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斩尽河山》 第一章 好惨的一只大肥鱼 “风来哥,你快上岸来,隔壁王婶让你帮她去山上采点蘑菇回来,还是老价钱”,说话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虽然看起来眉眼还未长开来,但是单凭那一双仿若星辰大海般的眼睛就能知道,以后铁定是个俊俏的姑娘,更别说她还有樱桃般的嘴唇,嘟起来颇是惹人怜爱。 话音已落了半晌,河水依然只有先前微风吹过的波纹,丝毫没有动静,少女见状,眉头骤然挤成了一坨。常年被阳光晒得微微发黑的脸,竟也能看出一些生气时的淡红色,立马半俯下身,在河边寻找石头:“这块大,叫你不听我说话,把你从水里砸出来,你就不敢不听我说话了!”说着便朝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走去。 但刚用两手将石头拿起,又不知是因为身体瘦小,吃不住石头的重量,或是因为心中不舍,将大石头往地上一放,叹了口气,嘟嘟囔囔的说道:“算了,万一将你砸死了可咋办,以后就没人给我买桂花糕了。” 少女虽如此想着,却仍不甘心就此放过这混蛋,目光随即移到另外一块拇指大小的鹅卵石上,捡起来握在手中,无奈的说着:“唉,还是有点大。” 话音刚落,河面‘唰’的一声,涌出大片浪花,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少年,从浪花中钻出,右手抓着一条大肥鱼,另一只手赶忙将脸上的水珠抹去,方才瞧见那站在河边,脸色微微发红的少女。 “雪来,你怎么来了,你看我抓到一条大肥鱼,你看这鱼大的哟,晚上卖给赵家大叔,铁定能给个好价钱!那个老饕啊,就喜欢这种大肥鱼!”话刚说完,大肥鱼就开始使劲的摆动着身体,妄图从少年的手掌中逃离出去,少年见状,赶紧将其往岸上使劲一甩,直直的落入了雪来的怀中。 雪来抱着鱼,见鱼依然在扑腾,竟直接一拳打在鱼的身上,小脸稍显愤怒的喊道:“死鱼,臭鱼,叫你扑腾,叫你不听话!”可怜了鱼,晚上都要被吃了,白天还要挨一顿无名火,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李风来从河里游上岸,从岸边捡起自己灰白的上衣搭在肩上,任由河水从身上流淌到滚烫的地面,看样子这少年也不过十四五岁,剑眉星目,皓白的牙齿如同羊脂玉一般,原本应该在额前的一缕稍长黑发,因为这河水的原因,和那整头秀发一起背在了背后,模样气质便恍若大城里的贵公子一般。然而其周身散发的杀伐之气,却是与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有着些许不同。 这时,李雪来的手里依然还攥着方才捡起的鹅卵石,李风来瞧见,便打趣说道:“哟,我的好小妹,又准备丢鹅卵石打你哥啊,走,请你吃张婶最拿手的桂花糕去,莫要生气。” 看这样子,这种情况早已不是首次发生,所以李风来一眼便能瞧出端倪。 “下次你再听不见我说话,我真丢你了啊!”只见李雪来一手抱住已经半晕,不再扑腾的大肥鱼,另一只则将握着的鹅卵石高举过头顶,佯装威胁。 “好好好,我要是再听不见,你就打死我,走,咱们买桂花糕去”,李风来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握住李雪来那攥着鹅卵石的手,满脸堆笑的取下鹅卵石,继而说道:“雪来,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李雪来一拍脑袋,说道:“你不说我还只顾着生气,差点忘了这事儿。王婶叫你帮她上山采点蘑菇,老价钱。” 李风来一把揽过雪来的小肩,说道:“好勒,咱们先去买桂花糕,然后我就上山去。” 李雪来此刻笑得如同春天的花,明明不大的嘴却笑得露出了一大片白白的牙齿,一把抱住李风来,两人便那样说说笑笑,歪歪扭扭的往村里去了。 风来雪来,他们二人是同父同母所生的亲兄妹,母亲生风来的时候,正值寒冬,窗外飘着鹅毛大雪,狂风一直不停的敲打着门板和窗户,父亲在外屋等候得焦急万分,来回踱步,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风雪来的可真大,一定要母子平安啊!” 于是之后,便用这风雪中的风给孩字命了名。两年之后,同样在这种鹅毛大雪的日子里,一个女婴被接生婆抱出了里屋,两年前那时候与‘风来’一同想好‘雪来’,便正好派上了它的用场。 风来雪来家里世世代代皆为猎户,祖上并不是在这片小山村,他们一家都是搬来此处。据母亲说她家那里有大湖,有大山,还有一颗参天的老树, 但是不知为何,父亲带着母亲跑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定居,一定居就到了现在。 多次风来开口询问母亲,她也只是叹气摇头,若问父亲,他的双眼也只会带上淡淡的哀伤,还有对过去的追忆,但是却也不语,只顾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当风来转过身走远,父亲才会悠悠的叹一口气,摇摇头说道:“时机,还未到。” 出生于猎户家庭,对于李风来来说,上山打猎,采蘑菇,识草药,下河捉鱼,抓螃蟹,钳泥鳅,这些都是自己的祖传手艺,以后需要靠这些来养活家人,自己未来是要成为顶梁柱的男人,所以一定要精通,于是李风来便经常跟随父亲上山打猎。 风来十二岁那年和父亲一起上山打猎,为了追逐一只鹿和父亲跑散,等反应过来之时,周身已被迷雾所包围,致使其一度找不到回去的路。 在跌跌撞撞的乱走了一通之后,与一只觅食的饿虎撞了个正着! 当父亲找到风来的时候,他满身尘土的坐在地上,头发散乱,后背上三条两尺长的抓痕,再看看那饿虎,右眼之上插着一只箭矢,汩汩向外冒着鲜血,显得凶煞无比。 正当饿虎“嗷呜”一声,向李风来飞扑而去,再次发起攻击之时,父亲连忙一箭射出,正中饿虎胸腹!饿虎因这羽箭受力,翻飞出去,落入草丛之中跑掉了。 父亲将气虚体乏的风来背回去之后,母亲骂了父亲三天三夜,也哭了三天三夜,第三晚之后,风来才在母亲的哭声中醒转过来,帮母亲擦掉依然掉在眼角的泪珠,便又昏睡过去,直到白天才再次醒转。 那只老虎后来不知是死了还是依然活着,反正,等到风来伤好之后,他便更加拼命的锻炼,让自己能有更大的力气和更强的武功,心里总想着要亲手杀了那只饿虎。 等到两年之后,风来已经能够将胳膊粗细的小树一刀砍断! 从那以后,风来便经常进山寻找那只饿虎,若是没找到,就以有攻击性的猛兽为目标,练习自己的胆量和搏斗技巧,击杀之后便扛到村里去售卖,这就是李风来眉宇间总是带着一股杀伐之气的原由。 李雪来因是小妹的缘故,一直都被李风来所宠着,父母因为她犯错要打手心,也都被风来挺身而出保了下来,替她挨揍。 所以搞得雪来对风来往往都是敢怒又敢言,但在其他人面前,却又是胆小羞怯的样子。 有些东西,外人不知,只有风来和父母才知晓。雪来虽然看起来像是平常少女一般,却记忆力惊人,往往父亲教她草药药理,防身的基本武功,她都能迅速记住,过目不忘。 可能唯一不能让她更加厉害一点的因素,便是她从小体子虚弱吧,因此就只跟着母亲缝衣,学得一手做菜的好手艺,暂时将这过目不忘的本领埋在心底。 风雪欲来,在外人看来十分平凡的两个孩子,在这样一个乱世中,不知究竟能掀起怎样的风波?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完,注定满地都是白骨,冻死的,饿死的,被火烧死的,被一刀削掉了头的,全都会被埋在风雪之下! 第二章 平安来客 平安村是一个十分淳朴的村子,一共也不过百来口人。 家家户户的门在白天也都向来敞开,篱笆外若有路人走过,便会有中华田园犬对其吠叫,主人会作势要打那乱吠的狗,然后再隔着篱笆向路过的熟人寒暄两句,每日的生活便是如此平静安乐。 抛开村头早年因打仗,而断了双腿的徐大兵,还有村尾那两个好吃懒做的张大麻子和张小麻子,其他的村民均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家家自给自足的生活。 村子处在四面环山的一个盆地之中,交通十分不便,少有外人造访,堪堪是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外人若想进入到这片小山村,就得通过村外唯一的一条山路,走上两天,方能看见村口。 自从上一次战乱,村里的青壮年被拉了壮丁,许久之后,就一个徐大兵爬着回来,还断了双腿,好不容易熬到孩子们都长大,村子才慢慢恢复了生机,所以现在鲜有人再出村去,那条路也快被村里人所遗忘。 卖货郎偶尔会走上两天的山路,跑到村里来兜售食盐,生活用品,还有些稀奇玩意儿,但是要价都出奇的高,村里实在暂时拿不出铜板、碎银的家庭,便将自己收获的谷物,捉来的动物便宜卖给别家,再去购买必需的盐,货郎才不会心慈的以物换物。 偶尔也会有木材商,皮毛商造访,用花言巧语低价骗取村民们手中的动物皮毛,再奔波到大城中去卖出高价,以牟取暴利。 若非这些来牟利的奸商,可能那条山路也早就被野草树枝所遮蔽了,那时这山村便是真如同桃花源那般,与世隔绝。 平安村在很久以前只有三个姓氏,张家,徐家,赵家。 偶尔会有年轻的小伙子耐不住桃源的寂寞,想要出去看看,闯荡一下这个未知的世界。 每次从外回来的人,都可能会带回外乡女子,然后在这片土地扎根,发芽。 喜欢吃蘑菇的王婶,便是十几年前赵家一个支系小伙从外面带回来的。他俩回来的时候,王婶挺着个大肚子,赵家人一见,全都将王婶好吃好喝的供着,都希望来年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王婶生产那天,久旱的平安村迎来了一场期盼已久的甘霖,王婶也顺利的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儿子取名叫赵平,女儿则叫赵安,也顺应这平安村的村名,平平安安。 在村里人看来,这两个孩子便是上天给予平安村的祥瑞,给村里带来无尽的吉祥,全村因此吹拉弹唱,尽情欢乐了三天三夜,高粱美酒喝了一车又一车。 若说王婶是嫁进来的外人,那李风来的父母就算是不请自来。 李风来的父亲十八年前带着妻子来到了这个村庄,和村长交谈一晚之后,村长才同意将村里靠山的一间废弃房屋,给了李风来的父亲。 那间房屋的主人在早年战乱的时候便被强征充丁,或是死在了外面,于是就废弃闲置了下来。至于村长给他房屋的交换条件是什么,两人却都从未对任何人提及。 自从李家来到小村之后,偶尔会来骚扰村庄的山贼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是清晨的露水,到中午就蒸发的干干净净。 直到有一年,进山采药的村民发现一个石洞,宽阔的洞内漆黑一片,药农将火把点燃,想进去一探究竟。 才走几步便踢到一个硬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副骸骨,当即便把药农吓得跌坐在地,裤裆里也全湿了去。等到药农连滚带爬的回来,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不知他是在山洞内被吓晕了去,还是惶急找不到归路。当村里人听闻此事都感到心中大骇。 此事同时也惊动了当时的官府,然而由于战乱刚平没几年,官府此时正忙得焦头烂额,于是对外便说是贼寇分赃不均,互相械斗所致,就草草的结了案,然后出山而去。 这山中村民都格外胆大,等到官府走后,便拥挤在石洞前,一起目睹这惊人的一幕,从石洞中抬出的骸骨共计五十八具,收拾出的大刀、长矛恰恰是当年那伙山贼吃饭的家伙,至此村民们才知道为何那股山贼会凭空消失,拍手称快的同时也都在议论纷纷是何人所为。 大伙都心知肚明,若为分赃不均定会留下些许活口,而那伙山贼当年正为五十八之数,如今全被屠戮殆尽,未有一个活口留下,只可能是外来力量,摧枯拉朽般的捣毁了这个贼窝。 一个脸色蜡黄,额纹密布的大叔说到:“我看啊,八成是有股乱军还藏在这片山里,恰巧撞见这群山贼,为了掩藏风声,所以选择将其全部杀掉灭口!” “我觉得不像,此处没有太大的争斗痕迹,反倒像是被山林中的鬼魅悄然杀死”,另外一位脖子上挂着念珠的老人,讲出了自己的看法,不由得让围观的村民都只觉后脊发凉,若真有鬼魅,岂不是不开心起来随手便会杀人! 大家都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唯有村长和李风来的父亲表情漠然,仿佛早就知道一般。 最后,李风来的父亲将那在地上爬着,妄图挤进人群的李风来一把提起,往肩上一扛,便往家里走去。 硕大的身躯,任由李风来如何扑腾也无法翻下肩头。 村长从包里拿出早已被挤坏的柿子,一口咬下去,汁水布满了白花花的胡子,随后便用他稍显浑浊的眼神望向李风来父亲的背影,满是赞叹。 从此,李风来的父母便在这平安村定居了下来,平安镇也迎来了第四个姓,母亲帮人缝缝补补,做些手工活,晒晒丈夫打猎,剥回来的皮毛。 父亲则常年混迹山林之中,采采草药,猎杀猛兽,捕捉珍禽,日子倒也过得幸福美满,之后更是喜获一儿一女,可谓是其乐融融。 佳人眷侣隐深山,不问世事不问仙。 可是,有些豺狼虎豹,就算你不去找它的麻烦,他们闻着血腥味,知道有骨头和肉吃,也会不远万里上前来抢食,直到吃得渣都不剩! 金陵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 一场风雨正在悄悄的向着平安村靠近,只是,谁也不知道这场风雨什么时候会来,来得大不大,会不会将屋顶的茅草全部掀翻。 未来是个未知数,当下活着,活的幸福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第三章 招牌桂花糕 “风来哥,你说待会儿这条大肥鱼,咱们该卖多少银子呢?我觉得,可以卖二钱呢,嘿嘿嘿,那样我的桂花糕可就有着落咯~”,李雪来一说起桂花糕,口水就不知不觉的流出了嘴角,自己发觉后立马用衣袖仔仔细细擦得干干净净,生怕被她的风来哥看见,然后借机取笑于她。 “二钱太少了吧,这条肥鱼这么大,怎么看也得值个四钱!你还是太年轻了呀,你这样以后是会被别人诓骗的!”李风来表面上一本正经的说着,心里为他这个小妹的可爱而觉得暖心。 “值这么多啊!那我要两块桂花糕!”雪来听见能值四钱银子,顿时眼睛像是夜晚的星光,闪烁了起来。 李风来嘴角上扬,笑道:“行,谁让你是我唯一的小妹呢!” 李雪来一听,连忙右手紧紧挽住李风来的胳膊,满脸堆笑,“还是我风来哥好,嘻嘻。” 李风来最是受不了李雪来的撒娇,李雪来自己也知道这招屡试不爽,这便是,一招吃定李风来! 李雪来就这样一直挽着李风来的胳膊,两人一起走到了村里卖桂花糕的地方。 村里人实在,很少有读书人,所以索性也都不挂招牌,只是在门内支起一个高高的木制长桌,在上面堆放着今天刚做出来的桂花糕。 两人刚跨入店铺门槛,便听到万般熟悉而又粗犷的妇女笑声:“风来小子,不是我说啊,你和雪来这样子,还真像是两口子,哈哈哈”,卖桂花糕的张家大婶如是打趣道。 村里人性情豪爽,时常会有些言谈无忌,大人们听见这些话,也都是纷纷在旁笑一笑,可却难为了小女娃娃。 “才不是呢!张婶你再乱说,晚上我就偷偷跑你店里来,偷吃完你的桂花糕!”,李雪来小脸泛红,如是吓道。 张婶先是一本正经,后又忍不住打趣地说道:“好好好,婶婶不拿你取笑了,我倒是真怕你这个小馋猫,会晚上来偷吃我的桂花糕哟,哈哈哈。” 李雪来低声嘟囔着:“我才不是小馋猫,又取笑我,谁让你家桂花糕真的很好吃嘛!” 李风来和张婶听着嘟囔,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独留雪来一个人红了脸。 站立一旁的李风来心想,若是再不圆场,怕是待会儿雪来的脸皮兴许能滴出血来,于是急忙说道,“张婶,麻烦给我两块桂花糕,这妮子最爱吃你家桂花糕的勒”,然后便在衣服包里摸索出六个铜板,轻放在桌上。 “好的勒,马上给你俩包起来”,说着张婶便拿出两片竹叶,从小山一般的桂花糕堆中,取下三块,用竹叶包好,递给雪来,“小妮子,给,你还不知道婶婶啊,咱们村里的人,性格都豪爽着勒!你莫害羞,莫生婶婶的气呀。” 雪来看着多出来一块的桂花糕,顿时那股害羞气恼的劲头,立马便被美食的香味压了下去。 两眼泛光的瞧了瞧张婶,再瞧瞧桂花糕,一把拿过,然后喜笑颜开的将张婶的粗腰抱住,撒娇一般说道:“婶婶真好,以后我就只吃婶婶做的桂花糕!” 从张婶的铺子里走出来,李雪来一路上边吃桂花糕边傻笑,感觉自己生活的村子,那便是人间最好的天堂,大家都那么淳朴,都那么会关心别人,没有需要烦恼的事情,也没有需要难过的事情,就想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了最好! 李风来看着自己妹妹开心的样子,心中肯定的认为,她就是天堂,妹妹在哪里,那天堂就在哪里! 风来和雪来一起走到赵家大叔家里,准备将那条昏过去的鱼卖给赵大叔,可是鱼离开水,哪能成活,早在回村的路上便成了一条死鱼。 赵家大叔一看,所幸个头够大,虽然不够鲜了,好歹刺少,“晚上正好来一锅酸菜鱼,再配上我这刚买的高粱酒,哈哈哈,今夜可真是美好!”,边说着边给李风来两人倒了两碗凉爽的山泉,然后再踮起脚尖,在房梁上摸索片刻,取下来一个钱袋,从中取出四钱银子交到李风来手里。 李风来喝着山泉,顿时感觉浑身都轻松了许多,在这炎炎夏日,一碗泉水足够让人多走出两里山路。 两人喝完山泉,李风来便向赵大叔做了一个揖,当作山泉的谢礼,便出门往家方向走去。 在泥泞的田间小路上,李风来突然抓住李雪来的小手,将四钱银子放入李雪来那粉嫩嫩的小手中,再柔声说道:“你先回去,我差点忘了还要去帮王婶采蘑菇。” “哦,那风来哥你自己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回来!”说着李雪来便给了李风来一个紧紧的拥抱,贪婪的吸了两口李风来身上的气息。 李风来同时也将抱住李雪来的双臂紧了紧,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便催促她赶紧回家。 等李雪来略带不舍的渐渐走远,李风来才从附近的山道上了山,去找那只有夏季雨后才会生长出来的新鲜蘑菇。 蘑菇分很多种类,凤尾菇,平菇,茶树菇,金针菇,王婶倒是来者不拒,只要是蘑菇,她都喜欢吃。当然,除了颜色出奇艳丽的毒蘑菇。 李风来从山脚一路沿着窄窄的山路往上走,等到了山腰,便往没有路的林子里钻去,蘑菇喜阴,专在潮湿的地方生长。由此,他便往那有泉水流动的地方挺进。 附近的山林均是李风来常年狩猎之地,他对这一带的熟悉程度,就如同自己家一般,于是很快便在附近找到了许多刚生长出来的新鲜蘑菇。 李风来用上衣做包裹,将采到的新鲜蘑菇,全部装在上衣之中。随后便在泉水中洗了洗自己脏兮兮的手,准备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一队十一二人的黑衣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统一长刀配在腰间右侧,身负弓弩,脸上一张獠牙鬼面具,虽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又不如同军人会将面容露出,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李风来瞳孔微缩,他从未见过这种装束之人,天生的直觉告诉他,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他心底敲起了大鼓,暗自分析,现在这个距离,他若拔腿开跑,必定会被对方发现!唯一的办法,只能藏! 于是,李风来将自己捕猎时的伪装技巧,灵活地运用了起来。 慢慢挪动身形至一颗大石之后,将这两天下雨时打落的树叶往身上一盖,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慢地调整呼吸频率,开始进入到一种无天无地无我的状态。 片刻之后,李风来便在这片茫茫森林之中,凭空消失而去,在这世间消失,恍若根本就没有李风来这一号人存在过一般。 第四章 獠牙鬼 “孙统领,您说咱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这平安村?兄弟们已经走了两天的山路,一路上被蚊虫叮咬的厉害,有不少人出现了腹泻的状况,怕是有些水土不服”,只见这十二三人的黑衣小队在大石前围坐,领头的獠牙鬼盘坐在大石上,听着下属汇报进山以后的情况。 “按理来说,两天的时间,已经足够我们走到平安村,或许是在山林里走了些岔路,耗了些时间吧”,这位姓孙的统领淡淡回道,从声音中听不出一些感情。 李风来与这黑衣小队只隔一石,此刻全身已被汗水浸湿,生怕被这群黑衣人发现。 他听到黑衣众人的对话后,一时竟陷入沉思之中,只觉来者不善,却不知所谓何事而来,只得静心候下去。 “孙统领,那李当先真在这鸟不拉屎的村里?”这黑衣下属仿佛知道李风来的心事一般,直接便说出了此行目的! 李风来听着李当先这名字,全身发寒,一时竟脑袋发懵,感觉自己正在听的是一件惊天大事! 李当先正是其父亲名讳,但父亲一个普普通通的猎户,为何会让这帮黑衣人不知疲倦,哪怕要跨过大山也要寻来,到底出于何种目的? 千万个推测在李风来脑海中浮现,寻仇?夺宝?不管是何原因,必须得找个机会跑回家,尽快告诉父亲这件万分紧急之事,方能早做防备! 孙统领微微一笑,说道:“本来我也不知这李当先身在何处,但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多年前的命案卷宗也开始纷纷运往京都,进行妥善保存。而当负责收录卷宗的同僚,看见这份凉山深处的命案卷宗时,便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于是立马上报给了遗乱司。” 孙统领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纸单,向下属们证实自己所言非虚,看着下属们眼冒精光,似有些激动,便继续说道:“那时凉山官府并未对其深究,局势未稳,各地均需妥善安置难民,并无多余人手可进行调配。于是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在这卷宗上进行了详细记录,免得日后上级怪罪。尔等听我念这卷宗,‘凉山所属平安村,于山顶洞中发现白骨五十八具,白骨断处皆如烈焰烧灼,漆黑如炭!’“ 孙统领停顿了一下,用手指弹了弹这张纸单,问道:”你们想到了什么?” 众人眼中精光再次暴涨,仿佛有烈火在其中游走,异口同声惊呼道:“春雷刀!” 孙统领见众人的反应,颇为满意的笑了笑,而这笑意极为阴险,让人不寒而栗,继而说道:“本来以为只是一桩普通的遗乱,没想到竟是一条大鱼!” 黑衣众人中一人很快从激动中平复下来,问道:“孙统领,那李当先本领高强,咱们能拿得住他吗?” 听闻此话,孙统领立时双眼一冷,未见其拔刀,便听‘锵’的一声,一把白亮的钢刀插在提问之人两腿之间,不停颤抖!刀刃离命根仅发丝距离,吓得那人哆嗦了一下。可能入遗乱司之人,心性也都不差,很快便回复了镇定。 “你是我的下属,第一次如此提问,我可以容忍你。若有下次,你便再也无法听见我对你说这番话了!在我的统领之下,乱军心者,死!”孙统领周身温度瞬间降低,空气都凝出了细小水珠,黑衣众人均受不了这股阴寒,齐刷刷的打着哆嗦。 孙统领看了一眼众人,站起身来,跳下大石,慢步走到发话之人身前,仿佛一只吐信的毒蛇,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看了他半晌。那人将头颅低下,似下位者臣服于王者,虽看不见其面容,但想必早已大汗淋漓。 孙统领将右手缓慢向刀柄伸去,触碰到刀柄之时,却也不急着握紧,一股压力再次在黑衣众人心头升起。 半炷香之后,孙统领方才将刀柄握紧,从那人两腿之间拔出,在其身上擦了擦刀身,这才准备归鞘。 三尺! 两尺! 一尺! 等到钢刀完全入鞘,黑衣人众人这才如释重负,方才提问之人甚至有一股大起大落之感,充斥心头。 孙统领的语气比先前加重了几分,说道:“你们都是江湖上的好手,甚至有些人是独当一方的霸主!深得皇家赏识,又不是凡夫俗子,怕什么?!我就问你们,到底是怕什么?!那李当先是人,不是神,咱们都是一个头两双手!双拳难敌四手,咱们十几个江湖宗师,会拿不住一个李当先?你们若是连这点自信、实力都没有,那就全是废物,传出去也是丢人!不如就战死在这里,让野兽饱饱肚子,老子都懒得埋!这趟来,要么一战成名,要么死,你们自己选!” 孙统领说完,便径直向远方走去,黑衣众人面面相觑,仿佛能看到彼此眼中再次坚定的神采,纷纷迅速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后的树叶,便全都一言不发的跟在孙统领身后,一起谋求荣誉! 等到黑衣众人走远,李风来才从树叶堆中坐起,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已大汗淋漓,微风一吹,在这夏季却感到异常寒冷,所幸脑袋发懵的状况已经好转许多,看了一眼黑衣众人远去的方向,暗自庆幸不是自己所知的小道。 李风来来不及多想,立刻站起身来,身上的树叶也来不及清理,拔腿便朝家中飞奔而去。 他心中一想到,要在黑衣人到达之前,让父亲有所戒备,脚下速度突然之间,竟比平时追逐雄鹿还要快上几分,却不知此时头顶茂密的树丛中,站着一个老者。 这老者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麻布衣服,内陷的眼眶配上深邃的瞳孔,让他有种世外高人的感觉,满脸的皱纹和白发白须又让他多了一分仙风道骨,用稍有些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这孩子,根骨不错!”说完便将手中的新鲜花生剥开,将花生米往上抛起,精准地落入口中。 老者边缓慢的咀嚼着,边轻声自言自语道:“判官,我来看看你这只狗,又嗅到了什么气味。”老者手中轻轻用力,再将手掌缓慢抬到嘴前,吹了吹掌心,花生壳竟已成飞灰,从空中向下飘落。 随后脚下一点树枝,凌空行走,向黑衣众人的方向跟去。 第五章 春雷刀 此时的天色如同被仙人泼了一层墨,唯有点滴星光为路人指路,村中人家大多早已紧闭房门,唯有那从窗口透出的昏黄烛光,才让这小村稍显温暖。 田间一条土路上,两个肥头大耳,满脸麻子的中年汉子并排走着,上衣如同被猛兽撕扯过一般,散乱开来,各自手里还提着一坛已经启封的老酒,踉跄的步伐和浑身散发的酒气,足以看出他们已经喝了不少,只差未醉倒在这田间。 “小二,你说咱们俩,这样成天插科打诨的,到底也不是个事儿”,说话之人连连打着酒嗝,面红耳赤。 “是啊大哥,咱们继续这样下去,家底都快要败光了,怕是连淡出个鸟味儿的白水都买不起!但那挥锄实在太累了,咱们好不容易养出的一身肥膘,咋能给太阳折腾没了!干不了干不了。”张小麻子听着张大麻子说的话,立马愁绪上头,摆出一副委屈受累的表情。 “老二,那咱们就去山上,找找老坟,说不定就有值钱的宝贝,又够咱们哥俩,喝好久的了。”张大麻子说着便又打了个酒嗝,脚下一软,便要跌坐在田间。 这时,突然从他身后伸出一只黑色手掌,把住其肩膀,慢慢将其扶起。 张大麻子多重,常年好吃懒做,养了一身肥膘,没有两百斤,也有一百八,此人竟能单手将其扶起,可见臂力着实不俗。 “两位兄台,可知李当先住所,能否行个方便,告知在下?”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显然是那黑手的主人。 张大麻子和张小麻子同时回头,只见在星光照耀之下,一副獠牙鬼面具散发着银光,把两人吓得立马跌坐在田间,屁股和四肢在地上不停划动,往后退着。 “你是什么鬼,咱们可不怕你!我找人算过命,硬的很,你这鬼快滚!不然爷爷用祖传佛爷坠子镇死你!”张大麻子右手强行镇定地往脖颈摸去,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其心里已然害怕到极致。 只见黑衣人慢慢用手将獠牙鬼面具抬起,露出一副清冷的面容。 刀锋一般的眉毛下,竟有一双鹰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英气之外带着一丝阴森。 “两位且宽心,我乃官府之人,寻那李当先有一些要事商议,此锭银,便当作我问路和惊扰二位的费用”,孙统领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银锭,向前抛给张大麻子。 张大麻子伸手接住,虽然双腿依然疲软无力,但是也很快镇静了下来,正要开口作答,却见心有余悸的张小麻子从地上迅速爬起,抢先说道:“这位官爷,那李当先住所,咱们当然知道。不过,去往他家的路,七通八拐,不是很好找。再加上现今,天色如此昏暗,恐官爷找不到,我愿自荐,替官爷带路!” 想必是那张小麻子见獠牙鬼出手如此阔绰,想从中捞得一笔,“不过嘛,官爷,咱们也是要吃饭的,这么晚陪官爷走一遭,好歹也要点幸苦费才是。” 孙统领表情稍显玩味,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不用带我去,给我指明方位便成,银子,照样少不了你的。” 张小麻子一听,脸笑成了菊花模样,肥手朝山脚位置一指,大声朝孙统领喊道,唯恐其听不见,就不给银子一般,“李当先就住在那儿!” 孙统领依然保持着玩味的神情,从怀中掏出一块比先前更大的银锭,丢向张小麻子。 张小麻子一见,心头狂喜,两手向上举起,迎接这买酒钱。 银锭入手,张小麻子刚摸到那那熟悉的温度,正满心欢喜,准备瞧上一眼,却瞬间失去了对银子的触感。 一双血淋淋的手,“啪嗒”一声,从空中掉落在地上,紧跟着,张小麻子那还带着大喜笑容的头颅也滚落在地,独留身躯僵直站立。 “敢敲我孙某人竹杠之人,你还是头一个!”说着便俯下身子,从那断手中抠出那块银锭,重新放回怀中。 随后便转过身,看着已经面色灰白的张大麻子,嘴角再次上扬。 张大麻子此刻酒意全无,眼前这一幕吓得他连连大叫,这个笑容,比恶魔还要恐怖,不由得往后一直爬去。 “你别过来,大爷,我什么都没看见,银子全都还给您”,他竟害怕得落泪,边哭丧着说道,边将银子往身后抛去,手脚不停地继续向远处爬去。 “一个贪财敲人竹杠,一个贪财挖人祖坟,两只蛀虫,都得死!”孙统领重新戴回獠牙鬼面具,快步前踏,将刀从张大麻子的背部刺下,来了个透心凉!再用力一搅,立马便死透了去。 “这种人,死有余辜!为了钱财,什么都做得出来,一点道义都不讲”,边说边抖落刀身的血珠,随后将刀尖对准刀鞘,“哗啦”一声,归鞘。 “走了!该干活了!”孙统领朝身后树林喊了一声,便率先朝李当先住处奔去。 树林中,立刻便飞出十一只獠牙鬼,紧随其后,如同鬼魅从幽冥中现身人间,择人而食! 李风来早在日落之前,便由小路回到了家,冲进院门便开始喊道:“父亲,快走,咱们快走!” 李当先一惊,自打李风来随其打猎开始,从未见过其如此慌张,暗道必有大事发生。 立马放下正在剥鹿皮的刀,上前扶住李风来,说道:“不急,慢慢说。” 李风来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有十多个黑衣人来了,带着獠牙鬼面具,说要对付你!父亲,咱们快逃!他们已经在下山的路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当先双眼紧眯,眼神一寒,杀气瞬间将整个房间充斥,森然说道:“果然还是被发现了,既然来了,那就全留下吧!” 李当先来不及思索,继续说道:“风来,你带你母亲和雪来,去之前那个山贼窝避一避,我回头去接你们,快去!” “父亲!那群人武功很厉害,我们一起走吧!”李风来眼中满是担忧,恳求地说道。 李当先盯着李风来的双眼,双手扶住其肩膀,斩钉截铁地说道:“听你老子的话!你老子的武功,其实很厉害的,你不相信你老子吗?” 李风来听闻李当先如此说,便咬咬牙不再坚持。 李风来一直相信着父亲,父亲就是他的天,从小他便对父亲言听计从,父亲也从未诓骗于他,便说道:“父亲,我先将小妹与母亲带去安顿好,很快就回来!” 李当先的妻子叶君,本想坚持留下,但看到夫君坚毅的眼神之后,便也流泪默认了。 她不想成为夫君的牵挂和软肋,于是便和两个孩子一起上山去了。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李风来怎会让父亲独自面对十二只鬼,于是边走,心中边默念道:父亲,你坚持住,等将母亲与雪来送到山洞,我就回来帮你! 李当先望着三人上山的背影,长叹一声,眼神瞬间却又坚毅起来,说道:“该来的,还是得来!安稳日子过了这么久,偏偏这群人,就是不让过了!” 李当先走进里屋,半蹲而下,深吸一口气,将拳头高高举起,双眼圆睁,一拳砸向地面。 地面瞬间便裂出了千百条地缝,再用手指一抠,大块的泥土飞出,露出金属匣子一角,李当先二指抓住那一角,一拉,将其从泥土中完全拉出。 一尺 两尺 三尺! 当这金属匣子完全抽出,才看清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刀匣,长约三尺,宽一尺。 只见李当先轻抚着刀匣,淡淡地说道:“老伙计,咱们可有十余年未见了。我本想让你,就在这地下睡一觉,等下一个有缘人的。可没想到,你我还是缘分未尽啊!” 李当先说完,便猛然打开刀匣,里面躺着的刀经过漫长岁月,却并未遭受侵蚀,似铁非铁,不似凡间之物! 其周身泛着的青光,更为其来历蒙上一层神秘面纱。 只见刀柄上用古文刻着两个字:“春雷”! 第六章 酒壶中藏着悲伤 蝉鸣,蛙鸣,夏季的夜晚总是千篇一律,明月当空,繁星万里,月光照在獠牙鬼面具上,本就冷冽的面具更显得森然。 四周除了自然万物的呼吸,再也没有其他声响,在这群獠牙鬼看来,眼前这间茅草屋,便如同一只早已死去多时的巨兽,竟无丝毫动静,一众獠牙鬼不免因此忐忑不安。 孙统领似察觉到了众人的不安,低声安慰道:“诸位莫慌,他在明,我等在暗,有备攻其不备,谅他就是六臂哪吒也得被我们擒下。” 随后见众人心神渐稳,孙统领便开始部署站位,继续低声说道:“此刻想必那李当先已然入睡,天机鼠先去吹迷魂烟,老花和老齐轻功最好,上到房顶去,别让他溜空跑了,阎罗带四个人去后门守着,咱们给他来个包饺子!”判官说完,便阴恻恻地笑了两声。 众人在等判官指令开始行动,一想到这次捕杀之人是赫赫有名的李当先,便不免觉得万分刺激,心跳加速。 只见判官将脑袋偏向一个身材瘦小的黑衣男子,低声说道:“天机鼠,你吹完迷魂烟后一炷香,拉焰火为号,大家再一起动手。”见天机鼠点了点头,便转过头继续看着茅草房,低声喊道:“行动!” 众人得令,纷纷从判官身侧鱼贯而出,朝小屋四周散去,动作娴熟而迅速。 天机鼠快步向小屋靠近,脚下在这寂静的夜晚,竟听不见一丝声响,可见其轻功当真不赖。 随后只见其来到院外,使出一招鹞子翻身,便跃过了篱笆,如同老猫一般,轻落在院落之中。这寂静的院落,再加上关于李当先的传闻流言,让天机鼠不免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竟有些口干舌燥。 天机鼠是何许人也? 京都流传的童谣如是唱道:大老鼠,天机鼠,数个一二三四五。一是偷,二是盗,三是天黑做皇上,四为飞,五为跳,皇宫里边到处跑。 童谣中便可得知其轻功了得,哪怕是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那也是来去自如的人物,其擅以五行八卦算吉凶,再选吉时偷盗,往往出手,必满载而归!因此,江湖人送外号‘天机鼠’。 其在前朝五国战乱之时,曾于午夜入大东国皇宫,在龙椅上酣眠,却不巧被掌灯侍卫撞见,在众御林军围剿之下,却仍能飞檐出宫,哪怕是被大内高手追杀几十里地,也堪堪凭借着那一身吉凶推演之术,死中求生,毫发无损! 后云泽国吞四国,武烈帝刘诏为开国太祖,偶听天机鼠异能,便招至麾下为暗影死士,专门负责探查遗乱情报。 天机鼠冷汗直流,呼吸都不敢重上一分,连龙椅都敢坐的他,却在此时紧张无比,双手微颤。 他缓缓沿着墙角摸到那窗户位置,向手指上轻吐了一口唾沫,将窗户纸润湿,用力捅破。随后再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装有迷魂烟的竹管,慢慢地往洞口一插,生怕期间发出什么声音。 他见屋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立马松了一口气,将头上冷汗抹了抹,微微挺直身体,将脑袋提高半分,让嘴唇正好对准竹管,随后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用力一吹!迷魂烟便开始在屋内四散,刹那便消失不见。 天机鼠刚如释重负,准备将竹管抽出,却见一点寒芒乍现!刀刃从窗户纸中奔袭而出,直直插入其脑门,还未来得及疼痛,便横死当场! 天机鼠终究还是道行尚浅,致使自己估错了李当先的实力。 他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带着稍许懊悔,然而,生命并没有第二次,时光也不会倒回。若是能倒回,想必他会继续做他的老鼠王,逍遥天地间。 屋内的李当先眉头微皱,心底却沉稳无比,好歹自己也是身经百战之人! 他并未将刀抽出,他在等一个可以全身而退的时机! 孙统领见天机鼠趴在窗框处良久,却也不曾动弹丝毫,心底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眉头紧皱,急忙转头望向众下属,低声说道:“走!一起去看看什么情况。” 判官说完,立马便运起内力于双脚,如同勾魂使者一般,似脚不沾地,向茅草房飘去。 霎时! 屋内亮起了昏黄的灯光,如同巨兽睁开了铜铃双目,将判官紧紧盯住!让其前进的脚步生生停了下来,紧张至极。 此时! 只听“唰”的一声,在房顶上戒备的花公子和齐二爷,一同掉入了屋内。孙统领暗道不好,双眼焦灼万分,招呼众人便往茅草屋继续飞奔而去。 众人刚到门口,欲破门而入,却见门板被撞飞而出,随之一起飞出的,还有两具瘫软的黑衣尸体。 只见尸体的脊柱从背部刺出,下巴完全与胸口贴合,一看便知是高手将其头颅强行掰断! 夺魂判官用两手接住尸体,便往后飘去,随后将两具尸体平放在地上,满脸煞气地抬头,只见一高大男子,手持长刀,从破碎的房门中走出。 此人模样与李风来神似,仅是头发白了些,脸上胡子拉碴,一道长长的口子从鼻梁划到了耳根,全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气,比常年在尸堆中爬行的老兵更盛! 春雷刀此刻被握在李当先手中,犹如鱼入大海,鸟归山林,绽放出比先前更加耀眼的青光! 月光也惧怕这青光一般,躲到乌云身后去了,大雨毫无征兆的下了下来,雨声越来越大,劈里啪啦地打在地上,像是风吹,像是雷鸣,也像是为这场厮杀擂起战鼓。 孙统领见状,双眼紧盯着李当先,眉头紧皱,全身散发着煞气,将手迅速放到嘴唇上,吹响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判官怕不敌此人,于是便开始召集人手,准备以多击少! 万万没想到,还未正面交锋,己方已然损失三员高手,看样子确实是低估了这李当先的实力。 众人听见判官吹哨,当下便立马拔刀将李当先围困在当中,严阵以待! 李当先嘴角微勾,冷笑一番,虽被围困在当中,却也丝毫不曾慌乱,反而高声嘲讽道:“你们这几只乌鸦,毛都还没长齐,想杀老子还不够格!老子杀人的时候,你们怕是连刀都拿不稳!” 李当先说完便眼神一冷,暴起发难!朝孙统领快移两步,使出一招抽刀断水!只见刀光横着向那勾魂判官极速奔去! 判官见状,瞳孔微缩,立时将刀竖于腰前,只听“砰”的一声,刀刃接触之处炸起闷雷,勾魂判官被击出数丈之远,才堪堪接住这凶猛一击! 李当先见状,眉头竖起,双目圆凳,随即乘胜追击,从判官那缺口处奔出,纵跳起来,做出当头棒喝的模样,似将全身力气都压在这一刀上!判官见状,眼神坚毅,双眉微皱,立马横刀于头顶,准备先架住这雷霆一击,再伺机反扑! 然而这李当先并非无脑之人,深知若是对方援兵赶到,便再也无路可逃,竟运足内力于双足,与判官擦身而过,向远处奔去。 判官微微惊讶,立马站起身来,随后双眼一寒,冷笑一声,说道:“我知你轻功厉害,也知你并非蠢人,可你不知我夺魂判官这名头的由来,任凭你跑到天涯海角,你也逃不脱我这引路蜂的追捕,你是跑不掉的,李,当,先!” 鬼阎罗在后门处听见哨声,便暗道糟糕,立马向众兄弟招了招手,一起向哨声传出之处奔去。等众人到了前院,地上那两具躺在血泊之中的尸体,早已变得冰凉,判官则一脸阴冷地站在一旁。 鬼阎罗见状,稍稍惊骇,连忙说道:“判官,这李当先武功貌似比传闻还要高上一截啊!” 夺魂判官闻言,立马面无表情地接道:“你怕了?阎罗,这可不像你的脾气!” “我怕个球!我只是看见这等高手,手中技痒,想快点和他过过招!”鬼阎罗一脸不屑,立马反驳道。 判官一听,不由得桀桀阴笑,眼底却又有那么一些泪花浮现,若是不细看,却也是看不见。 随后面容迅速恢复到了阴冷,面无表情地说道:“阎罗,不急,先把老花老齐和那只老鼠埋了,好歹大家兄弟一场,之后先好好调整调整状态,再去猎杀他不迟!有引路蜂在,不怕猎不到这只猛虎。” 众人闻言,皆知其定然已经想好对策,顿时心里有底,便开始着手挖坑,填埋三位兄弟的尸体。 李当先在泥泞的道路上飞奔,细细看去,其脚底竟不沾一点泥土,每一次踏足均踩在树叶或石头之上。 片刻之后,见后方并无追兵,便停在一颗大石上大口喘息。 “幸好这群乌鸦没有追来,要不然,老子一个要打这么多,着实困难!虽然这一路没有留下脚印,就怕他们另有手段,我还是先在山里躲躲”,李当先胸口剧烈起伏,满头大汗,一边喘气,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老子何曾受过这种屈辱,等老子休息好了,一会儿再去杀光你们!” 说完,李当先便盘腿坐下,将春雷放在两膝之上,闭眼打坐,开始回复自己这一路损失的内力 此刻,其虽如同一尊石像一般,一动不动,却散发着让人望而生畏的气息,附近的动物也都不敢朝这边靠近半寸! 三座新坟在茅草屋旁的树林里被垒了起来,墓碑是孙统领用刀,将一颗大树拦腰砍断而成,其上深刻着三人姓名与生辰卒日,每座坟前,都端正地放着一壶老酒。 孙统领背对三座新坟,面色稍显漠然,双眼却有些无神,对黑衣众人沉声说道:“干我们这一行的,随时都会面临死亡。保护王公大臣战死,被遗乱暗杀而死,出门执行任务会死,连睡觉,也可能会死!” 孙统领稍稍停顿了一下,双眼缓缓聚焦,忽将声音拔高两分,用内力将胸腔中的话激荡而出:“但是!我们是在为皇家做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虽然我们都是江湖出身,比不得训练有素的死士,我们在实力面前也会害怕,会胆怯,但是,绝不会临阵脱逃!” 只见众獠牙鬼身体微微颤动,似因孙统领说出了大家心中所想一般,直击人心! 随后,孙统领缓缓从腰间取下酒壶,边揭着封盖,边继续沉声说道:“老花,老齐,大老鼠,他们仨都是咱们兄弟。虽然平时,我对大家确实是万分严厉,可亲眼看着自家兄弟战死,那便如同亲眼看着刀将手指切掉,如何不痛?!” 话音刚落,孙统领便红了眼眶,腮帮紧咬,随后直接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入喉,用衣袖将嘴角擦净,又继续说道,“我们本是江湖客,承蒙皇恩,让我们有体面的身份,吃不完的山珍,嫖不完的青楼。所以,我们的命早就不在自己身上。或许稍后,我们中间还会有人战死,也可能一个都活不了。” 孙统领突然面色潮红,双眼布满了疯狂的神色,眉头紧皱,将手指向三座新坟,高声道:“他们仨,还有兄弟给他们收尸,咱们要是全死了,可就没人收尸了!所以,大家一定要活下去,拿出自己所有的实力,斩杀李当先!咱们既然估错了他的实力,那就和他拼个鱼死网破!只要有一个人能活下来,那咱们就是赢!活下来的兄弟幸苦一些,将大家埋了,保留最后的体面。” 孙统领将内力运足,在胸腔中来回激荡,朗声道:“我遗乱司的儿郎们,你们怕还是不怕?!” 众獠牙鬼刚想应答,却听见有人低声嘀咕道:“本来是肯定有些怕的,判官都不怕,我又白吃了这么久御膳房的菜,也知足了!反正也是烂命一条,死就死了罢!” 众人听罢,哄堂大笑,竟瞬间冲淡了因兄弟战死而带来的悲伤。江湖客皆是有情有义之人,同时也心怀责任,在其位,便谋其政。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若是不得不死,那便只好坦然赴死! 另一个身材魁梧的獠牙鬼,声嘶力竭地吼道:“老子要去踢那李当先的蛋蛋,给兄弟们报仇!若是打不赢,死了!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众獠牙鬼听闻此话,方才压下的悲伤,竟又有一些涌上心头。 平时执行任务,都是众人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吃喝嫖赌也是一起,就如同一奶同胞的兄弟一般。 所以此时,众人也都纷纷咬牙切齿,心中暗道,誓杀李当先! “好!若是稍后,必须战死一人,我孙某人哪怕慷慨赴死,也要你们活!我们去找那李当先,和他死战!”孙统领将刀拔出,右手握住刀柄,刀尖朝下,狠狠插入大地,似要立誓给天地! 随后提着酒壶,沉声继续说道:“来,我们先送他们最后一程!” 他转过身来,面对新坟,将酒壶举起,倾倒一些在坟前,似在和人耳语一般说道:“你们仨是好样的,陪着我孙某走南闯北,到如今已十余年,你们仨在黄泉路上走慢些,我很快就来追你们!” 说完便将老酒一饮而尽,将酒壶高举,摔碎在坟前。 众人见状,也将缅怀放进酒中饮尽,齐齐将手中的酒壶摔在地上。 啪!呲! 瓷壶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们听过鬼哭吗?料来没人听过,獠牙鬼哭倒是听过了,也算是没有听过,因为獠牙鬼哭,没有声音,只有红着的眼眶和两滴缅怀的泪。 自己外号判官却也不能掌管一下兄弟的生死。 孙统领摇摇头,自嘲苦笑一番,将钢刀从地上拔出,内力注于刀尖,在三块墓碑上分别再写下两个大字,便率先向李当先逃跑的方向走去,众人见状,紧跟而上。 大雨下了一夜,如今终是停了,天边泛起的一抹朝阳红,如同血色一般。三座新坟上的'英烈'二字尤为刺目,充沛的刀气似随时都能将靠近的生灵扑杀。 这满地的碎酒壶,或许再也等不到人来听这些獠牙鬼的故事,它们只会随着历史尘埃的积厚,如同它们的主人一般,被埋葬在此处。在獠牙鬼看来,或许死了也不会有人收尸,但是生前被人看得起,那就够了。 第七章 血泪回忆录(上) 夏日的气温,从太阳翻过山顶便开始攀升,下了一夜的雨水便在太阳的炙烤下,变成浓雾飘散在这凉山山林之中,几只獠牙鬼将浓雾破开,往近处走来,如同鬼魅行走于幽冥之间。 “判官,这引路蜂咱们还从未在浓雾中用过,可真能找到李当先?”判官身边的一个獠牙鬼,带着些许疑惑问道。 判官桀桀一笑,继续跨步往前,稳如泰山,万般自信地说道:“诸位放心,咱们的引路蜂一直是追寻气味的,昨夜大雨忽至,那李当先的气息被雨水遮掩,咱们这宝贝便无了用武之地,故不如休整状态,养精蓄锐,再猎杀于他!所幸,这李当先家中衣物尚在,要不然,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听罢,缓缓点头,心头皆道,理当如此,于是便放下心来。 这时,人群中又有人疑惑地发问道:“统领,咱们搜房的时候可还看见有女人和小孩的衣物,料来是其家人之物,何不拿其家人做要挟,逼得李当先现身?” 判官听得此话,立马将脚步停下,眼神一寒,将眉头紧皱,偏头望向说话那人,高声驳斥道:“咱们是大内死士!正五品官!入宫之前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人!不是江湖上那些浪荡贼寇!此等自掉身价之事,你可做的出来?!”众獠牙鬼见判官将脚步停下,也立马止步。判官就如同他们的标杆一般,不敢继续走动丝毫,那提问的獠牙鬼现在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幸好有面具遮掩,不然定是脸面尽失。 一连串带着稍许怒气的吼声过后,判官慢慢将心态平复下来,朝前边走,边继续沉声说道:“咱们要是能拼杀了这李当先,活着的兄弟尽管将其家人擒住,押往京都由圣上发落,咱们,还是要讲一些江湖道义的,拿女人小孩做要挟,算什么好汉。” 众人听罢,缓缓点头,默不作声。 獠牙鬼大多为江湖出身,成名之后便被朝廷招纳,虽武功皆为上层,却因出生不同,素质和道义,良莠不齐。这便导致有人对遗乱司敬佩,便是仇家也心甘情愿被捕。有人不齿,路过一次遗乱司门口,便要朝地上吐一口唾沫。 孙统领名为孙振,自幼家中便为武学世家,将一手鸳鸯刀使得淋漓尽致。十六岁那年,拜别家人外出闯荡,专杀奸淫掳掠之徒,直到十九岁受召入宫,被授封统领职位,从此专替武烈帝寻那前朝战乱遗留。闯荡期间所杀匪寇不计其数,小到采花强贼,大到山寨匪首,与判官打过照面之人,皆命丧黄泉,无一例外。 由此被江湖人送外号‘夺魂判官’,判人间罪恶!若判你阳寿尽,那你便该下黄泉! 开国五年,尚百废待兴,宜安民乐业。若暗影死士在外,行事过于鲁莽不齿,恐危及举国根基,使社稷不稳。 武烈帝也正是看中孙振的'道义'二字,在其二十岁生日那天,将其提拔为统领,望其能带正这帮良莠不齐的江湖人士。 遗乱司在此人带领下,风评远胜之前。 虽有人偶尔会提出下作手段,但在孙振的驳斥中,也会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忙闭口不言。心中或暗叹一声,可也尊重孙振,毕竟能成为一方巨擘之人,都不是用咸菜将脑子塞满的猪。 引路蜂继续往前飞,在浓雾中穿梭,豆大的黑影着实考验众人的眼力。幸而判官从小便熟悉这引路蜂,如同自己的左右手一般,不至于跟丢。众人便只需紧跟判官,往前飞奔即可。 众人一路奔袭,判官见那引路蜂忽然停下,在原地打转,立马双眼微寒,眉宇中透露出一丝紧张,将钢刀握在手中,出鞘,提醒众人道:“戒备!” 众人听罢,立马纷纷拔出腰间钢刀,背靠背围成一个圆圈,仔细打量四周,如临大敌。 判官紧盯四周,机警到了极致,高声喊道:“李当先!可敢现身一战!” 话音刚落,头顶浓雾破开,一点青芒显现,向众人头顶袭去,两声用内力激荡的狂啸传来:“尔等鼠辈,以多欺少,我李当先也不和你们玩明的了!” 黑衣众人似早已经历过类似情形,纷纷将钢刀高举,动作出奇一致,霎时,便形成一片尖刀阵。 李当先见状,眉头轻皱一下,却也丝毫不显慌乱,将春雷刀点在其中一柄刀尖之上,炸雷之声由两刀相撞之处传来,声浪如同洪波,向四周极速奔腾湮灭。方圆几十丈的飞鸟皆被炸雷之声惊起,万鸟齐飞,好不壮观! 李当先借力,又往一旁浓雾中隐去,高声佩服道:“好手段!反应可比二十年前那些草包江湖客强多了!我这记天雷倒泻,很少有人扛得住,看来你们真是有备而来。” 李当先的声音从四四方方传来,倒也不是说用了什么特殊功法,以此来改变声音轨迹。而只是单纯在浓雾中高速移动,让众黑衣人摸不清方向。 说完此话,李当先便又没了动静,隐藏在浓雾之中。 如潜伏在水底的巨鳄,随时再发动致命一击! 孙统领急得磨牙,眼神凛冽,瞳孔四处扫动。 自己一方本是狩猎者,却因这浓雾,使得己方完全丧失了先机,被常年深山中捕猎的李当先压着欺负。 心里懊悔自己,为何不在来之前,仔细询问凉山官府山中气候情况,可现在再来想这些,已然无用,唯有先脱出此困境,再做打算。 判官的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了身旁紧张至极的手下,双眉微皱,似乎抓住了某根线头,片刻后,灵机一动,低声说道:“大厨,辣椒粉给我!” 平时喜欢做饭烧烤的黝黑汉子一听,眼神焦急,低声回道:“统领,这都啥时候了,还想吃辣啊!给我留点,我可不想死的时候没有一口辣。”说着便单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递给判官,脱手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捏紧了两分,带着一丝依依不舍的意味。 判官刚接过纸包,头顶便再次传来破空之声,又是一记天雷倒泻! 众人将刀阵再次举起的同时,判官将手中辣椒纸包,往半空中用力抛去。随后,一股刀气由判官刀尖劈出,直往半空中的辣椒纸包奔去!判官同时高声喊道:“闭眼!” 纸包在半空“砰”的一声炸开,红色的粉末在空气中极速飞散。 李当先只觉眼睛一阵刺痛,霎时便失去了视觉,心中暗道糟糕,直直往下坠去。此时若无处借力,怕是要撞进刀阵之中,被捅成刺猬。 李当先心中无限遗憾,从此后,便不能陪风来雪来长大,也不能再抱抱自己美丽的娘子,一声叹息之后,两行清泪落下,脑海中走马观花地过着自己这一生。 李当先十二岁那年,为了寻找自己断线的纸鸢,竟攀上了一株高约百丈的雷击木,在树顶意外发现了一个树洞,洞中坐着一具焦尸,怀中紧紧地抱着一把散发着淡淡青光的长刀,身前还有一本书。 李当先见这焦尸,并没有像同龄人一般的大呼小叫,惊恐不已。而表现得如同久经世事的成年人一般,心智成熟,老成练达。 李当先俯身,将古书拾起,缓缓地翻了翻。他被老父亲逼着,念过两天私塾,勉勉强强看得懂几个字。虽不太懂得上面所述意思,但也下意识地认定,这本书肯定是个宝贝!便将书用裤腰带绑在腰间,将长刀从古尸怀中缓缓拔出,从雷击木上将其扔下。随后向着焦尸磕了三个响头,以示尊敬和感谢,便翻身爬下了雷击木,兴奋得连纸鸢也不再去寻找。 李当先此时身高与长刀相差无几,想了想应该将其藏在何处,左顾右看之下,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心中想着,总不可能再放回树顶吧?岂不是以后又要再爬很多遍? 李当先想到此处,不免头皮发麻,浑身打了个颤,索性用长刀就地挖了个深深的坑,将长刀埋了进去,用泥土封好,再几脚踩实,仔细观察确认不会被发现后,才满意地咧嘴大笑,带着书像欢脱的小野马一般,往家里跑去。 从此以后,李当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随父亲打猎之余,便都前去私塾,偷听先生讲课。渐渐的,连父母都开始怀疑李当先是不是魔怔了,往日贪玩的孩子不知从何时起,竟性情大变! 两人赶快从村中请来法师,为李当先做法,驱除邪祟。直到法师查看了一番,说并无甚么邪祟,李当先父母才放心下来。心里一个劲的高兴,觉得李当先成熟懂事,长大了!当晚还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招待法师。 只有李当先自己才知道,他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能看懂那本书而已。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两年时间转瞬即逝,李当先每天都会趁四下无人之时,偷偷翻看古书,盼着自己有一天能突然看懂。 那天一如往常,父亲在山中狩猎还未归来,母亲则在厨房中生火做饭。夕阳的光芒从窗户钻进屋内,将房间映照成一片橘红色,他从头翻起古书,封面上刚劲有力的“春雷刀法”四字,早已刻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缓慢翻阅着泛黄的书页,生怕弄破一点。 一页页的文字在眼前掠过,夕阳快要落入大山深处之时,房间已一片昏暗,李当先只觉眼前景色渐渐模糊,想要用手揉揉眼睛,却突然见一持刀小人出现在视野之中,经脉隐约可见,似有一股深蓝泉水在其中流动,生生不息。 随持刀小人动作的变化,经脉中泉水流动方向也在不断变化,李当先随即感觉到体内出现了一股气,跟着眼前小人的经脉流动方向开始流动。随即,李当先双眼微闭,面似神佛,进入到了一种似有似无的冥想状态之中。 李当先在夕阳落山的那一刻,顿悟! 书分三章,刀法,内功,练体,三者皆练至大成,可召天雷,若三者中有一者不成,而强召天雷,必遭天雷反噬! 李当先读至此处,猛然想起在那雷击木树洞之中的焦尸,不免全身发寒。 他正欲合上古书,却摸到尾页厚度似比首页略厚,心下疑惑,将尾页缓缓撕开一个边角,陡然发现,竟有空腔! 李当先连忙沿着边缘将尾页撕开一个大口子,提着书脊,轻轻抖动,一张薄如蝉翼的黄纸从书内飘落出来。 李当先将黄纸拾在手中,定睛瞧去,上面写着一手漂亮的行书:‘余游遍神州古迹,发现一处颇为邪祟之地,此地造化虽可使人功力大增,却易使心魔入体,唯大忠大义,正气充沛之人方能与之抗衡,余年少之时心智有缺,无缘于此机缘,故而用道法封印,等待有缘人前去了吾心愿。 余将自然道法融于四块早年所得陨铁之中,再由此铸得四件利器,又分别创独门武学,以正持利器者心智。当四柄利器同现昆仑山下,便自可解开封印,寻得机缘。 汝既持有春雷,那便当胸怀天下,切莫不忠不义不仁不孝!’黄纸落款为天清老人。 再缓缓翻到黄纸背面,上面画着四柄利器,春雷刀,夏风枪,秋雨棍,冬霜剑。 十四岁的李当先,此时已然成熟稳重了许多,知道事情的轻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所以他将其他三件兵器的样子牢牢记住之后,当即便把黄纸放在地上,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感谢天清老人带给自己造化,随后恭敬地将其拾起,扔入炉灶之中,让大火将其烧成灰烬。 第二天开始,李当先便趁狩猎之机,日日去往雷击木下练习春雷刀法,黄昏日落之时,便归家练习内功。 冬天大雪,李当先双手冻得如同烤熟的猪蹄,红肿得不成样子,可依然反反复复练习劈砍,抽刀,雪地上因此全是刀痕,纵横交错。 夏天烈日当空,李当先便赤裸上身,以拳击树,举石练体,汗水从脸颊流到脖颈,再在身上汇成小溪,将裤子完全打湿,直到似要中暑,才寻个阴凉的地方避避。 寒来暑往,一练便是四年,原本稍显细瘦的少年,如今也壮得像头蛮牛,黝黑的肤色让其显得更加成熟。 随着‘噼啪’一声清脆巨响,雷击木应声倒下,断口处如同焦炭一般,树顶的焦尸也因树倒,从树洞中跌落而出,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李当先轻抚了抚自己的宝刀,显示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自言自语说道:“用了四年,终是将这刀法练好了!虽然我也不知为何要练,但这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我,一定要练,会有用的!” 随后他将刀往断裂的木桩上一插,眉飞色舞,哈哈大笑道:“反正以后,打老虎总是要轻松许多!”还未笑完,便觉头晕目眩,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一炷香后,李当先方才缓缓睁开双眼,醒转过来,脑袋却依然疼痛难耐,坐在地上眉头紧锁,沉吟道:“这天雷果真非同一般,竟瞬间抽空了我的内力,怪不得会说要遭反噬!” 李当先急忙盘腿,将双眼紧闭,腰板挺得笔直,开始打坐来回复自己枯竭的内力。 时间一晃就从正午到了傍晚,李当先缓缓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自己酸麻的腿,便开始往家里赶去,一路上都处在刀法大成的喜悦之中。 然而这种喜悦却在靠近村子的时候被打破了,隐约出现的喊杀声和点点火光,空气中木头燃烧的气息,让李当先瞬间杀气布满全身,眼珠血红如同修罗,拔开双腿便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李当先一路飞奔到家门前,喘着粗气,汗珠如瀑布一般流下,听见院内传来妇女哭泣嘶喊的声音,便运足内力于右脚,一脚将紧闭的柴门踢开,里面四五个穿着盔甲的壮汉纷纷转过头来看着李当先,其中一人双眼紧眯,咧嘴嬉笑道:“还来个送死的!” 那人说完便拔出自己的腰刀,向着李当先走去。 李当先此刻紧盯着地上双眼圆睁,身上七八个道伤口,浑身是血的父亲,并未注意壮汉的接近。突然之间,李当先竟气急攻心,一时站立不稳,就要跪在地上! 手持腰刀的壮汉见状,笑得更胜,似如野狼见着了待宰的羔羊一般,就要挥刀劈砍而下! 突然,一声尖锐的嘶叫从几个壮汉中间响彻院内:“先儿快跑!”只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的中年妇女从地上跳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撞向持刀壮汉。 其余壮汉见状,立马一把将那妇女抱住。李当先听见母亲的哭喊声,瞬间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转过来!发丝被清风扶起,随风乱舞,眼睛被血丝充斥,血色如日!那样子就如同恶魔一般,或者,更甚于恶魔,杀神觉醒! 李当先突然将头抬起,一双血眼紧盯着壮汉,将他吓得手中劈砍速度竟慢上了一分,李当先趁机向一旁侧身躲过,刀锋堪堪划过鼻尖,随后一拳打在壮汉肚子之上。因他常年修习春雷刀法中的锻体之术,拳头早已坚硬如同钢铁一般,壮汉受了一拳,顿时便缓缓瘫倒在地,眼珠爆出,嘴角溢血,竟痛死过去。 其余众人见状,互相快速看了彼此两眼,立马将钢刀拔出,向李当先冲去,准备把他砍成人棍泄愤。 李当先不退反进,眼见壮汉的刀光接近,李当先向下一蹲,刀便从他头顶划过,看似惊险,却又似是早已精确计算好了的。随后不疾不徐,将拳头向上重重砸去,似欲以拳破苍天! 头顶一声惨叫传来,只见那人手臂从中间击断,弯折成了弓形,碎裂的骨骼破出皮肤,血水由皮囊中喷溅而出,从头顶流下,浇在李当先脸颊一侧,将其本就瘆人的双眼衬托得更加如同地狱修罗。 李当先动作迅速如同猎豹,一把从那壮汉的断臂中夺过钢刀,将另一把即将砍下的钢刀架住,双眼圆睁,肌肉凸起,形似蛮牛,嘴中却发出如同猛虎般的咆哮声!随后一拳将架住的钢刀打断,随即立马刀锋一转,一招'抽刀断水'平削而去,便将两颗大好头颅‘噗’的一声割飞,鲜血喷溅而出,如同泉涌,随后尸体便缓慢地应声倒地。 院子中此刻还站着两个身穿盔甲的壮汉,不过两人皆是面如死灰,知道已经退无可退,便互相用余光扫了同伴一眼,随即跺了跺脚,呐喊着将刀举起,杀向李当先! 李当先看着二人向自己奔来,就如同看着小鸡崽,脚下一踢,地上那把在尸体手中的钢刀,便受力“锵”的一声飞出,直直刺入其中一人小腹,那人当即便一命呜呼倒在地上。 李当先如同修罗在世,运足内力于手掌和钢刀,朝最后一人奋力劈下,那壮汉本想用刀格挡住这来势汹汹的一击,再进行反击。何曾想到,钢刀被硬生生斩断,刀尖翻飞而出,自己的头颅也被斜切而下。 顿时,鲜血染红了大地,院落中凭空生出一条血红色的小河。 李当先见院内再无敌人,便缓缓走到母亲身边,将早已跌坐在地的她扶起,这一刹那,他似又变成了一个正常孩子,再也憋不住眼中的泪花,滚滚而出。 这是李当先懂事以来第一次哭,却没有一丝哽咽,平静地恳求道:“母亲,烦请进屋,和父亲的尸身一同先进地窖躲躲,我去杀光这群贼寇,再回来接母亲,亲手埋葬父亲的尸身。” 李当先刚欲起身,却被母亲死死抓住衣袖,哭求道:“儿啊,你快跑!这群匪寇人多势众,千万莫去,你若去,那就是想让为娘,亲眼看着家里亲人死绝了啊!” 其母眼中尽是血泪,竟是亲眼看着丈夫被杀,生生悲哀,哭瞎了双眼! 李当先轻抚母亲双眼,心头宛如刀绞,温声诓骗母亲道:“母亲,孩儿不去,只是孩儿在林中的树上藏着些多年攒下的细软,等我取回,咱们便逃离这个地方,路上也不至于挨饿。” 母亲闻言,仍死死抓住其衣袖,柔声说道:“儿啊,为娘眼睛里可能只是进了沙子,有些睁不开,你扶我到井边,洗洗眼睛,让我再看看你父亲。” 李当先随即红着眼眶,将母亲扶着,应道:“好,母亲,咱们去洗洗眼睛。”说完便将其带到井边,将桶扔进水井中开始打水。辘轳‘咿呀咿呀’的叫着,一大桶清水从井中被提了出来,清澈无比。 他将木桶放在井边,正欲捧上一把清水给母亲洗眼睛,却听其说道:“儿,你要快快逃去,照顾好自己,我不能拖累你!”紧接着便将头探入井中,大声喊道:“夫君,等等我!”说完便上身用力,一头栽入井中,泛起大股浪花。 李当先反应过来,目眦欲裂,任由手中清水从指缝中流去,快步转身,扶着井檐,声泪俱下地向井中大喊:“母亲!母亲!” 痛不欲生!心肝俱裂! 李当先将母亲尸首打捞出来之后,便将其与父亲的尸身一起扛进地窖之中,整齐的放好,为二老好生整理了一番衣衫,再向二老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满脸泪痕,咬牙切齿地说道:“父亲母亲,我一定将这群贼寇的头颅全都拿回来,祭奠你们!” 他快步走上地窖梯子,走到一半,回头再亲切地看了一眼二老,便一扭头,继续快走而去。 从地窖中出来,他便立马往林中奔去,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取回春雷,大开杀戒! 常年与猛兽搏杀,他早已不怕血腥,修习春雷刀法更是让他无惧无畏!如今修罗被放回人间,这个小村子,恐怕要筑起一座大大的京观,才能让他平息怒火! 第八章 血泪回忆录(下) 微风将树林吹得“沙沙”直响,不时有两声鸟啼从树梢传来。 李当先双眼通红地将春雷刀从土中拔出,脑海中全是父亲死时睁大的双眼和母亲跳井时溅起的水花,此刻的他已经在疯魔边缘,满脸狰狞,血气密布全身,轻抚刀身,自言自语地说道:“天清前辈说要忠义两全,仁孝无双,我杀人报仇,可不算不忠不义,对人讲仁,对畜生,何必讲仁!” 李当先说完此话,便将春雷刀缓缓握紧,喘着粗气,手臂上青筋爆出,似要将心中的怒火宣泄出来,眼眶大张,仰天长啸道:“杀!”杀气将一身衣衫和长发鼓吹得疯狂翻飞,猎猎作响。 春雷刀似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立刻绽放出耀眼的青光,以此来回应李当先。 李当先缓缓平复下来,面容虽依然恐怖,却比先前多了一丝理智,掌心五指微动,便将春雷刀反握在手中,朝村中急速奔去,猛虎下山! 越靠近村子,他眼中的红光便越盛,也不知是火光倒影出来的红,还是修罗将要大开杀戒的红! 村中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惨绝人寰的事情,妇女的哭声,惨叫声,求饶声,男人愤怒的唾骂声,吃痛的叫喊声,铁器交锋的铿锵声,从村庄的每一个角落传来。 妇女被奸淫,男人被虐杀,老人小孩被排成一排,供弓箭手练习射击,好一片人间炼狱,魔鬼的天堂! 这本是一个寻常的凉爽夜晚,却因这群贼人闯入村庄,让村中后人一记起这个夜晚,便沉痛无比,银牙紧咬。 似水的月光洒在地上,让这个还有两三颗竹子在随风飘动的院落显得格外静谧,而这份静谧却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便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所打破。 甲胄壮汉闯入私塾先生家中的时候,先生正坐在床边,给感染了风寒的妻子喂药,满目怜爱,看着妻子微微隆起的肚子,想象着来年逗乐孩子的美好场景,忍不住嘴角挂着笑意。在橘黄的灯光之下,一切都显得如此温馨。 先生刚喂完最后一口中药,满眼笑意地用衣袖帮妻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准备起身洗碗,突然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还未来得及回头,便被不知何时进屋的两个大汉将头按在床沿上,动弹不得。 先生心中愤怒万分,眉头皱成了一团,面色憋红地高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大东国律法,读书人不得受此等待遇,快放开我!” 其中一个壮汉听此,面带戏谑,不屑的说道:“叫你娘个屁!老子又不是大东国的!”说着便看了一眼床上那脸色苍白,惊慌失措的女子,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淫笑道:“而且你的儿子,可能以后也不是大东国的!” 那壮汉招呼一声,眼角朝顶梁柱瞥了瞥,另一人听懂意思,忙将先生两手背后,将其拉离床边,随后另一人再从房中找出麻绳,将其绑在顶梁柱上。 两人见先生再不能动弹丝毫,便放心下来,淫笑着向罗床走去,先生妻子见状,脑袋中一片惊恐,将两手将被子捏紧,满头大汗,连忙大叫:“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奈何越是如此,这两个壮汉便更如恶狼一般,眼神中绽放着精光,口水横流地向前扑去。 先生妻子自知今日在劫难逃,泪花瞬间便涌出眼眶,只得扯着嘶哑的嗓子,高声喊道:“相公,奴家只盼留个清白的身子,不能陪你老死了,奴家先走一步!”说完便鼓起勇气,一口将舌头咬掉,鲜血从舌根喷溅而出,先生妻子立时便死在了床上。 先生亲眼见到这一幕,自然心如刀绞,泪如雨下,浑身颤抖,连连哭喊道:“不!不!不!你们这群狗杂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两个甲胄壮汉还在暗自可惜,听闻先生这话,立马将身体缓缓转过来,面对着先生,阴森地笑着,嘲讽道:“读书人也会和咱们一样说脏话?这倒是少见。”说话那人说完,便向先生一步步走去,将钢刀对准先生心口,直直刺了过去。 衣衫。 皮肤。 血肉。 心脏。 一层一层,刺得极缓,想让先生感受剧烈的疼痛,死亡慢慢来临的感觉,想让其生不如死! 钢刀终于是刺破了先生的心脏,他突然脑袋前倾,似要咬这壮汉,目眦欲裂,面色狰狞如同厉鬼,似要将这壮汉一同拖入无边地狱,对着壮汉用尽最后的力气,面色潮红地大声喊道:“狗杂碎!”随后便垂下了头,嘴角溢血,可那双目依然圆睁,似是死不瞑目。 先生自打记事起,便从未骂过人,是附近乡里出了名的温顺脾气,清高无比。哪怕愤怒至极也只是拂袖不言,却不与他人争辩。听见他人讲出污言秽语,哪怕自己只是路过,也会皱起眉头,觉得污染了自己的耳朵。 可今天先生骂了两句脏话,生平仅有的两句,是这一生最后的两句,或许在先生心中,这两句,却是比愤怒不言更加痛快! 壮汉看着低下头的先生尸体,眼中满是不屑,用手拍打了两下先生的头颅,嘲笑道:“狗杂碎,再叫啊!”壮汉说完便将钢刀拔出,和另一人一起向屋外走去,只留下两具尚还有一丝温度的尸体,诉说着这里的悲惨故事。 两个壮汉刚走到院子当中,正满脸嬉皮笑脸,互相遗憾着那先生妻子貌美得很,就是可惜死了,随后计划着下一家去哪里。就在此时,一道青光忽然闪过,两颗头颅还保持着兴致勃勃的模样,却已经随着喷溅而出的鲜血,一起飞离脖颈,“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滚动两圈。 李当先站在院落之中,满脸鲜血,丝毫不迟疑,立马朝屋子快步行去,刚跨入大门,便看到先生的尸体被捆绑在顶梁柱上,耷拉着头,瞬间便悲痛万分,腮帮紧咬。 回想起曾经最初偷听先生讲课,被先生追着跑,从此每次偷听都小心翼翼的。不久之后,先生见其当真想学知识,便将其带回到住所,单独讲课,耐心至极。虽偶尔会被打手心,被先生训斥,但李当先也心知那是为了他好,严师出高徒。 以前,师娘偶尔会端上两块桂花糕供二人品尝,虽有些焦糊的味道,先生却一直夸赞自己的妻子,当真是手艺天下无双,李当先见状,也会连连点头附和,而师娘则掩嘴轻笑,眉眼弯弯,笑说两人滑头,屋里总有说不完的温馨可人。 在年幼的李当先心中,他们夫妻二人便是自己的第二对父母,和亲生父母并无二差,所以当取回春雷刀后,便立马先朝此处狂奔而至,可是谁想依然是晚了一步。 李当先再次流下懊悔的眼泪,将先生从顶梁柱上放了下来,抱到床上,将他们夫妻二人放于床上平躺,用手缓缓将二人眼睛闭上,随后将他俩的衣衫整理整齐,再将被子给他俩盖上,让他们看起来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李当先站在床边往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眼血红,随后朝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嘴中沉声喊道:“先生大恩,当先永世不忘,哪怕要下黄泉,当先也定当杀光这群贼寇,好让先生安息!” 李当先满脸怒容地迅速起身,快步走出房门,将那两颗头颅捡回房内,朝床下一扔,再次跪下磕了一个头,方才起身,缓慢走出房门,随后将门轻轻地从外带上。 李当先离开后,这间房子便再也不会有先生对妻子称赞不绝的声音,不会有师娘听到称赞的盈盈笑语,也不会有逗乐孩子的欢声笑语。谁也不知曾经这间屋里的爱意有多浓,也不知屋主死去之时那恨意有多深,只知村里后人将永世记得这里曾经发生过的灾难,缅怀过去的先人,将那份恨意埋藏在心底。 李当先一路从先生家中向嘈杂声最为密集的村头奔去,沿途察觉到有兵士作恶,便一刀结果其性命,随后继续往前奔走。他就似黑夜中的鬼魅,地狱中的修罗,游荡在人间,收割有罪之人的首级。 村头有不少甲胄壮汉在搬运着粮食,金银财宝,哪怕周围的房屋燃起熊熊大火,温度炙热的可怕,也不能阻挡一点他们搬运的步伐。 一个甲胄壮汉坐在村头石墩之上,身旁杵着一杆长枪,虽无任何依靠,却立得稳稳当当,面前的地上全是鸡毛和鲜血,渗人无比。 壮汉全身皮肤黝黑无比,身形魁梧如同小塔一般,眼神中时常精光闪烁,一看便知其并非普通兵士。 此时他正两手拿着刚烤熟的鸡腿,大口啃食着,似想要将骨头一并吞下一般的模样,满脸享受,咀嚼之余还不忘舔舔嘴皮,催促手下加快搬运。 突然之间,一声惨叫从稍远处传来,众人都并未在意,只以为是有兄弟在享乐,继续埋头搬运自己手中的东西,直到第二声,第三声惨叫,伴随着钢铁碰撞的‘铿锵’声传来,众人才抬眼望去,满脸戒备。 只见一个魁梧男人,手持着一把青光泛滥的长刀向众人走来,所过之处成了一条血路,似他背后的云也在火光和血光的照耀下,红了一片,不管前方有多少敌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向其出手的兵士全都被一招砍掉头颅,皆不是一合之敌!其余稍微胆小一点的,唯有缓缓后退,向人多的中心靠去。 众人急忙放下手里搬运的东西,将钢刀“锵”的一声拔出,蜂拥上前将其团团围住。虽然人多之后,并不会让这群兵士太过于害怕,却还是很少有人敢于尝试做出头鸟,只得随着李当先移动的步伐,也都跟着移动,将其始终困在围成的圆圈中心。 将领模样的大汉依然坐在石墩上啃着鸡腿,满脸不屑,不以为然,直到将最后一块肉从骨头上剥离,塞入嘴中,随后把手中的骨头一扔,吮吸了两下自己满是油脂的手指,这才满意地缓缓站起身来。他扭了扭脖子,伸了伸懒腰,随后一把紧握住放在身边的长枪,轻而易举地提起,往人群漫不经心地缓缓走去。 众兵士见将领走来,急忙让出一条道路,将被围困在人群当中的李当先袒露在这将领面前。李当先抬头向散开的人群方向看去,见一个大汉满脸笑意地走来,不免双眼更加通红炽烈,怒火冲天,大吼一声,便提刀朝那人狂奔而去。 壮汉双眼一瞪,将长枪横提,嗤笑道:“正好老子来练练手!”也大步朝李当先奔去,一杆长枪犹如苍龙出水,速度极快!李当先丝毫无惧,等到两人交汇之时,微微侧身,不偏不倚躲过那一枪,却也被割破了上衣。李当先经此交锋,心里暗道,此人是个练家子,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得拼死搏杀才能有所把握! 李当先侧身之时,一刀割在了壮汉身上,顿时鲜红的血从长长的刀口中流出,染红了壮汉一大片衣衫。 众兵士见状,立马向前扑杀,也不管是不是以多欺少,不管是不是光明之举,只想着保护他们的将领。 众人对李当先使出了人海战术,把将领护在身后,若是寻常武夫应对这般场景,怕也只是疲于防守,可李当先哪是一般的练家子,一把春雷刀在手中游刃有余,身形如同鬼魅飘忽不定,凡是扑杀上来的兵士,全被其刀气斩首,如同在丰收的田野之中割麦子一般轻松。 “我老周今天算是碰到硬骨头了!”那将领把上衣脱下,缠在腰间伤口处,进行短暂的止血。随后又再次提起那杆长枪,朝李当先奔去,如同蛮牛一般,每步踏出都让大地颤抖不止,打算将其捅个通透。 李当先似察觉到了危险来临,将内力提前注入到春雷刀之中,等到长枪临近胸口之时,立马将春雷刀竖于胸前,霎那间青光大盛!竟将突刺而来的长枪枪头劈开成了两半,接着是枪杆在‘劈里啪啦’的声响中裂开,烈火从枪杆中涌了出来,春雷刀继续劈割着枪杆,眼看就要将着将领的手掌废掉! 那周姓将领察觉不妙,欲侧身闪过这雷霆一击,却不料全身突然麻痹,如同被电击了一般,只得依着惯性,继续向前冲刺。 惊雷声响起,青芒透过周姓将领的身躯,两半焦黑的尸体一动不动挂在刀上,随后在众人惊恐的神色中被李当先一脚踢开! 李当先红着的双眼在黑夜中如同恶魔,如同从地狱走来的修罗,满脸杀气地向着四周兵士大吼道:“杀!”如同虎啸山林,狮镇山川,闻者生畏,外围胆小之人早已丢盔弃甲,四散而逃。 此时,李当先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还未等他继续回忆那段往事,一股巨力便从胸膛突然传来,将李当先顶飞出去,“咚”的一声,便落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李当先落地之后,急忙睁开双眼观察四周的情况,满脸疑惑和后怕。 本是必死的结局,却为人所救! 低头一看怀中,只见李风来一脸担忧与庆幸的望向自己,眼中满是着急。 第九章 顽童心的采桑 烟尘缓缓散去,一众獠牙鬼陆续睁开了双眼,缓缓将钢刀放下,疑惑着为何刀尖之上并未如期传来惨叫声,这让判官感到万分诧异,直到当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之时,判官才意识到此计已然失败。 獠牙鬼众人定睛往声音所发出的地方瞧去,只见李当先在李风来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站起,一脸庆幸和后怕,李当先似心中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朝头顶望去,看了两眼。 李当先正准备要开口训斥李风来两句,责骂他为什么要以身犯险,随后暗自想了想,既然木已成舟,多说已然无用。 于是他那已经大张的嘴良久无言,片刻之后,轻摇了摇头,只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轻声问道:“你母亲和雪来安顿好了吗?” 李风来紧盯着一众黑衣人,生怕他们趁此刻发起突袭,看也不看父亲一眼,只低声回复道:“安顿好了,我走之前打了猎物留给母亲,还留下了火镰。” 李当先闻言,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后将春雷刀重重地驻在地上,两手重叠按住刀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后将腰杆慢慢挺拔如松,似要刺破云霄,继而大声吼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儿,你可怕不怕?!” 李风来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一只羽箭搭在弓上,拉弓如满月,清风吹在发间,让其长发翻飞,状如疯魔一般,满脸杀气,大声回应父亲道:“儿不怕!” 明知必死的结局,李风来仍不舍父亲一人赴死。安顿好母亲和小妹之后,便一路狂奔回家,中途都不敢停顿一下。等到翻身进入前院,看见地上一大片的血迹,顿时心急如焚。 在四周找寻一圈,幸而不见父亲尸身才稍稍安心。 随后便循着判官一行人留下的足迹,向前跟去。 走在半路,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股炸雷之声,万鸟齐飞,心中暗道糟糕,知晓父亲已与一众獠牙鬼开始拼杀,心底焦急万分,顿时加快脚步,朝惊雷声发出的地方飞奔而去。 当辣椒纸包炸开的时候,李风来堪堪赶到,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粗气,便发现情况已然迫在眉睫。 立马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狂奔,腾空朝父亲撞去,两人堪堪一起飞出尖刀阵,真是千钧一发! 雾气渐渐消散,太阳慢慢的向天空最高处攀爬,阳光透过雾气穿梭在林间,如梦似幻。 一只羽箭‘嗖’的一声打破了这份宁静梦幻,如同黑隼捕食猎物,又快又准又狠!直朝一个獠牙鬼的面门扑去。 只见那獠牙鬼用刀轻轻一拨,便将羽箭拨离原来的轨道,射定在一旁树上,颤抖不止。 就在那獠牙鬼感到不屑一顾,嘴中正嘲讽道:“雕虫......”,'小计'二字还未脱口,却见一点青芒突现在众獠牙鬼眼前。 李当先突袭! 疾如风,快如电! 不似李当先寻常招式那般杀气弥漫,大开大合。这招'电闪',虽威力远不如春雷刀法中其他招式,却贵在神速,突袭之时总能取得让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刀尖如同一道青色闪电,直朝獠牙鬼中的一人击去,判官瞳孔微缩,本想施以援手,却已然救之不及。 ‘噗’的一声,鲜红的血液从那人的后背与青色的刀尖一同涌出,似被捅出一个洞的葡萄酒桶一般。只见李当先将春雷刀从那人心窝处缓缓抽出,那人立马抽搐着,瘫倒在地,眼神开始涣散,了无生机。 众獠牙鬼见状,立马牙关紧咬,眼珠通红,又一个兄弟死在眼前,如何不恨?!当下便纷纷使出自己的看家绝活,朝李当先招呼而去。 鬼阎罗将内力注入钢刀,一招'阴魂索命'朝李当先咽喉切去,恰似一粒彗星拖着银色尾巴,不用猜也知力道十足。只见李当先抬手用春雷急急挡住这奋力一击,等到一阵炸雷声响起过后,他试图用右脚直踢鬼阎罗小腹,却不料身侧突然出现一只獠牙鬼,一刀切向其抬起的右腿,一道深深的口子伴随着刀光出现在李当先小腿之上,不过,鬼阎罗也被这破釜沉舟的一腿给踢得飞了出去。 判官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心跳骤停,汗毛竖起,朝一击得手的獠牙鬼大声喊道:“厨子快退!” 判官边喊边向前快跑两步,准备展开支援,哪知又一只羽箭朝自己面门飞射而来,只得眉头紧皱,微移步伐,侧身躲开,再想上去支援却已然来之不及。 只见李当先将刀锋一转,一招'一马平川'朝那黑衣人直切而去,那速度莫说是千里马,哪怕是万里马和它相匹也要慢上半拍。 快,实在是太快! 那黑衣人上一秒还在洋洋得意,眉眼扬起,下一秒便惊慌不已,仓促地将刀竖在身前。 虽然格挡及时,却也因为大意而被刀气所伤,给五脏六腑来了个翻江倒海,顿时翻飞了出去,重重砸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也不知是死是活。 李当先用一条腿换了一个重伤倒地,如此互换的打法,也就李当先能笑得出来,豪气干云地笑道:“哈哈哈哈,值!真他娘的值!” 鬼阎罗捂着小腹,疼得脸上直冒汗珠,面目狰狞,缓缓走向一众獠牙鬼,和他们站成一团,警惕万分地手持钢刀,怕那李当先还有余力,再来一次突袭。 对面的李风来则再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一只羽箭搭在弓上,两眼尖锐,聚精会神,蓄势待发。 判官紧盯着李当先,偏头悄声对鬼阎罗说道:“阎罗,一会儿你去把那个小的擒住,这羽箭虽然伤不了人,却着实像苍蝇一样烦。”想到厨子生死不明,原因又是这小子的冷箭阻碍了自己的步伐,就懊悔得紧。 判官随后两眼一瞪,对身边众人高声喊道:“兄弟们莫怕,这李当先伤了一条腿,现在就是一只瘸腿的老虎,动起来都困难,更别说跑了,咱们上!” 判官喊完便展开其独特的鬼魅步伐朝李当先突袭而去,飘忽不定,一众獠牙鬼紧跟而上,衣袂翻飞。 照面之后,判官使出一招‘立判生死’,朝李当先直直的劈砍而下,似一条白色匹练,仿若有万钧之力,要在这一招之内分出生死一般。 李当先见这一刀来势汹汹,比之前那几个草包的刀法凌厉了不止一点,不由得眉头紧皱,不敢有丝毫怠慢,立马举刀格挡,如山岳从平地崛起,厚重而有力。 ‘锵’的一声,兵器互相碰撞,火花四溅,李当先右脚无力,单靠左脚却是站立不稳,眼见就要跪下。 李风来见父亲陷入苦境,大事不妙,便急忙向判官的咽喉射出一箭,谁知鬼阎罗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判官身前,用刀将羽箭轻巧拨开,随后提刀朝李风来面无表情地快步奔来。 李风来见状,却也丝毫不乱阵脚,不停地取出羽箭射向阎罗,虽然射箭速度够快,力道够大,瞄的够准,奈何鬼阎罗也是一代宗师一般的人物,靠着奇妙的步伐竟然都躲了过去,直接毫发无损地到了李风来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李风来,右手放在其头顶上,眼中全是冷漠不屑。 李风来的额头上不停冒着豆大的汗珠,可是他却眼神极为坚定,表现得异常冷静,将剥皮小刀从腰间闪电般抽出,就直朝阎罗肚子捅去。 毕竟鬼阎罗也是行走多年的老江湖,怎会被这种黄毛小儿偷袭得逞,左手一把握住李风来拿刀的手腕,一捏,只用了六分力,便将其痛得面容扭曲,下意识地放开了手中小刀,小刀在空中直直坠落,插在泥土树叶之中。 鬼阎罗依然面无表情,好似对这些小把戏根本不以为意,对李风来说道:“小子,早就知道你要碍事,一直盯着你的,现在你归我管了!” 鬼阎罗说完便控制好力道,一掌拍在李风来脖颈之上,让其昏了过去,随后提着他的两只胳膊缓缓转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兄弟们和李当先的战斗。 此时,李当先正坐在地上,朝身旁吐了一口血唾沫,身上比先前多出来了数道口子,判官的武器也由钢刀变成了两把稍薄的钢刀,看那刀身上凹凸的位置,像是将之前的钢刀分成了两半一般。 众獠牙鬼之中,除了判官只是衣衫被割破了一些,其余众人皆有挂彩,或是脸上有道稍浅刀痕,或是胸口上一条长长的刀口...... 李当先眼神凶狠,紧盯着这帮獠牙鬼,心中颇为担忧李风来,若是可能,便想立马朝儿子那边杀去。 而现实却是群狼在前,若不解决这群野狼,恐怕救了儿子也会被无休止的追杀,没法走脱。 李当先将春雷刀驻在地上,双手撑住刀柄,两臂用力,用单脚缓缓站了起来,腰杆微微弯曲,似正承受着剧痛,一股煞气越来越盛,似火苗在其体内燃烧。 尽管是如此良机,判官却并未偷袭,而是对李当先缓缓说道:“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以三万人的兵力便打得南林国节节败退,乃至投降。” 判官顿了顿,轻努了努嘴,随后满脸不屑地嗤笑道:“不过,最后你坑杀南林国二十万降兵,我就不太看得起你!” 本以为李当先会厚着脸皮不言不语,谁知他听闻此话,双眼却慢慢变得异常鲜红,正与十八岁那年一般无二,突然抬头盯着判官,嘴角裂开,冷笑着说道:“二十万?要不是因为将军死了,我已无心杀人,那便不是二十万降兵了,而是整个南林国的士兵,都要被我屠杀殆尽!” 判官看着李当先的双眼,全身汗毛竖起,冷颤不止,看着他就仿佛是看见了恶魔一般,正欲后退两步,却听李当先忽然咆哮道:“二十万的降兵不该死,那我的家人和师友就该死吗?!血债必血偿!” 李当先说完便稍显狰狞,整个人挺得笔直,似山顶长松,将右腿也放在了地上,支撑着身体。 只见右腿的刀口因此撕裂的更大,更长,鲜血汩汩的顺着小腿流到脚跟,再到地上,染红了一片,却也不见李当先有丝毫皱眉,似仇恨已将他的痛觉湮灭了一般。 判官见状,竟在心底泛起些许不忍,动了恻隐之心,可当一想起同袍们死时的模样,不由得咬紧牙关,字字铿锵地对李当先说道:“我们也是替皇上分忧!怪就怪你是遗乱吧!” 说完便招呼獠牙鬼们一起扑上,其中两个獠牙鬼用尽全力朝李当先头顶劈去,李当先怒吼着用春雷刀稳稳架住。 正当三人僵持不下之时,李当先另一只手握拳,准备朝其中一人小腹砸去,以此摆脱困境,却不料被判官的阳刀截住,与此同时,阴刀则直直的捅向李当先心脏。 正当李当先瞳孔紧缩,感受到死亡来临之时,一股剑气从其头顶飞来,虽不汹涌,却也蕴含着无穷的气势,刹那间便落在判官的左胳膊上,将其洞穿。 判官吃痛,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手臂一麻,阴刀竟脱手而出,掉落在地。 随后又是几股剑气落下,刚好打在一众獠牙鬼拿武器的手臂之上,将其纷纷洞穿。 不多时,一个白发白须,穿着麻布衣服的老头从头顶树上凌空落了下来,衣衫被风吹得连连翻飞,站定之后,面对着李当先便忍不住笑得裂开了嘴,露出一口皓齿,眼角的眼纹也因此展露无遗,眼睛中满是慈爱,高声说道:“当先,武功进步了啊,采桑大叔没来晚吧?” 李当先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白发老者,恍若隔世,一脸苦笑地说道:“采桑大叔,您老人家搁上面看热闹看半天了吧?” 白发白须的老者脸面有些挂不住,眼神躲闪望向蓝天,狡辩道:“胡说!我明明刚到。”说完便转身,面向一众獠牙鬼,脸面稍稍变红了一些。 众獠牙鬼见到这老者,如同见了鬼一般,纷纷后退几步,唯有判官和阎罗还稍显镇定,双眼阴翳。 判官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被洞穿的部位,此刻依然麻痛不止,却不见其将痛苦表露在脸上丝毫,面无表情地说道:“原来大名鼎鼎的采桑子也会做跟屁虫啊!” 第十章 一把花生的缘 清风吹过老者发间,竟让他显得有一丝灵动,对于判官的嘲弄,竟没有一丝生气,反而笑容满面,略带俏皮地说道:“嘿嘿,若不是跟着你这只狗,我还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当先吗?” 他说完此话,急忙用眼角瞥了一眼李当先,稍稍有点不好意思,急忙将目光收回,脸面微红,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李当先的武功竟然已经进步到了如此地步。 昨晚猫在树梢,本想看看是谁如此倒霉,竟然有幸被十余高手围堵,心中偷笑两声,还想着在关键时刻救下此人,给遗乱司添点堵。 随后看着两大高手被拖进茅草房,再变成尸体被甩出来,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暗自叹道此人好手段! 当高大的人影从门内缓缓走出,壮如蛮牛的身躯随着月光,渐渐由模糊的黑影变得清晰,采桑子的身体竟然因此激动得颤抖了起来,瞬间便毫无预兆地老泪纵横,泪花将视线慢慢模糊,缓缓浮现出了那个口中叫着自己大叔,真诚至极地递给自己一把花生的年轻汉子。 采桑子抹了抹泪花,心下惊喜无比,在树梢上隔着层层树叶,望见李当先被围困其中,当即便将背后的道剑‘游龙’拔出,周身剑气弥漫,气势汹汹,想要立马一跃而下,教训教训这群獠牙鬼。 采桑子双脚用力,只见树梢枝桠抖了三抖,再抬眼继续看去,却见他依然站在树梢,稳如泰山,片刻后眼珠突然一转,坏笑道:“多年不见,不知这孩子进步得如何了。”便索性袖手旁观,让判官先试试李当先的武功,自己则右手握着道剑,趴在树梢,活像一只年迈的猴子模样,一边吃着花生,一边看着热闹。 当看到李当先气势汹汹地朝判官劈头砍去,随后却是脚步腾移,遁走山林,不禁让拿着花生的手停在半空,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微张着嘴唇,半天也不见一点动作,更是没有一点声音发出,似被石化变成石头人了一般。 直到瞧见李当先消失在远处的密林之中,再瞧见判官等人抬着獠牙鬼的尸体走入一旁的林子,院落中再无一人,这才轻吸一口气,嘴角扯开个小口,微笑道:“呵,滑头。” 后来一路随着判官等人,到了密林深处,亲眼瞧见李当先从天而降与众獠牙鬼搏杀,后又瞧见李当先被那刀尖阵困住,就要被刺成刺猬。 采桑子自然是不能再袖手旁观,当即便将自己的内力调往全身,如大河涛涛,奔流不息,正要准备营救之时,却见其被一个小孩凌空撞在身上,被救了下来。 或许,便是因那时调动内力的气息,自己才被李当先所察觉。 定睛向那小孩望去,采桑子不由得感到惊奇,轻“咦”了一声,随后恍然大悟地低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个小孩,怪不得根骨如此清奇,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哈哈。” 再然后,便是见情形真的危急万分,再不出手便晚了,于是又将背后的‘游龙’拔出,运起'大世观剑法',点出几点剑气,见再无一漏网之鱼,于是便再整理了一番自己的破烂麻布衣服,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抹了一下头发,让其显得更加锃亮,整齐,让自己显得更加仙风道骨之后,再春光满面地飘然落下。 采桑子顽皮的性格竟和他的渺渺仙气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世人只知其为世外高人,却除了那几个知己好友,再鲜有人知其孩童一般的个性。 太阳将雾完全驱散,阳光照在采桑子身上,如同给他披上了一层金衣,蔑视地对判官等人说道:“尔等朝廷鹰犬,残杀了多少乱世豪杰,若不是看在你们几个还讲一些道义的份上,我刚才那几道剑气就是开在你们头顶了!速速滚出此地!莫要阻碍我与当先叙旧。” 江湖上的名气和那几道剑气,便如同两座大山,压得獠牙鬼们喘不过气,让他们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好在有判官压阵,方才没有出现作鸟兽散的场景,判官面沉如水,稍显恼火,声音却极其平静地说到:“采桑子,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为何你却屡次出手作对?!” 采桑子听得此语,眼神中全是讥讽,冷笑一声说道:“你和我当然是无冤无仇,但是我的徒弟,是被你们遗乱司的人所杀,而现在!你们又要围杀当先!” 采桑子缓缓握紧道剑,眼神微瞪,高声继续说道:“过去我是针对你那遗乱司,然而从你踏进当先家的那一刻,便是开始针对你。” 判官咬牙切齿,眼睛中满是恼火,却拿他并无任何办法,毕竟便是所有獠牙鬼加起来,也绝对打不过这近乎妖孽的采桑子,除非,风总司亲自出马。 采桑子八岁被送上山学道,被掌门从数百个童子当中一眼相中,收为关门弟子。据传,当时掌门的评语虽只有八字,却对其极为称颂。 “三清灌顶,脚踏莲花。” 采桑子十二岁顿悟自然妙法,十四岁自创大世观剑,十六岁便被师父要求下山磨砺,尝遍人世艰苦,需经历七小劫三大劫,方能回山继续修行,欲出世便要先入世。 初入人世,采桑子自是被那形形色色的诱惑所吸引,沉醉于红尘纷扰,无法自拔,将灵山忘得一干二净。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采桑子慢慢长出了胡须,脸庞稍稍粗糙了一些,经历了许多风霜,渐渐成熟了起来,觉得红尘也不过如此,甚至首次有了回山的念头。 终于,他在尘世中跌打滚爬许久之后,成功抵制住了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及色欲这七劫的诱惑,能够将自己的情绪随心控制,无欲无求。 随后便只需渡过天地人三劫,便可回灵山了。 当时的采桑子也不知道这天地人三劫分别代表着什么,于是便漫无目的地游览着世间,泛舟大湖,徒步大山。 过了许多年月,却并未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直到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 狂风暴雨呼啸而至,如同天魔在嘶吼咆哮,突然,一道银色闪电刺破了天际,像极了银蛇狂舞,将整片夜空照亮如白昼。 闪电向下狂泻而至,一股脑全都涌在采桑子所住的那间客店房顶,房顶如同一张薄纸,刹那间便被击穿,屋瓦横飞。恰好,不偏不倚地击打在采桑子肚子之上,将其电得血肉模糊,一片焦糊中还带着一丝烤肉的香气。 采桑子在睡梦中被痛醒,浑身抽搐不已,牙关紧咬,忍着疼痛去附近的药铺求助。 当有人洞察自然万物的本源到一定程度,便会引来天劫,天不想让凡人知道过多的秘密。 那晚,采桑子如奇迹一般活了下来,不知道是遇到了神医还是自身根骨惊人,反正,他熬过了天劫。 采桑子恢复之后,便向西边行进,继续游览沿途的山水,补充自己对大道的感悟。 在进入西蜀国地界后,感慨于山势之险,水流之湍,颇感慨于天地造化,却在沉醉于其中之时突遭地震! 山土倒灌,地裂万丈,房屋倒塌无数,四处哀鸿遍野。 采桑子差点便被埋在泥土之中,永世不得再见天日。 幸而其轻功了得,一路飞奔才未被埋下,却因内力损耗严重,全身疲软如同凡人,在流民之间浪荡,听尽人间悲伤。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两劫难,便是如此。在天地面前,人如同蝼蚁一般渺小,脆弱不堪。 三大劫去其二,最后一劫却迟迟未降临在采桑子身上,他一直在摸索思考这最后一劫为何物。游历着名山大川,看着人间百态,洞察天地本源,一直就这样活到了四十岁。 四十岁的采桑子虽然甚是想念师尊,也极其想要回山,却依然谨记着师尊的话,‘不经历七小劫三大劫,不许回山’。 此时的采桑子已经不再那么关注人劫,也不去花费时间想,只告诉自己道:“既然会来的,那便会来。” 这是一个烈日高挂的正午,天气有些闷热的不像话,采桑子打算去酒楼吃一顿,祭一祭自己数日未饱的五脏庙,却在进门的时候被小二拦了下来,一脸轻蔑的看着采桑子说道:“本酒店不接纳乞丐。” 采桑子看了看自己多日未洗的衣物,凑近闻了闻,一股酸臭味袭来。 采桑子面色一红,自己都忘了多久未洗衣服了,虽然这样想着,却依然反驳道:“我可不是乞丐,我有钱!” 随后伸手摸摸自己的衣袋,几番搜索,面色尴尬的掏出一个铜板,小二见状,更加轻蔑的看着采桑子,还嗤笑出了声,佯装要打的说道:“你再不滚老子要打你了,别在这儿碍着客人上门!” 采桑子低头叹了一口气,离开酒楼门口,找了一个小巷口的墙根靠着,看着来来往往人群嫌弃的目光,顿时觉得无比委屈,自己一代神童,竟然会被人轻蔑! 咕噜咕噜叫的肚子更加让他难过,觉得世人实在冷漠。此时一双大脚出现在了采桑子眼前,抬眼看去,是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汉子,那汉子背着一把用布包着的棍状物,不见喜也不见悲。 只见那汉子蹲了下来,看着这个稍显邋遢的大叔,似乎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父亲,右手往怀里一掏,摸出一把花生,亲切的说道:“大叔,这把花生你先吃着,一会儿我给你搞点东西来填肚子。” 采桑子看着眼前的汉子,竟然眼眶中泛起了泪花,人劫,知人冷暖! 人世间冷暖之事,很多都只是自己所知,如人饮水,外人并不能与你感同身受。千万人看你如同蝼蚁,总有一人知你所想,最后这一劫便是人性。 当青年汉子买到一盘菜端给采桑子的时候,采桑子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眼神亲切的看着采桑子,认真的回答道:“大叔,我叫李当先,你叫我当先就成。” 采桑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吃着盘子里的菜,还不忘嘟嘟囔囔的对李当先说:“当先,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会喜欢的。” 李当先错愕,还是应道:“好”。 这汉子便是李当先,在那小村里屠尽作恶兵士的李当先,筑起一座大京观的李当先,也是亲手埋了所有亲友的李当先。 十八岁的李当先和四十岁的采桑子成了忘年之交,一同回山。 采桑子归山后立马便听闻师傅已然病重,急忙跑入师傅内房,师傅见他回来,躺在床上满意的笑了笑,右手抬起招了招,招呼采桑子近身,等到采桑子轻坐在床头,便拉起其早已有些枯槁的右手,将掌门令牌放在其手中,语重心长的说道:“采桑徒儿,你既已回,那师傅便可以放心的去了,这灵山便交给你了。” 说完,师傅便闭眼睡去,再也没有睁开过双眼。 之后听众师兄说,其实师傅早已病重,只因再想看看小徒弟一眼,想要亲眼见他悟完大道,才苦苦的撑着一口气。 采桑子痛哭,在那之后便一夜之间白了发,一众师兄都担心不已,采桑子却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世间的别离总是很突然,明明才相见,便是永别。 此后采桑子便将灵山上的兵法悉数传与李当先,以报其解惑之情和花生之恩。 李当先也当真是天赋惊人,仅仅半年时间便能熟练的运用所有兵法,还创造出了自己的一套体系。 李当先兵法大成,在望君亭与采桑子道别下山,满头白发的采桑子哭成了个泪人,对着自己的解惑恩人问道:“当先,这山上多好啊,有吃有喝的,你下山去干嘛啊?” 李当先听得问话,双手搭在采桑子肩膀上,看着其眼睛说道:“采桑大叔,我要去投军,有朝一日若能当将军,必报血海深仇!” 采桑子闻言,略感惊讶,问道:“那你可知你仇家在何处?” 李当先咬牙道:“北川国!” 第十一章 别睡 判官此时看了看采桑子,又看了看瘸腿的李当先,心里打着小算盘:若是如此便放过李当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兄弟!倒不如玩点阴的,哪怕最后被采桑子一剑贯穿脑袋也认了! 判官将袖里的追魂锥握在手中,向鬼阎罗望去,鬼阎罗感受到判官的目光,又见其眼角瞥了瞥李当先,立马明白判官意欲何为。 鬼阎罗将内力运足在两脚,单手握刀朝李当先飞奔而去。 面对着判官等人的采桑子不料背后竟还有人能动身偷袭,而自己毕竟是全天下武功第三的人物,岂能被这等杂鱼偷袭成功? 采桑子霍然转身,将内力凝结于剑尖,发出一道剑气朝阎罗甩去。 阎罗在这道剑气面前就如同乘着孤舟遨游于大海,而这剑气就是一道滔天的巨浪,想要将舟打翻,让其沉入无边海底。 鬼阎罗将钢刀横在胸前,心里已知此招之下自己必死,只是希望死的好看一点罢了。 阎罗闭上了双眼,回忆着众兄弟一起走过的岁月,回忆停留在那个月圆之夜,不禁有些不舍,嘴角带笑的默念着:“判官大哥,别睡”。 阎罗和判官其实早在进入遗乱司之前,便因一桩响马劫案相识。 两人那时都是胸怀侠义之人,希望用自己的一腔热血换一个太平盛世。 起初两人并不相识,只是都在私底下调查同一帮响马,最终两人都查到这帮响马竟是附近镇上一个富商,其家大业大,原来是靠抢劫发的财! 那天是正月十五,富商挑了这个良辰吉日迎娶自己强抢的第八个偏房,两人都下意识的认识到,时机来了! 那晚的月亮似块玉盘般洁白温润,洒下的月光将府邸照亮,来来往往的家丁也都一副醉醺醺的模样,都还未从白天的热闹中清醒过来。 判官穿着一身夜行装,伏在府邸一堵高墙之上,见那富商满脸酒气的进到屋内,便欲开始行动。 谁知刚站起,两脚还未发力,便见对面墙上跳下一个黑衣人,判官赶忙再次伏下,不知这人意欲何为,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屋内传来打斗声,不久那黑衣人便捂着左肩破门而出,接着便是富豪大喊的声音,“来人!抓刺客!” 整个府邸瞬间被火把照得透亮,一群家丁团团将那黑衣人围住,仔细看去,家丁之中不乏会功夫的好手。 原来那群响马都在这府邸之中,哪里是富商宅邸,这分明便是一个贼窝! 那富商提着一把九环大刀从破烂的门中走出,一脸狰狞地舔了舔刀尖上的鲜血,嘲讽道:“老子薛三刀的美事你也敢搅,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判官伏在墙上瞳孔缩到了极致,薛三刀这个名号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十年之久。 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偶然间听家里长辈说起过这个薛三刀。 据传此人擅使一口九环大刀,做的是强盗买卖,一手开天刀法出神入化,因为从未有人见过其使出第四招,所以江湖人称‘薛三刀’。 十五年之前,其笼络了一大帮强盗匪首,占双驼岭为据点,安营扎寨,取寨名为‘火云寨’。 薛三刀常常带领手下外出烧杀抢掠,搞得民怨沸腾,然而正值战乱,云泽国内官兵无暇关注于此,以至于放任薛三刀势力迅速发展,竟有和正规军一拼的实力! 某日,武烈帝听闻此事,龙颜大怒! 不惜让大将童风率三万精锐从边境撤离,也要屠尽薛三刀势力! 童风是个不折不扣的狠将,想以最快的方法消灭匪党,重回边境镇守,便直接下令各部将山下围得水泄不通,以防有贼人逃跑,再令纵火烧山! 大火烧了三天,当整片山都烧为灰烬的时候,童风便下令全军往山上推进,所见活人全部斩杀,宁可错杀十人也不放过一人! 所有人都以为薛三刀死在了山火之中,而眼前这人却号称薛三刀,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薛三刀逃过了那次劫难,隐姓埋名做了个富商,偶尔手痒就抢点财物维持生活所用。 阎罗不像判官一般出生于武学世家,从小便自己摸爬滚打,自然听过的传闻要少于判官,碰巧这个薛三刀他便没有听人提起过,于是便说道:“我管你是薛三刀还是猪三刀,今日爷爷打不过你,改日爷爷养好伤再来取你狗命!” 说完便欲突出重围,逃之夭夭。 可那薛三刀是何人,岂会让个毛头小子跑掉,嘴角一咧对手下们说道:“谁把这人头砍了,今天的这个小妾就是他的,再赏黄金五十两。”薛三刀说完便一脸嘲笑的模样,将就台阶坐下,单手将九环大刀拄在地上。饶有兴致的看着手下们眼中的贪婪和蒙面人狼狈的样子。 判官见状立马泛起怜悯之心,若再不救援,便是看着此人被活活砍死。 于是站起身来双脚发力,落到人群外围,从外向内杀出一条血路,薛三刀见状略感错愕,不料竟还有一个黑衣人,但却也不甚放在心上,继续坐在台阶上看着热闹。 阎罗见有人来救,一脸诧异的问道;“好汉怎么称呼,为何相救?” 判官只是笑笑,与阎罗背靠背道:“江湖朋友抬举,称我‘夺魂判官’,我见好汉乃侠义之士,不忍见你死的如此憋屈,故而舍命陪君子。” 阎罗一听判官诨号,不由得“呀”了一声,继而说道,“原来兄台便是那判官,小弟绰号‘鬼阎罗’,早就想结识大哥了!” 判官一听这绰号,感觉两人颇为投缘,便大笑道:“你我二人要是能活着出去,便一同走遍这江湖可好?” 阎罗听闻此言,咧嘴应道:“全听大哥吩咐!” 二人绝学尽出,大杀四方,竟有股相辅相成的意味。 薛三刀见事不妙,立马抄刀上前与二人拼杀,几番下来,竟打得平分秋色。 薛三刀怒极,自己当年叱诧风云的时候,这两个后辈还在玩泥!如今却不能快刀斩乱麻,心态一时不佳,将内力全部灌注于九环大刀内,向受伤的阎罗杀去,准备先结果一个再说。 判官见阎罗早已满是伤痕,若吃下这一击,恐怕当场便会殒命!便腾挪脚步站在两人之间,将鸳鸯刀举起格挡这来势汹汹的一击。 只听‘铛’的一声,鸳鸯刀断裂,九环大刀砍在判官身上,刀口从脖颈一路到肚子,血流如注! 阎罗见状瞬间眼眶大红,将长刀整个捅入薛三刀咽喉,抱着判官大喊道:“判官大哥!别睡!” 可判官此时只觉脑袋空白一片,眼皮似有千钧之力,入眼最后一幕是阎罗发红的双眼,此后一片黑暗,耳边不断回响,“判官大哥,别睡!”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判官苏醒了过来,仿佛做了好久好长的梦,醒来的时候脑袋疼痛不堪,以为到了阴间。 直到阎罗端着药进屋,看着他苏醒,那惊喜的无可复加的表情,才让他觉得有一丝真实。 阎罗见他疑惑,仿佛他肚里的蛔虫,便轻掐了他一把,判官感到疼痛才放下心来,自己还真命大。 之后两人便一同饮马江湖,浪迹天涯,行侠仗义,好似两个亲兄弟一般! 直到判官被皇帝召入遗乱司,阎罗也跟着一起来到了遗乱司,两人和其他十人一起走南闯北,并肩作战,逍遥快活! 第十二章 各为其主 巨浪一般的剑气将阎罗手中的钢刀立刻斩断,却丝毫没有就此停止的意思,一股脑的喷涌在阎罗身上,将其撞飞出去,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在阎罗身上浮现,五脏六腑都被搅了个稀碎,竟是瞬间便没了呼吸。 判官见状,腮帮都似要被其咬碎,血丝将眼睛充斥得一片血红,却并没有一滴眼泪落下,只是低语道:“阎罗,黄泉路上等等我,我俩一起去投胎,来世当个同胞亲兄弟!” 采桑子盯着阎罗的尸体,摇头叹息道:“何必呢。” 判官抓住此机会,运足内力于掌中的追魂锥,瞄准李当先额头,丢出! 这追魂锥为判官的杀招,也是最后的底牌! 判官之所以能在单独闯荡江湖时无往不利,好一部分都要归功于这追魂锥,虽在判官看来手段有些下作,但在生死关头,也是迫不得已。 追魂锥化为一道银光,朝李当先飞去,判官似已能预见其脑浆迸出的样子,遂嘴角上扬,状若疯魔。 此时的李当先已然疲惫至极,见那追魂锥飞来,头脑却迟钝半拍,已来不及架刀格挡。 采桑子倒是发现的及时,感到身后有东西飞来,便将‘游龙’道剑横于李当先身前,企图拦截下这枚暗器。 哪知追魂锥并不按直线飞行,却是带着弧度,堪堪绕过道剑! 采桑子大惊失色,想要再次拦截却发现已然来不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羽箭射来,将追魂锥顶飞而出,钉在一旁树上,碗口粗的树应声炸裂断开! 采桑子目瞪口呆,竟丝毫没有天下第三高手的样子,反而像是一个少见多怪的江湖新手,李当先额间的冷汗顺着发丝流了下来。 本想着阎罗的死可以让采桑子对夺魂锥轨迹失去判断,便可以轻松钉死李当先,却未料到李风来那个毛头小子醒了过来,稳赢的局面,却输给了这个小儿。 判官红着眼眶望向李风来,对其说道:“小子,你很不错,你是第一个能破我追魂锥的人,我早该让阎罗杀了你!” 之前刚刚苏醒过来的李风来,见判官手中似乎捏着什么,便一直警惕着。 方才见判官手中有动作,便立刻射出那关键的一箭,未想到还真是千钧一发! 暗自庆幸自己早已在山林中将箭术磨砺了出来。 此时采桑子因未能拦截下来暗器,心中有些愧疚,听闻此话,立马拿着剑指着判官,暴跳如雷的说道:“怎么?!你想杀当先,现在还想杀他儿子?!”似乎这样才能帮自己在当先面前挽回一些高手的样子,随即继续说道:“你想杀当先,先来和我打打!打赢了再说。” 判官苦笑道:“我所有绝招已出尽,哪怕还有十个百个绝招,我也打不赢你采桑子。” 采桑子听闻此话,稍觉脸面回来,便收起道剑,眼珠滴溜溜的转不停,在想待会儿如何折磨这个判官。 还未想到主意,便听判官继续说道:“这世间没有对错,也没有谁该被杀,谁不该死,只是大家各为其主,为赏识你的大人尽忠罢了!所以,放过我活着的兄弟!” 李当先听闻此话,想起了那个一身白袍,将自己视如己出的大将军,竟陷入了沉思和追忆。判官将阳刀握紧,转身面对着还活着,却早已伤痕累累的兄弟,眼神坚定的看了看他们每个人,对他们说道:“活下去!” 随后判官将阳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泪滴终于从通红的眼眶中溢了出来,大声喊道:“既然我杀不了你,无法尽忠也无法为兄弟报仇,我孙振无颜苟活于世,兄弟们!我来追你们了!” 判官手中用力,阳刀顺着脖颈的纹路割下,鲜血从刀口处喷射而出,溅出去三尺之远。 判官的尸体如同秋天的稻草,一阵风吹过,便倒在了这树林之中,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李当先从追忆中清醒过来,看着判官的尸体,想起他自刎前说的那番话,嘴中默念到:“我李家世世代代为猎户,自我李当先这一代起了变化,我不猎野兽猛兽,我猎这江河湖海,我替将军狩猎天下!” 又想起判官的所作所为,继续说道:“你判官无错,我也无错,只是我们各为其主罢了,但我早已隐退山林,你何必如此尽职尽忠呢!” 采桑子看着眼前这一幕也叹了口气,对还活着的黑衣人说道:“你们走吧,把夺魂判官好好埋了。” 众獠牙鬼持刀的手臂已被洞穿,若再顽抗到底,必然只是毫无意义的送死,看了看采桑子,再看了看判官的尸体,想起判官自刎前所说的话,全都红了眼眶。 众人默不作声的上前,将判官,阎罗和厨子的尸体抬起,往森林更深处走去。 李风来小跑到父亲身边,关切的看着父亲,李当先摆摆手示意无碍,拍了拍李风来的肩膀以示称赞。 李风来和采桑子两人左右将李当先架在中间,扶着往家中走去。 一行黑衣人抬着三具尸体,如同阴兵过境,穿梭在林间,向着凉山山顶跋涉而去。 这活下去的机会是判官用死换来的,要不然采桑子根本不会放虎归山。 他们也想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奈何技不如人,只想着日后练好武功,再报仇也不晚! 黑衣众人将判官三人埋在了凉山的最高处,似要他们可以看尽这一生中最后一次尽忠职守的地方。 三座坟前除了各自的墓碑以外,还竖立着一块更大的碑,上书四个大字‘忠肝义胆’,鲜红的字如同鲜血一般,刺人眼目。 乌鸦在坟旁树上叫着,‘呱呱’的声音着实让人悲伤得很。 众人皆沉默不语,这时其中一个黑衣人小声说道:“老大,你们仨走好,这个仇我吴克一定会报!你们和老花老齐都看好,我日后必定会回来!” 第十三章 报仇何须等三载 夕阳将天边染的通红,霞光照在院落内让四周显得格外惬意,地上干枯的血迹和破碎的房门提醒着刚到家的众人,这里曾发生了一场恶战。 采桑子和李风来将李当先扶到屋前台阶处坐下,众人看着天边的火烧云,觉得这一场架打的甚是惊心动魄,暗自庆幸能活下来,可真不容易。 特别是李当先,此刻正一脸愁容,想到自己曾经好歹也是征战无数的先锋将军,一身的好武艺,竟然也会被这些后辈打成这副狼狈样子。 要不是采桑子出手及时,今天就交代在这山里了。 不过,一想到采桑子在头顶看了许久热闹,就脸色更加愁苦,缓慢的转过头盯着采桑子。 还未等李当先开口,采桑子似乎已经知道其想要说什么,连忙双眼躲闪,起身走到李风来旁边坐下。 李当先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采桑叔叔一直就像个顽童一般,武功虽高,就是做事有些不太靠谱。 采桑子右手搭在李风来肩膀上,尽量让自己有点长辈的样子,亲切的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箭法如此凌厉,倒是和你父亲有得一拼。” 李风来从小到大最崇拜的便是父亲,所以听闻此话,就连他这等沉稳的性子也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毫不掩饰满脸笑意的回道:“爷爷,我叫李风来,我这箭法哪能和父亲比啊,恐是连父亲十分之一也不及。” 采桑子似是不想让李当先有插嘴数落自己的机会,连忙说道:“好名字!风来,风来,清风徐来,一听就像我这般飘逸潇洒!” 李当先听着两人的对答,不免有些好笑,敢情这采桑大叔夸完李风来又要夸自己潇洒了。 李当先单手撑住下巴,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对李风来说道:“风来,快去接你母亲和妹妹回来。” 李风来似也才想起母亲和妹妹还在那山中的洞内,便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就往院外跑。 李当先突觉小腿一疼,连忙冲着已经跑到门外的李风来喊道:“别忘了给你老子采点草药回来!” 李风来边跑边喊道:“知道了,儿去去就回!”接着便向山里跑去。 院落内就只剩下李当先和采桑子,采桑子略显局促,生怕李当先问他为何在树上看热闹许久。 一阵山风吹来,让李当先感觉格外的清爽,随后突然大笑,开口说道:“采桑大叔,我知道你是想看看我有没有进步,你顽皮的性子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只要出手及时别让我死了就成,不碍事。” 采桑子这才觉心里石头落下,放松了下来,腆着脸皮,满脸堆笑的说:“当先,你不怪采桑大叔就好,哈哈。不过你的武功确实比当初下山的时候高了不少啊!” 见李当先有些得意的样子,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他自己现在多厉害,于是便继续说道:“可是嘛,感觉比我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李当先闻言,与采桑子灵山一别也有二十余年,之后自己一直在军旅之中,采桑子始终守在灵山之上,江湖上的消息很少会传递到李当先耳中,所以也很好奇采桑子现在的武学修为到了何种地步,于是问道:“采桑大叔,那您老人家认为我们之间的差距,是差了多少呢?” 采桑子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吐了口唾沫抹在发间,将发丝理顺,面对着夕阳,单手背后,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采桑子才慢悠悠的吐出几句话:“不多不多,可能也就差了一座灵山那么高吧,你在山底,我在山顶。” 李当先闻言,也不知真假,以为采桑子在吹牛,于是便随口“切”了一声。 若是别人瞧不起他采桑子,他可能会立马一股剑气丢过去,让其见识一下大世观剑的厉害,可是李当先就另当别论了。 采桑子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紧挨着李当先,正经的说道:“当先,这我可真没骗你,以后你就知道了。” 采桑子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眼神变得严肃了起来,说道:“当先,我在灵山上听人说,你三万大军破南林,后屠杀二十万南林降兵,这怎么回事啊?” 见李当先听闻此话,陷入了沉思,生怕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连忙说道:“那时候我知道了你的消息,就立马去寻你,可是到了南林国却发现你早已离去。那些当兵的都说你散了军队,让他们回家去见见亲人,全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李当先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对采桑子说道:“采桑大叔,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我有仇人吗?” 采桑子想起在灵山望君亭分别时,李当先曾说自己有血海深仇要报,于是立马回道:“记得,你说你的仇家是北川国。” 李当先继续说道:“那时我把仇家身上的甲胄取下,拿着去四处打听这甲胄所属,得到的回答都是北川国,所以我便认定了我的仇家就是北川国!投军之后,我随大东国军队南征北战,后幸得大将军赏识,让我做了个先锋将军。某日我向大将军说明了我的身世,想让大将军批准我,带一万人去破开北川大门。本以为我的想法会被大将军驳斥,会说我以一己之私让手下兄弟白白送命!可是大将军没有,他说‘当先于我,如双翼于猛虎,一万人太少,我给你三万人助你旗开得胜!今日起,你便是我义子,替我冲锋陷阵,我们父子一同狩猎天下!’” 李当先讲到这里,似是想起了大将军噩耗传来的那天,不免有些悲伤,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我带着三万人直奔北川边境,那晚正准备让内线打开边防城门,夜袭北川国!这时一个金甲小将拦在了我的面前。那人手持双锤,自称秦剪,原是南林国的先锋校尉,因看不惯军队欺压百姓,又不想伤害自己家乡的百姓,便叛投到了与南林国最远的北川国。” 采桑子一听秦剪这名字,觉得有点耳熟,“咦”了一声后,脑袋转动起来,突然右手握拳锤在左手掌心。李当先见采桑子如此模样,以为其中有问题,连忙问道:“大叔,此人有问题?” 采桑子满脸严肃的回答道:“这倒不是,只是我从南林回到灵山一年后,听闻云泽国对北川发动了突袭,一路上畅通无阻,但到了睢阳谷,愣是被这小将的一万人拖住了脚步,让北川的援兵有时间支援,在谷内形成合围,愣是让司徒乐那个老狐狸也吃了个闷声亏!虽然未能歼灭云泽三十万大军,也蚕食了其二十万之众!给北川皇族争取了足够的时间逃离到塞外!” 采桑子又眼神暗淡的将大东国做了个对比说道:“不像我大东国,大将军死后,你也不知去了何处,竟无一人可以抵挡云泽精锐,致使军心涣散,皇室也被屠戮殆尽!全是那个昏君的错!” 李当先听得此话,心里苦涩无比,自己当初卸甲归隐就是因为大将军被昏君赐死,却未想到会让自己的家园被敌军侵占。 往事如烟,过去的终究都是过去了,李当先继续说道;“秦剪说当年那场屠杀他知道始末,并非北川国所做,而是南林国所为!意在挑起北川和大东之间的矛盾,再从中渔翁得利。后来南林军部见那支部队久久没有消息传回,便让他去寻那支部队。” 李当先随即稍作停顿,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寻到的当然只有老子铸的一座大京观,还有我亲手为父母,乡亲们立的墓碑。那时我自然是半信半疑,直到他拿出来一本盖了南林国军部大印的花名册,看着里面周通的名字,我才完全相信。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使着一手钢枪,自称姓周的将领。” 李当先又想到村中亲友们惨死的样子,不禁再次沉默悲伤。采桑子也不催促,只是拍了拍李当先的腿,以示宽慰。 李当先从悲伤中缓过神来,又继续说道:“之后我便率领着三万部下从北川边境撤离,直奔南林而去,从始自终大将军都知道我的动向,见我从北川撤离南下,也并未多问,只是派人送给了我一封信,上面写着‘报仇何须等三载,快刀快马斩敌酋!你要捅哪里便直接去捅,捅完后平安回来!’大将军对我恩重如山,必定报仇也要,替大将军打江山也要!” 李当先眼中尽是当年叱咤沙场的场景,飞马快刀,凿阵冲锋,又开口说道:“之后的事情,采桑大叔你也都知道了。” 第十四章 我想收个徒弟 采桑子看着李当先如今有些花白的头发,像极了当年的自己,而自己则成了一个沧桑老者,不禁感叹岁月如梭。 一旁的李当先则在思考,归隐之后便再无人知晓其去处,那遗乱司的乌鸦纯粹是踩了狗屎运,采桑子又是如何寻来? 李当先想不出答案,索性直接问道:“采桑大叔,你是如何得知我在此处呢?” 采桑子闻言一怔,叹了一口气,似乎这个问题让他又苍老了几分。竟一改往日的顽皮模样,萧索得让人有些心酸,将两手紧握放在腿间才答道:“我跟着判官那只狗来的,本来只是想给这遗乱司添添堵,没成想却找到了你。” 采桑子沉默片刻,理了理脑袋中的思路,继续说道:“五国割据的时代持续了三十年之久,战争一刻都没停止过,在这乱世中受灾的永远是百姓。十八年前,南林,大东,西蜀,北川相继被云泽所破,天下一统。在我们化外之人看来也算是好事,毕竟不论是谁一统天下,百姓都会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李当先点了点头,若不是战争,自己的父母、师友也不会被杀,自己也不会走出村子寻仇,现在应是过着其乐融融的三代同堂生活。 采桑子心中悄然滋生出一股愤恨,说道:“我现在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掌控情绪的能力比年轻时候强了许多,可一想起我那大徒弟惨死的样子,我心中便久久不能平息那份怒火。” 采桑子双手互捏,指根的血色消退,甚至带着一些颤抖,便知其现在的情绪有如滔天巨浪,随时都能覆灭行舟,“我大徒弟是你下山之后,一对夫妻急着逃荒送上山的,他们养不起那孩儿,便求我让其归入三清道祖门下。我从众多孩子中一眼便选了他。仿若是前世有缘一般,那孩儿让我觉得格外亲切。我日夜教他《道德经》、《南华经》,教他大道为何,教他以天下为己任。他很聪明,很快便能将这些经书背下来,也能将道义刻在心间。可惜,他却天生筋骨不强,脉络不通,无法学全我大世观剑的精髓。空有悬壶济世之心,却无救世之力。” 采桑子说道这里,眼神稍显浑浊,竟有眼泪涌出,继续说道:“云泽将北川灭国之后,天下一统,但百姓依旧未彻底脱离苦海,流浪的依然在流浪,饿死的依然在饿死。大徒儿心中感伤于百姓流离失所,又怕我不肯放他下山,于是在一个清晨将辞别信放在我房门前,便悄悄下山而去。信上说道‘道者自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等天下安定,百姓不再流离,徒儿便回山!望师父珍重!’” 又一声叹息从采桑子口中发出,“从那以后我便日日等,夜夜等,没有等来我那大徒儿回山,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讲到这里,采桑子竟咬紧了牙关,“我那徒儿在剑南道替百姓驱逐响马,谁知那响马竟与当地一个豪绅有着龌龊勾当,豪绅怕我徒儿危及其利益,便暗中向遗乱司某部送上钱财贿赂,诬指我徒儿是遗乱。那帮孙子直接就将我徒儿擒住,当晚便将我徒儿头颅砍下,挂在城门上暴晒了三天三夜!” 采桑子越说越气,站起身来,抽出背后的道剑便用尽全身力气向地上一挥,尘土四散,一道一丈长的裂痕出现在院落之中,“之后我便如此,一个一个的将他们脑袋斩下,以此祭奠我大徒儿的亡灵。也因为这件事,我和遗乱司耗上了,一旦他们发现一些‘遗乱’的踪迹,我便去阻挠他们。” 李当先听闻原由,竟也不免悲从中来,采桑子对其徒儿的感情便犹如父子,这等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事,足以让人痛彻心扉了,于是便宽慰道:“采桑大叔,人已经去了,节哀吧”采桑子叹了一口气,望着夕阳落入山中,“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这或许便是我徒儿的宿命吧。” 采桑子环顾院内一周,看着凌乱的院落,对李当先说道:“趁你老婆孩子还未回来,我帮你打扫打扫,但是我有个条件。” 李当先一听,主动提出帮忙打扫却还有条件一说,这采桑大叔莫非又要调皮一番,便饶有兴致的问道:“什么条件?采桑大叔您直说便是。” 采桑子收起道剑,插在背后,表情极其严肃的对李当先说道:“我想收个徒弟。” 李当先心想,你想收徒弟收别人呗,我年纪这么大了,当你徒弟,我觉得丢面子啊! 李当先正想摆手拒绝,就听采桑子继续说道:“你儿子我看了,根骨清奇,是一块练武的料。遇事沉着冷静,比我大徒儿和二徒儿都要强上一截。” 李当先听到这里,便知自己想岔了,于是开口说道:“我倒是觉得没问题,他要是想学这春雷刀法,我还没法教他,就这一把刀,我自己还得用。就是不知道他的想法,愿不愿拜师。” 采桑子咧嘴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又浮现了出来,赶忙说道:“这不打紧,只要你点头同意,小子那边我自然会和他说。” 李当先突然想起那封天清老人的信,要是自己儿子武功大进,那就算自己百年之后,也不用担心孩子们的安危了!想到这里便立马将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我同意!我同意!我一百个同意!” 天色渐亮,李当先一夜未睡,整夜都在等待妻子和儿女回来。采桑子将院落收拾干净之后,便躺在屋檐下,做起了春秋大梦。 “啪”的一声从采桑子脖颈处传来,采桑子迷迷糊糊看着手掌中鲜血淋漓的蚊子,嘟囔道:“打扰贫道的美梦。” 随后正准备继续睡去,便听见院门外传来李风来的声音:“父亲,我把娘和妹妹接回来了!” 随后便是李雪来娇甜中带着一丝担心的声音:“爹!” 李当先一夜未眠的眼中尽是血丝,听见儿女的声音,激动得立马便欲站起。然而屁股刚刚离开台阶,右腿的刀口便又撕裂开来,又是一股血从中溅出,顺着脚跟流下,将鞋后跟染的通红。李当先感到疼痛,立马又不受控制般重重的跌坐回去。 此刻采桑子也从地上坐立起来,将身上的灰尘拍了拍,一如既往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表,像极了即将见儿媳的公公。 两个孩子进了院门,快步走到李当先旁边。 李风来倒是早就知道父亲受伤的情况,倒没有过多问候,不过见父亲的腿依然血流不止,立马便取过雪来怀中那一大包草药,进了屋去,不久便传来‘咚咚咚’的捣药声。 雪来看着父亲满身的刀伤和右腿血流不止的刀口,竟一下子急哭了,心疼的问道:“爹,肯定很疼吧?” 李当先笑笑,将右手放在雪来头顶,揉了揉她柔顺的头发,轻声说道:“雪来不哭,一点都不疼。” 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前,这人也是双眼密布着血丝,满脸写满了憔悴,见李当先浑身是血,立马便跑了过去,蹲在李当先身前。 原来是李当先的妻子叶君回来了,大人跑不过小孩,便慢了半拍。 叶君将头枕在李当先左腿上,眼泪也跟着落下,将李当先裤子打湿了一片。 李当先见状,将左手放在叶君头上,也揉了揉她的头发,附身凑近叶君耳朵轻声说道:“君君,我还活着呢,一点都不疼,不哭。” 李当先安慰着两个女孩儿,她俩是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两个女孩儿,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女儿。 第十五章 斩鸡头还是敬茶 从二女进院落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发现采桑子的存在。 采桑子竟有种被人忽视的感觉从心中升腾而起,稍觉尴尬。好歹自己也是不折不扣的天下第三,随后心想莫不是因为头发又乱了,所以不够吸引别人眼球。 采桑子便又向手中吐了一口唾沫,准备抹一下头发,谁知倒是那口吐唾沫的声音让众人反应过来。 李当先将身体坐直,叶君也从蹲着的姿势站了起来,看着一旁突然冒出来的采桑子,再想起自己刚才失态的模样,便有些脸红。 李当先拉着叶君的手,疼爱的轻捏了捏,使她安心一些,便转头对采桑子说道:“采桑大叔,这是我媳妇儿,叶君。” 叶君看着采桑子,笑得颇是大方得体,后对着采桑子行了一礼,继而说道:“叶君见过采桑大叔,夫君此前经常向我提起您,说您是世外高人,武艺卓绝,连他那身兵法也都是您教的,叶君得再谢谢大叔。”叶君说完便带着笑意又行了一礼。 采桑子此刻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何叶君这丫头还要谢自己,于是便问道:“叶丫头,为何突然谢贫道呢?贫道可还没有替你做什么。” 叶君盈盈一笑,煞是如荷花开于青莲之上,清雅无双,继而说道:“当然是谢您帮我培养出来一个如此优秀的夫君啊。” 采桑子闻言哈哈大笑,转头对李当先说道:“当先,你这个媳妇儿,我喜欢。要是我年轻六十岁,也没有上山当道士,我铁定和你抢媳妇儿!” 李当先连忙笑着说道:“采桑大叔,您可别打趣了,您要是真年轻六十岁来和我抢媳妇儿,那我可得和你拼个你死我活才行,我就这一个媳妇儿,谁都不让!” 叶君听着自己夫君说的话,虽已是年近四十的人,却还是面色绯红,嗔怪的看了李当先一眼。 李当先自然瞥见叶君嗔怪的眼神,假装咳嗽一声,另一只手将李雪来拉到身前抱住,对采桑子说道:“大叔,这是我小女儿,李雪来。” 李当先将头凑到雪来脖颈处,对李雪来小声说道:“雪来,叫采桑爷爷。” 李雪来似乎有些害羞,低下头玩着手指,小脸涨得通红,小声的对采桑子问好道:“采桑爷爷好。” 采桑子看着此女面相,竟有一股紫气升腾,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雪来妮子,倒是脱俗得很,眼中似带着一抹星河。寻常修道之人四处追寻大道,而这妮子自身便带着大道,假以时日自会显现。”采桑子不由得暗自赞叹了一番,继续说道:“大道附体,天生聪慧无双,可惜和我那大徒儿一般,练武资质差了一些。” 采桑子从怀中摸出一本书拿在手上,盯着这本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书,摸了摸,继续说道:“贫道年少时下山,游遍大陆,途中将所见的两千余种草药,全部记载于这《千草谱》之上。后更详细记录了每种草药的药性、药理,书的后半部分记录了一些药方。我也没带什么见面礼,便将这本《千草谱》送给雪来妮子吧!” 李当先将双手连连摆动,他和采桑子虽是忘年之交,却也觉得此礼太重,便说道:“采桑大叔,这可怎么行!这本书跟了您一辈子,而且由您亲手记录,太贵重了!怎么能交给一个孩子呢?!” 采桑子微微摇头,笑着说道:“原因有三,其一是贫道见这雪来妮子天赋异禀,定能将此书发挥到极致,总比在贫道手中浪费了的强。其二便是贫道有两个徒儿,一个已故,另一个则是个武痴,成日里便只知练剑,贫道可不想此书后继无人。而其三才是作为见面礼。” 李当先思考了一番,觉得采桑子说的不无道理,便轻声对雪来说道:“雪来,拿着吧。” 李雪来的脸依然红的发烫,双手接过《千草谱》,对采桑子恭敬的说道:“谢谢爷爷!” 采桑子咧嘴微笑,眼角的皱纹又爬了出来。学道之人从无家庭羁绊,只有师傅如父,师兄如兄师弟如弟,而此刻采桑子却又感觉到了家的温暖,真正的家! 屋内捣药声停止,李风来端着一个捣药钵出来,里面盛着草药渣和汁液。 叶君取过捣药钵放在地上,让李风来从屋内取些布条出来,边说边将李当先的衣物褪去。 望着浑身上下深深浅浅的刀口,叶君差点又哭了出来。 忍着心痛,将草药渣和汁液敷在丈夫伤口处。李当先自然感觉到疼痛万分,却一点都未曾表露出来,自己经历了大大小小几十场仗,浑身的刀疤不比这些伤口少。 李风来拿着布条从屋内走出,将布条放在一旁台阶上,便开始帮母亲一起给父亲上药,包扎。 等到叶君将最后一个结打好,一个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人出现在众人眼前,李当先见自己这副摸样,便打趣道:“你们看我像不像个粽子。” 众人听闻此话,都笑了起来,瞬间便将悲伤的气氛冲洗的干干净净。 采桑子和李风来一左一右将李当先架起,往屋内抬去,将其平躺放在床上。 李风来安顿好父亲,便往外走去,准备找村里的木匠大叔来修一修自家破碎的房门,要不然晚上指不定会进什么野兽。 还未走出去两步,便被采桑子叫住:“风来小子,愿不愿意当我徒弟?” 李风来一时竟愣住了,转过身来对采桑子说道:“是不是当了您的徒弟,我就得跟您去外面?之后就不能照顾我爹了?” 采桑子沉吟半晌,原来这小子是有些念家,怕他爹再被人追杀。 采桑子继续说道:“风来小子,之前要不是我出手,你和你爹都得玩完,你觉得你在这儿能帮上你爹吗?” 李风来思索了一番,确实如此,若不是采桑子及时赶到,怕是他父子二人便早已化作刀下亡魂了,于是便认真回答道:“爷爷说的在理,我武艺低微,帮不上父亲什么忙。” 采桑子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这风来小子没有拿最后那关键的一箭说事,要不然自己老脸又要红了,便点了点头说道:“那你愿不愿意和我去灵山一趟?我教你最上乘的武功,教你最奇妙的兵法,再把天地大道也教给你看!” 采桑子怕他还是念家,便又继续说道:“等学成之后,你便可以下山,回到这凉山之中,保护你爹,保护你母亲和妹妹,那时甭管他来的是什么高手,你父子二人联手之下,便是那天下第二的风满城来了也不是你俩对手!” 采桑子看了看李风来正在思索的表情,继续试探地问道:“你可愿随我回山?” 李风来认真思索了一阵,确实只有武艺进步,才能和父亲并肩作战,从而帮上父亲。于是便转过头望向父亲,见父亲点了点头,目光再转移到采桑子身上,说道:“采桑爷爷,我跟你走,等我武艺学好再回来。” 采桑子欣慰的笑了,面容挤成了一朵盛开的雏菊。其一是自己得了个便宜徒弟,其二则是以后有人可以替他保护当先,真是一箭双雕! 采桑子挥了挥手,对李风来说道:“风来小子,你刚才想做什么便去吧,回来之后咱们再进行拜师仪式。” 李风来应了一声便往门外跑去,一溜烟便消失的没了影子。 采桑子转过头对李当先笑嘻嘻的说道:“当先,这孩子我可给你带走了,等他学成之后我再还给你。万一以后再出现这种事情,便有人保护你了。” 李当先也对采桑子笑嘻嘻的说道:“采桑大叔,那我那风来孩儿便交给你照顾了。务必让他像您一样厉害,哦不,比您差那么一点点就行了。” 两人哈哈大笑,像极了两只有着善心善意的老狐狸,三言两语便将李风来这只入世未深的小狐狸带进了江湖。 采桑子摸了摸身上,并未找到茶叶包,于是便问李当先道:“当先,你家里有茶叶吗?待会儿拜师要敬茶的。” 李当先一脸诧异,连忙说道:“大叔,你们那里规矩是敬茶吗?我在军营里都是烧黄纸斩鸡头的啊!你别搞错了。” 采桑子一听,也愣在当场,和李当先争辩道:“不对吧,我拜我师傅,我徒弟拜我,一脉相承都是敬茶啊!” 李当先一辈子都在军营和山中,倒是着实不知拜师敬茶这回事儿,唯一见过的就是军中将领之间烧黄纸斩鸡头,于是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反正我们那里是这样的,而且大叔,我这里也只有酒啊,家家户户都酿酒。那茶叶在这大凉山可是稀罕物,气候不适合种茶,外来的又贵得离谱,没人愿意买。” 自己从未去过军营,之前也从未来过这大凉山深处,采桑子此刻也开始怀疑是否习俗真是如此,而与灵山上不同,便将信将疑的说道:“没有茶叶,那也就不勉强了,就按你们这里的习俗吧,烧黄纸斩鸡头!”然后又小声嘀咕道:“索性黄纸我倒是随身带着,要不然这徒弟今天怕是收不到了。” 李当先听闻采桑子答应,便冲门外大喊:“君君!孩子他娘!去隔壁王姐那里买只鸡回来,我给咱们风来找了个便宜师傅!” 采桑子一听‘便宜师傅’四个字,不免心里面敲起了鼓,哭笑不得,原来徒弟和师傅都是便宜货! 第十六章 出山 此刻太阳藏在云后,给其镀上了一层金边,风吹过,似要把太阳从云背后揪出来。李风来走在前面进了院门,木匠大叔后脚紧跟着也跨了进来。 院内干净的如同新修的院落一般,除了那破碎的屋门,丝毫看不出来经历过一番恶战的样子。 木匠大叔走近屋门,一看这门板碎裂成这幅惨烈模样,再看了眼床上躺着的李当先,转过身便开始小声偷笑起来,暗自说道:“当先兄弟这么壮的一个人,也会被媳妇儿打成这样,连门都打坏了,真是惨啊!” 李当先耳尖,听见木匠的偷笑声,本想反驳两句,奈何眼光瞥见叶君在一旁,却只能苦笑一声作罢。 凉山地处西蜀与南林国交界之地,自古便因地理位置偏僻,便民风剽悍,女子比起男子也不遑多让,时常因家庭矛盾听闻女子对丈夫大打出手。 虽然叶君并不是那等悍妇,外人却并不知晓,都认为这大凉山中家家均是如此。 李当先自顾自想着默认了也好,要不然这木匠兄弟真是追问起来,还不知该如何去解释。 木匠手中铁锤翻飞,在院落中‘叮叮咚咚’的造着新门,采桑子和雪来则在一旁逗着大公鸡,叶君进到厨房开始为午饭忙碌起来。 李风来端着一碗水来到父亲身旁坐下,对父亲说道:“父亲,喝碗水么?” 李当先正觉口渴难耐,便坐起身来,接过李风来手中陶碗,大口喝下。霎时的清爽让其头脑清醒了许多,其将空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之上,对李风来说道:“风来,此去灵山,习得高强武艺虽然重要,不过也是次要之事,沿途磨练心智才是重中之重。外面的世界不比这村中,村民淳朴,鲜有心计一说。可外面的世界不一样,外面的人心思复杂,尔虞我诈,虽不乏好人,却也绝不缺乏坏人。万事都要留个心眼儿,外面的老狐狸可一个比一个更狡猾。” 李风来听着父亲的教诲,心中对外面的世界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便是‘波谲云诡’,随即开口应道:“儿谨记。” 炊烟从烟囱内飘起升空,似云雾散去,却也让整个院子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木匠大叔已然将门做好,正与李风来合力将门安上。 雪来放弃了取乐于那只大公鸡,端了根木凳在院落中坐下,将《千草谱》放在膝上翻看,从未见过如此多草药的雪来竟沉迷了进去。叶君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虽然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吃完午饭再忙吧。” 这时李风来和木匠大叔刚好将门安上,木匠看了看修好的木门,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叶君说道:“妹子,我就先回去了,要不然家里那位可指不定要怎么拾掇我!”木匠说着指了指里屋的李当先,又指了指木门,对叶君继续说道:“妹子,下次出手轻一点,当先兄弟再受两下这样的,怕是扛不住了!”说完便往院门外走去。 叶君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笑着说道:“大哥慢走啊!” 叶君转过头问李风来,“你娘看起来很凶吗?” 李风来思索了片刻,认真的回答道:“娘看起来温柔极了。” 叶君听得此话,立马便笑得花枝乱颤,继而问道:“那为何木匠大哥以为是我把你爹打成那样的?” 李风来又思考了片刻,说道:“或许是因为,爹这个家里最疼你,也只有你敢打爹。” 叶君没有料到自己的儿子竟如此滑头,“咦”了一声后,严肃的说道:“你出去之后,可别到处和外面的姑娘说这些滑头话。” 李风来见母亲如此严肃,以为是什么大事,便认真的答应道:“儿知道了。” 叶君现在可不知道,在往后的岁月里,哪怕自己的儿子不滑头,也是红颜围绕! 李当先被抬上了饭桌,几人也都全部落座,各自开始大快朵颐。 采桑子边吃边对李风来说道:“此处距灵山约三千五百里路,沿途大山大河无数,绝壁沟壑万千。会遇见各种突发情况,届时除非是生死相关的情况,否则我不会出手。” 李当先在一旁点了点头,及其赞同的说道:“就该让这孩子见见真正的江湖,想让他羽翼丰满,那便只有先将其放飞!” 叶君先前听闻要将风来送去灵山,便有些放心不下,儿行千里母担忧,此刻再听闻采桑子的话,更是放心不下,于是便说道:“采桑大叔,那您得看紧一点他,我可就这一个儿子。” 采桑子眼睛骨碌一转,顽皮的性子又窜了出来,嬉笑着说道:“放心吧叶丫头,顶多就受点刀伤剑伤枪伤的,要不了命。”然后指了指李当先,继续说道:“你看这当先,不也是浑身伤疤,不碍事的。” 叶君听到这里,不禁拿碗的手抖动了一下。 叶君的情绪李当先自然盯在眼里,对叶君说道:“放心吧,采桑大叔他故意逗你玩的,肯定不会让咱们风来受什么伤,他自己的徒弟,自己还宝贝着呢。” 叶君听闻此话,才渐渐的放下心来。 饭后,众人将桌子收拾完,便要开始拜师仪式,采桑子依然有些疑惑的问李当先道:“当先,这烧黄纸斩鸡头可如何做法?贫道还从未办过如此样子的拜师仪式。” 李当先自然也是有些茫然,自己总共也就见过一两回而已,便硬着头皮说道,“这烧黄纸斩鸡头,顾名思义,就是拿着黄纸,然后再喊些什么‘皇天后土,实所共鉴’之类的话,然后把黄纸烧了,再把鸡头砍了,两人滴血进酒,再喝下去便是了。” 采桑子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这个过程。 李当先对叶君说道:“媳妇儿,取两个碗来,倒上酒!” 叶君总觉得这场拜师仪式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便听从丈夫的话,取来两个陶碗放在桌上,将碗中倒满烈酒。然后再在李当先的要求下,取出三支香和两只红烛插在桌缝之中。 采桑子将公鸡翅膀抓住,提在手中,另一只手便在腰间摸出几张黄纸,递给李风来一张,随后两只手指夹住黄纸指向苍天。李风来见状也学着采桑子的模样,两指夹住黄纸指天。 李风来大声喊道:“我李风来今日拜采桑子为师,永不叛师,若违此誓,天打雷劈!皇天后土,实所共鉴!”听李风来喊完之后,采桑子也一脸严肃的喊道:“我采桑子今日收李风来为徒,传其毕生所学,若违此誓,天打雷劈!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随后两人便将黄纸置于燃烧的蜡烛之上,将其烧尽。 采桑子上前两步拿起桌上的菜刀,看着使劲扑腾的公鸡,竟有些不忍砍下,于是对公鸡说道:“公鸡啊公鸡,奈何这穷乡僻壤没有茶叶,要不然你也到不了这个地步,你要是不死,我这徒儿收不成,你放心吧,我会斩快一点,不会很痛,你若来世投胎做人,我便教你绝世剑法。” 大公鸡似能听懂人话,竟扑腾的更加厉害,仿佛在说‘我不要死我还有好多大米没有吃,谁稀罕你的破剑法!’。 采桑子收徒心切,可不管这鸡扑腾的如何厉害,手起刀落,‘咔嚓’一声便斩下了鸡头,鸡血喷溅而出。幸好李当先早已让女儿背过身去,要不然这等血腥场面,肯定会把那小丫头吓得尖叫。 鸡血流入那两只盛满了酒的碗中,采桑子将鸡身放于桌上,右手抽出背后的道剑,将食指割破,挤出两滴鲜血进去两个碗中,再将道剑递给李风来。 李风来效仿采桑子,割破手指滴血,随后两人端起酒碗,一口饮尽。 采桑子将李风来揽入怀中,大笑道,“哈哈哈,好徒儿!” 等到李风来被松开,便立刻跪地磕了一个响头,喊道:“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采桑子见状立马再次开怀大笑起来,连忙说:“好好好!” 随后便双手将李风来托起,越看越满意自己刚收的这个徒弟。 采桑子从腰间取出一枚玉佩交到李风来手中,亲切的说道:“这块玉佩是我师傅留给我的,让我时刻记得对人要温润如玉。你大师兄走的早,二师兄不擅长交际,只知练剑,这块玉佩便送给你吧。” 李风来将玉佩握在手心,一股温热的气息在其中流动,看去状若婴孩儿,犹如一块羊脂般乳白剔透。李风来抱拳对采桑子鞠了一躬,喊道:“谢师傅!”便将羊脂玉佩收到怀中,想着等会儿找根结实的红绳将其穿好,挂在脖子上以免丢失。 采桑子在村中住了一个月,大多时间便是和李当先讲讲当年游历大陆时发生的趣事,也将自己在灵山上处理的那些头疼事情一并讲给李当先听。 李当先则把自己在军营里如何英勇杀敌,如何得到大将军赏识,也都全部说给采桑子听。 此刻的情景倒不像是好友叙旧,更像是父子二人拉着家常。 两人二十余年未见,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浓厚的感情,到了该要分别的时候,也不得不分别。 蝉依然挂在树上,阳光正好从云朵后钻出,照在蝉的身上,晒得蝉不停的叫着“知知知了。” 李当先站在院内与采桑子交谈着,其腿伤此刻已然结疤,能够下床走动。 李风来收拾好行囊,便走出房间,站在两人身旁等候,望了半天也没有望见雪来的影子。 李当先打趣道:“采桑大叔,风来这孩子您可得帮我教成个高手,要不然我以后被人围殴都没人帮我。” 采桑子嘴角裂开,笑道:“贫道一定帮你将这孩子培养成高手,不让你失望,但出入江湖难免会受伤。” 李当先哈哈大笑:“无碍无碍,别死了就行。” 随即拉开自己的衣服,露出里面的刀痕,“像他老子一样,多点伤疤才是真汉子。” 采桑子突然之间满脸惆怅,感慨道:“若不是灵山上还有诸多事情等着贫道去处理,真想就和你隐居在此,安度晚年。”采桑子望了望日头,烈日再次被云朵遮住,便对李当先说道:“当先,来日再见!” 李当先看着采桑子早已有些浑浊的眼睛,郑重的说道:“采桑大叔,保重!” 随即将视线转到李风来身上,对其亲切又不失严肃的说道:“儿子,平安回来,别死在外面了!” 李风来紧紧的抱住父亲,答应道:“儿一定早日回来!” 这时叶君从屋内快步出来,将一双新布鞋挂在李风来行囊之上,从得知李风来要去学艺那天起,叶君便开始缝制这双布鞋,适才赶制出来。 望着母亲眼泪汪汪的双眼,李风来竟有些不舍,可又想到没有强大的武艺便无法保护家人,便心中一横说道:“母亲,保重身体!”便立马转身向远处走去,以此让自己不会生出一丝不舍。 采桑子拍了拍李当先的肩膀,便紧跟而上。 李当先将叶君搂在怀中轻声安慰到:“会回来的,很快就会回来的。” 李风来一大早便见雪来出门去了,直到离开也没有见到人,以为她是不忍和自己分别,所以偷偷躲了起来,便没有多想。 谁知才走出一里地,便听到身后传来李雪来气喘吁吁的声音:“风来哥,等等我!” 李风来回头,扶住跑到自己面前的李雪来,将腰间竹筒中的水递给李雪来喝了一口,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李雪来将手中的包裹递给李风来,说道“风来哥,我叫张婶做的桂花糕,外面可没得卖,你带着路上吃。” 原来这妮子一大早出去,是催促张婶做桂花糕去了。 看着包裹里满满的桂花糕,都堆成了小山,李风来竟有些湿了眼眶,取出一块拿给李雪来,“雪来,你走慢点回家去吧,免得爹娘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李雪来哭了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就连李风来此等稳如泰山般的心性也在此刻层层崩塌。李雪来带着哭腔说道:“那你可得早点回来,要不然我的桂花糕以后就不给你吃了!” 李风来揉了揉李雪来的头,应了一声“好。”便转身继续和采桑子一起往山外走去。 等李风来走远之后,李雪来依然站在原地,大声喊道“风来哥,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可这时李风来哪里听得见,只有树上的蝉帮李风来应着:“知了知了。” 第十七章 震怒的武烈帝 云泽国京都,是整片大陆上为数不多的古都之一,高耸的城墙将整座京都包围在中间,墙壁光滑无比,竟无一丝杂草,显然是有人定时前来清洁,防止别有用心之人借此攀附入城。 城墙上箭楼林立,每处箭楼也都驻守着黑甲兵士,箭楼与箭楼之间随时都有兵士巡逻,注视着城内的一举一动,若是发现有不同寻常之处,则会立刻禀告上司,若遇万分紧急事态,便立刻射出响箭,引燃狼烟。 一改往日的烈日当空,今日的太阳似被水浸过一般,竟不带一丝温度,凉爽的天气使个京都恢复了活力,街道因此格外的热闹。箭楼上的黑甲兵士看着远方的景色,享受着清风拂面的凉意。 突然一个黑点出现在视野之中,那黑点由远及近,慢慢变成了六匹马在狂奔。 兵部上峰严令京畿重地,不得策马奔腾,而今这突如其来的六骑公然违抗国法,便欲放响箭通知守城军戒备。 正将响箭置于铁弓之上,准备射出,却见那六匹马上坐着的是六只獠牙鬼,其中一人高举着一面金色令牌。 京都中稍有资历的当差之人,皆知獠牙鬼乃是皇上亲信,虽神出鬼没,不常露面,却也都耳熟能详,能入其内者,皆要通过皇上亲自选拔。 虽不得见金牌上字样,也知此事怠慢不得,立马便快步小跑到守备兵长所在的箭楼处。 此刻守备兵长正端着茶碗吹着热气,享受这难得的清爽,见其慌慌张张,如同厉鬼来了一般,便责备道:“慌什么慌!男子汉应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何事让你如此惊慌?” 黑甲兵士吞吞吐吐的说道:“獠,獠牙鬼,六只。” 守备兵长一听獠牙鬼三个字,端茶的手一抖,将茶碗放在桌上,茶碗却一时重心不稳,倒在了桌上,茶水肆意流淌。 守备兵长无暇顾及茶碗,立马便朝城楼下慌慌张张的跑去,自己刚才说的话就如同屁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守备兵长怕那守城门的兵卒不识这六位大爷,脚下的速度便更是快了几分,不料在最后一阶却踏了个空,摔在地上,疼痛不已。 六只獠牙鬼在城门外勒马停住,翻身下马,一气呵成,随后牵着马朝城门内走去。 守城门的兵卒见这六人穿着怪异,便想上前盘查,刚把手举起指向其中一只獠牙鬼,便被从背后伸出的一只手按了下去。 守备兵长早已爬了起来,不过脸上还有些许红肿,身上也全是灰尘,可现在也来不及在乎这些,小心翼翼的奉承道:“诸位大人回京,下官有失远迎,多有得罪之处,望大人们海涵。” 其中一个獠牙鬼看了看守备兵长的衣服,打趣道:“兵长大人这身衣服倒是和我等一样风尘仆仆啊。” 守备兵长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都是为国为民,为皇上操劳,却也不及诸位大人般辛劳。” 獠牙鬼们听闻此话,虽心里很受用,却也不表露面上。 吴克声音冷冰冰的说道:“这位兵长大人,你姓什么?” 守备兵长冷汗从头顶直冒,顺着两鬓流下,以为哪里怠慢了这六位爷,硬着头皮说道:“下官姓吴,叫吴森。” 听到守备兵长的姓名,吴克“咦”了一声,率先牵马向城内继续走去,边走边说道:“原来吴大人还和我是本家,管好你的手下,多提点一下他们遗乱司的招牌,不然下次碰到遗乱司其他人,可能那只手就没了!” 吴姓兵长连忙双手抱拳称:“是!谢大人提点!” 等到六只獠牙鬼消失在街道尽头,守备兵长才瞬间感觉到压力消失不见,转过身后立马一个巴掌拍在举手兵卒的脑袋上,又看了看周围所有兵卒,确保将所有人都看了个遍,才大声喊道:“回去之后都告诉那些新兵蛋子,都各自记好了这遗乱司的装束,以后能不惹就别惹,看见了就当没看见,要不然断手断脚别找我哭娘!懂了吗?!” 在场的兵卒齐声应道:“是!” 唯有适才举手的兵卒觉得自己十分委屈,自己刚来两天,什么规矩也不懂,便挨了一巴掌。 可谁知道,这一巴掌的记性,让他得以保全一只手! 守备兵长也在纳闷,当初这群獠牙鬼出城的时候,他明明记得有十二个人,如今却只有六人回来。 从国家一统到如今,虽每次执行任务,却是有一两个獠牙鬼牺牲,但这么多人消失的情形还是头一次见。 守备兵长拍了拍自己的脸,那些獠牙鬼都是武道宗师,怎么也不会一次死那么多,肯定是另有任务,轮不着自己想那么多。 于是便又把身上的灰尘拍了拍,确认拍干净了,才顺着城门一旁的楼梯走回城墙之上,继续在箭楼内品着自己的茶去,享受这凉爽的天气。 十六年前,云泽国皇帝刘诏,率大军一举击碎最后一颗拦路石——北川国,从而持续了三十年之久的战乱总算得到终结,大陆重新一统! 后刘诏自封为武烈帝,改年号为天乾! 可山河之广,总有亡国之人心中不甘,欲组建军队收复故土,武烈帝心知若不将前朝遗乱斩尽杀绝,便始终可能会发生叛乱。 于是下令,广招天下英雄豪杰,武艺高强之辈,组建遗乱司! 根据武艺的强弱,所受百姓的风评,将入职豪杰分成天地玄黄四个等级。 其中若有不服者,便自可向高等级者发起挑战,胜者则亦可升级,以武功高强者为首,汇编为九个小队,每队十二人。每队有各自不同的职责,保护王公大臣、外出搜寻处决遗乱均在遗乱司的职责之内。 遗乱司由武烈帝直属,人手赐予一块金牌,可随意进出皇宫。 所以在世人看来,能进入遗乱司的武者,皆是大能之辈。先不说其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这便足以让寻常官吏不敢招惹,生怕被参上一本!再说那一身功夫,高手只需一招便可随时要了他们的小命! 所以遗乱司一度成了整个京都之中权柄最大的衙门。 虽然还有东厂直管皇宫内务,西厂直管官员贪污腐败问题,却也不及这帮江湖人更受皇帝宠信。 武烈帝一生戎马,武艺自是高强,所以对江湖人士也都有着一些惺惺相惜之情。 上百年都未曾经历过战火洗礼的京都,此刻显得繁荣无比,亭台楼阁,雕栏画栋,处处皆是太平笙歌景象。 六只獠牙鬼牵马穿过热闹的街巷,在一个岔路口拐弯,便到了遗乱司衙门。 门口的冷清景象和巷外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众獠牙鬼将马匹交给守门衙差,让其牵去马厩好生饲养,便径直向内走去。 门内除了几个打扫衙门的杂役之外,并未见着有其他獠牙鬼走动,众人早就习以为常。 杂役见着獠牙鬼走来,皆是停下手中的粗活,将双手抱拳喊道:“诸位大人好!”众黑衣人也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径直从杂役们身边穿了过去。 从杂役的手势和气场不难看出,整个遗乱司衙门竟连同杂役也都是练家子! 这是一间相当幽暗的房间,阳光从窗户透射进来也无法将其完全照亮,只见一人坐在房间的床榻之上,光线太黑,看不清此人的容貌和表情,他看着半个月前信鸽带回来的纸条,这是一份由红色朱砂写下的战死名单,竟将一张小纸条写的满满当当,有六人之众!遗乱司自成立以来,从未出现过如此多的伤亡。 在收到这张字条后,他便立刻进宫面见了圣上。圣上虽然并未出言责骂于他,却也脸色极其难看,索性是他,若是旁人,怕是早便被骂的狗血淋头! 皇上怒气冲冲的问道:“为何不多派人手?!为何不向凉山官府调取人马?!” 风满城悔恨的回答道:“臣以为十二个精锐,足以对付那李当先,哪怕就算他是三头六臂也要被擒拿下来!” 武烈帝更怒:“你以为!但事实上是朕,损失了六位爱卿!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风爱卿,这等道理你应该是肯定懂的!” 风满楼低下头沉默不语,从幼时练剑到而今,整整四十余年,哪怕是当初面对天下第一的压力,他也未曾低过头半分。 因为他的疏忽,六位兄弟殒命他乡,此时他自愿的低下了头,内心充满了愧疚! 武烈帝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先回去吧,等活着的六个回来,问清楚怎么回事再来见我!” 风满楼满脸愧疚的说道:“遵命,微臣告退。” 一阵快慢适宜的敲门声传来,将风满城从半月之前拉回了这个幽暗的小房间。 风满城对门外之人说道:“何事?”声音虽不大,却极具穿透力,使门外之人听得清清楚楚。 门外獠牙鬼回答到:“回禀风总司,吴克他们六个回来了。” 风满城一听吴克他们六人,立马颤抖着身躯向门外之人说道:“立马带他们来见我!” 门外獠牙鬼抱拳,弯腰回道:“是!”便快步朝吴克六人所在的大厅而去。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敲门声再次响起,伴随着的还有六人求见的声音:“夺魂判官组下六人,求见风总司!” 风满城压制着心中的怒火,说道:“进来吧。” 房门被应声推开,阳光照了进去,终于将整个房间照亮,正对着门的位置是一个高大的木架子,架子上摆满了灵位,最上方挂着一块匾,用剑气刻出了三个苍劲大字‘英灵殿’! 木架上摆着的灵位,是开国以来所有獠牙鬼战死后的栖身之所,夺魂判官,鬼阎罗等六人赫然在列! 风满城对着一众獠牙鬼大喊道:“你们还有脸活着回来!” 剑气竟从风满城的体内呼啸而出,如同狂风巨浪一般,直直的向六人逼去,险些让六人跪下! 六人顶着强烈的压力回道:“风总司,可否容我等解释。” 听到六人有话要说,风满城方才收住了全身的剑气,冷哼一声道:“你们说吧,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便休怪我不客气!” 吴克说道:“本来,我们快要将李当先擒住了,那采桑子不知从哪里突然又钻了出来。” 风满城脸色渐渐变得暗沉,厉声说道:“又是采桑子,他的灵山不想要了么?!”随即又有些疑惑的说道:“往日也不见他杀人,顶多将人救走。” 吴克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他好像和李当先是旧识。” 风满城再次全身释放出阵阵剑气:“好你个采桑子!” 剑气将整个房间吹的呼呼直响,似乎是英灵们复活了一般,在叫着,呼喊着。 风满城渐渐平息下来,说道:“我这就前去面见圣上,征求圣上的意见!你们同我一起前去!” 众人刚走出英灵殿,天空便‘咔擦’一声响起了惊雷,这场大雨下得丝毫没有预兆,一场腥风血雨,一触即发! 第十八章 咱们不说胡话 平安村头有一颗黄葛树,虽然不是很高,却也枝繁叶茂,像一把大伞,将毒辣的阳光挡在树荫之外。 向树荫内瞧去,此刻有一男一女正背靠着大树,坐在地上,享受这难得的清爽和宁静,十分惬意。 男子生的十分俊俏,白皙的脸面泛着一丝淡红,一双丹凤眼让其像极了女子,鼻子似小山峰一般微微隆起,嘴角不大却极其红润,像是咬了唇脂一般。只见其额头绑着一根红巾,看起来极其喜庆,腰间的玉坠更是让他像极了贵公子。 而那女子,竟和这男子长得神似,皮肤却更加细腻,鼻子稍小一些,一身苗条的身材和早已微微隆起的胸部让其与兄长区别开来。 那男子伸了个懒腰,一脸惆怅,似睡非睡的对赵安说道:“妹妹,风来走了之后咱们都不知道找谁玩去,没人陪咱们捉鱼,也没人陪咱们上山抓兔子,烧烤也没人生火了。” 赵安听着哥哥的牢骚,也一脸惆怅地说道:“是啊,没人生火了,你抓兔子又没风来厉害,我的烤兔腿以后怕是都没指望了。” 赵安砸吧了两下嘴,似是在回忆着李风来烤的兔腿,竟不知口水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赵平听着妹妹说的话,脸更加耷拉下来,原来自己在妹妹眼中是如此不堪,思索片刻,便开始反驳道:“我承认,虽然我抓兔子没有风来那般厉害,但是我抓麻雀还是很厉害的啊。” 赵安想想也是,自己这个哥虽然跑得慢,不如风来一般体能强悍,却真是有些小脑筋,便说道:“赵平,下午抓两只麻雀回去,让娘整一锅麻雀炖蘑菇吃。” 赵平见妹妹不再将李风来与自己做对比,心知其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用,于是便慢悠悠的从地上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咬着草杆,尝着里面汁液的味道,洋洋自得的说道:“好啊。” 二人便闭眼,准备继续睡一觉,等到太阳不那么毒辣,再走出树荫抓麻雀去。 黄葛树上一只青色大蛇蜷缩着身躯,似也在乘凉一般,趴在树枝上一动不动。 突然之间,青色大蛇将蛇口大张,似在打呵欠一般。不料蛇身一滑,竟从树干上掉了下去,落在地上。 青蛇身子一痛,立即便清醒过来,迅速寻找附近的地洞,想要钻进去。 赵安听见有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睁开惺忪的眼睛向那地方瞧去,却见一只青蛇在附近扭动,吓得她连忙叫醒了还在沉睡的赵平:“赵平!醒醒,有蛇!” 赵平在睡梦中,听见有蛇,立马便‘噌’的一下跳了起来!环顾脚底四周,大声喊着:“在哪儿!在哪儿!”然后看着赵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一只青蛇在不远的地上,头部已然立起,做着想要攻击的姿势。 那青蛇本是按着记忆中树洞的位置行去,缺突然见一个庞然大物站了起来,以为要攻击自己,便立刻被吓破了胆,将蛇头昂立起来,警惕敌人的攻击。 僵持了片刻,见那物竟然又动了起来,下意识以为他要发起攻击了,那决定先下手为强!摆动着身体,向那人快速爬去,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赵平见那蛇昂起头颅,这是蛇标准的攻击形态,于是也不敢有所动作。 缓慢的移动身形,想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防止青蛇突然发难。刚刚捡起树枝,便见青蛇朝他快速爬来,准备攻击他。青蛇血盆大口中的毒牙亮出,蛇头向赵平激射而去,快如闪电,朝赵平大腿咬去。 赵平见状,将树枝往下,朝蛇头插去,竟一击致命!将蛇头戳穿,钉死在地上! 在黄葛树旁边不远处,有一座屋门正对着黄葛树的茅草屋,徐大兵坐在躺椅上,身体刚好埋没在房檐的阴影之下,尽情的享受着凉爽的清风。 正欲翻个身换个舒适一些的姿势,眼角就看到了赵平刺蛇这一幕,随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想努力看清是哪家孩子,当看清是赵平的时候,嘴角竟勾起了一丝弧度,浅笑起来,随后遍将两眼闭上,继续睡自己的午觉。 日头西斜,树荫外的温度已经不如之前那般炎热,一只麻雀见地上有粮食,便欢天喜地的降落在附近地面上,东瞅瞅西望望,似乎在寻找潜在的危险。麻雀绕着被树枝支起来的碗走了两圈,似乎还在犹豫不决。 躲在一颗树后的赵平和赵安看着那麻雀,将手中的细线捏得紧紧的,显得有些着急,嘴里呢喃着:“进去啊,小麻雀,小乖乖。” 麻雀似是中了这咒语一般,竟慢慢的朝陷阱跳跃而去,见四周并未有什么危险,便开始大口啄食地上的稻米。 赵平见状,将绳在手指上缠绕了两圈,瞬间便拉动绳子,树枝狂甩而出,陶碗‘啪嗒’一声盖上,将麻雀罩在其中。 赵安一脸兴奋的跳着,叫着:“抓到了!抓到了!” 赵平则裂开嘴角,露出一副白白的牙齿,快步上前。左手将碗压住,慢慢的打开一个口子,右手则伸进碗中,将麻雀抓出。 赵平看着手中的麻雀,再看看赵安手中装着蛇身的布包,便对赵安说道:“妹妹,今晚这炖汤叫什么名字好呢?又有麻雀又有蛇肉的” 赵安眼珠子一转,知这赵平想考自己一番,若不想个大气一些的名字,那便是丢了自己的面子。 赵安向前踱步,显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并未走出几步,便喊道:“我知道了!”随即立马转过身看着赵平,右手食指伸出,轻敲空气,一脸得意的说道:“就叫龙凤呈祥!” 赵平一听这名字,右手捏住自己的下巴,暗道‘果真大气!’眼睛瞥了一眼赵安,厚着脸皮说道:“我先前也是这般想的!你我兄妹二人果真心有灵犀!哈哈!” 赵平边说边向家的方向走去,赵安在后面嘟囔道:“恬不知耻!”方才跟上赵平的脚步。 夜晚的星光照在这宁静的村庄之中,万分的静谧中似带着一丝神秘。 赵平和赵安两兄妹一如既往的吃完晚饭,便出来在田间小路上散步,像极了老年人的生活。 赵平走在路上,回忆着以往和风来一起上山打猎的往事,不禁有些怀念,又想起雪来那微黑却又可爱至极的样貌,竟有些心跳加速。 “赵平,你看那是个什么?”赵安的声音将赵平拉回到这条田间小路,赵平定睛一看,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挡在两人面前。 两人相互推搡着大胆上前,这才看清原来是徐大兵! 赵平见其捂着腹部,鲜血汩汩流出,连忙将其背上,朝村中医馆跑去,赵安紧随其后。 徐大兵在赵平的背后缓慢地睁开了双眼,一把捏住赵平的右手,观察其体内经脉状况。 赵平知其醒来,问道:“徐大叔,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挺住,快到郎中那儿了。” 徐大兵将右手抽回,装作有气无力的说道:“赵平小子,你放我下来,我这伤口不深,颠簸反而更要撕裂它。” 赵平闻言立马停下脚步,将徐大兵放在地上,扶着他的身体让他坐着。徐大兵继续说道:“刚才我在家中休息,没想到突然闯入一伙劫匪,说要搜刮我值钱的物件。我自是穷光蛋一个,他们便想掳走我做苦力,可谁知半路才发现我是个残废,便刺了我一剑,随手扔在那里。” 徐大兵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所幸,这一剑刺得不深,和我打仗那会儿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我怀疑那伙人便是杀死张家两兄弟的凶手!” 此时,獠牙鬼早已走出凉山,去往京城复命,哪里还有什么劫匪来刺这徐大兵。这一切,都只是这徐瘸子的计谋而已! 赵安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见赵平将徐大兵放在地上,便催促道:“跑不动了?救人要紧啊!快接着跑!” 赵平听到赵安的催促,赶忙便将徐大兵的话讲给她听,表明自己并非不懂救人要紧的道理。 赵安听完,立马右脚跺地,义愤填膺的说道:“要是我会武功,我就找到这帮贼人,全部铲杀干净!为民除害!” 赵平立马附和道:“对!这群贼子,在我们村里杀人,简直太猖狂了!” 两人说完却不约而同的泄了气,一脸惆怅的说道:“可惜,我俩并不会武功,做不了行侠仗义的好汉。” 徐大兵听到这里,竟嘴角勾了起来,随即哈哈大笑道:“我找到了!哈哈哈!我终于找到了!” 赵平和赵安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其找到了什么,怕其脑袋被摔伤了,赵平便问道:“徐叔,您没事吧?要不我俩还是继续抬您去医馆好了。” 徐大兵摇了摇头,欣慰的说道:“赵平,跟着我学武功如何?” 赵平以为自己耳朵坏了,转头看着赵安,见赵安点了点头,才知道自己并未听错。 赵平将手探到徐大兵额头上,再放到自己额头上,并未感觉到有何不同,于是说道:“徐叔,别闹,咱们不说胡话。虽然您当过兵,但是咱们村的人都知根知底的,哪有什么会武功的高手。” 徐瘸子见他不信,从怀中慢悠悠的摸出一把还带着血的短刀,将内力注入短刀之中,向着三丈开外的一颗大树划去,那棵树竟然整个从中间断成了两半。 赵平见状,咽了咽口水,一脸崇敬的对徐大兵说道:“徐叔,我可以带上我妹妹一起学吗?” 徐大兵一把捏住赵安的右手,片刻之后,眼中精光暴出,激动万分的说道:“行!” 第十九章 师父,献丑了! 日光透过树叶间隙照在路上,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在这炎热的夏天带给路人短暂的清爽。 凉山驿道便是修建在这样一片密林之中,虽不是很宽,却极尽凉爽。 眼看四周,整条道路未见任何行人,直到细细望去,才发现远处有两点黑影在驿道之上缓行,在这偏远的地方显得极其孤单。 李风来和采桑子并肩行于驿道之上,李风来虽常年捕猎,体力充沛,而此刻却也气喘吁吁。 采桑子见状,咧开嘴角笑了笑,说道:“徒儿,调整你呼吸的节奏,不管如何动如何静,切记尽量延长呼吸的时间。”采桑子想了想,李风来常年打猎,这些应当是会的,于是便继续说道:“同时将我教你的内功心法运转起来,咱们灵山上的三清玄功最是能清除疲劳。将气凝于脚底,走起路来便会轻松一些。” 李风来闻言,立马应道:“是,师傅。”于是便将这几日修出的微薄内力尽注于脚底,霎时便有种被人托起双脚的错觉。 李风来再静心将三清玄功运转起来,瞬间似有清泉浇灌于脑,清爽万分,疲惫之感大减。 采桑子见李风来精神状态好了许多,继续说道:“灵山能屹立江湖几百年之久,便是因为开山祖师无意间创出如此玄妙的内功功法,不用似其他功法一样打坐,内力也会如流水一般生生不息,在体内自然流动。” 李风来点了点头,对采桑子恭敬的说道:“徒儿明白。” 采桑子见李风来那恭敬的模样,便捋了捋白须,点了点头,暗道:“孺子可教。” 采桑子将背后的道剑拔出,递给李风来,正经的说道:“你且试试前两日我教你的清风剑法。” 李风来恭敬的接过道剑,往前小跑几步,看着原地不动的采桑子,便剑身朝下,双手抱住剑柄,向其鞠了一躬,恭敬的说道:“师父,献丑了!” 李风来将道剑握正,向采桑子疾驰而去,脚下踩着奇异的步伐,身影如同清风般飘忽不定。 突然一剑刺向采桑子头颅,却被采桑子轻松偏头躲过。 道剑收回,李风来的身影忽然飘到采桑子侧方,一剑撩向其腰,却又被采桑子后仰躲过。 李风来两击不成,却也不躁,继续踏动步伐,飘至采桑子身后,右脚离地,上身下弯,向采桑子双腿扫去。 采桑子双脚跳起,又重重落下,将道剑踩在脚下。 李风来见状,用力扯动剑柄,欲将道剑从其脚下扯出,却纹丝不动。 采桑子见状,竟又笑成了顽童模样,菊花般的脸庞正对着李风来,还不忘挑衅他道:“徒儿,加油!使劲!快出来了!” 李风来涨红了脸,用尽全身力气却也不见挪动丝毫,哪里有什么快出来了! 采桑子双脚再次跳起,李风来拔着剑的身体往后仰去,整个人摔在地上,好不疼痛! 采桑子哈哈大笑,上前将李风来扶起,替他拍了拍全身的灰尘,随后将身后剑鞘取下,挂在了李风来背后,语重心长的说道:“徒儿,以你目前的内力,还不足以修习大世观剑,过段时日再教你不迟。这清风剑法乃是灵山上的基础剑法,最适合现在的你。才短短数日,你便已领悟了清风剑法中刺,撩,扫的精髓,真是和你爹一样聪明!” 采桑子停顿片刻,见李风来听得极其认真,便继续说道:“不过这清风剑法重在融会贯通,连绵不绝。重在快,不重力道,切忌被人打断,你可明白?” 李风来认真思索着采桑子说的话,清风,那便是飘忽不定,迅疾无双,招式若是连绵不绝,对方便只能疲于招架,片刻后,竟有了新的领悟,双手抱拳对采桑子鞠了一躬,说道:“徒儿明白!” 采桑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需将这清风剑法好生熟练,剩余的招式也要尽快掌握。这道剑‘游龙’乃是我四十岁登上掌门之后,锻剑山长老送来的贺礼,且送与你拿来练习剑法。” 李风来心知此剑珍贵,一时竟不知该不该收下。 采桑子看出其心事,从怀中摸出一柄半尺小剑,通体青绿色,显得锈迹斑斑,剑鞘上写着‘青锋’二字,傲然说道:“我有这把就够了!” 凉山驿道旁,有一间名为凉山驿的驿站,专为来往的官差提供食宿和换马。 只因到这荒郊野岭的官差并不常见,于是大多服务的对象都为过往的行商和江湖浪子。 凉山驿二层为客房,虽不比城中客栈的豪华,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能给疲倦的旅人提供一个舒适的休息环境。驿站一层为大厅,也是饭厅,供来往行人果腹。 此刻正值饭点,饭厅内人声鼎沸,三五成群的汉子各自说着有趣的事情,唯在一方角落,有个公子哥独自吃着面条。 此人头上顶着一个朴实的木制发冠,清秀的面容上长着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单看这眼睛,就似个脱俗的美人一般,而薄唇上那两撇小胡子,却让其只能用风流倜傥来形容。 正当公子哥将面条吹凉,准备开吃的时候,门口进来两人,将公子哥的眼睛稍稍吸引住了片刻,见那二人落座,便又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嘴里小声嘟囔:“也是个耍剑的。” 采桑子和李风来落座之后,叫来小二,要了一份五花肉和蘑菇汤,再要了二两花雕,便坐着等候。 李风来早已饥肠辘辘,见邻桌的美食五花八门,不免肚子‘咕噜’直叫。 闲来无聊,便听邻桌三个壮汉讲着江湖轶事,其中一个黝黑壮汉说道:“你们听说了吗?唐门唐剑门主的小公主跑出来了,唐门主悬赏重金,凡是能提供那小公主位置消息之人,皆可得到数十两黄金的奖赏。要是能将小公主带回去,还可成为唐门客卿,在唐门内吃喝不愁,黄金更是数不胜数。” 另一个皮肤白皙,看起来有些书生气的瘦弱男子说道:“我倒是好奇这唐家小姐长相如何,江湖传言,其貌不亚于京都的那位柳生月姑娘。到不知这一出逃能否被我等遇上,睹一睹芳容。”这瘦弱男子说完便怪笑起来。 这三人中最后一人则是一个老者,手中拿着一个算盘不停的拨着,手下一停,随即抬起头对二人说道:“有赚,此行若是前往唐门,慌说见着了那小公主在这凉山道内,除去来回车旅费,食宿费,还能盈余几两金子。”其余两人听闻,都大笑起来,准备吃完这顿饭,便前去西蜀道碰碰运气。 李风来正听得入神,便见小二端着一块盛着酒和两个小菜的木板走到桌边,将菜和酒恭敬的摆放至桌上。 李风来虽早已饥渴万分,仍不忘尊师重道,等采桑子夹起第一口之后,才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这时邻桌的壮汉似觉口渴,又不愿等那小二送酒来的时间,见李风来二人一个是小孩,一个是老人。便站起身来,走到李风来桌旁,一把将花雕握住便欲拿起回座。 岂料李风来手快,将花雕酒壶紧紧压在桌上,任由壮汉如何使劲也提不起来。大汉心知遇到了硬茬子,于是向后方同伴叫了一声:“快来!硬点子!” 那两人闻言,立马起身离座,向李风来这桌走来,那瘦弱男子将扇子握在手中,缓缓拨开,拿算盘的老人也将手中的算盘排了排,‘劈里啪啦’直响。 饭厅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将目光挪到了起冲突的地方,都在等待双方开打。小二则躲在柜台内,心里暗想此刻是应该趁机卖点瓜子还是继续藏着,一番心底的挣扎之后,还是选择藏在柜台内,万一真打起来,伤及无辜可不好。 江湖就是如此,一旦有纷争,那便有人看热闹,有人叫好,不过当自己可能变成池鱼的时候,便会作鸟兽散,毕竟谁也不想因为看热闹把小命也搭进去。 那黝黑大汉右手朝腰间大刀摸去,想将李风来按住酒壶的手砍断。李风来也伸手朝道剑摸去,随时准备反击。 壮汉刚将手放在刀柄之上,还未抽出,握着酒壶的左手便感觉一阵麻痹疼痛,立刻便松开手去。 壮汉恼羞成怒地喊到:“谁啊,敢用石头打本大爷,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这时一个比较中性,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有种你再说一遍?” 只见先前那位吃面的公子哥缓缓站起,将手中的折扇缓缓打开,苍白的扇面上用遒劲的力道写着一个‘唐’字!那公子哥继续说道:“先前你们三个算计我唐门财产,又觊觎我小妹美貌,着实该死!” 这壮汉三人一听唐门二字,想起适才还在算计怎么谋骗他家黄金,便有些面色难堪。 若是普通唐门子弟,三人将其做了,唐门也不会派大量人马追杀他们。而真正让他们三人感到忧虑的是,此人刚才说了‘小妹’二字,那便代表着此人乃是唐门门主亲儿子!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先后一溜烟的跑出了驿站,钻进密林中消失不见。 饭厅内看热闹的众人见此情形,纷纷转过头,各自安静的吃着饭,不敢妄自议论。毕竟唐门门主的儿子,不是谁都惹得起的,此刻饭厅再不复先前那般热闹。 那唐姓公子哥走到李风来一桌面前,将扇柄握住,扇面朝下,抱拳施礼说道:“在下唐朝路,我见这位小哥身手不凡,不知二位准备去往何方?” 李风来并未感觉到此人身上有何恶意,但还是留了个心眼说道:“在下李风来,我二人乃是师徒关系,都是京都一家武馆的武师,刚刚送完一趟镖,正欲打道回京都去。” 这位公子哥并未起疑心,听闻此二人是往京都而去,于是欣喜万分:“我从西蜀道一路寻我小妹到此,却是半路不小心将盘缠掉了去,我正欲赶往京都寻我小妹,不知可否让我蹭吃蹭喝一番?” 这唐姓公子哥见二人没有丝毫反应,却也不怒,连忙继续说道:“一路上不乏响马劫匪,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请让我与二位同行!”说完这唐朝路便再次向二人施了一礼。 李风来望向采桑子,只见采桑子幽幽的吐出两个字:“可以。” 唐朝路惊喜万分,高声道:“多谢老先生!” 等到李风来和采桑子酒足饭饱,便和唐朝路一起离开驿站,朝着这条驿道的尽头湖县行去。 这时,饭厅里另一角落,一个麻衣汉子停下了吃面的动作,勾了勾嘴角,狭长的眼睛闪烁着阴险的光,思索片刻,再大口继续吃着碗里的面条。 第二十章 让朕抱抱! 京都皇宫是整个云泽国命脉所在,武烈帝一统江山之后,有感于常年战乱,民生凋敝。便下令全国上下减免赋税,举办庆典和祭祀活动也是能简则简。 尽管如此,云泽国所在的京都乃是六朝古都,所以皇宫也是出人意料的奢华至极。 整座皇宫被高耸的宫墙所围,墙内当属皇帝议政的太和殿最是雄伟壮观,如同一尊披着金甲的巨兽匍匐,太和殿之后便是金砖铺地的中和殿,乃皇帝休息和演礼之地,再往内去则是保和殿,乃赐宴藩王之所,也为读书人参加殿试之地,一旦入内便有机会鲤鱼跃龙门,所以万千读书人皆以入内为傲。 这三大殿便是万千世人最是向往之地,只有最有野心和实力之人才能成为它的主人。 与前堂相对的则为内廷,其乃皇帝的后花园,其中以皇帝处理政务的乾清宫为主,此外还有皇后住所坤宁宫,皇后接见嫔妃的交泰殿,此三殿为后三宫。 抛开这三大殿后三宫的雄伟不说,据礼部统计,皇宫中房屋数量共计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处处皆被绿植环绕,假山流水,亭台楼阁遍地林立,珍奇异兽无数,便说其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此刻神武门外,大门左右两旁分别站着一排御林军,巡逻的御林军二十人为一组绕着城墙来来往往,似不知疲倦一般。城楼之上,也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只见冷清至极的官道之上,一辆马车由远及近驶来,众御林军将戟交叉而立,防止对方加速闯关。 马车在神武门前停下,最前方的一位御林军走到马车前方,大声喝道:“来者何人?!” 只见帘子后伸出一只手,将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成熟男人的脸。此人脸面方正,剑眉星目,一张略厚的嘴唇上有着两撇小胡子,不轻不重的说道:“何校尉,是我。” 那校尉见此人面容,立马双手抱戟,向着此人施了一礼:“原来是风总司,多有得罪。” 何校尉说完便转过身,将手往上一抬,对众御林军说道:“放行!”只见大戟齐刷刷的打开,露出通向宫内的道路。 风满城将帘子放下,端坐在马车之内,马车夫将绳子鞭在马屁股之上,马车便在马儿的慢跑牵拉下,缓缓的进了宫去。 这是一间宽敞至极的房间,大开的房门和通透的窗户尽情的吸纳着阳光,让整个房间显得格外明亮。房内摆满了书架,书架上存放着各式各样的历史典籍,四书五经,甚至是武功秘籍。墙上也都挂满了珍奇字画,一幅幅看去,竟都是大家真迹。 一张檀木桌子后坐着一个身穿龙袍之人。虽已年逾五十,皱纹爬上额头,发须花白,双眼却依然炯炯有神,不失一丝威严。刘诏稍厚的嘴唇微抿,看着前两日北方密探传回的消息,陷入了沉思。纸条上写着:‘游牧青狼部对苍鹰部发动突袭,一举吞并,有逐步扩大势力的可能。’ 北方游牧各部之间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此次青狼部挑起战端,可能会使草原之上打成一片,说不定未来还会草原一统,再向云泽打来。 武烈帝刘诏向来习惯于未雨绸缪,于是便开始思索如何能将塞外的战火隔绝在外,让大陆上的百姓能有足够长的时间去休养生息。 这时门外出现了太监小声的禀报声,刘诏从思索中回过神来,不耐烦的说道:“何事?” 太监似听出了武烈帝不悦,连忙惶恐的说道:“奴才不敢叨扰万岁爷,只是风总司数人在乾清宫等了半晌,催促奴才禀报,这才硬着头皮前来。” 刘诏淡淡的说道:“知道了,让他们过来吧。” 那太监双手拢袖,小心翼翼地鞠了一躬,说道:“诺”,便用袖子擦了擦头顶的汗,小快步前去乾清宫请那风满城几人过来,路上边走边小声道:“风总司啊风总司,差点被你害死,你不好生请我吃一顿饭,我可和你没完!” 一炷香的功夫,太监便领着风满城和其他六只獠牙鬼来到了御书房门外候着,太监朝门内轻声禀报道:“万岁爷,风总司和其他六位忠义郎到了。” 只听里面传出一阵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进来吧。” 太监完成使命,便立在房门外,等待稍后风满城等人面见完圣上后,再和他们一起返回乾清宫去。风满城和六只獠牙鬼将手中兵器交到门外的带刀侍卫处,便跨步迈进了御书房。 进入御书房的七人,见皇上端坐在椅子上,不怒自威,纷纷跪下五体投地,呼道:“微臣叩见圣上。” 刘诏面色上看不出一丝喜怒,只是平淡的说道:“起来吧。” 七人陆陆续续的从地上站起,肃立一旁,也不说话。武烈帝端起桌上的一碗龙井茶,轻啜两口,突然将茶杯往众人脚底一摔,杯子碎裂四散,‘啪’的一声巨响,将众人吓了一跳。 连屋外的御前侍卫和那孙公公也都吓了一跳,御前侍卫甚至已经抽出刀站在了门口。武烈帝朝带刀侍卫挥了挥手,对遗乱司七人说道:“说吧,怎么回事?” 花满城将头略微低下,对武烈帝说道:“禀圣上,判官六人之死与灵山的采桑子脱不了干系,李当先也是被采桑子所救。” 风满城见武烈帝面无表情,并不说话,头上便开始冒冷汗,继续说道:“并非微臣不愿多派人手相助,而是遗乱司九支队伍,多数派去了西蜀道调查赵真此人。西蜀道最近有些不太平,微臣怕出乱子,便少派了些人手给判官。微臣也有过!” 武烈帝听着风满城的回答,沉吟片刻淡然说道:“采桑子,就是那个灵山的掌门?为何要与你遗乱司作对?” 风满城听到这里,已然满头大汗,依然恭敬的回复道:“他曾与微臣说过,他的徒儿被遗乱司某支收受贿赂害死,所以同遗乱司作对。” 武烈帝大怒,大声吼道:“荒唐!朕给的赏赐还不够吗?!此事可有彻查?” 风满城回道:“禀圣上,微臣听闻此事之后,早已亲自前去将那收受贿赂之人斩首示众。可那采桑子仍然怀恨在心,屡屡阻挠!最重要的是,他和李当先有旧!” 武烈帝闭上双眼,倚着椅背,沉思了半晌,缓缓说道:“如此,那便不理亏,朕的手下可不是别人说杀就能杀的。既然他采桑子是个江湖人,那你们就用江湖人的手段去招呼招呼他吧。” 风满城向武烈帝鞠了一躬,回道:“诺。” 刘诏对遗乱司七人挥了挥手,风满楼等人便缓慢向后退去,出了御书房。 孙公公走在众人前面,欲带着众人回去乾清宫,刚踏出一步,便听武烈帝在房间内说道:“小桂子,去帮朕把袁乾叫来。” 孙公公立马停下脚步,对着房内鞠躬道:“诺。”便继续领着风满城众人朝乾清宫走去。 路上风满城拿了一小锭金子轻放在孙公公手中,说道:“今天多谢孙公公禀报圣上,改日请公公香满楼一聚。” 孙公公一脸笑意,对风满城说道:“今天差点没把老奴吓死,万岁爷好像心里有事,烦闷得很,我去禀报差点胆都掉出来。这不,万岁爷让老奴去寻袁国师前来,定是要商议要事。” 风满城没有追问,孙公公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妄议朝政,揣度圣意,迟早都会大祸临头! 那张密探传回的纸条再次被放到了桌面上,武烈帝两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闭眼再次陷入了沉思。 当年自己亲率大军,与司徒乐剩余的十万大军汇合,一举将北川灭国。可惜,冲入北川皇宫之时却并未见到哪怕一个皇族。 据留下来的太监宫女交代,他们早已逃到了塞外,会不会这次青狼部发起突袭,便与北川皇族有关? 可能是近日来太过操劳,武烈帝心头想着此事,却不知不觉沉睡了过去。 一声声轻微的“万岁爷”将刘诏从睡梦中唤醒,刘诏慢慢睁开双眼,看了看外面已经有些昏暗的天空,向门口的孙公公问道:“是袁乾到了吗?” 孙公公恭敬的回答道:“禀万岁爷,袁国师一个时辰前就到了,见万岁爷睡着了,不忍打扰万岁爷,便一个人在湖边发呆。见天色渐晚,恐万岁爷龙体受凉,便叫老奴前来唤唤万岁爷。” 武烈帝闻言,立马从椅子上腾起,一把将桌上的纸条抓住,快步走出御书房,径直朝一旁的听涛湖走去。 听涛湖旁,只见一人负手而立,一身洁白如月光的衣衫,长长的头发被发冠束缚起来。武烈帝一见此人,便想起三十年前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立马大声喊道:“军师!让朕抱抱,朕的亲军师啊!” 只见此人转过头来,一副标准的瓜子脸,丰神如玉,一双深邃的双眼似能看透万物,鼻梁高挺,微微隆起,略薄的嘴唇附近竟没有一丝胡须。三十年的时光,竟没有在这位国师脸上留下一点痕迹,唯有那有些微驼的背,才知道当年的军师,如今的国师,已经慢慢老了。 袁乾用双手一把握住武烈帝的双手,嬉笑着说道:“圣上,微臣老了,不比年轻的时候了,您能不勒微臣肚子了吗?” 武烈帝一代天骄,战天斗地,竟然会脸色微红,尴尬的说道:“军师,这次朕便放过你了。你可知朕找你来,所为何事?” 袁乾看了看天,掐指一算,说道:“微臣只能算出是那游牧有事。” 武烈帝点了点头,赞叹道:“军师还是一如既往的神机妙算!” 随后继续语重心长地缓慢说道:“青狼部把苍鹰部灭了!” 袁乾面色微露惊讶,说道:“游牧各部常年相安无事,这突然动手,怕是有事情要发生啊。” 武烈帝笑了一笑,拉动着眼角的皱纹,继续说道:“所以朕把军师请来,商量一下如何未雨绸缪?” 袁乾便如同刘诏肚中蛔虫一般,苦笑道:“圣上是想加固长城吧?这件事,还真不简单!若要翻修长城,加高个几米,那可是一大笔财力!微臣去想想办法吧。” 武烈帝将双手再次张开,作势就要上前抱两下袁乾,大笑道:“哈哈哈,朕等的就是军师这句话,知朕者莫若军师啊!让朕抱抱!” 第二十一章 老头,你到底是谁? 李风来一行三人走在绿荫遮蔽的凉山驿道之上。 唐朝路不知是想套套近乎还是觉得无聊,将扇子一张,朝自己扇着风,说道:“赶路也是无聊至极,不如在下给老先生和风来兄,讲讲我唐门的趣事吧。” 李风来初入江湖,也自然对外面的事情充满着好奇,便转头笑着对唐朝路说道:“那便有劳唐兄多费口水了。” 这唐朝路见自己有了听众,便开始兴致盎然起来,说道:“武烈帝一统大陆之后,按原来国家之名给各地命名为道,比如这北川国则为北川道,而西蜀国则为西蜀道。西蜀道下又按东南西北中各设一郡,而我唐家唐门则位于这蜀南郡的万千竹海之中,每当盛夏来临,却也不觉丝毫闷热。清风吹过竹林,便将其掀起阵阵波澜,而发出的却是“沙沙”之音,比起海浪也是不遑多让。竹林深处有一种毛色黑白相间的动物,煞是可爱。因其能将手腕粗细的竹子一口咬断,发起狂来能将成年人一掌拍于地上,故唐门之人称其为食铁兽。” 李风来听得好奇,心想竟有如此神奇凶猛之物,于是发问道:“唐兄,若你们唐门能驯服此等猛兽,那岂不天下无敌?” 唐朝路笑意盈盈,斜眼看了一眼李风来,眼珠子骨碌一转,回答道:“那可不是,我唐门弟子人手一只食铁兽,不过这食铁兽只吃竹子,离开了竹海便活不长久。故此皆是饲养在宗门之内,若有外敌前来入侵,则放出大批食铁兽,这也正是唐门能在江湖中屹立许久的原因。” 采桑子听到这里,终是绷不住了,嘴角裂开来,却并未发出声音。 采桑子四十岁之前走遍大陆各地,自是也到过唐门,去过竹海,深知那食铁兽的稀有。怎会如同此人所说那般人手一只,明显是取乐于李风来。 还未走出两步路,李风来便觉尿意来临,便问道:“唐兄,我去林中撒个尿,你要一起吗?” 唐朝路连忙摆了摆手,说道:“在下没有尿意,风来兄自己去吧,在下在此等候片刻便是。” 李风来闻言便朝林中快步跑去,采桑子斜瞥了一眼后方,思索片刻,对李风来喊道:“徒儿,等等为师,为师也去!”说完采桑子也往林中钻去,余下唐朝路一人在驿道等待。 李风来找了一处草木茂盛之地,解开裤带便畅意释放,采桑子也在不远处尿了起来。 李风来释放完毕,将扎好裤带,正欲返身驿道之时,却被采桑子叫住。 采桑子平静的说道:“徒儿,在驿道那人可能并非唐朝路!” 李风来听闻此话,显得异常惊讶,但却丝毫没有怀疑师傅的说法,于是便问道:“师父从何得知?” 采桑子听到李风来的问话,方才幽幽说道:“为师年轻之时到过唐门,那时与唐剑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门主唐猛,有过一段交情。从此,每当唐门有何喜事,为师也都前去祝贺。二十年前,唐朝路出生之时,为师去过一次唐门,唐猛私下告知为师,那孩子先天双腿残废,没有一丝知觉,问为师有无何种灵药能治。可为师回到灵山之后,阅遍古籍也并未找到治疗之法。于是便书信一封寄给唐猛,告知其为师也无能为力。” 李风来思索了一番,开口问道:“师父,有没有可能是唐老爷子后来找到了灵药,给他治好了呢?” 采桑子负手在林间踱步,开口说道:“也有可能,不过不大。况且徒儿你再看他容貌,哪里像是二十岁,看起来分明只有十五六岁,若不是那两撇小胡子,说他十三四岁为师也信。” 李风来又再次泛起了疑惑,问道:“师父,咱们又没证据证明他到底是不是,他到底是谁也和咱们无关。倒是师父,为何您老人家同意他和咱们一路呢?” 采桑子嘿嘿一笑,顽皮的说道:“他叫为师老先生,有礼貌的人想来也不是坏人!” 见李风来似有些无奈,便清了清嗓子,认真的说道:“其一,为师并未在他身上感受到敌意。其二,他用的也是正宗的唐门手法,就当帮老朋友一个忙,带他的徒子徒孙一路。反正咱们回灵山,也正好要经过京都。” 这时,李风来也不知驿道上那人是不是唐朝路,只知那人目前并无敌意,而且自己有师父在身侧,无需担心! 李风来和采桑子二人朝树林外的驿道走去,却听到驿道上有激烈打斗的声音。李风来暗道不妙,加快脚下的速度,朝外跑去。 只见一个麻衣汉子将手中长刀举起,不停的格挡着激射而来的暗器,刀刃上还有一抹鲜血。 再一看唐朝路,左臂衣袖划拉出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流出,右手则朝那麻衣汉子扔着柳叶飞刀。 唐朝路见李风来和采桑子从林中出来,连忙喊道:“风来兄!他是冲着我来的,此人武功高强,我怕他会杀你们灭口,我拖住他一会儿,你们快跑!” 麻衣汉子一直尾随在三人身后,见那两人进入林中,便知时机已到,立刻对唐朝路发动了偷袭,好在唐门子弟从小练就一双耳朵和眼力,但也闪躲慢了半拍,致其左臂受伤。 唐朝路面对突然来临的袭击却并未慌张,将扇子一拍,扇骨中竟激射出数枚银针,将麻衣汉子生生逼退。 麻衣汉子未能一击要了此人性命,自是有些可惜,刚欲发动第二轮攻击便见两人回来。 由于自己看不出这两人武功深浅,怕也是硬点子,一人打三人,实在难上加难,于是便高声喊道:“二位莫要插手此事,这是我血海帮与唐门之间的恩怨,事后自会向二位道谢,送上黄金百两!” 麻衣汉子说完便迈出诡秘的步伐,将唐朝路的暗器全都格挡开去。 唐朝路心底暗道,有谁能经得起黄金百两的诱惑,哪怕在唐门内,百两黄金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已经够普通百姓吃喝一辈子了!况且二人与自己非亲非故,更不会因几个时辰的交情,为自己拼命。哪怕他们有心相助,怕也不是此人对手,心中顿时凄惨无比,只道二人能逃了便好,自己一人死了也无妨。 麻衣男子破开所有暗器,来到唐朝路身前,一脸狞笑着举起长刀,用力劈下。 唐朝路绝望的闭上双眼,眼泪从眼眶中流出,迎接死亡。 唐朝路心里想着,要是没有从唐门出来,自己依然是被困在唐门深处,那绝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自己想要的是鹰击长空,鱼翔浅底!所以自己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江湖之中,死也不悔! 唐朝路等到的并不是刺穿身体的疼痛感,而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相撞。 唐朝路睁开双眼,见到的是李风来挺拔的身躯和横举的道剑。 虽然李风来现在只有十五岁,身高也比成年人矮了不少,此刻却在唐朝路的心中无限放大。 一旁的采桑子笑嘻嘻的小声说道:“这只老鼠终于出手了,正好拿给徒儿练练手”,说完便在一旁盘腿坐下,也不管是不是尘土遍地。 麻衣汉子又惊又怒的说道:“小子,血海帮的事,可不是那么好插手的,现在退到一边去还来得及,要不然连你一起宰了!” 李风来眼睛盯着麻衣汉子,将嘴角勾起,说道:“这个手,我还插定了!”说着便一脚踢向麻衣汉子的肚子,麻衣汉子用左手挡住这一脚,却也因此向后踉跄了几步。 “好大的力道,小子,你到底是何人?敢不敢报出名讳?!”麻衣汉子吃惊于李风来的力道,能将其一脚踢退几步之人,不可能师出无名。 李风来将道剑斜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大声说道:“有何不敢?!我就是李风来!和老虎打架的李风来!” 麻衣汉子以为李风来戏耍于他,毕竟他从未听过有李风来这号人物,便说道:“什么老虎豹子的,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小子,今日你也一并死在这里吧!” 麻衣汉子将长刀紧握,朝李风来奔袭而去,身影快如闪电,李风来竟看得有些眼花。 采桑子这时在一旁喊道:“左边!” 李风来闻言立刻将道剑左举,格挡下这来势汹汹的一刀。 眼见李风来挡了下来,采桑子又在一旁喊道:“望月,刺,劈!” 李风来应声便将身子后仰,长刀从李风来额头划过,削去两根秀发,险! 李风来直起身来,使出刺字诀,向汉子喉咙刺去,快如疾风! 汉子盯着道剑刺来,满头大汗,堪堪将脖子一歪闪过。 李风来却又手腕用力,向下劈去,壮汉的身体霎时便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的向外涌出。 麻衣汉子捂着伤口后退几步,望着白发老者,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我堂堂血海帮供奉,竟会被一个小孩所伤,老头,你到底是谁?” 采桑子似要让此人死得明白,从怀中摸出‘青锋’。 麻衣汉子一看这柄绿色小剑,立马吓得脸色苍白,脑袋里想到的只有两句话:半尺青锋指苍天,问遍大道杀神仙! 顿时脑袋一片晕眩,脚下不稳跪在地上,向老人连连磕头,泪流满面的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晚辈不知道是您老人家,求您饶晚辈一命!” 面对突如其来的反转,使唐朝路有一些目瞪口呆。 只见采桑子朝麻衣汉子走去,站在那人身前,面无表情的说道:“为何要追杀唐门弟子?” 只见麻衣汉子赶忙将手伸进怀中,摸出一张字条,颤颤巍巍地交给采桑子。 采桑子接过字条,看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将右手放在壮汉胳膊之上,将内力注入壮汉身体,乱窜的内力将壮汉体内经脉搅的乱七八糟。 采桑子收回右手淡然说到:“今日算你倒霉,我与唐门有旧,所以废了你全身内力,你滚吧!” 麻衣壮汉再磕了一个头,喊道:“谢前辈不杀之恩”,便站起身来朝密林中一溜烟的跑去,消失无影。 之后麻衣汉子逢人便说:”我见到他了!我见到他了!“汉子似是疯了。 采桑子将字条交给唐朝路,便叫上李风来继续往前走,去往湖县。 唐朝路看着字条,上面写道:‘血海帮在外弟子,务必尽量击杀唐门弟子,中秋之夜,血洗唐门,强取唐门暗器锻造术!’唐朝路面如死灰,此等大事,一定要想办法尽快通知回去,所幸各道均有唐门暗桩,否则必定要出大事! 唐朝路看着一老一少两人的背影,似显得高深莫测,但却因那句‘我与唐门有旧’和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从而此刻对二人绝对的信任,于是便加快脚步跟上二人。 第二十二章 替补獠牙鬼 风满城和六只獠牙鬼从乾清宫出来之后,便乘坐马车出宫,朝遗乱司方向驶去。 晃晃悠悠的马车内,七人皆是挺身直坐。车厢内除了车夫鞭马的声音传来,竟没有其他一丝声音。 风满城幽幽开口道:“你们都听清圣上怎么说的了吧?” 众人齐声道:“是!” 风满城点了点头,似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半晌方才继续说道:“不知为何,圣上不出兵将那灵山直接灭了,却让我等用江湖人的方式去处理。” 吴克听闻后,小心翼翼的说道:“或许,圣上是不想引起骚乱。” 风满城听闻吴克的接话,摆了摆手,说道:“圣上的心意用不着咱们去猜测,不想了罢。只要做好圣上吩咐的事情就行。” 风满城从怀中取出一份花名册,慢慢翻开,上面用毛笔写着上百个人名,判官等人也赫然在列,不过已被朱红勾了去。 风满城看着册子上的人名,不禁万分感伤,每当一只獠牙鬼死后,虽然会有新的獠牙鬼补进遗乱司,但新人却永远也顶替不了旧人在大家心中的位置。旧人虽已然不归,但却永远被铭记在内心深处。 风满城心中想起遗乱司创建之初那数百人,又再看了看如今的这数百人,早已换血了大半。虽然依旧是遗乱司,却早已不是最开始那个了。 天乾二年,第一只獠牙鬼战死,消息从南林道传回京都之时,遗乱司全体胸前戴着白花为他守灵。大家心里都挂着哀思,原来,整片大陆宗师最多的衙门,也会有人战死。慢慢的,随着战死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也都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虽然獠牙鬼的武功都很不错,却也要看捕杀对象,五国战乱,无数豪杰辈出,哪怕大多战死沙场,却仍有许多深藏不露者隐于江湖。要是将獠牙鬼形容为豹子,那他们猎杀的便是老虎,深山之中的独虎! 风满城将花名册缓缓合上,坦然说道:“我们最近折损了不少弟兄,需要从江湖中选拔一些出来补位,大家可有合适的人选?” 吴克思索片刻说道:“大东道北郡的八卦门长老贺元可行,此人在大东国也算小有名气。” 另一只名叫古雎的獠牙鬼,用他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觉得南林道西郡孟洪也不错,此人是七十二寨里的一位长老,一双铁枪使得让人眼花缭乱。”之后众獠牙鬼陆续提出了数个人选,风满城听过后皆频频点头。 只有当吴克推荐那北川道北郡的上灵道长之时,风满城立马摇头道:“这上灵道长心狠手辣,常常暗地里收受贿赂,助纣为虐,做事不分青红皂白,见钱就杀,不讲道义!” 风满城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反而我觉得咱们云泽道南郡的放牛童还更不错一些,虽然那放牛童武功资质比不上那上灵道长,却侠义在心,时常帮助百姓排除困难,锄强扶弱。所以也是广受百姓爱戴。” 众人也都点了点头,觉得风满城说的不错。宁缺毋滥,遗乱司好不容易招牌慢慢好了起来,可不能被新人砸了去。 风满城继续开口说道:“诸位觉得,孙振的亲弟如何?” 众獠牙鬼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得一脸疑问。古雎沙哑着声音问道:“风总司,判官还有亲弟吗?” 风满城狐疑的看了看众人,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夺命书生’就是判官的亲弟。” 众獠牙鬼齐齐“啊”出了声,‘夺命书生’这个名头最近在云泽国声名鹊起,竟一时无两。 这夺命书生以侠义闻名云泽国,但更让世人熟知的是他那残忍的手段。对待恶人,夺命书生并不会简单的直接击杀,而是会将其束缚,然后慢慢的将其折磨至死。所以一旦恶人听闻‘夺命书生’前来,要么仓皇逃命,要么便拼死到底!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孙家的家教,‘若路遇恶人,务必斩尽杀绝’。 大哥孙振领悟的是一个杀字,认为只要手段正当,偶尔用点阴招,将恶人给杀掉便好。弟弟孙兴则重点放在那一个绝字上,不光要杀,还要让恶人害怕,怕到不敢作恶,以此来绝恶。 风满城慢悠悠的说道:“夺命书生,是我云泽国孙家的次子,也是孙家如今唯一的子嗣!一个月前,判官战死的消息传回之后,我便立刻前去拜访了孙老太太。孙老太太听闻自己的儿子战死凉山,几度悲伤过度,陷入晕厥。 当孙老太太醒转之后,却并未因丧子之痛而怪罪于我,而是说道:‘振儿是为国捐躯,为圣上尽忠,死得其所,他是我孙家的荣耀!’ 当我提到遗乱司这段时间伤亡惨重,元气大伤,西蜀道更是人手不足之时,孙老太太直接便说:‘尽管振儿已经阵亡了,我家还有个兴儿,振兴振兴,他爹就是想要他俩振兴我孙家!兴儿刚刚成年,正在外面历练,好像绰号叫什么‘夺命书生’,他书读的确实比他哥多一些。风总司,我把兴儿也交给你了!’ 我本欲拒绝,毕竟老孙家如今也就这一颗独苗了!可是孙老太太执意要将孙兴送入遗乱司,说着兄死弟补,我也拗不过她。” 众獠牙鬼闻言,皆是沉默不语,暗自心酸,齐齐将右拳重锤在胸口,将头低下半分,以示对孙老太太的尊敬,为孙老太太的大义之举感到敬佩无比。 众人的谈话之际,马车已不知不觉,停在了遗乱司门口,众人齐齐下车,朝门内走去。风满城跨过大门便大声喊道:“子时,去把孙兴叫来大厅,让大家认识认识!” 一只獠牙鬼在暗处应道:“诺!”便消失不见。 众人跨进大厅,依次向厅内椅子坐去,刚刚坐下便有杂役前来倒茶。风满城吹了吹尚且滚烫的茶水,便开始缓慢饮下,众獠牙鬼也都纷纷喝着茶水,将太阳晒出的水分弥补回来。 不一会儿,一只獠牙鬼快步从院内向大厅走来,一步跨入厅门,走到大厅中间,对着风满城抱拳行了一礼,喊道:“属下孙兴,见过风总司!”后又转动身躯,面对其余在座的六只獠牙鬼,喊道:“孙兴见过诸位前辈!”这才慢慢将獠牙鬼的面具摘下,露出一张和判官一模一样的脸。 六只獠牙鬼见状,也纷纷将面具摘下,有老人,有中年。只有在遗乱司衙门和皇上面前他们才敢摘下面具,其余所有见过他们面容之人,都死了! 风满城指了指空着的座位,示意孙兴落座。 等到孙兴落座之后,风满城说道:“本次,皇上要我们以江湖人的身份去对付采桑子,但执行任务不可群龙无首,既然判官战死,那得选出一个新的统领才是。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 听闻此言,座中七人全都陷入思考之中,他们七人武功均算不得顶尖,要是担任统领一职,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过采桑子,光是自己的同僚也绝不会心服。 孙兴近日声名鹊起,其兄又为上任统领,却因其是初出茅庐,所以大家也都不敢委以重任。 吴克眼中光芒一闪,似想到一人,生怕自己待会儿会忘记,脱口而出说道:“陈泰!” 众人脑海中随着吴克这一声呼喊,脑海中立马出现一个瘦长汉子的脸。风满城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说道:“罚他面壁思过的时间也差不多三个月了,不知道这货有没有一点悔改之心!”于是向大厅外又喊了一声:“子时,把陈泰放出来!让他来大厅见我!” 厅外的獠牙鬼大声说道:“诺”,便又消失无影。 陈泰本是一名职业刺客,一对凤凰短匕速度极快,通常暗杀对象还未看清陈泰手中兵器,便已命丧黄泉,所以陈泰也被江湖人称为黄泉使者。 三个月前,成亲王刘汉出游,陈泰奉命保护,突然不知从何处杀出两个遗乱,眼看刘汉身边侍卫皆不是敌手,就要将刘汉一刀捅死。 陈泰立马便从阴影之中飞出,速度快到极致,一刀便将最接近刘汉的遗乱捅死。 另一个遗乱见状,深知自己不敌,便欲逃跑。 刘汉对陈泰大喊道:“留活口!” 可陈泰置若罔闻,还是踏着诡异的步伐将那人追上,一刀捅死。 事后刘汉气冲冲的告知风满城,陈泰将一个发掘贼窝的良好机会给放走了,风满城叹气一声,告知刘汉自己会妥善处理,这才将刘汉送走。 风满城问陈泰为何如此做事,陈泰只是两眼斜瞥,不以为然地说道:“见过我出手的敌人,要么我活,要么他死!再说,此人落在刘汉手中,必定少不了皮开肉绽,不如让我给他个痛苦,让他尽早解脱!” 风满城屡次告诫其,要尽量留下活口盘问,可陈泰依然我行我素,对待遗乱从来不留活口,于是这次风满城终是发火了,下令将陈泰押入密室,面壁思过。时间到如今,刚好三个月整。 约一炷香之后,一个全身皮肤黝黑的瘦长汉子迈入门槛,狭长的眼睛微眯,打量着厅内众人,略厚的嘴角勾起,大声喊道:“风老大,您终于肯放我出来了!”边说边松动着筋骨,“咱们这次杀谁?!”明明并不厚实的肌肉,却似乎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第二十三章 茶博士 凉山驿道的尽头便是湖县,县城之中苗族远多于外地来的汉族,所以要说此地像县城,更不如说像苗寨。 既然县城名字中带有一个湖字,自然少不了一片湖泊与之依靠。 湖县西面靠着一座大山,东面则是一片小湖。一到黄昏时分,太阳将要落进大山,夕阳则会照射在这片小湖之上,微风一吹,似是黄金泛起了波澜,于是县城中的百姓都称此湖为黄金湖。 县城也因这是一块风水宝地,而显得比周围的县城更加热闹。 城中的百姓大都淳朴,都有着各自的营生,街上行走着各行各业的百姓,背着背篓的采药郎,扛着动物皮的猎户,将渔网挂在身上的渔夫。 最值得一提的,还是属这县中的姑娘,苗女丝毫不像外地女子一般,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是穿着短短的裤子,露出白皙的大腿,身上佩戴着各式银饰,极具顽皮模样。 苗女虽可爱至极,却也无人敢于轻薄,因但凡熟知苗女之人,也必定熟知其下蛊功夫。 曾有江湖孟浪者游历到这湖县,偏是不信邪,认为传言中的苗女不切实际。于是对着一个苗女吹了两声口哨,当时并无任何异样,便不以为然。直到晚上躺在客栈床上休息,突然便开始上吐下泻,随后竟还吐出了伴随着植物残肢的血。 此人慌忙跑去医馆求救,却被告知是被下了蛊,这种蛊毒唯有下毒之人方能化解,那医者也是摇了摇头,表示无药可救,唯有找到下蛊之人求其解蛊。 可这湖县如此之大,怎可能找到下蛊的苗女,于是第二天黎明,那江湖客最终死在了医馆之内,肚子鼓得如同怀胎八月的孕妇,内里似孕育着什么,而医者想必早已司空见惯。 李风来三人走在凉山驿道之上,不时便有百姓从驿道旁的小径汇聚到主路上来,也有不少附近的村民扛着担子从湖县方向走来,通过小径回村去的。 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略显嘈杂,众人远远看去,便能看到湖县低矮的城墙和挂在城门之上写着‘湖县’二字的匾牌。 城门前支着一个茶摊,茶博士将毛巾搭在肩膀上,右手提着茶壶,给茶摊内刚刚坐下的客人沏上一碗茶水。 李风来三人走了两个时辰,口中早已干涩无比。采桑子见城门口有处茶摊,便领着两人朝茶摊走去。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茶博士刚准备等棚子内的客人喝完茶,便收摊回家,没想到又来三人。等到三人落座,茶博士上前问道:“三位客官喝点什么茶?” 采桑子看着茶博士,询问道:“你这儿有什么茶?” 茶博士听此询问,便知三人是初次来此,于是开始介绍道:“小人这儿有滇南的普洱,南林道北郡的云雾,还有大东道东郡的龙井。三位客官要些什么?” 采桑子听闻茶博士所言,满脸狐疑,向茶博士问道:“那你这茶,多少银子一碗?” 茶博士微微弯腰,憨厚的笑道:“一文钱一碗。” 采桑子此时才明白过来茶博士是在说笑,于是呵呵笑了两声,说道:“那便好,给我们三碗龙井吧。” 这茶博士看出三人面善,是开得起玩笑之人,才有方才那般说辞。茶博士转身从摊位上拿出三个碗,放在采桑子三人面前,再从茶壶中向碗里倒出茶水。 茶水清香,却不见太多茶叶,只有偶尔才会飘出一两根进去碗中。 茶博士边倒边说:“三位客官莫恼,方才小人见三位面善,又是外地来的客人,这才和你们讲讲玩笑话。这湖县地处南林道西郡,偏僻得很,莫说像是普洱,云雾,龙井那等名贵茶叶,哪怕就是临郡的普通茶叶,运过来也是一大笔运费。这前前后后费用一加,可不是普通百姓喝得起的。所以小人这茶叶也都是湖县本地的普通茶叶,并无外地茶叶。小人在此经营茶摊,也就是给附近村民一口喝的,在这酷暑里不至于口渴,所以也就贵不到哪里去,赚一个茶叶钱罢了。” 三人听罢,会心一笑,频频点头,为茶博士替百姓着想的心思感到佩服。 茶博士倒完茶水便回了茶摊旁,将炉火熄灭,收拾摊位,准备等客人们喝完便回家去。 采桑子吹了吹稍烫的茶水,慢慢啜了一口,苦涩之中却又有些许回甜。 采桑子青年时游历大陆,便是如此,历经七小劫三大劫,在经历最后一劫之时遇到李当先,那时候便是苦尽甘来。 三人喝完茶水,口中不再那么干涸,采桑子便从裤腰中摸出三枚铜板放在桌上,思索片刻,再摸出三枚放在桌上,方才招呼李风来和唐朝路起身进了湖县。 湖县里的居民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夕阳此刻还未完全落下,县里的商户都开始收拾着摊位,准备回家,吃上一顿热腾腾的晚饭。路上的行人也都渐渐地稀少了起来。 唐朝路向李风来和采桑子恭敬的抱拳说道:“风来兄,老先生,我要先去将字条交予我唐门在湖县的暗桩,稍后再去寻二位。” 见采桑子点了点头,唐朝路便快步向前走去,沿途左顾右盼,似在寻找着什么。 眼看唐朝路走远,李风来似也对此人身份开始存疑,于是问道:“师父,为何唐门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个唐朝路也不回去呢?” 采桑子摇了摇头:“为师也不知,要么是不想回,要么就是自信这血海帮对唐门构不成丝毫威胁。”采桑子说着便继续往前走去,又开口说道:“咱们先找一家客栈住下,日夜兼程的走了这些天,贫道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咯!” 唐朝路沿途边走边看墙上是否有飞镖记号,唐门暗桩在外,皆会在墙上留下记号,方便同门寻求帮助。 唐朝路一路望去,别说记号了,连个被小孩涂鸦的刻痕都未瞧见,于是疑惑的自言自语道:“不会是我记错了吧,我出来之前仔细看过唐门暗桩布置,湖县明明有一个的啊。” 唐朝路生怕自己记错,从腰带中抠出一张纸,将其展开,纸上密密麻麻的黑黢黢一团,完全不知为何物,倒是像用墨水将其打湿了一般。唐朝路运转目力向其看去,纸张上的黑团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一个个蝇头小字出现在视野之中。 唐朝路从上往下看去,在暗桩所在位置之中找到了湖县,这才放心的将纸重新放回腰带之中,继续向前寻去。 走到一处巷口之时,唐朝路终于才在巷口的青砖之上看到了唐门标记。 唐朝路四处望去,却只在附近看见一位炸豆腐的老人,于是慢步走到豆腐摊前。 老人见有客人来了,连忙招呼着:“小哥,要来点豆腐吗?老汉这炸豆腐手艺是祖传的,不香包退!” 唐朝路看着炸的豆腐块,口水都要顺着嘴角流下,心里还是想着,正事要紧,于是说道:“老丈,我今日身上忘带银子,不如我赋首咏竹诗,你请我吃一块吧。” 老人像看傻子一般,看着这个小个子男人,摇了摇头,说道:“老汉出来做生意,是要养家糊口的,我看小哥穿的也干净,怎的来取乐老汉。老汉可请你不起,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唐朝路听闻此话,摇了摇头,深知此人不是唐门暗桩,便走到巷口墙根处蹲着,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人挑着担子从远处走来,唐朝路也并未在意,走近之后那人似是认出了唐朝路,大声说道:“这不是和那位老先生一起的小哥吗?你是和他们走散了吗?” 唐朝路仔细看了看此人,才认出其是城门外的茶博士。唐朝路摇了摇头,问道:“茶博士,你可知这巷子内有几户人家?” 茶博士似乎是急着回去有事,边向巷内走去,边说道:“这巷子多年前闹过鬼,别人都不敢住,就我一家住里面。” 唐朝路望着茶博士的背影,连忙喊道:“既然茶博士如此正直胆大,我给茶博士赋首咏竹诗如何?!” 茶博士停下前行的脚步,脸色稍显惊讶,没有回头,只是朗声说道:“咏竹也可,咏梅更好!” 唐朝路眼睛一亮,知道找对人了,急忙快步上前来到茶博士身旁问道:“你可是唐门暗桩?” 茶博士眼中满是笑意,嘴角勾起说道:“我可不是”,说完便继续向前走到一处房门之前,缓缓推开门,喊道:“爹,我回来了!”随后便向那位陷入沉思,不知所措的小哥招了招手,唐朝路见状,赶忙上前,随着茶博士一起跨进院门。 李风来和采桑子在城门口打听了一番,便知道这湖县之内因为地处偏远,常年来此的外地人少之又少,于是便只有一间客栈营业。 李风来和采桑子望着那写着‘鹏程客栈’四个大字的牌匾,虽然字里的红漆已经有了些许脱落,字却依然虎虎生威,似不是凡夫俗子所写。 李风来跟在采桑子后面迈步走进客栈,竹子编制的桌子凳子,让其眼前一亮。桌面经过多年打磨,早已如镜面一般平滑。小二见有客人到来,立马喜笑颜开的上前问道:“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采桑子面无表情,慢悠悠的说道:“给我们准备两间上房,再来两盘小菜加二两花雕。” 小二连忙应道:“好嘞,二位客官随我来,我带二位去看看房间,饭菜一会儿给二位送去。” 饭厅内一个骨瘦如柴的小个子男人,夹起一块五花肉便往嘴里送去,咀嚼着,享受着那五花肉的肥嫩,等到咽下,再将一口女儿红灌入口中,暗自说道:“这老头看起来像是头肥羊,那小崽子背上那把剑也像是好东西!这趟可不能放过咯!” 第二十四章 一桌子好菜 唐朝路随着茶博士的脚步迈入院门,这院子倒是和平常百姓家的一般无二。 几只鸽子站在房顶之上,啄着羽毛,让院子更加生机勃勃一些。 房内传来略微苍老的声音:“耀儿回来了?为父都有些饿了,快去做饭吧。” 茶博士听闻父亲的声音,便答道:“爹,家里来了位咏竹的,他要见你,我先去做饭。” 屋内老者听闻来了位咏竹的,连声向外喊道:“恕老夫腿断了,不能远迎,快快请进!” 茶博士轻声对唐朝路说道,“去吧,进门右边那屋”,随后便朝另一旁的厨房走去,开始忙活晚饭。 唐朝路快步朝房内走去,轻轻推开房门,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房内,让房内稍显明亮。 只见一位老者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老者见咏竹之人进了房间,便开门见山问道:“你是哪个堂的子弟,来此所为何事?” 唐朝路也不多说废话,拿出一枚刻着唐字的令牌,立马说道:“在下是唐朝路,唐剑门主次子,来此想借前辈信鸽一用,有十万火急之事传回唐门!” 床上老者虽多年未回唐门,并且已在这湖县娶妻生子,当了一颗钉死在湖县的暗桩,却仍知这唐朝路之名。于是连连说道:“原来是少门主!恕老夫失礼!老夫一年前摔断了腿,要不然就起来给少门主行礼了。” 老者知道若是少门主亲自需要传回的消息,必定是非同小可,于是连忙向外喊道:“耀儿,先别做饭了,速速把信鸽取来!” 厨房中的茶博士听闻,立马放下手中的菜刀,走到院中,轻轻的吹了两声口哨,那鸽子似能听懂这口哨的含义,立马飞出一只,扑棱了两下翅膀,落到茶博士肩膀之上。 茶博士将信鸽抓住,快步走到屋内,说道:“爹,信鸽取来了。” 唐朝路将从麻衣汉子那里得到的字条卷起,放进鸽子脚上绑着的细小竹筒之中。 茶博士见字条放好,立马走出屋去,将鸽子朝空中一扔,便见其扑棱着翅膀,朝天空的尽头飞去。唐朝路见事情已办妥,不忘叮嘱老者,说道:“这段时间,尽量注意安全,血海帮要对我唐门开战了,前辈保重!”于是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茶博士见唐朝路出来,对其说道:“小哥,你这是要去寻那老先生二人吧,虽然我武功平平,但是一双眼睛却见识了很多路人,那老先生绝不平凡,小哥需多加留意。” 唐朝路听闻茶博士如此评价那位老先生,不免想起他从怀中摸出绿色小剑之时,那血海帮长老泪流满面的模样。唐朝路对着茶博士抱拳,说道:“多谢提醒。兄台可知这城中客栈有几家?都在何处?我与老先生二人约好了客栈相见。” 茶博士直接便说道:“这湖县内就一家客栈,叫‘鹏程客栈’,在城东那块,他们应当是到那里歇脚去了。” 唐朝路闻言,再次抱拳说道:“后会有期!”便朝门外大步走去。 李风来坐在客房之中擦拭着道剑,采桑子则躺在床上似睡非睡。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小二说道:“客官,你们的饭菜和花雕到了。” 李风来将道剑插入剑鞘之中,起身慢步走到房门之前,拉开房门,将小二手中盛菜的木板接过,便返身放在桌上,小二见状便自觉的将房门关上。 采桑子闻见炒菜的香气,便立马坐了起来,快步小跑到桌边坐下,刚拿起筷子,想要尝一口这美味的菜肴,便又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李风来以为是那小二还有什么东西忘了给,于是再次返身将门拉开,门外站着的却是刚刚回来的唐朝路。 唐朝路看着一桌子的菜肴,闻着那香气,早已‘咕噜’了半天的肚子再也忍耐不住,直接便往饭桌快步走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唐朝路拿起筷子便夹着一大块肉欲往嘴中送去,肉刚到嘴边,似乎是感觉到了旁边两人投来的目光,竟强忍住肚子的饥饿与嘴边的口水,将肉放在面前的碗中。 采桑子见这小子如此的像一只饿狼,竟笑出了声:“你这小子,老夫都还未动,你倒是快得很,吃吧吃吧,年轻人,多吃点长身体!” 采桑子说着便也夹起一大块肉胡乱往嘴里塞去。 李风来见二人如此,显得一脸无奈,叹气一声将门关上,慢步走到桌子旁坐下,开始吃饭。 采桑子嘴中还包着饭菜,面向唐朝路问道:“小子,你那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唐朝路听闻采桑子的问话,立马回答道:“办妥了,这事情多亏了老先生帮忙,要不然我唐门还不知会蒙受多少损失。” 唐朝路见李风来吃得慢了些,赶忙夹了两筷子的肉,进李风来碗中,说道:“风来兄快吃,老先生吃的太快了,你再慢点就没菜了。” 旁边的采桑子一听这话,差点将嘴中饭菜喷出来,下意识放慢了夹菜的动作,将花雕酒饮了一口。 李风来心底的疑问还是在脑海中环绕,于是开口问道:“唐兄,唐门要发生如此大的事情,你不回去看一眼吗?” 唐朝路闻言,对着李风来说道:“无碍,我爹他们自会处理,既然知道了血海帮的计划,那便能提前做好准备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思索了片刻,眼珠一转,又继续说道:“况且,我还得去京都,寻一寻我小妹。” 李风来这才点点头,继续将饭菜往嘴里送。三人走了许久的路,看样子确实是饿的不轻。 等到三人吃完饭菜之后,满桌的残羹提醒着三人当时激烈的战况。 唐朝路躺在椅子上,心里一个疑问也慢慢的浮现了出来,转头面向采桑子问道:“老先生,之前你说与唐门有旧,可否明示?” 采桑子看着唐朝路,眼神渐渐变得古怪起来,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说道:“让老夫说说有什么旧,不如小公主你先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唐朝路听见小公主这个称呼,立马全身如同遭受了雷击一般,却以为采桑子在使诈,于是故作镇定的说道:“老先生你可能误会了,虽然我与小妹长得有那么七八分相似,但却也不好假扮,我这一路都在追寻小妹踪迹!” 采桑子笑意不减,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上方。唐朝路见状赶忙向自己的胡子摸去,却摸到的只是光溜溜的皮肤,胡子早在刚才狼吞虎咽的时候不知掉到了哪儿去。 李风来听到两人的对话,这才茫然转过头朝唐朝路看去,虽还是和先前的面容有七八分相似,却多了好些仙气,标准的瓜子脸上一双大眼睛似能说话一般,李风来竟一时看痴了去。 唐朝路眼见自己身份暴露,也不再辩解,叹了一口气,向采桑子和李风来分别抱拳说道:“此事,还望老先生和风来兄替我保密。我本名唐璐,不想被家父逼着学习那些女子的刺绣和插花,更想来这江湖上走一遭,看看这壮阔的山河,于是我便冒充兄长,趁夜逃了出来。” 采桑子单手抚须疑惑道:“那你不怕你的身份,被刚好认识你哥的人识破吗?” 唐璐眼睛咕噜一转,说道:“不怕,我二哥天生残疾,爷爷让其呆在唐门深处,外界,甚至包括整个唐门,都只是知道有我二哥这号人存在,却都不知其长相,所以也不怕被发现我是假冒的。” 唐璐看着二人,眼底竟有些许波光流动,自己身份被发现,虽深知二人并无恶意,却难免有些担心二人会把自己扭送回去,于是继续说道:“老先生,风来兄,请让我随你们一起去见见江湖,请务必帮我保密,求你们了!”在唐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此时也会放下自己的架子,为了自由而去求人。 采桑子思索片刻,方才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和唐门有什么旧吗?那老夫就告诉你吧。” 采桑子站起身来,双手负后,让自己显得仙风道骨一些,缓缓说道:“贫道和你爷爷是老相识,贫道曾到过竹海,也曾进过唐门,贫道是天下第三,采桑子!” 唐璐一听,觉得采桑子这个名字颇为耳熟,缓缓想起,就是经常被爷爷叫小顽童的那个道长?! 唐璐赶忙从椅子上起身,往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道:“唐璐拜见采桑爷爷!早就听我爷爷说起,采桑爷爷仙风道骨,是个世外高人,是来去都乘鹤的仙人!今日一见,采桑爷爷果然如此!” 采桑子老脸略红,竟有些羞涩,心想这妮子这般可爱,实诚,带着玩玩也不是不可,不过还是得知会唐猛一声。 采桑子脸色依然有些泛红,继续说道:“贫道早就怀疑你这丫头了,数十年前,贫道应你爷爷之邀,给你二哥看过这先天残疾,翻遍了古籍也未能找到治疗之法。贫道先前还在好奇,唐猛用什么方式给你治好的。”采桑子说完便转过头,对李风来说道:“徒儿,这去灵山的路上,你就负责照顾唐丫头吧。” 李风来连忙应道:“谨尊师命!”又偷偷瞥了一眼这突然从唐朝路变成唐璐的姑娘,心中竟生出异样的感觉。 唐璐一听采桑子这话,便知采桑子已然同意带其上路,于是便立马站起身来,激动无比,小脸涨得通红,朝采桑子扑了过去,把女孩子的矜持完全抛在脑后,将采桑子紧紧抱着说道:“多谢采桑爷爷!” 这个场景,要是换作是之前的‘唐朝路’,那可是万万做不出来! 第二十五章 盗王 月儿高高的挂在空中,乌云也遮不住它的光辉,如水的月光照在鹏程客栈屋顶之上,尽显诗意和柔情。 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瘦小汉子,躺在客栈屋顶之上,怀中抱着一壶女儿红。 他看着这月色,不禁想起远在大东道的家乡和父母,还有那个让他沉醉的女子身影。 瘦小男子饮了一口烈酒,用衣袖擦去嘴角酒渍,轻声自言自语:“远离家乡,漂泊已快十载,不知她过得如何,嫁没嫁人?”说完便又灌了一口烈酒喝下。 片刻后,使劲倒了倒空空的酒壶,确定再倒不出一滴,便将酒壶放在正脊之上,缓缓站起身来。 此刻李风来三人分别睡在三间房内,采桑子本意是让‘唐朝路’与李风来共睡一屋,然而,当唐璐是女子的身份曝光后,采桑子便不得不立刻让小二加了一间客房。所幸湖县地处偏僻,游人稀少,要不然可不容易再订到客房。 三人皆已疲惫不堪,早早躺在床上睡了过去,想着明天买辆马车,可以节省很多时间,也可以不用再走的如此疲累。 李风来所住的客房,一抹月光透过窗户纸照了进来,不至于让房间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窗户外,将月光挡住,让房间变得暗了一些。 只见那黑影将窗户纸捅破,将一支竹管伸了进来,接着便吹出一阵白烟,这烟雾似雨入海川,片刻便消散在空气之中。半晌过后,一把小刀从窗缝中慢慢探入,往上一抬,将窗栓顶掉。黑影慢慢的将窗户推开,跃进房间,似猫一般轻盈。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黑影轻缓的靠近李风来,等到确认其陷入熟睡之中,便欲俯身探手,将床内侧的道剑盗走。 不料此时李风来似在梦中练习清风剑法,竟将右手突然抬起,做出握剑的姿势,一拳便向黑衣人脸部打去。 黑衣人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躲闪不及,竟被一拳打在鼻梁之上。 他以为是李风来突然醒转过来,便连连向窗户退去,捂着鼻子拔出短刀,准备进行殊死搏斗。 可等了半天,却不见床上有丝毫动静,便用衣袖擦了擦鼻子中流出的鲜血,再次来到床边。 黑衣人右手将短刀举起,以防李风来装睡,暴起发难。这才慢悠悠的用左手将道剑取出。眼见道剑得手,便将其背在身后,迅速从窗户跃了出去。 客栈房顶之上,黑夜人看着手中的道剑,欣喜无比。 黑衣人将道剑从剑鞘之中抽出,月光照在道剑之上,似有波光流动,从头上取下一根发丝,与剑锋相碰,却见发丝被直接斩断。 黑衣人见这一幕,直呼道:“好锋利的剑!这等宝剑落入凡夫俗子之手,真是可惜!幸好遇见了我白无落,要不然可就埋没它了!” 白无落将道剑对着月亮挥舞了两下,似要将这愁人的月亮斩碎。眼见月亮依然如初,白无落便缓缓蹲下,一屁股坐在屋顶,又开始自言自语:“按理来说,普通人根本连接触此等利器的机会都没有,这小子从何得来?” 白无落思索一番无果,便又站起身来,说道:“管他的,好事成双!世间珍宝都是成双成对出现,和那小子同行的老者身上,定然也有宝贝!” 白无落慢慢走到客栈房顶屋檐边,反身跳下,双手紧紧扣住檐边瓦片,似蜘蛛一般,身体往窗沿方向一荡,两手一松,便稳稳落在了窗沿之上。他轻描淡写的取出竹管迷药,轻车熟路的将其吹入房间之中。 采桑子虽然也是疲惫异常,可他却并不像李风来一般初入江湖,他见过的把戏比李风来吃过的饭还要多。 所以采桑子在灵山之外,从未真的熟睡过一次。此刻采桑子听闻窗外有异动,知道是有‘老鼠’来了,突然玩心大起,也不有所动作,就那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用龟息之法将呼吸放慢,静等‘老鼠’入洞。 一炷香之后,白无落轻车熟路的翻身进屋,缓慢靠近采桑子,等到其确认采桑子早已陷入熟睡,没有任何动作之后,便欲伸手,摸索其身上的财物。 白无落刚摸索到采桑子胸怀之时,感觉有宝物,便欲伸手取出。岂料采桑子双手突然动作,一把将其右手抱住,小声说道:“好大一只猪蹄。”还动了动嘴唇,似有口水从中流下。 这突然的变故将白无落吓得魂不附体,左手已然举起了短刀,随时准备死斗! 所幸自己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见采桑子并未有清醒过来的痕迹,便慢慢稳定心态,准备将手从采桑子怀抱中抽出。岂料这时,采桑子突然向怀抱中白无落的右手一口咬去,还喃喃自语道:“这猪蹄真香!” 白无落此刻欲哭无泪,拼命忍着疼痛,不敢轻哼一声。所幸采桑子并未咬得太久,便松开了口。 白无落慢慢的将右手从采桑子怀中取出,看着手背上一个大牙印,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暗道今日偷盗颇为不顺,往日从未遇见这些倒霉事情,先是被一拳打到鼻子出血,现在又是被咬。自己堂堂盗王,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白无落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无碍无碍,好事多磨,此等宝物,多受点委屈也是值得的。’于是调整自己的心态,准备继续探宝。 白无落再次向采桑子身上摸索而去,仿佛是怕又被抱住右手,这次便用左手向采桑子裤腰摸去,想着先将裤腰中的物件取完,再取怀中那物。 没料到左手刚刚摸到裤腰带,便听到采桑子幽幽的说话声传来:“你到底是飞贼还是采花贼?摸贫道裤腰带做什么?” 采桑子的声音在这针落可闻的黑暗之中,便如同霹雳一般,将白无落吓得赶忙退到桌边,将腰间短刀摸出,做势防御,生怕采桑子突然发难。 采桑子慢悠悠的坐了起来,转动屁股,将双脚放在地上。随后将双手举过头顶,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哈。方才正襟危坐看着白无落,缓缓说道:“贫道的东西你也敢偷,把背后的道剑拿来,饶你一命。” 白无落怎肯将好不容易到手的宝剑还回,但是又摸不清这老者实力,于是快步便欲跳窗逃出。 谁知采桑子反应更快,单手一挥,便见窗户陡然关上,白无落见状,心底骇然之下,速度竟慢了一分。 白无落正要如同鱼跃水面一般,撞破窗户而逃,后腿却突然被采桑子抓住,直接生生摔在地上。 白无落将短刀换到右手,翻身向采桑子手腕割去,却被采桑子一脚将手腕中的短刀踢飞,飞跃的短刀瞬间便如同插豆腐一般插进墙面,颤抖不止! 白无落号称盗王也并非浪得虚名,见短刀被踢飞,立马变手为爪,使出看家本领‘鹰爪功’再次向采桑子手腕抓去。 采桑子眼疾手快,手腕松开其后腿,用手指向白无落手臂上的穴位点去。 鹰爪抓空,扑向地板,只见石块翻飞,地面被硬生生抓了五个指痕出来。白无落鲤鱼打挺翻身站起,又是一招鹰爪抓向采桑子头颅,采桑子侧移躲过,又是一连串点穴动作,全部点在白无落手臂之上。 白无落还想发力强攻,却突然之间感觉手臂酸麻无比,竟使不出一丝力气。立马便知被封了穴位,想再跳窗逃跑。 可采桑子岂能给他逃跑的机会,一把抓住白无落衣领,向墙上扔去。虽说采桑子看起来瘦弱无比,却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咚”的一声,白无落撞在墙上,竟将墙面上的灰都震了下来,细细看去,墙面上也出现了不少裂纹。 楼下的掌柜和小二,楼上的诸多房客,听见动静,都不敢走出房间,生怕惹祸上身。只有挨着采桑子住下的唐璐和李风来听见声音,被震醒了过来。立马同时出现在了采桑子房门之前。 所幸两人在外都是和衣而睡,并未脱衣,要不然此时两人碰面,必定尴尬至极。 采桑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说道:“你俩进来吧。”李风来和唐璐推门而入,只见采桑子坐在桌旁的板凳之上,用火镰将桌上的油灯点亮,墙边还躺着一个黑衣人。 只见白无落手指动了动,竟慢慢的爬了起来,见到那老者就如同见到了鬼一般,自己这副身手,不说那排行天下二十,哪怕是排行十几的大宗师,自己也是能打上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在这如此偏远的地方,被一个老头几招打翻在地。 白无落坐在地上,心里认栽,想死个瞑目,于是便开口问道:“老头,你到底是谁?” 采桑子一听,这话怎么如此耳熟,立马埋汰道:“你们这些后辈,怎么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想知道贫道是谁,先把道剑还来。” 白无落听闻此话,立马将背后道剑取下,丢给采桑子。采桑子接住道剑,便递给了自己的徒儿。 李风来一看见道剑,眼睛瞪得如同鸡蛋一般,不知何时这道剑竟跑到了黑衣人手中。 采桑子对李风来厉声说道:“徒儿,下次住客栈,别睡太死了!多留个心眼,为师可不能每次都帮你拿回来!” 李风来脸上一红,急忙抱紧道剑,点了点头应道:“徒儿惭愧,谨尊师命!” 采桑子重新正视着白无落,边从怀中摸出‘青锋’边说道:“看你身手不错,怎么就当了个小毛贼。” 采桑子站起身来,走到白无落面前蹲下,将摸出的‘青锋’立在其跟前。 白无落一见这半尺小剑,如遭雷击,立马颤抖着把坐着的姿势改成跪着,向采桑子重重的磕头下去:“晚辈拜见采桑前辈!” 第二十六章 死里逃生 凉山高处,一男一女两个背影盘坐在大石头前方,一动不动,似乎在修炼着什么功法。 只见一个发须花白,裤腿空空之人,仅凭双手便御空行来。虽然样子像极了狗爬,却不失一丝尊严。等来人再近一些,便看清是徐大兵。 他快速爬到大石之上,一屁股坐定,将手伸进怀中取出两个手环和两个脚环,扔在赵平赵安面前,说道:“这手环和脚环,都是当年我掉下山涧,在山壁的洞内所得。也是因为那个山洞,我才机缘巧合练就了现在这身本领。”思索片刻,徐大兵继续说道:“赵平将脚环戴上,赵安戴上手环,你二人从小娇生惯养,虽洞察能力惊人,却少了些力量。这手环脚环不知为何种材料,竟重量惊人。你二人便戴着它们修习功法,等我说能取之后,才准取掉。” 赵平赵安没有丝毫迟疑,直接便将手环脚环戴好。 戴上的瞬间,便有万钧之力从赵平手腕上传来,让其无法抬起手臂,连胳膊都立马耷拉下去,扯得生疼。只得立马跌坐在地,将双手平放于地,让大地去帮自己分担重量。 赵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打趣赵平道:“有那么重吗赵平,好歹你也是个男人,哪有这么弱的。”赵安说完便欲前去帮赵平托起那双手环,让其看看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 可赵安刚想抬动右脚,却差点因此重心不稳绊倒。之后无论如何使劲,却都如同深陷沼泽一般,动弹不得丝毫。赵安被刚才自己所说的话打了脸,瞬间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徐大兵见状立马嘴角勾了起来,笑容逐渐放大,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当年,因我双腿已断,只试过手环,所以先让我说说手环。最开始我也如同赵平一般,只觉有千斤之力,直到后来,我运转着山洞中的大天功,这才感觉手环轻了许多,不过同时,内力消耗地也快了许多,待会儿赵安也可以试试这等方法,应该也行。” 徐大兵接着又开始缓缓的介绍起这大天功,说道:“大天功的基本功法,我已经传授你们兄妹。这大天功说是内功心法,却也包括一些锻体之术,可让四肢力量呈倍数增长。唯一的难处便在于,此功法越是修炼到后期,便越是难以有所进展,也更容易走火入魔。除非修习之人,天生经脉通透,方能事半功倍,却也需要勤学苦练,这也是我迟迟找不到传人的原因。先前看见你俩也就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还真让我碰上了。”徐大兵讲到这里不禁喜笑颜开,又笑了起来。 赵平赵安听闻诀窍,便立马将大天功运转起来,将内力分别汇于手腕和脚踝,果真重量一下就轻了许多,却也只是勉强能抬起手脚。 徐大兵见二人能举动手环脚环,便先面向赵平继续说道:“赵平,待会儿你戴着这手环给我扎马步。”随后又将头面向赵安说道:“赵安,你就绕着这大石走,直到我说停为止。” 赵平赵安两人听闻此话,顿时面容愁苦,心中一片黑暗,想着那样岂不是得累死在这里,就差没有立刻大哭出来。虽心里是这样想着的,却也是谨尊师命,立马开始了动作。 徐大兵则坐在大石之上,慢慢回忆着自己当年的那段际遇,一切都如梦似幻,只有残缺的双腿在告诉自己,全都是真的! 当年五国混战,各国兵力逐年匮乏,十室九空,于是便从深山中强行征兵。徐大兵便是那时被抓的壮丁之一,那年他刚满十八岁。同村的青年男性,凡是能扛动武器者,皆被抓住上了战场。 那是徐大兵第一次走出凉山,看到的不是想象中的高楼殿宇,也不是昼夜笙歌。而是看不尽的残垣断壁,听不完的金戈相撞之声,厮杀,呐喊声。 徐大兵运气很好,经历了大大小小十余次战役,也都没死成,次次都被同袍从尸堆中挖了出来。他也慢慢的因为资历和战功升了官,当上了一个小什长。 龙山之战,是徐大兵经历的最后一场战役,也是在这场战役里,徐大兵永远的失去了他的双腿。 徐大兵所在的部队由西蜀儒将赵霆带领,驻扎在龙山山顶,防止云泽国大将司徒乐率兵越山,直取国都。岂料,赵霆身边护卫早已被司徒乐收买,竟趁夜晚来临,在赵霆熟睡之时将其头颅割下。 赵霆被杀,整个军队瞬间缺少了主心骨,手下将士一片混乱。司徒乐趁夜急令全军突袭,月光照在林间,将云泽国的狼虎之师照的一览无余,如同黑色的洪水倒流,一股脑的朝山上涌去。 等到放哨的士兵发现,一切都晚。,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无数的尸体从山上被丢到山下,摔得粉身碎骨。血水在山顶积聚,渗透得漫山遍野都是,血水又逐渐汇聚成河,向着山下流去。在山顶无数火把的照耀下,就如同人间炼狱,一群恶魔在举行着欢悦的仪式。 徐大兵带领着部下拼死抵抗黑甲洪流的袭来,不知不觉就被赶到了悬崖边上。徐大兵手下的弟兄都认为再无生还的可能,不甘被俘虏后受尽屈辱,于是含泪喊道:“各位同袍,来世再做兄弟!”便纷纷跳下悬崖。 徐大兵站在悬崖边上,大声喊着兄弟的名字,见身旁再无兄弟,便欲跟着跳下悬崖,免受屈辱。却突然转念一想,怎么都是死,不如多杀一个赚回来!于是再将大刀举起,朝云泽国大军冲杀而去,虽千万人,吾往矣! 可惜经过一番厮杀,虽杀了两三人,却也被云泽国兵士活抓。随后在那群狼虎之兵的叫喊声中,为首一人将徐大兵双腿砍下泄愤,又在其身上撒了一大壶尿液,随后才将其扔下悬崖。 所幸的是,徐大兵挂在了一颗长在悬崖的小树之上。见自己没有掉下悬崖,徐大兵便将衣服撕烂,把大腿牢牢的扎了起来,防止失血过多。 死里逃生的徐大兵,认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发现离树不远的峭壁之上有个洞穴,徐大兵仔细看去,当有鸟经过洞穴之时,竟会被吸入洞穴之中,这个场景,将徐大兵的好奇心勾到了顶峰。那处是他唯一的藏身所,不管有什么危险,都比这里安全。 徐大兵忍着双腿的疼痛,小心翼翼的朝树根爬去,小树却突然似承受不住徐大兵的重量,竟有断裂的危险。徐大兵赶紧用双手拼命的往前爬,好不容易爬到悬崖边上,树枝突然连根断掉,徐大兵也因此开始下坠。 强烈的求生欲让徐大兵双手牢牢的向峭壁抓去,所幸没过多远,便牢牢抓住了突出的岩缝。徐大兵此刻双手全是血迹,除了大拇指以外,其余八指都被磨得血肉模糊。 徐大兵开始缓缓的往上爬去,十指连心,每动一点便会迎来剧痛。可是生的希望便在眼前,痛算不了什么!徐大兵爬的很慢,虽只有五六米的距离,徐大兵却爬到了第二天中午,才终于到了与洞口齐平的位置。再继续往洞口爬去,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终于爬进洞口。徐大兵整个人瘫倒在洞内地上,浑身的汗水不知已被风吹干了多少次,来不及看一眼洞中有什么,便虚脱晕了过去。 等到徐大兵醒转过来,才开始仔细打量洞内的一切。洞内积聚了许多飞鸟的尸体,显得腥臭无比,新的,旧的。 在飞鸟尸体堆中竟然有一具老者尸体,七窍流血,显然是刚死不久。老者尸体面前放着一本名为《大天功》的古书,一旁则是一对手环和脚环。徐大兵突然眼见这一幕,虽然早已经历过了尸山血海,却依然被吓得哆嗦了一番,毕竟这老者死相太过诡异。 徐大兵思索了一番,或许是自己突然爬入山洞,将老者吓得走火入魔,这才七窍流血而亡。一想到这里,徐大兵便满心愧疚,朝尸体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人死也不能再复生,于是便侧身躺在洞壁休息。 之后的日子,饿了就吃鸟肉,渴了就喝鸟血,困了就睡,闲着了就看看老者面前的古书,跟着练练其中的功法。 日升月落,不知过去多少个春秋,徐大兵也慢慢练成了大天功,也能隔空将飞鸟吸入洞内,一双手臂也因为手环的锻炼而更加健壮有力。 徐大兵开始尝试着从洞口往上攀爬,运足内力于手心,竟产生了一股吸力。徐大兵便如同壁虎一般,在悬崖上攀爬,仅用了半天的时间,便回到了山顶。 徐大兵此时看起来像个野人一般,趴在悬崖边上,对着山谷大声呼喊:“我回来了!” 山谷回音连绵不绝,让徐大兵知道,自己还活着,让自己有种是烂柯人般的感觉。两行热泪慢慢的从徐大兵眼中流出,是死而复生的激动,也是兄弟阵亡的难过。 徐大兵翻山越岭,怕让人觉得怪异,便昼伏夜出,用双手在地上狂奔,往家乡而去。徐大兵回了村子,便再也没有用过大天功,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怕因此给村里人带来灾祸。 徐大兵被赵平唤醒了过来,原来太阳已然快要落山,徐大兵不知何时竟然睡了过去。赵平见若是再不回家,怕是要被娘打死,便壮胆将徐大兵唤了起来。 徐大兵看了看赵平赵安满头的汗水,还有早已被完全打湿的衣襟,便说道:“你们把手环脚环拿下来吧,明天继续来此练习功法。” 赵平赵安听闻此言,兴高采烈的将手环脚环脱下,顿时觉得轻松无比。随后双手抱拳,拜别徐大兵,便转身一溜烟的就朝家里跑去。 徐大兵独自看着夕阳,还有这壮阔的凉山,喃喃说道:“若是再起战火,谁再想从村里抓人,这次我徐大兵,决不答应!” 第二十七章 盗王布局 盗王的突然造访,让本欲天亮之后买辆马车,以便继续赶路的采桑子,突然改变了主意。 采桑子的本意便是一路上磨砺李风来的心窍,到灵山只是最终的目的地。于是采桑子在知道这偷盗之人竟是盗王之后,思来想去,给了盗王两个任务,同时,也给李风来下了一个难题。 在江湖前辈面前,盗王怎敢拒绝这任务,哪怕知道自己是一块磨刀石,那也不得不当一块心甘情愿的磨刀石。 采桑子对盗王说道:“江湖传闻这世上有三大盗:盗王,盗帅,盗圣。盗圣天机鼠入了皇宫,当了皇帝的爱卿。盗帅楚二爷数十年前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今这江湖中,唯有你盗王白无落还在露头露脸,今天好巧不巧被贫道碰上。” 白无落还依然跪在地上,不敢抬起头,连忙说道:“在采桑前辈面前,我这些都是雕虫小技,岂敢让前辈抬举。” 采桑子摇了摇头,扶住白无落的肩膀让其站起来,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说道:“你先坐。” 白无落稍显局促,毕竟先前不久自己才和采桑子过招,还偷了人家宝剑。厚着脸皮听从了采桑子的话,应了一声,“谢前辈”,便在一旁的空凳子上坐了下来。 采桑子见白无落坐下,才继续说道:“虽然你的武功比贫道还差了那么一些,但是要论‘盗’,你在飞贼中称王也不为过,是否浪得虚名,一交手便知。”采桑子见白无落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却又慢慢地有些羞涩起来,不免嘴角微笑起来,说道:“白无落,你可愿意帮贫道两个忙?如此我便不追究这偷宝剑之事,还允许你上灵山学些道法。” 白无落听闻此言,先别说灵山道法精妙无双,便只是能和采桑子将此事完全冰释,那也是求之不得,于是连忙又离开凳子,以极快的速度单膝跪在地上说道:“前辈尽管吩咐即可,只要不违侠义之事,我白无落定当竭力完成!” 采桑子又再次将白无落扶起,让其坐在凳子之上,假意吹胡子瞪眼的说道:“贫道像那种会让你做不侠义之事的人吗?”看到白无落再次脸色一红,采桑子继续笑着说道:“这其一,你帮贫道带句话给西蜀道唐门唐猛老爷子,就说他孙女和贫道在一起,贫道带她去江湖上转悠一圈。这其二,贫道之后会让徒弟出去购置物品,从此刻开始,十二个时辰之内,你把贫道徒弟的道剑盗走,送到贫道手上即可。” 白无落一听,果然是把自己当磨刀石,不过也只是笑了笑,便应了下来。细细朝采桑子身后两个小辈看去,这样一看,在场的就数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身后站着唐门,一个身后站着灵山。白无落哭笑不得,这次真是招子没有擦亮! 李风来和唐璐走在湖县的街道之上,购置着一路上的生活用品。唐璐自从被发现是女儿身之后,便恢复了女子打扮,再也不用遮遮掩掩。 此刻的唐璐虽为女子打扮,却依然有着不输男子的英气,将头发用红绳捆上,五官在阳光之下似比在烛光之下更为精致。一旁的李风来将手中的道剑紧紧抱住,生怕再被偷走。 一当李风来稍稍回忆起昨晚采桑子对自己说的话,便不由自主的使劲咽了咽口水,将道剑抱的更加紧了一些。 当采桑子对白无落讲完那两个请求,见白无落答应,便立马转过头对李风来说道:“徒儿,从现在开始,十二个时辰之内,要是你的道剑出现在为师手中,那之后为师和唐璐坐马车之时,你便在后面跟着马车跑!” 李风来和唐璐一路上看着各种饰品和吃食,从未见过这些精巧东西的李风来竟被慢慢的吸引住了眼球,东看看西瞅瞅。唐璐虽然性子中带着烈火,却也喜欢这些女子的物件,看着琳琅满目的饰品,满脸都挂着笑意,不停的试戴给李风来观赏。 李风来看着那满脸笑意的唐璐,似乎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发着芽,痒痒的,似要在心尖上破土而出。 两人一边走一边买,此刻李风来两手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食物纸包,怀中也还揣着唐璐冲李风来撒娇,而买下来的一副耳坠和一只发钗,却还是依然不忘将道剑紧紧抱住,活像一个家丁跟在大小姐身后一般。 李风来心底哭笑不得,若唐璐还是之前‘唐朝路’模样,自己便不至于如此幸苦了吧。 两人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家名为‘仙衣阁’的成衣铺,唐璐盯着店内的衣物,眼睛便再也挪不动了。再低下头看了看,由于自己出来的匆忙,早已脏兮兮的衣物,便又将水汪汪的眼睛移向了李风来。 李风来暗道糟糕,莫非唐门之人会摄人心魄之术,竟能仅凭一双眼睛便让自己心神不稳。李风来闭上双眼,细细的算了算,采桑子给自己的银两似是所剩不多。于是狠了狠心,再把自己多年的积蓄也算了进去,估摸着或许能买一套,于是便率先踏步走了进去。 李风来心中想着:师父叫我要照顾好唐璐,那一定得照顾好,不能丢了咱们灵山的脸!师父啊,这是给咱们灵山长脸了,你回头能给徒儿报销一点是一点啊! 看店的是一个中年裁缝,约莫三十岁左右,见有客人进来,也不招呼,依然忙着手头的裁剪工作。一双手竟然灵巧无比,将手中的剪刀使得行云流水。 裁缝埋着头说道:“要买点什么样子的,二位自己看看吧,我家的衣裳在湖县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唐璐挨着细细瞧去,每一件衣服做工都精细无比,手艺似能与唐门内的裁缝有得一拼。便直接问裁缝道:“这些衣裳我能试试吗?”裁缝也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唐璐见状便立马兴高采烈起来,取下店内的衣裳开始试衣,每次从内间出来,都像是仙子降临凡尘一般,纵使李风来有着与猛虎搏斗的豪气,此时竟也有些脸颊微微发红起来。每当被问及是否好看之时,也不作答,只是将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待到唐璐终于试完衣裳,选中了其中最为满意的一件青蓝色裙子,李风来指着它向裁缝道:“店家,这裙子多少银子?” 裁缝只是瞥了一眼,轻飘飘的说道,“三十两银子”,手中依然不停裁剪动作。 李风来闻言如遭雷击,他可并无如此多银两在手,唐璐也深知这不是一个小数目,便将裙子放回了远处。正当二人想要转身离去,便听裁缝淡淡的说道:“我看这位小哥怀中的剑倒是不错,要不然你押在我这儿,将衣裳拿走,有银子了再来取便是。” 李当先一听‘剑’,便立马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带着唐璐走出了店门。 这时从成衣铺对面的茶楼,有一个富商模样的臃肿男人向他们走来。 那富商走到唐璐面前说道:“姑娘莫非没有看上店内的衣裳,我方才见姑娘试穿,甚是好看!” 富商见旁边的李风来眼中露出凶光,似要变成一只猛兽,一旁的唐璐也漠然不作声,于是连忙解释道:“二位恕我唐突,我乃此间成衣铺老板,出重资请得这‘江南第一妙手’裁缝来此两个月,替我做一批衣裳。方才见二位气质脱俗,不似这湖县普通百姓,于是便想和二位结个缘。”富商说完便向成衣铺内走去,还不忘向两人说道:“二位稍等片刻。” 李风来和唐璐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此人意欲何为。 只见片刻之后,富商从店内拿出那套青蓝色裙子,走到唐璐面前,双手奉上,说道:“这件礼物,就当我与二位结缘之物,请务必收下。” 唐璐虽然心知如此不好,但心里却也十分想要,便取出一枚玉佩与之交换,富商急忙摆摆手说道:“我这店中同类衣裳上百件,况且还有江南裁缝在,多的很。可这玉佩却是独一无二,姑娘万万不可如此!” 唐璐见富商如此说道,便不再执着,收下衣裳行礼说道:“那小女子便谢过大叔了。往后有所困难之处,尽管前来西蜀道唐门,小女子能帮则帮!” 三人见天色尚早,便相约同去郊外的黄金湖瞧瞧,毕竟湖县便是因此而得名。 三人边走,富商则边向二人滔滔不绝的介绍着湖县近年发生的各种奇闻异事。三人很快便走到了黄金湖边上,日光照在湖面之上,波光粼粼,周围的树荫凉爽无比。偶有鱼在水面上轻点一下,便又沉入水底,留下一圈圈波纹。 富商带着二人来到一处山泉流水之处,指着一旁的石碑介绍道:“此处乃是前朝茶仙陆子渊煮茶取水之处,泉水优质,所以也被其赞为天下第七泉!黄金湖也是由这无数的泉水汇聚而成。”随后富商便用双手捧住,喝了一口。 李风来和唐璐听见还有这等传闻,也是迫不及待的双手捧水,一饮而下。却并未看到背后的富商,趁自己二人正在取水,不曾注意其他,便右手二指一点喉头,将藏在喉中的水吐了出来。 三人继续逛着黄金湖,只见其中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小孩在其中游泳,时而沉入水中,时而跃出,让李风来不禁想起了以前自己和雪来在河边游泳的日子。 唐璐突然感觉肚子有些疼痛难耐,便对二人说道:“风来兄,大叔,我得去如厕一番,稍等片刻!”说完便朝着一旁的丛林中快速跑去。李风来也没多想,只以为她是吃坏了肚子,便又看着湖中的小孩游泳。 未等片刻,那小孩竟大声地开始呼救,似在水中挣扎。 李风来见状,眼中满是焦急,顾不得许多,将手中的物件全都交予富商,便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前去救人。 李风来向小孩游去,却看到小孩突然沉了下去,以为其已然溺水,便潜入水底寻找,可始终寻不到人,便往岸上游去。 当李风来游回岸边,唐璐也刚好从丛林中回来。唐璐看着李风来湿透的衣服和满地的杂货,却不见富商踪迹,于是急忙询问发生了何事。 李风来未看到地上有自己的道剑,只稍恼的说出了五个字:“咱们中计了!” 第二十八章 天兆 当李风来和唐璐回到客栈之时,只见采桑子正将道剑放在手中把玩,白无落坐在一旁的座位之上,露出满脸笑容,看着推门而入的两人。 采桑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徒儿,虽然你是为了救人,才将这道剑交了出去,但是赌约便是赌约,此后你便跟着马车跑吧!盗王虽然利用了你的善意,却也能让你明白这世间有真善和假善之分,你需认真分清楚二者。以后切不可被蒙蔽!” 李风来服输,恭敬的抱拳说道:“徒儿服输,谨记师尊教诲!” 采桑子用手捋须,点了点头,将道剑丢向李风来,说道:“可不准再丢了,这是你吃饭的家伙!”李风来一把接住道剑,向采桑子抱拳鞠躬,便和唐璐一起,站在采桑子身后去了。 采桑子此刻稍有疑惑,问道:“白无落,曾听闻你向来独来独往,你从何处突然找来的帮手?” 白无落闻言,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僵硬,放在桌上的手慢慢的敲打着桌面,似在想着该不该回答,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采桑子见白无落这个样子,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便说道:“无碍,贫道也就是随口一问,好奇罢了!盗王不必非要回答。” 白无落思索一番,采桑子是化外之人,告诉他也无妨,于是说道:“那三个帮手,一个是铁裁缝,一个是金算盘,一个是侏儒儿。” 采桑子略感惊讶,这三个人他均是略有耳闻,几年以前江湖上还有这三人的传闻,可最近这几年,他们和另外一些江湖高手,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有一丝动静。 白无落见采桑子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便知道其现在定然极其疑惑。 要是换作别人,他盗王白无落肯定会卖个关子,让别人猜去。可是在采桑子面前,他如何敢卖关子,于是便慢慢说道:“想必采桑前辈已然察觉,虽然一直都有江湖高手退隐,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可是最近几年突然没了音信的江湖人,似乎过于多了一些。”见采桑子慢慢的点了点头,白无落继续说道:“不知采桑前辈有没有听过赵真这个名字?” 采桑子听见这个名字,惊讶程度比先前更胜。赵真乃是当年五国战乱之时,西蜀国的一员名将,算起来年龄比李当先还要大上几岁,曾单枪匹马在剑门关将云泽狼虎之军吓退三里,也曾凭五百亲卫和一众百姓,将北川将领汪值率领的一万兵士杀的丢盔弃甲。西蜀国京都被司徒乐奇袭得手之时,西蜀国因此全盘瓦解,镇守西蜀国北面的赵真也因此腹背受敌,不得不遣散手下,只带着六百亲信龙甲军一起归隐,藏于深山。 采桑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此人,于是白无落继续说道:“赵真藏于深山之后,建造了一座叫藏龙堡的堡寨,令六百亲信学习种菜,以此自给自足,从而养活全军。本来赵真想着就那样过下去,等到时机成熟再发展势力,重新拿回西蜀国。藏龙堡本来就那样波澜不惊的发展着,直到几年前,赵真在山中猎到一头雄鹿,众人剖开鹿肚子,准备做一锅鹿汤,却从中发现了一张锦帛!” 见白无落讲的如此传神,采桑子和李风来就要将手做鼓掌姿势,可稍稍一想,好似不太好,于是再次将手放下。采桑子用期待的眼神继续看着白无落,让其继续说下去,白无落看着他们像是在听评书一般,竟有些哭笑不得,于是说道:“诸位,我讲的都是真真切切的,可不是在说评书。” 白无落见众人再次聚精会神的开始听始末,于是便继续说道:“发现这张锦帛之后,众人也都十分惊奇,赵真当着众亲卫的面,将锦帛缓缓展开,念道:‘帝星将陨,暴者为君。国运不济,民怨四起。’随即四周亲卫皆是议论纷纷,激动不已,赵真也当即便红了眼眶,对着众亲卫喊道:‘龙甲军听令!苍天降兆,兴兵伐暴君!今日起,开始召集江湖能人义士,五国时期遗留的将领兵士,凡是有心起义讨贼者,全部接纳进堡!随本将一同逐鹿中原!若能成功,封侯拜相!’于是之后,江湖上便口耳相传着这件事情,不少江湖人也因此进了藏龙堡。” 采桑子这才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这三人和你,都到了赵真麾下?” 白无落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他们三人奉命在湖县驻扎,笼络百姓乡绅,召集有志之士。而我,则负责盗取那些豪绅的不义之财,以供军备。之所以盗取采桑前辈的道剑,则是因为我早已为军备物资愁昏了头,鬼迷心窍!” 采桑子摆了摆手,说道,“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说了”,随后似又想起了什么,于是继续问道:“那这藏龙堡位于何处,可否告知贫道?” 白无落眼神中似有一丝惊喜,若是天下第三的采桑子也加入藏龙堡,那藏龙堡才是真的如虎添翼,如龙多爪,可以真的所向披靡!于是急忙说道:“那是当然,就在西蜀道西郡的西岭山脉之中!” 采桑子和白无落又谈论了一些细节,白无落才向三人抱拳告辞道:“时间无多,我还需完成采桑前辈的第一个任务,一路上顺便盗一些不义之财,便不再久留。前辈若想用马车,只需去成衣铺找那铁裁缝,他自会给前辈备好。前辈,二位小友,就此别过!”白无落说完此话便纵身一跃,从窗户飞了出去,一眨眼便没了踪迹。 李风来问采桑子道:“师父,您老人家该不会真想要去那个藏龙堡吧,我看说的这么玄,未必是真的。” 采桑子笑了笑,解释道:“傻徒弟,为师自然不会去,为师在灵山上还有一众徒子徒孙,为师去了,他们岂不是全都得被皇帝下令给‘咔嚓’了。”采桑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给李风来看。 采桑子如此回答,便让李风来更加的疑惑,于是接着问道:“那您老人家追问的如此仔细,是作何打算?和您徒弟说说呗。” 采桑子沉吟了一阵,说道:“为师是担心,上次放走的那几只獠牙鬼,有些不开眼,又去找你爹的麻烦。所以为师在想,要不要让你爹上那藏龙堡,躲上一段日子。但是现在藏龙堡也还未站稳脚跟,等过段时间再说吧!”李风来心中感动,原来自己的师父一直都惦记着自己爹的,他俩真是像极了父子! 李风来此时全身衣裳依然是湿透的状态,便自己回了房间,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这才和采桑子、唐璐一起下楼吃饭。 饭桌之上,三人如同往常一般战斗着,甚至战况更为激烈,竟在筷子上注入内力,将对方的筷子击开再抢着夹菜,采桑子戏称,这也是锻炼内力运用的一种方式。 等到三人酒足饭饱,于是便起身前往成衣铺,并且各自都怀着目的。 采桑子最是简单,就打算让铁裁缝给自己准备一辆马车。唐璐则想着给采桑子和李风来也一人挑一件合身的衣服,以备路上换洗之用。而李风来则想着和铁裁缝他们三人切磋切磋,自己被三人布局,害得好惨,定要找回面子! 此时成衣铺内,铁裁缝依然在忙着对手里的布料裁裁剪剪,一双手不停的翻飞着,而金算盘则将算盘放在柜台上,装模做样算着这个月的收入,大肚子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偶尔打个喷嚏便会开始颤抖不止。侏儒儿坐在店内摇椅之上,向地上吐着瓜子壳,像极了一个纨绔小儿。 金算盘率先开口说道:“刚才盗王说采桑前辈可能会来,不知是不是哄我们哥仨,那等江湖顶尖的人物,要是能见上一眼,我都死而无憾了!” 侏儒儿接话说道:“说的对,我的武功遇到了瓶颈,说不定要是能见一眼前辈,便能得到顿悟的机会!” 不喜欢开口的裁缝此时也因刚才盗王的到来,以及他说的那番话激动了好久,双颊此时都还是绯红无比。裁缝说道:“采桑前辈是那武道巅峰的人物,要真个排名,天下第一的那个怪物咱们不论。咱们就说这风满城和采桑前辈到底谁更厉害,当年他们二人华山之巅决战三天三夜,风满城也就胜了采桑前辈半招。但是据说,那时的采桑前辈,还未完善自己的大世观剑。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谁比谁厉害,还真的难说!” 此时一个稍显苍老却又顽皮的声音传入店铺,“大老远就听到有人在谈论贫道,不用担心贫道不来,贫道还是要那马车的!”只见一个发须皆白的麻衣老者一脚跨进了店铺,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家伙。 铁裁缝三人见到来者,立马便放下手中活计,快步走到采桑子面前抱拳,单膝跪下喊道:“晚辈拜见采桑前辈!”采桑子将内力汇于双掌,轻轻往上一托。铁裁缝三人便感觉有股轻柔的力量将自己托起,站直了身体。 侏儒儿甚至突然感觉到,自己阻塞已久的经脉瞬间贯通!侏儒儿激动的脸色通红,大喊道:“我终于突破了!”于是便再次大声抱拳喊道:“多谢采桑前辈!” 采桑子此时一头雾水,自己明明只是扶了三人一下而已,为何要谢自己。其实只是因为侏儒儿内力积厚已久,同时在见到采桑子的瞬间又无比激动,导致内力在体内更加狂涌,这才冲破了那道桎梏! 只见李风来此刻开口问道:“你们谁是主谋?!把我害得那么惨!我要单挑!” 铁裁缝三人面面相觑,互相揭发,侏儒儿率先喊道:“铁裁缝买的泻药!”“侏儒儿,我买的,那也是你倒的!还有金算盘引诱小友去喝的泉水!”“怎么又怪到我头上来了,就是你这个侏儒儿害小友跳水的!” 李风来听见三人吵吵着互相揭发,哭笑不得。直到最后三人异口同声喊道:“盗王才是主谋!”李风来这才像泄了气一般,无可奈何,盗王早已不知踪影,哪里还有给他单挑的机会。 唐璐从唐门出来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热闹的场景,不禁笑意盈盈,竟让整间店铺都亮了几分,说道:“既然你们都有错,何不补偿给采桑爷爷和风来兄一人一件衣裳呢?这样就行了嘛。” 铁裁缝两手一拍,异常赞叹的说道:“这位小姑娘说的对,我铁裁缝除了杀人,就只会裁衣裳,我给三位一人做一身贴身衣裳!私人订做!”唐璐听着自己还有衣裳可拿,不禁两眼放光,笑得脸颊都泛红了。 金算盘让侏儒儿去牵来马车,而铁裁缝则拿出软尺,快速量着众人的衣裳数据,随后熟练的裁剪着布料,一双手上下翻飞,快的竟又多了两双似的。等到衣服制好,三人穿上,也不过隔了两柱香而已。 采桑子看着这件白色新衣,再看看自己多年未换的麻布旧衣,不禁感叹道:“果然还是如此更符合贫道气质!可多谢铁裁缝小友了。” 铁裁缝抠了抠自己的脑袋,竟特别不好意思,“采桑前辈,要不是赵将有令,让我在此驻守,哪怕让我做您的贴身裁缝也成啊!”店内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此时侏儒儿已将马车牵到了门口,采桑子见状,也不多说什么,互相告别一番便上了马车,坐在车夫位置,唐璐紧跟其后也上了马车,坐进内厢。 采桑子用马鞭抽了一下马屁股,马便开始往前走去,铁裁缝三人再次抱拳,对还在眼前的采桑子喊道:“采桑前辈,后会有期!”采桑子扬了扬手中的马鞭,便驾着马车跑远了。 穿着一身黑色衣裳的李风来见状,立马跟在马车后面,飞快的跑着,活似一只小黑豹! 第二十九章 筹资 香满楼是云泽国京都内最是奢华的酒楼之一,虽武烈帝严令要行节俭之风,内里的建造也无比精致细腻,每一根廊柱上都有着栩栩如生的雕刻,且细细看去,都是大师手笔。 吃饭的桌子板凳都是紫檀木所制,地上所铺设的也都是皇宫内所用的汉白玉,踏入酒楼大厅便能立马闻见金银散发的阵阵香气。光是一楼大厅便是如此奢华,更别说二楼的雅间。 走上中间的紫檀木楼梯,便是二楼雅间,用金粉将墙面涂了个透彻,墙面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名人字画,房间中摆放着不少珍奇物件,洁白的象牙雕刻,奇石盆景一应俱全。从雅间之内,能将楼下看得一清二楚,也能将京都景色尽收眼底。 相传这香满楼并不是普通官僚商贾所开,而是当今云泽国首富沈万贯所有。 在沈万贯还并不是首富,武烈帝也并未统一大陆之时,武烈帝向国内豪绅富贾下达诏令,每家均需向国家上缴三成家产,作为军需之用,日后若能统一大陆,必然双倍送还! 可这些富贾豪绅一个个的都如同守财奴一般,看着五国战乱持续已久,平定战乱如何容易。自己若是交出家产必定是有去无回,羊入虎口。家家都只因为这是皇帝下令,也不好违背,于是便只拿出一成家产糊弄武烈帝。 武烈帝见收上来的银两寥寥无几,勃然大怒,怒斥这些富豪是国家的蛀虫,国家早日要被这群虫子给吸干了血。若下令将这些富贾豪绅的全部家产充公,又恐引起地方暴乱,造成内忧外患的局面。但若不迅速筹集钱财,恐国力不济,前线将士全都得饿肚子,也会因此引发暴乱! 武烈帝陷入了两难之中,便询问一众大臣有何提议,谁知全都暂无主意,此事竟将武烈帝愁得三日便发须渐白。 此事过后不久,便有个人来到了皇宫门前,说自己有办法可为武烈帝解这燃眉之急,武烈帝在床上听得内侍禀报,竟连鞋子也来不及穿上,便往太和殿跑去,连忙让那内侍,将那人带到太和殿上,自己要立马接见。 这人正是在京都会友的沈万贯,沈万贯从当官的朋友处听说,“圣上在大殿之上勃然大怒,这燃眉之急到现在还依然未解”,便立马起身前去皇宫,想见一见这位圣上。 武烈帝在大殿之上,见到了这个穿着并不是很光鲜华贵的中年男子,一度有些怀疑其是否真能帮自己解决这燃眉之急,虽然心中泛着疑惑,却并未在表面表现出来。既然此人敢说出这番话,也不怕欺君罔上掉了脑袋,那应该还是有些斤两,于是便让他先说说看:“这大殿之下所跪何人?” 沈万贯不卑不亢的低头说道:“回皇上,草民名叫沈万贯,世代家住南郡,是一个做生意的商贾。” 武烈帝闻言点了点头,身子前倾,厉声说道:“沈万贯,先前你在宫前说,你能替朕解了这燃眉之急?你且说办法,要是解不了,那可是欺君的大罪,要株连九族的!” 沈万贯将头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下去,并未抬起,继续说道:“草民不敢欺瞒圣上,愿以全家老小的性命做担保!替圣上分忧!” 武烈帝缓缓点了点头,躺回龙椅之上,靠着椅背,方才说道:“平身,说说你的办法。” 沈万贯极尽全身力气喊道,“谢圣上!”便起身站直身躯,缓缓说道:“万贯家境并不是很富有,却也是有点家产,愿将所有资产上缴国库,只余下一家老小温饱之资金,以助圣上一统江山!” 武烈帝心中想着,虽然你沈万贯可能有些钱,但是怎么可能多得养活我三军将士,就当听着笑话一般,可表面上依然严肃的看着沈万贯,不想因为武断而葬送一次机会。 沈万贯看着武烈帝那严肃的神情,依然丝毫不觉慌乱,继续说道:“现在这帮豪绅富商,一个个的都活了许久,全都如同老狐狸一般,要想让他们吐出二两肉,那就得让他们看到四两肉的希望!” 武烈帝听着,似乎说的有些道理,于是神态疑惑的问道:“那这希望从何而来?” 沈万贯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回禀圣上,草民倒是有一计。” 武烈帝兴趣已然被勾了起来,说道:“说来听听。” 沈万贯继续说道:“如今,这希望就是一场大胜仗,要是这场胜仗成了,草民便去游说各方,上缴资金,说不定都不用草民去说,这群人看到希望,立马便会托关系都要上缴,以谋取暴利。不过,圣上需每灭一国就给一些利益,以此坚定他们的信心。许诺的两倍利益可以慢慢给,拖着给。” 武烈帝摇了摇头,说道:“这胜仗又不是朕说有就有的,此法或许有些困难。” 只见沈万贯似怕武烈帝不再听自己言语,便立马抢着说道:“圣上,这胜仗就是您说有就有!” 武烈帝听闻此言,思索片刻,似恍然大悟,说道:“你是说,让朕说个幌子?先把钱财取过来再说?” “正是如此!”,沈万贯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 武烈帝想了半晌,方才缓缓开口说道:“你这是让朕讲戏言啊,不过,为了江山统一,百姓不再流离失所,那便那样做吧!” 沈万贯此时抓住机会说道:“圣上,草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圣上可否答应?” 武烈帝听闻此言,果然都是经商的都是无利不起早之辈,于是便说道:“你说吧,朕要是觉得可行,那便答应你也无妨。” 沈万贯再次跪下,叩拜下去,说道:“若将来圣上能统一河山,请圣上能扶持草民做天下第一富贾!草民彼时愿拿出一半资产,在京都开一间最豪华的酒楼,所有盈利全都上缴国库,以备圣上使用!” 武烈帝面无表情说道:“好,朕准了!要是朕能一统江山,定不忘你沈万贯今日出谋划策之功劳!” 从这之后,童风在南林边境上一举击溃南林国三十万大军的消息像是被风吹着跑一般,瞬间便吹遍了全国!再加上沈万贯将自己作为表率,突然捐出了所有家产,大多的富贾豪绅也都因此深信不疑,都将自己的家产分出三成,上缴国库,甚至有人跟风上缴四成,一半!云泽国军备也因此蒸蒸日上,实力猛涨一大截! 武烈帝将河山一统之后,并未食言,赐予沈万贯丹书铁券,亲自手书‘天下第一富商’六个大字给予沈万贯。再给其凭证,让其经商可不纳赋税,甚至将全国的盐铁生意中的三成给了他。 从此,沈万贯便真的成了天下第一富贾! 沈万贯心知虽然圣上如此重情重义,但要是自己胃口太大,或许后世子孙难得善终。 于是沈万贯主动向武烈帝提出,不仅酒楼运营,甚至愿意将所有产业盈利的一半全都交予圣上,或许正是沈万贯懂得舍,所以他天下第一富商的名头,才坐的如此稳当! 袁乾认识武烈帝的时间比沈万贯还要略晚一些,要不然凭借其近妖的智慧,定然也能解决那些资金问题。 其受武烈帝之托,去解决资金问题以加固长城,丝毫不敢怠慢,立马便书信一封叫人快马加鞭给沈万贯送去,邀他香满楼一聚。 香满楼雅间内,袁乾给对面已经稍显富态的沈万贯倒了一杯茶,再给自己的杯子也倒上。 沈万贯率先问道:“不知国师找草民前来,所为何事?” 袁乾也不是一个弯弯肠子,直接说道:“沈兄,我就不绕那些弯弯了,是圣上托我筹集资金,加固长城。” 沈万贯听对面这丰神如玉的堂堂国师大人,称呼自己为兄,心底竟有些飘飘然,再想到是资金的问题,便立马说道:“圣上需要资金,那我沈万贯自当义不容辞的报效皇恩,草民愿拿出现在所有家产的六成,充实国库!” 袁乾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可能,不够。” 沈万贯一愣神,思索片刻,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慢悠悠的说道:“七成,草民仍需要一些资金周转生意。” 只见袁乾缓缓起身,慢走到窗边站立,朝这大好河山看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沈兄,便是你拿出全部身家,怕是也不够!” 袁乾未等沈万贯发问,立马接着说道:“这长城浩浩荡荡四万里长,这可不是仅凭一家之力便能够撑起的,现在唯有再次从全国的豪绅富贾手中抽得三成,方能成事。” 沈万贯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先前许诺的两倍返还,都还没有给清,恐怕,要想再从这些老狐狸嘴里套出一些钱,会是困难重重啊。” 袁乾听闻此语,缓缓的说道:“此事我已想好对策,无需沈兄过于操心。不过其中有个方面会损伤一些你的利益,故此来找你商量一番,需要你出点资,也只是其次。” 沈万贯立马说道:“无碍,替圣上分忧是我等职责和义务,我哪里是将个人利益看得如此重之人,国师但说无妨。” 袁乾重新坐会凳子上,将茶杯拿起轻啜了一口,再轻轻的放回桌面,说道:“我准备从两个方面着手,这第一,我打算让捐资的富商,可以得到一个世袭的名头,按捐资多少来永久性减少赋税,若不捐,则会被加重赋税,甚至被扣上不忠不义的帽子,现在江山已然统一,也不怕他们太过于暴乱。” 袁乾缓缓将一个倒扣的空茶杯放在面前,摆正,又将面前有茶水的茶杯举起,倒了一些进空茶杯之中,说道:“这第二,盐铁生意一直是暴利,我准备从官家手里拿出两成,让这些富贾豪绅们去抢,捐的越多,拿的生意份额就越大!但是,盐铁价格可能会因此涨上去一大截,所以稍微还是让百姓苦了一些,也会让沈兄的生意受到一些打击。之后如何让盐铁价格降下来,就要靠沈兄想办法了。” 袁乾说完,将两个茶杯里的茶水一同饮尽,看着沈万贯。 沈万贯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是个好办法,盐铁的价格,我来控制,两成,我还能勉强应付得过来。不会让其涨的过于离谱,能让百姓一如往常的吃上盐。” 袁乾闻言,缓缓起身,向沈万贯深深鞠了一躬说道:“那便有劳沈兄了!” 沈万贯立马起身回礼说道:“国师太客气了!草民义不容辞!” 第三十章 野心 此时正值夏季,草原上的黄花开的极其灿烂,一望无际的青草丛中遍布着不少的黄花,煞是好看。 苍茫蔚蓝的天上翱翔着一只雄鹰,俯瞰着地上从洞中钻出的野兔,时刻准备俯冲而下,将其一爪抓住。 一个身穿华服的公子哥正骑着马,将弓箭持在手中,似在追猎野兔,身后还跟着两名全副武装,也骑着马的兵士,保护这公子哥的安全。 只见公子哥弯弓搭箭,瞄准那奔跑的野兔便是一箭射出,天上的雄鹰也在此刻快速向这只野兔俯冲而去。 野兔见危险来临,竟开始左右躲闪,似成了精一般。 箭矢与野兔擦身而过,射入其身旁的泥土之中,却见这时雄鹰的利爪瞬间便将躲闪的野兔一爪抓住,然后朝天空飞去。 等到雄鹰与太阳并肩之时,在天上翱翔了两圈,便将野兔从利爪中松开了去。 公子哥看着直直落在马前的野兔,又看了看方才飞回手臂上的雄鹰。雄鹰将头一歪,似在说:还是本鹰厉害一些。公子哥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行吧,这次还是你厉害一些。” 随后便勒了一下马头,让马转身朝王帐方向走去。公子哥身后的兵士,一人跟着公子哥,一人下马,将那早已摔死的野兔捡上,重新上马,追上在前的两人。 这时,王帐方向突然吹响了号角,一个兵士骑着马,快速向三人奔腾而来。 公子哥听见王帐吹响了号角,心知必有大事发生,又看到来者,立刻将马催动,快速向来者跑去。那奔腾而来的兵士还未跑到,便向公子哥喊道:“周将军,大事不妙,托伦部联合巴赞部向我青狼部发起突袭,现在正长驱直入,朝王帐奔袭而来!” 公子哥一听此话,立马将马鞭狠狠的抽打在马屁股之上,催动胯下骏马疯狂向王帐跑去,而身后三名兵士也跟在其身后,策马奔腾。 这公子哥正是北川皇族的二皇子,如今已然长大成人,也正是在他的极力推动之下,劝说得青狼部首领向苍鹰部开战,并闪电般的吞并了苍鹰部。吞并苍鹰部,在这二皇子眼中只是开端而已,他真想做的,是借助游牧的力量,南下灭掉那侵占自己故土的云泽国! 可如今他也只是曾经的二皇子,他的父辈逃到这草原之中,被青狼部接纳,说白了也只是寄人篱下而已,替别人看守家门,以换得生存的机会。 如今他不再是二皇子,早有了新的称呼,青狼部族人都叫他周将军。 这个称呼也是他一步一步,勤学苦练,得到青狼部首领的赏识,才换来的。 他在过程中受尽了无数的冷眼和嘲讽,游牧的壮汉都觉得就凭他如此瘦小的身躯,如何能和草原上的汉子比得。直到某日青狼部首领下达诏令,说要举办一场比武大赛,胜者则可封将,替部族镇守疆域。周鸿也正是在这一场比试中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将所有上前挑战的草原汉子都全部打翻在地,哪怕双方体格差异明显,却仍然在周鸿的手下走不过三个回合。 青狼首领见状,立马便封其为大将,北川皇族的地位在这青狼部族,也因此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虽然他的武功是北川皇族的武术教头所授,却更是青出于蓝,在之后的日子里通过自己的勤学苦练,竟将自己的师父远远的超过了去,这一结果让那教头更加的感觉匪夷所思,甚至一度认为周鸿在这茫茫草原之上有所奇遇。 王帐大厅之内,青狼部首领阿托落正在王座之下来回踱步,显得焦急万分,帐外不断有兵士前来禀报敌军距离,这就让阿托落更加的有些不知所措,若单单是其中一个部族攻打过来,凭借现在他刚刚吞并苍鹰部的实力,完全能够亲自率领大军上前冲杀,将其击溃。而如今,竟是两个部族联合起来,想要剿灭他的青狼部。若是不讲究一点策略,那便是毫无胜算! 阿托落向帐外喊道:“为什么周将军还未回来?!速速再去寻他!” 帐外兵士还未回应,便听一个声音从帐外传入,“王,我回来了”,接着便见一人将王帐的帘子掀开,露出周鸿那白得稍显病态的脸和瘦高的身体。 阿托落连忙抓住周鸿的左手腕说道:“周将军,托伦和巴赞两部,率着总共十万大军,向着王帐而来!光是骑兵就有五万之众!一路上竟横冲直撞,我青狼部边防溃不成军,这可如何是好?!” 周鸿异常镇定,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紧不缓的说道:“王,当初我们决定和苍鹰部开战之时,便想到了这种情况,您莫不是忘了?” 阿托落立马想到了当初周鸿所说,自己会有办法应对这种情况,于是便慢慢的放下心去,松开紧抓住周鸿的手,说道:“现在,是时候拿出你的办法了!” 只见周鸿将右手放在心口之上,向阿托落鞠了一躬,然后站直身躯,拍了拍手。 一个士兵从帐外进来,手中持着一柄长长的刀,虽然刀身不是很长,刀柄却有一人之高。阿托落上前一把握住长刀,提了提,竟比普通长刀重了不少。 周鸿解释道:“王,此刀名为‘陌刀’,是中原地区专为制衡骑兵所设计的长刀,对付骑兵那简直就是神兵利器!您说他们有五万骑兵,我倒是希望他们来的全是骑兵才好!” 阿托落一听此言,心中大宽,立马说道:“如此甚好!这一仗就全看周将军的了!” 周鸿将右手放在心口之上行礼,随后便缓缓退出了王帐。 阿托落坐会王座,兴奋的说道:“长生天保佑!真是天助我青狼部!” 走出王帐的周鸿立马对身边的亲信兵士说道:“速速前去,将一万陌刀兵从姑娘湖叫出来,需要用他们的时候到了!” 身边的兵士领命之后,立马行了一礼,便策马朝远方奔去。周鸿看着兵士远去的背影,缓缓开口说道:“二十年前,我周鸿没那运气参与五国混战,让你云泽国灭了我北川。而今,我周鸿定要先统一游牧,再说服阿托落南下,定要你云泽国血债血偿!”周鸿双眼慢慢变得黑暗,继续轻声说道:“若阿托落不愿开战,那我最后也只好杀了他,立个傀儡可汗!” 青狼部边境之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大量的老鹰飞来啄食战死将士的身躯,青狼部图腾旗帜杂乱的散落在这片战场之上。 青狼部偶尔还活着的兵士,在尸体堆中挣扎着想要再次站起来杀敌,全身却因失血过多,再没有一丝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走近,将弯刀砍入自己胸膛。 坐在骏马上的托伦部大皇子看着这打扫战场的一幕幕,忍不住嘴角勾起,笑得极其阴森,再加上其杀敌之后,溅在脸上的鲜血还未擦净,更让其显得如同恶鬼一般。 一旁巴赞部的六皇子见着这位大皇子的样子,不禁也浑身打着寒颤。在这草原上,托伦部的大皇子是出了名的好战分子,也是出了名的暴虐残忍,所有与之作对的敌人都死的非常凄惨。 在草原各部相安无事之时,这大皇子便因无仗可打,经常拿草原上的强盗出气,就像是老虎追逐鹿一般,杀得附近的强盗皆是闻风丧胆,将托伦边境视为雷池一般的存在,根本不敢跨入托伦边境一步,一旦跨入,便意味着可能要接受大皇子的围猎,虐杀。 也正是因为大皇子的好战,当其一听到青狼部挑起战端,便立马请奏,要带兵前往平乱!托伦部首领觉得胜算略小,于是这才命人前去巴赞部,寻求援军,一起分羹! 托伦部大皇子用袖子将脸上的血液擦去,对巴赞部六皇子说道:“六皇子,你说咱们这浩浩荡荡十万兵马,轻轻松松把青狼部给灭了,是不是稍微无趣了一些?” 六皇子不知道这人想要做些什么,于是说道:“大皇子有何想法?还请明示。” 大皇子立马稍显激动的说道:“我们何不一人带着两万五千骑兵,左右夹击,直冲青狼部王帐,就如同他们对苍鹰部那般,让他们猝不及防!快如闪电一般的奔袭,比一比我俩,谁先打下王帐!” 六皇子突然也来了兴致,说道:“那咱们得来个赌注才有意思,要不然,可是真的无聊透顶!” 大皇子听闻,嘴角再次勾了起来,说道:“那咱们便赌五百头羊,如何?让赢的一方可以犒赏三军!” 六皇子率行冲出去,大声喊道:“行!那便是五百头羊!”接着继续喊道:“传令三军!所有骑兵随我冲,一口气杀进青狼王帐!今晚吃羊肉,犒赏三军!” 大皇子眼见六皇子已然冲出,也不甘落后,喊道:“托伦骑兵随我冲杀!杀敌一人,本皇子赏奴婢一人!率先冲进王帐者,赏金千两! 浩浩荡荡的骑兵分成两股洪流,朝青狼王帐疾驰而去,一路上青狼部男儿便是如同麦子一般被轻松的割去头颅,瞬间便被淹没在骑兵洪流之中,被马踏成肉泥。 当大皇子和六皇子分别看见面前出现的五千步兵之时,也丝毫并未在意,认为就是一群任人屠杀的普通步兵而已,于是便继续率军向前冲杀而去。 谁知这次竟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骑兵与那步兵接触瞬间,不再像以往洪水决堤一般,而这次仿佛是遇到了一堵钢铁之墙,竟不能推进半分! 骑兵刚与陌刀相撞,那速度再加上陌刀的锋利坚韧,瞬间便将骑兵和整只骏马剖成两半,后排的骑兵则跨过同伴的尸体继续往前撞去,却都是有去无回。 若是马跳的稍高,则被陌刀将马肚子划开,马身上的兵士则跌落在地,然后被轻易斩杀。 若是前排的陌刀步兵杀累了,便由后排顶上。等到这场仗打完,虽然陌刀步兵损伤不少,而两部骑兵则是在消耗不少的情况下,被青狼骑兵包抄全灭! 可怜的六皇子,当场便被陌刀开成了两半,而大皇子则从马背上跌落,被陌刀步兵生擒。 正当大皇子绝望,握紧袖中小刀,准备拼死一搏之时,一个略带刚毅的声音,从躺在地上的大皇子头顶传来:“跟随于我,保你有打不完的仗!否则,死!” 第三十一章 虎穴强盗 一辆马车在驿道之上飞驰而过,车轮将泥土碾压得溅飞而出,马车后面跟着一只黑豹一般的人,速度极快的跑着,竟没有落下马车多少。 等到那人快速的跑近,才看清来者是李风来,豆大的汗珠在其额头上凝聚,顺着发丝跌落到地上,其呼吸也慢慢的变得仓促起来。 前面马车中的人,似乎察觉到李风来速度略微有些减慢,于是便勒了一下缰绳,将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李风来跑到马车旁,将腰上的竹筒取下,大口的灌着清水。 一旁的采桑子见状,笑嘻嘻的说道:“徒儿,进步还不错!这次坚持的距离比先前要长了一些。跑的时候一定要把内功加快运转,这内力就如同河水,而经脉则如同河道一般,河水越急,河道就会被冲的越宽,你下次能使出来的内力也就越多,你可记住了?” 李风来将竹筒重新盖上,挂回腰间,将腰弯下,两手按住双膝,喘着粗气说道:“徒儿记住了。” 采桑子点了点头,慢慢说道:“休息一会儿再赶路吧,到长宁县还有不短的距离,今晚怕是要在这荒郊野岭露宿咯。” 车厢内的唐璐闻言,竟突然来了兴致,从未踏出过唐门一步的唐家大小姐,这还是逃出来后的第一次露营,显得有些激动。 唐璐掀开帘子就跳下了马车,一路的颠簸让她早已有些两腿发麻,便下来活动活动。随后一个劲的问着采桑子各种露营的问题:“采桑爷爷,露营不怕狼来吗?会不会有蛇突然过来咬咱们啊?是不是咱们还可以篝火烧烤?” 采桑子眼睛咕噜一转,嘴角勾起,装模作样的说道:“这露营啊,经常会有毒蛇猛兽前来骚扰,所以,负责守夜的人要肩负起和各种猛兽搏斗的准备,保护其他人的安全,毒蛇都是最常见的了。” 采桑子似乎觉得这一段描述,并不能将唐璐吓住,毕竟她好歹也是会一些武功之人,于是继续说道:“而且据说,荒郊野外最是容易出现精怪,尤其喜欢你这等女娃,抓回去,生吃掉!这等精怪常常没有形体,武功也奈何不得它,所以得万分小心。” 唐璐听得一惊一乍的,也不知是真是假,连连慌忙问道:“那可有什么办法制伏他们?” 采桑子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缓慢说道:“精怪超脱常理,无法可治,自求多福吧。” 采桑子的语气让唐璐后背一凉,夏季的暖阳也祛不走这寒意,将她吓得够呛,心跳貌似都快了几分。 李风来终于将呼吸喘匀了过来,听见采桑子逗弄唐璐,笑了笑,对唐璐说道:“你别听师父的,他老人家就是这个顽皮样儿,这世界上哪儿有什么精怪,都是骗你的!” 可唐璐现在哪里听得进去,精怪喜欢吃女子,这个思想一旦种下就很难拔出。虽然李风来一说,心底稍稍放心一些,依然还是怕的很,于是泪眼婆娑的看着李风来,赶忙说道:“风来兄,到时候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李风来再将竹筒取下,递给唐璐,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要是真有,我也一定救你!” 唐璐接过竹筒,打开盖子狠狠喝了两口,听到李风来说的话,这才安心下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将竹筒递还给李风来,才重新上了马车,坐回车厢之内。 采桑子见李风来气息已然平复,于是大喊一声:“徒儿,跟上了!”于是便扬起马鞭,抽打在马屁股之上,骏马屁股吃痛,快速向前继续跑去。 而李风来又继续着他的苦修,跟着马车飞奔而去,将内力流动运转得稍快一些便好,让内力不至于很快的耗尽,又可以拓宽经脉。 驿道一旁的山上,有一人缓缓的从树后露出了头,穿着兽皮制作的粗衣,一身黝黑,也不知其在这酷暑之中会不会觉得燥热难耐。 他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连忙向山里跑去,一路上健步如飞,如履平地,显然是早已经熟悉了这山中的地形。 在这驿道旁的山中有座小寨子,虽规模不大,却是在附近村里出了名的恶人地,经常拦路抢劫,掳掠妇女,不管是富商还是平民百姓,一律不会放过。 官府曾为此多次派兵围剿,却都因山上地势险要,陷阱密布而损兵折将,却从未伤及这股山贼丝毫皮毛,由此被官府和百姓称为‘虎穴’。 在这虎穴大厅之中,摆着一张长长的桌子,两旁则是各自一排长椅子,坐在首座的汉子是个光头,长着一双虎目,满脸横肉,右脸颊上长着一个胡豆大小的黑痣,膀大腰圆,似一头黑熊一般。 汉子没有穿上衣,光着身子和几个手下玩着骰子,一把系着红巾的大刀则放在一旁凳子之上。一个尖嘴猴腮的强盗将骰子放在碗中,再用另一个碗将其对扣,使劲的摇了两番,听着骰子在碗中‘叮叮咚咚’的声音,心中觉得摇匀了,便往桌面上重重一放,开始喊道:“买大买小,买定离手!” 只见那光头汉子将右脚踩到凳子之上,将面前唯一的那锭银子放到画着‘大’的框中,大声说道:“他奶奶的,已经出了十九把小,老子不信还出小!” 另几人见状,立马将银子压到小上,其中一人小声说着:“老大,别怪兄弟们不厚道,赌钱的都知道,既然运气不好,就跟运气更差的反着压。” 光头一听这话,大声骂道:“他奶奶的!这把让你们这群兔崽子全部输个精光!这把不出大,老子把名字倒过来写!”几个强盗听着,心里面好笑,却又不敢笑,憋着实在难受,只因为这个强盗头子叫‘田一中’。 强盗头子右手拍着桌子,眼睛紧紧的盯着碗,一个劲喊着,“大!大!大!” 尖嘴猴腮的强盗用右手慢慢的将上面的碗盖子揭开,露出了里面躺着的三枚骰子,喊道:“一二三,小!” 强盗头子看着这个结果,骂了一声,“他奶奶的!”,然后立马便将大刀从凳子上拿起,一刀砍在桌子之上,“你们这几个兔崽子,是不是出老千玩老子!一连二十把小!” 一众强盗吓得瑟瑟发抖,连忙把桌面上的所有银两推到强盗头子面前,其中一人战战兢兢说道:“老大,真没出千,在您面前,咱们出千不是找死吗?” 光头老大想了一番,将刀重新放回凳子上,将脚从凳子上放回地上,缓缓坐下,说道:“谅你们也没有这个胆!银子各自拿回去,不玩了,给老子拿两壶酒来!妈了个巴子的,这手气真差!” 听到强盗头子如此说,众人这才笑嘻嘻的将银子重新扒拉到自己面前,揣进怀中。 这时厅外跑进来一个人,边跑边喊:“老大!山下来了一辆马车!往孙二娘那边去了!” 强盗头子不慌不忙,大声喊道:“慌什么?一辆马车而已,又不是官兵来了,二娘应付得来。” 跑进厅内的正是先前在驿道旁山上,躲藏着的兽皮男子,兽皮男子接着说道:“这马车上两人倒是不见得很厉害,一个老头和一个美貌的小妞。” 强盗头子不等这兽皮男子将话讲完,便插嘴说道:“还有个美貌的小妞?哈哈哈,正好给老子泄泄火,转一下运。一老一女,怕个卵蛋,看老子把他们全都擒上来!” 正当强盗头子拿着大刀准备下山劫车,这时那兽皮男子接着说道:“老大,我还没说完,虽然那车上两人不见得厉害。” 强盗头子大声骂道:“他奶奶的!车上两个人,难道车上还有个鬼厉害不成?!” 兽皮男子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这倒不是,是车后面,一直有个人跟着车在跑,看那样子,像是个练家子!” 强盗头子此时也是微微有些惊讶,第一次听说有人跟着马车一直跑的,那这人肯定是个走江湖的不错了,自己虽然脚程也不赖,却也不敢说去和马比脚力。 强盗头子用刀身在桌上拍了拍,对兽皮汉子说道:“这家伙,老子摸不清他的深浅。兽皮,你下山去,看看二娘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回来告诉老子!”兽皮汉子一抱拳,便往门外飞快走去。 等到兽皮汉子走出门,一众强盗都有些不解,其中一人说道:“老大,既然咱们不知那人深浅,为何不就放他们过去呢?免得引火烧身。” 强盗头子将拳头狠狠的砸向桌面:“去他奶奶个熊!老子现在可没再说,要去劫他们。不过,二娘他们现在要劫的,是一个富贾的私货!虽然东西不多,但是哪有煮熟的鸭子飞掉的道理?!何况现在下山去,也恐怕来不及通知二娘,他们肯定会碰上!只有看二娘她怎么变通了。” 强盗头子心中越想越是稍微有些发慌,连忙再喊道:“兄弟们,把家伙都准备好,今晚可能要干一仗了!” 第三十二章 演技 太阳刚刚落入山中,天色稍显昏暗。驿道之上,一队车队正有条不紊的向前方行来,打头的是两位骑着马的镖头,一人满脸横肉,大嘴大鼻,身体壮实的如同蛮牛,腰间插着双钩。 另一人虽稍瘦一些,却也是如同钢筋铁骨一般,肌肉之中青筋爆出,与其稍白的脸色和俊俏的嘴脸煞是不搭,环顾其身,却未见有任何兵器在手,只是紧张的查看着四周的环境。 两镖头之后便是两辆拉着货物的马车,两旁皆有持刀的家丁环绕,健壮的镖师则坐在镖车之上,左腿压着右腿。 在这队伍的最后,则是一顶被一众家丁围住的轿子,轿子中坐着一名留着两撇胡子的肥胖富商,此刻其将轿帘子掀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眉头开始皱了起来,向轿子旁边的家丁喊道:“顺子,你跑去前面和陈镖头说一声,我怕天黑了不安全,这虎穴的强盗最近很是嚣张,让镖头加快一点速度。” 旁边的家丁听到之后,立马回道,“遵命,老爷”,便立马朝前方快步跑去。等到家丁追上那满脸横肉的镖头,对其说了几句,便立马往回跑到自己先前的位置。 只见镖头向后看了看,正欲招招手,让所有人加快脚步,便见车队后方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十来个蒙面劫匪! 陈镖头大骇,急忙喊出声:“后面有劫匪!亮家伙!” 话语刚落,便被旁边的白净镖头一掌推下马去。 陈镖头站起身来,刚想骂两句,这种时候开什么玩笑!却看到身后的镖车上插着一支羽箭,还在颤抖不止。陈镖头咽了咽口水,大声喊道:“不知可是虎穴上的英雄好汉?!在下陈一镖!斗胆请诸位好汉看在福威镖局,佟总镖头的面子上,放咱们过去!事后定当送上金银美酒孝敬诸位好汉!” 只听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从林中传来:“佟总镖头是谁?福威镖局又是个什么东西?老娘可闻所未闻,只是不知道把你们所有人做成肉包子,不知有没有人肯买账?!” 一个红巾蒙面的红衣女子缓慢从驿道旁边的林中走出,腰间挂着一把皮鞭,若是仔细看去,那皮鞭上竟嵌着一根根细细的钢针,若是抽到在身上,怕是不输于被黑熊舔上一口。 红衣女子出来之后,其身后又陆陆续续跟出了十余个劫匪,虽各个头戴面巾,但从眼神和体格来看,皆是凶神恶煞,不是善类! 佟总镖头的名号在这南林道也是有些名气,武功虽不比七十二寨长老级别的人物强,可也好歹是一方武功名士,通常黑白两道听到这名号,也都会给上两分薄面。却到了这红衣女子耳中,是如此的一文不值,虎穴的强盗都是何方神圣,竟敢如此嚣张! 陈镖头和一旁的白脸镖头一见这红衣女子,似慢慢想到了些什么,竟瞳孔齐齐的开始紧缩,心中暗呼:遇到母夜叉了! 陈镖头向着红衣女子抱拳说道:“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如何才肯放我等通行?” 只见红衣女子将鞭子取下,左手插在腰间,右手将鞭子放在身前上下摆了摆,缓慢说道:“放行可以,把货物全都留下,人就可以走了。” 陈镖头和一旁的白脸镖头闻言,脸色忽然变得暗淡起来,缓缓的厉声说道:“姑娘,镖在人在,镖亡人亡,要是我们镖丢了,镖局的招牌也就砸了,镖局铁规不能坏!能否重新开个条件?” 红衣女子冷笑道:“你们镖局招牌砸了,关老娘屁事儿!这趟镖,老娘要定了!” 两位镖头闻言,脸色无比阴沉,陈镖头大声喊道,“兄弟们,拼了!” 只见陈镖头和白脸镖头率先骑着马朝红衣女子撞去,身后的家丁、镖师也都分成两拨,分别朝前后方向的劫匪杀去。 红衣女子再次冷笑一声,将鞭子展开,就向两只马蹄挥舞过去,鞭子上的钢针瞬间便将马蹄割裂。两匹马感到疼痛,便朝前倒去,马背上的两位镖头也因此跌落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摔得七荤八素。 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被红衣女子一鞭子抽在身上,顿时让二者的后背破烂不堪,顺带着刮下一大片血肉,纷纷惨叫一声便疼晕了过去。 只听红衣女子说道:“来两个人,把这两个镖头先绑了,背回去关起来!还有那个富商,一块儿捉回去,其余的人全杀了!” 身后众人领命道,“是!”便一窝蜂向前扑杀而去,如同蝗虫过境,见人便杀,一众镖师和家丁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采桑子驾着马车,一路向前跑着,李风来的速度比先前要快上了些许,气息也稳了一些。突然之间,采桑子隐隐约约似听见前方有女人的哭喊声,立马便使劲抽了一鞭子在马屁股之上,让马车跑的更加快了半分。 等到转过一个弯路,采桑子便见前方尸横遍野,镖车轿子散乱倒在驿道正中,有五六个劫匪模样的人,正在撕扯一位红衣姑娘的衣服,那哭喊惨叫声,正是这位红衣姑娘所发出。 采桑子立马将缰绳勒紧,把马车停下。李风来跟在马车后方,不知前方发生了何事,只听见师父喊了一声,“徒儿,拔剑,把这群强盗全都杀干净!” 李风来闻言,并未多想,立马将道剑拔出,一跃便跳到了马车顶上,再往前一跃,便到了一众劫匪面前不远处。 众劫匪见状,停下了对红衣女子的撕扯,正要举刀,呵斥辱骂李风来一番,再上前击杀他。 但还未等几人开口,便见剑光一闪,立刻便有两人殒命剑下,快,太快! 清风剑法本就以快为主,可这似乎比寻常人来练,还要快上几分,看得采桑子都缓缓地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李风来从小就打猎的原因,与野兽追逐,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余下的四人目瞪口呆,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同伴的鲜血从喉中喷溅而出。突如其来的死亡阴影将他们吞噬,心中无比后悔,想着不该自告奋勇,留下来演戏。 方才毙命的其中一人,乃是寨中排行第三的首领,若是连三首领都被轻松割喉,他们几个便更加不是对手。何况李风来的剑法,快得超出常理,若是逃跑,必定也是只有被追上刺死的份,不如搏上一搏! 在短暂的思想斗争之后,剩下的四名劫匪都没有选择逃跑,而是朝李风来扑杀而去! 可李风来哪里会因为对方人多而感到畏惧,踏着奇异的步伐,一次次轻松的躲过四人夹击,又将道剑快速的挥舞着,不停的寻找对方破绽,将一众劫匪打得只有招架的份,剑如清风,无处不在! 李风来突然见其中一人招架动作慢了半拍,似有一丝疲软,于是便加重了对此人的关照,两招之后,这人果然已无招架之力,被李风来一剑刺穿心脏,要了小命。 剩下三人见大势已去,眼睛血红无比,似不要命了般,只攻不守。妄图与李风来同归于尽! 这正好中了李风来的下怀,李风来一招‘扫式’便将三人腹部划开,瞬间便有内脏混杂着鲜血向外流出,三人齐齐倒地而亡。 红衣女子看着这一幕,竟呆了去,虽然自己武功也不赖,若是对上这么一号人物,恐怕还是力有未逮。 虽然此刻心中对此人杀了自己六个兄弟,十分愤恨,可更多的是一丝恐惧。脑海中不断在想办法,应当如何脱身,再寻求田老大帮助,丝毫没有注意向自己走来的李风来。 直到耳中听到有人叫着自己,这才回过神来。李风来只当这红衣女子是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看着自己的身边人被杀,有些回不过神来,便单手将其扶了起来,往马车走去。 采桑子见这红衣女子遭受如此变故,于心不忍,便对她说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你家在何处,贫道等人送你回去。” 只见红衣女子也不说话,先将眼泪哭了出来,这才呜咽的说道:“小女子名叫孙倩,是长宁县人氏,本和父亲一起,将一批外地的货物运回家中,卖些银两,哪知半路杀出一群强盗,将父亲和众镖师、家丁都杀了去,见小女子稍有姿色,便留了小女子一命,想要强暴于小女子!呜呜呜呜。” 此刻这红衣女子早已是泪流满面,眼睛都哭红了去,若是两位镖头在此,见这女人如此模样,定要和这女子拼命!可是两位镖头连同富商,早已被押往山上去了,无人知道这红衣女子哭得如此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竟是演出来的! 采桑子看着轿子附近那一具穿着华丽的尸体,又看了看此刻满脸泪痕的红衣女子,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孙姑娘,上车吧,贫道载你回家,不过,这尸体只有让官府来处理了,无论如何也弄不走这么多尸体。 红衣女子用手抹了抹眼泪,回头看了一眼那具穿着华丽的尸体,似有一丝不舍,思考片刻,这才点了点头,缓缓上车钻进车厢。 第三十三章 烤肉行家 虎穴大厅之内,田老大坐在正中的虎皮椅子上,看着下方被押回来的镖头、富商三人,其将身子慢慢前倾,右手肘放在大腿之上,用右手摩挲着下巴,声音如同洪钟一般说道:“你们仨的命,暂时是保住了!不过老子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亲朋好友拿不来赎金,老子可就把你们直接剁了!” 两位镖头闻言倒是硬气得很,自知哪怕是被赎了回去,怕是也没那脸面再见佟总镖头。何况像他们这般跑江湖的,早就将生死抛在了脑后,于是便将身体挺得笔直,一言不发,一副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的模样。 倒是富商此刻早已被吓得双腿打颤,浑身发抖,恨不得将脑袋耷拉到胸口,来缓解此刻的恐惧,若不是他也见过一些风浪,恐怕早便尿了裤子,急忙声音颤抖的喊道:“大王放心!有小人的亲笔书信,不日家中便会遣人送来银两。况且小人还有老母要赡养,还望大王饶过小人一命!” 只见满脸横肉的田老大将摩挲着下巴的右手放下,拿起一旁的酒壶,缓缓起身,一步一个台阶的慢慢向下走去。 厅内仿佛空气瞬间凝固了一般,紧张的快要挤出来水。 只见田老大走到富商面前,缓慢蹲下。或许是热的,也或许是怕的,富商此刻额头、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看着田老大的影子在自己面前,竟不敢将头抬起半分,生怕遭受一顿毒打。 只见田老大将酒壶重重的朝富商面前一放,说道:“老子对待财神爷,就像对菩萨一样虔诚,你放心,只要你家人把钱拿来,老子立马就放了你!这瓶酒,送你壮壮胆,别怕!” 富商先前被田老大放酒壶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以为其要对自己下狠手,差点便眼前一黑昏过去。直到听见田老大后面所讲,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田老大向旁边一个瘦高的强盗使了个眼色,那强盗会意,立马便拿着小刀将捆绑富商的麻绳割断。 富商此时如蒙大赦,将酒壶缓缓拿起,抱在怀中。 还未等富商将酒壶的封盖启开,便听田老大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瘦猴,把这两个镖头的小指切一根下来,派人送去福威镖局要赎金。” 白脸镖头闻言,只是脸色难看了几分,眼神中充斥了一些怒火,却并没有太多的动作,而陈镖头则是悄然在喉头运起唾沫,朝田老大吐了过去,正好砸在田老大脸上。 陈镖头见此情形,不禁哈哈大笑,喊道:“你个狗杂碎,有种直接弄死老子!老子做鬼都要弄死你!” 田老大用衣袖将唾沫抹去,也不将愤怒表现在脸上,只是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陈镖头面前,未等陈镖头继续开骂,便一脚踹在其嘴唇之上。 陈镖头顿时仰头向后倒去,两颗门牙瞬间便混着鲜血落入自己肚中。 田老大收回脚,立马喊道:“瘦猴!这个镖头有骨气,把他整个右手都剁了!舌头也给他拔了!但是,别让他给老子死了!福威镖局给赎金之前,每天给老子鞭子伺候!” 田老大说完,立马回头向正中的虎皮椅子走去,边走边说:“把这两个镖头拖下去,别在这里碍老子眼,他奶奶的两个穷光蛋!” 那尖嘴猴腮的强盗领命,再从大厅里叫了三个强盗,便一起将这两个镖头往暗牢之中拖去。 田老大重新坐回虎皮椅子之上,身体前趋,向富商说道:“财神爷,你的那些个家底,我们虎穴上的好汉,可早就摸得清清楚楚了!赎金是赎金,纳税是纳税,以后你不光要纳天王老子的税,还要给咱们虎穴好汉纳税,听清楚了吗?!” 富商方才平复下来的心情,早已被田老大踹在陈镖头身上那一脚,给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此刻哪敢说个不字,冷汗连连,低头说道:“是是是,全都听大王安排,一定每个月都给咱们虎穴好汉好吃好喝的供着。” 田老大这才用左手将长满横肉的脸撑住,眼神看向瘦高强盗,说道:“竹竿,把财神爷带下去,安排个体面点的房间,好酒好肉供着。” 那瘦高强盗领命,双手抱拳称:“是!”便将这现在穿着一身麻衣的富商扶起,往厅外走去。 这时,兽皮从厅外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刚好与竹竿擦肩而过。 田老大一见这兽皮慌张模样,心中暗道糟糕,知道肯定是孙二娘那边出了事情,立马从虎皮椅子上跳了下来,快步上前搀住虎皮,呵斥道:“他奶奶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别慌!” 此刻田老大看似在呵斥兽皮,实则是在呵斥自己,这才慢慢将自己心中的忐忑稳了下来。 兽皮似仍有些慌乱,哆嗦着说道:“三当家,死了!” 田老大瞬间便红了眼,气得一跺脚,大怒道:“他奶奶的!老三都不是这个小兔崽子的对手。” 厅内的一众强盗听闻这话,也都是议论纷纷,三当家的武功大家也都见识过,算得上极好,却依然命丧黄泉。 虽然众人议论,却并未有人感到害怕,毕竟自己一方人数众多,唾沫都可以淹死那小兔崽子。 田老大现在无心去多关注于死人,他只关心如今孙二娘的安危,于是立马问道:“二娘呢?她怎么样了?” 兽皮缓了缓气,说道:“二当家已经按计划打入了他们内部,今夜就等二当家的信号便成。” 田老大听见兽皮这话,这才缓缓的放下心来,自言自语说道:“二娘啊二娘,听见了马车声,你就快回来嘛,你这样铤而走险,老子可担心得很。” 田老大转过头去,面对着厅内众强盗,喊道:“兄弟们,今晚听二当家的信号,咱们去把那几个他奶奶的杂碎脑袋砍了,祭三当家的!” 一众强盗抱拳喊道:“是!” 此时天色虽已昏暗,在这璀璨的星空之下,却仍然能看清道路。 因众人早已累了一天,采桑子便提议休息两三个时辰再继续赶路,唐璐坐了一天马车,屁股早已被颠成了四瓣,连忙赞同道:“好好好!” 孙二娘正愁没有机会下手,此刻采桑子提出休息,便也立马答应了下来。 采桑子使劲勒了一下缰绳,唤了一声“吁”,便让马停了下来,等到两女子下车,再将马车停靠在驿道一旁,把缰绳系在树上。 生火对于李风来来说,那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等到众人将柴火捡拾备齐,只见李风来拿过采桑子手中的火镰,先将干树叶点燃,再在上面慢慢放上小树枝,等到火势渐旺,再搭上大树枝,期间还不断用手朝内扇着风,怕火熄灭。 火光映照在李风来脸上,将其稍显白净的脸烤得微红,唐璐看在眼中,竟有些心跳加快,自己却还浑然不知。这也难怪,毕竟唐璐是身处唐门深处的大小姐,至今仍未接触过男女之情,只当是把这以为是喜欢而已。 感情便是如此,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采桑子问李风来道:“徒儿,感觉如何,是否经脉比之前稍稍通畅一些?” 李风来闭上眼睛,稍稍感受了一下,将内力缓缓流过全身经脉,等到再归于丹田,才说道:“师父,正如您所说一般,经脉稍有拓宽,运起功来,出力也大了许多。” 突然不知是谁的肚子‘咕噜’了一声,众人相视一笑,才想起还未吃过晚饭。 于是李风来起身,从马车上取来在湖县买好的豚肉,将腰间小刀拔出,竟未老老实实切肉,而是将豚肉高高抛起,用剑法来切肉。 好一套清风剑法,竟然切出来的肉都如此匀称!李风来看着掉落在纸袋之上的肉块,满意的笑了笑,再将树枝劈成尖,用竹筒内的清水洗过肉后,便穿好放在火上烤着。 唐璐看着李风来这一套娴熟的动作,竟将嘴大张了起来,显然是无比吃惊。一旁的孙二娘见李风来的剑法如此凌厉,只觉遇到了硬手子,在想着是溜还是继续计划。 采桑子想拿过肉串,自己来烤,却听李风来说道:“师父且慢,这样吃着无甚么味道,我还有法宝!”只见李风来从怀中掏出盐,辣椒粉等各种调料,均匀的撒在肉上,顿时香气四溢。 怪不得赵平赵安两兄妹如此怀念李风来,原来是因为这小子是烤肉的老手!莫说唐璐嘴角流下了口水,哪怕就是孙二娘这个卧底,也是早已不自觉的咽了几下。 虎穴大厅内,一众强盗早已将手中兵器打磨光亮,田老大等了许久,也并未收到孙二娘发出的信号,急得在大厅内来回踱步。 此刻瘦猴看着老大如此焦急,走到田老大身边,低声提议道:“老大,要不然咱们下山去看看?” 田老大似也着急孙二娘的安危,生怕出事,便说道:“行。” 接着便朝众强盗喊道:“兄弟们,走,下山去接一下二当家的!” 田老大说完便率先走在前面,朝山下快步走去。 李风来四人吃饱之后,便昏昏欲睡,唐璐虽心中极其害怕山中精怪,却熬不住白天的舟车劳顿,片刻便睡了过去。 李风来虽也无比困倦,却因自己是最四人中唯一的年轻男子,于是便自觉在火堆旁打坐守夜。 孙二娘从旁边树枝堆内取来一些干树枝,向火堆中加着,顺带着,将自己早已捏在手心中的迷药包也一齐丢入火堆之中,看着慢慢升起的袅袅青烟,孙二娘将呼吸减弱,便假意睡去,实则,是在等迷药生效! 第三十四章 背后长眼睛的怪物 此时篝火还在静静的燃烧,只是火焰比最开始的时候要小上了许多,篝火旁的孙二娘慢慢地将双眼睁开,缓缓坐起身来,轻轻唤着旁边的李风来:“小哥,小哥。” 见李风来毫无反应,又分别唤了两声唐璐和采桑子,也都没有一丝反应。 孙二娘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便伸手轻轻推了推三人,见三人未有苏醒的样子,这才完全放心下来。孙二娘坐在篝火旁思索了一会儿,这少年方才称这老者为师父,若是真为师徒,徒弟的武功尚且如此厉害,那不知师父是个怎样恐怖的存在。 孙二娘将眼睛看向采桑子,却并未看出一些端倪,暗道水深。 孙二娘此刻心底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到底该不该向这三人出手,心底一番挣扎之后,只是叹了一口气,便起身离开此处,向着山里走去。 这三人隐藏太深,孙二娘不想以身涉险,万一其中有一人装睡,怕是自己就得交待在这里。 等到孙二娘走后,采桑子缓缓将双眼睁开,虽然他从未怀疑过孙二娘的身份,但年少行走江湖之时,提防陌生人早已养成习惯,睡觉之时也是以龟息之法浅浅入睡。 孙二娘唤他那两声,其实他并未听见,而是推他的那两下,让他醒了过来。 采桑子随手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向李风来额头轻弹而去,李风来疼的“啊”了一声,从梦中惊醒,捂着额头,揉了揉,起身望了望四周,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李风来也不知自己从何时开始,竟昏睡了过去,只记得自己将内力刚运行完一个大周天,准备回收丹田,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风来朝篝火堆中加了一块干树枝,感觉好似少了些什么,环顾一圈,才发现是红衣姑娘不见了! 正当李风来想要叫醒采桑子和唐璐两人,却见采桑子缓缓的坐了起来。还未等李风来说话,采桑子便率先开口说道:“那孙姑娘怕是不简单,连为师都差点着了道!” 李风来甚是惊讶,方才还和自己一起吃着烤串的姑娘,突然便被师父说不简单,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李风来缓缓坐回地上问道:“师父,您说她图什么啊?” 只见采桑子再次躺了回去,嘴里轻声说道:“要么图财,要么怕咱们坏事,继续打坐吧,这次别再睡着了。” 李风来轻声应道:“是,师父!”便将眼睛闭上,再调动丹田内的内力,开始朝全身每处经脉运转起来。 山间小道之上,宁静被一连串脚步声打破。抬眼望去,几十个人沉默的走在小径之上,为首一人速度稍快,似很着急的赶着路。 借着似水的月光一看,原来这人是田老大,身后是虎穴的一众强盗。夜间行路,田老大从来要求手下,能不点火把就不点,以免官府来了被发现而坏事。 此时田老大忽然停下脚步,将右手竖起,示意众人止步,众强盗会意,立马停下脚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田老大专注的听了听,确认听见了脚踩树叶的声音,便立马对众人低声说道:“有人来了,找地方藏起来!” 对面那人似也听见了众强盗的脚步声,天色昏暗,不敢确认是敌是友,便也先藏了起来。 田老大蹲在树丛后,见来者再没动静,便伸出右手摸了两下光头,嘴里念叨着:“他奶奶的!这人的两耳,竟和老子一样灵!” 田老大用左手手肘顶了一下旁边的瘦猴,右手继续摸着脑袋。 瘦猴会意,运足一口气,开口大声喊道:“好汉上虎穴,是要打白虎,还是黄虎?!” 只听对面那人声音娇嫩,回喊道:“老虎不在家,打个瘦猴如何?!” 田老大听出来者声音,右手顿时停下摸头动作,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朝对面那人跑去。众强盗也听出是二当家的声音,便也立马站起身来,跟在田老大身后。 孙二娘不紧不慢的朝众人走去,等到与一众劫匪相遇,看着神态放松下来的田老大,说道:“老大,那三个人,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去踩,水太深,我看不清那三人实力。单凭那少年使出的剑法,我便自知敌不过他。” 田老大沉思片刻,似有些不甘心,说道:“那岂不是老三就白白死了?” 孙二娘缓缓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怨我,若不是我想顺便再捞上一笔,也不会将老三害死。”说完便又叹了一口气,从众强盗中间穿过,向虎穴走去,边走边说:“老大,回了吧,这几个人咱们惹不起。” 田老大听见孙二娘所说,心知这趟浑水能不碰就不碰,可自己是虎穴的掌舵人,死的是三当家,也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要杀这小崽子来祭奠老三。如今要是食言,怕是威严便会扫地,竟一时拿不定主意。 田老大将右手再次放在头顶,摩挲着自己的光头,他是个要面子的强盗,平常也都是军令如山,坐在这张虎皮椅子上,靠的就是说一不二! 似乎是想清楚了,田老大将右手从头顶拿下,指了指瘦猴背上的猎弓,说道:“他奶奶的!瘦猴,把猎弓给老子,你们先跟着二当家回虎穴,我去放他娘的一冷箭!不成便立马跑回来,要是成了,就是给三当家报仇了!” 瘦猴将背上猎弓和箭囊全部取下,交给田老大,说道:“老大!保重!” 田老大闻言,立马用脚踹了一下瘦猴,骂道:“你他奶奶的,老子又不是去送死!要是打不过,老子还跑得掉!滚,滚回山上去!” 瘦猴闻言,便强行挤出一个笑容看着田老大,说道:“那是自然,老大的武功和七十二寨长老相比,那也是半斤八两。” 田老大此刻心中煞是紧张,这瘦猴还在这叽叽咕咕的,便想再给他一脚,瘦猴见状,立马便朝二当家追去,不给田老大机会。 众强盗见状,也赶忙跟上二当家,回山等消息去。 只留下田老大一人在原地摸着头,低声骂道:“他奶奶的!” 李风来此刻正将内力运行至第二个大周天,忽然耳中似传来了脚踩树叶的声音,多年捕猎的经验告诉李风来,这不是动物。李风来将内力重新归于丹田,屏气凝神,也不睁眼,便那样一动不动,警惕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过了片刻,走动的声音消失,一股危机之感慢慢从李风来心底浮现,使其不由得将地上的道剑缓慢抽出。刹那之间,破空声响起,一直羽箭呈抛物线模样,朝李风来头顶激射而来。 李风来是正儿八经的猎户出身,弓箭的特性再是熟悉不过,甚至都不用眼睛去看,便知那羽箭射来的轨迹。只见李风来使出一招‘苏秦负剑’,“铛”的一声之后,本射向李风来后脑的羽箭,被道剑挡了下来。 方才射完一箭的田老大见状,嘴巴大张如碗口,本就如虎目的双眼,此刻更是瞪得如铜铃。 见李风来朝自己奔来,想也不想,拔腿便往林中钻去,心中无比苦涩,边跑边低声骂道:“他奶奶的!这小崽子是怪物!背后长了眼睛,他奶奶的!老子错了,你别来追老子了!” 李风来追至方才田老大所站位置,屏气凝神,耳听八方,四周却无任何动静,想来此人轻功也是了得,竟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去。 李风来也不恼,只是用左手按了按太阳穴,装作成熟的样子自语道:“原来那红衣大姐果然有些问题,白天的劫案,估计也是他们做的!” 李风来走回到篝火处,缓慢坐下,此刻唐璐仍在熟睡,采桑子早已听到了田老大的脚步声,心知李风来能够应对,便未出声提醒。 李风来见采桑子慢慢坐起,便知道师父早就醒了,于是脸上挂着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缓缓说道:“师父,这群山贼很是猖狂,白天杀人越货,晚上还要来打扰您老人家睡觉,您说怎么办吧。” 采桑子漫不经心地捡起身边的小树枝,拨动了一下火堆,见火旺了一分,便将树枝丢入火堆之中,继而说道:“那就一把火,烧了他们!” 采桑子心知,他这个徒弟和他一个性子,最是嫉恶如仇。见他白天出手的那股狠劲儿,有八分力也要硬出十分力。若是错过这次历练的绝好机会,下次可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不如趁此机会,让他在实战中好好的将清风剑法再仔细琢磨琢磨,这对其以后修习大世观剑也是一个极好的基础。 李风来听见采桑子如此说道,不由得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与他稍显淳朴的面容格格不入,继而说道:“师父,虽然玩火会尿床,不过徒弟为了这一方百姓的幸福生活,也就不拘小节了!” 采桑子闻言,顽童心也被立马勾了起来,嘴角上扬笑着说道:“徒弟,这纵火一事,为师可与你一起,但杀强盗这等苦活、累活,可就得全由你自己包揽了。” 李风来拍了拍胸脯答应道:“徒儿定不负师父重托!您老人家再睡会儿,等到了丑时,咱们就上山放火!” 采桑子捋了捋胡须,缓缓躺下,自己一大把年纪,此刻竟因这纵火的提议,而隐隐有些激动得失眠,杀人放火,多么快意啊! 田老大此刻丝毫不知,自己方才那一箭,将给虎穴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只顾着向山里跑去。 心底极其害怕李风来会穷追不舍,等到确定其没有追来,这才一屁股跌坐在地,喘着粗气,说道:“他奶奶的怪物!” 第三十五章 杀人放火 此刻已是子时,月亮挂在中天,将整个虎穴的轮廓都描了出来。田老大坐在离虎穴百丈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思索着稍后如何与众属下交代,总不能说自己是落荒而逃吧。 片刻后,田老大自言自语,低声骂道:“他奶奶的,就说已然大战三百回合,却一招不慎,被那小鬼撒了一脸软筋散,于是逼不得已便先饶他一命。”田老大点了点头,觉得如此甚好,便朝虎穴走去。 虎穴大厅之中,孙二娘坐在长桌旁,桌上还放着一坛烈酒,众强盗站在长桌两旁,都在等待着田老大回来。瘦猴有些担心的小声问道:“二当家,这都两个时辰了,咱们要不要去接应一下老大?” 孙二娘摇了摇头,说道:“田老大叫咱们先回来,那咱们就静心等消息就好。老大的武功,哪怕是打不赢,还是跑得掉的,别担心。” 孙二娘话音刚落,田老大便从厅外走了进来,边走边说:“诸位兄弟,老子回来了!老子和那小兔崽子大战了三百回合!他奶奶的,谁料这崽子从怀里摸出来一把软筋散,直往老子脸上撒!” 孙二娘见田老大回来,将桌上的烈酒拿起,起身快步向田老大走去,说道:“田老大,先来一坛子酒,再慢慢说。” 田老大接过酒坛子,将封盖拍开,‘咕噜咕噜’便先灌下两大口,走到桌边坐下,将酒坛子放在桌上说道:“那小子见不敌老子,就尽使阴招,妈了个巴子,要不是老子跑得快,那软筋散发作起来,恐怕现在便是剑下亡魂了!” 田老大沉思片刻,似在想如何继续圆谎,面不改色地说道:“回山的路上,那软筋散便发作了起来,只觉四肢无力,竟连走路都是异常困难,所以才回来得晚了些。你们闻闻,老子身上,现在都还有那软筋散的气味!” 田老大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向众强盗靠近一步。一众强盗并没有闻到软筋散的气味,倒是酒气甚浓,只当是方才喝酒,酒水将那软筋散遮掩了去。 瘦猴笑嘻嘻地说道:“厉害还是老大厉害,那小兔崽子怎么可能是老大的对手!众兄弟,你们说是不是?!” 众强盗齐声笑着喊道:“是!” 田老大听着瘦猴这话,颇是满足,下一秒似想起了什么,立马将脸变成悲伤模样,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没能给三当家的报仇!等老子力气恢复,要是再遇到那小兔崽子,定要活剐了他!” 瘦猴能在虎穴里有些地位,并不是靠武功多么厉害,而是因他这张嘴,最是能阿谀奉承,听见田老大的话,立马说道:“老大,三当家知道您有那心意,九泉之下定然也很满足!那小兔崽子,尽出阴招,下次,定要他好看!” 田老大闻言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兄弟们,天也不早了,各自回屋睡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缅怀一下死去的弟兄。” 众人抱拳应道:“是!”便陆续出了大厅,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等众人离去,孙二娘狐疑的看了两眼田老大,之后便也缓缓地走出了大厅。 整座大厅之内,仅剩田老大一人,他将酒坛子抱起,大口灌着酒,一口气便将整坛饮尽!将空坛子抱在怀中,低声骂道:“他奶奶的怪物!”便酣睡过去。 山林之中,三个人影慢慢的向前走动着,等走近了方才看清是李风来三人,唐璐此刻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并未完全清醒过来。 当唐璐在火堆旁醒来后得知,那红衣姑娘可能是山里的强盗,也是一脸惊讶,尽管白天与红衣姑娘在车厢内相谈甚欢,可看着二人不似开玩笑,也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李风来此刻停下了脚步,看着面前的山林,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采桑子看着李风来皱起的眉头,便问道:“徒儿,是否哪里有些古怪?” 只见李风来缓缓点了点头,回答道:“师父,我见此处山林植被,颇有些不自然,似被人动过手脚。” 李风来从地上拾起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将内力汇聚于掌心,把那石头往远方一处树叶密集处丢去。只见当石头触及树叶之时,并没有如同唐璐与采桑子想象中的在地上滚动两圈,而是连带着树叶一齐掉入坑中。 李风来并不理会二人的惊讶神情,自顾自地说道:“幸好我常年打猎,也幸好这些陷阱略显粗糙,我才能看出个七八分。要是再精致一些,怕是今晚我们便放不成火了。” 李风来继续向前走去,只是边走边提醒二人道:“师父,唐妹,千万要跟紧我,路上别碰任何东西。” 三人路过方才砸出来的大坑,往内瞧去,内里竟还有许多插在坑内的尖竹,有些竹身之上还带着大片猩红血迹,看样子先前却是有不少人折在这里。 李风来一路上先将众多陷阱纷纷解除,这才让两人跟上,唐璐首次看见这些奇形怪状的陷阱,便像是来参观的一般,频频露出震惊的模样。 套着绳索的巨木、从天而降的尖竹阵、踩上去便会被吊起来的绳套,难怪当地官兵屡次前来清剿,却都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原是因这陷阱太多,层出不穷,甚至有些陷阱是连环相扣,连李风来这等陷阱老手也都差点中招。 等三人来到虎穴百丈之外,所站位置刚好则是方才田老大所在的大石之上。 三人看着虎穴寨门上方的箭塔,再看了看虎穴寨墙之上的点点火光,便大致已知巡逻人数。 别看采桑子一大把年纪,此刻依然兴致勃勃,不输两个小辈,率先说道:“一会儿,咱们绕到后面去,把寨墙上巡逻的干掉,再下去找到他们的酒窖,一把火先点了,他们定然会因此乱作一团。咱们再乔装打扮一下,换上一身强盗衣服,趁机抓住落单的下黑手。不过,贫道只负责放火,杀人你俩负责。” 等到采桑子这个提议一出,三人均狡黠的笑了起来,似三只老狐狸一般,眼睛中冒着精光。 田老大睡得正香,突然被一人摇醒,刚想破口大骂,却听那人对自己喊道:“老大,不好了!酒窖失火了!火势太大,周围的房子也开始着了起来!” 田老大听闻此话,立马便从宿醉中清醒过来,将怀中还抱着的酒坛子往地上一扔,便朝厅外跑去,只见酒窖方向烈焰滔天,将整个虎穴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众强盗全都被叫了起来,甚至来不及穿衣,便忙着端水救火,哪怕路过田老大身边,也来不及招呼,只是匆匆朝着酒窖方向跑去。 田老大见状,满脸怒气,大声骂道:“他奶奶的!哪个小兔崽子守的酒窖!”随后便立马加入到灭火大军之中。 李风来三人,早已盗出了三件强盗衣服换上,甚至在脸上摸了几把黑灰,防止被人认出。 正当三人欲分头行动之时,迎面走来一个强盗端着水盆,嘴中喊道:“你们仨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救火!” 李风来向那人喊道:“兄弟,我们在这边好似发现有些不寻常,你且过来看看!” 那强盗听闻有不寻常之处,以为是纵火之人留下的线索,急忙端着水盆赶了过去。 谁知刚一走近,就被李风来和唐璐一左一右擒住,李风来怕他呼喊,立马便将道剑塞入其嘴中,那强盗吓得冷汗直流,若自己有丝毫动作,保不齐道剑便会整个插进咽喉。 三人见强盗不敢有丝毫动作,便将其拖入一旁的角落,准备问话。 李风来将常年积累的杀伐之气露在眉宇之间,厉声说道:“若你敢大声呼救,便一剑取了你性命!” 唐璐也在一旁手拿柳叶飞镖,磨着牙齿,紧盯着强盗。 那强盗被吓得够呛,连忙将头快速的轻点两下,怕点重一些,道剑把舌头伤着了可不好。 李风来将道剑从那强盗口中取出,开始审问道:“快说!穿红衣服的女子是谁?!” 那强盗闻言,心知这少年便是白天杀了三当家那人,惊骇不已,结结巴巴的说道:“红衣女子是咱们虎穴里的二当家。” 李风来三人闻言,都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李风来担心之后会误伤平民百姓,于是继续问道:“这山上可有被你们掳来的百姓?!” 那强盗满脸写满了积极,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说道:“寨内的兄弟玩完女人,向来都是立马杀了,怕女人坏兄弟感情,大当家又只钟情于二当家,所以寨内就只有今天劫回来的那三人,还被关在暗牢里。” 李风来听闻此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怒无比,这伙强盗不光欺辱妇女,竟还要人性命,真是一群畜生! 这强盗再次露出人畜无害,一脸诚实的表情,对李风来说道:“小爷,我可以告诉您暗牢所在,但您得答应我,告诉您了之后,请留小的一命。” 李风来思考片刻,点了点头,冷漠地说道:“好,留你一命。” 只见强盗刚说出一个“在”字,便嘴中‘噗’的一声,向外吐出一根钢针。 幸好李风来眼疾,偏头躲过,额头却还是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强盗见钢针落空,立马大声喊道:“救命!” 李风来未等其继续出声,便一剑将其喉咙洞穿! 第三十六章 杀人比赛 虎穴酒窖的大火依然在熊熊燃烧,似要把天都烧出一个窟窿,众强盗全都在积极的扑着火,却收效甚微。 先前那强盗的一声“救命”,将数个刚好在附近的强盗给吸引了过来。 几人朝角落慢慢探去,等到阴影慢慢消退,方才看清角落的情形,只见一具被洞穿了喉咙的尸体躺在墙上,双眼圆睁,似死不瞑目。 几人大骇,知道有敌人混进了虎穴,便欲立马前去禀报首领。哪知几人刚转身,就被不知何处飞来的暗器击中后脑,当场全部毙命。 只见李风来三人从屋顶一跃而下,看着暗器击中强盗身体的位置,竟完全一致! 李风来和采桑子不由得一脸赞叹,朝唐璐竖了个大拇指。 唐璐将小脸扬起,眉毛不觉上挑,嘴角微翘,火光映照在其脸上,更是显得红光满面,边将两手慢慢地交叉于胸前,边自豪地嘀咕道:“我可是很厉害的!” 李风来先将方才毙命那几人的尸体拖入角落,这才轻轻拍了拍手,似要将手上的灰尘去掉,再与二人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采桑子低声说道:“既然这虎穴中还有百姓,那为师便挨着去找找,徒儿,你和唐璐便趁着乱,多在暗中杀几人,若这群强盗察觉到了你俩,不要犹豫,立马便逃,双拳始终难敌很多手,咱们一个时辰后,马车处碰面。” 李风来和唐璐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应道:“好。” 采桑子见二人已听明白,于是便率先朝远处跑去,速度竟快得只余残影,便如同春风吹过一般,刹那消失不见。李风来二人也不落后,立马便在这虎穴之中四处游走,寻找落单的强盗。 一间茅草屋后,李风来和唐璐慢慢地,一上一下探出了头,只见李风来手朝远处一指,低声在唐璐耳边说道:“你看,前面那儿有个,还端着盆子。” 唐璐顺着李风来手指的地方望去,真见一强盗正端着水盆快步走着。她微微惊讶于李风来眼力之余,也不忘做正事儿,立马从腰间摸出一只飞镖,朝那强盗射去,却只见飞镖落了空,钉在地上。 唐璐见状,小脸泛红,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道:“失误失误,这隔得稍远了些,不然保准钉在他脑门上!” 李风来微微一笑,觉得此刻的唐璐煞是有些可爱。 唐璐见李风来在笑,以为他是瞧不起自己的暗器手法,当下便有些羞恼,心中决定要争个高低,于是立刻便说道:“风来兄!我与大哥比剑,从未赢过一局!先前在驿站之中,见你负剑,便想与你比试一番,此刻正好!我自知剑法必定不如你,所以,我们便比比谁杀的强盗更多!” 李风来闻言,稍带焦急,立马说道:“这不太好,两人若分开行动,万一其中一人被发现,另一人便来不及救援。” 唐璐现在似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留下一句,“我意已决!” 便飞身向远处跑去。李风来叹了一口气,便换个了方向去扑杀落单的强盗,心中只想,若是之后稍有动静,自己立马朝她靠近便是。 此刻采桑子正从一间茅草房中缓步走出,捋着胡须,低头沉思,轻声自言自语道:“找了这么多房间,却是都未找到,这暗牢到底在何处?” 这时,不远处有个强盗提着木桶,正快步路过,看见了一旁的采桑子在房前发呆,便大声呵斥道:“你还在这儿杵着干嘛?!别偷懒,抓紧灭火!” 采桑子见这强盗,眼珠咕噜一转,计上心头,连忙抱拳,冲那人大声喊道:“兄弟!我方才也在灭火,刚欲回来打水,老大便拉着我,让我去把白天抓回来的三人看好,以免有人劫走他们。可我一个新来的,如何知道暗牢所在?便只好麻烦兄弟带我一程!” 那人闻言,停下前进的脚步,朝采桑子快步走了过来,借着火光,见采桑子白须白发,身材瘦高,满脸狐疑,问道:“你是哪位兄弟介绍上山的?这么老了,上山有何用?!” 采桑子脸上依然挂着笑意,可心底却早用大世观剑,将此人洞穿了百十次。 采桑子依然抱拳说道:“我本是山下村里的郎中,那日被强掳上山,方才来了几日。” 强盗这才释然,说道:“原来是新来的郎中,早就给他们说狗剩医术不好,让抓个郎中上来,现在才抓。” 强盗向采桑子招了招手,示意其跟上,便往与酒窖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等二人到了一间独立的茅草屋前,强盗转身面对着采桑子说道:“此处便是暗牢,我得快点回去灭火,便先走了!” 采桑子抱拳说道:“多谢兄弟!” 只见那人也不客套,一言不发地与采桑子擦肩而过。一手提着水桶,继续往酒窖快步走去,另一只手则摸了一把脸上,借着火光向手掌看去,黑黢黢一团,嘴中低声念道:“怪不得老大认不出他是新来的,瞧那脸上,全是黑灰,同个炭头一般。” 采桑子见门上无锁,便直接推门而入,借着月光,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想象中的牢房,而是一间厨房,各种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甚至一旁的架子上还有一些酒肉。 采桑子心知那强盗没必要捉弄自己,于是便四处翻动,看看是否存在机关。然而找了一炷香,却仍未能找到,随即便开始沉思,是否有些地方被自己忽略掉了,四周的架子和周围的桌子凳子,既然都已摸遍,推遍,那还有哪里呢? 采桑子将目光慢慢地扫向整个厨房,目光定格在炉灶上。采桑子将右手握拳,敲击在左手手心,说道:“对!还有这炉灶!” 采桑子立马上前,将炉灶上其中一口大锅取下,内里却与普通炉灶无二,便将这大锅放回原处,立刻又将旁边一口大锅取下,瞬间便有昏黄灯光从炉灶中冒出! 采桑子眼露精光,嘴角上扬,便立刻钻入炉灶之内。 酒窖火场中断断续续的传来‘劈里啪啦’之声,附近的强盗全都面色绯红,灰头土脸。甚至不少人开始了剧烈的咳嗽,眼睛也被烟气熏得难以睁开。 田老大此时满脸黢黑,只感觉身边救火的兄弟越来越少,连忙喊道:“瘦猴!” 瘦猴闻言,立马跑到田老大身边,抱拳道:“在!” 田老大右手摸着光头,厉声说道:“他奶奶的,你去看看这群小兔崽子都跑到哪里去了?!人怎么越来越少?!” 瘦猴似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抱拳大声回应一声:“是!”便立马拍了拍附近几个正在洗眼的强盗的肩膀,喊道:“你们几个,跟我去看看!” 几个强盗领命,便立刻将腰间大刀握在手中,跟在瘦猴身后,向远方走去。 唐璐此刻正俯身在一间瓦房的房顶,看着附近经过的一名强盗,立马将飞镖握在手中,瞄准那人脖颈,手腕暗自发力,飞镖便如同闪电一般激射而去。 飞镖扎入那人脖颈,立刻便有鲜血从其嘴角溢出,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更多的血沫从嘴中涌出,片刻便倒地死去,空桶跌落在地,发出‘哐铛’一声。 正当唐璐洋洋得意,暗自说道:“十一”之时,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喊声:“猴哥!这里有个倒在地上的兄弟!” 正是瘦猴带着几个强盗,在寻找躲起来偷懒的兔崽子,却未想见到的是这一幕。 瘦猴立马快步向前,将那强盗翻过身抱在怀中,见到那熟悉的面孔,不禁大声喊道:“栓子!栓子!” 瘦猴见其脖子上的飞镖,将其拔下,紧紧握在手中,全身连带着手都在不停地颤抖,咬牙切齿骂道:“妈了个巴子的!大海,你快去告诉老大,有敌人混进来了,在杀咱们兄弟!” 只见瘦猴身边一名高个子,抱拳后便立马朝酒窖方向跑去,可还未跑出两步,便被唐璐又一飞镖射死在路上。 瘦猴见状,来不及悲伤,看着飞镖插入大海脖颈的位置,立马喊道:“妈了个巴子!在房顶上!你们速去通知老大,我拖着!” 采桑子跳入炉灶之内,顺着台阶往下走,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眼前是一条由石灰刷过的长长地道,地上也铺满了砖石,足有九尺之高,每隔几步便有一盏油灯挂在墙壁之上,在这深山之中,已算得上一个浩大工程。 采桑子向地道尽头快步走去,到了尽头往内看去,原是一间刑讯室,两边放着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刑具,鲜血淋漓,看着极其骇人。中间放着一张桌子,上面还放着花生米和酒肉,却是咬过几口的,应是看守的强盗吃到一半,便被叫出去灭火了吧。桌子不远处便是一个架在架子上的火盆,里面还放着烧红的烙铁。 刑讯室内一共便只有四个房间,采桑子迅速跑到第一扇门面前,将门推开,里面坐着的正是白脸镖头。 白脸镖头见来者一身强盗装束,便将脑袋摆正,不再理会采桑子,依然是要杀要刮,悉听尊便那副模样,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还依然感觉得到阵阵疼痛,心底暗自发誓,等出去之后,定要勤练武功,杀光这群强盗! 采桑子见状,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我是来救你们的,现在外面都在忙着救火,快出来!” 白脸镖头闻言,满脸惊愕,转而变为大喜,跪地大喊:“多谢前辈!” 采桑子没有多余客套,立马走到第二道门前,将门推开,里面则是被绑在支架上的陈镖头。 陈镖头见到采桑子,立马眼露凶光,拼命挣扎,似要将其生吞活剥了一般,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采桑子见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只说道,“我是来救你的”,便让白脸教头给他松绑,救他下来。 第三扇门后则是那富商,正在里面坐着,吃着酱牛肉,喝着花雕,日子过得很是潇洒,见采桑子推门而入,立马说道:“是给我送酒肉来的吗?放桌上吧,还有,下次再加点猪蹄,我最爱吃那玩意儿了,有嚼劲!” 采桑子闻言,甚是冷漠,只丢下一句,“我是来救你的,趁乱赶紧跑,再晚点可就走不掉了”,便朝最后一间门走去。 富商闻言,脑袋里做着激烈的斗争,在这里还可以好吃好喝,万一逃跑被抓住,岂不是死路一条! 自己的家底,这群强盗也都摸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要是连累妻儿可如何是好! 可是,万一镖头都逃了,这虎穴强盗若是迁怒于他,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富商想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寒颤,将手中的酱牛肉一扔,便立马起身,快步跨出牢门与两位镖头会合。 第三十七章 怒火冲天 酒窖面前,田老大依然在忙碌着灭火,这时从远处跑来几个强盗,显得慌不择路,惊慌失措。 田老大见状,想上去踹他们两脚,可距离尚远,便只大声骂道:“他奶奶的!鬼追来了还是怎么的?你们慌什么慌?!瘦猴呢?!” 其中一个稍胖一点的强盗喘着粗气,将双手压住双肩,断断续续地说道:“猴,猴哥,在和刺客,打架。老大,有硬点子,混,混进来了!” 田老大闻言,虎目圆睁,先前还只是满脸红光,如今连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一股杀气从体内‘蹭蹭’的往上涌,似肉眼可见。 只见他将大刀从腰间拔出,握在手中,大刀竟开始了剧烈的颤动,想必是田老大心中怒盛,抑制不住手腕因气极而抖动。 嘴唇微动,低声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寻来!本想就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休怪我拼上所有也要鱼死网破!” 田老大深吸一口气,稍有平复,手中大刀便不再抖动,而这杀意却一分未减,向几人喊道:“前往带路!” 几个强盗闻言,连忙抱拳称:“是!”便立马转身,朝来时路快步走去。 田老大转过身,朝还在灭火的众强盗大喊道:“兄弟们!这火,不灭了!抄家伙,杀人去!”便跟着那带路的强盗往酒窖相反的地方快步行去,每一步跨出,其体内的杀气似都在无形增长,前进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还在酒窖附近灭火的强盗,听闻老大如此开口,便将手中的灭火器具立刻朝地上一丢,抽出腰间长刀,快跑着跟上田老大的步伐。 孙二娘此刻全身都是黑灰,听见田老大的话,心中已然明了为何会发生今夜之事。却不知为何,心中又不愿和李风来三人为敌,遂将眉头皱成了一团,思前想后,还是将鞭子从腰间取下,快步跟上众人。 酒窖的大火见无人来灭,便更加肆意的燃烧起来,似为众强盗的怒火,将这一片天全都烧红。跳跃的飞火,借着微风,将旁边的草房也全部点燃。热浪一股股的冲击着远方,贪婪的吞噬着一切,好似一片修罗场,焚尽万物! 暗牢之中,采桑子站在第四扇门前,将插销拉开,轻轻一推,木门便‘咿呀’一声被推开来。原来里面是一间杂物间,两旁的架子上摆放着一些寻常物件,估摸着是以往俘虏留下来的东西,因为两位镖头的衣物和武器便凌乱不堪地随意丢在里面。 采桑子正欲转头,让二人进去拿上自己的衣物和兵器,眼睛却被架子上一个积了灰的木盒所吸引。 看这木盒,似有些年代,外形雕刻也颇为精致,却不知为何却被随意丢弃在这杂物间内。 采桑子扭头对二位镖头说道:“你们且进来看看,你们的衣物是否在此处,拿上我们便赶紧下山。”随后便先进了杂物间,将木盒取下,深吸一口气,将表面的积灰吹散。漫天飞扬的灰尘让采桑子更加显得蓬头垢面,连连挥手将身边的灰尘拂去。急忙与刚进来的二位镖头错身跨出门去,这才大口呼吸着没有灰尘的干净空气。 陈镖头断了一手,于是只将单钩握在手中,再看向白脸镖头,朝衣物努了努嘴。两人好歹也算得上出生入死,白脸镖头立刻便会意过来,帮陈镖头将另一只钩和衣服拿上,两人就快步走了出来。 采桑子知时间紧迫,便没有看一眼木盒,刚将其放入怀中,便见两位镖头已经出来,便丝毫不作停留,在前面向入口走去。 三人见状,立马跟上,不敢落后这位前辈一丝一毫,生怕错过这次脱离炼狱的机会,那将再无生还的可能! 唐璐此时正和瘦猴打得不上不下,虽然这瘦猴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只会溜须拍马,功夫还是有些的。一般强盗大多是身壮如牛,虎背熊腰,大多走的是靠力气的外家功夫。 而这瘦猴不一样,看他全身也无二两肉,靠的便是手脚灵活无比,眼疾手快,这便让唐璐吃了个哑巴亏。不管是暗器还是唐门的铁玉手,都很难打在瘦猴身上。 瘦猴虽然灵活,却也是近不得唐璐三尺之内,一旦靠近,便会被扇中、袖中,各个部位的暗器逼退,同时还要承担被唐璐一掌劈中的风险。故而两人则在房顶上僵持不下。 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远方冲了过来,速度极快,到了房屋附近便一个跳跃腾空,翻上屋顶,立刻便将僵局打破! 瘦猴见田老大站在身边,立刻心安下来,眼神怨恨的看着唐璐,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大,就是这个贱人,杀了我们诸多兄弟!” 田老大见唐璐模样,果然是与那怪物一起的女子,此刻怒火早已将其脑海完全吞噬!谁还管那怪物现在身在何处,能杀一个就先杀一个! 他双眼圆瞪,血光大盛,右脚往后一踏,将屋脊踩出一个小坑,砖瓦碎裂,右手横卧大刀,口中大声喊道:“纳命来!”竟声如虎啸,震耳欲聋! 唐璐心知他这是要快冲过来与自己搏命,便决定先发制人,将袖里箭机括扳下。还未来得及射出,便见田老大脚下一用力,竟似有气浪产生,碎瓦横飞,整个人如同老虎般,向唐璐扑杀而来! 唐璐瞳孔急缩,这速度,竟和血海帮长老相仿,是如何练成的!来不及思考,便急急向后退去。 她边退边将袖里箭对准对方头颅射去,可田老大能坐在老大位置,也不是吃素的,大刀一扫,便将箭矢扫落。 于是房顶上便见两人一退一进,将右手平直抬起,快步后退的唐璐,还有将大刀舞得‘叮叮咚咚’,火花四溅的田老大。 此刻,唐璐退到了房顶边缘,终是退无可退,眼见田老大不断向她逼近而来,一咬牙,转过身子,右脚一踏房檐,飞下房顶。 田老大见状,狞笑一声,快跑到房檐,将大刀竖握,也一跃而下,向下坠的唐璐追去。 唐璐此刻背对着田老大,无法再使用暗器,也不好判断其位置,生怕自己被追上,急得小脸赤红,满头大汗。正当绝望之时,却见李风来正从远处快速奔来,嘴里似乎喊着什么,可是却因距离稍远,听不真切。 李风来方才听见田老大的吼声,暗道“糟糕”,肯定是唐璐那边出了事,便立马朝吼声传出的地方飞奔而去。等快到的时候,便看见两人一前一后从房顶跃下,可田老大的速度,明显要快上不少,刹那间便追了上去!李风来看着焦急万分,不惜再加了两分内力于脚,瞬间从清风化为狂风,朝两人吹去。 见田老大那一刀劈向唐璐左肩,顿时目眦欲裂,大声喊道:“不!”随后立马将内力灌注在右手之上,把道剑向田老大手中大刀掷去。 唐璐只觉一阵凛冽的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再就是身后传来“铛”的一声巨响,却来不及多想,继续朝前方跑去。 李风来掷出的道剑,将那来势汹汹的一刀给阻拦了下来,田老大虽有些惊讶,后变成气恼,可他哪里是会善罢甘休之人,一击不成,那便再来一击! 田老大脚下每迈出一步,便快上一分,脚踏在地上,声音便若奔雷一般响亮!嘴角狞笑着说道:“老子不信你这小崽子还有剑来挡!”说完便举刀再次向唐璐劈去。 三丈! 两丈! 一丈! 田老大这一刀再没有落空,鲜血顿时喷溅而出,从肩膀到腰,一条长长的口子,甚是吓人!李风来背部着地,在地上滚出十余尺远。 唐璐只觉先前被一股巨力拉扯,随后便在地上滚动了几圈,可却一点都不疼,等睁开双眼才看见自己躺在李风来怀中。 只见李风来将头凑近唐璐耳边,轻声呢喃道:“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唐璐似还在气先前李风来笑自己飞镖不准,嘟着嘴说:“谁要你保护?”便欲挣脱李风来,站起身来,李风来放开紧抱住唐璐的双手,嘴角却溢出了一丝鲜血。 这田老大,看似武功平平,蓄势之下,刀法竟有如此威力!让李风来不仅皮开肉绽,还受了内伤! 唐璐见李风来嘴角溢出鲜血,这才显得有些着急,急忙问道:“风来兄,你怎么受伤了?!” 只见李风来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小伤,我还能战!”便缓缓站了起来,将恰好半插在旁边土中的道剑拔出,站在唐璐身前,剑指田老大:“来啊!再来啊!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这时唐璐才看见李风来背上的伤口,和地上大量的鲜血!竟霎那间红了眼眶,眼泪从中夺眶而出,轻声自言自语道:“你怎么那么傻啊!我与你只相处了数日,何必要救我不惜性命?!” 唐璐心知,若是他俩以如此状态去迎战田老大,必定是毫无胜算,更何况一众强盗也都赶到,现在更是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无法逃脱。 “没办法了,只有用铁蜂巢才能打破局面了!”唐璐从怀中摸出一个黑乎乎的物件,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便往头顶竖直丢去,大声喊道:“风来兄,趴下!” 第三十八章 痴情客 孙二娘一直在外圈注视着田老大与两人的交锋,心中并不想与二人碰面为敌,见众强盗将二人团团围住,田老大也一击得手,心知大局已定,便欲转身回大厅之中饮一壶女儿红。 刚走出两步,便听见唐璐大喊一声“趴下”,孙二娘瞳孔微缩,突然便感觉到了危险来临,这是属于女人的直觉! 见李风来两人,一人负伤,一人武功不如自己,田老大便对唐璐喊出的话不以为然,只像看着待宰的羔羊一般看着两人,抖了抖大刀上的鲜血,冷笑着说道:“看你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田老大刚说完,便见孙二娘突然跑到面前,将自己扑倒,对着自己耳朵呢喃道:“一中大哥,谢谢你!” 唐璐见李风来已经乖乖听话,立马趴在了地上,便从衣袖中捻出一根银针,两指夹住,运足内力,朝铁蜂巢底部掷去。 只见银针化作一道流光,扎扎实实的撞击在铁蜂巢底部,让其底部向内凹去,似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一般,‘咔嚓’一声,无数的银针从密密麻麻的小洞中激射而出!多如牛毛!便如同在下着一场春雨,却是比冰雹更是致命! 唐璐也是首次见这铁蜂巢发威,竟一时看得呆了,不时的咽着口水。 她只知此物乃唐门最顶级的暗器,做工极其复杂,最优秀的匠人若想制造出一个,也得花费数十年时间。而这铁蜂巢还因内部机构精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往往双手极其灵巧的大师才能制成,而在现在的唐门,此等大师,屈指可数! 直到今天,唐璐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银针,也才终于明白,为何此物名为铁蜂巢。 皇蜂归入蜂巢中,万蜂出巢制群雄! 等到烟尘散去,除了铁蜂巢脚下五尺,方圆数十丈范围内,地上插满了银针,在月光下看去,似铺上了一层淡银色地毯。若仔细看去,不难看出许多银针还带着鲜血,显然是直接透体而过! 地上躺着一众强盗的尸体,看起来已经血肉模糊,哪怕在如此攻势之下,还有一两个强盗用刀支撑着身体,并未倒下,却也早已死透,眼神灰白。 李风来慢慢将头抬起,看着眼前这既华丽,又血腥的一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道:“这也,太残酷了吧。” 李风来两人都下意识认为,包括田老大在内的所有强盗都在这铁蜂巢的攻击下死透了。若是在如此猛烈的攻势下,还能不死,那两人也无法想象对方是何等怪物。 两人站起身来,准备下山与采桑子会合,哪想到刚一转身,便听见一声惊天的哭喊! 田老大抱着孙二娘的尸体坐了起来,回想着方才孙二娘将自己扑倒,说的最后一句话,便觉得心如刀绞。 此刻再看着孙二娘身上大片的血迹和早已灰白的瞳孔,只觉天崩地裂,山河崩塌!也不管自己身上扎着的银针,只将孙二娘抱紧,用尽全力喊了一声:“二娘!”便瞳孔向上一翻,竟要晕厥过去! 谁说强盗便是只知杀人如麻,而不懂儿女情长。田老大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一人,对孙二娘的感情,却像是扑在蛛网上的蛾子,虽明知二娘对自己只有感激之情,而无半点爱恋,却仍死死的牵挂在心上。 当真便是,身如猛虎,细嗅蔷薇! 八年以前,那时虎穴还未建立起来,田一中也只是附近一带的独狼,仗着身体魁梧,常干一些拦路抢劫的勾当。 八年以前,孙倩十五岁,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父亲将其一手拉扯长大。 八年以前,孙倩所在的村里,已经连续三年没有下过一滴雨,田地中裂痕遍地,被炙热的太阳分割成了土块,庄稼也早已完全枯萎,附近村县皆是饿殍遍地,孙倩的父亲则因为把粮食都给了女儿,便饿死了去。 孙倩父亲临死前只拉着孙倩说了两句话:“好好活下去!我终是对得起你母亲!”孙倩闻言,也只能泪如雨下,俯首恸哭。 此时孙倩家中早已无半钱银两,自己独自一人,也无法自己为父亲修一座像样的新坟,于是便只能学着同村一些姑娘,卖身葬父。 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田一中瞧见,只一眼,便对这个眼中秋波万千,梨花带雨的姑娘心生怜悯,倍生爱慕! 立马便将自己身上的钱财全部取出,交到孙倩手中。孙倩见状,自是惊喜万分,立马连磕数个响头,喊道:“多谢恩公!” 田一中哪能忍心,立马便将孙倩扶起,柔声说道:“我帮你一起葬父。”孙倩闻言,则立马哭着与田一中一起,将父亲的遗体抬回了家中,开始准备后续的丧葬工作。 临县的一家青楼听闻此处闹着饥荒,便打算趁着此次机会,不管是强抢还是强买,都要带一批良家姑娘回来充充场面。 这天,田一中出门去为孙倩父亲采购棺材,独留孙倩一人在家,守着父亲尸身。 临县的老鸨和龟奴,则在村中东奔西走,四处花低价买下不幸的姑娘。若遇家中亲人死绝者,则用迷药药晕,再用麻袋套住,抬上马车,强行逼良为娼! 正当老鸨准备带着龟奴满载而归之时,恰巧盯见旁边院中的孙倩。暗道,好一个美人坯子!便低声对龟奴说道:“进去把这个女子,用麻袋套了!正好贾员外说要在店内纳一个妾,这可卖得了好价钱!” 一众龟奴领命,便直接上前将孙倩家的房门踹开,也不管其如何挣扎呼救,直接用布头堵住嘴,再用麻袋将其套住,便扛回了马车之上,随后扬长而去! 当田一中回来之时,见到被踹开的房门和消失无踪的孙倩,心中预感大事不妙!慌忙询问村中村民,这才知,是临县青楼中的老鸨来过村里,竟瞬间目眦欲裂! 他连夜将孙倩父亲下葬,在坟头点上三支香,倒上一碗酒,恭敬地说道:“伯父,我一定把孙倩救回来!”便将那碗酒倒在坟前,自己则将坛中烈酒一饮而尽!随后便翻身上马,朝临县疾驰而去! 老鸨此时自然不知惹了多大祸端,只在房中欣喜地数着钱财,光是孙倩一人,就足足卖了五十两银子! 田一中站在青楼门前,看了看头顶的招牌,‘春风楼’,眼中瞬间血光大盛!立马便将握在手中的布条一把扯开,将包在里面的大刀紧握手中。 四周的莺莺燕燕似乎都被这突然拿出大刀的壮汉吓到,竟全都一时间哑了,不敢出声,纷纷自觉地往后退去,站在一边,离这壮汉越远越好。 龟奴见状,知是来者不善,纷纷拿出家伙,似要将田一中拿下。可田一中乃是常年刀头上舔血的悍匪,寻常龟奴如何是他的对手,一炷香后便全部血溅当场!众姑娘见这一幕,纷纷早已吓破了胆,尖叫着四散跑去。 田一中快步追上其中一人,抓住其衣裳,虎目圆瞪,厉声喊道:“快说!老鸨在哪儿?!”那青楼姑娘全身仿佛抖筛子一般,用手颤抖着指向楼上一个房间,便两眼一翻,吓晕了过去。田一中手中一松,那姑娘便瘫软在地。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向楼上房间跑去,似一只猿猴,无比灵巧迅速。 老鸨听见打闹声,只以为是有人喝酒闹事,正欲下楼查看,调解一番。刚走到门前,还未开门,便见一把大刀透门而入,架在老鸨脖子之上,随即便是一只手破门而入,掐住老鸨脖子,将其生生拉出了房门! 老鸨脸色涨红,不停拍打着那只掐住她脖子的手臂,田一中手中一松,便见老鸨落在楼板上,喘着粗气。 田一中虎目圆瞪,咬牙切齿的喊道:“说!孙倩在哪里?!”老鸨一听这话,眼珠一动,抵赖着说道:“好汉,我们这儿没有叫孙倩的姑娘。”田一中是何等凶悍之人,见这老鸨不买账,立刻挥刀便将老鸨左脚掌砍断,只听老鸨叫声凄厉,未料到此人如此狠辣! 田一中继续双眼血红的说道:“你现在说出来,还能赶紧去止血,再晚点你就死定了!” 老鸨疼得浑身颤抖,闻言,知其所言非虚,也实在怕此人再斩她一只脚掌,想到此处,立马便无比恐惧,连忙说道:“卖给贾员外当妾去了,今晚刚送走!” 田一中冷笑一声,提起老鸨的衣襟,轻声说道:“你这等恶娘们儿,留在世上也是祸害,我送你去投胎!” 只见老鸨眼神中恐惧更深,疯狂拍打着田老大胳膊,嘴中不停喊着:“不!不!好汉饶命!” 田一中对此人抢走自己心爱的姑娘,心中早已是怒火冲天,如何能饶!便将其提到栏杆之外,冷笑着说道:“去死吧!”便将手松开,任由其跌下楼去,当场摔死! 那夜,田一中从青楼出来之后,直冲贾员外家去,将其全家老小屠杀殆尽!与一身红妆的孙倩共乘一马,逃回村中,让其见父亲最后一眼。 在马上,田一中对孙倩说道:“你穿红衣服,真好看!”孙倩脸上依然挂着泪痕,此刻被田一中救出,自然欢喜,说话便是一副又哭又笑的模样:“那以后,我都只穿红衣服。” 田一中此刻再次被这女子的模样深深俘获,暗自决定,非她不娶! 田一中本来便是悍匪,如今更是在县城中杀了如此多人,官府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连夜下发海捕文书,重金通缉田一中! 由此,两人知道这世间,已然容不下他们,便上了山,建了虎穴。田一中摇身一变,成了田老大,孙倩也在田一中的教导下,习了武,成了寨中的孙二娘。 田老大多年来,倒是想劫谁,便劫谁,而孙二娘却有自己的原则,只要有她参与的,只能劫富人。田老大对其有恩,她自认这是唯一能报答他的方法。 这世间,很多事情都在变,而唯一不变的,则是田老大对二娘的爱,还有二娘对田老大的报恩之情,却唯独,对他没有一分爱意。 李风来二人见田老大竟会为了孙二娘难过绝望到晕厥,想其也是有情有义的汉子,竟一时不忍下手。便与唐璐互相搀扶着向山下走去,准备与采桑子会合,不再去管昏厥的田老大。 一炷香之后,田老大从晕厥之中苏醒过来,脑袋中依然天晕地旋,整颗心全部麻木,似被掏空了一般。 田老大酿跄着将孙二娘的尸体抱起,一步一个脚印,缓慢地朝虎穴酒窖走去,他的虎目不再圆瞪,其内竟是少见的柔情和清泪,边走,嘴唇微启,呢喃道:“二娘,下辈子,我要变成你喜欢的模样。” 人间自有痴情客,客醉人间痴几回? 第三十九章 花煞 虎穴山脚之下,采桑子站在马车旁边,翘首以待李风来二人。 陈镖头和富商坐在马车车厢之内,沉默不言,白脸镖头则坐在马车夫的位置,低头思索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三人此时虽心有余悸,但看着虎穴上燃起的熊熊大火,心知这群强盗,已然顾及不了他们。由此,这提到嗓子眼的大石,也就坠回了肚中。 采桑子似开始有些焦急,眉头紧皱,低声自言自语道:“这离约定的时间,都过了半个时辰。这两个小家伙还没下山,莫不是被围住了吧。” 他心知,以李风来现在的武功,要带着唐璐全身而退,绝对不成问题,可如今时间已过半晌,就怕二人出现意外。 采桑子心中越想越不对劲,转身对马车上三人说道:“你们三人稍等片刻,我去去便回。若遇强盗来袭,驾着马车先走便是。” 未等白脸镖头说话,便向山上快步行去,霎那间便消失无影。 白脸镖头看着这一幕,眼睛都要瞪了出来,他自认为佟总镖头便是附近有名的高手,再往上就只有七十二洞长老,才更加武功卓绝。可却从未见过有哪位高手,身法速度如此快速诡异。 佟总镖头做不到,七十二洞长老也做不到! 白脸镖头神色惊喜,急忙冲车厢内的陈镖头小声喊道:“老陈!你快出来,我给你说个事儿!” 陈镖头用左手将帘子掀开,猫腰从车厢内钻了出来,坐在白脸镖头身旁,一脸疑惑。 想说话,却又想起自己被拔了舌,只是笑着指了指肚子。 白脸镖头见状,伸出右手轻锤在其左臂上,笑骂道:“你就知道吃吃吃!是饭桶吗?我和你说正紧事儿!” 陈镖头闻言,嘴角上扬,无声的笑着。片刻之后,表情才恢复认真模样,朝白脸镖头仰了仰头,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白脸镖头见其认真起来,便点了点头,抬手摸着下巴,一脸向往地继续说道:“方才我见恩公前辈移动的步伐,颇为奇妙,速度也极快,应当是武林中的大人物。” 见陈镖头陷入沉思之中,他的眼中散发出夺目的光彩,激动中身体都似有些颤抖,继续说道:“若是,咱们能拜他为师,武学定能有所进步!若是他不收,那咱们便好吃好喝供着,求这前辈恩公给咱们一些武学指点,那也极好!” 陈镖头闻言,眼暴精光,呼吸也都开始急促起来。 人人都有成为高手的梦想,若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两位镖头也不例外,都想让自己的武功,更上一层楼。才不至于像白天那般,被人生擒凌辱。 如今采桑子,则是他们习武路上的一束神光,若是他们抓稳了,武功便可能一日千里。所以,只要能抱紧这棵大树,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都愿意! 陈镖头的右臂,突然传来剧痛,将他从激动的想象中,拉回到了马车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眼神中的精光突然便灭了。 他是使双钩的,如今断了一臂,想要重新回到之前的境界,都是难上加难!如何能像白脸镖头所说那般,一日千里! 白脸镖头似看出了其心中所想,望着空中皎洁的月亮,说道:“你看这月,有阴晴圆缺。人,自然也有旦夕祸福。咱们都还没尝试过,怎知恩公前辈不能提高你的武功?” 白脸镖头双手向后,撑住马车车板,依然抬头看着月亮,轻声嘀咕道:“说不定,咱们这次是因祸得福。” 陈镖头轻轻地点了点头,认为其说得不无道理。暗自想着,不论如何,都要求得一些指导。 采桑子一路朝山上快步走去,一炷香左右的功夫,便远远的瞧见一个人影向山下走来。 采桑子见状,眉头皱起,心中疑惑为何只一个人,想着肯定是出了岔子。 便将脚下的速度加快,由走变作小跑,朝那人而去。 方才下山之时,走在半途,李风来突然便晕倒了过去。她又不放心将李风来暂且放在山中,便一路背着李风来下山。一百二十多斤的重量,唐璐硬是背了快半个时辰! 此时,唐璐全身香汗淋漓,小脸憋得通红,将银牙紧咬,踉踉跄跄的走着,似也要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正当感到绝望之时,一阵清风吹过,将其疲劳吹散了一些。抬眼看去,才发现采桑子突然出现在面前。 唐璐见状,终于是如释重负,刹那间便也晕倒过去,不省人事。 采桑子一脸苦笑,一把扶住快要倒地的唐璐,看着李风来身后长长的刀口,心中不知二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只得先将两个小辈一手一个,像是提小鸡一般,往山下快步行去。 陈镖头与白脸镖头聊完之后,便回了车厢之内。白脸镖头则依然坐在马车夫位置,看着星空,等候他的恩公前辈回来。 忽然,马车轻晃了一下,一阵清风拂过白脸镖头身体。等到其收回视野,朝四方看去,却并未看到有何不寻常之处。 却听到车厢之内,传来富商的声音:“恩公,您可算回来了,这两个孩子,这是怎么了?” 采桑子此刻才将李风来背后的刀伤看得真切,比自己想象之中还要深上两分!不禁眉头微皱,从怀中边摸出灵药给他涂抹在伤口上,边说道:“受了点伤吧。” 白脸镖头听见采桑子的声音,先是瞠目结舌,随后便释然了,高手,本就是来去如风!不知不觉上了马车,简直是轻而易举! 白脸镖头满脸堆笑,将头慢慢探进车厢内,低声问道:“前辈,咱们现在可否出发去长宁县?” 采桑子将头微点,手上边继续给李风来上药,边说道:“走吧。” 白脸镖头应了一声:“是。”便将缰绳抽在马屁股之上,开始驱车。 马车缓缓向长宁县跑去,在这月夜下,稍显孤独。 长宁县县衙内,县令此刻正抱着娘子呼呼大睡。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将县令从梦中惊醒,正欲发火,却听门外传来的是女儿哭诉地声音,便将怒火强行压了下去。 “爹!家里进贼了!”崔银显得惊魂未定,慌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崔县令闻言,衣服都来不及穿,便立马将房门打开,看见女儿脸上两行眼泪,心疼不已。急忙将其眼泪抹去,问道:“贼在哪里?为父去乱棍打死他!” 只见崔银见到了父亲,立马心中安定了许多,紧紧地将父亲抱住,这才继续带着哭腔说道:“白日您不是说,最近有个叫‘花煞’的采花贼,闹得很厉害吗?便给了我一把小弩,藏在枕下。” 崔县令闻言大骇,急忙问道:“那花煞来了?” 崔银含泪点了点头,说道:“不知道是不是他,黑衣蒙面,不过,头顶确实插着一只花。” 崔县令怒极,低声骂道:“这杂碎浪荡子!县令府衙也敢来,明日我便重金悬赏,将其抓住生剥了!” 随后似想到了什么,两手扶住女儿的肩膀,盯着她眼睛,小声的问道:“他没有怎么着你吧?” 崔银闻言,瞬间便从耳根红到了脖颈,又是略带哭腔的说道:“这浪荡子,本想趁我睡着,轻薄于我!可我今夜好似有预感一般,如何也睡不着,便正巧见他翻窗进来。” 崔银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方才继续说道:“然后我自然便想起了,白日里您送的小弩,摸出来便对着他射了出去。他似以为中了埋伏,便立刻跳窗跑了!” 崔县令闻言,一脸如释重负,将女儿紧紧抱住,安慰道:“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崔银见状,再次哭了出来,似在寻求安慰,说道:“我害怕那贼人会再回来,便立刻穿上衣裳,来找您了!” 一炷香之后,等崔县令安抚好女儿的情绪,便让其进去房中与母亲同睡,自己则将屋中的长剑取出,在门口守着。 心中想着,明天一早,一定要将此事作为重中之重来处理。此贼人,胆大包天,在长宁县已经犯下了数十起采花案件,一时之间,竟闹得人心惶惶。 如今更是猖狂至极,跑来县衙之中犯案,妄图染指自己女儿! 崔县令本就是脾气易怒之人,如今这花煞触了他的逆鳞!于公于私,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长宁县城东部的一间破庙内,一人坐在火堆前,赤裸着上身,左肩插着一根弩箭。 这人容貌很是俊美,一双丹凤眼竟能迷人心神,粉嫩的脸颊之间是一张稍薄的嘴唇,一头长发随意散开在背上,发间还插着一朵茉莉花。 此人正是‘花煞’。 他用火焰将一把小刀烤了片刻,之后便向弩箭所在位置割去。 一条细长的口子出现在箭头上方,花煞三指捻住箭杆,往外用力一拔,便将弩箭拔下,鲜血也朝外开始喷涌,将其疼的满头大汗。 花煞随后将弩箭往火堆内一扔,自言自语说道:“这娘们儿可真烈!算老子失手了。” 只见其再将头顶的茉莉花取下,扔入火堆,阴森地笑着,继续说道:“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下次有机会,就直接杀了!” 整座破庙都因这花煞的笑容,更加阴冷了几分! 第四十章 结盟 周鸿在牢房外站了许久,脑中一直在斟酌,该如何去劝说牢中的那位托伦部大皇子。 若是能将托伦部收入麾下,那青狼部无疑便是草原上真的霸主。 草原游牧自上次分裂以来,已过了上百年,各部落之间相安无事,和平共处,虽然如此,稍弱的部落却也免不了被强大的部落剥削一番。 这草原上原有十个部落,青狼部在军备力量上只能算得中等偏下,并不能与其他各大部争锋。 也正是因为如此,青狼部首领才愿意接纳这些中原人,来壮实自己的实力,才愿意听从周鸿的建议,闪电突袭,为自己的部落谋得更好的资源和地位。 如今,青狼部吞并了同为中等偏下战力的苍鹰部,实力也才堪堪迈入上流,仅与第三的穆赞部持平。 若想要更上一层楼,就必须要将排在第四的托伦部收入麾下。 否则,哪怕自己一方拥有专克骑兵的陌刀,怕也难以抵挡那常年练武为生的长天部和只靠游猎为生的狩狐部。 若是两个部落其中之一,对青狼发动攻击,那必定是一场恶战。 赢了,还要接受其他部落的蚕食,或是另一个部落的致命一击。 败了,便从此在草原上除名,周鸿的野心也会因此破灭。 所以,周鸿现在只有,绞尽脑汁,劝服这位大皇子。否则,青狼部始终都陷在危险之中,时刻都需要提防长天部和狩狐部的突袭。 周鸿缓慢踱步,眼中闪过无数可能的画面,脑中也有很多种假设,最终还是觉得,只有战争,才能勾起这位大皇子的兴趣。 周鸿转身慢慢推开房门,牢房内并不昏暗,正中间是一张宽大的桌子,上面摆满了牛羊肉,美酒佳肴,边上则是一张舒适的大床。这些都是周鸿吩咐手下去准备的。 他想起之前在阵前,将大皇子俘虏,说出要么降要么死那句话,是如何的豪气。可在对方压根不搭理他之时,便也无计可施,只能让人先将其押回王帐牢房,好吃好喝的供着,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大皇子此刻正睡在大床上,两手枕在脑后,右腿翘起压住左腿,两眼望着牢房房顶,似在想着什么。 他见周鸿推门而入,也只是瞥了一眼,便继续看着房顶,并未引起自己心理的变化。 周鸿见状,只是慢慢走进牢房,将房门反身掩好,再踱步到桌边坐下,也不着急开口,倒是先拿起桌上的牛羊肉慢嚼起来,吃了几块,稍觉口渴,则将就桌上的酒壶往嘴中倒酒。 这一幕,丝毫不像在牢房之中,两人也不像将军和囚徒,倒像是夜晚刚回家的大哥和早已入睡的小弟。 桌上的灯光跳动着,将周鸿的脸庞照亮,此刻竟丝毫没有往日的严肃和贵气,仿佛只是一个在酒楼中大吃大喝的酒客。 越吃越停不下来,干脆双手齐动,弄得手上和嘴上全是油渍,自己不觉一点失态,反倒是难得的自在。 大皇子听见周鸿吃肉喝酒的声音,有些不耐烦,眉头微微皱起,侧过身,面向墙壁。 周鸿见状,嘴中微微翘起,却依然不停咀嚼,等到将手上那块肉全部塞入嘴中,再将壶中美酒全部饮尽,慢慢放下酒壶,这才消停。 周鸿打了个酒嗝,用怀中拿出一张布,仔细地擦了擦手和嘴角,再放进怀中,这才将双手放在两腿之上,对面向墙壁的大皇子说道:“我以前,也是皇子,我的家在长城以南,一个叫北川国的地方。” 周鸿下意识将声音放慢,似在回忆父母讲述这段往事之时,愤恨中带着无奈的神情,继续说道:“可是,我所在的国家被灭国了。” 大皇子听闻此言,不知其意欲何为,只是心想:你家里被灭国了,干我何事。 周鸿见其没有一丝动作,也不着急,继续说道:“这草原上,其实也和中原一样。你别看之前十个部落和气一团,实则早就暗流涌动。你其实比我清楚,分久必合是历史必然,谁率先发动攻击,谁便更有主动权!我,不过是一个促进者。” 大皇子自然是知道,近些年来,随着资源紧张的问题爆发,各部虽未爆发大的争端,小摩擦总是时而发生,无论是长天部还是狩狐部,或是其他部落,也都在暗中操练兵马。 周鸿见其还未有所动作,心中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决定来一个激将法!随即说道:“我知道,大皇子你喜欢打仗,但我见你先前的策略,却是有勇无谋,莽夫一个!” 大皇子听见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脸上怒气冲冲,牙根竟咬得直响。自己好歹带着军队四处围击马贼强盗,自认还是有几分老辣的战术,如今被人说成有勇无谋,怎能不怒?! 大皇子咬牙低声说道:“呵!若非你用那些我未曾见过的兵器,我岂能败?你只是个投机取巧之辈!” 周鸿见这大皇子有了反应,眼中慢慢便有了光彩,嘴角也再次上扬,搭上话了,就好办了。 周鸿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武器,自然是重要的一环,可你带兵也有问题!” 大皇子现也不怒,只是嗤笑一声,说道:“哦?那你倒是说说,我这五万骑兵,急冲你王帐,有何问题?你拿什么来挡住我这两支,同时射向你双眼的利箭?” 周鸿听见其发出的嗤笑,心知其心气极高,便只有打压其心气,才有机会让其俯首,于是浅笑一声,慢慢说道:“正是由于你如此托大,将骑兵与步兵分割而开,我才敢说,哪怕没有这陌刀,你也必败!” 大皇子闻言,眼中满是气愤,认为周鸿在胡说八道,立马转过身,从床上坐了起来,面对周鸿,再用两眼直瞪着烛光中的他,想要从其眼中找到一丝慌乱和说谎后的不安,可是,看到的却只有对方的镇定自若。 周鸿见状,面色严肃,紧紧地反盯着他的眼睛,嘴唇轻启,故意将声音放低,以便让其听得更专注一些,“我青狼部吞并了苍鹰部之后,虽根基尚未稳固,可这军备实力却实打实的与穆赞部有得一拼!你带兵长驱直入不假,那是因你们有十万之众!哪怕是现在的整个青狼部加起来,恐也不是对手。可你错就错在步骑分离,前后不接!” 大皇子闻言,眉头一皱,显然有些不耐烦,右手一挥,不屑说道:“别说那些虚的,直接说你的战略。” 周鸿不恼,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让两支骑兵分为左右两翼,也无非是知道王帐乃依山而建。分军而行,不至于因单道同行,因这绕山而拖慢速度,想打快攻。这点我还是得高看你一眼,不愧是常年追杀强盗的老手。” 大皇子听周鸿如此说道,脸上竟有那么一丝得意,却又好似觉得哪里不对,思考片刻,才恍悟过来,眼神凶狠的盯着周鸿,咬牙切齿地说道:“若是你专程来嘲讽本皇子只会打强盗,不说说你那莫须有的战术,那便请回吧!” 周鸿见其听出了弦外之音,也不是无脑之辈,心中更加欣喜,若是能将此人招至麾下,哪怕只是合作也行啊!稍加指点打磨,定能成为自己日后,反攻中原的一大助力! 周鸿将右手竖直抬起,随后将手肘慢慢放在桌上,让右手尽量显高,紧握成拳。 见大皇子眼神紧盯着自己的拳头,便再缓缓伸出食指,说道:“首先,我会让两万弓箭手分为两拨,分别藏于王帐左右之后的山上,再让两万步兵藏于山脚密林。只等你五万骑兵一到,立马便万箭齐发!顿时,便能让你奔腾的万马,人仰马翻,阵仗全散!随后,再让步兵从密林之中急冲而出,你岂不是五万骑兵都得没在这里?!” 大皇子闻言,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却是如他所说,一旦骑兵阵型散乱,便是步兵的刀下菜,没有了膘肥体壮马匹的带力,如何能将马战的优势发挥出来?! 更何况,最主要的是阵型一散,又见突然杀出一大股兵士,定然军心、士气跌落谷底,这才是最致命的! 周鸿见其吸气模样,知其也认同自己的观点,于是便又缓缓伸出食指,继续说道:“我再令两万骑兵,人手提一颗你方骑兵的人头,一路高声呐喊‘青狼必胜!’等到了近处,先将人头抛出,再万军冲锋,你那五万步兵,见这浩浩荡荡的人头和万骑冲锋,是跑,还是不跑?!” 周鸿说完,便将二指向前再多伸了两寸,似要让大皇子看得更清楚一些。 大皇子脑袋中此时一片混乱,方知自己却是鲁莽了!也知眼前此人带兵能力确在自己之上,便缓缓将头低下,可是他却依然有一丝自己的尊严,说道:“我拓跋锋不可能投降,顶多劝我父王合作,若你接受,便看你的诚意,要不然,你杀了我便是!” 周鸿闻言,心中乐开了花,这正是自己煞费苦心要的结果,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淡淡说道:“你去劝你父皇,与我青狼结为盟好,作为诚意,需让你留在我身边,我可以教你兵法武艺!若是有其他部落攻向你托伦,我青狼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若是日后,我们侥幸统一了草原,便封你父王为仅次于可汗的草原摄政王,一同征战中原!大皇子,你看如何?” 拓跋锋稍加思索,回道:“好,我明日便回去,尽力一试!”拓跋锋终是眼冒精光,笑了出来,起身上前,一把抓住酒壶,晃了晃,随后大声喊道:“酒都被你喝完了!” 周鸿大笑道:“酒很多!随我回王帐大厅,咱们去喝个痛快!” 两人便互相扶着,出了牢门,到王帐喝酒去了。 第四十一章 立储 到目前为止,武烈帝刘诏所生孩子,少说也有十几个,可偏偏事情奇怪,大多孩子往往都活不过十岁,甚至好些刚出生便夭折了去。 侥幸活过十岁的,也就三个孩子,大皇子刘霆,也就十七岁左右,一脸忠厚老实的模样,若是出生在寻常百姓家中,那也就是个平凡至极的人。 二皇子刘统,年纪方才刚满十六,从小便足智多谋,每当武烈帝问及兵法典故,应当如何排兵布阵,他也能对答如流。 袁乾对其也是赞叹不已,称其乃是百年不遇的兵法奇才,若是早生个二十年,武烈帝统一江山的速度至少可以提快一倍!只是有些生不逢时的可惜。 武烈帝便是靠战争发家,对兵法也是极其熟稔,所以看着小儿子,便如同看见了当初的自己,自是惺惺相惜,疼爱不已。 还有一个孩子,便是武烈帝唯一的女儿刘轲,年芳十五,作为唯一的公主,自然从小便是心高气傲,虽不是特别刁蛮,却也爱捉弄别人。整个皇宫里面,都将其视为掌上明珠,也都对其捉弄人的小把戏不以为然,只觉可爱罢了。 曾经有次,刘轲见武烈帝正在御书房之中,手捧一本道教典籍看得津津有味。想着,其宁愿看书,也不愿陪自己玩,心中竟一时不平衡,便突发奇想,要捉弄一番自己的父皇。 刘轲佯装有急事一般,提着长裙便快步跑到御书房外,大声喊道:“父皇!皇后娘娘说,让您过去一趟!好似有什么急事。” 武烈帝心想,既是皇后找自己,又是急事,应该是后庭出了什么问题,便立马将道教典籍放在桌上,说道:“父皇知道了,轲儿,怎么是叫你来通报啊?为何不叫宫女前来?” 刘轲自然是古灵精怪得很,眼珠骨碌一转,便回答道:“我本来便在皇后娘娘那里玩耍,皇后娘娘本来是叫宫女前来的,我一想,已经多日未与父皇见面,便顺便来看看父皇。” 武烈帝喜笑颜开,心中想着此女当真长大了,知道体贴父皇了,随后便慢慢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出房门,将右手搭在女儿头上,轻轻揉着。 汉武帝笑着说道:“走吧,随父皇见皇后去。” 可刘轲自然不能同去,便挤出一个笑脸,说道:“既然女儿已经见到了父皇,那便找小凳子玩去了!”说完便朝远处跑去。 武烈帝苦笑着摇了摇头,先前还想着其长大了,现在看来,依然还是往日那个刘轲,便独自慢步,朝坤宁宫走去。 片刻之后,御书房不远处的一丛植被后,探出了刘轲可爱的小脑袋。 此刻她正脑袋不停转动,四处打量着,确定御书房四周没有守卫,便蹑手蹑脚朝御书房走去。 刘轲轻轻推开房门,快速跨了进去,再反身将门缓缓关上,这才倚着房门大口的喘气,片刻后才将心跳平稳下来,随后便露出了一脸坏笑。 刘轲坏笑着走到武烈帝看书的位置,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竹筒,笑意逐渐扩大,还未打开盖子,便已笑出了声。 等到其把竹筒盖子打开,将其中的液体全部倒在躺椅之上,用竹筒抹匀,这才更加满意地将盖子盖好,重新把竹筒放入怀中。 刘轲出门之后,便躲在先前那丛植被之后,静等父皇回来,想着其一会儿的窘态,便忍不住笑得面红耳赤。 正当其要控制不住,想要大笑之时,便见到武烈帝一脸苦笑着走了回来,边走边将扇子拍在手心,佯怒说道:“朕竟又被这小妮子骗了,可恶啊!等下次再见,这屁股肯定得打,不能再惯着了!” 刘轲上一秒还两眼弯弯,用双手将嘴捂住,怕笑出声来。这一秒便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整个蔫了下来,急忙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仿佛已经不长在自己身上了。 可又转念一想,父皇每次说要打自己,都似下不了手,于是便放心下来,静静等在植被之后。 武烈帝走进御书房,迫不及待地走到书桌前坐下,方才刚看到激动之处,便被叫出,此刻拿起书便如饥似渴地读着,要说一目十行也不为过。 片刻之后,武烈帝似觉得屁股有些黏糊糊,湿哒哒的,表情瞬间变得怪异起来,眉头皱成了一团,急忙想要站起身,想看看这躺椅上到底有何物。 武烈帝却如何也站不起来,似屁股黏在了凳子上,无法移动丝毫,瞬间便脸色大变,急忙喊道:“小桂子!可有人在?!”似忘了他将随从全部遣去浇花去了。 这时,刘轲在房外听着父皇的喊声,知道是她的武器起了作用,顿时捧腹大笑,面红耳赤,银牙全露,差点笑得跌倒在地。 武烈帝听见房外刘轲的笑声,心知是其捣的鬼,立马火上眉头,双眼圆瞪,便将椅子抬起,冲出房门,见刘轲便大喊道:“刘轲!” 刘轲见状,立马远远地对武烈帝喊道:“父皇,儿臣这个是蜂蜜为主料,石灰蛋清为辅料做的,父皇您就别费劲了,儿臣去帮您叫孙公公!”说完便朝御花园跑去,一路上跌跌撞撞的,边跑还边笑。 武烈帝也是无奈至极,事后当然又如往常一般,刚想要暴打一顿,却在举起藤条的那一瞬间,因为看着那水汪汪,无辜至极的大眼睛朝自己眨啊眨,便又下不了手,只有善罢甘休。 武烈帝此刻正与袁乾面对面坐在御书房内,两人面前分别摆着一碗茶,武烈帝脸色平淡地端起自己面前那碗,轻吹一阵,便啜了两口,闭上眼仔细地品味茶香。 等到茶香在唇齿间肆意流窜,再消散在口腔中时,才慢慢睁开双眼,谈笑风生地对袁乾说道:“军师,今年这大东道南郡,江南一带新上贡的龙井着实不错,你快品品。” 袁乾两手恭敬地端起茶碗,两眼微闭,轻啜一口,频频点头。缓缓睁开眼,说道:“圣上,这茶叶确实不错,但和往年相比,却不知为何,总感觉带着一些干涩。” 武烈帝眉头微皱,思索了一番,说道:“朕前几日听兵部侍郎郭荣说,江南水匪近年越发猖獗,竟成立了个什么什么水寨的匪窝?” 袁乾再次将手中茶碗放在嘴边,轻吹两口,听见武烈帝说话,却并未饮茶,而是先将茶碗端在手中,接着说道:“太湖水寨。江南水师提督曹封,这几年一直在尝试清剿这支水匪,却迟迟没有成功,反而水匪势力在不断扩张,微臣怀疑,这里面有猫腻。” 武烈帝闻言,缓缓将茶水咽下,将茶碗轻放在桌上,问道:“军师,你的意思是,让朕派个人过去看看?” 袁乾缓缓点了点头,嘴角缓缓勾起,说道:“圣上,之前在大殿之上,有人不是提出立储一事吗?咱们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大臣们的选择,顺便再看看哪些人怀着狼子野心,给未来增添一点安稳性。” 袁乾说完这话,才继续将手中茶碗端起,啜上两口。 武烈帝仰躺在椅子上,想起自己年少之时,便是差点被兄弟杀死,不免为此事头疼,缓缓说道:“朕就两个儿子,一个老实,一个机智,都是好孩子。要立谁为储君,确实应该好好思索一番。” 武烈帝缓缓坐直身体,表情严肃,说道:“那便依军师所言,就让刘统去江南走一趟吧,不过,刘霆也不能闲着。军师,筹款修建长城一事,可有进展?” 袁乾手中的茶碗已无茶水,便将其轻轻放回到了桌上,随后便微笑着说道:“禀圣上,微臣已经与沈万贯在香满楼谈过了,也开始将诏令下发到全国各地,相信在一个月之后,便会开始有反响。” 武烈帝嘴角咧开,毕竟已是年过半百,脸上的皱纹随着嘴角牵动,完全浮现了出来,真是岁月不饶人。 “军师依然是那个军师,容貌不减当年,计谋也是如此,朕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哪个仙人下凡,专程来助朕的”,武烈帝笑着说道,“等银两凑足之后,便让刘霆去监造长城,这也是个不小的事情,看他们两兄弟,谁更厉害一点。” 袁乾也嘴角咧开,笑着说道:“理当如此!圣上也一如往昔考虑周到,可一点也不老。” 两人相视一笑,一如往昔。 此处是一间静室,除了房中间放着一个香炉,还有那墙边黄色锦缎铺成的床,四周皆是空荡荡的一片。 此刻,房内床上坐着一人,穿着华贵,手上还握着一串佛珠,不停掐转,眼神冷冽,盯着自己面前这位全身黑衣,黑巾蒙面之人,问道:“今天上午,有大臣提议立储了,你可知你师父的态度?” 黑衣人摇了摇头,说道:“暂时不知,不过,师父今日进宫去单独面圣了,想必也是为了此事,之后宫中应该会有消息传出。” 床上那人,微微点头,缓缓站起身来,将手背在背后说道:“若是我能坐上皇位,定然少不了你一份功劳!” 第四十二章 奇怪的官银 此处是北川道西郡的阴山县,因地处阴山南侧不远处而得名,是进出塞外的关口,常年由重兵把守。 虽进出关口手续颇多,检查也异常麻烦,可却也抵挡不住塞内外百姓自由贸易的热情,走在大街上便能看见或是由西边来的骆驼商队,或由东边来的草原汉子。 集市上往往也比云泽国其他地方,多了很多珍奇玩意儿,大多为异域百姓以物换物而来,之后若有商人前来收购,便再大批卖出,由此赚得盆满钵满。 望川客栈便是坐落在这阴山县内,离那阴山军营也不过两里距离,所以经常有军中士兵前来买酒吃饭。 以至于少数时候,会有一些士兵仗着同行兄弟众多,专门来此吃霸王餐。掌柜见此情况,也不好多说什么,直言让他们离开便好,毕竟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边境之地。 掌柜招呼往来客商,也能赚得不少,足够当作施舍,给予这群野狼一两顿饱饭。 但是这些吃霸王餐的兵士,回去军营之后就一传十,十传百的说此间客栈如何如何好欺负。就这样,竟从最开始的极少数士兵来吃霸王餐,变成现在凡是一见士兵,小二就会背过脸去,眼白上翻,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暗自嘟囔一声:“得,又是来吃霸王餐的。” 掌柜也是对此咬牙切齿,可脸上依然要笑呵呵地招呼这些大爷,所幸进入后厨便不用再装,只需脸色暗沉,低声吩咐疱人道:“大家伙,老规矩,添佐料!” 众疱人便会意,向给士兵的饭菜内一人吐口唾沫,更有甚者搓点身上的泥丸丢进去,将菜炒匀,却也看不出来。 往往这群士兵吃着,还会互相评论说哪个菜更好吃一些,掌柜在柜台后看见这一幕,也只是轻笑两声,继续拨弄算盘,等到一众士兵吃完,拿小木棍剔着牙,打着饱嗝,大摇大摆走出店门之时,才抬起头满脸堆笑说一声:“各位兵爷请慢走!” 一众士兵也不正眼瞧他一下,只挥了挥手,满身酒气,互相扶着,便扬长而去。 等到一众士兵走远,掌柜才敢小声咒骂道:“吃死你们这群猪!下次给你们放点本大爷的金汁!” 掌柜对待店内的伙计也都还不错,平时对大家也嘘寒问暖的,再加上大家也都看不惯士兵这种吃霸王餐的样子,所以也就从未有人将‘加佐料’这件事情抖落出去,否则掌柜早就被打死在了某个角落。 虽然这‘加佐料’一事,可以暂时大快人心,可却依然让掌柜蒙受损失,收益少了一大半也是事实。每当独自一人坐在房中,便会显得苦恼不已,想尽办法也无济于事,只后悔于当初不应该示软,让这群人以为自己是软弱好欺。 如今这般情况,若是下次,突然对前来吃饭的士兵索要饭钱,必定会让那些士兵觉得是在针对他们,不给他们面子。然后便可能因此,轻则遭受一顿毒打,重则被砸了店,实属不易。 所以掌柜为此发愁了许久,无计可施,也只能放任这群士兵,继续在店内吃着唾沫钉子。 这天,店内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虽能看出其脸庞,略显沧桑,可却也只是让其英俊的模样,成熟了一些罢了,若用温文尔雅,气宇轩昂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他穿着一身寻常百姓家的布衣,打着几个补丁,似缝缝补补穿了十几年一般老旧,背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不知道里面装着些什么。若是再观察得仔细一些,便能瞧见他右脚上的鞋,破了一个洞,大拇指坦露在外面,也幸好是夏天,若是冬天可就难受了。 那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刚赶了极远的道路,方才来到这阴山县。 那人一进门便要了三个大份炒饭,还要了二两猪头肉和二两女儿红,这配置,在望川客栈内也不算多奇怪,寻常男子,稍有食量之人,也能吃这么多,更何况军营之中的那群士兵,更是每次来都如同饿狼一般,胡吃海喝。 之所以说这位客人奇怪,便是因为他之后的举动。 只见他吃饱之后,面色慢慢红润起来,摸了摸肚子,双眼微闭,似在享受这难得的饱腹感,一脸舒坦的模样表露无遗。 片刻之后,才高声喊道:“小二,结账!” 只见小二刚把另外一桌的饭菜上好,闻言,立马也高声应道:“来了,客官!”便单手提着上菜的木板,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满脸堆笑地小跑到这位喊结账的客人面前,说道:“客官,您这总共一两银子整。” 只见此人从怀中摸出一大块银子,慢慢地放于桌上,说道:“这是十两纹银,我懒得切开了,让掌柜的换些碎银给我吧。” 小二看着眼前的这锭银子,竟眼睛微张,愣了片刻,这才恭敬地说道:“客官,我马上让掌柜来,您稍等片刻。” 这望川客栈是当地的大客栈,来往商人颇多,能一次拿出十两银子的也不少。也有富商专门穿得破烂,前来经商,毕竟此地位于边境,都怕被强盗劫掠。所以这些都不至于让小二过于惊讶或疑惑。 四周有人,眼睛瞥到了这一幕,见银子主人在闭目养神,便大胆地仔细看了看那枚银子,随后便立马转过头,再不敢朝那边看上一眼,只与同行的伙伴小声说道:“那边那桌,结账的人不简单,看着穿得穷酸,这么大锭官银,必定不是无名之辈!”瞧见伙伴朝那边频频偏头,立马眼神焦急,眉头紧蹙,小声提醒道:“别看了!小心惹祸上身!” 掌柜的听闻店内来了位用官银的人物,立马神色慌忙地将手中算盘账本一丢,从柜台后快步跑了出来,本是个瘦子,却跑出了二两肉的感觉。 掌柜来到那人面前,满脸堆笑,恭敬地说道:“客官,可否容我,看看这银子的真假?”掌柜心知,此举有些冒失不妥,但这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贸然收下,若是假的,自己便要亏损二十两之多! 所以,哪怕是稍稍得罪此人一下,也要看清再收,大不了稍后送他一壶酒表示歉意。 不过,此人闻言,却并未有皱眉或是撇嘴,双眼依然微闭,双手交叉放于腿上,云淡风轻地说道:“请便。” 掌柜的用两手恭敬地将银子拿起,放在口中一咬,感觉稍软,这才放心下来。正准备将银子放下,给这位‘大有来头’的贵客换点碎银,却多看了一眼银子底部。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便仿佛遭到了雷击一般,呆立当场! 这银子的底部,便是整件事,最是奇妙的一个地方。 银子底部正中,刻着‘北川造银’四个大字! 云泽国统一全国已然有十八年之久,官银统一使用的皆是‘云泽造银’四字。所以,立时,此人身份就成了一团迷雾! 掌柜的从发呆中清醒过来,并未声张,连忙满脸堆笑地说道:“客官,银子在柜台,请随我来吧。” 此人闻言,双眼缓缓张开,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跟在掌柜身后,去到了柜台之前。 北川旧国的官银,此人要么是强盗,要么是北川遗乱,不管他是两者中的哪一个,若是激怒于他,怕是店内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商,包括自己,都得血溅当场。 这掌柜的也是一只老狐狸,怕此人知道这银子现在花不得,便立马将官银放进柜台抽屉之内,再从中拿出九两碎银放在桌上。 那人却并不立马拿着离开,反而看了看全身,淡淡地问道:“掌柜的,在你这儿住一晚,要多少银两?” 掌柜闻言,虽冷汗直流,打破了他想要等这位‘贵客’走了,便立马去报官的想法,表面上却依然春光满面,说道:“天字号二两,地字号一两!” 那人从碎银堆中划了二两到掌柜面前,其余的则全部刨到另一只手中,放入怀中,说道:“给我一间天字号房间。” 掌柜此时外强中干,只想尽快,不和此人离得相近,于是高声喊道:“侯小二,带这位客人去天字二号房!” 小二高声回道:“好嘞!”便小跑过来,侧身对着那人,左手平摊指向楼梯,微微躬身说道:“客官,这边请!”便率先朝楼梯上走去。 那人见状,微笑着跟上,心想,在深山中住了那么久,现在终于能洗一个舒服的热水澡了! 掌柜见那人上了楼,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柜台后的躺椅之上,心想着此人到底是何人,用着十八年前的北川官银,还如此的明目张胆,一点也不怕遗乱司找上门去。 心中暗自想着,等晚上全都睡着了,自己便起身,一定要去一趟衙门,找自己的舅父说说此事,要不然,他心中着实不安,此事太过于不同寻常。 那人坐在天字号房间内,等着小二将热水打来,他刚出深山,哪知十八年过去了,竟还多了个遗乱司。 第四十三章 贵人相助 夕阳的余晖从客栈门外照了进来,一片橘黄色的光芒,尽显舒适。 掌柜站在柜台内,看着门外那这橘红色的太阳,不禁打了个呵欠,随即扭动了一下自己久未活动的身体,让其不至于再如此酸痛。 大厅内还有最后两位客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边喝酒边兴致勃勃地聊着天,不时从桌上的残羹冷炙中翻找出一些肉末,花生米送入嘴中,好似故友重逢一般,久久不愿散席,又或者,是践行。 小二则在隔了两桌的位置,将搭在肩上的帕子取下,认真地擦拭着桌椅板凳,仿佛每多擦一下,便能为以后取媳妇,多积攒一些银两一般。直到透亮方才满意地勾起嘴角,换下一张桌子。 掌柜看着这一幕,微微点了点头,再低头看了看今天的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着今天的流水,觉得无误之后,便将其缓缓合上,长呼出一口气,坐回椅子之上,闭眼静待最后一桌客人结账。 这时,店外一片嘈杂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几个兵士簇拥着走进了客栈,径直往最中间的桌子走去。 掌柜见状,脸色瞬间便青了起来,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哪里有空理会这群吃白食的军爷! 可毕竟人家身强力壮,人多势众,若是惹怒了他们,必定没有好果子吃,于是边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边强颜欢笑地说道:“对不住啊各位军爷,小店今天打烊了,要不各位明天再来?” 可这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这几个士兵,正是当初最开始吃霸王餐那几位,更是蛮横得很! 此刻几人刚刚坐下,屁股还未捂热,正在商议吃些什么,一听掌柜说打烊了,其中一个刀疤脸立马就将手重重拍在桌上。 啪! 只见桌上的筷子筒都似被吓得跳了一下,更别说坐在柜台后的掌柜,两眼一跳,头皮发麻,后背也挺直了几分,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疯狂跳动。 只听那刀疤脸眉中带煞,头颅扬起,高声说道:“来都来了,掌柜的哪有开着门不做生意的道理?!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众士兵早已习惯了刀疤脸的行事风格,全都嬉皮笑脸地将头颅扬起,大声喊道:“是!” 这声音竟响彻了整间客栈,似将房梁上的灰尘都震落了下来。 见此情形,靠窗的两位客人哪里还敢久待,互相焦急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便迅速从怀中取出银两,扔在桌上,连找零也不要了,互相拉扯着跑出门去,跑在后面的那位还因太过匆忙,不小心踢到门槛,竟一下摔了个狗吃屎,在同伴的搀扶下才继续远去。 众官兵见状,不由得笑得人仰马翻,连连拍桌。 小二则趁他们大笑之时,用帕子挡住脸面,拿上银子,去往墙角站立,似成了木头人,一动不动。 掌柜此时,早已被先前那番震耳欲聋的喊声,吓得呆立当场,脑海中全是害怕,双腿也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唯有靠双手扶着柜台,才能勉强站稳,不至于跌倒在地。 等到众人笑过之后,刀疤脸扭头转向掌柜,双眼煞气弥漫,再次高声喊道:“掌柜的!快上菜!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全部上一道!再来三坛花雕!” 方才,掌柜见刀疤脸转过头来,恍惚之间,竟似一头狼朝自己望来,嘴角还流着涎水,隔着老远也能闻见其中的腥臭。直到其开口喊叫,自己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急忙颤颤巍巍地说道:“各位军爷稍等,在下立马吩咐后厨去做。”说完便急忙朝厨房跑去,似怕动作慢个半拍,就会被这群人咬得粉碎! 掌柜刚跑入后厨大门,便倚靠着墙,一屁股坐在地上,头顶冷汗直流,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惊魂未定。 众疱人本在嬉笑着聊天,见掌柜如此模样跑了进来,都欲开口询问。可还未等众人开口,他便将头低下半分,左手摇了摇,说道:“霸王餐,老规矩。” 众人会意,不再过问,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眉头紧皱地开始忙碌起来。 那位“贵人”洗完澡后,便躺在床上休息,忽然一阵吵闹声传来,将其惊醒。“贵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之后翻来覆去再想入睡,却是难上加难。又正觉口渴难耐,于是干脆坐立起来,穿上衣衫,准备下楼去买一坛女儿红。 大厅内,只见掌柜端着饭菜从布帘子后侧身钻了出来,满脸堆笑地高声喊道:“各位军爷久等了!饭菜来咯!” 众士兵听见喊声,却也置之不理,自顾自地谈笑风生,说着下流至极的荤段子,还有模有样地进行着比划。等到掌柜将饭菜全部放在桌上,也并未抬眼瞧他一下。 掌柜回到柜台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坐回躺椅之上,所幸方才这群人未瞧他一眼,否则可能胆子都会被吓裂。 刀疤脸吃了两口菜,只觉淡出个鸟味,便想从桌上找酒喝两杯,可眼睛寻了一圈也未寻着,满脸写满了怒气,嘴中低声骂道:“妈了个巴子!”随后连拍着桌面,‘啪啪’作响!大声喊道:“掌柜的,老子要的花雕去哪里了?!” 掌柜那刚放松的神经,由于这一连串的声音,立马便又绷紧了起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却不敢再去众官兵面前,好似那边是龙潭虎穴一般。 此刻,小二依然站在墙角,一动不动,瞥见掌柜面色焦急,朝自己连连打眼色,虽然万般不愿,又不好装作没看见。便快步去到柜台位置,从掌柜手中接过花雕,硬着头皮给一众官兵送去。 刀疤脸见小二将花雕放在桌上,就欲转身回去角落。奈何方才的火气未消,想发泄一通,便立马嚼着菜,拿出个空碗,放在自己面前,边嚼边说:“先别走,给军爷们满上!” 小二闻言,带着一脸虚假的笑意,抱起一坛,将封盖揭开,一手抓住坛沿,一手托住坛底,就往碗中缓慢倒去,紧张得满头大汗,生怕倒漏了一些出来,惹出事端。 刀疤脸见这小子倒酒挺稳,这可不好发作,便立马朝对面一个士兵使了使眼色,那人会意,立马“嗨呀!”一声,勾住旁边一人肩膀,说着话。 这一声“嗨呀!”在其他人耳中不算什么,但在专心倒酒的小二耳中,便如同炸雷一般,本就紧张至极的神经,再加上满坛子的酒,本就有些重量,竟一时控制不稳,倒多了去! 烈酒从碗口溢出,再由桌沿滴落到刀疤脸裤子上! 小二哭丧着脸,泪花都开始在眼底打转,心知犯了大错,惹出了事端,立马便将酒坛放在桌上,想要道歉,可这事情本就是冲他而来,道歉?根本没用! 刀疤脸等的就是现在! 腾地一下站起,怒气冲冲,立马便伸手将小二衣领抓住,如提小鸡一般将其提起,眉头紧皱,咬牙切齿,差点便将小二吓晕过去。此时其只觉天昏地暗,怕是在劫难逃! 小二使劲扑腾着,嘴中不停道歉,哭喊着:“对不起!军爷!对不起!” 众士兵瞧见小二这副模样,都笑得花枝乱颤,互相说着这人真是窝囊。 刀疤脸将拳头举起,作势要打,却每次都是佯攻,害得小二频频眨眼闪躲,逗得众士兵不断讪笑这小二,原来现在还只是继续在羞辱这小二。 掌柜站在柜台之后,看着小二被如此羞辱,心中愤怒和恻隐之心渐渐滋生,眉头渐渐拧成一团,眼睛和瘦削的脸颊开始渐渐发红,呼吸也慢慢急促起来,双手紧紧将柜台抓住,青筋爆出!愤怒终是将恐惧压制,心中想着,挨打便挨打吧,老子豁出去了! “住手!” “住手!” 两声住手几乎同时在这大厅之内响彻,而那第二声却明显更加洪亮一些,一听便知那人内功着实不凡! 一声来自柜台后愤怒的掌柜,另一声,则来自楼梯上行侠仗义的“贵人”! 众士兵听见声音,均都一脸玩味地看着楼梯上那人,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一般。 只见刀疤脸嘴角咧开,冷笑一声,直接一拳打在小二脸上,顿时就见鼻血流了出来,随后就往墙角一丢,冷眼看着“贵人”,舔了舔嘴唇,似找到了新的猎物。 那“贵人”见小二挨打,眉头微皱,直接就从楼梯上一跃而下。一众士兵见状,心知此人是练家子,立马将“贵人”团团围住,不打算一打一了。 刀疤脸表情慢慢从惊讶再次回归冷冽,不过比先前的不屑一顾可郑重了许多,率先朝“贵人”出手。 只见“贵人”也不动,就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山岳一般,任由其一拳打在肚子上。不见“贵人”捂着肚子叫疼,反而是刀疤脸捂着手,剧痛无比,脸都疼变形了,只怪方才那一拳似打在了钢铁之上。 “贵人”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速度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给了众人一人一拳,再度显出身形之时,却见一众士兵都趴在地上,痛哭哀嚎。随即他高声说道:“若是日后再让我瞧见你们欺压百姓,定叫你们血溅当场!” 掌柜见状,目瞪口呆,随后咽了咽口水,用手将额头上的冷汗抹掉,急忙快步跑出柜台,将墙角的小二扶起,查看其伤势。 只见刀疤脸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用单手捂着肚子,忍着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龇牙咧嘴地说道:“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殴打官兵!” 还未等“贵人”出口,便听掌柜高声吼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舅父乃是此县县令!与你军中曹都司乃是至交好友,若你再来吃白食,寻衅滋事,休怪我告你一状!” 掌柜之所以不敢早早地将舅父身份抬出,便是怕挨打,如今有高人在身旁,却是再也不怕! 刀疤脸闻言,虽咬牙切齿,却也顾虑颇多,眼中光芒闪烁不定,率先一瘸一拐地朝门外走去,随后众士兵也都从地上爬起,哭丧着脸,互相搀扶着,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出门而去。 小二此时眼冒金星,气虚至极,所幸并没有生命之忧。虽受了如此重伤,却也向前跪倒,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朗声道:“多谢恩公!还我尊严!”说完便晕倒过去。 两个时辰之后...... 此时客栈大门已经闭了,大夫早已来过,给小二开了几副药,熬好喂他喝下,便回家去了。小二则躺在一间天字房的床上,沉沉睡着,足可见,掌柜对店里伙计是真的宅心仁厚! 大厅内跳动的烛光稍显昏暗。 掌柜将“贵人”叫到柜台之前,“贵人”一脸疑惑,不知其意欲何为。 只见掌柜走进柜台,从抽屉内用双手恭敬地拿出那枚,刻着‘北川银造’的官银,一脸郑重地交还到“贵人”手中,语重心长地说道:“客官,虽我不知你这官银从何而来,但是,千万别在外面用了,要用也先熔了再用。” 见“贵人”拿着官银,上下端详,却依然一脸疑惑,便继续低声说道:“客官,您这枚官银,底下刻着的是‘北川银造’,但现在云泽一统国家已经十八年了,用这官银的,很可能会被遗乱司盯上!一旦抓你进了黑牢,免不了皮开肉绽,死在牢里!” “贵人”恍然大悟,却又稍感疑惑,问道:“遗乱司?那是个什么?” 掌柜一脸惊讶,就像是看见了母猪上树一般,此人竟不知遗乱司?!此人到底是何人?从哪里来?一大团迷雾在掌柜心中升起。 “贵人”见掌柜表情,心知这遗乱司,定然是个人尽皆知的东西,立马解释道:“在下刚从深山中出来,十八年未踏入凡尘,掌柜的不必如此惊讶。” 掌柜听闻此言,深知此人很可能便是遗乱!但是其对自己和小二,都有恩情,他做不出来忘恩负义之事,纵然他是遗乱,他也会将此秘密烂在肚子之中! 随即解释道:“遗乱司,是专门捕杀前朝其余四国将领文臣的皇家机构!客官,万事小心!” “贵人”闻言,眉头一皱,心想这刘诏也真是个狠人!随即用内力在掌柜吃惊至极的目光面前,将银子底部熔了一遍!再摆在掌柜面前,说道:“掌柜且宽心,明早我便会离去,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随后便立马转身,朝楼梯走去,路过酒堆,顺手拿了一坛老酒举过头顶,朗声道:“掌柜的,这坛酒,便送我了吧!哈哈,今朝有酒今朝醉!” 掌柜的双手拿着银子,看着光秃秃的底部,哪还有什么刻印!不禁暗自感到惊奇地咂了咂嘴,听见“贵人”的话语,也朗声回道:“客官!敬请慢用!” 若你问我,此人是谁? 我只知此人十八年前,一身金甲战袍,手持双锤,在睢阳谷以两万孤军,牵制了司徒乐三十万大军! 第四十四章 报恩 此处是富商的宅邸,虽然不能用富丽堂皇来形容,却也是应有尽有,假山流水,树木丛生。 几个杂役在后院中打扫着灰尘和被风刮落的树叶,一旁的廊道内,两位镖头春风满面,手中拿着猪头肉和烧酒,正步伐带风地朝前走着。 两天之前的正午,几人驾着马车回到了长宁县,两位镖头拜别采桑子,便先回去镖局复命。而采桑子三人,则在富商的盛情邀请之下,住进了富商的宅邸。 两日以来,虽富商家中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两位镖头依然积极而热烈,乃至到了变态的程度,邀请采桑子去当地最好的酒楼,吃最好的食物,采桑子心知二人想要报恩,可李风来依然躺在床上未醒,实在不便离开,便先婉拒二人,再将原因告知他俩。 二位镖头,报恩是其一,想让采桑子指点一番是其二,这两者哪个在二人心中,所占分量更多一些,恐怕要二人自己才清楚。 所以二人哪肯就此罢休,干脆趁热打铁,日日都先从酒楼买来吃食、烈酒,再来看望三人。 富商也没闲着,见采桑子三人似武林高手,竟能将虎穴给烧了去!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日日都如同二位镖头一般,殷勤至极。 整日里便问采桑子是否需要神兵利器,自己砸锅卖铁也给他弄一把来,问唐璐是否喜欢金钗银簪,自己把卖首饰的店老板叫来,让他做个独一无二的出来。 所幸,李风来并未醒转过来,要不然,估计也得受富商热烈地询问半晌。 两位镖头来到一间房门之前,陈镖头独臂提着烧酒,不方便敲门,便由白脸镖头代劳。 只见白脸镖头将右手中的肉食全都移到左手之中,满脸笑意地敲了三下房门。 咚咚咚。 屋内,采桑子正坐在靠床的凳子上,观察着那木盒,听见敲门声,便将其缓慢放入怀中,面无表情地说道:“门没锁,进来吧。” 只见门被缓缓推开,阳光从门外照射进来,顺便拉出了一个长长的阴影,两位镖头一前一后进了房门,满脸笑意地将食物和烧酒放在正对着房门的桌上,这才转身面对着采桑子,行礼道:“晚辈,拜见恩公前辈!” 采桑子轻轻摆了摆手,微笑道:“两位不必多礼,贫道只是举手之劳,一直恩公恩公的叫,反而有些怪怪的。贫道采桑子,比你俩早入江湖几十年,叫我一声采桑前辈不吃亏。” 陈镖头与白脸镖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若狂,浑身竟激动得微微颤抖,哪怕自己没有见过采桑子,酒楼中的说书先生,也早已将口水说干了去。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三,与天下第二的风满城也仅差了丝毫而已,两人都是听着华山决战长大的! 两人当下便立马“扑通”一声跪拜在地上,高声喊道:“晚辈拜见采桑前辈!” 采桑子右手轻轻用力往上一抬,便有一股清风,将两人扶起,似仙法一般! 两位镖头吃惊地环顾了一下周身,再看了看依然端坐在凳子上的采桑子,双脸通红,似憋着什么话。 采桑子看着两人模样,稍稍有些好奇,两人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唐璐突然从门外跑了进来,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则捂住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采桑爷爷,风来兄醒了!” 采桑子闻言,立马‘蹭’地一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笑着快步出门,朝李风来的卧室行去。 唐璐见采桑子出来,便抹了抹头上因剧烈跑动,而流出来的细密汗珠,紧跟在采桑子后面,朝远方走去。 两位镖头见状,互相看了看对方,陈镖头用手肘顶了顶白脸镖头,似在说,都怪你,叫你不赶紧开口,错过机会了吧! 白脸镖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机会总是有的,我们先去看看那小兄弟如何了吧。” 陈镖头点了点头,便和白脸镖头一起出门,朝采桑子两人追去。 此时,李风来躺在床上,只觉后背似被火烧一般,又奇痒难耐,竟忍不住想用手去抓。 常年打猎,受伤是常有之事,所以他也深知,这是伤口在恢复的迹象,若是强行去抓,恐会导致伤口感染,于是两手紧抓住床沿,青筋暴起,一炷香之后才稍稍好些。 李风来刚端起方才唐璐喂自己的汤药,想要一口饮尽,便见到采桑子面带喜色地从门外跑了进来,像风一般坐到床边的凳子上,说道:“好徒儿,感觉如何?” 李风来手中端着汤药,苦笑着说道:“只觉后背有些火辣辣的疼,稍稍有些痒。” 采桑子捋了捋胡须,点头说道:“痒就对了,这么长的刀口,若是感觉不到痒,早就是死人一个了!得亏为师的灵药,才好得这么快。” 李风来看着采桑子颇为得意的模样,差点就忍不住翻个白眼了,自己差点就死在了那群强盗手里,不过,说来也怪自己武功还不够高强,要不然可不至于如此,想着便也觉得颇为无奈。 李风来将手中汤药举起,端到嘴前,如同喝酒一般一饮而尽!随后立马身体一颤,脸整个耷拉了下来,成了一个苦瓜,幽幽说道:“这药,真是苦到家了!黄莲比起它,也不过如此!” 随后,唐璐和两位镖头也都相继跨进了屋内。唐璐走到床边坐下,看着李风来身上缠的白布条,还有他那被汤药苦得想哭的样子,竟有些难过,因为她自己知道,这一刀,是他替她挨的,也是因为她的倔脾气,才导致如此。一时间竟有些愧对于李风来。 李风来似能看透人心一般,看到唐璐的神情,知其所想,立马高声说道:“运气还不赖,多亏了唐妹的那个什么神奇暗器,我挨这一刀,换虎穴强盗死绝,值!” 唐璐闻言,立马红着脸小声说道:“铁蜂巢。” 两位镖头闻言,眼中更是惊讶万分,甚至有些不敢置信,深吸一口气,暗道这两个小辈竟如此厉害,将虎穴强盗全灭了! 江湖论年纪长幼,但更论武功高低。 于是白脸镖头面带微笑和敬意,冲李风来抱拳说道:“小兄弟豪气冲天!你二人竟能全灭虎穴强盗,便是替我二人报了仇,且受我俩一拜!”说完便用手肘顶了顶陈镖头,抱拳鞠躬拜了下去。 李风来见状,一脸疑惑,尚且不知二人是谁,为何要拜自己? 白脸镖头见其眼中充满了疑惑,不等采桑子和唐璐介绍,便微笑说道:“在下冯晋南,旁边这位是陈一镖,我俩都是福威镖局的镖头,先前被虎穴强盗所掳,幸得三位相救!”冯镖头说完便再次向三人抱拳,可谓是毕恭毕敬! 李风来这才恍然大悟,连忙笑着说道:“两位镖头客气了,行侠仗义乃是立人之本,都是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正欲再客套半晌,却见门口又进来一人,红光满面,只听那人笑着高声说道:“方才听杂役说小兄弟好似醒了,在下便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看看,没想到小兄弟还真醒了!” 随后便拱手向三人鞠了一躬,然后缓缓将身体站直,也不废话,直接说道:“小兄弟,你可能还不认识我,我姓贾,是长宁县一个做生意的商人,幸得你们三位恩公相救啊!” 不等其他人开口,便先上前两步,嘴角咧开笑着,低声继续说道:“小兄弟,你可否婚配?在下有五个女儿,个个貌美如花,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便娶一个?娶两个也行!” 李风来闻言,目瞪口呆,眼角瞥了瞥唐璐,浑身打了个寒颤,说道:“不了吧,在下还要跟着师父学武呢!” 唐璐听得要给李风来介绍婚配,竟瞬间有些气恼,生怕他答应了去。等到李风来拒绝之后,那剧烈跳动的心,才慢慢地平复下来。若是问她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她也说不出来,因为,感情就是这般,当局者迷! 富商依然似不肯罢休,哪肯轻易放过这颗大树,直接走过去坐在床上,离李风来也就两尺距离,面色认真至极地说道:“真的,小兄弟,我那五个女儿,个个沉鱼落雁,我家门槛都要被媒婆和提亲的踢断了!可我觉得那些人都是凡夫俗子,唯有你这般气宇轩昂,一看就前途无量的小兄弟才能配得上!” 屋里几人都是第一次见这般硬嫁女儿的操作,所以听见富商这番话,不由得全都嘴唇微张,笑出了声。 富商以为众人不信,面色微红,便立马起身,就朝门边走去,边走边说:“三位恩公,两位镖头,你们还别不信,我让人把她们几个叫来!” 富商走到门口,面色严肃地对外面的杂役高声喊道:“小林,去把五个小姐全都叫来,就说有急事!快去!” 那杂役将扫帚放在一旁,高声回道:“好的,老爷!”便立马朝女眷住所跑去。 富商坐到桌旁的凳子上,春光满面,眉飞色舞地说道:“待会儿,定让你们大饱眼福!” 第四十五章 莺莺燕燕 富商宅邸的女眷住所内,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往里看去,院内的花园中央有四个少女,互相打趣着彼此,全都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个个都貌美如花,却又各有千秋。 只见一位身穿绿色衣服的少女坐在秋千之上,两手紧握绳索,随着秋千的不停摆动,长发也跟着随风而动,俨然如同绿衣仙子一般。 等到秋千摆动的频率慢慢地降了下来,便用双脚点了点地,将其稳住,再不让它摆动,笑意盈盈地对一位身穿粉色衣服的少女说道:“三妹,听管家说,那穷秀才天天都在门外望,也不知在望些什么。” 秋千旁的石桌,围坐着三人,粉衣少女正在低头认真刺绣,目不转睛,蓝衣和紫衣少女则吃着石桌上的葡萄,似在比试谁吃得更多一些,两人大眼瞪小眼,煞是可爱。 蓝衣和紫衣少女闻言,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吃葡萄比赛,将嘴中正在咀嚼的葡萄咽下,水灵灵的双眼不免瞪大起来,似极其惊讶。 蓝衣少女抢在紫衣少女之前,率先说道:“那穷秀才,明知道父亲门第之见严重,被放狗追了一次,竟然还敢来?!” 紫衣少女点了点头,小脸写满了愤愤不平,接着说道:“我看啊,他就是瘌蛤蟆想吃天鹅肉!” 粉衣女子却只是苦笑两声,摇了摇头,并未开口说话,继续低着头,做自己的刺绣活。只是不知为何,心头竟稍稍有些烦躁,一不小心,便将针扎在了手指之上,随即连忙将刺绣作品放在腿上,把受伤的手指放在口中吮吸。片刻之后,似疼痛稍减,便用手绢将其包住,低着头叹了口气。 其他三位少女见状,不知这老三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那人,全都摸不着头脑,只好不再提及此事,免得其难过。 绿衣女子继续荡着秋千,双眼微闭,嘴角微勾,似很享受在秋千上自由自在的感觉。 蓝衣和紫衣少女则边吃葡萄,边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县内哪家的公子哥好看一些,哪家的少爷才华更好,武艺更高一些。 粉衣少女则低头,睫毛微颤,想起了今年元宵灯会上的那一幕,也正是那时候起,那个穷秀才喜欢上了这个富家女,明知不可能,却也日夜盼望。 那日粉衣少女与姐妹们走散,一向有些路痴的她,看着来来往往拥挤的人潮,竟不记得来时路,索性顺着人潮而行,沿途观赏着花灯,瞧见人少的灯谜,便上前捧个场。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桥头之上,看着满河的水灯,如同天上繁星,脚下流水恰似银河,煞是好看。 这时,突然有个穿着布衣的男子出现在她旁边,朗声道:“皎皎银河浅,灿灿繁星漫!可当真是世间美景!” 粉衣少女闻其赋诗,竟和自己想象中的景色相差无几,便忍不住转头望去,只见这人虽一身布衣,甚至还有一两个补丁,可倒也干净,却并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类样子。 这时,那男子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便也转过头来。 粉衣少女见其望向自己,立马微笑着施了一个万福,便立马下了桥,朝人群中走去。独留那男子站立桥头,望着女子背影,右手前伸,刚说出一个“姑”字,随后生生将“娘”字,咽进了肚子。 最开始,他也只觉她如同普通女子一般,不过好看一些罢了,直到她笑起来,他才真的知道,原来这世间真的有天人! 那天过后,也不知这男子从何得知女子身份,反正,只要不下雨,每隔三天便会出现在府邸前,在树下向门口眺望,似乎这样便能解了相思之苦一般。 富商从管家口中得知此事,便差人打听这男子的家境,竟只是一个家中揭不开锅的穷秀才!于是某次终于忍不住放狗,将其吓跑。 可如今,这穷秀才依然隔三岔五便来,似要和命运抗争到底一般。 粉衣少女回忆着此事,其实心中对他并无半分爱意,倒是有点无奈于此人的执着。 这时,从远处快步走来了一个奴婢,对着四人行了一礼,细声说道:“四位小姐万安,老爷说让四位小姐过去客房那边一趟,说是有要紧之事。” 四人闻言,都停下了各自的动作,异口同声说道:“知道了。” 那奴婢再施了一礼,便转身继续干活去了。 四人不知父亲如此着急,所为何事,也猜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一起脚踩莲花,走到院门,再由等候已久的杂役带着,前去客房。 客房之内,白脸镖头和富商在争论哪家酒楼更好,应当请采桑子三人去哪里摆上一桌,而采桑子三人则看得眉开眼笑,不时附和两声。 这时,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女子说话声,恰似黄鹂枝头鸣。 屋内众人听见这群少女的声音,竟都不再说话,唯有富商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边往门边走,边眉飞色舞地说道:“各位且看好了,我这几个女儿,当真比她们母亲都要漂亮几分!” 只见富商走到门口,笑着对还在外面的几个女儿招了招手,疼爱地说道:“快进来见过恩公和两位镖头。” 富商话语刚落,便见四个少女从门外鱼贯而入,采桑子倒是只满脸笑意地点了点头,如同看孩子一般看着四人,李风来虽然承认四人确实貌若天仙,却在他眼里,比上唐璐还是差了一些。唐璐则看了一眼,便将余光望向李风来,稍稍感到不自信起来,虽然觉得自己也不差,可是此四人当真貌美,让自己一度怀疑自己的外貌。 两位镖头则表情夸张了起来,目瞪口呆,连忙咽了咽口水。两人将富商拉到面前,挤眉弄眼地低声说道:“贾兄,你诚不欺我们啊,你这四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好看!不知可否?替我兄弟俩引见引见?” 富商闻言,头往后仰,慢慢将两人推开,表情严肃地缓缓说道:“引见可以,想做我女婿不行!或许比我年轻个二十岁还可以考虑考虑。” 只见两位镖头两手平摊,无奈地摇了摇头,想娶个如花似玉的娘子,怎么就这么困难呢! 富商笑容可掬,左手平摊,朝向采桑子三人,再朝向两位镖头,轻声对四人说道:“快拜见三位恩公和二位镖头,多亏了他们,你们爹才能逃出来!” 四女闻言,脸上全都带着春风笑意,立马对采桑子三人和二位镖头施了一礼,齐声喊道:“拜见三位恩公!拜见两位镖头!” 很少见生人的四人,此刻都脸颊通红,从进屋到现在,方才适应了一些,这才敢抬眼打量屋内数人。 四女抬眼看见采桑子时,只觉得他是个慈祥的老爷爷,而唐璐则是个漂亮姑娘。而当看见李风来时,顿时,眼中竟有一些光芒散了出来,心中暗道:这公子可真是倜傥!脸颊竟不自觉地更红了一分。 富商这时才隐隐觉得,好似少了些什么,眉头微皱,陷入思索,片刻之后一拍脑袋,轻声问四人道:“五妹呢?” 绿衣女子稍显疑惑,声如夜莺,轻声回道:“五妹昨日去了县令千金家中,差人带了口信回来,说在县令家中陪崔小姐,就一夜未归,爹,您不知道?” 富商闻言,不知为何,竟会由此想到近日县中的花煞,眉头微皱,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管家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声,似刚被老虎追着跑了几里路一般:“老爷!五小姐回来了!但是,好似有点怪!您快去瞧瞧吧!” 富商闻言,双眼微张,眉头紧皱,焦急万分,这五妹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女儿,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比剜他心还难受! 当下立马朝众人抱了抱拳,便快步夺门而出,朝管家带路的方向快步行去,虽其并非练武之人,却也像是脚下生了风一般。 这四个莺莺燕燕见状,也朝五人施了一礼,便焦急地出门去了,跑着跟上富商的步伐。 采桑子听闻事情有些怪异,一时顽童的一面又冒了出来,捋了捋胡须,对唐璐说道:“妮子,你留下来照顾风来,我去瞧瞧发生了何事。” 唐璐微微点了点头,应道:“好的。” 只见采桑子从凳子上起身,朝门外走去,两位镖头互相看了看对方,心有灵犀一般,一起迈步,也跟着出门去了。 方才热闹至极的房间,便仅余下李风来与唐璐两人,竟一时有些寂静得可怕。 唐璐低下头,睫毛微颤,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和她们四个比,是不是有些不如她们啊?” 李风来躺在床上,看了看其微动的睫毛和稍显不安的俏脸,随后将头平躺在枕头上,看着房顶,轻声说道:“各有千秋,不过,我倒是觉得,你的千秋,更妙。” 唐璐听闻这个回答,眼底波光流转,竟有一些想哭的冲动,却依然不知,为何想哭,只是背过身去,不让李风来瞧见。 李风来瞧见那背过身,身体微微颤动的唐璐,竟有些想要抱紧她。可是,他终究是躺在床上,闻着风吹过她,再带给自己的气息。 第四十六章 医治 采桑子跟随富商几人快步朝宅邸大厅行去,相比富商几人的焦急,他却是满脸带着好奇,远远地看去,只见数个杂役用扫帚支撑着身体,站在大厅门口,看了看里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杂役中的一人眼尖,眼角瞥到了富商一行人正在走来,连忙眼中露出紧张的神色,咳了两声,再低声提醒道:“哥几个,老爷来了,快散了吧!” 几个围在大厅之前的杂役闻言,立马将头低下,看着地板,装作正在打扫一般,向四周慢慢散去,动作中展示出了一个合格杂役应有的勤恳与努力。 富商此刻只关心自己的五女儿,哪里还能计较如此多,便装作未看见一般,眉头紧皱,火急火燎地跨进大厅。 只见大厅中的一根椅子上,坐着一位身穿鹅黄色衣裳的少女,虽比她的几个姐姐少了一些仙气,却多了一分红尘中的烟火气,显得更加真实一些。 本来那一双仿若大海般深邃的瞳孔煞是好看,可现在却是一片灰白,似落入了尘埃,将其眼睛遮盖,再无先前半分神采。本来笑起来万分可爱的面容,也因此时的木讷变得很是诡异,甚至有一些瘆人。少女就像是缺少了一些什么,以至于让她不再如同往日一般灵动。 富商等人见状,惊慌不已,眼神中全是不安,立马全都快步上前,将少女围在中间,富商将腰弯下,尽量让自己靠近少女一些,焦急又心痛地对其轻声唤道:“五妹,五妹,爹在这儿。” 少女见突然出现一大群人将自己围住,却似乎一个也不认识,以为他们要加害自己,立马将腿也提到了椅子上,双手将双腿抱住,似乎如此才能给予自己足够的安全感一般,随后大声尖叫喊道:“救命啊!救命啊!”竟连亲爹也不识了。 富商见状,缓缓直起身子,眉宇间全是焦灼,脸色一片铁青,准备找县令算账去,自己的女儿从他那里回来,就变成了如此模样,此事必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正当富商急冲冲地想要找县令算账去时,却见采桑子也快步跟了进来,富商似乎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女儿当时是比算账重要许多!若是能治好女儿,什么都好! 虽然他也不知采桑子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但是看到李风来的伤口好得如此之快,便知其绝非寻常之人,便死马当活马医一般,立马上前抓住采桑子手腕,“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低下,痛哭流涕地说道:“恩公前辈,在下知道您手段高强,颇有见闻,求您看看我女儿这是怎么了?求您救救她!” 采桑子用右手把住富商手臂,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未说话,只是朝内继续走去。围在黄衣少女身边的四女见采桑子走来,便纷纷自觉地让出了道,以便采桑子能去给五妹看病。 采桑子一见到黄衣少女的模样,便眉头紧皱,急忙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看着少女。 少女见此人来势汹汹,竟将双腿抱得更紧,缩成了一团,随后又害怕得大叫起来。 采桑子双眼盯住少女眼睛,少女似并未察觉,依然是先前那副模样。此时,采桑子将病因摸得八九不离十,于是用右手以极快的速度向少女后颈捏去,少女来不及做出闪躲,便在采桑子轻轻一捏之下,昏睡过去。 四女见状,都呆立一旁,不知采桑子为何突然出手。 富商见少女昏厥过去,甚是心疼,却也明知采桑子不会害她,于是连忙上前两步,走到采桑子身边,焦急地问道:“恩公前辈,我女儿这是怎么了?” 只见采桑子捋了捋胡须,眉头紧锁,沉声说道:“她可能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有人想要她闭嘴,便下了毒。” 厅内众人闻言,皆是目瞪口呆,惊呼出声,随后便是富商和四女声泪俱下的声音,富商边哭边怒斥道:“是哪个贼人?!如此的丧心病狂,竟对一个孩子下手!” 采桑子心中也觉得下毒之人颇为狠辣,竟然采用这种直攻脑髓心智的毒物!若非他在此处,怕是此女三日后便会永远瘫痪!想到此处,采桑子不免将双手握拳,眼神发寒。 两位镖头闻言,思索了一番,欲言又止,最终,白脸镖头还是沉声说道:“既然,事情是出在县令家中,那县令必定脱不了干系,迟些我们一同前去要个解释便好,不过,现在首要任务是将这姑娘治好。” 富商闻言,心知其说的在理,微微点了点头,于是立马用衣袖擦了擦泪水,就要再给采桑子跪下。 采桑子知道富商救女心切,自己又住在他家,几天下来,总算是有些香火情,便立马趁富商还未跪下,扶住他胳膊,气定神闲地说道:“贾老爷别急,贫道治这病十拿九稳,烦请先将这姑娘抬回床上,稍后还需你找点东西前来。” 富商闻言,心中的惊涛骇浪立马便似有了定海神针压着一般,终于不再过于慌乱,不过,依然有些焦急,赶忙问道:“恩公前辈请讲,需要什么?我立马去准备。” 只见采桑子伸出一个手掌,似要让富商记得更牢固一些,缓慢说道:“五样东西,其中两样是银针和艾草。最后三样是三钱麝香,二钱苏合香,一钱石菖蒲,切记要按此重量来称,不能多也不能少,再将三者捣碎之后,送来给我。” 富商将这五种东西牢牢记在脑中,随后快步走到大厅门口,朝大厅外高声喊道:“管家,叫上两个杂役,随我亲自去药铺走一趟!再叫两个强壮一些的杂役,把五小姐扛回闺房去!” 厅外的管家连忙拱手称是,从院内叫了两人去扛五小姐,自己则带着两人紧跟在已经急冲冲出门的老爷身后。 半个时辰后...... 黄衣少女的闺房如同其人一般,全是可爱的摆件,各式糖人,自己亲手缝制的布老虎,让首次进入其中的众人,焦急紧张的心情都放松了许多。 此刻采桑子正坐在床头,观察着此女的情况,想着若是她中途醒来,便准备再捏她一下。 门外传来富商焦急的脚步声,还有他那边喘着粗气,边说话的声音:“恩公前辈!东西全都弄来了。”声音刚落,便见富商满脸汗珠,左手端着药钵,右手拿着一个皮夹子,腋下还夹着一捆艾草,急急跨入门槛,朝床边行来。 采桑子点了点头,从容不迫地先将皮夹子取过,从内用两指拈出一根细小银针,起身缓步走到桌旁,将皮夹子放在桌上,再将手中银针放在火上炙烤了片刻,便走回少女身边,朝着其头顶的百会穴便扎了下去! 此刻的采桑子双眼不再是浑浊模样,倒是有些精光闪过,专心致志地将银针慢慢转动了两下,使其扎入深度合适一些。周围众人见状,全都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生怕打扰到采桑子,而让他一不小心便扎得深了 随后采桑子将双眼缓缓闭上,将内力化作丝线,透过银针朝少女脑中涌去,一炷香之后,采桑子竟开始让内力倒流!这可不是平常武林高手能够做到的!霎时,只见在丝线般内力的牵扯之下,在少女脑中散布各处的黑点,便如同网中的鱼,被拉了出来! 采桑子缓缓拔出银针,在阳光的照耀下,只见从针尖开始,一直到针尾,整根银针全都已经变成了黑色!采桑子在众人或惊讶或惊恐的目光注视下,返身走到桌边,将银针用火焰再烧了片刻,便见那毒物变成烟雾散去,被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干净的银针。 采桑子将银针缓缓插入皮夹子,又严肃的从富商手中拿过来一根艾草,放在火上炙烤了一番,等到艾草尖有清香的烟气传出,立马快步走到少女身边,趁着艾草尖还带着些许火星,立马便点在其眉间。 这时,少女的脸庞似因为疼痛,抽搐了两下,却并未见其醒来。 众人见少女有所动作,便稍显激动,见采桑子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更是安稳,虽然如此,却依然不敢打扰采桑子治病,只是守在一旁,心中默默为这少女祈福。 采桑子接着从富商手中端过药钵,两指捏住一些,放到少女鼻下,便不再有动作,闭眼静心等待。众人见此,心知采桑子已然医治完成,只是时间问题,便全都站立一旁,等其醒来。 一炷香之后,少女的一声咳嗽将众人的目光全都拉回到了床上,采桑子也立刻睁开了双眼,露出笑容。见少女醒来,双眼不再呆板,一如往日的灵动,众人这才真的如释重负,知道少女已然被医治好了。 少女醒来之后,却并没有先看向床边众人,而是看着天花板,似在回忆着什么重要的事情,片刻后惊呼道:“花煞!我看到花煞的脸了!” 第四十七章 蜕变 此时太阳当空,时间已然到了正午,可众人却丝毫没有饿意,也没心思去吃饭,全都围在黄衣少女的床边,眼睛瞪得老大,满是惊讶和担忧的神情。 黄衣少女缓缓坐起身,背靠着墙壁,看着吃惊的众人,突然眼中有泪水流出,竟哭泣了起来。 众人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委屈,或者被花煞欺负了,连连牙关紧咬,将双手握拳,满脸愤怒。 却见黄衣女子将头埋在膝盖里,声泪俱下地问道:“银银没事吧?”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觉得云里雾里,采桑子和两位镖师都在想这银银是谁,而富商和四女则微微皱眉,在想这和崔银有什么关系。 富商缓缓坐到床上,认真地轻声说道:“方才管家说,是县令差人将你送回来的,你一直都处在离魂状态,是恩公前辈将你救活的。” 富商思索片刻,面色微怒,深吸一口气,将两手搭在五女儿肩膀上,继续说道:“所以崔银的情况我们并不了解,女儿,是不是花煞欺负你了?!” 黄衣女子依然将头埋在双膝之间,轻轻摇了摇头,为了不让众人担心,便哭着开始讲述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黄衣女子名为贾金纱,是富商最小的爱女,从小便可爱,善良,善解人意,长到如今这个岁数,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赤诚之心。所以富商在五个女儿之中,最是疼爱于她,一部分原因便是其太过单纯。 昨日,县令之女崔银邀请贾金纱前去玩耍,两女从小便交情颇深,便欣然前往。 等到了崔银闺房之中,却见其躺在床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黑眼圈密布,双眼无神,脸色苍白,将贾金纱吓得够呛,似很久都未睡过一个好觉一般。若非崔银听到推门声,抬眼紧张地瞧了一下,将右手下意识地伸向枕头下,贾金纱都要怀疑崔银是否没了呼吸,焦急万分! 见到贾金纱前来,方才慢慢坐起,还未坐稳,竟先哭了起来,瞬间就变成了梨花带雨的模样,颇是惹人心疼。 贾金纱作为崔银的闺蜜好友,从小便有心事便互相诉说。如今见崔银难过,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自己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边,连忙快步走到床头坐下,玉手勾住崔银肩膀,将其揽入怀中,望向这缓缓抽泣的女子,眼神焦灼地问道:“银银,可是有什么担心之事?我一定帮你!” 只见崔银点了点头,将那晚花煞之事讲了一遍,此事事关自己名节,所以只对贾金纱一人才能放心说出。随后又告诉她,自己这两日夜夜担忧,无法安睡,就怕花煞再次前来,都快被此事逼疯了! 贾金纱当然听说过花煞,富商还因此专门给家中多雇了一些家丁,专门晚上巡逻,保护自己五个女儿的安全。 于是贾金纱听闻这花煞,竟闯入了好友的闺房,还是在县令府衙,更是惊讶万分,随即愤怒无比,这花煞甚是嚣张了! 她心知此时的崔银便如同惊弓之鸟,于是用芊芊玉手轻拍了两下崔银的后背,声音轻柔地缓缓说道:“今晚我陪着你吧,你不要担心,好好睡一觉。” 崔银缓缓点头,顿时心底感觉安全了许多,这才将哭声止住,轻轻往贾金纱怀中再蹭了蹭,便缓缓闭眼,将眉头舒展开来,就那样沉睡过去。看样子,她真的是累坏了。 贾金纱见她睡着,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缓缓将她的头轻放在枕头之上,生怕将她弄醒。随后便跨出房门,差人前去家中通报一声,自己就在崔银闺房之中住了下来,与她同睡。 昨夜,万里无云,月光煞是明亮,贾金纱睡到半夜,突然腹痛难忍,想要上厕所,于是缓慢地翻身下床,将动作放缓到了极致,如同小猫一般,未发出一点声音,轻手轻脚地如厕去了。 等到贾金纱从厕所回来,轻轻将闺房门推开,正准备迈步而入,便见一个黑衣人,坐在崔银身上! 此刻那黑衣人已将面巾摘下,准备轻吻崔银,却听门房‘嘎吱’一声响了起来,立马便转过头来,盯着贾金纱!在月光的照耀下,那脸庞,是异常的俊俏,眼角带着的血迹,让他带着一丝邪魅。那人竟然没有立刻逃跑,而是朝她咧嘴笑了笑! 正是黑衣人这一个转头,月光将崔银心脏处插着的长剑照亮,直射贾金纱眼睛!她被这一幕吓得两眼瞪大,使劲的尖叫一声,立马便转身逃去!可刚刚转身,便晕倒过去,之后竟什么也记不得了! 再醒来,就是现在。 床边的众人闻言,头皮发麻,眼中全是怒火,这花煞竟如此狠毒!在场之人全都义愤填膺,若是那花煞在眼前,定然会被众人碎尸万段! 富商眉头紧皱,刚欲拍拍五女儿的背部,以示安慰,便见管家在闺房外两手相拱,恭敬地喊道:“老爷!县令大人来了,在大厅等您!” 富商闻言,瞬间将眉头微皱,眼中露出思索之色,不知县令来此,意欲何为,向门外喊道:“知道了,马上就去!” 贾金纱听闻县令来了,立马将头抬起,双眼带光,用衣袖擦了擦泪痕,心知其肯定知道崔银的情况,于是赶忙屁股向前挪动,穿上床下摆放整齐的鞋子,便朝门外跑去,似一股风一般! 此女动作之快,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她都已经跑到了门口。正主都跑了,房间内几人随即也跟着追了出去,特别是富商,心中还担心着五女儿的身体状况,大病初愈,此刻偏偏还跑得那么快,他心中顿时担心无比,连忙在其身后,边跑边高声喊道:“五妹!慢点!” 可贾金纱现在心中无比担心崔银,哪里听得进去,依然快步跑着,丝毫不理会身后众人的呼声。忙中出错,慌中出乱,贾金纱快跑之下,竟有些稍感头晕,一不小心,右脚被石头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右手和右腿着地,磨出了一片血迹,将其疼得龇牙咧嘴。 富商在后面看着这一幕,焦急万分,心疼无比,脚下追赶的速度又快了一分,现在只恨自己没有学武,平时又吃得太多,追赶不上。 只见贾金纱缓缓站起身来,疼得眼眶又红了去,却依然脚下不停,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朝大厅继续跑去。 此刻的她,仿佛让富商不认识了,再不是那个躲在自己羽翼下的五女儿,而是,蜕变成了那个为了朋友,坚毅无比的五女儿。 第四十八章 猎物 富商府邸的大厅之内,县令端坐在正对着门右侧的那张黄花梨木椅子上,将茶盖在茶碗上斜了一个小口,缓缓地朝里吹了吹气,轻轻啜上一口,瞬间便将口干舌燥的状况解了一半。 虽然现在县令看似悠闲,还有闲心上门喝茶,其实心中是焦急万分,担忧不已。不过,为了和富商解释清楚一些事情,免得生出许多误会,因此不得不来此一趟,先将担忧压在心底。 正当县令心情沉重,乌云密布之时,却听大厅之外,传来一阵可爱中带着许多焦急的声音:“崔伯伯!银银有没有事?!” 崔县令听见此人声音,竟是那清晨还突然变得傻乎乎的贾金纱!霎时便一阵恍惚,竟一时没有将茶碗拿稳,掉在地上摔得稀碎,茶水溅得满地都是。他心底的焦急,和想知道昨晚来龙去脉的心情,突然便如同雨后春笋,遍布心间。 他竟激动得老泪纵横,嘴唇微微颤抖,心中大声呼喊着苍天有眼!贾金纱恢复了过来,终于是能知道谁把自己女儿伤成那般模样的了! 崔县令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脚下生风,向那一瘸一拐的贾金纱迎了过去,这还是他当官以来,第一次亲自迎接别人。 “崔伯伯!银银怎么样了?!” “金纱丫头,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两人还隔着数尺,便开始焦急地询问对方,却等到走近了,都没有人率先回答问题,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回答。 此时,富商和采桑子等人,也都走到了近处,与县令隔着一个贾金纱相望。县令见如此多人前来,知道是时候说明来意了,便决定率先回答贾金纱,让她宽心一些,不过他眉头上画着的焦急,早已经说明了情况不容乐观,有些沉重地说道:“银银暂时活了下来,不过伤势挺重,一切得看天意了!” 县令说完,便快步越过贾金纱,站在富商面前,嘴唇翻飞,快速说道:“贾老弟,我来贵府便是来与你解释金纱的事情,如今她已经好了,那我便回头再说!可否先让金纱和我讲讲昨晚的来龙去脉?” 富商立马点了点头,先前听金纱所说,崔银似受了很重的伤,能理解他心中的焦急。便将两手朝大厅内一摊,做出个请的姿势,富商便心疼地扶着贾金纱,与县令一同朝大厅快步走去,路上不忘高声吩咐管家,去拿些治擦伤的药来。 众人鱼贯进入大厅之中,富商多次请求采桑子落座上位,却都被采桑子以县令乃是一县父母给拒绝了,慢悠悠的坐在了进门右侧最靠近上位的位置。 县令见状,心中暗惊,此人是何方神圣,竟然在贾老弟心中,比自己还高上一分,想归想,可此刻更重要的事情,是知道此事来龙去脉!等到众人全都落座,便立马上身前探,面对着贾金纱,急迫地问道:“金纱丫头!你快说吧,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儿?!急死人了!” 贾金纱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心中边着急着崔银,便将昨夜之事又讲了一遍给县令听。当县令听到是花煞将自己女儿捅伤之后,怒不可遏,将牙关紧咬,一双拳头‘咯咯’作响,青筋暴露,脸面阴沉无比,一拳重锤在身旁的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沉声吼道:“好你个花煞!本县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当听到贾金纱说见到了那人面容,一双眼睛立马睁得巨大,爆出精光,如同狰狞的猛兽,立马连说:“好好好!”恨不得立马让其描述出来,自己亲自作画,将其全城通缉! 随后,又略感疑惑,发出“嘶”的一声,缓缓问道:“金纱,你怎知那人便是花煞?” 贾金纱缓缓摇了摇头,眼神暗淡说道:“我也不知,只是感觉而已,那人头顶还插着一枝花,我觉得,就是那个花煞!” 县令也不管那么多,不管此人是不是花煞,他把自己女儿捅成重伤,那便是死罪!随后,县令便满脸怒容地详细询问了一番那人容貌,那样子,仿佛是要吃人的老虎,让金纱都不敢瞧他。 既然知道了此人容貌,那便好办许多,他便立马站起身来,向众人拱手道别,快步向外走去,每踏出一步,怒气便越增一分,准备回去之后,立刻广发通缉令!哪怕是重金悬赏,赌上自己全部的身家,也要让这人死无葬身之地! 贾金纱本想追上去,与县令一同回去,看看崔银的状况,可富商一把将其拦住,让管家叫人,把她扛回了闺房,途中不管其如何挣扎,也无丝毫用处。 富商心知,这件事情,必定是腥风血雨,五女儿大病初愈,身子尚弱,又腿脚磕伤,哪敢再让她往外跑。更何况,就算她恢复了过来,也不敢再让她单独出去,花煞的报复,让富商害怕。 见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也着实心疼,只好眉眼轻柔,脸色平和,轻声地对她说:“五妹,救你的那位恩公前辈,是个高人,你别担心,若是崔银当真有事,我便求他去救!别哭了。” 贾金纱闻言,这才止哭,双眼直直地看着父亲,确定其没有说谎,这才眼角带泪,缓缓点了点头。 富商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女儿,重情义是好事,可是却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做父母的,真是无奈至极。 两位镖头见事情告了一段落,便先告别众人,要回去将此事知会佟总镖头,毕竟佟总镖头是本县有名的高手,也一向乐于为名除恶。花煞一事,闹得民不聊生,若是不趁此机会抓住花煞,恐镖局名声也会因此稍微受损。 采桑子则想着,是否要将此事也告诉李风来,但又怕其应付不过来,毕竟,不论是下毒手段,还是变态的程度,这个花煞绝非虎穴强盗可比,他也怕李风来会因此有个万一。 一张大网正在编织,整个县内,多方势力都将矛头对准了花煞,此人已经走到了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一场围猎,即将开场,身为猎户出生的李风来,是否会参与这一场狩猎? 夜晚,在破败的庙宇之内,花煞阴恻恻地笑着,正如同昨晚见到贾金纱那般,一边将手中的烤野兔翻个身,一边用另一只手从干树枝堆内取出柴火,扔入篝火。 花煞此时头顶上换了一朵花,由茉莉变成了雏菊,自言自语地开口说道:“可惜咯,一朵花,只能配一个美人,要不然那妮子,看着就很润!”片刻后,其双肩缓缓抖动,越笑越烈,最后,竟放声狂笑,舌头舔了一下嘴唇,说道:“不过,这朵小雏菊已经准备好了,让我来尝尝吧。” 随后,将烤的野兔取下,满脸笑着,朝野兔一口咬下!在这莹白的月光下,若有人看到这一幕,必然会以为,是一只厉鬼在吃人! 花煞有自己的规矩,一朵花,只能给一个美人,不管是死还是活,所以才暂且放过了贾金纱。 他自以为杀了崔银,自以为让贾金纱离了魂,便无人知道自己是谁。可是,人在做天在看!事到如今,网在慢慢紧缩,唯有他自己浑然不知,还依然沉浸在昨夜杀人的快感之中。 到底是猎人狩得猎物,还是鱼撞破大网逃脱,之后的故事,谁也不知。 第四十九章 围猎大会 长宁县县衙大堂之中,县令坐在上位左侧,而采桑子则在富商众人的强烈央求之下,坐在了上位右侧。 佟总镖头,富商,李风来,唐璐,陈镖头和白脸镖头全都坐在大堂两侧的椅子之上。椅子之后,一边站着一众镖局的镖师,另外一边则站着两排县衙的捕头和捕快,分明不是很大的大堂,此刻人满为患。 虽然李风来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但一听采桑子讲起这采花大盗的恶行,便也恨得牙痒痒,满脸怒容不顾唐璐的劝说,硬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就要活动活动筋骨,准备随时出击,将这花煞猎杀! 正好县令派人来说,让富商去县衙参加一个围猎部署会。富商则硬着头皮,来求采桑子一同前去,希望其助本县恢复安宁,替百姓惩奸除恶! 李风来闻言,两眼放光,将道剑拾起,便快步走到门口站立,准备去县衙,参加这围猎大会。唐璐见其如此积极,嘴唇紧抿,心知如何劝说也只是无济于事,于是便缓缓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只好支持他,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于是,便与富商三人一起来到了县衙之中。 大堂之上,县令作为东道主,自然要率先开口,否则众人抢言,必是喧宾夺主。崔县令眉头紧皱,沉声说道:“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我请你们来此的目的,我就不再重复赘言。” 县令停顿片刻,稍稍思索了一下话语,继续说道:“这花煞穷凶极恶,不但在本县之中为非作歹多日,奸淫多位少女,甚至竟敢跑来县衙!连我崔某人的女儿都敢刺杀!还对贾老弟的爱女下毒!此等恶人,理当斩草除根!” 大堂内众人,不管是坐在椅子上的,还是站着的,全都义愤填膺,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县令这番话深表认同! 崔县令见众人有了反应,突然眼神稍显惆怅,轻叹一声,继续往下说道:“崔某不才,从第一件奸淫案件发生开始,便命人前去搜捕,却是一无所获!一直到现在,我的女儿躺在床上,生死不明,却依然没有发现此贼踪迹!” 崔县令随即将目光转向富商,眼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缓缓说道:“所幸!贾老弟的爱女,帮我们描绘出了此人样貌!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便能将此贼碎尸万段!” 他说完便重重地拍了拍手,便见一个驼背老者,手中拿着一卷画卷,从大堂外缓缓走了进来,步履蹒跚。只见他走到大堂中央,抓住画卷轴头,将画卷往下重重一抖,一个巨大的人像便显现在众人眼前,随后便缓慢转动身体,确定大堂之上每一人都能看清自己的画作。 只见画作之上,并不如同一般衙门中的粗略画像,而是精细无比,似乎连每一根头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便如同一个活人一般,站在画卷之上。 驼背老者虽然年老,眼睛却一点都不花,反而时刻都散发着精光,看着众人对自己画作啧啧称奇的样子,便眉毛挑起,颇有成就之感。 只听县令缓缓说道:“崔某为了破案,重金请了吴妙笔连夜作画,终于是赶出来了这卷花煞样貌,接下来,便拜托各位伪装成居民,搜寻此人下落了!崔某,替百姓谢过了!”说完便立马站起身,朝众人拱手,弯腰拜了下去。 众人皆呼到“使不得”,欲起身将县令扶正,唯有佟总镖头眉头紧锁,眼神微微转动不停,坐在座位之上,一言不发,似在想着什么。 突然之间,佟总镖头“啊!”了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从县令身上吸引了过去。只见他右手握拳,重锤在座椅把手之上,细细看去,把手竟有细缝裂出!他从椅子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低眉眯眼缓缓说道:“原来是他!” 佟总镖头将脑袋抬起,见着众人全都望向于他,却也不觉尴尬,眼中稍显激动地高声说道:“诸位!我知道此人是谁了!” 众人闻言,全都寂静无声,将眼睛睁大,耳朵竖起,紧盯着佟总镖头,不想错过接下来的一字一词。 只听佟总镖头又缓缓坐下,开始沉声说道:“此人名为西门封烟,乃是临县一个员外的儿子,自幼便对武艺有着惊人的天赋。虽家中富有,却极少出门,平日中也不见其为非作歹,一心只在家中专研武艺。” 佟总镖头轻吸一口气,回忆着此人的点点滴滴和各种传闻,继续说道:“据坊间传言,两年以前,此人爱上了家中一个新入府的婢女,那婢女似知道少爷的心意,便和其暧昧了许久。突然有一天,那婢女却对西门说:她能进来西门家的大门,完全是因为,她只是一个被老爷买回来的青楼女子!老爷怕正室发现,便以奴婢的身份将其藏在府中,夜夜临幸!” 众人听到这里,全都目瞪口呆,心中大骂那员外混账,猪狗不如。竟然内心深处,有一些同情于花煞。 佟总镖头见众人表情各异,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西门封烟也是一个痴情之人,如何能接受如此的事实,便立马似疯了一般,跑出了府邸,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醉死在了外面。没想到,最后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大堂之内的众人,此刻,竟一时被这故事给吸引住了。特别是那白脸镖头,最是喜欢此类坊间传闻,一脸好奇地问道:“总镖头,那婢女后来如何了?” 佟总镖头眉头微微皱起,似努力地回忆着各种说法,挑了一个最是可信的说道:“据说,就是因为此事,她和那员外的关系被正室发现了。于是正室便将其沉了井,淹死在了井中。” 众人缓缓叹息,人命贱如蝼蚁,穷人的命,掌握在富人的手中,生死存亡,皆在其一念之间。不管是战乱之时,还是和平之时,男子还好,通过自己的一双手,可以努力让自己搏得家业,可在这‘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王朝之中,底层的女子,暗无天日! 第五十章 偷梁换柱 富商与李风来三人一起坐在马车之中,由杂役驱车,不徐不急地行驶在县城街道之上。两旁皆是过往的百姓,看见这马车从眼前驶过,有人露出羡慕的眼光,有人则是一脸不屑,嘴上还歪歪扭扭的,不知是否是仇富心理在作祟。 马车车厢之中,四人皆是闭口不言,气氛一度冷到冰点,却不是四人之间闹了矛盾,而是因为先前在县衙之中,崔县令提出的计划,众人不知是好是坏,都在认真沉思之中。 富商终是有些想不透彻,将略微有些粗糙的右手举起,抠了抠脑袋,将头抬起,望向采桑子,缓缓说道:“恩公前辈,您说这崔县令的计划如何?他竟说要是咱们无法暗中寻得花煞,就只有找一个女子,引蛇出洞。我觉得这不妥啊,万一咱们失手,岂不是害了那女子?!” 采桑子将眉头微微一皱,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此法确实有些太过鲁莽,任凭谁家,肯定也都不愿让自己女儿出来当这个诱饵。” 李风来听着两人的对话,将头靠在车厢壁上,双眼放空,脑袋中却似有两只蜜蜂在“嗡嗡”的响个不停,不由得缓缓将双眼闭上,看能不能想到个更好的方法。 黑暗之中,似有一丝灵光闪过李风来的双目,却很难抓住,只见其眉头缓缓紧皱,将眉间拧成了一团,才堪堪抓住那道灵光。他轻吐一口浊气,将双眼陡然睁开,莹白的灵光在其眼中浮现,摄人心魄! 车厢内其他三人似乎察觉到了李风来的异样,纷纷将头向他转了过去,看他想说些什么。 李风来见众人望向自己,正襟危坐,不慌不忙地说道:“其实,我们可以来个偷梁换柱!” 三人闻言,双眼先是充满疑惑,随后眼珠微微转动,仿佛是在思考着这句话的意义。片刻之后,却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又将疑惑的目光投在李风来身上。 李风来微微一笑,眼中暗含秋波,尽量去模仿唐璐平时的笑容和眼神,竟有那么一丝女子的柔情似水。接着便用内力汇集于咽喉,以此改变声音的粗细,用手将面部一遮,缓缓低眉说道:“公子,奴家这厢有礼了。” 三人见状,连忙惊呼出声,心中无比震惊!富商随后眼中带着惊讶,缓缓摇了摇头,不停轻轻拍手,赞叹道:“小哥这一招偷梁换柱,果然秒得很!若非我知你是雄非雌,怕是连我这等花丛老手,都要因你这暗送秋波沦陷一番。” 采桑子更是玩心大起,从未见过此等变声之法的他,连忙勾住李风来的肩膀,朝他咧嘴笑了笑,挤眉弄眼地轻声说道:“徒儿,你竟会此等妙法!今天给你个机会,让你过把当师父的瘾,把这个教给我!” 李风来闻言,自是乐意至极,这不过是打猎之时,为了方便引诱雄兽,自己专研出来的一种变声之法罢了,没想到现在竟能有此妙用,当即抠了抠头,憨笑两声,眼睛都快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随后再次用手遮住嘴唇,望向采桑子,眼神竟变成了害羞模样,用女声嗔怪地说道:“师父,那小女子教你便是了。” 三人闻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都在心想李风来这厮好不要脸,竟然越发比女人还有妩媚一些。 采桑子越发的迫不及待,竟变成了小孩一般,眼中精光闪烁,双手按住李风来的肩膀,疯狂摇晃,一直说道:“快教我!快教我!” 唐璐看着二人如此模样,竟一时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今日终是得见两人和平时不一样的样子,原来,高手也会很顽皮可爱。 李风来听见“扑哧”声,转头瞧见唐璐眼中的笑意,如同春天的桃花一般,煞是好看,仿佛那一瞬间,又坠入了千里春湖,万里星河,一切都美好得如梦似幻。下意识便又将手遮住脸庞,模仿着唐璐的一颦一笑,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唐璐见此,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李风来一直都在以自己为模板,便立马佯装生气,两眼微瞪,小嘴微撇,作势要打,威胁道:“小心头都给你拧掉!”随后却因心知其模仿的全是自己,或是因为心中有着自己,眼神便不自觉的更加温柔了一分,缓缓将手放下,嘴角微翘。 李风来眼尖,瞧见唐璐的眼神,便知其不会打自己,于是只抠了抠头,随即望向她,也不说话,只傻笑道:“嘿嘿。” 马车缓缓停下,不再颠簸,只听杂役在车厢外,轻声朝内喊道:“老爷,到家了。” 富商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好!”便率先从车厢内猫腰钻了出去,随后用右手将车厢帘布拉开,恭敬地朝内轻声喊道:“恩公前辈,两位小恩公,到家了。” 三人下车之后,李风来率先伸了个懒腰,虽然已经连着昏迷了好几天,这烈日炎炎的夏日,却依然容易让人犯困。俗话说得好,春困秋乏冬眠夏打盹,便是如此吧! 采桑子和唐璐活动了一下身躯,随后就要跟着富商往府邸大门走去,李风来掉在最后,打完呵欠,却见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一个人,正在眺望着众人,似在寻找着什么。 李风来伸出右手,叫住了富商,随后见富商转身望向自己,便向前缓走两步,与富商靠近一些,将眼角余光朝树下瞟了瞟,疑惑地低声问道:“贾叔,那人你可认识?为何一直朝这边看?” 富商顺着李风来的眼神,往树下看去,距离稍远,竟有些看不清楚,于是便将眼睛用力的眯了眯,这才看清那人样貌,顿时火气就冒出了头顶,大声怒道:“又是这个穷小子!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富商说着便叫上杂役,朝那人快步走了过去,想要再收拾此人一顿!李风来三人也缓缓跟上,像是看稀奇的旅客一般。 穷秀才见富商朝自己走来,下意识想要跑掉,但心中再仔细一想,若是就此跑掉,岂不是会被人笑掉大牙,说自己没骨气?!那以后自己还有何脸面再来见粉衣女子?! 于是穷秀才便鼓起勇气,站在原地,等着富商一步一步走近。在穷秀才眼中,富商就如同一个鼓手,每走一步,自己心头便跳动一下,走得越快,跳得越快,走得越近,跳得越快,“咚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只片刻便脸色红透。 只见富商走到了穷秀才面前,盯着那张还算白净的脸,两眼瞪如虎目,眉头紧皱,怒骂道:“你这个穷小子!再在我家门口晃悠,小心下次将你的腿打断!快滚!” 穷秀才闻言,立马低头顺眉,冷汗直流,身体抖成了个筛糠,竟面浅到如此境地,可却依然站在原地不动,似听不见富商说话一般。 富商眉头皱的更紧,想了一番后,随后缓缓将眉头松开,想让其知难而退,于是脸上微微显出嘲弄的神色,低声说道:“看你穿的这一身,如何能给我女儿幸福,你又没有更出色的学识,如何能有前程,凭你也想瘌蛤蟆吃天鹅肉?!你有什么能给我女儿的?” 富商说完,便冷笑了两声,缓缓摇了摇头,眼神中全是蔑视,就要转身,让杂役将其暴揍一顿,却听其吞吞吐吐,似在鼓起勇气说着什么,声音却如蚊呐,飘忽不定,听不真切。 眼见富商就要转身离开,穷秀才不想被人看扁,脸色红得如同太阳,内心再次鼓起勇气,终于是能听清那么一点,却也极其小声:“我能......” 富商转过身,已经往前跨出了几步,刚欲让杂役收拾此人一顿,却听背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吼声:“我能为她放弃自己的命!” 富商再次缓缓转身,面对着穷秀才,嘴角微微勾起。只见穷秀才此刻大口喘着粗气,似喊出这一句话,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第五十一章 冰镇大西瓜 李风来四人坐在大厅之中,采桑子和富商倒是一如既往的坐得端正,而李风来和唐璐则整个身体都瘫在了椅子上,一副被太阳晒化了的表情,双眼无神,就那样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富商看着众人疲累不堪的模样,自己也觉得燥热难耐,突然,脑海中便不知不觉想到了西瓜,两手一拍大腿,似想到了什么,对众人喊道:“我差点忘了,回来那天我在井中放了个大西瓜,据说是近十年最大的一个,比一般的足足大了一倍!” 众人一听有西瓜吃,立马来了精神,双眼瞬间有了神采。只见富商双手用力一撑椅子把手,迅速站起身来,朝外高声喊道:“华管家!把我买的那个西瓜王从井里取过来!” 管家手中拿着小算盘,刚好快步从门口经过,正要去查看一番有没有杂役在插科打诨,却听见老爷叫住了自己,于是只好改变行程,朝内高声回道:“好的老爷。”随后便往院中古井行去。 李风来突然之间不知为何,想起了方才那位站在树荫下的穷秀才,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贾大叔,我觉得那穷秀才很有勇气了啊,先不说他最后能喊出那一声舍命,就单看他虽然全身发抖,却也不落荒而逃,足以见他是个可造之才,为何你还是最后只说一个‘滚’字呢?” 富商用衣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望向李风来,认真地说道:“小恩公,你年龄尚小,你不知为人父母的心思也不怪你。试问,哪家父母愿意将自己女儿送去受苦?以后他是不是能成大业,这咱们不知道,那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要的是绝对能给我女儿幸福之人。” 富商说完,便朝李风来挤眉弄眼了一番,随后见其没有反应,便继续说道:“可能你们会说我鼠目寸光,但是各人的想法不同,我不愿意拿我女儿的幸福当赌注,我更希望她能过得安稳一些。还有便是,我叫那穷小子滚,想着万一能激发他的斗志呢,若将精力全都放在情爱之上,如何干出一番事业?所以,其实我打心眼里觉得,小恩公你便是我女婿的最佳人选!” 李风来听富商讲着大道理,心中暗道确实如此,虽然有些目光短浅,却也不失为最妥当的办法,一边想着自己要走的路果然还长,自己还未完全长大,一边缓缓点头,赞同富商所说。 可是,当李风来一听到富商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时,立马觉得哪里不对,浑身颤抖了一下,下意识想要点头的动作被自己生生克制住,赶忙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眼角余光不时朝唐璐瞥去,生怕她暗自生气。 众人见李风来那将头摇成波浪鼓的模样,都不禁笑出了声。富商其实已然心知,李风来志不在此,他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于是那只是开的玩笑话罢了。 谈笑间,管家便快步走了进来,似怕西瓜被晒坏了一般。只见管家气喘吁吁,将西瓜放在采桑子与富商中间的桌子上,这才将衣袖举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管家刚转过身,准备退出大门,继续去打理府上事务,却听富商喊道:“老华,先别去忙了,这天热,一起吃吃西瓜。”管家也不推辞,拱手拜谢道:“是,老爷。” 不得不说,这西瓜着实有些分量,足有富商三个头那么大,深绿色的花纹规整的画在浅绿色背景之上,从表皮的模样和它那敲击之后发出的“咚咚”声来看,却是已经熟透了,只是不知为何,竟能长大到如此程度。 众人想到西瓜的甜美,都开始频频吞咽口水,将眼睛紧盯着西瓜,李风来迫不及待地将腰间短刀摸出,直接插在西瓜之上,瞬间便有红色的汁液流出,再稍稍一用力,便被分成了两半。 其内,鲜红的瓜肉之间,一颗颗西瓜子似黑玉一般,嵌在里面,煞是好看。李风来再次将短刀挥舞数次,手起刀落,便见西瓜被不断切小,切薄。 富商一边看着李风来切西瓜,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这西瓜也像人一样,小的时候,你不觉得它有多稀奇,一旦长得大起来了,比其他西瓜都大,哪怕只是大一丝一毫,那价格也是水涨船高。” 众人之中,采桑子和管家都是人精,倒是能听懂话中含义,而李风来和唐璐尚小,只当道理来听。 众人看着切成小块的西瓜,水嫩多汁,迫不及待地从桌上拿起,便往嘴中快速塞去,一口咬下,再将汁水混合着口水一起吞下,霎时便凉爽无比。 这放在水井中的西瓜便如同放在冰窖之中一样,在夏天便是防腐和冰镇的宝地。 几人一边吃着西瓜,一边讨论着那偷梁换柱的办法,现在也只知让李风来男扮女装,却也不知如何让花煞瞧见。 只见李风来咬下一口西瓜,微微咀嚼两下,吐出一串西瓜子,随后才将西瓜汁水咽下,继而说道:“或许,我可以装作是名士之女,请县令配合咱们,让人大张旗鼓地迎接咱们进城,如此热闹的情景,不怕那花煞瞧不见。” 众人闻言,缓缓点了点头,觉得好似有那么一些道理,唐璐思考了一番之后,却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摇了摇头,说道:“名士千金,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刚刺杀了县令千金这个节骨眼出现。若我是花煞,我肯定会格外提高警惕,不会贸然出现下手。” 众人闻言,好似有些道理,却也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于是便全都再次陷入了沉思,继续吃着西瓜,想着办法。 富商突然眼睛睁大,其内精光一闪,似想到了办法。随即将嘴中瓜肉连着西瓜子一起吞下,不徐不急地说道:“或许,小恩公可以扮作崔银,再想办法让花煞知道崔银并未被其杀死,他就必定会找上门来!” 李风来将眉头一皱,嘴中咀嚼的速度竟都放慢了一分,想将富商说的这根线条抓住,理出来一个完整的计划,突然之间,这团乱麻,终于被李风来理清,整理成了一条线,将西瓜皮往旁边桌子上一放,咽下最后一个瓜肉,缓缓说道:“我们,需要真的崔银小姐露一面,去为我们的捕猎,祈个福。” 第五十二章 木盒 李风来四人吃完西瓜,便将西瓜皮随意放置在大厅桌上,由管家叫人来处理。他们则各自扶着自己的肚子,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行去,准备好好的睡个午觉。等到太阳不再如此炙热,天气稍稍凉快一些,再去县衙找崔县令商量这偷梁换柱之事。 李风来缓缓地推开房门,摇摇晃晃地迈过门槛,像是喝醉了一般,哪怕是饱嗝,也和酒嗝有七八分相似。 李风来双臂同时张开,把住两扇房门,缓缓将房门往后推去,房门“吱呀”轻响,随后便是“砰”的一声,彻底关上。 李风来背靠着房门,满脸疲惫,本就伤势还未痊愈,却又东奔西跑,一时之间竟要睡去,眼看着就要滑坐在地,他脖子上的婴儿状玉佩却突然一凉,一点莹白光芒浮现,让李风来从混沌中稍稍清醒了一些。 李风来脸上的表情稍显诧异,这玉佩是采桑子送给他的拜师礼,当时只觉好看,并未有何奇异之处。可这毕竟是拜师礼,这么重要之物,一定要随身携带,于是便找了根红绳穿上,挂在脖子之上,这还是它首次有异样显现。 可现在的李风来却无暇去琢磨这块玉佩,脑海中依然就如同一团浆糊一般,只想睡觉,于是脚下快步,径直走到床边,还未脱鞋,便迷迷糊糊地栽倒在床上。 此刻的他,双眼已然眯成了一条直线,想着用最快的速度将整个身体放到床上,所以索性用一只脚扣住另一只的脚后跟,用力地将鞋子一蹬,便听地上传来“啪嗒”一声,脱下一只。看着他刚将光脚放在另一只鞋后跟上,准备蹬掉第二只鞋子,却已然没了后续动作,再看看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双眼紧闭,呼吸均匀而缓慢,竟已经沉睡了过去。 采桑子此刻正端坐在床沿上,从怀中缓缓摸出那木头盒子,再次仔细地端详起来,此前也看过数次,却并未找到打开之法。这木质盒子雕刻精美,古朴至极,像是个古董一般,在时间长河内漂流了极长时间。采桑子思索良久,也不知为何这盒子会出现在虎穴暗牢,也不知为何它会被放在角落里吃灰。 他不是没有试过用‘青锋’直接将其切开,可是多番尝试之下,却连‘青锋’也切它不动丝毫,这‘青锋’可是她送给他的神兵利器,由铸剑大师烛龙铁匠亲手打造,乃是世间难得的陨铁铸成,虽然已经过了半百,却依然削铁如泥。 他也曾将这木头放在火上烧过片刻,却不见有一点火星和焦炭,甚至用手将烧过后的位置一擦,竟光洁如新。 采桑子不由得缓缓皱起了眉头,眼神闪烁不定,似在认真地思索着,这木头究竟为何物。未过多久,脑海中便灵光一闪,一行字缓缓浮现在眼前‘上古时有建木,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乃是天地联通之所,后有大神将其用元素斩断,天地联通始断绝。’ 采桑子此刻眼睛睁得无比巨大,先前还浑浊无比的眼珠,竟然爆发出精光,身体也不断颤抖,显然激动万分,嘴中轻声自言自语道:“若此物真是建木,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真有人能够白日飞升?!师父修了一辈子的道,不就是想成仙,去看看天上的世界吗?!” 采桑子说完,情绪却又缓缓稳定了下来,眼中的火焰似熄灭了一些,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若此物真是建木,那其必定已然真的坍塌,既然它是沟通天地两界的桥梁,那如今桥断了,便成不了仙了!那还修什么道,念什么经?!” 虽然这木头来历神秘,关乎着他道教的兴亡,可却也暂时考虑不了如此多,只是还很好奇,这建木盒子内到底装着的是什么,又是谁用建木造了这个木头盒子。 思索一番无果,采桑子便叹了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准备之后有机会再继续研究。他就要将盒子揣入怀中之时,便听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紧接着便是唐璐那甜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采桑爷爷,我来拿药粉,去给风来兄换药。” 采桑子一拍脑袋,脸色微红,轻吸一口气,暗道自己糊涂过了头,一老就容易忘事儿,竟连给徒儿换药一事都忘了去。好在唐璐这妮子细心,能将换药一事牢牢地记住,要不然李风来那背上的伤,可一个月也完全好不了。 采桑子将木盒放在左手中,一边用右手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散,一边向外高声喊道:“唐丫头,进来吧。” 只见房门缓缓被推开,阳光直射进来,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唐璐脸挂微笑地缓慢迈入房间,走向采桑子。在离他三尺的位置,便先行了一个礼,再上前两步,从其手中接过药瓶。正满脸欣喜地转过身,准备快步跑去给李风来换药,却听见背后传来了采桑子那稍有一丝沙哑的声音:“唐丫头,帮我一个忙。” 唐璐愣了片刻,暗道天下第三竟然会找自己帮忙,都开始怀疑自己耳朵是否听错了,连忙带着惊讶和疑惑的表情,转过身来,看着采桑子,徐徐说道:“采桑爷爷,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直说吧,我定当全力以赴!” 采桑子方才见唐璐转身,突然便想到了,若要论机关设计,这世间便只有墨家能与唐门抗衡,那墨家和唐门却又一个执掌东北,一个执掌西南,两者流派各不相同。 采桑子见唐璐转过身来,便将左手中的木盒递给唐璐,眼神期待,满脸笑意地问道:“唐丫头,你看看这个盒子,你能打开不?” 唐璐眼中满是疑惑,恭敬地伸出双手,将木头盒子接住,拿到眼前看了看,随后将眉头微微皱起,不禁咂了咂嘴,感叹道:“这盒子做工真精巧,这机括也相当不俗,看这样子,应该是出自墨家人手中,不过我自小便被父亲拉着学习墨家机关,不至于碰到他们后,给我唐门抹黑。 唐璐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枚钢针,轻轻插入木盒上一个细微的小孔之中,便听木盒“咔嚓”一声,却并未打开。只见唐璐再取出一枚钢针,轻刮着木盒缝隙,似在找着什么,一炷香之后,又是一声“啪嗒”,木盒应声而开。 采桑子眼中爆出精光,急忙起身,凑头过来。两人一起往木盒内瞧去,只见里面躺着一张纸,写着‘西门家密报’。 第五十三章 玉石 采桑子将那张泛黄的纸从木盒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满脸狐疑地再朝盒子内看了看,只见纸下的木盒上刻着一竖行的漂亮小楷‘冬霜剑法剑谱’,这几个小字看似平淡无奇,若仔细盯看片刻,便能看见其中寒霜密布,让人背脊发凉。 采桑子见到这六个小字,顿时将眼睛瞪得巨大无比,充满了惊讶和兴奋,或许别人不知道这冬霜剑为何物,可他采桑子却依然记得听李当先说起过此物,它乃是与春雷刀齐名的神兵利器,二皆是由天清老人用天外陨铁所铸,与之同存于世的除了春雷刀,还有夏风枪和秋雨棍。 虽然这冬霜剑在采桑子看来确实算得上是稀世珍宝,可现在只有一个木头盒子,单凭上面刻着的几个字,却也无从找起,那现在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在盒子中的那张泛黄的纸上了。 采桑子先将木头盒子随手放在一边的桌子上,随后和凑头过来的唐璐一起看着纸单上面的文字,两人似在斗牛一般,大头碰小头,看得津津有味,‘西门家密报’的背面写着:‘西门封烟与女婢白鹤有情,西门大员外生性淫邪,酒后将白鹤强暴,白鹤不愿以非清白之躯面对西门封烟,便投井自尽,若以此事为要挟,定能让西门员外俯首上贡!” 采桑子轻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是今天听到看到的,关于花煞的第二个版本,若是要说更相信哪一个版本,倒不如说,更期望是哪个版本。自然,第二个版本实在是太过苦情,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可这第二个版本,却在木盒中呆了许久,可信度也更高一些。 看完这张泛黄纸单上的字后,两人不禁开始沉思,眼珠转个不停,写这张纸单之人到底是谁?原本就是虎穴的人还是其他某个组织的人?是谁要拿去威胁西门员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虎穴暗牢之中?写这纸单之人,是否知道盒子的来历?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大海深渊将二人吞没,采桑子常年打坐修行,耐力自是非凡,想问题也是个没完没了。可唐璐便是个稍稍有些急躁性子的人,想了半炷香便觉得脑袋之中疼痛难耐,于是干脆放弃了再去想这些问题,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两边,眉头微皱地说道:“采桑爷爷,我先去给风来兄上药。” 唐璐见采桑子依然在沉思之中,两眼直愣愣的看着纸张,面无表情,不知他已经想到了哪里。于是只好自己转身,轻手轻脚地向门外走去,不再去打扰采桑子思索问题。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采桑子思索无果,轻轻地皱了皱眉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唐璐早已离开。他缓缓地躺在床上,将泛黄纸单举过头顶,在阳光的照射下,目光定格在‘西门’二字之上,轻声自言自语道:“只有之后,去这个西门家看看了,这是唯一的线索。”说完之后,便小心翼翼的将纸单折好,放进怀中,随后将身子转了半圈,侧着睡了过去。 李风来此刻正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周围什么都看不清楚,唯有用手能摸到一些四周的情况,似周围全是光滑无比的石壁,温度却在时刻变化,忽冷忽热,便如同有生命一般。 李风来此刻却无半分紧张和害怕,从小便打猎的他对危险气息异常敏感,此刻的他却感觉不到一点危险,也就放心了下来。 正当他将两只手一起放在石壁上时,突然一股亮光出现在他眼前,将他照得眼睛一花,急忙紧眯眼睛,用右手挡住迎面而来的光线。随后,他缓缓地将眼帘打开,慢慢适应了这股光芒,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块玉石,如同小山一般! 这莹白的玉石好似有些眼熟,李风来刚刚开始思索,便陡然将眼睛睁大,这不是采桑子送自己那块吗?!为何会变得如此巨大?! 李风来百思不得其解,正当苦苦思索之时,身体却在瞬间变得燥热难耐,如同身处火焰之中,正在接受炙烤一般,而放在玉石上的左手此时正好传来了一丝凉意,让那灼热之苦缓解了一些。 可单单是一只手,远远无法让自己完全凉快下来,于是干脆整个身体都去贴着玉石,瞬间便无比舒服,不由得露出一脸享受的模样。 弹指间,李风来还未舒服够,便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又寒冷无比,如堕入冰窖之中,牙齿打着颤,不由得立马快步远离这玉石,不让自己寒上加寒。 李风来抱紧自己的两臂,迅速且使劲地搓着,想要让自己快点暖和起来,却似乎无济于事,无论自己如何去努力,也依然寒彻心扉。 这玉山似明白李风来心中所想一般,缓缓地暖和起来,如同冬日里的暖阳,让李风来全身都暖洋洋的。随后他便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使劲地扑去抓住玉石,想要以此获得更多的热量。 此刻,小山一般的玉石仿佛闪了一下光,其内隐约出现了一些景象,有着一座云雾缭绕的大山,在山顶有着一颗通天的古树,正当李风来觉得神奇之时,接下来的一幕便让他目瞪口呆起来,那古树似‘轰隆’一声,不知为何竟缓缓倒下,天空中的云朵全都被倒下的古树拍散! 等到古树落地,整个世界都在颤抖,‘轰隆隆’的声音如同雷暴,由远及近迅速传来,掀起的黄沙烟尘也飘荡在整个玉石之内,让李风来再也无法看清内里的情况。 又是一道强光来袭,却不再与那玉石有关,而是,真的阳光。李风来缓缓睁开眼睛,满脸疲倦地看着屋内的一切,头一歪,便见身旁坐着唐璐,此刻的她满脸焦急,慌乱无比。 唐璐见他醒来,立马便放心了许多,先前在门口叫了半天,也敲了半天的门,却也听不见他的一点回应,自然便有些担心起来,立马就自己推门进了房间,也不管他在里面有没有穿衣服。 唐璐一看见李风来,便见其脸颊通红,额头全是热汗,暗道糟糕,或许是发烧了!立马便快步跑去水井打了一些凉水,来给李风来擦拭身体,未过很久,却又感觉其身体凉如寒冰,立马用被子将其紧紧裹住。 方才准备休息一会儿,便看见李风来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立马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眼带笑意,轻柔地说道:“你醒啦?” 第五十四章 毒发 此时,窗外的太阳依然很毒辣,唐璐的身上香汗淋漓,正含情脉脉地盯着李风来。 李风来见唐璐坐在身边,自然是满心欢喜,脸颊微微泛红,正想翻个身,由趴着的姿势换到躺着,以便更能看清楚唐露的模样,却就在翻身的那一刻,感觉到背后的伤口奇痛无比,不由得龇牙咧嘴,五官都挤到了一团。 唐璐见李风来煞是疼痛的模样,急忙帮了他一把,一边让他翻了个身,一边焦急关心地说道:“风来兄,你的刀伤有一些发炎,我帮你再换了一次药,方才见你体温反复无常,便照顾了你一会儿。” 李风来想起梦中的自己,怪不得会全身忽冷忽热,或许是因为伤口发炎,便突然发烧了。他这钢筋铁骨一般的身体,也似好久都未生过病了,如此一来,怕是要在床上待一两天了。 他又记起梦中的那些场景,不由得将眉头微微皱起,右手缓缓将玉佩握住,轻轻摩挲了两下,心中依然想不通那高大无比的山和通天的古树,到底是些什么。 李风来缓缓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既然想不到,那便不去想了吧,所幸唐璐在身边,让他的心安稳许多。 他将头偏向唐璐,看着可爱至极的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知为何,现在在他心中,似乎除了李雪来,他又多了一个人想要拼命的去保护。 唐璐见他偏过头来,直盯着她看,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些什么,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颊,却并未有任何东西,不由得缓缓将头低下,脸颊绯红,接着连脖子也都红了去,两只手不知安放在何处,只得互相揉捏。 李风来见她害羞的模样,微笑而不失郑重地轻声说道:“堂妹,谢谢你。” 唐璐闻言,依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也不矫情,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如同蚊呐,说道:“你替我挨了一刀,那我便要将你照顾好。” 唐璐面浅,只得如此说才不会显得尴尬,可她并未将这份照顾加上一个期限,是今天,还是明天,或者,是永远。 李风来脑门胃疼,身体一阵发寒,不由得再紧了紧被子,虽然现在是三伏天末尾,依然无比炎热,若是裹得如此厚重,实乃怪中之怪,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全身发寒,冷如冰霜。 李风来双眼再次如挂了秤砣一般,往下压着,最后缓缓闭上,嘴中不断嘟囔着:“有你在,真的很好。”唐璐听见那些嘟囔的话语,脸颊再次红了许多,却也不打搅他休息,只是满脸带着笑意,将身上的暗器取出,挨着认真地擦拭了个遍,不时地偷瞄两眼那呼吸平稳的李风来,心中无比安心。 一个时辰之后,太阳不再那么炙热,云朵将它包裹了起来,在地上映出一大片阴影,太阳似不甘心被如此束缚,想要挣脱出来,可却也只能给云朵镶上一层金边,不能出头丝毫。 采桑子缓步来到李风来门前,此时因为自己发现了冬霜剑的线索,不免春风得意,脸上写满了兴奋。 他轻敲了两下房门,眉头扬起,将衣衫稍稍整理了一番,沉声喊道:“徒儿,我们该去县衙了。” 只听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后房门被缓缓拉开,露出唐璐那稍红的脸颊。 唐璐见采桑子在门外站着,立马迈步跨出门槛,小心翼翼地将房门从外轻轻关上,随后小声地对采桑子说道:“采桑爷爷,风来兄他睡着了,方才好似背后的伤口发了炎,身体一阵热一阵凉的,这会儿还睡着的。” 采桑子闻言,立马眉头微皱,一言不发,随后将门轻推,迈步走了进去,唐璐紧随其后,也进了房门,大门“咿呀”一声,缓缓关上。 采桑子如清风一般轻声走到李风来的身旁,看着在床上躺着,脸色平和的他,心中暗道奇怪,练武之人很少发烧发炎,莫说是刀伤枪伤,便是伤口上再多了污水,若涂上他的灵药,也更加极难发炎发烧。 想到此处,采桑子不禁眼神闪动,仔细地开始回想是不是何处自己疏漏掉了。片刻之后,眼珠微瞪,瞳孔紧缩,嘴中呢喃道:“莫非是......” 唐璐站在一旁,看着采桑子如此模样,不禁心中忐忑,也开始紧张起来,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估计错误,或许李风来并不是单纯的发烧? 只见采桑子将右手探到李风来额头,并非是滚烫,而是忽冷忽热,正如方才唐璐所说一般。采桑子将李风来扶起,却不见李风来有一点清醒过来的意思,随即直接一把将他身上包扎的白色纱布扯开。 唐璐立马和采桑子凑在一起,两人朝那伤口仔细看去,却看不出什么异样。采桑子将手指轻抚在伤口处,缓缓闭上双眼,用内力透过手指,注入在伤口处,进一步地去探查伤口处是否有着什么。 片刻之后,采桑子面色惊变,陡然睁开双眼,沉声喊道:“黑色!中毒了!” 唐璐听到采桑子的喊声,立马冷汗直流,担心无比,差点便急得哭了出来,暗自埋怨自己粗心大意。 采桑子不再言语,连鞋都未来得及脱,便立马窜上床去,随后将双手抵住李风来的后背,往他体内徐徐传入内力,去将那团黑色物质逼到一起。 只见采桑子满头大汗,眉眼紧闭,而李风来则是面色扭曲,似极其难受。唐璐在一旁看着,大气也不敢出,紧盯着两人,一颗心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一柱香过后,李风来满头大汗,突然之间吐出一口黑血,脸上却似轻松了许多。采桑子缓缓将双手收至腹间,将内力压回丹田,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估计是那虎穴强盗在刀上涂了毒,这毒引得风来内力混乱,险些走火入魔!” 采桑子又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继续缓缓说道:“只是好似有什么在帮助风来抵抗这股错乱的内力。” 采桑子思索一番无果,便将李风来缓缓放躺在床上,与唐璐一起守在一旁,生怕再出什么状况。 第五十五章 路人 富商在大厅之中双手负后,来回踱步,稍稍有些焦急的模样。先前与采桑子约好在大厅碰面,不知为何已经过去良久,也未等到三人前来。 富商索性不再继续等待,快步走出大厅门外,见大门旁边有一个杂役在扫地,立马平淡地对其说道:“二条,待会儿若是恩公他们三人来了,就说我去寻他们了,让他们等我片刻。” 只见那叫二条的杂役将头抬起,毕恭毕敬地看着富商,中气十足地回答道:“好的老爷。”随后见富商走远,便继续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起来。 富商沿着长廊,不多时便走到了李风来的客房外,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房内并无任何声响,心下疑惑是否三人已经去了大厅,不过还是轻敲了几下房门,说不准都在里面呢。 唐璐和采桑子听见敲门声,本来便带着些担心紧张的心情,再加上这房间如此的安静,虽然敲门声很轻,也不免一下子被吓了一跳。 采桑子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了先前答应富商会合之事,只因李风来中了毒,这才紧张至极,一时竟忘了此事,随即沉声说道:“是小贾吧?进来吧。” 富商听见采桑子叫自己,所幸自己敲了两下门,否则又得错过了。富商缓缓将门轻推而开,迈步走了进去,只见唐璐和采桑子一人坐在一张靠床的凳子之上,而李风来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见这一幕,富商暗道可能出了事情,急忙向前几步靠近床边。 两人偏过头来,看着富商,虽已经不再像最开始那般焦急,却也是在脸上挂着一丝担心。富商眼神中满是疑惑,眉头紧皱,问道:“恩公前辈,这小恩公是怎么了?” 采桑子眼神平淡,沉声说道:“他中毒了,不过已经将毒逼了出来,你不用太过担心。” 富商闻言,方才放下心来,长呼出一口气,虽然李风来与自己非亲非故,却是让自己免受虎穴强盗灾害的恩公,自然将其格外放在心上,缓缓点了点头,连忙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去叫人弄点补品送来。”富商说完便往门外快步走去,想叫人多准备点燕窝鱼翅,熊掌鹿茸,好给小恩公补补身子。 采桑子却缓缓摇了摇头,用平平淡淡的声音将富商叫住,开口说道:“小贾,别去忙活了,我们俩先去县衙一趟,惩恶扬善要紧,徒弟之事,稍后再说。” 采桑子说完便缓缓站起身来,朝门外漫步走去,当走到门口之时,不忘停下脚步叮嘱道:“唐丫头,风来就暂时交给你照顾了。” 随后似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仔细看了看上面所写,确认无误后便丢给了唐璐,继续说道:“这个药瓶里面的药丸,是可以肉白骨之物,乃是灵山耗费了众多物力人力所炼制,若是情况紧急,便给风来服下。” 唐璐双手伸出,将药瓶接住,缓缓点头,认真郑重地说道:“我一定会照顾好风来兄的!” 采桑子缓缓点了点头,便继续迈步跨出了大门,与富商一起朝远处走去,廊道七通八拐,却也丝毫减缓不了二人的速度。 唐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瓶,红色的封盖,白色的瓷瓶,上面贴着一张用毛笔书写的纸,纸上写着五个大字:‘贪生怕死丸’。 唐璐一看这名字,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名字取得,果然是很形象地描述了这药丸的作用。随后便将药瓶放入了怀中,满眼柔情地看向李风来,希望他能快点平安醒来。 富商府邸的大门之外,那穷秀才依然在远处的树荫下驻足眺望,满脸期待,若是踮起脚尖能看到院内,他肯定会不惜一直踮脚。 此刻他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府邸大门之前,富商和一位老者快步从门内走了出来,接着便上了车,随后在马车夫的驱使之下,马车缓缓驶离了府邸大门,朝远处行去。 正当穷秀才略微感到失望,想要转身离去之时,却发现府邸门前走过了一个路人,这路人虽然看起来平凡无奇,却让穷秀才感觉到一丝怪异。并不是说此人长相如何,而是此人频频顿足,似在打量这富商府邸一般,却又极其小心谨慎,仿佛,是在踩点。 穷秀才露出满脸疑惑的表情,虽然他算不得奇才,却也不蠢,暗道其中必有猫腻,索性远远地跟在此人身后,看看此人到底意欲何为。 只见那路人走得不徐不急,转眼间便拐进了一条小巷之中。这条小巷一边是民房,而另一边则是富商宅邸的高墙,穷秀才缓缓走过这条小巷巷口,用眼角余光朝巷内扫去,只见那路人此刻正纵身一跃,便跳到了墙头之上,再往内一跳,竟落入了富商宅邸之中! 穷秀才哪怕是再孤陋寡闻,愚笨不堪,也心知此人定然来者不善,于是立马跑回到宅邸大门之前,用门环疯狂叩击着大门。 随后大门缓缓开启了一条细缝,露出了管家稍稍老迈的脸。 华管家本以为有客上门拜访,或者是老爷忘了拿东西,正欲笑脸相迎之时,却看到的是穷秀才的脸,瞬间便将眉毛皱起,显得有些不耐烦,想要将其轰走,却又下不去骂人的口,便随便说道:“老爷不在,你快走吧,若是老爷回来,你就死定了!” 华管家正欲将门重重关上,却听穷秀才焦急万分,用两手紧紧地把住两扇木门,沉声说道:“大叔请慢!方才我见到有一个人翻墙进去了院内,我怕对小姐不利!烦请管家多多关注一些!若是能让小生进去看看,那便更加好了!” 华管家只以为这人是想趁老爷不在,进来府中看看小姐,便满脸稍显不屑,嘴上却仍然诚意满满地说道:“此时有劳你费心了,我会多加留意!”随后便立马将房门关上,不给这穷秀才一丝机会。 穷秀才缓缓摇了摇头,苦笑两声,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既然沟通不行,只能自己采取一些行动了! 第五十六章 蚍蜉 此时,太阳就算是拼了老命的挣扎,也还未从云朵的束缚内挣脱出来,不过,那层金边似更加亮眼了一些。 清风吹过小巷内,将地上几片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树叶吹得在地上打滚,发出“沙沙”的声音。 或许是由于管家平时对府邸四周的环境把控得到位,此时小巷内竟空无一人,连喜欢探险的孩童,也都不喜欢朝这小巷内钻,所以此处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幽深得可怕。 仔细听去,巷口不远处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声音,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但也只是在这寂静的巷子内才能听见,若是去到平常街道,便也会淹没在各种声音的海洋之中。 只见穷秀才扛着一把不知从何处取来的竹梯子,缓缓地在巷内走着。穷秀才自然是体虚之人,全身上下也无二两肉,扛个梯子便如同常人扛起一座大山一般,浑身大汗淋漓,双脚打颤。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梯子倚靠在府邸高墙之上,用两手撑着竹梯梯阶,将头低下,大口地喘着粗气,汗珠肆意从发间低落在地上。 时间不等人,他生怕那翻墙之人会加害于他的心上人,还未将心跳稳定,便将还打着颤的右腿放上了梯阶,两腿配合着双手,向上快速爬去,竹梯在他爬动的过程中不停颤抖,若是他再重一点点,怕是会让竹梯断掉。 穷秀才两手扒住墙沿,缓缓探头朝府邸院内仔细打量,左顾右盼一番,并未看见有任何杂役在院内行走,于是便轻呼了一口气,放心下来。 穷秀才眼睛一瞪,将两手在墙头上使劲一撑,脸颊瞬间便憋得通红,随后右脚顺势往墙沿上一搭,再使劲将右膝盖跪在墙头上,将左脚也放上墙头,整个人缓缓起身,便稳稳地站在了墙头。 看着离他一丈多高的地面,本就有些恐高的他,此刻双腿下意识地瑟瑟发抖。 只见他将双眼紧紧闭上,稳了稳心态,将牙口紧咬,心口一横,轻声爆出两字:“拼了!”随后便将眼突然睁开,立刻双腿一用力,朝墙内一跃而下。 穷秀才“咚”的一声落在地上,双腿不受控制地向前跪倒在地,为了不让脸磕在地上,急忙用双手护住额头,手掌在地上磨出了一小片血迹,疼得面色扭曲。 穷秀才腰杆一用力,便直起身来,右手扶住膝盖,从地上缓缓起身,一瘸一拐地朝院内深处走去,心中急切万分,虽然不知哪里才是闺院之处,也要尽力去快点找到才行。 富商的五个女儿并非一人一栋别院阁楼,而是都住在一栋巨大无比的阁楼之中,二层五间房,一人一间。 阁楼看起来像是已经有了很长的历史一般,整体全都是由木头建造而成,冬暖夏凉,古色古香。哪怕是门框也都是经过了精心的雕琢,如同红玉一般泛着温润的光泽,光滑无比。 此刻,五女都在自己的房间内休息,不管窗外的天气是阴凉还是爆热,都与五人无关。 那路人此刻正将面部用布条蒙住,轻手轻脚地行走在阁楼之上,缓缓推开五间房门之一,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来到床边之时,朝床上定睛瞧去,只见一女盖着薄纱,露出若隐若现的亵衣,看那容貌,却不是那晚的女子,便又缓缓退出门去,轻轻地将房门关上。 贾金纱此刻刚从梦中醒来,直直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冷汗直流。虽然房间内的桌上点着香薰,却依然不能平复她的内心。梦里又是那个场景,银银坐在床上,满脸焦急地朝她看过来,胸口上插着一把剑,惊恐大喊着让她快跑,而一旁的花煞则嘴角勾起,朝她笑阴笑,突然,花煞那张嘴变成了血盆大口,朝她疯狂跑过来,要吃了她一般。 贾金纱咽了咽口水,刚重新躺回床上,却听见“吱呀”一声,那是开门的声音! 贾金纱心下如擂鼓,立马又紧张地坐了起来,却并未看见房门打开,料想是隔壁三姐出门了吧,便又缓缓躺了回去,两眼沉重,昏昏欲睡。 那路人便是花煞,此刻却是进到了老三的房间,见到床上所躺之人并非那贾金沙,便缓缓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又不是,我这运气可真背。” 他刚欲转身朝门外走去,却见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来人正是寻了许久才找到此处的穷秀才。 穷秀才见那路人果然在这儿,瞳孔一缩,双腿却有些打颤,害怕,心知自己肯定并非他的对手,于是立马鼓足嗓门,高声喊道:“来人啊,抓淫贼,抓刺客!” 这一高声之下,整个府邸的寂静都被打破,家丁杂役纷纷操起手中的家伙,朝这边敢来,刚苏醒一会儿,正在与唐璐聊天的李风来,充满穿上鞋便往喊声方向快跑而去,唐璐眉头微皱,紧随其后。 就在这阁楼上的五女,听见喊声,更是如同晴天霹雳,刹那间便将双眼睁开,其他四女还好,连忙将衣物穿戴好,下床去看看情况。 而老三可就不那么幸运了,醒来之后,看见自己房间里有两个男人,房门敞开,自己则只穿着一件亵衣,不免害怕得眼珠大瞪,尖叫出声,随后立马用两手紧握住轻纱边角,将全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路人见此状况,哪里还敢多做停留,不过,哪有空手而回的道理,不杀两个人祭一下自己的三尺长剑,便对不起自己辛苦跑这一遭。 路人将利剑出鞘,左手捏住一朵鲜花,右手舞着剑花,便朝老三快刺而去,想要先将这个叫得厉害的刺死。 穷秀才看见这路人竟要刺杀自己心上人,哪里还能悠闲,立马抄起身边的花瓶,眼珠血红,怒容满面,快跑两步,便朝路人头顶砸去,嘴中喊着:“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虽然明知是蚍蜉撼大树,却也做得,必须做! 只听“哐当”一声,那瓷瓶在路人头顶裂开,有一缕鲜血流下,却并未将其击晕。 只见那路人缓缓转过身来,盯着穷秀才,一言不发,正当穷秀才要再用拳头打他之时,却突然感觉肚子上一阵疼痛,一把利剑从他肚子穿了过去,鲜血直流而出。 穷秀才面容抽搐,疼得无以复加,缓缓朝地上倒去。此时楼下再不似先前的宁静,刹那间便人声鼎沸,还有“咚咚咚”上楼的声音。 路人知道此处不宜久留,便看了一眼在床上惊恐得发呆的女子,头也不回地跳窗跑了。 第五十七章 低调 太阳终于是从云朵背后挣脱了出来,耀阳的阳光从门外照射了进来,行成一条明亮的光带,像极了通往仙界的阶梯。 李风来和唐璐赶到之时,穷秀才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眼看着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就要命丧黄泉。 三小姐则已经慌乱地取了一件衣服穿上,不至于让自己衣不蔽体,跪坐在穷秀才身边,泪流满面,嘴唇微颤,这人救了自己一命,却连此人姓甚名谁也不知晓,只好喊道:“秀才!醒醒!” 李风来看着大开的窗户,又未见院内有人出入,便不用三小姐提醒,也知凶手翻窗逃了,立马便快步跑到窗边,准备越窗追去,可两手刚撑住窗框,背后刀伤便开始大痛,竟瞬间双臂都用不上力气,只将牙根紧咬,忍耐着疼痛,不得不放弃追寻。 唐璐看着李风来脸上扭成一团的模样,知道他痛得难受,心疼无比,立马将'贪生怕死丸'从怀中取出,将红色封盖揭下,倒出瓶中药丸在手上,快步走到李风来身边,就要喂他吃下,嘴上一边担心地说着:“这是采桑爷爷给的灵丹,可以肉白骨的,你快服下,就不会那么疼了。” 李风来闻言,正欲将嘴张开,服下这枚药丸,可当眼角瞥见躺在地上的穷秀才,却将嘴缓缓远离药丸,随后立马用手将药丸一把抓住,在唐璐呆滞的目光中快步走到穷秀才身边,把他的嘴唇捏开,塞入那枚药丸。 未过多久,穷秀才的呼吸便慢慢平缓下来,只是如睡着了一般,众人见状,也都长舒一口气,放心下来,只是心中遗憾让那刺客跑掉了。 其他四女将老三扶到床上坐好,再吩咐杂役将那穷秀才轻抬到客房之中,好生照顾,随后继续安慰着老三,让她不再那么惊慌,慢慢止住抽泣。 李风来眉头皱起,忍着疼痛,在唐璐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房门,朝自己的客房走去,心中想着,一定要将这刺客寻住,惩奸除恶! 一众杂役也都如同泄去的洪水,涌出院门,此处不管如何说,也都是小姐们的阁楼住所,长待此地,终究是不好,于是在管家考虑再三,留了四个身强力壮之人守在院外,其余人都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三小姐倚靠着二小姐的肩膀睡着了去,脸上的泪痕早已风干,面容平静,四女见状,缓缓摇了摇头,将其扶上床去躺好,再给她盖上轻纱,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贾金纱心中有预感,此人很有可能就是花煞,是专门跑来找自己的,却让三姐背了锅,越想越是心中过意不去,暗自懊悔是自己害了三姐和那秀才,同时,又感到害怕和恐惧,怕这花煞再找上门来,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一时之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再也无法安睡。 采桑子和富商坐在县衙大厅之中,手中捧着方才杂役端上来的热茶,茶盖轻划着茶碗碗沿,往内吹气,以此让茶水凉得快一些,二人此刻稍显悠闲,殊不知家中后院此刻正进行着一场刺杀,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抓的花煞,此刻正在家中! 县衙大厅一旁的帘子被掀开来,崔县令从里面满脸兴奋地快步走了出来,先前听杂役说贾富商来了,有要事相商,便立马从后院快步前来,以为是有了花煞的消息。 崔县令还未走到两人面前,便满眼期待地高声喊道:“贾老弟,可是有那花煞的消息了?” 富商闻言一愣,缓缓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道:“崔老哥,这花煞神出鬼没,哪有那么容易寻到他的消息。” 崔县令闻言,不免有些失望,眼神稍有暗淡,脸也向下耷拉了一些,脚下走动的速度也慢了一分。 富商见县令如此模样,心知其内心失望无比,立马连忙说道:“虽然并无那花煞的消息,但是,咱们有一计。” 崔县令那稍稍低下的头此刻不免猛然抬起,眼中泛着精光,似抓住了稻草一般,立马问道:“贾老弟,你可别再卖关子了,有计请直讲。” 采桑子轻吸一口气,笑嘻嘻地用女声说道:“偷梁换柱。”倒是与他顽皮时的模样相似极了。 崔县令听见大厅之内突然传来的女声,吓了一大跳,直呼神技。 接着,富商见崔县令有了激动的神情,立马继续说道:“我们可以让恩公前辈的徒弟扮作银银。” 崔县令露出稍显疑惑的神情,不知道恩公是谁,恩公的徒弟是谁,便迟疑地说道:“你的恩公是谁?” 富商一拍脑门,原来从来都未介绍二人给县令,直呼自己疏忽了,连忙双掌摊开,对着采桑子说道:“这位便是恩公,他的徒弟便是那天坐在客位的黑衣少年。” 崔县令恍然大悟,立马对采桑子拱手笑着说道:“失敬失敬,原来前辈是贾老弟的恩公。” 采桑子微笑着摆了摆手,也未多言,朝富商打了打颜色,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富商会意,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届时,我们便让小恩公扮作令爱,去庙中烧香,同时大肆宣扬一番,说她劫后余生,屁事儿没有,去庙里感谢菩萨保佑。” 富商停顿片刻,慢慢脸上泛起笑容,有稍许老奸巨猾的韵味,继续说道:“这花煞听那声音,确定是令爱无误,必定怒火攻心,会再次想方设法去刺杀住在庙中的小恩公,届时,便是短兵相接,众人一拥而上,将其擒获。” 崔县令一听,此计甚好,自己的女儿现在仍然陷入昏迷之中,幸好她天生心房在右,要不然那一击,铁定便是要了她的命! 可是,眉头却微微皱起,又有一些担心那黑衣少年的安危,于是问道:“那花煞据佟总镖头所说,武功极高,会不会是将这少年置于火坑呢?” 富商和采桑子闻言,相视一笑,两人竟默契满满,齐声说道:“不会。” 富商进而眼神变得玩味,走近崔县令,对着其耳边低声说道:“小恩公并非凡人,虎穴都被他屠得干干净净!” 崔县令瞪大了双眼,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连忙看向采桑子,身躯微微颤抖说道:“那前辈您岂不是?” 采桑子捋了捋胡须,满脸笑意地说道:“低调低调。” 第五十八章 折腰 此前这崔县令并不知道采桑子是世外高人,对一众县内名士都格外推崇他的行为感到不解,如今才算是恍然大悟,不由得嘴上埋怨着富商为何不提点两句,让自己怠慢了贵宾。 富商也只是晃了晃脑袋,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这事情紧急,更何况恩公前辈也说了嘛,高手就要低调。” 采桑子闻言,脸上笑开了花,将自己的双手背后,心中却想着:其实高调一点也还是可以的。 崔县令忽然想起自己那正陷入昏迷中的乖巧女儿,立马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拱手向采桑子鞠躬下去,虽然早年间腰部受过伤,却并不妨碍他能弯多低便弯多低。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有救了,满脸都激动得充斥着红光,高声喊道:“请前辈救我女儿!” 采桑子自然是医者仁心,哪有见着病人不救的道理,连忙将崔县令扶起,让其前方带路。 崔县令自然激动万分,既然有高人肯出手救治,那自己女儿肯定就有救了。连忙在前方快步行去,带着两人走过七通八拐的廊道,上了一座小二层阁楼,推开房门,便见一个婢女正坐在床头,时刻注意着小姐的变化,一丝不苟。 那婢女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吓了一跳,急忙转头瞧去,生怕是花煞再次袭来。 当瞧见是崔县令,这才将七上八下的心放了下来,连忙从凳子上起身,微微屈腿施了一礼,随后自觉地站在了一旁。 崔县令右手往前一伸,恭敬地对采桑子说了一个“请”字,便只见采桑子微微点头,快步走到床边,轻抖一下衣摆,缓缓坐下,用左手将自己宽大的衣袖撩起,右手则轻放在崔银手腕处,开始号脉。 只听脉搏微弱,若有若无,似烟雾一般飘渺无踪,不由得将眉头皱起,缓缓说道:“这个小丫头,气虚已经到了极致,若不快些补足气血,怕是难以撑过这两天。” 崔县令闻言,心下大骇,顿时心急如焚,双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所幸富商眼疾手快,将崔县令搀扶着,才不至于让其跌倒在地,连忙宽慰道:“崔老哥,这恩公前辈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金纱那般模样都能治好,你且宽心。恩公前辈圣手仁心,自然会尽力帮银银度过难关的。” 崔县令缓缓点了点头,望向采桑子的眼神中全是希冀,一切的恭敬全在他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采桑子的怀中好似一个百宝囊一般,总能摸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只见他缓缓从中拿出一个小瓶子,上面贴着一张红纸,写着“大补丸”,三个字简单明了,傻子才看不懂此物的功效。 只见采桑子边揭开封盖,朝手中倒着药丸,便缓缓说道:“这是我灵山炼制的大补丸,专门针对气血羸弱之症,主料有鹿茸,红景天......” 还未说完,便捏住崔银的脸颊,将她的樱桃小嘴捏开,放入一粒进去。 崔县令怕噎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怕进不到肚子,赶忙走到桌边,拿起茶壶便往茶杯中倒了一杯茶水,放在自己嘴边吹了吹,确定不烫之后,方才走到床边,将崔银扶起一些,向其嘴中小心翼翼地喂着茶水。 采桑子微微点了点头,右手捋了捋胡须,缓缓站起身来,说道:“令爱服了这枚药丸之后,已无大碍,所幸所受之伤并不致命,过一两个时辰自然能苏醒过来,再稍稍静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如初。” 崔县令闻言,自然是激动不已,老泪纵横,缓缓将崔银放躺在床上,随即转身面对着采桑子,再次恭敬地朝采桑子拱手,弯腰拜下,说道:“恩公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采桑子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眼中却露出赞赏的目光,料来此人也并非是个忘恩负义之徒,缓缓摆了摆手,说道:“医者仁心,我只是在做一个医者该做的事情罢了。贫道这个年纪,虽然'以天下为己任'算是晚了些,但'忧人之忧'还尚不算晚。” 采桑子既然已经讲完了计划,也帮崔银治好了病,那便该回去了。 他心中也稍稍有些焦急,不知李风来的伤势有没有好转过来?不知他有没有醒过来?于是对崔县令说道:“县令大人,等万事俱备之后,你只需来贾府通知我等一声即可,便即刻开始计划!最好,能让福威镖局的小兄弟们也一起来,这样更有把握将其网住!” 采桑子说完便看了富商一眼,等确定富商看到了自己的眼神,便朝房门扬了扬头,率先朝外面缓缓走了出去。 富商立马对转过身来的崔县令拱手拜别,说道:“崔老哥,那我也先走了,你好好照顾银银吧,回头等花煞被抓住了,咱们好好庆祝一番!” 崔县令眼神无比坚硬,无比认真地拱手回礼道:“若将花煞伏法,我定请贾老弟大吃一顿!” 富商也不再多言,转身便朝房门外快步跑去,左右望了望,才看见采桑子已经走到廊道尽头的身影,急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等到采桑子快要下楼之时,便听见身后远处再次传来崔县令的声音:“恭送恩公!” 只见崔县令站在房门外,双手拱起,将腰对着廊道尽头深深弯下,便如同一只煮熟的大虾。哪怕是采桑子已经下楼而去,也是久久不肯起身,隐约可见晶莹的泪花在眼眶中如气泡一般,再从眼中滴落在地,最后如雨而下。 崔县令年少从文,写得一手好文章,却因家乡百姓饱受强盗霍乱之苦,弃文从武,练得一身稍好功夫,那时却并未有自知之明。 自以为能荡平八方贼寇,却不料被匪寇强盗一刀砍伤了腰,若非官兵及时赶到,便是要折在那里。 从此,他便心知自己并不是学武的料子,于是重新拿起笔杆,在科举中考上了进士,一跃龙门成了本地县令。有了县令的权,自然便集结着官兵的力量,鼓舞招纳义士,多次对附近的强盗进行打击,而这虎穴,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崔县令如今风光无限,但腰上的伤却不可磨灭,只要一弯腰,便立马痛得呲牙咧嘴,仿佛要断送了自己的小命一般,所以自从受伤之后,他便从未弯过腰。 夕阳的光芒照在崔县令身上,他那已经有些苍白的头发泛着光泽,长长的影子此刻如山岳,高大无比,似乎其内包含着什么一般。 第五十九章 良才 采桑子和富商一起乘着马车回了府邸,两人刚迈入大门,还未来得及歇上一歇,便见管家提起衣摆,急冲冲地向二人跑来,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 等到了两人近处,未待富商开口,便抢着说道:“老爷,方才三小姐的房间进了刺客,还把那个时常在门外守着的穷秀才捅了一剑。” 富商听闻家中进了刺客,不免吓得眼皮一跳,又听到是进了三女儿的房间,立马一脸惊骇,心急如焚,急忙上前两步,掌住管家的双肩,眼神闪动地问道:“老三有没有事?” 管家在贾府已经呆了十多年了,自然深知老爷对这几个女儿的宠爱有加,甚至远超过他那几位妻妾。突然被抓住双肩,管家也被下了一跳,不敢有丝毫怠慢,立马脱口而出道:“三小姐没事,此刻应该睡着了,只是那穷秀才受了重伤罢了。” 富商听闻三女儿没事,这才缓缓放下心来,慢慢地将紧掌住管家的双手放下,双目稍稍低下,不停地自言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随后眉头一皱,用右手轻捏了捏自己并没有什么胡子的下巴,又看向管家,满脸疑惑地问道:“你方才说谁被刺了一剑来着?” 管家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让穷秀才出现在了三小姐的房间,那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就好比让黄鼠狼走进了鸡窝一般,这肯定难以让富商接受,同时也是自己的失职,虽然因为自己的这一失职,救了三小姐一命,却功不能抵过,只得低声回道:“就是那个穷秀才,隔三差五就站在门外树荫下往宅内窥视的那个。” 富商满脸不可思议,缓缓摇了摇头,隐隐有些怒容,轻呼道:“他怎么进来的?!还找到了小姐们住的宅院去?!” 管家面色露出尴尬,心中怕极了会被责怪不把提醒当回事儿,也怕富商的怒火会殃及到他这条池鱼,便略过了秀才敲门那一幕,只是悻悻然地说道:“回老爷,我差人去府邸四周看过了,在小巷那边发现了一架竹梯子,正搭在院墙上,可能他是趁着大家都在忙碌,便钻空子溜了进来。” 富商脸色稍稍阴沉,正欲责怪管家两句,让他以后管理严格一些,话还未吐出唇间,便见采桑子眉头微微一皱,抢先说道:“先去看看那秀才和三小姐吧,问问是什么情况。” 采桑子说完便不再理会二人,只想知道自己的好徒儿醒过来没有,便朝李风来的客房快步走去,那带风的步伐,让其显得一点也不似老年人,若是将他脑袋全部遮住让大家再看,说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毫不为过。 富商见采桑子已经开口,随后往远处走去,便自己也不再责怪管家,只是轻叹了一口气,眼神微暗,轻声自言自语地说道:“恩公前辈说得有道理,还是人更重要一些,先去问清楚情况再说。” 管家见老爷在自言自语,却也听不真切到底在说些什么,只得恭敬地立在一旁,等着老爷思考完毕。 片刻之后,富商便回过神来,右手轻轻抬起,往女眷住所指去,轻声说道:“老华,咱们先去三小姐那里。” 管家如蒙大赦,拱手回道:“好的,老爷。”便率先开路,朝小姐们的住所快步走去,而富商则紧随其后,两人步伐如飞,哪怕是谈大生意之时,也没有这么着急过。 李风来此刻正趴在床上,双眼紧闭,疼得脸面扭曲,不知为何,虽然体温已然恢复正常,那刀伤却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如烈火炙烤一般。 唐璐看着眼前李风来一脸难受的模样,心疼无比,自己却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得打来热水,帮李风来细心地擦拭伤口周围淌出的血水。 李风来疼痛恍惚之间,又似看见了那座玉山,散发着无比清凉的气息,好像刚好能让自己的后背减轻一些痛楚。 唐璐擦拭伤口周围的动作不停,全神贯注之下,竟一时之间没有发现李风来的表情缓缓放松了下来,眉头舒展,就似睡着了,感觉不到疼痛了一般,宁静而祥和。 在李风来的体内,三清玄功缓缓自动运转了起来,源源不断的内力就如同溪流汇成大江,大江再汇入大海,纷纷朝刀伤处奔涌汇聚而去。 不多时,三清玄功带动起来的内力便将背后那股火辣的痛觉一扫而空,除此之外,更加让人震惊不已的是,李风来那沿着刀伤处的经脉,全都宽阔了不止一点,若是将先前比作河道,那现在便是江道!就如同大雨之后,泛滥的河水肆意横流,冲出了千万条水道。 这个巨大的变化,想必等到李风来醒来,他自己也都是如坠云雾之中,不知为何会发生如此之事。 这经脉拓宽的宽度,若是按李风来寻常那般追着马车跑,也是需要连着跑上十天才能有如此宽度。 专注的唐璐自然没有发现采桑子已经快步走了进来,直到采桑子稍显焦急地问道:“唐丫头,风来这是怎么了?喂他吃那颗药了吗?” 唐璐突然听见一旁有人声响起,自然是吓了一跳,双手下意识地微颤了一番,可当反应过来是采桑子之后,就稍稍放心了一些,不过依然有些愧对采桑子的重托,停下擦拭李风来的动作,将头缓缓低下,双脸似做错了事情一般通红。 采桑子也不着急,站在床边,看着李风来现在的伤势,眉头微皱,双眼陷入沉思之中,不知为何,这伤口竟在慢慢地愈合。 虽然唐璐瞧不见那细微的变化,可在采桑子眼中,却是有千丝万缕的蓝色丝线密布在伤口处,缓缓地将伤口再次闭合止血去,如有神助一般,才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唐璐两手纠缠了好一会儿,才脸色有些红润地缓缓说道:“先前府中来了刺客,我和风来兄本想抓住他,却不料让他跑掉了。” 唐璐见采桑子并未有所不开心,便壮着胆子继续说道:“风来兄或许因为双手撑住窗框太过用力,让刀口撕裂了。而那灵药......那灵药则被风来兄拿去保住了那秀才一命。” 采桑子缓缓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说道:“佛家讲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我道家则是讲究'仙道贵生,无量度人',我这徒儿,当真是修道的良才!” 采桑子摇头叹气,并不是说觉得李风来做的不好,而是,作为长辈,也会有些心疼罢了。 第六十章 口头禅 富商和管家一同快步来到了女眷所住的院外,四名受令守护此地的杂役正站得比直,一动不动。 杂役中的一人远远的便瞧见了二人,老早就知会了其他三人,此刻四名杂役见二人快步走近,不慌不忙中带着恭敬,拱手拜了下去,齐声喊道:“老爷好,管家好。” 富商微微点了点头,走到四人身边后,缓缓停下前进的步伐,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说道:“大家都辛苦了,你们四人以后都守着这个门,谁也不许靠近,院里有情况就立马报告。” 随后转头,对身后的管家万分认真地说道:“老华,给他们四人晚饭都加个鸡腿!月钱再加个十钱银子!” 管家自然是微微将腰弯下,笑着答道:“好的老爷。” 四名杂役闻言,心底自然是乐开了花,红光满面,连忙又拜了下去,齐声喊道:“多谢老爷!” 富商不再停留,面无表情地继续往院内走去,循着小径穿过花园,直往阁楼上走去。 三小姐此时依然沉睡在床上,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因为秀才的呼吸终于是恢复了平稳而放松。如此一紧一松之下,自然是脑力用尽,昏睡不已。 富商走到三女儿的门前,用力地敲了敲,却迟迟不见有人前来开门,倒是旁边几扇门缓缓打开来,四女打着呵欠从门内缓缓走出,睡眼惺忪,困意满满,大女儿撒娇似地说道:“爹,我刚梦到个美男子,您就把我叫醒了,您赔我。” 其余三姐妹闻言,全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最小的贾金纱还慢慢从脸颊红到了脖颈,感到稍稍有些害臊。 富商自然也是呛了一口口水,连连用右手握拳放在嘴前,咳嗽不止,虽然他知道大女儿已经到了女大当嫁的年纪,然而几轮筛选下来,却并未物色到良婿,也就将这婚事暂且搁置了下来。 富商面对女儿的嗔怪,一阵不知所措之后也是很快冷静了下来,满脸堆笑,挤眉弄眼地说道:“行啊,你爹我就赔你一个如意郎君,你看那小恩公如何,能打能抗,武艺超群,将来定是将才!” 其余三女听见此话,全都捂着嘴偷笑,四人那日见着李风来,确实觉得其超然非凡,气宇轩昂,可却也都看得出其对身边那女子似情意绵绵,所以私底下也都拿此打趣。 最近四人的口头禅便是:“小心让爹把你嫁给那小哥做妾!” 四女如此心高气傲,面似繁星,哪里是心甘情愿做妾的主,自然也都放弃了对李风来的情意,甚至想都不愿想。 此刻大女儿听闻此话,自是羞赧无比,脸红了大半,两脚跺着碎步,一副小女儿娇羞模样,嗔怪道:“爹爹!” 几人瞧见,不由得呵呵直笑,似全忘了三小姐还在屋内昏睡着,不怕将其吵醒。 大小姐见几个姐妹敢笑话自己,也不顾父亲在身边,对几人龇牙咧嘴地说道:“再笑,就让爹爹把你们全都嫁给小哥做妾!” 其余三位小姐正欲对大小姐发动攻势,却听三小姐的门“吱呀”一声,缓缓往内拉开,露出一张稍显苍白的脸,虽然头晕脑胀,却依然拉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对富商行了一礼,说道:“女儿见过爹爹。” 还未等富商开口,便先对其他四女打趣说道:“再吵吵,打扰我睡觉,就把你们全都嫁给小哥做妾!” 富商见三女儿还有心思打趣,心中稍稍有着一些的担心,顿时烟消云散,不由得会心一笑,对五个女儿说道:“都别吵了,先进去老三房里,我想听听发生了何事。” 五女心知此事重要,也不再打闹,纷纷随着富商进了三小姐房内,一个个如跟在母鸡身后的小鸡一般乖巧。 等到富商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为自己沏了一杯茶,看着面前在床上坐成一排的五个女儿,心底没来由的如同暖阳一般,又想到以后她们都要嫁人,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所幸这床足够结实,弹性也好,虽然被五女压得弯曲了一些,却依然挺住了,没有一点要垮掉的趋势。 夕阳很美,照进房间,将富商手中的茶水都映照成了金黄色,便如同仙界之中的琼浆玉液一般。 富商率先开口,无比严肃地说道:“老三,你先来说说怎么回事?” 他说完便缓缓低下头去,轻轻啜着茶水。 三小姐此时也还未完全明白这电光火石般的一幕,究竟如何开始的,只得努力的组织语言,说道:“我醒来,就看到那蒙面人想杀我,那穷秀才便砸了那蒙面人一花瓶,嘴里还说着什么文绉绉的话,我也不是太懂,随后便看见那蒙脸人一剑刺了过去,给他捅到了肚子。” 三小姐说完,神情变得有些落寞,还带着些愧疚,缓缓将头低下,两手打搅,小声嘀咕道:“也不知这穷秀才现在怎么样了。” 富商自是耳尖,哪怕是小声嘀咕也能听得清楚,缓缓放下茶杯,面露深思,沉吟片刻,说道:“方才管家说了,这穷秀才呼吸平稳,没有生命之忧了。” 三小姐闻言,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若是因她自己,害了别人性命,她可要内疚一辈子。 随后不等富商再次开口,便听其他几个女儿七嘴八舌地描述着,仿若身在现场一般: “那贼我听见好像是从窗户飞出去了。” “没错没错,我也听见了,我好像......在梦中还听到了我的门也被推开过。” “那穷秀才喊的是'匹夫一怒',你们几个包子咸菜,早叫你们也好歹学点知识,现在用处来了吧。” 富商看着五个女儿如此有精神,如此可爱,心中想着哪怕是给自己半壁江山,自己也不换。 富商微微摆了摆头,缓缓起身,满脸笑意地说道:“好了好了,大概情况我了解了,我先去看看穷秀才,你们回自己房间休息吧。” 他说完便朝门外缓缓踱步而去,浑身轻松。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两个女儿酥柔的声音,却让富商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爹,我也去!” “爹,那人应该是花煞,来找我的......” 第六十一章 觉悟 三小姐的房间内,虽然此刻人数并不算少,空气却显得格外安静,甚至,可以用死寂一片来形容。 富商的脸色格外难看,却并未因此转过头来,而是立时停步,表情极为庄重地说道:“老三跟着我,小五回房间去,别害怕,爹爹在,会保护好你们的!” 他说完便朝门外缓缓走去,脚步却比先前重了许多,像是灌了铅水一般,每踏出一步,都似在给自己心底鼓气。 三小姐从床上下到地上,整理了一番衣衫,便踏着小碎步,紧随其后。 富商刚下了阁楼,瞬间脸色涨红无比,咬牙切齿地顿足,嘴中缓慢却不失力道地蹦出几个字:“花煞!我操你蛋!”随手便捡起花丛中的一根枯树枝,将那满丛家花打得零零落落,以此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凡是一切会危及自己女儿生命的东西,都该死! 富商似听到三女儿跟来的脚步声,这才将枯树枝重新扔进花丛,随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心情平复了下来,这才转头,满眼笑意地对三女儿招了招手,与她一起朝客房继续走去。 三小姐眼角的余光瞥见花丛中残破的枝叶,凋零落败的花朵,不由得暗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父亲向来如此,心底有怒气从来不在一众女儿面前展现,只自己一个人找个静地发泄,生怕给女儿们留下阴影。 离李风来的客房不远处,便是穷秀才暂时的栖身之所,内里装饰繁多,美妙绝伦,若是他醒来瞧见,定会连连赞叹。 此时的穷秀才依然昏睡不醒,睡在白云一般柔软的床上,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唯有均匀的呼吸才能证明他依然活着。 此时的穷秀才做着一个梦,梦里的他穿着大红袍,头戴金冠,胸前绑着一朵大红花,正骑着一匹膘肥体壮的大马。 周围的人如同河堤一般,而他,则是那河流的顶头潮,身后还有着绵延十丈远的礼仪队伍。 周围的人带着满脸笑意,不断地向其拱手道喜,穷秀才见状,也不断地向周围百姓拱着手回礼,春光满面。 此时,迎面来了一支迎亲的队伍,大红花轿镶满了玉石珍珠,尊贵无比。轿头的唢呐匠鼓着腮帮子,吹得十分喜庆卖力,就好像为自家干活一般,后面的撒花娘撒得满天红花,似火焰一般抛在高空,又随风飘落。 两支队伍相遇,却一时不知该谁让谁,正当穷秀才要礼让之时,却见花轿帘子缓缓掀开,那新娘头上盖着红盖头,手捧花灯,缓缓地猫着腰,从花轿中跨了出来。 穷秀才双眼紧盯着那新娘手中的花灯,只觉得万分熟悉,又一时间想不起来这花灯有何特殊,眉头微微皱起,认真的思索着。 那新娘却似与穷秀才相识一般,竟缓步向他走来,穷秀才见此一幕,自然满脸疑惑。 忽然,一阵清风吹过,只见那红盖头随风飘向天空,像极了随风而起的火烈小鸟,一张清秀无比,倾国倾城的脸颊出现在他的眼前,腮红如霞云,唇红如朱砂,眉眼便如星辰大海浩瀚无垠,确是他日思夜想的贾三小姐! 穷秀才见状,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装束,立时便激动万分,心跳如小鹿乱撞,浑身稍稍颤抖,左脚踩住脚蹬,迅速便翻身下马,动作竟似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老将,上马下马便如吃饭一般轻松,灵活得不像那个穷秀才。 只见他缓缓张开手臂,向三小姐快步跑去,眼中满是兴奋和激动,等到了她的跟前,立马双臂朝其用力一抱,然而,却并未感受到那躯壳的暖意,缓缓看去,怀中的三小姐竟化成了烟尘,慢慢地向空中飘散而去,不知为何,却能看见她的眼中,有着些许泪花。 不光是三小姐,就连唢呐匠,撒花娘,百姓,肥马,包括身后那十余丈的长龙和周围所有的亭台楼阁,全都如同烟尘,被清风一吹,缓缓飘散...... 穷秀才一时便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亲眼看见自己的所爱正在消散,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妄,不免有些悲从中来,眼中满是泪水,连声带着哭腔大声喊道:“不不不!三小姐,你别走!”喊完便跪倒下去,脸面向地,眼泪连成了一条线,滴落在一片黑暗之中,却并未传来眼泪落地的“啪嗒”声,而是在半空便化作烟尘,四散飘去。 等到他再次从悲伤中抬眼,隔着泪花看着四周,却只见一片黑暗,没有一点光芒照射进来,哪怕是烛光,都不成有个一星半点。 黑暗中,再无一物。 一个声音缓缓传入穷秀才的耳中,在这寂静无比的黑暗中恍若惊雷降地。 “你凭什么娶她?凭你一腔热血?” “你能给她幸福吗?跟着你一起吃空碗喝北风吗?” “你现在只是一个无权无钱的穷秀才,哪有资格娶三小姐?!” 这声音,听在穷秀才的耳中,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沉默了,一时之间竟然无言反驳,随之而来的是心如刀割,难受至极,哪怕他再喜欢,再爱三小姐,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可也终究给不了她幸福。 穷秀才醒了过来,缓缓睁开双眼,却是一片模糊,脸上还凉飕飕的,等到用手擦了擦眼眶和泪痕,这才能看清楚景物。 他缓缓转头,四处打量着房内,处处都显得精致无比,和自己家中的土墙泥地比起来,此处便说是人间仙境也毫不为过。 再感受了一下那软绵绵的床垫,与家中的木板稻草相比,那也是天壤之别,随即忍不住自嘲道:“我这是死了么?因为救了三小姐而到了仙界吧?如若不是,那我真的便如同一个跳梁小丑,痴心妄想罢了!在这门当户对严苛的社会观念下,我当真不配。” 穷秀才缓缓起身,虽然肚子依然疼痛无比,却咬着牙,面容扭曲地坚持着。随后慢慢下了床,捂着肚子上的伤口,蹒跚着走到桌边坐下,深深地吸着气,脸色煞白如冬霜,额头汗珠直冒,状如涌泉。 穷秀才沉思了片刻,心中似有大山在崩塌,与此同时,却又有大山被垒起,或许,是信念,是信仰。 他忍着疼痛,面色扭曲地咬破食指,任由鲜血涌出,深吸一口气,仿若是在做着决定他一生的决定一般,双眼缓缓坚毅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桌面,用食指飞速地在桌面写下一行血字,便毅然起身,捂着肚子缓缓朝门走去。 客房的门缓缓拉开来,穷秀才蹒跚着走了出去,随后向里面多盯看了两眼,是要把这一些牢记在脑海中,随后从外缓缓地拉着房门,在“吱呀”声中,仿佛是要将过去的自己关起来,告别往昔。 夕阳的余晖穿过将要关闭的房门,照射在桌面上,在长长的金色光带内,那一列血字便如同圣旨一般耀眼。 只见桌上写着一列漂亮的簪花小楷:“待到功成名就日,便把旧装换嫁妆!” 第六十二章 阴寒内力 天上万里无云,夕阳已经由金黄变得暗红,似一个烧得通红的火球,马上便要完全撞入大山深处。 房门缓缓被推开来,夕阳余晖力所不逮,无法透过这小小的房门将房内照亮,只能任由黑暗将其吞没。 富商和三小姐一前一后地走进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客房,如同两个瞎子一般,慢慢摸索到桌子边缘。 富商一边从怀中摸出火折子,一边小声地嘀咕道:“也不知管家安排的谁来照顾这小子,稍后一定要扣他工钱!” 三小姐两手撑着桌子边缘,沉默不语,片刻之后,等到富商将桌上的油灯点亮,两人才慢慢看清周围。 三小姐见床上空无一人,心下惊讶又疑惑,缓缓走到床边说道:“咦,这穷秀才人呢?难不成他已经醒了?” 富商此时愣在桌边,眼珠盯着桌面一动不动,连火折子都忘了吹灭,恍惚一阵后,方才回过神来,接话道:“呵,这穷秀才还有点志气,他已经走了。” 三小姐闻言,自然知道爹爹是发现了什么,立马又快步回到桌边,顺着爹爹的目光看去,便看见了桌面上那一列漂亮的小楷,顿时便觉得双颊有些发烫,而心中却并未泛起许多波澜。 三小姐沉声叹了一口气,便朝屋外缓缓走去,要回到她的闺房之中,理一理自己稍稍有些纷乱的思绪。 富商见三女儿都已经离去,房间内再无一人,便将油灯“扑”的一声吹灭,缓缓走出门去,从外将门关上,去临近的李风来住所探望探望。 这间客房再次陷入了黑暗,仿佛从未有人住过一般,唯有桌上那还未干的血字,才让人知道这里之前住过一个多情秀才。 李风来趴在床上,满头大汗,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背后的伤口不再疼痛,一点也无先前的火辣,反而有些凉爽。 李风来闭上双眼,静静感受,将感知沉入自己体内,只觉得内力流动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特别是伤口沿线,就如洪水泛滥一般,丝毫没有阻塞之感,舒畅无比。 李风来满心欢喜,脸颊激动得通红,迫不及待地翻过身来,一番腾挪,便从床上下到了地上。 他飞快地将床上的道剑拿起,径直朝门外走去,全然将采桑子与唐璐当做空气一般。 唐璐和采桑子呆愣了半晌,未过多久,便立马起身追了出去,去跟着看看这李风来想要做些什么。 李风来刚出房门,便碰到了前来探望的富商,富商一脸惊奇,心底好奇是何种灵丹妙药,让他能如此快的下地,此刻竟如同正常人一般?不禁感叹于采桑子果然是神医!可心底还是有些担心李风来的身体,于是急忙说道:“小恩公,你还有伤在身,别太过于操劳了,快些休息吧。” 李风来见富商走来,再听闻这番话,脸上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说道:“无碍,我现在只觉得浑身都是力量!” 随后又继续略做沉思,说道:“唔......贾叔,可否让我在你这花园内试试剑法?” 富商见李风来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以为是何事,原来是借个场地练剑,自己也常常在花园中拿花草出气,此刻自然毫无所谓地哈哈大笑,说道:“小恩公,这花园随便你耍,正好可以让我见识见识小恩公的武艺。” 采桑子和唐璐也从房内走了出来,富商见状,急忙对采桑子行了一礼,恭敬至极。三人并排站着,定睛看着李风来,生怕错过了去,心底不知他到底想要如何耍耍这道剑。 只见树梢顶上有一片微微泛黄的树叶,一阵清风吹来,将它摇曳了两下,努力的想要留在树梢,可那树叶终究还是没有将大树抓牢,被清风刮了下来。只见那稍稍泛黄的叶子在空中打着转,似跳着一曲霓裳舞。 李风来见这泛黄树叶落下,双眼骤然圆瞪,刹那间,全身内力调动如波涛,汇聚至道剑之上,他一剑向那树叶斩下,如落雨一般轻巧而迅速,正好斩中树叶中心,刹那便裂为两半。 剑势未收,继续向下划去,竟将地上的青砖斩开,裂缝一直向外延伸。 两匹.. 五匹... 十匹.... 十五匹..... 地上的裂痕一路向前,青砖竟被足足斩断了二十匹! 若是如此,倒也罢了,李风来看着裂缝中的细小冰晶,激动得脸色通红,再迅速上前两步,拾起那两半树叶,定睛看了看,大喊道:“果然如此!” 采桑子三人看到了这一剑的威力,都有些感叹,却也不至于太过激动,见李风来拿着树叶激动得满脸通红,心知其中必有玄机,便立马上前,向李风来凑去。 三人站在那有裂缝的青砖之上,不知为何,却突然感觉到有丝丝寒意透体而来,纷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三人却也顾不得许多,急忙朝那树叶看去,只见树叶上结满了冰霜,好似在寒冬时节,被放在屋外一整夜一般。 众人对这都感到异常惊奇,连采桑子也不知这其中是何种妙法,以为是李风来悟出来的新招式,一时竟沉思起来,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李风来此时眉飞色舞,不似先前那般疼得咬牙切齿。 唐璐和采桑子看着李风来脸上的模样变化,不禁有些惊讶好奇,这李风来到底是有何奇遇?竟能在短短数个时辰之内,就有如此大的实力变化,可两人一直都在他身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采桑子见着新鲜的招式,自然玩心又起,急忙涎皮赖脸地说道:“徒弟,你这个剑法好啊,教教为师呗。” 只见李风来轻抚了一下剑身,苦笑一声,双眼看着采桑子,缓缓说道:“师父,三清玄功本来就属寒,方才在床上,我只觉得伤口处有股寒气帮我对抗着火辣的痛觉,再之后,便觉得全身的内力都似更加阴寒了一些,所以才急忙来试试,你要我说如何弄的,我实在不知呀。” 采桑子闻言,一改顽皮的模样,眉头微微皱起,捋了捋胡须,陷入沉思之中,似想起了灵山上的一个传说...... 第六十三章 玉佩来历 稍稍有些阴冷的青砖,在这夏季的夜晚,也都很快被高温给同化,凉气散尽,两半泛黄树叶上的冰霜,也都化成细小水珠,如同一点点透亮洁白的琉璃,镶嵌在树叶之上。 富商看着那凌厉无比的剑法和那带着冰霜的树叶青砖,内心大吃一斤,他只知小恩公武功不赖,现在首次看到他施招后,才发现竟是如此的超凡脱俗,与之相比,自己的就只能算小孩耍假剑一般。 此刻,采桑子正在整理思路,想要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都理清楚,方才李风来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帮助他抑制毒性,当时他还懵得很,如今再看着这阴寒的内力,他便好似明白了什么,眉头微皱,脸上露着苦笑,好似喜忧参半。 片刻之后,采桑子缓缓将眼神移到李风来身上,轻声说道:“徒儿,把玉佩取给我看看。” 李风来闻言,脸上略显错愕,心想难道这一切和这玉佩有关?连忙将玉佩从脖颈上取了下来,递给采桑子。 只见采桑子用右手接过玉佩,看着那状如婴儿般的模样,不免想起了自己的师父,轻轻摩挲着玉佩,眼中满是柔情温暖,缓缓陷入了沉思想念之中。 众人见采桑子只是看着玉佩,不停用大拇指摩挲着轮廓,似在念想,所以大家也都静静地等着,不去打扰采桑子。 未过许久,只听采桑子轻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缓缓说道:“许多年前,我师父将这玉佩交与我之时,给我讲过一个事情。” 这婴儿状玉佩,是由灵山祖师于昆仑山底的一处洞穴中发现,当时被置于一处石台之上。 灵山祖师见这玉石样貌奇特,自然心中欢喜无比,认为是个宝贝,当即将其取下握在掌心,正当要仔细看看时,却慢慢感觉到有寒气从玉佩之内散出,将自己的内力都寒透了去,顿时诧异无比,满脸惊骇,怕其有损于几身,急忙将其放回石台。 灵山祖师自然是无比担心此刻内力的变故,当即便检查全身,确定除了寒冷了些,并未减少丝毫,于是便在洞中练起了剑法,想试试这内力到底有何变化。 谁料,走了一套剑法之后,灵山祖师却并未有任何不适,只觉全身舒坦无比,招式与威力全都迅捷强大了许多,当即便兴奋异常,激动得满脸通红,随后迫不及待地跑近石台,将玉佩再次取下,佩戴在身上。 灵山祖师却并未就此出洞,而是就地盘坐下来,双眼紧闭,开始闭关打坐。 三年之后,等到灵山祖师出关之时,他的内力已经雄浑无比,阴寒如千年冰霜,武功大进!并由这阴寒内力悟出了'三清玄功',也就是现在灵山的根基内功。 从此,灵山祖师便由一个普通道观的道士,一跃成了一战成名的江湖大佬,并凭借着举世威望,创立了灵山道教。 灵山能屹立江湖几百年,全靠这灵山祖师创下的三清玄功,哪怕是管中窥豹,也可知这玉佩的厉害之处。 可事情却并非如此简单。 在灵山祖师四十岁之后,某日醒来突然便觉身堕冰窟,寒冷彻骨。 从此以后,日日皆受阴寒刺骨之痛,满头黑发也冻成了霜白,终日只能呆在火室之内,才能稍减苦楚。 灵山祖师六十岁诞辰前夕,心中似有预感,自己已然时日无多,便将早已取下的玉佩亲手交到他徒弟手中,郑重地说道:“此物,实乃阴寒,虽能让人功力大增,却也会让人寒彻全身,寿命减短,切记将其封存。” 正如祖师预感那般,在祖师六十岁诞辰那日,全山上下都在张灯结彩,无数江湖豪杰上山,为祖师庆祝着耳顺之年到来。 当二代祖师去祖师房内,请他出席诞辰庆典之时,却见祖师已经仙逝,全身冻得发紫,还在向外冒着寒气,如冰块一般。 当祖师仙逝的消息传遍全山之时,无数江湖豪杰和门下子弟全都漠然无语,暗自悲伤不已,可惜江湖又少了一行侠仗义的豪杰,只半个时辰,便将漫山红换作满山白,如早就准备好了一般。 此后有一年,举国大乱,兵戈相争,烽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南海之外又来了一支番邦军队,烧杀抢掠。 那时的灵山门主,实力却并不绝高,却又侠义满怀,恨自己实力不济,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这枚玉佩,立马便找来盒子,将其封条撕开,紧紧攥在掌心之中,双眼紧闭。 过了许久,却并未感受到任何变化,一时之间苦涩无比,满怀可惜,心想着,这可能只是一个传说,可能只是祖师给后人开的一个玩笑。 于是,之后的年岁里,便把这枚玉佩当做门主信物传下,却是换了寓意,多为提醒弟子要温润如玉,心怀天下。 如此多年过去,这枚玉佩不知换过多少个主人,就连采桑子也佩戴了几十年,却并未出现那传说中的阴寒内力,可是不知怎的,李风来竟然莫名其妙的让玉佩变成了这样,这一结果让采桑子真的措手不及。 采桑子之所以喜忧参半,便是由于李风来的功力必然大进,而他的寿命也会因此大打折扣。 此刻采桑子缓缓将故事讲完,眉眼依然紧皱成一团,抬眼注视着李风来,却并未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惊慌,反而是异常的平静。 而唐璐和富商听闻这事,早已经目瞪口呆,全都担心不已,这三四十岁便要开始遭受阴寒彻骨之痛,寿命减短,这如何可行!唐璐眼眶微红,似急得眼泪都在眼眶中打着转。 采桑子极为反常的认真,紧盯着李风来的眼睛,沉声问道:“徒儿,你不怕吗?” 李风来却早已想好了答案,微微摇了摇头,坚定无比地说道:“人生在世,不问长短。我只求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有能力保护自己身边的人。若是没有能力,活得再久,又有何用。” 昙花者,最是冰清瑰丽,却只开一夜,便如黑夜中刹那的花火,足以惊艳世人。 第六十四章 渔网 这日的天气并非如往常一般炎热,天上布满了云朵,如同鱼的鳞片一般。 长宁县城东的普陀寺乃是本地最为华贵宏伟的寺庙,平常也是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香火不断,热闹非常。 而今天似乎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寺庙外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似比往日的香火不断更胜一筹,能赶上除夕夜前来烧香的盛况,只见大家全都不约而同地朝着寺门方向瞧去,似乎那边才是整个事件的焦点。 人群中不时有小孩凑热闹,专往人堆内挤,尽管有时会被大人训斥两声,却也嬉皮笑脸的不予理会,单纯的就对挤这事儿乐此不疲,也有些孩子真心想看热闹,便叫大人驮着自己,家长自是乐意,将孩子放在脖颈之上,一起朝寺门看去。 寺门方向有个穿蓝色绸衣的女子,脸上戴着纱巾,正一步一步地朝寺门内走去,每一步都无比的婀娜多姿,让人群中无数的未婚男子都开始想入非非,哪怕是已婚男子,也有些满脸笑意,眼睛发直,不过在这南林道,如此一个民风剽悍的地区,那些已婚男子自然免不了因此被妻子扭住耳根,面部扭曲着直喊疼。 那女子的周围挤满了穿着官服,头戴乌纱的官僚,县丞,主簿,哪怕是县令也是赫然在列,全县大大小小十多位官员,无一不在其中。 若不是受慑于这些官员和四周封锁场地的衙役,恐怕人群中不乏有登徒子敢上去攀谈两句。 人群中有刚到的男子,见这女子排场极大,连忙询问身边在看热闹的老丈:“老丈,请问这儿在做什么?那女子又是谁?” 那老丈目不斜视,继续盯着寺门方向,漫不经心地说道:“前些日子,街头巷尾传开了,县令的女儿未死,还瞧见了那花煞的模样,如今便是来这普陀寺上香,感谢菩萨大恩。” 那男子闻言微微一惊讶,缓缓点了点头,恍然大悟一般地说道:“原来如此,那老丈你们为何挤在此处,这有何热闹好看的?” 那老丈似看白痴一般,用眼角余光扫了那男子一眼,便重新将目光移回了寺门处,说道:“据说这县令的女儿,容貌倾国倾城,与贾家那五位小姐共称'长宁六花',大家当然都是来看美女,还有这长龙一般马车队伍的排场。” 那男子似乎对这个寺门方向的女子格外感兴趣,稍稍踮起脚尖,继续对这老丈穷追不舍地问道:“老丈,就没其他的原因了吗?光是看排场,就男女老少全都汇聚在此,你们多无聊啊!” 那老丈听这男子说自己无聊,本就有些厌烦这男子打扰自己看热闹,此刻更是有些恼羞成怒,语气不善地说道:“爱看不看!反正我爱看!” 这男子自然是摸了摸鼻子,悻悻然地退出了人群,朝远处偏僻的地方走去,脸上却随着脚步声,缓缓露出一丝阴邪的笑容,逐渐扩大,虽然不知道这排场有什么好看的,也不知道之后是否会有什么爆料,然而,他现在知道的是,崔银还活着。 李风来从来没有穿过女式的绸衣,此刻只觉得有些别扭,还要拼命去模仿女生走路的样子,就像是东施效颦一般,出乎意料的是,这歪歪扭扭的样子,却在那些男子眼中格外好看,就像行走的春药一般。 若是人群中的男子知道,自己正在对着一个男子思春,该是如何的无地自容,羞愧交加,想到这里,李风来脑海中不禁出现了画面,差点因此笑出声来。 所幸身旁的县令见状,急忙用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住了他,脸色和蔼可亲地低声说道:“小恩公,注意点,别露馅了!” 李风来这才急忙大吸一口气,面色平静如水,继续缓缓向寺门内走去。 此刻普陀寺四周自然是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人群中混入了不少穿着便装的官差和镖师,而寺庙的四周,也全都有埋伏着镖局和官差中的好手,当做暗柱,静待猎物上钩,时刻准备好围杀! 佟总镖头心知此事事关重大,也亲自与采桑子和唐璐等人提前藏于寺庙之中,虽说寺庙之内不得见血,生擒总还是可以的,方丈知道那花煞罪孽深重,也积极配合县令,让手下僧兵时刻注意。 方才一直追问老丈的那名男子,正是'花煞'西门封烟,本来想着多日都未曾逛街,于是便出来溜达一圈,看看有何东西可以带回破庙,晚上加个餐,顺便再瞧瞧哪家姑娘好看。 不知不觉,随着人潮便走到了这寺庙门前,见有热闹可凑,便挤进来一起看看,没想到却恰好得知了那崔银未死的消息,还不小心让她瞧见了自己的容貌。 只见花煞扯着嘴角,稍稍有些无奈,缓缓地说道:“今晚又要修车,再去刺杀一回!这县令的女儿果真是福大命大,我那一剑捅穿她心口,都没让她死透。” 李风来缓缓回头朝人群看去,微微将嘴角翘起,狩猎多年,他对杀气早已万分熟悉,甚至比猛兽对杀气还要敏感。 方才他明显感觉到了人海之中,有一股杀气若隐若现,可一转眼,便又消失无踪。 不过,李风来敢肯定,今晚花煞一定会来! 崔县令见李风来转过头,以为有什么不妥,急忙问道:“小恩公,可有什么发现?” 李风来缓缓转过头,面带微笑,听着身后人群中因她这一回头,便如同开水煮沸了一般,沸腾起来的声音,隐约全是: “这笑得真好看!” “这转身的姿势真是妖娆,谁娶到这位小姐,当真的福气啊!” “她在看我!她在看我!” 李风来差点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想到方才县令的问题,却又止住了笑意,点了点头,平淡地轻声说道:“花煞来了。” 等到县令惊讶地想要回头瞧一瞧,却见李风来轻笑一下,平淡地继续说道:“不过又走了。” 崔县令闻言,不免有些失望,微微叹了一口气,李风来安慰道:“崔大叔莫要着急,这花煞,晚上一定会来!” 说完,两人便刚好一同迈步,跨入普陀寺寺门,静等狩猎开始。 各方势力如同一张大网,每个参与其中的好手则似渔网上的绳结,都在静等夜幕降临,看是丰收,还是无果。 第六十五章 入网 经过一整个白天的热闹喧嚣,此时寺门外早已人潮散去,便如同海水退了潮,山鸟归了巢。 不管是寺庙外还是庙内,此刻都寂静无比,却海上暴风雨的前奏,表面上风平浪静,水下却是暗流涌动,波涛汹涌,时刻都会翻起巨浪,要人性命。 庙内一间客房,此刻还亮着昏黄的灯光,李风来早已将床帘放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好似睡着了一般。 客房外站着五名衙门官差,正打着呵欠,一副困意满满的样子,殊不知这一切其实都是装出来的。 此刻在客房附近不远的一堵高墙之上,趴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单单露出一双眼睛,从内里透出的精光,便知其并非凡人,似武功高强之辈。 只见黑衣人眼神中满是不屑和嘲讽,悄声自言自语道:“呵,就五个瞌睡虫,真是太不把我放眼里了!” 随即趁着五人正打着瞌睡,注意力不甚集中之时,飞檐走壁,使出一套踏雪无痕般上好的轻功,来到了那客房房顶之上,猫着腰缓缓趴下,动作死毫不带迟疑,将房顶的瓦片轻轻揭开,放在一旁,定睛朝客房内看去,却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于是便开始轻轻地在房顶开洞,准备从房顶进到房内。 李风来的双耳自然是灵敏非常,听见房顶上脚步落下的声音和那轻轻揭瓦的声音,便立马将双眼睁开,缓缓将嘴角勾起,露出激动无比的笑容,心想:这只大肥鱼,总算是入网了! 黑衣人将房顶的洞扩大到脸盆大小,便缓缓探入双脚,站在房梁之上,随后再无比谨慎地将身体缩入房内,整个人趴在房梁上,将腰杆躬起,活似一只黑猫,若再来两声“喵喵”叫,那便是真的活灵活现了。 黑衣人果然是无比的谨慎,做贼嘛,又不像强盗一般光明正大地明抢,贼,享受的就是偷盗中那种无人知晓的快感,若是被人发现,那当真是不妙。 他再仔细地朝房间内看了看,确定没有埋伏,床上也只有模模糊糊一人,这才胆子壮了起来,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灵巧无比,双腿着地,整个人似弹簧一般瞬间被挤矮了一些,蹲在地上,整个过程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鬼魅也不过如此。 那黑衣人缓缓走近罗床,用右手将腰间长剑慢慢拔出,那剑光似水银一般,深沉无比,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黑衣人越靠近罗床,脸上的笑容便越盛,笑得牙齿露出许多,却是龇牙咧嘴,虽是笑,却显得有一些阴深,如同恶狼一般,若不是怕笑得太过大声,会将门外官差吸引进来,否则便是大笑也是无妨。 殊不知,罗床内的李风来此刻也正努力地忍着笑,有些难以想象,之后黑衣人掀开帘子,看到的是个男人,手中还拿着剑,不知该是有多么惊骇,绝望。 黑衣人走到近前,龇牙悄声说道:“你可真是命大,刺穿你心脏你都不死。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太漂亮吧!” 他说完便将长剑高举,作刺状,左手则缓缓将床帘掀开,正当准备刺下,床内却突然先奔袭而来一道剑光,甚至带着强烈的寒意! 那黑衣人望着那寒意满满的剑招,自认为不好躲避,当即瞳孔紧缩,冷汗直流,心中暗道糟糕,一不小心便中了埋伏! 第六十六章 花煞逃亡 乌云蔽日,猫头鹰站在客房门前的一颗树上“咕咕”,声音煞是瘆人,一阵铁器铿锵的打斗声从客房内传来,将门前的五位看守惊醒,其中一人急忙快速地说道:“鱼已入网,快发响箭!” 只见另一人连忙从怀中摸出一只响箭,朝天上射去,嘹亮的声音还带着一些焰火,刺破了昏暗的天空,将旁边树上的猫头鹰都吓得惊飞而去。 采桑子,唐璐,县令等一众人全都聚集在大雄宝殿之内,此刻见响箭升天,顿时激动无比,人群立刻沸腾了起来,眼神中全是如烈火一般炙热的光影。 只见采桑子看着门外那漂亮的焰火,笑着捋了捋胡须,高喊了一声:“为民除害!”便跑出殿门,跃上附近的高墙,开始在屋脊之间跳跃,朝李风来所在的客房快速奔去,众人也丝毫不落后,如同潮水一般,向那客房淹没而去。 客房之内,昏黄的烛光不停地闪烁,忽明忽暗,将两人的身影照射在墙上,就好似皮影戏一般,可却比皮影戏更是凶险万分。 只见李风来手腕一抖,便向那黑衣人挑去,速度快如清风拂面。那黑衣人自然不是易与之人,一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压住剑身,便堪堪将上挑的道剑制住,就好似出水蛟龙撞上冰壁一般。 若是之前,李风来自然或许会落入下风,可此时的他已然今非昔比,体内阴寒的内力透过道剑,传到黑衣人的剑身之上,不由得让黑衣人那握住剑的两手握得难受,身体一阵颤抖,不停地打着寒颤。 黑衣人眼中满是惊骇,不知这是何种武功,竟然如此古怪,立马便侧身收回长剑,躲过那上挑一击,立马跳到稍远处,运起内力,将寒气必出。 李风来眼睛紧盯着黑衣人,如同盯着猎物一般,浑身都是杀气,轻抚道剑剑身,仔细看去,竟能看见剑身上结了一层冰霜,湛蓝透亮,似水晶一般,还向外不停地冒着寒气。 虽然李风来的内力占了上风,可经过方才针锋相对的几招,他自知此人武功着实不俗,却是能与现在的他拼个五五对开,不由得有稍许紧张,心中却满是激动,这是他出山以来第一次与势均力敌的对手搏杀,轻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准备进行下一轮突袭。 黑衣人心中的惊涛骇浪比李风来高得多,自己从小便习武,至今为止,从来未有遇见过如同李风来这般古怪,实力又强大的对手,一时之间竟有了压力,将眉头紧皱,脸上愁云密布,手中握紧住自己的长剑。 黑衣人也并非蠢人,知道若这是个埋伏,那必定对方的援军很快就会到来,于是眼珠微转,开始打着主意,如何逃跑。一时之间,冷汗直流,恋战的想法全都烟消云散,只想着小命要紧。 那黑衣人轻叹一声,从怀中摸出一粒丹药放在手掌之中,随后立马往嘴中送去。 李风来不知其吞的为何物,却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反正,肯定会对自己有所不利。 只见那黑衣人吞下的瞬间,双眼就开始慢慢变得血红,如同赤焰一般,只听黑衣人大吼一声,便朝李风来快步踏来,整个地面都抖了起来,似也惊骇于黑衣人现在的力量。 黑衣人朝李风来一剑劈下,竟有种力沉山海的气势,李风来瞳孔紧缩,心中暗道不妙,急忙将道剑横于头顶。 只听“锵”的一声,两柄剑之间擦出了明亮至极的火花,李风来牙关紧咬,头顶冒出细密汗珠,双臂缓缓颤抖,似快要坚持不住这份压力。 而那黑衣人却极为轻松,并未有丝毫慌乱,像是还并未使出全身力气一般,正在缓缓加力,想要把李风来完全压制住。 李风来如同蛮牛一般,面容开始变得狰狞,眼睛也开始缓缓发红,呼吸急促,开始忍不住嘶吼起来,背后那被玉佩所拓展开来的经脉,在这强大的压力之下,骤然开始极速将内力流动起来,刹那间便由湍流变得如同洪水猛兽一般。 李风来使出全身力气,终于是在黑衣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将那长剑顶开! 两人再次开始搏杀,动作极快,若是普通人看来,必然只能看到残影和不停冒出的点点火花,还有就是震耳欲聋的铮铮铁兵相撞之声。 李风来虽依然处于下风,却并未有丝毫的慌乱和胆怯,每一招都用尽全力,每一个细节都观察的极为仔细,由此来判断下一招对方会攻向哪里。 就在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之时,门外早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采桑子众人层层把控,这张网,终于是网牢了! 黑衣人心知不能再拖,双眼一瞪,使尽全身力气向李风来使出一招撩剑,将其撞退几步。 随后立马从怀中摸出一枚黑漆漆的弹丸,重重地往地上一扔,顿时,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伸手不见五指。 房顶传来“扑咚”一声,随即便掉下来许多了瓦片和木屑,黑衣人遁走! 采桑子此时双眼微闭,他只负责掌控大局,毕竟这捉拿花煞一事,更多的是要磨砺李风来,于是那花煞破顶而出之时,也只是将眼睛突然睁开,给随后冲出房顶的李风来指了指方向,便也带着众人一路追去。 花煞凭着一身好轻功,一路逃亡,看着身后的追兵,甚是口干舌燥,难受至极,心想着,难不成今天真的要殒命在此?却实在是不甘心,脑子里拼命的想着自救之法。 第六十七章 花煞之死 月亮从乌云深处探出了头,将密林照亮,如同刚下过一场雪,将其染上了一层白霜。 一抹黑影突然掠过树梢,若不是有一些声音传出,在这黑夜之中,还真不好用肉眼瞧见。 那黑影掠过片刻,只见其后又掠来许多人影,如同黄蜂过境一般,且为首几人均是气息不俗,仿佛要追上先前那人,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可却并不着急,只是吊在那人身后,更像是猫抓老鼠一般玩弄。 那黑衣人经过先前的打斗,现在又是一番长途跋涉,终于是体力不支,内力不济,心中暗叹一声,不得不从树梢跳了下来,顺势便倚在一颗大树上,大口喘气,浑身难受至极。随后立马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内盘,开始趁着追兵未到之时,拼命地回复干枯的内力。 刚坐下不一会儿,那黑衣人便心口一阵剧痛,喉头未忍住,一口鲜血从嘴中如箭矢般喷咳而出,撒了一地。 黑衣人顿时面如金纸,脑袋中天旋地转,奄奄一息,整个人丝毫没了先前的那股精气神,像是得了瘟症的公鸡。 黑衣人休息了一会儿,呼吸慢慢变得均匀了一些,再不像先前那般急促不稳,脑袋也清醒了许多,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七十二寨的丹药果然生猛,差点把我自己都搭进去!下次若非紧急情况,再不能吃了!” 话刚说完,树梢之上一阵骚动,树叶“唰唰”地落下,漫天飞舞,铺天盖地。 一个个人影从树梢落下,似雨落一般,颇为壮观。 黑衣人苦笑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看来今日,自己是难逃一死。 想来自己曾经也是个好汉子,可全都是那个女人...... 黑衣人一想起那个女人便牙关紧咬,怒火中烧,暗骂道:“你个婊子!” 李风来和采桑子众人齐齐向前走来,将黑衣人围在当中,让其插翅也难逃。 只见黑衣人缓缓站起身来,将脸上的黑巾扯下,露出一张秀脸,嘴中嘀咕道:“活着见不得人,死总是要能光明正大一点才行。” 只见采桑子向前两步,从怀中缓缓摸出一张信纸,向其中注入内力,顿时纸张便变得坚硬无比。 采桑子面无表情,随手向花煞扔出那张信纸,稍稍叹了一口气,嘴中稍有些惋惜地说道:“你自己看看这个吧,死也好歹做个明白鬼。” 黑衣人两指夹住飞来的信纸,心中满是狐疑,抬眼认真地看了两眼采桑子,却并未在其脸上发现一丝狡诈,这才定睛朝信纸看去,当看到封面上几个大字之时,整个人便如同被五雷轰顶,呆立当场,随后身体打了个寒颤,立马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纸,往里认真看去。 黑衣人一列一列地仔细看着信内文字,那黑色墨迹似有魔力一般,让花煞的双眼红如血珠,脸也逐渐变得狰狞无比,到了最后,干脆直接将信纸撕得粉碎,将长剑紧握在手中,直指采桑子,怒吼道:“老头!你太奸诈了,休要用这种花招来乱我心境!我不信这是真的!” 可再次见到采桑子那无奈的模样,再想想那字迹,好似似曾相识,顿时心中如万蚁啃食,泪流满面,方才稳定下来的呼吸再次变得紊乱不堪,心中对那爱人的恨意,就如同乌云见日,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同时,与之俱来的是无尽的悔意,还有,对父亲的恨之入骨。 想到此处,花煞不免心中气血翻涌,再次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再也无法站稳,整个身体前倾,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似晕厥了过去。 李风来和采桑子一等会武功之人,皆是不屑于做出趁人之危之事,一时之间竟也犯起了难,不知该不该现在杀了此人。 而县令对武功虽然略懂皮毛,却对这花煞恨之入骨,见众人都不愿下手,于是义正言辞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怕脏了自己的手,那变由下官来代劳吧!”说完便从佟总镖头手中借过钢刀,一脸庄严地走近花煞,双目圆睁,满脸怒容,嘶吼一声后,便向花煞心口重重地插了下去,瞬间便有血液涌出,将黑衣慢慢浸透。 众人见状,心中终于将多日以来的石头放了下来,这件事情,终归是尘埃落定,但却并未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反而很平淡。众人陆续转身,朝长宁县城内缓慢回去。 众人走了许久之后,天空下起了小雨,雨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花煞稍显寒冷的身体,但若观察得足够仔细,却能发现他的手指竟然动了动!也不知是不是幻觉。 此时,在长宁县密林的另一头,穷秀才背着一个书箱,站在一处高坡之上,借着月光,看着远处灯光点点的长宁县,将拳头握紧,心中只有一番说不出来的滋味,像是厨房中的佐料翻了一地,五味陈杂,向着长宁县方向大声喊到:“我郭嘉一定会再回来的!”随即,似触碰到了心中最温暖的那份存在,脑海中一时全是那极为可爱的笑容,就如同通天巨木,支撑起自己的一片天,不禁低声呢喃道:“三小姐,请慢些嫁人。” 第六十八章 初窥门径 凉山深处,远远的便能听见“轰隆隆”的响声,如同平地起闷雷一般,直到缓缓近了,才发现是一处瀑布,四周水汽弥漫,风声呼啸,在这盛夏之时清凉无比,甚至还有一丝丝冷冽。 赵平和赵安两人竟然正戴着手环和脚环,在瀑布下打拳踢腿,动作却比正常时候慢了许多,所以倒不如说是抬腿举拳,哪怕就算是如此,也是极为不易,两人将牙关紧咬,满脸都是水珠,也不知是汽水还是汗水。 只见两人的衣衫早已尽数打湿,如同落汤鸡一般,将二人的身材展露无遗,赵平自然没什么看头,不过是比先前更加稍微壮实了一些,有了二两肌肉,而赵安则足矣让人大饱眼福,虽然年仅十五六岁,身材却已经发展得极好,凹凸有致,高挑白皙。 只听瀑布一旁的石台上,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喊声:“可以了,先休息一会儿吧!过来吃鹿肉!” 赵平赵安两人如蒙大赦,不再抵抗那从百丈高处飞泻而下的瀑布,任由其冲击在身上,下一刻便自然而然地被冲入潭水之中,随后不久,突然从水面冒出头来,朝岸边迅速游去。 徐大兵盯着眼前的烤鹿,早已是金黄酥脆的模样,还不时飘来阵阵肉香,忍不住两眼发光,咽了咽口水,再将从家中带出的胡椒粉,食盐均匀撒在上面,随后当即便用小刀割下来一片,塞入嘴中,却被烫得长大了嘴,不停呵着气。 刚上岸的赵氏兄妹见着师父如此模样,都忍不住笑了笑,随后却也忍不住这肉香,口水横流,急忙上前,围坐在火堆一旁,拿出自己的贴身小刀,切割着鹿肉。 有了先前徐大兵被烫嘴的教训,两人将刚欲塞入嘴中的鹿肉缓缓放在嘴边,吹了会儿,这才胡乱塞入嘴中,大口咀嚼起来,一时之间满足至极。 徐大兵拾起放在一旁地上的酒壶,喝了一口,脸上微微泛红,砸吧砸吧了嘴,一副美滋滋的模样。 赵平嘴中嚼着鹿肉,方才浸湿的衣衫已经被火堆烤得半干,似在思索着什么,赵安则埋头看着自己已经有些肌肉的双腿,哭笑不得。 徐大兵再切下一块鹿肉,拿着吹了吹,塞入嘴中,随后微笑着轻声说道:“你们俩这些日子练得很卖力,为师看在眼里也很高兴呀,不知你们自己可有什么收获?” 赵平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将鹿肉咽下,满脸认真地说道:“这些日子,筋骨比往日强了不止一点,体内时时刻刻都有股内力充斥着四肢百骸,这种感觉却是好极了。” 微微停顿了片刻,接着继续说道:“可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这股内力,就像是明知有一座金矿山,却不知如何提炼,却是难受至极。” 徐大兵微微点了点头,这内力始终是内功,若是与外功结合,方才能发挥巨大威力,若是只有利器,而无章法,却也是暴殄天物。 徐大兵想到这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可惜,为师当初也只会这内功,外功却也是一窍不通,只知道将内力引导至武器和身体上,便能发挥出巨大力量。” 赵平稍稍感觉有一些遗憾,却也丝毫不气馁,自己也才是刚入内功的门,先打好这基础,再去寻找一些外功功法也不迟,于是将这事抛入九霄云外,低头切着鹿肉,裹一裹自己的五脏庙。 徐大兵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动不动,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或许,要学外家功夫,咱们可以找李当先兄弟帮忙。” 赵家兄妹闻言,嘴唇微张,稍显错愕,赵平说道:“师父,虽然李叔会一些武功,但那也是打猎用的,哪儿能和咱们这内功相搭。” 徐大兵也有些许疑惑,不过种种迹象表明,李当先或许并不简单,无论是山贼之死,还是那张家两兄弟之死,显然都是高手所为,而这一切,虽然相隔许多年,却都是李当先夫妇来此之后所发生,之前可从未有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件。 于是,徐大兵沉吟了稍许,解释道:“我怀疑,李当先兄弟会功夫,而且,是很高深的功夫,你们可还记得前不久深林内的闷雷声?还有那张家兄弟死相的可怖。” 赵家兄妹一听师父如此说道,都不免心中泛起许多疑惑,那日确实是平地起惊雷,在家隔着老远都能听得真真切切,还看见了万鸟齐飞的场景,若是真的如同师父所说,此事与李当先有关,那此人必定是绝顶高手。 想到这里,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眼冒精光,激动万分,嘴中吃鹿肉的动作幅度都大了许多。 平时别看赵平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关键时刻最多的是鬼点子,此刻心想直接上门去,李当先不一定会承认,承认了也不一定会教他,不如,就诈他一诈! 想到这里,赵平不由自主地透露出狡黠的目光,满脸坏笑。 赵安见赵平坏笑,心知他又有了鬼点子,本来自己一向都瞧不起赵平的这些点子,一直认为是歪门邪道,可如今为了学成正宗的外家功夫,再烂的点子也是个点子,死马当活马医,于是脸露好奇,急忙催促道:“赵平,快说说你的鬼点子!” 赵平听见赵安的催促,故作高深起来,直挺身躯,清了清嗓子,说道:“到时候见了李叔,咱们这样说......” 空气中的水汽依然弥漫,火堆却已经失去了温度,半只鹿竟然被三人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三人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白云,徐大兵又回想起了往事,而赵氏兄妹则想着成为武林高手,惩奸除恶的那一天。 第六十九章 试探 太阳像往日一般照常升起,山中似着了山火一般,由内而外扩散着云雾,将整个凉山渲染得似仙境一般。 李当先此刻正在院内准备待会儿打猎要用的家伙事儿,眼睛盯着桌上的伙计,右手逐一从捕兽夹,箭囊,铁胎弓身上摸过,随后再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剥皮小刀,这才嘴角一咧,微笑着将装备全都挂靠在身上。 他抬眼看了看山中的浓雾,怔怔出神,似又想起了那日山林中的惨烈搏杀,那所有的一切,足以让他永记。 叶君从屋内笑意盈盈地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竹筒,递给李当先,说道:“夫君,方才装上的高粱酒,挂在身上吧。” 山中早晨露重,哪怕是夏天也会有些寒冷,所以李当先习惯喝一口烈酒御寒。 李当先满脸笑意,接过竹筒挂在腰间,随后趁叶君不注意,猝不及防的将其一把揽入怀中,嗅了嗅她的发香,惹得叶君绯红,嗔怪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玩这些小孩子的把戏,让雪来看到多不好。” 李当先咧嘴一笑,说道:“你在我眼里,可不就是小孩子嘛。”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紧紧相拥的一幕,恰好被起床上茅房的李雪来瞧见,李雪来一脸偷笑,大声说道:“爹,你和娘在干啥?” 叶君吓了一跳,连忙从李当先的怀中挣脱出来,一脸羞赧。 而李当先却不以为意,憨厚地笑着,一脸认真地说道:“我方才帮你娘看她头上有没有虱子呢。” 叶君闻言,两眼一瞪,双手抱在身前,佯装生气。 李雪来在一旁偷笑着,颇有幸灾乐祸的样子。 李当先见势不妙,连忙开始妙语连珠,夸赞妻子的美貌,愣是一番言语之下,将叶君逗笑了去。 李雪来在一旁看着,心里莫名的寂寞,这才没有过多久,就又很是想念风来哥了。 于是,她闷闷不乐地回了屋里,继续去钻研那本《千草谱》,或许只有沉浸在书里,才能让自己暂时不那么想念李风来。 凉山密林中的一颗树上,赵平和赵安正趴在树干上,一人手中拿着一个梨,吃得满口流汁。 赵安咽下嘴中的梨汁,将头偏向赵平,满脸疑惑地问道:“诶,赵平,你说李叔真能来这个地方打猎?” 赵平自信无比,傲然一笑,说道:“这一带的猎物最多,李叔经常来这里,我还是之前听李风来说的” 赵安正准备给赵平一个白眼,以示无奈,却听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急忙屏住气息,将面巾缓缓戴在脸上。 李当先一路向前走着,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仔细观察着四周有无猎物。 突然,头顶有两道身影向下落来,李当先大惊失色,以为是獠牙鬼卷土重来,于是急忙向后退了两步,拔出剥皮小刀时刻戒备。 此刻李当先并未带着春雷刀,若是真打起来,怕是胜算几近于无,不由得呼吸急促,紧张万分。 只见两道人影落地,却是赤手空拳摆着架势,却是无比端正好看。 只听赵平夹着嗓子说道:“我俩乃是当年那批山贼的故友,如今寻仇而来,手底下见真章吧!” 赵平说完,便和赵安一起朝李当先快步奔去,赵安练的是腿脚功夫,自然速度迅速无比,一眨眼便跑到了李当先面前,却突然蹲下,用扫堂腿攻向李当先下盘,竟有烈烈风声响起。 李当先暗自吃了一惊,这人还有些内力,不错不错,可一想到他俩与那伙山贼有关系,于是咧嘴一笑,将内力注入双腿,脚步走着奇妙的步伐,躲了过去,随后竟趁赵安来不及收腿,便用两脚将她双腿夹住,动弹不得。 这时,赵平刚好杀到,一双铁拳直朝李当先撞去,势如破竹。 李当先双手变作掌,将赵平双拳往后一托,自己则侧过身去,便见赵平身子前倾,立足不稳,摔趴在了地上。 李当先哈哈一笑,刚想嘲讽两句,再打上两人一顿,却见其中一人双拳击地,腾立了起来。 李当先以为此人要再次发动攻击,便决定要先下手为强,右手握成铁拳,朝那人面部直击而去,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却见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喊道:“李叔手下留情!” 李当先急忙收住拳势,从侧面看去,那拳头离赵平的鼻尖也就差着分毫,再多一分,便要鼻血横流! 李当先满脸疑惑,这声音耳熟得很,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索性懒得想,将拳头伸出一只手指,把赵平的面巾扯了下来,露出那张俊脸。 赵平那满脸涎皮赖脸的模样,瞬间便展露在李当先面前,将其吓了一跳。 李当先满脸吃惊,疑惑地说道:“赵平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看着李当先吃惊的模样,赵平急忙说道:“李叔,先前风来和我们讲您会武功,说让咱们和您学着点,咱们便来了。这不是见李叔你无聊,给您生活加点料嘛。” 李当先此时心中自然是疑惑重重,这两个娃的内力是谁教的?他们为何会知道山贼的事情? 第七十章 收徒 正当李当先满脸疑惑之际,密林另外一头传来声响,徐大兵正以狗刨之姿快速向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豪爽地朗声道:“原来当先兄弟真是武功高手,我老徐果然没有猜错!” 李当先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看见徐大兵如此模样,不禁满脸诧异,眼睛瞪圆,惊奇无比,这徐大兵竟然会武功!还能靠这双手奔跑!不禁砸吧了两下嘴,暗叹道:“这徐瘸子隐藏得好深啊!” 只见徐大兵由远及近到了三人面前,一屁股坐在地上,笑嘻嘻地说道:“当先兄弟,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吧,赵平和赵安两兄妹,现在是我的徒弟,不过,我想给他们再找个师父,你看如何?” 李当先一时语塞,不知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自己该如何回答,略微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徐老哥,既然你自己也都身怀绝技,找我做甚?而且,我这功法是独门绝技,李风来我都没传他。” 徐瘸子似早已算准他要如此说,于是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当先兄弟,我徐瘸子绝非贪图你的功法,而是我这功法只是内力不俗,却少了外家功夫,方才你也看到了,赵平赵安他们俩用尽内力却是也被你轻松化解,若无章法,纵然有深厚的内力又有何用。” 李当先双眼闪烁,抬眼看了看徐大兵,又看了看赵氏兄妹,轻启嘴唇说道:“要让我教,也不是不行,但是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赵氏兄妹互相看了看对方,眼中带着有许多激动的神色,就连徐大兵都两眼发光,似看到了希望。 徐大兵生怕错过机会,害怕这李当先反悔,于是赶忙说道:“当先兄弟,你且直说,只要是不违道义,又是咱们师徒三人能做的,必当义不容辞!” 李当先深吸一口气,似这件事情极为重要,两眼郑重地看着三人,缓缓说道:“若以后有人闯入村中,要对乡亲们不利,你们需要站在最前方,保护好乡亲们。” 徐大兵闻言,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本来便是自己份内之事,无需李当先嘱咐,也是必须做的,正欲拍拍胸脯,表现得洒脱一点,却慢慢好似想到了什么,越是深思,越是觉得李当先话内充满着玄机,李当先为何在担心会有人闯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上次李当先是在和谁打架? 徐大兵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的水好似有千丈之深,竟一点也无法看透,不禁后背有些许冷汗冒出。 赵氏兄妹练武之前便是仗义至极的性子,如今学了武,更是有了保卫苍生,心怀天下的志气,这保护乡亲们自然是举手之劳,立马便带着笑意,爽快的齐声应道:“好!” 李当先见两个后辈如此痛快,不免想起了自己当年叱咤战场,在军营之中觥筹交错的日子。当年的自己,也是如此一般豪气,凭着一腔热血就敢一骑当先,也当真不枉自己父亲给自己取名叫李当先。 李当先哈哈大笑,声音雄浑,干脆利落,高声喊道:“好!” 随后继续说道:“等我打完猎,咱们就开始练,徐老哥白天教内功,我就晚上教外功。” 李当先说完,向前凑了凑,靠近赵平赵安两人,眼睛微眯,紧盯着赵平,面无表情地问道:“赵平小子,风来真的和你讲我会武功?” 赵平稍稍有些不好意思,脸皮微红,随后谄媚一笑,说道:“那没有,这是小子我诈您的。” 李当先却也不怒,反而大笑两声,说道:“你这小子还算诚实,风来才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李当先说完,便与二人擦身而过,往树林其他地方跑去,一边高声喊道:“晚上再见,两位小徒弟!” 徐大兵嘴角微微勾起,这下,自己两个徒弟的武功,算是可有着落了,虽然要与李当先一起分徒弟,但是能将自己这大天功完美的传承下去,便已经是极好的了。 三人随后脸上都带着笑意,一同朝林子另一头的瀑布走去,继续今天的苦修。 谁也难以预料,这次拜师,将会是两人未来命运的一个巨大转折点,在这个林子中简单的几句对话,便让历史的巨轮轧过了一颗小石子,虽然不能阻碍它的前进,但是却改变了它的方向,新星,正在升起。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