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相见江湖》 第一章 序章(求收藏求推荐) 深秋时节,北方的天气一日凉似一日。梧桐树下,一名身着薄衫的男子怔怔望着天上半轮孤月。月色皎洁,将一旁白云的轮廓也照了出来。 “秋尽空山无处寻,西风吹入鬓华深。十年世事同纨扇,一夜交情到楮衾。骨警如医知冷热,诗多当历记晴阴。无聊最苦梧桐树,搅动江湖万里心。” 他默默的念到,心中思绪犹如江海般翻腾。远处,一人慢慢踱着步子走了过来,向他说道:“这是戴表元先生的诗。”那吟诗之人急忙收了心思,向来人拱手道:“阁老什么时候来的?家里人真是愈来愈没有规矩了。” “是我让下人不要打扰你的。” 这吟诗的薄衫男子乃是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紫禁二十卫总教习,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刀,名字唤作贺云暖。 在这个时候来探访他的人,当然也不是一般的人。 二人便一同进了书房。那人坐定后,向贺云暖说道:“紫禁城的布防严密,你是知道的,你可千万不能硬闯。这次他给你定了谋反的罪名,却只是免了你的官职,也就把那一点旧时恩义用光了。你明日贸然去见他,莫说是见不上,便是见上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情。不如再缓一缓,我们想想办法?” “阁老,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内阁只知朝堂,不懂江湖,不知道这里头的深浅。我若不把当下的情形尽快告知他,让他及早打算,恐怕后面的腥风血雨便不可避免了。” 那阁老摇了摇头,道:“太祖皇帝出身江湖,开国十二元勋中倒有十个是江湖人士。我又怎能不知这江湖与朝廷的利害关系?只是太祖至今已近三百年,重文轻武之风日盛,朝堂之上四分五裂的情形,你我都清楚。我只怕你不但劝不动他,还会被那帮馋臣中伤。” 贺云暖道:“劝不动也要劝。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神州社稷,万千生民。我华夏疆土虽阔,但四夷虎视眈眈,一旦内乱,必然招致群起围攻。蛮夷之人以战养战的打法,我是深知厉害的。前有两宋旧事,今有土木堡之变,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我们没有时间了。” 阁老轻轻叹了口气,道:“也罢,也罢。不过魏党也怕你去见他,必定会千方百计的拦阻。明日之事你可有把握吗?” 贺云暖爽朗一笑,道:“阁老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凭那几个东厂的人,能拦得住我吗?” 阁老也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本事大,这也是我最怕的。明日若有人拦阻,你就回来,切记不可冒险与他们相斗,我们另想办法便是。” 贺云暖拱手谢过,二人又说了些话,不知不觉已到三更天。阁老吃不住困,神情已经疲惫。 贺云暖便差人将他送了回去,自己则端坐灯前挥笔写了一封书信。这一页纸眼看便要写完了,却又揉作一团,思忖良久,终于重新落笔再写了一封。 明朝有两京,一北一南遥遥相望。北京四九格局,二龙出水护着紫禁城,过了午门便是金水桥,过了金水桥便是太和门,过了太和门便是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皇帝二十年不上朝,自然不在这三大殿中,要寻他只能到更里面的乾清宫。 这条路贺云暖不知走了多少次,他闭着眼睛也能走遍这深宫每一个角落。 午门由羽林卫统领张开阳负责守卫。他本来便是贺云暖的弟子,见到贺云暖远远的躬身道:“师父,皇上有令,你不能再入紫禁城半步。” 贺云暖笑了笑,道:“守卫紫禁城原本是你的职责,于情我本不该为难你,但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自己。” 张开阳正待说话,贺云暖纵身一跃,便越过了众人。城墙之上顿时箭如雨下,他半空中袍袖翻卷,箭支纷纷被荡在一旁。 那城墙虽高有三丈,他轻身而起,连点数下墙壁,身子便高高飞起越过城墙直落下去。 脚方着地,便觉后面劲风袭来,他知是张开阳跟了上来,反身一掌击出,正中张开阳前胸。他整个身子飞了出去,重重砸到墙上。 贺云暖回望了张开阳一眼,只见他嘴角鲜血淋漓,笑着向自己点了点头,心中默默道了一句“好孩子!”便直奔金水桥而去。 那金水桥平素也是羽林卫守卫,但不知为何今日空无一人。贺云暖心中虽有疑惑,但脚下却不停步径直往里闯去。 果然,一过金水桥,河下埋伏的人便尽数跳出,将他围了起来。“飞鱼服、绣春刀,是锦衣卫的兄弟。得罪了!” 贺云暖双掌并起,全力击向前方阻拦之人。他除了刀法被公推为天下第一外,内力和拳脚功夫也几无敌手。 掌风呼啸,奔若猛虎,锦衣卫寻常角色哪里能够承受得住他这一击? 数十人登时被远远抛了出去。正要继续向前,忽然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快剑直冲前胸要害而来。 贺云暖急忙退身闪避,那剑却又紧紧跟上。贺云暖喊了一声:“好剑法!”单掌一挥正中剑柄。持剑之人只觉得虎口巨震,长剑向外一荡,险些脱手,急忙收起剑势,横在身前。 贺云暖却并不进击,只是立在原地看着。那人身背一副巨大棺材,脸上蒙着黑纱,浑身上下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封无命?” 封无命冷冷说道:“正是。早就想领教阁下的天下第一刀,今日正是时候。” 说罢长剑抖动,化为数道白光笼罩过来。贺云暖虽未带刀,但以双掌代替,威力也是巨大。 二人打的极快,周围锦衣卫只觉得剑锋四射、触面生疼,不由的向外退了几步,正待要看的仔细些时,贺、封二人忽然分了开来。 封无命俯身一拜,道:“多谢贺大人手下留情。” 贺云暖道:“锦衣卫历来替皇上办事,对付的都是奸佞之人。希望封大人心中谨记忠君爱国、革奸除恶的训令,千万不要做些为虎作伥的事情。” 封无命道:“锦衣卫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有皇上安排。贺大人不必操心。” 贺云暖道:“我提醒你一句,你的剑法重的是快,威力尚可,但也只领悟了第三重境界。天下能在三招之内破你快剑的,有不下三十人,劝你好自为之。” 说罢,大步流星过了金水桥,进了太和门。贺云暖一进去便看到一群人横立在广场之上,为首一人身着宦服,面黄肌瘦,身材矮小,他认出来是东厂掌印太监刘颂。 左右各有十几人,都是些江湖上的高手,一眼扫过,有峨眉派的一叶孤舟苍叶真人、雁荡山的宋子乔,韦陀派的赵山熊等。 还有数人蒙着面,应是一些相识的朋友,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一同出现在这里,但却还是念着交情,不想以真面目相见。 刘颂端着拂尘尖声说道:“贺云暖,你好大的胆子。圣上念着旧情没有杀你,你还敢来谋害圣上。早听说你武功高强,我今日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强。” 贺云暖冷哼一声:“我同你没有什么话要讲。”转身拱手向一众江湖人士道:“虽不知道各位为什么都到了这里,但看这样子想必不是叙旧情来的。待会若是交手,少不得要以命相搏,还望见谅。” 一声龙啸,惊得宫中觅食鸟儿纷纷飞了起来。 刘颂大喊一声:“皇上口谕:贺贼云暖,久居朕侧,却受邪魔外道蛊惑,生了反心。不但数度忤逆,而且结党营私,勾结番邦,意图造反。朕念旧时情谊,令其闭门悔过。却不想此人贼心不死,意图谋刺篡位,将我大明拱手予番邦。此贼不死,天下危矣。党徒不除,必成大患。朕传令天下,即刻追捕贺贼及东林武宗一干党徒,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贺云暖微微一笑,双眼看了看远方那一座高大石塔,那是他们当年指点江山的地方。 刘颂看贺云暖并不正眼看他,气急败坏大声吼道:“你们还等什么,诛杀贺贼,加官进爵,荣华富贵,即刻加身。”话音未落,几个不知是何门何派的人早已越众而出。贺云暖轻轻摇了摇头,道了声“自不量力!” 啪啪几下便将兵刃击飞了出去。那几人还不死心,挺身来战。贺云暖知道今日之势危如累卵,拳脚齐出不再留情,登时便有几人被打的脑浆迸裂筋骨折断。 “贺云暖你好大的威风!峨眉派苍叶前来讨教!”贺云暖知道苍叶大名,不敢轻视,身影一晃避过袭来长剑。 苍叶一剑刺空,转身一招“回风舞柳”,紧跟“千嶂叠雪”。这三剑乃是峨眉派最上乘剑法,苍叶更似是与贺云暖有深仇大恨一般,全力而出不留余地。 贺云暖渐渐愠怒,伸手抓住剑柄用力一折,那柄剑便断做了两截。苍叶既惊又气,方要持断剑攻来,贺云暖左掌早起,那苍叶便被掌风迫了回去,两名弟子急忙上前扶住,才未跌倒在地。 众人见贺云暖如此神威,顿时不敢再动。一个魁梧汉子喊道:“今天不是比武,是捉拿贼人。大家不要顾及江湖规矩,并肩子上啊!” 刘颂向一旁摆了摆头,便有七八个人围了上去。贺云暖脸上挂着冷笑,先踏步上前抓住其中一人长剑,口中喊道:“你是徽州胡家堡的。” 那人脸上惊愕的表情还没出来,整个人已经飞了起来。刚一落地,另外六七个人纷纷砸在了他身上。 “河北螳螂拳、江西蝴蝶刀、云南乱补勾,还有北直隶的三更索命剑、河南的铁掌通背拳,这些武功原本都极为厉害,怎么到你们这里用成这个样子。”贺云暖不屑望向地上几个人。 刘颂又向身边的人望了几望,道:“人家那么差的功夫都敢打头阵,你们这些平素自以为是的高手,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肯奉召啊,还是被吓破了胆子?亏得朝廷这么扶住你们这些帮派,到头来果然毫无用处。” 一名蒙面僧人听完之后,双手合十上前:“施主,得罪了!” 贺云暖早知是谁,点了点头道:“今日之事不是我个人之事,乃是关系到家国黎民的大事,我贺某人羞与尔等不分黑白善恶、只知趋炎附势之人为伍,众位中若有人和我有些交情,今日起便恩断义绝了。” 说罢撕开身前衣摆用力一掷,便如同掷了一只风筝般向天上高高飞去。 蒙面僧人叹道:“众生悲苦,无量遍布。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知道我不善杀人之术,就领教下你的内力吧!” 贺云暖道声:“好!”将双掌提至胸前平平推出。 那僧人也是如此,四掌相交,两股真气沿着掌心十八个穴道奔涌而出,罡风四散,脸上面纱一下子便被扯了开去。众人一看,才知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真宏禅师。 真宏脸色沉重但身形沉稳,贺云暖虽然面不改色但心中暗暗叫苦。他纵横江湖二十多年,靠的是刀法而不是内力。 他与真宏是旧相识,不愿以刀兵相对,因而才答应比拼内力。此刻只觉得对方真气便如同乌云摧城一般,徐徐压了过来,虽不刚猛但是凝重。 少林寺的内功修行法门有很多种,真宏修炼的是最难练成的《大威天龙经》,虽然不如自己的六九玄功霸道,却在深厚持久上更胜一筹。 只是无奈已经拼上内力,只得催动丹田,六九玄功如同惊涛骇浪,一拨一拨冲击出去,只盼那老和尚内力运转出现破绽,便可一举将其击溃。 二人僵持良久,额头汗珠蒸发,腾起白雾。韦陀派掌门赵山熊看到这情形,心中一喜:“贺云暖内力不如这和尚,我只需绕到后面给他一拳,今日这功劳便是我的了!”他悄悄绕到贺云暖背后,运足气力击出一拳。 一人惊呼:“不可!”却为时已晚,只见贺云暖肩膀一沉大喝一声,后背硬生生受了这一拳。赵山熊倒飞出去,整只胳膊青筋爆裂开来。真宏也是猛吐了一口鲜血,撤开双掌倒退几步跌进人群中。 那出声提醒之人叹了口气,慢慢从众人身后转了出来,向贺云暖道:“借力打力,贺大人六九玄功果然厉害,这无知蠢货却是把老禅师给害了!” 贺云暖慢慢导引,稳住气息,向来人道:“想不到连剑仙也来了!” 被贺云暖称作剑仙之人,乃是太白门门主,名唤洛嗔翁。因为剑法超凡,又长居太白山,因此得了一个剑仙的名号。 贺云暖道:“想不到你这般深明大义之人,也甘愿被阉党驱使!” 洛嗔翁道:“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我太白门从不插手其中恩怨。我的三十六式离合剑破尽天下招式,唯独没有与你九段刀一战。我怕以后再无机会,便在今日,看看你的刀厉害,还是我的剑更强些!” 贺云暖道:“不能选在以后吗?” 洛嗔翁道:“还能有以后吗?” 贺云暖试了试丹田气息,虽然仍旧紊乱,但只要不强行催动却也不妨事,于是从地上捡起一把刀,道:“东林武宗,九段刀贺云暖,请赐教!” 贺云暖拾起刀来的那一刻,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了。 二十年来支撑他“天下第一刀”盛名的便是他自创的九段刀法。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九段刀与离合天剑到底谁更厉害些,早已在江湖上吵闹了许久。 这场比试乃是江湖众人梦寐以求想要见到的一件大事,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遇上,这让人如何不兴奋。便是那刘颂也不再多话,只是悄悄的躲在众人后面。 洛嗔翁剑只有一柄,剑锋却有万道。以真气驭剑芒,缠绕成一团光幕,向贺云暖紧紧压了下来。地上石砖铮铮作响,便如同被金龙利爪刮过一般,火星四溅。 众人纷纷惊叹这一剑的厉害,传说洛嗔翁已修炼至人剑合一的境界,能够以气驭剑,初见之下果然威力无比。 反观贺云暖却只是紧紧把住钢刀,刀尖指向洛嗔翁身前。二人对立一阵,洛嗔翁大喝一声剑幕消失,向杨破云道:“好,再接我一剑!” 长剑绽出烈烈青芒,第二招扫向贺云暖。贺云暖反手一刀向上撩去,正是九段刀第五势“醉里挑灯”,一刀便将青芒斩断。 洛嗔翁的剑法名为离合剑,取自一百年前武当祖师张三丰“一离一合,剑之大道”的感悟。虽有二十四式,实则是变化多端无穷无尽,早已超脱凡尘,睥睨人间。 而贺云暖的九段刀则只有九式,分别对应砍、刺、劈、封、挑、断、斩、追、破九种杀招,但却是他取天下所有刀法精炼而成,乃是刀法返璞归真之究极。 这两种武功,本来便是剑与刀的巅峰。 在众人看来,洛嗔翁剑法如雷似电,第一刀就已经稳稳的压住了贺云暖的九段刀,却不知为什么最后退了开去。 但在洛嗔翁看来,九段刀大道至简,一个防式便破了自己第一招,着实有些厉害。不过他第一第二剑原本就是虚招,只是为第三剑做铺垫。对手越强大,第三剑威力便越大。 第三剑,名为天人合一。 洛嗔翁凝神、聚气、离识,灵魂仿佛脱离了躯体,与天地融合。 一剑挥出,碎空断时。 贺云暖应该已经死了。 可是,应该死了的贺云暖忽然消失,又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出现,忽然间就斩断了他的剑式。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刀法,匪夷所思却又理所当然。要破离合天剑,果真也只有这一刀才行。 贺云暖平生第一次出第十刀,意杀。 这一刀虽由他创,但他自己只学会了半式。意杀,即是无意之杀。天成一刀,无招不破。 可惜贺云暖的刀太差,承不住两式的对决,登时碎成粉末,剑虽错过,剑芒却依旧划过了他的身体,将他腰间筋脉尽数切断,体内真气狂泻而出,身子软了下来,半跪在地上。 洛嗔翁也将手中长剑丢在地上,拂袖而去。 众人见贺云暖支撑不住,却慑于刚才威势不敢近前。一名朝鲜武士持剑上来,道:“看我新罗剑道的厉害!”贺云暖左手伏地,右手持着半截刀随手挥出,那朝鲜武士手腕便断了下来。又有两名番僧跳了过去,两把金刚杵齐齐砸下,贺云暖并起食指与无名指连连点出,空气中穿过两股气流,那二人胸前便各开一洞,鲜血迸出一命呜呼。 刘颂惊道:“你竟然连我东厂的无患指也学会了!”说罢也是并起食指中指向贺云暖点去。贺云暖急忙闪避,只听见噌噌两声,身前石砖被射出两个深孔。 待要再躲闪时,却因为腰间经脉全断,无法移动,被刘颂点中,鲜血涌了出来。 刘颂哈哈一笑,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正要对着他的头颅再施重击,却猛然听见一声巨响,他急忙闪躲,一个铁弹丸已经将他身下石砖击的粉碎。 却是张开阳带着羽林卫手持火器冲破锦衣卫防线抢了过来。三列军士一列射击、一列装弹、一列待发,铁珠不断激射而出,有不少人中弹。烟火中,刘颂大声喊道:“我就知道你们会作乱!司马任、司马任呢?” 话音方落,半空中嗖嗖之声不绝,箭支如急雨一般射入禁军方阵中,却是神箭世家司马任被皇帝征召入宫警戒,看到羽林卫谋反,带领亲信神羽八虎杀到。 火器虽然凶猛,但却不如弓箭快速便捷。司马家箭术举世无双,所训练的神羽营兵士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羽林卫不敌纷纷中箭撤退。 刘颂阴阳怪气的笑道:“洋人奇技淫巧,怎能与我华夏神技相媲美?贺云暖还说不反,如今羽林卫持有火器铁证如山,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辩解。凡是贺党一概不留!” 张开阳眼见形势危急,急忙抱起贺云暖向城头奔去。贺云暖浑身无力,只好任由他抱着逃脱,但口中还是骂道:“我不是让你们逃了吗?”张开阳却道:“师傅舍生取义,做徒弟的自当杀身成仁。” 金水桥边一人阻住去路,却正是封无命。张开阳将贺云暖背在身上,拔出腰刀便斩了过去,二人交手一个回合便即错开。张开阳只觉得腰间疼痛无比,狠命飞奔跃上了城楼,便再也走不动路了,低头看时腹腔一片血肉模糊,却又空空如也,跑动之中却是不知道六腑丢在了何处。 他指向西方,对着贺云暖道:“师傅,我先去了。”便没了气息。 贺云暖心中大痛,喃喃念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拾起徒弟长剑,对着汹涌上来的人群发出一声怒吼。 便在他要大开杀戒之时,远远的角楼之上,司马任松开弓弦,一支箭矢破空而至,正中他的额头。他身子一倾,便跌落到护城河中。 翌日,剿灭乱党,诛杀贺贼的告示贴满了京城。菜市口桅杆上高高的悬了一具尸首,无数百姓围着边看边骂:“看,这就是那个恶贼,那个要引罗刹恶鬼来害人的恶贼,真是死有余辜啊,死有余辜!” 远处,一名老者默默的点上手中的香,深深一拜,轻声说道:“你先走好,我做完剩下的事便去找你。” 忽然阴云密布,大雨倾泻而下,将围观的人们驱散开来,只留下那个远望的老人,和身前的三炷香。香头一明一暗,也被雨水渐渐扑灭。 第二章 因起琉璃楼 琉璃楼是整个江南最好的酒楼,单从名字就知道,这样的酒楼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进来的。 据说酒楼的老板是侍奉过皇帝的御厨,烹饪功夫举世无双。而且这里还有最好的食材,最好的装饰,最好的厨子,让每个到过这里的人都流连忘返。 老板的名字就叫做天下好。当然这只是一个外号,因为这里是一个和平的去处。 这酒楼每日里许多达官贵人、江湖豪杰进进出出,有些人是朋友,有些是对手,有些人从朋友变成了对手,有些人从对手谈成了朋友。 但无论朋友还是对手,总能在这里找到一张桌子,平心静气的谈事情,和和气气的吃东西。 酒楼里面纸醉金迷、活色生香的日子,很容易就让人忘记了外面的事情。 大旱大涝已经连续三年,使得原本很多富庶的地方都已经民不聊生,流离失所的百姓眼巴巴的等着官府的赈济,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朝廷内外却被一团“黑云”笼罩,久久不能飘散。 从京城来的消息说:五年前,曾被视为国之砥柱的重臣,也是江湖上泰山北斗级的人物,东林武宗宗主贺云暖,内结私党、外勾番邦,幸得当今圣上提前察觉,粉碎了他的造反图谋。 而他却想做困兽之斗,单枪匹马强闯紫禁城意图谋刺皇帝。所幸东厂的探子及时得到消息,由掌印太监刘颂在紫禁城设伏,锦衣卫、东西两厂厂卫、还有奉昭讨贼的各大门派好手一起狙杀了贺云暖,拘捕了一众东林武宗的弟子,这才消解了一场弥天大乱。 但直到现在,陆陆续续的还有多人因为此事被抓,基本上都是不愿依附魏奉朝的人。 当然,也有人不太相信,贺云暖既然有逆反之心,又有很大的势力,又为什么要单枪匹马闯入紫禁城呢? “因为他自称是‘天下第一刀’,觉得自己无敌于天下了。却不想紫禁城中早埋伏了一个‘剑仙’,二人只过三招,剑仙便使出了绝技,剑上光芒万丈,闪瞎了贺贼的狗眼。 贺贼早吓得屁滚尿流仓皇逃命。还没等走出午门,神箭世家的司马侯爷百丈之外一箭射来,就在他身上留下一个透明窟窿,他就一命呜呼了。 据说尸体从护城河中捞出来时,早就面目全非了。被吊在菜市口的旗杆上示众三天三夜,连个收尸的都没有。真是可怜啊。” 一个年纪不大的粉嫩公子兴高采烈的大声讲着,一旁人听到精彩之处,纷纷鼓起掌来。 一个身着三品官服的人说道:“说起来,本官也曾见过那贺云暖几面。当年他身兼太子少保,统领锦衣卫及紫禁二十卫,又创建了东林武宗,可不是一般的意气风发啊。” 另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却捻着胡须说道:“哼,不过是仗着和皇上关系亲厚罢了。他在的那几年,我们的生意可是难做的很。那人满口的仁义道德,暗地里却干的净是谋反窜逆的勾当。幸好皇上圣明,及时结果了他,我金钱帮少了一个强敌压制,才有了当今的作为。” “赵堂主说的是极,是极!贵帮双帮主雄才大略,金钱帮生意遍布五湖四海,日后我巨鹿帮少不得要仰仗贵帮呢。”那粉嫩公子连声奉承。 “不敢不敢,巨鹿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我等的生意,还请少帮主在京城哪里多疏通下关系。” “这是自然,不过说到疏通关系,今日知府大人邀请的贵客,你可得好好认识一下。” “对了,你们到底请的是哪位?” 那知府大人摇头晃脑一脸骄傲地笑道:“这位贵客少年英雄可了不得,年纪轻轻便名动京城。 且不说他的家世显赫,他自己二十岁不到,便官拜游骑将军。率领两千山海游骑军纵横山海关内外,无论是马贼还是金兵无不望风而逃。 手上一条镔铁虬龙棍,打遍三军无敌手,十四征衣个个都是万人敌……” “哦!原来是他,这可太好了。”那姓赵的堂主搓了搓双手,深情异常激动。 阁楼之上,灯火辉煌,穿窗而过的光线从楼上落下,正照在几个蜷缩的乞丐身上。因为大旱的原因,武昌城中的乞丐忽然多出了很多。 不过虽然是乞丐,也是分个三六九等的。不属于丐帮的,就不能在丐帮的势力范围内讨饭,要不听话非要去乞讨,十有八九都会被丐帮小脚揍得半死不活。 即便是加入了丐帮,也按照入行时间和贡献分为九等,到相对应的地方乞讨。 比如这琉璃楼,一般乞丐是不敢在这里行乞的,在这里行乞的乞丐也不是为了讨饭这么简单。 月华初上,正是酒楼里最热闹的时候。此起彼伏的划拳声和奇珍异馐的香味不住的飘了过来。 一名老乞丐懒洋洋的倚靠在墙角,听几个小字辈在哪里胡侃。 “有一道菜唤作凤翔九天,肉是用孔雀翅膀尖上的肉,汤是用西域佛国十三味香料制成的汤,加小火煨熟,再用南洋的奇珍异果榨汁调味,香而不腻、鲜美异常,那简直是人间的极品啊。” “你说这道菜是不错,但只是色香味俱全而已,真正的好菜,需口眼鼻舌耳全方位的享受才行!” “哦?这可是第一次听说了,耳朵如何享受,还请大哥指教。” 中年乞丐得意洋洋的摆了摆头,道:“那我便指教指教。说起来还是在几年前,我有幸跟随老帮主到蜀中唐门做客。 席间有一道菜名曰金猴啸宇。在桌上挖一个洞,把峨眉山上的出生不久的小猴绑了四肢放在桌子底下,那猴头露在桌子。用滚烫的热油浇上去,颅骨便嘭的一声炸裂。 用小银锤敲开裂缝,镊子清掉碎骨,然后以金勺挖其脑,生食之,味道鲜美至极。最妙的是那猴子还在哀嚎,这耳朵便也尝到味道了!” 先前那小乞丐,匪夷所思“啊”了一声,一道“凤舞九天”就够他思想一辈子了,想不到世上还有更不可思议的花样。 中年乞丐洋洋自得的说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 墙角老乞丐看着满是失望表情的小乞丐,说道“还有更想不到的,要不要听听?” 小乞丐和那位五袋乞丐都点了点头,这名老乞丐名字叫做曲黑,乃是身负两袋的丐帮元老,丐帮中权利极大的人物。 曲黑半闭着眼睛慢慢说道:“这世上最好吃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在这琉璃楼里,有一道惨绝人寰的菜!” “哦?什么菜好吃到能够配得上惨绝人寰四个字?” “惨绝人寰便是惨绝人寰,哪有什么配与不配。这道菜的名字唤作蒸天童。”曲黑缓缓说出这菜的名字,干枯的双眼望向楼中璀璨的灯火。 第三章 年少万兜鍪 激烈而整齐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曲黑耳朵抖动了下,向两个弟子说道:“大人物来了!” 身着银色重甲的兵士簇拥着金盔金甲少年将军,兜鍪长缨,烈火披风,刚毅的面容在满身繁华和壮烈之中若隐若现。 他宛如天上的金星,闪耀在当下的黄昏。整齐划一的踏地之声和刀剑撞击金鸣之声贯穿了整条长街,二十几人的队伍竟然如千军万马一般让人震撼。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青年将军身上,只见他翻身下马,整肃甲衣,然后昂首阔步进了琉璃楼。他一个动作、一个步伐都让人觉得分外有力、分外潇洒。 “长老,那人是谁啊,这么大的阵仗!”中年乞丐问道 曲黑道:“听说过山海游骑和十四征衣吗?高天俯长岭,大日照重山。征衣浴热血,山海固长安。 你看这将军年纪尚小,却有这么雄壮威严的气度,除了山海游骑军统领魏武侯还能有谁?!” 魏武侯并不高兴,他与别人不太一样,不喜欢这种寻欢作乐的地方。 他的心在辽阔的关外草原,在绵延的万里长城,在遍地血肉的疆场上。无论是在塞外大营还是在这武昌城中,他从来是穿着战甲,随时都可拿起镔铁虬龙棍,立刻就能出现在战场每一个角落。 他这次从关外来到武昌城,是因为接到司礼监内相魏奉朝的命令,协助武昌府知府护送一件重要东西进京。 但已经到了快十天了,那东西却始终未曾见到。虽然心中有气,但是能够让内相亲自授命,专门安排山海游骑护送的东西,一定是一件了不得的东西。 况且还有一件事,今年山海游骑的军费较往年迟缓一些,除了朝廷划拨的只有六成到位外,地方上的商团资助也不足半数。 他之所以来赴宴,正是因为邀请他的除了那个姓刘的知府外,还有金钱帮、巨鹿帮以及几个大商团的人。 门厅内,武昌的知府、巨鹿帮的粉嫩公子和金钱帮的赵堂主早在那里等候,他勉强挤出笑容与几人打了招呼。 知府姓刘,他前几日交接公文时便已识得;粉嫩公子名叫鹿安,是巨鹿帮的少帮主,年纪不太大,却是一副老练的样子;还有一个身材健壮的汉子,是金钱帮一个堂主,他只记下姓赵。其他几个人,他再也懒得去记。 天下好引着众人等上了最高一楼,众人按了顺序坐定。天下好便上了第一道凉菜,唤作四海明珠。 “四海明珠这道菜,是取了东南西北四海中狮、寐、鳇、鲔四种鱼目制作,配以扶桑国运来的秘制芥末酱料生食。 这道菜的特别之处在于这鱼目是上桌之前刚取的,这鱼也还是活着的。” 众人纷纷点头称赞,要知这武昌虽近长江,但是离最近的东海都有八百余里,东海之鱼运到这里还能活已经十分不易。更别说那南海到此地万里之遥,能够活着运达武昌却是比登天还难的一件事情。 众人纷纷点头称赞,唯有魏武侯端坐上首,看不出什么表情。众人都以为他身居高位,对这些早已司空见惯,哪能想到此时他心系远在山海关的将士,没有心情听这些连天的鬼话。 天下好见状,又上了第二道菜,名唤千山暮雪。 “这一道千山暮雪食材就普通些。是选用朱鹮、红鹳、白鹤、黑鹰等九十九种珍禽的肝尖做主材,加了虫草、熊尾、藏红花等佐料磨酱做底,上面盖上一层去年秋时收集来的百草冰霜,吃起来清爽,最是消暑解腻,值得一试。 魏武侯瞧了下天下好,道:“倒是辛苦你了!” 天下好嘿嘿笑道:“那里那里,请侯爷试菜,看合不合胃口?” 魏武侯掂起银箸,试了一口,果然不错! 这一箸入口,先是清新凉润,而后鹅肝浓郁香气缓缓散发,从胃至喉,而又升腾回到口腔,与一般味道自上而下反其道而行之,十分可口舒服。 正因如此,他心中不悦更甚。 魏武侯自幼辗转各大门派习武,一十六岁便跟了父亲东征西讨,早已习惯颠沛奔波的日子,也熟悉了饮风餐露、枕戈待旦的辛苦。 即便是封候拜将之后,也是与士兵同甘共苦,每与女真、瓦剌军队浴血奋战之时,总是一马当先。吃的是粗粝干粮,喝的是血水臭水。 而这帮人却如此的奢侈浪费,随便一道菜的耗费,就能顶一百个人一日军粮,你叫他如何不恼怒?食了这些东西,与食将士血肉有何分别? 想到此处,魏武侯脸上浮起一层愠色。 天下好察言观色本事了得,但却不知魏武侯所思所想,以为这菜仍不对胃口,赶忙说道:“将军是见惯了大世面的,这等东西当然不愿入口,小店还有特色,容我陆续上来!”说罢急忙退了出去,亲自下厨操弄。 鹿安看场面尴尬,捧起酒杯向魏武侯道:“小人虽身居穷僻之地,却也是久闻武侯英明。 武侯一十五岁之时,便指挥军队大破武夷山贼;一十八岁便号令十四征衣,以不足百人之众,击垮瓦剌两千悍勇。 这样的功绩莫说是本朝,便是那汉朝的卫青、南朝的冉闵、唐朝的李靖也比不得啊!” 众人纷纷附和称是。 古往今来名将虽多,但轮功绩少有能与卫青、李靖二人相抗横的,这二人一个北击匈奴,稳固了汉朝大好河山;一个西征突厥,成就了大唐旷世辉煌。 更主要的是这二人均是少年英雄,年纪轻轻就已有大成。魏武侯虽知对方有意奉承,但这公子哥所说的事情也确是他生平引以为豪真事。 武侯的爵位虽然是世袭,但自己这一身本领和功绩,却也是担当得起。 他便站起来举起酒杯,说道:“公子谬赞,小将愧不敢当,上阵杀敌本来就是我等从军之人的本分,没什么好说的。”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也跟着喝了起来。 鹿安又道:“去年天涝、今年天旱,帮里生意不太好做。加上北上之路多有匪贼,原本给山海游骑的军资便迟了一些。 不过幸好小侯爷路过武昌,家父鹿饮差人备齐军资,请小侯爷一并带上,也免途中遭匪贼打劫。” 一旁金钱帮赵堂主也急忙站起身来,道:“是是是,我们双帮主也是这个意思。” 魏武侯心道:“你们两个帮派势力大、人又多,不去抢别人已经万幸了,还担心别人来抢你们的东西吗?分明是要我亲自开口,好赚人情罢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么多年来朝廷粮饷军资远远不够,山海游骑虽只有两千人,但常年在关外游击,所耗军资抵得上山海驻兵万余人。若不是有这些帮派势力和商团财阀供给,自己的山海游骑早就不在了,更别提什么赫赫军功。 因此他心中感激,主动举起手中酒杯向大家道:“我魏某人戎马倥偬,不识得礼数,承蒙各位大人、兄弟关照,不仅支援军资,还专门在此款待,小将不胜感激,这一杯酒代表两千游骑向诸位致谢。” 说罢一口饮下,众人也纷纷举杯附和,气氛登时热闹起来。 刘知府趁机站起,向魏武侯道:“侯爷,这琉璃楼虽然比不上京城内的名店,但也有些特色是别处吃不到的。 这楼主人天下好以前是大内御厨,还伺候过内相几年饮食,算起来大家都是一党。今天天下好准备了几道别致的菜,一道比一道精彩,请武侯暂时放下心中挂念,一一品尝,也不枉费下官及大家的一番心意。” 魏武侯道:“君子同而不党。不过我家蒙内相恩德深厚,向来唯其马首是瞻。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便不必拘束,开怀畅饮如何!” 众人闻此心中大石落地,沉郁气氛一扫而光,纷纷举酒相敬,吹捧之余也不忘介绍自己,为的是以后同武侯拉上关系,靠上这一棵大树。 这楼内觥筹交错,吃喝渐酣,楼外曲黑长老也还未收工。两个弟子早就疑虑,今日已经收了近百两银子了,却为什么仍要待在这里忍受蚊虫叮咬? 更夫方敲过二更,曲黑耳畔微微一震,有一匹快马正往此处奔来。 他自小天赋异禀,耳朵极是灵敏,后来经丐帮前辈调教,练成一双顺风耳,便是二里之外的马蹄之声,入耳也是清清楚楚。 那马速度确实很快,不一会便到了目及之处。那马上一人身着黑衣,入到巷口便拉停马匹,纵身而起上了屋檐,而后跃动身形,无声之间急速向那琉璃楼而去,消失在楼内。 曲长老缓缓站起身来,道:“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第四章 恶鬼在人间 天下好正在算时间,算的是最后一道菜的时间。 在他看来,要做好一道菜跟打一场仗一样,风林火山,待时而动。 做四海明珠就要疾如风,越快越鲜越好。做千山暮雪就要徐如林,必须要受得了漫长的等待,做猴脑当然是侵如火,要有绝对的压制才行。 至于这最后一道菜吗,关键是要稳如山,容器、火候、调料、汤水、灶柴,还有食材,一个都不能马虎,不能出丝毫差错。 他喜欢当厨子,他觉得有人喜欢吃他做的菜,就如同臣服于他一般,尤其是魏武侯一样的英雄人物,会让他更有成就感。 现在他正站在厨房里,洗干净了双手,静静的等待。正确的时辰对这道菜来说很重要,因为它的名字叫做蒸天童。 屋梁上悬着一根麻绳,一位小腹隆起的年轻妇人被高高的吊起。天下好拿着剔骨的尖刀对着妇人的肚子比了一下,位置刚刚好。 妇人瞳孔放的极大,塞紧的嘴里呜呜的哀嚎着,浑身不住的颤抖。天下好很享受的看着,只要子时一到,他便会以极快极准的刀法来获取他今晚最后一道菜的食材。 滴漏声音在这黑夜中出奇的清晰,滴、哒、滴、哒。天下好闭上了眼睛。五、四、三、二、一,成熟…… 子时刚过,楼上酒喝的正酣。鹿安晃了晃有些朦胧的眼睛,正看到一个全身黑衣的人,托着一个食盒出现在楼梯口。他顿时兴奋起来,迫不及待的喊道:“快,快,快端过来!” 黑衣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金钱帮的赵堂主隐隐觉得不对,依天下好的品性,他怎么可能放弃这样一个能收获赞赏、感受荣光的上菜机会。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有问题! 于是他朝那黑衣人说道:“你是谁,天下掌柜呢?” “你问的可是这个屠夫吗?” 黑衣人将食盒丢向桌子丢了过去。鹿安一把接过揭开盖子,登时吓了一跳。一颗眼睛渗着鲜血、嘴角挂着微笑的头颅赫然出现在大家眼前。 “好快的刀!”魏武侯对那黑衣人说道。 自从黑衣人踏上楼梯时,魏武侯就已经知道来“朋友”了。寻常的人走木楼梯,脚步不会这样轻,呼吸不会这样稳。 最重要的是,这人从头到脚散发出来的杀气,浓烈的杀气,以至于让他感受到了沙场的感觉,烦躁的心已经兴奋了起来。 几个巨鹿帮、金钱帮的随从纷纷掣出刀剑恶狠狠向黑衣人砍去,黑衣人早已拔刀在手,一道寒光挥出,那几个人胸口纷纷迸出血链,身子向外跌出,还未着地早已一命呜呼。 鹿安喝下去的酒都化作冷汗冒了出来,急急忙忙躲到魏武侯后面。 金钱帮的那个赵堂主却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对分水刺迎向黑衣人。黑衣人一刀砍下,赵堂主单臂举刺抵挡,另一手猛扎向对手前胸。他这招有个名堂,唤作荆轲献刀,若论招式的话是极为妥当的,攻中带防一气呵成,黑衣人若要闪躲当胸的一刺,砍下去的刀必会失去力道。 而他的分水刺并不是普通的刺,而是花重金请山东鲁班门精心打造的暗器,中间暗藏绷簧,只需触动机关,涂了毒的针便会急速射出。 金钱帮做事,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是轻易不下本钱的。但他现在有点慌,因为那黑衣人并没有躲避他的分水刺,头上的刀仍旧实打实的砍了下来。 他安慰自己道:虽然你的刀快,但我也不是吃素的。他深信黑衣人砍这一刀必定砍不下来,因为分水刺上的毒提炼自南阳一种树蛙,见血封喉、无药可解。 他毫不犹豫的按下机关,同时也放弃了自己逃生的机会。因为黑衣人就在他按下机关的一刻,衣衫忽然鼓动起来,将那枚毒针顶偏了方向,深深的钉进桌上天下好的头颅中去。 那颗头颅也几乎在一瞬间化成一滩粘稠脓水,只剩下一张含笑的嘴巴兀自漂浮着。 黑衣人毫不迟滞的将赵堂主从头到脚劈做两半,鹿安裤裆一热,屎尿俱下,连滚带爬的便要抱紧魏武侯脚踝。魏武侯一脚将他踢开,站起身来道:“九段刀!” 就是九段刀。 第一刀弧形挥出,杀掉六个好手;第二刀自上而下将人劈作两半,江湖之上如此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刀法,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会九段刀刀法并不稀奇。贺云暖当年创立东林武宗时广开门户,不管资质根骨好坏悉数收入门下。传道授业也是毫不保留,将自创刀法全部公开传授。 只是九段刀与别的刀法不同,只有九式,没有套路,用法极为简单。威力大小全凭使刀之人速度、力量、敏捷,警觉,以及临敌对阵的感悟。 从这两刀的威力来看,黑衣人显然不是一般的东林武宗弟子。而那赵堂主的毒针竟然破不了他的护体罡气,如果没有猜错,这名黑衣人,一定就是他找的那个人——杨破云!!! 杨破云心中弥漫的怒火将他烧的十分难受。 他也杀人,而且杀过许多人,可即便是杀一个十恶不赦的惯犯,他也从来没觉得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更没有想过,有人不但杀人,还以虐杀为乐。 他答应刘家村的刘老汉,一定要帮他救下儿媳。尽管三日不眠不休,接连累垮四匹良驹却仍旧是来晚了。 当他破窗而入的瞬间,天下好正好完成了他的“收割”,他的眼睛里满是贪婪、满足和骄傲,即便是被九段刀割离肥胖的身躯,仍然保持着那一副可憎的模样。 杨破云目光望向那名被吊的女子,就不忍再看第二眼了。那尚未出生的婴孩,已从肚子里掉出,脐带尚与那女子相连。 他砍断铁索,放下那青年妇人,找了厨房里宽大的包袱盖住尸首。口中喃喃念道:“对不起,我来晚了。我这便与你报仇去!” 他不敢想,他从塞外千里奔波所寻觅的人,现在是否还安好? 背后一股阴寒之力袭来,他急运善护功心法,体内真气流转护住全身。那偷袭之人如同击在铜钟之上,反震倒在地。 杨破云以刀抵住他前胸,问道:“他们都在什么地方?” 那人哀求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只是酒楼上的伙计,我什么也不知道那些女人去了什么地方。” 杨破云道:“你既然是伙计,又怎么知道我要问的是女人?我杨破云与东、西两厂鹰犬交手无数,难道不认得你使得五阴掌吗?今日你若不说实话,我一刀一刀斩的你尸骨不留。你反正也不是全人,想来也不会在乎死无全尸吧?” 那人一听杨破云的名字,登时吓破了胆子:“都被巨鹿帮的人押走了,一部分上了江船准备卖到西洋,另一部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杨破云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下午他已经在江上将那船截了,他要找的人并不在此中。 一个知道内情的姑娘告诉他,有人将掳走的妇人分为两批,没有身孕的全部运往西洋,有身孕的被押上马车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而即将临盆的,像刘老汉的女儿,便都留在了琉璃楼中。 “巨鹿帮,又是巨鹿帮!告诉我,巨鹿帮在什么地方?”杨破云已经快要抑制不住怒火。 “巨鹿帮行踪诡秘,表面上做的是河运买卖和粮食生意,在长江码头上经营。但是总舵却是十分隐秘,平日里只有天下好和他们联系,我地位低下还未曾去过。” 眼看再也问不出什么,杨破云便将那厂卫放了。他将天下好的人头挑进食盒中,提着便要上楼。昨日已从江船中巨鹿帮头目处问得,今晚巨鹿帮的少帮主要在这里大摆筵席。既然找不到巨鹿帮,那就让巨鹿帮来找他。 那厂卫死里逃生吓得半死,待杨破云上了楼,急忙奔到窗户跟前,从怀中掏出信炮便要燃放。火折子刚打开,半块木板飞射入他咽喉,立时便扑到在地、不在动弹。 第五章 惊雷斗苍龙 魏武侯从腰间解下一对指虎戴在手上,向杨破云说道:“你要的东西我还没拿到,你本不必这么着急来找我的。不过既然来了,我们就提前做个了断,我也好快些回去交差。” 杨破云摇了摇头道,指着鹿安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他的。” 魏武侯道:“这可奇了。难道说内相大人要我护送的就是这蠢…那个鹿公子吗?我瞧着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不过,不管是不是他,我都不会让你把他带走。我是官,你是匪,今日还在我面前杀这么多人,你休想再跑掉。” 虽然镔铁虬龙棍未带在身旁,他仍旧自信一定能将杨破云手到擒来,因此双拳紧握,展臂欺上,想速战速决。 杨破云也是这个心思,此刻多在楼上待一刻,便会多增加一份凶险。见魏武侯如大鹏展翅一般袭来,已经找到破绽,自腰至脚猛地用力,口中一吼,刀随身躯涌出,直刺魏武侯心口。 那知魏武侯用的乃是虚招,身子斜斜避过刀锋,右拳指虎直奔杨破云面门。 杨破云似是早有预料,也微错身形让了开去。二人生平交手第一招,均是以硬碰硬全力击出,却又神奇的彼此错身而过,甚至连衣袖也未曾碰着,不由得从心底互赞对方一声功夫了得。 楼下的山海游骑军士已经上到楼梯,一个手持大斧的汉子正要向杨破云出手,魏武侯却大叫一声,“三哥莫急,对手难得,你们看着就好!” 两人走得均是刚猛路子,一人如惊雷临地、一人如苍龙击天,小小阁楼木屑乱飞、尘土弥漫,不多时已变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魏武侯用的虽是指虎,但在此地此时倒占了一寸短一寸险的便利,要比虬龙棍更加方便,不过杨破云刀势凌厉,他数次抢上眼看得逞却都被突来的刀锋迫开。 杨破云其实早已看穿魏武侯破绽所在,但每每要出杀招之时,都瞥见楼梯口一人正挽着弓箭,箭头对准的正是自己要移动的方位。 没射出去的箭,是最危险的箭。那弓箭随着二人打斗来回移动,料敌机先,压得杨破云只能疲于抵挡魏武侯的杀招。再斗一刻,魏武侯愈战愈勇,指虎数次划过杨破云身躯,留下道道血痕。 远处兵马喧哗之声传来,杨破云知道不能再等。他一边抵挡,一边挪动脚步,引得魏武侯身形刚遮住那搭弓引箭人之时,双手持刀使出一招“云破天明”,九段刀第七刀,旋字诀,破局刀。 魏武侯只见那钢刀卷起烈风直刺向自己咽喉,刀气如同当年山海关外的箭般贴脸穿过。 这才是战场。 魏武侯的武功是在战场上无数次与生死擦肩之际悟出来的,也只有在真正的战场上,才能发挥到极致。 他一拳击向杨破云的刀,“彭”的一声,手上指虎寸断。 杨破云虎口震动,刀刃却顺势向下划开了魏武侯的肋甲。魏武侯腰间一阵刺痛,急忙向后撤了两步。杨破云大喝一声,一刀砍断地板下深藏的龙骨。 这阁楼建在琉璃楼顶,全靠一根龙骨支撑。龙骨一断,整个阁楼便塌了下来。烟尘飞扬中,众人纷纷跃下,滚落在大街之上。待得尘土消散时,杨破云已然不见。 魏武侯面色失望的理了下破损的肋甲,却又向众人笑道:“看来这次差事要比我想的有意思的多!”他翻身上马,领兵而去。 刚从土里扒出来的刘知府怔怔站在原地,许久方才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大声喊道:“鹿公子呢,鹿公子去哪里了?” 老乞丐曲黑慢慢悠悠的走到跟前,对他说道:“你说那个粉嫩的公子哥吗?刚才你们忙乱之时,一个黑衣人挟住飞奔走了。”刘知府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鹿公子被掳走,他的小命恐怕难保了。 曲黑乐呵呵的捋了捋花白胡须,向身旁的两个弟子说道:“第一场戏演完了,我们也得回家了,主事的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呢!”转身便隐匿在夜幕下的深巷之中。 ———————————————————————— 从武昌城到刘家庄,最快的马也要走四个时辰。杨破云挟着鹿安翻过城墙,很是废了一番力气。那小子一直伏在马上一点声音都没出,他担心没了性命,探了下鼻息方才安下心来,附在马上慢慢闭上眼。 “晨起懒梳洗,弄妆迟挽纱。白马窗下过,问郎是谁家。” 杨破云永远记得十二年前的那一场初见。他正骑着白马路过一家宅院边上的小楼。楼上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如春光般明媚的少女探了出来,双手支腮望着他。如山黛一般的眉下,是湖水一般泛着粼粼笑意的眼睛,温暖而明亮。 “喂,你是谁家的儿郎啊?” 杨破云脸一下子羞红,怔在哪里说不出话。 “咯咯咯。”少女笑了起来,又接着问道:“你的马儿好漂亮,你要去那里啊?” “我要去东郊玉黛湖做事。” “哦,听说湖边的桃花开了,你带我去好不好!”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从窗台一跃而下。杨破云急忙伸手将她托住。 “哈哈哈,好玩好玩。”她一拍马身,白马似通人性一般,撒开四蹄跑了开来,留下一路笑声。 “我叫卢夕月,你是谁?” “我叫卢夕月,你是谁? “我叫卢夕月,你是谁?” …… “我是杨破云。你可还好吗?” 他不愿睁开眼睛,星空再亮,也永远无法照亮前方的道路。他也不敢睡去,在梦中常会出现让他不敢回忆的场景。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安然睡过了,往事如同一只飞入他眼中的麦芒,无论睁眼还是闭眼,总是会刺的他泪流满面。 他曾经怨恨苍天不公,凭什么让他在少年时就失去了父母,过着寄人篱下、流离漂泊的生活。但当他最无助的时候,一双温暖大手牵住了他,给了他一个叫做东林武宗的家。 他害怕贺云暖失望,更害怕被再次抛弃,因此非常努力的练习功夫,小小年纪便得九段刀之大成,十五岁即入列锦衣卫,成了师父的左膀右臂。 二十五岁那年,他遇见了一见倾心的女孩,发誓要守护她一生。这应该是一个最美好的结局,可偏偏破坏这结局的正是他最信赖的师父。 那一年,卢夕月问他,能否带她出走江湖永不回来。他迟疑了一下。只是一下,卢夕月便再没给他机会。她身披凤冠霞帔,转身便上了凤辇,在贺云暖的护送之下,入了层层深宫。 原来命运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他一个人啊。既无留恋了,他便骑上白马,远入江湖再不相见。 第六章 血雨刘家村 刘家村原本是一个普通的村子,村里头生活着两百来户人。他们以务农为生,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虽不富裕,倒也能安居。 村子三面环山,一面背水,进村之路恰是个垭口,若不是当地人,很难找到地方。想来这村子的祖先是因为逃避祸患才选此地居住。 在故事中,这样的村子,很难拥有平静的未来。 刘老汉扶着拐杖在村口站了一个晚上。他有个儿子,半年前被衙门里的差人征兵征走了,只说是石龙山土匪猖獗,地方官军兵力不足,临时征些健壮男子前去剿匪,这一下就带走了村中大半男子,只留下妇人和老弱病残。 他还有个身怀六甲的儿媳妇,只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征兵走后不久,一群不知哪里来的强人冲进了村子,掳走了所有年轻女子,然后盘踞在村中,逼迫他们开山凿石,似是要挖什么东西。 这群可怜的人,经过无谓的挣扎反抗过后渐渐变的麻木,每天如同蝼蚁在人脚下爬行一般活着,不敢说话、不能休息,在日复一日非人的劳作中等待未知形式、未知时间的死亡。 然而只要还活着,希望总是会有的。 杨破云刚到中原,便有神秘的人通过丐帮给他传递消息,一路指引他来到村子。他假装游玩,懒洋洋的驱马跨过石桥行到入村的垭口,往里面看去,村中异常平静。 此时正是午时饭点,太阳最热的时候。通常这个时候,妇人们都在家中做饭,男人们应该在河边赤身沐浴才对。这村庄一定有问题。 果不其然,还未进到垭口,便从里面跳出两个汉子,持着明晃晃的钢刀恶狠狠说道:“哪里来的野驴,快走快走,要迟半刻把你剁馅做成云吞。” 杨破云微笑着近前,道:“你两个连上差都不认识吗?” 二人迟疑问道:“你是谁。” “我便是地府勾命之人。”话音未落,双指点出,那二人便软软瘫在地上。 刚一入村,杨破云便动了杀机。他第一眼看到的景象,是几个壮硕的汉子将一个老妪吊在火上烧烤。 浓烟已经熏哑了老妪喉咙,她只能无力的发出嘶嘶的声响,而那几个汉子围在一旁不停拍手,其中一个似乎并不过瘾,从哪火堆中抽出一个燃烧的木棍,狠狠的击在老妪背上,那老妪顿时没了声音。 周围围满了村民,却没有一个感出来说话,几个孩子吓得要哭,也被旁边大人捂紧了嘴巴。 一个恶汉向众人道:“以后谁想要逃,这就是下场。乖乖的干活,还能多活几日。要是偷奸耍滑,我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看过无数世态炎凉,历经许多江湖凶险后,杨破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了。他曾经问过贺云暖:“圣人讲以德报怨,可是何以报德呢?”贺云暖只是轻轻拍着他的额头说:“既然以德报怨,还要图什么后报呢。” 然后顿了顿,又说道:“其实这句话是不对的,不能叫做以德报怨,而应该是以德化怨。报而不化,养恶为患啊!” 然而要化解一场恩怨谈何容易,通常他对待恶的态度,就是比恶还恶,简单直接、不去多想。 杨破云下手极重,在他快如疾风的刀下,四人血肉横飞,站着的时候还是一个活人,倒地后已经变成一堆碎肉和骨架。 一众手持各类兵刃的大汉围了上来,杨破云轻蔑一笑,这些人显然是无法度化的,他自然不必手下留情。这些个亡命之徒空有勇力,平时仗着人多欺压那些不敢反抗的百姓而已,却哪里见过杨破云如恶鬼般的杀人的手段?眼见得同伴一个个尸首分离,哪还敢停留半刻,一个个哭爹喊娘向里面奔去,一边跑一边呼喊着“九爷、九爷!” 九爷是他们的老大,只要他来,这小子一定死无全尸。 而九爷果然不负众望,提着一柄苗刀,挡在杨破云前面。 他朝杨破云一拱手,道:“巨擎攀日月,白鹿逐中原。天下熙攘,你来我往。敢问大侠高姓大名,却不知因何要趟这一趟浑水?”他说的乃是巨鹿帮的切口,表明身份,让杨破云知难而退,不要与巨鹿帮为难。 杨破云两眼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道:“好个巨擎攀日月,白鹿逐中原。我做官的时候,说这话是要杀头的。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湖匪帮,聚了些猪狗就敢这么嚣张,中原的英雄豪杰莫非都死光了?” 这话把九爷惹怒了。他本不是汉人,最忌别人骂他猪狗。他自小便拜在南疆高人门下,习得正宗的苗家刀法,入巨鹿帮几年来,也是运气好,还未曾有过败绩。 他看过杨破云的刀法,因此决定先出手。口中一边说着:“敢问阁下是谁,为什么无端来找我巨鹿帮麻烦?”一边已经出刀,斩向杨破云左臂。 他想要出其不意,这一刀既快又狠。但杨破云似是早知道他会如此一般,拿刀往外一磕,挡了开来。九爷一刀不成再补一刀,脚下移动,苗刀斜刺向杨破云。 周围围观的恶汉们纷纷拍手叫好,只是这好字还没喊完,已经变成了“啊”的惊吓声。原来九爷这一刀不但没刺着杨破云,反被杨破云寻得破绽斩向手臂。 九爷也确有些本事,急速变招防下,却不想杨破云这一招本是虚招。他防了个空,陡然间刀风劈面,杨破云直直砍了下来,他赶忙举刀抵。 只听见“铛”的一声,苗刀已经断做两节。杨破云并未下杀招,他感觉这被称作“九爷”的苗人刀法不弱,应该是这群人的首领,想必知道些事情,砍断苗刀之后,再补一刀断了他的手臂。 九爷断腕鲜血直喷,疼的在地上打滚。周围巨鹿帮众想要四散,杨破云一声狂吼“那个敢走!”声如惊雷震得火堆中火星四溅。那些个帮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脚步再也不敢挪动。杨破云方才慢慢放下老妪,用手探了探鼻息,早已回天无力。 在江湖中颠沛流离的这些年,他已经见惯了生老病死,那老妪的离去于她本人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但是这些作恶之人决不能轻易的解脱。 他从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堆中,拿出一根冒黑烟的木棍,缓缓走到九爷身边,只一棍便打断了他的脊柱,那九爷疼痛难忍,昏死过去。 第七章 初闻烧饼歌 打得好!打的好!”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一人鼓起勇气,喊出了声音。杨破云抬头望去,见是一名跛脚老汉。这老汉先是大笑,接着便抽泣起来,引得周围村民也跟着恸哭。 老汉引着众人纷纷跪下,道:“多谢侠士救命啊。”杨破云急忙将村民们一一搀扶起来,仔细询问情况。刘老汉便将刘家村遭遇叙说了一遍。 杨破云听完之后怒气更甚,道:“官府与豪强狼狈为奸,竟然想出这等卑劣的手段。一面强征壮丁上战场送死,一面又在后面欺压践踏他们的父母妻儿,如今大明内忧外患日重,恐怕天下免不了一场灾秧了。” 他转向那一众巨鹿帮众,恨恨道:“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们也能干得出来。你们把女子都掳去了哪里?” 巨鹿帮众都不敢说话,杨破云伸刀一指:“今日若问不出来,你们一个也别想好死。” “扑通”、“扑通”,巨鹿帮众纷纷跪下求饶。其中一个说道:“大侠饶命啊。我们都是低阶的弟子,知晓的不多。那些女人都是运到武昌城外四十里地的码头押着,人数凑的差不多了,就要从哪里上船,但不知要运到什么地方。” 杨破云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便请村民帮忙,把几十个帮众捆了扔到近旁的茅草房中。 刘老汉乐乐呵呵忙活完,走到杨破云跟前又是深深一躬,道:“老朽姓刘,是本村的村长。请问侠士高姓大名?我全村上下感恩戴德,必将侠士姓名供奉家中日日祷祝。” 杨破云也是深鞠一躬,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老丈这可是折煞我了。我姓杨名破云,来这里却是为了寻找几个人。老丈可曾见过从京城来的一队差役,押解着一对父女路过此地吗?” 那老汉睁大眼睛道:“杨少侠找的可是卢靖秋大人吗?” 杨破云心中一动,道:“正是正是!” 那老汉道:“天可怜见,终于有人来了。卢大人就被关押在村中的社庙。只是他被折磨的不轻,怕是不行了!” 杨破云从塞外赶到京城,又一路南下追到这里,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叫他寻到了,心里自然无比激动,赶忙请刘老汉带路。 刘老汉跛着脚,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些歹人进村不久,就将一队囚徒模样的人押解过来,关在祠堂中。接连几天,不断有死人从里面被抬出来,扔到村外野地。那些尸体有的被砍了手脚,有的被挖了双眼,各个惨不忍睹。我觉得里面有蹊跷,便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披了蓑衣,悄悄伏在祠堂柴房顶上查看。” 随后,刘老汉便将他见闻一一道出。 那晚风大雨急,电闪雷鸣。一个新来的官人不住的骂被称作‘九爷’的头子,大意是在说这次为了拿下卢大人花了极大的代价,若是他不开口,整个巨鹿帮一个人都别想活。 那位‘九爷’在这细嗓官人面前当真是连孙子都不敢装,只是低着脑袋牢牢撑住雨伞,生怕大风刮歪了伞盖,淋湿了朝廷派来的大人物。 那官人说到恼怒之处,一脚就把他踢倒在泥水里,自己径直走进祠堂。他也急忙爬起来跟了进去。 刘老汉壮了壮胆子悄悄跟上。祠堂窗户破烂,远远看到堂中窝着一人,衣服上血迹斑斑,有些已经干成一层厚痂,有些正顺着衣角淌落到地上。那人头发凌乱,面容枯槁,虚弱到连擦掉脸上蛆虫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官人一抬手,‘九爷’便递上去一根长鞭,官人重重抽向那地上之人。那人只闷哼一声,睁大眼睛怒视那名官人。 官人说道:“卢大人,你很有骨气啊,在下佩服的紧。文人风骨,嘿嘿,文人风骨啊。” 原来那地上卧着的,乃是前任礼部尚书卢靖秋。他大骂道:“苟朗,你这个忘恩负义丧尽天良的畜生,居然还有脸来见我?” 苟朗道:“想不到卢大人还能记得我!我知道我不是好人,我也不需要是个好人。你当年骂我是条狗,可你现在连条狗都不如。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说出《烧饼歌》的下落,我就留你一命。你仍可回去京城做你的尚书。” 杨破云听到《烧饼歌》这三字时,不禁愣了一下。《烧饼歌》的秘闻,他多少知道一些。 话说当年,太祖皇帝在内殿里吃烧饼,只咬了一口,便听到内监会报刘伯温进见。太祖心想都说刘伯温能掐会算,便有心考他一考,于是便以碗盖著只咬了一口的烧饼,再召刘基入殿晋见。 刘基入殿后,太祖便问:“先生心明数理,可知碗中是何物件?”刘伯温掏指一算,对曰:“半似日兮半似月,曾被金龙咬一缺。依臣所见碗中为一烧饼是也。” 太祖见他拥有奇门之术,于是便继续请教以后的国运,刘伯温便着手推算,这一推算不要紧,竟然算出后续千年之事,起名为《烧饼歌》。当然,这烧饼歌中也包含了大明朝兴衰,其中一句“墙高百丈似无虞,只恐北燕飞入京”,说的是燕王要谋朝篡位之事,不久之后便即应验。 燕王入京之后,四处查找《烧饼歌》下路,最终在投井自杀的一个老宫人尸身上寻得。他一读之下仰天长叹,道:“若这便是华夏千年国运,朕无论如何也要逆天改命,不能让这些事情发生。”即位后,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开起了数百年华夏盛世。那《烧饼歌》因太过重要,一直被历代皇帝亲自保管,直到土木堡之变后,英宗被俘,书也就下落不明了。 想不到,竟然在此地听得《烧饼歌》消息,看似还是在卢靖秋哪里保存,你叫他如何不惊? 这刘老汉却哪里知道这么多,仍旧自顾自的在哪里讲,他本来跛脚,这一来走的更慢了。但他说这些事情对杨破云来说极为重要,祠堂也不甚远,他便没有催促,继续听他讲。 卢靖秋听闻对方要问《烧饼歌》的下落,脸上轻蔑一笑,却不想胸口剧痛,连吐数口鲜血,再也发不出声响。 第八章 天地有正气 苟朗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对那‘九爷’狠狠骂道:“你把他打成这样,要是死了我们怎么向内相交代?”‘九爷’急道:“大人息怒,我有办法。”说罢从腰间挂的小袋中取出一个拳头大的葫芦。“这是苗疆奇物神仙水,只要喝下他,保证卢靖秋一时半会死不了。” 他朝卢靖秋口中灌了几滴,那水刚入喉,卢靖秋脸上便有了血色,竟然慢慢翻身坐了起来。 “回去告诉魏奉朝,你们能罢我的官,抄我的家,杀我的人,折磨我的躯体,但你说对了,我是个读书人,你们夺不了我的气节。即使用尽阴谋诡计,割尽我的血肉,我也永不会说出《烧饼歌》的下落。” 苟朗抬手指着卢靖秋,虚张声势的道:“你不要太嚣张,我苟朗儿什么样的忠臣良将没见过,没有一个能在东厂的诏狱里撑过三天。我到了这里,你就是死,我也要追到阎王殿里问出话来!” 卢靖秋呵呵一笑,道:“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是死了好些,还是活着好些呢!” 苟朗道:“当然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当年我进京赶考,路逢劫匪将我抢的精光。一路要饭到了京城,想送信回家却连纸笔都讨不到。若不是你卢大人给了几两银子,我怕早就喂了野狗了。这世道上,那个人没经历过生死大关,你问我活着好还是死了好,那我告诉你,没命活的时候死了好,但是有命活的时候,还是活着好。” “可是,你活不长久了!” “我为什么活不长久呢?” “你可知道阉贼让你找寻的《烧饼歌》是什么?” “我虽然学问做得不好,但也是十年寒窗苦读过来的。《烧饼歌》是我大明开国国师刘伯温所做,从太祖登基后推千年,各代大事悉数备注,是一部天授预言之书。” 卢靖秋哈哈笑道:“天授预言之书,这种事情真有人信吗?若果有此书,怎能让奸佞专权、阉人当道,坏我大明根基,涂炭天下生灵?我若知道此书下落,早在那魏阉受宫刑之前,便将他笞死在宫门之外,那容得他日后兴风作浪,坏我朝纲。” 苟朗儿道:“那烧饼歌乃是天书,你我凡人怎能读的通、弄得懂?内相入宫护佑皇上,铲除你等仗势欺主、以下犯上,罔顾君臣之纲的伪君子,这是天数注定,岂是你这蝼蚁能够改变的。若无内相力保,恐怕这王朝早就不是朱家的了。” 卢靖秋道:“可恨!可惜!可叹!我等力主之修宪变法,乃是河山永固,百姓长乐,天下安定的百年之大计,也是能保皇家基业千秋万代的唯一之法。只可惜皇帝昏聩,奸臣当道,将我等的一片忠心反视作狼子野心。可怜我五千年华夏要被四方恶鬼糟蹋,亿万万子孙要被任意凌辱虐杀,一想到此,心肠碎裂,只恨自己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 苟朗儿冷笑道:“哼哼,当真是可笑之极,可笑至极。你都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如此的天真。我华夏深处天下之中央,南蛮北胡西狄东夷,那一个不是俯首称臣、争相攀附?再往远处说,波斯、罗刹,无非就是些野人和红毛鬼而已,又有什么可怕的?你既不信那歌中所预言之事,却为何不肯将那天书拿出来呢?分明是那天书所载之事一一应验了,是也不是?” 卢靖秋道:“所以我说你活到头了。假若我今日告诉你烧饼歌的下落,你将拿给那阉狗后,他疑心很重,无论你有没有偷看书中秘密,他都会将你处死。若是你找不到那书,那阉狗定然认为你藏匿起来,也会把你处死。只有这《烧饼歌》不存在,你才有一线活命的机会。” 苟朗儿听到此处,冷汗顺着脸颊成股流下。卢靖秋所说的事情,他何尝不曾担心过,只是他迫不得已接了差事,若是想的太多就办不下去了。 如今被卢靖秋点破,心内害怕起来。魏奉朝的脾性他是了解的,虽然是在册门生,但也不过只是一个奴才而已。若是真如卢靖秋所说,一旦知晓那《烧饼歌》的下落,定然是无法活命了。 他眼光一转,便想出了对策。只要卢靖秋答应说出下落,自己便直接将他带回京城,一个亲口说、一个当面听,自己不掺合其中,便没有事情了。当下最要紧的除了让他松口外,还要保住他的性命。 卢靖秋骨子里硬气的很,只靠用刑怕是不行。不过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卢靖秋的弱点应该就是他女儿。他悄悄问‘九爷’道:“他女儿呢?” ‘九爷’道:“被巨鹿帮里的兄弟都带走了!” 苟郎气的眼里冒火,强忍着冲动走到卢靖秋跟前,凑近耳朵低声说道:“卢大人,您既是朝中元老又贵为国丈,若能够低头认错,皇上圣明定然不会为难您老人家。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您女儿着想。若贵妃能够回到宫中,生下龙子,我们大家保着坐上帝王的位子,倒时候还不是想怎么变法,就怎么变法了?”到此顿了一顿,生怕卢靖秋听不懂弦外之音,又悄悄说道:“皇帝身体你是知道的。” 卢靖秋淡淡一笑,也凑到苟朗儿耳朵,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看来你也是明白人。若你能保我不死,带我跟我女儿入京。我必定亲口告诉魏奉朝《烧饼歌》下路,而且还会和他结为一党,他日我若能够卷土重来,你便是第一大功臣了!” 苟朗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点头,用手扶住卢靖秋慢慢坐下,边说道:“如此甚好啊。若是大人早日想通,就不用白受这些个苦楚了。” 他生怕卢靖秋反悔,或是死在半路上,又悄声说道:“皇上心念贵妃娘娘,知道娘娘身怀龙种,早已将她接走了。此事魏奉朝并不知情,希望卢大人也不要再说此事,以免节外生枝。待贵妃娘娘顺利生产,你父女二人自然会相见的。” 卢靖秋,听闻此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眼前一黑,便要倒了下去。 第九章 人间留忠义 卢靖秋听到此话,眼前一黑便要倒下去。苟朗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辞,是无法瞒过他的。若皇帝真将女儿召回,他又岂敢如此对待自己,卢夕月多半是遭了不测了。 苟朗狠掐卢靖秋人中几下,卢靖秋才挺了过来。他恨这无能的老九,白白将卢靖秋折磨成这幅样子,却一无所获。 怒骂道:“你这蠢才,若非我到的及时,你便闯下大祸了。内相安排的事情我已解决,你好生看护卢大人,哪怕用完所有的神仙水,也要保他平安到达京城。你可明白” ‘九爷’睁大眼睛道:“可是,鹿帮主给我我的命令是……” “莫要多说,照做就好。他鹿饮武功再高,在内相面前也不过是个强一点的奴才。”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派人去找最好的郎中,保证卢大人平安。” 苟朗儿哼了一声往外走去,‘九爷’等人紧随其后,就要出门之时。却听卢靖秋高声说道:“苟大人,这《烧饼歌》的下落我已告诉了你,希望你信守承诺,保我不死。” 苟朗儿听到此语,便似晴天里打了一个霹雳一般,急忙回身,急促说道:“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 “便是刚才啊!这里人都看到了,你也点头说记住了,难道想抵赖不成?” 苟朗儿方知道自己上了当。原来这卢靖秋刚才低声耳语,是给自己下了一个套,看来他是抱定必死之心,临死之前拉自己做垫背。而此时常九等人都紧盯着自己,顿时嘶吼道:“我不知道,你没有告诉我,你想害我!” 卢靖秋目的已经达成,便哈哈笑道:“我为什么要害你,我已告诉了你下落,你现在不承认,定是要独吞。” 苟朗儿歇斯底里起来,他狠狠拿起鞭子,猛抽向卢靖秋。卢靖秋傲然挺立,任由鞭子抽在自己身上。鲜血顺着额头流进眼中,将这世界染作血红之色。 刘老汉说完这些时,二人也到了祠堂之中。刘家村虽然偏僻,这祠堂却是异常的大,虽然年久失修,但仍然可以看到昔日的辉煌。祠堂门口两尊石像,既不是佛教的菩萨,又不是道教的神仙,猛然看上去倒像两个武将一般。不过杨破云哪有心情细细计较这些事,他慢慢的推开了祠堂的木门。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卢靖秋一动不动的卧在干草堆中,身上爬满了蛆虫。杨破云看到此时情景心脏如同被锤击一般,绞痛过后眼泪夺眶而出。他几步上前,探了些卢靖秋的鼻息,已经微弱到几不可闻。 他急忙将卢靖秋扶着坐起,双掌抵向后背,默运善护功心法,将真气慢慢输入卢靖秋身体。杨破云所习练的善护功乃是一门极为奇妙的功法,不同寻常之处在于,其他内功所凝练之真气可随心所欲供人驱使,高手练到一定程度便可收放自如,甚至凝聚成劲力离体而发重创对手。 而善护功所凝练的真气则只能在经脉中流动,不能凝聚外发,却能驱邪护体。例如贺云暖以六九玄功对阵真宏和尚的大威天龙经时,他真气如刀,凌厉霸道,而真宏和尚的真气似盾,坚不可摧。而杨破云的善护功则像一个茧子,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一旦有内力侵袭,立时便在体内将其化解。 杨破云打开经脉,体内真气便急速涌入卢靖秋体内,耳听得他一声闷哼之后,逐渐有了呼吸,便知这善护功真气与他大有益处,更是加紧运转心法,催促更多丹田真气生发。 卢靖秋便要踏进鬼门关时,忽觉一股暖流从任督二脉涌入全身,身上竟然生了些力气。他慢慢睁开了眼睛,便看到面前的杨破云,不由得大悲大喜起来。 “你,可,来了!”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喉咙便再也发不出声响。他深知自己时日无多,先下便是回光返照之时,强忍着剧痛抬起渗血的手指,在地上慢慢地点了十几下。他要珍惜生命中最后的时刻,来完成他最后一个使命。杨破云全力运功,向卢靖秋输送真气,可是终究回天乏力,卢靖秋最后看了一眼杨破云,嘴角努力的说出一个“玉”字,便撒手而去。 他一生忠君爱国,正直良善,到死也没辱没了读书人的风骨,也算是求仁得仁。让他最为遗憾的,便是自己的女儿卢夕月。当年他为了争夺和阉党相斗的资本,逼迫女儿嫁给皇帝,没想到头来女儿还是被自己牵连,就连她腹中的皇室血脉,也没能保住她。不过还好,在他临死之时还能见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终于将藏匿半生的两个秘密说了出去,他是个可信赖的人,一定能够救出卢夕月,然后做好贺云暖未曾做好的事情。 杨破云再催真气,却无济于事。因当年强逼卢夕月入宫之事,杨破云对他颇有恨意,可当他在自己面前死去的一刹那,杨破云内心里充满着失落和悲哀。 他当年以为自己抛弃掉一切转身离去,就可以忘却烦恼开始新的生活,他想的太简单了,那只不过是少年人无助时候的任性,是故作洒脱的逃避。 现在他回来了,虽然卢靖秋已被奸人害死,但至少卢夕月还有活着的希望,她身怀龙种,这帮阉狗再凶残,也不过是帝王家的奴才,是万不敢对卢夕月下手的。 可是这世上还有许多他和卢靖秋不知道的事,例如阉党最终对卢靖秋动手,并不只是因为他和《烧饼歌》,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卢夕月身上的孩子。自她嫁入皇宫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一个悲惨的结局,那腹中的胎儿,不是她的护身符,而是他的催命符。因为司礼监大总管魏奉朝要炼制的长生丹中,缺一味极其罕见的引子,这引子有个名字,叫做炎龙胎。 此事后话,暂且不提。 刘老汉见卢靖秋已死,便对杨破云说道:“你看他这个样子,死了也是个解脱。我们如今能做的,就是让卢大人安心上路,总不能带着这一身污秽去那边吧。” 杨破云点了点头,二人便抬起卢靖秋的尸身往外走,想寻个干净地方收敛。人岁已死,伤痕还在,几处都已经见到森森白骨,身上蛆虫不断涌动,一抬之下纷纷掉落到地上。二人才知卢靖秋所受苦楚之甚,已超乎想象。 杨破云下意识的看向那些蛆虫时,瞥见了卢靖秋临死之前在地上点抹的血指印,马上停下仔细观瞧。指印分上下两部分罗列,共有一十三个,有深有浅,排列怪异。又想到他临死之前似乎说了一个玉字,分明是有事要向自己交代。 “莫不是《烧饼歌》的线索?”想到此处不敢耽误,趁那地上血印未干之时,急忙撕下内里衣襟完整拓了下来。他本不想蹚这趟浑水,但卢靖秋舍命也要保下来的线索自然是极为重要,等他日把卢夕月救下,亲手给了她,也算是有个交代。 他做这些之时,刘老汉不知从哪里提了水桶进来。二人将卢靖秋尸身擦洗干净,搬至院中火化了,就地埋下。 杨破云默默念道:“卢大人你且在这里安息,等我救回夕月,便回来接你。”这些做完已经快一个时辰,村中静悄悄竟无一人来寻他两个,杨破云心念一动,大叫一声:“不好!”急急忙背起刘老汉向村中赶去。 第十章 黄雀在身后 眼前景象让杨破云心中一惊,百余村民全部直挺挺的躺倒在地。他赶忙上去查看,只见村民牙关紧咬,嘴唇发紫,但呼吸脉搏尚在,看上去像是被极强的内力震晕过去。杨破云急忙对一人进行推拿,那人慢悠悠醒转过来,呆滞一会后忽然大喊:“鬼,有鬼啊!”杨破云急忙安抚,道:“别怕别怕。”那人挣扎一阵方才恢复了神志。 他急急向杨破云道:“杨大侠,有鬼有鬼。”杨破云无奈的摇了摇头,忽然闻见浓重血腥之气从囚禁巨鹿帮众的茅屋中窜出,他急忙提刀在手,悄悄走至跟前侧耳倾听。屋内一片沉寂,但血腥之气更甚。 他一脚踢开破烂屋门,只见那几十个帮众全部尸首异处,茅屋中间汇集了一滩鲜血,尚未凝固,显然动手之人刚离开不久。他查看那些尸身,均是一刀毙命,毫无迟滞,赫然是九段刀法。 他暗暗心惊。当年贺云暖为了快速扩充东林武宗的实力,收了很多纨绔子弟,但能安心练武的却不多,能将九段刀练至这种境界的更是屈指可数。 贺云暖被杀之后,一些有骨气的弟子被下入大牢,没有骨气的转身投靠了魏奉朝,其余乌合之众做鸟兽散。这动手之人既不肯与他相见,必是已经投靠魏奉朝的熟识之人,怕此地之事败露,前来杀人灭口。 一想到这些叛逆之徒,他恨得咬牙切齿。当年在京城时,就因为狠狠教训这帮纨绔子弟,而被师傅训斥。他其实知道贺云暖苦衷,作为清流一党,贺云暖和礼部尚书卢靖秋、吏部尚书宋之濂力推改革,无奈权贵、阉党唯恐利益受损,联合起来处处相抗。 虽然当时皇帝还肯支持,但他三人毕竟势单力孤,难以与阻挠势力抗衡,因此便由贺云暖创立东林武宗,广纳天下贤士,兼收朝堂其他势力的年轻小辈,以形成新的平衡。 京城内外热血青年无不欣然前往,各种势力也抱着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权谋,纷纷将门下弟子送了进去,东林武宗一夜之间便成了朝堂上最大的势力。 可是,三人改革之事太过激进,不但要打烂豪强贵族的金饭碗,还要提出什么君主立宪制,一下子便触怒了皇帝。 皇帝之所以同意改革,为的是借机敲打各股势力,让他们吐出侵吞的民脂民膏,如今要动摇皇权,这岂不是等同造反? 在魏奉朝等人谗言之下,贺云暖、卢靖秋、宋之濂罢官,新政废止,凡有子弟在东林武宗的一律严查。东林武宗自此土崩瓦解,各大势力也被狠狠收拾,最后得益最大的除了皇帝外,竟然是以魏奉朝为首的阉党。 所以杨破云最恨的,除了阉党外,还有那缩在紫禁城中的狗皇帝。可有些事情,终究是人力不可为之。他连从巨鹿帮手中真正救下这些村民都没有把握,更何况是后面要干的更大的事情。 虽然盘踞在村中的乌合之众都已被杀,但他进村之前早已将周边探查了一遍,以刘家村为中心的两里之外,聚集了大批的官差,将这村子围成一座孤岛,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他要自己走当然不难,但是要带上这一百多个村民一起走,则是不可能的事情。 杨破云迈出茅草房,一边思索对策,一边想要给村民们推拿,忽然一个脏兮兮的十四五岁大小的少年从地上爬起,大哭起来。杨破云急忙上去安慰道:“小兄弟,莫怕莫怕。”心里奇怪道:这少年是如何醒转的。 那少年抽泣道:“大哥哥,你刚走,刚走不就就来了一个戴面具的人。他只低低的叫了一长声,我就觉得心口疼得厉害,爷爷奶奶和弟弟妹妹们都倒下了,我以为他们都死了,害怕那人来杀我,就假装倒下了。哇......” 这少年的话虽只说了半截,已经把让杨破云吃了一惊。从话中推测,袭击村民之人一定是用了类似狮吼功一样的内家功法,体内若无如内力支撑,肯定是气血翻涌、脏器移位,晕厥过去。 但这少年看上去却没有任何事情,杨破云拿住手腕一探,发现这孩子似是练过内家功夫。他运气向少年体内送去,一股内劲竟然从他掌中发出,将自己的手弹了开来。 杨破云惊异问道:“你会内功?” 那少年却反问道::“什么是内功?”瞧那神情,并非说谎。 杨破云心道,这刘家村好不简单,官府和江湖帮派如此大动干戈,内里一定有文章。待会要细细请教刘老汉,眼下且先听这少年把话说完。于是一边安慰一边问后来的事情。 “那戴面具的人把大家喊倒之后就进了茅屋,问谁是狗?我当时觉得好笑,但没敢出声。然后那人便一刀砍下你打死的大恶人的头。” 杨破云知晓他说的大恶人是“九爷”,刚才在茅屋里也见着了他的尸体,便接着问道:“后来呢?” “后来就有人吓得哭叫,就大声喊是他,是他。那人又问,你是狗是狼?有一个回答是是是。我很好奇,就朝里面看了一眼,就看到那个人提刀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我害怕的紧,再不敢动。一直趴到你来。” 杨破云听完这孩子叙述,大致知晓了发生的事情,把刘老汉叫了过来,问道:“老丈,这里面可有你说的那个叫苟朗的吗?” 刘老汉道声我进去看看,只迈了一条腿进去,就转身跑出来“哇哇”大吐起来,一边吐一边喊:“杀的好,杀的好。” 杨破云叹了一口气,心道:“这苟朗定是被阉狗接走了,可惜迟了一步,不过他貌似也不知夕月下落。” 那边刘老汉已经吐的差不多了,在那高声喊到:“乡亲们,都起来啊,恶人们都被杀了,我们再不用怕了。” 杨破云方才记起来,村民们都还躺在地上呢。要逐一推拿的话,这百十口人,恐怕两天两夜时间都不够,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刘老汉已经提起一桶水冲一人当头泼下。那人打了个机灵,一股脑儿便站了起来。 就这样一个泼两个,两个泼四个,不一会所有村民都醒转过来。刘老汉登上高台大声喊到:“乡亲们,都起来了,恶人们已经都被杀光了。” 众人登时欢呼起来,盘踞在心里久久的恨意和恐惧,在这一刻全部消散。 杨破云默默说道:“对付这世间的恶,果然只能靠杀伐吗?给无助者以安心,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那个少年忽然牵住他的手一脸惊恐道:“大哥哥,我们还没脱险,是不是?” 第十一章 救人武昌城 杨破云轻抚那少年的额头,道:“没关系。我一定能保你们平安。”他将兀自欢呼的刘老汉叫了过来,悄悄说道:“我本应带你们逃离这里,可是村庄两里之外驻扎着一圈官兵,应该是和你们有关。可否告诉我,刘家村到底有什么秘密。” 刘老汉略一思索,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祖上传下来说,村后那座石山中有一座大宝藏。匪贼日日让我们挖山,也许就是想寻见这宝藏吧。可是我们在这里生活这么久了,别说宝藏,便是废铜炼铁都没发现过。” 杨破云道:“这便对了。定是你们村中有人播消息,这巨鹿帮信以为真,想和本地官府私吞宝藏。因而由巨鹿帮出面做事,官府在后面撑腰。他们唯恐这事情泄露,便在外面围了官兵。” “那为什么要把卢大人押送到这里呢?”刘老汉疑惑道。 “此地异常隐秘,且把守森严,原本便是一个囚禁关押人的好地方。卢靖秋生前最是刚正不阿,也给别人许多恩惠,也许阉党担心有人半途将其劫走,又想从他嘴里问出些事情,因此便交由巨鹿帮看押在此地,方便行事吧。” 刘老汉想了一下,着急问道:“这样的话巨鹿帮的人岂不是还会到这里来?” 杨破云点了点头。 刘老汉神情一下子暗淡下来,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杨破云道:“老丈莫慌。我听闻你们在后山挖了许多洞穴,不知能否藏人?” 刘老汉道:“能,能。这后山之中本来便有一个深洞。加上这些时日我们四处开凿,打了许多小洞,要是人藏进里面,没个三五日根本找不到。” 杨破云心中一喜,道:“三五日便足够。你马上收拾些吃食,带领乡亲们躲进洞中。我即刻便到外面求援。那苟朗刚被一人救走,此地附近应再无巨鹿帮的人。他们若要来,最快也是明日。到那时我已经回来,会想尽办法拖住他们,直到援军到来。” 杨破云自从来到村中,早被村民当作神一般的人物,他这么一说刘老汉自然是无比信服,赶忙通知村民准备。 村民们刚刚还欢喜着,一下子又沮丧起来。巨鹿帮众早已把各家东西搜刮干净堆放一处,倒不用各自收拾。刘老汉指挥众人带足食物和水,向后山山洞中躲藏。 忙碌中,杨破云瞥见先前那少年正在指挥一众儿童,十四五个孩子被安排的井井有条。他便叫住刘老汉问道:“那孩子好像会些武功,不知是谁教的他。” 刘老汉道:“杨大侠说的可是巧姐吗?” “巧姐?怎么,他是女孩吗?” “是啊。这孩子自小聪明伶俐,又爱扮作男孩打扮。因此在那日匪贼绑架村中妇人时逃过了一截。说起来也是可怜,她父母死的早,只有一个奶奶自小带着她。要说武功吗,也没见孩子练过。倒她奶奶年轻时候可厉害的紧,十几个山贼都不是对手。” 杨破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刘老汉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杨大侠,我有个不情之请。” 杨破云颇为无奈,又一次把刘老汉搀扶起来,道:“老丈快快起来说。” “我们刘家村还有些女人被他们掳走,先前一个匪贼说囚禁在武昌城外码头上。我有一个儿媳有了身孕也在其中,我老头一生辛苦,儿子也走了,临死之前就这一个念头,还请杨大侠仗义出手,救救她们。” 杨破云道:“这事不用老丈交代,我出城第一件事便是去救他们。只是不知夕月,哦就是卢大人的女儿是否在她们中间。” 巧姐突然远远答道:“大哥哥,你说的那位姐姐被他们拉走了!” 杨破云急切问道:“小妹妹,快过来与我细细说。” 巧姐向那群孩童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站着,莫要乱跑。”便快步跑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拿给杨破云看。杨破云一见之下,泪水忽地涌满整个眼眶,强忍着才没落下。那是当年他随贺云暖西征之时,从青海带回原石做成的玉牌,是卢夕月十六岁时,他送她的生辰礼物。卢夕月异常爱惜,寻常人连碰都碰不得。却不想如今又回到了自己手中。细看之下,这玉牌中间被摔了一道深深裂缝,内里也起了一大块白棉,不知这主人受过什么样的罪,更不知现在何处。 那小姑娘一边落泪,一边道:“大姐姐肚子里有孩子,他们便带到我家,让我奶奶伺候。她趁没人时给了我这个玉牌,说如果你来找她,就把这玉牌给你。她想对你说的话,都在这玉牌里面呢。” 杨破云心中五念杂陈,原来卢夕月一直在等自己。她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道:“后来呢?” 小姑娘泣不成声的说道:“后来他们逼问姐姐烧饼藏在什么地方了,姐姐说不知道,他们就……他们就…” “他们就怎么了?” “他们割掉了姐姐的舌头,还扎瞎了她的眼睛。哇……,我奶奶去帮她,可是她年纪大了,又有骨病,打不过他们,被他们吊起来打死了。” “今日被打死的那老太婆,就是巧姐的奶奶。”刘老汉叹息说道。 杨破云顿觉天旋地转,热血直冲头顶,心脏陡然一阵抽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便在支持不住时,体内的善护功真气立时运转,紧紧护住心脉,他脑中打开一丝清明,急忙盘腿打坐,好不容易才将周身沸腾的鲜血压制了下来。 “巨鹿帮、巨鹿帮,我杨破云定要将你们全部斩尽杀绝。”杨破云咬紧嘴唇说道。 他从怀中取出一根拇指般大小的烟花递给巧姐,道:“小姑娘,你到场子中间把这花炮点了。”巧姐依言,走到场地中间,将那号炮点着,后一颗明亮的蓝色焰火升上天空,虽是白日,依旧闪耀许久方灭。他对刘老汉说道:“刚才燃放的焰火是一个信号,会有丐帮的朋友接连传递出去,若是附近有我江湖上的兄弟,一定会赶来助我。到时候你跟他们说明我的去处,请他们帮助保护你们。我现在出发,最早明日便回。” 刘老汉点头让杨破云安心去救人,自己安排乡亲们做些善后的事宜。 杨破云离开刘家村便一路疾驰,未及三个时辰便到了江边码头。此时天色逼近黄昏,船上都相继挂起了灯笼,唯独一艘大船,虽已经升起了桅杆要出行,舱内却黑漆漆一片。他将马儿拴下,几个兔起鹘落跃上船尾。向内一瞧,舱底横七竖八的躺满了被缚的女子。 几个彪形大汉正在床头与人交接,完毕之后大手一挥,船便慢慢离港出发。 杨破云看那船已驶离港口正顺流而下,便从船尾一跃而出,几刀便解决了巨鹿帮的看守人员,只留下两个掌舵的船夫。他将那船女子救了下来,逐一看去,里面果然没有卢夕月。他向众女子说明来意,其中一知情女子告知他,妇女都分作了两拨,他们这波未有身孕的要被运到出海口换大船运往西洋,而已有身孕的则不知被巨鹿帮运到了何处。 杨破云心中合计,这帮女子决计不能留在城中,更不能送回刘家村。他看那掌舵的似是个老实人,便说道:“你可知此处向下五百里外的石龙山?” 那舵手连连点头,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里面空无一物,不但牙齿被打掉,连舌头也被割了一半。却也是被巨鹿帮谋害的可怜人。 杨破云道:“你顺江而下,到了石龙山便停船等候。”那人急忙点头。 他又向那知情女子道:“我给你一支号炮一封书信,你到石龙山附近时便对天燃放。到时会有人前来接应,你便把书信给他们,说是杨破云让你们来求救的,他们便知道了。”众女子千恩万谢随船离开。 杨破云安排妥当直奔琉璃楼救人,也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有人安排,正碰上巨鹿帮公子鹿安设宴款待山海白龙魏武侯,二人一场对决,纠缠了一生的宿命便自此便拉开了序幕。 第十二章 三义重相聚 刘老汉并没有躲进山洞中,他一直站在村子垭口处,眼睛盯着远处,终于在东方泛起鱼肚白色、朝阳方要探头之时,看到了杨破云和他的马出现在远方。 杨破云心内满是愧疚,他若是再快一些,就能够在天下好落刀之前赶到,就能够了了刘老汉最后的心愿,可是世事往往不如人意,他救了所有的人,却唯独没有救到最想救的人。 他将鹿安一把提起,扔到祠堂里,奇怪的是那鹿安不知为什么真的很“安”,一个人找了个干净地方悄悄坐了下来,还对杨破云说道:“我知道的很多,你不能打我,不能饿着我,我观察下情况后会一点一点告诉你。” 若不是真相摆在眼前,杨破云很难相信这没有一点骨气的粉嫩公子,竟然是武林赫赫有名的魔头鹿饮的儿子。 鹿安却不管他如何看法,只是自顾自道:“你可以绑住我,但不要太紧。放心,我不会傻到要跑的。” 刘老汉却不吃他这一套,看杨破云绑来一人,虽不知道什么来头,但料想不是什么好人,拿起麻绳结结实实的捆了个五花大绑,那手法甚至是做过锦衣卫的杨破云都叹为观止。 鹿安被捆的难受,鬼叫道:“老爷子,你是做啥的?捆这么紧?” “哼哼,我年轻时候是抓野猪的好手。现在是老了,捆不动了。” 鹿安道:“要不你松开一些,我马上就告诉你一件事情。” “你先说,说了我就松!” “好,小爷就大气些。我看这情况你们是把村中的巨鹿帮众全杀了,有些本事,不过人太少,绝不是巨鹿帮的对手。” 刘老汉没好气道:“这他嫂子的还用你说?你放心,他们杀来我第一个先杀了你。” 鹿安摇摇头道:“我好歹也算个人质。不过我要说的是鹿饮现下不在武昌,你们还有三五天的命活。若是有救兵赶紧去搬,搬不来大家吹灯拔蜡共赴西天去吧。” 杨破云暗暗推算,石龙山的人要赶到这里,最快也要五六天时间,如果这段时间没有江湖朋友相助,无论是官兵还是巨鹿帮他那个都对付不了。尤其是那巨鹿帮的帮主鹿饮,江湖传闻此人身份极为神秘,之前在江湖上名头极低,所率领的巨鹿帮也不过是武林中的二流帮派,平日里只是做些车马生意,还时常被当地大帮派岳阳门欺压,每月都要抽成上供。 可就在五年前的一天,鹿饮不知是得了什么奇遇,武功陡然大涨,凭一己之力一夜之间荡平岳阳门,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官府不但没有追究,还将所有岳阳门的地盘和生意交给巨鹿帮。 自此之后,巨鹿帮一发不可收拾,当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凡是与他对立的他全部赶尽杀绝,势力遍布南七北六十三省,聚集徒众数以万计。 最可怕的是,江湖许多名门大派都与巨鹿帮有勾连,派遣门下高手任巨鹿帮供奉,共同掌管起漕运、车马、制盐、挖矿等各色生意,甚至还涉足人口买卖、杀人越货等江湖下八门的生意,就连武林盟首武当派也是无可奈何,任其胡作非为。 江湖上有两大情报机构,一个是青楼,一个是丐帮。杨破云所知的这些消息,全是从丐帮哪里得到,绝对没有差错。但有些还不够详细。 “你父亲用的是哪家功夫?”杨破云问道。 “怎么想探底吗?那我告诉你,今日是武当派的太极拳,明日是少林派的伏魔棍,后天说不准就变成了白云山的白云剑法。我反正什么武功都不会,你问我等于白问。” 杨破云知道鹿安在调侃自己,刚要发怒,却不料鹿安抢先一步说道:“你问我的我都说了,你还想怎样?我今日说的已经够多,待我继续观察下,说不定知道些什么会主动给你说。对了,虽然不知道你会不会问,但我可以提前告诉你,我知道卢夕月在什么地方。但我现在告诉你,你肯定会杀了我,所以我是决计不说的。只要你安然度过当下的劫难,我一定会告诉你。否则也是白搭。” 杨破云无计可施,心想时间紧迫,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哪里能在这里面听他贫嘴,且先出去安排些事情,待会回来拿刀一架,就什么都招了。 他吩咐刘老汉好生看管,走出茅屋想再观察村中地形。待看到那入村的垭口时,心中有了几分计较。他自言自语道:“若是有我好兄弟在,于哪里布下个阵法、埋伏下机关,定能挡得住那些官军和一般匪贼。” “谁说不是呢。以前叫你学,你就是不学。现在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后面一人应道 “正是,正是。”杨破云低声叹了口气,忽然心中大喜,转身看去,不是别人,正是他口中的好兄弟。 “萧道仁,你果然来了。” 萧道仁头顶一坨蓬松发髻,身着一身破烂道袍,伸手擤了下鼻涕,没好气的道:“有好事的时候不见你惦记,一到难处就念叨起我来了。我这人怎么就这么经不起念叨,上赶着就来了。” “是啊,这经不起念叨的好像还不止你一个呢。”垭口上面一块巨石之上一人懒散的应道。 杨破云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哈哈笑道:“罗森兄弟,你也来了。” 罗森一跃而下,附身拜道:“二哥、三哥,别来无恙?” 萧道仁却一把将他俩搂在怀里,道:“说好日后江湖相见,没想到一转眼就是五年。” 三人抱在一起哈哈大笑,久久不歇,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什么难事能让他们忧愁一般。 -------------------------------------------------------------- 说点题外的话 从动笔写《相见江湖》到现在已经过了6年,全部推翻2稿,大改1稿,耗费精力巨大,到现在总算有些眉目。大概是人在成长,对一些事情的看法也有了变化。然而我想写一篇真正的好武侠作品的初心却是一直未变。武侠小说到底该怎么写,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看过许多受欢迎的作品之后,我更加困惑,get不到闪光点。很多人跟我说不要写武侠了,没人看。我承认,现在喜欢看武侠的人相对来说不是很多,看传统武侠的更少。但导致这样问题的原因,恰恰是写作者本身。一些人不用心去想、去写,没有诚意的套用写作公式,剧情逻辑混乱经不起推敲,如何能吸引住读者呢?《相见江湖》绝不能犯这样的错误。我宁愿花大量的笔墨去铺垫好一个场景,只为了能让后面的剧情更加跌宕起伏,更有看头。《相见江湖》现在还是个婴儿,请读者朋友见证他的成长。感谢大家支持。 第十三章 道人显神通 故人相聚,分外欢喜。杨破云自回到中原以来,还未与旧友见过,没想到此时一下子来了两个,还都是换过命的结拜兄弟,心中怎能不喜?不由得又想起来当年“君山五义”策马江湖、快意恩仇的旧事。 萧道仁对杨破云戏谑一笑,道:“当年我算定你命犯天煞,今生今世劫难不断,想必这五年你过的不易,说说是怎么活下来的?!” 杨破云朝他肩膀重重一推,道:“我真是怕了你,算得真准。我曾数次逢险,一度以为今生就这么完结了。” 萧道仁道:“今生听上去很长,可与一转眼有什么区别呢?” 罗森两手推开二人,道:“尽说些不着调的话。这村周围围着近五百个官差样的人,是什么情况。” 杨破云便将刘家村之事简略说出。罗森越听越是皱眉,向杨破云道:“官府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巨鹿帮和山海游骑却是棘手的很。” 萧道仁也点了点头,道:“巨鹿帮帮主鹿饮的武功,我们三人合起来也不一定斗得过,何况再加上山海游骑,那可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汉。” 杨破云道:“形势危急,所以我才放号炮召集江湖上的朋友帮忙,想不到你们两个竟然就在附近。” “我们两个在附近?谁闲的没事跑这里来转悠!十天前差丐帮传信的人不是你吗?”萧道仁惊异问道。 “我却是十五天前收到的信息。”罗森也应到。 “有问题。我自进入中原以来,也有人一路指引我追赶卢靖秋到了这里。而你们分别在不同时日收到信息,看来是有人有意为之,叫我三人同时聚于此地。”杨破云道。 “正是如此。背后传信之人对我三人行踪了如指掌,却又不敢现出庐山真面目,极有可能是想得渔翁之力。”萧道仁道。 “我本就是奔着救卢夕月而来,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总是帮助了我。而且从当前形势看,对方虽然不一定是我们得朋友,但绝对是巨鹿帮的仇敌。”杨破云顿了一顿,又道:“不知道大哥会不会到这里?” “大哥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我连方位都算不出,别人怎能找到他?”萧道仁摇了摇头道。 杨破云略有些失望,想到当前刘家村处境,他马上又问道:“你二人是布阵行兵得行家,若要抵御来犯之敌,这垭口处可否设下机关和阵法?” 罗森道:“这垭口处本来是一处极好得埋伏之地,可我们人少,也没什么东西,做不了那么多机关陷阱。” 萧道仁微微一笑,道:“无妨。我听闻刘家村中还有些村民,我新作了一套阵法,正好实验一下。” 杨破云道:“村中剩下得可都是老弱病残,能行吗?” 萧道仁道:“虽是老弱病残,但能开山凿石,有这样得力气应该可以。” 杨破云赶忙差刘老汉去洞中叫些尚有力气的人出来,刘老汉领命而去。半个时辰之后,一百来号人全部跟了出来。 刘老汉向杨破云道:“我就想叫几个还能行的,可他们听说要跟匪贼干,就全出来了。” 巧姐儿越众而出,向杨破云道:“我奶奶给我讲过,你越是胆小怕事,就越有人过来欺负你。以前我们不反抗,是没有希望。如今希望来了,我们就要和他们斗到底。” 杨破云点了点头,向众人道:“前面跟大家说的不太清楚。我再向大家细细介绍下。我姓杨名破云,乃是东林武宗贺云暖大弟子。江湖上有个外号叫做‘九段刀’。”众人“哦”了一声,显然没听过。 “这位小道士名叫萧道仁,江湖人称神算铁版,乃是云门山紫虚真人的关门弟子。”话刚说到此处,众村民齐声惊呼起来,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着肖道仁。 原来这紫虚真人并非一般的道人,而是天下道门掌教。民间相传紫虚道人早已位列仙班,能升天入海、会行云布雨,几次返老还童,修成不死真身,不少百姓甚至都在家中供奉。 如今杨破云说萧道仁是紫虚道人的弟子,你叫这些村民如何不惊。村民们半信半疑,眼巴巴看着他。萧道仁微微一笑,唱道:“知幻即离,不作方便;离幻即觉,亦无渐次。云来!”众人见萧道仁向天空一招手,晴空之上四方阴云陡起,快速汇聚到众人头顶。漆黑的乌云越压越低,直向众人头顶盖下。云中雷电轰鸣,几条金龙若隐若现。几个小孩当时便吓哭了出来。 萧道仁随后一挥,喝到:“千变万化,终是虚妄;镜花水月,清明自得。云散!”眨眼之间乌云消散,还是一般的晴空万里。 村民炸了锅,见到真神仙降临,纷纷跪了下去。肖道仁道:“都快快起来。” 村民还那肯起来,肖道仁又道:“你们抬起头来,看我身后。”众人依言抬头,登时吓得站起来便要逃跑。刘老汉清清楚楚看到,那肖道仁身后,竟然站着一只青面獠牙的巨大恶兽,那巨兽血盆大口一张,嘶吼一声,便跳入云霄不见踪影,只唬的他面如土色,一屁股坐倒在地。杨破云、罗森三人相视一笑,心道:“这道士又用幻术骗人了” 萧道仁对村民道:“你们不必害怕,刚才只不过是些障眼法而已。相由心造,境由心生,你们刚才所见的越是恐怖,就说明你们心里头越是害怕。” 刘老汉擦了擦大汗淋漓的额头,惊吓过之后,反而安定许多。他高声喊道:“大家不怕,我们有仙长在此,什么样的事都能转危为安。”经他一安慰,众村民也都定下心来。 杨破云又指着罗森道:“这位也是我的结义兄弟,姓罗,单名一个森字,江湖人称白翎箭。” 一名村民问道:“这位大侠又有什么神通?” 罗森欠身答道:“我除了射箭看的过去外,什么都不太行。” 众村民哪里肯信,杨破云笑道:“众位不必着急,后面免不了血战一场,大家到时便知道了。” 巧姐忽然上前一步,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君山五义,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是大侠客、大英雄。 第十四章 山雨欲来时 罗森心中惊奇,这偏远山村中的小姑娘竟然知晓江湖上的见闻。“小妹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巧姐儿却反问道:“你怎知我是女孩?” 罗森道:“你虽然装扮做男孩的样子,可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如此清秀的男孩?” 巧姐道:“你不要骗人,大哥哥都没看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快说快说。” “大哥哥?” “就是我了。”杨破云挠了挠头。 “好吧,看在你大哥哥的面子上我就告诉你吧。男人说话和女人说话是不同的,即使你嗓门压得再低,学的再像,骗得了其他人,却骗不过耳力好的人。” “我知道了。就像蝴蝶煽动翅膀,他们都听不见,我却能听得见。” 杨破云、肖道仁、罗森一听之下既惊又喜。想不到这小山村中竟然有根骨如此好的苗子,若有良师引导,必定能成大器,心中都暗暗有了盘算。。 那小姑娘却不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自顾自说道:“我奶奶曾给我讲过君山五义大战吸血老魔的故事,所以我知道。”刚说到这里,便又说不下去,哭了起来。 杨破云一边擦拭那孩子的泪水,一边向肖、罗二人道:“这孩子的奶奶被巨鹿帮的人害了。” 二人叹惜的摇了摇头。肖道仁看看了天色,向杨破云道:“时间不早了,需抓紧一些。” 杨破云向众人道:“刘家村乃是一处天然的易守难攻之处。进村之路只有一条,村口狭窄两侧的小石山便是我们埋伏的好地方。待会请刘老伯寻二十名手巧的人,随罗森去布置机关。其余男子每人寻刀具一把,到此处集合。所有女人收集村中饮食和能用之物集中到祠堂。小孩子就归巧姐儿管着,不要乱跑。大家可听得明白?” 众人七零八落的点头称是,三人无奈的对望一眼,各自引着人去做准备。 刘老汉一招手,说道:“女人们都跟我找东西去!”便领着一众女眷挨家挨户搜罗东西了。 巧姐儿拿根竹棍把一群小孩召集到一起,都赶到祠堂里,拉着他们端正的的排好坐着。有几个小孩子不太听话,吵嚷着出去玩。她一根竹棍朝头敲下,那几名孩童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哭声一起,其他的孩子也莫名其妙的跟着大哭起来,顽皮的甚至已经开始在地上打滚了,屋内乱作一锅粥。 巧姐知道外面大人们都忙着做抵御外敌的准备,绝对不能让这群孩子乱跑。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却瞥见屋角里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条的鹿安。 虽然她不知道鹿安是谁,但从刚才杨破云对大家说的话中,她听出这个油腻公子一定不是个好人,多半和杀死自己奶奶的恶人们是一伙的。想到奶奶的惨死,小女孩的小怒火一下子升腾起来。她拿着手中的竹棍,朝鹿安头脸一阵乱抽,打得鹿安呜呜喊疼不迭,脸上也出现了几根红色血条。抽打几下后,那竹棍便断了。她四处张望看到门边拄了根手臂粗的棍子,于是双手抱起,对着鹿安屁股一阵疯打。 虽然巧姐儿年纪不大,但那鹿安是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打,只顾着抱头求饶。那巧姐儿打得累了,便扔下棍子。恶狠狠的望着那群孩子。却哪里还有一个敢哭,早已都乖乖的挤在一起。 罗森领着十几个人分别上了垭口两侧土坡,看那上面树木茂盛登时有了计较。 杨破云和萧道仁则带着四十几个男丁到了大槐树下的那片空地,让大家围成一个圈子站着。大家哼哼唧唧、拉拉扯扯的站了一个瘪圈子。 有的弓腰驼背、有的溜肩抖腿。这群乡下老农干活的时候倒还是利利索索,可真要与人搏斗哪有半分的战斗力可言。 “咻”的一声九段刀出鞘,一圈农夫纷纷“哇哇”怪叫起来,有人摸头、有人抱着膀子、有人扶着腰,却是杨破云看不下去,拿刀背一人给了一下。 杨破云问道:“疼是不疼?” 众人纷纷道:“疼啊,疼死了!” “知道疼就好!如果我是巨鹿帮的人,你的胳膊现在已经断掉了;你的心脏,早已被戳穿一个窟窿;而你们几个,身首异处、被斩做两截。”其余人等或是脸色煞白、或是大汗淋漓,大家都被杨破云的话吓着了。 人群中有一人低声说道:“杨大侠你武功高强,可是我们做惯了农活的,哪里是他们那些会功夫的对手呢!” 杨破云道:“看你身材也算是魁梧,年轻时候打过架吗?” 那人道:“自然打过啊。我年轻时候除了打不过刘老头和巧姐奶奶,其他我还没怕过谁呢。” 众人纷纷看向这个臭不要脸的男子,清一色给了他一双白眼。 杨破云道:“武功这个东西,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江湖人称我九段刀,自然是以九段刀最为拿得出手。今日我便将这刀法前三刀传与各位,习的熟练便足以与巨鹿帮的那一众外强中干的盗匪相抗了。” “可是,我们能学会吗?时间这么短。” “会与不会一学便知。这三势刀法分别名为雷霆落地、魁星穿云,铁马秋风。是不是很难记?简单来说,就是砍、刺、挡。先看第一式,砍杀式。” 杨破云右手挥刀,对着发问之人脖子斜砍下来,待刀锋触及肌肤之时迅速收住。那人吓得抱住头蹲到地上。杨破云收了刀,问众人道:“会也不会?” 众人纷纷诧异道:“就这么简单?当然会啊,四五岁得孩童都会啊。” 杨破云在心中微微一笑,这看上去的简单一砍,自己当年足足练了两年,挥刀六百多万下才得以练成。九段刀法学形易、会心难。同样是自上而下的一刀,内中却是大有玄机。便如同李白做一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便可传颂千古,若由高力士做来,便贻笑大众了。这些村民自然不会懂得这些道理,自己本来就想鼓舞他们士气,见已初步达成目标,便继续说道:“有谁人愿意试上一试?”。 人群中走出一个五十几岁的老者,向杨破云说道:“少侠,我是个砍柴的,平时也经常挥刀,你这一招老头还是学得来的。” 杨破云点了点头,将九段刀递上,那老汉双手刚接过,却不想身子一下沉了下去,气喘吁吁道:“少侠,你的刀怎么那么重?” 第十五章 聊发少年狂 杨破云道:“这把刀重二十九斤,乃是我师贺云暖成名兵刃。刀名九段,与刀法名字相同,最能发挥九段刀刀法得威力。” 话音方落,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却是那刘老汉率领一众农妇带着各式各样的物事靠了过来。打眼一看,有杀猪刀、砍柴刀、铡刀、菜刀、镰刀,唯独没有一把真正的刀。 “杨大侠,我们找遍了村子,凡是带刀字的物件,都找来了,你看看能用吗?” 那老樵夫一眼便瞅见自己的打柴刀,急忙上前抢在手上掂了几下,说道:“老伙计,还是你最好使!” 杨破云心道:这里也只能找到这些了,好在都是村民平时用惯的,手上不生。九段刀法本来就是重意不重式,只能将就了。 于是朝大家说道:“大家都自己寻个合适的器物,我们再来练习吧。” 众人纷纷上前,挑来挑去后,拿镰刀的最多,其次是拿菜刀的,最后竟然还有两个拿扁担的,反倒是剩下一把杀猪刀没人要。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那杀猪的被抓走了。 杨破云看那一众农夫拿起镰刀不住挥舞,心想这镰刀做兵器虽然奇怪,但也不是不可。江湖上奇门兵刃颇多,使用巧妙反而会收得奇效。于是也拿了一把镰刀在手。问那农夫道:“你们平时是如何使用这镰刀的?” 那农夫道:“这个简单啊。平日里稻麦熟了,我们弯下腰去一手抓住穗头,一手握住镰刀从根部向内猛拉,再回头放到身后。这一把稻麦便算是割下来了。”这农夫一边说着,一边比划。 杨破云仔细看那农夫的架势,倒似是和九段刀回杀式有些相似之处,便对着那那拿扁担之老汉说道:“哪位大哥,请你过来打我一扁担。” 拿扁担的老汉“啊?”了一声,伸着脑袋张着嘴,一副请杨破云再说一遍的样子。杨破云只好耐着性子道:“你来打我一扁担,用力打。你若不用力,伤的可是你自己了。” 那汉子想到刚才砍在后脖颈上的那一刀背,哪敢不用全力,双手高举扁担,垫着小跑冲向杨破云,当头便狠狠砸下。 杨破云看这一下子力道十足,心道有这把力气便好练习了。于是直直迎上前去,身子向前一探,手中镰刀拦腰便是一斩,刀头朝穴道打了一下。那汉子双手登时没了力气,扁担失了准头砸在一旁石头上。 杨破云向众人道:“你们看清楚没有?” 众人有的摇头有的点头。 杨破云看那太阳已经快到西山,马上便是黄昏,心道这样子不是办法。如果预料不错今晚官府和鹿饮的人马就会杀来,实在没有太多时间。 想到此处,索性就将“砍”、“刺”、“挡”三式,再加上“回”一式,用镰刀使了出来。虽然怪异,但他稍加变化,倒是也流畅简便。 那九段刀法本来就是集天下刀法大成后返璞归真的极简招式,入门及是简单,这些农夫无一个是练武之人,便似白纸一般,学习起来反而容易的多。 众人依样画葫芦跟着练习,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已经像模像样。杨破云见大家学的快速,便要求大家使得快些,用力大些,目光毒些。于是那大槐树下一众老农虎虎生风的挥舞着镰刀,惹得老妇们怪笑连连。 那刘老汉也觉得滑稽,心中更是没有底气,走到杨破云跟前问道:“杨少侠,不是老朽不相信你,这帮人就在这里练习这个,可管用吗?”杨破云道:“管不管用明日就见分晓。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大家失了锐气。” 他召集众人团团坐下,道:“众位乡亲,我知道大家害怕巨鹿帮的人,也不会觉得我临时教给大家这四招刀法能有用处。但是大家为什么还会去练习呢,是因为我们还有希望。” 杨破云“刺啦”一声扯开自己胸前衣服,露出伤痕累累的半个胸膛。那无数伤痕中,心口那一个拳头大的凹陷甚是让人惊骇。 他指着那个伤疤道:“我曾被人用十字枪穿体而过,钉在贺兰山的悬崖上曝晒等死。乌鸦落满身上,不断啄食骨肉,虫蚁钻入经脉,蚀骨钻心的疼痛。就是那样,我苦熬了三天三夜,终于等到了一场大雨。喝了几口雨水,恢复些气力,自己拔掉身上铁枪,坠落于悬崖之下。幸好那雨下的大,山崖之下集成一个小潭,我才得以生还。九死一生这样的词,根本不足以形容我这半生的飘零。我想跟大家说的是,无论我们多么无助,多么弱小,我们自己一定不能退缩,不能放弃,要给正义一些时间。” “好,好!”人群中掌声雷动,大家热血澎湃,挥舞着镰刀道:“我们这一辈子本分惯了,从未想到还有机会能够跟着大侠大干一场,能活的像个人的样子。拼了,就算是死了,也是值得。” “死不了,死不了。这人世上的事情,但凡有因必有果,有立必有破。山穷水尽之时,便是绝处逢生之日啊。” 萧道仁一边说话,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图册递于杨破云。展开来看时,那第一页上中间绘有一黑一白两条鱼儿,周边是天干地支、五行八卦的符号,还连有不同颜色的短线。 杨破云大概认得这是一幅阵法图,但却看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萧道仁道:“此阵法名为双鱼阵,是我参悟天地间阴阳变化,找寻自然之力时,灵光一现想到的阵法。阵分阴阳两部,各有一阵眼。阳部阵眼负责对阵克敌,阴部阵眼负责策动阵法,只要按我说的来,阴阳互生万般变化,威力非同小可,区区一个巨鹿帮又何足挂齿?” 他将众人带至入村的垭口处,只见地上堆砌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石堆。正要询问,萧道仁主动说道:“这里有十八堆石头,你们每人寻一个站过去。” 大家刚刚站定,便看到垭口山坡上燃起浓浓的烟尘,一个巨大的旗帜立了起来。 “罗森发的信号,人来了!” 第十六章 林木成兵戈 杨破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来的倒是快啊。”他沿着垭口石坡轻身而上攀上大旗对侧山顶。远远望去,五里之外灯火蜿蜒,杨破云心中破口大骂,夜晚奇袭最忌灯火,这帮人堂而皇之打着火把前进,轻而易举的就能被看出人数、行军速度、以及阵型凌乱程度,简直比通风报信还可怕,难怪大明朝边境烽火狼烟不断,若是边关的兵士也是这种样子,怎能不招四周狼顾? “一共三百人。行军速度很慢,军阵涣散,瞧样子应是地方守备军士。”罗森在垭口对侧石坡旗下喊道。 杨破云向罗森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身后那杆大旗,上绣一只振翅雪鹰,威武霸气。 “五弟,这上面就交给你了。” “三哥放心。” 杨破云从十丈坡顶纵身而下,稳稳落到地上。萧道人已经将村民安排妥当,每人站定一个位置。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取出一粒黄色丸药,递给杨破云:“这粒玄灵丹你先吃下,待会阵法启动,我怕你内力跟不上。” 杨破云接过来吞下,道:“你这是要把你师父的老底都败光啊!”丹药入体,百脉通畅,丹田中的真气便似一头怒兽,若不是压着,早已怒吼而出。 他高声唱道:“两怀杀生剑,一意九段刀。白羽破惊风,拂尘定狂涛。朝踏昆仑土,暮揽长江韬。丹心参天地,侠义照九霄。哈哈哈哈。”笑声在旷野中绵延,震的山中夜宵扑棱棱飞起。 那大队人马越来越近,仔细看去,却分为三队。最前一队打着火把,身着军服,人数最多。后面紧跟两队,一队骑兵身着重铠,约有二十余人。另一队服色混杂,兵刃各异,各个凶神恶煞一般。这队中间是一个八人抬的巨大轿子,也不知里面坐了什么人。 杨破云一看便知,除了地方守备军士,巨鹿帮何山海游骑竟然也一起来了。 地方守备军最前头是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正是武昌城的刘知府。那日杨破云大闹琉璃楼,这刘知府吓得尿了裤子。后面查得杨破云奔刘家村而去,生怕刘家村之事败露,一面急报巨鹿帮,一面向魏武侯求救。自己则整点人手准备报仇。 魏武侯那日与杨破云一战未讨到便宜,心中很是不快,身上又有魏奉朝的命令,便答应跟刘知府一同“讨贼”。但他对刘知府勾结地方豪强欺压百姓之事也并非一无所知,更不愿与地方守备军这一帮乌合之众一起作战,临行之前早已安排,山海游骑只是观战。至于和杨破云乃是私仇,他一人解决便可。 刘知府押着队伍到了垭口外的小桥,正要入村。忽然半空中传来一声尖啸,紧接着便是“嘭啰啰”“喀喇喇”的响声从上面传来,他抬眼一看,自家军旗旗杆折断正往他身上砸下,慌忙翻身下马狼狈躲开。 这一箭乃是罗森所射,他见对方来势汹汹,便抽出一支带有洁白尾翎的箭,对着那军旗射了出去。那箭如白鹤一般携风雷之势离弦而去,穿过中间那一段不可思议的距离后正中旗杆。虽然隔了百余丈的距离,却在黑夜中一击命中,不仅射断了旗杆,还余势未消,深深钉入地下。 “有埋伏,有埋伏。”队伍顿时慌乱起来,一个个士兵抱着头左顾右盼,却看不到这箭从哪里射过来。 “三哥,这箭好厉害,不知与你相比又如何呢!”魏武侯向一个身边一个四十几岁的汉子问道。 “我的箭从来不会浪费在旗杆上。”那汉子颇有深意的一笑,又道:“小侯爷,你看对面石坡上的旗子。” 魏武侯循着看去,只见村口处的一侧石坡上燃起了火焰,一枚绣有白鹤的大旗在火光中招展。 “神羽营的人怎么在这里?” 那枚招展的旗子,正是神州四大营之一神羽营的大旗。为抵御四周强敌,早在成祖之时便抽调天下兵马精锐,组成东西南北四个大营,分别为神策营、神羽营、神武营、神机营。这四个大营世代镇守四方,兵强马壮、战功显赫,四大营营主均是世袭,直接听从皇帝调派,无论在朝廷还是在江湖都是巨大的实力存在,便是阉党也不敢随意轻视。 尤其是神羽营,负责抵抗西北鞑靼,平定地方叛乱,从来不干涉中原的事情,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小侯爷,我们静观其变。”一个带着面具但唯一没穿铠甲的人对魏武侯轻声说道。 魏武侯点了点头。 地方守备军士领头将领显然也看到了那山头大旗,急忙寻着趴在地上的刘知府,将情形报知。那刘知府一听是官军在驻守,登时挺起了腰杆,大声道:“什么狗屁神羽营、鬼羽营的。作乱的乡民就在前面村中,你们还不给我冲进去缉拿。若是跑了贼人,内相追究下来,一个都跑不脱。” 那将领无计可施,只得硬着头皮号令众人向前硬闯。入村小桥狭窄,军士七零八落的拥挤着上前。山头忽然大喝一声:“放箭!”如飞蝗一般的箭矢破空而至,刚过河的兵士纷纷中箭。那守备军将领也是上过战场之人,知道对方用的是《孙子兵法》中“渡河未半,击其中流”的计谋,要破此招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于是拔出长剑大声吼道:“众军听令,极速进攻,不得后退,违令者斩。” 他方举起长剑,罗森早已看到,一箭将他头盔射落,他“啊呀”一声丢掉长剑,奔跑到士兵之中。 “小侯爷。那山上只有一个人。”那“三哥”说道。 “我也觉得怪异,可是既然没人,这箭都是谁射的?” “小侯爷请看。”三哥递上一支从地上捡来的“箭”,众人一看哑然失笑,竟然是一根竹篾。 “对方利用山上竹子和树木的反弹之力,提前作了机关,是不是?” “三哥”点了点头,却又道:“是这样。但此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非常困难。可以断定对面有一个深谙箭道的高手。” 魏武侯又点了点头,道:“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就说内相不会平白无故给我安排这样一个简单差使。我到要看看对面到底还有什么花样。” 第十七章 双鱼陷巨鹿 以树木、竹子反弹之力布下弓箭机关,确是罗森想出来的妙招。但这需要极巧妙的手法,耗费功夫也是巨大。因为时间有限,做不了许多,只能起到疑兵作用。一阵“箭雨”过后,虽然骗不过魏武侯,但足以吓阻那群窝囊的守备军了。 刘知府混乱之中找不到领头将领,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身后喊杀之声传来。原来是巨鹿帮一众凶神恶煞正在疯狂砍杀溃逃的兵士,方才稳住阵脚。 那一众兵士鬼哭狼嚎的被驱赶着过了石桥,幸好此时箭雨停住,周围开阔,便四散开来各自找地方抱头躲下。巨鹿帮众人继续驱赶兵士向村口冲去,一队胆大的刚冲了进去,忽然间天昏地暗、血雨横飞,立即哭喊着退了出来,缩在地上大喊大叫,任凭责打也不敢再上前。 魏武侯诧异的向那村口望去,月光之下,几十个石堆旁各站着一人。最中间是一个道士,另一个却正是杨破云。除此之外并无什么可怕之处,他想不到那些士兵为什么如此害怕,便向那戴面具之人问道:“独钟先生可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独钟先生点头道:“我们低估对面了,看来还有不少高人啊。” 他指着那乱石堆说道:“众位看那是什么?” 那使巨斧的汉子道:“一堆乱石头啊!” 魏武侯、“三哥”等人也纷纷点头,而一个普通军士却一脸茫然的盯着看了半天。 独钟先生问他道:“你看是什么?” “报军师,村口处一团黑气围绕,我看不清楚。” “哈哈哈哈。你看不清楚就对了。那前方石堆并非随意排列,而是一个阵法,布阵之人更似会施展些幻术。对功力高或者意志坚定之人来说没什么,看到的不过几堆石块而已。但是功力稍差或心志不坚定之人,则只能看到一团黑气。先前哪些军士被刚才的箭雨吓破了胆子,心志最是脆弱,在他们看来那里面不是恶鬼,便是猛兽了!” “天下竟有如此神奇的战法?若是能用到战场上,岂不是无敌了吗?”魏武侯问道。 “侯爷想的原本没错。历史上也是有先例的,传说唐时兵马大元帅樊梨花平定西北,用的就是撒豆成兵、移山倒海之术。其实便是阵法加上幻术,将突厥士兵惊吓的失去斗志。” “既然如此厉害,为什么历代兵家都不用呢?” “要布此阵须有两个条件。一是会奇门遁甲,二是能施展幻术。会奇门遁甲之术的人本来便少之又少,能施展幻术得更是没有几个。最难的是要催动这么大的幻术必须要有极高的修行,可不是修炼内功这么简单。战场上的人成千上万,又早都看破生死,除非有大罗金仙的法力,否则毫无意义。” 魏武侯方才明白,想了想忽道:“当年诸葛武侯布下八阵图,即使无人驻守,也能将陆逊困在其中。我想即使抛开幻术,这阵法应该也能用的。” 独钟先生点了点头,道:“小侯爷,待会我细细观看他那阵法,若是学成了便安排游骑操练。” 便在几人说话间,巨鹿帮帮众已经怪叫着冲进双鱼阵中。 萧道仁大喊一声“起阵”,便闭目盘坐下来。杨破云催动丹田,只觉得周身气道都打了开来,眼前一阵恍惚,忽然看到前所未有得景象。他一个人便似是生了十八双眼睛一般,周围每一处角落、每一个人都瞧得异常清楚。那二十几个农夫眼神也突然凌厉起来,一个个都抬头挺胸拉起架势,便似变了人一般。 巨鹿帮众将近百人,而阵法中连同杨、萧不过才二十人而已,按理说是绝对的人数压制。可巨鹿帮众杀阵中之时,却发现并不是那样一回事。 他们只看到四面八方镰刀和各式各样得兵器不断袭来,白森森刃光闪耀在阵中,吓得帮众惊慌失措,每每要闪退之时,却总和同伴撞到一起。更要命的是,那一众农夫不但力气巨大,而且动作非常迅捷、狠辣,不一会便有几十人丧命。 剩余的帮众,却是有些真本事的,但也只是勉强抵挡而已,很难再支撑下去。 独钟黄观瞧一阵后,道:“原来如此!” 魏武侯问道:“先生可是看出些端倪?” 独钟黄点点头,道:“侯爷,我们玄门中人平日里泄露天机太多,总有些五弊三缺。今年春时,我曾占卜一卦,三年之内,独钟黄必有一场大劫。若是离去,眼前这道人可顶替我。” 魏武侯刚要开口,却又止住。思忖后道:“若先生有事,我山海游骑威势必将去半。” 独钟黄没有回应魏武侯,只是对所有人道:“众人听令,给我看好哪位道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需力保他的安全。” 众人齐声答应。 独钟黄方解释道:“这阵中看似有二十人,实则只是借了十八具躯壳、用了两人的力量。” 魏武侯道:“莫非便是这杨、萧二人?” 独钟黄道:“正是。道家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这阵法即由阴阳五行相生之术变化而来,虚虚实实、假假真真。这些帮众一旦进去,便似是进入千军万马之中,不但要跟对方打,还要提防自己人误伤。更厉害的是,萧道仁似是会移神之术。他以自己的意念为媒介,将十八人的心智与杨破云连在一处,还靠这阵法之力,将杨破云内力注入众人筋脉之中......” “所以这十八个人,就变成十八个杨破云了?”使大斧之人问道。 “是也不是。这些人虽然是得了内力和意念,却因人数多而减的很弱。就好比将一缸米分与一百个碗中盛放,有形而无力。且因本身体质问题,一些招式是使不出来的,如若是强行运使,必定会伤筋折骨。” “我看这些人翻来覆去的只有三、四招。想必是之前已经练习过动作,所以筋骨舒展开了才能完成。若是换了我山海游骑来操练,威力必然无穷。” 独钟黄道:“所以小侯爷要成大事,一定要将这人收于麾下。” 魏武侯摇了摇头道:“我也有此心,只怕不太好办。” 第十八章 神箭荡森罗 魏武侯道:“可惜我先前与这杨破云已有过节,这道人既是杨破云的朋友,恐怕有些困难。” 那身背巨弓的“三哥”说道:“眼下正有一个良机。我看这村中都是老弱病残之人,并非那刘知府说的匪贼。杨破云这人在江湖上名声也不错,还有几个结义兄弟并称‘君山五义’,其中就有一个道士和一个箭士,当年在洞庭湖上血战吸血老祖一帮水贼,为朝廷和地方百姓除去一个大患。他们没来由去帮助匪贼作恶,侯爷若是能够查清前因后果,帮他们化解这场劫难,说不定这五义感念恩德,和我等一样从此追随侯爷呢?” 魏武侯道:“可是内相的命令......” 独钟黄道:“内相只是让侯爷护送一件重要东西进京,可并未让侯爷去帮助武昌城内这般蠢货啊。” 魏武侯点了点头,道:“我们且观察下,再说不迟。” 便在这边议论之时,那边阵内却是胜负已分。巨鹿帮众折损八成,剩下数十人仍在勉力支撑,想退却没有去路。刘家村村民也并不好过,所有人都已负伤,小小一块场地之上处处是残肢血泊,异乎寻常的惨烈。 杨、萧二人头顶白气蒸腾,黄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 “各位供奉,此时不出手,还要等到何时?”那黑色轿子中传出阴森的声音。巨鹿帮阵中各门各派派遣来的高手互相看了看,一个胖大头陀挥舞禅杖喊道:“你们不上,我上。”立时便向阵中冲去。 罗森早已做好准备,一箭便中了头陀手臂。头陀却也是个凶狠角色,怪叫一声折断箭簇,转而向罗森扑来。 罗森无奈的摇摇头,又射出一箭。他前一箭乃是为了警示,故意射中头陀手臂,这一箭却不再留情,朝那头陀面门射到。 那头陀眼见飞箭来到,口中哎呀一声,心道:“不好,老子要上西天见佛祖了。”便急往后一倒,却仍旧慢了一步,箭支刚好从鼻孔中穿过,带着半个鼻子不知飞到了何处。 头陀后面还紧跟着几个不知何门何派的人,罗森也不停歇,引弓搭箭便是五星连珠,五支箭接连射向头先五人。这些各门各派高手并非寻常帮众可比,知道罗森箭法厉害,早早便闪在一旁。却哪里想到,罗森箭法神出鬼没,远看似能避开,到近处时箭矢突然转向、无一落空,虽没有射中要害,却也够他们养上几个月伤了。 山海游骑均是用箭的行家,纷纷喝起彩来,那身背巨弓的“三哥”也是频频点头,却又着急喊道:“小心!”。 罗森只觉背后一股劲风袭来,他急忙翻身避过。却是一个双手带钢爪之人,不知何时绕到背后偷袭了一招。那人身形瘦小、行动极为快速,一抓不成紧逼上去。罗森把手中弓箭一横,当做兵刃抵挡。他本生于善羿世家,最厉害的本事便是箭术,距离越远威力越大,但若是敌人欺身搏斗,这箭法可就不怎么灵了。 但他家族之所以世代昌盛,除了一套“大羿道”的箭术外,还有一套名为“金蛇缠丝技”的绝学,专门应付近身的缠斗。他自小便被告知这保命的技能比箭术更为重要,因此练得极为纯熟。 常言道:一寸短、一寸险。那钢爪是近身武器,连划带抓,极为凶险。但罗森这弓身三弯四曲,还有一根坚韧无比的弓弦,恰巧克制了那钢爪,二人拆了数招不分胜负,紧紧纠缠在一起。 那胖大头陀已然赶到,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吼道:“猴儿仙,头陀来助你!”举起禅杖朝二人重重砸下。二人本是锁在一起,眼看那禅杖当头砸下,急忙分开,禅杖将石地硬生生的砸出一个坑来。 猴儿仙怒对胖头陀道:“死胖子,你这是想砸死我吧。” 那头陀道:“瘦猴精,你要想死佛爷还没那功夫呢。先料理了这放冷箭的家伙再说。” 二人分开左右,攻上前来。罗森双手一抬,两支袖箭分别射出,那二人未想到罗森身上还有暗箭,急忙滚地躲开。罗森岂能容他们喘息,紧跟着扣动机关,袖箭接连射出,纷纷钉进那胖头陀和瘦猴儿的身上上。二人眼看行动不得,便要丧身箭下之时,一柄拂尘当头砸向罗森,却是自巨鹿帮哪里又出来一名黄脸道士。 罗森躲避不及,急忙一个低头,一只弩箭从背上射出,那黄脸道士急忙摆头,弩箭擦着脖子掠过,将一侧血管刺破。而那一记拂尘也硬生生砸在罗森背上,“喀拉”一声响过,机括、铁簧崩了一地,却是后背上的背弩被一下打碎了。 三人将罗森团团围住,那猴精朝那黄脸道士呸道:“妖道又来捡便宜了。我跟他说过数次,他那拂尘看着吓人,实在是没什么用,若是刚才换做单刀,这小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那胖头陀却对那猴精道:“你倒是仗义,让我在前面当靶子,你却是从后面偷袭,害得老子半个鼻子没了。” 那黄脸道士却向那头陀道:“你是活该,那么多人围观谁让你先出头了,你不当靶子谁当靶子?”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谩骂,倒是把罗森晾在了一旁。刚才他硬挨了那黄脸道士一拂尘,虽有背弩替他挡了,但那道士功力深厚,直震的他气血翻涌。若是再正面对上三人,恐怕凶多吉少,须得尽快想法子摆脱他们。 想到此处,他双手连翻,高声喝到:“看箭”。登时之间七八支袖箭劈面向那“猴儿仙”打到。“猴儿仙”行动不便,脚踝上又中了一箭。 黄脸道人一看是机会,拂尘又见缝插针砸到,罗森手肘一抬,漏出一副盘肘弩。 黄脸道士显然比其余二人武功高出许多,也更加机警。罗森刚抬手肘,他就闪在一旁,拂尘反手一挥,将盘肘弩箭尽数扫落。惊魂未定之际,又听到那胖头陀“啊呀啊呀”连声惨叫。转头看时,却见那胖头陀前胸齐齐的插了十数支弩箭,却是罗森在射完盘肘弩后,又提膝发动小腿上的步足弓机括,对那胖大头陀一通狂射。 那头陀胸前鲜血淋淋沥沥的顺着衣角淌下,苦笑道:“背弩、袖箭、盘肘弩、步足机,这他哥的身上到底有多少玩意。” 第十九章 一意九段刀 “瘦猴仙”一边拔着脚上弩箭一边问道:“你这废物吃了这么多弩箭还不死吗?” 那胖头陀咬着牙道:“没事,我有童子功护体。这些小孩玩意伤我不得。” “瘦猴仙”大笑道:“你还有童子功护体?你若是死了,便白来这世间一遭了。” 黄脸道士见自己两个兄弟伤的严重,眼中凶光闪现,拂尘横扫罗森面门,罗森提膝喊道:“看箭。”那道人赶忙侧身,却发现中计,哪有什么箭?他以为罗森弩箭用尽,正要攻上,罗森再喊一声:“看箭!”又有七八支更小的弩箭扑面而来。 黄脸道人简直要被逼疯了,心一横便要强攻,却听罗森喊道:“箭上有毒。”心中一惊急忙跳向侧后方,落地之后用手摸下脖颈一侧的伤口,见是一片鲜红颜色,知道又上当了,一边暗自庆幸箭上没毒,一边又恨的牙齿痒痒。 他与那胖头陀、瘦猴仙并称芒砀三鬼,也是啸聚一方的人物,如今当着巨鹿帮及一众供奉的面丢丑,简直是奇耻大辱。生死是小、面子是大,他打定决心要和罗森同归于尽,把拂尘高举,鬼叫一声,便要上前厮杀。 可这股英雄气概只维持了几秒的时间,因为罗森已经将白翎箭搭上弓弦,对准了他。 “再动一步,我这一箭便要射穿你喉咙!” 黄脸道士登时面如土色,问道:“你莫非就是白翎箭罗森?” 罗森点了点头,向对面众人道:“我有一箭名白翎,可行空可穿云,可闭月可落星,可叫人间无不平,换时空,鬼神惊。” 黄脸道人紧紧盯着罗森手中的箭,小心的一步一步向后挪去,边退边道:“原来是阁下。我们三个兄弟只是被邀来助拳,乃是身不由己。无意冲撞阁下神威,不知道能否放我一马?我三人以后退出江湖,永不复出。” 罗森本来也无意取他性命,便点了点头。黄脸道人急忙扶起地上胖头陀和瘦猴仙,向外奔去。那胖头陀还想说话,黄脸道人急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低声说道:“想活命就闭嘴。” 三人退到小桥处仍不停歇,径直向远处逃去,生怕晚了一刻便丢了性命。 轿中之人冷哼一声,道:“没用的东西,平日里把自己吹的如何厉害,还自称什么“芒砀三鬼”,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吓成这幅样子,真是丢我巨鹿帮的脸。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各门派的精英到底是不是和他们一样。都给我听着,今日的事若是处理不好,休想再从巨鹿帮得一点好处。” 此言一出,那些个观战的供奉们再也坐不住了。如今巨鹿帮势力极大,几乎涉足了所有的江湖营生,不少帮派要靠巨鹿帮吃饭,迫不得已也派出帮中子弟供他驱使,大家敢怒但不敢言,都知道巨鹿帮的后台便是东厂,只是这层窗户纸还未捅破而已。 一干人等抖擞精神,各自携着兵器逼了上来。罗森正要搭箭,便听到杨破云朝他说道:“五弟,我来会会他们。”却是那边双鱼阵中一场乱战已经结束,一眼望去,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巨鹿帮的人,十八个村民也倒了大半。 萧道仁也收回心神,悄悄对杨破云说道:“力气省着用,后面更难。”杨破云点了点头,拔出九段刀跨步到了罗森前头。 一个使单刀的汉子带头抢上,与杨破云乒乒乓乓拆了几招之后,被一脚踹飞出去。 “雁荡派的刀法,稀松如此,让阁下打头阵,太勉为其难了。” 话音方落,一柄流星大锤当胸砸到,杨破云翻身闪过锤头,单手抓住绳索一拉,就把那使流星锤的人拽了出来,却是一个瘦高个子。 那瘦高个子没料到自己如此不堪,赶忙松手想要转身逃脱,杨破云向他喊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将那锤头回掷,正中瘦高个子后背。 瘦高个子刚一扑倒,旁边一个使双钩的光头老者和一个赤手空拳的络腮胡子便欺上前来,杨破云右手展刀拦下斜刺里杀出的两把风火钩,左手与那络腮胡子硬拼一掌,善护功应力而动,霎时便卸掉了络腮胡子内力。络腮胡子吓了一跳,不知他用的什么妖术,对掌时便似击向深渊一般,内力虽然发出,但瞬间便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他连起数掌,均被杨破云单掌接住,一样的毫无作用,内心不由得惊惧起来,招式渐渐没了力气。 那老者走的却是狠辣路子,招招不离要害,杨破云单手提刀或封或挡,脚下腾挪闪转,带动二人身形寻找时机。几个回合之后,使双勾的老者已然浮躁,而络腮胡子出掌早已毫无章法,杨破云知道时机已到,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将后背朝向了老者。 老者心中一喜,高喝一声便要下杀招。杨破云大叫一声:“来的好。”一招“反弹琵琶”使了出去,背身挥刀猛力反磕,锁住了双勾,老者心道不好,刚要回拉时,杨破云抢先一步转身一绞,便把双钩从老者手上夺了下来。此时络腮胡子双掌奔袭而至,杨破云怒喝一声:“我教你用掌。”将九段刀插到地上,双掌迎上。 四掌相交,高下立判。 络腮胡子使得内家掌法,全靠双掌内力伤人,如今遇上杨破云,内力被“善护功”迅速卸掉,一点作用也使不出来。 但杨破云那一掌却是极硬的外家功夫,名唤“大开碑手”,一掌下去,能开碑裂石。络腮胡子只觉得双臂筋骨一颤,差点疼的跪倒在地,急忙撤开双掌狼狈退到一旁。 “岭南派的吴老爷子,双钩使得不错,但这不知那门那派的毛脸野人,就太稀松平常了。”杨破云一边拔出插在地上的刀,一边向众人傲然说道。 巨鹿帮众供奉心中一懔,杨破云所说的那个稀松平常的“毛脸汉子”可不是一般供奉,而是威震两广的无极门门主侯四海,是众供奉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一双先天无极掌使得出神入化、克敌无数,今天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杨破云轻易的破了。对杨破云的惊骇,更多了一分。 但谁都不知道,杨破云此时正忍受着巨大苦楚。世上从来没有完美的东西,包括这《善护功》在内。 第二十章 贺兰山旧事 贺兰山脉位于宁夏卫与鞑靼国交界处,北起巴彦敖包,南至青铜峡。山势雄伟,若群马奔腾。鞑靼语称骏马为“贺兰”,故名贺兰山。 这山与中原群山不同,山脉西北部是腾格里大沙漠,绵延千里寸草不生,东南部因黄河蜿蜒而过,造就了“鱼米之乡”宁夏卫。一山之隔,气候迥异,一边干旱贫瘠、一边富饶丰美,因此这贺兰山口自然成为历代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兵家必争之地。一旦破了贺兰,便可长驱直下,中原再无屏障可据守。 正因如此,朝廷才在此处设卫,派重兵把手。因为距离中原太远,物资线过长,这宁夏卫与其他地方不同,士兵都是半农半兵、自给自足,和老百姓几无差别,因此战斗力便弱了很多。 此地原本是西夏旧都,自金灭西夏后,党项一族全部斩杀,一度沦为无人区。明朝开国之后,大批民众随军垦一同迁至此处,方才重现昔日的繁荣。 但光明之下,总有阴影。除了各部族势力纷争之外,因此地是丝绸之路重要通道,来往商贾络绎不绝,另一种职业也便应时而生,那便是响马。凡是被响马盯上的客商,一个都别想逃脱。众商户为了保护自己,除了雇佣军队护卫之外,还雇佣一些会武功的亡命之徒全程跟护,这些人也有一个名称,叫做刀客。 杨破云因为一壶酒,也成了刀客。 两年前的那个正午,他正百无聊赖的倚在卫所残破的城墙边上,数着经过的一队驼队数量。若是单数他便进山去杀几个响马,若是双数他就再睡上一天,宁夏的春日风沙很大,这样的天气即适合杀贼,又适合睡觉。 忽然一壶酒递到了眼前,抬头看时,一个蒙面女子正低头看着他。“你不应该一个人坐在这里,若是非得一个人,至少也该有一壶酒喝。” 那是一个年轻的异族姑娘,深蓝色的眼睛宛如静谧的月牙湖,神秘而美丽。 如果算上最后一只怀孕的母骆驼,这队商队一共有二十四头骆驼。杨破云接过酒壶,一饮而尽。 “痛快。走!” “去哪里?” “送你们出山口。” “可是我没有多余的钱了。” “这一壶酒足够了。” 这日,风沙较平时更大,还未到傍晚,便已看不清楚。临到山口,四五个刀客前去探路,剩余的十几人卸掉货物,围住驼队短暂休息。一个首领模样的独眼刀客冲驼队中一人喊道:“阿里木,这次运的什么?怎么舍得出那么多钱,把我们最好的刀客全叫来了。你这些钱,足够收买一个百夫长了。” 阿里木道:“黑鹞子,我是做什么的你还不知道?我运的这些东西可都是见不得光的,雇佣军队不是找死吗?” “哈哈哈哈,这些东西军队想要,响马更想要。你最好没走漏风声,否则我们大家一个也别想活了。最近响马子厉害的紧,听说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几个厉害角色,但愿不会遇到。”黑鹞子一边咂摸着嘴,一边又道:“不过这次你队伍里咋有个小娘子,该不会是新讨的老婆吧?” “风沙大,少说话,小心沙子窜了牙。那姑娘是一个搭伙的客商,我瞧她可怜,便带上了。” “客商?哪有女客商跑这条路的,可别是响马子的奸细。”黑鹞子纵身下马,越到女子跟前,便要去掀开她的面纱。他一伸手便被一个胡子拉碴的人捉住,用力一挣,却没有挣开。仔细看时,却是一个刀客打扮的年轻人,他登时警觉起来。 宁夏镇中所有刀客他都认识,怎么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生面孔。 他果断拔刀,身为一个刀客最直观的感觉:这人定是响马派来的奸细。 可是他的刀竟然没有拔出来,杨破云在他抬手之际,已经按住了他的刀把。黑鹞子是使刀的行家,对手功夫显然在他之上,正要呼喊同伴,杨破云确对他道:“围子有狼,莫生火。” 这是绿林黑话,意思是有埋伏,不要乱动。黑鹞子心中一惊,凝神仔细的听了一听,果然风沙中隐约传来马匹喘息的声音。他看了看杨破云,杨破云指了指那姑娘点了点头,放开了他的刀把。 “他娘的,今日合该倒霉。” 阿里木也瞧见了二人神情,忙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以后运货查清楚,别没来由的运些晦气东西。” 便在这时,马蹄声动,黑鹞子知是探路之人回来了,他心中略觉安慰,多一个人便多一条活命的机会。然而马匹到来之时,众人却惊吓起来。 只见五匹马上各自绑着五个人,但浑身鲜血,沾满沙土,便似是新造的红漆人偶一般。阿里木惊吓一声,赶忙指挥驼队围成圈子,所有人缩在圈子中间。 黑鹞子将几个血人扶下马躺好,其中一个还能呼吸,便大声问道:“发生了什么,对头是谁?” 那人用仅剩的一口气说道:“没……看……清楚。都被剥了皮。”说罢,便咽了气。杨破云注意到,那蒙面女子神情一动,浑身微微颤抖起来。 独眼刀客急忙召集众人,喊道:“点子手硬,大伙多留心。这趟走不成了,往回撤。” 杨破云道了一声:“来不及了。” 霎时间,马蹄声陡起,四面八方呼喊声纷纷传来,风沙之中杀出四五十个响马,他们显然跟踪已久,直接切断了商队的退路。 黑鹞子久经沙场,一看形势果断下令众人弃掉货物,骑骆驼向前方逃跑,这种情形保命要紧,若是被响马拿住,一个个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杨破云一把便将那蒙面女子提了起来,抢上一头骆驼,混在人群中向前狂奔而去。而黑鹞子则率领众刀客策马断后。 这些刀客都是卫所中的好手,一边驱马紧跟驼队,一边又保持距离不让响马接近。响马阵型被拉扯开来,顿时没了人数上的优势。两队人一旦碰面,便毫不留情的下狠手,两三刀过后,便有人跌落马下。 在沙漠中骆驼要比马匹跑的快的多,黑鹞子眼看两队已有距离,便放下心来,有意放慢马速,全力与响马厮杀。他本是中原豪门弟子,因犯了戒律被逐出家族,中原早无立足之地,这才到了宁夏做了刀客。因武功高强,从不失手,所以在宁夏卫众刀客中名声最响,有许多人跟着他吃饭,也有很多商旅靠他保护,对他来说人生可谓重新开启,他很珍惜,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队商旅出事。 他挥动大刀接连杀了几人,已然看出对方人数虽多,但都是一般角色,于是将手指凑到嘴边打了个口哨。众人领会意思,这群响马不足为惧,先打拉扯消耗人数,最后反杀聚歼。大家继续策马奔跑,又杀一阵,响马人数越来越少渐渐退了下去。 黑鹞子见响马不再追赶,知道对方明白吃不下自己,想要撤退。他示意手下快速追赶前面的商客,安顿下来后,再聚众夺回财物。那群响马没有骆驼,东西是运不走的。 他快速清点己方人数,原本有二十个人,先前折损了五个,刚才又折损了四个,只剩下十一个人。原本预计驼队狂奔要好一会才能追上,但没想到不过一刻钟,就望见了已停下的驼队,他心道不好,前面莫非有埋伏吗,急忙纵马赶了上去。 眼前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驼队前面,数百具尸首横七竖八的躺满了狭窄峪口,其中有客商,还有兵士,让人恐怖的是,所有的人都被剥掉了后背上的皮,现场血腥冲天一片狼藉,这风沙弥漫的峪口,便似是地狱一般。 第二十一章 恩怨一壶中 蒙面女子便要失声大哭,杨破云一把便捂住了她的嘴巴,低声道:“想活命就不要出声。”那女子虽未哭出声来,但在杨破云怀中不住颤抖,已是伤心到极处。 杨破云暗暗捏住刀柄环顾四周,如临大敌。 黑鹞子领着众刀客列在众人前头戒备。风沙之中无数黄衣人现身,已将众人紧紧围住。 “这不是响马。”黑鹞子向阿克木大声吼道:“说,你到底运了什么东西?” 阿克木颤抖道:“是火药。可是都丢在后面了啊!” “不对,还有东西。现在拿出来,还有活命的机会。” 阿克木颤抖着把背后箱子递了过去,道:“还有这一箱药方。” 黑鹞子一听火冒三丈,怒道:“这东西你也敢往外番偷运?活的不耐烦了?” 阿克木自知事态重大,不敢说话。华夏医术精湛,乃是历经两千年才研究出的成果,虽然在国内是普通东西,但在番邦却是极为珍贵,尤其是战争年代,一个普通金疮药的方子,便能救无数战士的性命。朝廷深知兹事体大,首先禁运的便是这药方,还有冶炼、制造、农林等各项技艺的书籍。 阿克木本是维吾尔人,此次冒险收集了各类医书怀揣上路,只盼能顺利运回家乡,为族人造福,却没想到在此地遇到困阻。但他左看右瞧,这队黄衣的蒙面人绝不是明军,却不知到底是何人与他过不去。 黑鹞子接过箱子,向那队黄衣人道:“好兄弟,这是你们要的东西。还请众位放我们一马。”他用力将那箱子扔了出去,却听见一声晴天霹雳,火光一闪,那箱子不知被什么物事击的粉碎,便像是糟了雷击一般,所有书籍都变成纸屑,随风上下翻卷着飞走了。 刀客们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但各自心中充满惊骇。他们都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却真的不知道刚才那是什么。“那可是天雷吗?”一个刀客忍不住颤抖的问道。 黑鹞子心中也怕,但众人性命都系在他身上,他不能露怯。在马上大声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东西也给你们了,你们还想怎地?” 话音方落,杨破云大喊一声小心,众人便听到“轰隆”一声,沙尘里火光迸发,黑鹞子急忙翻身挂在马后,便听见坐骑一声悲鸣,便倒在了地上。他急忙查看,只见一侧马身有几十个小孔正在往外流血,登时明白对方手上用的是一种没见过的暗器。 “应该是火器。只是从没见过威力这么大的。”杨破云下了骆驼,凑近黑鹞子悄悄说道。黑鹞子看了看他,道:“人是冲着你来的吗?”杨破云摇了摇头。 对面一人忽然说道:“把人交出来,放你们生路一条。”一听便知是一个胡人,汉话虽然说的十分不流利,但意思简单,众人也都听懂了。 “一定是那个女子,你可别说你不知道。”黑鹞子低声道。 “我也觉得他们找的是那女子,可是我真不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事情。”杨破云答道。 “你们要什么人,只要能放过我们,我们一定会交出去。是不是这个女人?是不是?”阿克木急忙向那些人喊道。可是他说的太急,那群黄衣人显然没听清这大喊大叫的人说的什么。 “闭嘴。”黑鹞子恶狠狠的瞪了阿克木一眼,道:“我黑鹞子可不会败坏刀客的名声,今日就算死,也不会把任何人交给他们,这是一个刀客的底线。” “别太天真了,你看看前面被虐杀的士兵和商贾,你们真的相信他们会放了我们?”杨破云一边向众人说话,一边用余光看向那蒙面女子,只见那女子深深低着头,唯恐有人发现她。杨破云心中一阵苦笑:“为了一壶酒,可把命都搭上了。” “嗨,你们都把脱掉衣服。我们找到要找的人,就送你们走。”黄衣人继续喊道。 登时便有几个人要把衣服脱掉,杨破云看见那女子异常的惊慌,急忙大吼一声:“不能脱。一旦脱了谁都别想活。对面有厉害武器,迟迟不出手就是怕毁掉要搜寻的东西。我推测,一定有人悄悄将东西藏到商队中,或许就在谁的身上。一旦脱衣搜了出来,那厉害武器便会将大家杀得一个不留。” 众人听杨破云说的在理,便又穿回脱掉的衣服。那女子感激的望了杨破云一眼。 黄衣人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喊道:“没办法了,全部杀掉,再仔细找。”这人说话却异常流利,众人听得更加清楚明白。 正当大家不知所措时,杨破云忽然走到前面,大声喊道:“你们要的东西在我身上。”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事,正是那女子给他的酒壶。那女子神情大变,在骆驼上大喊:“不是这个,不是这个。这事与你无关。” 杨破云心中一阵怅然,轻声对那女子说道:“我的命,原来只值一壶酒钱吗?也罢,也罢,便卖给你了吧。”那女子大叫道:“不是,不是,你不要去!”已有一个刀客奔了过来,将她嘴紧紧捂住。 杨破云对黑鹞子说道:“对方要的东西,是这酒壶无疑。待会你们先走,我殿后,千万不要为难那女子,务必把她送到想去的地方。” 黑鹞子知他本领高强,便点了点头:“不知英雄尊姓大名?” 杨破云笑道:“姓名不重要,如果一定要问,就叫我朝八吧。” 黑鹞子一拱手,道:“谢谢朝八爷,山水有相逢,日后再相见。”杨破云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要的东西,在我手里。给你们可以,但是要让其余的人先离开。” “什么?你说我们要的东西,是一个酒壶?” “哈哈哈哈哈。怎么你们连要找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吗?还是收到了什么错误的信号?”杨破云暗地里捏了把汗,毕竟他也看不出这酒壶有什么不一样。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黄衣首领问道。 “你们要的东西当然不是酒壶,不过我把秘密都藏在这壶中。若是不信,我这便将酒壶碎了,我送不出去,你们也休想得到,大不了大家血拼一场,看看你们能不能赢下我手中这把刀。” 杨破云见对方没回话,便将那酒壶高高举起,做实欲砸,黄衣首领急道:“不要,我们信你便是。” “好。让这帮人先走,一切和他们无关。” 那黄衣首领点了点头,示意围堵之人让出通道。众刀客纷纷向杨破云道别,转身护送客商们向后退去。那蒙面女子还待挣扎,却被两个刀客缚住,硬拖上骆驼疾驰而去。 第二十二章 神秘黄衣人 杨破云看到她临走时滚满热泪的双眼,忍不住自责起来。这酒壶也许真的是她愿意用性命交换的东西,可是自己不能因了她的私心,牺牲这么多人。 他左手提着酒壶右手扶着刀把,与众黄衣人僵持在原地。不知何时,风沙已经停歇,半个月亮悄悄爬上贺兰山颠,月光下的沙漠泛着空旷的白光。按照骆驼的脚力,估摸已经追不上了。他方落下左手,道:“你们拼尽全力要抢夺的,想来定是要紧的东西。你们现在下马,将马匹都拴在一处,只留一匹给我。我才敢给你们,否则我给了你们你们也不会放过我。” 黄衣人首领怒道:“这么多人都放了,还差你一个吗?” 杨破云道:“看来还是不信我啊。” 黄衣人首领低声对同伴说到:“此人如此谨慎,手中的东西应该不假。”随后大声向杨破云喊道:“我便依你。”他以番语向众人交代一番,众人领命纷纷下马,将所有马匹牢牢系在一起,只给杨破云留下了他自己挑选的一匹。 杨破云将手中酒壶远远抛了过去,黄衣人首领一把接过,打开看时内里空无一物,外表也是光滑平整,只是一个寻常的酒壶。登时大怒道:“骗我们!杀了他。” 杨破云知道不好,赶紧翻身上马想要逃跑,马匹刚迈出四五步,背后轰鸣声起,他急忙腾跃而起,烟火中马匹应声而倒。他落地时已被团团围住,便忙抽出九段刀迎战。一名黄衣人持刀来砍,却哪里是他的对手,一招之下便被砍断了脖子。又有几个黄衣人齐齐出刀砍到,杨破云无法招架,急忙后撤。 几人紧紧逼上,但脚下却是分了先后。杨破云看准破绽,接连递出三刀,立时便有三人倒了下去。眼见包围圈打开了缺口,他刚要突围而出,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寒光,他急忙后撤,却是那黄衣首领握着一把极细的剑向自己刺来。 那剑极为快速,月光之下只见寒星点点,无论闪避抵挡都很吃力,心中暗暗惊道:“师父对天下刀法、剑法都曾讲过破解之道,但唯独没听过这一种剑法。”只见那人手中宝剑形状与中原大不相同,刀身细长呈棍状,只在刀尖之处开了三指的刀刃,挥舞起来剑花四散,诡异莫测,极难防御。杨破云只得运起“六九玄功”,单掌隔空发力,逼迫黄衣首领不敢向前。 饶是如此,几个回合过后杨破云身上数处中剑,虽都避开要害,但血流不止,如此打下去定要交代在这里。九段刀法中,能打快剑的招式除了他还未曾领悟的第九刀“意杀式”外,最有效的是第七刀“回杀式”。 他一抬眼,只见左方围着几个黄衣人,便想到了法子。运气提掌,一股啸风猛击向黄衣人首领。那首领脚下一错步,剑招便迟了一些,杨破云抓住间隙,迅速向那群黄衣人杀去。 那群围观的黄衣人也非寻常之辈,见杨破云杀到纷纷挺刀与他战了起来,倒把首领隔了开来。首领见状收起佩剑,高声道:“给我留下活口。” 好在那些黄衣人用的都是普通刀剑,虽然各门各派都有,但杨破云深黯破解之道,以一敌众仍游刃有余。只是装作勉强应付的样子,伺机准备逃跑。 这机会瞬间便已出现。混战中,一黄衣人刀法迟了一下,而他所站方位刚好离首领最远。杨破云起手便是第七刀“白云苍苍”风杀式。这一式与其他几式不同,说是一刀,实际却是连绵不断的几刀,如同水上波纹层层荡开。那人自然受不得杨破云全力一击,勉强挡过两刀,第三刀却将半个胸膛剖了开来。杨破云激射而出,一步跨到马上,削断绳索疾奔而去。 黄衣人纷纷上马要追,那首领却挥手阻止。杨破云未听到后面有人追赶,心中暗道糟糕,恐怕那惊人的火器又要射来,急忙回头观看,却不想马蹄忽然一失,一张大网瞬间罩了下来,几个黄衣男子从沙地里爬起,将杨破云牢牢困住。 那首领冷冷道:“中原人,不可信!”一掌将杨破云击昏过去。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铁锁拴在一个石洞中。黄衣首领正站在对面看着他,却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胡人,双眼阴森十分瘆人。 “说!”那胡人狠狠说道。 杨破云笑了笑,道:“尔等外番,如此猖狂。天威之下,还敢行杀伐抢夺之事。不管你等有何阴谋,劝你们趁早退去,我华夏朗朗乾坤,容不得宵小做恶。” 那胡人淡然一笑,道:“你也是个人物,想来应该有些见识。雄狮再威猛,病倒时也敌不过一只鬣狗。而且草原上的雄狮并非一头,妄自尊大贻害无穷。” 杨破云道:“看来你们要做的,还在我想象之外了。” 胡人点了点头,道:“你叫做杨破云,你师父叫做贺云暖。是也不是?” 杨破云心中一惊,问道:“你是谁,如何得知这些?” 那人背向洞口,沉默了一阵,说道:“与你比剑时已经猜到。原本想以后再去找你,没想到却这么早就碰面了。也罢也罢。你既然是杨破云,那么肯定与我们要找的东西无关了。不过,我倒想一问,你是如何卷进来的?” 杨破云道:“如果我不说,你能有什么办法?” 那胡人回头一笑:“我知道锦衣卫是用刑的行家,你也一定受过反刑讯的训练。不过你们发明了坐井观天的成语,却也慢慢成了那个观天的人。医生,到你出场了。” 另一个胡人微笑着走到杨破云面前,手中拿着一个项链对杨破云说道:“这个项链是你心爱人贴身之物,你好好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杨破云瞬间警醒起来,难道卢夕月已被他们抓住了吗?可是他从来没见过卢夕月有这件首饰。胡人将项链来回摆动,他凝神仔细观瞧,却不知怎么眼皮越来越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 贺兰山中雨 钻心的剧痛将杨破云刺醒过来。一柄十字枪穿胸而过,将他牢牢钉在一处石崖上。阳光在头顶曝晒,他身体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烈火,正慢慢的将血液蒸腾成水气,将骨肉燃烧成灰烬。他需要水,哪怕一滴也好。 他试着动了一下胳膊,结痂的伤口又重新崩开,比碎骨断筋还要厉害百倍的疼痛涌遍全身,几欲使他昏迷过去。他用力的回想发生了什么事。蒙面女子、驼队、黄衣人、项链……,对,就是项链。 那黄衣人不断摇晃项链,杨破云逐渐失去了意识,隐约记得对方问了他很多话,他也回答了很多,至于到底说了什么,他根本记不起来。 一只秃鹰在他周围盘旋一阵,看他不动,便停在了他身上准备啄食,他用力挥了挥胳膊,秃鹰被惊走,他也险些昏厥过去。 “杨哥哥,你不能睡,你不能睡……”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他脑中想起,他用力摇了摇脑袋,方才清醒过来。太阳已经落下,晚霞烧红了西天,头顶之上墨蓝的天空中星星开始闪烁。 他依稀记起来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贺云暖带他爬上泰山之巅,二人坐在巨石上感受天地的静谧,探寻自然的力量。贺云暖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他那时说了很多。 贺云暖微笑着说:“忠君爱国、仁义信达,这样的话我之前对你说过很多,不过那都是师父对徒弟说的。你从小没了双亲,而我与你父亲是旧交,今天便替他对你说一句话,你要记在心里。” 他顿了一顿,慢慢说道:“人生是一段艰难的旅程,你要走好自己的每一步,不要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只要心中无愧就好。我要你活的快乐些、坦然些,去努力找寻自己的人生,享受该有的幸福。你以后会遇到很多困境,无论遇到什么难处,都不要放弃希望。” “无论遇到什么难处,都不要放弃希望。”杨破云咬牙坚持着,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不能就这样离开。 从来没有什么奇迹,所有的幸运不过都是绝境后的触底反弹,比如那日贺兰山中的一场大雨。 杨破云张开嘴猛吸了几口雨水,力气便恢复了一些。数日暴晒之下,伤口已经结了厚厚的痂,疼痛减了很多。他全力催动丹田,感觉一点真气生出,便急忙催动运转。全身经脉大都闭塞,只有左臂处少阳经还能勉强贯通,不过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他抬起手来,握住十字枪柄,咬紧牙关用力一拔,十字枪应声拔出,他也向崖底跌落下去。 幸运的是,因为山中雨大,崖底又是一个低洼之处,形成了一个很深的水潭,杨破云正跌落在水潭中心。饶是如此,巨大的冲击力也将他击晕过去。 杨破云刚一落下,数个黑影便急速奔向水潭,将他捞了起来。一人着急问道:“他怎么样了?”另一人探了探鼻息,回道:“没死。” 便再此时,高崖上有人大喊了一句番话,登时便有数名黄衣人奔了过来。前来营救杨破云的一伙人知道已被发现,急忙背起他向外逃去。 黄衣人首领对那施展催眠之术的医生说道:“我料想的果然没错,他们回来救人了。这次一定要抓住那名女子。” 来救人的不是别人,正是黑鹞子、阿克木和蒙面女子一伙人。 那日黑鹞子护送商队返回城中,那女子跪地大哭一阵,便要扭头回去相救杨破云。黑鹞子也是个讲义气的人,早有回去救人的心思,只是这女子来历不明,不能糊里糊涂的便上了鬼门关。 “你到底有什么古怪,为什么他们要抓你?” 蒙面女子紧紧盯着他,道:“你们先前看到的被剥皮的人,都是我的族人。他们为了引开外番贼寇,都已丢了性命。我没有什么古怪,有古怪的是他们,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传说,就要把我族赶尽杀绝。既然族人们都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只是临死之前,不能再搭上朝八一条性命,我这就去换他回来。” “你一个人能行?我这里有十几个兄弟,如果你肯出价,我们愿意帮你。” “我身上已经没钱了,你们去也是送死。”蒙面女子摇了摇头。 “没钱不要紧,可以赊账。我听说你雇佣朝八用了一壶酒,我们人多也贵些,至少要两壶。”十二个刀客哈哈大笑起来。 蒙面女子泪流满面便要跪下,黑鹞子伸手一搀,道:“天下有情有义的人并非只有你一个。刀客的名声不能让我们丢了,我们这便回去救朝八。”众人齐声答应。 黑鹞子见阿克木缩在角落里,跑了过去一把拉起丢在骆驼上,“你也一起去!”在阿克木的叫喊声中,众人策马奔驰而去。 找寻黄衣人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对方不但没有抹掉痕迹,很多线索倒像是故意留下一般。阿克木小声说道:“这怕是对面故意引诱我们吧?” 黑鹞子道:“这还用说?” “那我们还去?” “你闭嘴!” 众人找寻一日,已经到了贺兰山深处的一处山崖。蒙面女子一眼便看到了钉在石崖上的杨破云,不由得失声痛哭,便要上前去营救。 黑鹞子一把拉住,道:“你不看那是一处陷阱吗?你这样上去只能害了大家。相信我,只要我们不出现,他们绝不会杀了朝八。静待机会,这时节山中常有大雨,那便是我们的时机。” 这场大雨终于到来。众人正要出动,恰好看到杨破云崖上拔枪一幕,黑鹞子大喊一声:“真是个汉子。”领着众人便奔向积水潭中将他救下。 与此同时,崖后两侧也出现数十个黄衣人,喊叫着追杀过来。黑鹞子让蒙面女子与阿克木先行撤退,自己和众刀客抵住那群黄衣人。 众刀客均是身经百战之人,在大雨中舍命搏杀。将黄衣人阻了一阻,乘势迅速退去。 黄衣首领此时已然赶到,急忙指挥手下追赶。两队人奔跑不远,便又纠缠在一起。黄衣首领拿出古怪长剑杀了上来,接连刺落几个落单的刀客。黑鹞子见状大喊一声:“上弩!”众刀客齐齐放下兵刃,从背后取下弩箭便是一通急射。众黄衣人躲避不及,纷纷中箭落马。黑鹞子心中得意,大喊一声“再射”。 第二十四章 世外漠上泉 众刀客弩箭再发一轮,却再未见有黄衣人被射中。仔细看时,所有黄衣人不知从何处取了一枚圆盾护在了身前。 “他哥的,这什么古怪响马,竟然随身配盾。”急忙加上几鞭,催马狂奔。 又如此追逐一段时间,两队人马都已出了山谷。贺兰山中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一阵大风吹开了空中乌云,月亮竟然露了出来。 黑鹞子借着月光约略一数,追逐的黄衣人仍有几十人之多。他快速翻过一座沙丘,大声喊道:“阿克木,阿克木!” 阿克木已等待许久,听到讯号便掏出怀中火折子点燃了脚下的引信,大声喊道:“别以为只有你们会用火器。” 便听见“轰隆”一声震天响起,追逐而来的黄衣人连人带马都被炸飞了出去。原来阿克木早已在沙丘底下埋下火药,为了万无一失,甚至在所有箱子都捆上了毛毡,就是防着突如其来的大雨。 火药一响,巨大的推力将也将众刀客从马上掀翻过来。他们迅速站起,拔刀在手,冲向那群被炸翻的黄衣人。 大部分黄衣人或被震死震晕、或被沙子埋住,但仍有少部分人顽强站起身来,拔刀杀向刀客。两方都已没了章法,全是乱砍乱刺的招式,成对成对的人倒在沙上。 黑鹞子早就红了眼,一眼便寻着了那黄衣首领,举刀砍了过去。那首领提起手中怪剑,一下便刺穿了黑鹞子的身体。 黑鹞子死死抱住他,哈哈大笑道:“来啊,让你见识下什么是刀客,同归于尽啊!”黄衣人首领拼命的想推开,但却又推不动。 阿克木眼看场中只剩下两个人还站着,心道不好,赶忙骑上骆驼飞奔而去。 他狂奔一阵后,看到不远的前方蒙面女子正拖着杨破云在沙上爬行,急得大喊一声:“你们的骆驼呢?” 蒙面女子急忙摆手道:“不要过来!”可是已晚,阿克木的骆驼忽然向下一沉,也困在了流沙之中。 沙漠中的流沙极为恐怖,外表看去没什么异样,一旦踏足便即下沉,被埋进去只有死路一条。阿克木经验丰富,急忙翻下了骆驼,平趴在沙上。 那骆驼不一会便沉了下去,他急忙打几个滚躲开那向下的沙旋,不敢再动弹。 蒙面女子和杨破云倒比阿克木更好的多,他拖着杨破云试探着努力向外爬,只是半天时间才挪动了一小段距离。 这时,黄衣人首领已经赶了过来,他本不太熟悉沙漠环境,更不知道流沙的恐怖,一见三人在前方,便腾空一跃,落地时大半身子也陷入流沙之中,才知道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阿克木与黄衣人首领越陷越深,而蒙面女子也好不到哪里,虽然在流沙边缘,但她拉着杨破云根本挪动不了。流沙下陷的面积越来越大,将二人往中心吸去。黄衣人首领忽然从身上掏出一个方形盒子,也不知是怎么摆弄了下,那盒子“砰”的一下子撑开,变成一件盾牌。 他将盾牌平放在沙子上,双手在上面一撑,身体竟然从沙中拔出一些。阿克木心道糟糕,若是让他脱了困,他们三人都活不成了。心中只盼望黑鹞子一伙人能赶到。 黄衣人首领一边往外拔着身子,一面道:“不要看了,你们的人都死了!”他又看了看昏迷的杨破云,冷笑道:“杨破云,嘿嘿,杨破云,你这幅样子可千万不要被你父亲看到,太丢脸了。” 阿克木眼看黄衣人首领就要脱困,而自己还在往流沙中陷去,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他一边从背后取下一个包袱,一边向蒙面女子喊道:“姑娘,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不过也算是有一场缘分。我家乡在南疆库尔勒,请你务必把这本《本草纲目》交给我的儿子,他叫做阿里汗。你告诉他,要做一个好首领!”说罢双手一扬,将一本书掷给了蒙面女子。 他又笑着对黄衣人首领说道:“听说你们外番人也信真神,我们各自去找自己的主接受审判吧。” 阿克木不知何时已点燃了手上的一枚旱天雷,在黄衣人首领惊叫声中,旱天雷轰然炸开,巨大的冲击力将蒙面女子和杨破云掀翻出去。起身看时,阿克木和黄衣人首领,都已不见了身影。 她咬紧嘴唇,默默的抹掉眼泪,想站起身来背起杨破云,却不料小腿一疼,跪倒在地。原来那轰天雷填充的是阿克木改良过的火药,威力极大,饶是她离的远,也被炸伤了腿。 她拉紧杨破云的胳膊,拖动着向前艰难爬行,小腿处疼痛难忍,便如同爬行在刀山上一般。她很想停下,就这样结束掉一切,但是她不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身后这个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杨破云醒转过来,他看到那虚弱的女子正努力的向前方爬着,便使劲张嘴说道:“把我放下!”女子听到杨破云醒了,急忙回转头来,哭泣道:“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杨破云看到了一张绝美的脸。蓝色湖水一般的眼睛,阳春白雪一样的肌肤,鼻如虹桥,唇似花岸,虽然一脸憔悴,但仍盖不住神秘的异域美艳。 “想不到,这么美的女子,心肠却是如此歹毒。你骗我也就罢了,为什么隐瞒身份混进商队,险些把大家的命都搭上。”杨破云强忍疼痛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要伤害大家。我叫做李念夏,所有的事我以后会说给你听。我腿受伤了,你能动吗?” “动不了。你不要管我自己走吧。” “不行,我一定要把你带离出去!” “你这样我们两个人都活不了。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我受了很重的伤,没人能救得了我。你也不用自责,我把你的东西交给了别人,咱们两不相欠。”杨破云刚说完一句,胸口一疼,吐出一大口黑血。 “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有个人能救你。等你好了,我把所有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你一定要撑住啊!” 杨破云却没有听到这句话,又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旧的床上,伤口处都被包扎了起来。他挣扎着坐起,环顾四周,是一间简陋的土坯屋子,阳光透过门板的缝隙照了进来,惊起了满屋的浮沉。 他推开门,眼前是一个月牙似的湖泊,湛蓝的湖水被洁白的沙丘簇拥着,静谧而美丽。一位老僧背对着他站在沙丘上,像是眺望远方。杨破云慢慢爬了上去,可是远方还是空旷的沙漠,什么都没有。 第二十五章 茅山派剑来 杨破云摇了摇头,道:“什么都没有。除了沙,还是沙。” “既然看到了沙,为什么还说什么都没有?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在你的前面,是无数的世界,也是无数个人生。”和尚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杨破云。 他满脸皱纹,须发皆白,看不出年纪。但一双眸子精光内敛,一看便知是有大修行之人。杨破云弯腰一躬,道:“多谢前辈教诲,只是晚辈愚笨,还未能参悟。” “不要紧,不用刻意去想。每经一事,便会明白一分,经的多了,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你伤好的比我预料的快很多,是个武学奇才。” 杨破云苦笑一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月牙湖。一个女子在沙漠中爬行了三天三夜,将你拖到这里来的。我在周围设的阵法,若没有坚若磐石的意志和纯净无邪的心境,是闯不过的。所以我才出手救了你们。” “她怎么样?” “不好。她腿上受了极严重的伤,在沙漠中爬行的太久,已经坏死掉了。我给她装了木肢,昨日她骑骆驼出去,还没有回来。” 杨破云心中思绪犹如滚滚江涛:他与这自称李念夏的女子本不相识,但她却找到并利用了自己,而后又不顾性命的把自己救下,她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秘密?那群黄衣人又是谁?为什么对自己那么熟悉?想来想去理不出头绪,心口疼痛的更厉害了。 远处忽然传来驼铃声,李念夏飞奔回来,一眼便望见醒转的杨破云,跪倒在沙丘前喜极而泣道:“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杨破云冷冷回道:“你冒死把我救出来,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李念夏愣了一下,心中极是难过,不知该说什么。 杨破云瞥见她那条腿,自膝盖以下已全部截掉,换了木头的假肢,心中一软,道:“不过,还是要多谢你!” 李念夏双目中噙满了眼泪,忍住哭泣道:“他们都死了。黑鹞子和刀客们,还有阿克木大叔,都死了。” 杨破云心下黯然,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问道:“我跌落悬崖之后的事情,你说给我听。” 李念夏便从头到尾讲了一遍,那老僧听完摇了摇头,双手合十叹息一声,闭上眼睛默默的诵起了经文。 杨破云听闻之后,心中更是难过。他与那黑鹞子、阿克木都是一面之交,却没想到众人为了救他而甘愿牺牲性命。他无以为报,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查明真相,替他们报仇。 一切起于李念夏,当然要从她身上开始着手。 他正要询问,李念夏却从身后解下一个长布包裹,打开一看正是自己的那把九段刀。 “我去那石崖上看了,黄衣外番都已不见。我找到了你的刀,就给你拿了回来。还有……还有这个酒壶,我拿给你看。”她从怀中拿出那个酒壶,递到杨破云眼前,道:“这真是一只普通酒壶,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 杨破云知她冒死去到石崖那里,只为取回酒壶证明清白,心中登时明白错怪了她。但黑鹞子、阿克木等人的死,到底还是与她脱不了干系,心中芥蒂难以消除。 李念夏知道杨破云不肯原谅自己,低着头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等你伤好了,我就告诉你!” 杨破云冷冷道:“你还是不要告诉我,我不想再上你的贼船。” 那老僧睁开眼睛向杨破云道:“前世业造今世果,走不脱、逃不掉。你还是先养好伤,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李念夏赶忙道:“枯木大师,朝八哥的伤能痊愈吗?” 枯木老僧答道:“能不能好,不在我而在他。一个人若是心死了,怎么救都没用。” 杨破云道:“我之前却是因为旧事心灰意冷过。不过那日在石崖上,依然想的通彻。我在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请大师救我。” 枯木老僧点了点头,道:“你左胸被利器穿透,心脏已经破损,寻常医术医治不得。我有一套内功心法,名曰‘善护功’,练成之后,体内真气可自然流转,时时刻刻护住你的心脏。凡有外来内力入侵,善护功可立即将其化解消散保你无恙。但凡事有利必有弊,善护功有两个弊端。其一,无法再将自己的真气转为内力,以后只能守,不可攻。其二,所能消化的内力也并非无限度的,一旦入体过多,无法立时化解,外来真气便会在你体内逆行,到时如万剑穿身,极为痛苦。你可愿意修炼?” 杨破云毫不犹豫的点了下头。 三年之后,在这刘家村的垭口,他第一次尝到了善护功的反噬之痛。 他先前作为双鱼阵的阵眼,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真气。如今对上侯四海的先天无极掌,真气已是十分有限,虽已将对方内力疏导开来但无法全部化解,便如同钱塘江潮倒灌一般,乾坤逆转、清降浊升,无以复加的疼痛传遍他的五脏六腑、经络骨骼。 所幸有善护功护住心脉,保了灵台清明,他深知面对强敌,绝不能示弱,于是大喝一声:“还有谁来,九段刀一一奉陪!” 众供奉见到连侯四海这样的顶尖高手,都被轻而易举的击溃,自然不敢再出头,都默默的看向那顶巨大轿子。 轿中之人怒道:“都是废物!对付区区一个杨破云,难道都要我亲自出手吗?” 便在此时,人群后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喊道:“后生,别太目中无人了,让老夫来会会你。”一名穿着天师道袍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众人一看都哑然失笑,原来是茅山派的掌门何长水。 茅山派的名声是极为响亮的,比之少林、武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不是因为武功,而是因为他们驱鬼降妖的法术。虽然武当也供奉三清四御五方五老、少林也供奉佛祖观音诸天菩萨,但这些名门大派都是在潜心修炼、追寻大道,以求正果。但茅山派的弟子却行走于市井乡野之中,专管捉鬼拿妖之事,赚的盆满钵满。虽在民间有好口碑,但有识之士都知是骗人的伎俩,对他们的做法极为不齿。 这群人早就想看茅山派的笑话,没想到今日何长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自己出来找难堪。 何长水撵着白须,飘然而出,倒是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样子。他一伸手,威风凛凛的喝道:“我有一剑,可搬山,倒海,降妖,镇魔,敕神,摘星,断江,摧城,开天。剑来!” 一个小道童慌忙冲上前去,将背在身后的剑取下递了过去。何长水潇洒接过,却感觉不对劲,低头一看,登时怒道:“这什么玩意,我要真剑、真剑、真剑!”却原来是那道童习惯了跟师父布道场,将做法用的桃木剑递了上去。 众人登时哄笑起来,何长水涨红了脸,返回队伍一把夺下弟子手中的铁剑,又跑了回来。一来一回已累的气喘吁吁,众人笑的更厉害了。 他装作没看到、没听到,拔剑出鞘向杨破云喊道:“教你活个明白,我乃茅山掌门何长水。” 第二十六章 山海心有意 杨破云摇了摇头,道:“想不到茅山派这样的明门正派,也被收买来做这些下作之事!” 何长水道:“不必多说,还是多留心下你自己吧。我茅山派可不是轻易就与人比试的。看剑。”说罢一剑刺向杨破云前胸。 杨破云心中暗道:“这人说话怪异,莫不是已发现我身上的问题?若是他再使出内力,我却是抵挡不住了。” 眼看何长水一剑刺来,他忙举刀封住,一招‘醉里挑灯’连消带打。 何长水沉声道:“来得好。”气贯长虹、遮云闭月、水落石出接连递出三招。杨破云心道:“茅山派果然名不虚传,这三招收放自如、大开大合,攻守兼备,确是上乘的剑法,自己须要小心应付。”便顺着对方剑路抵挡。 何长水浸淫茅山伏魔剑法数十年,深知其中真味,一路剑法使将出去,气势、姿态都是非常的好看。 但杨破云刚一交手,便觉不对。何长水剑招看似凌厉,但刀剑相交之时却没有任何劲力,看那表情却是连吼带叫、血脉喷张,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倒像是演戏一般。 杨破云想探探深浅,反手用力一磕,何长水长剑向外一荡,险些脱手。 他急忙倒退一步,握好剑把,高声喊道:“好内力,怪不得连侯掌门都不是对手。来来来,再战一百回合!” 说罢又迎了上来,口中却低声说道:“臭小子,演戏都不会吗?”杨破云登时会意,也大吼一声挥刀砍了上去,却在最后时刻收了劲力。 二人一边吼叫、一边跳来跳去,架势摆的相当足。尤其是何长水,一会展剑高跃、一会金鸡独立,便如同孔雀一般,引来大家一众叫好。 一边打一边还道:“现在的江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什么邪魔外道的都敢出来招摇了。让老朽好好教你几招,让你见识下我茅山的上等武学。” 不远处,魏武侯看的直摇头,向身边众人道:这茅山掌门的功夫华而不实,杨破云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背巨弓之人也点了点头,道:“侯爷说的极是。我们用弓之人最是懂得劲力收发,那二人出招看似凶狠,但都在最后收力,普通武者根本觉察不出。” 使巨斧的汉子道:“不过普通武者也很难做到这样收放自如,这里面恐怕大有文章,我们再看下去。” 杨破云一边仔细抵挡何长水剑法,一边暗自调息真气。阴阳双鱼阵一战,他虽然是吃了萧道仁的丹药,但那也是竭泽而渔的法子,若不调息,护住丹田,难保不会油尽灯枯。正好这何长水有意在人前卖弄,便尽心尽力的配合着那二十二路茅山伏魔剑使完。 那何长水施展了一炷香时间,招式已然使了个遍,气力也有些不足,心道:“差不多了。” 只见他猛地一个回转,手中宝剑舞起数个剑花,直刺向杨破云心口,这招有个名称叫做“天女献花”。若是对付一般人,只这一招便已足够。但何长水极为小心,还留了第二个续招“仙子提柳”。杨破云若能躲过第一招,重心势必不稳,再难躲过这从下而上的一剑。 杨破云忽觉他招式一变,心道:这是唱完戏要下杀手了。眼看对方五六朵剑花袭来,他也不躲闪,一招铁马秋风直刺何长水手腕。以实击虚,彻底破了何长水的招式。 何长水急忙撒手后撤,手中的铁剑也掉落在地上。 杨破云一个健步上前紧逼,眼看那何长水便要伤于九段刀下,人群里忽然纵出一个青年道士,长剑直奔杨破云心口要害刺来。 杨破云急忙止住身形,连续接下那青年道士几剑。惊觉那道士剑势沉稳、迅捷有力,使得虽然也是茅山伏魔剑,但却没有那些拖泥带水的繁重招式,竟然迫得自己连退数步。 那道人也不上前,只是扶住尚在喘息的何长水道:“师父,您可还好?” 何长水看了一眼那青年道人,提起掌来怒扇了他一个耳光,呵斥道:“孽障,本尊便要拿下这个狂妄小子了,你却要出来捣什么乱,给我滚回去!” 那道人深深低头道:“是。”收拾起何长水掉落的长剑,抱着默默退回人群。何长水又长叹一声,昂首大步退了回去。 何长水这一败之后,再无人敢上前一步。 “既然如此,老夫今日是非出手不可了!”轿中鹿饮一字一顿的说道,便如同闷雷滚落一般,众人胸口均是一震。 “鹿帮主且慢,我有话说!”魏武侯策马来到众人前头朗声说道:“山海游骑受刘知府所托,前来协助地方官军围剿山匪。但从刚才所见所闻,山匪没有寻着,倒是看到地方帮派勾结官员败类祸害百姓。说不得便要管上一管了!” 这显然不在鹿饮所料之内:“小侯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刘知府急忙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向魏武侯道:“小侯爷,内相可是让你来协助本官的!” “协助你欺压百姓吗?这村中的事情内相可全部知情?” “这个……,干系太大,我不便说。” “你不便说,我就叫方便说的人来说。杨破云,你有什么话说来听听。” 杨破云收起九段刀,向魏武侯道:“让村民说,比让我说更合适些。巧姐儿,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这位官爷。” 巧姐从后面人群中挤出,拽着杨破云衣角,对魏武侯说道:“你就是天下闻名的大英雄魏武侯,你是来救我们的吗?我奶奶经常讲你在边关杀敌的故事,说天底下只有你,是真正的大英雄。可是……可是……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奶奶已经被他们害死了,哇……” 巧姐边哭边跪了下来,将刘家村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身后那一众百姓听到伤心之处,也纷纷大哭,跟着跪了下来。 萧道人暗暗点头,心道:这女孩年纪不大,却如此的机灵懂事,天分又高,将来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魏武侯瞧着这一群下跪的人,倒有些错愕了。 “我既然已为你们出头,就一定会管到底。” 便在此时,杨破云后面传来一阵凄惨的嘶吼声:“爹,救我啊!”却原来是五花大绑的那位鹿公子不知用什么方法弄掉了嘴里塞的袜子,张嘴向他爹求救来了。 第二十七章 浮云长无情 “哼哼,无端绑走我儿,还说不是匪贼?”鹿饮怒道。 “先前巧姐说过,村中妇女都被巨鹿帮掳走。这鹿安便是知情之人。我请他回村中做客,就是为了探问被掳走之人的下落,顺便也告诉鹿帮主,莫要随意动手,小心伤了自己的人。这第一件事情吗,鹿公子倒是配合,已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我才得以将众女子救出。”杨破云向魏武侯说道。 “你编的好故事,可有证据吗?你既然救了船上的女子,那就让她们出来对峙啊!” “哈哈哈,我何时说过我救的是船上的女子,鹿帮主你这么着急,不妨全说出来好了。” “荒唐。魏武侯,我儿鹿安现在就被绑在那里,我看你如何处置。别忘了你也是内相的人。”鹿饮狠狠说道,这话中的深意魏武侯如何听不出来? “这里的事便是这里的事,你扯上内相做什么?杨破云掳走你儿子的那晚我也在场,这事不用你说,我也要讲。” 魏武侯又转向杨破云说道:“杨破云,我今日本来是要拿你归案,就算村民不是匪贼,但你们几人杀了这么多地方官军,罪不可恕。我这里有一个法子,你若肯依我,这场风波便可平息了。” “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叫我放了鹿安可以,若是想让我归顺于你那是不行的。我们几个兄弟逍遥惯了,服不得你管束。” 魏武侯还没开口便被拒绝,脸上杀气陡现,沉声道:“你非要自寻死路吗?” 轿中鹿饮哈哈哈大笑起来,道:“魏武侯,你把自己看的太高了,可人家根本不领你的情啊。巨鹿帮众人听令,杨破云杀我门人、掳我爱子,此仇不报巨鹿帮再无江湖立足之地。上去把所有人都杀干净,那牛鼻子、射箭的、还有这个杨破云,我一人收拾就好。” 杨破云、萧道人、罗森三人并肩站在一处,豪迈笑道:“自洞庭一战,我兄弟五人还未曾携手对敌过。今日倒要看看,是你鹿饮厉害,还是那魔头血如来厉害。” “怎么,巨鹿帮不守规矩要群殴吗?算我一个。”山海游骑中那使巨斧的汉子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 “我瞧着有趣,也来向巨鹿帮的讨教一下。”使巨弓的那人也紧跟着跳下场子。其余山海游骑各自亮出兵刃,时刻准备厮杀。 鹿饮怒道:“姓魏的,你好歹也是内相门下,一向只管边防不管内事,千万莫要因小失大,伤了同门情义。” 魏武侯道:“鹿帮主说的极是。我自然不会蹚这浑水。不过我的这几位大哥出身草莽,从未吃过朝廷的粮,也不是朝廷的人,他们要是想管上一管,我却也拦不住。” 独钟黄接上道:“不如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使斧头的名叫梁钟,使巨弓的名叫虫二,名字你们可能不太熟悉,不过一定听说过‘十四征衣吧’,他们便是其中的老二和老五。” ‘十四征衣’,一个响彻长城内外的名号。当年鞑靼五千铁骑冲破阴山关隘,一路烧杀劫掠直逼京师,两万多关防军被打的丢盔卸甲。刚刚承袭父亲爵位的魏武侯临危请命,自带一支两百余人的兵马与鞑靼铁骑正面交锋。凶悍的鞑靼铁骑遇到煞星,登时威风不再拼命逃窜。独钟黄又引了一百人正面拦截,这一战足足打了三天三夜,血流成河、风云变色,直杀的方圆十里遍地尸骸几无落脚之处。 鞑靼退后,魏武侯率人紧追不舍,长驱直入杀进毛乌素沙漠,将所有蛮兵连同其部落一个也没留下。而他的三百人也只剩下十四个,便是后来的‘十四征衣’。此战之后,山海游骑一战成名,在阴山以北,便是鞑靼的小孩子一听到“十四征衣”的名号也吓得不敢出声。 独钟黄话音方落,全场一片寂静,都静静的瞧着场上两人,想看看魔头到底是什么样子。让他们失望的是,一个黑胖子、一个蜡黄脸,那里有一点背着千条性命的样子。 “魏武侯,你不必在这里装好人。你若是真的要管他们,就不会给我讲什么条件。我这人最讨厌你这样的伪君子。”杨破云指着身后一众村民道。他不敢肯定三人是否是鹿饮的对手,若是能赢得魏武侯一方相助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他不肯相助,也要利用他尽量拖延下时间,援军应该马上就到了。 魏武侯一脸肃杀的说道:“你说的很对。我若是做好人,早就在山海关外被乱箭射死了!我若是做好人,山海关早被铁蹄踏破。你救的是一村之民,我救得可是关内千万生灵,你杨破云没资格说我。“ 他又指着鹿饮的轿子说道:”他的武功天下罕有匹敌,你们要去跟他打,我不插手看着便是。赢了倒罢了,若是败了,这里所有的百姓都会死去。你一个都救不了,你敢赌吗?若是我插手,鹿饮他就没有赢的机会!我也不趁人之危,你们有三人,我这里也出三人,我们痛快比试一场。若是你们赢了,我便替你们劝劝鹿帮主。若是我赢了,你们从今以后便要加入我山海游骑,跟我一道去关外杀敌。” 众村民听闻此言,纷纷向杨破云跪拜下去,央求他答应了魏武侯的要求。 杨破云长叹一口气,道:“人一旦有了生的希望,什么骨气、尊严就都丢到一旁了。我答应你便是。” 鹿饮在轿中高声笑道:“好戏,难得的好戏。你们先打,我后面收拾残局。” 魏武侯不理那鹿饮,向杨破云说道:“那日琉璃楼上我和你未分胜负,今日刚好一战。我看罗森兄弟箭法不错,我这位虫二哥刚好也喜欢射箭,不如便由他二人做第二场切磋。另外……” “刚才那套阵法甚是有趣,这第三场便由我和这位小道长比试下棋艺吧。不知小道长意下如何?” 萧道仁道:“求之不得。” 独钟黄道:“如此便开始了,我先借鹿帮主十六个棋子。” 只见那独钟黄一招手,巨鹿帮中十六个人栽倒在地,再爬起来时便似没了魂一般,呆呆走上场中,分成三排站定,最前一排五人、第二排两人、最后一排九人,却是象棋的站法。 萧道仁微微一笑,道“原来前辈也会这小把戏啊,刚才却是让您见笑了。”他也盘膝而坐,最近的十六个村民也如同那几个帮众一般,走到场中面对面站定。 “前辈比我年长,这第一步便由我来走好了。炮二平五。” 第二排一名村民便向那中心走了五步,是“炮”走的路子。 “好,中炮局。马二进三。” 巨鹿帮最后一排帮众应声走了上去,乃是“马”走的步子。 第二十八章 棋烈箭更厉 二人各自以意念控制着两队人作为棋子,开始了一局不同寻常的对弈。在场众人那里见过这样的下棋方式,一个个大开眼界,直勾勾的盯着棋局。 走不数合,独钟黄平静的道了一句:“卒三进一,吃兵。”巨鹿帮那枚“卒”子便一下子跨过河去,径直走到村民跟前,一刀将那村民砍死了。 这一下出乎众人预料,都禁不住张大了嘴巴。两方棋子拼命想要逃,但身体早已不受控制。萧道仁盯住独钟黄,怒道:“前辈,一定要这样草菅人命吗?” 独钟黄淡淡回道:“下棋嘛,棋子当然有死有活。” “可是他们并不是棋子,是人。你无端取人的性命,心肠也太狠毒!” “不止他们是棋子,你我也是棋子,只是下棋的人不同罢了。我们的输赢不就是别人的赌注吗?你若不愿舍弃这几个棋子,那不如认输好了。其余两场你们都胜,还有机会的!” 众人听完方知,独钟黄是借真杀“棋子”来给萧道仁压力,逼迫他弃子认输,不由得连连摇头。就连巨鹿帮中的众恶霸,也觉得独钟黄过分了。 虫二刚要张口,魏武侯便阻道:“二哥莫要多言,专心对付罗森!” 萧道仁咬牙切齿道:“卑鄙,狠毒。我萧道仁无论如何不会与你们为伍!” 可这棋对萧道仁来说也太难下了。他本来极善对弈之道,在棋力上颇有信心,却不曾想独钟黄为了干扰自己,竟然用了如此邪毒的手段。 他本欲驱“马”踏“卒”,但这样一来下一手无论如何也要折上一个棋子。但若不走“马”,自己左路必然空门大开,敌方“车”一旦长驱直入,便极为危险了。 思来想去,终不愿意伤及无辜,只好放下先机,将对方“车”放了进来。如此一来二去,不但数个村民被杀,自己局势也渐渐落了下风。 罗森正紧张看那对局之时,忽然一支箭迎面射来,他提弓打落。抬头看时,那射箭之人正对着自己微笑,不是别人,正是虫二。 虫二将巨弓拿在手上,远远喊道:“射箭的小兄弟,不如我们也开始如何?” 罗森道:“好!但不知前辈要怎么样比法?” 虫二道:“我看小兄弟箭法了得,射靶子、射鸟兽的寻常比发恐怕比上十年八载也终是个平手。不如我们对射,最后没死的那个就算赢了,你看如何?” 罗森道:“那这一局可是赌上了身家性命了。” 虫二道:“你我都是行伍之人,哪天不是拿身家性命来赌?” 罗森道:“好。就依前辈。不过我有言在先,我们只射对方,若是谁一不小心射中了别人,就算输了。”搭弓在手,便已准备射出第一箭。 那正对弈的独钟黄却突然抬头说道:“二位以生死定胜负未尝不可,不过若有一人甘愿认输,倒也能算有了结果。否则无论谁赢,小侯爷都得不偿失。” 罗森、虫二均哈哈一笑不理他,依着比箭法的规矩各自转过头去。虫二远远喊话道:“小兄弟当心,第一箭来了。” 二人同时弯弓搭箭回头便射,那两只箭呼啸而出,却刚好在半途相撞,掉落下来。 两箭手也是不停歇,一箭接着一箭连珠而发,仍然是相同箭道,纷纷相撞跌落。看上去似乎平分秋色,但明眼人都知道其实罗森落了下风,因为这两箭相撞的落地点离罗森越来越近。 原来,那虫二使得是一把巨弓,相比罗森的力道更足。二人虽然射速相同,但虫二的箭矢飞行速度更快些。杨破云在一旁看的着急,若是这样下去,最后一箭罗森非要被射死不可。 罗森自然知道这其中利害,但他艺高人胆大,眼看那虫二的箭离自己越来越近,不慌不忙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白翎箭,搭上弓、拉满弦,稳稳射出。 这只白翎箭破空而发,瞬间便与虫二之箭接头。“锃”的一声响过,虫二那箭竟然连箭簇带箭支被击做几段散落在地上,而那支白翎箭却威势不减仍旧直逼虫二。 众人纷纷拍手喝彩,虫二也道:“来得好。”又抽出一支箭射出,仍旧被白翎箭贯穿作几段。待要再射已来不及,山海游骑众人疾呼道:“二哥快闪。” 虫二却似没听见一般,面含微笑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那白翎箭转眼即到,一下便射穿了他的发髻,满头苍白而干枯的头发顿时覆了下来。原来虫二第二支箭虽然依旧被击落,却也改变了白翎箭的方向,让它射偏。众人见他无事,都长嘘一口气,暗地里仍旧捏着一把冷汗。 他撕了片衣服,一边束起披散的头发,一边对罗森道:“小朋友,好厉害的箭矢。” 罗森道:“前辈的箭法才是真的厉害,晚辈这区区小技,倒是在前辈面前献丑了。” 虫二道:“却不知这样的箭你有几支?” 罗森道:“杀人的话一支便足够了!” 虫二道:“好在我命硬,浪费了你一支。我现在还你五支。”话音未了,已经抽出五支箭搭上弓弦。罗森道:“来得好!”也抽出五支普通箭支,二人同时射出。那十支箭却不曾有半点碰撞,径直射向对方上中下各处要害。 眼见都无法阻挡,二人各自向旁边跃开。十支箭齐刷刷落地,深深插入地下。 罗森也不再停手,又一支箭瞬间发出,而后急速跃起,空中再来一箭。虫二也不示弱,大步流星朝前奔跑,手上也是毫不停歇一支紧接一支射出。二人每每跃起或是奔跑开,那原地必定飞过一支箭。如此几十个来回,已经跑进了林子。 这林子中树木茂密,更是增加了难度。罗森仰仗自己身法灵活,在树间穿梭。虫二却是站定在一棵树下,不住的放箭,逼得罗森不敢探头。 虫二嘿嘿一笑道:“小子,你这可失算了。我们在塞外与建州鞑子对敌,追进长白山中那是常有的事。这小树林却是对我有利了。” 第二十九章 我道既仁道 他一边说话,一边向罗森藏身的大树走去。罗森刚要探头,身旁便是一箭飞过,饶是他本领高强此时却是无法施展。耳听得虫二越来越近,他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之上,一跃而出凌空一箭。 与此同时,虫二箭矢也已射到。罗森微微转头,使出家传绝学“噬箭术”,张口接住这一箭。再看虫二时不由得吃了一惊,那虫二竟然也用口接住了他这一支箭。 罗森心中疑虑越来越深,若说是天下箭法大同小异,对方既然深谙此道,自己会的别人也会那也没什么。可是这啮箭之术除了他家之外绝无第二家。 正思忖间,眼前一个人影忽然逼近,他来不及躲闪,胸口重重挨了一掌倒飞出去。 “你爹没有教过你,临敌之时不能有丝毫大意吗?我们用弓的,生死成败只在一毫一厘之间,你怎能犯这样的错误?” 罗森道:“我只是想验证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的身份!你若和我家没关系,刚才定会下重手的。” 虫儿瞬间明白,道:“看来刚才那一掌打的有点轻啊!” “你到底是谁?” “打赢我我再告诉你。先让我看看你的缠弓技如何。” 虫二不知从哪里折了一根木棒拿在手上。罗森刚一站起,便朝他当头砸去,罗森只得咽下口中言语,专心与虫二拆解起来。 几个回合过后,虫二一棒砸空,罗森看准时机,双手横推弓背,弓弦勒向虫二脖子。 那虫二应变也是迅速,将手上木棍抬起阻住弓弦。但那木棍乃是新折之物,敌不住精钢与雪蚕丝混合制成的弓弦,登时折作两段。 罗森提膝跃起,重重的顶向虫二前胸。虫二双臂挡在胸前,接下这一膝,身子却也向后急退,重重撞在树干之上,背后箭袋撕扯开来,箭矢都散落在地上。 “想不到你不但射箭的功夫不弱,这近身格斗的功夫却也高明的很。都是从姓杨的小子那里学来的吧。不错,不错,比我们以前强的多。” 罗森道:“你到底是谁?” 虫二道:“我们还没比试完呢!” 罗森道:“你身上已无箭,我却还有这一支白翎箭,你若以为能用噬箭术接住它,不妨救试试看。” 虫二哈哈一笑道:“亏你还是飞卫传人。难道没有听说过射术的最高境界,不射之射吗?” 罗森惊道:“至为为不为,至言为无言,至射为不射,不射之射。” 虫二道:“正是!这第一重境界你可看好了。” 只见那虫二挽起巨弓拉满空弦,“砰”的一声闷响,数股气流奔涌而至,将罗森身体撞飞出去。气劲更是从七窍窜入头颅,疼的他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栽倒在地上。 看似胜负已经分明。 这边棋局却仍在焦灼。萧道仁已经沉默两炷香时间了,无论怎么走,必有枚棋子被吃掉。也就是说,又一个无辜村民要死掉。 独钟黄在一旁冷冷的道:“阁下打算耗到什么时候?” 萧道仁抬头看了看杨破云,轻声问道:“如何?” 杨破云盘膝而坐,双手向脐下丹田气海抱去。然后睁开眼睛道:“可以一战。” 萧道仁道:“靠你了。” 原来大家在观看对弈、对箭两场精彩绝伦的比试之时,杨破云已暗暗运转了一个周天的善护决。他全力催动丹田真气生发,功力已回复七八成。 他相信,单以箭术而论,普天之下能赢罗森的凤毛麟角。自己若是再打赢第三场,萧道仁便可以直接认输,他们仍能赢了赌局。 他提起九段刀,指向魏武侯。 魏武侯策马来到场中,手中虬龙棍指向杨破云说道:“你恢复的如何,可别输了又说我占你便宜。” 杨破云道:“你兵刃可选好了,别输了又说我占你便宜。” 他二人走的都是刚猛路子,琉璃楼一战后都心有不甘,早就想痛痛快快再打一场。在杨破云心中,凡是阉党均是十恶不赦之人,而魏武侯更是急于报那一刀之仇,因此两人一上来便使了杀招。 杨破云刀刀直逼魏武侯要害,魏武侯也不闪躲,直接用紫金虬龙棍猛砸猛磕。九段刀虽然迅猛快速,但那虬龙棍舞起来力道重逾千钧,双方各有优势,又都存短处,却要比那日琉璃楼上凶险万分。 双方越斗越酣,利弊也渐渐显现。魏武侯对杨破云招式极为熟悉,又有胯下宝马脚力相助,力量上占尽了便宜。而杨破云情形则要差了很多,前面与侯四海等人相斗之时,已经受了内伤,功力并未完全恢复,虽然寻着魏武侯数处破绽,但却难以抓住机会。幸运的是魏武侯骑在马上,回旋游走多有不便,虽然势大力沉但招式不能连续,给自己很大的游走空间。 二人斗到激烈之时,萧道仁和独钟黄的棋局陡然生变。 独钟黄的两只马左右夹击,包围了萧道仁的一只相,无论怎么挪动都是死路一条。 萧道仁沉吟良久,下定决心说道:“我便让你一个相。”一挥手,那当想“相”的村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退出了棋局。 象棋让子是规则允许的,但要在对局前让。独钟黄没想到萧道仁会出这一招,对他道:“这怕不合规矩吧?” 萧道仁道:“规矩还不是人定的。我不占你便宜,让相退出算我走了一步,下一步仍是你走。” 独钟黄笑道:“肖道友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性命,却要让我连走两步吗?”他几乎稳操胜券了,但并不急于将军,他要将萧道仁的棋子全部杀死,彻底摧毁萧道仁的意志。 萧道仁每撤走一个棋子,独钟黄便要再去捕杀另一个。 萧道仁再撤子,独钟黄再捕杀,步步紧逼不留退路。未过几合,萧道仁便只剩下一帅一兵了。 独钟黄看着这个孤军深入的可怜棋子,哈哈大笑道:“就这一个无名小卒,能在这盘棋中起什么作用?他过了河又能如何?这天下大势,岂是一人之力可能扭转的吗?” “人世便如同这棋局,有人善良正直,棋路也是光明正大。有人则是阴险狡诈,下棋处处阴损。这光明正大的人自然斗不过阴鸷小人呢。不过……” “不过什么?” “我明知必输,但也要不可为而为之。我不逆天天为何生我?我不破道又为何去修道?我之大道便是我心之道,天地不仁,我心道仁。兵三进一,破!” 这一只过了河的小卒,便在萧道仁一声断喝中奋勇向前,直逼对方九宫! 独钟黄立时清醒,看向棋局时冒了一身冷汗。这一只小卒同时杀向自己两炮两马,根本没有回旋余地。那兵一脚将炮踹倒,正将军独钟黄老将。独钟黄挪动老将,那兵又吃一炮,还将一匹马逼入绝境。 如此一来,独钟黄只剩一马,和几个冲到头的卒子,再无将死萧道仁的能力。 “道友果然高明。原来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摆下这‘一兵巧和十六子’的旷世奇局。我太大意了!” 萧道仁紧皱眉头不语,头上汗珠滚滚而下。 第三十章 雷龙再相争 萧道仁和独钟黄的棋局已是和局,但二人却没有停下,一人走将、一人行兵,就在一条线上反复来回。 梁钟没有看懂,向何长水问道:“这两个不是和棋了吗,在这里翻来覆去的干什么呢?” 何长水白了他一眼,骄傲的说道:“这都看不出来,这二人是在比拼修为呢。看谁的意念坚持的久,谁自然就赢了。” 梁钟这才明白,却又喃喃说道:“比箭的怎么还没回来,二哥看来碰上对手了。” 罗森想不到,他们神箭世家“大羿道”的最高境界不射之射竟然真的有人练成了。 这人到底是谁,与司马家到底什么关系?浑浑噩噩中只觉的一股内力从后背岑谷穴进入经脉之中游走,正是神箭世家内功的修炼方法。一个周天之后,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虫二正在为自己疗伤。 刚要开口,却听到虫二道:“你莫说话,仔细运功,听我讲就好。” “罗森是你行走江湖的名字,你是神箭世家的人,你父亲叫做司马任,你母亲叫做罗绫绮,是也不是?” 罗森点了点头,心道果然不错,此人却与我家有很深的关系。 虫二又道:“江湖之上的名号,什么天下第一、刀皇剑仙的,都是杀来杀去得来的,唯独这箭神这一称号,却是由司马家世袭,几百年来从未有人敢挑战。传至你父亲已经是第五代了。不过他天资驽钝、又没有骨气,远不如历代祖先威风。” 罗森听到虫二诋毁自己父亲,立时便站了起来,说道:“晚辈不知前辈到底与家父什么关系,但对子辱父非忠厚正直之人所为,还请前辈自重。” 虫二呵呵一笑道:“你这脾气倒是和我年轻时候颇为相似啊。你不愿意听,我便不再说了。司马家族每一代弟子都会在十六岁之时到江湖上游历,到了二十岁方可回家。这期间在江湖上的表现有专人记录并供长辈评测。成绩优异者将被确定为下一任的箭神,将来接掌神机营。这规定两百年来从未变过,到了你父亲这一代,家族人丁不旺,只有他和他弟弟两个人选。” 罗森奇道:“我还有个叔叔吗?我却从未听说过。” 虫二道:“你当然没听过。你父亲为了顺利接任箭神,与当时的权臣做了一笔交易,他们共同设计害了你叔叔。” 罗森睁大眼睛道:“不会的,父亲绝不会这么做的!” “他会不会这么做,你心里不清楚吗?紫禁城箭伤贺云暖的事情你应该知道的。所以你过了二十岁,却仍不肯回家,想必就是因为此事吧?” 罗森低下了头,没有言语。 “不过你也是司马家百年来难得的好苗子,我在山海关外就听说过君山五义诛杀血菩提的事情了。那血菩提的武功与贺云暖、洛嗔翁不相上下,在癫狂状态下甚至更高一筹。你们五个小子竟然能不失一人的情况下将他除了,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罗森道:“江湖传言大都夸大其实,不过那场大战确实凶险,换作现在我绝不敢贸然前去挑战了。” “那就好。你长大了,一定要做有把握的事情,不要轻易的与别人赌命。就好比今天,你就这么肯定你能胜得过我吗?” 罗森道:“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大丈夫光明磊落,既然技不如人,就要认。日后我在与你比过便是了。” 虫二道:“刚才一战你却是输了,不过我们说好的比试箭法,我未射出箭矢,打伤了你自然不算。但我身上却真真实实的插着你的白翎箭呢!” 罗森这才看见虫二的右肋之下插着一支箭,却是晕倒之前松了弓弦射中了他。 急忙道:“前辈恕罪,我这便帮前辈拔去。”虫二却摆手挡了下来,道:“我贴身穿了锁子甲,你那箭虽然厉害,但失了准头未中要害,不打紧的。我带着这箭回去,大家自然明白谁胜谁负。就为了这些村民,你们也不能输。不要以为我们这些当兵的真是铁石心肠,只是战场上呆的久了,不愿意因善心弱了斗志。我们回去吧。” 罗森点了点头,却不愿迈步。 虫二问道:“怎么了?” 罗森道:“你是不是就是那个人。” 虫二摇了摇头道:“那个人早已死了,是我亲手葬的。” …………………………………………………… 杨破云武功到底有多深,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九段刀厉害之处并不在招数上,还是在使用他的人上。贺云暖曾经说过,九段刀的前八式,没有人比杨破云更能发挥威力,就连贺云暖自己也不行。因为杨迫于是一个遇强则强的人,刚正、果断、直接,可以说他本身就是一把刀,一把能洞悉敌人弱点,一招制胜的刀。 但现在他对上魏武侯,却是用上了全力。 魏武侯自幼便在战场厮杀,他的武功一半是泰山书院传授,一半是杀伐过后的自行领悟。他的招式残酷、极端、决绝,每一招、每一式的目的都是要将对手斩与马下。 杨破云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对手,却从未像现在一般窘迫。因为他几乎是被魏武侯吊打。每每寻到破绽要近身,却受限于一匹马的距离,而这段距离恰是虬龙棍的最大威力的发力点。若要闪躲,魏武侯又紧紧黏上,不住消耗他的体力。 他连躲三棍之后,压力突然一减,却是魏武侯将马快速倒退了四五丈的距离。他不明所以,只听见梁钟远远喊道:“小侯爷要使出那一招了,姓杨的小子怕是要倒霉了。” 话音方落,只见魏武侯双腿一夹马腹,喝到:“白蛟,上。”那匹白马一声嘶鸣,撒开四蹄便向杨破云冲来,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杨破云暗道一声不好,赶忙翻滚向一边。魏武侯却从马上高高跃起,双手举棍朝杨破云翻滚方向用尽全力猛砸下去。棍落之时,山野惊动,鸟兽飞鸣,众人只觉地面一阵颤动,村口石桥喀拉拉轰然倒塌。杨破云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冲飞出去,重重跌落在地上。 第三十一章 巨鹿化飞鸟 强震之下,所有平民都摔倒在地,包括萧道仁和独钟黄的棋子。 “高天俯长岭,大日照重山。征衣浴热血,山海固长安。”独钟黄轻捋胡须。“很久没见这一击了。” 萧道仁道:“好厉害的一击。叫什么名字?” “这一击唤作关山定。当年建州女真趁朝廷内乱,山海关兵权放空之时,联合了各部大军发起猛攻。守关的几万兵马无人指挥,被打的落花流水丢盔卸甲。 眼看山海关便要被攻破,小侯爷率领一千山海游骑星夜驰援。那一战,我们被女真大军团团围住,关上的人却不敢出城营救。山海游骑能以少击多,靠的是游击和突袭战术,一旦被围起来便失去了优势,成为待宰羔羊。 我记得那是小侯爷第一次领悟此招,紫金虬龙棍一棍下去,数丈厚的人墙被生生砸出了一个缺口。十四征衣鱼贯而出奔袭敌军中军大帐,砍了敌将首级,迫的女真联军紧急收兵,才保了山海关安宁。说起来,我也是自那时开始追随小侯爷的。”独钟黄失神的看着远方,又回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若是能多几个这样的勇将,外患定可根除,边境自然长安。”萧道仁道。 “你怎么一时聪明,一时又糊涂?本朝善战的武将还少吗,熊庭、王焕、还有东南西北四营统领,随便一个都是能安定天下的人。只可惜国境之忧在内而不在外啊。” 独钟黄顿了一顿,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又回到正题:“棋子们都倒了,咱们这一局算是和了。阁下胸怀侠义、心藏玄机,一句‘天地不仁,我心道仁’使我受益匪浅。佩服,佩服!” “不敢当。其实魏武侯本不必设下这三场赌约。只要是为国为民的事情,我们自然义不容辞。他这样一来,倒让我看的轻贱了。” “怨不得他。战场上充斥着阴险狡诈,为将的一不小心便会断送千万人的性命。比不得你们江湖人,一个个快意恩仇逍遥自在。还请道长记得刚才承诺,我期待将来与你沙场相见。”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需要我时我自然会出现。” 二人相互一揖,各自回转。 尘埃散尽,杨破云硬咽下喉头的鲜血,拄着九段刀站了起来。刚才那一棍,并未击中他,但力道迸发将他震飞出去,筋骨、内脏俱受损伤。 魏武侯仰天笑道:“杨破云,你还不肯认输吗?” 杨破云也微微一笑,道:“算上琉璃楼一刀,我们刚好扯平。” 魏武侯知道杨破云仍不死心,对付这样的硬汉,唯有彻底打垮他才能为己所用。他催马前行举起虬龙棍全力横扫向杨破云。 杨破云断喝一声:“正是如此。”起身一跃,半空中身形转变,双手按住九段刀迎向魏武侯横扫来的一棍。 九段刀刀身一弯,随即反弹,杨破云便借着一棍之力射向鹿饮乘坐的那一顶奇怪的轿子。 奇变抖生,众人惊诧。所有人都以为杨破云已经无力再战的时候,他竟然以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方式奔袭鹿饮。 杨破云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他的对手不是魏武侯,而是鹿饮。 九段刀的前八式,没有人比杨破云更能发挥威力。但九段刀能成就贺云暖“天下第一刀”的威名,却是因为第九刀,意杀式。 杨破云自始至终始终藏着第九刀未出,就为了眼前这一击。 第九刀,从来没有固定的描述,也没有固定的形式。杨破云自看到那顶轿子的一刻,就已经发动了这一刀。从一开始的双鱼大阵,到单人独挑群雄,再到与魏武侯的三个赌约,这一切全都是这一刀的招式。而现在,到了最后出刀的时刻。 眨眼之间他已飞临大轿上空,刀砍下来的气浪一度让魏武侯产生了时空撕裂的错觉。他在想,如果是他自己,能否挡的下这一刀? 但轿中的人不是他,而是鹿饮。一个被传是天下无敌的人物。 这一刀,鹿饮该怎么破?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轿中一个奇怪的声音喊道:“玩几把蛋了!” 咔啦一声,轿子四分五裂。一只怪鸟扑楞楞从碎屑中飞了出去,登时不见了踪影,除此之外轿中再无一人。 这一下变故,惊呆了当场所有人,尤其是杨破云。 独钟黄捋捋胡须道:“我早就该猜到,这个鹿饮有问题。” 萧道仁也道:“一个绝世高手,怎么可能会说那么多话,浪费那么多时间。是我们一开始就太害怕,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巨鹿帮众惊慌失措的互相问道:“帮主呢?帮主呢?” 梁钟哈哈大笑道:“你们帮主变成鸟飞走了,你们还不快滚,等着挨刀吗? 帮众们屁滚尿流的往外逃去,桥已被震断,只好蹚河而过甚是狼狈。何长水与同来的几个供奉也傻在原地。侯四海怒道:“这事情有猫腻,你们谁见过鹿饮的真面目?” 众人均摇了摇头,都没见过。何长水似乎想通了一件事情,向众人道:“我们还是走吧,别在这里给自己帮派丢人现眼了。”当先率众弟子离开。侯四海恨恨说道:“我们这就去他巨鹿帮那里,问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便要散去之时,忽然马蹄声四起,大队人马飞驰而来,将整个村口团团围住。山海游骑迅速结成攻击阵势,等待魏武侯下令厮杀。 那群人马中一将身背双剑、手提偃月大刀,飞奔至杨破云和萧道仁面前,单膝一跪抱拳道:“二师叔、四师叔,我来晚了!” 萧道仁急忙将他搀起,道:“说了多少次,虽然高你一辈,但我们年纪相仿,以后不要再行此大礼了!”那人站起身来,仍旧躬身说道:“晚辈不敢。几位师叔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不拜心中难安!” 萧道仁哈哈一笑道:“你再晚来一刻,可就见不到我们几个了!”那人大惊失色,四处张望寻找敌人,正看到魏武侯的人马。 他立即横起偃月刀,便要带人前去拼杀。 第三十二章 再见刘家村 杨破云一把拉住他手,道:“不是他们,是巨鹿帮,已经退去了。稍后我在跟你细说。你带了多少人马?” 那人道:“石龙山共有两千人,我留下五百人看守寨子,带了一千五百人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破云一直苦苦等待的石龙山援军。这首领正是石龙山寨主,名字也叫石龙,还有一个身份是君山五义中老大原怀心的弟子。 魏武侯持棍在手,向杨破云道:“好极,这次真的来山匪了,看样子还不少!” 杨破云道:“魏武侯,你说过此间事与你无关。石龙山众义士是我请来护送村民逃离此处的,既不曾烧杀劫掠又不曾强取豪夺,还望你不要干涉,就让这些村民平安离开吧。” 魏武侯道:“你们若是赢了这三场赌局,我自然不会干涉,可你们还没赢呢。” 萧道仁接道:“这局棋,我俩和了,不知算不算数?” 独钟黄点点头,道:“算数。不知道虫二和罗森那箭局结果如何?” “是我输了!”虫二远远答道。众人循声望去,虫二与罗森各自带着弓从树林中返了回来。 魏武侯惊诧道:“虫二哥你输了?” 虫二走到跟前说道:“是的。这位罗森兄弟家传绝学极是厉害,我比不过。”又小声说道:“以小侯爷的本事和独钟先生的见识,要赢下两场并不难。所以我故意输掉一局,拼着性命挨了一箭。我们拿回去细细研究,令工匠仿造一批,定能使我山海游骑大涨战力!” 魏武侯苦笑道:“二哥你心思用的真深。可是独钟先生打平了。” 虫二装作惊讶“啊?”了一声:“那小道士真有那么厉害?” 魏武侯不再理他,对杨破云道:“我们还没比完,再来打过!” 杨破云道声“好!”便要再出手。 却在这时,天空中一声长唳,一只巨大的仙鹤从天而降,落在独钟黄身旁。独钟黄轻轻拍了下丹顶,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小竹筒,里面藏着一封纸卷。独钟黄阅罢,眉头一皱,递给魏武侯观看。魏武侯看过之后,向虫二、梁钟等人耳语了一番。众人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杨破云,山海关告急,我先走了,日后若有相逢,我们再来比过。”坐下白马一声长嘶,向北方疾驰而去,不一会便消失在视野之外。 魏武侯一走,杨破云等人便放下心来。这一日之战数次生变,身心俱是疲累不堪。幸好石龙山援军在,把受伤的村民、官军、巨鹿帮众都扶在一起休息。刘家村垭口前的平地便似是被翻了一遍似的,空气中血腥味不停翻滚,令人作呕。 萧道仁又从怀中掏出两粒丹药,分别递给杨、罗二人服下。又将巧姐喊了过来,递给她一粒药丸,吩咐他化在水里让每个人都喝一碗。巧姐随手招了几个大些的孩子打水去了。 杨破云一边打坐一边向萧、罗二人道:“我走这五年来,可有四弟的消息吗?” 萧道仁摇了摇头,道:“那日与血菩提一战之后,老四便真的从江湖上消失了。我拖了丐帮和青楼的人四处打探,但毫无线索。只是一年前,浏阳霹雳堂堂主被人杀了,全身无任何伤口,但身体里的血液却全部消失。” “血菩提的《化血阴经》?” 萧道人点了点头。 杨破云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实在不希望萧道仁所说的是真的。当年与血菩提一场血战,晕厥过去。醒来后发现血菩提已死,只是不见了老四江无伤,也不见了血菩提的《化血阴经》。 杨破云不愿多想,对二人说道:“我帮你们运气疗伤。”二人点了点头,各自手掌相接。杨破云催动善护功,真气从丹田运至两手手心,再进入罗、萧二人体内游走,将他们乱窜的真气一一引入正途。 便在此时,人群中忽然跃出一个裹满破衣之人,举掌便向杨破云天灵盖击去。三人经脉相接、真气贯通,正是紧要关头,若是急断,必将同时反噬,经脉从此就废了。 正在这时,旁边一直寸步未离的刘老汉拼了老命一个飞身挡在三人前面,那人一掌打在刘老汉胸口。便听见喀拉拉数声并响,刘老汉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在三人旁边。那着破衣之人便要继续上前,石龙已经赶到。 他师承原怀心,《杀生剑法》早已炉火纯青,两柄大剑上下翻飞将那破衣人逼住。 那破衣人阴阴一笑,并起两指临空点出。石龙不知厉害并未闪躲,忽然间肋下一疼,低头看时胸上多了一个血洞。破衣人一指逼退石龙,又伸掌击向杨破云。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袖箭射到,直直钉穿了那人手掌。石龙双剑也砍了过来,那人来不及躲闪,背上中了一刀。与此同时,杨破云已经收回真气,睁眼一看那人,怒喝道:“刘颂!”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厂三号人物,掌印太监刘颂。 刘颂知道时机已过,纵身急跃逃了出去。杨破云正要去追,萧道仁喊住了他:“救人要紧。” 杨破云急点了石龙穴道帮他止血。萧道仁也将一丸丹药喂入刘老汉口中,但刘颂那一掌太狠,寻常武人都抵挡不住,更何况这年迈体弱的刘老汉。 他探了探刘老汉鼻息,又看到胸口深深凹陷,默默的摇了摇头。即便是看透了生死别离,但每见无辜良善之人离去,他总是难掩心中哀恸。 刘老汉慢慢睁开眼睛,借着回光返照的力气张开嘴巴,杨破云赶忙凑过去听,只听见那老汉断断续续说道:“我儿唤作刘猛,找他回来……” 杨破云点点头道:“放心,我一定把他找回来!” 刘老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慢慢闭上眼睛。巧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村民们也都默默的擦拭泪水。杨破云抱起刘老汉的尸体,走至村中祠堂,在卢靖秋旁边挖了一处坟坑,将刘老汉葬了下去。 罗森看到巧姐手中拿着一只损坏的弩箭,问道:“刚才那一支袖箭可是你发的。” 巧姐点了点头,眼里噙满泪水。罗森安慰道:“不哭不哭,没事了。” 杨破云向那一众村民道:“今日一战,虽然逼退歹人,但他们一定还会来的。趁着天色晚,大家刚好启程。天下之大也没有什么地方是你们能去的,就跟着石寨主上山吧。” 第三十三章 真假巨鹿帮 众人各自回去收拾行装准备上路。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只是马上要远走他乡再不回来,心中阵阵酸楚,免不得在家中拖延几分聊做慰藉。 巧姐拉住罗森,道:“罗大哥,能不能帮我取个东西?” 罗森本来要和杨破云商议今后的事情,但一看到女孩儿满脸期盼的样子,便不忍拒绝,跟她一路往村后走去。一直走到祠堂,方才停下了脚步。 罗森以为小姑娘家就在附近,但左右环顾除了几间破烂祠堂,再无能住人的房子。正要问时,看到小姑娘对着堂前一尊石像跪了下来。 她双手合十祷告了一阵,重重的磕了几个头方才站起。 “罗大哥,能帮我把这石像手臂砸断吗?” 罗森虽然疑惑,但没有多问,一掌拍向那石像的手臂。石像不知在这里矗立多少年了,早已风化破败,手臂应声而断摔在地上成了一堆碎石。 巧姐拨开石块,从中寻出一个破烂长包裹。随手一拂,外面的那一层布便化成灰尘飞了出去。留在她手中的是一柄镶满五色宝石的长剑。 罗森惊讶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巧姐道:“这是一个秘密。我拜的这个石像是我先祖,姓黎名庭芝,南宋的一名将军。我们家族世代居于此处,就是遵从祖先遗命,守护着这座山和山中的宝藏。其实原本有两个家族的,另一个在我朝开国时就搬走了,只剩下我们一家。” “这秘密村民都知道吗?” “他们不知。开国之后,百废俱兴,村中人渐渐多了起来。我们家也改姓为刘,跟其他人混在一起。我父母死的早,只有奶奶一手把我带大。现在奶奶也没了,我怕一个人守不住这秘密。罗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情。后山宝藏的秘密都在这把剑里藏着,你能不能先替我守着它,待我长大之后,再交给我?” 罗森犹豫了。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从一个十四岁少女口中说出,未免难以信服。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他又不得不信。也许在别人看来,小女孩手中的这把剑代表着富可敌国的财富,但在他看来却是厚重的责任与不可预料的危险。 他本想拒绝,可是巧姐信任而无助的眼睛让他接过了宝剑。 “你不怕我把宝藏独占了吗?” “你不是这样的人。况且,这把剑只有我们两个家族的人能拔出,其余人要是硬拔只会把这剑连同里面的秘密一同毁了!” 罗森微微一笑,道:“天下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不过你既然如此信任我,那我便答应你。可是你也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巧姐这个名字既土又难听,你以后叫做黎雀吧!” 女孩重重的点了点头,抱住罗森又大哭起来。 罗森知道她心中难过,如果此时不让她哭个痛快,就会一直在心里存着,永远也过不去这道坎了。 黎雀哭过之后,放松了许多。她站起身来对着那石像道:“我有新名字了,我好喜欢。”脸上绽开了绝美的笑容。 她已经十四岁,已是一朵初开的花儿。 而此刻杨破云,正在打量着鹿安。鹿安吓得双手背在后头,紧紧靠着一块石头不敢动。 “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吗?”杨破云平静中带着一股杀气。 鹿安咽了下一大口口水,快速的点了点头,道:“我说我都说。可是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才行。” “我答应不动你一根毫毛。你只要说了,立即便让你走,回去后告诉你爹,我迟早会找上他!” 鹿安急忙摆手,连道:“不行不行不行。” 杨破云道:“怎么不行?” “都不行。第一你不能这么快去找我爹,第二你千万不要把我放走,最好就让我跟着大家一起去石龙山。” 杨破云诧异道:“又搞什么名堂?” 鹿安道:“不搞名堂。我前面不是说了吗,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但是要观察下才肯说。现在观察好了,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你不问我我也会主动找你的。” “啰里啰嗦,再不说割了你的舌头。” “是,是,我这便说。但你要答应我不能赶我走。” 杨破云道:“这可奇了。难道你巨鹿帮比我们这里还要危险吗?你父亲还会杀了你不成?” 鹿安道:“正是,正是。我这次若回去了,那个鹿饮肯定会杀了我的。” “那个鹿饮?还有几个鹿饮?” “还有好几个。不对,不对,我爹才是鹿饮,他们都不是。是他们杀了我爹,假扮的鹿饮。为了不让外人看出,才留我的性命替他们做坏事。” 此话一出,惊呆了所有人。杨破云急问道:“你细细的说来,不要漏下任何细节!” “是。小人本名鹿安,小名叫做鹿宝儿,今年一十九岁,自幼聪颖,能写诗会做赋还善歌舞。家父本来梦想让我考个举人做个官,却不想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他自己破坏了他的梦想。他带着一帮人创立了巨鹿帮,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可他也就是个一般的江湖人,武功连二流都算不上,帮里只能做些行车贩运的买卖。偶尔,偶尔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杨破云不耐烦的一摆手:“停停停,让你细细说,却不是听你讲书。” 鹿安砸吧砸吧嘴,继续说道:“我叔很多年前就死了,没什么好讲的,还是说我爹吧。就在前年,我父亲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等到回来后,却似换了一个人。他终日带着一副面具,说是在外面遇到大火伤了面容,毁了嗓子。但我知道那不是我爹,因为他不知道我有个叔!” 杨破云听他絮絮叨叨,无奈的摇了摇头。 鹿安却仍旧自顾自说道:“他不但不知道我有个叔,武功还比以前强了不知多少倍。更恐怖的是,有一次我不小心看到了两个他,穿一样的衣服、带一样的面具。还有一次我又见了第三个他,因为有一只手是六个指头。我和母亲尽量躲着,但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第三十四章 息月知归处 “一天夜里,宅子里突然起了火,将我母亲和家里人全部烧死,只留下我一个。他找到了我,告诉我只要听话什么都不说,我就能平安无事。我自然答应了。后来,巨鹿帮在他带领下一下便强大了起来,无论是江湖帮派还是官府都不敢与我们为难。可是这巨鹿帮干的事情却是越来越过分,不只是强圈土地,奴役平民,而且还贩卖女人和孩子去西洋。我干的那些事,全都是他们逼得,我若不干他们就会杀了我。”鹿安强忍着泪水说完,怔怔的看着杨破云。 杨破云道:“这下便理顺了。刚才那假扮鹿饮的人就是那阉人刘颂,这么说来巨鹿帮的后头是东厂。所以无论是官府还是江湖帮派都不敢去管它。东厂披了这么一个画皮四处敛财,倒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我知道杨大侠到这里是为了就一个叫卢夕月的姑娘。但这事干系重大,我所知也不多。不过我十分肯定,这批怀孕的女子都被运往了武当山。” 杨破云听到此处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扯住鹿安的衣领急问道:“是武当山吗?去哪里干什么?” “是武当山。孕妇能做什么,当然是去生孩子。这批孕妇有个特征,都是九月九日重阳前后生产。但后面到底有什么……,我不敢确定。” 杨破云紧握双拳,道:“原来卢夕月在武当山,那可好办了,我现在就去武当派要人。” 萧道仁沉吟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武当派是第一大派,统领天下武林多年,怎么可能和巨鹿帮沆瀣一气?我担心……” “什么?” “没什么,此间事已了,我便再陪你去武当山走上一趟。”萧道仁忧心忡忡的说道。 “我也去!”罗森和黎雀也返了回来。 杨破云向二人拱手道:“如此甚好。有两位兄弟在,我把握也更大些。”他将石龙喊了过来,细心嘱咐一番。石龙拍了拍胸脯道:“我这里有五百个兄弟,五里外的山中还有一千个驻守。就是地方官军见了也得躲着走,师叔放心!” 杨破云见众人都收拾好了,便差了石龙在前头引路,领着众百姓出发。罗森点燃一支火箭射向村中,村中屋舍多是由茅草做顶,不一会全村房子便已点燃,远远望去一片火光。 天明时分,众人已经到了三岔路口,正是要分别的地方。大家走的累了,便找了一块干净之地休息,打水的打水煮饭的煮饭,忙在一团。 远处一匹健马向人群疾驰而来,边飞奔边喊道:“白翎箭罗森,北方来的千里书!” 这千里书乃是丐帮传递消息所用,因传送极快所以被江湖人称为千里书。丐帮新帮主即位后,大力整顿帮内事务,凭借弟子分布广泛,市井消息灵通的优势,与青楼组织强强联手,开始经营各类消息收散、情报传递的事务,势力迅速扩大起来。各门各派遇有紧急或机密的事情,往往都会出重金请丐帮帮忙传递。 那送信的是个脸色黝黑的老者,看衣服的破烂程度在帮中地位应该不低。他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像对照罗森比了一比,确定了身份方才拿出一个火漆封的书信。罗森急忙打开来读完,眉头登时皱了起来。 “二哥,我家里出了些要紧事情,恐怕不能陪你去武当山了。” “什么事情?” “我父亲被东厂构陷,母亲令我回去快回去商议。” 杨破云也皱了皱眉眉头:“东厂这帮狗贼一天不灭,朝廷内外便人人自危。等救回卢夕月我便进京助你。在此之前,你要小心。” 罗森道:“他东厂要动我家,恐怕还没那么容易。二哥你切莫急着进京,现在还不是时候。” 杨破云摇了摇头,道:“你莫要轻敌。东厂的人都有残缺,做事是不计后果的,不能以常理忖度。还是那句话万事小心!” 三人正说着话,却看见黎雀一路小跑着朝三人奔来,后面还跟着那鹿安。她手中还拿着从罗森哪里捡来的破损袖箭,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你不要追我,你不要追我,你在追我我就射你了。” 那鹿安却并没被吓到,一边追一边喊道:“你莫跑,你莫跑啊。我这里有个好东西要给你看!” 黎雀叫道:“我才不看。”一抬手,丢出一颗石子,不偏不倚正敲在鹿安头上。 鹿安一摸头,起了一个大包。黎雀已经逃到了三人前面,一下子搂住罗森的胳膊道:“罗大哥,那个恶人老是缠着我。他居心不良。” 鹿安远远的躲在树后,探出头来使劲摆手道:“不是,不是。” 杨破云朝那鹿安一招手,鹿安忙不迭的跑了过去。 杨破云问道:“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鹿安呆了一呆,倒头便向杨破云拜了下去。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杨破云吓了一跳,急忙道:“谁是你师父” 鹿安道:“是师父将我从琉璃楼带来此处,又安顿我跟石龙师兄回山。我已无父无母,师父将我从仇人刀下救了回来,便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没什么本事,此生唯有鞍前马后伺候师傅,才能报了大恩大德。” 杨破云正要拒绝,萧道仁却插话道:“说的有理。二哥,确是你把他给带了过来,你若不管他谁来管他?虽然他也是受害者,但刘家村那么多村民都被巨鹿帮所害,你若不收他做徒弟,恐怕他没几天日子好活。” 杨破云想了想,萧道仁的话没错,但他确是看不上这个油滑又胆小的家伙。 萧道仁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但仍说道:“鹿安,我问你一句你要认真回答,若有一日你师父遇险,你可愿牺牲自己去救他吗?” 鹿安正色道:“我自然愿意。我这贱命一条能换师父这样的大英雄一命,便是死上十次八次也是值的。” 萧道仁满意的看了看杨破云,意思是“你瞧着办吧!” 杨破云无奈的指了指萧道仁,对鹿安道:“好吧。我便收你为徒,也不指望你如何,只要不给师门抹黑就好。” 鹿安大喜,又“噔噔噔”连磕几个响头。 杨破云道:“行了行了。” 鹿安欢喜的站起身来,身子一阵摇晃又差点摔倒,想来是刚才磕得的太猛了,眼前金星直冒。他突然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件事情忘了?” 第三十五章 江湖又相别 鹿安拍了拍脑袋,向杨破云问道:“一千五百人,搬走三百万两白银应该没问题吧?” 杨破云瞪了他一眼,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鹿安道:“巨鹿帮这几年来四处搜刮,攒了不少家底。除去每年上缴的一些,还有很大一部分都藏在此地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里。我想石龙师兄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带点东西回山上啊!” 罗森笑着对杨破云道:“你这徒弟很不错,刚上山寨就要立大功了!” 杨破云没好气道:“这银子多半是东厂那帮人的,石龙山吃得下吗?可不要给带来些祸事。不过这终究是不义之财,不取了实在可惜。鹿安,你去找石寨主商量下,一切都凭他的主意。” 鹿安愉快的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走开。 黎雀看鹿安拜了杨破云为师,双眼满怀期盼的望向罗森。 萧道仁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向罗森道:“我看你与这女孩甚是有缘,既然名字都给起了,不如便收了她做徒儿吧,也叫这姑娘今生有个依靠。” 罗森心中也有此意,只不过黎雀是个姑娘,有诸多不变。他问道:“黎雀,你刚才用石头打那鹿安的手法是跟谁学的?” 黎雀道:“我自己练得。以前放羊,羊儿不听话,我就用石头赶,扔的多了准头就好了。” 罗森道:“再扔他一下我看看。” 黎雀应了一声,从口袋中掏出一粒石子,朝着鹿安比划了几下。 鹿安缩着头道:“不行,不行。这太近了。”说罢远远的跑开了七八丈,又不住的跳来跳去,唯恐头上在挨一下。 黎雀瞄了半天瞄不准,喊道:“你别动,你动了我就打不着你了。” 鹿安道:“傻子才不动呢!” 话音刚落,巧儿一扬手,那石子便嗖的一下朝鹿安飞去。鹿安看那石子飞来,使劲向旁边一跃,心道:“小丫头片子,我也是练过的。” 谁知不躲还好,这一躲刚好把头放到了石子飞来的方向上,只听见铛的一声,轻轻脆脆的砸中脑门。鹿安怪叫道:“妈呀疼死我了,小丫头下手真黑。”话音未落“嘭”的又一声,又挨了一石头,脑门上起了三个绿油油的大包。 黎雀作势仍要打,鹿安抱着头喊道“服了服了。”跑回杨破云身后。 杨破云点了点头,道:“小小年纪便懂得击敌于先的道理,确实难得。” 罗森望向杨、萧二人,犹豫道:“真的要让她入这江湖吗。” 杨破云叹了口气,无法作答。 萧道仁却是一手摸着黎雀的头顶,一边说:“你看,别人不愿收你呢。要不然你拜在我门下,做个女道士如何?” 黎雀看罗森不想收自己为徒弟,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道:“我不要当道士,我想学射箭。我爹娘不要我了,我奶奶也不要我了,师傅也不要我了,我好难啊。哇……” 黎雀心中一揪,弯腰擦去黎雀脸上的泪珠。黎雀止住了哭泣,眼中泪珠噙着,抖了几抖,却未曾掉下。罗森从她手上接过那把坏了的袖箭,问道:“这袖箭哪来的?” “昨日你和人打斗,这小弓儿掉到了地上。我偷偷捡来,修好了。” 罗森道:“好个聪明的孩子。这弩箭坏了,要再用会伤着自己。我给你一个新的。”说罢从身上解下一个更小、更精致的五彩弩箭递给了她。 黎雀看那弩箭十分的小巧,正好套在手臂上,登时开心起来,那两颗泪珠儿也终于滚了下来,摔在了草地上。 杨破云道:“你还不跪下谢谢师父?” 黎雀忙跪下拜道:“谢谢师父,谢谢两位师伯!” 萧道仁大笑道:“亏本了,亏本了。黎雀,这把弩箭不是一般的弩箭,它有个名字叫做‘朱雀’。你师父珍藏到现在,一直没舍得用过。” 黎雀一听,果然开心的不行。 萧道仁道:“你杨师伯身上的好东西也多的很,看他会给你什么?” 杨破云轻轻拍着自己的口袋,道:“我除了这把刀,哪里有什么物事。” 萧道仁嘿嘿笑道:“那《惊鸿剑谱》对你没什么用处吧,便传给她好了?” 杨破云斜了萧道仁一眼,道:“这下真亏本了。”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翻出一本剑谱,道:“这《惊鸿剑法》是我师娘毕生绝学,最适合女子练习,如今便交给你了,你要勤加修炼,日后发扬光大。” 黎雀接了过来,坚定的点了点头。 萧道仁道:“这还说得过去!” 这边鹿安看的眼红,凑上去道:“师父、师叔,有什么给我的?我不挑的。” 杨破云没好气道:“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九段刀法》,石寨主也会,你先跟着他学习,日后有空我来查验。若是块练武的料子,我便传你《六九玄功》。” 鹿安失望的点了点头。 杨破云道:“我是没什么了。你找你萧师叔讨点东西去。” 萧道仁笑道:“来来,我这些罗盘、桃木剑、符纸、镇魂铃,看上什么你随便挑。”说罢掏出一堆法器摆在鹿安面前。 鹿安坏坏一笑,道:“我看上什么你当真给我吗?” 萧道仁道:“自然。当着你师父的面说话算话。” 鹿安上去紧贴着萧道仁道:“我要你身上这件袍子!” 杨破云、罗森噗嗤一笑,同时道:“好眼力,好眼力!” 萧道仁尴尬一笑,道:“别的可以,唯独这件道袍不行。这是我云门派掌门信物,只能传给我派弟子。我也只是替我师父暂时保存,暂时保存。” 鹿安道:“这就没劲了,还当着我师父的面!” 萧道仁轻斥道:“莫要挑拨离间。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一件厉害的东西。”说罢也取出一本书来,道:“我这也是一本书,不过不是什么武林秘籍。这书名叫《天工开物》,里面有很多新鲜物事。比如能带人飞的巨鸢、不吃不喝日行百里的木牛流马、能让你在江海中自由来去的辟水甲衣等,你学着去做,将来有大用处。” 鹿安一听如此奇妙,立即就抢了过来藏到怀中,把杨破云气的半天不愿说话。 萧道仁看了看天色,向杨破云道:“时间不早,该出发了。我本打算与你一起去武当山。但刚才鹿安的话提醒了我。武当山之行恐怕不会那么顺利,我有一些事情还需要到武昌城中查实、做些准备。” 杨破云道:“我也正是此意。你若跟我都在明处,反而被动。” 罗森向众人一揖,道:“山高水长,江湖路远,今且暂别,日后相见。保重!” “保重!” 三人各自抱拳告别,策马奔向不同的地方,消失在苍茫旷野中。 黎雀呆呆望着罗森远去的方向,默默跪了下去。 鹿安却失神的望着天空中的白云,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一句话:你看那天上的白云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人生离合,亦复如此! 第三十六章 天子正无愁 侵夜鸾开镜,迎冬雉献裘。从臣皆半醉,天子正无愁。 这是唐代李商隐所做一首绝句,讲的是深秋初冬交接之际,陈朝后宫里的景象。若看这字面意思,倒是一片君臣同乐、太平安详的景色,但若多读几遍,颓败和萧瑟之气便生了出来。 时近中秋,月落景山,枫叶红尽。宫灯之下,一个小太监使劲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袍子,自言自语道:“昨日下的还是露水,今天怎么就变成霜了。也不知道今年的过冬钱什么时候才能发下来。须赶紧在这夹袄中加些棉花了。” 边说边狠狠的跺了几下脚,又伸长脖子听有没有打更声。偌大一个宫廷,白日里看见金碧辉煌人来人往的,到现在却是连个鬼影都没有。小太监冻的熬不住了,原地跑了几圈,想要发发热,谁知这不跑还好,一跑起来差点跌倒,好几天没吃饱饭,哪还有力气奔跑啊。 如此又熬过了一个时辰,终于更声响起,四更天到了。小太监揉揉睡意惺忪的眼睛,收拾了下衣服,等待来接他值班的人。他因身材羸弱、家境穷酸,主事的说有失天子威仪,因此白天时只能干些粗重的活,晚上才能当值。 不知怎么回事,早过了换班的时候,那高大的太监却一直没有过来,他也不敢离开。眼看天上星星黯淡下来,怕是马上五更天了,阁老和总管们应该马上到了。 远远的宫门打开,一盏灯笼出现在他眼前。近看时似是一个太监搀扶着一个瘦弱的老者,却不是来替他值班的,他有些失望。那老者虽然瘦弱,但精神却是很好,尤其是一双眼睛,虽然天色还暗,但仍能看到让人胆寒的光芒。 打着灯笼的公公朝老者说道:“宋大人,我说您每次都来这么早,在这里干等着。为了啥啊?” 那老者不是别人,却是内阁首辅宋之濂。他抬头看了看天光,慢慢说道:“二十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当年皇上精力旺盛,每日四更天就要找我们几个议事。时候长了,便落下个病根,到了三更便睡不着了。早来些也好,万一皇上有事情急招,我直接就过去了。” 那宫人道:“是啊。不过,我都很久没见过皇上了。这几年,天下太平啊,皇上有时间静下心来修道。我也不打扰您了。一会还有别的大人到了,我得去迎着。” 宋之濂拱手将那宫人送走。那小太监方才弯腰向宋之濂道:“给宋大人请安。”宋之濂看了看这瘦弱的小太监,道:“天这么冷,你怎么穿的如此单薄?” 小太监道:“今年的过冬钱还没发下来,棉衣也已经几年没发了。我本不该值早班,因此也没有借齐整衣裳穿。大人千万别怪罪小的。” 宋之濂道:“哦,原来这样。我这里有些银两,你且拿上,置办些棉衣吧。” 小太监本以为要受罚了,却不想这宋大人如此的心善,登时不知道怎么说话。连忙跪下深深磕了几个头。宋之濂道:“罢了,罢了。赶快起来。我却有话问你呢。” 那小太监站起身来,宋之濂继续说道:“你在这中极殿里当差,可曾见过皇上出外活动,或者批阅司礼监送过来的奏折吗?” 小太监挠挠头道:“皇上今年修道似乎进入要紧时候,平时是不出来的。至于奏折吗,我却是很久没有看到老祖宗们送来了。” 宋之濂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今日我与你说的话,你万不可与旁人说。以后别人问你话,你只说不知道即可,千万记得。你先走吧,等下司礼监魏公公到来,我自与他说。” 那小太监还有所犹豫,宋之濂又道:“放心走便是。”那小太监方离开了。而后片刻,那本该接替小太监值班的胖大太监衣着干净整洁的来到殿前,看到宋之濂赶忙跪下说道:“小的拜见宋大人!” 宋之濂笑呵呵的搀起那太监说道:“何公公不必多礼。”何姓太监正待多寒暄几句,却听见一阵急促声音,而后殿门打开,一大队侍卫和太监挑着灯笼鱼贯而入,分两侧站定。 几个衣着鲜明的太监踱着步走了进来。为首那位正是司礼监总管太监魏奉朝,也就是人人口中的“内相”。后面紧跟着的是掌印太监郭不若,以及其他几位司礼监总管太监。 几人早知道宋之濂会早道,进门便向他拱手道:“宋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早啊。若是我大明所有官员都像宋大人一般,那皇上便不必日夜操劳这国家大事了。” 宋之濂道:“哪里哪里。我这把老骨头不过是一个站着的皮囊而已,除了能早点来,向皇上表表忠心,也没什么用了。倒是几位大人,既要照顾皇上龙体,还要协理各种朝廷事务,当真是辛苦异常了。” 那几位太监纷纷摇头,道:“岂敢岂敢,太祖皇帝明令,宫人不得干政。我们这几个只是大家给皇上递递折子,若是皇上有什么旨意要传达,碰巧几位大人不在,便安排我们代传了。以后这样的话,宋大人还是不要再提,要杀头的。” 宋之濂哈哈一笑道:“玩笑话,哈哈,玩笑话。天气转凉,几位公公要照顾好皇上,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郭不若冷哼一声道:“多谢宋大人体恤我们的难处。可不像某些人,表面上天天祝我们长命百岁,背地里不知诅咒我们早死多少遍了。” 宋之濂正待要答话,却听见外面有人先应了起来:“是啊,偏偏好人不长久,祸害留千年。”随着话音落下,一个剑眉朗目、棱角分明的中年武官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心中一喜,道:“熊大人回来了?”。来人正是他日夜思盼的辽东经略熊廷。 郭不若一见熊廷,立即堵在前头:“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英雄回来了。熊大人不是在辽东督战么?却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熊廷看都不看那郭不若,径直走到魏奉朝面前,极慢又充满愤怒的说道:“我从辽东传来的十几道军情奏折,为什么没有回信。” 魏奉朝似是努力的睁了睁眼看了看,抬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慢慢说道:“熊大人,太祖定下规矩,宫人不得干政,你难道不知道吗,却要来问我?” 第三十七章 污墨湮赤诚 宋之濂见熊廷要发作,赶忙上去拉了拉他的衣袖,然后对众人说道:“时辰到了,我们准备进去吧!”话音落下,中极殿内一声细嗓拼命喊道:“时辰已到,众官早朝!” 一众人等便分了左右,穿门而过,再走百丈,越过九十九阶白玉石阶,进入到议事的宣德殿。 抬眼望去,龙椅之上空无一人。魏奉朝手上捧着一个盒子,走到众人前头,嘶哑喊道:“皇上口谕。”众人便齐齐跪了下来。 “朕自即位以来,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荒怠。常思先人之功过,常怀惶恐之心思,大小事必躬亲,不敢倦怠。四十年来天下升平、海晏河清。但朕深知居安尚需思危,因此闭关一月,专心修道,以祈上天恩德,福泽百姓。朝中大小事务,俱交司礼监总管太监魏奉朝处置。钦此!” 熊廷听罢,咬紧铜牙,喊了句万岁万岁万万岁。魏奉朝又说道:“皇上最近修道到了关键时候,若是这次成了,便可长生不老。实乃是我大明的福气。” 一众太监纷纷附和,宋之濂也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熊廷却道:“若是修炼不成呢?” 郭不若怒斥道:“大胆。你敢诅咒皇上!” 熊廷一个跨步到了他跟前,斥道:“魏奉朝说了个若是,便没有事;我也说了个若是,你便要问我罪。这些年来,你们杀了多少正直言官,使这朝堂之上除了奸佞之徒便是些懦弱之辈,怕是你们的功劳吧。” 郭不弱眉头拧皱道:“久闻熊大人武功高强,不如廷议完了,我们到左顺门前打一场如何。” 左顺门乃是紫禁城中一块神奇地方,明朝官员盛行论辩之风,大到边关战事,小到帝王该临幸那个妃子,都是他们朝堂上的争论问题。往往有不可开交谁都不服的时候,下朝之后便不约而同来到左顺门前,脱去官服动手互殴,非得打到头破血流方止。 若是刚好两个党派相争,那便更是热闹,几十个年轻的赤膊上阵,年老的在旁边呐喊助威,打赢的一方洋洋自得,打输的便垂头丧气,再到朝堂议事,也不敢大声说话。 熊廷是个急躁脾气,怒吼道:“郭公公统领锦衣卫和东厂刑讯司,想必武艺不凡。我倒真想讨教一番,不如现在便来比过。”几个内阁学士赶忙把他拉住。 魏奉朝也对郭不弱斥道:“你放肆。熊大人乃是国之柱石,有他镇守边关苦寒之地,你我方能安享太平。你们也都不要争了,我现在主持廷议。” 魏奉朝从一个小太监手中接过厚厚一沓奏折,从中间分做两半,一左一右放下,道:“这是本月的奏折,按照皇上的意思,左边已经批阅完了。右边的事情有些复杂,还要请各位大臣商量一下。 这第一道,便是御史台上奏的追捕东林武宗余孽的折子。皇上意思是,东林武宗在京余孽大部分已经剿灭。但是贺贼党羽众多,有不少在京城之外,尚未捉拿归案。东厂查过之后,拟了名单,待查实过后在行抓捕。众位大人,可有什么说的?” “有。”熊廷怒声喝到:“我与贺云暖虽不是一党,但相识日久,深知他的为人忠正清明,绝非奸佞之徒。你们到现在仍抓住不放,我且问你,可有他谋反的证据?” 郭不若冷哼一声,道:“贺贼谋反,还需要证据吗。当日他当着皇上和各位大臣的面,公然说要推行变法,修订宪制,公推内阁,公选官员,说什么皇上可以放权,不用日夜辛劳处理国家大事了。这分明是逼宫,比当年张居正更要居心叵测,不是造反是什么?” 魏奉朝道:“当年进犯午门,意图行刺。是我们东厂和锦衣卫忠心耿耿誓死不屈,折损了七成人手方才将他击毙。不知熊大人若是在场,会如何处置?”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宋之濂一把拉住了他,向所有人道:“皇上圣明,当年也曾说过,朝堂之上你来我往争争吵吵也很好,我朝繁荣兴盛三百多年,就是这样吵出来的。熊大人是个直率性子,说话快了些,公公们不可当真。我们还是来说些正事吧。” 熊廷心中有火,怒道:“好。我便来说正事。建州女真已经吞并了海西与东海两部,现在只剩下叶赫部还在努力支撑。若是叶赫部再被打败,努尔哈赤便一统辽东,下一步恐怕便要进攻山海关了。” 魏奉朝道:“努尔哈赤不过几万兵马,便给了他那塞外苦寒之地又能如何?” 熊廷道:“女真铁骑骁勇善战,努尔哈赤更是用兵的奇才,自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山海关乃是我大明咽喉,若是失了,我大明江山危矣。还请魏公公禀明皇上,即刻派兵马粮草增援。” 魏奉朝将右手边的一推奏折一下推倒在地上,怒道:“要钱要人!要钱要人!我大明国库哪里有那么多钱和人。熊廷你给我看看,西北说鞑靼来犯,要钱要人;两广说倭寇作乱,要钱要人;西南说流寇造反,要钱要人。每个人都要,哪有那么多。我们一年赋税只有两千万两,只你们辽东就用去了近七百万两,却连个努尔哈赤都收拾不了,还有脸来说?” 熊廷道:“我辽东十万兵马,除了山海游骑一万人,其余常年补给不够,有的地方士兵连马都杀了吃了。你说每年七百万两的军费,我到手的不到三十万两。你让我怎么打?” 魏奉朝道:“难道这银子还会飞走不成?” 熊廷道:“公公说问的好,这银子去哪里了,在座各位心中都有数吧。” 魏奉朝道:“你治军无能,打不过努尔哈赤,便来说银子丢了。你连自己的银子都看不住,要你何用。若不是你们这些个人养寇自重,哪能让辽东女真做大?” 熊廷道:“好。你若给我粮草和人马,我即日便率军破了建州女真。若是破不了,也不劳公公,我自杀了事。” 魏奉朝道:“哼,轮不到你。郭公公你告诉熊廷,他的奏折我们是如何批的。” 第三十八章 初入武当山 郭不若道:“熊大人,我们已差李如松的神策营前往山海关,汇合辽东守军共同围剿建州女真。大军已经出发几日了,熊大人你就先呆在京城等着捷报吧。” 熊廷闻听此言,大惊失色道:“万万不可。李如松虽是名将之后,但他不了解辽东情形,若是贸然出击后果不堪设想。请公公们火速招他回来,以免酿成大错啊!” 魏奉朝哈哈一笑,道:“你这么着急,难道是害怕李如松戳穿你的西洋镜吗?” 熊廷大怒:“姓熊的行的正坐得端,无愧于心,哪来的什么西洋镜。但你们不懂军事,胡乱指挥调度,真的很危险。还请尽快收回圣旨!” “大胆,圣上旨意是说收回就收回的吗?我念你在关外御敌有功,不和你一般见识。今天的事不议了,都回家吧。”魏奉朝说完袍袖一卷,带着众太监离开了。 宋之濂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熊廷说道:“算了算了,李如松也是名将,没事的!” 熊廷怒甩衣袖,恨恨道:“李如松这辈子就没打赢过一场仗。江山社稷早晚要被这帮阉狗断送!” 宋之濂急忙遮住他的嘴巴,他并不领情,怒向宋之濂道:“刚才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们这帮没用的臣子也是帮凶!”说罢拂袖而去。 秋日的的风已初显凌厉,他伸手摸摸了后颈,一片冰冷,原来京城并不比辽东暖和多少。 后殿里魏奉朝闭着眼睛,慢慢说道:“若是当年杀贺云暖的时候,熊廷在京城就好了。辽东事情一了,找个机会除了吧。我看这东林武宗余孽里,不妨给他留个位置。” 郭不若开心一笑道:“如此便能拿到辽东军权,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情啊。”众人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昨日收到刘颂的飞鸽传书。南方的事不顺利,被一个叫杨破云的毁了。巨鹿帮的秘密也被人知晓,恐怕我们的辛苦经营要毁于一旦了。” “内相不是派了魏武侯去办事了吗?怎么还能叫杨破云毁了?” “哼,毁就毁在这个小子身上,他半途丢下差事,带人杀回山海关了。这几年他仗着自己有些功劳,便不服我管教。这样的人万不能让他做大,召他回来除了吧!” “好。我这便差人去调他回来。”郭不若道:“我看这南方的事情,一个杨破云成不了气候。后面肯定有人相助。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总觉的宋之濂那老家伙不太老实,背地里一定有些勾当,不如找个机会也除了?” “跟我这么久,还这么愚蠢。我问你,现在除去宋之濂有多大的把握?”魏奉朝眯着眼道。 “十成,我手上有他私通贺云暖的铁证。” “那就是了。既然有十成把握,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的除掉他?你若是把他杀了,我们在朝中再无对手,那下一个被杀的就轮到我们了。我们是刀,刀后面是手,手后面才是人。” 郭不若听完,冷汗都冒了出来。 武当山,又称“大岳”,以“四大名山皆拱揖,五方仙岳共朝宗”的“五岳之冠”地位闻名于世。武当派的开山祖师张三丰曾率领江湖群雄襄助朱元璋抗元,朱元璋成事之后,便在山上建了道观,并将整个武当山赐封给了武当派。 自张三丰真人得道飞升之后,武当派已执掌江湖两百余年,因为与朝廷关系密切,天下帮派无不惟其马首是瞻。 武当派处事倒也公平,两百年间在朝廷和江湖帮派中不断斡旋,维持着各门各派的生计,也一手打造了微妙的平衡,江湖上人人有饭吃,便不会聚众起来闹事。 偶有几个不守规矩的刺头,只需武当掌门一声令下,众门派必定群起而攻之,瞬间便给它收拾的服服帖帖。 特别是两年前,东海慕容世家勾结倭寇的阴谋败露之后,现任掌门柳玄枝亲自率领九大门派围剿,一夜之间便灭了这个存在了一千年的江湖豪门,武当派势力到达了顶峰。 柳玄枝是武当历代掌门中除张三丰外悟性最高的人,武功绝顶自不必说,为人正直侠义,对门下弟子约束的极为严格。武当弟子也很争气,四处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为武当派赢得了极重的声誉。 杨破云忌惮的也正在此处。柳玄枝武功再高,依他的性子,拼了命也要斗上一斗。但武当派素来名声很好,他甚至自己都不相信会和巨鹿帮有牵连,当然更拿不出什么证据了。 若是贸然上去讨人,一定会被认为是无理取闹,先不占理,气势上输了一半,还怎么跟人家打? 他丝毫不怀疑鹿安说的话,但他也不能肯定鹿安听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巨鹿帮利用鹿安暗地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也不是没可能,决不能就这样跳下去。于是打定主意,要先探探虚实。 这样的名山胜景,自然要比别处热闹许多。山下的太子坡便是一个热闹的城镇,居住了不少人口。杨破云用了十几天的时间从刘家村赶到武当山下,越走道路越是宽敞,屋舍人烟也越来越密集。 他想到武当山是江湖圣地,许多豪杰义士聚集在此处,若是被人认了出来,恐怕会有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寻了个破败的庙宇,想把自己乔装一番。 他对这易容之术只略知一二,一顿涂抹之后连自己都觉得假,只好又贴上一脸浓密的大胡子。对着水潭照了一照,只看见一个恶狠狠的丑陋汉子在那里摇头晃脑,哪有平时自己半分样子? 杨破云这才放心走上街头,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走的累了,抬头看到一个酒肆,便走了进去。偌大的一个酒家除他之外竟然没有一个人,他觉得奇怪,便高声喊道:“有没有人?” 酒店里走出一个老头,看那打扮似是掌柜的。 杨破云道:“老丈,给我拿一坛酒来。” 那掌柜的连忙鞠躬道:“这位客官,小店今天不做买卖。才把客人都送走了,还未来得及关门呢。还请客官换个地方可好?” 杨破云心道:此时正是午饭时候,这掌柜的放着买卖不做,又是一脸愁容的样子,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便问道:“你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掌柜的哎了一声道:“听客官口音,是外地来的吧?” 杨破云道:“正是。我是从京城来的捕快,到武当派公干。老丈你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我说,说不准我能帮你解决。” “我不是损你的意思,我这难事莫说是你这个一般捕快,便是那天下第一神捕何大河来了也是没有办法。” “怎么,对方是什么人,如此厉害?” “不是人,是妖!”掌柜一脸惊恐的说道。 第三十九章 最好初相逢 杨破云闻听此言,心中一凛,道:“天下哪有什么妖怪,都是人扮的。” 掌柜道:“夜夜到人家抢孩子,没生的便硬剖出来,若不是妖怪,谁能干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杨破云一拍桌子,道:“我就是为此事来的。你给我仔细说来。” 那掌柜的见杨破云模样凶悍,倒是真有几番钟馗的样子,便将信将疑的说道:“若是真的那可就太好了,真武帝君显灵了。这妖精凶的紧,平日里不出来害人,但若谁家孕妇要生了,那妖精便准时来了。儿媳妇算的是明日生产,若能顺利产出也好,若是不顺利,恐怕连儿媳妇的命也难保了。唉!” 杨破云道:“这地方上出了这样的事情,武当派难道不管吗?” 掌柜道:“武当派?管倒是也管。只是他们说这降妖伏魔所消耗的法宝非常贵重,需要我们出一些香火钱,他们才能到家里护佑。若是他们来了,那妖精自然不会来。所以我们家东拼西凑将钱早早送了过去。可是直到今天,仍没来人。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些走,待在此地作甚?” “若是走的脱,谁还在这里?这妖精也是最近十天左右才出现的,我们要走也来不及了。孕妇只要出了武当山地界,没有一个能活着的。” 杨破云听到此处,心中已然明了。鹿安所说的武当派与巨鹿帮相互勾结的事情并非虚言。否则以武当派江湖至尊的地位,有那个不知死活的敢来这里作恶?只是不知道他们虏走孩童是为了什么。这些不明真相的人们,还把那罪魁祸首当做了救星,最终弄的个人财两空。 他看着那悲伤无助的老人,将背上九段刀拿下重重拍到桌子上,把那掌柜的吓了一跳。 “你家的事,我管定了。那妖怪的来头我已知晓,今晚让你儿媳安心生产,有我在这里坐镇,谁都伤不了她。” 掌柜的闻听此言,便似抓了跟救命稻草一般,赶忙跪地拜道:“多谢义士仗义出手,多谢!” 杨破云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起来起来。话说多了没什么用,远不如一壶酒来的实惠些。” 掌柜的忙不迭的到后面取了酒,又叫来儿子做了几个精致小菜。再问两句后知道掌柜的姓张,名唤做二九,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杨破云看他在哪里毕恭毕敬,便觉的不自在,找了个由头让他进内堂去了。 张二九一走,他就提起酒坛子晃了几晃。虽未开封,但里面酒已经不足四成,便知这酒已经窖藏多年,辛辣之气早已挥发,只剩下香味扑鼻的醇浆。于是急不可耐的拍开泥封,一股浓浓的香气立时翻涌出来。不禁叹道:“这才是好酒啊。” 他提起酒坛,哐哐哐猛灌几口,砸吧了一下嘴巴。一侧头却看到掌柜的一家子站在门口偷窥他。便装模作样的大吼一声,“躲在那里看什么,有事情就出来说。还怕我骗你家酒喝不成。” 张二九看他如此凶恶,心中大定,要抓这凶妖,自然是越凶恶的人越好。他趴在门口说道:“这酒还是当年我结婚时存下的,到现在已经快四十年了,一直没有舍得喝。” 杨破云道:“果真是好酒。”便要再举坛痛饮。却不想刚一抬手,一股阴柔之力传来,压住了坛子。 他抬头一看,不知何时一个小道士站在了他面前。 那道士没好气道:“如此好酒,让你这等粗鲁之人牛饮,岂不是糟蹋了?” 杨破云看了看这道士,明眸皓齿、五官精致,鼻梁长而细挺,嘴唇薄而红润,却是长了一个女子模样。 他笑道:“酒这东西,本来就是豪壮雄烈之物,自然该痛快淋漓喝掉。我本是一介武夫,难道要学那秀楼上的娇娘一般一点一点嘬吗?” 那道士一脸鄙夷的说道:“同样的刀,有人用起来便如同大风吹沙,而有人便如同细雨熏柳。你笑那秀楼上的娘子不敢痛快喝酒,秀楼上的娘子还笑你粗浅鄙陋呢。喝烈酒有喝烈酒的喝法,喝好酒有喝好酒的喝法,你这样暴殄天物,对得起刚说的‘好酒’二字吗?” 杨破云顿时语赛,这道士以大风吹沙和细雨熏柳比喻武功的两种境界,却是让他无法反驳。 道士见杨破云不说话,心道:他这幅尊荣如此丑陋,穿的也是破破烂烂,想来定是在江湖上风里来雨里去讨生活的人,说不定也真娶了一个比无盐赛莫母的老婆。我这可说到他的伤心处了。 心中有些不忍,于是宽慰道:“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容貌什么的并不重要。关键要行的端做得正,干一番事业,闯下个名头,总要比那些油头小生要好很多。” 杨破云瞧了瞧那少年,笑着说道:“你说油头小生,可指的你自己吗?哈哈哈哈......” 杨破云一通狂笑,把这小道士惹恼了,吼道:“我是可怜你才这么说,你反倒嘲讽起我来了。” 杨破云不理他,伸手便要端那酒坛。却不想刚刚用力,却又被那道士压了下来。杨破云加一份力,那道士便也加一份力。如此运了几番力气,仍没有将那坛酒端起来。 他方知遇到了内家高手,又看他一身道士打扮,想起李二九刚说过曾到武当山请过人,不由得一声暗笑:武当派的戏做的真足。正好闲来无事,不如索性与他玩上一会,看他还有什么幺蛾子。于是双臂不断加力向上托举。 那道士初时尚能应付得来,但杨破云双臂力量惊人,他渐渐感到吃力。杨破云探出了他的实力,便维持了恰好的力道,想看那道士能坚持多久。 张二九看两人如同木头人一般良久不动,起初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再看下去已然瞧出了门道。杨破云脸上神情轻松,手臂不颤不抖;那道士却是脸色由白转红,额上冒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便上前说道:“你们怎么了,这酒是不对吗?为什么不喝?”说着便在桌子上摆了两个空碗,想要接过酒坛。刚要伸手,却听到杨破云喊了一声:“掌柜的别动。这位小兄弟在和我掰手腕呢! 第四十章 双人对饮时 张掌柜的听到杨破云这一声对然不大但是饱含劲力,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便悄悄闪到一旁。 眼看那道士明显坚持不住,却又不肯示弱,在哪里勉力支撑。杨破云心中好笑:到底是年轻气盛,不过这道士单掌便支撑如此之久,倒也有几分本事。他不愿过早暴漏实力,便想卖个破绽早点结束这场比斗。 正想着时,忽觉那道士下压之力一下了消失了,若不赶紧收住手劲,这坛酒怕是要被他扔上天,于是赶忙松下手劲。 便在此时,那道士内力却又极快的回转过来,杨破云也急忙用力,但却发现这道士内力方向竟然偏向了一侧。 他心道坏了,打了一辈子雁,确被雁窜了眼,一不小心着了这小道士的道。 只见这道士一抬手画了半个圈,就把那坛子酒拿在了手里。微笑着向杨破云道:“你这蛮牛一般的力气,却怎么输了呢?” 杨破云笑着回应道:“阁下内力高深、机智过人,我又是真担心这坛子酒破了,自然比不过了。不过愿赌服输,你赢了。” 杨破云这几句话既没有示弱,也没扫道士的面子,既有理又有节,一下子便消弭了对立的情绪。 张二九赶忙到:“这位仙长想必就是武当山派来的吧,这位义士也是来相助的,老头我这辈子积德行善,才得二位贵人前来相救,感谢真武大帝、感谢上天保佑。” 杨破云道:“你谢那尊泥胎还不如谢这坛酒呢。小道长,我们把酒先分着喝了,待会有的忙呢!” 年轻道士却是故意要调侃一下他,将酒坛子凑在自己鼻子前闻了闻,说道:“当真香的很。可是这么好的酒,千万别教骗子糟蹋了。” 杨破云笑了一笑,心道这道人原来以为我是个骗子,既然武当派派人来了,那“妖精”定然不会再来,索性施展些本事探探虚实。他拿起九段刀,瞧见邻桌有一个空碗,心道“就是它了”。 只听见“咻”的一下,挥刀、入鞘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只碗微微动了一动。杨破云道:“张掌柜,麻烦你去把那只碗取来,让这位小兄弟看一下。” 张二九依言去取那碗,捏了碗沿一拿,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原来那碗竟然从中间被横斩做两段,断口处齐整光滑,便似是在地上磨过一般。 那掌柜的虽然不会武功,但因为平时也做饭,是一个使菜刀的好手,自是知道要做到这种程度是何等的艰难。 年轻道人脸上惊讶之色微微一现,随即隐去,道:“凭这一刀,却是配的上这样的好酒。” 杨破云看那年轻人只是惊讶,却不慌张,便知道对方不是为自己而来,心中放心大半,笑道:“你却是凭什么本事来喝这样的酒呢?” 那年轻人道:“既然这位大哥问了,我便露上一手。”说着拿起身前一只碗,两手拇指搭沿、四只扣底,一边来回转动,一边默默运使内力。 那碗“咔咔啦啦”颤动了一会后,道士长舒一口气,散去劲力,将碗往桌上一放。 手刚松开,那碗就竖着分成两半,断口处也是齐整光滑。 杨破云见状,喝了一声彩,道:“阁下好精纯的内力。佩服佩服。在下名叫杨破云,请教道长大名。” 那道人也慌忙拱起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陈曦薇。江湖上无名小卒一个。” 杨破云诧异道,我已经说出自己名字,他竟然不知道,看来并不是常在江湖上走动的人。便说道:“道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夫和胆识,更难得的还有一颗行侠仗义的心。若是江湖后辈都如你一般,这天下太平便指日可待了。” 陈曦薇一开始瞧杨破云生的丑陋,行事粗鄙,以为是江湖骗子,是以生了挑衅之心。 但现在瞧这个人虽然邋遢,但武功高强,为人也豪爽正气,自己如此不敬,而对方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大加夸赞,不由得脸红起来,赶忙赔了不是。 杨破云笑道:“现在可否让杨某尝一尝这美酒了?” 陈曦薇赶忙倒了两碗酒,自己先拿起一碗,对杨破云道:“杨兄,你是江湖前辈,我敬你一碗。” 杨破云也不客气,说声好,拾起碗来一饮而尽,砸吧嘴道:“好好,酒香浓郁,味道醇厚,再来一碗!” 陈曦薇便又给他倒上一碗,他又一饮而尽。这次不待他说,早把酒倒上,杨破云一连干了三碗。 他擦擦嘴,看那陈曦薇碗中还有大半碗,便道:“如此的好酒,陈兄弟为什么不喝?” 陈曦薇道:“大哥英雄气概,应当这样喝法。我生来内敛,修习的也是圆通柔韧的功法,这样喝酒不太习惯。” 杨破云道:“哈哈哈,也是也是。不过小兄弟的功夫实在是厉害,杨某走遍大江南北,这种内力运使的法门,只有武当派、南海派等很少的门派习练。” 陈曦薇道:“杨大哥猜的不错,我所习内功名为抱元功,确实是家传的功法。” “家传的功法?怎么,道长不是武当派的弟子吗?” “啊……这个……我是武当派的。我是带艺投师,拜入武当派是为了学更厉害的功夫。” 这带艺投师乃是江湖大忌,这小道士怎么能随口就说了出来? 杨破云隐隐觉得这事不简单,若说其中有诈,又寻不到动机。莫非是对方有意安排一个初生的牛犊,来试探我这只恶虎吗?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可暴露了。 陈曦薇看他安静下来,便道:“你怎么不喝了!”说罢竟然也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杨破云心道:我便装作不知,看你们如何继续演下去。 “好,我们喝酒!” 待陈曦薇又倒了一碗时,杨破云突然扶住了他的肩膀。他身子一颤,急忙闪了开来。 杨破云假装说道:“我知道你今晚来是为了抓那妖人。虽然你功夫不弱,但到底是江湖经验少些。你可知有多少英雄好汉被那些奸邪小人使手段害死。你便是武功再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陈曦薇却没听出他话里有话,心中还泛起感动。他以为杨破云担心他的安危,却不知道杨破云已将九段刀对准了他。 第四十一章 抬头望酒旗 “你不如直接告我我下一步要使什么阴险手段,岂不是更加痛快?” 小道士瞪大眼睛瞧着杨破云抬起的刀锋,诧异道:“什么意思?” 杨破云道:“还装,你与那抢夺婴儿的是一伙人,提前探路的吧?” 小道士道:“你这么大个人,脑子为什么糊里糊涂的。看清楚,我是武当派的弟子。” “哈哈哈,若是别人也就信了。武当派与巨鹿帮联手害人的事情,我却是一清二楚的。” 陈曦薇脸色大变,不顾杨破云的刀锋,直接上去遮住了他的嘴巴,低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此地耳目众多千万不可多说。” 杨破云心中更糊涂了,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陈曦薇定了定神,仔细端详了杨破云一阵,下定决心说道:“我便相信你一回。我其实不是武当弟子,潜入到武当派是为了别的事情。恰好知晓了武当派的秘密。我本来不像暴漏身份,但今晚他们不会来人保护酒店掌柜,我良心上过不去,这才下来。只盼能迷惑对方,救这家人一条姓名。” 杨破云心里愈加糊涂,问道:“这么说,你也是来寻武当派麻烦的吗?” 陈曦薇怒道:“我说的不清楚吗?要细细说我可没这功夫。” 杨破云仍旧半信半疑的打量陈曦薇,陈曦薇气的一掌拨开九段刀:“我这也是救了你姓名。你也不看看自己斤两,还想与那怪物交战?我告诉你,先前那些管闲事的都死光了。若不是我坐在这里,你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杨破云看他不是说谎,便又问道:“我来武当山,是为了救一批怀孕的女子。你是否知道他们身在何处?” “我自然知道,不过为什么要告诉你?” 杨破云立即深深拜下道:“我要救的人是我少年好友,于我有很深的恩情,还请阁下告知。” 小道士奚落道:“是旧情人吧?我不是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上山送死。那批人全被关在武当后山禁地中,有高手日夜看护。你不但救不了他们,还会送出性命。” “武当派乃是侠义门派,为何会干出如此邪恶勾当?” 小道士鄙夷道:“若非我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我本来想把这事通报出去,可你自己都要怀疑,更不要说别人了。我们没有证据。何况这事情一旦败露,武当派便彻底完了,他们定会对你下死手。” 杨破云想了想,道:“有一个办法能拿到证据。” “什么办法?” “今晚我就在此设伏,擒下那妖人,到时对峙看他武当派还有什么接口。” 小道士上下打量了杨破云一番,哈哈笑道:“你要送死我不拦你,只是别连累了旁人。” 杨破云道:“我叫做杨破云,你可能不熟悉,但你是否听说过血菩提?” 陈曦薇道:“就是那个靠炼化人血增长功力的魔头?不是被君山五义给杀掉了吗?” 杨破云点了点头,道:“我便是五义之一。” 陈曦薇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待了好一会才哈哈哈大笑道:“就是你吗?刚才挥刀斩碗的把戏我就不拆穿了,你怎么还越吹越上头呢?” 杨破云刚才以刀斩碗确是投机取巧。原来那碗上下口径不一,不同位置硬度有所不同。杨破云观察到那碗上有一处收紧的腰口,便快速拿刀一击,自然就裂成了两块。 没想到这陈曦薇竟然看出了他的破绽,杨破云知道说再多的话也没用。便说道:“你若不信全力打我一掌试试。” 陈曦薇将信将疑地说道:“你让我打的,别耍赖啊。” 说罢一掌击向杨破云前胸,杨破云有善护功护体,自然不怕。陈曦薇却是吓了一跳。他怕伤了杨破云,只用了不到三成的功力,只盼能打消他的念头,却没想到一掌下去杨破云纹丝不动,便似没事人一般。 他不肯相信,又拍出一掌,这下却是用了六成功力,却见杨破云也只是晃了一晃,心中大奇,便要使出十成掌力。杨破云急忙闪到一旁,道:“你还要打,我毕竟也是肉做的。你要十成力道,我今晚就不用抓人了。” 陈曦薇方才意识道自己过分了,但仍问道:“我这六成掌力,自信便是武当掌门也难以硬挨,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破云道:“你和武当掌门打过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陈曦薇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功夫还不够,仇是报不了了。” 杨破云道:“你的仇人是谁?” 陈曦薇道:“都跟你说了,武当掌门啊。脑子不清楚。” 杨破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道:“你这仇人可够厉害的。虽然我也没和他交过手,但我估计合君山五义之力,都未必是其对手。” “你不是来找武当派要人的吗?打不过别人还要个什么东南西北?” 杨破云道:“打不过也要打。若是他武当派真干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跟他们斗到底。” 陈曦薇道:“好极,好极。不如我们就联手如何?” 杨破云道:“那是自然。就从今晚开始。你听我安排,一定能抓住那妖人。” 说罢附耳对陈曦薇一番耳语,陈曦薇听罢连连拍掌叫好:“就这么干。” 二人看天色还早,商定完了便继续饮酒。 你来我往一会儿这酒坛子就见底了,陈曦薇小饮小酌,只喝了一碗多一点,剩余的却是都进了杨破云的腹中。 连日的奔波劳累下,杨破云大半坛酒下肚,已然有些醉意。他站起身来,倚着窗户望去,刚好看到那随风飘扬的酒旗,不禁吟道:“莫谈流离,这世上谁个不为生活跑东跑西;莫论高低,这世上谁个不曾低头打鞠。下雨打伞,天晴晾衣。要管别人不平事,先吃饱了自己。是非曲直真假辩,悲喜苦乐各自知。便是那寒来暑往已白发,还只道镜花水月有醒时。唉,抬头望酒旗。” 第四十二章 携手斗妖人 陈曦薇听那杨破云似唱非唱的胡乱吟完,心中卷起一阵苦涩。这词句虽然凌乱,但却寥寥几句,便勾勒出一个江湖上漂泊的人,无处可去时的哀叹。 他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心中更是难过。眼看坛中还有些酒,便拾了起来,一饮而尽。 想要站起来也唱上一曲小时候学过的歌,却不想一阵眩晕袭来,便趴倒在桌上。 待到醒来时候,天色已经昏黑下去,心道:我怎么睡了过去。 揉了揉双眼,一下便惊醒过来:明明是要和杨破云一起捉拿那抢夺婴孩的恶徒,怎么到关键时候,却喝了个烂醉如泥。 原本二人是要隐藏起来,待恶徒一来同时上前拿下。可现在四面看去,杨破云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倒没有怀疑杨破云逃脱,只是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堂房中人声嘈杂,一名妇人不断大声喊叫,正在生产。 他庆幸自己醒来的早,不然非耽误事情不可。房中女人哭喊之声越来越大,那恶徒必然已在附近,自己需多加留神。 他悄悄起身伏在门边上仔细观瞧。 就在此时,夜空中一只黑影一掠而至。陈曦薇喝道:“什么人?”双掌齐出袭向那黑影身后。 那黑影似是知道有埋伏,回转身来也是双掌拍出,二人双掌一交,两股力道碰撞在一起,陈曦薇被震得倒退跌倒。 这一交手便知自己不敌,眼看那黑衣人进了屋内,已然阻拦不及,只好大喊道:“杨破云,你在哪里啊!” 话音未落,那屋中火烛突然熄灭,只听见“啊”的一声痛叫,那黑影连同几把明晃晃的菜刀,一起从屋中飞了出来。 “就算你是妖怪,也吃不起我这后厨十三刀!” 产房门“咿呀”一声打了开来,杨破云在最前头,身后是张二九一家人,每人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 陈曦薇方才知道,原来杨破云一直在屋内躲着。那黑影不知,一下便中了埋伏。 心下安定,总算是保住了人命。看那黑影慢慢站起,月光之下,左臂滴滴答答流着血,却不知是被谁飞起的菜刀砍中。 陈曦薇喝道:“你是什么人,还不束手就擒,留你一条性命!” 那人差点得手,却不想着了杨破云的道,口中似恶鬼一般桀桀怪叫道:“敢坏我的好事,纳命来!” 手一翻,亮出一把匕首向陈曦薇攻来。 陈曦薇本来便擅长近身格斗,见那人攻来,也不急躁,左臂一低身形旋转,避过了一招。反手却抓向对方肩头。 黑衣人冷哼一声,右肘击向陈曦薇的手腕,左手匕首却又从腋下刺出。 陈曦薇知道这招厉害,即便是卸下那一肘,也躲不开这一刺。于是变抓为推借力后跃而去。 这一套身法如行云流水一般,看似是混不着力,但一收一放浑然一体,便似一个旋转的陀螺一般。 黑衣人惊讶的咦了一声,道:“你是武当弟子么?怎么会使武当的功夫?” 陈曦薇左右手两侧展开,摆了一个野马分鬃的架势,道:“你们武当的功夫?你且细细看来这是武当的功夫吗?” 说罢一招揽雀尾抢上。那黑衣人对武当功夫熟的不能再熟,见陈曦薇揽雀尾直取自己脖颈,自己若是向后躲闪,后面必是一招进步般若锤了。 现在情况甚急,场子里还有个狙击自己的人,顾不得与这小子拆招,越早下杀手越好。 他知道这揽雀尾虽是进攻招数,但并非实招,便仗着功力深厚,竟然不躲闪,一拳一匕首猛击向陈曦薇的前胸,却是少林派伏虎拳的招式。 杨破云瞧得仔细,暗叫一声不好,想要上前却是来不及了,眼看陈曦薇要被黑衣人刺中,却不想他身形一矮半蹲了下去,黑衣人拳与匕首双双落空。 陈曦薇提身挺膀向黑衣人撞了过去,用的乃是太极拳中的靠字诀。 这一招大大出乎黑衣人意料,好在他内力深厚,硬受下来,借力向后跃出。 杨破云却已赶了过来,还是照例当头一刀,黑衣人侧身躲过,杨破云紧跟上去横刀一揽。 黑衣人提起匕首阻拦,但这一刀势大力沉,匕首脱手而飞。 黑衣人叫声:“好刀法!”伸展双臂如同一只巨鹤攻向杨破云,却是终南派的鹤行拳。 杨破云见这黑衣人鹤行拳使得行云流水一般,几次以双掌硬碰杨破云的刀身。杨破云想活捉他,却发觉对方双掌似有股吸力,竟然将自己九段刀黏住。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原来是东林武宗的余孽。” 杨破云心道:这人武功如此高强,定然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要是抓住他,巨鹿帮和武当派的事情必能大白于天下。对方以掌法锁住九段刀,须得抽身反打才好。 想到此处,九段刀猛然往后一撤。黑衣人立即以攻代守,一掌击向杨破云,杨破云举掌迎上。 一个是内力,一个是外功,但听见“嘭”的一声,杨破云被一掌震飞数步,那黑衣人也是晃了几晃 “东林党中除了贺云暖,居然还有此等能人。今日非将你除了不可,免有后患。” 说完便欺步上前,陈曦薇却斜刺里拦了过来。黑衣人此时下了杀心,顾不得隐藏本门招式,双臂一展,使出来的竟然也是太极拳。 杨破云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这掳掠孕婴的恶事,真的是武当派所为。这人武功高强,绝不是一般弟子,若是拿不下活得,死的也务需留下。 他提刀在手加入对战。一开始以为陈曦薇不过是借用些巧力和滑头赢了自己,但却没想到这小小道士竟然身怀绝技,虽然使得也是太极拳,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克制对方。 那黑衣人虽然以一敌二,但却丝毫不落下风。 若论招式,陈曦薇使得明明也是太极拳,却明显要比他高明,有的招式他甚至从未见过。只可惜他内力差的一塌糊涂,因此并不是多大的威胁。 但杨破云却不一样,九段刀招招击向要害,一不留意便要血溅当场。 因此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杨破云的刀上。太极拳本是极为高明的拳法,擅长借力打力,黑衣人一边应对二人,一边将陈曦薇往杨破云的刀路上引,倒令杨破云投鼠忌器不敢发力。 第四十三章 迷雾愈重重 三人僵持不下之际,后堂厨房里突然传出婴儿啼哭,本来那孕妇一直忍着疼痛不敢出声,但这婴儿的初啼是怎么也止不住的。 黑衣人惊怒道:“要坏我事情!”双掌霎时腾起两股黑气,杨破云只觉得迎面袭来无数气劲,他有善护功护体仍连退数步,陈曦薇则是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黑衣人一跃而起劈空击向杨破云,杨破云便觉泰山压顶一般,滚地跳开。黑衣人占的先机,步步紧逼,一掌自上而下劈了下来。 杨破云站稳步子,横起九段刀吼道:“来的好。看我这刀雷霆落地!”黑衣人身在半空无法闪躲,还以为他全力施为的隔空一掌能将杨破云击退。 却不料杨破云在他凌厉掌风之下,不但未退,反而横刀砍来。一声惨叫过后,黑衣人半个手臂断了下来。 杨破云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跑到陈曦薇跟前问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陈曦薇睁开眼睛,无力说道:“没事!那黑衣人是武当派的长空,刚才他用了血解大法,耗光自己精气神,你趁现在快去制住他。” 黑衣人连点几处穴道,止住鲜血。恶狠狠的道:“你居然知道血解大法。看来他的余孽还没清除干净。” 杨破云硬吃下黑衣人一掌,体内各处经脉又是一阵剧痛,较那日与侯四海对掌后的情形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将陈曦薇扶正躺倒,拿起九段刀慢慢走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怪笑道:“你中了我的血解下的穿心掌,竟然还能……”话音未落,便“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他弯下腰抱住小腹,似是支持不住。 陈曦薇却拼力喊道:“小心!” 只见那道人掏出一根黑色火铳朝向杨破云,杨破云自然知道那物的厉害,急忙闪躲。只听见一声轰响,杨破云与黑衣人双双坐在地上。陈曦薇哭喊一声长泣,惊慌之下露出原先的声线,确是一个年轻女子。 黑衣人一边装填火药,一边说道:“想不到你还是个雌儿。柳玄枝,可以啊。”便要点上火绳之时,一根扁担结结实实的砸在他剩下的一只手上,却是张二九的儿子从屋里出来了。 黑衣人知道自己已经力竭,怕是连七八岁小孩也无法抵住,若是折在此处那可大大的不妙了,于是运起最后力气,攀墙逃了出去。 张二九和儿子将二人扶到屋中休息。陈曦薇勉力做起,看见杨破云正盯着她,登时羞红了脸。 “有没有事?” “没事,受了内伤,调息一会应该没问题。你呢?” “你没事便好。在这里修养,我去院子里看看,防那人再回来。”说罢便和张二九父子出了门。 陈曦薇内力运转数个周天,仍觉得数处经脉流转不畅,五脏也似受了损伤。心道这血解神功果然厉害,若是这妖人一开始便使用了,我二人怕是抵挡不住。 她吐纳了一阵,天色已然明亮。外出寻杨破云时,确瞧见他在那产房之,便快步走了过去。 那床上卧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一名老妪正在给她喂食稀粥。张二九抱着一个肥胖的新生婴儿逗弄,杨破云却坐在角落里,手中端着一只酒杯安静的观看。 陈曦薇见他没有大碍,心下大慰。虽然昨日才认识,但陈曦薇已然知道杨破云的为人,虽然面容难看一些,但无论人品还是武功都很让人敬佩。 杨破云也已看到了她,伸出食指在嘴边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走到门外头。陈曦薇明白他的意思,怕惊扰了这一家人难得的时光,也悄悄的走了过来,坐在他身侧。 二人一同观看了许久,杨破云端着的酒杯自始至终也未曾放下。那张二九逗弄的孩子哇哇哭了起来,他不知怎么哄,慌慌张张的递给一旁的老太婆。老太婆接了过来,道:“怕是饿了啊!” 张二九极有眼色的走了出来,才看到陈曦薇,赶忙上去道谢。陈曦薇摆了摆手,也学着杨破云的样子做了噤声的姿势,嘴角抿着笑意,拉着杨破云走了出去。 二人到了前面酒肆下坐定。陈曦薇问道:“杨大哥,那《血解大法》是武当禁术,厉害的紧。我明明看你中了一掌,不知身体有无大碍?” 杨破云道:“没有什么,只是当时受了些内伤,一眨眼的功夫就好了。多谢姑娘挂念。” 陈曦薇听到杨破云称自己姑娘,脸颊刹那红了一片,低声道:“并不是有意欺瞒杨大哥,在江湖上行走多有不便,因此时常化作男装。” “无妨,姑娘家在江湖上行走却是凶险许多,做些伪装也是好的。我看你用的武功似是武当派的太极拳,你又不像是武当弟子,如果不介意可否告知真实身份?” “我先前说过啊,我的确不是武当派的弟子。天下拳法那么多,有一两式相近也是常事。我知道杨大哥有许多疑问,我慢慢说给你听。” 杨破云道声好,便叫来陈二九要了几样饭菜,陈二狗不敢怠慢,匆匆忙忙的下厨去了。 待得他走远,陈曦薇方才慢慢说道:“实不相瞒,我虽非武当派的弟子,却因为一些事情在武当山上呆了大半年。昨日,杨大哥不偏不巧的来到这酒店之中,我猜必是为了附近婴儿被掠杀之事。我来这里本也是为了保护这新生婴儿的,却不想事情发生变化,来抢的竟然换了人,幸好有杨大哥,不然昨日我便没命了。” 杨破云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昨日那人是谁吗?” 陈曦薇道:“当然知道。那人便是武当派掌门柳玄枝的师兄,武当派七大长老之一,长空道人。” “果然是武当派的人做得。昨日一交手,我便知此人地位不低,想不到武当长老竟然亲自来做这样的恶事。你待的时间久,可曾查出什么苗头吗?” “我卧底这么久却也没有弄清楚。传闻武当掌门柳玄枝正在闭关,不知道在修炼什么邪毒的功法。这长空道人是武当七宗中的丹鼎一宗,是专门负责炼制丹药的。他亲自出马,难道是要用这婴儿做丹引,帮助那姓柳的练功吗?” 第四十四章 解惑须抽丝 杨破云微一思忖,道:“你说的虽然匪夷所思,但我也想不出其他解释。实不相瞒,武当派不只在武当山附近掳掠婴儿,在各地也抓了不少怀有身孕的妇人。我的一个旧识,也是被他们抓走,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此事。” 陈曦薇道:“只是旧识吗?青梅竹马那种?” 杨破云道:“旧识便是旧识。什么青梅竹马乱七八糟的。我且问你,你却是为何要藏在武当山上,有何目的呢?” 陈曦薇道:“这可说来话长了。武当这种名门大派外表光鲜,背地里却不知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勾当。特别是那掌门人柳玄枝,看上去一副谦谦君子得道高人的模样,内地里却是一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伪君子。” “看来你对他很熟悉?” “自然熟悉。他害得我没了父亲。我这次来就是来找他讨个说法。一旦搜罗到证据,便将这些丑事全部公之于众,让大家看看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内地里都是一些什么鬼模样。” “但凡江湖上的有名号的门派,有哪一个是真正干净的呢!即便是管事的人正大光明,也难保门下弟子全都见得光。如若不然,他们维护门派日常用度所用的钱财来自何处?这只是一层窗户纸,大家都不想点破而已。我看你江湖经验并不多,是如何做到能在武当山卧底半年之久而不被发现的呢?” 陈曦薇揉了揉鼻子,道:“我也不清楚。这武当山近来十分古怪。我初上武当山时,还担心身份败露。但后来发现他们不止不认识我,好像彼此之间都不熟识,见了面都不打招呼。我手中有一块他们的令牌,有什么需要就直接找管内务的道士要,他们一律供给。到现在我还住最好的房子,吃最好的斋饭,上下山门从没人阻拦。” 她将一块玉牌递给杨破云,杨破云接了过来,端详一阵。只见那玉牌上刻着“万物有灵”四个字,他也从未见过,猜想可能是武当派的标识信物一类东西。 “这东西对我们太重要了,能少很多麻烦事情。” 陈曦薇点了点头,道:“我们伤势好些了,便一同上山救下他们,把这事情公之于众。” 杨破云道:“怕是来不及了。昨夜长空恶道不顾身份暴漏亲自出动。至少说明两件事情,一是他们知道可能会有人来保护这家人,二是他们要做的事情到了紧要关头。我还是要快点上山,以免误事。” “可是你的伤还没有好啊!” “我所练得内功有疗伤护体的独特功效,虽然对敌不行,但防御却极为管用。所以我平日里只用刀,从不赤手空拳。江湖上就送了我九段刀的名号。话说你当真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当真不知。大哥很有名吗?” 杨破云瞧着丫头一副不更事的样子,只好说道:“有名,恩,有名。知道我名字的人,七成以上时时刻刻都想着杀了我。这样的名没有也罢” 陈曦薇一脸的不知所云,不知道如何接下这句。杨破云尴尬一笑,道:“我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陈曦薇“哦”了一声,道:“这世道真是可恶。杨大哥这样一个侠义之人,反而成了通缉犯。那些真正作恶的,却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总要像个法子来改变才好。” 杨破云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面有人要去做,可惜失败了。不过我们不着急,慢慢的来。总会有办法的。” 陈曦薇点头道:“是。就从当前做起吧。我记得杨大哥晚上砍下了那长空恶道的手臂,不知还在不在,能不能当作是证据?” 杨破云道:“我收起来了。怕吓着这家人一直未打开看。我们一起来看,你怕不怕恶心?” 说着便从桌子底下拿出了半截断肢。事实证明陈曦薇还是怕恶心的,她跑到门口狂吐一阵,肚里差不多空了时方才回来。 杨破云笑着摇了摇头,道:“还看不看?” 陈曦薇道:“看,怎么不看!” 强忍着恶心看向那半截手臂,惊呼道:“杨大哥,你看他有六根手指?” 杨破云心中大震,急忙看过去,果然是六根手指。他一下子便想到了鹿安在刘家村时所说的话,在数个假扮鹿饮的人中,其中一个便有六根手指。 他一向不信巧合,这世上无数个巧合,其实都是有意或者无意促成的,比如你认为的偶遇、相识、重逢,说不定就是对方用无数次的等待换来的。 “这人的六根指头,足以证明武当派与巨鹿帮的关联。好兄弟,不对好妹子,也不对……” “就叫我阿薇吧!” “嗯。我们分开两路,我即刻去到武当派去摸清底细,最好能把被掳之人救出来。你便带着这支手臂,寻到丐帮的弟子,将武当派长空真人就是巨鹿帮主的秘密传播开去,号召江湖群雄一起上武当讨公道。” 陈曦薇连连摆手道:“不可,万万不可。你一个人上山救人是死路一条。我要陪你一起去才行。” “不行的,我们两个人的力量也是送死,当务之急是先传播消息,让武当派不敢轻举妄动。等到江湖众位豪杰来到之时,我们便有了援军。” “有人肯来吗?” “一定有。天下如此大,必定不缺持身守正的义士。” 陈曦薇道:“我有一个主意,可能更好些。” “哦,你讲!” “三日后便是重阳节,这太子坡有一个大集会,会有不少江湖人士前来凑热闹。杨大哥你亲自现场说法,凭你的名气,一定能说动很多的人。” 杨破云道:“怪不得这太子坡出现了这么多江湖人士。却不知他们因何事聚在这里?” “镇上有个万紫楼,听说是青楼组织的的分舵。重阳节这日,要搞一个武林鉴宝大会。青楼今年的花魁坐镇,那个赢了便会嫁给那个。所以引了不少看热闹的闲人。” “妙极。说起来,我与青楼组织头目三尺红云头的还是相识,见面还要喊一声世叔的。这么大的盛会来人肯定不少,若能在那时宣布真相,一定会有人呼应。” “你怎么还跟青楼扯上了关系?好吧我不问了,但这事必须你去才行啊!” 杨破云低头想了想,道:“我们现在便过去打探下情况。如何?” 第四十五章 情愫暗自生 陈曦薇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确定要带着这张假脸去吗?” 杨破云尴尬道:“你已经发现了吗?” “你自己摸摸,皮都掉了” 杨破云拿手一摸,一块干裂的油面皮就掉了下来。他拿在手中看了又看不知道怎么处置,竟然凑在鼻子跟前嗅了一嗅。 陈曦薇掩嘴一笑,道:“你还是换作本来模样吧,要不然谁会信你?” 她一边细细的替杨破云清理脸上皴裂的皱皮,一边说道:“我见过很多易容术很差的人,可是像你这样差到我都以为是真生的这个样子,也算是易容术的至高境界了!” 杨破云道:“男子汉大丈夫行的正坐得端,光明磊落行事,却也用不着遮遮掩掩。若不是要去救人,我才不会乔装呢。” “你是为故交而来,可是她的丈夫却怎么不管她?” “他的丈夫岂但不管他,根本就是把他推向绝路的罪魁祸首。我来救她,既是顾念昔日情意,也是为了一件事关天下苍生的事情。这事情十分重要,我若告知你,势必会把你卷进这场事端。” “哦。你既然不肯说,我也不问了。” 杨破云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若是后面有恶斗,你万不可参与进来,只管逃跑就是。若是我们两个全部折了,那这武当派的秘密,就没人知晓了。” 陈曦薇道:“不用你替我着想。该怎么办我自有计较,反正不会把自己搭进去便是。你忍一忍啊?” “什么?.啊……”随着杨破云一声惨叫,陈曦薇已将他脸上一大块面皮撕了下来。 “太紧了。你往脸上弄的都是些什么啊?扯都扯不下来。” “小姑娘,你要扯,可否提前说一声呢?” 陈曦薇微微一笑道:“我说过了啊。我让你忍一忍,想不到你这么怕疼!” 杨破云道:“这疼可和刀剑伤不一样。我这脸都快被你扯下了。” “哈哈。那你再忍一忍。” “什么,啊~” 一番折腾之后,杨破云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只觉得着手处异样的平滑柔软,却原来是胡须、汗毛被连根都带了出来。“ 陈曦薇掩起红唇微微一笑道:“挺好的,连胡子都不用刮了。你且坐着,我替你打盆水来。好好净一净。要不然毛孔会发炎,到时候痒死你。” 杨破云呆呆的望着陈曦薇的背影,既熟悉又陌生,她就像是一个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人,而现在的场景也像是经历过一般。 正呆呆的愣神,陈曦薇已经打水回来了。她对杨破云说道:“你先洗一下。” 杨破云点了点头,双手浸入到那盆中,水竟然是温的,心道这女孩心思真是细腻。 洗完擦净后抬起头来向陈曦薇真诚说道:“多谢了。” 陈曦薇看着杨破云抬起的脸,岁月的沧桑尚未湮没初始的白净,时光打磨过的骨胳更显棱角分明,挺阔的鼻梁和紧闭的嘴唇透漏着冷峻和果敢,可偏偏在这硬朗的脸庞上长者一双秋水般明亮的眼睛。 不深邃、不浮夸,就只是明亮。 她望着这双眼睛,竟然看的痴了,喃喃道:“想不到你竟然生的这般模样!”杨破云赶忙低下头,道:“小姑娘,我是吓着你了吗?” 陈曦薇此时醒悟过来,脸上飞起一片红霞,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杨大哥俊朗的很,却为什么把自己画的跟钟馗一个样子,有些好笑。” 杨破云道:“我手笨的很。”他看出了陈曦薇的局促,转移话题道:“此家掌柜虽然躲过了昨日一难,但难保武当派不会杀人灭口,须得替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 陈曦薇道:“这方圆百里,恐怕只有青楼是安全的。” 杨破云道:“这样便好了,我就把他们带到哪里避难。” 陈曦薇白了白眼睛道:“男人果然都是这个样子,那种地方你怕没少去吧?” 杨破云讪讪道:“你别误会。青楼组织和青楼是不一样的。虽然表面上是卖春的地方,但他们凭借独有的手段,在江湖上经营消息收集、传递的买卖,是江湖上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他们的老大唤作三尺卷云头,曾经是朝廷重臣,与我的师傅还有些交情。我少年时也曾向他学习剑法。” 陈曦薇却哪里肯听这么多解释,只是端起那一盆水狠狠的跺着脚走了出去。杨破云却呆呆立在哪里不知道陈曦薇为何生气。呆了一会,不见她回来,问了张二九才知道她已经独自出门了,还叫他不必等她,自己行事。 杨破云只好吩咐张二九一家收拾东西,到万紫楼避难去。张二九急急忙忙套了一辆大车,将家人安顿进去。他和儿子则在前头牵着马,向万紫楼方向行去。 万紫楼在太子坡主街最繁华的地方,越往前走越是拥挤,江湖人士越多,几乎每隔几丈就有一堆人围着,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叙旧。 杨破云小心翼翼的在前头开路,生怕马车碰到了人。江湖人虽然侠肝义胆,但也都是火爆脾气,他有要事在身能不生事就不生事。 他远远望四层红楼,心中暗叹终于快到了。便在此时,身后人群鼎沸,嘈杂马蹄声极速逼近。他急忙拉扯马车往边上靠。刚刚停稳就见一匹白色烈马呼啸一声从身旁经过,惊的车中婴儿一声啼哭。 杨破云心中有气,但不待他开口周边人早都骂了起来。他刚要询问车中是否安好,就听见空中传来一声:“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却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施展轻功从众人头顶越过,还不忘借力在马车顶上重重一踏,那马车顶只是微微一晃,杨破云暗道:“好轻功!” 因他从众人头顶越过,更是引发不满,一个铁塔似的大汉怒气冲冲便要追上去理论,却被一旁汉子给拦了下来。那汉子见杨破云赶着马车,便示意七八个同伴让出了道来。 杨破云双手抱拳,喊了声感谢。那人也回礼道:“不必客气!” 好不容易捱到了前面,又堵了起来。杨破云一瞧,却是那骑白马的和用轻功的在哪里争吵。 第四十六章 慧眼辨古剑 因他从众人头顶越过,更是引发不满,一个铁塔似的大汉怒气冲冲便要追上去理论,却被一旁汉子给拦了下来。那汉子见杨破云赶着马车,便示意七八个同伴让出了道来。 杨破云双手抱拳,喊了声感谢。那人也回礼道:“不必客气!” 好不容易捱到了前面,又堵了起来。杨破云一瞧,却是那骑白马的和用轻功的在哪里争吵。 骑白马的怒道:“李快风,你要愿赌服输,大家都看到了,是我马蹄先到的。” 使轻功的轻描淡写道:“江硕沿,我们赌的是谁先到,没说是谁的马先到吧?我明明比你快半个身子,怎么你还想抵赖吗?” “我的马是我的,它到了自然也是我到了,有什么好争执的。”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那你看前方地上是什么?” “什么?” “那是我的扇子,我早早的便扔了过来。这可不是领先一个身子了,这怕是要领先你一丈了!” “强词夺理!如你这般说来,我十丈以外声音就传过来了,我声音先到,还是我先到了。” “哈哈哈哈,我在空中,五十丈外就看到了万紫楼,那就是我目光先到了,你服不服?” “你,你,我去年到万紫楼住过几天,总比你到的早吧!” “我二十年前就来过了!” 江硕沿开口大笑,道:“二十年前?你还没到二十岁呢!你要笑死我吗?” 李快风待他笑声止住,微笑说道:“我还没出生,但我父亲来过啊!” 众人闻听此言,一阵哄堂大笑。本来有几人要寻他二人麻烦,也被逗的发不出火来了。 一个中年道人走到二人身边,说道:“你们在这里争执,没什么用。不如把随身携带的宝物拿出来比一比,让大家做个评判岂不是好?” 二人相视苦笑,道:“正是没法比所以才想出这等法子。请教道长大名?” “不敢称大,在下山东徐虹如。” 道士名字刚一报出,周围人纷纷将目光聚集过来,江李二人赶忙下拜,道:“原来是徐仙长到了,还请恕晚辈无理之罪。” 杨破云也知道徐虹如的大名,江湖传闻他精通道术,能偷天换日、会呼风唤雨,修为几与萧道仁的师傅紫虚真人并肩。 这江湖传言自然骗不了他,但徐虹如乃是成名很早武林的前辈,他自然也十分敬重,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一向清高内敛的他,也会参与到这低俗的‘天下第一斗宝大会’中。” 徐虹如笑道:“怎么就没法比呢?” 李快风对江硕沿道:“拿出来吧?” 江硕沿依言把身后一个长盒取了下来,打开来却是一柄古朴长剑。而李快风也拿出一个包裹,展开来看,也是一柄古朴长剑。这两柄剑,看外形是春秋样式,似乎是一对。 “啊!这是…...” 现场负责鉴定宝物的一个老者急忙奔到近前,轻轻拿起两把剑仔细观看,好一会才道:“天哪,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能够见到如此神物,此生足矣,此生足矣!” “这是什么剑?”众人纷纷围着问道。 “这两把剑本是一对,一名干将、一名莫邪!” 干将、莫邪,无需过多解释,现场顿时炸了锅,众人挤来挤去争睹神剑风采。若真是这两把剑,却是没法比较谁高谁低。 徐虹如微微一笑:“这个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人拿得出比这更好的宝物,不就行了。你二人也不愿意争第二第三吧?” 江硕沿道:“仙长说的是,只不过我斗胆吹嘘一下,怕没人能拿出比这更好的宝物了吧?” 徐虹如微微一笑,道:“这世间宝物不计其数,这两把剑虽然珍贵,但也不见得就能获得这斗宝大会第一名了。你二人亮出这宝贝也正是时候。可以以此为基准线,自觉不如的便不会拿出来献丑,这大会便能更清净顺利些。” 众人听他说完,纷纷点头称是,有几个悄悄把随身带的东西藏了起来,想必是怕人看到耻笑。 但李快风却说道:“不成,不成。且不说这宝物能不能拿第一,现在我们二人就想分出个高下来。” 徐虹如道:“那也简单。你二人各拿一剑用力对砍,谁的剑断了,谁便输了。你们看如何?” 围观者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叫好,江硕沿左右看了看众人:“砍就砍,难道我会怕吗?” 李快风却抱紧宝剑对他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两把剑本是一体,对砍只会两败俱伤。” “你不敢跟我对砍,你的就是假的。看来还是我赢了!” 杨破云又好笑有着急,正不知怎么办才好时,身旁一个黑脸小个子忽然大喊道:“这儿有个懂剑的,让他看看。” 杨破云转头一看,那黑小个子竟然指的自己,他刚要发作,却看那人有些眼熟,仔细分辨才认出来,竟然是陈曦薇。 他待要说话,陈曦薇一把把他推了出来。 他也想着快快驱散人群让马车通过,便走上前去,向二人道:“两位公子,能否借刀一看?” 二人虽不认识杨破云,但见他长的气宇轩昂,料定不是一般人物,便将宝剑递给了他。 杨破云接过两把刀一掂,心中便明白了。 他向众人道:“寻常刀剑都是精钢所锻造,大小一样的重量也差不多。但干将、莫邪却不同。 相传楚王有妃子夜梦仙人临幸,因而怀孕,三年后生出一铁块。楚王令干将莫邪以之铸剑。成两把,一名干将一名莫邪。 剑成之时风云变色、山鬼鸣泣。干将知道自己必死,因而只献上雄剑,留下雌剑交给妻子,嘱咐她待腹中孩子长大后持剑为他报仇。 楚王得剑后异常高兴,又担心干将再为其他人铸剑,便杀了干将。二十年后干将儿子眉间尺长大,得知真相后,从母亲那里取到雌剑,杀了楚王。这便是两把剑的来历。” 江硕沿恍然大悟道:“我只知道这宝剑厉害,确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来历。那我可舍不得对砍了。不过,你还没说怎么分辨呢?” 杨破云道:“干将莫邪之所以坚硬锋利,是和材料有关。我们只需要取同等大小的精铁,比较重量。若是比铁重就是真的,比铁轻就是假的。” 众人听罢纷纷鼓掌。李快风却是聪明些,问道:“这剑如此形状,如何得知原来精铁的大小呢?” 陈曦薇却高举起手,大声喊到:“我知道我知道,你将一个水缸注满水,将剑投进去。把溢出的水收集起来就是原本精铁的大小了!” 众人纷纷伸出大拇指夸赞,陈曦薇得意的望了望杨破云,杨破云也对他赞赏的点了点头。 李快风道:“虽然麻烦些,但总要叫你心服口服。”便要去找水缸。 徐虹如却道:“何必如此麻烦,我招眉间尺来问问便是。” 只见他从袖中掏出朱砂和黄纸,随手画了一个人形,写了一连串的怪字。向空中一抛,火光一闪,黄烟升腾。 散去后,原地忽然出现了一个身高一丈多的狰狞恶汉。那汉子青面獠牙,双眼赤红,身上绘满了金色符咒。 众人有的惊吓躲藏,有的好奇观瞧。那巨汉缓缓向徐虹如跪拜道:“恭拜东天皇极大道帝君。不知帝君召唤有何法旨?” 第四十七章 青衣裹冷暖 在众人惊叹声中,徐虹如负手而立,对那狰狞巨汉道:“唤你出来,是让你瞧瞧这两柄剑,是不是干将和莫邪?” “尊法旨。” 巨汉转头望过去,江、李二人吓得一哆嗦。 “禀帝尊,是假的。” 众人哗然大笑。杨破云也笑了笑,忽然觉得手臂一紧,却是陈曦薇害怕那巨人,抱着手臂紧张的躲在身后。 杨破云看她梳了个朝天发髻,便揪着说道:“莫怕莫怕,都是幻术。假的假的。” 他跟肖道仁是至交,早就对道家幻术了如指掌。只是这徐虹如能对众多武林高手施展幻术,修为不知比肖道仁高了多少。 徐虹如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望着杨破云说道:“眉间尺,有人好像不信啊。” 眉间尺巨大身躯转了过来,对着杨破云一声嘶吼,陈曦薇只觉得腥味扑鼻,差点吐了出来。 杨破云将陈曦薇挡在身后,向徐虹如道:“道长好深的修为。我有一个好友名叫萧道仁,也深谙这奇门遁甲之术。” “萧道仁?他们云门派都是欺世盗名之徒,不要与我相提并论。”他又对那眉间尺说道:“既然是假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眉间尺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江李二人身前,取了双剑并在一起,用力一折,竟然一下断做两节。 杨破云心中一惊:幻术都只是制造假象,但眼前这个巨汉分明是真把双剑折断了。 众人一个个大惊失色,江硕沿、李快风抱着断剑愣在当地。徐虹如对二人道:“借的便是假的,断了便是断了。你若还不信用那小子的刀砍一下试试。” 李快风就要向杨破云讨刀,杨破云怎能给他,自己抽刀一砍,地上断剑又多了一节。 众人方才相信,对徐虹如的敬仰有多了几分。 徐虹如哈哈大笑道:“眉间尺,既然叫你来了,你也别急着回去。就暂时当我的童子吧。” 眉间尺答应一声,附身跪下。徐虹如便踩着他的手臂坐上肩膀。眉间尺小心站了起来,向万紫楼走了过去,众人纷纷避开。 杨破云也赶紧拉着陈曦薇,与张二九父子赶着马车紧紧跟了上去。 陈曦薇在一旁问道:“那是神还是鬼?” 杨破云道:“都不是。依我看,应该是人。” “那有那么大的人?” “天底下千奇百怪的事情还多着呢。”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有眉间尺开路一会就到了万紫楼前。仰头看去,万紫楼共分四层,装饰艳丽而奢华。门厅很大,足可容下百人。门口设着一排台子,几个鉴定宝物的人正紧张忙碌着。 这样大的盛会自然是人人都想参与,若不控制一下可就人满为患了。稍微体面一些的,早就拿到邀请,从一旁贵宾通道入楼休息。未受邀请的,也可以凭借手上的宝物入场参加。有几个宝物鉴定没过关的在哪里与鉴定人争论起来。其中一个貌似不服,竟然抽出刀来。还未比划,几个劲装大汉便奔了过来,按到在地扭送出去,这些闹事的也自然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 杨破云仔细观瞧,来人大部分都是江湖上闲散之人,大门大派的并不是很多,想来是故作清高,看不上这样媚俗的集会。江湖和江湖,始终还是不同的。 杨破云停稳马车,嘱咐里面的人不要说话。一个人走到那贵宾入口处,几个脂粉涂得已经开始往下掉的女子在哪里迎着,看到杨破云便围了上去。 “这位侠客来自何处啊,不如随我休息去啊。” “随你休息?你今晚不是约了好几个了吗?我那地方安静。随我来吧。” “你那里阴沉沉黑漆漆的,还是我哪里好正对大街热闹亮堂。” 杨破云急忙摆脱纠缠,作揖道:“请问贵处那个姐姐主事?” 一个中年女子道:“呦,你这胃口还不小呢?小当家在里面忙呢,你有话可以直接跟我说,也算得数。” 杨破云伸手拍了三下肩膀,中年妇女登时会意。这是青楼组织的暗语,意思是要对切口,便说道:“青衣裹冷暖?” 杨破云应道:“红袖藏乾坤。”几个年长的姑娘听完,瞬间端正了身子。中年女子见杨破云对出了切口,知道是自己人。 手中一笔划,便将杨破云一把推了出去,吼道:“你个穷酸,你把我们这当成什么地方了,要找活干把你媳妇送来,你却是不要。给老娘滚。”边说着边向杨破云使了眼色,杨破云会意,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一众豪客的哄然大笑。 杨破云带着张二九一家转了一会,两个大汉迎面过来,径直走到杨破云跟前,作揖道:“请这位大哥随我们来!”杨破云道了声好,便跟着二人走到了一处楼宅的后门,那中年女子正在哪里等候。 “怠慢自家兄弟了。敢问兄弟高姓大名?” “九段刀,杨破云!” 中年女子大惊失色,道:“杨兄弟怎么才来,小当家等你很久了。” 杨破云心中疑惑,他并不知道中年女子所说的小当家是谁,先将马车交给两个大汉,嘱托好好安顿。又将陈曦薇拉过来,准备一起进去。陈曦薇却一甩手,生气道:“我不从这里进去。我看前面好玩,我从前面进。” 杨破云无奈道:“我们又不是来玩的。” 陈曦薇道:“我也不是来找什么小当家的!”自己一人又离开了。 杨破云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中年女子一笑,道:“尊夫人怕是吃醋了!” 杨破云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一个普通朋友。怎么,姐姐看出他是女的来了?” 中年女子笑而不语,引着杨破云一路进了万紫楼的后院。 万紫楼的后院是姑娘们休息的地方,少了前院浓重的脂粉气息,更没有灯红酒绿的俗世气象,装扮的朴素自然、轻松暖心。 几个穿着得体端庄的女子,正倚着栏杆向下眺望。看到杨破云近来都很稀奇,齐齐下楼围着他观看。 第四十八章 红袖藏乾坤 对这群姑娘来说,早已见惯了人间诸多丑态,每一个人进了门后,从肢体到眼神再到形容,无一不暴漏出恶的本性。可杨破云不一样,这样一个血气外溢,英武俊朗的男人,在众女妖媚、炽热的目光注视下安然而坐,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吸引力。 她们不知道,此时杨破云的心里,却在想着一个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故人。 因为人总是会变的,顶着同一个名字的人,今天说的话到了明天不一定会认,现在做的事到了将来也多半也会忘记。 对他来说,那个叫做卢夕月的人,是蹲在秋千上守着月亮不肯睡去的女孩,而不是深宫中被重重帷幕裹住身影的嫔妃。 他很珍惜每一个不用打打杀杀或者匆忙赶路的时光,这样他可以好好想想一些问题。 眼前突然黑了下来,是一个人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柔媚但未脱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云哥哥,猜猜我是谁啊!” 杨破云听到这一声云哥哥,脑海里便出现了一个扎着小辫,拿着糖葫芦的女孩的模样。 “叫我云哥哥的,肯定是阿果了! “哈哈,你一猜就猜中了。”阿果松开手,跳到他眼前。杨破云几乎都不敢认了。 他很难将眼前这个身材饱满婀娜,面容玲珑姣好的女孩子,与那个曾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丫头片子画上等号。 “你都长这么大了?” “云哥哥,都七年了。你再不来看我,我都要嫁人了!” “哈哈。是啊,这一下子就七年了。世叔他还好吗?” “那个老头挺好的,还能活三四十年。云哥哥,你怎么才来?” “看来你们当家的早知道我要来啊?你快请她出来相见,我有要事和她商量。” 众女子听完哈哈大笑起来,阿果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杨破云一脸疑惑的看着大家,道:“怎么了?” 那中年女子道:“阿果姑娘就是我们少当家啊!” 杨破云这下可真的傻了。 阿果好不容易忍住笑,对他说道:“这里的姐姐出了事情,阿翁派我临时来负责下。云哥哥,到我房中说吧。” 杨破云道声好,便起身跟着阿果到了一处偏僻房子。这小姑娘自小便跟着他玩,他一直当妹妹看待,所以也不拘束。这房间与其说是闺房,倒不如说是一处办公的场所。 一排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各种簿子,前面是一张书桌。除此之外就是一张床了。 他在书桌旁直接坐了下来。阿果不待他发问,主动说道:“你到宁夏之后,开始我们还掌握着行踪。后来你跟一个商队出了关,怎么就没了消息?” 杨破云道:“说来话长,我在宁夏被一群外域人攻击,险些丢了性命。以后若有时间我细细说于你听。你先跟我说,这个‘天下第一斗宝大会’有什么名堂?” “我搞这个大会却是为了你。” “为了我?” 阿果点了点头。 陈曦薇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寻见了江硕沿、李快风二人。他们正蹲在地上一手一块断剑思考人生。 “让我抓住那骗子非宰了他不可。骗我十万两,骗了你多少?”江硕沿问道。 “一两银子都没骗。我偷了我爹的一只洞箫换的。”李快风答道。 “什么一支破箫也能换来?” “破箫?那可是苏轼的箫啊。独一无二,孤品,买都买不到?” “苏轼是谁?” “我不想理你!你给我老老实实反省,要不是你跟我面前显摆,我也不会犯错误。” “唉,你这就没良心了。可是你求爷爷告奶奶的让我告诉你那骗子的去处。” “别说了,先想想回去怎么交代吧?” “就说被石龙山的人打劫了!” “石龙山的人跑到武当山下打劫?你脑子被打劫了吧?” 陈曦薇瞅着二人懊丧的样子,感觉特别好笑,也蹲在地上插嘴道:“就说是互相对砍,砍断的。” 不说还好,一说更来气。江硕沿看了陈曦薇,认出就是那个黑小个子,恨恨道:“还没笑够,到这里来说风凉话吗?小爷发起火来,扭断你的胳膊。” 陈曦薇道:“我本来想帮你们,既然不领情,那就算了!”转身欲走。李快风一转身便挡在她身前,道:“这位兄弟有什么见教?” 陈曦薇道:“你二人过来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参加斗宝大会啊。若是运气好,顺便就把天下第一美人带回家。” “这就是了。既然是来参加斗宝大会的,自然要斗宝啊!就算输了,回去也有个交代。” 李快风道:“可我们的剑是假的,也都断了!” “哈哈哈,我有办法。只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把我也带进去。” “快说快说,若是能成,当然会带你进去。” 陈曦薇一拍手道:“我看二人都是富贵人家子弟,身上少不了银票吧?” 江硕沿道:“有啊,就不缺这个。但是这会了上哪里买去?” 陈曦薇道:“不用买啊,你们手上不是有现成的宝物吗?虽然是断剑,砍个普通刀剑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我买的时候还试过,厉害的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被你同伴一刀就砍断了。” “他那把刀是一把真正神兵利器,莫说你这假货,便是真的干将莫邪也不见得就比那刀强!” “原来如此!那我们怎么办?” “听我安排。”陈曦薇低声说了一通话,乐的两人直竖大拇指。 三人商量完毕,每人抱着一截断剑大模大样的走到了鉴宝之处。那鉴宝的却是刚才那个老头,一看三人道:“三位这是?” “鉴宝啊!” “可是……” 陈曦薇抢着说道:“刚才那个不算,我们新带了三把剑,一名鱼肠、一名龙鳞、一名虞帝,可都是名震一时的短剑啊!” “可是……” 江硕沿拿起半截剑,对着自己随身携带的金锭一挥,那金锭一下子便分成两半。 “看见没,削铁如泥!” “可是……” 陈曦薇将手中一个纸团塞进那老头手中,道:“战国时期的短剑,到现在有破损是正常的。我们也不跟别人比了,就想进去看看世面。如果可以,还请老丈加个印章。” 那老头不用展开,也知道陈曦薇赛给他的是一张银票。他悄悄拆开一看,登时乐呵呵的说道:“这位小爷说的在理,我这仔细一看果然是好宝贝。” 随手开了三张票据,盖上印章。写的是鱼肠、龙鳞、虞帝,小字上还备注了破损的字样。 三人便如此大摇大摆的进了万紫楼。 第四十九章 善恶何所辨 陈曦薇、江硕沿、李快风三人大模大样的走进万紫楼,正赶上晚饭时间。当日万紫楼少当家亲自安排宴请,不少武林豪杰想一睹天下第一美人的风采,早早便入了席,但主家却迟迟未出现。 三个人既没有邀请函,又没有响亮的名头,自然没地方坐。负责接待的中年女子一眼就发现了她,暗地里差了丫鬟将三人领到一个偏僻位置坐了下去。 陈、李二人还以为自己名望高,顿时趾高气扬起来。 陈曦薇四面看去,坐满了三教九流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李快风看她瞧的仔细,便问道:“有熟识的人吗?” 陈曦薇摇了摇头。李快风道:“我给你介绍下。你看对面那个黑脸汉子,叫做王大猷,是漕帮帮主。手下有不少兄弟,专管运河拉纤的生意。那个和他争执的红脸高个子,是海盐帮帮主安海生,向内地贩卖私盐的。那个衣着光鲜的油头小生,是梨堂堂主赵小梅,专管天下戏子,那个贼眉鼠目的,是妙手门掌门人,鲜于空空……” 他正一一介绍,众人忽然都站了起来,一个衣着华贵的老人慢慢悠悠走到主席上做了下来,身旁众人赶忙上去寒暄起来。 陈曦薇道:“这老爷子看上去江湖地位很高啊,他是谁?” 江硕沿呸了一声道:“屁的江湖地位。这老爷子是楚党的领袖,名叫闵生主,是一个掮客,贺云暖死后,就由他专门调停朝廷与江湖恩怨的。”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江湖人如此尊敬。” “也就仗着是剑仙洛嗔翁的老丈人,江湖人都给个面子。这人看似公平,心黑的很。去年黑了我万马堂几个牧场呢。” “得了吧。你把平南王世子打的鼻青脸肿,没赔上性命已经不错了,还想怎地?”李快风嘲笑道。 “我去你大爷的。你就是占了跑得快的便宜。那天你要不跑,你家几个船坞也保不住。” 陈曦薇听得一愣一愣的,敢情身边这两个脑子不大胆子缺不小,平时没少给家里惹祸。不过听上去过的也蛮逍遥快活的。 李快风朝二人道:“我们听听这老头子说些什么,说不准能透漏点朝中大事。” 陈曦薇、江硕沿一起点了点头,三人便凑了上去。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问闵生主道:“闵阁老大驾光临,一定是带了绝世珍宝,不知是何物,可否先让我等饱饱眼福?” 闵生主道:“那里那里,在下一生为官清廉,不曾置办下半分家产,哪有什么珍宝。这次来就是看看解解眼馋。” 那人自知说错了话,急忙打个哈哈,道:“阁老德高望重,两袖清风,实乃是朝廷之幸,武林之福啊。” 众人纷纷称赞,闵生主却摆了摆手道:“我们都老了,占着位子,却干不动事了。以后还得看年轻人。最近听说江湖上出了好几个厉害的年轻人啊。” “是谁又给阁老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的,就只是听说有个什么君山五义,十几日前大闹了武昌城,还联合石龙山的人击溃了地方守军,抢了三百多万两银子。” “是有这么回事。君山五义豪气干云,替天行盗,不但重创巨鹿帮,还劫了他们的赃银。我姓安的一万个服气。”说话的正是海盐帮帮主安海生。他话音方落,有数人便纷纷点头附和 闵生主寻声望去,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安帮主啊。你说的也没错,这君山五义六年前杀掉武林魔头血菩提,的确是为天下除了一个大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和石龙山的人又勾结在一起。” “石龙山的人怎么了,劫富济贫,惩恶扬善,一样是江湖好汉。” 众人看向那说话之人,是一个大汉,都不认识。大汉旁边一人赶忙将他拽到身后,向众人道:“我兄弟是个鲁莽汉子,不会说话,请大家莫怪。” 陈曦薇看这伙人眼熟,努力回想了下方记起来,正是上午给自己马车让路的一伙人。 “说了便是说了,又怎地。你们都自称是英雄好汉,却又几个敢和君山五义比较?”漕帮帮主王大猷拍桌喊到。 梨堂堂主赵小梅却不屑的“切”了一声,道:“君山五义杀了血菩提,你们谁见到了?都是假的,博取名声而已!” 王大猷怒道:“戏可以胡演,话不可以乱讲!” “没有乱讲。五天前锦衣卫的人在武昌城外发现了芒砀三鬼的尸首,和之前几个江湖高手死状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伤口,但体内鲜血全部消失了。”闵生主慢慢说道。 “普天之下,除了血菩提没人能做的到。所以当年君山五义并没有杀死血菩提,只是为了名声,编造的谎言罢了。” 众人都沉默下来,一半为了血菩提的重现,一半为了君山五义的名声。 闵生主见大家不再说话,便哈哈一笑道:“都怪我,都怪我,坏了大家性质。赵小梅,你带的什么宝物,可否让我一看。” 赵小梅立即奉上一个锦盒,道:“这可是我千辛万苦从东洋人那里弄来的,一颗东珠,足足有鸽子蛋大小了。” “哦?快拿来我看。”闵生主打开来看,盒子里果然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而且品相极好。 “你这算什么。看我的羊脂玉净瓶。”一个贼眉鼠眼的人道 “一个玉净瓶,也敢和我珍珠比吗?” “你可看清楚,这是南海普陀山观音院观音手上那只。十年前被大盗贺飞盗走的那只。” 众人闻言纷纷围了上去,将陈曦薇、江硕沿、李快风挤了出来。 三人也不愿听这些无聊的东西,便到原地坐了下来。 但没多久江硕沿和李快风就连滚带爬的跑了开来,陈曦薇看二人跑开,便问道:“怎么了?” 江硕沿不说话,远远的指了指她旁边。陈曦薇回头一看,正对上一张狰狞的巨脸,登时吓得不敢出声。 被唤作眉间尺的巨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朵黄色雏菊,食指与拇指捏着递给陈曦薇。 陈曦薇颤抖着接了过来,巨人咧嘴一笑,慢慢的向徐虹如身旁靠了过去。 “谢谢你。”徐虹如像陈曦薇道。 “为什么谢我?”陈曦薇问道。 “谢谢你给了他一份世间的善意。他很开心。” “他是一个……人吗?” 徐虹如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陈曦薇又向那巨人看了过去,他静静伏在地上,虽然狰狞,但眼中却尽是哀伤神色。陈曦薇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瞧见他手臂上有一处看不出深浅的黑色伤口,便从身上取下了一块纱布试探着给他包扎起来。那巨人一动不动的让她包扎好,又咧嘴一笑。 陈曦薇也笑了起来。 “他不是眉间尺对吗?” 徐虹如冷冷看着她,道:“你若不能带他走,就不要对他好。你今日对他好一分,来日他受到的恶便多十分。” 陈曦薇又怎能不知这其中的道理,她叹息道:“我若是能有处地方安身,那就好了。仙长能给我讲讲他的故事吗?” “眉间尺的故事吗?和你一起的那小子不是讲过了吗?”徐虹如道。 “哦,那也是个好听的故事。” “我给你讲另一个故事吧。在西川一个山中,有个小村庄。一家农户老实本分又勤快,虽然不富裕但也过的平安和顺,唯一不足的是,农妇已经四十多了,还没有孩子。 不知是不是上天可怜他,这农妇四十多岁时忽然怀孕。两口子自然十分高兴,满怀期待的等着孩子降生。 可是天不遂人愿,农妇怀胎十月后,竟然产下了一个巨大怪胎。婴儿生来便是一身红皮,长者两只巨大獠牙。 村里人都传农妇生了一只恶鬼,逼迫那对夫妇杀了孩子。 那对夫妇自然不愿,跪求众人放过。但偏偏那年大旱,村中一个酒肉和尚逢人便讲是那孩子作怪。 愤怒的村民深夜闯进农夫家中,就要动手杀那孩子。农夫拼命反抗,竟然被村民活活打死。 农妇仰天长哭,跪求众人放过他们母子。那酒肉和尚就拿了一把利锥,蘸着狗血给孩子身上纹满了符咒,说是镇邪。法事做完,那老妇便带着那孩子远走进深山中去。 如此平静的过了十六年后,那村庄忽然发生怪事,所有不足周岁的孩子,一个一个接连在夜里被捉走。与此同时,有人看到一个身高一丈多的恶鬼时常在村庄周围游荡。 村里人为了自保,集合起来捉拿这恶鬼。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这恶鬼果然来了。 黑灯瞎火中,村民听得门窗破损的声音,紧接着便有婴儿啼哭。村民点燃火把极速追去,正看到那个一丈多的恶鬼在前面奔跑。 村民紧追不舍,有几个猎户还拿火箭射中那巨鬼的后背。但他们跑不过它,不一会便被远远的抛开了,只能看到巨鬼背上浸泡了桐油的箭支慢慢熄灭。 正当村民们失望时,那巨鬼竟然回来了,身上溅满了鲜血,口中还叼着一个襁褓。 众人都不敢动,只见那襁褓慢慢松开,一个孩子从里面滚落下来掉到了地上。 那巨鬼吃了一惊,弯腰用嘴去捡时,一张大网罩了下来,将巨鬼牢牢捆住。 次日,他们发现这巨鬼生着两只巨大獠牙,浑身红皮上绘着金色符咒。他们认出来,这就是当年的那个怪胎。 村民恼怒当年没有将他彻底杀死,便朝他身上浇满了火油,准备烧死。便在这时,乌云密布,天黑如夜。一群豺狼从山中奔袭而出,将村民紧紧围住。” “哦,我知道。那巨鬼从小和狼在一起长大,群狼来救同伴了是不是?”陈曦薇抢先说道。 徐虹如摇了摇头道:“你说的那只是故事,真相要比故事残忍的多。” 第五十章 芙蓉初长成 陈曦薇单手支腮认真听着,惊讶道:“不是吗,那后来怎样了?” 徐虹如道:“群狼将村民咬死的咬死,咬伤的咬伤。那巨鬼被绑在那里怒吼,终于吸引了狼群的注意。几十匹狼上去撕咬,差点将巨鬼咬死,但也把绳子咬断了。 巨鬼胳膊被咬断,只能和狼群对咬。那么多村民竟然没有一人去帮助他。后来巨鬼力竭晕倒过去,群狼也损失惨重逃走了。一整个村的村民,都逃出了村子再没回来。巨鬼的下落也无人再知晓了。” “这巨鬼好可怜啊。幸好有人收留了他。”看着那眉间尺说道。 便在此时人群忽然安静下来,陈曦薇好奇张望,却见一名身着紫衣、头戴薄纱的女子,在众人簇拥下来到了大堂。那女子身材婀娜、风姿绰约,一路走过来,似潋滟动秋月、如春雾掩桃花,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走到堂前台上,向众人欠身致礼,微启朱唇柔声说到:“怠慢各位英雄了,出来了一点事情,耽搁一阵。还望各位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少当家亲自款待,还有什么好不满的!”一部分人纷纷说道,另一部分人却仍是张大嘴巴,直勾勾的盯着阿果。 阿果掩嘴而笑,道:“承蒙众位看的起我们青楼,小女子感激不尽。家师身体抱恙,便由我来组织这‘斗宝大会’,如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对,还望各位及时提醒。” “少当家客气,三尺红云头费劲心力组织这一场盛会,让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们相聚,我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闵生主捋着胡子说道:“不过我也是好奇,老爷子是为什么要办这样一个斗宝大会呢?” 阿果嫣然一笑,道:“众位都知道,阿公身体一向不好。组织里又没有可以依靠的男人,小女子虽然勉力支撑,但仍能想到以后一旦阿公不在了,这么大的组织便没人主理了。这‘斗宝大会’是他老早便想好的事情。哪个在斗宝大会上胜出,如若不嫌弃,便将我许配给他,也将这青楼交由他打理。” 此话一落,全场震惊。这笔买卖可是赚大了,一夜之间美人、财富、权势全部入手,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闵生主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名为斗宝,实为选人。老爷子高明啊,能拿出这世上第一珍宝的人,家世一定也不错,足以配得上阿果姑娘。这场热闹有的看。哈哈,有的看。” 一个着锦绣配长剑的青年公子忽然站起,向阿果道:“若是如此,便不用比了。我平南王府家有金山,在做各位哪个能敌?”闵生主一看,原来是平南王府世子沐崇安,便颔首打了个招呼。 可那些江湖人士却不买官家的账,纷纷不屑,揶揄调侃之声混在一起。其中两个声音特别突出:“你有钱又如何,还不是被我们打的叫爹,你这种怂包,阿果姑娘能看上你才怪呢!我看你还想挨揍了。” 沐崇安循声望去,见是江硕沿、李快风二人,脸上瞬间失去光彩。他曾在京城被二人殴打当众出丑,虽然后面找回了场子,但失了面子。他灰溜溜的坐了下来,悄悄安排身边卫士,斗宝大会一结束便暴打二人一顿。 江硕沿、李快风二人得意洋洋的说道:“若是给阿果姑娘挑选夫婿,还得从我们这种年少有为、玉树临风、才高八斗、武艺高强、能吃能……不是,能文能武的少年豪杰中选拔。” 众人一片哗然。阿果微微掩住嘴唇笑道:“如果我们比试青年才俊,二位定然不分伯仲,但这次既是‘斗宝’大会,自然以宝物为主,不必执着于年纪。” 陈曦薇“呸!”了一声,看那江、李二人还在那里开心,心中暗暗骂道:风尘女子果然是风尘女子,这样的话也能当众说出口。还有这两个蠢才,别人嘲讽你们,你们也听不出来。忽然身旁一暖,转头一看,杨破云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旁。 “你不去陪着你的老相识,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今夜便要上武当山。特来与你告别。”杨破云淡淡的说。 “什么,你还是打定主意要一个人上去吗?我们还没将武当派的丑事公之于众呢!你等等,我这便跟大家说。” 杨破云一把拉住她,道:“不必说了。有个比我们更合适的人会说。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手上的证据只有这一支断臂,若是武当派赖账我们也没法子。一旦群雄上山,武当派定然会将所有的痕迹抹掉,到那时候就晚了。” “看来我是拦不住你了。你看看,这偌大的一群人,各个都自称英雄好汉,为什么非得让你去打这个头阵?” “因为那里有我最关切的人。” 陈曦薇咬了咬嘴唇,道:“我也去。” 杨破云急忙摆手道:“我此行太过危险,你万不能去。留在这里照顾李二九一家。对了,你的玉牌我借用一下,如果平安回来,一定原样奉还。” “不行。越是危险,我越要与你同去。武当山我呆了半年,前山后山都已转遍,有我在麻烦会少很多。你也……平安些。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全,一旦有事我跑了便成。” 杨破云知道拗不过她,只好点头答应。二人一同离去,那伏在地上的“眉间尺”抬头望着徐虹如的背影,眼中留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舍。 徐虹如轻轻说道:“别看了。人与人是不同的,不要期待太多,你还能过得好一些。” “眉间尺”呜咽一声,闭上了眼睛。 二人匆匆行走,一会便将灯红酒绿的万紫楼抛在了后头。陈曦薇叫住杨破云道:“武当山共有五个山门,一个比一个严苛。昨夜长空被我二人打伤,一定会加强守卫。等会到了山门,你要看我眼色行事。路上不起冲突,我们也能快些到达。”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后包袱中拿出一件道袍让杨破云换上,又给他挽了一个翻天印发髻。自己也洗净了脸,恢复了寻常道士的模样。 第五十一章 双璧夜中行 杨破云心中只顾着去救卢夕月,因而脚步格外的快。初时陈曦薇尚能跟上,可是走了不到半柱香时间,她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只好蹲在地上歇息。 杨破云转过头来,看到陈曦薇疲累的样子,心道:这小姑娘功力不够,又受了伤,那能和我这修炼过善护决的人相比?我这一路只顾前行,却是把他给忘记了。 走到陈曦薇跟前,见那小姑娘眉目间渗着密密的汗珠,便道:“我修炼的善护决,疗伤解乏功效甚好。以后可以交给你一些口诀。若你不介意,把手给我,我助你运行真气。” 陈曦薇犹豫的将手背在了后面。杨破云微笑道:“我们江湖人整日风里来雨里去,这一刻不知下一刻的命,却还管得了这么多。我认识很多巾帼豪杰,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提刀上马、疆场杀敌丝毫不逊色男儿,比那些活在深闺中的女子更加快意恩仇些。” 陈曦薇抬起脸望着杨破云,轻声说道:“杨大哥说的是。我母亲便是那整日窝在深闺中的人,受尽了欺辱也不敢多说话。所以我才偷偷跑了出来,再也不回去了。” 杨破云道:“你虽然聪明伶俐,但江湖经验实在不行。你先前说要寻武当掌门柳玄枝报仇,但不知是怎样的仇恨?” 陈曦薇心中默默念道:杨大哥,你我虽相识不久,但我已把你当做亲人一样看待。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也有很多事情要问你。可是你现在要去做要紧的事,自然不会上心的,待我们把这事情做完了,我再说于你听。 杨破云看到陈曦薇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虽然是一瞬而过,但眼中却藏不住忧愁。 他看出陈曦薇心中有苦事,不愿意与旁人说。这样一个柔弱女子,若不是遭了非常之事,也不会一人在江湖上漂泊这么久。 他心中怜惜,便拉起陈曦薇的手,掌心贴住腕上任督二脉,将真气与陈曦薇连通。 陈曦薇只觉得一股雄浑刚正的气息由内关穴缓缓流入,登时便神清气爽,倦怠之气一扫而光。惊叹道:“好厉害的内功!” 杨破云道:“这功法厉害倒是厉害,可也是一个牢笼。他阻住了外面的敌人,却也限制了我的功力。不知道你有没有发觉,我无法将真气转化为内力,与人对战全凭这柄刀。” “那你还是不要用这吓人的内功了!”陈曦薇关切说道。 “不能不用。这善护功并非由我控制,而是自行运转。我能做的,只是催动丹田真气而已。况且我心脏有伤,全靠这善护功维持性命。” 杨破云嘴上说着闲话,却没有放下陈曦薇的手,就一直牵着上了路,但脚步比之前慢了很多。 陈曦薇此刻脸红的便如同炭火一般,所幸是在晚上,否则早就羞得跑走了。 杨破云自然也觉察到了,但他若是不大方些,陈曦薇会更难为情。反正四下无人,也不必避嫌。 他觉得帮陈曦薇似乎患有寒疾,便催动丹田升腾真气,不断输送到她体内。 陈曦薇只觉得身体暖暖的,甚是舒坦。也就不自觉的握紧了杨破云的手。这双手给的温暖和信任,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杨破云问道:“似我们这样上山,大概要多久?” 陈曦薇道:“差不多一个时辰。” 杨破云皱了皱眉头,说道:“好!” 陈曦薇却问道:“你不顾一切去救的这位姐姐,怕不只是旧相识这么简单吧?” 杨破云回头看看她,道:“她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曾经约定相守终生的人。” 陈曦薇手轻微抖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位姐姐命真好,只是你为什么没能娶她呢?” “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的。给你说了,你也不会懂。有的人活着,活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我也是,她也是。” “我怎么能不懂呢!” “她嫁人后,我便去了塞外。这五年里我想通了很多事情。等到回来时,师父已被人害死,恋人也被人劫掠。这一切都因为我当初的决心不够坚定。所以我想尽我全力做些事情弥补犯下的过错。” 杨破云心中一阵悲怆,与他真气相连的陈曦薇竟然也有所触动,忍不住想要安抚他。 “对了,我听他们说你还有四个结义兄弟,你们合称君山五义,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我以后可记下了!” “哈哈,你记这个做什么。我那几个兄弟却都是很好很有意思的人。有机会给你一一介绍下。” 二人走了一炷香时间远处灯火渐亮却是又到了一处关卡。 陈曦薇轻声说道:“杨大哥我好多了。”杨破云会意,将真气慢慢收回,放开了手。 陈曦薇亮出那玉牌在守卫面前晃了一晃,那守卫抱拳行礼,让开了道路。 杨破云奇道:“你这块玉牌什么来路,恐怕不简单啊!” 陈曦薇假装没听见,道:“此后的关卡却要比前面严的很多,要小心些。” 杨破云点了点头,行出一段距离方道:“刚才那个道士是假扮的。” 陈曦薇心中一震,道:“为什么这么说?” 杨破云道:“道家弟子作揖双手结的是子午阴阳印,和一般江湖弟子不同。无论这道士修为如何,手印是不会错的。” 陈曦薇心念一转,道:“你是说这武当山上不止有武当弟子吗?” “恐怕是这样。如若不然,以你的江湖经验怎能在山上混过半年之久?” “怪不得。他们定是把我当做对方的人了。我们慢慢留心,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面不远处又是一座山门,守卫的人陈曦薇却是认识:“封师兄今夜当值吗?辛苦了!” 那位姓封的道人也拱手道:“陈师弟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办了一件要紧的事情,我不敢在山下耽搁,连夜回来了。” “好。陈师弟地位尊崇,却也亲自去办事,叫我等惭愧了。他日师弟若是回去了,可要照顾下我们这些兄弟。” “好说,好说!” “这位师兄是?” 陈曦薇悄悄凑到封道人耳边说道:“不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最好。” “哦,明白,明白!反正明日就是师兄弟了。哈哈哈” 那道人一边说着,一边也让开了路。陈曦薇大方走过,杨破云却突然问了一句话,把陈曦薇下了一大跳! 第五十二章 独斗七劫阵 那道人一边说着,一边也让开了路。陈曦薇大方走过,杨破云却突然问道:“巨擎攀日月?” 那封道人立即回道:“白鹿入中原。” 杨破云点了点头,道了声好,便转身离去,留下姓封的在哪里一阵凌乱。 “杨大哥,你刚才说的是什么?”陈曦薇问道。 “那是巨鹿帮的切口,我随口一问他就答了上来。”杨破云道。 “但是他不是巨鹿帮的人,我敢肯定他是武当派的弟子无疑。”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武当派内部一定发生了重大变故。” 陈曦薇打了一个哆嗦,许久方道:“若果真是这样,恐怕江湖要大乱了。” 二人又经过数道关卡,终于上到山顶。武当山不愧为天下名山,虽是深夜,但处处灯火,将山顶太和宫映照的分外金碧辉煌,便如同一座小宫殿一般。 陈曦薇悄悄说道:“那些姐姐不在此处,而是在后面秉烛峰之下的山洞中。那个地方是武当山的炼丹禁地,防卫极为森严,我只知道位置,但从未进去过。” 杨破云道:“我们先过去看看情形。” 陈曦薇点了点头,道:“我先放把火,把这劳什子宫给烧了。”太和宫真武殿是武当山的大殿,供奉的是真武大帝,既是北方之身,又是武学之人的护法者。因此无论是地方百姓,还是江湖人士,都常来真武大殿供奉香火,这门前的香炉里满是灯油。 陈曦薇随手折了一根柏枝,悄悄的将山上一颗柏树点燃,瞬间生了浓浓烈焰,引燃了周围一片树木,一场大火便着了起来。当值的道士从梦中惊醒,拼命嘶喊着众人来救火。 杨陈二人便趁乱绕过主殿到了后山秉烛洞口。 那洞口守着两个白衣道人,陈曦薇仔细一看,心中暗道不好。那两个白衣人正是武当新一辈中的佼佼者,武当七秀中的万子同和刘望峰。 她急急忙忙上前喊道:“二位师兄不好了,大殿着火了,快去救火啊。” 万子同和刘望风二人却只是冷冷瞧着陈曦薇,纹丝不动的守在洞口。杨破云忽然觉得不对劲,直觉告诉他,这地方是个陷阱,他们已经是进入陷阱中的猎物。 他反映神速,抱住陈曦薇纵身一跃。陈曦薇惊呼一声,就在刚才站立的地方,一张布满利刃的网落了下来。若不是杨破云发现的早,只怕已经被这网困住了。 杨破云挡在陈曦薇身前,九段刀指着前面道:“我只当是武当派光明磊落,却原来也使这些下三滥的法子。” “哈哈哈哈哈,你不是也放火烧了我们真武殿吗?却在这里跟我说什么光明正大!” 黑暗之中走出五个人来,单听声音便知道,为首的一个正是那日被杨破云砍断手臂的长空道人,其余四个却都身着白色道袍,想必也都是武当七秀中的人了。 杨破云虽然没和武当七秀交过手,但却早听过大名。这七人分别是武当派掌门人和六大长老选出的传人,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更加难办的是,这七人自小就习练武当山绝学“真武七劫剑阵”,威力极大,江湖上至今还没人破过。 如今这七人当中到了六人,再加上一个长空,对阵起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但卢夕月此刻就在七人身后洞中,他早已热血上头,便是武当七个老不死的一起来,也休想拦阻他的步伐。 五年来,他时刻压抑自己的情感,要把卢夕月放下,但却始终难以释怀,他需要做一件事情,来弥补年轻时因不够坚决而犯下的错误。 “就是现在!”杨破云心中想着,体内真气瞬间升腾起来。 “杨破云,我早知你会找到这里。你的卢夕月就在身后的山洞中,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去把她救下来。你来的太晚,时间不多了!” 长空道人一挥手,万子同、刘望风、宋水吟,葛筱落,韩与石,王柯哀六人便各自抽出长剑。 杨破云九段刀横在胸前,喝道:“既然如此,你们六人一起来吧!” 万子同挺剑而上,向杨破云眉心而来。杨破云九段刀一挥,将万子同长剑荡开。正要追击,脑后风声凄厉,他急忙转身闪避,刘望风一剑刺了个空,与万子同并肩站到了一处。 长风道人对其余四人道:“此人功力高强,你们一起上,免得再生枝节。太阳快出来了,千万不能让我们这五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六人闻言也不说话,只是分别踏着阵步,向杨破云一齐逼来。杨破云将陈曦薇往后一推,道:“你先走。”便提刀迎向六人。 陈曦薇哪里肯离去,但又担心拖杨破云的后腿,便躲在一棵大树后,探出头来观瞧。 只见那武当六人来回进退颇有章法,杨破云以一敌六,顷刻之间便落在下风。 杨破云早已料到,武当七秀若是单打独斗,其中任何一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但合六人之力开启剑阵,你进我退你守我攻,所有的破绽都不是破绽,杨破云便如同被困在四面墙中,远远见得有一个门,走近时却又消失不见。 他靠着九段刀精妙直接的招式和刚猛的劲道,稳扎狠打、直击要害,每一刀挥出便能将一人击退。让他奇怪的是,武当六子虽然步步紧逼,但眉宇间丝毫没有杀气,这剑阵也是处处破绽,难道因为少了一人,所以威力大减了吗? 七人又斗了一阵,长空道人见拿不下杨破云,气急嘶吼道:“你们六个蠢货,说什么武当七秀,六个打一个还拿不下。”他手中突然翻出一根短笛,呜呜哇哇的乱吹一阵。 六人听罢,脸现痛苦之色,进攻忽然凌厉起来。杨破云压力陡增,接连几次遇险,身上已受了多处剑伤。但他便如同一头困兽一般,越是情形危险,反击能力越强。 他已看出,这六人中以万子同为中心,只要压制住他,便有破阵的机会。 九段刀刷刷刷三声,雷霆落地、铁马秋风、醉里挑灯三式刀法快速使出攻向三人,不仅力道足,速度也是极快。三人齐齐架起长剑,准备防守,却不想杨破云这三招都是虚招,拼着挨了万子同一剑,使出一招“破”杀式,三人长剑叮叮当当碰在一起。 那阵法微微一顿,杨破云便瞅准空隙一剑刺向万子同,万子同急忙后撤。杨破云便趁机跳出了战圈向那洞口的长空攻去。 第五十三章 烈火焚人心 长空没料到杨破云竟然能破解真武七劫剑阵第二层变化。眼见他不顾身后数柄长剑,横刀向自己砍来,心中着实吓了一跳,左手挺剑抵挡。 杨破云没想到长空左手也能使剑,被他拦住几招后,身后武当六子又已经围了上来,却是三人一组各站定两个方位,万子同和韩与石二人分左右攻向杨破云,其余四人仍旧转换步伐在旁支应。 长空吼道:“早就该如此。没了风如秽,你们连阵法都运转不开了吗?” 杨破云心中暗暗惊惧:“我之所以能撑如此长时间,想必是武当七秀中缺了关键的一个人物,以至于六人阵法错乱。若是那七人都在,我恐怕早已败了。” 他生怕长空加入阵法,便朝他喝道:“妖道,今日我便是拼着姓名不要,也得把你斩做两段。” 长空哪还敢往战圈里跳,一个闪身进入洞中。杨破云想要进去,却被六人死死缠住。又斗了一会,已是筋疲力尽,丹田之中空空如也真气耗费的干干净净。万子同似是察觉到杨破云内力不济,手中捏起一个剑诀。 杨破云心道不好,这下他们要出杀招了。果不其然,随着六声断喝,六把长剑从四面八方袭来,将杨破云罩在剑光之下,眼看杨破云难以抵挡,陈曦薇突然高声喊道:“步走震坤,刀向乾兑。”杨破云依言而行,堪堪避过了袭来长剑。 “踏坎位,刺向比观。退三步走巽位,回撩节夷……” 他依言而行,不但躲过所有攻击,还出现了数次能够破阵的机会。武当六子瞬间神色大变。 杨破云一边按照陈曦薇指挥行动,一边默默思考,他发现了一个很奇特的事情,按照陈曦薇提示的步伐,武当六子不但不进攻他,反而更像是配合他攻击别人一般。 真武七截剑阵本来是七个人,武当派有六人,难不成他现在走的便是第七人的步伐?如此一来他便成了阵中一员,其余六人无论怎么攻击,都不会伤到他。 想通此处心中大喜,他本欲开口询问陈曦薇是否正确,但这剑阵仍在运转,陈曦薇还在不断念着方位,哪有时间回答。他心中一横,决定赌上一把。 “如果步伐不错,他们便伤不到我。但是我的刀反向运转,一定能破了着阵法。” 只听到陈曦薇喊道:“上步乾位,正刺离火。” 杨破云立即上步乾位,却反向坎水位刺出。 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万子同被刀刺中,倒在地上。真武七截阵顿时便凌乱起来,杨破云信心抖起,几刀过去便冲散了阵势。 但他此刻已经力怯,虽然阵法已破,但六人还在,一人一剑就是乱砍,也足以致他于死地。 陈曦薇知道杨破云已经抵挡不住,急忙从树后冲出挡在他身前。杨破云咬牙道:“不可,你不擅刀剑,不是他们对手。” 陈曦薇却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坚定的挡在前面。 “你们快去洞中救人,他们交给我。”身后一个声音想起,杨破云往后看去,只见万子同扶着剑摇晃站起,胸口兀自留着鲜血。 “多谢你破了我的夺魂术,务必在日出之前把人救出来,否则就晚了。”万子同长吸一口气,挥剑便冲进五人之中。 杨破云看看天色,东方已现微光,他向满身鲜血的万子同道了一声“保重”,便和陈曦薇杀进洞中。 那洞口从外面看来甚是狭窄,往里面行不多久,便看到远处一道石门虚掩,里面灯火通明,有人在里头活动。 杨破云想继续往里走,陈曦薇却拉了一下他,道:“慢一些,不要中了机关埋伏。” 杨破云却浑然没听见一般,一头冲了进去。陈曦薇跺了跺脚,眼看杨破云越走越远,也顾不得那么多,径直追了过去。 刚踏进石门,一股热浪便轰然袭来,空间豁然开阔了起来,也不知是人工开凿还是天然形成,便如同一个巨大宫殿一般。 正中间有一个巨大的丹炉,里面正燃烧着熊熊烈火,传到外面的火光就是从这丹炉中发出。 杨破云细看时,不由得一阵战栗。那丹炉周围竟然布满了铁架,铁架上赫然挂满了赤身的女子。有的已经烤的干枯,有的兀自滴着油状液滴。 纵是见惯了各样惨烈血腥场面的杨破云,心中也是惊骇无比。这场景下,便是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而陈曦薇五脏一阵翻腾,一下便坐到了地上。 丹炉傍边,长空道人正在不断往里加着炭火,嘴中嘟嚷道:“快些,再快些!马上就要成了!” 杨破云双目眦裂,飞也似的奔了过去,一刀砍向长空。 长空似是入了魔一样,任由杨破云一刀斩在自己肩上,疯狂抱住杨破云撕咬。杨破云用膝盖猛的将他顶飞了出去,长空衔着一块皮肉重重撞在石壁上昏死过去。 眼看那丹炉中的火越来越旺,偌大的山洞中却找不到一点水。杨破云握住铁架上的一根柱子,用力往后拉去,却那里能拉动。 陈曦薇已然回过神来,想上去帮杨破云,手刚一握住铁柱子,一股钻心的疼痛便传了过来,原来那铁架已被烤的炽热了。 她忍着疼痛,与杨破云一同用力,终于将那铁架拉倒。她一边哀嚎,一边将人从铁架上救下。一拉才知道,所有人都是孕妇,被铁钩穿心而过拴在铁架上,都已死去多时。 杨破云嘶吼着翻找,终于在中间寻见一个烧的面目全非的人。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与她重逢的场景:也许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正俯瞰着文武百官;也许是在蝴蝶飞舞的花圃中,他正对着如镜的湖水发呆;也许是在一大堆人的簇拥下,趁着月光翩翩起舞。 如果是这个样子,杨破云一定不会让她发现,只要在一旁悄悄看一眼便好,他也就能放心离去,寻一处清净地方藏起来,慢慢过完一生。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一个身怀龙种,本该呆在深宫中的妃子,竟然遭到这样的磨难。 他实在不愿相信,怀抱着的这一具焦尸就是卢夕月。可是他认得那根昆仑冰蚕丝做的腰带。这是他从昆仑山采下的蚕茧做成,刀剪不断、火烧不掉。 当年她还说过:“这带子就像你这个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却是我最想带在身上的。” 他紧紧抱住卢夕月,哀吼道:“你这下可知道了……你这下可知道了……当年若是带她离开,又怎会害她成这样,现在你又来的这么迟,有什么用啊。” 可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是泪水,最没用的却偏偏也是它。 第五十四章 云月诀别时 杨破云眼泪鼻涕沾满了衣襟,滚落在卢夕月半边烧焦的脸上。 陈曦薇心疼难耐:人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悲惨之事,怎么又都让杨大哥遇上了。我自己觉得命苦,但我至少还有一个娘亲陪伴。可是杨大哥既没有父母,师傅也死了,就连从小爱慕的女孩,也死在他怀中。 她上前抱住杨破云哭道:“杨大哥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你还有我。” 就在这时,陈曦薇忽然看到卢夕月的手指动了一下,她以为是幻觉,参看眼泪仔细一看,那手指竟然真的微微的颤动。 她赶忙拉住杨破云道:“杨大哥你看,卢夕月还没死。” 杨破云止住眼泪,望向怀中的卢夕月,便在这时卢夕月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嘴唇噏动了几下,似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一双如皎月般的眼睛深情望着杨破云。 二人四目相接之时,便好像说遍了人世间相见、别离的话语。 杨破云静静看着这双眼睛,直到完全失去光泽。 “杨大哥,你看这满山的桃花多美啊。纵然他们会谢掉,可我已装进了心里,从此谁都不能从我这里夺走他们。”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爱上她的吧。 正在发呆时候,他忽然看到卢夕月小腹一阵抽动,却不知怎么回事。 陈曦薇惊奇喊道:“她是怀有身孕的。不会是,不会是这孩子要出生了吧?” 杨破云也是手足无措,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卢夕月却懂些医理,赶忙趴下身子看去,果然是孩子要出生了。急忙让杨破云脱下外衣盖在卢夕月尸身之上。 杨破云呆呆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陈曦薇高兴了喊了一声:出来了! 她手中举着一个湿漉漉的婴孩,给杨破云看。 那孩子紧闭双眼,并没有啼哭,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陈曦薇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孩子离开这里,找水清洗一下,或许还有救呢!” 杨破云急忙脱下袍子,将孩子包括起来。 陈曦薇一眼望去,肌肉健硕,线条分明,忍不住心动了一下,待看到胸前身后无数的刀疤时,爱怜之心更甚。 杨破云却不知道如何抱这孩子,便将那孩子又递给了陈曦薇。自己则背起了卢夕月尸身,二人匆匆朝外走去,只盼能够找些水和丹药,救这孩子一命。 他内心十分焦急,只想赶紧走出这洞口,或许还能救活这故人之子。却不想走到门口时,却发现洞门早已不见,似是从来没存在过一般。他用力推遍每一块岩石,但都是白费力气。 陈曦薇道:“找长空,他一定知道怎么出去!” 回头找寻,却不见了那恶道士的身影。 杨破云自责道:“怪我一时大意,这恶道定是自己逃脱,把门给封死了。你好好照看孩子,我再去查看一下。 杨破云又把那石壁仔细查看了一番,仍旧没有发现机关,终于明白为什么进来这里时门是开着的,因为所有的机关都在外面。 他心中担忧,若打不开这道门,他与陈曦薇和这新生的婴儿便要困死在这里了。 陈曦薇心思却在那小婴儿身上,他出生到现在还未哭过,呼吸几不可闻,甚至连心跳也越来越弱。她向杨破云着急喊道:“杨大哥,你快想办法救救这孩子!” 杨破云接过婴儿,伸手一摸,浑身火烫,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陈曦薇道:“杨大哥,你的善护功不是能疗伤吗?你把真气输入到这婴儿体内,不知道能不能有效?” 杨破云道:“我修炼的真气霸道,怕这孩儿承受不住。” 陈曦薇道:“我修炼的是混元劲,倒是阴柔一些。但我不会给别人运劲疗伤的方法啊。” 杨破云想了想道:“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我们三人联通,我将真气注入你的身体,运行上一个周天,在引导至这婴儿体内。” 陈曦薇道:“你可有把握吗?这法子我到从未听过。” 杨破云道:“只有这个法子可行了。这是夕月的孩子,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好他,只要有一分希望也要试一试。” 陈曦薇点了点头。杨破云嘱咐了她一些善护功的要点,她用心记下,随后双手抱紧了孩子。 杨破云端坐在地上,丹田之中一股纯阳真气升腾了起来,由两臂经脉传递至双手手掌,缓缓注入陈曦薇体内。 陈曦薇突然感觉两股炽热精纯的真气从双肩秉风穴进入体内,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突然袭遍全身,她既紧张又麻木,身体一阵燥热,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杨破云顿时察觉到了异样,他的真气一进入到陈曦薇体内,便似被牢牢抱住一般,无法正常的在经脉中行走。于是低声道:“不要分心,不要运气。” 陈曦薇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杨破云尝试将真气在她体内游走了一遍。初时非常晦涩难行,一个周天之后,才稍微好了起来。三个小周天过去,这股真气变得柔和起来,便低声道:“我现在把真气注入到孩子体内,你切勿乱动。” 这股真气便由杨破云操控,以陈曦薇身体为媒介注入到了婴儿身体。 只听见婴儿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紫色黑血,杨破云敢忙停下,陈曦薇迫不及待的抱住男婴,一摸脉搏跳动有了些力气,虽然身上依旧火烫,但要比以前好的多了。 杨破云看那男婴获救了,心下稍安。对陈曦薇道:“我们要尽快想个法子出去才好。如果这门打不开,我们便向洞里深处寻下。或许还有别的出口。” 陈曦薇却道:“这孩子还没有吃过一口奶呢!” 她抱着男婴走到卢夕月的尸体旁,掀开上衣,将那孩子递了过去,那孩子刚刚含上,便大口的吸吮起来。 杨破云看着这一切,心中犹如狂风席卷波涛,汹涌澎湃无法止歇。 卢夕月,这个他深爱的人,在生命尽头奇迹般的诞下了一个婴孩,即使死去了也仍然用**去哺育着他,这是怎样的无助与绝望,又是怎样的留恋和牵挂。 他暗暗的发下毒誓,有生之年一定要亲手杀掉那个害死卢夕月的人,即便他高高在上执掌天下,自己也要拼经全力翻天覆地。那婴儿吸允了良久,终于什么都吮不出来了。 陈曦薇将孩子抱起,摇着说道:“可怜的孩子,你也喝过你娘的奶水了。希望你以后能够记得这个味道。” 第五十五章 情窦为君开 陈曦薇仔细查看孩子的脸色,虽然已经输过了真气,身上温度降了一些,但额头仍旧烫的厉害。她也无计可施,只好将那孩子紧紧抱在怀中。 杨破云默默注视着陈曦薇的一举一动,虽然只认识不久,但这姑娘不顾安危与自己一同赴险,又冒着真气逆冲走火入魔的风险搭救卢夕月遗下的男婴,着实让自己感动。 这姑娘不到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是道士打扮,但仍掩盖不住清秀之气,尤其那是一弯新月般的眉眼,于俏皮之中渗透着一股深藏的妩媚,就像是卢夕月和李念夏合起来的样子。 一想到李念夏,他急忙收了心思,回到现实中来。 前面石门已被封死,只能期望这山洞另有出口了。杨破云侧耳倾听,里面似有水流之声。便对陈曦薇道:“前面路打不开,我们不如到后面去看下,说不定会找到出口。” 陈曦薇点了点头,抱着孩子站了起来,刚要走,却又想到一件事情。于是问杨破云道:“这些人虽然与我们非亲非故,但若我们走了,尸体必定会腐烂在这里,不能入土为安。我们不能不管的。” 杨破云道:“你说得对。但我们二人力量有限,能不能出去还不一定。我们先往深洞里深处走走,若是能找到出口,我们再将他们遗体火化掉,带出去葬了。” 陈曦薇道:“若是找不到出口,我们也要把他们葬在洞中。” 杨破云点了点头,又道:“曦薇,你害怕死在这里吗?” 陈曦薇摇了摇头,低声道:“有什么好怕的。有杨大哥陪着我,我什么也不怕。”说罢眼眶一红,却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杨破云道:“恩。我这半生,不在生死之间转过多少回。比这凶险百倍的事情都经历过。放心,有我在,一定会把你们两个带出去。” 陈曦薇使劲的点了点头,呆呆的看着杨破云,脸上又起了一片红晕。杨破云以为她身上不适,赶忙将手搭上额头,果然滚烫的很,急急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陈曦薇赶忙摇了摇头,又小声说道:“杨大哥,刚才你可是喊我曦薇吗?” 杨破云心中一动,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对这个小姑娘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他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自然知道女子的一个脸红,有时会胜过一大段对白。这是他害怕的事情。 他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是。难道不妥吗?” 陈曦薇摇了摇头道:“我这个名字从小只有我娘唤过。杨大哥也这样唤我,我很开心。”杨破云道:“恩,以后我便这样唤你。”陈曦薇脸上的红,愈发鲜艳起来。 二人收拾停当,点了浸油的火把,朝那洞穴深处走去。 这洞穴是一个地脉溶洞,看上去并不宽阔,却是十分狭长。一路上拐来拐去,岔路很多。对陈曦薇来说,简直跟进了迷魂阵一般。但杨破云有办法,他没行经一处岔口便在石壁上刻上箭号,若是走到尽头没路,便折返过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的时间,虽没能够寻见出口,但却找到了一处水潭。杨破云听得陈曦薇重重的脚步声,知道她已经十分疲乏。便道:“这洞不知有多大,一时半刻我们找寻不完。不如先停下来休息下。” 陈曦薇道声好,回转身时脚底下却打了一个趔趄。杨破云急忙将他扶住,关切道:“你怎么样?” 陈曦薇回道:“不碍事。” 杨破云道:“不要逞强,赶紧休息。那孩子如何?” 陈曦薇道:“呼吸越来越弱,身上仍旧发烫。” 杨破云又依着先前的法子,给那男婴输入了一股真气,见他呼吸顺畅了些,二人方才放下了心。 陈曦薇用杨破云的衣服绑了一个包裹,将男婴小心的放到里面。杨破云见陈曦薇不住打着呵欠,便道:“折腾这么久,你好好的睡一觉吧。” 陈曦薇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就侧趴在了杨破云怀中睡了过去。 杨破云苦笑道:“当真是累坏了,说睡着就睡着了。但却趴在我怀里,让我如何是好?”想将她放在地上,但那山洞地面潮湿阴冷,她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能扛得住。 想来想去,还是端端正正的盘了起来,将陈曦薇抱住。在江湖上漂泊的久了,知道有些时候讲究不得,只能遵从权宜之计。 他怕陈曦薇受凉,将丹田之中的内力催动起来,身体顿时发热,陈曦薇在她怀里躺着,时不时的砸吧下嘴唇,杨破云笑了笑。 他也觉得有些疲累,却不敢睡,害怕那道人突然引人回来。只是轻轻闭上眼睛、催动真气,几个周天过去,他疲乏困倦之意一扫而光。 睁开眼睛时,却发现陈曦薇一双大眼睛正瞧着自己。 陈曦薇没想到他突然睁开眼,自己本来正在偷偷的瞧着,一下子被抓个正着,脸就又红了起来。 杨破云微微一笑,问道:“你醒了多久了。”陈曦薇道:“刚刚。”杨破云道:“恩。这些天把你折腾的够呛,你若是没睡好,不妨再睡一会。” 陈曦薇道:“我睡好了。我去瞧瞧那孩子去。”快速从杨破云怀中站起来,去看那男婴。那男婴仍旧没有好转,紧紧闭着眼睛,呼吸时断时续。 “杨大哥,不如我们先回去,也许长空已经带人回来了,我们找机会逃出去。” 杨破云想了想,也没其他法子,就点了点头,在前头领路往回走去。 虽然出来时间很长,但多用在探路上。循着记号往回走,不到一个时辰就会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丹炉中的火已经熄灭,只剩下几块红炭还在冒着青烟。 杨破云道:“看来他们是不肯开门了。从武当六子表现看来,似是收到胁迫,我想这洞中的事情,说不定在武当派之中也是秘密,长空自然不肯败露。我们再往深处走走吧。” 陈曦薇点了点头。杨破云又道:“这些可怜的人,先火化了吧。把骨灰就留在此处,日后真相大白于天下之时,再寻找家人独自安葬。不过这里太过狭窄,你且带着孩子朝里面走,就到昨日那个水潭边等我。” 陈曦薇知道杨破云不想让她瞧见焚烧人身的惨烈场景,她虽然也算是江湖人,但毕竟涉世太浅。烈火附着人身,将皮肉化成烟,将骨头变成灰的过程,若非是见惯了生死,谁又能坦然得面对? 第五十六章 自此误终生 杨破云将那些妇人的尸体分开排列,正要火化,但转念一想:这些人也都有亲人朋友,若是就在此地火化了,岂不是剥夺了人世间最后的别离?他却是没有权利做这些的。 但卢夕月他要带走的,玉黛湖畔的桃林才是她的归宿。他默默的点燃傍边木炭,卢夕月便被一团明亮的火焰围住。 他盘膝坐起,嘴角喃喃的念道:“阎浮众生,举心动念,无非是业,是故临命终时,父母眷顾,宜为设福,引导众念……” 念过这一段超度经文念过之后,心里舒服多了。那曾经若天人般的容颜,已变成世间浮灰。 他小心的收起骨灰,与那块摔裂的玉佩一起用冰蚕丝带包住,紧紧放在到身上。人若真的有灵魂,此刻她一定正坐在前面看着他笑吧。 他心里默念道:“夕月,想不到最后还是我来送你啊。你安心走吧,我知道你最后的愿望,无论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我总会帮你把他抚养长大。” 一切收拾停当后,他转身向洞深处走去。 昨日他们已经将这洞穴探过,所以很容易的就找到了那个水潭。陈曦薇伸手摸了摸那水,竟然是温的,昨天太匆忙,竟然没有发现。 她看着怀抱中脏兮兮的男婴,今日算是出生的第二日了,还没有洗过澡,刚好给这孩子净一净身子。因不知道水有多深,便小心翼翼的撩起袍摆,攀着边上钟乳石探了一下,水面刚莫过小腿。 她放下心来,小心抱着那男婴慢慢的下了水,一手托着,一手撩起水花淋在他身上。男婴细小的身体刚一接触到水,便打了一个哆嗦,她赶忙高高举起,却不想脚下一滑躺倒在了温泉中,站起来时身上已经全部湿透了。 不过,刚才那泉水浸润的感觉当真舒服至极。她离家半年以来,一直做道士的打扮,想好好的泡一个澡很不容易。 “反正衣服都已经湿了,身上也沾了这孩子的羊水,不如就洗洗吧。杨大哥那边估计要等上一会才能到这里来呢。”他心里想着,便剥去了湿衣。 十七岁的年纪,玉体初成,秀峰侧立,无暇的胴体冲破束缚,毫无保留的坦现了出来。 她抱着那男婴慢慢的向深处探去,待温水没过秀峰之处便停了下来。也不知是水重还是初生婴儿身轻,竟然漂浮在了水上。这水流的也并不急,她安心下来,慢慢的洗掉那孩子身上的污秽。 孩子虽然有些瘦弱,但仍然十分可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洗过澡的原因,这孩子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如同夏日黄昏时的启明星一般闪耀着光芒,又像黑色水晶一般无暇晶莹。 陈曦薇欢喜的看着这个孩子,心里猜想,当年她出生之时,母亲是否也是这般观瞧着她。如果那时能有记忆,她一定好好记着整个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刻,即便是后来要历经千辛万苦、尝尽酸甜苦辣,也永远知道幸福的感觉。 她的惊喜,杨破云切切实实的看在眼中。 他心念着陈曦薇和那男婴,收拾停当以后一直朝那水潭走去,却刚好看到陈曦薇在水中擦洗身体。 他赶忙闪到石笋后面,盘腿坐下打坐,只盼陈曦薇早些梳洗完毕,他好出来相见。 就在这时,陈曦薇忽然惊叫起来,似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他再不敢有顾忌,一下从石笋后面飞将起来,跳入水中。 陈曦薇仰面倒在水中不住的拍打的水花,似是有什么东西拖着陈曦薇快速的向水底游去。 杨破云左手抄起水上漂浮的男婴,右掌向水中奋力一击。水面四散开来,露出一个如大锅盖般的东西,却是一只大鳌。他紧跟着又劈下一掌,正中大鳌,却不想大鳌壳子坚硬无比,硬抗了杨破云一掌,还借着力道拖陈曦薇进到了水底。 杨破云放开婴儿,也急忙潜了下去,只觉水势越来越深,眼前漆黑一片,只能循着大鳌游动的乱流往前追去。追了一阵忽觉前面水流急速涌动,他本能伸手一抓,碰到了一个极软的身体。 那自是陈曦薇无疑,他牢牢抱住,但那大鳌还在往前急游。杨破云在水中拿它无可奈何,只好一只手紧紧抱住陈曦薇,耳听得他咕嘟咕嘟冒了几大口泡,心道这女孩不识水性,一旦呛水后果不堪设想。他急忙运行真气,急速注入陈曦薇体内。 陈曦薇呛了几口水后,心中害怕至极,脑袋中一片空白,心里不断回荡着一句,我不能死,我死了我娘怎么办,杨大哥怎么办?她强忍着不敢呼吸,脑中越来越空白,意识越来越模糊。 便在此时,一个有力的臂膀将自己环抱起来,紧接着一股真气自丹田而入,游走过各处经脉和穴位。她知道,是杨破云来救她了,于是精神松弛下来,再也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曦薇隐约听见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想要努力的睁开眼,但又舍不得这股慵懒的感觉。半睡半醒只间,一个厚重手掌搭上了自己的额头,雄浑却又温柔的声音说道:“还不快醒来吗,你若再睡下去,我可不管你了啊?” 陈曦薇睁开眼睛,正对上杨破云关切的眼神,她惊慌失措赶紧闭上。杨破云道:“你终于醒了。我真不该让你一个人在哪里,差点便酿成大错了。” 陈曦薇努力回想,终于记起这惊险的一幕。惊慌之中忙用手护住周身要害,却发觉已经穿好了衣服。 杨破云道:“当时情况危急,我来不及多想,冒犯了你。”陈曦薇心里如小鹿乱撞,不知该怎么面对杨破云,只好紧闭着双眼点了点头。 杨破云看她这幅模样,犹豫了片刻,方才说道:“我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草莽,难以配得上你。等我报完仇之后,我便任你驱使。若是你心中气愤难平,也可直接取我身上东西,哪怕是头颅,我杨破云也绝不眨一下眼睛。” 这却不是陈曦薇要听的话,她又羞又气,睁开眼睛怔怔的瞧着杨破云,良久方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杨破云道:“男子汉大丈夫说道做到。” 陈曦薇道:“那好。你把你的刀借我一用。” 杨破云从身畔拿出九段刀递给陈曦薇,微笑瞧着她。陈曦薇微咬薄唇,横刀架在杨破云的脖子上下定决心用力一挥。 第五十七章 相对诉钟情(求收藏求推荐) 一缕黑发落在陈曦薇手中,她细细的挽起,藏在胸口。对着怔怔立在一旁的杨破云说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却没想到这么的不干不脆。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偏偏要说这些折辱的话。我就是个没人疼的孩子,比不得你家卢夕月……” 她说着说着竟然抽泣起来。 杨破云想要安慰她,却找不到话语,嗫嚅了半天,嘴中却只是说了几个“我”字。 陈曦薇手背抹去眼泪,正色道:“我屡次遇险,都是杨大哥救我。这次情形危急,若是没有杨大哥已然命归黄泉。若杨大哥不嫌我愚钝丑陋,我便陪在杨大哥左右,你到哪里我便到哪里。” 杨破云见陈曦薇说的坚决,便道:“我自从回到中原,便抱定必死之心,不敢耽误你的大好青春。可如今深处绝境,能否出去尚未可知。若能出去,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完,若那时还活着,便携你同游江湖,好让天下英雄都知道我杨破云娶了一个你这样一个妻子。” 陈曦薇眼中无限惊喜,道:“好,无论是死是活,我只嫁你一人。” 她细心的理了理杨破云鬓角垂下的乱发,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却是忘记了当下的处境。 一声婴儿的呻吟,将陈曦薇惊醒,他赶忙问杨破云:“孩子怎么样了?” 杨破云:“无妨,这孩子也是命大。他自生下来便气息微弱,浑身发烫,但在水中时却好了很多,那会已经睡着了。这孩子的父亲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了。” 陈曦薇道:“卢夕月的事情,你能跟我说说吗?” 杨破云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既然跟了我,我自然会告诉你。只是这些事情太长,有一些我都忘记了。你若是想听,我慢慢地给你讲可好。”陈曦薇点了点头,火折子跳跃的光在她柔和的双眼中不断跳动。 此刻的陈曦薇宛若日照下的桃花一般,杨破云看的心动,赶忙熄灭了火折子,道:“也不知道要在这洞中待多久,这火折子需省着点用。你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我说话吧。” 陈曦薇将身子靠在了杨破云身上,杨破云便由着她,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讲了起来。 那是一个深秋,天气很凉。更夫缩着脑袋,躲在一栋宅子的门檐下。他长长的打了一个呵欠,一团白雾从嘴上冒出来,迅速消散。就在他快要睡着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他刚睁开眼时,几匹健马已经到了门前。 马上几人都身着红色官服,更夫认得是锦衣卫的制服,赶忙退在一旁。一个青年武官走到门前,用力的拍打这处高挂着杨府匾额的大门。 门内迅速的传来回应,一名老家丁打着灯笼出来,向为首的一位男子作揖道:“贺大人,您到了!” 来的正是禁军统领兼锦衣卫指挥使贺云暖。院子里面灯火通明,正堂的大门敞开着,一位儒雅的学者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师椅上,向贺云暖道:“你赶回来了?” 贺云暖点了点头,道:“杨素,这次魏奉朝所参奏事情,我已经认真查过,他们证据确凿,救不了你。” 杨素道:“我知道。我写《告群贤书》之时,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 贺云暖道:“东厂的人已经出发了,待会便会到门口。我只让他们带走你一个。” “多谢你!”他一招手,将一个睡眼朦胧的幼童叫了过来,殷切说道:“云儿,为父出身贫寒,从山乡里正做起直到刑部侍郎。虽一直坚守圣人训令,以清正廉洁约束,但也做过不少违心之事。如今被那**人拿著把柄,没有什么可辩驳的。 我走以后,你师便是你父,你要认真听他教诲,专心把武功练好。朝堂上的争争斗斗,你万不可参与其中。你可记好了?” 杨破云嘘着鼻涕,不知道自己父亲再说什么。 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杨府的大门嘭的一声被推倒在地,一个铁塔般的人迈了进来,观看下四周后闪在了一旁。待灰尘落地,一名干瘪瘦削的中年宦官,连着乘坐的步辇被抬了进来。 “这么多人都在啊,我看看都有谁!”宦官挨着扫了周围一遍,念道:贺云暖、左光斗、还有卢靖秋,都是朝廷重臣啊,聚在这里莫不是要商量着造反吗?” 卢靖秋怒斥道:“魏奉朝,在场的都是大明栋梁,御史台、大理寺、刑部的人都在,安能容你信口诬陷!” 魏奉朝哼了一声,道:“你们觉得很讲义气是吗?你们人来的越多,这家人死的就越快!” 卢靖秋正要骂人,魏奉朝却高喊一声:“圣旨到!” 众人纷纷跪下,魏奉朝缓缓打开一个锦盒,取出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杨素,你不是个东西,我继位的时候你就百般阻挠,现在又私通番邦,垄断金银兑换,毁我大明国本,所幸魏爱卿发现的早,否则我还被你蒙在鼓里。我让他去抓你,你不要跑。钦此。” 众人听到这圣旨,一阵哗然。卢靖秋道:“魏奉朝,这圣旨是谁拟的?”魏奉朝道:“皇上亲手所书,不信你自己看。” 贺云暖接过来来看,一片狼藉的字迹,如同看到了一个王朝的命运,不禁长叹一声。 几十个东厂的人拔刀向前,将一付重枷扣在杨素身上。魏奉朝冷冷道:“杨府的人,全给我拿下!” 贺云暖立即迈步上前,怒道:“只许你们带走杨素。” 魏奉朝直盯盯的看着贺云暖,道:“锦衣卫了不起吗?我东厂办案先斩后奏,这是皇上给的权利。江湖上的歪风还想吹熄朝堂里的灯活?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刘颂、郭不弱!” 魏奉朝身后跃出两个人来,各使两把分水刺攻向贺云暖。贺云暖知道这刘、郭的恶名,不少江湖上的好汉和朝廷的正直良将都命丧在他们手下,便管不得什么东厂西厂南厂北厂,掌中挟着十成的内力,如两股奔雷一般迎向二人。 二人不敢硬接,分左右避开,却又仗着手上利器双双欺来。 这两下虽奇快无比、配合精妙,但在贺云暖眼中也不算什么,他心中有火,正要找地方发泄,双手中指齐出点中了刘、郭二人手腕。那二人惨叫一声,将兵刃丢在地上。 贺云暖这一指唤作金刚伏魔指,是正宗的少林绝技。他自幼便多奇遇,天下各门各派功夫都曾涉猎,不仅融会贯通,还以心学之道重新梳理,造诣早就超过各门正宗。这两下外人看来如若拈花,但在刘、郭感受上却比断了手腕更加难忍。 贺云暖也知道魏奉朝是奉皇命拿人,也奈何不得,只要给魏奉朝一个下马威,保住其他人即可。他听见杨破云哭声,便转头过去想安慰几句,忽觉烈风袭来,有人偷袭自己。 他听风辨位,避开了袭来一剑,但剑气已经破了他护体真气,一侧衣袖化作碎片四散落地。 贺云暖知道来者不善,回身、运气、提掌一气呵成,来人也不惧怕,与贺云暖硬拼了一掌,二人各自后退了几步。 贺云暖虽在朝廷做官,但在江湖上已是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对方能与他打成平手,功力当真不凡。他仔细看去,那人浑身被一袭黑袍笼罩,难以分辨模样。 他从腰间拔出九段刀指向魏奉朝:“人我让你带走,这是公事。但杨素是我的朋友,他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你们要动他们,这便是私事了。” 魏奉朝想要说什么,却看到贺云暖一双眼睛满带杀气,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提高尖嗓喊道:“我们走。”便在一堆人的紧紧簇拥下离开了。 杨素回头向杨破云一笑,也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十年后,贺云暖才告诉他,杨素被罚往宁夏卫作苦力,被不明刺客刺死,连尸骨都没留下。 那日贺云暖面向窗子,背对着他。太阳将下未下,浮于西山之上,晚霞格外灿烂,但越是美好的东西,越不能长久,如同人之韶华,转瞬即逝。 “云儿,有很多事情你还不懂。你父亲的牺牲,原本就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自知必死,为了保护别人,担下了一切罪责。若有人再去为他求情,无异于是向皇帝示威,不但救不了你父亲,反而白白耗了性命。东林党,已经不能再有人牺牲了。” 黑暗中,杨破云闭紧了双眼。多年以来他一直强忍着不去回想过往的事情。可是过往的事情,就像是一道伤疤,每到快要愈合的时候,都要忍不住去重新揭开。 陈曦薇躲在杨破云怀中,伸开双手紧紧抱住他,静静等杨破云讲后来的事情。但杨破云却只淡淡说了一句,以后的事情就简单一些。我跟随师父勤学武功,为的就是想要为父亲报仇。可是东林党竟然和阉党讲和,而且…… “而且他们还把你最喜欢的姑娘嫁给了皇帝对吗?” “是。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大局,夕月只是他们的一枚弃子。” “杨大哥,你和卢姐姐真的是有缘无分。但若是你当初再勇敢一些,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你已经错过她可不要再错过我,无论是什么情形,都不可以!” 杨破云轻抚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让你走了。” 陈曦薇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杨大哥,我如今嫁给了你。你的仇便是我的仇,我一定会帮助你杀掉魏奉朝的。你也一定想知道我的事情吧?我先不说给你听,等到我们成亲之时,我自然会和你说。” 许多年以后,杨破云才知道陈曦薇为什么不告诉他自己的身世。因为她明白,卢夕月一直在杨破云的心中,也许就在那晚的黑暗里,他仍把自己当做了卢夕月吧。她在等杨破云放下。 可是很多事情,都是过去后方才领悟。譬如一个人对你说一句话,送一件东西,也许就是她的千言万语和整个世界,只是那个时候,你还不明白。 第五十八章 红绳束青丝 九月初九,日月并应,故曰“重阳”。 天下第一斗宝大会正在举行,天下第一美人也首次在大众面前亮相,如此抓眼球的噱头,自然将所有人都吸引过来,万紫楼前并肩接踵好不热闹。 但是能真正进到会场的人却不是很多,因为大多数人无权势又缺宝贝,只能挤在楼前凑个热闹过过嘴瘾。不过大家确实想知道,这大会魁首到底是谁,第一美人花落谁家。 万紫楼大厅内,数百个豪杰围坐在一起,有的互相吹捧、有的畅快痛饮,但内心里都在焦急的等待着开始的时间。 阿果在楼上默默注视着一切,扫过那些饥饿的眼神。她不急着出场,他们等的时间越久,她的魅力就越大,今晚的事也就更顺利。 大厅中灯火忽然熄灭,众人齐齐站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要询问时,一阵幽咽的琵琶声自头顶传来。众人立即兴奋起来,期待着下面的惊喜。 一束光从下向上射出,照亮了空中舞动的飞天。琵琶声渐渐转急,笙、箫、筝、琴和声四起。忽然之间光线大亮,就在他们身旁不知多少个艳丽女子同时升空而起,偌大的一个空间里。飞扬着五颜六色,让人意乱神迷。 万紫楼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空中众女纷纷抛洒花瓣,众人伸手去接时,却化成了醇香美酒,沁在衣衫之上,惹得英雄意乱情迷,只顾鼓掌。 就在音乐最激昂时,众女同向一处拥去,昂首以待。阿果身着白色纱裙缓缓从天而降,落在众女中央。她双璧一抱,身后张开了一对巨大的白羽翅膀,便如同九天仙子降落在这尘世之上。 阿果这个出场,震惊了所有人,就连一道风烛残年的闵生主都忍不住搓了搓干瘪的小腿。 “美!”江硕言砸吧了一下嘴边的口水,自言自语道。 “可惜,我们没机会了!”李快风难过的说道。江硕言怒转回来刚要痛骂李快风坏了他的好事,却见李快风两道鼻血长流到了脖子。 “众位江湖义事,承蒙大家厚爱,到小楼捧场,阿果不胜感激。今日在这里设下斗宝大会,想必大家都知道是为了什么。小女子福薄,幼年失怙,飘零江湖,只盼寻一安生之所,从此安然度过余生。今日各位无论是谁,只要凭手中宝物夺得头筹,小女子便委身与他,做妻做妾,自无怨言。” 这一席话说的既凄凉又魅惑,便是铁打的心肝也要被化了。众人乱七八糟的喊叫着,也听不出说的什么。阿果也不打断,任由现场鼎沸。过了好一会,才逐渐平息下来。 她方道:“只是比试有比试的规矩,我在这里要先说明了。以免后面发生争执。我一条一条说,若是大家认可只需答个好字,不知可否?” 众人纷纷点头道好。 “这第一条最要紧,今日来的虽然都是江湖豪杰,但我们这是斗宝大会,不是比武大会,希望大家不要现场比试刀兵拳脚。” “好!” “这第二条,宝物比试不想比武,总有难分伯仲的时候。我便将这权力交给大家评判。那个得认可多些,那个便胜出。” “好!” “这第三条,今日参加比赛的人多,总要有个人维持秩序。我提议,由闵老爷子作为公道人,主持这场盛会。” “好!” “这最后一条,为防一开始就出现绝世奇珍,无人敢与之相比,坏了大家兴致。每件珍宝上台时,若无人与之相斗,则直接列入待选。再进行下一轮比试。今日重九,我便设了九个位子,待选满后便停止斗宝。既然是我嫁人,也想有个选择,我选中的那个就是魁首。” “好!” 这四条规矩简单,却又十分得当,尤其是最后一条,不但完美解决了分不出胜负的风险,还给她自己留了极大的余地,不由得对她的冰雪聪明赞叹起来,毕竟谁都不想看到这样一个智慧美貌并重的绝世女子,嫁给一个手持重宝的糟老头子。 阿果冲众人妩媚一笑,道:“说了那么多,都是些不得已。感谢大家谅解。今日比赛的彩头,便是它了,最后胜出的人便可为我系上。”说着伸出右手亮出一根崭新的红色绳子,郑重交给侍女放在一个精致的盒中。 一些个老油条登时燥了起来,抓耳挠腮、大口喘息,双眼似乎要喷出火焰了。 “彩头就只是一根红绳子吗?”漕帮帮主王大猷疑惑道,她实在不知道这根红绳子有什么好拿的。 “切,这都不懂还来参加什么斗宝大会。回去问问你的相好吧!”梨堂堂主赵小梅揶揄的说道。 “下海系红绳,上岸断青丝。下海系红绳,上岸断青丝。”那风流倜傥的平南王世子也傻在哪里,嘴中不住地重复一句不知所云的话。 题外的话:各位看官,本周拙作试水推,给了个很差的位置,前景不容乐观。我在动笔时便发下决心完成一篇佳作,不敢说屠神正道,但也不愿被满屏飞舞的系统、穿越之流打败。我始终认为,传统武侠小说是高级的,是有魅力的,是经得起时光淘洗的。现在网文届流行一句话,武侠小说死的快。我很难过。在这里我请各位帮我个忙,动下手指点个收藏,有票的给个票,我一定要坚持到底,把这作品好好写完,武侠不死。 第五十九章 万紫楼斗宝 闵生主本来便是个好出风头的人,听阿果委托自己当评判人,也欣然接受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台上向众人说道:“既然阿果姑娘委托,我也就不推辞了。其实我与他师傅三尺红云头也是老交情,算她长辈。替她主持这事情也顺理成章。既然今天大家兴致都那么高,不如趁热打铁,我们开始斗宝!有哪位先亮出宝物?” “我来。我来。”众人循声望去,却是那平南王世子沐崇安。只见他费力穿过人丛来到台下,双手攀住台面用力一支,却没上去。他尴尬的笑了一笑,怒对侍从喊道:“你们都是瞎子吗?” 那侍从本是好心,不愿意少主在众人面前出丑方才没管,但现在弄成这个样子更是丢脸,只好奔过去左右一架,将他推上台子。 沐崇安环顾四周,得意洋洋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向众人道:“我记得有个人拿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是不是。我觉得他就没必要拿出来了。因为我这里有个更大的。” 他一揭开锦盒,里面赫然露出一个鸡蛋一般大的珍珠,通体圆润,没有一点瑕疵。 女人们纷纷惊叹,男人们却都无动于衷。 沐崇安见众人反应不大,急道:“这真的是好宝贝,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 闵生主哈哈一笑,道:“宋人戴复古有诗云:锦绣有光摇竹影,珍珠无价买春华。相传当年秦始皇四寻蓬莱,一无所获。最后一次还都时路经山东一个无名小村时忽然心生困倦,就在一处泉水旁睡着。梦见仙人降临,授之于珠。醒来时身旁泉眼不见,化为一粒珍珠。按照野史记载,那珠子也是如鸡蛋般大小。沐小公爷手上的这枚珠子却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沐崇安见闵生主如此为他说话,心中自然十分感激:“还是闵大人博学多才,慧眼识珠。不似一些人孤陋寡闻、没见过世面。” 他这句话一下子惹怒了众人,心道怪不得在京城会被人打,若不是有四条规矩,我等照打不误。也因此对江硕沿、李快风二人高看了一眼。 “哈哈哈,既然珍珠无价,那我也拿出一个无价之宝跟你比划一下。”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纵深一跃,便上了台上,引得众人齐声喝彩。 “在下八卦门傅紫松!” “原来是傅掌门到了。”这傅紫松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武功人品俱佳,在江湖中颇有威望。 只见他拱手揖遍四方宾客后,从随从那里取过一个长条锦盒,小心的打开,里面是一副卷轴。 他更加小心的展开了那幅卷轴,一副小楷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我已有妻室,本不该来参加。但是我又好热闹,也想见见老朋友认识新朋友,便忍不住心痒过来了。我害怕真的赢了,没地方安置阿果姑娘,因此没敢带贵重的东西。这幅《道德经》是晋朝王羲之所做,收藏多年,拿出来供群贤赏评!” 现场中几个儒雅侠客惊呼起来,挤到台前仔细观瞧。其余草莽也不懂,也不敢问,就在那里等着解说。 那闵生主知道自己该出场了,他撵着自己的胡子道:“这就厉害了!我不说他的价值,先给大家讲个故事。 王羲之是东晋时期著名的书法家,哦,就是那个写《兰亭集序》的人。很多文人梦寐以求得到他的字来临摹,但是他的字千金难求。但他本身富贵不爱金银,却是酷爱鹅。 一日,王羲之和儿子王献之乘一叶扁舟游历绍兴山水风光,只见岸边有一群白鹅,红顶白羽,相映成趣,忽而张翅狂奔,忽而引吭高歌,其中的两只毛色格外好看,叫声也分外动听。 王羲之出神地看着,不觉对这两只白鹅动了爱慕之情,很想顺便买它回家去。于是他就让艄公向岸边划去。 上岸后,王羲之父子穿过一片竹林,见寺院门前有个老道士,便快步上前询问鹅主。那道士连忙拱手作揖,禀道:“右军大人光临敝院,不知有何吩咐?” 王羲之即把自己的心愿开门见山地说了。那老道士道:“我这鹅是不出卖的,倘若右军大人想要,就请代我书写一部《道德经》”吧!” 王羲之求鹅心切,不到半日,一卷“铁划银钩”的恭楷《道德经》跃然纸上。那道士见着这卷书法脸现喜色,瞬间化作一童子,呵呵一声大笑道:“我乃观音坐下善财童子,王母寿辰在即,欲以书圣佳作献礼。因怕吓着你,所以幻化此等模样。今日书成,两只天鹅便送与你了。 说罢,伸手一挥那《道德经》上所有字化作金色光芒随童子离去。这便是书成换白鹅的故事。各位说下这幅字价值几何啊?” “自然是无价之宝啊,比这劳什子珍珠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众人有意要踩沐崇安,懂的不懂的都把那《道德经》捧的上了天。 “什么啊。那都是故事你们也信?就这破烂卷子,能比我的珍珠值钱?”沐崇安羞愤难当,气急败坏的说道。 他越是这样,众人越开心,一直在那里哄笑。几个侍卫实在看不下去了,要拉他下来。 他怒道:“拉我做什么?我还有事没说完!”只见他用力一摔,那鸡蛋大的珍珠登时摔成了碎块。几个万紫楼的女子惋惜的快要哭了出来。群雄见他摔碎了稀世珍宝,也都惊讶的不再说话。 沐崇安昂首说道:“这颗珍珠却是不算什么。我今日就把它碎成粉末,供阿果姑娘敷脸用!” 这一下大手笔可谓是震惊四座,闵生主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便在此时,阿果娇叱一声:“沐崇安,我知你家世显赫、富有四海,但你也把我看得太低了些,这些粉末了就留给你的那些女人吧。我们江湖儿女再不济,也轮不到你们权贵子弟来欺辱!” 阿果这一席话分量极重,在场数名豪侠已经摩拳擦掌,要不是看阿果面子,早就上台殴打他了。 沐崇安在哪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彻底乱了分寸。只反复说道:“不是,不是!阿果你误会了!” 便在此时,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台上,一人抬起一脚重重的踹在了他身上。他一个趔趄,就栽了下来。刚要开骂,却看见了那两人样貌。不是别人,正是江硕沿和李快风。沐崇安登时把话咽了下去,只是抬着手指道:“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闵生主怒向那几个侍卫道:“你们还不赶紧把少主扶走,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那几个侍卫迅速的抬起沐崇安,一路小跑狼狈逃了出去。 阿果向江、李二人深深福了一福,道:“多谢李公子、江公子!” 二人心里乐开了花,却仍旧装作斯文模样,举手回礼道:“姑娘不必客气,我二人生平最痛恨这种草包,以前就打的他叫过爹!” 阿果掩嘴一笑,江李二人自知不会说话,再多待下去便露馅了,赶忙不舍的下了台去。 闵生主续道:“众位,下面继续比斗,但却不可造次了。有哪位愿意跟这幅《道德经》比试?” 下面众人鸦雀无声。闵生主道:“好好,一开始就这么激烈,这门槛抬得可是高了。那我就把他放到第一个位置上了。” “等等!”一个奇怪腔调突然喊道。 众人心道竟然还有人比试,转头看清说话之人时差点惊掉了下巴! 第六十章 天下第一宝 说话之人竟然是个金发碧眼的罗刹人。群雄都见过世面,本来毫不稀奇,但罗刹人出现在这个场合可就奇怪的很了。 只见那个罗刹人操着并不流利的官话说道:“既然是斗图,我这里也有一张,想比一比!” 闵生主在朝廷为官,与不少罗刹人打过交道,便道:“这位异邦友人尊姓大名啊?” 哪罗刹人道:“我叫做汤祖望。” 他身材高大健硕,用力一蹬地便跨上了高台。众人都是行家,一眼便看出他只是力气大些,并不会轻功。 汤祖望向闵生主弯腰施礼后,也取出一个轴卷。闵生主帮着他展开,众人“咦”了一声,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 那副图色彩斑斓,似画非画,倒更像是一幅海图。 他生硬的说道:“众位朋友,这幅图,,叫做《神域万国全图》,记载了世界上,所有国家和位置。是我们帝国勇士,历经千难万险绘制而成。你们明国,在这块地方,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这个,才是天下!”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他们自小便以为这天下就是华夏,华夏就是天下。即便是周边有些个小国,也不过是野人兽类居住的不毛之地,何曾想过这天下竟然有这么大呢? “假的吧,糊弄谁呢?” “就是,随便找个孩子撒泡尿也比你画的好看!” 群雄爆发出层层声浪,纷纷喊这罗刹人下台。 汤祖忘哈哈大笑道:“在我们的国家,英雄们以四处征服为荣,我们的步伐踏遍了天下的每一处地方,找寻过每一个宝藏。而你们,却还面对这样一幅壮阔画卷不肯承认,当真是可笑。” 众人听他说的傲气,也都怒了起来。闵生主眼看控制不住局面,便急忙叫大家冷静下来。 他指着那副图纸说道:“对这个我也不太明白。但是成祖时我朝重臣郑和曾亲帅宝船七下西洋,到了爪哇、苏禄、天方、红海等地,也带回不少新奇东西,这天下确实比大家想象的要广阔一些。只不过哪些地方都是些穷山恶水,生养的人都是野人异种,哪比的了我华夏宝地,自然就跟没有差不多了。这天下,到底还是以我们为中心的。” 群雄听闵生主这么说,方才平息了心中怒火,不过仍然瞧这罗刹人汤祖忘不顺眼。 汤祖望便似没有察觉一般,仍然问道:“你们说说看,这幅万国全图,和那个书法,比起来,那个好?” 众人哄笑一声,纷纷喝起了倒彩,催促他赶快下台。 汤祖望明明被嘘,看上去却十分高兴,他向众人说道:“对不住,我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打扰大家了。”他便要收起地图。 台下徐虹如却突然喊道:“等等,我要瞧下真假。”便走了上来。 汤祖望见是个道人打扮,便疑惑道:“你能分得出真假?” 徐虹如微微一笑道:“一看便知。”说罢仔细看了起来。 汤祖望感到不对,急忙卷起了图纸,向阿果道:“对不起,阿果姑娘。我要走了,来日去拜会三尺红云头,希望那时你也在那里!” 说罢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 门外等候的罗刹同伴急忙牵过马来,低声询问了道:“怎么样?”汤祖望诡异一笑道:“人不在这里。”便翻身上马冲过拥挤人群快速离去。远远回头一望,口中喃喃说道:“这就是他们的帝国勇士!让人失望,又感到高兴!” 万紫楼内,徐虹如高声喊道:“取笔墨来。”立即有使女现上笔墨,他展开纸张急速书画。众人开始不解,再看一会时忽然明白。徐虹如画的竟然是刚才那罗刹人的《神域万国全图》。 大家都知徐虹如是有大修为之人,但怎么也没想到就刚才短短一刻的观瞧,就把整个地图记在心中。只见他运笔如飞,未过多久便将整个图纸勾勒出来。方才长吁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向阿果道了声谢谢。 “先生这么厉害啊,真是神人!”闵生主赞叹道。 “唉,可惜那人已经觉察。还有好几处没看清楚。”徐虹如一边回应,一边轻轻吹着纸上墨迹。待干了后,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闵生主伸手来拿,徐虹如却自己揣进怀中,飘然下台。 “你个当道士的,要这玩意有什么用啊?好吧,好吧,我们这斗宝继续吧。” 现场中气氛再次热烈起来,雁荡派拿出九龙盘山玺,龙虎门亮出辉光琉璃石,甚至还有拿出家传武林秘籍的,还有一个不知哪里的土豪直接搬出一大箱银票……各式各样、林林总总五六十件。 最后终于选出了九件旷世奇珍,分别置于九个檀木高座之上。分别是王羲之作《道德经》、渎山大玉海、真珠舍利宝幢、司母戊鼎、青釭剑、九转还魂丹、催风落雨萧、佛祖等身像、金缕玉衣。无一不是举世无双的无价至宝。 寻常人一辈子见到其中一件也算是开了眼界,如今九件齐出、光芒四射,只晃得众人睁不开眼,也不知应将目光定在何处。 有人说九转还魂丹是最好的,因为它有起死回生之效果。有人却说佛祖等身像在最珍贵,得了它死后便能去西方极乐世界,还留恋人间做什么。还有人说青釭剑最有用,其他都是吹出来。但最终决定权,却在阿果身上。 阿果慢慢走到九座至宝前,仔细看过。谁拔得头筹,谁便是天下第一美人和青楼组织的主人。众人翘首以待,看看阿果到底会选哪个。 “这《道德经》虽好,但是他的主人已有妻室,已明确说不参与比试,就只好放弃了。”傅紫松微笑着点了点头。 “渎山大玉海本来是集天地万年造化而成的宝玉,可惜被人雕刻成这个样子,已失了灵气,我是不会选他的。真珠舍利宝幢精美华贵,上面每一颗宝石都是难得的珠宝,可是他里面的舍利子乃是人骨所化,我有些害怕。司母戊鼎嘛,据说这上面的文字乃是天书,可是我又看不懂。女孩子佩戴刀剑什么的也是不应该的。只有这九转还魂丹、催风落雨萧、佛祖等身像、金缕玉衣我难以决断。” 四宝主人登时喜形于色,却听阿果说道:“只是这些宝物虽好,却仍旧比不过一件在场人人都有的东西!” 闵生主哈哈大笑道:“阿果你可是说笑啦,人的命只有一条,给了你,还怎么娶你啊?” “不是命,比命更重要!”阿果正色道。 第六十一章 第一个真相 在众人的注视下,四个侍女带着一张小床从后面转出。床上躺着一个人,似是受了重伤,闵生主急忙上前查看。这女子身上盖着薄薄的纱布,但仍能从头脸上看出伤的极重。 便似是被火烧过一般,头脸、脖颈、手脚全部是可怕的肉红色,目之所及溃烂遍布,虽涂了药膏,仍有脓水不断渗出。 阿果道:“闵大人,你不妨看清楚一些。”说着便揭去了那人身上盖得薄纱。闵生主只看了一眼,嘴巴一张便吐了起来,直到胆汁酸水全部吐尽,方才停了下来。 前排的人纷纷站起来去看,一个个也是恨得咬牙切齿,纷纷质问:“这是谁干的?” 闵生主擦干嘴巴,脸上和善的表情已经被狰狞代替。看到后面的人还不知什么情况,便大声道:“人间至悲,无过于此!你们不用看了,这女子全身被烧伤。小腹……小腹已被剖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众人听完心中俱是一震。 “闵大人,您既是朝廷重臣,也是江湖前辈。你可一定要为她做主!”阿果咬着嘴唇颤抖说道。 “这事我一定管到底!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对待一个弱女子,无论是谁,无论是那帮那派,无论他武功多高势力多大,老朽一定把他抓出来,碎尸万段。我就不信,没了贺云暖,江湖就不安宁了。丫头,告诉我,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是……武……当……派。”香菱用尽力气,吐出这四个让整个厅堂大惊失色的字。 闵生主“啊!”的一声,几乎站立不稳。他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又问道:“丫头,你说的可是武当派?” 香菱缓缓点了点头。 现场群雄炸开了锅。武当派是公推的江湖领袖,已经执掌“五湖四海印”两百余年,大小门派无不尊其号令,即便是无门无派的散人也要受其约束。虽然武当地位尊崇,但从未行霸凌之事,发号施令从来都是为国为民,谋事决断历来公平,门下弟子也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若是是其他门派干的也倒罢了,若说是武当派,众人心中不愿,也不敢相信。 阿果道:“众位英雄,这样的事情,是我一个弱女子敢随便编造的吗?不止是香菱,到现在为止至少有千名女子遭此劫难,就在武当派的后山秉烛洞中,此刻还关押着近百名女子。香菱便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实不相瞒,香菱因不小心怀了身孕,姐妹将其送离万紫楼,希望她能过上我们想过的平凡日子。就在大家满心欢喜期待孩子降临之时。武当派的恶道人,在深夜将她掳走,放到后山用丹炉熏烤,将她、将她不足月的孩子拿了出来后,把她弃到荒野喂狼。若不是她坚强,一路爬着寻人求救,我们到今天还被蒙在鼓里。” “哇呀,这么说来,附近这些失踪的孩童也是武当派干的了?这下我就明白了,能断我一臂且毫发无损的,不是武当派的人还会是谁?”盐帮帮主安海生拍案而起,咬牙说道:“兄弟们,我们这便去烧了武当山,拆了紫霄宫。” 众人立时激愤起来。来参加斗宝大会的本来就多是江湖游侠,一些零散帮派也并未归属到那个势力,不被官府承认。武当派的江湖地位虽高,但他们不服其约束,而且对其联合官府打压江湖反对势力的行为早就不齿。此刻这地方同时将这些人聚齐,大家心中胆气陡升,憋了着许多年的气,已经开始释放了。 但也有几个名门大派的人默不作声,眼巴巴的瞅着闵生主。 闵生主浑身冷汗直流,武当派掌管五湖四海令这件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当年成祖为了解决江湖隐忧,专门铸造了一枚金印,上书五湖四海四字,是为五湖四海令。钦此圣旨,凭此印可调动天下武林人士和地方捕头。毫不夸张的说,这就等同于江湖上的玉玺。 武当派从此替帝王家看守江湖,一手拉拢一手打击。少林派、华山派、太白派、点苍派、崆峒派、雪山派、青城派、峨嵋派悉数归附,组建了天御盟,并按照地域负责各自周边帮派的辖制。小门派自然不敢反抗,有些实力的门派既不反对也不干涉,武当派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和和气气的运营各自营生,有钱赚了自然就安宁了。但若是哪个想挑头打破这种平衡,大家便会立即出手,群起而攻之。贺云暖死后,慕容世家就想出头,却在九大门派围攻下惨败。 这个平衡维持了百年,中间断断续续停下过,但自柳玄枝接任武当第八代掌门之后,达到了顶峰。柳玄枝,自张三丰以来最出色的武当掌门。贺云暖的刀无敌,洛嗔翁的剑无双,而柳玄枝的内功却是天下第一。 他不敢,也没有能力去触动这个体系。 “三寸丁谷树皮,你好歹毒啊。自己不出面,却让我来背这口黑锅。”他没工夫多想,要尽早平息眼前事端,否则将一发而不可收拾。 闵生主沉吟道:“这个事,我们不能妄下结论。若真是武当派干的,自然要去找他们讨回公道。但若是其他人有意栽赃嫁祸,或者有其他什么隐情呢?无凭无据的,我们不能让江湖乱了啊。” “无凭无据吗?眼前这不是证据?闵大人,最近江湖上疯传的巨鹿帮之事你有听闻吧?我告诉大家,” 阿果一把打掉那九转还魂丹,登上檀木台子大声说道:“巨鹿帮就是武当派,武当派就是巨鹿帮。” 便似遮天乌云中透下一束阳光,众人心中疑问豁然开朗。 怪不得籍籍无名的巨鹿帮一夜之间便席卷南七北六十三个省,抢了不知多少小帮派的赖以生存的营生,原来是武当派干的好事。 闵生主眼看这股火要烧起来,卖命喊道:“阿果,话不可以乱讲,你今日之事恐怕会给大家招来杀生之祸啊!” “若无充足证据,我自然不会轻易就说出来。就在刚才我们莺歌燕舞寻欢作乐之时,一个真正的侠义之人,已经单枪匹马上了武当山寻找证据。天下什么最珍贵,就是那颗心怀苍生、不论生死的侠义之心。你们若不服气,便与他比一比。” “什么,有人上武当了,是谁是谁?” “杨-破-云!” 第六十二章 第二个真相 杨破云这三个字,就像是一点星火,瞬间点燃了长在众豪杰心中的野草。野草紧挨着野草,瞬间便成了燎原之势。 “他,终于肯出现了吗?” 漕帮帮主王大猷喃喃说道,一个墨衣白马,干净爽朗的人浮现在他眼前。“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冒险!不能,我这便上武当山,便是死,也要保恩公无伤!” 他急急忙忙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便往外冲去。 “你一个人去,有什么用,我陪你一起去!”安海生呸了一口,单手拾起鱼叉紧跟着追了上去。” “多谢两位大哥。多谢!”阿果跪了下去。 “蛋!什么狗屁的武当派,我白马堂的人可不是每种的,我也去!”江硕沿一拍大腿:“姓李的,我们从小比到大,比的都是什么玩意!今天我跟你好好比一比,就比侠义!” “好,就比侠义!” 有了几个领头人,其余人都纷纷站起身来鱼贯而出。闵生主也急急忙忙的赶了出去,今天的事他必须要跟进,尽最大努力去挽回,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 此时里面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外面,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情,也都想看看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一干人等浩浩荡荡的奔向武当山。 ……… 此刻的武当山秉笔洞里,杨破云和陈曦薇确还在黑暗之中想办法出去。陈曦薇枕着杨破云的手臂又说道:“杨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做陈曦薇吗?这名字是我娘取的,她说我生下来了就是她的希望,就像寒夜过后东方升起的晨曦一样,开始很微弱,但最终会成为灿烂的朝霞。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杨破云在黑暗之中一直闭眼恢复真气,听到她这样说话,心中感动,睁开眼睛想要安慰她几句,却发现不远处的地方似乎闪烁着点点微弱的光。 他怕自己眼花,仔细看去,哪微光虽然时隐时现,但却是真实存在无疑,可能因为前面一直燃着火折子所以一直没有发现。他强忍着惊喜,对陈曦薇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陈曦薇使劲揉了揉眼睛,看了一阵说道:“这么黑,看不到啊。” 杨破云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听准水流之声,到河中摸起一块石头,看准了那亮光的方位掷了过去。 “嘭”的一声,石头砸在石壁上,无数星星点点的光忽然都亮了起来,在洞内不断地飞舞。 陈曦薇开心的喊道:“是萤火虫!” 原来,那些萤火虫一直都附着在石壁上,经杨破云这么一吓都飞了起来。无数萤火渐次亮起,漆黑的石洞也已亮了起来,星星点点的光渐渐缭乱,如同璀璨的星空,却又更近,更容易触摸。陈曦薇咯咯笑着站了起来,只是一跳就抓了好几只,拿到眼前观瞧。 那萤火虫要比寻常的萤火虫大得多、亮的多,想是因为洞中黑暗且与世隔绝的缘故吧。 陈曦薇将薄纱脱下,做了个简单的网,不一会就捉了许多萤火虫放到了里面。杨破云明白她这是学着车胤囊萤映雪,将这些萤火虫捉了放在一起,做成灯笼。 若是寻常人自然是不行的,可是杨破云、陈曦薇内力都不弱,目力要比别人强很多,这一点光已经足够用。 二人见了光亮,相视一笑,却又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先前是伸手不见五指,二人以心相交,说了一些相许的话。而今一旦看到了对方,陈曦薇脸色一红便低下了头。 却在这时,远处那男婴醒转,虽然不能哭泣,但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听上去比哭更加难过。 杨破云赶忙过去抱了起来,一碰到那孩子的额头,不由得吓了一跳。陈曦薇也伸过手去,刚碰到孩子的小腹,便一下子弹开,喊道:“丹田怎么这么烫?这可怎么办?” 杨破云也将手放到孩子丹田之处,哪里便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一般。 陈曦薇马上自责道:“都怪我,我看到这地下水流温暖,又见这孩子身上腥臭,就自作主张给他洗了一下,却不想弄成这个样子。” 杨破云道:“这事情不对。普通人再怎么烧,也不会烧成这个样子。若是习练至阳的内功,内力运转时丹田发烫是常有的事情。可他还是个婴儿,如何变成这样子,我倒是想不出来了。” “会不会是长空搞的鬼?” “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解释了。我们被困在这地方,迟早会有事情的。我查看一下他的丹田。” 陈曦薇点点头,将那孩子抱住。杨破云盘膝而坐,双手握住陈曦薇手臂,真气自左手出右手入,将自身真气缓缓注入男婴身体,把那孩子体内炽热热乱窜的真气尽数置换到自己体内。 这股真气虽然微弱,但却异常的阳刚猛烈,一进入杨破云体内便似是龙入江海一般,胡乱翻腾起来,所到之处巨疼无比。 杨破云哪里知道,这孩子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出生于至阳之日,又不是自然分娩,体内运转之气全是先天元阳之气,这是其一。他本是皇家血脉,这股元阳之气更是九龙之气,这是其二。他未出生时,母亲卢夕月被那长空道人用丹炉青火炙烤,更加重了至阳之气,这是其三。卢夕月在被炙炼之前,已经被喂下了无数元婴炼制的丹药,体内阳气充斥,全部转入这胎儿中,这是其四。 恶道长空之所熬尽心血干这些事,就是为了要将这孩子练成炎龙胎。 卢夕月嫁入皇宫,就是为了成就这一件事,也注定了一场悲剧。 第六十三章 怪兽斗巨鳄 长空费劲耗尽心血、机关算尽,却没想到一件事情。那便是杨破云送给卢夕月的冰蚕丝带。因为卢夕月一直紧紧裹在身上,组绝了一点点丹炉的炙烤,就是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作用,救了这孩子一条性命,却也给这孩子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简单形容来说,寻常人的丹田便似一块土地,只要练习吐纳方法得当,自然之气便会转为真气生长出来。但这孩子却因为自身条件和凄惨遭遇,他的丹田便似是火炉一般,不断的燃烧他的先天元阳气和杨破云注入的真气,变为自己的炎龙真气。 但他不会吐纳运转,更无处发泄,炎龙真气不能重归丹田,在内到处乱窜。可怜的男婴连哭都哭不出来,天知道这是怎样的磨难。更为严重的是,这丹田无时无刻不在燃烧,待到先天元阳气和杨破云所输入的真气一旦耗尽,他的生命也就终止了。 这么复杂的情形,杨破云当然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他也是无可奈何。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依靠《善护功》。 他将体内真气试探着输入孩子身体,在那孩子丹田将竭之时补充了一把“柴”,又将那股霸道的炎龙真气吸收到自己体内消化,救了男婴一命,但也加重了他的病情。 陈曦薇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落到孩子脸上。这泪珠一落,孩子紧皱的眉头似是舒展了一下。她赶忙对杨破云说道:“杨大哥这孩子身上烫成这样,不如我们拿水敷一下,或许会有效果。” 杨破云强忍着乱窜的炽热真气。将孩子抱起,却又担心道:“先前你在河中不知被一只巨鳌拖到水底,我潜下水底救你时,已经发现这水有一些奇异之处。我先前身上受的剑伤,才过一天不到就已经恢复很多。这段时间里也没有吃过什么,必是这水的功效。但是,我怕水中还有更危险的东西。所以迟迟不敢将他放在水里。” 陈曦薇也想起来,说道:“确实如此,我先前在这水中……沐浴之时,就觉得身上轻松的很,这水一定不同寻常。我们将这孩子放到边上,在旁边细心看着应该可以。。” 杨破云将这男婴放入水中,他紧皱的双眉渐渐舒展起来,除了丹田仍旧很热外,身体也渐渐跟这河水变了一个温度,神情也平静下来了。 陈曦薇惊喜喊道:“这孩子有救了。” 杨破云虽然不动形色,心中实在高兴。他心里默默念到:夕月,你且安心的去,这孩子我一定把他抚养长大。” 便在这时,杨破云忽然听到一阵奇怪声音传来。前方水上萤火虫一下散开,巨大的浪花将水面分了开来。 杨破云心道不好,对陈曦薇喊道:“快回岸上去。” 陈曦薇刚抱起孩子,却已经来不及。水面哗的一声分了开来,一条巨兽从水中跃了出来。杨破云来不及看这是什么东西,一掌便拍了出去,正中那怪物的头颅。那怪物体型巨大,虽然挨了一掌,却也只是失去了空中平衡,又跌了回去。 杨破云不敢与这怪物纠缠,一手携着陈曦薇,一手抓住那孩子,一下子便跃出水面到了岸上。 只听见一声怪吼,那怪物从水底奔出,竟然也跟着上了岸来。 陈曦薇吓得发不出声音,早已将学的武功忘到九霄云外了。杨破云定了定心神,伸手向后一摸,没有摸到九段刀。这才记起早已解下与那火折子放在一处了。 他双掌立在胸前,便准备与这巨大怪兽徒手搏斗。 然而那怪兽却不攻向杨破云,反而前爪伏地卧在他前面,倒似是跪拜一般。 杨破云不知道这畜生想干什么,不敢贸然行动,慢慢倒退到陈曦薇跟前,将九段刀拿到手里,心中方安定了一些。 那怪物见三人后退,又慢慢的爬了过来,仍是前爪伏地。 杨破云心道先下手为强,一横刀便要出手,陈曦薇却急忙制止了他。 她认真的观察了下,只见那怪物身长两丈有余,浑身青灰色的毛皮,四脚又短又粗壮。最奇异的是,头顶前边生了一个巨大的鸭嘴,正在不断的对着三人抬抬落落,敲在石板上砰砰作响,便似是再磕头一般。 在细看时,只见巨兽身上带着数道深深的伤口,兀自汩汩留着鲜血。 陈曦薇忽然醒悟,拉住杨破云衣袖说道:“杨大哥,它似乎有求于你啊!” 杨破云也觉得奇怪,正要上千查看时,那怪兽游来的方向又传来巨大的击水之声。它一阵悲鸣,浑身哆嗦起来,也不再管杨破云,而是直直的爬到陈曦薇跟前。 巨大鸭嘴张开,吐出一小团黑黑的物事。 陈曦薇蹲下身子将那物事捧在手中细看,却是跟它一个形状的小兽,只是身上绒毛还未长开,身体胖乎乎,模样十分的讨人喜爱。 陈曦薇毕竟是个少女,看到如此讨喜的小兽,自然而然的抱了起来,贴在胸前。 那小兽也不反抗,只是把脑袋紧紧缩着,埋进陈曦薇的胸口。那大兽仿佛松了一口气,向陈曦薇重重一磕,随即转身直直望向水面。 水面也就在此时哗啦啦扰动开来,一张血盆大口便露了出来。巨口后面是一个长约三丈、披满硬甲的巨大恶兽。 杨破云认得这种怪物,乃是一只鳄鱼,在云南以南倒也能常见。但是如此巨大的鳄鱼,却是连听都未曾听说过,更何况荆楚腹地本不是鳄鱼生长之地。 杨破云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件事情,他紧紧握住九段刀,护在陈曦薇身前,紧紧盯着两只巨兽。 那鸭嘴怪兽怒吼一声,直直的冲向巨鳄。巨鳄两只眼睛幽幽发着蓝光,没想到这手下败将竟然冲着自己来了,冷不防被它一下撞了个趔趄。 巨鳄大怒张开血盆大口朝那鸭怪嘴兽咬了过去。鸭嘴怪兽虽然受伤在身,却是仍旧灵活,扭动着巨大身躯往旁边躲去。巨鳄却哪里容得他喘息,尾巴一阵拍打水花四溅,借力转动身子又咬向鸭嘴兽。 第六十四章 人兽两相伤 这鸭嘴怪兽和巨鳄似是老对手,它伸出尖利爪子向巨鳄腹部掏去,在那肚子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无奈那巨鳄身披硬甲,那口子甚浅,对巨鳄没什么伤害。 但鸭嘴巨兽似是知道巨鳄的弱点,用爪子牢牢勾住巨鳄那块伤口不放。巨鳄疼痛难忍,不住在水中打转。 杨破云远远看去,心道不好,这鸭嘴巨兽显然是要和巨鳄同归于尽,只要那巨鳄回身咬过去,它必然躲不过。 说时迟那时快,那巨鳄疼的发了疯,张开血盆大口朝那鸭嘴巨兽尾巴咬去,两面巨齿深深插入鸭嘴巨兽后半身,不住的晃着脑袋撕扯。兀是如此,那鸭嘴巨兽仍忍着疼痛不肯松开爪子。 陈曦薇见两只巨兽在水中激烈缠斗,紧张的咬着嘴唇。眼看那鸭嘴巨兽是撑不住了,晃着杨破云的手臂喊道:“杨大哥,你快去救救那只大鸭嘴啊!” 杨破云不是没有这个心思,那巨鳄凶狠,眼中不存活物,若不趁着那它正与鸭嘴巨兽缠斗之时杀了它,等它斗败了鸭嘴巨兽,怕是要对自己下手了。 虽然他自信那怪物不是自己对手,但现在身后站着陈曦薇和那男婴,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于是他几步赶了上去,九段刀对准巨鳄脖子处,使劲砍了下去。 只听见璞的一声,甲屑四溅,却是只砍透了外甲,并不够深。杨破云心中一咯噔,九段刀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名刀,在他全力一击下,竟然只有这一点伤口。 那巨鳄也吃了一疼,血红色的眼睛翻看了一下杨破云,却不愿意松开咬紧鸭嘴巨兽的口,只用尾巴朝阳破云使劲扫来。 杨破云提刀高跃躲了开来,双手持刀向下深深对准那脖子上的伤口狠命插了下去,半个刀身没入到巨鳄脖子中。 巨鳄疼的打了几个滚,连同那鸭嘴巨兽一起滚入到地热河流浅水处,连同九段刀也带了进去。 杨破云心道:“想不到这畜生竟如此厉害。不趁机杀掉后果难料。” 他扑向水中,一拳击向那怪物头颅。但巨鳄鳞甲就如同锁子钢甲一般既硬又韧,卸去了他的力道。杨破云见状不敢怠慢,换个方向一把抓住那怪物尾巴。 用力一扯,巨鳄带着九段刀的伤处便漏了出来。他立刻翻身上去紧紧握住九段刀,全身凝聚真气,用力横切下去,割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血水喷涌而出一下子把杨破云顶进水中。 那鸭嘴巨兽十分有灵性,使劲的将爪子伸进鳄鱼肚子乱掏。巨鳄在水中不断翻滚,嘶吼声响彻整个溶洞。 杨破云知道这巨鳄垂死挣扎,必然有最后一击。他刚从水中爬起,却正好看到那双猩红的眼睛。 巨鳄见到仇人,终于松开咬着鸭嘴巨兽的血盆大口,想一口将杨破云吞下去。杨破云看准那巨鳄张嘴之际,双手举刀对准上颌猛力刺去,一下子便穿透颌骨,直插进了巨鳄脑髓。 那巨鳄一个猛烈甩头,将杨破云从水中拉出扔到两丈外的石壁上,然后轰然翻身再不动弹。 杨破云后背狠狠砸在石壁上,震得他五脏六腑不住翻涌,肩胛骨更是钻心的疼痛,却不知道是那处裂了。心道:“这畜生好大力气,若不是有这鸭嘴巨兽相助,今日怕难以全身而退了。” 陈曦薇见心爱之人受伤,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小兽,赶忙跑到跟前,关切问道:“你怎么样,伤到哪里?” 杨破云抬起头,微笑道:“只是肩膀撞疼了,不妨事。” 陈曦薇自然知道他在说谎,放下那小兽和孩子,柔声说道:“让我看看。” 轻轻扯开杨破云的衣衫,只见肩膀处好大一块淤青,中间皮肉被断骨高高的撑起,吓得她滋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杨破云道:“不妨事,应该是脱臼。你帮我按下去。” 陈曦薇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道:“你忍耐一下。”双手轻轻按着哪出凸起,找到了位置。想按,却又不敢按。 杨破云笑道:“不要怕。我天生体质怪异,长枪穿心都死不了,这点伤不算什么。” 陈曦薇道:“除了卢夕月,你还有没有爱过其他女人?” 杨破云怔了一怔,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异族女子的样貌。陈曦薇敏锐的察觉到了。 她一跺脚,道:“不要你说了!” 杨破云还要解释,却听见咔嚓一声,肩膀袭来剧痛,差点便栽了下去。 陈曦薇也不管摇晃着身子的杨破云,又抱起一婴一兽,蹲到一个角落里,带着哭腔道:“从前的事我便不管了。” 杨破云道:“那人名叫李念夏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在心中是敬重她的。不过你放心,她一心想利用我成事,我今生是再也不想见她。” 有些事情越描越黑,杨破云想岔开话题,便朝水中看了一眼,那两只巨兽还缠在一起,不过巨鳄要害吃了他一刀,便是再凶狠也肯定活不成了,只是不知道那鸭嘴巨兽是死是活。 他心中稍安,道:“你躲在那么远处干什么?小心这巨兽活过来。” 陈曦薇心中也是担心,便抱着两个小家伙来到杨破云身边。她瞧见杨破云肩膀上流着血,是她按下断骨时把肌肉弄裂了。心中一疼,便从皮囊里拿出一个瓷瓶,取出一丸丹药捏碎了直接敷在伤口处,又撕开自己内襟给他包上。 杨破云轻抚着陈曦薇头发,说道:“好了。多谢你啊!”陈曦薇却是两眼泛红,微微怒道:“你不要谢我,我又不是外人。”杨破云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那边两个巨兽虽然安静下来,但他终究是不放心,单手提起九段刀走了过去。 陈曦薇想要跟过去,杨破云却在身后摆了摆手。她方才想起地上的婴儿和小兽,于是又紧紧抱了起来。 杨破云走到那巨鳄跟前,只见那巨鳄下方水已经被染得血红,血线顺着水流一直漂到黑暗深处。 他仍旧不放心,将九段刀又对着巨鳄伤口处连插几刀,方才放心喊道:“曦薇,已经死了。” 话音方落,身后哗啦一声,接着一声低吼响彻山洞。 第六十五章 洞外有洞天 杨破云心中一紧,只道是那巨鳄又活转过来,转身横刀严阵以待。 却见那巨鳄身体一翻,向旁边滚了开来。原来是被巨鳄压在身下的鸭嘴巨兽将巨鳄顶开,缓缓的从水里爬了出来。 杨破云横刀不定,心中犹豫是否也把它击杀。 陈曦薇大声喊道:“杨大哥,不要伤它。”边喊着便跑了过来。 那巨兽又朝杨破云点了点头,朝陈曦薇慢慢爬了过来。陈曦薇蹲下身子,只见那鸭嘴巨兽眼中流下两道泪水,她心有所感,将小兽捧到那巨兽跟前。 巨兽歪着头,用那巨大的鸭嘴不住蹭着那小兽。小兽口中呜呜呜的叫着,努力挣脱了陈曦薇的双手,沿着巨兽的身躯爬到腹下。 巨兽身子一番便躺了下来,小兽趴在肚皮上。“滋吧滋吧”的吸吮起来。巨兽身躯一动不动,看了看那小兽,又看了看陈曦薇手上的婴儿。 陈曦薇会意,赶忙将手中的男婴也递了上去。男婴自生出来只吃过一次母乳,一嗅到乳喂,便张开嘴巴大肆吸吮起来。而那鸭嘴小兽更不必说,连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陈曦薇开心的喊道:“杨大哥你快看,你快看哪!” 杨破云却也想不到,这鸭嘴巨兽竟然能通人性,必然是经过高人调教过。如此说来周边可能有人来过,也就有希望找到出去的路了。 过了好一会,那一婴一兽都已经吃不动了,各自抱着圆滚滚的肚皮仰面躺着。 陈曦薇抿嘴一笑,将这两个小东西抱了起来,拿到巨兽眼前想让它看看,却发现那巨兽不知何时已经闭上眼睛。 不知怎地,她似乎已与那巨兽心意相通,看到那巨兽死时安详,双眼涌出泪花。 杨破云上前抱住她肩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 许久之后,陈曦薇才对杨破云道:“杨大哥,我们替它照顾好这小兽好不好?” 杨破云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二人本想把这巨兽埋掉,但这溶洞上下四周全是石头,只好捡了些石块将那巨兽盖住。 事情处理完毕,陈曦薇仍不肯离开。杨破云道:“想不到,这巨兽如此通人性。” 陈曦薇道:“杨大哥,小时候家里人都不喜欢我,没人跟我玩跟我说话。我就到山上跟鸟玩、跟小狗小猫玩,他们都对我很好。 你说他们通人性,其实是不对的,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有它的性,不止人性是向善的,兽性也是,哪怕是一棵树一株草也是。这世上万事万物都该被尊重和善待。” 杨破云认真听了这话,细想下来似乎隐隐与师父当年所提的九段刀第十式有所相通,一瞬间仿佛得到了什么,却有看不清楚。 但眼下却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用力的扯下巨鳄的一块皮甲,将男婴包住自己抱着。又他对尚在抽泣的陈曦薇说道:“说不定饲养它的人就在附近,我们沿着他们来的方向追去,或许就能够出去。” 陈曦薇点了点头,抱着兀自酣睡的一孩一兽跟着杨破云向水流上方行了过去。 山洞中除了飞舞的萤火虫却也再见不到什么生物。一行人越走越深,洞口也越来越狭小,直到被河流完全占据。 杨破云道:“前面没路,但这水势很大,不知道后面是什么,只能蹚水边探边走了。” 陈曦薇道:“若是水浅还好,太深了我怕这孩子受不了。”忽然又想起什么来,续道:“也不知道外面是多久了。说起来,这孩子还没有名字呢?” 杨破云闻听此言,眉头一皱,道:“我与这孩子的父亲有深仇,他自己不要的孩子,我却要舍命去救。” 陈曦薇将那孩子向身后一藏道:“你怎么这么小心眼,你们三个人的事情与这孩子有什么关系。他身体如此弱,随时都可能没了,你怎么放心交给别人?” 杨破云苦笑一声,心道:其实我也没什么计较。只是这孩子的病很复杂,除非枯木大师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实在没把握能将男婴救活,所以才不给男婴起名字,故意说些不好的话,这样陈曦薇也能难过的少些。 那地下河流并不湍急,水也不深,杨破云牵着陈曦薇在边上行走,只觉得河水温暖,淙淙流过腿边,十分的舒适。 杨破云越走越是惊奇,对陈曦薇道:“这水流有些古怪。” 说罢从水中抬起右腿,就着萤火灯笼仔细观瞧,发现腿上几处不深的伤口竟然慢慢的愈合起来。 “果真如此。怪不得那巨鳄和鸭嘴巨兽能长这么大。这水很神奇,你看我的伤口,都开始愈合了。” 陈曦薇惊喜道:“先前我就发现这孩子能够浮在水面上。听说若是水重,人便可以浮在水上的。” 杨破云也道:“是这个道理。怪不得先前这孩子放到水里就会好很多。想是这孩子还在用皮肤呼吸吐纳,将这水中精华吸收到体内。” 陈曦薇道:“我就说这孩子福大命大,你看连老天都会帮他。” 于是朝那水中央走去,杨破云怕他有什么闪失紧紧跟随者她。 这时那吃饱奶水的小兽醒转过来,摇动着肥硕的脑袋看了看四周,见到水流便一下子从陈曦薇手中翻到水中,出出进进快活的游了起来。陈曦薇却没法捉它,只好由着那小兽在水中游来游去。 走到水流没过腰际以上时,陈曦薇将那婴孩放进水中,那婴孩紧皱的脸一下便舒展开来。杨破云长吁一口气,向陈曦薇道:“这水对我们也大有好处,不如我们也游上去如何?” 陈曦薇道:“好。” 那小兽在不远处露出脑袋,不住的吱吱喊叫,似是催他们一般。 陈曦薇道:“这小兽认得路,跟上它。” 杨破云一手推着水上的婴孩,一手拉着陈曦薇,三人便跟着小兽一路逆流而上。 半个时辰之后,三人拐了个弯,前面豁然开朗。不远处就是一个光点,陈曦薇道:“杨大哥,你看。” 杨破云也喜道:“果然是有出口,这下咱们可得救了!”那洞口越来越近,不多时便已到达。 一出洞口,正是朝霞灿烂之时,二人初见光亮,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当时虽是深秋,但谷中得那热河滋润,便似阳春一般,看到这晴明天气,葱茏草木,如同重生了一次,才知道原先眼中平凡的物事,竟然是无比珍贵之物。 第六十六章 谷中现怪客 二人早已饥肠辘辘,本想在这谷中寻些野兽打来,却半天也寻不见踪迹。 山中虽然鸟兽稀少,但野果却是很多,不一会便采了许多。陈曦薇低头一闻,清香扑鼻,胃口大开。 找了一处地方清洗干净,将一个肥桃儿塞到杨破云口中,自己却捡了个梨子吃了。 杨破云一口咬下,只觉得这桃儿味道甘甜而又清冽,平生第一次吃到这样好吃的果子。再看陈曦薇,却哪里还有一点淑女的样子,几口下去,两个腮便圆滚滚的鼓了起来。 二人狼吞虎咽,一会便将那野果吃的干净。杨破云看了看四周道:“这山谷灵气旺盛,梨子、桃子竟然一同结果,想不到武当山竟然有这样一处洞天福地。若是在这里修习内力,一日便可得三日之功力,怪不得武当派高手叠出,却是占了如此的便宜。” 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衣服被不断撕扯,低头一看却是那鸭嘴小兽用滑稽的大嘴巴叼着他的裤脚使劲拖拽。 杨破云仔细看这小东西长得也太奇怪,明明其丑无比却又十分可爱,便顺手拎了起来。 那小兽四只短腿不断蹬踹,蹬了一会发现毫无用处,就停了下来,只是口中呜呜的叫着。 陈曦薇瞪着眼睛看向杨破云,一把将那小兽抢到怀里,说道:“不许欺负念念。” 杨破云道:“念念?” 陈曦薇道:“恩,就是念念。我刚刚想到的。” 杨破云道:“为什么要叫念念。” 陈曦薇道:“什么为什么,叫着好听啊。” 杨破云哑然失笑,只好点点头。又看了看那婴孩,在水中沐浴良久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便跟那鸭嘴小兽一样不住的蹬着小脚。 杨破云轻轻抱起男婴,用手小心试探温度。陈曦薇悄悄望向杨破云,看到了他眼中的一脸慈爱,心中一动:他嘴上虽然紧,说了些嫌弃的话。可是对这孩子却是万般爱护,这才是大丈夫所为。若是他真因为孩子生父而讨厌这孩子,那就显得太小气了。 正想着呢,杨破云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陈曦薇赶紧去看,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那孩子撒了一泡尿,全数流进杨破云怀里,把他弄的手忙脚乱。 陈曦薇怕他弄疼孩子,就放下念念,接了过来。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高兴说道:“杨大哥,你看这孩子撒尿了。他一定能好好活下去。我们快点找到出口好不好?” 杨破云抬头四顾,只见这山谷四周都是峭壁,没有一个出口。正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去时,那地上的小兽念念却又吱吱的叫了起来,见杨破云和陈曦薇盯着它看,就摇着笨重的身子朝西北方向使劲爬去。 陈曦薇朝杨破云说道:“它让我们跟它走。” 二人几步就追上了小兽,小兽索性不爬了,不住的对着前方摇晃脑袋。杨破云一把将它从地上拾起来,向着它所指的方向飞速奔去。 这山谷并不太大,二人行了不久,就到了对侧陡崖底下。 那陡崖高逾百丈,根本无攀爬的可能,不知道小兽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个地方。 陈曦薇眉头瞬间耷拉下来,向杨破云道:“又是绝路了。” 杨破云却做了噤声的手势,陈曦薇立即屏住呼吸。 杨破云侧耳倾听一阵,便指着一个方向说道:“有人。” 陈曦薇顺着方向望去,只见在那峭壁之下果然盘坐着一个人,只是身上盖满厚厚的落土,若不仔细观看绝难认出。 杨破云虽不知那人什么来路,但料想绝不简单。这人气息微弱,一动不动,看情形似乎也好不到那里去。 “前辈,晚辈杨破云,不小心来到此地,身边一男婴生了重病,但我们寻不到出路,还请前辈指点。” 那人却似没听见一般,仍旧不发一言。 陈曦薇低声道:“杨大哥,你看他也不动也不说话,莫不是个死人吗?” 杨破云斥道:“休要胡说。”又高声问道:“前辈不说话,可是有些不方便吗?” 那人肩膀轻轻抖动了一下,肩上落的小石块便掉了下来。 杨破云做了个揖,道声得罪了,便上前去,双手搭住那人双肩轻轻一摇。他身上的沙砾石块纷纷掉了下来。 二人细细一看,却是一个形容枯槁、面色僵硬、双目紧闭的老人。 陈曦薇见那老人气若游丝,便小声对杨破云说道:“我看他这情形,跟死了也差不多嘛。” 杨破云道:“不是。这人应该是关闭六识入定了,就好像青蛙冬眠一般。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必是高人。他一定是遇到了危急的事情,只好入定,这样可以保住性命。” 陈曦薇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杨破云道:“我们能否出去,就一定要把他唤醒。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在修炼某种厉害内功。二是他伤了重伤或者中了剧毒。无论哪一种,我先运功助他一臂之力。” 说罢盘腿坐起,默默运功,想将真气灌输到那怪人体内。 哪知道双掌刚一接触那怪人后背肺俞、厥阴二穴,两股内力便似排山倒海般冲撞而来,瞬间淹没了杨破云丹田气海,并溢出到经脉中。 那股真气在体内四处乱窜,虽不及那婴孩的真气霸道,却要猛烈许多。所到之处,如乱针逆行,疼痛难忍。善护功立时发动,护住心脉。但想要引导运行,却是再无余力。 他知道凶险,想要回撤,双手却被牢牢吸住,动弹不得。此时他身体好似成了一个容器一般被老人疯狂倾泻内力。奈何容器有限,容不下这么多。 杨破云这才明白怪人为何如此形容枯槁,却不知已忍受这般痛楚多久了。只是这怪人心肠太过歹毒,自己好心救他,却被他送到绝境。 他想要开口叫陈曦薇推开那人,或者封住双手经脉,却无法开口,只好要紧牙关忍受。 他这般模样陈曦薇自然是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内力运行时候最怕走火入魔,但却不知道杨破云此刻境遇却比走火入魔要危险的多。 正在这时只听那怪人忽然开口说道:“小娃,你若想救他,就按照我说的做。” 第六十七章 各分天地人 “此刻我俩个正在性命交关之时,你须依我所言谨慎行事,方能救他,若有伤痛千万忍住。” 陈曦薇没想到这怪人竟然开口说话,也顾不了许多,大声喝道:“要怎么办你快说!” 那怪人道:“你将双掌分别抵在我俩肩头,快!” 杨破云虽不能说话,但却听得清清楚楚。他闯荡江湖,深知人之本性善者少而恶者多,也一直小心谨慎。却没想到今日大意了,被一个将死之人算计。 心中既怒又怕,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只盼陈曦薇不要上当。但他这等阅历都栽在这里,更何况陈曦薇?果然肩上一动,陈曦薇将手掌搭了上去。 他体内真气又迅速便向陈曦薇体内流去,想努力收回,却早已失去控制的能力。 随着内力的外泄,他压力减了下来,但此刻越是感觉到轻松,心中越是害怕,陈曦薇与自己真气联通,所受的苦楚必定和自己一样。心中难受万分,却偏偏不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那怪人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三人此刻命悬一线,要想脱困,你们两个按我口诀运功,能理解多少,看大家造化了。 呼吸元气以求仙,仙公公子自在前。 朱鸟吐缩白石源,结精育胞化生身。 留胎止精可长生,三气又回九道明。 正一含华乃充盈,遥望一心如罗星。 ……” 杨破云、陈曦薇二人耳中听得清清楚楚,这显然是内功心法修习口诀,但意思晦涩难懂。尤其是里面一些象形比喻,若不理解就是天资再高也难以练成。 但杨破云的师父贺云暖乃是天下第一文武双全之人,儒、道、释、法、墨百家经典无一不通、无一不晓,江湖上各个流派内功、外功都有所涉猎。 他有心要将杨破云培养成接班之人,极为注重心形力兼修并长,传授给他大量的心法口诀。因此杨破云对怪人口中所说的口诀也能理解一二分。 譬如朱鸟是指舌头,落星是指双目中间天眼。但如此紧要关头,却哪有时间细细思忖? 只是听的一句“独食太和阴阳气,故能不死天相既,世说五脏皆有方,心为国主五脏王。” 这句杨破云却是真正理解,因为枯木神僧传他的《善护功》法诀和这段如出一脉,却又高深很多。 杨破云虽然不是很懂,但也按照平日《善护功》修炼之法运行真气。 刚一起式,便觉的体内那杂乱的真气中,有一股正在慢慢汇聚成型,似是可以引导。于是认真按照那怪人所说法决修炼起来。那团真气越聚越多,隐隐现出厚重浑圆之势。 他不由得心中大喜,若能控制得住,陈曦薇的压力必然会减轻很多。 可他不知道,此时此刻陈曦薇却要比他更加顺利。因为那怪人所后续念出的“立于明堂望丹田,将使诸神开幽门。通灵天道去灵根,阴阳列布似流星……”这一套法决,她甚为熟悉,这本来便是她修习的《黄庭经》下部章。 虽然个别语句上有出入,但整体上十之七八是一致的,于是忍着剧痛在丹田运转真气。 只觉得体内从杨破云处传来杂乱真气越来越少,被那怪人抽去的越来越多,剩余的一股空灵纯正的真气正在丹田气海凝聚。渐渐的身体疼楚感越来越轻,体内真气越来越强大,只一刻所修习的效果就已超过自己十年下的苦功夫。 杨破云也已经察觉到了变化,除了自己正在凝聚的真气以外,有两股真气正在被那怪人和陈曦薇慢慢抽离。他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闭目精心修炼,害怕错过一分一刻。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体内真气已各自成型,可以控制。盘膝吐纳良久后,相继睁开了开眼睛。 只见那原先盘坐的怪人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背着双手仰面向天,道:“我自以为必死,想不到上天开恩赐我造化,刚好碰上你们两个。有恰好能领悟这神功法诀,能将那团杂乱无章的混沌真气分开。我原以为你们是武当弟子,看这情形似乎不像啊。” 杨破云心中怒气陡升,道:“前辈,我见你受难本想祝你一臂之力,想不到你恩将仇报,要把走火入魔的真气强行灌输到我二人体内。你却要如何解释,怎么了结?” 那怪人头也不回的道:“如何解释,怎么了结?那我先给你个解释。我修炼的内功,本是一门旷古烁今的绝世奇功,我当时并未完全领悟这套神功,修炼之时又被小人算计。方才逃到此处入定,只盼望能够依靠这谷中混元灵气将其慢慢化解。 但却没想到,这股真气不但没能化解,反而吸收的越来越多。我才悟出,这神功练成的真气分为天、地、人三部分,必须由三人各自吸纳才行。就在我已到极限之时,你打开经脉与我联通。但你那气海太过虚弱,以至于被我体内真气反侵,这不是我的主意。 这真气在你我体内翻腾,无法化解,最后结局一样是死。但因你替我分担一些,我灵台逐渐清明,听到这女娃在拼命呼喊,显然是你至亲之人。 因此便想到一个方法,只盼能有万分之一成功几率。想不到,你二人竟是武学奇才。一人修炼地中决,一人修炼人下决,加上我运使天上决,竟然将这团混沌真气分开成天、地、人三部分各自吸纳。当真是造化啊。造化!” 杨破云道:“好,即便如你所说,害我不是你的本意。但你却把曦薇拉进来时只有万分之一不到的成功几率,这确是说不过去了吧?” 那老人闻听此言转过了头,看了看二人。见杨破云刚正俊朗心中生了好感。 待见到陈曦薇时,不由得一惊,仔细打量了一阵后便陷入了沉思。 陈曦薇被他瞧得不自在,便躲到了杨破云身后。那老者方道:“你只是怪我把她拉进来,那我来问问这小姑娘,倘若这位少侠死掉了,你会怎地?” 陈曦薇听闻此言,从杨破云身后站了出来,道:“若是杨大哥出事,我也绝不独活。莫说是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救他,便是亿分之一、十亿分之一的事情,我也会去做。” 第六十八章 常向梦中问 那怪人向杨破云道:“你可听仔细了吗?” 杨破云望向陈曦薇,她眼神坚定而决绝,经历过生死瞬间后,他越发珍惜,心里却暗暗自责:“我怎么如此莽撞,却又要连累于她。” 那怪人道:“若说到要了结,那更要好好跟你说下。你可知你刚才练的是什么内功?” 杨破云试着运了运气,只觉得体内真气充盈,运转极快,内力要比之前提高了不知几倍,便说道:“我正要问你,我们三人练得是什么功夫?” 那怪人说道:“你二人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就练成了我的口诀,之前必定修炼过类似的功法。你修炼的似乎是《善护功》,对也不对?” 杨破云心道:我又未曾和这人交过手,只凭我真气运转就看出内功来路,此人当真不简单。江湖上知道善护功的也应该没几人,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那人又道:“善护功的弱点你应该比我清楚。若没有深厚的真气,根本没什么作用。你记好了,你所修炼的内功名字叫做《黄庭经》地中决,这丫头修炼的乃是人下决。你吸收这么多真气,自此以后,天下能以内力伤你的人,据我所知不过五人。 你能够融会贯通这内功心法,我还能理解。这丫头这么小小的年纪,是如何做到的,还望告知?” 陈曦薇听那怪人如此问询,刚要作答,却被杨破云一把拉住,替她说道:“我二人师出同门,我既然能习得,她又为什么习不得?阁下武功如此高强,想必是前辈高人,还望赐教姓名?” 那老者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们既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我刚才所行之事,虽然略有不妥,但最后结果还是好的。你二人如今内功突飞猛进,这也算是一件大好的事情。我们也算是两不相欠了。至于我的名字,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就是说出来你们也不知道。我姓李,名叫做李成植,早已退隐江湖多年。我看你二人明明不是武当弟子,却都穿着武当派的服色,这武当派的内讧终于开始了吗?” 陈曦薇被那杨破云一拉,早就不敢说话了。杨破云心里琢磨道:这人在武当山被害,应该不是武当派的人。如果友非敌那就好了。 于是便说道:“我们不是武当派弟子,穿上这身衣服是为了行事方便。” 李成植点点头道:“我猜想你们也不是。如果武当派中有你们这样的后辈,我有岂能不知?” 杨破云道:“听前辈口气,似是对武当派十分熟悉?” 李成植道:“岂止是熟悉。我本就是武当派的。” 杨破云心道这可猜错了:“既然前辈是武当派的人,却为什么还沦落到这等地步?” “我到了这一步,正是被武当派的人害的!” 他轻轻一拂脸面,粘在上面的一层泥壳“哗啦啦”掉了下来,漏出本来面目。 陈曦薇不由得吓了一跳,他看到一张极其恐怖的脸。 确切来说,那根本不能算是一张脸。双眼虽然还在,但是眼睑却已烂掉,鼻子只剩下两个细孔,嘴唇也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一排牙齿露在外面。整个脸上竟然没有一处好皮,全是深褐色的疤痕,虽然已经痊愈,但望起来便如同恶鬼一般。 李成植淡淡说道:“是不是把你吓找了?” 陈曦薇点了点头。李成植道:“不怕。这就是武当派那几个叛徒干的好事。我看你们也不像是武当派的朋友,可否给我讲讲外面发生了什么?” 杨破云已经约略知道,大概是武当派内部出现火并,这人所在的一方失败。只是不知道他是被关押在此,还是躲避在此。但总而言之,不是敌人。 “武当派勾结巨鹿帮为非作歹,长空残杀妇女幼童炼制丹药,我到山上是为了救人。” “就你一个吗?未免太莽撞了!长空那厮终于还是做这事了。当初我力阻此事,被他们憎恨,终于成了导火索。我这一身的伤就是被他用火药伤的,我出去后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他。” “不只我二人,我山下还有一些朋友,不知道他们此刻到了何处。按照时间来算应该就要攻山了?” “哈哈哈哈,好。他果然没让我失望!你二人随我出去,我们看场大戏!” 杨破云闻听此言大喜道:“前辈可是知道这出去的路吗?” 李成植点了点头,道:“这山谷乃是我门派禁地,祖师爷张真人曾在谷中布下各种禁制,若无我引路,你们是断然出不去的。对了,你们却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杨破云道:“来龙去脉说来话长。我们被困武当后山秉烛洞,顺着水流找到这里。” 李成植道:“遮遮掩掩不如不说。丫头,你会《黄庭经》人下诀,可是河北陈家堡的弟子?” 陈曦薇连忙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 李成植摇了摇头,道:“你不愿意说就不说了,为何要撒谎呢。你怀中的蛟兽是哪里来的?” 陈曦薇这下不敢隐瞒,就将如何在水中遇见巨兽,如何与巨鳄搏斗等事说的明白。 那老者闭上眼睛,仰头长叹道:“那巨鳄和蛟兽乃是我养的畜生。我被困在这里久了,那巨鳄吃光了谷中生灵,还想要来吃我。这蛟兽原本是一对,想必是为了保护我,被巨鳄给吃掉了。我被暗算之时只道是人不如牲畜,却不曾想道这人和牲畜本性都是一样,凡有灵性之物必有善恶之分。这小兽与你有缘,望你善待于它。” 陈曦薇点了点头,道:“原来这叫做蛟兽啊!” 李成植道:“这异兽来东海吕宋岛,你不认识也是正常。这河水乃是从地底冒出的温泉,于练功之人大有好处。你二人内功初成,想必十分疲乏,可在水中打坐恢复些气力。我去洞中寻那两只巨兽的尸体。” 杨破云道:“前辈,那两只巨兽我们已经替前辈埋葬了。洞里面太黑,前辈还是不要进去了。”李成植却道:“这两只巨兽我辛苦喂养三十余年,体内应该有快成形内丹,不能浪费掉。 题外的话:试水退结束,武侠看的少,给的位置差,成绩很不好,就不给大家汇报了。感谢顾心颜、感谢桃子姐、感谢小措哥、感谢遗忘33、感谢琼怡安、感谢茂利商队助理,感谢所有给我投票的朋友们。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我。 第六十九章 不识眼前人 杨破云一听李成植这话,心中恼怒起来,心道:“那巨鳄倒还罢了,鸭嘴巨兽可是救了你的,你却不知感恩还要取他内丹。” 于是便说道:“前辈不必去了,那两只巨兽打斗之时甚为惨烈,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那内丹想必早已毁了。” 李成植闻听此言倒也合理,便道:“可惜了,可惜了。”转眼又看到那男婴,道:“凭二人之力从长空那里夺下婴孩,你二人也不简单。我看你也是个可造之材,莫如拜在我的门下?” 杨破云道:“前辈内力精湛武功高强,晚辈原不该推辞。只是我四岁时便已拜入恩师名下,不敢再投别派。” 李成植望了望杨破云,看到了背后的刀,微微一笑,似是明白了什么,于是转移话题道:“这孩子似乎气息不畅。” 杨破云道:“是。这孩子是母亲死后才生产出来,我一直用真气给他维持生命。他丹田与别人不同,便如同火炭一般焦热,每次运气时总有一股霸道真气回到我体内,极难化解。不过这水倒是对他有奇效。” 李成植道:“这是那长空干的好事,差点让他得逞了。这孩子在腹中之时,已经被烈火炙烤,先天便修成炎龙丹田,日日夜夜燃烧他自己的元气。若不是你,他早已没命了。可惜了,若是那蛟兽的至阴内丹在,给他服下,便能克制那炎龙丹田一段时日。” 陈曦薇听到这里,便悄悄走开,寻到了一处岩石遮盖的地方。她本是女儿家,水中沐浴即便是穿着衣物也多有不便。 先前与杨破云单独呆在黑暗洞中倒也不曾在意,但此刻却是有些难为情。他将怀抱的婴孩放下,又将那小兽抱起想找个地方围住,怕它乱跑。 却听见那小兽喉咙里叽里咕噜一通,随后又咔咔的咳了起来,似是卡了什么东西。 陈曦薇试着拍了几下那小兽的后背,那小兽“哈”的一声,咳出来一件物事,正好滚到陈曦薇较小。 陈曦薇低头一看,是一个如普通珍珠一般大小的珠子,通体雪白,却又晶莹剔透。 陈曦薇忍不住拿起来观瞧,只觉得手心一凉,浑身精神一震,知道这是宝物有联想到刚才李成植所说的内丹,心道:“这冰凉的珠子就难道就是蛟兽的内丹吗?” 想要喊杨破云,却怕被李成植听见。思忖一会,终于下定决心,将那珠子放到婴儿口中。那婴儿仿佛知道是个好东西,张嘴就将那珠子吞了下去。 一瞬间那孩子发烫的丹田便凉了下来,眉目也舒展开了。陈曦薇知道自己做对了,高兴的喊道:“杨大哥,杨大哥你快来看啊?” 杨破云听她喊叫,忙从水中跃出,找到陈曦薇。见她完好无事才放心下来。 陈曦薇将那孩子抱起,递给杨破云,杨破云疑惑的接了过来。惊喜的说道:“丹田不热了!”陈曦薇开心的点了点头,却又示意眼破云噤声。 杨破云会意,低声问道:“你给他做了什么?”陈曦薇指了指那地上的小兽,食指拇指指尖相对比划了一个珠子的模样,又举向嘴边做了一个吞咽的表情,而后捧住肚子闭上眼睛,舌头半吐,却是再学那婴孩的样子。 杨破云登时会意,又看陈曦薇那表情着实好笑,忍不住莞尔一笑。 陈曦薇看到这一笑心中颇为安慰,她自与杨破云相识以来,还未曾见他如此笑过。 便在此时,远远传来一个声音道:“两个小娃娃,要是身体恢复好了,我便带你们出去。”却是李成植在远处不耐烦了。 杨破云应道:“好,前辈稍候我这便过来。”二人转出巨石,到了李成植处。 李成植已将满头乱发系了起来,只是容貌早已被毁,颇为吓人。陈曦薇心道:“这老人年轻时候想必也是一个俊朗之人,不知道比杨大哥如何。” 于是从衣兜里掏出油膏珠粉,对李成植说道:“前辈,不如我替你装扮一番,免得他们将你认出。” 李成植听完对杨破云道:“小伙子,你运气不错,娶了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娘子。这小姑娘是怕我这幅样子出去,遭人耻笑啊。” 陈曦薇连忙摆手,李成植道:“不过你说的对,他们若是见我还活着,定然玩命的逃出去,再找却是不容易了。你若会易容,就给我装扮一下。” 陈曦薇点了点头,仔细的为那李成植易容起来。而杨破云也不放心那婴孩,盘膝而坐又将一股真气尝试输到他体内。刚一打开经脉,就觉得一股平和温厚的真气在男婴体内缓缓流转。原先燥热如火炉的丹田似是被什么压制住一般。 他收回真气,长舒一口气。心道:“这孩子还未懂人事,就经历了世间极悲,但危急关头总能逢凶化吉,想来将来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只是要等他长大,还不知道要面临多少生死艰险。” 正思考间,闻听陈曦薇嘻嘻一笑,道:“成了,成了。”在她妙手之下,李成植原本已经毁掉的脸,竟然已经恢复,咋一看去极为俊朗,分不出真假。 李成植点了点头,走到河边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竟然一下子呆住。 陈曦薇却以为他怪自己没有弄好,低声问道:“前辈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李成植呆立良久,转身时眼中藏着一团水色。他柔和的问道:“你以前见过我吗?” 陈曦薇道:“我连前辈名字都没有听说过,自然没有见过前辈。” 李成植道:“那你为什么将我易容成这个样子?” 陈曦薇低头想了一会,轻声道:“我有一个至亲的人,虽然从未曾见过,但心里却一直藏着他的样子。前辈身形气度和我听到、想到的相似,就依着样子不自觉的化了出来。希望前辈莫怪。” 李成植低头凝视陈曦薇良久,说道:“小丫头,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从今以后,你不妨把我当做是他。” 陈曦薇却又后退了一步,恨恨的说道:“我才不要。那个人害了我,害了我的母亲。我若是见着他,定要为我母亲讨个公道。”李成植默默点了点头,道:“好,等我们寻着他,一定让他还给你们母女俩一个公道。” 说罢,就带头走在前头。杨破云和陈曦薇在后面紧紧跟随。只见李成植急走了一段便停下了了脚步,前面虽然仍旧平坦,但他却转换了个方向继续走。如此反复在谷中绕来绕去,一个多时辰,竟然只走出了三十几丈远。 但杨破云知道,他这是在堪踏阵法禁制,生怕陈曦薇走错了,便一手抱着小兽,一手紧紧挽住她的胳膊。 如此走了一段时间,李成植低声喝道:“开!” 第七十章 深谷藏不住 前面豁然开朗,本来紧紧围合的山壁,突然显现出一个山口来。杨破云看李成植也不再转弯,径直的向前走去,知道已经走出了阵法,深深的虚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武当派也有这样厉害的阵法。可惜我的义弟萧道仁不在,不让他定会在这里研究半天,不破阵绝不回家。” 李成植说道:“那孩子是你的义弟?他辈分可是高的很啊,便是我见了他也得称呼一声仙师。那人也是个奇才,若是给他一个月的时间,说不定就能破了祖师爷的大阵。” 杨破云道:“我只听说武当派最厉害的剑法和拳法,想不到这玄门阵法也这么强。” 李成植道:“却是你少见多怪了。武当派乃是道教一脉,却又分为真武宗、六合宗、丹鼎宗。三宗修道均有各自法门。真武宗主修内外功夫,六合宗浸淫奇门异术,丹鼎宗则是天天炼制各类丹药。 本来这三派势力不相上下,只是这六合宗的人奇门异术研究的多了,把捉鬼降妖当成了职业。而丹鼎宗更是可笑,每年吃自己炼制的丹药,越是大胆的死的越早。久而久之只剩下真武一宗独大了。” 陈曦薇侧过头来问道:“前辈你是哪个宗啊?” 李成植看了她一眼说道:“我那个宗都不是,我就是个外门弟子。只不过入门早辈分高而已。对了,待会出去以后,你们不许叫我姓名,只叫做李伯就是。我怕他们知道我没死,转而去威胁我的……我的家人。” 杨破云接过话道:“这个自然。不过前辈死里逃生,若是无必胜把握,还是不要再去冒险的好。你既然有家人,不如跟他们远远离去,安度余生。” 李成植道:“若论武功你比我如何?” 杨破云道:“未曾和前辈交手,不好定论。不过应该不是前辈对手。” 李成植哈哈哈哈笑道:“你这小伙子,倒是颇有勇气啊。怪不得敢闯武当。我告诉你,你若能接下我十剑,我便认输,将我最宝贵的传与你。” 杨破云没好气道:“倒是想和前辈过几招,不为了什么东西,却是为了一口气。” 李成植停下脚步,举起右手对着旁边一颗松树隔空一挥,只见空气中起了一道波纹,沿着掌挥的方向迅速荡开,那颗松树应势断开,却比刀剑砍过还要齐整。 陈曦薇惊呼一声道:“难道这就是无形剑气吗?” 李成植并未答话,忽然一掌拍向不远处一块立着的石碑,只听砰的一声,那巨石便似被铁锤击打一般,碎裂开来。那大石后面,一个身着武当弟子服饰的道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头颅破裂,红色白色混合着撒了一地。 杨破云杀过恶人无数,但像李成植这般半句话也不问就出手置人于死地的事,他却是十分不满。 李成植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说道:“这人便是丹鼎宗的,长空所做的恶事,他一样没少干。他在这里是监视我们,我再迟出手一点,他的消息便放出去了。” 他虽然说的不错,但杨破云心中仍觉得这老者行为太过乖戾,向来是无端被囚禁真么多年,心中已经生了魔。此间事了定要避而远之。 这怪人武功着实可怕,江湖上有这等身手的人屈指可数,但却都对不上号。不过转念一想,神州大地英雄豪杰数不胜数,也有不少高人隐居遁世,自己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事情。 这一行人一路向武当山顶紫霄宫前行,一路上却没有遇到几个道士,又走了一段时间方看到一个小道童。陈曦薇上去一把将他拉住,问道:“小春,人都去那里了?” 那小道童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看清三人衣着虽然破旧,但都是武当派服色。于是双手作揖道:“师兄师姐,你们是刚被召回来吗?” 杨破云道:“正是。我等三人接到命令回山,却并未被告知何事。” 那道童摇了摇脑袋道:“做事的人越来越不用心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传不清楚,怪不得只回来这么些人。你们快随我来,我边走边说给你们听。”三人便紧紧跟上那小道童的脚步。 小道童一边疾步行走,一边讲道:“山下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高手,无端进犯武当山,在山门前和师兄弟们冲突起来。这些人身手不错,我们没能挡住,一股脑的涌上山来。现在在半山腰的复真观对峙呢。那帮人派了几个领头的就在紫霄宫,要我们的掌门真人出来解释。” 杨破云哼了一声道:“柳玄枝敢出来解释吗?” 那小道童转头怒斥道:“你这个人,出去哪里做供奉了,学的一身江湖气,连规矩都不懂了。掌门真人的名讳,岂是你能随便乱叫的?” 杨破云见那道童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是一本正经,忍不住想笑,却被陈曦薇狠狠的白了一眼,于是再不说话,乖乖的跟在后面。 太子坡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至少掌柜的张二九从没有见过。他一家被杨破云所救后就一直呆在青楼对面的阁楼中,从窗户上向外望去,各色的人携带了各式各样兵器,呼啸着就朝武当山方向奔去。 有的表情凶狠,像找人打架;有的喜笑颜开,仿佛去赶集会。武当派的人再也没有来找他们,他反倒有些担心起来。正当他探头向外张望时,一个稚色未脱的少女来寻到了他。 “张大叔,阿果姑娘派我来接你。去武当山为杨公子作证。”李掌柜的回头一看,忙道:“杨公子,是哪位?” 那小丫鬟道:“就是带你来的哪位英武侠客啊!” 张二九低头犹豫了片刻,抬头坚定说道:“好。我这一把老骨头,也该干点有用的事了。” “你莫要担心。我家姑娘神机妙算,早就把所有事情安排好了。如今江湖上消息已经传开,武当派掠婴取心、滥杀无辜。现在四面八方都有人来向武当兴师问罪,当然也有来看热闹的,不过好歹也装了声势。如今武当派的人是不敢恣意妄为了。你到了那里只是做个证,将这真相公布于众。没人敢动你的。” “好。我这便跟你去。” “你不跟家里人说说吗?” 张二九摇了摇头,轻轻说道:“就这样离开吧,不必说了。” 第七十一章 初战武当山 张二九与那小丫鬟各骑一头毛驴,走不到一个时辰,便已经到了山脚底下。一路上骑马佩刀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都是生怕错过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和一场百年难遇的热闹。二人下了毛驴随着人流往山上行去。 武当山半山腰复真观门前,几十个执剑的道人立在卸剑石下,阻挡着众人。那被挡在外面的许多豪客对着山顶或是骂骂咧咧或是窃窃私语。阿果走的慢些,刚到这里见上不去了,便左右张望,寻到了江硕沿和李快风二人。远远望去,一个双手环抱着剑在那里晃荡,一个直接靠在石头上打瞌睡。 阿果笑道:“二位师兄,现在却是什么境况?”此时阿果已换做男装,二人愣着看了一会。 李快风反应过来,喜道:“阿果姑娘,你怎么来了?” 江硕沿也定睛看道:“真的是姑娘啊。姑娘这身打扮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阿果嗔怒道:“我到这里可不是让你们评价装束如何的。快说,你们不上山去,在这里呆着干嘛呢?” 李快风道:“我们也想上去,但不够资格。” “怎么说?” “一开始我们几个到了山脚下,那守山门的道人毫不客气,实实在在的打了一架,双方互有损伤。后来到的人越来越多,一股脑儿便将拿下,顺着山路到了这里。 可是武当派也得到讯息,所有弟子都下到复真观,中间还有个厉害的老道。本来我都准备好了大杀一场,可是闵生主那老不死的非要劝住大家,说我们没有证据不能冤枉人家。 那些看热闹的也纷纷附和,于是大家差了几个有头脸的人物上到他们紫霄宫对质去了。我们在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就等那帮大佬信息呢!” 阿果杏眼一番,道:“人家不让你们上山,你们就不上去吗?又不是叫你们来当客人的。” 不过她原不指望这些看热闹的人能做成个什么事情,只要能够起哄就好,闹得越大便对他们越有好处。 她也留心到其他一些人,他们衣衫破旧、面容沧桑,虽然不多,但是都各自携着兵器成团站定。 一个老爷子在哪里逗弄着孙儿,一个蒙面人躲在远处休息。 该来的,都来了,现在该轮到她上场了。 阿果抽出软剑,怒向那武当剑阵冲去。一名道人跃出阵来,横剑指道:“这位朋友请留步!” 阿果将剑放下,那道人以为他要说话,谁知道阿果一脚便踢了出去,正中那道人胸口,那道人连退七八步,终于没能站住摔倒在地。 一旁的另一名道人见状,拔出剑来砍向阿果。阿果早已执剑在手,迎向那道人。 她虽是年轻,但自小便的了三尺红云头的真传,武当派守在山门的弟子不过是最微末的角色,那里是阿果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叮叮当当几声过后,四五个道人都被打倒在地。 众人不知什么原因,一看开打了,有几个立即便加入战团。阿果剑法灵动、姿势绝美,配合上那婀娜别致的身段,简直是一道无可比拟的风景。 武当派挡在最前的几个道人,全都是花拳绣腿,不一会便被全部打倒。 但紧跟着后面便呼啦一下冲出近百道人,各持长剑摆开了阵势。 众人一看,登时恼怒。前面留几个不中用的道人,后面却埋伏下大批高手,布下这等诡计,一开始就没打算善了了。 阿果当先冲在前头,刀刀见血,凶狠异常。几个道士团团将她围住,她以一敌多仍旧不落下风。江硕沿、李快风哪能忍得了这个,两人一声怒吼冲了进去。 这二人平时说话行事不靠谱,但手上功夫却是不弱,二人瞬间便将围着阿果的几个道人逼退,将她救了出来。阿果嫣然一笑,道了声谢谢,却又杀了进去。 二人一咬牙,分左右护上。这时三名中年道人迎面而来,阿果当先出剑刺向中间一人,那道人一声冷笑,长剑一翻便将阿果刺来的剑打在一旁。踏步上前便要擒拿阿果手腕。 阿果登时觉得不对,这道人功力似乎比其他人强的很多。她不敢保留,左手一抬,水袖激射而出。 那道人不知她衣袖中藏着什么,不敢硬接,身子一错闪了开来。阿果急忙后退,这才看见江、李二人已被另两个抓了过去。 “武当派真正的弟子,终于肯出手了。我们上!” 几个汉子急冲而至,与武当几个弟子迎面对上。陈曦薇心中疑问,并不识得这几个人。 她仔细一数,一共十几人,用的全是棍棒、朴刀、斧锤等手重的武器,虽然没什么精美招式,但乱战之中虎虎生风、所向披靡,逼得武当众弟子节节败退。 在这几个汉子带动之下,身后六七十个人也都加入战团,只要是见着身着道袍的,便围上去殴斗。 武当弟子眼看便顶不住了,空中突然响起猎猎风声,一袭褐色身影从天而将,半空里一掌击向阿果。 阿果知道来者不善,急忙闪躲。却不想这一掌乃是虚招,半路已经变为鹰爪之势,身还未落地已经将阿果软剑双指捏住,轻轻一用力便夺到手里。 阿果失了兵刃,双手一扬,两只水袖如同波浪,卷向那人面门。那人也是双臂微转,宽大的袍袖翻卷起来,一下便将阿果水袖缠住。 “流云铁袖是不错,可惜你功夫还不到家!”那灰袍人用力一扯,便要将阿果拽到身边擒住。 便在此时,中间纠缠的四只袖子忽然着起火来,瞬间便裹住了了那道人。 道人微微一惊,急忙脱下道袍。但那火中不之是夹杂着什么东西,仍隔空追着烧向灰袍道人。 道人叫声“来得好!”双臂环绕似抱球,四方拂动如行云,那团烈焰便被吸在了一起形成一个火球,在道人双臂中慢慢熄灭。 道人沉声道:“年纪轻轻,就学这些害人的法门,你师父好歹也是一派宗师,他怎么教的徒弟。” 阿果却哪有这本事,知道是有人暗中相助,她有恃无恐,对那灰袍道人道:“你们武当的长老残害无辜,从上到下恣意妄为,却不知是哪个教的!” 灰袍道人摇了摇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姑娘,我武当山以解剑石为界,界限以内,未经掌门真人允许谁都不可携兵刃入内。 你不禁犯了我武当规矩,还行凶打伤数人,我念你是小辈不与你为难。只是日后见了姬万千,一定要让他给个说法。” 阿果吃了一惊,心道:“他怎么会认识姬万千?” 第七十二章 紫薇星罗阵 三尺红云头的真名,就叫做姬万千。 她怔怔望着那道人,半天不说话。 那道人见状又道:“罢了罢了。你就没有好好想想这件事情吗?你一个弱女子怎能做这么大的事情?年轻人一时脑热,我不与你计较。你走吧。”说吧转身欲离去。 阿果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泣不成声的喊道:“武当派丧尽天良取婴心炼丹,我姐妹已经受害,天下英雄亲眼见证。你过来一句话就想打发了我们?你当这天下除了你武当派,就再无英雄了吗?” 阿果极力抽泣,泪水滚落成线。 众人听得义愤填膺,纷纷围了上来。十几个汉子冲在最前头,其中一人大声喝道:“妖道,吃我一棍!” 熟铜大棍当头砸下,道人侧身一避,躲了开去。 这一棍硬生生砸在石阶之上,碎石四散飞出。 道人本是为调解而来,不想起冲突,但看这人下手如此狠毒,心中怒气再也憋不住了。 他垫步上前,双掌向前一推,使出绝技排云掌。真气化作汩汩内力,如劲风似猛虎,咆哮着冲向当头几人。 众人如受重压,一起打了个趔趄。那使棍之人在最前头,更是吐出一口鲜血。 “孤鹜子道长,好厉害的身手。在下黄龙帮高胜岳讨教几招。” 那灰袍道人正是孤鹜子,位列武当七大长老之列。他闻声观瞧,只见一个敞怀的黄脸汉子,越众而出。 “黄龙帮远在延庆府,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到武当山闹事?”孤鹜子道。 “天下事,难道不该天下人管吗?都说道长排云掌、伏龙手双绝冠天下。我就以五雷掌试试!” 高胜岳身形急动,挺起双掌直击孤鹜子,掌风掠过阿果身旁,便似在空中滚过一阵闷雷。 孤鹜子急忙催动真气,迎了上去。 两股内力撞到一处,半空中的滚雷一下子变成了霹雳,“咔嚓”一声响过,二人身影分开。 高胜岳蹬蹬蹬倒退几步,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孤鹜子猛退一步撑住身形,大喊一声:“武当弟子听令,结紫微星罗剑阵,凡硬闯者,当下格杀。” 百余名道士立即站住各自位置,齐声喊道:“齐。” 孤鹜子立于中心大声喊道:“御!” 众武当弟子齐刷刷变换方位,一个动作便显出阵法大开大合、森严威猛的气象。 这紫薇星罗剑阵乃是张三丰从星相变化参悟而来。正中间由真武七截剑阵策动,周围各按诸星方位运转,威力极大。 众人都知道厉害,不敢擅自闯阵,进攻便停了下来。 高胜岳立在群雄前头,大声斥道:“武当派将各位首领骗上山去,如今摆下大阵要截杀我们,这是想杀人灭口吗?可是在场之人可没有弱者。黄龙众弟子可在?” “在!” “随我破阵!” “是!” 十几个大汉挺起兵刃直冲过去。 寻常武人比武,一般都是点到为止,极少下杀招。因此招式上都多少会留些回旋余地。 但这十几个大汉却浑然不是那么回事,仗着力气大、兵刃重,直直撞进了武当剑阵之中。 “兵兵乓乓”一阵乱响,不少武当弟子手中长剑被击飞,人被击倒。而那些大汉也不好过,腿上、身上都中了剑,热血随着棍棒、锤斧、朴刀四处飞溅。 阿果一声娇叱:“青楼弟子,随我破阵!” “是!”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怒吼,江硕沿、李快风一马当先,随阿果冲了上去。 其余槽帮、海沙帮,甚至是云南沐王府众人也都跟着杀了进去,一片人海瞬间将剑阵裹了起来。 但这紫微星罗剑阵威力了得,虽是一百个弟子布下,但一经发动威力不下于三百人。 况且这复真观居于山道之中,两侧均是陡壁,极为狭长,众豪杰人数虽多但都被分块围住,不但使不出本事,还相互掣肘。 场面登时大乱起来,有人倒下、有人跌落,鲜血顺着石阶流淌下来,脚踩上去都感到了湿滑。 孤鹜子看的真切,心中开始惊惧起来。 因为当前这个这紫微星罗剑阵并不是真正的剑阵,若无真武七截阵策动,这大阵威力连三分之一都使不出来。再斗下去,这阵法恐怕就保不住了。 他知道阿果是核心人物,要平息这场争斗必须要先拿下她。 他接连四掌迫开围攻他的人,两指隔空飞出便点中阿果。阿果疼的蹲在地上,他正要去擒拿,却不想一直守在阿果身边的江硕沿、李快风二人早就盯上了他。 李快风大吼一声,径直刺向他前胸。而江硕沿则挽剑花、移身形,斜刺里向孤鹜子脖颈抹去。 孤鹜子认得这两人招式,冷哼一声,心道:一个是白马堂,一个是桃花坞,便是你们堂主、邬主两人亲来也奈何不得我。 他左手直直抓向李快风那一剑,右手跟着江硕沿剑势搭上剑面,正是得意之技“伏龙手”。 谁知刚要发力夺下二人长剑,却觉得腿上一麻,阿果不知将什么东西刺进了他腿上。 他心中一怒,两手用力,一脚踢出。 只听见咔的一声,李快风手中长剑断做两截,江硕沿的剑直直飞出去。阿果中了一脚,向后翻滚几下方才停下,低头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想要开口说话却使不上力气。 江硕沿、李快风两人手里没了兵器,心下骇然,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武功高强之人。 孤鹜子打倒阿果,正要上前拿人,却觉得腿上一麻,撩起裤脚一看,半截小腿已经紫黑色,心中暗暗骂道:“这小姑娘人长得天真善良,却不想手段这么狠辣。”急忙封住穴道,真气强行下压,将那毒一点一点往外排。 眼看那紫微星罗剑阵便要被冲散时,一青一白两道剑气自外向内迅速突来,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群雄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脚便中了剑,兵刃掉落在地上。 便是那几个骁勇的黄龙帮的大汉,不是手臂筋被割断,就是大腿被贯穿,也纷纷倒在地上。 第七十三章 烈龙噬心掌 那一青一白剑光停在孤鹜子身旁,众人方才看清是两个分别着青袍和白袍的年长道人。 “师兄,区区几个江湖杂鱼,怎么把你弄得如此狼狈?”青袍道人道。 “隐龙师弟,流云师弟,你们怎么回来了?下面有数十个江湖帮派,还有一些游侠散人,情形很乱。不可乱杀,以防乱上加乱!”孤鹜子摇了摇头道。 “哼,都欺负到我武当头顶了,再不下杀手,我们还有何脸面号令群雄?” 流云道人怒道:“武当众弟子听令,化‘御’为‘弑’,变阵。有抵挡着格杀勿论!” “流云师弟,不可啊!” 有隐龙、流云二人发号施令,武当众道士那还肯听孤鹜子的,众道人大喊一声“戮”,立即横剑变阵,化守为攻,向群雄逼来。 流云道人一剑当先,向群雄大喝道:“你们还不放下兵刃,束手待擒?” 武当派剑阵一变,瞬间便占了上风,群雄不一会便被压出剑阵,向后溃退。 高胜岳见势不好,领了几个还未倒下的大汉想要硬拦一下,隐龙、流云二人却如电闪雷鸣般快速穿插而过,众人全身血流如注,身上顿时多了几道深深剑创,兵刃再也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槽帮、海盐帮、子午门等小帮派弟子本身武功都不怎么样,一见武当派反杀回来,登时抱头向后躲去。 这时,人群后方一人喊道:“到我们这些江湖散客了!眉间尺,该你出场了!” 一阵巨吼惊天动地,从一旁陡崖下翻上一个面目狰狞巨人。 他举起一块巨石朝武当众道人掷了过去。几个道人闪避不及,瞬间便被砸的筋骨碎裂,当场便丢了性命。 群雄在斗宝大会上已经见过这名为眉间尺怪异巨人,此刻又见他出手勇猛,一下便结果了数人,纷纷鼓起掌来。 隐龙、流云开始还有所保留,眼见自己弟子亡了,二人杀心已起,持剑重重刺向眉间尺,要当场取下他性命。 众人惊呼声中,一黑一白两柄剑刺入眉间尺胸膛。 但眉间尺似是练有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功夫,剑虽刺入体但并不深。 他反而两手握拳重重击向隐龙、流云。 两个道人自然不敢硬接他如锅盖一般的拳头,急忙抽剑跃闪出去。 鲜血从眉间尺左右胸膛汩汩流出,他低头看了一下,从一旁青草中抓起一把泥土按在伤口上止住了血。 又瞧见旁边一棵半抱粗的松树,便用肩膀使劲一撞,双手用力将它连根拔起。 他将手中这松树当做武器,朝那一众道人横扫而去。 这次道人们知道厉害,跃起的跃起、后撤的后撤,阵型又乱了起来。 后面那些江湖散客,便直直冲了进去。这些人虽少,却都是真正有本事的人物,有很多还是赫赫有名的独行侠客,乃是青楼组织特意重金邀请来的。 武当弟子又被逼的向后退去。 隐龙、流云相互一望,齐齐攻向眉间尺的后背。眼看便要刺穿过去,一旁一个苍老声音响起:“两个打一个,无耻之极!” 一柄精钢杖从后面点到,隐龙、流云急忙向两侧闪开,躲开了这一击。 却不想对方钢杖毫不停歇直扫隐龙。隐龙举剑格挡,而流云一剑便刺向那老人。 隐龙、流云虽然分别排了武当七宿中老六、老七,但二人自小便在一起,共同习练武当两仪剑法。艺成后又专门负责武当外门事务,与各门各派交手无数,二人相互配合天衣无缝,共同御敌几无败绩。 那老者却面漏不屑,前面钢杖横扫之势不减,后面却一掌猛地向流云拍了出去。 一股凶狠劲力劈面袭来,流云体内五脏六腑同时巨震,手上宝剑失了力道,身子也被隔空顶飞出去。 而隐龙情况更惨,宝剑不仅没拦住钢杖,自己手臂反被震脱了臼。 二人合到一处,心中骇然,向那老者道:“烈龙噬心掌。你是慕容海?” 那老者却剧烈咳嗽起来,摆了摆手手道:“老了不中用了。” 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抱着个葫芦跑了上来,老者含笑抚摸了下孩子的头,打开葫芦喝了一口,长嘘一口气后,向二人慢慢说道:“你们想不到吧,慕容世家的人还没有死绝吧!” “慕容世家勾结山匪,意图谋反,武当派奉朝廷之命拿人,行的正做的端。” “好好好!你两个杀了不少慕容家的人吧。你们武当派觊觎慕容世家产业已久,终于打成所愿了。但吃相这么难看,能消化的下去吗?我们新仇旧恨一并算!” 他提起钢杖又杀向二人。那钢杖势大力沉,隐龙胳膊脱臼只能后退,流云勉强接下一仗,手中长剑断做两截。 “别说我老汉欺负你们两个后辈!” 慕容海将钢杖重重插在石中,并起双掌分袭二人。 二人各挺双掌对了上去。慕容世家烈龙噬心掌乃是天下数一数刁毒掌法,一经催动真气化作螺旋内力冲向对方体内,瞬间便将二人真气搅乱。 隐龙、二人的弱点就是真气不足。年少时因为贪恋成绩,只是挑了进步快速的剑法来练习,在内力修为上却比其他几个师兄差很多。 平日里对付的二三流高手多些,如今遇上慕容海这等决定高手,却是捉襟见肘了。 二人努力催动内力压向慕容海,却始终抵挡不过,眼看便要重伤之时,身后一股真气涌了过来,立时便将慕容海的真气压了回去。 却是孤鹜子及时赶到,双手贴住二人后背运功相助。 “你们三个欺负我爷爷!” 那抱葫芦的小孩冲了上去便要踢孤鹜子。 阿果惊呼一声,却来不及阻挡。这三人内力正在比拼正烈,若是这一脚踢上,孩子必定被内力所伤,恐怕难以保住性命。 便在千钧一发之际,孤鹜子和慕容海同时撤掉了内力,隐龙、流云内力尽出,将慕容海击退了出去。 孤鹜子转身一揽将那孩子抱在怀里。 虽然隐龙、流云内力不强,但慕容海当时已经完全撤去内力,等于以血肉之躯硬扛了二人的全力一击,若不是他内力深厚恐怕就要尸横当场了。 “你若敢动火儿一根汗毛,我叫你整个武当山来陪葬!” 慕容海双眼血红,狠狠盯着孤鹜子。 第七十四章 怒斥紫霄宫 武当山顶,紫霄宫中。真武大帝庄严肃穆,俯视着芸芸众生。 神像下方的大厅中分左右摆齐了十几张椅子,一排坐的是武当派的景阳子、曹目星以及其他长老;另一排坐的是群雄推出的各方人物,居首一人便是楚党党魁闵生主,另外还有海盐帮帮主安海生、槽帮帮主王大猷、江南米帮的谢胜泰,妙手门的鲜于空空等武林中的成名人物,那茅山派的何长水竟然也列在中。 若在平时,武当派是看不上这些草鞋班子。但今日却是格外礼遇,这让这些老江湖分外惊醒,也暗生叹息。 惊醒的是武当派的笑里藏刀,叹息的是往日里各自为战不堪一击的小帮小派,一旦抱起团来竟然也能让这些大门派胆战心惊。 闵生主向景阳子抱拳道:“真人见谅。我等来到武当山,并非与贵派为难。江湖上自来传言便多,本来也不必理会。但这次传的越来越厉害,以至于许多人都涌向这里。我等只好跟随前来查证清楚。” 景阳子道:“闵大人心怀天下,仁义无双。我武当派上下十分敬仰。您刚才也提到这些传言,不知是什么人兴风作浪胡乱编造,武当也是深受其害。我派立派三百年来,始终以锄强扶弱、匡扶正义为己任,上为国家,下为黎民,不知道做过多少的事。莫说是杀人取那个……心,这等十恶不赦的事情,便是见不平事而束手都是犯戒的,又那怎么会是真的。” 安海生却冷哼了一声,道:“刚才闵大人说的不对。我等不是来查证的,是来讨要公道的。人证物证俱全,还查什么?请贵派柳掌门出来,给我们一个解释!” 曹目星一拍扶手道:“安海生,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们武当派修的是无上大道、遵的是朝廷律法、行的事义勇之事,武当弟子只有拔刀相助,从未欺压良善,你要在胡说下去,贫道便对你不客气了!” 安海生哈哈一笑,道:“拔刀相助,拔的是朝廷的道,助的是豪强的势吧?” “哼!你们海盐帮被查封,那是朝廷的旨意。若不是我武当派从中斡旋,你们海盐帮的人早就被诛杀干净了,那还轮得到你来嚣张!有证据就亮出来,没有证据就滚出去!” “曹师弟,不得无礼!”景阳子瞪了曹目星一眼,曹目星才不再说话。 安海生却怒道:“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你曹道长杀伤我门下二十个弟子的大恩了!” 吟龙子站起身来道:“海帮主,武当派打伤贵派弟子确实不对,但你们的人鼓动苦力杀了东厂的人,这可是要灭族的死罪啊!” 安海生刚要发作,却听到堂下站着一人说道:“好个武当派,好好的江湖盟首不做,却甘心做阉党的走狗。” 安海生向那发话之人拱手道谢,却只见衣着朴素、带了面罩,认不得是哪个门派,想来是江湖上的独行侠客,不知跟着谁上到山顶。 闵生主说道:“这位小兄弟此言差矣。武当派的江湖盟首虽然是朝廷册封,但几百年来侠义为怀,江湖上各大门派都服气的。没有武当派从中调和朝廷于江湖的关系,恐怕各位都难以太平了。” 闵生主说完,那米帮的谢胜泰连连颌首,何长水也是念着胡子转着脑袋,看不出是点头还是摇头。 槽帮帮主王大猷坐不住了,怒道:“你们名门大派是平安了,将这天下该分的分、该刮的刮,什么时候管过那些小门派和苦力的生计。论人数我槽帮也是一个大帮派,朝廷一声令下,几千个弟兄都没了饭碗,让巨鹿帮垄断各处漕运生意。弟兄们原先一个月挣一两银子,刚刚养家糊口,现在一个月挣五钱银子,饭都吃不饱了。你们武当派怎么不行侠仗义了。” “王帮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拉帮结伙、哄抬苦力价格,让那些经商之人承受不住,朝廷当然不能坐视不管。”曹目星道。 王大猷怒道:“曹大人,原来百姓找口剩饭吃,也是犯法了。你武当派的盟首,可不是我们封的。” 曹目星一掌将座椅扶手击碎,斥道:“姓王的,当年我追捕你时你不知逃到哪里,今日风声没了你却到我武当山来耀武扬威来了! 众位英雄,我即是武当派长老,也是锦衣卫的千户,如今要拿这通缉的逆贼,谁要来拦阻便是与锦衣卫、与朝廷作对。” 他将官家身份亮出,闵生主想说什么却不便插手。 王大猷也不是等闲之辈,将一双练的乌黑的铁砂掌亮了出来,口中喝道:“姓曹的,接我一掌。” 话音未落,铁砂掌带着风雷之声袭向曹目星。 曹目星早也不示弱,挺起双掌迎了上去。一声闷响过后,曹目星往后急退四五步,王大猷也粘着不放紧紧跟上,从头到尾双掌始终未曾分离,但二人脚下方砖却是碎了几块。 王大猷有意报仇,自然是用了十成的功力。但他刚接上对方双掌,如同击在沙土中一般,力道被卸了干净,紧跟上几步想要发力却仍旧无处着落。 曹目星虽然被逼退数步,此刻却高挑着眉毛得意的看向王大猷。 王大猷心知不妙,想要撤掌。刚要退步时,对方一股柔中带刚的内力便涌了过来。此时若要后退,必被对方反击,说不定一身修为就废了,因此便强撑着运劲抵抗曹目星。 曹目星一占上风,体内真气流转涌向双掌,化作大潮一般的内力一波接着一波攻向王大猷。 那王大猷练得是外家功夫,在内功造诣上要差了很多,除了硬挨之外再无法子,只恨自己太过急躁,竟然和对方拼上掌力。 不过他在江湖上显赫声名,也是凭本事得来的。 他心中暗道:我便在这里死死抗住,看你能运使多久的内力。只要你一换气息,我便发力直接将你击倒。 二人均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双方互不相让僵在一处。 大殿上众人都是高手,又怎能看不出这局势,明着是势均力敌,暗地里王大猷吃了大亏。若不是仗着外门功夫精纯、身体健壮如牛,怕是早已筋脉断裂了。 写在上架前:我和我的《》 写武侠这个想法,是在上大学时产生的。我虽然读的理科,但是很喜欢历史,尤其是《明史》,经常去傍边大学蹭课听。 明朝最有意思的是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往往会有两个极端的看法。 随着阅历的增多,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时间会变、思想会变、生存条件会变,但是人心从古到近始终没变。 只要看透了人心,就看透了真相。 我就这样一直怀着写一本书的梦想,不知不觉走过了青春,转眼间便到了不如狗的年纪。 孩子刚出生,老人身体弱,我自己的工作压力也与日俱增。生过一场病后,我下定决心动笔,因为再拖下去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翻看这几年陆陆续续写的五十几万字的草稿,和一个改了不知多久的大纲,我忽然感觉年轻了很多。也许这就是为了理想去努力的感觉,毕竟年轻时候吹过很多牛皮,只有这个是离我最近的。 我酷爱武侠,酷爱侠文化,因为可以以生动丰富的载体传达正义,表达情感。 武侠不是历史,没有人会把他当成任意打扮的小姑娘,可以偷偷夹带点私货,表达下个人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我水平有限,不敢动历史,只能写武侠。 一个老作者给我说:写武侠死路一条。他让我改成玄幻,我感谢他的同时拒绝了他。 我认为,武侠是一种文化,玄幻什么也不是。两者的区别就像是红旗与彩旗,护士与舞女,馒头米饭与巧克力。 当初选择起点,是因为起点够大。 我对自己的文学功底还是有信心的,所以不怕和别人竞争。开始也很顺利,万字来签约站短,直接签约。 因为我对文字要求很高,工作也忙,所以更新的不快。一个月更了10万字。 后来困难就出来了。孩子刚出生,每天晚上起床喂奶,抱着拍嗝,几乎整夜不睡。单位又开展那个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活动,我一人写几个人的材料,熬的油尽灯枯。 但是写武侠的人都很顽固很能打,再难我也要把他坚持下去。一个素不相识的作者给了我很大的鼓励。每天晚上12点整,准时给我投上一票。在我的小说里留言讨论,我很受感动。 十万字的时候来的试水退,成绩不太好。有人建议我切了,我笑而不回 这么好的题材,这么大的架构,这么引人入胜的情节,怎么能说切就切呢? 传统武侠小说,可不是哪些动不动就建个宇宙、灭个星球,套上金手指就天下无敌的修真玄幻。 这篇小说,我构思了六年,推翻两个三十万字的底稿。每个人物我都建了小传笔记,每个情节都不多余,都是为后面铺垫。 我敢保证,情节绝对精彩!绝对出乎意料!绝对突破了现在所有网络小说的套路! 我通读了一遍《剑桥中国史-明史》,比上课还用心。 把明朝末期的社会矛盾,衰退原因,以及当时世界发展大势,都融入到小说中,转化为情节。 我认真研究不同性格的人,打破好人坏人的明确界限,就想用故事情节塑造立体真实的人物形象。 比如我小说里有个叫魏武侯的,他就是一个想有作为、想干事业、想为国家百姓做贡献,为了换取机会不得已出卖灵魂和尊严的人。他就是取自现实中的原型。 我给小说埋下了很多伏笔,但是需要时间去慢慢展开。 有朋友说我写的太慢了,这里我先作检讨。 我原来是有底稿的,但是每次上传都有些新的想法,希望更加精彩一些,所以就开始修改,就更新的满了。毕竟还有本职工作,还请大家多多包容,我也会加更的。 《相见江湖》这部作品属于慢热型的,要慢慢来才好。如同桃花源,一路寻找,总会有的。 起点上武侠不算热门,看得人也少,我预计要写两百万字。 虽然可能很难,可是我还想坚持下来,我想给我的孩子做个榜样,人这一辈子一定要做有意义的事,如果能够不为钱,那就不为钱。 虽然不想开口,但还是要说一下。本来想迟点上架,和大家多讨论下。但现在明天就上架了,还请各位朋友支持一下,订阅几章,给这本《相见江湖》涨涨数据,加点人气。 安善在这里谢过大家。 感谢天雨寒、顾心颜、红衣水袖(桃子姐)、小措哥、琼诒安、痞痞de清风、空诚旧梦、比格犬的尾巴、行走的森木、摇摆的旅客、茂利商队助理、遗忘33,感谢所有支持我的朋友。 第七十四章 酆都城现身 闵生主心道:“这黑厮真是江湖草寇,我等本来是上武当山讨说法,事情还没弄清楚就跟此地主动起手来。实在失礼,我虽和你平素没有什么交情,但大家都是被推举出来,伤了你我也丢脸。” 他走进场中,伸出两手分别握住场中二人手腕。王大猷只觉得闵生主臂力沉稳,硬生生的将自己手臂拉回。而曹目星却感觉一股内劲急冲而来,将自己内力逼退。二人便分了开来。 场上众人都是一惊,都知道这闵生主是楚党领袖、朝廷要员,却想不到竟藏着这等本事,闵生主双手一外一内同时发力,却是江湖上独一无二的厉害功夫,顿时将他高看了一眼。 王大猷与曹目星双双折服,拱手向闵生主行礼过后,又互相狠狠瞪了一眼,回到座位各自调息。 闵生主这一手露的正是时候,本来吵吵嚷嚷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他走到场中向大家拱手道:“众位英雄,大家听我说一句。我等来到武当山,所为的是江湖上广为传播的一件事情。 我不知道各位耳朵里听的是什么,我所听到的,是两个传言。第一个很不可思议,说的是武当山附近出了专门吃人心的妖怪,但是武当派却没对此不管不问。甚至有乡民请求帮助时候还漫天要钱。 第二种就是在万紫楼里阿果姑娘所说那些。我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中间一定有诈。还望大家警醒,勿要上了奸人的当。” 上山群雄一阵哗然,这明显是替武当派说话。安海生更是站了起来,刚要说话,却听到堂下一人高声喊道: “你不过是个和稀泥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替大家发声。” 闵生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向那声音望去,认出那人正是刚才蒙面素衣的剑客。 他微微一笑道:“你先容我把话说完。江湖上有很多人说我悯生主是和稀泥的,譬如像今日这情形。但如果我不来,那么你们是不是就要和武当派大动干戈?且不论你们是不是武当的对手。你们难道就真不想查明真相吗?我为人处世讲究的就是公平二字,既不能饶过恶人,也不能冤枉好人。但凡事总要分个清楚明白。” 闵生主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公正公平,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松弛下来。 他接着又说道:“我们既然被公推来到这里,不妨便给武当派一个解释的机会,说完之后大家再作评论。如何?” 谢胜泰、何长水等一部分人纷纷点头称是,而王大猷、安海生却一言不发。 景阳子冲闵生主轻轻颔首致谢,慢慢踱到真武大帝神像之前行了礼,而后转身向大家说道:“这两个传言我也听过,相同的地方是武当山周围很多孕妇和婴孩被害,这点我可以确认。” 人群中一阵哗然,景阳子又继续说道:“这事情发生在我武当山周围,实在是匪夷所思。我们并不是没有动作,先前那些收香火钱的行为也是刻意为之,是为了迷惑那行凶恶人,让他放松警惕。武当弟子中有不少人和那恶人交过手,为此还伤了十几个弟子,包括我的师弟曹目星。” 众人一听登时愣了,这和阿果所说完全相反。 景阳子又续道:“我们查看过弟子伤势,也从他们口中寻得一些线索。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没向外面透漏。如今既然大家来逼问,我只能告诉大家,只盼这里面没有奸细才好。我让受伤的弟子前来,请各位自己查验。” 十几个武当弟子从外面被抬了进来。 景阳子冲群雄一抱拳道:“各位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我相信大家能够通过这伤势认出谁是凶手。” 说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相互观瞧一阵却没人能够认出。曹目星则满是鄙夷的哼了一声。 安海生站起身道:“我且来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他走到一名弟子面前仔细观看,只见那弟子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但周身看不到没有任何伤势。 他奇道:“这哪里有什么伤,莫不是弄了几个好人在这里故弄玄虚吗?” 景阳子叹了口气,道:“安帮主,你动一下他的胳膊。”安海生依言,一捏那道士胳膊,不由得一惊。 脱口而出道:“怎地这般软,骨头哪里去了!” 错愕中,他又去摁另一个人的前心,一整个手掌便陷进肉里,那个道人面容一阵抽搐,急忙缩回手来。 他还要再拉另一个人的腿时,曹目星拦在他跟前,一字一句说道:“你没看出来,这可怜人的苦楚吗?” 安海生知道自己失礼了,连忙说了几声对不起,羞愧的退了回去。 景阳子道:“安帮主可曾看出来什么?” 安海生回答道:“这些小道长的骨头,好像是化掉了一般,可怕至极,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阴毒招式。” 景阳子转向何长水,问道:“茅山派何掌门,您见多识广,一定知道这是什么功夫。” 众人这才注意到,何长水脸色慌张,看上去十分害怕。 “何掌门,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长水向四周看了一圈,颤颤巍巍道:“这世间上有一个隐秘的地方,唤作酆都城。那是恶鬼聚集之所,经常出来作祟害人。被那恶鬼袭击的人,有很多是就像是这样,没了骨头。也活不多久的。” 众人闻听此言,都颇为惊异,有几个甚至偷笑出来,觉得这何长水捉妖捉的走火入魔了。 谁知那闵生主却点了点头,道:“何掌门所说不错。都说那酆都城是恶鬼聚集之所,实际上不然。这酆都城,其实也是一处地方。以前江湖上作恶多端走投无路之人,往往都投向酆都城。因此这酆都城势力一度很大。 若是有人有求于酆都城,可以拿一些珍奇之物甚至是自己的性命来换取要求,一旦酆都城的人收了,便会帮那人达成心愿。酆都城极为淫邪、极为神秘,其中最阴毒的武功便是化骨钉和催骨掌。所中招之人,都是全身渐渐软绵无力,最后骨头融化生不如死。我看这几位道友的模样,定是中了透骨钉无疑。这样的暗器,武林中绝无第二家。” 第七十六章 神秘蒙面人 景阳子叹了口气,续道:“说起来都三十年了,当年在蜀中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 各大门派好手和朝廷精英组成人马围剿酆都城。因为太过凶险惨烈,并未让一些门派参与。 我有幸随师父前去,一战之后,联军元气大伤,酆都城也销声匿迹。 我师父回来不久就驾鹤西行,而我也中了极厉害的阴寒掌力,至今未愈。” 景阳子说出这些往事之时,脸上现出痛苦之色。众人想多听一些,他却不再陈述。 曹目星接口道:“我们根据这事情判断,是酆都城那帮恶鬼又出来害人了。除了他们,谁会干掠婴这等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们提到的证据是什么,但我和我师弟长空就在山下和两个妖人斗过一场,可惜让他们跑了。” 众英雄此刻面面相觑,千里迢迢赶来看这场热闹,难道真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曹目星继续道:“酆都城又出来作恶,我武当派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武当派已经飞鸽传说各大门派,各路高手早就潜伏在武当山周围,只要酆都妖人敢现身,就一定跑不了。各位还是早早回去,不要妄自送了性命,还给我们添乱。” 曹目星这一番话说完,众人已经听明白其中两个意思。 一是武当山之事乃是酆都城所为。 二是武当山已经请了八大门派的盟友。 有些聪明人本来就不愿与武当派为难,已经要转身离去。 那蒙面剑客却冷笑道:“这借口找的不错,只不过漏洞百出,大错特错!” 曹目星早已不能忍受,指着那人说道:“我看你唯恐天下不乱,莫非就是那作乱的妖人?” 那人道:“武当派是这样不讲理吗?你说我是,我就是了,你把我一剑刺死。 所有的事情都推在我身上,你武当派不但不用担罪,还赚了个为民除害的好名声,再也不用担心丑事外漏。岂不美哉!” 曹目星气的眼珠爆瞪,口中连连几个“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年轻人接着说道:“也不知道这酆都城的故事该相信几分。我便当他是真的,但那酆都城的人选什么地方不好,偏偏选了武当派周围作恶? 更加可笑的是,周边已数百人受害,而武当派却一直没能抓住凶手。你们高手如云,又有八大门派作为盟友,竟然奈何不了几个酆都城的小鬼吗?那三十年前的大战,你们怎么做到势均力敌的?” 众人听那年轻人说的有道理,便齐声附和起来。 曹目星高声说道:“这分明是陷害我武当山,好引起天下大乱。若不是这样,这消息传的怎么如此快速?” 景阳子默然说道:“三十年前一场大战,我九大门派和锦衣卫、六扇门伤亡不下千人,官兵更是死伤无数。 这些死去的人已不能说话,但我们能说的人,是否也该尊重一下他们呢。” 闵生主捋着一缕长须说道:“当年酆都妖人作乱,朝廷令武当派为首,组织江湖人士和官兵绞杀。 九大门派甄选门下最优秀的弟子参战,回来者十无一二。老夫当年因为其他事情没能前去。每想到此,总是心痛不已。” 停了一会又说道:“若真是酆都城又卷土重来,那这个江湖又要面对腥风血雨了。大家不能一心,迟早便会被各个击破。” 蒙面剑客却道:“若是那酆都城有意栽赃陷害,让江湖相争,完全可以做得更加像一些。却为什么还要用本门的透骨钉呢?” 曹目星怒吼一声道:“你这小辈,今日存心与我武当派为难来的? 你定是酆都城派来的奸细,我将你拿下细细拷问,不怕你不说。” 闵生主伸手将他拦住,道:“他说的也并无道理,我们回去可是要向山下数百人回复的,问的自然要仔细些,还望勿怪!” 他又向那青年人问道:“这位少侠,为了洗脱你的嫌疑,可否告知老朽你的师承?” 那青年恭敬回道:“闵老前辈,不是晚辈不肯告知师承,而是家师与堂上诸位都是旧相识,因为避嫌所以让我先隐藏身份。真相大白时,我自会表明身份。” 曹目星拔剑出鞘,道:“听你口气,你师父还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吗?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旧相识!我念你是晚辈,让你三招。” 那青年冷冷一笑,道:“重阳已过,不知道曹大人少阴心经开始疼了吗? 家师让我转告曹大人,日后天地间阴气一日胜过一日,且不可妄动无名心火。心火盛则经脉寒,对曹师叔的旧伤是很不好的。 武当众人闻听此言心中都是一惊,曹目星年轻时候因为贪功冒进,修炼武当玄阴功时走火入魔,阴气入心。 幸得师傅虚谷真人及众师兄合力救治,将阴寒之气逼入少阴心经之中,才保住一条命。 只是每到天寒之时,半条胳膊疼痛难忍。知道此事之人少之又少。 蒙面剑客又道:“景阳子师伯也是。师傅叮嘱我,你中的那一记九幽驱魂掌无医可治,还希望你安心呆在丹炉旁,出来时间久了血液会结病的。” 此言一出,便如同一个霹雳,击在了景阳子的心上,他脸色一下子变得乌青。几个道人见状立即抬上一个丹炉放在他身边,方才好过了一些。 九幽驱魂掌的名字,便似那化骨钉、催骨掌一般,都是众人闻所未闻过得武功。 景阳子位列武当七宿之首,无论是内功还是剑术,都足以傲视群雄。当年,全江湖都知道他必定是下一任武当掌门。 让大家没想到的事,武当掌门最终却让排名第二位的柳玄枝接了去。直到如今众人才恍然大悟。 景阳子中伤之后,为了稳定武当派军心,一直对外隐瞒,从未曾公开过。 这几年他备受折磨,每日必须守着火炉才能减轻痛苦。 现在武当派危急时刻,他面对群雄苦苦支撑良久,早已经是极限了。 眼前这个蒙面剑客,却又如何知道这些隐秘事情?难道他师父,真的是众人熟悉之人吗? 第七十七章 局外执棋人 所有人的眼光,都瞄向了蒙面剑客,各人心中隐隐觉得这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曹目星想要看的清楚一些,但那剑客却把头低下,根本看不样子,只得作罢。 闵生主的疑虑更不用说,但在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他还是要稳一些,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他继续说道:“既然这件事情关系到天下的安危,便要认真的对待。要弄清真相说起来也很简单。 江湖传言,这掳婴取心之人就是武当七宿之一的长空长老。不如就请他和掌门人出来解释一番,这事情也就清楚了。” 他这一句话却是点中了要害,众人听罢纷纷点头附和,喊道:“就请柳掌门和长空道长出来对峙。” 景阳子、曹目星互相看了看,面露难色。 “各位英雄今日莅临敝派,原本掌门师弟应该出来相见。只是他已闭关五年,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不能被打扰。 至于长空师弟,他前几日下山保护一户人家时,与酆都城两个妖人相遇。 两个妖人打扮成武当长老模样,其中一人就自称是长空。为保护这家人。也为捍卫自己的名声,他以一敌二、不退半步,虽然打退他们,但右臂中了化骨钉。上山时已经神志不清,至今仍在昏迷中。” 有人不屑的哼了一声,景阳子转头看去,却是穿着武当派服饰的三个道士,不知怎么混到了群雄之中。 他心道:道袍原本差不多,或许是别家道友,因此也未多留意。 这三人却不是别人,正是杨破云、陈曦薇、李成植三人。 陈曦薇起初还能忍住听下去,听到“长空因为救人而被打伤”之时,再也忍受不住了,心中暗暗骂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是以忍不住嘴上不屑的哼了出声。杨破云心知还不到现身的时刻,便轻轻的捏了一下她的手臂。 陈曦薇会意,朝阳破云吐了下舌头。 武当派一个掌门人,一个当事人竟然都不能现身,自然引起大家不满和猜疑。 闵生主也隐隐觉得事情有猫腻,入关五年这么久,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刚要发话,却听见一个小道士呼喊着跑上大殿,喊道:“众位长老不好了,山下那群人打上山来了……” 曹目星一跃而出拦住小道士,吼道:“大殿之上胡乱喊叫,成何体统。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道来!” 那小道士被曹目星吓了一跳,说话结巴了起来:“来了,山下,人马,拦不住。” 曹目星听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一巴掌打了过去,将那小道士打得清醒了。 “孤鹜子师叔祖、隐龙师叔祖、流云师叔祖都受了伤,山下那帮人已经打上山来了,现在师兄们正在下面的复真观解剑石处据守。” 曹目星惊道:“什么,孤鹜子师兄都受伤了,难道有高人?” 闵生主气道:“我们尚未把事情弄清楚,他们就乱来。这帮人太鲁莽,太不知死活了。” 曹目星怒斥道:“你们的人都打到我武当解剑石了,我还在这里与你这老儿废话,当真可笑。武当上下诸长老弟子听令!” 武当众人齐声答应,“在!” 曹目星手中长剑直指山下,厉声吼道:“随我下山御敌,凡执兵器上山者,格杀勿论!” 景阳子上前拦阻道:“师弟,不可鲁莽!” 曹目星却哪里肯理会他,径直带人向南岩宫奔去。 闵生主朝景阳子一拱手,道:“我等众人被贵派请上山来,本来是想化解这一场纠纷。却不知道山下还有人在作乱,鼓噪众人行此大不敬之事,我该当此罪责。 我这就随道长下山去,严厉约束他们,故意生事的一定严惩不贷。不过也请道长以大局为重,万不可妄动杀念,加深纷争。” 景阳子叹了口道:“闵大人,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眼下这局势分明是有人在做局。我们都是局中之人,若是跳不出去,就永远的败了! 也罢,该来的总会来,我们一起到复真观去,我倒要看看这幕后兴风作浪的,到底是多有本事!” 曹目星率领一众武当长老、弟子向复真观奔去,景阳子在后面紧紧跟着。 王大猷、安海生心中对门下弟子暗暗称赞,这一次大闹武当,不论成败,各派名气都已打出来了。 而闵生主却慌了手脚。 他心里始终不信武当派能够做出这等十恶不赦的事情。答应上山,也是为了查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想不到山下的人没了约束,反而更加坏事。 他刚到武当山之时,整个太子坡已经聚拢了不少江湖人士。其中大多数都是籍籍无名的年轻武人。 他深知这帮年轻人渴望扬名立万,巴不得凑场热闹,一旦有事情发生,总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去。 围攻武当派,本身就是一个极为唬人的噱头。是骡子是马,都想蹭上这场虚名。 他自己一时不查,竟然也沦为了别人手中的棋子。可怕的是,这下棋的人他还不知道是谁。 这局棋已经下了很久了,棋盘上已经厚厚的落了一层浮尘。 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手上捏着一枚白子静静的看着棋局。 棋盘之上黑子声势异常浩大,在数个关键地方已将白棋死死围住,层层绞杀。 但是这白棋却不落输态,越战越勇。 尤其是在棋盘下侧,那白棋似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局,引得众多黑子到了跟前,却又不见它任何反抗之势。 这个局模糊的摆在老者面前,做局之人早已离去。他只能猜测,如果下棋的还是他,下一步是如何走法。 他手心里已经攥出了汗水,却还在犹豫不决是否落下。 “如果你们都还在,我就不必这么为难了!” 老人走到窗前,天边晚霞正绽放的灿烂。 但他仍觉得自己所处的这间房子、这层阁楼、甚至这条小巷、这个城区,就像是一只笼子一般被困在苍穹之下。 而他就是笼子里的一只乌鸦。 这座楼,叫做栖鸦楼。 “老师,您还在犹豫什么?” 不知何时,一名绘着诡异脸谱的男子出现在他身后。 老人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透窗的光照在那白色油墨上,显得那一张笑脸夸张而恐怖。 “看得出来,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是。难得的开心。毕竟辛苦准备了那么久,终于要开始了。” “可是我还没想好呢。这一子赌的太大,一旦落下我们便不能回头了。” 第七十八章 老凤尤能舞 “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一直要向前走,那个有回头的机会。从杨破云回来之时,这个局就已经动了。” “啪嗒”一声,老人手中的棋子从指尖掉落,在棋盘上转了几个圈,最后落定在黑子中心的位置上。 老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决断前总比决断后艰难,这个道理他一直懂得。 ———————————————— 复真观外,两方人各自损伤惨重,眉间尺手持巨木仍在剑阵中冲杀,他左挥右砸逼得众道人不断后退。 但江湖群雄也一样被堵在后面,只能一边与落单的武当弟子相斗,一边紧紧跟着向山顶攻去。 孤鹜子强忍着胸口疼痛,抱住慕容海带来的名叫“火头”的孩子向群雄走去。慕容海害怕他伤了孩子,也不敢阻拦。 他慢慢走到阿果跟前,说道:“这里那么危险,为什么还要让孩子上来。你也受了伤,就别再动手了,好好看着这孩子,莫让他乱跑!” 他将那火头轻轻放在阿果身旁,转身欲离去时,却听那火头说道:“道四爷爷,你回过头来,我有四情问你!” 他不知这孩子要问什么,便依言回过头来,蹲在他面前。 火头走到跟前笑嘻嘻的说:“你看我手中四习涅(是什么)?” 他低头要看,火头忽然抬起手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坏林,坏林,你们杀了我阿爹阿妈,杀了婆婆姐姐,都是大坏林。我早晚把你们一个个都扔到炉子里烧成飞、和成泥、做成尿盆!呜呜呜~”火头说完便大哭起来。 孤鹜子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默默走到隐龙和流云处。 “两位师弟,没事吧?” “没事。那怪人凶猛,阵中无人能应对,我们需先去解决了他!” 三人刚要迈出步子,慕容海又横杖拦在前头。 他看着孤鹜子道:“虽然是假仁假义!不过看在你刚才没伤火儿的份上,今日便留你一命。这两个畜生却要把命给我留下!” 便在此时,一个人影拖着一道剑芒从上而下极速弛到。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眉间尺重重的身躯已经飞了出去,狠狠撞到复真观大门山墙之上。 那山墙应声而倒,整个门厅便稀里哗啦垮了下来砸在了眉间尺身上。 曹目星背剑而立,俯瞰着群雄。只一掌便将眉间尺击飞出去,一下便镇住了众人。 “你们这群江湖散客,别人说什么你们便信什么,今日竟然欺道我武当来了。你们若是再不退,休怪我曹某人要开杀戒了!” 慕容海冷哼一声,道:“千眼屠夫曹目星,你杀的人还少了吗?今日我偏来瞧瞧你是如何开杀戒的。” 说罢一扬手,龙头杖直直砸向曹目星。 曹目星眼看一杖极具威力,急忙闪在一旁。 慕容海一击不中,反手又是一击,曹目星却不再等他把招式使牢,刷刷刷三剑直奔慕容海前胸而去。 他本意是想劝阻这些攻山的人,并不愿意多生枝节与江湖众人结下仇怨。 况且武当派虽然弟子众多,可是一大半都被派往各处,或照看产业,或替朝廷行事。 留在山上的弟子多为年轻一辈,武功、经验均是不足。 但他虽是武当长老,但也是朝廷武官,脾气自来暴躁。一看到众人如此轻视武当,竟然打伤打死这么多弟子,便再也忍耐不了了。 与这使杖老人斗了几个回合之后,他心中不祥之感越来越烈。 这老人年纪甚大,体力却是异常的好。 几次兵刃相交,手中长剑嗡嗡震动,虎口生疼,竟然占不到丝毫便宜。 要知道武当七宿中,论功力他排第三。但是论实战,他却是稳坐第一。 这么多年来一直受命于朝廷,奉旨追杀各类犯人,折在他手上的高手不计其数。 他边打斗边观瞧,忽然觉得这老者有些面熟。 分神之时,那老者钢杖忽然一转,荡开了他手中长剑,直直点向他眉心。 速度之快,让他猝不及防。 他极速后退,却仍未能摆脱那根钢杖。 倒退之时背后一震,却是靠上了院门的石狮子。 危机之中一侧头,那钢杖直直插入狮头中去,碎裂石块纷纷坠落。 慕容海双手一搅一拉,钢杖与杖柄分离开来,从杖柄中抽出一把宝剑。 慕容海空中挥舞两下,那剑便发出凤鸣般的声音。老人眼中泪光闪动,用手轻轻浮动剑面,缓缓说道:“老伙计,终于还是再见了!” 曹目星心中一紧,正在想这老者到底是谁。孤鹜子已高声喊道:“师弟小心,他是慕容世家老家主,凤剑客慕容海!” 群雄一阵哗然,曹目星更是心中一凛。 慕容海垂泪说道:“不错,我就是慕容海。我慕容世家上下百余口人,都被你们九大门派屠戮干净。 可惜我当时已经退隐江湖,在外游历,才让你们得逞。这仇,便从你们武当派先开始算吧。” 景阳子此时也已赶到,他知道慕容海的厉害,暗暗号令武当众人准备迎战。 “慕容老前辈,慕容世家意图谋反,九大门派也是奉了朝廷的指令围剿。大义面前,我武当自然不会退缩。 慕容前辈仁义侠名远播,这谋反的事情自然与您无关。还望前辈珍惜侠名,深明大义,不再提往前之事。” 慕容海哭中带笑,凄惨说道:“说我慕容世家造反吗?我慕容家原本便是皇族之后,我大燕也曾一统河山百年,虽已没落至江湖,但也从未放弃大志向。 我儿不管做了什么,都是我慕容氏的骄傲。你若要跟我论道义,那刚出生的孩子有何过错,你武当派不是一样杀了取心来炼制丹药吗?” 曹目星道:“老贼,你休要血口喷人。” 景阳子也道:“前辈,话不可乱说。” 慕容海道:“我早知你们不会承认。不过也无妨。我已经到武当山潜伏半年有余。你们看下这可是武当弟子之物?” 说罢朝火头说道:“火头,你把包袱拿来。” 火头早就按耐不住,听到爷爷召唤自己,兴奋地冲到前面,从背后解下一个包袱,打开来扔向场中。 众人看是却是一些长方形的材质各异的牌子,有木头也有铜,还有几个金色闪闪的。 这些各色牌子,正是武当弟子的随身名牌。 木质的自然是刚入门不足三年的弟子。三年之后换做铁制,十年之后换做铜质或是银质。 而金色牌子,只有武当七宿入门弟子才可佩戴。 景阳子看着牌子,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第七十九章 真假册中人 曹目星道:“这些人,都去哪里了?” 火头学着慕容海哈哈一笑,憋足力气说道:“都使累!(死了!)” “什么,都死了?你说他们都死了吗?” 慕容海冷笑一声,向身后众人道:“这些都是他们武当弟子,在作恶之时被我发现。全部杀死一个不留。只取了腰牌作为证物。” 曹目星怒道:“无凭无据,不问青红皂白,就杀我武当这么多弟子? 我本以为只是酆都城妖人出来作祟,却想不到还有你这老贼在暗处偷袭。 我看你就是那妖人!今日留不得你了。” 就要冲上去时,却被景阳子横剑阻住。 景阳子强压着体内寒气,颤声道:“慕容海,你口口声声替天行道,屠戮我门下弟子确如同割草。 你若是要复仇,光明正大来便是,无武当山不欺你人少,一对一与你较量,又何必用这等下三滥手段来诬陷我们。” 慕容海道:“铁证如山还要嘴硬。你门下道人有刀有剑,可他们屠戮的妇婴却是手无寸铁。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便拿出个活人来给你对峙!” 李快风与江硕沿二人似是得了信号,从后面抬出一个布袋扔到场中。 二人大手插在腰上,趾高气昂喊道:“你们不是要证据吗?这袋子中就是证据,还是会说话的证据!” 七手八脚的将布袋解开,果不出大家所料,布袋里面塞了个人。 李快风一把拔下塞在那人嘴中的布团,见那人迷迷瞪瞪,一个耳光便扇了下去。 那人登时清醒过来,四处张望,神情紧张至极。 江硕沿拔出剑来架在那人脖子上,对慕容海问道:“老爷子,下面干什么?” “让他把那日给我说的话,重说一遍!” “把那日对我说的话,不对不对,你把那日对老爷子说的话重说一遍!” 那人吓得一哆嗦,刚要开口,但看到武当派众人时,却不敢说话了。 江硕沿问了半天不见回答,心中恼怒至极,将宝剑在鞋底蹭了一蹭,朝那人喊道:“你若再不说话,我这把八极游龙剑就要饮血了!” 说罢高举起宝剑想要吓唬一下他。 却不想那剑刚升到半空,剑柄突然一震,竟然从中间断做两截,他吓了一跳赶忙跳了回去。 景阳子走上前,朝群雄抱拳说道:“众位英雄到访武当,为的就是解开掳婴妖人的谜团。 可如今先有慕容海借机寻仇,又有这不知何处来的小辈要滥杀无辜,这实在不是侠义之人所为。 武当派立派三百年来,门下弟子众多,也并非个个都是善人。但若真的发现有弟子作恶,武当从来不曾包庇过。 今日你们上山之前,已经推选闵生主老先生带人上山追查。但事情还未清楚,就对我派群起而攻之。这是欺我武当不敢还手吗? 你们若是真心追查,我武当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要想趁机惹事,还请各位掂量一下。” 李快风狠狠摇了摇头道:“如不是我刚才亲自查验,恐怕还真被你唬住了。我就让你看个明白!” 说罢,从那人脖子上扯下一块木牌。那正面上是一个红色“丹”字印章,反面却是一个人的名字。 “你可别说这牌子不是你的,或者说是我们给挂上的。你武当派行侠仗义,我桃花坞难道就是邪魔外道吗?” 景阳子听到江硕沿自爆家门,再细细看了一眼,默默摇了摇头。 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滥杀无辜而已。你且把牌子上的人名念出来。我便知道是不是我武当山的人。” 李快风道:“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闵生主心道这后生真的不知事理,江湖上凡是成名的侠客,都把名声看的比命都重要,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假。 于是打圆场道:“景阳子道长侠名远播,誉满天下。他既然说了这话,自然是算的数的。” 曹目星刚要说话,景阳子却先道:“你不要急着念。我武当派每位弟子都是在册的,这本花名册恰好就在复真观中。 我们先把名册取来,你再说出名字。如果对上了,确实是武当弟子做恶,我立刻自刎谢罪。武当上下人等,任凭你们处置!” 曹目星听到师兄这么说,心中一怵,补道:“即便是对上名字,也可能是冒充的。还是需要深查的。” 景阳子道:“这没关系,自管按我说的做,我定会叫大家心服口服。” 道士花名册不久便取到手,一名道童当着众人直接递到李快风手中。 江硕沿方才把那污秽的木牌擦了干净,高声念道:“张添五。” 念完名字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李快风也跟着哈哈哈笑了起来,边笑边道:“添五、添五,二一添作五!” 笑了半才反应过来,众人正直直看着他俩,便似是看两个傻子一般。 于是止住笑声,尴尬的翻看那本名册。 李快风一张一张翻过,最后定在一处,用手指着大笑道:“哈哈哈,找到了,找到了,张添五。我看你们武当派还如何赖得。” 景阳子不慌不忙的说道:“我武当派丹鼎宗的确是有一人叫做张添五。不过你仔细看,下面的记录可对的上吗?” 闵生主将那名册拿过来,认真观瞧。那名册上清楚写着张添五的名字,但生辰却是丙戌年,籍贯是四川。仔细推算一下,却是一个不足十八岁的孩子。 而袋中这个大汉,怎么看都是三十开外了。 于是朝众人说道:“不错,这武当山的名册中,却是有张添五这个人,只不过年纪对不上。” 他看了看那个大汉,问道:“你是哪里人?” 那大汉还不想说,江硕沿一巴掌糊了上去:“不说,打折你的腿!” “我说,我说。我是豫州濮阳的。” 一听便是标标准准的豫州话。 闵生主一块石头落地,大声说道:“年龄,籍贯,都没对上。这人是冒充的!” 众人心下愕然,阿果越众而出,道:“不可能,我们蛰伏武当山下,亲眼看着此人从山门走出,又跟了一路,要行凶之时才将他擒获。却怎么不是你武当的人?” 曹目星道:“我看今日这事,分明就是你青楼组织搞得鬼!你们便是要栽赃,可也要栽赃的像一些。 随便找个人安上个武当弟子的名字,就要把屎盆子往武当那个头上扣吗?” 曹目星这话刚说完,忽然眼前一晃,一团物事迎面打来。却不知是什么人用暗器偷袭。 他冷笑一声,拔剑朝那团物事斩去,可那东西虽然化做两节,来势却依旧不减。 他心道不好,要闪躲时已经来不及,两团粘稠的东西扎扎实实的糊在了脸上,腥臭难闻。 他用手一擦顿时暴跳如雷,那东西竟然是一团新鲜的大便。 第八十章 世间存无常 一个孩童哈哈大笑起来,喊到:“中了,中了!”众人才反应过来,却是火头趁曹目星说话时候朝他扔了一坨刚做出来的暗器。 曹目星暴怒,但他总不能对一个孩子下手,只好撕下衣摆将脸胡乱一擦。 王大猷道:“青楼组织也有被害人,她指名道姓是武当派所为,而且还被囚禁在武当后山的秉烛洞中。这又怎么说?” “哼,既然能找人假冒我武当弟子,难道不能找人假冒受害者吗?” 王大猷一时语塞。阿果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受害人平民,专门指认你武当派的!张掌柜,你出来把事情说清楚吧!” 那窝在队伍后头的张掌柜,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武当派中不少人“咦”了一声。 原来这李掌柜的在山下太子坡开酒店,有时也往山上运送些柴米油盐,是以不少武当弟子对他眼熟。 李掌柜一咬牙,就把武当派的长空真人如何行凶,杨破云、陈曦薇如何救人真相等事情一一讲的明白,只特意隐去了杨破云断了长空右臂一事未讲。 最后说道:“我今日说的话,要是有半句假的,定叫我全家死无葬身之地。我已经过了六十,也不怕你武当妖道算计,有本事你们现在就把我杀了。” 众人听完后,心中怒气更盛,朝景阳子和曹目星喊道:“这还不分明吗?说什么武当长空真人是被酆都城的人打伤,分明是做了恶不敢出来见人。你们若是不怕,就请长空出来对峙。” 景阳子倒搭浮尘,沉吟良久方才说道:“长空师弟为人素来和善,一生专注炼制丹药,极少下山。前几天他与曹师弟下山捉拿酆都城妖人时,就碰上有妖人假扮他。与妖人相斗时他中了化骨钉,一支胳膊没了!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我猜想,你说的杨破云所遇到的那人,会不会也是妖人假扮的呢?” 阿果冷笑一声,道:“你说长空中了化骨针没了胳膊。可是这只胳膊怎么会在我这里呢?” 一个青楼的小厮立即送上去一个盒子,阿果将它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支断臂。 “武当派长空,江湖人称‘六爻丹士’,是因为他右手有六个指头,辨识度极高。而且,他常年服用丹药,体内存着大量的丹毒,肉体不会腐化。你们看这只手,是不是有六个指头?”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身旁保镖提的布袋里抓出一条毒蛇,放到那断臂之处。 毒蛇闻到腥味,一口便咬了上去。阿果立即将那毒蛇扔到前面,却见那毒蛇扭了几扭便不再动弹。 “这断臂上的丹毒如此厉害,不是长空的又是谁的!” 曹木星一脚踏烂那毒蛇的头,怒道:“原来不是酆都城,是你们青楼组织的人。砍了我师弟的胳膊,还要来栽赃!我武当派与你们青楼势不两立!” 阿果急忙后退,道:“你前面可说中的是化骨钉!是谁说谎大家可清楚明白。” 景阳子道:“化骨钉对付常人会化掉骨头,可是我师弟久服丹药,身体能抵抗毒性,是不惧那化骨钉的。 你青楼组织如此处心积虑的要置我武当派于死地,不惜作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居心。你说是那杨破云伤了长空师弟,不知那杨破云在何处,为何不出来对峙?” 却听见一个阴测测的声音道:“好一个守端持正的武当派,先把黑锅甩给咱们,这会又推给青楼。你摸着良心说,你这话你自己信吗?” 又有一人沙哑说道:“你要他摸着自己良心,他怎么会有良心!” 先前一人道:“对对对,你说的对。我倒是把这事忘掉了。武当派都是些没心没肺的恶人。我这做鬼的,都害怕的紧啊。” 曹目星横剑怒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有本事出来一会!” 那沙哑之声应道:“你问什么人,又说是鬼鬼祟祟。到底是叫人,还是叫鬼呢?” 清脆声音道:“你若是叫人,我们便不出来。若是喊鬼的话,这四周倒是有我两个!” 曹目星听声观色,认准方位,手中掷出两枚钢钉。 便听得噗噗两声,两个物事从旁边一棵树上坠落下来。一个年轻道士急忙奔过去查看,却听见“啊”的一声从那处传了过来。 曹目星吼道:“叫唤什么!” 那道士快步从树后绕了出来,手中提着一黑一白两个纸人。 曹目星怒道:“你那这两个纸人过来作甚?打中的人呢?” 那小道士道:“没有人,只有这两个纸人。” 先前那阴测测声音忽然又传来:“好狠的手段,若不是我俩早就死过,今天可就送了命了!” 曹目星肺都气炸了,飞奔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众人只觉的一闪而过,曹目星已经出现在远处,心中暗道“好快的身法!” 回转头时,都不由得吓了一跳,原来就在曹目星刚才站的地方,那两个被扔在地上的黑白纸人,竟然站了起来。 一黑一白两个人缓缓走到场地中央,一个头戴黑色尖顶高帽,上写着“天下太平”。另一个却戴着白色尖顶高帽,上面写的却是“一见发财”。 看这两人打扮,却不是黑白无常又是谁? 火头看那二人样子可怕,一下便保住了阿果大腿死死不放,阿果使劲拍拍他的脑袋,喊道:“臭小子,你爷爷在那边啊!” 火头却不搭理,抱的更紧了。她无计可施只好叹了一口气。 陈曦薇也吓得不轻,一只手抱着小兽,另一只手紧紧挽住杨破云胳膊。杨破云低头笑了一下,轻声道:“没事没事,那都是人假扮的,不要害怕!” 黑无常声音嘶哑,说道:“前些日子酆都城中去了不少新死小儿,有地方城隍报说那些小儿皆是在此处丧生。阎罗特地差我兄弟二人来查看。 却不想这行凶之人反而将这事推在我酆都城的头上。本来酆都城与这阳间平安相处,互不侵犯。但既然武当派主动找上酆都城,说不得,我们也只好在真武大帝前面行不恭之事,好好教训下你们了!” 众人当然知道这黑白无常是人假扮,多少也都听过一些酆都城的传说。 据说,酆都城在一个极其诡谲的地方,城中高手云集,在江湖上走投无路的人,都会在此处被接纳,更有传说许多死掉很久的人,都在城中出现。只不过这都是传说,谁都不知道那地方在何处。 可如今亲眼看到,都捏了一把汗:“这下事情可有看头了!” 第八十一章 现身道实情 那白无常虽然口中叼着根舌头,但说话声音确是异常清脆。他缓缓拿出一个册子,慢慢念道:“去年,二月十八,太子坡张宝丰家,死一男婴。三月三日,长庚县罗家湾罗二狗家,死一男婴……” 如此念完长长的一串,随后说道:“以上是七百四十五家中的一部分,人数太多不一一念了。 还有两百六十余家的孕妇,全是死在武当山后秉烛洞中。婴孩全部死于挖心,妇人全部死于剖腹。” 众人闻听此言,不由的牙关咬紧,就连武当派众道士,也都禁不住心虚起来。 此时,曹目星已经回来,看到中间站立的黑白无常,怪叫一声冲上前去。 黑无常说道:“这一个行凶的已经来了。”从腰间解下一条锁链迎上曹目星。 “真武座下也敢装神弄鬼!”曹目星一剑挑开锁链反刺过去。 黑无常嘿嘿一笑,长链忽然化作漫天虚影扣了下来,将那曹目星笼罩住。 曹目星也不示弱,极速抖动长剑。剑锁相击,火花在“铛铛”急响声中不断迸发。 “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武当山撒野?看我扒了你的鬼皮,让大家看个清楚!” 他外号唤作“千眼人屠”,目力极好,能在瞬间之中发觉对方空档。 这漫天的链影虽然密集,但却难不倒他。身形一动,便突破了那锁链形成的圈子,到了黑无常跟前。 黑无常的长链本是远攻武器,一旦近身便没了威力。曹目星一剑深深刺进了黑无常的胸口。 众人惊呼声中,那黑无常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体却顺着曹目星长剑滑到他身前,撑开双手紧紧保住了他,燃烧了起来。 曹目星瞬间全身着火,又惊又疼,不住的喊叫。 景阳子最先应变,急运内力一掌推出。一阵急风吹的火苗乱窜,但却没能把火灭掉。 “是磷火!”话音方落,他已到了曹目星跟前,双掌抵向曹目星后背。 众人只见一道白色寒气从他掌中释放而出,瞬间便扑灭了曹目星身上的火焰。 此时曹目星已经被烧的焦黑,虽没受伤但也狼狈不堪。一个纸糊的假人还飘飘荡荡的挂在他身上。 他生气的摘下了那烧剩下的几根高粱秆子和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丝线。重重的朝白无常抛了过去。 那一堆黑色架子在空中忽然抖动了几下,落地时又便成了黑无常模样。 景阳子见状,一跃而起对着黑无常便是掌。 武当七朽各有各的绝艺,其中曹目星、隐龙、流云习剑,而景阳子、孤鹜子却以内家掌法见长。 这一掌,景阳子是用足了十成十的功力。 黑无常叫了声来的好,挺起双掌迎向景阳子。 不过电光火石只间,罡风从二人掌心迸发,如锋刃四射。阿果急忙护住火头以免伤到。 景阳子借着力道翻身回了原处,而黑无常则是晃了一晃,倒退了一步。 白无常笑道:“范无救,你可是遇到硬手了!” 黑无常道:“这老道人的真气好冷啊,倒和我的玄冥功有几分相似。比这个曹目星要强了许多了!” 景阳子运气按下翻涌的气血,道:“好厉害的阴邪招数、鬼蜮伎俩。酆都城作恶多端,迟早会受天谴之罚!” 白无常道:“酆都城是什么样子,用不着你来评价。景阳子,我看你似乎还不知晓,这取婴心炼丹的恶事,却是武当派做的。 罪魁祸首就是这曹目星和长空恶道。你若不信,我找个人来给你说。杨破云,你还不出来吗?” “什么?杨破云也在吗?” 众人目光注视中,杨破云将手中的婴儿交给陈曦薇,大踏步走了出来。 “哈哈哈。两位前辈果然厉害。我杨破云就在这里!两位前辈说的不错,长空也是被我所伤,武当派作恶的证据也都收集全了。” 武当山众道人和群雄一阵错愕。阿果急急上前抱住杨破云的胳膊,抽泣道:“杨大哥,杨大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杨破云拍拍阿果的头,笑道:“莫哭莫哭,你杨大哥生来命硬,哪能这么容易死掉!” 陈曦薇却不识得阿果,见那姑娘抱住杨破云,心中又急又气。一下子迈了出去,将杨破云重重的拉到自己身边,对着阿果说道:“不错。长空正是伤在我二人手下。” 阿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遮着面退回人群,刚刚站定却又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一幅梨花带雨的样子,把傍边的江硕沿、李快风看的回不过神来。 众人一见杨破云、陈曦薇现身,都心中捏了一把汗,这场悬案终于能有个结果了。 景阳子细细看了下二人,道:“你说你便是杨破云,却在刚才为何躲躲闪闪不肯出来?” 杨破云道:“我一直在站在声讨武当的人群之中,怎么能算躲躲闪闪。我方才不站出来,是想验证我的一个猜想。” 景阳子道:“什么猜想?”杨破云刚要开口,陈曦薇抢道:“当然是验证下武当派的脸皮究竟有多厚了!” 众人闻听此言,哄堂大笑起来。 杨破云笑着瞧了陈曦薇一眼,道:“不错,武当派的脸皮到底有多厚,今日总算有了分教。” 曹目星又要站起,却被孤鹜子死死摁在座位上。 众人早就听说杨破云大名,见他一人上山夜探武当,自然无比的敬佩,不知谁带的头,都纷纷鼓起掌来。 杨破云向众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和陈曦薇上山的事情,阿果已然跟大家说过,我不再赘述。我上山后,却是查明了真相。那掳婴取心之事,就是武当派所为。 我二人查到山后秉烛峰一座山洞中,发现了无数已经被残害的妇人,可惜我晚到一步,没能救活一人。” 杨破云说道此处,卢夕月当时惨状又浮现在眼前,恨恨说道:“行凶之人头一个便是武当的长空道人。可惜我当时只顾着救人,没有防备,被他关在山洞之中一日一夜,方才寻着出来的路径。” 群雄从杨破云口中得知如此惨烈的真相,纷纷亮出兵刃,就待一人开头,便要将这武当山头也给掀翻。 第八十二章 天地一玄枝 景阳子看渐渐压不住势头,早已暗暗吩咐众人戒备。 一边问向曹目星道:“这到底是真是假,你可知晓?” 曹目星呸了一声道:“如今大敌当前,你不想怎么御敌,还问我是真是假? 幸好掌门安排周详,若是由你来做,我武当早就颜面扫地了?” 景阳子心中又羞又愤怒,退后一旁不在说话。 曹目星站起来道:“你说你是杨破云你便是杨破云吗?你们这场戏演得好足。 演鬼演人的都有了,不如索性在找个跳大神的!” 杨破云道:“铁证如山,不怕你不认!”。 他从陈曦薇手里接过那婴孩,举起来向众人道:“这个婴孩,便是我从洞里救出来的唯一一个生还者,也是我至交好友的骨血。” 说罢又从身后解下那个丝带包裹的骨灰,黯然说道:“我千里迢迢从宁夏卫赶到这里,就是为了拯救故人。 却不想来晚一步,被这恶道以无比残忍的方法害死。我只得将她火化。这里面便是她的骨灰。 就在那后山秉烛峰山洞之中,还有无数的焦尸躺在哪里。任你武当派如何抵赖,总也掩盖不了真相。 你说我不是杨破云,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持正守义的九段刀。” 说罢,从背后拔出九段刀,缓缓走向曹目星。 众人也纷纷掣出刀剑。 闵生主高声呼道:“众位莫要急躁!” 却哪里有人听他的话。杨破云却向后挥了挥手道:“待我擒住那曹目星,让他亲口出真相!” 那曹目星早已拔剑在手,心道:“杨破云既能伤了长空,武功自然不可小觑,如今他定然不会饶过自己,莫如先下手为强。”便要抢上动手。 就在这时,老掌柜张二九突然喊起来:“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阿果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张二九答道:“那个叫做张添五的,其实不是张添五。那是巨鹿帮的打手。 以前曾到过我店里索要过例银。我不愿给,他还打过我一巴掌。那时候是夏天,我清楚记得他右肩膀上纹了一只鹿头。” 江、李二人闻听此言一把便将张添五从后面揪出来,扯掉上衣后,果然纹有鹿头。 武当山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景阳子道:“我便说此人不是我武当山的人!” 他只道是嫌疑已经洗脱,却没想到阿果早早就对大家说过,武当山就是巨鹿帮,巨鹿帮就是武当山。如此一来,真相欲加分明。 白无常嘿嘿一笑道:“怎么就不是武当派的人了,难道他穿的不是武当派的衣服吗?” 景阳子道:“这分明是巨鹿帮帮众假扮的。我们武当派不查之责是定然的,但这掳婴取心之事,当是巨鹿帮所为了。” 白无常道:“好好好。但不知你门下众弟子敢不敢一一解开衣衫,让我们看看呢?” 这话一说完,武当派中不少道士悄然往后退了一步,把头深深的埋了下来。 景阳子又惊又怒,将那些个往后缩之人一一抓出,撤下衣袖,都纹了一模一样的凶恶鹿头。 一名年长道士身上竟然也有,不由得恨恨说道:“虚庚,怎么连你也都是巨鹿帮的人吗?” “不只是他。还有这个。”先前那蒙面剑客突然出来,到了一个看上去大义凛然的道士身旁。 那道士慌了一下:“你想干什么?” 蒙面剑客突然出手,将那人点倒。一把拉着扔了出去。 隐龙流云要起身拦阻,景阳子伸手将二人拦了下来。 蒙面剑客道:“你们有人认识他吗?这可是个名人。” 人群中果然有人喊道:“是蔡士恭,华山弃徒小淫龙蔡士恭。销声匿迹这么多年,想不到躲到武当来了。” 蒙面剑客又走到一道人跟前,还未开口,那道人提剑便砍了过去。 蒙面剑客长剑出鞘,只用了一剑,便卸下了那人手中的剑。再出一剑,就指住了他的胸膛。 “这个人,海盐帮的人应该熟悉。” 安海生上前一看,勃然大怒:“孟大勇!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了。原来到这里做了道士。 众位英雄,这人原是我海盐帮的副帮主。他勾结锦衣卫,偷袭我总堂,害死不少兄弟。今日我便要替他们报仇……” 不待安海生说完,蒙面剑客早已挺剑刺入,孟大勇登时一命呜呼。 景阳子向那蒙面剑客道:“武当剑法。你是谁?” 蒙面剑客一下子撕掉脸上蒙面,跪地泣道:“师伯,我是风如晦啊!” 景阳子大吃一惊,宝剑、拂尘差点双双落地。 武当派掌门之徒,武当七秀之首,下一任掌门人风如晦,竟然带头反击武当。 这异变来的突然,群雄有些不知所措,武当众人都已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 景阳子急忙上前扶起风如晦:“秽儿,这,这,是怎么回事?” 风如晦道:“师伯,他们没害死你,当真太好了。你且稍安勿躁,弟子这就揭穿真相。” 他转头对群雄道:“这些武当弟子里面,没几个是真的。你们可认得他们吗?” “他是峨嵋派的张增寿。” “他是衡阳派的马鸣之。” “少林派的惠聪,点帮派的安和廷,还有这个是太白派的人。” …… 众人七嘴八舌指认,这才发现,武当弟子中,竟然混了这么多其他门派的弟子。 景阳子怒向曹目星问道:“你可知道这事情?” 曹目星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师兄,都这么久了你才想起来问这种事情,是不是太迟了!” 景阳子怒道:“果然是你!” 又纷纷看向孤鹜子、隐龙、流云等人,师兄目光扫过,他们全低下了头。 “你们,你们怎么敢......”景阳子一口鲜血喷出。 他提起拂尘朝曹目星打去,却不想曹目星早有准备先他出手,一剑斩落他的浮尘,又将景阳子点倒在地。 “食古不化!幸好武当派没有让你来做主。” 景阳子倒在地上,双眼血红瞪着曹目星,孤鹜子过来将他扶到后面。 杨破云早已掣刀在手,怒道:“曹目星,把公道还来!” “公道,哈哈哈,这儿有个人想要个公道!你来,杀了我,公道就是你的!” “曹目星,清理门户的事情,还轮不到别人。”风如秽仗剑寻来,后面群雄也都抽出兵刃,准备最后一搏。 便在这时,数里外有个低沉声音吼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在我武当山撒野!” 话音未落,山风呼啸,草木摧折。一股强劲内力如海啸般扑来,席卷了整个复真观。 江硕沿、李快风等修行相对较弱的人,紧紧攀住身边石栏杆方才稳住。但那张二九是一介平民,虽然有黄龙帮的高胜岳挡在前头,但仍是一口鲜血冲喉而出,倒在地上。 好在罡风瞬间过去,众人心中惊叹:“好厉害的内力。范围之广、威力之大平生罕见!” 抬头看时,武当众人前面傲然挺立着一位道人,身着杏黄色无极经纬袍,头顶束了白玉浩然冠,素面上生着五缕长髯,抬眼既是睥睨众生、束手便为挥斥天下,让人一望便心生畏惧,不敢直视。 武当众人纷纷跪下喊道:“掌教天尊无量!” 群雄方知这戴面具的道人,竟然是武当掌教柳玄枝。 第八十三章 决战武当山 陈曦薇一见柳玄枝现身,忽然激动起来,两只手不住的颤动,就想要迈步走过去。李成植拦在她跟前摇了摇头,她方才醒悟过来。 闵生主拱手道:“柳掌门别来无恙啊?” 柳玄枝看了看他道:“你是什么东西?” 闵生主脸上一热,自己好歹也是一党领袖、朝中大员,二人也曾见过几面,却没想到竟然会这般轻视自己。难道,他怕连累自己故意装作不识得吗?想到此处,豁然开朗,赶忙退到一旁静观事态变化。 曹目星上前道:“掌教真人,这些人辱我山门、杀我弟子,还要给我们安一个罪名妄图将我们从江湖上抹去。是可忍孰不可忍,请掌教真人下令!” 柳玄枝望了一眼众人,目光中射出寒气,最后定在杨破云身上。 “你便是贺云暖的徒弟吗?可惜、可惜!” “柳玄枝,武当派作下这等恶事,定与你脱不了干系!你是不是就是幕后主使?” 柳玄枝面无表情,淡然说道:“贺云暖也算是个英雄,教出来的徒弟也很不错。这事情本来可以悄悄过去,天下依旧生平,你何必一定要揭开这层苫布?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了,怎么善了? 我看除了杀光你们,再没有其他法子了!” 众人均是热血之人,话到此处,还有什么可说?各自拿出兵器戒备,而杨破云已经抢上,朝柳玄枝劈砍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是柳玄枝的对手,但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退缩,自己现在是众人关注目标,必须要打出气势。 那柳玄枝看杨破云上到前来,身形微动,便让开了这一刀,右手直接捏住了刀背。杨破云左肩受伤,力道不如以前,双手夺了几次,竟然夺不回刀来。 柳玄枝一声冷笑,举掌便向杨破云当胸击来。 陈曦薇、阿果同时大喊:“杨大哥,放手啊!” 柳玄枝掌力如何,众人刚才都已见过,这一掌落下,便是钢筋铁骨也要灰飞烟灭。 杨破云却不放手,死死抓住九段刀不放手。 柳玄枝这一掌,结结实实的印在杨破云胸前。又是一股罡风,以杨破云和柳玄枝为中心向外横推出去。 无论是武当弟子还是群雄,内力稍低之人皆被震的晕厥过去,便是阿果、高胜岳等高手也是真气乱涌。 李成植急忙握住陈曦薇的手臂,陈曦薇则紧紧盯住杨破云,若不是被李成植拽着,恐怕就冲进去了! 罡风散尽,让众人没想到的是,杨破云竟然稳稳的站在那里,横刀怒目,如同九天战神一般。 “好!好样的!” 杨破云血液都似凝结一般,目已失明、耳已失聪,只有灵台还有一丝清明,使劲咬牙硬硬顶住。 他赌了一把,因为李成植说过,吸收了《黄庭经》地字决真气后,天下能以内力伤他的人不超过三人。 武当派的柳玄枝自然也在这三人之中。但只要他能站住,这一局便是胜了。 果然,群雄一阵赞叹与欢呼,先前的沉郁与惧怕一扫而空。 柳玄枝咦了一声,道:“果然有几分本事!恐怕你师贺云暖,也不敢凭肉身硬接我这一掌。再接我一掌试试!” “柳玄枝,可认得老夫手中这柄剑否?”一柄长剑破空而至,却是那慕容海见仇人现身,赶了上来。 刚一照面,便是杀招。 凤剑客慕容海祭出长剑升到半空,阳光照耀下泛出五色剑气,便如同一只振翅凤凰一般,直冲而下。 “以气御剑!”有人喊道。 剑芒如同暴雨一般,直冲向柳玄枝。 柳玄枝脸色微变,双手抱元,一个紫色气团在双掌中间成型,并迅速扩大,将自己笼罩起来。 道道剑芒击在气盾之上,变成蓝色闪电一闪而灭。 慕容海全力催动宝剑,又生成无数剑芒继续刺了下来。那气盾瞬间便被闪电笼罩,也摇晃了起来。气盾之外,石屑纷飞,僵硬的石地已被剑芒削出了一个深坑。 慕容海大喝一声,空中剑芒瞬间合成一体,宝剑本体闪着刺眼白光,如同白龙直冲而下。 “喀拉”一声响过,气盾抵挡不住一下便碎了。宝剑直向柳玄枝头顶斩去。 柳玄枝双掌裹着紫气,合掌夹住了斩下来的宝剑。 一柄黑黝黝的刀确横砍过来。 他急忙向后一躲,长剑直冲而下刺入他身前石地。数十道剑芒立即激射而出穿体而过。 柳玄枝、慕容海二人各自吐出一口鲜血。杨破云一刀砍空,强忍剑芒穿体,又欺身上去怒砍一刀。 柳玄枝真气不继,眼见杨破云一刀砍来不敢再用手接。手腕一抖,现出一柄宝剑。 杨破云眼前一花,只看到那柳玄枝瞬间变成了两人,两柄长剑一同刺了过来。 他急忙使出九段刀封杀式,刀剑相撞震的他胳膊一动,宝刀险些脱手而出。 “好刀!”柳玄枝喊道,两个身影各踏步伐,又围了过来。 杨破云分不出真假,只能在用九段刀封杀式护住要害,但腿上、背上、臂上已中了数剑。 “这小子好像还不错,我们去祝他一臂之力。”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极速扑了上去。两只锁链蜿蜒抖动,直取向两个柳玄枝的前心。 那两个柳玄枝各出一剑,便将黑白锁链削断。转身一分,又化作三人。 黑白无常各自抽出哭丧棒接上一个人影。 未过几合,黑白无常也是各中一剑,虽不是要害但深可见骨,情形急转而下。 慕容海真气稍平,伸手一招,地上宝剑便飞了回来。他立即弹身而上,替杨破云挡下致命一剑。 “他不是柳玄枝。”风如秽一边向众人喊道,一边仗剑加了进去。 “哈哈哈,来的好!还有没有?”场中柳玄枝身形又变,也成了五个人。 “有!”景阳子、孤鹜子、闵生主、徐虹如相继跃出冲了进去。 “好,叫你们见识下我的九重幻灭神功!” 剑光闪动中,柳玄枝左右回旋,竟然变成了九个。每一个都不是虚影,而是实打实的真身。十八件兵刃乒乒乓乓响在一处,各人鲜血也混在一起四处飞溅。 全场人都呆立在远处,怔怔的看着不可思议的画面。 九人中慕容海、景阳子、闵生主武功最高,勉强能和身前三个柳玄枝打成平手。黑白无常、徐虹如次之全力应对险象环生。杨破云、风如秽、孤鹜子就差的多,三人虽然勉励抵挡,但仍身中数剑,再过一刻便要支撑不住了。 “萤火也敢与日月争辉,蚍蜉安能较山海比大。看我悟道之剑。”九个柳玄枝忽然定住身形,全力催动真气,手中宝剑光芒大作,便似活物一般嘶鸣着分别刺向九人。 慕容海、闵生主全力运功,全力抵挡。孤鹜子、黑无常、风如秽、杨破云四人全身真气涣散,已经无力再挡,眼巴巴看这长剑当胸穿来。 便在此时,景阳子大喝一声,飞身扑在杨破云与孤鹜子身前,三柄长剑同时穿胸而过。白无常也是一声厉啸,挡在黑无常跟前。风如秽自知必死,举剑一搏,忽然体内真气汹涌,一下子便破掉了袭来一剑,手臂也似是被人支撑一般,深深刺进了眼前那一个柳玄枝的胸膛。 那柳玄枝中剑,登时消失。他转头再看时,闵生主、黑无常、杨破云、孤鹜子、拄着各自兵刃单膝跪在地上,景阳子、白无常、徐虹如前胸被刺穿,汩汩流着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支持他的内力瞬间消失,他也倒了下去。 场中,只剩下慕容海兀自与归为一个的柳玄枝相对站立。 慕容海望了望远处的火头,对孤鹜子说道:“你们武当派欠我们的,希望你把火头抚养长大,就算还债了。” 他伸出食指猛戳向自己心脉,杨破云大惊失色,他深知心脉乃是人的命脉,一旦阻绝,必死无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慕容海依然长啸着冲向柳玄枝。 以我之血,奉汝之身,以汝之力,助我成仁。 慕容海须发乱舞,衣衫破裂,双眼血红,便似是一条恶龙一般,手中的长剑也化作赤红,闪烁着灼热的光芒。 “是真龙元气!慕容世家的真龙元气!” 慕容世家的真龙元气,每代只有一人修炼,每人一生也只有一次使用的机会。 四掌相交,除了天崩地裂之外,再无词语可以形容,整个武当山自二人身前横裂出一道深沟。慕容海仰天长啸,鲜血夹杂着碎裂的内脏从口中喷出,重重跌在火头身边,再无气息。 柳玄枝也是吐出一口鲜血,身子重重靠在石崖之上,再不能动弹。 陈曦薇、阿果、眉间尺奔了上去。 眉间尺不知怎么弄到了那粒九转还魂丹,快速的喂到了徐虹如口中。 徐虹如瞬间醒了过了,急忙封住自己的穴道,软塌塌的躺在眉间尺手臂上。 陈曦薇保住杨破云放生大哭起来,哽咽到几乎发不出声响。 阿果看到了,就呆呆站在一旁,双目关切的望着杨破云。 杨破云强忍疼痛,笑着说道:“没事,没事!” 阿果听到他能开口说话,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群雄和武当弟子中,不少人被震死震伤,勉强站立的也不敢妄动。 曹目星哈哈笑,横剑道:“你们还有谁能出战?” 他话音刚落,一人从群雄中跃出,只一掌便将他击飞出去。然后挟带奔雷之势扑向柳玄枝,便要将他当场击杀。 第八十四章 无相既彼道 那假扮柳玄枝之人强运真气硬顶上去。 经过刚才一场大战,众人已经如惊弓之鸟。这突然冲出去的人一掌便废了曹目星,不知是什么来头,也不知和这假柳玄枝之间将会有怎样惊天动地的一番较量。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四掌相对反而寂静无声,一点也看不出凶险迹象。 陈曦薇将杨破云扶了回来,阿果则远远的退了开去,只是目不转睛的瞧着他们。 杨破云全身受了几十处剑创,都还在冒着鲜血。陈曦薇急忙拿出金疮药拼命的往伤口处洒,没几下就用完了。 旁边一个人立即递上一瓶,她也顾不上道谢,又往伤口上上洒去。 杨破云拍了拍她的头,笑到:“不妨事的,我体质特异,只要不当时死不了,后面就死不了。那孩子你放哪里了?” 陈曦薇道:“你放心吧。李前辈说了,孩子吃了蛟兽内丹,身上有了四五十年的内力,伤不了他的。我将他们交给了青楼组织的姐妹照看着呢!” “那便好了,李成植虽看上去和我们一路,但我总觉得他来历怪异,不可太过相信他。” 陈曦薇点了点头。李成植武功多强她不清楚,但是至少是和景阳子一个级别。 他一直隐忍,等到现在才出手,足见其心机之深。 场中,柳玄枝和李成植如同练习推手一般,看上去谁都没有用力。 有眼尖之人却突然指着假柳玄枝的身后惊叫起来。 众人寻着方向看去,假柳玄枝身后的石壁,竟然一点点的在消失,已经形成了一个内壁光滑的半球形凹陷。 石壁不是被击碎成粉末,而是真的在消失。 闵生主扶着胸口惊道:“大无相功!这是大无相功!” 众人都没听过这功法的名字,就只呆呆的看着那两个人。今天经历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了,已经足够吹一辈子牛。 然而,让他们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没有完。 所有人忽然感觉到体内鲜血忽然发热,就跟沸腾了一样,在血管中胡乱窜。 空中一个身着大红袍服,头戴白骨面具之人飞跃而至,一掌击向李成植后背。 “血菩提?” 李成植仿佛知道来人是谁,急撤双手,回身迎上。 二人手掌一粘,便极速分了开来,各自握紧。 “化血大法!” “大无相功!” 血菩提一声狂笑道:“你我谁都奈何不了谁,你损耗这许多内力,我不占你便宜,我们后会有期。” 忽地举起双掌,无数掌影飞驰而出,向所有人拍了过去,众人只感到心头血一热,一股邪气便冲向了头顶。 杨破云尤为难受,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当年君山五义与血菩提拼死一战,他正是倒在这化血大法之下。 “血菩提!你……”他大喊一声,登时便昏死过去。 血菩提向他望了望,便一手拉起假柳玄枝,纵身几个高跃,消失在重重山峦之中。 星月无光,风吹雪卷。元宵佳节,京城处处挂满红灯,便是那穷苦人家,也是将油灯燃了起来,共同祈求今年风调雨顺,恰逢天降瑞雪,雪打灯花分外好看。 一阵寒风吹过,正在马上疾驰的杨破云忽然醒来了,一阵迷茫过后,才想起来今日不正是元宵节吗?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外出这么久了,对了卢伯伯一定去拜访父亲了,夕月一定也跟着在家里等我吧。 他这样想着,捏了捏怀中的玉佩,不觉又催了催马儿。眼看着便到了家门,门口两个大灯笼正在迎风飘摇,他看了一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仔细一看,却发现那红灯笼瞬间变成白灯笼,上面隐隐写着“冤枉”二字。 他心知不好,赶忙翻下马来跑进屋中,只看到院子里血流成河,父亲、母亲、卢靖秋、卢夕月的头悬挂在屋檐底下。 杨破云嘶吼的跑上前去,却不想一阵烈焰卷来,眼前出现熊熊大火,火光中卢夕月抱着一个孩童,恨恨的朝他说道:“你可又来迟了,你可又来迟了!” 杨破云大吼一声:“不要!”向那火中冲去。 耳畔中远远传来一阵阵呼喊声,他顿觉一双手臂紧紧抱住自己,蓦然醒来,方知是一场梦。 陈曦薇正紧紧抱着他抽泣,两行泪水不住落。 杨破云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做了一个噩梦。” 陈曦薇看到杨破云醒过来了,顿时破涕为笑,道:“杨大哥,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她紧紧抱住不肯松手,直到风如秽进入房间,才站起身来,不好意思的背过去擦拭泪水。 风如秽向杨破云道:“杨大侠,你终于醒了!” 杨破云捂着心脏小心运气试探,没有大碍,便放心问道:“我睡了多久?” 风如秽答道:“你已经昏迷了将十日了!” 杨破云道:“这么久吗,我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看这个样子,柳玄枝是败了吗?”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熟悉的笑声,杨破云一听便知道是谁了,脸上也荡开来笑意。 门被打开,萧道仁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里!”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怕死啊。总算我到得及时,要不然你又要去阎罗殿走上一回了!” “哈哈哈,阎王殿上转了数了不知多少次了。看到你在,我便知道天下太平了。你不应该叫做萧道仁,你应该叫做太平道人。啊!” 杨破云开心之下,说话声音了大了一些,不觉牵动伤口,疼了起来。 陈曦薇赶忙过去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着床头半坐起来。顺手接过了萧道仁手中的药碗,就喂杨破云喝了下去。 萧道仁笑嘻嘻的看着这二人,倒把杨破云看的不好意思。 蹬着他道:“你还不说吗,难道要我这个将死之人来问?” 萧道仁道:“我当初就不该被你拉下水,耽误我的修行。 那日刘家村一战,我便感觉到不对。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我师兄司无相。 那日你与巨鹿帮鏖战,鹿饮始终不出面,我初时还想不明白,直到后来看到那只鹦鹉,才怀疑是我师兄作怪。 我隐身遁迹一路查下去,才查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巨鹿帮鹿饮、武当派柳玄枝,其实都是你师兄司无相。” “呵呵,就你聪明。” 杨破云沉吟道:“如此以来,这一桩桩怪事就说的通了!我早知道巨鹿帮这么快就崛起,武当派又到处作恶,中间一定出了问题。 只是没想到,武当派柳玄枝这样的高手,都被司无相给杀了!” “我师父不是司无相杀的!”风如秽在一旁说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第八十五章 风止山如秽 风如秽叹息道:“真正谋害我师父的,主谋是曹目星、长空,隐龙、流云、孤鹜子也都有份。” “外敌可御,内贼难防。柳真人修为高深莫测、武功冠绝天下,若不是被自己人害了,恐怕那司无相不一定是他对手。”萧道仁惋惜的摇了摇头。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不知风兄可否相告?”杨破云问道。 “说来惭愧。杨大侠是武当恩人,我自然不敢隐瞒。但是一些细节之处我也不详,有些地方也难易启齿,我便捡重要的说吧。 武当派虽然执掌武林,拥有号令天下的五湖四海印,但实际上还是受朝廷管制的,这个诸位应该知道吧?” 三人点了点头。 风如秽又道:“朝廷传旨让武当统帅九大门派剿灭慕容世家后,魏奉朝还要求要继续剿灭江湖上四十几个帮派,被师父严词拒绝。 阉党便怀恨在心,但武当派的江湖地位无人可动,他们便想出了偷梁换柱的诡计。传密令给曹目星,杀了师父找人代替。 师父遇难之后,武当掌门之位便由他们指派了一人代替。他们把忠于师父的长老、弟子全部派到外地,又从其他门派和江湖散人中招了一批人来充数。 然后杀掉巨鹿帮主,借了巨鹿帮的壳子围剿那些小帮小派,妄图控制江湖上所有的营生,垄断各路财税。这样的事情竟然持续了三年之久,没有被人发现!” “那掳掠妇婴又是怎么回事?” “也是阉党下的密令。妇女全部卖到外域换成银子,那些不足月的孩子,就被当做药引了。据说是给皇帝炼制长生药!” “虎毒不食子,这狗皇帝就为了长生,连自己骨肉都不放过吗?”杨破云愤恨说道。 “自古君臣父子相杀的事多了。帝王之家,这算不得什么。” “这笔账总是要算的。四弟,你那师兄受了重伤,不知是否捉到了?” 萧道仁摇了摇头道:“你晕倒之前,不是见到血菩提了吗?被他救走了!” “这血菩提不是被咱们狙杀了吗?尸骨都化作血水,是我亲见的!” 杨破云忽然看到萧道仁眨了下眼睛,登时会意,紧跟着问风如秽道:“武当山现在怎么样了,群雄若拿不到交代,恐怕不会走的!” “我交出了五湖四海印,让闵生主带回去交还朝廷。武当派、巨鹿帮在各处的经营全部让给这次上山的海盐帮、槽帮等帮派,由青楼组织出面分配。 武当七大长老中,景阳子最是无辜,已经以死殉道。孤鹜子本来饶不得,但他本性良善、身不由己,又受凤剑客临终托付,要将慕容火养大成人,所以免了罪责,降为普通弟子。 隐龙、流云二人已被群雄乱刀斩杀了。只可惜曹目星和长空一时不查,竟然逃脱。武当派承诺,一定将二贼拿下,给天下武林一个交代。 我暂时接了武当掌门的职位,也已召回所有在外面的弟子。从今以后关闭山门,江湖之上再无武当。” 说罢长叹一声。 杨破云道:“江湖这次血雨腥风,虽然武当派也是受害者,但也是作恶者。还望风掌门自重!” 忽然又想到从洞中救出的男婴,赶忙问道:“那孩子呢?” 陈曦薇指了指旁边,那孩童就在离他不远处的摇篮里酣眠。方才放下了心。 萧道仁道:“我给那孩子看过,这孩子体格非同寻常、千年难见。丹田已被炼制成了炎龙丹田,日夜燃烧自己的元气。若不是吸收了百年灵兽的极阴内丹中和,恐怕早就没命了。他现在已经有四十年的内功修为,说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 “也就是说,他吃了那蛟兽的内丹,病治好了吗?” 萧道仁摇了摇头,道:“不是的。这炎龙丹田就是一个炉子,有多少真气都会被烧成炎龙真气。虽然吃下内丹,短时之内无有大碍。但那内丹跟炉中木柴一般,最终也变成炎龙真气。一旦耗尽,他会被自己体内火热真气活活烧死。我估计最多不超过半年。” 杨破云心中一阵哀伤,问道:“可知道有什么法子?” 萧道仁道:“放心,早就替你想好了。藏边大雪山有一种雪莲花,不仅能治百病,还是至凉之物,服下去应该能够缓解。你将这孩子送到那里去,既有药物可寻又是寒冷之地,应该可以保住性命!” 陈曦薇听说他要去西藏,急忙说道:“万万不行。你身体这么弱,我不许你去。” 萧道仁道:“陈姑娘说的也对。武当山一战,你可是大大的有名了,现在整个江湖都以你为精神领袖。锦衣卫和东厂恐怕也会更加照顾你。” 陈曦薇看了看萧道仁,嘴巴动了动,良久才小声说道:“我不是陈姑娘!” 萧道仁立即明白,呵呵一笑向杨破云拱手道:“恭喜二哥,恭喜二哥!” 陈曦薇脸上一红便即跑了出去。杨破云连忙按下萧道仁的手,道:“不可取笑,不可取笑!” 萧道仁道:“我看二嫂善良大方,面相又佳。这十几天来对你无微不至,擦洗身子也不避嫌,现在才清楚了。果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 说到这里,风如秽也已经明白了,他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随即道:“也不知道二位是什么时节成的好事,婚礼办过没有?” 杨破云尴尬一笑,不知怎么回答。风如秽觉得自己问的多余了,也是尴尬一笑:“外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就不陪你们了。告辞!” 萧道仁、杨破云将风如秽送了出去,直到走得远了,萧道仁方才说道:“那日出现的血菩提,我怀疑是三哥!” 杨破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我也担心是他。洞庭湖一战之后,我们几个全部昏死过去,最后只有老三苦苦支撑。而后我第一个醒来,就看到血菩提的尸体在慢慢融化,而老三连同那本《化血大法》一同消失不见。难道真的是他拿走那妖书的吗?” “这里面有很多疑点。那日出现的的血菩提功力很高,老三短短五年是不可能修炼到这个层次的。更重要的是,我相信老三的为人。” “是。自己家兄弟,不能怀疑。如果真是老三,也一定有什么隐情。我们静观其变吧。” 第八十六章 江湖又相别 “云哥哥,我可否进去啊?“门外一个柔媚的声音想起,杨破云一听便知道是阿果到了。 “自己家兄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快进来!” 阿果穿了一袭水色长裙款步而至,满屋子顿时充满了茉莉花的香气。 萧道仁从未见过如此明媚艳丽的女子,不由得看的痴了。 “道长好!”阿果欠身一拜。 “何处的仙子,落入了凡间!”萧道仁脱出而出道。 阿果咯咯一笑道:“我常听到道长大名,初时还以为是个古板的老头儿呢。想不到也会如此奚落我!” “我没有,我没有!”萧道仁脸一下子红了。 杨破云哈哈一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个样子。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客套话就不用提了。阿果,我正要问你,青楼组织一向是中立的,不知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阿果道:“云哥哥,你知道大师爸的脾气,他这么安排我又怎么敢问。这次要不是你,恐怕阿果就要命丧武当山了。” “我总觉得这次武当山之战虽然凶险,但也太容易了。中间一定有很多隐情。不过无论如何,总算为民除了一害。只是可惜没有救活她。” “云哥哥,你莫要难过了。没了月姐姐,不是还有陈姑娘,还有……我吗!” “你不必劝慰我,生死之事我早已看破想开。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要离开这里去京城,你与我同去吗?” “去是一定要去的,只是不是现在。” “哦。”阿果略带惋惜说道:“我这次来就是与你道别的。我走了,江湖路远,以后再见。野店风霜,何妨晏起;荒村雨露,慎忽迟眠,保重了!”阿果转身便向外走去。 “保重!”杨破云也黯然说道。 却不想那姑娘方跨出门外,又倒了回来。从衣袖中寻出一根红色绳子疾跑到杨破云身前,一把塞到他怀中,又转身跑走了。 萧道仁望着阿果远去的背影,喃喃道:“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白云仙家女,零落依草木。” 杨破云道:“你若喜欢她,为何不追出去呢?” 萧道仁默默道:“我若追出去,她便不是她了。” 杨破云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是拍了拍萧道仁的肩膀。 萧道仁转头看向他道:“江湖彻底乱了,这盘棋好大!” 杨破云道:“是的,只是不知道我这颗棋子是白字还是黑子。” “武当派本来是魏奉朝的势力,如今倒了,九大门派便没了领头之人。通过这一战,那些小门派已经知道了抱团取暖,彻底瓜分了武当派和巨鹿帮的经营,加上丐帮和青楼组织,已成了足以对抗九大门派的势力。 江湖从此刻开始,便彻底分成两方了。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让魏奉朝元气大伤。他吃了这么大的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这江湖又要不平静了。” 二人正在说话,陈曦薇又端着脸盆进来,萧道仁很知趣的告辞,找风如秽商议事情去了。 杨破云略带歉意道:“曦微,你是不是埋怨我刚才没向他们表露你的身份?”陈曦微摇了摇头。 杨破云无奈的笑了笑,道:“我比你大了许多,而且是个亡命之人,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上,明里暗里想杀我的人数不胜数。你可想好了。”陈曦薇抬起头啦,坚定说道:“我不怕。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我戴在身上那块玉牌,是我父亲的东西。我的父亲就是柳玄枝!” 杨破云吃了一惊,道:“柳玄枝?” “嗯。我母亲不到十五岁便将自己许给了他。但他却利用我母亲将陈家堡秘籍抱元功窃走,从此再也没回来。许多人骂我野种,打我踢我,我母亲疯了似的护在我身前。她容得下别人对她的打骂,却始终不允许我受一点伤害。 有一日她抱住我说,我是我父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决不允许有人来欺辱我。等父亲回来的时候,要把我完完整整的送到他面前。她还说,世上有数不清得男人,属于她的只有一个。而杨大哥也只有一个。” 杨破云听完这些,心中难过,想不到陈曦薇身世比他好不了几分。她孤身一人上了武当山,说是要为母亲讨个公道,心底里也想见见自己父亲吧。 她一直跟着母亲,对情爱上的理解,也必然会她母亲一般。想到此处,低头看了看,人如朝花带露,分外楚楚可怜。 于是说道:“从此以后,你便跟我了。看还有那个人敢再欺辱你。” 陈曦薇破涕为笑,紧紧抱住杨破云的胳膊。 杨破云又说道:“我想先安置好这个孩子,我们再去陈家堡一趟,将母亲接出来如何?” 陈曦薇道:“一切都依你!” “肖道仁说过,藏边大雪山雪莲可以救他。我刚好和大雪山转轮寺中的喇嘛相识,就将这孩子送到哪里,拜入佛门,从此后便远离这世上爱恨情仇!” 陈曦薇道:“好,我便跟你一起去。之后我们便去寻魏奉朝报仇!” 杨破云道:“仇人势大,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只好慢慢寻找机会。对了,差点忘了一个重要人物。那日我昏迷之前,李老前辈以武当神技大无相功对付萧道仁师兄,竟然能将他压制,必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不知道他人去了哪里?” 陈曦薇道:“我也跟风掌门说起过此事。风掌门说李老前辈是武当山一个长辈人物,因为犯了戒律才被囚禁起来,具体事宜因牵扯武当派的声誉,也没给多说。” 杨破云道:“这些名门大派表面上正大光明,内地里卑鄙龌龊的事情当真不少。他们的事情我们原不该理会,只是那日里我们三人各收那黄庭经三气后,我自觉在善护功之外,体内又有了另一股真气,只是引导上十分的难。想要找他请教一下呢。” 陈曦薇道:“这个我却是知道。李老前辈曾找过我,他原来是我父亲的师叔,问了一些母亲的事情,顺便叮嘱我黄庭三气乃是自然灵气,不是一般心法能调动的。 但我所修炼的抱元功,也就是他们说的太极拳,却和黄庭经同根同源,因此最能发挥效力。而你一直修炼的善护功,是以护体为主,无法外发击敌,也不能自己运行,这股真气在你体内最为合适。你不必管它,让他自行游走便是。” 杨破云终于放下心来。 风如秽与萧道仁共同走进真武大殿,看到一派杂乱景象,不由得心中伤感,向萧道仁问道:“你那师兄司无相,是什么来路?” 肖道仁道:“惭愧。这个师兄我其实也没见过。他修道不成,被心魔侵扰,在我入师门时,就已经叛师出逃了。师傅羽化之前传我秘法,嘱咐命我无论如何也要将他降服。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在江湖游历,就是为了寻到他。但他好像知道我有制服他的道术,因此躲到武当上隐藏起来。” 风如秽道:“合慕容海、闵生主、杨破云、景阳子等九人之力都不是对手,说司无相是当世第一高手一点也不过分,你若要降服他,需要万分小心。” 二人正说着话,一名道士从外面直奔进来,扣头报道:“掌门真人,山门外来了一帮丐帮的人,领头之人自称韩春雨,求见掌门真人。” 二人心中疑惑,丐帮这几年发展迅猛,都是这名叫韩春雨的功劳。据说这人年纪轻轻,却手段通天,不仅统一了南七北六十三省堂口,还与青楼组织结了盟。两派垄断了天下消息打探、传递的事务,势力一眨眼便布满了天下。武当山变故是青楼在后面支持,这次丐帮又上到山来,必然也有所图谋。 “这个丐帮新任掌门,我早就想见一见了!”杨破云在陈曦薇的搀扶下,一边向下走来,一边向二人说道。 风如秽点了点头,立即给小道士道:“赶快列阵迎接。” 那日风和日丽、云淡风轻,一个身形瘦弱、脸上带着白色面具的人正拾级而上。台阶很长,但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四个人距离很近,近到可以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 “不知韩帮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我来看一个人!”韩春雨道。 “看到了吗?”杨破云问道。 “看到了。阿果,我们该走了!” 阿果早已换下了水绿色的长裙,穿了一身粗布衣服,一句话也没说,一个人沿着石阶慢慢的走了下去。韩春雨笑了笑,也不知对谁说道:“我走了,保重!” 萧道仁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慢慢说道:“你有没有觉得他像一个人?” 杨破云点了点头,说道:“但我想不起他像谁来。” 陈曦薇道:“那个人好怪啊,为什么要带着脸谱呢?” 风如秽道:“也许他不想见人,却又不想骗人吧!” 入夜,武当山上繁星漫天。萧道仁煮了茶,邀请杨破云、陈曦薇等人聚在一处。 众人于山顶之上仰望星空,各怀心思。 萧道仁先说道:“此间事已了,明日我便动身去京城,帮一帮罗森。” 杨破云道:“我已和曦薇商量好,这孩童身体耽误不得,须得赶快启程前往大雪山。” 陈曦薇似是响起了一件事情,对萧道仁道:“说起来,这孩子还没有个名字呢!刚好你在,就给孩子取一个好名字,保佑他一生一世平安喜乐。” 萧道仁看了看一旁酣睡的一人一兽,道:“这孩子生来便不是寻常之人,却怎么能一生平安喜乐呢?我早已推演过,给他取名字的人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的!” 此时北斗七星正高悬在顶,分外明亮。萧道仁忽然心中一动,抱住杨破云道:“我想出来了,我想出来了。那日你告诉我卢静秋临死之前画了十三个点,说是务必找到烧饼歌是不是?” 杨破云眼中光芒闪动,急忙问道:“那可是解出谜底了吗?” 萧道仁道:“是。原来这十三个点的排列的形状,乃是北斗七星与南斗六星的样子。你刚才说到大雪山,我才想到,按照你拓的印来看,天下能看到的那种形状排列的,只有西藏大雪山。 杨破云喜道:“如此一来,便可取到那部奇书。阉党可除,江山可保,百姓可救了。” 三人心中甚是喜悦,杨破云不由得拔出九段刀武了起来。肖道仁也摸出竹笛吹奏相合,陈曦薇伴着悠远的笛声,高声唱道:北有千里雪,南有万重山,西有大荒漠,东有海无边,黄雀思白马,夕鸟念云间,只是江湖远,恁想见,怎相见! 第八十七章 白山生黑水 成败无非荒丘骨,死生都是披甲人。 群鸦悲鸣,迷鹿长嘶,夕阳未落,满地残红,分不清是鲜血还是残阳颜色。数不清的尸体,层层叠叠的铺满了山谷。就在不久前,黑水族用一千诱饵将神策营支援辽阳城的两万余人的兵马引进伏击圈。 神策营士兵跑的跑、死的死,只用了不到三日便全数被歼。此刻几千身着皮甲的黑水兵士,正纵马在尸体间踩踏,看见稍有一口气的,当即补上几刀。 一名身材健硕的将领开怀大笑的看着这一切,对旁边一名魁梧的年轻勇士说道:“老十四,你不愧是我黑水族第一勇士。用不足五千军马,就轻轻松松的击溃明军两万多人。大哥一定会好好奖赏你的,你这可要超出你几个兄弟一大截了。” 那勇士名叫多轮,乃是黑水可汗穆祖的第十四个儿子。 他微笑道:“明军太过怂包,本来只想击退他们,给可汗留些时间。可是弓箭一响,这帮懦夫就跟蝼蚁一样,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咱们打下这汉人江山指日可待。” 穆其道:“当年我和大哥在明军服役时,他们还没有这么草包,短短几年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不过,汉人中也有能打的,不能掉以轻心。” 多轮道:“这口袋阵原本是汉人兵法中最寻常的机谋,可是这帮明将连这样的伎俩竟然都看不破!我安排在明军的细作早早就报过,这路明军的将领叫做李松,是李成梁的儿子。 不过他这个将军头衔全是靠着父亲的关系才当上的,什么本事也没有。所以我才敢冒这个险,布这个口袋阵,没想到这个李松比我想的还要差劲。” 穆其道:“若是这些人再多一些,那我们破山海便如同摧枯拉朽一般!”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策马在尸体间行走。如此大胜,让叔侄两个异常兴奋,一时间忽略了警惕。 就在兴高采烈之时,一支弩箭忽然从马下射出,多轮本来身手极为灵活,但这一箭从下而上、角度刁钻,而且距离极其短,根本无法闪避,一下子便穿透他的右胸。 他只觉得胸腔撕裂似的疼痛,呼吸之间右肺嘶嘶作响,一口鲜血喷出,便再也握不住缰绳,掉下马来。 穆其一伸手将多轮抱在马上,一边策马向后退去,一边大声呼喊。 黑水士兵听到呼喊立即围了上来。一堆尸首中,爬起来一个血淋淋的明朝士兵。这士兵身上插着三支羽箭,全身上下被暗红色的血液染遍。 那士兵用嘶哑的声音高声笑道:“黑水鞑子,想夺我河山可没那么容易,我大明贪官污吏固然不少,英雄好汉却也遍地都是。” 穆其气的哇哇直叫,想不到这践踏过去的尸堆中还藏着一个活人。这人前面一直装死,为的就是等着射这一箭。若是多轮有什么闪失,他可没法向可汗交代了。 他大声喝道:“给我碎尸万段。” 十几个黑水兵士带着刀枪奔了上去,那明军士兵哈哈大笑,将手中一个物事展开披在身上,却是一枚鲜血染红的神策军旗。他怒目而视,凛然站立。 就在这汉子要被乱刀分尸之时,远处传来一声长鸣,一只白色长箭破空而至。 箭气呼啸,虽是只穿透了一人,却将附近几十名士兵一同掀翻。之后那箭连穿数人,其势方减,钉死在一名军官的胸甲之上。 穆其心中一惊,他们黑水世代以打猎为生,弓箭好手不计其数,却哪里见过这等神威箭法。 又见不远处白光闪动,一队军马从一侧山坡冲下。定睛一看,当先一人身着黄金盔甲,手中一杆大棍,便似条金龙一般,所过之处兵士纷纷倒下。 其后紧随两人,一人手持长弓,一弦三箭百发百中。另一人挥舞两柄硕大的锤头,一锤下去连人带马全被砸成肉泥。 其后又跟十数人,兵器各异却都威力异常。黑水勇士虽然勇敢,却哪里抵挡得住,纷纷败退下来。有几个不怕死的牛录迎上前去,却像雪花扑火一般,不是四分五裂,便是被高高抛出。 多轮被横担在马上,努力睁开眼睛,极为艰难的说道:“这是山海游骑,叔父快……快逃!” 穆其猛然醒悟,口中大声呼喊,让士兵奋力抵挡,自己抱着多轮一路向狂奔。 只听见耳后杀伐喊叫声音震天,他却是不敢回头,只顾用力鞭马。狂奔数里之后,喊杀声音渐渐消退,那马也累的口吐白沫倒了下去。 他抱起多轮,只见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呼吸也几不可闻。心想若不能赶快治疗,恐怕多轮的命便保不住了。 回头四顾,远远看见一处茅屋,便带着多轮跑了过去。那柴门闭的甚紧,穆其一脚踹开,却见屋子角落里躲着两个一对老夫妻。 他刚要拔刀,却听见多轮虚弱说道:“老丈,我们是神策营士兵,与蛮兵作战败了,请老丈帮帮我们。” 穆其会意,急忙点了点头。那老夫妻闻听来人说是神策营的,连忙起身,却见二人穿的盔甲,多轮说的又是汉话。于是信了,忙收拾了土炕,让他躺下。 一边问道:“怎么伤的这么重,蛮子的弓箭这么厉害吗?” 此地乃是黑水与大明交界之处,两族人之间互通很深。黑水贵族很多在大明做官,无论是装束还是说话都与一般汉人无异,是以老汉认不清多轮是黑水人。 但穆其仍旧怕露馅,只是点头不敢说话。那老者立即从身后柜子中拿出一包东西,拆来来看却是金疮药和小刀。 他对多轮说道:“小兄弟你忍着点。”便用小刀割开右胸前皮肉。 那一箭虽然距离近,但是那名士兵毕竟身负重伤气力不足,是以入体不深。老人双手用力,一下便将箭镞拔出。随手拿了金疮药洒在伤口上。 多轮始终紧紧咬住牙齿,不哼一声。待老汉将伤口包扎完后,方才松了口气,头上汗水已如同黄豆一般滚落。老人见状便取下了头盔,这一取之下,不由的大惊失色。 无题 原来黑水族同汉族交往紧密,但是却有一处是显著不同的。黑水男人自小便将头发剃掉,为的是在森林中捕猎方便,不会被树枝刮住头发。 老汉一见多轮明亮的前额,立即明白了二人的身份,刚要呼喊时穆其一刀便将老汉头颅砍下,随后一脚踢向老妪。那老人身体羸弱,那里经受得起,一脚之下胸腔破裂,便没了性命。 多轮对着两位老人尸体说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本来不必杀人的,可你非要揭下我的帽子,这怨不得我。” 穆其道:“谢他们做什么?反正也不是有意要救我们。” 他四处查看,除了几件破烂兽皮也没有别的,只好将就盖住多伦。 他唯恐敌人来袭,双眼趴在门缝往外瞧了瞧,却惊喜的发现外面竟然飘起了大雪。山海关外乃是极寒之地,此时下雪本也平常。大雪遮盖了路上痕迹倒是救了二人。 多轮失血过多不住的打着寒战,穆其想要生火取暖却被他挡住,生怕被周围明军发现。好在这老汉本也是猎户,伤药效果很有效,不但止住了鲜血,连疼痛都减轻了很多。此时天色已大黑,四周一片安静,多轮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黑水军固然是勇敢,但那里是山海游骑的对手。如果说前面追杀神策营是猎狗逐兔,那么面对山海游骑,这角色便要倒转过来了。五千人马没了首领,虽然悍勇,但是没了章法,也有跑的、也有伤的、也有死的,最后只剩下不到一千人被围在当中。 魏武侯骑在白马之上,如同天神一般威武,几个士兵只抬头看了一眼,便不敢再多看。 他一声冷笑,对两千名山海游骑喊道:“这就是黑水勇士,这就是让神策营胆战心惊的魔鬼。你们看看,这是魔鬼吗?” 众军齐声喊道:“不是!” 魏武侯又道:“那是什么?” “笑话!” 魏武侯哈哈大笑道:“对,这是笑话。天大的笑话。这帮人也贪生怕死、也害怕强者。而你们就是强者,就是他们害怕的恶鬼。这个修罗场上,谁胆小懦弱,谁就是个笑话。” 他又指着这一地的明军尸体,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死,因为他们比黑水鞑子更加懦弱,所以他们会死。如果有一天你们也变得懦弱,那么你们也将跟他们一样。 不过,这群笑话中有一个传说。” 梁钟将那身披神策军旗的士兵扶在前面。 魏武侯道:“这位兄弟所做作为大家都看在眼里,不禁射杀了敌酋,在将死之时也丝毫不惧。为保我河山周全、百姓平安,而舍生忘死,杀身成仁,这便是我大明军魂。” 说罢,翻身下马拜倒在地。两千山海游骑纷纷跪倒,齐声喝道:“大明军魂、大明军魂!” 声音响彻天地,震得树上新落下的雪花嗦嗦坠地。 不远处高坡之上,独钟黄正看着这场景,平静的脸上显出一副不安的神色。 虫二清点了俘虏,大概有八百余名。他向一位参将模样的人问道:“你们战力不弱,是那一支军队?” 那参将刚要作答,魏武侯提起紫金虬龙棍一下击碎了他的脑袋。他有意要震慑其余众人,所以出手毫不留情。 “这人看上去很奸猾,料想也不会说真话,不如直接杀死了事。” 他深知黑水人性格倔强,便利用那军官彻底摧垮剩余人的心里防线,如此问话便方便省事了许多。 果然,一名年纪不大的士兵主动说道:“我们是飞狼旗军,是多轮贝勒手下。” 魏武侯面色一沉道:“刚才逃跑的两个首领,其中是不是有多轮?” 另一军士抢先道:“正是,正是。一个是多轮贝勒,另一个是穆其大官人。” 魏武侯闻听此言心中大悔,他早知那二人军衔不低,但却没想到是穆祖的父亲和弟弟,如此好的机会放走了,真是大大的遗憾。 又想到多轮身负箭伤,应该跑不太远,便要差众人去追。 独钟黄看明白魏武侯的心思,悄悄对他说道:“正下大雪,二人痕迹早就没了。况且长白山山大林深,我等众人没有方向,若是遇到敌军主力,恐怕十分麻烦。” 魏武侯自然也知道这些,先前冲动只是不甘心罢了,在深山中逃了一天的人,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况且士兵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体力损耗严重实在不能再与敌人交战。 刚要下令撤退,却听见虫二在远处高声喊道:“小侯爷,多轮抓到了。” 众人抬头看时,只见虫二策马徐迟,马背上还驮着一个人。魏武侯自然知道虫二使了计谋,远远喊道:“二哥,穆其呢?” 虫二得意洋洋的喊道:“那家伙功夫不弱,也是条好汉。只可惜本事还是差了些,被我一箭射死。我的马驮不动,丢在林中了,想来这时已经喂了狼了。” 众人哈哈大笑,几个黑水牛录却是吓破了胆子。有一个胆大的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那马上果然驮着一个人,不由得大声抽泣起来。 魏武侯心中一笑,面上仍然冷峻:“虫二哥立了好大的功劳,待会到了营地,需好好喝几杯。” 虫二哈哈笑道:“谢了谢了。不过还要放我出去浪几天啊,最近身上痒得很!”众人越发笑的放肆了。 魏武侯向那地上抱头的黑水士兵命令道:“我今日心情很好,可以留十个人的命,你们自己决断吧!” 他将一把刀丢到一名牛录身边。那牛录拾起刀来,看了看魏武侯。 “你看我做什么,你们谁活到最后,谁便回去向穆祖报信。就说多轮在我这里,让他带兵到十三山一较高下!” 那名牛录“哈哈”一笑,径直向魏武侯砍来。魏武侯一棍子便将他砸做两截。 一部分黑水士兵疯了似得冲向魏武侯,山海游骑策马便冲了过去,连尸体也都踏成肉泥。 剩下的黑水士兵不敢再斗,自己人死命互殴起来。山海游骑也不放过,一样的左冲右突。 魏武侯的士兵和其他兵士不一样,不但兵强马壮,而且装备精良,连马匹都身负重甲。未过一刻钟,八百多人就只剩下几个十几个了。 魏武侯选了几匹快马,对这十几人道:“跑的快点,谁落在后面,别怪我下手无情。” 几人各自抢了马,狂奔而去,魏武侯拿过一把弓箭,弓弦响处,最后面那人跌落马下。余下人不敢落后,死命逃窜而去。 这些人逃走后,魏武侯向那军士道:“你是好样的,以后就跟随我山海游骑吧!” 那人有气无力的点点头,看得出来他伤的严重,虽然已经包扎,但仍未能脱离危险。 魏武侯虽不忍心让他多言,但仍旧有些重要事情要问。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现在辽阳城战况如何” 那人回答道:“我叫做刘之月,是……武昌城外……刘家村人。”说完之后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魏武侯安排人将他抬下去照顾,心里觉得这个村子很熟悉。独钟黄轻声道:“便是你和杨破云定下三战之约的地方了。” 魏武侯这才记起来。原来刘家村被征的男人,都被派到了这里作战,难怪这神策营战力这么差了。又想到刘家村大部分村民都被巨鹿帮的人害死,剩下的人也不知道逃难到哪里,这名叫刘之月的士兵,怕是已经没有家了。 他不愿意多想此事,扭头看到虫二,便笑道:“虫二哥演得一出好戏啊!” 虫二哈哈大笑道:“还是瞒不过小侯爷的眼睛。”说罢将马背上的那人丢了下去,却是一名普通军官的尸体。 魏武侯道:“可惜该逃的还是逃了!下面我们怎么办呢?” 虫二道:“我看的清清楚楚,哪位兄弟一支弩箭正中多轮。他虽然逃脱,但决计走不多远。这帮鞑子屁也似的跑路,肯定要比多轮早回去。到时候一定能乱了穆祖主力军的军心。” 独钟黄捋了捋鬓角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应先找地方歇息。等刘之月醒来问清楚近日几场大战的详细经过,然后我们如此这般……” 众人听完纷纷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军师厉害,叫他穆祖好好领教下大明山海游骑的军威!” 众人策马离去。大雪纷纷扬扬,不多时便将尸首全部盖住,就好似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辽阳城激战正紧,穆祖两万旗军将整个城围的水泄不通。神策军早已不是他父亲李成梁那事的神策军了,不但疏于操练,而且因为长久欠薪和军官贪污,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士气可言。 守将李如柏几次冲锋均被打散,士兵与穆祖的八狩军一接触便拼命溃逃,更有甚者直接跪地投降。大小战斗十几次,神策军员折损严重,七万大军已剩下不到三万。 李柏唯一的希望,便是来增援的弟弟李松。 他却没想到,穆祖用了围城打援的计策,冒着极大的风险分兵给了多轮。多轮不负众望,以逸待劳,不到三日便打垮了援军。 消息传来,他气的差点兔血。仰头看着天空,默默叹道:“这城怕是保不住了!两万多人,就是跪在地上让鞑子砍,三天都砍不完啊。” 第九十章 猎人与猎物 盛极立即跪下道:“为了我黑水大好前程,牺牲一条命算得了什么? 那日我若被擒,还望父汗及诸位兄弟手下不要留情!” 穆祖道:“只可惜现在抓的不是你,而是我的老十四!褚英你说!” 一个身着火红色铠甲的汉子站了出来,沉声说道:“父汗,二弟、四弟说的都有道理!汉人有句话叫做父子连心,如今十四弟被明军俘获,父汗心中必然焦躁,巴不得立即率军营救,这是情。 但辽阳之战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行百里者半九十,如果我军有任何异动便会动摇军心,功亏一篑,这是理。 依我之意,父汗拨我精兵一千,我前往十三山查探一番,伺机拖住明军,待父亲攻下辽阳城才与我汇合。” 穆祖点了点头,道:“我穆祖以十六副铠甲起兵之时,便曾立下誓言,跟随我者,皆是兄弟。哪怕有一人陷入绝地,我都不会见死不救。 我意已决,三军修整半日,巳时拔营攻袭十三山。” 穆祖一声令下,三军齐声回应,慌得那城中守备的明军打了一个寒颤。 盛极与代善二人均受到训斥,反倒是褚英一番话赢得赞誉,内心闷闷不乐。 穆祖对他二人说道:“随我进营帐,褚英也来!”三人便紧随其后,跟进了帅帐。 穆祖示意三人坐下,慢慢说道:“十六年前,我在建州起兵起兵之时,只有先祖的十六副铠甲。 当时一位世外高人便算的我黑水族早晚必马踏中原,成就大业。 可是到了现在,当初与我共同征战的十六个人,只剩下我和穆其……,啊!穆其也没了。” 穆祖顿了一顿,努力掩盖心中悲伤,接着说道:“可是现在,别说北京城,就是山海关、辽阳城我们都还没拿下。这逝去的一十五人,要么死在叶马部落的毒箭之下,要么死在明军的红衣大炮之下,甚至连饿死、冻死的都有。 他们一直跟着我吃苦,但却始终心志坚定,何曾想过你压我一头,我胜你半分之事! 我刚好有你们十六个儿子,战场上刀剑无情,说不得那一天一场大战下来,就一个都没了。 你们现在争斗起来有什么意义?你看大明江山有辽阔的土地,有无尽的财富,但是他们守不住,因为他们不团结。 整日勾心斗角、相互坑害,所有气力都用在兄弟相残上,怎么能抵挡住我黑水大军。 那万里江山还不够你们几个分吗?即使要争,也去跟明军去争,赫赫军功不是喊出来的。” 三子听完穆祖教训,便如芒在背一般,均深深跪在地上,喊道:“父汗,我们知错了!我们一定拼死救出十四弟。” 穆祖道:“你们三人中,各有各的本事。但是综合起来说,褚英是大哥,随我时间最长,也最有见识。 不过,你刚才所说的要分兵之法,实在是匹夫之勇。我下令退兵,自然有我的想法,你们需更加精神些,应付接下来的大战!” 三人齐声答应,穆祖又说道:“汉人兵法高深莫测,在这一方面你们都不如多轮。 等会大军拔营,你三人各自率领本部巴图鲁殿后,刀出鞘、箭上弦,辎重物资一律丢下,做好血战准备。你们可明白?” 盛极闻听此言,大喜道:“孩儿明白!父亲是想……” 穆祖点了点头,其余二人也当即会意,脸上兴奋之色难以抑制。穆祖道:“快去各自准备!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眼看着午时三到来,黑水兵马早已集合完毕,等待首领发号施令。 穆祖骑在一匹骊马之上,纵立中军。他往辽阳城望了一望,城头上稀稀拉拉的站着几个明朝士兵。 想起自己在明朝为官时,也曾在此地驻守过,心里长叹一口气。 他抽出腰刀,高声喊道:“全军拔营!” 众黑水兵士齐声高呼“万岁”,当即开拔。 八狩军与明军编制不同,此时一百人为一牛录,五牛录为一甲喇,五甲喇为一固山,每一军固山数目不等。 穆祖亲帅苍龙、玄虎二旗,其余六旗分别由他的两个弟弟及四个儿子所统领。 可汗命令从上至下迅速传达,各级额真分开部署,两万大军井然有序,看不出一丝乱象。 这把城头上的李柏看的胆战心惊。他虽然是依靠祖上福荫才当上神策军统帅。 但毕竟出身武将世家,也曾几次远征,对于行军打仗,却也是有些真知灼见。 他对身旁的王佐六说道:“黑水人军机如此严明,怪不得我大明军队不是对手! 我们还是牢牢守住,等待援军为好!” 王佐六当然明白李如柏的意思。那日他看到远处绿色狼烟,便知道是魏武侯向他传递信息,山海游骑已经集结,且就在附近。 他只需要一个机会,就可以两面夹击黑水军队。 山海游骑负责冲散八狩军队形,神策军便可以依靠人数上的优势一举击败八狩军。 他早已把这个想法或者说是建议,告知了李柏。毕竟辽阳城中,还轮不到他做决定。 不出所料,李柏根本不想听他的,无论王佐六怎么说,他就是要坚守城池,绝不肯出城迎战。 王佐六很失望,但仍旧保存一丝希望,因为山海游骑已经集结。 只要辽阳城坚守下去,穆祖若是强行攻城,山海游骑必定会从后方偷袭,这样胜出的概率很大。 他们一起打了这么多年仗,太了解对方了。到时候,便是把刀架在李柏脖子上,也要逼迫他出城迎战。 他却没想到,穆祖竟然撤军了。撤的很突然,而且毫无缘由。 辽阳城虽然城墙坚固,但三万大军粮草物资早已消耗殆尽,就连守城的弓箭一人都分不了三支。 穆祖只要再强攻一次,辽阳城可能就陷落了。 当然他不知道穆祖为什么撤军,就跟穆祖不知道明军已经进入绝境一般。 两方唯一知道的,就是魏武侯那一支不知在何处、不止有多大实力的军队。 王佐六眼看着正在往远处移动的八狩军,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一直军队无论纪律多么严明,只要是在行军,那么阵势一定会有破绽。他不知道突如其来的撤军是不是和魏武侯有关系。 但机会稍纵即逝,一定要把握住。因为按照他的计算,从看到狼烟到现在,山海游骑应该已经到了。 难道穆祖有所察觉,准备逃了吗? 他向李柏一拜,请求道:“李将军,敌军正在撤离,我军应出城追击,定可大败敌军!” 第九十一章 谁是狩猎人 李柏早知道他会如此问,急忙说道:“穆祖撤了,不是正好吗?何必要去追,多生枝节。 况且,你看他虽是撤离,但是秩序井然、一丝不乱,你怎知他不是引诱我前去决战?” 王佐六道:“若是引诱我出城追击,必定会装出一副散漫模样,他如此谨慎布防,正是怕我等出城追杀。 况且城外小侯爷的军队正在埋伏,剿灭黑水鞑子胜败在此一举,统帅万不可放弃这天赐良机啊!” 李柏一挥手道:“穆祖心思缜密,料定你会如此想,所以才布下这等疑阵。等下你一出去,他反杀回来,你拿什么抵挡? 我弟李松两万多军队,硬是让五千名“八狩军”打的落花流水,我们这伙残兵败将,怎能打的过他们。 还有你说的什么魏武侯,我怎么不见他!” 王佐六心中急躁,怒火腾然而起,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李柏,狠狠说道:“李将军,你追还是不追?” 李柏傲慢的瞪着他道:“这辽阳城中,我官职最大。还轮不到你说话!” 王佐六刺啦一声撕掉身上战袍,胸前露出一只独角恶鬼刺身,高声道:“你可知道,我在入山海游骑之前,是干什么的?” 李柏却是认识这个刺青,他面色惨绿,惊恐说道:“你,你,你是那魔王……左不生!”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寒风掠过李柏头顶,他那华丽钢盔被王佐六长刀劈开,无数断裂的头发被风刮散落了一地。 辽阳城头,鼓声齐作。一千山海游骑当前冲出,神策军紧跟其后杀了出来。 穆祖悬了良久的心终于放下,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那日的狼烟他看的清清楚楚,多轮被俘的消息看来也是千真万确,可他后来认真询问方知,魏武侯的山海游骑,不足两千人,分明就是以多轮为诱饵,逼迫自己转向十三山,来解辽阳的危机。 他是穆祖,绝不会被感情蒙蔽双眼。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儿子放弃这样一个大好机会。 撤军当然是假的,他就像一只饿狼,后退的几步只是为了让自己跳跃更加有力! 他所有的巴图鲁,都布置在后方,就像他的獠牙,已经伸了出来。 一千山海游骑猛冲向敌方阵地,如同一把匕首,就要撕裂前面的猎物的肉体。 但王佐六忽然发现,对面不是一只羊,而是一头饿极了的狼,正张着一口獠牙等待着自己。 山海游骑就这么在他的眼皮底下冲入了敌人的陷阱。 绊马索、捕兽夹、陷坑,瞬间将山海游骑吞没。 后面的神策军正源源不断的从城门涌出,可是毕竟跟不上山海游骑的速度。 此时的明军,便似是一条被斩做两截的蛇一样,两截舞动但却使不上力气。穆祖放生长笑,高声喊道:“儿郎们,给我杀!” 王佐六双眼赤红,他败了! 此时的他才明白,他收到的狼烟讯号,或许根本就是穆祖派人释放的。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狼烟那么远,而第二次忽然这么近。 和李柏比起来,真是五十步笑百步。李柏好歹知道自己斤两,而他竟然自以为是到这种地步。 他回望了一下辽阳城头,李如柏仍旧被他绑在旗杆上。 王左六本来想让李柏看到他辉煌的胜利,却不想却让别人看到了最狼狈的样子。 魏武侯的山海游骑根本就不在,没人能救辽阳城了。 如今他能做的只有战死。饮血魔刀,刀长五尺,重五十三斤,刀锋过处,无论人马全部变为两截。 他一边狂笑一边劈砍,鲜血飞溅着冲入口腔,又腥又咸。 乱军之中,一名身着重甲的黑水骑士猛冲过来,他笑了一笑,猛地挥刀向前砍下。 大刀砍破了辔头,直直嵌进马的身子。他用力一抽却没有抽出来,那骑士早已贴近身来死死的抱住了他,接着又一个人上来压住了他。 他想挣扎,却发现身上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动不了了。 就这样吧,他心里想着。他本以为死去的时候会想很多事情,却发现到了临死的时候竟然这般的空寂,是真的空寂。 也许是他欠下了太多的债,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我该去见他们了。他这样想着。 可是一个声音却传入他的鼓,“老六,你还不到死的时候!” 刹那间身上一轻,压在身上的人,正在被一个巨汉一手一个扔了出去。 他认识这个人,开心的笑了一声,道:“梁三哥,你们总算到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十四征衣和山海游骑。 事实上,二千山海游骑兵士早就埋伏在离八狩军不远的山坡。 跟王佐六所料不差分毫,魏武侯在等穆祖的动作。 无论是攻城还是撤军,都是他突袭的绝佳时机。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事,穆祖竟然设下计策,表面退军,实际上却是吸引城中明军来攻。 结果辽阳城果然中计,就在穆祖以为稳操胜券之时,山海游骑忽然杀到,一出手便是八狩军后方最薄弱之处。 一击得手迅速推了过去,直至中军大帐不远处。 穆祖已然察觉后方的混乱,敌人来的如此快速凶猛,除了魏武侯别无他人。 褚英极速带人回援,他朝一队人呼喊道:“保护大汗!” 那队人马迅速脱离战场,围在穆祖身侧。 魏武侯等人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策马直奔而去。他一手持棍横扫,一手拿枪直挑,所向披靡。 一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他挥起手中长枪猛刺,那那黑衣人竟然一闪躲了过去。 随即数枚暗器飞奔眼前,他急忙勒紧马缰绳,胯下白马人立起来。 暗器纷纷击中马前胸,白马挣扎退了几步,却是再也站不起来。 魏武侯此刻才知道,对面竟然有武林高手存在。环顾四处,十四征衣均被人缠住,山海游骑攻势顿时弱了下来。 独钟黄远远的喊道:“小侯爷快进城去!” 原来城中的神策营兵士还没来得及全部出来,便着急的往后退去,堵在城门乱成一团。 魏武侯心知战机已失去,连忙打了一个口哨。十四征衣再不恋战,且战且退,退进了辽阳城中。 而穆祖一方却也是伤亡惨重,无力攻城,双方便又成了僵持的局势。 第九十二章 风烟起城头 魏武侯白马死在阵前,此时已经换了一匹马领在前头。 后面虫二和独钟黄跟在左右,再后面是梁钟、飞雷、王佐六。飞雷天生神速,善使霹雳雷火,专门负责刺探军情传递消息。 梁钟身材高大,身后背巨斧,冲锋之时手中大斧如车轮一般,负责左侧翼。 而王佐六使一把巨刀,名为封魔,挥动之时如百鬼哀嚎,负责右侧翼。 再后一排是宇文炙、杨宝、何叶、萧十一、琴十二、琴十三等十四征衣。 征衣之后,便是两千余名山海游骑,所有兵士整齐行进,虽然与穆祖的决斗中损伤巨大,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但却依旧威风壮烈。 城中困顿居民瞬间燃起了希望,纷纷跑出来观瞧。相比之下,神策军凌乱的队伍,显得甚是无力无能。 队伍奔行到神策军卫所,魏武侯方下令解散,众人纷纷退去,各自找地方休息包扎伤口。 魏武侯直冲进议事大厅。此时李柏早已被亲兵从城头上救下,他端坐在帅位上,怒视着魏武侯。 “魏武侯,你带出来的好下属!阵前抗命、擅开城门迎敌,差点弄丢了辽阳城!你今日需给我一个交代!” 魏武侯轻蔑一笑,道:“李柏,你这么急着推卸责任么?若不是我山海游骑,辽阳城早就易主。 开城追敌本就是我与六哥定下的计策。可你拒不配合,还断了支援,把我侧翼让给了黑水军。若是禀报给朝廷,你那死去的爹也保不住你!” 李柏怒道:“我李家世代镇守辽东,为报国门从不惜一死。我弟李松前几日便以身殉国,至今没收到他之尸骨。 你要上报朝廷,你上报什么?你还是先看看朝廷给你下的令吧!”说罢将手中一物掷向魏武侯。 魏武侯伸手拿住,是一道手谕,展开来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独钟黄见魏武侯脸色大变,急忙结果来看,只见上面写道:“查威武侯魏楚,擅离职守,违抗圣谕,令汝迅速回京,御前听训。” 他转念一想,便即了然。魏武侯这次离关,本来是奉了魏奉朝的命令,去护送一件要紧东西。 没想到中间生出变故,东西未能到手。又接到山海关的紧急军情,便急急忙忙奔赴前线。 再看那谕令字迹工整,却是魏奉朝所书,心道坏事了,小侯爷这一关怕是不好过。 魏武侯心内波涛汹涌。 他原本以为魏奉朝让他去护送的物件无非是奇珍异宝之类,既然没有拿到手,离开便是了。 却没想到是如此严重的后果,不过他毕竟是热血男儿,自忖只需守住了辽阳城,将功补过,便没什么大碍。 于是说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况且这谕令并无兵部堪合,也无玉玺加盖,我凭什么遵从?” 李柏道:“你可看清楚那是谁的字迹!你敢抗命,九族也难保!” 魏武侯呵呵一笑,道:“我可看不住,不过见你扔来扔去的,相必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李柏心中一冷,道:“你们怕他,我李家却是不怕!但是我既然已经接到命令,便需押了你回京城!” 虫二哈哈大笑道:“你要押谁进京城,你出的去这辽阳城吗? 李柏你给我听好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御赐世袭一品威武侯,山海游骑总兵魏楚。 论官职比你大,轮品级还是比你大。你坐在那里连个礼都不行,按照军律,便是摘了你项上人头也不为过。你还不速速滚下来,交出兵符!” 李柏大喊一声:“你敢。来人!” 门卫卫士刚要进门,宇文炙、何叶两人大吼一声将地面砖石锤出一个大坑,卫兵害怕那还敢上前半步。 王佐六再次将李柏捆绑起来,塞住了嘴巴,交给武侯亲兵押往后堂看守了起来。 十四征衣围坐在一起,魏武侯道:“没有完成内相交代的事情,他一定会责罚。如今之计,只有把这辽阳城保住了,方可将功抵过了。” 虫二却不以为然的道:“我们山海游骑的职责本来就是保家卫国,十四征衣也不是他的家奴,若不是因为小侯爷,我才不会奉他们的号令。他能命令得了别人,在我这里屁都不是!” 众人闻听此言纷纷点头称是。 魏武侯却说道:“我知道大家的心意,当年若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也不会聚在这里。 但是既然为军,服从命令便是第一要务。有时候身不由己的,毕竟我们的军需,被别人卡住了脖子。这里情形六哥最熟悉,给大家说一下!” 王佐六点了点头,将此次战争的前因后果、敌我实力等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 众人听罢都暗皱眉头。穆祖亲帅黑水八部大军,看来是不达目的绝不善罢甘休。这是一场恶仗,尤其是在城中断粮数日,城头守卫的兵士都已虚弱不堪的情况下。 好在大家都是久经征战的人,什么恶劣的情况都经历过,自然也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道理。 大家就在大堂中吃了些干粮,就地休息了一晚。 第二日,魏武侯带众人走上城头,只见八狩军军营中升起缕缕炊烟,阵阵肉香飘到城头。 又见守城兵士中不少人在呕吐,登时便明白了那肉来源。 大怒一声:“鞑子终究是鞑子,若真让这帮人进了中原,我华夏怕是要遭灭顶之灾了!这辽阳城务必要守住,最好是一举击溃八狩军。” 独钟黄却道:“谈何容易。黑水人自金朝便能征善战,骑术箭术都比明军厉害许多。更糟糕的是这些人作战异常勇猛,都是不要命一般。 相比之下,明军看似人数众多,却缺乏训练,后勤补给又不够,将领多是酒囊饭袋。 别看黑水人少,若是打起来,以当年成吉思汗的打法以战养战,明军怕是真抵挡不过!” 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大家位置低微,根本无力改变什么,都不会刻意提起。 此时独钟黄点破了这层窗户纸,大家都很尴尬。 魏武侯却道:“你说这些都对,但还是了一条,那便是士气!穆祖想以战养战那也可以,但他只要攻不破这辽阳城,他军心必定动摇,士气一旦低了下去,便似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第九十三章 致胜先攻心 魏武侯向王佐六道:“六哥,我知道军中没什么粮了,但是兵士无论如何不能饿肚子。 你对城中熟悉,就带上一队兵到百姓中间征些粮食来,有多少便拿多少!” 王佐六挠了挠头,犹豫道:“小侯爷,你可是见到刚才百姓夹道欢迎你的场面了!把老百姓的粮食拿光了,他们也会被饿死的!” 魏武侯道:“这些我都知道。但是若是城池沦陷了,他们死的会更惨!” 王佐六岂能不知道这道理,他犹豫了好一阵子,方安排一个百夫长带人去了,他自己却没有过去。 魏武侯又看了看虫二,道:“二哥,这辽阳城城墙坚固,只要我们弓箭和滚木雷石足够,黑水人再怎么善于冲锋也是攻不上来的。 兄弟们中间你箭术最高,这就交给你了!” 虫二苦笑道:“小侯爷说的原本没错,只是我刚才问过,李柏平日里克扣不少军费,各类军需都变成了真金白银进了他的口袋,城墙之上别说滚木雷石,就是箭支,也早已不足。算下来每人不过三四支箭了。” 魏武侯思考片刻,想不出对策,于是向独钟黄问道:“独钟先生可有什么计策?” 独钟黄捋了捋胡须,说道:“容我想一想。小侯爷,近来市井间流传一本书唤作《三国演义》。里面有一段草船借箭的故事,我看可以效仿!” 众人围了过来,独钟黄便将周瑜如何以造箭之事难为诸葛亮,诸葛亮如何用草船和稻草人假意进攻曹操,曹操如何上当等说了一遍,众人听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城下肉香味越来越浓,众人都知那是什么,笑过之后再也笑不出来。 辽阳城头的明军目睹了八狩军烹煮的全过程,一个个面色惨白,尽管肚里早已没有东西,仍旧不住的呕吐。 魏武侯竖起两道剑眉,对身边随从说道:“你去给我弄一个黑水俘虏来。” 那名兵士去不多时便押着一个八狩军头目模样的人回转过来。 魏武侯对虫二说道:“二哥,你看那远处的八狩军军旗,这样的距离能不能射中?” 虫二道:“射断旗杆岂不是更好?”说罢摘下背上大弓,拉满弓弦,“蹦”的一声利箭破空而去,声音过后,那五百余步外的巨大旗杆一下子断做两截,惊得八狩军纷纷站立起来,朝城头望去。 魏武侯大吼一声:“鞑子蛮兵,你们给我看好了!” 一把扯下那黑水俘虏的手臂,惨叫声中,竟将手臂放到嘴边一口咬了下去,使劲咀嚼起来。 黑水人固然凶残,但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看的那帮八狩军士兵大惊失色,不住的大喊。 这一幕,端坐中军大帐的穆祖也看的分明。 他素来看不起明朝将领,但眼前的魏武侯却是让他害怕。 这个人不但擅长兵法,更擅长对形势的把握,尤其是对兵士激励这一方面,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 在他的印象里,再能征善战的明朝将军,也会被四书五经弄得昏头昏脑。 汉人打仗总时不时的说个“仁”字,即便是俘虏了敌军兵士,也必以礼相待。 还有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打仗便是打仗,哪里来的仁义可言。魏武侯无疑是他一个对手,所以他不得以要亮出底牌了。 他命人喊过盛极叫来,将手中一个兵符交予他手上,低声嘱咐几句。 盛极脸色凝重,认真聆听,生怕漏下什么。 穆祖讲完,伸手拍了拍他的的肩膀,道:“这次关系重大,你务必小心快去快回!” 盛极跪在地上道了声:“是。” 转身便上了快马疾驰而去。他刚离去,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不多时穆其奔进了营帐。 穆祖一见弟弟平安归来,心中喜不自胜,立即向前询问。 穆其便将那日如何以五千人埋伏袭击李松两万兵马,多轮如何受伤,山海游骑如何偷袭,二人如何逃命等情形简略说完。 穆祖才知道险些中了魏武侯的计谋。 他记挂多轮伤势,问道:“多轮伤势如何?” 穆其道:“昏迷了两天两夜,幸好那农户家伤药灵验,已经不碍事了。多轮醒来后害怕大哥分兵救援,中了山海游骑伏击,因此要我赶紧回来向大哥报知。 他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就先在那猎户家中休养。” 穆祖点点头,道:“多轮这孩子不错。我昨日刚同山海游骑交过锋,那一支明军确实厉害得很,也怪不得你们会输。 穆其,你速速带人去把多轮接回来,战场上明军散兵游勇甚多,万一被发现那就麻烦了!” 穆其应诺,拿了一大袋烈酒,几块干肉便带了人去接多轮。 虽然山大林深极易迷路,但黑水人世代以打猎为生,穆其更是自小便跟随穆祖进山狩猎,只需走过一次便会将路牢牢记下,无论阴晴风雨绝不会迷路。 十几人策马狂奔六七个时辰,终于见到那间猎户小屋。 待到了眼前时,忽见那小屋门户开着。他暗暗叫声不好,下马掣刀在手,疾步跃了进去。 只是那小屋中空无一人,床上只有几张带血的皮子,多轮早已不见了踪影。 穆其急忙出来查看,雪虽然下的不大,但仍旧盖住了痕迹。 也不知多轮是自行离去,还是遇见败退的明军被俘,或者是遇见饿狼等伤人野兽。 转念一想,他来时多轮为防止意外,已将头发全部剃光,换上了那猎虎的破衣裳。 便是明军到了,他汉话说的极好,也不会露馅。 如果是狼的话更不会,现场没有一丝打斗痕迹。 他实在想不出多轮去处,于是拆了随行的十几个人分散前去打探,自己则回去将情形告知穆祖。 回到大营时,夜幕已至。穆祖听道多轮消失后,脸色微微变了些,却又马上回复了正常。 穆其神色焦急,道:“都怪我把他留在那里!大哥可否拨给我三百人马,我就是翻遍整个辽东,也要把老十四找回来!” 穆祖却向穆其道:“二弟不必惊慌,多轮想来聪明机敏,和汉人打交道又多,定然不会出事。 如今决战在即,我们先把精力放在对付魏武侯上,切不可再分了心神。 况且山海游骑早已离开那里,若真的被明军捉去,只要不是魏武侯的人,多轮总有办法脱身。也许明天多轮就回来了。” 第九十四章 独中黄借箭 却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一阵喧哗。穆其立即醒转过来,却发现自己睡在了哥哥营帐,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穆祖却不管他,急急出了帐外,正赶上卫兵来报。却原来是明军借着夜色,士兵坠绳而下想要偷袭。 穆祖向明城墙方向眺望,夜色极深,火把下隐隐约约看到满城墙挂了绳索,无数的士兵正在沿着绳索向下攀爬,似是要偷袭一般。 穆祖早已料到敌军会出奇兵,传令道:“弓箭手全体出动,趁明军尚未落地,全力射杀!” 黑水人本来便善于骑射,更何况明军都困在城墙之上想要下去已无可能,想要上去也不容易。 弓箭如同雨点一般往城墙上射去。夜色中只听见明军鬼哭狼嚎,似是伤亡惨重。 八狩军更是振奋,射的更加起劲。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明军绳索方才收了回去。 大家哈哈大笑,纷纷称赞穆祖料敌如神,不费吹灰之力便消灭了企图偷袭的明军。 次日天明,穆祖走到阵前查看,却见地上除了鲜血,只有稀稀拉拉不多的明军尸首。 他向褚英问道:“昨日企图偷袭的明军有多少?怎么就这么点尸首?” 褚英道:“天色昏暗看不清楚,不过从明军声势判断应不少于三千人。 我早早过来查看,也未发现尸首。想来是这城墙太高,明军坠绳而下势必会牢牢绑在绳子上。即便被射死了,也不会掉落下来,而是被拉回了城中。” 说罢又指着远远一堆尸体说道:“父汗你看,那边是被射断的绳索,从城墙上掉了下来。绳子上绑满了明军,全部被射死!” 穆祖远远看去,却是如此。方才消了心中疑惑。 他与褚英等众人回转大营,召集众人道:“趁黑偷袭,原本就是汉人善用的把戏。我料定他们会有此一举,因而提前防备。昨日一战,他们相比损失惨重。大家做的很好!” 众人齐声称赞穆祖。穆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料定今夜他们还会偷袭。魏武侯虽然会用兵,但是聪明总被聪明误。 他算准我经过昨日大胜,今夜肯定不会有所准备。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所有兵士备好弓箭,今晚再战!” 众人意气风发纷纷点头,各自准备去了。 入夜之时,穆祖特意要前锋军中熄灭了火把,却暗暗埋伏下了更多的弓箭手。 此时大雪早已停止,但夜空中仍旧是阴云密布,星月无光。 果然,三更时分,城头上又悄悄的坠下了上百根绳索,那绳索之上的兵士隐隐约约可见,在八狩军弓箭手的目光中正缓缓而下。 褚英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较昨日更加猛烈。果然明军城头又响起了哀嚎之声。 绳索急速的向上会拉,八狩军岂肯放过,射的更加猛烈,直到再无声息,方才回去。 穆祖在大营中默默注视着一切,他心中疑惑越来越浓。 第三日,他吩咐褚英继续埋伏人马,但没有命令不许放箭。 褚英不明所以,道:“父汗,难不成今日明军还要偷袭吗?明军将领再蠢,也不会蠢到如此地步吧?” 穆祖望了望他,良久才说:“这次恐怕蠢的不是明军,是我们了!” 褚英不明就里,只是紧紧跟随。 三更又到,天上乌云散去,月色朦胧却也能看的清楚一些。果不其然,明军绳索和兵士又坠绳而下了。 这次弓箭手却没有立即放箭,不只是没接到命令,而且众人心中也隐隐觉得不对了。 穆祖取过一张大弓,拿出一支弓箭。那箭头是提前准备下的,箭头上缠了棉布并浸了酥油。 代善将箭头点着,穆祖对准城墙射了过去。那箭像是一朵流星一样划过夜空,最后钉在城墙上一个明军身上。 那明军瞬间便燃烧了起来,并带着旁边也烧了起来,不一会整个墙上遍是熊熊大火。 众人此时看的再清楚不过,那里是什么明军,分明是一个个的草把子。 这时城头传来一阵阵的哄然大笑,火光之中一名威风凛凛的将军高声喊道:“谢谢穆祖校尉给我送箭!” 穆祖立时会意,只觉得一股热血自胸腔奔涌上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城墙之上,明军弓箭纷纷射来,八狩军防备不及,纷纷中箭,伤亡惨重。 代善、褚英见势不妙急忙拥着穆祖撤离开来,回到营中。城头之上,明军兀自大笑,直至天明。 经此一战,明军士气大振,山海游骑自不必说,神策营将士总算是雪了前耻,对魏武侯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对于那个绑在卧房中的李柏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魏武侯一夜未睡,却也不见疲倦。他召集众将领在军帐中庆祝,高举一杯酒说道:“我大明将士与黑水蛮子作战,向来是输多赢少。原因是什么众位可知道?” 众人纷纷议论,有的说明军身体羸弱不及黑水人,有的说八狩军弓强马壮善于作战,有的说明军供给不足士兵士气低下。 魏武侯一一点头认可。待到众人不再发话,他才向独钟黄问道:“独钟先生与我作战多年,不仅计谋无双,而且通宵天文地理世态人情,请先生作答!” 杜仲黄沉思片刻,向众人道:“大家说的都是对的。但还有关键一条,明军一贯是以守为主,太过被动。 山海游骑之所以屡战屡胜,就在一个游字上。我们从来不拒城而守,所以没有据点,不会被黑水人偷袭。 相反,山海游骑聚如日、散如星,以骑兵游击,专打黑水薄弱之处,用的其实便是黑水的战法。算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了。” 众人闻听此言恍然大悟。魏武侯借机说道:“因此辽阳城要解围,不能一直死守,必须主动出击。我已与独钟先生拟好了计策,请大家各自依计而行。” 听闻即将决战,各人摩拳擦掌,兴奋不已。独钟黄逐一进行安排,大家各自领命而去。 转眼又到深夜,云雾散去月色明亮。褚英巡视完各个营哨准备回去歇息之时,忽然兵士来报:“辽阳城上又坠下了草垛子了。” 褚英听闻肺都气炸了,他远远看去,月光之下一个个草垛子正在坠城而下,心道没完没了了吗?前两次被骗了许多弓箭,此时军中箭支早已不足。今天又来了,当我们是傻子吗? 他大吼一声:“不用管它,一支箭也不给!”众人一阵苦笑,再也不理,任由那些草垛子摇摇晃晃的挂在城墙上。 第九十五章 血战辽阳城 三更时分,正是兵士睡得最深之时。 褚英身着盔甲而眠,虽然劳累但是丝毫不敢松懈。 梦中忽然杀伐声起,他急忙起身。一看,是明军城门大开,偷袭来了。 他迅速上马,奔向前2方指挥。穆祖等高级将领也都纷纷醒转,各就岗位。 八狩军平素训练得力,加之最近对防止偷袭做了大量部署,虽然慌乱,但不一会便组成抵御阵线。 穆祖骑在马上急速前往交战激烈区域。 夜色之中两拨人马混站在一团,远处城门大开明军正源源不断的杀了出来,看样子像是倾巢而出。 穆祖吩咐褚英、代善与穆其各自带领飞狼、怒虎、雪豹、金雕、巨龟、白鹿六分别迎战前方和左右二路,自己带领青龙、烈凤二旗位于中间殿后加策应。 三人领命,六色大旗竖起,分别驰向三个方位。 八狩军一见旗子升起,便杀向己方位置。不一会八部集结,部下了阵法。 穆祖登上帅台瞭望,只见左右两路阵脚渐稳,唯独褚英的正前方明军较多,压力颇大。 于是赶紧吩咐青龙、烈凤二部上前相助。 魏武侯于城头瞭望,看见八狩军军旗分明,各部兵马与己方放开厮杀,偷袭的明军逐渐不敌。 他摘下城楼上的鼓槌,嗵嗵嗵连敲了三通鼓。 鼓声方起,从穆祖军阵后方突然冲出一支队伍,向他直冲而来。他站在帅台之上望去,不由得心中一惊。 这支队伍人数不足两千,但所到之处旗兵纷纷溃败。 他万万没想到,昨夜那坠城而下的并不再是草垛,而是实打实的山海游骑兵士。 这支明军不同于神策营,战斗力极强。他们趁着野色偷下城来,埋伏在自己身后。如今担任护卫的统领的两部兵马已经派上前方支援,自己后方已经没有队伍可以抵抗。 山海游骑中不少兵士已然夺得了马匹,朝中军大帐冲来。 尤其是最前方十几个人异常凶悍,若不是自己近卫军中高手阻拦,恐怕早已冲到眼前了。 穆祖急令身旁司令兵士吹响号角,褚英、代善、舒尔哈奇方知后方被人偷袭,均惊出了一身冷汗,想要回去救援却被神策营兵士困住。 褚英已然杀红了眼睛,用力刺向坐下骏马,那马匹嘶吼一声高高跃起,冲开了缠在身边的明军。 冲杀一阵总算能望见后方,但见帅台之上穆祖指挥若定,方才松了一口气。 正要一鼓作气冲上前去,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不由得脸色大变。他高声朝帅台喊道:“父汗小心!” 话音未落,一支白羽箭破空而至,一箭便射穿了穆祖喉咙,穆祖晃了几晃一头栽了下来。 褚英大惊失色,明军之中一人手持弓箭似是在寻找目标,正是昨日前几日射断旗杆的将军。 那将军却也正好看到了他,弯弓搭箭射了过来。 他来不及多想,猛踢了一下马腹,那马匹吃疼向前一窜。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白色长箭穿甲而过,深深的射进马前胸。 那匹马发狂似得向前奔去,瞬间奔到穆祖坠地之处。褚英死命的勒停了马匹,跳下马来。 他扶起穆祖仔细查看伤口,只见那羽箭奇准无比,正中脖颈,连脑后颈椎都已经射断。 他心中无比自责,早知十四征衣之中有一善射之人,却忘记了安排人员守护父汉。 他抱着尸首仰天大哭起来,拔出腰间长刀就要向自己颈中抹去。 身旁一人一下便打落了他手中的刀,大声喝道:“如此不堪,怎么担当大任!” 他向那人望去,不由得心中一怔,说不出话来。 那人一脚踹了过去,高声喊道:“带领八狩军向东面撤离!” 褚英方才醒转过来,高高举起青龙旗,大声喊道:“八狩军兵士听我号令,速速向东方撤离!” 号令一下,八狩军士兵紧跟着边打边向东方撤去。 此时魏武侯已从城头杀出,向兵士高声喊道:“穆祖已死,全军追击,歼灭蛮兵!” 明军士气大振,紧跟魏武侯追杀过去。 一路之上血流漂杵,马蹄之下明军、金兵尸体纵陈横列。 八狩军且战且退,却并不慌乱,也未四散而逃。 明军目标就在前方,却无奈骑兵有限,步军渐渐跟不上去。 魏武侯知道此战干系重大,坚决不能让八狩军逃脱。带领山海游骑直接越过八狩军步兵,直追前头的褚英、代善、穆其等人。 两方军士却又糅杂在一处。 眼看着就要追上,忽然间八狩军军士不再撤退,而是停住了脚步。 他心中一惊,再看时一名高大威武的汉子正立在八狩军旗兵的前头,却不是穆祖是谁。 王佐六惊慌喊道:“糟糕,我们中计了!” 话音方落两侧山坡之上巨大雪球纷纷滚落,两队骑兵直冲下来。一看那黑甲装扮,就知是关外死敌朵颜三卫到了。 这朵颜三卫主力是鞑靼和瓦剌人,和黑水人本来不是一路,如今竟然偷偷联合了起来。 山海游骑与朵颜三卫本来是老对手、死劲敌,都知道对方实力不弱,互相忌惮。 独钟黄面色凝重,向众人道:“我们孤军深入,此刻遇上朵颜卫是敌不过的,不如先行撤退与神策营汇合。” 魏武侯道:“正是,先行撤退!” 山海游骑掉头撤离,只是那朵颜卫和穆祖如何肯放过,一路紧跟着追杀过来。 虫二一边飞驰一边向众人说道:“朵颜三卫只出现两路,还有一路恐怕是伏击了神策营!” 他所说的正是众人担心的,果不其然,行不多久便看到一路丢盔弃甲的神策军迎面而来。 魏武侯心知不妙,神策军羸弱不堪,哪能抵挡得了朵颜卫? 众人策马迫开四处逃窜的明军,刚好一队黑骑正对面冲来,两军杀在一起。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四面八方除了刀枪还是刀枪,任你有多高强的武功、多精妙的内功心法,在战场上毫无优势。 打仗,不是比武,论的是勇狠二字,靠的是斗志和力气。神策军早已溃不成军,不是被俘被杀,便是四处逃的不见踪影。 穆祖已率领八狩军杀了回来,加上三路朵颜卫的夹击,山海游骑渐渐落在下风,不少兵士纷纷跌落马下,或被刺死,或被踏死。 魏武侯等人便如同被关进笼子里的饿狼,再怎么凶恶也无计可施。 不远处辽阳城头燃气熊熊大火,已经陷落,顿时万念俱灰。 但他怎肯言败。十四岁便踏入战场,历经凶险从无败绩,他不能倒下,必须要回去。 因为在那遥远的京城中,还有等待他的人,那是一个叫做秦初的女子。虬龙棍如同一条劲龙,所到之处敌人纷纷坠落。 十四征衣排下鹤翼阵法,不断向前推进,朵颜卫还是八狩军军,都被压在两旁。 眼看便要冲破包围圈,前方士兵忽然散开,一个人带着极重的杀气阻拦在前面。 那是一个破烂而肮脏的人,浑身上下挂满血污,像狗一样伏在上,脖子上还挂了一跟粗壮的铁链。 十四征衣入伍之前,都是江湖上的高手,不但外功强悍,内力也是极为深厚。寻常的江湖人根本不是他们对手。 魏武侯早已杀红了眼,挺起虬龙棍直砸过去。 这一棍既狠又快,可是那人比他更快。他尚未看清楚,那人已到了跟前,一拳砸了下去。 梁钟、何叶早看出不妙,两把大锤挡在威武侯跟前,一柄长刀拦腰向那人砍了过去。 那人却并不躲闪,一脚将何叶钢刀踢飞出去。 何叶手腕便如同撕裂一般顿时软了下来。 那一拳也正正砸下,梁钟两个大锤登时被那人赤手空拳荡了开去。一股内力传来,震的他口吐鲜血,伏在了马上。 虫二一箭射了过去,那人伸手一捉,就将那支箭抓在了手中。 虫二脸色大变,这像狗一般的人竟然身负绝世武功,在他生平所识中,除了已经故去的贺云暖,恐怕再没人是其敌手。 便是那贺云暖,要在这么近的距离空手接住他这一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人接住箭支,在原地愣了一会,忽然双手抱头大声哀嚎起来。 十四征衣不明所以,但知道是一个逃脱的机会。不知为什么,与此人交手之时,八狩军和朵颜卫竟然都都已远远避开开。 刚要策马前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箫声,那人顿时止住了癫狂,眼睛已变作血红之色。 穆祖大声吼道:“给他一把刀!” 代善解下腰刀抛了过去,那人伸手接了过来,拔刀出鞘寒光四射。 他怒吼一声,刀刃之上隐隐泛出一股青芒。 王佐六大喝一声:“无锋刀芒!哈哈,今日碰上硬手了!” 跳下马来直扑过去。宇文炽、飞雷、杨宝和琴家三兄弟等人知道王佐六不是对手,纷纷下马各执兵刃冲上前去。 虫二向魏武侯大声喊道:“小侯爷快撤离,他们几个挡不住的!” 魏武侯那里肯撤,也提棍赶上。 那人仰头大笑几声,紫色刀芒跳跃闪耀,便如同闪电一般击出。 王佐六看准招式直取对方心脏,他自治不是对手,便要与其同归于尽。 却不想对方招式怪异,刀芒偏转,一下便将他的右臂斩了下来。那刀芒也不停歇,蜿蜒而行,十四征衣们连兵刃都没曾碰到,便已纷纷中刀,倒在地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魏武侯已经来不及撤退,他运足十成内功聚棍砸下,口中大吼一声:关山定! 第九十六章 凄然离长关 风云呼啸,江山变色。 紫金虬龙棍如擎天崩倒、似定海倾覆,五丈之内风沙风沙翻滚。 那怪人横刀在手,双眼忽然清明,高声喊道:“好!” 他双手紧紧握住钢刀,那刀上锋芒在他催动之下长了数尺。 刀枪相交,霹雳崩摧。马匹兵士尽数被掀起反在地上,口吐鲜血。 虽然早有勇士挡在穆祖跟前,但那强烈刀风仍旧将其冲退了几步。 那人手中钢刀不堪内力催动,一击之下化作粉末。 而魏武侯整个人高高的飞了出去,落在十几丈外。 他的关山定,被对方一刀破掉。 怪人刚要追出,嗖嗖嗖几箭射到,却是虫二施展了连珠箭法。他深知伤不了对方,但能阻拦一时便阻拦一时。斜刺里冲出一匹快马,奔向魏武侯落下方向。 挟起魏武侯死命跑开,正是被他们救回来的刘之月。 穆祖急忙命人前去追赶。一众兵士刚上去马,忽然面前寒光闪过,瞬间都丢了姓名。 那怪人狂性大发,见着人便开始追杀。他武功奇高,众人根本不敢沾其锋芒。他看到穆祖现在哪里,便冲了过去。 便在这时,箫声又起,那人止住了杀戮,眼神复又变得呆滞,呆呆的伏在雪地之上。 穆祖狠狠看了那人一眼,一刀扎了下去,胸前鲜血瞬间流了出来,那人却也不反抗,只是伏在地上,便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一般。 穆其和代善带领朵颜卫一路追击魏武侯。 众人策马追去,只见冷箭不断射来,弓箭响过必有一人落地。 代善和穆其也纷纷射箭还击,但射的即不如虫二远,也不如虫二准,只好远远的隔了一段距离。 穆其在马上喊道:“兀那汉子,我看你也是一条好汉,不如投降了我汗国吧!” 他自知十四征衣各个铁骨铮铮不会投降,如此说话却只是分散注意力。旁边代善悄悄接近,想要将其射落马下。 却不想虫二根本不上当,弯弓搭箭一箭正中代善手臂,总算是他身着厚甲,侥幸逃脱,但手上已经没有力气,抬不起弓箭了。 两支马队狂奔,一直不近不远的保持着距离。 穆其大声喊道:“我看你能有多少支箭!” 虫二哈哈一笑,道:“你看我有多少?” 说罢指向旁边一匹无人骑的马。只见那匹马上背着二十几个箭筒,虽然一大半已经空了,但仍旧还有近百支箭。 穆其愤愤喊道,给我上。八狩军、朵颜卫听令急速冲上,虫二连珠箭射出。 但力气渐渐不济,虽然射中,却再也穿不透厚厚铠甲。 又追一阵,眼看前方是片密林,只要进去大家便安全了。 虫二却忽然放慢了马速,高声喊道:“穆其,你快过来!” 穆其正要加速,却突然被代善勒住马缰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代善说道:“我们已经追出这么远,前面又是树林不知深浅,汉人一向奸猾,可别是设了伏击圈。” 穆其想到此前一直被稻草人愚弄,心中也警觉起来。 虫二与、梁钟等人齐声喊道:“你们过来啊。不敢过来的是缩头乌龟!” 他们越是喊叫的凶狠,穆其越是警觉。忽然林中腾起群鸟,黑压压的飞了起来。 代善大叫一声,有伏兵便急忙向后退去。众人也跟随着一路逃走。 十四征衣相视苦笑。两万多神策军、数千名山海游骑全军覆灭。就连所向披靡的十四征衣也只剩下虫二、梁钟、何叶三人。 独钟黄、琴氏兄弟等人都已经各自跑散。幸好刘之月从乱军中抢回了魏武侯,保住了山海游骑的精神支柱。 众人心中难过,闷闷不语,一起进入密林之中。 十几日后,山海关前。虫二、梁钟、何叶遥望着远处的山海关。 关内便是华夏大好河山,也是他们魂牵梦绕,却又无法踏足的地方。 虫二将山海游骑的兵符挂在刘之月脖子上,对他说道:“过了山海关,便是我华夏乐土。你去关下呼喊熊廷将军,他识得这虎符,定会派人把你和小侯爷安全送回家!” 刘之月道:“几位大哥,你们不进关吗?” 虫二笑道:“我们不进去了,在外面看看就好!” 梁钟也喃喃说道:“是,看看就好!” 刘之月点了点头,背着昏迷中的魏武侯一步一步走向山海关。 虫二望着他的背影,笑着说道:“你们看看,这个年轻人像不像我们那会?” 忽然又高声说道:“刘之月,你回去后莫要再当兵了。你回到刘家村,若是找不到家人,便去找一个叫杨破云的人,他会帮你回家的!” 刘之月回头望去,三人策马奔行,背影在白雪中渐渐隐去。 南方的天气向来和北方不同,重阳过后塞外已经开始飘雪,但淮河以南仍旧是酷热天气。 只是今年雨水稀少,原本湿润的地区竟然也干旱起来。官道之上,车马驰过时竟然也似西北一般扬起了尘土。 今年已是第二年大旱了,粮食谷物产量稀少,农家日子自然不好过,东西也卖的贵了些。 原本热闹的丰字号酒家,也变得冷清起来。老板娘蹲在门口远远的望着,一架马车正缓缓驶过来,他连忙吩咐小儿收拾桌椅。她开店多年,练就了一双看人的眼力。 那架马车虽然又破又旧,但马匹却是十分的健壮,一看便知是远行之人,而且还很阔绰。 方圆十几里只有这一家店,必然会到这里歇息打尖。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车到店前便停了下来,走下一对男女。 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这不足为奇,奇的是男人手中竟然抱着一只没见过的野兽,长着鸭子似的大嘴,却有一副水獭一样的身子。 不过那兽模样憨厚,并不让人害怕。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破云和陈曦薇。 他们二人从武当山下来,原本要将那小兽放归河中。但却发现那婴儿只要离开小兽便哭个不停,若是发热了,只要和小兽睡在一起,便会立即降下来。 萧道仁判断,那小兽是至阴之物,便似蟒蛇一般血凉,因此能够缓解婴儿的丹田炎火,虽然不便,也只好带着上路。 三人一兽便在老板娘的指引下,进了店中。 说是家酒店,其实很勉强。前面搭了凉棚下面摆了桌子,充作吃饭的地方,里面有几间破旧客房。 好在陈曦薇习惯了江湖风餐露宿,也不讲究,要了几样饭菜,便坐下来盯着杨破云瞧。 杨破云给她瞧得不自在,伸手遮住他的眼睛。 “你看什么?” “我看你啊。想不到稀里糊涂的,就嫁人了。” 第九十七章 野店遇刀王 陈曦薇道:“也不知道我娘得到武当山的消息了吗?不知她现在如何。” 杨破云道:“把孩子安置好后,我便立刻送你回去。如何?” 陈曦薇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还是想赶我走吗?你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便是不回家我也要跟着你。” 杨破云道:“你这可是大大的不孝了!” 陈曦薇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娘也不想我回去的。家里头几个伯父,都对我娘俩不好。 我娘以前老是盼着我长大,长大了就可以离开家永远不回去。所以我十四岁就跑了出来了。” 杨破云道:“说起来,我也是十四岁就开始闯荡江湖了。” 陈曦薇将头靠在杨破云肩上,说道:“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就住下了,从此过太平日子,你看好不好?”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二人望了过去,却见十几个人身着异族服饰,带着兵刃恶狠狠的走进了茶馆。 店小二一看便知来人不是善茬,刚忙点头哈腰的上去招呼。 一个领头的大汉一脚将他登翻在地,那店小二捂着胸口爬到后面,本来就不多的客栈,瞬间只剩下杨破云和陈曦薇。 陈曦薇刚要站起,杨破云一把按住了她。那群人分四面坐定,恰好将杨破云围到中间。 杨破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连正眼也不瞧他们。 那领头大汉大吼一声道:“你就是杨破云吧?” 陈曦薇一声冷笑,道:“围都围起来了,还说这么多废话。” 那大汉听陈曦薇这么一说,顿时接不上话。半天才道:“是就好。今天就取你性命,为老九报仇!” 说罢就抽出腰间苗刀,向杨破云砍去。 杨破云右手举杯仰头喝酒,左手从腰间摸出一件物事,迎向那苗刀。乒乒乓乓几声脆响后,大汉被迫退了两步,众人才看清杨破云手中拿的竟然是一把筷子。 大汉见对方一边喝酒一边与自己相斗,自己四尺多长苗刀竟然被一把筷子压制,脸色瞬间铁青。 他“哇”的大叫一声,双手握住刀柄用力斩下。 陈曦薇生怕伤了孩童,早已闪在一旁。杨破云左手用力挥出,铛的一声金铁交鸣,众人惊呼声中,那把苗刀断做两节,其中一节高高飞起穿破棚顶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 自从修炼黄庭经地字决后,杨破云体内真气似乎发生了变化,但究竟是什么变化他也说不清楚。 他用筷子打断那人钢刀,自己也吓了一跳。 大汉自知技不如人,但当着众族人的面,只能死战到底才能留存颜面。 于是拿着断刀又挥向杨破云。却没想到手挽还没抬起,杨破云已飞起一脚,重重踢在他胸口。 那汉子脚下不稳不住后退,接连撞翻三张桌子,眼看便要跌倒,后面一个威猛老人伸手一拦,方才立住。 大汉又要上去,那老者说道:“还不够丢人现眼吗?给我退下。” 大汉羞愧难当,退在老人身后。 那老人站起身来向杨破云道:“阁下好厉害的功夫。”杨破云道:“区区小技,不足挂齿。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得罪前辈,还请告知!” 那老者道:“好一个区区小技,一出手便斩杀了我最好的徒弟。与你比起来,我苗疆这刀上的把戏实在是不入流了。今日老朽是专门来向少侠讨教的,还请赐教!” 那老人说话非常客气,但语气确是不善。 杨破云自回中原以来,所杀之人全是巨鹿帮的人,这老人说是为徒弟报仇,想必也是巨鹿帮一伙。 于是冷冷回道:“我只恨杀得还不够,你们一起来,我杨破云若是怕了你们,就不配这把刀。” 说罢解下负在背上的九段刀,横于身前。 那老者一见刀,脸色变了一变,说道:“九段刀,东林武宗贺云暖是你什么人?” 杨破云道:“正是家师。”心里疑惑,这老者竟然认得此刀,必定是师傅相识,但不知是敌是友。 自己重伤未愈,还要分身照顾陈曦薇和那孩童,能不战最好不战。 于是问道:“阁下识得家师吗?” 那老者手指自己的右臂,道:“岂止识得,我这右臂便是拜他所赐!” 杨破云这才发现,那老人右手衣袖空空荡荡,知道今日之战在所难免。 于是说道:“家师已经仙去,尊驾的要报仇,只管冲我来便是。单打群殴车轮战悉听尊便,只是这位姑娘和怀中孩子是无辜之人,莫要伤了她二人。”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我苗人向来恩怨分明,我徒弟名叫吉安九,江湖上有个不好听的名号叫做九爷。他可是你杀的?” 杨破云想起初入刘家村时曾杀过一个使苗刀的人,当时就自称“九爷”,必定是此人无疑。 于是说道:“正是我杀的。” 老者道:“好。敢说敢为是个好汉。老九学艺不精死在别人刀下,按理说我也怪不了别人。只是我仡劳寨家园被毁后,举族来到中原避难。老老少少全靠老九养活,若不能为他报仇,我这做族长的实在对不起祖先和子民。” 杨破云道:“尊驾要报仇,直接来便是,不必找什么借口。” 老者从腰间拔出一柄苗刀,说道:“看你九段刀练到了第几成!” 一刀刺向杨破云前胸。杨破云九段刀早已出鞘,见对方刀式凌厉便使出一招雷霆落地。这是九段杀中“封”字诀,若是习得熟练,无论是刀枪还是弓箭暗器,均能挡在身前。 那老者叫声好,忽然变招刀尖下行扫向杨破云小腹。 杨破云见对方变招又快又奇,当是历经无数实战。 当下紧跟变招,化封为挂,反身一刀横扫,不但避开要害,还兼带攻了一式。 那老者不慌不忙,身子一斜,苗刀横力推了出去,他虽然只有一臂,但是内力深厚,这一推之下运足力气,将杨破云格挡开来。 旋即高举单刀劈了下来,杨破云知道对方用上了内力,随机运起善护功,强行提起真气,但他内伤未愈,体内两股真气也忽然打架,如两队人马一般堵在了筋脉之中。 他勉强撑住刀柄向上一顶。 “砰”的一声响过,那柄苗刀竟然深深钳在了九段刀上,杨破云喉头一紧,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那老人道声:“好一把利刃。”便放开了刀柄。 后退了两步又说道:“你受了内伤?” 杨破云道:“这可奇了。我若不受伤,你们敢来寻仇吗?” 老者道:“我确实不知道你负了伤。这一个月里我们四处找寻,听说你在武当山大战司无相,名气响的很啊。 武当山我们是去不了,本来要回南疆去,却偏偏在这里碰到了你!” 杨破云道:“你们难道不是巨鹿帮残孽?” 那老者道:“笑话,我苗疆刀王怎么会同那种人在一起!” 杨破云连忙说道:“我将前辈及众位错认为是巨鹿帮的人,却是我的不对了。不过前辈所说的九爷,却是巨鹿帮的一个头目。” 老者道:“我也是在他死之后才知道的。杨破云,你师傅可曾对你提过我?” 第九十章 一刀两分水 杨破云摇了摇头。 苗疆刀王道:“也难怪。我和他相识时你还是个小娃娃。老七、老八你两个过来!” 两个人战兢兢的走了上前。刀王问道:“从实说来,你们几个,还有老九带回来的那些钱,是不是从巨鹿帮那里拿回来的?” 二人畏惧刀王,战战兢兢的说道:“是!两年前,我们出去谋生,汉人都欺辱我们苗人,不但不肯用我们,还到处驱赶辱骂我们!老九气不过去,便动手打了人。 后来官府来了要拿我们,老九又跟官府动起手来,杀了两个官差。 我三人无处可去,只好投到了巨鹿帮。老九武功高强,还做了头领! 得到重用,供给族人使用的钱粮,也都是从哪里得来的。” 刀王沉声道:“我族族规第七条是什么?” 二人道:“不仗势欺人,不强取豪夺,不助纣为孽。” 杨破云听闻却心中一荡,这几条正是当年东林武宗的规矩。 刀王又道:“你们虽然会些武功,但才有几个人,汉人有多少?你们怕是忘记我们是怎么失了田地、没了家园了吗?” 众人眼眶泛红,齐声道:“不敢忘!” 刀王点了点头,道:“汉人险恶,要骂要打你们便随了他们,要占便宜便给了他们,只要能活下去,这都不算什么!” 众人齐声跪倒应诺。 那刀王又转过头来望向杨破云,道:“你杀了我的徒弟,我为他报仇是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杨破云听完那老者一席话,大约知道这一群苗人经历了什么悲惨的事情。 便道:“老前辈,当时情形紧急,我为了救人也没有像这许多。何况您那弟子残杀许多无辜平民,晚辈也是替天行道!” 刀王道:“你说的不错。为非作歹折在你的手里,那是他咎由自取。但你可知道这三年来若没有我那徒弟,我们这一支苗人怕是早已灭族了。 我若不管便对不起大家。你身上有伤,我不占你便宜!我便同你比试刀法,若是我输了。我那徒弟的仇便一笔勾销。 若是你输了,你便像我一般砍下右臂。你看如何?” 杨破云此时内伤发作,丹田之中两股真气斗个不停,总想互相吞下对方。 若是比武绝难胜过这被称为苗疆刀王的老人,更不用说还有这么多帮手,若是单单比试刀法,说不定还能赢。 于是问道:“刀王前辈,如何比法?”苗疆刀王道:“我早已不是什么刀王,我名叫卯赤增丹,你可以叫我卯赤。 当年贺云暖随军征讨我部落时,也曾与我较量刀法。我自诩刀法无敌,却输给了他,于是断了自己的右臂。 多年来我苦心修炼,自创雨雪风雷刀,日思夜想的再与他一较高下,可谁曾想到他竟然一死了之。 幸好今日遇见了他的传人,九段刀既然在你手里,想必他的绝学也都传给了你。我们便按照那日的比法,如何?” 杨破云道:“悉听尊便!” 陈曦薇却抢上说道:“老伯伯,你这不公平。当年贺云暖虽然和杨大哥一般年纪,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你的武功一定涨了不少,可是杨大哥却还是那是的年纪,说不定还不如他师父当时武功深厚,你教他怎么跟你比?” 卯赤增丹瞧了瞧陈曦薇,道:“女娃儿,你不见我只有一只手吗?” 陈曦薇心知不错,也没什么能在反驳的。 杨破云转头看向她,陈曦薇双眉紧锁,脸现忧愁。他笑了一笑,轻声说道:“放心,我没事的。” 卯赤旦增命人取了两碗水来,放到了桌子上。向老七道:“把你的柳叶刀借我一用。” 老七慌忙递上。老者道:“我知道九段刀共有九式,每势又分为风火林山四重境界是也不是?”杨破云心道:九段刀风林火山四境界师傅只传了我一人,他是如何得知的? 他点头道:“是!” 卯赤旦增道:“我风雨雷电刀法刚好也有四重境界。我们今日比的,就是这用刀的境界!” 话音刚落,他快刀出鞘,极快的向那水碗砍了一刀,又将刀还了鞘。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只见,陈曦薇也算是武功好手,虽然知道卯赤旦增出了一刀,但是如何出的,却没有看清楚。 只是那桌上的碗却安然无恙,连碗中的水也不曾有半点波澜。 杨破云拍手赞道:“好刀法,好刀法!”卯赤旦增见族人中很多人摸不着头脑,于是对老七说道:“你去把碗拿起来看!” 老七疑惑着上去拿手一碰,那瓷碗一下子分成了两半,碗中的水也散了一桌子。 众人才知道刚才卯赤旦增挥出的一刀将极易碎裂的碗砍做两半,因为速度太快,那碗竟然没有裂开。 大家只知道族长刀法高强,却很少见他出手,想不到武功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无怪乎苗地人人称呼他为苗疆刀王。 陈曦薇一见之下顿时喜笑颜开,想到初见杨破云时哇,二人也是跟一只破碗较了半天劲。 杨破云道:“前辈这一刀,快如闪电,威如惊雷,在下佩服!” 那刀王道:“当年贺云暖就是靠这一招胜了我。我那时习武,只注重修炼刀招式,一开始时武功进展快速,可是练到后来便到了瓶颈,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 正是贺云暖的这一刀让我开悟,后来突破了招式上的限制,才创出了新刀法!但不知他的后人,有没有这个悟性,学到了几分?” 杨破云道:“前辈所说的,正是家师的刀决。破云不才,也出一刀,请前辈点评。” 杨破云缓缓抽出九段刀,高高举在半空,却并不立即斩下。他闭上眼睛,呼吸渐收,九段刀缓缓而下,碰到那碗口时却似无物一般,毫不顿涩的落了下去。 众人张大了嘴巴看着,眼见那刀已经到底,杨破云左右一拨那碗便自行分开,奇的是两个半碗兀自立着,碗中的水也也依碗而立,便似是有透明琉璃拦住一般,水面丝毫没有倾斜,半点不曾洒出。 众人哪里见过这个,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就连陈曦薇也捂住了嘴巴。 及至杨破云慢慢将刀收回,那两片碗才分开到底,碗中的水也一股脑儿淌在了桌上众人方才纷纷惊呼。 卯赤旦增点了点头,道:“是我输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突破了徐如林的境界,了不起,了不起!也难怪我那徒儿死在你手上。这笔账一笔勾销了!” 杨破云出这一刀,已经耗尽全力,听卯赤旦增一说,知道他是个光明磊落信守承诺的人,心中大定。 卯赤旦增却忽然说道:“你和我徒弟的帐算清了,我和贺云暖的帐还没清呢?” 杨破云正色道:“好。我师父已死,找我算账再好不过,前辈若是有本事,便将我这右臂拿去,我杨破云誓死一搏!” 第九十九章 忆苗疆旧事 卯赤旦增却忽然大笑起来,道:“你的刀法要强过当年的贺云暖。但是这定力和眼界,却实在差的远! 店家,上酒!今日我要与你好好喝上一场。当年贺云暖比刀赢了我,喝酒可是输给了我!哈哈哈。” 杨破云会错了意,不仅脸红起来。 卯赤旦增招呼他和陈曦薇坐下,又命族人各找位置坐定。站起来掠起长须说道:“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原本寨子里的老人都知道,你们年轻人有的知道些,但也不全。 如今我便把我们卯赤苗寨的旧事说与你们听吧!” 他端起一碗酒,一口饮尽,双目直视前方,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五年前。 “万历三十三年,博州土司杨应龙反叛,官兵派兵镇压。强迫我族出兵出粮,并借机屯田霸占我们的土地,杀害我们族人。 为了全族生计,我迫不得已联合清平、八番等部族起来反抗,攻打了明军的卫所屯堡。 明军大败,逃回去了一个参将。一个月后那名参将去而复回,带了大批人马围攻我们。 清平、八番两族系数被俘,族长也被凌迟。唯有我平越一族仍在坚守,但被攻破也是早晚的事。 当时我已经抱了必死之心,全族人誓于敌人同归于尽。 那一日我正要打开寨门放手厮杀,那明军中却突然来了一个将军,单枪匹马便闯进了营寨。 我族勇士围攻之下,他毫发无损,确也并不伤人。 我与他大战一个时辰未分胜负。现在想来,那是他多半手下留情了。 我二人从清晨打到中午,初时还是以命相搏。 后来力气尽了,他一边拆招一边对我说我的刀法虽好,但遇到瓶颈,再也无法提升了。 因为他说的很准,我便停了下来要听他说分明。他便趁机道出了身份和目的。 他自然就是贺云暖了,时任锦衣卫指挥使,不知怎么得到了苗疆叛乱的消息,便请了圣旨前来平叛。 后来才知道,当时内阁的命令是要将我等彻底剿灭。但贺云暖宅心仁厚,不忍做出这等事情,又查明了我等叛乱的起因,因此决议要保住我们,便与那参将起了争执。 那参将手上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只得依从贺云暖。他当时这么说我自然不信,汉人一向奸诈狡猾,不得不防。 于是他便提出了这比试刀法的法子。就如同我们今日这般。我一刀劈下连碗带桌子全部粉碎,他确一刀将碗斩做两段,碗口平整光滑。 我一看便知道对手高出我甚多,只好服气认输,带领全寨投降。 那参将答应不杀族人,只是要取我姓名。我以一个人的性命挽救全寨上下,自然十分愿意。 要自刎之时,却又被贺云暖拦下。那参将却是不依不饶,说我苗人勇悍,习武乃是图谋不轨,说什么也不肯,贺云暖只好取了我这一条右臂,算是废了我武功。并替朝廷做主,命我部族按年缴纳赋税,地方及军队不得侵占我们的土地。 他本就是钦差,那参将只好作罢。若不是他,我部族二十年前就已经灭绝了。” 卯赤旦增说完这段历史,众人方才知晓苗疆平越部族曾经受了贺云暖这样大的恩惠。 杨破云却从未听师傅谈起过,他心里不是滋味。 贺云暖一声刚正不阿,胸怀天下,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不少人受过他的庇护,到最后被奸人所害,诬陷为反贼,却没一个人出来为他争个公道,倒是这山野之人还心念恩德。 于是向卯赤旦增跪拜道:“晚辈冒犯请前辈原谅。我误杀九师兄,理应由前辈处置,只是我身负为家师报仇洗冤的之责恳请前辈暂且记下,等来日大仇得报,我再到您这里请罪。” 卯赤旦增道:“老九作恶,咎由自取。权当是你替我清理门户了,以后再不必说!倒是你们一家人,现在要去往何处?” 陈曦薇听卯赤旦增这么一说,登时一阵脸红。 杨破云想到此事太过复杂,便不再解释,只是说道:“这孩子身患重病,大雪山山雪莲能治疗,因此我准备送她前往西藏转轮寺医治。” 卯赤旦增道:“要去西藏吗?那可是远的很那!可否让老夫一看?” 杨破云素知苗人医术不同于汉人,说不定有什么管用的法子,便赶紧叫陈曦薇抱着孩子过来。 陈曦薇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那鸭嘴怪兽走了过来。 卯赤旦增看见了那怪兽,脸现惊奇之色。他又用手摸了摸那孩童小腹,只觉得炽热异常,摇了摇头道:“这孩子并不是得病,他丹田与别人不一样,不断吞噬内力,转化为纯阳之气,如此下去只怕迟早将自己烧死。” 杨破云听他所料不错,当即询问有没有办法。 卯赤旦增说道:“有倒是有,只是太过残忍。你需将他阉割掉,他体内阴气大盛,阴阳之气或许可以平衡了” 众人听到这奇怪法子,不但匪夷所思,而且十分好笑。 杨破云尴尬说道:“这法子能不用还是不用了吧!” 卯赤旦增哈哈一笑道:“也是。不过你们从哪里捉的这只蛟兽?这兽我大明疆域内甚是罕见,乃是至阴之物,这个孩子每日抱上睡觉,当能缓解。只是小时后可以,长大了难不成你们夫妻一张床,让他和蛟兽一张床吗!哈哈哈哈哈。” 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压抑气氛一扫而空。 杨破云却也脸红了起来,急忙岔开话题道:“可是前辈为何不在家里呆着,带领这么多人到中原来了?” 众人听他发问,立即止住了笑声。 卯赤旦增答道:“哪里还有什么家园。那参将早已升至两广总督,贺云暖一死便即派了军马将我们的田地都占了。 为了全族人生计,我们只好委曲求全。被迫离开,想的是到京城去讨个公道。 哪知道中原大地行走举步维艰,只好找了个地方暂时居住。老九他们替巨鹿帮做事,也是有不得已苦衷。” 杨破云心中一阵难过。卯赤旦增却道:“我们苗人以前因循守旧不肯开化,躲在那小山寨中被驱赶是迟早的事。 到中原后,确是学到了不少东西,见了不少市面。想起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杨破云知道他是在安抚众人。于是也说道:“若是能在中原安定下来,倒也不错。” 众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开怀畅饮,直至日落西山。卯赤旦增方道:“时候不早。我们也该离开了。少侠身上有伤,我差阿七、阿八护送你们一段。” 杨破云想要推辞,但卯赤旦增态度坚决,便不再说话。 话别之后,他带领众人趁着夜色离去。杨破云问过阿七才知道,他们一直在山中居住,以草药草和打猎为生,虽然艰难但生计秒将维持了下去。 第一百章 狭路遇长空 杨破云、陈曦薇在阿九、阿十的照顾下,一同上了路。 那孩童日夜和蛟兽不分离,身体也一日好过一日。杨破云心中稍定,心想若是中途无事,半年之内应该可以赶到西藏。 但他内伤远比想象中严重许多,虽然身体感觉不出异样,可是每每尝试修炼善护功法,两股真气总是难以运转顺畅。他本是朝廷要缉拿的要犯,江湖上也有不少对头,因而只走山间小路,倒是也没引起什么人注意。 走了几日,到了四川地界。几人找了一个路边酒家歇下。阿七、阿八吩咐伙计上酒上菜,那伙计倒上茶水后,便进了后厨准备吃食。酒家占地虽大,却不知是客人稀少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原本能摆下十几张桌子的地,只摆了五六张桌子。四周望去,也没有什么人,只是在这堂屋角落阴暗处,坐着一个怀抱孩童的中年男人。昏暗之中虽看不清楚样子,但仍让人觉得毫无生气,坐在那里如同死人一般。怀中那半大的孩童手足不住颤抖,看上去异常的阴森可怖。 陈曦薇只看了一眼,便感到极不舒服,不由自主的向杨破云靠拢过去。阿七、阿八是背对着,却没有发现,提起茶壶倒满水便要喝下。 杨破云急道一声:“不许喝!”两人打了一个哆嗦,怔怔望向杨破云。 杨破云道:“你们三人先到车上去拿些被褥,把孩子先安顿好。” 二人顿时会意。这是事先交代过的暗语,意思是有危险,先带孩子撤离。三人站起身来刚要出去,却见那酒楼大门吱呀一声从外面关了起来。 杨破云冷笑道:“如此拙劣的手段,一眼便看破了。是谁有事要谈,早早出来吧!” “杨破云,今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七八个人从后面转了出来,领头的是长空道人,后面紧跟着几人,都是在刘家村碰到的对手。 杨破云道:“长空,原来你还没死!” 长空桀桀而笑,道:“杨破云,我身负练丹大任,怎么会轻易死去。不要以为武当山那里你赢了,实话告诉你,武当山道爷我早就不想待了!今日先把你杀了,再取了那孩子的心脏,一样可以炼丹!” 杨破云道:“我本来就想找你,想不到你自己送上门来!” 长空道:“看这情形是你送上门来了吧!”杨破云看了看对方几人,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陈曦薇和阿七、阿八应该也可以一战。自己虽然受了内伤,但长空只剩下一只手,而且用了学解大法后身体损伤极重,应该不是自己对手。真正的对手,是那躲在角落里怀抱小孩之人。 眼见得处境危险,便对着陈曦薇使了个眼色,陈曦薇明白是让自己先走,免得一会激战拖了后腿。她便朝门口奔去,长空哪里容得她逃走,纵身一跃跳至门口,岂料双脚尚未落地,几件暗器扑面打到,却是阿七阿八趁他不备突施偷袭,当下也来不及躲闪,半空中一招“风卷残云”将那暗器挡在外面。 陈曦薇原眼见长空受阻,也不犹豫,反向朝那窗口跃去。原来她夺门是假,跳窗是真,一开始故意朝那门边走去,将那长空骗至门口,自己飞身跃出窗外。 那窗外是马厩,只要骑上马,便可一路逃走,没了自己拖累,杨破云逃出生天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眼见便要破窗,忽然一股吸力从后而来,将她狠狠吸住摔倒在地。却是那角落里的怪人站起身来,用了一手类似昆仑派“控鹤功”的招式,将自己吸了回来。 杨破云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人武功一看便知极为厉害。虽然不知深浅,但从刚才那一手看来,陈曦薇和阿七、阿八都不是对手。 杨破云急忙护到陈曦薇跟前,小声说道:“这人厉害,你要小心应对找机会逃走。我若过不了这一关,你须务必找到萧道仁,只盼他能将这孩子平安养大!”陈曦薇咬紧嘴唇点了点头。 长空得意洋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向杨破云道:“姓杨的,你可听说过十二生肖吗?” 杨破云正暗暗运气,想要强行调和真气,听那长空一提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这几年江湖上传说有一个怀抱孩童的男人,杀了不少江湖侠士绿林好汉。那人一定就是你了,十二生肖第一个,公子署?” 十二生肖的事情贺云暖曾经跟他说过。传说当年朱元璋揭竿起义,与蒙古铁骑鏖战十余年,方才将蒙古驱到漠北,建立王朝。期间有十二人,武功超凡、所向披靡,在乱军之中数次救朱元璋性命。 这十二人的来历姓名却没人说得清楚,只是以十二生肖互相称呼。朱元璋登基后,这十二个人便不见了踪影。有人说是怕朱元璋迫害功臣,隐姓埋名起来;又有人说是受了朱元璋之命前去大漠刺杀剩余蒙族头领。 最为可信的一种说法,是这十二人接受了朱元璋密旨,隐居在了江湖中,专门刺探民间消息,控制武林人物,以护佑大明朝廷帝皇。 那人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有怀中抱得孩童在哪里吃吃发出声响,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杨破云向长空道:“长空,我不明白你如此处心积虑的要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竭力与长空周旋,想要多争取些时间好让筋脉贯通,能够运使善护功。 长空看着场下几人,似是欣赏猎物一般,也不急着动手,阴阴的说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那你给我说说,你所谓的行侠仗义、惩恶扬善是为了什么?” 杨破云道:“天地有正气,往来成古今。行善良之事,乃是人之本能,从来不需要借口,也没有为什么!但是为了一己私利而作恶,伤害他人性命,却是凭什么?” 长空道:“许多理所当然的事情,你若细细想起来,便会觉得很奇怪!道德经上有一句话,叫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若是不理解,我可以更清楚的跟你说,假若你走路踩死一只蚂蚁,你会不会为他偿命呢?” 杨破云道:“蝼蚁之命岂能和人相比!” 长空道:“所以天地不仁!万物皆有高低贵贱之分。蝼蚁之命是贱命,草民之命也是贱命!牺牲一个贱命,换皇上长生,这就是道理。” 第一百一章 邪魔公子署 杨破云道:“世万物只有纲种之别,无有贵贱之分!从善之人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残害无辜对你有什么好处!” 长空道:“做了那么多好事,可能增长你半分寿命?但我能!长生丹一旦练成,人就可以长生不死,我也可以做回完人! 杨破云,你以为你是救人了吗?你错了,我不妨告诉你,本来婴心已经够了。可是因你破坏,内相不得已又在京冀二地直接杀了一千婴儿,这些孩子可都是因你才死的。” 杨破云闻听此言心中大痛,一千婴儿,竟然说杀就杀了。虽然自己不是凶手,但总是有些关联。 他真气再难理顺,索性不管了,今日若不杀掉这个罪魁祸首,今后不知多少人还要遭殃。 横刀对长空道:“今日说什么也不能放你走了!” 长空一挥手,身后几人欺了上去。阿七、阿八上去招架住。 杨破云抢上前去,想要制服长空。那公子署却看透了他的心思,一剑刺了过来。 杨破云见偷袭不成,便直取向公子署面门。 情形危机必须速战速决,因而一上来便使出杀招,刀法如狂风吹雪一般急速使出。 那公子署虽然抱着一人,却也是进退自如。二人你来我往越打越快,最后只剩下两团人影纠缠在一起。 长空道人见陈曦薇正抱着他的猎物紧张的望着杨破云,便慢慢走了过去。陈曦薇立时警觉,怒瞪着长空。 长空知道陈曦薇的功夫了得,不敢大意,便提了剑堵到跟前说道:“小姑娘你乖乖的把那童儿给我,我便放你和情郎一条生路。今日你们再无帮手,跑不了的。” 陈曦薇怒道:“休想。” 便将那蛟兽放到地上,腾出一只手摆了个懒扎衣的架势。 长空一剑刺了出去,正是武当剑法的雁回式。陈曦薇对武当剑法极为熟悉,微微一错身便躲了过去。 长空后背大空,她趁机一剑刺出,却也是那一招雁回式,但威力却比长空大了许多。 原来当年柳玄枝到陈家堡,原本想以武当武功交换抱元功,为表诚意先传授了陈家堡众弟子武当剑法,并交出了半部《黄庭经》。 但陈家堡不想将绝学给别人,又想学对方的绝学,便交给柳玄枝一本假秘籍。 但柳玄枝天资聪颖,虽然学了假抱元功,但改良后成了太极拳。而陈家堡则惨的多,堡主在没有注解的情形下,强行参悟修炼半部《黄庭经》,走火入魔差点一命归西,更惨的是还搭上了一个女儿。 原来陈家堡大小姐对柳玄枝一见倾心,两人互相生了爱意,并有了一个孩子。 陈家堡欲强留柳玄枝时,大小姐连夜送他离开。是以陈家堡的人恨极了武当派,堡主陈师古便依照武当剑法潜心研究出了破解之道。 所以陈曦薇不但会武当剑法,更会破武当剑法。长空却不知道其中干系,还以为陈曦薇只会太极拳,一上来便吃了苦头。 幸好他反应快速,急忙前扑,后背只是被划了一道,但那姿势便如同恶狗吃屎一般,极为难看。 长空勃然大怒,除掉陈曦薇的心思更胜,当下也不在保留余力,鹰扬式、隼捕式、鹤舞式、雕啄式接连递出。 陈曦薇宁心静气见招拆招。虽然单手吃力,但长空投鼠忌器,不敢伤了那孩子,因而也奈何不了她。 又斗了一会,陈曦薇渐渐气力不济,不小心漏了破绽,长空大喜便要突入,忽觉脚腕钻心也似的疼痛,骨头好似碎裂一般。 他下意识抬腿甩出,一个黑胖黑胖的物事便滚到了陈曦薇脚边,却正是那头蛟兽。 那蛟兽虽小,但是嘴大齿锋,一口要下将长空脚踝大筋咬断,在哪里龇牙咧嘴看上去甚是凶猛。 长空咬紧牙关忍住疼痛,大声骂道:“哪里来这么个畜生,大畜生带着小畜生,我呸!” 陈曦薇听见长空骂自己,忍不住火气也上来了,回骂道:“你被畜生咬了,连畜生都不如!” 说罢挟起那小兽,纵深一跃便跳出了窗外。 几个同来之人已将阿七、阿八逼到了绝境,忽听见长空大声喊道:“你们几个眼瞎了吗?女娃儿跑了赶紧去追!” 一个大汉急忙撤出战圈,纵身一跃也想从窗户翻过。 却不想那窗户太高,他轻功极差一头撞到了墙上。 这酒店本来就是长空新盖,用来伏击杨破云的。 山墙泥土还未湿透,这一下竟然把墙穿透了个窟窿,硬生生滚到了外面。 站起身来看时,陈曦薇正和同来的伙伴交手,他啊呀一声怪叫,便冲到陈曦薇对面。 长空在里面听到大汉一阵怪吼,大声呼喊:“千万别伤了孩子!”那大汉一怔,陈曦薇飞起一剑便削掉了他半张脸。 阿七阿八也追出了屋外,杨破云料想陈曦薇暂时没有危险,于是全力对付那怪人公子署。 公子属与陈曦薇一般,也是左手抱着孩童,右手直接以长剑相对。 杨破云,一招雷霆落地使出,便似绵绵细雨一般,公子署举剑一挡,长剑便断做两节。 他一下扔掉手中半截断剑,赤手空拳将九段刀刀柄握住。 杨破云全身一震,只觉得体内原本相互冲突的两股真气突然像被什么吸住一般。但无奈他经脉被两团互不相让的真气堵住,怎么吸引都无济于事。 这却轮到公子署震惊了。他自己本身并无多少内力,却自上一代生肖中继承了一门厉害的绝学,便是曾经名动江湖的北冥大法。 这大法自宋朝便传了下来,专门吸取别人内力,是一门及其阴毒的功夫。 他仗着神功,每每与人交手,直接便抓住了别人兵刃吸取内力。但偏偏杨破云自身经脉杂糅堵塞,真气根本无法畅通。 所以公子属无论如何催动大法,也无法吸取杨破云内力。此时杨破云想要撤刀却也是撤不回来。 本来放手即可,但失了兵刃他也变成了待宰羔羊。 僵持越久,二人越是心惊。杨破云只觉得体内阻塞经脉在对方强大吸力之下,竟然一点一点打通。而公子属催动大法消耗太大,浑身上下热气蒸腾。 便在难以支持之时,杨破云忽然觉得身体一荡,只觉得体内最后一个关口被突破,两股真气各自行走经脉一边,狂泻而出。 一股无比舒畅的感觉瞬间遍布全身。 他心里喊了一声糟糕,正要放手,公子署却先放开了九段刀。 只见他面色潮红,大口喘息,用一个沙哑嗓音道:“你练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内力,差点便栽在你手上!” 他一掌拍向杨破云,杨破云正要抵挡,忽然心口一疼,便全身无力倒了下去。却是善护功真气被吸的偏激了心脉。虽然瞬间恢复了,但也差点要了杨破云性命。 眼看公子署一掌便要落了下来,一声怒吼在屋中炸起。 刀光闪过,公子署被逼退回去。一个须发花白高大威猛的苗族汉子立在当地,正是卯赤旦增来到。 “小子,没事吧?” “没事!” “你先疗伤,我来对付他。”他挥刀而上,用的正是自创雨雪风雷刀法中的雨式。 公子署见刀法精妙,也不敢托大,虽然只有一只手,但那五指或弹或点或拨或拦,甫一看去,便似少林绝学拈花指法一般,但指劲走的却是阴柔路子,招式变化无穷,就如同有五只手臂一般,将卯赤旦增死死缠住,两个人斗在一起,一时难分胜负。 卯赤丹增虽然派人护送,但他担心杨破云安危,亲自跟了过来,正看到这一幕。 他想速速摆脱公子署纠缠,因此便在不保留,见雨式奈何对方不得,刀法一变由快到慢,从刚变柔,剑势便似绵绵飞雪一般,看似缓慢,却飘忽不定难寻踪迹,正是雨雪风雷四剑式的第二式。 卯赤旦增方才变换招数,那公子署立时察觉出来,见那剑影似漫天飞雪般扑面而来,急忙退后一步,变指法为掌法,大开大合刚劲有力,抵挡绵绵刀势,便似一阵狂风卷走雪花一般。 第一百二章 雨雪风雷刀 卯赤旦增看对方应对自如,而且内功十分古怪,便更加小心,不敢再施展内功,只是以刀法对敌。公子署欺上前来,一指弹在卯赤旦增长刀之上。卯赤旦增手腕一震,兵刃差点脱手。 再斗片刻,这老人江湖阅历深厚,发现公子署弱点位置是在下盘,于是拳剑相加,全力攻了过去。 一番急攻之下,公子署应对乏力,下半身开始晃动,终于抵不住,后退了一步。 卯赤旦增看准机会,一剑刺向公子署前心,眼见公子署已是避无可避,就要伤在剑下。他突然将手中怀抱的孩子向上提了一下,恰好迎向卯赤旦增长刀,卯赤旦增看那孩童脸色煞白,张大了嘴,吓得不轻,当下硬生生卸掉劲道,回撤了长刀,身前门户大开。 公子署欺上一步一掌结结实实打在卯赤旦增前胸,卯赤旦增猛退几步,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眼看占得先机,公子署攻势瞬间凌厉起来。卯赤旦增勉励支持,但一来前胸中掌气息阻滞,二来投鼠忌器生怕伤了公子署手中那孩子,逐渐落了下风,一时之间险象环生。 他招式再变,将那雨雪风雷第三式风剑式使了出来。公子署见对方剑招再起变化,便故技重施,将那孩童挡在前面,却不想后背劲风袭来,皮肉裂开鲜血迸发。 却是卯赤旦增使出剑气,避开正面袭向公子署后背。 那剑气本来就是一门及高深的功夫,内力修为到达一定程度才能施为,卯赤旦增风剑式便是以剑气为基础,附上诸多变化,使那原本便无形无相的剑气,便似风一般肆意的改变方向,无孔不入。 他深知这风剑式极耗内力,如不快些打赢对方,时间一久必会力竭,倒是便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因此完全不再防守,全力攻击公子署。 公子署后背、大腿、胳膊等处被剑气伤了数处,鲜血淋漓,极为恐怖。 但他却似不知疼痛一般,竟然不顾自己的伤势,仍旧与卯赤旦增抢攻,动作丝毫未见缓慢。 卯赤旦增心中着急,体内真气催动,剑锋上隐隐露出红色剑芒,随着剑势不住跳跃,那公子署也不示弱,不知用的何种武功,周身竟然被一层紫气包裹,抵挡住卯赤旦增剑芒。 忽听见“刺拉拉”一阵巨响,那客栈轰然倒塌。烟尘之中两个人影高高跃起。卯赤旦增脸色煞白,脚步已是蹒跚错乱,似乎随时都会倒地。而公子署虽然依旧招式凌厉,但满身上下鲜血喷溅,惨不忍睹。 此时阿七阿八和陈曦薇被人缠住,长空阴笑着拾起长剑向杨破云刺了过来。 杨破云想要抵挡,但却无法动弹,剑尖没入胸口,鲜血直流,不由得疼痛难忍,大叫了一声。 卯赤旦增听见杨破云惨叫,不顾自身安危,剑锋一转劈向长空。 长空没料到此,躲闪不急,被卯赤旦增剑芒扫中,左臂如同火烧般疼痛,再也拿不住长剑,狼狈向后跃出,落在地上。公子署见有卯赤旦增门户大开,当下用了十成功力,狠狠一拳打在卯赤旦增后背,卯赤旦增已便似风筝一般飞起,跌落在杨破云身旁。 杨破云见他受了重伤,硬撑着要站起身来。卯赤旦增拉住他说道:“我欠贺云暖的情,今日终于可以清了。” 卯赤旦增缓缓站起身来,点住杨破云几个穴道,止住了他胸前伤口。 然后慢慢微笑这转过身来,似箭一般冲到公子署身前,身体半蹲,右手举剑向天,左手深深插入地下,虎吼一声:“雷剑式”。 但见一道蓝光在剑尖跳跃,高空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刺耳轰鸣,一道闪电当空击下。 公子署怀中孩童,突然哇的一声喊叫,似是非常害怕。眼见两人都要殒命,公子署忽然弯腰护住怀中小孩。 巨响过后,公子署跪倒在地,七窍里鲜血长流。卯赤旦增也耗尽元气,再也无力支持,躺倒在地。 众人都停了下来,阿七、阿八急忙跑到师傅跟前,卯赤丹增气息微弱几不可闻。而跪在地上的公子署身体撕裂做数块,稀里哗啦塌在一处,兀自冒着青烟。他怀抱的孩童也是昏死过去。 长空早又逃得不知去向,同来之人正欲逃脱,却听见周围一阵嘈杂,数十个苗族汉子赶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陈曦薇将杨破云扶了起来,给他喂下丹药。 一人上来向杨破云道:“他回到山寨中后,觉得虽有阿七阿八护送,但总感觉不妥当,于是亲自下山追赶,却不想还是出了事情。” 杨破云道:“前辈高义,这事都是我思考不周全,中了埋伏害了前辈。” 那人道:”他虽然服了我们秘传白药,但看情形仍不乐观。我须立即将他带回山寨,好生治疗。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这一族可就完了!” 杨破云赶忙说道:“还请这位大哥一定治好卯赤前辈,在下感激不尽!” 那人冷冷道:“这不劳你费心。”杨破云知道对方不想跟自己多说,便不再多说,只悄悄问来人道:“这位先生是谁?” 那人道:“是七苗大祭司。” 杨破云放心的点点头。苗族虽然分了好多部落,但部落间也并不是毫无往来。他们有共同的信仰,大祭司专门负责祭祀、祈福等活动,也是各个部族之间联系的纽带。将卯赤旦增交给他,自然是极为妥当。 他转眼看见阿七、阿八,两人武功不高,全凭一股勇力和对方周旋,身上多处负伤。拱手相谢道:多亏两位师兄舍命相救。杨破云无能,连累各位及卯赤师傅。” 阿七一边上药一边说道:“杨少侠太客气了。当年若不是贺大侠相救,我们全族都已经没了。今日能为少侠做一点事情,我们也能觉得安心一些。只是我二人受了这伤,恐怕不能在护送少侠了!” 杨破云道:“我正要说这些事情。敌人在暗处,我们人多目标太大。长空后面跟的是魏凤朝,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想今日起便改道陕西,绕一个圈子,他们便再难伏击。你们也不要再派人跟着我,这样还更安全些。” 他嘴上如此说,实际上是怕自己的事情再连累了旁人。果然,阿七、阿八点了点头。 休息过后,卯赤旦增有了一些呼吸,众人甚是开心。一人抱着个孩子跑了过来,大祭司看了那孩子一眼,只见他双眼紧闭,呼吸微弱,似是晕死过去。 他颇有深意的一笑,道:“十二生肖,有意思的很!我就把你带走,看你有何古怪。”吩咐那人将孩子一并带走了。 杨破云目送众人离去,急忙转向陈曦薇,她却正呆呆的望着卢曦月遗在世上的孩童。那孩童正紧紧抱着蛟兽,脸上又烧红了起来。 她担心道:“也不知道萧道仁说的准不准。我只怕取道陕西时间更长,孩子会撑不住。” 杨破云道:“你说的是。我们仍旧按原来的路走。” 陈曦薇抬起头道:“你方才不是跟他们说要绕一个圈子吗?” 杨破云道:“那是说给旁人听的。卯赤前辈义薄云天,但他族人中不见得各个都是好人。原先被我杀死的老九,不也是巨鹿帮的人吗?我们这次被埋伏,难保不是有人泄漏了行踪。这次是幸运,有卯赤前辈来救。单下一次也许会有更厉害的人物,我们在明处不好防范的。” 陈曦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杨破云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那怪人怀抱的孩子有些问题,但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希望苗族兄弟们回去后能问出些事情。”陈曦薇没有听清楚他说的什么,便问道:“什么孩子古怪?”杨破云笑了笑,道:“没什么。也许是我多想了。” 三人一兽歇息了一阵,便上了马车向北行了一段,寻了个车夫给足银子,令起一路向北走上十日。自己则换了马车,折返回来继续向西行去。 第一百三章 做客八卦门 如此行出了五日,一路平稳并无异常,但杨破云始终不敢懈怠,盘膝坐在车中一边运功一边注意动向。 自从那日与公子属交手之后,原本真气乱做一团的经脉已被打通,体内竟然同时有两股真气在运转,一股是善护功,另一股便是黄庭经中的地字诀,两股内力各行其道竟然互不干涉。 这对习武之人来说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因为修炼内功最忌杂乱,一旦不同功法真气混乱,立时便走火入魔,轻则损害修为,重的便要一命呜呼了。 如今他同时得到两股真气,却安然无事,心中不免疑虑。又想到与公子署对阵之后心脉旧伤发作,给了长空可乘之机,险些送了性命,今后不知这样的事情还会不会发生。更要命的是他带着这婴孩,魏奉朝是不可能放过自己的。前途凶险,他不想拖累陈曦薇,但又怕她伤心难过,不知道该如何张口。 正思索着陈曦薇忽然焦急起来,喊道:“杨大哥,你看这孩子,不太对劲啊!” 杨破云急忙归气入丹田,一眼望去,只见那蛟兽不断的摇着脑袋,而男婴脸上却如血一般的红。 他赶忙双手抵住孩子丹田,将自己真气源源不断的送了进去,那股真气在孩子体内流转,将炽热真气置换出来,废了好大力气才融合掉。 陈曦薇待他脸色平静下来,方才问道:“杨大哥,你没事吧?” 杨破云道:“没事。不过这孩子吸收的内丹抵挡不住他体内的炎龙丹田了,我只怕支撑不到西藏了。” 陈曦薇想了想道:“萧道仁说天山雪莲可以有效,我们不如先到附近采购一些药物,即便是没有雪莲,找一些凉血性阴的药品,或许可以化解。” 杨破云拍了拍脑袋道:“正是,正是。我怎么没想到呢?此处离凤阳城较近,我们现在就进城去。” 凤阳城乃是大明皇族的龙兴之地,虽不及南北二京,但也算繁华。 杨破云找了间旅店,将陈曦薇等安置妥当后走出店外。见门口有几个乞丐,便向前去做了一个莲花状的手势。 那乞丐一下便站起来,回了一个手势,问道:“阁下那个池塘的水?” 杨破云答道:“浮萍无根,山野散人。” 二人说的都是江湖话,那乞丐问的是杨破云是什么门派。杨破云答的是无门无派,是身负案底的人。 那乞丐见多了这样的人,便问道:“阁下有什么事?” 杨破云道:“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想问下这凤阳城中可能找到天山雪莲吗?” 那乞丐道:“雪莲这东西可真不好找,不过今日你问对人了。阁下想必听过八卦门吧?” 杨破云点了点头,一个月前在武当山上,先一批登山的便有八卦门的掌门人傅紫松,只是最后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了。“有过一面之缘!” 那乞丐说道:“那就好办了。八卦门主的夫人身患奇病,每月都要不断的采购各类奇珍药草,这天山雪莲便是用的最多的。只不过这八卦门最近貌似摊上什么事情,你要当心一些。” 杨破云心中一喜,便掏出一块银子递给那乞丐。乞丐却是摆摆手道:“都是江湖上的落难之人,互相帮助就不要这银子了。只盼阁下能记得江湖上还有丐帮这一号,日后我帮弟子遇见难处时帮上一把便是了!” 杨破云道了声谢,又问明了方向,便径直寻了过去。 那八卦门傅宅是本地是一个大户,不费吹灰之力便已找到。 杨破云对那门口值守之人说道:“我是傅掌门的朋友,劳烦阁下通报一声。便说是武当山杨武师求见。” 那人甚是有礼节,鞠了一躬道:“先生稍后。” 不一会门庭大开,傅紫松带领众人迎在门口,向杨破云道:“原来是杨少侠。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连忙将杨破云迎接进了府邸。 杨破云查看四周,亭台楼阁小桥曲水,甚是富丽堂皇。穿过三进院落,进的大堂分主宾坐下。早有丫鬟看了茶水,傅紫松一挥手,众人退去。方才说道:“杨少侠大义参天,武当山之战天下扬名,做了我等想做而不敢做也做不成的大事,在下钦佩的紧,钦佩的紧。” 杨破云谢道:“傅掌门这么说,我担当不起。我杨破云孑然一身自然是什么都不怕,倒是傅掌门家业这么大,仍旧能代表群雄杀上武当讨取公道,那才是真正的英雄所为。” 其实杨破云知道,当时傅紫松上山不过是和稀泥而已,但既然有求于人,当然要把客套做足。 那傅紫松却是笑了一笑道:“杨少侠却是笑话我了。我虽然上山,也没敢打出旗号,怕的就是武当派和巨鹿帮日后报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武当、巨鹿两股势力瓦解,我终于可以喘息一下。” 杨破云想不到这傅紫松如此的率真,便觉所求之事成了一半。便说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是有求而来。” “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去办,办不到的也会想办法!” “傅掌门可记得我在武当山上带的那名男婴吗?” “知道,说起来那男婴当真是命大,从鬼门关上几次被你救回来。只可惜自小便没了父母,当真是可怜。” “我今日来访,还是为了他。那男婴身患重病,急需昆仑雪莲救治。” “哦,有这回事?我夫人略通医术,家中也有不少药草。我这就将她唤来问下。” 杨破云道:“多谢掌门人。你也知道是朝廷通缉的人,武当山之战后更是大大得罪了魏凤朝阉党。还请掌门人代为保密,以免官府中来人盘查。” 傅紫松道:“晓得,晓得。但不知夫人和那孩童现在何处?” 杨破云道:“暂时在城南一家客栈休息。” 傅紫松道:“那怎么能行,你现在就去请他们过来,在我这里住上几日,总比在外面方便的多。我在此地有些声望,官府的人从不敢来为难我。” 杨破云连忙感谢。 说话间,一名中年妇人到了客厅,悄声立在一旁。 傅紫松立即介绍道:“这是我夫人。夫人这是云少侠,从湖北过来的。” 杨破云站起身来道:“夫人好。”那夫人身材婀娜,端庄秀丽,只是脸上蒙了一面薄纱。 她向杨破云还了一礼道:“少侠一路风尘,辛苦了。” 杨破云道:“这次来拜访,却是有些事情要麻烦二位。” 那少妇道:“都是江湖儿女,不必客气。” 杨破云便将所托之事说了一遍,那妇人微笑听完,道:“我道是什么大事情。这天山雪莲虽然稀奇,但是我们的商会每月都会采购一些。只不过都是阴干的,药力要比新鲜的差很多。这到月末了,家中存的不是很多,新采购的几日后就会送到。贤弟不妨多住上几日。” 傅紫松立即着人去客栈接陈曦薇,杨破云将内藏的玉佩交给那人,说道:“你带着这个去,她方会跟你回来。” 傅紫松笑道:“还是贤弟仔细。瞅着眼前的有空,不妨跟我到宅子里转转。” 杨破云点了点头,二人便走进了院中。这宅子甚大,亭台池塘无一不备,心道:一个普通江湖帮派,想不到如此的有钱。 走出庭院,外面却是一个习武的场地,十几个大汉正在练功夫。 为首一人见二人到来,急忙招呼众人停下,一起施礼。 傅紫松夸奖了众人几句,让他们继续练习。杨破云观看一阵,众人修习的乃是八卦刀,招式霸气、气力浑厚。九段刀法是贺云暖博采众家刀法之长创立的刀法,雷霆落地一式便是参考了八卦刀。杨破云见那一众弟子使得虎虎生威,也不由得喝彩起来。 傅紫松自然是脸上大大有光,说道:“这几个都是我不成器的徒子徒孙。本事不够在家练习,其他弟子都外出打理生意去了。” 自贺云暖死后,江湖势力便倒向了阉党,虽然大家都不说,单彼此心知肚明。靠着各自的势力,做起了生意,除了上交赋税和东厂的例银之后,还有大大的结余,各门各派都兴旺了起来。 “武当山之战后,武当、巨鹿两派倒台,放弃了很多生意。虽然有青楼牵头重新划分势力地盘,但八大门派硬是要插进来一脚,大家打的不可开交。得利最大的反而是冷眼旁观的丐帮和青楼组织。我看这新盟主出来之前,江湖怕是要不太平了。” 杨破云道:“江湖本来就是个不太平的地方,若是江湖太平了,恐怕天下就马上不太平了。” 傅紫松拍手道:“少侠说得好。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哈哈哈哈。” 两人说话间,陈曦薇已经接到。几人相互见过,陈曦薇向主家夫人谢道:“多谢夫人帮忙。这小儿生的命舛,却总能遇到贵人相助。将来定叫他好好回报今日之恩请。” 那美妇人道:“你这可就太见外了。我也是出身江湖,家父乃是太白派掌门人洛嗔翁,我名叫洛秋月。” 陈曦薇惊奇道:“原来夫人是剑仙的女儿,我倒是看不出来。” 傅紫松道:“她年轻时候舞刀弄枪的,倒不如现在更好看些。” 洛夫人斜了他一眼,道:“当着客人别胡说八道的。” 傅紫松笑道:“自己兄弟,有什么好见外的。” 众人说着天便黑了,傅府早已备好了酒菜,众人正准备就餐时,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锣鼓唢呐声,那声音尖锐绵长,听得十分瘆人。 傅紫松生气的说道:“这鬼东西又出来了。” 第一百四章 鬼火白无常 杨破云道:“什么东西?”洛夫人道:“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一到夜里便来作祟。几个更夫都说夜里见了鬼,晚上都没人敢到附近来了。我们不管他,先去吃饭。” 杨破云心道:我不能白拿他的东西,若是能替他解决了丐帮兄弟说的问题,倒也算还了人情。 于是道:“不急不急。请夫人带着陈姑娘先去,我和傅掌门到门口看看。” 傅紫松道:“也好。我捉了几次了,都见不到人影。一离开就又鬼叫起来了。杨少侠见过世面,或许可以帮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和我过不去!” 二人并排走向大门口,见几个弟子守在门边,脸上现出惊恐之色。 傅紫松刚要训斥,忽听那凄厉的声音由远及近,竟然在自家门口停了下来。 傅紫松怒道:“果然是冲我而来,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给我开门。” 一名胆大的徒弟走上前去将门打开,看到外面一件物事吓得倒退几步。 傅紫松一下将那人拨在一旁,见外面停着一个纸扎的小人,手上捏着一个黄表纸的帖子。后面是一顶纸扎的白色轿子,与真轿子一般大小,四条轿杠上分别挂了四个纸糊的人,晃晃荡荡甚是瘆人。 傅紫松乃是一方豪强,在江湖上地位也不低,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他铁青着脸,走到那纸扎小人旁边,一脚便将其踢散了架子。又走到那顶轿子旁边,一把拉下轿帘。 那里头没有人,只有一个牌位,上面朱红的字写着洛书娴,却是他夫人的名字。 他甚是气恼,大声吼道:“把轿子给我拆了!”众人见掌门人已经捣毁了那纸人,也不再害怕,上去便将那纸扎的轿子拆了个四分五裂。 众人刚停下手来,杨破云忽然嗅到一股奇异味道,忙喊道:“不好!” 话刚出口,几个拆轿子的弟子身上便着起火来,一瞬间便烧遍了全身。傅紫松惊得说不出话来,杨破云急忙脱掉傅紫松外面衣衫。再看那几人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还没等打水的人回来,便烧的只剩下黑色的骨架了。 杨破云命人用水将那已烧成灰的轿子的纸人浇湿,打扫完毕扔进了门外不远水塘之中。 他向傅紫松道:“那轿子里外全是磷粉,这些人拆那轿子时身上已经沾满。一靠近火便燃烧起来。” 傅紫松方才明白,怒道:“宵小鼠辈,想用这等鬼蜮伎俩来害我,有本事便现身来,畏畏缩缩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中气颇足,声音远传,引得一里之内野狗、家狗不住狂吠。杨破云侧耳倾听,不远处屋脊上有砖瓦碰撞,当即一跃而起上了墙头,朝那声响之处奔去。 夜色之中只看见一道白色人影咻地跃起,向远处逃去,身法极为快速。 杨破云高喝一声:“哪里走!”纵身追去。 只见那前面白影飘飘荡荡,如风筝一般,看似浑不着力,却是极为灵动。追了一阵,却始终保持着几丈距离。 杨破云拾起一片瓦片,向前扔去。那白影似被打中,突然便停了下来。 杨破云不知是否有诈,也立住身形,向那白影道:“阁下什么来路,为什么要使阴毒法子害人性命?” 那白色人影发出桀桀怪叫,道:“杨破云,才刚分开不久,这便不认识我了吗?” 杨破云道:“既然是老相识,为何不以真面目相见?” 那白色人影道:“见一面倒也无妨。只不过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清楚!” 杨破云道:“阁下请讲!” 那人道:“傅紫松、洛书娴种下恶因必然自食恶果。便是今日烧死的那几只新鬼,也是罪有应得。我知你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所以劝你还是少管这件事。” 杨破云越听这声音越熟悉,听到这里忽然记了起来,道:“原来是酆都城的黑白二使!” 那白影却正是白无常谢必安。 于是说道:“那日武当山上,幸好有二使相助。在下还未好好感谢呢。” 谢必安道:“感谢就不必了。咱二人原本也是因为他们想嫁祸给酆都城方才出手。不过,今天这事是我和傅紫松、洛书娴的事,与旁人无关。” 杨破云道:“尊使能否将事情原本告诉在下,若能有回旋余地,还望二位使者高抬贵手!” 谢必安嘻嘻一笑,道:“你是不是很闲,什么事都要插手吗?你自己都快要到阴曹地府报到了,还要管别人的闲事!也不知老黑那边怎么样了,可不要伤着你的娇妻才好。” 杨破云猛然想起这黑白无常向来是二人一同出没,眼下只有白无常,那黑无常一定是袭击傅府去了。 自己身经百战,却已经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想到此处赶忙回身要去保护陈曦薇安全。 “想走吗,没这么容易!” 一道劲风袭来,杨破云侧身闪过,却是刚才那片瓦。杨破云提刀打落。 谢必安腾空而起,一扬手,无数纸钱纷纷扬扬从空中洒下。 杨破云早已察觉那纸钱中间夹杂着无数飞针,便用九段刀一一当下,夜空中只看到火星四射。杨破云心道不好,急忙大力后跃。 那空中纸钱忽然便爆燃起来,虽然退得及时,衣袖仍然着了火。 黄磷不同于别的药剂,沾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便会燃烧,因此杨破云不敢用手掸灭。 也不知对方是什么意图,不敢分神去脱掉衣衫。一阵阴风忽然吹过,那黄磷随即灭了。 谢必安正站立在面前,道:“杨破云,你是个好人。酆都城惩恶扬善自不会和你为难,只愿你能知难而退,早日启程。” 话音说完,谢必安全身竟然燃烧起来,火光中他揭开了脸上的面具,杨破云看时,吃了一惊。那火光中隐现的,竟然便是傅紫松的妻子洛书娴! 谢必安凄厉声音远远传来,“杨破云,你已见到我真面目,这就去吧。不要在回来了!” 杨破云满肚子疑惑,却不敢再耽搁,急忙往傅紫松家中赶去。 远远望去,傅紫松家中一片昏暗。 杨破云不知情形如何,心急之下一个鹰跃便落入了院中。头顶上一张大网罩了下来,他急忙向旁翻滚避了过去,几个人高声喝着逼了过来。 第一百五章 悬疑难解释 杨破云怕引起误会,急忙喊道:“自己人莫动手!” 一人喊道:“是杨少侠吗?”听声音正是傅紫松本人发问。 杨破云道:“是我!”傅紫松急令众人撤下。虽是深夜,但月色朦胧亦能分辨。 傅紫松道:“对手太过狠毒,我怕他们在院子里放了黄磷,不敢生火。深夜之中看不清楚,错把杨少侠当成贼人了!” 杨破云道:“傅掌门心思缜密,本该如此。这张网子还伤不了我。” 众人一起聚在院子中,陈曦薇和也随着一人过来,正是洛书娴。杨破云凝视了她一眼,洛书娴急忙躲在一旁。杨破云心道我且看你葫芦里卖的设么药,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傅紫松道:“杨兄弟身法太快,我追赶不上,又怕中了对方调虎离山之计,因此回到家来。不知杨兄弟追上那人没有?” 杨破云道:“对方武功路数十分怪异,我与他交手也没占到上风,好在对方并不是针对我。那人似乎和傅掌门认识呢。说是要与你算一笔旧账。” 傅紫松道:“我八卦门一向注重声誉,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行侠仗义之时总难免得罪一些宵小之人,明里暗里想要害我的人也着实不少。其中倒有十之八九是相熟的。” 杨破云心道:“你倒是个明白人,不过你再明白,这次也怕难猜到是谁了。” 既然洛书娴也在,这院中便没有什么其他怪异东西,于是掏出火折子吹着了起来。 傅紫松本欲阻挡,却见火亮起来并无什么事情,于是便命众人点起灯来。又安排了人员轮流守夜。众人回去歇息,他却持刀端坐在大堂中。 杨破云和陈曦薇被安排到了一间客房中,初时虽觉不妥当,但陈曦薇劝说他傅府之中耳目众多,不要再生枝节。杨破云方才答应。只不过这对手就在附近,也不敢大意,守着一盏烛火端坐在书案旁。 陈曦薇心疼他,向他道:“杨大哥,不如你先睡会吧,外面有人把守不会出什么事。” 杨破云没有回应,反而问道:“曦薇,今天这事异常蹊跷,我有些事情瞒了傅紫松!” “什么事情?” “前来找他们麻烦的,是酆都城的黑白二使。” “酆都二使?就是黑白无常吗?他们可是在武当山帮了我们的,虽然行事诡异,但对我们还是有恩。” “你说的对。如果真是黑白无常,我们倒不能胡乱插手了。只不过,这白无常的真身,竟然是傅夫人。” 陈曦薇诧异道:“傅夫人,就是洛书娴吗?怎么可能!” 杨破云道:“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是她。” “那可奇怪了。她为什么要害自己家人?我看他们也很恩爱啊!” 杨破云道:“这中间的事情我们不明了,也不必搀和。所以我想过完今夜,我们便启程了,你看如何?” 陈曦薇道:“一切听你的。” 一夜无事,转眼间鸡鸣三遍,天渐渐亮了起来。 杨破云查看众人,都带有很重的眼圈,想来是一夜不曾入睡。 他找到傅紫松,还未开口,便被傅紫松抢先说道:“杨少侠你来看,这是昨夜那个纸人人手上的信件!” 杨破云接了过来,白纸上赫然写着“二十仇怨,至死方了。八卦门人,一个不留!” 傅紫松担心说道:“这次事情有些棘手,除了你外,我们还没有人与他们交过手,连对头是谁都不知道。 幸好少侠相助,否则我满门上下四十余口人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已差人去岳父家请帮手。还有青城派的何长水掌门应该也在附近,他对这些事情最是在行。” 杨破云本欲推辞,但无奈受了对方恩惠,不好开口,于是说道:“或许这封信是障眼法,只是想吓你一下,谋你其他的东西!” 傅紫松道:“我的这些产业值不了多少钱,犯不着如此精心布局。” 杨破云试探询问道:“我知道尊夫人也是江湖上的人,不知她有无仇家?”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名女子说道:“我早先却是在江湖上闯荡过,但自从出嫁后便很少在外面走动。少侠这样问,莫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吗?”却正是洛书娴出来了。 杨破云笑了笑,道:“有些事情确实很蹊跷,那日与我交手之人便是那白无常谢必安。我先前不说,是怕引起恐慌” 他说要,笑着看了看洛书娴。 洛书娴惊道:“你看清楚了吗,是黑白无常,不是其他人吗?” 杨破云心中暗笑,怕我戳穿你的身份,又何必告诉我真面目。 “看清楚了,是黑白无常。我与他二人算是相识,不知道能否劝说他们不要在与傅掌门为难了!” 洛书娴平复了心情道:“多谢云少侠相助,秋月不胜感激!” 傅紫松重重拍了下案子,道:“我也不是好惹的,打上家门来也不用客气了。他酆都城势力再大,不也是见不得光吗!” 杨破云踱到门口去看时,原本热闹的街道,此时竟然空无一人。 一位徒弟跑出去打听良久才得知,城中疯传傅宅周围有厉鬼作祟,更夫更是亲眼看到黑白无常压着鬼轿子到了门口。 今日凡是进到附近的人各个浑身发痒,郎中看后断定此病为鬼风疙瘩,是踩了死人的脚印得了病,因此外无人敢来这里。 傅紫松道:“鸡鸣狗盗之徒,既不肯光明正大与我一战,必定是忌惮我八卦紫金刀”的威名。我派虽然比不得少林武当,但自信与华山峨眉还可比肩,既然找上门来,那就让他们看看我紫金刀的威名不是吹出来的。” 说罢,士气一震,大声喊道:“摆香案,迎紫金刀!” 门下众位弟子齐声答应。半个时辰之后,香案已经摆下,傅紫松率领众弟子三扣九拜,嘴里念叨一串长文,大意便是外敌来袭,八卦紫金刀一门蒙难,请祖先赐福,请宝刀出世之类的话。 杨破云却没有仔细听,只是瞧着那香案前方的紫檀木盒。 八卦紫金刀的大名他还听说过的,据说此刀极为凶狠霸道,乃是八卦门祖师传下的刀。因此刀杀气过重,那祖师便用自己的血将此刀封了起来,若无大事不得随意启用。 因为传说的太过邪乎,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八卦紫金门兴旺百年,此刀也是立下了大功。 傅紫松祷告完毕,走上前去揭开刀上封印。一把盘龙附凤的环首大刀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傅紫松将大刀取出,双手捧住。众人纷纷下拜,说不出的威风。 杨破云意味深长的看了洛书娴一眼,只见那妇人满眼的钦佩与骄傲,看不出一丝作假,倒让他心里有所怀疑了。 这天底下相似之人如此多,自己看不清楚也算是正常,事到如今自己是走不了了,只好见机行事。 陈曦薇悄悄站到一旁说道:“我看这紫金刀如此厉害,想必这场风波必定能够平下。” 杨破云想了想,道:“那晚上所见之事太过诡异,恐怕其中有很大的隐情。虽然很不道义,但我想还是早日离开凤阳城比较好。” 陈曦薇想了想,道:“原本该如此,只是这样不免损了你的侠名。” 杨破云道:“我若真把自己当一个侠客,自然不会在乎这点名声。只是眼下傅紫松有难,我此时离去良心上有些过不去。” 正想着如何解释,门外却传来急促的呼喊声,杨破云定睛一看,却是老相识,青城派的何长水到了。 第一百六章 真假局中人 青城派何长水满身乌黑,衣衫破烂,几个弟子中除一人还好外都是一瘸一拐,甚是狼狈。 杨破云与何长水也算相识,刘家村一战后,他越想越不对,总觉得这个滑稽老道身上似乎有什么秘密。而哪位衣着整齐的弟子也让他印象深刻,二人交过手,武功要高出何长水不知多少。 这名弟子却是极为恭敬,搀着何长水进了院中,向傅紫松深鞠一躬,道:“晚辈茅山派弟子尹新余,拜见傅掌门。” 傅紫松见到何长水这幅光景,急忙问道:“世侄快快坐下,你们这是怎么了!” 尹新余将何长水交给其他弟子照顾,继续说道:“说来惭愧。家师接到傅掌门报信,说家中进了脏东西,便急忙赶了过来。却不想半路上被酆都城的黑无常范无救所阻拦,中了埋伏。家师和几位师兄弟均被黄磷烧伤,家师为了保护我,口中不慎进了黄磷,伤了嗓子。因此无法说话,还望傅掌门不要见怪。” 傅紫松本来约何长水助拳,却想不到这老道士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人还没到就差点被灭门。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无可奈何。 便道:“何掌门伤成这样还惦记在下的事情,在下感激的紧。快快去请夫人为大家诊疗一下。” 尹新余尴尬说道:“其实,其实我们来这里也是迫不得已。是那范无救将我们全部打倒,并找了辆骡车送了过来。说是今晚上傅掌门家里有事,让我们来做个见证。请问,傅掌门信中说的家里进了脏东西,是否和酆都城有关?” 傅紫松道:“正是那酆都城的黑白无常。昨日杨,那个云少侠已经和他们交过手了!” 何长水突然站起身来,指着那八卦紫金刀呜呜呀呀的似是有话要说,一旁弟子赶忙掏出纸笔,他提起笔来写了几句话,递给傅紫松。 傅紫松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道:“我们只抓真鬼,制不住那假鬼。” 他气的鼻子都歪了,但对方好歹也是一门之尊,不便发作,只是冷冷说道:“先去后堂治伤吧!” 尹新余也觉得颇为丢脸,急忙扶着何长水去了后堂。 他低头想了一会,忽然对杨破云道:“杨少侠,我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不知你能否移步?” 杨破云点了点头,二人便到了后堂。傅紫松看周围无人,忽然向杨破云深深鞠了一躬,杨破云急忙将他搀住,道:“傅掌门,使不得使不得!” 傅紫松道:“杨少侠,请你救我一救!” 杨破云道:“我既然留在这里,自然是想为贵府出些力气,请傅掌门不必客气。” 傅紫松道:“酆都城的无常二使武功高强,我不一定能抵挡住他们。如今江湖上各门各派乱作一团,怕也没人因为我而得罪酆都城。本来我岳丈,哦,也就是太白派掌门人洛嗔翁可以的,但是距离太远。因此我请杨少侠帮我一个忙,将我妻子洛书娴带出城外,远走高飞。以免连累了他!” 杨破云心道:不知你知晓那害你之人便是你夫人后,你待如何去想? 但看他在危急时刻第一个想的便是他夫人,倒也是个重情义的汉子,便道:“这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怕我武功低微,帮不了什么忙。” 傅紫松道:“我思来想去,没有的罪过酆都城,对方应该是图谋家业而来。我妻子秉性良善、温柔娴淑,平日里吃斋念佛帮助不少人,酆都城应该不会和他为难的。 况且她娘家太白派无论是在朝廷上还是江湖中都实力不俗,酆都城若不想结下深仇,就不会伤害她。你只管带他们离开,我在这等着他们,若我能逃脱此难,自然能够再去找到他。” 杨破云心道:他对妻子这份情当真深,若是洛书娴知道了说不准也会放了他。或者,那日看到的并非是他夫人,而是另有其人? 于是问道:“傅掌门,你妻子可有姐妹,或者长相相似的人吗?” 傅紫松道:“没有。只有一个弟弟。长相相似的也没见过。杨少侠为什么这么问?” 杨破云心道,看来只有找洛书娴问了,她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放心,尊夫人交给我了,我一定保证她平安!” 傅紫松急忙吩咐人准备下马车,自己则唤来洛书娴,说明来意。 岂料那洛书娴将袖子一甩,怒道:“你却把我当什么人?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钱要命给他们便是,我今生今世不离开你半步!” 杨破云听她说的情真意切,心中更是迷茫。他几乎可以肯定,那晚看到的不是洛书娴,可是长着一样相貌的,哪又是谁? 傅紫松眼眶紧紧锁住泪珠,道:“我知道你的情意。来人是谁,要做什么我清清楚楚。这么多年了,谢谢你。替我照顾好闰儿。”说罢抬起右手,用掌缘将洛书娴脖颈轻轻一击。洛书娴便昏了过去。他向杨破云再作一揖,目送着杨破云一行从后门远远离去。 送走他们后,傅紫松回到大厅,却发现大厅里又多了些人,正是自己先前派出去求援的弟子,一个个垂头丧气待在一旁,看来是都被黑无常赶回来的。 傅紫松面庞铁青,一言不发的端坐在大堂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拄着紫金八卦大刀,在哪里闭目养神,众人也不敢多言陪在一旁。 天色很快暗了下去。凤阳城中闹鬼的消息近日里传的沸沸扬扬,普通老百姓谁还敢出来,就连巡防的兵卒也都窝在酒馆里喝酒打牌。 傅府大门敞开,灯笼高高挑起灯火通明,但在周围的暗处却埋伏着不少人,一些是八卦紫金刀的弟子,另一些人则是请来的武师,虽然没什么大用但也可以壮壮声势。一片寂静声中,马车声音由远及近,终身精神一紧,傅紫松却是睁开了眼睛。 从马车上下来几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杨破云一行。原来杨破云日间马车刚出城门,杨破云便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向刚刚醒转的洛书娴道:“洛夫人,我们都出了城了,你还不打算说出来吗?” 洛书娴双眼含泪,小声说道:“你都知道了么?”杨破云点了点头。 洛书娴道:“二十年前,因我一时恶念酿成今日苦果,我羞愧异常。这二十年来,我时时刻刻胆战心惊,也受良心谴责。但无论做多少行善积德的事情,都无法弥补我犯下的过错。” 第一百七章 恶因得恶果 杨破云心道:“这就对了。想来是这妇人年轻时候做下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如今被人拿住把柄了。因此扮作酆都城的无常二使,搞出这一出戏。” 便道:“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假的了?” 洛书娴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再问了。我害的人变成了鬼,她来找我,我不能一走了之。” 杨破云道:“我不问了便是。你要做如何打算呢?” 洛书娴忽然站起来向杨破云一拜,道:“请杨少侠把我送到他们那里,这一切因我而起,要杀要剐便随便了他们。只是不要为难我丈夫。”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阴测测的声音说道:“什么事情说起来容易,你可知这二十年里,被你害的那人生活的多么凄惨吗?” 杨破云听这声音熟悉,应该便是那黑无常范无救。 洛书娴先是吓了一跳,随机快步迈出马车,跪在地上大声叫到:“你是谁,你在哪里,你便出来把我杀了吧!” 那声音又道:“杀了你吗?那倒是容易得很。只不过是不是太过便宜了?而且你有没有害过我,也轮不到我来动手啊。” 杨破云嘱咐陈曦薇在车上不要动,他向声音来处说道:“阁下何不现身呢。” 范无救哈哈一笑,道:“我便在你的面前啊。你难道看不到吗?” 话音方落,马车下一个影子慢慢站了起来。却正是范无救。 杨破云心下一紧,对方离自己这么近,竟然没有发现。 范无救悠悠说道:“杨破云,又见面了。你与我酆都城真是有缘啊。” 杨破云道:“范先生,我记得我们从未真正见过面吧?” 范无救道:“也是。也是。杨少侠侠义大名,我酆都城阴阳册中记得清楚的。你是个好人,我们自然不会和你为难。只是这傅紫松的事情,那是我那朋友的私事,还望杨少侠不要插手。” 杨破云道:“我本来便不是二使的对手,况且身上还有伤。原本也是管不了这么多。我知道你们酆都城名声虽然不好,但也一向惩恶扬善。只要你们不做恶事,我也不会插手。只是这事情若是还有余地,我还想出面说情,就放他们一马。” 黑无常仰头向天道:“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就想出头。你让我想起了你的师傅。” 杨破云也抬起头,道:“莫非你识得家师吗?可是前辈故交?” 范无救道:“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了,到了酆都城,便是阴间鬼。不提了。” 杨破云道:“如此说来,阁下真的是无常使者范无救吗?” 范无救笑道:“不然呢?莫非你还想看看我的哭丧棒不成。” 杨破云心中疑惑,道:“可是那日在武当山,你哪位朋友谢必安,不是在武当山上被司无相杀了吗?” 范无救默默摇了摇头,道:“你说死过一次的人还会再死一次吗?” 杨破云道:“不会了吧?”范无救道:“会的。每个人都会死三次。第一次是丢了性命,第二次是丢了姓名,第三次便是被彻底遗忘。你还记得我那位朋友,真好。” 杨破云虽然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料想此时一定是十分伤心。 他心中一半清楚,一般糊涂。清楚的是无常二使的身份一真一假,糊涂的是酆都城到底要向八卦资金门讨要什么旧债。 范无救看着峨眉新月逐渐浮了上来,便向杨破云说道:“八卦紫金门的事情今夜便可了结了,正好你也在不妨便去做个见证。免得日后有人说我们酆都城残害无辜。洛秋月,你本是这件事的主角,少不了你的。” 洛秋月伏在地上道:“是。我本来就不想走的。” 范无救点了点头,又向杨破云道:“我虽然和谢必安是一道,但今日的事先私后公,我是不会出手的。杨少侠你内伤未愈,只在一一旁观看便是,若是觉得我酆都城有丝毫不妥,你要动手我绝不阻拦。” 杨破云点了点头,又赶着马车回转过去,在范无救面前,他自保尚可,但若是要保住马车中三人,恐怕很无力。范无救呆呆的看着杨破云又回到了城中,摘下了面具,一双俊美眸子中两行泪水悄然滴落。 洛书娴一进家门就扑在傅紫重怀中大哭,也顾不得堂上这么多人。傅紫重轻抚秀发,道:“我不是让你走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洛书娴哽咽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傅紫重替他擦拭去眼角的泪水,说道:“怎么能怨你呢?无论你做错过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你是我的妻子,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你好好的,底下人都看着呢。” 洛书娴抬头望了望傅紫重,这个男人充满爱意的眼神正注视着他。她忽然想起当年初见他的情景,那是一个落英缤纷的春末,一个高大冷峻意气风发的男子,一手挽着受惊的马匹,一手托住一个吓呆了的姑娘,从此她便深深陷入爱河而无法自拔。她心底已经打定主意,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心中更坚定了许多。他背过身去擦干眼泪,整理妆容就站在了傅紫重身旁。 三更已到,阎王叫你三更死从不留人到五更。一黑一白两顶纸轿子,由几个纸人抬着,咿咿呀呀的从远处过来,轿子后头撒了满地的纸钱。 那外面放哨的弟子和拳师均是胆大之人,但也被吓得不轻。急忙跌跌撞撞的退进了院中。 傅紫松喊道:“将灯笼升的高些。” 那院中高挑的灯笼,又升上去了一截,却是防备对方故技重施,灯笼挂在了高初,便不怕点着磷粉了。 那两顶轿子到了大门口便停了下来,纸帘子一掀开,走出黑白无常二人。三进院子大门敞开成一条直线,傅紫重座位正对门口,他浩然大笑道:“终于肯现身了!” 黑白无常径直走进厅堂。黑无常范无救说道:“时辰刚刚好,大伙儿也都在啊!” 傅紫重道:“都在。不知道二位使者远道而来有什么吩咐吗?” 范无救道:“我二人今天来这里,有公私两件事情。先说公事,今日神主查看阴阳簿,恶人榜上有几位在场的人排到了队,因此特派我二人前来拘拿。”傅紫重道:“拘拿?我以前敬你们是江湖门派,从未相犯。如今到我这里来说拘拿,你们有官府命令吗!” 第一〇八章 画人难画骨 范无救阴笑道:“你这说话可就有意思了。阴曹地府不是地府吗?无常索命还需要阳间官府文书?” 傅紫重道:“既无官府文书,休怪我不客气了!”说罢站起身来横起宝刀。 范无救呵呵笑着,抽出一本簿子,道:“不急不急,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他高声念到:“郝大晓,万历十二年为夺滨河县牛家铺耕田,杀害村民4人。罗运通,万四十四年为夺取西山镇西山堂的势力,带头杀害西山堂王讯全家一十六口,一同行凶的还有李二瘤、张小宝等。张小宝原名张有才,河北人事,因在河北奸杀民女十数人被六扇门缉捕,逃到凤阳,带艺投师八卦门下。还有卓灵通、杨保保等四人,均是些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之徒。傅紫重,你说他们该杀不该杀!” 傅紫重怒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凭你乱七八糟胡编一通,便要污蔑我门下弟子吗?我却是答应不得!” 范无救道:“我知你不肯承认,因此把这些受害人全部带来了!” 院中忽然黄烟弥漫,待散去时,一个小鬼牵着一根锁链锁着十几个不知是人是鬼,慢慢踱步进了厅堂。 “罗运通,你还记得我吗?” “郝大晓,你还记得我吗?” ...... 一声声阴森的责问之声从这几个“鬼”口中说出,八卦门的几个弟子吓得不轻。 罗运通瘫坐在地上,指着其中一人道:“王迅,是王迅。他来讨命了。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东厂的人让我干的。” 范无救对傅紫松道:“不怕你不认,查证起来再简单不过。你作为这帮人的师傅和首领,难逃其咎,理当该死。”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张官府通缉令,上面画的赫然便是张小宝。那张小宝一见画像,忍不住腿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旁边李二瘤连忙将他搀扶起来。恶狠狠道:“老鬼,莫说你是污蔑我,便是真的,老子也不怕你!” 范无救从腰间拔出哭丧棒一个一个点着堂上的人说道:“你,你,你…….跟我去阴间受审吧!” 杨保保也拔出钢刀,指着范无救道:“来啊,别人怕你们,我可不怕你们。什么恶鬼厉鬼,要是真有鬼,他们早就找老子来了,还用得着你们两个小丑作祟?” 傅紫松却吼道:“住嘴。”双眼直视李二瘤。李二瘤早已半癫狂,拼命吼道:“我们做下这些,还不是为了大家。没有我们,哪有八卦门的今日!门主,不要上了这两个鬼东西的当,大家伙并肩子上,我倒要看看这鬼到底杀得死杀不死!” 傅紫松心中一沉,知道这范无救说的多半是真话。紫金八卦门这些年一直蒸蒸日上,所有事务都交给门下打理,自己从不过问,却想不到竟然出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此时大敌当前,不能内乱。 便向范无救问道:“你说还有私事吗?我与二人本不相识,谈不上什么私事。不过在下愿意奉上一半家业,还请二位使者离去,这几个孽徒我自会处置。” 他认定这黑白无常是为了图谋门下产业而来,因此便以为私事便是私了之事了。 范无救依旧阴笑道:“我和你不认识,不过我身边这位可和你夫妻二人交情很深了!” 众人闻听此言都觉得极为差异。而杨破云更是云里雾里了。 从谢必安一下纸轿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那日与他对战之人一定不是洛书娴。可是后面洛书娴又为什么跟他说后来那一番话?陈曦薇也觉得不对,暗暗拉了拉他袖子,他回看一眼,笑着拍了拍陈曦薇的额头。 便在此时,谢必安走上几步,对傅紫重说道:“你看我是谁!”说罢便将面具揭了下来,众人一阵惊嘘,脸上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宛若真的见鬼了一般。那人赫然便是洛书娴本人。 堂上洛书娴,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跪倒下去,高声喊道:“我该死,我该死。我当年中了邪杀死了你,你要来找我报仇,你只找我一人。” 事起陡然,大家都愣住了,就连待死的罗运通也都睁大了眼睛忘了自己的处境。 那白无常发出一阵凄厉长笑,道:“你要用死来赎罪吗?可是你夺走属于我的一切,我在地狱中受煎熬,你却在这里夫妻恩爱,我恨呢,不杀光你们,我这冤魂归不了地府。” 傅紫松却站起身来,眼神迷离道:“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谢必安道:“我可不是活着吗?这些年来我洛书娴不是一直好好呆在你身边吗?你看,”她指着跪在地上的洛书娴道:“这个半人半鬼的东西,她就是我。夺了我的容貌,抢了我的姓名,嫁给了我的男人。可笑那个男人,二十年来竟然从未曾发现,他的妻子,那个叫洛书娴的早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看那!” 她一把拉起地上跪着的洛书娴,伸出惨白的手爪向那脸上抓去,一下子便抓下来一团物事,狠狠的扔在地上。 “看吧,这就是我的脸。”陈曦薇被眼前景象吓得不轻,急忙躲在杨破云身后。 众人只见那脱去皮肉的脸上并没有血肉模糊,反而暴漏在灯光下的,是一具银色的铁面,这比血肉模糊哦更加让人害怕。 谢必安凄厉笑道:“看吧,这就是我的颅骨!” 洛书娴假面被拆下,早已失去理智,不住高声喊叫,双手扑打着谢必安。 谢必安将她重重的掷在地上,铁额触地发出一声轻响,众人听得骨头都麻了。洛书娴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眶中留着两道血水,比那谢必安还要恐怖十分。 谢必安指着她对傅紫松说道:“你看那。二十年来,你枕边睡着的,就是这么一个鬼东西。她脸上的皮肉都是假的。她是不是每隔两个月都要外出十几天?那是因为她脸上的肉都腐烂了,要去鬼医那里做一张新脸。她脸上的肉,都是别人家婴儿脸上的肉。你可知道这二十年间,她害了多少婴儿吗?” 杨破云听得毛骨悚然,心中也明白了八卦门为什么如此攀附武当派,却原来都是这个恶鬼般的女人在作怪。恐怕门下弟子残害地方百姓也是这女人授意,不断敛财来维持到鬼医那里的高价诊费。 想到此处,又记起卢夕月,心中一一股大火呼啸而至,他拔出九段刀便要将冒牌的洛书娴斩杀,却不想被范无救哭丧棒架住。 范无救面无表情说道:“我说过这是私事,还请你不要出手。”杨破云只好强忍怒火,死死盯着洛书娴。却看见洛书娴身体下面用处了一滩鲜血,双手还紧紧握着一把匕首,深深的插在心口。 第一〇九章 识心不识面 傅紫松无力瘫坐了下来,向谢必安说道:“我知道。我十年前就知道了。” 他颤抖的对地上那“洛书娴”道:“十年前你生下我们的闰儿时,有段时间你不让我见面。我就觉得奇怪了,我差人跟踪过你,发现你去找鬼医。 所以,我也找到了鬼医,知晓了一切。我本来怒气冲冲想找你问个清楚,可是当我看到你抱着我们的闰儿向我微笑,我便说不出口了。 十年来你对我无微不至的爱,让我原谅你这一切。你知道,鬼医是贪财的,我给足了那鬼医钱财,让他尽心尽力的为你医治。我还知道,你不是书娴,你是书娴的师妹胡杏儿。 可是你是谁有什么分别呢,我爱上的早已不是这具躯壳,你便是化成冢中枯骨,我也愿拥你入眠。 这十年对你是煎熬,对我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如今我反倒觉得轻松了。她弄坏了你的脸,你等着我给你报仇。” 傅紫松提起八卦紫金刀向谢必安斩去,谢必安却愣在那里。 二十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象今日的场景,想象胡杏儿歇斯底里的祈求,想象傅紫松愤怒的杀死胡杏儿的模样。 二十年前,江湖各大门派在东厂的挑拨下,发生过一次大战。 她和胡杏儿两个人中了在峨眉山中走散,正当二人寻找出路时,她却被胡杏儿一把推下了悬崖。 众人都撤了出去,只留下奄奄一息的洛书娴留了下来。 幸运的是,洛书娴被酆都城中黑白二使所救。一年之后,她意识方才清醒,可也因知晓了酆都城的秘密,而被扣留下来,做了黑无常的徒弟。 如今她大仇看似是报了,可是她心底却无比的空虚和不甘。因为失去的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寻不回来。 她恨胡杏儿,恨傅紫松,恨他的父亲,恨一切活着的人。 而当傅紫松对着胡杏儿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她彻底绝望了。 她只愿从来没有出生过,只愿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她。 她有个错觉,她真的是一只无常鬼,而那个胡杏儿真的便是她。因此她呆在那里,任由紫金大刀砍下。 但那把刀终究没有砍下。傅子松看到了被刀锋吹开的乱发下,一张虚弱而苍白的脸庞,那不是他深爱着的夫人吗? 紫金刀嘡啷一声落在地上,他跪在地上拼命抽泣起来。 “我爱的人叫做洛书娴,既不是胡杏儿,也不是谢必安!我爱的人是洛书娴,不是胡杏儿,也不是谢必安……” 他翻来覆去的喃喃说道。 范无救上去紧握着谢必安的手道:“还杀不杀他?”谢必安摇了摇头,向傅紫重道:“不杀了。” 范无救又道:“你这回可是死了吗?愿意跟我回去酆都城了吗?我师父已死,从今往后你便顶了她的位置。我二人便是新的酆都二使了。” 谢必安点了点头,重又戴上面具,径直走了出去。 范无救也紧跟着走了出去,不一会便消失在夜色中。 杨破云、陈曦薇以及在场的青城派众人,却好久才缓过神来。罗运通、李二狗等人都倒在地上,却不知道何时被杀掉了。 对傅紫重夫妇的遭遇,杨破云心中既恼怒又可怜,但事情总归是要有个结局的。 他上前拉了一把跪在地上的傅紫松,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自绝经脉而亡。 陈曦薇一阵唏嘘,脸色微微泛白,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便在此时,何长水突然说话了,他向杨破云道:“你可看明白了吗?” 杨破云点了点头。何长水却道:“我怎么有点糊涂呢?”杨破云无奈的笑了笑,对他说道:“何掌门你慢慢想,顺便替八卦门处理一下后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抱起那婴儿,拉上陈曦薇,带上蛟兽也径直走了出去。只留下何长水长的了嘴巴愣在原地。 马车咿咿呀呀往前行走,陈曦薇紧紧抱住杨破云的胳膊,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杨破云心中也是感慨,对陈曦薇道:“今夜好似看完了他们的一生。我们需要互相珍重才好!” 陈曦薇喃喃说道:“互相珍重,才好!” 那孩童一路倒也平稳,马车上带了不少雪莲,陈曦薇搅碎了合着米汤让那孩子服下。 每到一处地方,便四处打问有无正在哺乳的妇人,央求人家给那孩子喂上几口奶喝,还在车上准备一坛羊奶,用芦杆给孩子一滴一滴的喂下去,那孩子虽然仍旧羸弱,但身体总算不再发烫,也比以前大了许多。 好在天气日渐转凉,羊奶存起来方便一些。只是越向前走越是荒凉,路上开始是些难民,然后便有一些走不动的躺着,再向前饿殍慢慢多了起来,莫说是牛奶羊奶,便是米汤也难以寻找。 马车经过,许多饿极了得人凶狠的盯着。杨破云知道饿极了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好将九段刀亮出,自己在马车下面牵马而行。 这一日,马车上的食物也快没了,那匹马也瘦弱不堪走不动路。杨破云想要寻些吃食,却又不敢离开马车。 他见那马不愿走路,只好卸下来让它伏在一旁休息,陈曦薇也抱着孩子从马车上出来,在一旁摇晃着哄那孩子。 一群人远远望着他们,议论着什么。杨破云也不理他们,在哪里闭目养神。、 那群人吵吵闹闹,对着一名抱孩子的妇女大声辱骂。 那妇女一言不发,紧紧抱住怀中小孩。一个男人一脚将那女子踹倒,小孩滚落在一旁。 女子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来,却饿的虚弱,哪还有力气。 男子抱起孩子,向陈曦薇走了过去,走几步停了停,再走几步。走的越来越慢,半天送算挪到了跟前。 陈曦薇道:“你有什么事吗?”那汉子也不说话,指了指自己的孩子,又指了指陈曦薇的孩子。 陈曦薇看那孩子瘦的皮包骨头,只有一个大肚子甚是可怜。便从马车上舀了一碗米汤递给那汉子。 谁知那汉子接过米汤端起来一口便喝了下去。陈曦薇看他不顾孩子甚是气恼,夺过了碗不愿意给他,但又怕他那孩子饿着。 那汉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孩子。陈曦薇道:“你是说孩子养不活了,要送给我们吗?可是我们车上东西也不多了,还要走很远的路。” 那人却摇了摇头。杨破云睁开眼道:“他是想易子而食。” 第一百一十章 世险人做兽 陈曦薇听到易子而食几个字,心中无比震惊,这才明白刚才那妇人为什么哭的如此惨烈。 她一脚将那男人踢翻,那人登时便倒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远处那堆人见状,吓得便要四散而逃。杨破云却高喝一声:回来。 这种声势之下,哪个敢不从,默默的都聚拢了过来。 杨破云对其中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的说道:“看到那马了吗?” 那书生点了点。 杨破云道:“杀掉煮了吃吧。” 众人大喜过望,纷纷拜倒叩谢,然后欢欢喜喜的忙碌去了。 陈曦薇不忿的对杨破云道:“杨大哥,把马杀了我们也没法赶路了。他们那么坏,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破云道:“曦薇,自出了凤阳以后,路上旱情越来越重。我们补给不多,若是再这般行走恐怕很难支撑出去。 赤地千里,没有粮草,这马我看也是行不得路了。不如便杀了充做干粮,我们带上些有用的,应该会更快一些。” “可是……” “你今日若不杀了这马,就保不住那孩子了。” 陈曦薇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贪婪会把人变成鬼,饥饿也一样。若非到了这个地步,谁又狠心做下这等十恶不赦之事?” 陈曦薇不再说话,她虽然闯过几年江湖,却何曾见过这等事情。 自武当山变故之后,所经历的事都是以前想不都不敢想的。以前只知道江湖险恶,却不知险恶到这样的地步。 杨破云见她难过,便拍了拍她的额头,道:“等我做完了该做的事,我们便找一处地方安定下来,再也不用理这些人事。” 陈曦薇默默的点了点头。不多时,马肉的香味便传了过来,陈曦薇不由得动了动鼻子。 杨破云笑着牵她的手走了过去。众人虽然饿的狠,但慑于杨破云的威势,都只围定不敢动弹。 杨破云亦知道这些人很饿,但马肉粗粝,若不煮熟一些,大饥之下吃下肚去十有八九不能消化。 于是便在哪里看着众人,道:“大家不要急,等一等,我给大家分。” 过了一会杨破云看差不多了,便给那些人每人分了一碗,众人一接到手也顾不得烫,大口吸食起来。 杨破云又盛了满满一碗交给陈曦薇,陈曦薇接了过来,捞了一小勺汤,使劲吹了吹送到杨破云嘴边,杨破云痛快地喝了下去,陈曦薇脸上涌出一抹羞红的笑意。 也许是饿了,这汤分外的咸鲜。杨破云向那书生问道:“看你们像逃难的,没想到连盐都带着。” 那书生道:“别的可以不带,盐却是必须要带的。” 杨破云奇道:“为什么?” 书生待要说话,却被另一人抢先说道:“大侠你有所不知,三年来这地方不是洪水就是旱灾,地里收成早就断了。 树皮、茅根能吃的都吃光了。大家饿的不行,只好拿观音土来充饥。观音土特别难咽,许多人吃不下去。还是吴秀才想的办法,在土中拌盐,晒成饼子就有了味道,就能吃下去了!” 杨破云点了点头,怒视那吴秀才道:“易子而食的法子,怕也是你想出来的吧?” 那吴秀才低下了头,却又不甘的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野狗野兔若是饥渴,也会吃下幼崽。将死之人那个不是畜生呢?” 陈曦薇怒哼一声,道:“那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煮了吃呢?还说自己是个读书人。” 吴秀才良久才说道:“夫人教训的是。可是我若死了,他们只怕是一个也活不成了。何况我能吃得下土去,这婴儿却是不能的。就像这匹马,没有草吃,多半也活不了几日了。” 陈曦薇本来要痛骂他几句,可是听他称自己为夫人,心中有些喜悦,便不再骂他了。 杨破云向那吴秀才道:“你们吃的观音土可还有?我以前听说过,只是没吃过,拿一点来让我尝尝?” 一人便从背囊里取了一块交给杨破云,杨破云将土饼掰下一块,放到嘴里咀嚼了一会,只觉得粗粝干涩难以下咽。 他勉强吞咽下去,对陈曦薇道:“这是饥饿的味道。我们想象不到他们的处境到底有多难,那些事情就先放过去吧。” 众人碗中早已空了,一碗肉汤自然满足不了大家的空腹。杨破云给每人盛了一碗清汤,道:“众位,不能让大家放开了吃。大家将锅中的肉汤喝掉,马肉留下。” 吴秀才道:“恩人把马杀了供我们吃,已经是万分感激,吃过今晚这一顿,大家还能再支撑两三日,若能走出去碰到丐帮或是石龙山的人,我们就能活。 恩人明日上路要多加小心,前面有些兵匪恐怕会抢了你们。虽然恩人武艺高强,但毕竟带着夫人和孩子,还是要小心些。” 杨破云道:“前面有兵匪吗?正好。我本来便是要去找他们的。” 吴秀才道:“恩人难道是官家的人?” 杨破云道:“我不是官家的人,我是官家的仇人。若是我没记错,这附近应该有一座兵营,那兵营中一定有很多粮食。” 吴秀才道:“是的。这却有一座兵营,守着一座粮仓唤作永丰仓。只不过那营中军士异常凶狠,我去带人求过几次,希望能借些粮食。可是不但没有借到,不少乡亲还被打死。幸好我有功名在身,护了我一命。 那营中军头不但不给我们接粮,反而囤积居奇,一颗麦粒卖到一文钱,搜刮干净百姓后就再也不放粮了。” 杨破云道:“好一个恶人。这地方官竟然不管吗?” 吴秀才羞愧道:“我就是本地地方官,永丰县的县令。” 陈曦薇方才明白他先前说的“若是他死了,其余人只怕也活不成了”的意思。 杨破云道:“好。明日大家跟我回去,杀了那军头,夺了那粮仓。” 吴秀才连忙摇手道:“恩人使不得使不得。这营头来历不小,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是锦衣卫直接委任。我前几任都被这营头杀死,若不然也轮不到我这小小的秀才当这个县令。 我知恩人武功高强,可是哪一个军营至少有五百兵卒,我们这些快没气的却是帮不上忙的,只恩人一个太过危险。” 杨破云道:“如此说来,那人来历到还不小。那营头叫做什么名字?” 吴秀才道:“那人是锦衣卫的千户,名字叫做顾停云。” 杨破云怒笑一声道:“顾停云?我找的就是他。” 第一百一十一章 见信泪潸然 永丰仓里,顾停云刚吃完饭。因为手下没有按要求给他准备下牛头肉,他正在狠狠教训他们。他用一种特别的法子,让那个找借口的厨子再也没机会找借口。 这种法子很管用,下次绝不会有人再说方圆百里找不到牛了。 最近他的心情十分的差,因为东厂要他筹措的一千车军粮他连一半都没有准备下。 按道理,永丰仓属于东厂直管粮仓,必须要保证仓储两千车以上以备不时之需。可他他刚来永丰仓时,仓中存粮还不足百车。 他当即诛杀了地方县令,并大规模征缴粮草。 山海关战事吃紧,若不能凑足这军粮,只怕前线将士便要饿肚子打仗了。 偏偏永丰县连续三年大灾,民间根本挤不出粮草来,这让他十分头疼。 当然也不是因为前线将士,那毕竟是一个征缴的借口,他是因为这道命令,如果一个月内完不成征缴任务,他的千户头衔,怕就保不住了。若是再有几个小人在东厂那边多几句口舌,怕是脑袋都要搬家了。 他越想越气,手持马鞭对着一名小校便是一鞭子,怒骂道:“让你们征粮征粮,妈的征得还不如吃得多。东厂交代下来的事情若是完不成,大家都等着掉脑袋把。”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兵卒上来报道:“禀将军,营寨外面围了许多百姓,要打进来抢粮食了!” 他一脚便将那小卒踢翻,吼道:“他爷爷的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刁民闹事就给我打,打不退的就地杀掉。什么他爷爷的事都过来报!” 那小卒被他一脚踢中胸口,一口气早背了过去,伏在地上半天不动弹。 他啐了一口狠狠骂道:“全是没用的东西,都是些饭桶。什么事都做不来,就知道找借口!” 正骂骂咧咧之时,外面喧哗声已经传来。又一个小卒跑了过来,一看到那名昏厥的小卒就不敢发声了。 顾停云指着那新来的小卒问道:“什么事,快说!” 那小卒方道:“将军,外面领头闹事的指名道姓让你去见他,他说他叫杨破云。武功很厉害,我们已有是几个兄弟被打倒在地。” 顾停云一听之下,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急忙问道:“他真的说自己是杨破云吗?” 那小卒道:“是,小人听得清清楚楚。” 顾停云搓了搓手,道:“坏了坏了,该来的还是来了!”急忙取了佩刀,匆匆的赶了出去。 到了营门之前一看,正是那让他日夜难眠的煞星杨破云。 杨破云看着他道:“顾师弟,看样你的官运亨通起来了!” 顾停云急忙丢了刀,跑了出去,眼角狂飙泪水,大声哭道:“师兄,。你终于回来了,师傅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已经被害死了。” 他这一哭声动天地风云变色,不论是饥民还是兵卒都惊得掉了下吧。 连杨破云也不知道怎么处置的好。虽然是同门,但他从来都瞧不起这姓顾的为人。 只见顾停云干嚎个不停,只好上前叫停,顾停云这才止住了声音。 “师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随我进去。” 杨破云道:“好。我正有一些事情要找你问个清楚明白,不过先解决另一件事情。” 顾停云道:“什么事情?” 杨破云道:“永丰地界大旱,饿殍遍野,听说你们不但不救灾,反而囤积居奇,横征暴敛可有此事?” 顾停云道:“你随我进去,这些事情我一并说给你听。你不要听他们胡说,是他们要抢运往山海关的粮食,我才出手阻挡的。我这仓里一颗多余的都没有,那什么放啊?” “你胡说,你强征民夫还不给饭吃,大家就捡了些露在地上的,就被你打杀了。你是个猪狗不如、杀人如麻的畜牲。” 杨破云自然知道谁说的真,谁说的假。 他向顾停云道:“师傅在世时曾说过,为国尽忠先始于民。谁把百姓饿死,谁就是不忠不义不仁之人。饥民是我带来的,你先生火造饭。” 顾停云连道几个是,急命人去做饭。 杨破云向陈曦薇嘱咐了几句,便跟着顾停云进了营寨。 贺云暖弟子众多,但最中意和依仗的便是杨破云。顾停云虽然年纪大,但也没少受教训。 他虽然是带艺投师,但却不是杨破云对手,心里还是很怕他的。 他屏退左右,向杨破云道:“师弟,你终于肯回来了。东林武宗遭逢大难,师傅被奸人所害,门下弟子被杀的被杀被抓的被抓,整个宗派无人主持大局瞬间土崩瓦解。我和其余几个师兄弟委曲求全,这方才留存了下来。” 杨破云知其话里有话,一方面为自己叛出师门寻找托词,一方面却又怪责自己在宗派最艰难之时寻不着踪影。 他一声冷笑。他来之前已经知道顾停云所作所为。 东厂追歼东林武宗之时,第一个反水的便是他,后面更是带人突袭了数处隐秘据点,抓了不少东林武宗的弟子。 若不是有话要问,他早就出手替师傅铲除败类了。 杨破云将九段刀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大声喝道:“顾停云,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顾停云急忙跪下,道:“这是东林武宗九段刀。九段九杀,一杀为臣不忠、二杀为人不义、三杀为子不孝、四杀为富不仁、五杀为官不清、六杀为盟不信、七杀为寇不靖、八杀为民不良、九杀为己不正。我东林弟子,见此刀如见掌尊,但有指令一概遵行。” 杨破云道:“记得倒是清楚,但不知你犯了多少条?” 顾停云冷汗淋漓,胆战心惊的说道:“师弟,我这里有一封师傅的信件。请你先行读过。” 杨破云闻听有贺云暖的信件,急忙站起身来,恭敬接过打了开来,苍劲笔直的熟悉字体映入眼帘: 云儿,汝读此信之时,想必我已不在人世。虽然阴阳相隔,但尤能以书信相谈,念及此处吾心甚慰。 父母早逝,吾一生漂泊,生于鲁长于齐壮游京师,于书卷内览古今之事,在孤途中阅天下风景。 还承圣上知遇,授吾大任,掌兵刑二部、辖锦禁二军,组东林武宗、收弟子结豪杰,平外辱、攘内患,竖旗帜以令众行,涂肝脑以扶河山,只愿白日朗朗、天下太平。 活至此处,当无遗憾。 着眼处,怎奈泱泱华夏魑魅横行,明明朝堂魍魉驰跃,吾虽有心,但终无力。始知天下大事,非一人之力能为。 在今之末路,吾仍愿以己之性命,换圣上开悟,更换朝纲、拥立新制,得后继万世之升平。 西去之后,东林武宗必有大劫,汝切记不可回转报复,若有门下弟子贪生背叛,已不必追责。 国之兴旺在于东林,东林香火传承汝身,汝虽聪慧,毕竟少年,不可逞强而上最好远遁江湖隐姓埋名。 另,当年你与夕月之事吾甚愧疚,没思及必,心中哀痛。不能当面,还望原宥。 贺云暖手书 杨破云,读完此书潸然泪下。顾停云急忙问道,师傅说了些什么?这书信中,有没有暗语? 第一百一十二章 身陷永丰营 杨破云读完信件,双目含泪,向顾停云说道:“师傅什么时候写的这书信?” 顾停云道:“你切勿急躁。先吃些东西,这事说来话长。” 杨破云却哪里吃得下去,逼问道:“你再不快讲,休怪我翻脸无情。师傅虽说过不让我跟你们为难,但你知道我不是什么都听他的。” 顾停云叹了口气,道:“说来说去,师傅弟子近百人,能入他眼的仍旧只有你一个。 师傅出事前一晚上,似是已有知觉,他把我唤来将信给我了,并叮嘱我千万交到你的手中。” 杨破云道:“师父早知你要叛出师门,所以这信交给你最妥当。你也必定怕我寻仇,所以千方百计也要将这信交给我。他老人家想的真是周到。” 顾停云讪然一笑,继续说道:“那一夜他从卢静秋那里回来,脸色十分难看。召集了一些弟子,派出去执行任务。 师兄弟们当时没有多想,只道是有要紧事情,便连夜启程离开京城。却不料第二天他便携剑出门。后来听说,他老人家硬闯紫禁城,连破三重宫门,想要刺杀皇上。 东厂却早已得到消息,不但布下天罗地网,还召集了武当派、少林寺等各门各派高手,连剑仙和箭神都到了。 听说那一场大战从早上打到中午,最后师傅气力耗尽,被司马玉成一箭射中,跌落护城河中。 身死之后,东厂那帮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将师傅头颅挂在了菜市口三天三夜。所有被捕师兄弟,系数在午门斩首。” 说到此处,顾停云涕泪交加泣不成声。 杨破云紧紧咬住牙关,忍住泪水。 他望着烛火上的悠悠蓝烟,良久方说道:“你们任由师傅头颅悬于城上,任由狗贼屠戮我派兄弟,只为保的狗命残喘一时吗? 我今日不杀你,便和你们有什么区别。” 话音方落九段刀出鞘。烛火之下刀影重重,砍向顾停云。 顾停云却是早有防备,从桌下拿出一柄大刀奋力一挡。 杨破云这刀是激愤之极时所发,自然是异常的凶猛,将顾停云连刀带人砍翻过去,九段刀深深砍进那大刀之中。 顾停云夺了几次,没夺回来,急忙扔下大刀,连滚几个跟头到了墙边。 那墙上挂着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刃,他一翻身从墙上摘下一副流星大锤。 顾停云出身行伍,也是带艺投师,虽是东林武宗之人,但刀法上并不如何,倒是锤、斧等沉重兵刃用的更好。 他拿到流星锤,直接砸向杨破云。 杨破云道声好个欺师灭祖之徒,身子一闪躲了过去。 那锤头收势不及直将那墙壁砸了一个窟窿。 杨破云正待要在上前时,忽觉颅中一紧,眼前景象逐渐模糊,却是中了蒙汗药。 他勉强拄刀站立,指着顾停云道:“卑鄙无耻。” 顾停云笑道:“杨破云,你想不到吧。这蜡烛中有唐门的秘制迷烟,锦衣卫专门为你准备的,你还不束手就擒吗?” 杨破云心中又怒又急,自己已经万分小心,却还是因太过悲伤而中了奸计。 他强提一口真气,眼前清明了些,看准顾停云处奋力挥出一刀,便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顾停云太过得意忘形,杨破云那最后一击虽然迟缓,但出其不意,砍中了他手臂。 他疼的龇牙咧嘴刚想要一锤将杨破云砸死,但想到东厂交代务必活捉杨破云,勉强收了性子,唤人来将杨破云绑了个结实。 一桶水浇了小去,杨破云晃了晃头醒转过来,那迷药甚是厉害,半天方才清醒过来。 刚要破口大骂却发现已被人点了穴道、摘了下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怒目瞪着顾停云,眼眶似要瞪出火花。 顾停云一脸骄傲的瞪着他,道:“九段刀杨破云,鼎鼎大名的杨破云。想不到这么轻易的就落在了我的手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告诉你,成王败寇古今之理,栽了就要认。我当年投靠贺云暖,无非就是想借助他的权势上位。 可是他恃宠而骄,竟然敢犯上作乱。他自己要死,难道要我给他陪葬吗?幸好我有远见,早早投靠了魏公公,否则早已是丘下野鬼了。 你说你不好好待在宁夏,非要跑来送我一场功劳,当真是不枉师兄弟一场啊。明日我便将你押赴京师,交给魏公公。你这颗脑袋可不便宜啊。” 一名校尉提醒他道:“门外还有一帮刁民呢,怎么处置?” 顾停云转了下脑袋,道:“你带人出去,将他们脑袋全部砍了,一同押解至京师。就说是东林党余孽,大伙儿功劳得的再大一些。 只不过外面他带来的孩子一定不能伤着,这是魏公公要的。” 那校尉一听心中登时乐开了花,随手招了人马走出大寨。 此时,陈曦薇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抚摸着蛟兽在营外静静等待杨破云。 营门大开,她本以为杨破云回来了,却不想看到一队骑兵飞奔出来,将一路上跟他俩过来的百来个难民包围了起来,她一看对方来势汹汹知道不妙。 果然带头的校尉举刀大喊道:“杨破云已死,你们速速投降,否则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众人一听杨破云死了,便乱了起来。 士兵抽刀冲向人群,登时便又几十人丢了性命。 陈曦薇只道是杨破云已死了,将手中孩子丢给吴秀才,夺了一口钢刀便向那带头的校尉砍杀过去。 那校尉看她是个美艳女子,大笑道:“小娘子长得美丽,不如……” 陈曦薇岂容他多说一句,手起刀落便砍落了他的人头。 她夺下马匹便要往哪营中冲去,四面八方早已冲出十几个兵卒围住了她。 十几只长枪同时刺了过来,她钢刀挥下只能抵挡一面,眼看背心利刃刺到,她急忙翻下马去。 十几个人立马围了过来,就要抓她,却听见一声娇斥,这十几人全被掀翻过去。 月光之下,陈曦薇曲臂而力,用的正是家传绝学抱元功。她吸收黄庭经人字诀真气后武功大增,只是一个白鹤亮翅,便将十几人震飞出去。 又有几人抢了过来,长枪奔袭而至。那难民中有四人突然冲到跟前挡下了长枪。 四人武功不弱,反击起来,众兵卒如何是对手,纷纷被击落马下。 一人忽然打出一杆大旗,五十来个士兵一看吓了一跳,那是石龙山的旗帜。只道是中了圈套,纷纷向营内窜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夜遇石龙军 一人急忙将陈曦薇扶上了马,说道:“姑娘,我们是石龙山的探子。杨大侠死不了,你速去南面寻石龙山的人来救援援。我们四人替你挡住追兵。” 陈曦薇听杨破云说起过石龙山,知道是自己人,连忙点了点头,策马向南奔去。 四人各上一匹马,领头一人向众军士道:“我们是石龙山的大王,大军马上杀到,你们还不投降。” 声音传的甚远,惊动了大营中的顾停云。 他急忙到外面观瞧。只见石龙山四人虽然满身鲜血,但手持大斧威风凛凛。 四人也看到营内人头攒头,兵士鱼贯而出,大喊一声:“兄弟们,杀一场!” 另外三人纷纷应道:“杀一场!” 不退反进策马堵在永丰营门口。 吴秀才赶忙拉着大家向外逃窜,众人下午吃饱了饭,又休息了数个时辰,都有了些力气,纷纷四散而逃。 但毕竟人多拉拉扯扯的,反倒让抱着孩子的吴秀才跑在了前头。 吴秀才看到众人紧紧跟着自己,也把追兵都引了过来,气的大声喊道:“散开跑,散开跑。” 众人只顾逃跑那里肯听,一直紧紧跟着他。 身后追兵弯弓搭箭,落在后面的都中箭倒地。 吴秀才看到有匹马在一旁,便急忙跨上疾驰而去。难民们顿时涣散起来四散而逃。 顾停云看到石龙山四人不是一般人物,虽然心中怀疑,但总不能放弃到手的功劳,那孩子若是能弄到手,自己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 他急令骑兵向前去追,四人却哪能让他如意,纵马赶上拦在队伍中间,骑兵们或被挑落、或被砍下,阵脚大乱。 顾停云急忙命人继续围上,数百名兵士将四人团团围簇。又差了数百名名骑兵和步兵分两路追捕卢夕月和难民。自己则留守指挥其余人等,却是怕真有伏兵突袭。 那四人纵然勇猛,但对方毕竟人多,被长枪大刀死死逼住,手脚都动弹不得。 顾停云命人将四人牢牢捆住丢到营中。见对方并无人马知道中了计谋,急忙跨上战马向陈曦薇逃出的方向追去。 星空之下,陈曦薇策马狂奔一阵,却不知道石龙山的队伍在哪里。 在原野中兜兜转转不知如何是好,想到杨破云可能已经身死,便再也不想活了。 拨马回向来时方向,再奔跑一阵,那马匹突然栽倒在地上,仔细一看四蹄鲜血淋淋,早已受了伤。 她蹲在地上呜呜的大哭起来。想到此生除了母亲,便是杨破云待他最好,便是爬也要爬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于是站起身来想走,却又更加茫然了,原来这一哭之下,竟然更把方向搞乱了。 她抬头观瞧,见远处灯火闪动,似是有一大队兵马到来,便拾起刀来,向那灯火处走去。 一队官兵正在极速行军,她心中默默说道:“杨大哥你等等我,我这就去和你相会。” 便奔向那领头的小将,想要夺下马匹。那白面将军在马上摇摇晃晃的打着瞌睡,眼看便要死在刀下,突然从左侧飞出一枚袖箭,“铛”的一声击在他手臂上,陈曦薇手中钢刀一下子便飞了出去。 那小将军也一下子醒了,大喊一声什么人? 陈曦薇却不说话,起身而上一掌击向那将军马头。 身形刚起,一股剑风直奔过来,她急忙侧身闪过。 那用剑之人也不逼近,只在一旁盯着。 陈曦薇稳住身形细看过去,那用剑之人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由得心中惊异。 那几手剑法虽然力道不足,却也是收放自如,招式精妙。 再看小姑娘身后,却是黑压压的一片明军。 陈曦薇方寸已乱,没看出异样,只是对那小姑娘说道:“你年纪还小我不伤你,给我闪开。” 说罢又欺身而上,小姑娘却不避让,唰唰唰连刺三式,逼得陈曦薇向后退了一步。 一来陈曦薇连奔数个时辰,气力早已消耗殆尽。二来也不愿伤了这小姑娘。所以手上留了情面,却不料竟被对方逼退。 当下心中怒火大盛,不自然间体内黄庭神功的内力激发出来。她一掌击出,内力汹涌而发,那小姑娘待要避让依然来不及了。 便在此时少年将军猛踢马腹那马人立起来挡在身旁,硬生生的挨了这一掌,整个身子便似中了雷击一般,迅速垮塌下来。 少年将军也抱着小姑娘滚落在一旁。 军士们呼啦一下将陈曦薇围了起来。那小姑娘看到少年将军嘴角冒出鲜血,急忙摇了摇他,口中大喊:“鹿安,鹿安。” 那鹿安却不做声,小姑娘伸手指一探鼻息,大哭起来。 一人愤怒的向陈曦薇道:“姑娘好毒辣的手段。” 陈曦薇道:“只恨我不能多杀一人,为我夫君杨破云报仇!” 那人惊呼道:“杨破云,你说的可是九段刀杨破云吗?杨大侠怎么了?” 陈曦薇恨恨道:“到现在了还装什么鬼做什么怪。杨破云行侠仗义,天下人人敬重。今后自然有人来替我们报仇,教你永丰仓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未落便举起钢刀要自刎。那小姑娘却急忙喊道:“姐姐且慢。你认错人了。” 陈曦薇稍一迟疑间,早有人过来卸掉了他手中钢刀。 小姑娘道:“我们不是永丰仓的官兵,我们是石龙山的义军。杨大哥也是我的恩人。也是他的师父。” 陈曦薇瞧着地上喷血的鹿安,狐疑道:“什么?你们不是官兵,却为什么穿官军的衣服?还有他真的是我夫君的徒弟?” 那小姑娘正是黎雀,他也知道说鹿安是杨破云的徒弟,谁都要怀疑的。 苦笑一声道:“说来话长了。你先说你是谁,杨大哥怎么了?” 陈曦薇此时也觉出古怪了,向黎雀道:“我是杨破云未婚妻,叫做陈曦薇。他已经被永丰仓的官兵害了!” 众人一听此言,均是心中大震,有人已经泣不成声。 黎雀恨恨道:“阿嫂,都怪我晚了一步。我们这便起身,杀向永丰仓,去替杨大哥报仇!” 众人齐声喊道:“为杨大侠报仇!”说罢便要策马。一旁吐血的鹿安忽然站了起来,先给陈曦薇磕了一个头,叫了声师娘。然后怒指着黎雀说道:“雀儿,你好没有良心!” 陈曦薇一愣,黎雀儿却白了他一眼,道:“早知道你是装得了,我们去给杨大哥报仇,把永丰仓端了!” 众人得令,快马加鞭直向永丰仓袭去。 黎雀向陈曦薇问道:“姐姐可是亲眼见到杨叔叔被杀吗?” 陈曦薇道:“是他们说的,我没有见到。” 黎雀道:“既然没有见到,杨大哥武艺高强一定不会有事,贼子那是骗你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攻打永丰仓 陈曦薇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心道自己一听说杨破云被杀,就乱了分寸,竟然没有去细想,杨破云这么深的江湖阅历,这么强的武功怎么会轻易死去。自己偌大的年纪,竟然还不如一个小丫头有见识。 便道:妹妹说的是,杨大哥吉人自有天佑,一定不会出事的。” 她又把详细情况说了一遍,黎雀听到石龙山四人舍命阻挡官军时候脸色大变。 一旁鹿安凑上来道:“我说什么来着,你偏偏不听。” 黎雀急道:“那领头的就是我们山寨寨主,为了攻打永丰仓扮作难民刺探情报去了。本来昨天就该回来,却想不到出了这等事。都怪我都怪我!” 鹿安也是又急又恼,对黎雀说道:“你看你看,老婆就该听老公的话,你要听了我的早点出发,就不会有事了!” 黎雀圆眼一瞪,一鞭子便抽了过去。鹿安挨了一鞭,灰溜溜的躲在一旁。 陈曦薇见二人这么急还如此胡闹,心道果真是小孩。她只想快点到达,若是杨破云真的死了,自己便为他守寡,替他将卢夕月留下的孤儿养大。 想到此处,忽然记起纷乱之中那孤儿交给了吴秀才。吴秀才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保护好孩子,心中难过,忍不住自责起来。 山寨义军中原本就有本地人,陈曦薇弯弯绕绕的行了近两个时辰的路,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多就到了。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营门之外横七竖八的躺了许多灾民和官军的尸首,可见昨日四人打斗之惨烈。 此刻大门却是紧紧闭住,想来是远远望见山寨义军一行,系数退进了营中防守。 陈曦薇刚要上前攻袭,黎雀一把把她拉住。 鹿安清了清嗓子,道:“守城的兄弟劳烦通报顾千户一声,就说岳阳招讨使韩正前来应援。” 营内箭垛子上一人高声喊道:“千户大人不在。劳烦大人后撤五里扎营等候,等千户大人回来定然会前去拜会。” 鹿安道:“兄弟,上峰得知石虎山匪徒要袭击永丰仓,特命我岳阳守备军五百里加急驰援。我看着情形是打过了吗?” 那人道:“没有没有,昨日只是小股匪徒侵扰,已被击溃。顾大人已率军追赶去了。” 鹿安道:“既然如此,劳烦兄弟先开营门,我军远道而来人疲马乏。便是不让我们进去,也劳烦将军送些水出来。 这地方他大爷的怪了,走了快一百里路,一个水洼子都未曾见着。” 对方犹豫了下,仍然说道:“不是我不信任大人。只是千户交代,无论是什么军队一律不准开门。” 鹿安见软的不行,脸色一变,高声吼道:“少给老子来这套。老子虽然小,吃过的王八可不比你少。你他么的是你爷爷的和你姥爷生出来的吗?认识这是什么吗?” 说罢将怀中一物取了出来,亮给那人看。黎雀听这鹿安一通不着调的胡骂忍不住低头掩笑。 那人在塔上那里看得清楚,小心说道:“大人赎罪,小人看不了那么远。” 鹿安道:“老子给你送过去!” 说罢纵马便向营门走去,那人见只有鹿安一人过来,急忙从箭垛子上下来。命人将大门打开一条缝隙。 鹿安将手中的物事递给他,那人却认得是两块合在一起的兵符。 那人拿着兵符瞅了半天,再看了看鹿安,忽然大声喊道:“关城门!”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飞箭远远袭来,透过门缝正中那人额头。 鹿安怪叫着向门内扔了一块石头样的东西便滚在一旁。 只听见轰隆一声,营门震动。却是一枚震天雷在里面爆炸了。义军中一队飞骑疾驰过来。 箭垛子上官军缓过神来,弓箭纷纷射到。数名义军中箭落于马下。 黎雀立即举起弓箭,引着己方箭士弯弓搭箭回射过去。这永丰仓虽然是一座重要粮仓,但营寨建的并不坚固,想来是被监管人员贪墨了钱款方才成了这么个样子。 义军箭士训练有素,尤其是黎雀,自和罗森一别后每日苦练弓箭,带动了一大批人马练习。剁上数人中箭,其余人等纷纷惊吓急忙逃命下去。 义军士兵趁机冲到营前,两队军马砍在一起。 陈曦薇一马当先,早已冲了进去。却见自官军营寨之后杀出五个人来。 当先一人手持一柄黑黝黝的刀,左冲右突,所向披靡,正是杨破云。 陈曦薇心中大喜,便仿佛是重生了一般,策马直奔过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放在心上了。 杨破云看她平安无事也是开心,一把便将她搂在了怀里。 他受暗算之时,所思所想很多,但最惦念的却是她。 只觉得自己丢了性命倒不妨事,可又要辜负别人了。 幸好这永丰仓中早有石龙山安排的内应,趁众人不备杀掉了守卫,将杨破云以及石龙等人放了开来。 这五人一旦挣脱,营中那个能抵挡得了?五人冲杀一阵,闻听营外一阵爆响,喊杀声音大起,便料到来了援军,因此边冲杀过去和石龙山众人相会。 杨破云一手搂住陈曦薇,一手挥刀迫散官军,只觉得陈曦薇软软身子紧贴着他,心中竟然泛起了异样的感觉,他了解这种感觉。 心中默默念到:“她既然如此死心塌地跟我,我今生便要全心全意待她。” 两拨军马虽然都穿明军官服,但却极容易分别。官军用的兵器都是长枪大刀,而山寨义军则清一色的用的巨大镰刀。使得招式正是杨破云在刘家村所传授给众人的镰刀三式。 石龙自刘家村带着村民回到山上后,发觉这镰刀三式不但威力巨大,而且十分容易上手。若是三人一队互相配合,则更具杀伤力。 因此便要全山寨的人一起练习,果然战斗力大增。 官军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勉强抵挡一阵后尽数的伏地投降。 鹿安趾高气昂的向官军说道:“刚才谁打你鹿爷爷了,给我站出来!” 众官军看他一手托着一个轰天雷,哪里还敢做声。 他瞪着眼睛瞅了一瞅,发现一人将头深深的低着,便上前一把把他揪了起来,正是先前接他兵符的校尉。 鹿安眼睛一瞪,问道:“我刚才给你的兵符是真是假?”那人战战兢兢道:“真的,真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师徒又相逢 “真的你为什么不开门,还险些打死老子?”鹿安问道。 那人道:“英雄饶命,英雄拿的兵符只能调动一百人,你带着四五百人来,肯定有诈了。” 鹿安拍了拍脑袋,道:“我就说呢。这可以后得注意了。” 说罢从腰间解下一把小刀,道:“听说过食人童子鹿安吗?” 那人张开眼睛看着他,惊吓道:“你就是那个鹿公子吗?” 鹿安道:“正是。我就是。好几天没吃人肉了,先割了你的脸肉解解馋!” 那人吓得大声求饶。鹿安道:“我平生三不吃。不吃好人,不吃读书人,不吃自己家兄弟。我看你既不是读书人,也不是好人,今日非吃不可。” 那人只觉得刀子在脸上蹭来蹭去,胆都破了,大声呼喊道:“鹿爷爷饶命,我是兄弟,是兄弟!” 鹿安呸了一口道:“谁跟你是兄弟。我只认石龙山的兄弟。” 那人也是个聪明人,急忙叩头道:“我要上山,我要投降。” 众人一听,也纷纷喊道:“上山,投降!” 鹿安见目的达到,便收起了小刀。向众人道:“既然大家都要上山,那就是兄弟了,都拜见大哥!” 众人纳头便拜,鹿安急忙摆手道:“错了错了,大哥在那边!” 众人循着手指方向望去,一个威风凛凛的汉子正立在当地,却不是石龙是谁。 心道原来这汉子便是石寨主,众人是见过他四人力战百人,心中都佩服的紧。 石龙向众人道:“你们莫要听我这小兄弟瞎说,我石龙山行侠仗义扶危助困,干的都是替天行道的事情。这次进攻永丰仓,是因为百姓断了粮,活不下去。顾停云不但不赈灾,反而横征暴敛。因此我奔袭几百里,就为了把这些粮食散给饥民。 你们这些人既然已经投降,哪过去之事既往不咎,愿意走的自行离去,不愿意走的便跟了我回山寨。” 这些当兵的本来也就是为了吃粮,有些甚至是被抓来服役的,因此跟谁并无多大区别。 相比那生性残暴的顾停云,他们倒更佩服石龙。因此纷纷响应加入了义军。 杨破云看石龙即夺了永丰仓,又壮大了人马,心中自然高兴。 黎雀欢欢喜喜的跑到杨破云跟前,道:“大哥哥你可还好?听说你大战武当山,可威风了!” 杨破云看了好半天,才认出黎雀来。惊异道:“是雀儿吗?你武功怎地如此快速。” 黎雀道:“那日与杨大叔分开,到了石龙山后,我日夜练习大哥哥给我的剑谱。开始时候晦涩难懂,后来渐渐熟练了,又有一个高人教了我一月,既练剑法也学内功。才有所小成。” 这是一个油滋滋的腔调喊道:“你这是有所小成吗,才学了一个月便天天追着我打。山寨上除了石大哥已经没有他的敌手了。”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鹿安。黎雀作势欲打,鹿安急忙闪到陈曦薇背后。探出头来,向杨破云道:“师父好。师父你大战武当山的事迹我们都知道了,好威风啊。下次也带我去吧。” 杨破云笑了笑,若不是他这一声师父,自己差点忘掉还有个徒弟了。 他瞧了瞧鹿安,道:“看来你在山寨中地位不低啊!” 石龙道:“师叔,鹿师弟到山寨后带领兄弟们拔了几个东厂的据点,收获颇丰。他又精通官商两道的规矩,在不少地方安查了眼线,立下了大功劳。如今已是山寨三当家了。” 杨破云微笑道:“不错,不过无论你做什么,都要谨记侠义二字,不要给我们东林武宗丢脸!” 鹿安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道:“谨记师父教诲。” 杨破云又道:“黎雀,这么短的时间能有如此成就,便是我当年也难以做到。这应该和你体内的真气有关。你千万不要操之过急,一定要稳扎稳打。” 黎雀道:“知道了。大哥哥你不问我是哪个高人再教我吗?” 杨破云笑道:“我君山五义各有所长。我使刀,罗森善弓,萧道仁善长奇门遁甲。还有一人剑法高超。但我四人加起来,也抵不过大哥一人。” 黎雀拍手道:“猜对了。” 杨破云问石龙道:“大哥去哪里了?” 石龙道:“他来石龙山找你时,受了很重的伤。听说你去了武当山便要去寻你,谁知道伤势发作,只好留在山上。 后来伤好了,便离开了。说是去了京城,帮我罗师叔去了。” 杨破云道:“大哥北上去找罗森,我就放心了。我把孩子安置妥当后,便也要进京了。” 他忽然想到那孩子不知如何,于是向陈曦薇问道:“那孩子可还安全?” 陈曦薇不知道如何跟杨破云说这件事,低下了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脚面。 杨破云知道不妙,着急问道:“那孩子,难道已经……” 陈曦薇嗫嚅道:“杨大哥,那时你深陷兵营不知下落。顾停云大批官兵出来追杀你带来的难民。我当时……心里着急救你,便把孩子交给了那个吴秀才。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们四个抵挡追兵,掩护难民撤退时,我看那吴秀才抱着孩子骑马向西边方向跑了。现在去追或许还来得及。”石龙道。 杨破云道:“现下还有一丝希望,我即刻前去找寻。” 石龙道:“须得快些。我们没有见到顾停云,他可能去追那孩子了。” 杨破云挑了一匹快马便往西方疾驰而去。陈曦薇立在原地不知所措,黎雀将自己的白马牵了过来,指着杨破云背影道:“婶娘快去,我这匹马儿要比他的快得多。” 陈曦薇感激的看了一眼,跃上白马也疾驰而去。 石龙见二人离去,也吩咐众人将仓内粮食悉数搬运上车,一把火将永丰仓烧了个干净。然后带领众人向石龙山方向行去。 杨破云一路追赶,不知不觉便到了正午时分,那匹马儿疲乏,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心内焦急不断地鞭打,却总也走不快。 陈曦薇马儿却比他的马好很多,不一会便追了上来。只是怕杨破云责骂,保持着数丈距离不敢近前。 又行了一段距离,杨破云马头向前一倾斜,失了前蹄翻到在地上。 陈曦薇急忙催马过来查看。杨破云站起身来,眼中愈加焦急。 陈曦薇道:“杨大哥,这是黎雀的马,你骑上它去追吧。” 杨破云看了过来,只见那匹白马健硕神骏,是一匹好马。他向陈曦薇点了点头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陈曦薇呆呆立在原地,心里说不出的落寞。忽然耳畔马匹嘶鸣,却是杨破云回转过来,在马上向她伸出手臂。 她急忙牵住,杨破云一拉之下便上了马。他抱紧陈曦薇,脚尖微微蹭了下马腹,那匹马便向前飞奔而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深峡遇旧仇 二人又行了一阵,前面地势渐渐颠簸,走到近前却发现面前横了一道宽深的峡谷。 杨破云下马查看了一番,向陈曦薇道:“这峡谷不知尽头是何处,我们顺着找一下或许可以找到。” 陈曦薇点了点头,杨破云便牵着马儿,拉着他的手细细向前寻去。 如此找寻了一阵,始终不见踪影。陈曦薇望着这峡谷深处,向杨破云道:“杨大哥,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在武当山山洞中的事吗?我现在好想再回到那里,两个人永远不要出来。你可愿意?” 杨破云道:“傻姑娘,几日便会被困死的。” 陈曦薇道:“困死便困死好了。只要跟你在一处,一天抵得过一年。我也不多求,我一死你便去干你要干的事情,既不拖累你,我这一生也无憾了。” 杨破云只道是陈曦薇随口一说,一边询问四周一边说道:“不要说胡话了,我已没了卢夕月,怎能在失去你?” 陈曦薇听完这句话,哽咽道:“若是卢夕月还活着,你会娶我还是她?” 杨破云才知道说错话了,忙道:“昕薇,卢夕月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故人。我有时候会想起她,也不过是怀念以前那段日子。” 陈曦薇也不愿为难杨破云,黯然点了点头。 朦胧中忽然看到远方一棵树上似是挂着个人,急忙对杨破云说道:“杨大哥,你看那边?” 杨破云急忙奔了过去,那树上一人被麻绳勒住了脖颈吊在树上,早已没了性命。 细看之下,却正是吴秀才。 杨破云立时明白来晚一步,怕是顾停云早已追上吴秀才,将他吊杀在这里。他将吴秀才尸身悄悄放下,那身体依然冰冷僵直。遍视四周,只见那悬崖边呢有一个破烂襁褓,知道孩子凶多吉少,环视四周旷野茫茫,也不知道顾停云将孩子掳了去逃向了何处。 陈曦薇伏在地上大哭起来。杨破云搀扶起了她来,轻声安抚道:“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我若当时直接杀了顾停云,也不会是先在这个样子。” 陈曦薇哪里听得进去。正在此时,杨破云忽然觉得脚下拱过来一物,一看之下心下大喜,却原来是那头蛟兽。蛟兽咬了杨破云一下,由飞快的向一方爬去。 杨破云赶紧拍了拍陈曦薇的头说道:“快过来。”陈曦薇也看到了蛟兽,止住眼泪跟了过去。 二人走了不远,边看到了地上躺了一具马尸,只是肚皮上鲜血淋淋被破了开来。杨破云急忙用手向里面掏去,果然掏出了一副浸满鲜血的襁褓,却不是卢夕月遗下的孩子是谁? 一探鼻息,虽然微弱但却平稳,当下心中更大喜。陈曦薇也舒展开了眉目。 杨破云返回向那吴秀才的尸首,处深深鞠了一躬。陈曦薇翻检起地上的襁褓,微微的变了脸色,向杨破云道:“我认得这个襁褓,这是吴秀才家哪个孩子的!” 杨破云登时明白,这吴秀才策马到了绝路,便杀了马匹,将卢夕月之子藏入马腹中。把亲生儿子替换了交给顾停云。 只是不知最后是自杀了,还是被顾停云吊死。但无论是哪一种,总是让人难过。 他默默的对那婴儿说道:“你可千万要记得,你的性命是别人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你可要好好长大,不要辜负了吴秀才和他的孩子。” 风声乍起,林鸦嘶鸣。虽遭逢大难,但这些吃肉的鸟儿却活了下来。 杨破云掘了一个深深的坑,将那秀才和襁褓一并安葬了下来。正欲起身,却听到背后一人冷冷道:“埋好了吗,却不知有没有人来埋你呢?” 杨破云拔刀回头,只见陈曦薇神色紧张的正望着,身后却站着一个身背巨大木箱的人,仔细看去,那木箱一头大、一头小,却是一口棺材。 杨破云咬牙说道:“是你。”那人点了点头,道:“是我。”这身背棺材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封无命。 杨破云紧紧握住手上九段刀,道:“你我之事,与她无干。你也是成名的人物,不要与一个弱女子为难。” 那人道:“你论你的江湖,我办我的差事。”杨破云道:“你且要怎样?” 封无命道:“若依我本意,便会让你自杀。”杨破云毫不犹豫说道:“好。不过凭你的手段若要暗杀我不必那么大费周章。” 封无命道:“你想的很对。你武功精进,但仍旧不是我的对手,若要在不知不觉中除了你也并非难事。” 杨破云道:“魏奉朝想知道的我知道,不知道的我也知道。这姑娘本来是事外之人,同你一样也是个苦命的人。 不如你将他放了,我随你进京如何。”封无命道:“如此甚好。我本来也不想杀这姑娘。你这就把九段刀扔了吧!” 陈曦薇脸色一变,大声喊道:“不要!”杨破云却毫不犹豫的提起九段刀,掷向了峡谷深处。陈曦薇泣道:“杨大哥,你怎么这么傻?” 杨破云微笑道:“曦薇,不妨事的。” 封无命向杨破云点了点头,道:“杨破云,你没有想过我会食言吗?” 杨破云道:“你不会的。一个念着旧事的人,若非迫不得已,不会做恶的。” 封无命下意识的摸了摸身后的箱子,仿佛被看透了心事一般,向杨破云道:“江湖传闻名不虚传。杨破云,你是个有情有义有胆有识的真英雄。我说话算话,一定会放了她。不过,我现在对你有些担心了。不如你废掉你的武功,我才敢放下心来。”陈曦薇正待要喊叫,封无命长剑一转,横在陈曦薇咽喉,逼得陈曦薇不敢说话。 杨破云急道:“莫要动手,她身体虚弱经受不住的!” 封无命道:“那你还不费去内功。我身上背着东西,若是你二人逃了,我可追不上。” 杨破云道:“要我废去内功原也不是难事。只不过我在宁夏时心脏受了很重的伤。只靠着善护功才勉强护住心脉。若是废了内功和杀我无异,你仍旧交不了差。 你是锦衣卫第一高手,我既然丢了九段刀你本不必担心。你既然如此缜密,那我便挑断脚筋,成了残废你便可以放心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幽渊两相隔 陈曦薇的阻拦声中,杨破云双指扣住脚筋一扯,便把脚筋扯断了。 “现在可以放开她了吗?我若死了,《烧饼歌》的秘密他再也得不到了!” 封无命冷笑道:“我本来要放这姑娘的。但你如今要来要挟我,我偏不放。你要跳下去,我便一刀将她杀了。我看你二人恩爱的很,送你们一起去阴间做个夫妻,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杨破云向陈曦薇道:“曦薇,你可愿意跟我一起死了?” 陈曦薇用力的点了点头,甚为坚决。 封无命道:“想死吗?只怕还没有那么容易。” 他一指点在陈曦薇颈椎之上,陈曦薇只觉得一股酸流直冲天灵,瞬间天旋地转几乎站不住身子。随后便是蚀骨般的疼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这本是锦衣卫逼供的法子,杨破云自然知道有多厉害,急忙说道:“运冲虚二气,走关元气海。” 这本是解这刑法的法子,陈曦薇疼痛难忍如何听得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关元”二字,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意识,关元气海突然冲出地下诀的真气,直上天灵中枢,瞬间四散开来。 封无命手指正点在颈椎出云穴上,指尖像被长锥狠刺了一下,臂膀立时酸麻。 他急忙撤手,喊一声:“什么妖法?” 挥剑便向陈曦薇刺去。眼见陈曦薇便要死在剑下,忽然间凌空飞来一件物事,“嘡”的一声将封无命手上长剑斩做两截。 转头看去,却见杨破云手中窝了一根铁链,铁链上拴着一把妖刀。 却是杨破云从永丰营中随手带出来的铁链拴了一把刀,马上混战最是管用。 陈曦薇虽然脱离了危险,但刚才受了那蚀骨指,依然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杨破云知道情形危机,一击得手再不停顿,手上铁链急速挥舞,从四面八方攻向封无命。 这本是杨破云想出来应对魏武侯的刀法,不想此时用在了这里,威力不容小觑。 封无命却也不怯,仗着手中短剑四面挥挡,也不落下风。 二人斗了片刻,杨破云铁链被越削越短,封无命一声冷笑,道:“我本来想要放你们一条生路,是你不领情,休怪我不客气。” 说罢身子一转,杨破云铁链一下便撞到棺材板上,弹飞出去。 封无命瞬间卸下棺材,身子如电一般便闪向杨破云身前,一掌便击了过去。 杨破云脚上有伤,眼见无法闪避之时,陈曦薇忽然站起身来,挡在杨破云身前,硬生生的受了那一掌,身子向后飞来。 杨破云单脚用力支撑跃起身来阻住向悬崖飞去的陈曦薇。 那一掌力道却未消散,陈曦薇虽被推回,杨破云却连同怀中的婴儿向后跌落到山崖。 在陈曦薇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中,他眼前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像。蓝天白云农田溪水,两个人正在田里嬉笑。 若是这一生要是能够这样结束,那该多好。 …… 罗森自与杨破云刘家村一别之后,日夜兼程赶往京城,一路上消息不断传来,也渐渐明朗。 自己父亲被打入死牢,却未定问斩时间,心中已有七八分计较。司马家世代掌管西北神羽营,在军中颇有威望,阉党虽然势大,但却没完全掌握军队,料想一时半刻也不敢怎么样。 水陆间行一月有余,终于望见阔别已久的京城大门。正午阳光直晒着破旧的城墙,守城的几个兵士懒洋洋的盘查着近处百姓,他忽然意识到离开京城已经六年了。 如今到了门口,心中反而踟蹰起来,这么多年来不愿意想的事情不由得不去想。 他离开京城,实在是迫不得已。父亲脾性异常的乖戾,自幼便对他十分严苛,只要是稍微有些差错,便受到一番毒打。 渐渐长大后,虽然少了些打,但斥骂却一日比一日更甚。六年前,因他当街暴打了几个欺辱平民的太监,就被父亲责骂,甚至要绑去东厂谢罪。 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算起来,竟然是和杨破云一年离开的。想到杨破云,他心中暗暗生出一种特别的感觉。 一路上他的传闻不断涌来,杨破云大战武当山的事迹,经由这一众江湖群侠传来传去,越发神奇。而司无相、柳玄枝、鹿饮竟然是同一个人,也是让他大吃一惊,中间诸多事情变得扑朔迷离,一定隐藏着重大的阴谋。 巨鹿帮从一个个籍籍无名的小帮派,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便侵吞了无数的小帮派,成为武林第一大帮,然后偷梁换柱霸占了武当山,这等于是掌控了整个武林势力。 若不是取用小儿心修炼邪功,恐怕永远不会被发觉。 只怕是在巨鹿帮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大人物,杨破云能够揭露这场阴谋对江湖却是一件大功劳。想到此处心中也是有些许遗憾。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司马侯府门口,自家大门紧紧闭住两张印有北镇府司的封条将大门封了起来,怒火中烧,便要上前揭去。 背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心中一惊急忙翻手想要摆脱,却不想肩膀对方牢牢把住竟然没能逃脱。他正要转身,那人竟然搂住了他肩膀,大声笑道:“小五哥,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呢?” 罗森眉头一竖刚要出声斥骂,忽然看见那人冲他眨了眨眼,向他手中塞了一件物事,似是玉簪。登时会意道:“手上紧的很,我看这家门挺大的,又没有人住,刚想进去说不定能有弄点什么东西”。 那人一拍罗森脑袋,斥道:“你是不要命了吗?你没看到那封条是宫里大人贴的。你要进去我不拦你,得先把欠我小措哥的两吊钱还了。” 罗森故意大声怒道:“要不是你们几个硬拉我进去,我怎么会赌输给你们?我看是你们联合做局蒙我吧。” 小措哥大怒道:“我看好心好意的领你去弄点钱,是你自己不肯收手赢了赖着不走你他妈还敢乱说,老子打死你。不过你到底想不想翻本?我这下借给你五两银子,你再去试试手气?” “好,你再借我五两,我一定翻盘!”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远。屋脊之后,一名紧身打扮的人抬起头向身后数人说道:“不必向上头报告了,两个烂赌鬼而已。”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三尺红云头 罗森任由那矮胖子搭着肩膀走出街口后,低声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什么帮我?”那人道:“不要说话,跟我走便是!” 罗森晓得东厂的厉害,京城中暗岗密布,对面如此小心,一定不是阉党一伙。 于是一直跟随,过了午门向东一里地,到了一条破烂街口,破旧牌坊上写着“葫芦街”三个字。 葫芦街,是江湖各门各派各种势力在京的驻扎之地。如果说这天下有一处地方是王法管不着的,就只能是这里。 每年年末,各地官府的赋税运往户部,而各门各派的岁银却都涌入葫芦街,再由葫芦街分发向各大府院。 这样一个势力交织、鱼龙混杂,却又至关重要的地方,自然需要一个既有威望、又有势力,而且黑白通吃的人才行。 这样的人翻遍整个江湖只有一个人,他就是青楼组织的创建者,三尺红云头。 谁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突然出现的,一夜之间整合了各大青楼,迅速建立了组织。如此大的动作,竟然没有官府和门派前去干涉。 青楼建立以后,各种规矩随即建立,本来是极为混乱的风月场所也规矩起来,偶有几个闹事的,均被三尺红云头的手下狠狠收拾,下海的姑娘们既有了靠山,还有了收入。 更重要的是,青楼组织迅速与丐帮联合,一个负责获取情报,一个负责传递情报,掌握各种各样的机密。各种势力纷纷前来攀附,或用金钱或用其他,总之各取所需,丐帮和青楼也日益强盛起来。 罗森心中十分肯定,这个自称小措哥的,不是丐帮的人便是青楼的人。于是紧紧跟随,进了葫芦街。 街道虽然破落,但各种门面林立,熙熙攘攘甚是繁华。那小措哥一头扎进赌场中,杨破云紧紧跟了进去。 到此刻他才敢摊开手,看到手中物事心中一凛。那是一根玉簪,乃是他少年时送给母亲的物件。 他急忙寻找,看到小措哥在后门向他招手,便急忙跟了过去。赌场后面隔了一条巷子,有一排阔气的房子,中间有夹道连通。罗森毫不犹豫的推门进去,看到小措哥立在一间房的门口,便走了过去。 他刚要开口说话,小措哥却先说道:“大家等你多时了!”便推开了房门。 罗森疑惑的走了进去,见房中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矮小的白发老者,另一个却是一名中年妇人。那妇人眉目秀丽、英姿飒爽,既有大家闺秀风范,又有江湖侠女气度。正是他的母亲罗绮。 罗森当即向妇人跪了下去,低头道:“孩子不孝,母亲受苦了。”罗绮将他慢慢扶起,轻声道:“孩子,你怎么回来了?” 罗森道:“我接到丐帮兄弟的消息,说阉党意图冤杀父亲,便星夜赶到了。家中被封,我还以为大家都被抓了,幸好母亲安然无恙。” 罗绮叹了一口气,道:“先来见过恩人。”指着身边站立的一个矮小老人道:“这位便是青楼楼主,江湖人称三尺红云头的云前辈。” 罗森久闻三尺红云头大名,却没想到是一个貌不惊人的矮小老头,但他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急忙拜下道:“拜见前辈。” 三尺红云头呵呵一笑,道:“侄儿快快请起。我与你父亲原本便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他有难我自然要奋力相救。不过这次我也没出多少力。” 罗森站起身来,望向母亲。罗绮红着眼睛说道:“你父亲早早便知道魏奉朝要向他动手,可是他坚决不肯逃离,也不抗拒,怕的就是给阉党口实。他差人将我连夜送到此处,解散了族众,在家里等待阉党。 但他毕竟是一方兵侯,阉党不敢轻举妄动,只给了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现在押在东厂的地牢里,正逼他交出兵权呢。” 罗森道:“阉党包藏祸心、残害忠良,他们迟早会对父亲这种人动手。虽然忌惮父亲势力,但神羽营远在玉门关,朝庭都是魏奉朝的人,京城中的江湖势力大半也是被刘颂控制,父亲如果一直不肯交出兵权,恐怕他们会杀了父亲震慑其他军候。” 三尺红云头道:“这正是我担忧的。你父亲的脾性我最是了解,看上去好像世故圆滑,其实心里比谁都有骨气。需的尽快把他救出来。” 罗绮道:“你父亲被抓之后,我与云楼主商量过对策,做了两个打算。一个是劝说你父亲交出兵权,我们一家人离开京城,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另一个便是劫了天牢,我们转去玉门关,在军营中就有了和阉党较量的资本,他们自然不敢再给我们乱扣罪名。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那不得主意,想听听你的意见。” 罗森听母亲这么一说,登时觉得不对。他母亲虽然贤惠温良,但主意一直很硬,在家中的事父亲都做不得主,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母亲见到自己问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回来了? 这意思很明确,就是“你不该回来”。说辞说来,召回自己的不是母亲,而是另有其人。难道母亲被绑架了吗?看情形却又不像。 他心中想了许多,但却装作着急的样子说道:“若是他肯交出兵权,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为了这权力,他背信弃义、残害忠良,与阉党勾结作恶,却想不到最后反被阉党构陷,也算是恶有恶报。他这样的人,怎么肯将全力拱手相让?至于第二个法子倒是可行,只是要攻打东厂地牢,我们人手不知道够不够。云前辈,可否指点一二?” 罗绮点了点头道:“你太不了解你父亲了。我自小便跟随了他,知道他的为人。当年贺云暖一案他做的的确不对,但一定有说不得的苦衷。若是由我去劝说,也许能让他交出兵权。” 三尺红云头接道:“你母亲说的对。司马侯爷做事虽然有些欠妥,但骨子里到底留着忠臣良将的血,若是这次能救出他来,你们父子两个一定要好好谈谈。罗森已经长大了,一些事情该交代的总要交代。” 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罗绮一眼。 第一百一十九章 风月总无边 一个是要劝说司马任交出兵权,一个却是说要攻打东厂地牢。他马上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我想先弄清楚情形,是打是降最终还是得听父亲的意思。我们无论怎么定,父亲若不认同,一样无用的。” “世侄说的对。但我不用想也知道司马侯爷的意思,若是要降,他早就交出兵符了。”三只红云头道。 “若是要打,也不能现在就打。一旦动手,就是彻底和朝廷决裂了。我想父亲的意思应该是等。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这就去联络帮手,做足准备。让阉党也看看我司马家的声势,不是谁都可以来惹事的!” 罗绮却向罗森道:“你说这些,我和云楼主都已经在做了。神羽八虎已经从宁夏赶回,潜伏在京城中。几个军候那里我也保持着联系,自然是支持我们的。云楼主这里不便出面,但是丐帮已联络了在京的江湖豪杰。他魏奉朝要真敢动你父亲,我定然会和他拼个鱼死网破。只是……,当年你和你父亲争吵后离家出走,我们并不曾寻你,乃是你父亲刻意所为。现在想来,恐怕他早已料到这一天。出事那夜,他反复叮嘱我千万不要让你回来,要保住司马家的血脉,没想到云楼主还是把你叫回来了。” 三尺红云头摇了摇头道:“夫人你可错怪老夫了。世侄不是我叫回来的。我再糊涂也不可能在这里犯傻。想来应该是阉党干的。” 罗森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当然应该回来。我们家不是有先帝钦赐的丹书铁券吗?难道不能换回父亲?” 罗绮道:“傻孩子,你真以为那个东西能救你爹吗?在阉党看来,那不过是一坨废铁,你不拿出来还好,你要拿出来怕是你父亲顷刻间便要没了性命。你想拿死了的皇帝压活着的皇帝,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三尺红云头道:“弟妹也不要这么绝对。司马家手握免死丹书铁券,那是整个天下都知道的事情,阉党总要掂量掂量。我们试上一试,总好过直接硬闯地牢。” 罗绮转向三尺红云头道:“云楼主,自古伴君如伴虎。皇帝许下的事情,当真算不得数。当年汉高祖刘邦得了天下,大封功臣,曾许诺韩信见“天”、“地”、“人”、“铁”四不杀,最终却仍旧由吕雉设局,用竹笼囚禁韩信,以竹签穿心而亡。韩信若是聪明,就该想到,若无杀人之心,何来不杀之诺?” 三尺红云头惭愧道:“弟妹见解的深,老朽受教了。” 罗森道:“云前辈,不知道您在地牢中有没有安插人手?” 三尺红云头道:“地牢中虽有我们的兄弟,但侯爷由东厂太监亲自看管,根本进不去!除了反复念叨一句,相送风与月,遗信叹无边。也不知有什么含义?”说罢望向罗森。 罗森一笑道:“不伦不类的,我也不知道。似乎是要送信给什么人吗?” 罗绮道:“应该是,但我想不出有什么人。云楼主,能否送我进去找他谈上一谈?” 三尺红云头道:“这个很难。莫说去东厂地牢,你一旦出了这葫芦街,我就不能保你安全了。” 罗绮道:“神羽营中有一套暗语,我不必见他,只在不远处敲打墙壁便可。” 三尺红云头道:“风险还是太大了。司马好不容易才把你送到这里,我若把你送回去,岂不是白费了他一片苦心!” 罗绮道:“事情紧迫。我有意见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三尺红云头点了点头,道:“好,我来安排。” 罗绮道:“如此便谢谢了。我儿风尘仆仆,这一路上想必受了很多苦楚!” 罗森道:“这五年来我走遍江湖,结识了不少江湖儿女,远比在京城里要快活的多。” 三尺红云头微微一笑,道:“你们娘俩久未相见,想必有一些话要说,我就不再这里打扰了。”便告辞,走出门外。 罗绮目送三尺红云头离开,面向罗森道:“现在的形势你应该很清楚了,虽然有众多朋友帮助,但我们胜算不大。你万不可参与进来,还是速速离开京城。” 罗绮一边说着,双手却在胸前不断笔画,罗森知道是手语,意思是:此地危险,三尺红云头身份存疑! 罗森一边说道:“母亲,我虽然不认可父亲的做法,但我仍旧是司马家的少主。如今司马家族危如累卵,我不会坐视不理一走了之。依我们司马家在京城中的势力,加上云楼主他们帮助,虽不能与东厂和锦衣卫正面相抗,但是要救出他应该不是难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也用手语却比划道:“外面有人监视。母亲是不是被控制了?三尺红云头目的是什么?” 罗绮道:“你可是小瞧了东厂和锦衣卫的势力了。自从贺云暖死后,他手下的人大多都做了阉党的人。而阉党顺势拿下了江湖上的话语权,许多门派为了保住江湖地位和势力都派精英在其中做事。很难的!” 手语道:“他们没有限制我,也在尽心尽力帮我们,看不出破绽,但我总觉有问题。你父亲念的那首诗是暗语,意思是让你去找一个人。 罗森道:“母亲,我五年江湖闯荡,数度深处绝境,却又绝处逢生,只要去做,总有一线希望。” 身前手语说道:山海关外的虫二! 罗绮脸色一惊,她没想到罗森竟然知道这个人存在,但没时间多问,用手语比划道:“你带着丹书铁券速离京城,交给虫二。”嘴上却说道:“我儿受苦了。你在江湖上的事迹我都听说了。你们君山五义的名头可是响亮的很。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罗森道:“江湖要比朝堂快乐得多。我的那几个结义哥哥,都是有情有意之人。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起合力对付强敌,虽然危险重重,但仍旧觉得逍遥快活。” 暗中却又道:“这丹书铁劵中莫非藏着秘密吗?” 第一百二十章 群雄聚陋巷 罗森一听便知道来人是谁了,急忙下拜,说道:“七叔,别来无恙?”那人身材魁梧,赤面虬髯,乃是神羽八虎之一,铁须虎姜百常。 姜柏常急忙搀扶起罗森,仔细端详,说道:“还是江湖好啊,长大了,长大了。” 罗绮待两人寒暄完毕,问道:“七哥,大家都到了吗?” 姜柏常道:“都到了。大伙接到信息连夜赶到京城,现在分散在京城八个方位,联系军部兄弟、监视东厂和锦衣卫的动静。” 罗绮道:“兄弟们都是性情中人,七哥你得约束着大家,千万不要擅自行动,免得打草惊蛇暴漏实力。” 姜柏常道:“这个自然。不过兄弟们心中都压着火气呢。” 三人正说着,先前那小措哥又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向三人道:“夫人,一些江湖朋友前来拜访,三尺红云头请大家到大堂议事。” 罗绮问道:“真是够巧的。来的都是什么人?” “通报的自称是丐帮的弟兄,还有一些其他散门别派的朋友。” “好,我整理下便去。劳烦众位英雄稍候。” 待小措哥走远后,姜柏常方道:“我们家和丐帮素无瓜葛,他们这个时候过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罗绮道:“武当山之变后,江湖分裂成了两个派系。得益最大的便是丐帮,已然成了野门散派的领袖。他们这次搀和进来,恐怕是想进一步扩大实力。这丐帮后面必定有人啊。” 罗森道:“丐帮以前规矩混乱,虽是同一个帮派,但门下几个五部向来都是各干各的,有时候甚至为了争抢地盘自己火拼。不过两年前,好似发生变故。新上了一个叫做韩春雨的帮主。这人以前没什么名声,但做行事十分厉害。 他一掌权,便将丐帮五部之一缺字部解散,并入其他分部。那些不服从者全部杀掉。几乎是一夜之间便统一了丐帮。后面又善于经营,使丐帮日渐兴盛。据说前些日子武当山大战,丐帮便是策划者之一。” 姜柏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这些事情我倒也听说过,只是不太详细。武当山之战坊间版本不一,但我听说那带头人杨破云和小侯爷关系非同一般?你们还有个名号叫做君山五义,名气大的很啊。” 罗森道:“七叔笑话。我这几年在江湖历练,交到几个好朋友,一起做了些事情。” 随后将刘家村之战来龙去脉简略的说了一遍。 罗绮听完之后道:“这其中一定有一个天大的阴谋。巨鹿帮若是没有后台,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武当派掏成皮囊。依我看,这丐帮怕是也一样。” 姜柏常道:“夫人说的是。这巨鹿帮的后台是阉党无疑。丐帮却不知是谁,我们需要多加堤防。丐帮和青楼组织结盟,三尺红云头应该很清楚。这次他们主动要帮助我们,是不是别有用心?难道要借侯爷被捕的借口,趁机与我们联合吗?” 罗绮道:“应该是的。我们也没哟拒绝他们的理由。” 罗森道:“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对我们没什么坏处。既然他们都来了,我们且去看看。” 三人便出了屋门来到大堂。堂中坐满了人,正在说话。 三尺红云头一见三人到来,立即分别引荐,罗森这才知道来的人中不止有丐帮,还有京城中各个门派的主事人,槽帮帮主王大猷、海盐帮帮主安海生等人也在列。只是那韩春雨却未在场,来的是一名身负九袋的长老。 大家坐定之后,几个低等弟子退出大堂从外面掩上了门,小措哥却没有出去,站立在三尺红云头旁边。 三尺红云头清了清喉咙,想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楚些。 “众位英雄来访,老朽不胜感激。如今阉党气焰日盛,残害忠良欺压百姓,武当山之战后他已经把大家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大家在不团结一致,恐怕便要被逐个击破了。我也不绕弯子了。今日我等前来,是与大家商讨攻打东厂诏狱的事情。” 这开门见山的一句,让大家吃了一惊。在京城中攻打东厂诏狱,无异于在笼中与饿虎抢食。 罗森三人听闻此言也吃了一惊。罗绮道:“云楼主,这可不是随便说的。” 三尺红云头,笑了笑道:“罗夫人不必担心。攻打东厂诏狱的事情,我已经谋划了很久了。早在很早之前,丐帮的兄弟们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那丐帮长老道:“我是丐帮刀小刀。受我帮帮主韩春雨的委托而来。想必大家都已知道我帮老帮主范双周归隐的消息。但其实范帮主并未归隐,而是被东厂的鹰爪给暗算了,如今正和侯爷一起,被关在诏狱之中。还有这些一起来的大路堂、河阳帮等帮派的兄弟,他们的首领也都被东厂羁押在牢里,大家早就想着和东厂鹰犬决一死战了。” 另一个帮派的首领也说道:“我们早就有打算去攻打诏狱,只是人手不足。近几日听闻司马侯爷竟然也被东厂拿了进去,因此便赶了过来与云楼主商议。若有司马侯府联手,一定能给他诏狱捅个窟窿出来。” 三尺红云头道:“这个却是有些为难,我们青楼虽说也是江湖门派,但毕竟和官府还有牵连。司马侯府那是世代君侯,恐怕不会和众位结盟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罗森。 罗森心道,这人真是老狐狸,将皮球踢给我们了。 “我们司马侯府虽然是世袭君侯,但门下江湖弟子众多,从军者更是不计其数,江湖上也有我们一份子。众位既然有心与我等联盟,自然不会推却。只不过兹事体大,我们怎么相信彼此不是东厂的人呢?” 刀长老哈哈一笑,道:“还说是什么江湖人,江湖人哪有这么多花花肠子。把人给我带上来!” 门口一个大个乞丐扛着一个麻袋便走了进来,一把掼到地上。袋中发出一声猪叫,壮汉大开袋子,却是一个被绑着的太监。 那太监环顾四周,一下便看到了三尺红云头,急忙爬着过去大声喊道:“云爷爷救救我。我什么都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风月若无边 三尺红云头却是认得这位太监,乃是东厂管事,外号叫做小骡子,专门负责东厂文书之事,知晓东厂所有大事小事。因此官职虽然不大,却颇有权势。不知道如何被丐帮给撸了过来。 他伸手安抚道:“好了好了,莫怕、莫怕。你慢慢说话,不会有人伤你的。” 那太监早已吓得肝胆俱裂,哪还能听进去,只是抱着三尺红云头的脚瑟瑟发抖。 刀长老怒吼一声,道:“把前日我问你的话,再说一遍。” 小太监立即说道:“九千岁已经拟旨,要在三日后午时三刻处决司马侯爷。” 罗绮身子一晃,哑然说道:“可是真的?” 小太监道:“真的,不敢欺骗各位爷爷奶奶。” 刀长老一脚踢了过去,粗声喊道:“谁他么是你爷爷奶奶!” 那小太监再不敢说话。 刀长老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道:“我昨日都问清楚了。司马侯爷在诏狱中受尽酷刑,却仍然不屈,始终不肯将兵权交给魏狗,端的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这厮在东厂中地位不低,消息假不了。” 姜佰常道:“感谢刀长老,联合攻打诏狱的事情能否容我们先私下商榷?” 罗绮却道:“不用商榷了。刀长老,丐帮有多少人在京城?” “两百有余。加上其他江湖兄弟,大概有四百人,都是好手。” “我司马家只有神羽八虎在,加上我母子二人和几个奴婢,只有十几人。” “神羽八虎都在吗,那可太好了,听闻神羽八虎一人可敌百众,若是八人全在当没问题。”刀长老道。 “好。那边如此说定了,可有计划吗?”罗绮问道。 三尺红云头道:“我这边也有两百多人,不是青楼的人而是些闲散游侠,好处我都给过了。” 罗绮忽然起身道:“多谢众位了。不过结盟之事我不赞同,这是我司马家的规矩。救得了救不了司马任,是我们的家事,不该劳烦众位。多谢大家了。” 说罢转身便走了,留下一屋子人目瞪口呆。 罗森忍不住问道:“母亲为何拒绝他们呢?” 罗绮道:“这些江湖上的人虽然都有些本事,但毕竟散漫惯了,救人这事情本来不能大张旗鼓。偏偏这些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真要打起来肯定不是东厂和锦衣卫的对手,反而还会耽误事情。而且,我怀疑这是东厂设下的圈套。那个小太监说不定就是东厂故意派出来的。” 她顿了一顿,又看向罗森道:“你这几年闯荡江湖,涨了历练,开了胸襟,我很是欣慰。只是你需记得,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要胜过江湖百倍千倍。” 罗森点了点头。 姜柏常道:“夫人,我前面也有消息,虽然那太监是故意放出来的,不过魏奉朝那阉狗好似真要在三日后动手。那我们下步如何打算?” 罗绮道:“七哥,你通知众位兄弟,三日后就在午门前,在哪昏君眼皮子底下,我们跟东厂和锦衣卫真刀真枪干一场。让他们瞧瞧我们神羽营的厉害。只有突袭,才能可能救出侯爷。” 罗森道:“母亲说的对。而且虽然我们拒绝了他们联盟的提议,但到那日他们还是会来帮我们的。母亲只是不想让他们赚我们这个人情吧?” 罗绮笑道:“对你父亲是行伍之人,早就将生死置身度外。我们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闹上一场,东厂若是知道厉害,说不定便不敢怎么样了。如若真失败了,不过就是一死而已。你父亲若是死了,他大明江山我看也就不长了。” 姜柏常点了点头,道:“早就看这帮孙子不顺眼了。我现在就去联系各位兄弟。” 罗绮待姜柏常走后,将罗森叫到跟前仔细端详,柔声说道:“孩子,出生在将门之家,可曾后悔吗?” 罗森道:“朝堂之上远不如江湖逍遥自在。” “你自在是因为你还未曾担上责任。这些年来你对你父亲不满我看在眼里,其实你错怪他了。有些事情,他是不得已而为之。譬如当年贺云暖那事,你以为是他本意吗?” “我也知道不是他本意,可是他明明可以联合其他人保下贺云暖的。” “贺云暖一心求死,保不下的。这其中肯定有些事情,只是我们都不知道而已。这世上充满着太多的秘密,有的我们知道了,就变成了真的秘密。有些我们不知道,就变成了后世的千百种看法。贺云暖的徒弟从西域回来了?你们关系很要好是不是?” “是的。” “我总觉得有些不妥,但又说不出什么。贺云暖这个徒弟,一定会掀起朝堂和江湖上的大风波,你最好在旁边观望着,什么事情不要太着急介入了。” 罗森道:“有时候想多了反而会不敢向前。杨破云是个心中有道义的人,我当他是真兄弟。当年贺云暖出事前他就已经和师傅闹翻了,方才远走的西域,之后所有的事情他都不知晓的。我后面想来,贺云暖应该也像母亲一般,不愿意他的弟子遭遇祸端,故意将他激走的吧。” “或许吧。孩子你父亲在狱中念得那首诗,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罗森想了想,道:“相送风与月,遗信叹无边。风月二字去掉边框,乃是“虫”“二”两字。父亲的意思是要把信息传给虫二,是也不是?” 罗绮笑道:“是的。你一定很好奇,虫二到底是谁吧。那日在刘家村中你与他比试,心中应该有计较了。” 罗森道:“我不是很确定,要母亲亲口告诉我才好。” 罗绮道:“虫儿,真名叫做司马翼,是你父亲的亲弟弟,你的亲叔叔。” 罗森虽然早有感觉,听到这里仍不免惊异:“你们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过他?家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罗绮道:“你带上丹书铁券立即离开京城,找到他让他速去宁夏神羽营接掌兵权,决不能再回京城。这其中干系重大,千万不能出差错。”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丹书记兄弟 罗森道:“母亲不愿我去劫狱,所以才要把我支开吗?” 罗绮道:“这丹书铁券中有我们司马家守了几百年的秘密,比我们谁的性命都重要。你父亲宁死也不肯低头,就是为了保住这秘密。你虽然走了,但责任更重!” “是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司马家世代相传的规矩,每一代人只有一人知道这秘密。” “这么说来,虫儿也不知道,交给他又能做什么?母亲,能不能告诉我虫儿的事情?” 罗绮双眼望着前方,慢慢说道:“司马翼比你父亲小两岁,也是我的师兄。小时候他们兄弟两个感情很好,每次他做错了事,都是你父亲顶替他受罚的。可是司马家有个规矩,每代只有一人继承侯爵,其余兄弟都会改名换姓远走江湖。你父亲和你叔叔在十七岁时也都和你一样,到江湖中历练。五年之后回来接受裁决,做得好的就留下,做的不好的就离开。” “那就是我父亲赢了叔父了?可为什么虫二要说父亲使了手段陷害他呢?” “都是陈年旧事了,想不到他还是耿耿于怀。” “这么说来,父亲为了赢得爵位,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吗?” 罗绮道:“你为什么不相信你的父亲呢?你可知道为什么你没有兄弟姐妹吗?你父亲就是不想在看到兄弟相争的悲剧发生。你以为你父亲是为了这个爵位吗?你自己都知道江湖逍遥快活,难道你父亲不知?这个神箭世家就是一座牢笼,那丹书铁券就是加在牢笼上的一把锁。我自嫁给你父亲以来,除了你出生那日,他何曾开心过一天!” 罗森从未听过这些话,不仅呆住了。 罗绮道:“你父亲守护的秘密,事关天下安危。只有真龙才能开启。司马家之所以有那样的规矩,也是怕有人觊觎它。数百年来,不知多少司马家的子弟隐藏在江湖中共同保护着它,无论是谁,只要敢动司马家。就凭我家天下无双箭术,再高的武功、再强的护卫,只要被我们盯上,就一定活不长久。” 罗森道:“我明白了。但还有一件事情,父亲评什么就要以爱护弟弟的借口,将自己想法强加给他。你们可知道这么多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吗?” 罗绮眼睛泛着泪光,问道:“你见过他了,他还好吗?” 罗森道:“我想,若是能够逃脱这一劫,把他请回来可好?” 罗绮道:“不行的。他离开司马家时,为家里做了最后一件事情,暗杀掉了我们的大对头,也就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 罗森方才明白,为什么虫二要委身在山海游骑中了。 “森儿,你只要能将这丹书铁券带出京城,便是我们攻打天牢输了,皇帝和阉党也不敢那我家怎么样的。这事情除了你,再也找不到其他人选。” 罗森无法辩驳,只好点头答应了。 二人说了些话,就进了屋中。小厮端上几盘点心,罗绮拣了一块桂花糕,向罗森道:“小时候你最喜欢吃我做的桂花糕,快尝尝,合不合意?” 罗森接过来咬了一口,一股桂花清香弥漫了整个舌头,笑道:“好吃,好吃!这桂花糕可是加了什么东西吗?” 罗绮道:“那有什么东西。你在江湖上闯荡野了,怕是忘了这味道了吧。哎,你这几年也长大了,可曾遇到过心仪的姑娘吗?” 罗森脸一下便红了起来,急忙摆手道:“哪有,哪有。哎呀,怎么觉得有些困倦啊?” 罗绮笑道:“困了,那就睡吧。”他看着罗森慢慢软倒,心道:这孩子游历江湖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么轻易的就中招了。 姜佰常从门外走了进来,道:“夫人,即使他阅历在高,哪想到母亲会给儿子用药的呢?” 罗绮道:“说的也是。不过这孩子生来愚笨,又爱和人比义气,迟早会吃亏的。今日也算是教他一个乖巧。姜大哥,你现在就将他带离京城,越远越好。” 姜佰常道:“明白,我差人备了马车。一旦出城就用铁索捆了,三日后我们这便大事一了,再让人给他解开。” 罗绮点了点头,看着姜佰常将罗森半扶半拖了出去,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却又现出欢喜神情。 奉先殿内,魏奉朝怔怔的望着一众牌位在发呆。每当他遇到难事或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总会来到这里。几十个牌位就像几十个皇帝一样端坐在他面前,好似是督促他做事一样。 也只有在这个地方,他总能下定决心。因为他觉得无论是好是坏,那都是历代先帝的意思。 正在他沉思时候,有人轻轻的扣了下门。他有些生气的问道:“是谁?” “内相,是我,郭不弱。刘颂他回来了,正在办事所候着呢。他没办好差事,不敢来见你。” 魏奉朝听闻刘颂回来了,便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刘颂将头深深的杵在地上,道:“内相,差事办砸了。卢靖秋死了,《烧饼歌》的秘密没有问出来。” “这事怪不得你。是我太疏忽大意了,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出手干预。还有那个兔崽子,撇下差事不管跑到辽阳城去了。结果把辽阳城也弄丢了!” “内相,您说的他,可是云万千吗?”刘颂问道。 “可不是他吗?这老头子联合宋濂在武当山给我们下了一个套,整个江湖搅得乱七八糟。” “说起来,他的青楼组织越来越大。已经到了不可不管的地步了!”郭不弱道。 “他和贺云暖不一样,捏着我们的把柄呢。若要动他,必须要有十足的理由才成。你们可知武当山我吃了大亏之后,为什么没有对他们出手吗?” “内相的谋略,岂是我二人能领会的?”郭不弱道 “呵呵,太谦虚了不好。刘颂你说说看?” 刘颂急忙站起身来,道:“内相是在示弱给人看。” “对。我就是要示弱。我们前面有些事情做的太过火了,必须要停一停。也只有示弱,才能引出他们下一部动作,只要他们敢越雷池,我们就有理由彻底灭掉他们。”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歌决传宫闱 “内相,你是真的要杀司马任吗?这事可不是小事啊。若是军方和云万千的江湖势力联合在一起,恐怕就麻烦了。”郭不弱道。 “该来的总会来的,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让问题爆发出来。只要打掉司马任,军方的势力我们就能全部拿下来,到时就可以放手去做事情了。这一战很凶险,杨破云那枚棋子他们已经用过了,现在一定想用罗森。但他们不知道,罗森这枚棋子是黑是白还不一定呢!” “明日午时,杀司马任?” “恩。杀吧。” “好,我去安排。”郭不弱躬身退了出去。 “你看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多么可怕的人啊。当年我和云万千也如你和他一般,最后云万千输了,退出紫禁城,蛰伏在葫芦街当起了鸡头。以后你若是输给了他,我怕他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刘颂立即跪了下去,脱下衣服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道:“请干爹责罚。” 魏奉朝道:“不打你你就不长长记性吗?这次先记下吧,明日杀司马任,恐怕是一场大战。你快回去点齐你的人手,听郭不弱指挥。” “是。”刘颂慢慢的退了出去。 魏奉朝长长的叹了口气,一个太狡猾、一个太简单,两个人都难当大任啊。 他又想起了初进宫时带他做事的老宫人了。 他刚进宫的时候,老太监给他讲过一个故事。当年太祖皇帝之所以能得了天下,除了有一干出身江湖的厉害兄弟在沙场卖命外,还有一个智计无双的军师刘伯温辅佐。 宫里太监世代秘传,刘伯温把那后千年之事一一推算作答,记录为烧饼歌,妥善藏匿,只传于后代帝王。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朱元璋与刘伯温对答之时,注意力过于集中。竟然不知道门外还有一个小太监。 这小太监听到一半之时唯恐被人发现,便逃走了。但他凭着过耳不忘的本领,将一半记录了下来,并传给了后世宫人,以便能够跟对皇子,保护周全。 沧海桑田,风云变幻。转眼三百年过去,这书也传了不知多少代。可是魏奉朝哪里肯相信这样的传说,在他看来这与八仙过海、玄奘取经一样,不过是民间自娱自乐的事情罢了。 那年,宫人还不知他的名字,只是叫他咸狗儿。老太监临终之时,把魏奉朝叫道跟前,说道:“咸狗儿,我们这些人都是些苦命的人,活着时候被人呼来喝去,折磨的死去活来,死了也留不得全尸,连副棺材板都被克扣,能有张草席已经不错了。可是各行各业都有个风光人物不是?自汉朝以来,我们做太监的便没有一个能有出息的。这积攒了三千多年的势,都到了你一个人身上了。” 他一脸疑惑,不知道老太监说的什么。那老太监咯咯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副薄绢。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烧饼歌》吗?这个就是了。这里面就说起你了。你将来就是我们这一行的魁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古往今来第一内臣。我们宫人这个行当从你开始便要扬眉吐气了。我守护这个秘密五十余年,等得就是今天。我现在把这半部《烧饼歌》传给你了,以后靠你了!” 这老太监气绝而去,流下魏咸狗一个人在一片白绫下不知所措。 他看了这半部《烧饼歌》,心中无比的惊异,因为从第一句起,每句便是一件大事,竟然是全部应验。极致到了最后一句“秋暖不长,盐狗上堂”,竟然出现了自己的名字。 他本名叫做魏苟咸,因为出生与贫寒之家,父母怕他长不大,于是取了“狗嫌”同音的贱名。到了十岁时父母双亡,终于养不活自己入宫做了小监。 老太监给他改了名字。才有了现在的魏奉朝。他按照这已知晓的天机,斗败了所有的敌人,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成了现在的九千岁。 他深知这《烧饼歌》的重要,可惜他只有半部,他所知晓的天机到他为止。所幸的事,他知道这完整的《烧饼歌》也传了下来,就在文渊阁大学士卢靖秋手中。 于是他下定决心,除掉了卢靖秋,想借机拿到《烧饼歌》,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突然杀出了杨破云这一枚棋子,破了他的大好局面。 他必须要除掉那个执棋的人,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栖鸦楼内,宋之濂一边观看窗外如火的晚霞,一边在等人。面带脸谱的男子,慢慢的走上楼来。 “老师,我回来了!” 宋之濂,回转身来,笑道:“路上辛苦了。武当山这趟差事办的不错,我们终于赢回来一些资本了。春雨,以后你不必在躲藏了,便以丐帮帮主的身份在江湖活动吧。” “是。” 韩春雨慢慢除下面具,露出本来的样子。 “我听说有人在武当山把司无相给救了,你可知道是谁?” “我不太确定。看那日情形,救司无相的人应该是血菩提。但我觉得应该是另有其人。血菩提已在六年前被杨破云一伙人击杀了。那杨破云是个重名声的人,还不至于为了一点虚名编造谎话。” “那就是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杨破云他们杀的并不是真的血菩提。另一个更复杂,有人假冒了血菩提。这人能在这么多高手底下来去自如,武功恐怕不在柳玄枝之下。” 韩春雨慢慢道:“以我对江湖的了解,除了剑仙洛嗔翁,其余人都没有这个实力。” “若真是他,倒也说得过去。司无相虽然是魏奉朝的人,但总归是为皇帝办事的,洛嗔翁有救他的道理。不过这样一来就麻烦很多了,司无相加上洛嗔翁,天下谁能抵得过?” “无人能敌。但司无相有个师弟叫做萧道仁,他能够克制司无相的神功。至于洛嗔翁,柳玄枝或许可以一战。” 宋之濂叹息了一声,他又怀念起他的老朋友了。 “若是他还在就好了!” 韩春雨道:”他的徒弟我见过了。骁勇有余、沉稳不足,恐怕难成大事。” 宋之濂笑了笑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优势,你的优势是沉稳,杨破云的优势是骁勇。你是剑,他是刀,只要用好就成。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韩春雨摇了摇头,叹道:“老师,杨破云他失踪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三尺红云头 要进入紫禁城,共需穿过九道门。而皇帝就在这重重包围之中,如同一个在蚕茧中的蛹儿,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外面再怎么风雨飘摇,也不会惊醒沉睡中的他。 即便是他想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怕也是无能为力了。而这位皇帝已经不再是年轻时候那个可以和他并肩战斗的人。 他默默的想道:如果有人跟你说过,他永远不会变之类的话,你要做的就是当时相信,以后且不可当真。因为十年前的你和十年后的你,本不是同一个人。就像你永远无法理解年轻时候做的荒唐事情,但是回忆里却做得十分开心。 他就这样一边想着曾经戎马倥偬的时光,一边想着现在槽糕的境地,一抬头时,却发现不知何时太阳已经跃上了紫禁城墙。前面就是午门,过了午门就算出了紫禁城了,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没有见到皇帝,是他预料中的事情,不过好在辽东的兵和钱粮总算要到了。现在还剩下一件事情,那就是吃饭。 过了午门向东一里地,就到了葫芦街口,进了葫芦街向南走上两百步,有一个山东煎饼铺子。一个破败的窝棚,前面随意摆了些陈旧的桌椅板凳,早起出工的人已经吃完早点,铺子里空无一人。熊廷便找了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一个衣着陈旧但却干净利索的小伙计便走了过来。 “客官您要来点什么?” 熊廷看了看,面生的很,于是说道:“来一个煎饼卷炒鸡蛋,不放葱。一碗糊涂粥。两斤兰陵酒。最后,你们这里还有没有人喜欢吃煎饼果子,不放香菜、不放葱花、不放辣椒那种?” 那伙计听完熊廷要的东西,立时便警醒起来,仔细打量了打量来的这位客人。那熊廷身高八尺、身形挺拔魁梧,皮肤黝黑、毛发干黄,两道横眉粗壮,一双眼睛漆黑,这样子自是谈不上英俊潇洒,却生的是正气凌然。伙计小心问道:“客人从哪里来?” 熊廷笑道:“你就说关外老熊找他聊聊天。” 那伙计道:“客官您先稍等,我去去就回。”说罢反身便进了那窝棚。不一会,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将手上端着的一盘煎饼一碗稀粥放到桌子上。 熊廷看了看来人,他并不认识。于是问道:“请问秦老板呢?” 年轻人嘴角一抿,微笑着说道:“秦老板不在,这里由我接手了。” 熊廷还待询问,那年轻人却抢先说道:“煎饼和粥要趁热才好吃。熊大人在关外这么多年,风餐露宿,难得吃上这样一顿,不如先好好吃一顿早饭吧。待你吃完,我们在细细说吧。” 熊廷点了点头,一手抓起煎饼,一手端起粥,大口咀嚼起来。他戍守辽东三年,那边境之地虽然荒凉贫瘠,但是身为统帅倒也不缺酒肉。可这样精致的家常饭食,却是想也不敢想。风卷残云之后,熊廷端起那壶兰陵美酒一饮而尽。白衣年轻人,递上一块方巾。熊廷却并未接过,只是拿手背在自己嘴上一抹,道:“还是老味道!” 年轻人道:“现在的风气,饭菜什么的总是要什么推陈出新,好端端的把一些老味道给丢掉了。好在我们这个小店这么多年来,有人来有人去,但却始终没变。” 熊廷道:“是啊。就连这破烂房子,都不舍得修缮一下。” 年轻人道:“莫说是这房子,便是这一整条葫芦街,十几年来都不曾变模样。若是变了,熊大人还敢不敢直接进来呢。” 熊廷呵呵一笑,那年轻人也觉得自己题外话多了些,于是说道:“我叫做秦措。这里原先的老板秦泰一年前被锦衣卫抓走了,现在关在锦衣卫的天牢里。” 熊廷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不可能。锦衣卫里,还没人能有这样的能力。再说那天牢也关不住秦老板。除非……” “正是。熊大人果然心思机敏。虽然是锦衣卫出手,但却是秦老板自己进去的。” 熊措道:“这便对了。那老猴子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这里你负责了,我便问问你几件事情。可好?” 秦措微微颌首。熊廷便问道:“东林武宗没了后,这京城中的江湖是谁接手了?” 秦淮道:“武宗自贺大人而下,五百余人被杀或被斩首。现在城中还存在的,据说只剩下寥寥几个密部的联络人了。原先武宗掌管的城防等一应事务,均有锦衣卫接手。而江湖事务,则被东厂的人接手。” 熊廷又问了一些事情,秦措一一作答,不知不觉间已经中午时分。他站起身来向秦淮拱手道:“多谢秦公子。我久居塞外,消息闭塞。有什么事情还望及时告知。” 秦淮却道:“秦老板走前说了,如今锦衣卫和东西两厂势力渗透进各个地方,就算是我这葫芦巷,也难保没有钩子。除非熊大人亲来,我们是不会向辽东发任何消息,以免被人利用了。熊大人掌管辽东军务,不敢有丝毫差错的。” 熊廷叹道:“老猴子还是怨我没有来营救贺云暖啊。我是身不由己。况且,况且贺云暖做得事情,我也并不是很赞同。”秦淮只是“哦”了一声。贺云暖站起身来,想要离去,却后回头问道:“可知道杨破云的下落吗?” 秦淮道:“据丐帮的消息,杨破云已经从塞外宁夏回来了,武当山之战后再无消息。”熊廷“哦”了一声,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到了葫芦街口早有侍卫牵马等候,他翻身上马想要奔驰,却发现京城虽大,但没有他策马的地方。 栖鸦楼外正对着的便是青楼。三尺红云头正默默看着夕阳下逐渐暗淡的高楼,那里面的人也许正在思考明日的事吧,无论对江湖还是朝堂,明日都是一件重大的事情。 小措哥敲了敲门框,轻声说道:“师父,,阿果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烧饼歌旧事 栖鸦楼外正对着的便是青楼。三尺红云头正默默看着夕阳下逐渐暗淡的高楼,那里面的人也许正在思考明日的事吧,无论对江湖还是朝堂,明日都是一件重大的事情。 小措哥敲了敲门框,轻声说道:“师父,,阿果回来了!“ 三尺红云头,也就是魏奉朝口中的云万千急忙转过头来,开心说道:“她回来了么,赶快喊进来。” 阿果一进门来便深深拜下,说道:“师父,阿果没办好差事。” 云万千笑道:“你做的很好。我也没想到事情发展的如此顺利,我们必须要加紧节奏了。江湖现在分成了两大部分,明日的决战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师傅,我没想到杨破云的介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们匆忙应对可来得及吗?” “这不是你的过错,是我太低估江湖势力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明日魏奉朝要杀司马任,军方必然全力出动,那时便是我们和他们结盟的机会。具体的事情,我已安排措儿布置,你先好好休息,后面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去做。” 阿果点了点头,她好想问一问三尺红云头一句话,却不敢开口。 小措哥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说道:“师妹,等我们成事了,什么事情都好了。” 阿果点了点头默默退了出去。 那年,宫人还不知他的名字,只是叫他咸狗儿。老太监临终之时,把魏奉朝叫道跟前,说道:“咸狗儿,我们这些人都是些苦命的人,活着时候被人呼来喝去,折磨的死去活来,死了也留不得全尸,连副棺材板都被克扣,能有张草席已经不错了。可是各行各业都有个风光人物不是?自汉朝以来,我们做太监的便没有一个能有出息的。这积攒了三千多年的势,都到了你一个人身上了。” 他一脸疑惑,不知道老太监说的什么。那老太监咯咯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副薄绢。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烧饼歌》吗?这个就是了。这里面就说起你了。你将来就是我们这一行的魁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古往今来第一内臣。我们宫人这个行当从你开始便要扬眉吐气了。我守护这个秘密五十余年,等得就是今天。我现在把这半部《烧饼歌》传给你了,以后靠你了!” 这老太监气绝而去,流下魏咸狗一个人在一片白绫下不知所措。 他看了这半部《烧饼歌》,心中无比的惊异,因为从第一句起,每句便是一件大事,竟然是全部应验。极致到了最后一句“秋暖不长,盐狗上堂”,竟然出现了自己的名字。 他本名叫做魏苟咸,因为出生与贫寒之家,父母怕他长不大,于是取了“狗嫌”同音的贱名。到了十岁时父母双亡,终于养不活自己入宫做了小监。 老太监给他改了名字。才有了现在的魏奉朝。他按照这已知晓的天机,斗败了所有的敌人,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成了现在的九千岁。 他深知这《烧饼歌》的重要,可惜他只有半部,他所知晓的天机到他为止。所幸的事,他知道这完整的《烧饼歌》也传了下来,就在文渊阁大学士卢靖秋手中。 于是他下定决心,除掉了卢靖秋,想借机拿到《烧饼歌》,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突然杀出了杨破云这一枚棋子,破了他的大好局面。 他必须要除掉那个执棋的人,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栖鸦楼内,宋之濂一边观看窗外如火的晚霞,一边在等人。面带脸谱的男子,慢慢的走上楼来。 “老师,我回来了!” 宋之濂,回转身来,笑道:“路上辛苦了。武当山这趟差事办的不错,我们终于赢回来一些资本了。春雨,以后你不必在躲藏了,便以丐帮帮主的身份在江湖活动吧。” “是。” 韩春雨慢慢除下面具,露出本来的样子。 “我听说有人在武当山把司无相给救了,你可知道是谁?” “我不太确定。看那日情形,救司无相的人应该是血菩提。但我觉得应该是另有其人。血菩提已在六年前被杨破云一伙人击杀了。那杨破云是个重名声的人,还不至于为了一点虚名编造谎话。” “那就是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杨破云他们杀的并不是真的血菩提。另一个更复杂,有人假冒了血菩提。这人能在这么多高手底下来去自如,武功恐怕不在柳玄枝之下。” 韩春雨慢慢道:“以我对江湖的了解,除了剑仙洛嗔翁,其余人都没有这个实力。” “若真是他,倒也说得过去。司无相虽然是魏奉朝的人,但总归是为皇帝办事的,洛嗔翁有救他的道理。不过这样一来就麻烦很多了,司无相加上洛嗔翁,天下谁能抵得过?” “无人能敌。但司无相有个师弟叫做萧道仁,他能够克制司无相的神功。至于洛嗔翁,柳玄枝或许可以一战。” 罗森道:“也没什么事。那人用的也是弓箭,而且似乎和父母亲是相识的。” 罗绮道:“我们司马家虽然不是江湖门派,但也有不少外门弟子。也许是你父亲的师兄弟隐瞒了姓名也未可知,你父亲定然是知道的。”又道:“你不要使小聪明了,快些收拾东西,天黑下来你最好就要启程。孩子,若是我们司马家安然无恙渡过此劫,我定然劝说你父亲从此浪迹江湖啊,我们一家人从此逍遥江湖,过快活日子。” 罗森道:“和他吗?我怕他舍不得这一生富贵!” 罗绮道:“你还是不了解他。以后你就知道了。” 二人说了些话,一名小厮端上些茶点。罗绮捡了一块桂花糕向罗森道:“小时候你最喜欢吃我做的桂花糕,快尝尝,合不合意?” 罗森接过来咬了一口,一股桂花清香弥漫了整个舌头,笑道:“好吃,好吃!这桂花糕可是加了什么东西吗?” 罗绮道:“那有什么东西。你在江湖上闯荡野了,怕是忘了这味道了吧。哎,你这几年也长大了,可曾遇到过心仪的姑娘吗?” 罗森脸一下便红了起来,急忙摆手道:“哪有,哪有。哎呀好困好困。” 罗绮笑道:“困了,那就睡吧。”他看着罗森慢慢软倒,心道:这孩子游历江湖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么轻易的就中招了。 唯有宋之濂没有出声,只是抿着嘴,盯着外面刚刚飘下的雪花。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东西难相顾 东厂大牢应该是天下防守最严密的地方。为了足够坚固,动用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在景山挖了一个洞,入口设有金木水火土五重机关,便是一只蛾子,也飞不进去。 这大狱里囚禁的人,自然也都不是凡人。 司马任琵琶骨被铁钩锁住,牢牢绑在石壁之上,狠狠的盯着站在对面的郭不弱。 郭不弱笑着说道:“司马侯爷,你是真不打算交出兵符吗?天一亮,我可就要把你押到菜市口了。” 司马任轻蔑一笑,道:“你们这些宦官,欺负欺负那些文臣也就罢了,竟然敢打军方的主意?” 郭不弱摇了摇头道:“你怎么就看不透呢。不是我们打军方的主意,我们也没那个胆子。只是如今山海关外黑水之患日日甚,已经侵夺了辽东数个城池。若不再集合兵力围剿,日后恐怕就来不及了。” 司马任道:“这也算是个借口。有没有圣旨,拿来给我看?” “皇上口谕如此,便是圣旨!” “口谕?你们就凭一个口谕,就已经把我从宁夏骗回京城。又凭一个口谕,让我在紫禁城设伏杀了贺云暖。现在这么大的事情,你还说是口谕?皇上如此圣明睿智,怎么会传下这么荒唐的口谕,我现在怀疑你和魏奉朝假传圣旨!按照大明律法,我可以直接面圣弹劾。” 郭不弱摇了摇头,道:“皇上不会见你的。你要圣旨也容易的很,我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我现在就可以写一张,再到掌印太监刘颂那里加盖玉玺,这不就是圣旨了吗?神羽营虽然是你管着,但到底也是皇上的兵马。如今鞑子犯边,你手握二十万精锐却按兵不动不服调遣,这就是欺君!” “我神羽营忠心耿耿天日可鉴。若无我二十万将士长居蛮荒之地,西北边境早就被鞑靼、瓦剌打穿,哪有你们这些官员的太平盛世?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肯动兵吗,现在西北不止是鞑靼和瓦剌,一些逆匪早就蠢蠢欲动了。若是我神羽营挥师东进,陕北必反!到时候中原腹背受敌,更是危险。”司马任怒道! “你以为天下只有你司马任会看形势吗,兵部那么多良将军师难道不懂你说的道理。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鞑靼、瓦剌不过是秋后蚂蚱没几天好蹦跶,而那些反贼也成不了什么大事。能危及我大明的,只有黑水族。” “兵部那一帮蠢货,大明迟早亡在那帮只会搬弄心计、结党营私的利己者手里。说到底,你们不就是要拿我兵权吗?你东厂三太监难道要学东汉十常侍?” “司马任,你大胆!我们几人自幼进宫,尽心尽力服侍皇上,从未敢多生一分非分之想。你将我们比作十常侍,岂不是将皇上比作汉灵帝了吗?便是这一句话,诛你九族也不为过。” “郭不弱,老子纵横疆场几十年,喝过的血比你喝过的水还要多,你要杀便杀,兵权你想都不要想。就算是你有圣旨,没有我的兵符,你一样掉不动我神羽营。” “哈哈哈哈,司马任,你真以为内相不敢杀你吗?近来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了,正好那你开刀杀鸡儆猴。把你杀了,神机、神武、神策三营也好管很多。时辰到了,将司马任押向菜市口,午时问斩。” “是!”两排高大士兵立即将司马任铁链从石壁上解下,牢牢捆住手脚,锁在精钢铸造的囚车之上。 五重机关大门依次打开,十几个力士拉着几千斤的厚重囚车走出洞来。 司马任看了看东方,旭日刚刚升起,却被一团云气遮住。 “看来今天是个阴天,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太阳了!”他叹息道。 “也不一定,我听说神箭时间的人纠结了大批人手,准备劫狱呢。亏得我昨夜布置下这么多人,他们却都没来。可惜,可惜!” 司马任抬头环顾,景山山坡上埋伏了大批的弓箭手,整个大牢门口也被禁军和锦衣卫包围着。 司马任大笑道:“这么一处小小的山坳,竟然埋伏了快一千人了。这种陷阱蠢货才看不出来。” 郭不弱道:“趁现在好好笑吧。”一千多军士簇拥着司马任的囚车一路向城门走去。沿途中,不断有埋伏的人加入到队伍中来。有锦衣卫、有禁军、还有许多不只是何门何派的江湖人物。 紫禁城原本就是依山而建,景山离京城北门不到两里路,这浩浩荡荡的队伍有意要做足势头,恐吓那些反对的人,因此走的缓慢。 司马任在囚车中四处张望,一派天下大好、四海升平的景象,但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水中泡影,轻轻一触碰便会消失。心中不由得感叹起来。 他这一生屈服过、示弱过,就为了保护这些美好的东西。现在,终于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他甚至开始想象,他死之后,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若是罗森这些孩子争气些,应该会变好吧。 他就这样想着,在人流中如同一只纸船穿过原野,进入城门,在街道中缓缓飘荡。 菜市口是个很特殊的地方。东西南北共有四条街,沿街菜摊菜店众多,所以四九城的许多人都来此买菜。这地方却又是处斩犯人的地方。 正是因为往来之人众多,往往能收到良好的效果。久而久之,看杀头已经变成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有人只看搭什么样的台子,就知道杀什么样的人。 犯人被杀后,尸体被人运走,血迹即被黄土垫盖上,尔后便有人在此卖菜,菜市生意兴隆。 诗日:“薄暮过西市,踽踽涕泪归,市人竟言笑,谁知我心悲?此地复何地?头颅古累累。碧血沁入土,腥气生伊蹶。愁云泣不散,六严闻霜飞。疑有万怨魂,逐影争啸啼。左侧横短垣,茅茨复离离。此为陈尸所,剥落墙无皮。右侧坚长秆,其下红淋漓。微闻决囚日,两役舁囚驰。高台夹衢道,刑官坐巍巍。囚至匐匍伏,瞑目左右欹。不能指囚颈,一役持刀锋。中肩或中颅,刃下难邃知。当囚受刃时,痛极无声噫。其旁有亲属,或是父母妻。泣血不能代,大踊摧心脾。”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八虎逐群狼 一个老汉一边吸着大眼袋,一边看着今日搭的这个台子,阵势有点大。看样子至少是个朝廷大员。这几年也不知怎么回事,每隔几天就有当官的被杀,那些人大半都是毫无惧色,临刑法之时兀自破口大骂不肯低头。那些个刽子手想必也没得到油水,钝刀割颈,半天都死不了。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好人,因为坏人临死时大多都是屁滚尿流的。 也不知怎地,这些年杀的人越多,百姓日子反而越不好过。他清早挑着干柴来时,就看到街口上有大批的队伍了。看来今天杀人恐怕要久一些,自己的柴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卖出去。 犯人还没到,刑台周围早就围满了等待观看的百姓。有几个还拿着白面馒头,大概是还没吃饭吧。 老头环顾了下四周,看到旁边有个卦摊子,却是面生的紧。这卖菜卖柴的地方算卦的先生很少,看这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刚来京城不久吧。在这地方算卦,挣不了几个钱的。 “哎,这位老哥。你咋来菜市口算卦呢?这都是来买菜的,你给谁算呢?” 那算卦之人看了看老头,道:“我给今日受刑之人算,看他是活,还是死。” 老头吸了口烟,笑道:“这还用算吗?都到菜市口了,有多少钱、有多大的后台也逃不了,没救了!” 算命的笑了笑,拿起手中铜钱一掷,看了看道:“奇哉怪哉。”老头凑上前去问道:“奇什么怪什么?” “是死卦。不是今天死,而是以后死。” “神神叨叨的,你要是这么厉害,你算算我什么时候能发财?” 那算卦的笑了笑道:“你只要闭上嘴,马上就能发财!” 老汉刚要说话,算卦之人掏出一锭银子就塞到了他嘴里。这下他终于相信,只要闭嘴就能发财了。 押解司马任的人马,是从菜市口北大街进入的。北大街并不宽敞容不下这么多人同时进入。郭不弱便安排众人变化阵型,拆一百人前头开路,自己紧紧跟随在囚车旁边,其余队伍守在后头。 这样的地方,人员再多也不占优势的。若是两侧埋伏下人,自己队伍在狭窄的街道中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 好在他心细,早就想到这一点。街道两侧房屋上却是埋伏着人,不过都是自己的人。他把锦衣卫的精英,都放在这里。身居高处,一边监视着街道一边监视着外面,一旦有人来袭,居高临下的箭雨定然叫他们有去无回。 这应该是万无一失了,但他仍旧很担心。本来在紫禁城忠烈碑那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手起刀落就可以起到震慑作用了,魏奉朝非要选在这个地方,目的不言而喻。 那就是决战。 为了这次决战,东厂已经准备很久。所有的锦衣卫都已埋伏在四周,禁军也已将这弹丸之地团团围住。六扇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人都混在老百姓中,而来自九大门派的高手就紧紧跟在自己身边。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在明处别人在暗处,这是第一次。 他在想,如果我是劫囚车的人,会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出手呢? 他看了看前面的那座楼,心中暗道:就是这里。 这座楼是青楼组织的,是整个菜市口,他唯一无法安插眼线的地方。他仿佛看见楼中正有一人用弓箭瞄着他。已经差不多三百步的距离了,这个距离最适合弓箭暗杀。毫无疑问,天下最会用弓箭的就是司马家的人。 他心中忐忑的接近这做四楼阁楼,等待着着那不知何时就会射来的一箭。 当他的队伍走到楼下之时,“扑棱棱”的一声响,让他的心重重的跳了一跳。他稳稳骑在马上没有抬头。 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一只鸽子。 可是,这座楼上为什么会有一只鸽子? 难道是……信号? 不好,他急忙大声喊道:“起盾!” 所有人立即从身畔拿出盾牌顶在头上。整个人流顿时被覆盖的起来。 想象中的箭没有来,来的是一团火焰。 “轰隆”一声巨响,那座楼在火光中轰然倒塌,无数火球砸向人群。火球中间不知包裹了什么物事,黑黑的流到身上顿时便燃烧起来,怎么扑都扑不灭。 街道中瞬间混乱起来,队伍里有几十个着火的人纷纷乱撞,向囚车奔来。 郭不弱一声令下:“谁敢靠近囚车,格杀勿论!”那几人登时便被乱刀分尸。这一动手,却是停不下来了。队伍中几人手持大刀胡乱砍杀起来,登时便倒下一大批人。 一个小太监慌忙跑了过来,向郭不弱喊道:“爷爷,有人混进了队伍。” 郭不弱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拔出一只响箭射向天空。所有动手的士兵立即停了下来,只有几人还在砍杀。 “找到了,就是他们!”原来这响箭就是信号,东厂早已料到会有人潜伏在队伍中作乱,各部首领早就传下命令,只要见到响箭,立即停手。 这几人一看暴漏,哈哈一声大笑,从衣袖中掏出黑色泥丸在地上重重一砸,一股浓烟登时弥漫开来。 就这这烟尘中,几只箭嗖嗖射了出来,目标却是两侧屋顶上的戒备锦衣卫。这些箭支力量甚足、准头也好,登时便有数十个锦衣卫被射中,滚落下来。 那锦衣卫立即出箭还击,居高临下向浓烟中的人群射去。只听见“吱哩哇啦”的一阵哀嚎,士兵们各自找地方躲避。 本来就不宽的街道,登时堵做一团。 郭不弱大喊一声:“甲字号,随我向前冲!”身边江湖各门派高手立即高声呼喊:“甲!”随即便有人越众而出,施展轻功到了最前头打开通道。 郭不弱早就将众人编为甲乙丙丁四支队伍,甲字最强,一旦发生意外当先保护囚车冲出去,避免人多杂乱误事。 事实证明,他的这个办法非常有用。劫囚车之人显然是想利用东厂人多且杂的特点制造混乱。但甲字号的人员一出,其余人纷纷避在两旁,登时便将队伍分作两个部分。 十几个力士拉着重几千斤的钢铁囚车狂奔起来。编入甲字的锦衣卫、禁军以及各门各派的人物紧紧包裹在四周。 但是这第一批劫囚车之人不是普通人,而是司马任手下大将神羽八虎率领的十几个高手,怎么能允许他们轻松跑掉! 第一百二十八章 飞箭对鸣枪 郭不弱正奔行间,忽然后方疾风袭来,他急忙侧身夺过,却是一支袖箭。再看身旁已有数人中箭落地。 一名千户来到跟前,道:“督主,查清楚了,只有八人。” 郭不弱火冒三丈,道:“给我杀了他们。” 那千户立即回马带着一众江湖人士围向神羽八虎。 姜柏常大喊一声道:“上楼。” 八人将全身弓弩暗器全部打出,如同一团蝗群窜入迎面而来的对手中。 无数细小弹丸在人群中爆裂,浓烟、烈火弥漫中,八人早就跃上了两侧房顶。 房顶上的弓箭手还来不及反抗,忽然底下剧烈震动。一整条街爆炸声起,两侧民房坍塌的坍塌、烧着的烧着。 从民房下面不住的跳出人来,沿着断裂的梁柱攀到残破的屋顶之上,只一瞬间便将屋顶上的弓弩手清楚的一干二净。 姜柏常高声喊道:“让他们尝尝神羽营的飞蝗箭雨!” 两侧神羽营将士各自拿出家伙,长弓、连弩、弹弓、火箭各种箭矢如暴雨一般倾泻,压得锦衣卫和八大门派的人抬不起头了。 姜柏常的机弩也已经安装完毕,他大笑一声不住扣动机关,无数细小的箭支连成瀑布泼向最前头开路的甲字组士兵和十几个拉车的力士。 “看老七得意的,我也亮亮绝活。”一人持着弹弓,到了姜佰常身旁:“看我打瞎那阉狗的眼!” 只见他大喝一声,双膀子青筋层层曝气,将那弹弓象筋拉开。 只听见“嗖”的一声响,一个铁弹丸在漫天飞箭中疾飞出去。郭不弱早就瞄向了这地方,当他看到持弹弓之人时,心中大叫一声:“不好!” 神羽八虎第一名,穿山虎许文龙。 他本能的就歪了一下头,眼前腾起了一团血雾。一件不知什么暗器擦脸而过。 “大哥,没打到啊,看我的。” 又有一人挤了过来,从背上解下一张五尺大弓,搭上一支比寻常箭支粗好几倍的箭支,抬起右腿蹬住弓背,两手拉开弓弦。 弓弦闷响,这支大箭直奔郭不弱而来。 郭不弱怒喊一声:“够了!”他猛然出刀,那支箭便被他从头劈了开来。 射出这一箭的老三哑然道:“这太监,有这本事啊!” 郭不弱举刀喊道:“该到的到齐了,众位侠士出手吧!” 锦衣卫中几十人当下扯掉身上的罩袍,露出本来面目。 “峨眉弟子听令,随我来。” “崆峒弟子,进攻左前方磨坊” “正气堂的,抄家伙上啊。” …… 八九股人立即冲了出去。 姜柏常一看形势不对,向身旁二人道:“大哥、三哥,情况不妙。阉狗有后手。” 许文龙道:“都是江湖上的点子,不好对付。莫让他们靠近,全力射退他们。” 神羽营的人急忙对准这几股人,全力射去。 这帮江湖人武功虽然高强,但在这混乱如战场一般的大街,对这漫天箭雨丝毫没有办法。 郭不弱冷笑一声,道:“看我破了你的箭阵。火器营,灭掉他们的威风。” 一个禁军头领立即列了出来,一百来名禁军立即站定为三队,各自拿出火器,一队射击、一队装填、一队待命。 “砰砰砰”的声音连绵不绝,房顶上神羽营的人死伤惨重。烟火之中,许文龙傲然站立,但身上已数处受伤。 他举起胳膊用力一抠,抠出一粒细小沙子,凑到鼻子前闻了一闻,是一股浓重硝石和硫磺混和的味道。 “这就是贺云暖训练的禁军火器营吗?” 姜柏常道:“正是,贺云暖一死,这火器营便归东厂管辖了。” 许文龙道:“虽然没什么用,不过让东厂捡了便宜,太可惜了。” 他嘴上说没什么用,心里却担心起来,因为他带来的神羽营精锐,竟然被火器营压制的抬不起头来。这米粒大的铁砂子虽然要不了人的命,但若是打在头脸上,也足够将一个精装士兵废了。 果然,九大门派的弟子趁机上到这两侧垮塌的房顶上来,后面紧跟着锦衣卫和禁军中的好手。 神羽营士兵善于用箭,若是对上刀枪,那里是这些武林高手的对手? 可这些人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硬汉子,丢下弓箭拔出随身短刃上前拼命。 司马任在囚车中大声喊道:“弟兄们,快撤了!” 却那里有人肯听?神羽八虎各自抽出兵刃,互相说道:“兄弟们,保重!” 八人同时从屋顶跃下,一路冲杀到了司马任囚车旁。许文龙镔铁大棍横扫,拉车的八个力士个个脑浆迸裂倒在地上。 姜柏常提刀直刺向郭不弱,郭不弱却后发先至一刀将他的右臂砍了下来。 姜柏常登时失去了平衡,身子倒在地上。又有两人持刀从左右抢上,郭不弱连续几刀便将他们挡下,还伤了其中一人。 “用重家伙!”姜柏常躺在地上喊。他已看出,这个太监武功太强,他们几人根本不是对手。 老三蹬腿虎立即会意,见旁边一根房梁,便双手抱起,直直撞向郭不弱。 郭不弱刀法高强,郭不弱不敢硬接,急忙往一旁闪躲。脚还没落地,就见空中一个石狮子砸了下来,却是老二开碑虎杜鹏跟了上来。 他避无可避,大吼一声:“泥梨耶!”全身肌肉纷纷隆起,整个身体暴涨,双眼血红、獠牙外翻,竟然变了一副一丈多高的恶鬼模样。他一手向上拖住砸下来的石狮子,一手前推定住了装过来的屋梁。 蹬腿虎与开碑虎也都是身负巨力之人,没想到全力一击,就被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随手挡了下去。 郭不弱赤红着双眼,又喊了一句:“泥犁耶。”双手发力同时一推,石狮子和屋梁狠狠撞向两只猛虎,二人被顶飞出去,肋骨、手臂都断做几截。 “哈哈哈哈哈!”如同恶鬼一般的郭不弱,吼叫着冲向司马任。 姜柏常爬起来想要阻挡,却被郭不弱一把抓了起来,扔了出去。 八虎中三虎已废,剩余翻江虎、赤眉虎、大头虎与九大门派的人战在一团抽不开身。 司马任对穿山虎许文龙吼道:“你快逃,快逃啊!” 许文龙哈哈一笑道:“逃了就是败了!我神羽营丢不起这人。” 他一手一根铁链,大吼一声,使出全身力气拉动几千斤囚车。 那十个力士才能拉动的囚车在声嘶力竭的喊叫中,竟然慢慢动了起来。 第129章 血战菜市口 几千斤的车子在许文龙的死命拉脱下,铁铸的轮子开始晃动,终于向前挪动,而且越来越快。许文龙只管咬着牙往前,从开始的的若动变回大步流星直到奔跑起来。 有几名峨眉派的弟子要过去阻拦,但这囚车轰然而至,一旦装上非死即残,急忙都躲在一旁。 先前那锦衣卫的千户急忙指挥弓箭手放箭,许文龙牙关一咬,任由那箭支钉进身体,却始终未曾停歇。 除非他倒下,否则谁都别想阻拦他,此时此刻他的使命就是向前、向前、向前。 当然也没人敢阻拦他,无论是八大门派、还是锦衣卫和禁军,在此时的穿山虎面前,只配歇斯底里的跟着。 可这北大街街心处,却偏偏矗立着一个巨人。那人全身红色,赤裸的躯体上布满了怪异的符文。 “又是一个恶鬼!拼了!”许文龙加快速度,恶狠狠的撞了过去。 但那恶鬼却起身一跃,飞过囚车头顶落在后头,狠狠的撞向飞奔过来的郭不弱。 两个大块头“砰”的一声相互弹开,郭不弱勉强止住身形,而另一个却重重跌倒在地上。但又迅速的爬了起来,挥拳击向郭不弱。郭不弱也是同样一拳击出,又是两声巨响,二人都硬硬吃下对方拳头,非但没有退步反而抱摔在一起,狠狠的锁住了对方。 追兵都吓了一跳,见两个怪人缠斗在一起,便急忙避开。几人从后面过来,见到这景象只是微微一顿,便甩起马鞭大声喝道:“继续追囚车!”却是峨眉派苍叶真人、雁荡山的宋子乔等首领,放翻了翻江虎、赤眉虎和大头虎,追赶了过来。 许文龙正在飞驰之时,一根铁链吃不住劲绷断了。这囚车原先是十根铁链同时拉,现在只有两根自然不行。 他急忙伸手捞其他的,却发现都拖在了后面,等他回身到后面时,囚车却停了下来。 他眼睁睁的望着前面,使出全身力气猛推那囚车,但此时他力气早已耗尽那车子只是晃动几下,却为再向前一步。 他急忙捡了一把大锤,翻上车顶,想要砸断锁着司马任的铁链,但那铁链乃是钦天监特别铸造的东西,怎么砸都砸不开。 司马任摇了摇头,道:“你们快走吧。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许文龙站在车顶痛苦的大吼。此时,苍叶、宋子乔等人也都跟了过来。 许文龙跳下车来,拾起大锤,却不想胸腔一阵剧痛,却是方才用力过猛,把肺涨破了,危机中什么都没觉察,猛然停下才吐出一口夹着肉块的鲜血。 司马任望向追赶而来的江湖众人,苍叶、宋子乔自不必多说,后面还有几个遮着脸面的,但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当年你们在紫禁城伏击贺云暖之时,我就该想到这一天。一群假仁假义的江湖废人。真后悔没有相信贺云暖。” 宋子乔举刀喊道:“死到临头还在嘴硬,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威风八面的司马箭神吗?你现在不过是一只装在笼子里的狗。兄弟们,给我上。” 一群人纷纷围上就要动手,却听见一声断喝,道:“江湖败类死不足惜!”司马八方纷纷跳出一些“百姓”将九大门派的人死死围住。 峨眉派苍叶急忙看向那为首之人,见是一个头戴面具的青年,便问道:“阁下何人,我们正在奉命追捕反贼,希望你不要插手的好。” 那人背手而立,虽然看不到面目,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度散发出来。 “苍叶,我叫做韩春雨。今日这事情,我们丐帮管定了。” 苍叶还要说话,韩春雨却一挥手,近百个丐帮弟子便杀向了八大门派众人。,丐帮弟子武功虽弱,但是胜在人多,两团人杀到一处,现场血肉横飞。 韩春雨扶起地上的许文龙道:“怎么样?” 许文龙摇摇头,道:“我不行了,你快让弟兄们往前推。只有几丈的距离了......”话还没说话,又吐出一口血块,随即晕了过去。 韩春雨将他放下,来到囚车旁。司马任道:“丐帮的兄弟,你们还是来了?!” 韩春雨点了点头,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他扎稳马步,双手用力,那巨大囚车一下子便被推动起来,吱吱呀呀的往前走去。只是速度很慢,远不如徐文龙的快。 身后喊声远远传来,哪些被伏击的锦衣卫、禁军终于整好队伍,杀了过来。他们虽然脓包,但是人数优势太大了。在几个千户和禁军首领指挥下,一路席卷过来。 这点丐帮弟子的人数,在一支军队面前,却又不算什么了。 司马任匆匆喊道:“丐帮的弟兄们,不必为我牺牲了!” 韩春雨只是用足力气推着那囚车一步一步往前行去。就在锦衣卫和禁军到达之时,两支骑兵从他们的后方杀了过来。 一支人手一柄关刀,另一支却是全副武装重盔重甲。两支骑兵训练有素,锦衣卫和禁军猝不及防一下便被冲散开来。 司马任道:“是神武营和神策赢的兄弟到了。” 两支人马中各自飞出两名老将,向司马任道:“小兄弟,别来无恙啊!” 司马任笑道:“史侯爷、白侯爷,你看我这样子像别来无恙吗?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怎么来了?东厂那帮狗贼把主意打到我们军方来了,欺负神策营没人也就罢了。我们几个老不死的都还在,就要我们交出兵符?我们哪受得了这气。多少年都没穿过盔甲了,现在重新穿上说不出的爽啊!” “哈哈,我就让魏奉朝和兵部的人看看,我们军方的人也是他想动就能动的?小兄弟你放心,有我们在谁都动不了你......” 话音未落,一支流箭飞来正射中说话的白侯爷坐骑之上,那匹马一个人立,便将老头子从马上掀了下来。 神机营的史侯爷正要嘲笑,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扔了一个人过来,正撞在他的马上。那匹老马受了惊讶,一路狂奔起来,史侯爷一边喊着:“别跑啊,吁、吁,停下,停下。”一边消失在人群之中。 两军首领没了,却没人管。大刀兵与重甲兵又与锦衣卫、禁军混战在一处。 韩春雨几乎用尽了力气,几个丐帮小厮刚要上来帮忙,却被苍月和宋子乔毙在掌下。二人逼近之时,他用尽全力一推,忽然之间大地震颤,平整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坑,囚车一下子便跌到了坑里。 第130章 隐藏的实力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连韩春雨也没有料到。囚车下陷的一瞬间,他腾跃起来,空中向下看去,塌陷的地方有一个深洞,似乎是早就被人挖空了,里面更有人影闪动。 他登时明白了。原来这地方不知何时被人挖空,与地下疏水涵道联通。而许文龙死命要把囚车推到这里,原本就是要车陷落下去,下面有人接应,便可沿着涵道逃掉。 神羽八虎中的遁地虎,擅长挖掘地道工事,这应该是神羽营计划的最后一部分。走到这一步,司马任也就得救了。但,这不是他们所期望的,因为这太顺利了。东厂里高手如云,刘颂都还没有出手呢,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结束?他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也深深知道,世上绝对不会有轻而易举就可获得的成功。 果然,这次也不例外。 深坑之中惨叫声连连,几个人被高高抛了出来,本来是一个人,却分几块坠落。地洞中传出凄厉长吼,似是困着一头野兽。 一人一首提着司马任,另外两手各提着一把刀冲了出来。韩春雨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定睛一看,才肯确定,那人有三只手。 他全身裹着厚厚的破布,将脸面隐藏在深处,好像唯恐别人发现他的样子一般。他是从囚车里出来的,这高大的囚车底下,竟然埋伏着东厂的高手。但凡异人必有异能,韩春雨知道碰上了硬手,准备和他血拼一场。 便在此时,后方震天的喊杀之声传来。最先一人便是那变身为修罗恶鬼的郭不弱,身后紧跟着无数的士兵。菜市口北大街两侧的已经被火药炸过一次的民房,同时间也倒塌了开来, 包围在整个区域禁军纷纷围了过来。 丐帮及青楼组织召集的江湖群侠,以及神羽营、神机营、神武营的士兵,瞬间被滚滚人流淹没。三路均被死死堵住,只有直通菜市口的路可通。 韩春雨明知前方是个圈套,但在此时已无选择,他大喊一声:“快撤。”众人听令,纷纷凑在他周围且战且退。 郭不弱撞开周围的人,对着那三手怪人喊道:“走!”那怪人也对他吼了一句,将司马任丢在旁边一匹马上,自己也翻身上马往菜市口刑场奔去。 郭不弱看见众人结成一团,便直撞过去,登时便将撞飞了三人,他又一把拉过一人用力一扯,便分作了两节。丐帮中几个年轻弟子下的瘫在地上。 韩春雨知道情形危急,他一个飞越便落在围捕的禁军中间,空气中似乎闪过一道热浪,一排排的禁军接连倒下。 丐帮及群侠压力大减,急忙向菜市口退去。郭不弱“咦”了一声,举起酒坛子一般大的拳头向韩春雨砸了下来。 韩春雨不躲也不闪,也是一拳迎上。郭不弱偌大的身躯竟在韩春雨一击之下轰然倒了下去。 韩春雨冷笑一声,道:“十二生肖,不过如此!”便向群雄们紧紧追去。 那卖柴的老汉看到各种服色、满身是血的人远远不断的涌了过来,东西南北四条大街房子也被拆的七零八落,无数身着铠甲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早吓得魂飞魄散,躲在那道人身后,精神错乱的问道:“道长,你贵姓啊,你吃了没?!” 那道士:“啊?”了一声,道:“我姓萧,我还没吃呢。” 那道士不是别人,正是萧道仁。武当山和杨破云分别后,他便来到京城,却没寻到罗森。第二日便听说了今日要斩首司马任的消息。他觉得很不对劲。 司马任毕竟是一品军候,神羽营世代守卫西方边境,军队战力极强。而在江湖上神箭世家也是声名显赫,威望很高。阉党再蠢也不至于做出这样荒唐的决断。就像当年贺云暖,如此卓越的江湖领袖,为什么会做出硬闯紫禁城这样不可思议的决断。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他早早在这里等候,除了要助义弟罗森以外,还想看一看这场大戏,到底是怎么个演法。 他越看越觉得奇怪。已东厂和锦衣卫的战力,再加上八大门派精英的相助,怎么可能弄成这样一团遭?已丐帮为首的江湖群雄,和神羽营、神策营、神机营的精锐,又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像一群野兽一样被驱赶到这个地方? 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双方都保留了实力。魏奉朝想把人驱赶到这里,然后一网打尽。一雪武当山之耻的同时,震慑朝野、军方和江湖三大势力。 而丐帮、青楼和军方,也想在这菜市口与阉党决战,直接摧毁阉党的权威。 菜市口今日恐怕就要变成屠宰场了。像卖柴老汉这群无辜的百姓,就要见识一场真正的修罗地狱。 第一个出场的是刘颂,他站在高高的行刑台上,不断地发号施令,身旁站着四个士兵,正在用旗语指挥着数量庞大的队伍。 第二个闯进来的是丐帮的年轻帮主韩春雨,武当山上他们见过一次,第二次见他仍旧觉得他像极了一个人,或者他就是那个人。 刘颂笑道:“韩春雨,今日我一定要揭开你的面具,看看你到底是谁!众军听令,闯入菜市口的一律活捉,一同处死。” 旗语瞬间传出,众军同时回应,林立的枪尖刀尖都横了起来。 随着追赶的禁军关上北大街的口子,这个包围圈正式形成了。 一声嘶吼从行刑台上传来,众人望去,一个身影高大全身红色的汉子正被几个力士用铁链捆绑住,拉到了台上。不是别人,正是和郭不弱相斗的眉间尺。其后神羽八虎和司马任也都被一同押到了台上。 “你们要救司马任吗?他就在台上,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就跟狗一样被埋伏了起来,还想着咬人吗?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跪下来,我就饶你们不死。” 群雄虽被围住,但他们都是铮铮铁骨的汉子,见刘颂嘲笑他们,一个个气的破口大骂起来。 刘颂微笑着看着这些人,然后指着眉间尺,向身旁刽子手道:“先把这个怪物的头给我砍下来!” 一个敞着怀的壮汉,手捧一把鬼头刀应了一声,走到眉间尺身后。 这刽子手已经砍过九十九人,这一刀下去他就有“百人斩”的名头,从此可以封刀了。但这个行当里有个很奇特的事情,能顺利达成“百人斩”的少之又少,因为第一百个人总会出现变数。 今日算是验证清楚了,他的第一百个人,是一个怪胎。眉间尺的脖子就跟水牛一般,金色的符文下是一层厚厚的结痂,看上去很坚硬。 “看来,要使出真本事了!”刽子手高举大刀,口中念念有词,左脚使劲一跺地,大刀便砍向了眉间尺的脖颈。 一道血光冲天而起,眉间尺的头颅滚到了刽子手的脚下。 第131章 镜像幻天术 “百人斩,哈哈,我完成了!完成了!” 刽子手丢下鬼头刀,仰天大笑不能停歇。两个锦衣卫立即上前将他摁住,手臂都要扭断了,兀自大笑不止。 眉间尺好好的趴在地上,一个押解的禁军却脑袋搬了家。原来那刽子手中了幻术,将自己同伴杀死了。 刘颂道:“还有高人!快去找出来。” 话音方落,天地变色。四方风云汇集,黑压压的拢了过来。 半空中,一个道人手身着持杏黄旗,念念作响。不一会儿,疾风暴雨便扑了过来,地上瞬间聚集了一滩雨水。 萧道仁急忙站起身来,道:“好强的幻术!看来是徐虹如到了。” 空中做法的道人正是徐虹如。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枚镜子,抛到地上雨水中,大声喊道:“恭请四大天王并一众天兵天将下界伏魔。” 天空中投下四道光束,众人注视下,四大天王各持法宝同时降临,几十丈高的身躯金光闪闪。四神面目狰狞、怒视四方唬的众人不敢乱动。 刘颂内功深厚,自然不会中一般的幻术,但他却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四大天王就立在他面前。他心中也惊骇异常,更不要说寻常的兵士了。 “雕虫小技,也敢献丑!”身旁一人越众而出,对刘颂道:“我可破他这术!” 刘颂一看,高兴道:“国师,你怎么来了?” 国师道:“前天收到消息,徐虹如那妖道进京了,我就知道他要兴风作浪。最近城中无大事,除了诛杀司马任。果然被我猜中。” “可是这幻术太厉害了,连我都中招了。可破吗?” “这镜像幻天之术,若是寻常人自然破不了,但在我面前却不值一提。徐虹如这妖道,幻术水平一般,但机关设置却十分厉害。看我的!僮儿们,按我说的去做。” 身旁两个童子奉了命令,领着数十个道人将十几箩筐石灰倒入雨水中。石灰遇水,登时翻滚起来,那四大天王不知怎地,忽然奇怪的扭动起来。 随着雨水逐渐浑浊,四大天王登时消失不见,天空中乌云也散开,徐虹如重重的从空中跌落,眼看便要摔死在地上,却见眉间尺一个翻滚奔了过去,将他稳稳接住。 韩春雨这才发现,徐虹如背上中了一支箭。 国师在行刑台上狂笑道:“徐虹如,你在地上用萤石做画,水一漫过便生成投影,你以为这样的伎俩能骗过我的法眼吗?” 徐虹如强忍疼痛回道:“你我是什么样的人,彼此心知肚明。这次是你赢了,可是拖住你们的这段时间,足够做成很多事了。” 刘颂心中一惊,环顾四周不见有异样。但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十里以外狼烟滚滚。他想了想,道声:“不好!” 菜市口很好,不好的地方是东厂地牢。 今日为斩司马任,除了值守紫禁城的力量以外,几乎调动了所有的锦衣卫和禁军,而围起来的却远远没有想到的这么多。按照他的情报,这些日子进京的各地帮会至少有五千余人。 像海盐帮、漕帮、丐帮等一向与朝廷作对的帮派,几乎是全部人马都到齐了。但现在菜市口,只有不到一千人,其中还有许多是神羽、神武、神机营在京城驻守的家将。剩下人只有一个去处,那边是东厂地牢。那里面关押着不少江湖枭雄和朝廷大员,一旦被攻破后果不堪设想。亡羊补牢,他刚想下令军队回援,却见空中飞来连环四箭,将身旁四个旗官全部射杀。 没有声音、没有痕迹,最后一支箭忽然就到了他眼前,就在一瞬间他看到了箭尾白羽。 他绝对不可能躲避过去的,罗森这么认为。他潜伏在菜市场这么久,就为了这一箭。 我有一箭名白翎,可行空可穿云,可闭月可落星,可叫人间无不平,换时空,鬼神惊。 可是,世界上有许多自以为必然成功的事,到头来总会出现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比如你费尽心血写了一篇佳作,自以为会惊天动地屠神证道,到了大人物手里却连街头巷尾传送的儿歌都比不过,换的钱还不如丐帮一个低等弟子唱首莲花落子挣的多。 刘颂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一个中了白翎箭,化作一团烟雾消失,而另一个痛苦的捂着自己的眼睛半跪半蹲在地上,虽然那眼睛看来完好无损。 “是司无相的九重幻灭神功!这刘颂原来是司无相的弟子。”萧道仁已走到罗森跟前。 罗森看到萧道仁微微一惊,却说道:“难道司无相也在这里?” 萧道仁点了点头,有摇了摇头。 罗森问:“什么意思?” “司无相和魏奉朝是一伙的人,今日这么大的事情他应该会在这里。但是,若他知道我在此,就一定不敢出来。因为天下唯一能杀他的人,只有我。” “那你还不现身!” “我要等他出来啊,然后便可以制服他了!” “不是我不信任你,你就是要制服他,也换个日子。今日这里这么多人,你万一失手或者没及时出手,不知要死多少朋友。你制服他的绝招,发动起来要多久?” 萧道仁低头算了算,道:“大概要半个时辰吧?” 罗森点了点头,一把将萧道仁推了出去,大声喊道:“铁板神算萧道仁在此!” 一听到萧道仁的名字,众人目光纷纷聚焦过来,刘颂更是吃了一惊。 他大声喊道:“众军听令,所有逆贼全部活捉,如有不从当下格杀。郭不弱、免不了,擒拿萧道仁的功劳,就交给你们十二生肖吧。” 郭不弱和那三支手的免不了带头向群雄杀了过去。韩春雨、罗森立即迎上,郭不弱顿了一顿,一巴掌扇向了罗森,把韩春雨留给了免不了。 罗森不擅长近战,面对这么大块头的怪人自然不敢硬扛。他一拉身后绳头,身子便凌空飞起,高高悬在空中,却正是和徐虹如飞天用的一样的机关。原来他们早早在菜市场拉了一根钢丝,配合罗森空中伏击和徐虹如镜像成法。 而免不了对阵的,是韩春雨。 第132章 盛世传丹书 免不了,这个人的名字的确很奇葩。华夏三千里历史里,都注定当不了主角。但是一个人若是从小就抱定当配角的心的话,就十分可怕了。 他并不知道韩春雨的本事,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思考,他的全部神思,都在三柄刀上。双刀齐发,犹如无隙风云。而韩春雨两掌随意比划轻描淡写的破去。 二人的焦点,都在免不了第三支手上,那是一支紧握匕首,一动不动的等待时机的手。拥有这样一只手的人,总是轻松很多。 但他现在明显感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压力。韩春雨微笑着破除了他所有的刀术。从五虎断门刀,到四象从天刀,再到杨破云的九段刀。无论他怎么用力,韩春雨从能从容不迫的、轻描淡写恶化解掉。 看来,只能用绝招了。 免不了双手发力,一手是拨云见日,雁荡山的绝技;一手是雷同落地,九段刀的杀招,第三只手仍旧蓄势待发。 韩春雨左右挑动,轻轻破去了两招,也将前胸暴漏出来。 第三只手就在此时突然出招,没有任何招式,只是当心一刀。韩春雨眼看着这刀直奔前胸,穿过两手防卫门厅,扎进了前胸。 他笑了一笑,口中“啊!”的一声,扑倒在地。两侧立即穿出几个丐帮弟子,将免不了围了起来,把韩春雨抬了出去。 罗森身在高空,一支支箭不断射向刘颂。刘颂左冲右突仓皇躲避,几十个禁军手持盾牌防在他身前,但是白翎箭下必有妄鬼,一个个人扑在地上。若不是罗森身在空中受机关所限制,恐怕十个刘颂的命,也不够用的。 但其他人的情形却不乐观,江湖群雄和三大营的人虽然都不弱,但总是抵挡不了数倍于几的敌人,未过多久就只剩下韩春雨、罗森等人被团团围住。 刘颂大喊一声:“停手!”众人全部停手,静待命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马任为一方军候,但不听调度,公然忤逆。为一己之私将我大明边境暴与黑水之下,其心险恶,其罪当诛。现令东厂于菜市口行刑,以儆效尤。钦此!” 圣旨合上,盖棺定论。纵使罗森与韩春雨如何抗击,但在重重禁军包围之下也无济于事。 就在侩子手又一次举起大刀之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等下。司马侯府是开国功勋,世代相传丹书铁券,无论什么罪过都可以抵消。这是先皇的法令,你们要抗旨吗?” 乱军之中,三尺红云头手捧一座盖着红色锦缎的盒子,慢慢走到场中,大声喝道:“圣旨到!丹书铁契在此,那个敢违抗?” 禁军、锦衣卫等登时停下手来,茫然肃立。丐帮、三大营等残存弟子也都趁机喘息,紧紧围在韩春雨周围,罗森松动机关降落下来。 刘颂喊道:“云万千,你可知假传圣旨的罪过吗?” 三尺红云头云万千笑了一下,道:“神箭世家的两代人都在了,怎敢假传圣旨呢?丹书铁券,这是太祖传下的圣物,你若是怀疑不妨亲自下来看?“ “哼!丹书铁券,不过是坊间传说。几百年了,谁知道是真是假。除非让我看到先皇金印,否则你就是欺君罔上!“ “大胆,欺君罔上这几个字你也配说出口?你一个小小的掌印太监,也敢口出狂言。真不把前辈放在眼里了?我什么地位别人不知,你也敢来质疑?魏奉朝呢,叫他来与我说话。” 刘颂顿了一顿,心中显然害怕,但仍旧提起胆子道:“司马家的圣旨,你说了不算。你让司马家的人来读了,方才算的数!” 一人从人群中大方走了出来,解开头上纱巾露出一头秀发,却是个英姿飒爽的中年女子。她高声说道:“我是司马家的女主,也算司马家的人。这太祖的圣旨,便由我来读吧!” 外传之一:刀客 铁匠铺的对面,新开张了一家茶馆,来来往往的行人虽然少,但是只要路过就会进去打尖休息。有各种各样的人,官兵、强盗、商旅、保镖,他们在这小小的茶棚之下喝茶休息相安无事。然后,大家分开,官兵去捉强盗,强盗去抢商旅,商旅去找保镖,保镖呢,有时候会变成了强盗。 下午我把婉儿的草料备好,去茶馆喝茶。老板话不多,幸好我也不喜欢多说话。这样的邻居很好。 我对面的桌上,坐着三个大汉,都背着刀,刀锋看上去很利。有一个人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并未缠布,露出皱巴巴的眼眶和空空的眼窝,很是让人反胃。 左面桌上是一个干巴老头,穿着破烂,脚边放了一把柴刀。 我喜欢在茶馆听他们讲话,很久没离开靖边了,外面的事情,知道一些还是好的。 “大哥,那刀客听说老厉害了,尔格一挥刀,人就死掉了。”一个这样说。 “有那么厉害吗?我听说是个糟老头子。”另一个这样说。 “是个老头子,老头子的武功能好到那里去?别让我碰上,他哥的碰上了直接把脑袋割下来,送官府去!”那个老大说道。 “我听说,不只官府要拿他,好像是狗爷也在找他吧。”说话的是哪个老头。 “是的,那个老刀客,不知是干什么的,谁都杀。官府的人也杀,黑道的人也杀,武林的人也杀,前几天刚刚把狗爷的公子给废了。” 那个刀客的事情我听说过,没有来路,专门替别人杀人。只要付了钱,不会问你原因也不管,如果你有什么想干而不敢干的,出点钱,找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个老大似乎很自负,开始不断地辱骂起刀客来,说话极为难听,当他说完“要是刀客在的话一定找他试试刀有多快”这句话的时候,我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了。 那个糟老头,用手捏住他的柴刀,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三个大汉桌前将刀放在独眼大汉的跟前,然后慢慢的说道:你猜我是不是刀客? 那独眼大汉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的出来。我看到老人伸出左手握住了独眼大汉左手,独眼大汉呆了一下,也没躲得开。 老人慢慢说道:我朝上面扔一只茶碗,茶碗落地的时候我们一起拿刀,看看谁能把谁的手拿走!老人就扔出了一只茶碗。 所有人都望着那个茶碗,在空中升到高点,然后停住,然后下落。只是茶碗还没落下,独眼大汉已拿起了刀,砍向老者的脖子。 清脆的瓷器破碎声,中间还有一个人的惨叫声。 老人的刀仍旧在桌上放着,只是左手里还握着一只手,别人的手。那独眼大汉,早已疼的蹲在了地上右手紧紧捏住自己的断腕,血喷到了我的茶碗里。 那个老人慢慢的看着手里那只别人的手,然后拿到自己的嘴边,吸了起来。一直吸到那只断手变得干瘪。一股怪味传到我的鼻子,是有人大小便失禁了吧。看来我喝不成茶了,我回家吧。 我继续打那块铁,只要它还是一块废铁,我就会一直打下去。老人却走到了我的铁匠铺里。 “给我的刀打一把刀鞘吧,破布缠不住了,一个月后我来取。” 我点点头,我问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他们是马贼。” 老头笑笑说:“没有人给我钱啊,没给钱我杀人做什么?要不你给我免费打刀鞘,我给杀那些马贼算了?” 我说算了,我是穷人,你还是给我刀鞘的钱吧。 一个月后,在茶馆里听说作恶多端的狗爷和他那一帮马匪一夜之间全部被砍死了,这消息和我也没多大关系。我在乎的是,他要的刀鞘我打好了,他没来取,来的是一个孩子。拿着刀客的柴刀,孩子说:爷爷可能不来了,他要有他的归宿了,这把裂魂刀也要休息了,爷爷说你这里有刀的家。我接过了那把刀,将刀放进了刀鞘,就像是把一个刀客送进了一口棺材。孩子走后,我把刀藏了起来,和那块马蹄铁放在同一个地方。 第133章 文臣的骨气 罗绮身着戎甲,大踏步走上前来,一下子便揭掉了三尺红云头手捧的那块物事的红布。一个扁平的黑色铁块便出现了大家面前。 刘颂紧紧盯着这铁盒,道:“这便是太祖皇帝御赐丹书铁券吗?” 罗绮道:“正是!”转身对众人说道:“大明立国之初,太祖皇帝因为司马家功勋卓绝,特赐丹书铁券,无论我家犯什么罪都可免除。几百年来,我司马家世代尽忠,大小错误都未曾犯过。今日请出这丹书圣旨来,实在是万不得已。朝纲崩坏、阉奴当权,陷害忠良、为祸天下,你们这些禁军、锦衣卫,有何面目面对太祖皇帝圣旨!” 在罗绮义正言辞之下,一众军士汗颜不已,纷纷低下了头。 刘颂却忽然说道:“你说这是丹书铁券,我看这只是一方生铁块子,既无印记又无纹饰,你那什么证明?” “刘颂,你以为天下人都似你这般无耻卑鄙吗?我这就打开来证明给你看!” 罗绮双手捧住铁盒左右上下扭动,众人才看清楚那铁盒并不是一个整块,而是由二十六块小方块组成,每九个方块构成一个面,每个面都可以转动。 罗绮摆弄一阵后,那铁块内部忽然传出一声轻响,九个小块分离开来掉落在地上。只留下一个布团留在她手中。 罗绮将那布团慢慢展开,双目紧紧盯住看了一遍,随即高声说道:“众人听旨。”所有人纷纷跪下。刘颂自然是知道规矩的,他即便是心中怀疑,也只能等宣读完毕才去查阅。 罗绮一步步走到行刑台上,对着司马任神情一望。司马任微笑着点了点头。 刘颂跪在那里半天不见她念那圣旨,心中生疑。偷偷抬起头来看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罗绮手中燃起了一团火焰,却是将圣旨点燃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云万千早就飞奔到台上,从罗绮手上一把夺了下来。可是已经晚了,只留下一个布角,上面依稀可见太平山三个字。 云万千怒道:“你这是干什么?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司马任哈哈一笑道:“我司马家几百年守护的东西,我怎能不知道?无论是什么人,都休想打它的主意。刘颂,太祖圣旨已经烧了,你可以行刑了!” 他又转向众人道:“各位五湖四海的义士,多谢大家前来,多谢了。我司马任一生忠于朝廷,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皇上的事情,若我那丹书铁券中的圣旨来自救,就等于承认自己有罪了。这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便是丢了性命,也不会自毁名誉。阉党所作所为,天下皆知,日后自然会有人与他们算账,为我昭雪冤屈。神羽营众人听令!” 神羽八虎并一众神羽勇士齐声道:“在!” “我死之后,军中旗帜不变,仍需以守卫西疆为第一要事,万不可生乱心。只是,神羽营自此与阉党势不两立,只要有倒阉之人举起旗帜,神羽众军全力襄助,荡平奸佞,清朗乾坤。” “是!是!是!”神羽众人连喊数声,热泪盈眶。 无论是三大营士兵、还是禁军、锦衣卫,甚至九大门派、江湖群雄,纷纷动容,围观百姓无不掩面而泣。 罗森双膝“噗通”一跪,道:“父亲,孩儿不孝。以前总以为您是个贪生怕死、趋炎附势之人,直到现在才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我错了!” 司马任道:“孩子,你没有错。因为这道丹书铁券,将我囚禁在忠义和大局之中,迫不得已做了许多违心的事情。司马二字,本来就是太祖赐给我们先祖的官职。今日,你母亲烧毁了太祖圣旨,朝廷之中再无司马侯府,江湖里头也无神箭世家。自今日起,你本名就叫做罗森,不必再受朝廷约束,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想做什么什么事情,就去痛痛快快的做吧!” “父亲!”罗森跪地大哭道! 外面人声鼎沸,近百名身着各个品级官服的官员,拨开重重禁军,昂首阔步的走进菜市口。一个手捧乌纱帽老者傲然立在队伍前头,指着刘颂大声骂道:“阉狗,你们杀贺云暖,我不敢说话。杀卢靖秋,我不敢说话。现在又要杀司马任,若我在不说话,你们下次杀的人岂不就是我了。我乃内阁首辅宋之濂,今日率领百官前来夺情,请求面见圣上,收回成命。若不然,我等全部辞官,不当末世之臣!” “不当末世之臣!” 宋之濂将手中乌纱帽用力摔在地上,对这一众锦衣卫和禁军大声喊道:“有种的,你们就把我们全部杀了!” 百官也纷纷将自己的乌纱帽丢在地上,昂首怒目露出脖子。 刘颂气急败坏的喊道:“反了,你们真的要反了。都给我拿下,你们想死我就成全你们!” 他喊了半天,禁军中却没人再动。 “好好好,你们果然是贺云暖的狗,怎么喂都喂不熟!你们不动没关系。锦衣卫,现在就将这些作乱官员全部抓起来,以后逐一审问。” “是!”七八十个锦衣卫立即冲进去,将百官一一打倒在地,有几个年轻官员却又继续爬起,脸上血泪交织在一起,将官服前面绣的鸟兽涂抹的一塌糊涂。 刘颂狞笑道:“你们不是有气节吗?不是把自己比作松树、竹子、菊花吗?来来来,让我看看是我的刀硬,还是松树、竹子、菊花硬。我就先把这姓司马的杂碎砍了,再来一个一个收拾你们!” 他一脚踢翻那个还沉寂在“百人斩”梦中的刽子手,夺过鬼头刀,高高举起。罗绮掏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心口,轻声说道:“夫君,什么事都安排好了。我们去九泉之下还做夫妻。司马任点了点头。罗绮向自己心口猛扎下去,却忽然发现手中匕首竟然无端消失。 刘颂看在眼里,心知有变,便死命的一刀砍下。 山穷水尽之日,便是柳暗花明之时。 一道剑光如闪电一般照耀了整个菜市口,却又瞬间消失。刘颂手中的鬼头刀被斩做七八段。与此同时,一人骑马自远处狂奔而至,大声喊道:“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所有可能阻止他杀司马任的人,刘颂都想过,却唯独没有想到过他。明明是最不可能的那个人,却在最后的时刻阻止了他。 那骑马赶来的,是魏奉朝。 第134章 争斗的序章 魏奉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骑马了,他这一把老骨头就连坐轿子久了都受不了。可是今日不同往日,他布了很久的局面,就要拨云见日了,虽然有很多事情没有在他算计之内。 还好,还好,及时赶到。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刘颂,你好大的胆子!” 刘颂急忙站起身来,弯腰说道:“内相,发生了何事?”虽然他这么问,但是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凭着他多年在权力场中练就的灵敏嗅觉,他知道可能被出卖了。 这种感觉,就在刚才罗绮自杀时手中匕首无端消失和刚才那一道震慑全场的剑光出现时,就已经产生了。 拥有这种感觉的还有萧道仁、罗森和韩春雨。 因为司无相的九重幻灭神功、剑仙的离合天剑、柳玄枝的大无涯功,这当世三大神功同时出现,不是没有原因的。 至于那些禁军、锦衣卫、丐帮和八大门派、江湖群侠,则更多地是目瞪口呆。 魏奉朝怒斥道:“刘颂,你勾结蛮夷、假传圣旨,意图毁我大明长城,其心可诛。而你们这些锦衣卫、禁军,是瞎了眼么竟然也跟着一起?司马侯爷乃朝廷的中流砥柱,皇上怎么可能会杀他?你们拎得清拎不清?给我把刘颂拿了!” 刘颂闻言心中一吓,高声道:“为什么?” 魏奉朝低声道:“做大事,总要有牺牲的。” 刘颂登时明白了。 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局,是以他为弃子的局。 司无相武当山失利后,整个江湖便迁怒于东厂,就连八大门派的意志也不如以前坚定。而京城中,一股由青楼组织、丐帮和内阁清流结成的联盟已经悄然出手。内廷和军方的联手却始终没有谈妥,他若不再做点什么,这靠皇权维系的大厦,便要倾覆了。 杀司马任,是一手险招。若是做不好,不但不会得益,还会使自己阵营崩溃的更快。他既要做的逼真不能引起怀疑,只能有所舍弃。 舍就是得。舍得越多,得到的也越多。他这次决心舍弃的,是司无相的联盟。虽然他是公认的天下四大高手之一,但是在他身上有太多的谜团。比如这次,武当山之战之后,他有很多事情要找司无相核实商讨,而司无相却又一次的消失不见了。更重要的是,司无相已经失去对江湖的控制。 作为司无相的徒弟,刘颂自然便是第一枚弃子。只要他把这事情推给刘颂,失掉的江湖也会慢慢回到他手中来。 刘颂终于明白魏奉朝先前和他说那些话的意思,他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却想不到在这些人物面前,一旦犯了错便永远不可能翻身了。 他自小入宫,是跟着魏奉朝长大的,对于他们这些身体残缺的人,比其他人更渴望得到世间温情。在他心里,他早已将魏奉朝视作父亲。 可如今,他竟然被出卖了!心中愤怒、绝望交织成一股怒火,烈烈燃烧着他心内的世界。 “那就同归于尽吧!”他猛然跃起,一掌劈向魏奉朝。 剑光又现,如同闪电。光弧过处,刘颂身体已经断做两截。云万千身边,小措哥慢慢将长剑收了起来。 而魏奉朝身旁,另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萧道仁吃惊的长大了嘴巴,这人竟然是武当新任掌门——风如秽。 风如秽笑着对小措哥道:“你这样,是杀不死他的。”风如秽背后长剑出鞘,在他一指之下如同巨蟒捕食一般,穿过层层人群,牢牢钉在一人背上。 一名禁军将被钉住的那人拖进了场中,众人仔细一看,却不是刘颂是谁? “他的九重幻灭神功已练到第三层,三个分身必须同时除去才好。罗森白翎箭射杀一个,你的离合天剑刺死一个,剩下这个还潜伏在人群中,若是溜走他就又活了。”风如秽对小措哥说道。 小措哥见风如秽点破了自己的剑法,便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武当掌门到了,大无涯功、以气驭剑,果然厉害!” 风如秽摇了摇头,道:“只是随手一掷,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丐帮的韩帮主,神功一出令人热血沸腾,那才真的厉害。” 头戴脸谱的韩春雨哈哈一笑,从宋之濂身旁走了出来。拱手向二人说道:“二位太谦虚了,若早知二位高手在场,在下那敢班门弄斧呢?我丐帮世代相传的棒法、掌法,我只学了个皮毛而已。” 三人相视一笑,各自明白。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 地上,刘颂微笑着站起身来,胸前鲜血早已喷没了,只能一点点的慢慢流出。他默默的看着萧道仁,用最后的力气说道:“师叔,以后见到师父替我转告他,不要再执着了!”说罢便倒了下去。 萧道仁心中忽然一阵疼痛,他自记事起便和师父、师兄相依为命,司无相虽是弑师的仇人,但也是自己的师兄。刘颂作恶多端自然该死,但这一声师叔喊出口,登时让他回忆起在云门山的时光,他说不出的难过。 罗森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他手上一疼回过神来。却见小措哥、风如秽、韩春雨正望着他。他哈哈一笑,随着罗森也步入场中。 罗森向众人深深一揖,有急忙跑到行刑台上,将司马任,以及神羽八虎等人身上铁链除下。 司马任抚摸着他的头道:“你回来了!” 罗森使劲的点了点头,道:“父亲,司马家的重任该由我担当了!” 司马任笑了笑,道:“我就怕你说这句话。不过既然说了,我也没办法了。以后,这神羽营的虎符,便交给你了。” 魏奉朝拱手贺道:“恭喜小侯爷!” 罗森回转头来,冷冷看着他道:“魏公公,你是不是该向大家解释一下呢?” 魏奉朝弱弱的笑了一下,向众人高声道:“各位大人,各位江湖朋友,还有三大营、禁军将士。今天这件事情全是因为我内监办事不力而起。这么多年来,刘颂一直在我身边卧底,我竟然没有察觉。他本是黑水族派到我大明的奸细,靠着黑水族背后的支持一步一步做到掌印太监这个职位,执掌内廷审讯刑律,冤杀了不少大明忠臣。 皇上因为司马侯爷不肯听他调派,一时不查中了他的计谋。我觉察不对连夜觐见皇上,禀明实情、苦苦哀求,终于请下圣旨。如今真相大白,侯爷,你受委屈了。” 司马任微笑一声,却不说话。罗森却怒道:“你这轻描淡写几句话,便要把罪责推给这个已死之人。你觉得我们会相信吗?我父亲难道不是你亲自关押进东厂地牢中的?” 魏奉朝低头笑道:“我说的是实情。侯爷被请进地牢一事,是皇上的旨意,原本是想吓一吓侯爷的。山海关情形危机,侯爷又不肯调兵东进,皇上心忧天下急怒攻心晕厥过去,醒来后就派我抓了侯爷。说起来也是皇上盛怒之下的决断,若无刘颂从中作梗,这事应该早就过了。怎么会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司马任笑道:“你能把这个事情圆过去,那就好了。” 魏奉朝道:“可是皇上还有另一道旨意,仍让你调兵东出山海关!” 罗森脸色巨变,道:“说到底,还是想要我家兵权!” 魏奉朝苦笑道:“这兵权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而是皇上的。皇上想让你们见两个人,见完之后是否调兵东进山海关,便由你们自己说了算。” 罗森道:“见谁?” 身后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喊道:“我!” 又有一人气若游丝的喊道:“还有我!” (萧道仁、罗森、风如秽、秦措、韩春雨、魏武侯,本书中第二代高手——天罡七子,终于聚齐了。不对,少了二愣子杨破云。这货还在山崖底下躺着呢。秦措就是小措哥了,感谢小措哥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135章 碧血书丹心 司马任、罗森同时转头看去,分别与两个人交接了目光。 司马任看到的是辽东经略熊廷。他身材高大、面色黝黑,但眼角中没有了当年不可一世的激情,而多了无可奈何的倦怠。 罗森看到的是山海游骑统领魏武侯。他原本由一个小卒搀扶着,与罗森对视后,便努力挣扎着甩开那小卒的手,想要一个人站立。谁知力不从心,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那小卒刚要去搀扶他,他拼命的摇了摇头,捡起地上半截缨枪,努力的拄着站了起来。 四人各自沉默,都不知道该如何先开口。 终于,魏武侯先笑着说道:“辽阳城,我们败了。山海游骑和神策营全军覆没,十四征衣也就此没了。” 罗森哑然失声,高声问道:“怎么会输的这么惨?!” 熊廷摇了摇头道:“黑水族与朵颜三卫联合实力大增,我们在关外的驻军供给出现了问题,神策营的将领软弱无能只图自保。这些都是原因,但最重要的是朝廷各个流派内斗不止,养寇自重,前方将士派别森严相互掣肘,一盘散沙,不堪一击。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么浅显的道理那个不懂?却非要为了蝇头小利,而闹个你死我活。自己人把自己都打死了,哪还有力气打别人。” 司马任惭愧的低头道:“经略说的对。山海关外,果然如你说的那般危急吗?” 熊廷道:“我已经很克制了。三个月前我就又不好的预感,黑水族冬时粮草紧缺,可能会动手。因此转成赶回京师要补给备战,却那里想到补给还未到,黑水族就已经连下辽阳、锦州、钦安三座城池。不是我们不抵抗,实在是无能为力。连山海游骑这种精锐,都被打散了。” 魏武侯双眼看着远方,默默说道:“我腰腿都断了,被众位兄弟拼死救出。本来想以身殉国,但我和穆祖正面交锋过,有很多情报要告诉你们,所以苟活到现在。” 罗森怒睁双眼问道:“八狩军和朵颜三卫虽然能挣善战,但却没有人能够把你伤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军中,有许多高手。其中有一怪人,武功极高。我十四人与他对敌,每人出手不足三招就全败了。” 此时,宋之濂、云万千也已走了过来,齐声问道:“世间竟有如此厉害之人?难道能比贺云暖还要厉害吗?” 魏武侯道:“恐怕三个贺云暖,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可能的,贺云暖有天下第一刀的名号,与洛嗔翁、司无相、柳玄枝并称当世四大高手,难道还有人能他四人比肩吗?”韩春雨问道。 魏武侯,摇头哀笑:“我以前也是妄自尊大,一度觉得自己将来便是天下第一了,可是现在能在这里站着已经是我最后的尊严。司马侯爷!” 魏武侯扔掉手中断枪,匍匐在司马任脚下泣道:“山海关危机,我们若在不团结一致挥师东进,大明江山迟早会落入鞑子手里。你便是不为朝廷着想,也为这关内两万万手无寸铁的百姓想想。黑水族人,都是食人的野兽啊!” 司马任“啊!”的一声,倒退几步。 魏奉朝道:“司马侯爷,现在能与黑水族一战的,恐怕只有你神羽营了。” 司马任沉吟良久,道:“可是西面也不太平啊。鞑靼虎视眈眈,盗贼蜂拥而起。一旦失去神羽营守卫,贺兰山口若被打开一样的不堪想象。” “呸!”熊廷怒哼一声,“京城离山海关不足千里六百里,八狩军和朵颜三卫的骑兵一日一夜便可抵达。你贺兰山离这里两千多里,中间还有数个军屯堡镇,孰轻孰重你难道真的分不清吗?” 司马任被熊廷愤怒质问,说不出话! 熊廷怒火起来,继续骂道:“我虽然是辽东经略,可是山海关的守军兵部的人,神策营和山海游骑是你魏奉朝的人,我一个也调不动。 而你们神羽、神机、神武营都爱惜羽翼,生怕损失了势力,以各种理由搪塞不愿意支援。 还有你们这帮文臣酸儒,一个个整天介无病呻吟,看似是大义凛然的样子,背地里结党营私互相侵轧,你们谁背后没有家族势力,敢站出来吗?只有一个贺云暖,也被你们合伙害死了。 现在好了,被你们养起来狗变成饿狼反咬回来。到现在了,还不肯反省,难道真要做我华夏千古罪人吗?” 熊廷一口鲜血从胸中喷出,溅在众人衣摆上。 罗森要去扶他,他一甩手。手指蘸着胸前鲜血,走到行刑台上三尺白幡写道:今生已许国,可恨无余力。便直直倒在地上。 魏奉朝急忙命人将他和魏武侯抬起,送去内廷诊治。在场众人全都动容,看到刚才还在以命相搏的对手,不由得满脸羞红。 司马任向紫禁城方向一跪,道:“皇上,微臣辜负你了!我神羽营、神机营、神武营,立即挥师东进。不灭鞑子誓不回头。” 神羽营将士立即跟随跪下,禁军、锦衣卫也相继跪下。齐声喊道:“不灭鞑子、誓不回头!” 司马任站起身来,将身上虎符交给罗森:“你即刻取我虎符,前往宁夏卫调神羽营回京师,三大营会和后,便出山海关剿灭胡虏。” “是。可是,西北防线怎么办?” 魏奉朝诡异笑道:“西北防线没问题。你父亲不是说了吗?鞑靼虎视眈眈、反贼日益猖獗吗?就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吧,剿灭黑水鞑子后,正好回去收拾残局,到时天下便海晏河清了。” 罗森、司马任相互看了一眼,硬是咽下了一句话:“反贼,也是大名的子民。” 魏奉朝又说道:“这么多年来,我处心积虑经营,你们只看到我杀了多少人,却没看到我为朝廷收回了多少钱粮。你们自称是清流,清流个屁。你们吃糠咽菜,勤勉俭朴,可是你们后面宗族兄弟那家的钱粮不是堆积如山?我告诉你们,我这么多年收缴下的钱粮,就是为了下面这一场大战。三大营加起来有六十万人,征缴民夫至少二十万人,另外我还有一支隐秘队伍也有一万人。兵器、粮草、军马、营帐,我算的清清楚楚。 司马侯爷,你放心去战。后勤用度,我绝不会在克扣你的。” 司马任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可以放手一搏。不过,我临走前,想要见一见陛下!” 魏奉朝手一哆嗦,失声道:“你,一定要见吗?” 第136章 消失的荣耀 魏奉朝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早已料到司马任会要求见皇帝,但却始终想不出借口来阻挡他。 “一定要见吗?” “一定要见。”司马任坚定说道:“与黑水一族的决战,事关我华夏存亡,我需要当面向皇上要一个承诺。” 魏奉朝想了很久,转头问向那不在众人视线内的国师:“能见吗?” 国师幽幽说道:“他若一定要见,你能阻挡的了吗?” “司马侯爷,皇上不见百官,是有原因的。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魏奉朝仍旧想要劝阻。 司马任扯下熊廷写着血书的白帆,咬破手指又在下面写了一行字——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扼于风雪。 “你只需去禀报一下就好。告诉他,无论他有什么难处,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他。如果他仍旧不见,我也无憾了!” 魏奉朝恭敬的将那白幡接过,道:“侯爷的话。我一定禀告皇上。” 司马任拱手向众人道:“今日大家舍身救我,在下不胜感激,也不胜惶恐。我已近半百,但徒有虚名,未有寸功。万事以家国为先,我决意放下新仇旧恨,放下党派之争,全力剿灭黑水祸患。今日承蒙各位恩德,在下没齿难忘,未有以半老之身赴汤蹈火,若能以身殉国,也能对得起诸位江湖义士厚爱。今日这场纷争,两败俱伤,全是因我而起。我在这里恳请各位放下恩怨芥蒂,暂时和平相处,待东征结束之时再论恩仇。不知可否?” 云万千哈哈一笑,道:“本来无恩怨,何必论情仇。司马侯爷放心去,我们青楼组织担保,江湖豪杰绝不会趁乱生事,一定与九大门派和平共处。” 宋濂也道:“九大门派,还有朝廷在册各门各派,也不会与众位江湖豪杰为难啊。就保持现在的状况吧。” 宋之濂深深一拜,道:“朝中文臣当做好后勤诸事,让侯爷放心去打这一仗。” 司马任逐一行礼,道声:“谢谢诸位。” “丐帮众位弟子,以及各位侠客义士,今日一战势必扬名天下,大家就此相别,日后再见。” 江湖群侠纷纷作揖道别,挤开身边的禁军,昂首阔步离开。唯有徐虹如冷冷的看着那国师道:“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躲在了这里。” 国师也冷冷的回答道:“你不是也没找过我吗?” “好!今日相见,恩情已了。日后相逢,必定拔刀!” 徐虹如说罢,将眉间尺唤了过来,转身离去。郭不弱却大声喊道:“这位异人,可否告知我你的名字?” 眉间尺回头咧嘴一笑,便随徐虹如离去。 偌大的菜市口,一瞬间便没了人,就连遍地的鲜血和残垣也都被清理的一干二净,就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事一般太平。 可是,人心永远不会太平。 郭不弱已经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他望着地上的熊廷和魏武侯,问道:“内相,这两个人如何处置?” 魏奉朝道:“还有救吗?” 郭不弱摇了摇头道:“熊廷急火攻心晕死过去,多半无碍。这个小兔崽子腰椎断裂,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熊大人,是辽东经略,也是整个东征军的意志所在,不能有所闪失,放到宫里好好调养。这个小子既然是废物,那就让他待在该待的地方吧!” 郭不弱点了点头。他一直很懂魏奉朝的心思,也抓着魏奉朝的很多把柄,更重要的是他是十二生肖之一,魏奉朝永远不会也不敢像出卖刘颂一样,把他出卖。 他想到了刘颂,微笑着摇了摇头。人一定要懂得自己的斤两,站稳自己的位置,司无相的徒弟是那么好当的吗? 他发现旁边有个破陋的巷子,里面依稀躺了些待死的人,便将魏武侯提了起来,扔了进去。 傍晚的时候,会有六扇门的人来这里清理,将这些人通通拉进乱葬岗埋了,那就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刘之月,悄悄的躲在残破的山墙后面,待他们走后急速的冲进了那个陋巷子,将魏武侯背了起来狂奔出去。魏武侯伏在他的背上,气息微弱的说道:“好兄弟,你莫管我了,让我去死吧!” 刘之月大哭起来,惊得黄昏下的乌鸦扑棱棱飞离了梧桐。他身上背着的,是魏武侯、是十四征衣、是山海游骑,是无数死去的将士用生命换来的荣耀。 他,放不下!也不知道该去向何处。只好背着已经没有气息的勇士游荡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间。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一个深宅门前。 钦天监。 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黑衣的淡薄女子走了出来,她看着奄奄一息的魏武侯,轻声说道:“你,终于回来了!” 第137章 宝藏的羁绊 “父亲,你真的要去山海关吗?”昏黄的烛火下,罗森望着负手而立的司马任,轻声说道。 司马任回过头来,笑着看他道:“我是要去的。不过你现在是神羽营的统帅了,是否率领兄弟们东进,还是你自己说了算。” 罗森犹豫了下,道:“我,还未做好准备。” “我当年接过虎符的时候,也和你一般大。你只需做出决断,剩下的事情还有我们呢。” “不知道几个叔叔伤势如何?” “铁须虎姜柏常一只手没了。其余几个人也都受了严重的伤,但也死不了。等你带回大军,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一样可以出征。” 罗森点了点头,心中踏实了很多。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叔叔也是十四征衣,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如果去山海关遇见,我们就接他回来吧。” 司马任仍旧笑道:“若是他肯回来,就好了。” “怎么?” “当年,我和你叔叔同时喜欢上了你娘。我比较内敛,不太爱说话。但你叔叔好玩好动,时常同你娘一起玩耍。他心中以为你娘也是喜欢他的。后来,你娘却嫁给了我。所以,他心里一直恨着我吧。” 罗绮恰好推门走了进来,道:“都多少年的事情了,还给孩子说。森儿,你叔叔最大的问题,是他杀了皇室宗亲。那一年你刚出生不久,你爹刚袭了侯爵位置。当朝皇帝的亲叔叔景王觊觎我家的秘密,想要陷害我们。你叔叔就在午门刺杀了景王,虽然皇帝与景王不睦,但受到一些大臣挟制,也不敢不依法行事。直到现在,他还是朝廷十大缉拿要犯之一。他是为了我们司马家,才选择了在关外流浪的。” 罗森眼中又浮现出虫儿那高大威猛、豪迈爽朗的样子,对父母说道:“也许他过的要比父亲好些。” 司马任哈哈一笑,道:“他可是我们司马家百年难遇的天才,我听说他已经练成不射之射了。” 罗森点了点头。 司马任继续说道:“也是时候告诉你我们司马家的秘密了。你可知道,为什么景王、魏奉朝要与我家为难吗?还有那三尺红云头,为什么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要来救我。” 罗森道:“是因为那个秘密?” “正是。几百年了,我们家世代守护着一个宝藏。先祖遗训,只有在天下最危急的关头,才能开启,用来拯救江山社稷。而宝藏的地图,就在丹书铁券中藏着。那日你母亲烧毁藏宝图,乃是我和他多年的约定。这宝藏既能救世,也能乱世,一旦被居心叵测的人得了,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宁死也不会交出去的。如今这地图烧了,这压了我司马家几百年的重枷,终于可以放下了。” 罗绮噗嗤一笑,道:“恐怕没这么容易吧?” 司马任道:“怎么?” 罗绮道:“我们这宝贝儿子,早就去过那藏宝的地方了。” 父子俩同时长大了嘴巴。 “那日我焚毁地图前拖延了些时间,已经将地图大概记住了。地图上写的是太平山。我查阅了几处唤做太平山的地方,都不符合地貌特征。后来一想,这图是在南宋末年时绘制的,也许地名早已经改了。查来查去,终于找到了一座无名小山。就在武昌城东百里。” 罗森失声道:“是刘家村?” 罗绮点了点头,道:“正是。你司马家,这辈子注定要与这宝藏脱不了干系了。” 罗森愣了好久还没反应过来,司马任一拍他的头,问道:“怎么回事?” 罗森苦笑着摇了摇脑袋,便将自己如何帮助杨破云大战巨鹿帮,如何与虫儿比箭,如何收黎雀为徒等事一一说了出来。他顺势将黎雀拜托他代为保管的宝剑取了出来,递给司马任。司马任结果来看了半天,青芒隐现、如龙藏吸,道声:“好剑啊。真是一把好剑。按照那小姑娘的说法,恐怕我们司马家就是另一个守护宝藏的家族了。这段历史,我们家没传下来,我甚至连自己祖先真正姓氏都不得知晓。日后你见了你那徒儿,要仔细问清楚。” 罗森道:“好。说起来,她现在似乎和石龙山的人在一起呢。” 司马任道:“石龙山匪首是你君山五义之首原怀心的徒弟,论辈分应该叫你师叔吧。他们虽然是一支义军,但毕竟官匪不两立,日后你可得注意一些。还有那杨破云也是你义兄,你需注意不要叫人抓住把柄。如今你是神羽营统领,不比在江湖时候了。” 菜市口那场混乱纷争历历在目,罗森已经领教了朝堂之上的险恶。 罗绮从衣袖中取出一张图纸,对他说道:“这便是那山洞藏宝图,你好生收着。如今大家都以为我把他烧了,惦记的人也就没了。至于原怀心和杨破云,二人我有所耳闻,都是铁骨铮铮义薄云天的好儿郎,你与他们相交是你的幸运。不要管你爹说什么,那些个阴险小人若是把我们惹恼了,便撂挑子走人。我们回刘家村隐居,守护宝藏,那才是你家族真正的使命。” 司马任刚要反驳,罗绮便瞪了他一眼,他便不敢再说话了。 罗森得了母亲宽慰,心中舒服多了。又想到几个兄弟各自天涯,不知道在干什么。倒是萧道仁,还来到了京城。自从菜市口回来,他们兄弟俩还没好好说过话,他还想问问武当山之战的事呢,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司马任气道:“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稳重,就跟他叔叔一个样子。话还没说完呢。” 罗绮道:“最好不要像你一般死脑筋。他一定是找他的结义兄弟萧道仁去了。说起来这个小道长人不大,辈分出奇的高,比我师父还要高出一个辈分呢!” 罗森快步奔向客房,一把推开了萧道仁的房门,喊道:“四哥、四哥?” 房内空无一人,萧道仁已不知在何时离开了。 他心中有些失落,刚要离开。却听到有人喊道:“怎么,老四走了,就不理我这个大哥了吗?” 他转头一看,一个头戴斗笠的年长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旁边。 罗森心中一阵狂喜,激动说道:“大哥,你怎么也来京城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