抗。 “据说踢晕你的那个人也在那些家伙里,好好表现。”拉米莉丝补充到。 “切,多管闲事。”等队长走远了,拉克才敢稍稍抱怨一下。 虽然嘴上不说,但拉克心里明白,如果不是队长做了些手脚,带路这种脏活是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 ~~~~~~ 出发前一天,黄昏。 拉姆克拉穆这样的边境城市在日落前必须紧闭城门,谁也说不好趁着夜色会有什么东西混进来,这一带全都充当过战场,亡灵快都属于常见生物了。 说是日落前关门,可具体时间是需要门守自己把握。而今天的门守,泊尔,看着远处的落日,感觉到了一丝不安。由于邻近绝境山,拉姆克拉穆的日落比其他地方要早,大概下午三四点天色就会逐渐变暗,这时候完全可以关门然后回警卫室休息。 可泊尔不愿意这样敷衍,作为曾经的外来者,他就曾被拒之门外,然后与魔族擦肩而过,那是一生的噩梦。即使出于自保的本能,那段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可恐惧就如同落日的阴影一样,总在那里,挥之不去。所以泊尔值班的时候总是会尽量拖延关门的时间,更不用说他现在就看见了正在赶来的人影。 快些、再快些,马上就到了。泊尔一边祈祷着一边下去准备例行的身份检查。 “你们在干什么!”泊尔看着正在落下的城门大吼着。 “没什么,就是关门而已。”泊尔的同事如此回应。 “你们没看见有人正准备过来吗?” “看到了,所以才要关门啊。”“看看他们无助的表情也挺好玩的。”“是啊,是啊,如果把大爷们逗开心了再给他开一条缝,让他爬进来也不是不可以么。”“……” 大门关上之前,被按在地上的泊尔只能看到两双沾满尘土的鞋子,其中一双红鞋异常醒目。他不愿看到大门紧闭,不敢去想可能发生的情况,城门落地的声响好像比往日更加沉闷。 “开门。”是一个女声,听起来年纪不大……泊尔强迫自己不能再往下思考。 “元素,岩之巨人。”随着一声简短的咏唱,一双巨手拔地而起,硬生生地将大门抬了起来。 “魔……魔族来了!”“快跑!”卫兵们作鸟兽散,护身的长枪被随意弃置。 跪在地上的泊尔,独自仰头,看着走来的少女,区别于精灵贴着脑侧向后延伸的尖耳,少女的尖耳向两侧横向展开,一对秀气的角隐藏在黑色的长发之间,城门再次落地掀起的风吹动长发,略有弯曲的小角时隐时现。洁白的肌肤上有许多黑色的鳞片。 这些确实是一些魔族的特征。 泊尔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剑柄,但他的理智告诉他来人不是敌人。眼前一个蓝色的牌子上散发着耀眼的红光,好像夕阳尚未落下。 红石级的冒险者,距离传奇最近的存在。拉姆克拉穆现在也只有一个红石级佣兵长年坐镇,现在居然一下子出现了两个。 “我们是龙人族冒险者团队,不是敌人。需要验证身份吗?”少女身后高大的黑袍男子礼貌地问到,他手中长杖上的宝石还有一些余光,刚才的巨人应该就是这个人召唤的。 “哦,哦。”泊尔机械性地掏出一个小型仪器,对准他们的佣兵牌并按下按钮。两颗红石熠熠生辉。 这个装置是协会特制的。可以瞬间释放一定强度的魔力冲击,而佣兵牌上的魔力宝石只要吸收了这些的能量就会发光。 其实,泊尔有些多此一举。巨人消散产生的魔力早就点亮了红石,但当时的泊尔已经无法思考,验证身份的动作,是他千百次地重复的结果。 “请进。” “抱歉,添麻烦了。门赶紧修修,明天应该还能用,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们。”黑衣男子彬彬有礼。 “……”女孩则有些冷漠。 泊尔目送着两人离开。他们不停交谈着,其实一直是男子在说些什么,他使用的语言不是通用语,应该是亚人的某种语言吧。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许久,泊尔才想起自己连牌子上的名字都没有记下。 “利威尔曼,你说女仆长和我们失去联系了?”女孩的声音有些不悦。 “大人,是这样的。”黑衣男子,利威尔曼,如实回答,“大人,我们……” “黑龙已经就位了,计划不变,要相信自己的同伴,只要她还是同伴。”女孩继续在拉姆克拉穆的街巷中前进着,“还有注意称呼,我们的身份不能暴露,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是的,拉洁爱尔殿下。” 6.准备 人是矛盾的生物,由一千年以前一位雷恩斯的无名学者提出,引发了一场持续千年的争论。反驳的人很多,收效却很少,就在这几乎要称为定论,只是随着魔族一次次的入侵,这一类思辨类的问题都逐渐被搁置下来。 拉克现在的想法就很矛盾。这一次的任务不想去却不得不去,有些人想见却不敢见。身不由己,想要的拿不到,令人厌恶的却如影随形。拉克觉得自己快要被掰成两半飞到两个方向,同时又感觉自己像个被拴住的驴子一样,只能原地打转。 只是不管他如何挣扎,同时上窜下跳的,时间从来不会迷茫,它只会裹挟着世间的一切,大步向前。 天亮了,拉克终于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自始至终都不会选择的余地,只能背上佣兵常备的行李,继续在这条不归路上走下去。或许这也没自己想得那么糟。 拉克作为领路人的一员,需要先去中央广场上登记,中午和下午要出席多场会议,确定整体行动方针与一些细节问题。和带领一队低阶猎兵先行探查周边的格蕾莎幸运地错开了。 拉姆克拉穆位于人类王国的西边边界,但在南北跨度上却幸运地处于中间。 “呼~哈~”走在早春清晨的街道上,魔之月残留的寒风还在侵袭着人类,拉克哈着热气去暖手,温热气体却在离口的瞬间雾化,但聊胜于无。 拉克顺着人潮向广场走去。 相比于边境联合最北端的芙拉福洛和最南边的葛查木,拉姆克拉穆需要担心的只有森林里数不胜数的怪物和时不时会出现的魔族。 魔族可怖的阴影已经笼罩人族大陆近千年,许多诗歌与故事记录着他们可怖的外貌,人们经常用魔族来恐吓不听话的孩子,可真正面对魔族的时候,就会发现魔族的可怖很多情况下仅限于外表。 确实,魔族在体力、魔力适性等许多方面优于人类,正面对抗的情况下,即使最低等的劣魔也需要五个经过训练的人类士兵才能对抗。 但魔族有两个弱点。第一,他们人口远少于人类,目前记录中,最大规模的魔族侵略军,兵员数只有千余。其次,他们无法抵抗人类世界的太阳,暴露在阳光下的魔族会不断虚弱甚至死亡。这并不是无解的,树木和遮光术一类的方法可以让他们支撑到夜晚。魔族可以依靠树林在白天进军,可密林中的猛兽对一切入侵者都不友好。 森林那么大,不可避免地会混入魔族的游击兵,少数的轻装兵力难以攻击城市,但那依然是强力的魔鬼,特化单兵能力、行踪不定的游击兵会对这次行动增加许多风险。猎兵们从来不需要领路人,他们的头脑就是最好的地图。与猎兵不同的是,用来对抗魔族士兵的佣兵对每日监视的森林缺乏足够的认知。 佣兵的指挥官们需要有人来给他们指路,他们很清楚地图与实际地形总是有出入的,对于行踪不定的游击兵来说不被记录的小型岩窟会是绝佳的伏击点。 虽然猎兵和冒险者都是很好的领路人,但不属于一个系统的外来人总会存在认知、管理和交流上的差异,同时,习惯刀头舔血的佣兵更倾向于相信同类,也就是同为佣兵的拉克这样的人。 佣兵和猎兵,以及冒险者,虽然都由协会统一认证并登记,却不属于协会的势力范围。协会更像是一个认证和后勤机构,而且不属于任何国家,佣兵和猎兵却和当地的军事、民生有重大联系。或许,正是因为绝对的中立,协会才能同时得到多方的信任。 当然,真正的绝对中立是不会存在的。协会为了保持自身的中立性使用了许多手段。比如,与和各种势力牵扯比较深的佣兵、猎兵划清界线,内部人员只选用不受出身和国家牵制的冒险者,也因此有冒险者协会的称呼。在两个人类或亚人国家的冲突中不偏袒任一方,承诺期间尽力维持协会正常运转。魔族和魔物信息只按等级公开。诸如此类。 协会内部也有自我制约的手段,在此就不介绍了。 可协会终究是人组成的集体,能真正无拘无束的人永远都是少数。纵使突破凡人的界限,成为传奇,亦或更进一步,窥视神域,还是会被自身的喜恶、正义、信仰、责任或是亲人朋友所束缚。圣人如此,何况凡人。 人就是如此的受限,所以才会追求自由;的不完美,所以才会追求完美;有了不公平才会寻求正义。现实与追求,或许就是人的矛盾体现。 咳咳,扯远了。 基于上述理由,猎兵和佣兵之间的协作协会插不上手,他们自己又谈不拢,只能各自干各自的。不过这样就很容易坏事,就好像左脚要往右走可右腿偏不让,最后只可能是摔跤这一滑稽的结局。 考虑到这样的局面,协会便利用自身的公信力,推出了仲裁业务。起先是用来调和战职者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之后逐渐扩展直商业和民用方面,但出于中立考虑,有不可触犯当地法律的大前提。这也是日后协会在任务报酬中收取手续费的前身。 协会的仲裁分为两种,当地仲裁和异地仲裁。前者是由随机抽选当地协会成员进行仲裁,一般是不会有什么偏颇。而当遇到大事件时,为了寻求外力帮助,便会启用异地仲裁。当然这次算是个大事件。 在一帮乱哄哄的佣兵中找一两个外乡人不是什么难事。 拉克很快就在议事厅的某个无人角落里找到了那个陌生的身影,娇小的身躯被长袍完全遮住,坐在箱子上的人影足不着地,手中玩弄着什么东西,长袍的下摆有规律的摇晃着,很孩子气的动作。 拉克觉得自己这些人的前途更加无望了。只是那个孤零零的身影让人有些…… 自觉没有看孩子义务的拉克很快走开,和自己的同类站到一起,虽然那些人表现出十分不情愿的表情,可还是必须要和自己站一起,爽。 放眼望去,能站在这里的都是佩戴黄石的三级佣兵,通俗的叫法是佣兵长。而能够坐在长桌上的都是橙石的四级佣兵。位列长桌尽头的就是那位坐镇拉姆克拉穆的红石,五级佣兵,在国家议会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维克多城主。他即是拉姆克拉穆佣兵团的一把手,同时还兼有保卫拉姆克拉穆的重任。 这一次的任务维克多不会随队伍出城,实际上,维克多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了,作为一个可能直面的城市,留下一张强大的底牌永远不会错的。 什么?你问拉克是什么石头的?曾经的绿石,说好听点是二级佣兵,说难听点那叫高级炮灰。现在连炮灰都不如。拉克今天出门时就没有带自己招摇撞骗时唬人用的牌子,如果不是拉米莉丝给他开了后门,他就和克劳德一样,连报名资格都没有。 “咚~~~”正午的钟声响起。一般的日子里这是佣兵们结束训练和换班用餐的时候,有许多人的肚子都准时响起。 没有人笑得出来,顶头上司在场固然是一个方面,但更多的是优秀佣兵的本能,反派死于话多,而最好的军队最是沉默,后面这一句是旧帝国将,无口的拉莫斯,用无数鲜血证明的,当然是敌人的。 或许这也是一种默哀,佣兵的每一次集团行动,伤亡是无法避免的,有人会从此结束他们的佣兵生涯,也有人得到永恒的安宁。 向死而生,便是佣兵最真是的写照。 “咳。”城主维克多咳嗽了一声,正午寂静的大厅中隐约能听到回音,“会议,开始。” ~~~~~~ 与此同时,利威尔曼作为猎兵队的外援,正在城外的猎兵大本营中。他要面对的是猎兵队的队长,吉格诺?卡米尔?赛洛。 吉格诺并不是人类,这个从外表上就能看的出来,不足利威尔曼一个大腿高的吉格诺,却有着垂到胸口的胡子,这是小人族才能做到的事情。 小人族不仅身高如同人类幼儿,就连长相,寿命都相差无几,平均二十五年寿命的小人族总喜欢摆出一副很老成的样子,手短腿短,只能勉强摸到头顶,做事情总是急匆匆的样子,看上去可爱九分,一分扣在胡子上。 “利威尔曼阁下可真是见多识广啊。”吉格诺一直在和利威尔曼攀谈。顺带一提,小人族的好奇心无疑是智慧种族里最旺盛的。 “哪里哪里,我只是恰好知道一点,这都是拉洁爱尔殿下教我的。”利威尔曼表现的很谦逊,“而且和吉格诺大人比起来我还有些嫩呐。”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可比不上维克多那个大手腕。能管好这一队人,让他们尽可能多的回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吉格诺饮下一杯酒,酒壶差不多和他脑袋一样大。就这一杯下去,吉格诺便显露出醉意。 “没有的事,维克多大人虽然有力量,但您完全可以取而代之。再者说,驾驭人类的方法不止一条。” “冒险者,要……要注意自己的立场。”吉格诺接着酒劲厉声说到。 “我不是在以仲裁人的身份与您交谈。”利威尔曼摘下了斗篷上的兜帽,露出了和“拉洁爱尔殿下”近似的种族特征。 “哦,我懂了。”吉格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是笔好买卖,可你能得到什么呢?” 利威尔曼笑而不语。 “容我考虑考虑。”吉格诺就此离席。 “我相信我会等到我需要的。” 7.谋划 说是出席会议,其实就是站在那里,名义上是参与,实际上就是旁听。拉克对此并不意外。在他的认识中,相信其他人也一样,维克多是一个很独断的人。整场会议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在说,列席长桌的各个分队长对一些细节进行提问,如果有遗漏在进行商讨。 但维克多的计划很少有疏漏,行军、后勤、撤退路线、队伍的合并与拆分等等,每一个细节都无懈可击。其中的各项工作,分工到具体的某个人,负责事项、轮休、替补、优先级,都一并安排好。维克多还是一个优秀的阐述者,即使半梦半醒的拉克也能听得明白。 这些因素的影响下,会议变成了维克多的一言堂。 维克多这次的计划偏向稳妥。他将参战的三个分队分别派往三个方向,将北部林区包围起来,其中前往最北方、奔袭距离最远的四分队已于昨天完成集结,今天早上便已出发。 维克多将林区不均等地分为北中南三个部分,北南部分在异变区域外围,在这里的两支部队将逐渐深入,排除魔族的威胁,并封锁异变中心。同时南部的二分队会优先派出三分之一以上的精锐兵力作为疑兵,前往南部林区,吸引魔族游击兵的注意,防止拉姆克拉穆以南驻守的魔族部队注意到北部林区的异动。中部的队伍,其主要任务是突入异变区域,但任务前期会低限度地协助南北方向。 维克多在长桌地图上分划着各个队伍的区域,精巧的绘图工具在他那粗大的手指间灵活地舞动。 维克多在地图上还标定了出发和到达时间,的具体路径就要拉克这些领路人去具体规划,维克多还要求他们必须每人对每条路线保有三条以上的备用方案。拉克他们临时组成的领路人团队共十三人,除了二分队五人,北部、中部各四个人。二分队中会有三个领路人进入疑兵队伍。原因无他,这只疑兵队伍无论是对探知地形的需求还是伤亡率都会是最高的。 留守方面,作为佣兵团主力的一分队将全员住在城墙上,拉米莉丝所在的三分队和新人组成的六分队轮流负责城内治安和城外巡逻。外来的佣兵会混编入六分队和二分队,能力一般的会留在城市里,能力优异的大部分将被派去南部区域,在二分队南边构筑支援防线,以协助人员减少的二分队。这些人现在正在广场上接受能力测试,由维克多的心腹现场主持。维克多不会仅看石头的颜色来判断一个佣兵的价值。 啪,啪,啪。有人在鼓掌,孤零零的掌声十分突兀……和尴尬。维克多不喜欢称赞一类的行为,在他看来与其费力讨好谁,还不如将时间用到完成自己的任务,而作为他手下的佣兵更是如此要求的。 佣兵们在站直表明自己无辜的同时,眼睛四下张望着寻找那个倒霉蛋,在坐的五个分队长的脸色比维克多还严肃,可能都在想是不是自己手下的某个猪队友。反正拉克完全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等着看好戏。 维克多没有在自己人里浪费时间。对于自己的手下,这点信心是必须的。维克多看向左侧方的角落,坐在那里的是这次请来的仲裁人。 “大师有什么问题吗?”这位仲裁人给维克多的印象就是一个孩子,即使是持有红石那只有万人中的一员,依旧是个孩子,能容忍一个孩子在这里瞎胡闹,已经是维克多的极限了。维克多无法对一个孩子保持尊敬,大师也只是对仲裁人的统一称呼而已。 “当然没有,这里还轮不到我说话呢。”小小的身影回应到,“只是您的计划太完美了,本来是两队合作的任务,您居然一个人就计划完了全部,由衷的赞叹而已。” “既然大师也没问题,那就这样决定了,散会吧。”维克多起身,其他人也随之离开,去进行各自的准备,只留下拉洁爱尔一人。 “这是只不可爱的小狐狸。精明过头是会影响食欲的。”拉洁爱尔自言自语到。过了没一会,拉洁爱尔觉得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便离开这里走到街上。走出门,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咳咳。”刚从魔域出来的拉洁爱尔还不能很好地适应人界的寒冷气候。 因为魔族惧怕阳光的弱点,魔域的大部分土地都位于底下,许多大城市都是围绕岩浆湖建立的,这一点和人类会依水而居比较类似,不过滚烫的熔岩提供并不是交通上的便利,而是能量,准确来说是这种极端环境下不断涌现的火元素。魔族的食性和人类种族有极大不同,人类通过摄入物质来转化能量,而魔族比较直接,直接从富集的元素能量中汲取能量。 不过人类世界的太阳还挺暖和的。拉洁爱尔对此很享受。 没错,拉洁爱尔在某种意义上并不是魔族。她确实是龙人族,在分类上应该归属于亚人。 魔族有有广义和狭义两种意义,狭义上的魔族专指恶魔族,惧怕阳光、数量稀少都是恶魔族的特征。而广义上的魔族是指生活在魔域中的智慧种族,除了恶魔族以为还包括一些魔化种族、元素种族、亚人甚至人类。 根据利威尔曼和女仆长收集到的人类方情报来看,仅论种族数量,魔域上的种族要远多于人界。只可惜魔域并不是完全统一的,那里和人界一样,有许多国家互相牵制。入侵人界也只是他们扩张版图的手段而已。 而更可惜的是,女仆长居然找不到了,拉洁爱尔对此深感遗憾,作为同伴中少有的需要进食的女仆长,拉洁爱尔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如果她还在这里的话,就可以前去扫荡这座城市的存粮了。 算了,还是出去玩去吧。拉洁爱尔决定放过这个城市。至于人类那边的工作,反正那个什么城主根本不想她参与,那她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兴许她不在的话,那个城主反而能放开手脚去做些什么吧。 拉洁爱尔转身回到了会议室,在之前用来规划行动的地图上画了个圈,还在旁边标注了一下。——去这里玩了,有事再来找我。 ~~~~~~ 经过这几天的狩猎,埃里克开始对自己的人生感到担忧。 埃里克可以大致猜到格蕾莎的安排,也理解这样做对自己和艾尔莎都有好处,但格蕾莎却忽略了一件小事,或许是注意到了这是一件小事所以故意忽略了。 不知道精灵们会不会这样,但人是会自卑的。尤其是长期面对一个比自己优秀的搭档的时候。 在行动能力上,不论是射击还是高速移动,艾尔莎都对埃里克进呈碾压态势。在现状的判断上,艾尔莎的怪异本能就可以抵消思考上的劣势,双方出于僵持状态,各有千秋,埃里克只是略站上风。可是,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埃里克的小聪明是没有用的,但艾尔莎却能冷静地应对,可能是无知者无畏吧,艾尔莎又胜一筹。 对此,蒂娜是看在眼里的,埃里克甚至能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一丝怜悯的意味。 不行,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埃里克想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况且,他已经有了计划。格蕾莎曾经教过他,猎人的重要武器有三个,精准的弓术、迅捷的步伐以及隐秘的陷阱。 在危机四伏的茂密树林中,猎人为了生存,必须学会如何安排营地,作为栖身之所,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除了紧急情况,猎人不会直奔营地,而是会先在周围转上一两圈,借此混淆气味。处理猎物的时候要远离营地,因为血腥味和残余的肉块都会招来掠食者和昆虫。如何隐蔽营地、如何让营地更加坚固耐用、如何选择位置,这些都是猎人的生存必修课。 但一味地防守和躲避是不行的,进攻手段才是生存利器。弓箭是用来对准看得见的猎物的,而看不见的危险就需要陷阱来应对。不管是狩猎还是护卫营地,陷阱总是上不了的。 陷阱的种类很多,不同种类有不同的用处,比如警报、诱饵、限制猎物行动、损伤甚至毒伤,有些猎人还会用术士制作的符咒布置魔法陷阱,用来对付一些魔兽会有奇效。在什么情况下用什么样的陷阱,这是个脑力劳动。 自己的运动能力和射击技术都没什么用,那么就好好动动脑子吧。 这几天的探索中,埃里克已经找好了目标。那是一头龙,更准确的说是一只亚龙。埃里克在看见的第一眼就决定是它了。 埃里克曾经旁敲侧击地从蒂娜那里搜集一些情报。亚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恰恰相反,亚龙的分布十分广泛,它的亚种几乎遍布这个大陆。 虽然只是一只很普通的野兽,但埃里克对它有一种天生的执着。据估计,这只亚龙应该还没有成年,应该问题不大吧。 由于派不上什么用处,埃里克经常会留守营地。在营地中,在经过几天断断续续的准备后,可以说是万事俱备,现在的埃里克在等一个时机,一个绝佳的时机。 8.屠龙的勇者(一) “咻——”随着艾尔莎松开手指的瞬间,反曲到极限的长弓将箭矢送出,在闪过不远的距离后,撞在猎物的脑门上,被弹开了。本来她瞄准的是眼睛。 已经经理多次的射失之后,少女的脸上总浮现出少许的失落。艾尔莎没有任何感慨的时间,她迅速抽出下一支、上弦、瞄准,但目标却已经消失在灌木中,并不准备给她第二次机会,它迅速躲进灌木丛里,消失在沙沙的声响中。 经过几天的观察与交流,蒂娜对艾尔莎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这是一个毅力十足的姑娘,目光坚定,紧盯猎物的神情异常专注,张弓搭箭,每一个动作都全力以赴,协调且充满美感,努力甚至到了有些勉强自己的地步。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人快速进步的手段,总是做力所能及的事,那么他的收获必然是有限且递减的。熟能生巧确实存在,但这不是坐吃山空的理由。 可总是勉强自己同时也意味着要不断探索未知,而未知正是一切恐惧和风险的源头。这将对一个人的身心带来痛苦,如同生长痛一样,这是成长的代价。没有付出的成长,就如同山中的野草,是比不上地里的庄稼的。 艾尔莎正在经理迅速的蜕变,几乎每一天都会带给人惊喜,刚才那一箭,蒂娜就隐约看到了一个格蕾莎的身影。她看得太过入神了,以至于忘记去安慰和鼓励艾尔莎了。对于在未知中跋涉的人,任何的支持与肯定都难能可贵。令人坚定的是你的目标,人们总是追求未来,而理想却是遥不可及的。 要看到猎物以外的东西。这是格蕾莎给她上的第一堂课,可是自己却看不到其他的东西,仅仅是危机感就已经让蒂娜无暇他顾了。不知道艾尔莎是否看到了什么。 “你出箭的时候左手会有一个向上的小晃动,短距离下看不出来什么,只是随着距离的拉长,你的射击角度便更多地影响命中效果。”蒂娜出声提醒,每次艾尔莎失误后,蒂娜都会指出一个问题,以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促进艾尔莎的成长。 每个问题的背后都要原因。这个孩子还是太过善良了,虽然理解为了生存不得不猎杀其他生物,可还是下意识地留手了,以至于这几天艾尔莎的猎物还没有埃里克的多。 “我需要怎么控制这个小动作呢?”可能是经常和埃里克一起行动的原因,艾尔莎的行事风格如同男子,简单而直接,她的箭矢直击靶心。 “不,不需要控制。你反而需要适应你的习惯,瞄准的时候,稍微向下一点就好。”蒂娜稍微叹了口气。 勉强自己的另一个问题已经表现出来了。那就是盲目的选择。兽有兽道,被追猎的野兽会尽量走自己熟悉的路,这样,猎人就可以步步紧逼,将猎物引到提前设置的某个陷阱上去。但人不一样,人在面对未知的困境时,会大胆尝试前所未有的道路,但没有相应的知识也没有思考的时间,再好的直觉也不是万能的,踏上错误的道路并越走越远是迟早的问题。 在出发以前,准确的说在知道自己会带着这两个人出发以前,格蕾莎曾经提到过关于艾尔莎的事情,“那个孩子可能是个天才,如果是那样,我所能做的就只要让她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格蕾莎的话不幸地成为了现实,蒂娜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艾尔莎的脚步越来越快,不论是行进还是成长,紧跟着她的蒂娜已经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有种被什么东西追赶着的感觉。 那到底是什么呢?艾尔莎来到这里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她没有提及任何过去的事情,出发之前的每天都活的没心没肺的,好像不知道什么是烦恼一样,最擅长的事就是吃和扛着埃里克到处转悠。 格蕾莎给了艾尔莎很多的自由,埃里克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一直在默默地支持着艾尔莎,迟钝的男孩子最可怜了。 至于村子里其他的人,都跟艾尔莎不熟,仅仅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程度。 蒂娜有时会怀疑,难道追着艾尔莎不放的人是自己吗? 两个人在原地等了一会,见没有猎物出现,蒂娜决定换一个地方。正常情况下,艾尔莎只会认真地跟着走,但这次…… “我们回去吧。”艾尔莎没有给出任何理由,直接原路返回。 可能是感觉累了吧。蒂娜看着有些泛红的天空,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在尽力去追赶着艾尔莎的同时,还要替她警惕着周围。还是一个会冒失的小鬼,蒂娜突然有些欣慰,毫无缘由的。 ~~~~~~ 埃里克紧贴着石壁、蹑手蹑脚地接近自己的猎物,拿着匕首的样子感觉不像是个打猎的,更接近盗贼这个职业吧。 ——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很不严谨的说法。”黑发的少年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刀子,赶紧补充到。 幸好这里没有真的打猎的,否则自己可能早就被成筛子了。 —— 在人类国度中,归功于龙类极强的适应性和多变性,它们的分布很广泛,并且习性各异。有的龙会一睡几年,而有的已经放弃了睡眠;有体型巨大的,也有被当做小型宠物的;有凶暴的也有温驯的;总有一款适合你的想象。甚至存在极具智慧的长寿龙类,人类学者为了区分这些极特殊个体,专门设立一个新词汇——龙族。他们认为这些巨龙已经可以被当做智慧种族来对待,一些这样的龙族集体盘踞在绝境山的一个支脉上,横亘在萨洛姆王国和亚人联合的交界处,称为龙族自治领。 虽然存在智力超越人类的个体,但大多数龙类还是处于野兽一样的状态。龙族对这些智力底下的同类没有什么同情心,弱肉强食,这才是自然。所以人类在国境内狩猎龙类的同时,还能维持和龙族自治领的中立关系。 根据埃里克这几天的观察,这条亚龙的睡眠时间很长,只在黄昏的时候活动,其他时间都趴在洞窟里一动不动。对光很敏感,埃里克曾经用强光符文提前唤醒过它。蒂娜曾经说过龙类能察觉空气的振动,它们的角很可能就是听觉器官。所以,埃里克选择在森林最为躁动的正午,借着外面的噪音来掩盖自己的声音。经过实验,方案可行性很高。 人类捕猎龙类有着几千年的历史,但人类却从来没有搞懂龙类的身体结构。就比如说,没有人能够解释龙类是如何凭借比例如此小的翅膀,来带动庞大身体进行飞行。鸟类等动物为了飞行放弃了许多,脆弱的骨骼,让它们在碰撞中处于永远的劣势、极高的热量消耗使得它们必须冒险捕食更多。但龙类完全不具备这样的特征,它们有坚硬沉重的龙骨,这很有可能是人类最早的打击类武器。有些族类会几年乃至几十年才进食一次。 面对如此不合理的庞然大物,人类也有许多的对策。眼睛这个弱点在龙类身上得到放大,许多龙类在失去一只眼睛后便会快速死去。毒物、剧烈的环境变化、在龙类熟睡的时候偷袭、人海战术、车轮战都是有效手段。 只是埃里克现在势单力薄、也没有一击必杀的偷袭能力,在不知道匕首能否刺破眼睑的情况下,已知的可行选择也就只剩下用毒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用什么毒药了。一般来说,如果不是特效药物,猎物体型越大需要的用量也越大,粗略计算下来,要毒死十几米这条亚龙,估计要扛着毒缸子往伤口里灌药。这不管怎么想都不实际。 所以毒死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反其道而行,来一剂兴奋剂吧。 埃里克的计划很简单。通过药物使刚醒来的狂躁,以这样的手段来激怒对手,迫使它追赶自己——埃里克发现猎物的宅属性太强了,被吵醒的那次也只是睁开了一只眼睛而已,平时走路都慢悠悠的,日常活动也只是小范围内。埃里克担心这条宅龙只跑了两步就回去睡觉了。 利用这条龙对光线敏感的特点,使用强光符文可以达到暂时性致盲的效果,为了以防万一,埃里克还特意加大剂量,保证闪瞎这双龙眼。 至于陷阱也很简单,一个陷坑而已,不过是加大版的。最理想的结果就是让这条龙摔断脖子,但即使达不到这样的效果,也可以让这条龙底下头,同时进一步降低反应能力,方便埃里克攻击龙眼要害,毒杀整条龙有难度,但如果只是一只眼睛就会很简单。 然而,有计划就会有计划外的情况发生。比如埃里克不知道从哪里刺入第一刀,面对浑身鳞甲的大家伙,埃里克陷入了深思。 不要着急,还有时间。埃里克强压下自己的呼吸,不断催促着自己冷静。可当他看向洞外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冷静的时间了。 昏红的光线,依旧躁动的森林,鸟类归巢时的鸣叫异常刺耳。今天的黄昏提前了。 已经管不了那么多的埃里克掏出了计时用的晶体,这种可充能、同时还会稳定释放能量的晶体是辅助的计时工具,类似于计时器,根据是亮度可以判断剩余的时间。埃里克算好时间充满晶石的能量,它就会在黄昏之前正好熄灭。 看着手中已经的晶体,埃里克陷入短暂的沉思,随后便听到了沉重的鼻息声。 如果你一觉醒来发现枕头边上有一只虫子,相信你也会这样。 “嗨~我说我只是走错地方了你相信吗?” “嗷~” 唉,人与龙之间的信任怎么如此地薄弱呢?埃里克在被追赶的时候感慨着。 9.屠龙的勇者(二) 被追出一公里的埃里克,在哀叹****的同时,心里还是有点小庆幸,庆幸自己选对了猎物。 之前我们说过,这条龙的生活还是比较悠闲,埃里克根本没有见过它奔跑的样子。不过现在看来,这条亚龙已经不再适应四足奔跑。 格蕾莎曾经教过埃里克如何判断生物的基本特性,其中四足移动能力比较优异的生物大多四肢长度相等或近似相等,这样可以维持奔跑中的平衡性,有助于四肢的轮流抓地加速,同时让躯体稳定在同一高度,降低因身体重心起伏而产生的能量消耗。 眼前这条亚龙,不仅前肢长度不到后腿的一半,而且有明显的外翻迹象。这条亚龙伏地的姿势有点土下座的感觉。结合着之前直立起来摘果子的动作,埃里克可以断定,相比于俯身,这条亚龙应该更倾向于直立行走。它那扑棱着翅膀那树木间一跳一跳的动作意外地充满喜感,如果忽略掉能一口吞人的大嘴的话,埃里克现在会笑抽的。 多亏了这一点,让埃里克可以勉强不被追上。随着埃里克体力逐渐不支,被追上还是早晚的问题吧。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埃里克可没有太多的缠斗手段,本来用于决胜的药剂一开始就被立刻扔出去了,药瓶破碎了龙眼上,却被一层薄膜挡住了。但好歹争取了一些时间,也不算浪费吧。 本来埃里克寄希望于陷阱来阻止巨龙的步伐,可却被对方一跃而过。实实在在的失算。 龙类是适应性极强的物种,可到底强到什么程度呢?一般来说,一个生物的适应性进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即便是人类有目的的驯化动物,也需要经理十代左右的选种育种才能得到稳定遗传的温驯生物,之后还要一系列的优化,从中调出工作能力优秀的良种就要耗费更多时间。而一条龙类,在迁移到新环境之后会在本代完成适应性进化。 这一点从这条亚龙身上便可窥见一二。如果埃里克稍微博学一点,就会发现这条褐色亚龙是来自南部荒原的物种,与南部草原上兽人战士骑乘的、俗称“草跳蜥”是近亲。虽然有十几米的体型,但只能算是中型龙类。 像这样体型适中的龙类只会出现在草原、水域等宽阔地带。在森林这样活动空间狭小的地方,大体上龙类的生存方法有两种,一个是巨大的体型,在东部沿海或留有大型湖泊的森林中存在体长过百米的巨型龙类,这些巨兽除了其他龙类和二十人以上的猎兵队以外,没有其他动物可以狩猎。 其次便是小型龙类的集群,依靠这种类似狼群的东西也是十分棘手的。如果不是有超级狼群的存在,它们很可能会成为第一捕食者。 而体型位于两者中间的龙类就会很尴尬,庞大的体型无法成为有效的武器,反而会被树木限制移动,上不来也下不去的,中等的体型没办法在森林中兼顾力量和敏捷。 限制是相对自由而言的,树木对亚龙的限制力度并不大,而这条龙已经有向小型化进化的倾向了,更加自由轻便的前肢就是一个比较明显的表现,灵活的前肢在牺牲力量和速度的同时会带来更高的敏捷和转向性能,以及搬运、抓握的能力,而两足直立可以提供高度和视野的优势。 高度优势有时候也是射程优势。亚龙张开巨口,无声地咆哮着,急迅的风与埃里克擦身而过,在风团与地面碰撞后,掀起的冲击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吐息,得益于毫不讲理的适应能力,龙类普遍拥有极高的魔法适性,即使不是魔兽也能使用魔法,是龙类可以迅速扩张的看家本领。只是这条小龙用的还不熟练,喷吐风团的时候必须要暂停移动。这也让开始喘息埃里克看到了逃跑的希望,每躲过一次吐息也就意味着更远的距离。 如果那条蠢龙安安稳稳地追,现在估计已经可以咬到自己的屁股了。埃里克又一次躲过亚龙的吐息。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埃里克觉得来自后方的攻击精准度在逐渐提升。那条龙根本没有追上自己的必要,它需要的应该只是宣泄自己的愤怒吧。就像有人打了另一个人,另一个人也要打回去那样。 可如果是那样的话,也不至于追这么远。埃里克的体力已经不容他再乐观下去了。但希望还有,那就是夜晚,深沉的夜幕是猎人天然的保护伞。 在远离足够的距离时,无力奔跑埃里克在树木间躲藏,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祈祷。 巨龙见自己追丢了敌人,并没有赶紧加速,反而在周围不定巡弋。长长的颈部在树枝间小心游荡粗壮的长尾在灌木中来回摆动。 见鬼。埃里克暗叫不好。自己躲藏在这里的事实暴露了,但对方还没有确定确切的位置。自己还有机会,只要耐心,保持耐心。 “吼~~”巨龙的低吼给了埃里克更大的信心。对方也在焦躁,而现在自己处于优势,双方的角力点便成了埃里克的耐心,还有运气。 不能再暴露自己的位置,埃里克捂住自己的口鼻,尽量放缓呼吸,但精神却愈加紧绷,可能是缺氧的缘故吧,心跳也在逐渐加速。 巨龙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陌生的树林中,附近的生物都本能地远离这里,无法远离的便在自己的洞穴中沉默地颤抖。 “嗷!”巨龙已经没有耐心再找下去了。它疯狂地四处奔跑,摇荡的尾巴排到拦路的树木,粗壮的四肢碾碎地上的石块、扬起沙尘,不时停下,甩着自己硕大的头颅,向远方随意倾泻着怒气。 巨龙自暴自弃的行为让埃里克心惊胆战。虽然这样莽撞的行为并不会增加发现自己的几率,埃里克总是忍不住去想自己被巨龙碾压或被狂风击落的情况。 越不知道便越会去想,但毫无根据思考的结果也只有不知道。而恐惧就在这个恶性循环中不断积累。 有人说恐惧源自于无知,需要人用理性来与之对抗,当理性压过恐惧,你便是正常的,一旦恐惧摧毁了理智…… 埃里克从树上跳了下来,发疯似地向营地逃窜。或许艾尔莎她们已经回来了,或许发现自己不见了,正在找自己,刚才的动静那么大,或许正在赶过来的路上,或许…… 或许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人身上也是不自信的一种表现吧。或许希望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吧。 埃里克怔怔地看着脚下,一节不起眼的藤蔓懒洋洋地挂在上面,像在等着一出好戏。巨龙已经察觉到了埃里克,但离他还有些距离。但埃里克就这样坐在地上,任由巨龙不停地接近。 巨龙见对方不在逃跑,谨慎了起来,它小心翼翼地走进,围绕埃里克踱步,硕大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他,还不停地嗅着什么。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埃 里克只是坐在那里仰视着它,但巨龙却停滞不前。冷静下来的双方就这样相互对视着。 难不成是我不好吃吗?埃里克自嘲到。 和平只是暂时的。天色逐渐暗淡,巨龙缓缓伸过头来。终于愿意吃掉我了吗?看来自己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这样也不算没有价值吧。 “埃里克!”一声惊呼。熟悉的声音吸引了埃里克的注意,让本以沉寂的心再次有了期待。 龙也听到同样的声音,它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迅速张开大口,埃里克从锋利的牙齿间看到隐约的月光。 腐臭的味道,还有血腥味扑面而来。 ~~~~~~ 回到营地之后,蒂娜怎么也找不到埃里克,而艾尔莎直接冲了出去。蒂娜很快便被艾尔莎甩在身后。 在追着艾尔莎不知道跑了多久,天空呈现出异常的红色,之后便是不是传来的吼声。龙吼,龙类雄浑的吼声总是最容易分辨的。蒂娜这才想起来埃里克之前的不正常。 “艾尔莎。艾尔莎。”蒂娜大声呼喊着,但却无人回应。 “我知道埃里克在哪儿了。”蒂娜在用尽最后的气力喊着,随后不久浑身是伤的艾尔莎从树上跳了下来。 “带我去。马上。” ~~~~~~ 艾尔莎没有抽出箭矢,反而扔掉了长弓,这个人尽力跳了过来。艾尔莎的力气虽然大,但跳跃的速度却比不上弓箭。 蒂娜三箭连射,羽箭越过更长的距离,后发而先至,精准地击向在昏红的林地中隐隐发亮的龙眼。可惜,仓促射出的箭矢,没能击穿龙的眼膜,反倒激发了它的凶性。 这三箭没有获得理想的效果,但却为艾尔莎争取了时间。飞跃的人,外加锋利的匕首,成功地刺入龙的鳞甲,撞击以及疼痛让巨口来不及咬下去便被撞开。 “眼睛。打眼睛。”蒂娜大声地吼着。 艾尔莎紧握嵌入龙鳞的匕首,以此固定悬空的身体,不让自己被巨龙摔下去。然后一拳直入巨龙的眼睛…… …… “还好还好,有惊无险,有惊无险。”蒂娜事后感慨着。紧张的蒂娜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每个词都重复了两边。 艾尔莎抱着埃里克一言不发,泪水混着汗水和血液滴落。 被艾尔莎紧抱的埃里克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自己得救了吗?就这样得救了吗? 确认埃里克没有事后,蒂娜带着两个人迅速地离开。一路上只有蒂娜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徒劳地缓和着气氛。 没有谁责怪埃里克,也没有谁能责怪他。 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吗? 10.龙与人 “我们去龙的巢穴那里看看吧。”蒂娜思前想后,在失眠一个晚上之后,早上看到了今后会一直持续下去的黄昏,意识到这件事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蒂娜不知道在那里会有什么,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什么时候都有选择,而什么都不做就是放弃选择,是怯懦的行为。 虽然这次出来就是带孩子的,但带的两个超龄问题儿童。况且,这里是边境,真正的朝生暮死之地,狂信徒们才会喜欢的试炼之所。在这里,人会感知到真正的生而平等,太阳会每天升起,但人不会。星神教会相信流星是接引人前往神国的使者,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里的流星雨应该会很壮观,所以他们就给这个“人”加了许多限制。 咳,扯远了。 无果的希望是世间最烈的猛毒,中原国家里流传的唱本中,这句话意外地适合这里。蒂娜不可能护着他们一辈子,三个人是否能一起回去都说不定,格蕾莎也一样。人类本就是柔弱的生物,所以才建立村庄与城堡,聚众成墙,是将集体力量和智慧都发挥到最大的族群。 但同时,离群之人,远离人群便意味着倍增的危险。寄希望于好运或是别人,因而疏忽最后丧命的人都是被毒死的。 蒂娜的提议无人反对,但也无人认同。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可蒂娜相信,不管她去哪里,这两个小家伙都会跟上来,像是紧跟着成年个体的幼兽,同时又像是出生入死的伙伴,人类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仅仅类比动物是无法完全形容的。 “既然默认了,那就走吧。” 即使埃里克不说,蒂娜也轻易地找到了那条龙的栖身的山洞。与大型猛兽保持合适的距离,有助于更好地生存下去,这些有实力的大家伙会自然而然地占有食物丰富的地区,植食性动物要依赖水草维生,而猎食者要捕猎这些植食性动物以及相互猎杀,越是接近中心地区竞争越激烈,反之距离远一点的地方就会稍好一些,森林里的势力图就好像一副等高线图一样,高低起伏,找到各个势力中间的过渡地带,便可以有效降低危险。 蒂娜一直在观察着每个区域的强力生物,这也是这次侦查狩猎的最终目的。所以当她听到有从未记录过的亚龙种存在的时候,精力都集中在亚龙身上,没有为埃里克想那么多。 这便是这件事的元凶,蒂娜是这样认为的。 出于小心谨慎的目的,蒂娜没有带着两人巡查过龙巢附近的地区,甚至有意避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果然,有些东西是躲不了的,猎人可以从猛兽的利爪下逃生,却躲不开命运的拥抱。 蒂娜根据地图大致判断出了龙巢的大致位置,那个地区不仅水草丰美,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天然岩洞。绝境山脉上大型乃至超大型的洞穴十分常见,人魔争夺的许多隘口都是这样的天然岩洞。人们对这些漆黑的世界望而却步,人魔战争的早期有人类王国的联军进入这些黑洞之内,作为讨伐恶魔的远征军,结果一去不返有几十万人。即使到了现代,许多志存高远的探险家不顾劝阻深入其中,结果是无人生还,极少数回来的也是神志不清的废人了。 蒂娜在找到巢穴后在地图上重新标注了它的位置。龙类这种力魔双A的生物,有着改变地貌的能力,有穴居习性的族类对住房的要求很高,毕竟是一个会睡上几百年的地方,改建得舒服可以理解。 记录完毕后,蒂娜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将一张符文绑到箭杆上,张弓,羽箭很快被黑暗吞噬,但箭杆上的符文却散发着莹蓝色的光亮。 这是探索洞穴、密室、地下通道这类未知封闭空间的一种常用手段。上面的符文是探测魔法用的,封闭空间很容易集聚自然元素或布置魔力陷阱,遇到这些元素或魔力时,符文便会发光,颜色与元素种类相呼应,亮度与魔力强度或元素浓度相关。同时也可以用来探测深度,如果稍加改造,可以作为反魔力强光弹。 这次探测的结果是有稍微超标的风系元素或魔法,考虑到那条亚龙的吐息,蒂娜判断很有可能是它留下的。 蒂娜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过度了,这条龙还小,不足以聪明到会在自家布置陷阱的程度。只是这洞穴很深,风险很高,但值得一试。这和什么胡编乱造的龙之宝藏没有关系,只是为了后面的两个人的未来。或许还有自己的一份吧。 进到里面,并没有闻到动物巢穴常有的异味,但却能感受到明显的温度差异。为了在剧烈运动中散热,游走狩猎时的衣服会偏向轻薄,但进入洞穴后不就蒂娜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那头龙在有意地控制这里的温度。和人类不同,龙类不需要维持自身的体温,像这样控制环境温度的能力同时也能作用在龙的身上,而后者明显更加节能。 如此费力去调控温度的理由,在通道的尽头被不幸地发现了。 蒂娜看着那些齐腰高的巨蛋思考着。这些小东西一出生就会有两米以上的体长,如果放任这些家伙长大会给人类带来什么影响? 一直默默跟着的艾尔莎上前想要打破这些蛋,却被同样沉默的埃里克拦下。 这窝蛋的数量足有正常的两倍多,看来它是有发展族群的打算。蒂娜用之前说过的魔力计数器当做光源,在注入跟多魔力时可以产生短时间的、照亮十米外的光亮,只是会损坏最大储量,经常这样超负荷使用是会弄坏的。 光线越过黑暗,在蔓延几米后迅速爬升。这些蛋的中央有一个异样的存在,这个家伙比埃里克还要上许多,稳稳地超过两米,黑白夹杂的表面也和周围洁白的兄弟姐妹有很大不同。 既然狼群里有头狼,那么这个巨蛋里面就应该是领头的头龙了。连这都在出生前安排好了吗?可毫无疑问的是,没有了争权的互相残杀,这只族群的前期发展会快上许多。有能者居之这种事情,是要在稳定后才能实现的公平。 感受到威胁的蒂娜下意识地握住了背后的硬弓。艾尔莎直接将匕首掷出,“咔哒”一声,准确地刺入巨蛋,但也没有继续做其他的破坏行为。 这样也好,蒂娜心想,如果失去了强力的头龙,这个族群会面对更加凶险的未来,威胁度也会极大地下降。 只是,这样一来,那条本应傲视同族的大家伙不就成了祭品了吗? “咔哒!” ~~~~~~ “你这个人类好没有情调。”吉格诺被维克多请来吃饭,本来以为能吃到点好的,结果只是在会议室看这个大个子啃干粮。 维克多庞大的身体几乎要匍匐在地图桌上,宽阔的上半身直接挡住了大半的地图。吉格诺有种被炫耀了的感觉。 可能是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不知不觉已经十年了,吉格诺对这个公事了小半辈子的朋友还是很熟悉的。维克多计划做得很好,可对计划外的东西却鲜有办法。要牺牲什么去挽回什么,取舍,是这些贪婪的佣兵是很难学会的。猎兵是各安天命、生死由己,而佣兵却正好相反,就像维克多鼓励部下时说得一样,团结是佣兵最强的武器。 这些背负着狡诈、凶恶、残忍、叛徒之类恶名的佣兵们是三个战职集团中是最为人唾弃的,却也是最为团结的,其次是以小集团为主的冒险者,至于猎兵简直就是散兵游勇,吉格诺这个猎兵队长已经快成后勤队长了,所以吉格诺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还有时间来赴约。 “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这么大的人了还扭扭捏捏的,我可是很忙的。”吉格诺看着几乎一动不动的维克多,语气相当不敬,完全没有下属应有的态度。维克多兼有城主的职位,猎兵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我真的看起来很老了吗?”只有四十出头的维克多问到,这是吉格诺进来之后维克多说的第一句话。维克多这个人就是想的太多了,实际办起事来远没有表现上的果断,吉格诺很清楚,正是这个性格才会处理不好突发状况,才会在事前进行更多的谋划和预案。 “比我老多了,哥才十五岁而已。” “要是按人类的标准来看你可是一个六十岁的小老头了。” “切,咋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十五就十五,说老了跟你急。” 吉格诺看维克多放下了纸笔,便掏出自己的酒壶,喝了一口后扔给了维克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酒壶,吉格诺有些许哀伤。小人族的寿命就像这一壶酒一样,自己看起来挺多的,可对人类,甚至更长寿的精灵、巨龙来说,不过一口的量。 喝了酒之后,维克多对吉格诺说:“那个小姑娘出去玩去了,虽然是我有意为之,但也算是个好事。” “真不敢想象你会这样想。”吉格诺对维克多的过去有所耳闻,“曾经做过那些事的你可没资格怎么说。” “我知道啊~”维克多推开窗户、看向窗外,“即使是现在的我,依旧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计划可是永远赶不上变化的呦。” “所以就不要后悔自己的选择。”维克多准备起身回家,要是再晚回去一会,家里的小祖宗就该不高兴了,“如果他们请求你做些什么,不要拒绝,他们有权利、甚至有必要那么做。只是有一点,我要他们亲手杀死我。” 维克多走后,吉格诺还坐在原地,坐在几天前拉洁爱尔坐过的地方。冷风从维克多打开的窗户吹了进来,熄灭了烛火。吉格诺觉得屋子里瞬间冷了好几度,他想喝口酒暖暖身子,可到嘴边上了才想起被那个家伙喝光了。 吉格诺将酒壶从窗户扔了出去,然后转身离开。 11.小小的抗争 吉格诺昨天晚上离开后,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野外营地,而是在城中找了家旅店住了下来。 上一次住在这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吉格诺已经记不清了,可店老板还记得,那是六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吉格诺听得出来,维克多用年龄来跟跟自己吵个嘴是有目的的,他在提醒自己时日无多。对于一个十五岁还单身的小人族来说,没有什么比抓紧时间成个家更重要。 这是对一般人讲的,吉格诺现在并没有这个心情和打算。 事先声明一下,吉格诺的童年没有什么阴影,反而很快乐,平凡中透露着幸福的滋味。小人族的成长十分的迅速,他们会用一两年的时间长大,三岁之前就学会独立。四五岁的时候小人族的青年们就会外出离乡,然后在六七岁的时候回来,之后便会成家立业,最后一直老死在故乡。 但吉格诺到了该含饴弄孙的年纪却还没有回去,一次都没有。如果他是某个勇者传的主角的话,那他一定是被魔族毁灭了家乡,父母双亡,兄弟姐妹为救他逐一牺牲,自那时起,主角发誓不驱逐魔族誓不回还。 可惜,也不是。虽然说他现在和父母双亡没什么区别。离开家乡后没多久,老爹啃花生的时候,因为逞能一口吞下整个花生然后就噎死了。那之后,老娘也很快就改嫁了,小人们的生命太短暂了,在一个死人身上消耗人生是傻子才会做的。 虽然听说新家人对弟弟妹妹们很不错,老娘他们八九年前也经常劝他回去,吉格诺也都以不打扰他们为理由推脱了。过八岁生日的时候,家里面寄来了贺卡,那是最后的乡音了。 据说小人族祖上和妖精们有一定的渊源,在神纪元中,小人族的创造神——草木与收获之神科纳尔,与妖精的创造神——树木与春季之神露拉娜是兄妹神。只是在神战结束、诸神被世界驱逐后,两个种族的关系随时间渐渐淡薄,中间还发生了精灵与妖精的内部分歧,三个种族最后形同陌路。 不过,小人族还是和妖精们有一定的共同点,那就是专一。有着漫长寿命的妖精会用一两百年的时间去寻找自己的追求,然后用余生去追逐,这是创造他们的神灵的愿望。小人们也继承了这样的特性,只是短寿的他们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去寻找,于是便选择了近在眼前的家人。听路过家乡的佣兵们说最近很多小人族不愿意出来了,几乎就是一辈子都呆在家乡。 吉格诺为这些后辈感到惋惜,但他不会说这样不好,只是选择不同而已,他们选择了家里,而吉格诺选择了外面,从方面来讲,从不回家吉格诺和那些后辈们是一样的。 记得那是三岁,甚至可能不到三岁,吉格诺跟着九岁的父亲外出,父亲是村里的猎手,将自己毕生所学教给后代是职责。那一次,尚且年幼的吉格诺见到了更加宽广的世界,或许自那天起自己的心便没有回去过。从那以后,他就开始讨厌家乡,讨厌那一成不变的安逸,甚至隐隐有了一些恐惧,想要反抗平静后面看不见的什么。 过了四岁的成年礼,吉格诺立刻离开了家乡现在看来,那应该是逃离吧,一声不吭地离开不就是标准的逃么。他逃离东南方的森林,一路向西北前行,于一年后来到了拉姆克拉穆,自此就再也没有离开。 刚来的时候吉格诺还没有想到要呆在这里十年,他只是一时兴起加入了猎兵的行列,从新兵蛋子一路走到了现在。最开始的时候,吉格诺就是上午在训练,下午就跑出城去,晚上回来和隔壁的佣兵们隔着墙对骂,今天你们那边的声音太吵了,昨天不小心飞到你们那里的箭还不还了,前天你们的谁谁谁是不是欺负我们哪个兄弟了,诸如此类。 猎兵这边,吉格诺仗着脖子短嗓门大,吼的最厉害,佣兵那边也有个大嗓门。直到后来成为猎兵队的分队长后,才知道那个大嗓门叫维克多,那时还只是佣兵团团长的维克多。 刚来的三年里,吉格诺跑遍了整个边境,去过阿尔特斯塔克边境的冰风谷,和南部草原的兽人部落打过交道。只是后来,随着同期一起打架的人一个个死去或者逃离这里,吉格诺的职位越来越高,没有成家的吉格诺从另一个方面体会到了职责。 是的,是职责让他留在这里的,才不是放心不下维克多那个傻大个。 吉格诺简单地和店老板寒暄了几句,听他抱怨了一下“之前忙死现在闲死,总之就是不让人活”,吉格诺便去自己的房间了。吉格诺跟这个人还是有点交情的,只是今天的话格外的多,看来是真的心烦吧。 空荡荡的走廊上没有窗户,但吉格诺还是感觉有些冷,猎兵才不像那些娇生惯养的佣兵一样,在身上套那么多东西,看着都累。 吉格诺来到位于正中间的房间,开门时正好遇到隔壁的人出来。出来的人让吉格诺眼前一亮,像有些像维克多,如果不是那人的头发远比维克多浓密,吉格诺就要开始考虑维克多有外遇的可能,虽然那个呆瓜没那个脑子,但女人总是防不胜防。 “呦,您好啊。今晚天气不错啊。”健壮的男子先打了声招呼,并伸出手。明显的外来者,这里的人可没有向陌生人打招呼的习惯,更不会握手,因为握手意味着放下武器。 “哦,是啊。”吉格诺不习惯这样无意义的话题,只能勉强应对,小心翼翼地握了一下手。借着屋内的烛光,吉格诺看清了对面的人,一头金发生机勃勃,和边境之人以灰褐、枯黄、花白为主的发色及其不同,虽然用长衫遮住了身材想必不会差,毕竟是敢在这样的寒夜中穿着轻薄衣服出门的主。边境之人多数是饿大的,佣兵很多新兵都跟豆芽菜似的,能让风吹跑的那种,所以他们的第一课都是如何吃更多的东西,即便是吐,也要吃到撑死为止。这也一度使很多人对佣兵趋之若鹜,但最后很多人都认命了,饿死鬼的命。 “年轻人,新来的?以前没见过。”吉格诺对这样的好苗子很感兴趣,可以试着拐一下。小人族一向点子多,坑蒙拐骗什么的恶作剧倾向和妖精如出一辙,如果不是太宅了,会是很好的商人吧。 “是啊,前几天吐的直不起腰,饭都吃不好,这几天才缓过来。” “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吉格诺在变相打听这个人的出身,不过这么年轻身体就这么壮,应该是有家庭传统的吧,农民是枯瘦的,贵族是肥胖的,卖力气的人是健壮的,一个人的家庭出身是真的会决定他们的体型的。贫穷的人人吃不胖,富人饿不瘦,这是常态。 “我是来这里经商的而已。” 吉格诺对眼前的人顿时失去了兴趣,商人这种东西不论体格再好,最后还是会抱着钱袋子饿死的,很难适应最后只会一无所有的佣兵生涯的 “我叫吉格诺,那么明天早上再见了。”吉格诺会报上名字只是出于这里人的习惯而已。 “我是来自哈德的克劳德,我们有缘再见吧。” 等克劳德离开后,吉格诺才打开身后侧面的门,小心谨慎惯了,吉格诺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进到房间里,木制的房子还算可以,透气比较好,没有那种闷的感觉,床上铺着两层被子,毕竟保暖是无法和东边人住的石头笼子比的。 吉格诺简单地放下东西,就打热水泡澡去了,他特意挑了一个带浴桶的大房间,这可是野外享受不到的。在吉格诺看来,城里面也就这么几个好东西,泡澡当属第一。 泡完澡,吉格诺便再次穿好了皮甲,在外面生活时间长了,不穿护具就睡觉总让心里感到不安,但吉格诺现在不是要睡觉,他可不至于为了泡澡就在这里浪费一个晚上,日夜兼程是猎兵的基本素质。他是为了见一个人,如果那真的可以算人的话。 吉格诺敲了敲对面的门,刚才他就是站在同一位置和克劳德聊天的,而现在打开门的是一身黑衣的仲裁人,利威尔曼。 对方站直身体,低头俯视着吉格诺,一对竖瞳看得人心发慌。如果是在外游历的小人族估计会哭出来的,吉格诺一边想着一边走了进去。 “正装前来,应该是想好了吧。”利威尔曼站在门口对吉格诺说,这是个相当不友好的动作,利威尔曼在掌控吉格诺的退路。 “这么做你会给大爷我什么好处?”吉格诺毫不客气,直接坐在床上,这样会显得他高了一点。他和利威尔曼隔着一个房间对峙着。 “这个要看你具体付出了什么,不过我相信友情这种东西不是买不到的,只是一般人买不起而已。”利威尔曼背靠着门,面带微笑,眯着眼睛看着吉格诺,吉格诺从那双眼睛中看不出丝毫的期待。 “如果我拒绝……” “杀了你。”利威尔曼干脆利落地说到,“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会很麻烦吧。其实我们都一样吧。” “那我选择做个聪明人。让我们都省点事。”吉格诺伸出一只手。利威尔曼也伸手,虽然魔族并没有握手礼这种东西,因为体型差距太大,但他还是知道人类会有这样的行为。能独自应对人类,这也是他会在这里的原因。 不过,向你投掷匕首,怎么看都不像是友好的行为吧。 利威尔曼捂着被利刃擦过的侧颈,即使对人类种族来说也只是小伤,简单的治愈魔法或治疗药剂都可以处理好,还不会留疤。 利威尔曼看着沾上血迹的左手,舔舐完上面的血液,依旧保持着微笑,“看来我们的吉格诺先生有些激动啊。还是让您冷静一下比较好。” 利威尔曼拔出腰后的两柄短刀,与紧持两只匕首的吉格诺对视着。利威尔曼一手竖刀在前,另一只手反握,横刀身侧,这是对战中很实用的姿势,不论横切还是直劈都可以瞬间完成,反握的短刀还兼有近身格挡的可能。 吉格诺双手交叠置于身前,以一个类似刺客的起手式应对。在房间这样狭小封闭的空间里,灵活的刺客,比起大开大合的战士,是占有优势的,利威尔曼在封住吉格诺的退路的同时也限制了自己的出路。 “能先问一下你拒绝的理由吗?在还没有开价的现在就掀桌子,是对我们有什么不满吗?” 吉格诺无法从利威尔曼那里感到杀意,他就像是一个无辜的人在进行自我防卫,而行凶者是自己。 “没什么,只是单纯地看你不爽而已,总是笑得那么瘆人,你不累吗?”吉格诺随便说着,伺机而动,他可不会被那人畜无害的样子骗到,打见面的第一眼,吉格诺就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血统纯正的肉食动物,“要不要我往你脸上来一下,给你矫正一下牙口?” “这样啊,那真是遗憾啊。那就不劳您费心了。如果你死在这里的话,有什么遗愿吗?”利威尔曼话音未落,直接强攻过去。 “那就把我送回故乡吧,可你还做不到呢。” 吉格诺知道自己没有接招的力气,他轮流掷出匕首,逼得利威尔曼连退两步。随后利威尔曼举刀,由于房顶的限制,无法直劈的利威尔曼只能用斜劈。这种攻击人类躯体的招式是大不中身高半米的吉格诺的。吉格诺稍微侧身便闪过了利威尔曼的右下斜劈,但蓄谋已久的横切,借着斜劈的余速,随后而至。 看来之前的斜劈,目的是限制自己的移动空间。不得不说,是步好棋。 吉格诺还剩下最后的匕首,但单个匕首没有格挡的招架的能力。娇小的身体带来了人类所没有的灵活,吉格诺躺平并迅速翻到床下,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力气整张木床直向上飞起,招式已尽的利威尔曼不得不迅速后仰,同时再次蓄力。但飞起的床改变了行动轨迹,在空中旋转,向前方压过来。 利威尔曼双刀向两侧横打,将木床分为三段,中间的一段向后飞出,而上下部分却是固定在墙上的,怪不得会出那么诡异的动作。 “这本来是给维克多准备的,不好意思,就让你先试试吧。”吉格诺趁着对手胸前放空的瞬间,一箭射出,“既然是龙人族的,那么那个弱点也是有的吧,只会给你们招来灾难的龙眼。” 利威尔曼捂着眼睛后退,蓝色的血液从指缝中流出。“哎呀,哎呀,原来您已经准备好了杀招,我们还真是多此一举啊,怪不得被‘人’讨厌了。” “维克多做的那件事我也不赞同,对你们太残忍了,但你们的所作所为太卑鄙了,如果想要复仇就去直接找维克多吧。”谨慎的吉格诺没有走出掩护,再次张弓搭箭,直指利威尔曼,“还有,这张弓是我特别为你准备的,在你住进这里之前就放好的。” “我还真是失算。不过,能伤到我,你最起码是个红石级的吧。”利威尔曼的眼神开始涣散。 “是啊,只是懒得去换个牌子而已,你也应该清楚的,我不经常回来。” “真是不诚实啊。”利威尔曼闭上了眼睛,损坏眼睛对龙人来说是同样致命的。 “要是那个家伙手下出了一个跟自己同级的,他会很伤脑筋吧。”吉格诺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直到黑夜散尽,红色的天空再次出现。自从昨天开始就是这样,天空不再是灰白的,红色取而代之,维克多也是在为这个异象头疼不已。 这个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惊得吉格诺持箭的右手差点松开。 “吉格诺老兄,你的恶作剧有些过了啊。”门外传来店老板的声音,看来是虚惊一场。 吉格诺慢慢踱步,移向门边,以最快的速度开门,然后一个后跳回到原先的位置。 进来的店老板被着实吓了一跳,但这种事对边境之人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店老板只是稍微询问一下,方便后面对口供。 吉格诺也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他让店老板帮忙抬走了利威尔曼的尸体。 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吉格诺直接坐在地上,等店老板回来之后才缓过劲。“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没你什么事了,你只要说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城卫队那帮家伙还管不到我。” “真的没事了。” 店老板看起来还有些不放心,吉格诺便上去劝,“嗯,没事的。” “那就请你去死吧。” 吉格诺看着胸前的短刀,由于肺部被刺穿,他已经说不出什么了,而本来的店老板的身形迅速的变幻着,最后定格在了一个黑发男子的形象。吉格诺并不认识那个人,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是利威尔曼。能改变身形的种族很多,变身的幻术也有不少,但能吉格诺本能地想到了魔族。 “放心,我知道你的故乡在哪里,不过要稍微晚些,请不要介意。” 啊~笑得一样欠揍。 ~~~~~~ 维克多今天起得很早,泛红的天空影响了他的睡眠。简单吃过早饭后,他便去继续昨天的工作了。 在空无一人的路上,他看见一个人从旅店里走出来。 “早上好啊。” “早上好。” 可能是错觉吧,维克多总觉得吉格诺今天笑得很难看。 12.遭遇 一个完善的身份认证制度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从国家的层面来看,任何一个王国的收入中,大多数来自本国居民的税收。这些金币来自于诸多方面,人口、耕种、制造、买卖,“一个国王的优秀与能力,体现在于如何征收更多合理的税款”,古雷恩帝国的学者们已经肯定了税收的重要意义。在灾难过后,百废待兴的雷恩斯,学者们在前人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如果找不到纳税人,那再好的王政也不过是废纸一张”。 雷恩斯在稳定了耕种和军队之后,立刻着手建立起了超时代的人口制度,首先明确土地所有,将农务完全掌握。继而以此为基础,要求各行各业的从业者必须登记、认证,由相应的机关颁发证明,否则禁止从事该行业。协会的许多规定也是在这个时候设立的。 一系列措施的后果就是,在五年内,雷恩斯的人口多了五倍,其中多数还是青壮年,国库和劳动力的双丰收,一举扭转了雷恩斯处境,是无可争议的“帝国的第一步”。 雷恩斯自建国之初,就一直处于周边国家的敌视中。至于缘由,灾难后建立的国家都声称自己是某个贵族的后裔,享有先辈领土的继承权,至于谁真谁假已经无所谓了。但雷恩斯的胃口太大了,他们直接宣称是帝国王室,仿照古雷恩帝国给自己定名雷恩斯。 这相当于宣称自身对所有人类国家的统治地位,而周边的家伙们不愿意屈居人下,可偏偏没办法讲理,自己的家底都不干净,万一别人是真的呢?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人就是吃了旧帝国人口统计问题的哑巴亏,而雷恩斯痛定思痛,当然,痛的都是别人,一代帝国就此扬帆起航。 现在的史学家怀疑这背后有勇者的参与,但雷恩斯却认定当代的勇者已经在灾难中献身,可无论史实如何,现实是无可辩驳的。 对于个人来说,能否认定对方身份,会影响你的反应,关键时刻会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咔嚓。” 就在蒂娜转身,准备离开龙巢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幽深、封闭的洞穴中回响。只是瞬间,声音便充满了整个空间,不断地反射,好像有无数的声源在各个方向同时响起,每一个的音量和音频都有微小的差异,优美而富有节奏,令人陶醉。但对于感官灵敏的埃里克来说,这美好的声音犹如酷刑,瞬间涌入的大量信息让他头痛不已,昏暗的环境更是加重了这一状况。 埃里克立刻捂上了耳朵,徒劳,那声音好像深入灵魂一样,封闭听觉反而让情况恶化了。 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自然情况,埃里克看着身边毫无反应的两人,应该是有什么对这个山洞进行了改造。魔法吗?很有可能。是那条龙吗?所以她才会轻易地放弃后代追出去吗?这个不好确定,用于判断的条件并不充分。 埃里克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思考前因,如何脱困更为重要。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声音会通过听觉影响人的精神,从蒂娜她们呆滞的神态可以确定,但具体效果因人而异,埃里克感受到的是痛苦,而艾尔莎却没有任何不适反应,像是一场美梦一样安详。 应对痛苦,人只能咬牙坚持。打破幻想,只需要痛苦的现实。 最后一件事就是时间不多了。埃里克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一幅幅画面不时闪过,不同的场景中,总能找到银白短发的少年和黑发及地的少女,他们面目模糊,他们如此陌生,时而远离,时而接近,或独步,或共行,不望前路,不知岁月。 埃里克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没有过往的他无法看清未来,无知的他只能盯着现在,现在的他很可能只能选择一个人。 如果要你万中选一,你需要的是潇洒从容的决断,最好和未来总是被不断定义。如果要你牺牲什么,那你就要问问自己的心,什么是最重要的,所谓失去就是无法挽回。 或许所谓的选择从一开始便不存在,埃里克已经看不清现实,唯一的真实只有双手间冰凉的触感。 埃里克希望是艾尔莎,也只能是艾尔莎。这样就足够了吧。 …… “埃里克,你没事吧,快醒醒。” “艾尔莎先不要管他了,别松手。” “喂,咳——,快松手,咱快喘不上气了~” 当埃里克再次醒来的时候,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艾尔莎和蒂娜一左一右拉住自己的手臂,而自己手掌中的则是一节纤细的脖颈,它的主人是一位少女,现在正被自己死命地掐着。 总之,先松手应该没错吧。可当埃里克看到少女眼睛的时候,回想起被巨龙凝视的场景,不自觉地卡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对方就这么昏了过去。 …… “抱歉,实在是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务必原谅我。”五体投地的埃里克在恳求陌生少女的宽恕。 经过蒂娜的解释,埃里克才勉强弄明白少女的身份,带有龙类特征的亚人种族,名叫拉洁爱尔。同时还是人类世界的顶级战力,如果不好好道歉一定会被打的很惨。最后那句是蒂娜骗他的。 看见第一眼的时候,蒂娜的反应并不比埃里克好。如果不是看到了对方身前的牌子,估计自己会一箭直射眼睛。 蒂娜很庆幸自己现在还能活着。 “你为什么会在龙蛋里。”艾尔这时莎突然发问。跪在地上的埃里克回过头来着,他又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当然是因为好吃啊。”拉洁爱尔很自然地回答,“母龙昨天都没有回来,肯定是出事了,如果咱不吃,那不就是便宜别人了吗?好吃的东西,看到了就一定要吃下去。” “没有毒性吗?”蒂娜记得龙类的肉和蛋在未经处理的情况下都是剧毒。 “没关系,我们龙人族什么都吃得下。”拉洁爱尔骄傲地拍着肚子。虽然勉强,但可以接受。 “噗!”埃里克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可他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地位,结果就是脑袋被少女狠狠地踩到地上。 “麻烦你专业一点,磕头也是要用心的。” “……”埃里克现在说不出什么求饶的话。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艾尔莎接着问,“一个大人物应该不会随随便便跑出来吧。” “哇~你怎么知道我是跑出来玩的。”拉洁爱尔的回答让艾尔莎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他。” 这里说明一下,雷恩语中男女的TA在发音上是区分开来。艾尔莎这里用的是男性的“他”,而在场的只有一个男性。 蒂娜明智地转过身去,但还是忍不住看向艾尔莎和拉洁爱尔那边。 “因为他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拉洁爱尔的表情很是认真。 ~~~~~~ 幸运和不幸总是相交叠的,就像拉克现在这样。 不幸的是,拉克被选入炮灰组成的疑兵队伍,成了死亡风险最大的人中的一员。相对来说,幸运的是自己是第三位领路人,除非前两名战死或战逃,自己就可以一直摸鱼,反正那些人都瞧不起自己,什么都不干才能符合他们的想象。 这只送死队伍的建制相当完善,侦查、传令、阵地指挥,罕见的还有一个牧师来充门面。也是,鱼饵如果看起来就寒酸,是钓不上大鱼的。可拉克不希望被任何鱼吃掉。 拉运粮草和器具的马匹要多于人数的两倍。除了更多地运载粮食、延长野外行军时限,在关键时刻,也就是逃跑的时候,可以放弃部分物资,同时每个人都会有备用的换乘坐骑。 现在是离开拉姆克拉穆的第四天,队伍来到了一个名为克拉尔霍扬的小镇进行补给,说是小镇,也就是大一点的村子而已。队长派四个人去和当地人交涉,交涉完成才有资本继续深入。 这里已经不是拉姆克拉穆的统治区域,越是往南方,魔族的侵略越是严重。南方的气温环境利于动植物生长是一方面,关键还是北方有阿尔特斯塔克存在。名义上不介入人魔战争,可难免会对可能出现的强力新邻居感到不安。阿尔特斯塔克控制着绝境山北部山脉的多数隘口,拒绝人族和魔族任何理由的借道。 虽然可以去更南方的地方进行补给,但无疑会比这里更加困难。越是战乱的地方,那里的人就越不会相信外人。因为他们会被双方共同掠夺,成为被瓜分的第一块蛋糕。 队长越想越有些不安。他们处正于森林和林间空地的交界处,一旦被包围,敌人有树木掩护,而他们将会是敌人的箭靶。 风向开始变了,这也是一天过半的标志。 “队长。”一旁的士兵出声提醒。他没有多说什么,但队长明白他的意思,交涉小队离开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可以抛弃了。 “我们走……” “咻——” 队长还没下完命令,一支箭矢便落在马蹄前。这支箭几乎是垂直落下的,真不敢想象如果不是突然改变的风向,这支箭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敌袭!” 13.蚕食(一) 在队长的命令下,位于队列外围的刀盾手们立刻下马,围成一个圈,与骑马的第二层盾兵一起,用简单的盾围将队伍保护起来。 之前的那一箭几乎是垂直落在地上的,无法利用它来判断敌人的方位,即使可以判断也不能现在就组盾墙,假如那只是佯攻,敌人的弓手队伍在另一个方向,那过早架起的盾墙只会妨碍队伍移动。 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情况倒还好了。队长看着直刺入地面的箭矢,思考着对方的目的。 如此精巧的射击方式,落点范围比较小,而且是可以提前计算的。对方一开始就是在瞄准这里,甚至有直取敌将的打算。而且对方还在炫耀着他们的技术,佣兵总是习惯性地将敌人认定为复数个。 恐吓,毫无掩饰的恐吓。敌人的意思很明白,我看到了你,也能杀死你。此地不宜久留,如果只是站在这里,几个精英的弓手和充足的箭矢就足以给他们送葬。 佣兵队伍在保持阵型的前提下,缓缓地移动着。坐以待毙是万万不能的,可现在敌暗我明,空地上没有遮蔽,毫无疑问的劣势。可一旦进入进入森林中,情况就会改变,游击、设伏、分兵、逃离,或战或逃,可行方案和成功的几率都会增加。 队长示意手下向城镇的方向移动,从那附近进入林地,而不是退入身后的密林。过于简单直接的行动很容易被针对,直接后退很容易暴露自己的目的,向城镇那里前进,让对方误判自己的目的,关键时刻还可以用那里的人来当掩护。 其实,队长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对方只是在暗处威胁而不是直接伏击,来一波箭雨,可能是敌人当前战力不足以开战。魔族的游击兵一般是三人一组,多个组在一个比较广阔的范围内分散行动。但既然宣告了自己的存在,那么就有不小的把握,那么伏击的可能性很高,而伏击的最好地点一定是森林里。附近可以设伏的地点队长也知道很多,可一定不包括城镇那边。因为,那是人类的领地,安全度肯定会高于其他地区。 高强度的攻击始终没有到来,战力不足的可能性在逐渐提高,但还是不能松懈下来。不时响起的、自上而下的破空声一次次拧紧着众人的精神。目前还只有一个人被落下的伤了手臂,真正有危险是其中夹杂的水平直射,每一箭都会伤到一个疏于防备的佣兵,自己的副官就是这样的,只有不命中要害,目前问题就不大。箭矢飞来的方位很多,只能大致判断来自较远的那一侧树林,看来对方也在不停移动。 他们在担心暴露位置,果然是目前战力不足吗?如果可以分出一部分兵力去强行侦查,这样做也不会增加多少伤亡,哪怕不能歼灭,也可以找到突破口。 不对,分兵会削弱自身的人员优势,面对强大的魔族,只会被逐个击破。何况,这支队伍的任务只是吸引注意而已,没有必要为了主动出击而消耗人数。队长只是稍微调配了盾牌的分布,维持原路前进。 “呼~”“呼~”“咻!” 敌人的攻击越来越频繁,平射的概率在逐渐提升但精度在下降,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这样的箭矢对身着护具的佣兵来说威胁不大。 虽然可以理解为对方正在焦虑,企图用改变攻势的方式迫使队伍改变方向。但密集的攻击带来的压力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 二分队的人无疑是精锐,虽然比一分队要靠后,但两者却是同时成立的,从拉姆克拉穆佣兵团建立初期就不断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对他们来说,现在的状况只是小场面,自己人之间总是容易无条件的信任。 但现在情况有些不同,这支队伍并不都是自己人,有像拉克一样临时补充的人,也有为了高额佣金进来的雇佣兵,不团结的隐患一开始就存在。随着压力的进一步增加,裂隙便会产生。 “TMD,老子不干了,要死就你们去吧,老子不奉陪了。”一个靠近外围的外来佣兵首先无法忍受压力,他纵马推开前面的盾兵,妄图以最快的速度绕过队伍进入,后方的森林。 刚跑出几步,三支箭矢接连便命中了马身,两支留在前后退上,最后一只贯穿脖颈,刺入阵列外围的盾牌上。 没有盾牌或者重甲的掩护,冲刺中的骑兵就是块移动靶。长年作战的队长很清楚这样事,只是损失了坐骑,能活下来已经算幸运了。 “让开,让老子进去。”幸存下来的人大吼着,可持盾的士兵无视了他,对于抛弃队友的人不需要同情。 其他人也无人站出来,当盾围出现缺口时,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被射中,虽然现在也一样。 佣兵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讲理的职业,用手中的刀剑去掠夺才是他们的谈判方式。见大吼大叫的恐吓没用,那名佣兵拔出了自己的刀,指向了不久之前的同伴。 队长只是看了他一眼,漠视,就像在看死人一样。 “砍了。” 收到命令的士兵动作迅速,正前方的盾兵用盾牌格开刀刃,一拳打在胸腹处。在那人吃痛的瞬间,左侧的人将刚好拔出的刀刺入那人的胸膛。逃跑的佣兵握住持刀人的右手,徒劳地要将利刃拔出。挣扎了好一会,那个佣兵终于脱力,残破的身体自然从刀刃上滑落,仰倒在草地上,无神的双眼凝视着最后的碧空。 至此,队伍中第一个牺牲者出现了,死于人类的屠刀下。 除了惩戒叛逃者,杀鸡儆猴这个目的或许更为重要,佣兵的纪律不就是这样么。拉克对此没有什么好说的,常规操作而已,只要在佣兵团里待一段时间,有点资历的人都这么干过。 队伍中传来一阵讥笑,拉克没有去管是谁在笑,反正肯定是和那个人一样的外来者。这个人违背了规矩所以就要受到惩罚,很自然的事情。拉克现在倒有些后怕,如果再过几天或者几刻钟,逃跑的那个人会不会是自己呢? 说来奇怪,自那以后,敌人便放弃了,没有再进行任何攻击。就好像他们只是被雇来刺杀某个人物的精英刺客,目的达成就迅速离开,除了箭矢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目的达成了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拉克还没有想到这个层面,但统领队伍的人仍留有顾虑,保险起见,还是继续这样前进吧。 “保持阵型,我去城镇那里,找找那四个人。” 不知怎么的,今天的黄昏来的特别早,但那无所谓,不管怎样他们都要往前走,直到终点。 见天色不早,队长下令稍微加快一些速度,以便在夜幕降临之前到达克拉尔霍扬,那里有简易的防御设施,即使用处不大,也能提供一些心理安慰。 经历了敌袭和背叛,队伍中的压抑气息将会愈加明显,压抑、恐惧、不满、愤怒,都很可能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手棒子一手萝卜,这点常识队长还是有的。在必要的时候给予喘息之机,会让疲惫感集中爆发,从而削弱一个人的反抗心理。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今天的问题将会成为祸根。 如果对手算到了这个一步,那真是太恐怖了。但现在,还有机会。有些焦虑的队长下意识地催促胯下的坐骑,不得前行的马儿发出沉重的鼻息。 不安和躁动的氛围让众人的黄昏异常地漫长,幸运的是,再漫长的路途终会迎来终点。“前面。”“快看。”他们在天黑之前看到镇子。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紧张的气氛瞬间变为某种渴望,进而转化为动力,过剩的动力让阵型无法维持,到最后一公里的时候,人人都争先恐后地奔入一人高的围墙内,还有好些都是直接翻过去的。 墙里十分安静,边陲小镇本就没有市场这种东西,危险的环境会让人本能地躲避黑夜,用昏黄的烛火来迷惑眼睛,用睡眠让内心逃避。 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人探出头来看看情况那八成就是逃跑了吧。 这也正常,或者说这样更好,逃难的人是带不了太多东西的,他们留下的,佣兵们就可以随意享用,也不必昧着良心动刀动枪的,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停放好马车、安置完马匹后,一堆人可是就地寻找食材,准备晚饭,只是天公不作美,下了一点下雨,众人支起简易的棚子继续料理自己的晚餐。 失踪的四个人也在找个时间回来了,袖口和胸前沾有血迹,但没有人询问他们去哪里了,因为这很平常。他们和一些平时关系比较好的队友相互骂了几句,好从他们那里蹭一顿饭。 吃完饭后,队长临时将队伍分为两组,轮流值夜。本来应该是三班倒的,不过小心一点总没有错,众人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沙沙作响的夜风,好像昆虫啃食树叶的声音,吵的不行,看来今晚将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14.蚕食(二) 拉姆克拉穆早春的雨,总是来的快去也的快,傍晚时分的雨在晚饭便停歇,好像地上酒足饭饱后就不想动的佣兵们一样。到了晚上,最后的乌云散去,碧绿的月光倾泻而下。 那是生命之月,碧月女士梅尔蒂,据说是女神凝视人界的眼眸,看见的人会心情舒畅、最近会有好运,能长命百岁,碧月下出生的孩子长大后会更加健壮。 今晚的月色真美,在雷恩大陆上并不是随便说的。碧绿的圆月宛如通透的绿色宝石,周边的星辰也被月光渲染,今夜的星图也将被美丽的月色修改,远处,终年黑白分明的绝境山上,也吸收着生命的光辉。 生命之月能不能让人让人长寿,这个不得而知,因为寿命这种东西是很模糊的概念,具体的时间无法提前知晓,但它确确实实地影响着雷恩大陆上的生命。 对于农民来说,如果作物生长时出现生命之月,第二天早上就可以明显察觉到庄稼的变化。有些特效药需要在生命之月的照耀下使用或制作。许多生命系法术、神术都会得到碧月的强化。精灵这些妖精种族相信这是自己的创造主接近的日子。 事物总是有两面性,生命之月也不会例外。生命之月带来的旺盛生命力会让人失眠,但第二天生命浪潮褪去后,涌上来的就是疲惫感。 碧月不仅会影响人类,同在月色中的动植物也不会例外,于是就会看到有人的房子被自家的花草掩埋了,木制结构的家具上会长出枝桠,一些虫子会迅速繁殖,垂钓者会发现水中的鱼力气特别大,许多宠物会在生命的呼唤下离开,春季出现的生命之月会让后几年的野兽数量有明显增长,如果不加以干预,甚至会在两年之内出现兽潮。 魔兽的活性反而会受到压制,但有一类例外,那就是亡灵。生命之月又叫幽绿之月、幽灵之月,在幽月之下还有死而复生的传说。但常见的不是人死而复生,而是亡灵,准确的说是骷髅类的亡灵。现在正是墓园最热闹的时候,你会看到一堆长的差不多骨头棒子在幽绿月光下起舞,骨骼摩擦的咯咯声是它们的伴奏,这些亡灵具有相当的智慧,许多都会在幽月落下之前把自己和同伴完好地埋回去,以便下一次还能继续。战场和一些浅层遗迹也有类似的状况。 对策总是有的,在魔法这种另类技术的帮助下,雷恩的居民们已经适应了生命潮汐,压抑一些地方的生命力让损失降到最小,从生命浪潮中汲取能量,使之流到对自身有益的地方。上面列举的问题都或多或少地得到了解决。 只有一个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或许永远无法解决但并不妨碍大多数人参与其中,那就是信仰问题。无法用常理理解的生命浪潮只能用神明来解释,那到底用哪一个神灵?说法很多也吵了很多,但在诸神被隔绝的当下,诸神与人仅有的对话手段——神谕——对此类问题从不提及。据说在神战结束后的英雄时代,有一个神灵回答过这个类似的问题,但不久那个问题和答案、那个神灵和祂创造的种族就消失在历史中。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真实与否已经无法追溯了。 对于佣兵而言,生命之月是一个相当麻烦的东西。相比于延长寿命,他们更喜欢当下过得舒服一点,睡个好觉。 法术职业的佣兵开始彻夜的冥想,值班的人会更加精神,其他人也无法入眠。拉克尽力将自己全身裹严实,但还是睡不着,躁动的生命元素让身体不停发热,汗流不止。 要是在平时,看到绿月亮的拉克一定会高兴地出去玩一个晚上,喝酒找乐子,做什么都行。可现在不行,哪怕想想都不行,休息不好会加速佣兵的死亡,关键时刻的一个晃神或者哈欠,就会是生与死的界限。卷成一团的拉克翻来覆去,照这个趋势下去,他会在不久后滚到马蹄子附近。 队长的心情倒是挺好。碧月会抑制魔兽,同时也会抑制魔族,如果不是白天的遭遇战导致人心浮动,现在不得不暂停休息,他一定会让队伍连夜移动,或许应该考虑一下迷惑、骚扰或者反攻会更好吗? 偷瞄着一言不发的队长,跪伏在沙土地面上的四个人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着会不会受到重罚。 他们就是被派出去交涉的四人小队,吃过晚饭后,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主动来到这里请罪的。主动认错是减免处罚的好手段,但会有被认定为明知故犯的风险。所以他们提前串好口供,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发现了异常,在赶回去汇报的时候找不到队伍就好了。 “队长。”还是有人实在忍不住,小声喊道,“布洛克队长。” 这个人不是二分队的,他是从三分队那里调过来的领路人之一。初来乍到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继续喊着队长的名字。他每喊一声,其他三人的右手就会忍不住抖一下。 队长名字是布洛克,这个词的发音在通用语中有黑色的意思,而黑色是人类最忌讳的颜色。原因很多,一般人只需要知道黑色代表魔王和死亡就足够了。 队长很讨厌别人拿他的名字开玩笑,但怕什么来什么,相互打趣这种事在佣兵中十分常见,也不算有什么恶意。队长在入队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他抬手就握断了别人的手据说后来勉强把手接了回来,但那双手至死都会是畸形,无可避免的废人。在被批评过后,布洛克稍微收敛了一些,后面的倒霉蛋都只断了一只手和一条腿,以后赖好还能走路干活,算是至少给他们留了最低限度的生活资本。 如此嚣张不合群的布洛克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排斥,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他扭断了前任小队长的脖子,从那时开始,布洛克只许别人叫他队长,据说连城主维克多都不例外,毕竟在背后扶持布洛克的就是维克多,维克多作为城主和团长,亲自出席一个小队长①的任命仪式就能说明回答问题。 或许碧月真的能改善心情吧,布洛克不想追究那么多,现在不是表现严厉的时候,尤其是在别人有要事汇报的时候。公鸡要在打鸣之后才能杀掉,羊要在剃去全身的毛后才能吃。 “都好好说说你们今天都做了什么吧” “你们说今天早上这里的人就已经彻底离开了吗?”听完陈述汇报后,队长敏锐地捕捉到了疑点。边境的居民会逃避危险但不会放弃自己的立足之地,但不会离开太远。像克拉尔霍扬这样相对稳定的地方,居民们甚至会在看得到自己家的地方避难,他们会一边谈论这次谁家的门被砸开了,而下一个可能是谁。 但这一次不一样,四个人在周围根本看不到半个人人,领路人也无法找到可用来追踪的痕迹,这少说也要一个月的时间,大规模迁徙的痕迹才会消失。 就按一个半月计算,镇子上的人在一个半月之前集体撤离。近两个月北方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即使是这次的怪异现象,也只是魔之月结束后出现的。也就是这附近或者再往南发生了什么,让这么多人在魔之月前甚至在魔之月的大雪中冒死弃城。 不,这不符合常理。避险只是临时的保命行为,这些习惯争乱的人为了避险战争而冒着生命危险背井离乡,不得不说是本末倒置。况且向死而生本就不是多数人的选择,总有有些人死都不愿舍弃当地的财产和势力,而这些人有的位高权重。 还有最成问题的一点,那就是没有死人。没有见到死亡就逼迫多数人逃亡是不可能的。那么假设确实死了一些人,那么那些人的尸体在哪里?埋了?可能,但考虑到突然撤离的匆忙,不可能埋的太深,那会很轻易地被野兽闻到、然后被刨出来,这样至少也会看到零落的尸骨。 “我们到的时候这里还算干净,就好像早上还被人打扫过一样。所以我们赶集去附近找人。”这是那四个人说的。就好像早上还有人打扫一样。 布洛克低头沉思着,总觉得还差了一点什么。他摆摆手,放过那四个扯谎的家伙。 串口供串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说得自己什么错都没有还来认错,都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不过,这些人对镇子的描述没有说谎,队长自己也有眼睛和耳朵,在这上面撒谎风险太高,可以掩饰的只是主观性的东西,这点基本他们还算掌握了。他现在不想在再在他们身上浪费精力了。 布洛克挠着自己灰色的头发,有种想仰天长啸的冲动。当他好不容易忍住了大吼大叫的冲动时,他看到了夜空正中的生命之月,布洛克伸出手去,像是要抓住什么。 “队长。” “什么事。”队长本来想要宣泄自己的烦躁,可见来人是现在值夜班组的人,他应该是负责巡逻的,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不会离开岗位出现在这里。 “亡灵!” “那不是很正常吗”,布洛克本想这么说,生命之夜,在这种地方出现组团回家探亲的亡灵都不奇怪。这时的队长还没有完全意识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问了一句,“数量?” “很多。他们正朝这里走来。” ①小队长是比较底层的职位,佣兵团战略指挥的分级自上而下依次为团长、分队长、大队长、队长、小队长、伍长。每个等级的管理人数不固定,上下级只有在同一队列时才有命令与服从的关系。 一般都是一级一级升阶,而当年的布洛克直接跳过伍长接任小队长,在这次行动之前不久升任队长。 15.蚕食(三) “不要慌,所有人都起来,做好准备。”布洛克骑马在矮墙内快速巡逻一边,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亡灵的数量确实有些多,目测就有一千以上,如果再来这么一批,就差不多和这里活人的数量持平了。 骷髅这类亡灵在不死生物中只能说是最低等的,行动速度让对手看着都着急。没有肌肉、筋的辅助,这些骨头架子的基础力量很低,远低于生前的标准,就连骨质都比活物的要差,一个成年男子可以用锤子轻易敲断它们的骨头。不耐焚烧不耐酸蚀甚至会长蛀虫和霉菌,一副全骨骼打造的身体就是这么麻烦。 当然,优势自然也是有的。没有了血肉之躯,刀剑和箭矢这些攻击肉体的武器,对骷髅以及多数亡灵都不好用,很容易从骨骼缝隙中滑过。生理的特异性让许多魔法都无法直接生效,只能转化为冲击或者热量的形式才会有效。 而最无解的就是亡灵的生命形式了。这些应该无法活动的死者,无法用常理来衡量它们的生命。维持生前的骨骼结构很可能只是某种执念,许多结构都只是虚有其表,打撒了可以再拼回去,打飞了找不回来就那样空着也没问题,如果不能杀死它们,哪怕只剩下一个完整的关节这些高钙片也会继续动下去。 按照现有的解释,亡灵生物就像用某种魔力驱动的人偶一样,大都存在一个被称为“灵魂核心”的东西,有些是实体化的晶石,有的就像灵魂一样虚无缥缈,只有施法者才能凭借能量感应确定。只有击碎了灵魂核心,亡灵就会失去行动的能源,重新回归沉寂。 骷髅的灵魂核心还算明显,但具有迷惑性,外行人很容易误判。它们的要害是某一根骨头,一般都在脊椎或胸骨靠近心脏的方位上,即使偶有例外,那就挨个砸一边直到砸到为止。眼窝里的幽光只是魔力流动的表现,和闪电、魔法阵启动的光芒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布洛克看着从远处渐渐飘来的蓝色荧光,不由得赞叹。在碧绿的月光下的静谧森林,许多蓝色的光点在四周摇曳,忽闪忽灭,抛去亡灵这让人不适的东西,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美景。当然,门票可能会非常昂贵。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队伍全员完成了基础的戒备。在亡灵们接近城镇外的矮墙前,整支队伍已经随时可以出发。 这个时候,从阵容上就能很容易区分布洛克的手下和外来的援兵。受过专业集团作战的士兵,会根据不同的敌人进行不同的组合。现在两人一组,分持刀盾,刀不抽出反而被布条与刀鞘缠紧,那就是拉姆克拉穆佣兵团的队员们。一人专一防守、限制敌人,而由同伴直击要害,很适合用来对付骷髅或实力一般的单体目标。 而外来的佣兵往往各自为战,极少的会组成团队。维克多在对待组团前来的佣兵时,会尽量将他们分到一起,同时会严格考量每一个人的单兵素质,能全员符合这支队伍的标准的,真心不多。 身为队长的布洛克站在队列前方,左手高举。只需一个动作,三千多人就会扑向他所指的前方。在危险和恐惧的锤炼下,人群的团结会更加坚韧。 布洛克现在十分紧张,如果凑近去看,他的左手无时无刻不在颤抖。他的下一个指令很可能葬送整支队伍。 亡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倾向,有喜欢跳舞的前世的贵族,也有死后继续挥舞锄头的被吃掉的农民。平和状态的亡灵是完全无害的,只是和活人呆久了会导致后者虚弱和恐惧而已。可一但激怒了亡灵,一个亡灵的愤怒会迅速影响周边的同类,这时的它们会无差别攻击所有活物,直到感知不到生命的气息,或者自身的魔力提前耗尽。 死者的情绪基本上都是生前残留下的。人的情绪、喜恶是共性和个性杂糅的,多数的行为可以预测的,但很难保证没有特例,总有人会莫名地厌恶、害怕一些东西。但在特例出现之前,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要惊动它们。 随着亡灵群的接近,紧张的氛围从每个人的骨骼中溢出,在血液中愈加澎湃。队长依次看向左右两侧,感受的他的注释,各有两个人回望向布洛克,并点头示意。 已经可以断定,这个镇子就是亡灵们的目的地,它们是以这里为中心聚集的,它们这是在回家。只是这个数量——城外已经成了一片惨白的海洋,绿色的月光上下浮动——已经差不多等于克拉尔霍扬的人口了。 果然是出了什么事吗?而他们至死也没有逃离死亡的拘束。布洛克望向遥远的南方,眼中掠过的担忧无人可以察觉。 处于防御和撤离的考虑,布洛克将队伍布置在了城镇的入口,而这个入口正对着归来的亡者们,他们正处于亡灵大军的必经之路上。在布洛克的示意下,队伍将原本紧密的防御阵型拆散,在入口处缓慢地移动,就像亡者们在做的事一样。 模仿它们的举动,理智殆尽的亡者会认为他们与自己更加接近,从而有效减小它们可能存在的敌意。 白色的潮水从灰黑的人群中流过,不时有亡灵抬起头,虽然明知眼眶中的光芒只是魔力反应,但在意他人目光的人类总会有种被观察的感觉,那种毫无生气的目光令人压抑,和恐惧,是的,那就像被死亡本身注视着。拉克都有些站不住想跑的冲动。 但他们不敢恐惧、不能愤怒,万一这样的情绪感染到周围的怪物的话……许多人都在想着同样的事情。 所幸的是,在潮涌过去大半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生死双方并没有发生一丝摩擦,碧月下的死者知性会有所提高,它们都有主动地避开了面前的人,有的还会停下来等待。 在确定暂时安全后,布洛克开始仔细观察它们。也有一些好事的佣兵在房顶上打量着这些亡灵,还小声地说着什么。 这些亡者中老幼皆有,它们身材矮小,老人佝偻着身躯,它们的步伐要再慢一些,而小孩子则会稍快走。多数还是壮年人,这些人手中都拿着什么,但多已经残破不堪,无法辩识其原貌。妇人们身上会挂着更多衣物的残片,有些还怀抱着幼儿,那幼小的躯体无法承载亡灵的魔力,只是单纯的尸体,却被用最好的布片小心地包裹着,亡者畸形的走路姿势也没有抖落它们细小的尸骨。 这些归来者,有的推开早被佣兵们踢到的大门,走入屋内。有人蜷缩在没有月光的街角,很快便再也无法移动。许多人还在街上游荡,就像许多活人在生命之夜不去安眠。它们或三三两两或独自前行,在店铺和住宅间穿梭,骨掌与地面的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也有些步入镇子中间的高大建筑,它们低头,如同虔诚的信徒。那是一个三层楼高的小教堂,是城镇中最高的建筑,位于小镇圆心的教堂和小镇同寿。真不知道亡灵祈祷神灵会发生什么。 没有视觉的死者们准确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仰头面对今晚的绮丽的月色。进入酒家的人大都摔在地上,它们举起不存在的酒杯和刀叉,无声地欢呼着。死者的眼中没有这些多余的生者,而活人们只能听到死人们牙齿以及关节摩擦的咯吱声。一幕幕荒诞而现实的哑剧充斥着整个小镇,另一种生机在随着死者的浪潮蔓延开来。 布洛克没有欣赏的时间,明白迟则生变的他用亡者一样的动作指挥着队伍,等死人们都进来后,他们就会小心而迅速地撤离。队长仰望着天上不详的月亮,没有信仰的他在暗自咒骂着那未知的愚蠢神灵,同时还在盘算着马匹们能否持续奔跑到天亮。无论死者在夜晚如何难缠,但阳光就是生者、是人类的旌旗,它的光辉,即使是强大的魔族都要趋避,更何况这些弱小之人的残渣。 众人都在缓缓向入口踱步,一直站在矮墙上的拉克已经重新看到了远处的草地。他伸直双臂,这代表着外面安全,没有其他可见的危险。 佣兵们一直悬着的心开始放缓跳动的频率,临走之前,他们还有一些小事要做。 那就是洗掠。死人是不需要什么的,那么多东西留给它们陪葬或是便宜了后来者,总觉得亏了好多。永远的自我优先,已经渗入了佣兵们的血液,于此,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一人还是同伴几人的优先。他们蹑手蹑脚、明目张胆地进入别人的家中,拿走可能早就看上的贵重财物。穷困的佣兵或许会饥不择食,可眼光和直觉总不会差。但这依旧短浅的目光是无法准确断定宝物的价值的,只是盲人也有盲人的活法,佣兵们察言观色的技术不一定会比普通的商人逊色,对现实的佣兵来说,夸大这些宝物的作用,费些不值钱的口舌能多卖一个铜板都算赚的。 “丝丝……沙沙……”听着那些外来者还有一些自己的部下的充斥着欲望的声音,队长感到一丝的无力感。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事情,禁止劫掠会直接导致团队的溃散,维克多一直尽力用团结、危机感来代替这维持佣兵血脉的贪婪,但现在还没到最后,他只能转过身去,任由背后这些人分食着死者的遗留。 布洛克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越快越好。 16.克拉尔霍扬的黎明 布洛克缓步走着,面部朝向前方,双眼不时地向左右看去,他可不想在这最后关头出现问题。 亡灵们的归途已经接近尾声,一开始那种密密麻麻、嘎吱嘎吱乱响的情况已经不复存在。现在进来的都是些被落下的家伙。这些家伙多大是身有残疾,只有一只脚着地,一蹦一跳地前进着。这些被抛弃的残次品连直立都无法做到,明明可以像野兽一样爬行却固执地要站起来。还有一些看起来完整的和相对完整、至少不会影响行走的骷髅在这个行列中,其中有的和跛脚的并行,原因不明。 一旁看着它们的布洛克与那些麻烦的存在保持着距离。跳动着的骷髅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虽然并没有因为接触激怒死者的案例,但布洛克还是不愿意碰到这些他看起来很脏的东西。 有人介意,自然就有不介意的人。一些扛着箱子的佣兵就在挑逗这些残缺的人,他们会故意碰倒它们,看这些被选中的倒霉蛋们如何挣扎着爬起来。而被推到的、生前就处于人群底层的死者们已经遗忘了反抗,或许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反抗。 佣兵们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胆大的,最开始只是意外地撞倒了一个,第一个受害者很不幸地被摔散了,它花了很长时间才拼起身体并站了起来。这可吓坏了周围的人,有些人几乎就要拔出刀来。当看到它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向前的时候,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在那之后,几个胆子大的家伙故意绊倒了另一个亡灵,对方的反应依旧。在多数情况下,骷髅类的亡灵就像魔力人偶一样,按照同一个行为模式运行着,然后能量耗尽,等着下一次的充能。 可这些生前就生活在人群底层的人,已经忘记了反抗,或许他们根本就不理解什么是反抗,即使死后也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从恐惧中脱离的佣兵们一发不可收拾,他们一边走着,一边撞到迎面走来的亡灵们,肩上扛着可能属于这些人的东西。他们继续往前走去捉弄下一个受害者,而亡灵们站起之后很快就会被后来的佣兵推到,如此循环往复,几近停滞不前。 佣兵们可不会有尊重死者的想法,先不讨论被划归为魔兽的亡灵是否算是死人的问题,对于习惯深入敌境、重地则掠的佣兵来说,杀死对手在进行抢夺就是他们工作的全部。他们从不考虑自己明天就可能加入死者的行列,朝生暮死的佣兵认为只有活着的人才有价值,他们只尊重价值。如果有时间去缅怀死者,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多找点东西然后早点上路,去进行下一场收获、或被收获。 现在多数人已经撤出重新回归喧闹的城镇。最先出去的是一开始就跳上矮墙的家伙们,当亡灵浪潮变得稀疏的时候,他们便跳到下面的空地上,之后更多的人从这些地方一跃而下。也有些人从入口处见缝插针地窜出。还滞留在城镇中的,除了那些拿了太多东西的佣兵外,就只有布洛克在轻装前行。 布洛克是为了召回那些忙于劫掠财务的下属才会落后的。现在,他牵着自己的两匹马,在入口处寻找出去的机会。 佣兵们之前的恶作剧产生了意料之外的恶果。本就有些残疾的骷髅在被到底后会更难站起,现在这些躺着地上的骨头们让它们的同伴止步不前,将最近的这个出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布洛克出声喝止,可为时已晚。 已经出去的佣兵多是翻墙出去的,这样会让他们更快脱离当前的险境,但却没办法带着坐骑一起跳墙,只能让跑得快的马儿们自己追上来了。那些跑到远离城镇处的佣兵们开始打着哨子,呼唤被抛下的同伴。而回应主人的命令、这些有灵性的马儿们很清楚这个是最近的出口。 于是马匹们在城镇里面,急切地想回到主人的身边,而外面的亡者们却在耐心地等着它们的同伴,丝毫不懂得退让。无法用言语交流的两者,在一条不可视的界线两边对峙着。 就在布洛克考虑是应该放弃马匹还是另寻出路时,随后赶到的佣兵用很简单的方法解决了问题。 “畜牲们,给大爷们让道。”“去!一边去。” 他们吼叫着,挥舞着随身携带的皮鞭从马群中打开了一条通路。吃痛的马儿嘶鸣着,只能逃向两侧。佣兵们大笑着,大步向前,布洛克沉默地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后面。他必须尽早出去,越快越好,不顾代价,剩下的这些人都可以是弃子。 布洛克突然意识到,外面的亡者和里面的生者居然是一样的处境,都是被抛弃的。布洛克带的这支队伍就是用来消耗的。其他人可能都不知道,布洛克接到的命令是至少消耗一半的人才允许转向返回。可归途中只要稍有差池,只有一半的残兵很容易就会全军覆没。 在维克多私下找到布洛克说这件事时,这位新任队长当场就差点拒绝。只是团长的眼神,那充满希望的双眼让布洛克的粗鄙之语堵在了喉头。作为团长的维克多十分现实,他从不轻易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哪怕是得力的部下,更不用说是一个就要死去的小卒。 冷静下来的布洛克很快便发现了问题所在,他看到了机会。这次任务确实凶险异常,但回报也是不可估量的,从死地归来的他会被当做英雄。现在的布洛克正处于一般人所能达到的最高职位,如果再想向上走,就需要一些超人的成就,比如带着少量兵力突入险地,并一个人生还…… 不行,最好还是带上自己忠实的部下回去更好。一个人回去会令人起疑不说,他可不想将自己经营了许久的势力全部化为筹码去进行赌博。如果不是出于最后这一层考虑,他才不会去管几个手下的事,早就该出去了。 当然,这些都是在一个大前提之下才会成立,那就是他活着,在多数人死掉的情况下活着,他的命要比所有人都硬,如果上面的人阵亡得多了,越级他布洛克也不是没做过。 如果他没能活着回去,那他拼搏至今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那些人立刻会分食掉他的一切。布洛克很清楚是谁的安排进来的人在唆使自己的人进行愚蠢的劫掠。这些都是很好的年轻人,找到他们花了布洛克不少时间,在这样的世到下还能相信正义,他们已经牺牲多少、还要付出多大代价,布洛克都深有体会。 可能是成也年少,败也轻狂,年轻人还是缺少磨砺,只有千锤百炼而不折的剑才是好剑。是时候给他们一些捶打了,可惜现在不行,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稍有不慎就会致命。这些年轻人将会是他们改变拉姆克拉穆,进而重组整个边境之地的重要基础,其中的一些人维克多已经做好了安排,他们绝不容许有什么闪失。 已经快到尽头了。布洛克已经可以从马群的叫声中听到骨骼摩擦的咯咯声,那些骷髅们即使站着也会有微小的颤抖,就像在害怕着什么,这些胆小无能之人至死都只能颤抖。 在马群的最前方,一只富有血性的高头大马在与那些会动的白骨对峙。高大的身形、柔亮的鬃毛和嘹亮是啸声,与边境苦寒之地生养出的矮脚长毛马截然不同。这绝对是来自南方的优秀族类,很可能混有魔兽的血脉,对于这样的名驹,它们的主人会保持它们的野性,这样不仅可以增加马匹的爆发力和持久力,还可以让许多窃贼敬而远之,这些野性十足的大家伙不会轻易容许什么东西骑在身上,或挡在前面。否则这个一人多高的大家伙完全可以跳过面前低矮的土堆。 可后面的佣兵却不管这些,上去就是一鞭子。就像他们面对拦路的人都会先砍一刀再说一样。 高大的马儿不会原谅那些矮小的人类,而急躁的佣兵不愿为不属于自己的、愚蠢的畜牲浪费时间。马儿飞起了有力的后蹄,而人的双手拔出刀剑。于是争执就这样出现了。 布洛克和他身后的佣兵明智地避开,马群更是早跑开了。但那些无知的死者们却无法理解眼前的事情,不会退让的它们被卷进去了许多。两三道光芒就这样在双方的践踏中消逝。 布洛克突然感觉到阵阵阴寒,其他人,就连马匹都感觉到了,原先打得不可分解的人马也停下了动作。 他们发现周围的亡灵有些不对劲,原先只是不时闪耀的眼光现在正逐渐稳定、扩大,这像是眼睛的东西正对着自己。 这是亡灵暴走的前兆。 布洛克强行上马,直冲出去,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布洛克胯下的骏马亦踏碎了许多骨头,让些许光芒消逝,这无疑会加剧局面的恶化,可这早就不可挽回了。 冲出去后,布洛克将亡灵暴走的现状通知给了外面的大部队。慌乱中的布洛克忽略了这支队伍的现状,如此危险的消息直接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 溃散,整支部队的溃散。骑马的人想依靠马匹逃离,而之前舍弃了马匹的人一心想要从别人那里抢夺马匹。有人骑马跑了出去,但更多的人和马在刀光过后倒地不起…… 舍弃了柔软的皮肉,全身骨质武器的骷髅对普通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不死不休的它们即将对生着展开一场屠杀,或者,复仇,而能抑制它们的黎明还没有来到。 许多人被骷髅们按倒、啃噬。亡灵无法进食,魔力也只能被动补充,有人认为它们将永远处于饥饿中…… 布洛克看到许多蓝色的魔力光芒涌起,随后而来的爆炸声更是让人心悸。这群家伙居然会以自爆的方式快速换取更大的杀伤…… 许多人为了逃生任由坐骑被追上了的亡灵吞噬,但以人的速度,如何逃过死亡的浪潮…… …… 绝境山十分高大,即使是树木覆盖的山脚,其高度也要超过其他山峰,这片山崖平地已经是树木们攀爬的极限,站在大树上观看日出,是难得的美景。不停喘息的布洛克现在没有爬树的力气了,他看着天边泛起的红光,那异样的光线也是黎明吗?布洛克现在不愿去管这些,他现在只知道亡灵没有追上了。可即使这样,他现在却更加危险。 他面前的树上坐着一个人,他身后一切的始作俑者。 “哟,抓到你了,还是要说被你抓到了呢。”那个人轻松地说着,“本来不想亲手杀你的,那样太可惜了,我的计划现在还不能没有你啊。” 说是不能杀布洛克,但那个人还是张开了弓。就是这样一个人逼着三千人将自己送上了死路。 布洛克高举双手,表示不反抗,“先是让我们身心疲惫,利用叛逃和我的处理方式让人心涣散,还不辞辛劳在一个月前的大雪中追但手中杀了整个镇子的人,能让那么多人满足了亡灵化的条件,不得不说你下得一手好棋。据说魔王挺喜欢下棋的,你可以考虑去那边发展一下。” “唉,真是可惜,即使是我也还是比不过魔王大人。”那个人叹了口气,但手中的弓弦绷得更紧了,“这就是你的遗言了吗?” “原来是这样吗,你有考虑过来这边吗。” “那你能给我什么呢?”那个人紧盯着布洛克,只要他稍有动作就会被射穿心脏。但对方动心了,否则现在的他肯定不会活着,“这里的一切,我们可以拿下整个边境,拉姆克拉穆的侯爵早就被架空了,等维克多和吉格诺那个两老顽固一死,这边境就是我们的了,不,是你的,不管是自己称王也好,献给那魔王大人也好,只要能带来秩序,不管是谁的,都是对这里的救赎,总比让它这样半死不活地拖下去要好,这就是我想要的,你说呢!” “漂亮。能将卖主求荣说得那么义正言辞,你对人还真是了解。” 对方的话让布洛克心跳加速,可行。 “只是你拿本就要属于我们的东西来和我们谈判,这是不是有点像抢劫呢?再说了,比起已经出现的那位大人,区区万里边境算什么。”树上的人箭矢飞出,钉在树干上,但上面却看不见布洛克。 “你今天的话有些多啊。”只是一个瞬间,布洛克便出现在那个人身后,手掌上,夸张的尖利爪子代替了原本的指甲,直取敌人面庞,利爪无法切开头颅但却可以剥夺视野,真正的杀招在他的脚下,较小的脚爪,通过手掌借力,在划过诡异的弧度后将直击心脏。 “你也一样。”对方转身,布洛克的脚爪只切中了腰腹和下肢,深度也无法触及脏器,但对方却借着他的踢力向侧后方掠去,然后跌落,落至悬崖下面的树海中。 布洛克抚摸着自己的脖子,那个人刚刚用手拂过的地方,冷汗直流。在确认没有伤口后布洛克陷入沉思,他看向北方的拉姆克拉穆和南方的草原,但最后还是向东,想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那个人受了伤,他将犹如一条嗜血的猎犬一样,在密林中不停追着流血的猎物,直到谁的喉咙被咬穿。 比起其中马背、高高在上的感觉,身下土地的气味才更适合自己吧。布洛克心想。 放过我,将会是你最大的败笔。 17.拉洁爱尔 “拉洁爱尔姐姐。”这是艾尔莎目前对拉洁爱尔的称呼。 那是捡到某顶级冒险者的第三天,包括遇见的当天。有着莫名亲和力的拉洁爱尔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俘获了艾尔莎,成功地获得了蹭饭资格,并完成了从敌视到同寝的大转身。 “入手冰凉,感觉挺舒服的。如果到了夏天就更好了。”这就是目前艾尔莎对她的评价。 埃里克对这个闯入者有些反感,真的不是因为之前的那点误会,真的不在意,嗯,真的。埃里克对拉洁爱尔的第一感觉就是麻烦,超大的麻烦。至于理由么,一开始是真的没有,是毫无缘由的。 人没有必要喜欢任何初次见面的家伙,但你的第一印象却不会是毫无根据的,如果这个根据确实成立,那么便很有可能发展出某种结果来不断验证你的第一印象,但这个根据是什么、人是如何迅速发觉的,当事人是很难解答的,但是之后的事可以解释的。 第一个问题就是队伍的男女比例彻底失衡了。虽然之前是两女一男,但考虑到蒂娜是以指导者的身份存在的,作为麻烦的累赘的两个人倒是可以持平的,但拉洁爱尔的加入让埃里克在整体和局部两个方面都陷入了劣势。 从那之后队伍很快陷入了诡异的氛围,每个人的距离都很疏远,只有拉洁爱尔对此毫无察觉似地,找着各种话题。这种情况却没能维持够两天,在艾尔莎被攻略后,她和拉洁爱尔突然走得很近,蒂娜还是那样对谁都不咸不淡,等回过神来,埃里克发现自己被莫名地孤立了。 而且,拉洁爱尔加入后,迅速地渗入了小队的各个阶层。首先,拉洁爱尔并不参与狩猎活动,和现在被迫反省的埃里克处于同一阵线。她每天要么到处跑,要么饶有兴趣地看着在营地中反省的埃里克,随时可能消失又随时都能出现,出去游玩的小姑娘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奇怪的东西,有时是长满青苔的石头,有时野兔之类的小动物,有一次是一堆奇怪的虫子。艾尔莎虽然平时没表现出来,但却意外地怕这些东西,埃里克也是那一天才知道的。 这曾一度让埃里克有些庆幸,自己不是完全的最底层了。直到某天,娇小的少女扛着一头三米高的巨蜥回来为止,说是要当坐骑用,可实在训不好就只能吃了。至于食用的过程,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只在村子里生活了一个月,实力至上主义的影响早已不知不觉地深入埃里克和艾尔莎的习惯中。至此,拉洁爱尔的实力地位直接超越蒂娜,隐隐与导师(师傅)格蕾莎齐平。那是埃里克第一次对佣兵等级最高序列、红石级的冒险者有了直观的印象。 作为艾尔莎的第一个密友,两个人每天晚饭后总是会一起消失一段时间,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蒂娜可能知道些什么,但从不提及,也没有当面过问什么。 神出鬼没的拉洁爱尔,在晚饭时间总会出现,即使每天的进食时间都不固定。“咱的鼻子可是很好用的”她本人如此解释。一个彻底的吃货,而且牙口好得惊人,本来要拖到远处掩埋的猎物骨头被那个异常生物包揽了,很难理解那么小的身体是怎么装下等体积的食物的。 虽然大体上维持着人形,但许多小细节都在标明着少女异于常人的身份。虽然拉洁爱尔一直在有意地遮掩着,用宽大的外袍将自己裹住,但总会有不小心的时候,随着相互有了一定的认识,少女已经不在掩饰,但也没有到可以表明的地步。既然本人不愿意说,其他人也不好过问或者说些什么。 埃里克三人对此并没有太过在意。于常人不同在这里反而是正常的。这也是埃里克这样身份不明的人可以被接受的理由。如果有正常人的身份,都可以在中央地区找到活路,哪怕于自然中拾荒,或在繁华中乞讨,都比这里来拼命的安全。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理由,才会选择这片法外之地,即使说是失忆了也没有表示怀疑。拉洁爱尔想来是这样的,格蕾莎和蒂娜也是,即使艾尔莎也…… 那自己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呢?在适应了野外环境后,埃里克继续思考着这永恒的问题。被发现的时候是一个人,所有的痕迹都被魔之月的大雪吞噬,醒来后也看到的也是一个人,孑然一身的自我证明而已么。 虽然之后很快认识了艾尔莎,然后被怪力的少女拖着到处跑,接着是格蕾莎的训练,然后是和蒂娜出来接受试炼,现在在和拉洁爱尔聊天,小角摸起来滑滑的,手感不错。 可为什么没有男人呢? 尽管有这么多麻烦的家伙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总是难免会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任何依据,只是格蕾莎说过自己的衣物和封在晶石中的剑应该是来自东边的富庶地区,但再具体下去就没人知道了,这里的人都有些排斥哪边的事物。 埃里克也向拉洁爱尔打听过东边的事情。“咱也没有去过那里,所以不太清楚。”拉洁爱尔很快回答,“倒是听朋友描述过那里,据说是食物很多的地方,不过咱可没兴趣去那里。建议你不要去那边,你在那边根本就不够吃的。” “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呢?”埃里克只是随口一说,但可能真的是有点舍不得吧。 “我要去西边。” 西边是魔族的统治区,这点常识埃里克还是有的。在埃里克流露出警觉前,少女继续说着,“据说南部的草原和荒漠也不错,北边应该还有咱的同族,去那里也不错。” “其实咱也不太清楚要去哪里,只知道不想去东边就对了。要不然你说一个地方,等咱的事都处理完了,咱去那里玩一会。难得出来一次,玩不够我可不会回去。” 这个问题还真是为难人。醒来不过一个月的埃里克现在就和一个巨婴没太大的区别,只能做到基础的交流,对这个世界没有认知,年龄只有一个多月的埃里克即使对人类也没有什么归属感,“那就去西边吧,我也挺感兴趣的。” “那走吧。”拉洁爱尔拉着埃里克就往要地势抬升的那边走去。 “现在?你不是还有事要做的吗?”拉洁爱尔的直接让埃里克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又怎么了,有事那就少玩一会儿。”拉洁爱尔有些不解地看着埃里克,“西边只是一个方向而已,又不是特定的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不能去呢?” “怎么样,要跟咱一起吗?向西边。” 少女向后抬手,自山上吹来的风扬起黑色的衣摆,将尽的夕阳高挂在山头的浓雾中,宛如一场地狱的邀约,虽然埃里克对所谓的地狱没有什么概念。 “今天就不了,我现在要是跑出去了,等一会艾尔莎回来了会被骂的。”埃里克只是伸手拒绝。 “哦是么,这个借口还算合理。”拉洁爱尔没有再多做劝说,“想去又不能去的地方是不存在的,或许不是现在,但只要想总会到的。” 拉洁爱尔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中,只留下埃里克在树下,又是一个人。真羡慕她啊,她还知道自己有不想去的地方。 不久,艾尔莎和蒂娜先后回来,带来了今天的收获,自从拉洁爱尔来了之后,食物的需求大了许多,虽然拉洁爱尔也会自己找吃的,可既然一起同行,在一起吃点东西是维持关系的日常手段,而就是那一点就顶的上两人份了。所幸的是,艾尔莎已经可以单独狩猎了,加上之前从巨龙的尸身上取得了一些龙血作为防身用的箭毒,即使蒂娜不在,安全问题也不大。 “拉洁爱尔姐姐不在吗?”先回来的艾尔莎直接问到。 “哦,她刚刚出去玩了,今天可能要晚一点回来了。”埃里克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艾尔莎已经回站在自己面前。 “是么,难得今天找到了那种大蜥蜴,虽然不知道哪里好吃就是了。”艾尔莎略有些遗憾。 埃里克看着她身后那团还在蠕动的猎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蒂娜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三个简单处理好了今天的收获,将一些有用的素材打包放好。最近的猎物已经开始警惕了,所以明天就要离开这片地区,去探索下一个地方。在回去的路上,他们会将这些东西埋到大本营附近,等最后回去的时候分两趟带走。 收拾好行李,三人开始处理今晚的晚饭,拉洁爱尔还是正好在开饭的前一刻出现,肩上还扛着什么。可能又是什么倒霉的动物被抓到了吧,拉洁爱尔出于不同的目的,抓了很多东西,但最后都逃不了被吃掉的命运。 “这个可不能吃,有毒的。”拉洁爱尔好像能看出埃里克在想什么,赶紧解释到,“你的想法太好猜了。” 埃里克注意到拉洁爱尔的外袍不见了,看来是用来包住猎物了,以前都是打个半死抗回来的。 等拉洁爱尔解开包裹着长袍,里面的东西让其他三个人震惊。 “师傅……”艾尔莎有些不敢确定。 是的,被带回来的是重伤的格蕾莎,身上布满了许多伤口和碰撞的淤伤,腹部巨大的伤口几乎伤及内脏,其他地方还有许多细小伤口,部分已经愈合,看来已经受伤有一段时间了。可还是会忍不住怀疑拉洁爱尔,哪怕只是为了宣泄情绪。 别人在看着她,她也在看着他们。拉洁爱尔的眼神也很容易看懂。 请救救她…… 18.毒与药 毒,这是一种让人又爱又恨的存在。它与人类的文明共存至今。 在古雷恩帝国,人们对文明的最早定义是有记录的知识集合,当人们开始考虑如何传承自己的知识的时候,文明便开始了它漫长的旅途,如果真是这样,那文明一定有一个原点。 人们为了追溯文明的起源,不断向地下挖掘,古人的文明总是令人震惊,宝石的光芒投影出史诗般的帝国,泛黄的书页记载着领地的兴衰,铁制的武器上铭刻着贵族的至高荣耀,木制的餐具中浸透着有平民的小幸福,麻布内裹着细瘦奴隶的残躯,石头刑具里还残留着罪人的遗骨。 文明和知识是一同进步的,它在记录历史的同时,也在被历史不停重塑。从物件到书籍,从符号到文字,从刻划到书写,从简笔画到通用语,人们在不同的物体上挥毫自己的文明。 多样化的表达总是令人眼花缭乱,越是挖掘,文明的概念便越是稀薄,但范围却更加宽泛,以至于现在的学者们只能确定成体系的文明的年代,再早许多的只能猜一个大概。为了方便研究,学者们以此为界,将文明划分为两个等级,之前的是混沌与野蛮,之后的是秩序和国家。 目前发掘出的最早期的物品中,有这样一组罐子。那是比较粗糙的石器,容器,带有盖子,上面刻画着一些动物的样子。最开始认为上面的动植物只是装饰,但某一天,有人从里面刮下了一些粉末,这一破坏文物的举动却刷新了人类的认知。那些粉末是毒药,这些毒药正是提取自瓶盖上的动植物。人类使用毒的历史被提前了足足千年,直抵神纪元早期,神战和人类开始出现的时期。 那么人是先会制毒还是先会用药?这又是悬而未决的问题,但在争论的过程中得出了其他的结论,以至于原先的话题与之相比显得无足轻重。 毒就是药,毒可以药用,药也可以制毒,这样的理念让古代医学得到了发展,古雷恩帝国的人相当重视实用性,他们在此基础上延伸出了药剂师和炼金术士这样的职业。在雷恩斯版的通用语中,毒与药是一个单词,不再区分。 所以当拉洁爱尔蒂娜提出用毒治疗格蕾莎的时候,蒂娜没有任何的异议,反倒给埃里克和艾尔莎稍微讲解了一下。 拉洁爱尔的建议是用龙血赤红草来组合治疗。龙血和赤红草是两种著名的毒物,龙血的效果异常霸道,它可以腐蚀很多物质,尤其针对血液,所以与龙血有类似成分的龙肉不能食用,而赤红草的作用则相反,它本来是活血用的药物,但如果不加研磨氧化、并加水稀释,它会让一个人死于血管破裂导致的内出血。 当这两种毒药连续使用的时候,龙血会消耗血液和血液中的毒素,赤红草可以生成新鲜血液,在有外露伤口的时候还可以进一步排毒,如果伤者身体比较差加上一些辅料进行调和,是十分霸道但几乎万用的解毒法。 但这种方法一般的医师连想都不愿意想。一个是成本太高,赤红草虽然很少见,但只要找找,总归是可以买到的草药,但龙血的要求就太高了,龙血由于自身的高活性,会在空气中很快地变质和挥发,即使保存在密封容器中,也只有最多十天的有效期,可遇而不可求。 另一个原因就是风险,这个疗法需要现用龙血枯竭血液和其中的毒素,之后用适量的赤红草极速生血。看似很简单,可如果两种主药,或者说毒药,它们的用量和转换时机稍有差池,那这将变成强力的毒剂。或者伤者的身体无法经受药性相反的两者产生的大起大落,也一样是死。 拉洁爱尔是在知道这里有龙血的情况下提出的这个方案,她之前还从埃里克那里蹭了不少,然后喝掉了。 虽然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埃里克还是很犹豫,蒂娜还在商量着可行性,只有艾尔莎在准备东西,如果不是被埃里克拦住,估计早就去漫山遍野、漫无目的地找赤红草去了。 最后还是只能用这个方法了,在不清楚格蕾莎中的究竟是什么毒的情况下,随便用药的风险并不比拉洁爱尔的方案小,而且可行性还不高。 “最后一个问题。”一直沉默的埃里克在出发前提问,“你怎么保证格蕾莎可以坚持到我们找到赤红草并赶回来。”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一心只想着救人的艾尔莎从来就没有考虑到格蕾莎的现状,她的所思所为,都是建立在默认格蕾莎能坚持到谁带回来草药,但当这个问题被提出来的时候,答案却是那么显而易见。 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师傅能不能等到自己,甚至连那奇怪的解毒法都不知道是不是一定有效。 听到埃里克的问题后,最为激动的艾尔莎开始止步不前,拉洁爱尔却伸出了手,用锋利的匕首几刀划开了手腕,红色的血液流出。 “咱龙人族的血可以暂时用来保命。”少女的鲜血流入格蕾莎的伤口,中毒的迹象很快得到缓解,但也仅是被抑制了而已。“在咱的血液流尽之前,不会让任何人在我眼前死去。” 得到保证的埃里克拉着艾尔莎向外面走去,但后者却一动不动。力不如人的埃里克只是叹了口气,然后说到:“走吧,去拼一下才能有一线生机。至于成与不成,结果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艾尔莎像是木偶一样任由埃里克牵着,于黎明时分踏上了寻药的路途,蒂娜和拉洁爱尔留下来尽量照看着格蕾莎。 “要下雨了啊。是个好兆头。”蒂娜看着阴沉的天空,祈愿着。 ~~~~~~ 今天,拉姆克拉穆迎来了开春以来的第一场雨,提前到来的大雨让许多人为之欣喜。根据元素学派的解释,魔之月的大雪是冰元素的躁动,而冰元素是水元素的变种元素,两者本质是一样的。持续一个月的大量降雪,会让环境中的水元素枯竭,以至于许多生物无法直接获取生命必须的水。 在大雪的停止后的化雪期,气温会维持低温甚至继续下降,这段时间内植物无法生长,许多动物会继续冬眠,由冰元素转化的水元素,会逐渐回归空气中,其含量在这个时间段内增长缓慢,直到第一场降雨前后从会开始大量上升,然后进入正常的季节循环。边境国家也会在之前的一个月内积攒一点猎物,收获耐寒的作物,开始自己的新年。 在中原和东部地区,人们会在化雪期开始庆祝新年,一来是有这个资本,不用因为大雪迁徙,大雪过后人们的生活便会很快回复如常,同时有足够的存粮和物资可以在过冬后立刻开始庆祝。 二来是可以快速复苏贸易。在新年庆典中赚了钱的商人,将立刻购买更多的货物,驱车前往边境地区,路上会消耗一个月的时间,这样正好在第一场雨前后抵达,赶上当地的新年活动。在新年活动前后,狩猎期就要开始,最早的货物会被一些大商人或者商会换走,在内地卖出一个好价格。也有人会花些钱住下来,在狩猎期中收购足量的商品再返程的。小商人们会向周边地区开始行商,于夏秋两季陆续回归。 成功抵达的商人们正在城市里面庆祝,一车车食材被商人们买下,运往位于城市中心的卡尔纳德商行。这个号称“有人的地方就有卡尔纳德”的商会自然会在拉姆克拉穆设立商行,用以抢占先机。大树底下好乘凉,来到拉姆克拉穆的商人多会聚集到卡尔纳德商行,他们在那里饮酒作乐,顺带打听周边的情报,风雨无阻。商行也乐得在他们身上赚取一些服务费和住宿费,同时防止有其他商会在拉姆克拉穆做大。 克劳德站在商行的大门,面前是不断搬运着食材的雇员们,看来许久,他感觉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中央地区对边境的贸易品中,粮食是一个大头,那么作为卖粮食的商人为什么要在本地购买其他人卖的食物呢? 土地贫瘠且依旧寒冷的拉姆克拉穆是无法产出这么多粮食的,这些食物克劳德在进城的时候见到过,是附近区域卖到这里的食物。近,这一地理优势对于易腐败的食物而言,效益十分明显,更新鲜更美味,更多的品种可供选择,运输成本和风险极大降低,使得这些食物商品会对中央地区的商人具有极大的竞争力。 距离的天然竞争优势往往是难以改变的。中央国家掌握有远距离传送魔法,但高昂的成本让绝大多数商人望而却步,这样的大型魔法只能作为军用技术被严格保密。那么要怎么在劣势下成功销售自己的商品呢? 商品竞争是优势竞争,能最好发挥自身优势的人才能获胜,那中央地区商人的优势是什么呢?数量,周边地区地域狭小,产出粮食的富余度和中央是没办法比较的。那么用大量的商人消耗掉本就不多的粮食,这样自己方的商品就可以占据整个市场,同时用这些优质的食物犒劳忍受了一个月舟车劳顿的商人们,他们愿意付出多少钱来享受这些在中央地区也不算常见的食物呢? 克劳德在思考这些人的到来是否真的是好事。 买下别人的存货这种壮举是需要不少的花费的,而商人的付出会从客人身上加倍索取,统治了整个拉姆克拉穆市场的卡尔纳德会在此基础上再加价多少,这里的人为了吃上一口面食又要付出多少呢? 被清空库存的商家很乐意加到自己的东西被买光,他们不会关心这里的人之后吃什么。 卡尔纳德或许会在乎,他们会在让这些人不饿死,可然后呢?他们付出了一些利益,又会再索取什么呢? 带着自己的小心思,克劳德走进了卡尔纳德的货场。 19.雨幕中的来客 卡尔纳德商会毫无疑问是顶级的,在雷恩斯内外都鲜有敌手,自身实力够硬,同时兼顾着怀柔的技术,能让别人尊敬自己、需要自己、甚至惧怕自己。很难想象这样的堡垒轰然倒塌的那天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都说墙倒众人推,卡尔纳德商会倒下之后肯定会有不少人去推一把,但在那一天之前,卡尔纳德商会绝对不会孤军奋战。在控制市场的同时,卡尔纳德商会在不知不觉中扼住了许多人的咽喉,如果卡尔纳德商会现在与拉姆克拉穆为敌,他们有能力让这里的贸易暂时为零,为了加大打击力度,他们很可能会等到秋初突然开始行动,让这里的人们活不过下一个冬天。其他地方或许比拉姆克拉穆要好一点,可当生活必需品供应不足的时候,相信有很多人会明智的撤离,只留下无法离开土地的农民和部分小手工业者。 每个人都有需求,需求代表着生存和获得,这些需求的来源很可能就是卡尔纳德。需求这种东西就像积木一样,抽走几块并没有什么,可一旦去除了关键部位,再坚不可摧的堡垒都会瞬间坍塌,而卡尔纳德总会抽到那关键的一块。 商行位于城市的中心,门前的广场前几日挤满了人,走进之后,克劳德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和其他地方其他商会的地区建筑没有什么差别。商行都会有一个大门,两侧是内开的粗糙铁门,大到可以让五辆马车同时进出,这是供客人以及他们的货物来往的地方,来着皆是客,出于公平的原则,不管是为什么来的,客人都要走这里进入。 大门后面就是卸货场。平齐的一排,从左到右逐渐加宽的十个驻车位,这是商人们讨价还价的地方。驻车位和大门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这片地上车辙凌乱。而驻车位上因为有两道事先开出的平行凹槽,可以让符合规格的马车的车轮进入,那里只能看到少许泥泞的脚印而已,等雨停息之后,还会有人来清洗。 克劳德进来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商人完成了商谈,商行的交易员拿出了早就写好的合约模板,用一块发光晶石在上面扫了一边,证明用的是普通墨水和纸张,这份合约无法更改。商人象征性地看了一边内容后将其置于左手,空出的右手和对方握手后便挥动缰绳,驱车前行。 商谈结束后,无论交易是否成立,马车都要往前走,以便下一辆车能直接进入。持有合约的人会在离开驻车位后左拐,卸货场的最左边是入库前进行商品分类的地方。商人们将在货物脱手后,与那里的负责人补完合约,至此双方握手、拥抱,交易正式完成。 商会买下的商品会在分类后送入右边的仓库,在从左边运到右边的过程中,它们会再次接受检查,以确定它们的用途。 至于那些没能达成交易的人,他们可以随时离开,也可以在右边和其他商人交易。那里本来是大型商行给过路商人避雨的地方,但交易完成的人多会冒雨前行,毕竟车上没有货物,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在那里停留只会浪费时间。而那些不怎么幸运的商人不会放弃任何机会,会在避雨时向周围人推销自己的商品,久而久之,那里就成了一个默认的交易场所。 可那里也不是克劳德今天要去的地方。他从大门离开,撑着白伞,从左边绕整个商行外墙走了半圈,来到了商会的后门。 那里是供商会内部人员进出的地方,克劳德伸手扣响精雕细琢的门扉,沉闷的响声和厚实的门板也阻拦不了里面溢出的喧闹声。 ~~~~~~ “请进。”维克多没有起身,他一直凝望着窗外的雨和依旧泛红的天幕,这场雨来得太早了,计划真是赶不上变化。 “你故意的吧,明知道老子够钩不到不到把手还让我自己开门。”门外的人毫无身为客人的自觉,大声叫嚷着,“快开门,冻死老子了。” 维克多打开门,一个矮个子踢着腿走了进来。当然,这不是在表达什么不满,只是他们平常就这么走路的。 进来的自然是吉格诺,也只能是吉格诺。边境国家绝无仅有的小人族,一生只外出一两年的小人族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正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边境上的门,把手的位置普遍比中央地区高,不需要考虑小人族开不了门的问题。所以吉格诺很讨厌住在城市里。 “你没有回去吗?”维克多站在门口问到。 “那条路上有积水,都已经没过我胸口了。你让我怎么过去。”吉格诺脱下靴子,里面的棉袜已经粘在腿上了,看来是尝试过了。小人族出行总是诸多不便,所以才会那么宅吧。 “你可以绕路。”维克多坐回椅子上,继续看着窗外。 “所以才绕到你这里来了。”吉格诺翻着白眼,他只是不想抬头罢了。 “那件事,你准备怎么做?”吉格诺果然还是有事前来。 “确实,很麻烦啊。”维克多看着密集的雨幕,“太早了,客人来的太早了,主菜还没有准备好就要开宴。” 吉格诺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还没有搞明白状况。维克多径自接着说:“本来还想等拿下那个大家伙后看看有什么能卖的,结果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消息。那些商人还真是倒霉啊。” “他们才不担心。反正就算有东西你只能卖给他们,只是早些晚些的事。只要他们还在一天,这里就不会有出路。”吉格诺指着窗外,向那个方向看去,能看到卡尔纳德商行的一角。 听到吉格诺的话,维克多已经无法故作轻松,脸色很快就比外面的天空更加阴沉。 “解决他们也只是早晚问题,不过眼下有更麻烦的事。”眼见无法掩饰,维克多只能继续说下去,“雨来得太早了。” “你在担心那些小家伙会耐不住性子,赶着回来过节?” “那确实是一个方面,不过我们做好了准备,原定计划就是按一个月来安排的。小家伙们都有心理准备。只是下雨了,我们还没有找到任何痕迹,简直就像……” “就像那个大家伙只是我们幻想出来的。”吉格诺接过维克多的话。 “唉,是啊。看不见的敌人才最是恐怖啊。不过现在急也急不来,只能等他们的好消息了。” “那另一件事,你有什么安排。” “什么事?” “那个叫利威尔曼的仲裁人也失踪了,我现在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吉格诺对维克多的顿感很是无语,“你当年到底做了什么?杀了他们老爹吗?能让他这样恨你。” “差不多吧。”维克多捕捉到了话中的细节,“还有,你说‘他’,那个小姑娘不知道吗?” “据我判断,应该是这样的,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既然你问了,我会告诉你,但作为朋友,哦相信我,你会后悔知道的。”维克多观察着吉格诺的反应,对方没有退让,维克多也只好讲下去。 …… “为了这样的理由去灭族。”吉格诺直接站在了桌子上,勉强和维克多对视。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吉格诺,我觉得你应该能明白的。”维克多的眼中泛出些许的惧色,“他们实在是太恐怖了,人类是不能容忍那样的存在可以不受约束地活着。我第一次看到他们的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孩子,不,就像蝼蚁在看巨人一样。那种心情和恐惧,我无法形容,相信你能够稍微理解一点。” “可就是这样的、颤抖着的蝼蚁,一边说着自己害怕一边啃食了全部的巨人。” “并不是全部,最起码他们还活着,在人界还有一席之地。” “难道他们就应该为此感恩戴德吗?感谢你的不杀之恩?” “不,我还没有那么愚蠢。”维克多叹了口气,“不过,也没有好上太多,当时的我,即使是现在的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总比被其他人发现要好,我可以给他们留出生路,但其他人会怎么样,你能保证不会赶尽杀绝吗?” 维克多说得很无力,但吉格诺却无法反驳这点,“不能。但他们最起码还有反抗的机会,不是吗?” “或许吧,我不能否认这一点,但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这一点出现。他们太强大了,如果他们真的走到了人类的对立面,那结果将不仅仅是两败俱伤。” “那就不能和平共处吗?”吉格诺问到。 “不能,真正的和平只能出现在双方对等的情况下,可惜,这见鬼的世界,还有那些不知道在哪里清闲的神灵,对人类太不公平了。吉格诺,我们也不年轻了,被那些无果的希望毒害的还不够吗?” “你这可是在玩火,维克多。” 这场谈话最后不欢而散,维克多收到了一份报告,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吉格诺也随后也离开了。 天空中的红色已经褪去,时间来到了深夜。小小的身影走在夜雨滂沱之中,在转过无人的街角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子,利威尔曼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20.试探 深夜,大雨仍未停下,或许是安静的缘故,雨滴敲打木窗的声音愈加强烈,维克多感觉雨会越下越大。 下午的谈话有些突然,维克多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在吉格诺走后,维克多回忆了很多以前的事。那时的少年无拘无束,想做的事情会立刻去做,做不到就放弃,想着以后如何去做,直到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连同记忆一起被尘封。 都说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回忆,或许是因为总有些记忆在脑中徘徊不去,你以为忘记了,其实这是不愿去想,或者不想面对罢了。总有些事情,你以为它结束了,可那只是开幕前的试音而已。 “爸~爸~”书房的门被费力地推开,一个看上去比吉格诺还要矮小和圆润的身影跑了进来。 “哦,我可爱的小安娜,来找爸爸做什么的呀。”在外严肃的维克多,在家毫不意外地是个女儿奴。 —— “老爹,在说你耶。” “诶,别瞎说,长腿的伍德只是怕老婆而已。” 伍德笑而不语。 —— “爸~,巴~”小安娜最近在学着使用通用语,拉姆克拉穆没有学校这样的公共教学机构,孩子几乎都是自家教出来的,维克多的通用语尚属一般,沃塔滋夫人,维克多?沃塔滋的夫人,是个完全的本地人,在认识维克多之前根本不了解通用语,看来安娜离学成还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 可这拦不住维克多为女儿高兴,身为佣兵的维克多知道付出和收获从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所以现在需要更多付出而不是急于收获,由于常年板着脸有些硬化的脸庞,带着这几天新张的胡茬,让小安娜一边笑着一边喊着疼。 “安娜,怎么能打扰爸爸工作呢?”一位穿着麻布长裙的女性匆忙进入。沃塔滋夫人今年二十有五,略早地成为人母让她更加稳重、成熟,但人们依旧可以从她的素颜上一窥年轻时的柔情,就是这样一个俏丽、温柔期盼爱恋的少女,在十五岁那年遇到了三十岁的流浪武者维克多,边境的人,尤其是边境的少女,那些苦寒之地的花,花期最为短暂,随时都会在狂风中凋零,可她们的爱恨能让风暴自叹不如。 少女的热情与决心再次让维克多为之折服。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离开这个城市。 “女儿还小,小孩子率真一点没什么不好。”维克多的眼中充满着溺爱,“不好的是我吧,一忙起来就会忘了你们,希望你们不会怪我吧。” “哪里的事,怎么会呢。”夫人显得有些局促,“好了,安娜,快过来,等做完饭让妈妈陪你玩吧。” “不嘛~我有话要和爸爸说。”安娜搂住维克多的脖子,不情愿地看着妈妈。 “没关系,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吧,就算是天上的星星,爸爸也会给你敲下来一颗的。” “那~那~”安娜兴奋得有些口齿不清,“我像要个姐婕或者妹美陪我玩。” 安娜用不怎么熟练的通用语说着有趣的话,逗得维克多笑个不停。 顺带提一下,由于贵族的血亲继承规则,雷恩斯通用语中的姐妹、兄弟、父母、叔伯等称呼都是专指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的。 “给我嘛~” “那要问你亲爱的妈妈了。还记得刚才妈妈说了什么嘛。” 聪明的小公主很快收起了不高兴的表情,一蹦一跳地跟着她的母亲离开了,走得时候还不忘关上了门。 人不大脾气不小,力气也不小。 女儿从小就像她的母亲,一样的清秀可爱,性格也是倔强顽强的,所以维克多以爱人,安,的名字为女儿取名。安娜并没有继承维克多的人高马大,也不像自己小时候有那么多心思,这让维克多很是欣慰。 只是这里的环境还是不适合自家小公主的成长,虽然不至于好勇斗狠,但对兵器天生亲和或许已经浸入边境之民和自己的血脉中了,作为两者交融而生的小可爱也没能幸免。 为了冲淡这股戾气,维克多决定教安娜通用语希望她以后可以去雷恩斯或其他地方学习,甚至在那里生活,然后找个老实的人,哪怕是农民也好,结婚生子,就这样平凡幸福地过完这一生。安也有的想法和维克多不谋而合。 而现在,维克多希望安也可以一起过去。 下午争吵的最后,吉格诺说了一句话,“哪怕你拯救了整个边境,也无法给你赎罪。任何人的幸福都不能成为让其他人不幸的借口。” 维克多当即便要反驳,自己所作所为是为了……为了……是为了什么呢?肯定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做出那种事的自己早就牺牲了自己的正义,现在的他没资格谈论什么正义。 为了自己和家人?那就更不可能是了,作为红石的一员,维克多去到那里都会被委以重任,他的家人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可以享受到最好的生活,根本不必在这种地方安家。 那自己是为了什么才留在这里的呢?可能,真的如吉格诺所说,是在赎罪吧。如果自己真的毫不后悔,也就无罪可赎,也不会在这里。 可为什么要连带着家人一起在这里赎罪呢?大概是觉得不公平吧。维克多希望安娜可以平安幸福,那她呢?如果她还活着也该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她还能找到自己的天命吗?还是说…… 不!这不能相提并论,维克多斩断了思绪。不管怎么说,安娜和安是无辜的,她们必须像普通人那样活下去。为此,维克多可以不顾一切,他必须不择手段,哪怕让她们离开,永不再见。 他可以为此疯狂。 维克多打开了桌上放着的战报,一切都需要仔细地计划。 ~~~~~~ 那份战报来自围猎区域的中部地带,那里是五分队的战区。五分队的分队长,下属的队长西洛?莱特在等着前去执行任务的人,等着他们的汇报,看着红色的天幕,十分的悠闲。 让佣兵和猎兵、共计两万多人寝食难安的那个大家伙,终于在昨天被深入密林的猎兵们发现了些许痕迹,第一次大范围搜索虽然无果,但却肯定了之前的消息,他们发现了大片树木被折断、焚烧的痕迹,现在在进行第二次确认,确认那个家伙的具体位置。 本来在可以确定其存在时,西洛就应该上报情况,让维克多来定夺接下来的计划,这样才稳妥。西洛可不想这样。 他想先自己试探一下,然后在决定怎么做。至于上报,到时候只要说事发突然,来不及上报,这样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将在外军情有所不报,反正死无对证,有对证那他就是在胡说,是居心不良。 虽然天空还算晴朗,但西洛已经嗅到了雨水的气味,这在森林里尤其明显,泥土的土腥味会更加浓厚,让西洛很不舒服。 罗西原来是雷恩斯某个贵族家的某个小儿子,只是犯了点事,明面上在家里待不下去,就跑了出来。站在一堆穷苦出身的佣兵里面,一头金发的西洛显得十分突出。 金和银在作为财富象征的同时,也是英雄的象征,历史上许多勇者和英雄都是金发或者银发,现在很多贵族都自称自己是正统的雷恩帝国后裔,勇者的血脉,自家祖传的发色就是证明之一,这些东西也就能骗骗无知的平民,贵族圈子虽然明面上不说,实际都清楚自己家还有别的几家的破事儿。 反正西洛不吃这套,所以他不傻。凭着小时候被老爹逼着练得剑术和马术,加上自学成才的左右逢源,混了一个小队长。在这次行动中因为临时扩员,许多小队长临时安了一个队长的头衔,西洛就是这其中一人。 这是个可以把握的机会,如果干得好的话确实可以弄假成真。 一般人会这样想,可西洛大爷的眼光要比一般人放得更加长远一点。至少要第一个看到回来的人,就像现在这样。 急促而稀疏的马蹄响起,几个人影先后出现在森林边缘。 弓箭手进行警示性地射击,当然,他知道这是自己人,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得。 看到箭矢飞来的几个人没有减速,在箭矢落地后开始挥舞旗帜,打出约定好的旗语。一般都是直接打旗就好了,但维克多为了增加安全性加了一个射击流程。 毕竟对数人在看到自己被瞄准的时候,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回来的人很快进入营地,没走出几步就都躺在地上,如果不是在那里大喘气,估计会被当成死人处理掉。“谁……水……” 这支侦查队伍的样子实在是惨不忍睹,二十几人的队伍居然只回来了不到五个。不过还好,还有一个能站着的。 那个人是带领这个队伍的小队长,原先这是西洛手下的伍长。西洛赶紧上前扶住自己的部下,拍着他的肩膀说到:“都辛苦了,其他人好好休息吧。来说说你们都看见了什么吧。” 西洛扶着他,走进了自己的帐篷。 21.各自的心思(一) 进到帐篷之后,见四下无他人,本来有些佝偻小队长立刻伸了个懒腰,因为之前长时间地压低腰板,脊骨发出咯咯的声响。 “好了,赶紧说说,计划怎么样了。”西洛有些不耐烦,催促着。 “计划成功。”小队长露出不怀好意的奸笑,同时眼睛向两侧瞟来瞟去,“除了咱们的几个人以外,其他的人都死了,中途还有几个倒霉的猎兵队的家伙跟上来了,一并都喂给那家伙了。” “猎兵队的,尸体呢?处理好尸体了吗?”西洛听到意外情况,有些警觉,猎兵那些恶心的虫子,生存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那个几乎都看到,确认过了,只是有一个被那个大家伙拍飞了,我想问题应该不大,那个大家伙是黑的,毒性大得很。” “你确定?那是黑色的,黑色的龙?” “肯定的。如果不是,我就扣了这对眼珠子,没用的东西要他们干什么。” “那就有趣多了。” 西洛敢于违背团长安排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从那个内心险恶的团长的安排下看到了问题。 自己所在的五分队严格来说只是一群半吊子的集合体,如果不是新组了六分队那个新兵队,那他们就是当之无愧的垫底,最起码从资历上来说是这样的,但佣兵这个行当就吃资历的,老兵能活下来自然有他们的方法,而新兵要么成为老兵要么成为逃兵,要么就是炮灰,后者两者的比例明显要大,要大很多。 那为什么,那个精明的团长在主攻位上安排这么些个软蛋? 钓过鱼没有?钓鱼的时候,鱼最先咬的是鱼饵,之后才是吊钩,而现在,他们就是最先被咬的鱼饵。 当然,事情可没那么简单。那个老贼把五分队和负责助攻的四分队阵型排得非常密集,说是为了围困猎物同时减少魔族干扰的可能,其实就是为了用饵料诱导那个怪物,将怪物激怒,就像贵族们狩猎一样,先让猎犬们去咬猎物,等猎物受伤了、精疲力尽了自然就好打得多。 就算还不好打,在打完自己这里后,扑向北方的四分队时,四队那些人只要往北跑上一段距离,那就是阿尔特斯塔克的地界了。 而西洛想做的事情很简单,将怪物引到拉姆克拉穆,然后在混战中趁机杀掉它,成为拯救众人的英雄。如果可能,他能在之后的混乱中谋取更多。 ~~~~~~ 安带着女儿玩了一会,安娜便开始犯困。虽然拉姆克拉穆黑夜来得比较快,但比较是晚上,幽幽的烛火总是容易让人犯困。 坐在安娜的床边,结束了一天家务的安暂时还不想去休息。她想了很多。十年前,在她还是老莱耶家的女儿的时候——莱耶是安父亲的名字,平民是没有姓氏的,最多会以父母或丈夫的名字作为第二予名(不清楚没有姓氏算不算中间名,不过二者没有太大区别)——她喜欢上了第一眼看见的维克多,那个男人的眼中充满忧伤,浓郁的阴影凝结成墙,挡住他的心。最开始可能真的是好奇,年少的人们总是分不清好奇和喜欢,好奇那面墙后面到底是什么,但少女的直觉告诉她,那不会让她后悔。 少女柔软的身心融化了男人眼中的坚冰,他没有让自己失望,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他就是自己的天命。他总能带给自己惊喜。结婚的当晚,安得到了沃塔滋这个姓氏,虽然被告知不能让无关的人知道,之后几乎没有用到,但新奇的东西一开始总能让人为之欣喜。而欣喜过后,问题也会随之而来,过了五年,女儿出生后,维克多只给了女儿“安娜”这个名字,没有赋予她姓氏。 姓氏这种东西本来是贵族享用的奢侈品,并不了解的安认为其中应该是有什么缘由?或许只是担心小孩子不小心说出来吧。安娜的降临让两人,尤其是安的生活没有了空闲,她几乎都要忘记了这个事情。直到前一段时间,维克多说出了对安娜未来生活的愿景,安才偶然想起了这件事,可能维克多一开始就是这样期望的,所以没有在安娜的名字之外加上贵族的枷锁。 她这样想着,直到这两天的事情。 不知道维克多是否察觉到了,安娜不是无缘无故地问出那个问题的。晚上的那个问题,是安想问的。 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但安无法阻止自己不去思考。 事情开端是昨天早上,那时安出门去市场上进行食材采购,早点去就可以多买一些,再过几天物价就又要上涨了,现在多买一点,后面就能少花很多钱。 拉姆克拉穆只是一个小地方,所谓的市场只是一条街,两侧是店铺和摊贩,如果只是随便逛逛的话,一个小时就可以出来。跟维克多一起生活了十年,安也或多或少有了提前计划安排的习惯,这让安很快地买完东西,她可以早些回去,可以多陪陪小安娜。 在回去的路上,她看到了维克多。那是在一个旅馆门前,维克多在和门口的谁交谈着什么,他背对着家和安所在的方向,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了前面的人。 安很好奇,现在想来那时的好奇毫无理由,安会习惯性地回避和维克多工作相关的事情,维克多也在尽力不让她们与这些产生关联,这是在保护她们,安对此心知肚明,即使他们结合已经十年,在很多人的印象中维克多一直都是独身,只是莱耶家的女儿最近听不到什么消息了,但不会有什么人会关系一个有些漂亮的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说莫名其妙也好,鬼使神差也好,安躲在街角观察着。不知道是不是维克多发现有人偷窥,对话很快结束了,等维克多离开的时候,那个未知的人也不见了。 “这位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安猛地站直,蜷缩着双手,紧贴着石壁,看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金发的年轻人,应该不是本地人,年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身材算是健硕,可能是应召前来的佣兵吧,安如此判断。 “哦,抱歉,让您受惊了。”青年后退了一步,优雅地行了一礼,“在下是来自哈德的一介商人,是住在这家旅店的客人,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看您有些为难,所以……” “不,没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谢谢你的关心。”安很快地逃开了。 无意抬头的瞬间,她看到旅店的二楼,有人在看着这里,这让安更加不安。不过看清那只是个睡眼惺忪的女孩,黑色的长发散着、还有些打结,应该只是刚睡起吧,这让安放心了不少。况且女孩看着的不是自己,而是之前那个陌生人。或许是感觉到了吧,女孩们总是对他人的目光很敏感,女孩看向安,两人仅对视了瞬间,安觉得像是维克多在看自己,明亮的双眼中流露出的目光让安想起来十年前的维克多。 记忆如同纷繁复杂的丝线,总会在不经意间、或者慌乱中被什么东西触动,回想起被遗弃的过往。少女的目光将安的思绪带往过去,比十年前更加得久远。 安的父亲,莱耶在过世前一直经营着自家的酒馆,虽然现在已经被转卖,但那里是安长大的地方。安的记忆中那里总是乱糟糟的,隐约间总有一丝臭味,这些曾一度让安拒绝去那里。随着外向活泼的女孩逐渐长大,好奇心以及想和别人对话的愿望渐渐压倒了那份厌恶。会去那里的都是在底层挣扎的人,他们或许言语粗鲁,但安听到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小安,你知道那些被家里人撵出来的没落贵族吗?” “……据说他们不仅活得和俺们一样穷,而且连自由都没有……” “……他们呀,不能说出自己的姓氏,被赶了出来,但家里的人却还惦记着他们的孩子……” “……听说他们必须,也只能给第一个孩子姓氏,如果那个孩子有了出息就会被老家人抢走,说是这是什么稚子无辜,真是活见鬼的说法。” 这些幼时听过的、早已模糊的话语现在串联起来,对维克多、自己的挚爱进行着宣判。安娜可能并不是维克多第一个孩子。 安知道自己可能只是多想了,但那只是可能不是吗?这小小的可能经过一天的酝酿,最后演变成了一次有意而无果的试探。 就这样吧,这些只是自己的妄想吧,比较维克多是如此爱着安娜,可安却清楚地知道这是两个问题。 她望着窗外深沉的夜空,好像透过那昏暗的天幕,看到了白天那片火红的天空,那种不明所以的东西总是让人心慌,有种会失去了什么的感觉。虽然没有人直接说,但城里阴郁的气氛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突然改变的天空,出现怪异的深林,远方出现的怪异正在侵蚀着这座城市,安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想了这么多,她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什么。 看着熟睡中的安娜,安在心中定下了决意。 22.各自的心思(二) 拉洁爱尔已经几天没有进食了。 不仅仅是食物,一个每天就只会吃喝玩乐的女孩现在已经坐在一个地方好几天,她的长发均匀地摊散在地上将她拥入其中。女孩环抱着双膝,面对着昏迷的格蕾莎。帐篷内阴暗狭小的空间只有嘀嗒的雨声,以及蒂娜一个人的呼吸声。 静止的女孩和即将停止的病人,以及帐篷外从未停歇的淅沥雨幕,三者容成一副定格的画面。 蒂娜已经有种时间暂停的错觉,就仿佛时间已经化为这个女孩的食粮,被无声地吞噬者。只有女孩指尖滴落的血滴,还在与挥之不去的过去抗衡。 现在是埃里克他们出发的第三天,应该是第三天吧。春季的初雨总是漫长的,暗淡的天色连带那片不详的赤红一并抹去,出于安全和避雨的考虑,蒂娜在留下记号后,将三人转移到之前的洞穴中,曾经是那条亚龙的巢穴,很少外出的蒂娜很难通过天色变化来判断早晚的轮替。 时间在三人的寂静中徘徊。 也正是多亏了这份宁静,蒂娜可以隐约听到鸟鸣,洞窟的入口处有在他们离开后新筑的鸟巢,几乎不能外出飞翔的鸟儿在白天不安地鸣叫着,于夜晚才精疲力尽地倒下。 这些自然的孩子们在无私地为她们报时,如果没有它们,蒂娜可能会在死寂中停止思考。停止的时间中没有任何改变,没有过去和未来,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行动与思考都不过是徒劳罢了。 那么,拉洁爱尔做到这样的意义又在哪里呢?这里的每个人都要秘密,蒂娜不愿多去打听她们之前是否认识,因为无论答案为何,都无法解释眼前的情况。 只能说这个女孩很奇怪,各个方面上都很奇怪。 为了保持血液供给,拉洁爱尔需要不时划开自己的手臂,但这些伤口愈合后,留下的不是血痂,而是密密麻麻的细小鳞片一样的东西,蒂娜携带的刀刃无法破开那些鳞片,拉洁爱尔只能每次划开不同的地方,墨色的细鳞和雪白的肌肤纵横交错,让本来黑白分明的女孩渐渐模糊而斑驳。 地上的格蕾莎更是奇迹。埃里克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在临走前有那么一问。他走之后的几天,格蕾莎一直维持着将死不死的状态,气若游丝,就算下一刻离开都不值得奇怪。但她就是这样活了三天,体内的生机不减反增,但只是保持这样的趋势,格蕾莎会先老去,直至寿终正寝都可能无法醒来。蒂娜很讨厌那种感觉,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握住了格蕾莎的心脏,让它只能缓慢地颤动,不得解脱。 只要人还活着,无法解释的事情总会发生,只是最近发生的类似事件太多了,多到让人麻木。蒂娜也不清楚这片土地应有的样子,她并没有比埃里克、艾尔莎早来多长时间。或许这里本就不是常理可以生存的土壤。 这让蒂娜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想来这里看看而已,只是有一天突然想去这个从未涉足的天地看看,然后就过来了。没有什么理由,因为没有什么奢求,或希望从这里得到什么,这也是许多精灵的思维方式。想来就来,但想走却走不了了。 唉,这里的家伙每一个让人省心的。不知道埃里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找到赤红草了吗?虽然拉洁爱尔现在还没有出现异样,但很难保证她不是在勉强,失血和饥饿,每一样都足以致命。 ~~~~~~ “快走。”埃里克催促着身后的艾尔莎。 他们现在正身处森林的一处低地,过低的地势很容易在雨天汇集雨水,进而形成泥沼,乃至小型湖泊。 最好的方案是从树木上方移动,但因为雨天的缘故,许多动物都集中在树木间,如果误入了某个族群的领地,那些领地意识极强的小东西会追着你跑出至少几公里。 在发现第一个陷沼的时候,埃里克便当机立断,用挡雨用的帆布将御寒的衣物外加一些坚硬的东西裹住,做了几个简易的垫脚,一来可以增大受力面积,减缓下陷的速度,此外,假使真的陷入泥沼,也可以舍弃垫脚来换取逃生的时机。 他们现在都已经换上了新的垫脚,但埃里克不会为之前的损失感到惋惜,每次失去都代表他们又活过一劫,而活下来从来都不是什么值得悲叹的事情。 经过几天的跑动,艾尔莎已经从失落的状态中缓了过来,可要说那些事已经完全没有影响,那只能是自欺欺人。 艾尔莎的行动虽然没有之前那么迅速,却顽强了不少,格蕾莎教会了艾尔莎晚上要好好休息,艾尔莎用武力教会了埃里克同样的事情,但现在的她拉着埃里克在雨夜中冒险前进。好几次,如果不是埃里克装作歪了脚,艾尔莎是不会停下来的。 即使脚步停下来,艾尔莎还是会问师傅现在怎么样了。她明知道埃里克不可能知道格蕾莎的现况,但还是希望听到某个答案。 “我也不清楚。抱歉。”一向机灵的埃里克这时却总是让她失望。因为埃里克害怕,害怕一直沉浸在美梦中的艾尔莎在梦醒后的样子。他不知道那会怎样,所以无法应对,因而害怕,害怕某些无法挽回的结果。 埃里克走之前的那个问题并不是自己要问的,他知道一个问题改变不了什么,他是为了艾尔莎问的,他希望艾尔莎能认识到自己这次的努力很可能毫无用处。 话一出口,埃里克就有些后悔,因为他看到了艾尔莎失落的神情。埃里克看向向拉洁爱尔和蒂娜,向她们求助,这才有了之后的一幕。 但就目前整体的结果来看,应该还算好的吧。 埃里克一边想着一边领着艾尔莎向北而行。狩猎出发前,格蕾莎临时教了埃里克一些草药的知识,幸运的是其中正好有与赤红草有关的。据说这种草药只会生长在尸体上,尸体腐烂速度越慢,赤红草长成的几率越大,据记录来看,以拉姆克拉穆城为界,向北的寒冷地界才有这种植物。 格蕾莎还说过,拉姆克拉穆附近是有水源的,大量的水从泉眼中涌出,自那里流出两条河流。那是两条碧蓝的生命线,一条向东,是联通内陆的交通线,另一条迷失在丛林中,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是猎人的指北之星,只要逆流而上,就一定能看见拉姆克拉穆城,将格蕾莎带到众人面前的也是后者。 但这条生命线在拯救迷途者的同时,也祭献同样多的祭品。经常有人走的地方就会有劫杀路人、掠夺财物的匪徒,这些亡命之徒们没有什么休息的概念。即使是这样的雨天也会如约而至。 钢刃劈在埃里克的武器上,只发出了些许刮擦声,之后很快被雨声吞没。 几天前,在拉洁爱尔的提醒下,埃里克将内侧残留的剑刃用粗制的皮革包裹起来,这样一来,埃里克就可以用整个手臂抵住剑身,以此来分摊撞击产生的冲击。 即使这样,实际的感受比预料得还是要小,埃里克这里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毕竟他之前并没有机会使用,猎人是只会让死去的猎物近身,然后用小刀分解它们的遗体。 对方也有同样的疑问,一击不中就要靠碰撞产生的反冲来收刀,才能迅速变招,给出下一击。但自己的一击下去竟没有任何回应,就好像是自己停在那里一样。 仅仅是一瞬间的迟疑,那个人便被艾尔莎抓住,绊倒,然后用力按到地上。 如果是一般的少女的话,拉克还能挣扎着逃开,但可惜他面对的不是一般的少女。被艾尔莎抓住胸甲提起来的瞬间,拉克就知道自己又碰上了惹不起的家伙。 “倒霉到家了。”这是昏迷前拉克的遗言。 ~~~~~~ 拉洁爱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自己的血并没有什么用处,可还是配合着埃里克那样做了,立下了几乎做不到的承诺,以至于现在是两败俱伤。 明明之后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至少也可以少流些血液。拉洁爱尔看着自己手臂,因为上面的血鳞太多太密,现在连转动手臂都做不到,只能在手肘附近用指爪来切出伤口。 明明自己没有任何留下的理由,自己连魔王大人的安排都翘掉了,现在利威尔曼应该很抓狂吧。被称为殿下的自己带头罢工,反正也没多少事,只是自己吵着要去这边玩几天而已。 可现在玩够了,也想回去了,那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呢? 可能是不想违背承诺吧,毕竟姐姐大人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了。拉洁爱尔开始想念家里人和那里的生活了。 埃里克还不回来吗?好饿啊~ 回应她的只有雨声和陌生的脚步声。拉洁爱尔现在不想管更多的事情了。 但之后的铃声让蒂娜站了起来。 “准备走,我们被什么人盯上了。” 23.各自的心思(三) 结束了漫长的舞会,晚上回到旅店的克劳德有些疲惫,这种人多的交际场合真的不适合自己。如果是和客人或者商人进行交易,或者和朋友家人,哪怕是陌生人交谈,都比和那群人处在同一个地方要好很多。 今年的舞会有些不同寻常,本来一般的聚会被临时改为假面舞会。但卡尔纳德商行很贴心地为客人们提供了精美的面具,繁多的种类足以满足众多有眼光的商人。 这可能就是一个信号。 商人的舞会不像贵族那样泾渭分明,贵族的聚会是为了巩固阵营,而商人们则是要开拓商机,所以与会人员间的流动性比较大,很多时候要同时应对四个以上的商人,还要听清他们每个人说得每一句话,做出合礼回应并发掘其中的商机,最后要用尽量少的时间,做出尽可能合理的判断。 但仅仅是听说和瞎想,是做不到的,甚至会被别人诱导,经由自己的手把自己卖掉都算好的了。观察对方表情是商人的习惯,眼神的晃动和不经意扬起的嘴角都会表露对方的心思。表情会暴露消息,却也可以传递消息,只要事先约好,即使正大光明地使用也可以做到天衣无缝。 高效交流的一个结果就是团体的出现,有共同语言的人会聚在一起,言语的黏着性会在不知不觉中联系团体中的每个人,进而产生归属感甚至专属感,亲己从另一方面来看即是排外。 假面舞会恰恰阻隔商人间重要的交流。虽然可以从姿势、步伐和一些小动作,对照记忆猜个大概,但这仅限熟人之间,本就陌生的人只有稍微改变发型和服饰就可以和另一个陌生人混淆。 这样的小改变将割裂商人们有意或无意间产生的联系,陌生人尤其是新人可以有更多机会进入某个群体,只要你愿意把握。 在关系被暂时割裂的情况下,语言的成本将会下降,成本下降产量就很容易上升,这时就能听到平常听不到的话,其中虚假的消息会更多,许多消息都带有很强的目的性,而这目的性将成为判别的标准,判别言者和听者的高低。 克劳德可以不加入某个团体,但众多消息是不能放过的,哪怕万假一真,商人就是会在风浪中淘金的存在。这些安排看似对新人有利,可一不小心,他们这些小虾米就会被暗处的大家伙吃掉。一些人不会想这些,然后很大概率会被某一两条消息卡住脖子。有些人是明知故犯,因为他们聪明而且自信,相信自己可以片叶不沾身,就像相信自己可以一本万利的赌徒一样。后者因为目的性太明显了,更容易被引诱还不会浅尝辄止,一般会更加惨烈一些。 我们的克劳德也属于后者的行列,但与他们有本质上的不同,他真的只是来看看的。本来想顺道打听一些商业讯息,可如果一直站在一旁是什么都打听不到的。即使带上假面,克劳德健壮的身形还是让他和那些或细瘦或肥胖的人有着很大的区别,因此被无形地排斥着。 几次失败的尝试后,时间来到了晚上,见雨有加大的趋势,克劳德便准备回去了。 就在克劳德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另一个异类。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缩在会场的一角,被一张无人的小圆桌挡住,像是一个偷吃的乞丐,若不是克劳德略高于常人一点的身材,估计也发现不了。 商人是很实际的,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来补充不断消耗的脑力,一场大型舞会是无法进行很久的,他们可不像那些大老爷,可以端着一杯酒从早上站到午夜后。每个桌子上总是堆积着食物,一旁还有专业的服务人员对其进行补充和替换。 但这张小桌有些例外,上面的没有食物,连餐盘都被撤走。为了方便私密的商谈,会场四周的墙壁并不是平直的,有许多类似凹槽的简易隔间,只要一两个人就可以阻挡外面的视线,那里也是人聚集的地方。而这个角落却没有任何商人,只有一个偷食的老人而已。 克劳德拿着碟子,很自然地走进,然后放下转身离开。走之前他还回望了一下这边,碟子上的食水已经消失。 他不是担心会有人找那位老者的麻烦,毕竟这些人还只是冷淡而已,就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克劳德看见老人正微笑着在看他,克劳德稍微回礼,便很快离开了。 ………… 克劳德离开后,老人收起了笑容,看向另一侧。其实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只是过于矮小,身体完全被老人和桌子挡住了。 吉格诺,或者说利威尔曼盯着门口,若有所思。 “怎么样,很有趣的年轻人吧。”老人开口说到,“足够的聪明,可惜,还是太年轻了。吉格诺先生已经见过他两次了,您有什么感想。” “看不透,不可思议。” “哈哈哈,我和吉格诺先生的看法一样,我也看不透这个年轻人,明明相信着所谓的正义,却不引以为傲,说明简单的正义已经满足不了他了,那他在谋求什么呢?”老人倒了一杯酒,递给吉格诺。这两个人一直在发愁没有酒杯怎么分酒喝的时候,克劳德送来了装了水的杯子。 “老子是不知道的,也不相信什么正义。莫尼莫斯特先生,这方面我可比不上你。”吉格诺没有接过酒杯,而是直接拿走了瓶子,仅一口,里面的已经快要见底了,“作为卡尔纳德商会的一把手,看人的能力您要是称第二,那第一得是个什么玩意儿。” “哈哈,吉格诺先生,就你这句话就值得了这瓶酒。”莫尼莫斯特毫不谦虚,“看了我的名声传播得足够远啊,那边的人也能这么了解我。” “那你就要托人去那里问问了,据说那边不怎么用钱。” “在我目前就不用演了,您也说了,我看人的眼力很好的,你说是吧,利威尔曼将军。”莫尼莫斯特平静地说着,手中托着的酒杯中,贵比黄金的美酒波澜不惊。 “有什么证据呢?”利威尔曼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扔掉空荡荡的酒瓶,拿酒杯啜饮。 “这真的很简单,昨天夜里您和吉格诺队长见面后便消失了,那么只能是吉格诺先生不敌您,被毁尸灭迹了。”莫尼莫斯特笑着回复,“至于其他细节就是些不值得挂齿的小把戏而已,不提也罢。” “真是个老狐狸。我是一进来就被你盯上了吧。” “不敢当,不敢当,和您比起来老朽还嫩得很。毕竟是两位传奇来到了这么一个小地方,老人家还是会好奇的,只是稍微打听一下就让老人家几天睡不着。”莫尼莫斯特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瓶新酒,替利威尔曼倒上后,自己就着瓶子喝了起来。 “这个世上传奇千千万,接近神域的也数不过来,可你卡尔纳德就一个。”利威尔曼讽刺到。 “不过一开始我还真没认出来,毕竟我不认识那个小姑娘,确认了好久才敢邀请您过来。一真一假,好计谋。” “随你怎么说。”利威尔曼不置可否,“那您这位大商人冒着私通魔族的罪名来找我,有何贵干。先说好,如果出事,我们不会管你的死活。”利威尔曼将玻璃酒杯扔到一边,酒杯落在地毯上,没有产生任何声响和损坏。 “这个就不劳你们费心了,只要你那里不出问题,任谁也动不了我。就算东窗事发,他们也只能听我忽悠。”莫尼莫斯特半开玩笑地说着,“您也说了,我只是一个小商人,小商人费尽口舌不就是想做成一桩生意而吗?” “我们可从不和人类做生意。” “没有生意才是最大的生意,这是我们卡尔纳德家的家训。” “所以你们总是只有一个孩子,许多地方也只有你们一家商会。”利威尔曼叹了口气,“说吧,你们的想要什么。” “爽快,利威尔曼先生,你有做大生意的潜质。”莫尼莫斯特拿出了第三瓶酒,他借用上一个瓶子将其平分,“我想要这个世界……” ~~~~~~ 可能是走得有些着急,克劳德忘了自己带了伞过来。冒雨回到旅店后,整个人都湿透了。 接过店老板为雨天避雨的客人准备的毛巾,克劳德道了声谢,站在门口等皮衣上的雨水滴落得差不多了才走进来坐下,开始擦拭身体。 感觉干爽许多后,克劳德从怀中取出尽心包裹的食物,这是克劳德绕路买回来的,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也不至于湿得不好意思进来。 还好,里面没有弄湿。 当然,克劳德不是买来自己吃的,舞会虽然并不愉快,至少吃得很好。维克多推开门,走到床边,床上坐着一个女孩,也是安看见的那个女孩,那是前天偶然遇见的。看着一个人怪可怜的就忍不住想帮帮她。 她说自己是来找亲人的,但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说出什么话了。 看着还算热乎的饭菜,女孩说出了第二句话。 “去外面找找看吧。” 然后她快速地完成进食,直接走出门去,也没有说让克劳德跟上。但克劳德觉得对方知道自己会跟上去,无论是否邀请或拒绝。 24.信仰 布洛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雨天。 绵延重叠的雨声、夹杂着山边传来的回音,草叶窸窣作响,河水上涨、奔涌的呼啸,走兽的低吟,雨中的世界原来如此的混沌,过量的声音反而让它们无迹可寻,还让布洛克更加烦躁,连阵阵凉风也为他哀鸣。 呼,吸,呼,吸。布洛克的气息愈发地急促,快速的奔跑固然是一个方面,让气流以更高的频率通过鼻腔,比深呼吸更能捕捉空气中微弱的气味。泥土、腐质、草木、昆虫,中间穿插着动物的腥臭味,它们的皮毛浸透着血液和排泄物的污浊,在冷冽的雨中,原先混在一起的东西被雨滴打散,这些气味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妄图依靠蜷缩在某个狭小空间来保全自己,殊不知这样的孤立反而让它们更容易被辨别。 并不能说这样的策略没有用处,在这样的雨天,捕食者们的行动范围也会受限,只要避开那个范围,收缩防守反而是最高效的手段。 但布洛克却是个例外,这只在雨中奔走的猛兽正在被愤怒和仇恨驱使着,他的步伐伴随着风声,让所过之处的生物们惊恐不已,之后便会庆幸自己没有被选中,然后整夜祈祷着不要再有下一次,如果它们也信仰着什么神灵的话。 布洛克是信仰神灵的,或者说人界的大多数居民或多或少都有神灵信仰,种族的创造神,职业的守护神,或者是代表某种信念,比如诡秘、黑暗、正义的信仰神。神是已知的最古老的存在,但新神明的诞生却从未停止过,老一辈的神明需要保持自己的神权,而新生的神明也要有一席之地,两者的矛盾中诞生的,就是神战。 神战遗留下了诸多的问题,它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打到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结束的,都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所有的种族自诞生之日起,就被卷入其中,接受着身为创造者的神明的指示去开拓新的领地,繁衍生息,然后征战,最后死去,循环不止。 然后在某一天,人们突然听不到神明的声音,惊恐的各族开始了更为恐怖的战争。等他们打累了,开始想要坐下好好谈谈的时候,早已记不清那是哪一天了,感觉自己的神明背着祂的造物逃跑了一样,连记忆都没有留下。 地上种族间混战结束的那天,便是神纪元的结束,各族合众探索的开拓纪就此展开。 也有人试图将这段混战时期单独列出,命名为混沌纪元,但碍于神灵消失的时期不明,最终不了了之。 神灵离开了,但祂们留下的影响依旧存在。神明们为了击败同类,用尽各种手段。创造了几乎全部的已知种族,许多无法解释的灾害和自然现象,发展迅速的魔兽,都是某些神祗遗留的杰作。没有神明的控制,灾难时有发生,魔兽愈加肆虐,而失去了神灵支持的各族瑟缩在昏暗的天空与巨兽的阴影下,他们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无力,无力的人们会怀念过去和过去的神灵,于是人们有了信仰,开始呼唤,而他们的声音得到了神灵的回应,那些神灵被称为旧神,但被驱逐的旧神能给予的回应是有限的,直至今日,信仰系战职者的晋升之路最是艰难,接近神域的不过寥寥数人。 也有人听到了新生神明的呼唤,那就像下一次战争的预告一样。信仰的介入很快在本就不太团结的各族之间加深了裂隙,为了不再沦为战争的傀儡,人们设立了教会来和神明交流,以神职者作为媒介,代使神的能力。这个方案得到了旧神们的同意和完善,自此,普通人可以作为泛信者来信仰神明,但很难得到回应,如果听到了神明的声音就要加入神职者的行列。 和许多普通人一样,布洛克也只是泛信者,但泛信者也是分层次,有些只是知道这个神灵,也有人会按照教义行事直至死亡。 也有信仰复数个神明的情况,这在一般的民众中十分常见,至于教义冲突什么的则不用考虑,有些神明的教义自身就是矛盾的,就比如布洛克信仰的兽人神,祂即要求兽人们要相互团结,又鼓励他们相互征战,以勇猛取悦神明。这也直接导致了兽人们在几千年中从未被统一或征服。 信仰这位神明的布洛克自然是一个兽人,只是用了一些手段伪装成了人类,在动用兽人身体能力的时候,伪装就会失效,比如之前搏斗时的爪子和现在用来奔跑的四肢以及嗅探气味的鼻子。 受到伪装手段的限制,他无法完全展现兽人的姿态,现在只能呈现出一种近似亚人的①、不伦不类的姿态。如果要完全恢复原来的面貌,那伪装就会永久失效,无法再次伪装的布洛克也就很难在人类国家中生存。 人类可看不惯一个人形的野兽在自家附近走动。南方接近兽人草原的地区可能会好一点,但伪装一下也会更好,这样即使你说自己是个兽人也不会被人恐惧,最起码不会被表现出来。没人呀喜欢被孤立,兽人也不会例外。 布洛克相信没有兽人追捕不到的猎物。虽然狩猎的神权在创造了妖精族的森林神系那里,但兽人神中却保留了猎杀的象征,所以同样是抓捕猎物,在林间跃动的精灵们体现出了优雅和灵活,而兽人给人的印象总是暴力的,与野兽爪牙相向。他们认为狩猎也是以生命为筹码的战争,所以兽人们总是以死相搏,不死不休。 不知道猎物在哪里,对兽人来说并不是问题,保有着所以种族中最优异感知力的兽人可以从许多细节发现猎物的行踪,人类猎人只能辨别不超过一个月的痕迹,而兽人的平均水平是人类极限的两倍。 时间会冲淡一切,但总有一些顽强的东西会跨越漫长的时间留存下来。比如种族、神明、文明,已及猎物的血迹,那个家伙鲜血的味道现在还残留在布洛克的利爪上。 森林很大,却不比兽人的耐心大,布洛克如同风暴一样袭掠森林各处,只为寻找那一丝味道与痕迹。况且自己并不是毫无头绪的乱跑,猎物与自己的距离出乎意料的小,那股气味总是时断时续,对方也在想进办法利用复杂的环境来隐藏自己。在布洛克看来只是在浪费时间,只要移动就会留下痕迹,跑不过就会被追上,逃跑只是在浪费双方的时间而已。 布洛克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直到他来到一处洞口。 龙巢,毫无疑问的龙巢。不论是明显改造过的岩壁,还是里面的气味,都在宣示着巢穴主人生前的力量。为什么说是生前的力量,因为布洛克在龙类的气味中捕捉到了异样。巨龙的巢穴连蝼蚁都容不下,如果出现了其他味道只能说明原主人已经不在了。 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那个家伙的手笔,如果是那就……太有意思了。布洛克贪婪地吸入着周围的空气,一股新的欲望注入疲惫的身体。原本规律的雨幕被兴奋的兽人搅乱,丝丝白色的蒸汽,承载着他的热情,混入其中。不同于之前的被动追寻,布洛克有了想要追上对方的冲动,与发生过的事和未来可能发生的事都无关,因为那些都不在重要,世界也不会被区区小事而改变。 在布洛克眼中,自己要做的事是有着特殊的意义的。兽人是尚武的种族,而这世间武力的最高峰就是龙类,准确说是巨龙,在兽人眼中小型的龙类只是蜥蜴而已。兽人草原位于大陆南方,平坦的地势并不受龙类青睐,而高大险峻的巨龙山脉却在北方的雪原上,对游牧的兽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 只能说一方的幸运就是另一方的不幸。 伪装越过人类国度,在北边的边境线上谋生存,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遇上一头巨龙,并将其杀死,现在居然被别人抢先了,简直……简直……这种快感简直无法描述。 几个呼吸间,布洛克便快速判断出了气味的走向。他却开始犹豫了起来,气味分成了三个部分,最早的一个是几天之前的,其余两个是最近才有的,还都带有浓烈的血腥味。兽人的第六感可以感觉对手的强大,所以布洛克选定了最强的对手,追了出去。 ①亚人和兽人都带有具有类似人族的身形,但兽人整体呈现野兽的外貌,有完整的皮毛和鳞甲,亚人的容貌和人类一样,只有部分的兽化或异化的器官,被认为是某些神明仿照人类创造的种族。之前提到的龙人族、小人族、精灵族均属于亚人像精灵这样的种族,除了妖精一系的尖耳特征以及细瘦的身形以外,几乎与人无异。 亚人和兽人还有一个区别。兽人诸族是由兽人神系创建的种族,各族间的关系类似于小人族与妖精族,并且可以相互通婚,算是一个种族。而亚人只是人类对许多近似人类的种族进行的划分,并不是一个种族。亚人联合阿尔特斯塔克是由多个种族的亚人组成的区域联合,组成形式不是国家,反而和边境联合有些类似。 25.信念 “那我们分开走吧。”蒂娜提议分头行动。为了避免暴露自身的位置,蒂娜特意使用了魔法道具风讯仪,可以远距离感知气流,并通过振动来警示使用者有人或物的快速接近。蒂娜在埃里克他们临走前私下告知了规避的方法,他们是不会触发警报的。 在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和实力前,盲目分散己方实力是很不明智的,但蒂娜有自己的考虑。 “这种情况下要优先保护伤员,由我来带村长她离开,你的能力比较好,那个人就交给你了。” “姆~”太长时间的发呆走神让刚回过神的拉洁爱尔有些头晕,一时反应不过来。她费劲地想了一下,也同意了,“那你们要往哪里走?过几天我和埃里克他们去找你们。” “这个不好说。”进行简单的包扎后,蒂娜抱起比她还要高挑的格蕾莎,显得有些吃力。一旁的拉洁爱尔出手帮忙,将格蕾莎置于蒂娜背上看出,用绳索将两人绑在一起。这样无疑会重新撕裂伤口,加重伤势,但解放双手的蒂娜,可以使用弓箭,能应对更多突发情况,也可以走得更快更远,伤口会愈合,紧急情况下可以进行止血处理,但被追上只有死路一条。 蒂娜将部分物品掩埋,其余的,比如帐篷、火堆、烹饪用具之类的必备物品留在这里,还让拉洁爱尔在火上还煮一锅水,被赋予某个简单魔法的后,锅中的水会一直维持将要烧开的样子,就像她们马上就会回来一样。埃里克知道这是撤回上一个营地的信号,但不明真相的人很可能会在这里埋伏,在昏暗的环境中,看着一成不变的水和摇晃的火焰,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就像蒂娜和拉洁爱尔之前的情况一样。不管能争取多少时间,哪怕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人的生命因为无数的这些分秒而延续的。 蒂娜背着格蕾莎向正北方走去,那里是拉诺村的方向,但不是蒂娜的目的地,在确认安全后,蒂娜会折向东北方,向拉姆克拉穆城进发。村子里没有懂得医药的药剂师,她只能去城镇里碰碰运气。不知道是不是种族优势,多亏了龙人小姑娘的血,格蕾莎的气色有了明显好转,现在毒性被压制住了,一段时间内只要注意失血量就没有大碍。如果直接用人血去补血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想想拉洁爱尔划开手腕时的情景,蒂娜现在还有些后怕,但结果好就是什么都好。 行动开始前,拉洁爱尔临时说要留下来,自己等一会儿再走。蒂娜以为是小姑娘想要抛弃诱敌的任务,但拉洁爱尔只是想错开出发时间,让敌人更容易追踪到她,而不是她们。 蒂娜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时间宝贵,蒂娜默默劝说着自己,不值得为一个不会再见到的陌生人浪费。 …… “呦,小姑娘,这么大的雨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呢?”布洛克跑了没进步就看到了目标,起先还有些不太相信,小心起见,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拉洁爱尔完全是走过来的,手臂难以快速摆动跑不快干脆不跑了。这只是一方面,被别人拜托了或许才是主要的原因吧。要让这个人尽量远离她们。拉洁爱尔对布洛克的试探充耳不闻,尽量把他带到更远的地方。 “你的同伴呢?被同伴抛弃了?”布洛克能分辨出两组气味的时间,所以知道他们是在不同时间离开的,而这个小姑娘是最后离开的。如果不是被当成累赘抛下了,那就是自愿留下来的。 “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你要找谁?” “哦,认错人了啊,那对不起了,我去那边看看。”布洛克转过身去,转身时故意踩着落叶弄出较大的声响。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布洛克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就在扭头的瞬间,拉洁爱尔便绕过布洛克挡在他的前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掀起的微风连落叶都无法掀起,好像她本来就站在那里。 如果是被抛弃的人,无法对被抛弃的事实视而不见,但如果是自愿留下的,就不会对同伴见死不救。布洛克只用了一些小手段就让本来无心应战的人主动站了出来。刚才的瞬间移动估计只是一个警告,告诉布洛克他无法摆脱自己的。 感觉自己被小看了,但这样也好,仅凭刚才的那个闪身,这个小姑娘就有做自己对手的资格。布洛克解除了伪装魔法,趁着对方移动后的空挡,抢到了先手。 一力降十会,力量的优势可以弥补技巧的不足,这也是布洛克选用的战术。布洛克通过预先观察,判断出对方很有可能是施法职业,手中的匕首没有开槽,目测锋利程度也不高,上面嵌有闪耀的宝石,明显是仪式用的,那么凭借蛮力进行高速的近身攻击,即使无法造成伤害也可以干扰施法和咏唱。 矛盾就像一枚硬币,两面往往是同时存在的。一力降十会,反过来也一样成立。高超的技巧可以让敌人迅猛的攻击无法造成伤害,只是白费力气。拉洁爱尔匕首上的宝石不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每一次的强光都会对布洛克巨大的爪子造成冲击,让它们偏离原先的目标。 法师和术士为了克服施法准备时间长的问题,设计出来法阵,只要能注入魔力连普通人都可以做到快速无咏唱的施法,再将其记录在纸张或绸缎上,制成了便携的符文。符文的载体过于脆弱,往往使用一两次就会因为图案碎坏而不能使用,而且符文能绘制平面法阵,无法构成三级以上的魔法的法阵。三级魔法最多只是学徒水准,加上早期纸张和锦缎都是贵族奢侈品,需要低级魔法的一般人想用却用不起。法师们倒是能用得起,但做到熟练的施法的古代大能们对这些小把戏都是手到擒来,已经没有使用符文的必要了。这就为日后人族术士们偷师学艺、然后出师的狗血剧情埋下了隐患。 在几百年后,人类发明了用水晶、宝石这一类透明晶体可以刻录法阵的技术。立体的结构让法阵的等级突破了四级大关,随后发现的辉映特性,理论上可以让人们像使用符文一样驱动最高七级的魔法,只要魔力足够。 要知道在这之前最高级魔法是五级,忧心忡忡的其他种族几乎到了要孤注一掷、抢先发难的地步。即使到了现在,掌握七级魔法便意味着触摸到了神域的边缘。至于七级魔法是否真的被那是的人使用了?众说纷纭,甚至有人认为就是当时不成熟的高阶魔法召唤了魔族,因为两件事情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又扯远了。 拉洁爱尔使用魔法的技术十分巧妙,她总能用最小的力量形成二级冲击,或生成小范围的三级斥力盾,让布洛克的爪牙偏移,好几次她的长发从布洛克的爪间滑落。 即使被抓到破绽也没有问题,可以多消耗一些魔力进行瞬移。虽然宝石技术突破了施法等级,但释放瞬移这种三级以上的魔法时需要一定的蓄能时间,否则瞬间抽取大量魔力是会致命的。 见无法通过速度取胜,布洛克开始变招。看似没什么变化的爪拳轰出了几倍于之前的力量,熄灭了魔法的光芒,直取门面。 “呼——呼——”强行瞬移产生的疲惫感让拉洁爱尔的视线有些模糊,呼吸也有些不受控制。但还不能停下,拉洁爱尔挥动匕首,几道风刃向斜前方飞射,这并不是攻击手段,而是限制敌人的移动,防止布洛克绕过自己。 “呀~”拉洁爱尔主动冲上去,缠住对手。灵巧的双手掀起的风刃角度刁钻,轨迹多变,无孔不入,无形的剃刀和有形的匕首在可抵御一般刀剑的兽人皮毛上划出不可思议的线条。 突然的攻守转换让布洛克没有适应的时间,仅仅一个照面便多出了十数道伤口,一半以上穿透坚硬的毛发和粗厚的兽皮,虽然没有触及肌肉和脏器,但随之而来的血腥味让布洛克不得不谨慎应对。 …… 这样就足够了吧。拉洁爱尔看着即将落入西方的红日,手臂上止血的鳞片在战斗中崩裂了不少,其中的一些还没有完全愈合。现在的她已经分不清太阳和天空了,魔力枯竭的身体已经暂停了多数的机能,天空只是一片遥远的赤红,如此模糊,却又如此清晰。 布洛克也是精疲力尽的状态,身上的伤口也在流血。之前激烈的对战让他的精神高度紧绷,和精力耗尽的拉洁爱尔不同,他现在战意高昂。 “对了,前几天,应该就是一两天前,我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在往北方赶。女孩的金发是真的好看。”布洛克绕着坐在树下的女孩走动,他保持着距离,谨慎地观察着,好像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咬死兔子的饿狼,“我看他们有几块肉干就强了过来,下手有些重,走得又有些着急,不知道他们死了没有。”他在确认猎物是否还有反抗的余力,他希望答案为前者。 “是吗?但我知道,你是活不下去了。”拉洁爱尔站了起来,空手摆出了格斗的姿势,没有魔力那就用体力,只是拉洁爱尔对自己的体力没有什么信心,从小总是被姐姐按着打。 “有意思,你真的很有意思。”布洛克见对方要进行肉搏,便收起利爪,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握拳,踏步蹬地,一拳挥向前方,与女孩的小手撞在一起。 ~~~~~~ “你们等着,我们老大马上就会来救我的,赶紧放了我,你们还能留个全尸,听到了吗?你们……” “你已经喊了一天了,老兄,不渴吗?”埃里克一边喝着水,一边问着,“哈~这河里的水味道还不错,看来离源头很近了。” 而源头离拉姆克拉穆也很近。拉克就好像没听出来一样,继续叫骂着,这种时候要是输了气势就真的没有希望了。况且他之前确实看见了队长,但对方没有理他。 “大兄弟啊,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我们来谈谈条件,只要能满足我们,放了你也没什么。” 那不放不也没什么吗?做人要有坚持,嗯,坚持。 “什么条件?” “爽快人,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 “说,这株草你是从那里找到的。”艾尔莎右手拿着一株红色的草叶,左手正从被敲晕的埃里克的头顶移开。 “我说,我说,那个,那个,唉你别着急,让我我好好想想……” “我说,艾尔莎你是不是下手有点重啊。”装晕的埃里克看着真的晕过去的拉克,然后掩面朝天,欲语无泪。 “没有啊,我都是平常就用这样的力道的,看你都没有事情,就……” 看着泫然欲泣的艾尔莎,埃里克只好摸摸头以示安慰,同时也就当一并犒劳了自己饱经摧残的脑袋吧。 “要天黑了,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吧,已经好几天没休息了。” 艾尔莎没有回应,那就是默认了。 ~~~~~~ 拉洁爱尔倒没有艾尔莎那么多愁善感,她看着被吊在树上的布洛克,哪怕对方手臂可能已经脱臼,也没有任何的不适。 被连续触动底线的拉洁爱尔本来打算补刀之后将他就地掩埋的,但对方正好落到了一个陷阱上,然后就被顺势吊了起来。这样也好,敌人暂时是动不了了,对蒂娜她们已经够不成威胁了。姐姐要是知道自己杀人了,一定会生气的。 她现在要赶紧确认埃里克的生死,逆向追踪的技巧她还是跟埃里克学的。拉洁爱尔收拾好战利品,将其扔向身后的阴影,战利品如同落入沼泽一样缓缓地下沉、消失。没有其他东西的拖累,总是轻装上阵的拉洁爱尔披上斗篷,向着北方急行。 只是那个陷阱出现的太是地方了,而且还躲过了那种状态下自己的探知。 拉洁爱尔不觉加快了脚步。 ~~~~~~ “墨蒂斯。”克劳德喊着小姑娘的名字,“你刚才埋的套索是要做什么吗?” “有意思而已。” 26.交错的归途 深夜,休养好精神的埃里克醒来,眼前是燃烧的篝火,火焰不是燃烧形成的,只是聚集的火元素,所以不会被雨水熄灭。虽然天气才刚开始回暖,却已经可以看到围着火光飞舞的小虫。这里的雨也像那跳动的火苗一样突兀,在晴朗的夜空中饱和的水元素凝结水滴不断从高空落下。 营地东边不远处,给埃里克他们指路的河流,杨拉河,在雨中奔腾,向南而去。 西边的土地,早在千年前大战开始之前,身处人界的诸族便已不再踏足。那里在神战时期就是禁地,在诸神消失的空档期开始,许多种族都试图探索过那片空白的版图,先驱者们在山脉中黑暗的摸索、迷失,或在北方永暗的冰原上颤抖着踽踽前行,也有人在南边草原上巨兽的足间穿行,然后在荒漠上躲避赤阳和黑夜。在外界拼搏的人们并没有像内地的同胞那样对旧神们进行呼唤,他们隐隐觉得旧神们是不会容许这种亵渎的行为。 之后,旧神带来神谕,新神发出梦呓,人们的探索就此止步。 那短短百年的探索在数万年的记载中不过是淡淡的一笔,但却留下许多知识与可能,许多种族因此得以在荒蛮之地得到延续。 根据先人们绘制的版图,整个雷恩大陆大致是中间高四周低,中间高耸着的就是绝境山脉,最高处大致在巨龙山脉附近,但具体在哪里,有多高,连那些崇尚高大的龙族都不清楚。 向四周延伸,北方是冰冷的雪原,在向北是阴暗的冰原,在继续走下去据说是一整片冰海,终日被雾气掩埋,不见天日,百年探索中向北走过冰原的人生还率为零,据说他们直至现在还在迷失在冰封的时间中,那片传说中的大海被人们称为无踪之海、死海。 向东延伸就是人们生活的国度,整体是水土丰茂的平原,高丘低岭、低谷河流嵌套其中。最东边是无垠的碧海蓝天,虽然有海栖种族,但他们也无法过于深入,他们坚信在海洋最深处沉睡着能一口吞噬大陆的巨兽,如果打扰祂的睡眠,这个世界都在劫难逃。 人类国度的南方是草原,稍微往西一点就是荒漠,人们同称南方为荒原。由于外貌或习性等原因兽人族和其他一些异形种族被排挤到南方的蛮荒大地上自生自灭,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没有重回人群,并逐渐被人们遗忘,在许多人的印象中,南方荒原上只有游牧的兽人。 由于南方没有建立国家,只有兽人们在神祗和祖灵的信仰中组成的松散集体,南方的地形没有统一说法,但现有的公认版本都大同小异,如果什么人想依靠这些深入荒原,那结局只会是死亡,不仅是沙丘会随风变化,在连树林、山岳都是可移动的南方,真的没办法有一个确定的版图。 至于西方的魔域,至今仍是空白,试图从地下错综复杂的通道中走出的人大多失败了 山脉河流自古就是划分版图的最好手段,埃里克他们正在追溯的杨拉河正是绝境山脉和东部平原的分界线,河流东边是人类不可侵犯的国土,西面是战争的缓冲区,层层叠叠的浓密树冠在这条宽阔的河流上方分离,它们的枝桠指向对岸,就像隔河对峙的人魔两族。 也多亏这样的分隔,埃里克看到了久违的星空。天空中的每颗星都是一个神域,代表着各自的神明,神职者们可以清晰地感知神明的方位,他们每日的祷告都会朝向那个方向。星星之间的间隔疏密有别,密集的排布的地区被成为星区,也是一个神系,每个星区之间间隔巨大,只有少数暗淡的星体点缀其中。人们会描摹星区中的星象,以此绘制圣徽的图案,这样即使是一般民众也可以进行区分。 “换班了,换班了,艾尔莎。”埃里克催促着,着急得就像自己要赶着去睡觉,“不好好休息一下可不行,要是你先累倒了那就麻烦了。” “埃里克,你醒了?是我吵醒的吗?”艾尔莎坐在简易的油布棚下,背对着光亮和埃里克,也没有回头,“你再去睡一会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埃里克继续走过去,没有说什么,就坐在艾尔莎旁边。艾尔莎想离开,却被艾尔莎按着肩膀坐了回来。 少女低着头,少年抬起她圆圆的下巴,少女的脸颊与眼眶是一样的殷红,泪珠与雨滴一起流落,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这算是调戏我吗?”艾尔莎的嗓音有些沙哑,刚才费尽精力才控制住一点,但还是被埃里克听出了端倪。沉默的埃里克没有否认,他轻柔地抚摸着少女的头顶,为她擦去些许泪水。 压抑了一路的感情在这个明朗的雨夜中如同身旁涌动的水流,冲垮了艾尔莎伪装的坚强,她扑在埃里克的怀中痛哭。 “我好害怕啊,害怕再也见不到师傅了……” “我想变的强大,想保护你们,可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不好的事情发生,现在的师傅是这样,之前的你也一样,那之后会是谁?我还要再失去什么……” “不想一个人,不想只是一个人……” “呐,埃里克,我什么时候可以像你一样坚强呢?”这是艾尔莎 倾泄了积压的感情,少女像是断魔的人偶,就这样睡去,只留下少年,一个人望着暂停的大雨,一夜无言。 祝你好梦,艾尔莎。这无声的祈愿是埃里克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 “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克劳德跟着名叫墨蒂斯的小姑娘,在泥泞的林地中走了一天,帮着她寻找家和家人。 说是帮,克劳德能做的也就只有跟着她而已。女孩在前面走着,毫无准备的克劳德在后面追赶,只有在前面有较高的阻碍的时候,墨蒂斯会等着后面的克劳德,让他将自己放上去。前者走得有些急,以至于后者连马车都没有取回就跑出城去,就怕那小小的机会在匆忙的准备中失去。两人昨天的口粮都是墨蒂斯带来的。 作为商人在野外过夜是不可避免的,但那都是在选好安全的道路,并且在实在赶不到旅店的情况下,尽量走熟悉的路来避免危险,商人的冒险心理完全不在野外。像这样深入树木林立的森林之中,没有任何线索寻找着什么的大冒险是商人们不愿意经历的。 冒险,对,这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冒险,面对着诸多未知,被恐惧追赶着,最开始的时候,哪怕听到一些细小的响动,克劳德都会直接抗着墨蒂斯跑出去,可墨蒂斯只看到后面草丛里有一窝野兔。它们被前面突然加速的大个子吓得争先恐后地向自己的窝里钻,还有好几只和同伴一起卡在洞口。墨蒂斯咯咯地笑了,不知道在为谁而笑。 “吾辈不知道,离开那里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吾辈还小。”墨蒂斯回应到。克劳德即使小心翼翼地走着,裤子上的泥点已经连成一片,但活泼少女的裙摆却还是不染纤尘,洁白的衣裙随着转身的动作扬起,如同盛开的雪花。 那应该是记不清了。克劳德都不确定墨蒂斯到底也没有十五岁,看样子就算多,也不过一两岁而已。在年幼无知的时候便离开了家乡,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不幸。 之后的几天,克劳德带着墨蒂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在周围的村镇间来往,其实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在没有马车的情况下,克劳德只能顺带做些小买卖,勉强维持着路上的消耗。 确认这个不是,那就去下一个。比起在寻找自己的家,女孩更像是出来游玩的,一路上都是好心情。 “吾辈接下勒去那里?”吃着烤鱼的墨蒂斯含糊不清地问着。为了抓这条雨,手无寸铁的克劳德费了不少力气。 “等……等一下,我看……看看。”克劳德掏出胸前口袋里的地图,劣质的纸外加经常拆叠,几近破损,加上长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没想到雨会下那么久便没有带伞,淋了不少雨,地图上面的墨字马上就要看不清。 “下一个是克拉尔霍扬,一个不比拉姆克拉穆小多少。” ~~~~~~ “这真的好吗?你这样做真的不怕她知道吗?”拉克看着马上又要阴沉的天空,走到雨棚下面,昨夜的晴雨只是初雨第一幕的结尾,新的雨幕已经重新挂上天空,很快就会上演,淋了一夜的雨的拉克已经受够了。 “为什么也没有做,明明早就割断绳子,不逃跑却在旁边看着的是你。”埃里克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自己的声音反而更大。 切,做贼心虚。拉克毫不掩盖自己的嘲笑,“先说好,苦肉计对我没用,你们演得这一出一点都不好笑,大爷我可不吃这一套,我只是被你们威胁了而已。” “随你怎么说。你开心就好。”因为抱着在梦中微笑的艾尔莎,埃里克现在不方便移动,“现在可以说说她想要的东西了吧。” 拿着河滩上随手捡来的石子,拉克在泥地上草草地画了一个地图,并圈出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也是他不得不回去的地方。 “克拉尔霍扬?” “你知道那就好说了。省了大爷我不少事。”拉克又画了几条线,埃里克看得出那是常走的大路和几条可以抄近路的小道。在蒂娜的规划中,那里本来就是埃里克他们狩猎的终点,只是绕了这么多路,最后还是绕回去了。 有种不好的预感。 27.残存之地 又度过了一个不安的夜晚,克劳德和墨蒂斯在第二天中午到达了他们的下一站,克拉尔霍扬。 “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换个地方吧。”只是在远处眺望,克劳德便发现了城镇的些许异样。 首先就是太安静了。之前说过,初雨时节对于边境来说就是迎接新年。艰苦之地的人们不会在意现在是哪一年,但他们要为新一年的生计做准备。新年的时候是各地商人涌入的时机,也是边境国家在非战时最困难的时候。过去一年的积蓄几乎都被大雪埋没,留下的只有身上不能吃不能喝的钱币,商人们需要钱币而平民们需要保证自己在最早的收获季之前不被饿死。双方都持有对方的需求,贸易便由此产生。 而在贸易中,受益的永远是商人,他们会尽可能地用一定量的粮食换取更多的财物。精明的商人往往善于计算,他们会把价格控制在刚好不会饿死人的程度,让那些贫苦的下等人在柜台前叫骂着,同时心甘情愿地把仅有的钱财交出来。 墨蒂斯曾问过克劳德:“为什么这里的人能吃饱饭,却还是无精打采的呢?” 他用“可能吃饭得不好吃”糊弄过去,但克劳德心里很清楚,这些人没有生气的原因。没有多余的财物,这些人只能为吃饱饭拼尽全力的劳作,将获得的金钱全部换作食物,用食物让自己活下去,用活着的时间继续劳作,如此循环。生活的动力只是生存便毫无意义。在克劳德看来生活是生存并活着,活着就意味着要有所改变,不会改变的只有过去和死人,像这样舍其一而存其一是不可取的。 那些聪明的商人当然预见了这样的情况,然后着手将这里变为一个稳定的市场甚至是自己的发展根基。 当然了,有精明的人就会有愚蠢的人。经过那些人杀鸡取卵后,许多的村子都会对外来人充满警惕,甚至会固步自封。但最后那一步只会是小群体才能做到的。像克拉尔霍扬这样的地方是不可能的,没有足够的贸易,只依靠单一的地区出产是满足不了人的需求的,贫民可能只需要饿不死冻不坏,但贫民多了就会有统治者出现来从这些人身上获取利益,统治者多了就会出现更上层的统治者。 这些权力阶级可做不到安贫乐道,如果这片区域的东西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那他们要么兴起贸易,要么离开去一个可以满足他们的地方。一个统治者的离开就意味着下一个统治者的接替,直到这个地方没有统治的价值。 即使是刚脱离温饱问题的平民们也会有改善生活的需求和体验新事物好奇心,这也只能依靠贸易了解决。有了贸易的地方才是活着的地方,所以这样的安静就太不正常了,寂静如同死地。 克拉尔霍扬作为图特拉斯面向拉姆克拉穆的北大门,南方的粮食和草药、北方的肉干和毛皮、以及一些中央国家的商品都要经过这里中转,商人们甚至佣兵都会在这里进行补给。同时这附近也是防御重点和屯兵之所,人口众多,现在正是开春忙碌的时候,没有人就太奇怪了。 在过来之前,克劳德就事先了解过附近的城镇,在商人眼中,克拉尔霍扬的重要程度并不在要塞之城拉姆克拉穆之下,城镇附近的河流,杨拉河,就是以这两个城镇命名的。 出事了,一定是出大事了。克劳德意识到这附近发生了什么变动,而且出了事商人之间却没有听到相关的消息,连可以当做征兆的传闻都没有,那一定是有人在控制消息,克拉尔霍扬及其附近有过万的居民和不输前者的流动人口,能同时遮住这么多双眼睛,那可真是一个大手笔,以一个商人的视角来看,值得付出这么大带劲和风险的,只能是无法想象的利益,两条人命与之相比会是多么渺小呢? 在克劳德说出自己的担忧之后,墨蒂斯笑着回应到:“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克劳德,但那和这里是不是吾辈的家乡没有任何的关系,至于是或不是,还是要去看看才能甘心,遗憾是最优质的作物,一旦种下,终身都会收获苦果。” 意识到自己并不占主导地位,克劳德只能一如既往地跟在少女的后面。 进入城镇,克劳德便发现了下一个问题。太干净了。拉姆克拉穆因为驻军的缘故,环境要比一般的边境城镇好上许多,但还是让克劳德吐到虚脱,但克拉尔霍扬已经快达到一尘不染的地步了,可以和皇都哈德相比。虽然雨水可以冲洗污浊的地面,但雨每年都会有,污浊却总是存在的,所以这明显是人为的结果。 有些教义或地方习俗会要求人们在某个特定时间打扫房屋和街道,但那多是象征性的行为,维持着表面的干净,但这里给克劳德的感觉就是彻底的干净,由内而外的。 这让克劳德回忆起了去圣白神殿礼拜时的场景,不计代价地维持着大净化术的洁白神殿,将污秽的概念彻底的驱逐,偌大的礼拜堂没有座椅,神的领域中没有凡人的席位,最里面立着十米高的女神像,第一次走进那里,一般人都会感觉身心从未有过的轻松,同时又有些不切实际的虚无感,其他人连同自己的存在一并消失,但当人抬头看到巨大的神像时,将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神明的威严。 虽然都是些小手段,但确实有用。高大而挺直的东西,比如大树或者孔武有力的军人,都会带给民众可以依靠的感觉,所以在雕刻神像的时候,工匠们几乎是按照一个思路走的,有些同一系的神灵,神像连样貌都没有区别。 “神是不可描述的,我们雕刻神像不是为了描绘神明,而是为了表达我们对神的敬仰。”这是《神典》中记录的某个无名神官的话语。 但是面前的这个雕塑很难让人感到敬仰,只能勉强说是敬畏吧。克劳德站在克拉尔霍扬的中心广场,看着眼前的巨大雕像。 作为与与拉姆克拉穆同时期建设的城镇,克拉尔霍扬的布局方式与之非常接近,中心预留了空地用以在将来的百年内建立某个神明的神殿,之后因为某些未知事件而不了了之,神殿可以没有,但人们的信仰不会因此消失,于是人们在空出来的地方建立雕像,来表达自己的信仰。拉姆克拉穆的是手持剑盾的士兵,完全体现出了要塞之城的特色。而克拉尔霍扬这里树立的,是龙。 巨龙庞大的身躯人立而起,双足占据了一人高的底座上,粗壮的龙尾在地面蜿蜒起伏,展开的双翼几乎横跨整个广场,细长的颈部磷片愕然,在中空中折叠、盘旋,龙首怒视着下方的人,巨大的阴影遮蔽了阳光和赤红的天空,让人不禁颤抖。 对巨龙的崇拜并不罕见,越是靠近北方越是常见。在巨龙山脉山脚就有一批狂信徒组成的小国家,但黑色的雕塑就很少见。 一般的神像都是灰白色的石雕,中小型中有金属和玉石制作的,古雷恩人崇尚自然,雕塑要表现材料本来的颜色,现在的人们也继承了这个习惯。 神像主体为白色,象征圣洁,装饰以宝石、金属以表示神灵的属性,比如圣光神头戴金冠、海洋神祗回佩戴蓝宝石手环,黑夜神系会在紫水晶冠带上镶嵌白月石。但唯独黑色是不会出现的。 一来是人们避讳黑色,黑色象征魔族,而人们不会崇拜敌人。二来是黑色的材料无法加工,目前已知的黑色固体除了碳就只有灼石,碳的材质过于脆软,不适合制作长久摆放的雕像,而灼石则开采于地下,异常坚硬,而且不受魔法的影响,挖出来是什么样就只能是什么样,除了坚硬和稀少以外一无是处,现在多是一些爱好奇怪家伙的收藏品。 如果把这个卖给他们,说不定会有人愿意把整片地都买下来。克劳德心里盘算着,如果这里真的没人的话,那下半辈子就什么都不愁了。 “啊,原来这个还在这里。”墨蒂斯走到克劳德身边,看着眼前的雕像说到。 “你记得这个?难道说……”克劳德觉得人生有些幻灭。 “是的,吾辈以前的家就在这里。”墨蒂斯肯定地回答到。 “那你的家在镇子的哪个地方,你还记得吗?” 墨蒂斯摇摇头。克劳德以为她是不记得了,但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意外。 “吾辈的家已经不在了,离开前的那场大火已经把这里全烧掉了。”墨蒂斯指向前方,“那个本来是金属制的,应该是被火烧成这个样子的吧。” “哦,是吗。”克劳德突然有些忧伤,不知道是对小姑娘的经历,还是对即将到来的分离。既然这样简单的找到了家,那么这场冒险也该结束了吧。 “那你的家人呢?这里应该被废弃了,已经没有人了。”克劳德试图挽留一些什么。 “既然家找到了,那就再找一些家人,只要住在这里的都会是吾辈的家人。”在巨龙的身影之下,墨蒂斯的眼中闪耀着名为希望的光芒。 “会有人来吗?”这种不详的地方。后面这句话克劳德没办法说出来。 “你看,那不就是人吗。” 28.交汇 如果你面前有条河,你的目的地就在河的下游,那么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你跳入水中,随波逐流。 “下次我再信你,”“你就是我儿子。” “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以前没有试过,这雨还突然……你说什……”说一句话的同时被河水呛到了两次,埃里克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上了岸再吵也不迟。 虽然说是不迟,但总有种输了气势的错觉,嗯,是错觉。 他们三个人也不是毫无准备就直接跳下去的,随便用什么东西去想都能得出“沉底的概率为一”这样的结论。 顺流而下是个好主意,但怎么活着到达就是个问题了。首先想到的是木筏,绳子有现成的,木头周围也不少。材料的问题解决了,紧接着就是如何制作了。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了半天才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们没有伐木的能力,对树木的加工也是心无余且力不足,谁都不愿意坐在一个只是将木棍绑在一起、号称是木筏的东西上面,谁知道会不会半路就沉了呢?这种自欺欺人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艾尔莎提议将背包放空,然后密封起来,可以做成一个简易的救生圈。虽然搞不懂救生圈是什么,但拉克还能勉强理解,然后以无法密封为由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试试怎么知道啊。”艾尔莎还是有些着急。 “这是那命在试啊,小妹妹,你就没想过自己出事了会怎么样吗?”拉克也不遑多让。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再想想别的……”埃里克无奈地充当着和事佬。 “闭嘴。”吵架的两个人异口同声。 被夹在中间,虽然是自己挤进去的,埃里克只能叹着气后退。不过想想也是,吵架也是需要共同认知的,如果没有这点默契,那吵架也是不可能的。 问题总是层出不穷的,解决了一个问题自然有后续的问题在等着你,就如同之前造木筏的提案一样生生不息。那么反过来想想,如果在问题中出现了新的问题,会不会就是从另一个方向解决当前问题的方法呢?用正向思考来看那是命途多舛,但反过来看,新的问题就是新的机会。 “你们看。”埃里克指向北方。艾尔莎和拉克顺着望去,起先只能看见接天的雨帘、幽深的密林以及咆哮的水流,但随后一个黑点出现在视野尽头,并迅速的放大。 那是一节不知为何落入水中的树干。虽然因为连日大雨,河流的流速和宽度都有增加,但还没有完全没过河滩、侵入林地,这也说明现在的水位还算正常,照常理而言,在没有人为的不应该会有树木被冲走。 “准备好,一会儿跳上去,要抓稳了。” 事情来得有些突然,艾尔莎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跟抓着埃里克跳了出去。拉克在惊讶之余,也算勉强跟上了。 物理学会告诉我们,人无法向上掷出一支铅笔而不让它旋转。同理,你也没办法让一根木头在水中漂流而不旋转,还是多轴的复合旋转。就这样,抱着浮木的三个人在水面上下无规律的摇摆,你永远无法知道下一次吸气的机会什么时候会出现,又能持续多长时间。 “见鬼了,这水里有什么东西咬我。”拉克还能抓住上浮的时间抱怨,处在末端的他好几次都岸边的石块进行面对面的亲密接触的边缘。 “……”埃里克能维持呼吸就很不容易了。 “呐,埃里克,你说这个能吃吗?”艾尔莎抓着从拉克腿上扯下来的鱼问到。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艾尔莎,魔物不能……”灌入喉咙的,带有一丝甜味的河水再次让埃里克冷静了下来。 就在埃里克还没有喘过气的时候,拉克那边又出现了问题。 “看前面。” 由于河水和雨水在脸上肆意横行,没办法松手的埃里克只能眯着眼睛看向前面。一块石头露出水面,绵延的水流撞在上面,激起白色的浪花,如同快速被切开的纸张,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中流砥柱吧。当然,水是砍不断的,但被水泡过的树木是一定没问题的。 “哇啊啊!”拉克惊恐地叫着,虽然应该撞不到他,但该叫的还是要叫。 “哇啊啊~”艾尔莎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很期待似的。 “……”处在危险中心的埃里克反倒最是沉默,他看向河流两侧,在考虑松手后如何上岸,以及之后怎么追上他们的问题。 “冲刷万物的水流啊,探求真知的拉洁爱尔于此命令,击碎前方的阻碍吧。”从东侧较高的河岸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跃而出,身后从掌心延伸的水柱如同尾巴,她的下方正是埃里克和突出的岩石。拉洁爱尔挥手向下,直指威胁着同伴的石头,“增幅,二重咏唱。” 密集的雨幕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有些雨水甚至向上逆行,雨迹在拉洁爱尔的掌心汇聚、流转,很快便以一个球形的姿态迸发,在与岩石撞击之后,两者同时崩裂,然后被湍急的流水裹挟、流逝。 最后还有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由于受到水球炸裂的波及,埃里克在浮木断裂后险些飞出去,如果没有艾尔莎及时抓住了他的话。 最可怜的还是我们的拉克,没人管的他在下一个弯道处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我去,我……你们……”只有一些迷糊的言语掺杂在风中。 “那个人谁啊?”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不过还是赶紧去吧他捡回来吧。”埃里克将还在河里面玩的艾尔莎拉上岸,然后转身看向拉洁爱尔,向前走了几步,“话说,你怎么在这里,蒂娜呢?” 埃里克故意没有提及格蕾莎,艾尔莎也如意料中的没有注意到这边。 “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她们已经回到了拉姆克拉穆,格蕾莎的伤情还算稳定。咱是迫不得已才来找你,你们的。”拉洁爱尔显得有些紧张,可能是被埃里克严肃的表情吓到了吧。 “那就好了,回到城里,格蕾莎老师起码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埃里克松了口气。拉洁爱尔也轻松了一些。那可不一定啊,拉洁爱尔心想,打听蒂娜动向的时候,顺带问了利威尔曼有关任务和现状的消息。利威尔曼虽然只是陈述了事实,但里面却透露出了不容乐观的意味。 红色天空下的城市已经危在旦夕,合众为一的坚壁现在内忧外患。嘛,这些是利威尔曼该头疼的事情,那个家伙虽然打架不怎么样,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能守护好什么。早在现任魔王登基前,利威尔曼已经在绝境山上窥视人界千年,他也是姐姐最信任的人。在他的沉默之中,南方的隘口相继收归己方。如果不是突然被排出来,利威尔曼今年就该向巨龙山脉方向延伸势力圈了,根据他的预计,差不多五年,最多十年就可以封锁人界。 “对了,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埃里克也就是随口一问,拉洁爱尔的很快就变得红彤彤的,如同晴天一样。 她总不能说自己追人追到他们前面了吧。 那是昨天的事了,拉洁爱尔在向着初升的太阳的方向继续着她以为的追踪。自那天起,拉洁爱尔便几近不眠不休地寻找着,只有在口渴的时候会去河边饮水。 “怎么还是找不到啊。”稍事休息的拉洁爱尔稍有抱怨,但这种没有指定对象的抱怨只能是在说自己而已。附近能看到镇子,以自己的脚程应该很快就能到,要不要去吃顿好的? “你迷路了。” 顺着声音,拉洁爱尔看向后方,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坐在树上,与自己身上那件跋涉多日的黑短裙相比,一袭长裙总是一尘不染的。 “没有,只是找人而已。” “那果然是迷路了。嘴硬的孩子真是可爱。” “随你怎么说,咱要走了。” “丢了东西要回头去找。这是常识。” “切。” “唉,诚实的孩子总是那么可怜。”墨蒂斯叹了口气,微笑地看着拉洁爱尔转身离开的方向。 拉洁爱尔紧赶慢赶,这才有了及时救场的那一幕。 见拉洁爱尔一直不回答,埃里克也没有在意。 “还有下次要注意一点。” “要咱注意什么。” “……裙子……” “你不说出来会死吗?”看到埃里克假装认真地点头,拉洁爱尔实在是受不了了,“那就请你去死一死好吗?” …… “你站住,从小艾尔莎身后出来,看咱不咬死你。” “我又不傻,凭什么站着让你咬。” …… “艾尔莎,怎么能出卖我呢?上次偷你东西吃是我不对,我认错还不行吗?” “上次?” “那上上次也带上。” “原来不止有上次,还有上上次,那么肯定有上上上次。我怎么一次都不知道哎。” “不对,你这逻辑有问题。你不要过来,救命啊!” 长时间的紧张氛围中,短暂的和平才更显得弥足珍贵。即使没有参与其中,但看着被按在水中还在挣扎的埃里克,艾尔莎久违地笑了。 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嘛,既然忘了那肯定是不重要的,现在只要埃里克他们开心就好了。 ~~~~~~ “那里没有人啊。”克劳德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漏什么。 墨蒂斯没有过多地解释什么,只是向那个方向走去。克劳德知道自己只要跟上去就好了。 女孩走出了城镇,来到原野,步入水流,她指向对岸,“诺,那就是。” 看清那是一个漂在河面的人形,克劳德反而犹豫了。 “怎么了?你们认识?” “应该算认识吧。” 29.重逢 拉克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虽然说被河水冲走是一件不幸的事情,但如果醒来之后看到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女,朴素的衣裙没有任何装饰,这才没有埋没那本质的美感,那之前所有的不愉快都是为了这一刻才存在的。 就是少女有些年幼的样子,有些不怎么合自己的胃口,拉克看着面前白裙的少女,有种整个人都被升华的感觉。可能是刚醒来,脑袋有点不正常吧。 “啊,他醒了。”墨蒂斯看到那个人醒来过来,显得很高兴。 “救了在下一命,真是万分感谢。”拉克想伸手握住对方的手,但被提前闪开了。 “是克劳德把你从河里救上来的,你不需感谢吾。”女孩使用的称谓来自古语,语气也十分平和,平添了几分成熟,“呐,吾辈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没问题,拒绝姑娘的请求,是一个勇士的耻辱。”拉克本来是想跳下床去,单膝跪地并附加一个吻手礼。好吧,其实就是想占便宜而已,可惜,饱经风雨蹂躏的身体还是很正经的,起身都很困难,费力做出的动作与想象差别甚大,可能连滑稽都算不上。 “哈哈。那就提前谢谢你啦。”墨蒂斯掩面一笑。眯着眼睛,笑起来也没有露出丝毫嘲笑的表情,反而像是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你不必直接答应,这不是再要求回报,先听听吾的要求,然后再决定,这是才对双方的尊重,如果不情愿,你是可以拒绝的。” “嗯嗯。你只管说就好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就一定会做。”拉克一点都没有理解,还是满口的肯定。 “那就好。”墨蒂斯起身,拉开了身后的窗帘,窗外是精心整理的街道,宁静、安详,打开窗子,鸟雀的声音异常的嘹亮,虫鸣渐起,初雨暂歇,天气晴好,石砖底下隐约散发出土地的清香。 “吾辈正在重建这个地方,现在正缺人手,希望你能够留下来。” 拉克不禁想起了圣白教会提到的永恒之国,那片传说之地位于最遥远的天际,象征永恒的女神居住在那里,死后的灵魂在忍受亿万年漂泊后会到达那里,得到永恒和宁静。拉克想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但本应充满生机的地方,却没有人的气息,拉克隐隐地对这个地方有些排斥。作为佣兵讨生活的拉克一开始就知道,佣兵是无法离开人的,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和人关系紧密,但在这里,拉克感觉这层联系被切断了,感觉空落落的,看不到他人也就无法确定自身的存在,只是虚无缥缈地漂泊着。 自己或许并不适合呆在这里,不是这个地方不好,反而是它太好了,自己在这里只会是一个污点一样的存在。 “你会犹豫也是正常的。”墨蒂斯见拉克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窗外发呆,“这里看起来很好,但可惜没有人,如果把这片土地看做一个人,那么他现在正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缺少灵魂的身体才会孤独的,吾辈现在做的就是找回土地的灵魂。” “这……有些难度啊。”拉克还是不明白,连是否拒绝都不明白。 “没关系,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这几天就先好好养伤吧。吾辈希望每个留下来的人都是出于自愿的。”墨蒂斯转身看向逐渐高涨的红日,“吾有的是时间。” “克劳德,虽然这个请求不怎么合礼,但吾辈还是麻烦你照看一下他。”墨蒂斯向窗外喊到,“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天黑之前就回来。” 拉克看着小姑娘走出门去,洁白的裙摆消失在晨光之中,有种说不出的美感。但随后进来的人却驱散了所有的好心情。 “怎么是你,这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确实,这里目前只有我们三个。”克劳德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拉克一时语塞,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喂,你可是我捞上来的,怎么连句谢谢都没有。” “如果不是你,老子也不至于沦落到被你救的地步。” “那要不要我把你再扔回去。” “……谢谢。” 这次轮到克劳德说不出话来了。 ~~~~~~ 经过一个下午的追逐(打闹),本来就缺乏休息的三人在精神放松后开始感到疲惫,埃里克提议在这里休息一晚,如果没有意外,最早明天中午就可以到了。 之前休息过的埃里克主动以及被动地承担了守前夜的任务,等到后半夜再由艾尔莎来接替。虽然是这样安排的,埃里克却并没有打算叫醒她们中的人来接班的打算。 不知道为什么,埃里克很喜欢这里的晚上,安静但不寂静,窸窸窣窣,那时夜风拂过草叶的声音,深呼吸,还有一股夜露独有的甘甜。虽然几天前的绿月亮很漂亮,但当时的气氛真的让人无心欣赏,只是望着它发呆而已。其实现在也很好,不用想那么多,只要不断向前就会有希望。收获是不可企及的,我们能做到的只是付出而已,现在没了后顾之忧,相信艾尔莎也能昂首阔步地向前吧。 “哈~”埃里克打了个哈欠。经过几天的操劳,他觉得打哈欠是件好事,那会让人冷静许多,是能从疲惫中得到解脱的神器。 “真是的,明明那么困还不喊咱起来,你是不是以此为借口,想明天偷懒,然后死乞白赖地让谁背着你。嘛,如果心情好的话,拖着你走也不是不行的。” “当——然不是。”埃里克故意用奇怪的语气说到,以示自己相当精神。 “意外的正经么,感觉不像你呢。”可能是晚上有些凉,少女裹着黑色的袍服走到河边,坐在埃里克左边,背靠在一块岩石上。 “我怎么可能那么肤浅。”埃里克自豪地拍着胸脯,不知道这有哪里值得骄傲的,“我只是在想你们会不会有人意识到我默默无闻地为你们做了那么多然后感到感动要是一个不小心就决定以身相许这样我的终身大事就可以解决了怎么样我的计划很……很……厉害吧。” “能一口气说那么多确实厉害。”少女咯咯地笑着,“谢谢你啊,为了缓和气氛做了这么多。你意外地是个好人啊。”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应该再果断一些,再坚决一点,犹豫只会失去更多呦。”女孩微笑着说到,“只是对女孩子的心永远要比你想得纤细,可不能这样果断啊,埃里克先生,再怎么说,像你这样突然扑上来按倒可是很失礼的行为呦。” 埃里克没有说什么,他示意女孩保持安静,然后将头探出岩石,向对岸看去。 “那应该是狼吧。数量还真不少。这边怕不是被它们盯上了吧。”少女也向那边看了一眼,转身看向埃里克,“埃里克先生,就算脸上有些灰尘也是你的错,盯着人家的脸也是很失礼的哦。” “没什么,只是听说猫的视力都很不错,看来是真的。”埃里克看着少女的竖瞳说到。 “那不一定,我们龙人是不经常吃鱼的。不过还是比不过你吧,毕竟是你先看见的吧。” “是吗。总觉得今晚的你好奇怪,好像说的话多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下午玩得有些过了也说不定哦,毕竟很久没有那么开心了。”龙人少女微笑着说到,“比起这个,另一边的情况才也应该多关心一下啊。” “嗯,确实,让人头疼,很不容易听到了好消息,没想到坏事跟上来的那么快。”虽然埃里克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被狼群围攻的恐怖。越是恐惧就越要冷静,这是格蕾莎一直在埃里克目前重复地教导着,从这方面看还是艾尔莎更能胜任决策过程吧。 “要不要现在叫醒艾尔莎呢。现在走说不定还来得及。” “不,不能轻举妄动。”埃里克紧盯着对面,但已经看不出等多的东西了,距离、黑夜、密林都是影响观察的因素,“如果它们的目标真的是我们,那我们是逃不掉的,哪怕里城镇只有半天的路程了。如果它们的目标不是我们,随意的举动很可能被理解为敌意或是软弱,很容易惹祸上身。” “可能吧。”女孩不置可否,“那你准备这么做呢?” “我要去那边看看,然后再做决定,天亮之前一定回来。”埃里克从地上的背包里翻出了一包粉末,将其洒在身上用来遮蔽人类的气味。粉末的气味让人难以忍受,对于野兽来说也一样,那时高级魔兽的标记,哪怕是狼群在闻到这股味道的时候也会犹豫,敌人的犹豫就是己方的机会。 “如果天亮之后我还没有回来,艾尔莎就拜托你了,带她找到赤红草,然后带去拉姆克拉穆找格蕾莎,让她们回到诺拉村。” “真是难为人呢。那这么做我有什么好处呢?” “喂,不要以我回不来为前提啊。” “你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最坏情况就是自己一个人引开狼群。” “……” “好了好了,看在你做了那么多的面子上,就勉为其难吧。至于报酬么,只要能或者回来就好。” “嗯,不会辜负你的期待的。” 因为雨停了的缘故,外加埃里克特意选了一个浅滩扎营,横渡河流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水流会冲淡粉末的气味,这样可以减少被发现的风险,虽然最坏打算是那样,但埃里克可不想这么勉强自己。 “我知道,你不会辜负吾辈的期望的。” 30.包围 在高大的树木上,埃里克静静地俯身于粗大的树干上。这里还不能算是森林的深处,但树木却长得格外健硕,埃里克身下这棵树的主干已经超过一抱粗,他置身的树干还能勉强抱住。 初春的降雨尚未结束,现在不过是中场休息,但对于树木而言,这才是个开始,降雨和气温回升只是一个信号。现在周围的树木还有一些是光秃秃的,但用不了一个星期,它们就能长满嫩绿的新叶,展现无与伦比的生命气息。 稀而小的树叶对遮蔽身形帮助不大,但位于高处的粗大树枝和昏暗的树林本身就是最好的隐蔽所,少了会发出过响声的树叶反而有利于藏身。埃里克屏息凝神,注视着下面的狼群,它们也是同样的安静,沉默的如同一直训练有素的队伍。 明亮的月光透过尚未闭合的间隙洒落林间,形成交错的光柱,明亮的地方会愈发地显眼,而本就晦暗的枝桠将更加隐晦不清。光芒落到狼的皮毛上,油亮的灰白毛发在月光下仿佛披着银白,朦胧如同光晕,在没入阴影后迅速被黑暗吞噬,只留下一双莹莹发亮的眼睛上下摆动,散发着凶光。埃里克是预算了他们的路线,提前藏身于此,一开始还是很稀松的光点,现在他的视野完全被银白与莹绿占据,它们如同波浪,有规律地浮动着,好像如大海般无穷无尽。 如今的埃里克还不清楚他看到的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这不绝是几个人可以解决的事情。离开,以最快最稳妥的方法马上离开,但说起来轻巧,实际上埃里克已经没有退路了,身体能力处于中等偏下水平的他没办法像艾尔莎一样在树木间灵活移动。 不过,这不是埃里克的问题,而是他的老师们的问题,不管是格蕾莎还是蒂娜,都是在以精灵的方式教他们,在树木间灵活跃动是精灵的必修课,但对人类来说不能说做不到,但真的不容易,艾尔莎可以凭借力量对敏捷进行数值补正,但埃里克就只能勉强跟着,否则就要被某个人扛着走,这是埃里克绝对不愿看到的场景。当然,不是面子问题,而是舒适度的问题,哪怕被拖着走都比那强。 既然没法选那就不需要选,走不了就等着呗,埃里克稍微换了一个姿势,好整以暇地等着它们离开,最多就是晚回去一会儿,如果回去之后找不到她们两个,那就去克拉尔霍扬,根据拉克的描述,赤红草是在一个地下洞穴发现的,要探索那里需要不少的时日。 “嗷~呜~”悠扬的嚎叫声在寂静的林地上接连响起,在嚎叫声的间隙中,整个森林变得更加沉寂,埃里克已经可以想象许多动物乃至附近居民被吵醒后害怕的样子,不过艾尔莎不用担心,那丫头睡着之后简直是无敌的,怎么吵都吵不醒。这才正常嘛,埃里克靠在树干上想着,由俯卧变为仰面向上的姿态,树干也限制了埃里克的视野,延迟了埃里克发现狼群异动的时机。 前几声还只是让狼群稍微停滞一下,并稍微调转了一下方向,这细小的变化埃里克没有察觉,直到后面狼群开始奔跑起来,有力的四肢抓地飞奔的响声才让明白了那并不是单纯的叫声,而是头狼的与族群成员之间的交流,是进军的指令。 顾不得自己还身处敌阵中,埃里克赶忙看向下面,躁动的狼群和它们的双眼如同汹涌的浪潮,源源不断地涌向高山所在的方向。 那是埃里克过来的方向。 埃里克拼命地在树枝间跳跃着,连停下来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留给自己。混乱的喘息让埃里克好几次都险些掉落,也不知道有多少次被树枝划伤。格蕾莎曾说过,敏捷就是并不是动作有多么迅猛,而是对身体的控制能力,不仅是动作,呼吸、心跳、乃至脉搏和魔力的涌动都要控制,让它们与当前的动作完美协调、在关键时刻准确达成目的的能力就是敏捷。连呼吸都不匀称的埃里只能是欲速则不达,想不摔跤都难,能不掉下去简直堪称奇迹。 这些不和谐的声音理所当然地被树下的灰狼们听见到了,但它们只有少数几只是看了一眼,更多的连扭头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将埃里克放在眼中。 暗自苦笑了一声,埃里克抓紧时间调整好呼吸,不寻找、适应着自己的运动节奏,但内心总是催促着他,每一次的急躁都会换来脚下一空和随即到来的失重感、挫败感。 不过,或许没有人能完美平衡现实与理想吧。之后的某日的埃里克在高空俯视着焦黑的大地时,回忆起这一刻的自己,发出如此感慨。 跟随着狼群,埃里克的步伐逐渐超越着一匹又一匹,并不是埃里克在加速,而是狼群停住了,还产生了小范围的拥堵和骚乱,有些狼向同伴亮出了獠牙,但也仅限于此,这样的对峙很快就会以一方的退让结束,没有斗争也就没有胜负,避开的一方有时会比狰狞的一方高大许多。或许它们明白,许多战斗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这么多同伴站在这里就是最锋利的爪牙。 埃里克继续往前走,很快便看到了纷争的中心,以及火光。火焰在浅滩的上方燃起,随着水流浮动,河流的一半都被火光覆盖,隐约间,还有向岸边蔓延的趋势。 火焰的光亮照亮了对峙的双方,在埃里克这边自然是密密麻麻的狼们的阵地,除了一片高耸的土丘上只站着一只狼,那个应该是狼王吧,它的皮毛与众不同,银白中夹杂着霜雪般的冰蓝。其他地方都被占的水泄不通,丝毫没有落脚的地方。埃里克向后望去,鬼火一样的目光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而另一边,站在河水中的,则是一只彻彻底底的怪胎。浑身黑色的怪物即使身处于在火光之中也只能看个大概。怪物的眼睛彤红,散发着实质的光芒,充满血性的目光在狼群中不断扫过,两三米的身体长度从远处看不比成体的狼大多少,尤其是那只头狼,几乎和怪物一样的巨大。但那条尾巴足有身体的两倍,怪物可能是故意伏低前身,长尾高高地翘起,尾尖和边缘上面可以看到些许反光,那是锋利的刃甲。毫无疑问,仅凭那条尾巴就可以切开或刺穿狼的皮毛,而从那样的高度落下,恐怕能敲碎它们的头骨。 每当火光稍微减弱,头狼就会命令考前的同伴上前,然后怪物就会从口中吐出一个个火球,让火烧得再旺一些,如果它们还不退让,就会有一道火柱直抵河岸,被灼伤了皮毛的狼会赶忙后退,所幸它们身后没有冒进的同伴,否则就要被烤成焦炭。 狼群在河岸上前进然后后退,黑色的怪物在水中保持着具有攻击性的姿势,岿然不动。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后者在这场消耗战中处于劣势。 越是违背常理的事情魔力的消耗越大,无论是魔兽还是人类,都是一样的道理,而在水面上维持燃烧就属于异常的范畴。狼群只是随便动几下,怪物便要注入更多的魔力,只是用来来让火苗更加旺盛一些,借此逼退狼群。 喷火只是低级魔法而已,魔兽天生便长有类似法阵结构的纹路,可以说出生前就可以无意识地使用魔法,体积越大,便意味着可承载的魔纹数量和储存的魔力总量越多,一个体长近十米的东西不可能像小型蜥蜴一样只会喷火。 但是,更强劲的魔法能击倒几匹狼呢?埃里克也没有见识过,所以不是很清楚。 除了一些人人都可以使用的自储魔道具,以及蒂娜用过一些不显眼的探测魔法外,他这一个多月见过的攻击性最强的魔法就是昨天拉洁爱尔使用的水击魔法,但那只是简单的二级魔法而已,和喷火是一个等级的。 埃里克能看清楚的只有铺满眼前大地的狼群,仅眼前就有数百只,加上身后的或许能够破千,但这还不是全部,左右以及后方还在有赶来支援的狼,它们的队伍如同流淌的银色河流,于此交汇,在与前面熊熊燃烧的大火相抗衡。如果不是稍进一点其他河段水位比较深,而且水流湍急,估计它们早就对怪物四面围攻了。 随着时间流逝,怪物那边已经出现断火的迹象,它开始更多地依靠吼叫和尾巴逼退试探的敌人。而狼群这边,除了一两匹冒进的青年狼被利尾划伤以外,不仅没有什么损失,反而愈发的壮大。原先爬在地上假寐的头狼现在已经站了起来,发出阵阵低沉的吼叫,在它的前方,狼群逐渐分成了几组,看来是打算先用少量兵员进行车轮战,同时试探猎物的体力与魔力极限。 埃里克抬头向西方看去,月亮正高挂在绝境山之上,说明长夜未尽。他不希望双方过早地开始争斗。并不是埃里克偏袒某一方,只是这个河滩也是他回去的必经之地,艾尔莎和拉洁爱尔所处的营地就在不远处,如果过早地开始战斗,那难免会波及那里。 睡死的艾尔莎会不会醒,这个风险不能去赌,只能按最坏的情况考虑。至于拉洁爱尔,埃里克更是头疼,小姑娘看上去挺机灵的可就是一根筋,连艾尔莎都要自愧不如的程度,很多事明明不需要那么拼命,但她总会拿出全部的你预想中双倍的干劲去做,手臂上整齐又密集的伤痕,虽然愈合了不少,但还是可以看出来,那绝对不可能像她说的那样是赶路时不小心挂到的。 担心终归是不好的事情,因为你越是担心的事就越有可能发生,你的美好可能只是为了遮掩你看到的隐患而已。 “嗷呜!” 在一声响亮的狼嚎中,眼前的火焰熄灭了,双方的战斗进入短兵相接的终局。 31.围攻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句话第一次出现的时间和提出者已经不得而知,只能推断出最多是距今两千年前,新帝国不断扩张的英雄时代,那是个人才辈出的光辉岁月。 在这两千年左右的时间里,这句话逐渐进入到各行各业,不同的人对它的理解差异很大。如果你问一个商人,他能解释说这是不诚信的危害和恶意竞争的结果;如果他是一个学者,那他会告诉你真理总是不断被推翻,并以此推动学术前进的车轮;如果让一个法师或术士来回答,你将听到什么“万物皆有价,魔法只是捷径而已”;如果是战职者,尤其是佣兵来回答那就简单多了,“废话。” 是的,就是废话,因为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样。对于人来说人命是是宝贵的,那么每当人做出亏损他人性命的事,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人无法脱离生命来看生命本身,就像人无法看到自身全貌一样,人们对生命的认知只能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如同以物易物的原始商人,能用来衡量生命的往往只有生命本身。 如果将所谓的生命量化,那么不同的生命个体在这个量上是否存在差别。要是提前几分钟,埃里克绝对不会承认这种差距的存在。 就在几分钟前,随着头狼的一声怒吼,怪物面前的火焰熄灭了,明明两侧的火焰还在规律地跳动着,但它面前的火墙却消失不见。怪物连续地喷出火球,也只是白白浪费体力而已。 狼群并没有给对手任何反应的时间,它们三四只为一组,迅速冲上河滩,从三个方向近乎同时发起攻击,如果不是出于本能畏惧两侧残存火苗,它们很可能会绕到怪物后方,凭借数量优势发动更全面的围攻。 漆黑的怪物也不甘示弱,自身数量上的劣势是不可逆转的,那么就在质量上取得压倒性优势。秉持这一策略的怪物站了起来,本来目测就有三米的身体进一步拉长,与前爪一起向前伸去,爪子落地的瞬间便碾碎了两只对手。身侧舒展的双翼掀飞了两侧的突袭者,共计六只,如果掉入水中尚有生还的可能,但长尾左右摆动,将滞空的狼全部排入火焰中去。 魔力形成的火焰一接触到这些普通的野兽,贪婪地汲取着它们体内游离的魔力,迅速燃烧起来。即使有一只坚毅的个体强忍着疼痛跑出火场、跳入深水的河段,却也于事无补,水中盛放的火花中顽强的生命渐渐凋零,最后分崩离析,再也看不见踪影。 第一梯队中仅存的两只狼中,一只被顶飞然后摔断了一条腿,估计以后很难独立生存了。它终归是幸运的,因为另一只便成了巨兽的口中餐食,被咀嚼了两下又被吐了出来,好像很难吃的样子。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黑色的怪物只用一两个动作就完成了歼灭。埃里克可以看出许多的狼都开始动摇,但只要头狼不下达命令,任谁也不敢离开,理由很简单,被群体抛弃的狼连可口的食物都算不上。 同伴的牺牲不会没有意义,对手底牌的越早地暴露,己方便越能更快地解决眼下的僵持,避免了更多的伤亡。 “呜~”头狼的第二道命令很快下达,两倍于之前的兵力被推下河岸,在闪过一道火柱、付出三只同伴的死亡后,其余的狼迅速接近巨兽,以四匹的性命为代价拖延巨兽的两手,然后扑上它的前肢和长颈,尖牙和利爪刺入鳞片的间隙,深入血肉。吃痛的黑兽靠粗壮的后肢抬起上身,甩动双手和脖子,却只摔下来有限的几只。 之前的火柱再次在前面燃起火墙,可能那才是喷火的主要目的,阻挡敌人的下一步增援,如果不能源源不绝,就会给敌人喘息之机,那么人海战术的收效很容易打折扣的。 “嗷呜!” 火墙再次直接消失,下一波队伍紧跟着充了上来,这次的目标是还在地上的后退和位置比较低的下腹部。出乎埃里克的意料,这种类似蜥蜴和龙类的生物一般都是全身的鳞片,只不同地方软硬不同而已,但这只奇怪生物的腹部确是肉质的,跳起的灰狼们在上面留下了清晰笔直的抓痕,泛着蓝光的血液从伤口渗出。 与之前的试探性攻击不同,这一轮的攻击目的性很强。趴在前肢上的灰狼在不断干扰着巨兽的动作。一半以上,近二十只的灰狼攀上巨兽的长颈,它们有的抠住一个地方不动,专注扩大伤口;有的四处撕咬,寻找致命点;其余的在向头部爬去。 它们还在加剧对手的魔力流失。 血液受魔力的影响会变成发光的蓝色液体,人类种族也能出现这样的变化,既保有血液运输养料的能力,还具有输送、储存大量魔力的功能。 魔力一般是分散在诸多物质中的能量,除了某些禁魔体,常见物质都或多或少含有魔力,这些的魔力密度都有一个常规值和极限值,分别代表正常情况下的魔力密度均值和让物质崩解的密度阈值,这种蓝色血液却是已知可包含魔力密度最高的物质,无论是常规值还是极限值,连被誉为“魔能基石”的水晶们都只能屈居第二,并被甩了好几条街。如果不是这种血液实在是太少了,没办法像水晶一样量产,估计也将没有后者什么事了。 像这样超规格的巨兽如果失去了魔力,会有窒息和心脏跳停的可能。 但这还没有结束。发现弱点暴露后,黑兽用灵活的双臂迅速清空上半身的敌人,当然,没有生还者,有些几乎把身体镶到鳞片上的灰狼更是直接被灼烧成了粉末,在火焰中灰飞烟灭。 巨兽的身躯有大致四米长,一米宽,刚才站起来的时候中心高度超过两米,单以体积计算不亚于十个以上的成年人从一层楼的高度落下的效果,巨大的冲击力足以碾碎身下的狼群。 狼群也有所准备。埃里克看见最后冲上来的十几只狼开始向巨兽的身后冲刺,看来是打算利用巨兽足间的间隙,绕到它的身后继续袭击后腿和后背。 “嘭——”随着一声巨响,巨大的尾巴极速落下,压断了领头狼的脖子,封锁了突击队的退路,等待它们的只有被碾碎的下场。 这一轮袭击总共消耗了四十匹以上的狼,换来了巨兽身上纵横交错的血痕。最后被压碎的那些灰狼们,在死前依然没有忘记用利齿咬住对手,狼利用自身惊人的咬合力,借助巨兽半身坠落的动力在巨兽的肚皮上开出了几个缺口,虽然流出的血是红色的,但只要失血过多,结局都是一样的。 短短几分钟之内,已经有接近六十只狼惨死,仅有一只重伤残喘,可能是那一摔伤到了内部脏器,唯一的伤者在第三轮攻击开始前断气。这不合常理的死伤比例是巨兽有意为之的结果,它在通过赶尽杀绝的行为恐吓面前潮水般蓄势待发的敌人,犯我者死。 狼群中开始响起阵阵哀鸣,谁都想活着,谁也不希望下一个死的会是自己,前面的狼想要后退,但还在继续赶过来的狼让它们已经没办法回头,头狼像是在犹豫着,迟迟没有下达再次进攻的指令。也有可能是在等对手流出更多的血液吧。 看着这一切的埃里克已经忘记了隐藏身形,急促的呼吸声引来了许多幽绿的目光,头狼也回过头看向这里,但也只是看了个大概。狼们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个异类,两者之间在沉默中达成了互不侵犯的约定。 双方再次开始了僵持,巨兽的伤口未见好转,而狼群中的声音也愈发嘈杂,两轮的交锋双方均损失惨重。双方在等待着,等一个契机出现,等对方露出颓势,在寻找能一口撕裂对方的机会。 不清楚过多久,埃里克甚至不知道对于它们而言时间是否会算进成本之中,这个契机,或者说变化出现了。 河流上的火焰熄灭了,蓝色的光芒也随之消散。巨兽的魔力宣告枯竭。 头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它的一声令下,莹绿的浪潮便一起涌向只留下清冷月光的河滩,灰狼们身上银亮的皮毛和脚爪溅起的水花交相辉映,噼啪作响的水声、呼呼的风声和此起彼伏的低嚎,白色的狼潮和黑色的孤兽,头狼站在高处,看着自己的战士一点点破碎、撕扯,将这头不知名的巨兽化为族群的养料。 白色的潮水漫上黑色的孤丘,那向着高昂的头颅进发。这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埃里克看到的唯一画面。 就在浪头即将攀上顶峰、银白吞噬黑暗的时候,所有的光亮全部消失,连狼们的绿色眼睛也暗淡到微不可查。 黑色的兽张开双翼,硕大的身躯搭配着超比例的翼展,遮蔽了最后的光芒,只有血红的双瞳烙印在每个观看者的心上。 向着身下的无尽阴影,巨兽发出的无声哀嚎,在灵魂中回荡着。 32.勿使伤兽哀嚎 在那场战斗结束没多久,森林迎来了新的一天,赤色的黎明,归鸟的鸣叫,自然的生机从未断绝,只是它知道要在适当的时候要将美好的东西隐藏起来。 一场激烈的争斗只留下了很少的痕迹,蓝色的和红色的血液交融,在引得一些秃鹫空欢喜后不久便会被柔缓的水流抹去。 埃里克在林间漫步,他在寻找着战争的遗孤,之前的场景历历在目,可能这一辈子是忘不了了,尤其是最后的那一幕。 黑色的巨兽升上半空,遮挡了皎洁的月光,但它飞的并不高,只能说是浮空罢了,即将耗尽的魔力无法支持足够的上升高度,哪只是在怕极短的时间内也做不到。狼群一开始确确实实被吓到了,但随着头狼的提醒,它们很快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困兽之斗而已。 许多狼弓起身体,做出跳跃准备。根据之前的表现来看,即使没有助跑,这群狼也可以轻松地咬到上方的巨兽。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过了一段时间,巨大的阴影下竟然没有一只狼跳起,它们如同时间静止一般呆立在地上,只有嚎叫声还在提醒着埃里克这并不是错觉。 这期间,也有些狼助跑跳起,但在进入阴影区域的瞬间,大头朝下,跌落地面,然后就保持着狗啃泥的姿势一动不动。 那只头狼也发现了这些异常,它一边阻止其他同伴继续向前,一边踱步,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下。 埃里克也往前稍微靠近,为了不引起狼群的敌意,小心起见,他以之字形的路线前行着。但很快,埃里克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头狼离开后,看不见首领让整个群体不安,恐惧在黑夜中爆发、然后凝结,让灰褐的树木更加阴沉,树下的狼们或低着头踱步,或四处张望,完全不理会头顶的动静。 靠近,左右观察,埃里克发现了更多的异常,或者目所能及,说整条河流都已经超脱认知了。 首先是光亮,光与影的的界线正在向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推移,在埃里克注意到的时候,河流上影子的长度恐怕已经超过怪物体长的三倍。等到了离开林地、接近河岸的地方,另一个超越常理的情况让埃里克震惊,那根本不是什么影子,根本就是一条黑色的河,以河岸线为界,一边是月光和河岸,一边只是漆黑。 之后是河流的流向,位于黑河上游的河水还算正在加速流入,而下游部分则出现了倒流的现象。巨兽阴影下的黑河如同一张逐渐张开的巨口,在吞咽着浅滩上的一切,置身于其中的群狼只能发出阵阵呜咽。 但不论是埃里克还是抢先到达的头狼都无法听到它们的哀求,河水奔流的声响也无法传出,连它们的身影都有些模糊。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埃里克谨慎地将一块石头推入黑河中。在这个过程中,埃里克便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他按住石头的时候,双手没有任何感觉,根本无法在石头上借力,手脚无法借力自然就无法移动或者跳跃。 头狼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但它还是在尝试着解救自己的同伴。银蓝的光芒闪灭,霜色的薄雾自头狼的口中涌出,寒气渗入黑河中,将一片黑河、连同两侧的河水的表面整个冻住,原本用来奇袭巨兽的底牌被它毫不犹豫地用掉,虽然只换了了一层薄冰,却也是同伴们逃脱的机会。 只有一两只脚爪陷入的狼们最先脱离,它们后脚蹬地,将前爪拔出,太过着急导致有好几只都仰面倒在地上。这些幸运儿向后方跑去,它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狼群中。 看到了逃脱的希望,陷入黑河中的群狼也抓紧时间跳上了冰面,在上面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即使是离岸边近的个体也没有急忙跳出。头狼这里能维持这层薄冰已经是极限,受体型限制,它没办法和之前的巨兽一样挥霍自身仅有的少量魔力。 “嗷!”悬浮的巨兽一直看着那些挣扎的蝼蚁,眼看着敌人即将脱离控制,它可不会无动于衷。 冰面在轻微地抖动,有两匹狼因为这突然的振动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它们一旦摔倒或是跳动,产生的冲击力很可能击碎冰面,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清楚,能不能再次获救都是未知数。 在十几只狼成功离开冰面后,不好的迹象开始出现。埃里克注意到黑河的边缘扩展到了冰面之外。看来头狼的吐息只是在黑河上面附加了一层,而不是冻住了黑河。 之后的事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埃里克也没有反应过来。在黑色边缘摆脱冰面覆盖的下一个瞬间,整块冰面立刻下沉,然后消失,还在冰上的大多数灰狼再次陷落。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它们并没有维持住不上不下的局面,而是缓慢地下落。 “呜~”耗尽魔力的头狼拼上最后的魔力,一次性吐出了更多寒气,这次的冰面渗入两岸的土地中,但这只能减缓它沉没消失的速度。深陷泥沼的群狼抓住最后的希望。它们只有以最快的手段,或跑或跳,抵达生还的彼岸。 意外,意料之外的事情再次发生。一只三米长的巨蜥从黑河中跃起,重重砸在冰面上,然后随着群狼一起消失在黑河之中。之前的河水最多只能没过狼的半条小腿,真的无法想象那么大的东西之前可以躲在河中。 在头狼绝望地哀嚎中,狼群迅速退散。在同伴离开之后,银白的狼王在漆黑的河边站立许久,像是在悼念逝去的、数以百计的同胞。几分钟后,它抬头看向巨兽,对方也在俯视着它。埃里克无法在它们的对视中看到任何感情,但他知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头狼转身,慢慢走向东边的森林,途中还看来一眼埃里克,幽蓝的眼神让埃里克有种冬天的感觉,虽然他的脑袋里并没有关于冬天的印象,只是听格蕾莎他们提起过,本来都是些没有记住的日常,但那种寒意却让他回忆起了这些。 在头狼离开后,巨兽也转换方向。天空中的巨大身影迅速缩小,最后飞落在北方的树林中。只留下埃里克在重新亮起的黑边回忆,直到天色微明、长夜将近,埃里克才动身,前往巨兽消失的方向。 在路过营地的时候,营火还没有熄灭,说明艾尔莎还没有醒来,在以砂石为主的河滩上过夜,只要燃料足够,火堆即使彻夜燃烧也没有问题,现在烧着都是一些树枝和压实的落叶,看来拉洁爱尔有很好地填充燃料。 埃里克故意走得很慢,如果让艾尔莎看见,那个傻姑娘肯定会认为埃里克是在早起散步,虽然不管怎么想现在都不是散步的时候。 埃里克沿着河岸走着,河岸的高度起伏不均,有些地方几乎垂直,看起来就像悬崖,搭配下面宽阔而湍急的水流,哪怕只有三四米的高度也足以让一般人却步。埃里克站在高岸上,驻足俯视着时间的流动,哪怕潮流汹涌,也有在其中傲游的鱼儿。 鸟鸣、虫鸣,到底是谁先响起?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当你意识到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以混杂着这些声音,这时再去分辨未免太过狂妄和无知,人所看到的是过去,但走向的只有前方。 现在太阳只是露个头,但天空已经布满红光,如同晚霞一样,恍惚间有种昨日倒放的错觉。埃里克来到了昨天下午三人分离火重逢的河岸,但现在却只有两个人。 “你回来了。”拉洁爱尔做在水边,看到埃里克过来显得有些激动,双足在水中翻涌着洁白的水花。 “嗯。”埃里克的回答和平时相比显得过于平淡,甚至有些冷淡的意味。 “那咱们赶紧回去吧,要不然小艾尔莎会担心的。”拉洁爱尔起身,在水中往回走去,手里攥着草绳,后面漂浮着一个芦苇编成的笼子,两条鱼在里面惊恐地涌动着。 “你来的正好,刚刚抓到了两条鱼,艾尔莎一条,你一条,这样早餐就解决了。” “哦,你不用管咱,咱已经吃过了。先说好啊,你可不能说出咱偷吃的事情,尤其是小艾尔莎,怪不好意思的。” 拉洁爱尔一边走着一边说,直到埃里克从后面按住她的双肩。 “你干嘛。”拉洁爱尔试图挣脱,但没有效果。 “这样真的好吗?”埃里克走到拉洁爱尔的面前,俯下身去,明明是平视却比平时更加居高临下。 “咱不懂你在说什么。”拉洁爱尔躲开了埃里克质询的视线。 “刚才的事,闭口不谈真的好吗?” 沉默。 “即使你躲开了今天,那明天呢?那么多的明天,咱们要怎么躲?” 还是沉默。 “我可以不告诉艾尔莎,你也可以不说,可艾尔莎总会知道的,你很清楚那个傻姑娘的直觉有多强。” 依然是沉默。 “还是说你认为我们会在艾尔莎发现之前分道扬镳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拉洁爱尔扭过头来,直视埃里克,那是埃里克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哭的样子,“你根本就不了解咱,你……” “我没有资格评判你的过去,我也确实不知道你的过去,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未来,是我们三个人的今后会怎样。” “既然我不了解你,那就请你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吧,拉洁爱尔,你是谁。” 33.过去的残片 见拉洁爱尔没有继续回应,埃里克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有我自己的道理,但我就是不说,可有些事不说就很难解决。他现在可以确定,仅凭拉洁爱尔一个是没办法走出这个死循环的。那就只能自己来主导问题了。 “虽然来得有点晚,但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是直接走过来的。”既然对方不想谈自己的事,那就谈点别的。埃里克在等着拉洁爱尔回应。 “……为什么。” 好了,有门儿。 “如果是我,我也会在一个能让自己感到愉快的地方等着你,这样的地方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而且还挺近的。” “那又……怎样。”拉洁爱尔稍微转过头,斜眼看向埃里克。 “可以方便你们找到我呀。很多时候,越是跑越是希望别人找到自己,向朋友抱怨也只是希望他能劝劝自己而已。” “虽然可能会听到一些奇怪的话,但有人能找到自己,就说明自己不是一个人,这样就好。即使是怪物也有渴望被爱的权利。”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拉洁爱尔反驳到。 “是啊,一个人也很好,那么多一个人不就是更好吗?” “或许吧。”拉洁爱尔嘟着嘴将头转到了另一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认同你的想法,有时候我也会想自己在得到朋友和关心之后要付出什么?” “要付出什么?” “自由。自那时起许多你的事便不再只是个人的事情了,它会牵涉到更多的人。你的喜怒哀乐甚至你这个人本身。” “当然,你可以把它看做一次博弈、一场赌局,每个人最开始的筹码都是一样,只有自己,赌局的时间大概是一生,只有输完所有筹码的人才可以提前离场。” “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那么让人讨厌呢?” “哈哈,可能是我这个人本来就不怎么讨喜吧。不过有输就有赢,双赢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咱可以不参加吗?” “可以,但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那么,你选择加入还是不加入呢?” “咱……”拉洁爱尔还有些犹豫。 “现在加入附赠艾尔莎。” “咱加入。” “那就好,来吧。”少年后退一步,然后伸出手,对面的少女不再犹豫,握住了那只手。 “话说,这个动作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拉洁爱尔并不习惯握手这个动作。埃里克也明白其中的理由,因为少女的手除了柔软的掌心外,更多的是坚硬的感觉,能在树林中自由奔跑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有双深闺大小姐一样的手呢,想来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握住这样的手吧。 “哦,这个呀。这个是一种形式的契约,是缔结主从关系的,你握住我的手就表明……” 埃里克的玩笑换来了拉洁爱尔狠狠地一咬。 “我错了,我错了,请务必原谅我。”埃里克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右手从尖牙利齿中拔出来,“用不着咬出血吧。” “那是必须的。而且比咱想得还好,味道不错。能再咬一口么?就一口。” “好了好了,咱们别闹了,还是来说说正事吧,要是一会儿艾尔莎找来了咱们还没商量好就惨了。” “哦。”拉洁爱尔不无遗憾地回应到。 …… 其实咱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情况,咱只知道咱从小就就会变身的,连姐姐都不会的。 对了,咱还没和你们说过姐姐的事情。咱从记事起就身边就只有姐姐在,那时候姐姐背着我去了好多地方,可总是住了没多长时间就换一个地方,具体是间隔几个月还是几个星期,这个咱实在是记不清了,咱那个时候还太小了。 第一次变成那个样子大概是五岁的时候吧,跑过的地方太多了,每个地方的事情反而记不太清楚,只记得那是个雨天,姐姐当时就带着咱离开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带。 咱的姐姐大人什么事都懂的哦,但她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只是知道其他族人也有类似的能力,不过咱控制不了,所以算不上什么能力,只能说是一种不幸吧。咱每变身一次就要搬一次家,可咱不想去别的地方,为了这个咱总是小心翼翼地和其他人接触,可现在想来咱也不是很留恋哪个镇子。 东奔西走的日子持续了五年吧。其实咱的牌子是姐姐当年用的,咱只是觉得玩就偷偷带出来了,总觉得带着它在这里跑来跑去的,就像姐姐当年一样。 啊,不好意思,一不小心说了好多无关紧要的事情。关于变身并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控制,咱们姐妹两个试了很多,只能勉强确定是害怕的时候会变身吧,可具体要害怕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用姐姐大人的话来说就是“恐惧即是未知,是常理无法解释的”。变身后咱能维持多大程度的理智这个也不确定,结束漂泊后也很少出现这种情况了。 “有一个问题。”坐在地上的埃里克举手提问,“你们的衣服会破损吗?” “咱是没办法避免的了,其他人就不清楚,咱自小就只有姐姐。唯一比较特别的也就是这件黑袍了,它是用咱自己的鳞片做的,变身的时候会跟着一起变成身体的一部分。” “能掀开让我看看吗?” “去死啊。”站在高处的拉洁爱尔毫不犹豫地赏了他一脚,“人家可是随身备着衣服的。” “不信。”仰面朝天的埃里克继续作死,“你是在变身状态中直接跑到这里的,除非你能提前预知,然后在这里留下备用衣物。” “咱说有就有。” “有就让我看看。” 在坚持,或者说厚颜无耻这方面,拉洁爱尔还是不敌埃里克。 拉洁爱尔的袍服下,很遗憾,还真的有备用的衣服。无袖的白色洋衫搭配黑色的短袖里衬,少女细瘦的颈部还打有漂亮的领结,下身是褶皱短裙,颜色由上而下,由黑到浅紫最边缘是白色,逐渐变浅,犹如盛开的紫罗兰。当然,黑色的部分应该是束到衣服里的,这个傻丫头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应该还有配套的鞋袜的,黑色的小皮鞋和过膝长袜之类的。”埃里克注意到拉洁爱尔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穿鞋子,本人说过是不方便移动,记得格蕾莎和蒂娜也说过精灵一系的种族、多数亚人都没有穿鞋的习惯,反而是穿鞋的人类在诸族中反而是怪异的。 “你们都欺负人。”拉洁爱尔都快哭出来了。但退过一步之后,再退一步时就没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了,拉洁爱尔身后的影子颜色突然加深,如同埃里克昨天晚上看见的黑河一样,她伸手在其中翻找了一会,拿出了厚底皮靴和黑色长袜,当然,是棉的,埃里克亲手摸过的,手差点被踩断,只能是鞋子之类真好,会不会是龙皮的呢? “还有蝴蝶结之类的……好了,别哭,我错了好吗,也不要咬手好吗?胳膊也不行。” “很难看吧,土里土气的。”拉洁爱尔低着头,嘟囔着。果然,双马尾什么的,最好了。 “没有,相信我,很漂亮的。”埃里克难得的一本正经。看得拉洁爱尔反而更不好意思了。 “有一个审美奇怪的。”拉洁爱尔笑着说到。 “你的另一个能力倒是很便利呢。看来能力也不只是坏事么。”埃里克本来也不是非要看小姑娘衣服的,不是,绝对不是,只是想验证一下之前的想法。 结果不出自己所料,所谓的黑河只是拉洁爱尔随身的储藏空间而已。 “没有吧,也就是装的东西挺多的,里面的东西不会坏而已。” “能装人吗?我看到你以前抓的东西还在里面。” “不能装活物的,除非……”拉洁爱尔欲言又止,埃里克能猜个大概,也就多问什么了。 两个人继续聊了一些有的没的,直到太阳完全升起。为了防止艾尔莎抱怨,拉洁爱尔又多捞了两条鱼,算是加餐吧。 “呐,埃里克。” “嗯。” “你之前说的承诺还能……” “拉洁爱尔,承诺不是愿不愿意去做的问题,而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 “谢谢了。”拉洁爱尔向着前方的朝阳喊到。 “我又没有做什么好事。” “哼,自恋,咱又不是说给你听的。” …… “你打算怎么跟小艾尔莎说呢?”快回到了营地的时候,拉洁爱尔才敢开口问这个问题。 “怎么说?直接说呗。”埃里克明显在装傻。 “你骗人,说好的帮咱的。”拉洁爱尔拉着埃里克的左手就要咬下去。 “帮你说出来也是帮啊。”埃里克正好看到了刚出来的艾尔莎,然后顺势举起了想要逃跑的拉洁爱尔,“艾尔莎,过来一下,有好吃的。” …… “哇,好可爱哦。”高挑的艾尔莎抱着矮小的不幸少女原地转了一圈。被抱住的拉洁爱尔一开始还有点受宠若惊,但随之而来的窒息感越来越重,要不是脸上还留着鞋印的埃里克稍微提醒一下,可能就真的晕过去了。 “你不害怕吗?” “怎么会呢,现在的拉洁爱尔很漂亮啊,该害怕的埃里克才对吧。” “可是咱……” “嗯,虽然我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不知道你们俩是不是串通好的,但我选择相信你们。” “还有就是,谢谢你,拉洁爱尔姐姐,如果没有你保护我,昨天晚上会很糟糕吧。” ~~~~~~ “你们两个,要吾辈说什么好呢?”墨蒂斯回去后看到了和早上离开时一样的情景,换句话说,这两个人从她走之后就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男人有的时候真是孩子气。你们脖子不疼吗? “好了,克劳德,很抱歉,是吾辈太为难你了,这里还是让我来吧。你去准备一下隔壁的房间,新的客人就要来了。” “乐意为您效劳。”克劳德别扭地行了一礼,换来了拉克不屑的嘲笑,“你一个人出去没遇到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看到一场好戏而已,结果不是很理想啊。还有,需要吾辈帮你把脖子正回来吗?吾辈看着都不舒服。” ~~~~~~ 埃里克三人在经历了小插曲后,继续赶往克拉尔霍扬。拉洁爱尔走在前面,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艾尔莎。”埃里克小声叫住前面的艾尔莎。 “怎么了?埃里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关于拉洁爱尔的事情。” “我……” “你没必要回答。对我来说,不想说的事情就不应该说,自己的心是不能遮掩的,那代价太高了。不过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就像你相信我们一样。” “谢谢你。埃里克。请再相信,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告诉你一切。” “嗯,我会满怀感激地期待着那一天的。” 34.现在的证明 因为早上的事情耽搁了一些时间,埃里克三人还尽力是在中午赶到了克拉尔霍扬,尽管格蕾莎的伤势已经不再致命,但越早一日康复越好,艾尔莎是这么认为的。 但埃里克拉住了准备直接进入的艾尔莎,他提议要谨慎一些,面前是一个一个没有人的小镇,再怎么说都会有问题,还是在周边先观察一下,顺便找一下被河水冲走的拉克。 没有人并不是埃里克担心的主要原因,因为这一点拉克之前已经提到了。但拉克提供的情报十分有些,他告诉埃里克只有拿到赤红草的大致位置,克拉尔霍扬已经没有人居住,以及拉克所属的佣兵团被袭击的事件。 赤红草具体在哪里,拉克含糊其辞。关于克拉尔霍扬,埃里克还是了解一点的,一座发达的城镇在一两个月内人去楼空,原因是什么,拉克也不知道。甚至连他的队伍发生了什么,他闭口不谈。 气愤是气愤,但埃里克理解拉克的做法,拉克目前在队伍中的作用就是提供埃里克他们所需情报,如果他一次性地把重要情报全都说出来,那拉克便毫无存在的必要,也就是说,埃里克随时都可以抛弃他,甚至杀了他。 虽然拉姆克拉穆或者说维克多城主明令禁止抢劫和伤人性命,但执行命令的还是城卫队那些人,成天跟那些人打交道的拉克很清楚那是都些什么东西,穿着人皮外衣的禽兽而已,只是这几年在维克多的威慑下安分了不少,不敢作奸犯科、维持秩序还有伸张正义是不同的概念。 关于这一点,格蕾莎也给埃里克说过,用以提醒埃里克要相信自己,还有可靠的同伴。 艾尔莎很可靠,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没有艾尔莎,埃里克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但这傻姑娘一根筋的程度也不低,过于依赖自身的力量,在意外发生以前总认为自己可以应对。然而事实也确实是这样,仅凭一身超乎寻常的蛮力,艾尔莎可以解决大多数的问题,解决不了也有很大的逃生可能,但那仅限艾尔莎一个人的情况。艾尔莎的冒进一定会让同伴陷入险境,而另一方面,人数越多情况就会越复杂,使用蛮力应对性差的劣势将会更明显。 手段直接也好,考虑周全也罢,人都是在做着自认为合理的事情,至于不合理的部分,当事人认为那是可控制或可忽略的。 人和人总会有差异的,哪怕是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家族,只要有人就会差别。思想的不同会反应到行动上,不同的行动即为分歧,对于这三个相处时间加起来才勉强两个月的组合来说,有分歧才是常态。 有分歧就要有解决方案,而两个人解决不了的事自然要第三人介入。很不幸的,拉洁爱尔被埃里克拉了进来,成了两个人争执的裁判。 “拉洁爱尔,你以前来过这里吗?”埃里克不顾艾尔莎的阻止问到。 “没有,咱记得去过的每个地方,但咱以前确实没来过。” “没有情报啊。”这让埃里克有些为难。 “既然不知道,那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拉洁爱尔无情地补了一刀,好像是对刚才行为的报复。 完败的埃里克这时候从想起来,这个两人的脑波串线得串厉害,从一开始就是二比一。算了,麻烦是躲不过去的,埃里克心里自我安慰着,领头走了进去。 进去好不久,埃里克就开始打退堂鼓,因为这个地方太不合理了。虽然拉克之前提到过里面比较干净,但几天前经历了死伤过千的争斗,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不对,不是一点痕迹都没有,周围的草地有点弯折,很明显是近期有什么从上面走过,而且可以判断是人类留下的,与四足爬行的野兽相比,双腿直立的人类留下的足迹很是特别,细长的脚掌,泥土上留下的鞋印,目的性很强的直线行走,只要有了一个目标,再专一寻找找有关的证据就容易多了。 “三位客人,来吾辈这里有什么事呢?”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了敏感的埃里克。 “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拉洁爱尔,麻烦认真一点,这个地方很不友好的。”埃里克扭头看了看后面的人,发现是熟悉的面容,便松了一口气。 “虽然很抱歉,但吾辈不是你的熟人。可能在人族眼中其他种族的人长得都差不多吧,嘛,其实吾辈看人族的时候也一样,彼此彼此吧。” 埃里克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认错人了。身后的少女明显比拉洁爱尔高了不少,穿着普通的亚麻衣,目测两人的年龄应该差不了多少,但眼前的人明显有一种稳住的感觉,如果真的是拉洁爱尔站在身后,埃里克估计扭头都看不到。 “真是抱歉,你和我的同伴长得实在很像,没有仔细看。” “不要介意,能有像吾辈一样同伴是一件好事,看来你是一个好人吧。” “诶?”这莫名其妙的逻辑和隐隐约约的自恋让埃里克有点摸不着头脑。 “难道不是吗?好人身边发生的事才是好事啊。那么反过来,身边有好事的不就是好人吗?” 这……没办法反驳啊。那就只能扯开话题,聊点别的了。 “那个冒昧地问一下,你是……” “吾辈名为墨蒂斯,曾经是、现在也是这里的居民。” 墨蒂斯说话的速度不紧不慢的,感觉不像是边境这里的人。拉洁爱尔暂且不论,格蕾莎、蒂娜还有村子里的人们,说话都比较快,连只在这里待了不到两个月的埃里克都能感觉到自己语速在加快。 “唔姆,准确来讲吾辈是最近刚来的,这里应该算是吾辈的故乡吧,只是回来的时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就好像对着空荡荡的家喊着‘我回来了’,却连个回音也没有,有些小失望呢。”墨蒂斯笑着说到。 埃里克没有从她的笑容中看出有苦难言的样子,反倒发现了些许期望。 “嘛,在吾辈的印象中家乡早就被烧掉了,在很小的时候,现在的这里不过是它的坟墓罢了,但是,吾辈要在这片灰烬上重建,建立新的家,新的东西不断出现,这才是吾辈存于现在的证明。” “听起来,很不错呀。”埃里克随口回应到,其实自己心里也曾经这样想过吧,既然记不清过去,也没有可回的家,那就自己建一个什么的。 “哼哼,那绝对是当然的。”墨蒂斯的尾巴都快翘起来了,而且她们真的有尾巴,“有兴趣一起留下来吗?你们两个也可以在这里有自己的家。” “这还真是困扰啊,有您这样的人物做邻居也是一件好事,如果能早几天就好了,很抱歉,我们还有急事需要处理,毕竟人命关天么。” “是吗?那在这之后呢?”墨蒂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失望,只是平静地问着,“万物终亡,事情总会完结,但集体的生命总是漫长一些,等你们的事情了结后,可以住在这里吗?毕竟人呢所见,这里缺少成为家的唯一因素。” “应该会吧。我答应了那个很像你的女孩,之后要去别的地方看看,如果玩累了,就回来吧。” “你还真是不客气呢。”墨蒂斯的微笑真的很有力量,如果有天使的话,也不过如此吧。 “不过再那之前,救完人后我们应该还有一点时间,可以来这里帮帮忙,也算是有个回来的理由吧。” “那就先谢谢你了,你真的是个好人。” “感谢就免了,我还要先找找我的同伴,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当然,毕竟算是同族,还是有一些共同点的,跟吾辈走吧,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 …… “唉,真的么。”克劳德有些激动地握住艾尔莎的手,就连之前一直有些歪的脖子都猛地扭过来了,“艾尔莎小姐真的徒手就打倒了巨龙吗?那您真的称得上是勇者再世啊。” “真的,没有那么厉害,只是时机对上了而已,埃里克他也帮了不少忙(虽然是帮倒忙),真正厉害的还是拉洁爱尔姐姐啦。” “这个嘛。”克劳德看了看拉洁爱尔,“龙人族确实是首屈一指的战斗种族,但正因为如此才称不上是勇者和英雄。” “所谓的勇者啊,是那些能做到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充满了未知和可能,所以才能轻易毁灭一国的存在。” “不过,据说勇者的伙伴们都是比较强大,能找到几乎绝迹的龙人族,艾尔莎小姐真是厉害,小妹妹也算是勇者的证明吧。”克劳德伸手去摸拉洁爱尔的脑袋,却被提前闪开了。拉洁爱尔躲在艾尔莎身后瞪着克劳德,看来是被讨厌了。 “有些事我需要打听一下。”艾尔莎需要收集有关赤红草的消息。 拉克一直在床上听着,也不参与。巨龙什么的在拉克看来已经算不上什么了,那个晚上才是真正的恐怖。再次回到这里,拉克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那时候的事,哪怕只是咯吱作响的木床,都会让他联想到咯咯的骷髅。如果身旁没个活人,他恐怕早就被自己吓死了。 “咚!咚!咚!” 就连敲门的声音都有些吓人。 “吾辈回来了,有新朋友哦。” 35.克拉尔霍扬的新生 听到敲门声,克劳德起身前去开门,回来的自然是墨蒂斯,“看来你们相处的还不错嘛。” “绕了一大圈,总算是找到你们了。”埃里克随后跟进,“怎么样,在这里玩的开心吗?话说,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呀,就是走着走着,看到这里有人就进来了。然后聊着聊着就……”艾尔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 “反倒是你哎,怎么突然就看不到了呢?害的咱担心了好久。”拉洁爱尔从艾尔莎身后闪出,毫无保留地抱怨到。 “是吗,可能是我得有些着急,转弯的时候没有提醒你们吧。” 埃里克的态度有些敷衍,编出来的理由太过蹩脚,引起了拉洁爱尔的不满,“切,咱还以为你是和谁聊得太投入了,忘了还有咱们了。” “那怎么敢呢。”埃里克很明智地把手背在后面,然后作死地弯下了腰。一般情况下,拉洁爱尔很讨厌有人这样看着自己,就像看着小孩子一样,虽然自己确实只有十五岁,从在人族十五岁是成年的标准,如果按照族人的标准确实是小孩子,但越是可能被小看,越不想被这样对待。 “喂,不要咬耳朵,会掉的,脖子也不行,整个头都会掉的。”两个人这一闹让之前有些尴尬的气氛瞬间消散。 “你们的感情很好呢。”墨蒂斯仅代表这一群吃瓜群众表达感想。 “那她还是对我差一点吧……不不不,我错了,我错了,还是好一点,要不然会死的。” 拉克看着被小姑娘按在地板上的埃里克,有种莫名的感慨……被这样一个家伙算计的自己是不是智商有问题,需不需要提前申请退休。但更多的还是羡慕和回忆吧。 只是这样休闲的氛围没有维持多久,便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 之前埃里克进来后,墨蒂斯并没有关上门,只是虚掩上而已。众人也没有在意,毕竟没有人也就没有关门的必要,所以现在有人推门而入的时候,坐在桌子四周的的艾尔莎三人,躺在床上的拉克,还有坐在埃里克身上的拉洁爱尔,所有人都看向门的方向。 进来的人身上裹着有些披破烂的斗篷,密不透风,连手脚都被遮住,通过有些佝偻的身形大致可以判断为老人,但一般的老人是不可能出现在这样危险的地方的。艾尔莎看了看埃里克,后者的眼中也充满着疑惑。 斗篷上布满尘土,不是旅途的风尘,而是泥土,被水浸泡成泥后沾上然后风干形成的斑块。泥斑下隐约可以看到蓝色的纹样,这让克劳德有些在意。 一般人可能认不出来,但经手过这方面衣物的克劳德知道,这种蓝色的布料可是很罕见的,虽然沾染了泥土,但布匹本身的柔亮的色泽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还具有优异的魔法抗性和耐磨损性,让这种布料制成的衣物特别受到上层人士的追捧,加上本来就低的产量,价格自然是居高不下。 在雷恩斯,平民会用蓝血人来代指施法者,由于低等回复药也是蓝色的,在协会成立后,这一个词成为所有战职者的蔑称。而与之相对的蓝皮子就是指穿着这种蓝布衣服的贵族。 说得再直接一点吧,一件如此华贵的衣服对于一些小贵族来说,相当于骑士祖传的全身甲一样,是可以当做传家宝的,那些人可能一生只会穿上它两次,继承爵位的时候,和躺在葬礼上的时候。 便捷的魔力技术和织造技术可以轻易修复一件衣服,像这种衣服的年代跨度可能超过人的想象。不过这件衣服,看花纹的样式应该也就是五六十年前出现并流行的。 贵族们的口味真可谓是一成不变的,在克劳德看来他们的喜好只会在一个小范围内流转,今年欣赏这样,明年就是那样,到后年可能又变回这样,断定贵族衣服的年代真的一件麻烦事。 但这次是个例外,这种纹样因为某些原因只在帝都哈德短时间流行后便不再制造,现在带有此类纹样的衣物只是某些人的私人藏品,而这些衣服多是中下层人的衣服,这种样式的衣服在流入上层社会后不久便被帝国封禁,在造的衣服全部被销毁,眼前的这一件,可能是来到这种鬼地方才躲过一劫,说是绝无仅有的也不为过。 虽然不能明面上买卖,但如果背地里进行拍卖,这件衣服将成为天价。这笔钱面前再不现实的东西也不会是不可能,比如用来重建墨蒂斯的家乡,只要规划得当的话,让时间倒流几年是完全可能的。 “啊,是斯塔莱特先生,您也来了。”起身迎接的是墨蒂斯,也只有墨蒂斯没有对突然出现的人表现出丝毫诧异。 克劳德看来是机会的陌生而可疑的客人斯塔莱特,在拉克眼中浑身上下散布着恐怖的气息,过于恐惧的拉克一时间什么反应也没有。 斯塔莱特点头回应墨蒂斯,也是向众人行礼,之后便做到了克劳德的旁边,也就是墨蒂斯刚刚离开的座位,因为那里最近。 虽然没有明说,但作为重建家乡发起人的墨蒂斯毫无疑问是这里某种意义上的主人,客人坐到主人的位置上,无论在哪个种族都是对主人权威的挑战。但墨蒂斯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新来客人的对面。 是该说主人的脾气好呢,还是客人的身份特殊呢?埃里克看向克劳德,除了新来的客人外,六个人有四个是同行者,那么剩下两个人相互认识的可能性就很高,但克劳德只是耸耸肩,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斯塔莱特先生是吾辈昨天晚上散步的时候偶然遇见的,本来应该是斯塔莱特先生自我介绍的,但由于某些原因,需要由吾辈代为传达,这一点昨天已经和斯塔莱特先生确认过了。” 斯塔莱特点头表示同意,可能是觉得点头不怎么明显,斯塔莱特抬手示意墨蒂斯继续说下去。 “斯塔莱特先生,吾辈觉得您还是摘帽子比较好,请相信吾辈,在坐的各位不会对您抱有歧视或敌意的。” 先是犹豫了一会儿,斯塔莱特还是听从墨蒂斯的建议,脱去了兜帽,露出了瓦白的脑袋,是的,全部都是白色的,只有眼眶内部闪耀着蓝色的火焰。 亡灵,曾经追逐着拉克的队伍的亡灵。虽然说生命之月过后,苏醒的亡灵们都会像断魔的人偶一样重新散落成一堆白骨,但凡事总有例外,斯塔莱特就是其中之一,不过这样的亡灵只是最低等的魔物而已,魔力含量地到没有捕猎价值,自然也没有之前的狂化能力,或者说有,但用不出来吧,没有来自天空的生命魔力,还能自主活动就已经是奇迹了。 拉克对之前的小队并没有什么感情,一起度过的几天在他看来也和平常的生活没有什么区别,犯不着为了那些个死人复仇,看到,或者说感知到斯塔莱特的时候,拉克心里只有恐惧,被无数亡灵追逐的恐惧,看着身边的人被撕咬到和敌人无法区分的恐惧,被亡灵抓着跌落山崖的恐惧。 “斯塔莱特先生见过拉克先生吗?”看到裹着被子颤抖的拉克,墨蒂斯这样问到。斯塔莱特点点头,然后四处张望、翻找。 “不用麻烦了,您说,吾辈来转达就好了,您是信不过吾辈吗?” 骷髅先生坐回原位,看来是同意墨蒂斯的提议了。只是亡灵的交流方式还真是奇特,斯塔莱特只是看着墨蒂斯,如果那两团魔力光算是眼睛的话,后者很快便理解了。 事后拉洁爱尔向埃里克解释,或者说抱怨过,亡灵一系的生物是通过特殊的魔力波动交流的,魔力的波动会在空气中产生极微弱振动,仅依靠耳朵是听不到的,只是龙人族的主要听力器官是角,可以“听”到一些噪音。 同样的能力,墨蒂斯可以用来和斯塔莱特交流,而拉洁爱尔只会觉得这些亡灵很吵,因为他们的心声和思考也会产生类似的振动,只是更加地无序和高频,作为曾经的人类,斯塔莱特思考的远比说的多,而且没有停歇的时候,这让拉洁爱尔好几天都不敢靠近斯塔莱特。 根据墨蒂斯的转述,其他人也对拉克的经历有了一些了解。 说来也巧,那天晚上拉克见过的亡灵中,就有斯塔莱特,将拉克推到河里的也是斯塔莱特。斯塔莱特是最后才到的一批,正好迎面遇上了被当时被追赶的拉克,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他,只是处于本能地帮助处于弱势的人,抱着拉克跳下去也只是替他减缓一下冲击而已。墨蒂斯说到这一段的时候,斯塔莱特还配合着按了按自己的腰椎,“害的我扭到腰了。”墨蒂斯转述到。 尽管拉克直到最后都没敢露头,但也不再颤抖,毕竟恐惧不是一两天就能克服的,幸运的是,暂时不能起床的拉克会有好几天的适应期,因为看到拉克害怕的样子,斯塔莱特提出照顾拉克几天来表示歉意。 “那今天就这样了,第一批居民已经到齐,明天将会是新一天的开始。”墨蒂斯微笑着宣布。 —— “求拉克现在的心理阴影面积。” “什么是心理阴影?算了,反正你会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伍德对此表示已经习惯了,他看看窗外昏红的天空,时间还早。 36.于千里之外凝望 帝都,哈德。 哈德给人的第一印象永远是高,雕山为城,盘旋而上,如果不稍微站远一点,连半山腰都看不到。矮人族最大的城市科尔特,被成为山岳之城,建筑绵延起伏山脉上的科尔特是最高的城市,也是矮人们的自豪。只不过这一记录在几十年前被人类打破了,当时的王在哈德的顶峰修建了一座高塔,让哈德的高度刚好压过科尔特。 一贯争强好胜的矮人们对此却无动于衷。究其原因还是技术上的问题。矮人无疑是诸族中最擅长制造的种族,作为钢铁与工艺之神的子民,矮人们有着与生俱来的创造力以及对矿石的亲和力,矮小的身躯充满力量,矮人制造在雷恩大陆上已经成为品质的代名词了。 但在矮人看来,制造本质上是对原料的消耗,无论是锤炼金属,雕刻石块,还是烧制玻璃,产品的质量总是比原料要少,过早看清这一点的矮人在技术上追求以最少的损失打造出成品,每一道工序也要经过时间的锤炼,不断优化,精致,高效,再加上矮人们在某些方面上的耐心,或者说固执,这才有了无可比拟的技术力和精美绝伦的工艺品。 反观人族,他们最擅长的并不是精炼,而是糅合,将不同的东西糅合在一起。如果将改造前的哈德山和现在的帝都哈德进行对比,很多人都会发现,哈德比最开始大了不止一圈。哈德每年都在扩建,哪怕是每隔两三百对比一次,都会有明显的变化。 根据帝国统计局的数据,哈德每年输入的货物,仅记录在案的也要数以亿计,像零散的粮食、衣物、小商品一类的就更加难以计数。哈德由于高度的开发和庞大的人口,自身土地的各项出产远不足以满足自身需求,所以对外部的依赖十分严重。输入的绝大多数都会被逐渐消费掉,但每年总会留下些什么,如此日积月累,才有了不断壮大的哈德。 但在另一方面,发展程度高让哈德地区成为了许多产品的唯一产地,最先进的魔导技术,最前沿的学术观点,最新的政策变化,哪怕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你都可以在这里得到。 作为帝国政治、技术的中心,大陆中部的商业与交通枢纽,哈德是名副其实的大都市,相对安定的环境让哈德的居民可以在任一的晚上自由出行,没有宵禁,也没有城墙,如果没有必要的税务和日常的巡逻,人们可以自由地在帝都的大道上急行,当然,前提是不能有交通事故,否则,无论你跑得多快,近卫骑士团的狮鹫骑手们都有相信在两天之内把违背帝国法律的人,或是其他什么,追到然后连人带车地抓回来。这对于平均体长三米,可以轻松抓起自身等重的东西在高空巡弋的魔兽来说,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帝都人也早就习惯了它们,每天每时每刻,都能在天空中找到这些大家伙的身影,高度优势搭配着骑手们的鹰眼术,只要三只狮鹫骑手就可以监视哈德的表面。 处于安全考虑,近卫骑士团规定狮鹫骑手们必须两人一组,任何时刻都要保证至少四组处于执勤状态,每一组还有配有地面观察员,观察员通过符文眼共享骑手视野,将骑手看见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存入水晶中,然后按日期储存,在资金短缺的情况下也要保存至少两年,才能复刻下一段影像。 这一套复杂的巡逻规范,由上一任王提出,当代的王完善细节并严格实行,但这只是安保条例的一小部分而已。帝都哈德没有城墙,因为这里是安全地带,即使是威慑整个人界的魔王也需要一年才能勉强地兵临城下,而一年的时间足够庞大的帝国做许多事情,可以说雷恩斯的哈德是人类的最大壁垒。但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越是安全的地方越容易出现隐患,在安全上的投资是不会有上限的。 “啸——” 一声尖锐的叫声从帝都的顶峰传来,借助山势,狮鹫嘹亮的鸣叫可以传遍哈德全境。现在已是夜晚,有些人正准备休息,或者已经入睡,这些人听到这打扰他们安寝的声音不仅没有不满,反而还有欢呼的市民。 一般的狮鹫是不允许在城中鸣叫的,骑手会训练它们保持沉默,并在出行时佩戴套嘴。还有诸如不许随便降落之类的规定,人类对待魔兽是不会宽容的。 唯一可以无视这些规矩的只有一只,那是王的座驾,在狮鹫中也可以称得上是大个子的家伙,它的每一次出行都会以高亢的鸣叫开始,同时向众人宣告今夜由你们敬爱的王亲自巡视。 行走在王土上的人啊,请遵循王的意志,请敬畏王的威严,请逃避王的怒火,尽管最后的那只是徒劳。这是游吟诗人传颂的《征龙记》的开篇,虽然只是幻想中初代帝王去西方征讨恶龙的童话,但开篇的这句话被铭刻在雷恩斯的边境上,和每个人的心里。 王的巡视意味着今晚天下太平。这一行为差点演变成不固定的节日,这位辛勤的王只能更多地在这样的深夜出行,将自己对人民的影响降到最低。 乌德尔也很喜欢俯视自己王国的感觉。仰头是明亮圆月,俯身便是圣洁的国度,洁白的城市,周围的树林与之相比也显得阴暗,一条河流从山脚的城市第三区南部穿过,继续向东奔涌。 依据现行的分区管理条例,帝都哈德可以分为四个部分。第一区是最顶端的王城,占据整座山的顶峰,只有一层,近乎直上直下。看起来虽然狭小,但经过千年的处理,皇家术士学院,格兰特学院的前身,用奥术开辟了诸多次空间,一个占地四平米的两层房屋里面可能是帝国的建筑局,每天维持着千人以上的驻留员工。还有许多类似这样的处理,让第一区可以安置帝国的头脑。当然,这样做的坏处就是第一次进去的人是绝对会迷路的,稍微走偏一点就可能被传送到某个部门,但奥术传送是单向的,想回到远处可能要花费不少功夫。 第二区是生活区,王城只允许在此工作的官员和学院的学生居住,而且人员来往需要活得许可,许可证明上有类似佣兵牌的防伪机制。而第二区则是任何人都可以申请居住的,但随着居民逐渐增多,临近王城的第二区逐渐沦为贵族的属地,现在被称为旧城区和贵族区。 位于山脚的第三区最开始是戍卫军团的驻地,配备有完整的基础生活设施,随着平民逐渐被赶出第二区,第三区被开辟为新的居住区,最开始是作为哈德向外开拓的根据地,所以被成为开拓区,人们在开拓区的基础上,配合着戍卫军团对山底平原的少量农场和大片荒林进行改造,开辟出第四区,工业贸易区,和第五区,边戍林区。 之后,随着贸易的发展,贸易中心向内迁移,成为二区三区的过渡地段,为了方便工作,居民们开始进入工业区,直到新王将三区和四区合并为新的三区。 虽然现在是晚上,但整个哈德城却灯火通明。得益于向山下的开拓,哈德掌握了周边近二十个地脉节点,并开发了其中的十三个,向城市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王城高效的事物处理,旧城区的靡靡之音,新区的喧闹和机械隆隆,背后是澎湃汹涌的魔力在涌动。 巨大的能量维持着城市日常运转,剩下的多余动力则在推动着城市的演变,戍卫军团还在继续向外移动,预计会在十年内移动到西风峡谷,然后将那处天险改建为哈德的西大门,那里也是王城上能眺望的极限,未来将是决战魔族的第一道战线。余下的林地将会被规划为择伐区和禁猎区,借此保护哈德的生态平衡,在关键时刻,比如被围攻时,可以从中收取足够的食物和资材来维持人们的生活,毕竟魔力源可以驱动器械但很难养活人,能养活人的只能是目前还算宠着人类的自然。 盘旋的过程中,乌德尔和许多执勤骑手擦肩而过,身为统治帝国的王,走在所有人前面是理所当然的,士兵们对着王的背影行礼,哪怕得不到任何回应。 天就要亮了,到了换班的时间了。自从红色的光芒遮蔽天空,每日的清晨都是一天中最诡异的时刻,红黑夹杂、混合,宛如地狱之景。啊,这个世界的信仰里有天堂(神域),却没有地狱,真是无法理解。乌德尔摇了摇头,一拉缰绳,身下的同伴便进入了归程。正因为是王,所以更不能加班,带头破坏规矩的后患是真的可怕。 狮鹫降落在寝宫的顶部,那里放有准备好的食物。乌德尔拿出一块肉干自己吃了起来,然后将剩下的食物洒向空中,身后的狮鹫在空中转折、翻滚,将飞舞的食物一扫而空,然后心满意足地趴在原地睡下。 乌德尔换好衣服后,准备先洗个澡,然后再开始今天的工作,晚上的巡逻对他来说就像是外出游玩一样,玩够了也该干活了。 “陛下。”守在门口的侍卫敲响铁制的大门,身配刀剑的他们是不能踏入这里的,“闲着大人求见。” “让老爷子稍等一会,喝壶茶或者找个人陪他下会儿棋。”乌德尔还是要先去洗浴,身为王,决定做的事情就要做到,哪怕只是吃饭睡觉这些小事,善变者终成寇,守一者方为王。 但稍微想想,能让行将就木的老人天不亮就赶过来,一定是有大事,要不然就算自己现在去找他也只有吃闭门羹的份。 “算了,除了我,这里也没有老爷子看得上的人了,让他进来吧,我亲自陪他下棋。”乌德尔躺进浴池中,旁边已经摆好了棋子,自己先走了一步。 37.帝王与贤者的绸缪 贤者,传说中在知识上无限接近于神的存在,超脱常理之人,位居凡俗的巅峰,最早是的说法是受众神派遣、指引第一位勇者开拓人类未来的导师。 据说古雷恩帝国建立初期就有一位贤者,他辅佐了古帝国七百年,期间驱逐了南部的蛮族,逼迫这些蛮勇部落让出了丰饶的草场,征服了东部的小国家集群,之后联合东部海族清除了北方的海盗,让这些余孽至今只能在浓雾冰海上迷航。 只是这位传奇人物最后在启程绕道南部远征西方的之后便再无踪迹。巨星陨落,在地上燃起战火,贤者的离去也成为日后两族对立的缘由之一。 为了纪念这位为帝国奠基的伟人,将贤者作为旧帝国的最高荣誉称号,让无数人为之疯狂。在有记载的、两千多年的帝国旧史中,有贤者称号的仅有二十多个人,其中的一些记录中,只记下了贤者的称号却没有没有与之匹配贡献,目前这些“贤者”尚且存疑,真正名副其实的只有十位,他们都是开宗立派的人物,现在被冠以圣人之名。 灾难过后,贤者的称号与旧帝国一起跌落神坛,尤其是在英雄时代,贤者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称呼,人们将拥有某些知识的人称为贤者。这些人散布旧帝国的各个地方,通过传授或使用知识来帮助灾难后的人们。与他们超凡的先辈们不同,这些低配的贤者大多籍籍无名,在一个小地方贡献自己的一生后死去,然后逐渐被人们忘却,包括他们的子孙后代。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百年,贤者之名在随后的千年里被完全遗忘,直到与魔族对立,人们才重新开始回忆贤者,然后是最近的两百年,雷恩斯重启贤者制度,作为重现旧雷恩帝国无限荣光的里程碑。 但贤者们已经找不回失落的荣耀了。旧帝国两千多年才不过二十位的贤者,新帝国在两百年内便完成了赶超,虽然只是在数量上。 旧帝国平均百年多才会出现称得上贤者的人物,虽然有人们的眼光越来越高的因素在里面,但成为贤者的平均年龄在五十以上,中间也有同时期的人物,所以青黄不接是常态,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知识的断代极为严重,技术倒退的情况时有发生。直到现在尚有许多失传技术,它们自贤者离世那天起便被时间封存,大多数已无法重见天日。 新帝国的贤者不会出现断代,贤者作为学者的顶峰被赋予传授毕生所学的义务,他们会兼任格兰特学院的学院长,带领帝国新一代前进。 新帝国为了保证知识的传递,也付出了许多代价,其中一条一直被诟病至今。那就是限制了知识的种类。新帝国最开始的贤者仅授予术士中的佼佼者,后来术法一同,贤者的范围拓宽到法师圈内。再到六十年前,帝国实施三贤政策,将法术与机工合并为魔导,在加上神术和占星两大神秘学,对三个领域的巅峰授予贤者之职。 只是后来占星院那边出了很多事情,虽然勉强保住了三贤之一的席位,但名存实亡,占星学只短暂地拥有过一位贤者,那个人的空缺至今无人敢填补。 即使少了一个,格鲁?文迪还是应该报上自己的名字,至少要提到是哪位贤者,但现有的另一位贤者,神之贤者,他的本职是圣白教会的教皇,而且不出意外这种情况会一直维持下去,不需要使用贤者的称谓,结果导致现在会被称为贤者的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格鲁这次来是给下属擦屁股的,就是之前出问题的勇者召唤,虽然教会那边有人参与,但这次是第一次由国家主导的召唤,现在出现了意外情况,虽然王说他不生气,其实只是没有愤怒的资格罢了。所以格鲁能理解他现在的孩子气,虽然王也不小了。 “吾王,奥术推演的结果出来了,这一次的勇者确实在北方。”作为当代魔导学的大师,要自己说出来再推演一个法阵居然话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哪怕别人不说什么,格鲁自己都受不了。 但事实就是如此,因为有神术阵还有神学院那边不配合,要找理由的话总能找到,但事实已经如此,结果远比扑朔迷离到惹人厌烦的原因有意义。 “是吗,那就不会错了。”乌德尔指了指手边的棋盘示意格鲁走下一步,乌德尔这一方先行一步,但却提前撤掉了一些棋子,“我这里也收到了汇报,确认勇者出现在北方,在克拉尔霍扬附近。” “唔。”老法师移动了后方的棋子,先巩固根基的战术富有法师的保守风格,“和我们推演的结果相差不大,我们这里的结论是拉姆克拉穆。” “差不多了,勇者是有腿的,喜欢跑来跑去也没什么不好,跑得再远一点或许会更好。”乌德尔继续推进上一步移动的前线士兵,让它进入两军的交界地带。 “陛下准备怎么办?是直接带回还是暂时放养一段时间,等南方平稳下来。”格鲁还是在后方布局,不过这一步充满了威胁的意味,对方的士兵如果继续冒进,就很难保全自身。 “一开始我就说了,我说的不算,这件事情上我是一点发言权都没有。”帝王继续挺进他的士兵,只是在即将兵刃相接的时候向上侧移一步,站到了攻击的死角。 这一步虽然保住了深入的士兵,却也同时让出了一个缺口,格鲁则抓住这个漏洞,几步之内便将一枚强力的棋子填补到敌方的空缺上面,不仅将冒进的士兵排挤到一边,还对敌方的阵营初具威胁。乌德尔只能让出部分阵地,回防几步。 “但陛下您的言行可以影响很多人,哪怕只是外出都会有人欢呼的帝王,是不会一事无成的。” “尚且青涩的果实,即使采摘也不能解渴,会不顾一切收获的人都是那些吃饱了的家伙,他们只在乎东西能否掌握在自己手里,那样总比落到别人手里要好上百倍。” “陛下,您这话老朽可不能赞成,零无论乘以多大的数都不会是一。” “哈哈,所以那些家伙的胃口才那么大,怎么喂都不会满足,果然还是一无所有的人最是幸福,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啊。”乌德尔苦笑着,然后放弃了又一颗棋子,少了一半的前锋,帝王的前沿阵地完全崩溃了,进攻手段还进一步受限。格鲁继续以逸待劳的战略,在攻陷了敌阵后迅速加固己方战线,乌德尔几次骚扰都没有逃过对方的眼睛,没有拿到丝毫的战果,反而折损大半。 像,太像了,一开始不动声色地布局,在显露锋芒后便是完全的攻势,之前的每一步都可以在后面得到体现,连敌人都物尽其用,即使是己方,失去价值后也要立刻当做诱饵让敌人吃掉,以免阻碍之后的行动。太像那个家伙的行事风格了。 “怎么样,陛下,是改变战略还是要老朽放放水呢?现在做选择还来得及。” “哈,无妨无妨,赢要赢到底,那输自然也要一路输下去,在终盘之前绝不离场的人才称得上赌徒,朕身为帝王,必然是这天下最大的赌徒,是连中场休息的权利都没有的家伙。” “那陛下,承让了。”格鲁掷下最后一步,宣告了整场比赛的终结。这是一步险棋,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留下了王棋相对的漏洞,但乌德尔知道,那是不能走的一步,自己这边根本没有胜算,冲上去死的也是自己,所以只能退避,不能让对方抓住直取敌将的机会。在可以预见的几步内,格鲁将有三个进攻路线,还招招致命,如果不是棋盘限制,恐怕真的要四面楚歌了。 “卡那,乌鲁。”乌德尔突然伸手,掌心面向棋盘格鲁那一边,开始咏唱。从前两个起始符文来看,只能支持一些简单的魔法,比如二级奥术,奥术冲击。 虽然有些意外,但施法等级的差距让格鲁可以默不作声地为自己的棋子附加隔绝术式,让王的孩子气只能炸飞自己的棋子。 “卡尔那,伍德,纳鲁。”乌德尔却突然变招,将二级的冲击改为三级的悬浮术,也就是法师之手的雏形,抬起最开始深陷敌营的士兵,想要越过阻挡它的棋子,但强行变招让本就不擅长施法的乌德尔无法长时间维持赋予,棋子颤抖着,就像被一个被一双颤抖的手夹着,在中途边落下,还砸倒了一旁的其他棋子。 “输了,输了。”恶作剧之后,乌德尔还是痛快地认输了,伸个懒腰,然后舒服地打个哈欠,“不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那就不打扰陛下了。”格鲁起身准备离开。在即将走出浴室时,老法师拿起放在门后的法杖,身形有些晃荡,用长杖抵在门上才勉强站住,“抱歉,陛下,这里是在是太闷了,老朽都有些受不了了,建议您少在这里面待一会,去别的地方透透气,对身体好。” “我也想啊,可惜,现在还不行,没时间,也没那个心情。” “恕老臣多嘴,陛下,您是有勇气的人,即使在历代勇者中也是前列,既然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为什么不去打破呢?” 帝王只是摆摆手,格鲁也只好离开。他出门的时候,本来站着两个卫士的门口现在只剩一人,格鲁不必在乎另一个人去了哪里,反正哪里都不是什么好去处。 浴室中,乌德尔低着头,紧盯着自己的胸前,上面绘有鲜红的纹路,说是什么在关键时刻保命的符文,但谁知道保的是谁的命,刚才只是稍微动用了一点魔力便开始有些异样,那些人还真是没有爱心啊。 明知道扣不掉,但还是忍不住,总想着万一扣掉了会怎么样,看来自己长不大的不只是身体啊。 乌德尔起身准备离开,他的左边还有一副棋盘,不过和之前的不是同一类,上面的棋子非黑非白,而是鲜艳的红色,如同他胸前的符文一样,好像在熊熊燃烧着。 在走到之前格鲁停留的地方的时候,乌德尔停顿一下,然后返回,扶起了最后移动的那枚棋子。 “将军,Checkmate哒。” 38.愚者的选择 让我们回到拉姆克拉穆以北,回到在大雨将至之时。 西洛清点好了人手,准备已经完成。之后就要去进行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在其他人发现并反应过来之前,对那条黑龙发起进攻,然后向南方逃去,在拉姆克拉穆陷入混乱时谋取好处。 这可是机会,不能说千载难逢,但也过时不候,西洛可不希望在这里混一辈子都没脸回去。现在也不是不能回去,事情也过了一段时间,风声也差不多被压下去了,自己可以不要脸,可家里的老东西们目前还是要的。 西洛过了十几年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知道那层光鲜亮丽是靠什么维持的,不择手段,六亲不认,这些都太小儿科了,如此直接的方法与慈悲无疑。他们会优雅地笑着,同时夺走自己的一切,哪怕有一天西洛横死街头,也不能让他们高举的酒杯晃动分毫,这就是贵族的优雅。 如果换位思考一下,让西洛继承家业,他会立刻大义灭亲,将犯过事的兄弟一个个送进监牢,或者威胁他们成为自己的走狗,最起码也要软禁起来,在自身手腕不够扳倒所有对手前是不能放过他们的。 还在家里的时候,西洛也经营过自己的势力,只是现在墙倒猢狲散,自己走的时候连个来看热闹的都没有,反正也没几个人,也不在乎。如果自己两手空空地回去,那些比他多活了好几年的兄弟们,手段只会比他更狠辣。自己的那点小聪明连配菜都算不上,顶多就是餐后的甜点。主餐也好,甜点也好,吃干抹净不只是教养,更是天性。 既然都要被吃,那主餐和甜点的区别在哪里呢?西洛很认真地思考过。甜点随随便便都可以吃下,但主餐就需要好好料理一下,而料理就需要时间,越是重要的菜品会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准备,有了时间就可以搞很多事情。 西洛很擅长搞事情,要不然也不会就凭几个小混混搞出了不得不逃亡到这荒山野地的事情。搞事情而不去主导,提前将自己放在安全地带,只要稍加引导,任由无法控制的事情发酵、肆虐,自己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眼不见心为静。 这一次的计划,不得不说,风险很大,稍有差错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个烈士,作为一个佣兵,死是再正常不过了,不会有人会为你哀悼,顶多留个队友一个笑话,运气不好还会一直传下去。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是西洛的风格,但没办法,现在不是在家,在那里自己在怎么差也是个贵族,说句话都会有很多人愿意去代劳,危险的事只能是别人来做。当然,报酬是不会少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但有了就足够的理由,那再好也也可能。 贵族头衔是许多人挠破脑袋都想得到或者讨好的身份,一个侍从家好几代都出不了一个骑士,有了荣誉骑士爵也不一定能活到转正的那一天。至于法师起家的人,屈指可数,一个帝王都如果能册封上一个法师贵族那可真是幸运。 成功的道路不止一条,捷径总是有的,如果你能讨好一位贵族,让他成为进入贵族圈子的敲门砖,经过十几年的经营,成为实际的贵族之一,那么一个称号只是迟早的事情。 还没有亲自上阵,西洛开始有点同情那些人了,回去之后要不要对他们好一点呢? 好了好了,不想那些有的没的,还是多想想眼前的工作吧。要诱导一只龙,一会儿找来可要跑快点,身为临时队长,西洛就不能走得太肯后,但也要在中间偏后的位置,快到的时候来回走动一下,可以省去一些加速的时间。 只要这次的事成了,后面的风险就要小很多,自己只需要在旁边不远不近地瞅着机会上就好,不求稳赚多少,只要不赔上这条命,那就有的赚。 反正现在的自己什么也没有,不能表明的贵族身份只能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偷偷赞下来的钱也用来买了不少的教训,只剩下一条随时就会丢掉的小命,留着也只会烂掉,现在不用更待何时。这样想的西洛还是有点心虚,无所畏惧的人是不会想这么多的。 “好了,我们已经很接近了,现在原地休整,天亮之前出发,一队和三队负责警戒。今天,我们就要替死去的战友们报仇。”昨天刚刚死里逃生的那个小队长罗诺,也就是西洛的心腹,一手打着绷带,另一只手指挥着带出来的几百人,同时惟妙惟肖地表演着复仇者的角色。不过临时想出的这招还不赖,罗诺振臂一呼,还真有不少人跟了过来,佣兵是很冷血的生物,但这与一时的热血并不矛盾,这个在某些方面智商普遍不高的集群很容易被情绪带动,暂时性地让他们将死去的、连名字都可能不清楚的同伴与自己关联起来,那效果不要太好,太好了就起不到诱敌的效果了。 虽然只是稍作停留,不需要安营扎寨,但要照顾几百人,几百个陌生人的吃喝拉撒,还真需要一些手段。 刚入团的时候,西洛就在喝酒的时候听上司吹过,带队就像带孩子,只要超过一百个,出去走一天能带丢不超过十个就算本事。西洛当时就当是吹牛皮,没太当真。可真当自己去只做的时候,西洛几近崩溃,自己说的话别人不一定听到进去,听进去了也不一定懂,懂也不意味着要听你的。很多事都要自己去干,恨不得多张几只手和几张嘴,最好再多加一个脑袋。 就在这时,罗诺自己站了出来,一个人顶了几乎全部的工作,上传下达做的天衣无缝,西洛只需要下达指示就好了。西洛是贵族出身,深入脑髓的不信任感让他总是在不动声色地试探着罗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破绽。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没有必要因为被利用而感到不快,相反,西洛反而感到愉悦,如果能抓到对手的一些把柄,说不定会多一些成就感。 “大家好好休息,天一亮我们就要跟那头凶兽拼了,记住自己的任务,将那家伙引到固定位置上去,让那头蠢货尝尝铁锈的滋味。”西洛也适当地说了几句,毕竟不能全让手下出风头只是效果没有那么理想。这也不怪西洛,他拉拢人向来就是威逼利诱,引导野兽和引诱人心,层次完全不一样,这样的行为只能说聊胜于无,也没什么坏处。 在罗诺的指挥下,队员们迅速地升起营火,照明、烧水、烹制食物,火还可以驱逐一般的野兽,即使是魔兽也会本能地规避火焰,如果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或者饿的不行了,它们也只能在这片红色的光幕之外徘徊。 要是放到平时,趁夜接近敌军,最忌讳光亮。夜晚的深林并不安静,所以正常的声响是没有问题的,但只要一点点晃动的光亮都会异常显眼。新制的盔甲上都要蒙上一层皮革,遮光的同时还能提供一次性防御,法杖上的晶石要用布包起来,在释放火球术的时候顺带烧掉就行。 但野兽和人不一样,人会警惕也会好奇,但智商低下的兽类只会对没见过的事物敬而远之。据说有活过两百年的兽类能通人语,但本性是学不来的。 在西洛看来兽性是很矛盾的,越大的家伙越有力量,但同时也会愈加慵懒,到了巨型龙那种级别的超大型几乎是一动不动的,反而是狼群、野狗那种小东西凶猛异常。和一般人聊起龙,他们更多的是好奇,但如果说起虎狼一类的生物,很多人都会面露惧色。 西洛以前也是这样的,但现在越是想越是害怕,没有别的,只需要想象一个比你家房子还要大的家伙以不亚于马匹的速度向你冲过来,长大巨口,里面是利齿森然,还有充斥着高温与剧毒的吐息,刀剑会在鳞片上弹回、或折断,而钢制的盔甲会像奶酪一样被切开,连同里面的人一起。 越是想,西洛便越是害怕,盔甲内的里衬已经被冷汗浸透,猛地回过神,西洛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据说人如果死于出血过多,那在还有意识的时候,将会体会到远超严冬的寒冷。 西洛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隔着更是摸不出来那只存于想象中的伤口,但完整的甲胄比什么都让人安心。 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让西洛放下的心再度悬起,右手甚至可以感觉到振动,离武器比较近的左手立刻按向剑柄。 过来的是罗诺,手里还惦着一个水袋,开口的皮质容器内散发着酒香,隔着几米西洛就闻到了。也对,现在这个时候会找自己的也就罗诺了。 原本要拔出武器的手稍微改变了方向,西洛拍了拍左侧的位置,示意罗诺坐下。 罗诺先把酒袋扔了过来,西洛赶忙接着,虽然闻着不咋地,但也不能浪费,这种地方可是什么都缺的,酒这种好东西就更不能浪费了。 “队长,我有事要说。” 佣兵之间,私下交流都是直呼其名,和职位是无关的,但一旦用上职称,那就表明是要紧的事情。 西洛灌了两口酒,便把酒袋递回,马上就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一点失误都不能有。 “说来听听。” 39.引诱(一) “咱们还是放弃吧,队长。”罗诺开始时还有些迟疑,但话已出口,只能继续说下去,“我现在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可行,我……” “别开玩笑了!”西洛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左右顾盼,将那些试探的目光一一瞪了回去。由于是擅自行动,西洛对手下隐瞒了不少实情,虽然平时也是西洛说什么,罗诺就会让手下人做什么,没有被问过为什么,但这次不行,暴露的风险太高了,没有人会在明知送死的情况下还能听话。西洛可不想在关键时刻出什么乱子。 “你,认真的吗?”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西洛小声地问到。他站起来并拔出佩剑,弯腰,“噗”的一声,狠狠刺入罗诺脚边的土地中,西洛在略微高一点的地方近距离俯视着罗诺。这即是在恐吓罗诺,也是在掩盖这边的情况,故意表现得像私人矛盾,佣兵们解决私人问题是都习惯性的虚张声势,和某些笑面虎们完全不同。 “这个,我……”罗诺不敢于西洛对视,眼静在不停地左右摆动。罗诺还在犹豫,那西洛就还有机会。 “喂,兄弟,你听着,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许我们回头了,看看后面那些人,这群蠢蛋已经被你调动起来了,想回头都难。为了能确实吸引到那头龙,我做了点手脚,身上现在带着绝佳的诱饵,你闻不到,我也是一样,但它能,现在它肯定躲在哪里应该在看着我们吧。现在是晚上,我们人数多还有火,那家伙才会犹豫。换作是你,看到原本整整齐齐的猎物突然散开了会怎么样,要不要先咬几口,几口要是还不够呢?嗯。” 西洛还是在虚张声势,他才不会做出直接拿自己当诱饵的危险举动,只要想明白这一点,罗诺就可以猜到自己后面都是编的。 “这是……真的……真的吗?”罗诺有些唯唯诺诺的,在别人面前很强硬的罗诺在西洛面前乖训的不正常,西洛很怀疑这是演出来的,但演多了就难免变成真的。 “诶,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西洛笑着坐了回去,“来,让我们聊聊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好,好的。”罗诺还是有些紧张,“队长,你,你还记得在引诱黑龙往拉姆克拉穆跑的时候,我们怎么让其他人跟着我们跑吗?” “这当然记得,要是跑得太散了,是会出问题的。”西洛白了对方一眼,“就说城主已经在城墙上排布好了兵力,将那家伙引过去。” 这个理由很牵强,漏洞也有,但在紧急情况下人是会慌不择路的,就算有少数人还算清醒,那影响不了其他人,只要保证大多数人跟着自己,那就行了。 “我就是想要不然还是通知城主比较好吧,维克多还是很正直的。老大你这次首先发现是有功劳的,虽然不至于封爵,但晋个职还是可以想象的。这样也会安全……” “够了。”西洛打断了罗诺的陈述,“你是不是害怕了?” 再次被吓到的罗诺不敢言语,水袋掉到了地上,里面的酒撒了一地,还溅到了自己身上。远处还传来了某些人的嘲弄,但都被西洛骂回去了。 “没关系的,罗诺,谁都会害怕的,尤其是亲历者们,只听到灾难便颤抖的只会是那些死里逃生的人。”西洛再次恢复了微笑的样子,这让罗诺一时摸不着头脑,“你看看我,我也在害怕,我连那家伙的脸都没见到都出了一身汗,更何况你呢?没关系的,说出来,害怕就说出来。” “是的,我……害怕。” “害怕什么?” “怕死,死,怕得厉害。”罗诺的裤子上的水痕不断扩大,身体也在不停颤抖。 “那么,现在呢?” 西洛的手半剑抵在罗诺的脖子上,让原本颤抖的身体如同死人一般僵硬,生怕轻微的抖动就会导致受伤,或者丧命。 “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尽管努力控制着,罗诺还是忍不住看向可以致命的利刃,他的眼睛在西洛和利刃之间颤抖。 “那就请铭记今天的恐惧,让它成为你一生的荣耀,现在就是你最光荣的时刻,告诉自己,自此之后死亡如利剑将常伴汝身,畏惧吧,畏惧吧,没有比充满畏惧地活着更加艰苦的事情。” 西洛才没有那么好的头脑,他说的只是常见的骑士誓言和仪式,贵族男子成年后总要向某个人宣誓效忠,比如儿子效忠父亲,父亲死后继承爵位,然后向帝王宣誓,宣誓就意味着接受册封, 这还是他当年费劲脑筋才背下来的,虽然中间少了很多,不过,用来骗骗没见识的平民还是够用的。 见罗诺已经呆立许久,说明效果还不错,西洛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会,早上好有精神跑路。 只是他并不知道罗诺到底站了多久。 …… “出发。” 随着西洛一声令下,几百人的队伍开始向前蠕动。今天依旧是被罗诺喊起来的,但总觉得罗诺没有什么干劲,西洛只是稍微假装赖一下床,罗诺就放弃叫他了。 看来今天是不能太指望他了。看着耷拉着肩膀在前面带队的罗诺,西洛心里低估着,然后抱怨着,受到罗诺的影响,整个队伍的气势都跌到了低谷,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就发现少了几个人。 切,懦弱,愚蠢,在这种地方离队与自杀无异,都被魔兽吃掉好了。西洛默默地咒骂着。唯一还让他感到满意的是罗诺还算带对了路,只是天公不作美,下起的雨让本就低落的士气被冲走了不少,没有罗诺管着,抱怨声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西洛死盯着罗诺的后背,希望他能感紧做些什么。 可能他是散发出的熟悉杀气被察觉到了,罗诺终于开口了,“前面就到了。” 这些人总算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或者说知道自己要拿出什么态度了。 职业佣兵的素质在危险中才能得到体现,上一刻还醉醺醺地跟在队尾的家伙,现在很快清醒过来,从背后解下武器,提着双手斧走到最前面。 弓手准备好了箭矢,施法者的法杖开始发光,第一次法术已经准备就绪,这些相对脆弱的远程攻击人员站到队伍的中间,面向四方。 手持刀剑等轻型武器的人散到左右两翼,等前方的重装战士牵制住敌人后,他们就会轮流袭击,在保护侧翼的同时不断加深敌人的创伤。 至于后方,则是潜行者的负责范围,由于潜行者是对人特化的攻击职业,在鳞甲面前只有巨剑大斧重锤的钝器打击才有打用处,匕首之类的武器轻便有余杀伤不足,而且攻击距离太短,在面对浑身是刺的巨兽,太不安全了,所以只能在后方确保一下安全,以免返回或者撤退的时候有太多阻碍。 西洛虽然是剑士,但出于指挥需要,位于队伍中间偏后的位置,带领一只机动骑兵小队压阵,同时随时支援其他位置。 而罗诺下马站在前方,作为少数有交手经验的他负责指挥前线的战士,罗诺的负伤是真的,他自己说这是假戏真做,但伤到惯用手导致拿不动武器,这是事实,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损失。 每支队伍都配有治疗者,这些人要么是职业医师,要么是一些施法者或神官,佣兵们请不动神官,但前两者还是有的,哪怕被打个半死,只要拖回来少说能稳住一口气,缺胳膊少腿可能有,但总归不至于死掉。可如果当场毙命的话,那抱歉,就连收尸都是一种奢望。 西洛的队伍很快组好了队形,缓慢而稳地前行着。新来的人学着周围的老兵,很快适应了这支队伍的节奏,每个人之间都不发一声,却维持着合适的距离,有序而明了。 就这样走了两百米,一行人踏入了一片巨大的空地上。这是名副其实的空地,黑色的死地在周遭的绿色中十分突兀,上面寸草不生,本以为是一层厚厚的灰烬,但踩上去就能感觉出来脚下的坚硬的地表,有个佣兵好奇地去触碰奇怪的土地,却发现上面竟是一尘不染。 有洁癖的龙。西洛首先想到这个,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现在直盯着黝黑的洞口。龙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有那么大的身躯却非要屈居于石洞中,能自由地飞翔却成百年地爬在地上睡觉。简直不可理喻,不管能活多久都只是野兽。 “小心点。”在罗诺的提醒下,前锋小队中的几个人护着两个法师进入洞穴中。和点燃火把的埃里克不同,西洛的小队进入的龙穴主人尚且健在,他们给队员附加了暗目术,作为鹰眼术与夜视强化的结合改版,暗目更适合在黑暗中使用,虽然效果仅限恢复正常的视力,但胜在隐蔽,不会像鹰眼术和夜视强化一样两眼闪闪发光。 这只小队的主要任务是探查洞内环境,确认敌方位置,视情况选择如何引出,这是决定成败的第一步,为了确保成功,罗诺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40.引诱(二) 嘀嗒、嘀嗒、嘀嗒、嘭。 从看不见的洞顶滴落,无色的水珠不时敲打在佣兵们的盔甲上,发出兵器交接的声音。罗诺和他的队友们对此早已麻木,如果每次听到都要做出什么反应,那他们一整天都无法休息。 借助暗目术和洞口渗入的光芒,他们可以看到身边的队友,在刚进入的时候还能看见蝙蝠和鸟类的身影在头顶闪灭,这些机敏的小家伙们在不停试探着这些危险入侵者的感知范围,然后迅速躲到人们的视线之外,只留下一两声振翅的响动。 继续深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无踪,水滴声、同伴的喘息与步伐,是这份沉寂仅有的点缀。 在被黑暗完全吞噬后,暗目术的优势便得到了完全体现。暗目术主要针对发热物体进行感知,然后反馈为视觉上的亮点。在没有光线的干扰下,发热的物体,尤其是体温高的活物会尤其显眼,即使隔着岩壁也可以发现。这次的目标是喷吐毒雾的巨龙,那可是很明显的热源。 只是由于队员施法能力的限制,在维持着十数人法术加持的情况下,两位施法者已经没有余力去进一步特化透视能力,能够看穿的障碍不会太厚。 “准备。”罗诺出声下达简短的命令,队员们马上心领神会,配合着他的口令向中心稍微聚集。深入敌阵的这只小队都是罗诺信得过的手下,他们之间的默契是从几年的出生入死中提炼出来的,很多时候只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可以完成配合。 在暗目视野中,人体以及其他生物体体温会呈现为红色,随身带有体温的物体是橙黄色,而魔力的热度会表现为蓝色,现在队伍中有两道蓝光中的一个正在迅速膨胀,这是施法的前兆,也是集合的时候信号。 “光之元素,于此显现,闪光术。”队伍中的一位施法者借着咏唱快速释放出闪光术,暂时照亮了漆黑的四周,虽然只是简单的一级法术,但关键时刻总是意外地有用。施法咏唱并不是必须的,但它类似与一种言灵术,可以增强效果,收效不大且因人而异。初学者释放法术的时候大多需要咏唱辅助,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光元素的消散是需要一点时间的,众人把握住这个机会,快速确认着周围情况。 首要的目标是自己的队友,为了节省时间,每个队员只会确认最近的,也就是前方和左右两边的三四个人,如果发现少了谁就要立刻喊出他的名字。由于暗目术的透视特性,很有可能出现队伍在经过岔路口后被分隔的情况,一旦队伍被分散,战斗力可不止打对折那么简单。 然后就是环境,积水、石壁,凸起的石柱等等,这些和温度没有太大差异的环境事物在暗目视野中只是一片模糊的光带,许多细节会被遮掩,走着走着撞破脑袋的事情不是没有。 还有一些捕食生物可以将体温降低到和岩石一样,虽然这样的家伙一般都长不大,但提防一下总没有错。 这里的环境还算好的,被巨龙修整过,其实很多地方都是被碾平的,凸起物几乎没有,虽然有水滴下,但没有明显的积水和水流。也看不到其他活物,连被毒虫咬伤的风险都被排除了。 没有使用火把,无法监控空气状况,只能人为地注意,但里面的空气和外部相比反而清新许多,没有腐质和野兽散发的腥臭味,甚至有股花草的香气。 这不见光亮的洞穴中,只有一些苔藓和菌类可以勉强生长,还有依靠它们为生的虫豸。缺少能量的环境让这些生物消费不起香味这种奢侈配置,可以确认的是现在还看不见出口,毕竟联通两界的要道都被双方控制着,剩下的不能说一定走不通,但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走到的。这一丝的不寻常才是罗诺开启闪光的首要原因,据说龙类对沉睡的地方十分挑剔,这股香味很可能来自龙巢中,他们可能已经接近目标了。 在罗诺的授意下,施法者使用魔力水晶中的魔力给另一位队员附加强化后的鹰眼术。使用的只是市面上散买的水晶碎屑,其中的魔力被快速地消耗着,这种榨取式的使用方式让魔力的利用率极大下降,原本能释放四五个更高阶的法术的魔力被三级的鹰眼术消耗一空,只为让侦查见长的队员在闪光术消失前尽可能看得远一些。 最多还有几秒,聚集的光元素就要消散,但侦查员还没有任何反应,那说明路途还有些遥远,要么就是出现了岔路,人虽然长了两只眼,但只能看向一个方向,如何在鹰眼术中切换路径是需要专业训练的,西洛曾经尝试过,结果吐了一个下午,随后的一天走路都一步晃三下,用本人的话说,周围的景象,眼前的和脑后的,都揉到一起,像一盆浆糊一样。 反正罗诺还没天真到希望一次性发现龙巢。这次如果没有发现那就再走一会,剧烈施法会影响施法者后面的表现,面对巨龙,法术比刀剑好使多了,尤其是逃命的时候。 “看到了。” 就在暗目术被重新激活,罗诺准备下令继续前行的时候,侦查员兴奋地说到,“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罗诺赶紧问到。 “门,是龙巢的大门,好大的门。” “你说门,进房子走的那种门吗?”罗诺有些诧异,他从无序重复的话语中嗅到了不好的气味。会给自己家立个大门的龙简直闻所未闻,但龙类的个体习性差异很大,很难一概而论,但异常终归意味着危险。 “是啊,但是好大啊,总觉得那里不对劲,上下左右看了半天才发现那是门,不说了,先让我吐一会。” “也就是说,我们离那里很近了?”罗诺没有放过可怜的手下,非要拉着他把话说完,呕吐物沾到自己身上也没有在意。佣兵们都接触过比这更污秽的东西。 这也是侦查的正常情况,近处的异常要优先查明,如果调查花费了大量时间,那扇门就应该比预想中要近得多。 “呜……嗯,唔,呕。”说不出话的侦查员只能一边吐一边点头,被晃来晃去的,差点就把东西再咽下去,虽然那本来就是肚子里的东西。 罗诺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继续问了一些诸如有没有岔路、守卫之类的问题。等他问完了,那个倒霉孩子也没有什么可吐的了。 综合目前的情报,已经确定了确实有一道大门在不远的前面,中间没有可供大型生物通行的其他道路。门边上刻有巨大的龙形纹饰,这也是侦查员判断龙穴的依据,他只向门内看了大概两百米,没有目击到任何生物,但也没有看到尽头。 罗诺也向其他队员告知了当前的情况,只是隐去了他一开始就知道有龙巢的事实。 听到巨龙,少数人开始退缩,这是真正了解巨龙的人应该有的反应。其他人也认为至少要进行更细致的观察才能决定是否继续前进。 “走吧,继续走下去。”罗诺最后还是坚持前进,一时间,队友们都离他远了一些,站到了他的对面。 “队长,咱们这是在送死啊。”队伍中的弓箭手梅里斯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本来他是不用进来的,洞穴地形极大地限制了箭矢的射程和弓手的视野,只是他放心不下队友才跟上来了。 生还之后,罗诺推说自己没有看见对手究竟是什么,梅里斯当时就有些怀疑,但出于这几年换命的交情他也只能相信。自从早上出发后,罗诺就一直很奇怪,或者说比昨天更加奇怪。这让梅里斯再起疑心,疑心这种东西,一旦出现就会膨胀,然后爆发。 所幸的是梅里斯并没有酝酿这份怀疑,否则伤害只会更大。 “咱先冷静冷静,听听队长怎么打算的再吵也不迟。”盾斧手、矮人科恩赶紧劝到,越是危急时刻越不能起内哄,作为队伍的和事佬,他有责任站出来。队员们齐齐看向罗诺,等着他的解释。 “我没有浪费大家性命的意思。”罗诺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说到,“我们先推进到大门外面,走得慢一点,注意四周,让法师们好好休息,到那里再用鹰眼术探查,无论看到了什么,立刻返回。” “我知道大家不想死,也理解大家的心情,但外面的人也是一样的。我不想用所谓的正义逼迫你们,但……” “队长,别说了。”科恩突然插嘴,“咱们是佣兵,贪生怕死,但也是收钱办事的,这点职业道德还是有的。大家伙说是吧。” “嗯。” “当然了。” “不要小瞧了咱们。” “就一壶酒,陪你去龙嘴边走一趟,过时不侯哦。” “还有我,还有我。莉莉也要。” “莉莉还小,不行。” “人家已经六十了,不是小孩子了。” “莉莉,你不是要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魔法师吗?不禁酒可不好哦。” “你们……欺负人。” “……” 一群人就这样吵吵闹闹地走着,直到阿斯特尔,那个吐了半天的侦查员,出声提醒,众人才马上回归作战状态。 “怎么样。”梅里斯性子有些急,阿斯特尔刚结束探查就走上去问,结果差点被吐一身。幸运的是阿斯特尔已经吐不出什么了。 “我们运气不错,里面是空的,主人应该是出去了。”阿斯特尔的回复让队员们送了一口气,然后就是一阵欢呼。 龙类生物的生物钟和其他生物完全不是一个规格的,出个门溜个弯都要按月算的。如果正好赶上一条龙刚出去,那么起码一个月以内是不会回来了。而空的龙巢意味着什么呢?没有锁门的宝库。众人围着阿斯特尔询问着里面都有什么。 “真是……”罗诺显得比任何人都激动,“糟透了。” 看着眼前巨大的门,仰望着上面翻飞的龙纹,罗诺陷入了绝望。 41.引诱(三) 在罗诺小队还没有看见们的时候,西洛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罗诺觉得时间上早,可外面已经临近正午。不知不觉间春季已经过了近一半,在无云的晴朗天空下,中午的气候可以让身着厚重装备、全神贯注的佣兵们汗流不止。 人们不理解扑火的飞蛾,会嘲笑它们的愚蠢和固执,但人们何尝不在做着相同的事情呢。白天起来,晚上休息,人的作息无时无刻不在受到太阳的影响。长时间待在阴暗寒冷的房间中让人打不起精神,而燥热是阻止人安眠的第一大敌。 对事物的感知是,在深洞、密林这样幽暗的,不见天日的环境中,人们很容易遗忘时间。阴凉的夜晚总是转瞬即逝,而燥热的午后仿佛没有尽头,或者这本身如同世界的某个尽头一样,热得让人绝望。 西洛很想拉开衣服散散热,可惜身上的定制胸甲不是人能掰动的,如果卸下来会舒服一时,可穿就不那么方便了。佣兵对于防具的重视程度完全不亚于武器,在拉姆克拉穆走上一圈,你会看见许多佣兵的刀剑都没有剑鞘,只是随便挂在腰上或者干脆一直拿着。并不是他们不爱护武器,而是他们日常生活中只会携带备用甚至是练习用的武器,真正的武器只会在战斗的时候使用。 如果往佣兵身上看看,就会发现他们都会身着胸甲,即使买不起板甲也要是锁甲,内衬皮革和最里面可以加一层棉甲。 只考虑防御的话,板甲无疑是最好的,但舒适度就很难保证,行动不便、闷热、沉重而且昂贵,大多数佣兵都只会在胸腹、大腿部位用板甲来做胸甲和护胫。 其他地方则用余下的三种进行搭配,一般的锁甲轻便且相对廉价,还可以减轻劈砍的冲击力,抗箭矢穿刺的能力与板甲各有千秋。 皮革制品多用在关节部位,在提供一定防御的同时保证身体的灵敏度,同时也可以作为板甲和锁甲的里衬,减缓沉重的金属对肩膀等部位的压迫。 而最后的棉甲的舒适的度是最好的,还可以通过在内部填装钢板来抵挡箭矢和飞弹,而且棉甲的原材料是植物,质地柔软易染色,附魔和铭刻的难度比其他种类的防具低,可以制成有一定魔法抗性的防具,法师的长袍也可以看做棉甲的一种变体。 拉姆克拉穆算是有些偏北的地方,在这里棉甲已经算比较常见了,再往北走一点几乎是人手一件,不,是好几件。西洛他们出来的时候还是早春,天气尚凉,森林由于树木众多且地面缺乏光照,温度还要再低一点,内加一件棉甲可谓正正好好。谁能想到想过了没几天,只是在太阳下面暴晒了个把小时,就有种要被烤熟的错觉。 虽然从小过着不知饥寒的生活,可这几年的风餐露宿让西洛多多少少可以忍受一些,只是今天特别地,特别地燥热,对,是燥热,像是由内而外地燃烧着。 西洛看向周围,感觉热的人不止他一个,许多佣兵都大汗淋漓,他们不时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防止汗液流到眼睛中,模糊视线,甚至有些还在喘着粗气。 即便这样,也没有人脱下一层护甲,热或许不会致命,但取下防具在佣兵看来比放下武器还要可耻。佣兵是在乎自身性命的集合,在情况明显不利的情况下,缴械投降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放下武器也只是表明自己无害,正是出于这一点很少出现对佣兵赶尽杀绝的情况,因为那样会招致双方佣兵的共同敌对。但脱下防具就不一样了,那和自杀无异,放弃自己生命是怯懦至极的表现。 看来不是自己太软弱了,只要大家都一样就好了。这样的自我安慰让西洛心情大好,直到他的实现落到其中一人身上。 西洛并不认识那个人,因为他是外地来的,即使西洛是队长,也没有必要认识队伍里所以的人。西洛以前听谁说过,一个人临死前能想起的人不会超过十个,西洛的理解是不需要记住那么多人,十个已经很多了,跟何况现在是几百人。 只是那个人的样貌很特别。准确说是头发,他的头发是蓝色的,现在被打成辫子盘在头上,如果垂下来可能直抵胸背。能把这些特征组合在一起的,只有出身北方冰原的罗斯人,他们在几千多年前,雷恩帝国尚且是一个不起眼的边缘小国,魔族还没有出现的时候,罗斯人,或者说罗斯海盗是整个东部地区的最大的梦魇。 在其他种族还在陆地上争夺生存空间时,罗斯人已经可以驾驶者百米长的巨船横行冰海了,当他乘船南下的时候们,人们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阻止他们的手段。以内河船为主的舰队根本无法威胁到海中穿梭的巨兽。罗斯人精湛的造船术和驾驶技术,让他们仅凭碰撞就可以粉碎对手的船只。当时的弩箭和法术的威力远不如现在,他们的土石墙壁在可以破碎冰山的罗斯人面前好像玻璃一样,一碰就碎。 蓝发的罗斯人如同海啸,席卷了临近水域的所有地方,在拉姆克拉穆以西的河域中就曾打捞起罗斯人的坚船,经历几千年尚且残存了半个完整船身。这艘沉没在西部边境的罗斯船就好像当年不可一世的罗斯人一样,在人界西方折戟沉沙。 雷恩人最先征服的是东部地区,但这只是为了接触海族才被提前的行动。海族与罗斯人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罗斯人在海面上横行并不影响深海中游弋的海族,双方就像住在附近但几年见不上一次面的邻居。 罗斯人进攻陆地海族反而很高兴,因为能掠夺粮食和牲畜的罗斯人再也不需要冒险深入大海捕鱼,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族人被不小心钓走的事情了。 雷恩人一开始并没有直接向海族提出联合作战的请求,他们只是在向海族出售一些精美的手工制品,这些当时代表帝国技艺巅峰的作品现在大多数被收藏在海神殿里,被海族当做宝物。它们一度成为海族内部的身份标志,并留下了成文的规定。 当海族再也离不开这些工艺品和一些其他生活必需品的时候,联合作战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了,一开始是海族主动驱逐了沿海的一些罗斯人,换去了许多东西,之后就是明面上的正规交易了。 在被西方崛起的雷恩人联合海族驱逐后,绝大多数人都消失在海上,留下的成年人被屠杀或奴役至死,生还的只有少数老弱,他们在阴影中瑟缩着,直到魔族入侵,人们才逐渐淡忘了罗斯人和他们波浪一样的蓝发。 有人认为如果不是他们没有时间去适应陆地生活和骑马,罗斯人很可能代替雷恩成为第一个超级帝国。但更多的学者认为,不懂耕种和畜牧,对建筑一无所知,习性野蛮、一生不剪头发的北方海盗不可能维持庞大的疆域。 可历史没有如果。不管是罗斯人还是雷恩人,现在都是在灭绝线上残喘着的种族,只是一个在帝国顶层一个在地狱的边缘而已。 当年一生掠夺的罗斯人奉行及时行乐的生活态度,他们不会为子孙后代留下什么,除了一副强健的体格和更加坚韧的精神,这也是他们在几千年的迫害中残留至今的唯一依凭了。 说实话,血统和习俗都如此纯正的罗斯人已经很少见了,人们确实不再敌视罗斯人,却也不代表接受他们,西罗离家出走前就有一个小弟,他在斗殴中用刀子砍死了一个罗斯人,路人们都只是默默看着,没有人举报,更没有人来收尸,直到几天后臭得不行了,才被扔到河里。这一幕让西洛呆立许久,直至苦寒的深夜,现在回想起来西洛还会未知颤抖。 但这份被世人诅咒的血统也给他的主人带来了优秀的抗寒能力。在其他佣兵都穿着两三件防具的时候,这位北方的猛士只有一身皮甲和附有少量的金属片的鳞甲,赤裸的双臂粗壮异常,武器是双手战斧的他站在最前线,是直面敌人的位置。轻薄的防具让他在一堆铁罐头里很是显眼,这也是西洛能注意到他的一个因素。 但现在,这位罗斯人也和其他人一样,大汗淋漓,适应严寒的罗斯人在酷热面前更是不堪一击,西洛已经可以看出他的眼神漂移不定,身形略有晃动,这是精神恍惚的前兆。 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西洛发现了问题,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更遑论如何解决。 慌乱中的西洛左右顾盼,他想赶紧离开,可身下的坐骑无论如何踢打都没有反应。西洛向下看去,他知道任谁都不能指望脑袋快耷拉到地上的马能跑得动。 沉闷,沉闷的空气是怠惰的,连将它们吸入肺部都无济于事。没有足够的空气,西洛的意志开始模糊,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但那到底是什么呢? “队长,快跑。” 42.引诱(四) 西洛正处于一种很诡异的状态中,他能看到罗诺跑向自己、能听到燃烧的树木声音、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然后飞了出去。这些不过是短短几秒的事情,但在他的眼中,这一切无比漫长,直到跌落于地,岩石与树枝在后背留下连串的划痕,才让西洛清醒过来。 等他回过神来,面前是冲天的火焰,火场正好覆盖了之前灰黑的土地,队伍的前锋部分,以及半数位于中军的远程支援人员已经消失,虽然零零散散有逃出来的人,其中以施法者居多,蓝色的魔力盾和附魔的法袍都可以有效抵挡火焰,却没有一个人是完好无损的,火焰出现的太突然了,反应快的可以在重伤之前撑起护盾,那些没反应过来的,就永远地失去了机会。 也有一些毅力惊人的战士披着一身的烧伤逃出生天,也有倒在火焰边缘的人,他们没有铁甲遮蔽的皮肤几乎全是黑色。 但不够,这些还不够,不管西洛怎么数人数都不够,连一半都不到,是自己数错了吗? “队长,这是……什么情况……” 在西洛脑内还是一片空白的时候,一位小队成员颤抖着询问到,他的脸上满是惊恐,双手紧攥着的法杖,末端在地上刻画着无序的线条。 西洛也不知道,他也想找个人来给他解释一下。“罗诺,罗诺呢!你,赶紧找他过来,我有话要问他,快去!”他死命地紧扣着那个施法者的肩膀,用近乎缩成一个金色光点的眼瞳瞪视着对方,从里面溢出的凶光让后者更加不知所措,结果就是西洛的侧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杖,接着被猛地一推,一位自小开始训练的合格骑士便被身体孱弱的法师推倒,仰面躺在地上。 这时,火光中浮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本就绷紧到极致的众人紧张地看向那里,有人甚至不顾伤痛举起了武器,只等那个人出来就要下手。佣兵们弄不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他们只知道正常人是没办法在火焰中走动的,在突然被袭击的当下,任何非我族类都要可能是敌人,都必须排除。 沉重的脚步声也让还在地上躺着的西洛侧头看去。他也在看着那个不断扩大的身影,期望着某个人的出现。 双方的期望全部落空,出来的既不是敌人也不是罗诺,而是那个蓝头发的罗斯人。他的身上只有被轻微灼烧后的红肿,浑身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水里出来似的。 看着面前剑拔弩张的一群人,最后出来的罗斯人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摇着头说到:“没人了,不要等了。” 死一样的沉寂。罗斯人说完后就回到了队伍中,现场只有他的脚步声和火焰燃烧的隆隆声。有什么在众人的心中堆积、燃烧,膨胀的氛围需要一个宣泄的地方,而之前被推离人群,现在正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西洛进入了所有人的视线。 “罗诺队长为了救你才死的。”站在西洛旁边的那个施法者大吼到。 “是啊,都是你。”“就是他的错。”“如果不是那个家伙我们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之前那一队人也是因为他……”“……” 经过恐惧的酝酿,人们的愤怒被一句话点燃,然后爆发,熊熊燃烧的怒火逼得西洛不停后退,直到另一条火线的边缘。 已经无路可退的西洛转身,试图从另一侧实质的火焰中寻找一线生机。但那里只有扭动、纠缠的红色线条,连空气与光线也为之扭曲。 不对,那里面,有东西,有什么在向这边过来。想起来了,在被罗诺扔出来的瞬间,不,还要在那之前,西洛就隐约看到,某个巨大的东西环绕着他们。联想起此行的目的,西洛明白了什么。 “全员准备。”西洛大喊着,可成为众矢之的的他已经不再是他们的队长了,或许,他从来都不曾是过。罗诺再次转身,面对无动于衷的人们,想要解释什么,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佣兵们只是看见炎柱猛然间晃动了一下,与此同时,火光前无处可逃的那个男人迅速扑了过来,人群急忙散往两侧,将将躲过。 就在人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异变再起,原本就有些阴暗的天空突然黑了下来,如同黄昏提前降临一般。人们抬头看向天空,即使被阴云笼罩,依旧隐约泛红的天空,在天空和地面之间,是一颗硕大的头颅,金色的巨瞳不带任何感情地俯视众生,就像人们瞥见脚边的蚂蚁一样。他的大半个身躯还在火焰中,众人只能看见前肢和长颈。 这黑色的巨兽,与他口中倾泻的火海成为了在场许多人人生的最后一幕。 …… “放走那么多人真的好吗?” 黑龙低下头,看向树上坐着的人影,那个人还没有他的眼瞳大,端坐在树枝上,她的脚下是一片灰烬。 在淅沥的雨幕中,火焰很快地消散,但在黑龙的龙炎之下,化为灰土的树木短时间内已经无法恢复,随风散去的它们会回归大地,在数十年后孕育出新的树木与花草。灰色的土地进一步扩大,在新的疆域上,只有一颗小树还屹立着。说是小树,只是因为它身边的黑龙太过高大,几人高的树木,树冠还够不到他的前臂。而拥有如此身形的,便是在魔之月结束后不久来到人界,引发北部林区异状的元凶,黑狱之一,黑龙大公。 为了和树上的人平视,他不得不趴下,还要将平时高昂的颈部垂于地上。“吾只是遵守魔王大人的命令而已,其他的不需要考虑那么多。”黑龙回复到。 “这样可不行哦。”树上的女子伸了个懒腰,半仰着姣好的身躯,长裙下的双腿晃动着,好像刚才屠近数百人的是她一样,虽然她只是目睹了这一切,从头到尾, “汝是在质疑吾王的能力。”黑龙大公和眼前的人平等对视,并不是真的觉得这个人类有和自己平视的资格,他相信的只是魔王而已,既然魔王大人赐予这个人类和他们相同的身份,那他就应该以同辈的态度对待,仅此而已。 “没有没有,我到现在都没有看到陛下的能力极限在哪里,怎么会有对此质疑的能力呢。”那人赶忙否定,说着恭敬的话语却看不出一丝的敬意。 “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黑龙的眼中已经可以看到魔力的潮涌了,这一口龙炎吐出,可就不是雨水可以扑灭的凡火了,不烧尽这林中的一切便绝不停息的怒火,那个人可没有与之硬碰硬的想法。 “只是陛下是很忙的,如果我们做臣子的能帮助陛下解决一些事情,那陛下不就可以将这些时间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了吗?” “这……”黑龙罕见地犹豫了一下,“吾确实无法否定。” “那还是那个问题,放走这么多人真的好吗?他们回去之后肯定会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其他人,这样真的好吗?” “唔——”黑龙沉思了一会,“虽然看到了吾的样貌,但人类是无法区分龙族外貌的,他们只会收到出现黑色巨龙的消息,其他的讯息,尤其是吾的身份他们一概不知,这样他们肯定会再来一批人。” “嗯嗯。”树上的人微笑地肯定着,鼓励黑龙继续说下去,“他们来了之后呢?” “杀掉,只放走少数,这就是魔王大人的命令。”黑龙继续说道,“这样一来,在吾离开前,他们只会一直派人过来,讨伐也好,试探和监视也罢。只要吾还在这里,人类只会感到不安。” “很好,那你就能明白你到底在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了吧,黑龙大公。” “明白了,是诱饵吧,是吸引人类注意的诱饵吧。” “那就好,明白了自己的角色,就能配合陛下演好这场演出,演给我这样的人类的盛大表演。”那个人从树上跳下,落地之前还用魔法吹走了残存的灰烬,这片土地再度恢复佣兵们踏足之前的样子,只是版图边界稍有偏移而已,“那些人也该出来了,我就先闪了,你也要藏好自己才行啊,黑龙大公。” “女仆长大人。”黑龙叫住了准备传送的那个人,“感谢你今天的赐教,相信陛下也会这样认为。” “哎呀,吾也没做什么啊,都是为了吾王分忧而已。还有,那个吾就带走了。”女仆长故意模仿黑龙的语气来回敬对方。 “但是,吾还是要警告汝,如果哪天,你背叛了吾王,吾一定会第一个吃掉你。” “哎呀哎呀,这是不是前辈给新人的下马威呢?按人类那边的标准来看,最早效忠魔王的我应该算是元老吧。”女仆长在暗示着,论某些资历,黑龙可能并不如自己,哪怕第二也应该是利威尔曼。 “哼。汝好自为之吧。” 在黑龙不服气的嘴硬中,女仆长消失在了传送阵的光芒中。 黑龙大公也没在这里多做停留,他喷出火焰缠绕己身,在火焰消失后黑龙巨大的身影,连同那颗小树一并消失,只留下了些微残渣。 ……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科恩使劲敲着自己的脑袋,在其他人都说不出话的时候,他必须要说些什么,只是沉默是什么用都没有的。 “莉莉,阿谢尔,你们能看出什么吗?”科恩放弃了自己思考,转而求助于其他人,而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施法者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细节。 阿谢尔只是摇摇头,他也看不出什么,这里太干净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莉莉在大雨中寻找着什么,没有理会科恩,也可能是根本没有听见。 “这里还有活口。”梅里斯指着前面喊到,弓手是肉眼视力总是最好的。 科恩带着小队成员跑过去,看到了一个晕过去的人。 “要怎么办?”梅里斯问到。 “不用管他,我们走。”科恩是个老好人,但并不是没有原则对人好。 “不,我们要带他走,这是队长留给我们的命令。”一直沉默的莉莉突然开口说到。其他人也不好反驳,只能扛起昏倒的西洛,走上了回归的道路。 43.生死一线 经历了近一个星期的跋涉,蒂娜背着还在昏迷中的格蕾莎,回到了拉姆克拉穆,遥望见耸立的高墙那个瞬间,蒂娜的视线模糊了,她用着最后的力气揉着双眼,拭去几近脱水的身躯流下的泪水。 这几天,蒂娜一直背着格蕾莎在密林中穿梭,避开了河流、植被茂盛和魔兽聚居的地带,身上布满利叶的敌意和荆棘的留恋,要是正常情况下,整个森林都是猎兵的后院,除了领主级别的魔物和狼群这样的群居物种以外,很少有能真正威胁到猎兵的个体。 诚然,人族的面板是真的低,但综合来看,人类却又是最强的,打不过可以跑,跑不过那就想办法躲。只要不是全方面压制,人类总能找到自身的优势,扬长避短。 举个更加直接的例子,人类是短寿的物种,精灵新老交接一次足够人类繁衍十代,但高频率的换代的同时也意味着技术、思想、学术的告诉发展,年长的精灵可以将魔法的一个方面发挥到极致,但新的施法技巧和理念总是出自人类之手。 话归原处。 只是因为同伴的拖累,原先畅通无阻的路途变得异常艰难,机动受限让蒂娜的可用手段所剩无几,哪怕不靠近那些猛兽,自己这一身的血腥味却在不停泄露自身的行踪。 蒂娜可以肯定,她们身后一定尾随了不少嗜血的猎手,这个数量肯定是与日俱增。反追踪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而且对于种类多样的敌人而言,单一的手段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蒂娜直接放弃了这些小手段,反而会留下一些沾血的物品,让这些短视的家伙们争强去吧。 既然身处是非之地,除了尽快脱身,就只能深入险境了,只是蒂娜并没有选择后者的权力,在她看来,生命从来就没有放弃这个选项。 拉洁爱尔在走之前留下了一定量的血液作为储备,慌忙中取得的血液只够维持几天,而且血液无论怎么保存也就只有几天的有效期,蒂娜很庆幸她们正好在用完的时候看到了终点。 以血补血的方法或许不是很好,但很管用,尤其是对于因为伤口不停破裂而不停失血、并且无法进食的格蕾莎。贫瘠的血液压制了血毒对身体的伤害,蒂娜很庆幸这毒不会直接损伤脏器,要不然格蕾莎连撑到蒂娜带她逃出那天都做不到。 只是不知道拉洁爱尔现在怎么样了。在逃亡的短暂间隙,蒂娜总是想着拉洁爱尔的事情,明知道是无用功却阻止不了自己,这就是人类说的感情用事吧。 但究竟是什么感情呢?担心?不,如果真的担心那就不会让她去冒险。那么是后悔?更不可能了,即使是再次选择,蒂娜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对于不愿改变的事情没有什么后悔的余地。那么是愧疚?蒂娜并不觉得自己之前欠过人情,自己也只是提出了当时能想到的最优的解决方案,既没有恶意,也没有威胁或强迫,己方在这件事上是没有过错的。 那么原因就在对方身上了吧,可那具体是什么就不是蒂娜现在有时间考虑的了,虽然看到了城墙,但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随着时间的堆积,她们面临的隐患只会越来越大,在进到里面之前总归是不安全的,就像某些死囚,在脖颈被束紧之前总会抱有一丝的希冀。 现在蒂娜需要做的并不是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城里,而是找人,找到佣兵团,最好是猎兵队的人,如果是可靠的熟人就更好了。几近不眠不休的蒂娜,身心已经达到了某个界线,任何时候倒下都不是值得惊讶的事情。如果蒂娜也倒下,那么身后追了自己这么些天的野兽自然不会放过辛勤劳动换来的血肉。 甚至在那之前,她们会先被附近路过的人打劫,劫道为生的歹人肯定无法例外,虽然拉姆克拉穆的治安算是边境区域顶尖的,只有少数山贼苟延残喘,遇到只能算自己倒霉。真正可怕的是平时不会为恶的人,因为他们平时只是没有为恶的能力罢了,一旦机会出现,下一步的行动便会很难预测,好的事情就那么几种,但坏是可以没有底线的。 这个世界上是否有完全正义的人,蒂娜不知道,如果有可能也只是无趣的庸人或者短命鬼吧。蒂娜认为,一个个体如果要在这样的世界生存下来,在许多方面都有一个最低要求,说的好听一点可以称之为底线,比如每天要吃多少食物,最迟多长时间必须饮水和休息,要有可以移动身体的手脚,需要视力或者听力来感知危险,需要足够的“幸运”来避免致命的危机,要表现得多么道德才不会不容于人,甚至需要一定的“恶”来避免成为被永远掠夺的一方。 在这之中,许多项目都无法量化,判别方法模糊不清,生死标准也因人而异,就像蒂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昏倒一样,雷恩斯的诗人会饿死在水草丰美的原野上,并不只是人们的空想。 蒂娜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异常,接近拉姆克拉穆应当能看到许多的人,打猎兔子之类小型野兽的普通猎人,耕种采集的农民,还有巡逻的城卫队,现在这个时节,初雨暂歇,也是商人来往繁忙的时候。可走了几百米,蒂娜却看不到近期人类活动的迹象。 很有可能是拉姆克拉穆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处于戒严的状态中。 但已经有将近一个月在森林中奔走,期间除了拉洁爱尔和那个充满恶意的人以外,竟然没有接触到其他的人,在缺乏情报的当下,她也无法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越是看不到人,蒂娜越是觉得不安,背上的格蕾莎还在沉睡,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沉默只会让不安、急躁这些负面感情在心底堆积、发酵,要么灭亡,要么爆发。这无疑加重了蒂娜的负担,但另一方面,它们也在抵抗着逐渐上涌的睡意,强迫着麻木的双腿挪动。 拉洁爱尔在捆绑两人的时候很细心地考虑到了腿的问题,为了让身高处于劣势的蒂娜可以更轻松、灵活地背着格蕾莎走上几天,在关键时刻可以腾出双手,她将格蕾莎的双腿做了简单的固定,即使不用手扶着也不会拖到地上,而代价就是蒂娜更加不能倒下。 沉重,每一步都是从未有过的沉重,有种再也站不起来的感觉,连呼吸都是负担,可早已麻木的胸肺从来都没有抗议的资格,脑内几乎是空白,心脏是这个身体最勤快的,可能就是它在通过剧烈的颤抖来带动肺部的呼吸吧。 就在蒂娜连行尸走肉的状态都快无法维持的时候,个小型车队出现在她已然模糊的视野中。反正是祸躲不过,蒂娜稍微调转了前进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接近着那些人。 ~~~~~~ 背着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名义队长走了不远,灰色的焦土便被树木掩盖,科恩他们很快发现了队伍用来搬运辎重的马车,更加幸运的是,拉车的马也没有被骑走,它们还在悠闲地吃着草。 莉莉已经急不可耐地要放下背上的累赘,还没走出一步却被科恩拦下。小队成员止步于此,只有阿斯特尔缓步向前,渐渐隐去身形。 潜行后的世界,世界之影,几乎完全脱离现实。这里是现实的虚影与背面,现实的一切在这里都被简化成数道蠕动的线条,眼前的世界就是无数线条堆积的涂鸦一样。作为侦查员的阿斯特尔,在潜行方面只是入门级别,学习这项技能也只是方便侦查而已,据说每高一个等级,潜行者们在世界之影中会看到更多的东西。 “你应该感谢自己的平庸,你看到的越多,就会偏离现实越远。”这是教阿斯特尔前行那个小贼临走前留下的话。因为看不到,阿斯特尔也无法理解。 在世界之影中的移动很没有道理,同样的距离,有时候走了半天也到不了,有时候只是一步之遥而已。这次只能算是一般吧,因为距离已经无法考感知确认,对时间的感知,虽然不受影响,却只能瞎猜,幸好阿斯特尔的时间感还不错。 首先确认的是马车的线条,这种大型但形状简单的东西是最容易辩识的,之后是马匹,乱动的生物也容易看出来,因为它们的线条蠕动缺乏规律。 检查马车的时候,只需要凝视观察的物体,表层的线条就会剥落、消失,露出内部的构造,具体能看穿多少层和现实中的视力没有关系,那个小贼也没有将太多很多都是阿斯特尔自己摸索的。 嗯,大体没有问题,虽然不能明白每条线条具体代表了什么,但只有记住正常马车该有什么样子就可以了,就像现实中驾车的不一定会造车的道理。 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草丛中有些什么。阿斯特尔看了好久,将异样的线条在脑中拼来拼去,最后确定了线条的主人是人,线条远比一般人更加凌乱和分散,但同一个人的线条蠕动的节奏是完全一致的,能勉强查出遇害人数。 阿斯特尔回到队员身边,汇报了自己的发现,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发现了那些异常,梅里斯看到了血迹,莉莉闻到了血腥味,而阿谢尔没有探测出额外的灵魂。在确认大致没有危险的情况下,由科恩打头,高过矮人自身的刚盾护着全体成员推进着。 只是随便看看,便发现了许多疑点。这些人都死于利器,手法简洁明了,都是要害处一击毙命,很可能是一个人所为,护卫马车的多是敏捷出众的剑士和潜行者们,一明一暗,想要同时击破……也不能说不可能吧。 其次就是杀人的目的,野兽是为了进食或者自卫,人也差不了太多,最多就是掺入了个人的情绪,在主力全灭或者近乎全灭的状况下,想要杀死同伴,夺走马车和物资是可以想象的,为了生存,人可以做到很多。除了自己技不如人意外没有什么好指责的,因为自己也可能做出同样的事情,只是这些人更加胆小而已。 可为什么作为战利品的马车和物资会被留下来?难道是拿不走? 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以击倒十几个蓝牌和绿牌的佣兵,其中还有一个黄牌的外来者,怎么可能控制不住一两匹马呢? 队员们是罗诺认真挑选出来的,都能看出一些问题,但问题再多,他们的选择只有一个,生还是死。 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一行人保留了最低限度的食水,优先保证全员上车,由莉莉驾驶,驱车返回拉姆克拉穆。 在其他同伴生死不明的当下,他们有责任将发生的事情汇报给其他人,由于要途径其他分队的驻地并且接受各个队伍的调查,加上还要救治昏迷的西洛,他们接近拉姆克拉穆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值得庆幸的是,一路警戒下来,也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有人在接近。”先是阿谢尔出声提醒,这几天他一刻不停地维持着探测魔法,一旦有比小人族大的生物接近就务必告知其他人。这个时候,阿斯特尔就要在每小时一次的例行潜行之外再进入世界之影,梅里斯要紧盯预告的方位,争取比对方更早地发现。莉莉则需要调整路线,进行规避。另一位弓手阿芙娜就要保证随时可以开第一箭。而科恩就要抵挡对方可能放出的流矢或魔力冲击。 这一路上警告的都是野兽一类的东西,遇到人还是第一次。所有人都有些紧张。等梅里斯看到对方摇摇晃晃的身形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处理。”梅里斯问到。 “嗯。”科恩拍着自己的头盔,“对方只有一个人,小心点应该没有问题。这里比我们厉害的恶人是真的不多。” 44.询问 在科恩的指挥下,莉莉驾驶着马车,保持着原先的速度和方向哪怕满心的戒备也不能表露出敌意。 很多时候即使露骨地表现出来,一般人也无法反抗,连相互敌视也做不到,战职者和一般人的差别就是如此大,哪怕只是个普通农民,多一把菜刀都会让威胁升级,跟何况战职者们比一般人更会用刀。 对方不敢敌对便没有什么坏处,但同时,也不会有任何好处,所谓百害而无一利。会随意进行武力威胁的都是些新手,外行,或者有这方面职业需求的强盗而已。 况且,在另一方面,很多人平凡到连被威胁好敌视的价值都没有,莉莉几乎就要将不远处即将接触的那两个人划分为此类,只是还有一些事情要问问她而已。 “猎兵?”队长罗诺不在的当下,人缘最好、能更好的团结众人的科恩暂代指挥的责任,和其他人交涉自然也是他来进行。野兽的会面是以互亮獠牙开始的,而与人交流的第一步永远是表明身份,除非双方都自认为了解对方。但科恩并没有优先表明己方的身份,而是先向对方发问,在己方的人数占优的情况下,进一步掌握话语的主动。 “佣兵吗?”蒂娜也用向提问来代替自我介绍,不落下风。 他们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但双方的身份却已经心知肚明。在拉姆克拉穆,佣兵团好猎兵队表面上相安无事,暗地里却争斗不断,如果不是维克多和吉格诺多方压制,将问题局限在矛盾双方内部,早就该人尽皆知。不过现在也的状况也差不多了,只是知道的居民们心照不宣而已。 总而言之,能直白地表现出双方不合的只有他们自己而已,在这个共识的基础上,相互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你们也遭遇了什么吗?”蒂娜敏锐地发现了车上昏迷的伤员,虽然有些许的掩饰,但用处不大,蒂娜强打起精神还是能看清这些的。 “彼此彼此,今年打开头就没有好事,本来还要帮家里忙的,结果还要出来卖命。”科恩抱怨到,含糊地避开了蒂娜的试探。 “你们是要去哪里?”见对方不愿意说那么多,蒂娜决定直入主题,她从腰间取下一个袋子,将它扔到了车上,“如果顺路的话,能将我们带到拉姆克拉穆吗?” 术士阿谢尔看了看袋子,然后打开它,倒出了里面的东西。东西不多,只是几片鳞片,但足够大,表面光滑,阿谢尔一只手都有些抓不住。 吃不准的阿谢尔将鳞片递给了阿斯特尔,后者早就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在手里颠倒几个来回后,阿斯特尔给可以肯定,“是龙鳞。” 不管是物理强度还是魔法属性,龙鳞都是上好的素材,而且取之不易,没有一定年岁的龙,身上的鳞片质量会很差,而成年的龙类不是那么容易狩猎的。 “你是从哪里拿到的?这附近的龙可不好惹。”科恩谨慎地问到。龙是很记仇的东西,夺鳞之仇可是会遭到严厉报复的。 蒂娜只说是在偶然发现的龙尸,可能是其他地区负伤逃过来的。 “嗯,确实,这个颜色的没有见过。”科恩重新收起这些鳞片,示意其他人让个位置出来。蒂娜并没有做到那个位置上,她背着格蕾莎,只是坐在马车末尾,双腿搭在外面,好让一直紧张疲劳的肌肉得到缓解。 蒂娜上车后,莉莉他们很长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蒂娜不认为在支付了足够的车费后,自己有陪他们说话的义务。 最后,还是科恩打破了沉。 “你们是在出任务?” “不是,只是在狩猎而已。”猎兵并没有协助作战的义务,这次事件中,吉格诺只抽调部分常驻猎兵去支援佣兵们,可以说是破天荒、头一次。 “怎么整得这么狼狈?是兽群分布有变动了。”之前解释龙鳞来源的时候,科恩着重询问了是从哪里获取的,知道了她们只是在南部行动的时候捡到的,和他们的遭遇很难扯上关系。 “没有那么严重。去年的雪下得有点大,变动没有超过出发前的预计。” 看来对方并不知道北边发生了什么,而且事态并没有扩散到南边。从后续的对话中,科恩得知蒂娜原本是打算去克拉尔霍扬,在半路发现了受伤的人,还遭到跟踪。 得知危险没有扩散到克拉尔霍扬,科恩稍微放心了,他的家和家人都在那里,如果不是这次突然事件,科恩现在应该正在家里休息,然后陪陪老婆孩子,一两年回不去对于佣兵来说是常事,他们才不像猎兵那样只在家门口转悠,所以只要一有时间佣兵们多会回家,当然,如果那些光棍们有家的话。 “你们也是刚回来的吗?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吗?这附近的人好少啊。”蒂娜提供了一定了情报,科恩他们自然也要回馈一些事情。 “我们也不太清楚。只是城主维克多最近在北边有些大动作,可能是那里出事了吧。这里看样子是戒严了吧,一会儿进城可能会有点麻烦哦。”科恩选择有保留地回答,他相信对方也没有告诉他们全部,毕竟仅靠同车维持起来的短暂联系,无法让双方达成足够的信任。 “看你的同伴脸色不太好,我们这里有一些草药和药剂,说不定会有些帮助。”西洛只是受伤,而且在其他队伍的营地里已经接受过治疗,多余的草药正好可以用来还人情 “感谢。”用情报换一些草药也没什么不好的。蒂娜找了一些处理伤口的药物,毕竟止血和去除伤口感染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中毒还是要专业的医师来处理。 蒂娜不愿意放下背上的格蕾莎,科恩对此表示理解,换成他也会这样的。由于需要莉莉驾驶马车,他们这边让唯一空闲的女性阿芙娜帮忙给格蕾莎上药。 本来就在可见的拉姆克拉穆很快就到了,这里也如科恩所言,处于全城戒严的状态。科恩在下面含了半天,那些人愣是装听不见,直到科恩拿出了配有佣兵团印记的信件,他们放下城门,对车队进行检查。 科恩他表示有些事情要汇报,接受了全身检查后,将蒂娜和其他队员留下先进去了。 蒂娜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没有阻止他的立场,只是有些困惑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不过很快,蒂娜就可以猜出答案了。 “猎兵,蒂娜?科尔,我们怀疑你和最近发生的事情有所牵连,请配合我们拉姆克拉穆佣兵团的调查,当然,你有权力反抗,我们也可以强行拘捕。”全副武装的拉米莉丝带着二十个人将蒂娜团团围住,在这些人中,蒂娜隐约看到了科恩的身影,而且同车的人也处于随时可以按倒她的位置 “你们能先处理一下伤员吗?” “这个不用你说。” “那就好。” 知道自己毫无逃脱的可能,蒂娜只能伸出双手,任由他们捆绑,带入城中。 45.讯问 如果能够从像鸟儿一样,在空中遨游,俯视整个雷恩大陆,你会在拉姆克拉穆这里看到不一样的风景,这里有着罕见的方形城市。 无论是新帝国还是旧帝国,以山为城注定了城市的圆形外形,一圈一圈地扩展的城市留下了环形的城墙作为足迹。每当新的城区有了足够的价值,保护它们的城墙就会拔地而起。 这不仅是帝都哈德的发展方式,根据记载,旧帝国的都城就是以如此方法成长起来,从寂寂无闻的边境小城变为千年帝都。继承雷恩文化的城市都在模仿失落帝都,经历了类似的发展,最后长成了圆滚滚的样子。 拉姆克拉穆却与众不同,它以极致方正的姿态横亘在绝境与边缘。它的内部,与一环套一环的雷恩风格城市也有所不同,网格状的布局井然有序,其中的居民们很容易根据太阳的位置来辨别方向, 城墙作为防御手段是城市必不可少的,只有像哈德这样实力雄厚的城市才有不设立城墙的资本。 保护往往意味着限制,保护自身的墙壁也在限制着城市的发展,城外也会有附属的村落和聚居区之类的区域在发展,但在它们应有一定规模之前都不会被城市接纳,而其中的人们融入老居民则又需要另一种“规模”才能快速实现。一座城市就像巨兽一样,需要很长的时间进食和消化,在这漫长的吞并周期中如何维持日常运转就需要精细安排每一寸的土地。 旧帝国的都城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以大城市为目标建设的城市,它的建立过程影响了后世几乎所有的城市,也为之后的管理者们提供了许多经验和隐患。 隐患的其中之一就在城市的边缘。虽然使用圆形的城市设计方案,但雷恩式的建筑却也是以四四方方的样子为主流,只有位于在城市中心的圣堂或广场会是圆形。 在城市内部,方形的房屋并没有什么不好,建造简单,布局紧凑,可以几乎不留空间地相互紧邻,甚至向上扩建。 但到了城市边缘,圆形的城墙和方形的房屋便出现了矛盾,由于居住边缘的人地位也是边缘化的,他们的房屋必须向高大的墙壁妥协,大量的空间就在这样的妥协中被浪费,古往今来,许多统治者和规划者都为之哀叹不已。 古老都市想要改建城墙形状,又会收到多方面的限制,导致入不敷出。新城市往往因为自身技术不全面和财政问题不得不选择旧有的圆形方案。 拉姆克拉穆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样貌,只是因为它的设计初衷并不是一座城市,而是堡垒和坚壁,换而言之,拉姆克拉穆最初只是一个城堡建筑而已,早期归属于一个灭亡的边境国家,在统治者战败身亡后,驻守在这里的拉穆子爵宣拥兵自立,宣布成立公国拉穆,也就是拉姆克?拉穆,之后在城堡的基础上几经扩建和征战才有现在的规模。 如今的拉姆克拉穆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军事传统,严格的审查和巡逻,异常的军民比例,优待士兵及其家属的政策,已及战功制度。自身实力强悍加上重要的防守位置,让拉姆克拉穆得以发展,城区已经扩展了两圈,高墙之外有着农田和牧场,墙内则是初现喧闹的城市。 而在两者之间,高墙的下方,蒂娜正在接受城卫队的讯问。 为了尽快排除可能威胁城市的状况,拉穆家采用了在城墙下设置地牢的方法,将检查发现的可疑人员立刻隔离并加以审讯。这些监牢一般会在城门附近的地下,既节省距离也可以避免影响墙壁根基,内部城墙至今还残留着同样的结构,只是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过了。 这里是直接在地下挖掘出空洞,四周和顶部用砖石加固,唯一的出口联通城卫队的警备室其间的道路并不笔直,反而故意修筑得十分曲折,使得地牢的透光性与透气性极差,仅靠着劣质的风属性碎晶勉强维持着憋不死人的程度,至于盘踞其中的恶臭,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少在里面待,赶快出来比什么都好使。 执勤的人可以随意进出,但关进来的人就没有这样的自由了。因为看不见太阳,自身的计时用晶石也和其他物品被收缴,加上混合着血液和腐***地面上还要浓烈的恶臭,蒂娜无法掌握时间,自己被关进来多长时间,还有等多久才会有人过来,审讯会不会就地进行、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之后要几天才能出去,还是会和这里一起腐朽,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关于这里,蒂娜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她也知道先将囚犯置于环境恶劣的牢狱中是为了更多地折磨精神,好更快地得到想要的消息。但蒂娜却没法不去想这些,过多的思考自己无法左右的问题,只会加剧精神和体力的消耗,而不能带来任何益处。 以为自己很可能会一直重复这样无意义的事情直至虚弱到神志不清的蒂娜,在不知不觉中逐渐适应着这里的氛围,虽然依旧感觉难受,却不至于像刚进来那样无法忍受。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审讯官出现了,勉强算是个认识的人吧,有些混乱的蒂娜感到一点轻松。可拉米莉丝的心情已经糟到不能再糟了,如果不是为了还人情,审讯别人这种事情是怎么也轮不到自己的,更何况是在这种地方。 “姓名。”拉米莉丝最开始是在城卫队工作的,因为某些方面表现优异,被调到作为城卫队本部的佣兵团内部,审问的方法她还算是熟悉的,要不然也不会被叫过来顶包。 拉米莉丝在进来之前就拿到了这名新手猎兵的基础资料,自然知道她的名字,但询问姓名是必要的,至于具体作用,拉米莉丝不需要了解,只要知道有用,那去用就行了。 蒂娜平淡地报上自己的全名。看来精神状态不算好,但和那些怂蛋们比起来算是有点能耐的,拉米莉丝如此判断。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蒂娜摇头,表示不清楚。拉米莉丝很庆幸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自己被安上的罪名是冒用佣兵证明,拉米莉丝就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这么扯的理由是哪个混蛋写上去的,拉米莉丝决定事后去拍拍那家伙的脑袋,看看是不是会响的。 “不要太担心,我们只是问一些事情,把你带到这里只是不得不按规矩来,只要你不糊弄我们,自然就没人会为难你。” 这些都是拉米莉丝无法保证的事情,她的工作只是上传下达,最多提出一些可以被参考的意见而已。 这件事看起来只是被举报然后接受审查,但处理的手段太极端了,根本不值得这样大动干戈,有举报自然就有误报,与是否恶意并没有关系,如果每一次都像这次那样敏感,不经过基础的排查就挨个抓进来关上个几天,那这地牢早就人满为患了。 真不知道上面的人是怎么想的。一个只比普通人强一点的蓝牌,在超越恶意的阴影下能做什么?自己的脸色现在应该很难看吧,但愿不要吓再到她了。 拉米莉丝问着那些人准备好的问题,同时观察着蒂娜的反应,虽然自己的想法根本不会被那些人看进眼里,但这毕竟是工作,别人怎么看并不能影响自己的态度。 在问到这几天去到那里的时候,蒂娜如实回答南方,这让拉米莉丝稍微在意了一些,不知道拉克那家伙死了没有。 “那里有什么出现状况吗?”拉米莉丝提出了计划外的问题,但这不会有人知道,即使知道了也没办法说什么。 “有。” 拉米莉丝看到蒂娜的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可能是错觉吧。 “什么情况。”拉米莉丝加重了语气。 “龙,有龙类出现,是没有记录过的。”蒂娜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不再回应之后的提问。 被逼急的拉米莉丝有想要动手逼问的想法,这也在审问官的权限之内。她的一只手已经搭在蒂娜的肩膀上,用力捏住,即使这样蒂娜也不为之所动,连眼睛都不带睁开的。 “好了,到此为止了。”就在拉米莉丝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有人推开了牢房锈蚀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声音。 拉米莉丝扭过头去,却看不到任何人。 “注意点脚下,年轻人,看得太高了是会摔跤的。” “吉格诺阁下,抱歉,在下不知道您会过来。”拉米莉丝右手捶肩,站直,行了一个佣兵团的军礼。 “如果我不过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站直的拉米莉丝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并不是出于尊敬,之前就提到过两边的关系并不友好,只是对方散发出的气场让她一时间不敢看向吉格诺,而立正昂首的姿势正好可以避开这一点。 “请问您来这里有何贵干。” “只是来领回我的属下而已。” “抱歉,您,你没有从这里带走囚犯的权力。” “那你们就有越过我扣押猎兵的权力了。” 拉米莉丝很想反驳,佣兵们借机或无故关押猎兵队的人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但她害怕这样说会激怒对方,之前那句话已经耗尽了她的勇气了。她只能看着吉格诺拉着蒂娜离开,有点像拉着大人去买糖的孩子,但就是笑不出来。 出来得有些早,她是早上被关进来的,但现在时间才刚过中午。短短几个小时还不足以让人产生一天的感觉上的时间差,看来对方真的是有够着急的。 “谢谢您,吉格诺队长。”在离开了城门之后,蒂娜规规矩矩地行了猎兵的队礼,其实她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她还需要时间捋一捋。 “谢就免了。只是以后不要那么冒险了,保护好自己是第一要紧的事,尤其是对猎兵来说。” 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蒂娜微微吐舌,不好意思地笑了。 “好了,如果没有记错,你应该还有事情要做吧。” “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你?先管好自己的事再来考虑其他的,我一会要找一个老家伙好好谈谈,你派不上什么用处的。” 46.疑问 “做完之后再后悔确实不好,我们这样是不是太不好啊。”进入拉姆克拉穆后,科恩他们先是在“石头号角亭”好好吃了一顿饭,之后回到了城内的佣兵营地。 在进入某个的休息室后,科恩向身后的队员们问到。 其他队员没有回答,只是一起看向蜷缩在角落的莉莉。给出提议的是莉莉,接受的人一开始只有科恩。因为当时科恩是坐在马车最前端的人,和驾驶马车的莉莉是背靠背,莉莉故意压低了声音,只为了不让最后面的蒂娜听见,其他同伴也只能看见莉莉在和科恩小声交流什么。 莉莉自从进入休息室后就坐在墙角,双臂环抱膝盖,将头埋入其中,只有一队耳朵还在外面。科恩他们看向那边的时候,莉莉毛茸茸的立耳迅速摆向两侧,果然她还是在意同伴的想法的。 相比与莉莉的理由,大家还是更在意那个小姑娘的想法,准确说是对其他队员的想法。莉莉只将这件事告诉科恩,最擅长与人交流的科恩下车后找来了城卫队,并故意在逮捕队伍中现身。城卫队一开始就表明来意是科恩特意要求的,这样一来车上的其他人就要在科恩和蒂娜之间做出选择。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思想是各异的但人性的差别却很小,在一个大环境中生长的人,越是盲从越是统一。在匆忙中队员们只会选择着出生入死上千个日夜的同伴,而不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莉莉实际上确确实实地利用了所有队员。 而且无法排除蒂娜有困兽之斗的可能性,一旦蒂娜反抗,最先遭殃的一定是离她最近的小队成员们,运气好一点会被作为人质,用来要挟进行对话。如果她真是什么恶人,虽然都是黄牌的佣兵,一拥而上制服是没有问题,但减员也是无法回避的。 佣兵被用于人类之间争斗,讲求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战果,说得现实点就是想尽办法做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果能将损失减到七百九便是大胜。 而猎兵直面的是远强于人类的魔兽,以小博大是必修课,说白了就是空手套白狼,孤身一人屠杀猛兽的身影很接近传说中的勇者和英雄们。 在与人作战和集体行动的经验上,猎兵一定是处于劣势的,但拼死拉一个垫背的却不是难事,更何况在当时那么近的距离上,被强袭的概率异常的高。即使当时没有事情,之后也无法保证,持有黄牌便代表着蒂娜达到了普通人的极限,这样的猎人使用毒物和陷阱的方式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回来的一路上,大家都想了很多,但没有人提起,更没有抱怨。被同伴利用并不意味着背叛,换一个角度想象,这反倒是一种信任,相信你会站在我这边,而这种信任也是相互的。真正的问题是将同伴置于险地的可能,这可不是相信队友可以解决就行的事情。 不过看莉莉躲在角落的样子,应该是一开始没有想到。看到那么多人围上来,蒂娜的第一反应就是取下武器。在她伸手投降之前,小队成员们只来得及看到已经摸到了箭矢尾羽的右手。 预测不同武器的攻击是战职者的基本素质,可以说战职者的等级就是依据这一能力的高低而决定的,如何在近距离阻拦离弦的弓矢,这是个很无解的问题,魔法需要编织结构,刀剑需要挥舞,但这些都快不过刚刚飞出的羽箭。 莉莉应该是在看到这一幕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的。现在躲到一边与其说是在逃避责难,不如说是想一个人反省吧。 人呢,认识到做错了事还是会希望有人来骂一下的吧,如果连骂自己的人都没有,那不是最可悲的事吗? 莉莉现在还小,是心理上的小,长寿种族为了适应漫长的生命,心理成长不会像人类或小人族那样迅速,小孩子是最离不开人的,主动躲到一边也是对自己的惩罚吧,小孩子闹别扭式的自我惩罚,明明做了错事但仍然要求安慰,所以才摆出了那样的姿态,坐在其他人面前。 “好了,莉莉,不要难过了,大家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哟。”一向温柔的阿芙娜作为其他人的代表去安慰莉莉,毕竟其他人都拉不下面子来迁就一个小孩子,所以说男人就是麻烦。 “真的?”莉莉稍微抬起头,用一只眼睛偷瞄着其他人。还在原地的那些人都背对着那个角落,或者在看别的地方,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来。 “哎,当然了,大家也都在怀疑着,只是莉莉勇敢地实行了自己的想法罢了,这一点我们还要感谢莉莉呢。” 在蒂娜提到从南边过来的时候,众人都联想到了同一件事,那就是二分队特派小队的失踪。 之前提到过,科恩他们用了半个月才从化为灰烬的林地回到拉姆克拉穆,在四五分队之间传递信息只花费了不到五天,剩下的一个半星期都用在了二分队上,准确说是二分队的特派小队上。 那支作为诱饵行动的队伍为了方便让敌人发现自己,故意留下了许多信息,未经清理的宿营地,随意弃之的物品,吃剩的猎物之类的,还有留给身后队伍的联络信号,在必要时刻,可以让通讯的士兵可以抄近路,直接接近这支兜兜转转的部队。 科恩他们凭着这些记号一直追踪到克拉尔霍扬附近,之后便再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就好像数千人的队伍都长了翅膀飞走了似的。 大规模行军会留下很明显的迹象,大量弯折的树枝,连续的、被碾压的草地与落叶,这一切都消失在克拉尔霍扬附近的林间空地边缘,那片林地由于人类的砍伐,只留下了浅浅一层的低矮草丛,行走的痕迹会很快消失。 硬要追踪的话,总是有方法的,只是时间不允许他们这样做。为了不让魔族发现异样,二分队不得已才让科恩他们这些“无关人员”去传递消息。考虑的那边的情况难以控制,要求无论是否通知到,必须在十天之内返回,并将详细情况汇报至佣兵团本部。 现在已经接近他们能推进的底线了,如果继续找下去的话,他们只能日夜兼程地来回,然后很可能是无功而返。 “走吧,我们回去吧。”科恩那时首先提出返回。那里已经离科恩的家很近了,如果赶一赶是能让科恩回家看一看的,甚至是陪陪她们,他也答应过女儿最近会回去。但他不愿意因为自己拖累同伴因为即使回到拉姆克拉穆,等着他们的也只是频繁的、不分昼夜的询问,不能将大家有限的体力和精力浪费在这里。 “我们回去吧。”科恩望着家的方向又说了一边,然后才走上回程。 “是啊,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这样下去是不可能找到的。” “莉莉,它们能跑得再快一点吗?” …… 休息室内。 “阿芙娜姐……”莉莉抬起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阿芙娜。 被年龄可以当自己奶奶的小女孩叫了一声姐,阿芙娜只是保持着微笑。一般异种族人之间的交流不会牵扯到有关辈分的词语,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尴尬。 “但是,你这样做也太冒险了,做事说话都要多过过脑子,下次禁止再这样了。”阿芙娜微笑着在莉莉头上锤了一拳。 其实这件事本来轮不到莉莉来担心,只是罗诺队长不在的当下,每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罗诺不是什么聪明绝顶之人,但他总能做出最让大家信服的决定,并且以所有成员的生存为最优先条件。 罗诺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如果这次也是罗诺来思考的话,一定会稳妥许多,大家都信服罗诺的决定,以至于他们都没有想过会有罗诺不在的那一天出现。 但这一天确实来到了,突然地,以一种无人知晓的方式。那个男人抛下所有队员,以近乎疯癫的状态跑了出去,走之前说了很多,交代很多,大家一时间都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本能地相信着小队长。之后亲自去各分队通知消息也是罗诺那时的要求。 当他们按照要求晚一会出去之后,一切都没有了,罗诺的存在与消失,这一切都无迹可寻。 不,还有一线希望。那就是他们带回来的队长西洛,虽然看起来很靠不住,但他很可能亲历了整个事情,哪怕不是也会知道些什么,总比眼前只有灰暗的他们了解更多。 更何况,临走前罗诺特别交代了关于西洛的事情。 “保护好他,让他活着回到拉姆克拉穆。” 正是凭着这句话,他们才在危机中带上了那个累赘。他们现在只能期望那个废物不要辜负罗诺队长一直以来对他的期望。 以前,罗诺会时不时地提到西洛,言语间流露出的希望让人嫉妒。最开始的时候,莉莉甚至一度怀疑罗诺会不会喜欢男人。 “咚,咚咚。”有人敲响了休息室的门。 “我进来了。”一个穿着佣兵团制服的人走了进来,兵团的制服比较繁琐,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功能和防护,并不适合作战,加上略有昂贵的成本,让它只会给予文职人员这些需要在普通人面前出没的家伙。 这些人只是坐在安全的后方,每天喝喝茶写写字,地位却比前线打生打死的战士们高。最底层的文职也有着高于小队长的职位。 “首先确认一下,你们是罗诺小队的成员吧。” 没有人回应。如果是平常,这可以被理解为以下犯上,科恩留意了对方的肩章,这个家伙的地位介于队长和分队长之间,可能是哪个分队的参谋吧。 可能的参谋先生没有露出任何被无视后应有的不悦,只是继续按照流程确认着他们的身份。 “科恩,阿谢尔,阿芙娜,克莱门特,阿斯特尔,梅里斯,莉莉。” 这个家伙按照他们入队的顺序确认了他们的名字,这不算什么,只要查档案就能查的到,关键是他准确地指出了每个名字对应的人。 他们之中,克莱门特和阿斯特尔都是人族男性,阿谢尔和梅里斯都是长耳朵,档案中可不会带有他们的具体样貌,被解除武装后也无法通过职业区分。单凭可能看过的薄档案就能认出他们,这个家伙可不简单。 至于那存在的、有四分之一的蒙对概率,科恩予以无视,没有人会赌那么小的概率,这和自取其辱没什么区别。 “介于身份,我只能最后介绍自己,还请各位见谅。”那个人推了推眼睛,以不变的语速、不带感情地说到,“我是格拉姆,隶属第一分队,今后各位的讯问将由我一个人负责。” “我不喜欢废话,请直接说出来你们看到了什么,这样对双方都好。”格拉姆坐到桌前,拿出纸笔,看着科恩等人,那眼神不是在看人,像是在看着某些无机质的东西,如同他手中的白纸一般。 47.回应 “怎么了,维克多城主,是有什么心事,还是余提供的饭菜不合胃口?”身着华服的贵人放下手中银亮的刀叉,看向长桌的另一端,刀叉与相同质地的餐盘接触,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没有的事,拉穆伯爵,你的食物确实美味,堪称极品。”维克多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指挥着整个佣兵团,外加支援调用的猎兵和招募的外来者,共计四万多人的作战,已经让他心力交瘁。维克多本来就和那些懒散的贵族,目前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家、几天没能合眼的他,更是不愿意去参加那些家伙举办的宴会。他现在更加担心北边传来的消息。 只是这场宴会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因为这是拉穆伯爵,拉姆克拉穆名义上的统治者,为庆祝城主维克多继任十周年举办的。 在这十年之中,拉姆克拉穆城区扩张了三倍有余,人口更是激增到之前的六倍。土地扩张暂告一段落,之后的主力会投入到对现有土地的开发利用,人口的高速度增长虽有减缓,但还在继续,照目前的趋势明年,最迟后一年,拉姆克拉穆的人口就可以加到原来的七倍。 与周边地区以人口负增长为主流的边境国家相比,维克多的成就不得不说是奇迹,如果将拉穆伯爵比做帝王,那自身还拥有传奇武力的维克多就是当之无愧的贤者。这样的人物值得一位伯爵破格宴请平民。 也正因为有英雄般的人存在,周围的国家才建立或修缮了包含克拉尔霍扬在内的城市和壁垒,来应对拉姆克拉穆的扩张倾向。 这十年期间,维克多的工作大多不是顺风顺水的。 维克多被拉穆伯爵看中的时候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新人佣兵,那是还不是什么红石级的人物。维克多成为传奇中的一员的同时,也就是十年前的今天了,才被授予城主的地位,但他的出谋划策的开始要早很多。 之前碍于他人微言轻,而且自身势力不足,佣兵团也没有完全掌控,拉穆伯爵不敢让那个时候的维克多站到明面上。 哪怕成为了传说,在统治贵族眼中他依旧是一个出身低贱的贱民,维克多的许多计划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阻挠,尤其是以分地为主的流民政策。简单来说,维克多治理下的拉姆克拉穆会以几乎为零的代价将荒地卖给外来的流民,并一同免除前三年的一切赋税。 这一政策就是拉姆克拉穆人口剧增的根本,大量吸引人口开荒,让他们用三年的时间完成自给自足,三年后征收的粮食可以养活更多开拓民,埃里克所处的拉诺村就是这样的开拓村落。 在另一方面,维克多的流民政策为拉姆克拉穆树立了对外来者相对友好的印象。这次行动中,拉姆克拉穆佣兵团的总兵力只有一万五,精英队伍还要用于防御和本地维持的状态,新开拓区域不稳,这也是过快发展不可避免的问题。剩下的两万多人只有不足三千的猎兵,也就是说,拉姆克拉穆本地兵力只有不足总数的一半,有一半以上的参与者是外来人。 好处很诱人,但问题也很多。最大的问题就是地从哪里来。拉姆克拉穆只是边境小国,是上一个国家中分裂出去的小地方。统治者原本只是一个子爵,随着几十年的扩张才有了自称伯爵的资本,拉穆伯爵手下还有许多子爵和骑士需要封地,伯爵本人也只有城区及其周边的已开发村庄是直接统治区。 地主家都没余粮,怎么分呢? 维克多的答案很简单,自己的不够就分别人的,下属的封地中多是未开发的荒地,正好满足维克多的计划。拉穆伯爵很怀疑维克多一开始就准备那那些人开刀。 这样一来,那些被分的人就不愿意了。这些人不敢对付个人实力接近人类巅峰的维克多,那就去维克多的支持者,拉穆伯爵那里。 伯爵毕竟是这些人宣誓效忠的统治者,来硬的是不能的,最起码现在不能。那就只能软磨硬泡,这些人三班倒地到伯爵家门口哭诉,轮流拜访顺带蹭饭,他们人数众多,但拉穆伯爵就一个人,不胜其扰。 那些下级贵族的对策并没有什么错误,只要拉穆伯爵不再支持维克多,他推行的政策自然会作废。保住了自家的土地,养的起自己的私兵,虽然依旧动不了维克多,失去靠山的维克多也没法威胁他们。 只是他们能想到的维克多也想到了,拉穆伯爵,或者说拉穆家的态度可以决定这些矛盾,他还在此的基础上多想了一个问题,拉穆家能得到什么? 现任的拉穆伯爵是个在贵族中也以慵懒著名的家伙,他是只想过富贵安稳的小日子,贵族们就是抓住这一点借助拉穆伯爵向维克多施压。 而维克多给了他们另一样东西。他修改了推行的方案,将这些分配的土地归到了拉穆家的管理之中。并在这之前的一个晚上,趁他们刚去伯爵家闹事,维克多和几个手下奔袭了几个领头贵族的领地,踏平了他们的城堡。 拉穆伯爵这次的态度一反常态地,压下了包括拉穆家内部的压力,力挺维克多。其他贵族没有再敢扛旗的,拉穆家内部暂时性对峙,一时间,只有维克多一个人在台前大刀阔斧地推进自己的计划,毫无阻拦。 “那个时候还真是多亏了汝,不然,余是真的要被那些老不死们废掉了。”拉斐尔?拉穆伯爵用优雅的词句说着不敬的话语,面带微笑地料理着盘中的牛肉,将其切成小块分食,搭配着精选的佐餐酒,贵族的标准用餐方式。 “还是你最辛苦了,要不是你牵制住了拉穆本家,估计我很快就会被送上绞刑台了。”维克多撕咬着肉块,如同误入的野兽,没有一丝的风度可谈。 明明是两个吃相大相径庭的两个人,却几乎同时吃完了每一道菜品。在等候仆人们更换餐具和食物的时候,拉斐尔右手端着酒杯啜饮,左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维克多。 拉斐尔?拉穆是个阴柔的美人,优雅而淡漠,慵懒却喜欢盛装,直到现在还有人在传,现任拉穆家当家的是一个女子,依靠各种阴险毒辣的手段获得了家主的位置。 诸多见不得人的手段中自然有一部分和维克多有关,毕竟,城主和伯爵私交很好,这已经是公开的事实,所以这一次宴会与其说是个正式场合,倒不如说是朋友之间的聚会。合作多年,而且今后还需要相互协力之人的邀请,是维克多无法拒绝的。 “没有你想的那么麻烦,余只是陪着他们演戏而已,拉穆家很早就看那些人不顺眼了,汝替他们动了手,虽然不够干净利落,那些老家伙高兴还来不及呢。” 撤换完餐具后,仆人们无声地退出餐厅,只留下伯爵和他盛宴中唯一的客人,维克多。 “那个时候,汝做的事情真的太多了,余真的怀疑汝是不是分身有术。也多亏了汝的大动作,那些老顽固们根本来不及反应,被余抓到了空子,现在他们可以永远地闭嘴了,余的生活可以更加地悠闲了。” 经拉斐尔怎么一说,维克多才想起来,自从铲除了闹事者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拉穆家的老人了。 “死了,人都是会死的,包括余也一样,余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不像汝那么年轻就进入传奇,余此生已经与神域无缘了。” 维克多想要安慰一下对方,但拉斐尔随后大笑起来。 “是啊,好事将亡,但同时恶事终消,这些不就是汝所期望的吗?” “不要在意,余之友人啊,余只是喝多了,还是来谈谈汝的事情吧。” “我把私人的事情都交给安来处理了,你知道的,安是比我还勤奋的人呐。” “但勤奋并不能成为配得上汝的理由啊,维克多。”本来侧卧在长背靠椅中改为正坐,直视对面的维克多。 维克多想要辩解一下,但拉斐尔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继续说下去:“汝想说什么余能猜到,安夫人确实没有不好的地方,如果不是出身于那样的家庭,余相信安夫人的成就会在汝之上。” “可,这就是问题之所在,现在的她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汝了。如果只是一般的夫妻,汝或许可以和她平稳地过完这一生。” “可惜,汝是不会停下来的,跟不上你的安只会被你逐渐抛下,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所以是会感到恐惧呀。” “汝啊,到时候汝要让安怎么办呢?”拉斐尔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恢复了之前懒散的坐姿,只是不再看着维克多。 拉斐尔被传为女子确是空穴来风,他至今没有嫁娶,更没有子嗣,许多人都清楚拉姆克拉穆如今的平静只是因为有一个什么事都不做的领主,和一个任劳任怨的城主。一旦拉斐尔离去,拉穆家的爵位就会旁落,那些旁系尽是一些虎狼之辈,失去了好友的支撑,即使是维克多也会寸步难行。 最后一餐在沉默中用尽,刀叉很快被取走,拉斐尔的酒杯里斟满了明亮的灯光。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那么多客人来到余这里,虽然下一位是来找汝的,但能进入这里不都是汝的客人吗?。” “请进。”拉斐尔起身,对着餐厅大门打了一个响指。由于带上了手套,没有发出声响,但大门却缓缓地打开。贵族会在自己的华服上加装各种魔法机关,如果用心,可以控制庭园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身着佣兵团制服的人快步走入,向维克多行礼,完全无视了拉穆伯爵。 进来的人正是格拉姆,臂弯中夹着一叠厚厚的文件。 “看来汝还有正事,那余就不再打扰了,热可以随意使用这里,余可以保证不会有他人旁听。”拉穆伯爵起身,拂去本不存在的衣尘,“余真的很羡慕汝,当然,还有那边那个很勇敢的年轻人。没有身上这么多的负担,自由自在的人啊。要是余亦能如此,一定到某个偏远乡下搭个草房,给路过的人煮茶水,因为那里不会有人去,所以余会更清闲的。” 随着拉斐尔离开,大门在他身后关上。只要拉穆伯爵不刻意控制,维克多他们随时可以推开大门离开。 “说吧。调重点。”宴请结束了,维克多进入工作状态,说的每一句话都极致的精简。 格拉姆打开文件,只翻到第一页,习惯了维克多的下属都会在汇报前将重点列出来,只说结论,维克多不会怀疑自己选出的手下。 “目前有两点,首先是西洛队目前只有一个小队生还,不过根据罗诺小队的证言,应该还有其他人从灾厄中逃出,只是现在生死不明,有变成盗匪的可能性。” “事发地点。” 格拉姆从下面抽出一张简笔地图,简单的线条足以表明当地的山势和地区分布。 维克多将地图递回,示意格拉姆继续说下去。 “西洛很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但具体是什么,是否是这次事件的根源,还需要等西洛醒来再进一步判别。”格拉姆递交了罗诺小队的证词,短短几页纸上每个问题都直指要害。 “你的判断呢?告诉我你的直觉。” “龙,而且不只一头。北方的比较闹腾,南边的比较倒霉,但不知道其他地方会不会出现。” “其他地方暂时不管,让三分队派人巡查,主要是北方和西方。” “还有,吉格诺队长在外面找您。但拉穆家不让他进来。” 这就有些奇怪了,吉格诺也是拉穆家的座上宾,不可能连进都进不来。但拉斐尔一向难以捉摸,人闲着就会乱想。维克多决定出去和吉格诺谈。 …… “如果余是汝可就不会出去。”拉斐尔坐在庭园的凉亭中,石桌上摆着一壶茶,两人份的杯子和甜点,那本来是饭后的甜点,只是被不请自来的格拉姆打扰,就搬到这里了。 “可惜了。”看着维克多离去的背影,拉斐尔感叹到,不知道他说的是茶点还是说人。 48.寂夜 在决定留在克拉尔霍扬的第二天,埃里克和艾尔莎一大早就来找墨蒂斯辞行。当然,不是离开,只是格蕾莎那边还急需草药。 在春季,去年库存的草药在魔之月中消耗殆尽,新采摘的主要是预防虫豸的原料,解毒药剂也会往虫害这个方向靠拢,其他方面的一段时间内只会面临更加短缺的局面。 以上克劳德根据市场调查得出来的结论。拉克还补充到,这个短缺是相对于处于供应不足的状态来说的,而另一方面,魔法药剂这种东西,优质的一般人根本买不起,劣质的就是个心理安慰,只有真的无药可救的家伙才会去买,当地人治病主要还是依靠调制草药药剂。 这些草药只依靠天然含有的魔力对生命力进行补充,草药本身的品质本就可遇不可求,加上不同的药剂师在不同时候倾注的精力都是不一样的,这些草药药剂的疗效只能按某一较低的标准进行期待。另一方面,天然魔力对人体等影响有好有坏,不像调制过的魔力药水那样具有很强的专一性,起效漫长,像赤红草那样效果剧烈只是少数,而且无一例外都归属于毒物。 综上所述,克劳德和墨蒂斯判断,在短时间内,能维持住格蕾莎的病情就是最乐观的预期了。 他们说完这些,结果就是艾尔莎一晚上没有睡好,大半夜拖着半梦半醒的埃里克收拾行李。 墨蒂斯并没有为难他们,反而关心地问了一句:“你们现在回去有什么用呢?” 经墨蒂斯提醒,艾尔莎才反应过来,扛着还在打瞌睡的埃里克跑到了拉克的房间。由于拉克暂时还不能下床走动,拉克的房间就是昨天晚上开会的房间,艾尔莎三两下就找到了,然后敲开了木门,嗯真正意义上的敲开的,拉克有一段时间不用担心关门的问题了。 先不管门了。 拉克正躺在床上,凝望着天花板,努力回忆着刚才擦着自己鼻梁飞过的是个什么东西,哪怕那半截木板正插在墙上他也不去看一眼。 “你们还是给我一个痛快的吧。” 艾尔莎气势汹汹地走到拉克的床头,先是将埃里克扔上去,当做垫子,埃里克已经可以完美适应艾尔莎的抛投,无论身体怎样飞舞,心灵已经感觉不到恐惧了。 然后艾尔莎自己骑坐在两人身上双手按在拉克双肩,一夜失眠但依然明亮有神的双眼直直地看着拉克。 拉克从来这种传说中的勇者专属的桥段会在自己身上上演,如果可以忽略压在身上的另一个人,以及…… “嘣!”这是插入墙上的那块疑似门板的物体从中间断裂,进而落地的声音。 “你们还是给我一个痛快的吧。”经历了连续几天的厄运,被亡灵追杀、被人反揍、被水冲走、现在还有和三个死敌一起生活,不,就在刚才增加到了四个,而且是比前三个加起来还要麻烦的第四人。拉克忽然有种人生美满只想死一死的感觉。 “拜托。请告诉我们赤红草的位置,真的,拜托了。”艾尔莎觉得语言可能太空洞了,于是祭出了拜托人的最强姿势。 埃里克稍微偏了一下脑袋,正准备缩头的拉克毕竟不是乌龟,额头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头槌。 辉耀历5835年春,某不知名佣兵拉克于克拉尔霍扬阵亡,愿他的灵魂不再颤抖,愿天堂没有脑震荡…… 当然,这只是埃里克个人的脑内小剧场。如果拉克就这样醒不过来,艾尔莎一定会把这个倒霉的家伙给摇回来,或者把想要问的事情从他脑袋里摇出来,以前埃里克在拉诺村装睡的时候就遭受了如此酷刑,任谁被以一秒三次的利率前后振动,都会连话都说不出来。 为了防止拉克被破坏,为了守护拉克的安眠,埃里克赶紧拉开了做好死亡振动的怪力的少女。也就是这个时候,墨蒂斯也因为听见声响赶到了命案现场。 “哎呀,看来吾辈不小心打扰到你们了。”墨蒂斯一手背在后面,一手掩面窃笑,没有任何关上门回避的意思。 某些方面异常迟钝的艾尔莎可能永远无法理解墨蒂斯的意思。拉克是明白的,但光是为了生存挣扎都已经倾尽全力,也没有心思去觉得尴尬。至于夹在中间、位置最为尴尬的埃里克,他或许已经睡着了,反正就是一动不动的。 跟着墨蒂斯一起过来的还有克劳德,连拉洁爱尔都被吵醒了。除了白天不方便活动的斯塔莱特以为,克拉尔霍扬的居民全员到场。 “你也不要闹了,墨蒂斯。”克劳德提醒到,“我们不是还有正事要说么。” “你不说,吾辈差点忘了。”墨蒂斯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了埃里克,“吾辈也算略懂医术,在拉洁爱尔的方案上做了一些修改,克劳德也确认了一下,大体上都是容易入手的。只是做出了这么多的妥协,效果就不会好上太多。” “没关系,好一点也是好,你已经尽力了。”埃里克拍拍墨蒂斯的头。 “不要轻易对不熟悉的人温柔,那会让善良变得廉价。”墨蒂斯稍微后退一步,离开了埃里克的攻击范围。 “那多让我了解你不就行了吗。”埃里克转手去接药单。 “你的回答还真让吾辈意外。这也算是个办法。”墨蒂斯再退一步,让埃里克抓了个空,“那么第一课就是吾辈不会白送任何东西。” “那有什么需要我们来做吗?” “唔姆,这一课吾辈可以给你个及格。”墨蒂斯将单子叠好后递给埃里克。后者赶紧打开,上面除了药材的名称和用量用法以外,还记有药材的产地,大多都是常备的草药,极少数少见的也是附近可以采到的,旁边还附有图画,上面除了草药的样子,还画了一些野兽。 “让你所见,这里的食物有些不够,在夏天到来之前,需要一些肉类。吾辈挑选的都是一些可以在魔之月中活动的小家伙,它们比刚睡醒的家伙肥美很多。” “这些家伙真的很好吃唉。”艾尔莎的第一反应果然是这个。 “那是当然的了,这可是吾辈挑选的晚饭。” 埃里克的目光则落在草药单的最后,写着赤红草的那一栏后面没有任何标注。 “关于赤红草的事情,吾辈晚上已经问过拉克了,他是在逃亡路上偶然发现的,但具体位置无法表达,只能他带着你们去找了。”墨蒂斯一眼便看出了埃里克想要问的事情,“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这些都包在我们身上了。”艾尔莎已经急不可待了,她一手拉着准备回去补觉的拉洁爱尔,另一边扛着准备装睡的埃里克,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还有,趁着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拉克先生说,过几天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出发了。”墨蒂斯向离开的三个人喊到。 墨蒂斯会扩音魔法,但艾尔莎不会,她只能挥挥手表示收到了,只是,那只手上还挂着一个人罢了。 拉克很想表示自己没有说过,但可惜,他也不会魔法。 “好了,拉克先生,你还有几天去思考,该怎么带他们去找了,你应该没问题吧。” …… 傍晚时分,在绝境山东侧也就是五六点的时间,埃里克他们回到了几近无人的小镇。虽然两手空空,但他们这次的收获颇丰,只因为有拉洁爱尔在帮忙搬运。 克劳德对拉洁爱尔的能力大加赞叹,甚至到了明目张胆地当场挖墙脚的地步。可能只是半开玩笑地说的吧,在被拉洁爱尔躲开并拒绝后,克劳德没有表露出遗憾的神情,转而将刚才的热情投入到烹制食物中去。 刚进入克拉尔霍扬的时候,埃里克还觉得这里只是近期从没有人居住,但翻出前人遗留下来的食物,很大一部分已经腐烂变质,或者遭到昆虫蛀食,剩下的部分大多散发着奇怪的味道,埃里克忍着腥臭味才分出一些勉强能食用的。 好消息是,许多调味品由于自带防腐驱虫的效用,被保存了下来,托这些香料的福,墨蒂斯得以料理出令人垂涎的美味。一天都没有动过的拉克也被这香味吸引,众人将做好的食物摆到了拉克的房间。斯塔莱特也过来了,虽然无法进食,但他很喜欢品尝美食的氛围,墨蒂斯是这样翻译的,一顿饭中,斯塔莱特主要帮忙给所有人递东西,艾尔莎和拉克是主攻选手,剩余几乎都沦为了观众。可能只有埃里克看到了,拉洁爱尔不动声色地往身后的影子中塞了一整只烤乳猪。 饭后,拉克直接躺着床上睡着了,艾尔莎也表示要好好消化一下,便和要散步的克劳德一起出去了。 斯塔莱特是真的累散架了,埃里克只好把魔力枯竭的斯塔莱特运回房间去。考虑到亡灵惧怕阳光的特性,埃里克把斯塔莱特放到了床板下面,今天白天的时候斯塔莱特就是呆在那里。但斯塔莱特非要躺在床上,说是要靠星月光芒来补充魔力,等快天亮的时候自己会躲到下面的。 …… 拉洁爱尔也要回去休息。在她进入房间后,墨蒂斯也跟了进来。墨蒂斯关上门,然后不有分说拉来了拉洁爱尔的衣服。本该是光洁的肌肤表明布满了黑色的鳞片,由左胸处向外扩散,埃里克和艾尔莎看到的四肢上的黑磷不过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又出现了吗?那种情况。” “咱……” “吾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之前的封印是吾辈加上去的,这不是你能选择的事,自然没有过错。只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将会在异化的道路是越走越远,而吾辈已经无能为力了。” “姐姐……” “好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异化并不是死亡,只是不再容于世间而已。但,拉洁爱尔,你要记住,要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做好准备,面对更为残酷世界的准备。” …… “艾尔莎小姐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做生意呢?等完成这边的事情之后。” “我啊,我无所谓的了,埃里克他们去哪里我就会去那里。我是不是意外地没主见啊。” “嗯,确实。不过,您有着常人所不能企及的勇气,在灾难面前,主见、智慧、谋划、权力、金钱,都比不过勇气。如果跟着某个人是你的本心的话,那么无视其他一切可能去追寻,何尝不是主见呢?” “也算是吧。” “您能明白就好。” 至此,克劳德也算是明白了魔王亲自来到这里的目的了。现在的勇者还太不成熟,不管是铲除还是收为己用都是很好的时机。对魔王来如此,对克劳德来说也是个机会。 自从跟着魔王之后,通讯魔法一直被干扰着,没有被阻断,但很有可能会发出错误讯息,克劳德向左右看去,镇子里总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魔法气息,不能排除是不是在监视自己,看来以后不能那么自由地向王通报情况了。这也是机会,商人就是善于抓住机会的人,能独自完成任务,就能得到王的赞赏,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加只要的事吗?没有,绝对不会再有,自从决定将余生献给那位大人之日起,那就是此生的唯一。 维克多跟着艾尔莎,盘算着之后的事情。 1.新的开始,新的选择 不知道是这几天总是吃肉的原因,还是受某些人逼迫的影响,拉克的伤情在几天内如约好转,很快就只剩下些许即将脱落的血痂,气色比在森林里独自流窜的时候要好上许多。 即使状态已经超越之前,拉克还是厚脸皮地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这几天服侍自己小气商人可能已经发现了,最近的饭总是晚好久才送到,就像是逼着自己起来一样。 拉克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他的每次大喊大叫都没有人理睬。小气鬼肯定是故意的。麻烦的三人组总是在外面跑来跑去的,都不知道歇几天吗?管理这里的墨蒂斯总是神出鬼没,你饿肚子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却总是在拉克想要舒展筋骨的时候会猛地推开窗子或者大门,这真的很考验演技和身体柔韧性。 只是运动不开也没有问题,想要支撑一副厚脸皮怎么能没有一副好身体。拉克相信,以自己的无耻程度完全可以躺倒天荒地老。 直到某一天。 那天晚上,拉克照例被墨蒂斯突击探望之后,后者离开的时候忘记关上窗户。时节已经进入暮春,温度是越来越适宜睡懒觉了,但临近河流让克拉尔霍扬湿度较高,气温回升进程略有延迟,可能还有亡灵的因素,晚上的气温还是很低的。被渗入的夜风吹拂着,拉克觉着有关上窗户的必要。窗户离床边不是很远,用把力还是没问题的。 起身坐起的拉克,不经意的抬头间看到了静谧的夜空,今天晚上的月亮很不错,又大又圆的,上面斑驳的纹路清晰可见,如果可以的话就这样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拉克跪坐着,双臂耷拉在在窗台上,眺望着空旷的城镇,视线被局限在附近空无一人的房屋之间,除了丝丝的风声便再无响应自己的呼吸,感觉就像世间仅余一人,一时间有一种掌控着一切的美好错觉,孤独总是后知后觉,风声突然急切起来,远比之前更加冰冷的感觉随着疾风袭来,拉克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关窗户来着。 当他站起来,看到窗户下面的时候,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白的和地上的骨头一样。刚刚推动的窗扇被倒灌的冷风吹了回来,撞在拉克僵硬的手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哦,是拉克啊,能下床走动,是伤好了么?”听到动静的埃里克从墙边走到窗前,“脸色好差啊,是我们打扰到你了吗?” “斯塔莱特先生,要不然咱们以后都换个地方晒月亮吧。” 之前一直处于节能模式的斯塔莱特眼中的光芒迅速明亮起来。他上下颌快速地敲击三下,经过几天的相处,埃里克知道他这是同意的意思。 原本散落一地的骨骼如同星系一样,环绕着浮空的头骨盘旋,寻找着自己原本的位置,然后在即将接近时提前减速、停留。 之前把自己的骨头四处洒落了,连脊骨都拆成一节一节的,是斯塔莱特的习惯,斯塔莱特个人表示这就像活着的时候一边泡澡一边享用美食,是亡灵的少数享受之一。 斯塔莱特独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只留下拉克独自矗立在原地,直到火红的朝阳从让他僵硬的身体稍有缓解。 拉克的病号生活也在那天早上宣告结束,随后进入到康复训练阶段。 虽然让他多休息了三四天,墨蒂斯也不会让一个重伤初愈的人立刻前去涉险,这对拉克,还有埃里克他们,都是不负责任的。 在拉克这几天要做些什么的问题上,墨蒂斯和克劳德之间产生了分歧。 两者都认为拉克应该和埃里克他们多进行磨合,他们四人是作为一个团队行动的,任何的瑕疵都可能衍生成致命的裂隙。 决定了这个总方针之后,整个问题就变成了拉克他们四个人要做什么。 墨蒂斯希望能多囤积一些食物和皮毛,除了维持日常消耗以外,也要为之后扩充人员进行准备。在拉克他们离开后新生小镇的战力会大幅降低,不能继续狩猎的他们只能靠采摘镇子附近的蔬果度日。 除了每天的饭食,墨蒂斯还计划着去周边的村镇寻找新的居民,还有这些人迁入后需要重新置办的生活用品,房屋在经历魔之月后还没有修缮,这些东西加起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这是另一方面的支出,金钱的支出。 想要获得金币就必须要和他人交易,食物一类的东西不仅不好携带和搬运,而且可交换的余地不多,在没有严重饥荒的时候,人们不会食用来源不明的粮食。但皮毛和一些素材则不同,通用性高,价值较高,大一点的城镇都会有专门的收购点。这些可不是一个弱女子和一个商人可以轻易获得的。 克劳德则希望拉克能为埃里克和艾尔莎进行近战技巧的训练。 之前埃里克他们只接受了基础的体能训练,因为猎兵的作战方式还是以弓箭和游走为主,而身为佣兵的拉克主要训练的就是近战能力。克劳德认为以艾尔莎的力气,不懂得如何近身作战实在是太浪费了。 不需要多么高深的技巧,只要知道最基础的劈砍、格挡和闪避,就可以将战职者和普通人区分开来。克劳德表示自己也会教授一些格斗术,略微搭配一下,效果会更好。 至于后续居民的消耗,克劳德可以动用自己用来做生意的资金,就当是早期投资了。 两个人都有各自的道理,也都不肯退让,最后克劳德提议只有让当事人自己来选择。艾尔莎支持墨蒂斯,而埃里克站到了克劳德那一方,拉洁爱尔表示和自己无关,怎么样都会帮忙的。斯塔莱特因为不方便到场,而且与这件事关系不是很大,算作弃权。 两正两负两弃权,最后的决定就落在了晚来一步的拉克身上。都没有多想,拉克自然是支持克劳德的提议。 只因为这样自己会很省事,训练别人和野外狩猎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到时候可以将这些责任都推给那个小气鬼,谁让他这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呢。 新生的克拉尔霍扬虽然人少,但执行效率却高的吓人,散会之后,这一天的训练就拉开了帷幕。 在拉克提醒自己的伤还没有好后,克劳德很大度地包揽了今天的教学任务。然后……然后拉克就沦落为被训练的一方。 这还不是最惨的。 克劳德的训练方法很简单,一对一的模拟速成对战,也就是他们三个人轮流和克劳德一对一。埃里克是新手,所以主要是指导。艾尔莎因为个体力量太大,只能按照最原始的方法,一招一式地积累,这个就由一边闲着的拉洁爱尔负责看着就好。 轮到拉克的时候,情况就变了,教学只是掩饰,克劳德是真的要打他。本就技不如人,加上伤病因素,复健就变成了克劳德对拉克的碾压本,还可以一边动手一边向围观的三个人讲解,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对拉克来说有一个好消息,这样的训练不会占用一天的时间,否则他们晚上是会饿肚子的。不,应该说是好坏参半吧,拉克一边揉着有些肿的脸庞一边被艾尔莎拉着外出打猎时是这样想的。 “结果怎么样呢?”埃里克他们刚离开,墨蒂斯便走进了训练场。这里原先应该是克拉尔霍扬驻守军队的训练场,现在人去楼空,偌大的场地上响起的不再是战士们嘹亮的啸声,而是某个人孤寂的足音。 “出乎意料。”克劳德回应到,“出乎意料的好。” “具体是那些方面呢?” “他们的接受能力太好了,比我当年学得快多了,如果加把力,估计明天即可以让拉克去教他们使用武器了。” “那你觉得他们之中谁最好呢。” “要我说最好的应该是艾尔莎,毕竟有天赋的伟力,连我都不敢和她正面交手。但如果是谁学得最好,那就是埃里克吧,明明没有多在意他,却默默地比其他人走得还要远一些。” “看来你很不甘心啊。” “是啊,现实就是有些人要比你强,天生就有一般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但也正是有了他们,这个世界才不是庸碌的、任人宰割的。他们会为人类带来明天。” “这一点吾辈无法否定。但强大并不是好,较高的起点也就意味着有更大的坠落空间。开辟新天地就需要毁灭曾有的,吾辈断言是一切,但肯定是绝对的多数。说得好是伟人带来明天,但实际上只是在杀死了现在而已。” “如果现在并不美好,毁灭也没有什么不好。” “好与不好,不过是人的一己之见罢了。” “不管在哪个地方,有能力左右一切的永远不就是那些少数吗?” “唉。”墨蒂斯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你说的也有道理,到底谁对谁错,不是这里的吾辈,或者你,可以断言的。” “对了,吾辈这里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大概可以和埃里克他们一起出发。说不定还能一起走一段呢。你也要做好准备,这个夏天会很忙的。” 墨蒂斯离开后,克劳德一直待在里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挥舞拳头,直到拉克跑过来喊他开发。 2.谢意 第二天如约到来。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是最适合锻炼的时候。天还没亮,拉克就执剑站在训练场,因为今天是他的主场。 直到不久之前,拉克才发现这里的战力配置真的很成问题。力气那么大的艾尔莎却只会用猎人常带的匕首。克劳德倒是练过不少,却没连防身的武器都没有,肯定是狂妄地认为可以赤手空拳吊打一切。埃里克带有长剑,但因为被嵌入晶石中,不方便携带和使用,平时都是放在房间或营地里。至于墨蒂斯,拉克连考虑都没有考虑过。 决定要重建城镇的人里面居然只有拉克一个会使用刀剑的,也就是说如果遇上盗匪或猛兽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前面牵制敌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拉克才不会干,如果没有一个人监督着自己,那逃跑似乎是更优的选择。 仔细想来自己并没有答应他们留下来,之前只是伤病的原因无法离开,现在只是因为活命答应了他们的条件而已。即使在带他们找到药草之后马上离开,他们也不能责怪什么。 那今天的训练就随便糊弄一下就好了,拉克随手挥舞手中的铁剑,横砍、斜劈、上撩、格挡等等,都是一些基础的招式。拉克只是普通人,感知不到魔力,也不是什么不世出的剑道天才,只能使用这些平常到无聊的招式。 但刀剑本就是为这样的普通人设计的武器,除非和魔力结合,附加诸多效果,剑在手中也就这么多打法,无非是别人砍五下全中的时间里,你才能打中一下而且还被当下来的区别。 拉克成为佣兵的第一天,他的教官就告诉他们:“剑是很笨的东西,就和你们的脑袋一样,笨的不行,随便丢掉手中是剑就是不要脑袋的行为。” 记着这句话的拉克几乎是做到了剑不离身的程度,能够下床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回了自己的剑,虽然只是快要报废的劣质品,但还是放在身边才能睡好觉。殊不知,也正是这一近乎本能的行动暴露了拉克可以活动的事实。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之后的每天都是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如果不是长官每天都死盯着他们,估计很多人都坚持不下去。拉克也在一次次磨破手掌的过程中逐渐厌恶着只会伤害主人的武器。 厌恶却没办法抛弃,最后只能学着适应。习惯了之后,便对刀剑没有任何的感情,拿着它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然后就是在战场上下意识地砍向别人,像是在训练中砍木人,只是手感差了一点。 传说中的有英雄宝剑屠龙的传说,关于英雄的情节总是受到人们追捧。他们小时候如何异常,长大后多么英俊勇敢,他们拯救了许多人,也诛杀了不少的邪恶,最后好人好报,抱得美人归。 但英雄手中的剑呢?只有少数的说明,被如何发现,被用来砍了些什么,在英雄完成伟业之后便不再登场,或被折断或被遗忘,下场比被它打败的魔王和恶龙还要凄凉。它们就好像是被英雄们献祭的祭品,用它们的生命换的一世的美名。 稍微找回了之前的状态后,拉克走到场边,抽出了墙上挂着的备用剑,轻轻挥动,同时着它们的中心。拉克从中间挑了一把中心差不多的剑,一会给埃里克试试,还有一把中心靠前的、一般来说只能是残次品的剑,那是给艾尔莎的,训练的备用剑里不会有大剑、重剑那种贵重的东西,只能先用这样的东西模拟一下了。 佣兵间有种说法,第一次握住的剑会影响之后用剑的习惯,拉克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他用的最顺的就是第一次拿到的那把,现在经过多次修补,还挂在自己的腰间。 在浑噩度日之前,拉克曾幻想着有一把英雄的剑,这样自己就可以无所不能,可以被人刮目相看。但很快,拉克便认识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像那样奉献自己的东西早就该绝迹了,所以自英雄时代之后,这世间再无英雄。 没有英雄或者宝剑可以拯救的拉克自此开始了行尸走肉般的生活,直到被某个家伙狠狠地踢了一脚。 所幸的是那个混蛋还没有愚蠢到把剑卖了换酒喝的地步。 “呦,拉克兄弟,今天来的好早啊。已经开始练上了。”第二个赶到的是克劳德,他是吃过早饭后赶过来的,手里还拿着两个慕思果和几片肉。 这个镇子人是走空了,但东西留下来了不少,连武器和整套的板甲都有落下的,要不是太不合身,拉克都想穿走一套。可食物几乎没有能吃的,这几天吃肉都快吃吐了,不是不好吃,只是吃的太多,唯一能换个口味的东西只有一些野果。 现在还是春季能直接食用的野果并不多,慕思果正好是其中一个,而他们幸运地发现了几棵果树,就长在斯塔莱特暂居的院子中。慕思果除了魔之月外都有生长,但缺点就是少,不像其他果树一结就是满树的果子。 克劳德给自己留下一个慕思果,其他的都是带给拉克的。 “怎么突然如此殷勤,难道是良心发现来孝敬本大爷的吗?”把武器放好后,拉克先快速把肉片吃完,之后再悠闲地啃着果子,“要是这样你直接说就好了,本大爷还是挺宽容的。” “你想多了,只是有必要来感谢你而已。”克劳德立刻予以否定。 “什么事啊,我可不记得做过什么需要你感恩戴德的事。”拉克挠了挠头,毫不介意慕思果的汁液沾到头发上。 “是格蕾莎的事。” “哦,你说埃里克和艾尔莎要去救的人吗?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被迫去帮他们找草药的,感谢还是对那两个人说吧。”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你说哪次?是我骗你那次还是被你们二打一的那次。”拉克面露不悦,他不愿再提起那时候的事情。 “我不是故意挑衅,请不要那么生气。我今天是真心来道谢的。”克劳德将吃剩的果核扔出窗外,“格蕾莎你应该是见过的,就是把你踢出去的那个人,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不计前嫌……” 克劳德后面还说了很多赞美之词,这是在帝都上层生活的必备技能,但拉克并没有听进去。 这就足够了,克劳德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要看拉克怎么选择了。 3.寻找 可能是自己这些人即将离开的影响,从昨天开始,小镇中沉默开始在他们几个人之间蔓延开来,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艾尔莎可以肯定其中有不寻常的原因,只是自己实在无法找到。 本来每天晚饭的时间,对斯塔莱特先生来说应该是早饭吧,同时坐在小桌边的人在逐日减少,最先是克劳德,然后是今天的拉克和墨蒂斯。 一开始艾尔莎还认为克劳德是偶然有事,可她事后稍微想想就可以发现,现在的他们只是着急而已,并没有什么抓紧时间就可以做的更好的事情,所以埃里克才会那么悠闲,甚至在故意用赖床、偷懒和随时随地的午睡等手段,来拖缓着身边人的步调。 艾尔莎也知道现在着急是没有太大作用的,反而会为之后的行动埋下隐患,像埃里克一样做好当下的事稳步前进才会更好。但既然看见了就也可以做到,那就不会再有放置不管的心思了。 记得蒂娜曾经说过,在猎人盯住猎物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这时你已经具备了被猎物或者其他什么狩猎的条件。 要学会用余光去抓紧你想要的东西,不要让其他的猎手知道你到底在看向哪里。这是蒂娜的教导。无独有偶,昨天拉克也提到了,骑士的盾牌也可以用来遮挡持剑的手,只留一条缝隙的头盔可以阻隔敌人窥探的视线。在战斗中,一人牵制敌人另一人趁机攻击要害也是常用组合。 只会直视目标的艾尔莎很可能永远也学不会这些,但她知道有人可以帮她,哪怕只是一起烦恼也好。 “可以试着看一些别的东西。”面对艾尔莎的求助,埃里克给出了建议。 “别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呢?” “你现在想不到的东西。” “……麻烦说明白一点好吗?” “嗯……假如今天咱们休息了你会做什么?” “这个……” 这也是专注的坏处吧,总是紧盯目标的艾尔莎,在失去目标后只会更加地不知所措。如果只让她一个人去想,估计整个下午就什么事都做不了。 “那我给你一个任务吧,算是帮我一个忙吧。” 埃里克的视线扫过整个房间房间,他在这里面住了一个星期,很多时间都是在外面度过,这个房间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比帐篷舒服一点的睡觉的地方。 房间里的摆设几乎都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好像这些物件在等着真正的主人回来。虽然没有见过原来的住民,但一个人居住的地方足以体现这个人的性格和生活。 朴素而实用的家具,储藏粮食和用水的大缸占用了本就不算宽敞的房间,这些都反应出了这一家人并不算富裕,每件事都要精打细算,但所幸还不至于忍饥挨饿。地上的凳子和墙上挂衣服的钩子很多,如果不是人多也没有必要置办这些。窗户很小但床很大,在加上灶台一类的东西,房间里竟是没有摆放装饰品的地方。 “我觉得不只是这个房间,其他人住的地方也缺少一些点缀生活的东西,如果只是暂住在这里那倒也没什么,但我们总会回到这里的,那我们就需要用点心了。” “去树林里找找,当做送给每个人的礼物,要选出你认为最合适的一个吧。” 哪怕有些不明所以,有了目标,艾尔莎就会立刻着手,行动起来。但埃里克还是不得清闲,随着艾尔莎的离开,另一个不速之客随即现身。 埃里克觉得从墙角阴影中走出来的拉洁爱尔很有拍恐怖片的资质,不过现在是白天,还是阳光最充足的正午。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拉洁爱尔背靠着那面墙,摆出一副自己全都看到了的样子。 “随口编的。”埃里克很爽快地承认了。 “咱就知道,你如果真的要装饰这里早就自己动手了,口是心非的人。”拉洁爱尔做出一个厌恶的表情,然后侧脸看向别处。 “也不能这么说。”埃里克走到拉洁爱尔的面前,“我是真的认为别人是这样想的。” “那他们怎么不去做,还需要你来操心。”拉洁爱尔不管怎么扭头都躲不开埃里克,嘟着嘴有些不服气地说到。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想要的全部。他们太执着于眼前的东西,为了这些牺牲了太多。”埃里克摸着拉洁爱尔的额头,因为长着尖角,埃里克没办法摸到头顶,同时拉洁爱尔既没办法后退,也不能摇头抵抗,只能低着头,尽量不看他。 “这还要感谢你呢,我也是看到你在用之前收集的东西装饰房间才想起来的,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今天该说些什么。” 拉洁爱尔很喜欢收集东西,以前,在有没有和蒂娜分开的那段时间里,她总是会带回来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然后第二天就看不见了,现在想来应该是收到阴影里了,如今也不需要再隐藏能力了,拉洁爱尔更是变本加厉,逮到什么就往身后一扔,让它自己沉下去。小到花草,大到飞禽走兽,有一次拉洁爱尔趁着夕阳拔走了一颗古树。 这个能力太过便利,让埃里克隐隐有些不安。 “那你这些天在看着什么呢?” 拉洁爱尔的话让埃里克愣了一瞬,她抓住这个机会才从埃里克的魔爪下逃脱。 “嗯,让我理一理,还挺多的。”埃里克坐下来,一手支着头,摆出认真思考的模样,“比如一会儿要吃点啥,今天晚上想做什么梦,明天要在怎么在被打之前起床……” “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这怎么不正经了。”埃里克一脸无辜的表情,“话说,你要是再不赶紧走会追不上艾尔莎的。” “诶?” “你不是因为担心她才来偷听的吗?你都盯着她看了快一天了,亏得艾尔莎心事比较重,才没有被发现。你现在还来得及哦。” “算了,咱也不想知道你的小心思,还是找小艾尔莎去玩吧。哼!” 从哪里来的就从那里出去,喜欢走捷径,直来直往,这也算是拉洁爱尔的个性吧。 看来也没有那么讨厌啊。 不要想那么多了,其他两个人都出去了,那今天也给自己放个假吧。埃里克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走走。 这几天多数时间都在城镇外面,埃里克甚至都没有去过城镇的其他地方,正好今天有机会,可以多看一看,在黄昏之前返回就好了。 埃里克注视着左右两侧的建筑。由于位于城市南北向的主干道,这里的房子都是两层以上的,从门牌上可以看出大多是店铺,只有少数是民居,上面还留有提供食宿的牌子。 克拉尔霍扬和拉姆克拉穆位于同一条商路上,拉姆克拉穆是终点站,这是只是中转之地,虽然贸易税收是之前克拉尔霍扬的主要收入,但城镇上并没有商会的驻派人员,商人们只是在这里歇脚顺带做些小生意和打听消息。 城市人口流动性大,让这里的居民也能通过向路人提供食宿来获取收入,这样的小生意是难以被征收税款的,所以价格会比旅店和酒馆低上不少,但这里的房屋大多狭小,所以埃里克他们才没有住进这里,一家可以容纳的客人并不多,只适合一两个人行商的小商人们投宿。 只是如今,不论是主人还是客人都不存在的当下,这些精致的房屋不过是被人遗弃、如同坟墓的东西罢了。不,哪怕是坟墓,它的主人也是有苏醒的可能的。 光顾着看着两侧,等到快走出城门时,埃里克才发现这是他们每天出城时走的那条路。这是走习惯了吧。 埃里克准备换一条路,却看见了去河边挑水回来的克劳德。如果说小镇里六个人的食物是埃里克他们三个人负责的话,那饮水和用水都是克劳德一个人在出力。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结束装病的拉克也在帮忙。 可能是伤病的影响,拉克能挑动的水明显比克劳德少。后者的水缸都是满的,步伐和往常一样,而拉克只有不到克劳德的一半,还是硬撑着走下来的,明显是在跟谁较劲。 埃里克和他们稍微寒暄几句,便不愿再打扰他们。他准备拐入某条小巷时,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墨蒂斯。 “吾辈本来还想告诉你们,今天打算让你们休息一天的,看来你们的反应比吾辈预料的要迅速一点。这样就好,不用总是让吾辈担心。” 墨蒂斯并没有回去,而是继续向前,与埃里克擦身而过,走到克劳德他们那里。 “克劳德先生。”墨蒂斯在讨论比较严肃的事情时会使用尊称,“你在帝都哈德那里有值得信赖的朋友吗?” “还算有几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嗯,有的,吾辈还需要和你商量一下。” “那没问题,现在还有点事,你稍要等一会。” “还有,埃里克先生。”墨蒂斯喊住了已经开溜的某位闲人,同时还留下了一阵哀嚎。 …… 等埃里克他们两人完成最后一趟搬运,回到住处时,艾尔莎和拉洁爱尔已经回来了,而且还捡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回来。 看来有必要管管拉洁爱尔随便捡东西的习惯了。 4.奇怪的人(一) “我,我说……拉洁爱尔,你,这次捡回来的,是,是什么呢?”埃里克在喘息之间,还有余力来跳槽,别的不说,起码肺活量比刚开始有了进步,值得鼓励,值得鼓励。 下一刻,拉洁爱尔就在他的膝盖上来了一脚。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让埃里克倒在地上。在身体倾斜、下降的过程中,埃里克本能地扶住了身边的东西,结果就是拉克遭受了池鱼之殃,被埃里克压在下面。 “不要瞎说,这可不是咱要带回来当摆设的。”拉洁爱尔颇有些不悦,“是小艾尔莎非要救回来的,事先声明一下,咱是阻止过的,但没有用,你也知道,艾尔莎是很固执的。” 艾尔莎的固执程度不是一般的高,这也是在格蕾莎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的当下,埃里克他们还要抓紧时间去寻找赤红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所以埃里克才会让拉洁爱尔陪着她出去散散心。 结果让埃里克很失望,他还是低估了艾尔莎,她哪怕是休息时间都在想着要紧的事情,在外出游玩的路上还不忘拽一个人回来。 没错,艾尔莎这次是扛着一个人回来的。虽然不知道那是谁,埃里克有种自己的位置被别人侵占的不快。 “还是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埃里克站起来后,决定结束胡闹,先了解一下情况,再决定怎么处理这个人。 捡人的流程很平常,就是发现地上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的。拉洁爱尔上去踢了两脚也没有反应,要不是还有呼吸,就不会有这么麻烦了,拉洁爱尔会就可以直接塞到阴影中带回来,不,连带回来的必要都没有,弃尸荒野才是对多方最优的做法。 埃里克不由分说地泼了一桶水上去。他并不是要唤醒这个人,想必艾尔莎她们已经做过类似的尝试,这个人没有丧命于此真是命硬。 他在意的是这个人的脸。在埃里克的印象中,这里的人肤色偏白,这是雷恩人的种族特征,现在的大多数人族都或多或少地有雷恩人的血统。埃里克和艾尔莎的黄皮肤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很多佣兵因为常年经受日晒,肤色多少都会重一些。但能像这个人一样发黑的还真没有见到过。 埃里克泼水只是想看看是不是脸上沾了什么,但并没有什么变化。之后又伸手触摸,发现质感很差,可能是灼伤之类的,就像是被按在火盆里炙烤过一样。 格蕾莎曾经警告过艾尔莎他们,遇上会喷火或酸液的东西时要注意保护头部,这些家伙习惯于攻击敌方头部,夺取视野。如果不小心被吐了一脸,差不多就是这个下场。 从随身携带的物品和衣物看,很可能是佣兵。但边境的佣兵不会有统一的制式装备,他们的着装五花八门,有人会委托炼金术士在护甲和剑刃表面镀上其他颜色。也有在肩甲和臂甲上加装尖锐的凸起和棘刺,让自己看起来夸张的新人。 只有一个习惯,也可以说是佣兵的通病吧,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繁琐到影响身体行动的防具。在森林中,移动受限是大忌,一个外行人稍微打听一下都会懂的事情,只有这些死脑筋的人才会无视。 所以埃里克才希望让他露出面部,看看拉克认不认识这个人,结果拉克只给出了一个“看着有些眼熟,应该是佣兵团的人”的结论。 这个人的情况要好上一点,削减了手臂部分的防御可以让双手更加灵活,但其他地方还是可以轻易找出过量的防护。而且护腿上的尖锐部分会影响骑乘,一般骑行还能注意一下,战斗中、哪怕是跑得快一点,上下颠簸之间都有伤害胯下战马的可能。 既缺乏可以快速灵活移动的手段,也不成群结队,真的看不出这个人进入森林是干什么来的。 来历表明、身份不明、目的不明,面对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埃里克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何况其他人都在等着自己的意见。 “还是把他放回去吧。”埃里克经过深思熟虑,选择了对己方保守的方案,“拉克也确认过了,是拉姆克拉穆佣兵团的人,说不定过一会他的同伴就会来找他了。” 这个方案的漏洞是在太多了,先不说有没有人来找、能不能找到的问题,找到之前会不会被野兽吃掉,那些人会不会已经过去了。他们有没有能力带一个伤员离开的能力也是个问题,蒂娜带格蕾莎离开的时候,她们还没有太过远离拉姆克拉穆,克拉尔霍扬,与之相比,又多几天的路程。带着累赘行走在丛林中,风险是每日倍增的。 如果这个人真的只是个遇难者,那把他放到森林里就是十死无生。这一种可能性确实不小,但并不足以掩盖另一种可能。 如果只是盗匪之流倒不足为惧,因为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能抢的东西。因为拉姆克拉穆佣兵团的打击,附近的盗匪只能小股在远离城区的地方作案,团队人数少外加荒山野岭,搬运能力严重受限,除了便于携带的钱币珠宝和随时都用得上的粮食等消耗品以外,小村镇里也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出力的东西。 危险的永远是有针对性的,就像特效药一样,如果这是为了伤害他们而来,那无论可能再小都要予以排除。 说来也巧,这是今天下午,埃里克在和拉克运水的途中想起来,关于拉洁爱尔提到的袭击她们的人。根据描述,这个人有不错的追踪和搏斗能力,记得拉洁爱尔说自己最后并没有下死手,所以不能肯定那个家伙还活着并继续着他动机不明的追猎。 要是早一天,哪怕只是几个小时,埃里克肯定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虽然不会不加以戒备,但至少会留下这个可怜人。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他的脸已经难以回复。 在拉诺村时,埃里克曾经打听过,这个世界确有起死回生的神术和有类似效果的魔法,据说会消耗施法者的生命,但有资格接受的只是极少数。但即使是这样,也救不回这张脸。 如果他真的是刺杀他们中的某人,哪怕成功生还,他的一生将永为地狱,如同他的面容一般。 可就在埃里克想到的那一瞬,这个人的命运已悄然改变,埃里克认为不趁现在抢先下手已经算是最大的让步了。他不能让在乎的人冒一丝风险。 “为什么?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艾尔莎的不理解是可以预料的。在两人之间的拉洁爱尔倒没有表示什么,只是一直观察着躺在地上的人,应该也是想到了那件事吧,毕竟是亲历之人。 埃里克并不打算完全解释自己的考虑,因为就算说出来艾尔莎只会更加反对,倒不如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利用她对自己的信任,只要排除了这个风险,过几天艾尔莎自然会忘记。 可就在埃里克编织理由的时候,事情陡生变数。 “大家在看怎么呢?吾辈也要加入。”墨蒂斯,还有身后跟着的克劳德,完成了商讨,一起回到了住处。 虽然他们并没有一个名义上的领导者,但墨蒂斯的决定一定会得到其他人的认可,不可否认,平时不怎么能看得见人的墨蒂斯总能在关键时刻帮你一把,对每个人都像家人一样,在加上发起人的身份,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否定的地方。 而墨蒂斯没有任何赶走人的理由。相反,她会留下任何可能留下的人,只为了扩充新家的人数。 在听完艾尔莎的话后,墨蒂斯决定留下了这个陌生人。拉洁爱尔提议放到自己房间的隔壁,和克劳德一并承担下了照看伤员的任务。 “墨蒂斯,等我们都走了之后,要怎么办。” 再过几天埃里克他们带上拉克,一共四个人就要出发去寻找药草,而墨蒂斯也会在同一天和克劳德去周围的城镇,一边交换生活用品一边招揽一些愿意过来居住的人。只留下不易出现在人前的亡灵,斯塔莱特,留下来,说是看家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这个不算什么问题,吾辈要和克劳德先去拉姆克拉穆寄信,可以带上他一起,把他交给佣兵团的人就好了。” “不危险吗?” “唔姆,一开始虽然会有些困难,但只要到了有人聚居的地方就好解决了。这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再说,吾辈倒是觉得这个人应该很快就能醒来,到时候再出发也会不耽误什么。实在不行看看能不能让他留下来” 在埃里克和墨蒂斯讨论的过程中,行事迅速的艾尔莎已经安顿好了陌生人。埃里克已经无力改变这一事实,只能日后好好监视着那个人了。 自己的精力可能不怎么够,毕竟那个人绝大多数时间都会躺着不动,而埃里克白天还有自己负责的工作,看来要拜托斯塔莱特了。 “没关系,咱也会帮你的。” 埃里克也没有看,随手就摸到了拉洁爱尔的头,只是这次对方并没有躲开。 5.奇怪的人(二) 布洛克醒来是第二天的事情,拉洁爱尔,这是他之后听到的,那怪物的名字,马上就喊过来了一个自称埃里克的男性。 他们问了他很多问题,布洛克大多都以记不清和没注意推脱过去了。这样的说辞自然不会让对方相信,只会加重那个男人的疑心。布洛克只需要待几天就可以了,所以他最后说需要几天来好好想想。 拉洁爱尔一言不发,埃里克想了一下便同意了,他最后告知他们会在几天之后暂离此地,之后两人就离开了。 离开这里么,布洛克才是最想离开这里的人。他打开窗户,向外眺望。布洛克不经常到克拉尔霍扬这边,窗户没有面向那一晚惨剧发生的地方,所以无法确定自己身在城镇的哪个位置。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不用担心晚上会做噩梦或者将大喊出来,然后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了。 身处外围的拉克直到现在都不敢直视斯塔莱特,而身处祸乱中心的布洛克所恐惧的是其他的东西。 布洛克害怕失败,而这座城镇已经和他的失败联系在了一起,哪怕只是远远地瞥见都会让他颤抖。为此,布洛克冒着被野兽分食的风险打晕了自己。现在布洛克完好无损地置身于城镇中。 从结果来看,第一场赌局是己方获胜。 看着窗外的布洛克继续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从窗外的建筑,布洛克可以判断出自己身所处的高度,应该是在某栋建筑的二楼。对于一个腿上有伤的人,高度是一个不小的阻碍。当然,腿上的伤,还有脸上的,都是布洛克自己弄上去的,面部的伤痕可能要回家才能想办法祛除,布洛克摸着打上绷带的整张脸,但腿上的小骨折对兽人来说是随时都能好的。 从这里跳出去对有过训练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这项举动只会加重主人的怀疑,只能用作应急手段。 那扇窗户面向城镇边缘,房屋逐渐变得低矮,大多只有地上的一层。这极大地方便了布洛克在脑中描绘附近的道路。小道只能实地去看,现在只要确定主要干道的走向和分布就好。 之前就有提到,雷恩大陆上的城镇规划都受到旧帝国都城的影响,大体上的都是一个样的。常年在外漂泊,让布洛克学会了如何记忆和预测道路。快速分清直路和弯路并判断方向,对他来说如同眨眼和呼吸一样平常。 就在想象中的地图描绘到一半的时候,布洛克听到了脚步声。他闭上眼睛,借着本就靠坐在床头的姿势,装出小憩的姿态,然后在对方走进来后做出被吵醒的表情。 “抱歉啊,打扰到你了。”来的人是艾尔莎。埃里克走的时候故意没有关门,仅一个动作就,再加上那个神出鬼没的怪物,让布洛克的行动严重受限。另一方面也避免了门被艾尔莎破坏的情况发生。 “没关系。”布洛克笑着说,同时换个姿势,活动一下身体。 布洛克从六天前就开始观察这些人,相比于其他两个人,这个姑娘应该是最正常的一个。如果说有哪点不太一般,那就是太善良了。布洛克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有了之前的赌命行为。 在六天之中,布洛克总是远远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如何行动,什么时候休息,怎么协作来判断适合的切入时机。 最开始,布洛克一直在警戒着另一个雌性,也就是拉洁爱尔。那次交手中,布洛克在兽人引以为傲的力量方面,以折断手臂惨败收场。事后布洛克用整整一天的时间,不眠不休地回忆着最后的一击。他得出一个结论,那个怪物并不是力量占优,而是太坚硬了,那一拳如同锤击在山岩上,没能撼动对方那就只能由自身来承受全部力量,相当于是自己折断了自己的手臂一样。 兽人刚猛的拳路确实有打断骨头的能力,这在兽人的日常搏斗中实属常见,但那仅存在于自己无法在骨骼破裂前击碎对方防御的情况下。正常的搏击都是在双方硬度不相上下的情况下进行的,即使是一般的钢铁也不比兽人的拳头硬,但那个怪物的“硬”已经不在一般情况的范畴内了。 虽然在那之前并没有表现出来,一出现就有种坚不可摧的感觉,布洛克希望能发现一些有用情报。 但随着观察的加深,布洛克的视线更多地向那个雄性身上倾斜。 起初只是偶尔才留意一下,怪物身边的人也可以成为某些突破口。就在某次观察中,布洛克发现那个雄性在看向自己这里后,便带着两只雌性提前回去了。 布洛克正担心是不是自己的窥视暴露了的时候,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响动。认真听了一会后,布洛克连忙躲到一旁的大树上,借用高度和层层叠叠的树枝遮挡。 随后,一群野狼从布洛克附近掠过,直扑那三个人刚才所在的地方。 之后的一个晚上,布洛克整夜都在担心。那个雄性很明显有着在兽人之上的感知力,那自己的监视是不是已经暴露了?那个人是不是故意站到那里,借用狼群来除掉暗中探视的目光? 之后的几天,布洛克着重观察着那个人,并落实了自己的猜想。深思熟虑之后,布洛克决定将行动提前,借着这次只有两只雌性外出的机会,成功进入内部,但目的改为试探和伪装。 首先就是要确认自己是否暴露。就那两个危险人物的表现来看,尚且是怀疑阶段,而且是针对陌生人的那种。 那之后的任务,就是要尽可能地收集对手的情报。面前的这个人或许是个比较容易下手的目标,那么给这只雌性留下一个好印象就很重要。布洛克尽量在不露出獠牙的情况下微笑。 “总是躺在这里有些无聊,能说说你们的故事吗?说不定我也能想起来什么。” 艾尔莎并没有问什么问题,只是来表示关心的,布洛克很快就把话题引导他想要知悉的事情上。 艾尔莎没有如何防备地讲了近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布洛克只听了一个多月,之后的事就再也没有听进去。 乖巧地坐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怪物,能一拳击毙巨龙。 “你们在聊什么呢?吾辈也要听。” 随声进来的墨蒂斯更是让布洛克有些昏厥的征兆,因为怪物的数量又增多了。幸好后面跟了的拉克他还算熟悉,让他勉强没当场晕过去。 这里简直就是怪物的巢穴,布洛克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了。 当天晚上。 可能是拉克的原因,在伤员房间里告别一天的辛劳似乎已经成为了惯例,众人很有默契地在晚餐时间聚集在布洛克的房间里。只是这位新住民似乎并不乐意,把自己裹在被褥里,和拉克刚开始的时候一个样。 现在是三月中旬,离埃里克他们进驻这里快要两个星期了。在这最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温度在以每天都可以感觉到变化的速度上升,这个趋势一般会持续到这个月月末,作为夏天的预热。 在大自然的面前,任何生活在其中的生物都要让步,布洛克也不会例外。在坚持了一个小时后,大汗淋漓的他从包裹状态下解放出来,如同破茧而出的飞蛾,旁边新搬来的桌子已经没有其他人的踪影,只留下了有待收拾的餐具。 在自我围困的最后阶段,布洛克几乎要失去意识,好在其他人已经走了。他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加了一分,对在这里生存下去有了一点相信,并为此付出了大量的汗水。 “这么能忍,这家伙有些不好对付啊。”埃里克坐在房顶上。这里是斯塔莱特新的晒月亮的地方,下面一楼就是拉克的房间,同时恰好和新人住的地方有一定距离。他快速抖动着衣服,好快点散去汗水。布洛克并不知道其他人也是被热出来的。 虽然接近夏天,但毕竟还有一段时间,而且还是晚上,本不应该热到那种程度。但埃里克让拉洁爱尔做了一些手脚,提高了室内温度。不但没有让布洛克妥协,反倒是自己被热的受不了,逃了出来。 “跟小孩子赌气一样。”离开房间时间还被凶手无情地吐槽了。拉洁爱尔不在乎那点温度,她跟着埃里克这个主谋一起离开,手里还拿着两人的饭。 “没关系,咱会帮你的。”在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后,拉洁爱尔开始对埃里克的食物虎视眈眈。 “感激不尽。”为了表示谢意,埃里克将自己的碗往旁边推了一点,拉洁爱尔迅速接过,几口就完成了歼灭。 艾尔莎曾经提醒过她,小心噎着。但拉洁爱尔解释说龙人的身体和人类不同,不用担心食物会进入气管。 看着酒足饭饱后,一脸满足地躺在一旁的拉洁爱尔,埃里克突然问到:“你有一定要做到的事情吗?” “有啊,咱可是立志要走遍整个大陆的。不过,这个是你帮不上忙的,有些地方不亲自去看看是永远不会懂得。”拉洁爱尔侧躺着,看着埃里克,“不过,多个伴会方便很多的,是可以考虑的。” “真羡慕你啊。”埃里克仰望着圆圆的月亮,有些哀怨地说到。 “唉?” “有自己的目标是个好事,那是使人前进的原动力,不像我一样,”埃里克苦笑着,“这一个半月里几乎都是被艾尔莎拖着走的,不论身心都是,连自己想要做什么都忘记了。” “咱倒觉得目的或是梦想什么的不重要,走下去就好了。就像咱,只要一直向前走总能走到要去的地方,哪怕和想象中的并不是同一个地方。” “其实,你也在期望着什么吧。”拉洁爱尔收拾好两个人的碗筷,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今天轮到她来清洗餐具。她并没有走楼梯下去,而是直跳到了二楼的阳台上。 “感激不尽。” 6.奇怪的人(三) 帝都,哈德,格兰特王立学院。 今天是四月一日,夏季的开始。由于地脉火元素的涌动,即使是位于高处的王城,气温也很应景地达到了接近30度的高温。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加剧了学院内躁动的氛围。 四月一日在雷恩历法中是夏季的开始,对于格兰特王立学院而言,这是新学期的开始,是新旧交替的时节。 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招收新生,主要是收到魔之月的影响。 魔之月的大雪在一月停止,之后长短不一的化雪期让本就宝贵的春季更加短暂。农民们要抓紧化雪后的两个月进行春耕,商人们在大道上的积雪被清理之后就要踏上今年的旅程。在魔之月中,人们几乎不会外出,离开城镇就更是等同于放弃生命。开春的时候也是物资最匮乏的时间,猎人们要抓紧时间进山猎取年老体弱的生物,药材商要委托冒险者收集集草药或魔兽素材。 这一切活动都需要人手,所以人力也是春季最为紧缺的资源,很多活动都要为人们的生存让开道路,即使是东大陆的第一学府也无法与之抗衡。 当然,例外总是存在的。 上述状况在仅限于广大的中下层人民中,位居顶层的贵族和富豪们,即使是魔月中也会如同身处天堂之中,自然不会为春季担忧。但格兰特王立学院并不是贵族们专属的。 由雷恩斯建国帝王建立的学院,在成立之初就确立了平等接纳贵族和平民的规定。迫于那位帝王的遗威,在春季,这些出身贵族的失学青年只能外出游玩和打猎。 就这样,同样是从野外归来的两类人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状态。贵族子弟依旧是衣着华贵、不染纤尘,而平民的孩子则带着满身的风尘。 四月一日这个时间对于一般人而言还是太紧了,哈德附近的人家还好,边远地区的人就需要在忙完家里的事情后,再在路上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有争分夺秒勉强赶到的人,那自然也有因为某些原因,没办法在王城戒严前赶到的人。 对于后者,知识的大门将对他关闭一年,这不得不说是短暂人生的一大损失。站在高台上的格鲁望着下面的新晋的幸运儿们,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格兰特王立学院是崇尚自由和平等的。虽然是重要的新生仪式,学院并没有特意安排学生们的站位,格鲁往望去下去,可以看到新学生们来回走动,散布在偌大的广场中。 人群中有一道明显的分界线,以格鲁所在的高台为中心,学生们分为左右两部分。一边是富贵人家的学生,其中有金银发色的贵族,也有灰褐色头发的人随侍左右,后者大多是作为仆从入学的学生,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机会呢?少数是一些和贵族交好或者有姻亲关系的富人,实质上也是贵族,自力更生的贵族罢了。 另一部分就是贫寒子弟的地方,人数没有另一边的三分之一。贵族带仆人入学自然是原因之一,但主要还是格兰特并没有成为那位开拓之王理想中的学院。 并不是学院暗地里歧视平民学生,虽然有个别心机深重的例外存在,但无伤大雅。在格鲁看来歧视只是身份高低的一种表现,如果不改变实质上的不平等,那歧视就无法消弭。 第一帝王以他的威名为身份低下的人强压下了贵贱之异,但那只是查重阻碍的一环。将普通人拒之门外的理由还有许多,其中的一条正是出自那位伟人之手。 “吾之学院乃缔造帝国栋梁之所,不应为某一人所左右。”那位帝王秉持着这一理念,在学院发展进入正规后,将格兰特从帝国部门中除名,让其独立运转,每一任院长都是有着帝王导师的身份,让学院有足够的资本抵抗其他势力的侵袭。 可在另一方面,学院只能从其他方面得到有限的支持,每天流水一般的花销,还有学院工作人员的薪金,其中的一大部分都要从学员的学费中获取,也就意味着学院的学费一直居高难下。 学院以学员生活差异为由,将平民的学费部分分摊到贵族身上,但这只是杯水车薪,如果分摊过多就会导致贵族的不满,甚至是借机渗透。学院在这方面的方针也一直在削减花费和讨好贵族之间摇摆。身为贤者的格鲁也为此头疼不已。 不论用什么样的手段,学院的目的从未改变过,那就是传承知识,避免旧帝国知识断代导致的悲剧。 这个世界并不安宁,现在人类最大的威胁——与魔族的战争——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旧帝国遗留的记录中残存着现在的贤者们难以想象的天灾。 这样的记录一共有两段,分别位于帝国创业之初与帝国的末日。第一次造成了罗斯人的衰弱,让雷恩人可以趁虚而入,一举将不可一世的海中巨兽赶回老家。而同样的事情也降落到雷恩人的头上,第二次天灾就是雷恩人的末日,遍布大陆的雷恩人,连带他们如日中天的帝国迅速消失,连记录都没有时间去撰写,如同之前的罗斯人一样。 现存的雷恩人只能算过去雷恩的混血。旧帝国开明的政策让他们在征服东大陆后并没有禁止不同人种的结合,反而还在鼓励他们养育更加强壮的后代。 虽然其他种族,包括老对手罗斯人,他们的血脉得到了延续,但这些新生的子孙却自小学习着雷恩的文化,雷恩通行的书籍中没有关于他们先祖生活的只言片语。 他们的后代,还有后世的学者,都无法再还原出那些被征服者的原貌,他们的外貌特征、文化习俗、信仰与神灵都被雷恩同化。有证据表明其他种族的文化有被吸收,比如代表罗斯人的冰蓝玫瑰直到现在还收到贵族们的吹捧。他们的造船技术也有部分留存,学者们仍可以从如今的船只中找到罗斯人的影子。镇守北方的诺斯公爵自征服罗斯那日起就使用着蓝玫瑰旗。但这些终究只是少数对雷恩人有价值的部分,至于其他的具体是什么现在已经不得而知。 以上的这些,很多是只有格鲁这样的人才能查阅的,一般人,乃至一般权贵都毫不知情。封锁消息是有原因的,像雷恩人是黑发人种这样会动摇帝国根基的信息散播出去只会造成负面影响。 格鲁和其他一些知情人,一直在找寻一种可以跨过灾难,生生不息的东西,以备下一次不可预测的天灾。 纵览两大帝国起落,外加诸多小国的兴衰之后,格鲁给出的答案是知识。雷恩人在灭族之后依然存在并不是依靠着不纯正的血脉,而是依靠着他们流传下来、至今仍为人所用的知识。建筑、医术、律法等等,新帝国都在沿用旧帝国的知识,所以新帝国的臣民会相信自己就是雷恩人的后裔。 所以格鲁才会将自己困居于这王城之中,只为了创造,或者说见证着不朽帝国的建立。 钟声响起,提醒着守城的卫士关上王城的大门,同时也将格鲁的思绪拉回来。虽然想了那么多,但对于格鲁这样顶级的施法者而言,耗费的时间不过瞬息而已。 格鲁缓步上前,让台下众人都可以看到自己的身影。高台上刻蚀着扩音的法阵,可以让讲话之人的声音同时在每个人耳畔响起。 “幸运的孩子们,你们肩负着人类的未来。” 每年格鲁都会给新人们讲这句话,也只有这句话要讲。 7.奇怪的人(四)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底下的新生便鸦雀无声。格鲁没有在高台上做任何停留,径直转身离开,留下等着在院长长篇大论的时候打瞌睡或者开小差的学生们,在原地不知所措。 学院长的讲话意外的简短,其实只要专门打听一下就会了解,每年都是只有这一句话,知道了也就不必感到惊讶。可有多少人会去打听这种照本宣科的事情呢?就算有学生随口提到了,也不会有人会记住,于是就出现了如此局面。 这场哑剧并没有持续太久,学生们很快就在其他教员的指引下有序地离开会场,走入各自的教室,开始了新一年的学习生活。 格兰特学院位于王城之中,除了王族,任何人的进出都要受到严格的审核,学生也不例外,他们几乎一整年都无法离开王城,包括其间的各种假期,直到十月初,寒假开始为止。 在王城里设立帝国最高学府,本就是为了更好的培养人才,利用王城与外界相对隔绝的环境对学生提供保护。可一年的封闭生活必然会和外界有一定程度的脱节,所以学院还留下了两个月的课外实践时间。 出入王城时,特别颁发的凭证是必要的,没有凭证进入王城的人,就要在图谋不轨和蔑视王权之间进行二选一,虽然选择的结果几乎没有差别。凭证很重要,却只是证明进出之人有接受检查的资格,至于物品,尤其是一些武器和魔导器之类的东西就要走其他流程进行检查了。 本来这种东西应该是禁止带入的,这样一来就会产生一个矛盾,一些专业的学生会带着自己的武器或者魔导器上学,学期结束后也会随着主人回去,如果严令禁止势必会影响他们的学业,于是一套严格的审查制度就此诞生。 一开始这样的学生并不多,少量的手续办下来也不怎么费事。在英雄时代结束,人们的生活进入相对稳定的阶段后,出于或实用或装饰的目的,其他学生也开始携带一些武器和魔导器,到了现在几乎到了人手一个了的程度了。 如果还固守着原先的规矩,那仅入学就要耗去审核部门一个月的工作量,就算他们愿意花时间,学生和学院也不愿意等。面对越来越麻烦的身份审核,学院提出一个解决方案,将学生入校的时间统一,而王城在这个时间段内对学生放行,由学院代为检查。 这项改革在方便了多数人的同时,也会让少数人被拒之门外。法尔就差一点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 起因只是昨天晚上疯的太狠了,法尔明明只是破例喝了一点果酒,今天就睡到了接近正午,而且还是被热醒的。 哈德的交通十分方便,最多只要一个银币,被驯服的魔兽可以迅速将你带到除了王城内部以外的任何角落,其中有很多都是特意挑选的长有羽翼、可以低空滑翔的种类,在许可的地方可以直接飞到上层,那里也往往是车夫的聚集地之一,即使在平地上也可以跳过一些障碍物,十分顺畅。 王城的位置最高,所以路费理所当然地会上涨,法尔很幸运地遇到了同路的学生,对方也很乐意拼车来省一些路费。快速谈好了价格后,法尔拿出了干干净净的钱包,愣在原地。 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在本地商户看来就和金库没有什么不同,车夫很清楚,同车的外地学生也很同情,后者还拍了拍法尔的肩膀,然后将他一个人留在原地,45度角仰望他们乘坐飞蜥远去的背影。 稍微偏离一丝的视线与刺眼的阳光重合,法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时间是真的不多了。在听到一声哀嚎之后,人们只看到一个被掀起的烟尘遮蔽的模糊身影,很快就在转角处消失。 之前大致说过哈德的分区情况,法尔身处的商业区是贵族盘踞的旧城区和一般民众居住生活的第三区之间,大致位于半山腰偏下的地方,而王城位于几千米的山峰之上,法尔的求学之路任重而道远。在一路加速和减重法术的支持下,法尔总算是在闭门的钟声响起那一刻,大喊着出现在卫兵的视野中。卫兵们一边启动着关上大门的法阵,一边为法尔鼓劲,私下里开了一个小赌注,看看这个人会不会成为最后的幸运儿。 直到大门降落到最近的卫兵腰下之时,法尔还是没有进来,那个卫兵懊恼地转过身,从胸甲中取出钱袋准备开始数钱。就在这时,他感觉脚跟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本来以为是落下的门石,卫兵赶忙向前走了一步,但碰撞感再次传来,在大门落地的沉闷响声传来之后。 卫兵扭头看向脚后,只见在脚后跟和门石之间的狭小缝隙中卡着一个人的脖子。这个不要命的家伙居然冒着被压扁的风险从门石底下进来的,如果自己没有往前走一步,那么…… 法尔也不是一点事都没有,他的鼻尖在与石板亲密接触后挂彩了,其次就是被下个半死,之前长跑留下的腰酸腿疼、呼吸不顺,以及魔力枯竭造成的意识不清什么的都被这一下吓没了。 在扶着他起来后,那位卫兵还用力拍了拍法尔的肩膀,让他差点又坐到地上。他们示意法尔可以在警卫室休息一会,法尔看了一眼,里面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人,都是学生打扮,有平民,也有贵族,本来泾渭分明的两种人在累倒后也不那么排斥彼此么。 法尔谢绝了这些人的好意,慢慢地向学院的方向挪步。他扶着城墙走了一会,听见头顶上有东西坠落的声音。法尔还没来得及抬头,就看见一条粗壮的尾巴落在自己面前。在人类国度之中,有尾种族不算少见,部分亚人和就大多数的兽人都长有尾巴,还有复数尾巴的种族存在,但法尔从来没有听说过是尾巴可以用来着陆的。 不过等缓过劲来,法尔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尾巴,还有它的主人,发现那只是模仿尾部的一种装置,分节的构造让它看起来更像脊骨。这一节“尾巴”连接在尾巴主人的腰上,一个类似腰带的东西上。 “抱歉,吓到你了。”那个人道歉后就走开了,很快在扭曲的空间中抹去了身形。 被吓得不轻的法尔继续前进着,在他进入学院后正好和广场上离开的新生们遇上,跟着他们走的法尔还在想着之前的那个人,但他忽略了一个事实,这里是王城,是不允许入侵者生存的禁地。 8.开课 人总是会莫名地期待着什么,例如一切都将过去,明天可能更好,所有的问都能迎刃而解,能从容地面对陌生人,很好地隐藏了真实的想法,可以找到遗失的爱物,或是遇到心仪的姑娘,还有下一发能抽到好东西(这个世界是有抽奖和博彩概念的)。即使明知道升起太阳都会落下,也要期待无人保证的再次天明。 “哈啊~”魔法系新生法尔在打着哈欠,同时强行支撑着还在抗争的头颅,对分开已经黏在一起的眼皮表示无能为力。在他的周围,趴着许多早已倒下的同志。 新的学校和学生,昭示着新的生活,本应是处处充满未知与期待的时期,但开学的第一堂课着实特别无聊。站在法尔面前的,是一位典型的老法师,带着尖角帽,身披灰色罚跑,拄着硬木长杖,杖端的水晶因为接近使用极限而色泽暗淡。老法师无视了在座的昏昏欲睡的学生们,自顾自地讲着魔力与生命力的关系,那是基础中的基础。 基础知识是很尴尬的一项内容,它是深入学习的必经之路,是敲门砖和探路石,学者们为了让新人能更快地入手,往往会突出一些重要而表面的东西,浅显易懂到如果再深入一点就会发现,基础知识自身往往就有许多的假设和问题,甚至涉及到自身无法解释的层面。 比如现在正在讲解的魔力与生命力的问题。施法者,包括只进行研究的人员,都或多或少经历过身体魔力枯竭导致的精神涣散。如果决这个问题,将极大地提升施法者的施法极限,拓宽在各个方面的作用与地位,自从人类接触魔法那天起,已经有无数人为此穷尽一生。问题本身很简单,就是魔力与枯竭,后者很好理解,但前者过于抽象和暧昧,于是,解释魔力就成为了首要任务。 最开始有人提出了精神力的概念,认为施法消耗的魔力来源于精神,用较易感知的精神代替虚无缥缈的魔力。基于精神力概念而研发出的魔力药剂多数是类似兴奋剂的药物,效力结束后会有严重的不适感,在被透支的精神力恢复之前都无法再使用药剂。随着术法逐步结合,召唤、祭献为魔法学学者们提供了新的思路,他们在精神力的基础上延伸出生命力的概念,将前者重新定义为后者的一种常见表现形式,以此改良的药剂副作用大幅减小,只会在短时间内多次使用时出现。 粗浅的人人都会,但高深却难以理解,在帝国最高等的学府中,一般也只有高年级精修的人,或者专业研究这些方面的学生,才会有所涉及。但魔法这一门学科并不一般,难以量化,充满未知和不确定,即使是魔力亲和极为突出的精灵和生命漫长的龙族都无法看清,更不用说各项天赋受限的人族了。目前对于这种天赋决定上限的东西,最好的对策就是精英化培养,不过,一开始就向深处发掘,在法尔看来,这种灌顶式的方法总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缺乏真正能引导的人,而能一直走下去的天才更是寥寥无几。雷恩斯帝国将魔法学的希望寄托于微小的可能之中,凭借些微的人口优势,哪怕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的概率,也能够找出一些人来,即使他们之中只有一两个可以一窥神谕,那也是决定性的战力。 至于没能走到这一步的人们,他们也是有用的。得益于法术和机工术的糅合,许多魔力驱动的魔导器正逐步渗入平常人的生活,原来超凡的能力在向普通人招手,但两个异国人之间,如果要进行高效的交流,合格的翻译是必不可少的,超凡而又普通的他们正是充当着这样的角色。 因为对普通法师,以及新晋的魔导师,的需求陡然增大,师徒式的传授方式已经无法满足,系统性的魔法学教学也由此开始,魔导也不过是六十年前兴起的事物,格兰特公开招收魔法系学生只有短短二十年,一切都是不成熟的,就连老一辈的法师们也不能立马适应这样的变化,他们仍旧期望看到天赋秉然的魔法天才,而他们的骄傲、私心以及自己求学的体会是不允许他们迁就平庸的学徒们。 在他们眼中,在座的人根本没有自称学生的资格,他们只是服从安排才,或者别的理由,才勉强站在这里而已。于是,明明身处同一房间里的人形同陌路。 事后,法尔觉得老法师可能是施放了催眠咒一类的东西,要不然现在的他也不会坚持不住。就在法尔处于类似魔力枯竭导致的视野模糊时,一阵吱呀的推门声将学生们唤醒。 那是一名迟到的学生推门而入,法尔觉得有些眼熟。老旧的木门发出的响声自然也吸引了授课法师的注意,他在等着这个学生说些什么,关于打断他这件事。 但那个人直接无视了老法师的稍带严厉的视线,他走到了法尔的身边,因为那是唯一的空位了。这进一步加深了老法师的不悦。 “这位同学。”老法师法杖轻点地板,法尔身边的那个人身体表面泛起光晕,整个亮了起来。这奇怪的点名方法也是魔法系的特色,法师之间一般只会用称号来呼唤对方,但初出茅庐的新生们可没有任何值得被叫出的称号。 “你能回答老朽的几个问题吗?” 被点名的人没有站起,他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可以。为了防止前面学生遮挡视线,学生的席位呈阶梯状,逐节增高,一共三排,法尔他们坐在第二排,明显要比授课的法师高出一截,加重了居高临下的态度。 接下来的事情如同法尔所预料的那样,是有意的为难。老法师提出了远超学徒甚至一般法师层面的问题,虽然大多是刚才有讲过或有关的,已经是勉强听下来的法尔几乎是答不上来的,但他身旁的人却对答如流,好像来晚的人不是他一样。 发现难不住他,老法师的提问开始不受限制,并且涉及神域猜想、以太界假说,以及勇者的问题,但依旧没有成效。在法尔眼中身边的人身上如同泛起了另一种光芒,比之前的更加耀眼。 最后反倒是提问者黔驴技穷,问题的深度超过他所能掌控的程度,只能赶紧停手。气不过来的老法师点到了另一个新生,毛茸茸的,看样子应该是兽人族的,来当做替罪羊。 “你应该什么都知道吧,真厉害。”在倒霉的兽人代人受过的时候,法尔对右手边的那个人,悄悄地说到。 “没什么,后面的只是随便说说,本来就是没有定论的东西。”那个人谦虚地回应。 “我叫法尔,你呢?” “普朗西斯,普朗西斯?弗兰克。叫我普朗就好,很高兴认识你。”普朗伸出右手与法尔握手。 之后两个人便交谈小声起来,没过一会,替罪羊先生就败下阵来,他成功地坚持到了老法师平复了心情。而这时,窗外响起了悠扬的钟声,下课时间到了。 老法师直接走出教室。虽然传送类魔法对他这样的法师来说只是小事,但这栋建筑里设有禁魔法阵,如果强行施法会遭到及时的反击,虽不会致命,但也很是麻烦。 “一会我还有事,那就明天见了,法尔。” “下午的活动你不参加吗?” “那……要看情况吧,我尽量。” 普朗在和法尔告别后就走了出去,法尔也随之离开。而在他们的背后,新生们都注意不到的地方,一双人外的双眼,以怨毒的眼神盯着他们,锋利的獠牙自唇间显露。 9.奇异的空间(一) 在哈德的王城里,空间是有限的,就连道别的时间也是,上一刻还在挥手的人可能下一步就会完全消失在相互叠加的空间中,所以在院长的例行演讲结束后,需要熟悉复杂空间结构的人员来引领学生,防止他们在不知不觉间被卷入其他地方,从而因为迷路错过第一堂课,普朗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迟到的,至少法尔是这么认为的。 课程结束后,新人们就没有那种优待了,他们必须自己摸索道路,目的是培养学生的探索精神,为此学院还特地错开了新生和高年级的开学时间。 绝大多数的新生都是初来乍到,虽然有些人可能从某些途径了解过一些,但实际体验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法尔现在站在走廊里,他伸手触摸墙壁,指尖没有一丝触感但手掌却无法前进分毫,这是名为空间断层的现象。王城的空间被分割成诸多区域,也可以称为空间块,人类没有创造现实空间的能力,但可以通过划分等手段高效利用有限的空间,比如将空间的位置关系打乱,再用其他手段连接,人类就可以去到正常情况下无法涉足的地带,比如哈德的天空或者山的内部。 区域之间被许多的“门”连接着,有些“门”是可见的,比如教室的门与刚才和普朗道别的大门,那些门和墙壁一样都是法术塑造的虚像,但门的实质是一种法阵,手指扫过门的时候,身为魔法系学生的法尔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规律流转着的魔力。 不了解的人会粗暴地将其理解为传送一类魔法虽然这样说也没有错太多,毕竟都是空间系的,但两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传送的本质是暂时地扭曲被传送物体的空间定义。比如将一个物体由A传送到B,传送类魔法是将物体所在的空间暂时由A改写到B,在施法改写后,“世界”就会察觉到A处存在不应该属于那里东西,并很快将其送回“原处”,也就是传送的目的地B点。在“世界”这一概念调整扭曲的时候,会存在那样一个瞬间,这个物体既不属于A也不属于B,没有任何空间属性,但由于“世界”的推助作用下将出现在B点,如果在这个时候停止扭曲物体的空间定义,也就是停止施法,不会对其空间属性产生任何改变,这样一来到达B点的物体就会停留在B而无法返回A。 这一类的魔法不仅无法摆摊人为控制,还不太安全。时机如果把握不好,轻则被遣返原处,重则就会出现部分成功的情况,甚至会有部分或整体卡在“既不是A也不是B”的中间态再也回不来的案例。 对于熟练的施法者来说这些情况很少会发生,即使发生也可以迅速结束传送,让传送物返回原处,但法阵的操作者是提供魔力的人,也就是开“门”的学生,这对于他们这些新手或者门外汉来说还是太危险了,更何况有些学生根本不会使用魔力。 学院,以及王城其他地方,使用的“门”并不是传送那样暂时交接的魔法,而是稳定的再定义,通过注入魔力持续连接两个被分割的空间块,哪怕在分割之前,它们一个在云层上,一个在山体中。这也是为什么王城上空有禁飞令,不遵守的人只会在高速运动中随着空间分割而身首异处,那可是比任何刀刃都要锋利,可以说是切割这一概念的具象化。 “门”作为一个持续且稳定的空间扭曲,施法等级要求要比一般的传送高上两三个等级,是位于八级的高阶魔法,用来维持的魔力消耗十分惊人,哪怕是现今的第一帝国,也无力支持几扇全年开启的“门”,所以只能限时开放。 最开始学院中有专职管理这些“门”的传奇法师组。在雷恩斯帝国和协会联手的官方统计中,历代传奇不过万人上下,其中施法者约为四成,纯正的法师在其中只占不到一半,最多也就是一千几百人而已,但格兰特王立学院维持日常就要雇佣不下三十个传奇法师,如果算上附属机构的人数,可能会有破百人的记录。 随着近几十年魔导技术的发展,这些“门”已经不需要专人去控制,上面设计了可靠的魔导机关,学生和不熟悉空间魔法的工作人员也可以控制。正常的开门的方法很简单,敲门就行,在某个范围内敲“门”会触动机关,使用从地脉节点汲取的魔力短时间内维持法阵运转。 至于非正常的方法也简单,直接走进去(类似于破门而入,可以类比艾尔莎的开门方式),至于后果,就不能保证第一次进入的你会进入哪个空间了,效果会因人而异,门与门之间也有差异,但地点总是固定的。 基于这个特点,不少学院传说经久不衰,比如没有记录的空房间,恶魔的封印门之类的,五花八门。人在面对未知的事物时总能发挥出超越常态的想象力和行动力,现在这条走廊上就有不少人在测试着这些“门”。 起先所有人都是中规中矩地敲门,然后进入,在脑海中或者纸张上记下进入的房间和对应的门牌号。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消逝,很快走廊里的门被自己或其他人一一尝试过后,大多数人都离开了这里去其他地方进行记录,也有些不安分的人大胆起来,开始试着用非正常的方法来开“门”。这些人也很快地从法尔的视线中消失,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法尔并不担心那些人,既然学院没有进行限制,反而还鼓励学生们去尝试,那他们能想到的方法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回不来也只是随机连接的结果,其中的前后关系可不是连贯的,进一步再退一步,是回不到原来的位置的。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有值得一试的价值吧。对法尔来说,一成不变的事物最是无趣了。虽然学习着最为先进的技术,法尔本身却相信着缘分,觉得世界上应该有永远无法解释的东西,就像现在的自己并不清楚跨入面前的这扇门后,会去到哪里,会见到什么人,会邂逅怎样的命运。 怀揣着好奇的心,法尔步入了那扇门,在短暂的昏暗之后,光亮充斥着他的视野。 10.奇怪的空间(二) 重睁开眼后,法尔看到的是深邃而幽远的天空。向四周望去,在白垩的建筑间的空隙,蔚蓝之色充斥其中,建筑的下方,青绿的。 这是一块位于天空中的区域,而且是最顶层区域之一。下层的区域,除了地表是看不见天空的,只有位于边缘的一些地方才得以窥其一隅,法尔转身看下脚下,深渊一般空旷的蓝色,身边有一道水流飞泻而下,它会在目力所不及的地方被空间法阵吸收,为某个区域供给日常动力。 白色的巨大建筑总共有三栋,每栋表面上看只有三层,分别位于法尔的正前方和左右两侧。排布方式并不是常见的方形,而是类似三角形,法尔所站的位置是顶角之一,即是一个缺口也是一个大门,上面没有任何标识,来表明这里到底是哪里,其他两个顶角也是同样的情况。 在三个门所正对的中心,矗立着一尊神像,超过二十米的高度让人不得不仰望。 人族是没有创造者的,却也像其他种族一样有自身的主要信仰,那就是女神,也就是法尔面前神像的主体,圣白教会所供奉的神,有一半以上的人族都是女神的信者,虽然是没有实体存在的概念信仰,却是信徒最多的神明。女神的全称就是“女神”,也是称呼最简洁的神祗,但圣白教会的人却认为她包含万物。 因为神像过于高大,法尔走近几十步,才看到底座前有路过的人紧握着圣徽在行礼,“祈愿伟大母亲的慈悲”,口中低唱着常见的祷词。 如果不是空气中即是每天净化都抹不去的墨香味,法尔都要将这里当做圣白教会的大教堂了,虽然他昨天已经去看过了那座王城之外的神之宫殿。 空间分割最大的问题之一就是空气不流通,需要每时每刻耗费巨大的魔力去净化空气,否则在狭小的空间里,人是会窒息而死的。但净化术不是万能的,总有一些气味会残留下来,比如魔药室的酒精,还有图书馆的纸墨。 是的,这里是格兰特王立学院的图书馆,是人类王国藏书最为丰富的地方,没有之一。 书是什么?书是写有文字的、知识的载体。 如果仅以文字和载体来区分,书的种类有很多。雷恩大陆现有留存的最早的书是卡尔曼石典,上面以图画为主,文字为辅,在幽深的树林中讲述着一个被时间遗忘的民族和他们的日常生活。 图画中的民族无人知晓,从略有野兽体征的人类外表推测,应该是亚人的某个分支,在神灵空缺的开拓纪早期,也就是被成为黑暗时代和英雄时代的日子里,许多失去创造者庇护的亚人种族走进密林、潜入深海、开掘地下与岩洞,存活下来的有不少,但更多的已经在当时随处可见的天灾和魔兽的巨口中消失,石柱上的他们只是其中较为幸运的一员而已,他们有幸以一本书的形式被后世铭记。 上面的文字亦无法翻译,卡尔曼这个名字只是截取其中与亚人文字中的“卡尔曼”相似的几个字母。 卡尔曼石典的设立大概是英雄时代中晚期,也就是神明再次回应众生之前。在神纪元末期以及诸族混战的时候,也是有类似书籍的东西的,比如那时罗斯人的先祖会将战报结成渔网挂在战船上。兽人会在坐骑的皮毛上记下战功。精灵,那个时候还是妖精,会在树木上刻蚀每年的收获记录,现在的精灵也还保留着树制书籍的相关技术。不过在那时,神灵是传授知识的主体,书籍只有记录和呈递消息的作用,没有长时间保存的必要,所以书籍的载体相当脆弱,加上神灵消失后混战时期的战火,目前都已消失。 第一次统一书籍样式的是几乎征服大陆的罗斯人。在海上长期漂泊的他们有保持木材抗潮防蛀蚀的顶级技术。有魔法的加持,轻薄的木板可以坚如愈钢铁,加上精简准确的罗斯语节省大量的书写空间,他们用匕首都可以随手刻制的木制书籍,与他们侵略的木船一起,飘荡在整个东部大陆上。即使是现在的纸质书还保留着罗斯人书籍方正的外观,海洋中的许多种族至今还在使用罗斯人的这项遗产。 现行的纸质书籍的发明者是雷恩人,但在雷恩人驱逐了罗斯人的海船时,他们并没有可以替换罗斯人书籍的代替品,直到那位贤者教会人们用木材制造纸张,加上当时一位矿工在废料中偶然发现的墨石,纸质书籍开始大行其道。相比木板,纸张更加轻便,同时用墨笔书写缩小了刻划文字的大小,同样大小的版面可以记下更多的文字,华丽而繁复的辞藻也由此开始。墨笔绘制的图案也更加精细,大量的图画拓宽了书籍的种类,图书一词就此出现,让抽象的文字更加容易理解,即使是贫民的孩子也可以 纸墨可以说是书文史上一次重大变革,影响由上而下,渗透进东部大陆的各个地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专门为制书、藏书、售卖图书的城市出现。 而下一次同等的变革就是印刷技术的出现。某个人族教士在石板上雕刻经文,再用纸墨印制。这种方法让他“抄写”经文的速度远超旁人,但同时也为他带来了不敬神明的罪名,并因此遭受了杀身之祸。 这位无名的教士虽然死了,但他的方法却悄然流传开来,在那位贤者最后的远征之前,改进出了现在使用的活字印刷的技术雏形。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大量印刷的技术成熟后,印制书籍最多的就是教会的传教用书,甚至许多教皇使用的经书都不再是手抄本,也从来没有人听说过哪位神灵因此怪罪过祂的信者。 法尔也在神像脚下驻足。他并不是女神的信徒,与神像之间还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对此类没有实体存在的神灵敬而远之。 通过查阅相关书籍,学者和教士们很容易就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些从上古神战中归还的神明,祂们的教会在之后的时间里都十分安静,每天的工作只是祈祷、维持日常生活和传播教义,信仰他们的教士不需要为神灵辩驳,因为他们的神灵就在那里,做过的事都有。而挑起教会之间冲突的都是后来衍生出来的概念信仰,比如光明和正义,它们是旧帝国是两大国教,也是发动圣战最多的教会。 现有的圣白教会也可以看做旧帝国国教的继承者,相比于前辈们也算老实了不少,但过于庞大的身躯让人不敢想象他们会发起怎样的战争。 许多信徒们都是结束简单的行礼后就匆匆离去,毕竟没有人是专门来这里祷告神明的。只有一位老人一直站在神像侧面,仿佛也是一尊雕像,摆在神像一旁,用来铭记某个虔诚的圣者。 法尔没有和老年人比试耐心的想法,他继续前行,走到图书馆的内部。图书馆的三大建筑分别代表了魔法、神术和机工学,机工学的书馆之前是骑士学院的演武场,在机工学兴起后就被部分划归到图书馆的区域中,被划分的区域之间还保留了一些通道,方便骑士学院的人进出相应的馆区。 在外面看来三个书馆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本身所散发的气息却可以轻易地感知,法尔也是下意识地受到魔力的影响才走进了魔法学的书馆中。 在门外,法尔看到有许多人进出,但进入图书馆后,他却看不到任何人,听不到一丝声响,入耳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呼吸以及踩在地毯上的轻柔响动。 在被分割的空间中,许多功能都受到法阵的支配,比如之前提到的“门”和空气净化,而在魔法学的书馆内,连光都要受到魔法的支配,从人身上反射的光线被打散,隐去了人的身形,让阴暗的角落得以被照亮。要想得知其他人在什么地方就要用魔力去感知,难度不大,却也是对外人的一种劝阻吧。 其实外面也使用了类似的法阵,只是针对性有所差别,法尔想起了那座神像,神像的身下没有任何的阴影。 虽然只是偶然进入,法尔还是拿了一本书,倚靠在中间的立柱上,随意地翻阅着。那本书是一位精灵学者,卡兰?科罗娜?乌尔德,所著的《妖精系种族谱系学》。作为现今第一大亚人种族,精灵族的先祖,妖精是一个很奇怪的族系。 他们的创造者是游吟与放浪之神可罗尔纳,在神战中最肆意妄为的神祗,也是最消极避战的一位。当时祂的生存策略很简单,就是将自己的造物散步到世界各地并与自然融为一体,只要世界存在,祂的造物就可以生生不息。于是遍布大陆、天空和海洋的妖精族就此诞生。 因为不像其他种族被创造者统一管理,而且变化多端,妖精没有清晰明确的谱系,现有的精灵、矮人、巨人、海族和鸟人族都是妖精演化出的后裔,还有一些有兽化特征的亚人种族也被认为是妖精的末裔。 妖精的后代很多,有些尚未被发觉,如果能全部统合起来,其人口总数甚至可能超过人数最多的兽人族。 但学者卡兰却在这本书中却指出,妖精族已经名存实亡了,因为正统的妖精已经看不到了。根据神典的记载,最早的妖精是一种体态小巧,背生三双透明翅膀的族群。成体妖精的总长不到人族的前臂,比现在最矮小的小人族还要低矮。三对翅膀可以让她们永不坠地,而现有种族最多只有两对翅膀,除了神明也没有可以久居天空的存在。没有性别,统一呈现类似人族女性的外表,也因此归类为亚人。 卡兰的书中还提到了永生种的概念,她查到的资料暗示着妖精可能是真正永生的种族,而不像精灵只是寿命比较长而已,但缺少直接证据,卡兰并没有详谈。 结合精灵是妖精与元素生物结合产生的种族,卡兰提出了妖精种族的结合演化学说,认为现有的妖精后裔都是妖精族和某些东西融合或模仿后形成的。虽然这本书成书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但现在这一说法依旧存在争论。原因很简单,真的找不来一只妖精来研究。 “即使有也不能拿来研究,妖精也是有人权的,不是谁都可以拿来当做祭品的。” 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法尔一跳,手中厚重的书也掉了下去,只是过了好一会,法尔也没有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低头看去,发现那本书正悬浮在离地面不到一米的地方,就好像书籍学会了飞翔一样,还从后面长出了翅膀。 “喂,这本书很重啊,还不赶紧拿开。”书下还小小的传来了抗议声。 11.图书馆的密谈(一) 法尔看着眼前的书,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对于一个施法者,尤其是一个有一定天赋的学生来说,一本悬浮在空中的书并不是什么少见多怪的事情,在魔法实验室中,类似的现象比比皆是。 在人类奥术革命后,随着奥术的发展,本来繁琐深奥的术式被解析、简化,如果以现在的施法十级制①来看,简化前后,同一法术的施法等级平均三级以上。本来作为中级法师代表的悬浮术,现在可以被学徒任意使用,如果哪位古代的大法师魂归人界,不知会作何表情。 但即便如此,魔力对人族而言依旧是奢侈的东西。就像是一代剑豪将剑术推演至新的境界,对于不会用剑的普通人来说并没有直接的影响。 先不说人族本身就接近垫底的魔力感知天赋,就连魔力的提取都很是问题。中型及以上的魔法实验室无不是建立在地脉节点上的,仅靠人力是无法维持巨量消耗的。而且受节点属性的限制,研究方向只能在该属性周围徘徊。魔力的利用率是十不存一,如果不是魔力在不断循环,估计早就被这些人糟蹋干净了。 而有些施法者还会故意在家中对一些物体,比如衣架、帘子之类比较轻的物体,施加漂浮术或固定术,将它们放到显眼的地方,以此显示自己的超凡之处。在法尔看来,在毫无意义的地方浪费魔法的行为简直不可理喻。 可眼前的情况好像无法用简单的魔法来解释。如果说那薄如蝉翼的翅膀可以理解为某种幻视术,那声音就无法解释了。 况且法尔还事先了解过,学院的图书馆对光线,以及魔力和声音,都做了类似的处理,目的就是不让其他人打扰到阅读者,幻术这种普遍低级的魔法还不足以打破图书馆的禁制。 “还愣着干什么,吾说的话你没听到吗?”那细细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传说中恶魔的低语,催促着法尔拿起那本在施法者看来也诡异的书本。那是绝对不能碰触的东西。 法尔后退了一步,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回那本书。不管怎么说自己拿出来的书总要先放回去吧,他是这么想的。 移去了身上的重物,书下的小小身影一下就窜上去一大截,在法尔眼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如果用人的身体大小来衡量,这个懒腰可是相当地大。 原来真正诡异的并不是书本身,而是藏在,准确说是挡在书下面的这个小东西。 她体态娇小,大约只有一个手掌长,远不及现今最小的种族,小人族。身披白纱,犹如一缕青烟,葱绿的短发好像外面草地中的嫩芽。阳光透过四只静止的薄翼,上面显现出奇妙的纹样,如同昆虫一般,但身体却呈现人形,圆润的耳朵近似人族。 最开始法尔认为可能是某些虫类的魔兽,高阶的魔兽有时会出现向外貌人形演化的情况,一般这类魔兽智力水平要高出同族不少,可以学习人类的语言,而且不再敌视人类,有些施法者会将其驯化为使魔。 法尔认为眼前的小东西就属于这种情况。据说被驯服的使魔比较喜欢糖果,可法尔现在几乎一贫如洗,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 “抱歉啊,下次会给你带来一点的。”法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 听到法尔的话,小使魔的反应有些奇怪。她先是看向法尔的左眼,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转向右眼。如此循环了几遍,才确定这个巨大生物确实是在看着自己。 “呀!” 这一声尖角后,法尔能明显感觉到空气中魔力的躁动。看来小使魔的叫声在被法阵削弱后仍然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被打扰到的人正试图用魔法观测这里。 小东西也察觉到了这些“视线”,嗖地一下就躲到法尔的身旁,借以躲避其他人的窥视。 那些人只是处于本能反应,或者说好奇心,才会去探查声音的来源,好奇心过了之后,便很快放弃了。现在周围甚至要比尖角声出现之前还要安静一些。 不友好的视线消失之后,小东西也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一脸困惑地看着法尔。 “你真的看得到吾?” 她左右来回飘动,通过法尔眼睛的转动,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怎么可能呢?明明隐藏的很好的,那个小子也担保过不会出问题的。怎么办怎么办……”小东西一边碎碎念一边胡乱地飞舞着,好像要绕晕法尔似的,而法尔是真的要跟不上然后晕过去了。 “还有你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人家看。”在法尔即将败北的时候,她终于停了下来,叉着腰说到,“难道说吾已经暴露了吗?你已经发现吾是妖精的事情了吗?” “抱歉,之前你没说你是妖精,我把你当成哪个人的使魔了。”法尔挠着头回应着。 “……”妖精小姐的脸色有些不好,“结果不还是暴露了吗!” “这应该不怪我吧。” “怎么会,你既然知道了,肯定是有责任的。” “那最多也只是从犯吧,你应该先找找主犯的责任才对。”法尔反讽到。 “嗯,这么说也对,那主犯是谁呢?”妖精小姐翘着双腿,虚卧在空气中,摆出一副思索中的样子。 不就是你吗?法尔快要忍不住说出来了。 “小子,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妖精早就看穿了法尔的意思,“你说图书馆为什么要设置这样一个看不到其他人的结界呢?” “为了不相互打扰吧。” “正确,但不完全。”妖精小姐换了个姿势,“避免打扰的方法有很多,一个隔间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是用不到这样复杂的法阵的。” “也就是说,还有别的目的吗?”法尔想起了那些学院传说,还有那些“门”。 “正解。”妖精小姐拍手称赞了一下,“而你说的那个原因,就是在下。这个法阵就是为吾设置的,目的就是不让其他人看到吾。” “至于你为什么看到吾了,估计是有什么人进来了,影响到魔力分布,导致法阵局部失效了吧。说起来,之前书从你手中掉下来也是因为听到吾的声音了吧,真是大意啊,应该早点察觉的。” “为……”法尔想要问些问题,却无法打断对方的自言自语。 “啊,还有,要爱惜手里书。别的书吾不管,要是你手里那本被弄坏了,吾可饶不了你。” “哈,你要问为什么?那本书就是吾写的。” ①施法十级制:现行的法术难度等级,之前提到的有关施法级别的称呼(比如二级冲击等)均以次为准。在奥术革命前,法术及施法者被粗略地划分为三个等级(初级、中级、高级),规格外还有学徒和大法师的称呼。 12.图书馆的密谈(二) “诶!”法尔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是那个卡兰?科罗娜?乌尔德吗?她应该是人族的学者吧,乌尔德可是很出名的学者世家啊。” “你说的不错,卡兰?科罗娜?乌尔德算是你的同胞。”妖精小姐没有否定法尔的说法,“吾是爱丽丝,是住在这里的妖精,那本书是我们两个人写出来的呀。” 法尔也没办法反驳她的解释,一本关于妖精的书,由一只残存的妖精撰写似乎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那为什么没有署上自己的名字呢?这是你应有的权利吧。” “少年,你有考虑过有我署名的后果吗?” “让别人知道这也是你的书啊。” “对呀,还是一本由本该灭绝的妖精参与写出来的书。”妖精小姐背对着他,坐到那本书的书脊上,背后的翅膀随即消失,法尔几乎感觉不到重量有丝毫的变化。 “如果你知道了这些,会怎么想?”妖精转过头来问到。 “那我会认为书中的内容会更加真实。最了解妖精的只能是你们自己吧。” “噗。”妖精忍不住笑出来。 “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你需要透过一面镜子来看别人吗?人呀,越是靠近的东西越是容易视而不见,越是与自己有关的事情越会不假思索,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不会怀疑,所以最了解自己的永远别人,最冷静的永远是局外人,而最应该审视的才是自己。”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这不是我们年轻人应该理解的东西。” “不需要理解,也不必要认同。学习是不再固执己见的开始,知识不是让你去相信什么,它最大的作用是警示自己的愚蠢。” 妖精小姐躺了下来,封皮与书页之间的空隙正好可以容下这只妖精,可能她就是住在这里的吧,每个夜晚都在自己的书中安眠。 躺下的妖精小姐将最上面的一对翅膀收于背后,如同床垫,而中间的两只则置于身前,像是被谁拥抱着。法尔这才注意到这只妖精的异样,本应位于腰间,最下方也是妖精最为华丽的一双翅膀,是缺失的。 法尔联想到了书的末尾,科罗娜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关于妖精的没落,自千年前“过度适应说”发布至今,稍有站得住脚的新理论。余也是该理论的支持者之一,但愈是深入研究,愈是觉得该学说无法完全解释妖精的消失。 ……可以随环境变化的能力让诸多妖精不可避免地演化为如今各个妖精亚种的先祖,但始祖一族的栖息地尚且存在,换而言之,始祖妖精可以维持自身形态的环境条件依然具备……“过渡适应”只会减少妖精的数量而不至于灭绝。 ……余偶然间得知了这样的消息。妖精长生的根源在于翅膀……提取 至于来源,抱歉,出于某些原因,余无法告知,提取方法的可靠性亦无法验证…… “啊,那些只是吾随便听来的的,对罗娜也是随便一说。不过,她还真是死板,连这都记下来了呀,你不说,吾还没注意到。”妖精小姐笑着说到“而且这本书在吾看来只是玩笑之作罢了,里面有东西是吾骗罗娜玩的,你也不必当真。” 妖精及其族裔,多多少少都有些爱捉弄人的天性,其中作为始祖的妖精是最具有代表性的,毕竟创造者就不怎么靠谱。虽然明知道如此,嗜书如命的法尔还是有些愤怒。 “写书的事怎么能那么随便!” 爱丽丝在法尔面前法尔面前先是以圆形轨迹飞舞一周,接着经由木制的旋梯,向图书馆的上一层飞去。应该是示意法尔跟上吧,要不然可以自由飞舞的妖精是不会被限制于楼梯。 图书馆从外面看是一个三层建筑,但实际上却有不下十层的空间,四周是紧贴墙壁的书架,中间是贯穿整体的空洞,有翼种族可以直接上下。越往上,书籍著成的年份就会越早,差不多每两百年图书馆就会向下挖掘一层以容纳新书。图书馆的门与教室的门原理类似,每次开设新楼层后,门的出口就会变动到最底层。 她只是在书架前晃悠了两下,便停留在一本书上。 这里的书架高三米,书架上面顶着上一层的地板,被魔法加固过的书架也有一定的支撑作用。同一类的书籍会被安置在同一个区域,相同课题的书会占据多个书架,然后在按照成书早晚,由上至下排列。因为书籍使用纸张的规格不同,按照类型分布、放置在同一层上的图书往往会大小不一,书本会按中间高两侧低的方式排布,为了方便拿取,书架只有五层,每一层都有半米的高度,即使是版面最大的书,爱丽丝也可以端坐其上,小小的赤足拍打着书脊,催促着法尔拿出来。 在图书馆中,为了保护脆弱的纸张,许多魔法都是受到抑制的,让一个妖精仅凭体力去移动或打开厚重的书籍是不可能的。法尔这才意识到,爱丽丝虽然住在这里,但却无法翻阅大多数的文献。刚才还因为羡慕与嫉妒而气愤的法尔开始下意识地回避她,以至于一时间都忘了还要拿书,右手一直停留在半空,直到爱丽丝一口咬在面前的食指上,法尔才反应过来。 “真是迟钝。”爱丽丝颇有些不悦。 法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翻开封皮,开始这本书放在法尔踮起脚才能够到的第四层,按照层数估算,应该写于三百四十年前,也就是辉耀历5495年,即新历的1745年前后四十年之间。 这里是存放与魔法理论相关的书籍的区域,一般这样的书在三四百年后,其中的观点就会被新学者们质疑,爱丽丝选中的这本关于“异能力”的书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它所阐述的理论几乎被完全推翻了。法尔只是翻了翻开篇几页就将其合上了。 “为什么不再看几页?”爱丽丝坐在书本间的空隙处,原先放在那里的书现在正在法尔手中。 “这本书里的东西已经过时了,看错的东西只会被继续误导而已。” “那为什么它还会被保管在这里?” “这……”法尔本来想说是管理人员忘记了,但看到爱丽丝正微笑地看着他,显然是准备反驳他的观点。 “我不知道。”法尔柔软地退了一步,承认自己以前没有想过。 “年轻人,看法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它只要存在就是合理的。如果说对错就是是否与现实相符,那在这不会改变的世界里,就没有留存的意义。与之相比,人类的一生就短暂多了,即使是神明,与世界相比也就和孩子一样。因为会失去才会懂得珍惜,一直在眼前的东西反而会视而不见。这里留下了很多的书,但这些书的前后都是人。” “翻开这本书,就像交到一个朋友,能在茫茫书海中相遇,也是所谓的缘分吧。” 法尔还没有想好如何回应,爱丽丝便继续说:“不必要现在就懂,你还有时间,回去好好想想吧。” 说完,爱丽丝飞入从窗户射入的光线中,之后就消失在光幕中。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让之前的一切都恍如梦境。 法尔将那本书放回,但想了想还是把它拿了下来。下到一楼,办理好借书的记录后,法尔便离开了图书馆。 “哟,法尔,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啊。” 刚走出去,法尔便听见身旁有人向自己打招呼。他转过身去,身边是准备推门进去的普朗。 “是啊,这或许也是缘分吧。” 13.图书馆的密谈(三) 法尔在和普朗寒暄几句后就离开了,由于是寄宿制,他还要抓紧时间整理好今后的住处,当然,在那之前他还要先找到路才行。如果将一个人的生命比做旅途的话,那旅人无时无刻不再摸索着前方的道路,没有后退这一选项,随时间产生的只有只有这里和那里的差别而已。 当然,在迈步前如果有人帮一下,就可以少走很多的弯路。如果几分钟前普朗西斯告诉法尔,他应该走右边出口而不是看着他原路返回的话,现在法尔已经开始整理行李了。 哦,忘了,法尔的行李都丢了,自己的记忆力真是越来越差了。 作为前任的贤者,弗朗西斯熟悉这里所有的道路,这里每一道“门”会通往那个房间,以及留在那里永远回不来的记忆。还是年轻人的弗朗西斯扶着保养得当的光洁扶手,像个老人一样,一步步攀登着阶梯。在三个回转后已经感知不到任何人的气息了,再上一层,浸润空气的魔力也平息下来,平静的魔力环境有助于保存这些历时千年的记录者们最后的残骸。 仔细想来,自己来到人族的王国迄今正好百年,而耗在这座城市的时间五中有四。 八十年的时间对于精灵来说是很短暂的,短暂到随时可以忘掉,健忘是精灵这些长寿种族的通病。可就是这短短的八十年,占据了不到一百八十岁的他人生的多半,他怎么也忘不了。 人老了总是不经意地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中。精灵会一直保持青年的样子,直到生命的最后几年,在迅速衰老中才会开始临终的总结陈词。可能是在人族之中生活了太长时间,还是个年轻人的弗朗西斯最近总是认为自己老了,一个小时前法尔讲过的事情都记不住了,但几十年前的场景却分毫不差地在眼前飘荡。 弗朗西斯现在身处图书馆的第九层,在距离此行的终点只差几个台阶的地方停下了脚步,静谧的楼层上人影憧憧。好像那个与众不同的人至今还在这里翻阅着历史背后的阴影,那个离经叛道的家伙,那个突然消失在人生道路上的愚者。 在为某个微不足道的人族叹息之余,弗朗西斯不会对他产生任何怜悯,因为那种在歧途上不知悔改的人是多么……让人羡慕。 走些弯路也没什么不好的,趁着还有时间和青春,弗朗西斯始终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在年幼时走出丛林,漫无目的地步入陌生的土地。 谁都会有自己的路,多数人的道路是交叠、覆辙的,这就是所谓的大流。这条大流本身无关对错,只是水总是在这个范围内流动而生成的河道而已。 水流总是奔向明天,并在身后留下干枯的过往,真正关键的还是水面之下混沌不清的规律,或者说规则。一片漆黑,暗涌交织,随波逐流,冷彻入骨而不自知,这就是脱离神明的摇篮后,人类第一次潜入潮流后的感觉,再经由两千年前大诗人阿罗纳斯之口转述而出。 几经试探后,诸族都畏缩不前,加上当时严峻的形势,先是凶猛的魔兽和天灾,神明的回归唤醒大战的阴霾,再是罗斯人的坚船和怒吼,人们只能在一边瑟瑟发抖,同时着眼于如何生存到下一秒。 其中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正是被后人赶尽杀绝的罗斯人,他们在砍伐树林制、造战船的过程中,征服了天灾与猛兽,让诸族无力再起纷争,只能在黑暗的丛林中的跋涉,并逐渐稳定下来,之后人们才有机会再次来到了湍流的边缘,去等待某个人,或者说,某位勇者来一试深浅。 打破这一僵局、挣脱名为恐惧的缰绳的是当时并不起眼的一个人,他提出了“大源”这一概念,认为万物本唯一,无数法则有着共同的源头,那就是大源,掌握大源即可得到一统天地的能力。 这人们很快就接受这一理论,并为之疯狂,灿烂的文明开始酝酿。上至高天,下抵深渊,希望的种子不断扩散,佼佼者最终脱颖而出,为半个大陆带来秩序与和平。 从某些方面来看,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也只是人们追逐大源的基石而已,这股浪潮在旧帝国建立后持续高涨了七百年,之后才随着大贤者,也是大源的提出者的陨落而缓慢降下帷幕,最后被扔进旧纸堆中,在灾难中焚毁殆尽。大贤者的著作、最后的残渣就保留在这间阁楼一样的狭小空间中,直到七十年前被三位少年发现,在改变了他们三人的道路后,便再次陷入沉寂,还是被他亲手封印起来的。 如今想来,弗朗西斯应该在七十年前,见到那本书的第一眼就烧掉它,而不是只能在心里默默哀叹,甚至连烧掉它的孤勇都一并失去。如果他还是那时毫无牵挂的少年,那他现在一定会这么做,可现实是他身上系缚了太多,心中的轻狂都用来换取肩上的责任了。 “唉——” 弗朗西斯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离开了那里,来到了图书馆的最顶层。 图书馆区分布在王城的最上方,透过每一层的窗户都看得见天空的地方。在许多人的想象中,能站在最高处俯视白云,该是如何壮丽的一幕。 当然,这些只能停留在想想中,因为能走到这里的人可谓寥寥无几。图书馆名义上是完全开放的,只要是学生就可以无条件地进入,王城的其他住民也可以提出借阅申请,但越高的楼层来客便越是稀少,人的惰性和书籍的过时固然是主要原因,扶手和围栏上影响心智的符文也功不可没,每上一层,符文的力量就会增强一些,让精神不足的人下意识地避开这里。 无可否认,这种行为是对知识的限制,但并不违反图书馆,以及这座学院设立的初衷——人类的延续及发展。 如果无法掌控的知识会化为屠戮己身的利刃,就必须在这之前予以控制。从图书馆设立之初,帝国的创建者就开始限制当时残留的知识,以防止旧帝国的阴影重现。普朗西斯一开始并不认可这样的观点,所以才会有三个妄为之人开启禁忌的故事。随着那个人的逝去,普朗开始试着去理解那位帝王的想法,时至今日,普朗接任图书馆的管理员,坐在他的书房里,和其他人商讨他的国家该如何延续。 “哟,来了。”看来是有人提前到了,不过没关系,只要别迟到就是好事,“就等你了,快点。” 距门口最近席位上,一个金发的少年正趴着椅背上跟他打招呼。说话有些不留情面的是在场的人中最为年轻的一人,贾斯丁?莱特,出身高贵的莱特家公子哥,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实际上就是二十六岁,现任近卫骑士团副团长。很想说他是个吃关系的纨绔,事实也正是如此,二十多岁不论经验还是威望都不足以服众,但正团长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 至于为什么不是正团长来开会…… “又有谁家的锅丢了吗?”普朗西斯直接问到,“啊,不对,上次是有只猫在河里偷鱼吃,他去伸张正义了。还是说这次有新的世界危机吗?” 对于这种例行的会议,团长大人不来已经是很正常的事情了,一般撂下一个明显不靠谱的理由后直接消失,要么就事后当作不知道。久而久之,其他人也就习惯了。 贾斯丁仅以微笑回应,大有“无论你怎么说他都不回来”的无奈。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团长大人还是挺重视这次会议的,毕竟破天荒地派了一个代表。那个自称一开会就头疼的男人也不能无视这次提前了半个月的例会。 “该不来的还是不来,空着的位置还是要由我来坐。”普朗西斯绕过方桌,坐到少年的对面的位置,“贾斯丁?莱特代替沃克特?弗洛姆出席,这意外的少见。空缺的星之贤者还是由我僭越并代为主持会议。” “我知道你们都想听那件事,但规矩就是规矩,事情总要一个一个来,早晚对于现在的我们没有任何影响。” “那就由老朽先来吧。”普朗西斯右手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站了起来,愈发低矮的身体让从不修剪的长须披散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毛茸茸的。之所以是这副模样,是因为这位不知年岁的老教皇已经很少外出了,敬奉神明,传达神谕是他高于一切的使命。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在为人奔波。 “教会的安抚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成果,天象的异变对普通人的影响已经被降到最低。只是……”老人的神情有些不安,“最近来教堂祷告的人都面带忧色,但我也没办法一个个去劝导。唉——”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摩斯。恐惧是正常的,如果不表现出来,也就无法解决和发泄,顺其自然就好,人唯独不会屈服于恐惧。”列席老人对面的格鲁劝说到,作为唯一称职的贤者,他自然也要出席。 “但愿吧,我的朋友。”摩斯坐回座位上,这代表他已经说完了。 “下一个。”普朗西斯没有留给老人家伤感的时间,立即示意会议继续。 按照惯例,由上一个发言人左手边的人接替汇报。贾斯丁用举手来代替站起,在没有任何发言,很快便把手放下。 看似无理的举动却是最适合的,他没有和贤者们平起平坐的资格,最起码现在还早。如果真的让他说些事情也不是问题,副团长必须能在特殊情况下全权代理团长的职务。但现在并不是什么特殊情况,他也没有代理团长做决定的权力,贾斯丁很清楚自己只是来旁听的。 “好,继续。”普朗西斯将视线从正前方转到右边的格鲁身上,“你负责的是召唤的后续吧,有什么进展吗?” “是的,老师。”格鲁站起并躬身行礼,“在确定了勇者的方位后,我们紧急调用了最近的人员,并在今天中午收到了克劳德士兵长的第一份回应。” 格鲁看向身边的贾斯丁,后者愣了一下,才把一封信件小心地放到桌子上,不论是封面还是火漆都完好无损。 信任和信封都是脆弱的,一点的污渍都可能滋生疑虑。而作为递信人的贾斯丁,甚至是沃克特团长之前根本不知道这封信到底是关于什么的。贾斯丁知道它很重要,但结果远超预料,说它装着人类的未来也不为过。 所以贾斯丁,以及三位贤者,一时间竟无人主动拆阅信件。 “既然如此,还是由我这个主持者来吧。”弗朗西斯拿到信后没有动手拆封,反而是许多零件从学生装里飞出,拼组成魔导机器。经由它读取信封里面的文字并打印成四份。 相比于精灵擅长的魔法学,机工术才是人族的优势领域,但格鲁在这方面的造诣却比不上自己的精灵族老师。 “在诸位阅读之前,我有必要提醒各位,无论你们看到什么汇报,我们对那位大人的方针是不会改变的,必须尽快控制,以免出现问题。”普朗西斯提醒道。 “十分精彩,您的技艺令晚辈赞叹。您的话,晚辈会转达给团长的。”贾斯丁收下后立刻封装,这一份自然是要呈递给沃克特团长的。在得到其他三人的首肯后,贾斯丁还有些激动地离开了会议室。 “老师,需要这么麻烦吗?那边不就有复印用的魔导机器吗?” “哎呀,上了年纪后,不知怎么的,特别想向年轻人炫耀一下。别看我看着年轻,再怎么说我也已经180岁了,为师也老了呀,小格鲁。” 顺带一提,一般人族换算精灵族年龄时会在现有年龄上除以10作为参考。也就是说弗朗西斯按人族来看不过十八岁,而格鲁已经八十多岁了。 “呵,呵,呵。”摩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缓和完紧张的氛围后,三位贤者开始阅读信件的内容。弗朗西斯很快就看到了后几页,而格鲁和摩斯因为年老的原因只看了一半左右。 就在这时,摩斯便拿着自己的复印件走了出去,步履间看不到一丝老态。 “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也只有他能做些什么了。看来勇者小朋友的事情要延后处理了。”弗朗西斯看完了克劳德的报告,望向了窗外的晴空,云层下面不时有光芒闪烁。 “要下雨了。真是坏天气。” “下点雨也好,毕竟已经是夏天了。” 14.至科莫洛 拉姆克拉穆境内,小镇科莫洛的早晨,上午五时前后,镇中心的店铺正在做着开始营业的最后准备。说是还在准备中,早起的农妇们已经陆续地到来,为家人采买今天的食物。规定是五时后一刻钟才开市,但早一些也不是不行,商人们没有必要介意,一旁维持秩序的士兵们也期待着能早一点吃到热乎乎的面包,至于会晚起一点的大老爷们,更是离不了现做的早餐。久而久之,这就成了镇里的人的默契,要是有人偷懒,真的等到开市敲钟时再来,可就买不到新鲜的了。况且,钟声敲响后,要下地的人也该起来了,即使随便挑几下,也是赶不及回去做饭的 所以在敲钟之前的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市场的氛围总是分外地紧张,每个人都想赶在身边的人前头把成色最好的蔬菜和鸡蛋,没有时间让她们去考虑,一切都只能凭着经年累月培养的眼光,以及天生的直觉。或者新出炉的面包,要一边和店主讲价一边算着时间,稍微晚一点就要等下一批,住家近的倒是没什么,稍微远一点的就要让家里人晚出门一点,只是无论如何都要避免的。 顾客的时间是有限,商人们会巧妙地利用早一点来给自家的东西涨涨价,愿意多花几个铜币来节省一点时间,在商人看来是十分合情合理的事情。当然,其中也有不会做生意的人,抬价过高,让客人在讨价还价中浪费时间,只是这样的店最后无一例外都在几天到几个月后关门、然后转手。这里是边境小镇,其他国家眼中的不法之地。事实也确实如此,据说东边的大国连米面一斤最多多少都有限制,但这里一概没有,哪怕把白菜卖出肉的价钱都可以,前提是有人会买。 这些人要么学聪明一点去别的地方成家立业,要么就只能换一行了,总而言之算不上坏,只是蠢而已。真正坏的人可是一个蠢货都没有。 规定开市闭市的时间不是没有原因的,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不论是挑选货品,还是结算钱物都要稳妥许多。明面上,不利条件对买卖双方是一样的,但相比于以交易为生的商人。每天还要打理家务的和务农的人肯定是处于不利地位的。只是农民是天一亮就要在地里干活,所以人们才要在天亮前短暂的光阴里准备好一天的开始。 不过,不利条件毕竟存在,能钻的空子就无法完全避免。在类似的小市场里,常见的手段就是在里面混入昨天卖剩下的,或是有些小问题的东西,客人可能会因为着急或者光线不好的原因,挑中这些略有瑕疵的,但卖家也没有强买强卖,买到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然后下次认真点,仅此而已。 “哎呀。”在接过找零时,一位妇人因为没接好,导致几枚铜币掉到地上,正常情况应该是立刻捡起来,但客人就像是没看到一样,径直离开了,脚步还有些匆忙。在客人离开之前,她身边的小孩子立刻将其拾起,却没有归还的意思,小孩也没有跟着妇人离开,看来并不是那个人的孩子。小孩子也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冲着摊主做了个鬼脸就跑开了。 “好奇怪啊。”看到这一幕的艾尔莎小声说到。 “不过,既然发生了,其中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吧。”埃里克回应到,他刚才也正好看到了这一幕,那个孩子还是从他旁边钻过去的。 “哦!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我也不知道,反正肯定有。” “切,说不定只是个别的偶然呢。”艾尔莎难免有些扫兴。 “这可不是什么偶然喏。”走在艾尔莎旁边的墨蒂斯听到两人的对话,也加入进来,“从我们进来开始,这已经是第四次出现类似情况了,不过前几个孩子没有他那么调皮罢了。埃里克应该也看到了吧。” “嗯。”埃里克简短地回应。 “哎,真的吗?光顾着看哪里有吃的了,没有注意。”艾尔莎还是有些不服气,“可能只是这里的小孩子比较调皮吧,他们总是在互相模仿,有一个做了这样的事就会有下一个。” “可惜了,小艾尔莎。十几年前他们的父辈就开始这样的了,这次要给埃里克加一分。”墨蒂斯接着问道,“艾尔莎,你还记得和缓期吗?” “这个,让我想想哈。” “和缓期是指长期对立的人魔两族停止交战的时期,历史上双方有很多次停战声明,多是在发生严重天灾的时期,一般维持不了几年,而上一次和缓期却持续了差不多四十年,当时的人们都以为不会再有战争了。但随着魔王的更迭,表面上的和平也没能维持下去。”一旁驾驶马车的克劳德立刻说道。 “看来艾尔莎你还小啊,和缓期也不过是十年前才结束的事情。”墨蒂斯接着克劳德的话继续说了下去,“那次停战为边境这里带来了不小的影响,二十几年前这里的许多城镇和村庄不过是荒地和古战场而已。对于中央国家来说,边境这种战乱不断的地方是最适合不过的流放地,而战争一旦停止,这片无主之地就成了宝贵的开拓区,科莫洛这里也只有三十年的历史。 “殖民地建立后,除了外来人,边境的原住民们也会迁移到附近的石头墙内寻求庇护,当地的一些信仰和传说也开始流传,克拉尔霍扬的石像估计就属于这一类吧。据说管理这一片的神灵藏身于大地之中,酷爱金属,掉在地上的钱币是被选中的祭品,拾起来的人会触怒神灵,为家人招来灾厄。” “嗯,我在书里看到其他地方也有不少类似的传说,不过……”埃里克有些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呢?”艾尔莎追问。 “这种地方传说中的神灵往往只是虚构的,是当地人幻想出来的,比如人在黑暗中会觉得有什么在看自己,可实际上并没有,这时候就会有人用虚构的、神灵之类的东西来解释,有了神明就需要人们献上信仰和供奉,一些传说就是这样开始并发展下去的。但传说的编造者毕竟是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不会将传说编造成亏损自身利益的程度。” “唔姆·,埃里克的说法没有问题,这里的神灵也差不多是这样产生的。”墨蒂斯解释到,“吾辈刚才说过,这里之前是战场,战场上损坏或遗失的兵器会被当地人拾取。将损坏到不能使用的金属兵器埋起来,当做贡品祭献,他们期望通过这种方式换取明天能活下去,于是就有了那位酷爱金属的神明。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禁忌,克劳德先生,你应该能知道些什么吧。” “这件事在商人里算是有些出名的。”克劳德左右看了看,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众人当中小声说到,“首先要说明一点,在上次漫长的和缓期之前,边境这里是不流通货币的,只有中央国家会用军队或委托大商行输送战略物资到这里,那时强盗们洗掠运输队,而当地人则用粮食换取其中的农具之类无法生产的器具,当时的贸易只是简单的以物易物而已。在刚接触钱币的时候,原住民们还有些不适应,于是就有了解当地信仰的商人,可能只是开玩笑吧,说那可以当做祭品的东西,结果还有人当真了。现在等失主走后捡拾钱币也是本地商人的权利吧。” “那些小孩子们这样招惹神,他们的家人不管吗?”艾尔莎好奇地问到。 “这个还是由吾辈来说明吧。接着吾辈刚才的话说,早些时候他们供奉的都是损坏的武器,有捡回来就不能用的也有他们自己用坏的,他们会让小孩去把这些碍事的东西埋到自己地里,说神明喜欢小孩子,如果由小孩子献上祭品能更好地取悦祂,而且为了让孩子更早地接触这些,大人们会允许小孩子拿走一两件当玩具。所以这里的人就认为小孩子捡金属钱币不会触怒神灵,因为那还没有他们小时候的玩具大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艾尔莎心满意足,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墨蒂斯突然说:“不过,小艾尔莎,你没有丢什么东西吗?刚才那个小家伙好像从你身上拿走了什么东西哦。” 艾尔莎摸了摸身上,发现别在腰上的钱袋不见了。“明明按照克劳德说的藏在衣摆下面了。之前也没有感觉到哎。” “我也没有看到。” “埃里克,你是在安慰我吗?” “要去追吗?”拉洁爱尔一直站在埃里克的右手边,因为不感兴趣所以没有加入刚才的趣闻交流。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市场已经回归平常的热闹,人群不再密集却也看不到那个小鬼的身影了。“现在应该追不上了吧。”艾尔莎看看身后,有些失望地说道。 “没关系,交给咱就可以了。”拉洁爱尔没等艾尔莎回话就直线跑了出去,很快便在撞开几个人后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我觉得我们还是跟上去比较好。”埃里克提议。 “同感。”艾尔莎跟着他一起跑开。 “那我们两个就留下来看东西喽。”墨蒂斯对着两人的背影招手,“不过,克劳德先生,你运气还真好啊。” “怎么说。”克劳德稍微后退了半步,他从面前的少女,准确的说是伪装成少女的恶魔身上感受到了憎恶,那强烈的感情几近实体,这才让他有了那一瞬的失态。 “马上就该克劳德先生说说为什么这里的人会对一个外来者的戏言如此认真了。如果惩罚没有出现,新的传说一就不会深入人心。” “确实,当时是有一栋房屋在一个雨夜被烧毁了,连带着周围的草房,行凶的人到现在也没有出现。” “你说,会不会是一些商人为了坐实这条戏言呢?” “……”克劳德犹豫了一会,“我无法否认这个可能,如果一个商人看见有人掉了一枚铜币,他会是善人,如果掉的是银币,他可能是普通人,如果是金币,他可以是个恶人。但商人的贪婪这不能成为断罪的依据。” “但你不能阻止别往那个方面想,尤其是那个人。”墨蒂斯没有给克劳德加以思考的时间,“还是有些不放心,吾辈要去看看,不知两位先生愿意一起去吗?” 15.夏尔最倒霉的一天 “那边黄头发的臭小鬼,给咱站住。” 如果你突然听到有人在大街上这样喊,你会如何反应,是停下脚步观望,或是立刻跑开? 相信更多的人会选择无视吧,不是看不见或听不到,一是想来自己没有做过对自己如此不利的事情,二是不希望和这样的事扯上关系,连视线都不愿意有所沾染。谁都不想惹上麻烦,即使是某些表面上的好事者也在此列。规避麻烦的方法因人而异,但大体思路是一样的,那就是不接触、敬而远之。 可如果麻烦已经近乎指名道姓地要来拜访,那真是想甩也甩不掉,这时候就要选用备用方案了。夏尔的备用方案就是跑。如果麻烦看到你,自然不会找你,如果她追不上你,也就无法造成损害,夏尔对此深信不疑。 一般情况下,仅凭发色是无法确定被喊的人是自己,偏偏事有不巧,科莫洛长着金发的,根据夏尔这几年的经验,只有自己,这种偏远小镇,既没有出名的美景,也没有值得别人专程赶来的特产,几乎不用考虑外来者的情况。不仅还是夏尔,其他人也有同样的认知,一旁听到的人也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仅凭声音,夏尔就可以确定不是熟人,确定不了是谁,也就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想知道,自己过做的坏事也没有特意去记,反正都是要跑的。夏尔不觉得逃跑是件应该感到屈辱的事情,打不过要跑,不愿惹到麻烦就跑,想自由地活下去就只能跑,只要快到谁都追不上就好了。 凭着略显低矮的身体,以及每天在小巷中奔走的经验,夏尔如鱼得水一般在稀疏的人流中快速游动。他时而跳起,掠过露天的摊贩,或者三两下翻过两米多高的矮墙;有时会故意摔倒,好从一些隐蔽的地方钻入。他没有回头去看在追自己的人,因为那并不能帮助他跑得更快,扭头的动作反而会拖累双腿。夏尔只需要留意脚步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叫骂声,就可以大致推断出两人的距离。因为奔跑的缘故,人脚落地的声音要比走路的人重很多,而且那“啪嗒啪嗒”的声音也不是平时能常听见的。普通的市民多穿布鞋和木鞋,乞丐和一些穷人会自制草鞋,但这两种鞋发出的声音要低沉不少,和他们的主人一样毫无生气,至于巡逻的士兵,虽然不必要穿着全套的甲胄,铁靴还是必备的,因为挨上一脚真的很疼。 那个人的脚下的声响和自己的有些相似,很可能穿的也是皮革制的。这种鞋一般都是些有钱人才穿得起的,好的皮靴使用坚韧的魔兽皮,新剥下的魔兽皮往往毒性很大,在制作之前要经过经过多道工序处理,最后还要经过教会的净化仪式才可作为材料使用,其价格之高可想而知,中下层的贵族大多只能望而却步。一般的兽皮也可以制作靴子,但保养的难度会比魔兽皮制的高上不少,破损后也不能像布鞋木鞋一样轻易地修补、更换,以至于那些人出门时几乎都要乘车,所以才说很少能听到类似的声音。 夏尔的这双鞋则是捡来的,准确地讲是故意捡来的。为什么这样说呢?他先是在街上看中某人脚上的这双鞋,当时还是全新的,夏尔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因为昨天他还隔着橱窗看来好久,直到店主人不耐烦地起身,但今天去的时候就没了。很巧的是,只过了半个月,夏尔就在某个宅院的外面捡到了梦寐以求的靴子,只因为底部的破损就遭到遗弃,不过新的主人却没有嫌弃这一点。 一开始的时候,夏尔倒是很有信心甩开那个人,毕竟已经跑习惯了。最初的一段时间里,身后的脚步声确实在逐渐减小,虽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夏尔还是有点小得意。在以为已经摆脱那个人的时候,一阵巨响在身后响起,好像是巨石掉到到地上的沉闷声音,以及地砖粉碎的脆响。 “看到你了。”明显是被追上了。害怕可不能保证对方会放过自己,那就夏尔只能接着跑喽。靠着蜿蜒曲折的街道,夏尔在几个转折之后再度与对手拉开了距离,可之后的事情并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想发展,脚步声在逐渐接近。在随后的半个小时的追逃中,夏尔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的主场优势正在失效,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已经在小市场内外跑了数十个来回,每条预演过的路线都走了不止一边,可能是在兜兜转转中身后那个人也开始熟悉这里的道路,甚至记住了一部分,一些小障碍已经无法再让那人停下脚步,当然这并不足以让对方追上自己,顶多是持平而已。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体力上的差距,这一个小时里,夏尔停下了休息了五次,现在是第六次,而自己的身后还是只有脚步声紧追不舍,那个人连大气都不喘,经常奔跑的夏尔有着不输青壮年的身体素质,可身后那个人就好像一个不会出气的死人似的,怪物,毫无疑问的怪物。 敌人越追越紧,每次留给自己喘息的时间都比上一次短,估计很快就能听到那家伙叫喊的声音了,每次快被追上的时候,身后都能听见来那个人向自己喊话,让自己跑的在快一点,让自己不停地加速,可由于体力的问题一段时间后不得不慢下来,让体力就这样被浪费掉。明明还挺好听的,可偏偏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再有十分钟,不,五分钟,要么是被追上,要么是自己被累到。 这次可能是最后的喘息之机,应该只有几息的时间,视野已经因为缺氧开始有些模糊,休息的时间根本不够用。不过现在还没到该叹气的时候。 现在看看天,早饭的时间已经过了,那自己已经没必要在留在这里了。夏尔之前是因为还有事要做才会在市场附近的小范围内走来走去,但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在更加混乱的贫民区里随便找个地方一躲,哪怕是在天空俯视人间的神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 那么现在的问题再简单不过了,那就是五分钟够不够他躲藏的。答案是不够,夏尔被追得死死的,这次暂歇之后都没有把握离开那个人的视线,更别提躲藏了,棋到终盘,大局已定。 “咱抓到你了,小鬼。”拉洁爱尔走到他的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垂头丧气的猎物,小鬼耷拉着脑袋,兜帽下应该挂着一张丧气的脸吧,也有可能连失望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的那几分钟这个小家伙也是拿出最后的力气了,跑得和一开始差不多快。不过,拉洁爱尔现在心情很好,她在考虑着要不要只拿回被偷得东西就放了他。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样去疯了,不用思考,只要追着什么跑就好。拉洁爱尔将其随手拎起,十几岁的年纪加上明显的营养不足,这点重量根本不需要用力,那也随便吓吓他好啦。 随着高度的抬高,拉洁爱尔看到了少年的面庞,惊恐混在眼泪与鼻涕中流出,少年死命地拉住衣服,但不是害怕掉下去。拉洁爱尔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那点小秘密,额头上有几缕散出的头发,是常见的深棕色。 被骗了,因为现实的棋局不只是两个人的博弈,一个小变动,小花招,就让足以让局面翻覆。 与此同时,这场比赛的胜者即将离局,带这个激动的喘息,他距离人员混杂的贫民区只有几步之遥。 “到此为止,我赢了。”夏尔长出了一口气。 “是啊,到此为止了,你跑不掉了,倒霉的孩子。”夏尔被按倒后,他身后的人这样说到。 “埃里克好厉害啊,居然能提前那么久就猜到他会从这里经过啊。”艾尔莎也过来帮忙,她看夏尔挣扎得厉害,怕埃里克一个不小心就把他放跑了。只是这样一来,夏尔连抬起手脚都做不到,在艾尔莎的怪力下只能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几次无果的尝试后他就放弃挣扎了。 “这没什么,如果是我我也会往这里跑,本来还以为会赶不上,也不是时不时地能听到拉洁爱尔的声音,我早就去别的地方了。” 这两个人本来一直跟在拉洁爱尔的身后,因为密集的人流和街道的影响,拉洁爱尔没办法全速奔跑,埃里克还能勉强看到前者的身影。如果单让艾尔莎跟的话应该能追上,埃里克也建议艾尔莎不要管自己,墨蒂斯估计一会就会过来,但艾尔莎说什么都不同意。这样的局面一直维持到他们看见拉洁爱尔撞破三面墙横跨两条街,之后一跃翻过一栋四层的楼房。这下说什么也追不上去了。 “我们没有跟上去的必要了吧,这根本轮不到我们出售,小爱一个人就够了,我们回去吧,埃里克。” “就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我才不放心,不放心那个孩子。” …… “他们到底是做了什么。”埃里克离开的几分钟后,克劳德和墨蒂斯也赶到了事发地点,看着满地的碎石,克劳德有些不知所措。 “可能是艾尔莎为了省时间打碎了墙壁吧。”墨蒂斯如此说道。 “是吗?”克劳德有些疑问,不是质疑那女孩能不能做到,而是她为什么这样做,半个多月的观察下来,她应该不是一个如此冲动的人吧。 “好啦,不要发呆了,快点。”墨蒂斯催促着,克劳德这才反应过来,要赶紧控制住勇者才能避免更大的损失,等到了下一个镇子也要把这件事汇报上去。 就在克劳德抬脚准备走的时候,墨蒂斯却拉住他。“你不给店主一点赔偿吗?” “哈?” 16.夏尔最倒霉的一天(二) “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还有事呢。”身体在某个怪力少女手下是彻底动不了了,但只要嘴没有被堵上,那就还有交流的可能,只要谈开了,自然也就没什么问题了,“我又没有招惹你们,凭什么抓我。” “做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埃里克他拨开夏尔身后的披风,被特意改短披风正好能盖住夏尔的后背,埃里克在披风下面找到了艾尔莎的钱袋走到夏尔面前,还顺手解下藏于此处的匕首。 埃里克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披风,准确说是斗篷,这种奇特的衣物是施法者或神职的日常穿着,因为这些人往往出身贵族,才会在上层社会中作为彰显身份的装饰而流行,之后还衍生出了披肩。普通人的披风其实是挡风挡雨,或遮阳用的,通常会包裹整个身体,在一定程度上阻碍行动。夏尔的披风只遮住了背后,这一块往往有衣物遮蔽身体,不需要特意加一个披风,那只能是用来遮挡一些其它东西的,比如防身的武器之类的。埃里克在按倒夏尔后就立刻抓住他的双手,后来的艾尔莎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在模仿埃里克先前的动作。 “你偷了我们的东西。”艾尔莎为了防止夏尔借机挣脱,没有接过埃里克递来的钱袋。 “这不是我拿的。” “那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我也不知道。” 艾尔莎在夏尔身后,后者强扭着脖子,勉强地狡辩着。他随后看向身后站着的埃里克。日常的经验告诉自己,真正有话语权的人是不会轻易接近危险的,他们会只站在一边,并不直接参与,就好像领主和手下的士兵一样,保护领民是领主的职责,但真正见过领主的人却屈指可数,甚至站在面前都认不出来,每次都要由某个恶名昭著的士兵说出“放肆,你不知道那是谁吗?”之类的台词,抱歉啊,身为贱民还真看不出来啊,明明都是一个样的,一样的不讲理。 这并没有什么不对,或者不合理的地方,反过来说,这才是现实,被比自己有力的东西压制着,连呼吸都伴随着痛苦,显得无比奢侈。世道如此强硬,夏尔需要学会柔软的活下去。 “姐姐,能不能轻一点?有点难受诶。”夏尔尝试着从艾尔莎身上寻找突破口,相比那边面无表情的男性,还是这个有明显情绪的人容易交流。只要她的情绪有一丝的松动,夏尔就可以乘机挣脱,这里是很少人经过的小巷,夏尔为了方便逃脱特意选了这样的地方走,但现在这种无人介入的情况却限制了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可以利用,就只能靠自己。 “那真的不是我拿的,肯定是有谁在陷害我啊。”夏尔换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去。 “只要你认错,我就可以放你走。”卖乖没有让对方放松警惕,反而双手被扣得更用力了。 “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我保证不会逃跑的。”不跑当然是不可能的,夏尔面带笑容,忍痛说道。 艾尔莎也觉得应该听听他怎么说,毕竟嫌疑人是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利的。艾尔莎看向埃里克,后者并没有反对,夏尔抓住这个机会,彻底放松身体,让对方认为自己彻底放弃了抵抗。 “哦,你们抓到他了。咱还有些担心他跑掉呢。”在艾尔莎准备松手的时候,拉洁爱尔看到了他们,只用一步就来到夏尔面前,把肩上扛着的人放了下来。那人侧躺在平整过的、灰黑色的土地上,身体忍不住颤抖,苍白的面容上只残留着呆滞,看来被吓得不轻,这使得夏尔没能在第一时间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是你朋友吗?”虽然夏尔没有“见”过拉洁爱尔,但仅凭声音就足以确认,自己面前的就是刚才追着自己不放的怪物。 “我不认识他。”夏尔并不认识这个人,使劲地摇头,他不想和怪物扯上更多的关系,天晓得这个人怎么招惹了那个怪物一样的家伙。 “这就奇怪了。你们不认识那他为什么会在那里,还穿着你的衣服,咱差点就把他当成是你了。”拉洁爱尔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小鬼,偷东西是一回事,背叛朋友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个……”局面再次变得不利,夏尔拼命地思考,避免状况随时间继续恶化下去。 “治安官先生,在这里。”看来是有人注意到这里,找来了附近维持秩序的士兵,趁着其他人的注意力被吸引的间隙,夏尔抓紧时间思考对策,要不要装成受害者,现在自己身上并没有任何罪证,反倒是他们一副以多欺少的样子……夏尔迅速地编排着说辞,直到他看清过来的人是谁。 在前面领路的女性夏尔不认识,只是和某个怪物长得很像这一点,让他的小腿忍不住抽动。这个陌生人并不造成阻碍,麻烦的是那个穿着钢靴的人,那中年大叔夏尔可是熟悉到不想再熟悉了。 “唉。果然又是你啊。”卫兵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认出了夏尔,“你这小老鼠就不能老实几天吗。”卫兵的下半身只有小腿和足部穿着甲胄,上身也只有护胸和护手,与一般手持长枪的执勤卫兵不同,这个人左手按住腰间的皮鞭,右手搭在剑柄上,好像随时都会抽出两者,头上戴着头盔,即使面甲被抬起,眼睛也细瘦的如同上面的窥视孔,有些许严厉的目光从中露出。 由于经常和这个人打交道,夏尔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可能是落魄骑士之类的,私下里经常被叫做“钢板”,为人严苛到死板的地步,不然也不至于年过四十依旧是个卫兵队长。对于这个人狡辩是没有用的,夏尔尝试过各种方法却从来没有成功过。夏尔每天要花费很大精力来提防这个几乎从不休假的天敌,并为此头疼不已。 但今天,可能,虽然只是可能,这个人或许可以帮助自己,因为自己真的没有偷他们的东西。 17.逃离 埃里克向赶来的墨蒂斯还有卫兵,自称是弗里德,讲明了当下的状况。那个小哥还算公正,没有乘机编造,也没有需要夏尔补充的。如果反过来,夏尔一定会撒一些小谎,这些无法被证实、模棱两可的话语中包含某种倾向,会在不知不觉中偏自以为是之人的认知,弗里德也被归为那一类,但对他用处不会像常人那么明显。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个男人在许多事情上过于谨慎了。 “大致情况在下已经知道了。但你们说的是不是事实,还需要听取另一方的意见。”弗里德?弗洛姆看了看夏尔,“对方明显是个孩子,根据领主颁布的法令,应该和对方的家人商议。” 这算什么回答?要是其他卫兵过来的话,在只有两个愣头小子和几个姑娘家的情况下,早就该明目张胆地勒索他们了;如果是那种刚入行的新人,也会“请”自己早点归还财物然后认错吧。卫兵可不是有一膀子力气就可以干的活,他们的出身就要比一般人高,接近,或者本身就属于贵族的范围。这样出身的人要么是心坏透了,要么是脑袋不好使,不然也不会沦落到给别人当打手、或看家护院的地步。 夏尔以前认为弗里德很可能是个直肠子,但现在要重新考虑一下,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宁可违心地认错也不愿意带着这么些人去见所谓的家人。夏尔从来没有被当场抓到过,都是弗洛姆把失物交还后单独和他聊的,他的家人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要是那个人知道了的话…… 弗洛姆没有夏尔想的那么多,他左臂夹住夏尔细瘦的腰,向他的住处走去。“麻烦各位跟我走一趟。” “我们不等克劳德他们吗?”埃里克拉住准备跟上去的艾尔莎说道。 “没关系,他们一会就会跟上来的,不用担心。”墨蒂斯与埃里克擦肩而过,走在两人前头。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夏尔的家里这里还是有些距离的,六个人越过斑驳、布有青苔的城门,离开了回归喧闹的市镇,在充满绿意的田野上走到将近正午才停下。 夏尔的家并不是田边低矮的农屋,而是有三层高的建筑,即使放到城里也算得上是大房子。这是一座位于郊外野地的旅店,总有些旅人和冒险者会赶不上城门的关门时间,或是单纯地累了,他们会选择留宿在这样的旅店中歇脚,也有仅仅是路过这里的商人,为了避免入城的被税,会入住位于墙外的野店。 现在正值春夏之交,正是商旅往来频繁的时期,埃里克他们一路上遇见了许多拉着货物的人,有些热情的人还递给他们帕斯果之类的当季水果,车轮的吱呀与路人的寒暄一起渗入田地,道路随着辙印的加深而愈加地坚硬。一两个行路匆匆的人们驶入了旅店旁的院子,店铺在那里开有侧门,但更多的还是自顾自地远去,或许还会错过,或许已是永别,世事并不无常,只是人们无法看到别人的终幕罢了。 “下次看到这样的光景差不多该是秋收时节了,上次也是,时间过得真快啊。”弗里德吃着果子并感慨着,“也不知道还能吃到几次这么好的果子。” “哼,明明路边都是。”夏尔因为觉得被人夹着走是在是太丢人了,还没走多远就让弗里德把他放下来了,一路老老实实地跟在队伍的后面。他不是没想过躲在哪辆车上逃走,或是在茂盛的作物里躲着,只是每次他有机会的时候就会接上弗洛姆的视线,就像是特意警告他不要搞小动作。 走到半掩的木门前面,弗洛姆将其推开,让埃里克他们先进去,夏尔踌躇着,最后还是被弗洛姆带了进去。 旅店的第一层是客人们用餐的地方,除了比较高级的,旅店一般不会让客人在房间里进食的,一来会留有残渣和气味,沾染油污的被单也会难以清洗,二是在狭小的房间也不方便,一个手托住餐盘就没办法兼顾刀叉和汤匙。一层的布置没什么特别之处,十几张四人木桌整齐地排列着,方桌圆桌交杂,上面的划痕与木纹纵横交错。目光越过这些桌子,最里面是几乎横跨整个空间的柜台,柜台前面有几张供食客入座的高脚椅,左侧是通往上层的楼梯。柜台后面,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应该是店老板吧,正在翻着厚厚的账本,与手里的小册子一一核对。 虽然接近午饭时间,但店里却没有什么人,只有柜台上的烛火微微跳动,以及纸张发出的愉悦的响声,那是一派安详的画面。会来这里的大多是路过的旅人和附近干活的农民,这些人现在正在抓紧最后的时间迈步或挥锄,看天生活的人擅长利用午饭和饭后休息的时间,来躲避正午头顶上那连影子都留不下的火焰。 安静的空气被推门的吱呀声搅乱,那汉子将小册子夹在账本中,摘下眼镜压在上面,之后站起身来,正因为看不见下半身,才会有种胳膊比腿粗的错觉。左边脸颊留有疤痕,因为一开始低着头而没看到。 “各位是第一次来小店吧。是住店还是吃午饭,要不要尝尝本人拿手的小菜。”店老板的嗓音不像武人一般粗狂,反倒有些类似商人,响亮、流利、不带一丝方言的雷恩斯语,只是简单迎客的话语,底气却意外地充足,感觉没有商量的余地,隐约间有一丝强迫的意味。 “呦,这不是弗洛姆老弟么,今天不是在城里执勤吗?怎么有空来这么个偏僻地方。”还没等新客人们说些什么,店老板就看到了最后进来的卫兵,以及腋下夹着的夏尔,“哟,我家小夏尔这是怎么了,脸上还有伤,被人欺负了吗?希维亚,麻烦过来一下。” 从柜台后的布帘中,一位穿着粗布群的高挑女性走出,看样子应该是店里的雇佣的女工。店老板跟她交代几句后,西维亚便走上楼去,木质的阶梯在她的脚下轻微地响动。 店老板从弗洛姆手中接过夏尔,仔细拍去他身上的灰尘,这些都是被拉洁爱尔追着跑,或是被艾尔莎按在地上是弄上去的。另一方面,由于店老板太过仔细,夏尔更加找不到可以逃跑的机会。希维亚很快走下来,把夏尔带到楼上。可能他们一家人都住在顶楼吧。 虽然说这是他自作自受,但看着店老板溺爱,或者说慈爱的表情,艾尔莎感觉像是自己做错了事。 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店老板就换上了和他的身板相称的面像。“谁干的!是你们吗?”艾尔莎下意识地摆手,这让店老板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还是说你们刚好碰上小夏尔被欺负把他就下来了吗?那我要好好谢谢你们,不过,你们要告诉我是哪个不开窍的家伙做的,让老子好好替他爹娘教育教育他。”当然,那一点其实可以忽略。 “凯派,你先听在下”弗洛姆详细地说明了发生的事情。凯派陷入了沉默,偌大的房间里,静谧到有些诡异,只有最稚嫩的孩童才会在蔓延的恐惧中保持希望。可能只有埃里克看到,好几次有人想要推门而入,但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才离开。 “我不相信我家夏尔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弗洛姆你,已经说过很多次我也不相信。”沉默了许久,凯派才做出回应,“夏尔他一直都很懂事,有时我不在店里,都是他帮我照看这里的,这样的孩子不会给人带来麻烦的。” “但是,那边几位我也不觉得他们像是会说谎的人。”凯派面露难色,宽大的手掌在光滑的头部上下滑动。看来这个大男人也会为小孩子的问题烦恼。 “这样吧。”凯派一掌拍在旁边的木桌上,“不要去纠结谁对谁错的问题,既然因为小夏尔耽误了各位的时间,那就由我来补偿各位。一个要求,只有不过分,我会尽力满足。没意见就算你们同意了啊。” “吾辈当然没意见。”墨蒂斯伸出右手,凯派下意识地握住。这是商人常用的手势,即是见面的问候,也可以表示成交,是个让人愉快的手势。 埃里克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本应该是为谁对谁错先说上,甚至争吵一段时间的事情,被店老板的一句话、一个让步解决。更何况这件事还有一些疑问…… “夏尔!” 上方传来女性的尖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木门开启的声音。埃里克在进来后一直站在身大门这里,背靠两扇禁闭的门板,被打开的是通往院子的侧门。 女佣希维亚急匆匆地走下来,在最后还跌了一跤。 “怎么了?小夏尔他怎么了?”凯派赶忙问到,声音因为着急有些失控。 “夏……夏尔少爷他刚才非要坐在二楼,我……我怎么劝都不听,刚才突然就跑下去了。我……不要……” “好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弗洛姆扶起了还坐在地上的女佣,之后拦下了准备出去的凯派,“就由我去找吧,一会就要来客人了,你不在可不行。” “少一两顿的又饿不死人。”凯派小声嘟囔着,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再者说你这几天不是有任务吗?搁不住为了一个小孩子耽误时间。” “不着急,那件事要等到晚上才行,白天的执勤时间也到了,正是下班的时候,有得是时间。”弗洛姆先是看着凯派,之后视线转到墨蒂斯身上,暗示着这里还有事没有解决。 虽然还有些犹豫,凯派还是答应了。 “等你回来,我保你酒肉管够。” “肉还可以,也该开开荤了,酒就算了,晚上还有重要的事情。”弗洛姆卸下有些碍事的胸甲,就走出门去。 “看来那位大叔要花不少时间了。”拉洁爱尔如此说到,“要不要我们帮忙?” “不用不用,来者是客,主人的事情怎么能让客人费心。”凯派很快调整好了状态,恢复之前的语调,“先来说说你们的要求吧。” “吾辈想在这里住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就走。” 艾尔莎想要说些什么,但被埃里克悄悄制止了。 “没问题,这一天的食宿都给你们免了。是只有你们四个人吗?” “还有两个人。” “上楼朝北的四人大间,放行李的空间比较大。南边是双人的,只有左边有两三个房间有人,还有最左边是希维亚的房间和杂物间,其他的随便挑,我建议选右手边最里面的,早上不会睡过头。小间里有浴室,需要热水的话和西维亚说一声就好。” “那吾辈就先上去看看房间了。”墨蒂斯上楼后,凯派坐回柜台后面。 “这位美丽的小姐,我的脸上是有什么吗?” 拉洁爱尔皱着眉,盯着凯派的脸,一言不发,被这样看着想象都有些瘆人。 “如果是在意这道伤的话,大可不必担心,这是早些年去各地行商时留下的。那是二十多年前吧,兄弟二人遇到了土匪,只有我带着这道疤逃了回来。” “抱歉,咱好像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没关系,早就决定不会再提这件事的,只是小夏尔不在,心里有些乱,是我的不对。我还是讲点开心的事情,权当是赔礼了。” 另一边。 “我们还是赶紧赶路比较好吧。”艾尔莎看着交谈正欢的两人,小声地说到。 “别人的好意并不都对自己有利,接受就是最大的善意。”埃里克有些心不在焉,“再说等我们找到克劳德他们,差不多也到下午了,这时候再赶路就只能露宿荒野了。” “那也没什么问题么。” “你是没有问题,但墨蒂斯并不擅长打斗,拉克还带着伤,我们无法保证万无一失,你也不想为了救人去牺牲他人吧。” “住在这里也不能保证不会出事吧。” “嗯,至少比连夜赶路安全不少。” “你……哼!” 这算是同意了吧。埃里克抚摸艾尔莎的头,以此安慰这个倔强的小姑娘。 那接下来该想想怎么找克劳德和拉克了。正当埃里克思考这件事时,楼上再次传来希维亚的叫声。 18.住所 “又怎么了。” 心烦意乱的凯派显得愈加烦躁,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依靠着大门的埃里克可以明显感觉到这间木头房子在吼声中颤抖。 楼上的希维亚没有马上回话,凯派等不及,准备上去看看。在刚走到楼梯下面时,一股水流顺着走道迎面袭来,身形魁梧的凯派在水流的冲击下也倒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水流掠过凯派,向他身后的径直流去,埃里克已经打开了旅店的大门。在狭窄走廊上汹涌澎湃的波涛,在进入宽阔田野后迅速消弭,只留下如同被露水微微浸湿的地面,在正午将近的日光下将很快恢复如初。 刚被交了一头冷水的凯派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艾尔莎他们到时习以为常,除了开门的埃里克外,其他人没有挪动一步,拉洁爱尔试图劝阻凯派,只是话还没出口,面前的人就不见了。 因为在克拉尔霍扬的那一个月,几乎每天都会看到类似的事情,而起因就是墨蒂斯执着到近乎病态的洁癖。在有人外出时,墨蒂斯就会趁机打扫那个人的房间。墨蒂斯的打扫方式非常简单,就是用水去冲,召唤来充满整个空间的水,再让污物随之一起流走,之后还会用简单的干燥法术驱赶潮湿,如果有谁不幸早归或是碰巧路过而被冲走,建议顺手在河里洗个澡再回来。 在雷恩大陆东部居住的人类,或多或少都能使用一定程度的魔法,只有经过指导,小孩子都可以点燃木柴,或是相互之间抛水球玩,只是再往上走就需要看天赋了。很多人都对这样的本能不屑一顾,也有为之惶恐的人存在,只有少部分人会学习这些不入流的魔法,这些人中女性占多数,主要用以维持家计和做家务,所以类似的的魔法又被称为家务魔法。在雷恩斯帝国的一些大城市中是新娘的必修课,哪怕她们只是笼中之鸟,一生都不需要亲自操持家务。 不过,能把家务魔法用出如此声势的,恐怕只有墨蒂斯了。刚才拿一下也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引得许多人陆陆续续地赶来一探究竟,其中有些人干脆直接在这里开了饭。 凯派很快也弄清了状况,在客人的催促下,只留下一句“下不为例”,便急匆匆地干下去招呼客人了。 “墨……墨蒂斯小姐。”女佣希维亚还有些惊魂未定,“还请您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还有,打扫这点小事是交代我就行了,要是除了差错,就又要挨骂了。” “抱歉了,吾辈在家习惯了。感谢你的提醒。”墨蒂斯坐在床边微笑地说着,“不过,你不下去帮忙吗?只让店老板一个人在下面,会很忙吧。” “唉,我也不是没帮过啊。只是老板他不让我管下面的事,雇佣我的时候开始就只让我管理客房,今天是小少爷出事了才喊我下去,一般要么是出买些食材累死,整天都坐在上面发、呆闲的要死,现在连厨房和库房在哪里都不清楚,又不会偷吃他什么,真是小气。” 希维亚坐到墨蒂斯的对面,身下的床铺刚刚经过烘干,暖暖的,手感意外地好,连带着上面的人都有软绵绵的,有点飘飘然,如果不是当着客人的面,希维亚真想躺在上面睡一觉。 “哦。”墨蒂斯表现出八卦很感兴趣的样子,“你是最近才来的吗?” “那当然,一般人要是在这里待上一个月,是会闲死的。只是我才刚来这里,需要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罢了。” “对了对了,你们是做什么的?” “你猜猜看。” “嗯,商人?你们看起来挺悠闲的,不像是那些短命鬼,连停下来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冒险者吗?也不像啊,看你穿着的衣服就不像干体力活的。唔……”希维亚双手按着脑袋,努力思考着,以一副可爱的样子,“啊,想不到,放弃了。” “哈哈,好了好了,吾辈也不为难你了。吾辈只是要去某个地方的旅人,今天才到的,不知道附近都有什么,还想补给一些东西再上路的。” “嗯,这个嘛,据我所知,城东的一家店,他们家面包比较好,即使是黑麦做的口感也比其他家好,在路上也可以放好几天。北边有一家做奶酪的,可以多花一个银币买一个小盒子,奶酪放进去保证一个月都不会臭。你们这么多人,也没有骑马,那应该是坐马车来的吧,如果要修车的话……” 希维亚的情绪越来越高涨,但整个人却显得不是很精神,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身体无规律地左右晃动,就像是已经躺在软和的床铺上进入梦乡一样。 “哎呀,要说的太多了,离开家真是什么都不方便,干脆我明天带你们去吧,如果有时间的话。” “嗯,如果有时间的话。吾辈还没有问,你来科莫洛之前是住在哪里的。” “这个……我可以不回答吗?” “当然,谁都有不想被别人直到的事,不想说的就不要说。” “谢谢。” “那你们来这里是有什么目的吗?” 希维亚好像是真的睡着,在墨蒂斯碰到之前便倒下,没有任何回应,遗留的些许梦呓也细不可闻。 “看来是不想说么。” “醒醒,快醒醒。”在墨蒂斯的轻声呼唤中,希维亚慢慢地睁开眼睛,整个人直到离开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直到在楼梯转角撞上端着饭菜的埃里克,她才算完全醒来。 楼下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了等待清理的残羹冷炙。之前人多的真的忙不过来,拉洁爱尔和艾尔莎都提出过要帮忙,都被凯派以主客有别为由婉拒了。没办法,埃里克只好将给墨蒂斯的食物排到最后,店老板对此大为感激。 “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没等埃里克说些什么,希维亚转身向楼下跑去,在快到底层时,一个趔趄,还是艾尔莎帮忙才没有摔倒。 “埃里克,你就这么看着一个女孩子出丑还不帮一把,好差劲哦。” “你怎么和艾尔莎说一样的话呢?” “因为事实如此,吾辈只是将它说出来了而已。”墨蒂斯接过餐盘,只是简单调味的菌汤和面包也吃的津津有味,“还有,能趁热吃的饭是最美味的,这也是事实。”她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那么作为回报,吾辈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你。” “很麻烦吗?” “嗯,非常重要。”墨蒂斯很认真地说着不着调的回答,“房间的分配有点问题。” 说起来很简单,就是这里只有两人间和四人间,出于节省空间的目的,墨蒂斯选了一个四人间和一个双人间,但队伍的男女比例是三比三,这样一来如何分配房间就会有问题。于是,墨蒂斯决定将问题甩给那个那么晚才来送饭的倒霉蛋。 “要好好把吾辈给的机会哟。” 埃里克不假思索地给出答复,将两人间让给墨蒂斯和拉洁爱尔。 “为什么呢?吾辈很在意啊。” “我和艾尔莎从见面开始就住在一起,习惯了。” “哦,是吗?那既然你决定了,吾辈也说到做到。” “我们真的不去找找克劳德和拉克吗?” “不用,克劳德他们会有办法找到我们的,这点自信吾辈还是有的。” ~~~~~~ 同一时间,在科莫洛城内。 经理了漫长的跋涉后,夏尔正蹲坐在不知道哪家人的屋檐下躲避午后的日光。随着夏天一步步临近,天气只会越来越热。而且今年突然出现的奇怪天象更是加快了这一进程,明明只是夏初,夏尔已经明显感觉到盛夏时节的沉闷氛围,随着热气从喉部渗入五脏六腑,汲取着这个人的精神与体力,最后如同死人一样,喘不过气,更发不出声。 夏尔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甚至视线都可能有些模糊,连面前站着的人都不去看。 “这位小兄弟,请问你有没有见过……” 夏尔没有听清他后面说了什么,因为没有兴趣,仅此而已。 “克劳德先生,我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吧,快热死我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也无所谓反正我身上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嗯,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哦,知道了,感谢你的配合,十分感谢。” “走吧,拉克,我已经直到他们在哪里了。” 我明明什么都没…… “夏尔?” 还有完没完了。夏尔微微移开遮挡表情的斗篷,阴影下,怨毒的眼眸比骄阳更加尖利,如同小兽的爪牙。 狰狞只是一瞬,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夏尔很快变回了那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是来抓我回去的吧,你来得真快。”少年的话语中带有三分辛辣的戒意,混杂着九分撒娇的白糖。 “没有没有,只是偶尔看见夏尔小少爷在这里而已。”希维亚提了提手中的竹篮,表示自己只是来买东西的。这里其实是市场附近,是除了那里以外最熟悉的地方,哪怕随便想想都会来这里找找看吧。 “那你不带我回去吗?” “不,因为我觉得少爷没有错。” “那还不赶快……唉?”夏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习惯性地说着。 “别人说的我总是有些不相信,发生过的事情,不管人们怎么说都无法改变,与之相比,我更相信自己每天早上都看不见的小少爷,以及每天都在担心老板的小夏尔。” “不要像那家伙一样叫我。” “好的,小夏尔。”在夏尔露出不满前,希维亚接着说到,“夏尔,你想好这几天要呆在哪里了吗?最近外面有些危险哦,听说已经有很多人失踪了。” “这个……”夏尔还真没地方可去,他本来想说“待在外面就好了”之类的话,但希维亚的话不能是现编的,经常在人群中穿梭的他对此也有所耳闻,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而现在想到了,那就不得不考虑了。 “要不要来我家呢?” “唉,你不是外地人吗?” “离家出走总要带一点东西出来嘛,下次不要忘了啊。”希维亚眨了一只眼睛,坏坏地笑了,宛如少女一样。 不过仔细想想,希维亚也只有18岁,只比自己大三岁而已就表现出成熟。只差三年啊,夏尔稍微有些开心,只是稍微有些一点点而已,嗯就是这样。 当然,如果夏尔知道今天追了他几条街的人和他同岁,估计会有不同的想法吧。但着急成长的少年总是盲目的,全心全意成熟的他们没有时间考虑这样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 当夜。 边境给人的印象总是蛮荒、干燥的,即使是夜空也留不住几片阴云。正因为如此,白天的日光才能更好地炙烤着大地上的生灵,夜晚的月光才能照亮迷茫之人的归途。 艾尔莎醒来的时候圆月还在缓慢地攀升,看来时间还不算太晚。这也是她的一个小毛病吧,生物钟准得可怕,过了某个时间就会开始犯困,然后睡去,蒂娜还在的那段日子,他们总是迁就着她,除了情况紧急,是不会赶夜路的。但也有比较特殊的情况,在担心什么的时候,很快就会醒来,比如现在,亦或是之前的某些孤夜。 之前一直在楼下等待的自己现在正躺在客房内,身上的被褥散发着烟熏过的味道,很明显是被谁送到这里的。房间的另一边,墨蒂斯正借着月光阅读着泛黄的书籍,黑色的长发边缘沾染上银白,披浮着一层霜色。 “啊,你醒了,是吾辈打扰到你了吗?” “唔。”艾尔莎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摇头否定。 “你还要下去吗?” “嗯。还是不放心。” “觉得应该早点出去找他们。” “嗯。” “即使明知道很可能不会有好的结果?” “嗯。” “为什么不试着去相信别人呢?只是不想自己后悔吗?” “……嗯。后悔这种事,有过一次就够了。” “那吾辈也一起去吧,你不介意吧。” 在穿衣服的时候,艾尔莎有种很怀念的感觉。这几个月几乎习惯了和衣而睡,在野外,这样做是为了防止蚊虫叮咬,在很多情况下,防不胜防的毒虫是比魔兽还要麻烦的存在,即使是定居到克拉尔霍扬,情况也没有比野外好多少,没有人的小镇反而比荒野更加孤寂。突然改回来还真有些不适应,明明才三多月罢了,却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来到楼下,柜台上闪耀的烛火勉强照亮了房间的一隅,在柜台内侧的凯派正右手支撑着头颅小憩,拉洁爱尔吃着烛台下的水果,埃里克背靠柜台外侧,紧盯着大门,宛如一尊雕像,三人孤立却又和谐地共存着。 墨蒂斯坐到埃里克身边,与拉洁爱尔争强着盘中仅剩的果实。艾尔莎一时竟不知道应该置身何处。 “咚,咚,咚。”缓慢而有力的敲门声正好在此时响起,艾尔莎立刻走过去开门。 “我就说你问错路了,拉克,我们当时应该沿着那条路一直走下去的。” “还不是克劳德先生没有描述清楚,指路的人又不是恶意的。” “你,算了,不和你吵了。艾尔莎小姐,今天的月亮很好啊。” 克劳德和艾尔莎亲切地打着招呼,拉克则不再说话,他可能最近几年都不会谈论和月亮有关的话题。 “你们过来了,那就好。”艾尔莎并不过问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她并不在乎那些,“这位是……” 在门外的,除了克劳德和拉克,还有一人。他瘫坐在地上,背靠旅店的外墙,就像路过的醉汉一样。 “我们也不认识他,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里躺着了。”拉克和克劳德都摇着头。 艾尔莎倒是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恰逢店老板也赶了过来。 “弗利德,你怎么了!” 19.沉睡之人 在拉克和艾尔莎的帮助下,凯派将他搬入室内。随后,女佣希维亚也应着主人的要求,搬来了棉被和毛毯。墨蒂斯用拉洁爱尔带着的炭石在地上刻画着,最后她将碳石置于地上,后者立刻剧烈地燃烧起来,火苗一旦离开法阵的范围便会立刻消失,这比直接点燃木柴要安全许多。克劳德很快便从院子中的水井上打上水来,借着火焰垒起了简易的火堆,并将水放在火上加热,水盆旁边已经预备好了毛巾。 这些都是凯派要求的,许多人都觉得有些多此一举。弗利德的状态并不算差,既没有受伤时泛白的脸色,身上有着淡淡的酒香,却没有酗酒后的痛苦或潮红,他只是躺在那里,嘴角还挂着一丝明显可见的笑容,仿佛正沉浸在美梦中,不愿醒来。 在旁人看来,弗利德可能只是喝醉了而已,用不着大动干戈,只有了解他的凯派才能感觉到有什么不对。毕竟他们已经认识了将近20年,共同走过了现有人生的半数。 首先,弗利德这个人很少饮酒,喝醉的情况凯派是一次都没见过。其次是身上的酒香,这是自家酿酒的味道,晚饭时凯派给了他一小壶,这种酒一般是凯派留着自己喝的,味道也没有这么重,简直就像洒在身上一样。最后是…… “魔力,这个人身上的魔力流动不正常。”拉洁爱尔说到。 人类可以使用魔法,但不同种族的适应性与擅长的方面却各不相同,其中以人族的适性最差,多数人连直接观测魔力都做不到,这个“多数人”则囊括了在场所有人族。 不能直接观测并不是没有其他手段,比如凯派就注意到了,弗利德在左手常年佩戴的手环,上面镶嵌的水晶正隐隐散发着光芒,这是弗利德用来侦查魔法的小手段,凯派也用过类似的方法,只是已经很久不需要如此戒备了。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永远不再想起那时的事情。 “能看出是什么类型的吗?”凯派问到,他虽然能看出有魔法,但水晶最多也只能粗略显示魔法的强度,光芒微弱说明魔法并不强力,但还不能掉以轻心。 “唔嗯。”拉洁爱尔摇了摇头,“咱也不擅长魔法,只能说他和下午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说说是哪里不一样吧。”凯派的这个要求让拉洁爱尔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如何向看不见魔力的人族讲述可视的魔力。 “没关系的,龙人族的小姑娘,很多事说出来有什么用并不是我们能讲明白的,说不定我还真的懂一点,但如果不说,对方是一定不知道的。”凯派宽大的手掌摸着拉洁爱尔的小脑袋,如同长辈一样微笑着。 “哦。”拉洁爱尔还是不理解,但还是把自己看到的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维克多等人听得是一头雾水,完全难以想象为什么魔力一会是硬的一会又是或凌乱或平滑的线条,手脚的魔力是一体的,地心脏却被划分成了多个部分。 “那个你真的听得懂吗?”拉克忍不住向凯派问去。 “完全……听不懂。可能真的只是喝多精神有些不正常吧。”凯派倒是一脸轻松地耸耸肩,表示放弃。 “好了好了,现在再怎么着急也不会有用,天已经这么晚了,抱歉打扰各位客人的休息,各位还是早点归寝吧,离天亮还有些时间,不要为了别人的事耽误了明早的行程。” 凯派将弗利德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谢绝了艾尔莎的帮助,就将他安置在了柜台的里侧,由自己一个人照看。 “老板,我……”希维亚有话要说,但凯派只是摆摆手示意她也上去休息。再三犹豫后,希维亚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回去了。 墨蒂斯带走了精力过剩的拉洁爱尔,艾尔莎帮着克劳德他们整理东西,之后也很快回去睡觉了,只留下埃里克和店老板两个人还在下面。 “这位客人,你也……” “不了,我也有需要保护的人在,暂时还不能休息。”埃里克看向窗外,明月如水,夜空如镜,轻细的虫鸣掀起阵阵涟漪,稀疏的星光映照着昏沉的大地,一只夜枭恰好掠过,可能是在传递重要的信件吧。 “今晚可能会发生什么,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凯派没有回应埃里克,因为他心里也清楚,一度失去的东西,即使最后找了回来,也已经是别的什么了。 烛台上的火光随着呼吸规律地跳动着,在木盘上留下变换的光影,起伏,扭转,交错,让人昏昏欲睡。 “果然,即使是你,也无法一直旁观下去。” 夜如流水,转瞬即逝,轻声细语淹没其中。 在太阳还未升起时,凯派便被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吵醒。在赶去开门的时候,凯派看到了雕像般盘坐在门侧的埃里克,神色平静得像是睡着了,但不时转动眼睛流露出不同于岩石的坚毅,背后是用布条缠裹的长条状的物体,明显是巨剑一类的武器,靠着肯定不会舒服。他无法这从位对坐整晚的少年身上找到一丝倦怠,不禁感慨身体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谁呀,这么早就……”凯派刚卸下门闩,木门便“嘭”的一声被猛地推开了一半。凯派是勉强闪开了,门后的埃里克只能勉强用手臂阻挡,那一声就是两者撞击时发出的。 门外站着许多人,身着完整的甲胄,面甲遮挡住脸部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许多人手执长枪,腰间挂有短剑,也有些人则背着长弓和箭筒。在这支队伍的末尾,略多余人数的马匹被几个人看管着,紧握它们缰绳的侍从们也和他们一样神采奕奕。埃里克以为这只是城市里的卫兵,但在边境游历多年的凯派直到他们究竟是什么。 根据边境联合的规定,日常的治安人员不能配备完整的甲具,所以路上的卫兵才看上去懒懒散散的。能如此全副武装的只能是正规军队,也只有精锐的正规军才值得领主倾注巨量的维持费用。 “你是……”凯派揉了揉眼睛,已经四十多岁的他视力开始老化,一时间只能看出个大概。 士兵中为首的一人跨步直入,其他人丝毫没有进来的意思,站在外面一动不动。来人比凯派要矮上一点,但包裹金属盔甲的身体有着肉体不能比拟的魁梧。 “尤克?库洛洛。本大爷以前没见过你,所以不用费力去套什么近乎。”尤克撩起面甲,环视四周,外面还没有亮到可以看清周围的地步,桌上那点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室内只会更加阴暗。 “直说吧,弗利德人呢。昨天老子等了老半天,连鬼都没见着一个,家里也安静得跟个坟堆,想想也只会在你这里了,他人呢!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就算死也只会死你这里。”巡视无果后,尤克才选择直接问店老板。 在凯派的指引下,尤克看到了昏迷中的弗利德。还没等凯派说些什么,尤克先踹了弗利德两脚,后者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次居然不是装死,切,又一个。”尤克走到门口,招手呼来两个士兵,把弗利德抬了出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凯派追了出去,拉住准备离开的尤克。后者刚才的小声抱怨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你问老子,老子问谁。”尤克粗暴地想要推开凯派,但凯派不为所动。 “那我问你,最近有什么生人住在这里,起码要最近一个星期的。” “没有,这破地方除了老主顾有谁会来。”现在的凯派比尤克还要暴躁,不过想来也正常,不仅老朋友出事了,夏尔还…… “下面怎么这么吵。” 事有不巧,被吵醒的艾尔莎正好在这时下来,后面还跟着拉洁爱尔。 “她们是谁?” “你那边的事和人家没关系,要不是我家小夏尔碰上点事,人家昨天就不会留下来。”凯派辩解着,但对方却听不进去。 “老子不管,她们昨天不走那今天就走不了了。” “不行,我们还有要紧的事要做。”拉洁爱尔代替还没睡醒的艾尔莎表示反对。 尤克绕过凯派并向前两步:“小丫头,你们想做什么和老子无关,老子也不想管,只是如果要找你们的时候做不到的话,哼,老子会找你们找到天涯海角。请你们好自为之!” “我们走。”尤克带着队伍快速离开,弗利德被安置在平板马车上,车上有一位侍从在照看他,这样的马车还有两辆,其中有一个上面也躺着一个人。 “臭小鬼。”凯派愤愤不平地回到店里,他很快收拾好躁动的情绪,一如往常地和埃里克他们交流着。 “事情就是这样了,感觉有些对不住你们,如果你们要走,我会拦着尤克的,你们……” “吾辈会留下的。”墨蒂斯他们也被在才的争吵中醒来,门外还有一些探视的视线,来自附近的村民们,那支队伍离去时的动静真的太大了,而且也差不多到了该起床干活的时候了。 “既然出了事,我们也不能视而不见,这才是正义的行为,你说是吧,拉克先生。”克劳德半开玩笑地说着,拉克撇过头选择无视他。 “但是埃里克,你们能等么?你们不还要赶去救人吗?”拉克看向埃里克,后者则看向艾尔莎。 “我……我……”艾尔莎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虽然艾尔莎起床后状态可能不好,但这次也太异常了。 在埃里克反应过来之前,艾尔莎便一个没扶稳,从凳子上摔了下去,还是一旁的拉洁爱尔反应比较快,一块阴影适时地出现在艾尔莎倒下的地方,倒在阴影上是没有反作用力的,即使从三楼跳下也不会受伤。 之后,艾尔莎便陷入了沉睡。 “和那个大叔一样。”拉洁爱尔如此说到。 “看来吾辈又多了一个走不了的理由了。你说是吧。” 20.线索 随着艾尔莎的倒下,选择的重担再次落到了埃里克的肩上,拉洁爱尔虽然也是那件事的亲历者,但她与问题的核心——格蕾莎——并没有过于直接的关系。 小队的其他人大致都能猜到埃里克会如何选择,因为他之前就讲选择交个了艾尔莎,那么他的选择只会以艾尔莎为中心,也就是留下来。 另一方面,艾尔莎的突然倒下让目睹这一幕的人再次认识到了失态的严重性。仅仅来到科莫洛一天的人都无法幸免,那么常驻在这里的人呢?哪怕说他们面临的是是一场“瘟疫”都不为过,而且很有可能是与魔法有关系的“瘟疫”,是小地方的医生和祭司都无能为力的东西。 不,如果是瘟疫的话还好,最起码他们还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坐在这里,看着倒下的同伴或客人。 “吾辈提议互通信息,我们知道的太少了,起码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会没有意见吧,凯派先生。” 从之前尤克的表现来看,陷入这种昏迷状态的人不止弗利德,在他之前就已经有人出现相同的情况了。凯派还进一步推断,弗利德所说的“任务”应该也和这件事有关,作为实力和资历兼具的老兵,弗利德经常会接受一些对新人而言棘手的任务,看来这次也不例外。 “事发的时间很可能就在这个星期内,那个尤克愤怒地表示自己也没有头绪,加上想要调查外来者,应该是近期的突发事件。”埃里克回想起不久前尤克所说的话,凯派也赞同他的想法。 “凯派先生,你知道最近一个星期,不吾辈更倾向于把时间扩大到两个星期,这个时间段内发生了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吗?” 凯派摇了摇头:“不知道,希维亚来了之后,我就很少去城里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店里的食物一部分是从附近农民那里购买的,还有向商人常年订购的,希维亚也只是有时会去市场上买一些紧缺的物品,一会可以问问,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小夏尔倒是经常去城里,如果他在的话应该能说出很多事吧。” 这个村镇里没有大事发生,如果有肯定会在茶余饭后被人谈论许久。而且几个村民的怪病是不会惊动军队的,辛苦劳作、同时还在温饱边缘徘徊的农民出现什么病症和损伤,对大人物而言都不值得在意。很有可能是城里发生了什么,先是惊动了包括弗利德在内的卫兵,然后失态进一步发展,在这两天已经到了需要领主的私人武装出动的地步。 “不会错的,一定是领主身边出现了异状,他才会那么着急地派尤克这个小鬼去处理,看他都被逼成什么样子了。” “如果照这个势头下去,我们不能排除危机向周边区域扩散的情况。” “为什么怎么说,克劳德先生。” “凯派,你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吗?” “昨天,你们来到这里后,小夏尔跑了出去,之后你们和我都一直留在这里只有希维亚出去过,然后……”凯派突然想到了什么。 “如果排除事件的根源在我们这些人中,那么艾尔莎一定是早上来到旅店之前接触了什么,导致她现在的状况。”埃里克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从‘接触’到昏倒,中间有将近一天的间隔,这个时间足够旅人和商人们走到其他地区,店老板应该还记得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吧。”克劳德接着说。 “商人们要开始离开边境了,后面的一个月都会很忙,不过幸好,这里不是交通要地,也没有地方性特产,来往的人不多,我一个人就可以招待从这条路进城的大部分客人,凭借卫兵就可以加以控制所有来往人员,直到事态明晰。”凯派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今年可能会有变故。”克劳德否认了凯派的看法,“看来消息还没在平民中传开,克拉尔霍扬出事了,商人今年一定会改道。考虑道南面的图特拉斯对商旅并不友好,克拉尔霍扬是作为新开拓地的宽松政策才能吸引外人的,有些商人们会选择在拉姆克拉穆境内离开。” “但即使是那样也轮不到这里……你的意思是还有些不了解情况的人会去克拉尔霍扬,然后在折返的时候会经过这里。” “嗯,而且算算往返时间,第一批这样的倒霉蛋差不多该到了。” “那个……”希维亚在这时来到下面,“我昨天出城的时候,因为有事耽误所以有些晚,那时我看到了许多驾车的人和城门的卫兵发生了争执,带头的人被带走了。” “能跟吾辈详细地说一下吗?” “那个,那个……”希维亚显然不知道要从哪里讲起。 “还是我们来问吧。”克劳德不想浪费更多的时间,“他们争执了很久吗?” “唉,是的,最前面的几辆车子把城门都堵上了,后面的人排了几十米,许多铺子都因此关门了呢。” “在一直争执,可能一般的卫兵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是上面的人要求限行,下层卫兵是不会为了帮上司隐瞒什么而和普通人纠缠的。”克劳德分析到,“被拦住的都有什么人呢?” “除了有身份证明的本地人,其他的都被拦住了,商旅自不必说,好像还有冒险者和佣兵一类的人在中间,那些人看起来好可怕。” 毕竟是流动性比较大的行业,协会也不会特意去调查每个人的身份背景,况且佣兵牌本身就具有类似身份证明的作用,但并不总是被当地领主认可。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呢?你也是最近才来科莫洛的,应该也没有能证明身份的吧。”拉克突然开口,矛头直指目前仅有的线索来源。 “那个,那个,那个……” “唔姆,吾辈也挺好奇的。不过你不用担心,吾辈不会为难你的。” “那个,是弗利德先生带我出来的。”希维亚的声音有些小,不过还是被凯派听到了。 “你怎么不早说!”店老板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高大且魁梧的身材遮住了从窗户渗入的光线,在女佣的面前留下厚重的阴影,着实有些吓人。 “那个……” 墨蒂斯适时地站到了希维亚面前:“冷静点,吾辈说过,不能为难她。” 凯派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老老实实地坐回去:“那之后呢?之后他去哪里了。” “弗利德大人之后就进城去了再后面的事我也不清楚了。”可能是被吓到了,希维亚的声音有些紧张。 “好了好了,我刚才是有些激动了。”凯派想要安慰一下,但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只好转移话题,“那整体来说还是好事吧,毕竟人员出入都得到控制了,接下来只需要尽早找到问题的根源就好了。” “唔姆,要是真的能早点结束,那就真是太好。”墨蒂斯的语气显得有些怠倦,“不过,吾辈不太看好这件事。” “是哪里有问题吗?”克劳德有些想不通,要是自己来管这件事,差不多也会这样做。 “就是因为没有问题,吾辈才说才奇怪。” “唉?” “哪怕是一个平庸的执政者,在面对这种突发情况都会采取类似举措吧,封锁城市,排查外来人,投入更多的人力去巡逻。”墨蒂斯饮用茶水后,不紧不慢地说着,“一般应该是循序渐进的,以不惊动一般人为前提,吾辈说的没错吧,克劳德先生。” “嗯,如果有不好的消息散开,很容易民心浮动,到最后哪怕实际上没有事情发生,也会导致民众暴动,甚至是底层士兵的叛乱。正所谓圣人往往自取其辱。”克劳德接过话题,“不过这次连正规军都出动了,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而且一点征兆都没有,是突然爆发的。”凯派补充到,“昨天白天还还停留在由卫兵队私下调查的阶段,黄昏时分就发展到全城戒严的地步。就像是……” “就像是有人在逼着领主不顾一切得冒进。”墨蒂斯精确地做出小结。 “那个,难道目的是为了引发暴乱喽。”希维亚少见地加入了对话,身为女佣的她在询问完后就不再说话,一直在给其他人递送茶水,还有拉洁爱尔要的水果,这个丫头好像特别中意这里的帕斯果,现在已经是第六个了。 “是,但不全是,因为确实有人在不断倒下。”墨蒂斯看向身后的艾尔莎,而凯派则在担心弗利德还有夏尔,“暴乱也不一定会发生,很大可能是卫兵队顶不住下面的压力,私下放行吧,这里的卫兵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吧,本地人怕他们,反而是他们闹事的概率最小,但外来的人可不一定会听他们的。” “那说来说去不还是要找到幕后黑手吗?”听他们说了那么多,拉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嗯,吾辈从来没有否定这个解决方案,只是你们必须清楚,留个吾辈的时间不多了。” “那说说你的想法吧。”克劳德按住拉克往他嘴里灌茶水,让他暂时安静了一会。 “首先是凯派先生,这件最要紧的事只能麻烦你,去找尤克先生,不论用任何方法,让他派靠得住的手下去控制城门的情况,当然其他地方如果可以也要照看一下。毕竟吾辈现在很难进入城市,但如果出了什么严重到无法挽回的事,吾辈也不会吝惜援助的。” “好的,我这就去。”凯派起身就要出去,还是希维亚提醒后,他才想起来还有事没交代,“这几天就不开店了,你也休息几天吧,觉得留这里安全点就留下来吧。” “那个,嗯。” 在凯派走后,墨蒂斯端着自己的杯子来到拉克和克劳德后面:“接下来是你们两个。” “我能不和他一起吗?”拉克提议。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 “吾辈掌握的情报还不足,只能拜托你们在能够去到的范围内搜集情报,你们的身份很适合和陌生人交谈,即使问一些敏感的问题也不会被怀疑,但很是要小心一点。” “这种事就包在我们身上。”克劳德对与冒险有关的事情总是充满活力。 “如果失态继续恶化,吾辈出去再找住处就会很麻烦,所以这里就是吾辈行动的基地,哪怕特殊情况,你们每个人在太阳落山都要回来,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最重要的,保护这里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哦。”回答得干净利落,很有拉洁爱尔的个人风格,如果能把嘴里的帕斯果咽下去再说就完美了。 “接下来是埃里克。”墨蒂斯转身看向埃里克的时候,杯中的茶水不小心撒了不少。希维亚很快就拿来了毛巾。 “哎呀,真是有失淑女风范。”墨蒂斯结果毛巾,“能再麻烦你帮我加一点吗?说了这么多,有些口渴。” 希维亚接过墨蒂斯手中的茶杯,却发现水壶里也没水了,只好去院子里打些水再烧一些,今天从早上开始就什么都没准备。 “还有啊,拉洁爱尔。能替吾辈拿几个那个果子吗?昨天吃起来还蛮对胃口的。” 拉洁爱尔也不知道具体放在哪里,只能去找希维亚去要。 “诺。”墨蒂斯没有自己去擦,她把毛巾递到埃里克面前,“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展现一下绅士风度吗?” 埃里克也只能结果毛巾,弯下腰去服侍今天的“大小姐”。 “埃里克。”墨蒂斯顺势搂住埃里克,在他耳边小声说到,“吾辈只能说一遍,要好好听着。至于做不做,要怎么做就要看你了。” “现在的局势尚不明确,就像是一只鸟被惊起,其他的飞禽走兽也跟着乱了起来,轻举妄动只会陷入被人不断引导,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你所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一切的根源,相信你应该能做到,因为你能看到一些吾辈也看不到的东西。要快,不然的话翱翔高天的鸟儿是避免不了陨落时的悲鸣的。” “还有啊,如果你找到他,麻烦替吾辈说……”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说。” “你呀,吾辈不是说了只能说一边吗?真是的,明明最不想在你面前出丑的,还真是有失淑女风范。” “如果吾辈插手,不就太无趣……” 话还没有说完,埃里克就感觉不到少女的力量了,埃里克赶紧扶住墨蒂斯。 等拉洁爱尔和希维亚回来后,只看到艾尔莎的身边多出了一个人。 21.一切如她所愿(一) 墨蒂斯现在已经无力指挥,但事情还在按照她的预想稳步推进着。 或者说,正是她现在的状态让其他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努力,在房间中看护两人的拉洁爱尔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 克劳德已经亲眼目睹了两个人的遭难,他不敢想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每时每刻都有人被看不见的灾厄侵袭,他认为自己有义务去拯救他们。 坐在克劳德的身后,驾驭马匹拉动板车的拉克的想法倒是朴实许多,单纯地不希望下一个轮到自己。一个同伴倒下可以说是偶然,那么接连两个呢?第三个又会是谁呢?拉克不愿去想这么不切实际的东西,早些年的佣兵生活在他的思维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纹路,如果觉得什么东西危险,砍断他就好。 两人在出发之前,向希维亚详细地询问过附近的科莫洛周边村落的分布,对方给出的建议是先去北边的谷磨场,那里临近拉杨河的一条支流,是磨坊集中的地方,人口最多且离城镇最近,城里人要经常去谷磨场购入面粉一类的食材,相比于现居的偏僻村落,应该能打听出不少消息。 之后,两人决定装作行商人和受雇佣的冒险者。为此两人还争吵了一阵,原因仅是是驾车还是直接骑马的问题。克劳德认为骑马会更快些,而拉克坚持拉着货运马车更符合他们的“身份”。最后还是希维亚介入,以“安全起见”为由,说服了克劳德。 在向北的路上,拉克还向偶遇的村民问路,多方的说辞没有多少出入,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凯派的旅店在科莫洛南方,城区就位于直达谷磨场的中间,无法两度驾车翻越低矮城墙的两人只能在外面的绕了大半圈,花费了三个小时才在工人正午休息前赶到。 虽说是这样,但天气的燥热还是难以忍受。攀升缓慢的太阳,赤红的天空,来往的人流和于其中涌动的情绪,都随着时间的逝去使状况愈加恶劣。 昨天的这个时候,拉克他们在解决了几家店铺的赔偿问题后,还在城内寻找墨蒂斯的踪迹,那时街道上已经看不见几个人了,乞讨的乞丐也蜷缩、堆叠在目所能及的几个夹缝中,对过往的少数勇士们视而不见。 谷磨场,顾名思义,是生产面粉的地方。这里不仅仅是粉碎谷物的工厂,同时还是许多人居住生活的地方,在河水的冲洗下,两者泾渭分明,与其说是科莫洛附属的区域,这里更像是初具规模的村镇。克劳德他们这些外来者往往会止步于河流南岸的磨坊区,顺着风儿向南方望去,还可以看到科莫洛灰黑的石墙。 但仅仅跨出了一道低矮的围栏,人就会产生巨大的变化。同样的天气,谷磨场上人声鼎沸。 有忙着搬运的工人,麻袋在肩上堆积的小山,在脚下发出坚实而沉闷的声音。与之相应的是叫卖饮水的吆喝,路过的工人会一手抓起杯子,一口灌下,然后是一杯再一杯,心满意足后拍下一枚铜币便快步离开,也有双手都被占用的人想要解渴,这时就会由卖水的人来帮忙。 有意思的是,沿街卖水的都是十岁上下的小孩子,身体还没长开,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他们也在用自己的力量为这片土地付出着。他们会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将杯中的井水,也可能是河水,倒入下方工人的口中,也是一杯不够就再来。 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终有一天也会站到台下飞扬的尘土中,那时候他们的子孙会接替他们,同样的场景,物是而人非,如此循环往复,在平凡中生生不息。 谷磨场的外围多是出售成品的小店,挂着的招牌上看不出什么不同,应该都是同一家开的,只是经营者不同罢了。 再往里面走可以看到两家对立的旅店,是供外人暂住的或休息的,仅从外观上就可以预想里面狭小的排布。来谷磨场的人都是来往运货的,很快地赶来,急忙地离开,里面一般是没什么人的,反倒是外面的院子十分宽敞,里面停驻了许多板车,只是没看到几只马匹。 坐在车上的拉克和克劳德,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就无视了明显就不正常的情况,将货运板车停靠在几乎是一个样式的马车之中,这样也好起码返程的时候不用费力去分辨哪个是自己的了。 下车后,两人便分开行动,这是商人雇佣的常态,保镖只负责路上的危险,其他的都是冒险者或佣兵的时间。对于行商人来说,贴身保护收费较高,不划算,如果拉克一直跟着的话只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克劳德离开后,拉克先是在旅店里要了几杯酒,很快喝完后,装作有些晕乎乎的样子在外面游荡。看似漫无目的的行走路线,如果能够从上空俯视的话,就能发现拉克总是在克劳德附近徘徊,很多情况下,两人都可以看到彼此,这是拉克在佣兵团里学会的盯梢技巧,路上已经和克劳德商量好了,基本上可以做到及时的支援。 并不是什么人要求他们这样做,墨蒂斯和接手的埃里克都没有,而是他们自发的选择。诚然,两人如果分开行动,可能会发现更多的异常,但收益往往伴随着风险。在亲眼目睹身边的人接连倒下,他们却没有任何头绪,也没有发现什么迹象,虽然两个人的出身可能天差地别,但对危险的警觉却有些共通之处,这也是共识的一种,有了相同的认知,合作起来就会比其他人顺利。另一方面,两人高度的危机感,可以抵消彼此之间的隔阂,墨蒂斯的安排也是以此为依据的。 当然,也不排除一时兴起的可能,至少现在那两个人还是这么认为的。 克劳德虽然觉得有些事不对劲,但使命感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快一点解决眼前的事情。仔细地整理衣服、调整好呼吸后,他扣响了大门,木材独有的、沉重的声音惊在耳畔回响。 22.一切如她所愿(二) 等了好一会才有人来开门,克劳德理所当然地摆出不悦的表情。 “生面孔,客人吗?”因为挂着链子,门只打开了一部分,一个枯瘦的人从缝隙中打量着克劳德,“购买面粉的话请走正门,这里恕不待客。” 撂下一句话,那人就要关上门,还是克劳德抢先一步扳住门板,结果就是手掌卡在门缝里,让克劳德直喊疼。为了不激怒对方,克劳德也不敢用力,只能任由手掌被这么夹着。 “这位客人,如果在不停止你无礼的举动,当心我们叫警卫过来。” “我知道买东西要走正门,你能先听我说句话好吗?” “请走正门。” “我是来和你们谈生意的。” 生意对于商人来说就和呼吸一样自然,甚至比之更甚,无时无刻不敢忘记和轻视。门内侧的人听到有生意后,克劳德手上的挤压感很快消失,对方还稍微推开了一些,他也顺势把手抽回去了。 “那么我们……” “请走正门。” 见他收手后,那个人立刻关上了门。克劳德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不远处,拉克虽然没有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因为周围真的很吵,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幕还碰巧被克劳德发现了。 你给我等着。 过来咬我啊。 两个人用表情迅速地交流着。不得已,克劳德只能向所谓的正门走去。 店里看不到其他客人,只有柜台上有人在打瞌睡,双臂下面压着的账簿只有寥寥数行墨渍,挨骂是躲不了了。 这种当地磨坊的销量一般是固定的,城内的相关商铺早就预订好了某个周期内面粉的购入量并预付过定金,磨坊只需要按时将面粉送到,或是安排好等他们过来,最后结算尾款,一笔交易就这样完成了。像克劳德这样临时购买的人反而很少,但不论出现的可能性再小,也不能怠慢客人。 外面的工人忙得热火朝天,走到屋内却意外地安静,可能对房子进行过消音处理,商人的常用手段。 这让克劳德糟糕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点。在他抬手准备唤醒熟睡的店员时,侧面的一扇门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开锁的声音,也是一封晦涩的邀请函。 克劳德应邀而入,进去后还不忘慢慢地把门关上,避免吵醒无关者的美梦。在转身关门时,他注意到从另一边可以轻易看清外面,而克劳德在进来前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会有一个房间。 “观察客人是商人的必修课,当然,在您眼里只是不入流的小把戏而已吧。”说话的人坐在长椅上,穿着平常人的衣服,没有过度装饰来彰显什么。面前的矮桌上摆着茶杯,还在冒着热气,在分离了声音后,这个房间进一步过滤了干热,脚下还传来阵阵凉意。 “就当做是老人家为数不多的生活乐趣吧。” 克劳德在对面坐下,借着喝茶的间隙,认真地观察着对方。他自称戈尔格,身材如同小孩子一样的矮小,坐在矮脚椅上双脚才勉强点在垫子上。克劳德开始怀疑他是小人族,但他的身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干枯,他的脸上和手上沟壑纵横,如同失去水流的河道。眼睛只剩下了一线,嘴角也固定在了最完美的微笑弧度上,无论是喝茶还是讲话都不会产生任何改变。这是妖精一系绝不会展现给外人的一面。 “我家的人刚才太过激动了,跟了我几十年,也该老糊涂了,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没有的事,再者说,不懂规矩的人是我。” “以前的事就算扯平了。那我们接着谈谈之后的事吧,说说你的生意吧。” 克劳德的计划很简单,在发现这里没有外来的商人后,他决定将这里的面粉销售到其他地方,希望可以以低于售价的代价大量购入,借此赚取微薄的利润。 戈尔格在表示自己也有扩大销售的意愿后,提出了第一个疑问:“根据我的观察,您现在应该还在行商,本身能够搬运的数量有限,我不认为你有消化大量货物的能力。” “我可以贷款去雇佣其他人,等日后生意做大后,这个量还有上升的空间,您不必为此担心。” “那么销售呢?从购入到售出,中间的运输、人力、管理,现在还要加上利息,这些花费要加到售价上,必然会导致价格过高,如果是落后的小国还好说,饥饿会压榨人最后的理智,可你规划的地区多是粮食富裕的地区,你要怎么和本地商人竞争?” “这就是您有所不知了。”克劳德微微一笑,“越是粮食剩得多的地方,越是却少粮食。” “哦?还请解释一下。” 从一开始就处于被动的克劳德接过对话的主导权,继续说到:“第一点您刚才说到了,饥饿会压榨人最后的理智,与其将粮食以低廉的价格在竞争严重的内部市场销售,卖到缺少粮食的地方不是更能赚上一笔吗?要知道,那些地区可是作坊林立的地方,不会像这里似的,只有您一家。” “嗯,有理。” “产粮区的人口也远比边境苦寒之地密集,只因为那里有让这么多人吃饱的能力。但人在习惯吃饱后,便会不再满足于果腹这种程度,想吃得更多、更好的需求就会被凸现出来,当地的少数产出是不可能填满某些人的肚皮的,而外地的食物,仅以新鲜感就足够做买卖了,之后只要根据不同地区的口味偏好进行选择和分配可以让我们的生意站稳脚跟了。” 后面克劳德还扯了许多有关与当地联合与竞争的事情,勉强算是说服了戈尔格。 值得一提的是,以上的内容大多是克劳德现编的。有智慧的人会适度地怀疑再思考、证实,而自大的人只能相信他听到看到的一切,脑中空空的他们仅依靠有限的“现实”来填充、虚构并满足于个人的妄想。 幸运的是,戈尔格正是归属于后者。无论是这个过度粉饰的房间,还是一开始炫耀式地暴露底牌。以及对手下的管理问题,克劳德忍不住看向外面熟睡的那位,这些无不在说明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一个乡下土财主而已。在戈尔格慷慨地表示可以提供低利息的资金时,克劳德差点没有笑出来。 唬住对方后,掌握主导权的克劳德开始提出自己的要求,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想进去看看?为什么?”戈尔格表现得很是抗拒,“不行,外人不能进入那里,这是这里的规矩。”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 克劳德和拉克都没有在外面找到去河对岸的道路,很明显是有人不希望外人介入。直接渡河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但不请自来的人只会被本能地排斥,活动受限、被监视,能探听的东西着实不多,偷渡只能留作最后手段。最好还是做为客人,自然而然地被请进去,这才有了这一出。 “只是商人的规矩而已,毕竟没有人愿意和匪徒合作分赃。再者说,泄露你们的生产技术对身为合作者的我并没有好处。” “唔,您说的也不错,只是我们也有自己的理由……”戈尔格在犹豫。 “唉,那算了,看来戈尔格先生并不能完全相信我这个外来者啊,抱歉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克劳德起身向门口走去。 “请您等等,克劳德先生。明天,劳烦您明天这个时候再过来一趟,我们会给你明确的答复。”戈尔格大喊,“我们也是有苦衷的,请您理解。” “好吧。都说信任是相互的,我希望能从我这里开始,那就明天再见吧。”克劳德没有停顿,径直离开这里。作为初次接触来说,结果还算不错。 老实说,最后的以退为进有些冒险,万一对方多犹豫一会,自己就真的没有后路了,幸好陛下在某些方面还是非常靠谱的。 “限时限量的东西会蒸发人的理智,唾手可得的东西往往不值一提。” 不管怎么说,成败直到一天后才能分晓。细节的商谈还没有开始,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扩大赢面。和别人交流就是获得信息的最好途径,个人的看法总会与实际有所偏差,但只要扩大人数,本地人的、外来者的都要囊括其中。寻找共通点,就可以大体上了解一个地区的样貌,而正在发生的事件则会隐藏在分歧之中。 这里有座山,那边有条河,劳作才能生存,地上的钱不能捡,这些在一个整体内符合多数人认知的事物会成为常态,当被问到的时候,十有八九会给出相似的答案。没有任何事先商量,只是用同一语音和相似的态度描述了具体事物,与个人的关系并不大。 当事情有变的时候,分歧就会发生。 “听说隔壁的张三把李四打了,张三真坏,本来关系挺好的。” “诶,不是李四的错吗?” 交好的人之间大打出手,偏离多数人认知的事物即为异常。事件往往是非常态的时,置身其中的人无法从既有模板中轻易、快速地寻求解释,只能依靠个人的智慧。即使是人在不同的立场上秉持着当时的认知,也可能说出自相矛盾的话语,分歧便由此而生。 趁着离正午还有点时间,克劳德找了些准备收工的人,并在询问结束后递过几枚铜币,哪怕他并没有听到想要的分歧点。 每个人的回答都大同小异。 “那是当然的,笨蛋,谁会当着陌生人的面家长里短,嗝,再来一杯。”克劳德走进小旅馆时,拉克已经喝上了,脸上已经出现了不自然的潮红,日常的说话方式都维持不住了。 “拉克先生,你行你来吧。”拉克的言行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克劳德说出了如此缺乏风度的话。 “我,我也没有闲着,嗝”拉克眯着眼睛,使劲晃着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只是,嗝,我这么久了,别说人,连鬼都没有一只,真是见鬼。哎呀,别说那么烦心的事情了,坐下来喝一杯么。那谁,给他也来点,那啥,就我喝的这个。” 结果由于拉克喝的太多了,把上面的存货喝完了,小旅馆仅有的店员只能去下面的储藏室去取。 “真的就一个人都没来吗?”烦躁之余,克劳德还是准确把握住了拉克想要传达的信息。 作为乡野之人为数不多的娱乐手段,在辛苦的工作后少饮几杯在每个地区都是适用的。除了那些居住在附近的常客,像克劳德这样因故停留的商人,原本就有避暑计划的旅人,现在是特殊时期,这样的人每天总该出现一两个。 要是这个时候一个人都没有,那就要考虑要不要换个地方或者改行。 “啊,另一边也一样。一个两个的,真是多余。”克劳德进来的时候,拉克便一直侧坐着,顺着这个方向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旅店的大门。 “干活的人都回去了?”拉克的神情恢复如初,连带着身上的酒气好像也淡了不少。 “嗯,和我聊完就回去了,从作坊和店铺后门,去到河的另一边。” “也就是外人不行啊。你那边谈的怎么样了。” “有点着落了,具体要看明天。” “明天吗?那我先睡会。”说睡就睡,对于佣兵和冒险者这样的人来说是必备技能,但能像拉克这样迅速的也不多见,只是脚步声响起的瞬间,拉克就摆好一个舒服点的姿势趴好,任旁边的克劳德怎么摇都不醒。 果然,谁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无计可施”的克劳德只好住下,一边抱怨着一边把拉克架到楼上的客房,一个全副武装的佣兵重量能轻松突破一百公斤,被迫抬着这么重的东西上楼,怎么说也要骂上两句吧。当然,也可能是看到拉克幸灾乐祸的笑脸了吧。 到了下午,克劳德继续着一无所获的问话,最大的收获只是看见了女佣希维亚,让她给埃里克他们说一下今天突然有事就不回去了。 拉克留在旅馆观察着外面,不得不说克劳德选到了视野最好的房间。外面的房屋多数一层的矮房,仅有的几个两层建筑都无法阻挡拉克的视线,他甚至可以在其中发现隐藏身份生活的几个亚人。 只可惜拉克不懂魔法,看不见房子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仅看表面是发现不了问题的。 两个人受到了相同的限制,作为外来者被排斥着。 拉克有些不好的预感。虽然看不清河对岸,但多年老油条的经验告诉他,喊着“你给我等着”的家伙,如果不是要跑,就是真的找人手去了。在等待的这一天可可不只有己方会行动。 克劳德回来后,听了拉克的顾虑只能无奈地摇头,他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无论如何他都要进去看一看。他们的处境太被动了,只有做些什么才能有所改变。可只靠他们两个外来者,现在能做的又十分有限。 需要一个能打破僵局的人,一个既属于这里,又不是这里人的、矛盾的家伙。 但这样的家伙居然还真的出现了,以某人不愿意看到的方式。 “隶属于拉姆克拉穆佣兵团三分队,拉米莉丝,里面的人想少点事的话就老实开门。” 23.一切如她所愿(三) 克劳德对拉克的个人生活不甚了解,造成这种局面并不是由于前者的疏忽,为了掌握更多的情报,克劳德在和其他人的闲聊中总是有意无意中引导着话题的走向,但后者也在有意回避前者的窥探,毫不掩饰,很少提及之前的事情。 加上拉克并没有隐瞒普通人的身份,以及某些个人原因,克劳德认为放缓甚至放弃调查,以换去相应的信赖,都是比较有利的选项。 但就在为数不多的话语中,就包含着拉米莉丝这个名字,以及相应的基本信息,女性,与拉克年龄接近,两人认识很久。仅从稀碎、隐约的语中,克劳德判断这个“拉米莉丝”很可能是对拉克颇具影响力的人。 考虑到拉克的年龄,克劳德最初认为是两人是夫妻。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克劳德看了看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的拉克。夏日渐进,夜晚也不再寒冷,穿着整身衣物再裹进棉被中,如果事先不知道这里面有人,还会以为只是一团被子,姿势想必不会好受吧。看到拉克如此害怕对方,克劳德进一步肯定了他之前的猜测。在大概猜到了拉米莉丝的来意,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然后起身去开门。 虽然抱着玩笑的心理,克劳德还是拿出足够的谨慎去面对陌生的人。他只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以确认对方是否怀有敌意。 但错估了对方的意图,让之后的一切都措手不及。 随着“咔哒”声响起,克劳德开锁的双手立刻失去了知觉,麻痹感沿着手臂爬升,直冲脑部,全身都空荡荡的,什么感觉都被掩盖,呼吸和心跳好像也不属于自己一样,只是习惯性地维持着这副空洞的身心。轻飘飘的身体让视野也随之晃动,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他看着一个高大的女性慢慢走进来,自己却做不出任何应对。 “莉莉,你说他不会突然冲上来要我一口吧。”高大的女性,自称拉米莉丝的人,没有接近反而还拉开了些许距离。虽然开来漫不经心的,但右手一直搭在剑柄上,相信只要有轻微的异动,一柄短剑就会刺中他的脖颈,或是胸口。 “不会的了。”门外传来另一个女声,和拉米莉丝不起来青涩不少,但与一般人相比,言语中流露出更多的肯定,“只要莉莉不松手,雷击术会让他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怎么,你不相信莉莉吗?” “没有没有,我又不会法术,只是好奇问问。” “到底要莉莉说多少遍,莉莉是法师,用的是魔法,不要把人家说的像个恶心的女巫那样好吗?” “抱歉,抱歉,再过几天就该习惯了。” “是谁来习惯呢?” 由于施术者情绪波动的问题,雷击术的强度也开始不稳定,这也是魔法的特点,克劳德也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地体会到。最开始的麻痹感,现在被痛觉遮蔽,但身体还是无法做出回应,只有嘴角徒劳地抽搐着,如果那算是笑的话,无法想象会有多难看。 “莉莉,你能稍微控制一下情绪吗?这个人的脸色有些不好,万一被电傻就有麻烦了,没法向事主交代啊。” “哼,莉莉可是成熟的资深法师,才没那么容易生气呢。” 话虽这么说,克劳德还是明显感觉到雷击的威力下降了许多。 “你做了什么?那个人刚才抖得好厉害。” “不知道,莉莉什么都不知道。大姐还是赶紧把人抓到再说吧,莉莉还要赶紧去休息呢,不能按时睡觉是会导致头脑混乱,影响施法水平的,说不定哪天就会一道雷劈掉你。” “好的,好的。按时睡觉是才是好孩子。”拉米莉丝在莉莉反攻之前很快转移话题,“莉莉,你那里有绳子吗?我的铁链用不了。” “哈?那种东西不是应该提前准备好的吗?” “哎呀,第一次合作难免会有问题么。别废话了,有还是没有。” “没有,你去问问阿谢尔吧,他总能拿出些出人意料的东西。比他还可靠的人就只有……”莉莉没有再说下去。 “你想说罗诺吧。那个男人虽然事多,确实挺让人安心的,要不是有些原因,说不定早些年我也不会拒绝他哦。” “你再不去,莉莉就要松手了,之后你自己去跑着抓人吧。”门外女孩的声音醋意满满,即使隔着木板,克劳德也能感受到名为嫉妒的敌意。 拉米莉丝无视了辛辣的视线,一边继续挑逗着莉莉,一边退了出去,在离开之前,视线一直在克劳德身上游移。最后,拉米莉丝将视线移开的瞬间,之前一动不动的克劳德突然向后一跃,撞开木窗落到了漆黑的街道上,身影随即消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了断裂的金属把手。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振断金属,手法还足够隐秘,有意思。”拉米莉丝将其拾起,抚摸着着平整光滑的断面。 “你还在看什么?还不赶紧去追。”里面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莉莉轻易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拉米莉丝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用手中的半截把手敲了敲莉莉的小脑袋,不怎么疼,但后者还是大喊大叫起来。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拉米莉丝突然开口,“明明没比你大多少,却事事都要听我这个老女人的,既没有罗诺那么温柔,也不大气,毒舌、坏心眼,这么讨厌的人还是哪天被人杀了最好。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莉莉才没那么残忍。” “也就是说前面几句都是真的了。” “你……”莉莉一时无言以对。 “不需要介意,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怎么想的。” “是吗?还真是彼此彼此啊。” “但问题是,现在的你为什么是你?” “什么……意思。”拉米莉丝的态度时远时近,莉莉已经有些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态度来面对。 “罗诺真是太宠你了,我早就说过会坏事的,那家伙就是不听。” “不许你说队长的坏话。”这件事是莉莉不需要考虑的。 “现在我才是你的队长。”拉米莉丝按着莉莉的双肩,让莉莉忍不住瑟瑟发抖,严厉的目光中隐含着另一种温柔,如同母虎面对不懂事的幼兽一般。 “我们不去追吗?”拉米莉丝松手后,莉莉才想起来她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不用,那不是我们两人的工作,我还没有天真到只带你和阿谢尔小鬼过来。是时候让你知为什么我是队长了。”拉米莉丝离开前还不忘记吹熄了灯火,最后再把门关上,“既然他们想玩,就陪他们玩玩,玩完就赶紧回去,呆着这里让我浑身不舒服。” 24.接二连三 克劳德现在十分庆幸自己选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下坠的途中没有障碍物,略微突出的屋檐则是最好的接力点。落地克后,出于被长期训练的习惯,克劳德立刻蹲下,然后向侧前方滚翻,正好躲过了来自墙边阴影处的劈砍。 从之前两个人的谈话中不难听出,她们只是一个小组的一部分,那么有其他人埋伏在附近就不难想象了。克劳德事先并不清楚那些地方藏有伏兵,但他知道对方刚站稳脚的时候是最佳的偷袭时机。袭击者的手法并不出彩,先是拦腰的横向劈砍,被克劳德蹲下躲过后,借着就是自上而下的重斩,犹如落地惊雷,砖石飞溅。唯一的问题就是招式的转接时间很短,可以一击碎石的沉重武器,应该是巨剑或是刀斧一类的,被用出了单手剑的连击效果。 “小子不错啊,本来还担心伤着你呢。”偷袭的人向前两步,在抵达攻击范围前停了下来,肩上的双刃斧闪耀着银光,“早知道这样就不留手了,搞得俺肩膀好痛啊。” 能够破坏砖石的一击居然说是手下留情了,克劳德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但真正看清对方后,克劳德觉得这可能不是个玩笑。 低矮的身材,粗壮的四肢,虽然没有留着标志性的大胡子,但毫无疑问是矮人,之前的连续重击就是依靠可以抬起两个成年人族男性的臂力才得以实现的。 克劳德觉得变得有些棘手了。 如果单论个人战力,一个矮人战士并不比经受常年训练的人族士兵强多少,敏捷欠缺,战场机动性差,让之前的矮人王国丧失了几乎所有的平原沃土,那里现在是雷恩斯帝国重要的产粮区,很讽刺的是,至今还保留着矮人丘的旧称。 但如果统计最让人头疼的军队的话,矮人矿兵军团绝对排得进前三,和雷恩斯的狮鹫骑士仅在伯仲之间。 根据远征过矮人山原将领的回忆,他们在攻占矮人丘,进入山地后近乎寸步难行。 “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百名士兵的生命。” 为了弥补自身机动能力,矮人战士在可以英勇作战的同时,也可以是很好的伏击者。凭借种族天赋的土元素亲和,矮人战士会从地下,甚至岩壁中突然出现,给予敌人沉痛的一击。 在平原上的时候,雷恩斯依靠狮鹫骑士,配合着法师团,可以提前发现潜藏的矮人,躲开或从高空进行轰击。因此,矮人只能节节败退。 可一进入山脉,情况便发生了逆转。山体不仅比土地更适合突袭,岩石还阻碍了狮鹫与魔法的窥探。小股的部队和侦察兵会被十人左右的矮人小队在狭窄的山道上歼灭。高耸的山体让狮鹫失去了高度优势,矮人的重型弩可以透过岩壁时的小口,穿透降低高度的空中巨兽和它铁罐头般的主人。 至于大型的军团……在人族即将兵临城下、战争如同嗜血的猛兽,在它最为疯狂的时候,矮人军团引爆了整座矿山,以十数人的代价,让近万将士丧命。 当时的雷恩斯帝王,在后世有着“猩红”之名的柯塔戈,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扬言要夷平矮人王国。但不幸的是,这位报复心旺盛的帝王随后听到了矮人王国宣告了自身的终结,余下土地作为自治领并入精灵国家阿尔特。那时的雷恩斯还不是现在不可一世的帝国,作为起步不久的新星,又逢战力亏损之时,不能立刻吞下即将到手的战果,内乱的阴云便开始凝聚,猩红的王最后也名至实归,倒在血红之中。 顺带一提,这也是日后亚人联合阿尔特斯塔克诞生的序曲。 和许多人想象中的不同,笨拙的矮人实际上并不愚蠢,与之相反,他们在战术战略上的能力也十分优秀,粗犷的外表下也潜藏不为人知的心思。 “喂,俺是科恩,能问问你的名字吗?”科恩把斧子放到墙边,揉着肩膀,一直与克劳德保持着安全距离,只要他拿起斧子,克劳德讲会有足够的时间躲闪。科恩没有进一步攻击的意图,反而开始和克劳德聊了起来。 只是闲聊并没有持续下去。 “咻~”箭矢破空划过耳畔。克劳德连跳两步,之前的落脚点很快就会迎来一根羽箭,并伴随着爆炸和火光。 “莉莉,你给的箭用的还真不错,就是量太少了,能不能再先做几支,我想看看它在人身上会有什么效果。” “哼,想得美,这是留给队长的。” “可罗诺他也不会用弓啊。” “你……” 在一旁观望的拉米莉丝笑而不语,因为她清楚其中的缘由。由于之前魔法突然中断,莉莉受到了不小的反噬,收起法杖,将小手收在宽大的袍袖中,拼命控制着的双臂,再用话语加以掩饰。 拉米莉丝不会去管队员间的小心思,只要计划顺利进行就好,这是她在接受这支队伍的第一天就说明的事情,梅里斯也确实尽到自己的职责,在猎物意图潜藏时用弓箭提前封锁退路,习惯了幽暗密林的精灵夜视能力是相当出色的,每一箭都能瞄准猎物的足部,如果克劳德反应稍微慢一点就会被射中,那样对她来说反而简单了不少。 “还差一点,差一点。”借着火光,拉米莉丝望着远处的交锋,小声地自言自语,相对低沉的声音如同夜风一样深邃、无法察觉。 克劳德这边,科恩手中的斧子带起的呼啸声接连不断,裹挟的劲风没有丝毫缝隙,让克劳德难以近身,只能节节败退。双刃斧作为一种长柄武器,有着优秀的打击范围,但科恩的动作并没有大起大落,反而如同挥舞刀剑一样,蔓延不绝,但力道仍然充足,仅有短剑的克劳德无法招架。克劳德努力控制着跳跃的力度,在保证躲开斧刃的同时不会有过长的滞空时间,防止被弓手抓住漏洞。 克劳德已经大致推断出了对方的意图。正面的矮人战士应该只是用来缠斗的,真正危险的是不知藏身何处的弓手,附有魔法的箭矢如果落到身上,伤害要比挨上以斧子还要严重,他还有警惕随时可能出手的施法者,他们可不会因为伤痛而丧失全部的攻击手段,但缺点就是这样的箭矢数量一定不会很多,所以射击总是出现在关键时刻。射击落点在足部附近,那目的很可能是活捉,就和一开始说的一样,自称是佣兵团的人应该也不假,只有那样的组织会使用临时拼凑的团队。 仔细想来自己并没有招惹他们的理由,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那么很可能是受到某些有心人误导。一般这种情况只要配合他们解释清楚就好,能省去不少麻烦,但现在情况特殊,无人可以保证他们是无意还是恶意的。 自己在思考,对方也在思考。 “咻唔~” 随着异常尖锐的弓声,科恩招数突变,放弃了谨慎的逼迫式推进,身长手臂向克劳德退部砍去。本来就在身高上处于劣势的矮人,再加上斜向下的攻击方式,让克劳德可以轻轻一跃躲过这一击。 远处弓手的射击也有所改变,箭矢瞄准了克劳德的腰部,跳起后就是腿部,先发而后至。 可以说是精彩的配合,针对克劳德谨慎的态度进行的有效打击,当然,前提是对手无法应对。克劳德踩着科恩的斧柄,发力,让健硕的矮人身体猛地一沉,然后再次跃起,让箭矢从身侧掠过,在身下的地面上随着巨大的火光化为灰烬。 “唉,这样的男人还真是难得,有些心动啊。”拉米莉丝没有因为一击不中而沮丧,反而更加精神了,“不过也该结束了。”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便从旅馆的顶层一跃而下。 在跃起的一瞬间,克劳德就感觉到了异常。自己跳得“太”用力了。虽然只是多了一点,却使得落脚点从地面移到了墙面。下面的科恩很快就调整好了重心,克劳德只能在墙上借力跳起,还是太用力了,这次受影响的是高度,而跳起的高度会直接影响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克劳德很快做好了迎接射击的准备。 “呼!” 从预料外的方向,一枚箭矢刺入克劳德的右臂,连带着身体都偏离了原先的轨迹。 “阿谢尔,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强化魔法还能这么用。”原罗诺小队,现在应该是拉米莉丝小队,另一名弓手阿芙娜在命中目标后感慨到,本来身为人族的她不适合在夜晚进行高精度的射击,但借着魔法箭矢转瞬即逝的光芒,她就能锁定猎物在空中移动的轨迹。如果梅里斯能再成熟一点,她就不必这么辛苦了,晚上睡不好是所以女性的大敌。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阿谢尔是团队的医师,除了治愈法术外,还会一些短时间的强化魔法,所以偶尔也会直接参加作战计划,“新队长真是如同魔鬼一般。” “我可以把这句话当做对我的赞美吗?” “当然,在我的家乡,这本来就是赞美。” 25.接二连三 弓手有两人,克劳德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急切的心情遮蔽了应有的理智,让他误判了对方的人数,忽视了极有可能存在的伏兵。 克劳德不停地抱怨着。那个矮人的攻击一直留有余地,持续的爆炸射击也只是在黑夜中点明他的位置,根本没有指望能射中他。那么决定性的攻击就应该会来自其他地方。 但抱怨无法挽回之前的失误,正如现在他徒劳地捂着手臂上的伤口。那一箭并不强,却正正好好地将箭矢留在了手臂中,撕裂的感触伴随着些许血液,随着每一次轻微的颤抖从裂口中溢出。 其实克劳德也清楚,即使自己提前知道了,对这样的袭击也无法防御。夜晚本就是对视力极大的削弱,部分妖精种族与兽人,也只能弥补其中的部分,或者另寻出路,之前爆炸的火光也是相同的原理。至于剩下的部分,就要靠弓手优秀的个人素质和经年累月培养的知觉了。 一旦两者的结合足以突破黑夜的限制,那么箭矢将会比白天更为恐怖。细瘦的箭杆隐没于月色中,些许的魔法便可以让高速运动的破空声变得微不可闻,如同死神的低语,听到即是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他甚至有些想要见一见射出那一箭的人,不为报这一箭之仇,只是为了自己效忠的王,他现在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当然,谋划这场伏击的人也是人才,不过十有八九就是刚才见过的那位女士,说实在的,克劳德并没有把我去招揽那样的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任何计划都会有疏漏,再精细的谋略都只是大方向上的,细节上的配合不仅需要己方有足够的执行力,更需要对手的配合。这就好像舞台上的多人演出,每一个登场人物都要在适当的时间站在确定的位置上,灯光、道具已经魔法特效也要切中旋律与鼓点,这样才可能收获最完美的效果。 所谓知己知彼就是如此。 对手显然是临时接受的任务,没有细致的观察研究,就无法预测克劳德的行动,虽然让矮人和一个弓手不断限制他的移动,但意外总是无法避免。 克劳德偏移的坠落轨迹延伸至漆黑的街巷边缘,凭着敏捷上的优势,在痛觉支配整个手臂之前,克劳德闪入了街边的阴影中。 而梅里斯已经来不及再不上一箭了。之前的射击看似轻松,但实际上每次都要用尽全力,只有足够的冲击力才能保证箭杆上附加的魔法能被触发,每一箭都要钉入石砖,防止爆炸波及到近处的科恩。现在梅里斯的手臂已经开始僵硬,即使勉强射出一箭,也只是白费力气。 “好了,足够了,你们已经做的够好了。”拉米莉丝轻拍这位弓手的肩膀,后者手上的弓矢随之落地,当然这点轻微的碰撞不会出发爆炸。梅里斯保持着之前的站姿,闭上双眼,疲惫的双肩随着深呼吸的节奏上下起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努力区做什么了,习惯于平日里懒散,许多小的失误会有队长或是科恩帮忙解决。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呢?因为罗诺走了?新队长要严厉一些?还是不想再让某些人继续失望呢? 梅里斯还没有休息完,肌肉过度使用留下的酸痛正在逐渐转变为舒适,阿谢尔和阿芙娜便在科恩的护送下赶了过来。 小队成员相互寒暄几句后,科恩递给了莉莉一块白色的水晶。这种晶石可以吸收周围的魔力,战斗中可以抵抗、削弱魔法的冲击,护甲的魔法抗性多是来源于此。对于施法者而言,触碰它可以极大减轻反噬的影响,分流躁动的魔力,使之趋于平和。或是积蓄些许魔力,延长魔力耗尽的时限。 “就这么让他跑了,真是不爽。”体力恢复一些的梅里斯还有些不甘心。 “没事的,我让杰里和阿斯特尔事先在一旁准备好了,我还给了他们每人一张地图,完全有把握拦截到猎物。” “哦,那么在右边的人是谁?” “那个高个子的剑士吧,看上去还挺可靠的。” 拉米莉丝的话并没有打消梅里斯的忧虑,反而让后者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有什么问题吗?” “队长。”在其他人沉默的时候,平复完魔力的莉莉出来解释,“杰里他是个路痴,地图是不管用的,如果不跟着其他人,就一定会迷路。” “这个……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拉米莉丝也看出来那个沉默寡言的大个子有些不认路,所以才给了他们一人一张地图,但没有预料到会这么严重。 “没关系的。”莉莉开始安慰起了拉米莉丝,即使后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失落,“不是还有阿斯特尔吗?他肯定回去支援小杰里的,你们说是吧。” 确实,虽然阿斯特尔经常隐蔽着身形,平常也基本上看不到他,作战时配合性也比较差,是个彻彻底底的问题儿童,以至于队友们习惯性地把他排除在计划外。但是提起他的时候总是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因为知道有一个可靠的小个子随时都可能在旁边,从另一个角度观察着战局,担任着补漏和援助的职责。 因为不确定,所以才有希望。但当阿芙娜指出阿斯特尔的身影时,一切便尘埃落定。 “跟不上了。”阿斯特尔摇着头说到,“有人接应他,走的是暗道,我不敢进去。” 暗道中往往会布有机关陷阱,没有丝毫准备就贸然闯入,只能收获不必要的伤痕。所以没有人会责备阿斯特尔的退缩。 “这还是我这个队长的问题吧。以为他们只是外来的人,没想到在当地还有人支援。” “那我们之后要做什么?”科恩代替其他队员问到。 “什么都不做,看着就好。”拉米莉丝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 “因为这件事有些诡异。” “确实,有些阴谋的味道。” 阿谢尔和阿芙娜两人经常一唱一和的,像是夫妻,或是姐弟,两人之间有种不同寻常、神秘的默契。但队友们很清楚,这只是他们掩饰身份的手段,因为阿谢尔的出身有些敏感。 “是啊,出了点事故也好,这样我们就有理由拖延几天了,这次要好好看清楚才行。” 26.接二连三(三) 行走在漆黑的地下通道,听着脚步声在岩壁间反复回荡,克劳德在几步之外,紧跟着前方仅有的光亮。 微弱的烛火仅仅照亮了领路人的半个身体和一侧的岩石,光芒之外皆为黑暗。俗话说眼见为实,但在这样的环境中,真实不过是虚妄而混沌的黑幕,迷失者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仅有的光线则是引诱飞蛾的毒火,如同命运一般别无选择。 在巨石封住后,克劳德只有扶着右边的岩壁才能勉强前进。在走过一段时间,适应了这片黑暗后,克劳德现在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执灯的领路人也配合着他加快了步伐。 在丧失视野后,人会向其他感官寻求助力,而紧跟在视力之后的,就是听觉。一侧的脚步声愈加响亮,就表明人在逐渐接近这一侧的墙壁,是远离还是将其作为支持,决断只需要一个瞬间罢了。 随着听力被不断倚重,原先静谧的环境开始喧闹,隆隆的声音充斥着整片黑暗。绵延不绝的声响毫无规律地奏响,难以言明的韵律交织其中,克劳德不禁想起了那年帝都的大雨,丝幕倾泻在屋檐的声音不再清脆,还天边的雷声一样,沉闷异常,令人厌恶却有忍不住怀念。 “客人无需介意。”走在前方的领路人看克劳德停下了,他扭过头来,兜帽下只有一片阴影,“科莫洛附近有许多拉杨河的地下支流,在地面推动磨盘的只是她的几根发丝而已。” “她?”克劳德敏锐地捕捉到了话语中奇特的地方。 “是的,就是‘她’。客人可能有所不知,科莫洛是边境地区为数不多的产粮区之一,不仅是磨制面粉,我们耕种作物,养殖牲畜,乃至日常饮用的水大都来自这条河,不只是科莫洛,受到这条河恩惠的人自然会将其视为老祖母一样的长辈。如有冒犯,还请客人见谅。” “没事,我对圣白的教义不太感兴趣,也不是什么狂信者。” “是吗?这还真是少见。不过这样也好,会省去很多麻烦。”领路人停下来,站在原地,将烛台放到旁边凸起的岩石上,岩石的表面十分光洁,明显是人为打磨过的。烛火笔直地耸立着,微弱的炎束不时摇摆,在身后的石壁上留下大片的焦黑。 “我们到了。还请客人稍等片刻,我要先上去通知一下主人。” “嗯,客随主便。” 并没有等多久,头顶的木板便再度打开,之前被收起的软梯也放了下来,克劳德三两下就到攀上一层,进入一个小屋内。屋内没有光源,少量的置物柜隐约可见,细碎的光线伴随着尘屑,从木制门板的缝隙中渗入。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香味,精心调制的熏香有着稳定精神的效果,对刚刚结束漫长跋涉的人是一剂良药。 克劳德对气味有些敏感,所以他才会在初入拉姆克拉穆的时候有强烈的不适感。现在,他可以肯定,自己在不久之前就闻过这个味道,只是受当时情况的影响,熏香的效果远不及现在。 之前他就一直在猜测,是谁在不惜暴露密道的入口,将他从刀刃之下拉入黑暗的庇护中。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同事,但这个可能很快就被排除,纵使是不可一世的帝国,对边境地区也是鞭长莫及,少数的据点克劳德在出发之前都有了解,而其中并不包括科莫洛这样的小地方。原因无他,这个地方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安排本就稀缺的人手在这里简直就是一种浪费,如果有,克劳德也会要求他们立刻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基于相同的理由,其他的外来势力也不大可能选择这里作为据点,而本地势力根本就没几个。 “戈尔格先生,好久不见。”克劳德微笑着躬身行礼,这在是雷恩斯是十分常见的见面礼。 “还请客人不要说笑,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 “没有,没有,我只是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您。”克劳德做到之前同样的位置上,也端起面前的茶碗,温度正好。 “我?我只是一个小地主而已,自家有了什么风吹草动,我这个作主人的都要留心才行。”戈尔格将茶水一口饮尽,“克劳德先生有什么需要向我解释的吗?你们打碎了不少东西,明天一大早我还要挨家挨户地去说明实情呢。” “可能是竞争对手吧,没有什么比做生意还危险的事情了。” “是吗?您的竞争对手还真是厉害啊。我这里还有几间空房,我看客人现在也难找到更好的去处,如果不介意,可以用来暂时歇歇脚。” “那就不劳您费心了。”克劳德放下半空的茶碗,起身准备离开。 “客人,麻烦您从原路返回吧,从正门出去要是被您的竞争对手看到的话,我会很困扰的。仆人会带您去别的出口离开,保证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您来过。” “好的,客随主便。” “那明天见。” “明天见。” 紧贴右侧的墙壁,克劳德很快被带到了所谓的出口。那里是一个谷仓,新收获的麦子积压在散落的谷粒上,出口就藏在其下。开门的瞬间,无数金色的光点落入昏暗的地道,落入提前放置好的篮子里面。 领路人自始至终不发一语,在留下烛灯后便离开了。宽大的衣袍包裹了他的整个身体,从头到脚,却遮掩不了生命的苍老。 是白天那个人吧,那个拒绝自己的老人。克劳德是这样认为的。但这都不重要,克劳德望着头顶的谷堆,思考着该如何出去。 闭气摸索了好长时间,克劳德终于走了出来,在用随身水壶中的水清洗过后,一股令人厌恶的、猩红色的味道涌入鼻腔。而下一刻,一个黑影就从一旁扑出,将克劳德按到在地。 后者也不甘示弱,反手一拳打在前者的肚子上。疼痛让那个人蜷缩着,克劳德趁机翻身将对方压到身下。 “好了,现在不是你们闹别扭的时候。” 克劳德看向身后,出声制止的是埃里克,而刚才扑过来的是拉克。 克劳德一时间没有认出埃里克,只因为他全身都沾染了腥臭的血液,顺着晶石包裹的剑身缓缓流下,洒落其上的月光也是一片赤红,如同白昼的日光。 沉默,沉默。 在短暂的寂静中,克劳德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事态的恶化速度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想像的了。 …… 咚,咚,咚。 “请进。你怎么回来了?” “呀,这个,我们需要暂住几天,戈尔格大叔这里应该还有地方吧。” “没有。” “唉,不是有的么,我刚才都听到了。” “小孩子玩完了就赶紧回家去,外面可是很危险的。” “我还没玩够呢。”拉米莉丝躺在之前克劳德做过的长椅上,舒展着身体,像只刚回家的野猫,“我怎么会在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的时候退出游戏呢。” “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我们可以帮你守住这里,再怎么说您曾经收留过我们,这里也算是我们的老家吧。” “好吧,成交。” 27.冰冷的凝视(一) 在达成初步共识后,拉米莉丝和戈尔格立刻开始商议接下来的安排。 科莫洛这几年没有太大的变化,谷磨场与她离开的时候并无二致,木房与石阶,街道与夜风,都与记忆中完全吻合,路过河边还能在稻谷味中嗅到一丝丝泥土的腥味。 现在是深夜,诸神也收敛了视线,只留下守夜人和月亮,今晚勤勉的银月女士薇娜,还在庇护着沉眠中的世界。 戈尔格的手下陆续进入这间密室,能来到这里的,都是戈尔格的得力助手,也就是心腹。他们大多会和拉米莉丝打声招呼,也有几个故意无视的人。 即使离开了几年,也没有人忘记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估计这些人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个名义上的“大小姐”,她留下的第一印象太过惊人,哪怕有些人并没有亲历那次事件,但在之后的经历中亦可见一斑。 “都这么晚了,什么事啊。”戈尔格的手下们见人到的差不多了,便开始询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现实看向戈尔格,但后者不发一语,随后他们将视线转向了拉米莉丝。 拉米莉丝暗骂了一声“老狐狸”之后,向众人解释道:“有敌人正在向这里移动,对这里的威胁很大。” 这次回到家里,拉米莉丝可不是来探亲的,她只是单纯地、毫无其他目的地来完成抓捕任务的。为了防止目标逃到市镇外面,拉米莉丝拜托莉莉在谷磨场外围部下多个针对人的探测魔法,一旦有形体接近人类的物体经过,莉莉就会立刻感知其方位,之后根据触发的顺序预测其逃离路线,方便追击。 “但这次我们收到了奇怪的信息,有大量的人从外部逐渐接近这里,人数很多,保守估计也有两百人。”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戈尔格问到。 “嗯,有一个即好又不好的的消息,他们的行军速度都很慢。” 行进速度慢,不仅给了他们更多的准备时间,也基本可以排除骑兵队伍的可能,起码多数不是,否则派出几骑斥候在前方,会是更明智的选择。但另一方面,能拖慢队伍的,一般就是沉重的装备和大量的物资。 两百人,要是放在雷恩斯或阿尔特斯塔克那些大国里,连一个城市的治安都维持不好,但这里是边境,精心武装后的两百人,加上夜晚偷袭,是足够占领科一座小城镇的,如果中间混有一定数量的施法者,科莫洛的城墙可经受不住几次集群法术轰击的。 “我知道的差不多和她一样。”戈尔格肯定了拉米莉丝的描述,同时示意其他人进入下一步的商讨。 “能确定他们的身份吗?是游荡到这里的匪徒,还是科莫洛派来的?”这个人给出了两种比较极端的情况,前者是必须予以痛击的敌人,而后者则可能是是友方。 拉米莉丝摇摇头,毕竟能大量布置的简易魔法功能有限,只能感知大致方位,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天太黑了,我们的人也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深夜到访,不请自来,我实在无法把他们想得多么友善。”戈尔格说到,“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我们要怎办?这么多人可不好对付。” 两百人确实不算太多,如果现在去找,他们可以找来不下三百的壮劳力。但面对职业作战,或者说杀人,的队伍,再多健壮的普通人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想跑已经有些晚了。”拉米莉丝站到门口,也算是封住了他们的退路,“都这个时间,把大家伙都叫起来再收拾一下东西,敌人早就把这里翻个遍了。” “能不能试着和他们交涉。”说话的是这里的账房,他希望以主动付出部分钱粮的方式来避免,也有一些人对此附议。 “不行。”戈尔格表示否定,“今年来的人特别多,城里已经追加了好几次货了,要是不多储备一点,今年的冬天会不好过的。” 那些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谈判缺少筹码,除了等着屠刀落下,他们还能做什么?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沉闷起来,有的人在思考别的对策,有的人在寻求一条生路。 “迈克大叔,外面的土墙这几年修过了吗?”最先打破僵局的是拉米莉丝。 “唉,上次倒塌后修了一部分。”迈克是这里工匠的头,谷磨场的建筑还有器械的修建都会由他经办,“但那种只能挡挡野猪和狼崽子的东西对人没有用啊。” “没关系,没关系,瞎了眼的人还比不上耳朵尖的狼呢。” 话说到这里,在场的人突然想起来上一次那些墙究竟是怎么塌的。 “但这还是不够,哪怕真的就两百人,找一下能不能减员一半都很是问题,反而会招致他们的报复。” “这样才好,起码能争取更多的时间,不是吗?”拉米莉丝拉开了门,转身准备出去,“这种情况下就不要想着不劳而获了,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些别的东西。我不觉得你们还有时间去想其他方法。” “好了,就按她说的去做吧。”戈尔格发话后,基本上没有反驳的余地了,“想活下去的赶紧去喊人吧,想赌一把的跟老迈克去外面,多一点准备可能就多一条命。我不会强求你们,但请你们好好想一想,然后抓紧时间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不要等着用后悔来弥补什么,那玩意儿屁用都没有。” 其他人相互探视着,最后也只能叹口气然后在拉米莉丝的注视下离开,之后分成两拨,奔赴两个不同的地方。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会害怕了吧,明明是自己提议的。”戈尔格保持着端坐的姿态,看着留到最后的拉米莉丝。 “因为还有一个问题。”拉米莉丝走到戈尔格的面前,俯视着已经有些佝偻的老人。这个人不仅仅是他们两人的养父,某种意义上也是他们的导师,在作为佣兵的这条路上。 “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科莫洛怎么说都比这个破地方好,周围还有其他富裕一点的村落,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谁知道呢,可能本来就没什么目的,只是路过而已。” “老狐狸,到现在还藏着掖着,留着那么多秘密,来当陪葬吗?” “我这种人如果有能安葬入土的那一天,一定是女神太过仁慈了。不过有些事还是带到棺材里比较好,说出来反而会出问题。这些我都教过你,现在看来,你学得还不错。”戈尔格用近乎溺爱的目光看着拉米莉丝离开的背影,心中默默祈祷着。 28.冰冷的凝视(二) 杰米只是谷磨场一个普通的工人,过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生活。 他的父母原先是村里的猎户,在他十几岁的某天,在外出抵抗猛兽袭击村落的时候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很可能是被野兽吃掉了吧。这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在边境,普通人想要活过五十岁真的很难,要么有一技之长,不用离开众人的保护;要么很强,强到不会受到伤害;实在不行也要运气好,好得什么坏事都碰不上。 没了父母,可生活还要继续,十几岁的杰米只跟着父母学了两年,作为猎户连半吊子都算不上,十几岁的小身板的还不够外面的大家伙塞牙缝的。 就在邻居们发愁这个孩子要怎么办的时候,杰米,在某个人的建议下,做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先是把父母留下的弓箭卖给了过路的佣兵,房子里的铁夹之类猎兽用的铁器卖给了老弗曼,也就是老迈克当年的师傅。之后又卖了点其他东西,顺便帮村里人跑跑腿,用一个月的时间凑了一笔钱。在留够下一个月的生活费后,其他的一股脑都给了老弗曼,作为拜师的入门费,在他的某个徒弟手下学手艺。 不出众人所料的是,杰米并没有做匠人的才能,最后被留到工坊里打杂。老弗曼走后,进到戈尔格的磨坊,偶尔也会回到工坊,给老迈克打打下手,一些基础的事他还是能做的。 到现在算下来起码有十年了吧。 现在的杰米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要赶在太阳生起的那一刻出门,之后走上二三百步,跨过石桥,从工人共同居住的村子里来到河对岸的磨坊,开始这一天的工作。 搬运、填装、饲喂家畜,杰米要做的事并不固定,但总共也就那几样,两只手就足够了。每天被不同的人呼来喝去,但也不需要自己去想该做什么,让他去粮仓就去是搬运东西,去马圈就是喂马,去货场就是帮忙装卸,如果是老迈克,那就是什么工具找不到了,一般都是被小孩子拿到一边玩去了,走几步就能看到,今天也是这样,没什么稀奇的。 在工坊的背面,杰米看到几个小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正拿着老迈克的锤子挥舞。铁锤比木剑要小一号,但要重上不少,挥舞起来手感要比木剑好。拿着它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大孩子,杰米看着他一下就敲断了一柄木剑,引来周围其他孩子的小声欢呼,手拿木剑的孩子也只是有些沮丧罢了。 想想自己小时候也和他们差不多,一群小鬼每天缠着迈克,那时候还不是老迈克,要他做些小玩意。木刀木剑自然是最常见的,用废材的木料就可以做,再嵌上小块锈铁简单配重就算好了。打坏了也不用修,可以直接烧了当柴火。 偶尔也会拿到一个会动的人偶,现在回想起来,那个自会歪歪扭扭走上几步的人偶并不比木刀木剑有趣,但每次几个人都闹得灰头土脸的。虽然忘记放哪里了,杰米记得自己应该还留了一个没有卖出去,但里面的晶石肯定早已暗淡,无法驱动人偶,哪怕是歪歪扭扭得也做不到。 “喂,你们几个。” 发现杰米的孩子们一哄而散,逃向不同的方向,却又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吐舌头、扮鬼脸、手舞足蹈的。杰米作势要追,他们就继续跑,直到看不到杰米为止。但其实杰米只是捡起锤子就回到工坊了。 如果过来的是老迈克的话,说不定他们会吓得一动不动的,就像当年他害怕老弗曼一样,没有缘由的,也不需要缘由。 工坊的一层有一半是露天的,学徒和做工的人会在这里干体力活,熔炼、锻造,磨坊的工具和村民的农具几乎全都出自这里。老迈克人在二楼,负责一些精细活,一般是修一些东西,但东西用坏了一般就会回收,所以他的工作并不多,更多时候他会在上面看着自己的徒子徒孙。 进到房间里面,杰米明显感觉到温度下降了不少,跟一年四季都热火朝天的一层不一样,二层的小房间是老迈克的住处,他自己对外壁做过隔温处理,加上一些小手段,能让房间比外面还要凉快一些。但在家具方面,这个房间简洁的有些过分,一张小床,一个衣柜,一个四人桌加两张椅子,以及一个占据大半房间的工作台,这些就是这个房间的全部,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还将会陪伴着老迈克度过今后的每一天。 从辈分上来说,杰米算是迈克的半个徒弟,但他现在不是工坊的工人。老弗曼走后这间工坊就是老迈克的了,老弗曼的其他徒弟也都离开了,和他更是没有什么关系了,他现在顶多是一个熟人和客人,但就是这样不远不近的关系让两个人年龄的隔阂小了许多,先下时杰米会经常过来,老迈克也不介意杰米坐下来喝几口水。 “那些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会烧炉子了,记得那时你自己还打了一柄锤子,虽然最后做成了个铁棒子。”老迈克在放好失而复得的锤子后,向杰米抱怨到。他们坐在窗边的小桌旁,桌上是茶碗,窗外是流水,河岸松软的土地上还留着半截木剑,那个孩子走得太急,没来得及拔出来。 “没有吧,你是不是记错了,那时候我对快二十了。” “明明是十七,他们也没比你小多少,在我看来都一个样。我还没有老糊涂到这种地步。” “是,是,只是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把锤子拿走了而已。” “那,那是老子故意的,你小臭子懂个锤子。” “是,我还小,您老懂就好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见天色不早,杰米也该回家了。磨坊里忙碌的永远是早上,人来人往的。一过中午,人就少了许多,之后过来的主要是路过的旅人和行商,零零散散的。上午的许多人手都空闲下来,只要没有紧急情况,基本上就没事了,戈尔格也默许无事的工人可以提前离开。杰米也是其中的一员,所以他才会在这个时候有空到老迈克这里。 虽然嘴上不说,杰米是很敬重老迈克的,毕竟他能留到老弗曼的工坊,一半是迈克的功劳。当时老弗曼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工匠,打铁、木工、砌砖、烧陶,很难想象一个人是怎么精通这么多技术的,甚至有人从中部冒险跑来学艺的。这样的地方可不是一个孩子交学费就可以进来的,如果不是老迈克当年求情,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之后在生活上,迈克也接济了他不少,所以他才会时不时地来这里帮帮忙,哪怕帮不上什么忙,来看看他也好。 越过夕阳下温暖的石桥,三拐两拐,迈克回到了自己的家,也是父母留下家,简单吃过晚饭,自己整理了家务,时间从五点走到六点多,天也快彻底变黑,科莫洛离绝境山还有些距离,所以天黑的会晚一些,人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做事,因为天黑之后,除了睡觉,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点灯是对杰米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一种奢侈的行为。 杰米对这样平凡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满,如果十年前刚经理家破人亡的少年看到他现在的生活,想必会惊异于他的温饱。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也是当年那个人所承诺的。 如果非要说出点什么,那就是自己该找个人结婚了,今天见过那几个小鬼,有些年纪小的就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那群孩子的孩子。那些人有的青梅竹马然后结婚成家,也有到别的村子的人,只有他留下来,孤身一人。 杰米也有喜欢的人,从小开始,那时他的父母还都健在。现在他也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个人,在每个孤枕难眠的夜晚。 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但不管怎样,今晚总要睡去,明天也还会来临。 …… “唔,这么晚了,怎么了。”杰米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叫起来。 其实他早就醒了。缺乏修缮的房屋,漏进的夜风夹杂夏天的高温和虫鸣都会让他难以入睡,但今晚吵到他的不是只在夏天才活跃的虫子,而是人。脚步声、敲门声,火把的光亮,火焰燃烧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一般人看到这样的情景,第一反应多会以为是盗匪进入村子,那么敛声屏气地在床下藏好,或是在地窖中瑟瑟发抖。如果对脚力有信心,带上重要的东西逃跑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事实上刚才确实有人这么做了。 但杰米不这么想,半梦半醒的他以为是有什么东西袭击了村子,村里人正在召集人手,所以就立刻穿好了衣服,打开了家门。 下一刻,老迈克苍老的脸庞出现在杰米面前,在火光的照耀下,橙红色的脸上仿佛找回了过去的活力,而照不到的那一半始终笼罩在阴暗中。 “孩子,跟我来吧。” 因为下午日照时间短,边境地区的夜晚比其他地方要冷一点,加上前几天这里刚下过雨,凉风吹在穿着单衣的杰米身上,让后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老迈克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去。杰米还没有搞清状况,就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骚乱的声音逐渐平息,原先杂乱的人群开始有规律地走动。大人们拉着睡眼惺忪的孩子们,再小一点的还在母亲的臂弯里做梦,虽然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但杰米认为应该是一个美梦吧。 这些人向北方走去,只有杰米跟着老迈克走向南边。经过石桥的时候,杰米感觉又冷一点,有些后悔,怎么就没有多披一件衣服再出来呢。 “还有人要来吗?”在桥的另一边,有一个人影不断拉近,走向老迈克,由于隔了些距离,杰米没有看清那个人是谁,只是觉得很熟悉。毕竟一个村子,再加上磨坊的雇员,就那么几百人,熟悉也算正常。 “这些就够了。”老迈克叹了口气,然后说到。 “我们这边也准备好了。您赶紧过去吧。” 女人吗?即使听到了声音,杰米还是没有想起是谁,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却更加强烈,等他追上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了,只有老迈克还在等他。 杰诺前脚刚落地,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犹如雷霆在身后炸裂,在传说中,那是诸神震慑、惩戒世人的手段。缓了几口气,杰诺才壮起胆子转身看去。昏暗的河水依旧流淌,但曾经矗立其上的石桥只剩下脚下的一点残渣,隐匿在高过脚踝的低矮草叶中。 那是几公里内唯一的桥,杰米每天都会在上面往返数遍,或数十遍。 “走吧孩子,一座桥而已,我还没有老糊涂到一座桥都搞不定的地步呢。” “所以,接着走吧孩子,剩下的交给我们老人来坐就好。” …… “队长,我们要不要派个人去跟着他们。”莉向向北方远眺,星星的火光在夜幕中闪耀,如同下面的河流一样,无声地奔涌着,渐行渐远。 “不用,他们自己能处理好的,用不着我们这些外人插手。”拉米莉丝走了上来,坐在栏杆上,看向刚才她和老迈克说话的地方,现在已经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这里才是最重要的地方,敌人晚一步过河,那些人生存的几率就会大一些。” “可是……” “再者说,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们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这种时候,一个陌生人就足以让所有人陷入疯狂。”拉米莉丝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她很快起身准备离开,“莉莉,你之后还有任务要完成,现在必须好好休息一下,做好自己的事,也是在帮别人。” “你要去哪里?” “我吗?我还有事要做,还有几个人,看看能不能争取一下。” …… “呐,大叔,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哪怕再怎么迟钝的人,都该发现其中的问题了,杰米还是有些不安地问到。 “有人要来这里,很多,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老迈克暂停了一步,扭头看了看杰米。 “哦。”杰米的回应过于简洁了。 “你还记得那天吗?那天晚上也和今天差不多。”老迈克继续走着。 “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那天很冷。”杰米加快几步,走到了老迈克身后仅差一步的位置。 “是啊,那是临近魔之月的事情了,已经开始冬眠的魔兽被什么给吵醒了,跑到村子里大闹,粮仓被毁了一座,同时还卷走了好几个人。” 说着说着,老迈克突然停了下来,杰米也配合着站在原地。 “孩子,我,一直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喊你过来,我觉得你不应该……”老迈克低下头,背对着杰米,有些佝偻的身体显得更加苍老。 “没关系的,迈克。”杰米拍了拍迈克的肩膀,意外地顺手,这时他才真正地意识到迈克是真的老了,“反倒是我,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叫上了我。因为我从来没有抱怨过他们,哪怕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已经永远等不到他们回来。” “杰米,我……” “我从来没有因为失去父母而抱怨过什么,我以我的父母为荣,之前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改变。”杰米走到老迈克的身旁,“好了,我们走吧,迈克,我们继续走吧。” 29.冰冷的凝视(三) “埃里克,能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城内都发生了什么!”克劳德尽力地刻制着,但最后还是徒劳。 这是愤怒?即是,也不是。克劳德现在表现出来的确实是愤怒,如其名般高昂的声音在谷仓中回荡,紧扣住埃里克双肩的手指,与视野一同颤抖着。 但这也只是迁怒而已,不,连迁怒也算不上。 与竭尽全力的表现截然相反的是他的内在,宛如空洞一般,被名为无力感的虚空填充着,蠕动着,随着躁动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甚至感觉下一秒自己的心跳就会停止,但那一瞬的解脱却迟迟不肯到来。 自从宣誓追随王的那一刻起,克劳德就一直以王的理念为己任,保护所有的人类,让他们免受灾厄与苦难。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克劳德很清楚,那位王也一样。 “正因为现在是不可能的,才值得我们去实现,化不可能为可能,开拓人类的可能性,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有意义。”王是这样说的,克劳德也是这么做的。 克劳德是商人出身,按照雷恩斯的传统,是永远不可能成为侍奉君王的骑士的。是那位雄才大略的王破格将他收入麾下,成立为了隐骑士的一员,他们这些不是骑士的骑士可以做到骑士们做不到的事情,以另一种方式为君主与帝国效力。 是的,他必须要做到骑士们都做不到的事情,不惜任何手段。暂时的失败是允许的,溃逃也不是可耻的,只要能达到最终的目的,任何苦难在他看来都是应当为之支付的代价。 但现在呢?尽管埃里克不说,但克劳德还是能猜想到一些可能的情况,沉睡的人数开始剧增,病人的情况开始恶化,城内是局面失控,或者三者都是。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违背了他的使命,昭示着他的无能与无能的结果。 记得王曾经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如果两个人同时溺水,而你每次只能救一个人,而剩下的那个会被冲走,你会怎么做。” 当时的自己立刻夸下海口:“我会尽力一次全部救上来的。” 听到回答后,王没有说什么,只是表情异常凝重。现在克劳德或许稍微懂了一点,不知道自己的无能,也是无能的一种吧。 “克劳德,你先冷静一下,这不是你的问题。”埃里克没能给出满意的答复,克劳德只能将矛头转向坐在一旁的拉克。 “呐,拉克,你应该听他说了些什么吧,告诉我,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克劳德蹲下来俯视着拉克,后者自从扑倒克劳德后就没有站起来,而是坐在原地,蜷缩着,脑袋埋入膝盖,再有双臂紧紧环抱,忍不住抖动的身体带动身后的谷堆,发出沙沙的响声。明明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现在却像个害怕打雷的小孩子一样。 从拉克那里问出事情来是很简单的事情,克劳德现在稍微冷静了一点,只要几分钟,不,几句话就可以了。但看到拉克的样子后,克劳德再次止步不前。与平时表现的胆小怕事不同,拉克所流露出的恐惧是如此真实,已经几近实体化,好像被一团薄雾笼罩着,被月光照耀着的他身披阴影,将他与整个世界都剥离开来,仿佛在用恐惧为盾牌将自己包围,妄想以此阻隔危险与命运。 不行的,这样子的拉克是问不出什么的,这一点克劳德是有切身体会的,你永远无法让一个死人开口。 克劳德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似的,他现实与拉克对坐,然后躺倒在地上,双眼向上翻,遥望着上面的新月。 “好了好了,到底还是要我来说啊。”埃里克也坐了下来,背靠着谷堆,漆黑的眼眸仿佛倒映着星辰。少年与拉克仅有一线之隔,一边是柔美的月光,一边是阴暗的粮仓,有人在躲藏,而有人在眺望。 “你说,我听着呢。”克劳德的语气不再咄咄逼人,反而夹杂着一丝慵懒。 “嗯,不过在那之前,能请另一位出来说话吧,虽然我不介意你听着,不过那下面应该不好受吧。”埃里克拍着身后的草垛说到。 “这可不是绅士邀请女士应有的态度啊,哪怕这不是在舞会上,你我也不是谁家的少爷和千金。”拉米莉丝从他们身后走出,自然而然地做到拉克的身旁,“说说看,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没什么,就是看到了而已。” “这么明显的敷衍,恕我无法接受。小气的男人,不过我不是很讨厌就是了。” “哟,这不是那位队长大人吗?来这里有何贵干呐。”克劳德跟着坐起,但没有要逃避的意思,任由不久前还对自己紧追不舍的人坐在自己的左前方。 “如他所说,我只是来偷听的,听完就走。如果你诚恳地求求我带上你,然后在原地转上三圈同时学狗叫,只要我心情好,也不是不能考虑的。” “作为绅士,怎敢劳烦淑女做这些事呢?” “那真是遗憾呢,那我们还是赶紧办完正事,然后各奔东西吧。接下来就有劳那位不怎么绅士的小哥了。” 埃里克很快讲述了他从科莫洛赶来路上的见闻,众人这才对局势有了更加详细的了解。 “死活人么。”用完后,克劳德陷入了深思。 “你所说那些因为不明原因倒下的人突然站了起来,现在正如同亡灵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拉米莉丝则是很快对现状进行了总结。 “只能说他们本身上没有目的的,最起码一开始只是四处游荡,但现在应该是受到什么东西的诱导,开始有计划地集群行动了。”埃里克补充到,“但就个体而言,还是无意识的状态,就我的观察,这一路上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拥有个人思考的样子,只是松散地向一个方向前进着。” “就像蚁群一样么。” “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克劳德表示赞同,“那么如果能找到潜藏在蚁穴深处的蚁后,整个群体就会失去控制,每个个体回归到无意识状态,甚至直接变回正常人也说不定。” “这可是项大工程啊,城里有大概五千人,即使没有完全转变,保守估计也要有数以千计的兵蚁,而且不排除随时间增长的可能性。” “你想说什么。”克劳德质问拉米莉丝。 “那我就直说了,你们人手不够,而我这里有不少闲人,至于能力么,那位绅士应该深有体会吧。” 克劳德下意识地按着受伤的手臂,在戈尔格那里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就匆匆离开了。不可否认,如果有那些人的帮助,这件事就可能存在转机。 “这么做,你又能得到什么呢,拉米莉丝小姐。”埃里克突然问到。 “在这件事上我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如果你们实在过意不去,非要给点什么的话,就帮我找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吧,物品也好,情报也好,我什么都要,来着不拒。” 拉米莉丝提出条件后,埃里克和克劳德相互对视了一眼,便答应了下来。不管是条件还是现状,他们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爽快。那么第一步计划就是从这里打到科莫洛城墙下面,要在保证后方据点安全完整的前提下,尽可能地获取与对手有关的情报。”拉米莉丝边说边向外面走去,星光从她的肩头抖落。 合作的一开始,拉米莉丝就表现出了相当的行动力与决断力,克劳德虽然不甘屈居人后,但现在也只能妥协。当然,认同肯定是有的,将指挥权交给信不住的家伙,只会招致覆灭。 “啊,抱歉抱歉。”刚走了几步,拉米莉丝突然回头,看向刚站起来的两人,“突然发现你们这里还有一个人,刚才没注意实在是抱歉。拉克,是吧,一直趴在那里像个死人一样,要么起来帮忙,要么就躲得远远的,远到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拉米莉丝说完就加快脚步离开了,留下的三人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 杰米跟着老迈克来到了磨坊南边,村子真正的外围。和克劳德他们过来的东边不同,这里是谷磨场抵御盗匪和野兽的重要据点,从这里可以直接进入磨坊内部,是最容易成为攻击目标的地方。 以大门为圆心,高矮不一的石墙分布在各个方位,远近也互有差异,这样不管是直飞的箭矢还是冲刺的野兽都无法直接突入大门。石墙的背面放有可供攀爬的木梯,上面可供守卫站立,同时也有躲避和射击的空间,如果每道墙上都占有弓手,是不存在射击死角的,跑得慢的敌人是无法通过两百米的砍伐空白地带的。 石墙的正面,也就是向南的那一面,覆盖着一层木片,缺乏智慧的野兽往往会义无反顾地撞破这层掩饰,然后昏死在后面的石制墙体前面。特质的木板有防火的特点,中间有向下开口的缝隙,木板与石墙间填充着木炭以及一些炼金粉末,燃烧的木炭会在一段时间后烧穿包装炼金粉末的袋子,里面的粉末是优质的助燃剂,届时整面墙就会变成喷火的怪物。只要把把握好时机,对擅长攀爬或跳跃的魔兽也有奇效。 当然,在喷火前墙上的守卫就要躲到安全距离外,喷完火也很难立刻返回,基本上可以看做是最后手段吧。这些都是老弗曼设计的,现在则由老迈克接手,一些生产细节至今仍是不能公开的秘密,只有老迈克一个人知道。 是时候找个继承人了,老迈克在心里不禁想着。实际上他是不用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的,一来这并不是很特殊的工作,材料都他们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这些都是常年储存、并经常替换的,剩下的工作,几个徒弟就可以完成。其次是,他来了也没有太大的用处。时间从他身上夺走了太多,稍微隔远一点,他就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饭食里的味道和一起吃饭的人,最重要还是视力,即使举着火把,他也只能勉强看清周围,在充斥混沌的黑暗中,细致的工作他根本做不来。 照明的手段不是没有,不管是大号的晶石灯还是探灯,他的工坊里都有,腿脚麻利的只要五六分钟就能拿过来,但那些东西都不能用,过强的光亮会暴露他们的位置和动作,老迈克手中火把已经是可允许的极限了,做工的学徒都是咬着小晶石灯,低着头,在不足手掌大的亮斑下敲敲打打。 他能做的,他的学徒也能做,他不能做的,学徒也能代劳,老了,被下一代人赶上了,所以是老了。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来了,举着火把,站在大门外,回来更换发光晶石的人都可以看见随风飘摇的火苗与老人严厉而又彤红的面庞。 轰—— 沉闷的雷声从远方传来。 “又要下雨了吗?”老迈克不安地望向南方的天空,哪怕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下雨势必会减弱火墙的威力,由于老迈克自己改进的成果,配备了即使雨天也可以点火的代替火源,但那些都不重要,下雨会延误工期,在这分秒必争的时刻,哪怕早一秒完工都要争取。 身边的杰米深吸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他没有闻到雨天的特有的湿润气味。 “是吗。”老人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很快就有两个学徒,一男一女,走了过来,手中是光亮微弱的晶石灯。老人的严厉又恢复如常。 “迈克,那个人还没有回来吗?”一个人从身后的大门走出,是戈尔格私人雇佣的卫队队长,名叫克洛特,经过二十多年的磨合,村民们也接受了戈尔格的磨坊和护卫磨坊的佣兵们,城里的护卫队很少会来这郊外的野村,村民们有什么事都会找在这些别人眼中无恶不作的佣兵们解决。 “你说阿斯特尔,小姐的那个手下吗?应该是没有吧,至少我没有看见。” “切,光是站在这里当然什么都看不见。” “你……”杰米知道这个人平日里就这样,但现在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有些恼怒。要不是老迈克按住了他的肩膀,他说不定就打上去了。 “这小子是谁,看打扮不是作坊的人吧,小孩子赶紧回去睡觉去,小心长不高。” 杰米的打扮确实太过随意了,不仅带工匠没有那一身行头,连袜子都没穿就跑了出来,绑腿就更别提了,走了一路已经不知道被虫子咬多少次了,来到这里后才拿用别的布条将就了一下。 “好,我去替师傅看看,那个人回来没有。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来到最外面的墙壁处,这里的修整是最早完成的,走到一半的时候基本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等到了这里更是一片死寂,只有零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是有老鼠似的,但其实是工人没敲打砖石的声音。。 站了没有一分钟,杰米便觉得天气又冷了一点,可能是没了火把的缘故吧。真想现在就回去,可话都说出来了,那就再坚持一会儿吧。 又过了几分钟,有人从远处的树林里走了出来。终于到头了,杰米默默地感叹到,再过几分钟他可能就坚持不住了。看看对方也不怎么好,脚步都明显僵硬了。 正当他准备上前迎接时,第二个,第三个走了出来,他们走路的姿势突然让他想起来小时候迈克做给他们的那种木偶。他们中的一个人偶然间抬起了头,杰米这才意识到他们是低着头走路的,只睁开一半的眼中散发着冰蓝的光线。 杰米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肺部都被冻上了。 “敌人!” 30.冰冷的凝视(四) 战斗开始的太过突然,许多人在听到杰米的呼喊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按照预先定好的计划,要在阿斯特尔与那些人接触之后再从既有的计划中选择如何应对,即使做好战斗的准备,但避免战斗始终是第一准则。 人或许是好斗的,但一定是怕死的,生不惧死的永远都是少数。这是生命与族群得以延续的根本。说到底,好勇斗狠也不过是生存策略的一种。 幸好,对方的移动缓慢,等克洛特部署好其他位置,攀上最外侧的石墙时,对方的前锋只走出了不过百米。 克洛特看见了躲在墙后的杰米,但他什么也没说,三两下就来到上面。 早已就位的卫兵没有贸然攻击,一直在等着队长的到来。为防止特殊情况与误会,克洛特先是向对方喊话,同时进行了警示性的射击。得不到回复,也不见有人停下,克洛特从腰侧的箭囊取出一只特制的羽箭,箭头是晶石制作的,散发着魔力的光辉。含有魔力的晶石一般不怎么坚硬,这样的箭头的杀伤力甚至可能比不上尖锐的木刺。 箭矢斜向上飞出,并在半空中炸裂开来,化作明亮的光芒点亮了前方的空地,晶石破碎后飞散的碎屑在其中闪耀、明灭。 这如焰火般绚丽但冰冷的光芒,正是战斗开始的信号。一阵齐射的箭雨随即落下,如果站在那片光幕之中仰视,或许能看到流星雨一般的景象。 走在前方的几个人是最优先的打击目标,他们在第一轮齐射中,无一幸免,每一个都身中十数箭,倒在了地上。进攻方的锋线瞬间被拖后十几米。但前进的步伐没有丝毫的减缓,虽然克洛特觉得是他们没办法走得再慢一点了。 防守方这边,没有再一次地齐射,而是开始了绵延不绝的持续射击。按照平日演练的标准,一面墙下方会安置两名长枪兵,分别从左右两侧进行地面掩护。墙上安置两名弓手,轮流射击,同时要注意与周围墙壁上的射手保持一定的射击间隔,以此营造一种密集且连续的感觉,震弦之声此起彼伏。 这种无形的压力会一点一点消磨对方的士气,直至一方的撤退,或溃散。但这是对一般人组成的军队而言的,看着那些身上挂着十几支羽箭,只要双腿还能维持运动就行进不止的怪物,克洛特的眉头愈发的凝重。 在战场开始暗淡之时,一发晶石箭混在羽箭中来到战场上空,以粉碎自身为代价,带来了光明。在边境地区,加工晶石的手段并不多,而且工艺水准远不及中部地区的庞然大物们,对于他们来说可以全员装配的晶石箭,在这里却是稀有物品的。为了防止数支珍贵的箭矢同时射出,或是因射偏造成不必要的浪费,这些特殊箭矢会被分摊到射击能力优秀的队员身上,每人两支,按照安排好的顺序依次放出。 唯一的特例就是战场的指挥官,比如现在的克洛特,出于探查和方便指挥的目的,他的箭囊中会额外配备两三支晶石箭。这次由于是阵地防御,己方成员多集中在小范围内,传令的话人力比晶石光芒要高效许多,克洛特也只随身带了三只,而现在他将剩下的两只同时取出,拉满弓弦,错开一定的角度向,前方连续射出。 疾驰的箭矢很快没入树林中,随后绽放,照亮了其中无数缓慢蠕动的人影。 “切。”光芒还没褪去,克洛特便扭过头离去。他来到最前方的目的不是杀敌,而是观察,掌握敌方的作战方式与人员配置,现在他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要重新制定防守方案了。 “怎么样。” 克洛特一回到临时搭建的木棚里,几个下属就围了上来,询问情况。在建筑这片防御区域时,佣兵们就将这些石墙根据远近分为四道防线,相邻防线之间会留有一些间隔,中间会安置陷坑与拌索,这里是第三防线,那座大门之外最后的防线。 这些人中没有什么机智过人的存在,就连克洛特自己也只是个佣兵头子。 再说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有几个聪明人会来干这行,克洛特是这么认为的。 但这些人却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资历,战争会让人变得聪明,每一次命悬一线都会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而这些记忆累加总结出的经验将有助于活过下一次。 克洛特开始并没有说话,他缓缓地摇头,情况并不乐观。 “看来这次的敌人相当麻烦。”完成大致说明后,克洛特的一个部下扶额说到。 “要不我们跑吧,反正他们也追不上。”这句话引来了哄堂大笑,气氛也轻松了一点。 重伤后还可以继续行动,直至克洛特离开前,也只有不过三十人倒下,说是倒下了,但还有些在勉强地匍匐前进着。 他们人数也远超预料,如果有人说对面有一千人克洛特都不会觉得奇怪。虽说目前为止,敌人除了缓慢地前行以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攻击行为,但谁知道那种异样的表现下到底有什么潜藏着。 未知,未知,充满未知的敌人最是恐怖。 在返回内部的途中,克洛特就下令撤回前两道防线上的地面士兵,并放宽了弓兵的撤退时机,为之后的鏖战尽可能地保留实力。 当然,他也考虑过派出一些人去试探性地冲击他们的后方,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制手段,但在他付诸实践之前,这个想法就被硬生生地扼住了。 在晶石粉尘洒落树木之间时,他看到无数寒冷的蓝色光点,被千万双毫无感情眼的睛注视着自己,如同在看着死人,明明他们才是接近死者的那一方。 下一个瞬间,克洛特就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在恐惧,而远离自己恐惧的东西才是佣兵的生存之道。 他现在有些佩服其那个小子了,是叫杰米吧,看到了那些居然还能站的住,与一般人相比算是有些胆量了。 等等,那个小子不会还在那里站着吧。克洛特突然想起忘把那家伙带回来了,挡在无关者面前就是他们这一队人的任务。虽说是他自己的问题,但克洛特总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不行,要把那小子带回来。正当克洛特起身准备顺道再去看看情况的时候,一道火光在不远处亮起,木炭燃烧产生的烟气飘摇而上。 这说明敌人已经进入防御阵地了,正式的接触开始了。 “不对啊。”克洛特小声嘀咕着,按照他的估计,应该至少还要一刻钟之后那些死人一样的家伙才会能走到墙下。 在不安的催促下,克洛特加快了脚步。 …… “哈哈哈哈,马尔科,你看看下面那些呆瓜们,连最基础的躲闪都不会,就那么喜欢本大爷的箭吗?来来来,再多赏你们几个。” 马尔科没有理会自己的同伴,斯塔诺,的恶趣味,只是故作平静地抽出羽箭,搭弦,弯弓,然后深呼吸,站到斯塔诺空出的位置上,紧盯着这次选中的目标。为了不使弓弦晃动,马尔科握紧了弓身,但铁制的箭头还是有肉眼可见的晃动,再稳一点。再稳一点,要不是斯塔诺不耐烦地催促着,马尔科这一箭估计永远都会停留在弓弦上。 没有命中,马尔科的这一箭因为射得过高,最后没入树丛中。虽然没有射中,马尔科还是出了一身汗,他坐在木栏围出的角落,大口地喘着气,手中拿着空荡荡的水壶。之前那几次也是这样,明明被队长训的时候都没这么狼狈,早知道就应该多带一个水壶出来,他现在都快要虚脱了。 还是太过紧张了。但作为一个刚刚完成训练的新兵,马尔科已经算拔尖的了,所以他才会被安排在这个位置,在第一防线上,直面成群涌来的恶寒。 就要说安排在这里的弓手多是技艺较差的人,只能考拉近距离来提高精准度,在第一防线被放弃后,他们中的大多数会放下手中的弓,拿起易于使用的长枪或刀剑。 反观他的搭档,斯塔诺的队服也被汗水打湿了,但那是另一种情况,这个壮汉有着超乎常人的臂力,在做高强度持续射击的训练时,斯塔诺总能把插在地上是箭矢尽数射出,而那时其他人连一半都没完成。 你问然后?然后他就会因为顶撞教官被加罚一轮,但这个对他意义不大。 总之,这就是他能站在这里的唯一资本,除此之外他就是个莽夫而已。 但莽夫也有莽夫的用处。 “快,马尔科,把你的箭再分我几支,我的又该用完了。” 马尔科也没有细数,从箭囊里抓了一把就递给了斯塔诺。他们接到的任务就是清空自己的箭,然后视情况点火撤退。这种事马尔科肯定不会拒绝的,要是真让他把箭全射出去,他宁肯现在跳下去和那些木偶一样的家伙拼命。 其实冷静地想想,那些只会走的家伙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危险,一般在战场上,这种看起来很弱的人是会遭到哄抢的,私下被叫做“会动的金币”,但就是没有人前去收割。这一列上的人马尔科也差不多都认识,其中不乏真正的好事者,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开这个头。先说一句,这和纪律严明没有任何关系,佣兵的纪律只有一条,那就是拿钱办事,以及活下去。 “喂,你打倒几个了。”再打空了马尔科的那一把箭后,斯塔诺也有些撑不住了,坐下来休息了一会。他们这一组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要留些箭矢撤退的时候用。 “今天射中了二三十个,可躺地上的都不知道有没有五个,真是憋屈。”斯塔诺先自报家门,大腿拍的巨响,不过不是自己的罢了。 “我也差不多,咱们也就差一两个吧。”马尔科因为用力过度,导致肌肉酸痛,只能任由斯塔诺拍着自己有些僵硬的大腿。马尔科说的是击倒个数,他记得自己打倒了三个,但因为没有射几箭,只打中了十个出头。 “那你打得也太准了吧,二十多剑全都打在手臂上了。”马尔科揶揄到。 “没有啊,为了打准点,我都是瞄着胸口的,可有些家伙都被射穿了还在走着。真的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这么拼。” “你在开玩笑吧。”但马尔科却有些笑不出来。 为了不干扰其他人,一面墙上的弓手只会挑选正前方的人作为目标,加上马尔科自身过于紧张,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目标外的其它猎物。 借着这次喘息的时间,马尔科稍微站起来一点,探出头向其他地方眺望,这才知道斯塔诺所言非虚。 之前的疑问得到了解答。为什么没有人冲上去,只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和什么战斗。如果对手是人那还好说,是人都会死,但这种打不死的东西究竟还是人吗?如果不是人,那它们又是什么? 这时马尔科回忆起来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讲的是挑战死神的勇士,相传那是当时人类中的最强者,能一剑破开山河,是仅次于传说中的勇者们的存在。狂妄的勇士来到死神的宫殿前,扬言要取而代之。死神提出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击败他。结果就是不眠不休地挥剑十年,直到在死神面前力竭而亡,都没能在对手身上留下一道划痕。最后死神仿佛在嘲弄他一般,占据了他的躯体,让他的妄想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也让这愚蠢的行径永世流传。 是的,那冰蓝的视线简直如同死神在借着他们的眼注视着自己。马尔科感觉寒气从眼窝落到鼻腔,再顺着食管扩散至全身。 对于自己的迟钝,马尔科现在是即懊悔又庆幸。他勉强扶着木栏坐下来,避免了可能的失态,手上扎进去了几根木刺他也没有在意。 斯塔诺刚想问问他刚才一惊一乍的是怎么了,就听见咚咚的敲门声,准确说是,敲击木板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看看是谁,就被马尔科一把拉住,然后跳了下去。临走之前马尔科还没忘记把弓箭带上,顺手把引火用的符石扔了出去。这种刻有简易法阵的小东西是常见的一次性引火装置,可以直接点着易燃物,而且制作简单,只要有一定的魔法学基础,刚入门的学徒都可以轻易制作。 熊熊的烈焰很快燃起,最初的火光就如一道烽火,昭示着战争正式开始了。 31.疾驰的夜风(一) 阿斯特尔在不停地奔跑、奔跑,在树木间辗转,时而压低身体,时而高高跃起,每一次落地都承受着着巨大的冲击,随后这股冲劲会被他转化为向前突进的动力,被留在原地的只有转瞬即逝的残影而已。 在树林中奔跑时,绝对不能将树木当做阻碍,这样只会收获无尽的阻碍。每一根树枝,以及缠绕其上的藤蔓都可以作为辅助前进的手段。 真正的麻烦是散布其中的人群,不,那些东西是否能算作人类还有待商议,但阿斯特尔总是下意识地将他们称作人。 最开始看见他们的时候,阿斯特尔就放弃了和这些“人”交流这一选项。傀儡般僵硬的动作,缺少灵魂的表情,失去温度的眼框,细微到无法感知的心脏恐怕已经无血无泪了吧。如此异质的存在,避之犹恐不及,哪里还会去面对面地好好交流。再次感谢树木,让自己可以在这些怪异之人的头顶安全地移动。 但即使是这样,心中的不安仍旧挥之不去,明明底下这些家伙根本不懂得抬头,半开的眼睑根本不可能看不清上方的自己,那么,这种被注视、被无数的眼睛从四面八方地注视着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不要管那么多,这些人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想不引“人”注目都难,自己也算是遭了池鱼之灾吧。阿斯特尔强压下那份不安,继续向前奔跑着。 他来到这种地方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与敌方接触,确认来意,看来这个目标算是接近失败了,因为已经判断对方根本无法交流。其二是打探情报,队长对这只突然出现的“军队”有着浓厚的兴趣,这算个额外任务,但却更加重要。这些异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前是什么又做过什么?如果不能搞明白这些,那毁灭的可能将不止一村或一城。 这场缓慢行走的灾难会逐渐扩散到整个人界,就好像那轮血红的炽阳一样。 尽管这只是他个人毫无根据的猜想,却真实地反映出了他的情绪,恐惧,对未知,以及未来的恐惧。那么他加快脚步究竟实在迈向未来还是在逃避呢?抱歉,那是他所不能思考的问题。 如果智慧是孕育果实的花朵,那猜疑必定是盘踞其下的藤蔓,花儿会纠缠视线,而荆棘会刺伤双足,让人不得前行。 阿斯特尔知道自己应该多想想前面有什么。 如果下面这些人真的如自己所判断的那样缺乏思维,那么像低等亡灵一样四处游荡才是最合理的,但现实是他们正“团结”地向同一个方向走去,像是被花蜜奴役的蜂群,明显在索取着什么。如果着欲求并不是出自自身,那么必然是谁强加上去的。 “唉。”阿斯特尔用最简短的方式为哀叹着他们痛苦的遭遇,然后继续向前。倾听者耳畔呼啸的风声,在寂夜中奔走的潜行者祈祷着,愿手中的利刃能终结这不幸的索取,如同过去割取那些罪恶的灵魂,“愿女神怜悯。” “嗷呜!”悠远的狼嚎从月亮落下的方向传来。连狼群也在为你们悲鸣吗? 在经历无数次起起落落之后,阿斯特尔来到了这支队伍的末尾,那是一座低矮的城池,站在树上眺望的他觉得如果尽力一跃说不定就可以登上那片城墙,如果上面没有站着那些目光阴寒的异物的话。 银灰色的城墙上,站立着成排的士兵,笔挺的身姿如同手中的长枪一般,枪尖在月光下如冰晶般闪耀着。与金属利刃的寒光不同,那些士兵手中寒冰凝结的枪刃散发出的气息更加的冷漠,缺乏生命的温度。久经持握的钢铁会带有人的体温,而冰不会,它只会不断掠夺使用者,直至两者同化。 “施法者吗?真是麻烦。”能在夏初看到冰雪的长枪,阿斯特尔已经决定要尽快返回。如果是在竞技场中一对一,阿斯特尔自信可以一瞬砍断大多数施法者的法杖、甚至头颅。现在情况并不乐观,到手已经抢先构筑好了阵地。 现在是深夜,月亮已经沉落至半空,抵御外敌的城门却大开着,不时会有几个“人”一起走出了,走向阿斯特尔过来的方向。大开家门,同时城墙上安置了护卫,就差一个隆重的欢迎队伍,以及用尖刺与牢笼装点的花车。对自投罗网这种事,阿斯特尔不感兴趣,所以抓紧时间离开才是上策。 在记录下城墙的防御部署后,阿斯特尔起身就要离开,在最后的那个瞬间,他与一位士兵的偶然对视上了。阿斯特尔是加持着鹰眼术才能看到远处的人,对方肯定是看不到自己的。但就是那短短的一瞬,阿斯特尔的身体就彻底地僵硬了,,脑中一片空白,好像连灵魂都被冻住,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如果不是自身优异的平衡性,估计自己已经从树干上掉下去了。 阿斯特尔小心翼翼地将目光再次投向城市,这次他将视线延长,尝试着窥探城墙后的城市,但一无所获。他只看到一片湛蓝,犹如深远的天空,或幽深的海洋一般。被妨碍了,看来城市的主人很注重个人隐私,不喜欢东张西望的客人。 临走前再看了眼城墙,索性这次没有发生之前的状况,但心头那种难以言明的恶寒却挥之不去。真想赶紧回去生个火堆暖和暖和,哪怕现在可以算是夏天了。 追寻着那些人留下的踪迹,阿斯特尔丝毫不用担心会迷失方向,那些异质们就像精准的罗盘一样,直指位于北方的村落。回来的路上,有很长一段看不到成群的异质,但那种被注视感觉却没有散去。树叶摩挲着澄澈的夜风,鸣虫在草丛间穿行,牙月悬垂,捕食者潜伏于阴影,不会为猎物无声的悲鸣而悲痛。 快些,再快些,阿斯特尔催促着,不断压榨着自己的体力,最后在森林的尽头看到了还在拉锯的双方,与其说拉锯,他更倾向于用屠杀来形容,那是防守的一方对进犯者的歼灭。他现在并没有心情去管什么正义与否,他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休息。 看起来进攻方距离防御的最外沿还有些距离,于是阿斯特尔就在最近的一面墙下休息了起来。但这里毕竟是战场,所以他没有直接坐下,而是扶着木质的外墙喘气,然后再背靠着,以求尽快地恢复体力。即使疲惫如此,他在喘息之余还能听见墙上的声音,应该有两个人,动作有些慌乱,可能是被自己吓到了吧。 但随后的发展有些超出他的预料,可以明显感知的高温正在他的背后酝酿,然后喷涌而出。 32.疾驰的夜风(二) 熊熊燃烧的火焰昭示着战局的变化,第一道防线的守卫们开始准备撤离。 从形势上看,敌人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己方并没有到必须放弃这一阵地的地步,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但他们还是选择了撤离。 原因很简单,因为已经有人离开了,那谁都无法保证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己方阻击的人少了,就等于变相加快了敌人的推进速度,这里被敌人侵入只是迟早的事情,那尽早地撤离,就能在第三防线上多休息一会。相反,晚一步,就多一分风险,更容易遭到袭击,更容易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如此一来,走与不走,高下立判。 如果有军纪支撑,确实可以减缓甚至防止此类问题发生,但这个时候佣兵们的短处就会体现出来,拥有一定自由,或者说散漫,的佣兵并不喜欢被过多地约束,过于严苛的奉献要求不仅需要相应的报酬,增大团体的日常开销,也会有受不了这些的人出现,使得团队在关键时刻缺乏容易出现逃兵,甚至叛乱。所以在训练中克洛特就说明了,只要一处点火,就要尽快撤出防线。 从撤离的有序性来看,克洛特手下的队伍已经是算训练有素了。位于中间、距离敌方最近的人最先撤离,然后才是两侧较远的弓手们。因为这次作战中,这些弓手缺乏近卫的援护,在撤离过程中几乎没有反击能力,让撤离人员始终远离危险,离开时也不忘点燃焰火,这都是平时演练得当的结果。在所有人都离开后,火焰填补了石墙间的空余,一条火线也就成形了,火焰与火焰之间只有很少的间隙,人是绝对无法完好无损地通过的。 在这场有序的后退中,有一个人显得特别突出。那个人不是阿斯特尔,他在躲开火墙后就立刻向后方移动了,甚至比最先后撤的马尔科他们都要早一步地来到了第三防线。 杰米是被热醒的,回过神来的时候,用来裹住裤腿的布片末端已经被点着了。惊慌之余,他差点就忘了应该先把燃烧的布条给拆下来。 “呼!呼!呼~” 慌乱中不小心烧到手指,短暂的灼烧感过后,伤处开始红肿并伴随着胀痛,幸好只是轻伤。这一下也让他彻底清醒了,杰米含着烧伤手指开始思考着对策。 之前由于收到惊吓,在加上睡眠不足,心力交猝之下竟然在这种地方躺地上睡着了,杰米现在真想一头装死自己得了,起码也要让自己长长记性。 杰米所在的这面墙上的人可能走的有些急,不仅没有看见他,连水壶都没有带走,壶中的水不断滴落在突出的砖石上,很快就变成一缕蒸汽,伴随着轻微的丝丝声,之后就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含着还在灼痛的手指,杰米果断地放弃了,他在担心自己的脸会不会糊在上面下不来,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幸好自己没有靠着墙睡着,要不然现在应该都熟透了。 好了,之前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现在要想想怎么从这里逃出去。杰米现在已经感到烟气有些呛鼻了。 第一防线虽然考虑到了弃置的可能,但它并没有因此消减任何工程量,说是一道防“线”,却是由前后三层石墙组成的。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二层之间,他还能听见敌人接近踩压草叶的声音。哪怕他忍着烧伤强行突破一层后面还有一层在等着他,要是再来一边,那可真的是壮烈牺牲了。 “大叔设计的东西真是狠呐,连一条活路都不给人留。” 唉,不对,杰米突然想起来老迈克喝醉的时候曾经跟自己说过,在没道火墙的边缘都留有空隙,让来不及撤离的人走。 “记得是要走S形。”杰米尽力回想着记忆中的地图,“这里是南边,那出口在,在,对左手边。” 事不宜迟,找好方向后,杰米俯下身子,深吸一口气,以可能是出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在灼烧的大地上狂奔着,擦过脸颊的风让他汗流不止,感觉要比正午还要炎热。 “呃……呃……”奇怪的声音从右边传来,杰米对此不屑一顾,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也不想知道。在到达第一个缺口后,杰米还是忍不住好奇,在转身的时候向那里看去。 过于惊愕的事实让他呆立了一瞬,然后才拼命地挤过火焰与岩壁的间隙,然后向下一个间隙跑去。 敌人们正有条不紊地从火焰中走出,有些人身上还挂着火苗,简直就像传闻中沐浴火焰与献血的魔族一样。 那些家伙还是人吗?惊吓外加奔跑的因素让杰米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流出的汗液被无时无刻不在被蒸发,这人都感觉黏糊糊的,但还是有点比不上自己当学徒的时候,老弗曼那沉闷的工坊。 都说人在快要死的时候会回忆起很多事情,但杰米没有时间回想那么多,他还要赶紧跑到安全的地方才行。 咚! 就在已经看到尽头的时候,前方墙上的木架突然倒塌,燃烧着的木头散落一地,杰米差点就被直接砸到了。 杰米快速思考着该怎么过去,但时间之神,如果存在的话,并没有怜悯他。 “呃……”奇怪的声音比之前的更加清晰,仿佛近在咫尺。杰米向左看去,只看到一颗头颅从火焰中探出,眼中蓝色的光芒让他感到一丝寒意,向前倾泻的长发上的火苗还在跳动,然后滑落。 不只是处于惧怕还是别的什么,杰米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捂住眼睛,跌坐在地上,砖石铺就的地面有些烫手。 透过手指的缝隙,杰米看到了恍若神迹的一幕。从火焰中走出的女性浑身笼罩着蓝色的光辉,和眼瞳中的光芒一样,让人感到寒冷。不仅是头发,身上的衣物都完好无损,穿过两道火墙,被点燃居然只是小小的发饰而已。 她看到,杰米认为是用看的,了倒在地上的他,然后俯下身去,伸出了手。那可以想象的姣好面容现在却显得异常枯槁。不自然张开的嘴让整个人都看起来扭曲,蓝色的雾气从中渗出,随后环绕全身,构成了抵御烈焰的屏障。垂下的头发,发烧有灼烧的痕迹,伸出的手指也弯曲着,同时伴随着无规律的轻微抖动。 杰米想向一侧闪避,但打颤的双腿根本无法提供一点力量。不一会,侧面也有几个人陆续走出,他们有男有女,都面目可憎。 眼看那干枯的手缓缓靠近,在就要抓住自己的时候,拉克闭上了眼睛,他希望自己现在就昏死过去。 但是,哪怕只是明知不会有人,杰米还是乞求着,希望有人来救救他,就像十年前的河边,那个把那个傻瓜从齐腰的河水中拽起来那样,将他从火焰与寒冷中拉走。 “哎呀,真是麻烦,让我了找半天。” 33.疾驰的夜风(三) 杰米又听到了物体落地的声音,但与之前木架倒落的声音不同,这次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一阵风,暖暖的,暂时驱散了逐渐环绕自己的寒气。然后他就感到自己被人拖了起来,随后是跃起的悬空感。 在摔落的疼痛中,杰米睁开了眼睛,发现已经与那名女性拉开了一些距离。而后者则扑了个空,伸出的右手按在地上。 发现眼前的人不见了,那名女性转动脖颈,开始向两侧张望并很快再次锁定了目标,注视着杰米。恶寒再次袭来,随后女子突然扑了上来,近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之间的距离就缩短回原来,不是比之前还要接近,杰米能明显感觉到火场空气瞬间变得湿润了,那是空气中的水汽因女子呼出的寒气而凝结导致的。 很难想象走路如此迟缓僵硬的居然能作出如此迅猛扑击,简直如同猛兽一样,杰米就曾经近距离观察过魔狼扑杀猎物,那时候他的父母尚且健在,就在这一刻记忆中的模糊画面和现实重合。 他身后拉着他的那个人动作也不慢,仅一个转身就让对方再一次扑空,轻巧得如同故事中的驯兽师。唯一的缺点就是用力过猛了,快速流动的光景过于炫目,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一阵天旋地转后,当杰米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看到,可能是这一生最为壮丽的景象。 他的面前是一片炎之海,火焰在其中流动、蔓延,随风起舞,散落的木柴噼啪作响,为其敲着打鼓点。墙体的外围,是有意砍伐过的林间空地,但由于不久前下过雨,土地上开始有杂草滋生,而现在这些不请自来的家伙也加入这场盛宴,一并燃烧着,最后化作灰烬消散于风中。 视线再拉远一些,杰米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山火,却也可以看出这场大火的异常——它的边缘线过于凹凸不平,敌人越多的地方火焰就越是稀薄,基本上走不出几步,就被敌人散发的寒气熄灭了。 火海里的烟尘渗入鼻腔,令他咳嗽刺,同时激着他的泪腺,让他的视野变得模糊。隐约中他看到,在火海的南面升起了冰蓝的大雾,正逐步吞噬着火焰。 可现在不是看这些的时候,杰米开始确认周围情况,看看自己是否远离了那些人。当他低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双脚悬空,而那个女人就在他脚下,感觉只要一站起来就能顶到他的脚。 她还保持着原先的姿态,穿着平民的日常装扮,粗布的衣裙既不繁琐,也不会限制她的动作。她一只手按在地上,但另一只手却无力地下垂。左右张望了一会,之后站了起来,幸好没有碰到,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北方晃动着走去。 “看样子应该是脱臼了吧,应该是刚才那一下太用力了,毕竟是普通人。”杰米身后的人说着,“而且不会向上看,真是死板。” “啊,抱歉,忘了感谢……唉,大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杰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天晚上看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本以为已经麻木到不会再感到惊讶。 “哟,你小子还能记得我,不错不错。” “那……那怎么敢忘,毕竟是你……” “好了,没时间跟你废话了,放走那几个应该就够用了,后面的就让他们再等一会吧。” 拉米莉丝从腰间的皮扣上取下一个小药剂瓶,将其扔到对面的墙上。 根据自己在工坊里学到的知识,液体发光大多是魔力溢散到外界的表现,由此也可以断定,会发光的液体大多含有魔力。那么眼前这一瓶也不会例外。 在玻璃破碎后,药剂飞溅到墙上。沾染着药剂的部分墙体便开始发光。 虽然缺乏这方面的天赋,但曾经作为工匠接受教育的杰米能大致认出那发光的纹路,应该是某种符文。工匠会被要求掌握一些基础的符文,比如增加温度的火之符文和加快降温冷却的冰之符文,哪怕只掌握这两个,就能锻造出更加优质的钢铁,甚至冶炼一些神秘金属。杰米就是因为无法激活这两个简单至极的符文,就被老弗曼放弃了。 拉米莉丝丢过去的应该是某种激活剂,可以让魔力低下的人激活一些简易的符文或者法阵。看来大小姐的魔法天赋也不怎么好,要不然这么点距离内,受过训练的人就能直接激活那种看起来不复杂的符文。不知道为什么,杰米对此感到高兴。 短暂的闪耀之后,符文,连带着墙体在一声巨响中炸开,崩飞的石块高速移动着,其中的人自不用说,甚至能嵌入路径上的其他墙体,而那些被打到的某些墙面上,也开始闪耀,可以预见的连锁反应。 完全倒塌的墙体高度由原先的两米多缩减了近一半,但体积较大的石砖无法飞出太远,只会在原地堆叠最后形成了新的障碍物,那些只懂得直线前进的人正在费力地趴攀爬着着。这是杰米在高空中看到的一瞥。 “喂,你能自己走回去吗?我是不介意继续扛着你。”落回地面后,拉米莉丝问到。 落地的那个瞬间,杰米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疼得说不出话来的他拼命地点着头。 拉米莉丝把他放了下来后,就准备离开。杰米这时候才想起来,刚才有几个人已经穿过第三排火墙,现在这里并不安全。 但已经表示过自己可以回去了,再反悔就太没有面子了,可再冒一次险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直到现在他的腿还在打颤,如果再遇到些什么肯定是跑不动的。 “你是,那个,埃里克吧,怎么样抓到他们了吗?”拉米莉丝向前走了几步,就看见蹲在一旁的埃里克。 “没有,但其他人应该都抓到了。”埃里克指向身旁,那里有一个陷坑,是用来阻止敌人的一种常用手段,在视野比较差的夜晚十分有效,杰米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踩上去。 “是吗?我记得你这个方向应该也漏过去了一只。”拉米莉丝警惕地向四周看去,但没看到有漏网的东西,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大小姐,你抓他们是要做什么?”杰米感到有些不安。 “当然是做实验啊,这次的敌人和普通人差别很大,不了解敌人有哪些做得到,哪些做不到,还怎么跟他们打。要是看不惯,就赶紧回家睡觉去,这里可不是让你来玩的。” 34.反攻的黎明(一) 杰米无言以对,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拉米莉丝并不关心这些,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由于事先在陷坑中放置了铁质的兜网,配合着老迈克准备的抬升工具,即使不接触也可以轻易捕获那些东西。每个人还分配了一个盖子,用来放置猎物逃脱,但现在看来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即使掉了下去,他们还是一个劲地往前走,无论石砖还是铁网,都停不下他们的脚步。 “好丑。”梅里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但他们的长相却是让人厌恶,虽然曾经可能只是过着平凡生活的普通人,但现在已然化身异类,连自由亦被剥夺。 “这些人好轻啊。”克劳德发现了一些问题,在固定好手中的绳索后,他去到了其他人所在的位置,掂量了一下他们抓到的“人”。 无一例外都明显比看上去要轻,拉米莉丝也随即确认了一下其他猎物,确实比预料的轻上不少。除此之外,兜网的温度在不断下降,一些铁链上已经凝结了许多水珠,正在往下滴水,有一个甚至结出了细小的晶体。 “魔法么……”拉米莉丝有些后悔把莉莉派到别的地方了,“阿谢尔,你能看出什么吗?” 拉米莉丝只是试着询问身为牧师的阿谢尔的身上,作为队伍里除莉莉之外仅有的施法者,再考虑到他的出身……他或许会懂些什么。 后者只摇了摇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虽然都是施法者,但魔法和神术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好了,任务完成,辛苦各位了。”确认每个兜网都万无一失后,拉米莉丝喊道,“都回去休息一会吧,天亮还早着呢。” 既然队长都发话了,队员们也就快速离开了,埃里克和克劳德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也跟着他们走了。 “拉克,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想帮她把胳膊接回去吗?” 拉米莉丝来到拉克负责的兜网那里,网中装着的正是之前杰米遭遇的那一只,关节错位使得整个左手手臂都失去了运动能力,但她现在瘫坐在笼网之中一动不动的,受伤的手臂并不那么明显。不只是她。这些家伙一离开地面就逐渐停止了运动,呆坐在网中,如同失去了发条或晶石的驱动的丑陋人偶。 “没有,我只是……” “如果不帮忙的话就赶紧离开,我很忙的。” 拉克没有回答什么,只是一直跟着她而已。 …… “回来了。”克洛特是最先看见拉米莉丝和拉克的,“有什么发现吗?” “嗯,发现的还不少呢。” 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克洛特把其他人召集了过来,临时搭建的屋棚被挤得满满当当。因为空间有限,一切只能从简,一个大号的木箱当做箱子,克洛特,拉米莉丝,老麦克,还有克劳德,他们作为三方势力的代表坐在四周,其他人只能站着,稍微远一点的连发言都有些困难,只能旁听,比如说科恩。加上身高的问题,他现在连那个箱子都看不到。 拉米莉丝大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现,总共可以归结于以下几点: 第一也是最需要注意的一点,敌人的士兵,如果能算是士兵的话,在移动时表现的身体能力堪称拙劣,,但一旦因为某些条件进入作战状态,能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量,估计能折断劣质些的钢铁。交战时推荐袭击,最好不要给敌人反击的余地,需要注意的是,一般的伤痛不会妨碍他们的行动,自身还有超过常人的自愈能力。 “看来他们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啊。”克洛特如此说道。 第二点就是魔法,敌人只知道向一个方向移动,缺少自我意识,甚至连感觉都是缺失的,目前能确定保有的只有视力与听力,但敌人却可以根据情况适当地释放冰属性的魔法。 “按照常理来说,魔法应该和精神相互联系,但这里没有研究魔法理论的大师,我们只能暂时把这当做魔法处理了,可以试着用通用性的对魔法战术去应对,大体上还是有效的。”拉米莉丝补充道,“还有,阿斯特尔在科莫洛目击到了冰制的武器,也就意味着敌人中存在能释放四级魔法的个体,虽然有些多余但我还是要说,如果遇到不要轻举妄动。” 第三点是他们不能离开地面。一旦离开土地就会逐渐失去行动能力,大概两分钟左右就会无法行动。 “但是他们安置在城墙上的卫士却可以行动,那么这个土地的概念应该要更加宽泛一些,但是直接吊起来是没有问题的,只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多绳子和地方给他们用。”拉米莉丝略带可惜地说道。 “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阻止他们的方法,不想听那么多自以为是的理论,我的大小姐。”克洛特虽然使用了对主人的称呼,但语气里没有多少尊敬。克洛特的队伍严格来说只是被雇佣而已,而从实际上看,他们与村子是相互需要的状态,没有绝对的主从关系。 “没有办法。你或许已经意识到了,这样的军队是我们这些人绝对无法阻止的。”拉米莉丝没有回避,“就算有,我们也缺乏对上千人同时执行作战的能力。” “那你……”克洛特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 “小姐只是说无法阻止而已,那应该是有其他的解决方法喽。”老麦克打断了克洛特可能进行的无理发言。 “老爷子就是不一样。”拉米莉丝瞟了克洛特一眼,然后无视他继续说着,“从敌人的行为方式上推断,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些人的。” “也就是说,只要解决了在背后的那些人,这里打的危机就会相应地解除。”克劳德说道。 “嗯,就是这样,面对集群的敌人,缺乏人手的我们是无能为力的,但如果把地方人数缩减至少数人,并进行突袭作战的话,不能说是没有胜算的吧。” 在明确了自己的任务后,克洛特好老麦克那一方都退出去进行准备了。拉米莉丝将她的队员以及克劳德他们留了下来。 “克洛特的队伍要全部留在这里防守尽量拖延敌人的进程,减小村子的损失。莉莉也会留下作为一道保险,能进行突袭的只有我们这些人了,根据我的情报,你们那边还有其他战斗力吗?” “这个……”埃里克和克劳德都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说出了这边的情况。 “红石级的啊,那可真的不能放过呀……”拉米莉丝在思考着如何改变,不应该是重新安排之后的计划了。 35.反攻的黎明(二) 嗒,嗒,咔嗒。 悬挂的木钟还在转动,努力发出这个房间最后的声音,哪怕这里只剩下一位还醒着的听众,哪怕拉洁爱尔的精神已经接近极限。 深陷黑暗的人往往拥有超出常人的听力,而在拉洁爱尔的认知中,那黑色的影子是勤勉的信使,忠实地传递着,落入陷阱的一切声音。 时钟的背后,精心装点的墙壁被黑色的暗影吞噬,涌动的影子如同海洋般翻涌着,流向房子的每个角落。指针的振动在上面掀起了层层涟漪,这时间的梦呓如同惊雷,每分每秒都在她的脑内响起,震颤着水面,无数的波澜在少女的背后聚集着,敲打着她的灵魂。 潜藏地下的虫音,树叶飘落的房顶,胆怯的生物在无人的角落横行,孤飞的杜鹃于旷野之风中啼鸣。这一切都毫无遗漏地传达到少女的耳中。不仅仅是是听到,亦感同身受,借由“听”这单一的感知方式,拉洁爱尔可以将获得的信息重组、再构造,于脑海中还原她听到的一切。 当然,这样的代价是很高的,无论是魔力还是精力,但这一切并不是出于她的主观意识,而是如同呼吸与心跳一般,自然而然地进行着,只要她还没有放弃她身后的那片巨大的影子。少女乌黑长发的末端已经融入更加浓郁的黑暗中,在洁白悬浮着。 这是必须的,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为了,为了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对那个人的承诺,现在拥有的一切。 嗒,咔嗒,咔嗒。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所以现在是几点了?不知道,计算时间只会额外地耗费精力,然后徒增烦恼而已。即使没有钟表,时间依旧会流逝,伴随着痛苦与快乐,你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那种东西,不知道也罢。 但是,但是,又过去了一个小时,没有人,还是没有人来。明明都说好了的,大家早就该回来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被大家厌恶了吗?还是说…… 是的,那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了,是意料之外的……背叛。 …… “拉洁爱尔小姐,午饭的时间到了,不下来吃点吗?”时间回到今天,不,可能已经是昨天了吧,的中午。 做好了午饭的希维亚呼喊着,但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拉洁爱尔下来,希维亚只好端着餐盘,自己送上去。给留宿的客人送饭也是她分内的工作,只是今天的客人只有拉洁爱尔一个。 “拉洁爱尔小姐,该吃午饭了。”希维亚敲了敲门,见没有人应门,可能是睡着了吧,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么。希维亚拿出了客房的备用钥匙,负责日常清洁的她可以打开这里几乎所有的门。 “拉洁爱尔小……”推开门的瞬间,希维亚看到了一双绝不属于人类的眼睛,赤金色的光芒在其中流动着,黑色的竖瞳收缩到极致,仿佛挤尽了所有的情感。由于受到惊吓,手中的钥匙一个没拿稳就掉到地上,在回弹的过程中,跨过了门原先的位置,落到了房间内部。 正是这轻微的响动,吸引了拉洁爱尔的注意,她先是看向钥匙,然后才发现了希维亚。 该怎么办哦?那时拉洁爱尔的惊慌程度不比希维亚低。在拉洁爱尔的记忆中,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了,因为这双与人不同的眼睛,遭到周围的猜疑、恐惧,最后这些负面情绪会加倍地倾泻到她们姐妹身上,这也是她们不断离开一个地方,然后去到另一个地方的根本原因。 可现在她不能像之前那样一走了之,所以必须要拿出对策。糊弄、解释、尝试自己不擅长的精神类魔法,哪怕一不小心把她变得思维混乱也好,总之需要能立即见效的手段。 在拉洁爱尔想出万全的解决方法之前,希维亚抢先一步做出了行动。 “哇,是龙人族的,那个人没事的时候经常说到龙人族的事,没想到今天能见到活的唉。”希维亚直接扑上来包住拉洁爱尔,,同时蹭着后者脸颊,这让拉洁爱尔更加不知所措了。 “先松开手,手,快喘,喘不过气了。”拉洁爱尔拍着希维亚的后背,让她快点松手。被这样勒住对拉洁爱尔而言并不会导致窒息,但还是会感到难受。 过了好一会,希维亚才松开了手,要是换做普通的人族,估计能让她勒死两个。 “你不害怕咱吗?这副模样……” “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听说龙人族是如巨龙般高傲的种族,里面很少有坏人吧。” “是听凯派先生说的吗?凯派先生还见过我的同族吗?” “这个我不知道,可能是吧。先不说这个,”希维亚坐到拉洁爱尔面前,双手托起后者的脸庞,“不要隐藏自己本来的样子,那样只会让你感到不舒服,甚至讨厌自己。我不是说了吗?我不会害怕,所以你也不要害怕我。也请不要收起那双眼睛,意外地看起来很美丽呢。” 拉洁爱尔摇摇头,没有答应希维亚的请求:“还是不了,这眼睛只会招来厄运罢了。”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不能强求。让我们聊点别的吧,拉洁爱尔小姐都喜欢些什么呢?” 和希维亚的交谈很令人愉悦,她好像能看懂自己的内心一样,那种如沐春风、轻飘飘的感觉是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如甜蜜的梦般令人沉睡其中。 但无论怎样的美梦,总会有醒来的时候,,而打破那种脆弱的东西,只需要鸟儿的些许悲鸣,或是一柄叉子。 看着指向胸口的叉子,拉洁爱尔还以为是某种玩笑,但当它,被胸前的硬鳞挡下之后,转向了脖颈,那就是幻想破碎的瞬间。钢叉打在拉洁爱尔的掌心,在异化的巨爪下,钢铁显得异常脆弱,无法刺入皮肉半分自己倒先一步折损。 “见鬼。”两击都没有取得效果,还失去了凶器的希维亚欲将矛头转向躺在身后的那两个人。但考虑到即使自己能够得手,面对拉洁爱尔这一怪物般的存在,自己的生存率过于不定,只能暂时收手,从床头的窗户跳了下去。 “你将失去一切,缺少爱的怪物。”临走前她如是说。 …… 咔嗒,咔嗒,咔嗒。 时间的洪流中混入了新的杂音。 这是脚步声。有人来了,而她知道那是谁,只可惜不能亲自去…… 少年推开虚掩的门扉,黑色的帷幕随之落下。床前俯身的黑发少女抬起头,苍白的嘴唇下轻轻开合,声音沙哑。 “你,也是来背叛我的吗?”那是她的最后判决。 36.反攻的黎明(三) “就让拉克过去吧。”拉米莉丝讯速地做出了新的安排,“换拉克来看护你们的那两个同伴,最好能带到这里来,毕竟现在找不到比这里还安全的地方了。让那个红石级的冒险者加入到城内突袭的队伍里来。我们不能放过任何可用的战斗力。接下来……” “我反对。”克劳德打断了拉米莉丝的发言,后者面露一丝的不悦。 “理由。”拉米莉丝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现在也很疲惫,但这不能成为团队不和的原因。 “让埃里克过去会更好。”克劳德并没有做出解释,“拉克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嗯。”这是两人鲜有的默契。 “好吧,就按你们说的办。我去找克洛特要一匹好点的马,这样能快一点。”见拉克也这样,拉米莉丝只好同意,“拉克,你也跟我过来。” “是要……做什么?” “牵马呀,难道你能指望它自己跑过来。” 克劳德觉得拉克今天有些唯唯诺诺的,不过看到拉米莉丝的“笑容”后,克劳德觉得自己可以稍微理解了。 祝你好运。 “埃里克,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在帮埃里克整理东西的时候,克劳德说道。 “是关于阿尔沙他们的吗?” “嗯。或许你,还有那个红毛队长也想到了,她们可能也变成了那副样子。” “放心吧,无论她们是什么,我都会把她们带回来。”埃里克还是平常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克劳德可以感受到他的认真。装填的动作迅速,同时一丝不苟。存放物资的帐篷内堆有许多东西,埃里克能在看到的下一个瞬间就决定需要还是不必要。 可能他平时也是这么地严肃吧,只是自己没有留意。 “谢谢。”临走前克劳德说到。 “为什么要谢?这不是应该的么。”骑在马背上的埃里克身形还有些不稳,毕竟上个月才学会的,虽然可能会有些勉强,但克劳德还是愿意相信他。 “是啊,可能我也有些累了,说了多余的话。这都是应该的。”克劳德目送埃里克离开,看着他的背影瞬间消失在迷朦的月色中。 是的,只要能将勇者带回帝国,那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 埃里克沿着克劳德和拉克走过的路返回,一路上没有看见那些奇怪的人,这让他稍稍放松了一些。 佣兵训练的马匹确实和平常人家的确实不一样,更快的速度,更大的负重,颠簸的程度也没有增加,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埃里克注视着眼前的暗夜,每个转弯,路上的障碍,马背上挂着的晶石等=灯只能照亮很小的范围,有些阻碍马匹可能会躲闪不及,这就需要埃里克来提前发现并作出指示。 “咴咴……”中途休息的时候,马儿不时发出叫声,同时前蹄刨着地,催促着他赶紧上路,好像在害怕着什么。埃里克看向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威胁,只是偶尔会有狼嚎从远处传来。经过训练的马匹会克服诸多天生的恐惧,例如比起自己强大的魔兽、火焰与爆炸声,也有人通过蒙上马的眼睛来让坐骑无所畏惧,但埃里克并不喜欢这样的做法,逃避恐惧如果是本能,那就有它存在的价值,强制扭曲会招致不好的结果,如同善战者死于战那样,不惧火焰的马儿将会在战火中殒命。 但,又能怎么样呢?埃里克很清楚,自己现在需要那样的马。而且即使自己现在放走了迈斯,这是这匹马的名字,克洛特起的,它就能回到原来的样子?无意义,着幻想中的自由毫无意义。借着溪水让自己清醒一些,埃里克再度上马,调转方向,向密林深处走去。 拉克他们没有选择地图上标示的道路,而是走了村民口中的“小路”。这种路大多是依靠自然地标构成的,比如身边的河流,还有对岸的荒废小屋。据说那是某位猎人搭建,用于冬季狩猎的暂留地,但已经很久没人要猎人光顾了,俨然成了自然的一部分。倒是有些流浪汉。佣兵或逃犯会看上这里,但也只会小住几天,毕竟这里是真正的野外。 “沿河走到猎人小屋的对岸后,背对小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埃里克默念着克劳德教给他的“地图”。幸好现在天边已经开始泛白,只要爬上树木就可以勉强看到,要是时间再早一点说不定真的会迷路的。这不是指路人的问题,而是埃里克他们的问题,边境的人民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依赖太阳、远离夜晚,可能规划这条路径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人在夜晚赶路。 埃里克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落地的动静惊吓到了绑在树下的马儿。安抚好它后,埃里克即刻解开缰绳,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跑去。 …… 在埃里克离开后不久,一匹长有雪白皮毛的狼从猎人小屋中跳出,为了遮蔽自身的血腥味,它才屈尊进入充满人类恶臭的房间,虽然还是让那匹畜生察觉到了一丝,但不影响大局。现在需要监视的目标已经走向正确的方位了,它也不必在忍受这里了。它和它的族群一直在关注着这次的事件,无论是主观上还是客观上,它们都无法直接干涉人类,只能从旁观察,必要的时候才可以稍微做一些小动作,比如在那个人走错路的时候跳出来,用上一些狩猎的技巧就可以让猎物跑向自己想让他去的地方。 “我们的森林之主还真是辛苦啊。”今天总能听见这个声音,吵来吵去的,净说一些无聊的事情。但咬不到的东西大多是麻烦的事情,装作听不懂就行。 “或者说是‘原’森林之主比较贴切一些。” 忍住,要忍住,哪怕对方踏入了底线也要忍住,不会判断时机、只知道盲目奔跑,那是猎物才会做出的愚行。 “没意思,真没意思,说了这么多连看都不看一眼。”那声音看来要放弃了。 “哦,忘了忘了,你是不是看不到啊。罗伯。” 罗伯要忍住忍住,就差最后那一点了。 “唉,最后给你一个忠告,依靠人类只会导致自身的毁灭。而想要利用人类则要当心沦为猎物。” 哼,这可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狼群的未来只能由它这个王来决定。 37.反攻的黎明(四) 靠太阳只能辨识大概的方向,埃里克最后还是稍微走片了一点。但凯派的三层旅店在荒野的村落中还是十分显眼的,埃里克得以及时修正方向。他拴好马匹来到旅店门口时,所幸没有耽误多少时间,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之下徘徊,仿佛下一刻就能看见光明在远处绽放。 埃里克伸手去推门,旅店的大门不动分毫,是真正意义上的纹丝不动。木门因为手工生产的缘故,门板之间,门板与门框、门轴以及门栓之间的配合并不严密,为了防止出现推不开门的情况出现,木工师傅都会预留一些空隙。如果做工比较好,最初可能还体现不出来,但在经年累月的使用后,门板是一定会松动的,像这样一点都推不动的9情况是根本不存在的,除非有人紧贴着门,在后面砌了一堵墙。 而且,推门的手上感受不到任何力,这种奇怪的现象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 埃里克卸下背后的剑。因为剑身被晶石覆盖的问题,让原本的单手常见显得过于巨大,无论是行走还是坐下都会带来不便,在路上还会引来不好的视线,所以他一直将其用布条缠好,放在马车上。只是这次他找不到任何推脱的理由了。 可能也是晶石的原因,如同巨剑一般庞大的体积,重量却小得不可思议,甚至比练习用的单手木剑还要轻,即使臂力不足的埃里克也可以轻松地将其举过头顶,但因为格蕾莎加装的剑柄位于护手的一侧,导致埃里克的持剑姿势十分奇怪。 巨剑迅速落下,略有倾斜地划过两片木板,与其说是被缺少剑刃的剑劈开的,更像是被钝器砸开的。 门的背面确实有墙,由暗影组成的,薄薄的一层,上面留着一道粗大的划痕,透过它可以看到店内的桌椅。柜台、以及楼梯的一部分。这些部分都没有明显的异常,但侧门和能看见的几扇窗户都被暗影的墙壁从内侧封上了。 这面“墙”在被砸开缺口后,很快就消失了,褪去的过程如同快速枯萎的植物那样,最后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很明显这是拉洁爱尔的杰作,肯定是发生了紧急事态,让她不得不出此下策。在一起训练的那段时间里,埃里克和拉洁爱尔私下进行了加训,埃里克对她的特别能力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知道召唤并维持这些影子付出巨大的代价。如此大规模地使用让埃里克有些不安,如果换作是他,用影子封锁一个房间将是更加明智的选择,如此大费周章地占据整个房屋只能说太乱来了。 埃里克摇了摇头,随后快步走了进去,在他完全踏入这里的瞬间,旅店的大门再次被封上,黑暗再次笼罩了整个空间。在没有光的空间中,无论埃里克的视力多么优异都是不会有任何差别,摸索了好一会,埃里克才摸到之前留在桌子上的烛台,用随身的火源点燃后就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扶着楼梯上的扶手,小心翼翼地向二楼行进。 不出埃里克所料,在一楼和二楼之间也有一片影子。如果在黑暗或光线微弱的环境中,是难以发现的,但在烛火的光晕中,过于漆黑反而暴露了自身的存在。 仅仅触碰是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也不会被它吞噬,甚至仅凭触觉是无法感知到它的,将它们说成是“墙”仅仅只是外观上的形容,从功用来看这些影子更像是门,用来连接两个本不相邻的空间。拉洁爱尔可以在其中来去自由,或者储存一些东西。而之前被吞噬的狼群主要是被它们的体重将它们拖入门中的,目前,除了拉洁爱尔本人,还没有发现有别的生物可以离开阴影另一侧的。 拉洁爱尔本人对另一侧的描述也十分模糊,漆黑却可以看清周围的物体,没有方向但可以随着意识移动,只要想出来就会自动出来,存放的东西不容易腐败,但活着的动物进去却会消失。他们为此做过许多的实验,拉洁爱尔还在另一侧寻找过那些迷路的动物,但没有什么结果。 最后只能得出这片阴影是通往某个奇异空间的门扉。开门的需要条件也没有试出来,只知道受到拉洁爱尔魔力供给的限制,似乎只要消耗魔力就可以可以感知到的地方打开。 埃里克伸手触碰这片阴影,他知道拉洁爱尔可以感受到他的到来。解除大门处阴影的并不是埃里克的剑,而是拉洁爱尔自愿让他进入的。 两轻一重,这是他们约好的表明身份的暗号。埃里克触摸到的地方激起阵阵涟漪,这片影子也在波澜起伏间一点点淡化,最后显露出楼梯的后半段,埃里克已经可以看到二层的大致状况了。 整个二层没有什么人,也没有损坏的痕迹,和他们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例外就是拉洁爱尔她们留住的房间,那里在埃里克的视野中是黑色的,视线无法通过黑色的门看到被包裹的房间。基本上可以肯定,拉洁爱尔就在那里面。可能是过于小心谨慎,她没有主动出来,埃里克记得希维亚说过她那里有备用钥匙,可他现在找不到希维亚,在她的房间里也找到了许多钥匙,但就是缺少了对应的那一把。 无奈,埃里克只能再次使用暴力来开门,希望凯派回来后能稍微理解一下他的苦衷。 砰的一声,木门在巨剑的冲击下破碎。奇怪的是,门后并没有拉洁爱尔的影子,埃里克直接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拉洁爱尔。 埃里克下意识地想要扶她起来,但可能是听到了刚才砸门的声音,拉洁爱尔很快自己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好像是刚睡醒似的,金色的光芒随之流落。据本人的解释,在调用大量魔力,或是犯困的时候眼睛才会变成金色。埃里克无法判断她现在是哪一种状态,也可能两者都是。埃里克开始有些懊悔为什么不能早一些过来。 埃里克伸出手,但拉洁爱尔没有理会他,自己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之后才将视线落在埃里克身上,并上下打量着。 拉洁爱尔有些奇怪,应该是之前发生过的事情的影响,埃里克如此判断,一会需要好好问清楚才行。 可还没等埃里克问一句“发生了什么”,拉洁爱尔就先开口说到:“你,亦是背叛吾之人么。” “你在说什么呢?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埃里克上前一步,正式地踏入这个房间内,也就在这个瞬间,他的身后升起一道暗影。这个空间被彻底隔绝了。 在砸开门后,埃里克就将自己的剑重新背上,发现没有退路后,埃里克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背后,却在手指离剑柄仅一寸的距离时收了回来。 “哦,你也要对吾动武?就凭你一介人类。”拉洁爱尔流露出嘲弄的神情,在背后阴影膨胀,变成一双长翼,翼尖垂落在地上陷入影子中。她悬浮在半空,俯视着埃里克,“吾才刚醒,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持有一柄诗寇蒂,但仅凭一把剑是对吾无效的,尤其是在你的手里。” 不知道拉洁爱尔的怒气因何而起,但她的情绪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包裹整个空间的影子,它们化作尖刺从上方落下,从地上凸起,每当埃里克被逼到靠近墙面的时候,黑色的巨兽就会从侧面探出头来,意图将他一口吞下。 恶意,毫不掩饰的恶意,对方的目的只是将自己置于死地。黑色的影子在她的身下凝集着,拉洁爱尔如同帝王一般依靠那虚幻的王座上,漠视着下方的一切,像是观赏着小丑滑稽的表演。 扮演小丑的埃里克尽力挥舞着被她称为诗寇蒂的长剑,可能是在那些神秘晶石的保护下,长剑不至于被阴影吞噬,而是会像钢盾一样,将挡住的飞矢弹开。 “嗯,嗯,这样才有意思。要是你一下子就死了,吾可是会为你感到悲哀的。”面无表情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很难让人信服啊。 长剑可以格挡一些攻击,但那也只是保证自己不会被阴影吞没,打击的力量却一分不减地通过剑柄打到身上。特殊的持剑方式让防御变得轻松很多,但在潮水般的打击中,埃里克的体力在加速流失,手上传来的力道在不断加重,每一下都比上一次要来得沉重。 这样下去不行,需要想要个办法,埃里克将目光投向阴影王座之上。 “哼,和吾作战居然还敢东张西望,何其无智。未经允许就仰望吾,无礼至极。”王座上的人站了起来,“那吾就如你所愿,将无欲之死赏赐于你,吾之慈悲铭将永远刻在你渺小的灵魂上。” 就在下一刻,尖刺从四面八方袭来,无处可躲的埃里克不得不跳起躲避。 “愚蠢之人,这就让你慌不择路了么。” 埃里克起跳的时候略微偏后了一点,在靠近墙面的瞬间,黑色的巨兽跳出,埃里克将长剑负于背后才勉强挡住这一击。反冲的力道让他向前飞出,方向直指那人所在的位置,在达到弧线的最高点时,埃里克已经摆好了架势。 “哦,是要拼死一博了么。敢于向吾举剑,勇气可嘉。”坐回王座的人没有躲闪的意图,“但生为凡俗就要有些自知之明,蝼蚁怎可染指神的王座。” 埃里克被一面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被挡住的不是剑身,而是他的手臂,剑柄还可以在手中自由地转动,但手臂却无法前进哪怕一丝一毫。 在判断出自己无法接近那个人的瞬间,埃里克随即在屏障上借力,以自身后退坠落为代价,将手中的剑掷出,尖端晶石的锋芒直指王的眉心。 “放弃了自己的武器,如同野兽放弃獠牙,神祗遗忘根源,也是你今天最大的愚行。不过,能让吾稍微运动一下,你也算不错了。” 王座上的人再一次站起,张开双翼迎着利刃飞翔。在她站起的同时,埃里克感觉周身的一切都变得缓慢了,无论是身后的尖刺,还是坠落的自己。 “世间纷繁,其源为一。世事皆易,其本唯一。以吾身之巍峨,载天地之恒长。存续不变之理当于此显现。” “其之九,刀剑之锋利,不加吾身。”名为诗寇蒂的剑穿过她的身体,却没有留下任何伤痕,如同抽刀断水一般。 “其之五,万物之无情,于吾之下。无主之剑应由吾掌控。” 埃里克扔出的剑在半空中折返,旋转着飞入她的右手中。 “其之四,刚毅之不惧,于吾之右。”那人振动翅膀,掀起的风暴将埃里克吹起,然后右手紧握覆盖着晶石的剑柄,由左上至右下,“破。” 挥出的剑风搅碎了埃里克身后的空间,地上的影子也被削去大半,露出了木制的地板。 “太轻了,太轻了,你寄托其上的东西太轻了。”那个人用剑抵在埃里克的胸前,“否则的话,在吾拿到它的那一刻你就应该死了。” “你到底是谁?” “哦,这就是你的遗言吗?很抱歉,人类是不能知晓吾之名的。” “那你找我过来是做什么的?连名字都不肯说。”埃里克躺在地板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剩下。 “凡人,你是说吾有事需要拜托你么?如此狂妄之人还真没遇到过。” “拉洁爱尔”抬手,将剑扔到地上,“吾虽然很想这么说,但你确实看到了某些真实,说的没错,吾确实有任务要交付于你,如果不是吾不能长时间存在于这里,真不想交给你这样不成熟的家伙。” “那你能给我什么样的报酬呢?” “哈,哈,哈,你这个人还真有意思,明明躺在地上动都动不了,还敢跟我谈条件。” “因为局势对我有利,你应该快要消失了吧,不赶紧把话说完,就没时间了。”在埃里克的视野里,包围封闭空间的影子正如潮水般退去,而那个“拉洁爱尔”的右臂已经接近完全透明。 “唉,那小姑娘撑不住了啊,是不是刚才闹得太凶了,下次注意,下次一定要注意。”那个人也注意到了这些,“那吾就帮你们解决当前的危机吧。但请你记好,这不是吾对你的妥协,只是这件事也和吾脱不了干系,吾也有责任阻止这件事。” “给吾打起精神听好了,下面的话吾只说一边。” …… 拉洁爱尔醒来后,就看到埃里克躺在地上,吓得她不顾尚且虚弱的身体强行站起,结果一个没站稳就从床上摔倒了地上。 埃里克一点点地坐起,身体上看不到伤口或淤青,但之前的疼痛和无力感还残留在精神中。埃里克试着握住掉落身旁的长剑,不适的感觉一瞬就消除了。 消除病痛的能力吗?还真是便利啊。埃里克没有多少时间去感慨,他抱起拉洁爱尔就向外面走去。 “你,你要对咱做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跟我走就是了。” “那艾尔莎她们怎么办呢?” “把你送下去后,我还会上来的,一会要带她们去一个安全点的地方。”埃里克思索片刻,“抱歉,之后还要辛苦你。” “没事的,没事的。因为今天是个好天气。”拉洁爱尔看向东边,太阳才刚刚升起,天空是只有在黎明前后才会显现的,应有的湛蓝。 “嗯,会是个好天气的。” 40.阻击战术(一) 谷磨场,黎明之前。 “回撤,回撤,不要恋战。”克洛特向身后大声呼喊着,但总有些热血过头的人不听劝阻,执意往前冲,克洛特只能扛着两人,却带不回其他更多的人。 虽然撤离防线是在,预料之中的事,但战线崩坏的过于严重,人员流失应该已经过半了,剩下的人也不排除临阵脱逃的可能性。 最让人担忧的还是那些晃动的冰冷身影,在他们之中还有许多不久之前还并肩作战的人存在。 “可恶。”克洛特抬脚踹倒了面前的敌人后,快速地后退着,厚实的木栏在他的身后落下,这个还能拖延他们一会儿,但时间还是差很多。 天亮,天亮之前要将敌人的控制在南岸,这是拉米莉丝临走前交代的事情,其他的事她没有多讲,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克洛特也想多问一些细节,但是他们没有时间说那么多,奇袭就是和时间赛跑,每多争取一秒都是一分胜算。 在克洛特喘息的的几秒内,已经有好几个敌人走到了木栏前,就如拉米莉丝说的那样,他们不会破坏物体,只会一个劲地往前走。很愚蠢吧,但就是这么愚蠢的行为硬生生地推倒了前三个防线。 如果有一个人推不动的东西,那就再来一个人,再推不动就再来,如此循环,哪怕是传说中神之壁垒也会倒塌吧。 遭遇阻挠的反应也和大小姐说的一样,极其突然的攻击,一击可以击断铁剑和破碎胸甲。“就像被巨兽踩了一脚。”少数生还的佣兵是这么形容的。 又过了几分钟。 “老大,这门快不行了。兄弟们都顶不住了。” “不用你小子多嘴,我眼睛还没瞎呢。”其实已经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了,光是听到木材弯曲的吱呀声就足够了。真不知道那些人的骨头是不是也被冻成冰了,怎么那么硬。 “有那时间废话,怎么刚才不多跑几步,一会可别指望老子去死人堆里捞你。”安置好带回来的伤员后,克洛特也要尽快离开这里,去下一个阻击点进行布置安排。 如果可以,他也想留在这里打个痛快,这是他成为佣兵最初的动力,是的,就是有力气没处用,又不想畏畏缩缩地当一辈子庄稼汉,所以就挨了老爹一顿打,然后从家里跑出来。之后闯闯荡荡三十几年才有了现在这个六十多人的队伍,很多人已经跟了他不下二十年,今天也算是到头了。 为他们报仇,这种漂亮话他说的出来,自然也做得到,但他留在这里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就算他能一个打十个,在上百人目前依旧是毫无意义。而后面有没有他就不一样,越是战局紧张,就越需要他这做队长的镇场,要不然出什么乱子都稀奇。 “你们多留点心,看势头不对就腿脚麻利一点。” “这点放心,我们身子骨可比您这把老骨头强,到时候……哎呦。” “欠收拾。”真不知道这小家伙的嘴欠是跟谁学的。看样子是个新兵吧,记得,记得是叫马尔科吧,克洛特边走边想着,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敲到那么硬的脑袋了,手都麻了。 …… 克洛特来到下一个战场。敌人虽然没有来到这里,但这里的战斗却早就开始了。因为这里是村子的粮仓。 村民的家中都会有存粮,但今夜事发突然,除了一些必须物品外,每个人最多只能随身携带两三天的口粮。如果是佣兵团,或者冒险者和猎兵队伍的话,野外生存能力是必要的,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却不尽然。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储备,幸存者的数量会减少三分之一,甚至过半。 所以,在推算出这里会在敌人的进军路线上的时候,克洛特立刻让迈克带着留下的青壮年们赶过来进行物资转移,为了加快速度,他还加派了五个佣兵,这几乎是现在可用战力的六分之一。 克洛特到这里的时候,粮仓的东西都整理的差不多了。一辆马车正好装满,之后就立刻出发,载上满满的粮食与几个充当护卫的庄稼汉们。 “怎么样了。”看见克洛特后,老迈克便走过来询问到。 克洛特没有说话,只是稍微摇了摇头。老迈克也没有多问什么。 “这里怎么样了?还剩多少?” “主要的仓库都搬空了,还剩几个小库房……”老迈克翻着亲自核对的记录。 “扔掉,扔掉,把这辆车装满后就都离开,这里已经没有你们能做的事……”克洛特还没有说完,就有人骑马从他的背后赶来。为了减少伤亡,克洛特把能调用的几匹马都留在第四防线了,现在它们都载着一两个疲惫不堪的佣兵跑了过来。 老迈克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离开去准备运人的马车。克洛特让他们先下马休息一会儿,如果饿了的话,抓紧时间还能吃点东西。 啊,那小子还活着。克洛特在后续徒步跑回来的人里面看到了马尔科,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在可以看到那不详的蓝色光芒时,还有三个人没有回来,克洛特只能认为他们已经死了,不能再等他们了。 “我们走。”克洛特一声令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做好奔赴下一个预订地点的准备,哪怕是那些刚刚死里逃生回到,连一分钟都的停歇都没有。 “等一等,克洛特队长。”叫住他们的老迈克,“你们有人看见杰米吗?” “那嘴犟的小子吗?没看见,怎么,走丢了?” “嗯。” “那中倔小鬼就不要理会了,多管管现在还在的人,不要再丢人了。”克洛特装作听不懂老迈克的意思,但后者就站在那里看着他,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也不走”的架势。 克洛特有些搞不懂这老东西怎么会在这种时候闹别扭,如果是别的人,他早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事后想起来都不带后悔的那种。但,但他终究是人,总有些难以舍弃的东西,那可能是一壶珍藏多年的酒,或者是一个老朋友。 “队长,队长。我们两个还有些累,想歇会再走,要是看见杰米的话,会让他去找你们的。”说话的是马尔科。 跟他一起走过来的另一个人,记得是叫斯塔诺,这个能跟牛较力的新兵给人的印象过于深刻,想忘记都难。但现在这个壮实的汉子走路一瘸一拐的,明显是腿受伤了,右侧小腿上是新打的绷带。 “你们……好吧,那就拜托你们了。” 老迈克也知道自己太过无理取闹了,也没有再要求什么就离开了。 骑马飞奔的路上克洛特默默地为那两人祈祷着,虽然他平时并不相信什么神明。 愿战争之神的长枪能为你们指引生路。 41.阻击战术(二) 都说好事成双,克洛特对此一直持怀疑态度,在经历了着慌乱的一天,或者说两天,管他呢。总之,在这之后他再也不会相信所谓的奇迹了吧。 在克洛特快马加鞭跑到了下一个设防点,那里白天是人流涌动的街道,现在正在被一点点地改造为战场。利用敌人缺少理智这一有利条件,克洛特选着了灵活度比较高、但也更为残酷的巷战。在这种人数和单兵能力均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也是他能用的最后手段。 他也不是没想过直接撤出战场,转而去护送村民的逃离队伍,但那样只是暂时的逃避、自欺欺人。敌人的移动速度固然比一般人的不行速度要慢,但那些怪物很可能是不眠不休的,起码克洛特和拉米莉丝都没目击到他们有中途停下的士兵,而从事耕种、不经常外出的村民是难以适应长时间的野外行进,饥饿、水源、野兽袭击、恶劣天气、行李的拖累,许许多多的因素都会消耗他们的体力及精神,直接或间接地拖慢行进速度。如果放任敌人不管,一天半,不,应该用不了一天,就会被追上,如果他们真的是冲着人来而的。 临时的指挥点就设立在河岸边,只是简单的篝火外加一个帐篷而已。来到这里后,克洛特让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工作,暂时集合一下。先是清点了一下人数,不多不少,带上自己正好三十个人。散漫的佣兵没有列队的概念,有人还在待房檐上不下来,三十个人零零散散地站着,占了不少的空间。 真的就只有一半了,克洛特开始厌恶起自己的直觉了。希望剩下的那些人只是当了逃兵吧,哪怕永远都不回来也好。 接下来克洛特开始进行作战安排。因为克洛特他们是以常年雇佣的形式驻留在谷磨场的,在某些方面已经和常备军有些类似,对可能用到的战术都留有一定的预案,街巷作战也一样。如果不是人数减少的原因,一些细节需要根据生还人员进行修改,哪怕自己指挥,克洛特也相信他们能完成好自己的任务,因为佣兵是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既然留了下来,那就意味着他们将自己的生命与明天押在了这里,赌在了队伍其他的人身上,他们相信这里还能迎来明天。 克洛特很想说些鼓舞士气的话,但那未免有些太小看这些人了,这些将身家性命都推上赌桌的狂徒们。 克洛特掏出自己珍藏的怀表,说不上有多少意义,只是早年间从战场上捡来的,这几年要不是经常找老迈克维修,早就该转不动了吧。 他看了看时间,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天亮,任务还是十分艰巨的。 “早上好,小伙子们,趁着天还没亮,让我们大干一场吧。” 这如同土匪一般的总结陈词让所有人都笑了,但如今的他们确实有嘲笑那些人的资格。 散会后,队员们都去到自己分配到的伏击位置,进行最后的准备,克洛特坐在原地,继续看着规划布防的地图,最后实在烦得不行,就把它丢到火堆里了。 “你这是自暴自弃了吗?” 一个有些失真的人声从背后响起,如果是平常,克洛特肯定要先砍一刀再看看是谁,但今天有些特殊,可能是因为敌人们都不怎么会说话,战场上又太安静了,他也特别想找个人聊聊吧。 克洛特扭头,却连人影都看不到一个。可能是幻听吧。 “下面。往下看。” “嗯。”克洛特低头,看到了一个不到半米高的人偶,有着金黄的细线编织的细发,精致的的蓝紫色的连衣裙,婴儿肥的脸看起来有些不正常,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眼睛,那对精心打磨过的绿宝石流光溢彩,绝对的上等货。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莉莉大人是使魔。”人偶走到克洛特面前,提裙行礼。它走动姿势要比常见的要好上很多,流畅度已经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大小姐那边的人么。”克洛特还记得有个施法者留了下来,如果说他们还有什么翻盘的手段的话,擅长诡秘手段的施法者就是唯一的可能了。 到时候就能知道,那现在就是到时候了吧。 “是的。”人偶抬头看向他,透过张开的嘴巴还能看到里面的齿轮和魔力源的一丝光芒。克洛特都有些担心它的小脖子会不会断掉,“莉莉大人的法阵快准备好了,距离大洪水还有最多3769秒,请队长大人做好避难准备,备选方案有……” “等等,你说的洪水是什么意思。” 克洛特这句话不在应答机制内,使得人偶使魔的动作暂停了十几秒。 “喂,这里是莉莉,那边的人听得到吗?”人偶的双眼突然亮起,发出的声音也变了,克洛特明白,应该是主人接管了控制权。 “我是克洛特,佣兵团的队长,我听得到。你说的洪水是怎么回事,自然灾害吗?” “不是,但也差不多。拉米莉丝队长让我用魔法暂时封堵这附近的地下河,现在已经完成了大部分了,就差最后的启动了。缺少暗河分流的河水会在魔法的持续时间内暴涨,但我不擅长金土一系的魔法,无法估算波及范围,还请你们自己斟酌一下撤离泛滥区的时间。” “仅凭洪水就能解决这些人吗?”克洛特还是抱有疑问,他虽然决定要死守这里,但部下的性命不能浪费在不靠谱的猜测上。 “不能。”莉莉回答道,“但可以让敌人自己解决自己。”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敌人身上不是覆盖着着寒气么,那应该是某种自律法阵,会持续降温的那种,在判断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会暂时提升输出功率。” “麻烦直接说结果。”克洛特已经没时间听法师们的长篇大论了,敌人已经快冲到他面前了。 “如果长时间泡在水里是会把水冻成冰的。” …… 马尔科费力地将斯塔诺背到了屋顶上,自己也躺了下来。他已经累得不愿意思考了,哪怕现在就上来一个怪物,他也不会再动一下了。 可惜,下面这些怪物真的不会抬头,等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他们。就当他准备坐起来的时候,远方传来了一阵巨响,如同平地惊雷,但声势却更为持久、浩大,伴随着大地的震动。 马尔科抓紧上方的栏杆,另一只手拉住斯塔诺,禁闭双眼,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恢复如常。 再次睁开眼,看到的世界让他不敢相信。水,到处都是水,大水淹没了接近一层楼的高度。马尔科抬头,正好看到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那一刻,光芒洒落水面,在远处还能点点的闪光。 “真漂亮啊,你说呢,斯塔诺。”马尔科轻声向身旁的同伴询问着,虽然他已经不可能再回答自己了。 …… “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暂时老实一会儿了。你说那些冰会不会化掉?”克洛特看向一旁的人偶,这一动作引来不少队员的目光。 “不知道,但即使会像普通的冰块那样化掉,那他们也漂出去不少距离了,保守估计能争取两天的时间。”莉莉的音量较之前的有些小,看来布置,驱动如此规模的魔法消耗了她不少的精力。 “那就好,那就好。”听到有了两天的时间,很多人都松了口气,有人直接躺在房顶上,如同死了一样。 “那我也去休息一会了。”人偶的眼睛光芒熄灭,然后跳到水里,应该是要游过去的吧。克洛特看向西北方,河流的上游,目送着已经看不到的人偶,之后他扭头看向下游,期待着有更多奋战到最后一刻的人可以游回来。 在那个方向,魔力耗尽的莉莉已经无法挪动哪怕一根手指。拉米莉丝也考虑到了这一情况,将矮人科恩留了下来。背靠着矮人宽厚的脊背,莉莉开始思考着之后的事情。 这条河接下来会迎来一段时间的枯水期,但这点损失和那两天的时间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所以莉莉也没有和那些人说,就这样了吧,没有代价就完成的事情是甜蜜的毒药。 不知道队长他现在怎么样了,莉莉的意识开始有些涣散,但还是尽力地思考着,思考着以后的事情。 “罗诺……队长……” 42.潜入 科莫洛城区,北偏西方向大约三百米处,克劳德和拉米莉丝他们在这里搭建了营地,作为进行下一步计划的后方据点。 此时距离黎明还有一个小时。 来过一次的阿斯特尔带着在夜晚拥有视野优势的弓手,精灵族的梅里斯已经出发去侦查情况了。 阿芙娜和阿谢尔负责四周的警戒。在绕过敌人密集的区域后,确实如阿斯特尔所说,再也看不到那种怪物集体性的活动,只有零散的几个个体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但这并不能成为放松警惕的理由,这里毕竟是敌人的大本营。 拉克在一旁看守营火,而拉米莉丝和克劳德在等待埃里克的同时商议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本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但…… “我再重复一次,赶紧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拉米莉丝一路上已经说了不少类似的话。 “我只是觉得你们没有熟悉路的人,自愿过来帮你们的。”杰米以一副不怎么情愿的表情说着。其实,他还真的不怎么想来这里,但就是脑子发热跟了上来,连和老迈克说一声都忘了,现在那里应该会因为自己有些小混乱吧,不过,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我们从克洛特那里拿了一份地图,这东西比直接问你方便多了,赶紧回去。” “哎呀,我来都来了,回去又不方便,带上我总会有点用的,指路啊,做饭啊,打猎我也能行的。”见拉米莉丝还没有松口,杰米接着说下去,“我保证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可以放弃你吗?可以对你见死不救,甚至把你当做弃子看待吗?”一直旁观的克劳德问道。 “这个……”杰米可没想过来送命,但这个时候可不能认怂,“当然,你们要是嫌我拖累可以不管我,但之后如果我跟上来了你们也不能赶我走。” 杰米说得理直气壮的,但心里面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如果他低头,就能看到自己的小腿正在轻微地颤动。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留下他吧。”克劳德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拉米莉丝也不好再反对下去,因为这种小事影响后面的合作的话就太得不偿失了。 “嗯,到时候可别怕得哭出来了。”拉米莉丝退了一步。那就安排给他看守马匹之类的不需要进城的任务吧,这样会安全许多。 “我怎么会害怕呢。”这下是彻底没有退路了,杰米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说不定也不会有多大的危险呢。 “队长,有人来了,还不止一个。”阿芙娜从背后的树上向他们望去。 “看得清是谁吗?”拉米莉丝问道。 阿芙娜摇摇头:“是阿谢尔用神术感知到的,但不清楚是什么人。” “是吗?那应该离营地还有些距离,我们稍微准备一下吧。”拉米莉丝最后看向阿芙娜,“你们不可以大意,保持监视,有了发现就自行处理。” “了解。”阿芙娜的身影再次隐藏于树木间,在树叶的响动平息后,寂静开始迅速蔓延。 树下的三个人相互背对着,拉米莉丝在擦拭短刀,拉克在调试弓弦,克劳德拿着一张地图。看似都在低头做自己手中的事,但眼睛却都盯着前方。 杰米现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觉得做什么都会不自然,最后干脆翻出了自带的毛毯准备睡下,只要看不见,就什么都无所谓。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远处响起,那些人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中间还夹杂着说笑的声音。杰米感觉有些吵,便用毯子裹住脑袋。 “是梅里斯的声音,应该是他们回来了。”拉米莉丝最先听了出来,她看向树上的阿芙娜,后者也点头表示肯定。 “起来了,胆小鬼。你蒙着头就不觉得闷吗?” 被她一说,杰米也感到呼吸不畅,很快就把毯子撤了。可能是接近那些怪物的老巢,杰米又觉得有些冷,却也不好意思再盖上。 先走进来的只有阿斯特尔一个人,忍俊不禁的表情,一只手还捂着肚子,可以想象他忍耐得有多么痛苦。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拉米莉丝和克劳德都对此表示关心。 “你们还是自己看吧,我快忍不住了,噗……”阿斯特尔闪到一边,给面的梅里斯让出了足够的空间。 看到他的第一眼,杰米几乎就要大喊着跳起来了,那死人一样枯皱的脸他这辈子可不想看到第二次了。 “梅里斯你那副打扮是要做什么,和门口的卫兵谈判吗?你是要直接笑死人家吗?”拉米莉丝也跟着笑出来。克劳德和拉克还在忍着,但后者很快就败在克劳德的偷袭之下。 “阿斯特尔,你都在我脸上画了什么?你不是说没什么的么。”梅里斯已经脱离了愤怒,在连续的打击下开始有些绝望了。 “没什么,就是给你画了一个小丑的脸而已,其他的都是按照你的要求上的色,你当时也说好了的。” “我……”梅里斯最后放弃了辩驳,他意识到赶紧找个地方洗把脸才是当务之急。 “好了,娱乐就到此为止吧。”梅里斯走后,拉米莉丝要开始讨论如何潜入的问题了,“你们两个有什么收获吗?不告诉我你就只耍了梅里斯。” “没有没有,虽然也差不多吧。”阿斯特尔笑得脸都有些僵硬,缓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这是梅里斯他自己提议的,说是看看扮成他们同伴的样子看看会不会给我们开门。” “结果呢?” “不行,我们间隔试了好几次都不行,可他们的人进出都连等都不用等,每次都是提前开好门,让他们通过。” “那岗哨的监视呢?有换班的吗?”拉米莉丝问道,现在天边已经开始泛白,正是守夜的士兵回去休息的时间。 “没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两次看到的应该是同一拨守卫。” 从阿斯特尔的话中,不难推出以下结论。敌人很可能受到了集体控制,所以才行动高效,提前为通行者开门,并且能多次识破梅里斯的“伪装”。 其次,综合在谷磨场的观察,敌人的士兵很可能不知疲倦,在值夜的后半期都能保持较高的注意力。 “克劳德先生,你有什么想法吗?”见克劳德拿着地图向阿斯特尔交谈着什么,拉米莉丝上前询问到。 “嗯,我在克洛特给的地图上发现了几个比较易于突破的点,刚才和阿斯特尔大致确认了一下那几个地方的守备情况,最佳是突破地点是这里。” 克劳德指着城墙上的一个点,在那里墙壁被画为中空的样子。 “那是休息室吧。”拉米莉丝曾研究过拉姆克拉穆的城防图,对城墙的结构还算了解。在快速分析了利弊后,她认可这是一个可行的计划。 在他们商量好细节,准备好需要的物品后,梅里斯也正好回来了。 “唉,杰里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哦,他和我说去附近警戒去了……”拉米莉丝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个家伙,不会又迷路了吧。” “要去找找他吗?”阿芙娜有些担心。 拉米莉丝望向东方,太阳已经突破地面的限制,红色的天空也开始显露头角。 “不等他们了,我们走,留一点记号,能不能跟上来就要看他们的能耐了。” 克劳德也没有反对,在外面总比进到里面要安全不少,无论是杰里还是埃里克他们。 “那走吧。”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阿芙娜也不好违背队长的决定。 科莫洛地区多是平原,在开拓的历史中,拉杨河曾多次在这个区域改道,汹涌的水流冲刷、重塑了这里的地形。科莫洛的城区,沿袭旧帝国的建城风格,建立在稍高一点的丘陵上,西边一部分区域与下方有十多米的直线落差,水流在岩壁上留下的痕迹至今仍在。而在城市的东边,则是利于较为进攻的缓坡。之前这里曾是一个小国的西方壁垒,但现只是拉姆克拉穆治下的内部小城市。 克劳德选定的位置就在悬崖所对应的位置,位于投石机等抛射类打击的死角,在没有超自然力量的辅助下,基本上只能依靠步兵的尸体一点点填平高高的城墙,所以才会在这里掏空墙壁,腾出一个修整武备、安置伤员的房间。 虽然莉莉被安排到了别的地方,但他们还保留了另一位“超自然力量”。如果说这只队伍中谁最显眼,那莫过于身负长杖的阿谢尔。 在施法者中,法师与术士们多是实用主义者,喜欢小巧轻便的东西。法杖在切合自身施法能力的前提下要尽量的短,如果可以做成单手短杖最好,其他的像是魔导书、符文、魔石这些辅助道具更是体现着越小越好的倾向性。 原因就是施法者的身体能力低下导致的,体力比战士们差,但需要携带的东西远比后者要多,逼迫这些施法者们必须不断压缩道具的体积与重量,附带空间压缩法阵的背包出现后情况稍微好了一点,但还是治标不治本。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阿谢尔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存在。 神官、祭司、圣者、僧人、传教士,不同地区、不同教会的神职人员的各有各的称呼,在人类为主导的王国中,因为大多数人信仰女神,所以统一使用圣白教会的方式,使用神父和修女来泛指男性和女性的神职者。 这些人和其他的施法者最不同的一点就是携带的武器,神职者的长杖一般都在两米左右,远高于持有者。法师法杖的长度默认是不能超过持有者的,法杖代表魔法,而头脑代表意志,而魔法应永远屈居在使用者的意志之下。而神职者的长杖代表的是神的意志,在他们的认知中,人的意志是不应该超越神灵的。 当然,这样会让自身在人群中更加突出,无论是传播教义还是一般地出行,都会得到许多方便。 在衣着方面,法师们喜欢宽大的法袍,那实质上是空间压缩背包的变体,可以随时存放和取出道具,但法袍不会遮挡头颅,原因可参考法杖。神职者则会穿着套头的斗篷,在传播神恩之人里最为普遍。出于苦行的要求,他们很少携带道具,常见的也就长杖、圣典、钉头锤,有些教律严苛的教会甚至连食物都不能携带。 但要扛着这样的重武装长途跋涉,需要的体力不比绞尽脑汁的法师们少,于是神术中强化身体能力的技能受到了广泛欢迎,几乎是出门必备的,阿谢尔作为神职者自然不会例外。 他们的作战策略很简单,就是让阿谢尔强化某个人的力量,然后一击打穿墙壁。 确认感知不到有人活动的痕迹后,潜入作战正式开始。 在阿谢尔还在咏唱祷词时,克劳德活动着肩膀走到墙下:“那就看我的吧。” “还是我来吧。”拉米莉丝也不甘示弱,“你还有伤,我来比较保险一点。” “没事的,我只被你们伤了一条手臂,另一边还是没问题的。” “不行,不行,要是牵动那边的伤口的话,我们会有愧疚感的,再者说,那还会影响接下来可能遇到的战斗,还请你保留一下实力。” “确保主力才是最优先……” 在他们还在讨论“应该谁来”的时候,阿谢尔已经完成了祝祷,长杖的顶端,绿色的水晶光彩奕奕。 嘭—— 一生沉闷的响声后,阿谢尔抡起手中的长杖,在石砖堆砌的墙壁上砸开了一个缺口。 拉米莉丝他们很快停止了争吵,看向阿谢尔砸开了的缺口。要通过一个人还有些勉强,但他迟迟不肯打第二下。 里面有人,很多的人,他们默默地站着,即使有人墙上开了一个洞,也无人侧目。双方对立了一刻钟后,拉米莉丝才能确认这些家伙暂时不会移动。这些人的呼吸、心跳都低到最低限度,如同冬眠中的动物,所以阿谢尔也没能感知到这些人的存在。 克劳德他们面面相觑,迅速地达成了一个共识——放弃这里从别的地方再寻出路。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垂头丧气的,杰米的心情就显得很开心。 “碍事就赶紧回去,后面我们可管不了你。”尽管理智告诉自己这些人不会突然扑上来,拉米莉丝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 “哼,这种关键时刻就是我出场的时候。”杰米转身,“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密道。” 拉米莉丝将信将疑,但现在暂时也没有太好的方法,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跟上去。 一行人沿着原路,用绳索返回岩壁下方,在他们距离绳子末端的不远处,杰米推开了几块石头,一个半人高的洞口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向里面望去,能看到里面有着较为宽阔的空间,大概有两人高,纵向能容下六人并肩前行,两侧的墙壁上还有几个尚未熄灭的火把。 “这里是科莫洛的下水道,但在几年前的改建中废弃了,城里的一些商人们就接管了这里,可以偷运一些货物,省点入城税。” 以现今的科莫洛来说,在拉姆克拉穆,并不具有建设这样的地下水道系统的重要程度,但考虑到它曾经作为要塞,驻留一定的军队,那很可能是个时代的遗产吧。 “怎么样,我还挺靠得住吧。”在拉米莉丝面前,杰米得意地说到。 “下次这种事要早点说,虽然不会再有下次了。”拉米莉丝不愿理会杰米的炫耀,先一步钻了进去。 “顺带说一下,这里面的路并不好走,如果没有人领路,你们两三天都不一定走的出来。如果中途赶上大雨,说不定还会被冲走呢。” 拉米莉丝的手臂有明显的抖动,最后还是忍住了。 杰米紧随其后:“奇怪,这里怎么会有水?前几天来还是干的啊,中途也没有大雨,地下河应该也涨不到这里吧。” 当他半个身体进入通道之后,却看见前面的拉米莉丝停了下来。 好险好险,差点就装上了。 “你们是什么人?” 看来要在这里行走的还不只有他们。 43.阴影中的再会 在确认返回的方向时,埃里克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原本纤细的溪水变成了汹涌河流,水面没过了大树的根部,稍微低矮一些的灌木只剩下一个尖角,不时还有一些木板与树枝顺流而下。河岸边,仅余残垣的小屋仿佛在诉说着之前更为暴虐的灾难。 很明显,河流的上游一定发生了什么,与那里还在持续的战斗有关系的可能性还不小。埃里克默默地思考着接下来的去路。 埃里克不清楚北边的阻击战到底进行到什么程度了,以至于动用了这样的手段。但无论结果如何,那个依靠河水生存的村镇受到的影响只会比这里更严重,不能再考虑回到那里了。 会发生这件事拉米莉丝是否知情,埃里克无从得知,但面前的洪水就像是一个信号。他现在可以哪里都不去,专心护着身边的人,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等着这一切结束就好。 “埃里克?”见他望着远方,许久没有动作,树下的拉洁爱尔便出声喊到。 他们离开旅店之前在厨房找了点能吃的东西,还借用了凯派的马车。为了节省时间,连马也一并换了。在路上边走边吃的同时,他们交流了分开的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两人的事情,或许单调或许繁复,都令另一人不胜唏嘘。 不过,埃里克的话才讲到一半,拉洁爱尔就因疲惫睡去,埃里克只好放慢车速,等她小憩醒来后,才再次确定方位,然后就看到了大水过后的遗存。 那一声埃里克没有听到,他看到拉洁爱尔从马车上下来了,才赶忙回到车上。 “该走了,就不要乱跑了。” “就一会儿,让咱稍微活动一会儿。”拉洁爱尔在晨光中舒展着身体,远处泛红的天空如同朝霞般绚丽,“哎呀,一天都呆在那个小房间里,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吗,那还真是抱歉了。” “唉,你有什么要对咱道歉的呢?” “让我们的公主大人坐在比那个房间还有狭隘的马车里,简直是十恶不赦啊。”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形势所迫。如果这也有错,那错的一定是这个世界,和造就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的错。” “我们的公主还真是严厉呢。” “咱也是有宽容那一面的。”拉洁爱尔微微一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哦,要我做什么?” “说一下接下来取哪里呗。你说的那个地方,咱们现在是去不了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的。”拉洁爱尔拍了拍头顶上的小角,“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去哪里?” “那就去科莫洛。”埃里克思考了一会儿,便决定了。 “可那里更不安全。”拉洁爱尔看向马车,艾尔莎和墨蒂斯还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这不得不说是个好消息,但同时也表示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凯派也在那里,而且我也打听到了一个安全的据点,可以保障她们的安全。” “你有什么依据?”拉洁爱尔的眼睛变为金色的竖瞳,据说这样能看透那个人内心的想法。 “抱歉,我不能说,但我可以肯定,确实有这样一个地方。”埃里克还在踌躇着,他不确定将那件事告诉拉洁爱尔会导致怎样的后果。而目前为止,那个人还没有欺骗的行径,暂时还是可以相信的。 “连说个慌都不愿意么~” “嗯,所以请你相信我。” 拉洁爱尔坐在马车上,由于是运送货物的平板马车,没有可以倚靠的地方,她只能靠着埃里克的后背,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 “有人在跟着咱们。”拉洁爱尔小声提醒着。 “嗯,刚才转弯的时候看见了。” “怎么办?赶走他,还是……”看来之前那一会她还没有活动充分。 “看样子不是这次的敌人。”埃里克微微侧脸,向后方瞟了一眼,“那个人好像也知道我们看到他了。既然没有恶意,就让他跟着吧,说不定只是个迷路的人呢。” 因为是中途折返,等两人来到科莫洛城下时,天空已经彻底变成了赤红色。 “嗯,我记得南边最近的入口应该就在这附近的。”埃里克紧贴凸起的岩壁行走,两只手上下摸索着。 “面对一个自称失忆的人,咱实在无法相信你的记忆力。”拉洁爱尔没有跟着埃里克下来,她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双手握着缰绳,“你确定那个地方就在这里面?” “嗯,告诉我的人是这么说的,在西方岩壁的内部。说的只能是这里。”埃里克尝试着敲击石壁,但无奈力量不足,无法撼动坚石分毫。 “哎呀,你过来,换咱试试。”拉洁爱尔实在等不下去了也可能是单纯地坐不住了,在确定周围没有什么人后,便将埃里克拉了回来,亲自和来搞定这块石头。 她没有像埃里克那样到处摸来摸去,而是先将头贴在岩石上,双眼紧闭,像是倾听,但用的不是耳朵。埃里克可以清楚地看见,她是用角抵在岩壁上。根据拉洁爱尔本人的解释,这是龙人族特有的感官,可以感知到微小的波动,如果靠在固体,或是泡在水中,能比人耳“听”到更多的声音。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嗯。”拉洁爱尔起身,看向埃里克,“里面是空的,还可以听到水流动的声音。” “接下来就是怎么进去的问题么。”拉洁爱尔按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阵阵心跳与今天新长出的鳞片,犹豫了好久。 “唉。” 轻叹一声,她将双手按在岩石上,影子从脚下蔓延,很快没过一人的高度。 “找到了,入口在那里。”拉洁爱尔高兴地喊着,手指指向岩壁尽头的一块巨石。埃里克一开始就认为那种有些显眼的位置不会有密道一类的东西,所以就没检查那里。 推开岩石,后面是宽阔的道路,一股怪异的味道随即逸散开来,拉洁爱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见里面的空间足够马车通行,埃里克便立刻驾车走近。 “上来吧。”他停在拉洁爱尔的身边。 “我们走吧。” 越是深入地下,越是缺少光线,但建造者在修建这个地下体系的时候,明显考虑到了这点,在一些砖石上嵌入了蓝色的晶石。 如果拿到地面上,这些内部能量稳定性差、储存能力差的劣质石头连普通人都不屑一顾,如果没有足够的资质,再加上大师倾注心血的打磨与雕琢,它们连被开采的价值都没有。 但在这里,它们却持续地散发着蓝色的光芒,照亮了几乎所有的角落,让黑暗带来的恐惧与阴影中潜藏的威胁无法靠近。 还有一点,因为通风条件不好,那股臭味也在内部盘踞着,埃里克起先也很反感,但逐渐地适应了那些,其实就是嗅觉暂时麻痹了。相比之下,五感都比人族优秀是拉洁爱尔就 “唔,好难受。”她徒劳地用衣服和手掌封住口鼻,将脑袋埋到胸口,但气味却像是渗入身体一样,一呼一吸对拉洁爱尔来说都是煎熬。 在进入地下不久后,拉洁爱尔就闭上了眼睛。一开始埃里克以为她只是受不了这里的味道,但之后他发现了拉洁爱尔的眼缝中溢出的金色碎屑,哪怕只是残片,也是比墙上的晶石还要耀眼的光芒。 “不用在意,这里的魔力浓度太高了,不光是咱的眼睛,连墙上的石头都一直是激活状态,是不是地下有魔力节点啊。才这点程度,咱忍忍就行了。你要注意看着前面,要是出了什么事,咱可不会原谅你的。” “哦。” 两人一旦安静下来,周围的空气就变得单调,水滴与马蹄敲打地面的声音交织、嵌合,缺乏韵律,让人昏昏欲睡。 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又经历了一场死战的埃里克,正处在自我矛盾的状态,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却总觉得下一刻就会眼前一黑,然后一睡不醒。 他接到的提示是能在这里找到能帮助自己的人,却没被告知那个人是谁,又在哪里?这种漫无目的的游荡十分消耗人的精力,拥有知识却又智慧不足,自我怀疑然后自我欺骗,本就有限的思维会被这无限的循环一点点占据,直到陷入空白。 “你能看清楚前面那个是什么吗?”埃里克向身后的拉洁爱尔询问到。 “是人,”快要睡着的拉洁爱尔略微睁开了一丝眼睛,瞟了一眼。“不对,应该说曾经是人吧。” 她的意思并不是指那些似人的怪物,说到底,拉洁爱尔还没有真正见过那些异质的家伙。那是更加单纯的非人,也就是死人。 在这样一个怪物窝里,能以正常的姿态死去,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一种幸福。 “能看出是怎么死的吗?” “不能。但既然是你拜托的,那咱就稍微受累一下。”拉洁爱尔稍微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虽然还是恶心,但没有腐烂的味道,也看不到那些飞虫,应该死了不久,希望不是被身上那些老鼠咬死的。” “但愿吧。”虽然知道和自己无关,埃里克还是有些失落。 “你应该感到高兴。”拉洁爱尔突然说道,“既然这个人是最近才死的,也就是说,他是在上面城区的异变中幸存下来的人。人啊有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拉洁爱尔趴到埃里克肩上,“你看看这里,虽然恶臭很严重,但你并没有像咱那样不舒服。那么其他人就同样能做到,甚至有人做得更好。” “你是说这里很可能有其他人。” “嗯,你没有找错地方。”她说完就很快坐了回去,看来还是不适应这里的味道,“还有一点,不要在那里碎碎念了,听得咱好烦呐。” “会注意的,会注意的。” …… “你们是什么人?”拉米莉丝听着隆隆的声音在四周回响,马蹄铁的声音也很突出像是一辆马车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缓慢前行,“请走出来,表明自己的身份,我们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如果是在平常,拉米莉丝一定会先打服对方然后再交谈,她面对克劳德的时候,也遵循着这个习惯。 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必须要小心谨慎才行。根据自己的观察和阿斯特尔他们的汇报,没有发现敌人有驾驭马匹,或其他家畜的行为,那些尚未露面的人很可能为己方提供助力,却也不能排除趁乱打劫的可能性,不管什么时代,都不缺这样的人。 “我们没有敌意,只是来这里找……哎,是你们啊。” 走到拉米莉丝面前的自然是埃里克他们。 在脚步声都异常响亮的地下空间,埃里克他们驾车只会发出更大的声音。这样也好,声音会吸引人过来探查,如果真的有人在这里居住的话,能省去他们不少的时间。只是没想到第一次碰上的居然是自己人。 “你们也是打听到这里的,还真是够巧的,我们也是偶尔知道还有这样一条路。”埃里克的讲述有明显的漏洞,但既然他不想说,现在暂时还是不要追问的好。 “哦,这就是龙人族么,也算是长见识了。”拉米莉丝看了一直低着头的拉洁爱尔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 因为走到了死胡同里,埃里克花了很大功夫也无法让马车转向,最后只能暂时分开马和马车。但就在解开绳套的瞬间,马匹便飞奔出去,消失在黑暗中,马蹄声也很快便小最后消失。 “等等,有声音。”拉洁爱尔听到了什么,她因为捏着鼻子,说话的声音有些奇怪,“很轻,是脚步声。” 拉米莉丝立刻示意其他人安静一点。 “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被。”拉洁爱尔也跑了出去,埃里克随即跟上。 “那就走吧,其他人要看好我们的小姑娘,可不要跟丢了。”拉米莉丝也跟了上去,“对了,拉克记得把马车推过去,之后还要用呢。” 也没有跑多久,他们就看到了走失的马匹,以及一个人。 “你是……”克劳德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 这里因为废弃的原因墙上的晶石被拆了下来,换成了火把,而那些火把几乎都被打湿了。 “凯派先生,你怎么在这里?”最先认出来的还是埃里克。 “是你们呐,这就有些说来话长了。哦,还有些不认识的人,他们也到这里来避难的吗?” 44.灾厄之始 回溯时间,来到凯派和埃里克先后离开的时候。 由于凯派走得太急,仅仅晚了几步的埃里克,在出门后已经看不见凯派的背影了。 在东部大陆上有诸多在速度或耐力上超越马匹的存在,部分经过严格训练的人类也可以做到这一点。而作为代步工具,还有考虑获得与驾驭的的难易程度、日常维持的成本,综合下来,马匹等畜力始终是最易经济的优质动力。 但为了更快地赶到科莫洛,凯派放弃了较为省力的马匹,选择了步行。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离开那片野地,岁月在寂静中时刻剥离,凯派对自己的脚力还是保留着相当的自信。 一个小时后,凯派已经来到了科莫洛的城门面前,这时埃里克还在路上,正因为马匹挣脱而头疼。如果用尽全力的话,凯派还能在快一些,但现在他还要预留足够的体力来处理接下来是事情。 常年不外出,使得凯派在城中缺乏可靠的助力,不需多少时间就可以到达的地方对他来说也是陌生的。 在定居科莫洛之前,凯派一直带着夏尔在边境地区漂泊,其间还去过北边的亚人联合阿尔特斯塔克以及南方的兽人草原,旅居之所多是人烟稀少之地,有时偶尔遇上较大的市镇,也只会稍作修整便很快离去。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但随着时光流逝,夏尔逐渐长大,自己却不复当年,身上的伤痕在增加,体力却与日俱减,身心俱疲的凯派逐渐意识到自己还是个人类,会累会老,会受伤也会死,会在私下和弗利德饮酒时尽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如果不是为了夏尔自己早就活够了”,这样的话。 就这样,凯派应弗利德的邀请,在这座偏僻的小镇,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就用木头建造了一间大房子,和夏尔两个人住了下来,随后便开起了旅馆。 在经历了许多,失去了更多之后,凯派就持续着离群索居的生活,即使现在也没有多少改变。害怕人,尤其是陌生人,即使付出再多也要避免麻烦,尽力维持着沉默寡言的店老板形象。值得庆幸的是,这时的夏尔在漂泊中见到了多种多样的人,得到了足够的成长,懂事的孩子总是讨人喜欢,客人们有时也会因为几天见不到夏尔而抱怨。 某一天,凯派突然发现自己享受起现在的生活,平淡、毫无波澜,每天只需要准备好足够的食材和没有什么味道的野酒,等着客人坐下来,听听他们说一说今天的见闻。夏尔时不时会做些新菜,凯派会将其当做今日的特价菜来卖,如果客人喜欢就留在菜单上,虽然现在也只有寥寥数笔罢了。 时间好像静止的一样,有的只是日升月落、四季轮替。 如果没有夏尔,就没有现在的自己,凯派一直坚信着。 最近夏尔开始有些不听话了,而在其中,凯派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不愉快是有的,但凯派知道这一天是不可避免的,时至今日,凯派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彻底告别了这样的自己。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现在夏尔还想往常一样呆在自己身边,会怎么样呢?凯派一路上不断叩问着自己,耳边微凉的风呼啸而过。 可能,也许是一定,自己会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哪怕精疲力竭,手指上亦满是鲜血,他也会不停地跑着。是的,放弃现在的安逸也无所谓,自从那一场大火之后,凯派就不再对自己抱有期望,无人的荒野才是一个罪恶的灵魂应有的去处。 但夏尔,夏尔他并没有任何过错,他也只是受害者之一,他理应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有父母,有朋友,起码在十岁之前都可以自由自在的,不需要思考那些被命名为生存的枷锁。 为了避人耳目,凯派没有选择走大路,而是在树林中沿着路的边缘前行。来往的人员相比昨日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有增多的趋势,和之前预测的一样,而且出事的消息还没有传开,人流还在向这里聚集,然后将莫名的灾厄扩散向所有的人类王国。凯派自以为早就抛弃了所谓的责任,但这一刻他明确地感知到了,自己对这种事的厌恶,发自内心的排斥感。 来到科莫洛的外围,想要入城的商人将道路围堵得水泄不通,后面的想进去,而最前方被告知不能进城的人拼命地想要尽早离开,要尽快赶去下一个城镇或市集。 在吵嚷的人群中穿行,不同的地方的话语在其中混杂,雷恩斯帝国的通用语、萨洛姆王国的地方方言、亚人联合中某个部族的语言,还有边境国家独有的混合语言。不同的词句与语法却在表达着相同的事情,试探、猜疑、惊恐、焦虑,心中不停地计算着得失,并因此叹息着时间的流逝。 相比之下,在紧闭的大门后矗立的卫兵就要坚强许多,他们不需要面对那么多的不确定性,接到的命令是唯一且明确的。 “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进出,往来货物只能由城卫队转交。” 凯派也没有被例外对待,这是自然而然的。 “叫你们的队长过来。” “不要让我再说一遍,任何人……”见眼前的这个人和那些习惯服软的商人不同,很可能是个硬骨头,卫兵便拔出腰间的短剑进行威吓。为了让对方知难而退,这也是为了他好,还把剑锋向从木栏得到间隙伸向外面,不料竟被对方一把抓住,最后不仅失去了配发的武器,持剑的右手也被人紧紧攥住。 “叫你们的队长来,不要让我说第三遍。”这次换凯派拿着剑来威胁对方了,冰冷的铁刃抵在卫兵的脖子上,他身后的还在等着入城的人纷纷后退。门内的卫兵们也都拔出短剑,也有人拿起来长枪,但就是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僵持。 “够了。凯派,都这么大的人了,欺负一个毛头小子,你也好意思。”旁边铁铸的侧门打开,一个装束严整的人走了出来。 “年轻人不懂事,要吃点亏才好。再说了,不把动静闹得大一点,也请不出您老人家。尤克。” …… “好吧,现在可以说说你来本大爷这里要做什么了么。” 尤克虽然在城卫队的管理体系内,但他的话还没有人敢不听,只因为他暂时接管了这座大门。毕竟连自己的部下都出了事,本人也亲自出马了,自然不会中途就退出。 凯派刚才就是在赌,赌尤克就在不远处看着这里。这一局算他赢了,但接下来…… “不行,你说得绝对不行。”凯派还没说完,尤克?库洛洛就听得直摇头。 “为什么?”凯派双手拍在石桌上,“你难道不担心情况突然恶化吗?这边什么情况你要比我更清楚,即使我不说你也应该懂的。等事情真的发生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别说了。” “啥,你让我不说,你小子没有那个资格。你的部下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吧,你不仅不给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一个交代,你还要眼睁睁看着他们……” “都说了让你闭嘴,听不懂本大爷的话吗!”尤克一拍桌子,然后猛地站了起来,桌上的油灯险些倾覆。不仅是周围的下属,连凯派也被这一下惊住了。 他瞪视着,向四周看去,其他人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飞速地逃出这个房间。 “你说的我都懂。我很担心我的部下,就连那个弗利德也不会例外,要不然早上我也就不会去你那里,我承诺过不会再去打扰你的生活,这一点本大爷还是能做到的。” 尤克走到房间的另一侧,从窥视孔中俯视着附近的街道与人群,这里本来是个挺热闹的地方,虽然比不上哈德,但看着下面人来人往的,尤克也会感到一丝慰籍。但现在不仅外面的人进不来,城里的人也惧怕着,不敢靠近。 “但你不要忘了,菲尔德。这里是我给自己找到的归宿,你,还有弗利德都是后来者,要说关心这里的人,你们都不比我有资格。你,就知道在那个小房子里看孩子。弗利德那家伙还是老样子,就差每天抱着那把剑了。每一年的每一天,为了这里的人跑东跑西、夜不能寐的人是我,是本大爷,在这件事上,你们俩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本大爷?” “那你为什么不……” “是你没有弄明白,菲尔德。我在是市民的守护者、士兵们的长官之前,我还是向领主宣誓效忠之人。”尤克拔出装饰在墙上的刺剑,左手抵在腰后,持剑的右手置于胸前,位置正中偏左,在心脏的上方,纤细的剑端直立在面前,没有丝毫的晃动。他的表情平稳且严肃,如同即将赴死的骑士。 恍惚间,凯派好像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少年,那个因为成为准骑士而满心雀跃,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正经模样的少年。 只是这次,他们都不再年轻,在他的心中的不再欢喜,而是充满了悲愿。 “你还在介意十五年前那件事吗?”凯派问到。 “骑士应当为主人献出所有的忠诚,正因为时刻面对着死亡,才必须一往无前。” 尤克没有回答凯派的问题,但凯派已经知道了答案。当年那个骄傲的库洛维斯家长男已经死了,在十五年前的那场大火里,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顶着库洛洛这样幼稚名字的家伙。 “失礼了。”凯派颔首道别后,便转身离去。直到凯派离去许久,尤克仍伫立在那里,桌上的油灯都不再晃动。 “愚蠢。”凯派在离开城门后,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大喊着,明明一大把年纪了,眼睛还这么不争气,真不知道是该为尤克感到悲哀,还是像那一次一样祝贺他呢…… 静默地站在那里,凯派也暗自下定了决心,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的锐气输给尤克那个小鬼。既然失去了尤克这个助力,那事态多半是无法挽回了,虽然住在这里好些年了,但故步自封的凯派并不比那几个外乡人占几分优势,这也差不多是自己的极限了。 其实,他早该知道,自己是救不了所有人的,十五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所以不能太贪心,贪心到最后只会一无收获。是啊,一个人,只要一个人就好,只要救回夏尔一个人就好。 至于其他人,他已经牺牲过很多了,现在也不会介意再放弃一些。 凯派不知不觉地加迈出了脚步,并且越走越快。在烈日与赤空下,他如风一般掠过地面,在陌生的街巷中流过,却始终找不到记忆中那洁白如云的身影。但他不会放弃的,直到现在,迟钝的他才察觉,那孩子已经成为了生命的全部,是的,他不能再一次变得一无所有了。 时间推移,来到了下午,凯派还在不知疲倦地奔走,在空无一人的城市中毫无阻拦地移动着,直到—— “老板,您该休息一下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哦,希维亚啊,你也来帮忙找找吧,找找夏尔,两个人能快一点,最好能一起吃个晚餐,咱们三个人。”凯派见是希维亚,“唉,你是怎么进来……” “老板,你们这么拼命,真得很让我困扰哦。”希维亚向后一跃,躲过了凯派呼啸着扫过的手臂。 早些年,凯派也见识过不少优秀的女骑士,她们中的一些人轻巧、迅捷,犹如一道道春风,热情堪比夏日,优雅如同翩然的落叶,出手却比呼啸的风雪更为凛冽、令人窒息。但他可以肯定,她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像希维亚这样,轻,像是没有体重一样在空中游动。 “你到底是谁,这已经不是人族能够做到的事了。”凯派仰视着悬浮在半空的希维亚,目光尖锐。 希维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身后张开了翅膀,透明的薄翼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六翼,记得是精灵?不对,是比精灵古老的妖精,一个近乎绝迹的种族。 “夏尔是在你那里吗?” “如果我说是,你们可以停手吗?” “可以。”凯派没有一点的犹豫。 “有魄力的男人还真是无法拒绝。不过,很可惜,我们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拜你们所赐,我的计划直接被搞得一团糟,只能在准备还不充分的情况下启动了。真可惜。” “那你还有时间来这里?” “嗯,只是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结果看见老板你了。”希维亚一直盯着凯派,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呐,要不然你来陪我一起散散心,说不定我一高兴就会告诉你,你心爱的小到底在哪里。” “不用了。”凯派深吸一口气,“依靠别人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就因为这个,我失去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以至于我现在,除了夏尔,一无所有。”凯派一拳打在希维亚的腹部,后者急忙扇动翅膀,抬升高度,防止被人拖下去。她怎么也没有料到一个人类居然可以凭空跳到这里。 “有意思,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更有意思一些。”希维亚的背后,绿色的光芒凝聚、扩散、坠落,凯派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没。 45.在昏暗的道路中 “那之后呢?”听完凯派的讲述,埃里克还保有一些疑惑。 “唉,不行啊。到头来我也只是一个不会魔法的人啊,身体能力也只能算优秀,连自保都勉强,最终还是比不上妖精的。”凯派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在躲开希维亚的追击后,我遇到了一些幸存的居民们,他们中有人知道这个废弃的地下空间,于是大家都躲了进来。” “你是说这里还有其他人吗?他们是聚在一起的吗?”拉米莉丝有些激动。 “嗯,是这样的。”凯派稍微整理下思路,“我刚才不是说了么,希维亚的计划受到了某种阻碍,导致计划的实行提前了,而提前的结果就是不完全。” “可能和你们想象的不一样,最开始异变的只有一小部分人,根据现有的目击证据,没错,都是那些莫名陷入沉睡的人。但那个时候人们疏于防备,导致异化的人数剧增,先是看护他们的家人,然后是邻居、可以信赖的朋友,最后甚至连陌生人都会去袭击,等多数人意识到危险之前,我们就成了少数派,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是这样啊。”拉米莉丝表现得很平常,“那剩下那些人呢?全都在这下面?还是……” “你要问全部幸存者的话,很抱歉,我不知道,估计现在也没有人可以给你确切的答案。但我们已经尽量确保了能遇上的所有人,也有一些死脑筋的人存在,你也知道,那些是救不回来的。” “你们一起来到这里的有多少人?”克劳德也加入了对话。 “没有具体数,但也就几十个人,老人小孩也有少,不知道能在这里撑几天。”凯派的话语中充满了担忧。 “你们没有考虑出去吗?去到城的外面?”拉洁爱尔问到。 “小姑娘,人呢,是要看眼前的,既然这里目前还能待得下去,就不会冒险去外面。”凯派想了想,接着说,“不过看见你们来了,说不定就会有人愿意走出去。别看那里有几十人,能拿主意的只有几个,只要搞定了这几只领头羊,其他的就没问题了。” “那凯派你呢?你愿意走出去吗?” “埃里克小兄弟,你还真问到我了。”凯派沉思了好一会,“我一定会出去,待在这里只能是等死,即使靠这些老鼠和虫子活下来,那也只是一副会动的躯壳而已,和上面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但我不会去外面,我会回到城里面。” “因为夏尔还在那里?” “是啊,小姑娘,父亲这种东西啊,都是傻的,真的没一个聪明人。”凯派摸着拉洁爱尔的头。 “不明白。”拉洁爱尔不喜欢凯派那粗糙的手掌,尤其是指根处的茧子,却也没有拒绝。 “那就快点长大吧,长大了就会知道父亲的好了。” “没有的东西,怎么会懂……”拉洁爱尔笑声嘀咕着,小心翼翼地不愿意让任何人听见。那自己为什么要说呢?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七拐八拐的,众人继续走了一段距离,已经忘了第几个转角。 “差不多该到了,暂留的地点就在……” “小心。”埃里克将凯派往回拉了一步,后者身体后仰,才勉强躲开迎面刺来的一枪。 从转角处出现的偷袭者见一击不中,还想再试一次,但一旁的拉米莉丝却不想给他这次机会。她抓住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枪杆猛地一拉,接着一个扫腿将对方踢倒,那人的长枪也就此易主,还没等趴到地上,头侧部也挨了一脚,最后脑袋又撞到墙上,就此昏迷过去。 “啊。”一声惊呼从那个人出现的地方传来,看来还有一个帮手。 “抓回来。” 拉米莉丝一声令下,早就潜伏好的阿斯特尔立刻扑倒了另一个人。 “救命啊!杀人了!救……唔唔。”为了不让他继续喊下去,阿斯特尔卡住他的脖子,当然是在不让目标窒息的前提下。 “切,已经晚了吗。”拉米莉丝已经可以听见赶向这里的脚步声了,“这来的也太快了点吧。” 可能那些人在后面在后面还安排了别的岗哨,甚至他们就呆在不远处,在第二个发出惊呼的那个瞬间他们就悄悄动身了,刚才的求救声也只是重复确认而已。 不到两分钟,就有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粗略看一眼,也就十几个人,人数优势不大,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有锈蚀的刀剑,工匠们的锤子和手锯,这些还算是好的了,甚至有人拿着个木板,或举着石块和拿着砖头就跟过来的。有些人身上套着不合身的甲片,明显就是随手拿的。说是破烂都算抬举他们了。 看了一圈,还是刚刚收缴的投枪要好上那么一点。 对面的人也不是傻子,双方的装备差距是显而易见的,但那些人也是退无可退,毕竟都被逼到下水道里和老鼠强地盘了,最后剩下的东西,哪怕是破烂都不希望被人抢走。 拉米莉丝这边也不想激化矛盾,也想到了会被刚刚死里逃生的人排斥,甚至提前安排好了,打算用先放人的行为来表示友好。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上来偷袭,矛头还指向和自己一起逃到这里的凯派,这就太不可原谅了。 敌人不敢前进,我方也不退后,双方陷入了僵持。但最后先撑不住的一定是对方,拉米莉丝有这个信心,个人素质和团队凝聚力的差距,不是紧靠求生本能就可以弥补的,尤其是后者。 “咳,咳。”在新出现的那伙人开始有明显动摇的时候,一位老人从后面走了出来。 “我亲爱的凯派先生,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吗?”他命令人群稍微散开了一点,好让这边可以看见他,“带着这些外人来,还打伤我们的人,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迈尔斯老爷子,你弄错了两点。”凯派拉回了拉米莉丝,自己走到最前面,“虽然他们和我也不是熟人,但起码是我的客人,要论亲疏远近的话我很难偏袒您呐。” “然后呢,我们这边只是正常的自我防卫,是你们的人先动的手。”凯派故意把重音放到了“你们”这个词上,“至于你所在意的目的,我只能说可以帮你们回到地面上,怎么样?不跟大家商量商量吗?” “那在加上一个这个呢。”见对方还不松口,凯派便示意下阿斯特尔放开手中的那个人,“足够让您给带个路了吧。” “哼,看你们也灰头土脸的,跑过来也很不容易吧。”迈尔斯拍拍手,那些人就让出了一条通道,“丑话说在前面,你们不要打什么歪主意,否则这里将不再欢迎你们。” 跟着名叫迈尔斯的老人,埃里克他们来到了这些人暂时居住的地方。那里位于水道的一端,安置有几张木板床,这不可能是慌乱中带下来的,只能是以前就有人居住过。尽头处有封堵的痕迹,应该就是杰米所说的改建留下来的吧。 缺少空气流动,减少热量消耗,让这里的阴冷和潮湿得到了些许缓解,但也限制他们生火,少许的烟尘就会让人咳嗽,最后演变为窒息,他们应该已经体验过了吧,拉米莉丝看着被熄灭、然后弃置的炭火,分析着他们的现状。 取代火光的就是从墙壁上卸下来的晶石,他们将其随意堆在地上,像小孩子垒起的沙土城堡,一闪一闪的,猛地一看还真会误以为蓝色的火焰。 “浪费。”拉米莉丝暗自说到。由于晶石直接相互接触过多,导致魔力的吸收效率大打折扣,同时伴随着闪光,这是魔力吸收不稳定的表现,长时间这个样子会从内部破坏晶石结构。这些一碰即倒的虚伪火焰紧靠着绝对的数量优势,才在光明上略胜一筹。 而人们就围坐那一堆堆石头附近,眼中没有丝毫生气,即使他们这些陌生人出现,也只有几个人看向这边。拉米莉丝用眼角的余光扫过这些人,大致数了一下,带上老弱,也只有三四十人。 人群的最里面是几个大木箱子,三个赤膊的壮汉盘坐在上面。为首的那人,正虎视眈眈地看向他们,光看体型甚至不输走在自己前面的凯派。 迈尔斯没有带他们进去,而是把那个目光凶恶的人叫了出来。 跟着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位老人,学者样式的打扮,穿着褐色布短袍,上面挂着一颗发光晶石,白色的袖口沾染了污泥,带着单边眼镜。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左手扶着长满苔藓的石砖,右手中还拿着一本书,感觉什么时候摔一跤都不奇怪。即使这样,同行者既不搀扶,也不放慢速度,只是站在迈尔斯后面不耐烦地等着。 带着新加入的两个人,迈尔斯继续向前走去,两个转折后,单行的水道突然变得错综复杂起来,仅在他们面前就有分成了五条道路。 迈尔斯他们很可能没有探索前面,因为精力和时间都不允许。他们就在这分叉口布置了一个营地,熊熊燃烧的火焰上还在煮着一口锅,锅里翻滚着什么东西,下面的木柴应该是从什么东西上拆下来的,上面还可以看到残留的钉子。 “好了,我们就在这里谈谈吧。如果外面状况没什么起色我们是不会跟你们上去的。” 迈尔斯靠着一侧的墙壁坐下,刚刚跟过来的壮汉和老者坐在他的身侧,埃里克他们自然就坐到拿三人的对面,凯派位于两方的中间,那些“破烂”们搬来一个大箱子,放在他们中间,之后就接着做自己的事了,其中一个人还把路上发现的几株蘑菇扔到了锅中。 “你们谁先说说外面的情况啊。”迈尔斯接过一个眼袋自顾自抽了起来,“怎么,都哑巴了。” 克劳德把谷磨场被袭击的事情说了一下,收到的只是两声嘲弄。 “哎呦哎呦,本来还以为是英雄大人们到了,没想到是几个骗吃骗喝的。这也没什么,都想多活几天,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听话就好,越是听话的人,我喀克就保证他能活的越久,指不定那一天就突然得救了也说不定。”自称喀克的壮汉如此说到,说话的同时目光在拉米莉丝和拉洁爱尔身上游走,如蛇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在被前者瞪回去后也没有稍微老实了一点。 “不服从的话就赶你们走,不要阻挠我们的生存。”迈尔斯作出总结陈词,另一边的老者不发一语。 “那个,吾有一个问题。”拉洁爱尔坐在马车中说到,“吾刚才看来一下,里面的女人和孩子好少哦,这是为什么呢?” “哈,那种累赘你以为能留多少?”喀克再次嘲笑着说到,“扔了,扔了,没有其他人人照看,她们迟早也是死,为什么要留下来浪费粮食。” “那么这位小姑娘,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嗯,吾是没有什么问题了。”拉洁爱尔摇了摇头,“那埃里克,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吾现在真的希望几只老鼠可以咬得死人呢。” “有。”埃里克低着头,站了起来,“为什么被扔了的,不是你们呢?” “哈哈,那自然是我比他们都强了,你是真的……”喀克还没能说完,就被埃里克提剑砸断了脖子。因为重量比较轻,埃里克的动作出乎意料地快,拔剑、挥击,一气呵成,在对方还在洋洋得意的时候,就都结束了。 “你的理由明显站不住脚呢。”埃里克将剑锋转向迈尔斯,“那你呢,你能给我一个不扔下你的理由吗?”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被逼问的迈尔斯挣扎着后退,哪怕他退无可退。 “我,我,没有我管着这里,他们一个人都活不下去,别,别看我这样,我还是挺重要的,呐,呐,你们说是吧。” 迈尔斯看向那些人,涕泪横流却换不了任何回应。拉克想说些什么,但被拉米莉丝拦住了。 “别别,别靠近……” 迈尔斯的身体被甩了出去,被刺穿的心脏缓缓停止跳动,在一旁偷看的人被近在眼前的死亡吓得无法动弹,只能缩在原地,祈祷着,或等待着。 “唉。”一直不说话的老人叹了口气,同时翻开书,在上面书写着,“再给老朽一点时间,再多写一点,之后随你们处置。” “我不是……” “老朽知道你的意思,但既然你认为他们有罪,那么就不能只处理帮凶,而放过主谋之人。” “你……” “年轻人,不要那么着急,多留些时间给我们这些老东西。哦,忘了自我介绍了,老朽名为崔斯特?沃塔滋,如你所见,只是个学者。”崔斯特放下了手中的笔,将书交给了凯派,“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老朽给出的建议,目的也如他们所说,是让更多人活下去的方法。” “如果这里真的存在什么错误,那根源一定在老朽这里,无力应对的就是老朽,目睹这一切发生的也是老朽,有责任将他们记录下来的只是老朽。” “那么你后悔吗?后悔当初的决定吗?” “不,即使到了现在,老朽依旧认为自己的做法是最好的选择。”崔斯特闭上眼睛,“你可以认为这是恃强凌弱,判定老朽有罪,但你不能认为这是错的。” “那就继续吧,如果那真的是对的,你应该能活下去,并将他们记下来吧。”埃里克收起武器,向前走去,他没有在岔路口犹豫,径直走向中间那条路。 克劳德和拉米莉丝还是有些搞不懂,但只能跟上。他们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只留下崔斯特一个人还在原地,久久不能离去。 46.道路的尽头 “埃里克,你……” “嗯?我怎么了。” “不,没什么。”克劳德想上前询问,可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克劳德也看不惯迈尔斯他们的做法,而在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这样做确实能更好的生存。 从根本上将,他们这几十个人就是外面人类世界的一个缩影,领主管理着农民,披坚执锐的骑士护卫着治下的土地,学者们以自己的知识为主人提供助力,在多方的努力下,多数人从可以正常的生活,少数被淘汰者只会被逐渐遗忘。 如果说这里的情况有什么改变,那就是那些看似被埃里克解救的人。他们没有为这个数十人的团体作出多大的贡献,只是在等待死亡的同时苟延残喘,每天存在的意义只是消耗水和粮食而已,如果单从效率的角度评判,那全部舍弃都是合理的。 “如果你是那些被放弃的人中的的一员,你还会这么想吗?”这是不久前拉米莉丝问他的,“不,你不会,只有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才是正义。” 克劳德不想和她辩驳,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对于他来说能拯救所有人的才是正义,这是无可争议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如此能力,做不到的话,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多数人,即使那样会牺牲少数人,他们的牺牲并不是无意义的,至少比浑浑噩噩地等死要好上很多。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杰米有些不安地问到,“这一段路我可没有走过,要是迷路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去上面,没必要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可你知道路吗?”在这方面,杰米自然是信不过这个外乡人的。 “不知道。”埃里克平静地说着,“但我可以肯定,过不久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确实,这一路下来,潮湿的气息在不断减弱,一路上也都是上坡,但在走到路的尽头之前,谁也没有把握它一定能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急转直下说不定就在下一秒。 杰米已经有些痛恨自己的乌鸦嘴了,明明话都没有说出来,他就已经看到了下坡的路。 “那我们还是换一条路吧。”克劳德想要往回走,而拉米莉丝却建议继续走下去。 “就这里吧。”埃里克站在坡道的顶端,向上看去,用剑在天花板上敲了一个点出来,“拉洁爱尔,剩下的交给你了。” “好嘞!”拉洁爱尔从马车上站起来,一只手中拿着匕首,点着脚尖,但还是够不到那个点。最后不得已,只能骑在埃里克肩上才勉强碰到。 “你们都让开一点,一会小心,不要被砸到。” 杰米还没想明白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但看着其他人都后退了几步,他也最好跟着一起,站得太靠前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头顶上的石砖被轰飞了大块,多数碎片都落到了上层,但还有一些细碎的残渣接连掉下,然后翻滚着消失在坡道的下面,许久才从身后传来物体撞击或破碎的余音。 以常理来说,在地下随意打洞是很危险的,比如刚才那些碎屑就差点装到杰米,然后将他一起带下去。即使这里是人为开拓出的空间,大规模的坍塌也是可能发生的。如果上面是还在使用中的水道,那后果就更严重了。 这一次可能只是运气好才没有出现意外吧,杰米是这样想的。 他抬头向上看去,发现上面不是另一层水道,略显狭小的封闭空间,更像是地下室一类的房间。杰米凭着平日里干体力活培养出的力量爬到上面,一只手中还攥着一块发光的晶石,很快他就在一侧墙壁上发现了用于向上攀爬的扶梯,但坏消息是,晶石拿到上面后就很快失效了,黑暗很快就将这个角落笼罩。杰米想了想,将其吊在绳子上,在下面放上一会儿才让它再次发光。 这样就好,杰米是再也不想再呼吸一口那下面的空气。 直接打穿顶层,确实是上到地面的最好办法,但还有一个问题随之而来——马车无法带上来。 克劳德提议找人背着艾尔莎和墨蒂斯,但拉米莉丝认为那会在遇到危机情况时,造成拖累,很可能连背负她们的人都无法逃生。 “还是分头行动吧。”拉米莉丝思索片刻,继续说到,“克劳德、拉克和我驾车在下面再走走,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其他人都去上面,如果我们出来了,会尽量往城市中心走。” “等等。”杰米突然跳下来,“我也留在下面,我觉得就算我上去了也没什么用。留在下面,如果运气够好,走到我认识路上,保你们在一刻钟之内就能出去。” “嗯,也好。那驾驶马车的责任就交给你了。”拉米莉丝坐到了艾尔莎她们中间。 “咱也想留下来。” “不行,拉洁爱尔小姐。你是我们之中最可靠的战力,如果上面少了你,你的伙伴们只会面临更大的危险。”如果说拉米莉丝之前还抱有疑问,看到刚才那一幕也无法再怀疑了,能随手轻易破坏砖石的,一定是怪物。 “那,那好吧。” 其他人没有异议,兵分两路的人员就确定了下来。拉米莉丝、拉克、克劳德和杰米在保护好艾尔莎她们的同时,要从下水道中寻找出路。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确保生存,要面对未知的地下空间,无法指望他们能及时返回地面,因此之后的行动会将他们四人排除在外。 而埃里克、拉洁爱尔、凯派,已经拉米莉丝小队的阿谢尔、阿芙娜、阿斯特尔,和梅里斯,这些人将作为主要战力去迎接地面上的挑战。目前最为直接的方法就是找到并击败希维亚。作为一只妖精,擅长的种族魔法连精灵们也只能推知一二,她的生命长度也是无法估量的,即使说是从神纪元遗留下来的存在,也不无可能。 “那么,我们出发。”阿斯特尔掀开了通往上层的木板,他会担任起探路的责任,带领队伍向上面进发。 “出发喽!”杰米挥动缰绳,马车隆隆地向下面跑去。 …… “下一个路口往哪里转?克劳德。”拉米莉丝看向后方,“那些东西还在接近。” “向右。尽量向一个方向转弯,要不然很容易迷路的。” “杰米收到,各位做好喽。” 转过弯道时,拉米莉丝破坏了墙上的晶石,人口处的光芒瞬间暗淡了不少。这样不只是为了拜托追兵,也是在作记号,证明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了。 “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啊。”杰米故作镇定地问到,紧紧攥着缰绳已经被汗打湿,他有些庆幸是自己在驾车,在这样快的速度下,他根本就没有看向后方的余裕。 “老鼠呗,就是有点多。”克劳担心杰米会接受不了,所以就说是“有点多”。但事实是,那些老鼠一样的生物一层叠着一层,累积高度有有半米多,几乎与马车的高度持平。 他们可能是闯入了这些群居魔兽的领地了,有些魔兽会一直追逐入侵者,哪怕离开了领地也要将入侵者杀死。他们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这一点还真是“有点多”。克劳德也忍不住吐槽自己了。因为紧张,克劳德开始咬自己的拇指,希望能借痛觉来冷静一点。 首先,就这样一直跑下去是不行的,高速行进中很容易出现意外,什么时候翻车都不值得奇怪。再说了,克劳德觉得在这边翻车之前,估计就会被追上了。 “叮,叮叮。”一个红色的光点从拉米莉丝手中滑落,然后掉在地上,不到半分钟后,那群黑压压的东西就跑到了它的面前。霎时间,红色的火光闪灭,将最前面的一排掀起,最后落到队伍的后面,或者粘在墙上,距离最近的几只还会被烤成焦炭,然后被身后的同类踩碎。 这种刻有爆炸符文的水晶可以用少量魔力激活,在一定时间后产生瞬间的高热,形成爆炸。拉米莉丝用的是莉莉特制的,可以根据注入魔力的多少调节起爆的延迟时间。一开始还需要拉米莉丝扔出去,现在连投掷的力气都省了。 可惜,这也只能稍微拖延一下。下水道的潮湿和过低的环境温度削弱了爆炸威力,十几只、或二几十只的伤亡对于那群东西来说连零头都不够。这样根本无法作为决胜手段,而且,拉米莉丝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布袋,晶石不多了。 “哦,见鬼,我们又走回来了。”克劳德看见了一颗灭掉的发光晶石,那明显是被打坏的,“这个时候换方向已经晚了,下一个分叉口,注意左……” “不,继续右转。”拉米莉丝大喊着。 “你说什么?”克劳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继续右转,沿着原路再绕一圈。” “你想让我们出不去吗?” “这是命令,克劳德先生。杰米照我说的做,右转。” “你……”克劳德转过身来,想要和拉米莉丝理论理论,但他却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女神在上,你学谁不好非要学埃里克。” 在转弯之前,克劳德看到了一道红光从墙壁上崩出,当火焰散去后,一道白色的光芒转瞬即逝。 拉米莉丝将剩下的晶石集中到一起,在墙上炸开了一个缺口。虽然不知道那道光到底是什么,但总比在昏暗中兜圈子强。 “在回到那里之前,我们要保证不被它们追上。”拉米莉丝晃了晃已经空了的口袋,“克劳德先生,可不要再藏着掖着了,你塞给埃里克的那几颗晶石可真是好看,应该还留了一两个吧,拿出来让我们欣赏一下如何。” “哎呀,无法拒绝淑女,或许是我作为绅士的唯一优点吧。” 克劳德取下背后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木制盒子。打开盒子可以看到一颗颗排列整齐的晶体。和拉米莉丝用的、不规则的碎晶粒不一样,克劳德携带的是精心打磨出的柱状晶体,每一颗都对应着一个凹槽,这样高品质的晶石一般会用来封存较为精密的法阵。 因其蕴含的魔力量巨大,如果遭到剧烈的撞击、或者相互之间的碰撞就可能发生误触,所以是不能像拉米莉丝那样随便装在一个口袋里。 “那就由我先演示一下吧。”克劳德取出一枚晶体,在注入魔力使其开始闪光后,随意地抛出,晶石先是撞在天花板上,再迅速坠落,最后在接近地面的时候绽放开来,红色的光幕形成一个直径二十公分的球体,接触到的魔兽无一不开始燃烧,接触到那些火苗的魔兽也会在瞬间变成一团火焰。 “哦,燃烧弹吗?真是个好东西。” “拉米莉丝小姐还真是见多识广啊。” 燃烧弹和一般的火属性符文晶石有些不同,它不依靠魔力来产生高温或是火焰,而是将“燃烧”这一概念赋予范围内的物体,让可燃物开始燃烧,让不可燃物变得可燃。理论上,如果倾注足够的魔力,一切物体都是可燃的,但那种层级的魔法现象已经无法用“燃烧”来形容,亦难以被脆弱的晶石容纳。 魔当晶体中的魔力耗尽,“燃烧”的概念便无法维持,燃烧的现象也会瞬间消失,只在魔兽群中留下一片焦黑的空挡。 那个瞬间还能看到底下的石砖,但下一刻,那些空位就被它们的同类填补上去。人海战术的恐怖在这一刻展露无遗,潮水般无穷无尽的敌人,以及绝望。 “快一点,再快一点。”杰米没有直接去看后面,能保持马车平稳运行就已经让他竭尽全力,但仅凭眼角的余光,就能从克劳德的侧脸上读到不安。 那不是自己能操心的事情,杰米不断告诫自己要有自知之明,其他的事相信自己的同伴就好,相信她,相信他们。 光,一道白色的光突然出现在视野的尽头,他还没有搞明白为什么地底下会有这样的光线,如同久违的晴天,就听见拉米莉丝高喊到,“进去!” 不假思索地,杰米拉紧缰绳,马儿也只能服从他转向右方。在穿过拿到光芒之后,视野瞬间开阔,最新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中间发光的石柱,真没想到下水道中还能有这样的地方。 “拉克,背好她,我们准备跳。” 跳?杰米没有理解拉米莉丝他们为什么要跳,下去,但是下一刻,悬空的感觉袭来,身体开始加速向下坠落。 “喔,啊——” 47.上升的阻碍 阿斯特尔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身为一个潜行者,阿斯特尔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相当不入流的职业中。 在阴影中沉默地注视着,只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出击。踏入那不可视之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承受他人的恐惧。只在紧要关头出手,就难免因抢功而被排斥。 根据现在的考证,潜行者的其源可以追溯到神纪元。 那时除了人族外,各个种族都侍奉着各自的神灵。诸神们很少直接出现在人界,更多的是通过附身、传授神术等方式片段化地降临,或是通过献祭、神通术等手段在短时间内、以接近完全体的姿态显现。 神灵是伟岸的,是地上诸族无法企及的深邃之物,至今仍没有人界生物战胜神族的记录。但在神灵出现之前,他们的信徒或是祭品是可以轻松杀死的。 为了确保仪式的进行,对其进行保护,甚至惩戒那些妄图阻挠神灵降临之人,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不同的种族会用不同的方法,而一些与暗影、隐秘相关的神灵就会让一些信徒成为在不可视之地中潜伏的影子,这就是最早的潜行者。 随着神战的逐步加深,各个种族都穷尽一切地打击敌人,早期的潜行者们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优质的暗杀者,悄无声息地为各自的神灵而奋战,虔诚地献上了无数敌人的生命。 在旷日持久的战争已经失控的时期,诸神们突然销声匿迹,依赖祂们而存在的神术也瞬间凋零,潜行者们自然也不例外,近乎绝迹,只有少数人还能勉强在暗影中存活。 为这些人带来转机的就是魔族的出现。魔族带来的魔法,让潜行的技艺不再依靠不稳定的血脉传承,而是有一定魔法天赋即可使用的低级技能,但这也将潜行者们进一步推入深渊。 如今步入暗影的,不再是拥有神灵眷顾的高贵灵魂,而是心思诡谲之人。无节制地偷窃,无意义的杀戮,无慈悲地谋害,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好像一切恶行都是理所当然的。 人们恐惧着,怒骂着,诅咒着,甚至将过去与现在混为一谈。从这时起,潜行者的地位就一降再降,直到沦为权谋之人的工具。 那时的他们已经放弃所有可被成为荣耀,或人性的东西。懂得这些肮脏的技巧,并且能用它们活下去,仅此而已。 在那之后,每个时代都有令人闻风丧胆的暗杀者,来统治人们的恐惧。这一浪潮在“猩红”柯塔戈的时代达到最高峰,那位著名的暴君公然任用暗杀者们来排除他的敌人,暗杀、诬陷、处刑,俨然如同当年的创造潜行者的神灵那般。 “比魔族还要恐怖,却又比虫豸更加卑微。”这是当时潜行者们最好的写照。 随着柯塔戈在平息叛乱时被无名的刺客刺杀,潜行者的污名貌似被洗去了一些,或许只是早就落到最底层了吧。 混乱过后,肯亮明身份的潜行者屈指可数,公开收徒更是闻所未闻,只有一些隐秘机构还在继续训练着保有较高天赋的人,其他的,都是像阿斯特尔这样的野路子,要么是某个潜行者的后代,从小将其当做求生手艺学习,或是被孤苦无依的老盗贼收养,以自身唯一的技艺,去换一个有人陪伴的晚年。 阿斯特尔就属于后者。他曾经质问过他的养父,为什么要将他带到这条路上? 躺在草席上的老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幼时记忆中碧蓝的眼睛,如今已经混浊。 老人的沉默换来了阿斯特尔的愤怒,他选择了离家出走。那里说是他的家,实际上就是一个废弃的马厩。 “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阿斯特盯着下面的人,在出手之前就将其当做囊中之物了。 一开始,面对这种挨了一刀还能正常活动的人,阿斯特尔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在很多时候阻止人体继续运作的不是肌肉损伤,而是痛觉,一些涂抹在武器上的药剂就是通过放大痛觉来造成妨碍,潜行者的一些技法也异曲同工。 但敌人可以抑制痛觉,如同狂战士那样,这就导致他们比正常人更加“耐打”。还有一点,在未知魔法的影响下,他们对致命伤有着高速的治愈能力,有时甚至会冻结伤口来立刻止血,但对其他非致命伤的恢复就并不明显。 深入了解第一个敌人之后,阿斯特尔才能发现,他们和普通人没有太大的区别,还没有脱离人的范畴。 既然还是人,就会存在弱点。 “开始。” 阿斯特尔悄无声息地闪到那人身后,单手按着底板,在抬手的瞬间就夺取了敌人对双腿的控制。 失去支撑的身体开始倒下,让他这样的小个子也可以轻易完成割喉,阿斯特尔在俯身扑击的过程中,顺带完成了这一动作。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击并不会致命,因为气管上的裂口是致命伤,会被快速修复,而阿斯特尔的目标是声带,破坏发声可以阻碍魔法的释放,这些冰人也不会例外。 之前在谷磨场的时候,由于对方人数太多,他们没能发现,那些意义不明的嘶鸣居然可以呼唤同伴,使得他不得不同时面对第二和第三的夹击。 最后一击,双刃从两侧肩胛刺入,破坏关节同时切断动脉,让敌人用冰冻止血时,让手部无法活动。这时要注意立刻将刀刃拔出,否则会和伤口一起冻上。 骑坐在敌人身上的阿斯特尔,在确定其丧失行动的能力后,收回了右手的匕首。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尽量保持右手是空闲的,左手几乎不离开武器。基于这个毛病,莉莉他们经常看见阿斯特尔一手拿着餐刀,或是汤匙,四处游荡。 这当然要归功于某个老家伙。 向前走了几步,阿斯特尔感到背后一阵恶寒。是刚才击倒的那个人,正用那双冰蓝的眼睛看着他,但他们不会有意识地看一个人,视觉对于他们而已只是一个获得信息的方式。但那对眼睛太让人不悦了,简直就像是…… 阿斯特尔的左手颤抖着,最后还是下不去手,直接离开了。 …… “前面已经没问题了。”在其他人看到他之前,阿斯特尔便出现在埃里克的身后。 在拉米莉丝和克劳德都不在的当下,由埃里克担任领队。 “回来了,辛苦你了。”埃里克拍了拍他的肩膀,“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们这一组人从下水道侵入了这栋房子的地下室,然后经由仓库,来到厨房。厨房外面是一条走廊,走廊上有窗户,但玻璃上结了一层雾气,埃里克以外的其他人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从厨房门望去,可以窥见会客厅的一隅,壁炉里的炉火还在燃烧,空气中只剩下木柴劈啪作响的声音。即使已经上到地面上了可温度并没有恢复多少,虽然不至于说寒冷,但多少会有些不适。 “没有看,外面有那些家伙的声音,开门不安全。”阿斯特尔摇摇头,“我建议上到二楼,从那里或是屋顶进行瞭望,视野好,也不容易被发现。” “嗯,那我们就去二楼看看吧。” 再次确认没有阻碍后,埃里克领着众人前进。 “对了,凯派大叔。”埃里克在壁炉前面停了下来,“昨天的异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当时没留意,估计是下午一点多吧,等我们逃入地下之后……”凯派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拿出崔斯特给他的那本书,翻过扉页与前言,一行记录就映入眼帘: “辉耀历5835年4月14日,晴天,阴冷,于下午,14时06分,一行共计62人,进入地下,入口井盖编号813。人员构成,老年人1……” “下午两点,现在是上午十一点么。” “是的。十一点多一点而已,时间有什么问题吗?”凯派看了看自己的怀表。 “没什么,没什么。” “看来崔斯特先生是要把他们的经历都记录下来。”凯派翻到记录的最后一条,写着记录者的姓名与死亡时间,“4月15日,没有写准确时间,看来一会要把这一条给涂掉了。” “等一下。”阿谢尔从凯派那里拿过书本,翻到记录的最开始,“昨天是14号。” “嗯,没错,上面是这样写的。”梅里斯指着上面的数字说到。虽然有日历这种东西,但这种精确到天的计时对一般人来说是不必要的浪费,他们只需要区分今天、明天、昨天,以及一年四季,这就足够了。只有学者、施法者和执政的官员等少数人才会需要如此精确地计算日期。 “也就是说今天是15日。” “是啊,怎么了?” “黑月。那天应该是黑月,是月亮消失的日子,那昨天的月亮是怎么回事?” 月满则亏,这个世界的月亮也遵循着这样规律,从古至今。满月容易让人联想到美好的事物,所以在定制历法的时候,将每28天出现一次的满月定义为月初,人们在满月之下送别过去,迎来新的一月。 而黑月就是与满月相对的,消失是月亮,出现在每月的月中,14日的晚上,也就是昨天晚上。 但昨天晚上,月亮以近乎满盈的姿态在天空中闪耀,照亮了来自南方的灾难。 “很可能与昨天发生的事有关吧。”埃里克推测,“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要以眼前的危机为先。走吧,我们还是上去吧。” 来到二楼,埃里克他们进到左侧第一个房间,阿谢尔他们去了对门的那一间。抹去窗户上的水雾,首先看到的是窗台上盛开的花,五个花瓣呈螺旋状排列,内部淡黄而外部雪白,像是破云而出的太阳一般。这些小小的太阳已经有了枯萎的征兆,在赤红天空的映衬下,有些悲伤。 这户人家无论是房子还是内部装饰、摆设,都体现出他们富足的生活。那么这里很可能就是富人的聚居区域,街道上铺有色彩斑斓的石砖,路边还栽种着花草,树木也是整齐排列着。 “不知道拉姆克拉穆能不能看到这样的风景。”凯派感慨着。 “能,不过也不比这里好上多少,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梅里斯回应到。 街道上空荡荡的,不时会有苍白的人形一闪而过。即使算上滞留在内部的,人数还是太少了,剩下的人要么是逃走了,要么是被派出去了。凯派不知道该希望他们是前者还是后者。 “这里也没什么了,我们走吧。”阿斯特尔走了进来,同时还在打着手势。大致意思是“上面有人,我去看看。” 走廊尽头的楼梯只连通一二两层,上到三层只能爬梯子,而且只有一扇门,想来上面应该是阁楼或是屋顶阳台之类的吧。 “那我们走吧。”埃里克他们配合着走到楼梯处,还故意弄出脚步声以掩盖阿斯特尔的动作。 拉开那扇门的瞬间,埃里克听见了一个男人惊慌的叫喊。他挥舞着木棍,试图将阿斯特尔打下去,但因为反应太慢,被后者抢先一步进去到阁楼里,随后被按到了地上。 “求求你们,放过我和我的女儿,其他东西你都可以拿走。”男人哀嚎着。 为了不进一步刺激他,埃里克让其他人在下面等着,自己上去了解一下情况。 “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午被凯丽吵醒后,他们,我家的佣人们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只能带着凯莉躲到这里,听着他们在下面挪动脚步的声音,哦,女神在上,外面也是,昨天还能听到很大的动静。”男人对埃里克还是有些警戒,蜷缩在角落里——埃里克也配合着坐到另一个角落,却也没有拒绝他带上来的茶水。 埃里克他们对这个房子并不熟悉,茶壶是从刚才进去的房间拿里的,最起码也是昨天中午的了,但男人不在乎这些,自己抿了一口后,就递给了坐在怀中的女儿。 “是吗?”埃里克也没有对他们抱太大的希望,“但我还有件挺在意的事,科里先生,那个……” 埃里克看向一侧,科里不用看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并因此面露惧色。 “那时妈妈。”凯丽也就三四岁的样子,说话时发音还有些问题。 “看来凯丽小姐以后会是个美人了。”埃里克的小玩笑让凯丽笑了,科里也稍微放松了一点。虽然苍白枯瘦,被铁链牢牢栓住,但那还是凯丽眼中的母亲啊。 虽然埃里克说下面已经安全了,科里还是拒绝先去,不得已埃里克他们搬来了一些食物和一桶水给他们,作为打破房子和对主人家动粗的赔礼。而科里也留他们简单地吃了一顿午饭。 “小孩子真是不懂事。”从二楼离开,爬到楼顶上后,阿斯特尔抱怨到,“明明救不了她为什么要带上来。” “那你就要问孩子的父亲了,为什么要费力把那样一个人抬上来,最后还要束缚她。”埃里克向远处望去。这个城市具有浓重的雷恩斯风格,依山而建,市中心建有高大建筑,配合太阳,很容易判断所处的方位。 埃里克指向位于城市中心的高大建筑,外表看上去像是领主的住所,却能够听到钟声从那里传来,悠扬的钟鸣声有着让人沉醉的感觉。 “现在几点了,凯派大叔。” “十一点半。”凯派看了眼怀表,又手支凉棚,抬头看着太阳,“反正不会到十二点。” “怎么样,拉洁爱尔,那里能看到什么吗?”埃里克见拉洁爱尔也在看着那里。 “可以看到庞大的魔力,连天空都变色了。”拉洁爱尔说到。 “有问题的就是那里了么。”埃里克若有所思,“顺带问一下,是什么颜色的。” “蓝色,比之前的天空还要深邃的,彻骨的寒冷。” 48.洞天 噗通!噗通! 落水的声音接连响起。 杰米因为没有调整好姿势,身体横向拍在水面上,巨大的冲击让他的胸部隐隐作痛。那个瞬间,他回想起了几年前的一次事故,在工坊里吊运铸件的时候,绳子突然断裂,被滑落的铁器砸到,肋骨断了两根,福大命大才没有伤及心肺,在床上躺了三四个月。起先那几天,大气都不敢喘,每呼吸一次都痛苦万分,那个时候,他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次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杰米在入水后不久就被呛住了,那种被扼住喉咙的感觉,更加难以忍受。他向上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只有无尽的水流从指缝间流过。他蹬直双脚,既无法阻止自身缓慢地下降,也找不到立足之处。想要呼喊,却只换来更多的水涌入,让他更加发不出声音了。眼中那洁白的光芒也愈发地暗淡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拉米莉丝从水里将他捞起,“明明岸边就在前面,伸手就能够到,非要我来动手,你就这么懒吗?” 杰米的胸前狠狠地挨了几拳,在吐出几口水后,久违的新鲜空气再次涌入肺腑,也让他清醒了很多。 就结果来看,只有他一个人掉到水里,除了拉米莉丝为了捞他上来打湿了上衣,其他人一点事都没有。 没过一会,拉车的马也游了过来,杰米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解开缰绳,想来是克劳德代劳了吧。可能是惩罚他这个主人吧,马在上岸后立刻甩了他一身水。 “好了,人到齐了,接下来就该想想后面该怎么走了。”克劳德看向拉米莉丝炸出来的缺口,那些群居的魔兽聚集在那里和他对视着,但没有一只敢跳下来的,过了一会,又在叽叽喳喳中消散。 它们是在害怕什么吗?克劳德有些担心,可他不了解魔兽学,无法理解这些怪异生物的奇特行为,以及其中潜藏的意义。 总而言之,他们暂时是安全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要怎么出去啊。”杰米环顾四周,周围都是层叠的岩壁,只有他们进来的地方是唯一的缺口。中间高耸的晶石柱,最粗的根部目测需要十个人手牵手才能围住,其顶端向上蜿蜒,最后没入高不见顶的黑暗中。下方的水十分清澈,但却看不到水底,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怎么看都只能去那里了。”杰米挠着头,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有用的。 “那里确实令人在意。”拉米莉丝也一直看着那边,“费力整出这么一个地方,十有八九是用来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的。” “唉?这里不是天然形成的吗?”杰米有些不解。 “看看你的脚下。”拉米莉丝扶额,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应付这个蠢人,“地面这么平整,怎么可能是天然形成的呢。” “还真的是哎了。”经拉米莉丝的体型,杰米这才发现,可能是刚才被呛住了,所以没注意到吧,“路还能铺得这么紧吗?连砖缝都看不到唉。” “还是我来跟你讲讲吧。”克劳德走了过来,“这不是用砖铺出来的,而是用大量晶石颗粒,外加粘合剂铺出来的,一般的作坊是加工不出来着两样东西的。” “是这样啊。”在工坊中当过学徒的杰米从来没有想象过还能有这种技术。 “还有更有趣的东西,你过来一下。”克劳德蹲了下来,杰米也跟着坐到地上。 随后,克劳德掏出随身携带的短剑,递给杰米。虽然印象中克劳德先生不像是那种喜欢动武的粗人,但他的武器却保养得很好,上面看不到任何缺刃,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上油的剑面上可以看到反光。 杰米看着剑身上的纹路,单剑脊,没有血槽,看来比较注重日常生活上的功能,再放到耳边,敲了敲剑脊,说到:“好钢,而且铸剑的人手艺也好,和老迈克都有的一拼诶。” 拿回短剑后,克劳德用其敲击地面,霎时间,火花迸射。克劳德的短剑出现了轻微的卷刃,却没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痕迹。 “这么硬的呀!” “在中央地区,匠人们会将多种晶石以一定比例混合,从而调制出不同性质的混合晶体。”克劳德解释到,“这里的应该是强化了硬度吧。” 叮,叮,叮。一块红色的小石头跳到两人的中间,克劳德下意识地躲开了,而杰米还没有搞清楚那是什么。 这块晶石并没有爆炸,只是冒出了大量的黑烟,将杰米整个脸都熏黑了。 “魔力传导性能也很优异,不仅效果被弱化了,连触发延迟了不少。” “拉米莉丝小姐,你不是说这个用完了吗?”侥幸逃过一劫的克劳德以“友好”的语气询问着。 “没有啊,克劳德先生,我可没有‘说过’用完了啊。”拉米莉丝摊手,诚实地表示自己确实没说过。 “两位别闹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出去的好。”拉克将身上的东西放到地上,然后再从水中离开。他收集了一下马车上还能用的东西,好在食物和淡水都比较轻,基本上都捞回来了,还不知道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待多长时间,这些东西必须要得到保障。 “既然暂时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就先去柱子那里看看吧,放到到正中间的东西,应该不会只是个摆设吧。”拉米莉丝说道,“拉克,刚才下水的时候有看到水底吗?或是洞口之类的。” 拉克摇了摇头:“没敢下到太深的地方,什么都没看到。” “这样吧,你们去中间等着,我肺活量好,去下面走一趟。”说完,拉米莉丝就跳到水中,几下就没入深水的阴暗之中。 克劳德他们三人牵着马,马背上驮着物资。他们绕着水边前进,寻找通往中央高大柱体区域的道路,同时留意岩壁上是否存在被忽视的出入口。 走了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自己最初登陆的地方,被弃之的木箱湿淋淋的。 他们已经可以确认这里是一个地下湖,拉杨河复杂的地下水系的一部分,湖中心的晶石外围可以看到人工建筑,一座栈桥尤为明显,没有直达那里的路。 “那就只能游过去了。杰米,需要我们背着你吗?两个人我也没有问题的。骑到马身上应该也行。”克劳德应该是想到了杰米被拉米莉丝拎出水面的那一幕了。 “不不不,不用了。”杰米后退了两步,“我会游泳的,刚才,对,刚才是太突然,所以呛住了,嗯,呛住了而已。” “不要太勉强自己哦,不行的话就要说出来,你这样……” “克劳德,你让杰米休息一会儿吧,从昨天晚上一直忙到现在,还担惊受怕的,杰米还是个普通人。他只是太疲惫了而已,你就让他休息一会儿吧。”拉克打断了克劳德的说教。 “休息,我们可没有休息的时间,晚一分离开就多一分风险,不要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开玩笑。”克劳德自己也很累,身心俱疲,但他还有任务要完成,任何人都不能成为他失败的理由,因为这关乎所有人族的命运,绝对不能有闪失。 “我们不是还有马么,让他骑上面休息一会就好,你说是吧,杰米。” “啊,嗯。” “那快点,要是掉下来我们可不会去管你的。” 在地上骑行对杰米来说没什么问题,可下了水之后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游了不到三分之一路程时,杰米就从马背上滑落下来,最后那一段还是拼命拽着马鞍才勉强撑过来的,好几次险些被马蹄踢到。 “做的还不错么,杰米。”克劳德伸手将还在喘气的杰米拉了上来。因为之前太过紧张,稍微放松下来的杰米浑身都没了力气,只能趴在栈桥的木板上,下半身还泡在水里。 “谢,谢谢。” 克劳德将杰米拉上来后,就留他躺在栈桥上休息一会儿,顺便看护一下两个病人。“好好想想自己记得的路,到时候不要认不出来了。”走之前克劳德这样说到。 越是靠近,越看不见晶石柱的上层,光芒也愈发刺眼。晶石柱的通体散发着白色的光芒,水晶是半透明的,隔着一端距离看去,甚至可以看到另一面的一些东西。 走下栈桥,水晶下方是一个环形的石坛,由一节节阶梯组成。走近之后,因为光芒过于强烈,反而什么都看不见,才走上几阶,拉克就已经睁不开眼了。 “嗯。”克劳德站在最底端思考对策,“杰米,你的护目镜还在吗?你之前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那个。” 昨天下午,他们还在探索谷磨场的时候,克劳德也去杰米说的工坊看过,那里有着一套比较粗糙的晶石切割工艺,当然,在边境上算是顶尖的了,但这种工艺缺点还是很多,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会伴随着强烈的发光现象。 因为其本质上是晶石能量流失所造成的,如果长时间直视会对视力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即使不直视也会暂时影响视力,久而久之也会失明,这对工匠而言可以说是致命伤。 为了保护在那里工作的所有人,他们会派发减弱光线的护目镜,应该是墨晶、烟晶之类的深色透明晶石打磨出来的,用来对付这种自然发光晶石是绰绰有余的。 “给你,接好了。”杰米坐起身来,将护目镜取下,然后扔了出去。 带上它后,克劳德缓慢地走上阶梯,每一步都很慎重,他可不想出发陷阱之类的东西。过往经验培养出的知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东西可能很重要,没有保护机制的可能性很小。直到登上最后一阶,他都没看到一丝机关或法阵的东西,可能是自己多虑了吧。 石坛和晶石柱之间还有一定的间隙,但克劳德伸手就可以摸到后者。当然,他不会随意触碰晶石柱。首先,他不是晶石学的学者,随便触碰种类不明的晶石是很危险的。其次就是因为之前的预感,并没有因为看不到陷阱而消散,反而还更加警惕了。 “这里面……”克劳德躬身,将眼睛贴近晶石表面,“这是个人吗?” 他可以隐隐约约看出一个人影,如婴儿般蜷缩着身体,如果平均身高是人族或精灵族接近的话,应该是还没有成年的个体。 “克劳德,右边,躲开。”杰米大喊着。 就在刚才,克劳德想要再贴近一些观察的时候,还站在阶梯上的拉克因为眼睛疼而转过身去的瞬间,一个漆黑的高大人形出现在克劳德的右后侧。 他身上被厚实铠甲完全包裹着,表面上面镌刻着狰狞的图案。一把大剑双手持握着,高举过头顶,如同行刑一般。最为重要的是,他的头盔上,从耳侧的位置伸出了一对大角,如同巨型虫类魔兽的大颚。 那是所魔族特有的,长着这种角的,一定是魔族。 克劳德在杰米开口的瞬间就看见了那个漆黑的人。因为太过注意眼前的晶石柱,就大意了,起先他还以为是拉克,但听到杰米的呼喊后就反应了过来,没有护目镜的拉克根本不会走到自己身侧。 克劳德没有向左侧躲避,那样只会跳到对方的剑锋之下,损伤会更严重。他也没有后跳,被偷袭本就是劣势,怎么能再自己跑到低处。他向右后侧猛撞,意图在躲开剑刃的同时,将对方推下去,但催促的一跳装到坚硬的盔甲上,不仅没让敌人后退,自己的肩膀装到了凸起处,索性不是尖锐的甲刺,要不然…… “噗。” 黑甲人没有改变劈砍的动作,其结果就是剑柄末端的配重狠狠地砸在了克劳德的腹部。吃痛的克劳德眼见对方要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架势,刺穿自己和他本人时,克劳德不得不后退。他蹲下去躲过那一剑,接着向后滚翻,来到石坛的底部。 敌人自然没有放过追击的机会,如果不是拉克格开了他的剑,估计还没等克劳德站起来,他就会被刺穿吧。 但还是不行。没有战斗能力的杰米自不用说,只拿了短剑的克劳德也无法对那身坚甲造成威胁。而拉克的手半剑算是勉强合格,但持剑人无论在力量还是用剑技巧上都都差上一截,两三招之内,就被对方抓住空隙,然后被一脚踹了下来。 “尝尝这个。”克劳德将提前备在手中的燃烧弹扔了出去,正中敌人的面甲,因为燃烧是魔法概念,不会受到头盔的阻拦,如果可能的话,敌人的脸部会和那块铁一起燃烧殆尽。 49.希维亚(一) 亮黄色的火焰瞬间就熄灭了,在未成型之前,即被黑色的火焰吞噬,只留下眼孔后赤红的双瞳。 “妨碍,魔法。” 有些盔甲的内侧会雕刻或绘制法阵,其中,通过分流魔力来抵消魔法效果的法阵最受骑士们喜爱。 至于为什么不是攻击型…… 即使你绘制了核爆术上上面,缺乏魔法天赋的骑士们也驱动不了,还不如自发的妨碍法术来的方便。 但那个与其说是分流,更像是吞噬,克劳德之前就看到把柄双手大剑在隐隐发光,但火焰消失后,已经可以透过护目镜切实地看到光亮。 魔剑,毋庸置疑的操作魔力之剑。说不上是什么稀世之物,但其功用却是同等级的武器无法比拟的。 黑甲骑士凭空挥砍,克劳德下意识地后仰,堪堪躲过这一击,劈空的一剑在石坛上留下了深深地伤痕,还有一半击中了栈桥,半座桥直接被震塌。如果劈中人的话,四分五裂都算好的了。 克劳德连目镜都没有摘下,镜框遮掩视线的那一刻,是最容易受到攻击的,而且这样也好,起码不会被晶石的光芒晃瞎眼睛。 要不要跳到水里?不行,水中移动太慢,更何况还有杰米,会变成活靶子的。他可能就是这里的保护机制,攻击应该要避开晶石柱,可以利用晶石柱跟他绕圈子,以此抑制那可怕的魔力冲击……杰米现在还站不起来,不可以。要么…… 克劳德拼命地思考对策,但都不是他所期望的万全之法。 要不要抛弃杰米?这就是关键时刻,这种情况下可以放弃他,也是让他跟过来的条件吧。 以此为基础的方案,确实很实用,也因此充满了诱惑力,如同触碰到某种禁忌,仅仅想到一次,一个开头,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后续的安排也在不受控制地疯长、蔓延。 在克劳德还在反抗那个可憎的想法时,黑甲骑士的下一击袭来。只是眨眼的瞬间,那个重甲的骑士就跨越了数米的距离,出现在克劳德面前,双手大剑在身体右侧偏上,只有一个侧身,下一次的斜劈将无处可躲。 “克劳德,右滚翻。”拉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克劳德不假思索向右方倾斜身体,不加缓冲,借用跳出去的力量翻滚着。 还是来不及,躲闪空间太小了,根本躲不开,克劳德甚至可以感受到逐渐逼近的风压。 铛! 拉克将自己的剑置于右前方,剑尖抵在地面上,在长剑剑锋之下几寸处格挡住了这一击,当时剑刃刚刚划破了克劳德的手臂。 因为材质的问题,拉克的手半剑被长剑砍入,却也因此阻挡住长剑的走势。 “嗯,还不赖。”黑甲骑士将目光转移到拉克那边,“但,到此为止吧。” 他反向发力,抽出剑刃的同时将拉克震退。紧接着,脚步滑动,转身,剑锋划出近乎圆形的轨迹,在拉克还未站稳脚跟的时候,再一次斩向手半剑上的缺口所在的位置,本就残破的剑身就此断成两截。 “还没完呢。” 连续的劈砍后,在拉克没缓过来的时候,骑士借着转身的力度,踏步,冲拳,一击将其击飞,落水的声音随后响起。 好像一两个月前自己也这么做过,克劳德心里想着,三个人中唯一可用的武器折损,拉克……希望拉米莉丝可以发现他吧。 “哟,打得挺开心的呀,也算我一个呗。”这是拉米莉丝的声音。而杰米早就看到拉米莉丝上来了,就在敌人闪到克劳德背后的时候。也不是看见她,杰米恐怕连叫喊的勇气都没有。 她的声音刚落下,一个闪亮的物体便从手中扔出,正好赶上黑甲骑士转过头的时机,一枚火红的柱状晶体,上面好像还缠绕着什么。 吸取了克劳德那次的经验,这次的燃烧弹在命中前就开始燃烧,等飞到敌人面甲前,已经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 黑色的火焰再次闪灭,魔法能量被吸收,连燃烧产生的火焰也被扑灭。但却没能像上一次那样,一动不动。 “啊。”黑甲骑士下意识地捂住眼睛,手中的长剑拄在地上,剑刃刺入石块。 克劳德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正身,稳步,然后发力,将身穿重甲的敌人抬起,连同沉重的武器,狠狠地甩了出去。 “这样他就上不来了吧。”看着水中不断的冒出气泡,克劳德有些担心地说道。 “不知道,但我觉得希望不大,没有足够的施法能力,就只能扔掉那身盔甲了。”拉米莉丝也走过来,“可惜了,那把剑还挺不错的,如果可能的话我都想直接抢过来。” “对了,你刚才扔过去了什么啊。那副盔甲不是能妨碍魔法吗?” “没什么就是从水里拽上来的水草,燃烧留下的灰烬飞到他眼睛里了而已。”拉米莉丝晃了晃手里剩下的一点,“哎呀,你拿的东西还真不错,连刚从水里拿上来都能直接点……” “哦,我突然想起来了。”克劳德一把拉住想要溜走的拉米莉丝,“我的燃烧弹什么时候跑到你手里面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从水中伸出,让岸上的三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吓,吓死我了。”从水中出来的是拉克,“差点就上,上不来,来了。” “我想起来了。”拉米莉丝反过来拉住克劳德,吓得后者下意识地松手想要逃开,“是拉克,那个是拉克给我的,剩下的事情你问他就好了。” 说完,拉米莉丝就闪到一边,克劳德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追问下去了。 “看来你们的说笑表演结束了呢。接线来是不是该进入正题了呢?”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克劳德他们立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水晶柱的前方,一位女子悬浮在离地将近十米的高的地方,缓缓下降,一身碧蓝色的长裙,裙摆下的赤足隐约可见,朴素的打扮十分复古,墨绿色的长发垂下,发梢低过脚尖,透明的翅膀被晶石的光线淹没,只能看到末端的一部分。 在她的头顶还悬浮着另一个人,那是艾尔莎。“这只是个人质,请放心,抓她只是为了让你们冷静一下。” “呐,克劳德,那个该不会就是凯派先生说的……”拉米莉丝猜测到。 “嗯,虽然样貌有些许改变,但不会错的,她就是希维亚。”克劳德摘下了目镜,直视着希维亚,眼中翻腾着怒火。 “不错,不错的眼神。”希维亚和他对视着,“我喜欢你那种眼神。从你的眼中我可以看到那熊熊燃烧的灵魂,克劳德先生。就像是失去了糖果的小孩子那样,纯真而原始的冲动,不带任何的杀意或恶意,最为纯粹的、天然的、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愤怒。实在是太过美妙了,即使是我也会忍不住想要看到更多。哦,请不要吝惜您的愤怒。” 希维亚将视线转到已然残破的栈桥上,杰米坐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而艾尔莎她们还没有醒来。 “你到底是谁?”克劳德向上方喊着。 “我?我不就是接待过你们的那个小小的女佣吗?” “一个能一夜之间颠覆城池的女佣,当初我怎么没看出来呢,我也好想雇一个,所以我们还是聊点实际的吧。” “看来克劳德先生有些不信任我啊。唔,那就没办法了。”希维亚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我确实是凯派雇佣的,只是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他而已。” “我是觉醒教派的主教,希维亚?伊歌洛。” 觉醒教派,一度以召唤恶魔闻名,不,是恶名昭著的黑暗教会。成员自称觉醒者,喜欢用血腥与新鲜的痛苦做为献祭,扭曲而亵渎,以至于无法解读的法阵是他们最奇特的地方。 有一点需要说一下,这些人召唤的恶魔和魔族中的恶魔族是不同的存在,前者更倾向某种元素生物,有着其他召唤物无可比拟的破坏力,恶魔族则是魔力形成的种族。普通人无法区别两者,固经常将其混为一谈,认为就是这些人召唤了魔族。 他们和人类的对峙在有记录的那天起就存在,几千年中几经反复,在其鼎盛时期,甚至和旧帝国展开过旷日持久的战争。 最终,在五十年前发生在雷恩斯的某次事件中,觉醒教派的高层近乎全军覆没,那之后不久,雷恩斯就宣布彻底驱逐了那些觉醒者,而事实也印证了这个说法,现在的人大多忘记了这个掀起无数血雨腥风的黑暗教会。 当然,因为是销声匿迹很久的黑暗教会,克劳德只在哈德王城的图书馆内查阅到过相关的粗略记录。如果动用自己的权限的话,应该能找到更详细的记录,但他当时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 现在有些后悔,没想到他们会在缺乏管理的边境地区留有余孽。 “伊歌洛……” “哦,克劳德先生知道这个姓氏吗?” “不,只是单纯觉得好听而已,感觉和你这样的女人一点都合不来。” “哈哈哈,确实,我确实不配使用这个名字。”希维亚居然笑了,“自从我成为觉醒者的那一天起,我就舍弃了姓名,本就行逆人之事,何必再留人的姓名。” “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见觉醒者,你们不是在五十年前就全军覆没了吗?你是怎么幸存下来的?” “很简单,五十年前我根本就不在雷恩斯,怎么可能被你们清除。”不知道是不是活了太久的缘故,希维亚的喜怒比克劳德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收放自如,“看在你们为我们清理了不少废物的功劳下,我可以告诉你哦,五十年前死去的不过是些枝末而已,我们每年都要失去不少的同伴,已经不会为几百几千几万人而心痛。” “汝将觉醒,那是远超一切想象之物,神亦不能言语其万一。”上一刻还面无表情、满不在乎的人,下一刻却显示出无与伦比的虔诚,那近乎神圣的姿态,让克劳德想起了摩斯?贝希尔。 “我可以认为那是你们要再度和所有人类种族作对的宣言吗?”虽然知道没有什么用,克劳德还是拔出了短剑,指向那高高在上的纤细身影。 “你很有意思,孩子,真的很有意思。”希维亚站到了石坛之上,和克劳德仅几步之遥,“果然,要你们来理解我们还是太有难度了出于怜悯,我会纠正你两个错误。” “首先,这不是作对,而是战争,是我们对你们所有人的歼灭战。” “其次,也不是再次,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无数个日夜,是任何文字都无法记述的。” “啊,最后还有一个小问题,但我不想说了,作为补偿,就来听听你的遗言吧。如果你有想得到的东西,我对自己的幻术还是有信心的。如果想知道什么,我可以让你问一个问题,我知无不答。”希维亚微笑着,“你也是,水中的你也一样,不要躲,我看到你了。” 她抬抬手,一直躲在克劳德背后的拉克立刻被绿色的光芒笼罩,整个人漂浮在空气中,最后落在克劳德的身侧。杰米被,用同样的方法,放到了另一侧。 “是我说的不够详细吗?比如说那边的男孩。”希维亚指向杰米,“甚至是让你喜欢的女孩喜欢上你,也不是不能立刻实现的哦。” “真的……吗?” “真的,只要你试着许愿的话,向着他。”希维尔指向身后的晶石柱,“如果他能实现的话。当然,事成之后,是要收取一些报酬的。” “你们要什么。” “你的灵魂。”希维亚的话让杰米吸了口凉气。 “哎呀,没想到你这么认真啊,即使献出灵魂也不是不能考虑的吗?辜负了您的决心与勇气,还真是抱歉。”她右手抚胸,躬身行礼,和精灵们常用的礼节有相似之处,“说实在的,我们要你的灵魂也没什么用,只是暂为保管一下。不过您的肉体我们要借用一段时间。” “像是外面那些人那样吗?”拉克问到。 “如果这是你的遗言的话……” “请回答我的问题。” “是的,事后会归还的,保证不会有严重损伤。那边的小男孩考虑的怎么样了?” 杰米犹豫了几秒,然后跪伏在石坛之下。他的身上开始有光芒显现,碎屑般的光点在他的头顶盘旋,一个光球逐渐凝结,最后向晶石柱飞去,那里有一个比它要巨大千百倍的光球在等待他。 “克劳德先生,就剩下你了。” “我有一个问题。” “说,我知无不言。” “你说晶石会燃烧吗?” “当然,只要有足够的能量,任何事物都可以烧成灰烬,更何况晶石这种可能含有大量魔力的东西。”希维亚不假思索地说到,“这样就足够了?” “唉,足够了。”克劳德看向希维亚,“拉米莉丝,动手!” 50.希维亚(二) 为了躲避敌人的目光,埃里克等人依靠绳索等工具,在房顶上接连前进着。偶尔会有从窗户看到他们的人,有的在向他们求救,埃里克只能选择无视他们,虽然他们就是在为了拯救他们而奔波的。也有用嘶哑的吼声呼唤下面同伴的冰人,这对他们造不成多大威胁,和之前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不会看向上方的冰人们只会在下面绕圈子,等到他们离开后,会随着声音一起消失。 在居住区的时候,房屋的高度都大致相同,楼宇之间的距离也不大,他们才可以借助工具勉强行进。离开居住区,他们来到了城市中心区域的外围,那里可以看见一个圆形广场。广场附近是商业区,既有较为大型的商会,也有房屋低矮的小商铺,更多的就只是一个木头棚子。 一路从屋顶走过去的计划难以维系,他们只好冒险从下面的街道穿行。依靠阿斯特尔的侦查,还有梅里斯、阿芙娜的视力,他们规避了不少的风险。 当然,遭遇那些经历异变的人是在所难免的,比如在某个转角处。埃里克也会尽快提醒其他人,让他们能尽快反应过来。偶尔还会遇到一些还保持正常的人,奄奄一息的居多,也有拼尽力气向他们挥舞刀子的,对于这些幸存者们,埃里克他们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开,只留下悠扬的钟声在原地回荡着。 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只是危难中的常态而已,身为佣兵的梅里斯他们虽然看起来不比埃里克大多少,却已经见过很多次了,无论是大城市还是小村子,身处末路的人是没有差别的。 真正让他们有所动容的,还是亲眼目睹异变的那一幕。 那本来是一个正常的人,瘫坐在一个角落里,身边放着一个篮子,篮子里面和他的手上还残留有面包渣。期初埃里克以为他只是过于疲惫所以睡着了,所以就没有过多留意这个人。 “好奇怪。”拉洁爱尔也在看着那个人。 “那里奇怪了?”埃里克以为她是说别的地方。 拉洁爱尔指向那个人:“那个人正在一点点地死去。” “一点点?”其他人也听得一头雾水。 “那个人的灵魂在逐渐流失。”阿谢尔也看到了,看到了那渗入大地中的光芒。 阿谢尔还想进一步解释,但那个人却在这个时候开始了异变。肢体扭曲着,看似充满痛苦,冷冽的气息从口鼻处溢出,在红色天空下更显阴寒。 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整个过程就结束了。不似那些同类那样干枯,却有着相同的、发光的眼睛。趁着那个家伙还没有完全变异、尚未表现出攻击意图的时候,埃里克他们迅速地离开了。 那个人之后也没有追赶他们,有些人人都忍不住向后看去,但最后都必须向前走去。 “能看见你说的东西流向哪里了吗?”埃里克问到。 阿谢尔摇摇头,而拉洁爱尔指向了钟声传来的方向。那悠扬、沉闷的声音在不断催促着他们。 “大家,我们再加快一点速度,不必要管的事情就先放下吧。” 他们的行进速度一直是以阿斯特尔他们为基准,佣兵经常集体行动,在掌握队伍速度这一块有着许多独到的经验。之前一直在保留足够体力、同时要应付突发情况的前提下,以最合理的速度前进着。 现在埃里克说要快一点,在平常的话他们肯定不会理会,但现在他们也想再快一些。 “没关系,交给我吧。” 他们决定启用保留手段。让阿谢尔给体力稍显劣势的人附加祝福,以一人战力下降这一最小代价提高速度。 中途埃里克多次临时换路径,直到来到广场的大门时,他们都没有遭遇到可以近距离威胁到他们的冰人,稍远一些的也都可以用短时间提速来规避,事实证明,这些人只有短距离突进的能力,在长时间奔跑上依旧是严重缺陷。而且过于依赖视觉,只要脱离视野,这些冰人就会很快回归平静,埃里克他们利用街巷中的转折与死角,可以攀爬的木架与砖墙,多次化险为夷。 说是广场,却被围墙围了起来,只在正南方留下一个出入口。 这样的设计应该是为了预防窃贼一类的人,防止他们直接从围墙跳到城堡上,所以才在两者之间预留了一定的空间,中间堆放一些杂物。 正南方的空间比较大,应该是演武场吧,领主站在城堡上审阅自己的士兵,或是举办一场露天的舞会,都需要足够的场地才行。 埃里克面前的大门紧闭着,锁门的门栓过于粗大,阿斯特尔的匕首根本撬不动。如果直接打破这扇门可以直接视为对领主的宣战,但现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 借助阿谢尔的强化,凯派一下就撞断了门轴,整个门直挺挺地倒下。 “请你们离开这里吧。”门的背后站着一个人,黑色的长发简单地盘在脑后,黑白相间的工作服,简约细致的装扮,“只要你们不踏进这扇门,我可以当你们没有来过。” 她的出现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而拉洁爱尔在紧张之余,更多的还是愤怒。 “希维亚。”拉洁爱尔咬牙切齿地说到,声音都有些颤抖。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我不能当你没有做过那些事,希维亚。”埃里克率先走了进去,走到希维亚的面前,径直从那里穿过。在他“撞”到希维亚的时候,后者涣散成一片细微的粉末,在略显昏暗的门廊内散发着荧光,慢慢坠落。 “唉。”一声轻柔的叹息从远方传来,“你真的不应该来这里。” 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无论是谁,都不能改变他们要做的事。 穿过门廊,来到前庭,和正门的距离目测有百米。拉米莉丝小队留下的四人快速交换着眼神,确定直接突破的可能性很小,从这里开始就要做好交战,甚至攻坚的准备。 最先移动的是梅里斯和阿芙娜。两名弓手分别踩着阿谢尔和阿斯特尔的肩膀,跳到左右两侧的围墙上,确保视野的同时,形成交叉火力。 之后,阿斯特尔便隐去了身形,而阿谢尔站到埃里克和拉洁爱尔的身后。他们将作为辅助人员,对其他人进行随时支援。 埃里克和拉洁爱尔自然承担了先锋的指责,直面敌人,并阻止他们威胁到身后的人。 刃出鞘,箭上弦,长杖熠熠生光,匕首不知所踪。所有人准备就绪,只待敌人。 城堡的正门轰然打开,一对卫兵从里面走出。这些人原先应该是城主的卫队,在异化之后身上的铁甲,以及手中的长枪,均被形状不规则的冰晶包裹着,和阿斯特尔在看到的、城墙上的卫兵如出一辙。 “这些人,比街上的那些要棘手。”拉洁爱尔小声提醒,“他们身上有更明显的魔力。” 如果仔细观察、对比,就不难发现,之前遇到的那些冰人只会用冰去冻住一些伤口,不仅范围小,还无法让魔力离开身体,埃里克他们没有见到那些人释放过类似冰球术的东西。当然,在这些家伙面前就不能保证了,他们既然可以让冰附到武器上,自然可以让它们在空中凝结,只需要再想办法发射出去,就可以当做远程攻击的手段了。 埃里克觉得这些人身上出现较高的魔力应该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止,让本就受过训练的士兵直接变成更强大的护卫,远比从瘦弱的平民或软弱的商人那里转化要方便许多。 埃里克他们之前也明显的感觉到,那些相对瘦弱的人形,前扑的距离要比健硕的人要短。 “受控制的程度也不一样么。”埃里克看着那些正在缓慢组成阵型的冰人们,下意识地寻找着希维亚的身影。提线人偶在这里,那么人偶师应该就在附近。 果然,在城堡的顶部,连接着阳台的房间里,埃里克看到了希维亚。 “准备,突击。” 埃里克才不会给他们调整阵型的时间,趁乱突袭才是正道。 最先到达的是梅里斯的箭矢,相比于阿芙娜,他比较擅长高速射击,箭矢上附加可以操纵风力的法术,削弱阻力,增强动力,可以让他的箭更快地到达,也补充了流失的能量。 嘭,嘭,嘭。 箭矢撞击在冰块上就被弹辉,最后、也是用力最大的那一箭,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裂纹,而且很快也被修补了。 锵! 阿芙娜的一箭穿透了表面的坚冰,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盔甲上,中箭的人也被打了个趔趄,箭矢插在那人身上,很快便结上了一层霜。 看来,他们两人只能去攻击手肘、脚踝之类的关节处,那里缺少护甲保护,命中后还能阻碍对方的行动。可在现在敌人的人数较多,这种做法不仅没有效率,一场下来只能击溃一两个人,还会因为场面混乱使得命中率大幅下降,远不如援护来的实际。 这样一来,破阵的重担就落在埃里克和拉洁爱尔身上了。 在梅里斯和阿芙娜完成一轮射击后,埃里克两人也冲到了阵前。埃里克手持巨剑在前,拉洁爱尔则凭借娇小的身材一直躲在他的身后。 虽然没有摆好阵型,但那么多人一起刺出长枪,光气势都足以喝退多数人。面对密密麻麻三排的枪尖,埃里克只能停下脚步并横剑格挡。 拉洁爱尔没有停下,而是从埃里克的背后跳出,踩在长枪的枪杆上,然后迅速滑下,双手的刀锋直抵脖颈。 拉洁爱尔击倒被选中的两个人后,他们所在的位置便会成为她的落脚点,之后在敌方阵地中制造混乱,埃里克再趁着这个时机冲入,在两人的配合下应该足够击溃这些人。 本应该是这样的。 在拉洁爱尔架好刀刃时,作为目标的两个人就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长枪,转而举起了盾牌,那盾牌原本是前面的人所背负的。 刀刃砍在盾牌表面,莹蓝色的纹路亮起,拉洁爱尔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击飞出去,而这时,她听见头顶上传来拉弓的声音。 “哈,呀!”随着拉洁爱尔的呼喊,黑色的影子再她的身后凝集,一双朦胧的黑色翅膀一闪而过,将她推离原先的位置。在着陆后,因为过大的冲击力,拉洁爱尔摔到了门廊里面。 也是多亏了这一击,让对方的第一轮射击全部被震飞,为队友们争取到了反应的时间。 阿谢尔开启了神力屏障,笼罩住己方的阵地,阿芙娜和梅里斯拉大射角,试图以此干扰敌方安置在城堡各处的弓手。 埃里克因为比较贴近城堡,他并不在人偶师的视野中,只有几只乱箭会飘落到他所在的位置,稍微注意就能躲开。 对他来说,最麻烦的还是面前的卫兵们。冰人们优异的爆发力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长枪被高速地刺出、收回,有时只看得到一个残影。不只是长枪,他们手中的盾牌也是进攻的武器,自备排斥法阵的盾牌在产生巨大反冲的同时,也会干扰埃里克的站位,这很有可能会将他推向外侧的剑雨中、或是某个尖刺之上。 埃里克只能在他们中间来回穿梭,以其同类为挡箭牌,压制他们的出击。 因为自身武器比较轻的缘故,埃里克很难对这些身披硬甲与坚冰的家伙造成有效伤害,如果砍入盔甲的间隙,自己的武器反而会因为来不及抽出而被冻上,阿斯特尔的一只匕首现在还留在那个人身上。 那么,只能退而求次,以武器为目标。而击落长枪的最好办法就是砍下持枪的手就可以。这是阿斯特尔想到的办法,也是潜行者们独有的思路。 埃里克继续牵制着那些冰人,阿斯特尔则找准机会,在阿谢尔的辅助下,以最快的速度削去他们的右手。光是一只手还不够,那些人会用另一只手接住掉落的武器,然后继续刺出、收回。 “够了。”希维亚站在高台上,“你们不懂得知难而退吗?” “我们当然懂。”梅里斯回应到,“只是还有很多方法没有尝试过,还不是知难而退的时候。” “阿谢尔,用69号。其他人掩护。” “明白。” 收到阿芙娜的指令后,梅里斯向上同时射出七枚箭矢,这些特制的箭矢在空中炸开,黑色的烟雾遮蔽了弓手的视线,剑雨的威胁暂时消除。 阿谢尔也在这时收起屏障,开始了他的祷告。神术的祷告如同法术的咏唱,越是大型的神术,祷告的时间也会增加,虽然可以多个人同时进行,但现在只有阿谢尔一人可以做到,所以阿芙娜才提到了掩护。 埃里克还在尽力拖延下方的士兵,阿芙娜和梅里斯则暂时担任阿谢尔的贴身保镖,同时对埃里克进行援助。 “愿女神给予慈悲。”阿谢尔的神术成型,与组成法阵不相同的符文在他的身边浮现。 “不自量力。”希维亚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在她的面前,一道绿色的障壁已经成型,“你的神根本救不了任何人。” 51.后发制人(一) 阿斯特尔在空中飞翔着,他自身就如同飞射的匕首一样,将直至敌人的生命。 另一边的阿谢尔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和法术相比,神术还是过于缺少破坏性,如果是神纪元那个时期的神术自然另当别论记录中那些可以轻易夷平山脉、开凿湖泊的术式在现在的神官们看来简直耸人听闻。 时代早就变了,从神灵消失的那一刻开始,可能到如今都没能停下来。 现在的神术主要是宣扬“神爱世人”的理念,所以会以强化、治愈、幻术等不直接造成伤害的形式为主,就好像那些曾经驱使子民征战不休的战狂们,一个个都洗心革面似的。 算了,还是回来接着说阿谢尔那边吧。 他使用的神术其实都很简单。力量强化、浮空、外加一定的推助力,剩下的光效都是些三流的传教手段,看几次就会觉得没有意思。 但换而言之,对没见过的人,作用会很大。人心是有共通点的,只要抓住这些关键,就能吸引多数人的注意。 这一类的手段,阿斯特尔已经司空见惯,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是使用这些的老手。对此,阿斯特尔说不上厌恶,但就是有些看不起而已。 希维亚的魔法障壁轻松地挡住了阿谢尔的表演,阿斯特尔则是毫无阻碍地从旁边越过,最后悄无声息地落到希维亚的背后。 在不可视之地,原有的一切也都变的不可视,它们变得更加简单,简单到只留下一些简单却凌乱的灰色线条,随意地勾勒出物体的边界,如同只开了一个头的线稿,连未完成的画作都算不上,上面的一切都只能靠经验去猜测,脑筋不好使的人根本就干不了这一行。 但这幅画不是静止的,它是活着的,那些线条会随着世界的呼吸有规律的地蠕动,这也是在潜行中计时的重要手段,在其他表现时间的事物都被抹去的空白世界中。 也不能说是完全空白,这个不可视之地应该也是有颜色的,只不过是大多数人都看不见罢了。在外界,颜色来源于光,不同的光有着不同的颜色,而在这里,颜色来源于魔力,不同的人魔力的颜色也会有一定的差距。根据这个特点,暗杀者们成为了对施法者的一大威胁,有不计其数的法师、神职者、学者与贵族之流葬身与匕首之下。 据说魔力天赋高的人可以看见很多色彩,但这对阿斯特尔而言,只是个传说而已,他的魔力天赋只能勉强算普通,只能勉强看见一些较为庞大的魔力流动。 阿斯特尔现在能看见四种颜色。青绿色的魔力呈现六芒星的形状,那个应该是希维亚的翅膀。地面上略有一些金黄色,看来阿谢尔这次也是够拼的了。城堡显现出蓝色,那些冰人的魔力可能也包含其中。而庭院的下面,则是最为深邃的黑色,这个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黑色的魔力,不知道那到底代表着什么。 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管,要专注于眼前的事。既然目标已经明确,那就放手去做吧。 在不可视之地,潜行者是无法影响到现实的,但不管是跳跃还是挥刀都只是手段,真正会产生影响的只是切中要害的一瞬而已,之前的沉默、瑀瑀独行,仿佛都是为此支付的代价。 阿斯特尔一手握住匕首,另一只手按在其刀柄尾部,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据说祭司献上牺牲的礼法,有一部分就来源于潜行者,好像是当年看守祭品的潜行者会兼顾司祭的工作。 “真是没想到,你们这些人还真堕落到这种地步了,真是可惜。”希维亚看着身后的阿斯特尔,有些感慨,“有劳了,不知道姓名的剑士。” 阿斯特尔的匕首在他回归现实的瞬间被一柄长剑挡了下来,剑锋抵在匕首的护手上,让他的手无法再前进一寸。 很明显那是一个冰人,之前却完全看不到他的魔力反应。不凭借魔力,那些愚钝的冰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精密的格挡。 那不是他应该考虑的是。阿斯特尔见状况不妙,立即放弃了手中的武器,转而拔出了另一只,挥击的招式无视了突然出现的第三者,完全的以伤换伤。 “慢了一步,还是可惜了。”希维亚没有躲闪,反而伸出了手。 “咆哮吧,汝之不羁的灵魂,摒弃这一切的污秽与不敬。” 高速咏唱的咒文被爆裂的风声掩盖,之后就是阿斯特尔被重重拍在墙上的声音。 “切。”见机不妙,阿斯特尔再次隐遁,想要再次寻找刺杀的机会。 “没用的,我劝你趁早放弃。”希维亚“看着”阿斯特尔说到。她并不能看见潜行中的人,但她能感知到,他就在那里。 “回音。”希维亚一挥手,阿斯特尔就被再次击飞,同时受到魔力干扰的他被强行拉回现实。 阿斯特尔也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上一次冲击中自己身上应该是留下了刻印之类的东西,在不超过某个范围内,自己就会被她发现,并且随时都会被反制。 这样的话,只要…… “不用想了,刻印在你的胸部,如果破坏它,势必会伤及心肺,你会死的。”希维亚看穿了阿斯特尔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在那里待着吧,一两天后它自己会消失的,不值得搭上性命。” “哦,是吗。”阿斯特尔扔掉了最后的匕首,瘫坐在墙边。希维亚见状也放下了手臂。 “那还真是要谢谢你了。”阿斯特尔微笑着,红色的血液从嘴角滑落,之前实打实的那两下,尤其刚才是强行脱离,让他受到了不小的伤害,“还那么好心地告诉我位置在那里。” 下一刻,阿斯特尔便消失了。等希维亚再次准备咏唱的时候,已经无法感知阿斯特尔的位置了。希维亚不会坐以待毙,她切换术式,以她为中心的风暴迅速成型。不管敌人做了什么,只要吹飞就好了,连同那悲伤的未来一起。 “得手了。”阿斯特尔从身后揽住希维亚的脖子,气喘吁吁。无论他如何用力呼吸,还是用希维亚的后背封堵,已然破损的心脏是无法挽留那温热的血液的。 那些说心脏没有痛觉的家伙,还真想在他们心口上来一刀,这还真……一点都不痛啊,连活着的感觉也丧失殆尽了。 但这足够了,阿斯特尔看着之前没能刺中的匕首,一点点陷入雪白的脖颈中,红色的液滴从剑脊之间伸出,在黑白分明的制服是留下鲜艳的赤色。 只要再用点力,再一点就…… 阿斯特尔突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了,不,是整个手臂都消失了,被紧握的匕首随着手的坠落而拔出,希维亚在惊呼的同时轻易脱出。 呀,真是太大意了,身为潜行者居然没有察觉自己身后的人,还真是失职啊。 “杀了他吧。不要让他再经历无谓的痛苦了。”希维亚放下了捂着伤处的手,那里已经看不见任何伤口,只有指尖还有几滴…… 这是阿斯特尔看到的最后的景象,他的头颅随其一起落下。 “还真是小看你了。”希维亚有些犹豫,是不是该清理一下,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是第一个,而下一个会是谁?是你吗?” 奇怪的声音在脑中一闪而过,希维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安并没有随着暗杀者的逝去而平复。 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她的预感从来没有错过。她出现在这里就是想要否定自己的预感,只因她在其中看到了不愿接受的景象。 地下,是地下吗?希维亚感受到下面的能量波动。不行,只有那里不行,如果下面出了问题,那她所做的一切都会失去意义。要尽快去那里看看才好,要亲眼确认那里平安无事才好。 “不知名的剑士。虽然你现在可能听不懂,但我还是要说声谢谢。”希维亚行了一礼,“那下面也拜托你了,请尽量减少伤亡。我,会尽快回来。” …… 阿谢尔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越来越剧烈的魔力波动让他愈发地不安。 在那里的骚动平息后,一个身影从上面一跃而下。看到的瞬间,阿谢尔还以为是阿斯特尔,想要去迎接他,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将他们的一切幻想都打碎了。 那个人先是切开了阿谢尔的屏障,然后在阿谢尔遭到神力反噬的时候,一刀截断了他的长杖。 梅里斯和阿芙娜想要还击,却不得不估计阿谢尔。仅仅犹豫了瞬间,那个人就将还未落地的两节长杖扔了出去,两人被同时击落。 埃里克想要回援,但肚子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一瞬间,疼痛在全身的神经中涌动,手中的长剑都要握不住了。 “连你也被控制了吗?弗利德先生。”埃里克看向那名持刀的男子,确认是之前被尤克带走的弗利德。埃里克看向另一边,果然在那些卫兵中发现了一个与尤克体态相似的人,但面部被头盔遮挡。 “还有你,凯派先生。” “要怪就怪我吧,孩子。”凯派看着埃里克的眼睛,刚刚出拳的右手忍不住颤抖,本来应该去寻找其他入口的他不应该这么快就回来。 “只要夏尔没事,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夏尔他怎么了?你昨天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个我会好好讲给你的。”凯派看向门廊的方向,确认那些冰人没有伤害其他人。之后,他坐了下来,“上次说到哪里了?哦,是说到我遇见希维亚了吧。” “我也反抗过,孩子,但我也有不能反抗的理由。” 那是凯派第一百零二次跳起,他抓住希维亚下落的瞬间,借助附近的高大建筑,几个闪身就到达了比她还要略高一些的地方向下打击的同时,凯派可以再次抬升高度,以便下一次的进攻。 每次用力都不会太大,凯派需要的是连绵不绝的打击,让对方没有任何咏唱施法的空闲。 希维亚不得不采用近距离引爆魔力的方法强制拉开两人的距离,可单论身体强度,妖精是比不过人的,为了获取轻盈的身体,她们的肌肉、脂肪、乃至骨骼都比人族要轻薄,也更脆弱,如果不是看着体内魔力来抵消部分冲击,她可能早就掉到地上了。 “哈,哈,区区,区区人族,没有翅膀,不借助魔力,居然可以在空中作战,还能击碎魔力护盾。您让我刮目相看。”希维亚暂时抬升到安全高度,哪怕这样会进一步消耗本就所剩无几的魔力。 “这没什么,这只是我们日常的训练科目。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年我们都是披着全身板甲进行训练的。” 凯派表面上看似游刃有余,实际上身体各个地方都亮起了红灯,当年能做到,不代表现在也能。身体衰老,日常也缺乏锻炼,十次起跳能抓住她一两次都算幸运来。 “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凯派不指望希维亚会讲明真实目的,他只是在争取时间。在双方对峙时,对方的魔力再不断地消耗,而自己的体力却在一点点积累。凯派不知道自己还能跳几次,他想要尽快地解决这一切。 可能是魔力耗尽,希维亚落到了远处的屋顶上,凯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在中途他却遭到了阻碍。 “你什么意思,弗利德。” 弗利德挡在了两人中间,右手握住剑柄,对着凯派作出拔剑的姿势。 “怎么样,弗利德先生,你决定好了,用那个愿望来交换?心中没有爱的剑士,最终却要屈服于不切实际的愿望,还真是讽刺啊。” “嗯,只要你真的能做到的话。”弗利德放开了剑柄,走到凯派的目前,“老朋友,这次请相信我一次,我们都希望夏尔能更好地活下去。” “之后的事你也差不多能猜到了,弗利德变成了这副模样,而我不得不协助他。故事也讲完了,好孩子也该睡觉了。”凯派一击打在埃里克的侧颈,让他昏迷过去。 讲故事花了一点时间,那些冰人们也讲其他人捆绑好,抬了过来。梅里斯他们没有反抗,因为他们的反抗没有意义。 “这样就好。”凯派稍微松了一口气,“三,四,不对,怎么少了一个人,那个小姑娘呢?”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