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明超级神捕》 第001章 炼丹之家 江枫慢慢地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破旧的象牙床上,周围到处都是浓烟,耳边传来“咔……哒,咔……哒”声。 这声音有气无力,时急时缓。 江枫憋得难受,忍不住张开口鼻。 转瞬之间,浓烟吸入鼻腔。 “咳,咳,咳……” 江枫呛得直流眼泪,忍不住大声地咳嗽起来。 他听见有人说:“立少爷醒了,谢天谢地,立少爷终于醒了!” 紧闭的房门打开,风吹了进来,屋内积聚的浓烟一下子涌了出去。 江枫擦了擦眼泪,影影绰绰看见一个身影在床前晃动。 烟雾逐渐散开。 江枫看见眼前站着一个满脸兴奋的老头。 这个老头瘦得象脱了形的螳螂一样,面黑如炭,脑袋上扣着顶破旧小帽,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对襟青衣,腰里系着条带。 只有古装戏剧里的低等下人才是这种打扮。 江枫很纳闷,心中暗想:“他是谁?他为什么叫我立少爷?” 这时候老头说话了。 “立少爷,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管家孙六呀!你饿不饿?我马上让桂花给你熬面汤!” 江枫没吭声,他坐起身来,瞪大眼睛看看周围。 空空荡荡的一间大房子。 屋子中间放着一座烧得通红的铁炉子。 炉子旁边摆着一个破旧的风箱,一个身体粗壮的小伙子挥汗如雨,一边拉风箱,一边不停地往炉膛里填炭…… 这个小伙赤着上身,露出满身的腱子肉。 此时江枫脑子里有无数个待解的谜团:我这是到了哪里?这两人到底干什么的? “咔哒”声止。 小伙停止拉风箱,他擦了把脑袋的汗,离开铁炉子,凑到孙六身边看热闹。 他鄙夷地瞅了眼江枫,嘴里恨恨地骂道:“奶奶的,老天爷真是不开眼!这个小兔崽子昏迷了七天竟然没死!” 孙六转头骂道:“董小乙,闭上你的臭嘴!赵掌柜有千般不是,可是与立少爷何干?” “哼,他们赵家祖祖辈辈都没有好东西。” “你再胡说八道,我抽你个王八羔子。” 说话之间,孙六抬手要打董小乙。 这个小伙叫董小乙。 董小乙是赵家的长工,只干活没工钱,做工是为了抵债。当年董小乙的爹欠了赵有财的银子,最后利滚利,到死都没还清。父债子偿,董小乙的爹临死之前含着眼泪与赵有财签了一纸契约:董小乙给赵家当十年长工,干活抵债。 董小乙轻蔑地翻了孙六一眼,往后退了两步,讥笑孙六说:“老孙,姓赵的将你坑得吊蛋精光,一无所有,如今他家败落成这幅熊样,你竟然还象条狗一样维护着他,真是蠢到家了。” “放屁,当初老太爷对我不薄,赵家遇到了难处,我怎么能说走就走。” 董小乙撇了撇嘴,嘴里“嗤”了一声。 孙六不愿意和他拌嘴,催促他说:“快去烧火,炼丹炉的火若是熄了,掌柜的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董小乙悻悻地转身走开,屋子里再次有响起“咔……哒,咔……哒”声, 仍旧是时断时续,有气无力。 孙六走出屋门,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道:“桂花,桂花,这个死丫头哪里去了?赶快给立少爷做点吃的!” 过了一会,江枫听见院子有人打哈欠声,接着便恶声恶气地骂道:“老孙,你他娘的嚎什么?我睡得正香,一场美梦都让你搅和了。” “惊扰了掌柜的美梦,老奴实在该死。” “刚才我做梦自己炼成了仙丹,进京城献给了嘉靖爷,他老人家惊喜万分,正准备下旨封我为内阁首辅!奶奶的,我刚穿上蟒袍戴上乌纱帽,还没来得及过瘾就让你这老小子给吆喝醒了。” “掌柜的息怒,有天大的好事儿。” “怎么着?我的金丹炼成了?” “不是!” “那还有什么好事儿?” “立少爷醒了!” “我还以为什么好事儿?!这个畜生还不如死了,我炼丹本来就缺银子,再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唉,真是气死我了。” 说话之间,孙六陪着一个矮胖子进了屋。 矮胖子横眉立眼地走到了江枫的床前。 矮胖子一副道士打扮,身穿紫色道袍,脚蹬白袜云鞋。 道袍是高档的绸缎面料,云鞋的做工也极为考究,这说明矮胖子从前可能是富人。 但是此时的道袍脏兮兮得象墩布,白色的袜子黑乎乎的,云鞋破了洞,露出了脚趾头,这证明此时矮胖子的已经家境破落了。 这个矮胖子名叫赵有财,以前他是方圆几十里最有钱的土财主,只不过时过境迁,此时已经穷得叮当烂响。 赵有财头大如斗,狗熊肚子水桶腰,虽然已经穷困如斯,但是这厮的肥脸上仍旧倔强地保持着早期发达时养成的趾高气扬的德性。 孙六指了指赵有财,笑吟吟地对江枫说:“立少爷,快点叫爹呀。” 江枫绝不会叫自己一个与己既无血缘亦无姻亲的人爹! 这是原则问题!哪怕这个人可以让自己平步青云,或者能让他继承大笔的遗产。 江枫斜了赵有财一眼,没有吭声。 赵有财突然兴奋起来,他扭头对孙六开了腔。 “老孙,我的金丹应该马上就要炼成了!” “掌柜的,何以见得?” “这个小兔崽子半死不活地昏睡了七天居然醒了,你知道其中的玄机吗?” “立少爷洪福齐天,福大命大造化大。” 赵有财鄙夷地瞧了孙六一眼。 “老孙,你空活了六十岁,真是有眼无珠,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悟不出来!” “掌柜的,你说这是为什么?” “和尚脑袋上的虱子,这明摆着是炼丹炉散发出来的仙气治好了他的病!” 孙六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掌柜的,拉倒吧!折腾了两年,咱也没见你炼成金丹。” 赵有财听到这里顿时急了眼! “金丹非凡物,岂能说炼成就炼成?” “唉,金丹没炼成,可是你的万贯家财全化成了青烟!” “老孙,你真是鼠目寸光,等我炼成了金丹,吃了以后便长生不老,然后我再进京将吃剩下的金丹献给皇上就能加官进爵,现在花点银子算得了什么?” “掌柜的,血肉之躯,水谷为赖,金丹乃是金汞等金属重物炼成,吃到肚里必死无疑,唉,你上了鱼处机那个妖道的当了。” “放屁!鱼道长说了吃了金丹身体便百炼不消,千年不腐,这乃是仙道的根本,铁拐李、吕洞宾他们都是吞金丹成的仙!” 主仆二人争执得面红耳赤,旁边烧火的董小乙停下手里的活计,兴高采烈地看热闹。 赵有财听见风箱没有了动静,立刻转身骂道:“小乙,你他娘的别偷懒,用力拉风箱,多添炭……” 董小乙赶紧继续拉风箱、填炭,烧火。 第002章 鱼处机 火炉子前面的放着一个蒲草编织的蒲团,蒲团旁边放着一支快掉光了毛的拂尘。 因为孙六怀疑自己钟爱的事业,这让赵有财非常不爽,他白了孙六一眼,然后摇晃着肥胖的身躯走到蒲团跟前,费劲巴拉地坐在上面,将拂尘夹在臂弯里,然后双手合十,盘腿打坐,两眼微闭,嘴里絮絮叨叨地念念有词。 孙六走到他跟前,继续喋喋不休。 “掌柜的,你把家里剩的白面和鸡蛋藏到哪里了?” 赵有财睁开眼,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孙六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江枫说:“立少爷几天没吃没喝,这会醒过来了,肚子一定很饿,我去给他煮碗面再窝两个鸡蛋。” 赵有财怒了! 他用手中的拂尘指着孙六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孙,你脑子进水了不成?我哪有多余的白面给这个小畜生吃?都给他吃了,我吃什么?” 孙六痛心疾首,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 “掌柜的,你不能这么狠心哇,立少爷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赵有财挥了挥拂尘,然后不耐烦地说:“厨房里还有点米糠,你再给他弄点野菜,让他不死就行了。” “立少爷大病未愈,身体虚弱得很,吃糠咽菜怎么能行?” “闭嘴,我是一家之主,还轮不到你这个仆人跟我讨价还价,按我说的去做!” 说完以后,他继续闭上眼,叽里咕噜地念咒。 孙六恨恨地瞧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转身出去给江枫做饭。 这时候董小乙冲着赵有财嚷嚷道:“赵掌柜,大事不好!” 赵有财听到这里,如同被蝎子蛰了一样。 “又他娘的出了什么幺蛾子?” “炭不够了!” “蠢货,炭不够了就烧柴火,赶快去院里抱柴火。” “院里剩的那点柴火上次就烧光了。” 赵有财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他冲着已经走到院子里的孙六吆喝道:“老孙,你快回来。” 孙六只得转身回来。 “掌柜的有何吩咐?” “你和小乙赶快将堂屋里的八仙桌子、椅子、屏风、厨子、柜子统统抬到院里劈了,劈了以后我就有柴火了!” 董小乙起身刚要走。 孙六一把拽住了他,然后转回头哀求赵有财。 “掌柜的,你千万别胡来!那些家什都是名贵的紫檀木做的,这些好玩意当年都是老太爷的命根子,怎么能说烧就烧呢?如果赵老太爷泉下有知,他会死不瞑目的……” 董小乙也插话说:“对,对,烧了太可惜了!” 赵有财都快气疯了! 他抄起地上的一把斧头骂道:“你们俩个该死的奴才故意和我作对!现在没有什么比炼成仙丹更重要!谁敢坏我的事儿,我就砍掉他的狗头!天王老子也不行!” 孙六见状,只得和董小乙出了屋。 两个人吭吭哧哧将堂屋里那些值钱的家具搬到院子里来。 很快院子里便传来一阵阵刀削斧剁的咣咣声。 忙活了半天,好端端的名贵家具转眼之间变成一堆杂乱的劈柴。 孙六蹲在院子里生闷气,董小乙将劈好的柴火一捆捆地抱到屋里,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填入炉膛,最后拉动风箱,劈柴化成了缕缕青烟…… 可是,让赵有财绝望的是这炉丹还是没有炼成! 赵有财恨恨地将拂尘摔在地上,然后绝望地跑到院子。 他先是骂董小乙。 骂他没看管好炼丹炉,骂他光吃不干,白长了一身肌肉,骂拉风箱不卖力,骂他添柴不及时。 骂完董小乙再骂孙六。 这个老不死的长了一张喜欢胡说八道的破嘴,整天唠叨着炼丹是骗人的把戏,一定是他得罪了太上老君,所以让自己事事不如意。 骂完孙六以后,这个死胖子气势汹汹地杀回到炼丹房。 指着江枫的鼻子骂家门不幸,生了这个病秧子孽种,骂他是多余的丧门星。 骂完了江枫,接着骂小老婆金环和丫头桂花,这两个该死的女人一定偷偷的进过炼丹房,女人的阴气太重,损了炼丹房里的元气。 家里的所有的人都骂遍了,最后骂累了,仍旧余怒未消,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老孙,赶快去请鸡鸣观请鱼道长来!” 赵有财犟得象头驴一样,屡败屡战是他的人生态度,越挫越勇是他精神信条。 孙六原本想劝赵有财几句,但是瞅着他气急败坏地样子,没敢吱声,只得乖乖地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去鸡鸣观请鱼处机。 孙六收拾好东西,出了门之前,他走到江枫身边说:“立少爷,你再等会,你等桂花回来,那个丫头回来后就给你做吃的。” 孙六刚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江枫便听见院门口有人扯着嗓子喊道:“赵施主,这阵子怎么样?丹快炼成了吧?丹药炼好以后千万别忘了贫道哇!” 未见其人,先闻齐声,话音未落,一个身材瘦小的道士进了院门。 这个道士头戴二仪巾,身上穿着簇新的鹤氅,白袜青鞋,手里摇着崭新的拂尘,胸前飘着的几绺很夸张的胡子。 远瞅着一副仙风道骨的造型,但是走近了再看,这人脸瘦如刀,薄嘴片,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善类。 这个道士便是将赵有财引上炼丹这条不归路的鱼处机。 原来孙六还没走到村口,正好遇到迎面而来的鱼处机,于是便领着他直接回来了。 赵有财听见鱼处机的声音以后便着急忙慌地从炼丹房里跑出来。 他看见鱼处机,如同捞到了救命的稻草一眼。 “唉,鱼道长,你总算来了!” 鱼处机摇了摇手里的拂尘,捋了捋漂亮的胡子,然后笑呵呵地说:“昨夜我夜观天象,看见一颗流星在你们赵家庄坠落,这乃是吉兆,我推测赵施主的金丹应该快要炼成了。” 赵有财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唉,我一切都按你说的办,可是金丹总也炼不成?你的秘方是不是不灵哇?” 鱼处机皱着眉头说的:“赵施主,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前几天苏州传来好消息,倒腾丝绸的王掌柜炼丹成功,全家服用,人家已经升了天了,还有不光他们家人升了天,连家里的公鸡黄狗也得福报,跟着一起升了天了。” 第003章 送你当太监 赵有财听到这里,眼睛都直了。 “鱼道长,你说的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你若是不信便去运河边打听打听,很多苏州北上的商船都知道。” “道长,这真是邪了门了!为什么我几万两银子都倒进去了,这仙丹还是炼不成哇?” 鱼道长煞有其事地摇了摇手里的拂尘,然后皱着眉头看了看房屋,又踱来踱去量了量宅院。 他沉吟片刻说:“赵施主,你家的风水不行,妖气太重所以炼丹不成哇。” “鱼道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初你说我家风水极佳,怎么又妖气太重了?” 鱼道长点了点头,然后眨巴眨巴眼睛问:“筑坛时有没有烧符篆?” “这哪里能忘!不仅烧符篆,而且炉顶插宝剑放古镜,这些环节一样也没少哇!” “开炉时选的可是吉日?” “九月初九,没法再吉祥了。” “开炉之前,你有没有沐浴更衣?” “洗得干干净净,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洗过了。” “有没有祭拜大道天尊?” “当然没有忘,祈祷得太虔诚,嗓子都哑了。” “赵施主,还是心不诚。” “道长哇,我每天都喝从你观里请来的神符,然后跪地祈祷,怎么会心不诚呢?” “哦,炼丹期间不能近女色,你是不是也照着做了?” 赵有财的脸一下子青了,然后急赤白脸地说:“鱼……鱼道长,你啥时候告诉我不能近女色了?” 鱼处机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赵施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炼丹期间讲究的是清心寡欲,你……你怎么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呢?你再坚持坚持,等到得道升天以后,那时候夜夜笙歌都没问题。” 蠢货赵有财听到这里,抬手连连扇了自己十几个耳刮子。 “唉,都是金环那个臭娘们儿把我给害了!” 鱼处机捋着胡子,摇了摇头说:“赵施主,这才是你一直炼不成金丹的死结哇。” “鱼道长,你放心吧,以后我绝不会碰那个娘儿们一指头。” “如此甚好,炼成金丹指日可待了!准备原料,重新开炉。” 说话之间,鱼处机从身上摸出一张符来。 “赵施主,这张神符是我专门从青城山请回来的。” 赵有财看了看鱼处机手里的符。 上面画得花花绿绿的,看不懂到底是些什么。 “这是啥神符?” “这符上沾了太上老君的仙气,再开炉的时候,你将它贴到炉子上,绝对灵验。” 赵有财赶紧伸出两手,将符咒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 “多谢道长!” “赵施主,这道符可金贵得很,为了表达对太上老君的诚意,你得捐些香火钱出来!” “道长放心,别的钱都可以省,唯独孝敬太上老君的银子,我毫厘都不会少。” 赵有财说到这里,从贴身衣服里摸出来一张银票交给了鱼处机。 “这五十两银子是孝敬太上老君的,鱼道长请收好!” 鱼老道接过银票,然后心满意足地揣进衣服兜里。 他扭头看见正在床上发呆的江枫。 江枫不讨厌骗子,一般来说骗子的智商都挺高,但是他瞧不起鱼处机这种拙劣的骗子。 江枫斜了鱼处机一眼,然后冲着他吐了一口口水。 不等鱼处机说话,赵有财便冲着他骂道:“你这个挨千刀的小兔崽子,鱼道长是咱们赵家的大恩人,你竟敢如此无礼?” 鱼处机赶紧在旁边装模作样地劝道:“小少爷大病初愈,何必与他一般计较。” “这兔崽子没死也是鱼道长的功劳,幸亏炼丹房里有仙气,他吸了仙气以后才苏醒过来。” “小少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瞅便是读书做官的好材料,好好读书,将来必定能考取功名……” 没等他说话,赵有财便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道长,您老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您老别怪我粗鲁,我绝对不会让这个兔崽子读书的。”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还是有前途的。” “有狗屁的前途!我有个亲戚,读书倒是不错,当了御史。但是俸禄低得可怜,穷倒也罢了,那个王八犊子却学什么钱唐、方孝孺,六部官员让他骂了个遍,还嫌不过瘾,吃了熊心豹子胆,如今整天琢磨着指责嘉靖爷,你说这是臣子干的事儿吗?想起这个亲戚我就头痛,嘉靖爷宰了他不要紧,我担心的是到时候株连九族,随时将我的脑袋也咔嚓了。唉,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读书。” 鱼处机听完赵有财这番长篇宏论以后,连连竖起大拇指夸赞。 “赵施主,既然不想让贤公子读书,那以后准备让他干啥?” “让他进宫当太监!” 江枫听到这里,恨得牙根痒痒:老王八蛋,你竟然想出这样的馊主意,你他娘的怎么不去当太监?你等着,老子早晚割了你裤裆里的那玩意。 赵有财接着说:“当太监多威风,远有永乐年间的三宝太监,近有正德年间的刘公公,还有如今朝中的李公公,太监混在皇帝跟前,近水楼台先得月,当然有出息。” 孙六慌忙说:“掌柜的,当爹的人哪有主动让儿子去当阉货的道理?立少爷当了太监,你们赵家就绝户了,虽然那几个大太监风光过,但是末了还不是一个比一个惨死得惨,听说刘公公被剐了三千多刀。” “老孙,闭上你的臭嘴!我是主人还是你是主人?这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你一个低等下人,不想着办法替我排忧解难,却变着法的跟我作对!” 孙六听到这里,闭上嘴不言语了。 鱼道长赶紧劝道:“等小公子病好了送他出家当道士,道士才是最有前途的职业。” 赵有财听到这里,连连点头。 “鱼道长,不如你收这个兔崽子为徒吧?” “鸡鸣观正缺道童,如果贤公子乐意,我可以收徒。” 江枫斜了他一眼,心中暗想:“牛鼻子,你真敢收我为徒,老子非把你那个该死的鸡鸣观烧了不可。” 听说鱼处机要收儿子为徒,赵有财喜出望外,赶紧问:“道长,我啥时候将他送到你那里去?” “这两天我要去京城一趟,等我回来便行拜师礼。” “好,好,咱们一言为定。” 江枫暗中骂道:“赌你娘的腿!老兔崽子,你等着就是了,等我成了仙,先阉了你,然后在天天为你壮阳药!” 鱼处机将银票装在衣服袖子里,然后说:“道观里事儿多,我得马上回去。” “我马上筹银子再炼。” “好的,我受到银子以后马上派人将炼丹的原料给你送来。” 赵有财千恩万谢地将鱼处机送出了门。 第004章 江枫的命运 鱼处机走了以后,赵有财重新燃起了炼丹的万丈雄心。 可是他又没银子了!他身上剩余的最后五十两银子从鱼处机手里换了一道沾了太上老君仙气的神符。 炼丹是极烧钱的差事,煤炭,水银、丹砂、雄黄等皆是必不可少之物。 赵有财不仅没有炭,后面那几样东西也不够了,就连炼丹必需的坩埚子也烧裂了。 “老孙,赶快想办法再筹银子!” 孙六摊开两手。 “掌柜的,您睁开眼瞅瞅,该卖的都卖了,该烧的都烧了,家里啥都没有了!你让我去哪里弄银子?” 此时就连一贯瞧不起赵格物的董小乙也忍不住劝道:“掌柜的,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说了,那个妖道的炼丹术是骗人的。” “胡说八道,一群乡巴佬知道狗屁!嘉靖爷是何等的英明神武!连他这样的明君圣主都炼丹,谁敢说炼丹是骗人的?” 董小乙斜了他一眼,撇撇嘴不吭声了。 “老孙,我还有多少地?” “只剩下村西的两顷地了!” 赵有财咬了咬牙,跺了跺脚说:“走,跟我去董家庄找该死的董瘸子!那个王八羔子早就盯着我那块地了,我先将这块地抵给他,换点银子应应急。” 孙六听到这里,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掌柜的,万万使不得哇,赵家几十顷的地都让你卖干净了,可是这块地无论如何不能卖呀。” “为啥?” “剩下的最后这块地可是你们赵家的风水宝地。当年老太爷咽气之前反复叮嘱,纵然天塌地陷也不能卖这块地。这块地在,你们老赵家无论遭多大的难都有翻身的机会,如果这块地没了,你们赵家就彻底完了。” 说到这里,孙六嘤嘤地哭了起来。 最后他指了指正坐在床上发呆的江枫说:“掌柜的,没了地,你吃啥喝啥?你不过了不要紧!你总得给小少爷留点过货吧?那两顷地无论如何不能卖哇。” “炼丹重要,哪里还顾得上那个小兔崽子!” 江枫经常哀叹命运不公! 他出身寒门,理想也很简单:当一名刑警。 他朝思暮想地破大案要案,深入毒贩藏身的龙潭,潜入黑社会的虎穴;对手要么是穷凶极恶的杀手,要么是智商130起步的黑客,自己与他们斗智斗勇,生活过得危机重重跌宕起伏。 上学的时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皇天不负,终于顺利考上警校,学的也是自己最钟爱的刑侦专业。 幸福是如此简单! 眼瞅着梦想成真,江枫接到录取通知书以后欣喜若狂。 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刑警,大学期间江枫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 每天早起晚归,所有能利用的时间他都用在专业学习和体能训练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学期间,江枫的学习成绩很好,刑事科学技术、痕迹检验、刑事影像技术、到法医学、刑事化验、视听资料检验、现场勘验等等所有科目都是优。 除此以外,拳击、柔道、摔跤等等技能,他也无所不精,他的身体强壮得足以可以和巨石强森、杰森斯坦森等等好莱坞硬汉相媲美。 四年时光,江枫以全优的成绩毕业。 在毕业典礼上,他作为毕业生代表在毕业典礼上做了发言,最后慷慨激昂地说:“我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刑警!” 但是事与愿违! 毕业以后,雄心勃勃的江枫没有被分到刑警队,却阴差阳错地被派往最偏僻的派出所当了一名片警。 理由亦很简单:刑警队人满为患,派出所警力不足! 听说这个消息以后,江枫异常失落,他独自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委屈地哭了! 因为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和他同级的长得像豆芽一样的学渣同学去了刑警队! 他后来他听说学渣的叔叔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 江枫默默地收拾好行李,然后骑着辆破旧的摩托车去偏远的派出所报到了。 就在去报到的前一天,该派出所的一名女干警调回到了市里,江枫后来听说该干警的舅舅是当地首富。 派出所工作繁琐而辛苦。 江枫的日常工作主要是处理邻里纠纷、婆媳矛盾、打架斗殴所、偷鸡摸狗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江枫每天被挫败感折磨,他做不好这些事儿,而且经常被投诉…… 偶尔清闲的时候,江枫通常落寞地点燃一支烟,无限唏嘘地回忆自己的大学生活…… 工作不舒心,生活也遇到了麻烦。 城里工作必须买房,没房子还不行,不然连女朋友都找不到,但是城里的房价高得越来越离谱。 江枫的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收入勉强养家糊口尚可,但是压根没有多余的钱买房子。 江枫的爸爸老江时常自怨自艾,一是怪自己没本事,如果自己有权有势,一心想当刑警的儿子绝不会被发配到最远的派出说;二是怪自己没钱,穷得连给儿子在城里买房子的钱都没有。 老江没有能力将儿子调往刑警队,他思量再三,唯一能做的是先把给 江枫买房子的首付凑足。 为了这事儿,素来不求人的老江厚着老脸,所有的亲戚朋友家借遍,吃了无数的闭门羹,听了无数的风凉话,遭了无数的白眼珠子,最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凑够了买房子的首付。 江枫压根不知道这些事儿,当老江颤巍巍地将借到的钱递到他手里的时候,江枫难受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照理说自己长大成人,到了该反哺报答父母养育之恩的时候了,没想到自己非得没能报答父母恩情,反倒害得年迈的爹娘继续为自己操心。 老江留下钱回家了,回家种地还钱,江枫再次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嚎啕大哭了一番。 薪水微薄,其中的一半以上得用于还房贷,还有老爹借的首付,剩余的那点只能吃糠咽菜了。 工作不顺心,生活压力大,恋爱也遭到重创。 江枫读大学时追求者无数,其中有个长相漂亮的令人窒息的富家女孩一度让他心动。 那个女孩爱他爱得要死。 但是当江枫真打算和她好时,那个富家女孩提出来一个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条件:绝不能当刑警。 为什么不能当刑警? 太危险,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江枫听到这里断然拒绝了姑娘的追求。 大学时追求者云集,但是工作以后,当江枫打算正儿八经地谈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时,他错愕地发现:自己已经无人问津了。 他见过几个姑娘。 初次见面,姑娘看见英俊潇洒仪表堂堂的江枫时,眼里都冒出绿莹莹的光。 但是当她们听说江枫有房贷,没存款,工作地距离城市百余里以外,只能周末回城,这些姑娘眼里的光芒顿时暗淡下来,尤其当她们听到江枫的父母年迈,种地为生的消息时便纷纷起身告辞了…… 在铁一样的现实跟前,江枫的英雄情怀彻底退了颜色,他觉着自己很卑微很窝囊。 江枫一直卑微地活着! 他后来想起来,这次之所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回四百多年前的大明朝和一场意外有关。 周五下班以后,他焦头烂额地处理一场邻里纠纷,天色将晚,他慌慌张张地骑着摩托车城里。 路过公路旁边的一个鱼塘时,他忽然听见有人呼救。 他顺着声音望去,看见池塘便站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少年,正扯着嗓子喊救命。 江枫慌忙停下摩托车,匆匆忙忙跑了过去。 “怎么了?” “我的小伙伴掉进去了。” 江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前看,鱼塘中央的水一漾一漾的,露出半个脑袋,一会浮上来一会沉下去。 江枫二话没说,脱了鞋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他想不起来自己如何游到池塘中央,更想不起来怎么将落水少年拖到了浅水区,但是等到少年安全以后,他才想起来自己压根不会游泳。 江枫慌了神,拼命挣扎着往岸上游,突然觉着两腿发软,紧接着便一点一点地往水底沉…… 沉入水底以后,江枫没看见炫目的时光隧道在河底裂开。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回到了大明朝,而起稀里糊涂地成了赵家庄破落的财主赵有财的独生子赵三立。 第005章 败落 光荣地成了大财主家的独生子,照理说家里应有广厦千间,江枫再也不用考虑房贷问题。 家里谷米满仓、牛羊满圈,银子多得更是车载斗量,有了这条件,各种长着锥子脸的漂亮网红姑娘得组团往家涌,江枫也不用担心婚姻问题。 钱多得花不完,江枫也就不用累死累死地工作了,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游手好闲,不想干啥就不干啥。 这样的日子是何等的舒坦。 可惜!造化弄人! 据说多数有钱人都摆脱不了“富贵传家,不过三代”的魔咒,赵家也不例外。 江枫成了赵家的独生子时正好赶上第三代,所以他恰好没赶上赵家起高楼,宴宾客的辉煌过去,正好赶上最后楼塌了的破落景象。 赵家的败落从赵有财沉迷炼丹开始。 人过四十天过午,几年前赵有财便觉着身体越来越不清爽。 再加上他平常好吃懒做,不喜欢运动,所以体胖如猪。 赵有财整天觉着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是毛病,他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阳寿将近,三天两头便被黑白无常、妖兵鬼卒带到了阴曹地府。 赵有财怕死,人间的清福还没享够。 于是整天琢磨着如何长生不老,如何延年益寿。 东昌府城城西五里有座鸡鸣观,鸡鸣观里住着一个道士鱼处机,赵有财就是从他那里听说有炼丹这么回事儿的。 那天他正带着孙六和小乙挨家挨户收租子,路上遇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道士。 这个道士身材矮小,其貌不扬。 唯独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须发茂密,胸前飘洒着五绺长髯,这满嘴的胡子跟三国里的关云长差不多。 道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双手合十,满脸的神秘。 “施主暂且留步。” 赵有财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出家人,他认为和尚和道士不过是打着各种幌子行骗的乞丐。 赵有财以为道士要化缘,于是瞪着眼睛嚷嚷道:“道士,别找我化缘哈,我他娘的除了缺银子啥都不缺!” 道士不慌不忙地说:“施主放心,我不化缘。” 听说不是化缘的,赵格物悬着的心落了地。 “道士,你是哪里的?” “贫道法号鱼处机,我是鸡鸣观的主持。” “鸡鸣观我听说过,那地方断壁残垣,整天狐狸出没,没想到里面竟然还真有道士。说吧,找我啥事?” “我手里有件宝贝要不要?” “若是白送我就接着,如果想蒙我的银子,你趁早滚一边去,能骗我钱的人还没出生呢!” 鱼处机长得尖嘴猴腮,管家孙六瞅他一眼便知道他不是好人,于是催促着赵有财说:“掌柜的,别和他费口舌了,赶快走吧。” 赵有财推开鱼处机继续往前走。 鱼处机不甘心,继续死乞白赖地缠着他。 “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精神不振,必有灾祸。” 赵有财听到这里慌忙停下了脚步。 这阵子,他每天都做梦,每次做的梦都是被鬼缠捉。 “道长,我有什么灾祸?” “唉,施主气血不旺,恐怕阳寿不足哇。” 赵有财听完以后差点瘫在地上。 “道长,有没有破解之道?” “施主,我这里有炼仙丹的秘方,有了这秘方,你便可以炼成长生不老的仙丹,吃了金丹自然长命百岁。” 赵有财急不可耐地伸出手来说:“拿来我看看。” 鱼处机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施主,天机不可泄露,这秘方可不能随便示人。” “奶奶的,不让我看,鬼才知道真假。” “施主,你出银子,我出秘方,咱们一起炼仙丹。” 赵有财几乎动心了。 孙六捅了捅他,低声说:“掌柜的,别听这个骗子的,你瞅瞅他这幅穷德行,有那么好的东西,他不早就发达了。” 赵有财觉着孙六说的有道理。 “奶奶的,老孙说的有道理!” 说到这里,他推开鱼处机,忙活着收租去了。 隔了一年,赵有财去城里卖粮食。 卖完粮食,收了钱,然后到茶馆里喝茶歇息。 一群闲客谈论宫里的事儿,他们眉飞色舞地说如今嘉靖爷不上朝了,每天穿着鹤氅披散着头发,躲在西苑率领着一帮太监炼丹,追求长生不老。 赵有财心里犯了嘀咕:既然京城的嘉靖爷都炼丹,看来这事儿靠谱,天子干的事儿能有错? 他心里蠢蠢欲动,心里有了炼仙丹的强烈冲动。 这仙丹真是若练成了,自己先吃上几粒。 吃剩下的再献给京城的嘉靖皇上,到时候皇上龙颜大悦,一定会重重地赏赐自己。 敬献仙丹有功,皇上一高兴,非得封自己个国师当当…… 结果太美妙,他不敢再多想象! 于是他便决定到鸡鸣观去拜会鱼处机,找他讨要秘方,如果他要银子就给他银子。 打定主意以后,他吩咐孙六备好厚礼,套好了马车,然后两个人乘着马车,直奔鸡鸣观拜访鱼处机。 鸡鸣观破烂不堪,山门倒了,东偏殿房梁断了,西偏殿的墙裂了几道缝,正殿一时半会塌不了,可是房顶上到处都是窟窿。 一年没见,鱼道长如今饿得象脱了形的螳螂,眼珠子都绿了。 他在东昌府招摇撞骗了一年,除了指望着抽签算命维持不死以外,他企图利用所谓仙丹秘方骗人的机会始终没有得逞。 “奶奶的,这地方的人忒精,还是找个人傻钱多的地方碰碰运气吧。” 他正准备离开鸡鸣观的时候,赵格物带着厚礼到了。 这个牛鼻子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故作玄虚。 他能从赵有财眼角眉梢的每个变化读出来他的内心世界来。 一年前他对自己带搭不理,一年后突然带着厚礼登门拜访,看来自己发财的机会到了。 赵有财见了鱼处机以后,急忙腆着张胖脸躬身施礼。 “仙道,近来可好?” 再落魄也不忘装大尾巴狼。 鱼处机装模作样地说:“赵施主来的正好,再晚来一步,我就去终南山了。” “道长去终南山作甚?” “我小声告诉你,你千万别说出去。” “我守口如瓶,打死我都不说出去。” 鱼处机瞅了孙六两眼,赵有财明白他的意思了。 “老孙,你先到观外面等着我。” 孙六斜了鱼处机一眼,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然后躲到观外面去了。 “道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也没有人,快点说吧。” 鱼处机压低了声音说:“唉,我师父让我将炼仙丹的秘方交回去。” “为啥要交回去哇?” “我师父那可不是一般人,他的前世是给太上老君看管炼丹炉的道童,烧火烧过了头,老君惩罚他,罚他下凡间行善,做够九百九十九件好事便召他重返天庭炼丹。我师父已经做了九百九十八件,让我寻找有缘人,将炼长生不老仙丹的秘方交给有缘人乃是最后一件,可惜肉眼凡胎们看不懂,我老师禀明太上老君以后,太上老君见我老师心诚,并命他带着秘方即刻返回天庭。唉,以后这秘方可就失传喽。” 这个牛鼻子说这番话是时急时缓,声音抑扬顿挫,极具感染力,这更加让赵有财深信不疑了。 “道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好不容易得到了炼仙丹的秘方,应该留下来造福人类才对,怎么能带回到天上去呢?” 鱼处机摇了摇头说:“我师父也想留下,但是可惜没遇见有缘人哇。” 赵有财听到这里急了,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心窝子熬出来。 “道长,怎么会没有有缘人呢?我就是呀。” 鱼处机故意装得面露难色。 “赵施主,炼丹可是辛苦活哇。” “那是自然,如果简单的话,大家现在不都成神仙了吗?” “我可以将秘方留给你,但是你千万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那是自然,道长放心就是!” “既然如此,我马上派人给我师父送信,告诉他老人家找到有缘人了。” “道长抓紧安顿好观里的事情,三天后后我派马车来接道长。” “好,好,赵施主先回去准备炼丹炉修建炼丹房,到时候你多多准备银子,我尽快购买原料,一切准备起以后,咱们便开始开炉炼丹。” 两个人的合作很顺利。 赵有财建好了炼丹房,炼丹炉,然后又给鱼处机银子让他帮着购买水银、丹砂、雄黄等物。 一切准备齐整,鱼处机又专门跑到东昌府城,找最好的裁缝铺子做了几套体面的道袍。 他给赵格物留了两套,剩余的全都塞进了自己的包袱。 “赵施主,炼丹除了要遵照秘方,更重要的是要心诚,所以你得梳起发髻,身穿道袍,每天辰时到午时要坐在炼丹炉旁念经书。” 赵有财一边换上道袍,一边说:“道长,只要能炼成仙丹,我啥都听你的。” 一切准备利索以后,鱼处机神神秘秘地将炼丹之法教给了赵有财。 “道长,多长时间才能炼成仙丹?” 鱼处机眨巴着眼睛算了算说:“一般的话,要费三年五载之功……” 赵有财听到这里不高兴了。 “奶奶的,需要这么长时间?那我可等不了!” 鱼处机赶紧宽慰他说:“炼丹难,不顺利的话自然得三年五载,顺利的话十天半月也能成功。这事儿,关键要心诚。” “我当然心诚了,我老赵半辈子都省吃俭用,还没开炉,我一万多两银子我都折进去了。” “赵施主,你这叫鼠目寸光,万而八两的银子算啥?只要能得道成仙,倾家荡产都值,只要能长生不老,到时候挣金山银山都不过是转念之间,你想想,既能长生不老,又有享受不完的富贵荣华,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划算……” 赵有财深以为然。 就这样,赵有财听了鱼处机的话,每天守着火炉子炼仙丹,先是花光了积攒的银子,银子花光了便卖地,最后终于卖得家徒四壁,富日子变成了穷日子。 不过一年多的光景,真金白银变成了缕缕青烟,可是仙丹还是没有炼出来。 因为炼丹这事儿,赵有财这边穷得叮当烂响,可是鱼处机和鸡鸣观却旧貌换新颜了。 鱼处机从前蓬头垢面,破衣烂衫,邋里邋遢得跟要饭的差不多,如今纹丝不乱的发髻,崭新的道袍,气派的鹤氅,白袜云鞋,活脱脱的仙风道骨。 不仅如此,破旧鸡鸣观的被推倒。 鱼处机花重金购买石料木料,请能工巧匠,花费半年时间,在鸡鸣观原址上翻盖了一所崭新的道观。 新的鸡鸣观落成以后,满城皆惊,香客如织,一边烧香求签,一边游览这座气派的道观。 第006章 桂花 江枫永远忘不了初见桂花时的情景。 尽管孙六苦苦劝阻,但是走火入魔的赵有财最终还是将剩余的两顷地卖给董家庄的董掌柜。 赵有财带着孙六去了董家庄,找董掌柜商量卖地的事儿。 江枫正发呆! 一个十四五岁的柴火妞慌慌张张地跑到了炼丹房门口。 这个丫头是孙六的女儿桂花。 桂花刚要抬腿进了,正在烧火的董小乙喝道:“站住!炼丹重地,女子免进!” 桂花不服气地看了董小乙一眼,然后停住了脚。 “小乙,我爹呢?” “炼丹的原料不够了,赵胖子带着你爹去筹银子了!” “他家还有钱?” “他打算将最后那两顷地卖了,到时候咱们都等着喝西北风吧。” 桂花恨恨地说:“少爷昏迷不醒,这个死胖子竟然还有心思炼这该死的金丹。” 董小乙撇撇嘴,指了指正坐在床上发呆的江枫。 “他醒过了!” “立少爷醒过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桂花听到这个消息很兴奋,脑袋探到屋里看躺在床上的江枫。 江枫也看见了她。 这丫头长得清汤寡水,黑瘦黑瘦的,两胸平平,但是她的眼睛却如秋水似宝石,黑亮黑亮,一瞅便是那种鬼怪精灵的姑娘。 桂花冲着江枫招了招手说:“立少爷,你饿不饿?你要是饿了,我这就去给你熬面汤!” 江枫斜了她一眼,没吭声。 坐在一旁的董小乙讥讽道:“这个小兔崽子以前是机灵鬼,如今突然变得傻乎乎,怕是中了魔怔了。活该,他们赵家作恶多端,这一定是遭报应了。” 听见这个粗笨的仆人说自己傻,江枫心中暗骂道:“放屁,你他娘的才傻乎乎的,老子心里清醒着呢。” “桂花,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小夫人身体不舒服,我去请郎中过来给她瞧病。” 董小乙听到这里顿时紧张了起来,他站起来问:“小夫人病了?” 小夫人是赵有财的小老婆杨金环。 两年前黄河决了堤,老杨家的种的庄稼都淹了,实在没有钱交地租,于是不得不将大女儿递给了赵格物这个糟老头子。 “小夫人肚子疼!” “郎中请回来了吗?” “没有,我好话说了一箩筐,可是人家死活不来。” “为啥不来?” “掌柜的看病欠了郎中的银子,总是拖着不还,所以人家不愿意来个小夫人看病。” “林郎中真是该死,桂花,你先替我看着炼丹炉。人命关天,我再去请他一次,如果他还不来,我捆也得将他捆来。” “你刚才还说女人不能进炼丹房!” “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别让那个死胖子知道就行!” 董小乙说完,着急忙慌地离开了炼丹房。 瞅着董小乙远去的背影,桂花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真是邪门了,小夫人得了病,怎么小乙这么上心?当年他老爹下葬都没这么慌张!” 桂花往炉膛里添了两根劈柴,然后使劲拉了两下风箱。 她扭头对江枫说:“立少爷,你等会,我这就去给你煮面吃!” 说完以后,桂花往丹炉里添了些劈柴,便离开了炼丹房,跑到厨房给江枫煮面。 工夫不大,桂花悄悄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回来了。 粗瓷大碗里盛着满满一碗面,里面还窝了两个鸡蛋。 “立少爷快点吃吧,待会你爹回来,看见你吃这些东西,非得打死我不可!” 江枫这会饿得前心贴后背,看见这碗面以后,感动的眼泪都淌了下来。 眼前站着的这个柴火妞美得跟天使一样。 他嘴角蠕动两下,声音哽咽地说:“多谢,多谢。” 听到他说谢谢,桂花错愕地瞪圆了眼睛,瞅他的眼神,就像生物学家发现了变异物种一样。 “哎吆吆,立少爷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多礼了?你以前可是出了名的活阎王!” 江枫顾不得跟她扯淡,接过粗瓷大碗,抢过筷子,“呼噜,呼噜”,三下五除二便将慢慢一海碗的面吃光了。 肚里有了食,江枫觉着舒坦了很多,他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 这个该死的炼丹房热得象闷罐,空气污浊,鼻腔里都是化学原料的气味,必须得出去透透气。 想到这里,江枫准备起身下床。 桂花急切地问:“立少爷,你去哪里?” “这里闷得慌,我去外面透透气。” 桂花赶紧过来搀扶他。 奶奶的,旧社会当少爷果然舒服,哪怕破落之家的少爷。 桂花的身体很软,江枫的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慢腾腾地走到了炼丹炉外面。 院子里清风徐徐,阳光煦暖,江枫顿时赶紧清爽了很多! 桂花想给他搬把椅子弄条板凳,可是找遍整个院子都没找到和木料有关的物件。 所有的木头都被当成柴火填进炼丹炉了,唯一的木头估计就剩下房梁了。 幸好院子里还有石头,江枫找了块石头坐下。 这时候董小乙押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郎中进了院子。 “老家伙,医生当以拯救苍生为己任,象你这种眼里只认钱的郎中死后要入十八层地狱,过刀山下油锅,阎王爷非得把你大卸八块不成!” 老头一边往前走一边求饶:“小乙哥,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住你折腾!” “少废话,救人要紧,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董小乙顾不得搭理院子里的江枫和桂花,径直推着老郎中往后院走。 过了一会,小乙陪着老郎中从后院出来了。 “郎中,有劳了!” “不敢,不敢!小夫人有了喜,多吃点好东西补补身子。” 老郎中说完以后,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林郎中走后,董小乙发了会呆。 最后攥紧拳头,万分沮丧地说:“唉,真是没天理了,小夫人真怀上了死胖子的骨肉。” 他扭头对桂花说:“赶快去给小夫人做碗面吃。” 桂花皱了皱眉头,然后可怜巴巴地说:“剩余的白面原本就不多,我刚才给立少爷做了面,再给小夫人做,掌柜的回来一定会打我!” 董小乙斜了一眼江枫,然后对桂花说:“赵家的狗崽子能吃?小夫人就能吃了?况且小夫人怀的是死胖子的种,必须吃好的补身体。” “掌柜的回来打我怎么办?” “你尽管去,天塌下来由我小乙顶着!” 董小乙信誓旦旦,桂花跑到厨房,再次翻出剩余的一半白面,给小夫人做了一碗面条,剩余的最后两个鸡蛋也煮了。 煮好之后,桂花将面和鸡蛋送到了后院小夫人的房间里。 过了一会,赵格物和孙六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赵格物两眼通红,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骂:“该死的董瘸子,奶奶的,气死我了,他最好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非得剥了他的皮不可!” 他坐在院子的石头,气得呼呼直喘。 过了一会冲着桂花嚷嚷道:“桂花,给我去煮面,快饿死我了。” 这是桂花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桂花犹豫了半天,最后提心吊胆地说:“老……老爷,没……没有白面了。” “米缸底下还藏着半升白面和四个鸡蛋!” 白面和鸡蛋早已经入了江枫和小夫人的肚,桂花知道这一关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了。 她不知所措,只得呆呵呵地立在原地不动。 赵有财突然意识到了桂花的反常。 他瞪了桂花两眼,然后站起身来往厨房走。 很快他手里拿着根烧火棍,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 他手指着桂花,破口大骂:“桂花,你这个偷吃的臭丫头!” 说话之间,他抡起烧火棍便往桂花身上打。 孙六伸手拦住了他。 “掌柜的,你凭什么说桂花偷吃?” “锅里有面汤,鸡蛋壳还在灶台上放着呢,人赃俱获,不是她吃是谁吃的?” 孙六听到这里,气呼呼地走到桂花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死丫头,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咱们宁肯穷死也不能偷吃主家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听话?” 桂花实在受不了这委屈,不由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立少爷大病初愈,夫人身体不舒服,面和鸡蛋都让他们吃了。” 董小乙在炼丹房里听到动静,气呼呼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掌柜的,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事儿跟桂花无关,是我让她做的,不就是两碗面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孙六知道自己错怪了女儿,心里疼得慌。 他刚想去安慰桂花几句,没想到赵有财却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你们这两个该死的东西,反了天了,我给自己留的口粮,你们居然让这个多余的畜生和那个贱婆娘吃了,你……你真是该打!” 桂花擦了把眼泪,鄙夷地瞧了一眼气急败坏的赵格物。 “你堂堂一家之主竟然腆着脸和少爷与小夫人抢吃的,真不害臊!” “臭丫头,你们父女二人吃我的喝我的,你还想着办法挤兑我,你等着,我非得打死你不可!” 赵有财举起烧火棍,怒气冲冲地朝着桂花冲过来。 如果没有桂花给自己的那碗面,江枫非得饿死不可,他绝对不能忍受救命恩人被人欺负。 哪怕这个讨厌的胖子是他亲爹也不行! 当这个死胖子凶神恶煞般地从他身边经过时,他装作不经意地往前伸了伸腿。 赵有财只顾着拎着桌子腿往前跑,没留心脚下。 “扑通”一声,赵有财摔了个狗啃屎。 这一跤摔得厉害,他哼哼唧唧地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会连孙六也觉着这个寡恩薄义的死胖子可恨。 他也担心赵有财爬起来以后再打桂花,所以自顾自地站在一旁也不过来搀扶他。 赵有财扯着嗓子喊道:“老孙,你他奶奶地倒是过来扶我一把哇!哎吆吆,疼死我了!” “掌柜的,这事儿怨谁?” “怨……怨我,你快把我搀起来,先。” “唉,虎毒不食子,你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这么刻薄。” “老孙,你先扶起我来。” “你还打不打小乙和桂花?” “我……我不打了!” 董小乙站在旁边嚷嚷道:“老孙,别管他,只要他敢动手,我今天就揍扁他,然后咱们都离开这里,让他自己守着这个该死的炼丹房。” 桂花插话说:“爹,虽然老太爷对你有恩,但是你当牛做马给他们赵家扛了几十年的活,那份情早已经还清了……” 孙六冲着桂花骂道:“闭嘴,当年如果不是老太爷救我,我早就死了,你再敢胡说八道,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桂花不服气地瞪了她爹一眼。 孙六一边过去搀扶赵有财起来,一边催促这桂花说:“快点送立少爷回房歇息。” 桂花搀扶这江枫往中间的屋子里走。 桂花一边搀扶着江枫往前走,一边低声说:“立少爷,刚才我都看见了,多亏了你伸腿绊了他一脚。” 江枫瞅了她一眼,冲着她不咸不淡地笑了笑。 他心里有些遗憾,这个丫头虽然聪明伶俐,心地善良,可惜不够漂亮,长得清汤寡水,黑黑瘦瘦,瘦得跟芦柴棒一样。 不然的话,自己一定会追求她。 第007章 主仆互殴 赵有财还是决定将最后的两顷良田卖了。 听说要卖掉那两顷地,小夫人金环哭哭啼啼地过来找他说理。 初次见到小夫人杨金环,江枫不由地看呆了。 这个小娘子长得真是俊俏。 她皮肤白皙,体态婀娜,柳叶眉杏仁眼,虽然穿着粗粝,但时却别有一番韵味。 老天不公,这么漂亮的一朵鲜花插在赵胖子这摊牛粪上! 好白菜都被猪给拱了,实在是没有天理! 金环看见坐在院子里发呆的江枫,陪着笑走到他跟前。 “立少爷的病好了,真是谢天谢地!” 江枫看见这个漂亮女人以后心里怦怦直跳。 但是不能有非分之想,因为他此时的身份是赵有财的儿子,眼前这个妇人是赵有财的小老婆,那么她应该是自己的后妈。 金环浮皮潦草地跟江枫说了两句话,然后径直往炼丹房走去。 “站住!” 她刚走到门口,正在里面打坐的赵有财便扯着嗓子喝到。 “炼丹房是圣地,而女人乃不洁之物,决不能进炼丹房。” 金环唯唯诺诺地在门口站点,冲着里面说:“老爷,听说你要卖了最后的那块地?” “不错!” 金环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流淌了下来。 “老爷,这可使不得哇。” 赵有财不耐烦地冲着她挥挥手,然后骂道:“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炼丹房的吉祥之气都让你这个晦气的女人给冲了,快点滚蛋!” 金环赖着不走。 她鼻涕一把泪一把地继续哭诉:“老爷哇,立少爷尚未成年,我又怀有身孕,你将最后那块地卖了以后他们吃什么哇?” “你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懂得什么?得了卖地的银子,我的长生不老丹就炼成了,我进京城将丹药献给嘉靖爷,他老人家一高兴,一定给我加官进爵,到时候整个东昌府都是我的天下,那两顷破地算什么?快点滚蛋!” “老爷,你每次都说丹快炼好了,可是哪次成功了?求求你留下这块地吧。” 金环哭得梨花带雨,坐在旁边的江枫看在眼里,心都碎了。 一人混蛋,全家跟着遭殃。 赵有财见金环赖着不走,挥舞着拂尘,出来撵金环。 “臭娘儿们,赶快滚蛋!” 这时候金环索性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老爷,无论如何不能卖那块地哇!” 赵有财随口骂道:“你这个丧家的贼婆娘!不卖地,难道将你卖了不成?”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反倒提醒了他自己。 赵有财低头瞅了瞅金环,他突然有了主意。 “金环,当年你爹用你抵债,如今我也缺银子了,不如将你卖到妓院里去!妓院里有吃有喝,你也不用跟着我遭罪了。” 金环还没说话,旁边的董小乙怒了。 董小乙暴跳如雷。 “掌柜的,这么卑鄙龌龊的事情你做得出来?况且小夫人还怀了你的种,你还有没有人性?” 赵有财跳起来冲着小乙骂道:“姓董的王八羔子,我卖自己的老婆关你屁事?你抽的哪门子疯,难道你们两个有奸情不成?你他娘的整天鬼鬼祟祟地惦记着这娘们,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快点说,这个娘儿们肚子里怀的野种是不是你的?” 金环听到这里羞得面红耳赤,气得浑身哆嗦,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最后捂着脸转身回后院去了。 董小乙是红脸汉子,最受不了的便是窝囊气。 他听完以后气得横眉立目,如同暴怒的金刚一样。 “赵胖子,我弄你八辈祖宗!这么不要脸的话你都说得出口?告诉你,我小乙行得正站得直,从来不干偷鸡摸狗的事儿。” 赵有财像个无赖一样瞥了小乙一眼,讥讽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他娘地没事便往那个娘们儿身边凑,你肚里那二两花花肠子我清楚着哩。” 董小乙口拙舌笨,他不再跟赵有财争辩,索性抄起一根劈柴棍,直接冲向赵格物。 看见有人打架,正闲得无聊的江枫顿时兴奋起来。 董小乙这个混蛋很讨厌,他瞅自己的眼神总带着幸灾乐祸和嘲讽,江枫一点也不喜欢他。 死胖子赵有财更是不可理喻,这个老王八蛋讨厌得令人发指,所以更欠揍。 这两个混蛋都不是好东西,打呀,最好人头打出狗脑子,让他们两败俱伤。 江枫幸灾乐祸,正准备舒舒服服地当吃瓜群众。 可是孙六这个老家伙却跳出来抢戏了。 他冲着董小乙嚷嚷道:“小乙,快点停手。” “老孙,你别拉着我,我忍了这头蠢驴很长时间了,今天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赵有财也不示弱,他跑到炼丹房里,找出他那把能够降妖除魔的桃木剑,冲着小乙嚷嚷道:“你这个勾引我老婆的小混蛋,有胆子你撒马过来!” 主仆二人如同马戏团里的小丑一样撕扯起来。 赵有财体胖如猪,小乙壮得象头牲口,两个人扭打成一团,瘦得如同竹竿子一样的孙六使劲浑身解数也拉不开。 江枫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个人撕扯成一团。 董小乙年轻力壮,赵有财又笨又胖,耐力也不行,很快便落了下风。 很快便被董小乙骑在身下。 董小乙左手抓住他的发髻,然后右手攥紧,沙锤般的拳头如同雨点一样砸在赵有财的脑袋上。 赵有财如同杀猪般嚎叫,很快便被打的口鼻出血,鼻青脸肿。 目睹如此赏心悦目的场景,坐在旁边看热闹的江枫不由地手舞足蹈,心花怒放。 他一边看热闹一边冲着劝架的孙六嚷嚷:“老孙,躲开的点,你挡着本少爷的视线了!” 赵有财冲着他骂道:“赵三立,你这个没良心的兔崽子,不肖子孙,有人打你亲爹,你竟然还傻呵呵地看热闹,木头人不成?” 江枫心中暗想:“老兔崽子,你又蠢又坏,打死你活该。” 此时院子里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以至于院子外面进来两个人,他们都没有发现。 走在前面的是个瘸子,这个瘸子穿戴着绫罗绸缎,后面跟着一个穿青衣的账房先生。 瘸子一边鼓掌,一边幸灾乐祸地嚷嚷:“哇咔咔,这么热闹!老赵,你们这是干啥呢?练武术呢?” 第008章 卖房子卖地卖老婆 孙六没好气地推了董小乙一把,然后低声说道:“客人来了,还不把掌柜的放开。” 董小乙这才很不甘心地收起了拳头,站起身来。 被打得晕头转向的赵有财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身上的道袍破了,发髻被抓散了,几个稀疏的头发披散着,眼睛被小乙揍成了熊猫眼,鼻孔里不时有血滴滴答答地流出来。 赵有财顾不得脸面,继续指着董小乙的鼻子骂:“仆人打主人,其罪当诛!你等着,我这就去知府衙门告你,知府衙门不管我就去京城,你小子听好了,我亲戚在京城当大官,到时候非得将你这个王八羔子凌迟了不可!” 看见赵有财被自己揍成这幅熊样,董小乙知道自己闯了祸,吓得低垂下脑袋,闪身躲到炼丹房不敢出来了。 这时候瘸子笑吟吟地凑过来劝解。 “老赵,赶快消消气,何必跟一个奴才过不去!” 赵有财余怒未消,索性将气撒在瘸子身上。 “董瘸子,老子打架关你屁事?你他娘的来凑什么热闹?夜猫子进宅,好事不来,我不欢迎你,趁早滚蛋!” 董瘸子嘿嘿笑了两声说:“老赵哇,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可是来帮你的。” “你来帮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如果我不出手相助,恐怕你这炉丹药又炼不成了。” “董瘸子,你他娘地趁火打劫才是真的!你放心就是了,我那块地可是风水宝地,相中的人多了去了,不愁卖!” “嘿嘿,地上不愁卖,可是你的炼丹炉可等不急了!” 这句话象刀一样捅在了赵有财的心窝子上。 确确实实,再没银子的话,这炉金丹眼瞅着又炼不成了。 赵有财恨恨地瞅了董瘸子一眼。 他恶心董瘸子。 方圆百里就赵家和董家是大户。 这两年赵有财炼金丹需要银子,自己的银子花光了便开始卖地,自己的百顷良田都以极低的价钱让姓董的给买去了。 每次董瘸子借机压价,价钱低的离谱,几乎是半卖半送,没有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炼丹继续大笔的银子,而只有董瘸子才能提供他需要的银子。 昨天赵有财去找董瘸子,打算将自己剩下的最后两顷地卖个董瘸子。 他见了董瘸子以后,也没多费口舌,开门见山便说:“老董,村西那块地我准备出手,你想不想要?” 董瘸子早就悄悄地找风水先生看过那块地,风水先生说他如果得了这块地,董家以后必定会富贵双全。 瞧着赵有财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董瘸子知道慌张着出手。 董瘸子不仅要得到这块地,而且还要用最低的价钱拿下来。 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多少银子?” “一千两银子!” “老赵,两顷破地要一千两银子?你全天下打听打听,哪里的地这么值钱?你这不是卖地,明摆着抢劫哇!” 赵有财急赤白脸地辩解道:“我那块地可不是一般的地,这块地前朝朱雀,北靠玄武,左右抱穴,你去打听打听,那可是风水宝地!” 董瘸子不慌不忙地说:“拉倒吧,既然是风水宝地,你为什么卖给我?” “我……我这不是临时缺银子了嘛!” “不行,一千两银子太多!” 赵有财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咬着牙说:“八百两!不能再少了。” 董瘸子听到这里,突然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冲着他摆了摆手。 “老赵,你现在缺银子,我也实心实意地想帮你,可是你这人忒贪心,算了,我懒得跟你费口舌,你还是另寻买家吧。” “董掌柜,你这是何意?怎么说急就急了?” “我可出不起这么多银子。” 董瘸子嘴说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方圆几十里,能掏出几百两银子买地的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董瘸子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杀个好价钱。 有道是“在商言商”,一个愿意卖,一个愿意买,讨价还价倒也无可厚非,但是董瘸子的心却黑得很,他恨不得一个铜板不掏才好。 两个人扯了半天,最后赵有财红着眼睛问:“老董,干脆这样吧,你给我个底价,你到底能出多少钱?” 董瘸子慢慢地伸出俩个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赵格物瞪圆了眼睛,将信将疑地问:“二百两银子?” “不错,我只能出这么多!” 赵有财顿时象火药桶一样爆炸了。 “姓董的贼瘸子,你真够狠的,即便是灾年逃荒也没这么低的价。” “老赵,你愿意卖,我马上就给你银子,不然,你赶快滚蛋!” 赵有财冲着他吐了一口痰,然后骂道:“奶奶的,我那块地就是无偿分给那些佃户也不卖给你,你忒不是东西。” 说完以后,他招呼着孙六,气呼呼地走了。 说归说,董瘸子也不愿将赵有财逼上绝路,不然最后两败俱伤,那块地他也得不到。 所以今天一早,他就带着账房先生来找赵有财继续商量。 “老赵,你那块地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买!” “滚,滚,反正我不会卖给你这个黑心贼。” 瞅着赵有财气急败坏的样子,董瘸子知道这个死胖子已经穷途末路,瓮中鳖,碗里的肉,煮熟的鸭子。 他此时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硬撑着。 这时候董小乙从里面出来,扯着嗓子喊:“掌柜的,柴火不多了哈。” 一旦没了柴火,炼丹炉的金丹又完蛋了。 赵有财撑不住了,他扭头恨恨地看了一眼董瘸子。 董瘸子笑了笑说:“老赵,我可是满腔子诚意来的,这样吧,我再给你加三十里两,二百三十两,一口价,你答应我就马上给银子,你不答应我姓董的抬腿就走。” 说完之后,他假意转身离开。 赵有财的心理底线是八百两银子,再不济也能卖到六百两银子,可是这个该死的老董愣是给压到了二百三十两。 但是没办法,慌着用银子解燃眉之急,只能暂时认栽了。 赵有财心里却暗暗骂道:“董瘸子,你他娘的等着,等老子炼成仙丹,献给皇帝,到时候等老子有权有势以后,随便找个理由便将你捉进监牢,折磨够了以后再将你一刀一刀凌迟了。嘉靖爷凌迟大太监刘谨用了多少刀,到时候我就凌你多少刀,然后再将属于我的地全收回来了。” 想到这里,赵有财的精神胜利法有了良好的效果。 “姓董的,我认栽,二百三十两就二百三十两吧。” “老赵果然爽快,这才是你的风格嘛,你赶快取地契来,签字画押,我这就给你银票。” 说到这里,他扭头对账房先生说:“老朱,准备好银票。” 赵有财一瘸一拐地进屋取来地契,双方签字画押。 这桩买卖就算成了。 孙六站在旁边心疼地顿足捶胸。 小乙则一个劲地冷笑。 赵有财心情复杂地收了银子,扭头看见董小乙。 他的火气突然又上来了。 董瘸子笑逐颜开准备转身离开,赵有财叫住了他。 “老董,我再给你谈个买卖。” “啥买卖?” “给我一百两银子,你将我老婆金环也带走。” 金环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两年前如果不是因为还不起赵家的地租和债,老杨头肯定不会将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给赵有财。 董瘸子早就艳羡她的美貌,听到一百两银子就卖,美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但是既然是商品,必要的讨价还价还是要的。 于是他伸出大拇指和食指说:“一百两太贵,八十两吧?” 手里刚拿到卖地的二百三十两银子,可以暂时支撑几天,所以这会赵有财的有了些底气。 “一百两,一厘一毫都不能少,同意现在就领走,不同意马上滚蛋,我把卖到妓院可以卖个更好的价钱。” 董瘸子赶紧摆摆手说:“老赵,那就一百两,但是我今天银子带的不够,明天一早我就带着银子来领人。” “我等到你辰时,过期不候哈。” “你放心,我一准到。” 说完以后,董瘸子乐呵呵地走了。 没等到第二天董瘸子来领人,当天晚上金环便不见了。 不仅金环不见了,小乙也不见了。 赵有财气得半死。 “我就知道那对狗男女不是好东西,他们早就勾搭成奸,奶奶的,可惜了我的一百两银子。” 江枫后来问桂花,金环和董小乙是不是早已经暗中相好。 桂花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信誓旦旦地说:“小夫人绝没有做对不起死胖子的事儿!” 其实赵有财应该庆幸。 当天晚上董小乙原计划是要杀掉他,杀猪刀磨得飞快。 金环苦苦哀求他才收了杀心。 金环不让董小乙杀赵有财的原因是杀人偿命,犯不着为了死胖子丢了自己的命。如果董小乙真为自己好,他就带自己远走高飞,金环愿意嫁给他,可以给他当牛做马,可以给他生一群孩子。 董小乙感动得热泪盈眶,二话没说,连夜便带着金环私奔了。 多年以后,董小乙无端卷入一场凶手大案,身陷囹圄,幸亏已经成为一代神捕的江枫出手相助,最后才沉冤昭雪。 死里逃生的董小乙带着金环登门叩谢,江枫见到了金环,还有金环的四个孩子。 金环虽然已经徐娘半老,但是仍旧风姿绰约,金环生的最大的那小子长得肥头大脸,跟赵有财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第009章 吃独食的后果 二百三十两银子到了手,赵有财先兴冲冲地买了几升白面,又跑到邻居周屠户家割了两斤肉,然后哼着小调回到家,吩咐桂花给他做面炖肉。 这些好吃的东西只能他自己享受,而孙六、江枫和桂花只能可怜巴巴地瞅着。 吃独食倒也罢了,赵有财吃饭时总是发出很大的声响,管家孙六不以为意,可是桂花和江枫却受不了。 江枫看着自己碗里难以下咽的糠菜,再瞅瞅赵有财碗里的白面条红烧肉,还有他吃饭时那副大快朵颐的模样,他恨得牙根痒痒。 江枫一直琢磨着如何他教训教训这个老家伙。 他不能象董小乙那样揍他一顿。根据《大明律例》,殴打亲爹会被凌迟处决,他总是想着各种各样的办法捉弄这个死胖子。 江枫在外面闲逛时看见田边地角长满了碧绿的豆子。 这些豆子长得枝繁叶茂,豆荚里的豆子肥大饱满。 发现这玩意以后江枫喜出望外,如同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这玩意叫巴豆,吃了这东西的唯一后果便是拉稀跑肚。 江枫看见这玩意以后如获至宝。 他悄悄地采了一些回来,先在阳光下暴晒,晒干以后,他找来石臼将这些巴豆研磨成粉末。 准备好这些以后,江枫又开始琢磨着在茅房的树桩子上做文章。 老赵家茅厕里原本长着一棵碗口粗细的柳树,后来树死掉了。 赵有财吩咐董小乙将树身截掉,只留下下两尺多高的树桩子。 树桩子旁边是茅坑。 赵有财踢体笨如猪,上半身重,蹲下拉屎的时候两条腿无法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所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拉屎的时候,他总伸出胳膊抱紧这根树桩子,身体前倾重心上移,这样便减轻了两腿的压力。 江枫上茅房遇到赵有财拉屎,他总是这幅造型:闭着眼,口鼻屏住呼吸,两腿蹬地,双手用力抱紧树桩子,一副很销魂的样子…… 这天晚上,等全家人都睡着了以后,江枫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 他悄无声息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到了院子里。 他先跑到炼丹房门口,听见里面鼾声雷动,他顺着门缝往里瞧,借着洁白的月光看见赵有财摊开手脚,仰面朝天,正睡得跟死猪一样。 江枫放了心,他绕到墙角里,找到白天藏在那里的砍山刀,然后悄悄地溜进了茅房。 月光皎洁,他强忍着茅坑里的恶臭用砍山刀将树桩子周围的土翻开。 江枫仔细查看了一番,树桩子下面有两条茶杯口粗细的树根。 一旦这两条树根被截断,剩余的根几乎没有可能支撑死胖子赵有财那两百多斤的体重。 江枫用砍山刀一点一点将两条树根弄断以后,然后再将翻开的土重新埋上。 他小心翼翼地将松动的土踩得结结实实,生怕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折腾了半宿,这项伟大的工程才算结束。 江枫收起砍山刀,然后躲回屋里睡觉去了。 后半夜下起了大雨,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江枫进入了梦想。 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江枫起身跑到茅房查看。 昨夜雨水大,茅坑里的屎尿几乎溢了出来。 他看了两眼树桩子,没露出任何破绽。 江枫得意地笑了两声,然后转身离开茅房。 他到了厨房,此时桂花正忙活着做饭。 “桂花,死胖子的饭做好了吗?” 桂花指了指灶台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面条上面是两个黄白相间的鸡蛋。 江枫咽了下喉咙里涌上来的口水。 瞅着江枫那副馋样,桂花愧疚地说:“立少爷,你爹精明得很,鼻子比狗都灵敏,我给你吃一丁点的东西他都看得出来。” 江枫从兜里摸出来纸团,慢慢地展开,准备将里面的巴豆磨成的粉末倒入碗里。 桂花吓得直哆嗦,她慌忙伸手拦住了江枫。 “立少爷,虽然你爹愚蠢卑鄙龌龊无耻下流,通身都是毛病,没有一丁点的好处,但是好说歹说他是你爹,再说他也罪不至死哇,你不能害死他呀!” 江枫笑了笑说:“你放心,这东西毒不死他。” 桂花这才放下心来。 她压低了声音问:“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待会你就知道啦!” 江枫将巴豆粉均匀地撒在赵有财的面碗里,然后又用筷子搅拌开。 “你在干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赵有财如同鬼魅一样到了他们身后。 江枫吓得一哆嗦,紧接着手里的筷子“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桂花更是吓得浑身战栗。 赵有财冷冷地看了江枫一眼,指了指那碗面,讥讽道:“兔崽子,刚才你鬼鬼祟祟地进厨房我就发现你没安好心!这面也是你吃的吗?” 江枫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原来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以为错以为自己准备偷吃他的面,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往面里添了一味独特的的佐料。 “我以后再也不敢偷吃了!” “再偷吃我就活活打死你这个畜生。” 骂完以后,赵有财腆着他的肥猪肚子走到灶台跟前,他弯下腰,一手拿起筷子,一手端起面,然后坐在凳子上“哧溜哧溜”地吃面。 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满满的一碗面转瞬之间便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以后,余味未尽,他伸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油花,然后伸手满足地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 吃饱喝足的赵有财从凳子上费劲地站起来,然后气势汹汹地冲着江枫吆喝道:“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炼丹炉烧火!” 江枫跟在他后面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还不忘回头冲着桂花扮了个鬼脸,手指摆了个“V”的造型。 当然,生活在大明时代的桂花不知道这个“V”型是洋文,表示“胜利”的意思。 大明朝空气干净,水和土壤还没有遭受工业污染,所以在这种环境里生长出来的巴豆都是纯绿色,无污染,功效自然快捷得没法说。 江枫跟着赵有财回到炼丹房。 他一手拉风箱,一手往炼丹炉里填柴火。 他一边干活,一边偷眼观察旁边的赵有财。 蒲团上的赵格物盘腿打坐,手里摇着拂尘,闭着眼,嘴里念叨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念着念着,赵有财突然微微翘了翘屁股。 紧接着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江枫心中一阵窃喜:这个死胖子起初以为自己要放屁,但是没想到拉到裤裆里了。 果不其然! 赵有财费劲地从蒲团上爬起来,提着裤子,踮着脚往茅房跑。 等赵有财跑出炼丹房以后,江枫停下手里的活,走到门口,朝着茅房方向张望。 忽然听到茅房里传来“扑通”一声。 江枫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他知道赵有财中招了! 孙六天没亮便出去买柴火,这会正好推车独轮车进了院子。 他先是看见得意忘形的江枫站在院子里手舞足蹈,紧接着听见茅房里的赵有财用惊悚的声音喊道:“救命哇!” 孙六顾不得多想,慌忙将独轮车停稳,然后慌慌张张地往茅房里跑。 江枫听见孙六惊呼一声。 “掌柜的,你怎么掉茅坑里了?” “我……我哪里知道,别他娘的废话了,先把我捞出去!” 孙六捂着鼻子跑了出来。 他在院子里搜寻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段三尺多长的竹篙,然后拎着竹篙跑回到茅房。 “掌柜的,你抓紧这头,我将你拽上来!” 一阵嘿咻嘿咻的吆喝声,没想到接下来又是“扑通”一声轰天巨响。 赵有财肥得象猪,孙六瘦得象猴,他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 赵有财刚爬到茅坑边上,他实在支撑不住,手稍微松了一下,赵有财又掉进去了! 孙六没办法,跑到院子里,冲着江枫和不明所以的桂花嚷嚷道:“小少爷,掌柜的掉茅坑里了,我一个人救不上来,你赶快过来搭把手!” 江枫跟随着孙六到了茅房里! 他看见赵有财仰面朝天倒在粪坑了,从头顶到脚底板,浑身上下都是屎尿混合物。 费了半天劲,江枫和孙六总算合伙将赵有财捞了上来。 捞上赵有财以后,被熏坏了的江枫跑到院子里一通呕吐。 接下来的三天他没有吃饭。 他也不敢看赵有财,看见他胃里就开始翻天覆地的难受。 第010章 义人孙六 江枫有时候觉着赵有财也怪可怜! 这个土财主听信了妖道的鬼话,着了迷的炼金丹,万贯家财就这么在炼丹炉里化成了缕缕青烟。 炼完了金丹他便亲自尝试,体内重金属摄入过量,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智力反应越来越慢,他只要往蒲团上一坐便开始打盹,涎水顺着嘴角流到脖子里他都意识不到。 董小乙走了以后,没有人照看炼丹炉了。 孙六每天都被赵格物指使得如同旋转的陀螺一样,他压根抽不开身照看炼丹炉。 桂花也不能照看炼丹炉,因为桂花是女流,女流不能进炼丹房。 最后江枫派上了用场,他让江枫烧火,照看炼丹炉。 江枫压根没心思陪着这个笨蛋搞这种毫无意义的试验,他总想着办法捣乱。 赵有财吩咐不能将不洁之物带到炼丹房,他不管那一套,有时候憋不不住尿,解开裤子将尿呲到炼丹炉里。 他还故意将风箱的挡板弄坏,风箱漏风,拉起来有气无力,弄得丹炉里的火明明灭灭。 赵有财总是扯着嗓子骂江枫:“真是家门不幸,竟然生了你这么白吃白喝的废物,连炼丹炉都看不住,留你何用!” 他想拿拂尘抽打江枫,但是身体已经衰到连拂尘都挥舞不起来了。 赵有财最后的两百两银子很快就化成了炉子里冒出来的青烟飘走了,后来他索性将最后剩下的空空如也的大宅子卖给了董瘸子! 但是长生不老的金丹,最终还是没有炼成! 在一个狂风卷着暴雨的黑夜,赵有财死了,死在炼丹炉前面的蒲团上,眼睛睁得很大,满脸的不甘。 死的时候,他的肚子胀得跟鼓一样,江枫怀疑他死于重金属中毒。 幸亏孙六有先见之明,瞅着赵有财病怏怏,预感到他时日不多,便悄悄地留下来一点的银子,然后到镇上的棺材铺子给赵有财定了副薄板棺材。 赵有财咽气之前,他便慌慌张张地跑到镇上,让老板赶紧将棺材送来, 没想到棺材刚到了大门口便被闻讯而来的董瘸子给拦住了。 “老孙,这院子已经姓董了,姓赵的死了在姓董的家里发丧,真是岂有此理。” “董掌柜,你发发善心,好歹让我们把赵掌柜发完丧再收房子。” “那可不行!实在不吉利!” 孙六恨不得给董瘸子跪下,但是无论他怎么说,董瘸子死活不同意将棺材拉进去。 孙六最后没办法,知道叫上江枫和桂花,三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赵有财的尸体抬出了院子,然后又费劲巴拉地塞进了薄板棺材里。 盖上棺材盖以后,然后三个人准备拉着棺材去了坟地。 这时候董瘸子又说话了。 “老孙,赶快将你们的东西统统弄出来,我马上换锁了。” 孙六和桂花进去翻找了一番,最后带了几件破衣服出来。 董瘸子换了锁。 赵家的大宅院从此和江枫没了关系。 三人将棺材运到了坟地,在赵老太爷身坟前掘了个墓穴,赵有财算是入土为安了。 孙六埋葬了赵有财,跑到赵老太爷的坟前哭了半天。 “赵老太爷,我对不起你哇,我孙六尽力了,但是赵家的到底还是败了,我辜负了你的重托,实在羞愧哇!” 孙六自己哭还不过瘾,他又把江枫叫过来,来着他跪倒,然后嘴里继续喋喋不休地念叨。 “老太爷哇,你放心,立少爷是赵家的血脉,我一定将他拉扯大,以后让他好好读书,将他培养成经天纬地的人才,让他重振你们赵家的雄风。” 哭完以后,他转头对江枫说:“小少爷,我不能丢下你不管,你跟我走吧。” 言必行,行必果,孙六便是这样的人。 孙六自幼父母双亡,身居破庙,要饭为生。 那年冬天傍晚,寒风呼啸,雪花纷纷,小乞丐孙六不仅没讨到吃的,路过周财主家时,还被周财主家的恶奴放狗咬伤。 受了伤的孙六一天没吃东西,又冷又饿,没走回破庙就歪歪斜斜地倒在运河边上昏过去。 正巧赵老太爷带着两个长工进城回来,他看见了快被冻僵了的孙六。 赵老太爷觉着这个孩子是在是可怜,于是将身上的棉袍脱下来给他披上,然后吩咐人将孙六带到自己家中。 回答家以后,赵老太爷让人熬了碗姜汤给孙六灌下去。 等孙六苏醒过来以后,他又吩咐人端了两斤牛肉一碗粥。 等孙六吃饱喝足,赵老太爷又请来郎中给孙六治伤。 孙六在赵家养了几天,身体痊愈了。 孙六磕头跪谢。 “赵掌柜,我这条贱命是您老给的,以后我愿意赴汤蹈火,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报答您老人家的恩德。” 赵老太爷是义人。 他见孙六无处可去,便将他留在了府上。 孙六先是做些粗笨活,赵老太爷见他老实巴交,做事踏实,自己安排的事情,孙六都做得周周全全,赵老太爷很高兴,很快便让他做赵家的管家。 孙六做事清白谨慎,买入卖出,记得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从来没出过一分一毫的差错。 自从孙六当了管家以后,事无巨细,赵老太爷再也不用操心了。 赵老太爷也没亏待孙六。孙六到了娶亲的年龄,他先是出银子给孙六在老家孙家寨盖了宅院,又给他在城里买了两间店铺,最后还从自己购置的良田划了几十亩给孙六。 孙六如此能干,再看看自己的儿子赵有财这个废物蛋。 赵老太爷恨得牙根痒痒。 赵老太爷总盼着独生子赵有财好好读书,参加科举考试,将来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为了让赵有财读好书,赵老太爷花重金将东昌府最有名的任先生聘请到家里来,每天好吃好喝好招待,专门教赵有财读书。 可是赵有财压根不是读书的材料。 任先生苦心教了他一年,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别说四书五经,这个笨蛋连《三字经》、《百家姓》都背不利索。 任先生知难而退,辞馆不做了,赵老太爷又断断续续请了几个教书先生,这些人最短了撑了三天,最长的熬了两月,最后都教不了。 赵老太爷被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气得肝疼! 赵有财不仅读书笨,更让赵老太爷伤心的是此子薄情寡义,好吃懒做,赵老太爷没死之前就担心:哪天自己两眼一闭两腿一蹬,自己积攒的万贯家财非得败在这个混蛋手里。 赵老太爷快死之前,曾经将孙六叫到了跟前 “孙六,我你给我出了不少力,趁着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决定将一半的家业留给你。” “掌柜的,这可使不得!你已经给了我房子、土地、店铺,我已经感激不尽,你们家的东西一厘一毫我都不能要。” “有财这个败家子是指望不上了,家业早晚得被他折腾干净。”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等他当了家就好了。” “指望不上了,我只求你时刻叮嘱着他点,不能让老赵家这么快就败了!” 这颇有点当年刘玄德白帝城托孤的意思,赵二狗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他可以自比刘玄德,但是赵有财却压根没将孙六当成诸葛孔明。 “掌柜的,你放心就是,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绝不会让赵家的人饿着。” 赵老太爷听完以后放心了,然后两眼一闭,驾鹤西行了。 赵有财当家作主,十里八乡的人很快都让他得罪遍了。 赵老太爷宅心仁厚,租子收的很少,但凡到了水灾旱灾,还主动免租子,所以在当地人缘名声极好。 但是赵有财却不一样,坐地起价,抬高地租,佃户们胆敢抱怨几句,他就扯着嗓子骂娘,乡亲们恨他恨得牙根痒痒。 孙六替他操劳家里的大事小情,他却不信任孙六,老担心孙六黑他的银子,总想着办法刁难孙六,更龌龊的是将当初赵老太爷送给孙六的店铺和几十亩地都收了回来。 所有人都替孙六鸣不平,恩爱的妻子更是愤恨难平,生下桂花生来以后便郁郁而终了。 孙六尽管心里憋屈,但是仔细想想,莫说这点家产,自己这条命都是赵家给的,当初如果不是赵老太爷出手相助,自己早就死了。 所以无论赵有财如何折腾,孙六对赵家都是尽心尽责。 第011章 孙六的愿望 孙六带着江枫离开了赵家庄,往西走了五十里,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孙家寨。 这里有孙六的一套宅院。 他给老赵家当了半辈子管家,最后就剩下了这套破房子和十几亩田,虽然贫瘠,但是好歹还能种。 有薄地种,有破房子住,条件虽然艰难,但是比起每天炼金丹那种混蛋日子,如今日子好多了。 搬到孙家寨的第一天,江枫扛起锄头准备下地干活。 可是孙六将他手里的锄头抢了过来。 “立少爷,种地这种粗笨活可不是你干的。” “那我干啥呀?” “你好好读书,以后考取功名,重振你们老赵家的雄风唯有读好圣贤书。” 听到“读书”两个字,江枫差点吐了。 大学毕业以后,江枫再也没看过一本书。 大学期间,为了当一名优秀的刑警,他每天拼命读书,读书不可谓不努力,但是结局却是:拼命读书学霸很难抗衡没拼过有后台的学渣。 不仅如此,江枫对自己的新身份还缺乏足够的认同,自己姓江,为啥要重振赵家的雄风? 江枫必须找个合适的理由将孙六这个讨厌的要求搪塞过去。 他冲着孙六摊了摊手。 “孙老爹,读书我倒是乐意,可是咱们穷得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有工夫读书哇?” “立少爷放心,我种地放牛,桂花养蚕织布,我们两个能养活你。” 桂花也插话说:“我爹说的多,你好好读书准备当状元郎就是了。” “孙老爹,读书总得先有书才行吧!” 江枫心里想的是,反正也没有书,这样读书就成了一个伪命题。 孙六听到这里,不慌不忙地说:“立少爷不用担心,我早就将书预备好了。” 说完以后,孙六跑到屋里搬出一个木头箱子来。 箱子打开,里面满满一箱子书,《大学》、《中庸》、《论语》等等一应俱全,全套的科举考试资料。 江枫看见这些破玩意,绝望地背过气去。 孙六得意地说:“当年你爷爷立下规矩,赵家子弟要刻苦读书。你爷爷有远见卓识,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所以我也效仿他,准备让老孙家的子弟也读书,于是便跑到城里买了这些书,可惜我没有儿子,只有桂花这么一个丫头,这些书一直没派上用场,想不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瞧着这父女俩渴望的眼神,还有一片诚意,江枫实在无法再拒绝。 他不得不强忍着恶心翻开这些书,书上的字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就满脑子就成豆腐脑了,转瞬之间便两眼模糊,想到瞌睡。 最要命的是除了读书以外还得练字,写那些恶心的八股文章必须用那种一笔一划的小楷题。 这对早已经习惯了每天抱着键盘打字的江枫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他不得不逼着自己整天正襟危坐,拿着狼毫笔,蘸着泛着臭味的墨汁练写字。 一天下来,弄得他腰酸背痛腿抽筋,心肝脾胃肾俱疼。 江枫有时候觉着孙六比赵有财还可恶。 那个死胖子吵吵着让他进宫当太监,嚷嚷着送他去当道士,稍微不顺心便棍棒相加,对他进行的是肉体摧残,而老家伙孙六却变着法的对他进行精神折磨。 每当江枫偷懒不想读书的时候,孙六也不骂他也不打他,而是面朝南跪倒在地,鼻涕一把泪一把地低声哭泣。 “老掌柜,我对不起你们赵家,立少爷不听话不读书,我该怎么办哇?” 江枫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软刀子杀人。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前雇主家的狗崽子不读书就算了吧,他哭哭啼啼得如丧考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真是让人受不了。 没办法,他想恨孙六,但是总是恨不起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用对付赵有财那套卑鄙龌龊的办法来报复孙六。 一个与自己非亲非故的人如此善待自己,不好好读书确实对不住人家。 这些恶心的内容味如嚼蜡,但是好在江枫脑子聪明,四书五经那些文字加起来也没多少,很快便烂熟如心,张口就来。 尽管他不知道那些呜哩哇啦的鸟语到底说的是什么。 要说这古代人还真是好糊弄,江枫只不过牛刀小试,便引得老孙六刮目相看。 他将江枫视为奇才,不然哪有那么快便能将经书倒背如流的。 “立少爷,你真是文曲星转世哇,当年你爹背了三年没背下来的书,你不过半月时间便轻松搞定,真是太厉害了。” 几本干瘪无味的四书五经很快便被背下来了,他觉着任务完成了,没想到麻烦事又来了。 “立少爷,虽然你聪明绝顶,但是读书总得有名师指点才行。” “老爹,名师在哪里?” “我四处打听过了,距离此地五十里外的曾家镇,镇上的曾掌柜和我是故交,他们曾家和其他家族凑银子办了学堂,人家还请来了一个非常厉害的沈先生,我送你去那里读书。” “还是算了吧,咱们穷得叮当烂响,哪里有钱再交学费哇。” “立少爷,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与曾掌柜有些交情,我去好好求他,请他担保,当过了秋卖了粮食我便给先生交束脩。听说沈先生不是一般人,他爱惜人才,你这么聪明的后生,方圆百里也没有几个。他一定会答应的。” 这时候桂花不放心地问:“来往百余里,路途遥远,立少爷岂不是得住在学堂。” “那是自然。” 听到这里,江枫彻底绝望了。 江枫想想要躲在学堂里过那种枯燥的日子便脑仁疼,更要命的是私塾里全部是男生,连个姑娘都没有,跑到那破地方读书实在没有意思,如坐针毡地去上课,他实在受不了。 另外就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桂花了。 自从搬到孙家寨以后,江枫发现桂花的变化越来越大,这个黑瘦黑瘦的柴火妞,身体渐渐地丰腴起来,皮肤越来越白,眼睛越来越亮。 这个丫头越长越好看,江枫起初不过是多看她几眼,再后来就是盯着她看。 他有时会想:如果能娶这个丫头倒也不错,到时候我耕田你织布,我挑水你浇园,等有钱再买块牧场,再生几个孩子,东边牧马,西边放羊…… 第012章 神秘的沈先生 曾家镇的这位沈先生很神秘! 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籍贯,所有有关他的传说都不过是以讹传讹,真实性无处可考! 多年前,衣衫褴褛的沈先生到了东昌府城外。 他被打残了一条腿,病怏怏地半躺在一艘南返的货船上。 船在大码头靠了岸,船主和几个伙计要上岸吃饭。 他们吃饱喝足以后,剔着牙重新回到船上,结果和饥肠辘辘的沈先生吵吵了起来。 “船老大,登船时咱们讲的清清楚楚,我给你们的船资里有饭钱,为什么你们都吃饱了,没有我吃的?” “奶奶的,你想得倒美!可怜巴巴地几两银子,一路带你到杭州,你竟然还想让老子管饭!” “船老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如果登船前你觉着银子少,为什么还要把我抬到你的船上?” “少废话,想吃饭自己掏钱,我发发善心,让兄弟们给你上岸买就是了,不再挣你这个穷鬼的钱。” 沈先生怒了,横眉立目地跟船老大吵了起来。 船主这边人多,而且个个都是行走江湖的老油条。这些人买卖顺利的时候是商人,买卖不顺的时候杀人越货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沈先生不过是个身体单薄的读书人,孤人一身且又身受重伤。 双方实力高下立判,力量对比明显不在一个等量级。 但是吵起架来,沈先生却不以为惧,颇有以一敌十的劲头。 他怒骂圆睁,如同嘶吼的狮子一样战斗力十足。 “尔等刁民不守信用,登船前说好的价钱,哪里有随便价钱的道理……” 沈先生这张嘴简直是为骂人而生的。 沈先生骂起人来,如同江水泛滥气势恢宏,黄河决口一般波澜壮阔。不仅如此,人家骂人引经据典,不带半个脏字,语句也绝不重复,对偶排比不缺,明喻暗喻都有,当年诸葛武侯骂死王朗也不过如此。 沿河两岸的很多百姓有幸见证了沈先生惊天地泣鬼神的骂人才能,围观的读书人都不由地赞不绝口,纷纷竖起大拇指来称赞沈先生学问渊博,没有点学问达不到如此之高的骂人境界。 但是沈先生忽略了一个问题:与他对骂的是斗大的字不是一筐的莽夫。 鸡同鸭讲,沈先生那出神入化的骂人技艺在他们看来不过是笑话而已。 沈先生信奉的游戏规则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而他们尊崇的暴力最强者说了算。 等沈先生骂累了,为首的船老大冷笑了两声,然后挽起袖子,攥紧拳头,先打了沈先生几拳。 沈先生被打得口鼻流血,但是统计学骂。 船老大挥了挥手,吩咐几个手下说:“给我狠狠地揍!” 几个手下将沈先生围在中间,叮叮咣咣暴打一顿。 他们一边打一边问:“瘸子,服不服?” 沈先生也真是条汉子,被这些人打得遍体鳞伤,非但不求饶,反倒骂得更厉害了。 “汝等猪狗之徒,东厂那些阉货都奈何老夫不得,锦衣卫我都不怕,尔等算是神马东西!有种你们再用点力,有种你们杀了老夫……” 打了半天,沈先生被打得遍体鳞伤,但是他愣是没说一句软话。 面对这样的滚刀肉,船老大恨得牙根痒痒。 最后他们将被半死不活的沈先生抬起来,然后象丢死狗一样把他从船上扔到岸边,然后催促着纤夫们拉着船一路往南行。 沈先生昏死在岸边,象滩烂泥一样躺在岸边,一动不动。 河边绸缎铺子里的曾掌柜觉着沈先生怪可怜,他也非常佩服沈先生的才华,没有才华会怎么能有这么牛叉的骂人能力? 这么一个有才华,并且性格倔强的人死了怪可惜,于是曾掌柜吩咐店里的伙计将他抬到店里。 “掌柜的,惹这麻烦干啥?如果他死在咱们店里,你可是要吃官司的!”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放心,吃了官司不然你等承担。” 伙计们将沈先生抬进来,曾掌柜又找来郎中给他医治。 沈先生命大,身上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愣是活过来了。 等沈先生病好以后,曾先生问他家乡何处,姓氏名谁,他只是说自己是南方人,姓沈,别的一概不说。 曾掌柜倒也没跟他计较,他掏钱给沈先生做了两身体面衣服,沈先生先前穿的衣服已经被那几个人给撕扯成破条子了,然后曾掌柜又拿出十几两银子给他当盘缠,准备打发他回南方。 沈先生是个天生的犟种! 曾先生如此仁义,他始终都梗着脖子没说出来一个“谢”字,直到 曾先生递给他银子的时候,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唉,曾掌柜,大恩不敢言谢,大明朝皇帝信任宦官重用小人,想不到嘉靖这个混蛋治理的天下还有你这样的好人哇……” 曾掌柜听到这里差点没吓死。 有人在自己店铺里公然咒骂当今皇上,如果传到官府,再给自己安上个谋逆罪名,到时候非得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不可。 曾掌柜赶紧跑到门口看了看,幸亏没有人听见。 “沈先生,拜托您老人家管好这种嘴,你可以骂天骂地,千万别骂皇帝!” 沈先生听到这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出门准备回乡。 刚走出门口又嚎啕大哭起来。 “唉,当年风风光光地离开京城当官,家乡父老都认为我是个人物,如今实在是无颜回家乡了。” “沈先生,如果不愿意回乡,可以留下来。” “唉,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留在这里又有何用?” “我家是曾家镇的,镇上子弟缺一个好先生,先生如不嫌弃,就去我们镇上设馆教书吧。” 沈先生虽然倔强得如同驴子一样,但是如今已经末路穷途,最后只得点头同意。 曾掌柜介绍沈先生到了曾家镇。 曾掌柜的老家距离东昌府城二十里远,镇子上的多数人家都姓曾,沈先生便留下来教书了,靠着学生的束脩过活。 后来有些消息灵通的人说:人家沈先生那可是大有来头的,他是正德年间的状元,入过翰林院,在流落到东昌府之前,一直在京城做大官。 第013章 入学堂 江枫要去的学堂设在距离曾家镇两里的破庙里。 破庙里原来住着个老和尚,香火不旺,老和尚圆寂以后,后继无人,这座庙便彻底完蛋了。 大明朝流行的道教,佛教日子不好过。 泥塑的佛祖金身被镇上的顽童砸烂,木雕的佛祖罗汉被乡民们弄回家劈开当了柴火。 曾家雇人将破庙的大殿打扫干净,弄了几张桌子,几条板凳,成了教室,老和尚的禅房成了沈先生的宿舍。 学堂起初以曾家子弟为主,后来镇上其他姓氏的子弟要给沈先生束脩,也可以读书。 跟着沈先生读书的多数是粗鄙子弟,上私塾无非是认识几个字,压根没有参加科考的远大理想。 鸿儒沈先生给这些粗俗的乡间子弟无异于对牛弹琴,高射炮打蚊子。他们的水平也就扯着嗓子读读《百家姓》、《三字经》。 起初沈先生还有点热情,但是教了几个月之后便哀叹:“俱是朽木,难以雕琢。” 他觉着实在无聊,想辞职不干,但是曾掌柜苦苦挽留。 “总会有聪颖的孩子,沈先生再等等。” 沈先生最后只得皱着眉头答应了。 孤傲的沈先生也看不起这些野性十足的乡野少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勉强凑合着过,他每天喝酒,喝得两眼惺忪。 但是沈先生也确实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但凡遇到一两个头脑聪颖,悟性高的孩童,只要经过他稍加点拨,读书写文章的水平便突飞猛进。 以前曾家镇的童生莫说去省城乡试中举人,就连个像样的增广生员都考不中, 但是自从沈先生来了以后,隔三两年就能出个廪膳生员,有一年同时考中两个,两人结伴去省城参加乡试,其中一个竟然考中了。 消息传回曾家镇,镇上百姓无不欢欣鼓舞。 因此之故,曾家镇的百姓都对沈先生顶礼膜拜,视为神一样的存在。 孙六挑着扁担,扁担前头篮子里是米面,后头篮子里装得是酒肉。 他在前面走,江枫懒洋洋地跟在后头。 “立少爷,待会见了沈先生,你的处处表现的恭敬才行,撅着嘴耷拉着脸怎么行?” “老爹,咱们好好种地,与世无争,日子过得挺好,读那些破书有什么用?” “立少爷,你是赵家的子孙,你要重振门庭。” “狗屁的门庭!赵老爷子赚了几个糟钱,省吃俭用熬成了小地主,然后又倒霉儿子赵有财给霍霍光了,不过是现了原形。” 要论讲歪理,孙六只能看江枫项背。 “立少爷,多读书总是有好处的。” “啥好处?这位沈先生那么厉害,不照样躲在咱们这么个破地方教书?” 孙六听到这里不高兴了,眼泪又刷地流了下来。 江枫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老家伙这一招,软刀子杀人。 他只得闭上嘴,天不亮便从家里走,走了几十多路,顶着大太阳,正上午赶到了曾家镇。 孙六先去拜见了曾掌柜,好话说了一箩筐,曾掌柜告诉他一切都是沈先生说了算,只要沈先生能相中江枫,让他留下来读书就是了。 孙六谢过曾掌柜,然后打听清楚破庙怎么走,最后带着江枫到破庙来找沈先生。 宽敞的院落里,一个壮得象牛犊子长了一双斗鸡眼的半大小子正指挥着十几个毛头小子玩兵捉贼的游戏。 他吆五喝六的一副黑社会老大的模样。 这个小伙叫曾二蛋。 曾二蛋被学堂里的其他孩子大四,五岁,此君嘴唇上已经长了茂密的胡茬,照理说这马上就到了回家娶妻生子的岁数了。 从沈先生到曾家镇第一天来,曾二蛋便入了学堂,如今七八年过去,认的字数仍旧和第一次入学堂时差不多。 他爹曾大宝在镇上杀猪,他觉着杀猪这个行业没前途,做梦都想让曾二蛋考状元。 曾大宝隔三差五便送些猪头猪脸猪下货和几壶烧酒到破庙里来,孝敬沈先生,希望沈先生多在他儿子上费点工夫。 沈先生丝毫不客气,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等他大快朵颐地吃完肉,喝够了酒。 曾大宝便满脸堆笑地冲着沈先生说:“沈先生,我家二蛋以后科场功名可就靠您了。” 沈先生剔剔牙,惺忪着眼睛,然后不咸不淡地说:“算了,贤公子压根不是那块材料。” “沈先生,你话怎讲?” “贤公子最适合的职业是当土匪,当土匪容易掉脑袋,如果你不想让他死得太快,干脆让他留在你身边学习杀猪。” “杀猪有什么前途?我要让他好好读书。” “算了,我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蠢货,你还是尽早让他学杀猪吧。” 儿子再蠢,也没有这么当面贬损的。 好在屠夫曾大宝除了对猪怒目相向,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以外,对人却很友善,尤其像沈先生这样的读书人。 “你们读书人都讲究什么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您老多费费心,铁棒磨成针,没准哪天我家二蛋就开了窍了。” 沈先生摇了摇头说:“贤公子榆木脑袋,无窍可开啦。” 曾大宝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 “杀猪的,照理说我说话不能这么刻薄,但是既然我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酒,实在不忍心骗你,只好实话实话了。” 大明朝有很多沈先生这样的读书人,脑地一根筋,不喜欢迂回,直肠子,有啥说啥,压根不照顾人家的感受。 大明朝的读书人不招人待见,错就错在这张嘴上。 但是沈先生说的确实是事情,曾二蛋读了三个月的《百家姓》,能熟练地背前两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第三句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但是曾大宝有轻度的精神受虐倾向,沈先生已经把他儿子说的一无所事了,但是他还总是隔三差五地给沈先生送酒送肉。 起初是盼着他能把曾二蛋教好,现在就图沈先生能说一句他儿子不是草包。 孙六和江枫从外面进来,曾二蛋带着十几个顽童围了上来。 曾二蛋撇着嘴,眼神中尽是鄙夷和不屑。 这也难怪!孙六和江枫穿得又破又烂,瞅着跟要饭的一样。 曾二蛋等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是干什么的?” 孙六赶紧放下扁担,抬起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然后满脸堆笑地冲着曾二蛋说:“小哥,沈先生在不在?” “你们找那个倔老头干什么?” 孙六回头指了指身后的江枫说:“我们是来拜师的,这是我家立少爷,想请沈先生收他为徒。” “立少爷?瞧他穿得跟要饭的一样也敢称少爷?” “当然是少爷,想当年……” 孙六刚要吹嘘赵家的辉煌过往,江枫慌忙在后来悄悄扯了他一把,示意他别再扯这些没有的。 俗话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而且眼前这个小王八蛋没想是找茬碰瓷的,跟他扯这些有啥用? 第014章 拜师成功 孙六赶紧收了口,满脸堆笑地对曾二蛋说:“以后我家立少爷与小哥同窗,还得劳烦小哥多多照顾。” 曾二蛋瞅了一眼江枫,撇了撇嘴,然后阴险地笑了笑。 “老头,你放心就是了,我会好好照顾他。” 孙六满心欢喜,慌忙对江枫说:“立少爷,赶快谢谢这个小哥。” 老孙头真可怜,竟然看不出这个王八犊子的险恶用心。 江枫瞧出来曾二蛋不怀好意,这个王八犊子以后一定会变着法欺负自己。 他心里这么想,但是仍旧装作很恭顺的样子给曾二蛋见了礼。 “小哥,沈先生呢?” 曾二蛋指了指旁边的偏殿说:“倔老头躲在里面睡觉呢!” 孙六放下扁担,朝着偏殿看了看,然后慢慢地走了过去。 隔着门口两丈远便听见里面鼾声雷动。 孙六原本想叫醒沈先生,突然觉着有些不合适! 当年刘玄德三顾茅庐拜会诸葛亮都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等人家醒过来,自己穷得叮当烂响,而且还是来求人家办事儿,所以他恭恭敬敬地等候在偏殿外面。 孙六年老体弱,又起早赶了这么大老远的路,这会累得慌,于是坐在墙角里打起来呼噜。 江枫也累得要命,但是他瞅着曾二蛋那双邪恶的眼神,没敢睡。 只要他和孙六都闭上眼,这个王八羔子指不定想什么办法捉弄他们。 想到这里,他将别在腰里的砍山刀拔了出来。 那把砍山刀刃薄背厚,磨得飞快,寒光闪闪, 江枫猜中了。 曾二蛋确实想捉弄他们俩! 他几次蠢蠢欲动,但是看见江枫手里的砍山刀,再看看江枫孤傲的眼神,这小子怂了。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曾二蛋便是这个色厉内荏的货色。 但是他很不甘心,自己是学堂的老大,一山不容二虎,无论如何也得将这个外乡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曾二蛋有个小跟班叫牛通,这个小子长得瘦小枯干,但是鹰钩鼻子斗鸡眼,满肚子都是坏水。 他低声告诉曾二蛋:“老大,来日方长,暂时别跟这个穷小子一般见识,这里是咱们兄弟的地盘,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他。” 曾二蛋点了点头,然后狠狠地斜了江枫一眼,最后招呼着一群顽童继续玩兵捉贼的游戏去了。 等到了正晌午,孙六听到偏殿里传出来哈欠声。 孙六以为沈先生醒了。 他不敢怠慢,慌忙凑到了门口,冲着规规矩矩地叫了声:“沈先生……” 没想到沈先生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江枫实在等得不耐烦,他索性走到偏殿门口,探进去脑袋看了看。 站在他身后的孙六嫌他无礼,慌忙伸手往后拽他。 “立少爷,不得无礼!” 孙六说话的声音惊动了沈先生。 他放了个响屁,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不耐烦地吆喝道:“谁在外面叽叽喳喳的?” 孙六慌忙答应道:“沈先生好,我们是来拜师的。” “拜师?” “哦,我家立少爷是难得的人才,今天特意登门来拜您老为师。” “呵,人才!” 沈先生的话语中尽是嘲讽之意。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沈先生在里面有气无力地嘟囔了一句。 “进来吧!” 孙六这才敢拉着江枫进了屋。 江枫看见破床上坐着一个邋遢老头。 这个老头便是神乎其神的沈先生了。 沈先生坐在床边,蓬头垢面,鞋拔子脸,肿眼泡,惺忪着眼,木雕泥塑的脸跟木乃伊一样没有表情,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应该从来就没洗过。 这造型越瞅越像丐帮的长老,压根没有教书先生的半点样子。 看到沈先生这幅邋遢模样,孙六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东昌府城那些读书人一个个都羽扇纶巾,收拾得油光水滑,可这位沈先生居然邋遢成这么一副样子。 孙六心里很别扭:唉,这样的先生能教好立少爷吗? 但是既然来了,基本的礼数得有。 进了屋,孙六赶紧对江枫说:“立少爷,快来见过沈先生。” 沈先生翻了翻耷拉着的眼皮,歪着脑袋,斜瞅了江枫一眼,满眼的不屑。 这种眼神让江枫很不舒服。 这个老家伙又老又丑,竟然敢用这种眼神看人?江枫恨不得冲上去抽他两个耳刮子。 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江枫还是皱着眉头往前走了两步,朝着沈先生弯了弯腰,嘴里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沈先生好!” 孙六有些恼怒,因为来的路上,他再三交代江枫见了沈先生要下跪,他这副吊儿郎当的造型成何体统? “立少爷,先给沈先生磕头!” 江枫没有动弹! 他实在受不了这个老家伙看自己时的神情,嘴角上翘,眼角眉梢尽是讥讽。 他干脆也歪着脑袋斜着眼睛看沈先生。 两个人谁也不服谁,象两头倔强的毛驴一样顶起了牛。 孙六见状,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位沈先生倨傲得不行,赵家小少爷也个性十足,这哪里是拜师哇,明摆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 唉,算了,立少爷留在这里自己也不放心,还是回去吧。 想到这里,孙六给沈先生连连作揖,嘴里忙不迭地说:“沈先生,多有打扰,我们这就告辞,我给您带来些菜蔬酒肉,都放在院里了。” 孙六说完以后便拉着江枫往外走。 江枫冲着沈先生鄙夷地竖了竖中指,然后转回头来往外走。 转过头来他又有些遗憾,这时候的人应该还不知道竖中指包涵的伟大含义。 他们刚走到门口,万万没想到沈先生开口说话了。 “小子,留下吧,我收下你了,免束脩,提供一日三餐。” 江枫很纳闷! 他觉着这个老家伙有严重的精神受虐倾向,越是跟他较劲,他倒是愿意收自己为徒了。 不仅不要钱,而且还提供一日三餐,这样天大的好事儿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 孙六更是喜出望外,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转过身来,连声称谢:“沈先生,真是谢谢您了。” 沈先生撇了撇嘴,问江枫说:“你为何要拜我为师?” 江枫倒是很实在,径直回答说:“我没想拜你为师!” 沈先生非但没生气,反倒乐了。 “小子,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孙老爹待我不错,我怕他伤心,便只好赶鸭子上架,跟着他来了。” 孙六差点气得背过气去,赶紧插话说:“沈先生,我们立少爷聪明得很,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四书五经能倒背如流……” “嗤,背几卷破经书叫狗屁本事!老夫相中的这小子身上那股劲,有我当年的风范,就冲着他这个目空一切的劲儿,这个徒弟我收下了。” 沈先生答应收下江枫这个徒弟,孙六心里反倒有些不安。 “唉,这个少爷本来就不靠谱,再找这么个不着调的老师,非得被他带到沟里去不可。” 算了,先读上两个月再说吧。 沈先生将孙六挑来的东西尽数留下。 此地人生地不熟,江枫没有亲戚朋友,只能和沈先生一起住在庙里。 “和我住西厢房就行,我住里屋,你住外屋。” 孙六见天快黑了,挑着空担子回家。 回家之前,他将江枫叫到了破庙门口。 “立少爷,我总瞧着这个沈先生很不靠谱,你当心点,实在不行,我去东昌府城找你爷爷的一些故人,求他们帮忙在城里给你找个好先生。” “老爹,你不用管我了,快点回家吧,别让桂花一个人在家担惊受怕。” 第015章 祸从天降 孙六摸摸索索,从身上摸出来半吊铜钱塞给江枫。 江枫推迟不要,但是孙六强塞给他。 孙六最后叮嘱了江枫几句,然后挑起担子,三步一回头,泪眼婆娑地回家了。 瞅着孙六远去的背影,江枫心中漠然:唉,想不得万恶的封建社会竟然还有孙六这么忠信守义的老头。 江枫实在没法和沈先生共住一室。 这个老家伙不苟言笑,整天耷拉着一张驴脸,除此以外,还有一身的臭毛病。 江枫怀疑他从来都没洗过脚,只要脱掉鞋和袜子,整个西厢房顿时恶臭冲天,恨不得整个镇上的苍蝇都能被他两脚散发出来的臭味给招来。 更让江枫受不了的是沈先生晚上睡觉磨牙打呼噜。 呼噜声跟火车的汽笛声差不多。 第一晚上,疲惫不堪的江枫原本想早早睡觉,还没等他入梦。 睡着的沈先生开始咔呲咔呲磨牙。 他磨起牙来中间不带停的,江枫担心如果不及时叫醒他,他嘴里的两排牙非得磨秃了不可。 江枫对保护沈先生的牙齿毫无兴趣,主要是这个老家伙烦得自己睡不着觉。 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动床边推了推踢沈先生,但是沈先生毫无反应,继续磨牙,而且频率还更高了。 江枫气坏了,伸脚翘到床上踹了沈先生一脚,沈先生翻了个身,没有醒,但是磨牙声止住了。 江枫备受煎熬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转身回到自己床上准备睡觉。 没想到沈先生那边又出幺蛾子了:不磨牙,改成打呼噜了。 起初沈先生的呼噜声如虫吟,分贝逐渐提高到如蝉鸣,如虎啸,很快便大到雷鸣一般,震得整间屋子都地动山摇。 困得要死的江枫烦得脑浆子都快沸腾了。 他恨恨地坐起来,恨不得将这个老家伙的臭鞋臭袜子一起塞进他嘴里。 最后他忍无可忍,卷着铺盖到西厢房外面,在院子睡了一夜。 夜里露水重,棉被被露水打湿,刺骨寒冷。 露天睡身体容易落下毛病,幸好破庙里有间柴房。 柴房里面除了柴火便是蛐蛐跳蚤,但是好歹安静些,最后江枫将被褥搬到了柴房里。 他一直住在柴房,直到一年后离开曾家镇到东昌府城参见府试。 第二天,沈先生醒过来,瞅瞅江枫的床空空如也。 沈先生倒了也生气,他也没问,江枫也说,两个人就这么分开了。 虽然沈老爷通身的臭毛病,但是江枫发现这沈先生这人还真是不错。 沈先生很慷慨。 除了免掉江枫的束脩,提供一日三餐,沈先生从来不让江枫替他干铺床叠被,倒马桶端尿盆之类的杂活,偶尔让江枫替他跑腿办事,他还给零花钱。 镇上象曾大宝这样的人送来的酒肉,沈先生总会将好吃好喝的留给江枫一半。 江枫回孙家寨探望孙六的时候,沈先生还会替他准备一些礼物。 江枫还发现沈先生的一个秘密。 沈先生睡觉的西厢房有个破香案,香案上摆放着一大堆的书。 书堆的上面堆放的有《论语》、《大学》、《中庸》、《传习录》、一摞一摞的《朱子集注》,反正都是些让他看见就头疼的古书。 起初江枫怀疑这些书不过是摆设。 他上大学时就遇见过很多这样的教授,整天在朋友圈里晒自己满书架的藏书,但是这些书只不过时显摆用的,他们压根都没读过。 沈先生也应是如此,江枫相信这个老家伙没读过那些书了,因为上面落满了比铜钱还厚的尘土。 沈先生疯狂起来便象魔鬼的一样。 从前江枫不想读书的时候,孙六总是哭哭啼啼地用软刀子磨他,但是沈先生绝不这样。 这个老家伙手里有把三尺多长、三寸多厚的戒尺,只要不好好读书,沈先生抓起戒尺来就揍。 江枫没少挨他的戒尺,每次手掌几次被打得又红又胀,肿得跟猪蹄子一样。 沈先生逼着他背那堆落满了尘土的书,他先是领着江枫一字一句地读,然后再让他一篇一段地背。 江枫也不敢走神,稍微一走神,虎视眈眈的沈先生便戒尺伺候。 江枫被打急眼了也反抗,他伸脖子瞪眼地质疑沈先生欺人太甚。 “书上写的这些狗屁话只有鬼神才能背的出下来。” 沈先生二话不说,丢下戒尺,随便抽出一本,“啪”的一声摔在江枫跟前。 “小子,随便翻一页,随便挑一句!” 江枫不知道这个老家伙葫芦里卖的啥药,翻开书随便读了一句。 沈先生接过这句话,轻轻松松将后面的话全部都背下来了。 江枫心里很不服气。 他又挑了一本《朱子集注》,又随便读了一句。 沈先生仍旧不费吹灰之力地背完了。 江枫心里还是不服气。 “如今倭寇乱东南,蒙古人盘踞边境,好男儿当上战场杀敌,读这些呜呼哀哉算什么?我最恶心你们这些酸臭的读书人,只知道耍嘴皮子……” “啪”的一声,沈先生重新抓起戒尺,厚重的戒尺落到了江枫的脑袋上。 这个老家伙这次下手贼狠,江枫先是疼得眼前金星乱窜,紧接着耳朵里嗡嗡直响。 江枫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被戒尺击中的地方,他的手明显能感觉到一个鸭蛋大小的包迅速鼓起来的过程。 他抬头看看沈先生。 此时的沈先生横眉立目,如同怒目的金刚一样。 显然,刚才自己那番话将这个老家伙给激怒了,而且愤怒到了极点,不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下这样的狠手。 沈先生费劲巴拉里从那堆书里翻出《孙子兵法》、《武穆遗书》之类,丢在江枫面前。 瞧这个老家伙这幅嚣张的模样,江枫知道他应该能熟背下来,但是他还是想试试。 他打开《孙子兵法》第八页。 “第八页!” 沈先生稍作迟疑,江枫觉着很过瘾,终于难住他了。 没等他笑出声来,沈先生摇头晃脑地背道:“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 背完之后,他又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些应用之道。 江枫服气了! 叹为观止,他没想到这个老家伙除了研究四书五经,竟然对兵法还有研究。 “兔崽子,当一介武夫有何用?读书读通透了,你便可以统领千军万马!知道我老师是谁吗?” 江枫摇了摇头。 “我老师乃是大名鼎鼎的王阳明,人家学问做得好,打仗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当年宁王在南昌造反就是他老人家给平的。哼,如果不是正德老儿昏庸,刘谨那个王八羔子捣乱,我老师早就进内阁当首辅了……” 江枫听到这里,嘴角上扬,又露出来一丝冷笑。 沈先生看见江枫笑心里就发毛,知道这个小子又要讥笑自己。 “坏小子,你想说什么?” “沈先生,你老师那么厉害,末了还是败给太监了吗?你读那么通透如今不是照样在乡村教书吗?” “放屁,读书是为了明道!老虎能伤人,但是老虎终究还是畜生!别看宫里那些不识字的阉货此时耀武扬威,他们迟早要完蛋,他们不完蛋,天理不容。” 江枫瞅着沈先生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没敢吭声。 江枫只敬重两种人:一种是孙六这样的义人;另一种便会沈先生这样的能人。 从此以后,江枫愈发开始努力读书,每天孤灯清影,三更灯火五更鸡地苦读……江枫一直觉着自己的脑袋是榆木做的。 他觉着很意外! 自从拜师沈先生以后,醍醐灌顶,他的脑子突然开了窍,智商火箭式上升。 只需两三遍,他便能一目十行,轻轻松松地将那些古书上那些佶屈聱牙的词句熟练背诵,沈先生教给他的作文之法,他很快便烂熟于心,而且举一反三。 读的书多,懂得作文之道,文章辞藻华丽,旁征博引,而且逻辑严密,滴水不漏。 挑剔的沈先生看完之后都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江枫是外乡人,而且穿得破衣烂衫,穷得叮当烂响,学堂里的顽童们本来就有些瞧不起他。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倔老头沈先生整天骂他们就像骂臭袜子一样,可是唯独对这个穷小子大加赞赏,青眼有加。 他们很愤怒,顽童们总想着给江枫点颜色看看。 破庙东边是老张家的瓜田。 江枫初到学堂时,正赶上老张家的甜瓜将熟之际,上学的路上能闻到阵阵香味。 学堂里的顽童们禁不住诱惑,他们总想趁着上学放学的时机跑到瓜田里偷瓜。 无奈看守瓜田的老张在瓜田里专门搭了个窝棚,每天守在那里,想要偷他的瓜,简直比虎口拔牙都难。 可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这天傍晚,放学回家的路上,曾二蛋等人经过瓜田时,瞅见窝棚里没有人,老张正好不在。 这些郁闷了很久的顽童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他们在曾二蛋的率领下闯入瓜田,兜里装包里藏,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洗劫了老张的瓜田。 不光偷瓜,顺带着瓜秧都给拔了,只给老张留下了一些生不生熟不熟的青瓜蛋子,最后在老张赶回来之前纷纷作鸟兽散。 老张听说以后慌慌张张地赶回瓜田,瞅着被折腾的一塌糊涂的瓜田欲哭无泪。 第二天清早,老张带着把砍刀气势汹汹地到庙里找沈先生算账。 未语泪先流,老张站在院里嚷嚷道:“沈先生,滚出来。” 沈先生刚苏醒,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柴房里睡觉的江枫也惺忪着眼走出来看热闹。 沈先生瞅着手握砍刀的老张吓了一跳,一脸的茫然地问道:“老张,你这是怎么了?” 老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你……你的学生将我的瓜田全部给糟蹋了!” 沈先生也气坏了,瞪着眼睛说:“真是岂有此理!你等着,等那些兔崽子到齐了,我给你找出来。” 老张站在院里跟沈先生嚷嚷期间,曾二蛋等人也到了庙门外面。 曾二蛋站在庙门口偷眼看了看院子里怒发冲冠的老张,心里怵得慌。如果老张知道是自己带人搞得事儿,他非得活劈了自己不可。 牛通趴在曾二蛋耳边低语了几句,曾二蛋听完之后连连点头…… 牛童嘀嘀咕咕安排一番,最后几个顽童磨磨蹭蹭,如同羊拉屎一样断断续续,折腾了半天进了院子。 沈先生心急火燎地等了半天,学堂的人总算到齐了。 沈先生将他们叫到正殿,虎着脸问道:“谁干的?” 曾二蛋的手指向了江枫。 “是他干的!” 曾二蛋这么一说,其他顽童都跟着响应,纷纷指着江枫的鼻子,信誓旦旦地说这事儿是江枫干的。 江枫一下子懵了。 他辩解说:“不是我!” 曾二蛋冷笑了一声,然后扯着嗓子说:“我们都看见你偷了。” 这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 沈先生皱着眉头问江枫:“到底是不是你?” 江枫斩钉截铁地说:“没偷,我一直在佛堂里温书,压根没有出学堂的门。” 曾二蛋说:“沈先生,我知道他将瓜和桃子藏在哪里了。” 说完以后,他领着沈先生、老张直奔柴房。 江枫的铺盖和行李卷都在柴房里放着呢。 曾二蛋将江枫的行李卷从柴房里提了出来。 “张老伯,这个臭小子将吃剩下的瓜都藏在这里面了。” 说话间,曾二蛋解开了行李卷。 咕噜咕噜,几个青瓜蛋子从里面滚了出来。 老张冲到江枫跟前,扬起巴掌,狠狠地扇了江枫一记耳光。 江枫猝不及防,鲜血顺着他的鼻子汩汩地流了出来。 “小兔崽子,这就是我家田里的瓜,你还有什么话说?” 牛通撺掇着其他顽童嚷嚷道:“张老伯,打折他一条腿,然后送他去官府。” 江枫已经是百口莫辩。 此时曾二蛋和牛通等人正得意洋洋地瞧着他。 江枫知道自己中了他们的圈套了。 他暗自发誓:“你们等着,到时候我新账旧账跟你们一块算!” 既然中了圈套,索性也不再辩解,摆出一副爱咋咋地的模样。 不等沈先生和老张说话,曾二蛋和牛通便挽着胳膊要押着江枫去见官。 沈先生瞪了他俩一眼,骂道:“滚一边去!” 两人不敢招惹沈先生,赶紧象缩头乌龟一样躲到后面去了。 沈先生冲着老张拱了拱手说:“老张,此事也算不得大事,姑且念他年幼无知,多赔你些钱如何?” “沈先生,我给你点面子,不送这个兔崽子去衙门了,赔钱吧。” “好吧,你要多少钱?” “二十两银子。” 真是狮子大张口,莫说地里的瓜,这个瓜地也值不了二十两银子。 这个老张真是穷疯了! 上嘴唇碰下嘴唇,狮子大张口,竟然腆着脸要二十两银子。 沈先生听到这里急了,冲着老张吹胡子瞪眼地骂道:“刁民,你还有没有点廉耻之心?” 老张听完以后,推着江枫往外走。 “沈先生,既然不答应,我只好送他去官府了。” 沈先生瞪眼骂道:“去官府?你以为老夫怕你不成?别说去府衙,就是济南巡抚衙门,去京城老夫都陪着你去,非告你借机敲诈勒索不可!” 瞧着沈先生如同一头发狂的狮子一样,老张吓得直哆嗦。 老张知道沈先生在京城做过官,招惹不得。 他赶紧作揖给沈先生赔不是。 “沈先生勿恼,我和这个偷瓜贼再商量商量。” 第016章 初识乔万里 他扭头问江枫:“兔崽子,你能赔多少银子?” “我没偷你的瓜,一文钱也不给。” 江枫窝了一肚子的无名火。 老张急眼了,冲着沈先生嚷嚷道:“沈先生,人赃俱获,这个兔崽子还不承认,不行,我必须带他去见官!” 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老头到了。 这个老头身材矮小,脸瘦如刀,肿眼泡,总惺忪着眼睛,一副恹恹欲睡的颓废模样。 初次见面,江枫便觉着此人身上有股寻常人没有的气质。 这个老头虽然体重不如半口袋面沉,但是在江枫眼前一站便有股强大的气场。 他那双眼睛给江枫的印象最为深刻。 眼睛看似无精打采,一旦睁开便目光如电,似乎天下没有什么诡异的事情能瞒得过他,这双眼睛简直比鹰眼还要锐利。 老张看见他以后,如同捞到了救命的稻草。 他跑到老头跟前哭诉道:“乔三爷,您老人家要替我做主哇。” 此人叫乔万里,是东昌府府衙的捕头。 此人破奇案无数,声名远播,被称为一代神捕。 乔万里看了老张一眼,然后又瞅了瞅怒发冲冠的江枫,扫了一眼围观的顽童,最后他走到沈先生跟前。 “沈先生,到底怎么回事儿?” 自己的学生偷瓜被抓了现行,沈先生有些不好意思,满脸愧色,他浮皮潦草地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番。 乔万里抓起地上的瓜看了看,然后走到了江枫跟前。 “这件事儿不是你干的?” 江枫决然地点了点头说:“不是!” 江枫说完以后,转过头来,指着曾二蛋等人骂道:“我行得正立得端,绝不干这种卑鄙无耻的勾当!” 周围的几个孩童看见乔万里,如同老鼠见了猫,个个低垂着脑袋,瑟瑟发抖。 乔万里点了点头,冲着他笑了笑说:“有些事情对你不利,恐怕你的自证清白了!” 江枫觉着这个老家伙说的有道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了。 他从乔万里手里要过一个瓜看了看。 歪儿吧唧的生瓜蛋子,又青又硬。 他问老张:“这玩意能吃吗?” 老张倔强地说:“不能!” “既然不能吃,我偷这玩意干什么?” 乔万里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老张眨巴眨巴眼睛,琢磨了半天说:“哼,熟的一定都被你这个兔崽子给吃了。再说,偷瓜时天快黑了,你难免将生瓜当熟瓜,这……这有什么稀奇?” 老张这种说法完全成立。 江枫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替自己辩解。 江枫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乔万里。 乔万里捋着他下巴上那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伸手指了指江枫手里的瓜说:“你再仔细看看手里的瓜!” 江枫仔细看了半天,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乔万里指了指连接在瓜上的几寸长的瓜秧。 “小子,看出些端倪来了吗?” 绿莹莹的瓜秧,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稀奇。 乔万里接过瓜来,走到江枫跟前,他伸手指了指瓜秧断开的地方。 江枫看见断口有新鲜的汁液渗透出来。 “这瓜是刚刚摘的!” “为什么?” “如果这瓜是昨夜摘的,瓜秧应该是枯萎的。” 江枫明白了。 唉,道理原来这么简单,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想到呢? 明明有人嫁祸于自己! 江枫偷瓜的嫌疑暂时排除了,老张也能证明江枫刚才一直没有离开破庙的门。 沈先生怒了。 “汝等年幼无知,偷瓜摸李原本可以原谅,但是竟然还做出栽赃嫁祸的事情来,实在可恶至极!到底是谁干的?” 沈先生首先怀疑的是曾二蛋,他抓起戒尺怒气冲冲地走到他跟前,怒骂道:“是不是你干的?” 曾二蛋连连摆手说:“不是我!” 沈先生又走到牛通跟前。 “是不是你?” 牛通指天发誓说:“沈先生,如果这事儿是我干的,天打五雷轰!” 所有的人都纷纷否认。 沈先生懵了,找出这个肇事者来似乎不容易。 这种事儿最后还得交给乔万里,他是鼎鼎大名的神捕,这点小事对他来说还不是稀松平常。 乔万里将几个学童叫到院子里。 他低下头,盯着他们的脚看了一遍,最后将一个叫马福盈的学童叫了出来。 “这事儿是你干的!” 马福盈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然后磕头如捣蒜,嘴里不停地求饶。 “乔三爷饶命哇!” “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丑事?” 马福盈回头指了指曾二蛋和牛通说:“大人,是他俩逼着我干的!我刚走到学堂门口,他们便让我去瓜田偷瓜,然后趁着刚才老张吵架的时候让我将瓜放到赵三立的行李包里。” 曾二蛋嚷嚷道:“胡说八道,我什……什么时候让你干的?” “大人,确实是他让我干的,昨天傍晚偷瓜的也是他带头干的。” 曾二蛋还想狡辩,沈先生拿出戒尺冲着他怒喝道:“伸出手来!” 曾二蛋原本就惧怕沈先生,再加上跟前还有个无所不知的神探乔万里,他更不敢造次。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掌。 此时沈先生气得如同怒目的金刚一样,他挥舞着手里的戒尺,一顿猛拍。 打得曾二蛋呲牙咧嘴,哀嚎声不绝。 “沈先生,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转瞬之间,曾二蛋手都肿得跟血馒头一样。 沈先生打完了曾二蛋,又将昨夜偷瓜的所有顽童叫过来教训了一顿。 跑回屋拿了几吊铜钱,走到了老张跟前。 “老张,教不严师之惰,这是我补偿给你的损失,剩余的找他们的爹娘要去吧。” “沈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去找他们的爹娘说理去。” 老张起初说什么也不要,最后沈先生硬将钱塞进了他的手里。 老张连声答谢着收下。 他转身刚要走,沈先生又叫住了他。 沈先生将戒尺塞进他手里。 “身为人师,实在有愧,你打我几下吧!” 沈先生乃是神一样的存在,全镇的人都将他视若神明,莫说打他,动他一根汗毛都是极大的罪过。 老张不敢接,哭笑不得地往后退。 第017章 有关乔万里的传说 沈先生叹了口气说:“既然你们不动手,那我只好自己惩罚自己啦。” 说完以后,他伸出左手,然后举起右手中的戒尺,高高地扬起,猛地下落,“啪”的一声打在左手上。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江枫怀疑这个老家伙有严重的自虐倾向。 第一下打完,沈先生也疼得呲牙咧嘴。 但是他还是扬起戒尺来,准备打第二下,照着这个力度打下去,沈先生的左手非得废了不可。 乔万里赶紧拦住了他,然后冲着老张使了个眼色说:“这位乡邻,还是有劳您动手吧。” 老张心领神会,赶紧走到沈先生跟前,抢过他手里的戒尺,高举起轻落下,如此装模作样地打了几下,沈先生这才消停下来。 老张担心沈先生再整出点幺蛾子来,丝毫不敢再停留,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破庙。 江枫觉着乔万里很神奇! 他实在搞不懂这个老家伙为何能如此神速而准确地判断出马福盈是那个嫁祸给自己的人。 江枫感到很惭愧,自己正儿八经地学了几年刑侦,竟然没能找到替自己洗清冤屈的办法。 他走到乔万里跟前,恭恭敬敬地见了礼。 “你怎么知道这事儿是马福盈干的?” 乔万里瞅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两天露水重,别的孩童的裤管都是干的,唯有马福盈的裤管是湿的,这说明他去过瓜田,而且刚刚回来。” 听乔万里这么一说,江枫无话可说了。 江枫还是有些不服气,乔万里这套推理模式神叨叨的,不符合自己课堂上所学的刑侦科学,一点也不靠谱。 沈先生是外乡人,在曾家镇没有朋友,无亲无故,再加上他平常心高气傲,不屑于与人来往,所以他几乎没有朋友,唯一经常来陪他喝酒的是便是这个叫乔万里的干巴老头。 这是江枫第一次遇见乔万里。 江枫从来没见过孤傲的沈先生如此恭顺过,每次乔万里来拜访他,他都兴奋异常,如今疯狂的粉丝等到久违的超级偶像一样。 每次乔万里到破庙来拜访沈先生,沈先生都激动异常。 他总是很大度地掏出银子,然后催促着江枫到镇上去买酒卖肉。 沈先生平常话不多,和人说话时总是板着张驴脸,一句话就能噎死人,话怎么难听怎么说。 但是和乔万里聊天时他却不一样。 那张嘴开始口若悬河,变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滔滔不绝。 每次他都恭恭敬敬地给乔万里斟酒。 “乔三爷,我老沈这辈子没服过谁!我最敬佩的人不超过一个半。” 这话不像沈先生说的,更像一个二百五说的。 要么一个,要么两个,啥叫佩服一个半人? 沈先生接着说:“首先我佩服的半个人是师父王阳明,佩服的一个人就是三爷你。” 沈先生这句话很扯淡。 后世无论书店还是地摊,盗版还是正版,卖的都是有关王阳明的书,电台网络都是和王阳明有关的节目,高校民间都瞪着眼讨论王阳明的思想。 但是他从来没听说有乔万里这么个人。 每当沈先生这么夸赞自己说,乔万里就慌忙说:“老沈,你喝多了!尊师乃是千年出一个的大学问家,我姓乔的狗屁不懂,人家是明月,我连小小的萤火虫都算不上,你拿我这个破捕头和尊师比较,真是羞煞我也。” “三爷,我老师乃是学而知之,你可是生而知之哇。我老师官场沉浮一番以后才弄出来大学问,可是老兄你天生超然世外,淡泊名利,你比他可高明多了。” 两个人都挺能喝,喝到中间,醉醺醺的沈先生总是催促着江枫说:“再去弄一坛子酒回来。” 不仅高傲的沈先生对乔万里敬畏有加,就学堂里的这帮学童听到乔万里的名字便打哆嗦。 以后的日子经常出现的场景便是:沈先生在西厢房睡觉,江枫在正殿里温书,曾二蛋率领着其他学童在院子里吵吵闹闹! 只要有人喊一句:“乔万里来了。” 院子里的孩子马上一窝蜂般跑到正殿里,躲进屋以后个个面露恐惧,大气不敢喘。 江枫很纳闷,他实在搞不懂:一个干瘦的老头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江枫有次对马福盈说:“姓乔的有什么了不起?竟然把你们吓成这样?” 马福盈瞪圆了眼睛。 “小子,你可真够狂的!乔万里可不是一般的捕头,他破案无数,再诡异的案子到了他手里都不过是小菜一碟。” 江枫觉着他在吹牛,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 马福盈都快被他气疯了。 “你居然不相信?” “你给我说说看,他都办过什么样的奇案?” “他破获的奇案数不胜数。” “你给我说两件听听。” 马福盈眨巴着眼睛想了想。 “三年前,扬州城一个财主被杀了,当地官府查了一年多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他们急得焦头烂额,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得派人到东昌府衙来请乔万里,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了?乔万里去扬州了?然后到了扬州就把案子给破了?” 马福盈鄙夷地瞧了他一眼:“乔万里有千里眼,他压根就没去扬州,他掐指一算便知道杀人的凶手是谁了。” “凶手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按照乔万里说的法子回去查案,马上便查到凶手了。” 另一个学童听到他们聊乔万里,忍不住也加入进来。 他神秘地说:“这算什么!还有更厉害的呢。有一年京城有货郎失踪了,家里寻遍整个京城都没找到,最后他们不得不来求乔万里,乔万里掐指一算,告诉他们不用找了。” “为什么不要找了?” “乔万里告诉他们说货郎已经被杀了,还说杀货郎的是两个乞丐,他们见利忘义,杀了货郎,抢走了他的财物,然后将他的尸体拖到井边,绑上块石头沉到井底了。” 江枫讥笑说:“难道这也是他用千里眼看见的吗?” 学童白了他一眼说:“笨蛋,乔万里除了有千里眼以外还有顺风耳,杀货郎的两个乞丐杀人前后说的那些话都被他听见了。” 马福盈听到这里,不由得啧啧赞叹。 更多的孩童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他们叽叽喳喳小声谈论着乔万里破过的大案,但是越说越离奇,越说越不靠谱。 人总算犯言过其实的毛病,在他们眼里,乔万里不是人,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 此时的江枫还不知道以后自己会拜乔万里为师,正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干巴老头将自己培养成了一代神捕。 乔万里确实不是一般人! 提起大名鼎鼎的乔万里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无论多么复杂的悬疑案件,只要到了他的手里无不迎刃而解,京城的东厂西厂六扇门啥的都自愧不如。 金鳞岂非池中物,照理说东昌府这样的弹丸之地哪里能留得下乔万里这样的神捕,他早就应该被高官厚禄地请进京城当大人物了。 乔万里之所以没能飞黄腾达都是因为他喜欢喝酒。 二斤驴马尿灌进了肚子就口无遮拦,啥话都说,莫说东昌府,整个大明江山都是他的。 谁敢将这种人举荐给皇上? 若是哪天乔万里酒后失言说话说秃噜了嘴,说些忤逆之言,自己也跟着倒霉,莫说凌迟处决,株连九族、满门抄斩都有可能。 还有人说乔万里喜欢喝酒是装的,人家视高官厚禄为粪土,他从来没想离开过东昌府。 第018章 教训曾二蛋 乔万里证明了江枫的清白,偷瓜栽赃的事情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但是江枫与曾二狗等人的良子也就这么接下了。 他们原本就瞅着这个外乡来的穷小子不顺眼,此事以后更是火上浇油。 因为这事儿,曾二蛋的手被沈先生打得跟血馒头一样。 曾二蛋从来没受过这种气,他把这笔账都算到了江枫的头上。 他总想着趁着沈先生不在学堂的时候,逮准机会狠狠教训教训江枫。 江枫预感到了环境险恶! 他起初有些慌乱,但是很快冷静下来。 不惹事儿,不怕事儿。 破庙里有块磨刀石,江枫没事的时候便将自己带来的那帮砍山刀拿出来磨。 这把有点钝的砍山都被他磨得寒光闪闪,锋利无比。 “奶奶的,最好别惹我,惹急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从此以后,他从孙家寨带来的那把锋利无比的砍山刀便从来没有离过身。 偷瓜的事儿过去没几天,这天傍晚放学以后,曾二蛋和牛通等人没走远,他们先在附近的田里猫着。 他们等着沈先生离开破庙。 隔三差五,沈先生便跑到镇上田寡妇开的小酒馆去喝酒,而且通常喝到很晚才回来。 这时候,破庙里只剩下江枫一个人。 等着沈先生晃晃悠悠地离开了破庙,瞅着他慢慢走远,身影消失于视线以后。 曾二蛋招了招手。 “走!” 曾二蛋和牛通走在前面,几个顽童提着棍棒气势汹汹地跟在后面。 他们回到破庙,走在最后面的牛通为了防止江枫逃跑,他关上了庙门,插上了闩。 此时江枫正聚精会神地坐在院子里读书。 看着他们围过来,江枫收起书,慢慢地站起身来。 曾二蛋手里掂着一根茶杯口粗细的棒子,冲着江枫骂道:“穷小子,先乖乖地跪下给老子磕几个响头,待会揍你时我会手下留情。” 江枫的手伸到背后,那把明晃晃的砍山刀就插在裤腰里。 “傻子,给你磕头?你他娘的想的倒美!” “狠狠地揍他一顿!” 随着曾二狗的一声吆喝,几个人觉着棍棒呈半环状一点点将江枫围在角落里。 这场架是躲不过去了! 既然如此,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想到这里,没等他们挥舞起棍棒动手,江枫猛地抽出藏在腰间的那把砍山刀。 江枫瞪圆了眼睛,不由分说,将手里的砍山刀抡圆了,一阵狂劈猛剁。起初曾二蛋等人并没有将江枫放在眼里,这个穷小子瘦弱单薄,打他个鼻青脸肿以后便老实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凶悍得如同了老虎一样。 他们顿时乱了手脚,两个胆小的丢下棍棒转身就跑。 剩下的两个人和曾二蛋稍微抵挡了两下,但是江枫如同发了疯一样,最后他们也扔了棍棒,落荒而逃。 守在庙门口的狗头军师牛通正扯着腮帮子呐喊助威,他万万没想到曾二蛋竟然吃了亏。 看见他们溃败以后,他慌忙哆哆嗦嗦地打开门栓。 曾二蛋等人逃出庙门作鸟兽散,他却落在了最后面。 牛通跑得慢,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这时候江枫举着刀冲出了庙门,风驰电掣般追到他身后。 牛通一慌,脚下拌蒜,“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他冲着曾二蛋等人喊道:“老大,快回来救我!” 曾二蛋等人却越跑越快,没有了踪影。 江枫到了他跟前,先抬起脚来狠狠地踢了他两脚,然后弯下腰,刀刃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看着江枫手中明晃晃的钢刀,牛通吓尿了。 江枫也没难为他,鄙夷地瞪了他两眼,然后收起刀来,转回身回到院子里,继续读书。 但是这事儿没完,曾二蛋等人并没有放弃教训江枫。 这个穷小子心狠手黑,既然明着不能教训他,那就改成下黑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江枫先是发现自己放在柴房里的被窝总是湿的。 起初他以为是露水打湿的,但是又不像是露水,因为泛着股尿骚味,马福盈悄悄告诉他,曾二蛋派人偷偷往他被窝里撒尿。 此时马福盈已经成了江枫的朋友。 马福盈之所以愿意帮助江枫是为了抱团取暖。 在江枫来学校之前,他总受曾二蛋等人的欺负,他也想反抗,无奈能力和胆量都有限,唯有默默忍受。 这次他当众举报自己嫁祸江枫的幕后主使是曾二蛋和牛通,众人更恶心他,都不搭理他。 整个学堂唯一和他说话的就剩下江枫了。 江枫懒得搭理他们,被褥晒干以后放回到沈先生的卧房了,这帮兔崽子胆子还没大到跑到沈先生卧房里撒尿的程度。 曾二蛋和牛通继续想别的办法欺负他。 江枫正在佛堂里认真读书,突然眼前一黑,原来有人用棉布口袋罩住了他的脑袋,没等他缓过神来,几个人便将他围在中间叮叮咣咣一顿暴揍。 等江枫挣扎着扯掉布口袋,愤怒地拔出来砍山刀,再看看周围空空荡荡,揍他的人早就跑光了。 不能总是无原则的退让,必须给这帮兔崽子点颜色看看。 想要报复对手,必须先了解对手的弱点,擒贼先擒王,教训了曾二蛋,那些乌合之众就掀不起来风浪了。 他悄悄地找马福盈打听曾二蛋的弱点。 马福盈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告诉江枫:别看曾二蛋长得人高马大,壮得跟狗熊一样,瞅着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他最怕蛇和青蛙之类的小动物。 听到这里,江枫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曾二蛋遭了秧了! 昨天裤兜里多了只蹦蹦跳跳的青蛙,今天书包里被人放进一条死蛇,后天书桌上躺着几只死老鼠。 每当如此时曾二蛋便被吓得尿了裤子,泪涕横流,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曾二蛋知道这事儿是江枫做的,但是苦于找不到证据。 他不敢硬来,胆敢轻举妄动,江枫就恶狠狠地亮出他那把寒光闪闪的砍山刀。他也不敢报复,他们知道报复的结果只能让自己更倒霉。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欺负江枫了。 第019章 师徒反目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中江枫跟随着沈先生学了两年! 再过五天便是童生试的日子。 依照大明朝的规定,没考生员之前学生的身份都叫童生,如果想要参加大明朝的科举考试,必须先通过童生试取得生员的身份。 切不可小看生员这个小小的头衔。 这个头衔就像敲门砖和垫脚石,只有通过了童生试,然后才有资格再到省城参加乡试考举人。 中了举人以后再去京城参加会试,通过了会试以后便有资格参加大明皇帝组织的殿试。 童生试不仅要通过,而且名次还得要靠前才行,因为不是所有生员都能到省城考举人! 生员又分廪膳生员、增广生员和附学生员三等,若想赴省城考举人,考中廪膳生员最保险,至于增广生员则要看运气,而附学生员都不一定有机会。 期间江枫刻苦努力,发挥锥刺股头悬梁的精神,学问突飞猛进。 和沈先生一样,放在香案上的那堆书随便抽出一本,他也能张口就来倒背如流了。 书法也大有长进,手握狼毫笔,蘸着浓墨,洋洋洒洒写出的楷体字也赢得了沈先生的叫好之声。 期间孙六经常来探望他,送来谷米、钱还有桂花给他做的衣服。 孙六每次看见江枫的进步便高兴得热泪盈眶。 “立少爷,继续努力,务必要重振老赵家雄风。” 江枫对重振赵家雄风毫无兴趣,但是他要报答孙六的恩德。 这个老家伙象父亲一样关爱着自己,全力付出,不求回报,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他。 如何报答他的恩德? 唯有考中功名! 常言说得好,书中自有黄金屋,只要考取了功名便能当官,当了官便有权力,有了权力便有银子,有了银子便可以好好地供养日渐老去的孙老爹。 江枫准备进城参加童生试前一天,正赶上乔万里又来拜访沈先生。 沈先生让他到镇上沽酒买肉。 买回来以后,江枫惦记着明天进城考试,所以独自到了大殿,继续挑灯读书。 “立少爷,今天不必温书了,陪着我们俩喝酒闲聊吧。” 江枫起初不愿意陪着两个酒晕子喝酒,但是看看沈先生满脸的真诚,却之不恭,只好放下书,硬着头皮陪他们。 两个人觥筹交错,喝得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沈先生喝得有点高了,他惺忪着眼,开始在乔万里跟前炫耀江枫。 “三爷,自古英雄出少年,我阅人无数,但是立少爷这样的才俊还真是头次遇见。” “哦,这么说立少爷这次一定能考中廪膳生员?” “哈哈,廪膳生员算什么?不过是下酒的小菜而已!立少爷学问日渐精进,以后科场考试,立少爷一定会震惊整个大明哇。” 乔万里恭维道:“看来立少爷乃是百年不遇的人才哇!” 沈先生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三百年出……出一个!” 江枫听到这里,臊得满脸通红,差点出溜到桌子底下去。 他不知道这个老家伙到底是夸自己还是埋汰自己。 这些老油条最长干的恶心事儿就是正话反说,听上去是夸奖,可实际是嘲讽。 江枫偷眼看了看沈先生! 虽然他说话打秃噜,脸喝得和猴子屁股一样红,但是倒是满脸的真诚,嘴角眉梢丝毫看不出有嘲讽的意思。 江枫试探着问道:“先生,今年童生试过了,明年省城秋闱,我……我能考中举人吗?” 沈先生听到这里,擦了擦,“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筷子一撂,瞪着眼睛说道:“什么?中举人?” 江枫心里一沉,以为沈先生是在怀疑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没想到沈先生接着说道:“小子,你必将连中三元!” 沈先生说这句话时,自信得如同西洋电影里转着水晶球的神秘女巫师一样。 何谓连中三元? 依照大明朝的考试安排,考中生员以后去省城参加乡试,通过乡试便取得举人头衔,举人第一名是解元。 中了举人以后再去京城参加会试,通过会试取得贡士身份,贡士第一名是会元;考中贡士以后便到金銮宝殿参加皇帝主持的殿试,殿试第一名便是状元。 所谓连中三元便是连续考中解元、会元、状元! 这种事儿不能说没有可能,但是难度极大,几率小之又小,几乎比后世买彩票赢取数亿元奖金的可能性都低。 江枫撇了撇嘴,冷笑了一声,然后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沈先生知道他不信自己的话。 沈先生急眼了,急赤白脸地问道:“小子,你怀疑老夫的眼光?” 江枫点了点头。 沈先生咽下嘴里的肉,然后又灌了两口酒。 “小子,你放心便是,你的经义、论、策写得都不错,再加上你文字中独有的炉火纯青的溜须拍马的气质,科举考试难不住你。” 江枫还是不相信,乔万里插话说:“小子,沈先生眼光毒辣得很,你应该相信他才对。” 毕竟没参加过这里的考试,江枫心里面还是将信将疑。 “我……我能一路顺畅,最后参加殿试,高中状元金榜题名?” “一定能考中!” 江枫相信了沈先生的话,心中不由地一阵窃喜。 “小子,考中状元以后你有何打算?” 此时江枫已经喜形于色。 “自然要升官发财,最后封侯拜相……” 江枫正要展开自己对未来的美妙畅想;以后当了官,他要好好孝敬孙老爹和沈先生,给他们盖别墅,吃香的喝辣的,还要好好照顾没想到沈先生却发了雷霆之怒。 他气得手指哆嗦,冲着江枫破口大骂。 “放屁!读书不为稻粮谋,如果你读书为了升官发财,金钱美色,那你这条小命便离死不远了。” 这个老家伙一惊一乍的,江枫吓了一跳,搞不懂自己如何触了他的逆鳞。 “读书是了传道!知道吧?读书是为了大明的江山,还有这天下的百姓……” 这个老家伙的嘴如同黄河决堤一样滔滔不绝,最后骂累了,他垂头丧气地说:“我不跟你多废话,好自为之吧。” 江枫心中很不服气:“读书不为稻粮谋?那我读这么破玩意有啥用?我考取功名便是为了让可怜的孙老头过上好日子……” 第020章 决裂 江枫闭口不言。 一直没开口的乔万里说话了。 他喝了口气,然后问江枫。 “立少爷,老夫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江枫皱着眉头说:“乔捕头请多多指教。” “沈先生说的不错,官场与战场,看似锦衣玉食,风光无限,实则你死我活,危机重重。不如跟着我当捕快吧。” 江枫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言语。 如果时光倒退到一年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乔万里。 那时候他讨厌读书练字,对于写那些臭不可闻的八股文章更是恨之入骨。 但是经过这一年苦读,冷桌子热板凳坐出了痔疮,孤灯清影熬坏了眼睛,而且自己的双手被沈先生的那条戒尺都快打成铁砂掌了…… 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放弃? 更重要的理由是当捕头能挣多少钱? 江枫穷怕了,既然科举考试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以带来豪宅、金钱、美女,他实在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沈先生看他面露犹豫之色,突然哭了起来。 “乔三爷,他不过是目光短浅的小乡巴佬,见识短浅,鼠目寸光,空有点小聪明,这样的利禄小人一定不得善终……” 这个老家伙越骂越起劲,越骂越欢畅,一边骂还一边哭,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江枫原本便年少气盛,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沈先生对自己这般责骂!瞅着沈先生那张狰狞的脸,他不由地怒火中烧! 如果换做旁人,他早就返回柴房,取出那把磨得飞快的砍山刀,然后一阵猛剁。 他心中暗想:老家伙,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何错之有?犯得着让你这么羞辱我? 他恨恨地瞅了他一眼,疾步转身出了西厢房的门,转身回到柴房,胡乱收拾收拾行李,然后背起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破庙! 江枫原本想回孙家寨。 但是转念一想,孙六这个老古板如果知道自己惹怒了沈先生,非得逼着自己跟他回来找沈先生请罪不可。 他这会恨不得杀了他,他绝不会给这个老家伙道歉,无论他对自己有多大的恩德。 江枫离开了曾家镇,索性直奔东昌府城! 到了东昌府以后,他傻眼了。 距离考试还有好几天,无亲无故,去投靠谁? 更要命的是自己身无分文,穷得叮当烂响,没钱住客栈。 江枫象孤魂野鬼一样在东昌府城里转悠了半天,实在无处可去,天黑以后,只得出了城。 出城以后,北风渐起,他顺着运河河岸往前走,最后找了个桥洞。 桥洞里勉强能避避风。 江枫哆哆嗦嗦地进了桥洞,桥洞里肮脏不堪,除了野屎便是死老鼠,泛着一股浓郁的恶臭。 唉,奶奶的,环境是差了点,但是总比活活冻死强。 江枫在桥洞里找了个干净点的角落蹲坐下来。 正值深秋,北方的秋夜寒气逼人,冰冷彻骨。 到了后半夜,风头转了,江枫冻得蜷缩成了一团,哆哆嗦嗦地在桥下挨了一晚上。 第二天清早,他离开桥洞,有气无力地走到了运河岸边。 一整天水米没进,又挨了一晚上冻,江枫觉着天旋地转,头重脚轻。 眼瞅着就考试了,如果病倒了可就麻烦了。 天无绝人之路! 一个家住附近的老太太看见了可怜巴巴的江枫。 此时的江枫面如菜色,如同丧家犬一样。 老太太长得慈眉善目,鹤发童颜。 她瞅着江枫实在可怜,于是将他带到家里。 “孩子,你是不是饿了?” 江枫饿得前胸贴后背,顾不得矜持,赶紧点了点头。 老太太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到了厨房。 过了以后,给江枫端来两个馒头和半碗稀粥。 江枫顾不得说声谢谢,他抢过馒头,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一扫而空。 吃完了饭,他身上有了些力气。 “谢谢奶奶。” 老太太慈爱地看了看他。 “你家是哪里的?怎么流落到这里来了?” 江枫从行李取出来书,笔墨纸砚。 “奶奶,我进城参加童生试,考生员,出门急,没用带钱!” 听说江枫是读书人,老太太肃然起敬。 “后生,贡院离我家不远,小哥如果不嫌弃可以在我家暂住。” “实在不敢打扰您老人家。” 老太太摆了摆手说:“不妨事儿,我儿子外出做生意没有回来,你住他屋里就行,家里肃静,你可以自己温书。” 江枫听到这里,感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于是,江枫千恩万谢一番,然后借住在老太太家里。 过了两天,到了考试的日子,江枫收拾好东西去考试。 进了考场以后,题目简单得要命,江枫思如泉涌,洋洋洒洒很便作完了卷子。 不仅文章做得好,而且字写得工整,简直比颜真卿、柳公权都好看。 考完以后,江枫兴高采烈地离开了考场。 贡院外面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江枫抬头看见躲在人群中的孙六。 此时孙六正翘首期待。 “老爹!” 江枫冲着孙六喊道。 听见江枫的声音,孙六激动得老泪纵横。 “立少爷,我去曾家镇找你,沈先生说你两天前就走了,于是我马上到城里来,四处打听,也没有你的音讯,吓死我了,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没法活了……” “老爹,劳烦您老人家惦记了。” “立少爷考得如何?” “一切顺利,咱们静候佳音就是了!” “那就好,那就好。” “立少爷,你这几天住在哪里?” “一个姓朱的老太太收留了我。” “少爷吉人天相,到哪里都能遇到好心人。” 孙六跑到旁边的肉铺,给朱老太太买了称了几斤猪肉当谢礼,然后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往朱老太太家里走。 走到半路,孙六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扭头看了看江枫,顿了顿说:“少爷,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老爹,何事?” “你是不是招惹沈先生了?” 听孙六说到沈先生,几天前他咒骂自己的那些歹毒话语又在耳边响起。 江枫窝在心里的火气又涌了上来。 “老爹,别提那个老家伙了!” 孙六欲言又止,只好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不吱声了。 两个人到了朱老太太家。 见了朱老太太以后,孙六恭恭敬敬地称好的几斤猪肉送到屋里,然后不停地道谢。 “老太太,实在是感激不尽,如果没有您老人家相助,我家立少爷就得流落街头了。” “先夫活着的时候便整天吃斋念佛,叮嘱我遇到落难之人,一定要出手相助。赵少爷聪明伶俐,一瞅便是有才学的人,遇到这样有才学的人也是我的福分。” “老太太真是有眼光,我家立少爷乃是文曲星转世,前途不可限量哇。” 孙六陪着江枫说了会话,瞅瞅天色已晚。 “立少爷,我得先回家了,你再在城中住几天,等发了榜以后再回去也不迟晚。” 江枫点头答应。 孙六临走前,从包袱里掏出了几吊铜钱塞给了江枫。 临走之前,孙六去找朱老太太告别。 “老太太,我家立少爷还得在府上住几天,等以后他飞黄腾达,高中了状元郎,一定会报答你的恩德。” “孙爷放心就是!” 孙六千恩万谢一番,最后匆匆忙忙地回家了。 等候放榜的日子里,江枫总是心神不宁。 沈先生的影子总是出现在他眼前。 江枫一向敬重沈先生,甚至超过敬重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孙六,尽管沈先生性情古怪,喜怒无常。 没有沈先生的悉心传授,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写出鬼斧神工般的八股文章,自己身上这点学问,最终都是沈先生所赐。 但是再想起他对自己恶语相向时的情景,江枫恨得牙根痒痒,沈先生说的那些话象刀一样戳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第021章 学政求亲 果不其然! 几天后放榜,江枫排在了头名。 整个东昌府为之震惊!全城都在传阅江枫的文章,纷纷夸赞江枫这篇文章不仅写得行云流水,而且荡气回肠,鬼斧神工。 有些老耆宿感叹:此文章的文风简直开了天下之先,活了多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好文章! 一时之间,籍籍无名的小子江枫声名鹊起,他一下子成了东昌府城的名人! 幸福来得太突然。 江枫万万没想到自己牛刀小试,文章一出便惊动全城。 原本是到处遭人白眼,一夜爆红之后,城中有头有脸的耆宿名人排着队邀请他,以结识他为荣。 整天吃的是大鱼大肉美味珍馐,听的是阿谀奉承恭维之词。 翻身奴隶把歌唱,江枫不由地飘飘然有些膨胀,昏昏然间觉着自己的文采天下第一。 看来沈先生说自己乃是三百年才出一位的牛人倒不是信口开河! 以后自己封侯拜相,在大明朝的青史留下大名并非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了。 东昌府的学政姓方,文笔不错,倒也写得一手文章。 方学政平素目空一切,没有人的文章能入他的法眼。 但是他看了江枫的文章以后击节叫好,他认定此子将来必有前途。 “这个以前籍籍无名的小子满腹经纶,以后定然前途无量,趁着他没有成名之前最好先攀上这高枝,不然等树长大了,鹰的翅膀硬了,再想攀可就攀不上了。” 想到这里,方学政派手下的书吏先去打探江枫的身世。 书吏很能干,屁颠屁颠出去转了一圈,很快回来了。 他告诉方学政说这个姓赵的童生家道破落,父母双亡,如今穷困潦倒,跟着从前的老管家一起生活。 方学政听完以后心中大喜:人穷志短,此子没见过世面,此时拉拢他用不着下血本,小恩小惠便能让感恩涕零,三瓜两枣就能让他服服帖帖,到时候他便可以为我所用。 方学政又打听到江枫是在曾家镇读的书。 恰好他又认识介绍沈先生去曾家镇教书的曾掌柜。 于是他腆着肚子,倒背着手,带着书吏,人五人六地到了曾掌柜的店铺。 曾掌柜正坐在门口的椅子打盹,看见方学政来了慌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施礼。 “见过学政大人!” 方学政满脸的威严,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曾掌柜慌慌张张请方学政进了屋,然后吩咐店里的伙计沏茶倒水。 茶水端上来,方学政端起茶碗,优雅地呷了一口。 “学政大人有何指教?” 方学政没说话,翻开眼皮瞅了瞅伺候在身边的书吏。 这个尖嘴猴腮的书吏就像方学政的一条哈巴狗一样,久在学政身边,所以凭借方学政的一个眼神便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书吏冲着方学政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对曾掌柜说:“曾掌柜,找你打听个人。” “大人请说。” “今年考生员的童生中有个是曾家镇的,姓赵,你可认识?” “学政大人说的可是如今名满全城的赵三立?” 学政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点头说:“不错,就是他。” “哦,我认识他。” 一直没说话的方学政听到这里,咳嗽了一声,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曾掌柜,我乃是大明朝的臣子,自应当尽心尽力为朝廷选材,我听说这个后生乃是寒门出身,十分可怜,所以我想帮帮他。” 曾掌柜知道学政的名声,这个老家伙表面上装得一本正经,实际上骨子里奸懒滑馋。 他平常吝啬得要死,总想着沾别人的便宜,此时竟然说出来要帮江枫的话,曾掌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知道这个老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听话听音,干脆试探试探吧。 想到这里,曾掌柜满脸堆笑地问:“不知道学政大人怎么帮他哇?” 没等方学政说话,书吏便说道:“赵三立这么穷,一定还没有婚配,正好学政大人的三个千金都待字闺中……” 曾掌柜听明白了,原来学政打算将江枫招为乘龙快婿。 但是曾掌柜也偶有耳闻:学政家的三个闺女蛮横剽悍,个个长得奇丑无比,不然早就嫁出去了。 曾掌柜心里犯了嘀咕! 他在曾家镇见过江枫两次,这个后生虽然话不多,看上去也是低眉顺眼,但是眼角眉梢带着一股子孤傲之气,他能不能瞧上学政家的千金? 这可是个很成问题的问题! 曾掌柜这么稍微一犹豫,方学政不乐意了。 他斜了一眼曾掌柜,然后阴阳怪气的说道。 “曾掌柜觉着我们家配不上这个姓赵的穷小子喽?” 曾掌柜慌忙赔礼说:“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小人只是不知道这位赵公子是不是有婚约了。” 书吏怒了,冲着曾掌柜嚷嚷道:“有婚约又能怎样?偌大的东昌府,谁家的闺女能比得上学政大人家的千金?如果有婚约,吩咐那个穷小子赶快退婚就是!” 曾掌柜瞅了瞅方学政。 方学政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鼻腔里“哼”了一声。 曾掌柜不敢得罪方学政,赶紧改口说道:“一定是他们老赵家祖上积了德,坟头上冒了八丈高的青烟!不然这个穷小子怎么能入的了学政大人的法眼!” “我家乃是书香门第,看姓赵的实在可怜,所以才有意帮他。” “对,对,学政大人乃是仁义之人,我这就去找赵三立。” 书吏听到这里,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递给了曾掌柜。 “有劳曾掌柜将这封信代学政大人交给那个穷小子!” 曾掌柜陪着笑脸说:“大人放心,我这就去找他。” 方学政点了点头,叫上书吏,摇头尾巴晃地走了。 方学政走了以后,曾掌柜犯了难。 但是他转念一想:姓赵的小子虽然有才华,但是毕竟出身贫贱;学政家的千金虽说品相差点,尽管学政这官小得跟芝麻粒一样,但是好歹也算官宦出身,双方正好互补。 再说自己如果帮方学政促成了这桩亲事,以后再有事儿求助于他,到时候也好开口。 第022章 拂袖而去 曾掌柜不敢怠慢,满城寻找江枫。 如今江枫已经成了名人,没费多大力气便打听到了他的行踪。 一群人正陪着江枫吃得开心喝得尽兴。 江枫见到曾掌柜以后很高兴,尽管曾掌柜算不上自己的恩人和朋友。 当初孙六带着自己去曾家镇投靠沈先生,曾掌柜虽然没有亲自引介,但是也没从中作梗。 后来他又见过两次曾掌柜,这个商人每次都说话和气,满脸堆笑,而且对自己还说了一些鼓励的话。 但是江枫对他还是有三分好感。 曾掌柜先恭维了一番江枫,然后浮皮潦草地表明来意,最后恭恭敬敬地将方学政那封信交给了江枫。 “曾老伯,这是什么?” “学政大人送给你的信,学政大人有意与你结交。” 曾掌柜起初以为江枫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喜出望外,没想到他一脸的不以为然。 曾掌柜慌了神! 他害怕这个不识抬举的臭小子拒绝此事,如果真若是那样,他就没法找方学政交差了。 事情正朝着曾掌柜担心的方向发展。 这时候江枫拆开了方学政的信。 江枫皱着眉头扫了两眼,脸色越来越难看,没有看完便将信撕得粉碎。 曾掌柜吓了一跳,慌忙问道:“赵少爷,学政大人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江枫“哼”了一声,然后骂道:“既然想结交与我,说话应该客气才是,可是这个姓方的不过芝麻粒大小的官,口气倒是不小,颐指气使,他把我当成要饭的了!” 江枫生气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方学政在信里先是一番令人肉麻的溢美之词,当然这些溢美之词读书送给他自己的,最后语气生硬地表示有意结交,自己愿意屈尊纡贵,以后提携江枫。 曾掌柜赶紧劝说道:“赵少爷不必见怪,方学政混迹衙门,天长时久,说话难免打官腔,但是人倒是不坏!” “曾老伯,还是算了吧!狗肉上不了筵席,我这样的穷鬼天生便没有福分结交方学政这样的人!” 曾掌柜赶快说:“赵少爷还是去见见吧,学政大人家里有三位千金,个个长得如花似玉,学政大人话里话外表示,别管你相中了哪一个,他都立刻做主嫁给你!” 江枫听到这里,顿时有了兴致! “哦,他家的姑娘长得如何?” 曾掌柜没敢说实话,胡乱地搪塞江枫说:“嘿嘿,不瞒赵公子说,我老曾从来没见过方学政的千金,但是书香门第家的姑娘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再说了,即便有一个长得不漂亮,总不至于三个都难看吧?” 江枫想了想,曾掌柜说的倒也不错,三个姑娘总得有个顺眼的吧,不然自己的运气太差了。 “既然如此,我就陪着曾老伯去见见方学政吧。” 曾掌柜听到这里喜出望外。 “请赵公子先去我店里稍候,我这就去回禀学政大人一声,让他安排见面的日子。” 曾掌柜先引着江枫到了自己店里,吩咐仆人好吃好喝好招待地伺候着。 他则马不停蹄,屁颠屁颠地跑到方学政家里回话。 过了一会,曾掌柜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赵公子,明天是良辰吉日,学政大人请你去他府上赴宴。” 事情就这么定了。 江枫突然又想起来桂花。 他心中有些惭愧,他觉着自己这么做背叛了桂花。 可是他想了想,孙六从来没说过将桂花嫁给自己,桂花也从来没说过希望自己娶她,或许自己不过是剃头匠的挑子一头热。 转念再想想,学政家的闺女那可是深宅中的大家闺秀,桂花那样的乡野丫头岂能比得上? 还是先见见学政家的千金再说吧。 江枫和曾掌柜约定明天在店铺会面,两个人一起去学政家赴宴。 约定好以后,江枫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候曾掌柜叫住了他。 曾掌柜见江枫穿着一声粗布衣服,这种打扮去学政家赴宴实在寒酸。 “立少爷,我先带你去做身衣服吧。” 江枫瞅瞅对方穿的绸缎袍子,再看看自己穿的,这衣服是桂花一针一线给他缝的,虽然手艺不错,但是衣服的材料不行,跟饭馆跑堂的小厮一样,确实很寒酸。 可是囊中羞涩,压根没银子去买绸缎衣服。 想到这里,江枫的脸红了。 曾掌柜瞧出来了江枫的窘境,慌忙笑着说:“立少爷不用担心,做衣服的钱我出就是了。” 曾掌柜带着江枫找了家裁缝店,连夜给江枫做了套体面的衣服。 第二天一早,裁缝店的伙计早早地便将新衣服送到了朱老太太家。 江枫梳头净面,换上崭新的绸缎衣服。 人靠衣服马靠鞍,换上这套新衣服以后,江枫愈发显得玉树临风,帅气逼人。 江枫精神抖擞地到了曾掌柜的店铺。 曾掌柜已经等候多时,他吩咐店里的两个伙计抬着给方学政准备的厚礼,然后四个人往方学政家里走。 他们到了学政的府邸门口。 昨天那个尖嘴猴腮的书吏正领着一帮人等候在门口。 书吏脸笑得如同绽放开的菊花一样,他如同苍蝇一样围着江枫转了两圈,然后一群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江枫进了方家的宅院。 进了院子,方学政倒背着双手,腆着肚子等候在厅堂门口。 进入厅堂,分宾主落了座,方学政吩咐仆人端上酒菜来。 很快酒席摆好。 学政请来的一帮做陪的马屁精围着江枫一通没原则没底线的恭维。 江枫被拍得晕乎乎的,再加上几杯酒下了肚。 越发得意洋洋。 很快江枫便觉着菜不香酒无味,几个老家伙腆着脸巴结自己的声音就像苍蝇般的嗡嗡声。 陪着这些老家伙聊天实在没有意思。 江枫如坐针毡,眼睛不时地往外瞥,等着传说中如花似玉的三千金闪亮登场。 学政瞧出来了江枫的小心思,吩咐管家说:“请三位小姐来见客!” 很快,外面一阵嘈杂,管家带着四个女人涌了进来。 年老的是方学政的老婆,剩余的三个便是他的千金。 看见她们以后,江枫恶心得差点没吐了。 这四个女人长得真他娘的没有人样! 她们站在一起横看成岭侧成峰,高矮胖瘦各不同,俱长得如同周星驰电影里的如花一样。 她们看见长得周正的江枫以后,如同饿狼一样围了过来,还不时抬手拭去嘴边拭去的口水。 江枫觉着怪瘆得慌。 这里是龙潭,这里是虎穴,这里是蜘蛛精的盘丝洞。 江枫皱着眉头站起身来。 “学政大人,谢谢您老的美意,我还有事儿,暂且先走了。” 说完以后,江枫离席走了。 此人实在是无礼,满屋子人都惊呆了! 学政气得直哆嗦,扯着嗓子破口大骂。 “穷鬼王八羔子,你他娘的不过是只癞蛤蟆,竟然真将自己当成天鹅肉了,老子没低看你,你他娘地竟然还要挑肥拣瘦,真……真是岂有此理!” 一切来得太突然,中间人曾掌柜羞愧难当,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曾掌柜红着脸劝说了学政大人,最后灰溜溜地告辞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曾掌柜不停地感慨:沈先生孤傲,没想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教出来的学生比他还混蛋。 第023章 回孙家寨 江枫又在东昌府城里浪荡了几天。 突然暴得大名,身边的朋友一下子多了起来。 他和一帮新交的朋友整天胡吃海塞,快活得不亦乐乎。 起初江枫脑袋上有道炫目的光环,那帮人都用高山仰止的眼光看他,但是陪着他玩了几天,众人发现江枫除了会写文章以外也没有什么稀奇。 他不仅没有银子,而且性情孤傲得很。 每次蹭吃蹭喝,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众人开始觉着他也无甚稀奇,甚至有人令人讨厌,于是便纷纷散了。 所谓名声不过昙花一现,没有人再搭理自己,江枫怅然若失。 最后朱老太太劝他说:“赵生员,你已经取得功名,应该将这个好消息尽管回家告诉你的义父才是,而且应该继续攻读,准备接下来的乡试才是!” 江枫举着朱老太太说的有理,再在城里待下去觉着也没啥意思,更重要的是自己穷得叮当烂响,孙六留给自己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想在城里待也待不下去了。 于是江枫谢过朱老太太,然后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乡。 离开东昌府城前,他身上只剩下了几文钱。 他原本想拿着这几个铜钱吃顿饱饭,突然觉着心中有愧,于是用剩余的钱给桂花买了两尺布,又给孙六买了双鞋,然后便饿着肚子出了城。 回孙家寨要经过曾家镇。 路过曾家镇时,江枫远远地看见了那座破庙。 江枫驻足远望,看见那座破庙,他不由地想起沈先生悉心指导自己苦读写文章的场景。 想到这里,江枫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这时候,江枫看见沈先生佝偻着腰出了庙门,蹒跚而行,应该是去镇上喝酒。 短短十几天没见,沈先生苍老颓废了不少,江枫突然觉着自己很亏待沈先生。 沈先生脚下打了个趔趄,一下摔倒在地上。 沈先生想爬起来,但是费了半天劲也没站起来。 江枫慌忙往前跑了两步,准备去将沈先生搀扶起来,但是耳边又突然想起来沈先生责骂自己的那些话。 这个老家伙再看见自己,嘴里一定不会说好话! 唉,算了!井水不犯河水,自己何必再自取其辱? 想到这里,江枫擦了把眼泪,毅然回头,朝着孙家寨方向而去。 进了孙家寨,江枫远远地看见孙六正踮着脚尖等候在门口。 孙六看见江枫回来,兴奋地朝着江枫招手。 孙六早已经得到了江枫考中生员的消息,一直翘首以盼,等候着江枫回来。 江枫见此场景,心中一阵凄凉。 唉,难为这个老爷子了。 江枫紧走两步,到了孙六跟前,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 孙六擦了擦眼泪,慌忙弯腰将他搀扶起来。 “恭喜立少爷,恭喜立少爷!” “老爹受苦了,以后您老人家啥都不用做了,等着我给你养老就是了。” “老奴不敢,只求立少爷能飞黄腾达,重振你们赵家雄风,我就满足了。” 江枫搀扶着孙六进了院子。 迈进院子便闻到做饭的香味。 “桂花听说你回来,早早地便开始准备酒菜。咱们先去祭祖,告慰你爹,你爷爷和赵家的列祖列宗。” 这时候桂花从屋里出来。 她与江枫四目相对,羞愧地低下了头,快速转身回到屋里。 “唉,闺女大了,不愿意见生人了,刚才她还在念叨着立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江枫一整天没有吃饭,这时候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恨不得赶快坐下来吃饱饭。 但是孙六早就准备好了纸牛纸马,催促着他先回乡祭祖,回来再吃饭。 江枫不敢拒绝孙六,只得跟着他回到了赵家庄赵家祖坟。 江枫和这一家人没啥关系,为了不让孙六生气,他只得跪倒在地上,扯着嗓子,装模作样地干嚎了几声。 孙六却是真哭。 他哭得泪如雨下,他跪在赵老太爷坟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了一番。 “老掌柜,你的孙子立少爷遵从了你的遗愿,刻苦读书,如今出息了,你们赵家很快便重振雄风了。” 孙六好不容易唠叨完,然后将准备好的香烛、纸钱、纸牛、纸马逐一点燃。 上完坟以后,两个人回到家中。 回到家中,酒菜已经摆上了桌,但是桂花始终没有露面。 孙六拉江枫坐下,然后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肉夹菜。 “老爹,为什么不叫桂花出来一块吃?” “立少爷莫怪,闺女大了,知道害羞了,所以不好意思和咱俩坐在一起吃。” 江枫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狼吞虎咽地吃饭。 孙六一边陪着江枫吃饭,一边问道。 “立少爷,回家时可曾到过曾家镇?” 江枫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少爷没见着沈先生?” 江枫又点了点头。 孙六叹了口气说:“立少爷,人不能忘本,你能有今天,沈先生功不可没,咱们无论如何不能忘了人家的恩德哇。” 江枫皱着眉头喝光了碗里的酒,最后忧伤地说:“老爹,我知道了!我不会忘记沈先生的恩德的。” 孙六听到这里连连点头。 “嗯嗯,我孙六就知道立少爷是懂事理的人。” 他继续劝江枫说:“少爷哇,考中生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你还有考举人,中进士,百尺竿头,你还得更进一步哇。” “老爹放心就是,我已经准备好了,正好明年秋闱,到时候我便去省城考举人!” 孙六陪着江枫闲聊,两个人一直聊到半夜。 江枫没有再回曾家镇找沈先生,他先在曾家镇歇息了几天。 期间孙六和桂花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好吃的好用的都给了他。 可是江枫心里仍旧有些不舒服! 他一直渴望着桂花能够象以前那样和自己相互嬉戏吵闹,但是桂花总是躲着他,甚至连很少正眼看他,这让江枫很惆怅…… 江枫在孙家寨待了几天便回东昌府城了,继续苦读准备来年赴省城济南考举人。 他如今有了廪膳生员的身份,能定期去衙门领些谷米,但是这不足以糊口,于是他又找了家教馆教书挣束脩,一边养活自己,一边积攒赴省城参加乡试的盘缠。 第024章 考场 转眼第二年八月,到了秋闱考举人的日子。 八月初九开考,穷小子江枫八月初三便离开了东昌府直奔省城济南。 准备去省城之前,老孙六到了城里,给他带来了几吊铜钱。 “立少爷,你带上这些钱当盘缠,到了省城,吃饭住店,犄角旮旯都得花钱。” 江枫再三推辞。 “老爹,我已经攒够了钱。” 无奈孙六硬要塞给他,最后他只得将钱手下。 孙六又叮嘱了他几句,然后回孙家寨了。 江枫到了济南。 省城不愧为省城,茶楼酒肆,行人如织,人来人往,到处都热热闹闹,果然非同凡响。 考场设在贡院。 江枫左打听右打听,打听清楚去贡院的道,然后背着行李到了贡院门口。 江枫在贡院门口转了转,然后在附近逡巡一番,打算找家客栈住下。 全省各地来赶考的生员比他来的还早,所以贡院旁边的几家客栈早就挤满了。 江枫寻找了半天,直到天快黑了,最后他才在大明湖旁边找到一家客栈。 江枫进去问了问。 他还算幸运,掌柜的告诉他只剩下茅房碰边的一家空房子了。 江枫进客栈看了看,虽然环境和气味差了点,但是顾不了这么了,还是先住下再说吧。 江枫跟掌柜的讨了半天的价,好说歹说最后掌柜的给他减了些钱,他带着行李住了进去。 初八清早,江枫跟着客栈里的考生到贡院看考场。 贡院门口人头攒动,黑压压的都是来参加乡试的考生。 起初江枫心里还有点紧张。 乡试不比童生试,毕竟汇集了全省精英,照理说都有两把刷子才行。 但是他往左右瞅了瞅,周围的一众考生神情紧张目光呆滞,一个个看着跟呆头鹅差不多。 江枫心里有谱了。 回到客栈以后,别的考生都手忙脚乱地继续温书。 唯有他吃饱喝足,跑到大明湖便转了一圈,傍晚的时候回到客栈,吃完饭倒头便睡。 江枫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院子里传来“咚咚”的锣鼓声。 敲鼓的是客栈掌柜的,他一边敲鼓一边扯着嗓子嚷嚷:“进考场时间到,各位考生起床了哇。” 江枫睁开眼看看外面漆黑一片。 他不敢耽误,窸窸窣窣地穿衣服起床,趿拉着鞋洗脸,然后收拾好笔墨纸砚,最后跟随着众人往贡院去。 贡院门口悬挂着几十盏白纱灯笼,将贡院门口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门口站着几十个官差,手里拿着刀剑,个个面如沉水,如临大敌。 为首的官差扯着嗓子嚷嚷。 “各地的考生听仔细喽,将身上与考试无关的书籍纸片全都交出来,有人胆敢徇私舞弊,轻者取消考试资格,重者要吃官司啦……” 所有进贡院的考生都得搜身。 站在江枫前面的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考生被官差们拦了下来。 此君做贼心虚,看见官差便哆嗦。 他越哆嗦越能引起官差们的注意。 最后他被搜遍周身上下,先是搜出小抄无数,上面是写得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官差们还没放过他,继续搜,连袜子内衣都被扣留了,因为上面也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这位老兄还没有进考场就和一群有作弊嫌疑的考生被驱逐了。 挨了半天,江枫最后好不容易才通过官差的层层检查。 他被折腾得满头大汗,最后进了贡院。 江枫擦了把汗,寻找一番,找到了自己的考棚。 进了考棚。 第一场考的是经义。 副主考给了他们题目,众人开始着急忙慌地答题。 题目简单异常,江枫悬着的心放松下来。 江枫还没睡够,一阵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然后趴在桌子上继续睡。 江枫睡觉有打呼噜的毛病。 起初鼾声小,后来越来越大,慢慢如同由远而近的火车汽笛声一样越来越响。 考官实在看不下去了。 奶奶的,这是科举考试,这是大明朝的考场,如此严肃认真的场所,这个王八蛋竟然敢睡觉,不仅睡觉,竟然还发出这么大的呼噜声。 他捡起条戒尺走到江枫跟前,抡起来朝着他脑袋便是一戒尺。 “咣!” 别看这个考官是白面书生,但是下手狠,戒尺重重地击中了江枫的脑袋。 酣然入梦的江枫一下子被醒了。 他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脑袋,脑袋上起了个鸡蛋大小的包。 他刚要破口大骂,但是瞅着眼前这个副主考怒发冲冠,一副凶神恶煞般的模样,更要命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身高力壮的官差。 只要他敢出言不逊,这两个官差马上就得把他扔出去。 江枫只得硬生生地将涌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蔑视考场便是蔑视大明朝廷,再敢如此无礼,我马上禀告布政使大人将你捉拿入狱,这辈子甭想再考了。” 江枫怂了,只得提起笔来准备答题。 他瞅了瞅体面,然后闭气凝神,思索了半柱香的时间,然后笔走龙蛇,刷刷刷刷,一篇惊世骇俗的雄文很快便做完了。 此时其他考棚的考生仍在抓耳挠腮地构思。 做完了文章,再呆在这里也没啥用。 考棚局促逼仄,转个身都难,两边有隔板挡着,他也看不见旁边的人,呆在这里实在无聊。 于是江枫站起身来交卷。 副主考本来便瞅着他不顺眼,这次他以为这个混蛋又想弄点幺蛾子出来。 他低声怒喝道:“你又想做什么?” “做完了,交卷。” 副主考很是错愕。 他斜了江枫一眼,然后拿过江枫的试卷扫了两眼。 起初撇撇嘴不以为然,但是扫了一遍以后顿时满脸的惊讶,他不由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江枫。 江枫记恨他刚才重击了自己,不以为然地看了看他。 两个官差虎视眈眈地站在旁边。 只要副主考一声令下,他们便准备将江枫弄出去狠狠地揍一顿。 副主考眉头紧锁,冲着两个官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让江枫离开。 江枫离开了考棚,偌大的贡院里空空荡荡。 他心里舒畅了很多,溜溜达达地出了贡院的门。 外面围着不少人,都是陪考的书童、奴仆、家眷。 他们看见江枫神清气爽从里面出来,个个面露惊讶之色。 纷纷围了上来。 “小哥,题目难否?” “简单得很,不然我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江枫轻描淡写地敷衍了他们几句,然后摇头尾巴晃地冲出重围,扬长而去。 第025章 胡胖子 江枫往前没走两步,一个胖子从后面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这个胖子脑大如斗,肚子如同怀了多胞胎的孕妇,小眼睛眯缝着,模样看上去倒是很憨厚。 这个胖子上下打量了江枫一番,然后满脸堆笑地问:“小哥是来考举人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犯不着跟他费口舌。 江枫斜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但是这个胖子却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腆着脸凑近江枫说:“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江枫实在没有兴致和胖子费口舌,他急速往前紧走两步,将这个胖子甩在身后。 胖子倒也识趣,江枫懒得搭理他,他也没再纠缠。 江枫甩掉胖子以后,优哉游哉地围着大明湖转了多半天。 最后逛累了,江枫实在走不动了,他这才哼着小调,不紧不慢地回到了客栈。 此时,其他在贡院考试的考生都还没有回来。 客栈院子里静悄悄得没有一点动静。 店主感觉很意外,慌忙凑到江枫跟前。 “小兄弟,你为何回来这么早?是不是没考好?唉,举人哪里有那么好考的!不当紧,不当紧,下次秋闱接着来。” 江枫撇了撇嘴说:“掌柜的,你想多了,题简单得很,今年的解元非我莫属。” “如此说来,我先恭喜老弟了。” “赶快给我准备点好酒好菜。” 牛皮吹得太大,店家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不以为然地离开了。 很快酒菜便端了上来。 一边喝酒一边吃肉,江枫正吃得大快朵颐。 等他吃饱喝足,其他考生们陆陆续续地回来。 所有的人都垂头丧气,绿头绿脸,满脸的萧索之气,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 他们看见江枫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都觉着纳闷。 “老弟何时回来的?” 江枫剔着牙,轻描淡写地说:“早就回来了。” “唉,今年这题目真是难哇。” 江枫放下筷子,摊开两手说:“题目稀松平常,没觉着多费劲哇。” 众人都不可思议地瞧着江枫。 这时候店主插话说:“诸位,赵老弟已经放出话来,今年的解元非他莫属,你们只能争夺第二名了。” 江枫年纪轻轻,嘴上没毛,再加上一副傲视群雄的孤傲模样,众人听到这里均对他嗤之以鼻,没有几个人将他的话当成真。 他们瞧不上江枫,耻笑了他一番,然后胡乱扒了口饭,匆匆忙忙地回到房间里继续温书,准备三天后的第二场考试。 他们瞧不起江枫,江枫自然也没将他们看在眼里。 接下来的两场亦是如此! 江枫都是早早地交卷,第一个走出考场。 这样的怪事以前绝无仅有,以至于还没等放榜,东昌府来的这位另类考生已经成为省城学子们热烈讨论的对象了。 八月十五这考完最后一场,轻轻松松考完,江枫心情愈加轻松。 他哼着小曲围着大明湖闲逛。 当他经过大明湖旁边的一座青砖红瓦的三层小楼时,看见门口进进出出的皆是衣着体面的人,里面不时传来姑娘们的阵阵调笑之声。 江枫的心被撩得发痒,他忍不住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抬头看见高高的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群芳楼”三个大字, 江枫实在按耐不住,抬脚准备进去。 门口两个身强力壮的打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一个斗鸡眼,一个刀疤脸。 这两人皆面带凶相,一瞅便不是善类。 江枫衣着寒酸,身体单薄,一看便是没钱的主儿。 斗鸡眼喝住了他。 “站住!” 江枫瞅了斗鸡眼一眼说:“干什么?” “这里不能进!” “为什么不能进?” 刀疤脸讥讽道:“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可是济南府最有名的窑子,来这里的非富即贵,穷鬼,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地方是你这种穷鬼来的地方吗?” 江枫嘴里嘟囔了一句:“狗眼看人低!” 斗鸡眼嚷嚷道:“王八蛋,你说谁狗眼看人低?你他娘的若是有钱在这里包酒席泡姑娘,老子愿在这里学狗叫。” 尽管江枫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抓起几锭银子直接砸在这个王八羔子的脑袋上。 无奈他囊中羞涩,最后瞪了斗鸡眼两眼,只得恨恨地转身离开。 秋闱结束过去了很久,照理早就到了发榜的日子,但是不知何故,今年的榜却迟迟没有发下来。 一群考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天天围在贡院门口抗议。 “为什么还不放榜?” “一定是有黑幕!” “暗箱操作,再不发榜,我们就进京告御状去。” “真是岂有此理!” 站在人群中的江枫也气得压根痒痒。 正当他窝火骂娘的时候,人群中有人捅了他一下。 他回头看看。 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以前遇到的那个胖子。 此时这个看上去有几分憨厚的胖子满脸都是谄媚的笑。 “老弟,我知道您是哪位了?” 江枫心情正郁闷,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 “大爷我心情不好,滚远点!” 胖子不以为意,继续满脸堆笑地问:“老弟,你可是东昌府生员江枫?” 江枫觉着怪意外,自己在省城举目无亲,没想到这个胖子居然能叫出来自己的名字。 他此时正心烦意乱,没好气地说:“干啥?” “嘿嘿,这里人多,请江爷跟我借一步说话。” 江枫斜了他一眼。 胖子压低了声音,神经兮兮地说:“事关江爷能不能中举,所以……” 江枫顿时来了精神,将信将疑地跟随着他走了。 胖子依着江枫朝着大明湖方向走。 胖子对江枫说:“在下姓胡名乃大,认识江少爷这样的才俊真是三生有幸。” “你是做什么的?” “胡乱做点生意混口饭吃。” “有话直说,找我何事?” “老弟,附近有家有名的酒楼,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江枫点了点头。 两个人到了一家极为气派的饭馆门口。 门口悬挂着红底金字:一品轩。 胖子胡乃大应该是这里的常客,站在门口的伙计隔着老远便冲着他们拱手致意。 “欢迎胡爷大驾光临!” 胡乃大指了指江枫,然后对伙计说:“猴崽子,给后厨的老李说,今天我请的可是贵客。” “胡爷的朋友都是贵客,寻常人如何能入的了胡爷的法眼。” “今天这位赵爷比以往的客人都尊贵,一定要让他做最拿手的几道菜,我们赵爷满意了我有赏钱,赵爷如果不舒服,我老胡以后再也不来你们这里了。” “胡爷,您老放心就是,我们肯定按照总督巡抚大人的标准伺候您二位。” 胡胖子从兜里摸出来一块碎银子丢给了伙计。 “猴崽子,这是赏银。” 伙计慌忙伸手接过银子,连声说:“多谢胡爷的赏银。” 伙计将两人请进了屋。 两个人上了楼,找了间临湖的包间坐下,打开窗户便能看到外面的湖光山色。 第026章 饕餮盛宴 很快,店小二跑进屋里,摆好碗筷。 筷子都是纯银的,碗碟晶莹如玉,皆是上等的官窑白瓷。 “胡爷,二位喝啥酒?” “先来一坛金华黄酒。” 店小二答应了一声,很快便搬了一坛子酒上了。 封口打开,屋子里顿时满屋的酒香。 店小二给江枫和胡乃大斟满酒以后,然后转身下楼催促后厨准备饭菜。 “老弟,此酒色如金,味甘而性纯,如今朝廷高官和地方督抚大吏们最喜欢喝的就是这酒了。” 高官们喜欢喝的自然差不了。 江枫也没客气,端起来尝了尝,然后装模作样地连连夸赞:“果然是好酒!” 店小二先端上来几碟点心干果,然后又摆上海参鱼翅,鹿筋燕窝之类的名贵菜品。 莫说吃过,江枫见到没见过如此美味,他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出来,涎水涌到了嗓子眼。 他恨不得拿起筷子就吃。 可是死胖子胡乃大仍旧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胡乃大瞧见江枫的嘴角不停地蠕动,知道他饿了,慌忙说:“老弟一定饿坏了,先吃点垫垫。” 江枫听到这里,顾不得跟他客气,抓起筷子就吃。 大有风卷残云之势将饭桌上这些东西一扫而光。 胡乃大见他吃的嘴角流油,腮帮子鼓得象蛤蟆一样,慌忙劝道:“老弟不要慌,这里的几道招牌菜还没上来呢。” 这居然还不是招牌菜?! 为了给肚子留点地方,江枫只好很不甘心地收起了筷子。 又等了半天,招牌菜还是没有端上来。 胡乃大将江枫面露焦急之色,赶紧劝道:“老弟莫慌,好饭不怕晚,再稍微等等。” 等了半天,店小二终于喜滋滋地端着一盘鸡蛋走了进来。 江枫觉得怪奇异! 平淡无奇的一盘炒鸡蛋,虽然炒得金黄,但是与鲍翅参皇比起来,寒酸得很。 胡乃大拿起筷子。 “老弟,赶快来尝尝。” 江枫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尝了尝。 平淡无奇,与自己平常吃的鸡蛋虽然有些不同,但是终归还是鸡蛋。 大明朝有钱人对好东西的界定标准确实有待提高。 看见江枫满脸的不屑,胡乃大微微笑了笑。 “老弟,这鸡蛋与寻常的鸡蛋可不一样,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名贵得很。” “有啥名贵的地方?” “鸡蛋是上等的乌鸡产的。” “那也不至于比鲍鱼人参贵吧?” “喂养乌鸡的食材可大有讲究哇。” “它们吃的啥?” “喂养的乃是剁碎的鹿茸,然后再佐以灵芝、人参、白芷、茯苓、冬虫夏草等几十种名贵药材,分季节调配,而且这些乌鸡喝得是趵突泉的甘泉。” 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江枫不得不佩服有钱人的超级想象力。 “这一盘鸡蛋得多少银子?” “哈哈,我没问过,但是单单一枚鸡蛋没有十两银子是买不下来的。” 想到这里,江枫小心翼翼地再夹起一筷子鸡蛋尝了尝,果然风味无穷。 正在江枫感慨不已的时候,第二道菜端了上来。 一道平淡无奇的干炸里脊。 这道菜端上来以后,江枫观色闻香,但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胡乃大拿起江枫的筷子,替他夹了一块。 “老弟赶快尝尝,吃完以后就知道这道菜的不寻常之处。” 江枫夹起来一块里脊,小心翼翼地放在嘴里。 细细咀嚼,也没吃出个所以然来。 “老弟,千万不要小看这盘里脊。” “老兄,难道这猪也是喂养名贵药材长大的? “哈哈,那倒不是。” “可是这盘里脊乃是取自八头猪最精华的里脊肉。” 可怜巴巴的一盘干炸里脊,自己敞开了吃能吃三盘,没想到竟然取自八头猪。 “做这一盘菜可不容易哇。” “怎么个不易法?” “今天一大早,这里的厨子带着刀亲自去取猪背脊上的肉。取肉之前要先拿着棍棒、铁索等狠狠地打猪的脊背,猪会拼命嚎叫奔跑,越是跑越是追打。等猪累得跑不动了,厨子挥刀直接从其脊背上取肉。”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猪的脊背受疼之后会把全身的精华集中到背脊,这样一来,这条脊背美味无比,身体其他部位的肉就不好吃了。” 江枫叹了口气,没想到吃猪肉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这时候正好赶上店小二又端了第三道菜上来。 “老弟尝尝这倒菜,这道菜是烹鹅掌。” 江枫提起筷子夹起一片鹅掌放到嘴里,香而不腻,入口即化。 “厨子就把准备两只大鹅关在铁笼子里,旁边放着上等佐料调制好的酱汁,铁笼子下面是火炉,火不能烧得太旺。火炉烧上一会,笼子下面的铁板就会变热,鹅在铁板上来回走动,热得口干舌燥,然后狂饮旁边配制好的酱汁,直到最后死掉。这时候鹅身上的脂膏就都集中到鹅掌上了,能有几寸厚,最新鲜的肉也在鹅掌上,剩余部分的肉就难以入口了。” 等吃得差不多了,胡乃大说这三道菜味道虽美,但不免有些油腻,最后一道菜是清淡些。 过了一会,店小二牵了一只俊俏的猴子走了进来。 那猴子机灵顽皮,黑漆漆的眼珠子如同黑宝石一般,看见江枫以后还欢快地冲着江枫作揖。 很快,厨子也进来了,还拿进来一张方桌。 桌面中间挖了个碗口大小的圆孔,恰好刚刚容下猴头伸出。 厨子把猴头从圆口下面伸到桌面上。 猴子觉着有些好玩,不是转动这眼珠,伴着鬼脸。 这时候店小二跑回厨房端回来滚热的汤水,然后给江枫和胡乃大的碗筷之间各加了把银勺。 他又取来一把沉重的铁椎放在一旁备用。 厨子又找了两棵拇指粗细的圆木填到圆孔的空隙中,以防止猴子脑袋乱动,然后他从衣兜里掏出把明晃晃地剃刀,准备把猴子头顶的毛都刮干净。 江枫知道接下来猴子活不成了。 他突然动了恻隐之心。 他伸手将厨子给拦住。 “胡兄,这是要干什么?” 胡乃大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涎水说:“老弟,这叫活吃猴脑。” “怎么个吃法?” “先将猴子头顶上的毛剃光,然后用滚烫的汤浇上去,再用铁锥砸开猴子的天灵盖,直接用勺子剜着猴脑吃,鲜嫩爽滑,真是世间没有的美味哇。” 胡乃大说到这里,催促着厨子赶快动手。 看着这只可怜的猴子,江枫突然悲由心生,吩咐皱着眉头吩咐厨子和店小二。 “算了,我对这道菜毫无兴趣,你们赶快将猴子弄走。” 厨子和店小二瞅了眼胡乃大。 胡乃大见江枫脸色铁青,慌忙摆了摆手,吩咐他们牵着猴子退下。 他们离开以后,胡乃大陪着笑脸说:“老弟果然是仁爱之人,胡某实在是佩服!” 江枫觉着有些惭愧,人家好心好意请自己吃这么一顿饕餮美食,自己不能扫了人家的兴致。 “胡兄莫要见怪,我从小便不吃生食。” “老弟乃是富贵之人,以后要学会入乡随俗才行。这只猴子是活不过今日的,它原本就是晚上给巡抚大人预备的。” 第027章 醉翁之意 几道招牌菜上完,江枫心里有些惭愧! 他错略地估算了一下,这顿饭至少得花几百两银子,自己与眼前的这个胖子素不相识,但是他却如此慷慨。 胡乃大倒是不以为意,仍旧是满脸谦卑的笑,忙不迭地给江枫夹菜倒酒。 他象敬奉神一样敬奉着江枫。 江枫对他不由地多了几分好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江枫的话渐渐地多了起来,开始与胡乃大相谈甚欢,称兄道弟。 胡乃大突然竖起拇指夸赞说:“赵老弟的文章写得那个真是好哇。” 江枫以为他不过是恭维的客套话而已,所以没往心里去。 胡胖子慢腾腾地从怀里掏出来几张纸。 “赵老弟,这是你写的文章吧?” 江枫接过来纸扫了两眼以后吓了一跳。 奶奶的,大明朝的保密工作做得竟然如此之差,果然是自己的文章! 虽然字迹不是自己的,但是内容确凿无疑。 秋闱的榜还没有放,这个其貌不扬的胡乃大竟然将卷子的内容给弄出来了。 老天爷,这个胖子到底什么来头? 江枫错愕地看了看胡胖子,然后问道:“老兄,你从哪里弄来的?” 胡乃大淡然笑笑。 他不以为然地说:“嘿嘿,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点小事算得上什么!” 果不其然,大明不明,乱得快不成样子了。 “老弟,有句话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江枫催促说:“有话请讲。” “你知道为什么今年秋闱直到今天还迟迟不发榜吗?” 江枫的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 “鬼才知道那些狗官葫芦里卖的啥药,我现在度日如年,都快急死我了。” 胡乃大笑了笑说:“我倒是听到了一点风声!” “哦,为什么不发榜?” 胡乃大喝了口酒,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都是因为老弟你哇!” 江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我?” “不错,老弟的文章做得的确不错!” 奶奶的,那还用你说,地球人都知道。 瞧见江枫满脸得意的模样,胖子突然卖关子说:“但是……” “但是什么?” “所谓曲高和寡,老弟的文章写得太过超前。” 江枫觉着胡乃大这句话里充满了玄机。 写得太过超前,那就是不合时宜。 他赶紧问胡乃大说:“老哥,这么说我中不了举人了?” 江枫起初还以为自己能高中头名,但是现在胡乃大话里话外似乎都表明自己没戏了。 退而求其次,当不了解元倒也无所谓,好歹得中举哇,如果考不中举人,压根没资格去京城考进士。 胡胖子摆了摆手说:“老弟才华横溢,举人自然是能中的!” 江枫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下来。 这时候胡乃大接着说:“但是举人和举人的成色远不一样。” “此话何意?” 胡乃大给江枫斟满酒说:“老弟,不瞒你说,我已经得到内部消息,四位副考官读了你的文章以后都觉着你的文章写得不过如此……” 不等胡乃大说完,江枫便骂道:“那是他们眼拙,不识货!” 胡乃大笑了笑说:“老弟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 “京城礼部派来的主考史大人却认定你乃是栋梁之才,准备点你的解元。” “那还犹豫什么?” “几位副主考从中作梗嘛!” 江枫气急了! “奶奶的,真是岂有此理,既然主考都同意了,这几个乌龟壳王八蛋还瞎嚷嚷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副主考的意见也很重要,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这几个副主考如果较起真来,主考也不好说哇。” 江枫听到这里,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这话似乎有点道理,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如果那几位副考官横下一条心抱团反对,自己这个解元也当不成了。 “唉,这是气……气死我了!” 胡乃大不慌不忙地说:“老弟不用着急,我有办法。” 江枫听到这里,如同捞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 “什么办法?” “老弟,你放心,只要花点钱,四位副考官不横生枝节,这解元还是你的。” “花点银子就行?”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副考官总得给主考点面子嘛,既落下人情又有银子赚,何乐而不为?” 听说花银子,江枫泄气了。 他啥都不缺,唯一缺的便是银子。 “这个解元头衔不给我罢了,只要我能考中举人,我完全可以去京城考状元证明自己。” 胡乃大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样。 “老弟,这你可就不明白了,解元和寻常举人的身份能一样?如果你中了解元,京城会试殿试时,考官们阅读你的文章时会因为你山东省新科解元的头衔多加留意,你出头彩的机会自然会高,况且你眼下有机会获得这头衔,为什么不全力争取?” 不用胡胖子说,其中的道理江枫也明白:奥运会拿金牌的人们都能记住,鬼才计较第二名和第三名是谁呢。 “老哥,那得送多少银子?” 胡胖子开始掰扯着指头算了算,最后说出来一个足以让江枫崩溃的数字。 “没有万而八千两的银子,这事儿恐怕办不成哇……” “唉,算了,奶奶的,就是抽筋拆骨,我也弄不到这么多银子。” 江枫说到这里,很是沮丧,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最后恨恨地说:“奶奶的,既然如此,解元这个头衔不得也罢。” “江老弟,银子不成问题,包在我身上。你有满肚子的学问,只要有了解元这块金字招牌,再加上老弟这幅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面相,将来一定会高中状元哇。” 江枫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胡乃大为什么这么不计成本地帮助自己。 “老兄,你这么帮我到底为啥?” “我爱惜老弟是个人才……” 江枫最烦这种虚伪的人。 有话不妨直说,何必扯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老兄,少说这些没用的。” “嘿嘿,做买卖的不缺银子,但是士农工商,我们经商做买卖的位居四民之末,地位低贱,我这么做,不过是相中老弟乃是人中龙凤,以后定然飞黄腾达,不过是以后想攀高枝找个靠山而已。” 第028章 中解元 江枫明白胡乃大的意图了。 这个胖子将宝押在了自己身上,他赌自己前途无量。 “老兄,科场考试可不是生意场,难道不怕我最后名落孙山?” “哈哈,老弟,一切都是生意!风险自然是有的,但是我愿意在老弟身上押一把。” 江枫想了想说:“胡兄,你这么不惜血本地帮我,如果兄弟我真有出头之日,我自然愿意回报老兄,但是我丑话说到前头,违背天地良心的事儿我可不替你干。” 胡乃大听完以后哈哈大笑了两声。 然后正色说道:“赵老弟放心,我胡某混迹生意场十多年,最讲究的便是信和义这两个字,你放心违法乱纪的事儿再给我八个胆也不做。” 江枫听完以后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这事儿我便全权委托老兄你操办吧。” 胡乃大拍着胸脯说道:“既然老弟信任我,你放心便是,这事儿我一定替你办得滴水不漏。” 两个人推杯换盏,喝到日头沉入湖水,这才相互携着手,晕头转向地离开了酒楼。 胡乃大将江枫送回到客栈,然后走了。 江枫昏睡到半夜时分醒来。 他越想这个姓胡的越神秘诡异,他到底什么来头?他为什么能轻松拿到自己的试卷? 江枫百思不得其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虽然江枫觉着胡乃大不简单,但是对于他到底能不能办成这事儿也没抱太大希望。 唉,算了,随他去吧! 又过了三天。 大清早天刚蒙蒙亮。 江枫正呼呼大睡,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扯着嗓子喊:“各地的生员听清楚了,贡院门口放榜了!” 转瞬之间,客栈里便是一阵阵叮叮咣咣的喧嚣之声。 苦苦等候多日的考生们听说了这个消息,顾不得穿好衣服,便纷纷趿拉着鞋,蹬蹬下了楼,跑出客栈,然后奔着贡院冲去。 江枫心里也没有底。 这几天胡乃大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了踪影,他也不清楚这个胖子到底把事情办成了没有。 唉,还是去贡院看看吧。 此时的江枫已经不敢再奢求中解元,只要别名落孙山就行了! 离着贡院还有半里路,远远地便看见贡院门口人山人海,尽是看榜的人。 江枫气喘吁吁地到了贡院门口,人头攒动,人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针插不进,水泄不通。 江枫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使足了力气往里挤。 好不容易挤到榜下面,江枫揉了揉眼睛,睁圆了眼睛看。 第一个名字便是:东昌府生员赵三立。 江枫心中一阵狂喜。 江枫怕看错了,捅了捅身边一个正往外走的人。 他低声问道:“老兄,榜上的第一个名字是谁?” 这位老兄没考中,满肚子的火气没地方撒,横眉立目地瞪了江枫两眼,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江枫长了心眼,左右瞅了瞅,瞅见一个喜形于色的老先生。 “老先生,高中头名的是谁?” 老先生瞅了一眼说:“东昌府生员赵三立。” 江枫听到这里,不由地仰天大笑。 老头诧异地问道:“小兄弟,你笑什么?” “哈哈,区区便是东昌府考生赵三立哇!” 周围的人听到这里,眼睛齐刷刷地对准了江枫,满眼的艳羡,他们竖起大拇指,嘴里不停地啧啧赞叹。 江枫心里美得如同喝了蜜一样,他手舞足蹈地离开了贡院。 消息很快传开了:东昌府考生江枫高中举人头名,成了今年乡试的解元。 客栈里的各地考生不得不对江枫刮目相看,这个狂荡不羁的少年果然有两把刷子。 无论考上的还是落榜的,无不对江枫毕恭毕敬。 “小老弟果然厉害,以后京城秋闱你就要鲤鱼跳龙门了。” 客栈的老板更是兴奋异常:自从开客栈以来,自己店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解元。 他点头哈腰地对江枫说:“赵解元,请您无论如何给我题几个字,我要悬挂到客栈的门楣上。” “题什么字?” “解元客栈如何?” 此时的江枫已经越发孤傲了。 他撇了撇嘴说:“奶奶的,瞧你这眼界,解元算什么?明年恰逢京城会试,我将先得会士,然后殿试的状元郎也是我的了!” “好,好,那就改成状元客栈。” “哼,还不够霸气!” “那您老觉着该题什么字?” 这时候有人扯着嗓子喊道:“赵解元想要题的字是连中三元。” 周围人听了顿时掌声雷动。 江枫回头看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胡乃大。 胡乃大和他相视而笑,不用说话,彼此心照不宣。 客栈里的人纷纷赞叹:“对,对,就叫连中三元,这个名字霸气。” 不起眼的客栈有了如此霸气外露的名字,而且题名的还是未来的状元郎。 掌柜的自然很是高兴,他慌慌张张地准备好笔墨纸砚,恭恭敬敬地请江枫题字。 江枫也没客气! 刷刷刷,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写完字以后,周围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江枫放下笔,气定神闲地看了看,自己觉着也很是满意。 掌柜的给江枫准备了一笔丰厚的润笔费,最后还不忘说:“赵解元,我这小店沾了您的喜气,以后您老便是我这里的至尊客人,以后莫说是您,无论您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是左邻右舍,只要到我这里来,一律免费不要钱。” 中了解元,影响可远超当初东昌府中秀才。 排队请客的排成了长龙,俱是济南府有头有脸的人物。 中了解元的当天,胡乃大便带着江枫到了济南府最著名的绸缎庄,然后吩咐最有名气的师傅给他量身定做了几身崭新的绸缎衣服。 江枫不忘胡乃大的恩德,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人情场面上的事儿江枫离不开他,胡乃大深谙此道,迎来送往,替江枫省了不少麻烦。 这天晚上,江枫陪着一群新交的朋友吃饱喝足,醉醺醺地从一品轩回来。 进门遇见客栈老板,老板见他醉得厉害,先请他坐下,然后吩咐伙计给江枫准备醒酒汤。 江枫喝完以后,陪着客栈老板闲聊了几句。 “赵解元,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话直说。” “赵解元可曾拜见过今年秋闱的主考史大人?” 江枫眨巴眨巴眼睛问道:“见他作甚?” “史大人点了你解元,你们便有了师生之谊,而且明年恰逢京城会试,赵解元若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自然离不开史大人的举荐。” 江枫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掌柜的提醒的极是,我明天就去拜见这位史大人。” 第029章 主考史大人 第二天,胡乃大早早地便到了客栈! 客栈的伙计慌忙去给睡得正香的江枫送信。 “赵解元,胡爷请你下楼!” 江枫想起来掌柜的昨夜告诉自己去拜见史大人的事儿。 江枫想准备些礼物去拜见史大人,但是苦于囊中羞涩。 他想再让胡乃大给自己掏银子,反正这个胖子花钱如流水,他不差这点钱,而且自己答应过他,等以后飞黄腾达了,自己会反过来帮他。 想到这里,江枫吩咐伙计说:“请胡爷到房间里来。” 伙计点头离开。 很快外面响起蹬蹬的脚步声。 “赵老弟,起床了吗?快快起来,今天咱们先泛舟大明湖,然后我再带你去群芳楼找姑娘快活快活……” 说话之间,胡乃大满脸喜气地进了屋。 江枫原本想直接说去拜见史大人的事儿,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 他稍微犹豫了一会,然后旁敲侧击地问道:“老胡,你是不是有件重要事情忘了提醒我?” 胡乃大听完以后满头雾水,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摇摇头说:“老弟,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重要事情?” “听说今年的主考官姓史?” 胡乃大点了点,然后等着江枫继续往下说。 江枫瞅了他一眼。 他瞧出来了,姓胡的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小子瞅着憨厚,但是善解人意,会察言观色。 相处的这几天,事无巨细,哪怕自己一个眼神一个手势,胡乃大都能猜中自己想要干什么。 现在提到去见史大人,他却故意装起糊涂来了。 江枫懒得和他绕圈子,索性开门见山。 “老胡,我想去拜见秋闱的主考史大人,你看如何?” 胡乃大听到这里,马上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哦,原来说的是此事哇。” “不错,你以为是什么事儿?” 胡乃大顿了顿说:“我原本是打算陪着老弟去见史大人的,可是……” “可是什么?” “老弟,照理说拜主考是科场的规矩,可是这位史大人可拜……拜不得哇。” “为什么?” “姓史的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这在朝中是出了名的,与朝中官员关系不睦,最要命的是他得罪过当朝首辅!” “首辅是谁?” “大名鼎鼎的张璁张大人哇。” “胡兄,拜见主考不过是科场的规矩而已,与他张璁何干?” “老弟,你真不明白其中的玄机?” “不明白!” “一旦你给姓史的递了门生贴,行了拜师礼,那就是姓史的学生了,可是他和位高权重的张璁是仇人,以后你混迹官场,能有好果子吃吗?” 江枫觉着胡乃大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不由地点了点头。 胡乃大偷偷瞅了江枫一眼,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江枫打了个哈欠,很快又改变了主意。 “大明官场从来都是波诡云谲,姓张的今天还在首辅之位,说不定明天便成为阶下囚了,风水轮流转,到时候一旦史大人登上高位,那我岂不是麻烦了?” 胡乃大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说:“老……老弟说得有理,那咱们马上就去拜见史大人吧。” 江枫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以后招呼着胡乃大一起下了楼。 “胡兄,史大人住在哪里?” 胡乃大无所不知。 “老弟,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史大人祖籍济南,他虽然在京城做官,但是老母仍旧住在济南,他是出了名的孝子。秋闱结束,过几天他就要回京了,这几天每天都守在家中伺候老母。” “既然如此,赶快让你的手下去准备些礼物。去见史大人,咱们总得准备点礼物才行!” 但是胡乃大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老弟,不必了。” 这个死胖子永远都是花钱如流水的状态,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变得抠抠搜搜,如同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一样。 胡胖子瞧出了江枫的疑虑,他笑笑说:“这位史大人可是有了名的两袖清风,虽然贵为主考,但是破衣烂衫,穷得一塌糊涂,而且他性格刚烈,咱们给他送银子反倒弄巧成拙,辱了他的清名哇。” 胡乃大说得不无道理。 史大人的家住在鸡肠子胡同。 倒是名副其实,两个人寻找了半天,最后才找到了这条破破烂烂的胡同。 两个人刚走到胡同口,江枫看见一个衣着寒酸的老者手里提着两斤猪肉,正兴冲冲地往胡同里拐。 胡乃大提醒江枫说:“老弟,他就是史大人。” 江枫很诧异,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史大人破衣烂衫,果然寒酸得跟丐帮的长老一样。 胡乃大接着低声说:“老弟,你自己去见他吧。” “你不去?” “姓史的最瞧不上的就是我这样的生意人,在他眼里,商人都是重利轻义的小人,所以我陪着你反倒不好。” 江枫只得自己朝着史大人追了过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史大人跟前。 “史大人,这是去哪里?” 史大人冲着他笑了笑说:“老母过七十大寿,特地割了二斤回家孝敬他老人家。” “难道史大人平常连肉都吃不起?” “唉,家里人多,俸禄不高,平常哪里有多余的钱吃肉。” “史大人如此清廉,令人佩服。” 史大人瞅了瞅江枫半天,然后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学生是东昌府生员赵三立,这次秋闱有幸被大人点了解元。” 史大人听到这里顿时激动起来。 他手中的猪肉没地方放,索性系到腰间的带子上。 史大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江枫,然后抱拳施礼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兄弟果然不同凡响。” 江枫慌忙躬身施礼说:“学生拜过恩师。” “不敢当,不敢当,老弟的文风特立独行,实属罕见,想必一定有名师指导,不知道老弟的恩师是哪位?” 江枫很惭愧,他跟随着沈先生读书多年,却从来不知道沈先生到底叫什么名字。 这也怪不得他,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位沈先生的名字。 “学生只知道恩师姓沈,好像是杭州人氏。” “姓沈?杭州人氏?” “哦,不错!” “是不是瘸了一条腿?” 江枫点了点头说:“不错,据说多年前在京城做官,后来被罢了官,南返杭州时留在了东昌府。” “怪不得我这位老朋友这么多年没有音讯,唉,原来他隐姓埋名躲起来了。” 江枫的好奇心上来了。 “我老师到底什么来头?” 史大人淡然笑了笑说道:“既然老沈都没告诉你他是谁,我自然不能泄露他的身份。不瞒赵老弟说,我第一眼瞅见你的文章便觉着与老沈有些神似,但是形近而神非,在精神气质方面,你和老沈比还差得远哇。” 江枫听到这里心里有些不服气。 史大人瞧出来他不高兴了,冲着他拱拱手说:“赵老弟,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陪着老母吃饭,就此别过,就此别过。” 说完以后,他从腰带上解下二斤猪肉,转身离开,径直进了胡同。 江枫有些窝火,转身去找躲在一边的胡乃大。 第030章 报复斗鸡眼 姓史的说自己的文章不如沈先生,这让江枫很不爽! 他见了胡乃大以后皱着眉头不说话。 胡乃大问清楚了缘由,浮皮潦草地安慰了他一番,最后伏在他耳边低声说:“老弟,这阵子辛苦,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好好风流快活一番。” “啥好地方?” “大明湖旁边有家群芳楼知道吗?那里面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娇嫩漂亮,个个都算得上尤物。” 江枫听到这里,顿时想起来前两天在那里受到的侮辱,他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奶奶的,何止听说过!我还被那里的两只看门狗给奚落过一番呢。” 江枫将两个打手奚落自己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胡乃大。 “真是瞎了他的狗眼,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敢欺负未来的状元郎,走,咱们去把这口气争回来。” 听到这里,江枫顿时来了精神,跟着胡乃大大摇大摆地朝着群芳楼而去。 现在想起那两个混蛋,他还气得肝疼。 不行,这次一定要把这口气争回来。 两个人快走到群芳楼门口时,江枫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来。 “胡兄稍候,我回去换身衣服。” 胡乃大错愕地看了江枫两眼。 “老弟,难道这衣服不合体吗?” 江枫身上的衣服乃是昨天才做的新衣。 “我要换那套破衣服去。” 江枫原来的那套衣服没有扔。 他不是为了忆苦思甜,留着这件衣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去群芳楼报被羞辱之仇。 让江枫没想到的是有了胡乃大这位无所不能的朋友以后,机会这么快就到了。 江枫换好了破衣服,跟随着胡乃大到了群芳楼外! 此时的群芳楼外,人头攒动,彩灯高悬,站在门口的还是上次的那两个打手:斗鸡眼和刀疤脸。 斗鸡眼先看见了胡乃大,没有看见胡乃大身后的江枫。 斗鸡眼的脸立刻绽放成了一朵怒放的菊花。 “哎呦呦,胡大爷,您老人家可有阵子没来我们这里了,姑娘们想您都想疯了!” 说话之前,他点头哈腰地凑到胡乃大跟前,恭请他往里走。 江枫很鄙视他:如果给这个王八蛋屁股上插根尾巴,他非得摇起来不可。 这时候斗鸡眼看见跟在胡乃大身后的江枫。 他还记得江枫,冲着他喝道:“穷鬼,你怎么又来了?站住!” 胡乃大赶紧转回头来。 “老弟,这位可是我请来的贵客!” 斗鸡眼听到这里,惊讶地张大了嘴,两眼珠子差点聚到一块。 “胡……胡大爷,您老不会是开玩笑吧?” “我哪有工夫给你开玩笑,这位可是响当当的新科解元!” 斗鸡眼陪着笑脸给江枫赔不是。 “少……少爷,都怪我有眼无珠,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江枫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两声说:“你放心,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斗鸡眼如释重负,连连道谢,然后臊眉耷眼请江枫往里走。 “看门狗,你上次说的话还记不记得?” 斗鸡眼茫然地摇了摇头。 “上次你说,如果我能将进这个门找姑娘,你就学狗叫。” “少爷真会开玩笑,我……我哪里说过这样的话……” 红口白牙,说过的话居然不承认。 江枫急了,怒骂道:“看门狗,你到底承认不承认?” 旁边的刀疤脸也陪着笑脸给江枫赔不是。 江枫不依不饶,如果这口恶气出不来,他非得憋死不可。 “少废话,我就是想听这个王八蛋学狗叫。” 斗鸡眼脸憋得通红,他嘴角蠕动了一番,小声嘟囔:“少爷,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么做简直是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你现在怂了?从前那股子嚣张劲哪去了?” 两个人吵吵起来,进进出出的很多人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他们听清原委之后纷纷跟着起哄。 “既然说了,那就得照办。” 他们这一起哄,江枫的胆气更足了。 “看门狗,你到底叫还是不叫?如果你不叫,我们这就走!” 说完以后,他拽着胡乃大便往回走。 外面嚷嚷成一团,群芳楼里的大茶壶吕老大听到动静。 他带着几个手下怒冲冲地走了出来。 吕老大不认识江枫,所以看见江枫怒骂斗鸡眼,他顿时发了雷霆之怒。 哪里来的穷鬼?竟然敢跑到老子的地盘上撒野。 “揍他!” 他撸胳膊挽袖子,吆喝着人揍江枫。 几个愣头青不由分说,挥着拳头朝着江枫围了过去。 胡乃大急眼了,冲着吕老大怒骂道:“吕老大,瞎了你的狗眼不成?” 吕老大这才看见胡乃大这位群芳楼的铂金至尊VIP大客户。 他赶紧冲着手下吆喝道:“住手!” 他走到胡乃大身边问道:“胡爷,到底发生了啥事儿?” 胡乃大指了指斗鸡眼说:“怪你的手下不长眼,口出狂言,得罪了我们赵少爷。” 吕老大听到这里,气呼呼地走到了斗鸡眼跟前,二话不说,扬起手来就是一巴掌。 “王八羔子,赶快给赵少爷赔礼。” 斗鸡眼被打得眼前金星乱串,口鼻出血,牙齿掉了两颗。 他捂着腮帮子说:“吕老大,我给他赔不是了,可是他偏偏让我学狗叫!” “奶奶的,顾客便是上帝,胡爷是咱们这里的常客,你竟然敢得罪他的朋友,莫说让你学狗叫,让你吃狗屎都不能含糊!赶快叫!” 斗鸡眼很不情愿地学了两声狗叫。 江枫觉着不过瘾,扯着嗓子喊道:“大声点,听不见!” “汪汪汪……” 斗鸡眼大声叫了两声,语气中带着哭腔。 江枫还没解气,喝道:“你是丧家犬不成?做只快乐的狗,叫的欢畅些!” 周围的看客们顿时发出哄笑声。 江枫又反复折腾了斗鸡眼一番,最后总算消了气。 江枫过足了瘾,他走到斗鸡眼跟前,伸手在他脸上拍了两下说:“看门狗,记住了,以后看见要饭的也要笑脸相迎。” 说完以后,江枫大摇大摆地进了群芳楼,吕老大如同跟屁虫一样点头哈腰地跟在他后面。 众人一哄而散。 斗鸡眼瞅着江枫的背影,恨恨地骂道:“臭小子,你他娘的最后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非得弄死你不可!” 胡乃大走到斗鸡眼跟前,从兜里摸出点碎银子丢在了他跟前。 “兄弟,我们这位少爷年轻气盛,刚才多有得罪。” 斗鸡眼看见地上的银子,慌忙伸手捡了起来,磕头作揖,嘴里忙不迭地说:“谢谢胡爷,谢谢胡爷,以后有事儿您老尽管吩咐,我做牛做马都愿意伺候你。” 第031章 群芳楼 进了群芳楼,绕过一面气派的迎门墙,吕老大领着两人到了宽敞的厅堂里头。 虽然是妓院,但是收拾得古朴典雅,墙上悬挂着梅兰竹菊之类的清雅字画,很有几分书香气,摆上几张书桌简直便可以当学堂了。 吕老大请他俩落了座,然后吩咐仆人倒茶。 茶水点心很快端了上来。 胡乃大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然后问吕老大说:“老吕,有没有新来的姑娘?” 吕老大赶快应承道:“胡爷,您老运气真好。” “哦,有新来的?” “不错,不错,半个月前刚来了两个黄花闺女,都是江南姑娘,其中一个叫翠姑,从来没有接过客,还是个雏儿,人真是粉嫩,格外讨人喜欢。整个济南府的公子哥都快疯了,鸨母正等着出价高的人呢。” 胡乃大喜出望外。 他回头对江枫说:“兄弟,你的运气真不差,这么好的事儿让你给碰上了,翠姑就是你的了。” 吕老大却听到这里摇了摇头。 “胡爷,实不相瞒,整个济南府的有钱公子哥都盯着这俩个雏儿呢,这可不是说得手便能得手的。” 胡乃大不以为然地笑笑。 “花姐不就是想多要银子吗?你把她叫来,我跟她说。” “好,您老稍候,我这就去请花姐。” 很快,一个年轻貌美的鸨母如同一阵风一样从楼下吹了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今天喜鹊喳喳叫,我一猜便会有贵人到,原来是胡爷您到了。” 江枫抬头看看这个鸨母。 她身材窈窕,人长得柳叶弯眉,鸭蛋脸,悬胆鼻,樱桃小口,模样精致得很。 别看胡乃大长得憨头憨脑,在江枫跟前唯唯诺诺,但是进了群芳楼顿时变得霸气外露。 胡乃大伸出肥腴的手,掐了掐鸨母的脸,然后伸胳膊拦住她的杨柳细腰。 然后张嘴在鸨母脸上香了一口。 俏丽的鸨母推了他一把,故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骂道:“死鬼!” 胡乃大指了指江枫。 “花姐,知道这位爷是谁吗?” 鸨母长了一张巧舌如簧的鹦鹉嘴。 她瞅了两眼江枫说:“这位公子一看这长相便不是凡人。” “还是你会说话,怪不得能混到群芳楼的鸨母。” “胡爷,这话你可说错了,我天生口拙舌笨,就是眼力好。” 两个人扯了会闲淡,鸨母再次吩咐人端来茶点。 “听说你这里来了两个江南姑娘,其中一个叫翠姑是吗?” “不错,正儿八经的黄花闺女。” “今儿让她陪陪我们赵少爷吧。” 花姐沉吟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胡爷,这事儿可有点麻烦。” “有啥麻烦?” “很多人都看上翠姑了!” 胡乃大“嗤”了一声,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胸脯地说:“别人看上又能怎样?咱们这的规矩是什么?一切银子说了算!谁出的银子多,翠姑便是谁的,我老胡啥都缺,唯一花不光的便是银子!” “胡爷说的没错,可是别的人我倒可以推掉,但是钟爷也相中了翠姑,我可招惹不起。” “哦,这位钟爷啥来头?” “钟爷叫钟卜祥,他是巡抚大人的小舅子,他第一眼就瞧上翠姑了,只是他这段时间身体不爽,正忙着调养身体,不然当天晚上就要给人家破身了。” “巡抚大人的小舅子算个屁!那个痨病鬼,瘦得跟螳螂一样。他答应给你多少钱,我比他的价钱再高五成。” “唉,他是不如您胡爷有钱……” 胡乃大指了指江枫说:“哼,翠姑必须留给我好兄弟。” “唉,钟爷是济南府的地头蛇,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嘛,您何必跟他为难?” “我最不怕的就是地头蛇,莫说巡抚的小舅子,就是巡抚大人我都不怕。” 花姐撇了撇嘴说:“胡爷,拉倒吧,您这句话也就是在我们这里说说,恐怕出了这个院子您就不认了。” “花姐,我老胡还真不是吹牛,我妻弟在李公公手下当差,他可是李公公跟前的红人!” “哪个李公公?”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李袁!莫说一个小小的巡抚,就连内阁张首辅也得敬他三分。” 言之凿凿,鸨母知道胡乃大没有说话。 她笑着凑到胡乃大身边,坐到他怀里。 她笑笑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怕钟爷来找麻烦了。” “哼,那个混蛋如果敢找麻烦,他那个巡抚姐夫都得跟着遭殃。” “我相信胡爷的实力,那么咱言归正传。我做的是生意,明面上的礼数不能丢,您老若是真想让赵公子给翠姑那丫头破身,但是我们这里的规矩可不能破。” “什么狗屁规矩?” “出价最高者得到姑娘,不然以后我这里的生意便没法做了。” “你放心便是,你开个价吧!” “胡爷,钟爷已经将价钱提到这个数了。” 说话之间,她将胡乃大的手抓过来,伸出自己的青葱般的细指在他的手心划了划。 胡乃大撇撇嘴,“嗤”了一声说:“我再加价一千两银子!” 鸨母听到这里,顿时兴奋起来。 她连忙说道:“胡爷就是胡爷,办事就是漂亮,好了,翠姑就归我们江少爷了。” “鸨母,赶快安排桌好酒好菜。” 江枫急了。 他心中暗想,这个死胖子真是不解风情,这时候他满脑子都是翠姑的影子,他哪里还有心情喝酒言欢。 他催促道:“老胡,这酒咱们以后再喝吧。” 胡乃大看穿了江枫的心思。 “老弟,慌什么?你有足够的时间,今天晚上你就住在这里,翠姑这一天一宿便是你的人了。” “赵少爷,胡爷说的对,时间还早得很,办事儿之前先让翠姑陪着你喝喝酒说说话。” 事情就这么定了! 胡乃大从兜里掏出来银票交给了花姐。 花姐接过来银票数了数,然后吩咐吕老大。 “去,昭告咱们所有的客人,今晚翠姑名花有主了,她的第一个恩客是赵解元。” 吕老大答应一声,然后手里拿着个铁皮箍成的喇叭,走到天井中间,扯开破锣嗓子喊道:“诸位都听清楚了,群芳楼头牌,翠姑今晚名花有主了哇!” 话音刚落,楼上楼下的门窗纷纷打开。 客人提着裤子往外走,衣冠不整的姑娘们扒着窗户往外瞧。 有人问:“老吕,翠姑归了谁了?” “郎才女貌,东昌才子赵解元!” 群芳楼热闹起来。 震惊科场的江枫,这次又成了声色场所讨论的焦点。 第032章 地头蛇钟爷 千呼万唤,传说中的群芳楼头牌翠姑终于露面了。 回到大明朝以来,江枫一直生活在乡野之间,莫说没见过美女,就连桂花这样的柴火妞都很少遇见过。 从赵家庄到曾家镇,除了桂花还有跟着董小乙私奔的继母金环,他所见过的女子多是粗胳膊粗腿水桶腰,说话声音壮若洪钟,红脸膛,黄板牙的女子。 学政大人家的三个千金倒是干干净净,但是却丑得不可方物。 所以当江枫第一次看见翠姑时,眼睛顿时直了! 他的喉咙蠕动一下,悄悄地咽下涌上来的口水。 翠姑果然是那种气质婉约,国色天香的姑娘。 她年龄不过十七八岁,身材匀称娇小,面白如玉,柳叶弯眉,明眸酷齿,长得传说中的仙女差不多,清水芙蓉,原汁原味的美,不像后世的女子到处动一刀,这里补补,那里垫垫,满脸都是破尿酸。 不仅长相俊美,而且这丫头低眉顺眼,满脸的羞涩,这精神气质也是江枫喜欢的。 翠姑进了屋,羞羞答答,低垂着眼睑站到了鸨母花姐身边。 “翠姑,赶快来见过两位贵客!” 她先指着胡乃大说:“这位是胡爷,胡爷财大气粗,最不缺的便是银子,他可是咱们这里的常客,以后你能不能在济南府立足,就得看胡爷愿不愿捧你了。” “见过胡爷!” 翠姑娇滴滴地跟胡乃大见了礼! 花姐又指了指江枫。 “翠姑哇,你真是够有福气的!赵公子与你年龄相当,不仅长得风流倜傥,而且满肚子都是学问,人家可是响当当的解元哇。” 翠姑抬头看了眼江枫,此时江枫眼睛正象钩子一样紧盯着她,她赶紧低垂下头。 江枫与她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间,顿觉着身上如同一股电流一样迅速从头顶击穿到脚底。 “翠姑,快点坐下陪两位贵客喝两杯酒!” 翠姑点了点头,她准备在花姐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花姐赶紧站起身来,轻轻地推着她到了江枫身边的空椅子跟前,然后吩咐她坐下。 “翠姑,今晚赵解元是你的恩主,你可得将他伺候好了。” 翠姑羞羞答答地在江枫旁边坐下。 四个人推杯换盏,喝得不亦宜乎,期间翠姑不停地给胡乃大和江枫倒酒。 每当翠姑靠近江枫,江枫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时,他便心猿意马,心里乱了方寸。 翠姑给江枫倒酒时,芊芊细手偶尔会触碰到江枫的手,江枫就像跟触了电一样。 江枫彻底被这个丫头给征服了。 他觉着时间过得太慢,他觉着菜无味酒难咽,他心急火燎地盼望着天快点黑。 天黑以后他便可以与翠姑单独相处了。 花姐和翠姑正陪着江枫和胡乃大吃酒说笑,这时候吕老大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 “花……花姐,大……大事不好了,钟爷带着十几个手下朝着咱们这里来了!” 花姐听到这里也吓坏了。 她慌忙扭头看看胡乃大。 “胡爷,怎么办?” 胡乃大不以为然地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吩咐吕老大说:“老吕,你将我的伙计叫来。” 吕老大赶紧跑出去找胡乃大的伙计。 胡乃大每次陪着江枫出门都带着一个叫雷生的伙计。 这个机灵能干的小伙计替他跑前跑后。 此时雷生正在别的屋里跟姑娘扯淡,听说胡乃大找自己,他慌忙穿好衣服跑了过来。 他凑到胡乃大身边低声问:“掌柜的有何吩咐?” 胡乃大先是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偷偷从怀里摸出一面腰牌递给他。 雷生接过腰牌揣进兜里,然后连连点头,出了门,一溜烟离开了群芳楼。 花姐吩咐吕老大说:“老吕,你也别闲着,叫上你的徒弟先在门口抵挡一阵!” 没等吕老大吭声,外面传来一阵叫骂之声,紧接着守候在门口的斗鸡眼和刀疤脸屁滚尿流地爬进了院子。 这俩货被打的浑身是血,一边往里爬一边扯着嗓子喊救命。 十几个人冲进了院子。 有人骂道:“奶奶的,谁他娘地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抢老子相中的妞儿!” 屋里的人都吃了一惊。 花姐吓得直哆嗦,慌忙催促着吕老大说:“老吕,你快出去抵挡抵挡!” 平常老吕满脸横肉,站直了身体往门口一站,如同大杀四方的瘟神一样,没想到他听到来人是钟爷以后吓得也跟着哆嗦。 “花……花姐,我可不敢招惹这个阎王爷哇。” 江枫也吓了一跳。 他的座位正好对着门口,他抬头朝外看。 看见院子里站着几个人。 为首这个家伙瞎了一只眼,罩着单眼眼罩,造型倒是很前卫,脑袋上扎根红布条子就成加勒比海盗了。 这位便是济南府的黑老大钟爷了。 钟爷满脸的煞气,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打手精壮得如同魔鬼筋肉人一样。 他们统一的装束,都穿着玄色衣服,腰里系着巴掌宽的腰带,个个横眉立目。 老吕吓得尿了裤子。 鸨母花姐瞅着老吕这幅熊样顿时来了气。 她恨恨地看了老吕一眼,伸手用力拧了他一把,嘴里骂道:“孬种,老娘平常供你吃供你喝,你牛皮吹得山响,整天嚷嚷着打打杀杀,没想到关键的时候却成了怂包蛋。” 老吕的脸皮比城墙拐角都厚,尽管已经吓得跟只病猫一样,但是他仍然小声为自己辩解。 “花……花姐,正若是打起来,我姓吕的自己一个人能打姓钟的八个!但是我不能揍他,他是巡抚大人的小舅子,我担心打坏了他,你就是把群芳楼卖了都赔不起……” 没等他说完,花姐便骂道:“闭上你的臭嘴,有种的话,你这就到外面将这番话给姓钟的再说一遍! 吕老大听到这里,顿时吓得不敢吭声了。 关键时刻,还得靠花姐! 花姐先是鄙夷地瞅了吕老大一眼,然后恶狠狠地往吕老大脸上啐了一口,然后一阵风一般飘了出去。 花姐到了院子,满脸堆笑地朝着独眼龙钟爷迎了上去。 “哎吆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钟大爷到了!钟大爷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气?大爷赶快消消气,有话跟妹妹我进屋里说……” 花姐试图在外面稳住钟爷,躲在屋里的江枫也吓坏了。 他这会已经没有了玩姑娘的兴致,他担心花姐抵挡不住,钟爷很快便得带人冲进来。 瞧瞧他这副气势汹汹的架势,这个地头蛇一旦知道今晚翠姑陪的人是自己,他非得把自己活剥了不可。 第033章 巡抚大人驾到 此时坐在江枫身边的翠姑也吓得花容失色。 她不由地靠近江枫,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一样依偎在他怀里,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江枫。 “公子救命,钟爷说过,我接的第一个客人若不是他,他一定会杀了我。” 江枫有英雄救美的心,但是却没有那份胆量。 他这会顾不得身边吓得花容失色的翠姑,结结巴巴地问胡乃大:“胡兄,咱……咱们怎么办?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得了!” 胡乃大稳若泰山,轻描淡写地安慰江枫说:“老弟放心,有我在,姓钟的这个土鳖混混掀不起风浪来。” 这时候外面开了锅了。 钟爷一把将花姐推开。 花姐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夸嚓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钟爷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千人骑万人跨的臭娘们儿,你他娘的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连我的面子都不给?那个小妮子是我的,你竟然敢让她接客,我今天就让你瞧瞧得罪钟爷的后果!” 花姐开始倒在地上哭喊撒泼。 “诸位都来看看了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地痞流氓欺压良善了哈,到底还有没有王法?这还是大明朝的天下吗?” 但是任由花姐喊破喉咙,就是没有人敢跳出来帮她一把。 花姐不停地骂,钟爷的火气更大了。 他走到花姐身边,抬起脚来狠狠地踹了她两脚,然后挥了挥手,吩咐手下说:“砸,给我狠狠地砸!” 几个狗腿子吆喝了几声,纷纷撸胳膊挽袖子,抄起棍棒,接着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叮叮咣咣地猛砸。 转瞬之间,群芳楼院子里的花盆、水缸,葡萄架都被砸得东倒西歪。 砸完了东西,钟爷还不解气,扯着嗓子喊道:“奶奶的,给我打!这个鸡窝子里的只要是会喘气,都给我狠狠地揍!” 楼上的客人听到这里都吓坏了。 待会这帮流氓打晕了头,溅一身血就麻烦了。 客人们纷纷往外跑。 吓破了胆的吕老大知道这些人说得出办得到,待会让他们将自己堵在屋里就麻烦了。 他鬼鬼祟祟,象只缩头乌龟一样溜着墙脚出了屋门,打算跟随着客人们混出去,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虽然钟爷是独眼,但是剩余的这只独眼视力极佳! 吕老大刚猫腰出来就被钟爷给盯上了。 钟爷走到他跟前,抬腿便是一脚。 吕老大吓得连连磕头,他知道躲不过去了,嘴里不停地喊:“钟爷饶命,钟爷饶命哇。” 钟爷将自己的手下召集过来,恶狠狠地说:“给我狠狠地揍这个该死的大茶壶!” 群芳楼里鸡飞狗跳,很快便乱成了一锅粥。 折腾了一番,钟爷余怒未消,吩咐手下说:“准备桐油,我要亲手将这个鸡窝子给烧了!” 他的两个手下跑到外面,将准备好的两桶桐油抬了进来,然后一滴不剩地尽数浇在门窗上。 花姐连滚带爬地进了屋。 这会胡乃大仍旧不为所动,优哉游哉地喝酒。 花姐哭着跑了进来。 “胡爷哇,我可让你给害苦了,这个该死的独眼龙要放火点了我们这个鸡窝子,你赶紧站出来给说句话吧。” 这时雷生兴致勃勃地从外面跑到了院子,胡乃大知道事情办得差不多了。 “花姐,别担心,待会你就可以任意地处置这个土鳖了!” 说完以后,胡乃大端起酒杯,慢条斯理地走到了门口。 钟爷看见了胡乃大,顿时来了气。 他瞪着独眼,摇晃着膀子冲了过来。 “猪头,是你跟我抢妞吗?” “独眼龙,你真是狗胆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嚣张跋扈,别人治不了你,今天我就他娘的检查检查你的成色,瞧瞧你到底是王者还是青铜!” 钟爷听到这里,肺都快气炸了。 “死胖子,有老子在,济南府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乡人发号施令!” 说到这里,他挥了挥手,冲着几个手下吆喝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个死胖子!” 这是外面忽然有人大喊:“巡抚大人到!” 原本就张狂的钟爷听到这里愈发嚣张到了极点。 “死胖子,竖起你的耳朵听清楚了,我姐夫到了!奶奶的,先抓你进大牢,再老虎凳辣椒水伺候着,最后押往菜市口咔嚓掉!” 江枫不由地替胡乃大捏了把汗。 胡乃大够义气,花重金带着自己到这里消费,没想到惹了麻烦。 待会巡抚大人真若是将他抓走,自己决不能坐视不管。 想到这里,江枫也横眉立目,怒气冲冲地出了屋。 走出屋的那一瞬间,江枫觉着自己很威武,很雄壮,就像跑马的汉子一样。 “独眼龙,老子乃是新科解元……” 自报家门以后,他开始指着独眼龙钟爷的鼻子一通破口大骂! 此刻江枫如同沈先生灵魂附体一样,气势如虹,思如泉涌,骂人的词汇如同井喷一样。 等他骂够了,钟爷斜了他一眼,讥讽道:“小小的举人也敢在我面前嚣张!” 说话之间,一个小矮子在几名官差的护送下进了院子。 三寸丁谷树皮,这个矮子长得猥琐丑陋,如同浓缩版的武大郎一样。 钟爷赶紧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先躬身施礼,然后回头指着胡乃大和江枫说:“姐夫,赶快将这两个混蛋抓起来!” 小矮子皱着眉头扫了一眼院子。 院子里一片狼藉! 他问钟爷:“这都是你干的?” 钟爷得意地笑笑说:“不错,这里的鸨母和大茶壶竟然不把巡抚的小舅子放在眼里,他们这不是瞧不起我,明摆着是让姐夫你难堪……” 没等他说完,小矮子踮起脚,扬起手来,“啪啪”扇了钟爷两记响亮的耳光! 打完以后,小矮子余怒未消,破口大骂:“畜生,本巡抚的颜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刚才还气势如虎的独眼龙这会成了怂包蛋。 他捂着腮帮子,错愕地问道:“姐夫,你为什么打我?” 小矮子咬牙切齿地骂道:“打你是轻的,我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活活凌迟了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第034章 虚惊一场 “还不快点滚蛋!” 小矮子冲着钟爷骂道。 钟爷见势不妙,转身,臊眉耷眼地招呼着手下打算离开! 站在旁边的胡乃大看见钟爷要走,赶紧给花姐使了个眼色。 花姐顿时心领神会。 她从地上爬起来,张开胳膊,拦住了钟爷的去路。 花姐厉声喝道:“打了我的人,砸了我的店,现在说走就走?你想得美!” 钟爷不敢造次,只得强压住心中怒火。 “鸡婆子,你他娘的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赔银子!” 钟爷忍气吞声地问:“你要多少银子?” “没有一万两银子,你别想出这个院子!” 花姐狮子大张口,上嘴唇碰下嘴唇便是一万两银子。 小矮子起初以为听错了,不由地瞪圆了眼睛。 钟爷更是急得跳了起来,他扯着嗓子骂道:“一万两?你他娘的这是敲诈勒索,敲竹杠!” 花姐斜了他一眼,又瞅了瞅小矮子,最后慢条斯理地说:“巡抚大人,乖乖交一万两银子,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只要胆敢说半个不字,我这就带着群芳楼里的姑娘们进京城告御状,告你俩官匪勾结,欺压良善!” 小矮子被逼得无计可施,唯有冲着钟爷怒吼道:“快点掏银子!” 钟爷撇了撇嘴说:“你说的轻巧,一万两银子哇,我屙金溺银哇?我去哪里给这个鸡婆子弄一万两银子?” 跟在小矮子旁边的师爷赶紧满脸堆笑地凑到花姐跟前,低三下四地说:“老鸨子,一万两银子太多,你高抬贵手,再通融通融!” 花姐是老江湖了。 她心里门清。 这次必须得给钟爷点教训,这次如果降不住他,以后这个地痞隔三差五便得来找麻烦。 但是事情也不能做过了! 真若是彻底惹恼了巡抚大人,以后他随便找个理由便可以将群芳楼的生意给搅黄了,到时候随时都有关门歇业的危险。 想到这里,花姐“哼”了一声说:“师爷,你是通事理的人,既然你这么说话,我不能驳你的面子。” 师爷听到这里,脸笑得如同绽放的菊花一样,连连道谢。 花姐伸出五个手指来说:“我给你打个对折,一口价,五千两银子!” 师爷还想继续讨价还价。 花姐冷笑了一声,不再搭理他,回头吩咐道:“姑娘们,马上收拾行李,咱们这就进京城,告御状!” 老鸨子花姐振臂一呼,群芳楼的姑娘们顿时从者云集,连同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吕老大也从地上爬起来。 一群人又哭又闹,吵吵嚷嚷着要进京城寻找公道。 小矮子知道遇到硬茬了。 他冲着钟爷怒吼道:“混账,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弄银子!” 这会钟爷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屁都不敢放,垂头丧气地离开群芳楼,回去取银子。 小矮子走到胡乃大跟前,抱拳行礼。 “阁下便是胡掌柜了?” 胡乃大谦卑地笑了笑,抱拳还礼。 “草民胡乃大见过巡抚大人!” 这个小矮子姓黄,乃是山东巡抚。 “一场误会而已,胡掌柜受惊了。” 胡乃大嘿嘿笑了两声:“原本不想打扰巡抚大人,但是这位钟爷横得要命,还口口声声说是你的至亲,我起初以为他不过是冒充大明督抚的地痞,唉,真是没想到,如果此事传到京城,恐怕对黄大人不利哇。” “胡爷见谅,平常公务繁忙,所以疏于管教,才让这个畜生在外面打着我的旗号为非作歹,回去以后我定然会重重的责罚他。” 黄巡抚是明白人! 说完以后,他冲着身边的师爷使了个眼色。 师爷点头哈腰地凑到胡乃大身边,贴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然后从兜里摸出来一沓子银票塞到了胡乃大的手里。 胡乃大乐呵呵地将银票揣进兜里。 见胡乃大收了银票,黄巡抚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哪天回到京城,还得劳烦胡掌柜在李公公面前替黄某美言几句。” “巡抚大人放心,这事儿我记住了。” 黄巡抚又浮皮潦草地跟胡乃大闲扯了几句,最后告别准备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 花姐却死活不让他走。 “巡抚大人,你不能走,必须等钟爷交了银子才能离开!” 黄巡抚没办法,只好等着该死的小舅子回来。 堂堂大明巡抚竟然让妓院的鸨母给逼得一筹莫展,他心里憋屈,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最后好不容易等到钟爷送来银票,花姐这才让他们离开。 一场虚惊就这么过去了! 花姐对胡乃大感恩戴德。 “胡爷,今天你给我们群芳楼长足了脸,今天这桌酒席算妹妹我的。” 吕老大战战兢兢地问胡乃大:“胡爷,姓钟的以后再来找麻烦怎么办?” “你放心,他胆敢再来,你们就提我,内阁和六部的那些老爷我认识不少,到时候我稍微垫句话,让姓黄的和他吃不了兜着走。” 花姐吩咐重新准备酒席。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江枫开始敞开了怀的喝酒吃肉。 翠姑也很高兴。 起初花姐告诉她,要给她破身的是钟爷以后她哭了好几天。 独眼龙钟爷粗鲁,油腻,胡子拉碴,口臭,尽管鸨母不停给给她做心理辅导,但是仍旧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整天价以泪洗面,寻死觅活。 直到后来惹恼了花姐。 奶奶的,好话说尽,真是不识抬举,你他娘的以为自己是谁?入了这娼门,哪有挑挑拣拣的份儿?我们这里要的是银子。 花姐吩咐吕老大拿来皮鞭子,用弄了桶凉水,皮鞭子在凉水桶里泡了泡,然后吩咐翠姑跪下。 弱女子哪里见过这种残暴的场面。 她赶紧吓得跪倒磕头,苦苦求饶,花姐这才饶了她。 翠姑很喜欢江枫。 年轻,长得不赖,而且还有才学,尤其刚才亲眼目睹这个少年解元痛骂钟爷的壮举,她简直都有些崇拜江枫了。 等江枫吃饱喝足,花姐对翠姑说:“你赶快陪着赵解元上楼吧,好好伺候他。” 翠姑起身离席,冲着江枫扮了个鬼脸,抛了个媚眼,转身准备上楼。 江枫也心急火燎地站起身来,要跟着翠姑走。 胡乃大走到江枫身边,悄悄地从腰里掏出两粒红丸来。 他将红丸塞到江枫手里说:“老弟,这是助兴的,春宵一刻,你可得把握好了哇。” 江枫看见翠姑那窈窕的身段,勾魂摄魄的眼睛,鼻血都快吧嗒吧嗒地流出来了。 他没敢接胡乃大给他的红丸,看见这玩意他就想起来那位重金属中毒的老爹来。 “胡兄,兄弟我龙精虎猛,用不着这玩意!” 胡乃大满脸的艳羡,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说:“想不老弟你不仅文采出类拔萃,就连这方面也是无人可及,实在令人佩服!” “哈哈,胡兄过奖,胡兄过奖!” 说完以后,他急不可耐地跟着翠姑上了楼…… 第035章 还乡 第二天睡到中午时分,江枫跟睡得如同烂泥一样的翠姑告了别,穿衣服,最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离开了群芳楼。 下了楼,出了大门,看见对边的石头墩子上坐着一个小伙。 小伙风尘仆仆,蓬头垢面,身后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他看见江枫以后,兴奋地喊了声:“立少爷!” 江枫抬头看他以后,赶紧慌慌张张地迎了上去。 小伙名叫孙义,他是孙六的本家侄子。 “孙义,你怎么来了?” “你离家这么久也没个音讯,六叔和桂花妹子很着急,他们担心你出意外,特意让我来找你。” 江枫很是惭愧。 中了解元以后,照理说应该尽早想办法将好消息告诉孙六和桂花,可是这几天光顾着跟胡乃大风流快活了,这事儿愣是给忘了。 在妓院门口遇见熟人,终归有些不好意思。 江枫红着脸问孙义:“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立少爷现在可是济南府的名人,我到贡院附近打听你的下落,很快便问清楚你住在连中三元客栈,到了客栈一打听,掌柜的说你到这里来了。” 说到这里,孙义嬉皮笑脸地指了指群芳楼的匾额,低声赞叹道:“立少爷,他们说济南府最漂亮的姑娘都在这里面。我昨天晚上到了这里,他们说你不仅大骂巡抚,而且还睡了巡抚的小舅子相中的妞,兄弟,你真是艳福不浅哇。” 他们正说着话,这时候胡乃大到了。 胡乃大起初对孙义有些不屑,但是听说他是江枫恩人的至亲以后才换了一张笑脸。 此时已临近吃午饭的时间,江枫问孙义:“你吃过饭了吗?” “立少爷,你饿了?我这里有吃的!” 孙义一边说话,一边着急忙慌地从行李掏出来两张硬得跟石头一样的大饼塞到了江枫的手里。 江枫这阵子锦衣玉食,吃香的喝辣的,寻常的山珍海味都看不眼里,他看见这两张硬邦邦的大饼便胃疼。 江枫接过大饼,随手丢到路边。 孙义瞪着眼睛问道:“立少爷,好端端的大饼,你怎么给扔了?这……这可是我一天的口粮哇。” 孙义准备去将大饼捡起来。 江枫慌忙拽住了他。 站在旁边的胡乃大讥讽道:“孙老弟,立少爷如今成了解元,他怎么还能再吃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 孙义听到这里不高兴了,斜着眼睛问道胡乃大:“胖子,你说谁是狗?” 胡乃大赶紧给他赔礼,然后和江枫带着孙义直奔一品轩。 胡乃大叫了满满一桌子菜,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又搬来两坛子好酒。 有酒有肉,孙义如同饿狼一样狼吞虎咽,吃得肚子滚圆,最后打了个饱嗝,还不忘吩咐店小二说:“剩下的统统给我包好,我带回去吃。” 等孙义吃饱喝足,江枫问道:“家中一切可好?” 孙义优哉游哉地剔着牙说:“立少爷放心,家里一切如常,六叔和桂花都等着你回去呢。” “我中举的消息他们知道了吗?” “哎呦,早就知道了,整个东昌府城都轰动了!我六叔当天就跑到你们赵家祖坟烧纸祷告了。” “孙义,回去告诉老爹,以后他就等着享清福吧。” “立少爷,还有件事儿我得跟你说说。” “啥事儿?” “你还记得董瘸子吗?” 江枫点了点头。 “当年这个浑蛋把你老爹害苦了,他听说你中了解元以后便吓尿了,每天跑到孙家寨纠缠六叔,非得将当初低价买的你家的田统统物归原主。” “这个死瘸子怕我以后当了官找他的麻烦而已。” 孙义竖起大拇指赞道:“立少爷果然聪明,一点就透!姓董的还真是这么想的,我六叔说没银子买地,他哭丧着脸说不敢要银子,只求你以后给他一条生路。” “哼,我才不跟他这样的利禄小人一般见识!” 孙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气呼呼地说:“立少爷,我得挑你一句,你应该狠狠地教训这个混账一顿才是!奶奶的,我前年租了这个活阎王二十亩,说好了两年不加租,可是他变着法的盘剥我,真是坏透了!” 江枫又陪着孙义说了会话! 趁着孙义上茅房的工夫,胡乃大催促江枫说:“赵老弟,别陪着你这个同乡浪费光阴了,城西有家赌馆,我几个朋友正在那里等候,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江枫点了点头。 等孙义回来以后,江枫说道: “孙义,你初到济南,照理说该陪着你逛一逛,但是待会老胡得陪着我去拜见按察使大人,所以没工夫陪你了。你先回家吧,回家告诉孙老爹和桂花一声,等我忙完这里的事儿就回家。” 说话之间,江枫从兜里掏出来五两银子递给孙义。 孙义忙不迭地接过银子。 “立少爷多多保重身体,我这就回去给六叔报告好消息!” 江枫陪着孙义下了楼,又到附近的店铺买了很多礼物,然后打发他走了。 好吃好喝好招待,还有银子拿,孙义临走时好一顿感慨。 江枫在省城乐不思蜀地玩了一个月,跟着胡乃大结交了一些狐朋狗友,浪荡惯了,最后身体实在乏累,他突然觉着该回去看看孙六和桂花了。 胡乃大也没有刻意挽留,给他置办了各种各样的礼物,满满当当装了一大车。 江枫特意给桂花买了几件绸缎做的衣服,胭脂,水粉,还有她喜欢吃的糖果。 临离开济南之前,江枫有件事想请胡乃大帮忙,但是琢磨了半天,没好意思说。 胡乃大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 “老弟,有事尽管吩咐。” “我已经中举,劳烦胡兄托衙门里的关系,给兄弟我安排一个体面的差事……” 没等他说完,胡乃大便抬手打断。 “老弟应该志存高远,明年八月正好京城会试,你应该全力准备会试殿试,进翰林院,当庶吉士,将来入内阁当首辅,这才是你的路子。” “唉,我终归还要养家糊口哇我义父养育我多年,如今年岁大了,应该颐养天年了。” 胡乃大淡然一笑。 “老弟,一个字,到底还是钱的问题!我先给你五百两银子,一年的吃穿用度足够了,你这一年心无旁骛,好好读书准备京城科考!” 江枫点头答应,然后拖坐上胡乃大给他租的马车,赶往东昌府。 第036章 拒之门外 江枫乘着马车回到了孙家寨。 到了孙六的家门口,院子里没有一丁点的动静。 一直等到天快黑了,桂花才从地里干活回来。 她手里牵着头老黄牛,背后背着一捆青草。 风吹日晒,桂花的脸红扑扑的,与翠姑白玉般的肌肤比起来简直土得掉渣。 “桂花!” 江枫叫了她一声。 江枫起初以为这个丫头看到自己以后一定会扔掉手里的牛缰绳,放下背上的青草,兴奋地跳起来。 但是这次让他非常失望! 桂花杏眼园睁,冷冷地瞧了他一眼。 江枫很诧异!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丫头。 桂花眼睛像锥子一样盯了他两眼,然后讥讽道:“原来是吃喝嫖赌的赵解元哇。” 江枫突然明白了! 这事儿一定和孙义有关。 肯定是孙义将自己在济南府逛群芳楼的事儿告诉桂花这丫头了。 江枫猜中了! 孙义从济南回来以后,兴奋异常,添油加醋地将自己去济南的经过在全村人跟前炫耀了一番。 说起江枫,孙义更是冲动异常,吐沫星子飞溅江枫在济南的生活:如今穷小子赵三立可了不得了,人家在济南混得风生水起,跺跺脚,济南府便得颤三颤;与江枫来往的皆是贵客,按察使和布政使左右伺候着,人家与巡抚大人把酒言欢;有个姓胡的巨富鞍前马后替江枫跑腿办事;赵家少爷每天睡在最上档次的妓院里,夜夜笙歌,快乐得跟神仙一样…… 桂花虎着脸进了门,江枫臊眉耷眼地要跟她进去。 没想到桂花杏眼圆睁,没好气地往外撵他。 “以后不要往这里来了,赶紧回你家吧。” “桂花,你这是何意?” “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欠。” “桂花,你说的这是啥话?” “你现在是举人老爷,交了有钱的朋友,带你到处吃喝嫖赌,你这样的贵人,我们孙家可高攀不上。” 江枫急了。 这段时间所有人和他说话时都毕恭毕敬。 桂花这个丫头以前也总是用崇拜的眼神仰视自己,怎么今天突然画风大变,匪夷所思? 他懒得搭理,皱着眉头问道:“孙老爹呢?” “哎呦,你千万别这么称呼我爹,你是举人老爷,我们穷人家担当不起。” 江枫正要发怒。 这时候,孙六兴冲冲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恭喜立少爷,贺喜立少爷!” 江枫不再和桂花计较,转头问孙六:“老爹,你去哪里了?” “唉,立少爷,我说了你别生气,有件事儿我没跟你商量就替你应下了。” “什么事儿?” “立少爷,你先住下,听我慢慢说。”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董掌柜消息灵通,一年前的童生试,江枫震惊全城的时候,他就觉着情况不妙。 “这小子真那么厉害?前两年明明还傻呵呵的。” “唉,城里便都传疯了,读书的那些老家伙都认为赵家小子前途不可限量。” 起初他还心存侥幸,以为一鸣惊人的江枫不过是瞎猫碰见死耗子,运气好而已。 结果更让他震惊不已的消息传来了:东昌府生员赵三立乡试夺魁,成了全省的解元。 如此一来,董掌柜坐不住了。 唉,常言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不过短短的三年,破败的赵家又时来运转了。 董掌柜慌了神,咬了咬牙,忍痛将从赵有财手里弄来的地契等物拿出来。 破财免灾,先将这些东西还给他们家吧,免得以后姓赵的兔崽子成了气候再回来寻仇,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董掌柜连夜跑到孙家寨孙六家里。 他见了孙六以后,又是作揖又是磕头,掏出来田锲和房锲,泪流满脸地央求他从中给说和说和。 “老孙哇,过去我做了些对不起他们赵家的事儿!可是在商言商,赵掌柜卖房子卖地,我自然要讨价还价……” “唉,董掌柜,你那不叫讨价还价,明摆着是趁火打劫嘛。” “老孙,这些旧事都过去了,如今我也是追悔莫及哇。” “董掌柜,你不用担心,虽说立少爷性情古怪些,但是他绝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会找你的麻烦的。” 董掌柜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找算命先生问过了,立少爷一定会报仇的。” 孙六见董掌柜如此害怕,有些于心不忍。 这时候桂花出来说:“爹,你别掺和他们俩家的恩怨。” 然后对董掌柜说:“赵家少爷已经长大成人了,你有事直接找他说去,何必总来麻烦我爹?” 董掌柜哭了。 “姑奶奶,谁都知道你们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就听你们的话,求求你们了。” 桂花“嗤”了一声说:“这倒也未必,这位赵少爷已经今非昔比,我们父女在人家眼里又算得上什么?” 话语中带着几分讥讽。 “死丫头,滚一边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桂花悻悻地走开了。 孙六是义人,经不过董掌柜的苦苦哀求,最后只得说:“董掌柜,如果你真有诚意,暂且先将赵家的宅院还给立少爷吧。卖房子的那二十两银子到时候给你就是了。” “唉,立少爷不要我的命就不错了,我哪里敢要他的银子哇。” 孙六经不住董掌柜的生拉硬拽,最后只得先搬回了赵家老宅。 董掌柜悬着的那颗心这才放下来一丢丢。 孙六先搬回了赵家,可是桂花说什么也不搬。 她宁愿住在四处漏风的自家宅院里也不愿踏进赵家老宅半步。 江枫听完事情的经过以后,满脸的不悦。 江枫极其讨厌吃人不吐骨头的董掌柜,就像讨厌蠢货赵有财和骗子鱼处机一样。 “老爹,你何必搭理这种阴险小人。” “唉,我也没答应他,但是他死乞白赖地赖在我家里,最后好说歹说,只有先替你将宅子收回来,他这才答应离开。” 事已至此,还是先回家再说吧。 江枫和孙六正要往外走,这时候,桂花气呼呼地从屋里出来,冲着江枫嚷嚷道:“喂,姓赵的,将你的这些脏东西统统拿走。” 第037章 热脸贴冷屁股 孙六冲着桂花骂道:“臭丫头,不要这么跟立少爷说话。” 桂花斜了江枫一眼,“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江枫被这个野丫头给激怒了。 他心里觉着委屈。 自从考中解元以后,所有人都对自己毕恭毕敬,仰着脸跟自己说话,桂花这个死丫头不敬奉自己倒也罢了,她万万不该如此无礼。 何况自己还费劲心思,专门给她买了那么多好东西。 实在搞不懂她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他先是恨恨地瞅了眼紧闭的房门,然后满脸委屈地瞅了瞅孙六。 “老爹,我到底做错了何事?桂花妹子竟然如此对我?” 孙六满脸地羞愧,不停地赔不是说:“立少爷读书识礼,千万别和桂花这个野丫头一般见识!唉,女大不由爷,这个丫头原本好好的,前阵子还旁敲侧击地问我你啥时候回来,自从孙义回来以后,她便突然变成这样了。” 桂花在江枫心里占据着非常特殊的位置。 他喝的第一碗面便是桂花冒着挨打的危险给他做的;以前自己每次想办法捉弄赵有财,桂花都乐滋滋地做自己的同谋;搬到孙家寨以后,这个丫头信誓旦旦地鼓励自己好好读书,自己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桂花一针一线地精心缝制…… 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让老孙六和桂花过上好日子也是自己发奋读书的原初动力。 如今虽然还说不上大功告成,但是好歹也算得小功已成,满以为这个丫头会笑逐颜开,没想到竟然这样对待自己。 此时的江枫既恼怒又迷茫! “少爷,我先陪你回赵家老宅吧,你如今是举人了,得有个像样的地方住才行!” 江枫点头答应,吩咐赶马车的人载着他和孙六去赵家庄。 孙六在路上不停地劝江枫说:“立少爷,冤家宜解不宜结,能饶人处且饶人,当年姓董的虽说不义,但是家境败落终归还是怪你父亲。” “老爹,你放心就是。我现在什么身份?我会和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间暴发户一般见识?” “嗯嗯,立少爷是义人!我替你收回了宅子,但是银子还没给董掌柜,当以后你有了银子再给他吧。” “老爹,不用等了,我现在就有银子!” 说完以后,江枫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来几十两银子,还有离开济南前,胡乃大给他的五百两银子的银票。 江枫将这些统统交给了孙六。 孙六错愕地瞪圆了眼睛。 “立少爷,你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银子?” “这个你别管了,你先拿一些给姓董的,能赎回来多少便先赎回多少。” 老孙六还是不放心。 “立少爷,孙义从济南回来后说了很多你的事儿,我一直没当真。唉,常言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干不净的银子,咱们决不能碰哇!” “老爹放心就是,我没偷没抢,这些银子来的干干净净!” 孙六原本还想再问,但是瞅着江枫脸上露出来不悦之色,只好作罢。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只收下现银,将剩余的银票还给了江枫。 “咱们先收回宅院和村西那两顷地,这些银子足够了。” 孙六格外看重那两顷地,这两顷乃是赵家命脉的根本,夺回那两块地,以后江枫就可以顺风顺水了。 江枫再三让他收下银票,但是孙六坚决不收,最后江枫只得将银票重新揣回怀里。 赶车人打马扬鞭,马车很快便到了阔别两年多的赵家庄。 还没到村口,江枫远远便听见锣鼓喧天,再往前走了一段,他看见村口站满了人。 原来董掌柜已经带着全村男女老少恭候在村头,迎接新科解元赵三立还乡。 最初听到炼丹的土财主赵有财的儿子赵三立乡试夺魁的消息以后,全村的百姓都震惊了! 在江枫考中举人之前,赵家庄只考中过生员,而且那还是洪武年间的事儿。 他们万万没想到蠢蛋赵有财的儿子竟然考中了举人。 不仅考中了举人,而且还是全省第一名! 眼尖的乡民看见江枫乘坐的马车进了村,他扯着嗓子喊道:“赵解元到了!” 一直焦虑不安的董掌柜顿时兴奋起来。 为了迎接江枫回来,他专门花重金请来两个戏班子。 他扭头吩咐两个戏班子的班主说:“二位,让你们的人精神点,将新科解元哄高兴了我给双倍的银子!” 两个戏班子慌慌张张地吩咐自己的人卯足了劲敲锣打鼓,吹拉弹唱。 敲锣的壮汉胳膊上青筋暴起,鼓槌如同雨点一样砸在牛皮打鼓上。 敲锣的后生挥汗如雨,手里的锣槌恨不得将锣敲漏了一般。 吹唢呐的老汉卖力地吹,他腮帮子鼓得就像蛤蟆一样。 围观的乡民更是满脸的兴奋,总之此时赵家庄热闹得就像过年一样。 马车进了村,董掌柜瘸着腿走在前,村上的几个耄耋耆宿跟在他后面迎了上来。 董掌柜的脸笑得像绽放开的菊花一样。 他冲着马车上的江枫抱拳拱手:“我等恭喜赵贤侄还乡!” 万万没想到,热脸贴冷屁股,马车上的江枫面沉似水,置他们的热情于不顾,屁股如同钉在了马车上一样,一动不动。 坐在后面的孙六看不下去了,伸手捅了捅江枫,然后低声说:“立少爷,乡亲们来迎接你,你下车道谢才是!” 可是江枫倔强地摇了摇头。 江枫不仅恶心董掌柜,他也懒得搭理这些满脸的兴奋的乡民。 当年赵有财那个傻瓜疯狂炼丹的时候缺钱,家里的大小物件给钱就可以拿。 这些贪得无厌的乡民跟董掌柜一样,如同狼一样跑到他们家,搬这个抬那个,家里的东西都被他们给抢光了。 孙六将江枫不动弹,他摇了摇头,只得从马车上下来。 “诸位乡邻,立少爷染了风寒,再加上舟车劳顿,身体不舒服,我孙六代替立少爷谢谢各位乡邻的盛情!” 孙六一边说话,一边給众人鞠躬。 江枫顾不上孙六,仍旧催促着赶马车人径直前行回家。 一众人先是张口结舌,然后面面相觑,继而是担心害怕,惴惴不安。 赵家少爷明摆着还记恨着他们呢。 接下来的几天,孙六按照江枫的吩咐,给了董掌柜当初买宅院的银子,连同他这两年修修补补花的钱也作价赔给了他。 那两顷地也收了回来。 董掌柜起初吓得不敢要银子,直到江枫瞪圆了眼睛,他才战战兢兢地手下银子。 最后董掌柜跪倒磕头,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赵少爷,当初都怪我有眼无珠,以后我再也不干混账事儿了。” 最后他提心吊胆地离开了赵家老宅。 第038章 租地风波 江枫搬回到赵家祖宅来。 他请孙六和桂花搬回来,但是桂花坚决不搬,发誓说再也不想和老赵家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起初孙六来找他辞职。 “立少爷,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眼瞅着功成名就,我年岁大了,而且桂花那丫头也需要我照顾,你们赵家的差事我不能应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老爹,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哪里有什么你的我的?你对我的恩德重如泰山,我以后还要给你养老送终呢。” “谢谢立少爷的好意!我这个当下人可担当不起!” 孙六再三请辞,无奈江枫苦苦挽留。 最后孙六叹了口气说:“既然立少爷这么瞧得起我,我暂时帮你维持两年。” 江枫这才放下心来。 江枫听了孙六的意见,将村西的两顷地从董掌柜手里收了回来。 收租放租的事情江枫不懂,租给谁,租子该交多少,自己一窍不通,这些都得交给孙六打理。 孙六尽职尽责,每笔账都给他弄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每次孙六来给他报账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哪怕多花了一个铜板都得不厌其烦地解释半天,这让江枫心里觉着不舒服。 江枫越来越觉着孙六和自己生分了,疏远了。 收回了那两顷地没有几天,孙义便鬼鬼祟祟地来求他。 “立少爷,将你的地租一块给我吧。” “这还不简单,你直接找孙老爹去就是了。” 孙义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立少爷,你有所不知,六叔是老顽固,他说我们是本家,将地租给我怕在东家跟前说不清楚。唉,我费了一番口舌,他死活不答应。” “有这事儿?” “唉,这还有假!我六叔是老顽固,而桂花却满脑子异想天开,这爷俩没有一个正常的。” 听孙义说桂花异想天开,江枫突然有了兴致,他正想找孙义问清楚,桂花到底为什么翻脸不认人了。 “桂花怎么异想天开了?” “立少爷,你是真没看出来还是装迷糊?桂花对你有非分之想哇!” “啥非分之想?” “哦,我从济南回来后,告诉她和六叔说你发达了,成了解元,交了有钱的朋友,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而且逛最好的窑子,听我说到你逛窑子的事儿以后那个丫头便不高兴了……” 江枫听到这里,鼻子差点气歪了,心中暗骂:“这个混蛋真是该死,怎么啥都往外说哇。” 孙义继续眉飞色舞地唠叨:“立少爷,桂花听说你去逛窑子,当时便急了眼。我真是纳闷,人家立少爷找窑姐与你何干,那个丫头抡起把菜刀差点没劈了我……” 江枫这才明白为什么桂花为什么不搭理自己,而且发誓再也不和赵家有任何牵连的缘由了。 唉,看来这个丫头喜欢自己。 江枫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孙义接着说:“还是我六叔通事理,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顿,说我们孙家原本就卑微,如今你要考中举人,就更不能攀高枝了。唉,没等我六叔说完,桂花妹子都哭成泪人了……” 江枫听到这里,心中一阵凄然。 唉,桂花对自己确实不错,好吃的自己不吃却总想着自己,做的衣服虽然是粗布衣服,但是一针一线都是那么仔细,瞅自己的眼神都带着热切。 以前自己对桂花还有几分心意,但是以后自己可是要封侯拜相,大红大紫的,有多少名门闺秀,千金小姐等候着自己,娶这么个乡下丫头?唉,这种想法尽管渣!但是情怀不能当饭吃哇。 算了不来往就不来往吧,等自己高官厚禄以后,尽量补偿她吧。 当然,这个倔强的丫头可能嗤之以鼻,视若粪土,但是那是她的事儿了。 “孙义,你放心,我告诉老爹先划给你一块地,先种着,你们孙家对我有恩,租子啥的可有可无。” “哎呦呦,立少爷果然是爽快人,我回去等你的好消息。” 隔天,孙六来报账。 江枫看也不看,他相信孙六。 他请孙六坐下,然后说:“老爹,孙义过来找过我了。” “立少爷,他找你何事?” “哦,他想租块地种,您老做主划给他一块吧,他和你是本家,租子能减多少便减多少。” “立少爷,这地谁都可以租,唯独他不能租。” 孙六和自己说话一向恭恭敬敬,但是这次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这让江枫心里有些不舒服。 “为啥?孙义老实可靠,又是您老的侄儿。” “就是因为他是我的侄儿,我是你的管家,瓜前李下,我得避嫌才是。” 孙六直接拒绝了自己,江枫心里很不不舒服。 再想想自己已经答应孙义了,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下次见了孙义便不好说话了。 于是江枫他着眉头对孙六说:“老爹,我拿你当义父,孙义便是我的兄长,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没地种哇。” “立少爷,你想多了,很多财主家的地都等着往外租,而且价钱都不高,他不过是想沾你的便宜。” “都是自家人,有便宜让他沾就是了!我做主,你还是划给他一块!” 让江枫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老孙六将一摞账本子往他面前一撂,然后虎着脸说:“既然如此,这差事我应不了,立少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以后,孙六转身便往外走。 这个温顺得跟绵羊一样的老家伙突然倔强得跟驴一样,他竟然给自己甩脸子撂挑子了。 江枫气得牙根痒痒。 但是再想想孙六往日对自己的恩德,江枫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最后他强压着涌上来的怒火,赶紧站起身来,追上孙六,拽住他的胳膊请他回来。 “老爹,你这又是何必?若是我说错了啥,惹您老人家生气了,你打我一顿,骂我几句。” “立少爷,做事儿得公私分明,我若是把地租给我侄儿,乡民们一定会骂我叔侄俩合伙坑东家,会戳我脊梁骨的。” “好,好,不租给他就是了。” 孙六这才重新抱起账簿离开了。 孙义后来又登门找他打听此事,江枫躲着没敢见他。 因为这件事儿,江枫再见到孙六时总觉着有些别扭。 他觉着孙六让他丢了脸,让他在孙义面前颜面尽失,抬不起头来。 第039章 沈先生的忠告 让江枫不爽的事情还在后头。 江枫闭门谢客,安心准备明年到京城考进士。 期间,胡乃大数次来拜访他! 这个出手宽绰的胖子每次来都带给他厚礼和各种稀罕玩意。 孙六碰见过胡乃大两次。 有次胡乃大走后,孙六问他。 “立少爷怎么认识的这位有钱朋友?” “济南乡试时遇到的。” “萍水相逢,他为啥无缘无故给你花这么多银子?” “我与这位胡兄一见如故。” “那也不至于这么花钱吧?我听孙义告诉我,他还带你去花街柳巷……” 江枫第一次感到孙六是如此的讨厌。 “老爹,交什么样的朋友,我心里自有分寸,你还是别操心了。” “立少爷,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你还是……” 江枫越听越烦,不等孙六唠叨完,他便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老爹,我还要读书备考,您老忙自己的事儿去吧。” 说完以后,江枫低头看书,不搭理他了。 孙六摇了摇头,落寞地转身离开。 人心里都有块不想被触碰的伤疤,孙六最后一次惹怒江枫是因为沈先生,而沈先生就是江枫心里的那块疤。。 距离到京城考试还有两个月,胡乃大又兴冲冲地来了。 “赵老弟,咱们启程吧,提前到京城见见世面!” 江枫在赵家庄待得憋闷。 一是每天孤灯清影读书,吃的是粗茶淡饭,他非常怀念与胡乃大在济南府整天胡吃海塞,逛妓院,逛赌场的快乐生活;二是江枫越来越烦孙六,这个老家伙隔三差五便啰啰嗦嗦地报账,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在他耳朵便念叨,他烦得要死。 所以听到胡乃大这么一提议,他马上欣然同意。 “胡兄,容我收拾收拾行李,三天后启程。” 正在这时,老孙六到了。 “老爹,家里的事情一切你说了算,三天后我启程去京城准备考试。” “立少爷,如今才七月,距离会试时间还早,何必走这么早?” 江枫的火气一下子上了,他皱着眉头,冷冷地说道:“我现在动身自然有动身的理由!” 孙六知道江枫不高兴了。 他很识趣,抬腿准备离开。 没想到走到门口以后,他又折了回来。 “立少爷,如今你是解元了,见多识广,老奴有些话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江枫皱着眉头问:“你说。”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沈先生是你的恩师,你可不能忘了人家的恩德啊。” 孙六这句话触碰到了江枫的痛处。 他眉头紧锁,低声不语。 “立少爷,沈先生虽然性情倔强,但是人家是好人。如今沈先生得了重病,也没开馆授徒,可怜得很,你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望人家。” 孙六明明是苦口婆心,良言相劝。 可是在江枫看来,这个老家伙应该是对自己心怀不满,不过是抖机灵,变着法的指责自己。 沈先生病了自己当然会去看,哪里轮的着你对本解元指指点点? 此时的孙六不只是讨厌,简直令人憎恨。 原本他还想在家多待几天再去京城,但是实在不想再看见孙六那张脸,于是当天晚上便收拾行囊。 第二天一早便和胡乃大坐着租来的马车,他们离开赵家庄,直奔京城而去。 当他们乘着路过曾家镇时,江枫突然吩咐车夫停车。 想起当年沈先生的谆谆教诲,再想想临行前孙六说的那些话。 上次赌气离开以后,他再也没见过沈先生,确实觉着万分惭愧。 胡乃大不知其故,他问道:“老弟有何事?” “我去见见我的恩师沈先生。” 马车拐了方向,朝着镇东头的破庙方向走。 经过老张家的瓜田,老张带着草帽正在摘瓜。 他看见江枫以后招了招手。 “赵小哥,进来吃个瓜吧。” 江枫谢过老张。 “听说小哥考中举人了,真是了不起。” 江枫笑了笑问道:“沈先生一向可好?” “沈先生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好几天没见他出门了。” 江枫听到这里心里一凛:这个老鳏夫孤家寡人,他得了病谁照顾他? 老张接着说:“幸亏由曾二蛋和牛通照顾他,替他寻医抓药,隔三差五地便送些柴米。” 江枫很意外,以前这两个小子最恨沈先生。 “他们又祸害过你的瓜田吗?” “哈哈,赵小哥真会说笑,从前他们调皮捣蛋,如今懂事多了。唉,都是好人哇,如果没有他们,恐怕沈先生早就死了。” 这句话象鞭子一样抽在江枫心上。 一众学生,当初读书沈先生在自己身上花费的心思最多,如今他病了,自己本应象儿子一样伺候在床头才是。 想到这里,江枫万分愧疚。 还是赶快见见他吧。 想到这里江枫跟老张道了别,慌慌张张往破庙去,胡乃大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 进了破庙,江枫心里一阵酸楚。 两年光阴过去,以前热热闹闹的院子里声息皆无。 跟在他身后的胡乃大则赞叹道:“老弟人中龙凤,想不到竟然是在这破庙中读的书,实在令人佩服。” 西厢房里传来阵阵咳嗽声。 江枫慢慢地走近西厢房。 江枫想要推门进去,可是实在不知道见了沈先生该如何开口。 这时候破庙外面有人走了进来。 江枫扭头一看,原来是曾二蛋。 两年不见,曾二蛋斯文稳重了不少。 他看见江枫以后,拱手施礼,寒暄了两句。 曾二蛋推门进去,低声说:“沈先生,赵学弟来探望你了。” “哪个赵学弟?” “自然是您老整天念念不忘的赵三立赵学弟。” 一阵沉默以后,江枫在外面听到:“既然赵解元大驾光临,那就请进吧。” 沈先生说话有气无力,但是江枫听得出来,沈先生话里话外仍旧尖酸刻薄。 他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进去了。 胡乃大也想见识见识沈先生,也跟着进了屋。 卧在床上的沈先生瘦得跟竹竿子一样,眼窝深陷,面如土色,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半碗汤药。 “拜见恩师!” 江枫鼻子一酸,跪倒磕头。 “哈哈,赵解元今日怎么如此清闲?” “赴京考状元路过,特地来看望恩师。” 沈先生斜了一眼江枫,然后他又瞅了瞅站在江枫身后的胡乃大。 沈先生目光如刀,胡乃大看见这眼神身体直哆嗦。 “赵解元,这位就是你结识的那位有钱朋友?” 语气中尽是讥讽。 江枫耐着性子说:“我在济南考试时,胡爷给我帮了不少忙!” 沈先生不由地一阵冷笑:“帮了你什么忙?吃喝嫖赌?” 江枫越发不痛快,脸涨得通红。 沈先生看了看他,突然垂泪说道:“三立,听为师一句劝,不要去京城了。” “为……为何?” “你交友不慎,这次一走,说不定有去无回,凶多吉少哇。” 江枫彻底恼了 他心中暗骂:“老家伙,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吃喝嫖赌咋了?这些在大明朝都是合法的生意,犯得着上纲上线吗?啥叫交友不慎?胡乃大憨厚老实,人家不就是有点钱吗,你高尚,你能视金钱如粪土,总不能强迫我也这么做吧?” 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想到这里,江枫从地上爬起来,拂袖而去。 出来破庙,胡乃大跟着骂道:“赵老弟,别听这个老家伙胡说八道,这个老棺材瓤子明明是在嫉妒你。” 第040章 邂逅柳如烟 两个人坐着辆豪华马车,顺着官道进京考试去了。 去往京城的路上,胡乃大告诉江枫说:“老弟,京城有个地方叫人间天上,那里面的姑娘个个貌若天仙,一个赛一个的俊。” “哦,难道比群芳楼还好?” “群芳楼怎么能跟人间天上比?人家伺候的可都是王公大臣,个个都是仙女级别的,远非寻常的庸脂俗粉比得了的。” “比翠姑还好看?” 在江枫眼里,群芳楼的翠姑便是世间最美的姑娘。 “翠姑也就是长得漂亮,可是人间天上的姑娘不仅长得俊,而且人家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大明朝的风尘女子都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说了你可能不信,人家天上的姑娘挑剔得很,如果人家不乐意,纵然给人家金山银山,人家都不搭理。” 做妓女能做到这种程度,那真是世间少有。 最后胡乃大贼兮兮地说:“老弟,人家天上的姑娘们最喜欢的便是你这种有才学的文人。” “哦,这么说,我这个穷光蛋还能会会她们?” “那是自然!只要赵老弟能让她们见识见识你的才学,她们都得争先恐后地臣服于你!” “既然如此,联络去人间天上的事儿就麻烦你胡兄了。” “哈哈,老弟放心,我老胡才学跟你没法比,但是风月场上的事儿我还是比你强。” 他们不紧不慢,一边赶路,一边游玩,不慌不忙地折腾了半个月,总算进了京城了。 京城果然是京城,到处商铺林立,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初到如此繁华之地,在穷乡僻壤待久了的江枫兴奋异常。 他东瞅瞅西看看,眼睛都使不过来了。 这时候前面忽然来了一辆簇新的马车。 高头骏马,崭新的马车,车厢上是顶华丽的车篷。 马车左右两边各跟着两个穿着玄色衣服的精壮汉子,个个横眉立目,气焰嚣张。 他们一边跟着马车往前走,一边扯着嗓子吼道:“让开,让开!” 瞅这架势,马车里坐着的非富即贵。 眼瞅着马车到了江枫跟前,江枫躲避不急,跟上来的汉子猛地推了他一个趔趄,然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奶奶的,没长眼睛哇!” 江枫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气不过,刚想破口大骂! 这时候车篷里的帘子从里面挑开,从里面探出来一个年轻女人的脑袋。 她语气生硬地问道:“快到了没有?” 推江枫的汉子赶紧满脸堆笑地回答:“柳姑娘莫慌,马上就到了!” “快点走,误了尚书大人的饭局就麻烦了!” 姑娘微颦着眉,手放下布帘,身体缩了进去。 电光石火之间,江枫正好看见了姑娘的那张脸,正好那姑娘也瞅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江枫差点被电晕了。 老天爷,世间竟然有如此绝色女子。 江枫不由地呆了。 马车疾驰而去,江枫还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候胡乃大走了过来。 “老弟,知道那个姑娘是谁吗?” “谁?” “她便是人间天上的头牌柳如烟。” “柳如烟?” “她可是名震京城的第一美女哇。” 江枫的心思彻底乱了。 他赶紧将胡乃大拉到一边,满脸热切地说:“老胡,你赶快想办法让我和这个姑娘见上一面。” 胡乃大面露难色。 “老弟,这得看你的造化了!” “无论如何你得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如果能和这样的佳人共度良宵,让我损失五年的阳寿都心甘情愿!” “哈哈,老弟言重了!既然你如此喜欢柳姑娘,我一定会尽力成全。” “老胡,你真是我的好大哥!”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都茶不思饭不想,满脑子都是柳如烟的影子。 胡乃大在贡院附近的客栈定了两间上房。 虽说距离考试还有一个多月,但是已经有不少考生提前到了京城,他们住的这家客栈已经住了很多各地的举人。 定好上房以后,胡乃大便带着伙计雷生离开了客栈,去忙活生意上的事儿了。 这客栈叫“翰林苑”收费昂贵,据说历年进京考试,最后高中进士的半数都在这里住过。 几个来自山东的考生也住进了这家客栈。 他们见了江枫以后纷纷围过来套近乎。 “运气真是好,竟然与赵解元住在同一家客栈。” “对,对,沾赵解元点仙气,今年稳中了。” 一群人围着江枫这么一番恭维,其他省的考生也过来凑热闹。 一时之间,客栈里好不热闹。 掌柜的姓林,文绉绉得像个读书人。 林掌柜不仅人长得精致,而且极有眼力见,他能滔滔不绝地告诉这些出入京城的举人一些应考之道。 林掌柜收集了历年牛人参加会试殿试写的文章,将其编成册,拿出来让各地的举子传阅,以作借鉴之用。 有人看完其中的文章以后便开始评头论足,有人击节叫好,有人交口称赞。 文章传到江枫手里。 他浮皮潦草地翻了几页,走马观花地瞅了几行,然后讥讽道:“这种写得都跟狗屎一样竟然也能中进士,实在是可笑至极!” 说完以后,江枫再也不瞧一眼,不屑一顾地丢给了其他嚷嚷着要拜读的人。 如此一来,江枫愈发显得高深莫测,众人对他更是高山仰止。 “赵解元,听说今年的主考魏大人是山东人,老弟文采飞扬,再加上与主考的乡谊,恐怕今年的头名非你莫属了。” 江枫很是享受这种被人夸赞,被人众星捧月的感觉。 “诸位兄台,殿试得状元的事儿嘛,暂时不讲,我得先拿下会元再说。” 张口便是拿下会元,自然也有不服气的,有人说道:“赵老弟,你先别吹牛,京城可不比济南府,会试的难度远超过乡试,这里汇集举国菁英,能写出惊世骇俗文章来的人读了去了。” 江枫撇撇嘴说:“这有何难!胡兄已经替我在京城最豪华的饭馆摆下宴席,待发榜以后,诸位都要赏光去捧场。” “听说内阁首辅张璁张大人的外甥高大榜也参加今年的考试,你未必是他的对手。” “对,对,听说他在国子监读书时便已经一鸣惊人了。” “赵老弟,你还是别争了,如果你输给高大壮倒也罢了,万一你高中头名,你就别想活着离开北京城了。” 这番话却把江枫满腔子的怒火给激起来了。 第041章 赌场失意 江枫原本就有点玩世不恭,年少轻狂,如今被别人的话一激,说话更是不计后果。 “诸位,既然这个姓高的如此厉害,那我倒非要挑战一下,看看他到底有多了不起。” 有人不屑一顾,但是也有人站出来替江枫说话。 一个胖子说:“诸位,江湖上有传闻说这位高公子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一个瘦子撇了撇嘴辩驳道:“老兄此话差矣!高公子的文章名震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可都是公认的。” 胖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老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位高公子实际上腹内空空,他的文章不过是捉刀代笔之作。” “你可有证据?” “江湖传闻而已,哪里有什么证据。” “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些不过是一些小人羡慕嫉妒恨,暗中诬蔑高大公子而已!” 胖子冷笑了一声说:“这位仁兄,羡慕嫉妒恨倒是谈不上,我和一群朋友研究过高公子的文章,他的文章风格迥异,似乎真不是一个人所做。” “这能证明什么?各种风格的文章都写得出来恰恰说明高公子学识渊博而已!” 胖子和瘦子因为这事儿吵吵起来,两个人越吵吵越厉害,最后捋胳膊挽袖子,差点打起来。 围观的人一番说和,两个人闭上嘴不说话了。 江枫先瞅瞅胖子,再看看瘦子,最后说道:“诸位,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我不管姓高的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的亲戚,科场得靠实力里说话。哪位仁兄认识姓高的?劳烦替我他传个话,不管他有真才实学还是找人代笔,今年的状元他别想了,好好攒攒劲,争夺榜眼和探花比较靠谱。” 言多有失,尤其在这种周围尽是陌生人的场合,你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自己大嘴巴嘚啵嘚啵一说,当时很过瘾,但是过后的结局又岂能是自己所能把握的? 此时的江枫已经得意到忘乎所以。 一群书生天南海北地扯了一番,直到半夜时分才散去。 江枫躺在客栈的床上一夜未眠,满脑子想的都是柳如烟…… 距离开考还有一个多月,剩余的这点时间,江枫无心读书,每天跟随着胡乃大光顾各种茶楼酒肆,流连于赌场妓院,日子逍遥得不亦乐乎。 胡乃大出手宽绰,花钱如流水。 无论多好的东西,只要江枫相中了,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便买下了。 胡乃大最喜欢去的地方是赌馆。 胡乃大是赌场老手,他是京城几家有名赌馆的常客,精通各种赌具的玩法。 进了赌馆以后,此君犹如龙归大海,无论玩什么都赢,胡乃大随便找家赌馆玩上一下午便赢得钵满盆盈。 这天下午,胡乃大陪着江枫在饭馆吃完饭,然后又带着他去赌场。 从前江枫只围观,从来不赌,尽管胡乃大百般劝说。 “赵老弟,人生便是一场赌局!你真该亲自体验体验哇。” 这次江枫突然心血来潮,尤其当他看见胡乃大斗志昂扬,再次不停地赢银子以后。 他实在按耐不住,找胡乃大要了些筹码也跟着玩。 起初江枫赢了几把,他掰扯着指头算了算,转瞬之间几十两银子便到手了。 还是这玩意来钱快! 赢了银子,再加上身边一帮赌徒满眼的艳羡,江枫的热情顿时如同火山一样喷发了。 他突然觉着自己不仅是写文章的高手,他相信自己在赌博方面也有天赋。 他心里盘算了一番:如果按照这种进度赢钱,自己很快便可以成为超级富豪,到时候自己一边被嘉靖皇帝点状元一边摇身成富甲一方的巨贾。有了钱有了地位,到时候如果再能娶到让自己神魂颠倒的京城第一名妓柳如烟。 成功人生,应该不过如此了! 越想越美,越想越得意,最后江枫兴奋得眼珠子都红了。 江枫出手越来越大! 没想到情势急转直下! 接下来江枫的手气贼臭,无论玩啥都输得一塌糊涂。 胡乃大给他的筹码转瞬间便输得一无所有。 胡乃大的小跟班雷生不离左右地伺候在他跟前,他看着江枫输得脸都绿了。 “赵爷不用担心,胡掌柜有的是筹码,他有吩咐,一定要让你玩得高兴才行!” 江枫起初先停手,但是听雷生这么一说,决定再赌几把,等将输掉的都赢回来以后便停手。 于是他催促着雷生再去找胡乃大要些筹码来。 雷生二话没说,屁颠屁颠跑去找胡乃大要了更多的筹码。 接下来的几把,江枫有输有赢,但是输多赢少,输输赢赢,折腾了几个回合,雷生要来的筹码又输光了。 好在胡乃大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无论江枫输多少,他身上都有用不完的筹码…… 最后江枫输得头晕脑胀,两眼昏花,他觉着精疲力竭,累得差点瘫软在地上。 江枫实在无意再继续赌下去,抬头看看赌馆外面,发现外面旭日东升,天光放亮! 原来自己昨天下午开始赌,已经赌到第二天天亮了。 这时候胡乃大惺忪着走了过来。 江枫很惭愧,他错略地算了算,这一晚上自己至少得输万而八两的银子。 没想到胡乃大丝毫不以为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赵老弟不必担心,赌场失意算什么,只要你能金榜题名,咱们损失的这点银子很快便能捞回来。” 江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客栈,呼呼大睡,睡了两天两夜被熬干了身体才算有了点力气。 江枫一直惦记着人间天上的事儿。 他不停催促着胡乃大。 “胡兄,啥时候去人间天上会会柳如烟哇?” “老弟,这事儿可慌不得,柳如烟需要应付的客人多,你得耐心才行。” “人间天上的好姑娘有的是,何必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老弟,这你就不懂了。到了人间天上,不找头牌柳如烟,如同到了最豪华的馆子却没有点招牌菜,那有何益?” “柳如烟这么难约?” “那可不!寻常王公大臣都见不着她。” “胡老兄,那我还有机会吗?” “柳姑娘喜欢有才华的人,我已经托人给她说了,说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最不缺的便是才华。” 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吧。 江枫愈发对这个神仙一般的妓女心驰神往了。 第042章 喜讯传来 江枫日思夜想,整天惦记着见柳如烟,但是让他很绝望的是胡乃大那边始终没有消息。 每次胡乃大都安慰他说:“赵少爷暂且安心准备考试,等你金榜题名以后见到柳姑娘的机会便大得多了。” 唉,既然如此!也唯有先准备考试了。 江枫开始安心读书。 转眼之间到了八月初六,距离考试还有三天。 天刚亮,胡乃大跑到林掌柜跟前,丢给他三锭银子。 “掌柜的,今晚摆上几座,一律好酒好菜,今天初六,我兄弟打算讨个吉利,请客栈所有的考生吃饭,祝大家三天以后科场顺风顺水。” 林掌柜喜出望外,接过银子,嘴里连连称赞。 “胡爷和赵爷果然是场面人,我这就吩咐人去办。” 说完以后,林掌柜叫过来店里的两个伙计,交给他们一锭银子,让他们去准备鸡鸭猪鸭肉还有各类菜蔬。 午后开始忙活,直到日垂西山,一切都收拾好了。 整个客栈里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胡乃大陪着江枫挨个桌敬酒。 觥筹之间,江枫听到的都是溢美之词。 “状元及的!” “必将连中三元。” “封侯拜相。” “国家栋梁。” 听到这些半真半假的恭颂,酒不醉人人自醉,江枫愈发飘飘然。 一众人喝到半夜三更,所有人都给江枫敬酒。 江枫起初来者不拒,后来胡乃大怕他喝多了,处处替他抵挡,如果不是胡乃大帮忙,江枫非得被灌到桌子下面去不可。 众人歪歪斜斜地散去,胡乃大陪着江枫回到了客房。 江枫喝得不多不少,正好在兴头上。 回到房间以后,胡乃大兴奋地对江枫说:“赵老弟,好事来了。” “啥好事儿?” “人间天上传来好消息,两天后柳如烟答应接你的客。” 江枫听到这里,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 哇卡,终有有机会见到梦中情人了。 但是胡乃大接下来的一句话险些没把他打到十八层地狱去。 “赵老弟,柳如烟答应见你了,可是我先替你挡架了。” 江枫听到这里,当时就暴跳如雷。 这次他直接跳了起来! “老胡,你吃错药了不成?奶奶的,我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等到见柳如烟了,你……你这个王八犊子怎么给我挡架了?” 胡乃大摊摊手,满脸委屈地说:“柳如烟答应后天晚见你,也就是八号晚上,可是你九号清早就要进考场了。” 江枫皱着眉头想了想。 后天晚上去见柳如烟确实不合时宜。 进士考试不同寻常秀才考试,考前应该养精蓄锐,自己却跑到妓院鬼混。 错过了这次会试,再考可就是三年以后了。 旁边的胡乃大偷偷地瞧了江枫一眼,看见他犹豫不决,于是在一旁嘟囔道:“唉,说来也真是可惜,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那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再说柳如烟高傲得很,如果拒绝了她,她心生怨恨,再想见她一面恐怕比登天都难了。” 江枫皱着眉头犯愁。 最后感情战胜了理智:先会佳人再说。 先和柳如烟一夜风流,然后尽早赶回客栈,自己这满身的才华,哪怕眯着眼睡一觉,第二天清早进考场照样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江枫决心已定。 于是他对胡乃大说:“老胡,明天晚上咱们去人间天上赴约。” “好,好,我已经准备好银票了。但是老弟,还有一件事儿……” “啥事儿?” “柳如烟听说你才华横溢,写的一手的好文章,她想领教领教你的才学。” “还真是有品位的妓女,我明天晚上我现场让她领教。” 胡乃大摇了摇头,然后从怀里摸出来一张纸,展开以后,递到了江枫的手中。 “老胡,这是什么?” “这是柳姑娘给你出的几个题目,每个题目各做一篇文章,过了人家的考核以后才能见面。” 如此一来,反倒将江枫的征服欲给激发出来了。 他从胡乃大手里接过纸来,扫了两眼,然后走到桌边的椅子上坐定。 “柳如烟出的这题目怎么瞅着和科举考试的路数一样?” “啊,人家柳姑娘会的才子俱是科场精英,最讨厌的便是浮华的诗词歌赋,人家喜欢高深的东西,所以出的这题目自然和考场差不多。” “哦,原来如此!” “老弟,你今晚喝得不少,到底能不能行?” 江枫撇了撇嘴说:“这是哪里话?李太白斗酒诗百篇,兄弟我越是喝酒便越是思如泉涌哇。” 他闭气凝神,想了一杯茶的时间,然后拿出毛笔,刷刷刷,笔走龙蛇,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洋洋洒洒一篇文章写完了。 半个时辰过去,第二篇雄文诞生。 天亮之际,第三篇结束,胜利收工。 胡乃大接过来文章看了看,然后说:“老弟,还用不用改?” “一字不改。” 胡乃大冲着他竖起来大拇指。 “老弟你先歇息,我这就拿着文章去人间天上,让那个丫头好好读读你的文章。” 江枫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幅跳动的画面:柳如烟手里拿着自己的文章,激动得热泪盈眶,如同后世的小女生疯狂迷恋小鲜肉偶像一样。 奶奶的,他江枫不仅要征服大明朝的科举考试,还要征服大明朝最顶级的妓女。 一阵困意袭来,江枫很是疲惫,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倒头便睡。 江枫睡着以后做美梦,梦见自己头戴乌纱帽,身上穿着大红蟒袍,腰里缠着玉带。 嘉靖皇帝破天荒地亲自接见自己。 嘉靖长得英明神武,说了很多嘉奖的话。 他越说越激动,说到动情之处鼻涕一把泪一把,言辞之间,颇有些大明江山少了他江枫便无法维系。 江枫也听得感动,也跟着鼻涕一把泪一把,嘴里忙不迭地给嘉靖表决心,以后荡平东南倭寇,干掉北方的鞑子,治理贪官,这些事儿以后都交给我就行了。 说到动情之处,嘉靖赐婚给他,而且要亲自给他主婚。 江枫很纳闷,不知道自己会娶谁。 他倒是很中意群芳楼的翠姑,人间天上的柳如烟更让自己神魂颠倒,但是她们都是妓女,嘉靖怎么会答应堂堂国家栋梁娶妓女呢? 他搞不懂嘉靖有没有公主,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就成了大明朝的驸马爷了。 随着嘉靖一声吩咐,太监引着一个顶着红盖头的姑娘走到了自己跟前。 江枫喜不自胜,等到嘉靖的恩准以后,自己激动地走到姑娘跟前。 掀起来红盖头。 看到了那张脸,江枫吓得一哆嗦。 不是别人,原来是桂花那个丫头。 桂花那斜睨着他,嘴角带着讥讽,冲着嘉靖怒骂道:“昏君,我宁愿嫁不出去也不嫁给这种得志便猖狂的无耻小人。” 嘉靖气得直哆嗦,骂道:“竟然敢辱骂皇上,来呀,将这对男女全部押到菜市口,一刀一刀凌迟了……” 江枫“呼”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意识到刚才那一幕是噩梦以后,他悬着的心这次慢慢放松下来,嘴里喃喃地说道:“奶奶的,吓死我了!” 第043章 胡乃大的盛情 天已经亮了。 江枫忽然想起昨晚与胡乃大约定的事情:今晚要去人间天上见京城第一名妓柳如烟。 要去见梦中情人了,蓬头垢面可不行,必须得把自己捯饬得干净利索才行。 想到这里,江枫赶紧漱口洗脸。 漱口洗脸完毕,他觉着头发有些油腻,吩咐店小二用木桶送了些温水进来,稀里哗啦地洗干净头。 收拾得利索以后,弄了面铜镜照了照。 江枫对自己的造型很满意: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愈发觉着自己玉树临风,人模狗样。 江枫很自信:天生好皮囊,样子长得不丑,再加上自己这满腹经纶的才华,一定能将貌若天仙的柳如烟轻松征服。 自己先征服柳如烟,再参加进士考试。 一边俘获佳人心,一边夺得夺得状元郎,情场和考场双得意,这样亘古绝今的壮举只要他江枫能干得出来。 江枫越想越美,越想越得意。 外面已经日上三竿,可是胡乃大还没有现身。 “这个死胖子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见动静?会不会把昨晚答应的事儿给忘了。” 他突然想起来昨夜做文章的事情来。 江枫突然很担心,他反复思索:会不会自己写的文章没有通过柳如烟的考核? 不能哇,就自己这能力,这水平,她怎么会看不上呢? 正当他犯愁的时候,胡乃大满头大汗,屁颠屁颠地到了。 胡乃大立足未稳,江枫便抓着他的胳膊。 “老胡,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胡乃大气喘吁吁,笑逐颜开。 他先端起桌上的茶碗,咕咚咕咚一阵驴饮。 喝足了水以后,胡乃大擦了擦嘴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柳如烟答应见我了?” “柳如烟看了你的文章以后拍案叫绝,对你敬仰万分,恨不得马上便见到你。” 江枫顿时兴奋起来。 “老胡,那咱今晚就去见柳姑娘吧。” 胡乃大笑笑说:“赵老弟,柳姑娘今晚的客人上个月就排定了,人家岂有说变就变的道理!稍安勿躁,不差这一天,明天你便可以见着她了。” 江枫点了点头! 江枫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见柳如烟除了要给银子,总得准备份像样的见面礼。 可是他一穷二白,囊中羞涩。 “明日见柳姑娘总得准备些见面礼,恐怕还得让胡兄破费!” 幸亏有财大气粗的胡乃大。 “老弟,礼物的事儿你不用管,一切都包在老哥我身上。” “多谢胡兄了。” “给柳姑娘准备礼物乃是大事儿,交给雷生办我不放心,这事儿我的亲自去办。” 说完以后,胡乃大慌慌张张地去准备礼品的事儿了。 此时此刻,别的考生都躲在客房里温书,只有江枫魂不守舍,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 江枫在煎熬中熬过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持续煎熬,等候着日落,等候着天黑,等候着去人间天上见柳如烟。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胡乃大回来了,而且带回来了给柳如烟买的礼物,有胭脂水粉,有金银首饰,但是这些都是陪衬,最重要的礼物是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看来胡乃大为了让自己在柳如烟跟前有面子,真是下了血本。 “赵老弟,到了人间天上,你将这颗夜明珠交给鸨母金香玉,由她交给如意姑娘就是了。” 这东西乃是无价之宝。 胡胖子真是够朋友。 等到太阳落了,天色近晚,胡乃大叫来两顶轿子,然后两个人乘着轿子直奔人间天上。 京城闹市中心。 高高的门楼,整条街都红灯高照,里面丝竹阵阵,莺歌不绝,外面顾客如织,车水马龙。 这场面这气派,济南府的群芳楼确实比不上。 江枫啧啧赞道:“京城不愧是京城,档次就是高,妓院修得比官衙都气派。” “老弟,还真让你说对了,但是官衙遍地都是,而人间天上却举国只此一家哇。” 江枫连连点头。 胡乃大压低声音说:“老弟,各地不少督抚大员都在这里有固定的相好!” “竟然有这样的事儿?” “千真万确!十多年前,还是正德年间,这里的王姑娘被小贼给抢了,照理说破财免灾,银子被抢了也就算了,她挣钱轻松得很。可是王姑娘爱财如命,硬是跟小贼撕扯起来,最后还威胁将小贼送进衙门。如此一来,本来就胆战心惊的小贼被激怒了,索性来了个杀人灭口,将王姑娘给杀了。王姑娘死后,刑部派人查案,不仅搜出来百万两银票,而且还从王姑娘的箱子里搜出来她与一个总督和两个巡抚的来往信件,当时此事可是震惊整个京城哇。” “事情闹这么大,最后如何收的场?事情发生在正德皇帝眼皮子底下,他总不能不管不问吧?” “内阁自然气得半死,三法司原本要严惩这些督抚。唉,有钱能使鬼推磨,几个督抚也不是省油的灯,经过高人指点,他们联合给权倾一时的大太监刘谨刘公公送了厚礼,刘公公又在正德皇帝跟前一番花言巧语,此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奶奶的,这世道真是不公平,撑死的撑死,饿死的饿死,这帮官老爷家里妻妾成群,怎么还跑这地方来?” “兄弟,这你就不懂啦!家里养的比不上这些野花,而且这里的姑娘不仅有姿色,而且都善解人意,会揣摩男人的心思,换成神仙也会流连忘返,欲罢不能哇。” 江枫想了想,深以为然。 “老弟,用不了多久你也会成为这里的常客的。” “兄弟我穷得吊蛋精光,哪里有这样的福气?” “你马上便到了金榜题名时了,到时候中会元,点状元,莫说侍郎尚书,以后入内阁当首辅也是水到渠成哇。” 胡乃大说得竟然跟自己昨天做的梦如此的一致,奶奶的,难道一切冥冥之中都已经注定了。 江枫顿觉着一条金光大道在自己跟前徐徐张开,此时的江枫已经彻底进入到头戴金冠身穿蟒袍的首辅想象中。 唉,当了官先感谢眼前这个胡胖子,这家伙这段时间为自己花了不少银子,不报答他的恩德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胡兄这段时间对我恩重如山,以后我若是真发达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你的恩德。” 胡乃大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模样说:“唉,赵老弟言重了哈,咱们是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我可是拿你当亲生兄弟来看待哇。” “对,对,咱们是自家人,咱们是亲生兄弟!” 第044章 陶指挥使的腰牌 两顶轿子在人间天上门口停了下来。 轿夫停稳轿子以后,屁颠屁颠地掀开轿帘,胡乃大和江枫下了轿。 江枫抬头看见人间天上气派的大门口站着两排人。 双方剑拔弩张,瞧这架势,如同两个火药桶一样,一个火星子就能点着。。 人间天上气派大门的台阶下,站着一个虬髯大汉,壮得跟棕熊一样,腰里扎着巴掌宽的腰带,玄色的上衣,左右分开,露出胸前的腱子肉,毛茸茸的护心毛,肩膀头露着,左肩膀是青龙,右肩膀是白虎。 虬髯壮汉身后跟着几十个小弟,他们手里拿着刀枪棍棒,个个怒目圆睁。 与他们对峙的是几个穿着官服的锦衣卫。 锦衣卫带队的老大是个公鸭嗓。 公鸭嗓扯着嗓子嚷嚷道:“让我们进去,这里面有贼人,我们锦衣卫要进去捉拿贼人!” 虬髯汉子嗤之以鼻,不咸不淡地说:“这里没有贼人!” “放屁,你他娘地说没有便没有?我们的兄弟眼瞅着朝廷钦犯逃到里面去了。” “你他娘的嘴巴放干净点!老子说没有便没有!” 公鸭嗓急眼了,他往地上吐了口浓痰,然后挥舞着薄片刀说:“兄弟们,往里冲!” 虬髯大汉挥挥手说:“兄弟们,抄家伙,谁敢踏进咱们人家天上半步就废了他狗娘养的!” 公鸭嗓骂道:“奶奶的,竟然敢跟我们锦衣卫公然叫板!我看你是活腻了,兄弟们动手,谁敢拦着就抓,抓一个赏银子五两!” 虬髯大汉也不含糊,冷笑了一声说:“徒儿们给我听清楚了,锦衣卫的这些狗如果敢玩横的,给我打,狠狠地打,往死里打,打死白打,而且赏银子十两。” 妓院的保安和无人敢惹的锦衣卫卯上了。 这戏一定精彩。 江枫觉着这事儿怪热闹,喜滋滋地躲到旁边看热闹。 双方剑拔弩张,眼瞅着便要干起来了。 这在这时候,一个风姿绰约的妇人走了出来。 虬髯大汉慌忙走到她跟前,与她低头耳语了几句。 这时候一个小弟从旁边搬了把椅子,妇人满脸的淡定,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坐在椅子上。 这个妇人叫金香玉,她是人间天上的鸨母 金香玉斜了公鸭嗓一眼,浅浅一笑,然后轻声漫语地说:“见过官爷!” 公鸭嗓不依不饶地骂道:“少他娘的废话,放我们进去检查,不然我马上放火烧了你这个鸡窝子。” 金香玉不急不躁,继续说道:“官爷恐怕是新到锦衣卫,不知道我与陶指挥使的关系吧?” “鸡婆子,你少蒙人!” “陶指挥使是我们这里的常客,而且明晚他来会我们的花魁姑娘,所以我奉劝你一句,如果你们将姑娘给吓坏了,明天陪不好指挥使大人,到时候恐怕你们吃罪不起吧。” “扯张虎皮当令旗,你少他娘的拿陶大人吓唬我。” 金香玉扭头对虬髯大汉说:“喜子,陶大人前阵子离开时将他的腰牌落下了,劳烦这位官爷给他捎回去!” 虬髯大汉转身回去,很快便拿着一块玄铁牌子回来了。 他不屑地在公鸭嗓面前晃了晃,然后说:“公鸭嗓,睁开你的狗眼瞧瞧,瞧瞧这是不是陶大人的腰牌。” 公鸭嗓接过来瞅了两眼! 他不屑一顾地骂道:“你们这些下三滥,真是狗胆包天,弄块废铁就敢冒充锦衣卫的腰牌。” 旁边有人认识陶指挥使的腰牌,于是赶紧捅了捅独眼龙说:“老大,这确实是陶大人的腰牌。” 公鸭嗓听到这里,手中的那块腰牌顿时如同烧红的烙铁一样,他吓得赶紧将腰牌塞到金香玉的手里面。 刚才紧绷着的脸此时笑得如同绽放开的菊花一样。 他嘴里忙不迭地说:“姑奶奶,实在对不起,我刚刚加入锦衣卫,所有有眼无珠,瞎了狗眼,还请姑奶奶多多见谅!” 金香玉轻笑了一声说:“不知者不怪。” 她扭头对虬髯汉子说:“喜子,去给官爷没取些银子来买茶水。” 公鸭嗓慌忙摆手说:“姑奶奶客气,打死兄弟也不敢要银子。” 虬髯大汉从腰里取出点碎银子丢给他,然后骂道:“瞎眼狗,回去好好打听打听人家天上是谁的地盘?奶奶的,这次算你走运,下次胆敢胡作非为,到时候你他娘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公鸭嗓千恩万谢地接过银子,然后惶惶不安地走掉了。 这时候金香玉扭头看见胡乃大。 她冲着胡乃大笑笑说:“胡爷到了,赶快里面请,里面请。” 虬髯大汉也变得如同温柔的猫一样,弯腰请胡乃大进了院子。 宽敞的房屋,仆人送来香茶点心,胡乃大指了指身边的江枫,然后介绍给金香玉说:“金老板,这是山东来的赵解元,年轻有为,有的是才学,真是文魁星下凡。” 金香玉马上凑到了江枫身边,眼睛像钩子一样上下打量了江枫一番,然后嘴里啧啧赞叹道:“我的老天爷呀,赵少爷不光有才学,而且模样长得还这么周正!今后可得多照顾我们店的生意。” 胡乃大问道:“柳姑娘这会可有空闲?” “如烟正在梳洗打扮,很快便能见客了。” 她对江枫说:“赵解元,为了让你见到如烟,胡掌柜整天缠着我,无奈如烟是我这里的头牌,需要应酬的人太多。为了成全你今晚的好事,胡掌柜好话说了一大车,我被他缠得实在没办法,这才推掉了好几拨客人,那些人咱得罪不起,只能告诉他们如烟身体不好。唉,胡爷真是为此事操碎了心哇。” 江枫很感动,而胡乃大则淡然笑笑说:“嘿嘿,我兄弟是大富大贵之人,我以后混好日子还得指望他哇。” 金香玉将一个丫头叫过来,吩咐道:“到楼上看看,看看如烟收拾好了没有。” 丫头点点头,转身上楼。 丫头很快从楼上下来,恭恭敬敬地说:“如烟姑娘还没有收拾好。” “几时能收拾好?” “如烟姑娘吩咐,再过一个时辰才能见客!” 江枫听到这里,面露焦躁之色。 金香玉道歉说:“赵公子勿怪,如烟这丫头性情孤傲,平时连我都得让她三分,只好劳烦再等等!” 说到这里,金香玉又吩咐丫头说:“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给胡爷和赵公子准备香茶!” 第045章 良宵一刻 好不容易挨过了一个时辰,柳如烟终于派丫头下来。 “柳姑娘请赵爷上楼!” 江枫兴冲冲地站起身来,抬腿便往楼上走。 “赵爷慢走!” 金香玉赶紧叫住了他。 江枫不明所以,停下脚来。 “金老板有何吩咐?” “赵爷初次来人间天上,第一次来见柳姑娘,总得容我替你引荐才对。” 江枫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 金香玉在前,江枫跟在后面,正要上楼。 胡乃大又将江枫给叫住了。 胡乃大悄悄地从兜里冒出来两粒红丸,偷偷地塞到了他手里,然后嘿嘿笑了两声说:“兄弟,为了见柳如烟,我可是掏了一大笔银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千万别耽误了。” 香山稍微犹豫了一会,最后接了过来。 “老弟,我不能陪着你了,刚才宫里送来信,然后抓紧准备采办一匹木材,这事儿耽误不得,我得马上去见李公公,你和柳如烟完事以后,无论如何赶回客栈,千万别耽误了明天的考试。” 江枫此时已经被勾当魂飞魄散,光顾着炫耀自己的才学,哪里还顾得上和他费口舌,于是浮皮潦草地打发胡乃大走了。 胡乃大跟金香玉客套了几句,然后慌慌张张地离开了人间天上。 打发胡乃大走后,金香玉陪着江枫上了楼。 金香玉走到柳如烟的房屋跟前敲了敲门。 柳如烟从里面打开了门。 紧跟在金香玉身后的江枫第二次见到柳如烟。 第一次与她相遇是一闪而过,这一次江枫终于有机会仔细看看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京城第一名妓。 眼前的柳如烟轻妆淡抹,细眉细眼,面白如玉,惊为天人,不仅貌美绝伦,而且身上还有一股子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的模样,远非寻常的庸脂俗粉所能比得了的。 这位柳如烟简直如同泥石流的一股清泉一样。 柳如烟先跟金香玉见了礼,然后冲着她身后的江枫微微笑了笑,到了个万福。 金香玉领着江枫进了屋,请他落了座。 屋里收拾的整洁雅致,焚着香,香气扑鼻,一个低眉顺眼的姑娘安安静静地伺候在旁边。 这个姑娘是专门伺候柳如烟的丫头,看见金香玉和江枫进来,规规矩矩地地端上来茶水点心。 金香玉将柳如烟拽到江枫跟前。 “赵公子,这就是名冠京城的第一美女柳如烟柳姑娘!” “见过如烟姑娘。” “如烟,赵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文章写得佳学问做得好,你可得伺候好了!” 柳如烟启朱唇发皓齿,恭恭敬敬地说:“如烟见过赵公子!” 金香玉在旁边接着说:“唉,柳姑娘原本出身名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可惜身遭不幸,因为父亲遭人陷害,最后柳姑娘才到了我们这种暗门子来,不然肯定是要嫁入豪门贵族的。” 金香玉这边拉拉杂杂地说起柳如烟的过往。 旁边的柳如烟听到这些伤心事,眼泪止不住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过了一会,金香玉最后终于出屋下楼了。 屋里只剩下江枫和柳如烟。 两个人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赵公子仙乡何处?” “东昌府人士。” “赵少爷能到人间天上,想必家境一定不错。” 江枫惭愧地摇了摇头:“我也算与柳姑娘同病相怜,祖上原本有点家业,但是很快因为先父炼丹全部糟践完了。” “赵少爷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正德年间,我父亲在朝廷做侍郎,为人刚正不阿,可是后来因为得罪了大太监刘谨,该死的刘太监在正德皇帝跟前进谗言,我父亲先是身遭酷刑,然后被关入大狱,最后还被砍了脑袋,不仅如此家产充了公,全族受牵连,最后男为奴女为妓。” 楚楚可怜柳如烟说到这里,再次泪如雨下。 “如烟姑娘,没有人替你赎身吗?” “我是罪臣之女,皇上圣旨里朱笔批过终身为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跟替我赎身?” 江枫的豪气上来了。 “柳姑娘,等我考取了状元,飞黄腾达了就替你赎身。” 柳如烟听到这里,“噗嗤”一笑,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看来赵公子是情场的老手了。初次见面便誓言旦旦地要替我赎身的人数不胜数,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 江枫说的尽是肺腑之言! 但是柳如烟却当玩笑话听,这让他很失望。 他赶紧辩解说:“柳姑娘,我说的可是肺腑之言。” 说这番话时,江枫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捧给柳如烟。 “奴家相信江少爷的话,只是少爷涉世未深,尚不懂得人情世故,有些话还是不要轻易说为好,纵然你有这份心意,你也没有这份能力。” 江枫狂傲的毛病犯了。 “柳姑娘,你已经看过我写的文章了,考中状元对我来说稀松平常,探囊取物一般。” 柳如烟皱了皱眉,然后问道:“我何时看过你写的文章?” 听到这里,江枫心里犯了嘀咕:“怎么着?你出了题目,然后让胡胖子转给我,说要考考我,通过之后才能见我,难道胡胖子没给你吗?这个混蛋还说你欣赏我的才学,难道他骗了我不成?” 想到这里,江枫便把前夜胡乃大说过的写文章给柳如烟展示才华的经过说了一遍。 柳如烟听完以后,颦眉不语。 过了一会,她问江枫说:“这位胡爷对你言听计从,愿意为你一掷千金,看了赵公子对他一定有大恩大德?” “我和胡兄不过是萍水相逢,去年考举人的时候,他象跟屁虫一样跟着我,说是仰慕我的才学,将来必成大器,他是做买卖的,以后想依棵大树好乘凉。” 柳如烟微微笑了笑说:“赵公子,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见过那位胡爷,胡爷虽然看似忠厚,但是这人极善于察言观色,眼角眉梢都藏着精明,人心隔肚皮,还是小心为妙。不然公子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呢。” 如果孙六和沈先生如此评价胡乃大,江枫一定会暴跳如雷。 但是此时说这话的是柳如烟,那就另当别论了。 江枫“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柳姑娘多虑了,胡胖子不过是人傻钱多而已,他若是想骗我,恐怕还得修炼几年。” 柳如烟淡然笑笑说:“小女子不过信口开河而已,江少爷莫怪!” “姑娘真会开玩笑,我怎么会因为那个死胖子生你的气呢。” 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聊得极投缘。 闲谈期间,江枫趁着柳如烟不注意,悄悄地将胡乃大给他的红丸就着茶水吃了下去。 天色已晚,江枫觉着到时候了,他指了指床头。 柳如烟心领神会,她铺好床被,然后引领着江枫往床边走。 但是他突然觉着脑袋一沉,啥事儿还没有发生,他便瘫软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046章 欠了百万两银子 “赵兄弟,快醒醒,出大事了!” 江枫正睡得迷迷糊糊,他一下子被人给摇醒了。 江枫惺忪着睁开眼,费了半天时间才看见眼前站着的是胡乃大。 往日如同弥勒佛一样的胡乃大此时怒目圆睁,满脸愤怒。 江枫慌忙问道:“咋地了?” “还咋地啦?贡院那边都开始考试啦!你怎么还这这里睡哇?” 听说考试已经开始了,江枫顿时吓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是在哪来?” “人间天上呀!我昨天离开这里时便提醒你尽早回客栈,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哇?” 江枫用力拽了拽自己的头发! 他脑袋里空空如也。 他使劲想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一切恍然如梦,他影影绰绰记着有个叫如烟的姑娘。 两个人相谈甚欢,喝酒,但是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这时候外面有人走进来,正是人间天上的虬髯大汉喜子。 他对江枫说:“赵爷,时间到了,赶快走吧。” 江枫茫然不知所措。 胡乃大则在旁边唉声叹气地抱怨。 虬髯大汉冷漠地瞧了他们一眼说:“赶快走吧。” 江枫不服气,噘着嘴想要争辩几句。 虬髯大汉一下子将他的衣服领子给薅住了。 “奶奶的,你敢在人间天上闹事?是不是活腻了?” 江枫怂了! 昨天晚上进门之前便见识过他们的厉害。 这里的人个个都是一言不合便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主儿,锦衣卫都不怕,弄死自己简直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江枫慌忙找齐衣服,穿好裤子,最后跟着胡乃大屁滚尿流地出了人间天上。 出了人间天上的门,江枫还不甘心,他问胡乃大。 “胡兄,我看不如这样,你手眼通天,趁着考试刚刚开始,你赶紧招人通融通融,让我进贡院考试,只要能让我进去,连中三元便还有希望。” 胡乃大的嘴撇得象瓢一样。 他讥讽道:“赵老弟,你脑子进水了不成?贡院门口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弓上弦刀出鞘,胆敢靠近便格杀勿论,莫说是我,六部堂官也休想靠近。” 江枫很惭愧。 他觉得对不起胡乃大。 胡乃大这两年为自己花了不少银子,这个可怜的商人鞍前马后地献殷勤,讨好巴结自己,无非想等自己飞黄腾达了好当个靠山,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夜之欢,全部报销了。 “唉,我辜负了胡兄期望,实在是惭愧。” 胡乃大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算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了。” “唉,我真是不甘心哇。” “算了,吃一堑长一智,你先回家吧,三年后再回来考就是了。” 江枫无颜面回家乡,话说得太满,牛皮吹大了,他实在没脸回去。 “胡兄,你有何打算?” “我可跟你耗不起了,我得马上去江南置办货物。” “我不回去,我哪怕要饭也要留在京城。” 胡乃大听到这里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老弟,你应该回家安心读书,准备着卷土重来才是,留在这里算什么?” “我实在没脸回去。” “你多虑了,能考进士已经实属不易,考上的更是凤毛麟角。如果你不愿回家,我可以在济南府帮你租家宅院,你已经是举人了,在济南府混口饭吃简直太容易了,留在这里算什么?” 江枫先是沉默不语,接着嘀咕道:“昨夜在人间天上实在是蹊跷?” “有何蹊跷?” “我原本非常清醒,但是后来突然头晕,觉着天旋地转,我可能是被他们下毒了……” 没等江枫说完,胡乃大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老弟,无凭无据的话你可不能乱说!我奉劝你一句,别自找麻烦了,你也见识那个络腮胡子的厉害了,那些人心狠手黑,得罪了人间天上,恐怕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枫仍旧不甘心。 “胡兄,你听我说,我得去找柳如烟问个究竟。” “你觉着柳如烟给你下了蒙汗药?” 江枫的脑袋摇了摇头。 “害我的人绝不会是柳如烟,她是好姑娘。” 胡乃大突然发了雷霆怒火。 “因为这个娘儿们,你连科考都耽误了,现在竟然还要去找那个扫把星。姓赵的,你赶快离开京城,我可再没有多余的银子供你糟践了,” 柳如烟此时俨然已经成了江枫的女神。 这个土老帽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公然诋毁女神,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死胖子,少他妈的胡说八道,柳姑娘乃是仙女一样的人,哪里轮得到你这样的无知小人评头论足。” 胡乃大接下来的反应远远出乎江枫的意料。 以前无论自己如何讥讽嘲笑他,这个死胖子都低眉顺首,象傻子一样哈哈一笑,全然不当回事儿,但是这次却出乎他的意料。 胡乃大斜瞅了他一眼。 “姓赵的,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这两年,你对我大呼小叫吆五喝六,奶奶的,每一笔账都给你记着呢,不离开京城也行,赶快还钱吧。” 胡乃大这张脸变得太快,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欠你多少银子?” 胡乃大从身上拿出一个厚厚的账簿,“啪”的一声摔在了他跟前。 “还账吧!” 江枫提心吊胆地从地上捡起账簿。 他随手翻开两张看了看。 看完以后,江枫吓得直哆嗦。 原来这几年胡乃大将在他身上花的每一笔钱都详细地记着,哪怕买针头线脑,烧饼油条都记得清清楚楚。 江枫万万没想到这个王八蛋看着傻乎乎的,竟然如此阴险奸诈。 他翻到账簿的最后一页,所有的钱加起来足足有一百多万两! 两年之间,不知不觉中自己竟欠了一百多万两银子的账。 江枫傻眼了,冒了一身的冷汗! 一百万两银子的巨款,纵然敲骨吸髓,把自己身上最后一滴油都榨出来也还不起哇! 老天爷,到底该怎么办? 胡乃大瞅了瞅被逼入绝境的江枫。 冷笑了一声说:“小子,我这两年在你身上足足花了一百多万银子,我原本赌你能中进士,将来还能在你身上讨点便宜!万万没想到,你这个废物竟然如此混账!自己做了蠢事儿,不迷途知返倒也罢了,竟然还想找人家柳如烟调查究竟,你也不撒泡你照照自己!” 第047章 奇耻大辱 胡乃大还算仁慈,没有赶尽杀绝。 “姓赵的,你赶快离开京城滚蛋,咱们的账可以慢慢算。” 江枫沉默不语,他实在无颜面回故乡。 胡乃大见他不说话,冷笑了一声说:“只要你不还钱,我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你敢胡来我就到官府告你!” 胡乃大听到这里扬了扬手中的账本。 “去官府?难道到了官府我就怕你不成?老子巴不得陪你去官府,到了官府,你欠账的事儿就要着落了。” 说完之后,胡乃大拉着江枫便往官府走。 江枫被逼无奈,最后索性耍无赖。 “姓胡的,你说我花了你一百多万两银子,不过是空口无凭,你可有人证物证?” 这句话说完,他自己都觉着心虚。 “小子,我早就算计到你会不认账,你放心,到了公堂上,一品轩的店小二,群芳楼的老鸨子花姐,赌馆的老大李公明,还有人间天上的金老板都会出来替我作证的!” 这时候,旁边又有人吆喝:“掌柜的,我也可以替你作证。” 江枫顺着声音一看,原来胡乃大的小跟班雷生带着两个壮汉到了。 这俩壮汉身高力壮,面无表情,酷得跟古罗马角斗场上的角斗士一样。 以前雷生见了他毕恭毕敬,这会也变得横眉立目。 他鄙夷地瞧了江枫一眼说:“穷鬼,亏你还是读书人,欠债还钱的道理都不晓得吗?我都替你害臊!” 说到这里,狗腿子雷生挽了挽衣服袖子,然后招呼身后的两个壮汉说道:“两位兄弟,只要这个混账王八蛋不还钱,你们就狠狠地揍他,你们放心就是,出了事儿胡掌柜替你们应着。” 两个壮汉很酷地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捋胳膊挽袖子。 只要雷生一声令下,他们便动手。 江枫彻底绝望了! 起初听说耽误了科考让江枫从天上坠落到人间,如今胡乃大这个混账把自己逼得无路可退,更是让他觉着自己已经跌入到十八层地狱。 “姓胡的,我认栽,你放心,我欠你的银子迟早会还上!” 胡乃大听到这里,他的嘴撇得象瓢一样。 “穷鬼,你指望啥还?没有了我老胡,你在京城非得饿死不行!” “你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我一定金榜题名,到时候连本付息,我统统都还给你” “奶奶的,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哇?三年时间太长,再说,三年后你再弄出点幺蛾子来,岂不是让老子空等三年?” 江枫认怂了,可怜巴巴地问:“那你……你说怎么办?” “马上你离开京城,咱们的帐慢慢算!” “那好吧,我这就去客栈收拾行李!” 胡乃大从兜里摸出来五两银子丢到江枫脚下,然后说:“不用去了,我给你五两银子,路上的吃喝用度足够了,赶快滚蛋吧。” 江枫准备弯腰捡银子,这时他心里突然犯起了嘀咕。 “姓胡的为什么催命般地让自己离开京城?甚至连回客栈取行李的时间都不给,这里面会不会藏着猫腻?” 从昨晚到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太诡异了。 不行,自己非得查查背后到底有没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江枫捡起银子,一边谢过胡乃大,一边装模作样地准备往城外走。 他盘算着自己先假装出北京城,骗过胡胖子以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回来。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尺二! 可惜的是江枫的如意算盘被胡乃大看出来了。 他吩咐雷生说:“你们将姓赵的护送回乡,一直守着他,没有得到我的消息之前不能回来!” “好咧,姓赵的交给我们,掌柜的放宽心就是了!” 奶奶的,真是岂有此理! 这些混蛋干的这事儿跟绑票有何区别? 算了,一不做二不休,三十六计走为上。 想到这里,江枫撒丫子便跑! 雷生扯着嗓子喊道:“追!” 他和两个壮汉在后面追。 江枫没跑两步便觉着身体发软,双脚无力,如同踩在了棉花上一样。 很快便被雷生等人给追上了。 其中一个壮汉在后面给他来了个扫堂腿,江枫先是打了个趔趄,紧接着脸朝下,直挺挺地扑倒在地上。 没等江枫爬起来,三个人将他围到中间,每一人伸出一只脚踏在他身上。 过了一会,胡乃大才拖着肥腴的身体气喘吁吁地追上了。 到了江枫跟前以后,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指着被踩得无法动弹的江枫骂道:“兔崽子,你……你他娘的真是可恶至极!” 缓过劲来,歇息够了,胡乃大还余怒未消。 他走到江枫跟前,一顿猛踹。 打完了还不解恨,这个死胖子还有更惨绝人寰的报复方式! 他咬牙切齿地吩咐雷生等人。 “这个穷鬼身上穿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是老子给他置办的。你们将他的衣服给我扒了,统统扒,一件都不能留。” 江枫听到这里,差点没气死! 姓胡的孙子竟然要做这种卑鄙无耻的事儿! 他欲哭无泪,开始扯着嗓子破口大骂: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姓胡的王八羔子,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嗓子喊破了天也没用! 江枫身上那套体面的头巾,衣服,靴子被扒光了。 没有人性的胡胖子,最后吩咐雷生将江枫的裤衩也扒了。 江枫羞愧难当,身体蜷缩成球状,双手严严实实地挡住不能露的地方! 他恨不得一脑袋撞死。 他们这边乱成一团。 远处的两个官差看见以后慢慢地走了过来。 江枫如同捞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 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朝着他们大声呼救:“官爷,救命哇,救命哇!” 两个官差提着刀剑冲了过来。 “住手!天子脚下,岂容你们这些混蛋耍流氓!” 雷生和两个壮汉赶紧松开了手。 胡乃大满脸堆笑,不慌不忙地朝着两个官差迎了上去。 他走到两个官差跟前,他从兜里摸出来两锭银子,然后作揖说:“两位官爷,这个狗贼骗了我百万两银子,我追了他好几年,好不容易被我抓住了,你们放心,我不会打死他,我只是想逃回我的银子。” 说到这里,他将银子塞到了两个官差怀里。 第048章 沦为乞丐 收到胡乃大孝敬的银子以后,刚才还怒气冲冲的两个官差顿时换了一副笑脸。 如同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他俩转身离开。 他们一边往回走,还不忘回头招呼胡乃大说:“原来如此,欠债不还的狗贼最可恶了,你们狠狠地揍他一顿,但是别打死人哇,打死了人可是要吃官司的!” 胡乃大点头哈腰地说:“两位官爷放心就是,我们兄弟就是狠揍这个无赖一顿解解气,绝不打死他,况且真若是打死了他,便没有人还银子了!” 两个官差扬长而去了。 江枫的心彻底凉了。 周围的百姓看见这边有人打架,纷纷过来看热闹。 围观的百姓有男有女,这些人闲得无聊。 非但没有人帮忙,他们嘴里还有说有笑,嗑着瓜子嚼着糖块,瞧着被扒光了身体的江枫,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江枫恨得牙根痒痒,他只得闭上眼,头朝下,省得被人看见自己的脸。 该死的胡乃大愈加兴奋起来。 他往江枫身上吐了口浓痰,然后恶狠狠地说:“姓赵的,赶快滚蛋离开京城,不然我见你一次便扒你一次。” 更气人的还在后面。 明明是这个死胖子将自己羞辱得生不如死,但是他却更受害人一样。等周围百姓将他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以后,胡乃大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中间,然后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向看热闹的百姓哭诉。 “诸位乡亲父老,这个无耻小人叫赵三立,他是东昌府人士!我不是欺负他,只是这个狗贼欠我的银子不给,逼得我老母悬了梁,我无法还债,债主将我的女儿抢走卖到了妓院里。我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但是兔子被逼急了也咬人……” 江枫尽管恨得牙根痒痒,但是他不得不佩服胡乃大。 这个看上去有些木讷的死胖子确实是个天才的演员。 他演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周围的百姓都信以为真了。 “各位乡亲,你们知道姓赵的拿着银子去干什么了吗?” 人群中有人问道:“干什么去了?” “这个混蛋先拿着银子去赌馆,输了几十万银子,然后他又去了人间天上……” 没等他说完,周围的百姓就炸了。 围观的男人很愤怒,他们只听说人间天上的姑娘漂亮,但是苦于没银子去,但是羡慕嫉妒恨,对去过人间天上的人发自肺腑的憎恨。 围观的女人也恨得牙根痒痒!去人间天上那种脏地界找下贱女人的人都该死! 所有人的都被激怒了。 有人往江枫身上吐痰,有人嚷嚷着再揍他一顿。 此地不可就留,再待下去,自己非得被这些看热闹的百姓稀里糊涂地打死了不可。 想到这里,江枫顾不得羞耻。 他偷眼看了看,环状被包围,唯有左边站着几个娘儿们,这里可以冲出去。 想到这里,江枫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那几个女人冲了过去。 那几个娘儿们的脸刷得红了,嘴里一边骂不要脸,一边吓得呼啦往旁边一散。 江枫顾不了那么多了。 捂着脸冲出人群,撒脚如飞,一溜烟跑掉了。 这些围观路人真是废物,竟然信胡乃大这种不靠谱的鬼话。 但是转念想想,自己何止不蠢?简直是更蠢! 自己实在是低估他了。 跑过两条街巷,所过之处无不引得路人为之侧目。 江枫累得呼呼直喘,最后实在跑不动了。 路边有两个乞丐,一个老一个少。 老乞丐瞅着江枫实在可怜。 乞丐衣服虽破,但是一层套着一层,里里外外穿着三层。 他站起身来,脱下最外一层破衣服丢给了江枫。 老乞丐冲着他吆喝道:“兄弟,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再穷也得罩上件衣服。” 唉,想不到已经混到依靠乞丐接济自己了。 江枫赶紧从地上捡起衣衫来,连声道谢,。 乞丐的衣服脏得没法再脏了,闻到上面的那股子馊味以后他差点没吐出来。 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慌慌张张地穿上继续往前跑。 老乞丐在后面嚷嚷道:“老弟,加入我们丐帮吧,好歹能让你吃口饭弄件衣衫。” 他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跑。 去哪里? 先去翰林轩吧,自己的行李还在那里,他想起来包袱里还有两套换洗的衣裳。 江枫气喘吁吁跑到翰林轩门口。 往日站在门口的两个伙计总是对他笑脸相迎,可是这次却怒目相向,冲着他大声喝道:“臭要饭的,滚一边去。” 等江枫走近了,这俩伙计才认出他来。 因为刚住店时,出手阔绰的江枫动不动便冒充有钱人给他们赏钱,两个伙计对江枫还残存着一丢丢的感念。 “哦,原来是赵少爷呀。” “我回来取我的行李。” “胡爷一早就来过了,他们将你的那些东西都统统装上马车运走了。” 这个该死的胡乃大! 这时候林掌柜从里面走出来。 江枫实在无处可去,于是只得腆着张脸说:“林掌柜,能不能让我在这里暂时住上几天,等我有钱马上便给你。” “赵少爷,我们这里庙小,实在住不下您这么一尊佛,您还是去别处住吧。” 说到这里,他冲着两个仆役嚷嚷道:“你们两个混蛋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请赵少爷走。” 人家下了逐客令,江枫哪里还有脸继续留在这里,江枫只得臊眉耷眼地离开了。 唉,京城这么大,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除了那两个好心乞丐,所有人都用鄙夷地眼光瞧着自己。 穷途末路,江枫突然想回家了! 唉,世界虽大,但是对自己真正好的人还是孙六、桂花,当然还有固执的沈先生。 想起沈先生,江枫更是羞愧难当。 来京城时,沈先生便提醒自己赴京考试危机重重,自己不以为然,再看看今天这境地,竟然被沈先生给言重了! 算了,还是回家吧。 想到这里,他转身准备回家。 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脚,江枫实在没脸回去见他们。 江枫的心又凉了。 在京城要饭也不能回去!再撑三年,必须头戴乌纱帽,身穿大红蟒袍回去才行。 第049章 晴天霹雳 江枫试图避开胡乃大等人! 但是雷生和两个壮汉始终如影随形一样跟着自己。 该死的雷生还不停地嘲笑他:“姓赵的,赶紧滚出北京城,不然我们见你一次就扒一次你的裤子!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 江枫知道这三个王八蛋说得出办得到,所以迅速跑开。 江枫意外地在街边寻到了半把剪刀,他大喜过望,找了块石头,蘸着清水将剪刀磨得油光铮亮。 江枫发誓:只要雷生等人再扒他的衣服,自己便和他拼命。 有个这半把剪刀壮胆,江枫的处境安全了一些。 每当雷生等人要靠近他时,江枫便冲着他们亮亮手里的剪刀。 “王八羔子,不怕死就上了!” 雷生知道江枫固执得要命,一旦将他逼急了,索性来个鱼死网破,他真敢捅自己。 投鼠忌器,于是他们不再像苍蝇一样围绕这江枫狂飞乱舞,而是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他们不招惹自己,江枫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功名利禄的事儿已经无暇顾及,此时江枫只想着查清楚一件事情:自己被人给算计了,他必须留在京城,查清楚背后的秘密。 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 江枫身上没有银子,他又不愿求爷爷告姑奶奶的当真乞丐,很难在京城立足。 江枫必须先在京城寻个差事。 寻差事倒也不难,他识文断字,文章写得贼好,也能登大雅之堂聊聊学问,更重要的是脑袋上还顶着山东省乡试解元的耀眼光环,在京城寻个养活自己的差事稀松平常。 可是麻烦出在雷生等人身上。 江枫刚费劲巴拉地和主家谈好差事,约定明日便可以登门做事,结果这时候雷生等出现了。 他们吵吵着江枫赶快还钱! 他们一通嚷嚷一通搅和,主家打听缘由,雷生一番声情并茂添油加醋地描述,人家自然不敢再用江枫,赶紧将他打发走了。 江枫的肺都快气炸了。 但是毫无办法,打又打不过。 雷生嘲笑说:“臭小子,胡掌柜可怜你,他发了话了,只要你滚出京城!新账旧账一笔勾销,你最好识相点!” 江枫明白了:只要自己不走,胡乃大就绝不会放过自己。 算了,不能跟他硬扛。 “你回去告诉姓胡,算他狠!我这就回家!” 说完以后,江枫开始朝着城门走。 雷生担心他耍滑头,带着两个壮汉紧紧地跟在后面。 就这样,江枫出了城,一路往南行。 他们跟着江枫走了两天。 雷生知道江枫穷得身无分文,异常慷慨,江枫路上吃饭住店的钱都是他出的。 一路之上,江枫装出一副彻底幡然醒悟的样子,低眉顺眼,规规矩矩,雷生等人慢慢放松了警惕。 直到进入东昌府境内,雷生等人这才放过了江枫。 “赵解元,咱们就此作别吧。” 江枫连连点头。 “兄弟提醒你一句,千万别再去京城了,真若是惹急了胡老大,你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江枫赶紧恭恭敬敬地说:“多谢老弟美意,我绝不会再踏进京城半步!” 雷生等人转头北返。 江枫继续南行。 往前走了几十里路,江枫回头看看,确定三人没有尾随自己。 他在路边歇了会,也跟着掉头北转。 江枫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去。 他必须查清楚到底是谁害自己,胡乃大和此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鬼鬼祟祟地尾随着雷生等人回京城。 没钱吃饭,他只得一路乞讨;没钱住店,他只能在荒郊野地里找了个乱坟岗猫了半夜,周围阴风阵阵,吓得他根本无法入睡。 江枫算是彻底经历了一番人生的大喜大悲。 数日之前自己还被当成状元的热门人选被称颂赞誉,吃的是山珍海味,睡得是锦被高床,还曾有柳如烟这样的佳人相伴,可是转瞬之间,自己便成了夜宿乱坟岗的乞丐。 一定要查查胡乃大这个王八犊子背后的鬼名堂。 到了京城城门外,江枫没敢进城,他在城外躲了一夜。 第二天清早,江枫混在卖菜的乡民中间进了京城。 江枫鬼鬼祟祟地在城中转悠了半天,正午时分到了贡院附近。 他看见几个书生正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诸位,大名鼎鼎的高大榜中了会元了,这是他写的文章,果然是百年不遇的佳作,如今整个京城都在传颂。” “不愧是名门之后,怪不得能写出如此不同凡响的文章来。” 众人啧啧赞叹。 江枫闲得无聊,悄悄地围了上去, 他想看看这文章写得到底高到什么水平。 没等他靠近这些书生,他们便开始捂着鼻子,满脸鄙夷地催促着他滚蛋。 “臭要饭的,滚一边去,读书人谈论文章你他娘的凑什么热闹。” 江枫这次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身份已经是乞丐了。 人群中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看了看江枫。 此子虽说破衣烂衫,但是眼角眉梢倒也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于是他劝众人说:“既然这位先生有兴趣,不妨让他看看。” 有人一边嫌弃地将几张纸递给了他,一边冲着他嚷嚷:“臭乞丐,先擦干净你的脏手。” 江枫先是点头哈腰地谢过老者,然后两手在身上混乱抹了抹,最后恭恭敬敬地接过来那几张纸。 看完第一句话,他觉着似曾相识,很是眼熟。 这明明是自己写的文章哇。 江枫觉着事情怪蹊跷,他眉头紧皱,仔细想了想。 他突然想起来了:这明明是那天晚上胡乃大让自己写完,然后又交个柳如烟的文章哇…… 江枫不由地悲由心生,手中气得直哆嗦。 “臭要饭的,你激动啥?” “诸位,这文章是我写的,是我写的哇……” “嗤,你写的?你一个臭要饭的能写出这样鬼斧神工的文章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嘲笑着江枫。 众人奚落了他几句,然后从他手里抢过文章,四散而去。 只剩下了那个老者。 江枫傻乎乎地站在街头,默默地掉眼泪,他一言不发,不知所以。 长者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低声问道:“小兄弟,这真是你的文章?” 江枫擦了把眼泪说:“千真万确!” “你写的文章怎么落了姓高的手里了?” 江枫便将自己如何认识胡乃大,以及胡乃大如何带着自己进京赶考的经过浮皮潦草地说了一遍。 第050章 击鼓鸣冤 老者相信了江枫的话。 “这个姓胡的一定是个掮客。” “掮客?” 老者点了点头:“有些人专门游走在京城的高官显贵之间,他们出身不高,但是手眼通天,能打听到各种内幕消息。” “科举考试的题目都能打探出来?” “不错,这样的事情在寻常百姓看来绝无可能,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易如反掌。” “然后呢?” “然后便开始费尽心思地为了他们家公子少爷的寻找枪手,每到各地秋闱之时,他们便四处打探寻找合适的人,然后利用金钱美色靠近,再诱骗他们进京考试,最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舞弊。” “真是胆大妄为,他们就不怕王法吗?” 老者淡然笑笑说:“他们都是行家,这事儿做得天衣无缝,查起来很难,再加上能做这种事的人无不大权在握,他们从中作梗,所以查来查去,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原来如此!” 江枫突然明白了。 一年前,胡乃大与自己在济南相遇,先是刻意接近,然后再美酒佳肴,金银美色,变着法地拼命讨好巴结自己就是为了今天利用自己。 江枫很自责,再想起来当初孙六和沈先生对自己的劝告,自己不仅没听,反倒将他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想到这里,更是追悔莫及。 这个死胖子看似傻不拉几,实际上极具心机,自己鬼迷心窍,竟然错将这个诡计多端的混蛋当成了好朋友。 进京城以后的事情,江枫顿时明白了。 到了京城以后,自己偶遇柳如烟,五迷三道地迷上了人家,而该死的胡乃大就想办法用柳如烟吊足了自己的胃口。 八月初六晚上,他假借给柳如烟的名义哄骗自己写文章,然后再故意将设法将自己和柳如烟约会的时间定在八月初八晚上。 貌若天仙的柳如烟是不是胡乃大的同谋?是不是她往茶水了放了蒙汗药? 再想想,这事儿应该与柳如烟无关。 江山突然想起自己和柳如烟谈论写的文章时,柳如烟脸上流露出来的茫然,她显然不知道胡乃大让自己写文章的事儿。 江枫又想起来柳如烟淡然地打听自己与胡乃大的关系,还委婉地劝说过自己不要轻信他人。 柳如烟应该与此事无关,不然她就不会提醒自己了。 想到这里,江枫愈发追悔莫及。 奶奶的,脑子进了水,猪油蒙了心,我要这双眼睛还有何用! 可是自己竟然没有听到心里去。 胡乃大给自己下了药,为的就是让自己昏睡过去,这样便将错过考试的帐记在自己头上。 他到底什么时候给自己下的药? 江枫突然想起来胡乃大偷偷塞给自己的那粒红丸。 这红丸肯定不是助兴的,很有可能是蒙汗药,因为吃完红丸自己很快就人事不省了。 胡乃大事后逼着自己离开京城的原因也就可想而知了。 天下虽大,但是知道此事的就自己和胡乃大,胡乃大将自己尽快打发走,那么高大榜文章代笔的事情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这个该死的胡胖子太阴险了。 想到这里,江枫恨恨地说:“我不能便宜了这个姓胡的混蛋,更不能放过高大榜这个欺世盗名的贼人。” 老者叹了口气,劝他说:“后生,照理说我不该多嘴,但是瞅着你也怪可怜,我不妨劝你两句。” “老伯有话请讲!” “唉,胳膊拧不过大腿,莫说你斗不过胡乃大,胡乃大背后的那些人你更是招惹不起。” 江枫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是他实在不甘心! “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任由这些恶棍逍遥法外?” “你斗不过他们的,以后不要轻易相信人,三年后重新回来考就是了。” “不行,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去。” “如果你执迷不悟,一定凶多吉少。”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要去告状!” “后生,尽快回家吧,这场官司你赢不了。” “事实确凿清楚,为什么赢不了?” “除了姓胡的以外,没有人能证明文章是你写的,姓胡的自然不会给你作证,所以你无凭无据,而且高大榜是内阁首辅张璁的至亲,告状不过是以卵击石,你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哇!还是回家吧。” 江枫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他恨得脑袋瓜子疼,他只想报仇。 江枫给老者跪倒在地。 “老伯,我有一事相求。” 老者打算将他搀扶起来,可是江枫说什么也不起来。 “后生,你到底有何事?” “如果东昌府有个叫孙六的老汉来京城寻找我的下落,恳请老伯替我转告他老人家,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恩德!” “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江枫咣咣咣给老者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来,转身朝着刑部衙门走去。 死不足惧,必须将仇报了。 江枫一路小跑到了刑部衙门门口。 他抬头看见门旁悬着一面大鼓,旁边悬挂着鼓槌。。 他二话不说,走到鼓前,挽起胳膊,撸起袖子,抓起鼓槌,然后“咚咚”一阵猛敲! 正值正午时分,衙门里面的几个官差正恹恹欲睡。 忽然听到鼓声,他们吓地打了个激灵,纷纷睁开惺忪的眼睛。 他们派一个笨得象狗熊一样的官差出来查看。 他们冲着一个粗笨的官差说道:“吴老狗,出去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刁民搅了咱们兄弟的好觉。” 这个叫吴老狗的官差很不情愿地站起来,然后骂骂咧咧地走到了衙门口。 吴老狗看见一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乞丐正挥舞着胳膊,抡圆了鼓槌,发了疯一般地敲鼓。 吴老狗冲着他破口大骂。 “臭要饭的,别他娘的敲了!” 江枫看见有人出来,“啪”的一声将鼓槌往地下一扔,然后累得瘫坐在地上。 “为啥敲鼓?” “我有冤情!” “有啥冤情?” 江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自己哪里冤?被冒名顶替了?自己压根就没进考场哇? 江枫很不服气地说:“老子找刑部尚书告状,关你屁事儿,问这么详细作甚?” 吴老狗撇撇嘴,讥讽道:“臭要饭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熊样,竟然也想见尚书大人?” “滚,我和你说不着话。” “你莫要张狂,待会等你落到大爷我的手里,我他娘的非得打死你!” 第051章 二十大棍 过了半天,一个头戴乌纱帽子,身穿大红蟒袍的胖子惺忪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动了公堂上。 此人姓彭,是当值的刑部侍郎,此君乃是内阁首辅张璁的死党。 彭侍郎端坐在公案后面宽大椅子上,他打了个哈欠,然后擦了擦嘴角的涎水,再抓起公案上面的惊堂木,“啪”地拍了一声,最后拖着长音喊道:“升堂。” 听见大人喊升堂,伺候在旁边的师爷不敢怠慢。 这个留着八字胡的师爷慌忙走到公堂门口,扯着嗓子喊道:“带告状之人到堂啦!” 吴老狗踢了江枫一脚,催促着他往公堂上走。 江枫的腿刚迈过高高的门槛,公堂上左右两排手里拄着水火棍的官差便齐声喊道:“威武……” 他们一边低声喊号,一边不停地用手里的水火棍杵地面,水火棍撞击地面发出“咚咚”的声音。 江枫瞅了一眼粗重的水火棍,再听听刺耳的咚咚声,他顿时觉着腿发软,脊背凉。 待会正若是与公案后面的死胖子一言不合,水火棍真若是砸到自己身上,非得筋断骨折不可。 江枫心里犯了嘀咕,但是他咬了咬牙,狠了狠心。 奶奶的,为了报仇,拼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吴老狗抬起腿了,一脚揣在他的小腿上。 江枫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他刚想爬起来,身后的吴老狗骂道:“见了侍郎大人竟然不下跪,你他娘的活腻了不成?” 江枫不敢动弹了,只得乖乖地跪倒在地上。 过了半天,彭侍郎终于开了腔。 “要饭的,你是哪里人?姓氏名谁?” “东昌府人士赵三立!”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刑部公堂。” “为什么鸣鼓?” “我有冤情。” “有何冤情?” “我要告状。” “告谁?” “当朝首辅张璁。” 听到这里,刚才脑子里还一团浆糊的彭侍郎一下子被震清醒了。 彭侍郎如同晴天霹雳,平地惊雷。 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使劲揉了揉耳朵,然后瞪着眼睛问道:“你要告谁?” “当朝内阁首辅张璁。” 张璁党羽众多,但是同样树敌无数。 每天弹劾举报张璁的奏折如同雪片一样,但是让彭侍郎万万没想到的是连要饭的乞丐也加入进来。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说清楚了,到底要状告何人?” 江枫扯着嗓子喊道:“当朝首辅张璁。” 旁边的八字胡师爷凑到他耳边嘀咕道:“大人,这个要饭的告的确实是首辅大人。” 彭侍郎坐端正,然后正色问道:“你认识张首辅吗?” “不认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告首辅大人?” “我要告张璁纵容亲属考场舞弊!” “谁舞弊了?” “他的外甥高大榜。” “你可有证据?” “他考中会元的文章是我写的!” 此话一出,公堂上的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直到彭侍郎不耐烦地敲了两声惊堂木,他们才安静下来。 彭侍郎瞅了瞅穿得破破烂烂,跟要饭的一样的江枫,鄙夷地问道:“要饭的,你会写文章?” “不才乃是去年山东乡试的解元。” 彭侍郎低头沉思片刻,问道:“你认识高大榜吗?” 江枫摇了摇头。 “你有何证明他的文章是你写的?” 奶奶的,这不是难为人吗?这样的事儿到哪里去找证据去? 江枫眨巴着眼睛说:“有个叫胡乃大的混蛋骗我写的文章,然后又给了高大榜!” “胡乃大是哪里人?” 江枫懵了! 他不能不懵,他跟这位好大哥相识一年多,他竟然不知道胡乃大到底是哪里人。 江枫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彭侍郎长舒了一口气。 “胡乃大现在身在何处?” 江枫摇了摇头。 “他在京城可有住处?” 江枫又摇了摇头。 胡乃大抓起公案上的惊堂木“啪”地拍了一下。 “你这个刁民,你口口声声说别人抄了你的文章,你却又拿不出证据来,你这分明是诬陷好人!来呀,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棍,然后押入监牢。” 江枫赶紧嚷嚷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话。” 彭侍郎自然懒得搭理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吴老狗带着两个官差站了过来。 他冲着江枫狞笑了两声,这个老小子面带煞气,如同地狱里的黑白无常一样,瞧一眼都瘆得慌。 “小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入我手里了吧?” 江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脊梁骨能感觉到阵阵冷风。 江枫的腿一软,站不起来了。 吴老狗指挥着两个官差象拖死狗一样把江枫拖到了公堂门口,不由分说,扒掉裤子。 江枫彻底怂了! 他即将真真切切体会一番大明朝严刑峻法的厉害。 两个如狼似虎的官差将江枫按倒在地上,他的身体呈现“大”字型。 吴老狗活动开身体,然后顺手抄起一条水火棍,他将水火棍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得意洋洋地走到了江枫身边。 一个官差往江枫嘴里塞了根木棍,让他用牙咬住。 这么做是防止待会挨棍子的时候,江枫疼痛难忍,不知不觉中会把舌头咬掉了。 让屁股受折磨的同时还想着保护好舌头,没想到大明酷法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性化设计。 江枫承认自己到了血霉! 回到大明朝,生在一个破落的暴发户家庭,原本想扬名立万,万万没想到不知不觉中成了阶下囚,而且即将享受一下大明朝的酷刑。 此时功名哇,利禄哇,银子哇,美女哇,都统统成了过眼云烟。 他突然无限怀念赵家庄青青的麦苗,袅袅的炊烟,孙老爹慈祥的笑脸,还有青葱一样的桂花…… 水火棍高高扬起,“啪”的一声砸在他屁股上。 他身体单薄,屁股上的肉少,棍子硬碰硬砸之胯骨上弹起多高。 江枫疼得嘴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声。 他先是觉着整个下半身都脱了节了,紧接着脑袋里一片空白,一下子昏迷过去了。 第二个打下来,彻底昏死过去了。 “大人,这个混蛋真是不抗揍,两棍子便昏过去了。” “去,弄点凉水来将他浇醒,醒了以后接着打。” 官差跑到后院水井,汲出来慢慢一桶冰冷的井水。 水桶提到公堂上,对准了江枫的脑袋浇了下去。 这一招还真管用,做梦到鬼门关转了一圈的江枫被激醒了。 江枫打了个激灵。 “继续打!” 江枫疼得嗷嗷怪叫。 他原本也学着电视剧的革命者一样坚强不屈,哪怕铡刀巨斧对准了脑袋也微微一笑。 这会他怀疑那些场景有可能是骗人的。 二十棍子打完了。 江枫的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他觉着自己的两条腿已经彻底残了,这辈子只能做轮椅了。 转念想想,做轮椅实在是奢望,因为他不确信大明朝有轮椅这么高级的玩意儿。 看来这辈子只能卧床了。 江枫想到这里,疼痛难忍之余不由地悲由心生,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 江枫开始象狼一样在公堂上哀嚎,彭侍郎被他烦得眉头紧锁,忍不住怒骂道:“奶奶的,再嚎便将你个王八羔子凌迟了。” 江枫闭上嘴不敢吭声了。 彭侍郎摆了摆手,吩咐人将江枫押往监牢听候发落。 第052章 杀心顿起 起初彭侍郎并没有将此事放到心里去! 这个要饭的不过是受人唆使,故意给首辅张璁抹黑的神经病而已。 但是既然这事儿与张璁有关,身为他这条线上的得力干将,彭侍郎绝不能等闲视之,没有张首辅提携便没有自己的今天,以后升官发财还得指望着张首辅。 必须去给张璁禀报一声,以便提醒他尽早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想到这里,彭侍郎出了刑部公堂,然后便乘上轿子直奔张璁的府邸。 这阵子张璁身体不舒服,正在家中休养。。 彭侍郎到了门口,张府的家奴赶紧进去送信。 “张大人,刑部的彭侍郎来见。” “有请!” 张璁吩咐他将彭侍郎叫进来。 彭侍郎进了张璁的书房,恭恭敬敬地跪倒磕头。 见完了礼,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地地站到了一旁,然后小声嘀咕着将刑部尚书最近的行踪密报一番。 张璁与刑部蔡尚书不和,两个人勾心斗角,水火不容。 彭侍郎不过是张璁的一枚棋子,张璁将他安插在刑部,为的便是时时监督蔡尚书的行踪。 “彭大人,暂且隐忍着点,等时机成熟,刑部尚书这个职位就是你的了。” 彭侍郎那种脸顿时绽放成怒放的菊花状,赶快磕头谢恩:“全靠张大人提拔栽培。” “姓蔡的阴险狡诈,你可要处处小心,千万别惹出事端,让蔡老贼抓到把柄。” “卑职知道了。” 两个人浮皮潦草地闲聊了几句,最后张璁问:“彭大人,还有其他事儿吗?” “首辅大人,尊外甥高公子今年是不是参加会试了?” 张璁点了点头,满脸得意地说:“不错,刚点了会元,他此时正精心准备过年好的殿试。” “哦,哦,那……那卑职先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哈哈,我这外甥从小便聪明过人,读书更是过目不忘,为了将他培养成材,我遍寻耆宿高人教他读书做文章。这孩子倒也争气,果然没有辜负我的一番心血哇!” 张璁只顾着眉飞色舞地夸赞自己的外甥,过了半天才瞅出来彭侍郎满脸的窘迫。 “彭大人,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事了?” 彭侍郎稍微犹豫了一会,最后说:“哦,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高公子考中了会元,难免有些卑鄙小人羡慕嫉妒,于是便不择手段地恶意中伤。”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首辅大人不必慌张,有个来自东昌府的狂徒跑到刑部举报高公子。” 张璁顿时警觉起来。 “举报什么?” “这个狂徒说高公子的文章背后有人捉刀代笔,是抄袭的。” 张璁听到这里,腾地站了起来,嘴里骂道:“真是可恶,这人什么来头?” “穷困潦倒,破衣烂衫,瞅着跟乞丐差不多,但是眉宇之间倒像个读书人。” “他叫什么名字?” “赵三立!” “姓赵的怎么说的?” “他说高公子的文章是抄的他的,始作俑者是一个叫胡乃大的人。” “哼,这些人真是该死,他们与我张璁有仇,直接找我便是了,没想到竟然恶语中伤我外甥。” “对,对,我今天突然来见大人便是因为此事儿,请大人尽快寻找出背后的黑手。” “你怎么处置的那个信口雌黄的狂徒?” “我已经下令打了这个混蛋二十大棍,然后押入监牢听候处置。” “他有没有说那个胡乃大的事儿?” “没有,一问三不知,他丝毫不清楚胡乃大的身份。” 张璁悬着的心慢慢放松了些。 他对彭侍郎说:“你暂且回去吧,此时不要声张。” “我晓得了。” 张璁又问道:“蔡老贼知晓这事儿吗?” “蔡老贼奉命离开京城去南方还没有回来,所以他不知道这事儿。” “此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免得这个老贼节外生枝,大做文章,到时候我跳进黄河也说不清楚了。” “大人放心,这种诬告的案子每天都有发生,蔡老贼无暇过问。” “此案非不寻常,一定要慎重。” “我这就回刑部处置此事。” 彭侍郎说完以后回刑部了。 彭侍郎走后,张璁气得牙根痒痒。 他吩咐人说:“去将高虎找来。” 很快一个满脸阴森的壮汉来了。 “大人有何吩咐?” 张璁抑制不住满腔子的怒气。 他先摔了茶杯茶碗,然后劈头盖脸地将高虎骂了一顿。 高虎被骂得莫名其妙,但是他也不敢吭声,只得象木头桩子一样束手而立,一动都不敢动。 张璁发完了雷霆之怒,恨恨地说:“你找的那个胡乃大,实在是个废物!” 高虎这才明白张璁生气的原因。 “大人,胡乃大素来做事严谨,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 张璁冷笑了一声说:“做事严谨?有人跑到刑部举报了!” “举报啥?” “举报大榜的文章乃是他所做。” 高虎听到这里也害怕了,他骂道:“姓胡的这个废物,当初我告诉他只要将事情办法,花多少银子都行,他拍着胸脯发誓万无一失……” 张璁不耐烦地抬手打断了他。 “这事儿不能等闲视之。” “大人,我这就去找姓胡的,让他尽快离开京城,躲得越远越好。” “他离开京城了吗?” “没有,这两天一直躲在人间天上。” 张璁目露凶光,咬了咬牙说:“不能留这个活口,尽快将他杀掉。” 高虎皱了皱眉头说:“大人,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说?” “除掉这个姓赵的岂不是更简单?” “这个姓赵的暂时杀不得,我担心杀掉姓赵的会引起轩然大波。” “为什么?” “我看过姓赵的他写的文章,行文流畅、文风奇异,非常象一个人。” “谁?” “沈不悔。” “当年和杨慎一起与你为敌的那个翰林院编修?” “不错,当年杨慎阵营里这个老家伙最为可恶,骂我骂得最厉害。” “姓沈的不是多年前就失踪了吗?” “我担心这个姓赵的和他有牵连。” 高虎明白了,点了点头说:“大人放心,我这就去准备除掉胡乃大!” “切记,这事儿一定要办得干净利索,不要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大人,我知道了。” 高虎答应了一声准备离开了。 张璁叫住他,然后低声说道:“事情办完以后,记着提着胡乃大的脑袋来见我!” 第053章 干掉胡乃大 午后的人间天上。 胡乃大美滋滋地躺在宽敞的象牙床上,陪伴在身边的是鸨母金香玉。 “恭喜胡掌柜,这桩生意一定赚了不少银子吧?” 胡乃大将金香玉拦住怀中香了一口,然后得意洋洋地说:“哈哈,银子我倒是看不眼里,更重要的是我老胡能借此良机攀上首辅大人的高枝。” “看来胡掌柜飞黄腾达了,指日可待了。” “哈哈,如果没有你金老板暗中相助,这单生意也无法轻松做成,所以还的的种种地赏给。” “听说雷生那个小子说,为了办成这事儿,你在姓赵的身上花了一百多万两银子。” 胡乃大摇了摇头说:“哈哈,哪里有那么多!充其量几千两银子而已。” “雷生说姓赵的在赌馆输了你几万两银子。” “那不过是我和赌馆的老戴故意设的局而已,就是为了日后故意翻脸逼他滚蛋。” “胡掌柜果然厉害!” 胡乃大不以为然,嘿嘿笑了两声。 “人生如戏,弱肉强食,尔虞我诈太正常不过了。我从西洋商人那里花五两银子买了个玻璃球,哄骗姓赵的说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起初我还担心他会看出破绽来,没想到这个笨蛋竟然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还对我感恩戴德。” “若论起坑蒙拐骗,你胡掌柜可真是高手,我金香玉都自愧不如。” “哈哈,话可不能这么说!因为这事儿,我可给了你金老板一万两银子的好处。” “一万两银子算得了什么,我听说你在济南府时,利用一个假腰牌从黄巡抚那里弄来几万两银子,后来山东的按察使、布政使等地方官员真以为你是李公公的人,他们都变着办法的巴结你,给你足足送了几十万两银子。” 胡乃大听完以后得意地笑了笑。 “唉,可惜这种名利双收的机会千载难逢哇。” “胡掌柜的技巧并不高明,要怪只能怪姓赵的小子不仅没见过世面,而且还自命不凡。” “金老板,此事儿事关首辅大人的名声,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千万别告诉柳如烟。” “胡掌柜放心便是,如烟姑娘懂规矩,她从来不打听客人的事儿,不该自己问的事情决计不问。” 两个人正在说话,这时候喜子在外面喊:“金老板,高爷到了。” “哪位高爷?” “首辅大人的亲信高虎高大人。” 高虎不仅是人间天上的常客,更重要的还是首辅大人身边的红人,金香玉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起身穿衣服。 胡乃大也慌忙着裤子,嘴里忙不迭地说:“这次高大人一定是来找我的。这次高少爷顺利中了会元,首辅大人一定很高兴,所以特意差遣高爷来感谢我。” “你暂时别动,如果高爷是来找你的,我让喜子上来叫你就是了。”金香玉穿好衣服,下了楼。 身着便衣的高虎正面沉如水地端坐在厅堂里。 金香玉凑到他身边说:“见过高爷。” “胡乃大在不在你这里?” “正在楼上歇息。” “唉,三年前他坑骗赈灾银子的事情露馅了,让他赶快离开京城外出避避风头。” 金香玉听到这里,赶紧让喜子上楼叫胡乃大。 胡乃大慌慌张张地下楼,点头哈腰地跟高虎见了礼。 高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胡乃大吓得面无人色。 他扭头对金香玉说:“金掌柜,我得出去避避风头,如果刑部的人来了,千万别告诉他们我来过。” 说完以后,他便匆匆忙忙地跟着高虎出了人间天上,直奔西城门而去。 胡乃大紧跟着高虎出了城门。 此时已经日垂西山,他们往前越走越远,天越来越黑,荒草丛生,地方也越来越荒凉。 胡乃大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妙。 “高……高爷,你说的马车到底在哪来?” “前面便到了!” 胡乃大虽然害怕,但是他又不敢不听高虎的吩咐。 前面是一片黑压压的树林。 高虎引着胡乃大到了树林深处。 阴风阵阵,周围荒凉异常,不远处传来乌鸦呱呱的叫声。 高虎终于停住了脚步。 胡乃大往四周看了半天,也没看见马车的影子。 高虎目露凶光,他抬手扇了胡乃大一记耳光,然后恶狠狠地骂道:“姓胡的,你他娘的干的好事!” 胡乃大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高爷,到底啥……啥事哇?” 高虎怒骂道:“为了高少爷科考的事儿,当初我再三叮嘱你千万别走漏了风声,你胸脯拍得山响,以性命担保此事万无一失,可是那人竟然告到了刑部公堂上。” 胡乃大赶紧辩解说:“高爷明察,我确确实实将姓赵的打发回家了!” “放屁,他已经到刑部大堂告状了!首辅大人如今非常被动!” 胡乃大慌了神。 雷生信誓旦旦地告诉他。 他们亲自将江枫送到东昌府地界这才返回来,而且威胁他如果敢再进京城就杀了他。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高爷,你容我回去问清楚此事。” “呵呵,已经晚了!” 说话之间,高虎从腰里拽出一把一尺多长的尖刀。 胡乃大知道麻烦了。 “高爷,瞧在我这几年孝敬了您老不少银子的份上,您饶了我的狗命哇!只要你饶了我的命,我愿意孝敬您老白银十万两,不,不,百万两,我所有的家产都统统给您老人家。” “唉,晚了!首辅大人已经发了话,必然让我带着你的脑袋去见他。” 胡乃大见状不妙,从地上爬起来,转身便跑。 无奈体胖如猪,几步便被高虎赶上。 高虎先是一刀捅在胡乃大的后心,然后绕到他身前,再一刀捅进了他的前心。 胡乃大肥重的身体如同一堵墙一样扑倒在地上。 很快便绝气身亡了。 高虎叹了口气说:“胡老弟,我不杀了你,首辅大人便饶不了我!对不住了!” 说完以后,高虎将胡乃大的脑袋割了下来。 他又从身上拽出来一个布口袋,将高乃大的脑袋装进口袋里。 老奸巨猾的张璁担心高虎暗中放走胡乃大,只有看到脑袋,他才相信高虎将这事儿办利索了。 高虎已经提前在旁边挖好了坑,他将胡乃大的尸体拖拽进了坑里,然后再填上土。 收拾利索以后,高虎带着胡乃大的脑袋,趁着夜色离开了树林。 回到城中,高虎不敢耽误,马上去见张璁。 张璁见了胡乃大的脑袋,这才放下心来。 “可有人知晓此事?” “没有人。” “好吧,你回去吧。” 高虎松了口气,转身离开张府。 高虎起初以为杀胡乃大这事儿办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己斩杀胡乃大的经过都被一个人看见了。 不是别人,正是胡乃大的小跟班雷生。 原来他们前脚刚离开人间天上,雷生着急忙慌地赶到了。 “金老板,胡掌柜哪里去了?” “刚走。” “去哪里了?” “跟着高爷出了城了。” 雷生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出了人间天上,往前一看,看见胡乃大和高虎在自己前面一箭之地。 雷生原本想等着胡乃大回来,但是事情太急,他索性跟着他们一起出了城。 雷生一路尾随着他们到了胡乃大被杀的地方,他先躲在角落里听了一会,听清楚了高虎和胡乃大的对话。 高虎杀了胡乃大的场景,躲在旁边草丛中的雷生尽收眼底,他差点没吓死。 等高虎带着胡乃大的脑袋离开树林走远以后,雷生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敢回城,直接远走他乡了。 第054章 杰出太监的标准 等高虎走了以后,张璁仍旧坐卧不宁。 此时已近亥时,他吩咐将管家叫进来。 “大人有何吩咐?” “赶快准备轿子,我要去见客。” “大人,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张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人挪活催促道:“赶快去准备轿子就是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首辅大人动了怒,管家不敢怠慢。 他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去杂役们住的地方,急赤白脸地叫醒了轿夫。 有个轿夫嘴碎,一边穿衣服一边问:“管家,有何事?” “送首辅大人去见客!” “这么晚了去见哪门子客?” 管家搂头盖脸打了这个多嘴的轿夫两记耳光,嘴里骂道:“奶奶的,你这个该死的奴才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管家指挥带着轿夫将轿子抬到张璁的卧房门口。 “大人,轿子备好了。” 两个仆人搀扶着张璁出了屋,上了轿。 轿子出了府门,张璁才皱着眉头吩咐道:“去李公公府上。” 张璁所说的这个李公公便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李袁。 李袁是嘉靖皇帝最宠信的太监。 若和大明历代那些声名远播的大太监相比,李袁显得名不见经传。 他不能和正德年间的富豪太监刘谨相提并论,也无法与后来天启年间的九千岁魏忠贤肩并肩。 嘉靖这人疑心重,讨厌太监干政,尤其有了他那位可爱的堂兄正德皇帝的前车之鉴。 当年满脑子天马行空的正德皇帝正事不干,每天光忙活着扯淡,任由大太监刘谨胡作非为,结果好端端的大明江山被这个混蛋给弄得乌烟瘴气,千穿百孔,差点翻了船。 值此之故,嘉靖最烦的事情便是太监干预政事。 初到京城,他便立下规矩:宫里的太监胆敢私下非议朝中政事,一律杖毙。 嘉靖别出心裁,为了防止这些刑余之人胡作非为,除了立规矩以外,他还专门干了这么一件事。 他吩咐人将当年凌迟刘谨的刽子手、监斩官、围观群众代表悉数请来。 少年皇帝嘉靖与众人欢聚一堂,听他们讲述当年万人空巷,在菜市口凌迟大太监的盛况。 嘉靖派人将诛杀刘谨的过程详细记录汇编成册,然后再找最顶级的画师根据他们所说所写将当时的残酷血腥场面画出来。 从那以后,宫里的太监人手一册,都拿到了诛杀刘谨盛况的的画册,嘉靖皇帝传下令来,吩咐所有太监每天翻看三遍。 从那以后,宫里的太监个个谨小慎微,大气都不敢喘。 因为职责所在,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绕不开日常政事,但是这些他们做的一切事情都得唯嘉靖马首是瞻,胆敢背着嘉靖胡作非为,乱棍打死,格杀勿论。 从前宫里的太监都削尖了脑袋,想着办法往上爬,但是嘉靖初年,宫里的这股风气顿时好转。 稍微有点心眼的太监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李袁便是在这股肃然风气中横空出世的。 李袁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自己割掉裆里的物件进宫就是伺候皇帝的,所以一切都得围着皇上转,无论票拟批红这样的大事,还是铺床叠被,提痰盂端尿盆这样的日常琐事,标准都一样:一切都得让皇帝舒服了为中心。 李袁最善于的事情是揣摩圣意,最大的特点是不贪财,懂得隐忍,所以这样的人伺候在嘉靖身边,不想大红大紫都难。 嘉靖初到京城便觉着身边这个小太监不一般。 当年他离开湖广安陆刚到京城,皇位没坐稳,首辅杨廷和便带领着一群老家伙给他出难题刻意刁难。 年少轻狂的嘉靖被这些朝臣给逼得一筹莫展,彻夜难眠。 同样年纪轻轻的小太监李袁一边伺候在旁边,一边默默垂泪。 “你哭什么?” 李袁赶紧磕头请罪:“奴才将陛下如此为难,却无力相助,所以心里难受,这才哭了出来。” 嘉靖扫了他一眼,然后冷冷问道:“既然如此,你看朕应当如何应对?” 只要这个小太监敢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他马上便命人将他给杀了。 没想到李袁可怜巴巴地说:“奴才只知道全心全意伺候皇上,朝中政事不敢过问。” 嘉靖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后来嘉靖重用张璁等人将杨廷和罢了官。 在此过程中,事无巨细,只要是嘉靖吩咐的,李袁一定做到尽善尽美,绝不会出现半天纰漏和差错,因此之故,他很快便的到了嘉靖的赏识和重要,很快便将之提拔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高位。 李袁不仅深得嘉靖的宠爱,而且还与首辅张璁等人结成了同盟。 此时天色已晚,街上行人稀少, 张璁的轿子绕了半个京城,半夜时分终于到了李袁府上。 管家去叫门。 门里的仆人听说首辅大人到了,不敢怠慢,慌忙去給李袁送信。 此时李袁正在挑灯苦读。 他这阵子正在苦读道家炼丹之术,他最近觉察到对炼丹术痴迷已久的嘉靖似乎准备在西苑建炼丹炉了。 作为嘉靖最信任的太监,他必须提前做好炼丹这方面的功课。 “李公公,首辅大人来见!” 李袁听到这里吓了一跳:张璁怎么半夜三更到了? 一定是有急事! 赶快有请吧。 仆人打着灯笼,李袁迎接到了门口,然后将张璁请到了客厅。 李袁将仆人们喝退以后,问道:“张首辅深夜来访,一定有要事?” 张璁点了点头。 “到底什么事儿?” “我们一直寻找的杨慎的死党沈不悔现身了。” 杨慎是杨廷和的儿子。 自从杨廷和败给崛起的张璁之后,杨慎一直耿耿于怀,发誓替他老爹报仇,结果联合一百多名大臣弹劾张璁,翰林院编修沈不悔便是杨慎的坚强盟友。 没想到嘉靖对他们的请求置之不理,杨慎便唆使他们长跪在宫门前逼迫嘉靖。 嘉靖盛怒难平,先是下令杖责了这些跟自己对着干的群臣,然后再降旨严惩,一群满腔热血的朝臣要么被罢官免职,要么被充军发配。 此事儿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是嘉靖每当想起来仍旧愤恨难平。 李袁听到这里吃了一惊,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在哪里?” “我怀疑他藏身于东昌府曾家镇。” “怪不得我几次派人去江南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原来这个狡猾的老家伙始终没有离开北方。” “李公公,杨慎和他的死党必须杀掉,决不能让他们沉渣泛起死灰复燃。” “皇上也是这么想的!沈不悔言辞歹毒,简直比杨慎还要可恶,必须得除掉他。” “杨慎不死,姓沈的再不死,恐怕咱们和皇上都不得安宁哇。” “我马上派人潜入东昌府,打探沈不悔的下落,发现他以后马上除掉。” “李公公,此事千万不要走漏风声,如果传到杨慎余党的耳朵里,咱们可就麻烦了。” “张大人放心便是,做这种事儿我们东厂最在行,这事儿一定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这事儿就有劳李公公了!” 说完以后,张璁起身告辞,李袁将他送到了门外。 第055章 狱友夏言 再说说在刑部公堂上挨了二十棍子的江枫! 被痛打一顿以后,半昏半死的江枫被几个官差象拖死狗一样将拖进了大牢。 他们将他扔到地上以后,哗楞楞地锁上监牢的大门,走了。 江枫慢慢地苏醒过来。 他的屁股被打开了花,他只能象爬行类动物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稍微一动伤口便钻心的疼。 逼仄的牢房里阴暗潮湿,半空中蚊蝇乱撞,地上虱子跳蚤蟑螂乱了营,旁边的角落传来阵阵恶臭,江枫费了半天劲才看清楚那里堆放着一只盛满屎尿的马桶。 牢房里黑乎乎的啥都看不清楚,起初江枫以为这间牢房只关着自己一个人,直到昏昏然中听见另外一个角落里偶尔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他瞪圆了眼睛,顺着声音瞧了过去。 费了半天劲才看见监牢的角落里还蜷缩着一个人。 这个人蓬头垢面,象冬眠的蛇一样蜷缩成一团。 “喂!” 江枫冲着他叫了一声。 可是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 “奶奶的,这人快死了?” 江枫原本想救他,但是转念一想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这人的今天便是自己的明天,还是算了吧。 想到这里,江枫不再搭理那个人,趴在地上闭上眼睛等死。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江枫被监牢外面走廊传出来的叮叮咣咣声给吵醒了。 “开饭了!开饭了!” 狱卒一边吆喝一边“咣咣”地敲着木桶。 过了一会,两只脏兮兮的碗递了进来。 江枫这会饥肠辘辘,前心贴后背。 他强忍着剧痛,一点一点地骂到门口。 牢狱饭很简单:一个不足拳头大小的馒头,硬得跟石头一样;碗里盛着半碗粥,稀汤寡水,稀得能照出人的影子来。 监牢里环境很差,一个角落里躺着个半死不活的囚犯,另一个角落里放着泛着恶臭的马桶。 这样的环境里很难有食欲,但是江枫顾不得那么多了。 娘的,再恶心也总比饿死强。 江枫用尽了全身残存的一点力气,好不容易啃完了馒头,牙碜,难吃的要命,啃完以后累得腮帮子疼。 他捏着鼻子喝了口粥,因为气味闻上去跟喂猪的泔水差不多。 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咕咚咚一口气喝了下去。 吃完自己那份,他觉着胃里还有点空隙。 瞧瞧同伴碗里的,准备端过来吃下去。 但是江枫回头瞧瞧那个可怜的人,又有些于心不忍。 这人似乎比自己还可怜,江枫动了恻隐之心。 “奶奶的,抢死人的东西吃会遭天谴的。” 想到这里,他端着汤碗,将身体一步一步地挪向了那个人。 借着监牢里昏暗的光亮,江枫看见这人头发胡子像毡布一样黏连城一块。 他凑到那人跟前,他伸手推了推他。 “老兄,还活着没?” 身体滚烫,跟僵尸一样没有动静。 这人也遭受过重刑,遍体鳞伤,伤口已经溃烂成疮,散发出来的臭味比马桶里屎尿还恶心。 这人应该买没死,因为身体还是温得,如果死了,身体应该是直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江枫怕他死了。 必须将他叫醒才行,于是江枫又喊又推。 “喂,醒醒啦,醒醒啦……” 功夫不负有心人,江枫折腾了半天,那人的身体终于动了动。 江枫赶紧将他搀扶起来。 此君气若游丝,面如金纸,他的嘴唇更是干得如同撒哈拉沙漠一样,江枫端起碗来,慢慢地往他嘴里灌了两口汤。 喝下去的没有顺着嘴角流出来的多。 江枫耐着性子,又小心翼翼地给他灌了两口进去。 那人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声,慢慢地睁开眼。 眼神无力,如同寒风中随时可以被吹灭的蜡烛一样。 江枫很高兴,将剩余的半碗汤全部给他喂了下去。 三天后,这人能坐起来了。 “小兄弟,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你身犯何罪?” “我给皇上递折子弹劾张璁。” “你也和张璁那个混账有仇?” “我和他没有私人恩怨,只是这个老混蛋胡作非为,贪污腐败,我实在看不下,出于公义才弹劾他。唉,可惜我这个兵科给事中人微言轻,胳膊没拧过大腿,张璁那个老小子稳如泰山,皇上反倒降旨将我给关进来了。” 这算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了。 “张璁也是我的仇人!” 江枫先是自报家门,接着将自己在济南府结识胡乃大,到最后被打了二十大棍,关进监狱的事儿详细讲述了一番。 “老兄尊姓大名?” “我叫夏言。” “唉,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 夏言瞅了他一眼说:“老弟,恐怕你这次凶多吉少哇。” 江枫慌了,赶忙问道:“凶多吉少啥意思?我检举坏蛋,难道他们还能杀了我不成?” “平头百姓得罪了权贵本来就后果严重,更要命的是你不仅知道了他们的丑事,而且还参与其中,事情真若是公之于众,天下哗然,你还活着出大牢?” 江枫听到这里,突然悲由心生。 “那……那怎么办?我还得把这牢底坐穿?” “看你老兄的造化了,命大的话能活个三年五年,运气差的话顶多半年就得呜呼哀哉。” 沈老师说的话不幸被言重了。 夏言叹了一口气说:“老弟,这也怪不得别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满脑袋都是金钱美色,虽然有点聪明,当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 江枫悔恨万千,深以为然:唉,如果福大命大造化大,能躲过这一劫,这辈子都不再想金钱美女,升官发财之类的事儿了。 夏言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你京城有没有当官的亲戚?” 江枫摇了摇头。 “如果有人愿意到大理寺替你鸣冤,朝廷再有人替你说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张璁会饶了我?” “唉,只要姓胡的不出来作证,此事便死无对证,张璁宁愿息事宁人,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了你。” 夏言这话说和没说一样。 京城人地生疏,怎么会有人替自己鸣冤叫屈?再说了,张璁位高权重,当官的精得都跟猴子一样,没有人犯得着为了自己这么一个社会底层去得罪当朝首辅。 第056章 出狱 三个月后,寒冬腊月! 江枫没有棉衣,每天在冰窖一样的牢房里冻得瑟瑟发抖。 这天天刚蒙蒙亮。 牢房的门“咣当”一声打开了! 外面进来两个凶神恶煞般的狱卒。 其中一个冲着里面喊道:“罪囚赵三立出来!” 江枫吓得一哆嗦。 完了,完了,这肯定是被押往菜市口,然后在万众瞩目当中被咔嚓了。 听说死囚临刑前都会吃顿断头饭,有鸡有鸭有鱼有肉,还给碗酒,可怜自己连这个待遇都没有。 江枫慢慢地爬起来,装出一副豪迈的样子,冲着夏言拱了拱手。 “夏老兄,黄泉路上,我先走一步了哈。” “老弟,一路走好,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江枫跟着两个狱卒出了牢房。 走出了牢房,他以为应该套上脚镣手铐,脖子上套上枷板,院子里停着木笼囚车,然后浩浩荡荡地押往菜市口。 但是院子里空空如也。 狱卒将他带到监狱的大门口,打开沉重的大门,一把将他推到了门外面,嘴里不耐烦地骂道:“滚!” 江枫觉着不可思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真是邪了门了,没有任何征兆,这就将我给放了?” 江枫回头瞅了眼狱卒。 狱卒没好气地骂道:“滚蛋吧,你他娘地恢复自由了。” 江枫担心其中有诈。 他看过很多这样的电影:狱警假装放犯人离开,可是犯人前脚刚迈出大门,狡猾的狱警便大声喊犯人越狱了,然后准备好的机关枪便将犯人给突突了…… 这样的阴谋不会落到自己头上吧? 江枫半信半疑地问道:“老兄,你说的是真的?” 狱卒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赶紧他娘的滚蛋,穷鬼一个,老子看守了你几个月,一点油水都没捞到……” 江枫不敢怠慢,撒丫子便跑。 他不仅速度飞快,而且跑的路线呈现“S”形,这样可以尽量躲过身后射来的箭。 跑出去一箭之地,回头看看,身后安安静静,悄无声息,江枫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 自由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 正当江枫幸福得忘乎所以的时候,远远的两个人朝着他走了过来。 看见来人,江枫的眼泪顿时哗哗地流了出来。 其中一个人正是孙六。 等他们走近了,江枫认出来另外一个人正是桂花,桂花脸上蒙着块白布,只露出眼睛来,造型像武侠小说里的神秘刺客。 孙六怀里抱着件棉袍,看见江枫以后,慌忙跑过来将棉袍给江枫披上,老孙六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立少爷,你受苦了!” “老爹……” “少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能活着出来就好。” 站在孙六旁边的桂花眼里也噙着泪花。 看见桂花,想想自己以前逛妓院的丑行,江枫羞愧难当,忍不住抬起手来狠狠地抽自己两个耳刮子。 “桂花,你的脸怎么了?” 桂花没有说话,慢慢地将罩在脸上的白布拉下来。 看见桂花的脸,江枫吓了一跳。 桂花虽然说不上国色天香,但也算清纯可人,可是现在却是另外一幅造型。 这丫头的鼻子以下肿起多高,瞅着跟猪八戒似得,差不多已经毁容了。 桂花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压根说不出话来。 “老爹,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唉,我们跑到大理寺击鼓喊冤,可是衙门的老爷说我刁民作乱,非要给我用刑。桂花见我年老体弱,怕我被活活打死,这个可怜的丫头便代替我受刑,后来被掌嘴,结果被打成这样了。” 江枫很惭愧。 “老爹,你们怎么知道我被抓了?” “唉,你来京城赶考,可是我们在家却迟迟等不到你的消息,我放心不下,只能去找沈先生,沈先生说你肯定摊上大事了,我们不敢怠慢,便连夜到京城来找你。” 听孙六提到沈先生,江枫羞愧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立少爷,这次你能从大狱里出来,要感谢沈先生,如果不是沈先生出手相助,你这次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老爹,沈先生也来京城了?” 孙六摇了摇头。 “沈先生身体越来越差,已经卧床不起。听说你杳无音信,沈先生痛心疾首,说你一定摊上了大事儿。我们在京城举目无亲,沈先生告诉我们到了京城可以找一个叫史大海的人,到时候只要说你是他的学生,无论天大的麻烦,史大海都会出手相助。”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街上冰冷彻骨,桂花比划着手脚让他们先回客栈再说。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 孙六带着桂花到了京城,他们先找了家简陋的客栈住下。 父女两人满京城打听江枫的消息,最后都是一无所获。 万念俱灰之际,他们在贡院附近碰见一个姓王的老者。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江枫去刑部告状之前托付的那位老人家。 王老先生告诉他们,江枫跑到刑部告状去了,后来再也没见过。 这位老先生见他们父女举目无亲,甚是可怜,于是主动帮着打听江枫的下落。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清楚:江枫被彭侍郎下令打了一顿,已经关进监牢了。 孙六和桂花顿时傻眼了。 王老先生给他们出主意:去大理寺鸣冤。 最后王老先生还洋洋洒洒地替他们写了状纸。 孙六和桂花谢过王老先生,第二天便高觉着状纸去大理寺告状,状告刑部彭侍郎滥用职权,伤害无辜。 没想到大理寺值守的主簿姓范,正好他也是张璁这条线上的,胡乱审问两句,便要将他们给轰出去。 孙六一时气恼,说了“官官相护,欺压百姓”等得几句不知轻重的话。 这可惹恼了范主簿,下令打板子。 孙六年事已高,一顿棍棒下去就条老命就没了。 桂花哭着提出来替父受刑。 范主簿下令掌嘴三十。 掌嘴听上去似乎不残酷! 但是如果凶悍的衙役抡圆了一尺长三寸厚的板子,使足了力气往弱女子嘴上猛打,死不了也非得惨了。 两下打完,桂花已经被打得口吐鲜血。 这时候公堂之上突然来了位穿红袍戴乌纱帽的官员。 看见他进来,满公堂的人都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致敬。 “见过史少卿!” 来的这人是大理寺少卿。 他瞅着满嘴是血的桂花怪可怜,他冲着行刑的衙役骂道:“区区一个弱女子,竟然动用大刑!她身犯何罪?” 范主簿吓得躲到了一边。 史少卿随后将衙役喝退,然后拿过孙六的状纸看了看。 他皱着眉头看了半天状纸,然后又瞪圆了眼睛看了半天孙六,又不着边际地问了些东昌府的风土人情,最后吩咐孙六和桂花先回客栈等候。 孙六磕头谢恩,最后搀扶着被打得迷迷瞪瞪的闺女桂花回到了客栈。 第057章 发誓报仇 回到客栈,天色将晚,孙六越想越窝囊:立少爷没救出来,如今宝贝闺女也跟着受刑遭了秧。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窝囊也没用! 他突然想起来沈先生说起的史大海。 沈先生只知道史大海以前在礼部,但是时过境迁,他离开京城多年,一直隐姓埋名,没有和任何人联系,所以如今史大海到底在何处,甚至到底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死马当活马医,还是到处打听打听吧。 帮助他们父母的王老先生心地善良,而且久居京城,他应该能打听清楚史大海的消息。 孙六正思索着明天见了王老先生如何说,这时候客栈掌柜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冲着孙六抱了抱拳,然后问道:“阁下是不是东昌府孙爷?” 孙六点了点头。 “有贵客来拜访!” 孙六纳了闷,自己在京城举目无亲,这是来的哪门子贵客? 他稍微犹豫了一会,最后跟着掌柜的到了客栈门口。 客栈门口站着一个人。 孙六往前走了两步,看清楚来人之后吓了一跳。 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大理寺遇到的那位器宇轩昂的少卿大人。 这位少卿大人没穿官服,只穿了一身便装。 孙六懵了:真是邪了门了,人家那么大的大理寺少卿来找自己干什么? 相由心生,这位少卿大人怎么看都不像坏人,况且人家白天又帮过自己,想必没有恶意! 孙六刚要跪倒磕头。 少卿大人慌忙将他搀扶起来。 他低声说道:“老孙,此地不宜说话。” 孙六赶紧将他请进了屋里。 进了屋以后,孙六赶紧给他见礼。 “今天幸亏大人出手相助,不然我闺女可就惨了。” “唉,可惜我晚到一步,到底还是让令爱受了些皮肉之苦。” “大人的恩德小人没齿难忘,斗胆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我叫史大海,如今身为大理石少卿!” 孙六听到这里,激动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自己正在犯愁如何才能找到他,万万没想到人家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孙六慌忙跪倒磕头。 “原来阁下就是史大人!我们来京之前,沈先生便告诉了我们父女到了京城遇到麻烦可以找您老人家。” “哈哈,沈兄竟然还能想起我了,真是感慨莫名哇。” “沈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家立少爷吧,他冤枉哇。” “唉,果然被我猜中了!当初我便怀疑赵三立是沈兄的学生。” “史大人,你认识我家立少爷?” “去年我受礼部差遣,前往济南担任乡试主考,赵三立的解元便是我点的。” “史大人真是慧眼识珠。” 史大海不以为然地笑笑说:“但是你家公子最后考中解元确实有胡乃大的功劳。” “这到底是为何?” “我第一眼相中了赵三立的文章,但是三个副主考持有异议,可是没过两天,他们便态度大变,我便其中必有猫腻,后来听说姓胡的给他们送了银子。” “唉,都怪我家少爷年少无知,太过任性,他不知道世道艰险,人心叵测,这才让姓胡的那个坏人利用。” “沈先生身体可好?” 孙六听到这里,摸了一把眼泪说:“多则一年,少则半载,恐怕沈先生时日不多了。” 史大海先是叹了口气,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最后说:“如此甚好!” 孙六糊涂了! 照理说史大海听到这个消息应该悲痛欲绝才是,为什么却是一副庆幸的模样? “老孙,救赵三立出狱不难,但此时一旦祸及沈兄,他可就凶多吉少了。” “史大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赵三立的文风学了沈兄的十之七八,内行人一眼便能瞧出来他是沈先生的学生,一旦他的对头按图索骥,那隐姓埋名的沈先生就引火烧身了。” 孙六慌了神,赶紧说:“我连夜回去给沈先生送信!” 史大海摇了摇头说:“已经晚了,希望沈先生的仇人念及他阳寿将近放他一条生路。” “史大人,沈先生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史大海摇了摇头说:“算了,这些事儿你们还是少知道为妙。” “唉,但愿老天爷保佑沈先生平安无事!” “你们放心就是了,这几天我便想办法救赵三立出狱,出狱以后,你们尽快离开京城,免得再生出事端来。” “多谢史大人!” “赵三立得罪的是当朝首辅,以后科举考试这条路也不能走了,不然他真的凶多吉少。” “立少爷遭此一劫,我再也不劝他追求功名利禄了。” 史大海叮嘱他们父女不要外出,安心等待他的消息,然后离开了客栈。 功夫不负有心人,史大海一番经营,江枫就这样被放出来了。 孙六带着江枫去拜谢史大海,无奈史大海闭门不见,两人只得悻悻离开。 三人离开京城回家。 回家经过曾家镇时,孙六带着江枫去拜见沈先生。 没有沈先生的朋友帮忙,江枫能不能活着出狱都很难说。 江枫更是羞愧难当。 进了破庙,整个院子里没有一丁点的生气,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沈先生到底去了哪里?” 江枫心急火燎地出了庙门,恰好有个一个放羊的老头从门前经过。 “大爷,沈先生去哪里了?” “哦,沈先生三个月前就病故了!” 江枫听到这里,顿时觉得如同天打雷轰。 “沈先生的坟在哪里?” 放羊老头指了指庙后面新起的一个坟头。 “喏,沈先生就埋在那里了。” 江枫泪如雨下,跑到沈先生坟前放声大哭。 孙六在坟前哭罢,然后跑到镇上买了些香烛火纸回来,追悔莫及的江枫一边烧纸一边嚎啕大哭…… 这时候,远处有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来人走到跟前,不是别人,正是乔万里。 “人死不能复生,赵少爷还是节哀吧。” 江枫羞愧难当,过来给乔万里磕头。 乔万里搀扶他起来。 “唉,幸亏你们回来了,如果再不回来,我就去京城找你们了。” “不敢劳乔捕头大驾!” “沈先生从来没求过我乔某任何事情,他死前唯一念念不忘的便是你赵少爷哇,让我答应他,如果过了年还没回来,务必到京城寻你,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如此忤逆,还让恩师如此惦记,实在羞愧难当。” 乔万里将江枫拉到一边,低声说:“赵少爷,沈先生死因可疑。” 江枫听到这里吓了一跳。 “乔捕头,沈先生不是病死的?” “沈先生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但是他的死应该与病情无关。” “他到底怎么死的?” “有人在他酒里下了毒。” “下毒?” “不错,下毒。” “三个月前,我来拜访他,我到时他已经咽气了,死得很安静,乍看看不出来,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脸发青,嘴唇发紫,这些都是中毒的表现。” 江枫犹豫了半天,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是不是曾二蛋干的?” 乔万里摇了摇头说:“下毒的人是个职业高手!而且这种毒应该来自西洋,曾家镇这种乡野之地压根找不到。” 江枫皱紧了眉头:“职业高手为什么要杀一个与世无争的教书先生?” “凶手应该知道沈先生十日不多,下毒的量把握的极为合理。” “有这么厉害的杀手?” “手法瞅着象东厂干的。” “这些太监真是丧心病狂,既然知道沈先生时日不多了,他还下此毒手。” “沈先生一直隐姓埋名,没想到他的对手还是找到他了。” “沈先生的对手是谁?” 乔万里瞥了他一眼说:“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到底是谁?” “当今皇上!” “沈先生名叫沈不悔,他是翰林院的编修。” 江枫恍然大悟,怪不得沈先生这么厉害,原来在翰林院做过编修。 “乔捕头,我恩师为什么会得罪皇上?” “当年皇帝少年登基,与首辅杨廷和关系不睦,于是他便利用张璁等人对抗杨廷和,后来逼得杨廷和被迫告老还乡。张璁因此得宠,可是此君胡作非为阴险奸诈,激起朝中大臣的众怒。” 江枫深以为然,如果姓张的是正人君子的话,又怎么会干出科考舞弊这样卑鄙龌龊的事情来。 乔万里继续说道:“杨廷和的公子杨慎决定为父报仇,联合了朝中百余名大臣聚集到紫禁城左顺门逼着皇上弹劾张璁,反倒激起了皇帝的反感,最后皇帝下令锦衣卫杖责这些大臣。因为杨慎是此事的组织者,皇上没有深究其他大臣的责任,后来大臣们都认输,唯有沈先生辞官不做,途径东昌府时留在此地。可惜当年沈先生性情过于耿直,得罪不少贪官污吏,尤其张璁等人极度想除掉他。” “难道杀沈先生的是张璁?” 乔万里摇了摇头。 “从杀人的手法来看是东厂的阉货干的!” “别管是谁,我一定要替沈先生报仇。” “杀沈先生的人你惹不起,最后你的小命也保不住!” “我的命是沈先生给的,我愿意舍命报仇。” “对手很强大,这报仇可不是朝夕之间的事情哇。”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不行我便等二十年,只要对手不死,我终究会等到复仇那一天!” 乔万里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你以后跟着我干吧。” “跟你干什么?” “先跟我到知府衙门当捕快,磨炼几年,积累些经验,然后再准备替沈先生报仇的事儿。” 第058章 发生血案 嘉靖十一年正月十五夜半,观音庵发生血案! 师徒二人被杀,师父慧澄恰逢徐娘半老,徒弟本空正值豆蔻年少! 正月十六清早,卖豆腐的陈二跑到东昌府衙报案时,菜鸟级捕快江枫正躺在府衙刑房里鼾声雷动。 董六凑到他跟前,趴在他耳边轻声喊:“赵少爷,快醒醒,有案子啦!” 江枫慢慢睁开惺忪的眼睛,斜了董六一眼,吧嗒两下嘴,慵懒地翻了个身,翘起屁股放了个闷屁,继续鼾声雷动。 江枫很委屈! 为了给恩师沈不悔报仇,江枫成了一名捕快,从那以后,他每天穿着皂衣,带着小帽臊眉耷眼地跟在乔万里身后当学徒。 起初江枫对神捕乔万里敬若神明,崇拜得要死,但是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殆尽了。 时间长了以后,江枫瞧不起乔万里,就象乔万里瞧不起他一样。 这个老酒鬼其貌不扬,整天惺忪着两眼,走路摇摇晃晃,每天手里拎着一个酒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时无英雄,竖子成名! 江枫实在不明白这个邋遢货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名头。 东昌府发生了大案要案,乔万里从来都不让他插手。 只有当钱掌柜的赖皮狗不见了,茶馆王嬷嬷家的公鸡被咬死了,李财主拿着皮鞭毒打老婆等得诸如此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时,他才吩咐自己去做。 生活恍惚间又回到了五百年后,自己一心想做一名杰出的刑警,结果却鬼使神差地成了一名保姆般的片警。 江枫心里很不服气。 自己明明可以成为帅才,乔万里却总是吩咐自己去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不是杀鸡用牛刀,高射炮打蚊子,顶门杠当牙签,变着法的大材小用吗? 江枫咽不下去这口气去! 他总试图用当初教训赵有财的方式教训老酒鬼乔万里。 有时他会趁着乔万里打盹的时候悄悄往他的茶水里下巴豆粉,让这个老醉鬼拉肚子; 有时他会偷偷地将凳子腿锯断,让这个老家伙当众摔倒让他出丑,就像自己当初让赵格物掉进茅坑时一样。 但是事与愿违,每次上当的都不是乔万里,出丑的反倒是他自己。 他记得自己明明将巴豆粉倒入了乔万里的茶杯,结果最后狂泻不止的反倒是他自己。 他明明弄断了乔万里的椅子腿,但是最后摔得四脚朝天的反倒是他。 江枫恨透了乔万里这个老家伙! 年关将近,京城传来一道圣旨给知府胡有德,吩咐他火速派神捕乔万里往京城探案。 什么案子? 嘉靖皇帝最喜欢的一盏九龙杯丢了! 皇帝的九龙杯丢了算啥大案? 自然是大案! 今天有人敢偷嘉靖的酒杯,如果听之任之,明天就有人敢偷皇帝的项上人头! 嘉庆皇帝发了雷霆之怒,各级衙门锦衣卫东厂西厂六扇门都惊动了,但是忙活了两月愣是丝毫没有下落。 嘉靖皇帝气得半死! 他气呼呼地停止炼丹,然后把内阁、锦衣卫等等挨上号挨不上号的相关人等统统叫来,将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 “再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破了案便罢了,如果到时候还找不到朕的九龙杯,克扣尔等一年的俸禄。” 整个京城一下子热闹起来,从官居一品的内阁大员到芝麻粒大的副提举纷纷举荐高人献计献策。 各地的捕头听说以后都擦拳磨掌,兴冲冲地跑去京城报名。 这个可是扬名立万的,飞黄腾达的好机会! 但是这些酒囊饭袋一个比一个怂包,一个赛一个的废物。 胡有德早就听说了这事儿。 他很早就准备举荐乔万里进京破案。 胡有德经常抱怨命运不公!他觉着自己明明有经天纬地之才,照理说纵然不能入内阁当辅臣,至少应该干的总督巡抚的职位了,可是自己竟然还是个小小的知府。 他心有不甘,想着办法往上爬! 所以,对于胡有德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如果乔万里能破了这案子,嘉靖爷龙颜大悦,自己举荐有功,借机得到皇上的赏识,那样的话连升三级便不在话下了。 乔万里懒得凑这热闹,百般推辞。 胡有德不高兴了。 “老乔,你这个老小子识相点,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堂堂知府的话都不听,真是狗胆包天!” 乔万里慌忙说道:“胡大人容我说两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胡说八道,何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臣子的要给皇上解忧。” “就怕抓不着狐狸还惹身骚哇!” “此话何意?” “皇宫戒备森严,大内高手牛逼得眼前飞过一只苍蝇都知道公母,寻常的江洋大盗能潜入吗?” 胡有德眨巴着绿豆眼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还有,皇宫里有的是金银珠宝,为啥窃贼偏偷一个破杯子?” 胡有德再眨巴眨巴眼睛,这次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老乔,你到底想说啥?” “大人,万一这事儿是皇太子或者得势的太监干的呢?” “你的意思是?” “这案子如果真破了,皇子记恨此事,以后登了基,破案的这人会有好果子吃吗?举荐破案的人能有好下场吗?” 胡知府听到这里,吓得身体一侧歪,脑袋上的乌纱帽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大人,我这可都是为了您老脑袋上的乌纱帽哇,如果你真不害怕,我老乔可以到京城走一趟。” 胡有德琢磨过味来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胡有德没派乔万里去,京城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法司联合下的调令却来了。 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大名鼎鼎的神捕乔万里竟然按兵不动,这成何体统?皇帝的安危就这么不重要?东昌府知府这个位置还想坐不坐?三天内务必进京,不得有误! 胡知府慌忙将乔万里找来。 “老乔,三法司可找上门来了,你说该怎么办?” “既然如此,我就去京城走一遭吧。” “到了京城你可得小心着点!少灌点黄汤少喝点驴马尿,别给我惹一身麻烦,立了功我重重有赏,把事情弄砸了小心我收拾你这个王八羔子。” 乔万里临走前倒是找过江枫。 “徒弟,有没有兴趣跟我去趟京城?” 京城是自己的滑铁卢伤心地,江枫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第二次。 再说江枫也不愿意和乔万里一起出门。 认识的人知道他是名捕,不认识的一定会将他当成丐帮帮主,穿得破破烂烂,花钱抠抠搜搜。跟他一起去京城,实在是丢人现眼。 “徒弟,记住了,我去京城期间,万一有了案子,小案子你和董六商量着来,但凡有杀人放火的大案命案,你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江枫心里想:“等你回来再办,想得美!真以为离开你这个老家伙地球就没法转了?你这个老家伙滚蛋了,本少爷扬名立万的机会便到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师父,你安心去京城就是了。” “记住了,你现在嫩得很,越是大案越不要慌着破案,不然铸成大错就麻烦了。” “好了师父,您老的话我记住了,你赶快走吧,三天到不了京城,你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乔万里交代完毕,还是不放心。 他又叫过来小衙役董六交代了一番。 最后他才带着自己的破酒葫芦,然后迷迷瞪瞪地坐着运粮的船进京城破案去了。 第059章 报案的陈二 乔万里离开东昌府去了京城,江枫心里异常舒坦。 这个老家伙气场太足,只要他身在府衙里,到处都是他的气味,如今滚蛋了,江枫顿觉着心情舒坦了很多。 江枫每天都盼着发生大案,然后自己独自办案,他坚信凭借着自己天才的推理,一定能迅速破案,一炮而红。 到时候整个东昌府,下到运河边的纤夫,上到胡有德都高看他一眼,风头彻底压倒乔万里那个老家伙。 想到这里,江枫每天早晨都是笑着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江枫很失望! 整个东昌府一片祥和宁静,除了抓了两个毛贼,直到过完年,马上到正月十五了,仍旧没有案子发生。 江枫听府衙里人说:过完正月十五,乔万里就要回来了。 江枫很郁闷,没事便跑到酒馆里喝酒,喝多了就倒在刑房的长凳上呼呼大睡。 正月十五这天,仍旧没有案子发生。 江枫喝了一夜的闷酒,直到天亮时分才摇摇晃晃地回到府衙,二话不说,躺倒便睡。 董六使劲摇了摇他的胳膊说:“赵少爷,快去看看吧,这可是大案。” 江枫这才慢慢地睁开眼,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涎水问:“大案?到底又是他娘的什么大案?老刘家的牛丢了?还是武家的驴被偷了?” 董六瞪圆了眼睛说:“不,不,这次可是命案!不仅死了人,而且一下子死了俩!” 听到这里,江枫顿时来了精神。 他“呼”的一声从条凳上坐了起来。 终于有了大案,竟然有了命案! 正好趁着乔万里这个老家伙不在,我将这个案子给破了,那样我便可以扬名立万了。 江枫慌忙问董六说:“六子,到底怎么回事?赶快给我说说!” “报案的陈二已经等候在外面了,还是让他给你说吧。” 江枫点了点头。 董六冲着站在门口外的陈二喊道:“陈二,快点进来。” 一个五短身材的小个子进了屋。 这个小个子身材矮下,不如叠起来的三块豆腐高,腰比水桶还要粗上两圈,獐头鼠目,刷子眉三角眼,嘴角长着稀稀拉拉几根黄胡子,瞅着便不是善类! 这个小个子满脸惊慌,惊魂未定。 他瞪着眼睛往屋里扫了一遍。 “乔三爷不在?” 江枫听到这里,火气腾地就上了来。 相由心生,江小暮瞅着他这副猥琐的样子本来就不顺眼,这个混蛋竟然进门便找乔万里,明摆着没把自己放到眼里。 没等陈二说完,董六便骂道:“奶奶的,你怎么那么多事儿?乔三爷不在,赵捕快便是查案的老大,你把发现的事情老老实实地告诉赵爷就行了。” 陈二倒是挺识相。 他抬头看看江枫满脸的怒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他赶紧规规矩矩地走到江枫跟前,恭恭敬敬地见过礼。 “小人陈二见过赵捕快。” “你是干什么的?” “卖豆腐的!” “到底怎么回事?” 陈二擦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虚汗,然后结结巴巴地将自己在观音庵发现命案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陈二祖上便是做豆腐的,几代人靠这个行当养家糊口,勉强度日。 别看人长得丑,但是人家做的豆腐香白细嫩,整个东昌府都有名。 出家人戒荤,只能吃素食,一日三餐离不开白菜萝卜豆腐,观音庵一直都在吃陈二做的豆腐。 赵尼姑吩咐陈二逢五逢十便往观音庵送豆腐。 陈二是个光棍! 整个东昌府城,他最愿意效劳的顾客便是观音庵的赵尼姑师徒。 赵尼姑法号慧澄,因为法号有些拗口,周围街坊私下都直呼其赵尼姑。 赵尼姑很大方,从来不会因为一、两文钱跟陈二两文计较。 更重要的是陈二长得丑,姑娘们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唯有赵尼姑不嫌弃他,整个东昌府,能给陈二点好脸色的只有赵尼姑。 所以陈二格外愿意给观音庵送豆腐。 昨天是正月十五,到了该给观音庵里送豆腐的日子。 昨天大清早,陈二便挑着担子到了观音庵。 他站在庵门外敲门,但是敲了半天的门里面也没有动静,他推了推门,没有推动,里面上了闩。 照理说这个点儿,赵尼姑已经起来念完两遍经书,小尼姑本空也起来打扫庭院了。 可是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难道这师徒出事儿了?” 陈二开始用力砸门,砸了半天,隐隐约约听见赵尼姑在院子里问。 “谁哇?” 听见赵尼姑的声音,陈二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赶紧毕恭毕敬地说:“师太,我是送豆腐的陈二。” “今天不要了,明天再送来吧。” 声音是赵尼姑的,但是听上去虚弱不堪,像是得病了。 “师太,您没事吧?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我去给你找个郎中?” “不用了。” “好吧,那我明天一早再来送豆腐。” 陈二哼着小调,挑着扁担,优哉游哉地离开了观音庵。 正月十五晚上,陈二看完花灯逛够了庙会,回到家以后辗转反侧,因为没让大慈大悲的赵尼姑吃上新鲜的豆腐,他很是于心不忍。 所以正月十六天刚蒙蒙亮,他便再次慌慌张张地往庵里送豆腐。 陈二在外面叫了两声,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他轻轻地推了推门,门竟然“吱嘎”一声推开了。 里面没有上门闩。 陈二有些纳闷!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挑着担子进去院子。 正殿和东西偏殿里漆黑一片,院子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陈二低声喊了句:“师太,师太……” 没有人答话。 陈二扭头看看东偏殿的门半掩着。 赵尼姑和本空就住在东偏殿里面。 “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放下肩膀上的挑子,准备过去看看。 走到门口,他又撤回来了。 陈二心中暗想:赵尼姑师徒若是没起床怎么办? 人家是声名远播的得道尼姑,自己唐突地闯进去人家的禅房岂不是毁了赵尼姑的清誉? 算了,在院子里等会吧。 等了一会,天光放亮,师徒二人还是没有动静。 陈二慌张着往别处送豆腐,于是他凑近门口又叫了两声:“师太,师太!” 但是还是没有动静。 陈二觉着情况不妙!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 他推开虚掩的屋门,探进半个脑袋往里看了看。 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紧接着便尿了裤子。 陈二到底看见了什么? 赵尼姑仰面朝天躺在门口,身边到处都是血。 陈二吓得半死。 东偏殿里外两间屋,他扭头瞥见里屋门口还躺着一具尸体。 不用说,肯定是小徒弟本空了。 陈二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往外跑,他顾不得他的豆腐担子,哭爹喊娘地逃离了观音庵,火燎屁股一样跑到东昌府衙来报案。 听陈二讲完以后,江枫站起身来说:“走吧,咱们到现场看看!” 说完以后,江枫穿上官服戴好官帽,腰里挎上铁片刀! 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奶奶的,在大明朝当捕头装备就是这么简陋。 第060章 保护现场 陈二在前面引路,领着江枫和董六出了东城门,直奔城外的观音庵。 观音庵地处京杭大运河的东岸! 平时运河上帆樯鳞集,舟船辐辏,热闹异常,但是由于此时运河冰冻,南北货船开春以后才能航行,所以此时运河周围静悄悄得没有动静,一片萧条迹象。 江枫和董六兴冲冲地跟随着陈二到了观音庵门口。 周围的百姓也听说了观音庵发生了血案的消息,所以等江枫等人赶到的时候,观音庵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围观的百姓。 围观的不光有百姓,而且还有府衙的两个官差。 这两个官差一胖一瘦,瘦的象高粱秸,名字叫牛大壮;胖的象矮土豆,名字叫季如风。 为什么他俩来这么快? 原来他们在距离观音庵不远的赌馆里赌钱,两个人赌了一个通宵。 输光了银子,天快亮了,两个人臊眉耷眼地离开赌馆准备返回府衙,正巧路过观音庵,忽然看见陈二失魂落魄地从庵里跑出来,一边往前跑,一边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杀人啦,杀人啦……” 两人不明就里,起初以为观音庵有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出没,这俩货下意识地刚进躲到了一边。 这时候,恰好赵家茶馆的赵掌柜赶着驴车运水回来,停下驴车,拦住陈二问道:“陈二,到底怎么了?” “赵掌柜,大事不好,赵尼姑和本空被杀了!” “啥时候的事儿?” “我也不晓得,没空和你闲扯了,我得赶快去府衙报案!” 陈二顾不得和赵掌柜啰嗦,屁滚尿流地往府衙跑。 很快观音庵门口便聚集满了周围的街坊,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两个尼姑为什么被杀。 躲在一边的牛大壮和季如风也凑了过来。 众人以为他俩是查案的,慌忙闪开一条道。 可是两个人却不敢进去。 “官爷,你们不是来破案?” “查案是刑房捕快们的事儿,我们兄弟是专门伺候胡知府的,所以破案与我俩无关!” 江枫和董六到的时候,这俩货正陪着几个长嘴妇叽叽喳喳地说话,聊得热火朝天。 江枫看到这里顿时生了气。 昨夜原本下过零星小雨,地面湿滑泥泞,凶手肯定会留下脚印,这是破案的重要证据。 “六子,赶快疏散围观群众,拉警戒线,保护好现场!” 董六纳了闷,眨巴着眼睛问江枫:“赵少爷,啥是警戒线?” 这个笨蛋居然连警戒线是什么都不知道。 江枫刚要发怒,突然想起来大明朝应该没有警戒线这种新鲜玩意。 这时候他抬头看见牛大壮和季如风。 这两个混蛋正眉飞色舞地跟着一群百姓聊得开心,江枫瞪着眼睛走到他们跟前,看见观音庵门前已经踩成了一片泥泞。 如此一来,通过脚印追凶这条线索已经断了。 江枫的火爆脾气一下子上来了。 他冲着那他俩骂道:“你们那两个废物点心赶快滚蛋!” 江枫初到府衙,牛大壮和季如风压根没将他放到眼里。 季如风斜了他一眼,讥讽道:“新来的,你跟了乔三爷没几天,敢这么跟老子说话,还真把自己当成神捕了?” 牛大壮也跟着骂道:“狗屁的神捕,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师父乔万里见了我们都毕恭毕敬,你他娘的竟然叫我们滚蛋,还知不知道天高地厚?” 两人出言不逊,彻底将江枫给惹恼了。 双方剑拔弩张。 还没等破案,一场内讧眼瞅着就要上演了。 董六精灵古怪,他怕江枫吃亏,慌忙走到季如风跟前说:“老季,赵少爷是专门来破案的,你们此时节外生枝,若是传到胡知府耳朵里恐怕就麻烦了。” “六子,你少拿大帽子吓唬人!这个混账出口伤人,我们兄弟跟他理论一番都不行吗?” “老季,一切以破案为重,不然咱们都不好交差。” “好吧,你说吧,让我们兄弟干啥?” “我和赵少爷进去查案,你们俩替我们维持秩序,别让围观者乱动就是了。” 两个人只得臊眉耷眼地冲着围观百姓大声吆喝道:“都滚远点。” 江枫刚转过身去,便听见他们俩嘀咕着骂他:“妈了个巴子的,吆五喝六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乔三爷那么大本事都没这么训斥我们兄弟。” “你怎么拿他和乔三爷比?乔三爷那是何等人物!论本事他连跟乔三爷提鞋都不配!” “你可真是抬举他,瞧他那傻乎乎的样子,狗屁不通腆着脸说自己是捕快,他那点本事连咱们兄弟都不如。” 江枫没搭理他们,心里暗自发狠:“你们两个瘪犊子,老子暂时让你们嚣张会,很快便让你们佩服的五体投地。” 董六冲着石阶下面的围观者嚷嚷道:“乡亲们,借借光,赶快给赵少爷让让道。”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江枫觉着丢面子。 人群中有人问董六说:“六哥,为什么乔三爷没有来?” 有人随声附和道:“就是呀,没了乔三爷,谁能破这个命案?” 董六冲着他们嚷嚷道:“哪里来的这么废话?乔三爷不在,江少爷便是大拿!”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嘘声。 这简直是当众被当羞辱,江枫的脸红得跟块新染的红布一样。 江枫黑着脸和董六进了观音庵的山门。 虽然警校毕业,学的是刑侦,但是江枫没出过杀人凶案现场,更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血淋淋的尸体。 起初江枫豪情万丈,但是等走进了观音庵,想到两具倒在血泊当中的尸体,他便觉着瘆得慌,脊背生风,浑身发冷。 进了院子以后,江枫的腿肚子便开始哆嗦。 他想起自己的警校生活,当年追求他的那个富家女身材高挑细腰肥臀,精神气度象极了电影明星。那个姑娘学的是人体解刨,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的时候,姑娘伸出她那双白嫩纤细的玉手说自己刚刚解刨了一具尸体,江枫总觉着不寒而栗,接下来的一天都觉着恶心,吃不下东西…… 江枫进了观音庵,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站到院子中间,空荡荡的院子中间歪歪斜斜地放着一副竹扁担,扁担周围散落着白花花的豆腐。 不用说,这是陈二那个怂货的挑子了。 观音庵不大,中间是佛堂,东西各有偏殿。 中间佛堂里供奉着菩萨,西偏殿里则当厨房和仓库,赵尼姑和徒弟本空住在东偏殿里。 跟在他身后的陈二指了指东偏殿的房门,然后结结巴巴地说:“赵捕快,尸体就在里面!” 江枫抬腿准备进去,但是想想里面躺着两具尸体,他身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尽管心里哆嗦成一团,但是他还是装出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情,因为董六跟在他身后,他不能丢了一名优秀捕快的架子。 第061章 赵尼姑的尸体 别看董六年龄不大,但是跟随乔万里办案子多年,见过大场面,经历过很多惨烈的凶案现场,耳濡目染,所以胆子大得很。 董六见江枫犹豫不决,知道他胆子小,不敢进观音庵。 但是这小子鬼怪精灵,顾忌江枫的面子,又不好意思点破。 于是他对江枫说:“赵少爷,我从来没见过死人,正好借机让我练练胆量,我在前面走,你在后面跟着。” 这话正好称了江枫的心意。 “既然如此,你在前面,我只后面保护这你。” “多谢赵少爷成全。” 于是董六走在前面,江枫紧跟在后面,两个人慢慢地靠近了东偏殿。 董六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推开沉重的殿门。 他先探着脑袋往里面看了看,他皱了皱眉头,然后抬腿迈过门槛,进入屋。 江枫也跟着进去。 天光已经大亮,但是此时的东偏殿仍旧阴暗异常,再加上里面横躺着两具尸体,更是平添了十二分的阴森之气。 江枫的脚迈进屋以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时走在前面的董六低声提醒江枫:“赵少爷当心脚下!” 董六说完以后,慢慢往旁边闪开身体。 江枫低头看见倒在血泊当中的赵尼姑。 赵尼姑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个美人,光凭地上这具冰冷的尸体便能看出来。 赵尼姑的的头朝里,脚朝外,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她的脚很小,菱角般的小脚上穿着藕色的绣花鞋,她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贴身小衣,露出的胳膊和腿,修长的腿和胳膊如同藕一样白。 可惜红颜薄命,赵尼姑死得很惨。 凶手下手极狠,无比凶残,赵尼姑的前胸被利刃捅成了马蜂窝。 不知道被捅了多少刀,血糊糊一片,周围地上也尽是鲜血。 江枫吓得心里直扑腾,他无意中看见了赵尼姑的脸。 这张俏丽的脸风韵犹存,被杀之前,赵尼姑显然精心化了妆,脸上涂了胭脂,面白如玉,红唇似火,这是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江枫又看见了赵尼姑的眼睛,她的眼睛竟然还睁着,正好与他四目相交。 江枫觉着一股子冷风刮过了脊梁骨,他吓得差点瘫坐在地上。 江枫赶紧将自己的眼睛从赵尼姑身上移开,然后强迫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奶奶的,不就是一具尸体吗?自己怎么怂到这种程度! 江枫再抬头看看董六,顿觉着惭愧万分。 这小子不慌不忙,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身上颇有些乔万里的影子。唉,董六比自己更适合当乔万里的徒弟,以后更有资格继承他的衣钵。 董六突然问道:“赵少爷,是不是闻见一股香味?” “六子,是不是你的鼻子有毛病?满屋都是血的腥味,怎么会有香味?” “赵少爷,你再仔细闻闻。” 江枫微微合上眼,然后仔细闻了闻。 浓重的血腥味中确实夹杂着一丝残存的香味,似有非有,若隐若无。 江枫叹为观止,董六这小子的鼻子比警犬都灵敏。 “嗯,确实有!这是什么味?” “好像是迷魂香!” 江枫也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六子,啥是迷魂香?” “我听乔三爷讲过这玩意,一些采花贼和江洋大盗行凶之前先往屋里吹迷香,等将屋里的人迷倒之后再动手。” “这么说凶手是先吹迷香,然后又拨开房门行凶。” “应该是这样。” 董六的鼻翼又忽闪了两下,然后接着问:“赵少爷还闻出其他气味了吗?” 江枫又仔细闻了闻,然后摇了摇头。 “你还闻到了什么味?” “好像还混着酸味!到底是什么酸味?” 董六站在一旁喋喋不休。 江枫觉着他太琐碎,不耐烦地催促他说:“别管什么味道了,好好查案才是正经。” “乔三爷教导过,凶杀案现场的每一个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空气的气味也是重点?” “那是自然!” 江枫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说:“六子,老乔不是神,你不能太迷信他,他也有犯错的时候。” “三爷错在哪里?” “大局观太差,光注意细节有何用?这叫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董六疑惑地问道:“难道细节不重要?” “破案当然需要注重细节,但是如果方向错了,所有精力都放到这些毫无用处的细节上只会越错越离谱。” 董六皱着眉头想了想,觉着江枫这番高论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赵少爷说的也是,可能是昨夜两个尼姑吃菜时多放了些醋。” 江枫竖起大拇指夸赞说:“你小子果然聪明,一点就透。” 董六低头查看赵尼姑的尸体。 江枫环视四周。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八仙桌子,两把椅子,三个大小不一的木头橱子。 屋里显然被凶手大肆地翻动过,而且翻动得极认真。 八仙桌子上的佛像和两个瓷瓶东倒西歪,茶壶茶碗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床上的被褥落在地上,而且还被利器划过,床上床下尽是散落的棉絮。 三个橱子也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装在里面的衣服像鸡肠子一样流了出来,乱七八糟得散落在地上,狼藉一片。 江枫走到衣服跟前蹲下身看了看。 照理说尼姑们应该穿灰色僧袍,可是箱子里除了几件干净的僧袍僧袜之外,剩下的衣服尽是红红绿绿的艳丽衣服。 尼姑怎么可能穿这样的衣服?看来赵尼姑尘缘未了,六根不净。 江枫站起身来,继续环顾四周。 不光屋里的家具被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墙上的观音像都被扯了下来。 这场命案应该是图财害命! 先杀人,然后再翻找金银财物! 江枫扭头看看董六。 此时董六低头弯腰,正仔细地查看赵尼姑的伤口。 “一,二,三,四,五……” 赵尼姑的胸口被捅得跟马蜂窝一样。 江枫觉着一阵恶心,接着五腹六脏一阵翻腾,昨夜吃的东西差点吐出来。 江枫的眼睛再从赵尼姑身上移开。 “凶手真是够残忍的,竟然足足捅了赵尼姑九刀!” 董六数完了赵尼姑身上的刀数,嘟嘟囔囔地站起身来。 他往四处扫了一眼。 “为什么没看到小尼姑本空的尸体?” 江枫指了指里屋说:“应该在里屋!” 董六在前,江枫跟在后面开始往里屋走。 第062章 半截舌头 东偏殿分里外两间。 赵尼姑住在宽敞的外间,本空住在仅能容身的里屋。 两个人在外屋没有发现本空的尸体,直到董六迈进里屋门口才看见倒在地上本空的。 董六骂道:“奶奶的,凶手真是歹毒至极,这是先奸后杀哇!” 董六斜了斜身体,跟在他身后的江枫也挤了进来。 里屋狭窄逼仄,唯有一张小床,这张小床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空间,剩余的地方转身都难。 江枫看见了本空的尸体。 本空一丝不挂地倒在血泊当中,被撕扯开的肚兜和贴身小衣胡乱地丢在身边。 显然她临死前受到过侵害。 本空似乎比赵尼姑幸运些,只挨了一刀,她的身体没被捅成马蜂窝。 但是这一刀稳准狠,从她的脖颈划过,精准无误地割破了脖颈处的动脉,鲜血喷溅到墙上,墙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董六小声说:“一刀毙命!看来凶手是个高手!” “这倒不一定,误打误撞,瞎猫碰见死耗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无论董六说什么,江枫便下意识地想驳他几句。 床上的被褥也被人翻动过,乱七八糟,凌乱不堪。 两人正要进一步查看凶手在里屋有没有留下有价值的线索,这时候院子里却传来了一阵喧哗嘈杂之声。 原来在观音庵外面值守的两个官差赌了一夜的钱,这会实在支撑不住,也没告诉他们一声便滚回府衙睡觉去了。 他们前脚离开,好事儿的街坊后脚便涌进了院子。 大明朝百姓业余生活匮乏,死水微澜,日子过得如同驴拉磨一样,沉重而单调,好不容易发生了这么大的血案,众人为了满足猎奇心思,增加点饭后的谈资,所以有近距离围观的冲动。 江枫怕这些无知乡民毁掉现场,慌忙催促董六。 “六子,赶快出去看看,千万别让这些乌合之众闯进来,破坏了现场可就麻烦了!” 董六不敢怠慢,一边连声称是,一边站起身来往外走。 屋里只剩下了江枫一个人,江枫瘆得头皮发麻。 原本想跟着董六一起出去,但是又担心董六耻笑自己胆子小,所以硬着头皮留在屋里。 江枫继续留在里屋查看现场。 本空原本就单薄瘦弱,如今尸体蜷缩着,如同死去的羔羊一样。 除了脖颈处的致命刀伤以外,江枫还意外地发现本空的肩背和两腿之上还有道道鞭痕。 江枫仔细查看,发现这些鞭痕有新有旧,最早的鞭痕已经退了疤,只留下深谙的痕迹;有的鞭痕结着硬痂;还有几道疤痕正在结痂。 本空身上的伤不是一天两天了。 看来可怜的本空一直在这里遭受折磨。 观音庵一共两个人,除了倒在外屋的赵尼姑,江枫实在想象不出平素折磨本空的还会有谁。 瞅着本空的尸体,江枫不由地悲由心生。 这个小尼姑不过十四五岁,身体纤细柔弱。照理这样的丫头应该有爹娘关心,姊妹疼爱才对,可怜她这么小的年龄便皈依佛门,孤灯清影地陪着赵尼姑吃斋念佛。 没想到佛门不净,平时遭受鞭打责骂,最后竟然惨死在寺庙里面,不仅丢了性命,丧命之前还被禽兽侮辱。 江枫暗暗发誓:“凶手实在可恨,一定要将这个丧尽天良的混蛋缉拿归案,为这个可怜的小尼姑报仇雪耻。” 江枫听见董六在院子里与进来看热闹的人吵吵。 “出去,出去,统统都出去!” 一群人嬉皮笑脸地央求董六。 “小六哥行行方便,我们不过是进来瞧瞧热闹,绝不敢耽误你们破案。” “各位识相点,如果有人胆敢不听靠近东偏殿,破坏了案发现场,那是要吃官司的!” “哈哈,我们不靠近东偏殿,站在这里看行不行?” “不行,滚,滚,滚……” 外面嘈杂成一团,江枫突然担心他们会闯进来。 不能让这些粗鄙之人看见本空的尸体。 想到这里,他伸手将床上的帷帐扯下来,盖在本空的身上。 江枫无意中看见本空的眼睛。 本空的眼睛也没闭上,微微睁开着,江枫似乎能感受到她被杀之前的恐惧和无助。 江枫于心不忍,于是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来,想去合上本空的眼睛。 本空的眼睛倒是合上了,没想到手一哆嗦,碰到了她的脑袋。 本空的脑袋顺势一偏,一块粉红的肉从她微闭的唇间吐了出来。 江枫伸手捡起来看看。 原来是半截舌头。 当人受到难以承受的疼痛时,会不知不觉中咬掉自己的舌头。 “一定是行凶者一刀致命,本空不小心咬掉了舌头。” 这个小尼姑真是可怜! 江枫正琢磨着如何处置手中的这半截舌头。 这时候董六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董六费尽九牛二虎,连哄带吓,最后好不容易才将那些难伺候的街坊给赶到了观音庵的外面。 董六看见江枫盖在本空身上的帷帐以后吓了一跳。 他慌忙说道:“赵少爷,你为什么将尸体盖上?” “怎么了?” “乔三爷知道了会发怒的。” “为什么?” “凶手留在尸体上的线索可能被破坏了。” 江枫有些心虚。 他只是将尸体遮盖了一下,董六就吓成这样,若是再告诉他小尼姑的半截断舌也在自己手里,这个兔崽子非得告诉乔万里那个老家伙不可。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一定会被那个自以为是的老家伙骂个狗血喷头。 乔万里总喜欢在一些毫无价值的线索上大做文章,啰里啰嗦,这半截没用的舌头在他眼里简直是价值连城的证物。 算了,还是别自找麻烦了,干脆悄悄地将半截没用的断舌丢了算了,省得再麻烦。 所以江枫没敢吱声,悄悄地将本空嘴里的半截舌头揣在兜里,用随身的手帕包了起来。 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江枫有些心虚,再加上里屋狭窄逼仄,压根无法容得下两个人,于是江枫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从里屋退了出来,只留下董六如同做微生物实验的科学家一样追查着里屋的每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江枫从东偏殿出来,他扭头看见正殿门口摆放这一个巨大的香炉。 他走到香炉跟前看了看,里面积攒的香灰足有两尺多厚,于是江枫将装着断舌的手帕掏出来埋进了香灰里。 江枫悬着的心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第063章 真凶现身 江枫走到了佛堂门前! 佛堂的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看见佛堂门口摆着个四尺多高的正方形功德箱。 佛堂道观都喜欢摆功德箱,功德箱有大有小,不一而足,寻常的善男信女为了表达心意,烧香拜佛之后会往里面投一些铜钱,权做香火钱。 观音庵因为香火旺盛,所以这里的功德箱也格外大。 功德箱顶部开了一条缝,左右两端给摆着一个瓷碗大小的铜香炉。 可是江枫这个巨大的功德箱已经被人撬开了,两个香炉也跌落到了地上,功德箱以及周围撒满了香灰。 功德箱是用刀撬开的,香客们放到里面的铜钱也没了。 江枫又低头仔细查看了一番,功德箱上有血迹。 这一定是凶手撬箱子的时候失手划伤了手留下的血迹。 行凶的肯定不是江洋大盗,江洋大盗再穷也不至于连功德箱里面的铜钱都不放过! 行凶者很有可能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毛贼,穷疯了,所以干出撬功德箱这样的蠢事儿来。 小毛贼总不至于为了那点钱连害两条人命吧?这又该如何解释? 一定是赵尼姑师徒认识小毛贼,小毛贼撬功德箱被她们师徒发现,小毛贼担心事情暴露,索性来了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江枫不由地醉了!他被自己天才的,无懈可击的逻辑推理能力自我倾倒。 想到这里,江枫眼前突然一亮,他脑子里马上浮现出来一个人的身影。 江枫走到陈二丢在院子中间的豆腐挑子跟前。 他弯下腰,仔细搜寻了一番,很快便发现了藏在包袱里的一把一尺多长的双刃尖刀。 江枫将尖刀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 尖刀的手柄处有血迹,江枫仔细闻了闻,还能浓重的血腥味。 很明显,沾的血是鲜血。 这时候董六愁眉不展地从东厢房出来。 江枫转头问道:“六子,你如何看待此案?” 董六摇了摇头说:“这案子疑点重重,庆幸的是乔三爷这两天就要回来了,咱们还是等他老人家回来吧。” 江枫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然后说:“哼,为什么要等他来?难道没有了他,天就得塌下来不成?” 董六瞅了瞅江枫的神情,此时的江枫七分亢奋,三分不屑,骄傲得如同公鸡一样。 “赵少爷,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八九不离十了!” 董六摸了摸了脑袋问道:“这么快便破案了?咱们到凶案现场还不足一个时辰!赵少爷真是厉害,恐怕乔三爷也得自愧不如。” “长江后浪推前浪嘛!” “嘿嘿,确实如此,乔捕头眼瞅着被你给拍到沙滩上了。” 江枫拍了拍董六的肩膀说:“哈哈,乔师傅终归还是有些水平的!但是你记住了,细节当然重要,但是重要的是把握关键细节,而不是空气中的酸味还有到底捅了几刀这些琐事上大做文章。” 董六脸红了,赶紧抱拳应承道:“赵少爷说的对。” 江枫继续卖关子。 “想知道谁是凶手吗?” “当然,还请赵少爷明示,到底谁是凶手?” “哼,远在天边尽在眼前!” “到底是谁?” “凶手不是别人,就是报案的陈二。” 董六听到这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张口结舌地问:“陈……陈二是凶手?” “不错,这个小子真是胆大包天胆子,这个王八蛋不仅图财害命,奸污了本空,竟然还敢跑到府衙贼喊捉贼。” 董六还是不相信,忍不住说道:“赵少爷,破案得讲证据,万万不可信口开河哇。” 江枫听到这里,怒了。 董六表面上对自己毕恭毕敬,但是这小子骨子里压根就瞧不起自己,他竟然说自己信口开河,他说的这叫人话吗? “放屁,没有证据,我敢说杀人的是陈二吗?” 董六赶紧满脸堆笑地赔不是。 “赵少爷千万别生气。” “去,你这就将陈二叫进来,我要当着你的面审问他。” 董六不敢怠慢,赶紧跑到观音庵外面去叫陈二。 这会街坊们众星捧月般地将陈二围在中间,正七嘴八舌地打听赵尼姑师徒被杀的细节。 “陈二,赵尼姑到底怎么死的?” 陈二已经从恐惧中缓解过来,他不再害怕了,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自己在庵里看到的场景。 “唉,别提了,赵尼姑被人捅了几十刀,身体都成了马蜂窝了。” “这么俏丽的尼姑就这么死了?没有被劫色吗?” “赵尼姑身上穿着衣服,她的徒弟倒是被扒得一丝不挂!” “奶奶的,凶手的胃口真是差,居然钟情小哑巴本空,反倒放过了香艳的赵尼姑。” 此话说完,人群中爆发出猥琐的笑声 …… 董六走到门口,皱着眉头扫了这些嚼舌头的人一眼,然后叫了声:“陈二,进来!” 正眉飞色舞的陈二赶紧收了声,屁颠屁颠地走到董六跟前。 “小六哥有何吩咐?” “赵捕快让你进去一趟,有话要问你。” “好咧!” 陈二不敢怠慢,他答应了一声,赶快往庵里走去。 到了院子里,陈二陪着笑脸走到了江枫跟前。 “赵……赵捕快找我何事?” 此时江枫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地站在院子中间。 江枫的眼睛像刀子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陈二被盯得毛骨悚然,浑身直哆嗦。 “赵捕快,有话直……直说,你这……这是何意?” 江枫突然怒吼一声。 “陈二,你到底为何杀赵尼姑师徒?从实招来!” 这一嗓子声音极大,如同平地起了惊雷一样。 陈二听完以后,吓得“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外面的街坊四邻也听见了。 怎么着?原来是凶手是陈二!这个矮矬子可真够狠毒的! 众人的好奇心爆棚到了极点,纷纷涌进来看热闹。 董六正要吵吵着让他们出去,这时候江枫想借机冲着他摆了摆手。 牛刀小试,江枫便轻轻松松地破获如此大案,他需要鲜花和掌声,需要更多的人见证自己创造这个奇迹的时刻。 “六子,既然乡邻们想听听,那就让他们留下来吧。” 可惜此地不是茶馆,没有板凳,没有茶水、瓜子和糖块,不然的话,江枫一定会请他们落座,然后自己抽丝剥茧,娓娓道来,原原本本地将陈二杀害赵尼姑师徒的经过讲述给他们听。 围观群众很快便将观音庵的门廊堵了个水泄不通。 第064章 狡辩 陈二瘫坐在地上,摊开两手,扯着嗓子嚷嚷道:“赵捕快,我没有杀人哇!我陈二吃斋念佛,心慈手软,平常连鸡都不敢杀,我哪里来的胆量杀两个活人哇?” 江枫不为所动,冷笑了一声。 他信步走到陈二的豆腐挑子跟前,将那把刀把上沾满了鲜血的双刃刀拿了出来。 “这是不是你的刀?” 陈二不明就里,懵懂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是我的刀。” “这把刀有何用途?” “自然是切豆腐用!” 陈二回答得理直气壮。 围观的街坊不知道江枫葫芦里卖的啥药。 有人开始小声地嘀咕起来。 “真是的,一把刀有何稀奇?卖豆腐的当然需要切豆腐的刀喽!” “就是,这不是故作玄虚吗?” “往下悄悄,看看接下来他干啥。” 众人议论纷纷,董六不由地替江枫捏了把汗。 江枫淡然一笑。 他不慌不忙地将刀倒转过来,然后刀把朝上高高举起。 “陈二,既然这刀是切豆腐的,可刀把上的血迹你又作何解释?而且这些血迹还是新鲜的。” 陈二听到这里,一丝惊慌迅速从脸上闪过。 围观百姓也看见了刀把上的血迹。 他们纷纷嚷嚷道:“对,对,陈二,赶快如实交代。” 陈二顿了顿说:“赵捕快,昨……昨天是正月十五,我用这把刀杀了两只鸡,刀把上沾的是鸡血,今天早晨出门匆忙,没来得及清洗干净!” 陈二的解释完全说得通。 刀把上的血能说明啥?谁规定的切豆腐的刀不能宰鸡? 江枫信心满满,不急不躁。 他将陈二的刀放到一边,然后回头指了指身后的佛堂。 “陈二,你有没有进过佛堂?” 陈二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江枫伸手指了指他的袖子。 “陈二,既然如此,你衣服袖子上的香灰到底是怎么来的?” 陈二惊恐地抬起胳膊,看了看衣服袖子。 衣服袖子上果然沾着不少香灰。 他下意识地将袖子在衣服上抹了抹。 没想到弄巧成拙,原本乒乓球大小的一块灰烬突然一下子变得跟铅球一样大小。 陈二这招不过是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如此一来,他反倒更加重了自己作案的嫌疑。 这会围观群众反倒愈加相信江枫了。 “哈哈,这小子明摆着是做贼心虚嘛!” 陈二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最后说:“赵捕快,我……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来了?” “昨天我在家摆好了香案,焚香祭祖,可是贪酒,多喝了两杯,胳膊不小心打翻了香炉,所以袖子上沾了香灰。” 陈二说这番话时,满脸紧张,眼光闪烁。 围观的街坊都相信陈二是在耍无赖,他说的是谎话,但是这个谎话确实也难以驳倒。 众人齐刷刷地将眼光对准了江枫,想看看他接下来如何应对。 一时之间,江枫确实有些发懵! 正月十五摆放香案祭祖是东昌府城的传统,无论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还是贩夫走卒差不多家里都备有香案,有事没事地便烧香拜佛,所以陈二这么说倒也说得过去。 江枫哑口无言,陈二以为混过了这一关,他不由地抬手捂了捂胸口,然后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江枫观察细致,他熟读犯罪心理学,书上说可以通过嫌疑犯细微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变化判断他的心理。 对经受过严格学院化训练的江枫来说,陈二的这种释然越发证明了他作案的嫌疑很大。 江枫起初以为陈二很快便会招供,没想到这个小子看似窝窝囊囊,实在狡猾得很,自己不能低估他。 江枫淡然笑了笑,没有再围着衣服上的香灰做文章。 “陈二,伸出你的右手来!” 众人的眼睛盯住了陈二的右手,原来陈二的右手始终没有露出来,自始至终都蜷缩在长长的衣袖里。 陈二惊恐异常,汗珠子顺着他的脑门子流了下来。 江枫冲着旁边的董六使了个眼色。 董六心领神会,绕到陈二身后,趁着陈二不备,猛地将他的右手拽了出来。 众人看见陈二的手上缠着一块白布。 他的手显然受了伤,流出来的血已经渗透了白布。 江枫厉声问道:“你手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儿?” 陈二嘴角蠕动了一番说:“回禀赵捕快,今天早晨小人切豆腐时不小心,不小心用刀划破了手。” 这个猥琐小人实在是可恶! 可惜的是大明朝没有DNA检验技术,如果有了这种技术,只要证明功德箱上的血和他的血一样,这个混蛋就没法否认了。 再狡猾的狐狸也躲不过好猎手的眼睛。 江枫走到陈二跟前,三下五除二将绑在他手上的白布解开,拽了下来。 陈二手掌上伤口的创口参差不齐,如同蜈蚣一样不平。 明显不是刀划伤的,如果刀划伤的,创口应该整齐划一才对。 江枫讥讽道:“陈二,你这伤口不是刀切的,倒像是锯拉的!” 不等陈二狡辩,江枫拽着他到了人群跟前,指了指他的伤口,然后问众人道:“乡亲们,诸位瞧瞧着是刀伤吗?” 众人异口同声,纷纷说道:“不是!” 陈二仍旧不承认。 “小的刚才说错了,这个伤口不是用刀割伤的,而是不小心在磨盘上碰的,做豆腐是粗笨活,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 这个王八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围观的百姓也被他激怒了。 千夫所指,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陈二,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陈二索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索性坐在地上扯着嗓子撒泼。 “你们诬赖好人,我没有杀人!” 江枫低头看见陈二腰里系着的钱袋。 这个钱袋子鼓鼓囊囊,陈二稍微动动身体,里面便哗楞楞地响。 江枫猛地伸出手里,一把将钱袋子从陈二腰里拽了下来。 陈二眼瞅着钱袋子被抢走了,顿时急了眼!他是出了名的吝啬鬼,平时将钱看得比自己的命根子都重要。 谁敢拿他的钱,他就跟谁拼命,别说府衙里的捕快,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江枫发了疯般从地上爬起来,冲到江枫身边,伸手去夺钱袋子。 第065章 乔万里到了 陈二一边抢钱袋,一边吼叫着:“这是我的钱,谁敢抢我的钱,我就跟谁拼命!” 别看陈二又矬又矮,但是力大无穷,即便江枫和董六合力也无法降服他。 围观的人群中有两个精壮的小伙。 陈二这个刁民实在可恶,不仅图财害命,狗胆包天,竟然敢公然对抗官差。 两个小伙从人群中跳出来,三下五除二便将陈二给降服了。 江枫将系在钱袋子口上的红绳解开,将装在里面的半袋铜钱哗楞楞地倒了出来。 半袋子铜钱散落到地上,铜钱上面都沾满了香灰。 “陈二,铜钱上的这些灰到底是怎么来的?” 陈二不搭腔,只是闭着眼,扯着嗓子喊:“我的钱!我的钱!” 江枫厉声怒骂:“大胆刁民,你明明盗抢了观音庵功德箱里的钱,铁证如山,你竟然还百般狡辩!” 陈二如同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不敢吭声了。 江枫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 “陈二,盗窃功德箱里的钱倒也罢了,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还强奸杀人,实在是可恶至极!” 陈二吓得磕头如捣蒜:“赵爷,我认罪,功德箱里的铜钱确实是我拿了,赵尼姑欠了我三个月的豆腐钱,一直不给……” 人群中有人嚷嚷道:“赵捕快,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观音庵里有的是香火钱,况且赵尼姑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人家怎么会欠这个混蛋那点豆腐钱!” 有人随声附和道:“是,是,千万别听这个王八蛋胡说八道。” 陈二急眼了,冲着他们骂道:“闭上你们的臭嘴!再他娘的胡说八道会害死人的。” 江枫冲着他摆了摆手说:“继续交代你的事情。” 陈二擦了把眼泪继续说:“今天清早,我来观音庵送豆腐,意外发现赵尼姑和本空被杀以后,我担心这笔账变成死账,那样她们欠我的钱就要不回来了,所以这才做出盗取功德箱里的铜钱的蠢事儿来!” “详细交代,你到底是如何盗的钱?” “我用切豆腐的刀去撬功德箱,因为害怕,撬箱子时还划破了手,我将功德箱剩余不多的铜钱盗完以后又去府衙报的案,但是我真没有杀人哇!” “你真没杀人?” “我发誓,我真没有杀人,如果我敢说半句谎,必遭天打雷劈!” 江枫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既然如此,我来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进东厢房?” 陈二眨巴眨巴眼睛说:“没……没有!” “撒谎!” “大人哇,我没撒谎呀。” “既然没进过东偏殿,你是怎样发现的小尼姑的尸体?” “我……我没看见小尼姑的尸体……” 没等他说完,周围的群众又开始举报他。 “赵捕快,这个混蛋撒谎,这个混蛋刚才在外面还吹嘘见过小尼姑的尸体,还说小尼姑被扒光了衣服!” 站在旁边的董六也提醒他。 “陈二,你到府衙报案时也说看见小尼姑的尸体倒在里屋,怎么这会不敢承认了?” 陈二辩解说:“站在东偏殿门口能看见里屋……” 江枫讥讽道:“陈二,死到临头了你还嘴硬!” 江枫瞧见人群中有个大高个。 这个大高个如果活在后世可以当篮球中锋,个头高,脖子尤其长,超过仙鹤赶上长颈鹿。 江枫为了证明自己逻辑的合理性,冲着大高个招了招手。 “赵捕头有何吩咐?” “你站到偏殿门口往里看一看,看看能不能发现里屋的情形?” 大高个走到东偏殿门口,探着脖子往里看。 他瞅了半天,最后摇晃着脑袋说:“看不见!” “陈二,这位老兄都看不见,你到底是如何看见里屋的情形的?” 陈二彻底怂了。 “我……我如实交代!” “快说!” “盗取了功德箱里的钱以后,我一时财迷心窍,反正两尼姑都已经被杀了,我决定趁机捞一笔钱,于是便进入东偏殿寻找金银和值钱的东西,可是进去以后发现,里面早就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但是我真没有杀人哇!” 人群中有人嚷嚷道:“赵捕快,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人就是他杀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个混账早就垂涎小尼姑本空的美貌了。” “前几天我亲眼看见赵尼姑怒气冲冲地将他从观音庵里赶走。” “对,对,后来我听赵尼姑说了,说这个混蛋趁着她们师徒不注意,偷小尼姑晾在院子里的贴身衣物。” “赵捕快,我也可以作证,去年夏天,赵尼姑要拉着这个矮子去见官,吓得他鸡啄米一样给人家磕头,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个混账竟然偷看本空洗澡。” 陈二哑口无言,他的脸臊得通红。 江枫问道:“陈二,街坊四邻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众人言之凿凿,陈二无法抵赖,他只好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承认:“我确实想娶本空,我未娶,她未嫁,这何错之有?我陈二不过长得丑点,但是本空是个哑巴,我也没嫌弃她哇……” 江枫听到这里,肺都气炸了。 “陈二,从实招来,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我……我做过,但是人真不是我杀的哇。” “你分明是劫财劫色,还敢狡辩?” 陈二听到这里,一股浊黄的尿液顺着裤腿留了下来,到底磕头说:“苍天在上,我真没有杀人呀。” 江枫招呼了一声董六。 “六子,将这个狗贼押回大牢听候发落。” 陈二还扯着嗓子狡辩,江小暮骂道:“狗贼!将你入了大牢,一番大刑伺候你就都招了。” 董六从腰里拿出一条铁链,哗楞楞将锁链套进了陈二的脖子。 陈二开始杀猪般地嚎叫。 江枫向围观的百姓拱了拱手,然后急不可耐地宣布:“诸位乡邻,事情很简单,好色之徒陈二垂涎小尼姑平空的美貌,昨夜利用迷魂香熏晕赵尼姑师徒,然后用刀拨开门栓,先杀了赵尼姑,再奸污了小尼姑本空,担心事情败露,然后又痛下杀手,这个穷凶极恶之徒杀完了人又盗取了功德箱里的香火钱。最可恨的是他居然贼喊捉贼,明明自己是凶手,还自作聪明地跑到府衙报案……” 江枫说的激情澎湃,慷慨激昂。 围观的百姓见状,顿时掌声雷动,齐声夸赞他真是神探。 江枫顿时觉着自己的身体长高了一尺,脚掌发飘,感觉整个人轻盈地都快飞起来了。 这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大声喊了一句:“让一让,让一让,乔万里乔三爷到了!” 第066章 门闩 话音刚落,围堵在观音庵前面的人群哗啦散开,乔万里风尘仆仆地从人群中走了进来。 乔万里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官差。 乔万里一边满脸堆笑着往里走,一边冲着围观的街坊拱手问好。 街坊们纷纷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乔三爷,真是名师出高徒,你后继有人了,不用劳你大驾,你的徒弟赵捕快轻轻松松便将这桩命案给破了。” 乔万里笑笑说:“诸位实在是高抬我乔某了,我能成为赵少爷的师父不过是因为我痴长了些年岁,若论起才学,赵少爷远在我之上,照理说他是我的老师才对!” 说话之间,乔万里从人群中间走到了院子里。 听说乔万里到了,起初还沉浸在破案喜悦中的江枫突然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乔万里办案时总喜欢鸡蛋里挑骨头,待会指不定他会问自己什么刁钻的问题。 江枫有时候很郁闷。乔万里体重不足自己一半,哪怕他踮起脚尖来也挨不到自己的肩膀头,可是每当乔万里站在自己跟前时,他都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慑力,自己反倒觉着矮了乔万里三分, 江枫用最快的速度回想了一番案情,他再次确信自己的逻辑推理天衣无缝,无懈可击,杀人凶手就是陈二。 自己第一次独自办案便迅速了结了一桩双杀命案,我比他乔万里差什么?我为什么在他跟前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里,江枫很快镇定下来,不由地挺直了身体。 陈二看见乔万里以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他双手抱住了乔万里的腿,扯着嗓子喊道:“乔三爷,我冤枉呀!我实在是冤枉哇!” 江枫冲着他骂道:“王八蛋,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是呈堂证供,敢胡说八道罪加一等。” 陈二也不示弱,指着江枫的鼻子,一边哭一边骂。 “姓赵的,我承认偷了功德箱里的钱,我愿意蹲大狱!但是我没有杀人!可是你瞎了狗眼,诬赖好人,说我是凶手,你这是草菅人命知道吗?” 骂完江枫,他又哀求乔万里。 “乔三爷,我真没有杀人哇。” “陈二,你到底杀没杀人,我说了不算,赵捕快说了也不算。” “那……那谁说了算?” “一切让证据来说话!” 陈二还想和乔万里纠缠,跟在乔万里后面的两个官差象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到了一边。 陈二挣扎着爬起来,想冲出人群往观音庵外面跑。 两个官差将他给摁住了。 乔万里摆脱了陈二的纠缠,走到江枫跟前。 “赵少爷,恭喜恭喜,这么快就破了案,果真是后生可畏哇!” 别人不明就里,以为乔万里这是在夸自己。 但是江枫能听得出来,这个老家伙说的这番话七分调侃三分讥讽,明摆着没把自己破案这回事儿放到眼里。 他臊眉耷眼地跟乔万里见了礼。 乔万里问道:“尸体在哪里?” 江枫赶紧指了指东偏殿。 乔万里没有直接进东偏殿,反倒先到了西偏殿,然后再慢慢地往正殿佛堂里走。 乔万里推开正殿的大门,抬腿进去。 江枫赶紧引着他到了功德箱跟前,指着上面的血迹说:“师父,这便是陈二留下的证据。” 乔万里凑到功德箱上仔细看了看。 江枫开始在他身边喋喋不休。 “陈二那狗贼鬼迷心窍,来偷功德箱里的钱,结果没偷到多少,心有不甘,决定到两个尼姑的卧房碰碰运气,这个狗贼先用迷魂香迷倒了赵尼姑,然后再用刀拨开房门寻找钱财,这个畜生担心事情败露杀了赵尼姑,后来他发现睡在里屋的小尼姑本空,因为垂涎小尼姑的美貌,兽性大发强暴了小尼姑,最后再杀人灭口……” 江枫追在乔万里屁股后头嘚啵嘚啵地说,乔万里不置可否,他先是低垂着脑袋在佛堂前转了两圈,然后又朝着东偏殿走去。 江枫跟着乔万里往东偏殿走。 “师父,赵尼姑师徒确实是陈二杀的,因为……” 乔万里回头冲着他摆了摆手,然后正色说道:“徒弟,你犯了咱们这行的一个大忌。” “什么大忌?” “我在查案的时候,你切不可信誓旦旦地将你的推理和判断告诉查之人。”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切都应该交给证据说话,你大谈自己的意见会影响,甚至误导查案人的判断。” 江枫不吭声了:乔万里说的虽然有些苛刻,但是确实很有道理。 乔万里进了东偏殿的门。 进门以后,他先是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然后微微闭上眼睛。 鼻翼象警犬一样抖动着。 这一切跟刚才董六最初进东偏殿时的情景一样。 片刻之后,乔万里睁开了眼睛。 “你们闻到都有什么气味了吗?” 江枫觉着这问题很无聊,闭口不言。 董六答道:“血的腥味,迷魂香,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一股若有如无的酸味!” 乔万里点了点头说:“柠檬的味道!” 辨别完气味,乔万里看了看赵尼姑倒地的位置,然后仔细查看门栓。 他查看得如此仔细,以至于眼睛都快碰到门栓。 盯了一会,乔万里又不动声色地往里屋查看小徒弟本空的尸体。 江枫的心不由地悬了起来。 乔万里查案比董六还要仔细,待会如果他发现本空咬断的半截舌头丢了,非得发雷霆怒火不可。 过了半天,乔万里慢腾腾地便从里屋出来了。 面色如常,江枫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乔万里从里屋出来以后说道:“房门不是从外面拨开的,应该是赵尼姑主动从里面打开的房门!” 老家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凶手陈二拨门而入的说法给推翻了。 江枫觉着乔万里的说法太过草率,很不服气地问:“师父,你的根据是什么?” 乔万里将江枫叫到跟前,指了指门栓说:“你仔细瞧瞧。” 寻常枣木做成的门闩,江枫实在不知道这个老家伙想叫自己看什么。 “发现蹊跷没有?” 江枫摇了摇头。 “门栓完好无损,上面压根就没留下利器拨动的痕迹,所以拨门而入的说法是不成立。” 江枫不服气地说:“师父,赵尼姑不是被迷魂香给迷倒了吗?她怎么会主动给凶手开门?” “其中的蹊跷还需要咱们慢慢查,但是从门栓和赵尼姑倒地的距离来看,房门是她从里面打开的确定无疑了!” 第067章 凶器是剪刀 “师父,我有个疑团?” “什么疑团?” “如果是赵尼姑从屋里主动开的门,那屋里面的迷魂香气味又该如何解释?” “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乔万里说完以后,走到赵尼姑的尸体跟前,他蹲下腰身仔细查看赵尼姑的尸体。 这会江枫也顾不得害怕了。 他的眼睛也跟随着乔万里再次落到了尸体上面。 乔万里自言自语地说:“这位赵师太还真是不寻常!” “师父,有何不寻常?” “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瞧赵师太这副扮相,明摆着尘缘未了哇。” 江枫知道乔万里的意思。 赵尼姑死前涂脂抹粉,身着大红色香艳小衣,脚上穿着勾人的红绣花鞋,确实风尘味十足,莫说出家的尼姑,寻常良家妇女也羞于穿这种衣服。 单从这身扮相便可以断定:赵尼姑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个不守清规戒律的风流尼姑。 站在旁边的董六也跟着感叹道:“乔三爷说的是,这哪是得道的尼姑的打扮,青楼里的老鸨子和妓女穿这样的衣服也臊得慌。” 乔万里笑骂道:“小兔崽子,你年纪不大,懂得倒不少,你见过青楼女子的贴身衣物?” “嘿嘿,三爷说的这是哪里话,我是听府衙门口的老景说的,那个老家伙见多识广,隔三差五就往怡红院跑。” 乔万里问董六:“六子,你可曾经听说过赵尼姑的风流韵事?” 董六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从来没有!听说赵尼姑孤傲得很,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菩萨,城里很多浪荡公子都垂涎她的美貌,但是赵尼姑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所以从来没有听说她做过不守清规戒律的事情。” 乔万里点了点头说:“我也有所耳闻,都说赵尼姑一心向佛,每天吃斋念佛,行善积德,好名声远近闻名。” 江枫不服气地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名声这东西是最靠不住的,有些人徒有虚名,人前满口仁义道德,背后却满肚子男盗女娼,这样的人实在是多了去了。” 乔万里听完以后,冲着江枫竖起来大拇指。 “所言甚是!” 江枫有些受宠若惊! 乔万里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赞赏过自己。 “但是通过赵尼姑被杀前的扮相可以确定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熟人作案!杀赵尼姑的应该与她熟识,而且两人关系还极为密切。” “为什么?” “如果不是熟人,赵尼姑自然不会起来开门;再加上赵尼姑平素严整刻板,如果关系不亲密,她怎么会穿这种衣服?” 江枫问道:“师父,杀人的会不会是她的情郎?” “这倒是很有可能!” 江枫心里发了毛。 如果杀赵尼姑的真是所谓的情郎,那么陈二作案的可能几乎可以百分百之百的被排除掉。 虽然赵尼姑长得说不上风华绝代,但是绝对算得上一流的美人。哪怕世间的男人死绝了,她也绝对瞧不上相貌丑陋猥琐的矮子陈二。 这时候乔万里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血迹。 看还不够,后来他索性伸出食指,蘸了些地上的血迹放在鼻孔下闻了闻。 乔万里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 他转头对董六说:“六子,酸味是从血里散发出来的。” 董六不相信。 他也蘸了点血放到鼻孔闻了闻。 “咦,真是邪了门了,血里怎么会有酸味?” 乔万里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乔万里没有再继续纠葛此事。 他继续检查赵尼姑的伤口。 仔细查看了半天,他问董六。 “六子,赵尼姑被刺了几刀?” “我仔细数过来,一共是九刀!” 董六斩钉截铁地说。 乔万里摇了摇头说:“不对!刺了十刀。” “怎么可能是十刀?我数了好几遍,就是九刀,一定是您老人家眼睛花了!” “你再仔细瞧瞧!” 江枫和董六的眼睛跟着乔万里的手指一刀一刀地数。 赵尼姑身上更有九个伤口,其中最致命的伤口在心脏部位。 这个伤口在中间,其余八个伤口呈现环状均匀分布在周围。 乔万里指着中间的伤口说:“仔细看,这里被捅了两次,这两刀几乎重合。” 果不其然,如果不仔细查看,这蛛丝马迹的差别根本就看不出来。 虽然佩服江枫的观察力,但是江枫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他觉着乔万里太矫情,不应该总揪住这些不必要的细枝末节。 “师父,反正人已经死了,到底九刀还是十刀重要吗?” 乔万里正色说道:“当然重要!凶手一口气捅了这么多刀说明他对赵尼姑恨之入骨,这样便排除了随机杀人的可能,可以大大缩小缉凶的范围。” “六子,你还有何发现?” 董六懵懂地摇了摇头。 “凶手凶狠至极!除了致命的两刀以外,赵尼姑所中的几刀逐渐由浅入深,由此可以断定凶手不想让她立刻死,而是先折磨赵尼姑,让她生不如死,将她折磨得差不多了才捅了致命一刀,捅完之后还不解恨,随着又补了一刀。” 在江枫看来:乔万里不是在破案,倒更像是编故事。 乔万里后面的话更让江枫觉着匪夷所思。 “凶手不仅刀法了得,而且还是个左撇子!” 江枫忍不住问道:“师父,你怎么能看出来凶手是左撇子?” 乔万里笑笑说:“徒弟,若想成为一个合格的捕快,得多用心观察才行。” 说到这里,他让江枫蹲在尸体旁边,然后指着伤口说:“从赵尼姑受伤部位和刀口的力度方向很容易判断出来凶手是左手拿刀。” 江枫皱着眉头揣摩了一番,最后不得不承认:乔万里分析的确实有道理。 破案追凶似乎瞬间简单了不少,毕竟左撇子是少数。 乔万里继续指着伤口问江枫:“你还有何发现?” 江枫仔细看了看:伤口的右侧比左侧宽,每道伤口都是这样。 “师父,凶器是不是单刃刀?” 乔万里点了点头。 江枫很是羞愧! 他刚才一口咬定陈二用切豆腐的那把双刃刀杀了赵尼姑师徒,却压根就没有仔细比较伤口。 乔万里接着说:“杀人的凶器应该是一把剪刀。” “剪刀?” “不错!” 他又问董六:“你还得记得我前年办过的张三杀妻案吗?” “当然记得,那场案子轰动了整个东昌府。” “凶手张三杀妻时便是用的剪刀,赵尼姑身上的伤口和当年张三老婆身上的刀口几乎一模一样。” 第068章 凶手不是陈二 查看完外屋,乔万里叫上江枫往里屋去查看现场。 乔万里蹲在仔细查看小尼姑的尸体。 江枫的心悬了起来。 这个老家伙观察得细致入微,连一个伤口被捅了两刀都能辨别出来,待会他一定会发现本空消失了半截舌头。 他最厌烦的就是这个老家伙喜欢在一些不重要的细节上大做文章。 如果这个老家伙知道了半截舌头的事儿,他非得大发雷霆不可。 唉,算了! 他若是真问起,自己如实交代就是了。 乔万里仔细查看了一番本空脖颈处的伤口,然后又仔细看了看本空的眼睛和嘴角…… 让江枫担心事情还是发生了。 乔万里扭头问董六:“六子,你是不是动过尸体?” 董六下意识地瞅了一眼江枫。 江枫很仗义! 自己捅了篓子,决不能让董六替自己背黑锅。 他赶紧往前凑了凑,然后指着地上的帷帐说:“师父莫怪,本空的尸体本来是赤露着,后来我将帷帐罩到了尸体上。” 果不其然,乔万里皱着眉头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师父,本空是个清白女子,被人奸杀,我实在不忍心她的尸体就这么暴露着。” “徒弟,破案重要还是一具死尸的尊严重要?” “师父,我……我错了!” “你第一次发现尸体时,她的眼睛是闭着还是睁着?” “睁着的,我觉着这丫头实在可怜,盖完帷帐以后便将她的眼睛合上了……” 江枫原本打算竹筒倒豆子,索性将那半截断舌的事情也说出来。 没想到乔万里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就符合常理了!但是以后一定要记住,办案时必须做到心如止水,不然会铸成大错的。” 说完以后,乔万里带着他出了里屋。 让江枫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乔万里竟然问都没问那半截断舌的事儿。 乔万里没有问,江枫也没再说。 “徒弟,你怎么看待此案?” “师父,陈二是奔着本空来的……” 不等他说完,乔万里便抬手打断他。 “徒弟,只能说陈二有作案嫌疑,现在还没有最有力的证据证明他是凶手。” 江枫只得改口说:“凶手是奔着本空来的,劫财劫色,顺手杀了赵尼姑!” 乔万里摇了摇头:“不是!凶手真正想杀的应该是赵尼姑!” “为什么?” “凶手是个用刀的高手!他若想杀赵尼姑完全可以一刀毙命,可是他显然有意折磨她。” “这个凶徒真是该死,既然与赵尼姑有仇,为什么还要侮辱本空?侮辱了人家倒也罢了,竟然还要杀她,真是可恶至极。” “徒弟,凶手很高明!据我推算,本空死前并没有被侵害。” 江枫不服气了。 “师父,里屋的场景明摆着证明本空被奸污了!” “这应该是凶手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故意引导着咱们顺着劫财劫色这条线索调查根据。” 乔万里转头问董六:“仵作到了没有?” “仵作和他老婆都到了。” “把仵作的老婆请进来。” 董小乙出了东厢房,跑到寺外面将等候在外面的仵作老婆带了进来。 仵作的老婆姓马,她是城里最有名的接生婆。 马婆婆颤颤巍巍地进了屋, “见过乔三爷!” “马婆婆,劳烦你查看查看本空生前是不是曾经遭到侮辱。” 三个人退到一边,马婆婆查看本空的身体。 片刻过去,马婆婆检查完毕,告诉乔万里说:“三爷,本空不曾受辱。” 江枫插话说:“你这么肯定?” 马婆婆点了点头,坚定地说:“本空仍是处子之身。” 乔万里谢过马婆婆,最后叮嘱她说:“马婆婆,案子尚且未破,有关案子的任何细节都不要声张出去。” “三爷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马婆婆说完以后出去了。 江枫懵了。 “师父,这可邪了门了,凶手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嘛,我暂时也不晓得,这得等将凶手缉拿归案以后审讯完了才能知道。” 董六低声问道:“三爷,是不是陈二就没有嫌疑了?” “一试便知。” 三个人出了东偏殿的门。 此时陈二已经被两个衙役捆成了粽子,满脸惊慌地蜷缩在佛堂外面的台阶下。 乔万里走到陈二跟前。 陈二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跪倒在乔万里跟前,象磕头虫一样央求道:“乔三爷,我真没有杀人哇,求求您老了,放我条生路吧。” 乔万里指了指院子中间的挑豆腐的担子问:“陈二,那是你的家什吗?” “是,是。” “还有豆腐吗?” “观音庵是第一份,来送豆腐碰见了杀人案,我慌慌张张地去报案了,今天的豆腐还没来得及卖呢。” “如此甚好,我在京城期间最想吃的便是你做的豆腐。” 乔万里吩咐两个官差将捆在陈二身上的绳索解开。 陈二舒展舒展被捆得麻木了的胳膊,点头哈腰地谢恩 “乔三爷,只要你洗掉小人的冤屈,以后我愿意每天免费给府上送豆腐!” “我光顾着赶路,回来以后便过来查案,这会饿得前心贴后背,你先给我切半斤豆腐,我再琢磨着能不能替你洗涮冤屈。” 陈二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两手在围裙上反复擦了擦,然后走到挑子跟前。 乔万里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陈二用那只手去拿刀。 陈二起初伸右手去摸刀 但是他的右手受了伤,拿刀不方便,只得费劲巴拉地改用左手。 没想到左手更不灵便,根本拿不稳刀。 陈二费了半天劲,最后索性将刀交还到受伤的右手。 忙活了半天,终于将豆腐切好了,豆腐切得歪歪斜斜。 江枫明白了:乔万里吃豆腐是假,他的真是目的是试探陈二到底是不是左撇子。 很显然,陈二压根就不是左撇子! 江枫先是觉着沮丧,然后愧疚,刚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说陈二是杀人凶手,但是这个可能基本上被排除了。 乔万里又问两个衙役:“你们搜查过没有,陈二身上是否还有其他利器?” “搜查过了,没有。” 乔万里朝着两个衙役摆摆手说:“把他放了吧。” 第069章 反常之处 这时候有人冲出人群,从外面跑了进来。 进来的是人是打更的李瘸子,他手里拿着高举着一把沾满了鲜血的剪刀。 李瘸子跑到乔万里跟前。 “乔三爷,我昨天晚上打完更慌慌张张回家,路过观音庵斜对面的赵记茶馆时,突然脚底下被绊了一下,我差点没疼死,低头一看,鞋都被扎破,脚趾头也被扎伤了,奶奶的,原来地上横着这么一把剪刀。” 乔万里从李瘸子手中接过这把锋锐无比的剪刀看了看。 李瘸子继续唠叨:“我气得要命,准备天亮以后寻找乱丢剪刀的混蛋,于是便将这把剪刀带回了家。天亮以后便听说观音庵出事儿了,三爷,您老瞧一瞧,这是不是凶器?” 乔万里将剪刀递给了江枫。 江枫仔细看了看:剪刀的刃口与赵尼姑身上的伤口完全吻合。 “是不是凶器?” 江枫点了点头。 乔万里对李瘸子说:“老李,这把剪刀乃是重要物证,我们得暂时扣留。” “三爷尽管收下就是了,只求你们尽快将凶犯缉拿归案。奶奶的,凶手实在是该死,杀人不算,还伤了我的脚趾头。” 江枫将剪刀递个董六收好。 乔万里转头问了陈二几句话,然后说:“陈二,你暂且回去吧。” 没想到陈二却扯着嗓子不干了。 “事情就这么完了?” “你想咋的?” 陈二抬脚踢翻了豆腐挑子,然后象猴子一样窜到了江枫的跟前,指着江枫的鼻子破口大骂。 “姓赵的,你这个瞎眼的骆驼呆头鹅,你乱抓良民,还无凭无据说我是杀人凶手!走,走,走,咱这就去知府衙门,我非得告你这个龟孙王八蛋。” 江枫被骂得狗血喷头。 但是他毫无办法,这个混蛋真跑到胡知府那里告状,自己还真没办法。 要怪只能怪自己没听乔万里的良言相劝。 人命关天,自己刚才确实太鲁莽了。 陈二的刁民本性犯了,得理不饶人,他拉着江枫的胳膊去府衙。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起哄! 江枫臊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乔万里急眼了,冲着两个官差喊道:“将陈二抓起来。” 两个官差拎着绳索过来抓陈二。 陈二冲着乔万里嚷嚷道:“乔三爷,你凭什么抓我?我没杀人!” “你偷窃寺庙功德箱里的香火钱照样吃官司!” 陈二听到这里顿时怂包了,但是他嘴里仍旧小声嘀咕个没完。 “我没有盗窃,观音庵欠我的钱,我从功德箱里拿的是我应得的豆腐钱。” 有人冲着他嚷嚷道:“陈二,你他娘的见好就收吧,乔三爷宽宏大量,没将你这个混账关进大狱,打断你的狗腿就不错了。” 陈二恨恨地走到歪倒的挑担跟前,挑起来准备走。 乔万里突然叫住了他。 “陈二,站住!” “何事?” “赵尼姑欠你的豆腐钱?” “铜钱三十串。” “观音庵香火旺盛,赵尼姑乐善好施,她不至于差你的豆腐钱吧?” “去年过了八月十五以后,赵尼姑便没再给过我豆腐钱。” “你说的是实话?” “我可以对天发誓!” 旁边有人嚷嚷道:“乔三爷,别听他胡说八道,谁都知道这个矮子一毛不拔爱财如命,别人欠他一个铜板都会拎着刀跟人拼命,他怎么会任由赵尼姑欠他这么多钱?” 陈二哭丧着脸说:“三爷,我说的是真的。我之所以不敢慌着讨回豆腐钱,都是因为赵尼姑答应我说等吃够一整年的豆腐,她便将本空许配给我。”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嘲笑陈二,但是也有人站出来替陈二说话。 替陈二说话的是卖菜的老鳏夫章六爷。 章六爷破衣烂衫穷困潦倒,这个老鳏夫无儿无女,每天跑到城外的乡村贩点菜回来挣点零钱糊口。 “乔捕头,观音庵欠陈二钱的事儿应该属实,赵尼姑也欠我钱。” “她也欠你钱?” 章六爷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赵尼姑以前不这样,她不仅从来不拖欠我的钱,而且见我可怜,还经常施舍我这个老绝户。可是不知何故,最近这两三个月她总是欠钱,起初我也不以为意,可是我不过是小本生意,数次找她要钱,她总是推山阻四地推脱。” 章六爷说着说着两行浊泪流了出来。 人们不相信陈二,但是却相信章六爷。 章六爷声望颇佳,为人仗义坦诚,虽然穷,但是却很有骨气。 章六爷一开口,很多人跟着开了腔。 “听章六爷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从前逢年过节,赵尼姑便用观音庵里的香火钱购置大量米面衣物,然后带着本空将这些东西散发给穷苦百姓,可是从去年八月十五,到过年还有今年的正月十五都没了动静。” “是不是观音庵的香火断了?” “观音庵的香火旺得很,不可能没钱哇。” “那就奇了怪了,但是赵尼姑确实比从前吝啬了。” “赵尼姑确实变了,从前她对小哑巴本空视如己出,但是如今却总是非打即骂。” “小尼姑真够可怜的,父母早亡,兄嫂不要,受赵尼姑的欺负不说,如今又遭此毒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乔万里不动声色的听着。 他突然问了句:“诸位街坊,赵尼姑近日可曾与不三不四的男人有来往?” 众人纷纷摇头。 有人笑道:“乔三爷有所不知,虽说赵尼姑模样长得确实不赖,但是胆子再大的男人都不敢招惹她。” “这是为何?” “赵尼姑乃是天煞孤星转世,专门克男人,谁敢跟她亲近必死无疑。” “这么说赵尼姑没有发生过风流韵事?” 众人纷纷表示从来没有听说过…… 乔万里最后将李瘸子叫到了跟前。 “老李,昨夜你可曾听见观音庵里有什么动静?” 李瘸子摇了摇头。 “乔三爷,昨天晚上鸡不鸣狗不叫肃静得很,真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李瘸子说完以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昨晚没事儿,但是前天晚上观音庵有动静。” “什么动静?” “前天晚上过了五更天,打完更以后准备回家,当我经过观音庵门口时困得要命,迷迷糊糊地提着梆子往前走,忽然观音庵里传来尖叫声,叫得撕心裂肺,吓了我一跳。我原本想进去看看,但是想想我一个男人半夜三更闯进尼姑庵实在不成体统。我凑到门口听了听,没动静以后便离开了。我后来想了想,以前半夜也能听到本空呜哇呜哇地叫,应该是赵尼姑又打本空,也没再往心里去,便回家了。” “哦,你听出来没有,惨叫的人到底是赵尼姑还是本空?” 李瘸子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说:“我那会迷迷糊糊的,没听太清楚,不是赵尼姑的便是本空的,反正是个女人的声音。” 此时天近正午,乔万里催促着众人离开,然后吩咐东偏殿和庵门都上了封条,封锁现场,两个官差守在观音庵门前,无关人等决不能靠近。 安排利索以后,乔万里带着江枫和董六离开了观音庵。 “师父,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江枫此时说话的语气已经恭顺了很多,他不得不承认,乔万里这个老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 “这案子急不得,咱们得从长计议。” 最后江枫陪同着乔万里,悻悻地回到了观音庵内。 江枫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一夜爆红,没想到最后反倒丢人现眼成了笑话。这个可恶的凶手让自己丢人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他。 第070章 胡知府的心思 三个人离开了观音庵,准备回府衙商议接下来破案的细节。 这场血案中的疑点太多,一路之上,乔万里一言不发,眉头紧锁。 往前走了不多远,迎面风风火火跑来了两个人。 江枫认识他们,正是瘦得跟高粱秸一样的牛大壮还有胖得跟土豆一样的和季如风。 这两货气喘吁吁地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乔三爷,谢天谢地,您老总算回来了!” “哦,二位找我何事?” “赶快跟我们回府衙!” “有啥急事?” “没有,没有,你在京城立了大功,所以胡知府专门在府衙后堂准备好了美味佳肴给您老人家接风洗尘。” “二位,麻烦回去转告胡知府,乔某谢过知府大人的美意,但是观音庵刚发生了命案,此时查案要紧,接风洗尘的事情还是免了吧。” 矮土豆季如风不高兴了,他板着脸说:“乔捕头,破案不急,胡知府可是专门设宴为你接风,拒绝了恐怕不好吧?” 高粱秸牛大壮跟着插话说:“胡知府可谓用心良苦,他听说您老人家最喜欢吃的是鸿福楼的糖醋鱼,昨天便让我们兄弟去鸿福楼送信,告诉他们今天关门歇业,大厨二厨带着最上等的食材到知府衙门候命。还有,知府大人听话您老最喜欢喝的是五粮酒,三天前便吩咐我们将城中贮藏最久的几坛子上等五粮酒搬到府衙来了。” 这两个混蛋拦在路中间喋喋不休,摆出一副乔万里不跟着他们走,他们便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 江枫的肺都快气炸了。 人命关天,他和乔万里想尽快破案将凶手缉拿归案,可是在这两混蛋眼里缉凶却远不如赴上司的宴席重要。 江枫冲着他们骂道:“王八犊子,赶紧滚开!” 双方早晨刚在观音庵门前起了冲突,这两人因为理亏才没和江枫较劲,他们原本就窝了一肚子火。 现在和早晨不一样,这次他们是奉了胡知府的命令行事,背后有撑腰的,所以胆壮,两个人挽胳膊撸袖子准备和江枫动手。 乔万里怕江枫吃亏,连声喝退了他们两个。 “你们回去给胡知府送信,就说我马上就到!” 他们俩不敢得罪乔万里,最后瞪了江枫两眼,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乔万里站在路中间琢磨了一会,最后说:“走吧,去见见胡知府。” 这个老家伙竟然如此不讲原则! “咱们不去查案了?” 乔万里叹了口气说:“唉,胡有德刚愎自用,心胸狭窄,真若是得罪了他,咱们接下来查案更麻烦。” 江枫恨恨地骂道:“姓胡的这个狗官真是可恶,观音庵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他身为地方官非但不亲临现场督促尽快破案,反倒跟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府衙玩他娘的虚头巴脑的把戏!” 抱怨归抱怨,为了破案少点麻烦,江枫和董六不得不跟着乔万里回府衙去见胡有德。 胡有德素来寡恩吝啬,但是这次他为什么费尽心机,破天荒地给下属乔万里接风洗尘?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胡有德消息灵通,乔万里前脚刚离开京城,他在京城的眼线便快马加鞭送回来了好消息。 高手就是高手! 乔万里到了京城没几天,一番精心调查以后,略施小计,嘉靖皇帝丢的那盏心爱的九龙杯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 心爱之物失而复得,嘉靖皇帝自然龙颜大悦。 他先是降旨重赏有功之臣,然后朱笔一挥,御笔亲题“天下第一神捕”六个大字赏赐给立下头功的乔万里。 东昌府知府胡有德因为举荐贤能有功,降旨交部议叙,京城一旦有重要官职空缺,马上调该知府赴京上任。 胡有德听说这消息以后高兴得都快疯了。 此君在东昌府为官多年,期间变着法地贪污腐败,再将压榨来的民脂民膏上下打点,削尖了脑袋往上爬。 无奈官运不通,银子花了不少,但是每次都与升官擦肩而过。 人算不如天算!胡有德做梦也想不得天下竟然真掉在这么大一个馅饼来。 吃水不忘挖井人,胡有德必须好好感谢一番乔万里以外,更重要的是他还听说乔万里破案以后,内阁辅臣、朝中大臣都排着队要请这位著名神捕吃饭,借机结识这个传奇人物,所以说乔万里这个老小子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自己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得用他。 京城破了案,乔万里成了万众瞩目的重要人物,但是这个乡巴佬却懒得应承排队请客的王公大臣,无论谁出面邀请,他都百般推辞:连年都没在家里过,不能让家中老母惦念,况且父母尚在儿不远行,必须尽早还乡伺候高堂。 所以案子完了之后他便火速回来了。 胡有德知道乔万里这两天回来,所以前天便开始张罗接风洗尘的事儿。 为了将乔万里伺候舒服,胡有德可谓煞费苦心:除了准备美味佳肴以外,他还特意让自己的老婆亲自作陪。 知府夫人亲自陪着吃饭,放眼整个东昌府城,谁能有这样的隆遇。 胡有德真是给足了乔万里面子。 今天早晨一大早他便派人去城外打探乔万里走到了哪里。 等他吃罢早饭,有消息传回来:乔捕头进入东昌府境内。 过了一个时辰,又有消息传回来:乔捕头到了城外十里长亭了。 胡知府一边吩咐厨子们预备做饭,一边穿上蟒袍戴上乌纱帽,端端正正地坐在公堂上等候这乔万里。 但是胡有德等了半天也没见乔万里的身影。 后来有人送信来说:乔捕头进城后听说观音庵发生血案,没回府衙便直奔凶案现场了。 胡有德听说以后稍感不快:都说乔万里这个老家伙淡泊名利,看来全部是他娘的扯淡,这个老家伙立功以后也膨胀了,飘了!我这里等你等到花都谢了,你却将我凉在这里去查案,不就是死了两个尼姑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堂堂知府大人吗?真是岂有此理! 胡有德越想越恼火,他几次想派人去见乔万里给叫回来,但是他又担心这个老家伙如今脑袋上顶着御赐的“天下第一神捕”的金字招牌,万一不给自己面子咋办? 胡有德只好皱着眉头等候在公堂里。 眼瞅着到了正午时分,但是还没等到乔万里的身影,胡有德实在按捺不住,便派牛大壮和季如风去叫乔万里回来。 第071章 狄夫人 千呼万唤,直到正午时分,乔万里总算到了。 从京城载誉而归的乔万里没有任何变化,一切如常! 仍旧是原来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蓬头垢面,身上穿着破旧衣服,脸上没有任何傲娇之气,见了胡有德以后仍旧恭恭敬敬地施礼。 胡有德的怒气稍微消了些。 他一边吩咐后厨准备酒菜,一边皱着眉头抱怨。 “乔老三,去了趟京城你他娘的能耐见长哇。” 这话说得酸不溜秋。 乔万里赶紧装出一头雾水,满脸无辜的样子。 “大人恕罪,小人哪里做错了,还请大人明示。” 乔万里说这番话时低眉顺眼,温柔得跟猫一样。 胡有德得意地斜了他一眼。 “老乔,你回来后,应该先给我禀报京城办案经过才是,我空等了你半天,你却跑到观音庵去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知府?” 乔万里不慌不忙地说道:“大人见谅,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哇。” “为了我好?” “听说刑部的人说嘉靖爷打算重用胡大人,随时准备调大人京城上任,没想到此时东昌府城发生了惊天血案,属下担心如果此案不破,势必影响大人您的前途哇。” 乔万里这番话说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胡有德听完以后感动得差点哭了。 “老乔哇,我还真没看错你,好了,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说完以后,胡有德招呼着乔万里进府衙后堂走,一边往前走,他还不忘点拨乔万里。 “老乔,虽说你现在红透了半边天,但是其中有我一多半的功劳,你不能忘恩负义。” 乔万里赶紧点头哈腰地说:“那是自然,没有胡大人的精心栽培,我算哪根葱!” 这时候知府夫人带着两个丫头也到了。 胡有德生就了一副好皮囊,长得唇红齿白,剑眉星目,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模样怎么看都很周正。 但是知府夫人的长相却实在令人无法直视。 这个娘们儿说话声音壮若洪钟,头大如斗,体胖如猪,脑袋上梳着高高的发髻,再加上从头到脚一身绿衣,远瞅上去就跟一个超大号的葫芦差不多。 不仅长得彪悍,脾气还异常暴躁,一旦发了怒,张口就骂,伸手就打,莫说身边的丫鬟奴仆,就连胡知府都难幸免。 此女简直是黑旋风重生,张翼德转世一般。 见过知府夫人的人都哀叹:胡知府娶了她,真是一朵鲜花倒插在了牛粪。 但是胡有德却不这么看,当年他之所以娶胡夫人除了岳丈官拜户部左侍郎以外,还因为算命先生告诉过他:此女有旺夫之相,以后能不能封侯拜相就指望着她了。 看见夫人驾到,胡有德不敢怠慢。 他将乔万里丢在一边,然后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然后亲自搀扶着这个悍妇往屋里走。 “姓胡的,待会我表妹过来,今天这宴席一定要丰盛些,咱不能太寒酸了!” 胡有德满口称是,连连点头。 胡夫人从乔万里身边经过时,皱了皱眉,掩了掩鼻子。 等她进了屋以后,乔万里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衣服袖子。 确实有股子馊味! 原本宴请的主角是乔万里,但是因为胡夫人的表妹要来,乔万里让出主宾的席位,乖乖地坐到末席了。 主宾未到,无法开席。 期间胡有德开始跟乔万里打听京城里的事儿。 “老乔哇,皇帝的九龙杯到底被哪个王八蛋给弄走的?” 乔万里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神神秘秘地说:“大人,我离开京城之前,朝里的人反复叮嘱我,但凡和此案有关的事儿一概不能说,不然知道此事儿的人统统诛九族哇……” 胡知府听到这里慌了神,赶紧说:“算了,你个龟孙子闭嘴吧,算我啥也没听见。” “大人,我倒是跟嘉靖爷说起你了。” 胡有德顿时兴奋起来。 “老乔,你说我什么?” “胡大人因为皇上心爱之物丢失,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当年他老父仙逝时都没如此难过,对皇帝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 胡有德听到这里,笑骂道:“放你娘的臭狗屁,但是别管怎么说,这次你乔老三立下奇功一件。” 江枫和董六正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开席,一个风姿卓越的小娘子到了。 这个小娘子三十多岁,面如白玉,柳叶眉,大眼睛,尖下巴,锥子脸,这幅长相活脱脱跟后世的网红差不多。 虽然模样长得不赖,但是满脸的媚态,一身的风骚,明显走得是褒姒、妲己那种女人的路线。 小娘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俊美的仆人。 小娘子走到门口,瞥了江枫一眼说:“马上进去给知府送信,就说我到了。” 说话语气生硬,满脸的盛气凌人。 江枫不以为然地瞅了她一眼问:“你是谁?” 旁边的仆人张口骂道:“奶奶的,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你连大名鼎鼎的狄夫人都不晓得?” 豪门家的奴仆都犯这毛病! 原本出身卑微低贱,但是在豪门家当奴才当久了,便忘了自己是谁了,觉着自己也成了豪门的一员了,所谓狗眼看人低便是说的这些人。 这个年轻的仆人便是这类货色。 无端挨骂,江枫的火气顿时上来了。 他抽走腰里的刀就要剁了这个狗奴才。 吓得董六赶紧拦住了他。 董六冲着狄夫人作了个揖,然后满脸堆笑地说:“夫人稍候,我这就进去送信。” 董六进去送了信。 很快,胡有德夫妻二人便迎出来了。 胡夫人扯着洪钟嗓子嚷嚷道:“表妹来了!赶快屋里请,屋里请。” 胡有德平常官威很重,但是在这个妖艳的小娘子跟前,脸如同绽放的菊花一样。 两个人一左一右陪着狄夫人进了屋。 狄夫人进屋之前,转头对狗奴才说:“丁九,你先带着轿夫回府吧,今天晚上我要住在表姐家,我要陪表姐和表姐夫叙叙旧。” 这个叫丁九的狗奴才点头哈腰地转身走了。 等狄夫人进了屋以后,董六低声告诉江枫:“你没听说过这位狄夫人?” “没有,这个娘儿们到底什么来头?” “她是大名鼎鼎的狄夫人,她是守备大人的遗孀,而且与胡夫人是姨表亲。” “奶奶的,怪不得霸气侧漏。” “整个东昌府城都没有人敢惹他,胡知府都得看她的脸上行事。” “刚才我看出来了。” “知道胡知府为什么怕她吗?” “为什么?” “因为这个狐狸精和蔡提督相好。” 江枫听到这里吓得一哆嗦。 他暗自庆幸,幸亏刚才董六拦着,如果真暴打一顿那个狗奴才,这个娘们儿非得将自己活剥了不可。 屋里的人落了座,守在门口的江枫隐约能听见他们在里面的谈话声。 第072章 舍利的传闻 随着胡知府一声:“开席!” 厨子、杂役、丫鬟、婆子统统忙活起来。 很快美酒佳肴便端上来了。 酒菜齐备,宴席开始! 一番客套以后,狄夫人款款起身,端起了酒杯,冲着乔万里嫣然一笑。 “失敬失敬,原来阁下便是大名鼎鼎的乔三爷,真是怪我眼拙,竟然没有认出来。” 胡有德在旁边插话说:“表妹有所不知,老乔刚从京城载誉归来,他帮着皇上找回来心爱的九龙杯,皇上欣喜若狂,重赏了他,还御封了他天下第一神捕。” “真是令人敬佩。” 狄夫人听完以后,对乔万里更是恭敬的恭敬。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余,胡知府和乔万里陪着狄夫人说话,三说两说,话题便慢慢地到了观音庵血案上。 狄夫人忧伤地说:“真是想不到,正月十五这么好的日子,观音庵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乔捕头,案子可有眉目?” 乔万里摇摇头说:“暂时没有!” 胡夫人在旁边撇了撇嘴,然后张嘴骂道:“坏人自有天收,瞧瞧赵尼姑的眼角眉梢就知道这个娘们儿是个贱货,她之所以有今天都是勾引野男人的报应。” 狄夫人慌忙问道:“表姐见过赵师太?” “前年家里做法事,瞎了眼的管家将这个贼尼叫来,我瞅了她一眼,看她长得跟骚狐狸一样,没等她进门便将她骂走了。” 狄夫人听到这里,咯咯咯,笑出了声来。 “表姐,你是怕赵尼姑勾引姐夫,这才把人家赶走吧?” 胡夫人瞅了胡知府一眼,骂道:“你他娘在外面若是敢沾花惹草,老娘一定将你给阉了!” 胡知府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张口结舌地辩解了一番。 狄夫人瞥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安慰胡夫人说:“表姐放心就是,全城人都知道姐夫对你敬若神明,借给他八个胆也不敢在外面胡作非为。” 胡有德这时候才想问乔万里案子的事儿。 乔万里将观音庵发生的事情浮皮潦草地说了一遍。 胡知府有一搭无一搭地听了听。 狄夫人感叹道:“唉,赵师太真是可怜。” 乔万里不动声色地说:“哦,狄夫人也认识赵尼姑?” “城中大户人家有谁不知道赵师太?每年我那死鬼丈夫的祭日,还有大大小小的年节,我们府上都是找赵师太做法事的。” “看来赵尼姑确实佛法高明!” “凶手实在可恶,竟然连本空也杀了,唉,我没有子嗣,一直疼爱那个小哑巴。” 狄夫人说到痛心处,抬起衣服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 胡有德在摇头晃脑地说:“老乔,事不宜迟,这案子必须尽快破。” “知府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尽力。” “给你十天时间,能不能破案子?” “十天?破不了!” “我已经接到消息,十天后嘉靖爷派人将御笔亲书的天下第一神捕的匾额送来,如果到时候这桩案子破不了,可就有损你这天下第一神捕的名头了。” “什么神捕不神捕的,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我老乔不在乎。” 胡有德听到这里不高兴了。 “老乔,案子必须尽快破,你不在乎名声倒无所谓,关键这会影响到我胡某的升迁哇。” 乔万里只得敷衍他说:“好吧,乔某一定想办法尽快破案。” 胡有德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狄夫人突然又问道:“乔捕头,听说观音庵藏着几颗价值连城的舍利,你们找到了没有?” “舍利?什么舍利?” “哦,听说观音庵过去有个师太,圆寂以后身体火化后留下了几颗舍利,这几粒舍利晶莹剔透,价值连城,如同宝石一般。” 乔万里摇了摇头。 可是屋外的江枫听到这里,眼前突然一亮。 观音庵东偏殿里被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动功德箱里的香火钱,难道凶手是在寻找这几枚价值连城的舍利不成? 江枫继续侧耳细听。 乔万里轻描淡写地问狄夫人:“夫人从哪来听说的舍利的事儿?” “哦,不过是街头巷尾的传言而已。” “江湖传言信不得吧?” “乔捕头,话可不能这么说,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既然有人议论,那就不是空穴来风。” “哦,原来如此。” 狄夫人压低了声音问:“乔捕头真没有发现舍利?” 乔万里摇了摇头。 “我们仔细查找过,确实没发现夫人说的舍利。” “哦,那有三种可能,舍利要么被凶手抢走了,要么被赵尼姑私自藏起来了,还有可能就是被你的手下顺走了。” 外面的江枫听到这里骂道:贱妇,老子行得正站得直,绝不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 “夫人为什么如此关注舍利?” 狄夫人冲着乔万里笑了笑说:“乔捕头不必见怪,我没有别的喜好,只喜欢珍珠翡翠玉器等物,但是从来没见过舍利,所以想开开眼界,见识见识而已。” 不等乔万里开腔,旁边的胡有德便冲着她摆摆手说:“表妹哇,小事一桩,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一旦老乔他们找的舍利,我马上便派人给你送去。” 狄夫人喜出望外,她本与胡有德并肩而坐,这时又往他身边靠了靠。“姐夫果然疼爱我,我这里先谢过姐夫了。” 狄夫人用眼角悄悄地扫了一眼乔万里。 此时乔万里面如沉水,略有所思。 狄夫人见状,继续对胡有德说:“姐夫,舍利的事儿恐怕你做不了主哇。” 胡有德拍着胸脯说:“东昌府城还有我做不了主的事儿?” 狄夫人冲着乔万里努努嘴说:“恐怕这事儿先得经过乔捕头的恩准吧?” “老乔,你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乔万里赶紧说:“胡大人放心便是,一旦我们找到舍利,马上便交给大人过目!” “哈哈,老乔真是懂事。” 他们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光顾着吃的胡夫人忽然想起来自己给狄夫人准备一些上等的布料,吩咐旁边斟酒的丫头去取。 丫头离开,屋里没有人斟酒了,乔万里吩咐江枫进来给他们斟酒。 江枫进屋给他们轮流斟酒。 斟酒完毕,江枫端着酒壶在旁边肃然而立。 江枫发现胡有德和狄夫人很不正常,这对狗男女一直眉来眼去。 期间,他不小心将酒壶的壶盖不小心掉在地上。 江枫弯腰去拾壶盖,发现胡有德的左腿和狄夫人的右腿已经在酒桌下面悄悄地缠绕在一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直象头猪一样胡吃海塞大快朵颐的胡夫人突然鼾声雷动。 这个娘们儿的生活习惯便是吃饱了就睡,睡够了就吃。 胡夫人这边睡着了,胡知府和狄夫人便开始有些肆无忌惮。 满脸通红的乔万里适时地站起身来。 “知……知府大人,乔某实在不……不胜酒力,我从京城回来还没有回家拜见老母,拜见老母之后,我还要立即查案,属下就此告退了。” 这正好称了胡知府的心意,他忙不迭地吩咐江枫和董六将乔万里搀扶了出去。 两个人搀扶着乔万里离开府衙,往前走了一段,乔万里突然直起身了。 “师父,你没喝醉?” 乔万里笑了笑。 “师父,咱们去哪里?” “继续查案。” “从哪里查起?” “先去赵记茶馆看一看,那里距离观音庵近,或许能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三个人开始朝着赵记茶馆走。 路上江枫问乔万里:“师父如何看待舍利的事儿?” “暂且当成条线索吧。” 第073章 尼姑抛绣球 故事讲到这里,有必要介绍介绍两个被杀的主角:赵尼姑和本空了。 相貌俊美的赵尼姑乐善好施,德高望重,东昌府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提起赵尼姑,所有的人都会竖起大拇指! 赵尼姑不是东昌府城本地人,她的祖籍在江南苏州。 十八年前,风华绝代的赵尼姑乘着一个艘南来的茶叶船到了东昌府。 船在运河边靠了岸。 伙计和船主上岸吃饭歇脚,赵尼姑独自坐在船头。 她手里撑着花伞,怀里抱着个小包袱,孤苦伶仃,茫然四顾。 两岸百姓目睹赵尼姑的绝世容颜,纷纷惊为天人,所有人都感慨:没想到世间竟然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彼时的赵尼姑不仅长得俊俏,而且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勾人魂魄,一口吴侬软语更是让人销魂蚀骨。 听说运河来了绝代佳人,运河两岸很快聚满了人,人们纷纷议论:这个仙女一般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船主带着伙计们很快便吃完了饭,他们回到运茶船上,准备继续北上。 目睹船上的女子即将随船而去,围观百姓怅然若失。 可是让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运茶船的船底突然漏水,无法前行了。 赵尼姑只得下了船,上岸找了家客栈住下。 有关赵尼姑的消息很快传开:这个女子姓赵,苏州人氏,从镇江来,还有她不是姑娘,而是刚刚丧夫的小寡妇,因为公婆不容,所以才独自流落到北方来。 等船修好以后,更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 船主代替赵尼姑宣布:赵尼姑打算留在东昌府不再离开,所以准备择良偶选佳婿,有意的公子少爷都可以登船提亲。 消息刚刚传出,转瞬全城轰动。 听说这个俊俏的小寡妇招亲,城中的一些风流才子、有钱子弟坐不住了。 他们纷纷前来提亲,追求者如果列成一队,足可以从南城门口排到北城门外。 追求者众,赵尼姑到底选谁当夫婿成了问题。 有好事者提出来可以通过抛绣球的方式解决。 搭建起高台,追求者等候在高台之下,赵尼姑站在高台上,相中谁便将绣球抛给谁。 众人皆以为然,赵尼姑也欣然同意。 于是选了良辰吉日,众人在运河边搭起来高台,这一天整个东昌府城万人空巷,都跑来围观这百年不遇的奇观。 风华绝代的赵尼姑一身红装,怀里抱着红绸子做成的大绣球款款走上高台。 底下人头攒动,人拥人,人挤人,黑压压一片。 一些公子哥,读书人疯狂朝着赵尼姑挥舞着双手,吵吵着让她将绣球抛到他们所在的区域。 赵尼姑充耳不闻,深吸一口气,然后眼睛一闭,将手里的绣球抛了下去。 一众人哄抢高台上飘落而下的绣球。 先是欢声雷动,紧接着便是鸦雀无声。 绣球打中了谁的头? 原来绣球被卖香油的崔八给接住了。 站着人群中的崔八如同鹤立鸡群,象羊群里跑出来一只骆驼,崔八是东昌府城的第一高度,哪怕第二名的身高都比他矮两头。 为什么会鸦雀无声?癞蛤蟆吃到天鹅肉! 因为崔九的智商、相貌、财富等等一系列指标与他的身高比例严重失调。 傻大个崔九两手高举着绣球,乐得涎水都流出来了。 天上掉馅饼,他们老崔家积了八辈子德,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这么一个呆头呆脑,邋里邋遢的蠢货穷光蛋不花分文,竟然能娶到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江南姑娘。 唉,一朵娇嫩的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看着台下高举着绣球的崔九,赵尼姑也懵了,先是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紧接着泪如雨下…… 高台下有人为赵尼姑鸣不平,更多的是羡慕嫉妒恨,于是众人纷纷嚷嚷着这次抛投无效,重新再抛。 崔九起初还扯着嗓子抗议了两声,但是转头看看周围,群情汹涌,周围的人恨不得吃了自己, 他顿时变成了怂包蛋,低头不敢言语了。 众人都热切地等候着赵尼姑再次抛绣球时,没想到赵尼姑放弃了。 “圣人云言必信行必果,既然绣球砸中了这位壮士,我自当遵守诺言,这位壮士,我是你的人了,我这就跟着你走!” 说完之后,赵尼姑走下高台,拎着自己的包袱,挽着傻大个崔九的胳膊走了。 回到崔九家中,当晚便洞房花烛了。 众人无不赞叹:这位江南小寡妇真是奇女子。 从此以后,赵尼姑在东昌府住了下来。 后来有人问赵尼姑,当初求婚者里面不乏读书秀才和有钱公子,为啥不精挑细选,偏偏想起来抛绣球这种混账方式。 赵尼姑听到这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诸位大爷大娘有所不知,小奴我从前嫁过两个男人,第一个家境殷实衣食无忧,第二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两个人都长得貌若潘安,可是他们都把我给坑苦了,我命薄,富贵人家待不住,所以这才甘愿凭天由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赵尼姑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周围听者无不为之动容。 赵尼姑家住苏州城外,出身本分人家,她爹是个木匠,老娘种桑养蚕,日子过得虽不宽裕,倒也衣食无忧。 三年前,她进城卖蚕丝,偶遇富家子岳公子,岳公子被她的美貌所倾倒,第二天便带着厚礼登门求亲。 这位富家公子不仅仪表堂堂,而且能说会道,情窦初开的赵尼姑以为钓到了金龟婿,很快便嫁到了岳家。 照理说嫁入有钱人家日子该好过了,可惜没想到非但没过上好日子,反倒一下子跌入深渊了。 岳家祖上倒是做过几年盐商,也积攒了不多不少的一份家业,无奈到了她公爹这一代便已经家道败落。 赵尼姑的公爹读书不成,做生意更是一塌糊涂,好吃懒做,最喜欢干的事儿除了吃喝便是嫖赌。 这个老家伙风流快活了一辈子,家境败坏了一多半,须发尽白的时候才开始幡然醒悟。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这个岳公子安分守己,好好度日,他们家的日子总能维持在小康之上。 没想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岳公子乃是混世魔王转世,比他爹年轻的时候还混账。 除了生了一副好皮囊和能说会道,此君保留了他爹吃喝嫖赌的家风,各种营生都不会,恨不得每天长在妓院赌场里。 赵尼姑起初劝他两句,全然不听,仍旧我行我素。 后来劝的多了,先是张开就骂,再后来拳脚相加。 这位岳公子瞅着斯斯文文,但是下手贼狠,赵尼姑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赵尼姑从小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娇生惯养,爹娘连她一根指头都没动过,所以赵尼姑将岳公子畏为狮虎,后来再也不敢劝了。 第074章 连克三夫 岳家祖上留下来的家业本来就不多,有出无入,哪里经得起岳公子折腾,结果很快被败了个精光。 一个雨夜,穷得叮当烂响的岳公子当掉家里最后的一件古董。 他先拿其中的一半到妓院快活一番,然后带着剩余的一半跑得赌馆输了个精光。 到手的几十两银子转眼便化为乌有。 最后岳公子翻遍全身,找到了两个铜板,跑得酒馆买了壶酒,一边喝一边摇摇晃晃地回家。 天黑,雨天地滑,岳公子又喝醉了酒,腿脚不利索,结果走到半路,脚底一滑,哧溜掉到河里去了。 河水泛滥,再加上周围没人发现,岳公子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人间蒸发了。 岳家亲友寻遍全城,找了好几天也没踪影。 直到三天以后,岳公子的尸体从河底浮了上来,肚子涨得跟母猪一样。 岳公子死了,赵尼姑也算是解脱了。 她落了几滴伤心泪,哀叹自己命运多舛。 赵尼姑颇仁义,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既然嫁到了岳家,生是岳家人,死是岳家鬼,她准备以后好好孝敬公婆。 没想到她有好心,但是公婆却满肚子花花肠子。 岳公子活着的时候欠了一屁股的债,子债父偿,债主们涌上了门逼着她公婆还债。 公婆被逼得走投无路,半夜偷偷商量着将赵尼姑卖的妓院抵债,如此美貌的媳妇,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结果他们说的话被赵尼姑听见了。 她没敢声张,悄悄地收拾好结婚时带来的小包袱,半夜三更偷偷逃离了婆家。 赵尼姑没敢回娘家。 她有个远方亲戚在镇江做生意,她便离开苏州城到了镇江。 没想到等她到了镇江一打听,亲戚多年前便已经搬离此地了。 身无分文,举目无亲,走到了绝路的赵尼姑欲哭无泪。 她不敢回苏州,但是孤身女子要在异乡立足哪里有那么容易,后来有好心从中牵线,做媒将她嫁给了一个姓田的秀才。 田秀才长得唇红齿白,斯斯文文,一边开馆授徒,一边准备秋闱考举人。 田秀才对她温柔体贴关心备至,莫说打骂,就连大声大气跟她说话都没有过。 田秀才开馆授徒挣的束脩都交一文不少地交给她,家中一切也都是赵尼姑说了算。 赵尼姑很知足,生活如同掉到了蜜罐子里。 半年后赵尼姑有了身孕。 养儿方知父母恩,赵尼姑离开苏州已久,时常想念家中的爹娘,自己逃离苏州城,也不知道岳家会不会找父母的麻烦。 她越想越难受,一难受便哭泣。 田秀才很爽快,答应她等孩子生下来以后便将岳父岳母从苏州接到镇江来,由他来养老送终。 嫁给田秀才一年后,赵尼姑生下一女,取名香菱。 等香菱出了满月,田秀才雇了一辆马车,亲自去苏州将岳父岳母接来。 万万没想到的悲剧发生了。 田秀才乘着马车刚离开镇江城,往前没走多远,马突然受到惊吓,一路狂奔,结果田秀才从马车上跌落下来,摔了个昏迷不醒。 田秀才被送回家以后,人事不省地在床上躺了三天。 可怜的田秀才三天后便断了气,一命呜呼,驾鹤西游了。 造化弄人,属于赵尼姑的好日子刚开了个头便这样戛然而止了。 更要命的事儿还在后头。 田秀才下葬的第二天,公婆便登门了,逼着她改嫁。 肥水不流外人田,改嫁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田秀才的亲弟弟,她的小叔子。 赵尼姑听完以后马上就炸了。 小叔子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这倒也罢了,更要命的是酗酒如命,不喝酒时还像个人,半斤黄汤入了肚便成畜生了,横行乡里,打爹骂娘,臭得跟狗屎一样,整条街都无人敢惹。 岳公子暴打自己的旧伤还在,赵尼姑死也不会重蹈覆辙。 赵尼姑要抱着香菱回苏州娘家,可是田家死活不同意,必须嫁给小叔子不可。 田家公婆比岳家公婆还歹毒。 当天夜里他们便将香菱给抢走了,为了防止赵尼姑逃跑,他们干脆用麻绳捆住赵尼姑的手脚。 半夜时分,喝得醉醺醺的小叔子闯进屋来,硬生生将她给奸污了…… 黎明时分,小叔子睡得跟死猪一样,悲痛欲绝的赵尼姑用牙齿咬开捆在手脚上的绳子。 赵尼姑看见身边有把菜刀,赵尼姑数次恨恨地拿起菜刀,打算砍掉这个混蛋的人头。 但是她想想杀人要吃官司,最后强忍着眼泪忍住了。 此地不宜久留,她顾不得女儿香菱,收拾收拾衣服连夜逃走了。 逃离了家门,赵尼姑没敢回苏州,小叔子威胁过她,只要敢逃回苏州便将她抢回来。 赵尼姑绝望地逃到运河边,走投无路,最后只好投河自尽。 恰好岸边停着一艘正准备北上的运茶船。 船主发现有人落水,慌忙叫上伙计将她捞了上来。 船主听了她的遭遇以后,觉着这个女子实在可怜,便劝她随船北上,暂时避避风头。 就这样,赵尼姑搭乘着这艘船,顺着运河一路向北到了东昌府城。 赵尼姑觉着东昌府这地方交通便利,以后可以搭船南返将女儿香菱接到这里来,所以最后决定留在这里。 赵尼姑嫁给崔九,如同一颗好白菜被猪给拱了。 城中人认定仙女一样的赵尼姑嫁给这个怂货只是一时糊涂,以后一定会幡然醒悟。 不少风流才子和浪荡公子纷纷翘首期盼,等候着美艳的赵尼姑红杏出墙。 有些心急胆大的,担心别人捷足先登,于是每逢崔九外出卖香油时便不怀好意地来勾搭赵尼姑。 只要他们的意图一旦被赵尼姑识破,赵尼姑马上便翻脸,不管什么样的才子佳人,一律轰出家门了事。 如果来人不知好歹,继续纠缠。 赵尼姑便将菜刀拿出来放在脖子上,怒斥道:“我既然嫁给了崔九,我便是他的人了,我绝不干任何对不起崔九的事儿,你只要再敢往前迈半步,我便死给你看。” 再狠的人也不敢惹这样的贞洁烈女,最后只好灰溜溜地滚蛋了。 傻大个崔九虽然人品一般,又穷又木讷,但是有力气,踏实能干,吃苦耐劳,他自知配不上赵尼姑,所以对赵尼姑处处恭敬,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从不拌嘴,让他干啥便干啥。 家和万事兴,能找个这个听话的男人,对于命运多舛的赵尼姑来说也算知足了。 无奈好景不长,没想到一年以后,壮得象尊铁探一样的崔九突然也得暴病而亡了。 赵尼姑第三次成了寡妇。 第075章 姑嫂之争 崔九暴病而亡,赵尼姑再次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 赵尼姑先后在苏州、镇江和东昌府嫁了三个男人,但是多则两栽少则一栽,三个男人都稀里糊涂死掉了,而且都是凶死! 所有人都开始相信:赵尼姑命硬,克夫! 从那以后,尽管仍然有人垂涎赵尼姑的美貌,但是却没有人敢再打她的鬼主意,更不要说娶她回家了。 相面的王先生说赵尼姑嘴角下垂,鼻梁露骨,耳后见腮,眼尾长痣,满脸都是克夫之相,男人若不想短命,一定要敬而远之。 算命的李先生说赵尼姑乃是九尾神狐转世,唯有多吸男人的阳气才能得道升天,所以她要嫁给很多男人吸取阳气,而娶了她的男人最后都不得好死。 还有更吓人的,据东昌府最有名的风水先生翟瞎子推算:赵尼姑长乃是天煞孤星转世,她这辈子注定孤独一生。 翟瞎子还警告说:赵尼姑身上的煞气重,靠近她的人都会不得好死,所以大家都要敬而远之。 所有人都信翟瞎子的话,东昌府城的人听到这里都吓得半死,包括赵尼姑本人。 赵尼姑哭哭啼啼地去找翟瞎子询问破解之道。 翟瞎子陪着赵尼姑掉了几滴泪,然后给她指了条明路:若想今生平安顺利,唯有削发为尼,一旦佛法修成定结善缘,活着恩泽众人,死后毕将升天成佛。 赵尼姑想了想:既然命运如此不济,那干脆遁入空门,削发为尼算了。 正巧观音庵里的老尼姑肖师太年老体弱,也需要人承接衣钵,赵尼姑便就近入了观音庵了。 赵尼姑追随了肖师太,从此以后每天孤灯清影,吃斋诵经,结果几年以后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得道神尼。 等到肖师太圆寂以后,赵尼姑成了观音庵的主持。 大明朝盛行道教,赵尼姑没有皈依佛门之前,城中百姓都迷信牛鼻子老道,城西鸡鸣观的香火很旺。 彼时的观音庵残灯风灭炉烟冷,香火已经断得差不多了,但是这一切都因为赵尼姑成为得到神尼发生了重大改变。 观音庵的香火越来越旺。 虽然顶着克夫的恶名,但是出家以后的赵尼姑名声非但没有受损,反倒是越来越好。 赵尼姑生活异常勤俭,除了留下给佛祖菩萨塑金身的钱,佛堂里的长明灯的灯油,香烛等物的用度,多余的香火钱统统用来做善事。 东昌府的乞丐、鳏寡孤独等等都受过赵尼姑的恩泽。 前几年黄河决口,沿河两岸庄稼被淹,百姓们不得不流离失所,不少逃荒的灾民聚集在运河两岸。 赵尼姑不忍心这些饥寒交迫的灾民遭罪,她将妇孺们请到观音庵。 她一针一线地给挨冻的灾民缝衣服,一口一口地给病入膏肓的孤身老人喂饭,将可怜的孤儿抱在怀中,一声一声地哄着他们入眠。 白天赵尼姑挨家挨户地拜访城中有钱的大户,跪在他们的店铺宅院门口祈祷念经,请他们掏钱赈灾;晚上回到庵中,她还要跪在佛堂的观音大士的神像前祈求菩萨保佑百姓平安! 东昌府城百姓无不感叹:赵师太可是个活菩萨呀! 虽然声名远播,但是赵尼姑整天独自住在观音庵,孤灯伴长庚,她形单影只,倍感孤单。 这一切随着小尼姑本空的到来变得稍微好了些。 小哑巴本空,原本姓周,东昌府本地人士,家就住在运河边,她爹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她还有个哥哥,名字叫周福。 赵尼姑的经历令人唏嘘,她的徒弟本空出身也很不幸。 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没了娘。 小哑巴比小白菜还可怜,她刚出生便死了娘,三岁那年,周货郎也得痨病死了,她只能与十几岁的哥哥周福相依为命。 为了养家糊口,年纪轻轻的周福便开始在运河上拉纤绳下苦力。 每年运河冰冻南北的货船停运以后,别的纤夫都休养生息,躲在家里享清福,但是周福却不能闲着,为了多挣几枚铜钱养活小哑巴,每年冬天他都要背井离乡,跑到兖州府挖煤。 长兄如父!周福自己省吃俭用,衣衫褴褛,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但是对小哑巴很是慷慨,不仅给她好吃好喝,逢年过节还给她买新衣服穿。 周福不仅要攒钱娶妻,还要攒钱给小哑巴置办出嫁的嫁妆,等小哑巴以后长大成人,他就将这个妹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城中百姓提起周福无不竖大拇指赞叹。 “周福是义人哇!” “周福必将得到好报。” 虽说没有父母疼爱,但是有哥哥周福的照顾,小哑巴的日子过得倒也不错,整天笑容满面,美得就像生活在糖罐里。 但是随着钱金花的出现,小哑巴的幸福生活突然到头了。 钱金花是周福新娶的老婆。 钱金花刚过门时说话细声细语,长得低眉顺眼,无论怎么看都是本分的良家女子。 钱金花安守妇道,从来不抛头露面,每天躲在家里纺线织布,换些钱补贴家用。 起初提起钱金花,周围街坊也是啧啧赞叹,众人说周福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娶了个持家有道的好老婆。 好汉配好妻,照理说周家的日子应该越过越红火才是,可是周家原本简单的日子却越来越麻烦了。 为什么? 姑嫂不和! 钱金花过了门不到一个月,周家的街坊四邻便经常听见小哑巴呜哇呜哇的怪叫,叫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有时候小哑巴会光着脚,衣冠不整地从家里跑出来,遇见街坊邻居,满脸的惊恐,嘴里呜哇呜哇,然后手脚并用,说钱金花拿着碗口粗细的棍子打她。 除了挨打,钱金花也不给她饭吃,原本胖乎乎的小哑巴很快便变得面黄肌瘦,她一出家门便象只流浪猫一样到处找吃的。 风言风语很快起来了:钱金花瞅着老实巴交,但是人不可貌相,这个娘们儿绝不是善类,心狠手黑,不给小哑巴饭吃,隔三差五还总鞭打小哑巴。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周家娘子看着安安静静的,怎么会做出这样没有人性的事情来?” “唉,小哑巴真是可怜,从小死了爹娘,如今又碰上了这么狠心的嫂子。” 第076章 狠心的兄嫂 骂钱金花的不少,骂周福的更多。 “从前周福对待小哑巴多好,啥好东西都想着她,现在娶了老婆忘了血亲了。” “现在如同变了个人一样,周福回到家中,只要看见钱金花噘嘴耷拉脸,他便开始对小哑巴拳脚相向,棍棒相加。” “起初他这人憨厚,如今变得越来越没有人性了。” “这都是钱金花那个狠心的娘们儿教唆的。” “嫂子是外人,哥哥总是一奶同袍吧?血浓于水,老婆欺负妹妹,不管不问倒也罢了,哪里有助纣为虐的?” “钱金花简直没有人性,她将小哑巴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非打即骂,这还不算,隔壁老王媳妇亲耳听见钱金花逼着周福将小哑巴赶走,最好卖到妓院去,这样还能落一笔银子。” “这样的女人还是人吗?真是该死,死后一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她如此胡作非为,周家的族长、保长还有衙门就没有人管吗?” “周家族长倒是过问过,但是钱金花见了他们,没等他们开口,她便哭得跟泪人一样。她说将小哑巴卖到妓院不过是一时的气话,之所以这么说都是因为小哑巴故意和自己为难,不吃自己做的饭,故意穿脏衣服,还偷偷地拿剪刀将自己的嫁妆都统统剪破。” “恶人告状,家里就她们姑嫂二人,小哑巴也不会说话,随她怎么说去呗。” “钱金花很会演戏,周家族长因为小哑巴的事儿说了她几句,也许是话说得重了些,这个娘儿们干脆躲回娘家,而且还放出话来,这个家有她就不能有小哑巴,有小哑巴便不能有她。” “这不是逼着周福将小哑巴赶出家门吗?” “不错,为了逼周福赶走小哑巴,周福去接了几次,她都不肯回来,最后周福在她家门口跪了一天一宿,钱家的街坊四邻看不下去了,她的父兄觉着丢人,这才让周福将她带回来。” “以前我还觉着周福是条汉子,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窝囊废。” “这对该死的狗男女合起伙来欺负小哑巴,最后逼得这个丫头只好跟着赵尼姑出家了。” “唉,幸亏遇见了赵尼姑,不然这个丫头非得活活饿死不可。” 小哑巴和赵尼姑也算有缘。 赵尼姑第一次在运河便遇见面黄肌瘦的小哑巴时便开始流眼泪,因为看见可怜的小哑巴,她便想起来留在镇江婆家的女儿香菱。 赵尼姑将可怜巴巴的小哑巴带回到观音庵,让她吃了顿饱饭,因为瞧她穿的单薄,还给她添了件棉衣。 她一直陪着小哑巴在观音庵玩到天黑。 赵尼姑看着天色已晚,担心她家人惦记,准备送她回家。 可是没想到无论她怎么劝说,小哑巴就是不愿意回家,愿意留在观音庵陪着她。 小哑巴有兄嫂,赵尼姑自然不敢收留她,好说歹说,最后总算将她给送回去了。 第二天清早,等赵尼姑打开庵门,发现小哑巴已经等候在门口。 更让赵尼姑惊奇地是:没等自己说话,小哑巴便不声不响地从怀里拿出一把剪刀来,开始当着她的面剪自己的头发。 赵尼姑被逼无奈,只后只好去找周福两口子商量,问问他们愿不愿让小哑巴出家。 赵尼姑去见周福两口子的细节无人知晓,但是所有人都传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赵尼姑带着小哑巴到了家门口。 钱金花嗑着瓜子将她们两个拦在门口。 赵尼姑先给钱金花念了一遍《解结咒》,然后说:“我佛慈悲,钱施主,还是让令妹回家吧。” 钱金花吐了嘴里的瓜子壳,浪笑了两声说:“师太哇,既然哑巴愿意跟着您,您还是将她留在观音庵得了。” “钱施主正会开玩笑,有家有亲人,谁愿意出家为尼哇……” “师太哇,我求求您了,出家人慈悲为本,我那蠢货男人挣的钱养活我们两口子都费劲,没有多余的口粮养这个哑巴了,你大慈大悲将她收下就是了。” 无论赵尼姑如何劝说,钱金花铁了心的不让小哑巴进家。 这时候周福拉完纤回来,看见小哑巴和赵尼姑挡在家门口,二话没说,抬手便打小哑巴。 “你这个丧门星,胆子真是越来越大,竟然将这个克男人的贼尼请到家门口来了,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赵尼姑将这对男女实在不讲理,最后只得叹了口气,带着小哑巴回观音庵了。 自己每天孤灯清影,每天诵经敲木鱼,身边连个喘气的都没有,小哑巴老实乖巧,赵尼姑也想留她跟自己做个伴,每天可以替自己打扫庭院烧水做饭,香火很旺,养活这个丫头绰绰有余。 但是赵尼姑多了一个心眼。 她担心小哑巴的兄嫂以后会反悔,到时候再以拐骗之名将自己告到官府可就麻烦了。 第二天,赵尼姑独自到了周家门口。 周福去拉纤,开门的还是钱金花。 “钱施主,我可以收留这个丫头,但是你们当兄嫂的得出个字据才行,免得以后有了纷争。” “师太哇,您老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老收留她就是帮了我们,我们谢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反悔哇?” “还是出个字据妥当!” 钱金花认为赵尼姑这么做完全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是赵尼姑一再坚持,钱金花为了尽早除掉这个眼中钉,最后钱金花跑到运河边将正在拉纤的周富叫回家。 “两位施主,再将周家族长和保长叫来当个证人吧。” 周富只得皱着眉头将族长和保长叫来。 这对狗男女起初笑容面目,但是等证人到了之后,这俩货马上换了张脸,又开始泪流满面地装委屈。 “诸位叔伯,我们夫妻对天发誓,我们对待妹妹一片赤诚,苍天可鉴,无奈妹妹性情忤逆,我们夫妻仁至义尽,仍然管教不了!既然妹妹与赵师太有缘,我们甘愿让赵师太将她引入佛门,以后是生是死,再与我们没有关系,立字为据,绝不反悔。” 说完以后,赵尼姑拿出已经写好的字据,夫妻两人当着长辈的面在上面签字画押。 从此以后,小哑巴便与周福和钱金花没有瓜葛了。 赵尼姑带着字据回到观音庵,重新给小哑巴落了发,然后给她取了“本空”的法号。 说来也是邪门,小哑巴刚来观音庵落发时又黑又瘦,但是没过几年,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脸蛋,那腰身,出落得如同娇艳的花一样,比当年初到东昌府的赵尼姑还要美艳上三分。 可惜一夜之间,这俩师徒便被人给杀了。 第077章 赵记茶馆 观音庵斜对面是赵记茶馆紧挨着运河大码头,黄金地段,位置得天独厚。 南北的货船停靠在大码头装货卸货,船主和伙计们都喜欢顺便到这里喝喝茶,歇歇脚。 走南闯北的人见识多,他们在茶馆喝茶的时候经常闲扯一些当地人不知道的事情。 时间长了,东昌府城的三教九流有事没事的都喜欢凑到赵记茶馆喝茶,一边喝茶,一边探听些奇闻轶事。 虽然运河冰冻,航船未到,但是每天仍旧一帮闲客仍旧跑到这里喝茶聊天。 昨夜观音庵发生血案的消息转瞬之间便传遍了整个东昌府,举城皆惊!想要打听跟案件有关的事情,赵记茶馆自然是最合适的场所。 乔万里带着江枫、董六到了赵记茶馆。 此时刚吃罢午饭,上午的那拨人刚刚散去,下午的一拨人还没有到来,空荡荡的厅堂里只有老板娘孙嬷嬷一个人。 孙嬷嬷正忙活着收拾茶壶茶碗,整理桌椅板凳。 她看见乔万里等人以后,热情地招呼道:“乔三爷大驾光临,赶紧里面请。” 孙嬷嬷请他们进来,等他们三人落了座,忙活着给他们沏茶倒水。 乔万里问道:“孙嬷嬷,观音庵里的事情你可曾听说了?” “早就听说了,您老晚到了一会,刚才这里聚了满屋子人,大家都在议论赵尼姑师徒被杀的事儿。唉,赵师太师徒也真是可怜,身遭不测,死后还遭人议论。” 乔万里呷了口茶问:“孙嬷嬷,赵尼姑可有什么仇人?” 孙嬷嬷摇了摇头。 “赵师太乃是菩萨心肠,一直行善积德,从没见她招惹过人,也从来没听说她和谁结过仇。” 这话说得太绝对。 小尼姑本空就被她打得遍体鳞伤,怎么能说没和人结过仇呢? 江枫忍不住提醒她说:“孙嬷嬷,赵尼姑经常责打本空,而且下手贼狠,若是我是本空,一定对她恨之入骨,你怎么能说她没有仇人呢?” 孙嬷嬷听到这里,慌忙说道:“赵少爷有所不知,这事儿可怪不得赵师太,本空挨到事出有因。” “赵尼姑到底为何打本空?” “赵师太以前从来没有打过小尼姑,要怪只能怪本空不学好。” 孙嬷嬷开始为赵尼姑鸣不平。 “本空怎么了?” “三爷,你评评理,本空既然入了佛门,是不是应该遵守佛门的清规戒律?” 乔万里先是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本空到底做了什么不守清规戒律的事儿?” “本空偷庵里的香火钱。” 江枫不以为然地说:“偷几枚香火钱便那么狠毒地打?” “偷香火钱倒也罢了,但是本空却拿着钱去买胭脂水粉。佛门静地,尼姑竟然涂脂抹粉,这成何体统?莫说赵师太,就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也不会饶恕本空哇。” 江枫听到这里,再想起来赵尼姑死前的扮相,他的火气顿时上来了。他刚要说话,乔万里冲着他摆了摆手。 乔万里试探着问孙嬷嬷说:“孙嬷嬷,赵尼姑是否曾与男子有情感纠葛?” 孙嬷嬷听到这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绝没有!几年前倒是时常有好色之徒不怀好意地来观音庵找麻烦,但是赵师太从来没搭理过他们。” 乔万里听完以后眉头紧锁。 如果孙嬷嬷这会说的是真的,他们在现场的很多意外发现便无从解释了。 孙嬷嬷说着说着突然悲由心生,眼泪掉下来了。 “唉,赵师太那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哇。” “她帮你们家做过什么?” “我的儿媳过了门以后五六年都没有生养,我们全家心急如焚,光去泰安拜见泰山老奶奶都不知道去了多少趟。可是邪门了,儿媳的肚子就是没动静。有次赵尼姑从我这里路过,见我愁眉不展,问我何事心烦,我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她……” 这时候有人进来喝茶,孙嬷嬷赶紧站起身来去招呼着。 她忙活完以后继续过来陪着他们说话。 “赵师太安慰我说这事儿容易得很,只要让我儿媳信奉白衣观音大圣,她在观音大士前替我们祈祷,然后再给庵里多捐点香火钱,送子观音马上就登门!” 孙嬷嬷说起这事儿,眉飞色舞,满脸的喜庆。 乔万里呷了一口茶,然后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谢天谢地,赵师太果然是得道的神尼哇,我到庵里捐了香火钱以后,很快我儿媳便身怀六甲,去年八月十五便生下来一个八斤沉的大胖小子。” “赵尼姑这么厉害?” “那可不,这都是赵师太的功劳,如果没有她,我们家不仅断了香火,我孙嬷嬷哪里能体会这样的天伦之乐?唉,赵师太这一死,咱们东昌府城就少了一位活菩萨哇。” 孙嬷嬷说到这里,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里的泪花。 “请乔三爷务必尽早缉拿凶手,给师太报仇雪恨。” “孙嬷嬷,昨日你可曾见过赵尼姑。” 孙嬷嬷摇了摇头。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正月十四傍晚。” “她们师徒可有异常之处?” “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反常之处!” “正月十五那天,她一整天都没出门?” “没有!赵师太以前经常坐禅念经不出门,有事儿总让小徒弟本空去办,可是昨天连小尼姑本空都没影!” “昨天可有人到庵里来?” 孙嬷嬷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有,而且还不止一个。” “哦,都有谁到过观音庵?” “天刚亮那会,先是听见卖豆腐的陈二敲着豆腐梆子店门前经过,我起床,梳洗完毕,然后准备点火生炉子,后来开门取炭,看见东街的薛娘子慌慌张张地从庵里出来。” “哦,这位薛娘子到底是什么人?” “薛娘子也是算是出身名门,她爹是大名鼎鼎的薛举人。” “薛举人?是不是以前在府学当教谕的薛举人?” “不错,就是他。” 乔万里听到这里不由地肃然起敬。 江枫很奇怪。 除了对待自己的恩师沈不悔,江枫从来没见过乔万里从此恭敬过。 他在一旁低声问道:“师父认识这位薛举人!” 乔万里点了点头。 “和沈先生一样,薛举人刚正不阿,十几年前他因不愿与一群赃官同流合污而愤而辞职。” 乔万里转头对孙嬷嬷说:“孙嬷嬷,薛举人去世了吧?” “嗯,好人命不长,薛举人三年前驾鹤而去了,只留下独生女儿薛娘子。” 第078章 窝囊废贾秀才 薛娘子也算是出身名门。 她祖父是秀才,父亲薛举人在东昌府城有很好的名声。 薛举人膝下无子,只有这么一个千金。 薛娘子十岁那年,母亲病故。薛举人续弦娶亲,可是新夫人过门半年,也没来得及给他生个一儿半女,便暴病而死。 薛举人无意再娶,只等着等薛娘子长得以后,入赘招个上门女婿给他们薛家传递香火。 薛娘子长大以后,出落得貌若天仙,此女不仅长得好,而且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琴棋书画,刺绣女工无不精通,乃是全城有名的大家闺秀,薛娘子被称为东昌府最贤淑的女子,这样贤淑的女子方圆五百里都找不出来。 薛娘子年过十五以后,登门求亲的络绎不绝,连门槛都被踏破了,其中不少都是才貌双全的大家公子。 他们都想娶仙女一样的薛娘子为妻,但是听说前提必须是入赘当上门女婿以后都打了退堂鼓。 给人家上门当养老女婿是件极丢人的事儿,所以都打了退堂鼓,唉声叹气地知难而退了。 薛举人后来觉着这么做亏对薛娘子,后来决定只要合适的人家登门求亲便将闺女嫁出去,但是孝顺的薛娘子却非得坚持招上门女婿。 乔万里问孙嬷嬷:“薛娘子可曾出嫁?” “薛娘子一直待字闺中,薛举人病故前才给她选定夫婿。” 谈及婚姻,女性有喜欢八卦的天性,似乎古今中外皆如此,活在大明朝的孙嬷嬷亦不例外。 刚提到薛娘子的夫婿,这个年近六十老太太便不厚道地笑了笑,嘴角眉梢尽是鄙夷和不屑。 “唉,薛举人通情达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给自己的千金嫁给窝囊废贾秀才。” “贾秀才何许人也?” “贾秀才不瞎不瘸,人模样长得倒也周正,是死囚和妓女生的,出身卑微,穷得叮当烂响,这倒也罢了,要命的胆小如鼠,说话娘娘腔,哪怕五岁的孩子都敢欺负他,唉,薛举人真是老糊涂了。 孙嬷嬷正陪着乔万里说话,这时候茶馆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他们扭头往外看。 看见几个十二、三岁的顽童正在追打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 这个身体单薄羸弱的年轻人瘦得跟螳螂一样,年约二十一、二岁,他手里拿着雨伞,肩上挎着包袱,走路歪歪斜斜。 照理说顽童不敢招惹大人,换做别人大声呵斥他们几句,他们便吓得滚到一边去了。 可是这几个顽童丝毫不畏惧这个年轻人。 他们不仅不害怕,继续嬉皮笑脸,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脱了他的裤子,看看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孙嬷嬷摇了摇头,叹口气,指着他说道:“唉,这位便是薛娘子的夫君贾秀才!” 几个顽童大呼小叫地捡起地上的石块、瓦块砸他。 扭扭捏捏的贾秀才不敢惹他们,嘴里嘟嘟囔囔,一个劲地躲避着他们。 他疾步往前走,打算绕着他们走。 几个顽童不依不饶围堵他。 石头瓦块丢完了,最后他们将贾秀才堵在角落里,往他身上吐痰,然后撸胳膊挽袖子,准备揍他。 贾秀才瘫坐在地上,满眼的惊慌,一脸的委屈,高举着两条胳膊挡住脑袋。 他一边抵挡,一边声音颤抖着问:“你……你们干什么?” “揍他!” 几个顽童不由分说,将他围在中间可是暴打。 贾秀才不敢反抗,身体蜷缩成一团,任由他们拳打脚踢。 这群顽童可恶至极,但是这个窝囊的贾秀才更让人气愤。 江枫实在看不下去,他抬头看了看乔万里。 乔万里冲着他点了点头。 江枫站起身来,抬腿走到了茶馆外面。 江枫往前疾走了几步,冲着正在痛殴贾秀才的顽童们怒吼一声:“住手!” 听到怒喝,几个顽童停了手。 他们扭头看了看江枫。 江枫身材也很单薄,几个顽童起初没将他放在眼里。 其中一个顽童冲着江枫不服气地嘟囔道:“我们揍这个废物关你何事?” 乳臭未干,胎毛未退的兔崽子竟然如此嚣张,还有王法吗? 想到这里,江枫大怒。 他如同怒目金刚一样挥舞着拳头朝着他们冲了过去。 几个弯头顿时吓得作鸟兽散,转头就跑。 等顽童们没有了踪影以后,江枫皱着眉头走到了贾秀才跟前。 狼狈不堪的贾秀才倒是没受伤,但是身上的衣服破了。 江枫不屑地打量了他两眼,然后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果然如同孙嬷嬷说的一样,贾秀才唯唯诺诺得象个害羞的姑娘。 但是如果仔细看,贾秀才长得不赖,面白如玉,明眉大眼,鼻直口正,倒也算得上俊俏的少年郎。 江枫与他四目相对。 贾秀才的眸子明亮清澈,但是眼神却象羔羊一样,迷茫惶恐,总带着一股不安全感。 虽然窝囊,但是贾秀才却很懂礼节。 他站起身来以后,弹掉身上的尘土,然后整理整理皱了的衣服,最后冲着抱拳施礼,一躬九十度。 “多谢仁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江枫听完以后脊背生风,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贾秀才说话娘娘腔,手指下意识地翘成兰花状。 “你一个大男人连几个顽童都对付不了?” 贾秀才尴尬地笑笑说:“圣人曰君子动口不动!” 说话之间,贾秀才伸手摸了摸额头。 他的额头刚才被顽童抛来的瓦块击中,伤不严重,只不过是擦破了铜钱大小的一块皮,稍微渗出来一点血。 大男人,无关痛痒,但是贾秀才却惊慌失措。 “仁兄,我身受重伤,必须找郎中医治,不然我命休矣,就此别过,就此别过!” 他一边和江枫告辞,一边忙活着弯腰捡起地上的雨伞和包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江枫不由地摇了摇头。 江枫回到茶馆。 孙嬷嬷继续说贾秀才。 “诸位都看到了,这些顽童每次遇到他都这样羞辱他,堂堂大男人怂成这样,唉,薛娘子嫁给他真是可惜了。” 乔万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孙嬷嬷,贾秀才是不是叫贾霸天?” 孙嬷嬷摇了摇头说:“哎吆,我只知道街坊四邻都叫他贾秀才,但是他的名儿,我还真不晓得。” “他老爹是不是东昌府前任同知贾清风?” “对,对,他确实是那位贾大人的儿子。” “哦,那就是他了!” 江枫觉着挺意外,没想到这个窝囊废竟然有如此霸道的名字,更想不到他竟然还是个官二代。 第079章 窑姐的儿子 乔万里呷了口茶说。 “据我所知,贾秀才的身世非常可怜!” 江枫很不以为然地反驳。 “别管发生过什么,堂堂七尺男儿都不至于让顽童随意羞辱。” “如果你知道他的经历,你就不这么想了。”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五年前,因为妄论朝政,嘉靖爷传下圣旨将贾秀才的老爹贾清风凌迟处死,罪臣家属被要求前排观看,贾秀才亲眼目睹了他爹贾清风被凌迟处决的整个过程。” 江枫听到这里,心里顿时戚戚然。 凌迟又名鱼鳞剐,就是一刀一刀地剐活人,三千多刀割完,必须保证最后一刀落下后人才能绝气身亡。行刑完毕,大活人差不多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了。 遍览估计中外的酷刑制度,很难再找到比这更残酷的杀人手段了。 凌迟原本已经残酷至极,而行刑时再逼着人家的儿子全程围观,那真是毫无人性了。 想到这里,江枫不由地心有戚戚。 他掰扯着指头算了算:贾秀才不过二十一、二岁,那么五年前他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弱冠少年,让一个少年经历如此惨绝人伦的事儿确实惨绝人伦。 他不由地对贾秀才多了几分同情。 旁边的孙嬷嬷听完以后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乔三爷,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刑场就在前面的那块空地上,当时贾大人被捆绑在一个十字形的木头架子上,行刑官一块一块地从他身上割肉,先是前胸,接着臂膀、两腿。那位贾大人真是条铁打的汉子,既没有喊疼,也不叫冤,只是不停地大骂胡知府,为了不让他骂出声音来,行刑官不得不提前割掉他的舌头,听说凌迟时最后一刀才是割舌头。唉,贾秀才如果有他爹百分之一的骨气也不至于被人欺负成这样。” 江枫问道:“孙嬷嬷,当时贾秀才也混在人群中围观?” 孙嬷嬷摇了摇头说:“不是,围观百姓不得靠近,必须站在八丈外,跪在贾大人跟前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他的发妻庞氏,小妾如花,还有就是独子贾秀才了。” “亲眼目睹老爹被杀死,贾秀才是何反应?哭得死去活来?” “唉,我听他们议论说两刀下去,庞氏和如花便昏厥过去了,但是贾秀才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他爹身上的肉被一刀一刀剐下来,一滴眼泪都没掉,所有人都哀叹贾大人竟然生了这么一个没有良心的儿子,连负责监斩的恶棍丁武都骂贾秀才畜生不如。” “师父,丁武啥来头?” “丁武是镇远镖局的老大,无人敢惹的大流氓。” “这真是匪夷所思,官府杀人,竟然找镖局的来当监斩官?” “丁武的靠山是胡有德。” “衙门勾结黑社会?” 乔万里点了点头:“胡有德喜欢搞黑白通吃这一套,除了贾同知,府衙上上下下都怕他。” “胡有德就不怕上面调查此事?” “他在东昌府只手遮天,谁敢招惹他?” “师父,贾清风为什么遭受如此重的酷刑?是因为贪污吗?” 众所周知,为了根治贪腐,大明朝从朱元璋时代便开始严刑峻法,推广凌迟、车裂、剥皮萱草、点天灯之类的严酷刑罚。 乔万里摇了摇头说:“贾清风两袖清风,嫉恶如仇,不属于自己的钱财,哪怕一分一毫都不要。” “那他到底因何被杀?” 乔万里他浮皮潦草地说了一番贾氏父子的过往。 五年前,贾秀才的老爹贾清风是东昌府的同知。 百姓们都夸贾同知是好官,因为他嫉恶如仇,为官清廉。 但是此君又狂荡不羁,喜欢喝酒,尤其喜欢跑到怡红院和那里的姑娘们喝酒鬼混,贾秀才便是贾清风与怡红院的头牌如花厮混的结晶。 如花怀了孕,若是寻常嫖客完全可以抵赖不承认。 你的恩客三千,为什么非一口咬定肚子里的孩子是老子的? 但是贾同知与众不同。 听说如花怀孕以后,他马上东挪西凑借了一些银子替如花赎了身,不仅替如花赎了身,而且还光明正大地娶回家当了妾。 官衙里的人跑到柳巷花街寻乐子不稀罕,但是堂而皇之地将窑姐娶回家却绝无仅有。 贾同知这也算是开了天下之先,所以整个府衙都为之哗然。 贾同知的正室庞氏是个悍妇。 听说贾同知娶了个大肚子的窑姐进家,这只河东狮子顿时气得要死。 一山不容二虎,庞氏哪里容得下如花这个窑姐? 她恨不得一顿棍棒将这个窑姐赶出来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各种办法用尽,贾同知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要留下如花。 贾同知起初还是良言相劝,无奈庞氏发了疯般不同意,最后逼得他只好使出来了杀手锏。 “夫人,知道何为不孝吗?” 庞氏摇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娶了你多年,你却一直没能给我生个一儿半女,我们老贾家三代单传,总不能在我这里变成绝户哇。” 这下击中了庞氏的硬伤。 庞氏被逼无奈,咬了咬牙,不甘心地说:“那等这个窑姐生下孩子以后,孩子交给我养,你再将她撵走。” “夫人此言差矣,孩子有亲娘,让人家母子骨肉分离这成何体统。” 庞氏最后只得认怂了。 “既然如此,我替最后一个要求,入门以后,我为大,她为小,家中大小事务我说了算,她必须敬我三分才是。” “那是自然,咱家永远都是你说了算。” 庞氏这才松了口气。 贾清风说过庞氏乃一家之主,所以这成了她欺负如花的尚方宝剑,起初如花还能忍气吞声。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窑姐如花生下来贾秀才以后,战局急转直下,首先为母则刚,如花可以忍受庞氏欺负自己,但是绝不答应她诅咒自己的儿子。 再就是贾秀才生下来以后,贾清风欣喜若狂,还给宝贝儿子取了“霸天”这个阳刚味十足的名字,母以子贵,他对如花格外宠爱,如花恃宠而骄,不再将庞氏放在眼里。 住在一个房檐下,吃着一口锅里的饭,只要贾同知前脚离开家,两个女人后面便开始怒目相向,相互讥笑嘲讽,攻击谩骂。 所以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 贾秀才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庞氏见了面便骂他是妓女的儿子,他妈当年曾经被千人骑万人跨,还嘲笑说他不说贾清风的儿子,整个东昌府城的男人都有可能是他爸爸…… 第080章 苦尽甘来 尽管生存环境恶劣,但是没耽误贾秀才健康成长。 他天资聪颖,再加上老爹对他悉心教导,贾秀才五六岁便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十岁以后便出口成章,文采飞扬,而且能够双手提笔写字,左手写的字和右手写的字一样好看;十五岁那年中了生员。 有了这么一个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儿子,贾同知欣喜如狂,他相信儿子以后肯定是大明朝的栋梁之臣。 贾秀才正雄心勃勃地准备考举人时,他那个不省心的爹贾清风摊上大事儿了。 贾清风天生不安分,原本家里已经鸡飞狗跳,府衙里他和胡有德闹得更是水火不容。 “姓胡的王八蛋,天良丧尽,竟然连赈灾的银子都敢贪污,你还有没有人性?” 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贾清风愤而上书举报! 有人举报上司贪腐,朝廷自然得派人来查过。 查案的钦差大臣还没离开京城,胡有德便得到消息,慌忙上下打点。 钦差大臣到了,但是查来查去,给了个空口无凭,查无实证的结论,最后还给了贾清风一个诬告的罪名。 贾清风气得半死。 “你不是没证据吗?我给你找证据!” 到处搜寻证据,结果没等他将证据收齐,便被东厂的人给抓走了,因为有人举报他写诗谤议朝政。 这还了得,得到消息的嘉靖勃然大怒。 二话不说,将东昌府同知贾清风押往京城。 贾清风被关进大牢,期间饱受酷刑,虽然证据存疑,但是谋逆之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于是嘉靖朱笔一挥:将谋逆之人贾清风押回东昌府城一刀一刀凌迟了,照理说应该株连九族,但是皇帝仁慈,法外开恩,饶过妻儿性命。 贾同知死了,如花没有了靠山。 庞氏满肚子的怨气都撒到了贾秀才母子身上,贾家的霉运都是这个窑姐带来的。 她就是狐狸精,她就是扫把星。 积攒了十多年的怨气,新仇旧怨,这笔账一起算! 庞氏娘家是大户人家,亲兄弟娘家侄众多,庞氏将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叫来,不由分说,一拥而上,一顿棍棒,愣是将贾秀才母子给赶了出去。 母子俩招惹不起他们,只好如同丧家犬一样逃了搬家门。 孤儿寡母,如何活下去? 贾秀才原本准备静心准备科考,但是依据大明律:谤议朝廷的死囚之子不能参加考试,不仅不能考举人,就连秀才的功名被取消。 弱冠年龄便遭此人生不幸,贾秀才跟丢了魂一样,起初悬过梁,投过井,幸亏他老娘发现的及时,几次自杀都没有死成。 如花无路可走,只好重操旧业了。 贾秀才的经历可谓冰火两重天,当年他爹活着的时候,在东昌府名声颇好,他也萌了老爹的好名声,人家遇见他时总是笑脸相迎。 但是跟着如花到了妓院,从此开始遭受人家讥笑与白眼,所以谨小慎微,少言寡语。 贾清风被凌迟处死半年后的一个雨夜,妓女如花也被捅死了。 捅死如花的不是别人,正是悍妇庞氏。 最后庞氏秋末问斩,在运河边被砍了头,被砍头的时候,庞氏还扯着嗓子喊冤枉。 如花死后,贾秀才搬离里妓院。 一无所有,两手空空,贾秀才得先想办法养活自己。 于是他跑到运河当纤夫拉纤,但是拉纤是重体力活,那些拉纤的纤夫都壮得跟牛一样,可是他细皮嫩肉,胳膊腿粗得跟麻杆一样,拉了两天被腰酸背痛腿抽筋,在那些糙汉的嘲笑声中悻悻地滚蛋了。 东昌府有个戏班子,班主觉着贾秀才怪可怜。 班主问他愿不愿意到戏班子里学唱戏,读书人向来瞧不起唱戏的伶人,贾秀才亦是如此。 但是他再想想自己是死刑犯和妓女的结合物,哪里还有资格瞧不起说书唱戏的,最后他只好点头答应了。 贾秀才还真是不世出的天才。 读书写文章在行,唱戏也是顶尖的高手。 贾秀才的眼角眉梢之间颇有些妓女如花的风韵,模样长得俊俏,声音拿捏自如,不仅生旦净末丑啥角都能唱,更让人叹为观止的是贾秀才演花旦演得最好,兰花指高翘,水袖飘飘,一举手一投足,全城的浪荡公子哥都围着疯狂叫好。 更让人叫绝是贾秀才还可以模仿丝竹管乐,简直是天生的口技专家,鸟兽虫鱼发出的声音他都会学,而且学得惟妙惟肖,可以以假乱真。 每次唱完戏,围观者总是嚷嚷着让贾秀才表演上一段口技放能罢休。 说到这里,乔万里叹了口气。 “我听府衙的人说贾公子从小便天赋异禀,他之所以沦落如斯,想想实在可怜!” 孙嬷嬷插话说:“三爷,茶馆里的客人说贾同知被杀另有隐情。” 乔万里点了点头说:“我也有所耳闻。听说那诗压根不是他写的,而是有人模仿其笔迹,故意嫁祸与他。” 江枫插话说:“师父,你不是神捕吗?既然你知道里面有猫腻,为什么不出手调查?” “贾同知被抓以后,我当时先是被胡知府派往济南府调查银库失窃案,案子破了以后马上便被派往千里之遥的登州缉凶,等我回来这事儿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贾秀才并不愿意唱戏,虽然唱戏挣点辛苦钱勉强养家糊口,但是终归属于下九流,不是正途。 关键时候,薛娘子的父亲薛举人站出来帮了他一把。 薛举人与贾同知原本水火不相容,他们俩一个信仰程朱,一个迷信陆王,所以见面就争,碰头就吵。 但是两人都是东昌府少有的君子,学问争论之外,彼此之间倒也有几分惺惺相惜。 尤其贾同知被凌迟以后,薛举人很是愤慨。 他很欣赏贾秀才的天分,如今这个天才混迹于下九流,心中很是不忍。 薛举人与阳谷姓卢的大户人家是故交。 卢家准备办私塾,只教卢家本族子弟,待遇丰厚,但是苦于没有才学人品俱佳的先生。 薛举人听说以后,专程跑到卢家,极力推荐贾秀才前去。 虽说贾秀才被剥夺了秀才的名头,但是他聪明绝顶,即便一般举人也没有他这么高的能力。 卢员外听说过贾同知的名声。当年黄河决堤,胡知府贪污赈灾银,贾同知誓死举报,他非常敬重其为人,如今又是德高望重的薛举人亲自举荐,所以卢员外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 薛举人大喜过望,亲自去找贾秀才,问他愿不愿意教书。 贾秀才听说以后感动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跪地感谢薛举人的恩德。 到卢家教了几个月,上上下下都对贾秀才很满意。 好事儿做到地,薛举人后来干脆便做主将如花似玉的独生女薛娘子嫁给了贾秀才。 薛举人不计较自己的出身,不仅给自己谋了份体面的差事,还将天仙般的女儿许配给自己,贾秀才对薛举人感恩戴德。 从卧病到病故,贾秀才朝夕伺候在薛举人的床榻跟前,简直比亲生儿子还要孝顺上三分。 贾秀才到百余里之外的卢家教书,平时不回家,贾秀才怕薛娘子一个人留在家害怕,便给她寻了个叫春香的丫头与她作伴。 薛娘子善刺绣,她的手真是巧,她绣的东西活灵活现,能以假乱真,整个城里的达官贵人富家小姐都对她的手工赞不绝口。 虽然名声在外,但是薛娘子安守妇道,她从不上街,贾秀才不在家,她也从来不见外客,只有相熟的女宾客来拜访时,她才会让丫头开门。 第081章 狄夫人的嫌疑 “薛娘子什么时候进入的观音庵?” “那我倒没不曾看见。” “真是奇怪!薛娘子大清早跑到观音庵来干什么?” “哦,我知道。” 乔万里问道:“来做什么?” “薛娘子跟我儿媳一样,嫁给贾秀才三年,可是始终没有怀上孩子。过年之前,我将赵尼姑给我们家送子送福的事儿告诉了她。薛娘子很高兴,央求我带着她去见的赵师太。” “薛娘子是来求子的?” “不错,求子念经的时间不能过辰时,过了辰时便不灵了。薛娘子来这么早也是遵照赵师太的嘱咐。” 乔万里又问道:“薛娘子离开以后,还有谁来过?” 孙嬷嬷低头沉默了一会,几次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乔万里知道孙嬷嬷有难言之隐。 “孙嬷嬷,你放心就是,我们会给你保守秘密的。” 孙嬷嬷顿了顿说:“吃罢早饭以后,客人们还没上来,我坐在店门口歇口气,看见一乘轿子从店门口经过,后来轿子在观音庵门口停了下来!” “轿子里坐的啥人?” “我只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从轿子里下来以后进了观音庵。” “这位夫人是谁?” 孙嬷嬷面露难色。 “乔三爷,恕我老眼昏花,而且那……那个夫人身上罩着斗篷,所以我没看清楚她……她的相貌。” 乔万里聪明绝顶,他心里很明白:孙嬷嬷知道对方是谁,只是因为不敢得罪她,所以不敢说。 孙嬷嬷不敢说,乔万里更不能逼着她说,不然只能适得其反。 这时候,孙嬷嬷的儿媳妇抱着孩子从楼上下来。 那孩子白白胖胖,可爱至极。 乔万里指了指孩子问:“孙嬷嬷,这便是赵尼姑替你家求来的孙子吧?” 孙嬷嬷点了点头。 “唉,可惜赵尼姑再也没有机会看见这孩子了。” 没等乔万里说话,孙嬷嬷的眼泪流出来了。 “乔三爷勿怪,我不愿招惹是非,更不愿得罪有权有势之人,你得替我保守秘密,如果她听说是我说的这话,她肯定会杀了我,她想杀我比碾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孙嬷嬷,你尽管放心讲就是。” “后来守备夫人也曾到过观音庵。” “狄夫人?” “不错,就是她。” 江枫心中暗想:狄夫人真是够阴毒的,刚才在宴席之上谈笑风生,她丝毫没提到昨日到过观音庵的事儿。 乔万里继续不动声色地问:“哦,狄夫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狄夫人待得时间不长,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孙嬷嬷说着话,站起身来,走到茶馆外面,探头探脑地看外面有没有人来。 茶馆外面空空如也。 孙嬷嬷转回身来低声说:“三爷,狄夫人一定与观音庵凶杀案有关。” “为什么?” “正巧那会我男人去给庵里给赵师太送茶叶,听到了狄夫人的叫嚷声。” “她都说了些什么?” “狄夫人相中了观音庙的一件宝物,她想要宝物,但是赵师太没有答应她。” “什么宝物?” “好像是什么舍利。” 乔万里和江枫听到这里,两者相互看了一看。 “孙嬷嬷说详细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孙嬷嬷冲着后院喊道:“掌柜的,你出来吧。” 一直躲在后院忙活的赵掌柜慢吞吞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赵掌柜老实巴交,他是外乡人,二十年前逃难到了东昌府。 他先开了这间茶馆,后来娶了孙嬷嬷,算是在这里安下了家。 赵掌柜唯唯诺诺地跟乔万里见了礼。 孙嬷嬷叹了口气说:“掌柜的,咱们做事不能亏良心,况且赵师太是咱们家的恩人,你把在观音庵听到的话告诉乔三爷吧。” 没等开口说话,赵掌柜的眼圈先红了。 “三爷,狄夫人实在欺人太甚哇。” “到底怎么了?” “我老赵来到东昌府城二十余年,从来吵过架拌过嘴,可是昨天却无端挨了这位狄夫人一记耳光。” 说着说着,赵掌柜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流下来了。 赵记茶馆每逢年过节都要给观音庵送些香火钱,尤其求子成功以后,赵掌柜和孙嬷嬷对赵尼姑更是感恩戴德。 昨天是正月十五,孙嬷嬷给赵尼姑师徒准备好二斤上等的茶叶。 吃罢早饭,趁着客人们还没到,孙嬷嬷催促着赵掌柜赶快将茶叶给赵尼姑送去。 赵掌柜不敢怠慢,拎着茶叶便慌慌张张地去了观音庵。 赵掌柜到了观音庵门口,看见停在庵门口的轿子,两个轿夫正坐在旁边聊天扯淡。 赵掌柜瞅了他们一眼,然后直接进了庵门,准备将茶叶交个赵尼姑便马上回茶馆。 赵掌柜跨过门槛,刚往前走了两步,便听见站在院子中间的狄夫人破口大骂。 “老贼尼,你不用装死!观音庵的舍利不是你赵尼姑一个人的,可是你这个老贼尼却要据为己有,真是可恶!你赶快交出来,不然老娘一把火烧了你这个贼窝子。” 赵掌柜听到这里吓了一跳。 他天生胆子小,怕惹麻烦,他不敢停留,于是将茶叶放到门廊里的石墩子上,转身边往外走。 没等他转过身来,院子里的狄夫人看见了他。 她冲着赵掌柜怒喝一声:“站住!” 赵掌柜只得停住了脚步,冲着狄夫人规规矩矩地说了声:“见过守备夫人!” 此时狄夫人满脸怒容,杏眼园睁。 她指着赵掌柜的鼻子骂道:“大胆包天,你竟然敢盯老娘的梢。” 赵掌柜赶紧指了指石墩子上的茶叶。 “夫人,我哪里敢盯梢?我是来给赵师太送茶叶……” 没等赵掌柜说完,余怒未消的狄夫人走到他跟前,抬起手来就是一巴掌。 赵掌柜猝不及防。 “啪”的一声,这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赵掌柜的脸上。 赵掌柜先是觉着眼前一黑,紧接着金星闪烁。 七尺的汉子平白无故被一个娘们儿扇了一记耳光! 赵掌柜恨不得撕了这个娘们儿。 他捂着脸问道:“你……你为什么打人?” 狄夫人冷笑了一声说:“打你是轻的,再不滚蛋,老娘将你送进大牢,让你吃官司!” 赵掌柜想要跟她讲理,狄夫人继续大发雌威。 “刁民,赶快滚蛋,不要脏了老娘的眼睛!” 说话之间,待在门口的两个身强力壮的轿夫撸胳膊挽袖子奔着赵掌柜冲了过来。 赵掌柜不敢招惹他们,只好捂着脸恨恨地回家了。 听赵掌柜讲完,江枫骂道:“打人不打脸,况且赵掌柜偌大的年纪,姓狄的这个娘儿们真是狂妄至极,如果她敢打我,我非活剥了她不可。” 赵掌柜说完以后转身回后院继续忙活。 孙嬷嬷气呼呼地骂道:“唉,照理说我不该多嘴,我男人被羞辱了也就被羞辱了,原本不想将这事说出来,但是赵师太和本空死得太惨了,而且赵师太还有恩于我,恩人死那么惨,我若是刻意隐瞒,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乔万里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问道:“孙嬷嬷,观音庵到底有无舍利?” 孙嬷嬷摇了摇头说:“我在这里活了五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观音庵有什么舍利。” “茶馆里的客人是否谈论过?” “没有,从来没听他们说过舍利。” 乔万里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孙嬷嬷,你再想想,还有人去过观音庵吗?” “晌午时分,我看见一个个穿青衣的女子从茶馆门口匆匆而过,好像是从观音庵里出来,但是我不敢肯定。” “那女子长什么样?” “那姑娘头上盖着斗篷,我没看清楚脸,但是我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女子。” “观音庵是不是常有陌生人出入?” “赵师太名声很大,时常有外地的善男信女来拜见她。” “这些信息很重要,谢过孙嬷嬷。” “只求乔三爷能够尽早破案,将真凶缉拿归案,还她们师徒二人以公道。” 乔万里带着江小暮和董六离开了赵记茶馆。 “师父,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先去找薛娘子,然后再去拜访狄夫人。” 董六跑回到赵记茶馆打听清楚了薛娘子家的住处,然后他们进了城,绕过两条街巷,很快便到了薛娘子的家门前。 董六走到门前,咣咣敲了几声院门。 很快听到了脚步声。 “吱嘎”一声门开半边,一个俊俏的小丫头探出来脑袋。 这个小丫头便是薛娘子的贴身丫鬟,名字叫春香。 春香看了他们两眼,然后惊奇地问:“你们找谁?” 董六问道:“这家的女主人是不是薛娘子?” 春香点了点头。 “我们是知府衙门的官差,有事找薛娘子。” 春香面露难色,皱着眉头说道:“主人不在家,我家娘子从来不见男客。” 贾秀才明明回来了,她为什么说男主人不在家。 “你家主人可是贾霸天贾秀才” “正是。” “他明明回来了,你怎么说他不在家?” 春香摇了摇头说:“我家主人初八那天便走了,一直没有回来。” 江枫不愿意跟她多费口舌。 “喂,丫头,听清楚了,我们是来调查案子的,不是来走亲戚的,快点让我们进去,要么让你们家娘子出来。” 春香面露难色,她犹豫了一会说:“你们先等会,我回去禀告我家娘子一声。” 很快,春香回来了。 她打开院门,请他们进了门。 “贵客里面请!” 春香在前面带路,乔万里等人跟着她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但是收拾得极为干净,院子的廊檐下站着一个年轻貌美的端庄妇人。 她就是这家的女主人薛娘子。 薛娘子款款地下了台阶,迎着乔万里走到院子中间,她弯弯腰,道了个万福。 “大人不要见怪,家父生前便教导小女子男女有别,况且我夫君在外教书不在家,所以从来没见过生客。” 薛娘子这番话说得不亢不卑。 乔万里拱拱手说:“薛娘子,在下乔万里。” “失敬,久闻乔捕头大名!” “我们原不想惊动大驾,可是查案需要,多有打扰。” 院子里有个石桌,石桌旁边有石凳。 薛娘子指了指石凳说:“本应该请三位屋中喝茶,但是我家相公不在,所以只好失礼了。” 薛娘子说话慢声细语,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笑时露出两颗虎牙。 薛娘子请他们在石凳上坐下。 这时候春香从屋里端来茶水。 “薛娘子不必客气,我们问你几句话,问完以后便走。” “三位是因为赵师太的事情来的吧?” “不错,你昨日清早可曾去过观音庵?” 薛娘子脸一红,微微点了点头。 乔万里不紧不慢地问:“你什么时候结识的赵尼姑?” “半年前,赵师太突然登门,她求我给她刺一副挂像。” “什么样的挂像?” “赵师太说观音庵佛堂里需要一副白衣观音大士的圣像,师太乃是行善积德的人,我答应了她,从那以后便认识了。” “昨日你去观音庵做什么?” 薛娘子听到这里,脸腾地红了。 她顿了顿说:“不瞒乔捕头说,常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嫁给我相公已经三年,可是始终没有子嗣,为此我格外愧疚。” 薛娘子说到这里,满脸的羞愧之色。 她顿了顿继续说:“这是我的一块心病,可是又难以启齿。过年之前,赵家茶馆的孙嬷嬷来找我给她的孙儿秀肚兜,她跟我说起此事,说赵师太懂奇术,简直是送子观音转世,孙嬷嬷是热心肠,她还主动带我去拜见赵师太。万万没想到赵师太竟然遭此毒手……” 薛娘子说到这里,眼泪涌出了两行眼泪,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哭罢,她抬起衣袖拭掉眼里流出来的泪水。 “昨日你几时到的观音庵?” “正月初八那天,师太与我约定,正月十五辰时赶到观音庵佛堂,她要带着我焚香诵经。” “你可曾遇见卖豆腐的陈二。” “我到观音庵是陈二刚刚离开,我在庵门口等了一会,赵师太才给我开门。” “赵师太可有何异常?” “赵师太染了风寒,身体非常虚弱,我不忍打扰,告辞说可择日再来,可是赵师太说过了时辰便不灵了,她抱病陪着我读了两遍经书,最后她累得满头大汗,我实在于心不忍,于是便告辞离开了。” “你没见过小尼姑本空?” “没有,听赵师太说本空也病了。” 这时候,院门被推开,有人从外面走进来,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嚷嚷道:“娘子,我回来了。” 第082章 薛娘子的证词 江枫定睛一看,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刚才在赵记茶馆门口遇见的那个窝囊废:贾秀才。 与刚才相比,此时的贾秀才更多了几分滑稽:他的脑门子上多了块膏药。 看见院里坐着的三个人,贾秀才满脸的惊恐。 “娘子,他……他们是什么人?” “这几位爷是府衙刑房的捕快,他们是来问案的。” 听说是捕快问案,贾秀才吓得一哆嗦。 他慌忙放下手里的雨伞和背后的包裹,神情紧张地瞅了瞅乔万里,然后结结巴巴地说:“诸位爷,我们到底身犯何罪?” 贾秀才突然认出来了江枫,他慌忙冲着江枫拱了拱手。 贾秀才以为他们是为了刚才打架的事儿而来。 “这位仁兄,刚才你也看到了,我没有招惹那些顽童,明明是那帮欺负我,我可是连手都没有还哇……” 说完以后,贾秀才瘫坐在地上,如同受到惊吓般的婴儿一样,浑身颤抖个不停。 薛娘子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对乔万里说:“乔爷,我相公心地善良,但是性格懦弱,胆小怕事,请大人多多见谅。” 瞅瞅这个懂事理的夫人,再低头看看底下坐着的这个窝囊废,江枫确实能体会孙嬷嬷的感慨了。 薛娘子赶紧将瘫坐在地上的贾秀才搀扶了起来。 “相公,观音庵的赵师太师徒昨夜被杀了,他们是来调查此事的。” “怎么?赵师太师徒被杀了?老天爷,谁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贾秀才突然觉着不对劲。 “娘子,观音庵的尼姑被杀,为什么他们跑到咱们家里来查案?难道他们认为是咱们杀的不成?” 薛娘子的脸羞红了,欲言又止。 贾秀才扭头对江枫说:“仁兄,我们家乃是清白人家,连蚂蚁都不敢杀,怎么敢杀人哇?” 贾秀才说着说着,吓得又哆嗦起来。 薛娘子好一番安慰,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贾秀才总算消停下来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乔万里说话了。 “贾秀才,有街坊看见薛娘子昨日清早去过观音庵,所以我们过来问问。” 贾秀才看了看薛娘子,不解地问:“娘子,你不在家好好待着,跑到观音庵去干什么了?岳父大人在世时再三叮嘱你不能信僧道,你怎么忘了?” 薛娘子听到这里,脸一红,紧接着眼泪流了下来。 平日两口子相敬如宾,贾秀才看见薛娘子流眼泪,顿时慌了神。 他慌忙走到薛娘子跟前,抬起袖子替她拭去眼泪,然后结结巴巴地说:“娘子,我丝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哭啥?” “我与你婚配多年,始终没有子嗣,这成了我最大的一块心病。” “娘子,你多虑了,我从没有责怪过你!这世间冷酷无情,犹如地狱一般,我们何必要生养?将那些柔弱可怜的孩童带到这世间才是罪过!” 薛娘子听到这里,破涕为笑。 “你尽是瞎说!我们既已结为夫妻,岂有不要子嗣的道理!” 薛娘子不哭了,贾秀才这才安静下来。 贾秀才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乔万里茶碗里的茶水喝光了,他伸手端起茶壶给乔万里斟满。 然后安静地坐在旁边不说话了。 乔万里继续问薛娘子话。 “薛娘子,你是如何认识赵尼姑的?” “半年前,赵师太上门来求我绣观音,我便认识了她。过年时听人说赵师太懂得求子之法,赵记茶馆孙嬷嬷家的孙儿便是她求来的,我便悄悄地去找孙嬷嬷,孙嬷嬷带我去见了赵师太。” “赵尼姑怎么说的?” “赵师太说我年轻,不晓得求子法。她说求子不能拜泰山老奶奶,要拜白衣观音,每天诵读《白衣经》,只要诚心做这两件事儿,真是千唤千应,万唤万应,灵验得很。” 薛娘子说到这里,扭头对春香说:“快去将以前我从观音庵请来的那卷《白衣经》拿来。” 春香跑到屋里,很快便取来一本崭新的经书,乔万里将经书接过来,浮皮潦草地翻了一遍,然后递还给了薛娘子。 薛娘子恭恭敬敬地将经书收好。 “我听她既然这么灵验,心里非常高兴,于是便让春香准备了贡品和香火钱,准备请一卷《白衣经》回来,然后每天诵经求子,可是赵师太光这样诵读还不行。” “还需要做什么?” “赵师太说请《白衣经》之前要先吃两天素,然后必须亲自到观音庵一趟,要跪在白衣大士菩萨跟前许愿,她替我通诚,还要在白衣大士观世音菩萨面前一字一句地教我读经,只有等我读通念顺以后才能回家按时诵读,以后每月十五辰时都要到观音庵祭拜,还反复交代辰时必须到,不然就不灵验了,正巧昨日是十五,所以我便去了观音庵。” “这段时间赵尼姑可有反常之处?” 薛娘子皱着眉头想了想。 “赵师太已经驾鹤西行,照理说不能说她的短处,但是……” “但是什么?” “赵师太好像极缺银子,昨日她还埋怨了我。” “埋怨你什么?” “话里话外埋怨我捐的香火钱少,可是孙嬷嬷告诉我说,从前赵师太总是说心诚则灵,从来没有计较过香火钱。” “你什么时候离开的观音庵?” “辰时刚过,赵师太教我读了几遍经书,我也读通顺了,我看她实在乏累,便告退回家了。” “可有人作证?” “茶馆的孙嬷嬷可以作证!” 薛娘子所说与孙嬷嬷的描述别无二致。 “哦,我还有一事。” “乔捕头请讲。” “昨天下午和晚上,夫人在忙些什么?” “我昨天下午帮着隔壁的周二嫂绣了牡丹,熬到半夜时分活没干活,她原本想回家,但是天色已晚,夜黑风高,她没敢回家,直接住在我家里了,春香可以作证。” 乔万里后来找周二嫂打听,薛娘子说的都是真的。 问完了薛娘子,乔万里又扭头问贾秀才。 江枫发现,乔万里刚才表面上是在问薛娘子话,但是他的注意力始终都没有贾秀才身。 乔万里在仔细地观察着贾秀才的每一个动作,小到端茶倒水,大到他问薛娘子话时贾秀才的反应。 “贾先生真是辛苦,正月十五也不回家?” 贾秀才慌忙说:“唉,明年乃是秋闱之年,卢家的两个少爷准备考举人,过年之前,卢掌柜便让我尽早回去给他们上课,所以大年初三我便走了。昨天是正月十五,原本我要回家陪伴娘子吃元宵看花灯的,无奈卢家的族长非要摆谢师宴,盛情难却,我只好从命了。” “这么说贾先生昨天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昨天傍晚一直喝到半夜,我喝得烂醉如泥,幸亏今早卯时卢家的管家叫醒我,不然今天天黑前我都到不了家。” “从东昌府城到阳谷卢家需要走多长时间?” 贾秀才想了想,然后淡定说道:“坐马车至少需要三个时辰以上。” 乔万里似乎将贾秀才当初嫌疑人了! 但是江枫觉着乔万里完全多此一举。 首先贾秀才没有作案的时间,而且即便他有作案的时间,江枫也不敢相信这个懦弱的教书先生有杀人的胆量。 江枫想催促着乔万里赶快离开,尽快去找狄夫人,这个嚣张的贵妇才是本案的最大嫌疑。 江枫心急火燎,但是乔万里却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和贾秀才扯了半天的闲白,最后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告辞。 “贾先生,今日多有打扰,告辞!” 贾秀才和薛娘子也跟着站起身来,准备送他们出门。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薛娘子刚站起身来,突然口吐白沫,浑身痉挛,额头鬓角俱是豆粒大小的汗珠子,紧接着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 江枫顿时慌了神。 贾秀才起初也有几分慌乱,但是转瞬之间便镇定下来。 他熟练地翻看了薛娘子的眼睑看了看,然后招呼春香。 “春香,赶快将我的鹿皮包囊拿来。” 春香慌慌张张地跑进屋里,很快拿着一个精致的鹿皮囊出来。 贾秀才熟练地打开鹿皮囊,包囊里装着铍针、锋针以及梅花针等稀奇古怪的小器具。 贾秀才信手拿出一根银针,挑破薛娘子的手指和耳垂,放了几滴血出来。 然后揉前心搓后背,片刻之后,薛娘子慢慢地苏醒过来。 贾秀才擦了把脑门子的汗,长舒了一口气,吩咐春香搀扶着薛娘子回屋歇息。 乔万里冲着贾秀才竖起了大拇指,称赞说:“想不到贾先生对医术竟然如此精通。” “惭愧,三年前,因为岳父辞世,我家娘子伤心过度,患了心痹之症,这几年我教书之余全部心血都用来研究医术。” “哦,何谓心痹之症?” “只因脏痹日久不愈,重感外邪,或思虑伤心,气血亏虚,复感外邪,内犯于心,心气痹阻,脉道不通所致,其病在心,但与肝脾肾都有关系。” “术业有专攻,为何不找郎中来看?” 贾秀才鄙夷地说道:“那些庸医名义上悬壶济世,实则与江湖骗子无异,他们连五腹六脏的位置都不晓得,哪里会看病?” “好,我等告辞,祝薛娘子早日康复。” 贾秀才恭恭敬敬地将他们送出了家门。 离开了贾秀才的家,乔万里抬头看天,此时日头已经偏西。 江枫催促说:“师父,咱们该去守备府找狄夫人了。” 乔万里先点了点头,突然又犹豫了起来。 难道这个老家伙不敢得罪狄夫人?怂了? “师父,你不敢去见那个嚣张跋扈的娘儿们?” 乔万里歪着脑袋坏笑了两声说:“我不怕狄夫人。” “那你担心什么?” “我只是担心惊扰了胡知府。” “胡有德在守备府?” “他这会应该正衣冠不整地躺在狄夫人的象牙床上。” 想想午间这对狗男女在宴席上的丑态,江枫觉着乔万里的猜测很有道理,但是江枫也觉着怪稀罕! 乔万里这个老家伙整天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没想到他也留意到中午酒桌上那对狗男女的龌龊行径了。 江枫调侃说:“师父,你知道的挺多嘛。” “臭小三,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我提醒你一句,当捕快无论看到什么都应该喜怒不形于色才行。” “此话怎讲?” “中午宴席之上,你斟酒时发现了胡有德和狄夫人有奸情便面带怒色;刚才在贾秀才府上,你嫌弃我问了贾秀才太多无关紧要的问题而表现的无比焦灼。若想成为一名合格的捕快,这些可要不得。” 江枫很惭愧! 乔万里这个老家伙简直是读心专家,自己心里想的这点事儿都被他给看的一清二楚。 乔万里摆了摆手说:“走吧,去守备府,这会狄夫人应该快到家了!” “师父,你不担心惊扰了胡知府了?” 乔万里笑了笑说:“你们放心便是,今天打死胡有德,他也不敢跑到守备府来找狄夫人鬼混。” “为什么?” “他家那头河东狮子疑心重得很,她一觉醒来,发现胡知府和狄夫人都不在身边,这个悍妇什么样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三个人到了守备府门口,门口坐着个守门的家丁。 这个看门狗洋洋不睬地瞥了乔万里一眼,然后咸不咸淡不淡地说:“臭要饭的,统统滚远点。” 江小暮眼里不揉沙子,最见不得的便是这种狐假虎威的看门狗。 “我们是府衙的官差,赶快进去送信!” 家丁翻了翻眼睛说:“官差了不起,这是大名鼎鼎的狄夫人宅院,胡知府到了这里也的毕恭毕敬……” 江枫懒得跟他费口舌,不等他说完,拿出刀来架在他脖子上。 “我们怀疑你与一桩凶杀案有关,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家丁吓得直哆嗦。 “你……你想干什么?” “赶快进去送信,,皇上亲封的天下第一神捕乔万里乔三爷来查案,有人胆敢不配合,便是与嘉靖爷过不去,奶奶的,轻则掉脑袋,重则株连九族,听见了没有,看门狗?” “我家夫……夫人去了知府衙门,还……还没有回来!” 这时候,一乘轿子由远及近,最后在门口停了下来。 轿子旁边跟着的是那个俊俏的仆人。 正是狄夫人的贴身仆人丁九。 待轿子停稳以后,丁九象条哈巴狗一样凑到轿子跟前,点头哈腰地掀起轿帘。 “夫人请下轿!” 狄夫人满面红光地从轿子里走了下来。 第083章 拜访狄夫人 狄夫人款款地走到了乔万里跟前。 “乔捕头,你这么大的人物何必跟一个奴才较劲。” 乔万里冲着江枫摆了摆手。 江枫这才一把推开家丁,将刀收了起来。 家丁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走到狄夫人跟前。 “夫人哇,这个小子欺人太甚……” “啪!” 没等家丁说完,狄夫人凤眼圆睁,抬起来便是一掌。这个一巴掌力道十足,打得这个混蛋口鼻流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丢人现眼的货,还不赶快滚!” 家丁蜷缩到一边不敢吭声了。 狄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江枫。 不得不说,虽然这个娘们儿已经徐娘半老,但是她的那双凤眼仍然有股子勾魂摄魄的魔力,单单是瞅了她一眼,江枫这颗小心脏便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乔捕头,这个小哥就是他的徒弟吧?年纪轻轻,可是这脾气可真够大的。” “年轻人血气方刚,还请夫人多多原谅。” 江枫没敢看狄娘子,因为她的眼神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乔三爷,寡妇门前是非多,站在这里人来人往地说话不方便,有事还是进去说吧。” 说完以后,狄夫人在前带路,引领着乔万里等人进了府门。 院子大的邪门,里面有假山有花园,亭台楼榭,很是奢华。 狄夫人没那么多顾忌,径直领着两人到了客厅。 进了屋以后,分宾主落了座,仆人丁九端上茶水。 “乔三爷找我有何事?” “昨天狄夫人可曾到过观音庵?” 狄夫人稍微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说:“不错。” “夫人去那里所为何事?” “下个月底是我相公的祭日,我府上准备做法事,所以我去观音庵找赵尼姑打听做法事需要布置的物品。” 狄夫人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 江枫忍不住插话说:“下个月底还早得很,何必提前这么早?” 狄夫人瞥了他一眼,嘴角上挑,“嗤”了一声。 “小兄弟,我们是大户人家,而且守备大当年可是为国捐躯,三牲贡品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准备齐了格外麻烦,这岂是你们小户人家能懂得的?” 有钱人的世界平头百姓是搞不清楚。 乔万里继续问狄夫人说:“夫人可发现观音庵里有没有异常?” “我进了院子看见东偏殿的门紧闭着,在外面叫了两声,只听见赵尼姑在里面哼哼唧唧地说病了,还说是什么麻风重病,我吓了一跳,得了这样的恶病躲都躲不及,还哪里敢停留?我便回来了,谁知道她当天晚上竟然被杀了。” “还有件事儿。” “有事儿直说便是。” “有人看见夫人怒气冲冲,还扬言要烧掉观音庵,可有此事?” 狄夫人冷笑一声说:“这话是谁说的?” “哦,夫人的轿子离开时,周围不少街坊都看见了。” “哼,你不要听那些该死的长舌妇胡说八道!我信奉菩萨,素来敬重赵尼姑,这两年给她的香火钱数不胜数,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那样的混账话来。” 乔万里不露声色地说:“不过是街头巷尾的议论而已,狄夫人不必在意!” “哼,我才懒得搭理那些嚼舌根子的话!” “夫人昨天离开观音庵后又去过哪里?” 狄夫人听到这里,顿时满脸的寒气,她瞪圆了眼睛,厉声喝道:“乔万里,难道你怀疑是我杀了赵尼姑不成?” 乔万里赶紧陪着笑脸说:“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这么问都是为了你好哇。” “乔万里,我警告你一句,你不过一个小小的捕头,说话别这么没轻没重,惹恼了老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乔万里不急不躁,继续满脸堆笑地说:“夫人愿不愿意听我说一句?” “有屁快放!” “有道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夫人切不可轻视那些街巷传言,三人成虎,如果满城的人都说夫人与观音庵血案有牵连,真若是形成气候,到时候恐怕夫人百口莫辩哇。” 狄夫人听到这里,脸上不由地露出来一丝慌乱。 乔万里继续说道:“夫人,如果消息不出东昌府城还好些,可是眼瞅着春暖冰消,一旦运河通航,消息传到京城,有些别有心机者在这事儿上大做文章,那就真麻烦了!” 江枫听的这里,不由地叹为观止:乔万里这个老家伙不仅是神捕,简直还是一个天才的辩论大师。 果不其然,连嚣张跋扈的狄夫人听完这番话,顿时转怒为忧了。 “乔捕头,你……你看该如何是好?” “夫人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到时候可由我乔某代替夫人发声,我老乔顶着神捕的虚名,说话自然有那么一定分量,如此一来,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了。” 乔万里这个老家伙心眼格外多,他这番话天衣无缝,无懈可击,话里话外听上去还都是为了狄夫人好。 狄夫人听到这里,不回答反倒不好。 “昨天我从观音庵回来后,歇息了一会,傍晚时分,我约了我表姐在鸿福楼吃饭,然后一起逛街看花灯,一直到夜半时分才回府,我们姐妹也算得上东昌府城有头有脸的人,昨晚街上遇到我们姐妹的人不少,乔捕头应该不难调查。”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夫人再也不用担心那些流言蜚语了。” 狄夫人顿了顿又问:“乔捕头,观音庵的案子可有进展?” 乔万里眨巴眨巴眼睛,不动声色地说:“唉,凶犯暂时没有线索,不过……” 没等他说完,狄夫人便急切地打断说:“不过什么?是不是找到舍利了?” “不错,听说赵尼姑将舍利藏在了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 狄夫人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老贼尼真是狡猾!” 骂完以后,她又转头问乔万里:“她已经死了,舍利是不是便永远也找不到了?” “夫人不必担心,舍利应该就藏在观音庵内,假以时日,迟早会被找到的。” “劳烦乔捕头尽快找到,免得落到歹人手中。” 乔万里又浮皮潦草地问了几句话,然后起身告辞。 “乔捕头暂且留步!” 说话之间,狄夫人走到里屋取来几张银票交个了乔万里。 “查案辛苦,这些是孝敬乔捕头的茶钱,请尽快找到舍利。” 乔万里再三推辞,无奈狄夫人非给不可。 最后他只得收下,然后带着江枫和董六离开了守备府。 第084章 夜宿观音庵 离开了守备府以后,江枫问乔万里。 “师父,舍利到底是何物?为什么狄夫人如此看重此物?” “我一直搞不明白的是舍利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孙嬷嬷从来没听说过此物,但是狄夫人又信誓旦旦地相信观音庵有此物,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师父,舍利与观音庵血案有没有关联?” 乔万里摇了摇头说。 “案情复杂,一时之间我也无法判断。” 江枫欲言又止,但是又怕说错了丢脸。 乔万里猜中了他的心思。 “徒弟,你如何看待此案?” “从目前的线索看,狄夫人的嫌疑最大,直接动手或许不是她,但是她有可能是幕后主谋。” “何以见得?” “昨天她跑到观音庵素要舍利,但是赵尼姑怕她夺走舍利而闭门不见,她因此大发雌威,她原本打算硬抢,但是因为被赵掌柜撞见而没敢动手,所以她对赵尼姑怀恨在心,于是派人晚上先杀了赵尼姑,再夺舍利。” 乔万里点了点头说:“这倒有可能,但是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他转头对董六说:“六子,你这几天去办两件事儿。” “乔三爷尽管吩咐。” “一是暗中调查剪刀的来历;二是调查最近狄夫人与什么人来往。” 董六赶紧连声答应。 乔万里又对江枫说:“我们不能将眼睛只盯在狄夫人身上,我觉着这案子诡谲异常,绝非寻常的图财害命,还得继续追查新的线索。” “师父,我知道了。” 此时天色已晚,三个人奔波了一天,个个饥肠辘辘,饿得前心贴后背。 三人跑到街边的饭馆,浮皮潦草地吃了点东西。 酒足饭饱以后,乔万里打了个哈欠说:“老夫实在支撑不住了,先找地方休息一会,明天继续查案。” “师父从京城回来还没有回家,赶快回家吧。” 乔万里摇了摇头说:“案子未破,暂时不回家了,回到家也难以安生。” “去哪里?” “观音庵!” 董六张口结舌地说:“乔爷,亏你想得出来,你去陪着两具尸体睡觉吗?” “你们俩个今晚陪着我一起去。” “回府衙凑合一晚也行哇,为……为什么非得去观音庵?” 乔万里笑了笑说:“守株待兔!或许我们可以等到寻找舍利的人。” 江枫恍然大悟。 他这会明白乔万里为什么离开守备府之前告诉狄夫人舍利确实存在,而且仍然藏在观音庵的原因了。 江枫突然觉着乔万里的想法虽然疯狂,但是倒也值得一试。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情便是到底谁是凶犯。 如果能尽快抓到凶犯,付出在观音庵住上一晚的代价值了。 三人一拍即合,于是离开了饭馆,直奔观音庵。 天气寒冷,再加上观音庵血案已经传遍全城,所以城中店铺早早地关门歇业,一路之上,他们一个人也没看见。 三个人到了观音庵门前! 那两个负责看护现场的两个官差正战战兢兢地守候在一边。 “见过乔三爷!” “有劳二位了,赶快回家歇息吧。” 两个官差听到这里顿时如释重负,两人连声感谢乔万里。 他们俩转身正要走。 乔万里叫住了他们。 “三爷有何吩咐?” “等我们进去以后,你们在外面锁上门。” 两个官差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地说:“三爷要住在里面?” “不错!” 江枫听到这里,顿时觉着头皮发麻。 奶奶的,万一赵尼姑师徒半夜诈了尸怎么办?在外面锁上了门,到时候只怕逃都逃不出去。 江枫几次想反对,但是没好意思张口。 等他们三个人进了观音庵以后,两个官差哗楞楞挂铁链,上了锁。 “记住了,明日辰时之前务必来给我们开门!” 两个官差答应一声,离开了。 江枫起初觉着乔万里的夜宿观音庵的主意不错,但是真进了院子,他的心悬了起来。 此时天上明月高悬,紧接着阴风阵阵。 清冷的月光洒在院子里,月光照到的地方如同白昼,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团,整个观音庵愈发显得阴森无比。 再想想东偏殿里还躺着两具冰冷的尸体,江枫顿时吓得浑身汗毛倒竖,腿肚子直哆嗦。 “师父,能……能点灯吗?” “不能,光亮惊动了来人咱们就前功尽弃了” 江枫只好闭上了嘴。 寒风愈来愈烈,温度骤降,再加上满院子里的阴冷之气,三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窖一般,冻得浑身哆嗦。 乔万里吩咐董六说:“六子,你去东偏殿一趟,将赵尼姑的被褥取出来,暂时御御寒。” 董六胆子虽然大,但是想想东偏殿里停放着的两具尸体,他也怂了。 乔万里转头问江枫:“徒弟,六子不敢去,那就辛苦你一趟?” 江枫想想都瘆得慌。 “拉倒吧,冻死我也不去。” 乔万里二话没说,闲庭信步般走近东偏殿,“吱嘎”推开了殿门。 他站在门口,借着月光往里看了看。 江枫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他担心赵尼姑师徒诈尸,然后平伸着两条胳膊,一跳一跳地从里面冲出来。 早知道的话就准备点狗血、驴蹄子等辟邪之物了。 乔万里慢腾腾地进了东偏低,很快便抱着两床棉被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服不行,这个老家伙胆子真是够大的。 乔万里将一床棉被丢个了江枫,然后说:“我和六子守在西偏殿,你自己守在正殿佛堂里,千万别睡觉,盯紧院子里的动静。” 江枫听到这里恨得牙根痒痒。 虽然怕得要死,但是他却很倔强! 绝不能让乔万里这个老家伙低看了自己。 江枫虚掩住殿门,只留出一道半尺多长的缝隙,然后他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香案底下注视着院子里的情况。 江枫不敢回头。 佛堂正中央是如来佛祖的雕像,左右两旁摆放着几个木雕的罗汉,一个个都面目狰狞,大白天看着都瘆得慌。 更要命的是旁边墙上悬挂着白衣观音大士的绣像,外面的风吹进来,这绣像便开始来回地摇动。 更要命的是东偏殿,外面刮的是西北风,西北风一吹,东偏殿的门咣当咣当的响。 每响一声,他的心就咯噔一下,他担心这该死的门响声会把躺在殿内的那两具尸体给唤醒。 他有点后悔,不该跟着乔万里留下来。 天气越来越冷,江枫冻得浑身哆嗦。 他几次想用乔万里丢给自己的棉被将自己围起来,但是想想赵尼姑盖过便放弃了。 过了半夜,风越来越大,天越来越冷! 他冻得实在支撑不住,只好乖乖地用棉被将自己包裹起来。 起初江枫的精神头很足,但是慢慢地开始支撑不住,眼皮越来越沉,昏昏然之间,他睡着了…… 第085章 茶馆里的讨论 江枫睡醒,此时已经天光大亮。 一夜无话,东偏殿里的赵尼姑没有诈尸,盗取舍利的人没有来。 盗取舍利的人没有来,他心里还有些遗憾。 江枫起身出了佛堂,听见西偏殿里鼾声雷动。 他走到西偏殿门口,推开门,探着脑袋往里看。 董六醒着,乔万里睡得跟死猪一样。 江枫刚要说话,董六冲着他摆了摆手,然后轻轻起身,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董六打了个哈欠说:“乔捕头一夜未眠,刚刚才闭上眼。” 两人回到佛堂小声说了会儿话,西偏殿里鼾声止住。 乔万里惺忪着眼从里面走了出来。 走出殿门,先仰天吆喝了两声,接着舒展舒展身体,重新精神抖擞,状态恢复如常了。 江枫不得不佩服,这个老家伙简直和铁人一样。 乔万里摆了摆手说:“走吧。” “师父,去哪里?” “天气冷,去赵记茶馆喝杯茶,暖暖身子。” 三人先找个饭摊吃了点东西,然后直奔赵记茶馆。 此时茶馆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此时茶馆里的闲客们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观音庵血案。 他们看见乔万里到了以后顿时兴奋起来,纷纷起身给乔万里让座。 喝茶是假,借机探听消息才是目的。 有好事的扯着嗓子喊道:“乔三爷,快请进。” 乔万里在众人的簇拥下,众星捧月般地进了屋落了座。 茶馆外面的很多路人看见乔万里进了茶馆,也纷纷跟了进来。 茶馆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乔万里在茶馆正中间的座位上坐定,身边的人顿时围了左三层右三层。 孙嬷嬷挤过人群,端上来香茶,恭恭敬敬地给乔万里斟满茶,然后她将茶壶放到桌子上,顾不得做生意,听听乔万里到底说些什么。 说书的周铁嘴问:“乔三爷,赵尼姑被杀的事儿可有眉目?” “暂时还没有眉目,所以今天特地到茶馆来,劳烦各位多多提供线索。” 算命的李瞎子说:“三爷,赵师太得罪过几个人,您老不妨好好查查他们。” “哦,赵尼姑有仇人?” “赵尼姑何止是有仇人,她的仇人还不少咧。” 李瞎子说完以后,周围的人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赵尼姑都曾的罪过谁。。 乔万里听到这里来了精神,他冲着孙嬷嬷吆喝道:“孙嬷嬷,今天来你这喝茶的老少爷们儿的茶钱都记到我老乔的账上。”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说道:“乔三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老找到杀赵师太的凶手便是为民除害了,这顿茶明明该由我们请您老才对。” “诸位都说说吧,这阵子谁和赵尼姑结过仇?” 茶馆里顿时热闹起来。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唠叨起来了赵尼姑的仇人。 货郎王五压低声音说:“三爷,米店的苏大海有重大嫌疑。” “哦,何以见得?” “前几天,我挑着挑子沿街转悠卖货,走到观音庵门口的时候,看见苏大海的老婆正堵着观音堂叫骂,口口声声说赵尼姑勾引了苏大海……” 没等货郎把话说完,众人哄堂大笑。 有人便反驳说:“别扯淡了,苏大海长得跟猪头三一样,赵尼姑如同仙一样的人怎么会看上他?” “这事儿也不一定,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嘛,别看赵尼姑长得俊,但是她乃孤星转世,天生就是克夫的命,正人君子不敢追求他,饥不择食,没准她真相中苏大海了。” 有人嬉皮笑脸地说:“我看也是,诸位瞧见没有,赵尼姑比以前显得水灵多了。” 游医黄先生说:“三爷,别听王五胡放屁,我觉着这事儿是香火店的掌柜朱头一干的。” “此话怎讲?” “朱头一上个月在酒馆喝醉了酒,扬言要宰了赵尼姑烧了观音庵,人家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只是不停地骂,鬼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 教书的布先生说:“你们都错了,我觉着鸡鸣观的鱼处机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干系!” 听人说起鱼处机,江枫立刻想起那个坑光了赵有财所有家产的牛鼻子老道,这个老道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万万没想到有人竟然将他和观音庵血案联系起来了。 这时有人反驳布先生说:“僧道井水不犯河水,鱼处机和赵尼姑能有什么仇?” 周铁嘴倒是赞同布先生的说法。 “布先生说的有道理,大明朝盛行道教,赵尼姑没有皈依佛门之前,观音庵的香火已经断了,鸡鸣观的牛逼子老道的香火比他们旺,但是这一切都因为赵尼姑的出现发生了重大改变。” 听见黄先生赞同自己,布先生愈发兴奋起来。 “有道是一个马槽前栓不了两头驴,僧道难以共处,东昌府不过屁帘子大小,百姓不多,她这边的香火旺了,鸡鸣观的香火自然就冷清了。” 周铁嘴接着说:“你们留神了没有?鸡鸣观里的那几个道士都被饿跑了,剩下的最后一个道童饿得快成螳螂了。听说鱼处机时常提醒去鸡鸣观烧香的女施主要看紧各家的男人,这个老贼尼眼里有钩子,谁家的男人瞅她一眼就得把魂给钩走。” 胡屠夫点头同意:“这事儿还真有可能,前阵子鱼道长问我有没有宰驴,我还挺纳闷,出家人不吃荤腥,他为什么买驴肉?鱼道长说他只要驴蹄子。” “难道道长喜欢啃驴蹄子?” “你懂狗屁,狗血和驴蹄子是用来降妖驱鬼的,鱼道长偷偷告诉我观音庵里妖气重,赵尼姑已经被厉鬼缠身,他准备好了桃木宝剑,就差狗血和驴蹄子了。” “小尼姑本空还被人糟蹋了,听说鱼道长乃是是色中恶鬼,这案子没准真是他们干的。” 众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算命的李瞎子又突然开了腔。 “诸位,诸位,你们不能光惦记着鱼处机,还有一个最可疑的人物你们没想到。” “谁?” “怡红院的老鸨子赛牡丹。” “这真是邪了门了!这俩娘们儿为啥结仇?难道赛金花那个贱货要和不食人间烟火的赵师太因为男人争风吃醋不成?” “到底因为啥不知道,反正赛牡丹带着怡红院的两个打手跑到观音庵骂了两天,还扬言要烧了尼姑庵。” 第086章 怡红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绕着到底谁杀的赵尼姑师徒争执得面红耳赤,吐沫星子飞溅,越吵越厉害,差点打起来。 最后乔万里抬手示意众人肃静,他正色说道:“诸位,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万万要不得信口开河。” “乔三爷,我们刚才说的句句是真。” “既然如此,各位愿不愿到公堂上作证?” 众人听到这里,眨巴眨巴眼,然后面面相觑,鸦雀无声了。 “乔三爷,我们不过随便说说,东昌府屁帘子大小的地方,大家都乡里乡亲的,当面作证不……不太好吧?” 说完以后,刚才吵架恨不得人头打出狗脑子的一群人没人敢说话了。 乔万里站起身来,从身上摸出来一块碎银子,冲着老板娘说:“孙嬷嬷,今天诸位爷的茶钱都算我身上了。” 说完以后,乔万里带着江枫和董六离开了赵记茶馆。 离开了赵记茶馆,董六走了。 他要去调查剪刀的来历,还有狄夫人最近与什么人来往。 乔万里招呼江枫说:“走,咱们去怡红院看看。” 怡红院是妓院,这是京杭大运河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东西南北的姑娘都有,怡红院的老鸨子赛牡丹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姑娘长得漂亮,花费也高,来这里消费的非富即贵,运河上靠拉纤的纤夫拉上半年的纤绳到这里也付不起一宿的钱。 乔万里领着江枫到了怡红院门口。 怡红院门口站着两个满脸横肉的打手,他们认识乔万里,慌忙屁颠屁颠地迎了上来。 “乔三爷,真是稀客哇,自打我们这里开了业,您老这是头次来哇。” “唉,衙门穷当差的,哪里有钱到这里来。” “三爷,我们这里最红的姑娘都仰慕你,她们说了能与乔三爷这样的名人一夜风流,那这辈子都不枉此生了。” 奶奶的,这就是名人效应。 “喜鹊枝头闹,我就觉着今天应该有贵人到,原来是乔三爷到了!”未见其人先闻齐声。 一个风骚的娘们儿迎了出来。 赛牡丹摇着肥臀,涂抹了白粉的脸如同掉到面缸里一样。 她先给乔万里见了礼,然后摇到江枫跟前,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抹了一把说:“赵家的大少爷果然越长越俊了。” 江枫没搭理她。 赛牡丹挽着乔万里的胳膊往里走。 “赛掌柜,生意可红火?” “如今是淡季,再过上一个月,到时候运河开航,南来北往的商船多了,我们这里也就到了最忙活的时候。” 赛牡丹请他们进了屋,落了座,吩咐大茶壶赶紧准备香茶水果。 “乔三爷,我们这里刚来了梅兰竹菊四个姑娘,我将她们叫出来,您看看有没有您相中的!” “哈哈,算了,算了,我乔老三囊中羞涩,无福消受。” “乔三爷说的这是哪里话?衙门里的人到这里来玩耍,哪里有自己掏银子的?你们这身官服便是通行证!” “赛掌柜言重了,我等都是为了大明皇上效力,胡作非为的事情那可不干!” 赛牡丹一边给乔万里倒茶一边赞叹说:“乔三爷,都是戏子无情,我们当婊子无义,但是妹妹我最敬重的人就你。整个东昌府衙,上到知府大人,下到看门的衙役,没来我这找姑娘的就你乔三爷自己。” “让你说东昌府衙成灰社会了。” 赛牡丹笑了笑说:“黑不黑的也是你们说了算!” 说到这里,她扭头对大茶壶说:“棍儿,快点,赶快将新来的姑娘叫下来见过乔三爷。” 大茶壶答应了一声,转身正要往门外走,乔万里说:“不必了!” “三爷,您不是来玩姑娘的?” “我来找赛掌柜打听打听赵尼姑被杀的事儿,此事你听说了?” 赛牡丹听到这里,顿时面露喜色。 “听说了,昨天来我这里玩的熟客都没心玩姑娘了,他们扯了一天的淡,光聊这事儿,我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真是老天开了眼,这个老贼尼死有余辜!” 说起赵尼姑被杀的事儿,赛牡丹满脸的兴奋。 “赛掌柜,为什么你这么恨赵尼姑?” 赛牡丹是个聪明人,听出来乔万里这话里的玄机. 她慌忙说道:“乔三爷,您老不会是怀疑我杀了那个贼尼吧?” 乔万里一边喝茶一边说:“赛掌柜多虑了,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赛牡丹松了口气。 “从前我和那个贼尼关系还不错,隔三差五地便跑到她那里烧香拜佛捐香火钱,唉,我们这做皮肉生意的是下九流,说死后会下地狱,这辈子自然得将来世的事情准备好,多烧香多拜佛,下辈子受的苦可能会少点。起初这个贼尼对我倒也客气,但是后来我听说这个老贼尼竟然利用阴阳邪术诅咒我们。” “你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她为什么诅咒你?” “哼,鬼才知道她为什么做这么不要脸的事儿。” “她到底如何诅咒的你们?” “去年过了八月十五,来的客人说老贼尼阴用白纸裁了很多小人,上面写着我和几个姑娘的名字,上面扎着银针,这不是在诅咒我们吗?” “这就是著名的采生折割术?” “我也不晓得,反正是害人的。我赛牡丹可不受这种窝囊气,这个老贼尼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在这一片怕过谁?二话没说,我马上便带着姑娘们找她说理,竟然真在佛堂的香炉底下发现了这些东西,老娘我一怒之下将围着她暴打了一顿。她后来承认是她干的,但是就是不赔礼道歉,还恶狠狠地说我们该死!出家人应该以慈悲为怀,没想到她竟然干出这种事儿来,实在是可恶。” “奶奶的,若不是街坊四邻拦着,我非得烧了她的贼窝子不可!” 乔万里想了想说:“赛掌柜,赵尼姑利用采生折割术害你们的事儿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苏州裁缝铺子里的孙甲。” “这个孙甲什么来头?” “孙甲是苏州人氏,当年跟随着他老爹到了咱们这里,经营着一家裁缝铺子,他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第087章 论混蛋的养成 赛牡丹提到的这个孙甲引起了乔万里的兴趣。 孙甲是东昌府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此君二十多岁,中等身材,其貌不扬。 当年他爹孙裁缝活着的时候,他们家有吃有喝,也算得上生活小康,但是自从他爹死了以后,这个混蛋坐吃山空,很快便将他爹十几年积累的家业都败光了。 此时的孙甲生活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平常指望着几个喜欢招蜂引蝶的风流妇人接济。 孙甲祖籍苏州,年少时跟随着他老爹孙裁缝流落到了东昌府城。 孙裁缝手艺精湛,做出来的衣服美轮美奂,鬼斧神工。 依靠满身的技艺,孙裁缝很快便在东昌府立了足。 他在城里租了三间铺面,雇了几个精明能干的伙计,一边给人做衣服,一边从苏杭运来各种时兴的丝绸面料卖。 孙家裁缝店里的面料多,衣服的做工好,款式新,而且不管尊贵人家还是寻常百姓,伙计们都笑脸迎客。 所以孙家裁缝店乍一开张便全城轰动,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富贵人家都愿意到孙家裁缝铺子里买布料做衣服。 孙家裁缝店买卖兴隆,周围几家裁缝都被挤兑得关门歇业了。 孙甲是孙裁缝的独生子,他娘去世早,爷俩儿相依为命。 孙甲从小就聪明伶俐,能说会道,手艺也不错,悟性很高,一点就透。 孙裁缝很欣慰,觉着孙甲孺子可教,自己的事业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裁缝店的买卖越来越好,儿子瞅着也会成为技艺高超的裁缝,所以孙裁缝雄心勃勃,准备大干一场。 他打算以东昌府城为中心,然后自己的店面在运河沿岸遍地开花,一直将店铺开到京城。 无奈孙裁缝年岁已高,心有余力不足,他的勃勃野心最后都寄托在儿子孙甲身上。 倒是事与愿违,孙甲这厮技艺不错,但是人品不行。 起初孙甲干活踏实,技艺学得也快,但是年龄稍长一定便开始心猿意马。 有来做衣服的姑娘媳妇,他总是瞅着人家的身体发呆,有时候趁着量尺寸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摸人家两把。 人家起初以为他这是无意之举,也懒得和他计较 再后来他在店里待不住,一有空闲便往外跑。 孙裁缝以为他年少无知,玩心太重,但是后来终于发现事情很严重了!原来孙甲去的地方是怡红院。 那一年怡红院刚开张。 年轻的鸨母赛牡丹登门,她先买了一批面料,然后又带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姑娘跑到孙家裁缝铺子做衣裳。 这些姑娘个个长得花枝招展,说起话来莺歌燕语,孙家裁缝店里顿时变得活色生香。 “孙掌柜,最好的面料,每个姑娘做四、五套衣服。”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孙裁缝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孙掌柜,我那便刚开业,银子暂时周转不过来,暂时得赊账,但是你放心,到了年底,我肯定来结账。” 因为是大客户,孙裁缝毫不犹豫,马上便答应了。 孙裁缝二话没说,全店总动员,吩咐所有伙计赶快量体裁衣,尽快将姑娘们的衣服做出来。 姑娘们如同一群蝴蝶一样在裁缝铺子里游来荡去,真是春光无限,美不胜收。 看到这香艳的场面,孙甲的眼睛都直了。 赛牡丹阅男无数,她一眼便猜中了孙甲的心思。 她冲着孙甲抛了个媚眼,莞尔一笑,然后伸出食指,朝着孙甲勾了勾。 “麻烦孙少掌柜来给小奴家量尺寸。” 这正好趁了孙甲的心思。 他屁颠屁颠过来给她量衣服。 孙甲的手闲不住,有意无意触碰赛牡丹前凸后翘的身体。 赛牡丹不仅不以为意,而且还有一搭无一搭地配合他,孙甲被她给撩拨的鼻血险些喷薄而出。 最后赛牡丹吹气如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孙少掌柜,抽空到我那玩去,我有好东西让你瞧。” 孙甲的涎水都流出来了,赶紧问:“啥……啥好东西?” “啥好东西都有。” 赛牡丹带领着姑娘们前脚刚离开,孙甲这小子后脚就悄悄地跟着她们去了怡红院…… 就这样,年轻的鸨母赛牡丹给孙甲启了蒙,成了他的精神导师了。 有了这难忘的第一次,从此以后孙甲欲罢不能,怡红院成了他心中的圣地。 直到年底孙裁缝才知道这事儿。 到了年底,孙裁缝夹着算盘,拿着账本子到了怡红院找赛牡丹算账。 孙裁缝进了怡红院,赛牡丹赶紧笑脸相迎,招呼人端上好茶伺候着。 孙裁缝翻开账本子,一笔一笔将帐算清楚,然后递给赛牡丹说:“请赛掌柜过过目。” 赛牡丹大度地挥挥手说:“不用看了!” “那请付银子吧。” 赛牡丹不慌不忙地说:“先别慌,咱们还有笔账没算。” 孙裁缝懵了,皱着眉头问:“还有什么账?” 赛牡丹端起茶碗来,轻轻地呷了一口,然后轻声细语地说:“孙掌柜,令郎还欠我们一笔账。” 孙裁缝不由地睁大了眼睛:“他欠你们什么账?” 赛牡丹笑而不答,吩咐人将大茶壶棍子叫来 “棍儿,将孙少掌柜欠咱们的银子一笔笔算算,让孙掌柜看看。” 棍子翻开账本,厚厚的一沓记的都是孙甲的名。 孙裁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畜生到你们这里烂地界来过?” “何止来过?隔三差五便过来快活一回,我让他掏银子,他胸脯拍得山响,让我们从欠的你们衣服钱里扣。” 孙裁缝差点没气死。 棍子带来账簿,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很快便将帐算清楚了:抵扣完衣服钱,孙裁缝还欠怡红院白银五百二十两…… 赛牡丹最后大气地说:“孙掌柜,做买卖得大气,二十两的零头我给你抹去。” 孙裁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但是又无可奈何,最后不得不掏出五百两银子。 孙裁缝气得半死。 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招呼伙计们先将孙甲这个畜生绳捆索绑,然后再吊到房梁上。 孙裁缝打折了两根木棍,然后又换了一条皮鞭。 棍鞭相加,好一顿暴打。 最后打得孙甲血肉模糊,遍体鳞伤,他哭爹喊娘地苦苦求饶说:“爹,你饶了我吧,我改了,我再也不去那种地界了。” 第087章 赛牡丹的请求 虽然孙甲不成器,但毕竟是心痛肉! 眼瞅着这个畜生被自己被打得没了人形,孙裁缝的心都碎了。 他叹了口气,吩咐伙计将孙甲从房梁上卸下来。 孙裁缝抹了把眼泪,然后吩咐伙计去郎中来给孙甲医治。 挨了这么一顿暴揍,孙裁缝起初以为孙甲一定会痛改前非。 他错了。 孙甲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养好了伤以后,非但没有痛改前非,反而变本加厉。 他身边不能没有女人,而且不挑不拣,只要是女人就行。 他不再满足去怡红院,而是开始勾引到店里来的姑娘媳妇。 孙甲嘴甜,善解人意,能说会道,这点正适合那些空虚寂寞冷的风流怨妇的胃口。 两三句话便勾搭成奸,到了手之后便开始聚到一起鬼混。 如此一来,孙甲痛快了! 但是孙家裁缝店的名声却坏了。 街头巷尾都开始议论孙家这个少掌柜,都知道这小子好色,良家妇女无不畏为蛇虎,见到他以后纷纷躲得远远的。 时间久了,正经人家都不敢到孙家裁缝店里做衣服了。 裁缝店的买卖一落千丈。 店里生意不行,伙计们连工钱都领不到手。 尽管他们感激孙裁缝的恩德,但是都得养家糊口,于是人心思变,有些技艺不错的伙计便离开孙家裁缝店,在城中其他街巷开了新店自立门户了。 坏了名声,能干的伙计又都走了。 来回这么一折腾,孙家裁缝店的生意愈加冷清了。 孙裁缝气得肝疼,各种办法用尽,但是均告失败。 后来孙裁缝大病一场,孙甲仍旧我行我素,最后孙裁缝两腿一蹬,驾鹤西行了。 孙裁缝死后,孙甲非但没收敛,反倒因为没有了障碍,愈加肆无忌惮了。 只出不入,坐吃山空,孙裁缝省吃俭用,积攒了十多年的家业就这样被孙甲一点点糟蹋干净了,如今裁缝铺子里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伙计,勉强支撑吧。 乔万里问赛牡丹:“如今孙甲还是你们这里的常客?” “不错,孙甲自始至终都是我这里最受欢迎的客人。” “孙甲不是已经穷得叮当烂响吗?” 赛牡丹撇了撇嘴说:“三爷,您老破案是高手,但是在知女人心方面,你比孙甲可差远了,孙甲得领先您老八条街。” “哈哈,术业有专攻,这方面乔某自愧不如。” 赛牡丹啧啧赞道:“别看孙甲没啥钱,模样长得也一般,但是他这人能说会道,更重要的是懂得女人的心,床榻之上的功夫更是了得。” 江枫听到这里不由地叹为观止。 “孙甲善于欲擒故纵,他经常吹嘘只要被他相中的女人,谁都没法拒绝他,谁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都得对他服服帖帖的。唉,老娘我真是幸运,当初霸占了他的第一次!我见过的男人不少,但是唯有孙甲让我念念不忘。” 赛牡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满脑袋的珠翠差点稀里哗啦地掉到地上来。 “这倒奇怪了,他既然是你这里的常客,你多陪他几夜不就是了,何必念念不忘。” “这个龟孙子喜新厌旧,翻脸比翻书都快,一旦和他好上两次,他就彻底没兴趣了!唉,别说不要他的银子,就是给他银子都提不起他的神来……” 赛牡丹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有件事很蹊跷。” “何事?” “前阵子,不知道孙甲发了什么横财,这小子出手格外大方,给姑娘们的赏银也多得很,简直比那些财大气粗的盐商都阔绰。” “坑蒙拐骗得来的?” “不,他除了好色以外,坑蒙拐骗的事儿一概不做,前后有两三个月吧,但是这段时间好像又没钱了。” 乔万里听到这里皱了皱眉,然后问道:“赛掌柜,赵尼姑与孙甲很熟吗?” “孙甲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每次到我这里来都会炫耀自己又俘获了哪家闺秀的芳心,又上了谁家的媳妇的床,他倒是从来没提过赵尼姑。” 江枫插话说:“全城都相信赵尼姑是天煞孤星,想必孙甲怕死,所以不敢打她的主意。” 赛牡丹摇了摇头。 “孙甲是色中饿鬼,他信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若真是瞧上赵尼姑,做鬼他也愿意……” 说到这里,赛牡丹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乔三爷,我想起来了,前阵子孙甲倒是跟我嬉皮笑脸地提起过小尼姑本空,问我本空是哑巴,懂不懂男女之事,最后还感叹说本空出落得跟朵鲜花一样,鲜花无人采,真是可惜了。” “既然与赵尼姑不熟,他又怎么知道赵尼姑暗中用邪术害你们?” “哦,与他相好的女人那么多,说不定是哪个喜欢嚼舌头的娘儿们告诉他的,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他自然知道的多了。” “他最近来过你这里没有?” “来过,正月十四还来过,临走时还说这几天进京城干一桩大买卖,一旦这桩买卖干成了,他就飞黄腾达了,到时候有花不完的银子,不仅有花不完的银子,而且地位尊崇,胡知府都得瞧着他的脸色说话。” 乔万里不动声色地问:“他有没有提到过舍利?” 赛牡丹摇了摇头,然后问:“舍利?从来没听说过,啥是舍利?” “既然赛掌柜不知道那就算了。” 赛牡丹听到这里便没有继续问。 “你确定他正月十五便离开东昌府城了?” “不错。” “赛掌柜,正月十五你在哪里?” 赛牡丹是聪明人,她能听出来乔万里的话外之音。 “乔三爷,我可没杀那个老贼尼。正月十五那天我半步都不曾经离开过怡红院,我这里的熟客都可以作证,唉,姑娘们任性,客人们挑剔,上上下下的事儿都得靠妹妹我从中调和,这碗饭可不好吃哇。” 乔万里笑笑说:“你这里的姑娘呢?” “姑娘们也都在,我们每天都围着男人转,哪有空闲理会那个贼尼呀?唉,这个贼尼动不动就用妖术害人,我们也不敢招惹她。” 乔万里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赛牡丹笑吟吟地往外送,一边陪着乔万里往外走,一边说:“乔三爷,哪天您老抓住凶手一定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去谢谢那位为民除害的好人,如果这位侠士不嫌弃,临死前我愿意去陪他一宿,不要钱,他死后的寿衣和棺材钱统统由我来出。” 第089章 石虎子与两道符咒 乔万里正要抬脚出怡红院的大门,迎面走进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赛牡丹叫住了她。 “莲心,站出!” 那丫头停住了脚步,规规矩矩地与赛牡丹见过了礼。 赛牡丹转头对乔万里说:“乔三爷,孙甲最后一次来我们这是正月十四午后,那天是这个丫头陪的他,有事儿你可以问问她。” 江枫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叫莲心的姑娘。 这姑娘刚入行,满脸的稚嫩,身上还没有太重的风尘味。 赛牡丹招呼莲心说:“快来见过乔三爷。” 莲心怯生生地到了乔万里身边,见了礼。 “孙甲可曾和你提起过别的人和事儿?” 莲心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那位孙爷倒是说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他都说了些什么?” “孙爷说这城里面但凡有几分姿色的女子都和他有过肌肤之亲,我说他吹牛,他便开始掰扯着指头给我数,他先说了一个全城最有权势的女人。” “全城最有权势的女人?” 莲心点了点头说:“好像是什么守备大人的遗孀,他说这个女人迷他迷得要死,每隔十天半月便以做衣服的名义邀请他到府上去厮混,他还说若论起这床笫之欢,全城数这个女人厉害,我们赛掌柜都不如她,他还说这女人腰里有颗痦子。” 乔万里问道:“守备的遗孀?是不是狄夫人?” 赛牡丹点了点头说:“乔三爷,你和还不知道?狄夫人和孙甲相好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惭愧,东昌府的风流韵事,我老乔从来没留意过。” 莲心继续说:“孙爷还提到一个最让他念念不忘的人,好像叫什么薛娘子,他还说那位娘子的左胸下有块胎记……” 江枫听到这里吃了一惊,他瞅了瞅乔万里。 乔万里也瞅了瞅他。 乔万里不动声色地问赛牡丹。 “姓薛的娘子?是不是贾秀才的夫人薛娘子?” 赛牡丹摇了摇头说:“乔三爷,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位薛娘子。” 莲心说:“哦,我记得那位孙爷说薛娘子嫁给了一个窝囊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他都替那位娘子难过……” 不等莲心说完,乔万里和江枫都知道她说的是谁了。 孙甲说的这人必定是贤淑的薛娘子了。 如果孙甲说的是真的话,他们实在难以想象薛娘子竟然会是这样的女人。 江枫不由地对可怜的贾秀才多了几分同情,他能看的出来,贾秀才对薛娘子疼爱有加,万万没想到连贤淑的薛娘子都红杏出墙了。 “他还提到过谁吗?” “他拉拉杂杂说了很多人,但是说的最多的还是我们这里的姑娘了,后来他慌张着起身走了,说回家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去京城办大事儿。” 除了这些花边新闻,乔万里和江枫没有再打听到更多与观音庵血案有关的消息。 两个人离开了怡红院。 “师父,我总觉着孙甲这人有几分诡异,他是否与本案有关?” 乔万里皱着眉头说:“暂时还不好说,等他从京城回来再调查调查。” 两个人出了怡红院,顺着运河边前行。 江枫突然注意到他们身后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他们走得快,这个少年走得也快;他们走得慢,这个少年走得也慢,始终不紧不慢地跟随在他们身后。 江枫提醒乔万里说:“师父,后面有人跟踪咱们!” “我已经注意到了,昨天他就跟踪过咱们。” 快走到城门转角时,乔万里给江枫使了个眼色。 江枫心领神会。 两个人疾走两步,拐过来城门转角。 跟在他们身后的少年也跟着疾走。 他刚转过弯来,两把钢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少年吓得惊呼一声,慌忙跪倒在地上。 “大人,饶命!” 这个少年差不多十四五岁的样子,皮肤黝黑,身体健壮。 “小伙子,为什么跟着我们?” “大人,你们是在寻找杀尼姑的凶手吗?” 乔万里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 江枫顿时兴奋起来。 他和乔万里收起架在少年脖子上的钢刀,然后示意他站起身来。 乔万里问道:“谁干的?” 少年往周围瞧了瞧,然后低声说:“大人,咱们能不能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三个人走到一条偏僻的角落里。 少年提心吊胆地左右观望一番,周围静悄悄得再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大人,观音庵那两个尼姑是我师父杀的。” “你师父是谁?他是干什么的?” “我师父是修桥的赖石匠,我是他的徒弟石虎子。” “你有证据?” 石虎子连连点头。 “什么证据?” 石虎子从破烂不堪的衣服兜里摸出来两张黄表纸,然后毕恭毕敬递给了乔万里。 乔万里接过来展开,上面用朱笔画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 他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上面到底画的是什么。 “这是何物?” “这是我师父找道士画的两道符咒。” 站在一旁的江枫急了,他冲着石虎子骂道:“你这个王八犊子瞎捣乱,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这明明是命案,你他娘的那这两张黄纸来扯什么淡?快滚!” 石虎子听到这里,惊恐地看了江枫两眼,吓得直哆嗦。 乔万里朝着江枫摆了摆手。 “你继续往下说,说说这两张符到底怎么回事儿。” 石虎子擦了把脑门子上面冒出来的冷汗,然后压低了声音地说:“大人,你知道上面画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这上面画的是两个尼姑的生辰八字。” 不用问,这又是所谓的采生折割术。 乔万里皱着眉头问:“石虎子,这两张符到底怎么来的?里面藏着什么玄机?” 石虎子赶紧回应道:“前阵子,运河大码头石桥的水门坏了,师父带着我和其他几个师兄弟修水门。修水门需要打桩,那天打桩之前,他悄悄塞给我这两张符,然后叮嘱我务必将这两张符压在石头下。” “他这是想干什么?” “我师父告诉我这符上写着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只要用石头将这两张符压住,这个俩人便会被夺走魂魄,暴病而亡。” 第090章 赖石匠 乔万里问石虎子说:“你怎么知道符咒上写的是那两个尼姑的生辰八字?” “我师父亲口告诉我的。” “你师父为什么要害这两个尼姑?” “这我哪里敢问!我师父坏得很,他收了几个徒弟,我是其中之一,他经常找各种理由克扣我们的工钱,哪怕我们敢嘟囔两句,他便会毒打我们一顿,他贼黑心,我们师兄弟们都不敢得罪他。” “谋生的差事有很多,既然他对你们如此刻薄,离开他令谋差事就是了,何必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我也想离开,但是不敢哇。” “为什么?” “有次他扣光了我的工钱,我私下埋怨几句,后来传到他耳朵里去了,他用藤条将我抽了个半死,还骂我忘恩负义,学了他的手艺竟然还腆着脸要工钱,我实在忍受不了,便收拾东西回家,以后再也不跟他干了。没想到他瞪着眼睛吓唬我,他懂妖术,能杀人于无形,只要我敢离开,他就施展法术要了我的命,到时候我到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听他这么一说,吓得我再也不敢走了。” “这个赖石匠确实够阴损的,你说说这两道符的事儿。” “半个月前,我师父突然神神秘秘地将我叫到一边,然后偷偷摸摸地递给我这两张符咒,让我打桩的时候将这两张符放到石头下。当时吓得我半死,我担心这两张花里胡哨的符上写的是我的生辰八字,于是我给他磕头,问他符上到底是不是写的我的生辰八字。” “他怎么说?” “他说不是,我不信,他最后没办法才告诉我是观音庵的两个尼姑的。我当时信了他,但是准备放符的时候我又害怕了,我又怕他哄骗我,于是多了个心眼。” “哦,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没敢将符咒放下去,而是随便找了两张火纸代替,真符我偷偷摸摸地藏了起来。唉,真是可怕,没想到那两个尼姑竟然真死了,可是这事儿也邪了门了,我并没有将符咒压在石头下呀?” “石虎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大人,如果我说了半句假话,这辈子不得好死。” “有没有人给你说起过赖石匠和那两个尼姑有何冤仇?” 石虎子摇了摇头说:“从来没听说过他们有冤仇,鬼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害人家,这里的人都说赵尼姑是个好人!”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石虎子摇了摇头说:“我不敢走漏半点风声,所以对谁也不曾说起过!” “好了,你暂且不要对别人说这事儿,我会慢慢调查。” 石虎子听到这里,急得都快哭了。 “大人哇,不能再等了,必须赶快将他抓起来,我担心他接下来会杀我灭口。” 江枫是无神论者,他对这些迷信色彩浓重的事情压根就不感冒,他觉着时间就是金钱,不能让因为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影响了破案的进度,于是他冲着石虎子嚷嚷道:“小子,你真是傻,只要你别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他不就行了?” 石虎子摇晃着脑袋说:“大人,我师父厉害得很!他若想杀谁,不知道生辰八字也无碍,哪怕只要有我的头发,指甲,哪怕穿过的衣服,他都可以施展法术要了我的命!” 乔万里沉思片刻,然后问道:“你师父现在何处?” “他正带领着其他师兄弟在山陕会馆刻功德碑呢。” “走吧,你带着我们去找他。” 听说乔万里答应去抓拿赖石匠了,石虎子悬着的心落了地。 他害怕赖石匠害怕得要死,所以一边往前走,一边叮嘱乔万里说:“大人,待会抓了我师父,您千万不能说出去这事儿是我告的密。” 乔万里点了点头。 他带着江枫,跟在石虎子后面,准备去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赖石匠。 乔万里让石虎子先去盯住赖石匠,免得他得到消息偷跑了。 石虎子答应一声,屁颠屁颠地走了。 江枫瞅着他远去的背影,提醒乔万里说:“师父,这个兔崽子的话信不得,您还真打算因为这两张无中生有的破符去捉拿赖石匠?” 乔万里淡然摇了摇头说:“现在任何线索都不能错过,先去会会赖石匠,或许会有重大发现。” “师父,赵尼姑和本空明明被人杀了,而不是死于妖术,咱们何必再耽误时间?” “话可不能这么说,妖术害人不成再行凶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江枫想想也是,这好歹也算是条线索。 既然是线索就不能轻易放过,于是便跟着乔万里顺着运河直奔山陕会馆而去。 山陕会馆算得上东昌府的地标性,这是常年往返于京杭大运河的山西和陕西的客商集资兴建的。 山陕会馆旁边有座石桥,石桥的水门坏了,一群石匠在会馆门前的空地上正热火朝天地打磨石头。 举报人石虎子装得跟没事儿一样在旁边琢石头。 江枫走到他们中间,大声问道:“喂,哪个是赖石匠!” 有个后生停下手中的活,冲着会馆里面喊道:“师父,有人找!” “谁找我哇?” 话音未落,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壮汉皮糙肉厚,满脸的横肉,满身都是肌肉疙瘩,长得如同半截黑塔一样。 叫他的那个后生抬手指了指乔万里他们。 壮汉冲着他们翻了个白眼,然后粗着嗓子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找我有啥事儿?” 江枫刚要自报家门,乔万里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襟,江枫不敢吭声了。 乔万里冲着赖石匠拱了拱手,然后满脸堆笑地说:“我们掌柜家府门前有对石狮子,石狮子的底座不知道被哪个不长眼的给碰坏了,掌柜的听说您是东昌府最有名的能工巧匠,所以特意差遣我们来请您老去给看一看。” 赖石匠听得这里,顿时骄傲起来。 “那是自然,放眼东昌府,如果我老赖说自己的手艺排名第二,那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了。” “既然如此,麻烦你跟我们去看看吧。” “我可以接这差事,但是咱们有言在先,先让你们掌柜的付一半的工钱,还有,东家要管饭,每顿饭得有酒有肉才行……” 第091章 捉拿赖石匠 赖石匠正要跟着乔万里和江枫离开! 这时候,有人从会馆里出来。 此人正好是乔万里的熟人,偏偏又是个话痨。 他看见乔万里以后兴奋异常,隔着八丈远便开始打招呼。 “哇咔,这不是乔三爷吗?今儿怎么这么空闲?哦,你们是不是来查案的?一定是查观音庵血案的,哦,对了,观音庵那俩美艳的尼姑被杀的案子,现在抓到凶手了吗?” 江枫记得暴跳如雷,他恨不得脱下自己的鞋,塞进这人嘴里。 也该他们倒霉,遇见这种不长眼的人,此君一通连珠炮式的发问,彻底将乔万里的身份给暴露了。 赖石匠顿时警觉起来。 他的脸都吓绿了。 他瞪着眼睛瞅了瞅乔万里,然后结结巴巴问道:“老……老家伙,你……你是官府的人?为啥骗我?” “跟我们去衙门一趟,我们有案子问你!” “我乃是良民,我才不去那种鬼地方!” 说完以后,赖石匠转头便跑。 “快追!” 乔万里冲着江枫大声吆喝道。 赖石匠吓得魂飞魄散,疾步前进。 他光顾着抬头往前跑,忘了周围地上尽是大小不一的石头。 赖石匠的脚被石头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他不光摔了个狗啃屎,而且脑袋还撞在地上的一块石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没等赖石匠爬起来,江枫一个箭步窜到他跟前,将他按倒在地上。 江枫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轻轻松松便将赖石匠制服。 没想到这个家伙力大无穷,两三下便挣脱了江枫的撕扯。 赖石匠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把脑门子上的血,准备逃走。 此时乔万里也追到了赖石匠的跟前,他伸手去薅赖石匠的衣服领子。 赖石匠壮得棕熊一样,而乔万里身体不如半口袋面沉。 乔万里打算抓住赖石匠。 他破案是超一流的高手,但是若论争狠斗勇和地痞流氓打架却不是乔万里的专业特长。 再加上他年事已高,整天无酒不欢,无肉不欢,这把老骨头别说打不过身强力壮的赖石匠,就连对付十五六的少年都够呛。 乔万里的手刚碰到赖石匠的衣服领子,赖石匠顺势反手抓住乔万里的胳膊来了一个过肩摔。 乔万里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 幸亏倒地的地方没有石头,不然他这条老命都得交代了。 乔万里躺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是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这个莽汉既拒捕,又袭警! 江枫气得半死。 他弯腰从地上抓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疾步冲到赖石匠身后,他猛地往前一跃,抬起胳膊,手中的石头“咣”的一声砸在赖石匠的脑袋上。 赖石匠被砸懵圈了。 他摇了两摇,晃了两晃,然后象醉鬼一样栽倒在地上。 江枫不敢怠慢,再次将赖石匠按在地上。 赖石匠慢慢地清醒过来。 他扯着嗓子吆喝:“你们为啥抓我?” “跟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 “观音庵那两个尼姑不是老子杀的,你们抓我干什么!” “既然不是你杀的,你跑什么?” 赖石匠苦苦求饶,乔万里和江枫不搭理他。 他扯着嗓子喊冤:“诸位父老乡亲都来看一看啦,官差欺负百姓了哇。” 乔万里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 歪歪斜斜都走到赖石匠跟前说:“走,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 赖石匠听到这里,誓死不去。 他这会也清醒过来了,重新开始拼命挣扎反抗。 江枫有些慌乱! 他和乔万里两个人加起来也抓不住赖石匠。 再加上此时的乔万里连站都站不稳,不仅不能帮忙,完全成了累赘。 关键时候赖石匠的几个徒弟帮了忙! 赖石匠平常总是欺负他们,他们敢怒不敢言。 如今看这个混蛋倒了霉遭了难,人人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 起初江枫和乔万里抓赖石匠时,他们只是围观叫好,暗自加油助威。 但是他们瞅着两个官差降服不了他,纷纷急得直跺脚,他们跃跃欲试,但是不敢动手。 最后石虎子急了。 他见江枫快支撑不住了,冲着其他师兄弟使了个眼色,然后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快,快,兄弟们,咱们帮着官差拿住这个混账。” 石虎子振臂一呼,顿时从者云集。 一群人围到赖石匠跟前,有的用拳打,有的用脚踹。 赖石匠被打的晕头转向,鼻青脸肿,身上的衣服被扯成了布条子。 众人合力将赖石匠给生擒活捉了,他们将赖石匠按倒在地上,江枫给赖石匠上了铁索。 被摁倒在地上的赖石匠如同杀猪一样嚎叫:“我没杀人,我没杀人哇,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哇……” 嚎叫够了,他又冲着那几个徒弟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没良心的狗贼,我教你们手艺给你们工钱,紧急关头你们却坑我,我竟然收你们为徒,都怪我瞎了眼。” “别放屁了,你不拿我们当人,变着法地坑我们给你干活,奶奶的,你这叫罪有应得。” 乔万里冲着他的几个徒弟拱拱手说:“多谢几位义士出手相助!” “大人太客气了,这种坏蛋必须好好教训才是。” 众人前呼后拥,跟随着乔万里他们将赖石匠押回来府衙。 到了知府衙门,听说了消息的胡有德兴奋异常,亲自升堂审案。 赖石匠被押到了公堂上! 进了公堂的大门他就吓得浑身打哆嗦。 公堂两边站着两排气势汹汹的官差,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拄着一根一头黑一头红,足够有鸭蛋粗细的水火棍,那玩意要是砸在屁股上非得打开花了不可。 胡有德坐端正,装模作样地敲了声惊堂木,底下的官差嘴里开始异口同声地喊:“威……武……” 如同嗡嗡叫的苍蝇一样,他们一边叫,手中的水火棍一边有节律地敲着地面,发出瘆人的咚咚声。 赖石匠没等跪下便吓尿了,腥臭的尿顺着裤管流了出来。 胡有德问道:“赖石匠,你为什么要害观音庵里的两个尼姑?赶快从实招来!” 赖石匠磕头如捣蒜,嘴里嚷嚷道:“大人,那事不是小人干的哇。” 第092章 狠毒的钱金花 这时候乔万里将那两张符咒呈给了胡有德,然后又给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胡有德抓起公案上的惊堂木,“啪”地敲了一声。 然后厉声喝道:“刁民,这两张符咒怎么回事?从事招来,如若不然,大刑伺候!” 赖石匠起初有些慌乱,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然后装憨卖傻,摇头否认说:“大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哇。” 胡有德是个很角色,心狠手黑,最痛恨的便是有人在他眼前耍小聪明。 他鄙夷地瞅了赖石匠一眼,狞笑了两声,然后厉声喝道:“来人,大刑伺候!” 对待下层百姓,胡有德信奉的原则便是:一言不合,棍棒伺候! 公堂两旁的官差抄着水火棍到了赖石匠跟前。 赖石匠赶紧扯着嗓子喊道:“大人,我招供,我招供!” “快说!如果说半句假话,本府让你生不如死!” 赖石匠只好交代说:“大……大人,这两张符是上个月钱金花给我的,要害那两个尼姑的不是我,是钱金花那个娘们儿哇。” “钱金花是谁?” “钱金花是小尼姑本空的嫂子。” “她为什么将这两张符给你?她到底为什么要害赵尼姑师徒?从实招来!” 赖石匠接着交代了钱金花给他符咒的经过。 腊月二十六那天,赖石匠正带着几个徒弟在石桥下忙活,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姿妖娆的娘们儿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这个娘们儿挽着高高的发髻,穿着大红的夹袄翠绿色的罗裙,走起路来如同风扶嫰柳一般。 这个娘们儿长得真是俊俏,柳叶弯眉鹅蛋脸,眼睛更是如同钩子一样舍人魂魄。 “徒弟们,这是谁家的小娘儿们?” “运河拉纤的周福的老婆钱金花。” “奶奶的,周福蠢得跟猪一样,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尤物,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这娘们儿可不是省油的灯,周福脑袋上的绿帽子都能开个鞋帽铺子了。” 赖石匠以为这个小娘子不过是路过此地,没想到她竟然笑吟吟地朝着他走了过来。 赖石匠眼睛粘在了娘们儿身上,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口水。 “师父,这个娘们儿眼眶子高得很,她可不会将你放到眼里。” 赖石匠往地上吐了口浓痰,然后骂道:“放屁,你竟然看不起老子!” 这时候钱金花摇到了赖石匠的跟前,冲着赖石匠摇了摇手中的绢帕,问道:“石匠哥哥好!” 声音麻酥酥的,如同掺了酥油的蜂蜜一样。 “妹子有啥事儿?” “我家里磨豆腐的磨盘坏了,能不能劳烦石匠哥哥去给瞅瞅?” 心怀鬼胎的赖石匠正求之不得。 “好,好,咱们这就去。” 他爽快地答应了,然后跟着钱金花到了家里。 一路之上,赖石匠想入非非。 到了钱金花家里,她没让赖石匠修磨,反倒是炒了几个菜,沽来了二斤好酒。 “妹……妹子,你……你家的石磨呢?” 钱金花瞥了他一眼,然后嗔怪道:“石匠哥哥真是不解风情,这天还早得很,先陪着妹子喝两盅,吃饱喝足再干活也不迟嘛!” “妹子,你男人去哪里了?” “别跟我提那个蠢货,除了拉纤这种苦力,他啥也不会,运河里没有活儿,他跟着人去肥城运煤了,挣点钱补贴家用。” 钱金花陪着赖石匠喝酒,一边喝酒一边给他抛媚眼,还时不时地往他身上凑。 “石匠哥哥,一定要多喝酒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钱金花拿出两吊铜钱递给赖石匠。 “妹子哇,不过是修磨盘而已,我已经喝了你的酒吃了你的菜,哪里还能再收你的钱。” “石匠哥哥,修磨盘不过是个幌子,我另有急事儿请你帮忙。” “到底什么事儿?” 钱金花从衣服兜里摸出来两张符递给赖石匠说:“过两天你们打桩的时候,请石匠哥将这两张符压在石桩下面。” “妹子,这是何物?” “哦,这乃是长命符,我替我爹娘求得!求石匠哥哥将这个东西压在石桩下便可以消灾避难,保佑他们二老长命百岁。” 赖石匠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然后将酒杯和筷子往桌子上一撂,厉声喝道:“贼婆娘,你少要骗人,我们石匠行里都知道这乃是阴阳折割之术,符上写着人的生辰八字,一旦被压在石头上,就会丢掉魂魄而死。我乃是正义之士,绝不干这害人的勾当!” 说完以后赖石匠起身便走。 公堂上的赖石匠说到这里,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道:“知府大人哇,我绝无害人之意,可是钱金花那个贼婆娘看见我要走,她一只手死死将我拽着,另一只手去撕扯自己的衣服,嘴里不停地喊非礼啦非礼啦。我担心周围的街坊听见,孤男寡女,我怕自己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楚,于是我没敢再走,只求她不要拉拉扯扯,有话好好说!” 赖石匠说到这里,满脸的委屈。 “大人,这样的母老虎我实在不敢招惹,但是我也是有原则的人,如果她要害得的是好人,我绝对不答应,于是让她说清楚符咒上写的谁的生辰八字,她告诉我说是赵尼姑和她徒弟本空的生辰八字。” “本空是她小姑子,赵尼姑帮她养大了本空,照理说也算是她的恩人,她为什么要害她们?” “这个娘们儿心肠坏得很,起初她将小姑子赶出家门,没想到那丫头长大以后出落得如花似玉,城中傅财主相中了那丫头,找赵尼姑商量,给观音庵捐一大笔银子,想让那丫头还俗,这样便可以娶她当妾。她听说此事以后便跑到观音庵大闹,要将本空带回家来,可是赵尼姑说什么也不答应,她便和赵尼姑接下了梁子,她对赵尼姑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了她。” 胡有德听到这里大怒。 “你说的是实情?” “句句是实情!打死我也敢撒……撒谎!” “想不到竟然有如此狠心之人,来人哇,去将贱妇钱金花抓来!” 两个官差答应了一声去抓钱金花。 “老乔,此事儿你怎么看?” “胡大人,这不过是赖石匠的一面之词,这个家伙看似憨厚,但是绝非忠厚之辈,他不过是想将脏水都泼在钱金花身上,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是否曲直到底如何,还得等钱金花到案以后再说。” 第093章 钱金花的供词 胡有德吩咐人去将钱金花带来。 工夫不大,官差带着一个年轻的妇人到了府衙外面。 官差跑进来送信说:“知府大人,钱金花到了!” “先将赖石匠押下去,将钱金花押上来!” 赖石匠被压下去了。 很快两个官差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到了公堂上。 这个妇人低眉顺眼地到了公堂上,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上。 “民妇钱金花见过知府大人!” 起初听赖石匠的供词,江枫以为这个叫钱金花的娘们儿必然是媚眼狐脸,喜欢招蜂引蝶,专门站街勾引男人的妖艳妇人。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眼前跪着的这妇人面带娇羞,说话低声细语,无论怎么看都是良家妇女! 很难将她与赖石匠口中的放荡妇人形象联系起来。。 “钱金花,你可知罪!” “民妇不知道犯了何罪。” “是不是你杀的赵尼姑和你的小姑子?” 听贾知府这么一问,钱金花先是满脸的惊恐,紧接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了。 “大人明察,两位官差到我们家的时候,我正与族中长辈商量着如何操办小姑子的后事,她与我男人乃是一奶同袍,我怎么会杀她呢?” “胡说八道,既然你视她为亲人,当初为什么将她送往观音庵?” “大人,你错怪我们了!当初小姑子年幼无知,与我男人相依为命,我入了周家以后,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再加上周福对我言听计从,我小姑子认为自己被冷落了,所以处处与我为难……” 钱金花这番话没有说完,似乎又想起几年前与小姑子之间的纷争,顿时泣不成声,泪水涟涟。 “街坊都说你欺负小姑子,难道他们都在冤枉你?” 钱金花抹了把眼泪接着说道:“我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有慢待过小姑子,起初我念及他们兄妹情深,不愿看见周福夹在中间为难,所以不与小姑子一般见识,处处忍让,可是她反倒变本加厉地与我作对,最后我实在忍受不了,被逼无奈躲回了娘家。周福知道我受了委屈,便跑到我娘家苦苦哀求。我让他休了我,他说什么也不同意,一个劲地劝我说小姑子从小没有爹娘,实在可怜,让我暂时不要与小姑子一般见识,等长大寻个好人家嫁了就没事了。周福是个好人,我不忍心看着他难受,便回到了婆家。后来小姑子再欺负我时,周福实在看不过去,打了她一巴掌,小姑子索性负气离家到了观音庵,后来她上了赵尼姑的当,被骗出了家。” “你说的是真的?” “周家族中长辈都知晓这些事儿。” “全城都知道赵尼姑好心收留了你的小姑子,你为什么说她被骗出家?” “街谈巷议的传言信不得,赵尼姑当时分明是一个人不敢在庙里住,她想找人作伴,所以对我小姑子百般利诱,小姑子不知道世道人心的艰险,就在过年前她还悄悄地从庙里跑回家,苦苦哀求我将她从庙里弄回来,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满脸的惊恐,比手画脚呜哇呜哇地似乎告诉我赵尼姑想卖了她。我去找赵尼姑,要将我小姑子带回家,可是赵尼姑拿出当初写的字据,说带我小姑子离开可以,但是这几年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必须拿出五百两银子才行。这不是敲诈吗?我说要到官府报官,可是那个老贼尼说有白纸黑字的字据,就是官司打到京城她都不怕。我当初真是不该将小姑子给退到这个火坑里去哇。” 钱金花说到这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胡有德除了有心狠残暴的毛病以外,他还生性多疑。 钱金花越是说的情真意切,他越是认为钱金花在糊弄自己。 “贱妇,休要花言巧语地狡辩。” “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哇。” 胡有德冷笑一声说:“既然你对你小姑子那么好,为什么还要陷害与她?” “大人,我承认对小姑子照顾不周,但是我从来没有陷害过她,更不会歹毒到要她的性命哇。” “贱妇,看来你不见棺材不掉泪哇。来人,将狗贼赖石匠给我押上来。” 听见赖石匠的名字,钱金花顿时满脸的羞愧。 赖石匠被押了上来。 没等钱金花开口,他便急赤白脸地指着钱金花的鼻子说:“大人哇,那两张符咒就是这个娘们儿给我的,使用采生折割术害赵尼姑的是她,不是我,大人您老要明察哇。” 钱金花听到这里,顿时吃了一惊,她不由地瞪圆了眼睛。 胡有德“啪”地拍了一声惊堂木,怒吼道:“你认识他吗?” 钱金花羞愧难当,点了点头。 “贱妇,你给赖石匠的两道符咒到底怎么回事?” 钱金花瞅了一眼跪在旁边的赖石匠,她气得浑身哆嗦。 她冲着赖石匠骂道:“这个贪财好色的狗贼,是你恐吓我!你还发誓说已经将符咒压在了石桩子下,没想到竟然是蒙骗我,蒙骗我倒也罢了,你竟然还到官府告我,你……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钱金花说到这里,银牙咬碎,恨不得将赖石匠给生吞了。 胡有德大怒,冲着她骂道:“该死的贱妇,竟然敢咆哮公堂!快如实交代,你到底是如何杀的赵尼姑师徒。” 钱金花吓得跪倒磕头:“大人,我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杀人?况且还要杀两个人?” “哼,你自然有帮手!帮人不是别人,一定是你男人周福,周福呢?他在哪里?是不是躲出去避难去了?” “大人,运河停了运,我丈夫过完年便去肥城给人家运煤去了,前天我小姑子被害,族中兄弟已经去肥城给他送信了,今明两天就能赶回家来!” “哼,明明出去避祸了……” 这时候乔万里低声对胡有德说:“大人,先问符咒的来历。” 胡有德很不爽,因为他认为自己审案非常顺畅,乔万里这个老小子居然敢打断了自己审案的步骤。 他斜了乔万里一眼,然后停顿片刻,心中暗想:既然乔万里让自己这么问,想必应该有道理,算了,暂时按照这个老小子说的来吧。 于是他端起茶杯,喝口水清清嗓子,然后问道:“贱妇,这两张符咒怎么来的?” 第094章 两个趁火打劫的坏蛋 “大人,这……这两张符是鸡鸣观的鱼处机送给我的!” 钱金花哭哭啼啼地回答说。 听到鱼处机这个名字,江枫不由地竖起来了耳朵。 赵记茶馆中曾经有人提到过这个妖道与赵尼姑有过节,莫非他与观音庵血案真有牵连? “你对赵尼姑和小姑子怀恨在心,所以跑到鸡鸣观找鱼处机求了这两道符,到底是不是?从实招来!” 钱金花摇了摇头。 “大人勿急,听我慢慢道来。为了养家糊口,我男人周福远走他乡挣钱,他出的是牛马力,辛苦异常,我每天都在惦记他,我担心他出意外,他外出的这段日子,每逢初一、十五我便到鸡鸣观求签焚香,请求太上老君保佑我男人周福平安多福……” 胡有德没心情听这些,敲了敲惊堂木,催促道:“别扯这些没用的,说符咒的事儿。” “年前腊月十五,我再次去鸡鸣观求签,那位鱼处机鱼道长看了签以后突然对我说周福十日内必有血光之灾,我吓得半死,如果我男人有个三长两短,我一个孤身妇道人家可怎么活哇?于是我给鱼道长磕头,恳请他施法为我想一个破解之道。” 钱金花说到这里,眼泪刷刷地流了出来,满脸的追悔莫及。 “继续说。” “唉,我被那妖道给骗了!他先是要银子,我将家里的银子都给了他,但是他还是嫌少,后来害得我不得不找街坊四邻借了些给他。” 江枫听到这里,不由地想起可怜的赵有财。 当年赵有财这个土财主也是听信了鱼处机的蛊惑,发了疯般地炼仙丹,最后被这个妖道害得不仅千金散尽,最后再卖房子卖地卖老婆,终于在彻底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以后郁郁而终了。 赵有财一个大男人都被这个能说会道的妖道给骗得团团转,钱金花这个足不出户,没见过啥世面的弱女子就更不要说了。 这个鱼处机确实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账! 这边钱金花继续交代鱼处机给他符咒的经过。 钱金花给鱼处机送了几次银子。 最后一次的时候,鱼处机突然鬼鬼祟祟地问钱金花。 “钱施主,观音庵的本空是不是你的小姑子?” 钱金花不明就里,点头说道:“正是!” 鱼处机听完以后,先是恍然大悟,接着不停地摇头叹气。 钱金花让他给弄糊涂了。 “道长,你这是何意?” “唉,钱施主,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钱金花心里更没底了。 “道长有话直说便是了。” “唉,你公婆死得早,如今你丈夫又命在旦夕,不是因为别的,都是因为一个人。” “到底是谁哇?” “都是因为你小姑子。” “我小姑子?” “不错,你小姑子命硬得很。她不仅克父母,而且还要克兄嫂,以后就连你的儿女也避免不了血光之灾哇……” 钱金花听到这里,吓得顿时瘫坐在地上。 “道长,你快点说,到底有没有破解之道哇?” 鱼处机将钱金花慌了神,心里愈发得意起来。 他继续愁眉苦脸,故作玄虚地说:“唉,你小姑子本来就难缠,如今又投靠了赵尼姑那个贼尼,恐怕无药可救了。” “这事儿与赵尼姑也有干系?” “唉,你小姑子身上的邪气本来不重,但是自从入了观音庵,姓赵的这个贼尼又给她施加了魔咒,所以现在她身上的邪气不好控制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白白等死不成?” 鱼处机摇了摇头说:“一时之间,没有好的办法……” 钱金花见状,起身便慌慌张张地往外走。 鱼处机慌了神,赶紧问道:“钱施主,你这是去哪里?” “我们家摊上这么大的事儿,既然道长你无法破解,那么我这就去找我男人回来,我们一起去青城山找道法高的道长……” 鱼处机慌了神,赶紧拦住钱金花说:“钱施主勿急,常言说万物相生相克,总有破解之道的。” “道长,你不要和我费口舌了,你到底有没有破解的方法?” “女施主,今晚子时,我神游九天去拜见太上老君,找他老人家求两张符咒。” “什么符咒?” “降妖除魔的符咒,只要我将符咒请来,在符咒上写上你小姑子和贼尼赵尼姑的生辰八字,到时候你再找个石匠将这两张符压在石桩下面,我们全家便逢凶化吉了。” “这方法灵验吗?” “绝对灵验!”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施主,找太上老君求这种符咒会损耗我两百多年的修行,我自然不能轻易答应你,我看你实在可怜,唉,贫道一心向善,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要道长能帮我们渡过此劫,我愿意下辈子当牛做马来报答你的恩德。” “那倒不必,到时候只求多给鸡鸣观捐香火就够了。” “道长放心,我男人回来以后一定再送香火。” “好吧,你先回去吧。留下你小姑子的生辰八字,明天来取符便是了。” 钱金花留下小哑巴的生辰八字,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她又突然折了回来。 “道长,这道符咒会不会害死我小姑子哇?” “当然不会,符咒只是将她们身上的邪气给镇住,让他们重新做好人。” “哦,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以后,钱金花提心吊胆地离开了鸡鸣观…… 钱金花将鱼处机送给自己符咒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我轻信了鱼处机的话,第二天又借了些银子去找他拿符咒,他便给了我那两道符,反复交代我尽快找石匠将这两道符压在石头下。我回家后,听说这个该死的赖石匠正在旁边修石桥的水门,于是我去求他帮忙将这两道符打桩时压在石头下面,但是这个狗贼开口要银子,我没办法,只好又去借银子,他收下了钱,然后又收下了那两张符,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我回到家中以后正忙着纺线织布,没想到这个狗贼突然破门而入,这个狗贼说符咒乃是害人的妖术,我不明就里,怕得要死,他非要拉着我去见官。我害怕的要死,苦苦哀求,这个狗贼说只要我陪他睡两晚就不报官。我不敢答应他,因为周福是个醋坛子,如果他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儿非得杀了我不可。可是这个狗贼去拉着我见官,我实在没办法便只好任由他侮辱。完事以后,我以为此事就了了,没想到他隔三差五地便让我陪他,如果不去他便扬言告诉我丈夫。这几天我男人跟着人去兖州府贩煤,所以赖石匠每天晚上都逼着我去陪他。” 第095章 葫芦官乱判葫芦案 钱金花声泪俱下地说自己受到了赖石匠的侮辱。 这顿时引起了胡有德的兴趣。 他瞪着眼睛瞧了瞧跪在下面的钱金花。 虽然说不上国色天香,但无论如何也是中等之上的人才。 他咽下了喉咙也涌上来的涎水,摆出一番义正词严的架势说:“你说赖石匠侮辱了你,将其中的细节仔细描述一遍!” 站在旁边的江枫听到这里,差点将鼻子气歪了! 姓胡的这混蛋有窥阴成性,这明明是该追查符咒来源的案子,他却往红杏出墙上靠。 生气归生气,他也只能皱着眉头听,因为人微言轻,没有发言权,只能乖乖地听。 胡有德让钱金花交代细节,公堂上的衙役们也纷纷竖起来耳朵,急不可耐地等着听下文,一个个精神高度集中,生怕错过半个字。 当着这些男人的面再重新提自己受辱的事儿,而且还要说得细致入微,钱金花羞臊得泪如雨下,痛不欲生。 胡有德却听得津津有味,中间说到香艳的细节,他甚至装模作样地打断钱金花,让其再复述一遍。 两个时辰过去,钱金花终于在屈辱中将赖石匠羞辱自己的经过断断续续地讲了一遍。 赖石匠的泼皮本性犯了,他指着钱金花骂道:“贼婆娘,明明是你勾引大爷,奶奶的,你却反咬一口。” 钱金花擦了把眼泪,给胡有德磕头说:“大人明察,我素来守妇道,邻里乡亲皆可以证明,我的名声都让这个泼皮给毁了。” 胡有德看看赖石匠,再歪着脑袋瞅瞅钱金花,然后骂道:“贱妇,明明是你在说谎!” 旁边的赖石匠扯着嗓子喊:“大人真是包青天转世,这个娘儿们说的全部都是谎话。” “大人,我说的句句是实,没有半句妄言。” 胡有德这家伙蠢得很猪一样,但是他偏偏又自我感觉良好,感觉自己比猴子都聪明。 “贱妇,赖石匠羞辱你一次倒还能说得过去,可是他数次登门,你为什么不报官?分明是男人外出,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妇家中耐不住寂寞,然后红杏出墙,勾引赖石匠是真!” “大人,这个畜生威胁我说只要我告他霸占民女,他就将符咒的事儿捅出去,到时候我便会被凌迟处死,我吓得要命,哪里还敢报官府哇,我被逼无奈,所以只好从了他。” “不报官倒也罢了,为什么不找族中兄弟帮忙?” “大人,这样的丑事谁愿意说出去?族中人一旦知晓此事,很快便会传遍全城,一旦闹得满城风雨,我哪里还有脸活哇?” 赖石匠在旁边继续嚷嚷:“大人,这个娘儿们风流成性,不仅与我快活过,她与街坊四邻,还有他们族中男人都不干净。” 钱金花冲着赖石匠怒目而视:“你这个狗贼,你……你还是人吗?你既然知道那是阴阳采生折割之术,本来应该劝我迷途知返,没想到你却乘人之危,借机敲诈,你霸占了我的身体不说,如今又恶语中伤,我化成厉鬼也不会饶了你!” 胡有德吵吵着给钱金花用大刑。 江枫实在忍受不住,看了看乔万里。 乔万里皱着眉头走到胡有德跟前说:“胡大人,当务之急已经派人前往观音庵将鱼处机传来问话。” 胡有德不耐烦地说:“先等等,先把这对奸夫**的事儿问清楚再说。” 乔万里只得心急火燎地撤退到一旁。 这时候忽然公堂外面传来了吵吵声。 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官府随随便便抓人,这还是我大明朝的天下吗?我老婆金花贤淑有德,她到底身犯何罪?你们为什么抓他?赶快放了我老婆……” 在公堂外吵吵的不是别人,正是钱金花的男人周福。 周福在家里过完了,慌慌张张地又去了兖州府。 到了兖州没几天,族中的一个兄弟慌慌张张地来找他。 “福哥,家里出事儿了,赶快回去吧。” 周福吓了一跳,慌忙问道:“兄弟,到底咋了?” 来人将观音庵发生血案,小哑巴和赵尼姑一起被杀的事情,浮皮潦草地给他说了一遍。 周福听完以后,痛不欲生,慌慌张张地收拾收拾行李,跟着这位族中的兄弟回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心急火燎地回到家,还没有进家门,脚还没站稳便听说老婆钱金花刚被官府给抓走了。 周福大怒,撸胳膊挽袖子来找官府要人来了。 跪在公堂上的钱金花听见周福在外面嚷嚷的声音吓坏了。 “知府大人,我男人是出了名的醋坛子,平素哪怕有男人看我一眼他便醋意大发,您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赖石匠羞辱我的事情,不然我就没法活了……” 胡有德鄙夷地瞧了她一眼,骂道:“贱妇,你既然敢做这种羞耻的事儿,还怕你男人知道不成?” 说到这里,胡有德瞪着眼睛吩咐官差。 “来人,将外面那个咆哮公堂的刁民带进来。” 风尘仆仆的周福被带了进来。 周福个子不高,但是粗壮结实,手里提着几包点心,他满脸的怒容,如同怒目的金刚一样。 周福进了公堂,低头看见跪倒在地上的钱金花哭得跟泪人一样。 他的心都碎了,他忙不迭地安慰她。 “金花,这是我从兖州府给你买的点心,你不用害怕,他们敢欺负你我就跟他们拼命!” 胡有德冷笑一声,然后厉声骂道:“你他娘的倒知道疼老婆,你妹子被杀了你知道吗?” 周福急赤白脸地嚷嚷道:“我妹子死了我当然难受,我正是因为此时赶回来的,但是此事儿与我老婆何干?你们赶快放了我老婆!” “放了你老婆?害死赵尼姑师徒明明就是这个贱妇!” “你这个赃官胡说八道,我娘子待我妹子如同亲生妹子一般,她怎么会害她?” 胡有德气得够呛,冲着他骂道:“你这个狗贼,不念及骨肉之情倒也罢了,竟然还敢咆哮公堂,来人,跟我狠狠地打。” 一顿棍棒,打得周福哭爹喊娘。 钱金花跟着求饶。 胡有德“啪”的拍了一声惊堂木,然后问道:“钱金花,如实交代,正月十五晚上,到底是不是你和奸夫赖石匠潜入观音庵杀了赵尼姑和你小姑子?” 周福本来已经被打得没有了脾气,但是听到“奸夫”两个字以后顿时瞪圆了眼睛。 “金花,他说的奸夫到底何意?赖石匠到底又是何人?” 钱金花绝望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男人,欲言又止。 她一边给胡有德磕头,一边嘴里只是不停地嚷嚷道:“大人哇,我没有杀人!” 她一边哭着说没杀人,一边偷眼看他的丈夫。 乔万里看出来了其中的端倪。 他知道这个妇人宁愿死也不想让周福知道赖石匠羞辱自己的事儿,于是他低声对胡有德说:“胡大人,暂且先将周富抬出去吧。” 胡有德的驴脾气还上来了。 他不顾乔万里的提醒,瞪着眼睛冲着钱金花骂道:“贱妇,赶紧从实招来,不然大刑伺候!” 钱金花没有办法,只好掉着眼泪交代。 “大人,正月十五晚上,赖石匠这个混蛋住在我家里。 跪在旁边的周福听到这里更是痛不欲生,他指着钱金花骂道:“这个贱妇,我在外面挣钱养你,你竟然做出如此不堪之事来,我……我不活啦……” 钱金花听到这里羞愧难当,哭哭啼啼地辩解说:“相公,我是被这个混蛋强迫的!” “别管怎么样,你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你做出来不耻之事,我竟然还给你买这么多好吃的,奶奶的,我拿回去统统喂狗……” 周福如同发了疯一般,又是一顿咆哮。 直到胡有德拍着惊堂木吓唬他。 “来人,这个刁民再敢咆哮公堂就给他上夹棍。” 夹棍那玩意厉害得很,三根木头两根绳往脚脖上一套,能够夹碎人的踝子骨。 当年几个试图在运河上抢劫客商的盗贼被擒获,胡有德一声令下,将他们押到知府衙门前面的空地上表演现场夹踝骨。 壮得跟牛一样的劫匪,用刑之前,满脸的不屑,瞪着眼睛骂道:“奶奶的,这副破夹棍能将老子奈何?有种你们将老子凌迟了!” 这汉子可谓铮铮铁骨,夹棍刚套到脚脖子上时还不以为然,但是行刑官稍微一用力,他便满头大汗,牙关紧咬,屁大的工夫便开始疼得哭爹喊娘了,但是由不得他了,这个汉子几次疼得昏死过去。 从那以后,东昌府百姓无不“谈棍变色”。 周福听说用夹棍,吓得尿了裤子。 公堂外面有人击鼓。 门口的官差进来送信说:“知府大人,周家族长带着族中长辈求见!” 胡有德只得耐着性子说:“让他们进来!” 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到了公堂之上。 “见过知府大人!” 胡有德瞅着这几个老朽格外不顺眼,没好气地说:“你们来做什么?” 为首的周家族长说:“周福乃是我们族中子弟,从小便诚实能干心地善良,他的媳妇钱金花素来安守妇道,贤淑有礼,我等愿意联名保她。” “哼,笑话,钱金花这个娘儿们安守妇道?” “不错,周福媳妇知恩识礼,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事儿。” “既然知恩识礼,她为什么还做出勾引野男人这种不齿之事来?” 周家族长性情耿直火爆,他瞅了一眼跪在旁边的赖石匠。 然后他不卑不亢地说道:“知府大人,我们族中老少皆知周福的媳妇自从过门以后安守妇道,她绝没做过做偷鸡摸狗的苟且之事,况且她即便想红杏出墙,焉有找这种恶棍的道理?这种货色要才没才,要貌没貌,要钱没钱,鲜花哪有主动往牛粪上插的道理?” 胡有德瞥了他一眼,嘴里嗤了一声说:“哼,钱金花是你们周家的人,你这么说不过是为她开脱,实在不足为信。” “既然我说的不足信,那大人可有周福媳妇勾引野男人的证据?” 这个老家伙竟然敢公然质疑自己,胡有德顿时发了雷霆之怒。 “哼,老匹夫,刚才赖石匠说这个贱妇与你们周家男人都相好,你们几个老家伙胆敢咆哮公堂,是不是和她也有猫腻?” 堂堂知府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若论起下三滥的程度来,胡有德简直比街头的下三滥还要滥上三分。 周家族长性情耿直,听到这里,顿时发了火。 他指着胡有德的鼻子骂道:“姓胡的狗官,你身为堂堂东昌府知府竟然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来,实在是丢人现眼。” 后面几个老头子也跟着嚷嚷起来。 “这狗官实在是可恶!” “欺人太甚,咱们进京告御状去。” “这个狗官这几年在咱们东昌府城作威作福,贪赃枉法,无恶不作,咱们将他做的那些丑事统统捅给当今皇上。” “走,走,咱们这就去!” 众人这么一吵吵,尤其说到准备去京城告御状。 刚才还威风八面耀武扬威的胡有德顿时成了怂包蛋。 若是平常,他绝不会低头,但是今非昔比,自己眼瞅着要调往京城当官了,这个关键的时刻决不能出现任何纰漏,一旦整出幺蛾子来,自己的前途便耽误了。 胡有德见情况不妙,慌忙换了一张脸。 他赶紧谦卑地如同龟孙子一样站起身来,然后绕过公案,抢先两步走到那几个老者跟前。 胡有德挡住了周家族长的去路,点头哈腰,脸笑得如同怒放的菊花一样。 他先吩咐官差赶快搬把椅子让周家族长住下,然后嬉皮笑脸地说:“周老爷子勿恼,都怪本府一时急躁,说话口无遮拦,无意冒犯了诸位。诸位息怒,稍待片刻,我马上就放钱金花回家!” 胡有德好说歹说,这几个老头子的情绪总算安稳了下来。 周家族长瞪着眼睛说:“知府大人公平审案倒也罢了,如果你敢欺人太甚,诬人清白,我们绝不答应!” 刚才还心有成竹的胡有德懵圈了。 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围着公堂转了两圈,最后他扭头看见了站在旁边的乔万里。 胡有德顿时如同捞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 他走到愁眉不展的乔万里跟前,低声问道:“乔老三,这案子接下来该怎么审?” 第096章 又死了三人 蠢货胡有德审案,最终一地鸡毛! 最后审不下去了,还得求助乔万里。 胡有德乱七八糟地审案期间,乔万里一直在观察着公堂上的情况。 乔万里火眼金睛,他早就看出来赖石匠撒了谎。 只不过是因为胡有德这只蠢驴带乱了节奏,要不然赖石匠早就被揭穿了。 被逼进了死胡同的胡有德低声问:“老乔,怎么办?” “撒谎的是赖石匠。” “赖……赖石匠撒谎了?你怎么知道?” “将他的徒弟叫来一问便知道。” 乔万里在胡有德耳边低语了几句,胡有德连连点头。 胡有德信心满满地回到公案后面坐下,抓起惊堂木,“啪”地拍了一声,然后扯着嗓子吆喝道:“传赖石匠的徒弟的进来!” 赖石匠的几个徒弟被带到了公堂上。 胡有德问道:“你们是赖石匠的徒弟?” 几个人纷纷点头。 “你们可曾见过钱金花勾引赖石匠?” “大人休要听他胡说八道,明明是他强迫人家钱金花。” 徒弟们最近发现赖石匠鬼鬼祟祟。 这阵子每到夜深时候他便悄悄地溜出石桥旁边的帐篷。 几个徒弟觉着好奇,便悄悄地跟着他,他确实每天都跑到钱金花家里,他们溜墙根偷听,钱金花始终都哭哭啼啼的极不情愿,这足以能证明她是被迫的。正月十五晚上,赖石匠确实在钱金花家里呆了一晚上。 审来审去,虽然审了一地鸡毛,但最后证明钱金花和赖石匠都与观音庵血案无关。 因为他们没有作案的时间。 胡有德最后满腔子的怒火都撒在赖石匠身上。 “来人,将这个狗贼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赖石匠被拖出去,“叮叮咣咣”一顿暴打。 挨了一顿板子,赖石匠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最后被几个徒弟抬走了。 钱金花和周福也被打发走了。 胡有德很郁闷,他原本以为当日就能破案,没想到费了半天劲,最后弄了个一地鸡毛。 胡有德很沮丧,叮嘱乔万里赶快寻找新的破案线索。 江枫陪着乔万里走出了府衙。 他看见乔万里忧心忡忡,他很少见乔万里脸上有这种神情。 于是赶紧宽慰他说:“师父哇,今天不过是第二天,您老怎么就犯愁了?” “唉,这案子被胡有德这么一乱审,可能会再生事端。” “什么事端?” “赖石匠趁机作恶,恐怕周福这人不会跟他善罢甘休!” “我看未必,周福未必有那胆量。” “千万别这么说,你马上派两个官差盯紧周福……” 没等乔万里说完,抬着赖石匠走的两个徒弟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一边往前跑一边扯着嗓子喊:“杀人啦,杀人啦!” 他们跑到乔万里跟前。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他们气喘吁吁地说:“乔捕头,周福手里拿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截住了我们,他逼着我们留下赖石匠赶快滚蛋,最后他捅了我们师傅几十刀,我师父都被捅成了筛子,浑身上下都是血窟窿!” 乔万里不敢犹豫,慌忙领着江枫到了现场。 果然,赖石匠浑身是血,早已经绝气身亡了。 远远地围着看热闹的百姓。 “凶手周福呢?” “大人,周福杀了赖石匠以后投河自尽了。” 乔万里一边招呼着官差打捞周福,一边让江枫去周福家。 “去他家干啥?” “快点去,去晚了,钱金花也活不成了。” 江枫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往周福家跑。 到了周家,看见房屋紧闭,叫了两声没有动静。 江枫抬脚将门踹开,跑到堂屋一看,看见房梁上悬挂着一具尸体。 原来钱金花悬了梁了。 江枫将钱金花从房梁上放下来,尸体已经凉了。 江枫痛心疾首地骂道:“都怪胡有德那个老混账,乔三爷提醒他不要当着周福的面说赖石匠和钱金花的奸情,他却充耳不闻,如今倒好,观音庵的血案没破,今天又少了三条人命!” 江枫和几个街坊将钱金花的尸体停放好,垂头丧气地去见乔万里。 等他们到了石桥旁边,周福直挺挺的尸体也被打捞上来了。 观音庵血案还没破,东昌府出了三条人命! 又死了三个人,而且这里面还有香艳的桃色事件,桃色事件加血案是最让吃瓜群众振奋的话题。 这件事儿冲淡了观音庵血案,而吃瓜群众也更愿意谈这个案子,这个案子给人们更多想象的空间。 赵记茶馆里更热闹了,每天都人满为患。 全城的闲人都跑到茶馆一边喝茶一边热火朝天地谈论。 “诸位,赖石匠和钱金花的事诸位怎么看?” “肯定是赖石匠强迫的钱金花嘛,周家族长都出面证明钱金花贤惠。” “这能说明啥?周家族长那个老东西你们还不知道什么德行?出了名的伪君子,他这时候跳出来无非是为了维护他们周家的所谓家风!那个老顽固整天价吹牛皮他们周氏家族家风如何如何,可是他们周家也没少出地痞流氓哇。” “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去年他们周家子弟盗窃,人赃俱获,这个老家伙不照样跑到知府衙门喊冤嘛。” “若是周家老族长的话不能信,那赖石匠的徒弟呢?赖石匠的徒弟也都证明他不是好东西。” “拉倒吧,虽然赖石匠出了名的吝啬小气,但是他那帮徒弟也不见得是好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遭了难,这帮忘恩负义的混账王八蛋不但不伸手搭救,反而却落井下石!” “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赖石匠触犯了大明律条,难道当徒弟的还站在他这么不成?这还有公义吗?还有天理吗?” “赖石匠也没那么坏,那帮学徒也不见得那么好,虽然说赖石匠吝啬成性,但是人家的技艺确实是东昌府一流的,无论是雕龙还是刻凤,人家弄出来都栩栩如生,再悄悄他那些不争气的徒弟,平常干活吊儿郎当,当徒弟的不思进取,当老师的难免口无遮拦地骂上几句,还有这么徒弟不好好干活,误工费料,赖石匠克扣他们点工钱那还不是人之常情。” 第097章 节外生枝 “乖乖,让你这么说是钱金花勾引赖石匠了?” “难道没有这可能?那些偷听的徒弟只是说赖石匠强迫钱金花做那事儿时,她杀猪般嚎叫,那些还没碰过女人身体的生瓜胆子懂得狗屁,那女人到底为啥叫唤?” 此君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来猥琐的笑容。 “你小子有种,为啥这话你不在公堂上跟胡有德说?” “哈哈,我不过是借孙嬷嬷家的一杯香茶,咱们乡里乡亲地凑到一起扯淡聊天之际说说案子里的玄机,赖石匠的家人又没有雇我当讼师,我他娘的才不狗拿耗子。再者说了,哪里有他娘的真假对错?最后是非曲直还不都是坐在公堂上的胡有德说了算吗?” 凶案话题到了这里戛然而止,不知不觉中转变成了情色问题。 由于这两张符咒的出现,鸡鸣观的道士鱼处机再次浮出了水面。 乔万里对江枫说:“走,先去见见这个牛鼻子道长!” 江枫也觉着该调查这个该死的道士! 暂且不论观音庵里的两个尼姑到底是不是他杀的,他那两张故弄玄虚的符咒确确实实是三人命案的导火线。 正准备动身之前,孙嬷嬷突然带着赵掌柜来了。 “乔三爷,实在惭愧。” “什么事儿?” 孙嬷嬷一把将躲在她后来的赵掌柜拽到了跟他,冲着他怒气冲冲地骂道:“你这个窝囊废,赶快将你正月十五晚上看见的事情告诉乔三爷。” 赵掌柜满脸的愧疚之色。 “老赵,到底什么事儿?” “正月十五晚上,我准备关门打烊的时候,看见米行苏大海的老婆张月娥手里拿着根棒子鬼鬼祟祟地在观音庵门口转悠。” “事关重大,为什么现在才说?” 赵掌柜低头不语。 孙嬷嬷叹了口气说:“乔三爷,也不能怪我家装柜的窝囊,张月娥那个娘们儿是这条街上最有名的母老虎,苏大海每天都被她给揍得鼻青脸肿。谁得罪了她,她便坐在人家门口撒泼!上次因为我为赵师太说了几句公道话便得罪了她,她搅得我们茶馆半个月做不成生意,老赵实在是怕了她了。” 江枫突然想起来茶馆里的闲客们曾经说过米行苏大海与赵尼姑有奸情,难道这事儿是真的? 乔万里问道:“难道苏大海真和赵尼姑真有染?” “她男人与赵尼姑别人都不知道,都是她自己满世界嚷嚷的,苏大海被逼急了,因为这事打过她,却不是对手,结果自己的脸反倒被弄得跟鸡挠得一样。” “老赵,张月娥什么时候离开的?” 赵掌柜说:“我关门时她一直都在,但是我后来回灶台封往煤炉,再回来看,她就没有踪影了。” 乔万里带着江枫直奔米行。 到了米行,彪悍的张月娥如同一尊神一样横在店门口。 瘦小的苏大海正带着两个伙计捣腾米仓。 张月娥看见乔万里以后,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吓得往后缩了缩,然后转身准备想逃出。 江枫看见她要逃,冲着她怒吼一声:“站住!” 这时候,周围店铺里的人和路人都围过来看热闹,乔万里担心出事儿,吩咐江枫等人将张月娥带回府衙审问。 别看苏大海每天遭受非人的家庭虐待,但是他对这个悍妇的爱却硬得跟磐石一般。 看见乔万里等人要带张月娥走,苏大海不乐意了,吵吵着阻拦。 “你们为什么抓她?” “我们怀疑她与观音庵血案有关。” 张月娥转身跪倒在地,冲着乔万里不停磕头说:“大人哇,赵尼姑不是我杀的!” 苏大海也忙活着给老婆辩护:“我老婆搞家暴,欺负我是事实,但是她绝对没有杀人的胆量。” “有事回衙门再说。” 苏大海继续阻拦。 “你们不能带她走。” 乔万里挥了挥手说:“将他一起带走!” 两口子被带到了府衙。 张月娥这个母老虎撒泼耍横是出了名,但是进了衙门以后温柔得跟只猫一样。 “正月十五晚上,你到没到过观音庵?” “大人哇,我确实去了,但是我没进门,只在尼姑庙外面了。” “你去做什么了?” 张月娥指着苏大海说:“正月十五晚上,我从街上逛花灯回来,回到家却发现这个挨千刀的没在家,我以为他又去私会那个贼尼姑……” 苏大海在旁边委屈地说:“月娥,我的妻哇,我对你的一片真心日月可鉴,你是天下最美的人,别的女人在我眼里猪狗不如,那个秃脑袋的尼姑连你的脚指甲都不如……” 瘦小的苏大海说这番话时,满脸的真诚,绝对是掏心窝子的话,绝对是没掺一丁点假的肺腑之言。 听到苏大海这番话,江枫差点吐了。 他不得不佩服刘掌柜的审美,也不得不佩服刘掌柜的胃口。 “你放屁!你他娘的平常抠抠搜搜的,不仅从来不赊账而且还想着办法蒙人家的钱,但是这两个月你却赊账给那个贼尼,你心里没鬼,为啥赊账给她?” “月娥哇,这条街上有三四家米行,赵尼姑可是大客户哇,以前每逢灾难,她张嘴便是几百斤米,而且从来给现银,而且人家也从来不讨价还价,这样的客户便是咱们的财神奶奶哇。” “胡说八道,这两个月,她只赊欠,从来不给现银。” “唉,我赊给她米不是为了以后继续做买卖嘛,赵尼姑也真是的,以前出手阔绰,现在也开始赊账了。” 乔万里听到这里,皱着眉头问:“既然你心甘情愿赊账给她,为什么还要扬言杀了她?” “赵尼姑赊账我可以忍受,我无法忍受的是她竟然将从我这里赊来的米,送给孙甲那个畜生。” “哪个孙甲?” “开裁缝铺子的那个南方蛮子。” 江枫想起来赛金花曾经提前过这么名字。 “你为什么如此讨厌孙甲?” 苏大海瞪着眼睛骂道:“那个该死的色狼,全城的男人恨不得都该得而诛之。” 原来苏大海的女儿两年前去孙家裁缝店里去做衣服,色鬼孙甲调戏她,苏大海知道以后发了雷霆之怒,带着几个伙计去找孙甲算账,还差点将孙家裁缝铺子将点了。 第098章 赶赴鸡鸣观 “这个贼尼竟然赊我的米却巴结孙甲那个龟孙子,我实在忍无可忍,以后再也没卖给过她一粒米,而且我天天堵着她要账。” “她还给你米钱了?” “没有,这个老贼尼不知道何故一下子变穷了,每次说要账她都推辞,每次断断续续地给一点,我都快被她逼疯了。” “所以你想杀她?” “我哪里有胆量杀人!那次拿了把砍柴刀,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她罢了。” “张月娥,你没进过观音庵?” “没有。” “可有证据?” “我正准备进去,突然看见一个黑衣人从庙里出来了。” “黑衣人?” “不错,他从里面出来以后鬼鬼祟祟地躲在观音庵外面石碑的后面,我以为是我男人,气得要死,决定狠狠地教训他一顿,于是绕到他后面,狠狠地敲了他一棍子,那个家伙被我打得满头是血,当时就死过去了,我后来才发现他不是我男人。我吓得半死,我以为他死了,我怕吃官司便跑了。第二天他们说观音庵出了人命,我以为被杀的是那个黑衣人,连夜跑回了娘家,直到听说死的人是赵尼姑和她徒弟以后,我才敢回家。” “你看清楚黑衣人的长相了吗?” “他穿着夜行衣,脸没看清楚。” “此人不是东昌府人氏?” “我突然想起来了,他长得有点象鸡鸣观里的那个姓鱼的道士。” “鱼处机?” “对,就是他。被打的黑衣人长了满嘴的长胡子,这个东昌府城就他又那么的长胡子。” “你说的是实话?” 张月娥发誓说:“乔大人,我说的句句是真,绝不敢撒谎。” 乔万里扭头问苏大海:“苏掌柜,正月十五你在哪里?” 苏大海提心吊胆地瞅了眼张月娥,最后战战兢兢地说:“我在赌馆里赌钱,在那里赌了一夜,赌馆里的大金牙可以证明。” 张月娥听到这里,顿时又发了雷鸣怒火。 她扯着嗓子骂道:“苏大海,你这个挨千刀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不光赊账给尼姑,竟然还偷钱去赌博。你他娘的到底输了还是赢了?” “输了。” “奶奶的,你等着我,回到家我非得打死你不可。” 乔万里叫来大金牙还有张月娥的娘家人问了问,均能证明他们说的话是真的,乔万里便打发他们夫妻回去了。 从张月娥的供述来看,杀死赵尼姑师徒的很有可能是这个穿黑衣的长胡子。 张月娥说他长得像鱼处机,可是到底是不是鱼处机呢? 鱼处机自诩美髯公,这牛鼻子从前气派的时候经常穿着肥大的鹤氅,脑袋上梳着整齐的发髻,胸口飘着一副形式大于内容的长胡子,围着整个东昌府城晃荡,卖野药,抽签,算命。 这叫招揽生意,这叫品牌效应,当时竟然有不少人跟风效仿。 鱼处机的名字这是第三次出现。 第一次茶馆里的闲客便说他与赵尼姑关系不睦;然后便是钱金花的那两道符咒,这次就是他的长胡子。 乔万里点了点头说:“走吧,咱们去找找这位鱼道长!” 乔万里吸取了捉拿赖石匠时犯的错误,他和江枫都不是打架的高手,所以为了避免上次的错误,这次除了带领江枫以外,他又叫上了刑房里的两个官差。 鸡鸣观在城西,乔万里带着他们出了西城门,直奔鸡鸣观门口。 原来鸡鸣观香火旺,但是这几年确实冷清了。 破旧的道观,破旧的山门,瞧了半天的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衣着破旧满若菜色的小道士。 小道士瘦得跟非洲难民一样,脑袋上的发髻足有半年没洗,头发粘在一起都快成毡布了。 小道士饿得两眼冒绿光,起初他以为乔万里和江枫是来烧香求签的,他还很兴奋。 有人烧香求签就有香火钱,有了香火钱就可以吃上顿饱饭了。 “二位施……施主,求签还是占卜?快,快,快里……里面请!” 小道士不是结巴,之所以话说不利索是因为很长时间吃不饱饭,饿的! 江枫瞪着眼睛问道:“鱼处机呢?” 小道士警觉起来,瞪着眼睛看了看面沉如水的乔万里,又瞅了瞅怒目圆睁的江枫。 他怯生生地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少废话!赶快让鱼处机滚出来!” 小道士回头往里瞅了瞅,然后说:“我师……师父去终南山了!” “什么时候走的?” “昨……昨晚!” 江枫听到这里的第一反应就是:牛鼻子鱼处机畏罪潜逃了。 小道士一边说话,一边下意识地往道观里看。 乔万里不动声色地说:“道童,带我们进去!” “施主,我师……师父有交代,在他回来之前,观里不接生客!” 江枫扬了扬手里的铁链子。 铁链子发出哗楞楞的声响。 “道童,鱼处机有杀人嫌疑,你想包庇凶犯,吃官司不成?” 道童听到这里吓得直哆嗦。 他赶紧闪身打开道观的山门,低眉顺眼地让乔万里和江小暮进去。 道童在前面带路,乔万里和江枫跟在后面。 进门之前,乔万里低声对江枫说:“徒弟,进去以后,调查鱼处机的机会交给你。” 江枫懵了。 如果这个老家伙不跟着,自己到还能装装,但是有这个破案的祖师爷跟着,自己难免紧张露怯。 “这可使不得。” “你可以天马行空,任意发挥。” “好……好吧。” 进了鸡鸣观以后,乔万里转身纷纷两个官差把守住观门,不要放任何人出去。 进了鸡鸣观的山门,外面萧索异常,里面倒是别有洞天。 道观里虽然冷冷清清,但是倒也宽敞感觉。。 江枫想起来鱼处机这个牛鼻子便气得慌,如果当初赵有财那个老家伙的家产没被这个妖道给骗光,自己没准正能过过体面的富二代的日子了。 一定找机会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妖道。 瞅着道童鬼鬼祟祟的模样,江枫怀疑道童没有说真话。 江枫决定诈诈他。 喝问了一声:“你师父到底在哪里?” 道童嘴巴蠕动了两下,眨巴眨巴眼睛,最后可怜巴巴地说:“回禀大人,我师父真出门了。” 第099章 审问道童 江枫问道童:“鱼处机正月十五晚上去了哪里?” 道童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回禀大人,那天从早到晚,我师父都一直呆在观里,哪里也没有去。” 江枫瞅了他一眼便知道他在撒谎,因为道童说这番话时,目光游离,满脸紧张。 江枫相信鱼处机那个妖道应该没有离开鸡鸣观。 先从禅房开始搜起。 “你师父的禅房在哪里?” 道童指了指西偏殿。 “先带我到你师父的禅房去看看!” 道童面露难色。 “大人,我师父的禅房从来不让外人进哇。” “少废话,快点!” 道童很忌惮江枫。 他不敢招惹他,只好臊眉耷眼地带着他往鱼处机的卧房走。 到了禅房,江枫在屋里转了转。 他又查看了一番,意外地将鱼处机打坐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用纸裁成的小人,小人身上插着针。 他拿起小纸人看了看,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赵慧贤”三个字! “慧贤”是赵尼姑的法号,看来鱼处机这个老家伙果然想了很多办法对付赵尼姑。 江枫搜寻了半天,没在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于是他将那张纸裁的小人装起来,离开了鱼处机的禅房。 江枫到了院子里,低声将自己在禅房的发现告诉了乔万里。 乔万里点了点头。 他突然转头对道童说:“道童,你师父到底藏在哪里?” 小道童结结巴巴地说:“大人,我师……师父确确实实出门了!” 乔万里冷笑了一声,然后低声吩咐江枫:“将他们叫进来。” 江枫跑到门口,将候在观外的两个官差叫进来。 乔万里指了指偏殿旁边的一个地窖。 “鱼道长藏在那里,将他给我抓上来。” 道童听到这里,吓得“扑通”一声蹲坐在地上。 两个官差手里拿着长矛,他们冲到菜窖前,冲着里面大声吆喝道:“里面的人赶紧滚出来,我们的长矛可没长眼睛哇!” 说完以后,长矛往下一顿乱戳。 话音未落,地窖里面传出来声音。 “官爷饶命哇,我这就出来,我这就出来!” 一个瘦脸如刀、薄嘴片,长得贼眉鼠眼的道士从菜窖爬了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鱼处机! 几年不见,这个妖道苍老了很多,颓废了不少,没有了当初那副志得意满的劲头。 江枫还认得他,但是他已经记不得江枫是谁了。 鱼处机脑袋上戴着便盆形状的道帽,道帽很大,而他的脑袋又小,瞅上去非常滑稽。 这个妖道刚爬出来时狼狈不堪,巨大的帽子上顶着两片白菜叶子,满身都是土,还带着一股烂萝卜的馊味。 江枫心里挺纳闷! 乔万里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发现鱼处机躲在菜窖里了? 鱼处机长满脸讪笑,点头哈腰地走到乔万里跟前,双手合十说:“贫道鱼处机见过乔三爷!” 乔万里瞅了眼狼狈不堪的鱼处机,讥讽道:“鱼道长不是去了终南山吗?怎么着?这是靠遁地术回来的?” 鱼处机羞愧难当,一张肥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乔万里招了招手,吩咐两个官差说:“带他俩回衙门!” 回府衙的路上,江枫毕恭毕敬地问乔万里说:“师父,您怎么猜中这个牛鼻子躲在地窖里面。” 乔万里淡然笑笑说:“道童开门看见咱们以后便满脸的紧张,当我问他鱼处机在不在时,虽然他嘴里说去了终南山,但是满脸精神紧张,魂不守舍,这明显表明他是在说谎。进入道观以后我之所以让你和道童问话,就是为了观察他的反应。你问他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那个菜窖,说明菜窖里面一定有鬼。” 唉,姜还是老的辣!乔万里说的这些自己都懂,但是在火候把握上自己明显差得太远。 他们押着鱼处机师徒回府衙。 回到府衙以后,江枫暗自庆幸。 幸亏胡有德不在府衙,不然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非得弄出更大的幺蛾子来。 乔万里审案。 他吩咐人先将道童带上来! 道童被带到公堂以后,都快吓尿了,磕头如捣蒜。 “大人哇,实在不是我有意蒙骗您老人家,这都是我师父让我做的,如果我不按照他的吩咐做,他便打我,还不给我饭吃!” 乔万里见这个面黄肌瘦的道童实在可怜。 他吩咐官差去府衙后院厨房给他弄了两张大饼,大饼里给他卷了半斤肉。 大饼卷肉端到道童跟前,道童的眼睛都绿了,一手一手抓一个,如同饿狼一样往嘴里塞。 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转眼之间两张大饼入了肚。 道童吧嗒吧嗒嘴,满腔子都是感动,他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脏来证明自己对乔万里的感激之情。 “道童,你师父这两天行为是不是有点反常?” “大人,这个牛鼻子每天都鬼鬼祟祟的,压根就没正常过。” “他与观音庵的赵尼姑是否有仇?” “不仅有仇,仇还大了去了,他天天都咬牙切齿地发誓杀了赵尼姑。” “哦,他们到底有啥仇恨?” “倒也说不出血海深仇,只是这几年我们观里的香火越来越差,我师父都是观音庵里的妖尼弄的。” 还真都是香火钱给闹腾的。 “你师父正月十五晚上在哪里?” 道童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反正他没有回道观。” “那你干脆为什么说他一直在观里面?” “都是他逼着我说的。” 江枫觉着暗自突然变得豁然开朗了。 如此一来,牛鼻子鱼处机有杀人的动机,有杀人的时间,官府派人去找他便吓得躲起来,没准观音庵的血案真是他干的。 江枫满脸的兴奋,他偷眼看了看乔万里。 乔万里却面沉如水,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道童,你确定他没有回道观?” “大人,您给我吃的,对我恩重如山,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糊弄您老人家哇。” “那他到底去干了什么?” “正月十五傍晚,天还没黑,他便慌慌张张地离开道观,他说去到城里看花灯,他还信誓旦旦地说回来给我带好吃的,我忍饥挨饿了半宿,可是天亮的时候他两手空空的回来了,他的脑袋受了伤,脑袋上缠着块白布条子。” 第100章 苗翠姑的证词 鱼处机正月十五没在鸡鸣观,而且脑袋受了伤。 如此说来,在观音庵外被张月娥打伤的黑衣人还真有可能是鱼处机。 乔万里继续问道童:“正月十五,你师父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你晓得吗?” “反正没去干好事,我估摸着他很有可能是跑到城中去找他的旧相好了。” “旧相好?” “他认识城南的一个叫苗翠姑的暗娼,以前观里香火好的时候两个人好的如胶似漆,但是后来观里的香火断了,暗娼便变了脸,不和他来往了,可是这几天不知道为何又好上了,正月十四那天晚上,苗翠姑和我师父鬼混了一宿。” 乔万里又问了几个问题,道童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 问话完毕,乔万里吩咐人将道童带下去。 江枫问乔万里。 “师父,接下来是不是该审问鱼处机了?” 乔万里摇了摇头。 “不着急审问这个牛鼻子,先把苗翠姑带来。” 乔万里吩咐两个官差去城南带苗翠姑。 工夫不大,两个人押着苗翠姑回来了。 苗翠姑到了公堂之上。 这个暗娼的模样长得倒也周正,可是美人迟暮,如今人老珠黄;人老珠黄倒也罢了,她的腰粗得跟水桶一样,而且满脸的煞气,简直跟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苗翠姑。” “你可认得鱼处机?” “认识,那个牛鼻子是我的老相好了,我跟他断了几年了,这两天又死乞白赖地纠缠我,翠姑我也是念旧情的人,看他怪可怜,便又和他重续前缘了。” “正月十五晚上他有没有到你那里去?” “正月十五?” “观音庵血案发生的那天晚上。” 苗翠姑听到这里顿时慌了神。 “大……大人,观音庵的那两个尼姑真是鱼处机杀的?可是这事儿与我没有半点关联哇!” 乔万里不动声色地问:“你只需如实交代我的问题,别的事情不要问。” “正月十四晚上你在哪里?” “那天晌午,鱼处机进城来找我,他花言巧语地说自己发了大财,让我陪着他吃酒玩乐,晚上他还不尽兴,又将我带出城到鸡鸣观赔了他一宿。” 道童也是这么说的,证明苗翠姑没有说谎。 “第二天晚上呢?” “这个该死的牛鼻子又进城来找我,但是我实在懒得搭理这个骗子。” “骗子?” “奶奶的,他吹嘘自己发了大财,我陪他睡了一晚才知道他不过是撒谎。他进门以后,死乞白赖地不走,我便逼着他滚蛋。” “他离开了?” “没有,他突然告诉我说有门路弄到银子,今晚便能发大财。我知道他又在撒谎,懒得搭理他,只是催促着他早点滚蛋!他一直赖到三更天,见我仍然催他滚蛋,他突然发了狂,他扯着嗓子骂赵尼姑断了他的财路,骂完了赵尼姑,他让我等着,他马上便去观音庵弄银子来。” 事情似乎越来越清楚了,妖道鱼处机有重大作案嫌疑。 苗翠姑继续说道:“后来他装模作样地问我有没有夜行衣,还吹牛说如果有夜行衣他马上便去观音庵。碰巧前几年有个惯偷落在我家里一套夜行衣,我便给了他,结果他换上夜行衣以后正走了。” “后来呢?” “我起初以为他吹牛,他走了以后便关门歇息了,等到半夜三更听见有人敲门,结果这个牛鼻子回来了。” “哦,他有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回来?” 苗翠姑撇撇嘴,然后骂道:“狗屎的值钱东西,他非但没弄来银子,脑袋还被打破了,非但没弄到银子,害得老娘我还搭上了三尺长的白绫布给这个该死的牛鼻子包扎伤口。大人哇,我不知道杀那两个尼姑的到底是不是这个牛鼻子,但是杀人的是他,统统与我无关哇。” 审完了苗翠姑,一切准备妥当!乔万里这才开始审问鱼处机。 鱼处机那可不是一般人。 这个牛鼻子心思缜密,巧舌如簧,能说会道。 官府为什么找自己? 鱼处机起初以为是因为符咒的事儿。 因为自己的两道符咒,东昌府死了三个人,更要命的是那两张符又偏偏和观音庵被杀的两个尼姑有关。 鱼处机知道官府肯定得找自己。 鱼处机正准备跑的时候,结果乔万里在外面敲门了。 鱼处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才慌慌张张地藏到了菜窖里,计划着等官府的人走了以后他再溜出来跑路。 可是万万没想到,再狡猾的狐狸也没都过乔万里这个老猎手。 鱼处机刚被从鸡鸣观押出来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但是被押到府衙以后,他反倒冷静了下来。 “奶奶的,反正钱金花已死,我给她符咒的时候也没有第三者在场,到时候我来个死不承认就是了。” 打定了主意以后,鱼处机不慌不忙地等候着乔万里来审自己。 乔万里到了以后,他还不忘满脸堆笑着问好。 他铁了心了,只要乔万里问起符咒的事儿来,他打死都不承认。 “鱼处机,你可知罪?” “乔三爷,我何罪之有?” “依照大明律,采生折割之术是重罪,你不知晓?” “大人,我明天炼丹诵经,没干采生折割的事儿哇。” “你有没有给钱金花两道符咒?” 钱金花已经悬梁而死,他索性来个死不认账。 “大人哇,钱金花确实去我观里求过签,但是我只是教她一心向善,从来没教给她采生折割这样的害人之术哇。” “牛鼻子,你确实没用过采生折割之术?” 鱼处机信誓旦旦地说:“大人,我可以对天发誓……” 没等他说完,“啪”的一声,江枫将在他禅房里搜出来的纸人丢在他跟前,然后说:“你还想狡辩,这又是什么?” 鱼处机闭上嘴不吭声了。 “妖道,正月十五晚上你去了哪里?” “我……” “我没去哪里,我去到街上看了会花灯,然后就回道观睡……睡觉了……” 没等他说完,乔万里骂道:“妖道,看来不大刑伺候,你是不会说真话了。” 说到这里,乔万里吩咐两个官差说:“快去请胡知府来,就说观音庵血案的凶杀鱼处机抓到了!” 第101章 黑吃黑 东昌府城无人不知,胡有德是出了名的酷吏,一言不合便大刑伺候! 一旦受了刑,非死即残。 当鱼处机听说乔万里请胡有德审案,他差点没吓死。 “鱼处机,我劝了你识相点,刚才道童和苗翠姑已经都交代了,你再不说实话,唯有死路一条了。” 话说到这里,鱼处机想撒谎,可是再编就编不下去了。 他心里清楚,小道童和老相好苗翠姑可能已经将他们知道的全部都交代了。 “乔捕头,我有罪,有愿意如实招供” “正月十五晚上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在我相好苗翠姑那里过夜!” “你去没去过观音庵?” “我没……没去过!”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江枫走到他身边,薅下他的破帽子,果然脑袋上缠着块白布,额头上面还有血迹渗出来。 “你脑袋上的伤咋回事儿?” “我……我不小心碰的。” “在哪里碰的?” “天……天黑,我想……想不起来了。” 乔万里冷笑了一声说:“鱼处机,看来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哇。” 他扭头吩咐江枫:“去见那件重要物证取来!” 原来在此期间,乔万里已经派人从苗翠姑家里取来了那天晚上鱼处机穿过的夜行衣。 江枫将夜行衣丢在了鱼处机的跟前。 纸里包不住火,尤其在乔万里这样的老江湖面前,再装可就装不下去了。 鱼处机顾不得体面,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说,这套夜行衣到底怎么回事?你脑袋上的伤口又是怎么来的?” “大人明察,我确实去过观音庵,但是杀人的不是我哇。” 鱼处机一把鼻涕一把泪,将去观音庵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鸡鸣观的香火断了以后,鱼处机的日子越来越艰难,穷得叮当烂响。 盼星星,盼月亮,鱼处机好不容易等来了钱金花这个冤大头。 他连蒙带吓,成功地从钱金花手里懵了不少银子。 有了银子以后,鱼处机先是胡吃海塞。 最后剩下点钱,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老相好苗翠姑。 他兴冲冲地去找苗翠姑,意犹未尽,正月十四晚上又将苗翠姑带回到鸡鸣观鬼混了一天。 第二天,他觉着不过瘾,接着又跑到城南去找苗翠姑。 鱼处机装出一幅财大气粗的模样来,蹭吃蹭喝完毕,准备上床的时候没钱了。 苗翠姑也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 既然他没了钱,苗翠姑也自然不搭理他了。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银子。” 正好暗娼家有个流窜的贼人忘了一套夜行衣,他临时起意,决定去观音庵弄点钱花花。 鱼处机首先想起来观音庵。 观音庵有钱,而且两个女流之辈,自己一个可以打她们五个,再说了,自己对这个贼尼恨之入骨,鸡鸣观的香火之所以不旺盛,都是赵尼姑这个该死的尼姑给闹腾的。 所以从赵尼姑那里搞点钱回来很正常,原本有些香火就是被这个老贼尼从自己手里抢来的。 打定主意以后,鱼处机离开苗翠姑的家,他很快到观音庵的门外。 鱼处机找了个犄角旮旯换上了夜行衣。 鱼处机悄悄地到了观音庵门口。 他起初以为门已经上了闩,但是他轻轻推了一下,门竟然被推开了。 鱼处机心中一阵窃喜:“奶奶的,真是天助我也,想不到贼尼给自己留着门呢。” 鱼处机悄悄地推开庵门。 他高抬腿低落步,蹑手蹑脚地进了门,然后贴着墙根往里走。 走到门廊尽头,鱼处机探出脑袋往院子里看了看。 鱼处机吓了一跳。 他万万没想到,已经有人抢先他一步到了。 原来东偏殿门口两个同样身着黑衣的人正顺着门缝往里面吹迷魂香。 鱼处机起初有些害怕,转身准备离开。 他再想想又心有不甘,仿佛两个人准备要偷的是他的银子。 鱼处机恨得牙根痒痒。 他心有不甘,但是对付是两个人,自己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怎么办?就这么走了?不行,等他们得手以后再吓唬吓唬他们,到时候来个黑吃黑,得来全不费工夫,嘿嘿……” 牛鼻子鱼处机想到这里,心里乐开了花。 打定主意以后,他悄悄地退出了观音庵。 正巧观音庵旁边有块石碑,他躲在石碑后头,等待着那两个人出来。 等他们出来以后再敲诈他们。 让鱼处机万万没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正做着发财梦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身后又轻微的脚步声。 鱼处机扭过头去看,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紧接着觉着眼前金星跳动,晕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醒过了,他摸了摸脑袋,脑袋血糊糊的。 他的脑袋疼得晕头转向。 肯定是庙里抢劫人的同伙干的,奶奶的,真是倒霉。 他正要准备起身离开,忽然听见观音庵里传来了脚步声。 他吓得慌忙再次躺在石碑后头,一动不敢动。 两个人没注意到躲在石碑后面的鱼处机。 “宝贝得手了吗?” “唉,没找到。” “那俩尼姑怎么样了?” “别管了,全死了!” “快点走吧,等城门一开咱们便押着镖车走,等风声过了再回来。。” “……” 鱼处机听说死了人,吓得浑身哆嗦,所以等两个人跑远以后,他便悄悄地离开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有半句假话,你就将我碎尸万段。”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们离开时,我隐隐约约看见其中一个人是个瘸子。” 乔万里吩咐人暂且将鱼处机押下去收监。 “师父,这俩个人说的宝贝是不是舍利?难道真是为了夺舍利而杀人?” “案件复杂,现在说什么都早。” “接下来怎么办?” “调查这两个人到底是谁?” “师父,到哪里去找这两个人?这岂不是大海捞针吗?” “找这两个人不难。” “为什么?” “鱼处机的供词里提到了镖车还说其中一个是瘸子,这便容易找了。” “抢劫的是镖行的人?” “东昌府城共有扬威和镇远两家镖行,你去打听一下正月十六清早哪家镖局保过镖,再探听他们押送的东西送往哪里便知道是谁了。” 第102章 丁武其人 乔万里派人去打听,很快便打听清楚了。 镇远镖局保了一趟镖,正月十六一大早离开的东昌府城,押镖的地点是济南府。 还有一个事儿就是镇远镖局的老大丁武的狗头军师赛诸葛也是个瘸子。 这下一目了然了:正月十五晚上,鱼处机在观音庵遇到的两个人中应该有赛诸葛。 眼瞅着观音庵血案破案在即,江枫不由地喜上眉梢。 但是让他搞不明白的是乔万里听完以后却愁眉不展。 “师父怎么了?” “我琢磨着怎么去抓丁武和赛诸葛。” “这有何难?府衙的衙役多得是,咱们还怕抓不住丁武不成?” “此事不会这么简单,容我再想想……” 向来办事利索的乔万里这会却变得瞻前顾后,畏手畏脚。 “师父,还愣着干什么?” “丁武可是出了名的马蜂窝哇。” “师父,你还怕他不成?” “丁武与胡有德关系匪浅哇……”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你怂了?” “放屁,我老乔什么时候怂过?但是咱们也注意策略,不然胡有德一旦参与进来,咱们的查案就更麻烦了!” “那怎么办?” “容老夫再琢磨琢磨……” 瞅着乔万里犹豫不决的神情,江枫有些泄气。 他将信将疑地问:“师父,那咱们就放弃了?” 乔万里瞥了他一眼说:“你放心,莫说是丁武,纵然观音庵的元凶是皇亲国戚,我老乔也绝不会放过他,一定会将其绳之以法。” 直到后来观音庵血案真相大白以后,江枫回头想想才体会到当初乔万里的犹豫不决。 镇远镖局的丁武可不是一般人。 丁武是东昌府最大的恶棍! 丁武不仅是东昌府最大的恶棍,更重要的他背后还有胡有德这个东昌府知府撑腰。 提起丁武,东昌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个混蛋早年是个**,因为盗取倒卖军粮被抓,后来花银子上下打点才没有吃官司,被开除以后开设镇远镖局。 这个混蛋身高过丈,比公牛还壮。长相更是吓人,这厮满脸横肉,豹头环眼,狮子鼻,鲶鱼嘴,面门上有道斜伤疤,从左眼眉一直到右嘴角。 丁武力大无穷,拳脚功夫一流,练家子三五个也见得是他的对手,寻常匹夫十个八个也近不得他的身,最擅长的便是刀术。 全城人都说丁武是武林高手,但是到底有多厉害一直是个迷。 有些人私下议论说丁武这人不过是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真若是打起架来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废物。 后来有人将这话传到了丁武的耳朵里。 丁武气得暴跳如雷,发誓一定让城中父老见识见识自己的正功夫。 没过多久,他的仇敌便寻上门来了。 丁武带着两个徒弟保了一趟镖,从济南府出发,将一批价值连城的药材送到西安,结果被贼人盯上,一路之上数次骚扰。 几十个贼人数次袭击丁武师徒。 丁武以一敌十,将他们揍得晕头转向,贼人几次都没成功,最后丢下十几条命狼狈逃窜,而丁武却毫发无损。 但是良子从此便接下来,后来贼老大花重金专门从南方请来五个高手找他来寻仇。 最后在中间人的撮合下,双方签订生死合约:双方在运河边大码头比武,丁武以一敌五,比武结束以后,所有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一个人打五个,而且个个都是顶尖的武林高手。 尽管丁武这个混蛋遭全城人恨,但是城中人还是替他捏了把汗。 丁武胜券在握,吩咐镖局里的弟子们走街串巷,挨家挨户邀请城里人到时候都去围观。 比武那天,运河大码头边的空地上人山人海。 比武开始,丁武三下五除二便将几个家伙给打趴下了。 一时之间,周围府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钱的财主都晓得他的大名,有重要的镖都找他的镖局保,名声大,收费也高,但是财主们都认了,安全放心才是最重要。 除了工夫了得以外,丁武还有胡有德这个大靠山。 丁武和胡有德交情匪浅,丁家添儿子娶小老婆,胡有德都会派人送来礼物。 别看胡有德贵为东昌府城知府,但是有些事儿他离不开丁武。 虽然胡有德也是科举考试出身,但是他最瞧不上的便是东昌府城里那些酸臭的读书人。 当年年纪轻轻的胡有德初到东昌府城,为了虚名,但也想为民求命,正儿八经地干点大事儿,以备自己将来离任的时候万人空巷,百姓们争先给自己送万民伞什么的。 可是无论他做啥,城中那些读了点四书五经的穷酸,但凡有点小事便跑到衙门口,鸡蛋里挑骨头,吹胡子瞪眼地跟着胡有德评理。 胡有德不堪其扰,但是又拿他们没办法。 这些读书人都犟起来连命都不要。 江枫倒是听说过大明朝读书人的诨名,从钱塘、方孝孺到海瑞他都听说过,哦,对海瑞现在应该还籍籍无名,这个抬着棺材上朝的清官很快便会横空出世了。 这些读书人都中了程朱理学的毒,所以没事总喜欢讲理。 有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那些酸臭文人没将胡有德放到眼里,反倒他们却害怕丁武,将丁武视若豺狼虎豹。 读书人为啥怕流氓? 因为招惹了丁武,丁武便会派手下砸了他们的锅,或者在运河边上扒光了他们的衣服羞辱他们一顿。 大明朝酸臭的读书人都是如此,不怕官府怕流氓。 赛诸葛是丁武的狗头军师! 赛诸葛长得尖嘴猴腮,身材不高,而且腿瘸,走路一瘸一拐,但是这厮阴险狡诈,满肚子都是馊主意。 一狼一狈,一虎一狐,赛诸葛和丁武这俩货聚在一起简直是绝配。 丁武有勇无谋,赛诸葛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这两个聚在一起,相互取长补短,横行乡里,做了数不胜数的坏事。 乔万里又派人去镇远镖局打听丁武和赛诸葛在没在镖局。 很快便有消息传来:赛诸葛倒是在镖局,但是丁武带着徒弟去济南府了。 乔万里听到这里,心中大喜。 他叮嘱江枫说:“趁着丁武没有回来,咱们马上带人先去将赛诸葛带来。” 第103章 敲山震虎之计 乔万里和江枫带着几个衙役离开府衙,直奔镇远镖局。 几个人到了镇远镖局的门口。 门口两端摆放着两个石头狮子,悬挂的牌匾上写着“镇远镖局”四个鎏金大字。 宽敞的院门修得吊脚飞檐雕梁画栋,高高的十几级台阶,真是气势恢宏,比府衙都牛叉好几倍。 江枫感叹道:“奶奶的,想不到一个破镖局比府衙都排场。” 镇远镖局的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壮汉, 他们穿着黄衣黄裤,腰里扎着巴掌宽的腰带。 这俩壮汉面目冷峻,挺胸叠肚,精神气质跟瘦版的石头狮子差不多。 乔万里带着江枫等人到了他们跟前。 俩人瞅了他们一眼,然后扯着嗓子问道:“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江枫看到他们这幅看门狗的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黄二黄,进去告诉你们主人一声,府衙刑房来查案!” 高个子骂道:“你他娘的叫谁大黄二黄?” 江枫冷笑了一声说:“你叫大黄,你那位兄弟就叫二黄吧。” 矮个子骂道:“你他娘的才叫二黄,奶奶的,赶紧滚蛋!府衙的捕快有啥了不起?你们几个在我们眼里不过是几坨屎而已!惹恼了我们镇远镖局,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江枫怒了,跟在后面的几个也怒了。 江枫骂道:“两条看门狗,也他娘的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今天让你们俩个混账知道知道厉害!” 江枫和身后的几个衙役拽出钢刀将大黄二黄给围住了。 这俩货一个看他们要来真格的。 一下子懵了! 乔万里厉声骂道:“奶奶的,你俩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冒犯府衙捕快!先将他俩抓回去。” 乔万里气势逼人,大黄先怂了。 二黄却继续嚷嚷道:“捕快有啥了不起?我们丁爷乃是胡知府的座上客,你们来镇远镖局抓人,经过胡知府的恩准了吗?” 江枫的血如同滚烫的岩浆子一样沸腾起来。 他手里的腰刀搭在了二黄的脖子上。 “奶奶的,赶快让开。” 双方各不相让,镇远镖局们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双方剑拔弩张,眼瞅着就要发生一场械斗。 这时候,一个身体瘦得如同螳螂一样的人一瘸一拐地从镇远镖局里走了过来。 此人四十多岁,面如刀,蛇眼,留着八字胡。 这个家伙便是赛诸葛了! 赛诸葛先看到了乔万里,一丝惊慌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他迅速镇定下来,然后皱着眉头冲着大黄和二黄嚷嚷道:“吵吵什么?” 大黄和二黄看见了赛诸葛,两人的脸上顿时变成了谄媚的笑。 他们往前走了两步,凑到赛诸葛跟前,点头哈腰地说:“赛师爷,这些衙门里的混蛋来找咱们镖局的麻烦。” 赛诸葛的脸往下一沉,然后骂道:“放屁,你们俩混蛋真是活腻了!府衙的人你们也赶来拦?想吃官司不成!滚一边去!” 大黄和二黄慌忙臊眉耷眼地躲到一边,规规矩矩地不敢吭声了。 喝退了他俩以后,赛诸葛恭恭敬敬地走到了乔万里跟前。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原来是乔三爷到了,赛某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乔万里不动声色地说:“赛师爷,我老乔有要事找丁武,麻烦你请他出来一趟。” “乔三爷,真是不巧!丁老大带着人出门了!” 乔万里瞅了他一眼,淡然问道:“出门了?啥时候走的?去了哪里?” 赛诸葛低头想了想,然后说:“哦,好像是……是正月十六大清早,他保着镖去济南府了!” “哦,啥时候回来?” “今天无论早晚,丁老大都会赶回来!” “既然丁老大不在,那就麻烦你赛师爷跟我们走一趟吧。” “乔三爷,不知道到底是啥事?” “哦,去了你就知道了。” 赛诸葛面露难色,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乔三爷,实在对不住,镖局琐事太多,而且待会城北的吴掌柜来找我们谈往陕西保镖的事儿,我……我实在脱不开身哇。” 赛诸葛说这番话时,眼神游移,一瞅便是心里有鬼。 乔万里瞅了赛诸葛一眼。 “赛师爷,既然你不愿去,那我们就留下来等丁武吧。” 赛诸葛稍作迟疑,然后连连点头。 “如此甚好,乔三爷赶紧里面请。” 赛诸葛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他将乔万里等人请进了镇远镖局。 镇远镖局里面异常宽敞,里面十几个镖师正光着膀子练习武术。 他们满头大汗,有的练长枪,有的练短刀,有的举石锁,热闹得跟集市一样。 赛诸葛请乔万里等人进了客厅,请他们入了座,然后吩咐仆役们端进来香茶点心等物。 赛诸葛始终面带微笑,尽心尽力地伺候着。 期间,不时有镖师进来找赛诸葛问这问那。 乔万里呷了一口茶说:“赛师爷,看来你深得丁武重用哇。他不在时,镖局的一切事务都由你来定夺?” “三爷过奖了,我不过是丁老大的管家而已,平常琐碎事务我替他听着,但是大事儿我可不敢做主。” “赛师爷真是过谦了!城中百姓都知道,你和丁武珠联璧合,丁武的镇远镖局能有今天,你赛师爷居功至伟哇。” 赛诸葛偷偷瞅了一眼乔万里说:“这个不过是那些无聊小人乱嚼舌头而已,乔三爷勿要听他们胡说八道。” 乔万里突然正色问道:“赛师爷,丁武这次去济南府保的什么镖?” “哦,丁老大这次保的镖异常贵重,听说是梁记药铺的梁掌柜的几支上等人参还有一批重要贵重药材!” “没有其他东西了?” 赛诸葛不知道乔万里葫芦里卖的啥药,他懵懂地点了点头说:“哦,除了药材,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你们镖局经常押运贵重物品,最近有没有人让你们护送过一件绝世宝物。” “乔三爷,什么样的绝世宝物?” 乔万里装作无事地瞅了他一眼说:“我听说有人盗取了观音庵的一件镇寺之宝,正准备运走,难道没有人来找你们?” 赛诸葛听到乔万里说的这番话顿时吃了一惊。 此时赛诸葛端起茶杯来正要喝茶,茶碗刚到了嘴边。 听到这番话以后,他的手不由地哆嗦,紧接着端在手里的茶碗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碎了。 第104章 赛诸葛的抱怨 乔万里只是提了一句观音庵的镇寺之宝,赛诸葛便吓成这样,看来他切实和观音庵血案有关联了。 “乔……乔三爷,实在对……对不住!水太烫了!” 说完以后,他故作镇定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吩咐仆役进来将打碎的茶碗收拾干净。 仆役打扫干净离开以后,赛诸葛问乔万里说:“不知道乔三爷所说的观音庵镇寺之宝到底是何物哇?” “哦,舍利!” 江枫看见一丝慌乱再次从赛诸葛脸上闪过。 江枫正盼着乔万里继续沿着这条线索往下问,没想到他突然换了话题。 乔万里一边喝茶,一边轻描淡写地问:“赛师爷,镇远镖局这两年财源广进,日进斗金,丁老大挣得盆满钵满,他一定分给了你不少银子吧?” 这句话就像刀一样捅在了赛诸葛的心窝子上。 他先苦笑了一声说:“唉,三爷休要取笑了,丁老大哪里有那么大方。” “全城都知道丁武豪爽仗义哇。” “唉,街传巷议之言信不得哇,这几年我鞍前马后地孝敬着丁老大,火中取栗,刀尖上嗜血,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可是丁老大给我的工钱却稀松平常,莫说大富大贵,连养家糊口都难哇。去年我小女儿得了重病,就是因为没有银子医治夭亡了。” 赛诸葛说到这里,悲由心生,眼泪刷刷地流了出来。 “如此说来,丁武对你赛师爷可够刻薄的。” “唉,岂止是刻薄!简直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哇……” 话题打开了,赛诸葛开始声泪俱下地埋怨起丁武来。 “奶奶的,没有我老赛,哪里有他丁武的今天。” “此话怎讲?” “切,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他也就是指望着人多势众欺负欺负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若是真争勇斗狠,丁武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打架是废物?当初他在运河大码头独占五个壮汉的事儿,全城都知道哇。” 赛诸葛撇了撇嘴说:“乔三爷,当初为了镇远镖局树名声,那件事儿是我帮他策划的,那五个所谓的武林高手不过是花银子雇来的托儿罢了!” “丁武打架不行?” 赛诸葛指了指江枫说:“若真动起手来,丁武连这个小哥都打不过。” 江枫听到这里不由地叹而观之! 奶奶的,自己以为大明朝民风淳朴,万万没想到这时候就有用这种下作办法包装自己的事了。 “赛师爷,如果这么说的话,丁武结交官府巴结胡有德的主意也是你出的喽?” 赛诸葛点了点头。 “说来惭愧,当初丁武刚创办镇远镖局的时候我便提醒他,镖局若想壮大必须有官府的支撑才行,所以我建议他一定要巴结胡知府,可是这个笨蛋啥也不懂,都是我暗中处处指点,他这才慢慢搭上胡有德这条线。” “看来丁武之所以能混得风生水起都是你赛师爷的功劳哇。” “唉,多年前我确实为虎作伥,做了很多不齿之事,如今想起来追悔莫及哇。” “赛师爷,既然丁武如此无情,你何必不另选高枝?” 赛诸葛听到这里,顿足捶胸,瞧那架势肠子都悔青了。 “唉,我前两年跟着他欺男霸女,横行乡里,干了很多坏事儿,那些债主恨我恨得要死,他们恨不得将我给生吞活剥了,他们只不过是因为忌惮丁武才不敢报仇,一旦我离开了镇远镖局,离开了丁武,第二天便得暴尸街头。” 赛诸葛这番话表明,他和丁武早已经面合神离了。 “赛师爷,看来丁武压根没见你当成朋友哇。” “三爷说的不错!” “大难临头各自飞,如果哪天丁武遭了难,以前做过的坏事被官府追查起来,恐怕首先倒霉的是你赛师爷哇。” “乔三爷所言极是!”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 赛诸葛苦笑了一声,冲着乔万里摆了摆手。 “乔三爷,不用您老说,我也能猜出你的来意。” “你倒是说说看我们因何而来。” “因为观音庵血案!” “不错,正月十五晚上,你和丁武去没去过观音庵?” 赛诸葛沉吟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说:“去过!但是那两个尼姑不是我们杀的!” “你们去观音庵干什么?” 赛诸葛淡然说道:“丁武让我跟着他去搜寻舍利!起初我不愿意去,但是被他逼得没有办法,最后只得前往。” “你说的是实话?” “纸里包不住火,再说此案又由你乔三爷来破,所以真相迟早会大白于天下,我不敢说谎。” “你们到达观音庵的时候,两个尼姑已经被杀了?” “是!” “观音庵有舍利的事儿,你们是从哪里听说的?” 赛诸葛听到这里面露惊慌之色,紧接着额头上冒出了汗。 “赛师爷,我劝你一句,还是趁早如实交代为妙!” 赛诸葛深吸了一口气说:“让我们寻找舍利的人姓熊,济南府人。” “他到底什么来头?” 赛诸葛摇了摇头说:“乔三爷,实不相瞒,我没有见过这人,只是听丁武说此人是蔡……蔡提督的亲信。” “蔡提督?” “我只是听丁武这么说,但是从来没见过此人。” “好吧,你将去观音庵的经过说一遍。” 赛诸葛满脸的恐慌,他喝了口茶,然后断断续续地交代正月十五晚上去观音庵的经过。 “过年之前,丁武对我说济南府有个姓熊的财主告诉他观音庵藏着价值连城的舍利,只要丁武能搞到手,他愿意出高价购买。丁武财迷心窍,便带着我跑到观音庵找赵尼姑,好话说了一马车,希望她能将舍利卖给丁武,但是赵尼姑却矢口否认观音庵有舍利。唉,这也难怪,舍利乃是镇寺之宝,姓熊的说观音庵历任主持都不敢卖这镇寺之宝。” “后来呢?” “姓熊的那边不断地抬高价格,但是赵尼姑死活不愿意卖舍利,丁武一直很恼怒。正月十五晚上,他带着几个兄弟一起喝酒,喝到半夜时分,他突然将几个人打发走了,只留下我一人,等他们散了以后,他告诉我说既然赵尼姑不卖舍利,那咱们就去偷。” 第105章 丁武回来了 赛诸葛接着将跟随着丁武去观音庵偷舍利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自从姓熊的掌柜提到舍利以后,财迷心窍的丁武便如同中了魔一样想要得到舍利。 正月十五趁着喝了点酒,借着酒劲,他教书赛诸葛决定去观音庵偷舍利! 起初赛诸葛不愿意去,因为这东西偷来以后即便卖万两白银也没自己的一分一毫,他犯不着跟着冒险。 无奈丁武逼迫得厉害,最后他只得皱着眉头答应了。 赛诸葛答应了以后,丁武喜出望外。 他找来了两套夜行衣,然后带上剪刀、迷魂香等必须之物离开了镇远镖局。 两个人趁着城门未关,出了城,拐弯抹角,绕来绕去,最后到了观音庵。 快到观音庵的时候,他们找了一个僻静之所,换上了夜行衣。 两个人换好衣服以后,然后沿着墙脚溜到观音庵门口。 此时天色已近三更,周围没有人影。 他们溜到了庵门口。 丁武轻轻推了推庵门。 庵门紧闭,丁武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尖刀来。 起初以为拨开门栓得费番功夫,没想到左右划动两下便将门给划开了。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 到了两个尼姑住的东偏殿门口。 丁武走在前,赛诸葛紧跟在后。 丁武凑到门口,他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到门缝仔细倾听。 屋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为了保险起见,丁武取出竹管,掏出迷魂香,然后顺着门缝将迷魂香吹了进去。 吹完迷魂香以后,稍等片刻以后,丁武再次摸出刀来准备拨开门栓。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吱嘎”一声,殿门竟然慢慢地开了! 原来殿门压根就没有上闩。 丁武吓了一跳,跟在后面的赛诸葛也吓了一跳。 两人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 里面没有动静! 丁武胆子小,不敢进去。 他拽了拽身后的赛诸葛,示意赛诸葛先进去看看。 尽管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是他不敢得罪丁武,只好皱着眉头往里走。 赛诸葛前脚刚踏进殿门,借着外面皎洁的月光往里一看,地上躺着一具血糊糊的尸体。 赛诸葛吓得顿时“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他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转身往外跑! 丁武不明就里,也吓得一哆嗦,紧跟着赛诸葛往外跑。 没等跑到庵门口,惊慌失措的赛诸葛吓得瘫坐在地上。 丁武声音颤抖地问道:“老赛,你他娘的到底跑什么?” “屋里躺着具尸体!” “谁的身体?” “没……没看清楚,咱们赶快去报官吧!” 丁武回头看了看,然后咬了咬牙说:“奶奶的,不能报官!” “为啥?” “这事儿真若是惊动了官府,咱们解释不清楚了,不仅如此,舍利的事儿也泡了汤了。” 赛诸葛想了想,丁武说得有道理。 赛诸葛从地上爬起来,催促着丁武说:“此地不宜久留,那咱们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丁武却不动弹。 “丁老大,为啥不走?” “先把咱们的事儿办了再走。” “啥……啥事儿?” “找舍利!” “这里都出命案了,咱们还要舍利干什么?” “老尼姑被杀了更好,咱们可以腾出手来找舍利了。” 赛诸葛吓破了胆,他对丁武说:“丁老大,要留你自己留下吧,我先走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往前没走两步,丁武一下子将他给拽了回来。 “站住!” “老大,干……干什么?” “留下来跟我一起找舍利!” “老大,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卷入这桩血案里!” 丁武将手中的尖刀抵住了赛诸葛的咽喉。 “你他娘的敢往外走一步,老子就捅死你!” 赛诸葛怂了,只得答应留下来。 两个人提心吊胆地进了东偏殿,他们将屋里折腾了一个底朝天,愣是没有找到传说中价值连城的舍利。 最后一无所获,丁武只得恨恨地带着赛诸葛离开了观音庵。 赛诸葛将事情经过讲完之后,低声告诉乔万里说:“乔三爷,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的,但是我求求您老人家千万要替我保守秘密,如果让那位熊爷知道此事,我这条命便保不住了。” 乔万里淡然笑笑说:“赛师爷,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但是我还是劝你一句,最好将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清楚,不然你的麻烦在后面!” “这是我知道的所……所有事情了!” 正在这时候,院子外面突然有人喊道:“丁老大回来了!” 功夫不大,门外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很快门帘挑开,一个身高过丈的大汉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个大汉长得豹头环眼,他身上穿着白净的对襟衣服,衣服宽松,腰里系着巴掌宽的腰带,如同半截铁塔一般。 他就是镇远镖局的老大丁武了。 丁武进屋以后,一边满脸堆笑地走向乔万里,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瞅了眼赛诸葛。 丁武冲着乔万里抱拳拱手。 “乔三爷,多日不见了,您老啥时候从京城回来的?我去济南府之前便听胡知府说了,说您老在京城立下了汗马功劳,深得嘉靖爷的宠爱,都御笔亲书,赐给了您老天下第一神捕的名号,真是可喜可贺哇。” 尽管瞧不上丁武这个恶棍,但是怒拳不打笑脸人,这家伙一副的恭敬,乔万里便半真半假地给他客套了两句。 “乔三爷,什么风将您老人家吹到我们镇远镖局来了?” “哦,观音庵发生了血案!我查案路过镖局口渴,顺便来讨杯水喝!” 丁武听完以后,满脸的惊讶,他扭头问赛诸葛。 “老赛,观音庵发生血案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赛诸葛不动声色地说:“哦,好像是你带着兄弟们保着这趟镖出发前的那天晚上。” “唉,老天爷,竟然有这样的事儿?那位大慈大悲的赵尼姑没出什么意外吧?” “赵尼姑师徒都被杀了!” 丁武惊呼道:“唉,真是可怜!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竟然杀了赵尼姑这样的得道神尼,实在是太可惜了!” 说完以后,丁武又扭头问乔万里:“乔三爷,案子可有眉目了?” “哦,我等正在认真查案。” “哈哈,有天下第一神捕在,相信凶手很快就会被缉拿归案!” 第106章 险些铸成大错 丁武陪着乔万里扯了会闲白! 最后问道:“赵尼姑师徒死的实在冤枉,破案有需要我丁武之处尽管开口!” 乔万里知道丁武这是在试探自己。 “哦,观音庵血案乃是图财害命,贼人先杀了赵尼姑师徒,然后又盗取了观音庵的镇寺之宝舍利,所以敬请丁老大和赛师爷多多留意,如果有人请你们押的镖里面有舍利的话,一定暗中告知乔某一声!” 丁武扭头问赛诸葛:“老赛,你听说过舍利的事儿吗?” 赛诸葛淡定地摇了摇头说:“哦,我从来没听说过舍利的事儿。” 丁武拍着胸脯对乔万里说:“乔三爷放心,一旦发现有人带着舍利来,我一定亲自将他押送府衙,亲手交给你!” “多谢丁老大了!” 临近晌午时分,丁武转头吩咐赛诸葛说:“老赛,赶快去鸿福楼订一桌酒席,今天我要陪着乔三爷一醉方休。” 赛诸葛起身准备出门,乔万里拦住了他。 “多谢丁老大美意,无奈公务繁忙,查案要紧,就此别过了。” 说完以后,乔万里带着江枫等了离开了镇远镖局。 丁武和赛诸葛一直将乔万里送到了镖局门口,目送着他们远离以后,丁武眉头紧锁地回到屋中,他将身边的人打发走,只留下赛诸葛一个人。 他关上门,然后瞪着眼睛,压低声音问赛诸葛:“老赛,你是不是将咱们干的事儿都告诉姓乔的了?” 赛诸葛慌忙辩解说:“没有,没有,打死我也不敢!” “哼,你记住了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丁老大,你放心,莫说是姓乔的,就是地狱里的鬼卒赶着我上刀山,逼着我滚油锅我也一个字不说。” “老赛,你小子最好别跟我耍滑头!真若是得罪了那个娘儿们,到时候你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大,那事儿我也脱不了干系,我若是说出来岂不是把自己也给卖了!我再蠢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哇!” “唉,你能晓得其中的厉害,我就放心了!” 再说离开镇远镖局以后的乔万里和江枫。 江枫问乔万里说:“师父,为什么不将丁武这个恶棍抓回来?” “咱们缺乏直接的证据!” “赛诸葛的话不算证据吗?” “徒弟,你想想,如果到了公堂之上,当着胡有德和丁武的面,赛诸葛还会这么讲吗?咱们仓促动手,只能让我们陷入被动!” “难道咱们就这么轻易放过丁武不成?” 乔万里思索片刻! “赛诸葛应该没有撒谎,杀赵尼姑师徒的不是丁武,应该另有其人!” 江枫提醒乔万里说:“师父,赛诸葛回答您老的问题时眼神飘忽,我担心他没有说真话。” 乔万里微微笑了笑。 “我知道赛诸葛再刻意隐瞒,事情或许与舍利有关,但是杀赵尼姑的人应该不是他!” 他们到达府衙,看见周家族长正带着几个人恭候在门口。 族长看见乔万里以后远远地迎了上来。 “见过乔三爷!” 乔万里还了礼。 “三爷,我们有一事相求哇。” “老人家请讲!” “唉,小哑巴被人杀,案子未破,可怜的周福夫妇又落了难!我们族中父老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打算尽早将他们的后事给办了,可是小哑巴的尸体还停放在观音庵中,劳烦乔三爷帮忙,让我们将她的尸体运走,让她与兄嫂尽早入土为安!” 周家族长说得情真意切,乔万里很是感动。 他叹了口气说:“唉,周福夫妇的悲剧本应能避免,都怪我老乔一时疏忽……” “乔三爷,俗话说生死有命,这事儿怨不得你,该怨的是胡有德那个狗官!” “我再回观音庵检查一遍,明天你们便可去观音庵将本空的尸身运走!” 周家族长谢天谢地的离开了。 乔万里没有回府衙,而是带着江枫直奔观音庵! 他要再仔细查证,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的遗漏的线索。 去往观音庵的路上,江枫突然想起来小尼姑本空咬掉的半截舌头。 乔万里总是教导自己查验证据一定要仔细,可是这个老家伙竟然没有发现本空嘴里少了半截舌头。 他瞅着乔万里一幅愁眉不展的苦恼状,决定还他开开玩笑,哄哄他开心。 想到这里,他对乔万里说:“师父,您老上次查验本空的尸体有没有重大疏漏?” “或许有瑕疵,但是重大的疏漏绝不会有!” “尸体少了器官算不算疏漏?” “自然是重大疏漏!如果身体器官少了,我都没有发现,那我确实该退出江湖了!” 乔万里说的自信满满。 江枫笑笑说:“师父,这么说的话,您老确实该考虑归隐江湖了。” 乔万里斜了他一眼问道:“老夫有何疏漏?” 江枫先安慰他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即便有疏漏,您老也不用过于自责。” “兔崽子,少给我卖关子,我到底有何疏漏?” “您老没发现本空嘴里少了半截舌头?” “半截舌头?我仔细查验过,本空的舌头完好无损哇,怎么会少半截舌头?” 乔万里说这番话时很认真,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江枫听到这里一下子懵了! 自己明明看见本空嘴里吐出来半截咬断的舌头,为什么乔万里说本空的舌头完好无损? 乔万里皱着眉头问道:“徒弟,半截断舌到底怎么回事儿?” 江枫只得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发现那半截断舌,然后将其藏在香炉灰中的经过说了一遍。 “唉,我的赵少爷,你差点坏了大事!你藏起来的断舌不是本空的,你险些毁掉了最重要的物证哇!” 江枫顿时慌了神! 他和乔万里加快脚步,慌慌张张地赶到了观音庵! 进了观音庵以后,江枫顾不得害怕,他直奔东偏殿而去。 他心里还有一丝的幻想:自己不可能犯错,那半截断舌一定是本空的,这次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这次犯错误的一定是乔万里! 进了东偏殿,江枫走到本空的尸体旁边。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掰开本空的嘴往里看了看。 他登时吓了一大跳。 乔万里说的不错:本空的舌头完好无损,一丝一毫都没有缺! 第107章 发现重要线索 “赶快将那半截断舌取出来!” 乔万里吩咐道。 江枫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到了出了东偏殿,走到佛堂前面的香炉里,手插入香灰搜寻了一番。 他很快便找到了包在手帕中的半截断舌! 谢天谢地! 幸亏当时自己没有将这半截断舌随手丢掉,然后被野猫野狗给叼了去,如果真是因为这样这桩案子破不了! 那自己可真是犯了弥天大错了。 江枫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他小心地将手帕解开。 半根断舌仍然在,但是有些干涩变形了。 他满怀愧疚,提心吊胆地拿着半根断舌去见乔万里。 乔万里小心地接过来断舌,仔细看了看。 虽然有些变形,但是被咬断处的牙痕仍旧清晰可辨。 “师……师父,我铸成如此大错,真是罪该万死!” 乔万里没有吭声! 他仔细地查看了半天,然后拿着断舌重新进入东偏殿,查看了一番本空的牙齿。 最后,乔万里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地从里面出来!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徒弟,你如何看待此事?” 江枫斩钉截铁地说:“一定是凶手试图亲吻本空时被她咬断了舌头!” 乔万里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叹道:“唉,这事儿实在是蹊跷哇!” 两个人又在佛堂和西偏殿仔细搜寻了一番。 佛堂神像下面的一摞佛经引起了乔万里的注意。 他走到跟前,仔细翻了翻。 结果发现了一本隐藏在佛经中的账簿。 乔万里翻开账簿仔细看了看。 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笔善款。 南来北往的客商,还有东昌府周围有钱的大户都知道赵尼姑不仅佛法高明,而且深通求子之法,他们给观音庵捐了不少的银子。 乔万里逐笔逐笔地算了算,光这多半年捐赠的银子加起来足有两千多两。 真是奇怪,观音庵竟然有这么多的银子! 可是赵尼姑为什么还那么缺银子?而且竟然还不惜拖欠一些小商小贩的钱,赵尼姑到底将这些钱用到哪里去了呢? 正在这时候,董六突然急冲冲地跑了进来。 他满脸的兴奋,看见乔万里以后大声嚷嚷道:“乔三爷,有重大发现,天大的好消息哇!” 乔万里慌忙将手中的账簿放到了一边。 “六子,到底什么重大发现?” 董六从怀里摸出来现场发现的那把剪刀。 “三爷,这两天快累死了,我挨个裁缝铺子调查过了,最后在孙家裁缝店找到了线索。” “什么线索?” “孙家裁缝店的师傅老尹第一眼看见这把剪刀便认出来了,他一口咬定这把剪刀是他们店里的。” “老尹确信剪刀是他们店里的。” 董六点了点头说:“千真万确,老尹说了,当年这两把剪刀是他亲自找铁匠定做的,整个东昌府不可能有第三把!” 江枫插话说:“既然如此,那么杀人者一定是孙甲这人了。” 董六摇了摇头说:“起初我也这么认为,但是老尹却告诉我说这把剪刀至少半个月前丢了。” 乔万里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然后招了招手说:“走,跟随我去趟孙家裁缝铺子!” 三个人离开了观音庵,匆匆忙忙地到了孙家裁缝店。 自从孙裁缝去世以后,往日生意兴隆的孙家裁缝店如今已经是生意清冷,门可罗雀了。 原来店里大大小小有八九个伙计,如今只剩下姓尹的爷俩儿了。 孙记裁缝铺子里的生意红火多亏了当年跟着孙裁缝的尹师傅和他的儿子小尹。 当年孙裁缝初到东昌府开店,在运河边遇到一个昏迷不醒的的后生,这个后生姓尹,也就是后来的老尹。 老尹得了重病,穷得叮当烂响,饿得半死不活,还欠了一屁股债。 孙裁缝心地善良,他见老尹实在可怜,于是便将老尹收留下来。 他不仅掏钱治好老尹他的病,而且替他还完了债,然后将他留在了店里。 老尹很勤快,手也极巧妙,再加上孙掌柜将所有的手艺都交给了他,很快老尹便成了独挡一面的高手了。 不仅老尹成了孙家裁缝铺子的伙计,就连他的儿子小尹也成了孙家的伙计。 老尹知恩图报,知道当年如果没有孙裁缝仗义出手,自己这条命早就没了,说他们爷俩儿踏踏实实地给东家干活。 孙裁缝去世以后,因为孙甲不务正业,胡作非为,孙家裁缝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差,店里的伙计也纷纷而去,要么自立门户,要么另谋高就,但是只有老尹和儿子小尹留了下来。 孙家裁缝店里冷冷清清。 乔万里带着江枫和董六进了门,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师傅,他这会正坐在椅子上打盹! 董六走到他跟前,捅了捅他的肩膀说:“老尹,醒醒啦,醒醒啦!” 老尹睁开惺忪的两眼,打了个哈欠。 “董捕快又……又来了?” 董六指了指乔万里。 “我们乔三爷有事儿再问问你。” 老尹慌忙站起来跟乔万里见礼! 乔万里又将那把剪刀掏出来递给他。 “老尹,这把剪刀是你们店里的?” 老尹点了点头。 “这把剪刀到底是怎么丢的?” 老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说:“乔捕头,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剪刀乃是你们的日常必需之物,怎么能想不起来何时丢的呢?” 老尹笑了笑说:“乔捕头误会了!店里的生意一直不好,而且丢失的那把剪刀一直是我们少东家再用!” “丢的是孙甲用的剪刀?” “不错,少东家好几年都不干活了,那把剪刀一直没用上,半个月前我用的剪刀钝了,正巧有人来做衣服,我寻思借他的那把先用用,可是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哦,原来如此!” 老尹点了点头。 乔万里接着问道:“老尹,孙甲啥时候走的?” 老尹慌忙说:“好像是正月十四晚上。” “他有没有告诉你去干什么?” “少东家神神秘秘的,他只是告诉我有重要的事情去趟京城,到底是什么事儿,我也不晓得。” “他啥时候回来?” 老尹摇了摇头说:“唉,少东家没说,我这做伙计的自然也不敢多问。” 第108章 孙甲与赵尼姑的私情 老尹正陪着乔万里说话! 这时候一个愣头愣脑的毛头小伙从楼上走了下来,这个毛头小伙是老尹的儿子小尹。 老尹絮絮叨叨地对乔万里说:“唉,虽说少东家行事荒唐了些,但是人倒也不坏……” 老尹这句话还没说完,小尹在旁边发出来一阵冷笑。 “爹哇,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半年没给一分一毫的工钱,这个混蛋将咱们爷俩儿可坑苦了,事到如今,你居然还给这个混蛋脸上贴金?” 老尹急了眼,大声骂道:“闭上你的臭嘴!乔捕头来问案,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赶快滚一边去!” 听说乔万里是来问案的,小尹顿时来了兴致。 他拽了把椅子坐到了乔万里对面。 “大人,您老千万别听我爹瞎说!孙甲这个龟孙子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他简直是坏透了!如果他不是坏蛋,那咱们东昌府城百姓个个都可以称尧舜啦!” 老尹听到这里,顿时发了雷霆怒火。 他撸胳膊挽袖子准备揍小尹。 “兔崽子,你休要胡说八道!当初没有孙老掌柜,我早就死了,那时候我死了也就没你这个小畜生了!咱们得感人家的恩德,你……你怎么能这么糟践少东家?” 老尹发了怒,小尹也不是省油的灯。 “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给他们家卖一辈子命倒也罢了,何必连我也牵连进去?再说了,当年老孙的帮了你一次,咱们尹家世世代代都得给他们家当牛做马不成?” 小尹这番话说的义正词严,老尹被他驳得伸脖子瞪眼。 “那没办法!受人滴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要怪只能怪你不该是我的儿子,你不该姓尹。” 小尹急了,恨恨地将手里的剪刀尺子一丢。 “既然如此,那我自立门户!” “自立门户也不嫩在东昌府城内,咱们不能抢了东家的买卖,这样会让戳脊梁骨!” “哼,他是你的东家,我可不管那么多。” “我的东家便是你的东家。” 爷俩吵吵成了一团! 乔万里等人赶紧从中劝解! 最后小尹恨恨地说:“哼,如果杀人不偿命,我非得杀了孙甲这个王八蛋!” 平息了爷俩的争吵,乔万里继续问案。 “老尹,孙甲和赵尼姑关系如何?” 老尹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我们少东家与赵尼姑倒是认识……” 没等他说话,旁边的小尹突然插话说:“什么叫认识?孙甲去年八月十五将赵尼姑给睡了……” 老尹听到这里,二话没说,猛地站起身来,抓起桌子上的木头尺子朝着小尹的脑袋便打了过去。 他一边打,嘴里一边骂:“兔崽子,你休要胡说八道!这样的事儿岂能乱说,这到底是不是你亲眼所见?” 小尹顺势往后躲! 脑袋倒是躲过去了,但是左肩膀头被木尺重重地击中。 小尹疼得呲牙咧嘴,伸出右手捂住了左肩部头。 老尹嘴里嘟嘟囔囔地还想继续动手! “住手!” 乔万里实在忍不住了,怒声喝退了他。 老尹害了怕,规规矩矩地放下木尺,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喘粗气! 乔万里瞅了眼小尹,继续问道:“小尹,你说的是实情?” “我亲眼所见,当然是实情!” “你将事情经过如实讲述一遍!” “去年八月十五是孙裁缝的祭日,孙甲穷得叮当烂响,压根没钱给他爹办祭日,但是这个浑蛋真是神通广大,他跑到城里几个有钱的娘儿们家里一番哭诉,那些娘们儿竟然纷纷解囊相助,给他凑了一笔银子。孙甲拿着这笔钱买香烛贡品等物,还陪我去观音庵请来赵尼姑师徒做法事!” 故事讲到这里,全城有名的花花公子孙甲和美艳的赵尼姑算是搭上线了。 小尹继续往下说。 “奶奶的,孙甲真是狗胆包天,全城人都知道赵尼姑乃是天煞孤星转世,沾上这样的命硬的人非死即伤,但是他却不怕!从赵尼姑带着本空进门那一瞬间,这厮那双贼眼便死死地盯上了赵尼姑。” 老尹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去抓桌子上的木尺。 “你个逆子,怎么能这么糟践少东家,他纵然有百般不是,你也不能坏人家的名声呀……” 乔万里冲着董六使了个眼色,董六心领神会。 “老尹,乔三爷问案,你不能总是打岔!赶快跟我走,等乔三爷叫你的时候你再开腔也不晚!” 说完以后,董六拽着老尹出了屋门去外面等候。 总爱打岔的老尹离开以后,小尹没有了忌惮,于是原原本本地将去年八月十五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孙甲请赵尼姑到家里来做法事! 香烛贡品等物摆放整齐,赵尼姑摆好蒲团,她正要开口念经,忽然发现孙甲准备的三生贡品有问题。 三生倒是齐了,但是贡品却不够。 贡品必须有五果,但是香案上只摆着四种,缺少了橘子。 赵尼姑做法事很讲究! 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圣物不准备齐备绝对不开口念经! 她转头对孙甲说:“孙施主,贡品不足。” “还缺少什么?师太尽管吩咐!” “还缺少橘子!” 瞅着美艳的赵尼姑正襟危坐,孙甲蠢蠢欲动的心突然乱了营! 这会听见赵尼姑说缺少橘子,他突然感觉好机会来了。 “师太稍候,我这就吩咐人去买!” 正巧老尹外出没回来,家里是剩下了小尹。 只要打发小尹去买橘子,家里便只剩下他和赵尼姑两个人了! 这……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哇! 想到这里,孙甲将正在外面忙活的小尹叫了进来。 “小尹,你怎么办的事儿?” “少东家,怎么了?” “昨天让你准备好三生五果,你为什么没买橘子?赶快去买!” 说完以后,他大度地掏出来点碎银子交给小尹。 “去城南买完橘子,再去城北沽酒城西买肉,准备晚上吃。” “少东家,城南也有卖酒卖肉的,为什么还有跑到城西和城北?” “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其他地方的酒太酸肉太柴!” 小尹只好嘟嘟囔囔地答应下来。 他脱掉孝衣摘掉孝帽,换上平常装束,慌慌张张地出了门。 刚走到门口不远,小尹突然想起来走的匆忙,没有带上银子,又慌慌张张地折了回来。 他进了院子,抬头看见刚才敞开的厅堂大门这会紧紧地关上了。 他站在院子里倾耳静听,隐约听见里面传来赵尼姑低声呵斥孙甲的声音! 第109章 著名浑蛋孙甲 小尹觉着这事儿怪蹊跷! 他高抬腿轻落步,蹑手蹑脚地凑到了厅堂门口。 他屏住呼吸,将耳朵伏在门缝处仔细倾听! 小尹听见屋里的赵尼姑低声怒斥孙甲。 “孙施主,你这是干什么?快将你的手拿开,不然我喊人了!” 孙甲嬉皮笑脸地说:“哈哈,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喊破了喉咙也没有!” 孙甲不停地纠缠赵尼姑。 赵尼姑最后被激怒了,她扬起手来,“啪”扇了孙甲一记耳光! “姓孙的,你胆敢如此无礼,休怪贫尼不客气了!” 孙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耳光。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继续死皮赖脸地抓住了赵尼姑的手。 “哇卡,师太这一把巴掌打得真是舒服哇!刚才你打的是我的左脸,来,来,来,再给我的右脸也补上一巴掌!” 赵尼姑倒也没客气,扬手接着又扇了两巴掌。 “哈哈,真是舒服!师太再加把劲!” 遇到这有的没有底限的流氓,赵尼姑彻底无语了,再大力气的反抗都如同打在棉花上! 赵尼姑怒骂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无耻之徒!” “哈哈,能成为师太见过的最无耻的人,那真是我孙某人的荣幸哇!” 又是一番纠缠,刚烈的赵尼姑开始被这个无赖给逼得手足无措! “你……你休要再纠缠于我,不然我死给你看!” “哈哈,师太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如此美貌,死了岂不是可惜了哇!” “姓孙的,你听清楚了,我乃是天煞孤星转世,你敢碰我一指头,阴曹地府的鬼卒很快便来取你的性命!” “哈哈,师太太小看我孙甲了!死在你手里,我孙甲也算死得其所了。” “你何必这么逼我?” “人生苦短,我孙甲才不管他娘的什么阴曹地府,什么白黑无常,什么夜查鬼卒,此时我眼里只有你赵师太!” 赵尼姑最后只得转为哀求。 孙甲越来越嚣张,赵尼姑的反抗声音渐渐地弱了。 听不见说话声,躲在屋外的小尹开始顺着门缝往里看。 厅堂的空地上,摆满了贡品的香案前,两个人倒在地上! 赵尼姑被孙甲按倒在地上! 赵尼姑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泪流满面,身上的僧袍已经被孙甲扯掉了一半。 最后只得任由孙甲折腾…… 虽然小尹青春年少,尚且不懂这些事儿! 但是看见眼前的场景以后,他还是觉着心跳加速,血脉喷张,鼻血险些流出来。 小尹越看越出神,越看越慌乱! 他这么一乱不要紧,他的脚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竹架子上。 架子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花盆。 竹架子左右晃动,上面的花盆“咣当”一下子跌到了地上。 “夸嚓”一声摔碎了。 小尹吓了一跳,赶紧侧身猫腰躲在旁边的花丛中。 花盆摔碎的声音也惊动了里面的两人。 小尹听到赵尼姑在里面惊呼一声:“谁?” 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动静! 小尹刚胆战心惊地隐藏好。 这时候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孙甲满头大汗走了出来。 孙甲站在门口的廊檐下,不以为然地左右看了看。 小尹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孙甲没看见人,转身回到屋里,随手重新关上门,插好门栓。 赵尼姑警觉地问孙甲说:“到底谁在外面?” “师太放心,没有人,不过是家里的猫踩翻了花盆而已!” 孙甲意犹未尽,继续死皮赖脸地纠缠。 没想到这次赵尼姑面如冰霜,一字一顿地警告孙甲说:“住手!如果你胆敢将此时传出去,我绝不会饶了你!” 孙甲连连称是,然后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开始说话。 小尹没敢再继续听,抬脚离开,赶快去买东西了。 等小尹买齐了东西,在外面转了一圈,直到晌午时分才回来。 老尹已经着急忙慌地等候在院子里。 “兔崽子,你怎么才回来?” 小尹没搭理他,扭头看看厅堂里。 此时孙甲和赵尼姑早已经收拾利索。 小尹将老尹拽到了一边,低声问道:“爹,你没遇见那对狗男女刚才做的好事?” 老尹不明就里,皱着眉头问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小尹浮皮潦草地将刚才自己看见的事儿说了一遍。 老尹低声怒骂道:“放屁!千万别胡说八道,赵尼姑可是得了道的高僧,人家怎么能做那种事儿?” “千真万确……” “闭嘴,你再胡说八道我打断你的腿。” 小尹吓得不敢言语了。 “这事千万别传出去,咱不能败坏了主家的名声!” 小尹没好气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将买回来的橘子交给老尹。 老尹慌慌张张地进了厅堂,然后遵照着赵尼姑的吩咐,恭恭敬敬地将买了的橘子摆在香案之上。 赵尼姑装模作样地念了几遍经书,然后收拾收拾东西,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以上便是小尹在去年八月十五发现的情形。 小尹最后摇了摇头说:“真是不知道赵尼姑中了什么邪,她那天明明是被孙甲奸污,照理说她该去报官,但是那天她却不声不响地走了,这事儿后来便没有了动静。” 听小尹将事情讲完以后,乔万里问道:“从那以后,赵尼姑是否再到来找过孙甲?” “腊月二十年那天,赵尼姑以修补僧袍的名义来过一次,她的眼睛哭得跟桃一样,我听见她骂孙甲坑光了观音庵的香火钱,还骂孙甲忘恩负义。” “孙甲花过赵尼姑的银子?” 小尹点了点头。 “孙甲放着裁缝铺子里的正经生意不做,到处沾花惹草,他的银子都是从赵尼姑那里骗来的。” “这事儿你是如何晓得的?” “起初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银子,他也从来不说,我只是恨他有了银子却还拖欠我们爷俩工钱。有次这个浑蛋喝多了,我找他要银子,他答应到了年底一定给我,他还吹牛说以后他的银子花不完。我不信,他说他已经彻底降服了赵尼姑,所以观音庵的香火钱,他想拿多少就能拿多少。” 江枫瞅了眼乔万里。 他们终于知道观音庵大笔香火钱的去向,还有赵尼姑欠着别人的钱不给了。 小尹接着说:“孙甲这个混蛋很狡猾,他一旦跟别的女人有了那事儿便到处宣扬,但是唯独和赵尼姑的事儿守口如瓶,他不敢往外说,他说一旦人们知道他们的丑事便没有人给观音庵捐香火钱了,那样他的财路也就断了。” 第110章 最大的嫌疑人现身 等小尹讲完以后,事情到了这里已经一目了然了。 至少在江枫看来:观音庵血案应该马上就快结案了,因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人! 江枫兴奋地说:“师父,我可以断定杀人者是谁了。” “谁?” “杀人者一定是花花公子孙甲。” “说来听听!” “正月十五晚上,赵尼姑与孙甲相约私会,毫无戒备的赵尼姑梳洗打扮完毕等候情郎,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此时的孙甲已经动了杀心,结果没有等来情郎,还招来了杀身之祸。” “孙甲为什么杀赵尼姑?” “有三个原因。” “你先说说第一个。” “图财!” “图财?” “不错,孙甲是为了得到观音庵的舍利。” “可是咱们并没有发现能证明孙甲想得到舍利的证据哇?” “师父,狄夫人是孙甲的相好,想必他一定从狄夫人那里听说过舍利的事儿。” 乔万里点了点头说:“徒弟,你继续说下去。” “花花公子孙甲不仅花光了观音庵的香火钱,他从狄夫人那里听说到舍利的事情以后,我推测他一定找赵尼姑要过舍利,可是赵尼姑没有将舍利给他,所以他便杀掉了赵尼姑,然后盗走了舍利。” 乔万里点了点头说:“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你的分析倒是成立!” 听见乔万里夸赞自己,江枫很兴奋。 “你再说说第二个原因。” “我怀疑赵尼姑因为用情太过专一而找来杀身之祸。” “你继续说。” “孤独寂寞冷的赵尼姑被孙甲奸污以后,非但没有记恨他,反倒是动了真心,以为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她对孙甲言听计从,有求必应,包括将观音庵的香火钱全部给了孙甲。可惜,她用情太专,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孙甲不过是将她当成玩物。孙甲喜新厌旧,很快有迷恋上了别的女人。” 乔万里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徒弟,说的很有道理!如此一来,我们也就能理解为什么赵尼姑痛恨赛牡丹和怡红院的那些姑娘,并且试图用阴阳采生折割术害她们了!” “不错,孙甲一定难堪其扰,所以动了杀心!” “你说的第三个原因是什么?” “我觉着和小尼姑本空有关,孙甲垂涎于小尼姑本空的美貌,他想霸占本空,可是赵尼姑处处为难,这更加惹恼了孙甲!” 乔万里点了点头说:“说的有道理!观音庵的街坊说这段时间赵尼姑经常毒打小尼姑本空,可能与孙甲有关!” “赵尼姑迷上了孙甲,因爱生嫉,自然对孙甲中意的女子耿耿于怀,自己的徒弟本空也难以避免!” 乔万里点了点头,然后又问江枫说:“那他为什么杀本空?” “杀人灭口!杀了本空以后,此时便彻底无人知晓了。” 乔万里又皱着眉头说:“观音庵血案发于正月十五,可是正月十四晚上孙甲便离开东昌府去京城了,这又如何解释?” “师父,我以为这正是孙甲狡猾的地方。他故意放出风自己案发是已经离开了东昌府,这样便没有了作案的时间。我推测他应该找地方躲了一晚上,然后选择在正月十五晚上作案。” 乔万里皱着眉头问道:“那么本空嘴里的半截舌头是谁的?” 江枫摊开了两手说:“自然是孙甲那个狗贼的!” “哦?” “孙甲杀了赵尼姑以后,然后进里屋非礼本空,没想到本空乃是贞洁烈女,她不甘心被辱,所以趁着孙甲亲吻她的时候咬断了他的舌头,最后孙甲恼羞成怒,没等得手便一刀杀了本空。” 听完江枫的分析以后,乔万里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又问江枫说:“徒弟,接下来咱们应该如何?” “等候孙甲那个狗贼现身!他回来以后,他如果真少了半截舌头,那么他是观音庵血案的凶手便确定无疑了。” 乔万里瞅了他一眼说:“如果你是孙甲,得了那件价值连城的宝物,而且还留下了重要物证,你还会不会回来?” “这个狗贼不回来也罢,那咱们就沿途州府画影图形抓他!” 乔万里淡然说道:“希望事情能和你分析的一样!” 江枫能够听出来乔万里的话外之音,他似乎还不肯确定杀人的凶手就是孙甲! “师父,您老认为还另有真凶?” 乔万里摇了摇头说:“暂时没有,但是如你所言,孙甲有最大的嫌疑。” “那接下来怎么办?” “先确定孙甲的行踪。” 他们有去了一趟怡红院,但是找赛牡丹和那个姑娘问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孙甲只告诉她们自己进京城,至于他去干什么,到哪里去找谁,她们也是一无所知。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再一次进入了死胡同,除了安心等待孙甲的消息,查案又变得毫无头绪…… 乔万里等人在煎熬中过了两天! 江枫实在支撑不住,主动请缨去京城找孙甲! 乔万里也觉着总这么等也不是办法,于是请示过胡有德以后,决定带着江枫去京城碰碰运气。 正当他们收拾完行里准备启程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惊天的好消息:孙甲找到了! 但是找到的不是孙甲本人! 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原来两个人正要走的时候,突然有人慌慌张张地进来报信。 “乔三爷,打渔的姜六来报案了。” “什么案子?” “姜六在运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瞅着象是孙甲的尸体。” “赶紧让姜六进来。” 大冷的天,姜六赤着脚跑了进来。 “乔三爷,大……大事不好。” “到底怎么了?” “我下网捕鱼,没有捕到鱼,却从河里便拖出来一具尸体。” “尸体是孙甲的?” “围观的人说象他,但是到底是不是我也不敢确定。” 乔万里和江枫不敢怠慢,两个人跟随着姜六到了运河边。 远远地看见上聚集着一群人,他们看见乔万里到了,哗啦散开,闪出来一条道。 人群中有人在默默地垂泪。 江枫定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孙家裁缝店的伙计老尹。 “老尹,你哭啥?” 老尹擦了把眼泪说:“瞅着尸体的衣着象我们少掌柜的。” 第111章 更复杂的疑团 姜六在前面带路,乔万里和江枫跟着姜六一起到了岸边。 一具湿漉漉的尸体停放在岸边。 尸体在河水中浸泡了几天,脑袋已经肿胀入猪。 一时之间确实不好辨别。 乔万里冲着老尹吆喝了一声:“老尹,近前来看看!” 老尹胆子小,他皱着眉头往前走了几步。 距离尸体几丈远又停住了脚步,不敢靠前。 最后乔万里给江枫使了个眼色。 江枫几步走到老尹跟前,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连拖带拽将他拉到了尸体跟前。 “老尹,你好好看看,到底是不是孙甲?” 老尹提心吊胆地靠近。 他看了一眼便惊呼道:“大人,这确确实实是少东家!” 乔万里和江枫送了口气。 他们走到孙甲的尸体旁边,弯腰查看尸体。 乔万里先伸手掰开孙甲的嘴。 江枫赶快凑近看了看。 看完以后,江枫顿时兴奋起来。 自己分析的没错:孙甲的半截舌头没有了! 如此一来,观音庵血案可以铁定证明就是孙甲干的了。 江枫终于松了口气:自己这次终于没有再犯错误。 想到这里,江枫不由地开始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有向乔万里隐瞒私藏那半截舌头的事实,不然的话,自己就真的铸成大错了! 江枫瞅着面前停放的尸体,他心里不由地又有了新的疑惑。 孙甲杀了赵尼姑和本空,那他又是怎么死的呢? 江枫最初的反应是孙甲可能是畏罪投河自杀,但是再看看他的身体被捆得如同粽子一样,这一切都准确无误地告诉自己一个事实:孙甲也是被人谋杀置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来观音庵血案可以结案了,没想到元凶又被杀了! 那到底又是谁杀的孙甲呢? 迷雾还没有散尽,更大的疑团又出现了。 江枫站在孙甲的尸体旁边浮想联翩的时候,乔万里却静若处子,不为所动,仍旧一丝不苟,仔仔细细地查看孙甲尸体的每一个细节。 江枫隐约看见孙甲的脖颈处有一道刀痕。 乔万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刀痕研究了半天。 最后乔万里慢慢站起身来,自言自语地说:“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应该是孙甲被杀以后,凶手又将其尸体拖到这里投入河中!” 站在旁边的姜六插话说:“乔三爷,我拉网的时候挺沉,一定是凶手怕尸体会浮上来,所以在尸体上坠了石头,我往上拽网时,石头松动,掉水里了。” 乔万里又仔细查验了一番,最后吩咐闻讯而来的仵作带人将尸体抬走。 江枫发现老尹鬼鬼祟祟的,非常可疑! 刚才乔万里验尸时,老尹一直神情紧张,两腿不停地抖动,他一边干嚎一边偷眼观看乔万里。 姜六发现尸体的地方距离孙家裁缝店很近。 从抛尸地点到孙家裁缝店,中间隔着大码头,距离最多不过三四十丈远。 孙家裁缝店很有可能是第一现场,凶手将孙甲杀了以后又拖到这里抛尸! 如果孙家裁缝店是第一现场,那么嫌疑最大的人便是老尹和小尹两父子了。 再想想前两天小尹提到孙甲那副气急败坏,恨之入骨的模样,江枫不由地瞅了瞅老尹。 正巧老尹无意中也看到了他。 两人四目相对。 老尹如同遭到雷击一样吓得一哆嗦,赶紧低垂下了头。 这明摆着是做贼心虚,江枫越发相信尹家父子与孙甲被杀必有牵连了。 无独有偶,江枫这么想的,老尹也是这么想的! 仵作刚指挥着人将尸体抬走! 愁眉不展的乔万里正要抬腿朝岸上走,老尹突然哆哆嗦嗦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大人慢走……” 话没说完,老尹突然给乔万里跪下,紧接着如同鸡啄米一样不停地磕头。 “老尹,你这是何意?” “大人哇,少东家在家门口被杀,街坊四邻一定会以为这事儿是我们爷俩干的,我对天发誓,少东家的死与我们父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哇。” 乔万里赶紧将他搀扶了起来。 “老尹,你放心便是!一切都要靠证据说话,我老乔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了!” “多谢大人了!” 老尹说完以后垂头丧气地走了。 等老尹走远以后,江枫低声问乔万里说:“师父,你认定孙甲不是小尹父子杀的?” 乔万里点了点头说:“从孙甲脖子上的刀伤来看,应该不是他们父子所为。” “刀伤?” “从伤口来看,斩杀孙甲的应该是几十斤重朴刀,无论老尹还是小尹都拎不动这么重的刀!拎都拎不动,更别说用刀来杀人了!” 江枫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地多了几分惭愧。 乔万里心事重重地往岸上走,准备回府衙。 江枫想要安慰乔万里几句,便劝道:“师父,虽说孙甲被杀,又多了一桩血案,但是别管怎么说观音庵的案子总算破了!” 乔万里摇了摇头说:“观音庵的案子也没有破。” 江枫听到这里惊呆了。 “师父,赵尼姑师徒不是孙甲杀的?” “凶手不是孙甲!” 江枫彻底给整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目前为止,这条证据链最合理,怎么还会有其他凶手呢?” 乔万里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喃喃自语说:“看来咱们面对的是一个心思缜密的高手哇。” “师父,为什么杀人的不是孙甲?” “徒弟,看了凶手是故意将咱们将怀疑的对象引到孙甲身上。” “师父,您老的根据是什么?” 江枫疑惑不解,他实在搞不明白乔万里为什么会这么说。 “有一个明显的证据。” “什么证据?” “本空嘴里的舌头确实是孙甲的,但是咬断孙甲舌头的却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不错!” “你的依据呢?” “我仔细比较过断舌的压痕,与本空的牙齿根本不相符。” 越来越困惑之余,江枫不得不佩服:乔万里这个老家伙的观察确实细致入微,他的推断也无法驳斥。 “江枫,孙甲的断舌上留下的牙痕有两枚虎牙,但是本空没有长虎牙,而且本空缺了一颗牙齿,但是断舌上并没有体现出来这一特征。” 江枫明白了,但是也彻底糊涂了。 “这案子竟然如此蹊跷,那到底是谁杀了赵尼姑师徒而又想嫁祸给孙甲呢?还有又是谁杀了孙甲?观音庵血案的凶手与杀孙甲的凶手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江枫彻底懵圈了 第112章 胡知府的不满 孙甲被杀的事儿转瞬之间便全城尽知了! 除了几个与孙甲有染的风骚的娘儿们为情郎流了几滴相思泪以外,东昌府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几天沉寂以后,因为花花公子孙甲被杀,赵记茶馆再度热闹起来。 所有的人都眉飞色舞,即便平常最抠最吝啬的客人也扯着嗓子,大度地嚷嚷道:“诸位爷们儿,今天我请客,不为别的,就为姓孙的这个龟孙子见了阎王!” “哈哈,这个祸害良家妇女的狗贼终于遭到了报应,真是大快人心哇!” “唉,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位英雄杀了这个孙甲,不然的话,咱们一定要给他著书立传。” “暂且不说著书立传,至少应该先在那个兔崽子被宰的地方树立一块碑!” 城中百姓热火朝天地讨论,但是乔万里却没有丝毫的空闲。 乔万里正带领着江枫、董六去四处调查朴刀的线索。 这时候,牛大壮和季如风风风火火地跑来了。 “乔捕头,胡知府吩咐你火速回府衙。” “到底何事?” “我们也不晓得。” 乔万里没有办法,只得跟着他们回府衙。 临走之前,他嘱咐江枫和董六继续追查朴刀的线索。 乔万里刚走到府衙门口,看见一乘轿子从里面出来。 轿子在他身边稍微停顿了一下,但是紧接着便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乔万里认识那乘轿子。 他知道轿子上坐的是狄娘子。 乔万里皱着眉头进了公堂。 此时胡有德正满脸威严地端坐在公案后面的椅子上。 乔万里躬身施礼。 “大人有事儿找我?” “老乔,观音庵的案子可有眉目?” 乔万里浮皮潦草地将查案的经过给胡有德讲了一遍。 “这么说观音庵血案的与孙甲有关了?” “应该与孙甲有关,但是孙甲不是杀两个尼姑的元凶!” 胡有德先是沉默不语,他眨巴着眼睛想了会,然后说:“老乔,这案子必须尽早结案哇。” “大人,凶手狡猾异常,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胡有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顾不了那么多了!” 乔万里不动神色地问:“大人,为什么要催促着结案?” “首先,这案子影响越来越大,就连巡抚大人都派人来询问了。其次,京城来嘉奖你的钦差很快就到了,让人家知道东昌府城发生了这样的大案悬而未破,我脸上没光,对你老乔的名声不好哇。” “大人的心意我明白,但是凶手没抓到,该如何结案?” “老乔,在我看来,案子远没有那么复杂。色鬼孙甲垂涎小尼姑本空的美貌,试图非礼小尼姑时被咬断了舌头,孙甲气急败坏,然后残杀了赵尼姑师徒,最后畏罪跳河自尽了……” 乔万里思索片刻。 “姜六打捞上孙甲的尸体以后,城中不少百姓都围观,众人都看见孙甲的尸体被捆得如同粽子一样,如果说孙甲是自杀身亡,必然难以服众。” 胡有德不以为然地说:“老乔,只要咱们能瞒过上面就是了,那些刁民的话何必当真!” “百姓的话可以不听,可是以后万一刑部追查此事,恐怕不好交代哇吧?” 胡有德不以为然地说:“老乔,你多虑了,大明朝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命案,刑部哪有空闲管这些小事儿?”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刑部将来追查此事吗,胡大人愿意签字画押承担所有责任,我愿意按照你的意思结了此案!” 胡有德原本打算陷乔万里于不义! 没想到乔万里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这么一说,就等于将责任都推给胡有德了, 胡有德乃是官场的老狐狸,官场波诡云谲,他知道有些事儿的轻与重。这事儿以后正若是捅出去,必然后患无穷! 他才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最后他实在无话可说,只得瞪着眼睛问道:“我再宽限你几日,你赶快将案子破了!” 江枫佩服乔万里,若是别人早就怂了! 从逻辑上说,这件事完全可以到此为止:孙六就是观音庵血案的凶手,杀人后因为舌头被咬断,知道事情隐瞒不住,所以畏罪自杀。 孙甲这厮人缘太差,全城都巴不得他死,所以绝不会有人因为这个混蛋到底怎么死的跑到京城告御状。 所以乔万里完全可以送给胡知府一个顺水人情。 这是全体人们都能接受的结果。 乔万里如果这么做那他就不是乔万里了! “江枫,我们身为捕快,必须查清事实的来龙去脉,既不诬赖一个好人,也决不能让狡诈之徒逍遥法外。” 他们三人又围着东昌府城查了两天,仍旧一无所获,最后也没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江枫有些绝望。 他隐隐觉着这案子可能会成为永远破不了的悬案! 江枫不由地踢乔万里捏了把冷汗,他担心这个老家伙的一世英名这次非得栽在这个案子上。 乔万里倒是不慌不忙,仍旧临危不乱,稳如泰山。 第三天晌午,乔万里喊着江枫和董六去喝酒。 “师父,您老还有心情喝酒?” “唉,唯有喝酒能让我从这些烦心事中暂时解脱出来!” 因为集中精力破案,乔万里戒了几天酒,但是案子到了这里已经彻底糊涂了。 乔万里想好好地过顿酒瘾。 没准喝足了酒,烂醉一场以后会有意外收获。 江枫和董六陪着乔万里往鸿福楼走。 乔万里最喜欢去的地方是鸿福酒楼。 鸿福酒楼的孙掌柜做的糖醋鲤鱼乃是东昌府一绝。 看见乔万里以后,孙掌柜吆喝着他们上了楼。 “乔三爷,楼上请!” 楼上的包间,推开窗户便是运河,运河对岸的观音庵不过十余丈的距离。 孙掌柜送来了茶水。 “乔三爷,还是您老厉害,案子这么快就破了。” “谁说案子破了?” “知府衙门的师爷来吃饭,您老后脚来,他前脚刚走,他刚才告诉我们,胡知府已经吩咐他们准备写明此时,随时报告到省城去。” “老孙,今天不谈公事,给我们来份糖醋鲤鱼,再随便配几个小菜,再来坛子酒。” “乔三爷稍候!” 孙掌柜说完以后,“噔噔噔”跑下楼去准备。 第113章 春香的话 乔万里站在鸿福酒楼往观音庵张望。 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突然闯入了他的眼帘。 不是别人,正是薛娘子的丫头春香。 春香胳膊上挎着一个不大的竹篮。 她慌慌张张地走到了观音庵门口来。 竹篮里盛着香烛和几叠纸钱。 春香在观音庵门口停住了脚步,她从竹篮里取出来香烛和纸钱,然后小心翼翼地点着了香烛和纸钱…… 乔万里慌忙催促江枫和董六说:“二位,快点将春香请到楼上来!” 江枫和董六慌慌张张地下了楼! 他们慌慌张张地到了观音庵门口。 此时春香刚烧完了纸钱,她正准备收拾竹篮等物准备离开。 她抬头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江枫和董六。 春香吓了一跳,赶紧给他们俩见礼! “春香见过两位官爷!” 江枫冲着她拱了拱说:“春香姑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春香满脸的惊慌,她结结巴巴地问道:“大……大人,我去哪里?” 江枫赶紧安慰她说:“姑娘不用担心,我们乔捕头想见见你。” “我家娘子还等着我回去呢。” “你放心便是,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春香点了点头,最后只好跟着江枫和董六去了鸿福楼。 春香进了鸿福楼,见了乔万里以后,她赶紧给乔万里见礼。 “见过大人。” “春香,你来观音庵干什么?” “今天是头七,我过来烧点纸钱。” “你是替薛娘子来的吧?她真是个义人,想不到她还惦记着赵师太的恩德……” 春香听到这里,满脸的惊慌,她连连摆手说:“大人,千万不要将我来烧纸钱的事儿告诉我家薛娘子。” “为什么?” “薛娘子不知道我来,我是来给小尼姑本空来烧纸钱的。” “春香,你和本空很熟吗?” 春香点了点头。 “我和我娘子来过观音庵几次,而赵师太带着本空偶尔也到我们府上,我和本空一样大,而且都是父母双亡,所以有点惺惺相惜。” “哦,她是哑巴,你们如何交流?” “我堂叔家的姐姐也是哑巴,所以能大致能猜中本空的想法。” “你跟薛娘子来过观音庵几次?” “有过好几次了。” “你是不是在这里遇见一个叫孙甲的人?” “孙甲?是那个在运河边开裁缝铺子的孙掌柜吗?” “对,就是他,前两日刚在河中发现了他的尸体。” “去年腊月时候,我陪着薛娘子第一次来观音庵上香,上完香准备离开的时候遇到了这位孙掌柜,他与薛娘子撞了个满怀。” “你家薛娘子和孙甲说话了没有?” 春香摇了摇头说:“没有,那姓孙的长得桃花眼,一看便不是善类,倒是赵师太在旁边忙不迭地夸奖说这位孙掌柜裁缝手艺是如何得好,而我家娘子乃是书香门第出身,通情达理的人,瞧着那姓孙的不是好人,正眼都没瞧他一眼便催促着我回家了。” “后来你和薛娘子又见过孙甲吗?” 春香点了点头。 “第二次,赵师太与我家娘子约定好到这里传授读经之法,我们到了以后,那位可恶的孙掌柜竟然也在这里。我家娘子要离开,但是让赵尼姑给拦住了,说孙掌柜的是来送香火钱的,他随后便走。” “姓孙的离开了没有?” “没等他离开,赵尼姑便给了我和本空几两碎银子,让我们去买各种贡品,这个赵师太也真是,约定好的让我们来却不准备好这些东西。” “我们去买贡品的路上,本空便比手画脚,嘴里哇哇地告诉我姓孙的不是好人,说他和赵师太之间做过那种不要脸的事儿,最后她还惊恐万状地告诉我姓孙对她也心怀不轨,赵师太早晚会被她送给姓孙的。” 乔万里顿时警觉起来了。 “你们俩个啥时候回到的观音庵?” “买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得绕遍东南西北,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 “回来以后发现了什么?” “我俩买完东西回了,姓孙的已经走了,但是薛娘子却面色通红,整个人也昏昏然,赵尼姑只是说她身体害了病,我娘子便让我搀扶着她回家了。” “这是啥时候的事儿?” “去年刚进腊月门。” “还有件事儿很奇怪。” “什么事儿?” “我陪着我家娘子刚走出观音庵,迎面来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走到薛娘子跟前,抬手便打。” “这是薛娘子的仇人吗?” “薛娘子温顺善良,从来不招惹是非。” “这就奇怪了,哪里的妇人?竟然如此霸道?” “娘子被打蒙了,气得哭,我气不过,于是与那妇人争吵起来,这时候赵尼姑从庵里跑出来,慌忙劝那个妇人,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妇人是东昌府谁也惹不起的狄夫人。她还说得罪了她,不会让我们夫人有好下场。” 春香说到这里,恨恨地骂道:“大明朝的天下难道就没说理的地方了,赵尼姑好说歹说将那个霸道妇人给劝走了,然后又给我们夫人赔不是。那天回去以后,薛娘子便以泪洗面,茶不思饭不想,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不敢问。幸亏我家主人当天便教书回家过年,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家主人回来以后没去找狄夫人讲理。” “我家主人不过是个书呆子,而且胆子也小,只是忍气吞声地劝薛娘子,再给他八个胆,他也不敢去招惹那个贵妇。唉,我们薛娘子天仙一样的人,我家主人实在是个窝囊废。” “贾秀才和薛娘子恩爱吗?” “唉,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尽管贾秀才窝囊,但是薛娘子经常感叹老天真是开恩,能赐给自己一个这么好的夫君。” 乔万里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乔万里又问了春香几句,然后打发春香离开了。 “春香,贾秀才现在在哪里?” “卢家的两个孩子进城来考秀才,所以我家主人难得清闲,这两天待在家里陪着我们娘子。” “他这几天不去卢家?” “再过几天才去。” “我问你话这事儿不要告诉你家主人。” “大人放心就是。” 春香说完以后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春香走了以后,江小暮问:“师父,你怀疑薛娘子和此案有关?可是薛娘子笑面如花,怎么会干出杀人这样的事儿呢?” 第114章 乔万里失踪了 第二天,乔万里突然消失了! 他原本已经与江枫和董六两人约好,早早在府衙刑房集合,继续追查朴刀的线索。 江枫和董六按时赶到府衙,但是乔万里却迟迟未到。 他们一直太阳升起八竿子高,乔万里还是没有现身。 “六子,会不会出事儿了?” 董六心里也没了底。 “真是邪门了!约好的事情,乔捕头永远都会提前到,他从来没有迟到过,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两个人不放心,慌慌张张地跑到乔万里家里。 乔万里没有老婆,没有儿子,没有女儿,唯一的亲人便是他八十多岁的老母亲。 别看八十有余,但是乔家老太太身体硬朗得很,眼不花耳不聋,精神矍铄,腿脚利索。 乔万里闲暇时每天待在家中伺候老母,一旦有了案子,外出办案离家多日便委托街坊邻居帮着照应乔老太太。 到了乔万里家里,乔万里不在家,家里正剩下了乔老太太。 “老太太,乔捕头去了哪里?” 乔老太太摇了摇头。 乔万里昨天晚上回来时已经是大半夜,自己大清早起来以后便没将乔万里的踪影。 乔万里走的时候没有吭声,想必是离家早,没敢打扰母亲打扰歇息。 江枫和董六傻眼了:乔万里到底去了哪里? “你们去对门赵姨娘家问问吧,以往我儿子出远门,总会给赵姨娘留些钱,请她家相公帮我提水,劈柴,买点吃的。” 两个人跑到赵姨娘家打听。 赵姨娘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她也不知道乔万里去了哪里。 江枫和董六走遍了街坊四邻,打听遍了也没得到乔万里的消息。 乔万里会不会有什么三长两? 董六垂头丧气地问江枫:“赵爷,乔捕头会不会遇害了?” “谁杀他?” “乔捕头这辈子拘捕的地痞流氓山贼水盗数不胜数,想报复他的人多了去了。” “我师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即便被仇人给劫走也不可能一点线索也不留哇?” “唉,对方可能是绝顶高手,没准就是杀掉孙甲的凶手干的。” “为什么?” “那天你也听见了,乔捕头说杀掉孙甲的那口刀几十斤重,能耍这种刀的人一定是练家子,我琢磨着凶手怕乔万里捉做他,所以索性狗急跳墙,最后干脆来个杀人灭口!” 江枫听到这里,心里彻底乱了营了。 “六子,闭上你的乌鸦嘴!吉人自有天相,我师父福大命大造化大,上帝耶稣如来佛观世音菩萨都在高天上保佑着他,他绝不会有麻烦的。” 两个人离开了乔万里家,然后又将乔万里可能去的地方找了个遍,但是乔万里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啥也没打听到。 两人垂头丧气,漫无目的地往府衙走。 路过赵记茶馆时,江枫说:“走!这里闲人多,进去问问,没准能打听到师父的下落。” 两个进了茶馆。 此时茶馆里已经坐了不少闲人,他们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孙甲被杀的事情。 他们看见江枫和董六以后,顿时一窝蜂围上来打听消息。 “赵爷和董六来了,快坐,快坐。” 没等他们开口,江枫便皱着眉头说:“诸位有谁见过我师父?” “怎么着?乔三爷不见了?” “我们约好了今天继续查案,可是师父去没有了踪迹。” “你们去乔三爷家里问过了?” “满世界都打听遍了,就是没有他的消息。” 茶馆里的一帮闲客听到这里顿时热火朝天地议论了起来。 有人说乔万里可能被曹州府的土匪给劫走了,因为两年前乔万里设计擒获了他们的大当家。 有人怀疑乔万里被东平府的张善人派人劫走了,因为张大善人的儿子雇凶杀人的案子是乔万里破的。 有人断定乔万里始终应该与临清州吕家有牵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啥的都有! 但是他们在一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大名鼎鼎的乔三爷这次凶多吉少了…… 江枫进茶馆起初不过是想打听清楚乔万里的下落,但是事与愿违,非但没有打听到有价值的消息,最后还被这些闲客们天马行空的想象能力给搞得心烦意乱,最后他只得叫上董六,眉头紧皱着回府衙了。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 董六劝他说:“赵爷,干脆回府衙告诉知府大人一声吧。” 江枫想了想,最后只得点头答应。 除了报告胡有德以外,确实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两个人回到府衙,慌慌张张地去找胡有德。 胡有德正陪着狄夫人说话,两个人都心事重重,眉头紧锁。 江枫皱着眉头进了屋。 “禀报知府大人,乔捕头不见了!” 江枫起初以为胡有德听说这个消息以后一定会大惊失色,马上就会下令吩咐府衙上上下下的官差还有各地的保长寻找乔万里! 让他琢磨不透是胡有德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倒满脸的释然,嘴角眉梢更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瞅了一眼,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好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江枫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大活人丢了,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捕头,但是胡有德却压根没反倒心里去。 他站着没动,盯着胡有德说:“人命关天,请大人赶快设法寻找乔捕头!” 胡有德听到这里,顿时怒目圆睁,指着江枫的鼻子骂道:“放屁!到底如何处置本官自有分寸!哪里轮得到你发号施令!滚蛋!” 胡有德满脸的无赖相! 江枫恨不得想暴揍这个混蛋一顿以泄满肚子的怒火,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当前应该以找到乔万里为第一要务,犯不着和这个浑蛋较劲。 江枫前脚刚出了门,便听见胡有德在后面扯着喊道:“师爷,赶快进来,我有要事吩咐!” 一直候在门外的师爷听见招呼,慌慌张张地进了屋。 师爷规规矩矩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胡有德吩咐的事情会不会和我师父有关?” 想到这里,江枫不由地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他听见胡有德兴奋地说道:“师爷,马上起草公文,就说观音庵血案已破,凶手孙甲畏罪投河自尽。” 第115章 真凶彻底暴露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风尘仆仆的乔万里骑着匹快马回来了。 等候在府衙门前的江枫和董六看见乔万里以后激动异常,两个人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师……师父,你这是到底去哪里了?” 快马疾驰到了府衙门口,满头大汗的乔万里勒住了马缰绳,然后翻身下马。 此时的乔万里已经累得筋疲力竭,他从马背上翻下来,立足未稳,“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乔万里口干舌燥,嗓子冒烟。 他冲着江枫招了招手说:“快点给我点水!” 江枫慌忙跑进刑房端出来一壶茶。 乔万里接过茶碗,“咕咚咕咚”一阵牛饮,一壶茶水喝光了。 乔万里将茶壶交还给江枫,然后呼呼直喘。 江枫赶紧问道:“师父,你到底去哪里了?” “先不要管这些,马上跟我去抓人。” “去……去抓谁?” “观音庵血案的真凶!” 江枫懵了。 “师父,观音庵血案的真凶是谁?” “贾秀才和薛娘子。” 江枫听到这里有些不知所措,江枫对这对夫妻印象极好。 他实在搞不清楚这对与世无争的夫妻到底与这场凶杀案有什么关系? “师父是不是搞错了?贾秀才和薛娘子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 但是他再看看乔万里。 乔万里说这番话时语气极其肯定,不容置疑。 尽管心里有疑惑,但是他知道乔万里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儿,既然他说贾秀才夫妻是凶犯,看来一定是找到确切的证据了。 江枫不敢怠慢,他和董六转身回到府衙刑房,叫上十几个官差。 他们跟随在乔万里身后,匆匆忙忙地朝着贾秀才而去。 很快便到了他们家门口,两个官差走到门前,“咣咣”砸门。 片刻之后,“吱嘎”一声院门开了。 开门的是贾秀才。 贾秀才走到门口瞅了乔万里等人一眼。 他没有丝毫的惊慌,反倒极其淡然。 贾秀才从中乔万里抱拳施礼,恭恭敬敬地说:“见过乔捕头!” “贾秀才,叫上薛娘子,跟我们走一趟!” 贾秀才淡然笑了笑。 “乔捕头,果然厉害,但是可惜你来此一步,今天一早我便将我家娘子送走了!” “去哪里了?” 贾秀才讥讽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淡然说道:“这可不能说!” 此时的贾秀才颇有一股临危不惧的大将风度,与自己上次遇见的那个窝囊废简直是天壤之别。 江枫不信,他和董六带着几个个衙役进屋搜了一番。 薛娘子和春香没有踪影。 不仅她俩不见了,屋里一些值钱的东西都被运走了,只剩下一些带不走的粗笨家具等物。 看来贾秀才已经早有防范。 最后乔万里一声令下,他们押着贾秀才回到了知府衙门。 此时天色已晚! 乔万里顾不上了,他决定连夜审问贾秀才。 “贾秀才,你可知罪?” 贾秀才瞅了乔万里一眼,眨巴眨巴眼睛然后问:“何罪?” “贾秀才,你才是观音庵血案的元凶!” 贾秀才不急不躁,微微笑了笑说:“乔捕头,我已经告诉你了,正月十五日晚上,我身在阳谷县卢家吃饭喝酒,他们府上老老少少都可以证明,难道我会分身术不成?” 乔万里淡然笑笑说:“贾秀才,你确实高明!你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我在内,我一直错以为凶杀案的时间是正月十五,但是凶杀案的实际发生时间是正月十四日。你和薛娘子精心配合,故意将案发时间引到正月十五日就是为了证明当天你不在案发现场。” 贾秀才冲着乔万里竖起了大拇指,微微笑了笑说:“看来被一帮庸人奉为神捕的乔三爷还真有两下子。” 这个看似柔弱的书生压根没将乔万里放在眼里。 “贾秀才,我刚从阳谷卢家回来,你说的不错,正月十五晚上你确实身在卢家,但是他们告诉我,正月十四那天晚上,你曾经以家中有急事为由请假回家。” “乔捕头果然厉害!” “贾秀才,你确实够聪明,险些骗过所有人!” 贾秀才谦虚地笑了笑。 “唉,惭愧,我布置这次杀人计划时也曾经犯过愁。” “犯何愁?” “正月十四杀的人,血液会凝固,那样就很难制造出来赵尼姑这个贼尼是十五日被杀的假象了。” 乔万里微微笑了笑说:“所以,你在血液中加了柠檬减缓凝固的时间。” 听乔万里提到柠檬,贾秀才顿时满脸的钦佩之色。 “唉,还是你乔捕头厉害,让我费尽心机的难题被你一眼就瞧出来了。” “贾秀才过奖了。我初到案发现场,闻到那股微微的柠檬的酸味,但是一直没搞懂是作何用,知道昨夜我才知道柠檬的用处。” “不错,我杀了那个贼尼之前,我便琢磨如何解决血液凝固问题,如果血液凝固,变成黑暗色,这样便没法骗过你们,我便将柠檬取汁液掺入血中,所以你看到案发现场的血液应该还是鲜红色。” 柠檬酸具有延缓血液凝固的时间,江枫不得不佩服贾秀才的缜密,当然他更佩服乔万里的睿智。 “乔捕头,正月十五白天有好几个人都能证明赵尼姑还活着,你是如何发现其中的破绽的?” “我后来推算过,十五号那天,明确表示当面见过赵尼姑的只有薛娘子一个人,而卖豆腐的陈二和狄夫人只是听见了赵尼姑的声音,但是并没有见其人!” “可是他们明明听到赵尼姑说话的声音了。” “贾秀才,你充分利用了自己的才华。东昌府城中百姓很多人都知道你擅长口技,精于模仿,让你学赵尼姑说话,而且不过三两句简短的话,这难不住你。” 贾秀才啧啧赞叹:“果然厉害,但是我还有一事不明!” “请讲!” “正月十五白天我是如何离开的观音庵?此地的人都认识我,大白天贸然现身离开,出了观音庵,万一遇见熟人,那样岂不暴露了我自己?” “这难不住你!你以前在戏班唱戏,而且善于反串,最擅长的便是唱青衣花旦,你是化装成女子出的观音庵。” 江枫听到这里,忽然想起来那天孙嬷嬷提到过将近晌午的时候,一个穿青衣的女子从观音庵里出来,孙嬷嬷不认识她,她怀疑不是本城人。 看来那个女子乃是贾秀才装扮的! 第116章 杀人的理由 听完乔万里细致入微的分析以后,贾秀才不由地竖起大拇指。 他连连称赞道:“起初我精心布局的时候还担心衙门里的人统统都是有眼无珠的酒囊饭袋,这些窝囊废压根解不透其中的玄机,唉,真没想到还真是有高手!” “贾秀才过奖了!” “乔捕头,我还有一事不明。” “请讲!”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是观音庵血案的凶手的?” 贾秀才说这番时冷静的出奇,他似乎丝毫不在乎杀人的后果,而更像是两人下棋,输了的一方在诚心诚意地找赢了的一方复盘! 贾秀才这人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哇。 此时的乔万里也兴致勃勃地与贾秀才聊了起来。 江枫能够看出来内心孤傲的乔万里对贾秀才这个对手也很是赏识。只不过两人一正一邪,一个是捕头一个是凶手,不然两个人或许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 “贾秀才,第一次到你府上拜访时,乔某便隐隐觉着你和此案有些牵连!” 贾秀才听完以后有些惊讶,诚心诚意地问道:“哦,大名鼎鼎的乔捕头真这么厉害?我到底哪里露出来了破绽?快点说来听听!” “你给我们倒茶时便露出了破绽?” “啥破绽、” 乔万里淡然笑了笑。 “观音庵血案的凶手是左撇子,而你给我倒茶时也是左手端茶壶,后来我瞅了你一眼,你似乎要掩饰自己是左撇子的习惯,迅速换成了右手。那一瞬间我鬼使神差般地便将你和凶手联系到了一起!” “哈哈,乔捕头的观察果然细致入微,那不过是贾某刻意而为之,竟然还真被你发现了。” 贾秀才说到这里,如同做恶作剧的孩子被识破了一样。 他先是有些遗憾,但是接着咯咯笑了两声。 “乔捕头,这个细节你说的不准确。” “哪里不准确?” “我不是左撇子,只不过我的左手和右手一样灵活而已。” “我老乔早就听说过你双手能够同时写字,而且字还写的一样好。” 贾秀才谦虚地笑了笑说:“唉,这都是当年我父亲悉心教导的结果。” “除了你的左手灵活以外,我还发现了一个重要细节。” “啥细节?” “你当着我们的面给薛娘子治病时给我们展示了你的高超医术。” “为了治好我家娘子的病,我这几年一直博览医书埋头医术,可是这和观音庵的案子有何关联?” “我查验赵尼姑胸口的刀伤时便发现,凶手一定是用刀的高手,而且精通医道。” “哦,刀伤和医道什么关系?” “你捅赵尼姑的最后两刀直入心脏,既狠又准,如果你不熟悉身体的构造绝对做不到如精确。” “哦,原来如此!” “贾秀才,你的整个计划都堪称缜密。” “哈哈,但是最后还是被你给识破了。” 贾秀才说到这里,微微笑了笑,有些许的惭愧,然后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乔万里顿了顿说:“但是你机关算尽,最后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却弄巧成拙了。” “什么失误?” “孙甲的那半截舌头。” “乔捕头,我认为断舌恰巧是我最得意的布置,我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你想故意制造孙甲奸杀本空被本空咬断舌头的假象,所以杀了孙甲以后……” 没等乔万里说完,贾秀才突然兴奋得象个孩子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乔万里莫名其妙地瞅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你笑什么?” 贾秀才正色说道:“孙甲那个狗贼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 贾秀才点了点说:“天地良心,确实不是我杀的,尽管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乔万里仔细看了看贾秀才,他相信贾秀才属于那种愿赌服输的人,栽了跟头就认,他这个时候根本没有撒谎的理由。 乔万里略有所思。 贾秀才催促道:“虽然那个狗贼不是我的,但是我杀了本空以后确实将他的舌头放到本空嘴里了,不知道乔捕头发现了什么破绽?” “因为咬掉孙甲舌头的人不是本空,而是你夫人薛娘子!” 一直镇定自若的贾秀才听到这里,先是苦笑了两声,紧接着便是满脸的悲愤之色。 他叹了口说:“乔捕头果然厉害,实不相瞒,我将那个畜生半截舌头放到本空的嘴里之前,确实想过这个细节,我夫人有两颗虎牙,但是这个小尼姑非但不是虎牙,而且缺了一个牙齿。我想到这一点了,只不过我低估了你乔捕头了!” “贾秀才,你说的不错,正是这个细节提醒了我,我看到半截断舌的齿痕以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薛娘子,只是苦于找不到你们杀人的理由。” 贾秀才听到这里,突然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他骂道:“我爹被奸人所害以后,我一直想报仇雪恨,但是自从娶了我家娘子以后便发誓从此与世无争,再也不问世事,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没想到孙甲和赵尼姑这对该死的狗男女竟然欺负到我们夫妻头上来了!” 站在旁边的江枫忽然想起来,怡红院的那个丫头提到了孙甲给她炫耀自己一直对薛娘子念念不忘。 乔万里继续说道:“我起初以为孙甲与你家薛娘子有染……” 没等乔万里说完,贾秀才先是冷笑一声,接着便象狮子一样暴怒起来。 “姓乔的,闭上你的臭嘴!我家娘子与那个狗贼有染?我家娘子乃是天仙一样的人,她怎么会看上孙甲这样的下三滥!” 此事的贾秀才狂躁得如同魔鬼一样。 江枫和董六慌忙将他按倒椅子上。 乔万里瞅了贾秀才一样,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但是我知道薛娘子乃是贤淑识礼之人,她万万不会做出红杏出墙那种不齿的事情来!直到我再次遇见春香以后,我才知道你家娘子之所以失身于孙甲都是因为中了赵尼姑的奸计!” “不错,我恨不得将那对狗男女碎尸万段,饮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然后再将他们的骨头当柴火烧!” 乔万里瞅了瞅贾秀才,突然厉声问道:“贾秀才,赵尼姑和孙甲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纵然罪该万死,但是小尼姑本空与你何怨何仇,你何必杀了小尼姑本空?” “我原本没想杀她!但是她跟着那个老贼尼在一起早晚也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我只好提前将她超度了!” 第117章 孙甲的奸计 花花公子孙甲和鬼迷心窍的赵尼姑设计坑害薛娘子的经过是这样的! 自从穷途末路的贾秀才娶了薛娘子以后,他孝顺岳父,疼爱薛夫人。 薛举人去世以后,贾秀才勤勤恳恳地在外教书。 贾秀才怕薛娘子一个人在家孤独寂寞,便买了个丫头春香陪伴伺候在她身边左右。 薛娘子安守妇道,不出家门,整天安安稳稳地做女工,安安稳稳地持家,小两口与世无争,日子过得甜甜蜜蜜。 东昌府城不少名门贵妇大家闺秀登门请她帮着刺绣裙装。 薛娘子心地善良,有求必应。 观音庵的赵尼姑听说薛娘子女工好,时常带领着小尼姑本空登门绣观音,绣菩萨,绣佛祖。 薛娘子知道赵尼姑是声名远播的得道高僧,所以对她也是有求必应。 赵尼姑对薛娘子也是格外感激。 赵尼姑几次邀请薛娘子去观音庵做客,但是薛娘子总以相公不在家,不便外出为由婉言谢过。 贾秀才和薛娘子夫唱妇随,万事皆如意,唯独让薛娘子难以释怀的是自己与贾秀才结婚三年却始终无法怀孕。 虽然耿耿于怀,但是这样的事儿总是难以启齿,她在贾秀才面前都没有提及过,对外人更是从来没说过。 这天茶馆的孙嬷嬷来请她给新生的孙儿绣肚兜。 孙嬷嬷说明来意以后,薛娘子暗自羡慕。 “恭喜孙嬷嬷了。” “薛娘子哇,你们已经成婚两年有余,为啥还没有填丁?” 薛娘子脸红了。 孙嬷嬷知道她害羞,便低声劝她说:“经常来找你的赵师太懂求子之术,你请她帮忙就是了。” 起初薛娘子不以为意。 后来有些按耐不住,从那以后,赵尼姑再来找她刺绣的时候,她便旁敲侧击地找赵尼姑询问求子之道。 赵尼姑知晓薛娘子的心意以后也愿意帮忙,答应帮她求子。 因为求子的事儿,薛娘子带着春香到了观音庵。 赵尼姑陪着她给白衣大士观世音焚香。 春香在院子里跟小尼姑玩耍。 焚香祈祷完毕,赵尼姑陪着她说了几句闲话。 薛娘子起身告辞。 这时候赵尼姑的相好孙甲到了。 孙甲没有了银子,特意以求签的名义跑来找赵尼姑要些银子花。 薛娘子瞧了孙甲一眼,此人蛇眼黄脸,面带不善,而且一个男人孤身一人往尼姑庵闯,实在不成体统。 薛娘子皱了皱眉,从孙甲身边飘然而过。 花花公子瞅了薛娘子一眼,如同遭了雷击一样。 初见薛娘子如同出水清莲一般,孙甲的眼睛都看直了。 薛娘子前面走,他忍不住跟出了庙门。 薛娘子已经飘然而去,他还站在庵门口张望,嘴里的涎水都流了出来。 赵尼姑知道孙甲那副好色德行。 瞅着他那副色眯眯的样子,赵尼姑心里虽然醋意大发。 孙甲擦了擦口水,然后问赵尼姑说:“师太,这是谁家的娘子?” 赵尼姑瞥了他一眼说:“怎么?你瞧上她了?” “偌大东昌府城,还真找不出一个如她一样冷艳的美人。” 赵尼姑幽幽地说:“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吧,这位薛娘子可是正派人家出身。” 孙甲色眯眯地斜了她一眼说:“正派人家出身?越是这正派人家出身的那才叫一个疯狂!” “胡说八道。” “师太,正派人家的女人就像你一样!心里狂野得很,只是羞于发泄而已。就像你,空守着孤灯,无味的佛经,你若是早认识我几年何至于浪费了这么多年好光阴!” “滚!我当初被你奸污,本应报官。” “呵呵,那你为何现在不去报官?” 孙甲伸手摸了摸赵尼姑的手,赵尼姑的身体如同被雷击打了一样打了个冷颤。 孙甲手上就像带了电一样,让他稍微触碰一下便麻酥酥的。 赵尼姑一边将孙甲推开,转身往院里走。 她得先把小尼姑支走。 她冲着惊慌失措的小尼姑本空招了招手。 本空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赵尼姑掏出些铜钱,连说带比划,让她出门去购买香烛。 本空走了以后,孙甲便伸手去撕扯赵尼姑的僧袍。 “滚,佛门静地,你不能在这里胡作非为?” “哈哈,你不说倒还罢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想在佛堂里,守着佛祖和观音的塑像痛快一番了。” 赵尼姑的心也乱了。 她慌慌张张地去关了观音庵的院门。 然后转身回院子。 看见此时孙甲已经在佛堂了准备好了。 她如同孙甲手中的牵线木偶一样随着孙甲的手势进了佛堂。 前脚刚迈进佛堂,孙甲便将他身上的僧袍脱下。 两个人在白衣大士观世音跟前做起了那种之事。 每次完事以后,赵尼姑都后悔不已,但是她又离不开孙甲。 为了孙甲她愿意干各种丧良心的事儿,尽管做完以后她便悔恨万千,连自杀的念头都有。 谁也不怪,要怪只能怪自己尘缘未了,六根不净。 孙甲的裁缝铺子如果好好经营定然会财源滚滚,无奈这个色鬼整天寻花问柳,生意不顾,花钱无数。 没有了钱,他便打起了观音庵的香火钱的主意,赵尼姑起初觉着心中有愧,但是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 “师太,帮帮忙,帮我将那个薛娘子搞到手。” “想都别想,我不能为虎作伥,帮你害人。” “既然如此,那以后我可不来找你了。” 孙甲说完以后,穿上衣服就走了。 孙甲知道赵尼姑已经彻底成了自己手中的牵线木偶,她的一举一动都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 果不其然,他接连几日没搭理赵尼姑,心神不宁的赵尼姑很快便撑不下去了。 她借化缘之故到了孙甲的铺子里,千般劝说百般哀求,无奈孙甲这个花花公子铁了心的要拿下仙女一般的薛娘子。 赵尼姑最后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此时的赵尼姑已经鬼迷心窍,为了孙甲,无论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都做得出来。 “薛娘子虽然看似柔弱,但是骨子里性格刚烈得很。” “刚烈个屁,我打听过了,她男人是出了名的窝囊废,长得如同一只病鸡一样,哪怕东昌府十岁的顽童当街戏耍他,他都不敢训斥人家半句,薛娘子那样的美人怎么会喜欢他?那个书呆子脑袋上早就戴满了绿色的帽子了。” “我倒是听说那个可怜的书生的过往,但是薛娘子乃是贞洁烈女,她绝不会束手就擒的。” 孙甲呵呵笑了两声说:“我就是愿意驯服这样的贞洁烈女。” 说完话以后,他从身上摸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赵尼姑问道:“这是什么?” “当初我拿下你靠得就是这个东西。你将里面的药粉倒入她的茶水中,她喝了以后便可以任由我摆布了。” 第118章 奸计得逞 虽然赵尼姑几乎成了孙甲手中的牵线木偶,进退都身不由己,但是她终归不是奸恶之徒,心中还残存着是非羞恶之心。 再说平时温柔贤惠的薛娘子对自己有求必应,赵尼姑实在难以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赵尼姑狠了狠心,然后断然拒绝了孙甲。 “不行,我万万做不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孙甲听到这里,嬉皮笑脸地说:“不替我搞定薛娘子也行,但是你得答应我另外一件事儿。” “何事?” “待会本空回来了,让她好好陪陪我。” 赵尼姑气得杏眼园睁,怒骂道:“休想!” 没被孙甲控制之前,赵尼姑对本空倒也不错,吃饱穿暖,从来没有棍棒交加地体罚过她。 本空挨暴打是从孙甲睡了她以后。 本空就像是一块肥肉,喜新厌旧的孙甲心里一直打着她的鬼主意。 “本空还是雏儿,不能便宜了别人哇!” 赵尼姑将孙甲当成了可以信赖的人,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提出如此无耻的要求来。 赵尼姑听到这里,顿时心如刀绞,泪水涟涟。 “姓孙的,你还是人吗?我一片诚心对你,你勾引其他女子,天天混在怡红院倒也罢了,如今竟然将歪心思动到我徒弟身上了。” 孙甲不以为然地说:“本空长大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千万别让便宜了外人!” 无奈赵尼姑死活不答应,孙甲一直没有得逞。 本空倒了血霉,自从孙甲给她流露出来相中本空的那一天,赵尼姑便瞅着这个越来越漂亮的姑娘不顺眼。 从此以后便开始责骂本空,骂完以后还用棍棒责打本空。 打完本空以后,她便如梦初醒,抱着本空赔礼…… 从那以后,赵尼姑心里稍微有点不痛快便拿本空出气。 街坊四邻经常听见本空被打得鬼哭狼嚎,一旦有人问起,她便说本空偷香火钱,小小年纪便学着描眉画眼,这哪里是佛家弟子干得事儿?如此一来,街坊四邻非但没有怪罪她,都纷纷说小哑巴该打。 其中的原委只有本空明白,无奈自己是哑巴,有苦说不出。 有两次悄悄跑回家找嫂子钱金花,啥也不说,只是低头垂泪。 本空嘴里呜哇呜哇地说不清楚,但是掀开衣服,露出身上的棍棒之伤,钱金花瞅着这些伤便急了眼。 赵尼姑真是心狠手毒,竟然将人打这么狠。 她气冲冲地跑到观音庵找赵尼姑,扬言要将小姑子带回去。 赵尼姑二话没说便将当初签的契约拿出来了。 “钱施主,将人带走可以!将这几年她花的庵里的银子全部补上,不然咱们去官府讲理!” 白纸黑字,上面有她和周福画的押。 钱金花无计可施,只得安慰本空两句走了。 孙甲对本空虎视眈眈,但是因为赵尼姑誓死反对,他最后也没有得逞! 赵尼姑万万没想到这个浑蛋为了得到薛娘子,突然将本空拿出来当讨价还价的砝码! “孙甲,你真是可恶至极……” 孙甲非得没有生气,反倒跪在地上哀求赵尼姑。 “师太哇,我实在对薛娘子念念不忘,你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成就我这番好事儿哇!” “无耻,滚蛋……” 孙甲又哭又闹,腆着脸哀求了半天。 无奈既伤心又愤恨的赵尼姑说什么也不答应,最后孙甲穿好衣服臊眉耷眼地走了。 孙甲前脚离开,小尼姑本空后脚回来。 满肚子火气没处发的赵尼姑算是找到了出气筒,如同发了疯,抓起皮鞭棍棒,叮叮咣咣又是一顿暴打…… 赵尼姑发誓再也不找孙甲这个狗贼。 但是几天没见孙甲,她又耐不住寂寞了。 她最后只得去求孙甲,答应一定会帮着他搞定薛娘子…… 进了腊月,赵尼姑突然登门来见薛娘子。 她告诉薛娘子说:“为了娘子求子的事儿,我已经收拾齐整,今天是吉日,我特意来请薛娘子去观音庵祭拜白衣观音大士。” 毫无戒备的薛娘子听到这里顿时喜出望外,她慌忙叫上春香,慌慌张张地跟随着赵尼姑到了观音庵。 到了观音庵以后。 赵尼姑让本空陪着春香院子里等候,她带着薛娘子进入佛堂。 疾走了一路,薛娘子口渴难耐。 “师太,能否借杯茶水喝?” 这正中了赵尼姑的心思,她赶紧说:“娘子请稍等!” 赵尼姑出了佛堂,跑到东偏殿给薛娘子倒茶,她趁机将孙甲给的药倒入茶杯当中。 倒茶回来,薛娘子一饮而尽。 薛娘子很快便晕了过去。 等薛娘子晕过去以后,赵尼姑走到院子里,掏出来一些碎银子交给春香。 “春香姑娘,香烛等物不够了,我的陪着你家娘子读经,脱不开身,劳烦你和本空一起去买些回来吧。” 春香和本空正觉着庵中无聊,于是她们接过银子便高高兴兴地往外走。 临走之前,赵尼姑还不忘关照春香。 “读经是细活,总得一个时辰以上,你俩可以趁机在街上多玩一会。” 春香连连谢过赵尼姑,然后带着本空离开观音庵上街了。 等她们离开以后,赵尼姑赶紧关门上闩! 最后她走到西偏殿门口,冲着里面说:“出来吧!” 原来赵尼姑带着本空去请薛娘子的时候,孙甲已经到了观音庵,藏进了西偏殿! 孙甲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 “多谢师太,多谢师太!” 赵尼姑恨恨地说了一句:“你最好快些,一个时辰以后那两个丫头就要回来了。” 孙甲如同一只饿狼一样跑进了佛堂,进了佛堂以后,看见如花似玉的薛娘子正酣睡不醒…… 薛娘子昏昏然中感觉不对,她想反抗! 无奈浑身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她知道自己中招了。 薛娘子醒过来以后,头痛难忍。 此时发泄完了的孙甲刚刚扬长而去,赵尼姑慌慌张张地将衣服给她整理好。 “师太,你对我做了什么?” 赵尼姑心虚得很,但是她还是故意装迷糊。 “薛娘子哇,我什么也没有做哇?” “为什么我睡在你这里?” “哦,哦,娘子喝完茶以后昏昏沉沉睡着了,想必是身体染了风寒了。” 薛娘子心里很清楚,自己遭到侮辱了,尽管心里恨不得杀了这个老贼尼,但是她装作没事一样,随便说了句:“哦,那谢过师太了。” 赵尼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这时候,春香和本空买东西回来了。 薛娘子在赵尼姑的吩咐下做完法事,浮皮潦草地学着念了几句经书,然后借口身体不爽,叫上春香准备回家。 第119章 贾秀才的 复仇计划 没等薛娘子走出观音庵的门,狄娘子迎面走了进来。 这个娘们儿面若寒霜,杏眼园睁。 当心事重重的薛娘子打算从她身边绕过时,她突然拦住了薛娘子,然后抬手便是一巴掌。 薛娘子猝不及防,这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到了她的脸上。 她捂着脸,错愕地看了看狄夫人。 “你我素昧平生,你为什么打人?” “连我都不认识?你没听说过大名鼎鼎的狄娘子!” “我哪里招惹你了?” 狄夫人冷笑了一声说:“我派人找孙甲去我府上做衣服,这个龟孙子却无故爽约,原来跑到这里私会你这个贱妇了!呦呵,果然有几分姿色!” 薛娘子欲言又止,又羞又臊,最后忍气吞声地拉着春香离开了观音庵。 她们在前面走,狄夫人仍旧无休无止地在后面大声叫骂。 离开观音庵,往前走了一段路。 薛娘子问春香:“死丫头,刚才你去了哪里?” 此时的春香仍旧不明就里。 “夫人,你在佛堂喝茶时,赵师太告诉我说做法事的香烛没有了,让我和本空去买香烛。” “你回来时可曾遇见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上次碰见你的那个姓孙的裁缝。” 薛娘子心里顿时明白了,刚才赵尼姑将春香支走,然后给自己的茶里下了药,然后趁着自己熟睡的时候自己失身于那个姓孙的花花公子了。 回到家中,薛娘子将春香打发回家,自己万念俱灰。 从小薛举人便给她灌输名节,讲述那些贞洁烈女的故事,薛娘子耳濡目染,对名节看得格外重,如今失了身,没了名节,还被那个狄夫人骂勾引男人,活着也没劲了。 薛娘子越想越难受,她对不起自己的夫君,辱没了薛家的清誉,算了,还是死了吧。 薛娘子借故将春香支了出去。 她先给吴秀才留了一封绝笔信。 她一边写信一边泪流满面。 自从嫁给吴秀才以后,夫唱妇随,吴秀才事事操劳,对自己更是宠爱万分,关心备至。 好不容易写完了信,薛娘子寻了根绳子,搬了个凳子,然后踩在凳子上将绳子悬挂在房梁上准备自尽。 她正要一脚踢开凳子,恰好这时候,贾秀才回来了。 贾秀才爱薛娘子就像爱生命一样。 看见准备悬梁的薛娘子以后,贾秀才吓了个半死,慌忙将她从凳子上抱了下来。 “娘子,这到底怎么了?” “相公,我对不起你。” “你死了我也不活了,你快点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薛娘子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贾秀才听完以后,恨得牙关紧咬。 这个懦弱的人突然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娘子,这事儿怪不得你,该死的是那个老贼尼和姓孙的那个畜生,我不会轻饶了他们的。” “相公,还是算了吧。赵尼姑给我说起过,姓孙背后有狄夫人撑腰,狄夫人又有胡知府和蔡提督这样的靠山,咱们哪里斗得过他们。” 贾秀才冷笑了一声说:“算了,凭什么算了?既然他仗着那些人的势力欺人,那我就让这些人一起付出代价。” “我只想与你平平安安了此一生。” “我无意招惹他们,但是既然欺负到了咱们头上,这仇必须得报。” “该如何报仇?” “一切听从我的安排就是。” 第二日,一切如常。 赵尼姑起初还有些惴惴不安,但是没想到薛娘子再次带着春香来了。 “师太,昨天走的匆忙,对菩萨有不敬之处,罪过,罪过,今天特来焚香赔礼。” 薛娘子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赵尼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薛娘子真是懂事理,诚意一定会感动菩萨。” “师太,马上过年了,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做几件新衣服,上次您提到的那位孙公子是开裁缝铺的?” “对,对,孙公子店里伙计的手艺那真是好的没得说。” “有劳师太引荐,我做几身像样的衣服。” “好说,好说。我明天便带你去他店里裁减衣服。” “真是谢过师太了。” 第三天,赵尼姑带着薛娘子到了孙甲的铺子里。 正要准备去怡红院找姑娘的孙甲听说薛娘子来了,顿时兴奋起来。 他正对这个冷美人念念不忘,没想到现在再次送上门来了。 他慌忙站到门口迎接。 “孙公子,薛娘子来做几身衣服。” 老尹要给薛娘子裁量衣服,这时候赵尼姑问还有没有好的衣料。 孙甲让老尹走开,他自己亲自来给薛娘子量体裁衣。 “老尹,你带着师太去楼上看看,这里交给我就行。” 老尹知道他的为人,便规规矩矩地带着赵尼姑上了楼。 孙甲等他俩上了楼以后,问薛娘子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薛娘子。” 薛娘子轻笑一声说:“我也觉着孙公子面熟,总觉着在梦中见过。” “我们确实见过。” 说完以后,他便开始动手动脚。 薛娘子慌忙往后躲了躲,低声说:“公子,这里人来来去去的,让人看见实在是不好。” “既然这里不行,那去哪里?” “选个合适的日子去我家里吧。” “哈哈,好,好,如此甚好,我啥时候能去?” “孙公子莫要慌,等我相公不在家的时候。” 花花公子孙甲此时已经得意忘形了。 “哈哈,娘子乃是天仙一样的人,跟着姓贾的那个窝囊废在一起,实在是受委屈了。” “唉,当初这桩婚事是我爹一手促成的,我一个女流之辈,唯有听父亲的话了。” “那个窝囊废啥时候不在家?” “等他外出教书时,我自然会派丫头来给公子送信。” “好,好。” “我还有一事。” “美人有话尽管吩咐便是,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一千件我都答应。” “我平常做女工,剪刀不够快,能不能劳烦借贵店的剪刀用用?” “娘子,一把剪刀算得了什么?我这条命都愿意给你。” 孙甲最擅长的便是油腔滑调。 这时候,衣服量好,老尹陪着赵尼姑从楼上下来。 薛娘子跟着赵尼姑离开了。 走到中间,赵尼姑借口有东西落在了孙甲的裁缝铺子里转身回去。 “薛娘子来干什么?” “她已经被我彻底降服,约我去她家与她私会。” “真是奇怪,她怎么那么容易便中了你的套了。” “哈哈,连师太这样的高人都拒绝不了我,她更不在话下了。” 第120章 手刃赵尼姑 让孙甲很沮丧! 薛娘子爽快地答应与他私会,但是却迟迟没有动静。 为此他一直心神不宁,每天焦躁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他数次跑到薛娘子家门口转悠,但是她家始终大门紧闭,压根没看见薛娘子的影子。 “咦,真是奇怪!那天小娘子急不可耐,如同馋猫一样,怎么如今能如此沉得住气?难道她在故意吊我的胃口?奶奶的,这小娘们儿可真够野性的!” 虽然薛娘子无意见他,孙甲这厮倒是永不言败,越挫越勇! 过完了年。 直到正月十三这天,孙甲又象野狗一样跑到薛娘子家门口转悠。 铁棒磨成针,功夫不怕有心人,千呼万唤,这次风华绝代的薛娘子终于出来了。 孙甲正怅然若失地在薛娘子家门口闲逛,“吱嘎”一声,她家的大门突然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薛娘子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薛娘子笑面如花,她左右瞧了瞧没有人,然后冲着孙甲伸出来纤纤玉手。 她冲着孙甲招了招手。 孙甲顿时兴奋起来,屁颠屁颠地跑到了门口。 他刚要拉门进去,没想到薛娘子“咣当”将门给关上了。 孙甲急眼了。 “小娘子,你……你这是何意?” “唉,实在惭愧,前阵子小奴家这阵子身体异常乏累,实在无法见客;这几天想见你了,无奈我夫君在家过年,实在没有机会哇。” “既然如此,你赶快放我进去吧。” “我夫君刚刚出去,一会儿便回来。” “那怎么何时能见?” “明天一早他便走,如果孙公子有意,明天晚上咱们可以相会,到时候我梳洗打扮,铺好床被,静候公子到了就是!” 孙甲听到这里喜出望外。 “好,好,我明日一定来找娘子!我还有一件天大的好事告诉娘子。” “哦,什么好事儿?” “我马上便会得到一件稀世珍宝了,到时候只要我拿着珍宝去京城,只要将珍宝献给当朝张首辅,以后便高官厚禄无所不有了。” 薛娘子轻描淡写地说:“既然如此,那真是恭喜孙公子了。” 孙甲听到这里急了。 “娘子说的这是哪里话!等我孙甲飞黄腾达了,马上便来迎娶娘子,到时候你便有了享不完的富贵荣华。” 薛娘子讥笑道:“公子这话想必已经给无数女子听过吧?” 孙甲见薛娘子不相信,他恨不得马上将心掏出来给薛娘子看。 “娘子,我的说可是肺腑之言,实不相瞒,自从我见了娘子第一面以后便如同中了魔一样,城中那些女子怎么能和娘子相提并论,她们不过是庸脂俗粉……” 躲在门后头的薛娘子打断他说:“公子有此心意,小奴家万分感激!” “娘子,我说的都是真话哇。” “公子快走吧,我夫君马上便回来了,明晚我在家中等候公子。” “明晚我去观音庵先取宝贝,取了宝贝以后马上来见娘子!” 在薛娘子的再三催促下,孙甲不依不舍地离开了。 第二天晚上! 月上枝头,鸡不鸣狗不叫,刚到了三更天! 孙甲急不可耐地到了薛娘子家门口。 他鬼鬼祟祟地敲了敲门。 他刚敲了一下,没等他敲第二下,门便“吱嘎”一声开了。 孙甲闪身而入。 他借着皎白的月光,看清楚给自己开门的正是仙女一般的薛娘子。 孙甲二话没说,伸手去抓薛娘子。 薛娘子顺势倒在他的怀里。 孙甲的嘴凑到薛娘子脸上一阵乱亲。 薛娘子半推半就地迎合着他,她的牙齿凑到了他脸上。 起初孙甲还挺激动:“想不到这个小娘子竟然如此野蛮!” 但是转瞬之间,他便觉着苗头不对。 薛娘子突然猛地用力,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舌头。 孙甲慌了神,拼命挣扎,这一挣扎不要紧,多半截舌头竟被活生生咬断了。 孙甲痛疼难忍。 他恨不得要掐死薛娘子。 当他正要动手的时候,他又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 “孙甲,我要宰了你这个狗贼!” 声音阴森冰冷,紧接着一个鬼魅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孙甲不敢怠慢,一把推开薛娘子,然后吓得转身便往门外跑。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贾秀才! 贾秀才追到门口,没有继续追,而是目送着他逃命而去。 贾秀才折身回来,然后回身将薛娘子吐在地上的半截血糊糊的舌头捡了起来。 “娘子,你快地上的血迹打扫干净,千万别露出一丝破绽。” 薛娘子垂泪说:“相公,这个恶徒已经遭到报应,还是算了吧?” “哼,还要赵尼姑那个贼尼,他们伤天害理,必须用命来补偿!” 薛娘子悲痛欲绝:“如果事情败露,你也活不了了。” “必须让所有恶贼偿命,明天一早按我说的去观音庵,要故意让人发现你去过观音庵。” 说完之后,贾秀才带着孙甲的半截舌头,再将薛娘子从孙甲店里要来的剪刀揣在身上,直奔观音庵。 孙甲已经约定好来找赵尼姑,所以观音庵的大门只是闭着,当没有上闩。 贾秀才推门进来,然后关门上闩。 他走到东偏殿门口,敲了敲门。 睡在里面的赵尼姑低声骂了一句:“你这个死鬼,还想着来这里?为什么这时候才到?” 赵尼姑打开了门,贾秀才闪身而如。 赵尼姑起初以为是孙甲,但是再仔细看看。 这才看清楚来人不是情郎孙甲,而是满脸煞气的贾秀才。 看到打扮得妖艳无比的赵尼姑,贾秀才厉声骂道:“贼尼,你凡心不死,勾引男人,与我无关,为什么害我家娘子!” 说完之后,他从腰间拔出那把锋锐的剪刀,锋锐的剪刀刃逼住了赵尼姑的喉咙。 赵尼姑吓得魂飞魄散。 “我实在是该死,请贾秀才饶命!” 可是此时的贾秀才如同一个发了疯的魔鬼一样! 他伸手卡住赵尼姑的脖子,低声骂道:“贼尼,你是出家人,本应该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是你竟然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儿来。” 赵尼姑刚要辩解,没想到当胸被捅了一刀。 鲜血喷溅出来。 “我夫妻有你无冤无仇,可是你竟然侮辱我家娘子,你真是该死!” 贾秀才越说越怒,如同暴怒的阎罗一样,说完以后,又是一刀。 贾秀才恨透了赵尼姑,起初捅她的几剪刀不深,只是为了增加她的痛苦。 赵尼姑浑身都是血,最后哀求道:“贾秀才,都怪我鬼迷心窍,中了孙甲那个畜生的圈套,我罪孽深重,想起自己做的恶事来我也痛不欲生,只求贾公子给我一个痛快,不要折磨我了。” 第121章 真相大白 赵尼姑苦苦求饶! 但是贾秀才却愈加冷漠! 他就像一个记忆精湛的雕刻家,而可怜的赵尼姑则成了一块待雕琢的木料。 他手中的剪刀一刀一刀地捅进赵尼姑的身体。 深一刀,浅一刀;浅一刀,深一刀! 赵尼姑的身体被捅成了筛子,鲜血汩汩地往外流。 最后赵尼姑如同将死的羔羊一样瞅着贾秀才。 眼神中充满了孤独、无助和悔恨! “贾秀才,你行行好,给我个痛快吧……” 贾秀才点了点头,手中的剪刀冲着赵尼姑的心脏捅了进去。 赵尼姑嘴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声。 贾秀才拔出刀来,顺势又捅朝着心脏捅了第二刀。 很快赵尼姑便咽气了。 贾秀才杀死了赵尼姑,然后转身进了里屋。 本空是聋哑人,外面发生的事情以及赵尼姑发出的几声惨叫,她都没有听见。 贾秀才手里攥着剪刀,走到了本空跟前。 娇小羸弱的本空睡得正香。 贾秀才的心突然软了下了。 杀了她? 这个无辜的丫头从小没有爹娘,她的身世也很是可怜。 他的心忽然软了了下来。 如果饶了她,自己的这个复仇计划便不再完美! 如果杀了她,但是这个小尼姑又与自己毫无瓜葛,如何下得去手? 贾秀才几次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剪刀,准备刺死小尼姑时再轻轻地落下。 正当贾秀才犹豫不决的时候,本空突然醒了过来。 看着眼前满身是血的贾秀才,本空吓傻了。 嘴里“呜哇呜哇”地叫个不停。 贾秀才原本还有些犹豫到底杀不杀她,但是这会她醒了过来。 小尼姑本空只剩下死命一条了! 如果不杀她,自己的复仇计划不仅前功尽弃,而且一旦官府查起来,本空非得把自己供出来不可! 借着外屋如豆的油灯光亮,本空看见满身鲜血的贾秀才吓得半死。 贾秀才手中的剪刀逼住了本空的脖子。 本空吓得几乎瘫软在地上,眼里流露出羔羊被杀前那种可怜无助的光。 贾秀才的手哆嗦了一下。 赵尼姑祸害了自己的妻子,他可以畅快地将赵尼姑捅得满身尽是血窟窿,哪怕将这个贼尼碎尸万段也难以消除自己的心头怒火。 但是当面对这个如同羔羊一样可怜的小尼姑时,贾秀才却觉着手中轻巧的剪刀突然重若千钧。 他有些于心不忍:自己与他无冤无仇,素昧平生! 最后他狠了狠心,咬了咬牙。 紧握剪刀的左手往后撤了撤,他右手抓住小尼姑本空贴身的肚兜,用力一把撕开。 肚兜被撕开,小尼姑惊恐中带着羞涩,慌忙伸出胳膊,两手护住前胸…… 贾秀才心一横,剪刀猛地往前一戳,锋利的刀刃迅速划开了小尼姑脖子上的动脉。 一股滚烫的鲜血喷溅到了贾秀才的身上。 紧接着小尼姑如同一团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 看着无辜的本空死去,贾秀才突然悲由心生,不由地双膝一软。 他跪倒在地,“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姑娘,实在对不住了!” 贾秀才叹了口气,将本空的尸体抱到地上,然后除掉她的衣衫,最后再将孙甲的半截断舌放入她的口中! 杀掉赵尼姑和本空以后,贾秀才将收集来的柠檬的汁液仔细地混在鲜血当中。 这便是他精心制造出来的奸杀现场。 一切收拾利索以后,贾秀才疲惫不堪地瘫坐在地上,等候着天亮。 在煎熬中等到了正月十五清晨,贾秀才与薛娘子约定的时间还没到。这时候他听见了尼姑庵外面有人说话。 他吓了一跳。 那人在外面叫了两声,他没敢吭声。 那人犹豫了半天,最后推开大门走到了院子里。 贾秀才吓了一跳,慌忙抓起剪刀,站起身来,躲到了房门后面。 来人正是送豆腐的陈二。 陈二站到院子里陪着小心问:“赵师太,赵师太,还要豆腐吗?” 贾秀才定了定神,模仿着赵尼姑的声音说:“明天再送来吧。” 陈二答应了两声便离开了。 贾秀才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陈二走了以后,好不容易等到他与薛娘子约定的时间。 薛娘子带着一个包袱到了观音庵。 贾秀才怕吓着薛娘子,没敢让她进屋。 他出了东偏殿,慌忙跑到庵门关上门,上了闩。 薛娘子看见身上溅满了鲜血的贾秀才,吓得花容失色,差点瘫坐在地上。 她已经嗅到了观音庵里的血腥味。 “相公,老贼尼死了?” “死了!” “你快点逃走吧。” “不用慌!一切按照我教给你的行事就是了。” 惊慌失措的薛娘子懵懂地点了点头。 贾秀才接过来薛娘子手里的包袱,然后一直等到赵记茶馆开了门,贾秀才低声对薛娘子说:“赶快走,主动和孙嬷嬷搭讪。” 此时的薛娘子愈发惊慌。 她语无伦次地问道:“我……我和她说什么?” 贾秀才安慰她说:“娘子不用担心,一切按照我昨天晚上教给你的说就是!” “相公,咱们还是远走高飞吧。” “你放心,我早已经想好了咱们的退路!等那些该死的人都死了以后,咱们便远走高飞,你快回家吧。” 薛娘子擦了把眼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观音庵。 当她经过茶馆时,正好碰见孙嬷嬷出来,薛娘子主动走上前去,和孙嬷嬷说了几句话。 等薛娘子走了以后,贾秀才回到东厢房。 他关好房门。 他解开包袱,包袱里是薛娘子平常很少穿的一件墨绿色衣服,还有厚厚的斗篷。 贾秀才将身上的血衣脱下来,然后换好薛娘子的衣服,再披好斗篷,男扮女装,竟敢真如同体态轻盈的二八佳人一般。 这时候狄夫人到了。 狄夫人破口大骂:“老贼尼,你到底把舍利藏在哪里了?舍利乃是观音庵公产,你岂能据为己有……” 躲在屋里的贾秀才学着赵尼姑的声音拉拉杂杂地应付了她几句。 狄夫人听见观音庵外面有动静,她不敢再骂便灰溜溜地走了。 过了晌午,换好衣服的贾秀才悄悄地出了观音庵,然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离开了观音庵以后,贾秀才找了个僻静之处,换上自己的衣服,然后将自己的血衣,连同薛娘子的衣服和斗篷一起烧掉。 他昨夜便准备好了一匹快马。 找到快马以后,他打马扬鞭,直奔卢员外家而去。 等他到了卢家,宴席还没有开始。 他气定神闲地回到自己的房中,收拾利索,意气风发地去赴宴。 席间开怀畅饮,没有露出半点纰漏…… 故事接下来的情节便是正月十五日晚上,先是试图到观音庵抢香火钱的鱼处机碰见丁武带着赛诸葛来找舍利。 他原本想来个黑吃黑,没想到挨了前来捉奸的张月娥一闷棍,被打了个半死。 再后来便是正月十六清早,送豆腐的陈二发现两个尼姑被杀。 陈二先盗取了功德箱里的香火钱,然后再跑到知府衙门刑房报案。 这便是观音庵血案的大致经过! 第122章 谁杀的孙甲? 故事到了这里,轰动整个东昌府城的观音庵杀人惨案已经真相大白,可以宣布破案了! 全城最著名的窝囊废贾秀才因为妻子薛娘子受辱,愤而杀掉孙甲和赵尼姑这对狗男女! 观音庵血案倒是真相大白了,但是随着而来的新的疑问产生了:到底是谁杀了孙甲? 知府大人胡有德听说观音庵的真凶是贾秀才时,顿时吓了一身的白毛汗。 他暗自思忖:“奶奶的,真没想到这个小兔崽子竟然如此的阴损狠毒!” 片刻之后。胡有德才缓过神来暗自庆幸。 偌大东昌府城,胡有德最恨的人便是贾秀才的老爹贾清风! 当年胡有德是知府,贾清风是同知。 整个府衙的人都巴结胡有德,唯姓胡的马首是瞻,可是这个姓贾的书呆子却脑子一根筋,又臭又硬,象茅坑里的石头一样。 起初贾清风对胡有德倒也敬重,但是没过几天,他就开始大骂胡有德不是东西。 原来胡有德好不容易攀上知府的高位,总想到处捞银子,别管该捞的还是不该捞的,他总想统统捞到自己手里,最后连黄河决堤的赈灾银子都敢捞。 别人都睁只眼闭只眼,装作没看见,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必招惹姓胡的,但是贾清风却眼里不揉沙子,处处与胡有德为难,最后嚷嚷着收集证据,然后到京城告御状。 让胡有德倍感庆幸的是没等贾清风收集齐证据,他便因为写反诗谤议朝廷,讥讽嘉靖爷而被砍了头。 贾清风死了以后,胡有德还不放心。 他听说贾清风已经收集了不少自己贪污的证据,如果不找到这些证据,他无论如何都没法安生。 他用尽了各种办法,但是始终也没找到那些证据。 后来贾清风的妻妾也死了,唯一剩下的便是儿子贾秀才。 斩草务必除根,虽然贾清风死了,但是他的这个倒霉儿子还住在东昌府城,这是眼中钉肉中刺,必须将他赶走,让这个小兔崽子滚得远远的。 他是堂堂东昌府知府,这样的事儿不方便出面,于是便让黑涩会老大丁武出头替自己摆平。 丁武和赛诸葛接到胡有德的吩咐以后自然是不遗余力,这两个混账看见贾秀才便欺负,逼着他离开东昌府城。 贾秀才从小便性格懦弱,自从亲眼目睹他爹被人给一刀一刀活剐了以后更是窝窝囊囊,胆小如鼠。 可是也邪了门了,无论丁武和赛诸葛如何欺负他,他始终都不离开东昌府城。 最后赛诸葛给丁武说:“算了吧,反正烂泥扶不上墙,再这么每天欺负他,咱就犯了众怒了,以后咱们的名声就坏了。” 两个人跑到胡有德跟前一番嘀咕,最后胡有德才算放过了贾秀才。 乔万里第一时间将观音庵血案的经过告诉了胡有德。 起初震惊,慢慢缓过神来以后的胡有德讥讽道:“原来凶手是贾清风那个混账的儿子!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他老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这龟儿子干脆成了杀人凶手!” “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孙甲和赵尼姑辱了人家的老婆,再窝囊的人也要拼命!” “老乔,你审问清楚了没有?孙甲不是这个兔崽子杀的?” “应该不是他杀的!” “何以见得?” “如果他想杀孙甲,何必还费劲巴拉地再嫁祸于他?” 胡有德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吩咐乔万里说:“将贾秀才带来,我要亲自审问他!” 乔万里派江枫和董六到监狱将贾秀才带到府衙公堂。 胡知府眨巴着斗鸡眼,皱着眉头问:“真不是你杀的?” 贾秀才斜了他一眼,讥讽道:“我杀了贼尼和本空,已经是死罪,我为何要隐瞒?我倒是真想将那个狗贼一刀一刀地剐了!” 胡知府不知道该如何往下审了,可怜巴巴地瞅了瞅乔万里。 乔万里低声说:“案情复杂,还是先将贾秀才收监吧。” 胡知府只得不耐烦地宣布退堂,吩咐人将贾秀才押下去。 退了堂以后,胡知府叫住了乔万里。 “老乔,人真不是这个兔崽子杀的?” 乔万里点了点头,然后肯定地说:“贾秀才心高气傲,倒也是条敢作敢当的汉子,他的话应该没错。” “贾秀才费尽心思布置这个局,先宰了帮凶的赵尼姑,最后再嫁祸给孙甲,这叫一石两鸟,他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他为什么要直接杀了他?这在逻辑上说不通哇!” “唉,别管如何!观音庵的案子先破了,我也能喘口气了!你赶快再想办法将孙甲的案子破了。” “卑职知道了!” 孙甲的案子到底从哪里入手?不仅江枫和董六一头雾水,无所不能的乔万里也犯了愁。 孙甲好色成性,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还有,观音庵血案还可以通过验尸的方式查找线索,但是孙甲被杀的案子麻烦多了。 除了脖子上的一道刀疤以外,捆在身上的石头也是河边就地取材,更要命的是孙甲的尸体被河水浸泡过,而且浸泡多日,都已经变了形了。 再者,孙甲到底是哪一天被杀的? 这些都是问题! 乔万里纵然是一代神捕,他也根本无法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江枫和董六不敢说话,没想到乔万里主动开口了。 “你们俩如何看此事?” 董六说:“我还是觉着尹家父子杀人的嫌疑最大。” 江枫起初一声不吭。 “徒弟,你在想什么?” 江枫想了想,欲言又止。 此前侦破观音庵血案时,他多次自以为是,结果多次被打脸,他现在即便有点想法也不敢直接表达了。 乔万里鼓励他说:“为师已经穷途末路,想听听你的意见。” 既然乔万里这么说了,江枫的顾虑打消了很多。 “师父,咱们是不是忽略了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 江枫顿了顿说:“舍利!” 乔万里眼前顿时一亮,兴奋地说:“继续说下去。” 得到乔万里的肯定以后,江枫顿时自信了很多。 “师父,观音庵血案的真相乃是仇杀,可是案中几次提到了所谓价值连城的舍利,孙甲说到他获得无价之宝是不是也是这个舍利?” 乔万里兴奋起来。 “我忽略掉这个细节了。” 董六不服气地问:“三爷,这是不是巧合?” “暂时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因为没有一条比这更有价值的线索。” 第123章 赛诸葛 破案有了线索以后,乔万里心情顺畅了不少,招呼着江枫和董六去赵记茶馆喝茶。 茶馆里人声鼎沸。 乔万里到达茶馆之前,茶馆里闲客们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镇远镖局丁武的狗头军师赛诸葛。 “唉,真是没想到,观音庵的两条人命居然是贾秀才杀的。” “谁也想不到这个窝囊的家伙竟然如此有心计。” “这叫兔子被逼急了也咬人。孙甲奸污了人家老婆,不杀了他那还叫男人吗?” “贾秀才算是给咱们东昌府城的老少爷儿们出了口毒气。” “奶奶的,最坏的还是赵尼姑。她将咱们捐的香火钱拿出来供孙甲吃喝嫖赌,这次又帮着那个混账祸害良家妇女,实在是可恶至极。” 说着说着,话题引到了赛诸葛身上。 “赛先生,当初你和丁武欺负他爹时,幸亏贾秀才年龄尚幼,如果是今天你们便倒了血霉了。” 有人跟着插话说:“赛师爷,当时我就在现场,你们光顾着戏耍老贾了,我看见小贾眼睛像钩子一样注视着你们,眼睛眨都不眨,我当初就替你们担心。” 当初因为贾清风写文章骂时任初来东昌府上任的胡知府,后来更是因为他贪污赈灾银子要去京城告他。 胡知府吓唬他,要将他关进大狱,可是那个老家伙不怕死不怕做大狱,胡有德便让丁武给他点颜色看看。 那年春天,运河便南北来往的船只很多,丁武带着几个手下在运河截住贾清风,一顿暴打,还嫌不过瘾,然后便将老贾的裤子扒了继续羞辱他。 赛诸葛尤其坏,那会正好他想撒尿,最后居然自己将尿撒到了贾清风的头上。 在众人的讥笑声中,贾清风都快气疯了,若不是当时年幼的贾秀才死死抱住自己,他就要投河自杀了。 当时贾秀才将老贾抱在怀里,指着丁武和赛诸葛的鼻子骂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们这两个畜生。” 丁武和赛诸葛又接茬打了一顿贾秀才。 赛诸葛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轻蔑地说:“姓贾的那小子确实阴险狡猾,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那点伎俩对我没有,也就是赵尼姑和孙甲这样的蠢货中他的招。” 有人恭维说:“赛先生说的不错,想必贾秀才也是欺软怕硬之辈,借他八个胆也不敢招惹丁老大和赛先生。” 算命的附和道:“可不是,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反了这个怂货了。” 说书的问道:“赛先生,赵尼姑手里是不是真有什么价值连城的舍利?” 赛诸葛听到这里,顿时变了张脸,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表示从来没有听说过。 有人提起了舍利,其他闲客们跟着聊了起来。 “上次乔三爷便问过舍利的事儿,但是后来没有了下文。” “无风不起浪,想必赵尼姑手里真有舍利。” “赵尼姑已经死了,可是这个值钱的舍利最后到底去哪里了?” “唉,不翼而飞!” 说书的开玩笑说:“赛先生,你们镖局见过的金银财宝多,舍利是不是到了你和丁老大的手里?” 这本来是开玩笑的一句话,没想到却将赛诸葛给激怒了。 “放屁!你他娘的说话得负责,这种无中生有的话若是传出去会死人的!” 赛诸葛急眼了,自知说错话的说书人慌忙赔礼道歉。 他嘴里忙不迭地说:“赛先生息怒,实在对不住,都怪我这种破嘴说话说秃噜了。唉,真是该死!” 说着说着,他扬起手来,自己扇了自己两记耳光, 说书人不这样没办法,得罪了赛诸葛就等于得罪了丁老大,得罪了丁老大后果不堪设想。 说不定顷刻之间,丁老大便会带着他那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徒弟杀了,将自己拖出来,暴打一顿,然后当众脱了自己的裤子,几个人将自己围在中间往自己脸上撒尿。 赛诸葛还没解气,冲着他骂道:“奶奶的,为了让你长点记性,以后凡是我到这里来喝茶,茶钱都由你这个下三滥来付。” 说书人尽管恨得牙根痒痒,但是他还得点头作揖地连声称是。 茶馆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这时候乔万里来了。 乔万里进门以后,众人纷纷起身问候。 唯有赛诸葛的脸上却露出来惊恐之色,如同老鼠看见了猫一样。 他转过身来,缩了缩脖子,然后背对着乔万里。 听见乔万里热情地跟闲客们寒暄,他打算趁着乔万里没发现自己迅速离开茶馆。 他弯着腰缩着脖子,鬼鬼祟祟地在前面人的遮挡下往门口挪动。 但是乔万里很快便瞧见了他。 “赛师爷,我乔某刚到,你抬腿就走吗?” 有人跟着嚷嚷道:“就是,就是,实在是不给乔三爷面子。” 赛诸葛顿时羞得跟猴子屁股一样,他慌忙辩解说:“乔三爷,千万别听他们胡说八道,镖局事务繁忙,我必须回去看看。” 说着话,他继续往外走。 乔万里伸手拦住他。 “赛师爷,坐下来聊聊。” 这时候江枫和董六也下意识地堵到了门口。 赛诸葛见状,只得尴尬地陪着笑重新回来,如坐针毡般坐下。 乔万里在赛诸葛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这时候孙嬷嬷送来茶点。 瞅着气定神闲的乔万里,赛诸葛的两腿直哆嗦。 乔万里呷了一口茶,淡然问道:“赛先生,我有一事而不明,特别想请教。” 赛诸葛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乔三爷,我和观音庵杀人案没有一丁点的关系,我啥也不知道哇。” “赵尼姑师徒乃是贾秀才所杀,这已经毫无疑问了,我问你孙甲……” 没等乔万里说完,赛诸葛的脑袋上开始冒汗:“孙……孙甲也不是我杀的?” 乔万里淡然笑笑说:“我没问你说杀的孙甲。” “那……那三爷想问什么?” 乔万里抬头看看周围。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了他和赛诸葛的身上。 乔万里站起身来,走到对面赛诸葛跟前。 他弯腰拍了拍赛诸葛的肩膀,然后伏在他耳边低声说:“赛师爷,此地人多嘴杂,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赛诸葛连连摆手说:“乔三……三爷,我不能跟您老去衙门,有……有话您在这里问便是了!” 第124章 重要证人失踪 乔万里要带着赛诸葛回衙门,但是他犹豫不决。 “赛师爷,事关重要,这事儿你还是跟我们回衙门说合适!” 三说两劝,赛诸葛动了心思! 赛诸葛站起身来,他正打算跟着乔万里回府衙,这时候他看见丁武的一个小徒弟从外面走了进来。 赛诸葛吓得赶紧坐下。 小徒弟进了茶馆以后,躲在旁边的角落里不说话,一声不吭地听乔万里和赛诸葛说话。 “赛师爷,这事儿还是跟我们回府衙说。” 赛诸葛犟着驴脑袋说:“不去,乔三爷有话在这里问便是!” 站在旁边的江枫急眼了,他厉声喝道:“你真不去?” 赛诸葛咬了咬牙说:“我不去!” 江枫冲上前来,招呼着董六要强行带着赛诸葛回府衙。 茶馆里的气氛一下子铁一般凝重。 赛诸葛故作镇定地瞅了眼乔万里说:“乔三爷,有话您老在这里问吧,打死我也不会跟着你回府衙。” 乔万里听到这里,淡然笑了笑说:“好吧,既然你执意不去,我们也不能勉强,劳烦赛师爷马上带我们去找那位姓熊的济南掌柜!我们怀疑他与孙甲被杀案有牵连!” 听到这里,汗珠子顺着赛诸葛的额头流了下来。 他下意识地擦了把汗,然后结结巴巴地说:“乔……乔三爷,我不认识这位熊掌柜哇……” 江枫冷笑一声怒斥道:“赛师爷,上次我们去镇远镖局,你还口口声声说济南的熊掌柜……” 没等江枫说完,赛诸葛便慌慌张张地打断他说:“你这后生,不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认识姓熊的人?” 说完以后,赛诸葛起身打算离开。 江枫和董六拽出腰刀,拦住了他的去路。 “不能走!” 赛诸葛见状冲着那个小徒弟说:“老七,赶快回镖局请丁老大!” 那个小徒弟答应了一声,转身回去叫人了。 茶馆里的人见状,他们担心待会打起来溅一身血,所以吓得纷纷逃出了茶馆! 他们出来茶馆以后没有走,而是站在门口等着看热闹! 屋里的人都跑了出去,只剩下了乔万里、江枫和董六。 赛诸葛低声说道:“乔三爷,我不能跟您老去衙门哇,去了衙门我可是死命一条哇!” “赛师爷,如果你知情不报故意隐瞒,后果可严重得很哇。” “所有的事儿都是……是丁老大要干的,我……我只不过是跟屁虫,所以,啥……啥事儿我都不知道哇!” 赛诸葛此时已经吓得语无伦次。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交代点事儿,乔万里绝不会放自己走,于是他皱着眉说:“三……三爷,我只知道那人姓熊。” “这个姓熊的什么来头?多大年龄?何方人士?” “六十多岁,听口音象济南府人,其……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他如何找到的丁武?” “三……三爷,其中的详情我不知晓,这事儿你得问丁老大。” 剩余的时间,无论乔万里问什么,赛诸葛都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 乔万里最后沉吟片刻,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哦,既然如此,你走吧。” 赛师爷听到这里,如释重负,然后站起身来,如同丧家犬一样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赛诸葛灰溜溜地滚蛋了。 江枫很纳闷,低声问乔万里:“师父,为什么放他走?” “放长线,钓大鱼!” 赛诸葛走了以后,刚才躲到茶馆外面人又纷纷回来。 乔万里问道:“诸位可曾听说过观音庵有舍利的事儿?”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纷纷摇头。 “三爷,我活了半辈子从来没听说观音庵有舍利的事儿。” “对,对,东昌府任何隐秘的事儿咱们这的各位爷都知道,还真没听说舍利这事儿。” 喜欢抬杠的人永远都有。 “诸位,你们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咱们就拿赵尼姑来说,如果不是乔三爷破了这大案,咱们谁能相信赵尼姑是如此歹毒?” “不错,又有谁相信窝囊的贾秀才竟然如此凶悍?” 与茶馆里的人浮皮潦草地扯了几句闲话,乔万里带着江枫和董六离开了。 第三天,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赛诸葛的老婆跑到知府衙门告状。 “大人哇,我丈夫两天没有回家了。” 赛诸葛失踪了? “什么时候不见得?” “两天前,他去了镖局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是不是出去保镖了?” “我去镖局问过,他们说这几天并没有镖可保。” 这事儿真是奇怪。 乔万里带着江枫前往镇远镖局,赛诸葛的老婆风风火火地在前面带路。 丁武出来迎接他们。 “乔三爷赶快里面请!” “不必了,赛诸葛去了哪里?” “乔三爷,我们也正在找他。我镖局里少了一大笔银子,我找他问起这事儿,与他争吵了几句,没想到第二天他就不见了。” 赛诸葛的老婆冲着他骂道:“姓丁的,我丈夫为你当牛做马,你竟然说他偷你的银子,你还是人吗?” 她扭头对乔万里说:“大人,我有事禀报。” “何事?” “正月十五大清早,我男人满身鲜血回到家中,他吓得战战兢兢,告诉我说姓丁的杀了人。” 丁武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贱妇,你他娘的休要胡说八道!” 赛诸葛的老婆咬牙切齿地说:“正月十四晚上,是你叫着他出去的,我男人跟着你肯定没干好事儿。那个死鬼错就错在遇人不淑,交友不慎,竟然遇到你这样的混蛋。” 乔万里听到这里,对丁武说:“丁武,再跟我们走一趟吧。” “三……三爷,你凭什么带我走?这个贱妇信口胡说,再说了,即便姓赛的杀了人,与我丁某人何干?” “丁武,我没有说你杀人,不过是带你府衙问几个问题而已。” “我不知道赛诸葛那个混蛋杀了谁,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的事儿与我无关,让我去府衙干什么?我不去!” 说话之间,丁武挥了挥手,他身边的几十个徒弟围了上来。 他们拿着刀剑将乔万里等人围在中间。 街上的人看见这边乱了,慌忙去衙门送信。 工夫不大,董六便风风火火地带着十几个官差赶到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