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枯唐》 引子 公元875年，朝纲不正，皇帝不上朝，只顾赌斗鸡鹅，百官争相倾轧为自家牟利，百姓生于水火，各地义军纷纷揭竿而起。 浑城城坚，义军围城三日不破向北离去，百姓本以为保住周全，官府却名目百出，搜刮百姓，稍有不从，全家进牢，家产抄没。 新年虽到，可家破人亡者不计取数，饿死街头者多如牛毛。 一壮汉挑着卖货沿街而走，路上冷清至极，一阵寒风吹过，传来破旧瓦片掉落到屋内的声音，却没见任何人出来修补。 倒是前方十字路口站了十余人，各个面黄肌瘦，裹着单薄的破衫对着墙上的黄纸指指点点。 这时，路边一间醋店门外，一个裹了件破棉袄的老汉站在屋檐下，壮汉上去询问：“请问老人家，前面出了什么事情？” 老汉打量了壮汉一眼，问道：“你是外地人吧？” “嗯！乡下人，趁着过年，来浑城贩点货！”壮汉点了点头，接着道：“这浑城到底怎么了？怎么这般冷清？” “哎！”老汉摇了摇头，道：“还能怎么？前几日刚走了一波流匪你不知道？” “知道，可流匪不是没进城吗？”壮汉好奇的追问。 老汉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是没进城，可你看到路口的告示没有？每贴一张，就有百余家人要冻死街头！你告诉我，到底是城外的人是匪？还是城内的人是匪？” “这……”壮汉听完不知如何回答，就在这时，街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聚集在街头的百姓被抽得人仰马翻，但却没有人敢出声，抱着脑袋四处逃窜。 马队领头者不管百姓死活，大声吆喝道：“众家百姓听着，现有流匪混进城，现已四门紧闭，你等发现有外地人要立即报告，知情不报者全家斩首！” 壮汉脸色一变，回顾四周，发现整条街巷没有任何可以藏身之处，转头看向老汉：“老人家行行好，能否借我躲避一阵！” 老汉脸色惨白，猜到壮汉身份，但此刻已然不由自己选择，若是被街头领队知道自己和流匪攀谈，就算自己有举报之功，也难逃全家下狱一劫。 老汉把心一横，领着壮汉来到后院，指着醋缸道：“客官委屈一下！” 壮汉也不含糊，掀开缸盖，猛吸一口气蹲了下去。 老汉赶紧跑去前门，还没等他把门闭上，就被一伙官兵踹开，官兵头目喝道：“大白天的关什么们，你家是不是藏了人？” 老汉紧张道：“没……没有……” 官兵不理，冲进屋中一阵翻找，醋缸也掀翻了两个，醋流满了后院，幸好没将第三个醋缸掀翻。 官兵走后，壮汉才从醋缸里爬出来，看着蹲在地上泣不成声的老汉，上前道：“老人家切莫难过，今日搭救之恩在下不会忘记，过两日我定然将这醋缸赔于你！” 老汉摇了摇头，道：“客官，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壮汉问道：“老人家，这天色还未黑，四处是官兵，我能逃到哪去？” 老汉回答：“你出了这条巷子钻进对面的庭院，庭院后面便是天齐庙，你在庙里等到天黑，然后顺着城墙往南走，那里的城墙刚修补，有个豁口，可以从那里逃出去。” 壮汉听闻，两眼冒出精光，对着老汉做了一个长揖，道：“多谢老人家，不知老人家可有红纸灯笼？” 老汉一阵迟疑，点了点头，道：“有！客观要这东西何用？” 壮汉道：“老家人你今晚将红纸贴在灯笼上，悬于房外屋檐，可保一家平安！” 语毕，老汉幡然醒悟，追着壮汉道：“客观，请问您高姓大名！” “黄巢！” 第一章 困局 （一） 天气已然入秋，可夏日的炎热没有丝毫散去的迹象，辰时刚过便烈阳高照，将桑县里的百姓蒸得如同笼里的馒头，连往日叫得最欢的看门狗，此刻都只能躲在树下呼呼的喘着大气。 大街小巷一眼到头没有半个人影，若不是常年居住在此处的人，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不毛之地。 但事情总有例外，就在城西的一条街道上，却挤满了男女老少，他们排着长队，眼巴巴的看着街头一家粮店，盼望着轮到自己的时候，还有米粮可买！ “何掌柜，你这粮价长得也太快了吧，前天这一斗糙米才二十五个钱，今天就三十五了，你还让我们怎么活啊！”一名老妇看着牌匾上的价格，眉头瞬间邹成一团，语气责怪的说道。 “就是，何掌柜，你说你们粮店逢年过节的涨上一两成也就算了，如今秋粮刚收，正是粮价最低的时候，这才两天的功夫，你们就涨了三成，这也太过分了吧！” “哎！我辛苦一个月也有百十个钱，家还有俩刚落地的娃子嗷嗷待哺，这三斗米就是顿顿吃稀也不够啊！” “何掌柜，你就不能把粮价降一降，给乡亲们一条活路？” 周围众人听到有人开头，也不停的跟着附和，对粮价长得如此离谱，都充满了怨气。 米粮店掌柜早就对这种抱怨习以为常，对着大伙拱了拱手，这才说道：“张婶，各位乡亲，大家都同住一个胡同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我还能故意坑你们的钱不成？这粮价上涨也不是我何某人说了算的不是？如今外面的世道大伙都清楚，自从这‘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出现之后，粮价什么时候跌过？远的不说，就两百里外的亳州郡，一斗糙米的价格已经五十个钱了，这还是我们东家见大伙不容易，没跟着把粮价抬得太高，要不然今天这粮价至少四十个钱！”注1 提到这“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大伙是一阵叹气，本来大伙活得好好的，虽然日子已经不像咸通年间那般轻松，各种花俏税多了不少，但新皇帝登机以来，终究是太平年间，粮价也才十几个钱一斗，大伙怎么也能凑合着过。 可不知道怎的，这外头突然冒出了一个“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领着一众大小好汉们说要替新皇帝治理天下。 按理说你要替皇上分忧就去皇宫里头和皇帝商量去啊，可这位“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却偏偏不去找皇帝，先把半个天下走了一遍，和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大小道理讲了一通，硬是用刀子将不少人说服之后，才浩浩荡荡的去京城和皇上商量这江山归谁管的事情。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他们都是大人物，神仙打架大伙也不至于让这千里之外的大伙们开不了锅，可是这世间总有聪明人，有人看到“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能替皇上治理天下，自己就算不如“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怎么着也能替郡老爷，县老爷们管管地方吧。 于是乎数以百计的大小好汉们纷纷冒出，打着除暴安良，劫富济贫，锄强扶弱，解救百姓与水火之中的口号，四处解民倒悬。 至于众好汉们除暴之后是否安良，劫富之后济了谁的贫，锄强之后如何对待弱者的妻儿，大伙就不清楚了，不过有一点大伙都明白，就是这些大小好汉们如同蝗虫一般，把大片大片的良田种上野草，使得粮价不停的上涨。 何掌柜看到大伙都没了言语，摇了摇头道：“大伙儿就知足吧，虽然这粮价是贵了点，可大伙不还能住在这县城里，全家老小怎么也能保个平安，这县城外头的流民是什么模样，大家伙难道都没看到？” 说道城外的流民，大家伙的脸色都变了，“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也好，各大小好汉也罢，至少他们没到自己家里来祸害。 可城外那些流民没这般好命了，家破人亡逃来县城求活的比比皆是，有道是传闻不如亲见，视景不如察形，与他们相比，大家伙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到了这般地步，大伙也不好再啰嗦，排头的张婶将手伸入衣袋，犹豫着要买多少。 何掌柜瞧了她一眼，岂能不知道她的想法？笑道：“张婶，不是我老何硬要要做这笔买卖，如今粮价只有涨没有跌，您还是趁着今天这价格多买一点，日子就过得舒坦一些，若是再过两天，你这口袋的里的钱能买的粮可就要打个折扣咯！” 老妇吓得一哆嗦，双手死死捂着口袋，提防着何掌柜道：“何掌柜，你……你可不能骗我！” “哎哟，我的张婶子，我何某人什么时候骗过您，我这还是看在大伙是街坊的份上，提醒你一声，要不然，我还宁愿你们少买一点，等过两天粮价涨上来了，我再卖给你们，到时候我岂不是赚得更多？”何掌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看着张婶已经要按耐不住，指了指后头长蛇一般的队伍，接着道：“实话告诉您吧，东家今天就只发了三百多石米来，若是卖完了，可就只有到明天才有了，等到明天粮价还是不是现在这个价，我可就真的不敢保证了。” 众人一听当即炸了锅，也顾不得何掌柜这番话是真是假，全都不再犹豫把能拿得出的钱全都拿出来，毕竟这些日子，粮价只有往上涨的份，从未没有往下跌过。 老妇看到身后众人急不可耐的模样，害怕他们抢先把米抢光，也不敢再耽搁，赶紧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钱塞在何掌柜的手里，道：“何……何掌柜，赶紧帮我先量三斗糙米！” “好好好！”何掌柜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接过老妇的钱一晃手就消失不见，然后亲自给老妇拿斗量米装袋，一边做一边说：“张姐，我这米给你量得高一些，绝不吃你的称头！” “好好好！”老妇心中很是满意，望着白花花的米粮入袋，赶紧接手揣在怀里，如同宝贝一般朝家中跑去。 老妇一离开，立刻涌上来好几人，生怕慢了之后粮店的米被人给抢光，争相着说道：“何掌柜，我也要三斗糙米！” “我要两斗！” “何掌柜，先帮我量，是我先来的，我要五斗！” 何掌柜也不着急，笑着对众人道：“大伙别急，米粮还有，还有！”说完，转头换了一副脸色，对着粮店深处吼道：“李玖，吕旺，你们还不赶紧给我滚出来帮忙，信不信等会我抽死你们俩这好吃懒做小兔崽子！” 注1：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即黄巢，是黄巢自封的名号，寓意来自黄巢年轻时落第后创作一首《赋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第一章 困局 （二） 库房里，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躺在米袋上，双眼茫然的看着屋顶，浑然不知外面正忙得热火朝天。 在他眼中，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幻，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哪怕已经在梦里待了三四天，梦里的一切让他感觉近乎真实，但他依旧觉得某一刻自己就会苏醒过来，来开这“不切实际”的诡梦。 但这一刻迟迟没有出现，李玖都开始怀疑，自己脑袋里的哪个记忆是真的，哪个记忆是假的。 一边是自己活在一个科技发达的文明社会，自己是一名缉毒武警，一次行动中为了掩护队友和一名亡命之徒同归于尽，一边又是自己出生在一农民家中，小小年纪就为了生计，光着屁股在田地里和父母干农活，后来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路过，自己的父母也没了，独自一人来到县城投靠舅舅，如今在粮店中当伙计。 经过这几天的反复思考，李玖终于意识到：“老子居然穿越了！” 这倒不是李玖反应太慢，而是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他，怎么可能相信网络小说里面那些不靠谱的东西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直到这场梦一直未醒，才不得已面对现实。 可面对归面对，接受现实还是李玖心中的一道坎，周围的所有人所有物都和自己的认知格格不入，以至于这些天李玖一有空闲就发呆。 “小玖哥，小玖哥！何海那王八蛋在叫我们，你怎么还在这发呆，再不出那老王八可就又要找机会折磨我们了！”突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入李玖的耳中，把他从沉思当中拉了回来。 李玖茫然望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小上一岁的表弟，木楞的问道：“嗯！？谁叫我们？” 吕旺一拍脑门，也不知道平时脑子灵光的小玖哥这几天是不是中了邪，整天没事就在那而发呆不说，这脑子好像也坏掉了，半天都和自己搭不上线，也全拖他的福，这几天哥俩被何掌柜折腾好几次，要不是最近米粮店忙不过来，两人早就被赶走了。 此刻吕旺也顾不了和李玖啰嗦，道：“我的小玖哥，你还没睡醒是怎的？在这里除了何海那老王八，谁会大嗓子叫我们哥俩，你还躺着干什么？还不快点？你真的不想干了？” 说完，吕旺也顾不了这么多，扛起一袋米粮，快速的朝店外跑去。 李玖这才回过神，叹了口气道：“算了，既来之则安之，阎王老爷既然不愿意收我，我又何必非要去找他老人家喝茶？” 想通之后的李玖也走到一袋米粮前，抓住粮袋两角，猛然一提，将粮袋背到自己身上，一石半重的米粮几乎要压垮他的身体，若是前世的那副身躯倒也就罢了，可如今李玖的年龄只有十五岁，并且常年靠糙米和青菜果腹，骨骼完全没发育开，和后世的同龄人根本比不了，就这细胳膊细腿的模样若落在后世，肯定会被鉴定为极度营养不良，属于风一吹就倒的体格。 但李玖却知道，在这个年代，普通百姓能有糙米和青菜果腹都是祖坟冒青烟了，指望有肉食提高自身体质，活在太平年间逢年过节还能有些机会，若是乱世，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迈着沉重的步伐，李玖好不容易把一袋糙米扛到店铺当中，何海早就等得不耐烦，对着两人呵斥道：“你们是不是又在里面偷懒了？这么久才搬了两袋米出来，没看到各位乡亲都等不及了吗？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把米扛出来，若是再想先前这般慢手慢脚，这个月的工钱你们就不用领了！” 被呵斥的李玖和吕旺两人不敢还嘴，赶紧朝着后堂跑去，把粮食一袋一袋的往外搬，可抢着买粮的乡亲们络绎不绝，绕是李玖和吕旺把两条腿甩得如同风火轮，也扛不住乡亲们的“热情”，一边擦着脑门的热汗一边被何掌柜骂得狗血淋头。 直到过了午时，何海看着今天的米粮卖得差不多了，这才拱手对着乡亲们道：“各位乡亲，不好意思，今日店中的米粮已经全部卖完，没有够到米粮的各位请明日赶个早！” “什么？这就卖完了？何掌柜，我都排了一个早上了，你就不能再挪几斗粮出来吗？” “就是，何掌柜，我家可还等着米下锅呢！” “何掌柜，你行行好，多卖几斗粮，若没买得粮回去，我家男人非打死我不可！” 众人听到何海的话，一阵哀嚎不止，有些人激动的想冲入粮店，何海早就防着这一手，出身阻挡，道：“不好意思各位，店中真的没米了，大家请回吧，请明天赶个早！” 边说，何海边将李玖和吕旺推上前，去拿门板把店门关上，将乡亲们挡在店外，直到店门完全关上，何海这才冷着脸对着李玖和吕旺两人道：“你们两个这两天怎么回事？做事这般迟钝，刚刚差点被他们冲进店种，幸好我拦着，若是被他们抢了粮，你们两个就是被扒了皮也不顶事！” 李玖和吕旺被呵斥得低下头，哪敢还嘴，直到何掌柜怒火宣泄得差不多了，吕旺这才陪着笑脸道：“何掌柜，您消消气，我们哥俩这不是忙了一早上太累了吗？一时手脚有些发软，所以动作慢了点，您老别往心里去！” “哼！”何海冷眼撇了吕旺一眼，转头看向李玖，眉头邹成了川字，道：“李玖，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到底弄些什么？枉我我还和东家多次提起你，想提携你一把，可没想到你居然这般模样，若是被东家知道了，你走人是小事，岂不是害得我也被东家责怪？” 李玖听完楞了一下，凭着自己这具身体里的记忆，何海对待自己只能用尖酸刻薄，丧尽天良一些词语来形容，往日里恨不得将自己最后一滴汗水压榨干净，哪怕自己偶尔生病了，也照样把自己当驴一样使唤，若说他会帮自己在东家面前说话，李玖宁愿相信今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不过李玖毕竟两世为人，当然再不是以前那什么都不懂的十多岁娃娃，立即摆出一副感激涕零，追悔莫及的的模样，说道：“何……何掌柜，是我辜负了您的好意，枉费了您对我的栽培，这几天我看到城外的流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亡故的双亲，一时心里难受，没想到差点误了何掌柜的大事，虽我没什么本事，但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还是懂的，就凭何掌柜您对我这般照顾，说是再生父母都不为过，日后只要何掌柜一句话，我李玖就是刀山火海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嗯！？”李玖突然的“巨变”倒是把何海给弄愣了，他本是要教训李玖一番以宣泄心中怨气，可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却换来李玖如此“感动肺腑”之言，当即把他后面要呵斥两人的话语卡在喉咙，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盯着李玖过了好半响，看着他“满脸悔恨”，眼角还泛着泪光，何海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装出长辈指点晚辈的表情，道：“好了好了，什么刀山火海的，我何海又不是江湖上的人，难道会让你这后生去拼命不成？只要你们在店里尽心做事就算对得起我了，日后我自然会在少东家面前多提你们几次，到时候少东家身边缺人的时候，说不定你们的出头之日就到了！” 第一章 困局 （三） “谢谢何掌柜栽培！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两个没齿难忘，日后您有什么需要帮忙，只要给我们兄弟俩一句话，我们兄弟俩绝不会推辞！”李玖信誓旦旦的给何掌柜保证，期间还用手捅了一下发傻的吕旺。 吕旺哪见过这般精彩绝伦马屁功夫，特别是那出口成章的词句，这还是自己认识的小玖哥吗？不过吕旺也是笨蛋，这时候还是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当着何海的面，拍着胸脯说道：“额……对对对！有什么何掌柜尽管和我们兄弟俩说就行了，我们绝对不推辞……” 何海饶有兴趣的看着李玖一眼，不知道他怎么脑袋终突然开窍了，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可看了良久，凭借他多年看人的经验一时都分辨不出李玖这番话的真假，这才笑着说道：“嗨！你们两个小娃娃说得好笑，我何海还是你们的掌柜，就你们两个人能帮得了我什么？只要你们平时不给我惹麻烦就行了，别废话了，去后堂喝两碗粥，把新送来的货卸了，按照老规矩参到粮里，弄完你们就回家吧！” “是！” 直到何海离开，一旁的吕旺才跳起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李玖半天，直到把李玖看得不耐烦了，这才开口：“小……小玖哥，你刚刚那套是哪里学来的？什么水什么报，还有什么难忘，这些稀奇古怪的词语好像只有私塾的先生才会，没想到你居然也懂这些，难道你偷偷摸进私塾去偷学？小玖哥，这要是被人发现你可就完蛋了，那是要被打断手脚的！” 吕旺一惊一乍的可是让李玖吓了一跳，才想起自己只不过是一搬货的苦哈哈，小时候更是早早就跟着父母务农，根本不可能有有机会去读书认字，说白了，自己应该是一文大字不识的文盲才对。 但刚刚自己那番话完全是因为自己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带来的，出口完全是本能，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细节，这会被吕旺提起，回想刚刚何掌柜一时没想到这一层次，估计也是被自己的巨大转变给镇住了，这情况让李玖心里阵阵后怕，发觉这穿越前文化水平太高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话已经说出口了，后悔已经来不及，特别是吕旺刚说偷学的事情，李玖从身体的记忆当中知道，虽然这年代没有什么知识产权这种东西，但不论是手艺活也好，还是教书先生传授的知识，若偷学被人发现，轻则断其手脚，重则活活被人打死也不是没发生过。 “你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去偷学这东西？那私塾里好几十双眼睛盯着，除非他们都是睁眼瞎，不然我怎么可能溜进去，再说，来到县城之后，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就算真跑去偷学，难道你会不知道？实话告诉你吧，当年我父母还在的时候，救了一个先生，他在我家小住的那段时间，为了报答我爹娘的救命之恩，就教了我读书识字！”李玖编了一个理由，反正自己爹娘已经死在了贼人的手里，除非有人愿意去找阎王爷要人，不然只要自己咬死这么一件事，也没人能说什么。 “哦！这样吗？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不过小玖哥你命真好，我可是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要不小玖哥你有空教教我！”吕旺丝毫没有注意到李玖这个借口漏洞百出，脸上尽是羡慕的眼神。 李玖被看得心里有些发虚，没好气的说道：“这事情以后再说，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提这个，肚子不饿吗？赶紧去吃东西，吃完还有活要干！” “哦哦哦！”吕旺这才发现自己肚子对着自己抗议不止，不停叫唤，应了一声，和李玖飞快的朝后堂跑去，此时粮店里的其他伙计早就端起了自己的米汤，唏哩呼噜的吃的不亦乐乎。 李玖端着分到手的一碗找不到几粒米的米汤，还有一个黑漆漆，里面夹杂着不知名的野菜或者米糠的窝窝头，心中一阵感慨，要是在后世，这些东西拿来喂狗狗都不吃，可在这个年代，不知道多少人为了自己手中的这份口粮争个头破血流。 来到这里已经几天，李玖早就习惯了这些食物的味道，和其他人一样，大口大口的吧手中不易之食送到肚子里。 一旁的吕旺也一样吃得狼吞虎咽，边吃边小声的对李玖嘀咕道：“小玖哥，刚刚何海对你说的那番话你不会真的信了吧？就何海那种小人，他会帮我们两兄弟，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难道你忘了上回这混球为了讨好来收税的小吏，送了几斗江南新米给人家，那可是一百多个钱一斗的新米啊，我闻那米味都口水直流，可这王八蛋为了填补亏空，居然用白钱来给我们哥俩结月前，害的我们哥俩差点没饿死。”注1 提起以前的事情，吕旺觉得肚子里一阵窝火，何海平时对他们兄弟俩可真的不是一般“照顾”，店铺里这么多伙计，最苦最累的活全部落到他们两兄弟身上，有什么好处，他们是半分也没，倒是有什么倒霉的事情，百分百落在两兄弟身上。 李玖自然清楚吕旺心中想些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嗨！这我还能不知道？可又有什么办法？你看我们每天累成狗一样，他难道会记得我们哥俩的好？与其这样，不如说两句好话，虽然不见得能得到什么好处，但我们也没吃亏，若我们刚刚那番表忠他能信上一分，日后我们也少挨训几句！” 吕旺不是笨蛋，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就是吞不下这口气，很是不服气的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王八蛋这么对我们兄弟俩，我可不会忘记，日后要是给老子爬到他上头，老子绝对连本带利找他要回来，不弄死他老子绝不甘心！” 看着吕旺的模样，李玖摇了摇头，对方毕竟才十四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不可能让他像自己一样知道为人处世，所以李玖也不再劝说，只是以后自己多在他面前提醒，不要让他把想法展现给何海知道就行了。 注1：白钱是指在制造铜币的过程中掺入了过多的锡和铅等金属，使得制得的铜币发白，故被称为白钱。 不同时期的白钱的颜色也不尽相同，如唐代李世民开元铜币多青色（铜含量达到了八成以上），金代则多奶白色等（含铜量低）。 其中最出名的是隋炀帝杨广，杨广为了大兴土木，急需货币，故大量制造白钱，导致货币贬值，在交易中白钱换取的物品不及杨坚当政时铸造铜钱的一半，对当时百姓生活造成极大影响，是导致后来暴乱的原因之一。 也有一些泛指民间私制的劣币，总之，在古代，钱币的流通多种多样，不同钱币交易物品价格也不尽相同。 第一章 困局 （四） 李玖和吕旺两人喝完了粥，又要开始忙活，按照何海的吩咐，把新运到的粮食卸道仓库里倒出，然后把库房里早就准备好的细小白石倒到粮食当中，混合在一起，再重新装袋贩卖给百姓。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粮食珍贵得很，在粮食里混入石头和沙子是常有的事情，这样可以增加粮食的重量，一斗米能卖得更多的钱，就连普通百姓都知道这个“秘密”，所以也没什么奸商不奸商一说。 不过今日混入的石头是往常的一倍以上，这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这一口饭下去，说是满嘴是石子都不过分。 “这老王八，让我们混这么多石子进去，这米还能吃吗？”吕旺一边挥舞着铲子，一边小声的抱怨道，不光是吕旺，其他几个伙计也嘀咕着今天这米粮混这么多石子，明天买米的乡亲们看到估计得砸了米店，都不停嘀咕明天怎么应付。 只有李玖一句话没说，眉头皱成一个疙瘩，不过他并不是担心米粮买卖的问题，如今整个桑县就这一家米粮店，别说参石子，就是参大粪进去也照样有人买，而且何海既然敢这般做，肯定有所依仗，百姓们想闹事还得看看自己承不承担得起后果。 至于李玖，他一个小小的伙计，自己吃了上餐都没办法保证下餐，哪有功夫去大发善心，忧国忧民，与其浪费脑筋去思考自己无法改变的事实，不如想想办法改变自己的处境再说。 自从李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不是没想过改变现状，只是前世网上学来的那些攻略，在这里没个屁用。 比如某个姓王的穿越到明朝，一出手就救下了某公主，然后一路飞黄腾达，把众官员耍得跟个猴似的。 在桑县公主是没有，有权势的人还是有不少的，家中也有几个女儿，可人家哪会给机会让李玖表现，别说不给李玖施展“英雄救美”的绝技，以李玖这种下等人的身份，只要从人家府前走过，就有好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他，稍走慢几步就可能被人家用棍棒打成残疾人。 至于其他穿越者造枪造炮，带领一支跨时代武装横扫全球的宏大目标，李玖真是半点做不来，若只论玩枪还勉强凑合，当年百米之内指哪打哪可是没什么大问题，可这也得造出枪才行啊，没枪？这技能就是废物。 还有什么挖矿发家致富的道路，这还稍微靠谱一点，至少李玖在后世还知道什么马鞍山铁矿，山西煤矿，五大铜都，只要给自己机会拉起一票人，说不定还真能做个首富什么的。 但在这宏大目标实行之前得有一个前提，就是离开桑县，李玖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其他穿越者都没有没有遇到的问题，自己居然寸步难行，没有资格离开县城！！！ 如今外面贼寇成群，县老爷为了防止有贼寇混入县城，早就下令城门禁闭，没有县衙签发的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出县城，寻常百姓更是连靠近城墙的机会都没有，说白了，李玖现在就是两眼一摸黑，根本不知道县城外面的是什么情况，哪怕自己清楚历史的发展，想去找个靠山抱大腿都没有机会，只能被活活困在桑县这死地当中。 不过李玖也不一味的等死，反复的回想自己以前历史老师给自己知识，可惜历史老师死得早，李玖对唐末历史几乎空白，除了黄巢，朱温，李克用这些耳熟能详的几位人物之外，其他还真的一个不认识。 在李玖的印象中，似乎只有朱温混得还算不错，至少当了皇帝，如今唐朝还没灭亡，只要抱上老朱这条大腿，混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老朱死后他儿子好像是个短命鬼，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帮，要是烂泥扶不上墙就去投奔李克用的儿子，若自己命还不该绝，就再投靠后晋、后汉，后周，把五代都给混个遍，到时候自己应该也有八九十岁了，老赵估计是攀不上交情了。 李玖很满意自己定制了详细人生规划，经过的“粗略”推算，黄巢发动起义去找皇帝老儿拼命，朱温应该也没出名，乱世应该还要持续好几年，只要自己抓紧机会，趁着朱温他老人家还没发家，去指点他一番，这大腿也算是抱上了。 但这是长久的打算，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桑县，既然历史老师一时指望不上，李玖只能靠自己了，怎么说以前自己也在军队里摸爬滚打过，侦查消息推算外面情况的本事还是有的。 如今桑县的米粮绝大多数都是从县城外运来的，现在又是夏粮入库的时候，粮食不应该只有这么点，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米粮店的东家故意屯粮惜售，打算把粮价抬高，到时候狠狠的赚上一笔，另一种情况就是今天桑县外收到的种得的粮食极少，导致东家收不到粮食，所以为了维持自己粮食的库存，只能减少每日粮食供量。 李玖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小，虽然东家奸商本性李玖早就见识过，可现如今的情况并不是赚钱的时机，桑县已经成为死地，就算东家抬高粮价把百姓口袋里的铜板全都搜刮干净又能有多少？若是因为赚得太狠，一不小心激起民变，东家再厉害，再有权势，难道还能打得过全县城的百姓？ 另外，李玖听说这几天外面不少流民朝桑县涌来，但县老爷下令城门紧闭，县城里的权贵也开始大肆招募家丁。 种种迹象已经可以证明外面世道非常混乱，大小好汉们烧杀抢略已经把桑县四周糟蹋了不少，至于大小好汉们还没来找麻烦，应该是县城城墙太高，大小好汉们一时吃不下，怕做了赔本的买卖，所以县城里暂时还算安全，只是这安全能持续多久，李玖心里没底。 直到把活忙完，李玖也想不出一个解决如今困局的办法，只能先回家看看情况再说。 一路上，李玖一句话没说，吕旺可不是沉默得主，指着路边一人流涌动的巷子说道：“小玖哥，你瞧瞧，如今县城里除了我们粮店人满为患之外，就属这牙行最热闹了！” 第一章 困局 （五） 牙行就是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并抽取佣金的地方，按照后世的标准，类似于中介，若是寻常，这里交易的物品种类繁多，货物药材都有人前来洽谈交易。 但如今桑县已经封闭城门，外面又战火不断，行商怎么可能冒着生命危险跑来桑县这种弹丸之地赚些许小钱，桑县的许多货物早已断供，偶尔有商贩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运来一些零散的货物贩卖，价格也高的离谱，不是连锅都揭不开的普通百姓能买得起的。 但李玖却很清楚如今牙行断货还如此热闹的原因，因为牙行不仅仅贩货，也贩人！ 寻常桑县的大户们要增添奴仆，就会来牙行找人介绍，一些找不到生计维持的人过不下去了，也找人帮忙寻找大户卖身求活，所以就产生了牙人这个职业，一边给大户们推荐奴仆，一边寻找活不下去，身份清白的人，赚取介绍佣金。 这毕竟是两情相愿，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如今牙行的情况却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往多数都是卖身当仆，是自己卖自己，可如今……哼哼，贩卖的不少是自己的女儿，或者家里的婆娘，更有甚者，通过打点守城将领，将城外姿色不错的女子掳进城中贩卖。 牙行在巷子的深处，不少人影在里面走动，但比起牙行里，牙行外面更为热闹，数不清的女娃娃头上插了稻草蹲在墙边哭泣，他们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但他们却无法改变，只要稍有穿着不错的大户人家走过，“货主”们立刻一拥而上，不停的介绍自己货物如何好，如何听话，最重要的是便宜。 寻常一个十一二岁，长相端正的女子，也就值两百个钱，折算成如今的粮价，也就六斗米而已，这在被贩卖的“货物”当中还算是高价了，一些年纪只有七八岁，售价只有三五十个钱，毕竟他们年纪太小，“用处”不大，还要浪费粮食供养他们，除了一些有特殊癖好的人之外，一般都没人过问。 至于卖老婆或者贩卖城外流民女子的，价格也是高低悬殊，但最昂贵的终究也就几百个钱而已。 李玖知道这里面的勾当，也知道这些人被买走之后的下场，毕竟一个价值只有几斗米的人，在大户人家眼中，身价真的连一条看门狗都不如，许多女子买回去被临幸几日就扔到一旁，生死从不过问，有的甚至连口粮都断了，活活将其饿死，毕竟他们就值几百个钱，相比较而言，粮食都比她们珍贵，能活下来的不过少数罢了。 但李玖也不会愚昧的用后世的眼光去指责那些“禽兽不如”的家中顶梁柱，因为这是乱世，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受人指责！死人，只能变成荒野无人问津，被野狗啃食的白骨！ 李玖不想把精神浪费在这种地方，虽然他能理解这些交易的存在，但毕竟身体里藏着一个后世的灵魂，一些东西能理解并不一定能接受，与其庸人自扰，不如眼不见为净。 李玖拉了拉想进去凑热闹的吕旺打算离开，可就在这时，巷子深处传来的一个男子的声音。 “不行不行，我说过了，最少一个月十吊钱，还要每天两干一稀，一斤猪肉，半斤老酒管饱管够，不然我绝对不会去你们府上！” 一番话连漠不关心李玖都听得直发愣，十吊钱？那可是上万个钱啊，李玖在米粮店天天如同驴一样被何海指挥来指挥去，一个月到头也不过百哥钱打发了事，一万个钱，李玖连想都不敢想，更何况还要酒肉伺候，这一个月岂不是要十五六吊钱才能满足？ 李玖转头望去，看到说话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虎背熊腰，腰间还挂着一把横刀打扮的大汉，就这一身打扮，李玖当即猜到对方的身份。 如今牙行当中除了贩卖儿女的之外，最受欢迎的就属有几把力气的精壮男子了，现在外头大小好汉成群，大户们争抢着为家中增添护卫，毕竟多一个人手，在乱世当中存活下去的几率就大上几分。 其实李玖也考虑过去给大户人家当护卫，这当护卫一个月的犒劳钱可比当粮店伙计要多得多，寻常最不济的护卫一个月也能得三百个钱，还管两顿干饭。 虽然李玖如今细胳膊细腿，身体素质对比前世根本不能比，但前世的格斗技巧还在脑子当中，碰到寻常男子还是可以轻松拿下。 但李玖渐渐了解了这个世道之后，却不再有这想法，一是当护卫就如同把自己的命卖给对方，要签订卖身契，哪怕前头是必死之路，户主让你去趟你也不能皱一下眉头，不然过后只要户主没死，你就得被活活剐成白骨，以李玖被了后世自由民主平等“毒害”不浅的价值观，怎么可能接受这种职业？ 除了这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当护卫和自己抱大腿的远大理想背道而驰，一个操作不好，小命都要丢在这，还不如继续当伙计，苦是苦了些，好歹是自由身，更能伺机而动，逃离这块死地！ “我的天啊，这人居然敢和我们东家一个月要十吊钱，他真的不怕被王家人打死在这吗？”一旁的吕旺也早就目瞪口呆，指着络腮胡大汉和跟前的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惊呼道。 “东家？”李玖楞了一下，这才注意到络腮胡跟前的人不正是东家的管家王安嘛！ 王安和络腮胡大汉的话也吸引了不少周围的人，大伙都好奇这大汉有什么本事，怎么敢给自己开这么高的价钱，还是在桑县唯一售粮大户王家跟前。 王安此刻眉头紧皱，打量了络腮胡大汉良久，也看不出个名堂，今日本是按照东家的吩咐来牙行寻找有几分本事的人担当王家护卫，可一路走来，都没有几个能入王安法眼的，就在王安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眼前的络腮胡大汉刚好出现。 以王安的眼光，自然看出络腮胡大汉不是寻常人，已经做好高价收买对方的打算，可让王安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大汉一开口就要十吊钱，还要酒肉管饱，绕是把做好心理准备的王安震在原地。 如今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王安的身上，都等着王安回答，这让王安面沉如水，若是往常有这般不长眼的家伙敢这般“戏耍”自己，王安会毫不客气的让身后两个护卫上前把此人拿下，让众人知道敢在王家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折辱王家是什么后果。 但往常眼光锐利的王安此刻竟一时竟拿不准主意，打量了对方半响都摸不清楚对方的虚实，沉默了一会，这才对着大汉拱了拱手道：“这位壮士，小老儿姓王，在王家当一管事，王家上下的护卫都是小老儿亲自挑选的，十几年里从未有人敢开过十吊钱的价格，若是壮士有什么本事，可否在小老儿面前露一手，让小老儿开开眼，到时小老儿就算现在做不了主，也一定回去如实禀报东家！” 第一章 困局 （六） 王安一番话看似在抬举络腮胡大汉，实则已经把自己背后的王家抬了出来，只要对方不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对方今天是不可能安全的离开这条巷子。 王安身后的两名护卫已经将手按在了刀柄上，杀气腾腾的看着络腮胡大汉，周围的人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深怕等会对方一言不合打起来，遭受了无妄之灾。 面对这一切，络腮胡大汉似乎早就料到，瞥了一眼王家两护卫，面色不改，对着王安拱了拱手算是回敬，这才开口道：“没想到是王家的管事，小的眼拙，一时没看出来，这厢给您老赔个不是！” 周围人看到络腮胡大汉的服软，早就在意料当中，毕竟王家在桑县可是一等一的大户，连县老爷都得看他三分颜面，不然怎么可能在桑县里做着垄断米粮的买卖？ 然而大伙都知道就算络腮胡大汉这时候赔礼也无济于事了，先前他漫天要价着实打了王家的脸面，若是王安不讨回几分面子，日后王家岂不是人人可欺？ 果然，王安脸上带着嘲笑，就要给自己身后两护卫递一个眼色，为王家争回点颜面，可就在这时，络腮胡大汉再次开口：“不过您老也别生气，我先前的确没有敲诈您老的意思，十吊还是十吊，酒肉也一两不能少，若是您老同意，我现在就可以跟您回府，若是不同意，我也不耽误您老的功夫！” 什么！？ 先前以为络腮胡大汉服软的众人全都被他一番话惊得合不拢嘴，就连王安都瞪大眼珠子看着对方，满脸不可置信。 若说先前络腮胡大汉不知道王安的身份胡乱要价，最多也就算是一个不长眼的家伙，收拾一顿就算了，现在王安已经把自己的身份亮出，对方还敢不知天高地厚的和自己讨要十吊钱，这问题就严重了，摆明了是不给王家面子，啪啪的打他老脸啊！ 王安忍着怒气，面色冰冷的说道：“这位壮士，既然你真有本事，我王家自然不会屈没了你，可你空口无凭，小老儿也不能平白无故的答应你，不如你和我手下这两护卫过个手，然小老儿看看你到底值不值十吊钱，如何？” 说完，王安递给两护卫一个眼色，两护卫立即上前一步，将络腮胡大汉前后堵死，他们今日能跟着王安一同出来，自然不会是仗着几分力气的普通家丁，刚刚得到了王安的指示，他们等会不会再手下留情。 可络腮胡大汉看了两人一眼，不急着和他们动手，笑道：“王管事，我若没几分本事岂敢开十吊钱的价格？这牙行里都是行家，能顾得起我的也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岂会是我随便糊弄两句就被欺骗的蠢蛋？” 络腮胡大汉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要知道这可是牙行里，不是外边巷子那些头上插根草，价值百十个钱的“贱物”，络腮胡大汉能随意出现在这里，已经证明对方得到了牙行的认可。 可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十吊钱一个月的价格，在桑县从未有过，哪怕是再有钱的大户，也不会把自家的钱如同粪土一样的随便扔着花，若是有谁开了这个头，以后岂不是长着两条腿的人都可以漫天要价了。 就在大伙小声嘀咕不已，猜测络腮胡大汉到底有几分本事的时候，他一句话再次让大伙惊愕当场：“若王管家真的不相信我也无妨，尽可让人来试试便是，只是仅凭您身后这两娃娃，也试不出什么名堂，到时候您老一样拿捏不准，不如让人回到府上，多叫几个人手来，我一次就给您老表演足了！” “混账！你真当你是什么东西！” “找死，敢在老子面前大放厥词！” 络腮胡大汉刚说完，两个被蔑视的护卫立刻暴怒而起，他们都是响当当的汉子，能在王家当护卫岂是没有血气的人？如今居然被对方当做孩童一般看待，若是这都还能忍，日后在王家就在没他们立足之地了。 两护卫也不等王安的命令，抽出佩戴的横刀一前一后就朝络腮胡大汉身上两处不同的方位招呼去。 突然的动手让周围人惊得赶紧退后，让出一片巨大的空地，深怕等会络腮胡大汉被砍得鲜血狂飙，溅到自己身上。 在他们眼中，王家两护卫都不是普通人，不然王家怎么会给他们配备价格不菲的横刀？而且王家是两人，人数上已经占据了优势，此刻又是抢先出手，络腮胡大汉根本不可能敌得过他们。 然而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远处的李玖清楚的看到络腮胡大汉面对两人同时拔刀相向面不改色。 光凭这一点，李玖就敢肯定络腮胡大汉先前并非吹嘘，因为这种表情就如同一个成年男子面对两个甚至更多的五六岁顽童一样，哪怕他们手上拿着刀剑，又怎会放在眼里？ 只见络腮胡大汉拧着未拔出的佩刀，连着刀鞘拍在一王家护卫的手臂上。 “啊！”王家护卫手臂如同被重锤击中，疼得惨叫出声，整个人失去平衡朝一旁歪去。 此时，另一名护卫已经逼迫到了络腮胡大汉跟前，络腮胡大汉轻轻一躲，然后抬起脚踹在了护卫的后腰上。 砰！ 一声闷响，护卫整个人横飞而出，砸在不远处一颗古松上，将古松砸得浑身颤抖，落叶洒满一地。 “……” “……” “……” 只是简单了两招，就把在众人眼中无懈可击的王家两护卫围攻给化解了，惊得众人是目瞪口呆。 络腮胡大汉回身看着还没回过神的王安，笑道：“王管事，我说过这两娃娃不行，您老趁着天色尚早，还是赶紧回去多叫几个人来吧，若是您不愿意也无妨，我就不耽搁您老，去找别家看看是否有人能出得起这价钱！” “等……”到络腮胡大汉转身就要离开，王安终于回过了神，赶紧快步上前拉下络腮胡大汉，拱了拱手，道：“壮士慢走，壮士慢走！小老儿眼拙，一时没看出壮士的本事，还请壮士原谅！” 第一章 困局 （七） 此刻就是傻子也看得出眼前的络腮胡大汉不是寻常人物了，王安更是清楚自己两个护卫的本事，那可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别说在王家，哪怕是在整个桑县，都是可以排得上名的好手。 今日把他们两人带在身边，一是为了给自己冲门面，毕竟自己可是王家的管家，这点仗势还是要有的，但更为重要的还是为了在牙行挑选好手，两人都是有些眼界的人物，有他俩帮忙，自己也不至于看走眼。 可惜，这两人在眼前的络腮胡大汉跟前居然连一合都走不过，如今只能躺在地上直哼哼，王安此刻哪还顾得了他们？只想着赶紧把眼前的络腮胡大汉留下再说。 络腮胡大汉被拦住也不恼怒，今日他就是来找东家的，既然能和桑县大户王家盘上交情，也是不错的选择，停下步伐对着王安拱了拱手，道：“王管事，你拦着我做什？难道您可同意了我刚刚提出的要求？” “这……”这会，王安才想起络腮胡大汉开价每月十吊钱的条件，这可是一笔巨款，他王安一时还真不好答应。 然而，就在他这一犹豫的时候，周围突然冒出了几人，争相着说道：“请问这位壮士高姓大名，我是桑县钱家的管事钱章，我可以做答应壮士开的条件，若壮士愿意，可以随我到府上签订契约！” “壮士，我是桑县青囊药房的掌柜，我东家姓刘，最近正在寻找像壮士一样的人物，不知道壮士是否有兴趣去府上一坐？” “壮士，我是……” 先前还嫌弃络腮胡大汉开价昂贵，这会儿众人全都争着要把他抢入府中，看得周围其他一些同样来找东家的男子是满脸羡慕神色，暗叹自己为何没这么好的命。 此刻脸色最为难看的就属王安了，他恼怒的指着趁机抢宝的众人吼道：“你们干什么？没看到这是老夫先和壮士攀谈上的吗？你们还有没有规矩？是不是我们王家在你等眼中连十吊钱都拿不出！？” 众人被王安的大喝吓住，虽然大伙心中鄙夷先前明明是王安自己吝啬不堪，大伙才借机和络腮胡大汉攀谈，但王家毕竟是王家，桑县第一大户，大伙儿就算心中有理也不敢明着和王安闹腾，说到底大家都是下人，若是过后被王家惦记上，找了自己麻烦，就是自己东家也不会为了自己和王家翻脸，最后倒霉的终究是自己。 “哼！”王安喝退了众人，这才换了副神色，对着络腮胡大汉拱手道：“请问壮士高姓大名，出身何处？” 络腮胡大汉只是一眼就分辨出眼前几人代表的后台在桑县的地位等级，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虽然先前有些许不愉快，可自己当下最好的选择依然是眼前的王安，侧开半个身子，回敬的拱了拱手道：“在下姓高，单名一个开字，汝州龙兴人！” 王安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高壮士既然是汝州人，怎么跑到亳州来了？” 在牙行找东家都要把自身家世清楚的告诉给对方，就如同后世的简历一样，若能走到这一步，一般两人算是搭上线了，高开解释道：“这还不是多亏那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的福，我高家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庄户，借着祖辈的余阴，在龙兴有千亩薄田，这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一来，就把我高家的天地全均到了他的名下，我只能随着大伙一并逃到了亳州，幸得到桑县外的陈庄主瞧得起，在他家当了小半年的护卫！” 高开把自己的经历简短的说了一遍，大伙瞬间明了，汝州在东都洛阳南处，能在那儿拥地千亩绝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祖上肯定有人在京做过官，再加上对方刚刚出手的本事，许多人已经猜想到此人是某个姓高的将门之后。 至于从汝州流落到亳州，大伙也不怀疑，这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所过之处如同蝗虫，不论是你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在他们眼里都是一样，若是有不长眼的，全都做了刀下亡魂。 只有王安听完之后满脸惊疑的看着高开追问道：“高壮士，你口中的陈庄主可是城南五十里外的陈德陈老庄主？” “什么？居然是陈德？” “这壮士给陈德当过护卫？” 大伙听到王安的追问，震惊程度比先前高开打趴两王家护卫更甚，一个个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高开，如同见了鬼魅一般。 不为别的，如今县城外只要有点家底的大户都会把自家庄园围成寨堡，寨堡里有大量的佃户和护卫坐镇，普通小流寇不敢轻易招惹。 但就在小半个月前，陈家庄突然被一伙贼寇围攻，据传有六七千之众，若真的有这般多的贼寇，陈家庄就算再坚固，仅凭数百佃户和一众护卫自然无法抵挡，最后传来的消息也印证了大伙的想法，陈家庄破了，贼寇们将陈家庄席卷一空。 但是却有一个不可思议的传言，说陈家庄虽然被破，但陈德和其两个儿子却得以生还，顺利逃到了亳州城，如传言是真的，眼前的高开岂不是当时也在其中？难道陈家老小正是被他给救出的？ 大伙惊疑不已，此刻都伸长了耳朵，不敢错漏半个字。 高开扫了众人一眼，知道此刻已是关键，拱了拱手才道：“王管事说得没错，在下当时正是陈德陈老庄主的护卫统领，前些时日陈家庄被围，我和其余护卫带着陈老庄主透敌杀出，已经将陈老庄主送到了亳州城内安置。” 轰！ 众人一片哗然。 “这居然是真的，陈老庄主还活着！” “怪不得这位壮士能有这等身手！” “岂不就是，能从数千流寇中护住自家主人，这等本事别说是十吊钱，就是五十吊钱也不亏！”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看向高开的眼神充满了敬意，在乱世当中有什么能和命比？若是花些钱财就能保住性命，这世间就没有乱世了！ 王安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再次朝高开拱手道：“既然高壮士是陈老庄主的护卫，为何不继续留在他身边，跑到桑县谋差事？” 第一章 困局 （八） 大伙也很好奇，按道理说既然高开救了陈家老小，陈家人为了感激高开应该更加重用他才对，怎么好好的另寻他主？ 看着大伙心中的疑惑，高开叹了口气，道：“哎！陈老庄主一家老小虽然保住了性命，可家产尽在陈家庄中，这次逃到亳州本就没有多少盘缠，亳州米贵，我若再继续留在陈庄主身边，只会让陈庄主更为窘迫，与其让陈老庄主为难，不如我主动告辞，自谋生路！” 听完高开的话，在场的众人不论是大户还是平头百姓都感触极深！ 乱世！这就是乱世！乱世当中不论是你是高高在上的大户，还是揭不开锅的平头百姓，只要灾难落到你的头上，你都得灰飞烟灭，只不过挣扎的时间长短罢了。 哪怕像陈德这样拥地数千亩的豪强也只能落得一个家破逃亡的后果，只能勉强保住两个儿子躲到亳州城中，日后即便报得一家老小得以幸存，也要沦落到普通平头百姓的处境当中。 至于眼前的高开是因为陈家未来的渺茫离开，还是真如他所说一样，不想拖累陈家，已经没有人再在意，毕竟他保住了陈家几口人的性命，无论哪一种情况，他都可以说无愧于陈家。 王安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道：“既然高壮士离开陈家，想必已经和陈家解除了契约？” 在这个年代，寻常人要投靠新主人除了身世清白之外，还要确定没有和别人有契约在身，不然日后前主找上门来，事情终究是麻烦得紧。 “王管事尽管放心，若陈家没有将契约还于我，我怎敢另投他人？这便是我当时和陈庄主签订的契约，还有陈庄主托人在亳州给我开的保书，您老请过目！”高开从内衬里掏出两份文书递给王安，王安是王家的管家，对这些东西最为熟悉，认真检查之后，发现两份文书上都很规整，不是胡乱编造，并且上面的挂印也的确是陈家和亳州郡官印无疑。 王安将两份文书递回给高开，开口道：“既然如此，还劳烦高壮士和我回府上一趟，待我通知了东家之后把契约定下！” “一切劳烦王管事！”高开拱了拱手，随即跟在王安的身后，先前被高开打趴下的两个护卫此刻也爬了起来，灰头土脸的跟在最后，再也没有先前不可一世的气势。 “嗯！？”在王安离开牙行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正在凑热闹的李玖和吕旺，按照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王安自然不会认识李玖和吕旺这种店铺伙计，只不过两人此刻穿着一身王家伙计的衣服，所以才留意了一眼，不过也只是一眼而已，王安便转头离去。 “我的乖乖，十吊钱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十吊钱是什么模样？这好汉一个月就能赚十吊钱，还顿顿有酒有肉，我吕旺怎么就没有这种命啊！”吕旺看着远处的王安等人背影，满脸羡慕不已。 李玖却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道：“十吊钱是不假，可你也不瞧瞧十吊钱是这么好拿的吗？你没听到他为了救陈家人，和数千流寇厮杀，你吕旺长这么大，可杀过人？” “呃……”吕旺被问得直发愣，从小他就跟着父母摸混在桑县当中，别说杀人，连杀鸡的机会都没成有过，若真的让他和高开有一样的遭遇，别说领着陈家人透敌而过，估计连寨堡大门都还没跑出，就被流寇们给一刀呜呼了。 “哎！看来我还是一个当伙计的命，也全靠县城的城墙高，不然估计我这一身好肉早喂了哪条野狗了！”吕旺摇头叹气，望向远处已然消失在转角高开，羡慕神色不减丝毫。 李玖拍了拍吕旺的肩膀，戏说道：“瞧你那点出息，十吊钱就把你的魂够给勾走了，当护卫很好吗？刀头舔血，几人能活得长久？再说各人有各命，当年车胤匡衡又比我俩现在好多少，不都是连灯油都买不起的平头百姓，最后谁人能想到他们官拜尚书丞相之位？与其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结网，想想你我的长处，日子这么长？谁敢保证我们两人没出入宫廷的机会？”注1 注2 “啊！？”吕旺眼瞪口张的看着李玖，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当官，每日对大家伙呼来喝去的米粮店掌柜何海就已经是吕旺的最大人生目标，可今天李玖告诉他要当官，还要当大官，每日和皇帝老儿在皇宫里商量天下事的大官！ 吕旺被李玖的远大理想给惊得半响才回过神，颤抖的说道：“小……小玖哥，你……你说我们真的有机会当官？就是那种给皇帝出主意的大官？” 李玖被吕旺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自己不就是举了一个激励对方的例子嘛，在后世谁没听过自己的“恩师”刺激过？怎么轮到自己难得表现一次指点他人，居然把对方给惊傻了？难道这激励和下药一样？也有药力太猛的说法吗？ 李玖一巴掌狠狠拍在痴呆状的吕旺肩头上，没好气的的道：“当不当得了大官，能不能给皇帝出主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还不快点回家，我们的五脏庙就要造反了，到时候说不定阎王老儿看上我两，请我们去地府给他老人家当差！” “哎哟！”吕旺被拍得一个趔趄，终于从痴呆状里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赶紧追上已经走远的李玖，道：“小玖哥……等等我，我内急，等我一会！” “快点，你怎么事这么多！？”李玖看到吕旺捂着肚子钻进一个小巷，一个大白眼送了过去。 好半响吕旺才提着裤子出来，追着李玖问道：“哎哎哎！小玖哥，刚刚你说的那车胤匡衡是谁？他们和我们一样是米粮店的伙计吗？后来真的当了什么尚书和丞相？” “……” 注1：匡衡，西汉人，幼年家贫，替人帮工以获取读书资用，汉元帝时官拜丞相一职，“凿壁借光”这个典故就是出自于他，被广为流传。 注2：车胤，晋朝人，同样小时家里一贫如洗，但读书却非常用功，后来官拜吏部尚书职位，其中“囊萤照读”的故事，在历史上被传为美谈，激励着后世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 第一章 困局 （九） 李玖被吕旺一路追问，好不容易把两位古人的故事讲完，也到了家门口。 一进门，李玖便看到一位妇人在庭院中打扫：“舅娘，我们回来了！” “娘，爹呢？回来没有？”吕旺也跟着喊道。 妇人抬头看了两人，笑着指了指屋里，道：“你爹早就回来了，饭已经煮好，就等你们两个，淘米水在盆里，你们忙了一天，先喝两碗解解渴！” “好嘞！” 李玖和吕旺奔入屋内，一人拿起一个大碗，从盆里倒出两碗淘米水，大口大口的灌入肚中。 在后世，这种脏水怎可能入肚？可在如今这缺衣少粮的年代，穷苦百姓可舍不得将如此珍贵的淘米水倒掉，这一碗淘米水入肚，怎么也顶得个半饱了。 “你们回来了？”就在两人猛灌淘米水时，屋内走出一个精壮的汉子，不用说，正是李玖的舅舅。 “舅舅！”李玖放下碗，尊敬的称呼道，自从他爹娘惨死在流寇们的手里，是他舅舅将他从死人堆里把他救了出来，然后接济在家里，所以李玖对其很是尊敬。 吕东点了点头，道：“忙乎一天，快坐下吃饭吧！” “好！” 李玖和吕旺放下碗，坐到桌旁，妇人这才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米香味飘散在屋中，让李玖和吕旺饥饿难耐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唤个不停，妇人却不急着将盛好的米饭断到众人跟前，从一旁的瓦罐里掏出一勺白色的颗粒，撒在米饭上，这才将三大碗米饭端给在做的三人，而自己则是捧起锅，将剩下的淘米水倒入锅里，连白色的精盐都不舍得放，端到桌上与大家同吃。 这一幕让接受过后世男女平等教育的李玖很是不适，但他却没有办法，因为前几日他刚来的时候，主动递了半碗米饭给舅娘，却害得舅娘连锅巴都不得吃，自己也被舅舅一顿棒打，要不是吕旺苦苦求情，李玖可能都被赶出屋门。 当时李玖很是不解，自己不就递了半碗米饭给舅娘嘛，舅舅怎么发这么大火。 后来才知道，这是规矩！ 在这里讲究男尊女卑！ 男人在外面干苦活，女人在家里忙活家务，所以男人能吃最好的，女人却连盐都不能吃上几颗。 李玖的举动破坏了规矩，让吕东的地位遭到了挑战，若是这事情传出去，他吕东将是被街坊笑话连婆娘都管不了的废物。 李玖这才明白许多事情在后世是如此的天经地义，在这里却是大逆不道，稍有逾越，便成万众公敌，李玖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既然世道如此，自己又何必拼老命和世道对着干？再说，自己一平头小民，就算真干了，又能改变什么？ 李玖低头扒饭，很快将慢慢一大碗饭吃掉了三分之二，若用后世的眼光来看，这至少是以前自己三倍以上的饭量，不过后世有大量的肉食供给，所以像米饭这样的主食哪怕三两天不吃都没关系，但如今每餐都是大米为主食，若不吃饱，第二天根本没力气干活。 “听说今日的粮价又涨了？”突然，吕东开口询问。 “每斗米涨了五个钱才算！乖乖的！”吕旺一边往嘴里塞米饭，一边含糊的说道：“爹，你是不知道，这米价越涨，外面抢着买的人是越多，王家今天起码比往时多赚了十几吊钱！” “哎！”吕东叹了口气，将碗放在桌上，道：“王家也不是故意轰抬米价，如今城里米家不断上涨，肯定是外面的夏粮收不回城中！” 吕东怎么说是也活了好几十年，见识还是有一些的，一句话就猜出了王家的处境，和李玖所想不谋而合。 吕旺却听不出吕东话中的含义，没好气的说道：“哼！爹，也只有你还把王家想得如此好，你没见我们今天往米粒参了多少石子，说出来来你可能不信，两成！至少两成！这一斗米就有两升的石子，这米还能吃吗？也全靠我和小玖哥是粮店的伙计，买的粮不会参石子，不然我们肚子里一堆石子乱跑，拉泡屎都把屁股割破了！” 李玖和吕旺能在王家当上伙计，全靠吕东托人找的关系，以前吕旺还抱怨当伙计没几个钱还整天累成驴一样，没事干嘛做这行当，现在看来，虽不说钱没几个，至少不用每日吃参了石子的米粮，这也算是员工福利吧！ “哎！”吕东一声长叹，没想到情况比他预料的还要糟糕。 看着吕东没有说话，吕旺接着道：“爹，现在王家做主的人是少东家了，早就不是王老爷子那会儿在时的模样，今天你才我和小玖哥在牙行看见什么？王家人花十吊钱雇了一个护卫，十吊钱啊，自粮价涨了这么多以来，我们的月钱一个子没增加，他却用十吊钱去请一个护卫！我都不想替他们王家干了，如今县里招募乡勇，一个月有三百个钱，每日还管两顿干饭，比给王家当伙计不知道好多少倍，要不明日我和小玖哥去县里头看看他们还要不要人？” “啪！” 就在吕旺刚说完，吕东猛的一拍桌子，怒道：“说够了没有，想去当乡勇，就你这身子骨，人家会要你吗？” 吕旺被自己老爹吓了一跳，怨气也被拍掉了大半，但还很是不服气的说道：“我……我身子骨怎么了，隔壁的二毛子比我还瘦，不……不一样当上了乡勇，前两天还领了半条猪肉回来，说是县里头给每个入征乡勇的红头！” 当时吕旺看到隔壁的二毛拿在手里的猪肉时，可是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上回吃肉是什么时候吕旺自己都不记得，只能狂吞着口水望着二毛子在自己面前炫耀。 “哼！”吕东一声冷哼，这种事情他怎么会不清楚，不过他脸上却没有任何羡慕的表情，倒是冷笑的说道：“红头？也就你这种傻子才去相信！” 被自己老爹说自己傻，吕旺很是不服气，道：“不是红头是什么？” “是断头饭！” 第一章 困局 （十） “哐当！” 吕旺手中的碗一滑，直接掉到了桌上，看着自己老爹道：“爹，你……你胡说什么？什么断头饭，二毛子是去当乡勇，又是不去砍头，哪来什么断头饭！你不想让我去就直说，何必拿这来吓我！” 一旁的李玖也听出了一些端倪，道：“舅舅，你和和县衙里头的人认识，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 吕东在桑县是一修补砖瓦的工匠，县衙偶尔也会让吕东去帮忙，所以吕东和县衙里的人不少人也算是认识。 吕东摇了摇头，道：“我一修补砖瓦的工匠，这种县衙上面的大事，人家怎么会和我说？” “那你还说这是断头饭！”吕旺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句。 吕东冷笑道：“人家是没和我说，可我却比你们了解这县衙里的门道，我问你们，县里头雇佣乡勇，钱是谁出？米粮是谁出？” “当……当然是县衙里出！”吕旺不假思索的回答，在他看来，县老爷招兵，不是县衙出还能是谁哪？ 李玖却直摇头，道：“县衙哪出得起这么多钱，听说这次招募了近七百人，按每人一天一斤米算，一个月就近三百石米粮，还有每人三百的月钱，一个月就好几百吊，更别说还有兵器甲胄这种比米粮和月钱还昂贵的东西，今年夏粮运了多少车进县城你我最为清楚，现如今就是把县衙给刮了底朝天也凑不出乡勇们一个月的开销！” “这……这……”吕旺听完李玖的话，整个人早就惊得合不拢嘴，往日里他最多也就见过几百个钱，今天听到王家十吊钱聘请一个护卫都羡慕要死，这会一开口就是几百吊钱，几百石米，吕旺感觉自己脑子都快炸裂了。 “哼！”看着自家儿子被惊呆成这样，吕东满肚子怨气，却又震惊李玖能如此清晰的折算出乡勇们一个月的开销，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还没等吕东思索清楚，吕旺再次开口问道：“那这钱不是县衙出，谁能出得了这么多钱？” 吕东没想到自己儿子到现在还弄不明白，也顾不了思索李玖的异状，没好气的怒道：“还有能有谁，不就是你我这些吃了上顿没下蹲的平头百姓！！” “啊！？”吕旺听完一脸震惊。 吕东接着道：“你以为这几日城东市口张贴的告示是白贴的吗？这每一张黄纸贴下去都是几百吊钱，刚刚小玖说的还是明白账，你可见过县衙里出钱办事是一个铜板不落的全用在实处的？” “呃……”吕旺被问得又是一呆，先前李玖说的那些东西他不太懂，可自己老爹说的就太明白了。 县城里的小吏收钱，不管你的买卖做得好也罢坏也罢，反正都不缺他们收的那份，至于交多少全都由他们说了算，交情好的少收一些，交情差了，把你一天收获全搜刮走你也没处说理去。 就连米粮店的何海上回不也白送了两斗江南新米给对方吗？至于收到手的钱交多少到县衙里，只有老天和他们自己知道了。 反正县城里能当上小吏的哪个不是住在城北大院里，三进三出不说，七大屋八大院里藏三五个美娇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哪像自己一家人窝在水泄不通的城南小屋里，吃着米糠苟活。注1 这还只是入账一途，出账又是另一笔油水，一进一出十成能有两成落入实处真的可以说是老天开眼了。 这一算，平白又涨了五六倍的钱，吕旺发现自己头都快炸了。 可他老爹吕东还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接着说道：“至于我说二毛子吃的是断头饭，你以为这整个桑县真的是县老爷一个人说了算？要是没有那些大户的支持，他县老爷一天都当不下去，县里收我们平头百姓的钱是一路，另一路就是他们大户，这些大户搜刮我们的钱都还来不及，岂会平白无故的拿自家米粮去供养乡勇？” “那……那他们招募乡勇干什么？难道……难道让他们去和城外剿匪？”吕旺想到二毛子他们要被带出城去杀人，背后瞬间布满了冷汗，先前对隔壁二毛子的羡慕一扫而空。 杀人可不是好玩的，更何况是和那些不要命的流寇拼命，若是胜了也就罢了，可吕旺先前才在牙行外听说陈家庄几百佃户和护卫都挡不住贼寇，这桑县里新招募的几百乡勇若是拉出去，难道就能剿灭数千贼寇？ 吕旺紧张的盯着吕东，却见他摇了摇头，道：“这倒不会，县衙里的人就算再蠢，也知道凭借几百乡勇不可能是县城外贼寇的对手，而且县里的县丞和几个弓将是什么德行？捞钱他们一个顶十，让他们上阵杀敌，他们也得有那勇气，我估摸着县里是见外面的贼寇太多，召集乡勇们守卫县城的！” 吕旺听到吕东的解答，长长出了一口气，也为隔壁的二毛捏了把汗，可还没等缓过气来，吕东接着道：“若只是这样，我就不会阻拦你去当乡勇，虽然守城危险，但起码还在县城里，每日还能吃两顿干饭，只要你们机灵点，也未必会出事，我是担心像上回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路过我们亳州一样，亳州郡守向各县征集乡勇，我们桑县上次就召集了一千乡勇去亳州，可最后活着回来的有几个？” 吕旺听完脸色猛的一白，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上回路过亳州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全县人人吓得夜不能寐，夜里睡觉都不敢解下衣服，只要稍有动静，便打算举家而逃。 也不知道是不是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看不上亳州，和亳州军匆忙交手几回，就朝东边的沂州杀去，连隔壁的徐州都没碰一下。 眼看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离开，大伙儿都庆幸自己捡了条命回来，可是派去亳州的一千乡勇却迟迟不回，最后回了多少吕旺不知道，他只记得小半个桑县挂满了白布，哭喊声几昼几夜不曾停过。 吕旺再也不敢提一句去当乡勇的事情，深怕那天自己的家里家外也挂满了同样的白布，爹娘在屋内哭个死活！ 倒是一旁的李玖一边吃饭一边若有所思，觉得吕东说的话虽然有道理，却和自己获得的信息推算出来的结果有很大区别，但他却没有开口，因为他觉得这结果有些惊世骇俗，说出来怕把已经脸色惨白的吕旺给吓死当场。 注1：在古代城池规划中，城北为贵，城南为贱，城北多为富贵人家居住场所，城南则为普通百姓居住，多属市井之地。 第一章 困局 （十一）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家里没钱买灯油，所以李玖和吕旺借着月光打了两桶井水将身上的泥灰冲掉之后，便早早回屋躺下。 “小玖哥，你说我要不要去和二毛子说一下，让他别去当乡勇？”突然，一旁的吕旺开口，虽然二毛平日里和吕旺经常拌嘴，一个不服一个，上次领了半条猪肉，特地在吕旺家门口吆喝了几嗓子，就是为了在吕旺面前炫耀一番，可是把吕旺给折腾得又气又馋。 但气归气，怎么说两人都是从小一起玩大的，若真的看着二毛去送死，吕旺也不忍心。 李玖叹了口气，道：“你打算怎么和他说？难道把舅舅先前的那番猜测告诉他听？先不说你说了之后二毛一家人会不会相信，就算他们真的信了你，他如今已经是乡勇，名字挂在了县衙里头，岂是说不干就能不干的？” “这……”吕旺那想过这一层，听完李玖的话，急的从稻草垫上跳了起来，道：“那怎么办？小玖哥，你注意多，想想办法，不然二毛子真的是有去无回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县衙又是不我开的，能说放谁就放谁吗？”李玖有些好笑，不过看到吕旺那焦急的模样，接着道：“你也别急，二毛子不还在桑县吗？去不去亳州又不是舅舅说了算，县老爷没下令，谁能把乡勇带走，不过我道觉得县老爷这次招募乡勇不是为了安排他们去亳州！” “啊！？不去亳州，那去哪？难道呆在桑县？”吕旺一惊一乍的，听到李玖的话后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二毛子担心，还是心理又开始萌发了去当乡勇的念头。 李玖看着他冷笑道：“怎么，你以为待在桑县就安全了？” “呃……”吕旺被问得一愣，抓了抓脑袋道：“难道不安全吗？我们桑县的城墙这么高，年头县里又凑钱加高了两尺，如今又招募了七百乡勇，加上城里本来的守卫，有将近两千人，外面那些贼寇在乡野里四处烧杀，就没敢靠近过县城！” “哎！”李玖叹了一口气，知道如今县城里绝大数人都和吕旺吕东父子两一样，觉得县城离是安全的，贼寇不可能破城而入。 可李玖毕竟是有两个灵魂的人，知道这一千多年的历史走向，黄巢起义，连皇帝都被打跑了，那可是长安啊，城墙比桑县高多少倍？士兵比桑县多多少倍？兵甲比桑县锋利多少倍？ 虽然李玖历史老师死的早，没告诉他亳州当时的情况，也可能是亳州一地太过微不足道，连史书都懒得记上一笔，但李玖却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个王朝的走向灭亡的时候，不会有一寸安宁的土地。 这只是其一！ 另一个原因是李玖来到桑县只有短短几日功夫，却发现桑县当中充满了怪异。 县老爷下令封闭城门，明面上说是为了制止流民进入城中引起混乱，还有防止贼寇混入城中，看似一切合情合理，但李玖却觉得这是最奇怪的一点。 因为李玖从这具身体的记忆里知道桑县的县老爷能在乱世当中将整个县城治理得如此安稳，让城里的大户们都和他共同进退，这些作为都显示出县老爷不是一个草包。 既然不是草包，怎么可能看不出紧闭城门是将自己置于死地？桑县内百姓就有六七万人，每日消耗的粮食都是天文数字，虽偶尔有粮车送入城内，但这几车粮食根本是杯水车薪，如今整个县城的粮食都是王家府里的库量支撑着。 若是短时间还好说，可时间越长，城内的粮食就会越少，王家的粮食终有吃光的一天，到时候都不用贼寇从外面攻打，城内百姓都会发生暴动，整个桑县不攻自破。 县衙如此，大户也是如此，他们都是桑县的上流人群，得到的消息绝对比普通百姓多，肯定知道县城里的粮草能支撑多久。 但他们却根本不为所动，公子哥们每日逛牙行找丫头寻乐子，管家们忙着招聘护卫增加自身实力，对城外数千亩，上万亩的自家良田被贼寇们糟蹋不闻不问，好像那些良田都不是他们的一般。 其中最为可疑就属王家，李玖可是听说王家在桑县北边有一万多亩良田，由于贼寇多在南边，所以王家损失并想其他几家大户这么大，许多夏粮已经被搬进了离桑县不远的王家寨堡当中。 寨堡里聚集着一千多佃户，寨墙和县城一样，是用青砖铺建，可以说实力和桑县相当，甚至因为寨堡里都是王家的私自财产，佃户们抵御流寇的决心比县城还高。 但王家却并不打算把寨堡里的粮食运到桑县里，若说是因为害怕贼寇打劫，李玖才不相信，因为两地像个不过三五十里，只要县城和寨堡同时出兵，小心应对，那些刚放下锄头的贼寇怎么可能有机会得手。 若是王家的粮草送进城里，完全够桑县的百姓吃个小半年，可王家从没有这打算，一直都是从府库里调粮售卖。 这一系列怪异的情况集中在一起，李玖觉得肯定有大事要发生，只是到底是什么李玖猜不出来，直到今日在牙行外听到高开说他将陈家人救出，仅凭借十余护卫就将数千人的贼寇杀透，逃到了亳州。 李玖岂是愚夫蠢妇？会相信这世间有这样的神人存在？高开身手的确厉害，可若说他们各个以一挡十，杀一百多名贼寇也就顶天了，更何况还拖家带小？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当时贼寇们被某个巨大的诱惑吸引住，没工夫理会这十几个又臭又硬，啃下来没半点好处的臭骨头，所以才放他们离开。 至于这巨大的诱惑是什么，恕先在焉，呼之或出！ 只是不知道那些为了陈家庄舍命抵挡贼寇，最后被抛弃的陈家女眷和佃户们是否能瞑目。 第一章 困局 （十二） 李玖不敢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吕旺，一是怕吓死他，二是若县老爷和大户们真的是这般打算，吕旺要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自己和吕旺全家就得提前归位了。 想了一会，李玖婉转的说道：“县城里当然比外面安全，可这安全也不是长久的，外面的大小好汉们若是把桑县周围能抢的都抢完了，你说他们会不会盯上县城？” “啊！？”李玖只是推说县城日后也会有危险，就把吕旺吓得跌坐在地，浑身颤抖冷汗直冒，久久不能言语。 李玖暗叹了一声，对先前没把自己的猜想告诉对方是明智的，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你也别太担心，我说的是以后，如今县城有近两千人守着，外面的流寇们一时不敢强攻，只要我们做足准备，也不见得非要死在这里！” “小……小玖哥，你……你说怎么办？我们怎么才能活下去！”吕旺已经没有半点主意，紧张的问道。 李玖想了想开口：“现在我们被困在县城里，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如今最主要的就是先出城，看看外边到底……” 还没等李玖说完，吕旺只听到“出城”二字，就吓得两腿发软，道：“出城？小玖哥，你莫开玩笑，这外面四处是贼寇，我们出城不是找死吗？” 李玖摇头道：“外面四处是贼寇不假，可贼寇又不是地上的野草，还能把每一寸土地都占满了不成？他们只热衷打劫，你我只要避开村庄，尽量走小路，我们也未必遇上他们，等我们摸清楚退路，找个机会先离开桑县，不论是逃亡亳州，还是去其他地方，都比困在桑县里要好得多！” 李玖以前可是武警，侦查地形，林间穿梭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能离开桑县，他有办法把吕旺一家人活着带离桑县。 吕旺虽然胆子小了点，但也明白李玖说得不错，可提到离开桑县，还很是后怕的说道：“可……可是小玖哥，如今城门紧闭，没有文书我们哪有出城的机会？” 这就是李玖最头疼的问题，想了几日也没有丝毫办法，叹气道：“这的确是个麻烦，算了，时间不早，反正县城暂时还安全，日后再慢慢想办法！” “嗯！”吕旺应了一声，便躺下闭眼，两人都累了一天，很快鼾声四起，一觉到了第二天早晨。 公鸡刚叫了第一声，两人便穿好王家米粮店伙计的衣服，飞快的朝米粮店赶去。 不过比起李玖等人更早的是抢着买米粮的桑县百姓，李玖和吕旺两人刚到米粮店，店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都想第一个把米粮买回家中，毕竟前两天粮价一直涨个不停，而且还每日限购，大伙儿也是没办法。 果然，店门一开，乡亲们就争相冲上来买米，可是把大伙给吓了一跳，何海却丝毫不急，让李玖等人拦住乡亲们之后，才缓缓的将今日的米价挂上！ 四十个钱！ 比昨天又涨了五个！乡亲们是一阵哀嚎，可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争相购买的热情比先前还高了几分，要不是何海勒令大伙不排好队绝不售卖，李玖几人恐怕得被乡亲们踩成肉饼都不是不可能。 忙乎了半个早上，米粮店又冲冲关门，把外面没买到米的乡亲们急得直跺脚，更有几个妇人倒地大哭，不论众人如何劝说都不肯起来。 何海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不理会外面乡亲们是否有米粮开锅，待把店门关好之后，对着就要去后面忙活的李玖道：“李玖，吕旺，你们两人跟我到账房一趟！” “嗯！？”李玖和吕旺两人愣住，看着何海进了账房，吕旺小声的嘀咕道：“这王八蛋又准备怎么祸害我们了？忙乎了一个早上，不会连稀饭都不打算让我们喝，又让我们去给他当驴使唤吧！” 也不怪吕旺在背后说何海的坏话，自从何海来到米粮店，他们两个都没好果子吃过。 李玖却皱了皱眉头，推了吕旺一把，低声道：“别废话了，有什么事进去就知道，等会你别乱说，一切看我的眼色！” 如今桑县内情况十分复杂，李玖可不太相信吕旺这张嘴巴，要是把昨天自己的计划说漏了一个字，等着两人下场不言而喻。 “知道了，小玖哥，你真当我是傻子吗？”吕旺大咧咧的应道。 李玖也不再废话，领着吕旺进入到账房。 只见何海正拿将今日收获的铜钱一一清点，记录在账本上。 李玖不知道何海找自己两兄弟干什么，朝对方拱了拱手之后，道：“何掌柜，不知道您找我们兄弟俩有何吩咐！” 何海没有抬头，继续拿笔在账本上勾画，直到李玖和吕旺等得有些不耐烦时，才开口道：“吕旺，听说上回你爹摔伤了脚，现在可好些？” “嗯！？”吕旺楞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何海会关心起自己老爹来，一时忘了回答。 就连李玖也有些错愕，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推了吕旺一把，吕旺才回过神，道：“好……好多了，请了一个郎中熬了几服药，在家休息了两个多月，现在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 想起这档子事情，吕旺心中很是不爽，上回自己老爹吕东因为给别人修补屋顶，一时没注意摔了下来，把腿都给摔折了，请郎中差点没把家底给花光。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何海故意折腾两人，当时结月钱的时候，就是用白钱给两结账，一家老小就靠两百来个白钱度日就算了，还得勒紧裤腰带给吕东省买药钱，可把一家子饿得有上顿没下顿的。 此刻若不是李玖使劲的给他打眼色，吕旺真的想指着何海骂娘。 可就在这时，何海从抽屉里拿出一把串好的铜钱放在桌上，道：“上回给你们兄弟俩白钱结账是因为店里出了一些小问题，亏待了你们兄弟俩，这五百个钱一是补你们上次的工钱，还有就是你爹腿伤刚好，别让他忙着出去找活干，在家多歇息两日，买点肉回去给你爹补补身子！” 第一章 困局 （十三） “这……”吕旺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桌上的铜钱，又看了看不为所动的何海，觉得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平日里恨不得把自己给折腾死的何海居然会给自己补工钱，这就算了，还多给了四百个钱给自己老爹买肉吃？ 吕旺盯着桌上的铜钱，心中的怨恨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恨不得立马奔过去把钱揣到怀里，就算是让他立刻让他跪倒在何海跟前，把感恩戴德的话上一天一夜都不成问题。 就在吕旺刚想抬起手的时候，一旁的李玖拦住了他，吕旺这才回过神，转头看向李玖，发现他眉头已经揍成川字，对自己微微摇头。 不给吕旺询问的机会，李玖朝何海拱了拱手，道：“何掌柜，多谢您对我们兄弟俩的照顾，有什么事情要我们兄弟俩办的你就直说吧，只要我们兄弟俩能做得到的，绝不会推迟！” “咦！？”何海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李玖，发现眼前这少年的表现太过沉稳，哪像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 可自从前几日起，何海就发现李玖如同换了一个人，就比如昨天他为了讨好自己的一番话就他很是诧异，但也仅仅是惊诧，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如今不同了，自己拿出五百个钱犒赏两人，吕旺明显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可这小子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还能十分冷静，并瞬间就猜出自己接下来的意图，这可就十分不寻常了，除非此人心智见识远强于他人，几百钱他从未放在眼里，并且还要为人处世极为老练，只有这样才能够如此迅速的猜出自己的意图。 可不论哪一点，都不应该是眼前这只有十五岁，一个没受过任何人指点，从小在田地里摸爬滚打过的穷小子应该有的能力。 何海静静的盯着李玖，深邃的眼神几乎要将其看穿，李玖此刻也不打算再隐藏自身的特征，坦然的面对。 两人都不出声，就这么对望着，可苦了一旁的吕旺，他盯着桌上的铜钱望眼欲穿，可没有李玖的许可他又不敢踏前一步，让他内心一阵煎熬，一时居然急得额头冒汗，好半响，实在忍不住了，扯了扯李玖的衣角，道：“小玖哥，这钱……” “嗯！？” “哈！？” 吕旺的话终于让李玖和何海两人不再对望，同时出声。 最后还是何海笑着站起，拿起桌上的钱抛给吕旺，开口道：“吕旺，这钱你拿去，这是你应该得的！” “唉唉唉！”吕旺哪还客气，接过钱也来不及细数，赶紧塞进兜里，深怕等会李玖一个不同意，自己还得吐出来。 李玖看了吕旺的模样，一阵摇头，但也没多说，对着何海拱了拱手道：“多谢何掌柜！” “这些钱本来就是你们的，没什么好谢！”何海摆了摆手，笑着又盯了李玖一眼，也不再兜圈子，道：“今日叫你们来，补上次的工钱是一件事，还有一件事何某想请两位帮个忙！” 说完，何海朝着李玖和吕旺拱手，这可是把吕旺给吓得不轻，何海是王家米粮店的掌柜，在王家地位不低，而李玖和吕旺两人只不过是王家的伙计，从来都只有他们恭恭敬敬的对何海拱手的份，哪有像今天这般自降身份给两人作揖的？ 吕旺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李玖却知道事情要进入正题了，侧开半个身子，对着何掌柜拱手道：“何掌柜说笑了，我们兄弟俩是你的手下，帮你做事是理所应当，哪来的帮忙一说？还是那句话，何掌柜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只要我们兄弟俩能办到绝不拒绝！” “好！”何海点了点头，很是满意的道：“如此，何某人也不矫情，这几日你们也看到了，东家送来的米粮一日少过一日，为了使得米粮数量不减少太快被乡亲们轻易看出，我也是绞尽脑汁，做了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可若何某人不做这奸人，谁人来做？” “你们也许不信何某人的话，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若被乡亲们看出我们东家没有米粮售卖，这可是要出大事的，往轻了说，乡亲们会砸了我们米粮店，冲到东家家里去抢粮，往严重了说，整个县城将会一片混乱，到时不用外面的贼寇对付我们，整个县城都会付之一炬，不论哪种结果，你我都躲不过这场劫难！” 何海一边说一边叹气，一句话将他往米粮里参石沙变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为忧国忧民，好像是因为他的存在才使得桑县百姓幸福安康的模样，若不是李玖两世为人，可能真的被他给忽悠住。 这不，一旁的吕旺看着何海两眼已经有些泛红，这会心中早就把以前何海对他的压榨的仇恨全给忘记，只剩下满满的“感恩”。 李玖没办法，只能偷偷的用手搓揉一下眼睛，让自己的状态尽量对得起何海弄出的此情此景，对何海拱手道：“何掌柜考虑的极是，是我等目光短浅，误会了何掌柜，不知道何掌柜和我们说这些是不是因为今日的米粮又减少了！” “哎！”何海一声长叹，满脸愁苦的说道：“何止减少，是根本没有运来，不然我岂会只让你们这般早就把门店给关了！” “啊！？没送来？难道东家的粮食全都耗光了？这……那我们……我们岂不是……”吕旺听完整个人跳了起来，若真是这样，自己手里这五百个钱还有个屁用，总不能把铜钱塞到嘴里嚼着吃吧。 何海摆了摆手道：“情况也没到这地步，只不过是库粮快要搬光，东家让人每两日送来一次粮罢了，但哪怕这样，东家的库量也顶不过十天！” “这……”吕旺听到何海前半句时还常常舒了一口气，可在听到粮食只够卖十天，吓得脸色都白了，紧张的说道：“何掌柜，这……这只有十天的粮食，能不能先卖给我们，我这五百钱不要了，您帮我全部换成粮食！” 吕旺赶紧把还没揣暖的铜钱拿出来，恳求的说道，怎么说他也是在米粮店干了多年的伙计，知道这粮食要是这般少，价格肯定要飞上天去，与其等到那时拿了一堆铜钱买不来两斗米，还不如现在先买了，囤起来再说。 看着吕旺一惊一乍的，何海知道差不多了，笑着把钱推回给吕旺道：“这倒不必，就算没有粮食对外售卖，难道我何海还能亏了自己人不成？今日我就是想请你们帮个忙，若是你们答应，我可以让你们每人先领一石米回去！事成之后再给你们一吊钱的报酬或者同等价值的米粮！” 第一章 困局 （十四） 一石米粮，还有一吊铜钱！？这岂不是比一年的工钱还多！ 吕旺被天大的喜讯砸得头昏眼花，也不问何海到底要他干什么，拍着胸口答应道：“何掌柜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我吕旺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小娘养的！” 李玖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可现在都到了这地步，再想抽身已经不可能，与其和对方硬抗，不如先答应下来，和对方虚与委蛇一下，若真是掉脑袋的事情，到时候再想办法开溜就好了。 想清楚之后，李玖开口道：“何掌柜尽管说吧，我们兄弟照办就是！” “好！”何海见李玖答应，笑道：“其实这件事情不是我要劳烦二位，是东家下的命令，这事不论对你我，对整个桑县百姓来说，都是好事！” 何海说完顿了顿，笑眯眯的看着李玖，希望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可李玖镇定自若，等着何海继续往下说。 何海看不出李玖心里想什么，接着道：“想必你们也知道如今外面贼寇四起，不少良田被毁，县衙为了百姓的安危，只能紧闭城门，防止贼寇们潜入破坏，这办法虽好，但也让城内和城外隔绝，县城附近收获的夏粮难以运到城内！” “如今眼看县城里粮食快要耗完，东家没有办法，只能冒着危险，想尽一切办法把城外的粮食运入县城，这几日东家散尽家财，招募了一批有实力的护卫，准备出城去王家堡把粮食运到城里，让县城百姓继续有粮可吃，为了此事，东家挨个去找县城的大户们商量，终于将他们游说成功，并且县老爷也答应到时会安排乡勇们接应，大家有人的出人，有粮的出粮，我们王家是桑县第一大户，自然是人也要出，粮也要出，所以何某人也没有办法，只能请两位出城一趟，帮东家把粮食运回！” 说完，何海满脸愧疚之意，但眼角却不留痕迹的看了李玖一眼，想看看他会如何反应，当他看到李玖脸上的惊愕时，很快就将他理解为“惊慌失措”，在心里为自己终于吃住这小子感到满意。 不过何海这会可这时会错意了，李玖震惊是不假，不过和惊慌失措完全两码事，李玖震惊的是自己昨夜还想着怎么出城，这倒好，转眼就有人给自己送来了一个机会。 除此之外，还让李玖诧异的是，按照自己所猜想，大户们应该是打算集体跑路，让桑县的百姓当诱饵才对，可现在他们居然答应把城外的粮食运到城中，这和自己的预想完全相反，难道他们有破敌的办法？还是他们打算和桑县共存亡？ 李玖怎么想都不觉得大户们有后者的觉悟，至于想出破敌的办法，就凭这几日李玖观察的的守军，巡小半圈城墙都能喘半个时辰，真的对他们没什么信心，要不是匪寇们见城外还有油水可捞，啃桑县这块“硬骨头”太过吃力，只要凑齐万把人强攻，就凭县城里这些守军大爷，桑县绝对得完蛋。 “何……何掌柜？你……你让我们出城？那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还没等李玖想明白大户们到底是什么打算，一旁的吕旺已经吓得浑身打颤，若不是李玖眼疾手快扶住他，此刻他早就跌坐在地。 何海笑眯眯的答道：“吕旺，你也不必这么惊慌，此次出城东家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已把府中的所有护卫全部调集，就算真的在路上遇到流寇，那些刚放下锄头的泥腿子，怎么可能是护卫们对手，你安心去就好了，这一趟回来，说不定东家一个赏识，让你进入东家府中当个小厮，每月的月钱都有两百多，你可就算是出头了！” 吕旺虽然见识短了些，却不是笨蛋，若真有这等好事，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头上，摆明了这次何海是打算让自己去送死，先前对他的“感恩”瞬间化为泡影，怒道：“谁爱去谁去，小爷我才不稀罕，大不了这伙计我不做了，我还不信你们能把我怎的！” 吕旺今天是豁出去了，哪管说出这番话的后果如何，大不了这伙计不干了又何妨？ 可何海在桑县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岂会连这点小事都治不了，只见他满脸冷笑的说道：“哼哼！我何某的确不能拿你吕旺怎的，可在桑县里，我何某的米卖给谁，不卖给谁，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你若真的不想去，我何某自然不会强迫你！” “你……”吕旺听到何海的威胁，先前硬气转眼烟飘云散，如今整个桑县米粮售卖被王家垄断，何海要真的发话不卖米粮给自己，自己全家还真的一粒米都买不到，到时候自己全家就得活活被饿死。 眼看两人闹成僵局，一旁的李玖赶紧拉了吕旺一把，对着何海拱了拱手道：“何掌柜，您别和吕旺一般见识，他是听说要出城受了惊吓，才胡言乱语的，您也知道，吕旺是他们家的一根独苗，从小没离开过桑县，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何海瞥了一眼李玖，虽然他不喜眼前两人，但今日之事是东家亲自吩咐的，若眼前两人不去，他还得另找两人顶替，所以此刻也只能装模作样一番，十分“理解”的说道：“这些事情我何某岂不知道？父母养育之恩乃人之常情，此次出城风险的确不小，可这毕竟是拯救全城百姓的大事，何某人没办法，只能做这卑鄙小人，一时用了些手段也是无奈，希望你们能够明白！” 绕是两世为人李玖听完河海的话也是内心一阵佩服，如此脸皮厚到月球的人也算是世间少有了，但此刻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点头道：“我们自然明白何掌柜的苦心，只是不知道能否给我们一些时间准备？” “小玖哥……”听到李玖答应了何海，一旁的吕旺脸色惨白，就要阻止，李玖却回头瞪了他一眼，让他把接下来的话给吞了回去。 两人的动作都落在了何海的眼里，此刻也顾不了去揣摩李玖为何会这么爽快答应，只想着赶紧把这差事落实再说，为了不让两人反悔，何海笑道：“这是当然，出城乃是大事，岂能不做准备？不过你们只有一日的时间，明日一早就要到东家府中听候东家安排！放心，我先前承诺给你们你的犒劳一文不会少，等会我就让人先把两石米粮送去你们家里！” 第一章 困局 （十五） “多谢何掌柜！”李玖对何海拱了拱手，拉着吕旺出了账房。 刚出门，吕旺就忍不住对李玖道：“小玖哥，你该不会真的打算出城吧？何海这王八蛋就是想我们两去送死……” 没等吕旺说完，李玖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低声道：“废话，我能看不出？可你若不去，他就真的敢没卖给我们一粒粮食，到时候你真想饿死在城里？” “我……”吕旺想到何海刚刚威胁自己的话，当即没了言语。 李就却笑道：“看你那点出息，昨天我们还商量着如何出城，今天这老家伙就帮我们想好了计策，还白送了我们两石大米，我们应该感谢他才对！” “感谢他？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想用两石大米就把我们兄弟的命给买了！”吕旺回头看了一眼账房大门，心中一阵恼火，可如今除了老实听命还能有什么办法？既然已经想通，吕旺心里又开始担忧，对着李玖低声道：“小玖哥，这出城你真的有把握我们能活着回来？” 李玖思索了一会，尽量把事情忘好的方面说，道：“你没听何海说了这次是去要粮，王家还把护卫全都给派出去了，这可是王家的全部家底了，要是这些护卫全死在外头，以后谁还敢去他们王家给他们看大门？他们王家也得跟着完蛋，所以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嗯……哦！？”吕旺想了想，发现的确如李玖推论的这般，王家这次可是把家底都压上了，自然会想尽办法保住运粮队，心里也就不再这么害怕，想着等会就到手的两石大米，脸上阴云瞬间一扫而空，转眼就换上了得意的笑容。 看着吕旺这般容易被自己骗过，李玖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先前说的的确不假，王家的确不能让运粮队被劫，但也仅仅只是关心粮食和护卫的安全，只要粮食能够顺利运进城，护卫尽可能的减少伤亡，损失两个可有可无的伙计又怎会在意？ 但诸事都有风险，既然李玖有了出城的机会，这些“小事”日后再去想办法就是了。 由于两人答应何海出城，所以下午不用继续在粮店做缺德事，早早的就回家准备。 在两人来到家门前，准备踏入院内的时候，李玖一把拉住吕旺，严肃的说道：“等会进屋，你不能透露我们出城的事情给舅舅舅娘知道！” “啊！？为什么？”吕旺愣了愣，不明所以的问道。 李玖低声道：“你想想，我们此次出城多少会有些危险，若舅舅和舅娘知道了，他们岂不担心？与其让他们提心吊胆，不如我们编个借口，说是东家府中有事，让我们去府里干活，过几日再回来！” “嗯！也对！”吕旺想了想，点头应道，可转头一想，接着问：“可等会何海就会派人送米粮来，那可是两石大米，爹娘看见岂会不怀疑？” 这事李玖先前还真没考虑到，想了想，道：“就说是我们今日在府中忙活，得到少东家的赏识，少东家赏赐，反正到时候米粮倒入米缸，舅舅舅娘也不好再说什么！” “嗯！”吕旺没什么主意，点头应了一声，就在他想跨门而入的时候，李玖再次拉住他，道：“对了，刚刚何海给你的五百钱还在吧？等会进屋别给舅舅舅娘，我们刚好出去买些趁手的东西！” “趁手的东西？”吕旺楞了一下，随即明白李玖说的是什么，当即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脸色有些惨白，还没等他开口，李玖已经推门而入了。 “舅舅舅娘！”李玖惊呼大声喊道，很快屋里便走出一个妇人，正是吕旺的亲娘刘氏。 “小玖，阿旺，你们今日怎么回得这般早？”刘氏惊讶的看着两人问道。 李玖怕吕旺说漏嘴，抢先道：“舅娘，今日掌柜让我们去东家府中帮忙，少东家看我们两个干活麻利，刚好府中有些急活，所以让我们先回来一趟，捡些衣服，去府中待上几日！” “对对对！”吕旺也跟着附和道：“娘，你不知道，少东家很赏识我们两个，刚刚在府中忙了小半日，便赏了我们每人一石大米，等会便会派人送来！” “一石大米？”刘氏整个人合不拢嘴，有些不太相信吕旺的话，害怕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转头看向李玖，满脸的询问之意。 李玖知道这慌撒得有些太离谱，补救的说道：“也不完全算是赏赐，是府中的事物比较棘手，算是给我们这几日在府中帮忙的酬劳！” “哦！”刘氏半信半疑，可终究没再询问，道：“既然在府中替少东家干活，你们可要注意一些，不能像在家里这般随意，而且少东家既然这般看得起你们，你们可要多为少东家卖力气，不能让别人小瞧了你们！” “放心吧，娘亲，我和小玖哥怎会这么不知好歹？娘，不说了，我们先去收拾东西！”吕旺不敢直视刘氏的眼神，低着头赶紧冲进屋里。 李玖却不着急，对着刘氏道：“舅娘，舅舅呢？” “李家院墙有一处坍塌，你舅舅被叫去给李家修院墙了！”刘氏笑道。 听到吕东不在，李玖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然自己还得再伤脑子去把慌给圆满了，道：“那我也去屋里收拾东西了！” 说完，李玖也跟着进到屋里，刘氏看着两人在屋内忙乎，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没打算进屋。 就在两人收拾东西的时候，何海让人送来了米粮，看着满满两石大米把米缸填的满满的，刘氏满脸笑容。 李玖和吕旺也收拾好了东西，从屋内出来。 看到站在屋外的刘氏，吕旺终于有些忍耐不住，眼里泛着泪光，对刘氏道：“娘，家里的米足够了，以后你别吃锅巴，多吃点白饭！” 刘氏走到吕旺跟前，用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瞧你说的，娘不吃锅巴谁吃？难道扔了不成？” “可……可也不能只吃锅巴啊，现在我们家米足够了，实在不行，买些鸡苗回来，把锅巴给鸡苗吃，到了年边，我们家也能吃顿肉，而且……而且等我回来了之后，家里就不会缺粮了！”吕旺焦急的说道，今日一别，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之日，想起往日刘氏在家的地位，吕旺心中很不是滋味。 刘氏感受到儿子的关心，心里如同吃了蜜一样，笑眯眯的说道：“你这孩子，说得你如何了得一般，难道你去东家府中转一圈就能家财万贯，变成老爷不成？” “我……我……”吕旺一激动，差点把实话说了出来，最后还是忍住，激动的说道：“反正娘以后你多吃饭，少吃点锅巴，我们家米多，难道爹还不给你吃不成？他要是不给你吃，我就不认他这个爹！” “傻孩子！你胡说什么！你不认他做爹，那娘还是你的娘吗？”刘氏将吕旺搂入自己的怀中，偷偷擦了擦眼泪，道：“娘知道你孝顺，可你爹并没有做错，男人在外面辛苦，若是连顿饱饭都吃不了，下次干活没了力气，谁还找他？到时候岂不是全家都得喝井水过日子！” “可是娘……”吕旺还要辩解，可刘氏却将他推开，笑呵呵的说道：“行了，娘都知道，如今家里这么多米，你爹怎么可能还会让我尽吃锅巴，你安心去给东家干活，记住，给东家办事的时候要尽心，如果……如果实在办不来，你也别硬出头！” 第二章 序幕（一） 李玖领着吕旺出门，先前一幕他尽在眼里，让他想起了前世自己也有一个如此聪明又善解人意的母亲在家中等待自己，只是自己却没能想吕旺一样和她道别。 “小玖哥，我们现在去哪？”吕旺到现在还没发觉自己蹩脚的谎言没骗过刘氏，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却又有一丝丝期待的望着李玖。 李玖看了吕旺一眼，笑道：“当然去铁匠铺，找人给自己弄把趁手的家伙了！” “哎哎哎！”吕旺兴奋的点了点头，长这么大，他除了自家的菜刀之外，还没碰过任何其他兵器，想着腰间挂着横刀的护卫，自己要是也能弄一把挂在腰间，别提多威风了。 可惜，他的梦想很快被李玖给破灭掉，只见李玖狠狠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差点没将他拍趴下，道：“别想太多，就你那五百钱，菜刀都买不到两把！” “啊！？”吕旺瞪大眼睛，这才想起哪怕一把粗劣的横刀都要三吊钱以上，就自己这五百钱，最多能买个刀柄。 李玖看着他憋屈的模样，笑道：“那东西太重，不适合你我，若是没有几把子力气，就算弄到手也是累赘，更何况我们没有牙行或者县衙的文书，有那东西在手，我们估计连街头都走不出，就被压到大牢里和老鼠为伴了！” 李玖的话不假，大唐朝虽然开放，可还没开放到平民百姓都可以肆意拥有刀剑的地步，除非你是庄户家子弟，仗着背后的家势，衙役不敢招惹，就李玖和吕旺这两个一眼就能看出是吃米糠长大的“瘦猴”，绝对一抓一个准！ “那我们买什么？不会真弄两菜刀吧？”吕旺有些失望的问道。 李玖也不回答，指着前头的一间铁匠铺道：“到了那你就知道了！” 两人快步朝铁匠铺走去，很快就看到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坐在里屋休息，因为没有什么生意，连一旁的炼铁炉都没把火点上。 “这位师傅！”李玖对着大汉喊了一声。 大汉以为有生意上门，赶紧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道：“客官是想要打菜刀还是打剪子……” 大汉还没说完，看到站在门口的只是两娃娃，热情瞬间散去，一屁股坐回凳子上，没好气的对两人道：“走开走开，别打扰老子休息！” 大汉的态度转换让两人都是一愣，李玖还好一些，吕旺当即气得不轻，平日里他最恨别人拿他的年纪瞧不起他，这会当即把钱从怀中拿出，拍在一旁的桌案上，吼道：“怎么？你以为老子买不起东西吗？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啥！” 大汉看到桌上半吊铜钱，双眼猛地一亮，再次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转眼又换上了热情的态度，道：“两位小兄弟，实在不好意思，刚刚睡醒，眼睛不太好使，请二位见谅，不知道二位想打剪子还是菜刀，剪子两百钱，菜刀五百个钱，我这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五百钱！？吕旺听完整个人懵了，先前还觉得自己五百钱很多，可没想到才能买一把菜刀，怒道：“还童叟无欺，一把菜刀就这么贵，你是不是看到我们手里的钱，故意抬高价格的！” “哪能啊！”听到吕旺质疑自己，大汉拍着胸口说道：“我李大锤在县城可是出了名的铁匠，不论县老爷的还是乡亲们的，全都一个价，用料也是给足了，我这刚好有一把隔壁张哥让我帮打的菜刀，你瞧这模样，没有五百个钱能买得下来吗？” 说完，李大锤就把摆在一旁已经打磨好，开了刃的菜刀递到李玖和吕旺的跟前。 李玖接过手突然感觉一沉，这东西至少得有近两斤，刀背相当厚实，可不是后世那种铁皮一样的东西。 吕旺也看出这东西不是便宜货，低声道：“小玖哥，这菜刀这么贵，我们就五百钱，就买得起一把，怎么办？” 李玖没回答，将菜刀还给李大锤，道：“我们不要菜刀，要些别的东西，你能做出来吗？” “你要什么？锄头镰刀我也能打！”李大锤皱着眉头说道，自从县老爷下令关闭城门，这两样东西可就没人买了。 李玖笑了笑，道：“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想要些趁手防身的家伙，你能打吗？” 趁手？防身？李大锤很快就明白李玖说的是什么，脸色猛然一变，怒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要干嘛？敢私自打造兵器？找死滚远点，别来连累老子！” 说完，李大锤就要轰人，可李玖却抢着说道：“这位大哥，你别激动，我要的东西不是寻常的东西，不会让人发现的！” “嗯！？”李大锤愣了愣，可脸色依旧不好的说道：“别和我废话，你们两小兔崽子弄那玩意能有什么好事？要是伤了人，到时候官府追究起来，我可要被你们给害惨了，赶紧走赶紧走！” 李大锤一边轰赶李玖一边怒骂，眼看两人就要被轰出店铺，李玖道：“大哥，你听我把话说完，实不相瞒，我们两人是准备出城，打算弄两件家伙防身！” 无奈，李玖只能将自己伴随王家出城的事情简单了说一下。 李大锤听完满脸狐疑的看着两人，道：“你们真是王家的伙计？” “嗨！这我们还能骗你？你看我们身上穿的不正是米粮店伙计的衣服吗？”李玖见对方询问，知道有戏了，赶紧接着道：“这位大哥一眼也是明事理的人，最近县城的米家飞涨，我们东家为了全城百姓冒险出城运粮，我们两兄弟家里也快要揭不开锅了，只能冒险出去搏一把，这不，这五百钱还是东家给我们的安家费，可我们兄弟俩知道，这钱是买命钱，若是不能活着回来，多少钱都没用，所以想弄两把防身的家伙，给自己壮壮胆子！” 李大锤将信将疑的打量着两人，接着问道：“你们东家真的打算出城运粮？” “这我还能骗你？实话告诉你吧，明早我们就出发了，要是你不信，可以去看看，若是明日你看不到我们东家带人出城，你立马去官府告状，我们两人还能跑得出县城不成？”李玖笑道。 李大锤听完开始犹豫了，如今他倒不是在意两人说谎，而是在意对方手里的五百钱，自己已经很久没开张了，家里已经要断粮，若是再弄不到钱，自己家里的婆娘和刚落地的小子可就得活活饿死。 李玖看着李大锤的模样，知道到了关键的时刻，指着一旁的火炉道：“大哥，瞧你这生意也不太好吧，我们要的也不是什么显摆家伙，就两把短刀，能藏在衣服里就行！” 李大锤低头思索了一下，道：“好！我就帮你们一把，不过这短刀可不是便宜，一把四百个钱，两把八百，你们的钱不够！” 第二章 序幕（二） 八百个钱！ 吕旺听完差点没挑起来，怒道：“你这是坐地起价，这短刀能用多少铁料，两把加起来都不及你这一把菜刀，你居然收八百钱，你怎么不去抢？” 可李大锤根本不管这些，道：“哼！就这个价，爱卖不卖，不卖赶紧滚蛋！” “你……”吕旺气急，李玖却拦下他，对着李大锤道：“李大哥，我们兄弟俩就这么多钱，多一个钱都没了，您就当帮帮忙！” 李大锤看李玖说话客气，也不好继续板着脸，但依旧摇了摇头，道：“不行，五百文做不了，短刀是用不了多少铁料，但是锻打和开刃都要比菜刀麻烦上许多，火耗也大，若是没有八百文，这买卖得亏死我！” 见李大锤不肯松口，李玖只能换个办法，道：“李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你能帮我们弄两把短刀，我们帮你去粮店买粮食，价格按照昨天三十五钱一斗的价格算，并且保证不参石子！” 李大锤听完楞了一下，赶紧低头算计，若八文拿去买粮，按照今天的价格平白就要多花一百钱，而且如今米粮店买回来的米吃在嘴里根本是遭罪，崩坏牙不说，吃进肚子里都一阵难受。 若只是这样就算了，现在县城米价一天一个价，还限量售卖，鬼知道明天自己拿着八百文去还能买回几斗米，与其自己大清早去争抢，不如让眼前两个家伙替自己弄些不参石子的米粮。 李大锤看着李玖迟疑道：“你真能按照昨日的米价给我买粮？而且里面不参石子？” “当然，不信等会你拿着短刀和我们到了米粮店，把米粮拿到手之后再把短刀给我们！”李玖毫不犹豫的给李大锤吃了一颗定心丸。 既然价格已经谈拢，李大锤也不再废话，道：“好！” 李大锤、就要生火开炉，可李玖却一把拦下他，道：“李大哥，我要的短刀和以往的短刀不同，你这可又纸笔？” 李大锤没想到打两把短刀还这么麻烦，但想着十几斗白花花的大米，他也不多说，想看看眼前这小子到底想弄出一个什么玩意出来。 李玖接过李大锤递给的炭笔和麻布，这才想起这年头纸笔只有大户们才用得起，寻常百姓都是用木棍烘烤之后当做笔来使用。 李玖也没兴趣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拿起炭笔在麻布上画出一把短刃的模样。 很快，李玖将画好的东西递给李大锤，李大锤看着麻布上的东西，直皱眉，若说这东西的长度和普通短刀相差不大，铁料倒是不会增加，可这双面开刃却是麻烦了一些，但也不是做不到，最让李大锤不明白的是，短刀侧面居然要开一条细长的小槽，并且两面都要有，这东西有什么用？减重吗？这短刀本来就不重，有必要为了这一点点的分量去费时费力？ 若是有后世熟悉军事装备的人看到李玖所画的刀具，一定会十分熟悉，因为它就是华夏军队配备最多的八一刺。 八一刺当然就是八一步枪上的刺刀，李玖当年在部队里摸过最多的刀就是八一刺了，各种训练也多是以八一刺为主。 至于其他国际盛命的狗腿刀，爪刀，还有麻花刺什么的也玩过，只是这些“高级”货且不说李玖用起来顺不顺手，就如今这年代的冶炼工艺和锻造水平，要能弄出来也是有鬼了。 别说这些，就连李玖画的这把八一刺都是简化版的，把原本四条大血槽改成了两条，哪怕是这样李玖都不敢肯定对方能不能做出来。 看着对方直皱眉头，李玖心里一阵打鼓，问道：“这能弄出来吗？” 李大锤思索了一会，才点头道：“能是能，就是比较耗时，等会你们兄弟俩要给我帮忙，不然今天可做不出来！” 听到李大锤的话，李玖长出了一口气，赶紧拉着吕旺给李大锤打下手，三人在店铺里干个热火朝天，终于在天刚擦黑的时候，把两把像模像样的“八一刺”给弄了出来。 李玖不停抚摸着“高仿版”的八一刺，心中一阵激动，很快就沉寂在以前和战友们并肩作战的回忆当中，直到李大锤等得不耐烦时，李玖才带着他来到米粮店里，给李大锤换了五百钱的米粮，并且还特意多送了两斗。 可是把李大锤高兴坏了，不停拍着胸脯对李玖说以后有很帮忙的尽管去他店铺里找他云云，李玖也不客气，立即让他帮个忙，把王家出城运粮的消息告诉其他街坊。 李大锤一听居然是这么一小事情，当即满口答应，就算李玖不吩咐，也会把这等好事告诉大家。 直到李大锤走了之后，吕旺才紧张的问道：“小玖哥，你用昨天的粮价给他米价就算了，还多送他两斗干什么？明日何海看都账目，可是要扒了我们俩的皮！” 李玖丝毫不以为意，道：“若是以前他何海肯定找我们的麻烦，可明日我就要出城了，你认为他会为了这点‘小事’来找我们的麻烦吗，到时他不但自己把这两斗米补上，还要笑呵呵的对我们道别，祝我们凯旋而归！” “呃……”吕旺一脸不信的表情，虽然这几日李玖的表现让他佩服得不行，但两人坑了何海还要让他笑面相迎？世上哪有这般蠢的人？ 但李玖已经把事都做了，吕旺也没有办法，道：“小玖哥，先前我们已经跟我娘说去王家府中，可明日才是出行的时间，这一个晚上我们去哪过夜？” 李玖笑了笑，道：“还能去哪？当然在这米粮店里了，今天晚上可不是让你一觉睡到大天亮的，赶紧过来帮忙！” “啊！小玖哥，你要干什么？”吕旺不明所以，看到李玖不停的在往麻袋里塞稻草，也只能上前帮忙。 好一会，在李玖的指挥下，两人扎了一个稻草人立在跟前。 吕旺一脸发傻的看着眼前自己的作品，道：“小玖哥，你弄这玩意干什么？” 李玖神秘的笑道：“这还用说，当然是教你怎么杀人了！” 第二章 序幕 （三） 杀人！？ 吕旺听到这两字，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这才想起自己手中的家伙是用来往人身上招呼的，不是拿来给自己显摆的，转眼间，吕旺脸色有些惨白，我这短刀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李玖将他的模样全部看在眼里，可这时候哪还有时间给他做思想工作，掏出自己的短刀，指着眼前稻草人的脖颈和胸口左边，道：“记住，杀人的时候，刀子要朝这两处地方招呼，这两处都是人最薄弱并且最致命的地方，别朝脑袋，也别朝肚子，脑袋有脑壳，硬得很，肚子受伤一时半会死不了，要是被他反手一刀，你就等着跟他一起完蛋，现在我给你示范一次！” 说完，李玖走到草人面前，拿出用麻布包裹的短刀，拔刀，一砍，一抽，一刺，整个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连着两下在草人脖子和心脏位置留下了两处伤痕。 “看清楚了吗？”李玖回头对吕旺问道。 “看……看清楚了！”吕旺愣了愣神才回答，刚刚李玖的动作太漂亮，若不是这几年一直和李玖厮混，他都怀疑李玖是不是说书先生嘴里的聂政，专诸这些杀人如割草，斩兵卫如屠狗羊一般的大侠客！注1 注2 “你来试试！”李玖让出了位置，吕旺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才走上前，学着刚刚李玖的模样，从麻布里拔出短刀，狠狠的砍向在草人。 “嗤！” 吕旺的刀子在草人身上开了一个大口子，可是因为他太紧张，加上用力过大，整个人朝前扑了过去，“砰”的一声，连人带草人一起扒到地上。 李玖站在一旁也不帮忙，笑道：“力道是不错，不过若对方手里也有家伙，你这可就是主动给送上门，给自己身上凿个窟窿了！” “呃……” 吕旺脸色难看，把草人扶起，准备再试一次，一旁的李玖指点道：“出手要快，双脚要稳，不论中与不中，都要赶紧退开！” 在李玖一次次纠正和指点之下，吕旺手中的短刀越用越顺手，直到劈坏了六七个草人，李玖才让吕旺停下去休息。 至于后世自己学的刀刃格斗技巧，李玖一点都没有教给吕旺，这也不是李玖藏私，是根本没这必要。 一个晚上的功夫能学得到什么？与其浪费这精力，不如把手上的东西使顺了，关键时候别掉链子就行。 两人一夜无话，在库房里就着米粮袋睡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匆起身，朝王家大院跑去。 等两人到时，王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忙乎着给牲口套绳子，这次出城运粮，县里头可是把所有能用的牲口全都征用上了，光王家就分到了三十多匹驴马，加上王家自己在内，这次出发就有近五十多辆车，浩浩荡荡的停在府门外。 这次王家也是下注了血本，居然大早晨的就送给每人两个香喷喷的大白馒头和一碗飘着油的米粥，李玖和吕旺两人都不记得多久没吃过这等精粮了，吃得两人是合不拢嘴。 不过这饭可不是白吃，在两人刚吃完，就被人喝令去府中搬东西，大箱大箱的不知名东西被扛上了驴马拉着的车上。 “这王家真是会做买卖，刚给你一颗枣子吃，就要你干一把枣子的活，我们这不是把城外的粮食运回县城吗？这怎么弄得像搬家一样？”吕旺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很是不满的说道。 李玖也一阵纳闷，这些箱子非常沉，并且时不时还发出“哐哐”的撞击声，不是钱财之物是什么？ 王家这是要携款潜逃了！？ 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李玖脑海当中，可看着远处王家众人依旧悠哉的在府中喝茶畅谈，哪有半天跑路的意思，这就让李玖纳闷了，哪有钱送走了，人却还留下来等死的？ 不明白王家人如何打算，李玖也不去理会，反正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便可，这时李玖发现在一群家丁中，有两个和他一样穿着米粮店伙计服的人，不过这两人不是和李玖一起在米粮店扛米的倒霉蛋，是每日将米粮从王家送到米粮店的两人，一个叫刘二，一个张铁蛋。 这两人虽然也归何海管，但因为可以经常出入王家，又不用和李玖等人一起在米粮店里干活，所以往常都很瞧不起李玖等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爱答不理的模样。 没想到今日他们也被王家安排出城运粮，此刻两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看来也是被强逼着去的。 李玖往日对两人到也没什么怨恨，这种人前世现世都不会少，早就见惯不怪，可吕旺却不同，看到两人被别人当驴一样指挥，心里一阵暗爽，道：“这两王八蛋也有今天，往日里在我们兄弟俩面前人五人六的，现在我看他还怎么在我们哥俩面前装大爷！” 吕旺的声音不大，可是就在两人刚路过的时候说的，摆明了是说给两人听。 两人抬头看到吕旺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脸色顿时一变，怒瞪吕旺，再次摆出往日瞧不起吕旺时那般表情，怒道：“小子，有种你再说一遍！” 吕旺哪还会给对方面子，冷笑道：“怎么？到现在还在老子面前装大爷？有种别在那里瞪牛眼，上来一个试试，看看老子今日教你们怎么做人！” 吕旺一只手摸向腰间，此刻他衣服里藏着家伙，加上昨日被李玖指导了一番，底气可不是一般的足。 两人不知道吕旺哪来的勇气敢和自己叫嚣，加上此次被安排出城心中怨气十足，现在被吕旺一挑拨，立马憋不住了，就要上前给吕旺一点颜色看看。 可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李玖一只手扯住吕旺，将其狠狠的拉到自己前头，挡在几人中间，低声对着吕旺怒道：“你找死不成，如今还在县城里，你要是把家伙掏出来，我们今日是不用出城了，可也别想出县衙里的大牢，还有，他们两人既然恶心你，你当他们是两坨狗屎便成，难道你看到有狗屎挡在你跟前，你还要用手将他们砸得稀烂吗？” “我……我这不是看他们两人太嚣张，吓唬吓唬他们嘛，放心吧，小玖哥，我知道分寸！”吕旺被李玖呵斥，赶紧低头为自己辩解。 李玖白了他一眼，才不相信他的真动起手来还能憋得住，但此刻不是声张的时候，推着他继续去干活。 刘二和张铁蛋两人看到李玖被自己气势给“吓”走，心中一阵鄙夷。 “呸，孬种！” “小娘养的！” 两人先前的失落转眼不见，换上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姿态，走起路来都比先前迈开的步子大了不少。 “刘二，张铁蛋！” 突然，一声叫唤从他们两人背后传来，吓了了两人一跳，回头望去，不是自己的掌柜何海还能有谁？ “何掌柜，您怎么也来了？” “米粮店没有您可怎么行，这里的事情我们兄弟俩看着呢，不用您操心！” 两人短短数吸之内表情就换了三次，点头哈腰的跑到何海跟前。 对于眼前精于马屁的两人，何海只是扫了一眼，冷着脸问道：“你们两人有没有看到李玖和吕旺？” 刘二和张铁蛋两人楞了一下，很快从何海脸上看出了怒意，心里同时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刘二抢着道：“见了见了，先前他们才刚从我们两人面前过去，我这就给您把他们找来！” 说完，刘二朝着李玖和吕旺追去，没过多久就把两人给领了回来。 看到何海，吕旺面色顿时一僵，猜到何海可能是已经知道李玖贱卖了他的米粮，跑来兴师问罪了。 紧张的吕旺扯了扯李玖的衣角，低声道：“小玖哥，何海他可能……” 李玖没有理会吕旺的提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的走到何海跟前，朝何海拱了拱手道：“何掌柜，您找我有何事？” 注：聂政，战国四大刺客之一，为报好友严仲子知遇之恩，替其刺杀韩相侠累，独身一人仗剑杀入韩都阳翟，以白虹贯日之势，刺杀侠累于阶上，继而格杀侠累侍卫数十人，后怕连累家人，以剑自毁其面，挖眼、剖腹自杀。 专诸，战国四大刺客之一，本为草莽，得公子光赏识，视作上宾，公子光欲杀吴王僚自立，专诸替其谋划，以宴请吴王僚为名，藏匕首于鱼腹之中进献（鱼肠剑），当场刺杀吴王僚，专诸也被吴王僚的侍卫杀死，公子光自立为王，乃以专诸之子为卿。 第二章 序幕 （四） 有何事？ 短短三字，让在场四人皆惊！ 一个伙计敢如此询问自己掌柜，也算是旷古绝今了！ 不过在李玖看来，既然何海逼迫自己和吕旺去城外送死，脸皮早就撕破了，就算日后回来，李玖也不打算再做米粮店的伙计，谋划如何离开县城了，哪还用再给他脸面。 刘二和张铁蛋惊讶的看着李玖，一时竟忘了呵斥他，在何海表忠心。 何海脸色阴晴不定，盯着眼前的李玖越发觉得他不是以前自己认识的李玖，先前想好如何将其当众责罚的手段一时居然没法出手。 何海最后只能先将自己的怒火压下，沉声问道：“昨日你是否以每斗米三十钱的价格，将库房里十六斗米私卖给了他人？” 私卖米粮！？ 四个字从何海嘴里发出，又把一旁目瞪口呆的刘二和张铁蛋再度惊吓得下巴都掉到地上，连吕旺此刻脸色都阵阵发白。 要知道，私卖米粮可是大罪，任何一个商铺都不会对监守自盗的伙计心慈手软，轻者断其双手，重则当场打死，不论哪种下场，都不会有人替他伸冤。 刘二和张铁蛋赶紧推开一步，死死的盯着李玖和吕旺，只要何海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将李玖和吕旺拿下。 吕旺一只手已经摸向腰间，只要眼前几人稍有动作，他宁愿和他们同归于尽，也绝对不会束手待毙。 李玖注意到了吕旺的动作，一只手摁在他肩膀，示意其别太冲动，这才笑着对河海拱手道：“何掌柜，恐怕事情有些误会，我几曾将米粮私卖于他人？” “嗯！？”何海听完一愣，没想到李玖到了此刻还敢嘴硬，寒着脸道：“若不是你私卖，米粮店为何少了十六斗米，还有，这五百钱难道不是昨日我给你的吗？你还有何话好说！？” 何海手中拿着的正是昨日李玖留下的五百钱，既然铁证如山，任何人都没有狡辩的理由。 李玖却依旧面不改色，道：“何掌柜，这五百钱是我们兄弟俩留下的不假，但我们并没有私卖，我们倒是帮何掌柜赚了一笔钱啊！” 赚了一笔！？ 何海几人一脸发懵，按照今日四十钱一斗，还参了两成石子的米算，自己平白就亏了两百多个钱，李玖居然敢说帮了自己赚了一笔？ 何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玖怒极反笑道：“好好好！我何某人见识浅薄，劳烦你说给我听听，你到底怎么帮我赚了？” 李玖笑了笑，道：“今日何掌柜能来东家府中找我们，想必是米粮店里生意没有往日这般热闹吧？” “嗯！？”何海听完一愣，死死的盯着李玖，弄不清楚他一大早就来到东家打杂，怎么会知道如今米粮店的情况。 的确，今天早晨不知道怎么回事，排队买米的人缪缪无几，本以为经过前几日的惜售，抢购的人应该越多才对，可是把再次将米价提高的何海给弄个措手不及，哪怕按照昨日的价格挂牌，也没有几人愿意购买。 更是有不少人来到米粮店，看到米粮里参了太多石子，大骂他何海是奸商，连街坊的钱都骗，气得他是有火不能发，还要不停的给众人赔罪，解释云云。 也正是如此，他才有功夫跑来找李玖和吕旺两人兴师问罪。 没等何海想明白，李玖接着道：“其实在昨日，东家出城运粮的消息就已经在城里传开了，我们兄弟俩当时也很惊讶，便猜到等我们把粮食运回来，粮价到时铁定卖不出这个价了，我还听不少人说宁愿饿上几顿，等东家把米运回城中才买！” “我思来想去，觉得这可不是一件好事，若是如此，岂不让何掌柜还有东家亏了钱？于是我们兄弟俩赶紧走街串巷，把那些还没得到消息的户主叫来，用看似较低价诱惑他们购买！” “哎！可惜消息传播太快，我和吕旺被好几家人劈头盖脸痛骂赶出大门，折腾了一个晚上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两家消息不灵通的人，让他们以三十五的价格购买，然后我们还他们回头找麻烦，就随手送了两斗，不过何掌柜你放心，这买卖保证不亏，我算过，这要是东家把米送回来，米价至少跌倒涨价前二十钱，甚至十五钱一斗，这十六斗米我们白赚了至少两百个钱！” 一番话说完，何海差点把下巴摔在地上，自己明明亏了两百个钱，转眼就变成自己“白赚”了两百个钱？而且按照李玖的意思，自己还应该感谢他为自己奔波了一个晚上才对。 其实李玖本也不是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人，可想起昨日何海能把米粮里参石子，哄抬米价说得是忧国忧民，为全县城百姓活命的丰功伟绩，自己这点小“功劳”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当然要回报一下他安排自己出城人情了。 何海又岂是傻子，如今想来，什么消息泄露，根本就眼前这混账小子使的坏，是他让大伙知道东家把要把米粮运回城里，让大伙不来米粮店里抢购。 何海此刻是气得脸颊发黑，眼看就要一口老血喷出，可李玖却不但就这么放过他，装作慌张的说道：“何掌柜，是不是昨日买米那两人回来要求退钱了？哎呀，都是我，害得您替我俩兄弟背锅，我这就和吕旺回去，给他们赔礼，大不了再多送两斗米给他们，让他们别把事情闹大！” 还多送两斗米？ 何海两眼一黑，差点没气得晕死过去，指着要跑开的李玖和吕旺，怒道：“你……你们两个混账，赶紧给我滚回来！” 何海此刻真的是想杀了两人的心都有了，本想借着机会让两个家伙出城送死，可没想到这两家伙在临出城前还黑了自己一手。 两百个钱是小事！没人来买米也难不倒自己！可眼前这两个混账要是趁机开溜，故意错过了出城时间，到时候东家追究下来，自己在王家就真的混到头了。 所以此刻何海是怎么都不敢在给李玖和吕旺任何机会，只见他嘴角抽搐，头顶冒烟指着两人道：“好好好！我何某人还真是要好好感谢你们一番，等你们这趟回来，我何某定然亲自登门拜访，为你们好好摆酒接风……” “何海！你为何在这？“ 这时，没等何海把威胁李就吕旺两人的话说完，一个男子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让大伙都是一惊，特别是何海，脸色猛的一变，赶紧转身，不敢目视对方，躬身道：“少东家！” 第二章 序幕 （五） 听到何海对男子的称呼，李玖几人也赶紧朝男子躬身，异口同声的拱手道：“少东家！” 李玖穿越来之后从未见过少东家的模样，哪怕是身体的记忆也很是模糊，只是记得他叫王德云。 李玖偷偷用眼角打量了眼前的王德云，发现他大概三十岁上下，一席青袍，身材略微臃肿，锐利的眼神让人不敢与他直视。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管家王安和当时在牙行见到的高开，王安自然不用多说，身为王家的管家，跟在王德云身后也没什么好奇怪，高开也能跟随在王德云身后，看来只是短短两日功夫，高开已经得到了王德云的信任，不过按照当日高开在牙行里表现，也算是意料之中。 李玖再抬头朝几人身后扫去，发现三人身后居然跟着十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好像几日没吃过东西的男子。 这些是什么人？是城外的流民吗？王家带他们进来干什么？ 还没等李玖弄个明白，王德云看着何海问道：“米粮店这几日这么忙，你不用在店里看着吗？” 何海听完一哆嗦，狠狠的瞪了李玖一眼，却不敢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如实说出，虽然说出来李玖肯定要受惩戒，但自己也同样没好果子吃，一个治下无方的帽子扣在头上，他掌柜可就做到头了。 权衡利弊之后，何海赶紧解释道：“托少东家的福，米粮店一切安好，我已经让阿福他们看着了，不会出什么问题，我是担心他们几个笨手笨脚的，误了少东家的大事，所以特地过来叮嘱一番！” “嗯！”王德云点了点头，这种小事他也不会去深思真假，接着道：“既然你来了正好，省得等会我让人去通知你，这次出城运粮人手不足，我让王安去城外找了一些流民，等到粮食运回县城后，一并到你的米粮店里当伙计！” “是！少东家！”何海赶紧应声答应，不过他也清楚，这种事情通不通知他不过是个形式罢了，更何况这十几个流民出城一趟，有几个人能回来也是未知数，他根本不会在意。 然而，就在何海看到这些流民之后，眼珠子突然一转，冷笑的撇了一眼在自己身侧的李玖，拱手对王德云道：“少东家，我有一事请求！” “讲！”王德云点头应允。 “少东家，若这次出城只是我身边这几个手下，直接交给王管事调遣就行了，他们多少也懂的一些办事的规矩，不会让王管事操心，可这些流民从未在米粮店里干过活，做事起事情来毫无章法，我担心会太过劳累王管事！” 这次出城对王家来说绝对是大事，王德云又没有打算出城，这么多贵重的东西，他也不会轻易交给别人掌管，所以身为管家的王安自然就成了这次出城的领队。 “嗯！”王德云点了点头，发现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这次出城本就危机重重，王安要协调护卫们与车马就已经够劳累了，哪还有空去管这些刚招募的流民，道：“既然如此，你有何打算！” 见自己说动了王德云，何海赶紧道：“少当家，与其让这些人去烦王管事，不如从我的伙计当中选一个人出来管这些家伙，一来可以少给王管事添麻烦，二来可以在路上教他们当伙计的规矩，等到回城之后也能快速适应当米粮店的伙计！” “哦！？”王德云听完一愣，回头看了看王安，道：“王叔，你意下如何？” 王安从小在王家生活，服侍了两代家主，王德云一直以王叔对其称呼，可见在王家极其地位显赫，不然王德云也不会把万贯家财托付给他带出城去。 王安点了点头，道：“何海这主意的确不错，这些流民不知道规矩，的确需要一个人来管教，而且等米粮运进城里，必然有诸多事情要交给何海，他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提前培养一个新人，日后也能何海分担一些！” “嗯！”既然王安同意了，王德云开口道：“既然如此，何海你就自己挑选一个人出来领头吧！” “是！少东家！”何海应了一声，回头看向李玖四人。 李玖和吕旺已经和何海翻脸，知道这等“好事”不会落在自己头上，所以也不上心，就老实的站在一旁等着一个新领头诞生。 倒是一旁的刘二和张铁蛋两人看到升迁的机会，拼命的挺直身体，恨不得把自己身体拔高一丈，将何海的视线全给挡住。 何海笑扫了两人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李玖身上，道：“李玖，你出来！” “嗯！？”李玖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何海，不光是他，刘二和张铁蛋两人更是惊得下巴摔到地上。 先前李玖明明把何海给往死里得罪了，这时候何海还要提拔他？这世间哪有这种怪事！？难道他何海心胸能如此宽广，以德报怨吗？ 李玖四人都不会相信这等荒谬的事情，没给李玖反应的机会，何海继续道：“李玖，你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过来谢少东家！” 说完，何海转身对王德云道：“少东家，这人叫李玖，前几年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路过，把他家人给杀光了，就剩这么一个小子活着跑到城里，我见他可怜，就雇他当伙计，这小子平日机灵得紧，帮我办了不少事情！” “哦！？”王德云脸上闪过一丝惊诧，能帮何海办事的人可不是只有几把子力气的粗货，肯定有几分本事，认真的打量了李玖一眼，道：“你可识字或者会算数？” 李玖不知道何海为什么这般“厚待”自己，若让他相信何海为王家推举人才不避前嫌，除非李玖的脑袋被驴给踢过，但此刻已经容不得他细想何海背后的阴谋，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对王德云拱了拱手，道：“回少东家话，在下以前跟着父母时，得到过一位先生指导，识得一些字，算数也会一些！” 王德云点了点头，也不去质疑李玖所说的真假，这年头兵荒马乱，不知道多少读书人变成流民，别说李玖得到过先生指点，哪怕就是富家大户之后又如何，道：“既然如此，你就先当个账房管事，等回来之后帮何海打理米粮店的账务，王叔，给他们换套衣服，别扫了我们王家的颜面！” 后一句王德云指的是身后的那些流民。 王安点头道：“是，少东家！” 第二章 序幕 （六） 很快，家丁们抱来了十几套伙计的衣服给流民们换上，除此之外，一名家丁还把一件长袍递到了李玖的手里。 看着手中的长袍，李玖此刻就是再笨也明白何海为何对自己这般“照顾”了。 此番出城，自己若是一名伙计，就算遇到贼寇也不会太引人注意，实在不行拔腿开溜，以李玖的本事倒也不是难事。 可若穿上这身衣服，自己就鹤立鸡群，在众人眼中算得上是“富豪”，到时候若流寇们冲上来，自己实打实的成为他们劫“富”济贫的首要目标，还想轻松逃离已然不可能。 玛德，这王八蛋是要把老子推到火上烤啊！ 李玖看到何海正满脸得意的看着自己，现在就算想甩手不干都不行了，若不当这领头，扫了王德云的面子，自己今日再别想出城，到时逃离县城抱大腿的宏大计划终将落空。 无奈，李玖就算知道这是一个火坑也得往里跳，感叹自己实在太小看何海了，哪怕自己拥有千年的智慧，还是被这“土著”黑了一把。 换好衣服，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李玖从王府里走了出来，吕旺不知道李玖此刻心中的苦闷，上前恭贺道：“小玖哥，你真是太厉害了，当时你在米粮店里说的我还不信，没想到何海真的如你说的这般，不但不找我们算账，还在少东家面前提拔了你一番！” 李玖看着吕旺满脸崇拜的眼神，内心是一阵奔溃，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吐，这时，一旁的何海走到李玖跟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小玖啊，既然你能被少东家提拔，我在这先恭贺你了，等过几日你从城外回来，我何某人再给你摆酒祝贺！” 李玖拱了拱手，满脸阴冷的说道：“不敢不敢，我能有今天多亏了何掌柜的提拔，我李玖不会忘记，若是我能平安的从城外回来，定然报答今日之恩！” 李玖估计将“报答”二字加重了口音，何海岂能听不出？大笑道：“哈哈哈！再说再说，行了，时间不早了，粮店里还有诸多事情要忙，我先走一步！” 说完，何海转身离开，留下李玖站在原地紧握拳头却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既然得到少当家当众提拔，李玖也不废话，将手中的实权赶紧握道手中，去王家厨房里领了二十多个馒头分给刚刚穿上伙计服的流民们。 这些流民也不知道饿了几天，在接过满头之后各个泪流满面，不停的给李玖鞠躬致谢，甚至有人跪下给李玖磕头。 李玖一阵感叹，对他们说道：“大家别跪了，赶紧起来，我李玖也明白饿过的滋味，放心吧，今后我只要有一口饭吃，我就不会让大伙只喝粥，大家赶紧把手中的馒头吃了，等会好好干活就算是对得起我李玖！” “谢谢管事！” “谢谢玖哥！” “放心吧，玖哥，我们不会偷懒！” 既然李玖这般待他们，他们也不含糊，吃完手中的馒头，都麻利的干起活来，转眼就把货物全部装到车上，期间没有一个人偷懒。 不过倒是有两个人阳奉阴违，满脸不屑的看着李玖，一副老子不吃你这套的表情，不用说，这两人不是刘二和张铁蛋还能有谁？ “奶奶的，这王八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被少东家给看上！”张铁蛋在一辆马车前装模作样的困绳子，满脸怨气的说道。 一旁的刘二也是满脸不服气的模样，道：“还不是何海那老王八干的好事，你说我们俩替他干了多少缺德事，逢年过节还孝敬不断，这混球居然连我们哥俩都不照顾一下，反倒是在少东家面前给这气得他半死的王八蛋说话，这老王八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谁得罪他他就帮谁？” “可不就是，若不是当时你拦着，老子就去找这老王八说理，干嘛他不照顾自己人！” 刘二和张铁蛋你一句我一句的在李玖身后说个没完，两人声音都不小，自然落在了李玖耳中。 不过对于这两个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的蠢货，李玖可没工夫和他们较劲，让伙计们装好马车之后，管家王安也从府中出来，领着一众护卫，还有王府的家丁，总共近百人，浩浩荡荡。 王安看到马车已经摆满了货物，有些意外，见李玖还在指挥伙计们给货物紧固绳索，心中也开始对他有了些赏识，他走到李玖跟前问道：“东西都处置得当了吗？” 李玖回头看到是王安，对这位管家李玖心里还是很佩服的，拱手道：“回王管事的话，都已经处置妥当！” “嗯！”王安点了点头，接着道：“既然如此，等会你就跟随老夫出发，你领着你的人在后面照看马车就行！” “是！”李玖点头答应，这次出行不光是他们米粮店的伙计，除了王家的护卫之外，王家的家丁也有不少，足足有五六十人。 但这些人自然不归李玖管，跟着王安朝队伍前方走去，雇佣的马夫们早就跳上马车，在王安的一声令下，挥舞着鞭子抽打在驽马身上，整个队伍浩浩荡荡的开始前进。 来到城门前，除了王家之外，其他大户也领着自家的队伍赶到，这次出城以王家为首，王安自然而然就成了整个队伍的领队。 王安将各家车马安排在王家马车后，护卫也一并交由高升统领，队伍瞬间壮大了两倍有余，一百多辆马车，护卫家丁五百余人，这等规模的队伍，就算普通贼寇发现，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本事讨占便宜。 封闭多日的城门已经被打开，守城将领早就领着士兵和乡勇们站在城外给他们送行。 至于原来堵在城门外的流民们早就不知去向，只是从地上好几摊未干的血迹，以及掉落的破鞋，知道在不久前这里还聚集了不少人。 王家堡在城北五十多里外，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虽然年久失修，但也不至于像让人推着马车前行，各家的队伍都有家丁拥护，护卫也被高开分散左右，整个队伍井然有序的前进。 这还是李玖第一次出城，看着周围绿油油的树林，以及大片田地，若不是知道自己此刻处于乱世，随时可能把小命给丢掉，倒像极了后世的踏青游玩。 不过这会不是让李玖感慨的时候，他此次出城的目的就是要打探清楚路况，只是现如今自己已经是一管事，想偷偷摸摸离开队伍是不行了，把不远处的吕旺叫道身边，低声道：“你去周围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离开的小路，最好找些没什么人迹的，做些标记！” 吕旺明白此次出来的目的，应道：“放心吧，小玖哥，远的我不敢说，县城附近我熟得很，我去去就回！” 看着吕旺就要离开，李玖拉住他叮嘱道：“记住，万事小心，若是遇到什么人，不管是贼寇还是附近的流民，都不要惊动他们，安全回来才是正事！” “知道了！”应了一声，吕旺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进了一旁的树林里。 李玖看着吕旺消失的身影，长长出了一口气，突然，李玖感觉自己背后一阵莫名的阴凉，回头看去，看到刘二和张铁蛋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前头，正和王家几名家丁混在一起，满脸怨恨的表情，时不时的对自己指指点点。 第二章 序幕 （七） 如今王家的车队分为两段，一段是王府的家丁看守，将近三十多辆走在最前边，剩下的二十辆由李玖临时招募的伙计看着，紧随其后。 刘二和张铁蛋两人跟几个家丁混在一起，其中一个黑皮肤，看似在家丁中颇有威望的男子道：“这小子就是你们提到米粮店新晋升的账房管事？瞧他那模样，不过十五六岁毛都没长齐的娃娃，何海会提拔他？” 听到男子的询问，张铁蛋愤愤不平，道：“孙三哥，我也是这么说，就这小子，凭什么骑到我们兄弟俩头上，何海那老王八简直是瞎了狗眼！” “嗯……”孙三哥摸着下巴，不停的打量着李玖，再回想刚刚刘二和张铁蛋说李玖得罪了何海，何海反而把他弄出来当这些流民的领头，已经大致猜到何海的小算盘，但也不点破，笑道：“看来你们兄弟俩是很不服气这小子啊，既然如此，你们两人干嘛不找点麻烦给他，让他知道这管事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说到这，刘二的脸当即拉了下来，道：“也不知道这些流民是不是饿疯了，这混小子给了他们每人弄了两馒头，一个个就把他当成再生父母一样，发了疯的给他干活，我们哥俩根本没下手的机会！” “哦！还有这事？”孙三哥听完满脸诧异，他可不是刘二张铁蛋这等蠢货，知道馒头对流民们意味着什么，而李玖转眼就把一众人给笼络到手，这一手玩得如此漂亮，孙三哥哪还敢小瞧他。 不过孙三哥也仅仅只是惊诧，并不代表他能让李玖继续在运粮队里顺风顺水。 要知道队伍中除了王安和一帮护卫之外，就属他孙三哥的话最有分量，若是此刻被一毛头小子领着一群流民发展壮大，威胁了自己的威望可就不是他想看到的了，特别是对方年纪这般小就有这等能力，若是不将他抹杀在摇篮中，日后爬到自己头上，岂不是连自己也要看他脸色？ 孙三哥对着自己身旁一个家丁道：“吴老憨，去给我们新上任的账房先生修修路，让他们歇息一会！” “好嘞！”叫吴老憨的男子是孙三哥的心腹，当即心领神会，从车上找了个家伙朝前头跑去。 李玖在队伍当中一边指挥大伙，一边盯着路旁的树林，等着吕旺回回来，根本没有功夫去管刘二张铁蛋两个家伙，反正他们两人是铁了心要和自己作对，与其担心他们给自己下绊子，还不如让大家小心点，防止纰漏发生。 没一会，吕旺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一边提着裤子一边狂奔，一副刚解决内急的模样。 李玖看到对方，心中舒了一口气，朝他招了招手，问道：“怎么样？找到路了吗？” “找到了，有几条偏僻的小路根本没人走过，我已经都做好了标记！”吕旺低声说道。 李玖点了点头，既然离开桑县地界的路有了，剩下就是打听通往亳州城路上情况了，可就在这时，吕旺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玖扫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出了什么事？难道那几条路不好走还是怎的？” 吕旺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路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可是小玖哥，我先前进到林子里，发现我们……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嗯！？”李玖猛的一惊，追问道：“你难道在树林里发现贼寇了？” “那……那到没有！”吕旺此刻也是紧张得不行，这几个月外面贼寇烧杀抢掠的勾当他可没少听说，据传那些流寇各个凶神恶煞，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要找准了猎物，男的全都杀死，女的连同财物一并给掳走，还有一些凶狠至极的贼寇把抓住的人当做牛羊宰了吃。 想到自己有可能要面对这些贼寇，吕旺心里一阵发慌，一只手已经摸向腰间，紧紧的按着短刀给自己壮胆。 李玖看了看他的模样，皱着眉头道：“你都没有看到贼寇，怎么知道我们被人盯上了？” 吕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我……我先前摸进树林的找路的时候，看到树林边上有人路过的痕迹，不少树枝是被刀砍折的，枝叶还往外冒着水！” 李玖听完眉头瞬间邹成一团，这年头手上有家伙，还往树林里钻的，不是贼寇是什么？而且自己一大伙人在管道上走着，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见，只不过现在李玖还不知道对方是“偶遇”，还是从出县城就把大家伙给盯上了。 若是偶遇就算了，现在整个队伍有五六百人，对方就算想打运粮队的主意，除非能短时间筹集两三千贼寇，占据绝对的人数优势，不然对方也没胆子敢来找死。 两三千贼寇的确不多，但桑县四周能聚集这么多贼寇的匪头也是一个巴掌能数得出来，要在短时间内拉起一支队伍拦截大家几乎不可能，除非两伙人有缘，当面撞上。 李玖觉得这概率太小，除非大家伙出门都没烧香，可若不是偶遇，这情况就麻烦了，县城一直被封锁，出城的事情也是昨天决定的，除非有人提前把消息透露了出去，已经有贼寇做好准备，在某个地方下好了套子，等大家伙钻。 李玖心中没有答案，接着问道：“对方有多少人，他们是一路从县城盯着我们的，还是路过遇上的？” “我……我……”吕旺被问得一愣，他当时猜到自己被贼寇盯上就吓得半死，脚底抹油一路狂奔，哪还有功夫管这些。 李玖看着吕旺的模样，知道再也问出什么来，叹了口气，道：“情况可能没有我想的那么遭，你别太担心，等会尽量走在队伍中间，注意树林里的情况！” “小……小玖哥，你可别吓我！难道我们真的被贼寇给盯上了？”李玖不说还好，一番话说出来，差点没把吕旺吓趴下，打量着树林，紧张道：“小……小玖哥，要不我们先跑吧，趁着贼寇们还准备下手，我们偷偷的溜出车队，从我先前找好小路离开！” 李玖听完摇了摇头，道：“我们跑了，舅舅舅娘怎么办？他们可都还在县城里头，只要有人活着回去，透露我们两个丢下车队逃跑，他们恐怕见不着明早的太阳！” 其实不是李玖不想跑，若此刻两人还是伙计，趁人不注意偷溜还真不一定有人注意到，可自己这一身长袍，一举一动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想悄无声息的离开，简直是痴人说梦！ 吕旺听到自己的爹娘，更是没主意了，带着哭腔追问道：“小玖哥，你快想想办法，你主意多，我……我不想死，我也不想我爹娘死，我们该怎么办？” 李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现如今最好的办法是赶紧通知王管事，不论是继续前进也好，还是打掉头回城，都要先做准备！” “那……那小玖哥你赶紧去和王管事说啊！”吕旺听到李玖有了主意，也不管能不能实行，催促的说道。 李玖却一脸苦笑，且不说自己的话王安愿不愿意相信，就吕旺为何跑进树林这一说就不一定能忽悠过去，倒时若被王安知晓两人此次出城是为逃离桑县做准备，两人就等着完蛋吧。 “轰！” “嘶嘶嘶！” 第二章 序幕（八） 就在李玖进退两难之际，突然前往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将两人吓了一跳！ “贼寇……贼寇杀……”吕旺不明所以，本能的就要大喊，幸好被一旁眼明手快的李玖一把捂住嘴巴，道：“别乱喊，是马车翻了！” 真如李玖所说，前头一辆马车不知道什么原因，车轮掉入一个深坑，背负了称重货物的马车失去平衡，朝一旁翻去，连拉车的驽马都被摔倒在地，驾车的马夫更是倒霉的被驽马压在下面惨叫连连，整个队伍为之一顿。 李玖顾不得吕旺，赶紧朝前奔去，这可是他掌管的马车，出了事不论何原因，他这刚上任的账房管事都脱不了干系。 “啊！快救我，快救我！”被压在驽马下的马夫不停的朝一旁的同伴求救，可驽马被马车栓着，不但起不了身，还因为受了惊吓不停的挣扎，让下面的马夫更是惨叫连连。 其他人想上前帮忙，可驽马拼命挣扎，大家都怕被受惊的驽马伤到，将马车围了一圈，却束手无策。 “快！快把马绳隔断！”李玖拨开众人，扯开嗓子吼道。 慌乱的大伙了听到有人指挥，七手八脚的去割马绳，驽马看到刀具，更是惊慌，挣扎得更是厉害。 “住手！快住手！别吓着马，你们赶紧让开！”突然，一个高瘦的男子拉开了面前的几人，脱下自己的衣服遮住驽马的视线，然后不停的轻轻拍打。 说来也怪，驽马在男子的安抚下，渐渐平静，男子眼疾手快，抢过一把短刀，把马绳割断，道：“赶紧把他救出去！” 众人这才回过神，七手八脚的把马夫拖出，马匹也被男子从地上拉了起来。 李玖看到男子穿着一身米粮店伙计的衣服，正是今日刚从流民新招的伙计，上前问道：“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回头看到是李玖，赶紧道：“玖哥，俺……俺叫牛大！” 李玖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这一手安抚驽马的本事挺不错的，哪学的？” 牛大抓了抓脑袋道：“以前俺爹在村里经常给乡亲们的畜生看病，这些牛马在他手里面就跟绵阳一样，俺跟着俺爹从小和这些畜生打交道，所以俺也会两手！” 李玖没想到自己这十几个流民里还有这等人才，正想多问两句，就在这时，人群被人分开，几个人影出现在众人跟前，李玖转头看去，居然是王安！ 先前发出这般大声响，整个队伍又停了下来，王安担心出了什么事情，所以赶紧带人过来查看。 看着地上散落的箱子，马车也翻到在一旁，王安当即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马车怎么翻了？” 李玖赶紧走上前，道：“回王管事的话，不知道地上怎么有个坑，马车陷进去翻了！” “这么大的坑都没看见，你们是怎么赶路的？我们前头的人都没事，你们跟在后面的都不长眼的吗？”就在李玖刚刚说完，一个声音从王安身后传来，李玖皱着眉头看去，发现对方正是先前和刘二还有张铁蛋一起对自己指指点点的男子。 此人正是孙三哥，不用说这坑肯定是他让人做的手脚，与他一起的还有刘二和张铁蛋，两人真满脸嘲弄的看着李玖。 李玖很快明白了是他们干的，但没有证据，也拿他们没办法，只能回头对着脚受了伤，坐在地上的马夫道：“刚刚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大一个坑没看到？” 马夫也是一脸茫然，脸色惨白的回答：“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先前我赶车好好的，也没看到地上有坑，可这马车一碾过去突然就翻了，这坑……这坑不知道怎么出来的！” “哈哈哈！不知道怎么出来的？难道是自己长出来的不成？” “可不就是？赶车偷懒打呼噜了吧！” “嘿！这赶车的不注意就算了，这管人的也没注意，难道不知道车队前头要派人探路的吗？真以为这马路牙子是自家的大院不成？随便你躺着玩？” “嗨！你也不瞧瞧对方多大年纪，就这毛没长齐的家伙，哪能知道这些，有这么一个家伙在队伍里头，这一路有得走咯，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赶到寨堡里，说不定大伙托他的福，得在路边过夜！” 孙三哥周围的家丁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把矛头指向李玖，全都抱着膀子看他的好戏。 王安扫了一眼众人，在王家多年的他岂会连这点猫腻都看不出，板着脸道：“李玖，我不管是因为你的疏忽还是其他原因，我不希望下次还有这种情况发生，赶紧让人把货物搬上马车！” 王安的处置让孙三哥等人一阵失望，没想到王安居然将事情这般揭过，自己接下来准备的挑拨全部落在了空处。 然而，眼看事情就过去，李玖却不借坡下驴，开口道：“王管事，这事情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若是地上真的有这么大一个坑，就算马夫看不见，其他人肯定也看得见，我认为是有人故意在地上挖，并且遮掩故意让马车翻车的！” “嗯！？”李玖的话让王安一愣，他岂会看不出这里面的名堂，只是没想到李玖这般没眼力劲，这时候还和自己争论这些，先前在县城还觉得他挺会办事的，这会对李玖的好感瞬间全无。 孙三哥等人更是满脸窃笑，亏老子还以为这小子有几分小聪明，没想到果然是个毛没长齐，不懂进退毛孩，看来他能笼络这些流民也是巧合罢了！ 没等王安开口，孙三哥冷笑着开口：“小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这坑是人挖了害你的，前头就我们哥几个，你是说是我们兄弟陷害你的咯？” “混账，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们特么的吃饱了没事干害你，你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这小子简直找揍，自己不会办事还把摊子甩给别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就这没种的憨货，根本就不应该让他跟着我们出城！” 孙三哥等人的指责早在李玖的意料当中，李玖不理会他们，看了一眼脸色已经沉得快要出水的王安，不紧不慢的说道：“王管事，我并没有说这坑是前头的兄弟们挖的！” 王安听到李玖还在“狡辩”，冷着脸道：“那你认为是谁！？是老夫挖的不成？” 王安此刻已经压制不住怒火，李玖却视而不见，满脸严肃的说道：“是贼寇！” 第二章 序幕 （九） 什么！？贼寇！？ 一石激起千层浪！哪怕是再异想天开的人，也想不到李玖能把责任甩锅到贼寇的身上！ 有些胆小者更是惊恐的看着树林，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转身逃跑！ 然而，会相信李玖这般异想天开的还是少数，绝大数多人不会把李玖的话当真，孙三哥就是其中一个，他冷笑的看着李玖道：“小子，你真把我们当傻子不成？贼寇若真要伏击我们，会只挖这么一个小坑出来阻拦我们？你真以为那些贼寇也和你这般傻不成？” “小子，你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也敢胡说？” “还贼寇，你不瞧见我们这多么人吗？贼寇若敢出现，到时别说他敢打我们的主意，我们一拥而上，把他们剁了，拿着他们的脑袋还能换十好几吊钱呢！” “对对对！有种他们就出来，刚好我们哥几个缺酒钱！” 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也不知道是给自己壮胆还是为了嘲笑李玖。 李玖扫了一眼众人，冷笑道：“哼！既然你们这么肯定，我想问问，如今贼寇肆虐，虽有贼寇拦路打劫，但商旅从未消失，这一路你们可曾见过一队商旅？往日流民遍野，这一路从县城出来，你们可见过一个流民？往日荒田里遍布野犬，可你们现在听听，附近可有犬吠！” “这……” 被李玖这么一质问，大伙瞬间都愣住了，这才发现一切都这般不寻常，若说城门附近的流民被县城守卫赶走，可如今运粮队已经走了小半天，离县城至少有十多里。 至于商旅还好说，说不定运气不好碰不上，可若一个流民都没见过，这可就太奇怪了，但更让人心里渐渐发慌的是四周诡异的安静，没有一丝飞禽走兽的声音，队伍里有不少人出身乡野，出现这种情况能说明早有大队人马刚刚从四周走过，把它们都给惊走了。 一股寒风瞬间袭来，将众人的寒毛吹得竖起全都回望路边的树林和长满比人还高的野草稻田而颤颤发抖，深怕突然有一伙人提着刀朝他们杀来。 此刻，不光大家，就连整个运粮队的主心骨王安都按压不足内心的紧张，嘴角微微的颤抖。 从县城里一路出来，他一直想着如何不走漏风声，趁着贼寇们没反应过来，用最短的时间赶到王家堡，从未想过早在自己出城时就已经被人给盯上，若不是李玖提醒，前头真的有贼寇埋伏的话，他王安将是把大伙带进火坑的罪人。 “怎么回事？” “前面怎么不走了？” “王哥，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队伍后头传来了几声询问。 王安脸色猛的一变，也不顾去确认贼寇是否真的存在，此时周围听到李玖话的只有小半数王家下人，在没有自己的吩咐下，这些人不敢把敢把消息传出去。 可若让消息传开，运粮队不用贼寇们来找麻烦，吓都能吓走一半人，他王安就等着回城去在王德云面前以死谢罪吧。 只见王安扫了一眼四周的众人，用极地的声音道：“等会你们给老夫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是谁敢漏出半个字，等回到县城，就别怪老夫亲自登门唠嗑一番！” “……” 先前还在交头接耳的众家丁们全都脸色一变，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贼寇，眼前的王安才应该是他们最担心的，毕竟贼寇杀人掠货不过是针对他们自个儿，若是让王安给惦记上，自己全家老小都得排队去伺候阎王老儿。 看到众人识相，王安这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长袍，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分开人群，朝赶来的几人拱手道：“李老哥，张老弟，怎么把你们也给惊动了！” 李老哥是桑县李大户的管事，见王家把道路堵个水泄不通，很是诧异，道：“王老弟，是不是出了什么情况，怎么大伙儿都停下了？” 跟在李老哥身后的人都是各家大户的领队，能爬到这位置的都是人精，看到周围王家家丁不安的脸色，立刻起了疑心。 王安一脸佯怒的指着李玖，道：“嗨，不就是这混小子不好好领队，地上这般大一个坑都没瞧见，把马车陷在里头，车轮都断了，这不争气的东西，看我不抽死你！” 王安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的抽在李玖的身上，将李玖身上的灰尘打得四起，却不见有半点破皮出血的迹象。 李玖岂会不明白王安的苦心，一边躲着王安的皮鞭，一边苦着脸求饶道：“王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快住手！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老能不能给我点留点脸面，回去……回去我给您磕头认错还不行吗？” “呸！你个小王八羔子，就你这办事的德行，我王安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你还有脸在我面前提脸面？”王安越听越“气愤”，手中挥舞的皮鞭更是使劲，打得李玖的衣服是啪啪作响。 这边两人打得热闹，李老哥几人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娃娃一口一个王叔的叫唤，那边王安手抬得老高，可打下去却只见声音不见血的，再加上这小娃娃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就能将一身长袍穿在身上，要是大家伙还不明白两人的关系，那大家这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李老哥跑上前，一把拦住王安，劝说道：“王老弟，你消消气，年轻人第一次出门没有经验，多磨练磨练就是了！” “是啊，王哥，我们当年这年纪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翻土呢，这小娃娃就算两脚一落地就就开始学，也不能什么都会啊！” “王老哥，这时候也不早了，您还是让人赶紧把车修好，赶路才是正事！” “是啊，我们几个老东西现在可受不了在这荒郊野外里过夜咯，这要是今天赶不到你们王家堡，我们几个可要交代在这里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给王安找台阶下。 王安等的就是这一刻，但依旧要把戏码给演足了，恶狠狠的指着“躲”在远处的李玖怒道：“小王八羔子，要不是看在几位老哥的面子上，我今天非扒了你的皮，我们老王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东西，要不是看在你娘的份上，哎……” 说道一般，王安不再开口，对着李老哥几位拱手道：“几位老哥，实在对不住，让大伙见笑了！” “没事没事！王老弟你的苦心我们几个岂能不明白？” “是啊，谁家没有几个惹事的主？有什么慢慢教便是了，别把身子骨给气坏了！” 几人很是开明的宽解王安道。 王安见戏演得差不多了，对李老哥几人再次拱手，道：“实在对不住几位老哥，如今荒郊野外的，时候也不早了，等我们到了堡里，我定然亲自给几位老哥赔罪！” “嗨！瞧老弟你说的！” “算了算了！赶路要紧！” “是啊，王老弟，正事要紧，我们哥几个就不唠叨你了！” 送完了几人，王安收起了笑容，回头看了一眼李玖，对其刚刚临阵的表现很是满意，但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板着脸对众人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地上的货物抬到其他车上，坏掉的马车推到沟里，继续赶路，记住老夫刚刚说的话，别给自己家人惹麻烦！” 大伙听到王安的话，哪还敢啰嗦，全都七手八脚的收拾东西，该干嘛的干嘛。 王安冷着脸，对着孙三哥道：“孙老三，去把高统领和周护卫他们几个叫来，老夫有要事和他们商量！” “是……”孙老三知道此刻事关重大，赶紧撒丫子去找人。 吩咐了孙老三，王安看着李玖正在指挥手下干活，道：“李玖，你也跟老夫去前头！” “是……”李玖没想到王安会让自己参加事情的商讨，应了一声声，把吕旺叫来，让他看着伙计们，赶紧跟上王安的步伐。 第二章 序幕 （十） 李玖跟着王安来到队伍前头，很快孙老三把高开极其其他几个王家的核心护卫给带了过来，其中两个正是当时在巷子里和高开过手的两人，一个叫 周宝，一个叫刘亮。 王安看到几人到来，故意拉开了和身后队伍的距离之后，才开口道：“高统领，刚刚孙老三应该和你把情况说了吧，现在我担心我们已经被人给盯上，若是真的如此，我们现在的处境很是不利！” 王安虽然此刻已经猜到李玖预测的情况八九不离十，但还是抱着一点侥幸，希望高开能给自己另一番说法。 可高开毫不犹豫将他最后一丝期待破灭掉，从身后拿出几根树枝，道：“王管事，恐怕事情真的像你猜的一般，我刚听到孙三哥说的情况之后，立刻钻进了树林里，里面的确有人刚路过的痕迹，这几根树枝显然是被人刚砍折的！” 王安扫了一眼高开手中树枝，当即化为一声长叹，看了李玖一眼，道：“没想到还真的被你这小娃娃给猜中了！” “哦！？”高开几人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发现不对劲的不是王安，是一旁貌不惊人的李玖。 王安看着他们的模样，把刚刚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当即把高开等人惊得合不拢嘴，盯着李玖如同看到怪胎一般，都暗自佩服李玖这般年纪心思能够如此缜密，至于他仅凭一个破坑洞就能得知四周暗藏危机的“神奇”能力，更是在众人心中落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李玖被大家看的心里发虚，若是被他们知道李玖发现大伙被贼寇盯上，是因为他想脚底抹油跑路，估计在场众人得活活气死。 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心虚，李玖赶紧道：“王管事，此刻既然已经确定有匪寇在前头设伏，我们是否先调头回城，他日再另做打算？” “回城？”王安听到李玖的建议，没来由的一阵苦笑，道：“运粮队已经出发，哪还有空手而回的道理？且不说就这般回去少东家会不会责罪老夫，若我们一粒米粮都不带回去，这桑县还能安稳吗？恐怕县老爷就第一个要拿我们王家问罪！” 王安说得没错，今日大伙从县城里出来去运粮，只要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县城里的粮食快耗尽了，不然谁会做这提着脑袋的事情，若真的大伙一颗粮食都带不回去，以如今县里头粮食最多的王家将都当其冲，抄家放粮安抚百姓，暂时不让全城百姓不因为饿肚子造反。 既然没有退路，那就只有一条道走到黑，可对方摆明已经知道大家伙的虚实，若是还敢出手，只能说明对方人数绝不会少，有一口把大家给吞下的能力。 孙老三脸色最为惨白，嘴唇有些发颤的说道：“王……王管事，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只能眼睁睁的跳到别人的陷阱里？就不……就不能选其他的路走？” 王安摇了摇头，道：“老夫还能怎么办？如今通往王家堡只有这一条路，对方既然能在我等未出城之前就将我等摸查清楚，沿途又有人盯梢，就算我们改道走小路也躲不过，与其让大伙人心惶惶，不如一鼓作气，和对方死磕一把，来个死中求活，只要我们冒死冲过去，那些贼寇也未必能把我们全给挡下！” 的确，几百人冒死前冲，就算对方有上千人阻挡，也不可能把大伙全留下，但是留下谁？谁能逃离生天？有几人能活着离开？这全都得看大伙往日给各路神仙的香油钱足不足，神仙们愿不愿意拉大伙一把了。 孙老三脸色一阵惨白，一时没了言语，王安知道事情不能再拖，转头对着高开道：“高统领，老夫有一事相求！” 看着王安面色严肃，高开知道此刻到了关键的时候，朝对方拱了拱手，道：“王管事，有什么您尽管吩咐，高某既然是王家的护卫统领，哪怕粉身碎骨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好好好！”王安点了点头，道：“老夫从小在王家长大，亏得王家才有老夫今天，此次劫难老夫知道在所难免，但老夫不想王家就此从此一蹶不振，所以老夫想请高统领帮个忙，等会若遇到贼寇，老夫留下亲自抵挡，你带着王家护卫还有家丁们只管往前冲，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贼寇追上你们，只要你们到了王家堡，把事情告诉寨堡里的人，让他们调集人手运一批粮食回去，少东家就能在县城里继续周旋，保住王家在县城里的地位！” “这……”高开听完整个人为之一愣，没想到王安居然如此决然，为了王家哪怕自寻死路都在所不惜。 见高开不回话，王安脸色瞬间变冷，道：“高统领，到了此刻你还有什么犹豫，老夫活了一把年纪，就算和你们一起逃，就我这身子骨还能跑多远，与其最后死得羞辱，不如与那些贼寇拼一把，只要老夫坐镇，那些贼寇定然以老夫为目标，你等逃出的人也多一分！” 高开见王安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若再拒绝就显得自己太扭捏了，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高某定然不负王管事期望，拼了命也要把大伙带出去……” “咳咳咳！”还没等高开说完，突然一阵咳嗽声传来，把眼前的悲壮气氛捅得支离破碎。 高开当即眉头拧成一团，抬起头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扰乱了大伙。 众人转头看去，发现出声的正是李玖，他的脸上不但没有丝毫和大伙一样严肃的神情，脸上居然还带着与众人反差极大的微笑！ 这举动可是犯了众怒，感情大伙在这边舍生忘死的筹划，他小子倒好，权把大伙当做唱戏的一般。 李玖主意到了众人的表情，知道他们误会了自己，赶紧开口解释：“大家别生气，其实……其实情况还没糟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哼！”没等李玖说完，周宝一声冷哼打断了他，道：“怎么？难道你小子想留下来断后？或者你能领着大伙杀出重围？” 虽然先前高开几人听说李玖能从几处细微的事情上猜到大伙此刻的遭遇，但也仅仅是听说而已，就算李玖真的有那本事，也不过是些小聪明，待会等着大伙的是真刀真枪的玩命，这些小聪明顶个屁用！ 王安也有些恼怒李玖这般不懂事，可想到先前他替大伙发现了危机，还是安耐住性子问道：“李玖，你难道还有办法躲开那些贼寇吗？” 李玖知道今天要是不说出一个所以然来，估计自己没遇到贼寇前就得被眼前几个家伙给弄死，对着王安拱了拱手，道：“贼寇已在路上设下埋伏，我也没办法躲开……” “哼！没有办法废什么话！” “老实在一旁待着，等会尽管跟着我们逃命便是！” 周宝刘亮两人丝毫不给李玖面子，冷着脸打断道。 李玖看了他们一眼，不理会他们，接着道：“虽然我没有办法躲开他们，但是却有法子将他们击溃！” 第二章 序幕 （十一） 什么！？ 在场几人听到李玖的话全都震惊了，全都如同看着傻子般的看着他。 要知道大伙此刻虽有五百余人，可贼寇们若是没有两倍甚至三倍以上的人数，怎么敢招惹大伙？ 就算你李玖看不起贼寇们是刚放下锄头的泥腿子，可大伙也不是训练有素的官兵啊，这五百人里护卫不过百来人，其余的都是没见过血的家丁，等到遇到了贼寇，这些家丁们能让自己两腿听使唤，跟着大家伙一道冲出去就算是胆子大的了，让他们一起去和贼寇拼命？这根本就是在开玩笑！ 周宝第一个跳了出来，没好气的指着李玖道：“小子，你是不是茶馆里的茶水喝多，脑子不听使唤了，你以为我们都是说书先生里的绝世猛将，一人一枪将敌人杀得溃不成军吗？” 刘亮也不相信李玖能有计策，跟着附和道：“且不说那些说书人嘴里吹出来的故事灌了几成水，我们哥几个要是谁有那本事，还会窝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护卫？早去找皇帝老儿他讨个将军当当，光宗耀祖了！” 高开和孙老三虽然不说话，但看李玖的眼神没有丝毫掩饰，完全一个看白痴的表情。 王安虽然不会像几人一样神色轻易展露于面，但还是对李玖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提议皱满了眉头，语气有些不快的说道：“李玖，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这般简单，纸上谈兵这个典故你可知道？” 李玖完全无视周宝和刘亮的轻蔑，和这两个只会耍刀子的武夫争论，只会浪费时间，朝着王安再次拱了拱手，道：“王管事，纸上谈兵我自然懂，可当年赵括并非书上所传的一无是处，年纪轻轻就能将兵书熟读，米筹木图推演能将老将折服，试问在他这般年纪几人能做到？只不过他多了些刚愎自用，少了些临阵经验罢了，若当时有一老将在一旁辅佐，或者不以万军之帅担任，从一旁听小将做起，日后未必没有成为一代名将的机会，至于我的法子行不行得通，可否等我说完？若是不行，大伙继续按照刚才您老的办法照办就行了！” 王安没想到李玖不但知道纸上谈兵的典故，还能见解如此之深，揣摩出当时赵括的处境，更重要的是他那一句刚愎自用，若此刻自己连李玖说话的权利都不给，自己岂不会赵括第二了？ 王安惊诧的看着李玖，短短半日的功夫，他就已经数次闪耀在自己眼前，如此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不论反应还是心思缜密，都不是正常少年应该有的，只怕是名门望族的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吧，而他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的米粮店当了一个普通伙计多年都未成发现…… 压住心中的震惊，王安也不再阻拦李玖，道：“既然你有什么法子，说出来便是，若是的确可行，我们按照你的法子办也不是不可……” “王管事……” 高开几人听完王安的话一阵发愣，他们不知道李玖怎么扯了一个和此时无关的古人就把王安给说服了。 王安怎会和他们这些武夫去解释其中缘由，挥了挥手打断他们，示意李玖继续说下去。 李玖朝王安拱了拱手，道：“其实如今情况并没有我们预料的这么糟糕，我们被贼寇埋伏不假，可我们也不是看到他们手里握着棒子还把脑袋递给他们的傻狍子！” “嘿嘿！” 听到李玖的形容，大伙儿没来由的笑了起来，李玖说得没错，大家如今是处在困局当中，可明知前头有埋伏还傻乎乎的往前冲，这和那些四处乱跑，时常自己跑到人跟前递出脑袋的傻狍子有什么区别？ 李玖接着道：“既然他们挖了陷阱让我们钻，我们为什么不也弄个陷阱给他们钻？如今他们以为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可我们知道了他们的目的之后，岂不是我们在暗，他们在明了？” 听了李玖的话，众人眼睛猛的一亮，周宝刘亮还云里雾里的，高开似乎已经摸到了门道，忘了先前如何小瞧李玖，赶紧追问：“这陷阱怎么挖？还有我们怎么由明转暗？他们怎么由暗转明？” 被高开催促，李玖也不急，接着道：“如今他们不是等着我们掉入他们挖好的坑里吗？那我们就将计就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前行，然后另外集结一伙人从树林里摸过去，等到他们出手之后，将计就计的人只要顶住他们的一波攻击，另一伙人突然从树林里杀出……” 后面不用李玖再说，大家伙都明白那些刚刚放下锄头的贼寇们在不知道敌我虚实的情况下，定然方寸大乱，只要两边的人配合默契，将一众贼寇杀溃并不是不可能。 高开听完第一个跳起来，拍着大腿道：“好！好策略！若是按照这个办法，我们的确可以放手一搏！” “对，老子就不信我们还能被一群泥腿子给干翻了不成！” “老子也不愿做那只顾埋头跑的怂货，王管事，你给个话，刀山火海我也趟过去！” 周宝刘亮大声附和，早就忘了就在不久前还嘲笑李玖。 王安也被李玖的计策说得热血澎湃，但他毕竟经历得比在场的人多，思考的也比他们周密，道：“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若是时机踩得准确，两边配合默契，我们的确有机会扭转眼前的困局，只是……谁来当这引诱贼寇的诱饵！” “这……” 周宝刘亮两人听完一愣，他们都想着怎么杀敌，却没想过谁当这诱饵，现如今大伙还不知道前头到底多少贼寇等着自己，若是人数是大伙的三倍四倍，甚至更多，到时候说不定还没等大伙从后面包抄，这几百家丁恐怕连对方一波冲击都顶不过就吓得落荒而逃了，哪还有后路包抄这一事？ 就在大家一阵迟疑的时候，李玖站了出来，道：“王管事，既然这法子是我出的，诱饵自然由我来当，您老只管带着护卫从后面包抄就行！” “嗯！？” 大伙惊讶的看着李玖，若说先前大伙仅仅是佩服李玖足智多谋的话，此刻完全被他的勇气给折服了，明知这诱饵极有可能九死一生，还能如此坦然的接受，这份胆气在整个运粮队里还真找不出几人来！ “哈哈哈！”突然，王安从震惊中回过神，大笑了几声，一副惭愧的模样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夫活了几十岁，今日居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娃娃给比下去，亏得老夫先前还大言不惭给你等断后，如今在看到有了一丝生机，居然还不如一娃娃胆大，老夫羞愧啊！” 李玖听完王安的话，意识到他的用意，赶紧开口劝阻：“王管事，你不能……” 没等李玖说完，王安挥了挥手，道：“不用说了，这诱饵非老夫莫属，你别急，听老夫说完！” 顿了顿，王安接着道：“如今整个运粮队的主心骨就是老夫，若是老夫不在，你以为你能镇得住后边这帮人？” 第二章 序幕 （十二） “……”李玖苦笑。 的确！自己如今只是一个“毛头小子”，连孙老三都想着法子坑自己，更何况比孙老三还年长的各大户领队？他们要是能听自己的，除非自己身上挂满了王八，用王八之气把他们给折服。 王安笑了笑，接着道：“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你们可能没想到，既然这群贼寇能在我们出城的时候就摸清我们，要说没有人把消息透露给他们，老夫是绝对不信的，说不定这人就在我们运粮队里头！” “……”这番话说完，让大伙冷汗直冒，在场的人都不是笨蛋，只是先前一直没人选择，也不愿意揭开这最后的一层窗户纸罢了，若是泄露消息的人就在队伍当中，大伙的计划实施起来就更是困难了。 王安扫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李玖身上，面露微笑的问道：“光凭这两点，你说老夫还有不当这诱饵的理由吗？如今老夫还能相信的人就只有眼前各位，至于后头那几位老哥，谁知道他们脚踏几条船？若是他们看不到我，不管他们里头有没有串通贼寇的人，这运粮队走不出三里路就得散掉！” “哎！”大伙叹了一口气，不再为这一点争论，李玖也明白王安所说，看着众人答应，王安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行了，别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如今李玖帮我们想出了一个法子，我们逃出生天的机会可是比先前大了数倍，你们还唉声叹气做什？有这功夫不如想想如何安排人手，不让贼寇，也不让大伙儿看出猫腻！” 高开毕竟是见过生死的人，不再扭扭捏捏，拱了拱手，道：“王管事说的是，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嗯！”王安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道：“王家的护卫就四十多人，你全带去恐怕会被人发现，不如这样，孙老三，你找一些靠得住的家伙，让他们换上护卫的衣服，偷偷替换掉先前的护卫，别让后头的人看出什么名堂来！” “是！”孙老三和高开点头应道。 吩咐完两人，王安看着周宝刘亮，道：“周宝，你和高统领一并去抄贼寇的后路，刘亮，你留下来统领其他护卫和家丁！” “是！”周宝刘亮两人点头答应。 最后，王安将目光落在了李玖的身上，笑道：“李玖，你倒是有几分急智，让你和高统领去未必帮得上忙，让你留下来给老夫出出主意，你可愿意？” 李玖拱手道：“全听王管事安排！” 王安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安排人吧，聚集在这里太久，下面的人恐怕已经吓得不轻了！” 高开和周宝刘亮几人悄悄的去调集人手，孙老三和李玖朝各自掌管的车队走去。 刚走了几步，孙老三突然对李玖拱手道：“小玖兄弟，先前老哥对不住你，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别和老哥计较！” 李玖没想到孙老三跟自己说这些，赶紧侧开半个身子，拱手道：“孙三哥说的哪里话，是小子不懂事，孙三哥教我罢了，我怎敢往心里去？” 李玖这么一说，哪怕孙老三脸皮再厚也不敢接，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小子怎么和那些读书人一样这么酸，老子错了就是错了，不说别的，就刚刚你敢主动充当诱饵这份胆量，不知道甩了老哥我几条街，我孙老三也不是容不得人的孬货，你小玖兄弟的本事老子佩服，我这会给你道个歉，这事情就此揭过，你看如何！” “一切听孙三哥的！”李玖从未在意过这些，如今又听孙老三给自己道歉，哪还会和他计较？ “中！老子就喜欢直来直去，行了，老哥我也不瞒你，让老子背后给你下绊子的是你手下两伙计刘二张铁蛋，这俩王八蛋忒不是东西，等会看老哥怎么收拾他们！”孙老三说完大咧咧的朝自己队伍走去。 李玖这次倒没去劝，就那两王八玩意，若不收拾他们，谁知道还要在自己背后整出什么狗屎来。 果然，就在孙老三刚走进车队，刘二和张铁蛋两个立马屁颠屁颠的跑上来，道：“孙三哥，怎么样？是不是那小子胡说八道？这一路上连根毛都没见，哪来的贼寇！” “就是，孙三哥，你们怎么惩罚那小子，是不是要把他给绑了狠狠的抽一遍，看他还敢胡说八道！” 两人先前早吓破了胆子，更是怀恨非但没有把李玖给拉下来，还让他立了“奇功”，现如今最期望的辨识贼寇的事情是假，他们就有足够的理由将李玖给狠狠收拾一顿，出出自己心中的怨气。 “啪！啪！”可让刘二张铁蛋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两人刚说完，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看到孙老三抬起手在各自脸上来了两个耳光子，抽得他们是一脑门子的星星。 孙老三黑着脸看着两人道：“别给老子废话，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要死滚一边去，别特么的连累老子！” “孙三哥……”两人满脸发懵，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孙老三。 孙老三完全不管两人听不听得懂，接着道：“看在你们两个往日孝敬老子份上，老子给你们个提醒，以后别去招惹小玖兄弟，可不是那小玖怕你们，是根本没把你们两当个东西，若是把他逼急了，就你们两个蠢货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孙老三也不理会两人，径直朝队伍里走去。 刘二张铁蛋两人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恐惧，他们两人虽然没什么脑子，可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不缺的，这才一转眼的功夫，孙老三就称呼李玖为小玖兄弟，可见两人的关系已经凌驾在他们两人之上。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两人不惧怕李玖，却对孙老三害怕得紧，被孙老三恐吓了一番之后，赶紧撒丫子朝车队跑，抢着替其他伙计干活，生怕李玖一个不高兴，把话传到孙老三耳朵里，让他们又得赏两巴掌。 李玖看着两家伙的模样一阵好笑，没想到孙老三的两巴掌这般管用，倒是一旁的吕旺看着两人啧啧称奇，道：“小玖哥，你是不是给这两混蛋灌了什么迷魂药？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这两家伙就换了个人似的，你看他们对你的那媚笑，我去，看得老子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李玖听完瞬间一脑门黑线，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在吕旺屁股上：“别废话，我要有迷魂药第一个给你这家伙吃，整日没个正行，这么多事你不用去干吗？” “嘿……嘿嘿！我……我这不是替你小玖哥看谁偷懒嘛。”吕旺满脸尴尬的解释，在看到李玖脸色不对，一只脚又抬起来，赶紧捂住屁股落荒而逃，不敢再啰嗦半句。 第二章 序幕 （十三） “哇——哇——哇——” 几只乌鸦的从头顶飞过，似乎在给同伴传达将有丰盛晚餐的信息。 官道旁的树林边上时不时的传来枝叶摆动的声音，若不是刻意去观察，还真看不出树林里密密麻麻藏满了人，他们头上顶着野草编制的帽子，蹲坐在坑洼处，似乎在等待着巨大的收获。 “娘希匹的，这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黑老三，你的消息到底准不准？要是他们再不来，老子的血都特么的被这些该死的东西吸光了！”一颗大树后头，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用手不停的拍打着在他跟前不停飞舞的蚊虫，很是不耐烦的抱怨道。 这时，旁边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男子没好气的说道：“废话，老子的消息不准，会带着弟兄们在这里喂蚊虫？要是你不想待下去，尽管带着你的兄弟走，没人强迫你留下，到时候我们哥几个发了财，你别眼红就是！” “我……我这不是问一声嘛？谁说我要走了，再说要是我走了，就你们这点人，还不够人家一口吃的！”男子被黑老三顶了一句，心里很是不爽，强撑着说道。 “哎哟！我说吴麻子，你特么的说话能不能要点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七八百人里有多少老弱病残，等会动手，你要能拉出三百个跟兄弟们一起上，老子黑老三就改名叫白老三，至于你那点小心思，我看你还是赶紧收起来吧，这回可不是按出多少人分钱，是看等会谁杀的人多，按功论赏懂不？” 黑老三毫不客气的戳穿了吴麻子滥竽充数凑人头的伎俩，以往大伙合作都是看谁出的人多，人多的自然在最后分配时就得多一些，久而久之难免有些人动了歪脑筋，死命的找人头凑数，至于这些人能否冲锋陷阵那就另说了。 “你……”吴麻子被黑老三当着众人戳穿了小心思，当即下不来台，蹭的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黑老三道：“黑老三，你想怎的？莫以为老子怕了你不成？信不信老子先吞了你！” “嘿！怎么？自己敢做就不敢让人说？想吞了老子，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老子这次虽然只带了五百个兄弟，但各个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有本事你就动个手试试，看是你吞了老子，还是老子吞了你！”黑老三丝毫不惧怕对方，跟着从地上跳起来，顺手还把地上的钢叉拽在了手里。 “特么的，老子怕了你不成！”吴麻子也不甘示弱，一把钢刀捏在手中。 两人争锋相对，眼看就要火拼起来，就在这时，一个坐在地上一直没出声的中年男子冷着脸说道：“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兔子还没找到，就争着怎么分肉，也不怕被手下的弟兄们笑话！” 两人似乎很忌惮说话的男子，同时将手中的家伙放下，可依旧都不服气对方，恶狠狠的坐到地上。 中年男子不理会两人，对着黑老三道：“老三，你的消息准不准？怎么这么久还没见他们的人影？” 黑老三心中火气未消，但却不敢在中年男子面前表露，老老实实的说道：“唐二哥，我的消息绝对准确，我为了把人安插进桑县，折了十几个兄弟，就在昨日，一个兄弟冒死把消息送来，我就立马联络唐二哥你了！” 唐二哥虽然不相信黑老三敢骗自己，但依旧觉得疑点重重，道：“你那兄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怎么昨天晚上才把消息送出来，弄得大伙准备这般匆忙，只凑了两千多个兄弟！” “嘿嘿！”说道这，黑老三立刻打起了马虎，道：“唐二哥，这说起来就复杂了，反正消息绝对准确，至于为什么昨天晚上才送来，您也知道，这些桑县里的大户一个一个鬼精的，要是提前把消息透露出去，他们敢出城吗？不过你放心，我们这些兄弟绝对够了，桑县那些大户能有多少人？就算把家丁全拉出来，六七百人就顶天了，我们两千多号兄弟干他们几百人，难道还干不过他们？” 黑老三越说越是得意，一副料敌千里之外，胸有成竹的模样。 唐二哥瞥了他一眼，知道这小子肯定和县城里的某家大户勾搭上了，不然就凭如今桑县四门紧闭，外人哪怕有机会混进去也不可能很快接触到这么重要的消息。 既然有大户愿意出卖县城，他唐二哥也不去管和黑老三勾搭上的是谁，只要情况真如黑老三所说，今日的车队装载了大量钱财就行，道：“也好，那我们就再等等，刀疤去了这么久，应该也快回来了！” 就在唐二哥说完，树林深处突然冒出几个人影，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子带着几个手下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黑老三和吴麻子看到刀疤男，全都跳了起来，追问道：“刀疤，怎么样？他们人到了没有！” “刀疤老哥，他们有多少人？载了多少货？” 唐二哥可比两人稳重多了，将身边一个酒袋递了过去，道：“刀疤，先喝两口润润喉，把情况说给大家伙听听！” 刀疤接过酒袋咕噜咕噜狠灌了几大口，这才满意的擦了擦嘴，道：“我带着兄弟们在城门外蹲守了一夜，情况和黑老三说的一样，那些大户天还没亮就急急忙忙的赶着马车从北门出发，一路沿着官道朝北走去，目的应该就是王家堡！” 黑老三听完一阵得意，追着问道：“那他们有多少人？带了多少货？” “人数大概五百上下，一百多辆马车，车上都装满了箱子，看车轮留下的痕迹，箱子里装的应该都是硬货！” “一百多辆马车？” “他奶奶的，老子这回发了！” 黑老三和吴麻子再也压住不住自己的心情，擦拳磨掌，就准备狠狠的干上一场。 唐二哥却并不着急，道：“刀疤，你确定他们只有五百人？县城没有派人与他们一起同行？” “没有！”刀疤很是确定，道：“当时车队出城之后，守卫就赶紧把城门关上，头都不敢回一下！” “废物！” “一群没蛋子的怂货！” 对于县城守卫的表现，吴麻子和黑老三都是一阵鄙视，两千守军居然连县城周围什么情况都不敢去弄清楚，只龟缩在县城里仗着城墙固守。 得到满意的答案，唐二哥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唐某人今日就带大伙替天行道！将这些从我们手里抢走的钱再抢回来！” “抢回来！” “抢他丫的！” “这些钱本来就是我们的！” “哇--哇--哇--” 树林里传来一阵嚎叫，将远处的乌鸦也带进了疯狂。 第二章 序幕 （十四） 车队走了二十多里，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但却没有一个人停下埋锅造饭，都从各自的口袋里掏出干粮混合着凉水送食。 李玖将一困从王安那讨来的肉干递给了吕旺，道：“分下去，让兄弟们都赶紧吃了。” “这……这……”若是往常，吕旺看到这些一辈子难得见上几回的肉干，早就激动得手舞足蹈，可这会，他脸色惨白，颤抖的双手如同千斤一般，硬是抬不起去接李玖手中的肉干。 只见他嘴唇颤抖的问道：“小……小玖哥，我们……我们真要去当诱饵，吸引贼寇袭击我们？” 一路上，李玖从未和吕旺提过自己和王安等人商量的事情，就是知道他在知道消息之后经受不住，可如今路程已经走了一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正是匪徒们偷袭的最好地方，若是不给吕旺一个心理准备，恐怕等会遇到贼寇会让他更加手足无措，于是就把情况简单的给吕旺说了一下，让他有个准备。 如今吕旺的表现早在李玖的意料之中，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别一惊一乍的，周围的弟兄们都看着，你若都表现这么惊慌，他们岂不是要被你给吓跑？再说，我还真能带着你去送死不成，这一切都在我和王管事的算计之内，你看王管事他老人家都这般镇定自若，难道他的命没有我们兄弟俩的珍贵？赶紧把肉和兄弟们分了，等会也多几分力气！” 吕旺听完李玖这般说，望了一眼远处的王安，果然看到他正悠闲自得的坐在一辆拉货马车上，将手中的干粮混合着冷水慢慢的送入嘴里，那模样哪有半点去寻死的意思？完全一副踏春出游的情景！ 吕旺心情终于安定了不少，接过李玖手中的肉干，道：“我……我……这就去分给兄弟们！” 说完，吕旺转身就朝前跑去，李玖望了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如今的情况的确在他和王安的算计之内，只是两人都算不出这一路下来，到底有几成活着的把握，但不论怎样，都不能露出半点胆怯的模样让人看见。 跟着李玖的伙计先前都听到李玖的说有贼寇一事，所以在接到吕旺手中的肉干时，多少都猜出一些。 有几个胆小的人接过肉干，双手颤抖，半天递不进嘴里，但也有几个心大胆肥的毫不在意，拿起肉干就往嘴里送。 李玖将这几个人的模样记在心里，对远处的牛大招了招手。 牛大眼神不错，看到李玖招呼自己，立马跑到了李玖跟前，道：“小玖哥，有什么事？” 李玖指着那几个人道：“等会你去把这几个人都招呼到一起，带着他们去前头候着，若有有什么事情发生，第一时间给我把马车控制住！” “知道了小玖哥！”牛大明白李玖指的是什么，应了一声，转身就对远处的几人吼道：“黑子，老驴，大头你们几个跟俺来！” 几个被点了名的人把手中的肉干胡乱塞到了嘴里，二话不说跟着牛大朝李玖掌管车队的前头走去。 李玖没有停下，让吕旺.把剩下的伙计都叫了过来！ 看着眼前十五个人，李玖道：“情况我想大伙都猜到了，废话我就不多说，现在大伙想走是没了机会，看到周围那些护卫没？只要你们敢脱离车队靠近树林，保证他们提着刀子跟你们进去，到时是喂野狗，还吃喂乌鸦，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顺着李玖所指，大家果然看到车队旁的护卫们一个个手按刀柄，冷漠的看着大伙，当即不少人浑身冷汗，颤颤发抖。 李玖也不想威胁眼前的大伙，可如今情况就这样，要是不把这些家伙给吓住，等会遇到贼寇，大伙儿都得完蛋。 “小玖哥，我……我还不想死，我……我……”一个年纪和吕旺差不多大的少年已经带着哭腔，脸色惨白的对着李玖开口道。 李玖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也不想死，可既然吃了东家这口饭，就得把活给接了，试问你们若今日没进城，在城外当这流民能活几日？” “……”大伙儿听到李玖的质问没一个人能回答，流民流民，命贱如草，光亳州一地每日饿死之人数以千计，若是有得选，大伙宁愿当一饱死鬼，也不愿意在城外做一游荡的孤魂。 想清楚这些，有不少人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血色。 李玖发现自己游说的效果不错，接着道：“其实大伙也不用太担心，只要等会按照我说的办，也不见得我们栽在那些贼寇的手里，他们也是人，也会流血，也会受伤，也会死亡，到时未必见得死的是我们！” 对啊！他们也是人！他们都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一刀子捅下去，身上也能长出一个窟窿来！再往前了说，他们以前跟大伙一样，都是庄稼地里刨地的泥腿子，凭什么大伙要怕他！不就是平时听说他们杀人放火嘛？若是真的急起来，杀人谁不会？ 被李玖点醒，不少人鼓起了勇气，道：“小玖哥说得不错，他们也是人，我们凭什么怕他！” “就是，若把老子逼急了，老子和他拼命！” “小玖哥，你说怎么干？我们都听你的！” 这会绝大多数人都已经不怎么害怕，虽然脸色还有些惨白，手脚依旧压制不住的颤抖，李玖知道这是人在紧张时候肾上腺激素分泌带来的兴奋，虽然无法和沉着冷醒的百战老兵相比，但是对比惊慌失措的普通人可是好太多了。 李玖笑道：“拼命自然要拼，可也不能傻乎乎的和他们硬干，他们是贼，我们是王家的伙计，一个月一百多个钱，我们的命可比他们金贵多了，而且刚刚王管事说了，只要大伙能把米粮运回城里，每人赏两吊钱，大伙可要想清楚了，要不要把自个儿交代在这里！” “嘿嘿！”大伙听到李玖的调侃，全都笑了出来，更有不少人听到有两吊钱的犒赏，眼冒金光。 这可不是？以前大伙是流民，命贱如草，可现在大伙是王家的伙计，每日都能吃到米粮不说，一个月还能得一百多个钱，特别是李玖刚说的两吊钱，大伙儿有几个见过？ 大伙儿越想越亢奋，心中的恐惧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有的人都已经开始探讨怎么花这钱了。 李玖见火候已经够了，道：“既然大伙都想好了，那我也不废话，等会吕旺带一半兄弟去后头车队守着，记住，千万不能让后头的马车冲撞到我们的马车，若是有人不听，直接给我撂倒了，别跟他们客气！” “放心吧，小玖哥，兄弟们绝对不给他们冲坏我们马车的机会！” “对，小玖哥，他们要是敢乱跑，我们直接把他们马车推到沟里！” “就这么干……” 大伙你一句一句，兴奋得不行，好像已经胜券在握了一般。 第二章 序幕 （十五） 李玖把十五人分成两拨，一半交给吕旺，就在他准备带人离开的时候，李玖拉住他，用极地的声音说道：“等会出现情况，那些马夫若能留下就留下，若是想逃也别拦着他们，可若他们想趁机连同马车一并带走，你也别手软，直接一刀子给我捅了！” 赶马的马夫多是王家临时雇用来了，只有极少数是王家的人，这些人鱼龙混杂，就算王安的话他们也不一定听，李玖更是管不住他们，所以李玖从未打算和他们一同并肩作战。 至于他们要逃跑，李玖当然不会去管，可他们要是敢动马车的主意，李玖可就不会手软了，倒不是李玖替王家人心疼这些马车和车上的钱，而是有人开了头，难保其他马夫们不去效仿，若马夫们都这般干，不用等贼寇们进攻，大伙直接被自家马车给冲垮了！ “知道了！小玖哥，你放心吧！”吕旺面色阴冷的打量了四周的十多个马夫，一只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虽然先前他还因为知道要遇到贼寇而心惊胆战，但听过刚刚李玖的几次劝导，已经慢慢将恐惧压在心底，更重要的是刚刚李玖分了七个伙计给他调遣，怎么说也是一小头目了，若还是一听杀人就吓得手腿发软，怎么压的住下面的人？ “小玖兄弟！”突然，一个声音从李玖背后传来，李玖回头去看，发现孙老三带着几个王家家丁扛着十几根木棍朝自己走来，指着身后的木棍道：“小玖兄弟，这是兄弟们刚砍下树枝做的木矛，赶紧分下去让兄弟们上上手！” 从县城出来，王安从未想过会和贼寇们相遇，所以也没准备家伙，身上有刀剑的除了护卫之外，就只有极少数人，所以在先前大伙商量好计策之后，王安立刻让人沿途砍下树枝削尖当长矛使用，至于这东西能不能将人捅死不知道，但总好过用拳头和贼寇们过招。 李玖也不废话，让一旁的刘二和张铁蛋两人赶紧把“武器”给大伙分下去，低声道：“孙三哥，如今就我们王家的人知道消息，后面的其他大户都不清楚情况，等会若遭到袭击，他们会不会……” “嗨！”没等李玖说完，孙老三摆了摆手，道：“你就不用替他们担心了，你以为那几个老家伙都是吃白饭的不成？先前我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怀疑了，后来看到我们砍树枝，他们也派人跟着去砍，现在他们没跑来找我等质问，那是他们明白大伙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若把事情传开了，大伙都得玩完，等到过了眼前这关，他们可不会和我们客气，兴师问罪自然少不了，不过这事情也不需要你我去操心，有王管事在，这些人肚子里不管有几碗水，都能把他们给治得没一点脾气！” 李玖听完摇头苦笑，自己实在太小看这年代的人了，能从底层爬到管家位置的人，岂会是笨蛋？笑了点了点头，道：“如此，有劳孙三哥了！” 孙老三拍了拍李玖的肩膀，道：“兄弟别和老哥说这些见外的话，和你小玖兄弟比起来，老子我可是差远了，对了，你这人手够不够，就这十几个家伙，待会顶不顶得住？要不要我安排几个兄弟过来帮你！” 孙老三此刻可没有半点虚伪，李玖也清楚得紧，不过他有他自己的打算，人多了是不错，可目标也会变大，与其找几个心气不服的家伙给自己，不如用自己顺手的伙计，若实在定不下去，李玖也有办法脱身，到时人多了反而麻烦。 不过这些话李玖不能和孙老三说，很是感激的朝孙老三拱了拱手，道：“多谢孙三哥的好意，兄弟我还能照顾得过来，倒是王管事那要孙三哥多操心，他可是我们的主心骨，要是他老人家有什么状况，我们可就危险了！” 孙老三听完大咧咧的拍了拍自己胸口道：“这你兄弟就放心了，怎么说我也在王家混了多年，弟兄们的本事我清楚得很，更何况还有刘亮那家伙看着，这小子虽然有些眼高于顶，但本事还是有的，就凭那些刚放下锄头的泥腿子，十个家伙都拿不下……” “轰！” 还没等孙老三吹嘘完，一声巨响从队伍后头传来，只见两个大树轰然倒塌，将众人的后路完全挡住，惊起了满天的尘土。 这时，一侧的树林边上突然冲出了数不尽的人头，边跑边大声嚷嚷，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一般。 他们身穿被草木灰染了色的麻衣，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高举手中的钢刀，在烈日照耀下格外醒目，只见他指着车队的人吼道：“兄弟们，给老子把这些抢了我们田地，掳了我们婆娘，杀了我们娃子的王八蛋给剁了，把属于我们的钱全给给抢回来！” “杀了他们！为我家婆娘报仇！” “杀了他们！是这些王八蛋抢走了我家最后的米粮，让我娃子活活饿死！” “杀了他们！抢回本来属于我们的东西！” “杀了他们……” “杀……” 这些人手里拿着或锄头，或镰刀，或仅仅一块路边拾来的砖石，他们眼中充满了怨恨，似乎和李玖等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在数个月前，他们都是桑县附近的平头百姓，兴许是同乡，是邻里，是串门同坐喝酒的左邻右舍，但此刻，他们却只能为了活下去，为了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但更多的是为了宣泄自己失去家业，失去家人，失去一切的愤怒，毫不客气的挥刀相向。 对于李玖等人而言，不论他们口中说的是否是实情，运粮队里是否有人真的做了逼良为娼，夺田霸人的勾当，满箱满箱的钱财是否是从“贼寇”家里搜刮来的！ 此刻都已经无关紧要，他们也只有拿起手中木矛严阵以待，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夺取别人的生命。 在这里无为良心，无为善恶，好人不因善良而活得长久，坏人不因恶毒而遭到报应！只有手中的武器才能确保自己是否活得过今日！ 然而这只是半年里华夏各地每日上演，毫无新鲜的一幕！ 真正的乱世……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 锋芒 （一） “啊！”一声惨叫传遍天际。 吕旺猛的将手中的短刀从对方胸口抽出，鲜血顺着刀口溅了他一身，但吕旺却没有丝毫迟疑，狠狠一脚踹在对方的肚子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杀的第一个人不是远处的贼寇，居然是和自己同行的马夫。 先前贼寇出现的时候，他也吓得双腿发颤，但没有吓到落荒而逃的地步，到是身后两个伙计看到数不清的贼寇慌了神，拔腿就想逃，被反应过来的吕旺用木矛一棍一个打了回去，勒令他们控制马车。 镇住了手下，但马夫可不会听吕旺的命令，有一个家伙趁机调转马头，想趁乱架马逃跑，被吕旺一个翻身上车，一刀子捅在了心眼上。 虽然吕旺杀人之后内心也是一阵慌乱，可如今自己是八名伙计的主心骨，更是受李玖的重托，若是不能把后队马车控制住，他吕旺日后不用在李玖面前抬头。 只见吕旺装出一脸凶狠的扫视了其他想趁机卷财逃跑的马夫，吼道：“谁再想逃跑，这就是你们的下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些王八蛋给老子赶下马车去！” 后半句吕旺是对着身后的伙计们说的。 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惊慌失措的伙计们见到自己的头领吕旺这般凶狠，心中慌乱顿时减少了大半，拿着木矛对着还楞在马车上的马夫一阵敲打。 “赶紧给我滚下来！” “你们还坐上上面干什么？想逃跑不成？” “滚下来，再不下来，我一棍子捅死你！” 马夫们原本还不把这些毛头小子当一回事，若不是看着他们是王家的伙计，根本不会正眼瞧他们一下，更不会听他们指挥。 可谁知道这领头的小子下手这般狠，一言不合就把人给杀了，其他马夫害怕自己动作稍慢，就被眼前这些“愣头青”收了命，全都老实下了马车。 吕旺这边控制住了马车，李玖那边也将混乱压制了下去，在“放走”了两名马夫之后也控制住了局势。 原本他不太放心吕旺，还想带人去帮吕旺一把，可看到吕旺比自己还顺利，不但控制住了马夫，还让他们全都留下来“帮忙”。 至于地上躺在血泊中的倒霉马夫，李玖扫了一眼苦笑道：“没想到这小子先前还吓得手脚发软，动起手来还还真是没半点顾忌！” 看着远处吕旺将手下们指挥得“井井有条”，李玖知道此刻不是细想这些鸡毛蒜皮的时候，吼道：“快，快把马车靠拢，组成一道车墙挡在官道两侧！” 这是李玖先前想过最好的抵御办法，官道和一旁的泥地有近一尺的高度，再加上装满货物的马车，足足有五尺半，贼寇们想杀到自己面前，首先要翻越近一个人的高度马车，大伙儿只要守在车墙另一侧就行。 大伙也不知道这办法行不行，他们只管按照李玖的说的照办，把马车沿着官道两旁排开，很快摆出一个七丈左右的长行口字，前后也被李玖勒令用马车封死。 这时，李玖抽出短刀，狠狠一刀砍在栓马的马绳上，吼道：“把马绳全给砍了，撵它们去外边！” “砰砰砰！” 大伙明白李玖是担心等会驽马受到惊吓破坏了车墙，凡是有刀的人全都举起刀一一将马绳剁断，将驽马干出车阵，仍由它们跑开去，反正它们都习惯了主人的喂养，也不会跑太远，只要大伙打退了贼寇，再进入树林里把它们抓回来就是。 “杀啊！” “砍了这些狗娘养的东西！” “报仇！我要为我们的家人报仇！” 与此同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从树林边上传来，贼寇已经冲杀到车队跟前。 他们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一边疯狂的呐喊，如同着了魔的魔鬼。 李玖可以听到周围伙计们牙齿发颤的声音，转头扫了他们一眼，发现不少人虽然没有吓得逃跑，但惊慌失措的他们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傻乎乎的站在原地发愣。 李玖喝道：“把你们手中的木矛给我端起来，站在车墙后面，等他们靠近，用木矛从车墙间隙狠狠的捅他们！” 在李玖的呵斥下，大家伙终于回过神，全都按照李玖说的躲在车墙后，把木矛架在侧缝间，随时准备出手。 看着伙计们按照自己的命令照办，先前被强行留下的马夫却没有任何行动，李玖毫不客气的将手中的木矛朝最近的两名马夫抽去，喝道：“你们还蹲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你以为你们不动手，等会贼寇杀进来就会念你们的恩对你们手下留情吗？不想死的都给我滚起来，自己找家伙保命！” 马夫们被李玖“点醒”，赶紧从地上爬起，但他们除了手中的马鞭之外，根本找不到任何顺手的武器，只能紧握马鞭，颤抖的站在伙计们身后。 李玖懒得理他们，此刻他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近在咫尺的贼寇身上。 “杀啊！” “杀啊！” 贼寇一边呐喊一边狂奔，树林本就离车队不远，三十多丈的距离转眼便能跑到。 “砰砰砰！” 突然，几声破空声传来，李玖看到天空之中零散的十几根箭雨射入贼寇人群，将四个倒霉蛋射爬在地上。 弓箭！？ 这是李玖来到此地之后第一回见到弓箭，昂贵的造价和包养除了桑县士兵和大户之外，寻常人家不可能拥有，然而就算是大户人家，也不会富裕到人手一把的地步。 李玖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李厚的管家，他带着的十二名护卫正在弯弓搭箭，据说他们东家是贩货起家的，经常走南闯北，所以护卫们都习惯背着弓箭。 “射！给老子狠狠的射他们！” 然而，有弓箭的不止是他们，贼寇队伍中也有。 在吴麻子的一声令下，二十多个贼寇弯弓搭箭，朝着李姓管家的车队射去。 “啊！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我的腿，我的腿中箭了，快救救我！” 二十多根箭雨飞入车队当中，机灵的人赶紧躲到车后，反应稍慢的两个家伙当即被射中，倒在地上哀嚎。 李厚看到自家家丁被射倒在地，惨叫不止，指着周围发愣的人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把他们的嘴堵上，拖到后边去！” 两军交战，最畏忌的就是自家伤者的哀嚎，这种惨叫声会对自己人产生极大的恐慌，经常走南闯北的李厚当然明白这一点，此刻也管不了这两人能不能挨过今天，让人用马粪堵了嘴巴拖下去。 “射！快还击！”李厚对自家的护卫吼道。 “砰砰砰！” 护卫们再次将手中的角弓拉满，将箭雨飞射而出。 但他们并不关心箭雨是否射中，毫不犹豫的将角弓扔到一旁，“唰唰唰”的抽出佩刀！ 敌人已经冲到了眼前，再没有开弓的机会。 第三章 锋芒（二） “噗嗤！” “啊！” 李玖拽住木矛用力的回拔，一个衣衫破烂的贼寇从马车上掉了下来，躺在地上打滚，李玖再次举起木矛，狠狠的刺在对方脖颈。 做完这一切，李玖狠狠的一脚踹在了身旁一个满脸惨白，跌坐在地上发抖的刘二身上，怒道：“你还在发什么楞！难道你想死在他手里不成？还不赶紧给我滚起来！” 刘二面色惨白，先前正是因为他的一时犹豫，贼寇攀爬上了马车，挥舞着手中的镰刀朝他砍来，若不是李玖关键时候出手救了他一名，此刻躺在地上惨死的必然是他。 “呕呕呕！” 刘二疯狂呕吐，可他却再也不敢耽搁，更顾不了呕出之物撒在身上，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端着木矛躲到马车后。 “啊！” 又是一声惨叫，李玖看到吕旺固守的车墙下，一个贼寇爬上马车，扑入了一个手脚发颤，却不知道该做什么的马夫身上，被对方手中的一把菜刀劈在自己脸上，在地上打滚哭喊。 “他娘的，给老子去死！”吕旺手中的短刀按照李玖所教狠狠刺入对方的脖子，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犹豫，可见在短短的时间内，他的心性已经比过去强了百倍，再不是一个炯炯不懂的少年。 贼寇们舍身忘死，不停的翻越车墙，双方完全胶着在一起，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李玖这里虽然领着连同马夫在内的三十来人守着车队，但却是整个运粮队当中伤亡率最小一段，有几个大户已经领着护卫家丁和贼寇们厮杀一片，鲜血早将官道染得通红，若不是仗着护卫们身手还算不错，贼寇们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又没什么章法，早就被对方两三倍的人数给绞杀干净。 可哪怕这样，李玖这边也不容乐观，对方人数远多于自己，虽然有车墙阻挡，但身后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血，不少人是因为惊慌失措受伤倒地，远不如护卫家丁的身手来得利索。 “牛大，带着你的人去给吕旺帮忙，顶住缺口！”李玖对着身旁不远处的牛大几人吼道。 虽然吕旺渐渐习惯了杀伐，但是终究没有什么临阵经验，更不会协调人手，在贼寇们轮番进攻下，已经好几次要被对方突破，不少人被冲马车上跳下的贼寇扑倒在地上厮杀，就算吕旺拼了命的挽救，也无法将车墙固守，终究会被突破的一刹。 牛大狠狠一棍子将一个想爬上马车的贼寇扫翻在地，大声道：“黑子，老驴，麻子，快跟俺走！” “好嘞！” 三人同时应道，如今他们在队伍中已然成为了中流砥柱，胆子大，反应快，再加上有马车的掩护，整个车墙三分之一由他们把守也不成让一个人冲进车队里。 “全给我起来，去守住车墙！”李玖抓住一个不知道应该干什么的马夫，将他推到牛大等人离开的位置，随即又勒令剩下的车夫一同去固守，自己则提着木矛站在马夫身后，为他们壮胆。 “啊！别杀我，爹……娘……快救救我！”一个只有十岁出头的贼寇从马车上跳下，被刘二用木矛刺中肚子，鲜血撒了一地，躺在地上不停挣扎，而他干瘦的手中的武器不过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刘二满脸惊恐，双手握着木矛，颤抖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不停的咕哝道：“是……是你自己……撞上的……不是，不是我要杀你……呜呜呜！” “噗嗤！”李玖上前一步，木矛毫不留情刺他的的脖子上，结束了他的痛苦，道：“下辈子投胎选个好人家，莫再来这乱世！” 李玖站起，一脚揣在刘二的屁股上，道：“把矛竖起来，守在马车旁，别看对方年幼体老就下不了手，除非你自个儿想死！” “呃……好……知道了！”刘二已完全被李玖给降服了，就他先前两次杀伐果断的收割两条人命，这等凶狠的人哪是他能惹得起的？之前居然没头没脑的去招惹他，简直是老虎脸上拔须毛……自个儿找死！ 经过两次在阎王殿前打滚，刘二此刻也狠了心，看到一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头趁着他疏忽大意攀爬车墙，毫不犹豫的端起木矛狠狠刺了过去。 对方应声而倒，血水顺着木矛留下，原本暗灰色的木矛被染成鲜红，湿湿滑滑，刘二顾不得这些，抬起木矛，对准下一个爬上车墙的贼寇刺去。 “特娘的，给老子滚开！” “你们这些王八蛋，想抢老子的钱，下辈子吧！” “啊！你敢砍老子，老子和你拼了！” 腥浓的血气弥散在四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绝大多出人都适应了厮杀的惨烈，凭借着跟前的车墙和手中七尺长木矛的优势，李玖等人将一个个靠近马车的家伙捅翻在地，哪怕他们脸上带着稚嫩，哪怕他们步履蹒跚，哪怕他们心中带着惊恐，也再未有人手下留情，至于“良心”，早就被所有人摒弃，只有敌人死绝，自己才有苟活的机会。 “他奶奶的，老子都带人杀了这么久，黑老三那王八蛋怎么还不动手！”混乱的厮杀中，吴麻子一把抓住一根刺向自己的木矛，猛地一扯，将对方从马车后扯到自己跟前，手起刀落砍在对方的脑袋上，家丁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脑袋就被吴麻子当西瓜给劈成两半。 吴麻子一击得手，却不敢停留，赶紧加快脚步脱离车阵跟前，就在他刚刚挪开两步，三根木矛同时从马车后刺在他刚刚落脚的地方，若不是他见机得快，就算他三头六臂此刻都得在身上长出两窟窿。 “特娘的，你们这些王八蛋，有种就出来和老子比划比划，别就知道躲在马车后面下黑手！”吴麻子一边挥舞着钢刀，对着车阵后头的人大声叫骂。 可车墙后的家丁根本不去鸟他，端起木矛守在车阵后头，谁要是敢靠近，立马如同刺猬一样朝他招呼去。 这些人的举动可是把吴麻子气得横眉倒数，但却那他们没有一点办法，只得不停大骂他们无耻以及有黑老三不仗义，到现在还不出手。 先前他们按照唐二哥的吩咐分别埋伏在官道两侧，树倒封路为号，他和黑老三从两侧杀出，唐二哥则带着自己的人封堵住官道，不给任何人逃跑的机会。 可吴麻子按照约定第一个杀出，黑老三那边的树林里却没有丝毫动静，怎能让他不生气。 而且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八百“骁勇”冲杀车队，除了后段十多辆马车主人没反应过来，被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趁机杀入车阵，厮杀在一起之外，其他人等他赶到之后，早就将护卫收拢，借助官道居高临下的优势和早准备的木矛，将他的人一个一个捅翻在沟里。 若只是这样就算了，毕竟他有八百“骁勇”人数足足比对方多了近六成，若是给自己多点时间，今日头功肯定在自己手上。 然而，让他气得两眼发黑的是，车队里头居然有一个混小子弄出了一道车墙，凭借二十多个人硬生生的将两倍于他的“骁勇”给拦在官道外。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看到马车还能这么用，立马照葫芦画瓢，拼了命的把马车推到官道边上，竖起了一道道车墙，再加上家丁手中的木矛，转眼间就变成一只只尖刺外露乌龟大阵。 吴麻子和他的“骁勇”们就算再悍不畏死，仅凭借镰刀菜刀这些短兵也别想冲进车墙内，一个一个刚靠近车墙便被刺翻在地，哪怕他吴麻子亲自带人强攻，想劈开车墙冲到进去，都只能感叹对方招数实在太过无耻无功而返。 可不论如何，既然都已经出手了，哪还有回头的余地？ 吴麻子满脸恼怒的扫视整个战场，如今除了后头十多辆马车混乱不堪之外，再没有让他有隙可乘的地方，可若这一场埋伏就拿下这十几辆马车，他吴麻子今天也算是白忙活了，白白在树丛里喂了一天的蚊子不说，如今又被“骗”出来打头阵，转眼之间损失了近百名兄弟，若是再僵持下去，不知道还要折多少兄弟在里头，感情自己出力最多，最后却便宜了黑老三和唐二哥，“二傻子”这名头今天可要被自己给坐实了，日后自己还怎么在兄弟面前抬得起头？这绿林道上自己还怎么混？ 恼羞成怒的吴麻子一把揪住身旁一个小头目，指着不远处一段车墙不算完整的地方，吼道：“去，给老子劈出一个豁口来，不然今天老子活剐了你！” 接到指令的小头目顺着吴麻子所指看去，瞬间整张脸黑成锅底灰，那一段车墙有缺口倒是不假，可七八个手持木矛的家伙就守在缺口处，自己要是带人朝那儿冲，就自己身后二十多个喽啰，一个冲锋就全折在里头了，自己就算捡了一条小命回来，日后也是光杆一个，还怎么在吴麻子手下混？ 小头目苦着脸赶紧求饶道：“麻……麻子哥，不是兄弟们不拼命，是这些王八蛋太无耻了，整一乌龟壳，兄弟们手上又没顺手的家伙，如果这般往上冲，兄弟们都得没命啊！” “操！没命也要给老子往前冲，看到这马车上的箱子了吗？只要能把这些东西弄到手，特么的要多少人有多少人！”吴麻子一把将手中的小头目扔了出去，提着血淋淋的砍刀朝旁边几个往后缩的小头目吼道：“你们全都给老子冲上去，谁特么的要是敢后退一步，别怪老子手中的家伙不认人，谁要是能劈开一个口子，老子立马赏他十吊钱！” 第三章 锋芒 （三） 吴麻子和李玖等人杀得火热，官道另一侧的树林里，黑老三看着外面激烈的厮杀没有丝毫焦急，一只手握着钢叉不停来回在车队间打量。 小头目们不知道自家大哥想些什么，他们看到吴麻子的人和车队搅合在一起，不停的将车队家丁们放到，心中急得不行。 要知道这次出来大伙可是说好了，抢了马车最后是按照杀人多少分钱的，这时吴麻子多杀一个人，大家伙就少分一份，哪怕吴麻子用两个甚至三个喽啰换一个家丁，他们也觉得值。 这年头，人命贱如草，钱粮才是大爷，只要多抢得一份钱财，手下死多少都无所谓，反正只要下会找到一村子，下手别太狠，在大伙的刀剑威逼之下又能拉起几百人，所以损失再多兄弟也不怕。 一个小头目按耐不住，对着黑老三道：“三哥，快下令让兄弟们上吧，兄弟们已经按耐不住了，要是再不出手，等会吴麻子那王八蛋可要把货给抢完了！” 黑老三憋了对方一眼，冷笑道：“急什么，就吴麻子那群废物，再给他半个时辰也拿不出车队！”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若对方功劳捞够了，就算拿不下车队，最后不一样赚得盆满体钵？ 小头目不放弃，再次鼓起勇气劝说：“三哥，现在吴麻子把车队的人都牵扯住了，我们这时候杀出去不正好吗？趁他们和吴麻子纠缠，我们在背后狠狠来一刀子，便可以将整个车队拿下，到时候功劳最大的还是我们！” “嘿嘿！”黑老三听完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指着不远处的车队道：“你们真以为凭着我们和吴麻子加起来一千多人就能把眼前这些车队护卫们拿下？” “这……”小头目被问得一愣，怎么想都不觉得眼前的车队能挡住自己两边夹击，喃喃道：“三哥，我们两家加起来一千多兄弟，他们就五百来人，而且大多是没见过血的嫩货，真正要对付的也就那百来个护卫，但就那点人，磨我们都能把他们磨死！” “是啊！三哥，我们五百个兄弟都是响当当的汉子，可不是吴麻子那些凑数的废物！” “三哥，下命令吧，要是你觉得他们摆出来的这车墙麻烦，我铁头愿意打头阵，保证把他们这些马车劈到沟里去。”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一个个跃跃欲试，就等着黑老三下命令。 黑老三回头扫了他们一眼，一抹阴冷的笑容挂在脸上，道：“嘿嘿！杀人越货我黑老三什么时候拦过你们？可今天情况和往日不同，你们以为我们杀了这些家丁护卫，我们就能多得分几份钱货？” “呃……”几个小头目听完一阵发愣，不知道黑老三指的是什么，一个小头目满头雾水的问道：“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抢了车队，这些货物还能自个儿跑了不成？” “是啊，三哥，先前大家伙不都是说好了嘛，这次谁杀的人多，谁就能多分一份，难道吴麻子那王八蛋还敢吞了我们的功劳？” 提起吴麻子，黑老三一脸鄙视，道：“吴麻子当然没这胆子，就那八百老弱病残，老子就是把家里暖床的十几个娘们剥光了摆在他面前，他的裤裆都不敢撩一下！” “嘿嘿！”大伙听到黑老三如此贬低吴麻子，爆出了一阵贱笑。 黑老三扫了大伙一眼，接着道：“但这不代表没有人不动这心思，大伙难道没发现这里除了吴麻子这白痴傻乎乎的往前冲之外，还有一位老哥也没动手吗？” “嗯！？”大伙楞了一下，随即都将目光朝北望去。 没错，这会儿不光自个儿没动手，堵在北边官道上的唐二哥也没动手，他可是有一千兄弟在手上，若是他出手，车队哪还有还手的余地。 想到这，不少人反应了过来，有些性子急的人立马怒骂道：“特么的，那王八蛋不会是打算把我们给吞了吧？特娘的，要是他敢动手，老子和他拼了！” 不过也有一些人不太相信，道：“三哥，这……唐二哥在绿林里向来是最讲道义的，不然我们也不会和他搭伙做这趟买卖！” “是啊，三哥，是不是您想太多了！” 看着自己的手下还如此“执迷不悟”，黑老三嘿嘿笑道：“道义？道义值几个钱？你看着一百多辆马车的财货，少说得十几万吊钱，要是我们立下了这趟买卖的大功，分走了一半财物，你说你们是唐二哥，可会心甘情愿的让我们拿走？” “这……”大伙被问得愣住了，有道是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人家唐二哥这会出了一千人，自个儿才出了五百，要是自己真拿走一半的财务，不论是谁都不服气。 就算唐二哥明脸上不说，可难保他背地里不摆自己一道，到时等自己赶着财货回山的时候，换一面旗帜给大伙背后来一刀子，大伙儿找谁诉苦去？谁又会为了和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事情和远近闻名的唐二哥翻脸？ 人只要有了一点怀疑，便立即会把所有可疑的情况朝自己怀疑的地方聚拢，这不，先前还有人相信唐二哥为人的几个头目，此刻也开始闭口不言了。 可大伙儿看着快要到嘴的肥肉，又怎么愿意放下？立即有人开口问道：“三哥，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么干等着？等唐二哥先动手？我们就捞口汤喝？” 若说把这么大一块肥肉白送给他人，在场可没几人同意，争相道：“这可不行，他唐二哥就算再厉害又怎样，这次车队出城的消息可是我们弄到手的，要是没有我们，他们人多也算个球！” “对，不能平白便宜了他们，大不了和他翻脸，老子的钱谁特娘的敢动，先问问老子手中的家伙！” 看着大伙你一句我一句，各个不服气的模样，黑老三早就料到他们会不会就此罢休，道：“嘿嘿，我黑老三什么时候说过不让大伙发财了，只是这财不是像吴麻子这蠢货这样发的。” 第三章 锋芒（四） 大伙一听黑老三的话，数只眼睛同时冒出一道道精光，紧追着问： “那三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啊，三哥，你倒是给个话，到底怎么干才能不能让兄弟们白忙乎这趟！” “对对对，不能白忙乎，哪怕和唐二哥翻脸也不行！” 黑老三摸了摸自己山羊胡子，满脸得意的指着车队道：“我不让大伙急着去拼命，当然也不会平白让唐二哥的人抢了我们的功劳，他唐二哥人多是不假，可我们也有五百兄弟，他要想吞了我们，也得掂量掂量后果，只要我们等会少牺牲点兄弟，至于功劳嘛，也不一定要那兄弟们的命来换！” 大伙听完都皱起了眉头，这年头哪有白赚人头不出力的？远的不说，就眼前的吴麻子也是用两三个喽啰才换了车队的一家丁，而且这还是在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情况之下。 现如今车队的人反应过来了，仗着有车墙和木矛，吴麻子的喽啰想杀掉一个家丁更是难上加难，已经要用四个甚至五个喽啰才能换一个家丁，至于车队的护卫就更不用说了，没有十个喽啰拼了性命，别想把护卫们拖到阎王爷跟前。 黑老三的兄弟虽然不像吴麻子喽啰这般废物，但要杀进车阵里，怎么说也得以二换一的比例。 若是平时，大伙儿几曾在意过手下的死活？只要能有赚头，再多兄弟往里填都没事，这会要他们又出力又不能折了弟兄，这可是让他们一阵为难。 看着大伙儿愁眉不解，黑老三得指着车队道：“你们瞧吴麻子这憨货，仗着自己人多，让手下们和整个车队厮杀，根本没发现车队其实不是一个整体，他们分成了数段各自为战，要是我们只找一两个车队逐一强攻，难道还不能把他们各个击破吗？” 大伙一听，眼睛猛的一亮，这会再朝着车队望去，果然如同黑老三所说的一模一样，整个车队看似整体，其实各自守着一队马车，相互之间没有丝毫统领，各自扫落门前雪，车尾十几辆马车的人已经死伤过半，其他人却没有一个施以援手。 若是此时大家凭借身后五百兄弟找准一两条“大鱼”下手，就可以做到拿下头功又不过多损失兄弟的代价。 明白了利害关系，大伙儿跃跃欲试，争抢着说道：“三哥，你说我们先打谁？要不从车队后头开始，那些王八蛋都已经被打懵了，只要我们这会冲上去，不用半柱香时间，便可以将他们全部拿下！” 有人看到了车队未已经陷入混乱的车阵，一开口就打算先找个软柿子捏捏。 然而也有人不同意，抢着道：“就那些玩意，杀他们没一点意思，而且吴麻子眼看已经快要拿下这十几辆马车，说不定我们杀过去吴麻子早就把这些人给砍光了，白忙乎一场，我看还不如去抢吴麻子带人强攻的这一群人，那些家伙已经和吴麻子杀红了眼，等我们杀到他们身后，他们就是想回头阻挡我们也机会了，吴麻子看到我们抢了他的功劳，肯定会气得吐血！” “我看还不如吃掉车队前头那毛没长齐的小子，他的车阵虽然最规整，但只有二十多个人守着，里边连一个护卫都没有，杀了他们，我们就收了十几辆马车！”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恨不得把整个车队都给吃下。 黑老三抬手压制住大伙的声音，指着车队最前头，人数最多的一段车阵道：“你们不懂别瞎叫唤，看到车队头的那个老东西没有，他就是整个车队的领头，据县城里传来的消息，这老东西叫王安，是县城里第一大户王家的管家，这整个车队三分之一的马车都是王家的财货，而且我还得到可靠消息，王家早就打算举家潜逃，这五十多辆马车装满了王家所有家当，你说我们不找这老东西开荤，找那些不够塞牙缝的家伙较什么劲？” 黑老三话音刚落，所有人都闭紧了嘴巴，目光全都贪婪的直射车最前头五十辆马车上。 王家！ 这可是桑县的第一大户！整个桑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别看大伙如今手底下有个几十百来号人供着，往回倒一年，大伙都还是在地里刨土的泥腿子，有谁没和县城第一米粮大户打过交道？ 那可是脚丫子踩在地上都能把土给侵出油的主啊，每年过手的钱没有十万吊也有七八万吊了，这些年大伙饿得裤腰带都系不上了，人家王家却照样把把米仓堆得顶破了天。 若是哪家人租了王家的田地，倒霉触碰了天老爷的眉头，一年颗粒无收，王家人可不管你这些，照样按年头约定催收米粮，敢少缴一粒米就等着拿自家婆娘或者娃子顶数吧，若是谁家年头借了王家的种子，那就更不用说了，小斗借大斗还，断头息，翻着数的把欠的米粮轰高，反正不把你家的田地和房屋给弄到他名下，不把你身上最后一滴油给榨干，你是别想王家家丁们放过你全家老小。 就王家以前做的那些勾当，要说没人不记恨和王家那才有鬼了，大伙儿以前没权没势，斗不过王家那是没办法，可如今落草为寇，早就恨不得把王家上下杀得鸡犬不留。 奈何人家老王一家子一直躲在县城里头不出来，大伙儿空有一肚子怒火也哪人家没辙。 可如今大伙听到车队里有王家的人谁还能安耐得住？先前大伙想被马车上的钱物给吸引住了，一时没想起王家这茬子事，这会一听说，全都跳起来嚷嚷道： “特奶奶的，没想到这王八羔子也敢出城，老子等了这一天不知道多久了！” “这混账不知道刮了我们多少钱，今日老子连本带利全都要拿回来！” “三哥，既然这车队是王家带的头，我们决不能让他们跑了，你说怎么干，老子今天要把王家的人全给剁了！” 黑老三看着大伙义愤填膺的模样，要的就是这般效果，他指了指车队领头的王安等人道：“既然大家都和王家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我也不多废话了，如今王家全家的钱财都装在马车上，我们自然不会给他留下一个子，但你们也看到了，王家的人数是整个车队之中最多的，护卫也有好几十，所以这块骨头有多硬大伙儿心里得明白！” “操！老子管他硬不硬，再硬还能赢得过老子手上的刀不成！” “对，他王家再厉害也不过百十号人，我们有五百兄弟，难道还干不过他！” “三哥，你赶紧下令吧，兄弟们一肚子火气等着撒在王家那些狗杂种的身上！” 黑老三见大伙都被自己话语给激起不尽的愤怒，时机已然成熟，指着前头车队道：“好，今天我就带兄弟们把王家欠我们的全要回来，铁头，你带你的兄弟给我把那混小子的车阵给劈开，人牙不留，我带大伙把王安这老东西给捆了，拉到寨子里给大家活剐了解恨！” “三哥你就放心吧，这毛没长齐的小子能穿着长袍，估计是王家哪个王八蛋的孽种，老子等会要断他四肢，给他叫上几天几夜才准他去阎王爷那儿报道！”铁头见自己接到一个如此轻松的任务大声咆哮，抽出横刀指着远处的车阵吼道：“兄弟们，跟老子冲，杀光这些王八蛋，今天晚上老子请大伙吃肉！” “杀！” “杀光他们！” “杀人吃肉！” 第三章 锋芒 （五） “混账，谁让你将身子探出去的，找死不成！？”李玖将一个杀红了眼，居然要翻车去追逃跑贼寇的伙计。 就在李玖刚刚将其扯回，一个早就躲在马车后头，手中黑漆漆的镰刀猛的砍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镶在了车轮上。 “去死！” 李玖手中的木矛狠狠的刺进对方的肚子，然后猛的抽回，任由他跌倒在地上哀嚎，不再去看他一眼。 李玖甩手将发傻的伙计甩到马车旁，怒道：“别想着立功，好好给我躲在车后守好自己的位置就行！” “是……是……”伙计赶紧端起木矛守在车后，不敢再有任何冒险的举动。 李玖在车阵间来回行走，只要看到有敌人突破的迹象，手中的木矛便毫不犹豫的刺去，将翻上马车的人刺倒在地。 短短半柱香的时间，死在他手上的已有六人之多，在他的指挥之下，伙计们也学会了用马车阻挡敌人的优势，将一个个冒死前冲的贼寇们刺翻在马车旁。 虽然此刻他们连同马夫在内已经只剩二十四个人，但贼寇们却没再没有丝毫冲破马车的机会。 但李玖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因为这一切似乎太过“简单”，这些贼寇看似人多，但战斗力太过低下，老弱占了半数，若就靠这些人想把运粮队给拿下，除非这次偷袭人的脑子被驴给踢了。 这些人只是前锋，贼寇们不可能只凭这些人拿下车队，若我是贼寇头领，肯定从官道两边同时偷袭，让运粮队应接不暇才对！ 李玖心中暗自揣摩，而他的策略也的确和贼首唐二哥如出一辙，只不过黑老三并不想白白送给唐二哥送一头肥驴，自己却当拔橛子的傻子，所以迟迟未出手。 不过刚刚黑老三和手下们的算计，李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黑老三目标，更是不知道自己先前的一番表现多么耀眼，加上他这一身长袍，不少人已经将他归为“王家的年轻翘楚”，准备用他的人头来宣泄往日王家犯下的罪孽！ “杀！” 没等李玖想明白，突然官道另一边的树林里冒出了一群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从他们嘴里吼出。 他们同样一席染了灰色的衣袍，但手上拿着的却不是五花八门的镰刀锄头之类，他们至少每人一把木矛，更有十好几人人手一把横刀，数百人中几乎没有老弱，光阵势就比李玖先前交手的吴麻子强了数个档次。 “这……这边还有贼寇！” “娘列！快逃命啊！” “给老子滚回去，谁要是想逃，老子先送他去给阎王老儿倒茶！” 突然的变故让运粮为之一乱，吴麻子的人趁机杀入，全仰仗护卫们拼死抵抗才没有让吴麻子的人趁机扩大战果。 可大户管家们却管不了这么多，突然杀出这么多贼寇，若挡不住大伙都得完蛋，于是乎他们用刀子逼着家丁们把周围零散的马车推到管道上，在身后再摆出一道车墙，准备拼死抵挡黑老三的“奇袭”。 然而，让他们“喜出望外”的事情发生了，黑老三等人根本没和他们拼命的意思，一路沿着官道朝前狂奔，路过大伙的跟前连眼皮都不曾抬一眼，如同只是和大伙“偶遇”，恰巧“路过”一般。 李玖也看到了这伙贼寇们的奇怪举动，却不会以为贼寇们只打算在官道边上狂奔锻炼身体玩儿。 不一会，黑老三率领的贼寇们越跑越近，双眼中充满了怒火，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指着自己，各种漫骂声更是直朝自己而来。 “我曹！他们是冲我来的，老子不就比别人多活了几天吗？阎王爷的您老人家的糊涂账这么快就算清楚了？”直到黑老三等人冲到大伙十丈开外，李玖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一路不于其他大户车队交手，感情他们打算用压倒性的优势将王家车队碾压至死。 猜到了对方的意图，李玖整张脸黑得如同泥煤，绕是见惯了生死的人，在看到数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也不可能保持冷静。 “吕旺，带着你的人守住西面的车墙，牛大，刘二，别给老子发愣，赶紧滚过来！”李玖疯狂的咆哮着，一脚一个将被吓傻的伙计还有马夫们踢到了东面的车墙后。 五百人！足足五百人！若是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就凭身旁的十七个伙计和马夫，哪怕都是以一挡十的高手，连抵挡不住一盏茶的功夫。 李玖双手已经微微的颤抖，一只手握住木矛，一只手按住短刀，随时做好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准备。 倒不是李玖有为王家献出生命的觉悟，也不是李玖悍不畏死，没有转身逃跑的想法，只不过老天根本没给逃跑的机会，前有悍匪后有贼寇，加上自己身上这显眼的长袍，除非自己长了翅膀飞出去，不然绝不可能逃出生天。 此刻，连李玖这种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都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更不用提其他人了。 牛大四人看着黑压压的人头，绕是他们心肥胆大此刻脸颊也一阵惨白，要不是看着李玖笔直的身体站在最前面给了他们不少勇气，他们估计早就吓得转身逃跑了。 至于刘二等人更是不堪，双脚如同筛子一样抖个不停，手中的木矛更是沉若千斤，心里头早就不知道冒了几次转身而逃的想法，只不过后头的厮杀声一样不小，前后都是贼寇，怎么逃都是一个死！ “杀啊！” “杀了这些狗娘养的！” “杀了他们，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喊杀声越来越近，黑老三的人距离李玖越来越近，短短十丈的距离，冲锋不过两个呼吸，可就这短短的两呼吸的时间，李玖和身后的众人感觉煎熬了百年之久。 “铁头，带着你的人给我掀翻这堵车墙，里面的人全给我剁了，其他人跟杀！”黑老三等人冲到李玖车队跟前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对着身旁一个手握铁锤的壮汉吼道。 第三章 锋芒 （六） 李玖等人眼看就要被自己屏住的呼吸给憋死，却出现了让他们“欣喜若狂”的一幕，大片贼寇继续从他们面前狂奔而过，只留下了“一小撮”贼寇朝他们奔来。 虽然这“一小撮”贼寇仍旧有七八十号人，但是和先前的“百万大军”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只不过比大伙多了数倍人而已……而已…… 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牛大刘二等人没想到老天还没打算收大伙的准备，巨大的落差让他们脸色瞬间从惨白变成了兴奋，虽然双方人数依旧差距悬殊，可先前大伙已经学会利用车墙阻挡贼寇，更重要的是，此刻大伙已无路可逃，除了拼死一搏之外在没有其他出路。 铁头手持一把三十多斤的铁锤，当年在向下替人开山裂石，是一名远近闻名的石匠，手中三十多斤的铁锤在他手里如同时扫帚，挥舞起来不废丝毫力气。 铁头领着人直冲李玖车墙，本以为自己占据着绝对人数优势，吓都能把对方吓死，可没想到车墙后那毛没长齐的娃娃不但没有落荒而逃，反而领着一众人手持木矛躲在车墙后严阵以待，打算用十多人和一堵单薄的车墙和自己周旋。 “果然是个带把子的货，比起县城里的那些孬种强了百倍！”李玖的表现激起了铁头的傲气，一手举起手中的铁锤直指李玖车队，吼道：“兄弟们，给老子冲过去，让他们知道我们可不是吴麻子手下那些废物，等杀了车后的人，老子先挑一箱子财货给兄弟们平分！” “杀了他们！” “抢他娘的！” “剁死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 喽啰们听到有钱可分，全都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双眼冒红，喊骂声不绝于耳，奔跑的步伐都比先前大了一半，恨不得第一个杀入车墙，到时候有机会分得更多钱财。 一个呼吸的功夫，冲在最前头几个贼寇便到了车墙之前，他们手持木矛，猛然一跃便跳上马车，抓住捆绑马车的麻绳一个翻身，整个动作干净利落，守在车墙后的李玖等人手中的木矛都来不及刺出，他们便窜上了车顶，速度之快如同虎狼，哪是先前吴麻子那些老弱病残可以比拟的。 “给俺去死！”牛大第一个反应过来，手中的木矛朝着马车上的一个还未站稳的贼寇刺去。 “啊！” 贼寇正想翻身下车，来不及躲避，被牛大刺中大腿，鲜血溅了一马车。 “老子和你拼了！” “狗娘养的东西，吃老子一矛！” 然而，其他几人没有牛大的运气，两个还在发愣的伙计被贼寇扑倒，贼寇狠狠将手中的木矛刺入他们的身体。 “别……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啊！快救我，快就我！” 惨叫声从两人嘴里传出，哭喊的他们得不到贼寇的任何同情，反倒助长了贼寇的暴虐，不停的用手中的木矛来回刺向他们，活活将他们刺死。 “砰！”李玖赶来，手中的木矛狠狠砸在一个贼寇的后脑勺上，把他脑袋当场拍碎，随后一脚踢在另一名想起身贼寇的脸颊，将其踢翻在地，被身旁的黑子一矛戳在了胸口，了结性命。 “砰砰砰！” 几声踩踏马车的声响，又有数名贼寇跳上了马车，这会大伙已经回过了神，手中的木矛毫不犹豫的朝马车顶端的捅去。 “啊！” “老子要杀了你！” 惨叫声和厮杀声同时传来，除了三名大被大伙刺死在马车上的贼寇外，又有四人跳下马车和李玖等人厮杀。 也算是这些人倒霉，刚好落在李玖和牛大几人跟前，没等他们扩大战果，便被李玖斩杀于跟前，仅仅只有一个马夫招架不及被对方用木矛刺中了肩胛。 然而，运气总不会永远光顾李玖等人，第三波，第四波敌人陆续翻上马车，他们悍不畏死，不惧怕李玖等人刺来的木矛，哪怕每次跳下都要损失一半人，他们也要拼命为后头的贼寇杀出一条血路。 果然，连续几波贼寇翻越马车，在损失了十多名贼寇之后，终于有七人跳下和李玖等人扭打在一起，转眼之间整个防线一片混乱。 哪怕李玖四处救火，将一个个贼寇刺死当场，也无法阻挡更多的贼寇翻越马车跳下。 眼看越来越多的贼寇冲进车墙，终于有人压制不住心中的恐慌。 张铁蛋丢下自己手中的木矛，转身就跑，也不管他身后是否有路可逃，也不管逃道车墙另一端是否一样会遭遇其他贼寇，更不管自己逃跑之后会给身旁的同伴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噗嗤！”可惜，用背后面对敌人永远比直面敌人要容易被人杀死，一个刚从马车上跳下的贼寇毫不犹豫一刀从张铁蛋的背后穿，刀口从胸前冒出。 “呃……呃……！”张铁蛋惊恐的看着胸口的刀头，脸色惨白，血水从他的嘴中不停冒出，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铁蛋！”刚刚将一名贼寇刺死的刘二看到张铁蛋惨死，眼眶欲裂。 两人从小就在桑县长大，又一同进入王府当米粮店伙计，十几年交情亲如兄弟，哪曾想过有朝一日遇到贼寇生离死别。 刘二提者木矛没头没脑的就朝贼寇刺去，誓死要为张铁蛋报仇。 可能配备横刀的贼寇岂是普通的小喽啰？只见他挥舞横刀猛的一劈，便将刘二手中木矛削掉一半，并且磕偏了刘二的攻势，摔倒在他的跟前。 小头目手中横刀往上一抽，直奔刘二的胸口。 刘二失去平衡，哪有机会闪躲，眼看着就和张铁蛋一道共赴黄泉，却见一根鞭影狠狠扫在小头目的肩侧，将其扫倒在马车跟前。 直到刘二扑倒在地，才看清楚救了他的又是李玖。 自从和贼寇相遇，李玖就已经救了他两回，凭着这些恩情，刘二这辈子就是做牛做马都还不上。 “小子，你找死！” 挨了李玖一棍子的小头目从地上跳起，恼羞成怒提着刀朝李玖砍来！ 第三章 锋芒（七） 李玖这一世身体虽然瘦弱，可却不是眼前这些没有任何招式的贼寇光凭一把子力气提着刀胡乱就能砍中，手中木矛一挑一刺，招数看似简单，却是前世在军营里历练多年的格斗技巧。 小头目哪见过这些，当即手忙脚乱，想故技重施靠手中的横刀将李玖的木矛砍断，却刚刚磕到木矛，一股巨力顺着横刀传到他的手臂，将他胸口露在李玖跟前，被木矛狠狠刺中。 “啊！” 小头目惨叫一声，垂死挣扎的挥舞横刀想和李玖同归于尽，却被李玖一脚踹胸口，整个人倒飞撞在马车上，手中的横刀刮断捆绑箱子的绳索。 “哗啦！” 箱子翻到在地，里面装着成串的铜钱一涌而出，洒落在地上，高空的烈阳将其照得耀眼夺目。 “钱！” “别和老子抢！” “特娘的，给老子滚开！” 一众贼寇如同见了牛粪的苍蝇，再也不顾和伙计们拼命，争抢着朝地上的铜钱冲去，死命的把地上的铜钱捡起往破烂不堪的衣服里塞，众人受到的压力瞬间小了许多，都忙着和同伴们抢夺地上的铜钱。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李玖一愣，随即喜上梢头，大声对着众人吼道：“快！快把马绳解开，把箱子给我全部推到地上！” 一声怒喝，李玖率先冲上前拔出短刀狠狠一刀砍在麻绳上，将马车上的一个箱子推到官道外！ “砰！” 木箱掉落在地上，里面的铜钱洒落在沟渠里，原本拼了命跳上车的贼寇们看到满地的铜钱，全都瞪大了眼睛，再也顾不着冲杀，全都朝铜钱箱子飞奔而去，就连一些已经跳上马车的人也毫不犹豫的回头，冲进沟渠里和同伴们争抢。 转眼之间，先前眼看就要溃败的阵线瞬间又重新被李玖等人夺回，那些只顾着低头争抢铜钱的贼寇根本不理会身边的同伴被李玖等人一一刺翻在地，将自己衣服塞满之后，调头便想逃。 然而他们却不曾想过，身上背了十多吊钱怎么还能像先前翻越车墙一样身手敏捷，就在他们刚刚转身之际，便被后头的王家伙计用木矛捅在背后，惨叫一声跌落在地上，塞满衣服的铜钱连同他们的鲜血一同洒落在身旁。 短短一个呼吸之间，李玖等人便连杀十多个贼寇，大伙却未有一人受伤，比起先前和对方拼命，现如今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 “砰砰砰！” 既然贼寇们对铜钱如此痴迷，李玖等人哪会见好就收？不停的砍断捆绑马车的绳索，将装满铜钱的木箱一个个推到沟渠当中，任由贼寇们哄抢。 “杀！” 李玖一声令下，率先跳上马车，手中的木矛毫不犹豫的朝哄抢铜钱的贼寇刺去。 刘二捡起先前小头目的横刀，第二个跳上马车，比起李玖用木矛刺杀贼寇，他更是直接跳到贼寇当中，手中的横刀见人就砍，此时他哪还有半分软弱，双眼之中尽是仇恨，恨不得将眼前的贼寇全部杀光，替张铁蛋报仇。 牛大带着其他人紧随其后，将手中的木矛不停的刺进争抢着低头捡钱的贼寇身体。 期间偶尔有些“众醉独醒”的贼寇依旧朝李玖等人冲来拼命，但他们终究是少数，而且无法形成先前连续不断的攻势，所以只是昙花一现，被李玖等人占据着居高临下的优势逐刺死在马车跟前。 捡钱的贼寇们也不尽是只顾抢钱而不知死活的笨蛋，他们发现李玖等人只是站在马车上，偶有几个杀红了眼的跳下马车，但他们也全都不会跑远，还是以车墙为壁垒，固守阵线。 于是乎，便有几个脑子“聪明”的家伙跑到散落铜钱的边上，随便抓了几吊铜钱塞进怀里转身就跑，虽然赚得不多，但是也无生命危险，反正这好几吊钱也比他们攻下车队拿到的犒赏要多得多！ 然而，他们躲过的李玖等人的攻击，却躲不过后头怒发冲冠的铁头，只见他挥舞着手中的铁锤，毫不犹豫的砸向跑在最前的两个贼寇脑门上，“噗噗！”两声，两名贼寇当即脑袋碎裂而亡。 “谁敢再跑！老子就将他一个个锤成肉糜！”铁头用铁锤指着几个还妄想卷钱逃跑的喽啰吼道。 先前他指挥手下们狂攻，一切都按照他的预想，眼看就要把李玖等人打得溃败，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将形势瞬间逆转，短短几个呼吸间就杀了自己近二十名手下，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弟兄在里头。 而自己的手下也全是蠢货，看着别人正不停收割同伴的性命也不去理会，只顾着低头捡钱！ 铁头冲上前，将那些揣着铜钱不肯放下，杵在原地进退不是的贼寇一一踹翻在地，怒道：“还特娘的抱着这堆死人钱，全给老子扔了，给老子杀回去，谁要是还不动手，老子就一个一个剁了你们，让你们去找阎王老子讨要赏钱！” 比起怀里冒死得来的几吊钱，贼寇们对铁头的恐惧更甚，先前两个被砸破脑袋的倒霉蛋就躺在跟前，他们可不愿步了他们的后尘。 一个个不舍的将怀里的铜钱扔到地上，原本还想冲去钱堆里趁机发一把的贼寇们也停下了脚步。 重新将手下控制住，铁头指着李玖等人道：“跟老子杀回去，谁要是能把这小子的脑袋砍了，老子赏他二十吊钱！” “杀！” “杀了这王八蛋！” “为兄弟们报仇！” 什么东西都比不上赏钱更能激励人，先前还悔恨自个儿没机会大佬特劳一把的众贼寇们看着远处站在马车上的李玖就如同看到了一尊精光闪闪的财神爷，挥舞着武器拼了命的朝他冲去。 “特奶奶的！”李玖好不容易才当上一次土豪，砸钱刚刚砸出一点感觉，就被众贼寇愤怒的漫骂声拉回现实，对着周围的众人道：“快！下马车，把木矛架在马车上！” 在李玖的喝令下，众人全都站在车墙后头，竖起木矛组成一排单薄的矛阵。 “给老子滚开！” 铁头这次带队冲锋，跑在贼寇们的最前头，刚刚靠近车墙，便有人递了一根木矛朝他刺来，然而他却看都不看一眼，手中的铁锤猛的砸下，将木矛砸成两段，连同一旁的车轮也一并砸得粉碎。 “咔嚓！”失去平衡的马车超一旁歪斜，再加上马车上背着沉重的木箱，整辆马车朝官道翻去，车墙当即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 “杀！给老子从这里杀进去！” 第三章 锋芒 （八） 突然出现的车墙缺口让后头守卫在车墙后的几人一愣，经过了许久的厮杀，他们已经不是先前什么都不懂的嫩货，知道贼寇们若从缺口处趁机杀进是什么样的后果。 于是立即有两人举着木矛冲到缺口前，提起手中木矛阻挡冲进来的贼寇。 然而第一个冲进车墙的不是别人，正是铁头，他看到木矛朝自己刺来，朝一旁闪躲，手中的铁锤狠狠的朝对方砸去。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一名伙计被铁锤砸中胸口，整个胸骨塌陷，鲜血夹杂着碎裂的器官从嘴里喷出，软软的跌倒在地上。 另一名马夫被铁头的凶狠和同伴的惨死给吓得丢下长矛转身想逃，被冲进缺口的其他贼寇追上，几根木矛同时朝他背后刺去，惨叫一声便倒地躺在血泊当中。 “给老子去死！”牛大就站在缺口附近，看到两个同伴惨死在自己跟前，手中的木矛狠狠的朝冲进车墙的一个贼寇脑袋砸去，当即把他的脑袋砸出一个大坑，哼都没哼一声就去找牛头马面报道。 跟着牛大的老驴和麻子也赶了过来，看到不少贼寇已经冲进了缺口，手中的木矛毫不犹豫的朝贼寇们刺去。 老驴以前是大户家的佃户，仗着个头比别人高大，力气也大了不少，每年他一个人就可以耕地三十多亩天地，一把子力气连牛大都自愧不如，手中的木矛每次都能把贼寇们刺个对穿，如今面对数倍于他们的贼寇，他也不曾胆怯，木矛又是刺又是扫，硬是把几个想扩大缺口的贼寇们逼得倒退。 麻子没有老驴和牛大两人高大，身材更是带了几分瘦弱，但他贼溜溜的眼睛转个不停，只要贼寇们一个不留神，他手中木矛便会如同毒蛇的信子狠狠一口咬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怎么死的都不明白。 三人配合娴熟，加上附近又有其他伙计上前帮忙，居然硬深深的将贼寇们逼退了回去，把马车的缺口给堵住了一半。 “嗯！？特娘的！”铁头杀进车墙后被右边两个马夫缠住，一时没注意到牛大三人，等到他将两名马夫一个砸得脑浆并裂，一个被砸断肩骨躺在地上哀嚎时，这才发现到自己好不容易撕开的缺口又要被人给堵上，也不着急收了只剩半条命的马夫，提起铁锤就朝牛大几人杀去。 “给老子滚一边去！”铁头三步并作两步，一脚将一个被逼的不停后退的喽啰踢到一旁，手中铁锤朝冲上来的老驴抡去。 老驴知道来了一个狠家伙，一扫将身前的小喽啰扫飞，回身用木矛阻挡，可手臂粗细的木矛哪经得住铁头手中三十多斤大铁锤的猛砸，当即“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也是老驴反应快，双手一松，将手中的木矛舍弃，然后朝后一个驴打滚，躲过铁头的致命一击。 “去死！”这时，麻子看准铁头力已用老，端着木矛朝铁头的肚子狠狠刺去。 若是寻常喽啰，这一击定然能收了对方的小命，可铁头哪是寻常喽啰能比？死人堆里摸爬了一小年，早就练就了对周围情况观察细微的习惯，麻子偷偷摸到一旁准备对自己下手的一切举动一丝不漏的落在眼里。 铁头身体强行一扭，一脚抬起狠狠的踏在麻子刺来的木矛上，手中的铁锤更是没有丝毫耽搁，接着身体扭转的力道，铁锤被抡了一个大圈，狠狠的朝麻子砸去。 “咔嚓！” “啊！” 麻子躲避不及，铁锤砸在他的肩头，左边肩胛深深塌陷，断裂的骨头将内脏绞得粉碎，鲜血连同内脏混合着他的惨叫喷出，便是大罗金仙在场也无法把他从阎王爷手里拉回来。 “麻子！”牛大眼睁睁的看到麻子惨死在自己跟前，虎目欲裂，手中的木矛当做鞭子朝着铁头的脸颊一记横抽。 可惜铁头早就提防着他，猛的一抬手，将牛大的木矛硬生生夹在腋下，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杀了他！” “杀了这王八蛋！” “一个不留，全给老子剁了！” 失去了牛大三人的阻拦，其他贼寇早就按耐不住，疯狂的从铁头的身后冲出，手中的木矛横刀全都朝牛大身上招呼去。 牛大连扯了两下木矛，见无法从铁头手里拔出，只能舍弃木矛，朝一旁滚去。 “咚咚咚！” 几声木矛和横刀砍在地上的声音，贼寇们一击不中，追着铁牛继续挥砍，誓死要把他毙命当场。 牛大拼命的在地上打滚躲闪，可敌人死死的咬住他，根本不给他起身的机会。 周围的其他伙计想上前帮忙，奈何铁头手中的铁锤太过凶猛，稍被碰到便是粉身碎骨。 转眼之间牛大被逼迫到角落，两个贼寇手中的木矛封死了他所有去路，牛大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能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然而牛大左等右等都等不到牛头马面来勾走自己的魂魄，倒是听到了两声惨叫传入自己的耳朵，等他睁开眼睛，看到李玖不知何时挡在了他的跟前，一杆已经被血染了又干，干了又染，给深深侵染成褐色的木矛在两贼寇身上凿了两个窟窿。 “杀！替麻子报仇！” 一个愤怒的声音再次传入牛大的耳中，转头看去，只见老驴跟在李玖身手，手里不知道哪弄来的一把横刀，双眼通红的对着眼前的贼寇一阵猛劈。 不光是老驴，黑子也守在李玖一旁，先前他跟着李玖四处救援被纠缠的伙计，眼看着麻子惨死而分身不得，早就怒气盛极，手中的木矛被他舞成风火轮一般，死命的往前冲杀，哪怕四周被贼寇包围，也不退后一步。 “跟上，别让这些王八蛋有喘息的机会，抬起你们手中的木矛，给我狠狠的捅！” “杀！跟这小玖哥杀了这些王八蛋，狗娘养的东西！” “特娘的，敢杀老子兄弟，老子和你们拼了！” 不仅仅是李玖三人，后头还有吕旺，还有刘二，还有其他念不出名字的伙计和马夫，他们以李玖为首，端着手中的武器义无反顾的向前冲，哪怕此时他们加起来不过十三人，哪怕面对的是数倍于自己的贼寇，哪怕对方还有勇猛无比的悍将铁头在跟前阻挡。 第三章 锋芒 （九） 先前李玖领着余下伙计马夫拼死抵挡，可敌人实在太多，阵线已经残破不堪，若是继续死守，只有被屠杀殆尽的命运，于是乎，李玖当机立断，下令大伙放弃车队，和他一并突围。 沿途李玖把所有马车上的木箱推翻，铜钱珠宝洒落一地，吴麻子的手下哪经受得起这等诱惑，拼了命的去争抢。 铁头的喽啰本来以为李玖又故技重施，趁大伙捡钱的时候收割大伙的小命，一副“视金钱如粪土”姿态，可看到吴麻子的手下捡个盆满体钵，没有一个遭到李玖等人的祸害，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贪念，争着抢着朝铜钱堆里冲去，反正这时候大伙和铁头隔着老远，铁头要找自己算账也得把李玖等人给灭了再说，想通了这一点，他们抢得更加肆无忌惮，每个人都把自己浑身上下能塞的地方塞满了铜钱，浑身臃肿了一大圈，却在没有一个人去在意李玖率人突围，哪怕他们用背后面对自己。 牛大也捡起了一根木矛加入队列，跟在李玖身侧，将一个个敢冲上前找死的贼寇刺死。 顺着缺口杀进的贼寇们被打得一懵，哪能想到被大伙突破车墙，就要被任由自己宰割的李玖等人居然能瞬间在李玖的带领下形成一股锋芒锐利的冲阵，拼了命的朝前猛冲。 贼寇们被冲得气势一泄，连续逼退了数步才站稳脚跟，就算铁头在贼寇之中，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铁锤也无法将李玖等人的锐势挡下，反倒险些被几个一心同归于尽的伙计打得手忙脚乱。 “特奶奶的，后头的人在干什么，怎么让这些王八蛋冲得这么顺利！”铁头一边暗骂一边将手中的铁锤左右招呼，因为被人群阻挡，他根本没看到自己近半的手下正忙着抢钱，哪顾得了他这头领的死活？ 从战斗开始到现如今，李玖的人死伤早已过半，只剩下区区十三人而已，可铁头也好不到哪去，先前被李玖砸钱坑死了三分之一弟兄，现在又有一半兄弟为争抢钱币迫于奔命，原本有七十多人的他，此刻不过二十人出头跟在他的身后。 人数上虽然还占据着一定的优势，可官道本就狭窄，又被两排车墙占据了一半，大家都无法将所有人展开，只不过双方前头几人相互厮杀罢了。 但李玖等人已经是破釜沉舟之势，加上牛大黑子老驴几人满腔仇火，铁头等人虽然人多，气势居然还被李玖给压制住，只能拼命抵挡。 “滚开！”铁头被逼急了，手中的铁锤被他挥舞如同火轮，狠狠砸在一个冒死前冲的伙计身上，当场把他砸得口吐鲜血。 李玖等人也不手软，木矛一挑刺在了一个贼寇脖颈上，鲜血溅了周围人一身，老驴见此良机，手中的横刀狠劈，将也一个来不及擦掉满脸鲜血的贼寇脑袋劈成两半。 “王八蛋，给老子去死！” 铁头看着自己身旁两喽啰惨死，手中的铁锤朝着李玖招呼去，双方都是各自队伍的首领，只要有一人倒下，整个队伍将灰飞烟灭。 李玖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手中木矛如同长蛇一般狠狠咬向铁头的手臂，铁头力大无比，李玖知道不能和他硬抗，所以才避其锋芒。 “砰！”李玖的木矛抽打在铁牛手臂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铁头疼得嘴巴直列，可手中的铁锤没有丝毫停留，依旧朝李玖胸口砸去。 李玖一击无果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如今这幅躯体太过瘦弱，仅仅凭借着前世的记忆发挥，所使出的实力不及前世的十分之一，对付寻常喽啰还没什么，要撼动眼前体质比自己强了十倍的铁头就太过妄想了。 李玖身后站着其他同伴，若是退了，铁头定然会拿他泄愤，于是乎李玖松开木矛，冒死朝前一滚，抽出手中的短刀，朝着铁头胸口刺去。 铁头招式用老，更没有想到李玖还有后招，瞪大眼睛，猛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李玖刺来的短刀。 “噗嗤！”鲜血飞溅，铁头虽然疼得直咧嘴，但也保住了自己小命。 一击失手，李玖打算开溜，这倒不是他胆子小，而是两人体质差距太悬殊，近距离厮杀自己完全处于劣势，知道自己的短处还要和对方硬磕，这不叫勇猛，叫智障！ 可惜，李玖还是太小看铁头的勇悍，只见他满手鲜血的捏住李玖的短刀，任由李玖使出吃奶的劲也拔不出半分，就在李玖想舍弃短刀逃离的时候，铁手手上力道猛然大增，“啪”的一声，刀头被硬深深的掰断。 虽然李玖知道这年代的锻造技术还很落后，手中的八一刺和后世的八一刺根本不能比拟，但这样被人硬深深的掰断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想象，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铁头手持半截刀刃朝他脸上刺来。 回过神的李玖知道自己躲无可躲，只能强行扭转脑袋，避开刀刃。 “噗嗤！”一声，刀刃刺进李玖的肩头，鲜血顺着血槽飞溅，李玖疼得脸色惨白，既然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李玖打算和对方一命换一命，怎么也不能白活一场。 李玖强忍着肩头的疼痛，手中半截短刀狠狠刺进铁头的大腿。 “啊！给老子去死！”铁头惨叫一声，怒瞪垂死挣扎的李玖，另一只手已将大锤抡起，朝着他的脑袋砸去。 “噗嗤！” 可惜，还没等他将铁锤砸下，一个人影猛的冲入他的怀中，手中的握着一把短刀不停的刺入拔出，拔出再刺入，如同两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般，转眼之间便在铁头的身上凿出好几个窟窿。 救了李玖一命的人正是吕旺，此刻铁头已经被他扑倒在地，手中的短刀依旧不停的朝铁头的心脏处猛扎，这是李玖告诉他能将人快速杀死的方法，他对此毫不怀疑。 “王八蛋，给老子去死！” “杀这混账！” “敢对铁头哥动手，你找死！” 周围的贼寇们不知道铁头是死是活，争抢着要将吕旺碎尸万段。 李玖捡起地上的木矛冲进人群，将吕旺挡在身后，大声喊道：“贼头已死！杀！” 牛大老驴等人也跟着呼喊：“贼头已死，杀！” 第三章 锋芒 （十） 李玖和牛大几人将眼前几个贼寇杀死，口中喊声不停，后头的喽啰不明所以，胆气瞬间一泄，加上李玖等人气势如虹，当即被打得节节败退，转眼间死伤十余人，剩下的贼寇哪还有抵挡的勇气，全都转身顺着先前的缺口逃去。 李玖勒令众人别追，转头去收拾背后的余匪，那些早就赚得“盆满体钵”的贼寇们此刻更不想和李玖拼命，见李玖等人朝他们杀来，全都翻过车墙，抱着满衣兜的铜钱朝树林里狂奔。 驱赶了所有贼寇，李玖这才让大伙停下，此刻车墙内满已经躺满了层层尸体，先前跟着大伙并肩作战的三十多名袍泽，如今还能站着的只剩下十一人，并且各个带伤。 然而战斗还没有结束，周围还有数不清的喊杀声传来，特别是运粮队前头，喊杀声更为激烈，大群的贼寇将王安等人包围住，若不是贼寇们在黑老三的指挥下还疯狂的朝前冲杀，李玖都怀疑王安等人是不是已经身首异处了。 “小玖哥，现在怎么办？”吕旺擦了擦满脸的鲜血，先前救了他冒死李玖一命，更是获得了斩敌贼首的奇功，不少人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敬意，再不会有人小瞧于他，他也不顾身上几处冒血的伤口，一副跃跃欲试，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追问李玖。 李玖扫了大伙一眼，指着不远处数百的贼寇人群，道：“大伙可还有力气？可愿意和我再冲杀一阵？” 十一人去硬冲三四百贼寇，除了疯子之外谁还能说出如此痴狂的话语。 可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面露惊恐表情，定睛看着李玖，只要他一声令下，大伙就会义无反顾的跟随他朝前杀去，哪怕前头是刀山火海，万劫不复的地狱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大家此刻对李玖的信任近乎盲目，若说在半个时辰之前，哪怕是牛大这些被李玖提拔起来的“亲信”都不相信李玖能带着大伙力敌贼寇，大家听命于他不过是因为大伙无路可逃，一时也没有人又没有主心骨，迫于形势才听命于他。 可随后李玖的表现让众人不得不折服，领着大伙挡住了吴麻子贼寇的进攻，又带着大伙将数倍于自己铁头等人击退，更是将勇悍如猛虎的铁头斩于阵前，每次都身先士卒，从不躲在后头只让让大伙拼命，在场活着的人中，有超过半数的人受过李玖的救命之恩，若此时谁敢皱一下眉头，别说别人瞧不起他们自个儿，就是他们都瞧不起自己。 “小玖哥，你尽管下令，我牛大还有一身使不完的劲！” “对，小玖哥，你去哪我就去哪，我刘二这条命是你救下来的，今天就算交代在这里，我刘二也做那孬种！” “小玖哥，弟兄们的仇还没报，我吕旺可没脸就这么逃跑！” 大家争抢着回答，李玖见大伙士气高昂，指着一旁几个未推到的箱子说道：“好！既然大伙愿意相信我李玖，我也不会带着大伙去送死，每人从箱子里拿十吊钱，等会跟着我将敌人杀溃！” 大家听完立即明白李玖的打算，先前大伙儿可是凭着眼前一箱箱的孔方兄，将贼寇们杀得是落荒而逃，如今李玖让大伙故技重施，这后头该如何做，大伙是心知肚明！ 大伙儿也不含糊，撬开木箱，成串成串的铜钱塞进自己兜里，反正不是自家的钱，扔多少也不觉得可惜，而且这等豪放的事情一辈子落不到一回，怎可能错过？不少人抓了二十几吊钱挂满了全身，一个个如同财神爷下凡间的打扮。 看着大伙准备得差不多，李玖一把拉住老驴和吕旺，道：“走，和我一道前去，再送他们两大车金银珠宝！” 三人冲到车墙前头，抬起两辆挡住道路的马车，老驴力大如牛，一人就将一辆马车推起，李玖和吕旺没有这等能耐，两人合力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将马车推动。 两辆马车在官道上不停加速，很快就冲到了还在争抢这翻越车墙和王安等人拼杀的贼寇跟前。 “放手！”李玖一身大喊，两辆马车轰然翻下官道，十余个沉重的木箱滑落马车，将两个不明所以的倒霉蛋狠狠的压在下面惨叫不止。 周围的其他贼寇被惊得跳起，看到躺在地上的两人居然没有一个去施以援手，因为比起他们的生死，众贼寇们的模样早就被十几个木箱翻到而出的铜钱首饰所深深吸引，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争抢满地的钱币，以至于本就苦不堪言的两个倒霉蛋不但要承受木箱压住的痛苦，还要承受被无数同伴踩压，转眼之间就口吐鲜血，活生生的被踩成肉泥。 “砸！”李玖不急着收割眼前争抢钱币的人，他要把动静闹得更大，让更多贼寇注意到这里有钱可抢，让形势更为混乱，这样他们才有可乘之机。 “哎哟！” “特娘的，谁拿东西砸老子！” “哎呀，老的鼻子！哪个缺德玩意……” 十几吊沉重的铜钱从李玖等人手里扔出，被砸中的贼寇们一阵叫骂，可还没等他们骂完，就看到砸中自己居然是自己拼了命争抢的孔方兄，全都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深以为自己是眼看就要满赞而归，被兴奋冲晕了头脑，出现了幻觉！ “钱！是钱！天上掉钱了！”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那些被钱砸中的人才终于相信自己跟前这一大串东西真是铜钱，赶紧弯腰捡起踹在怀里，并且虎视眈眈的盯着周围，生怕有人来抢了走。 然而，还没等他们为分赃不均发生争吵，又是十几吊钱飞过他们的头顶，砸在人群中间。 “钱，天上下钱了！” “奶奶的，你敢抢老子的钱，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特娘的，滚开，这是老子的！” 混乱瞬间扩大了一倍，不少贼寇为了抢得一串铜钱大打出手，然而让他们兴奋不已的是，天上下钱的“好事”还没结束，一串串铜钱如同冰雹子一样落下，根本不用和别人争抢，光低头去捡都能捡到好几串。 “快看！那边！那边的钱更多，满地都是！”就在众人都低着头捡钱的时候，一个眼睛锐利的贼寇看到数仗外被李玖推到的木箱，黄澄澄的铜钱和珠宝掉满了一地，和大伙手中的几吊钱比起来，那简直就是金山银山啊！ 不用人招呼，所有的贼寇拼了命的朝翻到的马车涌去，至于为何这时候会有马车翻到在一旁，为何会有人在不停的朝大伙扔钱，为何那些人穿着和大伙不同的衣服，这时候根本没人去管这些，因为大伙的目光已经全部被几千上万吊铜钱给吸引，再也挪不开一丝眼神。 李玖等的就是这一刻，扔出了最后一吊铜钱，举起手中木矛直指只顾着低头和同伴争抢的贼寇们，大声喝道： “杀！！！” 第三章 锋芒 （十一） 十一根木矛同时刺出，众贼寇们全都拼命争抢地上的铜钱，有的人甚至为了半吊铜钱大打出手，根本没有注意到死亡已经降临在他们身上。 “啊！”惨叫声突然响起，把周围争抢的十几个贼寇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满脸杀气腾腾的李玖等人手中已经被血侵得发黑的木矛。 “敌袭！敌袭！有人杀过来了！”靠近李玖的几名贼寇大声的呼喊，抓在手中的铜钱洒落一地，四处寻找自己的武器。 可先前他们为了和伙伴们争抢地上的铜钱，早就把木矛甩到远处，此刻哪还找得到半根家伙。 “噗嗤！”“噗嗤！”李玖等人已经出手，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不管他们是否手无寸铁，凡是在自己木矛攻击范围之内，一律一捅了事。 “快跑！” “特娘的，你们赶紧给老子滚开，敌人杀来了！” “啊！我的脚！别踩我！” 李玖四周一些侥幸没被选中目标的贼寇们拼了命的往回跑，可惜后头赶来的贼寇们哪会相信他们，都以为他们是为了不让大伙分到钱币，故意编造谎言欺骗大伙，听到他们的话之后更是拼命的朝前挤，深怕落后了一个铜板分不到。 转眼之间大群贼寇相互推搡，混乱成一团，李玖等人也没想到两车孔方兄能将近百贼寇变成待宰的羔羊，若是找清楚两车孔方兄有这等效果，先前大伙还拼什么命，二十多个兄弟也不用惨死在这些废物的手上。 “杀！” 李玖可不会心慈手软，手中的木矛闭着眼睛乱刺都能将贼寇一一捅死，短短数个呼吸间，就有近三十余人死于李玖等人的木矛之下，而李玖十一人进无一人伤亡。 黑老三正在指挥喽啰们强攻，王安等人早就被他围剿得只剩下三十余人，半数家丁惨死，如今全仗着周宝带着的十余个护卫和孙老三等人苦苦支撑，活着的人各个带伤，拼死做着最后挣扎。 周宝胸口被凿了一个窟窿，全靠他身手敏捷，避开了致命部位，可失血过多的他脸色一阵惨白，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孙老三脸上挨了一记刀伤，皮肉翻起，鲜血流淌了满脸，如同地狱里逃出的鬼怪。 “他奶奶的，高开那王八蛋怎么还不出手，那小子不会看到势头不对，带人跑了吧！”孙老三一刀砍死一个跳上马车的贼寇，怒吼着喊道。 按照先前大伙商量好的计划，高开应该在大伙拖住贼寇的时候出手从后头偷袭贼寇头领才对，可如今大伙都快要被剿杀干净了，高开等人的影子都没出现一个！ 周宝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手上的力气更是越来越小，杀敌是指望不上了，能不当场倒下击毁大伙最后一丝士气就算得上他大功一件，他听完孙老三的话，深吸一口气，怒喝道：“别废话，高统领和刘亮不是这种人！” 刘亮和周宝早早进入了王府，又同得王家人看重，多年的交情不可能撇下大伙不管，如今没有出手，周宝知道肯定是时机还到，就算高开等人杀出也无法扭转局势。 孙老三当然也不相信王家花无数钱养了好几年的护卫们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就落荒而逃，但此刻他们已经岌岌可危，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若是此时还不是时机？那何时才是？ 孙老三擦了一下遮住眼睛的鲜血，怒道：“看来老子今天要交代在这里的，你们日后谁能活着离开，记得回去跟我家婆娘和没落地的娃子说一声，我孙老三不是孬种，老子在死之前杀了六个王八蛋！” “去你娘的，要说活着回去自己说，老子没工夫个你带话……”周宝没好气的回道，可就在他说完，突然感觉周围层出不穷的敌人猛然一泄，大伙的压力瞬间小了不少，远处更是传来了一阵哭喊和惨叫声。 “怎么回事？”周宝一把抓住孙老三，强行撑住自己身体问道。 孙老三也不明所以，周围全是贼寇，杀都杀不过来，哪顾得了远处发生了什么，道：“我特娘的知道个屁，说不定阎王老儿收了太多死人，忙不过来，所以不打算收我们了！” “哈哈哈！孙老三说得不错，大伙今天是不用陪老夫一并去阎王殿点卯了，不过不是阎王老儿不收，是有个小王八羔子救了我们！快！把周围马车的绳索全部砍断，箱子全给老夫推下马车！”说话的正是王安，他手上握着一杆木矛，被众人拥护在一辆马车上，胸口和袖口有不少血迹，却是他杀人时溅到身上的。 先前他也注意到了远处的动静，由于站在马车上，看得比别人清楚，很快就明白远处发生了什么，于是毫不犹豫的大声朝孙老三等人下令。 孙老三等人一阵疑惑，可看到王安满脸严肃，不想是脑袋不好使胡乱下的命令，赶紧照做。 “砰砰砰！” 木箱被孙老三等人一个个推下马车，成箱成箱的铜钱珠宝洒落一地，更有极大箱子里装满了银豆子，烈阳射在它身上的光芒比普通铜钱耀眼数倍不止。 “银子！有银子！” “快抢，这东西比铜钱值钱多了！” “闪开，别抢老子的！” 先前还争抢着杀敌的贼寇们全都忙着弯腰捡钱，场面混乱不堪。 周宝和孙老三看着眼前的一幕，这时候若还不明白，那他们干脆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杀了这些狗娘养的！”孙老三大喝一声，冲出混乱的贼寇人群，手中的横刀四下乱砍，将一众贼寇杀得是鬼哭狼嚎。 不光是他，被压制住的护卫和家丁们早就按耐不住，此刻若不趁乱杀会个本，不替先前惨死的袍泽报仇，那还是人吗？ 转眼之间形势突然倒转，人数是孙老三等人数倍的贼寇因为发生混乱，硬生生的被孙老三等人杀得不停后退，一时居然产生了快要溃败的形势。 周宝可没了力气和大伙冲去扩大战果，跌坐在王安的马车上，脸色惨白的问道：“王管事，你怎么现在才想出这招，要是先前你能想出这法子，兄弟们哪用这般拼命！” 王安听完一阵苦笑，道：“老夫若早发现这损招还用你们去拼命？难道老夫还不舍得这一车车铜臭？是李玖那小子，先前老夫看到这小子带着十来个人，靠着满地的铜钱，硬是把近百贼寇搅成一滩烂泥，这才照猫画虎，让你们把木箱推到！” 李玖！？ 周宝怎么也没想到这般逆转乾坤的法子居然是李玖想出来了，这才和他认识了不过两个时辰，他的表现已经数次让周宝震惊。 然而让他更为吃惊的是刚刚王安的另一句话，一时居然忘记了自己此刻的虚弱，爬上马车朝远处的李玖等人看去！ 十个人！ 十个人就敢硬冲数百人的贼寇！哪怕有砸钱这卑鄙的招数！周宝在脑海中将自己和李玖的位置互换，发现自己就是浑身长满了胆子，也不敢做出这般逆天的决定！ 这小子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伙计吗？ 周宝望向远方，在混乱的人影当中看到李玖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木矛，哪怕面对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他也不曾露出一丝胆怯，他身后的牛大等人更是各个悍不畏死，踏着和他同样的步伐！呼喊着和他同样的声音！挥舞的木矛带着和他同样的旋律！ 他们就像同一个人！ 仿佛在他眼前，这大地就是一张画纸，手中的木矛就是他的笔杆，而周围的贼寇抛洒的血水就是五彩斑斓墨彩……他正在奋力的，磅礴的，如痴如醉的勾画这世间最绚丽的“美景”！ 第三章 锋芒 （十二） 黑老三正在部署喽啰进攻，眼看就要把王安给拿下，一切正按照自己的预想进行，可突然左边的喽啰们出现一阵混乱，让他一阵吃惊，追问道：“怎么回事？那些蠢货不继续跟进，在那边闹腾什么！？” 黑老三刚刚问完，便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手下哭着喊着冲到他跟前，大声道：“三哥！不好了……铁……铁头哥战死了！” “什么！？”黑老三听完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铁头可是他手下的得力战将，失去他等同于失去的一条臂膀，强压着吐血的冲动一把揪起对方，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铁头足足有七八十个兄弟，怎么可能连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子都摆不平？” 在黑老三看来，铁头去对付李玖根本不可能出现任何差错，三倍于对方的人手，再加上铁头的悍勇，就算对方涨了三头六臂都不可能从铁头手下活着离开，更别提将铁头阵斩当场。 报信的喽啰被黑老三掐得快要断气，知道自己再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以后也没机会说了，赶紧把铁头如何着了李玖的道，又如何惨死在李玖等人手中全部托盘而出。 黑老三越听脸越黑，怎么也没想到李玖居然能想出如此损的法子，他以前也是在地里刨土的泥腿子，当然清楚闪亮亮的金钱对大伙有多大的吸引力。 如今明白铁头如何惨死，也明白车队后头喽啰混乱一片肯定是李玖故技重施，但此刻他没工夫去为失去铁头这个得力助手同心，更没工夫去理会后头混乱百人的死活。 因为这个砸钱的法子若被王安等人学会，今天他黑老三的一切努力将全部白费，到时候折损的将不是铁头和区区百名喽啰，他脑门气得冒气黑烟，对着身边的几个头目吼道：“你们给老子一起上，老子给你们半柱香时间，要是拿不下王安的脑袋，老子亲手把你们全剁了！” “啊！？” 几个头领脑子没黑老三转得快，听到黑老三的命令，全都一阵发愣，怀疑自己的听错了。 如今王安等人被自己手下围着强攻，最多撑不过一炷香，这会正是他们垂死挣扎最为激烈的时候，要是大伙亲自出马，不是把自个儿的脑袋递给对方劈嘛。 黑老三哪管手下们明不明白自己的苦衷，一把拽起身旁的钢叉，怒道：“你们还不动手，信不信老子一叉一个现在就送你们去见阎王老儿！” “走！跟老子上！” “杀特娘的！” “杀啊！” 小头目们不敢直面黑老三的怒火，要是再迟疑半分，他们敢确定黑老三手中的黑铁叉会毫不犹豫的在大伙身上凿几个窟窿。 “轰！” 然而，一切都晚了，就在几个小头目刚刚点齐喽啰，远处传来了一阵轰鸣声，随后发生了一阵混乱，喽啰们相互拥挤推搡，王安的手下各个如同战神转世，杀入人群。 “完了！”黑老三喉咙一甜，一口黑血喷出，整个人摇摇欲坠。 “三哥！”几个没走开的小头目赶紧上前搀扶，黑老三看着远处混乱不断扩大，整张脸由黑转白，扬天长叹一声，道：“让弟兄们赶紧撤回来，多保住一个兄弟，我们就多一丝翻本的机会！” 可惜，老天连给他翻本的机会都没留下，他的身后突然冒出了一片喊杀声，早就成了惊弓之鸟的黑老三推开众人转头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吴麻子，老子操你祖宗！” 从未被黑老三放在眼里的车队其他大户不知怎的突然联合在一起，三百来人共同进退，将吴麻子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吴麻子也是一条汉子，见情况不对，召集弟兄们果断撤退，让黑老三等人留下替自己“断后”，虽然这断后之事并不是黑老三情缘，但吴麻子一头钻进树林里，大户们当然不会冒险去追，更何况还有黑老三这条毒蛇在围剿车队，大伙不调转枪头找他泄愤，还能找谁？ “走！带上兄弟们走！别管那些蠢货！”黑老三撕心裂肺的吼道，一生算计无数，到头来却被自己视为蠢货吴麻子给算计了进去。 黑老三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跑，其他小头目满脸不可置信，如今还在和敌人们缠斗的喽啰就有近两百人，加上先前战死以及铁头带去的喽啰，现在还待在大伙的身边只有一百六七十个兄弟，这趟买卖一个子没赚回来，就白白损失六成的手下！到底谁才是这世上的大傻子？ 没等小头目们想明白，后头的喊杀声已经将他们唤醒，他们也顾不了这么多，带着手下追着黑老三逃去。 见到自己主帅都跑了，拼死抵挡李玖王安的其他喽啰哪还有心思留下，全都转身而逃，在留下半数同伴之后，才终于逃离了李玖等人的追杀，仓皇的躲进了树林里。 两波贼寇都被打退，李玖带着仅剩的九个人和王安汇合。 王安没想到李玖所带的人就剩下这些，更重要的是伤亡超过七成的他们，居然还有勇气跟在李玖身后奋勇拼杀，而自己带着的家丁和护卫先前损失过半，若不是李玖“临阵授机”，估计不用等大伙全被剿灭，再挨上半柱香的时间，大伙便全无战意，缴械投降了。 王安心中一阵感叹，道：“老夫如今算是明白何为英雄出少年，若是今日老夫没有遇上李玖你，恐怕此时老夫如今已是路边一具被野狗啃食干净的白骨了！” 李玖没想到王安一见面就如此夸耀自己，赶紧拱手道：“王管事哪里话，若不是您率领大伙拼死抵抗，我等早就没有勇气面对倍数与自己的贼寇！” 王安看着李玖谦虚的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对眼前这小子更是喜欢，也不再多说，因为此时李厚等人已经带着众人朝他走来。 他们不少人脸上带着怒火，显然不是来和王安报平安的。 王安走上前对几人拱手道：“几位老哥可还安好！” “哼！多亏王老弟你的福，我们几个老骨头没被阎王爷召唤，还能喘上几天！”李厚板着脸冷嘲热讽的说道，而所有人当中，就属他还算和气，其他几人早就气得吹胡子瞪眼，就差没拔刀和王安拼命了。 “姓王的，你老小子害我们不浅，我刘家半数家丁尽没，你今日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刘韬今日必杀你为手下报仇！” “王安，你这老匹夫，你明明知道有贼寇会来偷袭，为何不告知我们，你知不知道我孙家死了多少人！损失了多少财物！” “你这混球，这些贼寇是不是和你们王家早就串通好，等着把我们全杀个干净，吞了我们的货物！” 几个大户管家越说越是离谱，可王安却从始至终没开口辩驳一句，直到他们将怒火全都发泄完了，这才朝他们深深鞠了一个躬，拱手道：“几位老哥说得没错，我王安的确知道有贼寇偷袭一事！” 几人本以为王安会狡辩一番，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老实就承认了，一时准备的话全都卡在喉咙，可还没等他们回过神继续咆哮，王安话锋一转，双眼凌厉的盯着几人道：“可我不说也有不说的理由，今日出城运粮之事是我们昨日商量决定的，桑县城门关闭多日，贼寇们却在昨日就知道我们的行程，早早便设下埋伏，若说没有人给贼寇通风报信，我王某人是一百个不信！” 第三章 锋芒 （十三） “你……” 大伙当即被王安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大伙岂能明白王安所指，当日知道消息就只有几人所代表的大户，若不是他们之中泄露的消息还能有谁？既然如此，在不知道在场谁是内鬼的情况之下，换了是谁坐在王安的位置上，都只能这么办。 一时之间，先前咆哮得最凶几人成为了众人最怀疑的对象，自古以来贼喊抓贼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既然大伙之中有内鬼，当然得先怀疑他们。 其中刘韬先前咆哮得最为厉害，率先受到了大伙怀疑，当即怒道：“你们看我做什？难道你怀疑是我出卖了你们？你看看我身边的家丁还剩几人？要是我是内鬼，还用得着死这么多手下吗？” 听到刘韬的辩解，立刻有人反驳：“嘿嘿，这可难说，自古以来做大事的人都不拘小节，几个无足轻重的家丁，牺牲了就牺牲了，只要能保住后头的东家，日后多少家丁招不到府上？” 刘韬听完气急，转头看去，发现是和他向来不和的孙斌，怒道：“姓孙的，你什么意思？若说所有人当中最可能走漏消息的就是们孙家，城西的守门将领孙凯就是你们孙家的人，你们平日里去城外抓流民女子进城贩卖，说不定昨日就是你们乘此机会把消息泄露出去的！” “你混账，泄露消息对我们孙家有什么好处，若说破城，除了王家之外，贼寇们最想杀的就是我们孙家！”孙斌大声反驳，他们孙家许多弟子被安排在县衙当小吏，平日里搜刮民脂民膏从不手软，若贼寇们破城，的确没有放过他们孙家的理由。 刘韬和孙斌两人互掐，其他几人也闲着，争着给对方身上泼脏水，先前还同仇敌忾的场面瞬间化为乌有。 李玖听着眼前众人互扒对方的黑史，心中一阵感叹，王安在为人处世方便的确高明得很，一句话就将先前各大户管家同仇敌忾指向王家的矛头化为无形，让他们瞬间分崩离析，相互指责。 可如今不是相互推诿责任的时候，李玖走上前对着众人拱手道：“王管事，各位管事，现在不是争论这些鸡毛蒜皮事情的时候！” “嗯！？”争吵的众人听到有人质疑，当即全停了下来，可转头看到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时，所有人立即把矛头全指向了他。 “你是谁？老夫的事情岂轮到你这毛没长齐的小子来指手画脚！” “你居然说出卖我等的内鬼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是无知小儿，若是不将内鬼找出来，难道你让我们继续等着被贼寇埋伏吗？” “王老弟，这就是你们王家的教出来的后生？没大没小的，若是我的后辈，我非狠狠收拾他一顿，让他知道什么叫规矩！” 李玖一开口，各管家再次把矛头调转，对着李玖就是一阵咆哮。 王安也皱起眉头，自己一番苦心就这般被李玖给毁了，不过从先前李玖的表现，王安知道李玖不是这般没有轻重的人，挡在众人跟前问道：“李玖，你有什么话要说！” 李玖自然不理会其他家管事的质问，严肃着脸对王安道：“王管事，此时贼寇还未除尽，我等应该万众一心，先将拦路贼寇除掉，等到了寨堡，再商讨这内鬼一事！” “贼寇？贼寇不是被我们打跑了吗？难道他们还有胆子敢回来不成？”有人对李玖的话嗤之以鼻，很是不屑的反问道。 其他管事也是一样，对李玖的“小心谨慎”很是轻蔑，先前大伙将贼寇杀得大败，就凭借那些残兵败将，若是再敢回来，大伙大不了再杀他一会便是了。 可王安却很快便明白李玖指的是什么，嘴角一抖，有些站不稳的追问道：“李玖，你是说贼寇不止先前两波，前路还有贼寇埋伏着？” “这……这怎么可能？” “对啊，若是还有贼寇，他们为什么不一起出手？” “你小子别信口胡说，要是乱了军心，老夫一刀剁了你！” 众管事毫不客气的对李玖一通责骂，可他们此刻心里也是一阵打鼓，不停的打量四周，深怕真的再有贼寇杀出，直到过了好半响没看到一个人影，才终于将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压回去。 可李玖接下来的话再次让他们刚刚放下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道：“这两伙贼寇先前埋伏我等的确让我等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可若就凭他们一千多老弱病残就想拿下车队，恐怕也是痴心妄想！若他们真的做足了准备，不可能只有这点人马，而且……” 李玖话说道一般顿了顿，在场的各家管事又不是白痴，此刻稍稍一想立即明白李玖推测不错，情况的确不是他们想的这般乐观，有人按耐不住，追问道：“而且什么？有什么话你一并说了，若情况真的还有贼寇，我们也好尽快商量主意！” “对！有什么你快说！别卖关子！” “时间紧迫，你还磨蹭什么！” 大伙对李玖一阵催促，丝毫不记得他们先前还嘲笑李玖，不把他当一回事。 李玖朝几人拱了拱手，道：“而且王管事先前派出了一只奇兵，打算在关键时候从后头偷袭贼寇主帅，可如今一直未出手，我猜贼寇的真正主力还在前头埋伏着，他们发现时机还没到！” 什么！？ 李玖一句话如同惊雷一样劈得众人东倒西歪，王安留了一手他们无可厚非，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可若统领这只奇兵的人不是错失良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先前两股“小毛贼”不值得他们动手，或者说出手杀光他们也无法改变整个战局，后头有一支实力比两股小毛贼更强的敌人等着大伙面对！ 众人背后一身冷汗同时冒出，先前大伙抵挡两股贼寇都已经拼尽全力，若是还有一股更大实力的贼寇等着，若他们三家再次联手，大伙就是全长出三颗脑袋六根胳膊，也甭想全身而退。 有人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经一只脚踏进阎王殿，反驳的说道：“你别胡说，若他们真的还有后手，为什么先前不一并出兵，那样我们此刻早就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哪还可能活到现在！” 众人听完也是一愣，发觉事情的确有些蹊跷，可又无法反驳先前李玖的推测，一时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李玖的身上。 这也是李玖同样疑惑的地方，想了想，道：“也许……也许他们协调出了问题，也许是他们真正设下的陷阱不在这里，两股贼寇不过是想把我们吓跑，让我们自投罗网，只不过我们没按照他的预想，拼命在原地抵抗，还将两股贼寇杀退了！” 李玖的猜测和唐二哥的安排已经是八九不离十，真正的陷阱的确不在此处，在两里外的一处山坡上，那儿埋藏了唐二哥一千多人马，就等着吴麻子和黑老三将众人吓得落荒而逃，最后一举把大伙拿下。 只不过因为黑老三没按照唐二哥安排出兵，带着众人去强攻王安等人，堵住了大伙的去路，车队众人见前后两路都被堵死，逼得众人鱼死网破，吴麻子和黑老三被打得溃败而逃，整个计划随之落空。 大伙听完一时也没有主意，全都将目光集中到王安身上，毕竟他是这次运粮队的领队，决策自然得有他出。 王安皱了皱眉，对先前李玖多次表现很是满意的他，再次开口对李玖询问道：“李玖，你可有破敌良策？” 李玖思索了一会，开口：“我觉得此刻贼寇刚刚败逃，不能给他们和贼寇主力会和，至少不能给他们缓过来的机会，我们应当立即带人追杀其后，趁贼寇们不明所以，将他们打得大乱阵脚，这样也好给高统领创造机会！” “什么？我们去追击贼寇！？”众人听到李玖的建立，立刻有人跳出来反驳：“不行，贼寇既然主力未出，人数定然过千，我等现在满打满算不过三百余人，并且各个带伤，以这样一只疲惫之师攻打以逸待劳的贼寇大军，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没错，如今内鬼未除，我们不能贸然出手，要是内鬼临阵反水，我们必将死无葬生之地！” “我也不同意主动出击和贼寇硬拼，我们是运粮队，又是不官兵，没有剿杀贼寇的责任，再说若我们离开，贼寇转身跑回抢了我们的马车，我们岂不是白忙乎了！” 在场几乎没有人赞同李玖的建议。 可李玖却十分坚定，道：“大伙担心我们寡不敌众，可贼寇一千多人刚刚大败，我等携大胜之威尾随其后追击，只要我等死死咬住他们，他们就是人再多也无法完全协调，这正是我们的可乘之机！” “内鬼就更不用担心，此刻大伙一并前行，根本无法将消息传递给贼寇，就算大伙担心内鬼突然反水，他就在我们众人中间，若他敢动手，大伙等会一刀砍了便是！” “至于身后货物，贼寇们要是敢回头来拿，那才是天大的好事，到时候他们就成了护送马车的队伍，我便成了可以下埋伏设陷阱的好汉，想什么收拾他们就怎么收拾他们，反正这些这些吃不下嚼不烂的死物，难道还会自己跑了不成！？” “这……”众人被李玖驳得目瞪口呆，几成有过这等奇思异想？ “哈哈哈！”突然，王安扬天大笑，拍着李玖的肩膀道：“好小子，老夫活这般久，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成为贼寇做杀人截货的买卖，这办法好，身后这些东西的确是累赘，带着麻烦，我们先一道将前头的山贼杀了，若是杀不过，老夫带着你们往树林里一钻，做几天山大王，等我们把货物全抢回来了，再送去寨堡也不迟！” “……”众人听完王安的话，全都满脸错愕，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可王安哪还有功夫和他们废话，“唰”的拔出自己的横刀，满脸厉色的喝道：“老夫现在就去和贼寇拼命，望各位老哥能帮我一把，等到了寨堡我定当酬谢，若是有谁不愿意一通前往，我王某人就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出卖我等的内鬼了！！！” 第三章 锋芒 （十四） 唐云长手里握着一把偃月刀，因为他的名字和数百年前的汉昭烈帝结拜二弟壮缪侯表字相同，又喜好舞弄大刀，所以绿林里都称他一声唐二哥。注1 唐云长带着自己手下一千多兄弟在两里外等候，远处的喊杀身已经传入了他的耳朵，但一炷香过去了，依旧没有一个人出现，他也一丝不成着急，坐在一个树桩上不停的擦拭着大刀，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不一会，树林里窜出一个人影，正是他的手下刀疤。 只见刀疤气满脸怒火的跑到唐云长跟前，道：“二哥，黑老三那王八羔子还真被你给说中了，他想吞掉最大的一截车队，带着人把车队的车头给堵了，一个人没放过来！” 先前按照唐云长的安排，大伙以为自己会捡个大便宜，可没想到黑老三吃相这般难看，真打算一点肥肉都不留给大伙儿，当即有不少人大声怒骂，咆哮着先把黑老三这王八蛋给做了。 可唐云长早就料到这些，笑呵呵的拦下众人，对前方的战事丝毫不关心，反倒对刀疤问起一桩无关紧要的事情来：“先前你说你发现车队里头有一老熟人！？” 刀疤楞了一下，点头道：“没错，是一个叫高开的‘老朋友’！” 唐云长听出了刀疤古怪的语气，笑道：“看来你和这位‘老朋友’交情不浅吧！” “哼！那王八羔子杀了我好几个手下，没想到今日居然给我在这里碰到他，等会看老子怎么剁了这混球！”提起高开，刀疤是咬牙切齿。 “他现在人呢？先前你可在车队里找到他？”唐云长追问，早在先前他就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似乎自己被人给盯上了，这是他多年刀头舔血换来的本领，多次救了他的命。 刀疤听完揍了揍眉头，道：“好像……好像没见到？” “哼哼！”唐云长一阵冷笑，道：“看来我们的行踪早就被发现，有人准备在我们背后趁我们不备，给我们来一刀子！” 什么！？ 大伙听到都是一惊，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摁住腰间的刀柄，警惕的看着四周。 唐云长看着大伙紧张的模样，再次开口道：“不用看了，在我们没动手之前，他是不会出来的！” 刀疤脸色铁青，道：“二哥，我这就带人去把这王八羔子找出来剁了！” 说完，刀疤转身就想离开，可却被唐云长拦下，道：“算了，找出来也没用，今日这趟买卖水太深，我们没必要再继续参合下去！” “啊！？” 众人怎么都没想到唐云长打算就此收手，虽然大伙如今没损失一个兄弟，可忙乎了一天一点好处都没捞到，这算什么事啊？更何况他们所认识的唐二哥岂是这般容易被人给吓跑的。 见众人不明所以，唐云长道：“其实我老早就觉得奇怪，以县城里那些大户的见识，既然想找道上的兄弟合作，怎么选也选不到他黑老三的头上！” “……” 大伙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中也很是诧异，黑老三手下有五百兄弟，在桑县周围众大小好汉之中也能勉强排进前十，算得上是一方豪杰。 可比他强的还有九个，县城里的大户就是两眼摸瞎着胡点，都能点上一个比他强好几倍，除非大户们脑子了灌水才会和他这种不入流的家伙共谋大事。 唐云长接着道：“既然大户们不会与他合作，他又能得到车队出城的准确消息，这事情可有意思了，先前我一直想不通，直到刀疤你说这队伍里有你的一位‘老朋友’在里头，我才终于明白，原来早有道上的兄弟和县城里搭上线，这黑老三估摸着是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家，这会正用他做试刀石，帮着你这位‘老朋友’上位！” 啊！？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今日大伙差点被黑老三给坑了。 原来县城早就被道上其他兄弟给盯上，大伙这时候参一脚摆明了就是和别人抢食，虽然唐云长在桑县附近也是屈指可数的好汉，可这般大一块肥肉，人家细心准备了多时，自己要是没头没脑的扑过去，惹急了人家，先把自己给剁了再说。 今日这趟买卖大伙本以为自己是最后那只黄雀，可没想到自己这只黄雀身后还藏着一条毒蛇，只要自己稍有不慎，就等着被人一口吞进腹里吧。 刀疤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二……二哥，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么走了？” “走？我唐云长做买卖哪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唐云长冷笑的说道。 “那……那怎么办？难道我们真把车队给劫了？这不是范了道上的规矩吗？”刀疤等人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好奇的问道，要知道在绿林道上谁先出手猎物就是谁的，若是有人敢来胡乱抢食，那可怪不得到时候大伙在背后黑你一刀子。 唐云长冷笑道：“规矩我们自然不能坏，可我们也不能白忙乎，他们不是想借刀杀掉黑老三和吴麻子吗？我们就送他们一个顺水人情，帮他们一把！” “啊！二哥，难道你想我们等会……”刀疤等人脸色一变，虽然大伙瞧不起吴麻子和黑老三，但大家一起出来做买卖，买卖没做成还要背后捅他们一刀子，这事情要传开，日后谁还敢和这等心黑的人合作？ 唐云长看着众人迟疑的模样，道：“嘿！你们放心，这等背后捅刀子坏名声的蠢事我唐云长可不会做，不过有时候杀人也不需要自己动手，他黑老三不是想独吞这车队嘛，我就给他一个机会，等会你让人去把黑老三和吴麻子的人聚拢，告诉他们还是按照昨日大伙约定的规矩，杀人多者分钱多，我唐云长带着兄弟在后头给他们压阵！” “是！”众人立即明白唐云长的打算，满脸幸灾乐祸的下去执行他的命令。 刀疤却一阵迟疑，犹豫了一会，道：“二哥，黑老三和吴麻子死了就死了，可这事情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难道我们就这么白白忙乎了一天！” 唐云长笑着拍了拍刀疤的肩膀，道：“刀疤，你不是说高开是你‘老朋友’吗？既然他也是道上的兄弟，那他应该懂得这道上欠人恩情的规矩！” 注1：壮缪侯为刘禅追谥关羽的称呼。 关羽在宋朝以前并不像现在这般出名，各种后世的称号也不曾出现，武圣称号在唐朝年间归姜子牙所有。 直到宋朝重修武庙，将人数扩大到七十二人，关羽才得以进入武庙，作为姜子牙身后诸多跟班之一，但依旧是位列末端，连张飞都比不上。 随后到了宋徽宗时期，为凸显忠义忠君理念，关羽连被加封三次，分别为忠惠公，崇宁真君，武安王！ 后来经过罗贯中“神话”，关羽的形象更为突出，一举成为忠君义胆代表性人物，后续明清两朝的各种追封，逐渐形成“侯而王，王而帝，帝而圣，圣而天”的过程，直到今天，关羽所获称号有数十个之多！ 第三章 锋芒 （十五） “兄弟放心，我和麻子老弟定然会收拢好兄弟，待会拖住后头的那些人，让唐二哥带着兄弟将他们包围剿杀！”黑老三对着唐云长派来传令的士兵客气的说道。 如今，黑老三已经和吴麻子会和，并且收拢了逃回来的手下，除了他当机立断带回来了一百七八十人之外，随后跟着回到他身边的只有三十余人，勉强凑够了两百之数，可谓是元气大伤。 被他算计颇深的吴麻子倒是运气比他好了许多，跟这他倒回来了近五百人，只有三百人填埋在官道附近的沟里，而且大多是无用的老弱病残，真正的主力并未损失多少，最多也只能算是伤及皮肉罢了。 算生算死的黑老三也正是看到吴麻子才折损了这点人，心中极度不平衡，把自己损失了这般多兄弟的一切过错都怪到他吴麻子的身上，若不是此刻双方还不能闹僵，他黑老三早就拔刀相向了。 狗日的王八蛋，今天的帐老子他日一定要和你给算清楚，要是老子不把你吴麻子剁成肉酱，老子以后就不姓黑。 黑老三在肚子里把吴麻子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个遍，强行将心中的怒火压制下去，送走了唐云长的传令兵，这才假装和气的吴麻子说道：“麻子老弟，今天我们两人都太小看这伙肥羊了，没想到在我们两人的联手之下他们还翻了，弄得我平白损失了近三百兄弟！” 吴麻子虽然缺了点心眼，可却不是傻子，当然明白黑老三话里有话，说他那三百兄弟是自己害死的。 知道归知道，可吴麻子却不会傻到去承认，也是一脸愤怒的附和道：“可不就是，不过老黑，你也别伤心，这趟买卖我可比你亏惨了，我足足死了近四百弟兄，比你还多死了几十人！” 黑老三听完喉咙一甜，差点没一口血就喷在吴麻子脸上，你奶奶的，你那四百废物能和老子的兄弟比吗？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拉他们出来就是为了节省口粮，把他们填到沟里头！ 黑老三脸色一阵发黑，不过他本来就黑如煤炭，一时半会也没人看出他脸色的变化，强忍着拔刀杀人的怒火，道：“麻子老弟，这时候难道我还和你计较这些？我们做的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生死全由天命，阎王爷要收他们，我黑老三也拦不住，可是……” 黑老三顿了顿，话锋突然一转：“可是他们既然跟着我们，我们这些当头领的也不能让兄弟们白死不为他们报仇，不然日后哪还有兄弟们愿意为我们卖命？你说不是？” “嗯！”吴麻子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脑子没有黑老三转得快，要是说多了难免被他带到沟里。 黑老三见吴麻子不接话，清楚他是在提防自己，也不恼怒，接着道：“既然麻子老弟你也同意我的看法，那等会我们不能再像先前那般各自为战，今日只要能杀了这些王八蛋，替兄弟们报了仇，我黑老三就是一个子不要都成！” “嗯！？”吴麻子一脸错愕的看着黑老三，怎么也想不到他能这么“大方”，白白赔了这般多兄弟不说，若真能把车队拿下，他还真会一个铜板不要？ 吴麻子不停打量黑老三，怎么看都不觉得他像是在开玩笑，心里虽然已经不停算计到时候真的把车队拿下如何让他兑现诺言，可如今嘴上还是客气的说道：“老黑，瞧你说的，我们先前都已经商量好了，谁杀的人多谁就多分钱，若是你一个子不要，那我吴麻子成什么人了？到时候别人说我吴麻子贪了你的功劳，以后我吴麻子还怎么在绿林里混？我看……” 没等吴麻子说完，黑老三打断道：“麻子老弟，我黑老三说不要一个子就绝对不要，到时候我会亲自和唐二哥说明，只要你等会愿意和我一道并肩作战，将这群该死的家伙一个不留的全部剁了就行！” 既然话已经说道这份上，吴麻子哪还废话，当即拍了拍胸口，道：“老黑，你放心吧，今日我要不将他们全剁了，我吴麻子的名字就倒过来写，行了，兄弟们等不耐烦了，我这就去让他们准备准备，回头狠狠收拾后头那些王八蛋！” “多谢麻子老弟！”黑老三朝吴麻子拱了拱手，直到吴麻子走远了，黑老三仅剩的几个小头目才围拢过来，一脸不高兴的说道：“我说三哥，到时候你不会真的一个子不要吧？死去的那些兄弟就算了，可活着的兄弟们总得有个盼头，若是光出力不收钱，兄弟们还怎么肯拼命？” “是啊，三哥，这可不能让兄弟们寒了心！” 几个小头目你一句我一句，黑老三猛地一转头，怒瞪着他们道：“你们这几个蠢货！你们真以为老子是观世音菩萨，只普度别人，不照顾自己弟兄吗？” 被吼了一句，小头目们都缩了缩脖子，可依旧有人不服气道：“可……可你刚刚……不是说一个子不要嘛！” “哼！”对于眼前几个只懂得讨钱的废物家伙，黑老三是一阵无奈，压低声音解释道：“你们这些笨蛋，你没看出此刻我们就两百来人吗？就凭我们这些人你们以为我们能战胜后头那些家伙？” “不能！”几个头目当即摇头，若是先前大伙还有五百弟兄，他们可是信心十足，可如今折了六成兄弟，士气正是最低落的时候，和后头那些刚刚打了胜仗的大户家丁们硬拼，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结局。 黑老三冷笑的接着道：“既然如此，我说不要一个铜板，吴麻子为了多分钱一定会拼尽全力，不论到时候他吴麻子拿了多少，我们只要在半路上……”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在场的小头目全都明白了过来，感情黑老三从一开始就打算把吴麻子给吞了，所以此时要不要钱都已经不重要！ 黑老三看着大伙一个个眼中尽是贪婪的目光，挥了挥手道：“行了，既然明白，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 “三哥，你就放心吧！我们知道分寸！” “对，三哥，等会看我们的表现！” 第三章 锋芒 （十六） 李玖和王安等人尾随黑老三和吴麻子杀来，等追上两人的时候，看到他们已经在官道上摆好了阵型，虽然依旧混乱不堪，但至少不是先前落荒而逃的丧家之犬模样。 “一群无胆贼寇，杀透他们！”李玖大喝一声，提着木矛率先冲出，吕旺牛大二人紧随其后。 一路之上王安已经和跟大伙说明，此次追击王家所有人听从李玖的调遣，至于其他人，他们更没选择的余地，先前王安一句谁敢不听从指挥，一缕按照通敌处置，大伙这时候就是再不服气李玖这毛没长齐的毛头小子，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他的命令。 不过李玖首当其冲飞奔在最前，光凭借这身胆气，不少人心里还是对他很是佩服的，众人提着木矛以他为矢锋，朝着黑老三吴麻子两路联军猛冲。 正所谓将乃兵之胆，李玖如此勇悍，身后的家丁护卫们也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感染，各个昂首挺胸，手持木矛大步朝前，虽然人数只为对方一半，但气势却比对方盛了数倍不止。 对比起李玖等人，黑老三和吴麻子等人的气场就寒蝉多了，刚刚倍数于敌人，又是埋伏偷袭，这样还被对方打得落荒而逃，这时候若不是大伙看到对方的人数只有自己六成左右，自己还占着比较大的优势，不然光李玖带人冲锋的气势就能把他们给吓软了脚。 “特奶奶的！你们抖个什么劲，都给老子提起精神来，只要大伙儿顶上一炷香，唐二哥包抄了他们，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回到寨子里老子请你们大鱼大肉的吃个够！”吴麻子提着钢刀在喽啰们面前一阵吆喝，试图用酒肉给自己手下壮胆。 也不知道贼寇们是听到有肉吃还是听到有唐云长给他们撑腰，先前萎靡不振的模样得到了压制，不少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大声怒喊给自己壮胆！ 黑老三也是一样，不过此刻他人数只有吴麻子的一半不到，加上刚刚在吴麻子面前“慷慨”了一番，如今只占据了整个道路的四分之一，大半建立功勋的机会让给了吴麻子。 转眼间，李玖等人杀到了十丈开外，他们身上气势惊人，吴麻子先前好不用意对自家喽啰激励起来的气势当即消失殆尽，已经有人开始控制不住身体往后挪，要不是吴麻子钢刀在手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估计有人现在就被吓得夺路而逃。 知道再拖下去喽啰们的胆气就得耗光，吴麻子不再耽搁，举起手中的钢刀指着李玖等人道：“给老子冲！杀了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狗娘养的！” “杀！” 喽啰们发出惊天的怒吼，将自己内心的恐惧一并宣泄而出。 “砰！” 两队人马瞬间冲撞在一起，血肉横飞，鲜血溅道对方的脸上。 李玖等人手中清一色的木矛，比起吴麻子大大小小十余种各式各样的兵器来说更加占据优势，双方一接触，吴麻子的人就想被野兽狠狠的啃了一口一般，凹了一个大坑！ “拔矛！”李玖一声大喝，手中木矛拔出，吕旺牛大等人也是经过鲜血的锤炼，先前又和李玖平肩作战过，所以第一时间执行了命令，并且也跟着李玖朝一旁的同伴大喊：“拔矛！” “抬矛！刺！”又是一声，李玖将木矛狠狠刺向一个手持菜刀趁机朝自己面庞劈来的喽啰。 在他身旁的几人保持着和李玖同样的频率，可稍远的其他人却因为先前没和李玖并肩作战的经验，加上指令传到他们耳中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慢了半拍，没等他们将手中的长矛再刺出去，贼寇们已经趁着空挡，杀到了他们跟前。 “噗嗤！” “啊！” 一个贼寇用手中一把柴刀狠狠劈在了一个家丁的脸上，鲜血四溅，可没等他将柴刀拔出，后头跟上的另一个家丁毫不犹豫的将木矛刺入贼寇的肚子。 他们虽然没有李玖和吕旺等人默契，但大户管家可不想被人怀疑是贼寇内鬼，死了命让自家家丁和护卫们争相着往前冲，以至于势头虽然没有李玖等人凶猛，但也没落下太多。 家丁们前仆后继，本来就士气不高的吴麻子等人被打得只能招架，哪怕在吴麻子带人在后头亲自督战，砍了十多个脑袋一字排开摆在地上立威，也无法让手下们站住阵脚，整个队伍不停的后退。 鲜血染红了整条官道，周围的沟渠已经开始流淌着死者的血液，躺在地上的尸体丝毫不被人所同情，被活着的人一脚一脚踩下，瞬间化为肉糜。 厮杀在两侧的喽啰还算幸运，和家丁们拼个你死我活至少还能勉强稳住阵脚，可队伍中央面对李玖等人的贼寇们就苦不堪言了，他们被李玖如同钉子一样硬深深的凿下一个深坑。 整个坑洞就如同一台巨型的绞肉机，喽啰们在吴麻子钢刀的逼迫之下前仆后继上前送死，可却不能阻挡李玖等人的半点前进步伐。 吕旺和牛大两人站在李玖身后，两人之后跟着的是黑子和老驴还有孙老三刘二，再后面便是王家的护卫，整个王府最强战力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铁三角，在李玖的喝令之下，众人手中的木矛一刺一拔如同一人，凡是冲上来的贼寇们，无论他们如何躲避，如何悍不畏死，如何借助同伴的身体阻挡，他们都无法冲过李玖等人的矛阵。 只要他们踏入李玖的矛阵之内，便要同时面对两到三根木矛的攻击，绕是本事再大，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木矛刺入体中，化为一道冤魂！ “咔嚓！”一声脆响，李玖手中的木矛再也承受不住多次的刺杀，终于断成两截，可李玖没有丝毫惊慌，将手中半截木矛扔向一个趁机想杀他跟前的贼寇脸上，喝到：“拔矛！” 所有人同时将长矛拔出，李玖随手接过后头递过来的一根木矛，再次怒喝：“刺！” “啊！” “我的娘哩，我还不想死！” 惨叫声不绝于耳，死者的面孔可以清晰的映入李玖等人的眼帘，他们和自己有着同样颜色的皮肤，有着同样求活的眼神，更有着同样将对方置于死地的目的！ 李玖发现短短几日，自己如今的心性比起前世更为沉着，更为麻木，更为冷酷无情，但……要想在这乱世之中存活，只能将自己的人性压在心底，至少等到自己的命再不是一颗野草之前，人性二字终究只是奢望！ 第三章 锋芒（十七） “拔矛！刺！” 每一次指令，李玖都领着众人朝前跨出一步，如今整个矢锋已经钉如了贼寇的心腹之中。 没有任何的花俏，也没有任何的计谋，李玖这次就是打算用气势将敌人给生生的压到，只有这样，才能让敌人真正感觉到恐惧，才能让大伙的气势越来越高昂，在面对后头的真正敌人时，大伙才不会被对方的人数给吓倒。 “啊！快逃啊！” 一名贼寇已经经受不住死亡的压力，丢下手中的武器转身而逃，可就在他刚跨出两步，一个黑影朝他扑来，没等他反应是怎么一回事，便看到胸口多了一把染红的钢刀。 “谁再敢往后退一步就是这个下场！”吴麻子一脚将尸体踹开，提着满是贼寇鲜血的钢刀吼道。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杀掉第几个手下了，敌人的凶横程度远超他的想象，若不是他仗着人多，身后还有唐二哥一千多兄弟兜着，他才不会让兄弟们和眼前这群疯狗厮杀。 如今他的喽啰们已经岌岌可危，冲在最前头的李玖已经好几次要把他的队伍给凿穿，要不是他逼着自己的手下带人去补窟窿，此刻李玖早就杀到他的跟前。 “特奶奶的，这小子特么的十哲转世不成？”吴麻子从先前偷袭车队时就注意到了李玖，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太耀眼了，弄出一个车墙就算了，随后连铁头都惨死在他手上，更让吴麻子想不到的是，这小子不知道哪学来的卑鄙手法，居然懂的用铜钱撒在地上蛊惑人心，把黑老三等人给打得落荒而逃，而这样一个“文武全才”的人物居然出现在一个十多岁的小娃娃身上，若不是亲眼所见，吴麻子打死都不会相信。注1 现在整个车队的人又以他马首是瞻，他的武勇就连吴麻子瞧了之后都不敢上前硬抗，只能逼着手下去送死，打算用人命把他给活活累死，拖死！ 吴麻子心中憋闷，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发现黑老三和自己一样，逼迫手下死命的和家丁们厮杀。 虽然黑老三这次没有坑他吴麻子，可他心里一样不痛快，先前他为了争功，特地让黑老三守在自己侧翼，本以为对方只是强弩之末，只要拖到唐二哥来就行了。 可没想到自己一时贪心居然把兄弟们给送进了鬼门关，倒是白白便宜了他黑老三。 “奶奶的，姓唐的那王八蛋怎么还不来！”吴麻子此时已经骑虎难下，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只能提起手中的钢刀朝跑在后头的喽啰们身上拼命的狂抽，期望唐云长赶紧绕道李玖等人的身后，把他给灭了。 “呜呜呜！” 也不知道是吴麻子心中的念想“感动”了老天还是怎的，就在他心里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一声悠长的号角声从前头传来。 树林里唐云长带着自家的兄弟朝官道靠拢，很快把李玖等人的后路给堵住。 “特奶奶的，姓唐的你终于钻出来了！”吴麻子看到唐云长的人，激动得挥舞着钢刀对手下们喝道：“援军来了，援军来了！这些王八蛋的死期到了！” 喽啰们看到远处的烟尘也是一阵狂欢，想着等会只要将李玖等人拖住，杀光他们之后大伙拼命的日子终于到头，接下来便是报仇雪恨的时刻。 可惜，李玖等人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后头出现敌人没有任何惊慌，早在预料当中。 只见李玖高举木矛，大声吼道：“凿穿他们，回头再将身后的贼寇杀退！” “凿穿！杀贼！” “凿穿！杀贼！” “凿穿！杀贼！” 吕旺等人跟着李玖大喝，转眼间整个队伍都爆发出同样的怒吼。 他们的无畏让吴麻子和黑老三等人一愣，恰恰在他们发愣的一瞬间，李玖作为矢锋大步朝前夸出一步，手中的木矛刺在一个贼寇的胸口上！ 他身后的其他人也和他一样，大步跨出，木矛狠刺！ “噗嗤！” “啊！” “我不想死！” 惨叫声将发愣的众贼寇们惊醒，这才明白在后头的援军杀到之前，大伙依旧要面对一群豺狼恶虎！ 转眼之间，吴麻子的队伍就只剩下薄薄一层挡在李玖前头，他看着浑身是血，眼神凌厉的李玖盯着自己，如同野兽看到猎物一般，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钢刀都差点掉到地上。 “你们还楞在这里干什么？还赶紧给我上去，将这王八小子给剁了！”吴麻子将手中的钢刀压在身边最后一个小头目的脖子上，任由他如何求饶都置之不理，逼着他用手下的性命去阻挡李玖。 “哒哒……哒哒！” 身后唐云长带着手下快步逼近，李玖已经可以清晰的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眼前的吴麻子又如同疯狗一样的让着手下送命，李玖知道仅仅凭借自己和身后十几人，已经不能在短时间之内将敌人凿穿，果然命令道：“牛大，你接替我的位置，吕旺，孙三哥，你们和我掉头，去迎击贼寇！” “好！” 牛大当仁不让，一个箭步夸到李玖跟前，手中木矛狠狠砸在一个前冲的喽啰脑袋上，更在他身后的黑子和老驴也快步上前，两杆木矛护住他的左右，死命挡住敌人的疯狂反扑。 李玖带着吕旺，孙老三以及王家所有护卫从间隙朝着部队后头冲去，王安早就安排好了人手，见李玖到来，道：“贼人势大，若是等会坚守不住，不可硬抗，如果不敌，记得往林子里钻！” 这是先前李玖和王安等人商量好的退路，若是不敌贼寇，便舍弃马车，以伏击的办法再将货物抢回来便是。 “王管事放心，我自有分寸！”李玖点了点头，虽然只和王安相识短短半日，但他的心胸与手段都让李玖极为佩服，更重的是他对自己的信任，这也是自己能从一个小伙计变成如今整个队伍的统领关键！ “杀！” 李玖提着木矛，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贼寇毫不畏惧，跟在他身后的只有不到两百人，却是整个运粮队的精英。 李玖知道哪怕自己再勇猛，身后的众人再悍不畏死，面对近十倍于自己的敌人，终究不可能战胜。 只是李玖不甘就这么直接逃走，而且他更加相信，高开等人就在周围树林里的某个角落，只要自己拖住眼前的贼寇，以高开等人的身手从贼寇们身后杀出，将贼寇首领擒杀，贼寇们的整个计划就会泡汤。 眼看两波人马只剩下五十丈的距离，兵锋转眼就要接触。 这时，树林里突然冒出一股喊杀声，贼寇大军后头的官道两侧突然冲出两只人马。 一股正是高开和周宝领着的王家四十余名护卫，一股却是一个不知名的汉子领着的队伍，人数足足有……三百余人！ 注1：十哲，分为文庙十哲和武庙十哲。 文庙十哲指的是孔子门下最优秀的十位学生（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宰我、子贡、冉有、季路、子游、子夏） 而武庙十哲是指唐朝开元十九年唐玄宗为表彰并祭祀历代名将所设置的庙宇，它以姜子牙为主祭，以汉朝留侯张良为配享，并以历代名将十人从之（秦武安君白起、汉淮阴侯韩信、蜀汉丞相诸葛亮、唐尚书右仆射卫国公李靖、司空英国公李勣、汉太子少傅张良、齐大司马田穰苴、吴将军孙武、魏西河郡守吴起、燕昌国君乐毅）。 第三章 锋芒 （十八） 突然杀出的援兵让李玖等人为之一愣，本以为只有高开一路，等会大伙还有一场苦战要打，可还有近三百勇士一同出手，当即士气高涨，面对眼前一千多贼寇再没人有一丝忌惮！ “杀！生擒了贼寇头子！”李玖手举木矛，一声大喊。 “杀！”跟在后头的众人也跟着呐喊，快步跟上李玖的脚步朝敌军冲去。 贼寇大军被前后夹击，停下了脚步，队伍稍稍出现了轻微的混乱很快便被压制，这情况让李玖很是吃惊，对方的统兵手段比他想象的要高出一大截，知道接下来的战斗恐怕不会像他预料的这般简单，但箭已射出，哪还有回头的道理？哪怕前头深渊炼狱，李玖也要硬着头皮去闯！ 可贼寇大军接下来的举动让李玖目瞪口呆，一致以为自己失血过多，出现了幻觉。 只见原本整齐的贼寇大军突然分成两股，他们不和李玖争锋，也不和后头杀来的高开等人硬抗，分别朝着官道两旁的树立钻去，如同耗子一把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玖好不容易带人冲到先前贼寇所站的位置，要不是地上还有一些混乱不堪的脚印，李玖真觉得自己是被头顶的太阳晒傻了，不然，哪有这样鼓足了气势，却毛都没碰一根，就么分手道别的？ 一时之间李玖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若贸然追进树林，谁知道对方是不是留有后手等着自己去钻，若是不追，这伙人过后又冒出来埋伏自己，这一路上也是麻烦得紧！ “这……”李玖感觉自己胸口闷得不行，自己精心策划的陷阱挖好，猎物也到了坑边上，只差最后一步，猎物却掉头而逃，逃得还如此干净利落，似乎早就准备好的一般，怎能让人接受得了？ “李玖，这是怎么回事？贼寇怎么跑了！”这时，高开等人也领着人冲了上来，见到李久之后劈头盖脸就一通质问。 这也不能怪高开，他领着人在树林里憋了半天，哪怕是李玖等人被黑老三和吴麻子偷袭都压着手下没出手，眼看终于等到大鱼出场，到了自己表现的时候，对方却招呼都不打一下，瞬间溜个没影，不论是谁遇到这事心中都是一阵骂娘！ 李玖无奈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们早就知道我们设有埋伏，提前做好了准备……” 高开一听，眉头瞬间皱成川字，道：“李玖，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在怪我泄露了行踪，让他们提前想好了应对办法？” 李玖知道对方误会了自己，赶紧解释道：“高统领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贼寇的行动实在太过诡异，除非他早知道有人抄他后路，不然不可能反应这般迅速！” “哼！”高开并不领李玖的情，心中依旧满是火气的质问道：“这事情就我你还有王管事知道，透露的不是我也不是你，难道还是王管事不成！” “……”李玖被问得一阵无奈，自己要是知道，哪还会这般头疼，至于高开将事情甩锅到自己身上，李玖心中也是一阵不爽，不打算再理会他，转头看向别处！ 眼看两人闹僵，高开身旁一个高瘦的汉子笑着出来打圆场：“高统领，你何必为难这位小兄弟呢？你看他身上的伤口，先前定然和贼寇厮杀得惨烈，贼寇的消息定然不是从他嘴里知道的，而且我刚刚看到这伙贼寇头子领兵的手段不简单，能短时间控制住骚乱，有这等本事的人物在桑县周围一个巴掌就能数得出！” “更何况先前我听你说这次前后包抄的法子是眼前这位小兄弟想出来的，虽然这招看似高明，其实只要有些经验的首领就能看出这其中的猫腻，比如车队遇袭，为何只是固守而不突围，大伙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家丁护卫，可不是官兵乡勇有守乡之责，还有大伙丢下马车追击贼寇，以及半路砍树干做木矛，这哪一样应该是赶路的大户家丁应该干的事？只要没被眼前马车之上的财物迷惑住双眼，冷静的观察一下就能发现这其中透着古怪，所以我猜刚刚哪贼寇头子肯定发现了什么，所以提早做好了准备让我等扑了一个空！” 男子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让原本以为自己连破吴麻子和黑老三两伙贼寇心中有些沾沾自喜的李玖幡然醒悟，自己实在太小看他人了，虽然自己拥有千年的知识，但并不代表千年前的人全是傻子，不然这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之中哪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枭雄和英雄出生！ 李玖转过身认真的打量了男子，发现他年纪大约三十上下，穿着一身短装，但又不像高开等王家护卫的打扮，倒是和县丞的乡勇打扮有几分相似，一时也猜不出他的身份，赶紧朝他拱手道：“小子李玖，多谢兄台解惑，小子的粗陋手法让兄台见笑了！” 难听看着李玖的模样，有些好笑，先前早就从高开嘴里知道李玖是今日刚晋升的店铺账房，赶紧侧开半个身子，回道：“在下赵昌，王家堡的佃户头子，小兄弟你的本事我老赵可是见识了，先前一人一矛能将散沙一盘的各家家丁护卫拧成一捆绳，还把数倍于自己的贼寇打得只剩下逃跑的份，我老赵可没有这本事，至于先前瞎侃了一通，不过是我身在局外看得清楚罢了，若是和你互换位置，我老赵可想不一定想得出这么多法子！” 赵昌大咧咧的模样让李玖很是舒服，特别是他那一句佃户头子的自称，让李玖怀疑他是不是从贼寇那边转业过来的，不然王家府中怎么没有一个人像他这般说话。 但更让李玖不可思议的是对方的身份，眼前这些人都是寨堡的佃户？这岂不是说他们是高开请来的？ 看着李玖满脸疑惑，赵昌当即明白他所想，开口道：“其实早在你们出城的时候，少东家就传书于我等，让我们出寨接应你们，没想到刚赶到半路便发现有贼寇堵在去路，知道你们肯定遇到了麻烦，想绕路去与你们会和，也正是你李玖小兄弟想出两面夹击的计策，我与高统领才偶然相遇，不然我傻乎乎的领着大伙去帮你们，也不见得能将贼寇们全部击溃！” 第三章 锋芒 （十九） 李玖恍然大悟，难怪对方来得如此迅速，不然就算高开用快马把消息送到寨堡，对方也不可能立即派人出来相救。 李玖见赵昌把功劳全归在自己身上，可不敢接对方的奉承，再次拱手道：“赵哥哪里话，小子我不过是被逼得寻条活路才胡乱想出的办法，而且诸多事情都是高统领和王管事两人操办，我什么都不会，就只能做拧着根往前冲的二傻子了！” “哈哈哈！”赵昌也越看李玖越是顺眼，大笑道：“行了，你就别谦虚了，你要是二傻子，我们岂不是都是大傻子了？前头那两波贼寇不是三傻子四傻子了？这天底下还有没有聪明人？” 高开此刻心中疑惑也是解开，可看到两人相互抬举，一脸不爽，插嘴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这里还有贼寇没杀干净！等会更要商量如何应对那些钻进树林里的贼寇，你们就不能等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了才相互攀扯？” 李玖闻言，知道此时的确不是和对方闲聊的时候，赶紧拱手道：“高统领说得不错，我等先回去帮助王管事把那两伙贼寇灭了再说！” “嘿！今日见了李玖小兄弟一见如故，一时高兴多聊了两句，居然把这事给忘了，走，我们先把这些贼寇收拾了，等到了寨堡里，我再请两位痛快的喝上两杯！”赵昌很是豪爽的回答。 三人也不再啰嗦，各自带着自己的人，回头朝吴麻子和黑老三杀去，不管树林里的唐云长如何，眼前第一要务是把吴麻子和黑老三给全剿了再说。 吴麻子和黑老三早就看到远处唐云长等人手都没交就带人夺路而逃，把自己丢下来送死，气得是又跳又骂！ 可如今他们两人被王安死死缠住，哪有机会逃跑！ “不准跑，再跑，老子剁了他！”吴麻子领着自己的亲卫队将转头逃跑的人一个个砍刀在地，鲜血顺着他手里的刀锋不停的往下淌，尸体在他跟前堆起了小山。 然而，他的立威却收效甚微，王安此刻只带着一百余人，还多数都是战斗力不强的家丁，护卫都被李玖带去对付唐云长了，但哪怕是这样，数倍于王安等人的贼寇们依旧被打得迫于招架，特别是远处李玖等人杀回头，喊杀声越来越近，更多贼寇宁可冒着被他吴麻子夺命的风险，也不愿意面对李玖等人的矛锋。 “麻子哥！麻子哥！兄弟们真的顶不住了，再……再不走，再不走兄弟们可就全交代在这里了！”一个小头目看着手下一个个惨死，哭着跑到吴麻子跟前求情。 吴麻子一张老脸已经黑成锅底灰，他怎能看不出大伙的颓势？可如今他骑虎难下，若是强行逃跑，能活着离开的绝对不到一半人，今日大伙这趟买卖可就把家底都给赔进去了。 吴麻子一把刀架在小头目的脖子上，吼道：“别和老子废话，老子今日就战死也不退一步，更何况还有唐二哥……他……他此刻一定埋伏在树林里，只要我等将眼前这伙人拖住，他定然会出手将眼前这伙人全给剁了！” 吴麻子说了一句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唐云长会出来救他们？呵呵，除非他是傻子，先前他被前后夹击跑得如此干净利落，若说没有丝毫准备，他吴麻子一百个不信。 既然他唐云长能料到背后有人奇袭，若是真的有后手，为何不事先知会他们一声？摆明了就是那他们当替死鬼，用他吴麻子和黑老三兄弟的命给他断后路！ 小头目被吴麻子用刀夹在脖子上，依旧不肯放弃，“噗通”一声跪倒在吴麻子跟前，大声的说道：“麻子哥，不是我等贪生拍死，是大伙儿死得不值啊，你现在不跑，到时候兄弟们的命全都得交代在这，而且……而且你看那黑老三，他不是也拼命的想办法突围吗？要是等他跑了，我们兄弟就得为他断后路，替他做那拔橛子的傻子啊！” 原本还想拼一把的吴麻子听完赶紧转头朝黑老三看去，果然看到黑老三正在带人强行突围，只不过他先前太过于相信唐云长会将眼前车队众人剿杀，所以杀得太深，再加上不知道他是不是得罪了车队里的某人，指挥家丁的那老头拼了命的让人缠住，不打算放他活着离开。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等地步，他吴麻子可不想做这最大的傻子，趁着黑老三成为车队的眼中钉，举起手中钢刀吼道：“兄弟们，点子扎手，撤！” 吴麻子大吼一句，率先带着亲卫朝树林里钻去，其他贼寇看到自家主帅都跑了，哪还有胆子留下，也不管背后家丁们高举的木矛直戳他们背心，赶紧掉头跟着朝树林里狂奔，不求跑得最快，只要比身旁的同伙快上几分就行。 吴麻子在丢下百多名“断后”的弟兄们之后，领着仅剩的两百来个弟兄钻入树林里不知踪影。 “别追了！给老夫回来把这伙贼寇杀干净再说！”王安制止了追击的家丁们，指着被围困的黑老三等人吼道。 先前王家半数以上的家丁和护卫被黑老三带人杀死，此刻若是不将对方杀个通透，怎能解他心头之恨。 黑老三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居然被吴麻子两次舍弃，再看到王安调集所有家丁对他的“照顾”，扬天长叹：“我黑老三做了什么孽，老天为何要这般待我！” 说完，黑老三一口黑血就喷出，扬天而倒。 “三哥！” 他的亲卫一把接住他，满脸惊慌，他们都是黑老三的心腹，平日里对他们颇为照顾，赏钱酒肉从不缺少，所以他们对黑老三也是忠心耿耿。 最后还是亲卫队长当机立断，高举横刀，大声吼道：“跟我杀出重围！” 说完，亲卫队长一刀砍在了身旁一个贼寇喽啰的身上，不理会周围人的惊恐，带着身边十余个黑老三亲卫不论敌我狂挥横刀，硬生生的给他们砍出一条血路。 第三章 锋芒 （二十） 王安眼睁睁的看着黑老三等人逃入树林拦截不住，只能长叹一声，毕竟家丁们都是普通百姓，遇到如此凶狠的贼寇哪抵挡得住，再加上他们将百余贼寇留下“断后”，王安无法抽调人手去追击，也只能先将眼前的贼寇全剿了再说！ “别杀我！我投降！” “我投降！” “别杀我！” 黑老三逃了之后，眼前的百余个贼寇全部丢下兵器跪倒在地大喊投降，可家丁们杀红了眼，哪会这般放过他们，手中的木矛依旧朝他们身上猛搓，直到贼寇抱着家丁们的大腿不停磕头哭求。 王安见贼寇们投降，制止了家丁们的报复，让人找来麻绳，将他们困成一串，不给他们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倒不是王安心软，而是这些人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等到了王家堡，让他们做最苦最累的活，可比这么便宜让他们死掉更让他们受罪。 李玖等人赶回来的时候，王安早就将事情布置妥当，看到除了李玖和高开之外还有赵昌等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道：“赵昌你来了？王家堡现在情况可还好？如今贼寇肆虐，赵义派你前来，寨堡可否被人窥探！” 赵义是赵昌的叔叔，也是掌管王家堡一切大小事情的统领，和王安的身份不相上下，都是王家的心腹。 早在王安领人出城时，王德云就连夜派人去给赵义送信，让他出寨堡接送王安等人。 不过王安是拒绝的，一是他当时不知道队伍当中有内鬼，只要顺利，半日的功夫定然可以到达王家堡，二是如今外面贼寇肆虐，连陈家堡都被攻破，王家堡虽然比陈家堡坚固，人手也充足，可难保贼寇在看到赵义派人出来之后打王家堡的主意。 所以一见到赵昌，王安顾不得自家的事情，连忙询问寨堡的情况。 赵昌出门前便得到自家叔叔的叮嘱，早准备好了应答，道：“王管事不必担心，周围的宵小虽然有所窥探，但我叔叔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前几日击退了一群贼寇，这几日王家堡周围也消停了许多，一时半会也不敢有人来送死！” 王安听完一惊，敢强攻王家堡的贼寇定然不是普通货色，毕竟王家堡重金铸造的砖墙可不是豆腐，再加上王家堡内有千余佃户和护卫，贼寇若没七八千人数，哪敢触这霉头！ 王安这才明白外面贼寇的猖狂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他的预估，既然贼寇都已经敢打王家堡的主意，他这数百人的运粮队贼寇哪还会放在眼里，如今能活着以属万幸！ 王安虽然想询问赵昌王家堡被攻打的细节，可他却知道此刻不宜多谈此事，毕竟周围的家丁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战，若是被他们知道贼寇比预想的势大，后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危险等着自己，车队可就要散掉了。 赵昌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赶紧将话题转移到别处，道：“王管事，如今贼寇以被我等灭了，趁着时间尚早，还是赶紧赶路要紧！有什么事情等到了王家堡再细说不迟！” 王安点了点头，明白赵昌说得在理，赶紧让人将贼寇们驱赶到官道边上看守，然后就命人回头去整理马车，赶紧离开这里再说。 可就在这时，李玖走上前，用仅能让周围几人听见的声音说道：“王管事，虽然我等杀溃了两伙贼寇，可先前最大的那伙贼寇丝毫未损，若是他们再在前头色下埋伏，我等……” 李玖没有将话说完，大伙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如今大伙虽然过了一劫，但前头的道路可不见得会太平！ 王安脸色猛地一暗，这事情他也很是无奈，可若不继续往前，难道还回头不成？一时想不出办法，他将目光落在李玖身上，道：“李玖，你可有什么办法？” 然而，李玖摇了摇头，很是无奈的说道：“在下也没有办法，如今他们躲到了树林里，想什么时候伏击我们就什么时候伏击我们，就算我们想引诱他出来，经过先前的较量，他们肯定也提高了警惕，不会再重蹈覆辙！” “哎！”王安听完脸上有些失望，不过此刻情况的确如同李玖所说，对方丝毫未损不说，如今还藏在暗处，主动权完全在他的手上，自己就是计如百出，对方不接大伙也没办法。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高开却开口道：“其实这事情并不难解决！” “哦！？” 高开的话让大伙都是一愣，齐刷刷的转头朝他看去。 高开笑了笑，接着道：“其实这些贼寇出来伏击我们不过是想捞上一笔，他们本以为仗着人多可以把我们给吞掉，可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三群贼寇被灭了两群，剩下那群虽然实力最为雄厚，但我们不光有家丁护卫，还有赵昌兄弟带来的三百佃户，这伙贼寇想再吞了我们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高开说完，大家眼睛当即一亮，赵昌追问道：“高兄，你的意思是我们只管继续赶路，他们没胆子偷袭我们？” 高开摇了摇头，道：“事情哪会这么简单，贼人头子虽然知道和我等硬拼不一定占得了便宜，但他拉了一伙兄弟出来若什么都捞不着灰溜溜的离开，日后他这位置也做不安稳，所以到时候哪怕他明知道和我们一拼会伤筋动骨，但为了保住他的位置，他也会和我们干上一场！” 高开一会说贼寇们怕自己，一会又说贼寇要和自己拼命，一时把大伙都给绕迷糊了。 最后还是王安为人处世老道，琢磨一会便面白高开的意思，道：“高开，你的意思是这伙贼寇见吃不下我等就换个法子，跟我们讨要买路钱？” 高开点了点头，笑道：“就是这么个理，我猜先前那伙贼寇没和我们短兵相接，就是在给我们示好，绿林道上有这么一个规矩，大伙出来做买卖，不能亏了任何一家，不然折本的那家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呃……”李玖这才明白过来高开的意思，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贼寇们能这般没脸没皮。 先动手的明明是他们，让车队折了两百多个兄弟之后，看到大伙太硬，他居然又换个脸面和自己做起买卖来，还有脸说这是“示好”？还要大伙不能亏了他！ 这世上有杀对方两百人来“示好”的吗？有这么做买卖的吗？绕是李玖拥有千年的知识，也体会不了这种交易。 但王安却非常理解，这种事情王家可没少做，平日里欺压百姓难免有时候踢到铁板上，可明知对方身后有靠山却也不能立即服软，不然会损了东家的颜面，只能一边明面上放狠话，一边暗地里给对方示好。 对方也明白这个道理，任由对方赚上几个面子，转身等着对方给自己送来大礼登门道歉，这样两家都得到了好处，事情也就抹平了。 既然这绿林和他王家办事都是一样的规矩，接下来王安处理起来自然得心应手许多，把大户管家全部召集来将事情说清楚。 大户管家一听，也不啰嗦，比起自己的小命，他们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小钱”，该怎么出就怎么出，反正这些钱又不是他们的，等到回到县城，把事情给各自东家说明就行了。 于是事情进展异常顺利，在王安等人的安排下，许多损坏的马车连同车上的货箱被“遗弃”在路边，并且连同驴马一并配上。 完好的马车重新套上驴马继续赶路，大伙对官道边上百余箱黄白之物视而不见，如同里头装的尽是顽石一般。 待大伙行驶出了十余里时，原本搁在官道边的财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地上还有未干渴的殷红血水，道路边上躺着数百具尸体供野狗和乌鸦吃食，谁能想到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谁能想到等大伙回到桑县，有多少家门要挂上白布？谁能想到这些人的惨死从未获得任何人的在意？ 就像田野里的野草，割了一波，第二天又有无数野草争相冒头，却从未有人在意过被割野草的感受！ 第四章 涌动 （一） 一路之上果然没再遭遇到任何贼寇，大伙在太阳落山之前平安来到王家堡。 李玖注视这寨堡的青砖切成的七尺高墙，并没有桑县的城墙高大，但高墙上已经干渴的血迹可以证明，不久前这里刚刚经过血与火的考研。 进入王家堡，立刻涌上了许多寨堡中的佃农帮忙将马车牵引到寨堡里的库房前，十分规矩的将每个大户的货物分别搬进不同库房里，整个过程没用李玖等任何人动手。 这会，一个精干，年纪大约四十多岁的男子走到王安跟前，道：“王安老哥，你能平安到达，我就放心了！” 此人正是赵昌的叔叔赵义，王安看到他赶紧翻身下马，拱手道：“赵老弟，此次还多亏了你让赵昌前来相助，不然老哥我可能真的要被这些贼寇埋葬荒野！” 赵义早就从赵昌先前派来报信人的口中得知了王安等人的遭遇，长叹一声，道：“如今外面贼寇成群，每日窥探我王家堡的贼寇不计其数，寨堡中数万石粮食如同瓦罐中的糖蜜，谁都想来分一杯羹，若少东家还不早做打算，恐怕……” 赵义脸上尽是疲惫，显然因和寨堡外的贼寇周旋劳心劳力多时，如今连赵义都当着他王安的面这般诉苦，可见贼寇的势大到如何地步。 王安叹了口气，道：“我今日来就是按照东家的吩咐和赵老弟商量寨堡存粮处置的事宜，不过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半会，这次和我一同前来的众家丁们刚和贼寇们血拼一场，有不少身上已经带伤，还劳烦赵老弟先让人安排他们休息疗伤要紧！” “王老哥放心，寨堡里还有不少刀伤药和郎中，我这就让人给他们安排地方疗伤！”赵义点了点头，招手叫来几个手下吩咐了几句，便领着王安朝寨堡里的一座府中走去。 除了王安，其他几个大户管家也被人领进府中，赵昌负责守卫寨堡，对李玖拱了拱手，道：“李玖老弟，你先去休息疗伤，等到晚上我再请你喝酒！” 李玖拱手回敬，道：“好！那我晚上再去打扰赵哥！” 和赵昌道别，李玖几人很快被人带到了一个小屋里，如今还跟在他身边的只剩下吕旺，牛大，黑子，老驴，刘二以及两个叫毛豆和朱皮伙计。 其实还有几个马夫，不过他们不归李玖调遣，所以来到王家堡之后便和李玖分开了。 遥想在出发前连同刘二吕旺几人在内一共二十来个兄弟，这才半日光景就只剩下七人，大家围坐一圈，一时都没有了言语。 没过多久就有个精壮男子打来了一桶清水和几块洗净的抹布，道：“这是浓盐水，你等自己清洗伤口，过后再将这膏油涂抹在伤口上！” 说完，男子从怀里掏出半瓶结了块的膏油放在李玖几人的旁边，便转身离去，至于李玖等人如何疗伤，他可不管。 李玖早就习惯了这世道的冷漠，哪怕大家是自己人，都不会多花一分心思去在意他人的生死，想因为一个半寸长的“小伤口”得到后世一样被一群护士和外科医生围着转，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如今还是因为李玖身上披着一身长袍，才能得到了特殊照顾，远处不少家丁就围着一桶浓盐水，一块麻布相互擦洗着伤口，膏油半点也无，至于这浓盐水是否真的能清理大伙伤口上的细菌，过后会不会感染致死，李玖不得而知，至少他们比当时在路边还剩半口气的家丁们幸运得多，没因为成为累赘一刀抹了脖子。 “小玖哥，我先替你清洗伤口！”这时，吕旺的声音传入李玖的耳中，他可不会想这么多，今天鬼门关里走了一招，他的胆气可比以前大了许多，说起话来也带了几分雄气。 李玖笑着点了点头，解下绑在肩膀的破布，先前被铁头用半截短刀刺入肩头鲜血四溅，全靠短刀不长，只刺进了半寸，不然这么久才得到治疗，流血都能把李玖给流成干尸。 “噗嗤！”破布一解开，鲜血顺着伤口就冒出来，这正是血槽留下伤口的后果，李玖没想到自己本来是想靠开了血槽短刀给敌人造成更多的伤害，最后却让自己遭了报应，一转眼原本就失血不少的李玖脸色猛的一白。 “小玖哥！”吕旺看到李玖伤口不停冒血，一时慌张，不知道是应该帮李玖先清理伤口还是先止血。 “我来！”一旁的牛大猛的抢过沾了浓盐水的麻布，朝着李玖伤口就是猛擦，下手可一点不轻。 “嘶！！！”浓盐水的刺痛可比后世的酒精消毒还要带劲，再加上牛大对待牲口一样的对待李玖，哪怕早有准备，也疼的额头直冒冷汗，双眼翻白，差点疼晕过！ 牛大快速清理了李玖的刀伤之后，依旧没有收手的意思，拿起旁边的半瓶油膏，用配备的小刀挑起一小块油膏，在油灯上烤了一会，等到油膏软化，便毫不犹豫的滴在李玖的伤口上。 “啊！” 这一下，李玖当即疼得跳了起来，这种辛辣的刺痛伴着滚烫的灼热，哪怕是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 可牛大早就让黑子和老驴准备好了，李玖屁股还没挪开凳子，就被两人给摁了下去。 牛大手中的膏油继续朝李玖伤口上猛滴，一边做一边说：“小玖哥，忍住，这金疮药可是好东西，别糟蹋了！” 你妹的好东西！这玩意是金疮药？特娘的老子怎么觉得是烧烤摊的地沟油！ 李玖疼得浑身抽搐，更有一股浓香的“烤肉味”从他的肩头传来，直到李玖浑身衣衫被冷汗浸透，眼看就要晕死过去，牛大才终于将小半瓶“地沟油”收好。 说来也是奇怪，李玖原本不停冒血的伤口在膏油的涂抹之下，血水慢慢收紧，最后和油膏混合结块堵住了冒血的血管。 “呼呼呼！”李玖大口喘气，感觉自己先前遭遇比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恐怖，看着牛大手中的油膏，控制不住的汗毛倒竖，发誓以后绝对不能再用这东西，不然迟早要被这“地沟油”玩死！ 第四章 涌动（二） 李玖在心中不停的问候发明金疮药这玩意的“高人”祖宗，牛大却将其视若珍宝，偷偷的瞧了一眼周围，趁没人注意，偷偷的把剩下的半瓶金疮药收进了怀里。 这举动让李玖一愣，道：“你收起来干嘛？大伙身上都有伤，等会让大伙分着用了！” 牛大听完却连连摇头，如同守着传家宝一样，道：“不成，这东西金贵得紧，在外头有钱都不一定买得着，除了像小玖哥你这样有身份的人，谁有资格用？而且我们身上的伤口都不深，用浓盐水洗洗就行了，没必要浪费这宝贝，还是以后留给小玖哥你用得了！” 李玖听完差点没一口老血就喷牛大脸上，你妹的，留给老子用？你是想老子被活活疼死，还是咒老子天天被刀砍！ 无论李玖说破嘴皮子，牛大就是不肯将药膏拿出来，吕旺等人居然也帮着牛大劝说李玖，说李玖如今是大伙的老大，这种“宝贝”只能留着他享用。 这话听起来虽然舒服，可李玖却不是笨蛋，从吕旺等人的脸上表情看出他们是瞧见了刚刚李玖这般硬闯鬼门关都不皱一下眉头的汉子，居然被一瓶油膏弄得哭爹喊娘，他们当然是打死都不愿意去“享受”这玩意。 李玖内心一阵苦闷，牛大开始用沾了浓盐水的伤口给大伙清洗伤口，手法极其熟练，最后所有人的伤口几乎都是牛大给清洗的。 李玖在一旁看得好奇，问道：“牛大，你说你以前跟着你爹在乡下替牲口看病，瞧你这动作，难道你爹也会给人看病不成？” 牛大摇了摇头，道：“我爹哪有那本事，给人看病那是郎中的活计，我跟我爹要是有那本事，早就跑到县城里开医馆了！” 大伙一听也是这么一个道理，郎中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请的，光上门诊费都能吓退一群小老百姓，更别说后头还有昂贵的各种药材了，不然上次吕旺他爹吕东也不会摔伤了腿就差点把两兄弟给饿死。 见大伙不解，牛大接着道：“我和我爹虽然不会给人看病，可只要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这看人和看牲口也没什么区别，大伙身上的刀伤和乡下牲口受伤时情况一样，只不过那会儿我们可没有这浓盐水清洗伤口，都是跑到山里弄点草药给牲口熬上，若是流血太快止不住，直接用烧红的铁条烫两下，休息几天就成了！” 李玖等人听完全都惊呆了，感情先前牛大根本没把大伙当人看，全当做畜生一样照顾，特别是牛大给李玖肩头滴油膏的时候，那手法怎么看怎么像对待一只受了重伤的猪！ 李玖嘴角抽搐，刘二更是气得跳了起来，指着牛大道：“好你个小子，我说你先前给我洗伤口的时候弄得我眼泪都淌成河了，原来你小子把我当牲口一样对待，你说，你当时是把我当猪了还是当牛了！” 牛大瞥了一眼刘二，憋了憋嘴道：“呸！还当猪当牛，把你美的，如今一头猪市价几吊？一头牛市价几吊？你刘二能比猪牛比？” “呃……”刘二被问得愣住了，如今县城里一斤猪肉都要七十多个钱，一头三百斤的猪没个二十吊是甭想拿下，至于牛就更不用说了，身价是猪了十几倍不止，他刘二小命值几个钱？牙行门口一娃娃不过也才百十个钱而已，他刘二是王家的伙计不假，可若今日填在沟里，家人能收到两吊钱的安家费就算烧高香了。 人命贱如狗，这句话真不是随便说的，更何况如今一条人命连狗还不如，李玖摇头苦笑，道：“好了，大伙伤口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去找管事的讨要点东西给大伙填肚子！” 如今李玖这身长袍还是有不小作用的，就先前擦洗伤口比别人多了几块麻布和一瓶膏油，待遇比周围其他家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既然如此，李玖当然要物尽其用，用这身长袍去给大家多讨要几分口粮。 果然，李玖来到了屋外和一个小头目的人说了几句，对方打量了李玖一眼，见他身上穿着长袍，说话比别人客气了许多，听到李玖讨要食物也不为难，让人去后头取来了十来个精粮做的白馒头和一盆飘着米油的白粥，亲自送到李玖等人的跟前。 至于周围其他家丁，全都是两个窝窝头和一碗淘米水，多一粒米都不舍得给，这可是让他们看向李玖几人羡慕不已，恨不得自己身上也有一身长袍，这样就不用吃着米糠和野菜做的窝窝头。 牛大等人见李玖这般照顾大伙，吃喝从来不在他们面前摆架子，他李玖吃什么，大伙照样吃什么，吃喝如此，杀敌更是如此，每次冲在最前的都是李玖，这等上司几世能求来？所以大伙心里都很服气，大口大口的吃着李玖讨来的馒头，铁了心日后一定跟着他。 李玖不知道自己认为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却给自己找到几个死心塌地的兄弟，就在李玖吃了一半，先前亲自给李玖送来食物的小头领再次来到李玖面前，面色比先前还恭敬了几分，朝他拱了拱手道：“李玖小兄弟，我们赵都头有请！”注1 赵都头？李玖楞了一下，对这个职位很是迷惑，直到在脑海中将自己所有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这才想到自己认识的姓赵的人只有赵昌，赶紧放下馒头起身，回敬的拱手道：“好！请小哥带路！” 注1：唐后期至五代，由于土地兼并日重，均田制遭到破坏，加之士兵逃散，府兵制土崩瓦解，军队编制非常混乱，有一个新的作战单位“都”出现，其中最特殊的是编制小到数百人多到数万人的都称号“都”。 第四章 涌动 （三） 李玖在小头目的带领之下穿梭于王家堡内的民房只见，虽然此处叫王家堡，但并不是只有捍卫寨堡的壮丁，许多佃户拖家带口居住在王家堡里，往年贼寇没有横行之际，这里就如同一个建了高墙的村庄。 很快，小头目带着李玖来到了一个小院子外，朝着李玖拱了拱手道：“李玖兄弟，赵都头在里面等你，我就不进去了！” “劳烦小哥！”李玖回敬的拱了拱手，这才迈开步子跨入门槛，院落和桑县的王府不可同日而语，只能说是比普通民房稍大和精致一点罢了，但王家堡本来就占地不大，又是存粮的重地，寨堡里大多都用来建造仓库，哪有多余的地皮用来建造府邸，在王家堡里能有这么一个小院子已属难得，只不过院落内一个下人都没有，这倒是让李玖有些惊诧。 这时，赵昌就已经听到门外的动静，亲自出来迎接，看到李玖之后，立刻上来一手搭着他的肩道：“小玖兄弟，你可算来了，高老哥和周宝刘亮两小只早就到了，就差你了！” 赵昌一边说一边热情的将李玖往屋里扯，进到内屋，李玖看到高开和周宝刘亮三人已经坐在桌前，李玖知道赵昌不可能只请自己，赶紧上前和几人拱手招呼，三人点了点头，这才入席。 虽然这一路李玖多次替王安出谋划策，期间得到了高开三人不小的惊讶和钦佩，但三人的关系并不太熟络。 高开就不说了，刚刚混上王家护卫统领没见天，初来乍到的他和任何人的关系都保持着一层距离，周宝刘亮两人可一直是王家府内的重要人物，李玖不过才刚刚从一不起眼的伙计升到米粮店账房管事半日功夫而已，不论怎样都不可能融入他们的圈子，先前一同抵御贼寇，在王安的安排下看似平起平坐，其实在兄弟两人的心中，李玖依旧不过是一个王府最低等的下人，今日能和他同桌吃饭就算给他面子了，哪还会和他称兄道弟，就连先前对李玖点头都一副施舍的感觉。 倒是相处时间最短的赵昌，让李玖感觉此人自来熟的性格很觉得是最好相处的一人，短短一个照面，就将在场几人对自己的态度摸个清楚。 赵昌见客人都到齐了，亲自从屋后端来了几个瓦碗和一坛酒走到众人跟前，道：“大伙莫笑，我赵昌天生一副贱命，受不惯下人的伺候，所以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动手，这一坛是我自己偷酿的私酒，也不知道合不合大伙的口味！” 赵昌的话让李玖等人都心领神会，这年头粮食珍贵，没事谁敢糟蹋粮食酿酒？在桑县里也就几个大户能偶尔混口酒喝，但哪怕是大户也只有家中几人能够享用，手下连闻的资格都没有。 倒是如今王家堡内粮食充足，他赵昌这一坛子酿酒的米粮从何而来？大伙都是明白人，不用多说。 赵昌给几人都倒上慢慢一碗，周宝刘亮闻到酒香就已经垂涎三尺，好不容易熬到赵昌将碗端起，并开口道：“赵某今日难得和几位兄台相识，且一同斩杀贼寇，心中畅快，来！干了！” “赵哥，瞧你说的，我和刘亮两人早听说过你的威名，只不过一直被关在县城中不能和你相见，今日我们兄弟俩能认识赵哥也是三生有幸，干了！” “我高开在路上就佩服赵老弟你的本事，这碗酒我敬你！” 李玖知道这些都是场面话，所以也不能落下，端起酒碗，恭敬的说道：“在几位哥哥面前我李玖实在是没说话的资格，但今日多亏了几位哥哥我李玖才能留条小命来到这里，这碗酒我先干为敬！” 说完，李玖端起碗就朝自己口中灌去，可酒刚入口，他便猛然瞪大了眼睛，一副喝了马尿的表情，你妹的，这是酒？这特么是酸醋吧…… 先前李玖看到碗中浑浊的液体，还有时不时飘来的阵阵酸味就有些觉得奇怪，自己来到这年代别说喝过酒，连见都没见过，眼前这东西和后世自己喝得白酒根本不是一回事，但李玖想可能这是古代酿酒技术不过关造成的，大伙都这么喝，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这酒一进喉咙就不是他想的这么回事了，浑浊的酒水没有后世高度白酒的带来的剧烈辛辣，只有一点淡淡酒气，这倒算了，总不能拿千多年前的酒和后世的茅五剑比吧？ 可这酸味是怎么一回事？李玖感觉这酒他娘的就是兑了水的劣质白酒，再往里面倒了半瓶酸醋，这感觉，这酸爽，直把李玖弄得眼泪直流，要不是他强压着把酒吞进喉咙里，这一口马尿得全喷在在场几人脸上！ “咳咳咳！”李玖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不停的咳嗽，其他几人见到他的囧样，都哄笑了起来。 刘亮更是嘲笑道：“我说李玖，这酒赵哥有的是，你这喝得这般快，是怕我们大伙抢了你的酒不成？” “我……我……”李玖一张脸憋得是又红又黑，一时竟然答不上来，其实这也不能怪李玖“酒量不行”，这谁灌了一碗酸醋下去还能把舌头给捋直了？ 赵昌很是“善解人意”的抬起酒坛，再给李玖满满倒上一碗，道：“小玖兄弟，你慢慢喝，我这后头还有好几坛，今日保证大伙不醉不归！” 我慢你妹啊！ 李玖看着赵昌又给自己倒满了一碗酒，当即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此刻若是再不解释，估摸着今日非得被这一坛酸醋给灌死，道：“赵哥且慢！我不是贪杯，是……是我这第一回喝酒，不……不太习惯这酒味！” “哦！？”几人这才注意到李玖如今是有十五岁上下，而且以前只是一名米粮店的伙计，这一个月的月钱才百十个，哪有闲钱去买酒喝。 赵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道：“嗨！看老赵我这记性，我居然忘了这茬了，早知道小玖兄弟你没喝过酒，我应该去找我舅舅讨一罐上好的米酒来，他那酒中加了铅块，味甜，比起我这酸酒可好喝多了！”注1 注1：古代酿酒技术落后，许多酒中酸涩，为除酸味，用红热的铅块投入酒中，使它与醋酸反应生成醋酸铅，醋酸铅味甜，但有毒，常饮酒的人会慢性铅中毒。 第四章 涌动 （四） 李玖听完差点没一头栽到桌子底下，铅是什么东西李玖可是清楚得很，怎么说后世也受过九年义务教育，铅吃多了会中毒早就人尽皆知。 你奶奶的，你们是这想害死小爷我啊，一会用这劣质的白酒折腾老子，一会又想用带铅的酒毒老子，老子好不容易穿越一会，要是被你们这么折腾，不知道老子还能不能活过二十岁。 李玖心中将赵昌祖宗问候了一遍，想着日后绝对不能再碰这酒水，至少在自己没研究出怎么酿造“安全米酒”的前提之下，这等毒药还是少喝为妙。 赵昌哪知道李玖此刻心中所想，举起手中酒碗道：“今日小玖兄弟晋升为账房管事，我等应该敬他一杯才是！” “我到把这茬子事情给忘了！小玖兄弟，来，干了此酒！”周宝刘亮两人正想找机会把碗中酒喝完，至于是否真心恭贺李玖他们两人自己心中明白。 李玖脸色有些发黑，先前还暗暗发誓不再碰此酒，可如今赵昌等人话都说出口，自己跟前就是砒霜都得喝下去。 无奈，李玖只能端碗痛饮，有了先前的教训，李玖这次一口一口好不容易才把一碗“酸汤”给喝完。 赵昌再次给众人满上，不过接下来并没有继续敬酒，倒是让李玖松了一口气，但他的话题依旧围绕着李玖，道：“小玖兄弟，听说原本你是何海手下的一名伙计，是何海在少东家面前给你进言，你才的机会提拔的？” 李玖闻言心中一阵苦笑，何海那老匹夫是帮自己说话了没错，可他的目的却是让自己死在运粮的路上，才不是真心想提拔自己。 但这些话不能和眼前几人说，毕竟李玖可不知道他们和何海什么关系，要是在场有谁和何海交情颇深，自己傻乎乎的把怨气撒出来，到时候不论传到何海耳中，还是王安或者少东家那儿，自己都没有好下场。 于是李玖只能点头道：“赵哥说的没错，当时何掌柜的确是当着王管事和高统领的面替我在少东家面前夸耀了我两句，只是没想到少东家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让我当了账房管事，我这点本事哪能坐这位置，估摸着也就是少东家一时兴起，等回到县城，我又要去当跑腿的伙计了！” “哈哈哈！”赵昌听完大笑，拍了拍李玖的肩膀道：“小玖兄弟，你这谦虚可就过头了，你要是没本事我们哥几个还有机会聚在这里喝酒？不过我倒是好奇何海这老匹夫是出了名的黑心肠，他怎么会给你在少东家跟前进言？难道你小玖平日里对他孝敬不断？” 赵昌的话让李玖一惊，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头看向高开和周宝刘亮三人。 高开端起酒碗小喝了一口，面无表情，好像这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周宝刘亮两人却没因为赵昌背地里奚落何海而愤怒，反倒是听到何海二字时脸上尽是不屑。 李玖这一观察，发现何海好像和在场几人关系都不太好，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依旧没有把自己的遭遇说出，而是苦笑道：“赵哥太看得起我李玖了，我昨日还是一个账房伙计，每月月钱都是定数，就算我不吃不喝这百十个钱全孝敬何掌柜，估计他也瞧不上！” 赵昌早就从周宝刘亮两人嘴里得知李玖在桑县的身份，所以也不怀疑李玖的话，摸着下巴道：“这就奇怪了，你小玖兄弟和他非亲非故，又没孝敬他，他何海难道突然善心大发提少东家举贤不成？” “呸！”没等李玖回答，刘亮一脸不屑的说道：“他何海要是有善心，这天底下就没恶人了，除了小玖，我们哥几个谁不知道他何海是怎么爬上来的？逼死了自己准妹夫，用亲老娘的性命威胁自己妹妹嫁给老东家当小妾，米粮店的老掌柜就因为曾经压着他一头，告老还乡的时候怎么着这么巧马车断轴，掉下桥摔死了？这些事情哪一件是人干的？我估摸着他提拔小玖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小玖套上这一身长袍，在路上成为众贼寇的眼中钉，让小玖有去无回！” 不得不说，能爬到别人头上的人真没几个是傻子，李玖被何海算计连刘亮这种武夫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想必其他几人也早就心知肚明。 果然，高开嘴角微微翘起，一脸怪异的笑容盯着李玖不说话，显然是想看看李玖的表现，而赵昌依旧满脸笑容，好像先前刘亮的话根本没落入他的耳中一般。 李玖满脸黑线，感情自己装了半天，他们早就将自己老底摸个清楚，这还问个什么劲，端起酒碗狠灌了半碗酸酒，再不说一句话。 眼看场面就要冷下来，赵昌开口道：“小玖兄弟，不管这何海是真想帮你还是背地里阴你一回，如今你这账房管事的位置是坐稳了，而且我老赵敢跟你保证，等会王管事带着你们把米粮运回去，把路上的遭遇给少东家一说，你小玖的位置还得再往上挪一挪，米粮店掌柜的位置肯定跑不了！” “这……”李玖一震，他可从未想过要当米粮店掌柜，就连回到桑县账房管事这一职位能不能保住他都不在乎，毕竟他可是谋划着离开桑县去抱朱温大腿，在这等宏大目标跟前，就是少东家把他的位置让给自己，自己都不会高看一眼。 众人不知道李玖心中“远大志向”，看着他被镇住，都以为他被喜悦冲晕了头脑。 赵昌拍了拍李玖的肩膀，给他回了回神，接着道：“小玖兄弟，这米粮店掌柜背靠着王家，若世道太平，一年到头哪怕不做黑心买卖也能弄个百十吊钱，可如今世道乱得很啊，米粮店的掌柜可不像以往这么好做咯！” 李玖听出赵昌话外有话，立即装出一副讨教的模样，朝赵昌拱手道：“小弟以前只是一名伙计，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赵哥若不嫌小弟愚笨，还请赵哥指点一番！” 第四章 涌动 （五） 赵昌等的就是李玖这句话，道：“今日王管事和其他几家大户大车小车的赶来王家堡，小玖你以为这是为何？” 李玖当然清楚桑县里头各大户家为提前跑路做准备，把各自家产都运往城外，但此刻不是自作聪明将答案脱口而出的时候，既然赵昌这样问自己，自己还是装傻来得实在，脸上尽是疑惑的问道：“这……不是说县城里粮食短缺，所以要运粮回去救百姓于水火吗？” “哈哈哈！”李玖说完，赵昌扬天大笑，对他天真的想法很是摇头，道：“小玖啊，你还是太过年轻，这些大户要真的心系百姓，这天下哪还有贼寇？哪还有饥民？天下早就太平了！” 顿了顿，赵昌看见李玖面上惊讶的表情，接着道：“小玖，人心险恶四个字不论何时用在这些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大户身上都不为过，他们从不会替百姓着想，在他们眼中，只有自家利益，只要能将自己姓氏流传下去，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做不出，哪怕用全县城百姓的性命换他一家的荣华都不会有一丝犹豫！” “这……”李玖心中一阵惊疑，倒不是他被赵昌形容大户贪婪的话语给镇住，而是心中有些弄不明白他赵昌为何和自己说这些，赵哥是什么意思？他不也是王家的人吗？难道他也在打这百十车财物的主意？他要拉自己下水？ 李玖心中无数个疑问冒出心头，赶紧转头看向高开和周宝刘亮，他们都是王家的心腹，若是他们都有贪图财物的心思，自己若是不和他们同流合污，估计今日自己连这大门都出不去。 只见高开三人都默默的喝酒不说话，就在李玖脸色阴晴不定的时候，赵昌接下来的话让他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得以放了回去。 “这世道就是如此，王家为非作歹我赵某身为王家一员也撇不开关系，今日不过和你小玖一见如故，捞到几句，小玖你要是听不惯，权当耳边风就行了！”赵昌笑着说道。 李玖赶紧起身给赵昌鞠了一个躬，敬重的拱手道：“赵哥哪里话，先前是小弟向您请教，赵哥能将这般掏心窝子的话教导小弟，小弟感激还来不及，哪会如此不知好歹？赵哥放心，小弟定将赵哥的字字句句铭记于心！” 李玖这番举动是在像赵昌表态，他今日愿以在场几人马首是瞻。 赵昌说了这么多就是要李玖这个态度，一手将他托起，接着道：“小玖老弟，今日我们兄弟几人在家中饮酒小聚，不用这么客套！” “是！”李玖借坡下驴，坐回自己的位置。 赵昌接着道：“既然小玖兄弟你愿意听老哥我唠叨，我就再给你说明白一点，这次我们少东家想运粮回县城不假，可这不是本意，少东家的真正目的是想离开桑县，去濠州另立产业，不然这成车成车的金银珠宝何必运到王家堡来！” “啊！？”李玖惊呼声脱口而出，虽然早猜到王德云想跑路，但他一直以为王德云是想逃往亳州，毕竟桑县属于亳州地界，沿途不过百多里，怎么也想不到王德云“志向”如此远大，打算往南逃跑，越过淮河去数百里外的濠州！ 这和李玖逃离桑县的计划出入不是一般大了，一个往南一个往北，朱温如今应该和黄巢在西北方向的长安和皇帝老儿较劲，自己若是被王家人裹挟着去淮南道，这路途可就绕得远了。 李玖有些弄不明白王德云为何要舍近求远，察觉其中必然有原因，追问道：“赵哥，这濠州距离桑县数百里，若是少东家打算搬迁到濠州，直接从桑县出发岂不更近？为何要将家产运到北边的王家堡？这不是平白多走了五十里？而且这数百里的路程，路上要是遇到几波势力较大的贼寇，岂不是……” 赵昌叹了口气，用手指沾了沾碗中的酒水，在桌子上一边画一边解释道：“谁不知道亳州比濠州近？可如今桑县通往亳州的路早就断了，你这一路上就遇见了三伙贼寇，王家堡距离亳州百多里，贼寇更是猖獗，随便拉出一伙就是上千人，就算把我们王家堡的人都拉上，这一路车马劳顿，谁敢保证能平安到达亳州？” “往南就不同了，我们王家堡后头就是涡河，走水路顺流直下，不用驴马牵引不说，众人也不必辛苦赶路，日夜兼程数百里路最多三天便能到达濠州，而且贼寇们如今在道路上猖獗，水路却还未被他们掌控，所以濠州虽远，却是如今最为安全的去处！” 李玖听完这才明白贼寇已经猖狂到了如何地步，回想自己原本计划亳州一路朝长安的去找朱温，可这一路上贼寇数以万计，自己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每次都躲过贼寇的视野，只要自己和吕旺一家人被贼寇遇见，等待他的必是惨死在贼寇手上。 既然亳州一路行不通，跟着去濠州再想办法也是不错的选择，李玖朝赵昌拱了拱手，讨教道：“赵哥一番话让小弟如梦初醒，只是小弟从未离开过亳州，怎么去濠州还请赵哥指点！” 赵昌笑道：“小玖你如今是米粮店的账房管事，等回去之后提拔成掌柜便已是王家的重要人物，到时随着少东家一并乘船去亳州便是，只不过……” 说道这，赵昌顿了顿，李玖知道今日赵昌邀请自己来这里喝酒的最终目的就要脱口而出，朝他再次郑重的拱了拱手，道：“赵哥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只要小弟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赵昌见李玖这般识相，哈哈大笑，道：“小玖兄弟说的是哪里话，哥几个还要靠小玖兄弟多帮忙才是！” “赵哥说笑了，我一小小账房管事，哪能和在做几位哥哥比，要说求人帮忙，也是小弟我求几位哥哥才对！”李玖谦虚的回答。 赵昌很是满意李玖的态度，道：“行了，既然今日兄弟们几个能坐下一起喝酒，摆弄这些客套的东西就见外了！实话跟小玖你说吧，此次去濠州对我们几人并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在濠州立足，虽然我老赵如今管着几万石粮食，可这些都是少东家的，我老赵想拿也拿不了，就算我老赵心黑贪墨一些，这点米粮运到濠州也顶不了事，高开和周宝刘亮三位老哥在王府虽然有酒有肉，顿顿管饱，但也是清水衙门，除了每月月钱之外，一个铜板都不会过他们的手！” “倒是小玖你，不论你回到桑县是继续做米粮店的账房管事，还是做了掌柜，这每日过手的钱都是以万计，日后我们兄弟几人想吃顿肉可能还要沾你的光！” 第四章 涌动 （六） 这会儿李玖就是再傻也明白眼前几人是打自己什么主意了，如今回想起来，感情这赵昌从一开始和自己套近乎就是有目的的，而自己居然还傻乎乎的把他当做一见如故。 这王家上下果然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啊！ 李玖内心一阵感叹，回头打量桌前四人，全都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等着他回答。 而此时的李玖哪还有拒绝的机会？只能内心一阵苦笑，朝几人拱了拱手，道：“几位哥哥看得气我李玖是我的福气，若是我回去真的当上掌柜还好说，若只是一个账房管事，上头还有一个何海坐着，我这要把账目做花了，他何海定然一眼就看出来！” 赵昌听完李玖的回答也不着急，笑问：“小玖你可知道这米粮店每日进账几何？上交几何？何海如何从数百石米粮中刮出油水？” “这……”李玖被问得愣住了，这种贪墨的本事根本就不是他的专长，何海又不会把账目给他看，他怎么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想了一会，道：“何海每日让我等往米粮之中参石子，将八斗米当做一石米卖，平白赚了两成！” 这是李玖在米粮店每日做的事情，若按五百石米粮算，一日也能刮出一百石米粮，折算成铜钱，一天也能捞四五十吊钱！ “呵呵！”听到李玖的回答，赵昌笑着摇头，道：“参石子的确是一条财路，可如今谁不知道米粮里参石子，少东家又不是傻子，岂会平白让他何海毁了自己的名声，不拿一个铜板？” “呃……”李玖当即被问住了，发现何海做这缺德事的确不可能一个人把所有好处捞光，但他又想不出这其中的门道，只能跟赵昌请教道：“小弟愚笨，还请赵哥指点！” 赵昌摆出一副教育李玖的姿态，道：“其实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呢，参石子是一条，钱生钱又是另一条，米粮店并不是每日将钱款上缴到府中，一般一旬对账一次，他何海靠着这十天内将钱外放出去，十天至少捞得三分息，一个月下来就有一成的油水落到他的口袋里！” “这一成油水有近千吊钱，比起参石子落到他头上那点钱不知好了多少倍，不过这钱若没有点门路和他那黑心肠也弄不来，小玖你初来乍到这钱也弄不到手，除了这一条，还有一条叫炒钱！” 炒钱！？ 李玖头一回听到这个词，不过他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嫩货，根据前世的见识，很快就理解这“炒”字的含义，问道：“赵哥，你是说这钱还能通过和其他东西来回交易获得增减？” 李玖的追问倒是让赵昌一愣，诧异的盯着他良久，道：“小玖，你炒过钱？” 李玖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解释道：“赵哥说笑了，我哪有这本事，只不过偶然在茶馆听人说过罢了！” 赵昌听到李玖的解释也不怀疑，毕竟炒钱可不是什么人能做得来的，手里没有几千吊，根本玩不开，他接着说道：“炒钱这玩意也没什么稀奇，只不过桑县这种小地方没有罢了，像徐州或者淮阴这种大郡倒是不少人参与，我问你，这桑县如今一两银子能换几个钱？” 李玖虽然没摸过银子，但牙行里铜钱换银子的价格还是清楚的，道：“如今桑县一两银子大概换一千五六百个钱吧！”注1 赵昌点了点头，道：“不错，桑县小城，多以铜钱交易，银子并不多见，一般一两银子也就这个价，偶尔高一些也能到一千七八百个钱，可你知道淮阴一两银子换几个钱？” 李玖被问得愣住了，淮阴是淮河末段，距离亳州上千里地，自己又不像后世那般有度娘询问，要知道还真有鬼了，只能摇头道：“还请赵哥告知！” 赵昌高深莫测的笑道：“八百！” “啊！”这会，李玖整个人惊得跳了起来，他就是再傻此刻也明白赵昌的打算，所谓炒钱不过是靠铜钱和银子的兑换比例赚取差价获利，和后世的期货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此刻通讯不像后世那么发达，又建立了期货交易系统，只需要在电脑后头敲敲键盘即可。 在这个年代，各地物价，银价差距较大，特别是贸易发达的城郡，两者兑换的起伏更是一日几变，只是李玖怎么也没想到淮阴和桑县两地相差有近一倍之多。注2 赵昌一把按住李玖的肩膀，将他摁回到椅子上，道：“小玖你没出过亳州，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模样，淮阴可是淮南重镇，每日往来船只数以百计，更有不少外藩商船到哪里交易，所以银价没有亳州一地高！” “我有一在淮阴做买卖的朋友，前些时日有一伙大食人来淮阴做买卖，运了整整一条船的番银，几乎把淮阴的货物一扫而空，因此银价狂掉，我这朋友也是愚笨，见银子便宜，便将手中钱财全部兑成番银，本以为等过后价格恢复成往日的价格抛出大赚一笔，可银价一直不涨，还不停的往下掉，如今八百铜钱就能换一两银子，如果按照这个价格，他一两银子就要亏一百多个钱，前几日他跑来求我，我这守米粮的一都头，哪来这么多铜钱给他，这不……刚好你小玖来到王家堡，我老赵就和你商量一下，这买卖你做不做？我那朋友也不贪，要回本钱之外再赚点辛苦钱就行，一两银子按照一千个铜钱折算！” 注1：古代银子和铜钱的兑换不是一成不变，交易多是用到铜钱，偶尔大宗交易才用到银子，就算用到银子也会因为银子的成色，当时银子的价格双方一一对账。 注2：古代一辆银子和铜钱兑换一般都在一千多比一的比例，直到清朝乾隆年间巨大贸易顺差，番银打量涌入才造成银价大跌，兑换比例掉到一千以下。 小说此处夸张的将某一时刻，某一地点的银价大幅降低只为剧情需要，行家勿怪！ 第四章 涌动 （七） 一两银子一千钱，自己若用铜钱换了银子，再按照当时的市价上缴到王家，平白就赚了五成以上，不论是比起何海放钱出去赚利息还是米粮之中参石子都强了数倍不止。 钱虽然好赚，可这里头的门道肯定不可能像赵昌说的这般简单，且不说千里外淮阴银子价格是否如同他赵昌所说，就算他说的是真，淮阴银价被某大食人大幅打压到了极低，那也是淮阴一地而已，只要运到数百里外，一千铜钱买来的银子肯定能连本带利赚回来。 若真他朋友真有千百种困难，没办法将手中番银出手，要拖他赵昌帮忙，有这等赚钱的好事会平白落到自己的头上？王家堡距离桑县又不远，安排几个人偷偷去县城里兑换便是，哪怕番银数量极大，周围又不止桑县一地，他赵昌先前不是说水路安全吗，弄条船随便一走，哪里不能交易？ 如此推算，问题定然出在这批银子身上。 这批银子李玖估摸着来路肯定不正，他赵昌怕烫手又不舍得其中巨大利润，正好又遇到自己这种没什么见识的“傻甜白”，所以就让自己分上一杯羹，把所有风险转嫁到自己头上。 想清楚了其中缘由，李玖心中很是不爽，自己读过得书比眼前这几人祖宗十八代加起来都多，见过的世面更不是眼前这些“土著”能比得，可他们却把自己当傻子一样糊弄，怎能让人不来气？ 气归气，但如今形势比人强，眼前自己没跟没基，哪有和几人翻脸的本钱，李玖只能继续装傻，满脸窘迫的神情，道：“这……不是小弟我不想帮赵哥，也不是不想赚这钱，只是小弟如今两手空空，哪有铜钱去收赵哥这位朋友的番银？” “哈哈！小玖，这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那朋友这笔买卖弄了一万多两银子，别说是你，我们哥几个也没这钱，我已经和我那朋友说好了，若是你同意，我便安排他和你一道回桑县，银子先压在你那儿，等凑够了铜钱再给他便是！”赵昌既然已经打算把李玖拖下水，这种小事自然算计清楚，都帮他把后头的事情全安排好了。 既然如此，李玖也只能在心里摇头苦笑，不过他对银子的来路以及将来给自己惹的麻烦并不在意，在意的是他本把赵昌当朋友，虽然时间短了些，可毕竟是李玖除了吕旺几人之外能信任的少数几人之一，没想到对方依旧从一开始和自己套近乎就是为了现如今，人心叵测，若不是李玖体内藏了两个灵魂，当真是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 “既然如此，一切听赵哥安排便是！”李玖脸上装出一副兴奋的模样，端起酒碗举到眉间，大声道：“赵哥如此照顾小弟，我在这里敬赵哥一碗！” 赵昌等的就是李玖这句话，也端起酒碗和李玖碰了碰，两人同时仰头饮尽，接着道：“小玖兄弟客气了，是我托了你们哥几个的福，到时周宝刘亮两老弟这趟要去濠州替少东家打理府上事宜，刚好可以给我们在那边置办家业，高老哥路上负责车队的安全，也是劳苦功高，我也就当个穿针引线的，不如这样，所有事情小玖最为辛苦，拿利润的三成，几位兄弟每人两成，我老赵什么忙都帮不上，就拿一成行了！” 赵昌一句话就把大家如何分利的事情给道了出来！ “千万不可！”李玖听完当即挑起，诚惶诚恐的连连摆手，赶紧道：“小弟何德何能，怎敢哪三成利润？若说没有赵哥你，小弟我是一个铜板都捞不到，这里头谁的功劳最大当然是你赵哥，我就一跑腿的，我看应该赵哥拿三成，小弟有个一层甜头晚上睡觉都要笑醒！” 赵昌见李玖这般惶恐，心中很是开心，赶紧抬手将他摁到椅子上，道：“小玖兄弟，瞧你这话，这趟买卖可不像你想的这么简单，我们哥几个都是白拿钱的，你小玖下头有这么多兄弟，若不给他们一点好处，他们哪会尽心给你办事？还有这兑换银子也有不少地方要打点，你拿三成一点不多！” 赵昌苦口婆心的劝说，李玖可不是傻子，赶紧再次站起，严肃的说道：“赵哥此话不能这么说，我兄弟归我兄弟，他们什么事都没干，哪有平白分赵哥你钱的理由？而且米粮店又不止这一条生钱的路子，到时候我自然会从他处想法子犒劳他们，赵哥你还是拿三成，我拿一成就行了！” “哎！你……”赵昌见李玖这般客气，摆出一副很是不开心的模样，又是一番责骂，可李玖依旧我行我素，就是不肯接受赵昌的提议，一来二去，两人都说服不了对方。 这时，一直不开口的高开放下酒碗，笑着道：“行了，你们两个就别推了，我们这里刚好五人，每人两成正合适，小玖兄弟辛苦我们大家都看得见，老赵你穿针引线也不容易，每人各拿两成一个都不亏！” “对！每人两成！”周宝刘亮也跟着附和。 既然其他三人都这般劝说，李玖和赵昌也只能“无奈”接受。 此席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达成，大伙都很是喜悦，赵昌从厨房里端出早就准备好的饭食肉菜，几人又是饮酒又是大口吃肉，很快就把两坛酒喝了个精光。 周宝刘亮身体歪斜，显然酒劲上了头，高开虽然还站得笔直，可脸上也一片通红，倒是李玖，陪众人喝了这般久，居然面不红耳不赤，除了身上散发出阵阵酒气证明他喝了不少酒之外，根本没有一点醉意表露在他脸上。 赵昌在几人之中酒力是最好的，毕竟身靠万石米粮，每日酒浆自然不缺，可两坛酒下来两颊也已翻红，他满脸惊诧的看着李玖问道：“小玖兄弟，你真的是第一次喝酒？先前见你喝了也不少，怎么没有一丝醉意？” 第四章 涌动 （八） 李玖听到赵昌的询问，内心一阵苦笑，你爷爷的，老子倒是想醉啊，可这酒和酸醋没什么两样，越喝特娘的越提神。 李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自己这具身体本身就特别能喝，还是因为自己前世灵魂融入了这具身体，对酒有着奇高的抗力。 “小弟的确是第一次喝酒，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喝了这么多，一点醉意也无！”李玖无奈的解释，反正自己怎么喝没醉，没必要扯其他的。 “哈哈哈，小玖啊小玖！你小子不但胆子事强都比我老赵强，如今连酒量都比我老赵高出一大截，我老赵对你真是彻底服气了！”赵昌哈哈大笑。 李玖无奈的摇了摇头，酒饱饭足，赵昌让佃户把李玖等人全部送回了各自休息的房屋。 等李玖回到伙计们休息的地方，吕旺等人早已睡下，找个了角落将就过上一晚。 第二天太阳还没露脸，大家就陆陆续续爬起，在王安的指示之下，将成袋成袋的米粮装上马车，连同王家堡的马车一并凑足两百多辆不算，个还把寨堡里的三百多辆公鸡车一并拉上，五百辆车，四万多石粮食浩浩荡荡的朝桑县驶去。 这次王安吸取了昨日的教训，提前就飞鸽传书给少东家，让他劝说县老爷派乡勇出城接应，而这头又让赵昌带领五百乡勇跟随。 周宝刘亮两兄弟果然如同赵昌昨日提到，提前去了濠州，没有和大伙一同回县城，倒是在回县城的途中，赵昌偷偷安排了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混进了李玖的队伍当中。 这男子叫谢威，正是赵昌口中淮阴贩银的“老朋友”，李玖从他的外冒上观察，觉得他根本不像是做生意的人，满手老茧，走路时一只手习惯搁在腰间，倒是像极了刀头舔血的刀客。 不过这和李玖没多大关系，根据赵昌的安排，他已经命人把银子偷偷藏在了李玖车队的粮食里，谢威跟着大伙不过是照看他自己的货物，李玖只和他寒暄了两句便不再多说。 一路浩浩荡荡，声势巨大，可却再没有一伙贼寇敢来窥探整只运粮队，毕竟有近千人护着，前头又有县城乡勇接应，除非贼寇真的能凑足万人规模，不然哪有胆子敢来招惹是非？ 到了傍晚，运粮队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桑县，县令和城中百姓齐来迎接，看着数百辆装满粮食的马车驶进王家，诸多百姓喜极而涕。 “大伙加把劲，先前王管事已经说了，等大伙把米粮运进库房，就可以领取他在县城外答应的两吊钱犒赏，并且还另外加送一石米的辛苦钱！”李玖指挥伙计们将米粮搬进米粮店。 毕竟这可是四万多石粮食，王府的库房根本放不下这么多米粮，所以便将剩余的存放在米粮店当中。 这些粮食正是李玖车队运回来的那批，在路上他已经偷偷知会了吕旺牛大两人，让他们把这些米粮放在不起眼的角落，为了让谢威安心，他还让他换上了米粮店伙计的衣服，和牛大几个昨日才加入王府伙计一并在库房里守着。 直到半夜，李玖等人才终于将米粮搬运完，按照先前的承诺，李玖将犒赏从库房里挪出，分发给牛大几人。 如今他已是少东家钦点的米粮店账房管事，又有王安当众亲口承诺，所以他也没必要去找何海请示，直接将赏钱发了下去。 “这么多钱！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 “多谢小玖哥，明日我们请你喝酒！” “对，这定要好好吃上一顿，不然怎么对得起我们捡回来的这条性命！” 大伙抱着两吊沉甸甸的铜钱，面上遮掩不住的笑容，那些原本因为留守在县城里还沾沾自喜的其他几个伙计如今只能干搓手在一旁摇头兴叹，后悔自己没出城搏一把，不然此刻也能有两吊沉甸甸的铜钱揣在手中。 李玖看着他们，笑道：“这庆功宴自然要摆，不过就不用你们出钱了，我请你们便是！” 大伙一听，当即就不乐意了，牛大大嗓门嚷嚷道：“这怎么行，小玖哥，我全靠你才有机会拿这钱，这顿肯定得我请！” “就是，小玖哥，我刘二以前对不住你，这顿酒钱就应该我来出！”刘二也不甘示弱，以前他对李玖百般刁难，可昨日李玖却两次三番的救了他，哪怕他刘二再没脸没皮，如今也完全被李玖折服，心中暗暗发誓日后定要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老驴，黑子几个也争着说要请客，倒是吕旺没好气的看着几人道：“行了行了，都瞎参合啥，就你们这两吊钱能吃什么？难道你们打算请小玖哥去胡同里每人吃一碗阳春面了事吗？” “嘿嘿！嘿嘿！”大伙听到吕旺这么一问，全都抓着脑门傻笑起来。 这可不是？两吊钱对大伙来说的确很多，可要请这么多人吃一顿好了，这两吊钱可就太寒酸，如今一斤猪肉都要近百个钱，更别说比肉还贵的酒浆了，要是大伙找个上档次的地方，再放开肚子吃喝，这两吊钱怕是连酒钱都不够给的。 李玖看着大伙窘迫的模样，道：“行了，忙乎了一天早点休息吧，等明日忙完了，我请大伙道客满楼吃顿好的！” 大伙听到李玖的话，全都欢呼了起来，特别是刘二这等原本就在桑县待惯的老人，更是不停给大伙吹嘘客满楼如何如何了不得，里面的酒菜简直就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尝，把众人给说得是垂涎三尺。 送走了众人，李玖和吕旺打算赶紧回家给舅舅舅娘报平安，可就在两人刚刚走出米粮店时，被一人给堵住，阴阳怪气的说道：“小玖啊小玖，都说识别三人当刮目相看，这才两日功夫，就能带大伙去一趟客满楼！不错不错！看来这次出门你捞了不少油水！” 第四章 涌动 （九） 听到这声音，李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差点让自己死在城外却没有得逞的何海。 转头望去，只见何海的身影从门外阴暗处走出，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李玖脸色阴冷的盯着他，但也没动怒，吕旺却因为被眼前的何海害得从鬼门关走了一回，心中怒气腾起，怒道：“老匹夫，你还有脸出来，因为你老子差点填了沟渠，今日看老子不剐了你！” 见过血的吕旺此刻哪还是前两日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一只手摁在腰间，眼神摄人心魂，何海哪成想过吕旺身上的杀气这般浓重，当即心头一惊，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恐慌道：“吕……吕旺，你要干什么？” “吕旺！”眼看吕旺就要拔出短刀冲上去和何海拼命，李玖一把按住吕旺的肩头，面露笑容的对着何海拱手道：“何掌柜莫慌，吕旺只不过和你开个玩笑！” “哼！”何海这才注意到自己失态，一甩手，冷哼道：“我有什么好慌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难道还能把我怎的？若他敢动手，你们兄弟俩就等着在县衙大牢里尝尽苦头吧！” 对于何海的威胁，李玖浑然不当回事，依旧面不改色朝他拱了拱手才继续道：“何掌柜说笑了，就凭你对我的提拔之恩，我李玖报答都还来不及，哪会做伤害何掌柜您的事情？对了，有件事情要和何掌柜汇报一下，先前我按照王管事的吩咐，从账房里预先提了十六吊钱给出城的兄弟们犒赏，只是在拿钱的时候我发现账本上记录着这几日的收益有近四百多吊钱的结余，可库房内我翻遍了所有箱柜，却只有二十来吊钱，不知道何掌柜知不知道这剩余的四百多吊钱去了哪里？” 何海听完李玖的话整张脸瞬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对比先前吕旺和自己发狠，他更厌李玖这恶面上看似恭敬，暗地里却给自己下黑手的模样。 支取铜钱却不和自己商量，又用王安来压自己，一番话下来直把他何海气得浑身发抖，可若是这就算了，更可恶的是他居然还敢质问自己账目和钱数不一致，这完全触及了何海的逆鳞。 何海当即暴跳如雷，指着李玖怒道：“混账，到底我是这米粮店的掌柜还是你是米粮店的掌柜，难道米粮店里的钱去了哪，我还要和你李玖通报一声不成？” 何海越是生气，李玖的笑容越是灿烂，摇了摇头道：“何掌柜此言差矣，我身为米粮店的账房管事，账目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日后若少东家或王管事问起，我却连钱币的存放何处都不知道，这让我如何对得起何掌柜您的提拔之恩？若是何掌柜觉得我不该这么做也无妨，等会我自去找王管事说明，这账房管事一职我做不来！” “你……”听到李玖的话，何海气得胸口起伏，米粮店的货款每日都被他托人拿出去放数，这是他做为米粮店掌柜最大的一笔收入来源，虽然上头王安等人未必不知，只要打点得当，这最多也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大头最终还是落在自己手里。 可这事情暗地里操作是一回事，拿到台面上说又是另一回事，到时候王安等人虽然知道不论谁当掌柜都会做这一手买卖，可事情要是捅到少东家面前，他何海就是再有本事，也躲不过挪用货款这一条罪名，到时候被王家除名是小，若少东家发起狠来，让人将他摁进大牢都不是不可能。 何海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好不容易才将心头一股怒火压到肚子里，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好好！好一个账房管事，我何海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有一天会自己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看来我这掌柜日后还要看你李玖的脸色！” 李玖对何海的嘲讽丝毫没有在意，笑道：“何掌柜哪里话，我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又是您的手下，怎敢给你脸色看？” “哼！”何海如今对李玖可谓是狠到了骨头里，可李玖坐上了账房管事，不论自己日后要挪用货款，还是其他捞钱法子，对自己来说都是各巨大的麻烦。 可若是把自己的好处拿出一部分分给他，何海更是不愿，思来想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能将这事先搁在一边，冷着脸道：“我没工夫和你掰扯这些，少东家要见你，让我领你去府中！” “少东家见我？”李玖有些震惊，自己虽然当上了账房管事，可多是和王安对接，几成有机会被少东家召见？ 何海可不管李玖心里想些什么，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李玖无奈，只能将手中的铜钱交给吕旺，让他先回去给舅舅舅娘报平安，自己去王府走一转。 和吕旺道别，李玖跟着何海来到王府，虽然已经过来三更时间，王府如今依旧灯红通明，许多府中家丁在府中来回奔走，围米粮之事忙乎不停。 跟在何海身后在府中转了好几圈，终于在一个安静的院子中停下，两人走到房屋前，何海站在屋外拉长嗓子道：“少东家，何海已经将李玖领来！” “进来吧！” 第四章 涌动 （十） 屋内传来一个声音，何海和李玖这才推门入内。 踏入屋门，李玖看到屋内不止少东家王德云，王安和高开两人也在屋中。 李玖走到王德云跟前，朝他躬身，道：“李玖见过少东家！” “嗯！”王德云抬头认真的打量李玖，对眼前这少年饶有兴趣。 虽然前两日才在府门外见过，可那会李玖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虽然是他亲自点名提拔的，但依旧无法落入他王德云的法眼。 可在先前，王安已经将运粮队途中遭遇的一切都告诉了他，绕是平时看似处事不惊的王德云在听完王安对李玖的评价之后，也惊得合不拢嘴，想第一时间见见这被王安“吹嘘”得神乎其神的少年。 如今李玖就在跟前，王德云怎么看都看不出他和其他伙计有什么不同，唯一让王德云注意到的一点便是李玖有些少年老成，在见到自己的时候没有任何慌张而已。 这虽然在平常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中少有，但也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本领。 既然看不出个所以然，王德云便开口问道：“听王叔和高统领说此次运粮队去王家堡，路上遇到贼寇，多亏了你想出诸多计策才得以脱险？” 李玖明白这肯定是王安给自己邀功，而高开如今和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也要帮自己坐上掌柜的位置说话。 知道归知道，但李玖也不能明着说是，拱了拱手，道：“王管事和高统领太抬举我了，小子哪有这本事，一切都是王管事和高统领统领有方，小子最多就在一旁帮着出谋划策，凑巧蒙对了一两条法子！” 王德云听完笑笑也不说话，倒是一旁的王安直皱眉，道：“李玖，在少东家面前有一说一，没必要做这幅谦虚状，我已经把当时的情况如数告知了少东家，不会贪墨你这点功劳！” 李玖听完楞了一下，虽然自己当时功劳确实不算小，但是哪有人家说什么，自己就拍着胸口把功劳揽下来的？这不是傻子才做的事情吗？ 看着王安一脸严肃的表情，偷偷用余光朝高开望去，果然高开朝他点了点头。 李玖的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王德云的眼睛，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偷偷给这小子指点，既然这小子有功于我王家，我难道还会吝啬一两个赏赐？” 戳穿了王安和高开两人的小动作，王德云看着李玖，大声的说道：“李玖，从今日起，你便是米粮店的掌柜，日后米粮店的一切都归你李玖打理！” “少东家……” 没等李玖反应过来，何海已经脸色难看，一时竟控制不住自己，惊呼而出。 先前他听到王安给李玖邀功时，就已经隐隐猜到李玖有可能接替自己的位置，王德云没给自己发话的机会，让自己去将李玖找来。 一路上早在肚子里想好的百种说辞，决不能让李玖骑到自己头上，可路上找好的千百种借口还没说出，王德云一见李玖的面，就直接下了委任，自己哪还控制得住？ “行了！”早料到何海会反对，王德云抬起手，制止了他说话，接着道：“何海，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你这两日就把米粮店的事情和李玖交接，等把米粮店事情弄完，你便出城去一趟王家堡，这件事情至关重要……” “是……”何海脸色发苦的应了一声，根本没注意听后头王德云给他的交代，完全侵在自己一肚子的后悔和苦恼当中。 多年经营就被自己前几日一个决定给全毁了，要知道李玖这次出城不但没死还爬到他的头上，他是打死都不会给王德云进言，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最终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既然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他何海只能想尽办法补窟窿，只要把米粮店的货款尽快凑齐，不让李玖抓住自己的把柄，自己还能的到王德云的信任，日后依旧还有机会把李玖给拉下来。 何海心里不停算计着，也不去理会李玖和王登云两人你来我往的洽谈，足足过了一刻钟，何海才将自己混乱的心思缕平顺。 这时，他才注意到李玖正在给王德云进言。 “少东家，此次我们将四万多石米粮运会城中，按照城中百姓人口算计，每人至少能分六七斗米粮，足够吃上小半年，我觉得没必要再继续往米粮之中参石子，一是如今米粮充足，我们目的不再是米粮惜售赚钱，二是县城百姓见米粮称头足，也会念着少东家的好，先前不过是城中米粮紧缺不得已为之，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米粮店便可以……” “住口！”没等李玖说完，一旁回过神来的何海满脸怒气喝断，此刻他已经暴跳如雷，也顾忌不了自己在王德云面前是否失态。 先前他全神贯注的思考如何给自己补窟窿，没怎么注意李玖到底再说些什么，可如今一回神就听到这档子事情，参石子当时可是他提议的，如今李玖反驳，不是要抽他的脸嘛。 何海不顾一旁给他使眼色的王安，怒气腾腾的指着李玖道：“李玖，你这什么意思？要说这米粮里参石子又不是我何海开创先河，试问亳州一地，哪家卖米的没往里头参料？如今城中米粮是充足不假，可王家堡的大半米粮已经运到县城里头，小半年过后谁家还能为县城运来四万石粮食？难不成你李玖有这等本事？至于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贱民，谁要他们念着好？这群贱民有口饭给他们吃他们就应该对少东家感恩戴德！” 何海的质问之声一气呵成，将李玖问得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满脸差异的看着他。 李玖无言以对的模样让何海心中一阵冷笑，就在他想趁机给李玖致命一击的时候，王安冷着脸道：“何海，少东家询问李玖如何可以将米粮短时间变换成铜钱，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第四章 涌动 （十一） “啊！？” 何海这才明白李玖为何白痴的盯着自己。 只要在王府之中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少东家王德云准备逃离此地，何海身为米粮店掌柜，自然也明白。 然而在离开之前，王德云当然会让大伙搜刮一切能搜刮的钱财，如今米粮在手，要想将其短时间变成钱币，自然需要尽快出货，所以李玖才提议不再米粮之中参石子，让百姓们争相购买。 何海先前没有听众人讨论，这时候居然质疑李玖的主意，又扯小半年之后面临的问题？这若大伙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哪还用大伙三更半夜在这里绞尽脑汁？ 注意到坐在书案后头的王德云脸色有些阴冷的看着自己，何海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赶紧为自己补救道：“少……少东家，我的意思是说李玖这提议不合理，想要快速将米粮换成铜钱，还有……还有别的法子！” 何海一边说一边怒瞪李玖，发觉自己这两天简直霉运当头，自从这小子变了一个模样之后，自己就再没有好事。 “行了！何海，看来你今日负责米粮进库的事情太过劳累，你先回去歇息吧！”王德云对何海已经不耐烦，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这……是，少东家！”何海脸色有些发苦，但既然王德云已经开口，他哪还有赖在这里的道理，应了一声，退出屋外，在关上门的一瞬，用满是阴毒的眼神瞪了李玖一眼，一副你小子给老子等着的表情。 李玖恰巧和他对视上，却耸了耸肩，根本不把他的威胁当一回事。 王德云接着道：“李玖，既然你有法子，米粮店的生意就全部交给你，尽快将米粮换成铜钱！” “是！”李玖应了一声，接着道：“少东家，我还有一事想说！” “说吧！”对于李玖今日的表现，王德云还算满意。 李玖思索了一会，道：“少东家，此次出城我发现一个问题，就是铜钱太过沉重，虽然平日里用来交易方便，可在运转中却需要大量的人手和马匹，目标也大了些，若是能将铜钱换成银两就方便了许多！” “嗯……”听了李玖话，王德云有些迟疑，转头看向王安和高开，道：“王叔，高统领，你们意下如何？” 高开对李玖为何要提这提议心知肚明，帮着他说道：“的确如此，这次出城用了五十多辆马车，大大小小箱子三百余个，如果折算成等量的银两，只需五辆马车，我们将有更多人手，也更容易护住马车安全！” 王安不知道高开如今和李玖一斤穿着同一条裤子，听到两人的话，皱了皱眉头，道：“情况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桑县哪有这么多银两给我们兑换，就算有，若我等将铜钱全部换成银两，定然将银价推高，到时候平白折了不少钱！” 两人的观点不同，李玖也不多说，他只负责将问题抛出，决定的人是王德云自己。 果然，王德云听到两人意见相左，犹豫了一下，道：“如今时间紧迫，折点钱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既然银两好运转，那就尽量将铜钱折算成银两吧，这事情就由王叔和李玖你们两人负责！” “是！”两人同时应了一声。 王德云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便朝李玖挥了挥手：“李玖，你也忙了一天，明日早上还要开米粮店，你先回去休息吧！” 李玖点了点头，退出了屋外。 直到李玖走远，王德云才开口问道：“王叔，你看何海和李玖两人到底什么关系？这何海前日才进言把李玖提拔，如今两人却像是不同戴天仇恨一般！” 王安对何海本就不怎么待见，只不过见其经营米粮店的手段不错，又为王家每日赚取不少钱财，更重要的是在王家总要有这么一个来做些肮脏事，所以他虽然不喜何海，却也不排斥他。 可如今王安见李玖是个可造之材，只要将其归附王家，日后定然会在王家展露拳脚，本着为王家推举贤才，毫不犹豫将其中猫腻抖出来，道：“少东家，以老奴的了解，李玖以前在米粮店当伙计的时候就时常招到何海的欺压，想必前日米粮店派李玖出城也并非他心甘情愿，可见两人关系应该长久仇视，而何海给李玖进言应该是猜到此行凶险，将李玖提拔成账房管事便是想让他成为贼寇们的眼中钉，让他葬身于城外，至于最后没有想到李玖不但平安归来，还在路上帮我等击退贼寇立了大功，他何海极不甘心，所以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王安既然想推荐李玖给王德云，回到桑县之后自然想尽办法去查探李玖以往的情况。 王德云在府中多年，手下勾心斗角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所以明白王安刚刚说的应该八九不离十，道：“王叔，看来你很看好这小子啊！” 如今屋内就三人，王安也不避讳，道：“这小子有几分急智，手上本事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对少东家忠心！” “忠心！？”王德云脸上表情有些怪异，似笑非笑的说道：“王叔，没想到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嗯！？少东家，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小子品行有问题？”王安被问得愣住，回想自己和李玖在城外的遭遇，为了大伙拼杀在最前，这种人怎么看都不像心怀叵测的人物。 “这小子品行的确没问题，但问题恰恰问题就出在这里！”王德云说完，王安愣住，没给他提问的机会，接着道：“先前这小子说不往米粮里头参石子，虽然我如今不计较这些浮财，但他小子可是穷得叮当响的人，刚刚坐上米粮店掌柜的位置不想着捞钱，却先想着为为百姓谋利！” “这种人要不是傻子，就是志向高远之辈，以他在城外的表现，王叔你更觉得他是哪一种？” 第四章 涌动（十二） “这……” 王安被问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两日他一只被李玖超出常人的表现被震惊，怀着给王德云纳才的心思，他从未这般细想，现在听王德云点出其中关要，他才幡然醒悟，眼前的李玖的确和寻常人太过不同。 一个寻常农夫的儿子，见识或者心智都不可能像李玖这般，哪怕真如他口中说的得过高人指点，但像他这般年纪便能“文武双全”，这高人得有多高？难道真有世间大儒藏身在桑县附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吗？ 王安当然不会相信有这等荒唐事，更不相信李玖会有如此好命碰上什么当时大儒。 可李玖如此逆天能力又不能否认，千百年之中此等诡异的人也不是没有，诸如秦时的隐王，隋时的夏王，到如今的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更不用说那抛妻弃儿，建立了四百年大汉朝的刘三！注1 注2 这些人哪一个当初不是泥地里或者街角旮旯摸爬滚打的人物？可后来他们有了什么成就？ 他们都是盛极一时的枭雄霸主，或者开国君皇，史家自然不会吝啬手中的笔墨，将他们书写在史书当中，可他们曾经的主人，或者东家呢？谁人注意过他们的存在？谁人又注意过他们的下场？ 给王家推荐贤才是一回事，可若这贤才太贤，已经到达了枭雄的能力，这可就不是他王安的本意了，“宁我负人，休教人负我！”，此等枭雄的名言已经深入人心。 若李玖日后也能成为他们诸多之中的一人，那王家又将如何？是翻过脸面，对李玖俯首称臣，还是一直压制，终有一天被他反手一刀砍了？ 不论哪一种结果，王家都不想得到，这种人王家也不需要。 既然如此，那不如干脆趁着他羽翼未丰将其除了，至少日后王家还有其他万种可能选择！ 王安在王家活了半辈子，自然看得透这一点，如今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汗，若李玖真的是这类人，他王安就算再承他的恩情，再惜他的才华，此刻也不得不站在王德云这一边替王家着想。 话虽如此，可王安这两日和李玖的相处，更是因为他的出谋划策自己才得以平安从城外回来，心中有些不舍，道：“少当家，虽然次子有些异常，可毕竟还没到那一步，并且次子宅心仁厚，也不是那等拿手下性命给自己垫脚的狠人，我看未必不能被我们所用！” 王德云摇了摇头，道：“王叔，你想错了，且不论此子将来如何，现如今我王德云却不会在意，只是你没听何海所说吗？这小子在几日之前还是个木楞的傻小子，短短几日功夫突然如同换了个人一般，这等怪异的事情你不曾怀疑？事态反常必为妖，我王家经营百年，可不能因为这小子毁于一旦！不论他将来是当世大贤也好，乱世枭雄也罢，我王家都不需要，与其让他藏在我们身边做那悬于头顶的利刃，不如早日将其毁掉或驱离，我王家还是原来的王家，不会因为他卷进不可估量的旋涡！” 王德云如此守成的理念归根结底还是他王安和前老东家多年教导沿袭下来的。 李家天下这后一百年来，内忧外患数不尽数，但不论如何，他王家却能在亳州占有一席之地百年之久，也不全是偶然。 在王家人看来，不论外面闹得多厉害，管他天下姓李还是姓黄，管他县老爷来了几波，王家总是游刃有余的应对，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一个“不争”。 不争自己不该获取的功劳，不争自己不该拿的钱财，不争自己不应去触碰的人物，只做自己的地方大户，只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反正只要有人，就要吃粮，就要有秩序，他王家就可以凭借自己的万亩良田搜刮民脂民膏。 王安当然明白王德云所想，这一切都是王家传承下来的宗旨，也是他从小教导王德云的道理。 可如今他一边想给王家推荐李玖，一边又担心李玖将来真的会危及王家，心里乱麻一片，转头望向高开，想让他帮李玖说两句好话。 可高开这次却站在了王德云这一边，道：“少东家，王管事，此子的行为确非常蹊跷，可他当时和贼寇奋勇厮杀大伙有目共睹，若是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之下就将他除掉，恐怕日后府中再没人愿意为王家卖力了！” “嗯！”王德云点了点头，这也是他先前顾虑的，不然也不会将李玖提拔成米粮店掌柜，不论如何处置李玖，这么做都没错，至少可以展现他王德云是个赏罚分明的人，道：“高统领你的意思？” 高开接着开口：“如今他只是米粮店的掌柜，对少东家威胁并不大，我们可以先观察几日，看他对王家的忠心如何，若是忠心耿耿，让他继续当米粮店的掌柜，反正也是一个无关痛痒的职务，只要去了濠州，一路之上不论少当家是对他惜才也好，想将他扼杀于摇篮也罢，不过是少东家您一句话的事情！” 若李玖听到高开给王德云的建议，一定气得翘起来和他拼命，这王八蛋摆明是打算过河拆桥，等自己把钱赚到手了就自己给踹开，死活不管，说不定自己死了还能分到更多！ “这注意不错，我本也打算让他先帮我把米粮店的事情办完再说！”高开的提议得到了王德云的肯定，王安虽然对李玖日后的处境有些同情，但他是王府的管家，自然要把王府的利益摆在第一，至于李玖到时候会不会惨遭毒手，只能听天由命了。 注1：隐王即陈胜，年轻时给人当雇工，秦朝末年农民起义的领袖之一，失败后葬于芒砀山，刘邦称帝后，追封陈胜为“隐王”。 注2：夏王即窦建德，隋炀帝募兵高句丽之时，担任二百人长，目睹兵民困苦，义愤不平，遂抗拒东征，举兵反叛，全家坐罪遇害。 率部归顺高士达起义军，先后击败魏刀儿、宇文化及、孟海公等，建立夏国，称雄于河北。 第四章 涌动 （十三） “该死的小子，我看你还能蹦跶几天？到时候你将和这县城其他贱民一样成为刀下亡魂！” 于此同时，何海离开王府却没有朝自家走去，而是警惕的四处打量，在城里头绕了小半圈才钻进城南一个漆黑的巷子。 城南本就是贫民窟，这条巷子更是贫民窟里最肮脏的地方，若是往时，以何海的身份，根本不会来这里，可是如今他对巷子比自家后院还熟悉，绕开了几个躺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已经饿死的乞丐，来到一个门上贴合“醋”子的店铺前，抬手在门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 “咚咚！咚咚咚！” 声音落下，里头立即传来了不耐烦的呵斥声：“三更半夜谁在外面瞎咋呼？” 何海拉长嗓子道：“我家少爷吃饺子，让我来打半斤醋！” “关门了，明早再来！” “我家少爷说了，张老板是他舅舅！” “哪个张老板！” “一把长弓射日月的张老板！” “吱呀！”没一会醋店门板被打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探出脑袋，朝巷子四周望去，过了好一会才对何海道：“进来吧，七哥在里头等着！” 何海恭敬的点了点头，顺着楼梯来到二楼，来到一间房门跟前站住，用比面对王德云更为尊敬的声音道：“七哥，我是何海！” “进来吧！”屋内传来一个男子声音。 何海推门而入，幽暗的油灯下，一个年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桌前。 若论年纪，何海足足比男子大了十多岁，可他却一定没因为男子年纪比他小就改称呼，走上前，拱手对男子道：“七哥！” “坐吧！”七哥点了点头，示意何海坐下。 何海走到桌前，只撅着屁股坐了小半。 七哥也不理会何海这点小动作，直奔主题道：“我让你打探的消息你可都打探清楚了！” 何海不敢怠慢，赶紧起身回答：“都打探清楚了，这次王德云一共运回了四万三千七百二十石粮食，其中三万一千两百石放在王府，剩下的放在米粮店中！” “嗯！”七哥点了点头，他对米粮的事情并不太在意，问道：“运粮队在城外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遭到黑老三偷袭？” 若李玖在场，一定被七哥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因为在回来的时候，王安就曾勒令过众人，不准把任何在城外遭到偷袭的事情透露半个字，不然亲自带人上门拜访，所以运粮队遇袭的事情出了出城的人之外，就只剩下各大户的核心人物。 如今七哥不但知道运粮队遭到偷袭，还知道出手的是黑老三，只要稍微一琢磨便可以猜到，李玖等人在城外遭到袭击和此人脱不了干系，再加上他如此关心县城的消息又隐匿在县城当中，他的身份呼之欲出！ 何海点了点头，道：“七哥猜得不错，黑老三得到我们放出的消息之后，连夜纠集了吴麻子和唐云长两伙人，带了两千多人去偷袭运粮队！” “吴麻子？唐云长？”七哥听完微微有些惊诧，吴麻子就算了，在他七哥眼里就一股未入流的贼寇，虽然号称有千多好汉，但一群乌合之众，倒是唐云长也出手让他小吃一惊，道：“这黑老三还真是够谨慎的，居然把唐云长都给拉来了，既然如此，他们岂不是有两三千人？这样都没把运粮队给吃掉！看来这唐云长也是徒有其名！” 七哥脸上一阵鄙视，何海犹豫了一下，却说道：“我听说，当时……当时唐云长并没有交手，把黑老三和吴麻子两人坑了之后便带人跑了，王安这老匹夫为了不让唐云长再来找麻烦，留下三十多辆马车给他！” “哦！？”见七哥有些不解，何海赶紧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详细的告诉给他，虽然其中有些地方说得含糊其辞，但七哥却很快了解到当时的情况，笑道：“这唐老二真是够机灵的，这白拿了几十车钱货不说，回头还能把黑老三和吴麻子两人的老窝给吞了，我一场算计倒是便宜了他，算了，只要黑老三这王八羔子完蛋就行！” 何海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好奇的问道：“七哥，你这消息为什么要放给黑老三？难道他曾经的罪过您？” “他没得罪过我，但得罪了我爹，他黑老三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管我爹叫老弟？他也不巧巧就他几百废物，也好意思占我和我爹的便宜？” 七哥一脸怒火的模样让何海有些发愣，没想到黑老三被拉出来当炮灰，几百手下被绞杀殆尽就因为他曾经叫了七哥他爹一声老弟？ 何海后背一阵发凉，也庆幸自己当时见到此男子时没因为年龄胡乱称呼，不然恐怕现在他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七哥没理会何海心中所想，道：“照你这么说，高开这小子已经完全获得王德云的信任了？” 何海点头道：“七哥说得没错，先前王德云商量将来如何逃离县城时，还让高开替他出谋划策，到时候高开一定会得到王家离开县城的时间，七哥也好里应外合，县城一举拿下！” 王德云也好，王安也罢，绕是他们想破脑子都想不到内鬼居然是何海和高开两人，如今王家的所有举动都被何海告诉了七哥。 七哥很满意何海的表现，敲打着桌子，自顾自的说道：“八妹啊八妹，你还说不让七哥我帮你，若没有我帮忙，你手下高开能有这么快被王德云信任吗？到时候我看你要怎么感谢我！” 何海不知道七哥口中的八妹是谁，也不敢多问，犹豫了一下，道：“七哥，如今所有事情都在您的掌控之中，但有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让我很是不放心！” “哦？就是你刚刚提到叫李玖的人？”七哥好奇的问道，先前何海将李玖在城外出谋划策击退众人的事情告诉了他，可他却并不在意，一个没权没人的毛头小子能翻得起多大的浪？ “对，就是此子，听说黑老三就是着了他的道，如今又得到王德云的赏识，顶替了我的位置……” “行了！”七哥不耐放的打断何海的话，道：“一个走了运的毛头小子罢了，你理他做什么？等到破城之时，难道他还能继续有这样的气运？如今最关键的是高开，这小子是八妹的手下，我和他没有什么联系，他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你是我的人，应该对你没什么提防，你给我把他盯紧了，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通知我！” “是……”何海没让七哥注意到李玖有些无奈，但让他更是无法理解的是眼前这七哥和八妹到底是什么关系？若他们是同一伙人，为什么七哥连高开的消息都要自己去查？若不是同一伙人，为什么又要帮高开获得王德云的信任？ 何海越琢磨越觉得这里头有问题，他刚刚投靠了眼前的七哥，除了知道他是城外大贼寇楚彦威的第七把交椅，名叫曹章之外，其他一概不知。 但这并不阻碍他将赌注压在此人身上，因为不论从哪里看，这天下都要大乱了，桑县一个弹丸小地不可能独善其身，大户们争相着逃离就是最好的证据。 可何海却不想和他们一道，一是他王家虽然在桑县算得上大户，可跑到濠州之后还能不能扑腾得起来可不好说，但不论王家能不能再次飞黄腾达，和他何海都没什么太大关系。 何海不是王安，不是王家的真正核心人物，以他对王德仁的了解，这过河拆桥的事情真没少做，与其将让对方拿着刀柄，自己做这砧板上的鱼肉，不如自己投靠一个新主人，将王家，乃至整个县城作为投名状，为自己铺一条荣华富贵之路。 既然打定了主意，何海便百般讨好眼前的曹章，将自己的所知道的，以及如何将县城一举拿下的办法统统说了个底朝天。 两人洽谈直至四更天。 “咚咚咚！”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手，先前满脸横肉的男子探了个脑袋进来，看到何海之后，没有说话。 曹章对着何海道：“事情我都已了解，你先退下吧，等拿下县城，我定然会给我爹禀报你的功劳，到时候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何海感激涕零的连连道谢，不敢啰嗦，赶紧躬着身子倒退离开。 直到何海走远，男子才开口道：“七当家！八当家已经进城了！” 第五章 殇离 （一） 第二日天还没亮，米粮店外涌来了比往日多上数倍不止的百姓，三条长龙将从米粮店门外一直延伸到街尾，将整条巷子堵得是水泄不通，不为别的，就因为米粮店往时标着每日粮价的牌匾上写着一斗糙米三十钱的价格！ “小哥！先给我称五斗米！” “吴叔，你买了这么多？” “你看看这价格，能不多买点吗？三十钱一斗，比昨日少了近十五钱！”吴叔大声吆喝道，说完，他又压低声音道：“我刚刚特意瞧了，这米里头真的一颗石子都没有，和昨天街坊里传的消息一模一样！” “真的？”精壮男子听完，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店铺里高高垒砌的米缸，道：“我就说嘛，老吕家的两娃子哪可能会坑乡亲们，我听说这些粮食就是他运回来的，立了大功，王家人才破格让他当了米粮店掌柜！” “可不就是！吕旺那小子我是看得他长大的，还有李玖，这小子命苦，死了爹娘，可吕东是什么人大伙不都清楚？他教出来的娃子岂会骗乡亲们？”吴叔点头道，不过一转眼，脸色终究暗了下去，长叹一声，小声道：“不过这两娃子心太直，这掌柜的位置估计做不长久！” 周围其他人听了之后不乐意了，道：“老吴，你这是什么话？这两娃子得罪了你不成？你居然这么咒他们！” 吴叔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会咒他们，就他们不往米粮里参石子，又把粮价降了三成，我天天烧高香还来不及，可你们想过没有，这米粮又不参石子又降价，我们是得到了实惠，可他王家得到了什么好处！他两娃子把米粮如此贱卖，王家人能让他们做得长久吗？” “这……”众人被吴叔一说，当即全都哑巴了。 吴叔说得没错，天下哪有不吃肉的狼，哪有不刮百姓的大户，今日李玖吕旺两娃子贱卖粮食，时日短了还好说，长久下去王家岂会答应？ 要不李玖吕旺两人就变成像何海一样坑骗大伙，要么他们两人就得滚蛋，反正没有一个是大伙愿意看到的。 可这就是事实，大伙就算怨气再高也无可奈何。 看着大伙不说话，吴叔摇头道：“大伙既然明白，就多买点米粮吧，为自己也好，为这两娃子也好，别吝啬兜里那几个钱！” “这是当然！” “可不就是，吴叔，这粮价有多久没跌过了？这可是今年以来头一遭！” “是啊，这还是米粮刚运回城里，若是过上十天半个月，难保粮食又短缺了，多买些，反正放家里也不会坏！” 大伙一边说，一边把兜里能拿得出的钱全拿出来，有些人更是叫来自己的婆娘，让她们赶紧回家把家中剩余钱财全部拿来换米。 一时之间，乡亲们疯抢米粮的热情再高了几度，可是把米粮店里的众伙计忙得焦头烂额，牛大老驴等人一袋一袋的米粮从库房搬出来，可哪怕他们把两条腿甩成风火轮一般，店铺里的米缸就像无底洞一样，怎么填都填不满。 吕旺也被相亲们的热情惊得目瞪口呆，硬着头皮带两伙计上前维护秩序，将嗓子都给喊哑了，才勉强换来米粮店大门没被挤破的惨状。 前头吕旺牛大忙得脚不离地，后头李玖也忙得焦头烂额。 昨日李玖从王家出来，立刻找到吕旺等人，把自己打算降价售卖米粮的消息传开出去，并且还说明只卖三日，三日之后粮价恢复！ 吕旺等人按照李玖的指示把消息传出去，忙乎了大半夜，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李玖还纳闷是不是自己后世学来的销售办法没什么用，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小半个县城的百姓涌向米粮店，硬是把周围几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还好李玖昨日做足了准备，让刘二从王家找来了两个会算账的家丁帮忙，同时开了三个售粮点收钱卖粮，但哪怕这样，也依旧赶不上后头蜂拥而来的百姓规模，长蛇已经不知道延伸到了何处。 整个米粮店就如同一个吸金狂魔，将县城百姓手里的钱全部吸了个干净，铜钱如同流水般往里递，成箱成箱的铜钱摆在李玖面前，硬是把李玖给数得头昏眼花。 早知道乡亲们如此热情，李玖是绝对不会加上限售三日这个条件，本来他也是打算赶紧筹集一批铜钱，用于跟谢威换银两，可现在看来，才半日功夫，收到的铜钱就四五千吊，谢威带来的银两也不过两万之数，半日就倒腾了四分之一。 谢威在账房里帮李玖清点铜钱，看似粗壮的他，没想到在算数和记账一行如此干练，转眼就点清楚了五个箱子，将账本递给李玖，道：“掌柜，这五箱正好一千二百六十五吊钱，我已经全部记在账本上，你过目一下！” 李玖惊诧的看了谢威一眼，自己绞尽脑汁不过才点了两箱钱而已，对方的速度竟然比自己快两倍还多。 转念一想，李玖很快便明白谢威肯定经常和账目打交道，就像后世的会计，哪怕你的学历或者知识渊博程度比他们高上几倍，但在账目这一块，你永远无法和他们的专业相比。 李玖接过账本，朝谢威拱了拱手道：“按照年纪，我可称呼你一声谢哥，如今这里没有外人，谢大哥你也无需叫我掌柜，若是谢哥不嫌弃，叫我一声小玖就行！” 谢威也是不很喜欢循规蹈矩的人，道：“既然小玖兄弟都这么说了，日后在人前我就叫你掌柜，人后我就叫你小玖兄弟，如何？” “如此甚好！”李玖点头答应，反正两人相处不过几日，等到把番银换完，谢威便会去找赵昌报道，所以他也不会过多在意这些琐事的事情，顿了顿，李玖接着道：“谢大哥，小弟有一事劳烦谢哥帮个忙！” “嗯！？”谢威没想到自己和他才认识两人就有事求于自己，眉头瞬间皱起，不过如今两人相互合作关系，也没必要把关系闹得太僵，道：“小玖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若是我能办到绝不推辞！” “好！”李玖点了点头，笑道：“谢哥，今日这批铜钱我想先留三日，三日过后，再一并换取你手中的番银，你看如何？” 第五章 殇离 （二） 李玖如今虽为米粮店掌柜，赵昌等人又客气的和他说让他全权处理铜钱换番银这件事情，可李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相信他们的话？本来就拥有两世灵魂的他，如今又得以在这里磨练多日，遇见了何海赵昌这样的人物，就算再傻也练出智商来了。 李玖在整个买卖当中，就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只不过刚好处在最关键的位置，赵昌不得不借他的手一用，但他们也不放心李玖，所以让谢威监视着。 虽然李玖也知道等几日再把铜钱一并换成番银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但有时候人心隔肚皮，为了让他们安心，自己“多此一举”也没什么不好。 果然，谢威听完之后楞了一小会，虽然很快明白了李玖的意思，一脸你小子会做人的表情，笑道：“小玖兄弟客气了，我就一跑商的小贩，这一趟买卖都快把自己给折进去了，多亏了小玖兄弟你愿意帮忙，如今我只想着把手中的番银换掉，早几日晚几日无妨，这种小事你哪用和我商量！” 李玖偷偷撇了撇嘴，心里暗骂我要信你是小贩才有鬼了，不和你商量谁知道你后头跑去和高开或者传音给赵昌说些什么，到时候要是怀疑我携款逃跑把我一刀剁了，我可不冤死？ 谢威见李玖不说话，明白他已经看出两人如今的微妙关系，笑着扯开话题道：“小玖兄弟，这些铜钱你留两日准备做何用？难道你也想学何海那家伙拿出去放数赚点利息？虽然这钱不少，可两日太短，最多也就能得个十几吊钱，平白还要冒诸多风险！” 李玖摇了摇头，道：“我在县城里头没这关系，自然学不来何海那套！” “那小玖兄弟你这是为何……”谢威听完一愣，好奇追问，突然发现李玖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才发现自己的话有些多了，赶紧道：“小玖兄弟要是不愿说也没事，我就随便问问而已！” 李玖一副你小子真是够随便的，也不在意，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多帮赵哥和高统领他们，也帮自己多赚点本钱，到时候去濠州也方便一些！” “怎么多赚？”谢威的好奇心被李玖勾起来了，以他的见识，何海那一套是来钱最快的方法了，要是下手狠一些，哪怕是阎王债，一日一分息也顶天了，这短短两日功夫能来几个钱？ 李玖神秘的笑了笑，道：“谢哥不用心急，只管看着就行了！” 既然李玖都这么说了，谢威也不好再多问。 米粮店直忙到天黑都还有成群的百姓涌来买粮，李玖知道这样下去卖到第二天早上都卖不完，所以亲自出面和百姓们说清楚，让他们第二日再来。 忙乎了一天，李玖当然不能白让大伙出力，等到大伙把手头的事情都忙乎差不多，说道：“今日多谢各位兄弟帮忙，我已经在客满楼定了桌位，大伙收拾收拾，我们一并过去！” “小玖哥果然仗义！” “你也不巧巧小玖哥是谁！” “别废话，赶紧收拾完，我肚子饿得都伸出手了！” 原本忙碌了一日精疲力尽的大伙听到李玖的话之后，转眼之间疲倦一扫而空，一个个像使不完劲的一半，将手头的赶紧干完，随后一群人跟着李玖浩浩荡荡来到客满楼。 先前还情绪高涨的众人在进入客满楼后，全都开始束手束脚起来，毕竟这里可是全县城最高档的酒楼，平日里只有大户和县老爷才有资格来，大伙一个月才一百来个钱，别说跑到客满楼里吃饭，就是离它百八十步远都赶紧调头离开，深怕吸了一口里头传来的菜香被追着要付钱。 李玖早就猜到大伙会这般，所以特地定了一雅间，大伙这才没露出笑话。 很快，菜肴一道一道被店小二端上桌，大伙看着精致如此的菜肴全都目瞪口呆，几成想过这烧菜还有这么多模样，光碟盘上的“奇珍异兽”都有十好几种，一时都不知道如何下筷。 李玖虽也是头一回来客满楼，可前世这场面早就见惯不怪，道：“大伙敞开肚子吃，饭菜管够！” 说完，李玖率先将一只萝卜雕成的“玉兔”残忍的放进嘴里咀嚼，大伙看到之后也不再迟疑，举起筷子将各种从未见过的菜肴塞进嘴里。 平日能吃上白米撒盐就感天谢地的众人哪吃过如此美味，纷纷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 李玖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菜肴是加大了点，任由大伙敞开肚子吃，反正自己现在身居要职，每日过手钱财多如江河，手中笔墨轻轻一勾就有十余吊钱进入自己的口袋，还能保证没有任何人看得出来，哪怕自己不贪墨这些“小钱”，自己和谢威做的买卖最后也能分上千吊钱，大伙今日就是把客满楼的后厨吃个干净自己都付得起。 而且在李玖看来，钱财都是浮云，只有笼络一帮自己舍命的兄弟才能在这世道活得长久。 雅间里大家吃得火热，突然谢威悄悄地走到李玖身旁，压低声音道：“小玖，刚刚我出去时恰巧遇见高开几人，他们也在客满楼里，想请你去小酌两杯！” “哦！？”李玖有些诧异，没想到还有这么巧的事情，而且还让谢威给碰上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既然对方已经发出邀请，自己没有不去的道理，和吕旺几人吩咐了一声，让他们继续吃喝，自己则出去了对面门房上挂着东海的雅间，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外面可是小玖兄弟？快进来！”里头传来了高开的声音，李玖也不迟疑，推门而入。 进入到雅间后，李玖看到里头并不止高开一人，足足坐了七人之多，有两个是往日和高开走得比较近的护卫，其他四人都是生面孔，李玖一个都不认识，但从他们和高开同样的打扮上看，应该也是王家的护卫，想必是王家新招募的护卫。 高开从李玖的表情猜出他心里所想，指着身旁几人解释道：“这几个是我以前在陈家庄一共出生入死的兄弟，得知我到了桑县给少东家效力，所以一并来投奔，这位就是我先前和你们说的小玖兄弟！” 第五章 殇离（三） “你就是高哥说的那出谋划策，领着十几个伙计就将黑老三吴麻子上千贼寇打得落荒而逃的小玖？”一个脸上长了块青色胎记的男子不停打量李玖，惊讶的质问道。 其他几人也都跟着将目光在李玖身上打量，直呼他如此年纪就有这等本事，很是不太相信。 李玖看了此男子一眼，见其就坐在高开的下首，猜到其身份恐怕是几人之中最高的，赶紧朝几人拱手道：“高大哥太抬举了，我哪有这等本事，不过是运气好，瞎蒙到罢了！” “蒙的？嘿！黑老三和吴麻子要是听到你这话，估计血都可以吐几大碗！你小子这份谦虚劲可不用在我邱毅面前显摆，我们都是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几十回了，谁有本事谁没本事，我们一听便知！”叫邱毅男子大咧咧的说道。 “我们哥几个怎么就没蒙个一两回！？” “就是，小兄弟，你这谦虚过头可就虚伪了！” “小兄弟，我们哥几个都是粗人，不用在我们面前来这一套，我们都佩服有本事的汉子！”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硬是把李玖说得不知如何回答，最后还是高开阻止了大伙，道：“行了，你们这些粗胚少说两句，人家小玖是读书人，哪像你们这般没脸没皮，平日里整天往自己脸上贴金，小玖别站着，坐下喝两杯！” 李玖赶紧借坡下驴，应了一声走到桌前坐下。 高开笑道：“小玖，你这刚当上掌柜便请伙计们到客满楼来，日后他们岂不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高开话里有话，在座的其他护卫们也是满脸怪笑的看着李玖，倒不是他们觉得李玖这般手段龌龊，反而觉得李玖这等手法比起只顾自己捞钱，逼迫手下去死的何海高明了许多。 这年头世道混乱，光有钱能有多大用处？最重要的依旧是要有敢为自己拼命的兄弟，只有聚集了一帮子敢舍命的兄弟，大伙儿才能比别人活得长久。 李玖今日请吕旺牛大等人来客满楼多少也有些笼络人心的意思，可这话却不能当着高开的面说，笑着解释道：“高大哥太看得起我李玖，我哪有这等本事，不过是跟几个兄弟出城走一圈，大伙捡了条命回来，此刻请他们犒劳一番，不然就我这般没跟没基的小人物，日后米粮店里想叫他们做事都不一定有人听！” “这倒是，你小玖比那何海会做人，日后前途肯定比他高得多！”高开笑着回答，先前那番不过是客套话，大伙拉近罢了，接着道：“小玖，我们哥几个都是粗人，就不和你绕弯子，我看你也不是那些财迷心窍，只顾着捞钱，不知进退的混人，所以请你过来喝两杯，聊几句心里话，不知道你可想听？” 李玖听完楞了一下，看了一眼高开，又打量了在场众人，一时不知道高开葫芦里卖什么药？ 若是想找自己询问铜钱换银两的买卖，在场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些？这笔钱虽然多，可高开他也就拿了两成，顶天也就一千多吊，若在场这么多人都有份，这岂不是人手就拿百十吊钱？他高开仗义得也有些过头了吧？ 李玖怎么想都不觉得高开找自己来是说这档子事情，却又弄不清楚他要和自己所写什么，收拾了一下心神，拱手道：“高大哥什么话，我小玖能有今天少不了高大哥在少东家面前帮我，如今高大哥你能指点我两句，我求都求不来，哪还会嫌弃！有什么您尽管说，不论什么，这些话都只会烂在我肚子里！” 见李玖表态，高开笑道：“既然这样，我就唠叨两句……小玖，我问你，过几日少东家离开桑县，你可真打算和他一道去濠州！？” “这……”李玖绕是想破脑瓜子都想不出高开会问这等问题，直愣愣的看着他，纳闷当时自己和他还有赵昌几人不是在王家堡里说好了吗？等自己帮着做了这笔买卖，大家一同去濠州发展，难道他高开看出了什么？猜到自己和他们不是一条船上的？猜到自己准备另寻他路？ 高开毫无征兆的开口询问，李玖赶紧审视自己的计划是不是露陷了。 可想来想去，他都找不出自己哪里出了纰漏，自己打算找朱温抱大腿的事情连吕旺都不知道，只是最初和他说了要逃离桑县而已，后来和赵昌等人商量着下一步先去濠州的计划都没对他说，至于牛大等人，更是只字未提。 李玖一时弄不清高开这话的意思，只能装傻道：“高大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高大哥并不打算和少东家一并去濠州？” 高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也不回答李玖的问题，道：“小玖，我问你，他王德仁带着家产去濠州，可还有如今在桑县这般势力？” “这……当然不可能！”李玖毫不犹豫的回答，王家在桑县经营百年才能做到桑县第一大户，如今若不是眼看桑县就要完蛋，他王家上下哪会舍弃主业跑去他地另立家业。 别看他王家钱两日几十大车的金银珠宝送到王家堡，如今又用四万多石粮食换取百姓手中的钱财，可这在王家所有家业当中根本算不上什么，王家真正的家产其实是桑县外的数万亩良田，这些是王家经营百年才得来的祖业。 如今外面贼寇成群，虽有良田万亩，可却没人敢种，地契在手也如同废纸，等去了濠州，若那边比亳州太平到也还算了，凭借手中这些钱财，买数千亩良田也勉强能将王家继续延续下去。 可若过了两年，濠州也贼寇四起，王家就算再家大业大，也经不起这般折腾，等着他们只有门阀破灭一条道路。 知道未来发展的李玖，更是可以肯定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除非他王家能巴结上某个枭雄，不然这天下大乱，他王家不论去哪都没有任何出路。 李玖虽然知道王家不可靠，但那也是几年以后的事情，如今这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不是还和皇帝闹着吗？ 虽然因为消息阻塞，李玖一时不知道黄巢夺下长安没有，但就算黄巢夺下长安，离他败逃也还有一两年时间，这些时间足够他离开王家，去找朱温抱大腿。 所以不论怎么想，李玖都觉得自己还没必要离开王家这颗大树，先借他的势力保证自己小命才是上策。 高开一眼就看穿了李玖的打算，冷笑道：“小玖，王家这颗大树虽然一时半会倒不了，可不一定给你安稳在下面乘凉的机会！” 第五章 殇离（四） “嗯！？”李玖不是傻子，很快从高开的话里头听出了深意，追问道：“高大哥，难道少东家不打算带我等离开？还是少东家打算对我等……” 没等李玖说完，高开抬起手示意他别往下说，李玖这时才发现自己话多了，警惕的看着在场其他人。 高开却笑了笑，道：“小玖，这些都是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不用担心，我老高也不知道王德仁是不是打算将我们全带走，不过……” 高开顿了顿，看了李玖一眼，接着道：“不过你想想，如今王家光在县城里的人就有六七百之多，更不用说王家堡赵昌他们的一千多佃户，你认为他王德仁会把大伙都带到濠州去吗？” 当然不可能！ 李玖不用想都知道答案，王家如今能养活这么多人靠的就是城外的数万亩良田，等到了濠州，良田没了，哪来这么多钱粮养大伙？ 这结果李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他当上了米粮店掌柜，又和王安关系融洽，怎么想也不觉得自己会是被遗弃的人中一员，所以才放心大胆的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可是，今天高开突然开口这么和自己说，这里头的意思可就让人深思了。 且不说他高开是不是听到了某些消息点醒自己，李玖如今细细一想，发现自己的如今在王家的地位看似不错，其实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米粮店掌柜！ 在桑县要经营米粮店，自然少不得他，可到了濠州呢？王家又没在那儿经营买卖，自己这等人物他王家还会在意吗？ 就算自己凭借着和王安的关系，王安对自己照顾一二，可吕旺呢？牛大呢？老驴黑子他们呢？他们有机会和自己一通去濠州吗？若是没机会，自己能否狠心将他们全部撇下，独自一人逃离此地？ 当然不能！ 他们是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若是弃他们而去，自己和何海这种人有何区别？自己日后还去哪找这样的兄弟？ 李玖越想越觉得自己原先的想法太过天真，王家是条大船不错，可却不一定留给他上船的位置，若是自己不能带着吕旺等人搭上王家这条大船，那就得赶紧另寻他路，毕竟时间可不多了。 一时之间李玖心乱如麻，无论如何着想都想不出一条万全之策。 李玖内心慌乱，脸上的神情也难免露出几分，高开等人尽收眼底。 而这正是他高开想要的结果，道：“小玖，不瞒你说，不光是你，我们哥几个的处境也和你一样，这些大户都是这般德行，当他们需要你的时候，便用钱财让你卖命，可若不需要的你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将你一脚踹开，陈家如此，王家也是如此，这县城里的其他几家大户也全都是如此！” “……”李玖看着高开，知道今日他找自己来的真正目的要来了，拱手对他道：“小弟不才，还请高大哥指一条明路！” 高开挥了挥手，道：“哪有什么明路，只不过是你我这等贱命人一众无奈的活法罢了，这些大户的嘴脸我是看腻了，等我完成了和王家人的这趟买卖，就算他让我留下，我也会请辞离开，毕竟跟着他们没有什么出路，到头来可能还要被他们卖了！” 高开说完，在场的其他几人都频频点头，显然他们都已经和高开有着同样的打算。 高开见大伙赞同，接着道：“其实以你小玖的才华，哪怕你跟着王家，王家人也不一定放心留你，且不说和你作对，背地里给你使刀子的何海，他王德仁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小玖在城外的表现，轮智轮勇，我高开都输你几分，他却只让你当一个表面上看似在王家地位不错，却没几个手下的米粮店掌柜，只要稍微有点眼力劲的人都能看出他王德仁是不想用你小玖，却又因为你对王家功劳太大，若不封赏你难免让人觉得他王德仁赏罚不公，影响了其他人对王家的忠心，所以给了你一个看似油水充足，却不能长久的米粮店掌柜一职！” 高开的一番话字字句句都敲在李玖心头，这才发现小小一个桑县，小小一个王家，小小一个米粮店掌柜，里头居然还有这么多门道。 原本还因为自己才重生几日便将何海赶走而沾沾自喜，现如今高开一盆冷水让他浑身打了一个机灵。 自己本以为自己拥有千年的知识，怎么着也不会被当今这些土著给算计太深，偶尔吃一点小亏也无伤大雅，可高开一番话告诉他，自己在勾心斗角之中完全属于菜鸟级别的人物，虽有大局观，可若连这种小地方的“乡下土著”都搞不定，日后就算抱上朱温的大腿，他身边那些比王德仁，比何海阴险千倍万倍的人物多得是，就凭借自己如今这点水平，迟早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 高开不给李玖思考的时间，接着道：“所以小玖你才应该考虑一下，是否要继续和王家人一条道走到黑！” “我……”李玖背后冷汗直冒，不停再思考自己如今的处境，王家准备什么时候甩开自己，自己怎么离开此地，离开之后朱温是否又是自己最好的选择等等，一时居然无法思考高开抛出的问题，只能偷偷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拱手道：“高大哥有什么安排不妨跟小弟直说，只要能让小弟和几个米粮店伙计得以安身，小弟愿意以高大哥马首是瞻！” 高开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李玖，先前自己一番话将他说得已经失了方寸，按照正常人，这时候若有一根救命稻草，应该先想着保住自己才对，可李玖哪怕明知自己身陷困境，居然还想着他那些刚认识两天的兄弟。 这可是让高开对李玖的评价再高了几分，笑道：“小玖，没想到你是如此一个重情义的人，也好，我这刚好在亳州就认识一个大哥，贩牛羊驴马生意，手下正好缺几个想小玖你这样的人手，不知道你可否有兴趣？” 第五章 殇离（五） 贩牛羊驴马？ 听到高开的提议，李玖当即傻楞当场，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让自己去做这行当！ 倒不是李玖瞧不起贩卖牲口这行，而是他对这一门根本一窍不通，让自己带着吕旺他们去了，估摸着也是做打手，给人当炮灰使唤的活计。 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好歹能混口饭吃，虽然比不上李玖的抱大腿计划，如果被王家舍弃离不开亳州，这也算是备用计划，可李玖寻思着这番话，怎么听怎么觉得高开是在忽悠自己上贼船。 因为如今亳州贼寇如野草遍地，良田荒废何止百万亩？耕作的百姓流离失所，这些牛羊马驴贩给谁？贩给贼寇吗？ 李玖虽然有些失了方寸，但还没到任人忽悠的地步，看着高开以及众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知道他们是在等自己回答，若是自己回答不和他们心意，恐怕后面大伙的脸色就不这么好看了。 可李玖这次却一改往常察言观色的态度，哪怕大伙翻了脸面也无妨，先朝高开拱了拱手，道：“多谢高大哥给小弟指条明路，可我得回去和大伙儿商量一会，看看他们的意思如何，还往高大哥不要见怪！” “嗯！？”李玖的回答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按道理高开话已经说到此地步，你李玖哪还有拒绝的理由？ 当即高开身旁邱毅脸色猛地一板，道：“小兄弟，你可是瞧不起这行当？我们哥几个诚心邀请你，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有人扮了黑脸，立刻有人出来唱白脸，高开另一边，一个在王府有些时日的护卫对着小玖笑道：“小玖兄弟，这贩牛马的生意虽然上不了台面，比不上王家给你这掌柜体面，可兄弟们都极为坦诚，不像王家人那般背地里下刀子，至于你的那几个手下，你小玖答应了，他们难道还会拒绝你吗？就算有一两个人舍不得王家，就随他们去吧，不比在乎！” 两人开口唱黑白脸，其他人中有人冷笑的看着他，有人已经放下酒杯，将手伸到了桌子底下，高开笑而不语，静等李玖最后的回答。 可李玖这次犯了倔，对周围众人的举动视而不见，连连摇头道：“高大哥，各位兄弟，不是小弟不愿意瞧不起翻牲口这买卖，是小弟真有苦衷，且不说手下几个兄弟有几人愿意跟随，这事情我还要回家和舅舅商量一番，毕竟他是家中长辈，不能不询问他的意见，更重要的是，我李玖承王管事的恩情不小，不论王家将来如何待我，王管事对我的恩情不能不顾，若是就这般甩袖离开，我李玖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日后大伙可还会相信和我这等小人？” 李玖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一时让众人无法应答。 的确，手下的想法可以不理会，家中的长辈也可以游说，可王安是李玖的贵人是不辩的事实，要是没有他王安，哪怕李玖能力再强，没人赏识也是白搭，加上他能做到米粮店掌柜的位置，少不了王安在背后给他出力。 若是李玖就这样甩开王家投奔大伙，他们心中多少会怀疑李玖的人品，日后和他一同出行，可不会将自己的背后交给这种只为自己打算，卖起人来没有丝毫犹豫的人物。 在场众人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可让李玖就这般离开他们也不甘心，一时之间居然整个屋内冷了下来。 最后还是高开叹气道：“小玖兄弟说的不错，是我高开心急了，既然这样，小玖你就先去和你的手下们商量一下，若是觉得合适，再来找我便是！” 李玖听到高开的话，哪还敢再次逗留，赶紧起身，郑重的对高开拱手道：“不论回去和兄弟们商量的结果如何，高大哥的恩情小弟铭记心中，既然如此，我先行一步！” “嗯！去吧！”高开挥了挥手，李玖快速转身离开。 直到李玖走远，高开身旁的邱毅皱着眉头道：“老高，你就这么放了这小子？就算他不答应我们也不能这么放他离开，要是他猜到我们的身份，坏了我们的大事……” 在场除了两个是原本是王府护卫，投靠了高开的之外，其他人全是高开城外的兄弟，他们接着高开的身份混入城中，为的就是到时候里应外合，将整个县城拿下，所以他们才对高开这么让李玖离开不放心。 高开摇头打断道：“你们不必担心，此子很识时务，而且我早就看出他早有逃离县城的打算，哪怕他猜出我等的身份也不会将我等告发，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他身处险境，也正是如此，我先前才会找他来刺探口风，而且若我们动手做了他，王家必然有所警觉，到时候反而对我们不利！” 在场几人听完都点了点头，明白高开顾忌，但一旁的邱毅却不肯就这般放任李玖离开，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要是这小子这次犯了混，我们大伙都得把命给搭上，既然这小子一时动不得，我们也不能不留后手，我带吴润，邓全两兄弟去盯着他，要是他敢有一丝轻举妄动，宁可冒着被王家怀疑的危及，也不能让他把消息传递给王家！” 高开听完低头思索了一会，点头道：“也好，老邱，你们几个去盯着点便是！” “恩！”邱毅也不废话，领着王府两个刚投靠他们的护卫吴润，邓全离开。 既然高开和邱毅都安排妥当，其他几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高开看着剩下的几个兄弟，道：“行了，八当家就快到了，大伙还是想想等会如何和八当家将城里的情况一丝不漏的告诉八当家！” 众人听完，全都收拾了心神，再没有一个人去理会李玖，毕竟他这种“小人物”和整个县城的收益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 第五章 殇离 （六） 李玖离开之后许久心神未安定，刚刚高开和他短暂的交流让他感觉到高开等人的身份很不简单，绝对不像他当时在牙行时说的那般，更是已经隐隐猜到他们的目的。 不过李玖根本没功夫去细想这些，因为不论高开是真护卫也罢，是窝藏不良居心的人也罢，这些都不是他要去追查的，哪怕他是城外贼寇安排进城的内应也一样，他李玖都无法改变整个县城或者王家将来的遭遇。 一是他李玖没证据，就算跑去找王安诉说王安也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被高开等人倒打一耙，二是这样除了让自己和吕旺等人身处险境之外完全没好处，自己的目的一直是逃离县城，不论他高开是什么身份，结果都是一样。 只不过如今他意外的察觉到了什么，让他改变了自己的计划，若是高开是贼寇内应，王家这条大船自己是千万不能搭了，毕竟王家的所有动向全在高开的掌握之下，自己若还死跟着王家，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既然王家指望不上，李玖只能另觅出路，可高开既然跑来劝说自己，时间肯定不会太多，但他一时半会还想不出办法，这才是让他最为焦急的。 心中一乱，难免出错，这不，李玖急着去找吕旺等人商量，一时之间居然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端着满满一盘子酒菜的店小二，狠狠的撞了上去。 “哎哟！” 店小二惨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扬天摔倒，手中盘子超一旁甩去。 说来也是巧，两人相撞刚好在楼梯边上，一个男子从楼道下迎面走来，看到突然迎面飞来的碟盘依旧菜肴，楞了一下，虽然本能的一个转身躲开。 此人反应机敏，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可惜，男子躲过了碟盘，却没躲过倒了血霉，顺着楼道倒下来的店小二，脚下被绊了一下，当即惨叫一横，跟着朝后仰去。 两声惨叫早把李玖惊回了神，也算他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抓住店小二的肩膀，一手抓住男子腰带。 “哎哟！” “嗯~！” 因为情况突然，李玖只想着救人，哪还顾得着下手的力道。 店小二被李玖揪住肩膀，疼得惨叫，男子也被李玖一把抓住腰肉，只不过这叫声却奇怪了许多，脸上更是一股奇怪的潮红，不过这一切李玖并没有注意到。 “滚开！” 男子怒喝一声，一手朝李玖的面庞掌去。 李玖刚救下两人就遭如此待遇，虽说是他造成的，可这也是无意之举，对方一句解释都不听就动手，可是让他心中带了几分恼怒。 赶紧退后一步躲开男子的掌掴，脸色冰冷的说道：“这位兄弟，你这是何意，虽是我有错在先，此刻我给你陪个不是便是，你何必动手？” “哼！”男子一声冷哼，双眼怒瞪李玖，道：“是你先动手的，你可还有理了？” “我什么是时候动手？”李玖被问得一愣，随即看到男子不停按揉自己的腰间，并且整理衣服，这才想起自己先前下手的确是狠了一些，但刚刚一时情急，这种细节哪有人去理会，更何况大家都是男人…… 李玖实在不理解对方为何因为这点“小事”这么生气，但终究是自己有错在先，推开半步朝对方拱手道：“这位兄弟，刚刚是我不对，在这给你陪个不是！” “哼！”可惜，李玖的示好并没有得到对方的认可，男子冷哼一声，一把将他推开，恼怒的朝前走去。 李玖被对方搞得一脑门问号，自己不就差点让他摔倒嘛，而且这还没发生，对方干嘛生这么大气？难道就因为自己揩了他的油？大家都是男的，这油有什么好揩的？ 见男子气呼呼的走了，李玖也不再去理会，看着愁眉苦脸的店小二在收拾东西，赶紧上前帮忙。 店小二在满客楼就一打杂的，虽然过错在李玖，可他哪敢找对方的麻烦，连连说道：“没事没事！都是我眼神不好，冲撞了客官！” 店小二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脸上却挂着一幅苦瓜脸，李玖很快明白他是心疼这一地的碟盘菜肴，估摸着回头这些东西的价钱都得算在他头上，这一个月的工钱都不一定够这几盘子菜肴。 “小二，这些菜肴等会都算在我的账上，到时结账时一并算了便是！” “这……这怎么行，客官……”小二连连拒绝，李玖却咬定要他照办，最后他只能“委曲求全”的按照李玖的意思，满脸讨好的不停给李玖赔不是。 出了这么一波小插曲，李玖也不去在意，推门进了雅间，大伙已将桌上的菜肴一扫而光。 吕旺眼尖，看到李玖进来，立马上前道：“小玖哥，高开叫你过去干什么？” 李玖压低声音，严肃的说道：“事情出了些情况，让大伙先回去，等会把牛大几人叫上，我们回米粮店再说！” 吕旺看到李玖的表情不一般，知道有大事要发生，赶紧朝着还在吹嘘刚刚菜肴多好吃的众人道：“大伙儿都吃饱了吧？时候也不早了，明日还有诸多活计要忙，大伙赶紧回去休息吧！” “好嘞！”大伙起身应道，各个顶着偌大的肚子给李玖道谢，拍着胸口保证以后一定如何如何。 李玖笑着和大伙开玩笑，让吕旺拿着二十多吊钱去把账结了之后，这才离开了客满楼。 不少伙计都是城中的子弟，各自相邀回家，牛大等人是外乡人，待会自然要回米粮店休息。 李玖一把拉住想跟着其他人一并离开的刘二，低声道：“刘二，跟我去一趟米粮店，有事情要你去办！” “哎……哎！”刘二一头雾水，直到看清楚李玖周围尽是和他一并运粮回来的牛大等人，才终于明白李玖有要事和大伙商量，赶紧收起心神，跟着李玖去米粮店。 一路上李玖只字不提，直到了米粮店的库房，李玖才长叹了一口气。 吕旺跟李玖最熟，开口道：“小玖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高开那小子先前找你去干嘛？” 李玖扫了大伙一眼，发现他们都将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并且都十分紧张，一路上想好的说辞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倒不是李玖不相信大伙，而是说出来大伙也不定能帮上忙，到时候把大家吓着反而更麻烦，想了半天，最后李玖决定还是把事情压在心底，对着谢威道：“谢大哥，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第五章 殇离（七） 谢威原本还以为自己在李玖不方便开口，准备找个由头离开，没想到李玖一开口是求自己，知道李玖肯定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如今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算不为对方考虑，也要为自己一万多两番银上心，赶紧道：“小玖兄弟有什么要帮的尽管说，我谢威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李玖拱了拱手，道：“谢大哥，如今我们这些人当中就属你的见识最广，所以想劳烦你明日去一趟牙行，将手上有一批番银要交易的消息放出去，至于数量……也不用说多，一千两上下百足以！” “这……”谢威听完一愣，不知道李玖为何要这么做，按照约定，两人这笔交易是暗地里完成了，若走了牙行，那就是正经买卖，价格肯定不是一千铜钱换一两银子的价格。 更重要的是谢威将银两这么低价的卖给李玖，就是因为不想走牙行的渠道，若是能走牙行，哪还用找他李玖帮忙？ 李玖看出了谢威的疑惑，道：“谢大哥不比多虑，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商量来办，这一千两番银也不是一次出完，分作几次出手便可，而且我会让刘二先去牙行把其他银两收购干净，做出王家大肆兑换银两的景象，倒时谢大哥再假装外地商人，跑来兑换便可！” 谢威一听，立马知道李玖这么做的打算，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小玖，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己倒腾，把银价推高……” 谢威怎么说也走南闯北过，一听李玖的话，立即明白他要做什么，只不过这种幕后哄抬银价的事情一般都需要极为雄厚的资本，可不是李玖手中这几千吊钱能办到的。 不过谢威一扫一琢磨就明白其中关要，如今桑县不比徐州淮阴等地，不需要过多的资本也能推动银价，再加上桑县危机四伏，大户们都忙着筹备离开，哪会去在意一个快要完蛋的县城银价高低？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李玖这番操作不用和任何人交易，只需要将银价抬高，记录在账上，到时候自然能赚个盆满体钵，至于亏的人，当然是王家！ 既然李玖明白王家已然靠不上，更是从高开嘴中隐隐猜到王德仁提防自己，让自己在城中等死，那自己又何必和他王家客气？该手狠的时候，他李玖可不会半点犹豫，不光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这一群手下，多弄些钱在手上终究不会有错。 既然谢威已经明白自己的打算，李玖也不废话，拱手道：“此事还请谢大哥帮个忙，过后小弟愿意让出自己的一半利益给谢大哥！” 李玖出手不可谓不大方，直接拿出一半当时和赵昌等人的分成利益让给谢威。 谢威也被李玖的豪气镇住，越看眼前这十五岁的少年，越觉得他不可小视，赶紧道：“小玖兄弟哪里话，我这次能出手这批番银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不敢再奢求一分一毫，牙行一事我明日就去，只是我这身份……” 谢威迟疑的看着李玖，如今他在桑县可是“黑户”，牙行里头可是要县衙开具的身份才能交易，他这般偷偷摸进县城的人可做不了。 这个情况李玖早就想到了，道：“谢大哥不比多虑，高大哥是王府护卫统领，让王家去弄一身份再容易不过！” 谢威见李玖已经安排好，也不再废话，点头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找高开帮忙！” “多谢谢大哥！”李玖郑重的朝谢威拱了拱手，转身对着毛豆和朱皮两人道：“你们两人装扮成谢大哥的随从，一切听从谢大哥调遣！” 毛豆朱皮两人点头应道。 谢威也不含糊，领着两人离开。 李玖接着对刘二道：“刘二，明日你和牛大还有黑子，老驴几人将今日米粮店收获的铜钱去牙行兑换银两，无论银两价格多少，一律给我全换了，记住，要穿米粮店伙计的衣服去，并且告诉他们，这是王家要兑换银两！” 既然有王家这块牌匾，李玖当然不会吝啬拿他出来做文章，毕竟这可是王德仁的同意的事情，哪怕有人察觉到银价的上涨，看到是王家所造成的也不敢有人多说什么。 而且说不定还能让其他大户也察觉到其中关键，跟着抢换银两，帮着把银两兑换的价格推高，银价越高，李玖获得的利益就越大，反正不论银价最后多少，李玖和谢威换取的价格都是一比一千，至于报给王家的价格，当然是越高越好了！ “小玖哥，你放心吧！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到时候我找府中几个玩得好的兄弟一并去，保证全县城都知道王家抢着收银子！”刘二拍着胸口答应，如今大伙都已经猜到李玖的打算，加上他在王家当了好几年的伙计，出面兑换银两的活计当然由他来做。 “好！”李玖笑着拍了拍刘二的肩膀，计划基本已经安排妥当，想了想，李玖接着开口：“吕旺，待会你去账房里拿三十吊钱，明日一早去东市买一条猪和一斗精盐回来，这两日给从城外回来的大伙每人每日分上半斤，其余的裹上精盐！” 众人听到李玖的安排都是一惊，每人每日能分半斤猪肉，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梦不来的好事，大伙都是从乡野里逃命出来的苦哈哈，几回闻过肉香？ 先前得李玖请去客满楼饱餐一顿，早就把李玖当做自己的再生父母一般看待了，如今还每日给大伙半斤猪肉的犒劳，这哪怕让大伙为他立马豁出性命都不为过，毕竟这年头能把他们这般当人看，又和他们有福同享的人真是可遇不可求。 至于李玖，哪曾想过这些，在他看来，眼前大伙年纪都在十六七岁上下，正是身体发育，骨骼长开的关键时刻，最是需要肉食进补，至于钱财，只要这些银两兑换成功，自己分到手的怎么说也有千来吊钱，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守着还是累赘，不如让大伙吃几顿饱饭，到时候还能多几分力气护着这些钱逃命。 第五章 殇离 （八） 吕旺这几日跟着李玖，也被他出手阔气给感染至深，对花多少钱问都不问一句，倒是听清了李玖那句“从城外回来的大伙”理解颇深，知道李玖这时在建立自己的嫡系，只有牛大几人有资格吃，其他米粮店的伙计闻的机会都没有。 吕旺心领神会的点头道：“小玖哥，我知道怎么办了！” “嗯！”李玖点了点头，既然事情吩咐得差不多，几人又商量了一下其中细节，便各自分头去办。 李玖和吕旺朝自家走去，吕旺已经从先前李玖的表现发现了些端倪，此刻只有两人，他便小声问道：“小玖哥，先前高开叫你过去，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李玖看了一眼吕旺，发现他的眼神锐利，已不再是几日前那胆小怕事又冲动的小子，想着自己一个扛着整个事情，没有一个人商量太过难受，于是便把高开和自己说的那些，以及自己的猜想全说了出来。 可惜，吕旺终究才刚刚蜕变了几日，城府没有李玖所想的深，听完整个人怔住，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玖，惊呼道：“小玖哥，你是说高开是外头摸进县城的贼……” 没等吕旺说完，李玖一把捂住他的嘴巴，道：“这么大声，是怕没人知道我们两人家住何处，跑去找我们麻烦不成？” 吕旺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太过慌张，一时乱了神，猛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将心神镇定住，可脸上还是带着慌张的小声道：“小玖哥，这……会不会是你猜错了？高开如今是王家的护卫统领，难道王家上下都是睁眼瞎不成？连他的身份都摸不明白？” 李玖长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今日他被高开叫去雅间明里暗里说了一番，他也不相信，且不说他高开弄来的保书在如果蒙蔽了王家上下所有眼睛，就前两日在县城外遇到黑老三吴麻子两伙贼寇的时候，他高开虽然没有真正和对方交手，可不论出谋划策还是统领护卫包抄后路，都没有一丝放水的迹象，特别是在后头追杀吴麻子和黑老三的时候，下手那个狠啊，哪像是一伙人？说是不共戴天之仇都不为过！ 可若说他高开不是贼寇的人，先前暗示自己被王家舍弃，又急着拉拢自己上贼船，这就更不合乎道理了。 思来想去，李玖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这其中矛盾太多，只凭借高开先前的几句话，他的推测的确武断了一些，可若从整个事态来看，高开的出现太过诡异，更重要的是李玖内心冒出一股不安的警惕，这种感觉不论是在前世也好，前两日出城也罢，都很准确的让他看到了危机，这是一种经常游走在生死边缘获得的本能，说不清道不明。 李玖最后也只能叹息，道：“我也希望是我猜错，只是他高开先前对我说的那番话实在太匪夷所思，加上他身边几人身上都带着暴戾之气，和我们以往见到的大户护卫明显不同，倒是和前两日遇见的两伙贼寇头目身上十分相似，所以我才怀疑他们的身份！” 吕旺没有李玖经理的这般多，但知道他不会轻易的说出不实的言论，道：“小玖哥，既然你怀疑高开等人的身份，为何不和王管事说一声，以他对你的赏识，说不定他会相信你，至少他应该会派人先去查一查高开的底细！” 听完吕旺的话，李玖立即摇头，道：“此事万万不可，若他高开真的是城外贼寇的内应，既然敢暗示我，就肯定不怕我去告密，甚至已经在府中安插了眼线，也或者此时有人在背后偷偷跟着我们，只要我们情况不对，你我，还有舅舅舅娘，都别想见到明早的太阳！” “啊！？”吕旺听完背后一阵冷汗，赶紧回头四处张望，一只手按住腰间的匕首，看看后头是否有人偷偷跟着自己。 李玖一拍他的肩膀，道：“别看了，就算你找到了又有何用？王府之中随便哪个护卫是你和我能轻松对付的？就算你我两人侥幸赢过，舅舅舅娘如何？你有办法连夜带着他们出城？” “呃……”吕旺被问的当场泄了气，特别想起自己的爹娘，内心更是焦急一片，追问道：“小玖哥，现在怎么办？” 说了这么久，李玖反而想通了不少，道：“不管他高开是不是贼寇内应，他们的目的都不是你我这种小人物，他们的目标是王家，是整个县城，他们没急着动手，证明时机还没到，我们接着按照先前的计划办，该换银两的换银两，该吃肉的吃肉，只要找准机会离开县城就行！” “嗯！”吕旺没了主意，既然李玖这么说，他也只能点头应是，可想了一会，又接着道：“小玖哥，你先前说王家可能丢下我们，反正我们也不打算一直靠着他王家，大家伙一拍两散也没什么，可王管事对我们兄弟不错，总不能一点消息不透露给他吧？” “哎！”听完吕旺的话，李玖又是一声长叹，整个桑县里，除了吕旺父母之外，唯一对他有恩情的就属王安了。 可如今的情况哪有机会让他靠近王安？若只是事态严重就算了，只要他冒着必死的决心，想给王安透露消息还是有机会的，只是先前高开暗示王家要舍弃自己，如此重要的消息他王安没和自己透露一个字，若不是今晚遇到高开给自己“指点迷津”，他还指望着王家带着自己一众兄弟离开县城，傻乎乎的给他们数钱！ 现在王家摆明要舍弃大伙，他王安却连暗示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到底是他也同意王德仁的打算，还是他有办法将自己捆上王家的大车所以没找自己，李玖是没半点把握。 若是后者，哪怕他王安只想着带走自己一人，光这份恩情，他怎么说也要偷偷把消息传给他，可若是前者……呵呵，那自己就真是被人卖了还不知道，傻乎乎的替人数钱的傻白甜了。 权衡了半响，李玖无奈的道：“今日你我是没机会进入王府了，依我看还是趁着明日换取银两之后，以对账的名义去找王管事，探探他的口风再看如何！” 第五章 殇离 （九） “嗯！”吕旺也不是傻子，很快明白李玖心中担心什么，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既然敲定了主意，两人边快步朝家中走去，刚走进巷子，就看漆黑的巷子里仅有一家灯火通明，正是两人的住处。 这情况让李玖和吕旺两人吃惊不小，两人如今虽然混上了王家“高位”，吕东夫妇两人依旧保持着省吃俭用的态度，决然不会半夜里点灯，浪费油火钱。 可如今屋内不但点着灯，还不止点了一盏，这可就让两人摸不着头脑了，加快脚步赶去，刚靠近大门，便听到屋内有笑声传来。 “有客人来了？” 李玖和吕旺脑海中冒出同一个想法，赶紧推门而入。 果然，大门刚打开，两人便看到屋内坐满了人，吕东坐在桌首，手里端着一个瓦碗，满脸潮红，他的两侧分别坐着两个中年人，一个脸上贴着药膏，一个身材干瘦，两人之外，还有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 几人围桌而坐，手里都端着瓦碗，碗里盛着浑浊的酒水笑谈不已，刘氏则在屋中忙碌，不停的给几人添菜倒酒！ 看到这几人，李玖和吕旺都是一惊，屋内的几人也发现了他俩，齐齐把手中的酒碗放下，吕东涨红着脸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这么晚才回来，不知道家中有客人要来吗？让孙叔和张伯等了这般久，还不赶紧过来给两位叔伯敬酒道歉！” 所谓孙叔正是和李玖出城走了一趟的孙老三。 他在城外和李玖一同抵御黑老三，最后还是李玖带人捅了黑老三的屁股，才捡回了一条命，李玖也算是他的半个救命恩人，因为脸上受了伤，回到县城一直在家中休养，所以今日跑来家中自然是来给李玖答谢。 至于另外两人，是吕家隔壁的张家父子俩张大金和张二毛子，两家人就隔着一堵墙，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过两家虽然离得近，但却很少有往来，特别是后来二毛子混进了乡勇，他们就更是自视高人一等，每日用鼻孔看李玖和吕旺一家子人，话都不愿多说上一句。 如今李玖当上了王家米粮店的掌柜，身份高起，他张大金当然不会再把吕家当做“寒酸”邻居，趁机跑来套近乎罢了。 心中明了之后，李玖便领着吕旺朝几人走去，虽然如今身份已经不是眼前几人能比的，但李玖终究是晚辈，而且他也不喜欢用身份压人，所以还是很恭敬的对着孙老三和张大金道：“孙叔，张伯，今日店中有许多杂事要处理，一时回来晚了，让二位久等，小子在这给两位长辈赔个不是！” 孙老三赶紧跳开，侧着身子道：“小玖兄弟，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我孙老三也就比你年长十来岁，哪有资格做你叔，你还是按照以往那样叫我一声孙三哥就成了！” 吕东一听当即不乐意了，道：“孙老弟，你这是干嘛？先前你还一口一个老哥的叫我，这回又把小玖拉成一辈，那小玖是我侄子还是我弟弟？” 孙老三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解释道：“吕大哥，你瞧我这脑子，的确不能这样乱了辈分，可我和小玖在县城外就以哥弟相称，这时候要我当他叔叔，我哪能习惯？要不我改个嘴，叫您一声吕叔？” “不成不成！”吕东听完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连忙道：“前两日我见你爹孙老爷子的时候还叫他孙伯，这会你一改口，我日后岂不要和你爹称兄道弟了？孙老爷子听见不得抄扁担抽我？” 孙老三一听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以往他吕东不过一砖瓦匠，孙老三看他都不会抬一下眼皮，哪有功夫和他论什么辈分？ 可如今李玖当了米粮店掌柜，他吕东的身份水涨船高，孙老三的身份比起如今的吕东反倒差了不少，更是不敢以“叔叔”的身份压李玖，但吕东又不愿和自家老爷子平辈，一时居然让孙老三不知如何是好。 见两人都不肯让步，一旁的张大金倒是笑呵呵的说道：“其实这事情也没这么复杂，吕老弟，孙老弟，还有我，我们三人还是按平辈称呼，而李玖他们都是年轻人，孙老弟平日里和他们走得近，他们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各算各的，不用这般计较！” “对！老张哥这主意不错！”孙老三一听，赶紧附和应道，在府中老于人情世故的他是绝不想给李玖当叔叔，虽然李玖可能不会在意，可难保其他人听到之后有什么想法，三天两头在李玖面前说着说那，把两人的关系疏远可就划不来了。 孙老三和张大金都这般同意了，他吕东也只能点头答应，道：“既然如此，那就各算各的！” 李玖见几人为了一个辈分问题讨论这般久，心中有些好笑，但却也明白吕东是一个极其注重辈分的人，所以也不多说，任由他们做主，领着吕旺也跟着坐在桌旁，六个人把本就不宽的小桌围得满满当当。 李玖对孙老三拱手道：“孙三哥，今日怎么突然光临寒舍？这脸上的伤可还要紧？不在家多休养几日？我还说等忙了这两日就登门拜访，去你那唠叨一番！” 孙老三听完连连摆手，道：“一些皮外伤，有什么要紧的？在王家堡的时候就上了药，屁事没有，可王安却给我放了两个月的假，给了我半年的工钱，算是这次出城的犒赏，你说这点小伤要休息两个月吗？这才在家里蹲两天都把我给蹲得浑身发痒了，这不，今天实在憋不住了，就拧了两壶酒到你小玖家串个门！” 第五章 殇离（十） 孙老三嘴上虽然说的是心不甘情不愿，可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另一回事，毕竟能在家里躺着白拿半年工钱的好事可不是人人能享受的，更何况是他这样在王家老资格的人物了，一个月的工钱就一吊，半年六吊工钱一次性白送到家中，羡慕都被人给羡慕死。 这不，他孙老三刚说完，张大金父子俩就满脸羡慕的表情，恭贺云云话语从未停过，吕东也在一旁时不时的“劝解”，说王家如何器重他等等。 只有李玖和吕旺两人眼中充满了诧异的神色，相互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相同的表情。 王家人打算逃离县城的情况两人早就心知肚明，加上先前高开暗示李玖的话语，更是让李玖明白县城已经在某些人的窥探之中，安稳的日子绝不会长久。 王家又让他李玖想尽办法尽快将手中米粮售卖光，这也说明王家打算短时间内卷铺盖逃离，既然如此，怎么还会让他孙老三在家躺两个月？毕竟两个之后，谁知道这桑县还在不在？ 既然如此，就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孙老三根本不在王家要带走的成员之内，和李玖一样，被他王家舍弃掉了。 孙老三可是跟了王家十几年的老人物了，鞍前马后伺候王家上下这般久，居然也不念一点恩情，王家人的薄情真是不一般，既然如此，自己这种刚刚冒头，掌柜位子都还捂热的新人，丢弃掉就更加不会让王家有一丝犹豫。 李玖压着心中的苦闷，试探的孙老三道：“孙三哥，既然你在家中憋得慌，难道你就不去王府里转转？这几日府里大伙可是忙得脚不离地，说不定你去找王管事，他看到你会想让你帮帮忙呢？” 李玖不说还好，刚说完，孙老三脸色就猛的一板，借着几分酒劲没好气道：“小玖兄弟，今日也就撞见你我才和你唠叨两句，要是别人，老子可不会和你说这掏心窝子的话，他王安忒不是东西，别看他现在重用你，那是因为你小玖有能帮得了他的地方，要是哪天你小玖和我们哥几个一样，对王家没了用，他王安翻起脸来可绝不含糊！” “呃……”李玖也就试探的一说，哪想过会激起孙老三这么大反应，心中好奇道：“孙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王管事不让你在王家继续干了？” “哼！这倒不会，我孙老三在王家干了十几年，如今手脚齐全，他王家还不敢就这般把我扫地出门，不然寒了别人的心，谁还替他王家干活？”孙老三一边说一遍摸着脸上结了疤的面庞，很是不爽的接着道：“不过和我们一起出去的其他几位兄弟可就没这么好命了，那些死在官道两旁，成为野狗肚中食的兄弟都算是命好的，至少不用拖着半条命拖累家人，他王家人装模作样一番，也每家人给了两吊钱的抚恤钱，虽然不多，但好歹也能让一家人小半年每日喝上两顿米汤！” “不过那些捡了条命回来，却因为伤了胳膊腿，日后手脚不灵活的几位兄弟，却被他王安每人三个月工钱打发回家，连看病的汤药费都没给一个子！” 李玖和吕旺两人听完面面相觑，除了那些死在城外的兄弟之外，牛大，老驴他们都成为了米粮店的伙计，并且李玖发给他们的犒赏钱全都得到了王安的许可，几成想过，这些原本就应该属于大伙的东西，怎么到了其他人头上就打了这么大的折扣！ 那些死掉的家丁就不说了，至少如同孙老三口中所说的一样，家人都领到了王安当时承诺的两吊钱的犒赏，可那些为了王家出生入死，只不过受了伤，没把命搭上的兄弟们就应为活着回来就只能领三个月的工钱？ 要知道他们都是王家最下等的家丁，不可像孙老三这样每个月能哪拿一吊钱的月钱，他们每月能有三百钱就顶天了，像李玖没当上米粮店掌柜时，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百十个钱，三个月的工钱能买几斗米？能喝几碗粥？ 若身上没落下毛病，得个几百钱也就算了，至少还能另找活计，可他们都因为身上带着伤才被王安赶回家的，日后还去哪里找活干？不但找不到，还多了一张嘴，恐怕用不了多久，全家人都得被活活拖死。 李玖这几日都在操心自个儿的事情，从未注意到这些，如今听到王家人如此薄凉，心中更是冰冷，特别想起王安平日里对自己和颜悦色的样子，一时有些不太相信，追问道：“孙三哥，这事会不会另有原因？比如王管事只是让他们回家休养两月，等他们伤好了，就让他们继续回府中干活？” “回去？哼！”孙老三听到李玖天真的询问，明白他和王安走得近乎，不太愿意相信王安的为人，一阵嗤之以鼻的冷笑打量他一眼，道：“小玖，这躺出城大户们马车上装的是什么你没看见？你该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吧？而且这王安掌管王家上下所有人的去留，没有他的同意，谁敢让那些兄弟们收拾东西离开王家？” “……”被孙老三这么一问，李玖当即无言以对了，这才明白自己对王安的为人的奢望太过天真了，虽然他对自己不错，可他终究是王家的人，第一时间考虑的终究是王家，那些在他眼中是累赘一样的家丁们，根本不会给与任何的同情，更不会为舍弃他们露出半点犹豫。 至于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对他王家还有用处，若是哪天自己也失去的利用价值，王德仁也好，王安也罢，自己的下场恐怕不会比那些赶出王家回家等死的家丁们好到哪去。 这一刻，李玖对王家最后一丝寄望都失去了，心中摆脱王家逃离独自县城打算更是坚定不已。 话题进行到此，场面顿时冷了下来，眼看着一个人都不说，到是一旁的张大金端起了酒碗，大声道：“各人有各命，我们唠叨这些也没用，今日难得和吕老弟，孙老弟，还有小玖你们同坐这屋檐下，别浪费了这一桌子好酒好菜！” 第五章 殇离 （十一） 张大金一开口，吕东也抬起酒碗，这些王家不王家的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哪有功夫去理会这些人将来如何，跟着道：“对对对，别浪费了孙老弟这两坛好酒，还有老张哥这两斤猪肉，啧啧啧，今日全仗着两位到来，不然我老吕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喝这酒，吃这肉！” 一边说，吕东一边毫不犹豫的将一大块五花肉送入嘴中，肉里溅出的油汁裹了他一嘴，却不舍得用手去擦，用舌头不停的舔舐，生怕浪费了一滴油水，这模样比吃千年蟠桃还让他满足。 张大金看着吕东的模样也不嘲笑，同样夹了一块肥肉放嘴里，接着道：“瞧你老吕说的什么话？这一条五花肉能值几个钱？小玖如今是王家米粮店的掌柜，光着一个月的月钱都得五吊钱，更别说还有其他门路的油水了，日后你老吕就是天天吃上一斤猪肉都不成问题！” “不成不成！这可不成，天天吃太糟蹋了，而且我也不能老吃他小玖的，我只是他舅舅，又不是他亲爹！”吕东连连摆手否认。 张大金笑着回道：“不是亲爹又怎么了？小玖这几年全靠你老吕把他拉扯大，小玖又是一个知道孝道的人，在他心里，你和他的亲爹没什么区别，小玖，你说张伯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李玖笑着回应道：“张伯说得没错，正所谓娘亲舅大，父母已不在，若没有舅舅您，哪有我李玖现在？一些果腹的肉食罢了，以后我让舅舅和舅娘每天鸡鸭鱼肉轮着吃！” 吕东听完心里如同喝了蜜一样，虽然李玖是自己的侄子，可这几年自己里里外外为他忙乎了多少，除了他不和自己姓之外，谁人不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 自从李玖当上了王家米粮店的掌柜，整条街上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往日里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看到自己之后都是吕哥前吕哥后的和自己打招呼，他吕东差点都以为自己是县老爷了，不然眼前平日里根本不正眼瞧自己的张大金和孙老三哪会亲自提着酒肉上门找自个儿这个砖瓦匠称兄道弟？ 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他们早把李玖当做自己儿子才会有的结果吗？既然这样，日后李玖不孝敬自己还能孝敬谁？ 心中虽然这么想，可吕东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混人，有些东西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他赶紧摆手道：“不行不行！小玖你可不能这么糟蹋，我和你舅娘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哪能顿顿吃肉？看着你在外头出息我和你舅娘就心满意足了，而且……而且你虽然当上了王家米粮店的掌柜赚，但钱还得省着花，存着娶媳妇才是正道！” 孙老三听到这，一拍桌子跟着附和道：“老吕哥这话说得对，小玖你这年纪也该找个娘们暖床了，有心仪的对象没有？若没有孙三哥给你介绍几个，保证是县城里的黄花大闺女，样貌家室都不会差，绝对配得上你如今在县城里的地位！” 李玖听完一阵莞尔，心想自个儿刚来到这里几日，整日想着如何活着离开县城，哪有功夫去找对象？就算自己真的想穿越过一把三妻四妾的瘾，总也要离开这里，飞黄腾达以后吧？不然这个时候找个女人跟在身边岂不是给自己弄个累赘吗？ 李玖还没开口，吕东却急着帮他定了主意，抢着道：“孙老弟你说的可是当真？小玖现在不是一般人，你可别找那些歪瓜劣枣糊弄他！” 孙老三听完当即拍桌子，满脸不服气的说到：“吕老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和小玖可是有过命的交情，糊弄谁我也不会糊弄小玖，不瞒你说，这几日已经有不少人找我说情，其中就有几个家境不错，样貌上乘的闺女，你吕老哥要和对方家人接洽一下，我明日就去给你们安排！” “中！这事情你立刻去安排，我如今是小玖唯一的长辈，这事情不由我来办还能由谁办？”吕东毫不犹豫的拍桌子答应，一副比他找婆娘过日子还激动的模样，看得一旁的李玖是满脸黑线。 不过李玖也知道这年头男女结合可不会像后世一样有什么自由恋爱，大多都是媒妁之言，长辈之命，他吕东如今是自己的唯一长辈，这事情当然由他操心。 李玖毕竟是拥有两世灵魂的人，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世俗”，心中早就把孙老三祖宗十八代给问候了个遍，你奶奶的，感情你被王家撵回家中没事干，居然操起副业，我说你今日怎么有功夫跑到我家来着，原来是当媒婆来了？ 眼看着孙老三就要答应，李玖赶紧出言阻止，道：“舅舅，孙三哥，我这事情不着急，我今年才十五……” “十五怎么了？当年你舅舅我十六就你舅娘领进了门，你小玖比我本事大，早一两年找媳妇绝对没问题！”吕东根本不给李玖解释的机会，武断的说道，关心李玖的婚事比关心他亲儿子吕旺还着急。 李玖听完瞬间一脑门黑线，十六岁就成家立业……虽然明白这年头大多都是这年纪，可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怎么想都无法接受。 毕竟后世三十四十才结婚的大有人在，十五六岁，这不还在为国家义务教育指标做奋斗吗？弄个早恋就算轰动的事情了，结婚生子……这种宏达的目标李玖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李玖见吕东如此执着，赶紧朝一旁的吕旺求助，这一次吕旺却满脸贼笑的看着他，一幅我也想看看嫂子是啥模样的表情，可把李玖气得火冒三丈，若不是这么多人在，真想一脚将他踹死。 在李玖杀人的眼神之下，吕旺被逼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道：“爹，这事情是不是太着急了，小玖哥才刚当上米粮店掌柜两天功夫，你们就急着给他找媳妇，这要是……” 没等吕旺说完，吕东毫不客气的打断道：“你个小兔崽子，我们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赶紧滚一边去，别在给老子添乱！” “……”吕旺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满脸无辜的看向李玖，一副我此刻在这家里是最没地位的，你小玖哥在我爹眼里比我这亲儿子还亲，我没招了，你自求多福吧！ 吕旺的不中用让李玖狂翻白眼，既然指望不上他，眼看吕东和孙老三两人越谈越起劲，自己的“将来”就要被两人给确定了，李玖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开口道：“舅舅，孙三哥，这事情真的急不来，你们也说了对方在县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户，就我们现在城南巷子里的小屋，对方怎舍得将女儿下嫁到此？” 第五章 殇离 （十二） 李玖毫不犹豫的祭出一千百年延续之久，到后世仍愈演愈烈的男出房，女出床的“优良传统”，这一超级杀招在后世不知道扼杀了多少年轻男女的未来，哪怕套到今日，也一样能让吕东热情的火苗灭了个通透。 没错，李玖如今虽然坐上米粮店掌柜的位置，地位高涨，可如今他还居住在城南杂乱无章这座小宅子里，和吕旺两人挤着巴掌大的房间，连张床都没有。 不论他李玖地位再怎么高，谁家来愿意把自个的宝贝女儿嫁来这种地方受罪？恐怕一听是城南这种“下等人”混迹的地方，对方家人连腿都不会抬一下！ 只见吕东脸上僵硬还未消散笑容打量自己这破陋不堪的土屋，碗中酒水撒泼在身上都未察觉。 李玖见其模样，长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自个儿的“富贵单身”眼看是保住了。 可惜，李玖杀招虽然厉害，可终究太小看这世道“媒婆”的无上能力。 孙老三一手包办的姻缘哪会这般容易被瓦解，只见他当即一拍桌子，道：“嗨！这算什么事情，吕老哥，房屋的事情我早就给你物色好了，我有一哥们在牙行当差，今早我特地去询问了一番，城北思良街原罗家的大宅子，一个月前罗老爷子才举家搬迁离开县城，宅子一直丢在牙行里挂着，价格才一百五十吊钱，我的乖乖，这可是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啊，我还特地去宅子里溜了一圈，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还都是上乘的老货，若是往时，光家具就不值这几个钱，一百五十吊钱对小玖来说，一两个月就能捞回来，您老要是中意，我明早立刻去牙行把定金给交了，到时候你就等着小玖把媳妇娶进门吧！” 吕东一听，原本僵硬的脸庞再次变换，一脸又惊又喜，抓住孙老三的胳膊道：“孙老弟，你可莫骗我，思良街原罗家的大宅子真的只卖一百五十吊？年头我可还去给罗老爷子修过院墙，那屋子光占地就有一亩多，光地价都不止这个数，更何况还连着上头的宅子还有家具？真的才卖一百五十吊钱？” 吕东这么一番话在往常可不敢说，一百五十吊钱，他哪怕没日没夜的干活，一辈子都赚不来。 但对他来说巨款一般的大钱，若想在城北买一座上好的宅子，也是痴心妄想，毕竟城北可是富贵人家聚集的地方，能住在那儿谁手里没个千来吊钱的身价？ 更不用说思良街的罗家大宅子，那儿可是“市中心”的“市中心”，光街名就不值这几个钱，跟何况还是罗家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当然不由得吕东不相信。 孙老三被吕东抓得生疼，赶紧甩手，道：“吕老哥，瞧你说的，我孙老三就是欺骗谁也不敢欺骗你啊，要是你不信，明日一早我就去牙行把定金交了，把地契拿给你瞧瞧！” “不……不用你交，我自个去交……明早我和你一同去牙行！”吕东此刻哪还怀疑孙老三的话，满口答应，一百五十吊钱虽然他一时拿不出，可按照牙行的规矩，十分之一的定金他还是拿的出的，昨日李玖和吕旺两人给了他二十吊铜钱，说是这次出城王家给的安家费，可是把他给惊得目瞪口呆，活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将小半箱铜钱搁在床下，一个晚上没睡着，深怕有人半夜里把他的钱给偷了去。 这回好了，一堆钱搁在家里不安心，拿去买屋子，自个儿就再不用为钱藏哪儿担惊受怕，至于后头的一百多吊钱的尾款，吕东相信李玖绝对能解决，就算一时付不上，凭着李玖如今王家米粮店掌柜的地位，牙行也不敢讨得太紧。 屋子的事情定下来，吕东和孙老三两人又再回到先前为李玖安排婚事的热乎劲上，根本没理会李玖这个当事人的感受，更没有征求他任何意见，可是让他一脸郁闷至极。 就在李玖还在想怎么给自己“自由恋爱”争取的时候，吕旺突然考到他跟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小玖哥，看来知道县城待不下去的不光是那些大户，连罗家都贱卖家产争着离开了！” “恩……”李玖听完沉重的点了点头，心思从自己未过门的媳妇收了回来。 罗家宅子为何卖得这么贱他很是明白，罗家虽然住在城北，可和王家孙家这些大户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只不过让李玖惊叹的是他们的眼光和决断，知道在城中呆得越久越危险，所以在一个月前县城还没这么紧张的时候就赶紧逃离，哪怕将家产贱卖也毫不在乎，对比起那些还对县城抱有幻想，指望两千多官兵和乡勇组成的杂牌军能抵挡外头漫山遍野的贼寇的人，眼光和手段强了不知百倍千倍。 见李玖不说话，吕旺看了一眼自家老爹到现在还不明白自个儿的处境，还热衷于买屋给李玖筹办婚事，有些没好气的说道：“小玖哥，要不我们今晚把事情给我爹娘说清楚，别让他继续瞎胡闹了，要是真给你找个婆娘来，到时候兄弟们还得照顾他们一家子！” 李玖听完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道：“算了，没这个必要，就算你告诉他也没什么用，除了给二老徒增烦恼之外没有任何好处，你看舅舅舅娘两人听说要搬进新屋多开心？花一些无关紧要的钱财让他们得两日高兴也不容易，等出了县城，这笑容可能就难得出现在他们二人的脸上了，至于给我说亲，我估计他们还没选定哪家人他当亲家，我们就得离开县城了！” “……”吕旺想了一会觉得也是这么回事，看了自己爹娘一眼，想到日后他们要和自己在山野之中逃命的日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既然如此，让他们开心一日便是一日吧。 就在吕东和孙老三给李玖选哪家女儿进门，李玖也装出一副听两位安排的时候，一旁从头到尾从未出过声的张二毛突然放下酒碗，用着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那……那个孙三叔，你……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你那牙行的哥们，城北还有别的院子吗？我……我也想买一间！” 第五章 殇离 （十三） 张二毛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停止了讨论，齐齐将眼神朝他看去，每人脸上都露出惊诧的表情。 虽然他张二毛自从混进了乡勇，张家的身份地位再胡同里提高了不少，可要说和如今的李玖相比，差了不知多少个十万八千里，想凭借一乡勇的身份就打算在城北买宅子，这愿望过于远大了些。 这不，吕旺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满脸戏谑的表情道：“哎哟！我的二毛兄弟，你也想买宅子啊？刚刚孙三哥说了，就老罗家隔壁就有一间，宅子大小和老罗家的差不多，价格也就高三十吊钱而已，你赶紧买下，我们日后还能继续当邻居！” 吕旺和张二毛两人在胡同里斗嘴，相互数落对方早就是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每次两人都能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争个面红耳赤。 吕旺这般讥讽他张二毛，当即就红了眼，先前的拘束全被甩开，跳起来指着吕旺大吼：“吕旺，你小子什么意思？以为我买不起吗？不就一百八十吊吗，我明日一早就去交钱！” 吕旺一脸我不相信的表情，瘪了瘪嘴道：“行啊，我们明日正好也要去，要不一起同行？别到时候我出门了，你说闹肚子！” “你才闹肚子，明日一早谁不去谁就是龟儿子！”放下狠话，张二毛转头朝张大金道：“爹，我们等会就回家拿钱，明早去牙行……！” “啪！” “哎哟！” 没等张二毛把话说完，张大金已经气得双眼瞪成铜铃，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怒道：“拿钱！拿什么钱？一百八十吊，你以为是一百八十个钱吗？让老子去哪里给你弄，你这混账东西，看老子不抽死你！” 眼看着张大金又要“教育”张二毛，吕东赶紧上前劝住，一把拉住张大金的胳膊道：“张老哥，消消气，小孩子拌几句嘴而已，没必要大动肝火！” 说完，吕东怒瞪吕旺，喝道：“吕旺，人家二毛想买宅子询问孙老弟，关你什么事，有你这么待客的吗？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张伯道歉？” 吕旺一脸他们家本来就买不起的表情，我只不过说了一句实话而已，被一旁的李玖推了一把，这才不甘愿的起身和张二毛还有张大金两人赔不是：“张伯，您别生气，我就开个玩笑而已，不知道二毛兄弟这么当真！不过我倒是还想和二毛继续做邻居！” “哼！”张大金听了吕旺前半句还好，可最后一句还想和他当邻居，差点没把他给气炸了，要不是看在李玖和吕东的面子上，都要上前狠狠收拾他一顿，什么叫还当邻居，这不是摆明了笑自己没钱嘛…… 气恼归气恼，张大金还得想办法把面子找回来，要不然日后还怎能在吕东几人跟前抬得起头？ 只见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张二毛对吕东几人道：“让吕老弟，孙老弟两人见笑了，这混账小子今日刚刚混上了伙长的位子，手底下管着十来个人，就开始不知道天高地厚想去城北买宅子！” 伙长！？ 吕东几人一听都有不小的惊讶，乡勇刚组建也就小半个月功夫，他张二毛当时混进乡勇的时候张家就已经在胡同里地位高涨，但大伙怎么也想不到，张二毛相貌平平，居然能在短短十来天功夫中脱颖而出，当上伙长！ 伙长地位不高，特别又是乡勇这种毫无建制的队伍，但大小是个官，手底下还带着一批人，能在这么短时间之内跳过伍长一职，直接坐上伙长的位置，不得不说他张二毛绝对有几分过人的本事。 李玖听完，明白张大金是在给自己找面子，自己和他又没什么冤仇，所以立即送上一个台阶，给他借坡下驴，道：“恭喜二毛兄弟升任！” 说着，李玖亲自给张二毛倒满了酒，并且端到他的跟前。 这举动可是把张二毛吓得不轻，转眼就忘了先前吕旺对自己的讥讽和后脑勺传来阵阵疼痛，赶紧接过碗，道：“小玖哥就别笑话我了，我这芝麻大的职位哪能和您比，您如今可是王家米粮店的掌柜，跺一跺脚，全县城都得抖上几日，日后我二毛吃不吃得上口粮，还得看您的脸色呢。” 张二毛话说得恭敬，李玖听得一阵好笑，已经开始有点明白他怎么能在短短十来日就爬上伙长的位置。 李玖和张二毛干完了一碗酒，笑着说道：“张伯，二毛兄弟如今高升，的确应该在城北买间宅子，县城里的高官谁不住在城北？到时候和他们经常见面打个招呼，在军营当中也能混得开一些！” 张大金正愁着如何把话题引到买宅子的事情上，李玖这么一开口，立刻打蛇上棍，道：“还是小玖你见识远，我老张也有这么个打算，这混小子命好，分到北营孙淮将军的麾下，得到孙将军赏识当上了伙长，我就琢磨着既然他跟了孙将军，要是能搬到孙将军府邸附近，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终归是件好事，可惜，哎……” 说到最后，张大金长叹一口气。 李玖岂还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二愣子，听到张大金这么一番话，再回想两人今日为何跑到自家来，两人目的再清楚不过了。 他张二毛虽然混上的伍长的位子，父子两在胡同里的地位高涨，可毕竟他们一辈子都住在这儿，家底能有多厚实？想在城北买一间宅子也没那本事。 说来也巧，李玖这趟出城回来居然当上了王家米粮店的掌柜，这可是富得流油的差事，所以他张大金立马去割了两斤猪肉，厚着脸皮跑来找吕东借钱来了。 果不其然，张大金脸上虽然尽是忧愁，可双眼正偷偷的打量李玖和吕东，观察他们是否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在场吕东孙老三都老于人事，虽然没有像李玖这般早就看出张大金父子俩今日上门的蹊跷，但此刻也明白张大金的言下之意。 孙老三不知道两家人的关系如何，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端起碗自顾自的喝酒。 吕东虽然此刻是一家之主，可他并没有开口的意思，毕竟钱在李玖手里头，他为不找为了张家父子俩为难李玖，所以也和孙老三一样端起碗喝酒，一脸不关我事的意思。 张大金见孙老三和吕东都没帮自己的意思，只能将目光投向李玖身上，希望他能答应自己。 屋子里安静如斯，李玖知道自己要是不开口，今日的酒席可能就得散了，无奈问道：“不知道张伯看上了哪的宅子？” 张大金等的就是这句话，也不管李玖他是情愿还是不情愿，赶紧道：“就在城北孙家的后头边上，不大，两间小屋带着一个巴掌大的庭院，总共也就四十吊钱……” 第五章 殇离（十四） 说到一半，张大金觉得自己有些狮子大开口了，虽然四十吊钱对如今的李玖来说不算什么，刚刚他一出手就买下了罗家一百五十吊的老宅子，可两家人非亲非故，李玖又是自己的晚辈，自己一开口就借这么多钱，他张大金就是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立即改口道：“二毛这不刚当上伙长嘛，得了一笔安家费，加上我家里的一些家底，还差个二十吊钱，所以想找小玖你周转一下！” “嘿，买间宅子跑来借半间宅子的钱，这宅子也忒好买了吧！”张大金刚说完，吕旺没好气的憋嘴小声道。 他向来和张家父子两对不上眼，以前他还是一个伙计的时候，没少被父子两冷嘲热讽，这回找到机会岂会放过？ 吕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刚好让在座的人都听见，张大金当即脸色有些暗红，想发作又不能开口，毕竟他如今上门是来求人，哪有别人不借钱就同泼妇一样骂街的？若是这样，日后他老张的脸面也没地方搁了。 “就你话多，张伯和我们本就是邻居，有了难处来找我们，说明在张伯从未把我们当外人！”李玖没好气的拍了吕旺肩头一巴掌说道。 吕旺听完瘪了瘪嘴，一脸也就你能说出这话的表情，你小玖哥若没坐上米粮店掌柜的位置，他张大金会提着两斤猪肉上咱家门？ 吕旺的表情自然落在张大金眼里，他也明白自己往日有些太势力了，自从儿子当了乡勇之后就没怎么搭理过吕东等人，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然吕东岂会从头到尾没帮自己说一句话？ 这会儿李玖比他儿子出息了，他又惦着脸跑来求人借钱，这就是他张大金再没脸没皮，这会儿也不好意思继续开口。 张大金坐会椅子上，端起跟前的酒碗把里头的酒狠狠地惯了一大口，这时候他是开口也不是，想离开也不是。 一旁的张二毛子看着自家老爹憋屈，想说些什么，可看到自家老爹没没开口，一旁的吕旺又满脸嘲弄的望着自己，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吕东和孙老三也不再说话，整个场子转眼冷到了冰窟窿里，最后还是李玖开口道：“张伯，二毛兄弟，买宅子若是差钱我可以先帮垫付一些，等哪天你手头松了再还我便是！” 本以为今日借钱无望，没想到李玖却和他不计前嫌，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一时让他有些不敢相信，好半响才回过神，道：“小玖……张伯我……嗨！你放心，张伯绝对不会坑你的钱不还，三个月……不，最多两个月，我就把钱给你还上，我这就给你立字据，你这混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干净回家拿纸笔来！” “哎哎哎！” 张二毛也没想到看着要鸡飞蛋打的事情居然办成了，撒腿就朝家中跑去，反正他家就在隔壁，转眼就把笔纸拿来，当着众人的面立字据。 吕旺看着张家父子俩的一副生怕李玖返回的忙乎劲，没好气的在李玖耳边小声说道：“小玖哥，你真打算借钱给他们？凭这两人的人品，这钱借出去容易，想收回来可就难罗！” 李玖听完也不担心，笑着反问：“收回来又怎样？收不回来又怎样？全都是有命拿没命花的死物，一千多吊钱，等过几日离开县城你吕旺能拿几吊钱？就不怕这些该死的东西把我们兄弟给害死？” “呃……”吕旺被问得一愣，李玖和谢威做的买卖收益多少他明白得很，可他从未想过把这些钱当做粪土一样扔掉，不然大伙儿这几日忙乎个什么劲？ 吕旺不知道李玖做什么打算，追问道：“小玖哥，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赚这些钱？那你还折腾这么多事干嘛？” 李玖摇头道：“开始我当然没这打算，本来我们打算靠着王家离开，这些钱自然可以带走，但先前你也看到了，王家靠不住，光靠我们几个这些钱也拿不出县城，就算拿出去了，也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于其贪心这堆死物，不如趁现在多花一些，张二毛子如今在城北混上了伙长，刚好可以给我们离开县城创造机会！” “小玖哥，你的意思是趁现在拉近和张二毛的关系，到时候……”吕旺瞪大了眼睛问道，发现眼前的李玖脑子转得也太快了，这才一会功夫，居然就把张家这条路子给算计道自己的计划当中。 李玖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这时张家父子两也把字据立好，李玖本就不打算和这二十吊钱较真，扫了一眼道：“张伯，明日你和我去一趟店铺，到时候拿了钱再把字据给我！” “不用不用！字据你现在拿着就行，别人我不信，我还能不信你小玖不成？喝酒！喝酒！来，小玖，我敬你一杯！” 张大金今日目的已经达到，高兴都来不及，大咧咧的端起酒坛亲自给在场的人都倒上，带着张二毛子来来回回敬了好几巡，直到把父子两给喝个面红耳赤之后，才带着几分醉意道：“小玖啊，你张伯我以前就看出你不是窝在这巷子里的人物，这才出城一趟就当上王家米粮店的掌柜！这本事……啧啧啧！我老张一辈子没佩服几个人，你小玖是第一个！” 李玖知道里张大金说的是醉话，也不在意，笑着回道：“张伯太高看我了，这次出去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本想着捡条命回来就是了，运气好杀了几个蟊贼，得到东家的赏识而已！” “运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张大金狠狠地拍着李玖的肩头道：“我家二毛子就没你这番运气，就混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张伯你这是哪里话，二毛进了军营，短短几日又爬上伙长的位子，这能力不知比胡同里其他人强了多少倍，只要二毛在军营里再待上一段时间，恐怕还能再往上挪一挪，当个队正，日后比我可有前途多了！”李玖恭维的说道。 张大金听到李玖这般看好二毛，心里很是得意，接着道：“小玖你就别谦虚了，他能端几碗水我这老子可比他清楚得很，我张大金上头又没人，家底又薄，他二毛想当队正，除非老天爷打瞌睡点错了人，不然他这辈子是甭想了，只要他能不出什么差错，保住现在伙长的位子长久下去，我老张就算是烧高香了……” 说到这，张大金突然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用低沉的声音问道：“小玖，你给张伯交个底，这外头到底怎么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和外头传的一样，已经漫山遍野都是蟊贼了？县城的城墙还能不能拦得住他们？” 李玖的思路有些跟不上张大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中猛的一惊，原本半分酒意都被散去，抬头看向张大金，若不是他此刻满脸潮红，根本不相信他已经喝了半醉。 这次从城外回来，大伙都被王安等人勒令不可将城外的情况透露半分，所以消息没有传开，县城还是原来的县城，大伙仍旧为了一日三餐奔波。 可张大金这番话让李玖琢磨不清的是他这话是酒话还是真的知道什么，询问自己，回头看了吕东和孙老三一眼，发现他们两人也满脸酒气，醉醺醺的继续在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谈得眉飞色舞，没注意到自己这边，赶紧压低声音问道：“张伯，你问这干什么，是不是二毛子得到了什么消息？” 张大金醉醺醺的挥了挥手，道：“他一个兵头子，哪有什么消息，等到有消息来的时候，他脖子都被人架着刀去和人拼命了，我……我只是今早在县衙附近看到县老爷的后院跑出几辆马车，上面装着大包小包的，急忙忙的城门跑去，好像……好像是要逃跑！” 第五章 殇离 （十五） “混账！他罗炳志当县城里的其他人都是瞎子吗？！”与此同时，王府里，王德仁狠狠地将手中的茶盏摔倒地上，恼羞成怒的来回踱步。 他口中不是别人，正是桑县的青天大老爷，掌管数万人生死的罗炳志。 王安看着屋内一片狼藉，知道王德仁被先前县衙里传来的消息气得不轻，道：“少东家，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至少他罗炳志没有逃走！” “哼！”王安不说还好，说完王德仁更是怒火连连，怒极反笑道：“他罗炳志是没逃走，可那是他不敢逃，他要是连城外的贼寇都没见一个就逃走，他身上的这身官服就别想再穿，到时候县城里没他压着，跑出去的那些家眷也别想活着到亳州！” 今日一大早，罗炳志趁着全县城的人正在蒙头大睡，便遣家中妻儿连夜出城，逃望亳州。 王德仁和一众大户等人虽然知道县城将来不保，但也不至于如此冲忙，而且他们也早就通过气，至少还要一个月以后再做出逃的打算，毕竟大伙家大业大，不是说走就能走。 可谁也没想到身为朝廷命官的罗炳志会率先让家人逃跑，以至于让他们转眼之间手忙脚乱，虽然炳志没有离开，可如今他光杆司令一个，若是出现什么突发事件，他率领一群亲信杀出重围，大伙拖家带口的，哪有他这般利落。 王德仁在刚得到消息之后一时还不相信，赶紧遣人去查探，罗炳志早就做了防备，照常去衙门办公，家中婢女小厮依旧像往常一样忙碌，做得是滴水不漏，根本看不出一点端倪儿，王德仁遣去查探消息的人废了老半天的功夫才从一些蛛丝马迹里看出不对劲，确定罗炳志的家人已经不在县城当中。 这一来一回过了一天，王德仁布置的全盘计划被打乱，如何不叫他恼怒和心急。 王安也知道此时关键，罗炳志没和王家以及一众大户说一声就连夜遣家人出逃，要么是收到什么消息，要么就是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和县城里各大户同一时间逃离，害怕向前几日王家带人出城运粮一样，有人走漏风声，成为城外贼寇们的首要目标。 若是后者倒也罢了，就算他罗炳志不相信大伙，至少证明县城还不至于说破就破，王家还有时间调整，可若是前者……问题就严重了太多，危机已经让罗炳成手握两千多兵权的朝廷命官都保证不了家人安全，他们这些尽靠百十个护卫和家丁的大户能有多大用处？ 王安越想越觉得情况堪忧，沉着声音对王德仁道：“少当家，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既然他罗炳志已经率先铺好后路，我们只能也跟着他一样，尽快想办法离开县城再说！” “尽快！？我也想尽快，可你没看到我王家库房中还有上数万担粮食没有卖出去，你提拔的那李玖更是一个钱都没送到府中，你让我如何尽快离开？”王德仁还侵在怒火当中，哪里听得进王安的劝告，不但如此，更是连同正在卖力为他王家筹钱的李玖也牵扯其中，好像一切不利都是王安和李玖所造成。 王安从小看着王德仁长大，知道他的性格便是如此，凡遇到事情总要把责任推给他人，但不论如何，他王德仁终究是王家的少东家，是他王安的主子，所以他依旧耐着性子道：“少东家，此刻已经不是在意些许钱财的时候了，既然我们得到罗炳志潜逃家人的消息，孙家，刘家，李家肯定也已经摸清楚一切，刘家李家倒也罢了，他们和我们王家一样，在县城里的产业不少，想必也舍不得就此便宜了别人，可孙家却不一样，不论县衙还是军营都有他们的亲信，若是他孙文海狠了心，我们王家可就大难临头了！” 王德仁虽然是个没担当的主子，可不代表他没脑子，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聪明，不然王家也不会在他的手里一直占据桑县第一大户的地位。 先前他不过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现在被王安已提醒，当即想清楚一切，冷汗不由自主的浸透了内衫。 李家刘家孙家，以及县城里的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谁是省油的灯？他王家能看清楚的一切，其他人定然也能看清楚，肯定明白此刻县城危在旦夕，谁能第一个逃出县城，谁就有活着离开的机会。 既然大伙已经都不相信对方，以前的一切约定都成了泡影，说不定有人被逼急，为了自己能顺利逃出县城用上一些极端的手段，带着家丁护卫夺下城门逃离都不是不可能，毕竟城外的贼寇们不会视县城里这块巨大的肥肉不见，去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拼命。 如今这种情况，县城里的所有大户当中就数孙家最为有利，家中族人在军营当中掌握了不少要职，若他们只顾着逃命倒也罢了，可若他们黑起了心，串通城外贼寇…… 王德仁不敢再往下想，此刻他内衫已经完全被汗水侵了个头，脸色惨白的看着王安，说话都带着颤抖：“王……王叔，此刻应该如何是好？难道……难道我王家就……就这么完了？我……我……不……不行，我不能死，快叫人！把所有护卫和家丁叫上，我们连夜出城！护卫护卫！” 王德仁语无伦次的在屋内大喊，惊动了不少外头的下人，他们急急忙忙的冲入书房，便听到王德仁语无伦次的胡乱下令。 不明说以的他们被弄得满头雾水，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这让王德仁更是恼怒，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我让你们去收拾东西，连夜备车出城你们没听到吗？还不赶紧按照我说的去办！” “这……”守夜的护卫头领看着王德仁疯狂的模样有些错愕，他在王家效力这么久，头一回见他这般，至于他先前要求自己办的事情，根本就是乱命。 连夜出城？这大晚上的去哪里给他找这么多马车和马夫？更不用说现在都快五更天了，再过一会天就擦亮，连哪门子夜？ 就在大伙不知是否要执行这等乱命的时候，王安板着脸喝道：“少东家只是被噩梦惊扰一时胡言乱语，你们在这里跟着胡闹什么，还不赶紧给我退出去，远离书房警戒，不给任何人进来！” 第五章 殇离 （十六） “是……” 护卫头领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明白王安话语的意思，也不管他的谎言有多蹩脚，立刻应了一声，不顾王德仁充满怒火的双眼，带着众人退出屋外数丈远警戒。 王德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安道：“王安，你这老匹夫，你居然敢说我胡言乱语，我王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然想害死我王家的所有人？今天我就杀了你这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说完，王德仁气急败坏的拿下悬挂在桌案后头一把雕刻精致，模样上乘的刀剑，“咣”的抽出，愤怒的朝王安走去。 王安丝毫没有被眼前的王德仁吓到，哪怕他知道等会王德仁对自己动手时不会丝毫念及旧情，依旧占得笔直，冷笑的看着他道：“少东家，你要杀老朽就尽管来，只是老朽活在王家五十余年，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王家的事情，切莫辱没了老朽的名声！” “你……你还敢说你没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王家的事情？那你刚刚是在做什么？居然敢违抗我的命令！”王德仁正在气头上，哪听得进这些，横刀架在王安脖子，只要他说出一个自己不想听的字，就毫不犹豫的将他斩杀于眼前。 王安对眼前的刀剑视而不见，将已经驼背身躯挺直，道：“少东家，你是王家的唯一主人，老东家从小教导你遇事不乱，可你刚刚的表现如何？别说领着大伙杀出县城，能否出的了王府你自己应该比我还清楚！” 王安说到最后依然是大吼而出，他对王德仁实在太失望了，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危机就慌乱成这样，若是出了县城，外头满山遍野的贼寇，岂不是吓都把他给吓死？ 想到此处，他也有些后悔，王德仁从小是他看着长大的，因为他是老东家的唯一子嗣，所以王府上下对他都宠爱有加，一切都给与他最好的，不让他受到哪怕一丁点威胁。 王德仁也算是天资聪慧，很多东西一学就会，不用是用人还是各种经商之道，都比老东家强了不少，可惜，这也造成他妄自非大，小视天下人的恶疾，终以为自己如同说书先生口中那等挥挥羽扇，外边事情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的绝世谋将。 以至于现在稍稍出现了一点掌控不了的事情，他便方寸大失，从平常一个举止优雅儒生转眼变成慌不择路得胆小鬼。 “哐当！” 果然，王德仁听完王安的话，脸色猛的又白了几分，连手中的横刀掉落在地都不成察觉，不但如此，他此刻依然六神无主，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王安说到：“王叔！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我不想死，我王家不能就这么毁在我的手上，你在王家这么多年，快教教我，到底怎样才能活着离开县城！” “哎！”王安看着王德仁哭求着自己的模样，失望的心情比先前更甚，至少先前王德仁还带着几分少东家应该有的凶狠魄气，而现在，已经完全沦落到一个不知所措的三岁小孩！ 失望归失望，他王安又能怎么办？王家终究养育了他几十年，难道他还能摆脱得了王家对他的恩情吗？ 王安整理了一下心情，一把托住王德仁，耐着性子道：“少东家，你放心，老朽既然吃了王家这口饭，绝对会在此时舍弃王家，虽然此刻形势对我等的确不好，可还没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真的？”王德仁听完，双眼冒出一片精光，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一根稻草，也不管这根稻草是否能救自己的性命，至少能让他鼓起勇气继续挣扎。 胡乱的擦掉脸上的泪痕，王德仁立即道：“王叔，先前我一时乱了方寸，还请您别往心里去，只要您能将我王家平安带离县城，我王德仁便承您做我亚父，我王家上下都视您做长辈！” 王德仁说得认真，王安却微微一笑并不当一回事，自己如今在王家的地位除了王德仁就数自己最高，什么亚父不亚父的，不过是笼络自己的手段，自己都这把年纪了，他王德仁居然还用这般稚嫩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实在让他对王德仁的失望再多了几分。 但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王安想了一会说道：“少东家，此刻王家上下恐怕已经有不少人猜到我等形势不好，可越是这时候您越不能乱，您是大伙的主心骨，若是你乱了，老朽纵是有千条妙计，也无法实施！” 听到王安的此刻还要训责自己，王德仁心中很是不快，可想想自己先前的表现，他也无话可说，更重要的是此刻他还要仰仗王安给自己想办法，心中再怎么有怒火如今也得压着，装出一副受训的姿态对王安拱手道：“王叔教训的是，先前我被怒火乱了心智，差点酿成大祸，不过王叔放心，此事绝对不会再有发生，王叔有什么法子尽管说出来便是！” 王安没注意到王德仁语气当中的不悦，不过就算注意到恐怕他也不会顾虑了，接着道：“少东家，如今情况正如我们先前推敲的那般，罗炳志遣散家眷，先前我们和孙家李家，刘家的约定荡然无存，各家此刻都在想着如何比其他人快一步离开县城，可越是这样大家最后恐怕谁都无法离开，倒时县城混乱成一团，反倒给城外贼寇坐收渔翁之利，平白便宜罗炳志这小人！” “恩！”王德仁恢复心智之后，再次变成一副温文儒雅的书生姿态，脑子也活络起来，很快就猜到王安所指，道：“王叔，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罗炳志故意造成的？他打算让我等产生猜疑，借着我等混乱被众贼寇盯上时，借机离开？” 第五章 殇离 （十七） 王安点了点头，虽然王德仁遇事慌乱让他失望，可他的聪慧却不能不让人惊叹，只是稍稍一点拨，便立刻将事情理了个通透，道：“少东家说得没错，罗炳志让家人逃离县城看似是在保全家人，其实他是在保全自己，试想，如今外头贼寇肆虐，他罗炳志就算长了三头六臂都不可能平安的从县城逃望亳州城！” “而外头贼寇不敢来强攻县城，也是因为县城城墙高耸，他们摸不清县城内的虚实，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动手给他人做嫁衣，所以才造成如今县城看似安全的局面，但罗炳志知道这种平衡终有打破的一天，于其到时候等着贼寇实力越来越大，连城内两千官兵和乡勇都无法抵挡时打破，还不如他亲手搅和这一摊死水，趁乱找机会逃跑！” “混账，这等奸诈小人，连自己家人出卖起来都丝毫不手软！”王德仁听完愤恨的拍着桌子说道，虽然他也为大户人家，明白丢车保帅有时候再所难免，但为了保全自己一人让家人去当诱饵的事情他还是无法接受！ 然而，王安却摇了摇头道：“少当家小看罗炳志此人了，虽然他让自己家眷去充当诱饵，可并不见得他们会受到伤害，少当家请想，若你是城外的贼寇，在得知县老爷将自家家眷送离县城，会怎么做？” 王德仁听完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咬着牙道：“这老匹夫，果然够阴险，他将自己妻儿送往城外，看似是诱饵，其实也是给外面贼寇一个信号，县城快要不保，这么大一块肥肉悬在跟前，贼寇们哪里还顾得着那几个死鱼烂虾，随便到县城里挂上一笔，油水都比他们丰厚不知道多少百倍！” 王安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罗炳志为了保证自家一家的安全，恐怕早就命人将消息传播开去，到时候贼寇们争先恐后的蜂拥而至，就算有一两个不开眼的去找他家人麻烦，凭借他安排在家人身边的死士和忠勇护卫，就算无法将所有家眷全部安全护送到亳州城，护送几个嫡系子女还是不成问题，但摆在我们面前的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王德仁到了此刻怎还看不明白整盘棋局？罗炳志为自己保全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哪怕让整个县城付之一炬都在所不惜，本来他王德仁和其他几家大户同样是处在罗炳志的位置，打算用全称其他百姓的性命保住各自家人平安离开。 可现在他们一同沦为被别人牺牲的对象，他王德仁哪里接受得了，气急败坏的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边走边怒骂道：“混账小人，卑鄙无耻，旺我们几家为他坐稳桑县县令的位置四处奔波，此刻他居然不念一点旧情，把我们当做诱饵丢给城外贼寇，就为了保全他一人！！！” 对比王德仁的气急败坏，王安到是习以为常，道：“正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他罗炳志要是没有这点手段也不可能坐稳桑县县令这个位子！” “哼！”王德仁冷哼一声，他怎么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只不过往常他都是处在牺牲别人保全他王家的位置，此刻被人出卖，心中不甘心罢了，思索了一会，一时也想不出一个破局的办法，抬头看向王安问道：“王叔，既然事已至此，你可有破解的办法？” 王安摇了摇头，道：“现如今我等被罗炳志抢先一步，我们已经错失了良机，若我没猜错，外头的贼寇已经有不少接到消息，正筹划着跑来分一杯羹，但这些我倒还不是太担心，毕竟他们筹集人马赶到县城下最少也得两到三日，就算有一两股腿脚快的提前赶来，他们也不敢平白让手下送死便宜后来的其他人！” “恩！”王德仁思路越来越清晰，既然贼寇们一时半会拿不下县城，他就还有逃离的机会。 “如今我最担心的到是城内！”王安声音突然抬高，皱着眉头道：“经过上次出城运粮被伏击，还有这两日城内不少生人出现，我怀疑县城里已经隐藏了不少贼寇的探子，罗炳志恐怕也是看到这一点，所以才宁愿为了保住自己舍弃我等！” 虽然罗炳志出卖几家大户得已保住自己周全，但也同时斩断了自己的臂膀，日后就算去他处谋职，今日的所作所为也会令到时其他地方大户有所顾忌，还指望像在桑县这般受县城里的大户拥护也是做不到了！ 王德仁从小受到家中长辈熏陶这些事情，当然也能看出这里头的弯弯道道，但此刻他却根本没工夫去管罗炳志的将来，只想着如何保全自己还有王家安全离开县城，追问道：“王叔这是何意？难道说潜伏进县城里的贼寇会突然起事？” 王安应道：“既然罗炳志已经将消息散播出去，城内的贼寇肯定比我们还着急，毕竟他们原本是打算独吃下整个县城，现在眼看要被其他贼寇跑来分一杯羹，难保会狗急跳墙，突然发难！” 看着王德仁又开始慌乱，王安赶紧安抚道：“少东家莫急，如今情况虽然糟糕，但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论外头的贼寇也好，还是县城内的贼寇也罢，只要我等自己不乱，他们也讨不了多大的便宜！” 王德仁见王安话里话外，什么都被他说了，被绕得晕头转向，没好气的说道：“王叔你先前还说孙家刘家李家都忙着逃离县城，现在又说要我们不乱，这到底该怎么办？你总得拿出一个法子来吧？” 王安没理会王德仁的焦急催促，十分淡定的说道：“少东家说得没错，虽然罗炳志想让我们几家相互猜忌，为了保住自己各自逃离，可越是这样大伙逃离县城的机会越小，若是有一个人此刻能站出来，再次将孙家刘家李家等人拧成一股绳，大家共同进退，他罗炳志再想把我等当诱饵，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本事！” 第五章 殇离 （十八） 王安一番话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将王德仁满脸的愁容一扫而空。 没错，虽然王安此计不能将王家脱离险境，但却能给他王德仁争取时间，有了回旋的余地。 王德仁听完无法掩饰脸上的兴奋，来回踱步一会之后，赶紧道：“王叔这招的确高明，他罗炳志不是想我们自乱阵脚吗？那我们就不能如了他的愿，只要李家和刘家还有孙家等其他大户再次共同进退，他就无法趁乱而逃，到时候恐怕还惧怕我等将他打算弃城而逃的诡计公之于众，被迫留下提我等断后都不一定！” 王安点头道：“少东家说的不错，此刻我等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至于游说其他几家大户的事情，恐怕还要劳烦少东家走一趟！” 王德仁越想越是兴奋，道：“王叔放心，此等小事难不倒我，只要我将情况和几家说明，他们不会蠢到看着罗炳志给他们挖坑还继续往里跳！” 王安点了点头，趁着王德仁兴奋之时，接着补充道：“少东家，虽然游说其他几家之后我等会重新掌控主动权，可城内外贼寇已经准备起乱，到时候仅凭一千多守城士兵和七百乡勇，不可能抵挡得住城外的贼寇，我等还是要早做其他打算！” “恩！”王德仁此刻重新掌控住局面，虽然知道最终破城的危险还在靠近，心中还是有些胆怯，却再不会出现先前吓得方寸大乱的地步，思索了一会，道：“王叔说得不错，如今城外贼寇已成蝗虫，我就算把刘李孙几家宁城一股绳也挡不住贼寇们的飞扑……这两日我会让人着手安排家眷们收拾东西，准备逃离县城！” “不可！”王德仁刚说完，王安立刻否定，严肃的说道：“少东家万万不可这么做？这样只会让我等全部葬身在桑县当中！” “啊！？”王德仁被王安的话吓得打了一个冷颤，惊讶的盯着他问道：“王叔为何这么说，先前可是你让我另做打算的！” 王安摇了摇头道：“少东家，老朽是让你做好逃离县城的打算，可不是让你大张旗鼓去做，此次你去游说刘李孙等几家，他们自然会答应和你合作，可经过罗炳志这次的出卖，他们还会信你几分？” “这……”王德仁被问得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先前想得太简单了些，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家这才被罗炳志卖了一会，就算再健忘也不可能不提防他王家会不会也学罗炳志给自己再来一回。 到时候估计大家迫于形势不得不合作，明面上都会接受，可暗地里谁都会观察其他几家的动向，只要稍有不对，立刻率家中老小夺门而逃。 王德仁很快明白了王安的意思，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王叔，你的意思是让我学那陈德，舍弃家中老小，只带几个子嗣潜逃？” 王安知道这堆王德仁来说有些难办，如今王家上下老老小小有六七十口人，按照他的意思，能活着离开的决不能超过十人，剩下的五十多人将被舍弃在城中等死，这等心狠的事情不论落到谁头上都不可能好受！ 可不好受又能怎样？姓陈的做了，姓罗的也好不到哪去，大伙都为了延续自己的香火不择手段，他王德仁照样得面临抉择。 看着王德仁犹豫不决，王安只能冷着脸道：“少东家，当断则断，不受其乱，当断不断，必受其难，身为一家之主，有时候难免要牺牲一些人，保护一些人！” “……哎！”王德仁又怎能不明白这么粗浅的道理？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谁处在这个位置都难免要犹豫，毕竟他们都和自己一样留着王家的血脉。 长叹了一声，王德仁无奈接受了这个事实，先前的兴奋一扫而空，失落的坐在书案后，道：“等会我会让麟儿，曦儿到房中和他们细说一切，他们已经年过十四，应该分得其中轻重！” 王安点了点头，王麟和王曦是王德仁发妻孙氏和平妻刘氏所生，是王家正统的嫡系儿子，将来王家的家业将由他们两人之中一人继承。 除了王麟和王曦，王德仁还有其他子女十余人，不过都是小妻、傍妻、下妻、少妻所生，只是为了他王家开枝散叶罢了，若是太平盛世，兴许他们还能凭借身上流着王家的血脉混个家中要职混口饭吃，若是遇到如今乱世将起，他们的生死根本不会让王德仁太过在意。注1 而这些都还是有名分的，算是王家六十多口人中的名额，至于其他通房的丫鬟，以及偶然买来临幸的不知名女子，连王家的人都不算不上，哪怕怀上王家的血脉，也一样低等如同猪狗。 王安见王德仁不说话，低声问道：“少东家，那灵儿呢？难道少东家不打算一并带走？” 王安口中的灵儿是发妻孙氏所生的小女儿，聪明伶俐，今年刚满五岁，深得王德仁和孙氏喜爱。 王德仁听到王安的话，眉头皱起，似乎在做艰难的抉择，最后摇头道：“灵儿年纪太小，带上她会拖累其他人，哎……要怪只能怪罗炳志这王八蛋，等我离开了桑县，定然要把这老匹夫揪出来，为我王家几十口人报仇！” 王德仁说得愤恨，王安也无言以对，拱了拱手道：“既然少东家已经决定，我这就命人去安排，先让老东家和孙氏刘氏准备一二！” “慢着！”还没等王安动身，王德仁抬手拦下他道：“我爹那就不比去通知了，还有孙氏刘氏也不用告知她们！” “少东家……” 注1：古代三妻指一正妻，两平妻，四妾一般是指小妻、傍妻、下妻、少妻，也有其他诸多叫法！ 最早的关于三妻的记载是《庄子》中的:“灵公有妻三人，同滥而浴”。 第五章 殇离 （十九） 王安虽然知道王德仁此刻要狠心一些，带的人越少逃离桑县的机会就越大，可王德仁的“狠心”超过了他的想象，除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之外，连自己的亲爹和结发妻子都要舍下！ 这回，反倒是王安有些拖沓了，他开口劝解道：“少东家，老东家虽然如今不管事了，可他毕竟是王家的曾经的主人，这样是不是太……” “太什么？太无情？太不孝？”没等王安说完，王德仁冷笑盯着他的反问道。 “……”王安没有回答，但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王德仁接着道：“王叔，从小你和爹就教导我，一切要以家族为重，若牺牲某个人能保全家族的延续，哪怕是自己也不能有丝毫犹豫，自安禄山史思明叛乱以来，河南一地经历了多少战火，多少家族灭亡其中，这百多年来，我王家得以存活到现在，不就是将家族中人分散多方下注吗？我的那些叔公，祖父，叔叔伯伯们，他们为了这个家族牺牲了自己，如今我王家面临的艰难比以前更甚，若是将我爹他老人家一并带上，试问以他如今的年纪，有几层把握和我一同逃离县城？若是他深陷其中，你我是救，还是不救！？” “这……”王安被问得哑口无言，延续王家血脉早已是王家第一宗旨，不论是老东家也好，还是他王德仁也罢，早就被这条家规给深深烙印在血液当中，他王安作为王家的管家，当然也要遵守这一家规。 只不过他能活到今日，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老东家的扶持和提携，如今让他抛下老东家，他内心很是挣扎。 “哎！”最后，王安将心中的苦难化作一声长叹，拱手领命道：“少东家说的是，老东家年事已高，的确没必要折腾这些了，于其将事情告诉他，不如让他多过两天安稳日子，既然如此，我这就下去安排！” 王德仁点了点头，道：“恩！去吧，对了，除了麟儿和曦儿，再去给朱氏也告知一声，让她一同准备，她自幼练武，关键时候应该能派的上用场！” 王安刚想退出门外，突然听到王德仁最后的安排，整个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可执行的看着王德仁，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德仁口中的朱氏王安当然知道是谁，是王德仁最近寻觅来的一江南女子，若说此女子不论样貌还是举止，比起大户人家出生的发妻孙氏还有平妻刘氏不但毫不逊色，甚至还有过之无不及，深得王德仁宠爱。 可惜，这样一个样貌休养双得的女人，却无法获得王德仁给与任何名分，别说是正妻，连小妾的名分都不可能得到，这是因为她的出生太过低贱，是一个卖笑的戏子罢了。 以往，这种卑贱的地位的女子被大户人家看上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反正只是一个玩物而已，没人会去在意。 可惜此女子前些时日出现之后，王德仁却深深的被她给迷惑住，不顾家中众人反对，强行将朱氏领入府中，若是不因为碍于自己是一家之主的颜面，恐怕直接将其安排在自己起居之内，日日临幸，给足对方名分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事情王安没少和王德仁提过，让他注意自己的身份，别太过宠溺朱氏，可每次都遭王德仁各种理由搪塞，以至于最后王安也懒得再说，想着终有一日他王德仁对朱氏失去兴趣，一切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可王安哪曾想到如今王家已经面临生死存亡之际，他王德仁连自己亲爹还有结发妻子都顾不上，却依旧还惦记着将此“妖女”带走，带着一个身份卑微的戏子一同出逃，这事要传出去，以后王家哪还有脸面可言？ 至于王德仁要带上朱氏的借口，更是可笑至极，自幼练武？那戏子在戏台上耍猴一般舞弄木棍也算是练武吗？就朱氏那细胳膊细腿的模样，随便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都可以把她轻松制服！ “少当家……”王安压住心中怒火，就要劝谏。 可王德仁早就听烦了他那一套，板着脸吼道：“怎么？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要对我说朱氏的不是吗？我王德仁身为王家的家主，难道连带谁不带谁都要你王安来安排？既然如此，这家主之位由你王叔来坐好了！” “少东家！我……”王安见王德仁和自己如此大动肝火，仅仅是为了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心中失望之意远超先前，可刚刚王德仁的话已经摆明是非做不可，他明白自己就是说得再多，王德仁也不会听进半分，最终将一切化为一声长叹，拱手领命。 就在王安开门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王德仁的声音：“对了，你提携的那叫李玖的小子听说这两日将我王家的米家降低了三成，还一粒石子都没往里参，惹得不少百姓去争抢？” 王安不知道王德仁为何突然提起李玖，这两日李玖的表现他也看在眼里，虽然做得有些出格，损害了不少王家的利益，可这都是他和王德仁许可的，为的就是尽快筹集铜钱银两，这些事情他也如实禀报给了王德仁听，回头点头道：“没错，这小子办事利落，估摸再有一两日就能将换取的银两送进府中！” “恩！”王德仁应了一声，顿了顿接着道：“既然如此，我王德仁也不能白白埋没了这等人才，明日你就告诉他，我打算将他提携为王家的副管事，掌管王家府外一切事物，家里头的其他几家门生意也一并交由他打理，还有库房的余粮，也让他带人全部搬到米粮店中！” 王安听完王德仁的安排，整个人的身躯猛的一震，为李玖突然获得王德仁如此“信任”震惊不已，但他脸上没有丝毫兴奋可言，反而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少东家……” 王德仁挥了挥手没给王安说话的机会，道：“行了，去安排吧！” “是……” 第五章 殇离 （二十） 第二日一大早，张大金和吕东两人到李玖米粮店领了钱，在孙老三的带领下急急忙忙的朝牙行奔去，生怕去了完了两间宅子会飞了一般。 看着他们的模样，李玖摇头失笑，不过他如今可没工夫管这些事情，米粮店门外早就排成长龙，店铺门板刚刚拿开，便争着抢着冲进来买粮。 吕旺等人昨日便领教了百姓们的热情，所以早做准备，维持秩序的维持秩序，卖粮的卖粮，虽然大伙依旧忙得脚不离地，但终究不会乱了自己的阵脚。 特别是李玖让吕旺给牛大等人加了伙食，大清早便每人吃了两个又圆又大的肉包，肚子有了油水，干活分外出力，沉重的米袋被他们肩上如同棉花，来来回回几十躺依旧没人感觉疲惫。 整整忙乎了一个上午，才终于请离了一大批百姓，吕旺命人赶紧把店门关上，擦着汗水对忙碌的众人道：“好了，大伙赶紧去后头歇息去吧，等吃过午饭，下午还有得忙乎！” “好嘞！” 虽然李玖当上米粮店掌柜这两日，大伙可比以前忙得多，但所有人之中却没有一个人有怨言，就李玖请大伙去客满楼这一餐，就够他们吹嘘一辈子，更何况李玖已经让后厨给大伙改了伙食，中午这一餐由原来的稀饭改成干饭，并且不限制大伙的饭量，任由大伙敞开了肚子吃。 这对大伙来说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不知道多少人原本一天到头也就回家那一餐才能吃上一顿饱饭，就算如此，也不能敞开了肚子吃，毕竟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自己多吃了，婆娘娃子就没得吃。 现在好了，李玖不限大伙饭量，他们是能吃多少吃多少，硬是把自己吃撑了才行，这样晚上回家就不用吃太多，能留下不少口粮给家人。 如是种种，大伙对李玖那是言听计从，深怕办事不利让李玖遭受上头的责罚免了米粮店掌柜的位置，到时，大伙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大伙应了一声，争着抢着朝库房后头跑去，一副害怕去得晚了别人把他的米饭抢了一般。 转眼之间米粮店的伙计走了一半，吕旺没有跟上，对着牛大等人打了一个眼神，他们便悄悄从一旁的侧门溜走，转眼溜到了李玖呆的账房当中。 李玖看着吕旺牛大等人鱼贯而入，知道已经到了中午，收起手中账本，道：“都忙完了？” “忙完了，小玖哥，先吃饭吧！”吕旺回了一声，身后老驴和黑子两人各自扛着一个木桶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等两木桶打开，一股迷人的香气冒出，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木桶里装的正是李玖让人吕旺去买的猪肉做成的菜肴。 吕旺等人看着木桶当中的猪肉，口水狂流，也顾不了李玖这顶头上司就在边上，冲上去抢着给自己装饭盛肉，大口大口的吃个不停。 李玖看着他们饿死鬼投胎的模样，一阵摇头好笑，他很是能理解牛大几人如今这幅模样，都是挨过饿的人，一辈子都没吃过几回多肉，如今难得有机会尝几口，哪还会客气。 只有吕旺没和他们争抢，看着众人恶鬼扑食一样的众人，没好气的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们饿死鬼投胎不成？昨天才吃喝几斤肉，今天又忘了肉味了？” 众人被说得不好意思，牛大抓了抓后脑勺道：“嘿嘿……这不是忙乎了一上午，加上这肉实在太想，大伙一时没忍住！” “哼！”吕旺一个大白眼送了过去，没好气道：“小玖哥怎么就能忍住？小玖哥都还没吃，你们也太没眼力劲了！” 被吕旺这么一说，牛大等人才反应过来，怎么说李玖都是众人的老大，哪有老大还没开吃，手下就把菜给抢个精光的道理？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的想把碗放下，可扑面而来的香气让他们又不舍，一时间众人居然都成了木头愣子，不知所措。 李玖从头到尾没在意过这些细枝末节，平时也都和大伙一同吃惯了，根本没刻意去想自己身份高于大伙，现在听吕旺这么一说，当即楞了一下，随即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上，道：“吕旺，几日不见你还学会拍马屁了，以前怎么不见你长这本事？要是以前你用这一招对付何海，我们兄弟俩也不用当牛当马这么多年！” “呃……”吕旺本来想仗着自己是李玖兄弟给大伙儿立点规矩，哪想到李玖根本不在意这些，反而还被他当着众人跟前调侃一番，当即脸红得像猴子屁股，支支吾吾道：“那……那何海算什么东西，哪配我去给他拍马屁，小玖哥你和他可不同……” 李玖笑着反问：“怎么不同？就因为我是你表哥？你这马屁专门找熟人拍？要不把你这功夫取个名，叫熟马屁？” “哈哈！”听到李玖调侃，众人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先前的尴尬气氛一扫而空。 “我……我……” 见吕旺被笑得涨红了脸，李玖接着道：“行了，大家都是兄弟，别分什么大哥小弟的，想吃肉尽管吃，以后只要我李玖有肉吃，对不会让大伙光啃骨头只喝汤！” “好嘞！” “我就说小玖哥不是那种人！” “这是当然，小玖哥什么时候把我们当过外人！” 大伙都兴奋的说到，再也没有人拘束，端起碗狼吞虎咽的将碗中食物一扫而光。 吕旺看着他们的模样，依旧很是不服气，但却没有再阻止他们，只是小声的对李玖抱怨道：“小玖哥，你太纵容他们了，你现在可是大伙的老大，要是他们都这么没规没矩，不让他们知道高低贵贱，日后如何让他们听你的？” 李玖知道吕旺是在给自己树立威信，可他却不觉得威信是靠等级划分，或者表面上的敬畏来获得的，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们现在才几个人？没必要弄那一***出来反而让兄弟们产生隔阂，你别不服气，就比如说何海，以前他的权力多大？身份多高？他是高了，我们兄弟也着实够低，可若有难，你会去给他抗吗？有刀子捅来，你会去给他挡吗？” “呸！老子才没这么贱！” 第五章 殇离 （二十一） 吕旺毫不犹豫的答道，这才发现自己刚刚那一套的确不太妥，但按照如今这样没大没小他也觉得不行。 李玖看出他的疑惑，继续道：“吕旺，有时候威信不是刻意做出来的，兄弟们虽然看似五大三粗，可谁都不糊涂，心里都明白，你对他们好，他们会记在心里，只要你有本事，他们自然会信服你，如果你还是不懂，只要记住一窍门，‘兄弟们跟我上’永远比‘兄弟们给我上’更让人信服！” 李玖说得语重心长，这是他两世为人亲身验证出来的结论。 吕旺疑惑的看着李玖，心中纳闷两句话就差一个字，能有多大差别？但又不想李玖笑自己笨听不懂，所以只能将两句话死记在心中，日后慢慢去领悟。 李玖不知道自己这样一句简单的话，会给吕旺人生造成多大的影响，也正是两人在桑县米粮店的短暂交流，成就了他吕旺日后的威名。 众人吃着饭菜，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吕旺警惕，现在大伙都在开小灶，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丢下碗筷闪到门口，打开一个门缝，偷偷朝外看了一眼，随即转头对李玖道：“是刘二！” “让他进来！”听到是刘二，李玖也跟着放下碗筷，脸上还出现一丝紧张。 “小玖哥！”刘二推门而入，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李玖倒了一碗白水递到他跟前，道：“先喝完水，有什么慢慢说！” “恩！”刘二咕噜咕噜的将白水喝了个精光，用袖子擦了擦道：“小玖哥，你让我办得事情都办完了！” 李玖点了点头，等着刘二继续往下说。 “今日一早我按照小玖哥你的吩咐，带着王家的人去牙行收银两，牙行里头见我打着王家的门头，也不多问，很快就把消息放出去，半个上午就换了四五百两银子，随后谢老哥假装商贩跟我在牙行里故意讨价还价，我也按照小玖你的法子照做，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把银价提高了两成，一两银子已经能兑换一千八百个钱，如今消息已经满县城飞，所有人家都知道我们王家收银子，争着抢着要把家中的各种银子做的东西拿来折卖，我让从王府带来的两兄弟在那候着，让他们慢慢收，哪怕价格高点也没问题，只要把银价慢慢抬高就行，我估计现在一两银子能换一千九百钱都不止了！” 刘二越说越兴奋，到了最后已经控制不住手舞足蹈，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若是按照一两银子白赚九百文，小玖哪怕只拿两成都能赚两三千吊钱，他刘二日后只要跟着李玖，永远不愁酒肉吃！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李玖和谢威这笔买卖，听刘二这么一说，满脸都掩饰不住的兴奋。 然而李玖对此只是一笑而过，道：“这事情就交给你办吧，我让你查的其他两件事情呢？” “呃……”刘二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面对如此巨财还能这么淡定，心中对李玖更是佩服，镇定了一下，接着道：“查了，没有任何问题，衙门那边我花了点酒钱，从一个熟悉的牢狱小头子套出了衙门的情况，还是按照往常一样，罗老爷照旧在衙门里坐着，王家就更不用说，一切如常，少东家和王管事都忙得脚不离地，至于孙家李家刘家几个大户也是如此，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 “哦！”李玖点头应了一声，长长出了一口气，一颗心中的大石落在地上。 昨夜在家中从醉醺醺的张大金的口中得到这么一个消息，可是把他吓得不轻，不知道张大金是酒后胡言还是什么，一大早便找到刘二，让他把各路的消息查一遍。 刘二毕竟在城里混了许久，结交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物，打探消息除了他李玖也找不到其他人。 以李玖猜想，若张大金所言属实，罗炳志逃离，肯定会轰动全县，自己的处境可就危险了，不过还好，罗炳志没有离开，各大户也没有混乱的迹象，一切和往常一样。 “看来张大金是看走眼了！”李玖如是想到。 刘二等人不知道李玖干嘛要查这些，道：“小玖哥，你要我查这些干嘛？” 李玖不打算告诉他们自己的顾忌，摇头解释道：“没什么，就是想了解县衙的情况，毕竟我们把银价抬得这么高，难免会有人怀疑，若是有人想出法子从背后黑我们，我也有个准备！” “恩……”众人是懂非懂的点头，哄抬银价赚钱这种法子他们是头一遭见过，至于别人怎么看出里头的猫腻，怎么从中牟取利益，他们是一点都不懂，只能李玖说是什么，他们就相信是什么。 “你们的李掌柜呢？”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个奇怪的质问声。 李玖知道来人身份不简单，赶紧出门去看。 果然，当李玖见到对方，一眼就认出对方是王安身边一个经常出现，姓黄的家丁。 虽然对方是家丁身份，但能经常在王安身边走动的人，又怎会是普通的家丁？ 李玖不敢托大，赶紧迎上去，拱手道：“黄老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有什么事情找个下人通知我一声便是，哪用你亲自跑一趟？” 黄姓家丁看了李玖一眼，见他对自己这般客气，侧开半边身体，也拱手道：“李掌柜客气了，我本就一跑腿的，你就别抬举我了，况且今日之事本因王管事请你去府上单独详谈，但你也知道最近府中事物太多，王管事不太方便，所以就只能让我来转告你一声！” 李玖听完有些诧异，以自己和王安的关系，没道理连见面的时间都抽不出来，既然对方不见自己，可能出了什么岔子，只是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难道高开在王安面前说了什么？还是王安已经注意到高开的身份？ 李玖一时想不出一个答案，索性懒得去想，对黄姓家丁拱手道：“既然如此，请黄老哥里边坐，我这就让人去泡一壶好茶！” “不必了李掌柜……不，从今后起应该叫你李管事！” 第五章 殇离 （二十二） 黄姓家丁的话让李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已获的看着他道：“黄老哥，你莫和我开玩笑，什么管事，这话要是落到少东家或者王管事的耳朵里，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黄姓家丁笑道：“李管事，看来你的消息还不是很灵通啊，如今你升为管事的消息王府上下都已经知道，反倒是你这当事人一点不知情！” “这……”李玖被说得一愣一愣，黄姓家丁不愿意再和他兜圈子，将王德仁把他提升为王家副管事，掌管王家外头所有生意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个便。 李玖听完整个人下巴都快掉到地上，自己才刚当上米粮店掌柜两日的功夫，屁股都还没把凳子给捂热，这会又等“高升”，这攀爬的速度估计也算是自古以来第一人了！ “恭喜小玖哥！” “小玖哥又升了！” “我就说小玖哥本事不同其他人，你看着升迁速度，有哪个能比得上的？” 比李玖反应跟快的是众人，在听到黄姓家丁升迁之后，立马爆发出洪烈的欢呼声。 这情况让黄姓家丁很是震惊，因为以往升迁这事情一般也就当事人和几个走得近的亲信会得益，其他人都只当做是热闹瞧瞧，找点饭后谈资罢了，哪有像现在这样，众人的兴奋劲远高于当事人的？ 黄姓家丁朝李玖拱了拱手道：“李管事，没想到你才刚刚当上掌管两日功夫就把手下凝聚如此，王管事果然没看错人！” 李玖不敢在黄姓家丁跟前托大，道：“黄老哥见笑了，什么本事不本事的，只不过我也刚从一伙计里头爬出来，知道大伙的苦，在伙食上优待了一些，大伙也就舍得为少东家多卖力气！” “哦！？”黄姓家丁满脸差异的盯着李玖，这手段看似简单，可让大伙多吃几口饭也就意味着自己将少拿不少钱，爬上高位就立马想法子捞钱的人他见多了，像李玖这样不为自己口袋着想还能关心下面手下的人，黄姓家丁还真没见过几个，一时对李玖也就高看了几分，趁着众人还在交头接耳，压低声音给李玖道：“李管事，今日王管事不能见你并非他所愿，而是他不能，在来之前，王管事让我给你传一句话！” 李玖听完神经猛的一绷，正色的拱了拱手，道：“黄老哥请讲！” “当其得意，忽忘形骸！” “……”李玖立即明白其中的意思，低头沉思自己被如此快提拔后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黄姓家丁见李玖已经心领神会，也就不在废话，至于他能不能看懂这后面的事情已经不关他的事，将话题转到正事上，道：“李管事，今日事情我已完成，府中米粮还有其他店面的生意都劳烦你尽快着手！” “黄老哥放心，我这就安排人手去办！”李玖说完，不留踪迹的从腰间摸出一块硬物，偷偷塞到了黄姓家丁手里。 黄姓家丁老于世故，怎会不知道手中是何物？掂量了一下估摸至少得有五两，毫不犹豫的收入囊中，然后开口道：“小玖兄弟，我看你我也算投缘，老哥多嘴两句，你这收拢手下的本事是不错，可有时候揣摩上头人的动向比笼络手下更有用处，虽然王管事看重你，可他王管事终究不是真正的王家人，有时候他想帮你却也无能为力，其实今日你当上管事一事并非王管事所愿，是少东家亲自点名提携，其中原因你就自己琢磨吧！” 黄姓家丁意味深长的告诫了一番，随即不给李玖多询问，转身便离开。 李玖听得是云里雾里，还没弄清楚对方的话意，吕旺就跑到他跟前，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但依旧压低道：“小玖哥，看来王家人真的是把你当做心腹了，你我恐怕昨日是白担心了！” 吕旺的意思李玖明白，两人昨晚被高开一番话吓得心惊肉跳，想着法子要提防王家逃离，可这会儿李玖短短两日又得升迁，已经接管了王家不少产业，当上副管事一职务，这不是摆明了把他当做王家心腹使唤吗？ 但刚刚黄姓家丁那番话是什么意思？王安不愿让自己高升，到是和自己不成某过几面的王德仁这么高看自己，还有就是王安居然连见自己一面都有顾忌，这一切都太过蹊跷。 若再把高开说的话，以及县衙里头无头无脑的消息，全混在一起，李玖发现自己的脑袋给搅成浆糊，直狠自己卷在一个摸不清方向的漩涡，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反倒把自己给越陷越深。 一个头两个大的李玖实在实在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也弄不清背后的威胁来自哪个方向，只能摇了摇头，对吕旺道：“事情恐怕没有我们想得这么简单，若王家真的看中我们兄弟两，那我们就趁机搭着他这条大船出去，可我们也不能把希望全搭在他们的身上，这王家人什么德行，你我都清楚，我们该怎么办接着办，二毛子那边你今日就去活动活动，王府那边我也让刘二去盯一下！” 李玖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吕旺知道这是如今最好的法子，点头照办。 到了下午，米粮店刚刚开门，外头的百姓再次争抢着购买，李玖见人手不够，便派人去找了孙老三，让他把那些被王府遣散回家的家丁们召集来米粮店帮忙，工钱往足了给，可是让孙老三和一众家丁们对李玖感恩戴德。 不过也有人看李玖爬上了王家的高位，心中又羡慕又嫉妒，很不服气这么一个十五六的娃娃爬到自己头上。 可奈何不少人打探到李玖这次爬上管事的位置是王德仁亲自点名的，背后又有王安撑腰，所以一时也没人出来给李玖下绊子。 整个接管王家店铺以及调派人手的事情非常顺利，让本打算弄几个刺头来杀鸡儆猴给自己立威的李玖都找不施展手段的表现，郁闷的看着众人言听计从的把所有事情做得井井有条。 等忙到天色擦黑，李玖便让人停下手头工作，急忙忙的朝家里赶。 今天对他们来说可是大日子，吕东买下城北宅子，宴请了一众好友，牛大老驴孙老三，张大金，二毛子，还有他军中刚认识的一群兄弟，一众人全被叫去，摆了好几大桌，硬是给死气腾腾的县城添加了几分生气。 与吕东家新入住热闹不同的是城北另一间宅子内，何海从屋内小心翼翼的走出，从头到尾低着头，十分恭敬的模样，直到将屋门关上，才收起脸上献媚的笑容。 这时，他转头看着不远处灯火点亮小半个县城的李玖家宅，以他在王家中的耳目，当然清楚李玖今日升迁之事，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出手阻挠。 何海满脸冷笑的看着远处小声道：“小子，都这时候还闹腾，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中有钱不成？如此也好，到时候让你一家老小死也找不到一具全尸！”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