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怪兽家谱》 第一章 开场没有什么新闻 在两年前的事故中伤成植物人的首席今天要出院了。 他脱下那身已经穿旧了的病号服,换上一身便装,和护士们打好了招呼,随即便不声不响地走出了天子城第三医院的大门,安静的简直像只蚊子从里面飞出来。 门外停着一辆白色的小宝马,一个年龄五十上下的男人正叼着烟懒洋洋地倚靠在车边等他。见他出来,男人随意地将烟夹在手上,丝毫没有其他人接病人出院时的嘘寒问暖,而是直接打开车门钻了进去,随即发动机启动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这位出院的病人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像是习惯了,同样只是平常地打开后车门坐进去,隔着车玻璃看着住了两年的医院在车后渐行渐远。 一本夹着纸页的病历本从前座递到他手里。 “该写的都写在这里了,自己看吧。”男人说着,摇下了车窗,将烟味放出去。 他应了一句,打开那本病历。除了那些仿佛火星文一样笔走龙蛇的医嘱,就只有三张纸。 第一张是出院信息表。 【姓名:江桦】 【性别:男】 【年龄:24】 【人员类:无业】 【累计住院时长:525天】 【病房类型:加护病房→普通病房】 【病情分析:全身性六级烧伤,右腿股骨、左手腕骨指骨粉碎性骨折,中枢神性系统功能性障碍(重度脑震荡)等,去皮质状态(植物人)保持389天】 【恢复情况:间歇性记忆丧失,有一般自理能力,感染风险消除,机能恢复训练已完成】 【费用情况:全身皮肤移植xx元,骨骼再造恢复xx元,ICU监护(全套)xx元…(省略十数项)】 【支付情况:公费】 【家属/负责人签名:梁秋】 接下来就是一些琐碎的事情,比如医生建议,各种零散的费用什么的,江桦也没心思再看下去,这些情况就已经足够了。 如此伤势,要是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恐怕多几条命也不够死的吧。 不知道525天间,世界又变成了个什么样子? 他稍稍地向车窗外望去一眼,安宁的城市从眼前呼啸而过。一样的风景,却显得如此陌生。 如果没有如前座男人一般的熟人,恐怕他也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如狗血小说里的主角那样,穿越到了某个平行时空吧。 毕竟他这身份实在太适合当那些苦逼主角了。 虽然有了这么一番胡思乱想,但没过多久,他的目光便又移回了报告单上,开始探究更实际的问题:“间歇性记忆丧失…?” “大概吧,听医生说人受到过度刺激记忆就会断片儿。你现在还想的起来你怎么受伤的吗?” 江桦听罢认真地回忆了一番,发现自己对一年前的那场事故还真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只记得“轰”的一声自己就被火浪给覆盖了,至于这“轰”的一下是谁轰出来的,怎么轰出来的,自己被火浪卷住之后是怎么回事,就完全没印象了… 就像一个空档的胶片,之前的事情都完好的印在了上面,中间是一片空白。至于之后… 之后的记忆就是他从医院的床上苏醒,从头到脚插满管子,身边脑电波监护仪的图像随着他意识的恢复重又跳动起来,滴滴的声音引来了一批小护士,看到他睁眼的时候,她们那表情仿佛看到死尸从棺材里爬起来坟头蹦迪了。 然后就是一堆的恢复和训练接踵而至,直到几个月之后的现在,他才能从病床上爬起来正常地坐在这车上,跟面前这个曾经的上司兼老师兼战友、名为梁秋的男人说话。 “想不起来就别可劲儿想了,”梁秋说,“这个只能看契机恢复。” 既然没直接告诉他当时的事,那就是另有隐情了。江桦也不追究,只是继续看单子:“状态是无业…但住院费是公费报销?” “哦,这个待会再跟你细说。先一言以蔽之——组织上帮你垫付了住院费用,但因为你情况特殊,原来那个职位又不能空着太久,于是只能先把你的档案挪出去了。所以现在你确实就是无业游民,或者说咸鱼。” “哦。”江桦听到这些,并没有生气。他对自己的身体有数,梁秋说的全是事实。 两年前的他是什么职位?隐于黑暗中的小队,暴力组织“白狼”的队长,力量金字塔上当之无愧的塔尖!他昏了一年多,最强部队当然不能群龙无首这么久,队长位置让人顶了也很正常。 更何况,在如今这个奇葩的时代,随着某些东西闯入人们的生活并逐渐成为并不新鲜的存在,决定地位的因素也早已在暗流涌动中悄然改变,作为最强部队的白狼自然也有着非比寻常的地方… “有没有感觉地震了?”梁秋突然转移了话题。 他说话的同时,车前座上挂的小铃铛正微微晃动,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传遍车厢。 可现在他们的车在等红绿灯,明明应该是完全静止的。 “不是地震,”江桦说着已是看向了外面,刚才还很平静的眼神忽地闪现出狼一般的锐利,“有东西过来了。” 他话音未落,只见车前一黑,整个大地都为之抖了一抖,就像是一座小山落在了他们面前。几点“雨水”滴到了车窗上,却凝起了些许热量蒸发的雾气。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小山居然还是长毛的,灰色的绒毛还在呼吸似的颤动。 半晌过后,“小山”似乎是转了个身,将正面的脸朝向了他们的车窗。两只赤红如血的瞳仁在他们面前睁开,宛如两盏红灯在黑夜中亮起。 “诶哟,”梁秋小小地感慨了一声,还不忘把手上的烟再吸一口,“你这是自带仇恨啊。刚出院,就有老朋友找上门来了。” 他踩了一脚倒车,向后推出几米。车窗的视野随即变宽,那突然出现的绒球这才显出了真容:那竟是一只巨大的灰毛兔,足有四五米高。面目狰狞得完全不似它那迷你的同类,三瓣嘴中口涎四溢,原本卖萌的门牙也已尖锐得如同虎豹,一看就知道是在为吃人而磨刀霍霍。 周围的居民已经尖叫着四散,就像奥特曼系列里怪兽出现时那样,场景乱作一团。 但这辆离着最近的小白车却无动于衷,在怪兔的注视下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大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事实上驾驶这车的人的确是淡定得有点不正常。梁秋把烟最后吸了一口,还有精力慢条斯理地将它掐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那冷静的神情仿佛只是在等红绿灯切换。 但每个人冷静的表现形式是不一样的,他往后一瞥,就见江桦已经三两下把安全带解开,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喂喂,你这刚出院就瞎折腾?没看见医嘱让你多休息吗?”梁秋对着他喊,“待会也会有警察来的吧。”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江桦说着已经准备开车门了。 梁秋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服了你了…职业病这么重。” 他说着,手上却也已按上了仪表盘的某个按钮。滴的一声轻响过后,储物箱的连接盖弹开,里面居然放着几把组装好的手枪和半臂长的折叠刀。 就像忍者永远在枕头下藏一把匕首预防偷袭那样,看起来他们对此情此景早已见怪不怪。 “兔型原兽——应该是一级种,”梁秋将折叠刀扔给他,“太久没活动,试试手也不错。” 第二章 第三张病历表 两人一句话也不多说,江桦一手甩开折叠刀,根本不带一丝畏怯,直接就正面迎上了这和二层楼一样高的敌人,闪着寒光的刀刃眼看已经朝向了那甩着脑袋的怪兔。 怪兔显然也看见了他。在它眼里,比起四周到处乱跑的人们,这个迎面而来的傻瓜显然是更好的猎物目标。它马上转过身来,两只赤瞳闪着兴奋的光,后腿一蹬,便像一张网一样铺天盖地地朝江桦而来。 阴影笼罩在江桦身上。若是普通人,面对此情此景早就该吓破胆了。但江桦猛地转身,在它的爪子落地之前已经腾地跃起,一瞬之间,似乎有着和那怪兔相似的赤芒从他眼中闪过,转瞬即逝。 他以一个几乎违背地心引力的姿势踩在了怪兔毛绒绒的侧肋上,手上刀光一转,直刀已然不偏不倚地刺入了它的腿骨关节中。 怪兔疼痛地嘶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蹦跳起来,巨大的身子依然保持了兔类强大的弹跳力,瞬时就蹦起三四米高来,遮天蔽日一般。但江桦稳稳地抓着它的毛丛,手上长刀一搓一拉,已经手法娴熟地挑断了它的脚筋。 一条腿被废的怪兔丢失了平衡,喝醉了一般走得东倒西歪,但腿上的伤口在不经意之间已经开始快速愈合。只是站在旁边的梁秋也没闲着,始终气定神闲地按着扳机,枪法很准,每一下都刚好打在要紧部位,限制着它的行动。血花从怪兔身上炸了出来,它再生的速度赶不上两人配合制造伤口的速度,叫得更加凄惨了,身子连连后退,毛丛被尽皆染红。 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此时这怪兔看起来是急眼了,猛一摆头,好像真要用那獠牙般的门齿去咬背上的江桦。但这也在江桦的计算当中,他顺着怪兔摆头的力道,忽地劈出一刀,刀光划过怪兔的一对赤瞳,顿时将其变成了两只血洞。 失去了视力的怪兔无计可施,似乎还被刺中了大脑,最后走了几步醉步,倒在地下一动也不动了。 江桦加了一把力,将刺入它眼眶的刀刃又推得深了几分,确认它眼球彻底被毁后,才拔出那把被血浸红的直刀。然而就在他刚刚跳下地时,怪兔却突地跳起身来,三瓣嘴中血如泉涌,露着同归于尽的决然。它像马一样扬起前身,两只爪子高高抬起,以泰山压顶之势向脚下的江桦扑了过来。 这算得上是不错的偷袭。江桦反应不慢,马上横刀格挡。但这怪兔在垂死之下力量更加惊人,和他相撞时狠得简直像是攻城锤正面冲击。江桦连退了几步,眼中的红芒再次一闪而过,刀刃却仍是被荡了开来,一时身形也有些不稳,显然化解这一番大力并不轻松。 怪兔喜上眉梢,刚要乘胜追击,那边的枪声却已炸响,一排子弹正正地钻入了它长耳朵的耳洞,又从另一边带着头骨的碎渣穿出来。 它全身抽搐着再扑击不动,江桦却已经抓住机会上前一步,一刀正准刺入了它的颈侧动脉,再狠狠一卷,血顿时像喷泉似的冲起米来高。怪兔最后剧烈地痉挛了一下,终于轰然倒地,死绝了。 江桦这才收起了折叠刀,有些微喘地抹掉额头的汗珠。梁秋却是没事人一样,勾着嘴角地走到他身边,猛拍一把他的肩:“退步了啊你。” 他沉默地看着手上的折刀,并没有说话。但很快就有另外的声响传来:一队身着制服的特警握着防暴盾牌气喘吁吁地奔到了现场,满是全副武装的架势,然而留给他们的只有已经倒地气绝的猎物了。 一群人眼睛瞪得铜铃一样,看看怪兔,又看看站在旁边的两人,半天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向二人道:“这是你们…?” “哦,没什么,”梁秋一摊手,“我们是‘猎人’,路过的。” 猎人,顾名思义,狩猎原兽的人。在变异的世纪,这个古老的角色被赋予了全新的含义,作为游离于部队管辖之外的特殊兵种存在,吸引了无数靠拳头吃饭的人,成为暴力职业里迅速崛起的新星。 一群人的表情这才稍微回归正常,开始进入收拾现场的工作。不过惊色褪去后,敬意却是浓厚起来。那个领头的特警走上前,恭敬地一鞠躬:“兔型原兽擅长弹跳,速度太快,变异又突然,幸亏二位及时出手才没有造成伤亡,感谢你们的配合了。” “也没啥,本分而已。”梁秋说着,却已经和始终不发一言的江桦一起钻进了车内,向特警一摆手,“那善后就麻烦你们了,以后见啊!” “诶等等??”几名特警还没反应过来,小宝马已经发动绝尘而去,很有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根本没给他们多问几句的时间。 几人确定了这一点后,宝马已经跑没影了。他们愣神着面面相觑,良久后,才有人感慨一句:“两人组就能这么快干掉一级种还毫发无伤…这是哪里的神仙下凡了啊?” 说神仙那是言过其实了。不过,这番壮举也的确不是普通人干得出来的。 意外的插曲过后,坐在车里的江桦已经收起武器,重新翻开那本病历簿,拿出里面的第二张纸了。如果说第一张报告单还是众所周知的出院表的话,这第二张可就要特别的多了——【原兽细胞活性度鉴定】 看这标题一切也就都明了了:他之所以能够与那种怪物正面相抗,只是因为…他也同样带有怪物的特质:属于人类的血管之中,流淌着来源于原兽的力量。 鉴定表上写了许多十分专业的医学词汇,密密麻麻地和数字混成一坨。但这些都不重要,对于真正懂这单子意义的人来说,只要看最后的结论就足够:【活性度17%】 懂行的人都知道,这个活性度已经是相当不堪了。躺了这一年多,他的身体机能衰退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如此之低的活性度,就意味着战力的全面下降,连刚刚对付一级种都不再是轻松的事情,也确实担不起白狼队长的重任了。 他静静地看着这个令人心寒的数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多说什么话。连一直嬉皮笑脸的梁秋此时都自觉地保持了安静,他理解这样的心情——十几年的努力一夜成空,不产生心理落差感是不可能的。 也许就是早知会如此,江桦出院以后并没有选择组织给提供的恢复所,而是要求回到自己那个已经许多年未回的,位于天子城角落的小家里去,独自休养。 本来对于这样的特殊部队来说,每个成员都应当处于严格的保密状态,他这一回家算是很不合规矩的行为了。但到底是曾经的队长,组织特别网开一面,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小宝马速度很快,在江桦看完鉴定表的这段时间里就已经到了目的地——那是一栋已经有了些年头的小公寓,是独室的。楼前的门紧闭着,旁边的小广告糊成一团,门牌都已经蒙上了灰。那块写着“wele”的脚垫倒还摆在那里,像是在恭迎许久未归的主人回家。 江桦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家门。算一算,他自从在这里买了一间小公寓以后,回来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结果就是这本属于他的家门都让他看出了些陌生感。 “谢了。”他向旁边的梁秋说着,打开车门下车。一边从兜里摸出钥匙开门,一边将病历翻到了第三页—— 【DNA鉴定报告】 这是什么玩意? 江桦不由得皱起了眉,接着往下看去。大部分数据他也不怎么懂,但主要的信息还是让他抓到了—— 【鉴定人:江桦(男,24岁),江一竹(女,9岁)】 【鉴定结果:DNA相似度99%】 “这是什么?”他挥着那张报告单,向梁秋问道,“这个江一竹是谁?” 梁秋笑吟吟地从车里探出头来,拎着一大堆从前座上提下来的生活用品:“诶对,忘了和你说了。你小子有好事上头了。” “好事上头?”江桦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当然,对大老爷们来说人生好事无非就那么几件,这可是最大的一件了。没发现这小姑娘和你一个姓吗?”梁秋说着,神神秘秘地向他靠过来,一脸同喜同乐的表情。 “你喜当爹啦!” “???”江桦静了半晌,缓缓扭头向那刚刚打开的家门看去。就见门被轻轻推开,探出一个身影来:那是一个才刚到他腰际的小女孩,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布裙子,软软的头发扎成两个垂辫子,扒着门只敢露出半个小脑袋。见江桦望过来,她有些紧张地缩了缩脖子,抬起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包子脸一鼓一鼓,这才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爸爸。” 第三章 当爸,我是拒绝的 江桦僵硬地扭回头来,看着旁边一脸笑意的梁秋,缓缓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他家钥匙的只有他自己和面前的这位上司。不用说也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在他回来前被梁秋接来这里的。 梁秋好像根本看不见他那副神情一样,仍然微笑着:“都说了,是你喜当爹了啊。” “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过女朋友。” “所以说是你失忆了嘛。” “我只失去了关于那次事故的记忆,其他的都还很清楚。” “那…那这就是医学问题了,总之你就是有了个女儿呗。” 江桦觉得自己脑子嗡嗡响,长吁了一口气:“好,你说医学,就谈谈医学问题。” 他把那张DNA鉴定报告单举到梁秋眼前:“我和这小姑娘差几岁?” “十五啊。”梁秋很自然地回答道。 “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二。” “生活中总要来点违背常识的刺激嘛,就委屈你当一下这个‘刺激’呗。” “我拒绝。”江桦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跟他共事过的人都清楚他的性子,除了极少数人,几乎无人敢和他开玩笑。眼前这位算是极少数人中的一个,但这也不意味着江桦就会任他胡来。 先撇开他根本不会照顾小孩这点不说,他清楚的记得以前自己还在白狼的时候,其他人可都是暗地里说他那方面冷淡,对女孩子完全无视之的。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凭空多出一个女儿来。 “别这么冷淡嘛,”梁秋调笑道,“看看小竹,多可爱,有这么一个女儿你有福啊。” “我不觉得这是福。”江桦不为所动,接过东西就要把门关上。 梁秋赶紧扒住门:“诶诶江仔,你这可就太伤人心了啊。” “把她送回去吧。”江桦回怼着门。 梁秋手臂上肱二头肌凸起:“她可没地方呆了。” 江桦手上暴起青筋:“那就送回组织里,总有人照顾。对她来说去哪都比呆在我这强。” 梁秋又把门拉回来:“不能这么说啊,你看你这冷清清的,多个人好歹多点生气不是?” 江桦又把门拽进去:“我不需要。” 梁秋拉回来:“行了算我求你,你体谅体谅你女儿吧啊?” 江桦拽进去:“不行。” 如此来回七八个回合,两位特种兵之间硝烟四起。梁秋口悬梁河,嚼尽三寸不烂之舌,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意在一语中的一击破敌;但见江桦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破敌于无形之中,不留功与名。 只可惜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别忘了,俩人互怼的时候可是以木门为楚河汉界的。如此情势之下,大概是门都看不下去了,在两人较劲数个回合后,老化的木板发出一阵嚓嚓的呻吟,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只听咔的一声响,那虽然有些老朽但也足有三厘米厚度的木门,就这么碎…碎了… 两人这才暂时休战,看着剩下的半扇木门的尸体发愣。这种厚度的门,就算是木头的,对普通人来说也不可能这么脆弱。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白狼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半晌,梁秋才干笑两声:“你瞅瞅,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好歹是当过队长的人,也该知道,就算只有17%的活性,原兽细胞的力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吧。” 江桦闷闷地嗯了一声,他一上头,确实把这事忘在脑后了。而且这木门可是他家的啊… “好了,说正经的。”梁秋倚着门栏,“DNA鉴定报告你也看了,这玩意做不了假。就算不知道她的来历,她毕竟是你亲生的。感情的事咱先不说,就说说这个理。她既然继承了你的血脉,那也就是说,她的身上,也有着原兽细胞。” 江桦的话滞了一下,随即才道:“所有的携带者应该都禁止婚配。” 他这种流淌着原兽的血的存在无疑是人群中的异端,是怪物一样的存在。在某些更有效的方式出现、足以取代人形兵器之后,为了防止这样的异端继续传递下去,原兽细胞携带者群体便达成一致,通过婚配的禁令,来彻底将这种违背伦理模糊敌我战线的怪物掐灭在他们这一代。 江桦身为携带者金字塔曾经的塔尖,毫无疑问对此绝对遵从。结果现在不在河边走也湿了鞋了? “我从原兽出现开始就一直跟他们打交道,这点我比你更清楚。”梁秋慢悠悠地说,“但现在木已成舟,也说不好是谁的问题,那就只能将错就错,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呗。” 江桦不说话。 这么多年共事下来,他也明白这位上司的脾性。虽然平时都挺随和的,但并不会在大事上搞什么耍子。就像现在,开玩笑归开玩笑,但在绝对禁令和血缘亲情的事情上造假绝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所以这孩子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吗… 那孩子她妈是谁?不会还要来一个买女儿送老婆吧? 他可是完全没心理准备。 “只要是携带者,不管对象是谁,都必须被控制,你也知道这点。一般来说组织都会亲自出手。既然送到你这,总有这方面的考虑。”梁秋接着说,“真不是要为难你,有特殊的原因,让她住在你这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至于违规的责任嘛...你就尽管放心,我自有安排。” 就跟京剧变脸一样,手一抹,他已经换了一副严肃正经公事公办的神情:“江桦,就当是任务。” 江桦沉默了一会,终于轻叹一声:“我知道了。” 梁秋一听这话,绷着的脸色哗啦一下就垮了,大手一捶他的胸口:“这就对了嘛。你早点答应还用得着我费那么多时间跟你扯这些?” “小竹,别躲着啦,你爸爸都同意了,以后就是你们两个一起住咯!”梁秋说着,就向那始终蜷在门后的小女孩招了招手。 小家伙很是小心地看了一眼江桦,确认他没什么反应后,才缓缓地松开了门,把整个身子挪了出来,搓着手站在旁边,扬起小脑袋看他。 这样一看,才发觉她的确是很瘦,眼神也躲躲闪闪,半天才敢抬起眼看一眼江桦,但接触到他目光的同时又马上低下头去。 江桦心情复杂地和这个才刚到他腰部的小家伙大眼瞪小眼了一阵,酝酿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场面话:“先到里面找个地方坐下吧,等我收拾好。” “嗯!”小家伙听罢用力地点点头,很是乖巧地跑到屋里,搬出一个占满了灰尘的小凳子,拿面巾纸擦了擦,随后便安静地坐在上面,小手放在膝盖上,认认真真地看爸爸搬东西。 这一会功夫,梁秋和江桦已经基本把满载而归的宝马车搬空了,全是一些基本的洗漱用品,床单被罩,还有食材之类的。总之,是够父女俩在这里生活一阵子了。 趁着这段时间,江桦也赶紧续上他最想知道的问题:“你刚才说档案被挪出去,意思是我已经不算在组织内了?” “刚才你也看了,因为你之前的植物人状态保持得太久,原兽细胞需要的激素分泌不足,现在活性度只剩下这么点,按标准来说,也达不到白狼的要求了。”梁秋说,“好消息是,这个活性丧失似乎不是不可逆的。你醒了以后的这几个月,活性度从0.5%提到17%,看来只要有足够的人体激素作用,细胞就还能活过来。不过,某些人要是知道你还活着,恐怕就不会给你恢复的时间了吧。所以在这之前,为安全考虑,我建议你还是暂时退出携带者的圈子,先把活性找回来再说。” 江桦没有说什么,但神情已经是默认了。他以前的生涯里招惹上的人无一不是高手,想干掉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正如梁秋所说,回到原来的地方就意味着暴露自身,曾经那些只能望其项背的人无疑会趁你病要你命。 “别这幅表情啊,也只是一阵子而已,”梁秋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只要你回到白狼标准的70%活性度,再象征性地走一下程序,一切就都还能回来。” 江桦哦了一声:“也就是说,还是要通过测试是么?” “对。所以不仅是细胞活性,你自己的身体素质也得抓紧时间练回来。”梁秋说,“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还是得找点事干,恢复时间越快越好,最好在一年以内。你也看见了,最近形势很怪,不知道会出什么变动。” “一年…”江桦点头,“我知道了。” 梁秋把最后一袋水果放在门口。搬了这么多东西,他却是脸不红气不喘,汗都看不见几滴。他不多说什么,重新坐回了跑车里,摇下车窗最后朝江桦挥挥手:“那我就先回去了,组织里还有事。既然回了家,你也就好好休息几天…” 他露出狡黠的笑容:“还有,当好你这个奶爸。老冷着个脸多累啊是不是?” 说罢,他一踩油门,黑色跑车绝尘而去。 小竹见跑车走了,举起手像是想道个别。但一见江桦的目光看向了她,就马上又恢复了怯生生的样子,蜷在小板凳上,端端正正地看着自家爸爸。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江桦也看着她,表面平静,内心却可谓排山倒海。 这次的任务是照顾自己的女儿吗? 他可从不领超过能力极限的任务,或者说本来超过他能力的任务就没几个。 但现在,好像出现了啊。 第四章 爸爸是不是讨厌我? 江桦站在江一竹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一竹还坐在小板凳上,扬起小脑袋看着江桦,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两分钟就这么过了。 江桦吐了一口气,安抚一下自己的小心脏。他不是忍不了安静的人,相反基本上有他在的地方都能迷之安静。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觉得和眼前这个…暂且称之为是女儿的小家伙在一起的时候,安静就变成了一种生命不能承受之尴尬。 而且这小家伙也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在他印象里,八九岁的小孩子该是最闹腾的时候,你把她随便扔在一个地方,她跟自己的脚丫子都能玩得花样翻新。但小竹…从刚开始来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几乎从不主动开口说话也不主动做些什么。要不然,一个小孩坐在车里,怎么可能让人根本注意不到她? 这可真是…刚才和原兽正面对砍的时候都比这轻松啊! 江桦有点头疼。他坚决反对小竹住他这里绝不单单是因为他个人喜好,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和小孩子相处的能力很有ACDEF数,别说那些哄孩子的技能了,对于他这种把“不善言辞”发挥到了极致的人来说,连哄小孩的话都想不出几句,放他这里根本就是委屈了孩子。他不希望因为他的原因连累些别的人,尤其还是孩子,还是自己的女儿。 但现在没有金刚钻也得揽这瓷器活了。江桦酝酿了足足一分钟,才憋出一句:“呃…有什么想做的么?或者,有没有渴了或者饿了?” 小竹眨了眨大眼睛,又是十几秒的沉默,才轻轻说:“爸爸给我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什么回答啊?!完全没有打破尴尬好么?! 江桦挠着头,难得的觉得束手无策,于是只能说:“嗯…那先喝点饮料吧,小竹喜欢什么饮料?” “我很少能喝那些的。甜甜的饮料都喜欢。”小竹说。 江桦无奈,只好从那个放满饮品的袋子里翻了一翻,还好梁秋给他买的不只是大桶水,贴心地放了几瓶花花绿绿的饮料。他取了一瓶橙汁出来,拧开瓶盖递给了小竹。 小竹捧着饮料瓶,仍然脆生生地说了一句:“谢谢爸爸。” “嗯。”江桦有点后悔袋子里怎么没装几个玩具,“先找点东西自己玩吧,这些袋子都可以翻。” 小竹点了点头,终于站起了身。江桦转过身去,把总电闸拉开,又把买的一堆蔬菜水果肉食一件件地放在冰箱里,光这个过程就来回了十几趟。然而江桦却发现了一件事:这脚步声好像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啊。 他往后一瞅,可不是,小竹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呢! 他抱着一堆吃的往厨房走,小家伙就跟到厨房;他回到门口,小家伙就跟着回到门口,成了他的小尾巴。 他把最后半个西瓜放进冰箱,朝小家伙问道:“你不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小竹又是点了点头,走回了刚才的地方。但随即…就又乖乖坐回了小板凳上,仰头看着他。 江桦有点吃惊。好歹他也算虚活二十四年,还真是没见过这么乖的小孩啊。 小竹似乎是发现了爸爸在盯着她看,垂下了脑袋,像是终于憋不住了,用小到极致的声音冷不丁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爸爸…你是不是讨厌我?” 江桦被这问题给问愣了,连忙辩解:“没有,我怎么会讨厌你?” 小竹抿着嘴,像是很委屈:“但是刚才爸爸说了,不想和我住在一起。所以…所以…” 江桦一下懵了。刚才他和梁秋夺门大战的时候,还以为小竹乖乖坐在车上是什么都不知道,合着她全听见了啊!而且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话…都说安静的孩子敏感,果然没错。 他有点不知所措,但看着小竹那副被遗弃的奶猫一样眼神,只得蹲下身来摸着她的小脸:“别担心,小竹是个好孩子。只是怕你怕你在这过得不高兴了,才会那么说的。” 事实证明他嘴上功夫是真的笨,说这么几句已经算尽了全力了。但小竹似乎不介意他略显生硬的言辞,听完江桦说的,她的眼睛放出光来:“嗯!爸爸和这里都很好的,小竹很喜欢。” 话音刚落,却听见一阵咕咕的叫声传来。小竹立刻捂上小肚子,很无辜地看着他。 那副神情落在眼里,像棉花糖似的软乎乎、甜沁沁,想拒绝都难。江桦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饿了就说啊。” 他取了一个小橘子出来,剥掉皮放在女儿手里:“先吃点这个,我去做饭。” 说罢他便飞也似地从冰箱里取了一个西红柿,两个鸡蛋,一根葱出来,又装了满满一碗米,取了盐、白糖、油,放好了案板菜刀电饭煲。 说实话,他这么多年手上握的都是战刀,已经好久没拎过菜刀了,厨艺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女儿第一次回家,总觉得还是要意思意思。 他把米饭焖上,西红柿和葱摆好,开始下刀。 只是一个西红柿,他却切的一丝不苟。除了为了女儿,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也在有意地训练自己用刀的手法。毕竟他可是以后要回组织的人,丢掉的技术要从点点滴滴抓起! 到底是有底子在。几刀下去,葱花的粗细均匀地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西红柿表面平滑如镜。不论厨艺的话,最顶尖的刀工也不过如此。 他把切出来的食材放在一边,往锅里倒了油,捧着刀刚要把葱往里扔来炝锅,却突然停了一下,多年的敏锐感觉让他不看也察觉到了一件事:有人在看他! 但这不是他见惯了的那种针刺一样冰冷、准备要他命的目光,相反非常柔和。他向身后望去,小家伙正扒着厨房的门,露出半个包子脸,全神贯注地看着爸爸做饭,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露出最童真的清澈目光,就像在看有趣的动画片。 但江桦一看她,小家伙又像小猫一样刷一下缩回了墙角,好像怕爸爸看见她似的。 “想看就看吧。”江桦说。 一只小手慢慢从墙后面伸了进来,接着是一只小羊角辫子,半个圆圆的小脸…好几秒过去了小家伙才探进身子来,小声地问:“可以吗…?可以看爸爸做饭?”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江桦说。 于是小家伙就迈了进来,轻手轻脚的站在他背后,伸长脖子看着,不时用力地吸着鼻子,目光追随着红的番茄汤、黄的炒鸡蛋上上下下,明明只是一个小灶台,江桦在这方面的技能也最多不过刚刚及格,在她眼里却看出了皇太后的御厨以食具为笔,挥斥方遒般的感觉。 但这毕竟不是满汉全席,只是一盘番茄炒蛋而已,没多久就做好了。江桦抹了一把头上被蒸汽蒸出的汗,将菜装了盘,连带着新鲜出锅像是珍珠粒般带着水汽的米饭一同端上了餐桌。 鸡蛋虽然不算火候顶尖,但也已经蓬松开,盘踞在熬得稀软却又不走形的西红柿之间,发着程亮的油光,间或点缀几朵青翠的葱花,就像红山黄河之间冒出几支嫩芽般惹人怜爱。米饭因为有电饭煲的帮助,再加上原材料是顶呱呱的东北大米,也是粒粒不相连,水汽蒸腾。 总的来说,算是一顿不错的晚餐。 “做好了。”他向小竹唤道。 虽然只是简单的家常菜,但别忘了厨师可是个刚出院的病号,虽然身体已经恢复得与常人无异,但也是一年多没动换过了啊。再加上江桦直男一个,以前在白狼里的时候也都吃食堂,做饭的技巧都是训练时期的记忆了。能做成这样,已经蛮不容易了。 其实他端菜的时候小竹已经跟到他旁边了,她看着多汁的西红柿间那突出的、混杂着翠绿葱花的鸡蛋,口水咽个不停。但却始终只是站在江桦旁边,丝毫没有上桌的意思。 又是十几秒的安静,在确认她真的不想动筷子以后,江桦终于诧异地开口了:“不是饿了么?” “诶…?”出乎意料的,小竹听到这句话,眼中居然也露出了惊讶。她伸出小指头,指指香气扑鼻的西红柿炒鸡蛋,又指指自己,语气里竟有点不可思议的意味:“这个是…爸爸给我做的?我可以直接吃吗?” 第五章 这个孩子有点怪 江桦看着女儿那小心翼翼的神情,觉得自己一年份的惊都得在今天吃完了。 “当然,这都是给你做的。”江桦说。 小竹看着他那副认真的神情,又是一番确认之后,才蹑手蹑脚地上前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勺西红柿连汤拌进碗里,随后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动作幅度小得简直像雏鸡啄米,一边吃一边还偷偷瞥着江桦,好像怕爸爸骗她,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她咽下两三口饭以后,似乎才放下了心,向江桦小声说:“爸爸做的菜很好吃。谢谢爸爸…以前都没有人专门给我做饭的…” “以前?”江桦眉头一蹙,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从进家门开始他就觉得小竹有些不太对的地方,梁秋走得急,他居然就这么忘了去问问:这前九年,女儿都是怎么过的? 他赶紧抓住机会:“以前你住在哪里?和谁住的?” 小竹放下了勺子里的一块西红柿,点点脑门:“嗯…是和阿姨在一起,住在一个有很多奇怪东西的地方。之后梁叔叔他们来,把阿姨赶跑了,就把我带到了那个医院里,和护士姐姐们一起。” “阿姨是谁?” “诶?”小竹似乎是愣了愣,“阿姨就是阿姨呀,头发很长,总是穿着白色衣服的阿姨。” “知道她的名字么?” “名字?这个…阿姨就让我叫她阿姨,所以、所以…啊!” 她一个不小心,手里的半块鸡蛋就掉在了桌子上。她马上显出了慌张的神色,就要去捡,江桦赶紧拦着她:“掉了就别吃了,脏。” “可这是爸爸特意给我做的…”小竹眨着眼。 “没关系,以后还会给你做很多的。”江桦说着,“阿姨不给你做饭吃吗?” 小竹低下脑袋:“阿姨好像不喜欢我,总是说我是笨蛋,很没用。每次等大家吃完了饭,才轮到我吃。” 江桦心里抽了一下。寥寥几言他就已经有了个大概印象:女儿这前九年,和一个不知名的女人在一起,而且过得很不好! 难道那个女人就是小竹的妈妈? 就算是这样,他也绝对不会承认这种人会跟自己有什么配对关系。虎毒不食子,他可对这种恶毒的人没兴趣。 他本来还想多问几句,比如记不记得妈妈的样子,比如梁叔叔是怎么把她带出来的。但看小竹支支吾吾的样子,才意识到这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而言是一定很不愉快的回忆。他当然不能像逼问犯人一样审讯自己的女儿。 “不要想那些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直接告诉我。”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都对自己那副轻柔的口气感到意外。 “嗯嗯。”小竹应答着,扒拉完了最后一口饭,轻轻把勺子放在碗里,“我吃饱了。爸爸对小竹很好…愿意给我做这么好吃的饭,我真的很开心…” 他看着小竹乖乖地坐好,才把她剩下的大半盘菜倒进碗里,边吃边想。 但才刚吃了一口他就意识到一件事——盐放少了。到底是多年不下厨房的人,对于这些柴米油盐的事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做出来的菜虽然不至于无法下咽,但也寡淡无味,绝对称不上好吃。 但即使是这样,小竹也丝毫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挑食的习惯,认真地把给她盛的菜全都吃光,没有浪费一口。 江桦看了一眼被她刮得干干净净的碗底,忽地觉得有点五味陈杂。 不过想归想,正事还是不能落下的:几年没人住过,家里各个地方都落满了灰。而且梁秋带来的生活必需品还都乱糟糟地堆在门口,连个正经样都没有,任重而道远啊。 首先当然是从餐桌开始,他把碗筷收拾好,拿到水池边洗了。但刚走出两步,就发现——小尾巴居然又跟上来了。 “什么事?”他回头问道。 小竹仰着脸:“爸爸给我做了那么好吃的饭,我就必须要帮爸爸的忙啊。” “不用,我来·就好。”江桦说。 小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小脑袋。 话虽然这么说,但当江桦洗完碗,好好收拾一番的时候,一回头,就发现小竹居然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大眼睛盯着他。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乖乖地看着。 他一扶额,自己这不善言辞的闷油瓶属性怎么还遗传了?他自己一个人这么多年过来也就过来了,但现在这么小的孩子这样…就很不好了。 还没等他想好说些什么,小竹就已经看到了他手里的笤帚,马上抬起头:“爸爸要打扫嘛?” “嗯。”江桦应道,“稍微等一下,打扫好了就陪你。” 没想到,小竹听罢却是摇了摇头,轻轻地说:“我想给爸爸帮忙。” 江桦愣了愣:“你还小呢。” “可是爸爸已经给我做了那么好的饭,我却什么都没有帮到忙…”小竹小声却认真地说,“而且我都已经来了这里,就不能什么都不干呀。” “不用了,你先自己玩吧,我来做就好了。”江桦说着转身就要走,但没想到小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玩”是要怎么着。没事干了,就继续当他的小尾巴,走到哪跟到哪,小脚丫踏地的声音就没一刻消停的。 “爸爸,这个要扔掉嘛?”半晌,她指着被江桦打包出来的一堆废尘垃圾说着。 江桦看小家伙眼巴巴地跟了这一路了,也实在无奈,只能说:“嗯,那你去门口扔了吧。” 反正这个小区的垃圾桶都是在门口就有,看她这么积极,就交给她一个轻松的活计吧。 小竹马上进入了角色,抱起一个垃圾袋就往外跑。 大人做这种机械无聊的工作可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啊,小孩子的脑回路,果然难以理解。 但没过几秒,就听见门口咚的一声,接着的是什么落在地上碎裂的清脆声响。江桦赶紧跟过去一看,这才没过几秒,居然又出事了。 大概是跑得太急了,小竹脚下滑了一下,整个人摔了一个屁股墩,压着两条小腿跪坐在地上,幸好没磕着其他地方,就是手上的垃圾袋甩了出去,碰到了旁边的一个木架子,让架子上放着的一个玻璃杯不幸粉身碎骨,除此之外也没什么。 江桦连忙上前把她拉起来:“不用那么急,做不了就做不了了。摔伤了么?” 但他还没说完,就注意到小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她定定地盯着那个摔碎的杯子,脸色发青,双眼竟像是失去了焦点,仿佛摔碎的不是一个玻璃杯而是她所有的反应能力,吓傻了一般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听到江桦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向爸爸,表情竟是无比的恐惧。 江桦心里一紧:“怎么了?碰到哪里了?” 他话音未落,小竹的脸色突然整个垮了下来,眼睛霎时红了一圈,似是要哭,却又使劲憋着没有哭出来。她抱上了脑袋,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呢喃着小声喊道:“爸爸我错了…爸爸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六章 这个孩子真的怪! 不得不说,江桦真算是被她这表现给吓到了。 如果她放声哭出来,或者置之不理,都还算是一个正常孩子的反应。但现在,明明打碎的只是一个杯子,但她的表现不亚于碰碎了皇上的玉玺,像是要有灭顶之灾临头一般。 她蹲坐在地上,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似乎大脑也已经一片空白,只是不住地战栗,一遍一遍地说着:“爸爸我错了…我会好好听话…” 江桦想插话都插不进去,也是被这情景给搞蒙了,几乎只是下意识地一伸手,把瑟瑟发抖的小竹搂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用他能用到的最温和的语气说:“没关系,一个杯子而已,碎了就碎了,不用在意。” 小竹刚开始还有些不敢碰他,小手都是冰凉的。直到江桦反复地说了好几遍“没事的”,她才慢慢放松下来,就像被惊炸了毛的小猫缓缓绵软。她伸手抹掉几滴没来得及忍住的泪珠,有些不相信似地确认道:“爸爸,真的没关系么?” 她回归正常也让江桦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真的。” “可这是爸爸的东西…是我不小心才会…” “我的就是你的,下次小心就好了。” “真的?这样…这样就没事了么?” “对,真的不怪你,这样就没事了。。” 足足用了好几分钟,小竹揉了揉还有些红的眼睛,终于是回复了平静,眼里的光彩重新回归,也不再发抖了。江桦一颗心也随着她的一番动作给咽回了肚子里,简直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梁秋看他太久没上过战场,故意来让他锻炼锻炼心理素质的。 说出来估计都不信:腥风血雨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白狼队员个个都是面对刀尖不眨眼睛的狠人。但这才几个小时,江桦就已经被一个九岁的小姑娘给搞得几次心惊胆战,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才稍稍平复下来,小竹却又做了一个惊人的动作:她伸出稚嫩的小手,就要去抓那些散落在地的锋利的玻璃片。 江桦赶忙拦下她:“别碰了,我来打扫就行。” 然后他看着小竹转向他的目光,想了半天又补充了一句:“碰了会划伤的。” 小竹这才作罢。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此释怀,直到江桦把玻璃片给扫走处理好,她也只是默默地看着,神情黯然地搓着手,就像犯下了什么天大的罪过。 江桦觉得这不行,难得主动地又重复安慰了一次:“过去就过去了,忘了吧。” 小竹低着头,好像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喃喃道:“我都已经和爸爸一起住了,却什么都没有帮上爸爸…都搞砸了…我好笨…” 江桦看她那副样子,又不知具体该怎么办,最后只能轻叹一声,蹲下身正正地看着小家伙的眼睛,尽力认真地说:“别这么想。既然来了这里,照顾你就是我应该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用着急。” “可…”小竹似乎还不放心,但看到江桦的神情,好像就已经得到了答复:“我做到这样就可以了吗?” “你不笨,比其他人做得好多了,我已经很满意了。” 小竹得了这句鼓励,才总算是放下了这桩心事,表情恢复平常。但她还记着之前没做完的事,很是执拗地爬起身,提起那个垃圾袋,往门外走去。 江桦不放心地跟着她到了门口,看着她把那袋垃圾扔到垃圾桶里才算完。他舒了口气,刚下意识一扶门框,手上就被扎了一下。 差点忘了,这死无全尸的木门还没换呢… 幸亏他家的门是双层的,外面一道铁的防盗门,里面才是这个聊胜于无的木门,少一层也无所谓。 但放在这总是碍眼,于是他拿来工具捣鼓了几下,就把这位仁兄给整个拆了下来,门上的灰和纤尘蹭了一身,一拍就是一层烟雾。无奈之下,他只能暂且停下工作,到里屋去把手洗了再换件衣服。 其实江桦不怎么洁癖。别的不说,执行任务时候天天在泥堆里打滚都是常事,要是强迫症非得给逼死不可。但现在是和孩子在一起,就必须得让自己干干净净的。 但就在他换好衣服洗好脸和手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事——被他拆下来的木门,没了! 再一看,旁边堆成小山的垃圾袋也少了一半儿有余。 不会吧… 他这么想着,出门一看。那木门的尸体还真是已经躺在了垃圾桶旁边!而小姑娘正站在旁边,拍打自己身上的木屑呢! 她就这么自己把这门给扛出去扔了…扔了… 但问题是,就算这木门被他掰断了一块,这也是有两米高,有20公斤以上的重量啊!而且这之间的距离虽然短,也是有个十几米的啊! 这个重量,哪怕是一个成年人,也得用全力才能挪过去。小竹才几岁?她自己才比那门重多少? 他突然有了种不对的预感,在垃圾袋里一翻。果然,那个被他拆下来的,已经废弃的大容量、净重60斤以上的电热水器,也没了… “爸爸。”在他翻的时候,小竹已经跑回来了,脆生生地叫着他。 他看着小家伙那双清澈的眼睛,突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些都是你自己扔的?” 小竹点头:“是呀。” 江桦一时无语,想了半天,从床下拎出一个以前他用过的哑铃,将重量减到40千克,放在小竹面前:“提得起来么?” 小竹看了看,随后马上伸出手去…单手给拎了起来。 “诶放下吧!”江桦吓了一跳,小竹不懂什么是正确的发力姿势,贸然用力可是会肌肉拉伤的。 小竹听话地马上放下了,抓着手看着江桦,没有一点用力过后的疲惫,仿佛刚刚捡起来的不是一个40千克的重物而是一个绒绒熊。 和她这瘦瘦小小、一脸怯弱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更不要提就在几分钟之前,她还坐在地上,露出那么脆弱的神态。 第七章 弱气女儿很强力 小竹似乎还不明白刚才做这一番动作有什么意义,只是仰头望向爸爸。 江桦看着她那副不解的表情,憋了半天才道:“不沉么?” “还好吧…” “那…你再试试这个重量,学着我这样抓,呼吸要深,按频率来。如果拿不动就说出来。” 江桦交给她正确的发力方式之后,又依次把重量加到了45千克、50千克…最后足足到七十多千克,是她体重的三四倍的时候,小竹终于有些吃力地说:“爸爸…我有点拿不动了…” 江桦赶忙把哑铃收了起来,神情复杂地看着有些委屈的小家伙。 她身上的“惊喜”简直如同大海一样源源不断,一山更比一山高。这个事情如果让吉尼斯纪录的负责人看见了,应该足够在记录册上留下浓重的一笔吧。毕竟,正常成年人的臂力,也不过60千克左右。而这个孩子只有九岁,还没有接受任何训练。 这当然不是什么巧合也不是什么神迹。如果小竹现在照照镜子,就会发现,她原本墨黑的瞳仁,竟然变成了和今天所见到的兔型原兽一样的红色,尽管颜色稍淡,也足够显眼了。 这是原兽细胞开始发挥作用的最明显的症状。 现在证据确凿了。这小丫头,的的确确是从他这里继承了那些怪物的基因。就算她性格内向怯弱,也丝毫改变不了她已经拥有天生神力的事实。 身具原兽基因的人毫无疑问是要拥有不平常的人生的。生活在人类与原兽的夹缝之间,便注定一人独行。 不过现在大怪物和小怪物好像在夹缝里碰头了。 “爸爸对不起…”小竹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一低头,就看见她紧张又难过的神色,“我太没用了…爸爸的要求都完不成…” 他俯下身去,摸着小竹的头:“别这么说,我并没有在要求你,只是想看看小竹有多厉害。你很棒的,很多大人都做不到这样。” 小竹抬起眼:“所以…我达到爸爸的要求了?” “当然。”江桦心说岂止是达到,简直是惊人好么。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一幕果然不是能靠这个就能轻易接受的。 他马上就想到了些什么,很是严肃地道:“不过,这件事只能给我看。记住刚才那个感觉,绝对不要让外人发现,知道么?” 不用说,原兽细胞的事永远只是藏在暗处的。小竹还小,必须早点建立这个意识。这要是被别人发现了,先不说外人的眼光会如何,连带着整个携带者的秘密都要暴露,非引起社会恐慌不可。 小竹看着他那副样子也不禁站直了身子,认真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绝对不给别人看。” 这个孩子在听话方面算得上是他见过的第一名,说出来应该就会好好遵守。而且要使用原兽的力量也是需要特殊的训练的,平常状态下并没有那么容易暴露。江桦也就稍稍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这就暂时算完了。 小竹见他放松下来,大眼睛露出了几分悦色:“那接下来做什么呢?” 江桦被她这话给难住了。她精神这么不稳定,至少今天家务是真不敢让她再干了。还是干点小孩子应该干的事吧。 但做些什么呢? 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客厅的电视机上。虽然好几年没开了,但这在几年前也算是顶级的等离子液晶屏,还能用。而且对面的沙发上是为数不多的铺了防尘布的家具,掀了布稍微擦一擦就能用。 他把电源打开,换了几个台,正好就发现少儿台的动画片放映刚刚开始。是一部有些年头的经典动画——《白雪公主》。 这似乎是个蛮美好的故事。他自己不擅长哄孩子,那就交给这些专门从眼睛攻入心灵的大师好了。 “小竹过来看动画片吧?”江桦招呼女儿道。 “动画片?可以看动画片的嘛?”小竹马上就跑了过来,看着电视机很是兴致勃勃:“好大!之前阿姨那里的电视比这个小好多,也很少让我看呢。” 她刚坐在沙发上,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看向了江桦:“爸爸不看嘛?” “有事情要干,小竹先自己看吧。”江桦说。 “…好吧。”小竹似乎有点失落,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很快,她便被那五彩缤纷的魔幻世界吸引住了目光,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这部老片时间不短,让江桦有了充分的时间。收拾完餐桌之后,他便一件件地将梁秋替他买的东西:像毛巾、牙具、还有新的床单被罩什么的安置妥当。不得不说,别看梁秋表面是个五大三粗的壮大叔,置备这些东西的时候心思倒挺细,基本上把所有生活必需品都涵盖进去了。 小竹没有给他添乱,始终都盯着屏幕目不转睛,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似乎对其他孩子来说习以为常的动画片于她而言也是稀奇的东西一样。江桦把门口的一堆袋子搞定之后,动画片也正好播完,就像所有童话故事一样,迎来了一个完满的结局。 “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城堡里…”小竹有些恋恋不舍地转回头来,说着说着,却露出了笑容,脸颊边显出浅浅的小酒窝,“真好呀。” 一下午过去,这是江桦第一次看到她可爱的笑。只是为了很简单很简单的事情,一个老套到不能更老套的结局。好人有了好报,她就会很开心。 “坏王后也被打败了,小矮人们一直和白雪公主在一起…大家都很好…一起幸福地生活…呵——呵欠——” 她说着说着,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几滴泪珠挂在眼角。眼瞅着就要到九点了,小孩子睡得早,而且看电视可是很费精力的,是时候上床睡觉了。 江桦其实没想到这一点。用网络用语来说他是资深修仙党,以前忙任务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太正常了。但他刚才收拾屋子的时候顺手就把床铺了,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她说着说着,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几滴泪珠挂在眼角。眼瞅着就要到九点了,小孩子睡得早,而且看电视可是很费精力的,是时候上床睡觉了。 江桦其实没想到这一点。用网络用语来说他是资深修仙党,以前忙任务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太正常了。但他刚才收拾屋子的时候顺手就把床铺了,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不早了,睡吧。”他向女儿说。 小竹很听话,马上就从沙发上下来,从自己带来的小书包里取出洗漱用品,走进了卫生间——有之前的经历,她已经很会照顾自己了,不会再给爸爸添麻烦。 一顿洗洗涮涮后,再出来的小竹,已经换上了白色的小睡袍,准备睡觉了呢。 江桦把她领到卧室,这里是单身公寓,只有这一个床,本来是他睡的。但谁叫现在有了女儿呢? “我、我可以睡这里嘛?”小竹还是没摆脱那份谨慎,指着床说道,“这么大的床,是给小竹睡的吗?那爸爸睡在哪里?” “当然是给你的。”江桦摸着她的头发,“不用担心爸爸,我有地方睡的。” 小竹这才乖乖爬上了床,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江桦刚给她盖好被子,就听见她说:“爸爸,能留一盏灯嘛?白雪公主的房间里就有一盏灯的。” “可以。”江桦说着,把床头灯开到了最小,刚好就有黑暗里一点烛光的感觉。所谓的童心,大概就是留给这些相信童话的人吧。 “爸爸晚安。” “晚安。” 小孩子的睡眠都是不受什么干扰的。没过多久,房间里就传出了小竹均匀的呼吸声,已经是睡熟了。 江桦悄悄地关上了卧室的门,退了出来。小竹已经睡了,他也就不能干太过大动静的扫除,吵醒女儿可不好。 一时间,公寓里又陷入了安静,就像他之前经历过许多年的夜晚一样。 但他现在正需要这个。 他走到橱柜边,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剥开保护纸,里面赫然显出几个字:细胞活性度测试仪。 第八章 夹缝中的人们 那几个字母落在江桦眼中,让他的眼神撤去了与小竹相处时不寻常的柔和。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形似电子表的东西,看起来是全新的。他看向下午惨遭他和梁秋分尸的大门,陷入了沉思。 终于有了他一人独处的时间,是时候考虑考虑这个一直吊着他心思的东西了。 原兽细胞,顾名思义,提取自今天所看见的名为“原兽”的怪物的细胞。 三十年前,在未知的辐射变动干扰下,世界各处的生物中开始出现变异的个体,形态各异却是一致的嗜血残暴,就如同今天所碰到那只怪兔一样。他们所拥有的生物性状与身体能力都得到了不可想象的强化,据说高级的个体连核弹都对其效果不佳,拥有热兵器的人类与动物的力量差被逆转,万物之灵的权威终于受到了挑战。 这一场关乎种族存亡的战争持续了接近二十年之久,最后以人类守住了领地为结果而终止。人们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直到战火已经逐渐淡出平民视野的今天,被毁坏的文明也仅仅恢复到了21世纪初期的程度而已。 即使这样,这个结果也并不能被称为“胜利”——人们并未打败这些被称为“原兽”的生物,时至今日他们仍然与人类共存于世,只是大部分被封锁在沙漠、海岛或高原之类地方,这才让当今的人们有正常生活的权力。 用指甲盖想想也知道这些无脑的生物是不可能那么仁慈地跟人类签订什么和平条约的。它们能被困在人迹罕至处,只有一个原因——善于发掘的人类在世界各地的秘/处寻找到了名为“达格”的特殊金属,有着抑制原兽们的再生能力并弱化他们行动力的作用,做成武器也可以给予再生能力极强的原兽们以致命杀伤。 利用达格金属,人们在荒芜之地筑起了巨大的电磁网,将大部分原兽都赶入网中,由军队看管。最有危险性的原兽无法接近达格的电磁场,这才老老实实地呆在划定的栖息地内。 并非人们不想将他们赶尽杀绝,而是达格的数量实在太过稀少,不足以让人们杀灭所有的原兽。再加上战争后期,大国之间都开始数起了自己的小九九,并没有谁乐意做那个挨枪子的出头鸟,这才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先将隐患暂时控制住。等待科学界有进一步的发现,研究出更为高效的杀灭原兽的手段后,再做新的计划。 理论上来说,现在的人类仍处于危机之中,生死存亡全都押在了达格金属的磁场结界上,一旦磁场崩溃便是再一次无解的浩劫。不过理论归理论,电磁网的稳固性还是有保障的,城市里偶尔出现的落单原兽虽然还是个威胁,但毕竟是少数,有猎人和警察在这点数量还不足以威胁日常生活,那就该吃吃该喝喝,日子总得过嘛。 说是这么说,但对于歼灭原兽的研究始终未曾停止。只是新发现总是意味着不走寻常路,也就更容易误入歧途。实际上,要硬说高效的办法的话,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产生——人形兵器。 听名字就知道这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事实也确实如此:这实验要说内容也简单的很,就是在人群之中挑选出拥有特殊的抗性基因、足以抵抗原兽力量的个体,注入原兽细胞,通过复杂的生化反应,这些个体便能继承原兽一般的战斗能力与强化的肉体,成为继达格金属后,抗击原兽源源不断的战力。 但显而易见,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抗性基因的。而这种研究又不可能不依靠人体实验,事实证明实验成功率极低,能培养成功的实验体称得上百里挑一,失败者毫无疑问全部死亡。更何况,原兽作为来源成谜的存在,他们的细胞注入人体后所带来的副作用总是不可预知的。 风险太大、又是高投入低回报,很快,在达格金属大显神威,原兽的攻势稍缓时,这项研究马上就被勒令禁止,所有研究人员全部下放。至于已经改造完成的细胞携带者,放弃了也可惜,最后也就都被拉入了体制之中,成为保家卫国的隐秘战士。 江桦无疑就是其中之一。对于他这种人而言,原兽细胞就是一座随身携带的宝藏,一个毫不夸张的外挂。要不然,今天那只倒霉的兔型原兽、还有无辜的门怎么会是那个下场? 而现在,因为某些原因,这个外挂似乎有点问题了。 他将监测仪带在手腕上,按开了电源。 【连接成功,正在提取血液样本】 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一阵轻微的刺痛从戴表的地方传来,该是监测仪中的小针取了他的血。 【分析中,请稍等】 【您的细胞活性度为:18%,多巴胺分泌指数:100%,肾上腺素分泌指数:100%】 他眉间微微一跳,这一个晚上下来,活性度居然就上升了足足1%,这可是不小的进步。要知道他在医院恢复训练,足足练了小半年才从0.5%到17%啊! 活性度越高,身体的机能就越强,从今天17%活性就能让他徒手掰木门就能看得出来。而同时,也就意味着,他离回到白狼更近了一步。 他看向小竹的房间,心上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无论是这个数据,还是他自己的感受,都指向了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他今天真的很快乐。 原兽细胞是一种相当神奇的细胞。它变态归变态,在注入人体的时候,都是处于刚刚激活的状态,活性度不会超过1%。而能提升它活性的东西也奇葩的很,就是检测仪上显示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 简单来说,多巴胺就是一种你越开心分泌的越多的激素,而肾上腺素则掌管着兴奋和激动。所以总的意思就是——只要身体接受了原兽细胞,在达到个体上限之前,你越是快乐兴奋,就会变得越强。 而且,这两种激素都是人体的常客,只存在分泌量多少的问题。所以一旦活性上去,就极少有再掉下来的情况。 江桦很荣幸地担当了这个“极少”的组成之一。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他都是处于脑死亡的边缘,这两种神经激素的分泌自然也是紊乱得一比。激素不足了,他身体里的原兽细胞自然也就像吃不到饭的饿人一样,活性一天天往下掉,直到成了现在这个熊样。 从理论上来说,只要他维持现状,过个五六年应该也能满足白狼要求70%活性的规矩。但他还是想快,越快越好。毕竟他这种携带者,天生就是为此而活的。 只不过现在要考虑的事情似乎多了一件。小竹是自己的女儿,而从下午的事看来,她也继承了怪物的基因。 这意味的可不仅仅是强大而已。外表是人的身躯,却用着人类最大敌人的力量。这要是暴露于阳光之下,人们会用怎么样的眼光看待他们? 也正是因此,他们这些人才永远站在阴影之中。难道怯弱的女儿也要继承这样的天命? 话说回来,因为那个“禁止婚配”的禁令,这个小家伙...实际上是个本不该存在的人吧? 可她就是这样站在他面前了。而对于爸爸来说,女儿永远是弱小、需要站在自己身后的。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孩子,原兽细胞背后的东西,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江桦坐在一片黑暗之中,静静地思考着。 而在远处的某栋大楼之中,有人似乎在和他想着一样的事情。 “梁总,你真让他带那个孩子啊?”一个惊讶的声音回响着,“这样是不是有点…撇开他带孩子的能力不说,小姑娘…可是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 梁秋半天没有应声,半晌才取下了嘴上的香烟,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气来。 “这就是了。”他说,“比起交给其他人,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不就应该是父亲的怀里么?” 第九章 大怪物、小怪物 很意外的,小竹并没有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应有的贪睡。早上八点,江桦只叫了她一遍,她就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洗了脸刷了牙,自己扎好小辫子,便乖乖坐在了桌子前。 虽然如此,她还是免不了打着哈欠,揉着还有点流眼泪的眼睛,还睡意朦胧呢! 江桦给她端上了早餐:牛奶、剥好的煮鸡蛋、谷物吐司以及洗好的草莓。看上去不算精致,甚至还大多都是洋玩意,但他昨晚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地上网搜了许多小孩子营养早餐的食谱,才拟定了这一份的。 没办法,单了二十多年,突然空降一个女儿,总要补补课嘛。 至于他自己,就显然没那么精致了,只是随意从早点摊上买的豆浆和煎饼,怎么方便怎么来。现在开心最重要,还指着脑子里的激素给点力呢! 他等待着女儿的反应,居然有了点小紧张。他自己实在是口味太不挑剔了,对食物的要求基本就是能吃就行。但给女儿必须得要好口感,这个评判还得交给小竹。 于是在他的目光下,小竹盯了这盘早餐足有三十多秒钟,却没有动嘴,而是抬起头来:“早餐都有这么多吃的吗?爸爸准备这个很辛苦吧。” “不辛苦,没事的。”这是实话。虽然查资料用的时间很多,但准备起来确实没什么工序。 “嗯。”小竹点着脑袋,拿起了那片和她的樱桃小嘴不太匹配的吐司,小小地咬了一口,集中心思地嚼着,好像一片吐司都品出了大餐的味道,好半天才咽下去,说:“外面脆脆的,但里面是软软的,好好吃。” 江桦一口气吐出来。大早上收到女儿的好评,那感觉就和幼儿园小朋友戴上小红花一样,虽然很小很单纯,但他觉得自己的多巴胺分泌指数又飙升了。 小竹吃饭一如昨天一般缓慢而小心,吃完的盘子里连一点面包残渣都看不见,许多孩子讨厌的牛奶也被她喝的干干净净。 江桦拿了张面巾纸给她擦着嘴角溅上的奶汁,小孩子皮肤的弹性隔着纸巾传到指尖,一点小事也变得让人心神荡漾。 “怎么样?” “特别好吃。是爸爸给我做的,都好吃。” 吃完饭又进入了打扫模式。小竹恢复了元气,又坚持着要帮爸爸做些小事情,比如擦擦桌子窗台什么的,这次总算是没出什么事,在父女二人的共同努力下,只不到一天,这个荒废了几年的小公寓已经是焕然一新。二人完成最后的收拾,站在门前检阅成绩,只见夕阳的余晖透过水晶般纯净的玻璃,撒在屋里整齐的家具、光亮的地板上,满是碎金色的温馨。 环境变了,人的心情也跟着心旷神怡。江桦看了一眼检测仪,这两天的打扫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剧烈运动,自然也生不出多少肾上腺素。但活性也升了0.5%,也是很不错的提升了。 也许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真是有些道理。他们这对父女,一个大怪物,一个小怪物,就这样窝在自己的巢里,在彼此试探间互相接近着。 小竹显然也很开心,黑眼睛里映着光芒点点,偏着脑袋把每一件东西尽收眼底。 “家里变干净了!”小竹说。几天过去,她对之前那点小失误终于放宽了心,只是一心扑在焕然一新的家里了。 “是啊。”江桦说,“小竹帮了很多忙。” 这是实话。虽然大部分小朋友说要帮父母做事最后都成了添乱,但小竹不一样。原兽细胞的能力让她的体力、耐力和力量都远超同龄人,甚至比一般的成年人更胜一筹。江桦看着虽然有些担心,但结果的确是他省了不少事。 “今晚带你出去玩。” 两个人闷在屋子里虽然也算其乐融融,但小孩子总是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而且小竹这样敏感的性格,更需要多与人接触接触。今晚不冷不热,空气清新,正适合出去散心。 小竹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爸爸真的要带我一起出去嘛?” 她特别地咬重了那个“我”字,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呢! 江桦给她披上小马甲,拉着她出了门:“现在就走。” 江桦家所在的西苑区位于天子城的边缘,少了几分大都市的喧嚣,多了几分安宁与静谧。到了晚上,来往的车辆安静下来,霓虹灯温柔地闪着,与各式小店的光芒相映,勾勒出一片五光十色的夜景图画。 本来嘛,这才是人该过的生活。原兽的出现在如今已经是数量稀少且见怪不怪,并不妨碍人们在无事发生时的娱乐消遣。不过江桦与原兽打交道比和人的时间还要长,出来这一趟也算是罕事。 小竹看起来是极少上街,一边紧张地拉着爸爸的手,一边又摆着脑袋好奇地四下环顾着各种对她而言无比新鲜的小玩意儿。西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街边的小店种类齐全且个个别出心裁,单纯的散步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小家伙一路走一路看,来者不拒,无论是橱窗里裹着新上秋装的模特,还是杂货店的琳琅满目,都让她看直了眼睛。 江桦有意地放慢了速度,让小竹不用加快脚步也能跟上自己。她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好奇的看着,却从来不驻足于哪个店铺面前或是提出什么要求。 没多久就走过了好几条街,也看了不下几十家店铺。终于,风中送来一阵蜜糖的香气,让小家伙的步伐顿了一顿。 江桦看了看对面那家亮着柔和灯光的西餐馆,问女儿道:“想吃这家么?” “诶?可以嘛?”小竹扬起小脸。 “当然。”小孩子的情绪全都写在脸上,江桦当然看出了女儿的希冀。二话不说,拉着她就走了进去。 这家西餐馆不大,装饰的却异常讲究。灯光正好,整个店里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清香,连桌子边上的花纹都是精心雕刻出来的,铺着金边桌布,每一桌都别出心裁地插着花,没有一桌品种相同。 江桦选了插着红玫瑰的一桌,侍者拿上了两份菜单,菜单封面画着可爱的天使图案,里面的字也都是中世纪那种笔走龙蛇的花体字,格调十足。 只是为了格调,菜单并没有配图片,单有菜名而已。江桦看着菜单的闲暇,余光一瞥,就发现小家伙捧着菜单,一脸的苦恼,半天也没说出个想要的菜。 “有什么想吃的直接说。”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江桦也知道小姑娘几乎从来不主动提要求,于是干脆自己问。 没想到,小竹低垂了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看不懂这个…” 第十章 最平常的未来 江桦怔了一下:“看不懂?” “嗯…我不认识字的…” 江桦看着她那副窘样,意识到了些什么:“以前的阿姨也没教过你识字吗?” 小竹已经九岁了。其他的孩子在她这个年纪,应当已经上了小学,是能读简单的儿童读物的时候了。但她… “对…我很笨的,阿姨说我这样的人学了也没什么用…”一提到阿姨,小竹马上就回到了最畏怯的样子。 “别听她说的。”江桦打断了她,“小竹很聪明的,只要学,都能学会。” 小竹抬起头,半是疑问半是惊讶地看着爸爸:“真的嘛?” “当然是真的。”江桦说。 小家伙愁容渐渐舒展:“但是现在不能吃饭了…” “没关系。”江桦说着,举起了菜单,“我读给你。” 小竹呆住了,似乎是没想到还有这个办法,随即小脸上放出惊喜的光来。 江桦压低了声音,尽量不打扰到小餐厅里素雅的气氛,像读故事书一样,念着那几个菜名。 番茄意大利面、黑椒意大利面、芝士焗饭、密西西比肉酱饭、蜂蜜煎饼、冰激凌华夫饼…他果然按着自己答应的,把整个菜单念了一遍。对他来说,这些菜名加一起,顶的上他平时一天说话的量了。 小竹歪着小脑袋认真地听着,等到江桦全都读完了,才说:“嗯…全都是没听过的菜啊…不过,只要有糖的,就很好吃的吧…” 看来她确实是只知道这么几样东西。于是江桦叫来侍者,要了一份蜂蜜煎饼和小份沙拉,又给自己要了一份肉酱饭。不一会,菜就全都端上了桌子。 不愧是注重精致的店家,这蜂蜜煎饼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边角金黄酥脆,中心是像烙饼一样的褐色,用叉子戳一戳是软软的感觉,留着点点滴滴被烤出来的蜜糖。大概是注意到了食客是个小孩子,上面还别出心裁地用奶油画了一个心形。 小竹看到这一盘煎饼时眼睛都直了,拿着刀叉左碰碰,右点点,就像拿着一块烫手山芋一般怎么也舍不得下口。最后,她小心地把最上面画了心形的那块小煎饼放在了一边,随后才开始吃下面的部分。说是煎饼,实际上是烤出来的,火候正好,外酥里软,咬一口就沁出丝丝的蜜糖,合着鸡蛋的滑嫩和隐约的牛奶香气,简直是享受。 这么好吃的煎饼,让小竹都有点收不住手了。开始还是小仓鼠一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慢慢地就变成了啃西瓜的模式。她不太会用刀具,只会直接上嘴啃,结果吃的急了,被烫的直吸气。 “慢点吃,不急。”江桦一直看着她,见状赶紧上手,帮她把煎饼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她这才开始用叉子叉着,小块小块地品尝起来。 就在二人互相埋头苦吃时,店里的灯却突然灭了。 “布谷,布谷。”墙上的木钟跳出欢叫的布谷鸟,连叫八声。随着这一阵叫,烛光从楼梯口蔓延下来。店员们举着三叉烛台,微笑地走到每一桌面前。 “这是本店每周末八点的活动,”店员们解释,“八点是幸福的时间。” 说着,他们便把烛台放在每一张有客人的桌上。江桦这桌当然也不例外,店员摆烛台上桌时,小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星星点点的火苗,低声惊叹:“爸爸,是蜡烛呀!” 店员看了看小竹,又看了看江桦,颇为神秘地笑笑说:“好浪漫啊,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啊。” “诶?”小竹不太懂这句话,“前世的…情人?” 江桦对此没什么表示,仍然只是端着茶杯喝着柠檬水,但这只是因为他不擅表达而已。 前世的情人啊… 父女俩都在心里品味着这句话,在烛光中用完了晚饭。 小竹看起来真的很喜欢这里,吃得很慢很慢,直到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把那块画了奶油的煎饼给吃掉。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饱嗝,随后马上捂住了嘴,好像怕打扰了这一份宁静一般。烛光在她清澈的眼中荡漾,仿佛曦轮映在无波的潭水之中。 …… 吃完饭又是接近九点了,夜晚的城市才刚刚露出眉目,孩子们睡觉的时间却已经到了。小竹今天本来就走了不少路,早已经很累了,不停地打着哈欠,脚下也有点不稳了,却始终努力地跟着爸爸走,没有吭一声。 直到她没注意到路边的一枚小石子,被重重地绊了一下,她惊叫了一声,却感觉到从手上传来的大力,把她的重心拽了回来,这才没有跌倒。 “累了?”江桦蹲下身问她。 “有一点…”小竹揉着眼睛,“没关系,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虽然这么说,江桦看得出来小家伙已经是很累了,只不过她从来不提要求,这才一直在撑着。 这时二人旁边路过了一家人,是最平常的三口之家,同样是个女孩,比小竹小一些,看起来三四岁,骑在高大的爸爸身上,兴奋地“驾驾驾”骑着大马。爸爸拽紧了女儿的两条小腿,哈哈大笑。妈妈在旁边嗔怪着安全问题,脸上却带着笑。 热热闹闹的一家人从江桦父女身边走过,就像雀鸟掠过花群。雀鸟欢腾,花却无言。 江桦目送着这一家人远去,转过头说:“我背你吧。” 小竹立刻睁大了眼睛:“背我?这…这个,爸爸会很累的呀。” “不累。”江桦说着,已经转过身来,“上来吧。” 小竹又是犹豫了好久,这才小心地爬上江桦的背,白白的手臂环上他的脖子。江桦站起身来的时候她还小小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更加用力,整个人都贴在了江桦身上。 就算她身上藏着怪物的因子,可她的身体依然很小,很软。江桦背着她逐渐离开了商区,热闹在背后远去,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小公园。翻过公园里的一座小假山,就到家了。 晚上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大地托举着满天星斗,笼罩在两人头顶的苍穹,安静的只剩下稀疏的蝉鸣。 “爸爸…”小竹突然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唤道。 “嗯?” “今晚…很开心。”小竹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蜡烛也很漂亮,还见到了那么多好玩的东西…爸爸真的很好…” 江桦沉默着。 “以后…还能再和爸爸一起出来嘛?”小竹静了半晌,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桦侧目看去,小竹的小脑袋斜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半睁半闭地像是要睡了,但眼睛里却仍流露着疑惑和期盼的光,急切地等着他的答案。 他回过头去,轻声但坚定地说:“会的。” “而且,还有很多次。” 小竹抱着他脖子的手收紧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脸深深地埋在了江桦的脖子后面,他感受到小家伙温热而均匀的呼吸。 没错,就是要给她那个属于孩子的,幸福而无忧的,最平常的未来。 他托紧了小竹的腿,向前走去。在诺大的星空之下,父女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们一样。 第十一章 手中的小世界 早上,整个天子城从蛰伏中醒来。 小竹手放在膝盖上,像来爸爸的家时那样端端正正地坐在江桦的膝盖上,侧过头去看车窗外快速变化的风景;江桦也摇下了车窗,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呼啸而过。就是他这样的人,此刻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距离他出院也有半个多月,也逐渐习惯了和小竹在一起的生活。从细胞活性度就能看得出来——这都快两个星期了,他的活性度才提到20.3%而已,而且一天比一天速度慢。单单凭借日常生活,已经不足以让他的多巴胺有多大波动了。日子本该就是如此,柴米油盐,平平淡淡。 而从今天开始,是时候让生活回归正轨了。 好吧,他原来的“正轨”也算不上正。但至少,要让小竹过上正常日子。为此,他慎重考虑了几天,特意联系好了一家学前班,让小竹把最基本的知识都补上。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街道映在小竹眼中,她的脸上露出典型的孩子气的好奇来,但却并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十万个为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 江桦现在也对女儿的脾气摸了个七八分了。虽然他有时更希望小竹能表现出同龄孩子一样的活泼,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过来的,也就任由她去了。 他刚想到这些,就听车外平地一声惊雷,炸起杀猪般的哭嚎:“哇——” 路上的行人显然都被震着了,不约而同地向声音的源头看去。那是一个大概六七岁、肉嘟嘟的小女孩,抱着一根电线杆死也不撒手。一张小圆脸充血充的红透,眼泪大珠小珠落玉盘,不知道的人真以为怎么着了呢。 就听那小女孩边哭边说:“呜呜呜,我不走,我要吃雪糕…呜呜呜…” 旁边看起来是小女孩妈妈的人眉毛倒竖,连劝带骂地一边哄着女儿,一边不停地向旁边的人道歉。上班族们看来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并没有多加在意。 但这小孩嗓门还真是大,而且不知道是对雪糕有什么执念,哭个没完没了。江桦的车正好停在她前面,承受最大分贝的噪音攻击,连小竹都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看她们母女俩了。 江桦坐在那,默默在心里把“希望和同龄孩子一样的活泼”这一条给划掉了…这样也不错,嗯。 …… 目的地离家并没有多远,开车几分钟便到。这是个老区,稍微有些乱,但天子城整体整顿的很好,路边的小贩也基本都有执照,地上也很干净,没有瓜子果皮扔一地的情况,不过道路也变得很窄,江桦也就将车停在旁边,拉着小竹步行往里而去。 走了一阵,小贩的吆喝声渐渐远去,朗朗的童音却越发地响起来。父女俩一同望去,发现一片柳树绿植之间,悄悄地藏着一个彩虹门牌,上书几个有些掉了漆的银字:西苑学习班。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这会是早晨,正是孩子们最为朝气蓬勃的时候。虽然念的已经是老掉牙的弟子规,小竹还是被同龄人的声音吸引住了,小脑袋偏着,看着那门牌的眼神倒是有些像刚才那个想要雪糕的小女孩。 “想去?”江桦柔声问她。 小竹没有吭声,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好。”江桦也没想到进行的如此顺利。他虽然单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偶尔路过幼儿园小学之类的地方还是能看到一群哭爹喊娘不乐意去学校的小朋友呢。 但转念一想,对于小竹而言,大概这种普通孩子视之为大恶魔的东西,对她而言也是弥足珍贵的体验吧。 他拉着小竹的手:“那咱们进去吧。” 小竹惊讶地看着江桦,还以为是自己一个点头就让爸爸改变了主意,有点受宠若惊呢。 江桦当然不会是临时起意,几天前他就已经选好了这个地方,联系好了老师。小竹情况特殊,什么都得关照着。 两人没有直接进门,而是绕到了后院。学习班的负责人已经在等着了,看到小竹,她露出了幼儿工作者特有的温和笑容,向里面一指:“江一竹小朋友来啦?里面坐吧。” 小竹困惑地看着她,拉紧了江桦。在陌生的地方她就像小猫一样,倚靠着最安全的地方,东看看西瞅瞅,来辨认着这个地方的好坏。 “没事的,这是好人。”江桦说。这么多年下来,他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这个陈老师的和蔼并不是由于工作原因强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喜欢小孩子。把小竹交给她,还比较让人放心。 小竹这才稍微放松了些,跟着进去了。 里面是一个简单的办公间,最显眼的就是一张会客桌和一张办公桌。负责人给两人倒了茶水,随后便笑眯眯地向小竹问道:“小朋友喜不喜欢这里啊?” “诶?额…这个…喜、喜欢…”小竹有点不知所措。 “那换一个问法,想不想来这里学写字、学算数、学画画,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呢?” 小竹这次听懂了,认真地点点头:“想学。” “那就好了。”负责人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抽出其中一张放到她面前,“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师啦,叫我陈老师就可以。现在先测试一下你的能力,10分钟,把这上面的题做一做,好不好?” 小竹低头一看,那张纸上确实写了几道入学题,从看图写数字、数图片里指定的图案、还有基础的拼音…她有点紧张地拿起笔来,开始数数——这还是她第一次经历“考试”这种东西。 “没关系,不用紧张,不会也没关系的。”陈老师一边和蔼地说着,一边站起了身,“你先做,老师和你爸爸先去商量些事,很快就回来。” 第十二章 两个人的考试 陈老师留了小竹在书房做着入学测试题,自己则领着江桦走到了外面的会客厅。 “九岁的孩子,还要来上学前班…”离开了孩子,陈老师也不再掩饰眼中的疑惑,“她以前没接受过什么别的系统教育么?” “大概…没有吧?”江桦也拿不定女儿前九年的情况,只能模糊地应了一声。 陈老师诧异地看着他:“大概?现在的父母都恨不得从孩子会说话就开始抓学前教育,你这爸爸当的可是有点…” 江桦尴尬地咳了一声,陈老师也意识到问题,转移了话题:“算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只不过,九岁才开始学这些…确实在起跑线上就比别的孩子差些了,你得有准备。” “只不过是起跑线而已。”江桦不愠不火地说。 西苑学前班在天子城里也算是幼儿教育的一线品牌。陈老师从事这行这么多年,来找她的家长一个个都浮躁得不得了,好像孩子今天差一步,明天就要名落孙山一样。像江桦这么好心态的家长,实在少见。 “好,有你这句话我们当老师的也放心了。”陈老师说,“但现在我们这的孩子年龄基本都在四岁到六岁之间,你家女儿的年龄也偏大。而且根据你报名表上说的,她还不会识字,那就没法一开始跟着大班走。我们可以给她开小灶,安排老师单独辅导一阵子。等她程度上去了,再让她和别的孩子一起,如何?” 江桦点头:“可以。” 但接着他又补了一句:“我需要看看这里的情况。” 陈老师很自然地应道:“当然可以,需要看什么?升学率?还是奥数水平总成绩单?” “不是。”江桦说,“就看一下这里的安全报表。” 陈老师有些惊异,这东西其他家长想到的都很少,这人居然放在了首位? 虽然这么想,但身正不怕影子斜,陈老师还是取出了他需要的资料。江桦翻了翻,的确是正规渠道开出的证明,南淮品牌创建小二十年来,出现民事案情的情况不超过两位数,还多是小偷进来偷东西之类的,因孩子被侵害而导致的案情——零! 和他在网上看的评论相符。只要有这个就够了。跟女儿的安全比起来,其它身外之物算什么? “学班制是…朝九晚五,自行接送…”陈老师得到他的肯定,登记好了资料,留了一份底,将另一份递给了江桦,“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了,我会尽我所能。” 不愧是幼儿早教的专家,说话干脆利落,人不狠话也不多。 出会客室的时候,小竹已经写完了卷子,乖乖地坐在那里。看到二人,才弱弱地说:“老师,我、我写完了…” “写完了呀?”陈老师在小朋友面前永远保持着和蔼可亲的面容,“那给老师看看吧。” 小竹双手递上了卷子。陈老师看着她那副惶惶不安的样子,还以为她能错成什么样。结果仔细一看,除了拼音她是真的没学过,其它的数学题都做得完全正确,从最简单的A级题到最难的C级题无一遗漏,也没什么这个年纪的孩子多有的粗心。 陈老师的表情顿时就变了,惊喜地说:“做得很棒啊!只要再学一学识字,就和其他小朋友一样了哟。” “真的嘛?”小竹还是没什么自信。 “当然了,老师不会骗你的。”陈老师说着,拉起她的小手,“来,咱们现在就开始。学好了拼音,就可以和其它小朋友一起玩了哟。” 小竹被她牵着,有些害怕,不知道这个“老师”要把她带到哪里去。虽然她刚才说喜欢这里,但那只是不识庐山真面目而已。现在一看老师好像要把她和爸爸分开,马上就害怕起来了。 她伸着脖子,挥舞着小手,似乎是想往江桦这里靠。虽然她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哭闹,但眼里的不安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桦发觉到了她的那点小心思,上前安抚道:“乖,和老师好好学习。我很快就来接你的。” 小竹这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还是忍不住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睛,委屈巴巴地说着:“爸爸还来接我的吧?” “当然。”江桦拍了拍她的脑袋。 得到了爸爸的许诺,小竹这才安心下来,但目光始终还是追随着江桦,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边纠集的葡萄藤之后,才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跟着陈老师走了。 实际上,在门外的江桦也是一直默默看着女儿走进了教室,再看不到小小的人形,才转身离开。他摸了摸胸口,真是奇了怪了,像他这样都很少有情绪波动的人,只是送女儿去上个幼儿园而已,怎么就这么感性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整个人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后,才再次坐上汽车。直奔与西苑接壤的南淮区,这次开足了马力,路上也没像上次那样突然蹦出来个原兽,一路顺风,很快停在了一座并不起眼的小楼前。 他锁了车向那座楼走去,眼光一扫,就看见一匹用钢板雕刻的大狼挂在门口,作势欲扑,栩栩如生。他有些恍然地伸出手去,轻轻地从狼头一直划到狼尾。 这个图案他实在太熟悉了。十多年了,这匹狼始终纹在他衣服的领口,随他出生入死了不知多少次。只不过这匹狼是黑色,而那一匹是白色的而已。 “狼巢”猎人组织,江桦原本所在的白狼特种部队就是这其中的组成之一,只不过是完全由原兽细胞携带者构成、最隐秘而特殊的一支罢了。“狼巢”麾下除了极少数的细胞携带者,更多还是和核心成员没有联系的类似特/警的普通“猎人”队伍,就像赫赫有名的将军总有三千铁骑拱卫着一样,只要递交申请,都可以有应聘的资格。也算是个普通的职业。 江桦之前对此只是有所耳闻,知道有这么个给普通人准备的下属部门存在而已,在此之外很少去关心这些。以前白狼就是他稳定而唯一的头衔。但现在,他得从这里开始干起了。 说白了他这辈子真正学精了的只有暴力手段而已,除了狩猎原兽这种活似乎也没什么可干的。再说这也是恢复原兽细胞活性的必要程序,狼巢这种半明半暗的暴力机关显然比其它地方更适合让他发挥。反正白狼的大部分队员对于外界的人来说,都是半神话的存在,各种资料都被严格保密。他更是从来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基本不存在被认出来的可能性。 那就当个普通工作干咯,只不过是从顶端到基层而已。 他的恍然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间,便恢复了常态。抱着从零开始的心理,走进了人事部的办公处。 果然不出他所料。几分钟之后,当他站在“狼巢”人事部的主管王建国面前时,这个中年人只是抬头瞥了一眼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过多的情绪,只是照章办事地问:“名字?” “江桦。”这个真名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更多人知道的,都是那个神秘莫测的白狼而已。狼巢的身份网络系统还是很强的,假身份没什么意义。 王建国点了点头,很平常地取出了他的报名表,拿出了主事人特有的、恰到好处的趾高气扬,开场就祭出了职场上永恒的大杀器:“为什么想来我们这里干?” 江桦有点怔。实话说他这辈子就干过之前那一份工作,还是原兽细胞携带者“包分配”的,根本没有什么找工作的经验。他小看了下属部门,还以为来这里填个表之类的就能直接通过呢! 因此,他完全没有应对这个场面的经验和准备,再加上他在外人面前本来就是个话废,词汇量超级匮乏,属于能一句话解决的事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多加的人。这事实在是难为他了! 于是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从另一个角度实话实说:“想要个比较规律、又能提身体素质的工作。” 王建国当场懵逼。我靠,这么耿直的人都多少年没见了,好歹你也说两句“想提升自我、想挑战极限、想击败原兽保护民众”之类的场面话啊?! “那…那你为什么不去干其它体力劳动啊?” “要加班。” “…那你来我们狼巢,未来的规划呢?” “好好干。” “不…我是说,具体点?” “接更多任务。” 王建国都快跪了。虽然说来“狼巢”应聘的基本上都是一腔热血的小伙子,他阅人无数从念稿的到羞涩的到中二的什么人没见过,早就身经百战,但这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应聘者比他这个招人的说的字数还少的! 客套两句有那么难吗?!我不要脸的啊? 第十三章 秒杀 王建国强忍着把这人打出去的冲动,心里把初审筛简历的人给枪毙了一万次,这人是得有多大的脸面,才能让他来到这折腾他的? 这么想着,他赶紧扫了扫手上的报名表,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从军十年?” “嗯。”江桦面不改色。 要真是有这种履历的话,的确是符合“狼巢”招人的要求的,然而… “兄弟,你这今年才24,难道你从小住军队院里的吗?”王建国都无力吐槽了。 要知道,“狼巢”这里还是能调出一些应聘者的基本资料的,是不是假的一看便知。这初审都不比对一下? 但如果初审的人在这里,一定会大喊冤枉:他可是比对过的,但内网资料上的的确确真的是从军十年啊! 江桦想了想说:“算是吧。” 白狼的资料当然不能直接写在明面上,在这种对外的材料上一律都是以“从军”替代。这么算起来,他这“从军十年”真不能说是假的。 但王建国可不知情。他以多年经验练就的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这是假的,这小子拿着假背景,居然脸皮还能厚成这样,面试都敢这么敷衍! “那你这么厉害,我们这里可是入不了你的法眼了吧?”王建国话锋一转,这么狂的年轻人,不刁难一下还对得起人事部的牌子么? 结果就见对面江桦又是思考了十几秒,然后轻飘飘地甩过来三个字。 “还行吧。” 靠! 把堂堂狼巢当什么了? 把猎人职业当什么了? 王建国手摁在桌子上,以防自己一个激动把桌子给掀了。他干这一行十多年,身经百战,身体也已经人到中年,还真是…好久没有这么想打人的冲动了! 人都有种归属的荣誉感。本来刚才,王建国只是想着把这位仁兄请出去就算了。但现在,这小子看起来根本不把“狼巢”当回事,让他这个热血渐凉的大叔都有了一种捍卫自己事业尊严的冲动。 “小兄弟,我得奉劝你一句。”王建国取下了眼镜,很是诚恳地说,“我们这里是按委托办事,危险情况是常态。要是能力不够,挣不到钱是小事,还有可能遇到生命危险。” “我知道。”江桦说。 王建国看这人这么冥顽不化,也是没招。心想年轻人嘛,总是不太知道天高地厚,必须得给点打击,让他看看现实,给发热的头脑浇一盆冷水,好掂清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于是他站起身来:“罢了,说白了这就是个靠拳头吃饭的地方,今天让你来测试,也无非就是想看看你拳头有多硬。多说无益,只要你能让我看到你的能力,其他的都可以不计较。” “怎么看?”江桦问。 王建国微微一笑:“跟我来。” 他领着江桦向后院走去,就只听一阵“喝喝哈哈”的使力声越来越近,满头大汗的年轻人从两人身边三三两两的跑过,越来越多。直至最后,一片平旷的塑胶训练场显现在二人面前,满是热火朝天训练着的“狼巢”成员。 江桦若有所思地看着。原来这就是普通队员的训练场,因为他体质特殊,平时训练内容都是分量身定做、各自专项训练的,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李航教官,过来一下。”王建国向旁边一个正在指导新人的男人唤道。 那个叫做李航的人向这边看了一眼,马上奔了过来:“王主管?你今天怎么来了?又有新人么?” “是啊。”王建国说着,指了指背后的江桦,“这是新来应聘的,你先试试他的身手。” “哦,好的…诶等会,试身手?”李航刚应了半声便发觉了王建国话中的不对,“不先测试速度耐力么?” “没关系,那个一会再测也是一样的。”王建国说着,向李航使了个眼色。 李航是这里的教官,身手在普通队里也算一线水平,带过不少新人了,这意思一看就懂:大概是这个新来的有哪里让王主管不是很满意,要先杀杀他的锐气,这样才不至于在工作中碰壁吧。 他会意地一笑,向江桦道:“那好吧,既然王主管这么说,咱们就就地测试吧。” “规则很简单,”他伸出三个手指,“自由搏击,随便你发挥,只要让我倒地,或者处于无法活动的状态,就赢。当然,你是新人,很多技巧不懂,就让你一码——只要你能坚持两分钟不被我制住,就算你通过了。” “好。”江桦说着,已经向后退了一步到了指定的距离。这才是他平时的作风,和外人的非工作性交流从来都不是他擅长的内容。 旁边李航手下的新人见状也都已经围过来看热闹了。青年人精力正旺,看到这情景一个个都兴奋得不得了。 “好久都没看见李航教官真正动手了!”这是教官迷弟型的。 “这小子也是衰啊…平时都没有真人搏击这一项的吧?”这是哀叹现实型的。 “从身材上来看,他应该不是力量型的,正面拼的话肯定吃亏。就看速度够不够闪开教官的攻势了。”这是冷静分析型的。 当然还有跳脱型的——“你们押他会不会赢?” 就在新人们开始下注的时候,这边的李航和江桦也已经拉开了架势。李航把外套一扔,露出被结实发达的胸肌和腹肌撑得轮廓分明的白衬衫,压低重心,警告道:“小心了。” 一瞬间像是被拉上了结界,这一小块训练区突地安静得出奇,新人们大气都不敢喘,紧紧地盯死了两人的一举一动。 李航忽地动了,像伏地许久的猎豹那样迅猛扑击!他才跨了几步,还没有进入有效的攻击范围,左拳便已经挥出,带起呼呼有声的劲风。 “啊!”有人小声地惊叫。这是虚晃一招,没经验的人都会侧身躲闪,只要一躲,迎接的就是李航已经盘在右边身侧蓄雷霆之势的重拳! 新人们纷纷把目光移到了江桦身上,就见他脚步一错,身子一斜,他躲了!在所有人眼下,这人跳进了李航第一式就设下的圈套! 但紧接着,他看似松劲的手闪电般地挥出,刚好与李航蓄势挥来的右拳连成一线,重重相撞! 李航是蓄势,他却只是临时变招而已,要论用上的力道,两人根本就不该在一个档次上。 但就是这一招,李航的脸色忽地变了。 就在两人对招的一刻,他这用了大力的一拳就像打在了钢板上一样,几乎无法前进一丝一毫,力道如泥牛入海,竟然在硬碰硬被化解了! 拳头打不过去,后面准备接的招式自然也无从谈起。李航只稍一惊讶,就觉打空的左手腕一紧,江桦已经擒住了他的两臂,借力将他整个人都生生向前拽了一步。就在他下盘失守,重心不稳的刹那,江桦一伏身子,腿如铁鞭,以势如破竹的发力和角度扫出一记扫堂腿,正中他脚踝。 李航闷哼了一声,条件反射地痉挛了一下。然而只是这失力的一瞬间,江桦手臂一挥,直接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扛起,从身侧划出一记半圆,一个半弧过肩摔,就将他狠狠地掀翻在地! 李航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就已经趴在地上了。江桦的一条腿还卷着他的腿,手上将他的双臂反剪在背后。如果是实战的话,江桦只要稍稍一加力,就足够把他的手脚拧断! 旁边看戏的人,从王建国到这群新人,哪想得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一个个都傻在原地。好半天过去,才有人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秒表。 “9秒56!” 这是最终的成绩。但所有人心里都有数,这是完完全全的一招制敌,也就是俗称的——秒杀! 第十四章 有点强的新人 在其他人的记忆还停留在李航那极具技巧性的声东击西时,战斗就已经结束了。眼力差点的人甚至都没看清楚江桦是怎么出手的,就见李航已是被江桦压倒在地了。 新人们是惊讶,王建国的脸却已经是黑了大半了。他反复地眨着眼睛,确认那个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人是他认识的李航而不是刚才那个在办公室里嚣张的小子,脸终于从半黑变成全黑了。 在他愣神的当儿,江桦已经松了手,转向王建国问道:“下一个是谁?” 王建国一口老血闷在胸口,合着眼前这家伙完全就把他这一番刁难当成了普通的考试了。他以为他放了个大BOSS出来,结果被人家当小怪一刀砍死,还以为刚开副本呢! 李航爬起身来,弹了弹身上的灰,半是责怪半是疑惑地问道:“王主管,哪里找来这么个新人的?这真是新人?” 王建国眉毛都拧成一团了。在这个用拳头说话的地方,他能赢得这些年轻人的尊重就是因为,无数次历史证明他看人的眼光几乎百发百中。现在这一点不攻自破,连他自己在这些年轻人心中的地位都凭空降了一截! 但好在现在没人关注他的问题了,小伙子们呼啦一下全都围到了江桦身侧,一个个都跃跃欲试。 “大兄弟,刚才那招你怎么出的?!再打一遍行不?” “卧槽这哪学的啊?告诉一声?” 江桦被这些一脸兴奋的青年围个正着,空气里灌满了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左一句右一句的,让他这话废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行了,都散了都散了。”这时候李航已经拿出了教官的威严,“我告诉你们,如果力量不达标的话,根本打不出刚才那一下!想学?先给我好好举铁去吧!” 教官到底是教官,就算刚打了败仗,势头还是有的。在他面前,新人们就像被轰的鸡仔一样,马上就垂头丧气地自个做自个的训练去了。 李航心态倒是好,并不觉得有多出丑,反倒对江桦的身手十分欣赏。赶走手下的小子后,冲他爽朗地一笑:“不错啊,以前练过的吧?有这判断力和力量的新人还真是没见过啊。” “练过一阵。”江桦说。 “可以可以,以后多指教几招。有这基础,以后你是要干大事的啊。”李航说着,一拍江桦的肩,“说不定,以后你就能进这里最高级的‘白狼’,成咱们这第一例呢!” “……” 李航看他那副纠结的表情,还以为他是没懂这番话,解释道:“你是不知道‘白狼’么?那可是咱们狼巢最厉害的特种队!听说只有五个人,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一打十那种!平时都不露面的。要是能进去,那可是够吹一辈子了!” “……” 江桦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告诉他,白狼是只有原兽细胞的携带者才能进的地方,打碎这个汉子纯真的憧憬么? 还是算了。 李航说完这些,又朝向王建国道:“王主管,这么好一个人才咱们可别放过了吧。要我看,有刚才那一下子,后面的一万米、引体向上和耐力素质都不用考了,直接通过吧。” “哦…哦…”王建国嘴角抽搐,这下想赶人都找不着台阶了,“这个…规矩还是规矩,没有这三项成绩,也不好录入系统啊…” “那现在测?”江桦直接道。他想赶紧办完事回去接小竹,今天她第一天上学前班,按她那个性子,他可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呆那么久。 “行、行吧…那李航你给他记一下成绩,待会把报表送到我这里就好了。”王建国说着,看李航已经掏出了秒表,舒了口气转身就跑,在这地方多呆一秒他都难受。 他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回他的主事楼,扶着额,觉得头晕目眩。这一个小时内发生的事太过山车,真怕把他的高血压给压出来… “爸!您怎么在这?没事吧?”另一个声音却忽然远远地传来,就见小道上急火火地跑过来一个青年,看上去和李航的年龄差不多,见王建国一脸煞白地倚在门口,他赶忙上前嘘寒问暖。 青年穿着和训练场上的新人一样的制服,领口却别着一只黑狼的图案,代表着他不同的身份。从称呼就能看得出来,这是王建国的亲儿子,王庆。 “没什么事…就是今天来了个有点特殊的小子…”王建国说着,舒了一口气,简单地把之前发生的事给说了一遍。 王庆血气方刚,可没老爸这么能忍。才刚听完江桦在面试时的“壮举”,就猛地一拍大腿:“草!哪来的一个混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赶他出去算便宜的了…” “没赶成…”王建国苦笑。 “啊?”王庆傻了。“狼巢”讲究量少质精,连他自己都是托王建国的关系走了半个后门才能进来的。身为人事部主管,王建国卡规矩卡的可是很紧的,多少不卑不亢的新人都被刷掉,怎么就能容下这么个小子? 王建国稍微缓了口气,又把后面二人对打的事说了一遍。王庆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能打得过李航?那确实是有两下子啊…” 但他也清楚这时候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反正说话不用给钱,他一拍大腿,坚定道:“爸,您别急,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个新人,都是要分到我队里的。无论怎么着,也得把这口气给您出了!” “心意爸领了,出气就不用了。”王建国黯然道,“也算是我看走眼了吧。” “这气必须得出啊。”王庆说着,摸上领口的狼纹,“毕竟,这里可是狼巢,哪容得下一头小羊羔蹦跶?” …… 在日头偏西的时候,江桦填完最后一项表格,长出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下属部门的程序这么麻烦,从第一项开始就是他闻所未闻的东西,折腾来折腾去,居然用了好几个小时。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弄完了。 “这样就算注册成功了。明天开始正式训练接任务,早上九点准时来集合就好。”李航帮他把资料整理起来,“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好。” “谢谢。”江桦简单地道了一句谢,背起包就往外走。抄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小道,随手打开检测器看了一眼:活性度20.4%。 今天这一天又是打架又是高强度运动的,一天下来才加了0.1%,可见提升活性并不是个容易事。当然如果这数据被王建国看见了,估计又得一口老血喷出来:皮了这好几下,你居然还不开心! 这当事人却不自知,上了车一心只想着赶路,不知不觉就已经开到了西苑学前班的大门前。 因为测试,他的时间拖得久了些,学前班大班的孩子已经放学了,院子里只剩下上下起伏的落叶。 他下车绕过院里的几座屋子,走出几步,就听见熟悉而稚嫩的声音在低低地念着:“啊…鹅…噫…喔…唔…吁…” 只是汉语拼音的元音,她却念得很慢很慢,江桦顺着窗户玻璃看进去,就见小竹低着头,额前的刘海挡住了眼睛,整个人几乎一动不动,只有嘴唇翕动着发音,那小小的背影点缀着夕阳,竟有了点落寞之意。 “小竹。”他轻轻唤了一声。 他这声一出,小竹整个人像触电一样,整个人激灵了一下,扭过头来,揉着眼睛仔细地看着,确认真的是爸爸来了以后,她几乎是从地上一下跳了起来,一反常态地露出了极度焦急的神情,三两步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江桦的大腿,死死扯着他的裤子,好像不敢相信。 “爸爸来接我了…”她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像小奶猫似的低鸣,“爸爸你真的来接我了…” 第十五章 星星的孩子 江桦被她这一下搞得有点手足无措,赶紧摸上她的脑袋:“当然要来接你啊。” 小竹闻言抱他腿抱得更紧了,好像一松手,爸爸就要不见了一样。 “看嘛,老师都说了,爸爸肯定会来接你的。”陈老师也已经跟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温和地笑道,“所以小竹不用担心那么多,哪有父母会不要自己的宝贝的?” 小竹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直直看着江桦:“爸爸,我们回家嘛?” “嗯,回家。”江桦给她整理着衣服。刚才跑得太急,小裙子都乱了。 像是这样才安下心来,小竹轻轻地松开了手,抓住江桦的大手,乖乖地站在了他旁边。 “挺出乎我意料的,这孩子基础还不错,而且真的是聪明,什么东西一教就会。”陈老师说,“按这个进度的话,最多一个月,她就能和大班的孩子一起上课了。” “那挺好的。”江桦说。 小竹已经平静下来了,一听见老师夸她,小脸涨得像苹果一样,不由自主地微微笑起来,却又是往江桦身后躲了躲——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呢! “对了,还有一些需要你准备东西的清单,我刚才告诉小竹了,也给你短信发一份过去…” “书包,铅笔五根,都要2B的,橡皮一块,还有一个双线本,两个单线本…”小竹听到她说的,却已经自顾自地念叨开了。 陈老师奇得眉毛都飞了起来:“诶呀,一项不差,小竹都能记住,好厉害啊。” “这些是要买的?”江桦问道。 小竹点点头。 “好,那我们这就去买。”江桦说。 “执行力很高啊。”陈老师笑着送走了二人,看着他们的身影在小道上变得模糊,嘴角的笑意却渐渐淡去了。 江桦话废归话废,在女儿面前还是要开放得多了,问了一路她在学前班的情况——老师好不好?吃的好不好?觉得学习难不难…小竹一句一句地答着,虽然还是有点吞吞吐吐,但基本上还是勾勒出了在学前班快乐的一天。 只要小家伙开心,剩下的都不用管了。 两人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完了一路,来到了离家最近的新世纪购物中心。 江桦领着小竹直奔儿童区。商场很大,小家伙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好像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大场面”,眼睛都快不会眨了。 “既然小竹都记住了需要什么东西,那就自己去买吧。”江桦一指货架,“挑你喜欢的。” “我…我自己看?”小竹指了指自己,“可以的嘛?” “买东西自然要自己看。”江桦说。 小竹又犹豫了一下,才蹲下身来,仔仔细细地看起样式各异的书包来。至于2B铅笔和作业本这种没什么花样的东西,江桦也就帮她拿了——没办法,小竹现在还不识字呀! 挑着挑着,口袋里的手机却震了起来。打开一看,是陈老师来的消息。 “有件事需要咨询你一下。” “什么?” “这么说很抱歉…但我觉得,你家女儿可能有些不太正常。” 江桦心里一紧,这才第一天,原兽细胞的事情就暴露了吗? 一瞬间他连搬家搬到哪里都想好了,手上却只是继续敲着字:“哪里不正常?” “她的心理状态很奇怪,完全不像个九岁的孩子。简而言之,安全感和与人交往的能力太差了。今天在这里的时候,有其它孩子跟她打招呼,她都很害怕的样子。而且到了下午的时候,一直在问我‘爸爸是不是不会来接我了’这种问题。要是再严重一点,很有可能会发展成自闭症。你们家里平时有没有给她过大的压力?或者工作忙,没时间陪孩子?” 陈老师打字速度很快,一会就发了一大串文字过来。江桦看着手机上长长的对话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了。 原兽细胞这个重大秘密仍然被深深地隐藏着,这本来是值得宽慰的事情。但看着陈老师发来的这段话,江桦却是一阵沉重。 女儿迷雾重重的过去始终梗在他心里,但对一个小孩子又不好提起。而现在,比起他这个钢铁直男,经验丰富、还是心理学博士的陈老师显然更敏感地看出了这个问题。 “抱歉,之前确实有些特殊情况,没怎么陪在她身边。”江桦踌躇了很久,还是回道,“依您看,这种问题的成因有些什么?” 对面陈老师似乎也沉默了一下,这才打字过来:“9-12岁的儿童出现心理问题,可能性有很多,但不外乎都是家庭层面。像她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遭受长期家庭暴力或者冷遇、缺乏陪伴关爱、或者一直受到指责,对自己和周围的环境判断错误,就出现了这样敏感、内向、胆怯的性格。” 江桦把这段话重读了有七八遍,勉强镇定地回复:“那还有什么解决方式吗?” “解决方式是有的。但现在她这个年纪,心理医生没什么用,主要还是得靠家长,多陪陪她,以鼓励教育为主,一定要多和她沟通,重点在于重塑她的自信心和对人的信任。她年纪还小,善加引导,矫正过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江桦拿着手机,定在那足有两三分钟。旁边的人好像是被他那乌云密布的冷脸加上周围的低气压给吓到了,一个个都绕着他走。 “我明白了,谢谢。”江桦最后回完,深呼吸了几次平复心情,周围的低气压回升,在旁边观望的其他人这才敢战战兢兢地上来挑东西。 “爸爸。”这时小家伙却也走了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角。说来也奇怪,这么胆小的小东西,却似乎感觉不到让其他人胆寒的那股来自爸爸的威压一样。 江桦回过神来:“挑好了?” “嗯…”小竹搓着手,“都好看…” 江桦扶额,没办法,只能自己走过去一个个看,最后指了指一个粉色画着王冠的卡通书包:“这个怎么样?” “喜欢。”小竹睁大了眼,满是雀跃。 于是他走上前去,直接把那个书包摘了下来,背在小竹背后。她摸着新书包,就像公主戴上了王冠一样,高兴得眉飞色舞:“这是我的啦?” “对,就是小竹的。”江桦说着,拉起她的手就往收银台走。小家伙开心的笑脸暂时冲淡了那几条信息带给他的担忧。他不懂那些复杂的儿童心理学,只知道一点:只要小竹开心,就是对的。 首先,他要让这个不会提要求的小家伙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二位二位,我们家今天上新,全场都有折扣,不来看看么?” 他想得出神,一个不留意就被出门迎客的售货员给拦下了。这个烫着卷发的女人带着标准的职业微笑,看向了还在摆弄书包的小竹:“先生,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必须要打扮成小公主呀。” 第十六章 小竹是公主 小竹对陌生人还是很畏怯,马上躲到了江桦身后,但还是耐不住小声问道:“小公主?” “对啊。”售货员蹲下身来,“女孩子家,从小就要当公主,以后才会有白马王子来接你回城堡呀。” 小竹似懂非懂,但还是听懂了“回城堡”这句话。她想到了动画片里白雪公主的大城堡,有着梦幻的看不到尽头的长长的走廊和蕾丝的大床,流露出了向往的神情。但她却什么都没表示,只是看着江桦,好像在征求爸爸的同意。 江桦抬头看了看店面“炫梦童装”的标牌,记忆里这好像是个大牌子。说来也是,自从小竹回了家,他还从来没想起来过带她买衣服,小家伙一直穿的都是带来的衣服呢。 “禁止购物”应该是女性字典里反人类学的第一要义。小家伙虽然还小,也不能免俗啊。 “好,那就进去看看吧。”江桦点头。 售货员十分热情地将他们领进了店。这时候是工作日的饭点,父女俩是这里唯二的客人,因此几个售货员的心思毫不吝惜地全都扑在了他们身上。 “呀!小朋友好可爱啊!”前台小妹扑了过来,从眼神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句由衷的赞叹,“小朋友喜欢哪件啊?” “诶?我…我…”小竹一进来就被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衣服款式给震惊了,她一件一件地看过去,整个人像小狗追尾巴一样在原地绕起了圈,面对这么多衣服完全绕晕了。 “我不知道…”最后她只能老老实实地说,“都好漂亮…” “那姐姐给你推荐几件怎么样?”店员忙不迭地说着,向小竹说话的同时眼睛却瞥向了江桦,毕竟这位才是要掏钱的。 江桦一挥手:“你们推荐吧,让她挑她喜欢的。” 店员一听就乐了,这么爽快的顾客可不多见了啊!于是二话不说,直接挑了几件店面的招牌,就领着小竹进试衣间了。 女人逛商场的时候,直男最大的朋友就是椅子。江桦也不例外,在这段时间只能坐着发呆,听着旁边店员窃窃私语。但小竹被店员带出来的时候,就连他也露出了些许惊讶。 第一身衣服是淡蓝色的纱裙,带着蕾丝花边和打成蝴蝶结的绸缎,配上白色的发带,就像把天空和云朵穿在了身上。小竹平日里太过胆小,几乎都让人忽略了她那楚楚动人的秀气小脸。这才稍稍一打扮,她便大放光彩,活像是小仙女踩云下凡来了。 刚出来的时候,她还迷茫地眨着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些眼里放光的店员。但当一面试衣镜被推到她面前时,她先是张大了嘴,好一番确认镜子里的小美女就是自己,接着欢喜的火焰在她眼里跳动起来,提着裙摆左右转着圈,怎么看都看不够。 江桦看着她稚嫩小脸上公主般的笑容,二话不说,直接拍板:“这件要了。” 店员们大喜过望,马上包了一件,接着又将小竹领进了试衣间,找出了这里最棒的衣服,一一给小竹试穿。每一次她出来的时候都是不一样的,JK水手服配白丝袜的清纯、连身牛仔裤的帅气、还有像小天鹅一样柔软的绒毛外套…唯一相同的是每一件穿在她身上的效果都合适得像是量身定制,小小年纪,就是个完美的衣服架子。 店员们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全都围了上来,就像球场上忠诚的球员,小竹每一次出来都她们像是看到偶像一脚射门似的发出一阵低呼,随后啧啧称赞,此起彼伏。 “这也太可爱了吧!好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了!” “我改主意了!就算是为了试衣服,也得生个女儿!就要生她这么漂亮的!” “那你得找个颜值高的男朋友啊。你看她爸爸长那么帅,妈妈肯定也不差。基因底子在这呢!” 江桦没怎么在意这些迷妹的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一次次出来的小竹。随着试的衣服变多,她脸上的笑容越绽越灿烂,女性爱美的天性终于让她首次显出了普通孩子一样的活泼,也许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好看的,并非一无是处。 最后在江桦的连连拍板下,包衣服足足用了六个大袋子,连店员都有点震惊和迟疑,炫梦童装可是大牌子,不便宜的!她按着计算器算好了账,有点不敢置信地道:“先生,这…总共是八千五百四十二元。您是…” “刷卡。”江桦说着掏出了银行卡,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店员乐颠颠地接过卡麻溜地刷完,唯恐他反悔一样。 但很快店员的脸色就不对了:“先生,你这卡…用不了啊?” 江桦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就把以前存着队费的那张卡给出去了。白狼的资金都是队员共享的,他日常消费本来就不多,划公款也划习惯了,居然就忘了自己已经没权限用这卡了。 幸亏他以防万一还是有自己的私人卡的,只不过钱不多而已。这都得归咎于多年来的生活方式让他基本失去了对日常开销的感知力。以前白狼为私人出击一次的价格起码要七位数起步,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在为公家卖命,但队伍的财力也不输给任何一位大老板了。而整个白狼五个人分这些钱是僧少肉多,平时衣食住行的花费自然不会被任何人放在眼里。 但现在他的档案已经被移了出去,原先的权限也被冻结,没法再挪用队里的资金了。当然,以他和白狼的交情,随便给梁秋打个电话,借个六位数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只不过,他暂时也不想去麻烦旧人。既然选择了从零开始,那就从最普通的挣钱开始做起好了。 他划卡的时候小竹在这几个属于她的大袋子里翻翻捡捡,犹豫比较了好半天,最后选中了最开始的那条蓝纱裙。江桦付款的时候她就在镜子前左扭扭右扭扭,东拽一下西捋一下,最后正正地背好小书包,拉上江桦的大手,在店员们殷勤的道别声中出了店门。 直到走出购物商场的时候,小竹还像是刚从一场梦里醒来,始终看着玻璃里自己的倒影,不确定地小声问江桦:“爸爸,这些真的都是买给我的嘛?” “当然都是你的。”江桦说,“小竹就像公主一样好看。” “真的?” “真的。” 小家伙不自觉地昂首挺胸起来,像是想让全世界都看到这个全新的、漂亮的自己一般,实际上这短短的一路也的确收获到了不少路人的议论。虽然这股心气并没有保持多久,到了车展的时候,她看着汹涌的人群,又回归了小动物一样的谨慎。 但至少,江桦看见了她和其他活泼孩子无异的一面。就算并不长久,起码是存在的。有了种子,总会长成大树的。 他只顾着看小竹了,并没有发现手上监测仪的数字正缓慢地跳动着——活性度20.7%! 虽然还是少有表情,但数据已经显示:只这一会,累积的提升便就超过了他一天先后面试、迎战李航、和十数项类似越野、俯卧撑这样大消耗体力活动的总和。 这时购物商场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天子城的晚间新闻,女主持端坐在桌台前念着稿,语调还是播音员的平淡,但其中的一条新闻却引得许多人停下了脚步。 “23日,东澜区居民以“反对独自捞财,齐心对抗原兽”为主题,自发抗议某些地产商利用原兽经济牟利的行为,目前处于协商过程…” “今日晚18时左右,在北淀区出现蛇形原兽,目前局势已经得到控制,请周围居民提高警惕,如发现原兽踪迹,立刻联系…” 小竹定定地看着大屏幕,似懂非懂:“爸爸,是不是有坏东西呀?” 她像是认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有些害怕地朝江桦身上缩了缩。江桦也同样瞥了一眼大屏幕,轻声道:“没事,他们都会被抓起来,不会伤害你。” 小竹思索了一下,惊讶道:“爸爸平时会去打那些坏东西嘛?” 江桦看着她兴奋的小脸,坚定地点点头:“对啊。” 要说起来,这真还算是他的事业了。 第十七章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全体注意!”男人粗犷的声音顺着大喇叭响彻整个操场,顿时让人群变成了一锅煮开的沸水。正练得汗流浃背的“狼巢”队员马上放下手头的事情,呼啦一下聚到了主席台前。 王庆昂首站在台上,颇有种傲视群雄的君临感。他戴了一个显眼的袖标,标志自然还是那匹象征他分队长地位的黑狼。这一季度“狼巢”招新昨日结束,今天自然就是新人们来此的第一天。身为分队长,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立下马威,给新人一番教育的时刻! “首先,我代表‘狼巢’,恭喜队伍中的新队员通过测试。在这里,我希望你们尽己所能,开创无限的可能性,‘狼巢’欢迎你们!” 台下的新老队员一起鼓起掌来。 “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除了畅想未来之外,我也要你们从一开始就明白一件事——在这里,飞黄腾达或者寒酸落魄,一切都取决于你们自己的能力大小。就像丛林法则下真正的狼群一样,强者把握一切,而弱者死路一条!” 王庆扫视着台下突然安静的人群,很满意自己这个比喻。开场的这封恐吓信还是很有用的。 这是台下的江桦也在安静地思考。王庆说的其实不仅是恐吓,现实的成分也占了很多。他已经对这“狼巢”有了个大概的了解:这里的人并不是为了组织而工作,而是通过接取来自社会各界的委托,靠酬金挣得工资。“狼巢”组织说白了,只是收集委托供队员挑选、提供日常训练的中转站和休息站,并从受到的委托金中抽取一部分获利。这一点上,和白狼倒是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白狼执行的任务更多是边境原兽剿灭、反恐和其它普通人无法企及的特殊任务而已。 对于普通人而言,虽然说大部分原兽已经被逼入结界之中,栖息地也都被划为人类禁区。但总有些其中的普通动物被原兽细胞感染后,表现是潜伏型的,一开始并不会受到达格结界的影响,等到出了结界,潜伏的细胞爆发,这才变异为原兽来到城市或乡村中狩猎人类。像天子城的北面就挨近一片荒原的原兽栖息地,这才会时不时就有原兽在城市间现身。就像之前遭遇的那只兔型原兽一样。 当然,这些袭击城市的原兽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来说,都不足以威胁人们的正常生活。至少目前来看,天子城作为原兽出现率较高的城市,原兽等级也只是停留在没有再生特殊能力、仅仅强化身体机能的一级种而已,看着吓人,实际上其中的大部分多加些警力也能摆平。不过有需求就有市场,为了追求原兽剿灭的效率,“猎人”这个专门为对付原兽而训练的职业就诞生了。 虽然说昨天那个教官李航被江桦一招秒杀,但实际上站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猎人”对身体素质的要求是很高的,起码都得有从军从警经历或者武行出身。原兽的数量有限,在此之外,他们也就像以前的雇佣兵一样,做某些大佬的保镖,或者巡逻护卫什么的。这都是靠拳头吃饭的职业,力量基础不足的话,谈上层建筑都是耍流氓,光训练的强度就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表现好的猎人更是会被视为边境剿灭原兽的后备力量,有直接坐上军队领袖的可能。 即使是这样,有市场也必然有竞争。时至今日,“狼巢”在猎人的职业领域已经算得上是扛把子级了。这其中原因数不胜数,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它收拢了几乎所有的原兽细胞携带者,核心力量是压倒性的。就像打牌时候把一对大王攥在手里,就算其他牌再烂,一个王炸过去也没人不服啊。 因此,即使这些携带者都是不见光的,也构造了一支传奇的猎人队伍。可以说,“狼巢”的牌子,就是力量的代名词。这样看来,处于顶尖地位的白狼被视为神话也不足为奇了。 “以上说的,大家应该都有过耳闻。下面占用大家五分钟,由我来具体解释一下…” 江桦还是第一次听这么正式的领导讲话。看王庆这一句话下来以后,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全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他也是有点困惑:怎么了?不就是讲五分钟么? 然而事实证明,领导的五分钟大概和普通人不在一个位面。 一小时后。 “…关于这一点,大家需要相互帮衬,坚决杜绝损人利己的恶行。在提升个人素质的同时,也要多加贡献…”王庆翻了一页,“好,接下来咱们说第二十六点…” 新人们已经昏昏欲睡,连江桦都有点精力不足。他很不能理解,身为领导最重要的不就是言出必行么?第一天就这么食言?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王庆对此显然有经验的多,只是余光扫着,也知道台下的新人们是什么状态了。其实哪个领导心里没有点数?谁不知道这些道德教育就是给人洗洗耳朵的?但没用归没用,形式就是形式。 而且,王庆今天来这里,可是有目标的… “第二排,第十五个!”他突然中断了讲话,毫无预兆地点了名。刚才还睡眼朦胧的新人们马上惊醒过来,纷纷扭头看去是哪个倒霉蛋被揪住了。 江桦一看人群的目光突然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也差不多明白发生了什么。抬头一看,就见王庆义正辞严地说:“你!说说刚才那一条的重点!” 江桦一皱眉:“我?” “对!就你!”王庆早就看过了档案,牢牢记住了这个敢挑衅老爹的人的长相。刚才他一看就知道这人也是心不在焉,这下看他怎么答! 结果场面寂静了十几秒,江桦还是不说话,也不嫌尴尬。王庆一看就知道他不会,心里乐开了花儿,表面却装出一副很是生气的样子:“不说话?你理解刚才那一点的意义了么?” “不太理解…” “哪没理解?” “没理解你站在这讲这些有什么意义。” 王庆好好一张白脸当场就绿了。其他人一边往死里憋笑,心里忍不住给这位英雄啪啪啪鼓掌,一边却又半是担忧半是幸灾乐祸地隔岸观火——这仁兄完了!这位不会看人脸色的大英雄完了! 这么一搅和,王庆也没心情再讲下去了,随意地做了个结语便草草收尾。新人们都因此舒了口气,一散场便忙不迭地赶紧跑去训练,吵吵嚷嚷的就像蚊群出洞。当然,议论的主角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江桦刚要走,就被一人拦下了。 来人微微一笑:“你是叫江桦对吧?可以,有勇气。就凭刚才那风范,你也是合格的‘狼巢’成员!” “……” “哦,忘了介绍了,我也算这边的一个小长官,很欣赏你,以后多指教两手啊!” “……” “额…咱给个回应?比如说,说说以后的安排和有没有我能帮到你的地方?” …… 再说王庆这边,刚才在台上的时候他还勉强绷住了严肃正经的领导风范。这才刚一转身,脸色就是一变,对着身边的管理员一字一顿道:“给那小子安排强度最大最累的训练。” 管理员一听就明白了意思,但还是有点迟疑道:“这…他是新人,而且看体型,不像是特别健壮的那种…如果强度太大的话…” “没事,如果受伤的话就停。”王庆冷冷道,“就是得让他知道,‘狼巢’不是这么好呆的,就他那两下子,别想在这为所欲为!” “哦…”管理员也会意了,取过了江桦的资料,就走到一边安排去了。 他前脚刚走,另一个人后脚就跟来了。仔细一看,正是刚才凑到江桦旁边的那个“小长官”,原来他是王庆手下的联络员,专门去套话的。 “王队。”联络员表情有点纠结。 “怎么样?” “那人好像是真不爱说话。我问了半天,他就答了一句…” “没事,一句也行,他说什么了?” “他说…希望给他安排强度最大最累的训练。” “……” 第十八章 杀鸡儆猴...吧 “啊——” “我操!我操!我操!” “噫…呼——” “别骂了,留着喘气的这点力气多做几个。”王庆双手背在背后,绷着脸在草场上来回踱步,冷冷地说道。 在它面前是一排像梯子一样的铁架子,每个铁架宽度一米左右,十几个铁架上面吊着二十几个面容狰狞的年轻小伙,个个都是满面赤红、额上青筋裸露、上身肌肉条条绽起。 他们用两条腿倒勾着铁架子,倒立着仰躺在上面,双手抱头,头朝下脚朝上地做着仰卧起坐。时间缓慢地流逝着,这些人做着做着便出现力竭的症状,不由自主地就开始骂街、惨叫,反应千奇百怪。 这是一个看起来恐怖,做起来更恐怖的训练科目。比起普通的仰卧起坐,这个魔鬼升级版的体力训练动作需要的是整个上半身乃至全身肌肉的协调性,重力将会把人牢牢地摁在架子上,倒吊的状态一久就会脑充血晕眩过去。 虽然说“狼巢”队员的生活和特/警差不多,除了接委托任务,几乎所有时间都用来训练,但这样变态的科目即使在变态如潮的“狼巢”里也是不多见的。在这个体力项目里的人,要么就是精英来提高,要么就是被长官强制拽来提升体能的小白。 咚的一声闷响,最旁边那个倒吊了半天没起来的队员似乎是充血过度,头晕目眩地一阵恶心,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倒栽葱地从近两米的架子上栽了下来,险些没把脖子摔断。 “三十四个!渣滓!狗东西!你是猪吗!?”王庆见状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一脚踩在队员身上,大吼道。 这个年轻的队员哀嚎着打滚:“我腰扭伤了!做不起来!我得去医务室!” “好啊!去医务室!跟原兽拼正面的时候你也可以去医务室!看看人家他妈的咬不咬得死你!”王庆吼着踹他,半天他才连滚带爬地起来,逃命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去医务室了。 现在在这里训练的都是新人,见了分队长这杀鸡儆猴的一幕,也都不由得咽了口口水,拼出吃奶的劲儿,接着往上翻卷着身体。 其实王庆平时没有这么严,是个还算得人心的分队长。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当下他面对的是新人,经验为零的新人如果不打磨掉棱角,还何谈“狼巢”最重视的纪律,往后还怎么镇压得住这群工作就是打架的暴力分子呢? 王庆的目光挨个扫过架子上挂着的身体,乘胜追击。 “再用力点!这已经是最低标准了!” “头给我落下去!” “你…” 他一路走一路吼,次次都是鸡蛋里挑骨头,每个被他的目光扫到的人都一阵哆嗦,唯恐自己也布了第一个新人的后尘。 只有江桦例外。 王庆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刚好翻起身子从架子上下来,从旁边的后勤架上取了早已备好的热毛巾擦拭身子——这一组倒吊仰卧起坐下来,他也是汗流浃背,有点头晕了。 “喂!你!”王庆追上来指着他,“怎么回事?” “做完了。”江桦说。 “做完了?”王庆诧异地看了一眼秒表,这不像一个新人该用的时间啊。 旁边多事的人马上喊道:“队长!他确实是做完了!刚才一直做的都很快!” “闭嘴!做你自己的!”王庆一吼,那人果然乖乖闭嘴继续在架子上挣扎了。 王庆有点阴鸷地看着这个“新人”。其他人他看起来骂的凶,实际上只是工作需要罢了,他甚至已经从中拟定了几个比较中意的人选。但唯独眼前这个真想找茬的人,做得虽然不能算是轻松完成,但也的确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越是这样,他心里那份烦躁就酝酿得越浓厚。江桦先是把老爹王建国差点给怼吐血,又在他讲话时候砸场子。他本想借魔鬼训练好好让这人出出丑,但他都已经亲自出手带新人了,居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他们这里毕竟不是军队,只能算是使用个人力量的公司。军事化管理得再细致,也没法真像军官那样让队员对上级惟命是从,这会损伤他的威信的。 为此王庆绞尽脑汁,从新人入“狼巢”必须进行的4周体能训练入手,日常的训练被他玩得花样翻新,半马(半程马拉松长跑,全长21.0975公里)、全马、障碍越野、负重前行、倒立行走,甚至还查了不少资料灵感突发地创出了许多新变种,每次训练都多姿多彩充满新鲜的未知,新人们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谁都不知道这位分队长下一节还能想出什么新项目。 但即使这样,直到最后一天王庆黔驴技穷,也没达到他最初的目的:没错,江桦不是神,大强度的训练下来,他也流汗、也疲惫,但新人有意无意犯的那些错误,比如俯卧撑时候弯曲膝盖、负重的时候调整姿势让自己更省力之类的,还真是从没出现过一次,就像那些动作要领已经刻在他骨髓里一般。 王庆不得已提前祭出杀手锏:自由搏击擂台赛,故意把江桦放在第一位,心想着这人再强,面对这么多人车轮战也总归有个极限。 第一个人信心满满地上台,刚摆好攻势一扑,就被拉着手腕一脚放倒,用时6秒32。 第二个人有了前车之鉴,谨慎地绕着他找破绽,结果还没发起攻势呢,已经从肩侧被冷不丁抓住,借力一推就已经躺地上了,用时8秒49。 第三个人、第四个人… “8秒24!” “10秒30!” “卧槽刚才他那招是怎么出的?!” “这家伙还是人么?!” “5秒!你也太弱了!” “你行你上!” “不可能!从刚才那个角度不可能发力的啊!!” 最后大家默契地达成了一致,将竞赛变成了一场其乐融融的格斗技表演,还一起拉了一张排行榜,从高到低记录每个人被放倒用的时间,最高的一位运用了缠斗方式,成功支撑了19秒,位列榜首为人称赞不已。 这个排行榜渐渐变成了枯燥的新人训练期最重要的娱乐方式,每到休息的时候就有人跑去找江桦测试拳脚,排行榜上的名次进了几位成了新人们聊天打屁时吹牛逼的最佳共同话题。 后来这件事被江桦发觉到了,他也就在和同期的打斗中有意地拖慢了节奏,时不时停下指点他们几招。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排行榜上的最高位一路被刷到了接近一分钟,为众人津津乐道。 这些全部被王庆看在眼里。都是成年人了,也知道变通的道理,他见状就知道在训练这一块是翻不起浪花了,也只能作罢。于是在一片和谐美好的气氛下,新人们完成了最后一个全马,结束了训练期。 不得不说,王庆的魔鬼训练再加上江桦的动作指导,这一批新人的整体实力称得上是空前。才一个月下来,个个都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称得上是脱胎换骨。 “好,这是最后一项训练,各位完成了,也就代表你们正式成为‘狼巢’的战士!”王庆背着手黑着脸最后讲演道,“但是,这只是代表你们踏上了起跑线而已。待会你们就可以去委托处接任务,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第十九章 委托开始 一群人有气无力地回应着。等王庆一走,筋疲力尽的新人们得到了释放,一个个发泄似的将身上汗湿的背心撕得粉碎,仰躺在草场上边骂街边聊天。这群新人也是倒霉,王庆本来只是想针对江桦,结果祸殃池鱼,这些原本信心满满的同期年轻人经过这些变态训练,锻炼了不少肌肉后,也去了小半条命了。 江桦扶着墙喘气,握紧拳头感受肌肉迸发出来的力量。在医院那一年半真是把他给躺虚了,肌肉退化的程度肉眼可见,刚来的时候,单论身体情况,他还不如大部分魁梧的同期生,虽然原兽细胞填补了力量上的劣势,但动作精度、耐力这些素质可都是需要身体支持的。 因此他之前说要大强度的训练,并非出于什么别的心理,只不过是想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丢失的体能补回来而已。表面上他的确让王庆挑不出毛病,但实际这很累,最开始的几天训练结束后,就算是他走在路上也有点脚步虚浮,好几次差点平地摔。 现在一个月过去,肌肉已经初有起色,再加上人在运动时多巴胺和肾上腺素这两种原兽细胞的激素养料都会加强分泌,他的细胞活性度也已经提到32%,单论力量已经足够抗衡一级种。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人体的调节能力可是很强大的。再苦再累的训练,持续时间久了也有个慢慢适应的过程。耐力训练之所以称之为耐力训练,就是让队员们逐渐适应运动的强度。在这个过程中,激素的分泌也和身体的调节一样,从最初一运动就飙升的状态开始分泌速度渐渐减缓。这是个很恼人的事实,但这是自然规律,无法改变。 想要提升活性,还是得置身于时刻绷紧神经的环境之中,随时应变啊。 江桦稍作休息,随后去浴室快速冲干净了身子。每天从“狼巢”离开后他都还要去接小竹,为了不在女儿面前露出异样,他每天都要把自己打点好了才走出“狼巢”的大门。 他一边擦着头上的水珠,一边看着手机上一条条刷新的任务说明。现今电脑技术已经足够发达,每个队员的手机都已经连接上了“狼巢”的中央电脑。现在训练期一过,账号权限自动解禁,他们已经可以和老队员一样随时查看发布的委托了。 委托等级范围有甲乙丙丁戊五等,难度划分类似于从逮市井小偷到与恐怖分子正面火拼。只不过新人们必须完成足够数量的低级任务,或者得到上级的特别授权,才能触摸到更高的领域。饶是江桦,现在也只能看见些巡逻、站岗、作为副手辅助老手狩猎原兽之类的委托,与其他人无异。 旁边的新队员都已经从疲劳中恢复过来,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任务的选择来。大部分人都热血澎湃,恨不得马上接顶级任务去边境跟原兽正面干一票,然而手机上最高才是丁级的数据显然是兜头一盆冷水。没办法,只能退而求次,从一堆烂苹果里选几个不太烂的——抓贼抓强盗行侠仗义总是比干站在那几个小时要好得多吧? 每个任务都有对应的人员限制。一个月过去,大家该熟的也都熟得差不多了,纷纷开始拉帮结派。江桦这边,因为他平时少言寡语,到头来并没有和同期混得有多熟。但毕竟是一手缔造了排行榜的男人,人气还是很高的。 “大神兄弟,要不要一起出任务啊?”很快就有人凑到了他旁边。 “我已经排好了,如果有重合的话可以一起。” “诶?这么快就排好了?”新人普遍纠结,这时候大部分人还在比对薪酬、时间、内容,摇摆不定呢,结果这位仁兄怎么这么快就选完了? 那人往江桦手机上一看,吓了一跳:“我靠,你这都选的啥?” 只见手机上果然按时间排好了一列任务列表,仔细一看,江桦只接提前预定的、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之间的委托,薪酬普遍不高,都是些最无聊的小任务,典型的粗制滥造。 旁人惊了,在他们看来以江桦的身手已经足够和老队员一起防爆去了。再不济也不至于这么舍弃质量吧? “你这技术去站岗也太浪费了吧?”来人指指他手机上的最后一条,“我们几个一起接了个堵杀人犯的,正好缺一个人,不考虑一下?” “什么时候?” “晚上的,六点报到。” “那就不用了。” “为啥?!” “太晚了,得接孩子。” 一伙人震惊了,这里可都是二十出头的愣头青,大部分都是单身狗,结果这位大神兄弟,他、他孩子都有了?! 还有人不死心地劝他:“兄弟,带孩子是女人的事儿,交给老婆不就好了。老顾着这些家长里短的,妨碍前程啊。” 场面足足静了十秒钟,江桦才回了一句:“不了。” 一帮哥们儿灰头土脸地败下阵来,哀叹着走了。 江桦并不在意这些,继续翻着手机,寻找着间隙的时间里见缝插针的可能。他也对这些低级任务不熟悉,不知道对原兽细胞的提升有多大帮助。只能先挑些时间合适,酬劳也高的。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原则上——不能耽误了接小竹。 别说,他运气还是蛮不错的。没翻多久,正好看见了一个新加任务。是个很普通的站岗,但酬劳却高的不正常:二十人,站五个小时,平均下来每个人竟然能拿到几千块。 他看了一眼时间,刚好是上午十一点半开始,四点半结束,最合适不过了,想也不想,先点了加入,再细细地看任务内容:原来这是个房地产暴发户的婚礼,搞得极其铺张。以他们的身份,本来不太可能出什么安全问题的,但为了彰显财力,这位老板特意花大价钱,从“狼巢”请人站岗治安,预防原兽突然出现倒是其次,为的就是一个效果——瞅瞅,我的婚礼连站岗的都是狼巢的猎人,安全不安全?牛逼不牛逼?有钱就是任性! 然而他如果知道真相的话非得哭出来不可:他钱是花了,但提交委托的时候无意中说出了只是给婚礼站岗的真相,再加上他财力虽厚却没什么权力地位,被中央电脑判断为“低难度”,这么高的价钱也只落了个丁级。老队员的任务列表往往都是先显示高级任务,结果被这群初出茅庐的新人给捡了个大便宜。 第二十章 谁说万事开头难 第二天,当领下任务的新人们在约定好的地点集合时,这些相貌各异的小伙子都已经换上了统一的服装,恨不得用尺子比着量量领带有没有戴端正。他们勉强压制着第一次任务的兴奋,做出一副保镖护卫总统一般的严肃穆然。 这位雇主姓罗,绰号罗胖子,此时他红光满面,胸口别着鲜艳欲滴的玫瑰花,被人们众星捧月地围着,花童在他脚边转来转去。也真不愧是能撒二十万块在形式主义上的大牛,现在他家的小别墅外已经停好了一排系着红飘带的轿车,就要把宾客们接到婚礼正场去——他们家很讲究形势,就算新郎新娘家隔着大半个天子城的距离,也一定要从家出发去女方家接人不可,说是要寓意一生道路都平安。 罗胖子倒很高兴,正好借这个机会展示自己的财力,除了狼巢保镖外,直接包下了一列车队,浩浩荡荡的就像古代高中状元的书生赶着装满锦罗绸缎的车去面见自己披着红盖头的娇妻。 宾客们祝福着和罗胖子握手,不时还用半是畏惧半是敬仰的眼神看着周围这群神情严肃的、袖上刺着黑狼的年轻人,顿时将场上庄重的氛围推到了极致。 也算是歪打正着,这些新人第一次任务就接到个这么慷慨的,心气自然高,下意识就开始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这雇主显然之前也没拜托过这类组织,对于高手和菜鸟的界定完全没有概念,看到这一幕,满意的不得了:要的就是这股劲儿嘛!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躯陪在他身边,一样是带着黑墨镜穿着西装。他是这个暂时行动小组的组长,由于二十人已经算是很庞大的队伍,这群新人彼此之间也没熟到哪去,为方便管理,干脆就以加入队伍的时间排序,用编号的形式称呼彼此。而这个最重要的组长自然就是一号了。 他贴身陪伴着雇主罗胖子,看着他和宾客一一握手致谢,那感觉就好像陪着总统会见外宾一样。他表面绷着一副严肃的神情,墨镜后的眼睛却一直在乱转。他是农村人,仗着过人的身体素质误打误撞地才来城市打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处处都写着烧钱的高端场景。 啊!这光!啊!这水!啊!这妞! 他一路走心里一路赞叹,不知不觉就跑了神。一开始连他自己都没在意到,直到身边响起了罗胖子的一声惊叫,胖乎乎的身子连退几步险些跌倒。 他倏地回过神来,马上摆出一副要给总统挡子弹的架势,锐利的眼神狂扫全场三百六十度,只要任何人露出一丝有威胁的迹象,都逃不过他的眼… 但他还是落空了,因为没有任何来自“人”的威胁。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了令罗胖子几乎跳脚的源头上——一条跃跃欲扑的狗。 还特么是条油水光滑的金毛,见他看过来,这家伙很是呆萌地蹲在了地上,吐着舌头哈哈哈地喘着气,跟他大眼瞪小眼。 “诶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黄看见人多就激动。”主人看起来也是罗胖子的朋友,赶忙拉住狗绳,一个劲儿地道歉。 罗胖子似乎也意识到了失礼,咳嗽了一声赶忙站直身子,收起刚才那副惊惶的模样,笑容满面地说着没事没事,但一转身朝向一号的时候脸色就沉了下来:“你不是说贴身护卫么?这随随便便就出事了,你咋啥都不干?” 一号抹了把汗:“这个…我们主要是预防危险,保护雇主的人身安全…” “这么大一条狗,能咬死人的,还不算危险?” 一号心说老爷我们是对人部队不是对狗的啊,要是来条犬型原兽也许还能归到负责区域。但这话也只敢心理说说,表面上他也没法,只能道歉:“对不起,是我失职了,后面一定加强关注。” 罗胖子哼了一声,这转过头去,安排即将出发的车队去了。 一号舒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觉到了现实的骨感。 原本所有人都觉得这任务简单得不行,就是陪着雇主坐车到新娘家,撑到婚礼结束就够了。这样性价比的任务几年也出不来一个,能作为处女作实在算是中了头奖。 但现在他到了实地,看着这雇主的德行,一下就理解了那句“不到实践的时候,永远不知道任务评级的标准”。 他叹了口气,也只能认了。没办法,那当然是选择向金钱低头啦。 罗胖子接新娘的车队已经备好了,身为组长他当然是要和雇主坐在一辆车上,并且随时和队员联系着观察情况。他才刚打开车门,负责监控城市情况的组员的短信却是进来了。 一号向罗胖子说了声打扰,转头看了一眼手机,脸色却是变了变,随即回过头来,如实报告:“雇主,我们检测到你要经过的市区现在因为‘非事故情况’出现了拥堵,走这条路恐怕没法在预定时间赶到,你看这…” “拥堵?你这是让我改道?”罗胖子眼睛一瞪,“非事故情况那就是可以通融的呗,既然有问题就去给我解决嘛,你们的任务不就是让我一路畅通地到老婆家?” 一号心里叫苦连天,心说老爷您这是把保镖当交警用啊。以你的地位又不可能为这个给你开个绿色通道,他想了半天唯一的办法好像也就只有给婚车上按个红蓝灯伪装救护车了。 但你家救护车是别克啊! 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在罗胖子咄咄逼人的眼光下又只得把话咽了回去。这对于全组来说都是第一个任务,雇主的评价是很重要的。要是因为他多话坑了组员,那他可担待不起。 无奈之下,他先是挨个问过去谁能联系到堵塞地区的人,毫无悬念地以失败告终。这下算是黔驴技穷,只能由一队兄弟坐上最前面的车,先头去探路,再不济劈开一条路也行。 一号这么想着,陪着罗胖子一同坐进了车里。他们的车排在车队的第三位,并不是车队里多么显眼的位置。对于真正的总统保镖来说这是障眼法,让刺杀者不知道目标的具体位置。而对于罗胖子来说,除了做做样子的形式主义以外,唯一剩下的理由,也就只有黄历说的今天三是幸运数字了… 第二十一章 形势有变 一号坐在罗胖子旁边,也不好一直盯着手机,只能装作看着窗外把所有可能过了一遍:原兽出现是算在“事故”里的,这个可能排除。现在是上午,并非高峰时段,最麻烦的车流量过大问题应该是免了;除了这个,也就只有变道加塞或者哪个人一脚刹车的连环反应,好在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对于他们这些没有警权的人来说,也只能祈祷在罗胖子的车到达之前情况就会有所缓解吧。 憋屈啊!一号心里咆哮了。他以前是武打教练出身,一直觉得这些听起来高端有逼格的委托制职业工作起来都跟詹姆斯邦德似的,好不容易来了狼巢被教官王庆虐完,还以为以后接任务就能过上那种拿着枪搂着妞,看谁不爽就一枪过去英雄救美的差事,结果现在第一个问题他妈的居然是堵车!! 去你妈的卖家秀!一号抹泪。 罗胖子倒好像根本没把这事当事,心情是相当不错,坐在车上别着朵红花,哼着小曲儿整理着座上当作彩礼的饰品,金银珠宝晃得人眼晕。车子很快就经过了高速路进入市区,直到摩天大楼玻璃层的反光照到车里,一号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下来。 看起来真是老天保佑,这市区道今天居然也一马平川,看不见几辆车,更没有原兽。原本他最担心的就是纷杂的大学城那边,但至少目前看来还算顺利。他大学时期是最痛恨那些动不动就ddl的老师,就是他们打碎了“上了大学你就可以随便玩了”的骗人童话。但现在他真想给那些拖堂留作业的老师作揖,心说老师们,减负是中小学生的事,现在使不得啊! 最危险的大学城很快就过了,一号也随之舒了口气,心里想着阿弥陀佛还真是加塞这种小问题,但打开手机一看,那表示拥堵的红色区域,居然沿着主干道向前移动了! 一号心里咯噔了一下,几乎就在同时,队员的电话打了进来,蓝牙耳机里响起催命般的言语:“组长,这边情况已经搞清楚了,是…有人闹事!” “闹事?” “好像本来是前几天抗议的几个人来这边示威,但混进来好多小混混,现在场面已经失控了,有人在打人砸车,警察也堵在路上一时半会过不来!” “失控?!”一号额头见汗,天子城在这方面的管控并不严,自发组织的活动不需要任何审批。但这次好像闹大了。 “这帮人到底想干嘛?”一号低吼。 “原来是反对那些利用原兽经济挣钱的,但现在混了无关人士主题跑偏,现在在无脑仇富,见谁打谁,这边好车基本都被砸了…我们…嗞…嗞…” 电信号的杂音穿进耳膜,一号脑子里嗡的一声,缓缓看向了身边,只见罗胖子眯着一双小眼睛,西装革履,手上的金条闪闪发光,活脱脱一个彻头彻尾的富产大亨。 也不知道是发觉了一号语气里的紧张,还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罗胖子眼睛一斜,很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着?又有新情况了?” 一号翕动嘴唇,但也不好直接说明,只得有些支吾地道:“雇主,这个…我建议,咱们还是换一条路线吧?” “换一条?哦,也就是说,前面路上有危险不能走是吧。”罗胖子说。 一号擦了擦汗,心说这雇主还算知情达意:“对,情况就是这样。为了雇主的人身安全,换路走还是最好的选择…” “哦,遇到事就换路啊,”罗胖子说着,却是起身向前座司机呼了一句,“老王,换路这事你会不会做?” 司机也愣了一下:“会啊。” “这样啊,”罗胖子点了点头,坐下身翘起了二郎腿,向一号一摆手,“你看,遇到事我家司机都会换路走。既然你们和司机做的事是一样的,那我要你们这些狼巢保镖是干嘛的呢?” 一号当场木在原地,居然想不出怎么反驳。 “换路?我给你们一人几千就让你们干这个的?”罗胖子提高了声音,“听着,我要的是最完美的活计,这条路的风水是我请先生特意算出来的!你让我换路?你再给我算一条出来?” 罗胖子说话的时候身上肥肉颤颤巍巍,却把一身肌肉的一号逼得满头大汗,他见一号不敢吭声,更是助长了气焰:“你们狼巢不是最能打么?打也给我打条路出来!不然佣金我一个子都不会给,明白没?” 一号低着头坐着,一个壮硕的汉子此时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他知道自己已经惹得雇主很不高兴,也许整组都要跟着受牵连。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要是这世界上的所有事,真都能靠拳头解决,那该有多好。 罗胖子气呼呼地坐回了皮椅上,抄着手不再多说。重重楼影在车窗外飞速而过,每一栋都形态各异却又千篇一律,看多了就有些乏味。但很快的,一条显眼的红绫在单调的色彩之中突兀地撞入眼球,上面大大的宋体字几近刺目:反对独自捞财,齐心对抗原兽! …… 十九号组员手机上的消息提醒闪了一下,他只是瞥了一眼,看清楚又是实时速报的推送,便按灭了屏幕。 “等等。” 一路上没吱声的江桦此时却突然喝止了他,吓得他一个激灵:“兄弟原来你会说话啊…” 他只是没过脑子地吐槽了这么一句,马上就意识到这很不妥,还没道歉呢,江桦已经看了过来:“刚才那条消息再让我看看。” “刚才?”十九号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哥们估计是把新闻推送当成任务消息提醒了,很随意地答道:“没啥,就是那实时新闻的消息。” 他看江桦并没有收手的意思,只能耸了耸肩,重新按亮了手机:“你看,就是新闻嘛,别太神经过敏了。” 江桦却没应答,只是迅速地扫了一下推送上的消息,像是确认了什么,随后马上开始翻通讯录里的手机号。 “咋啦?卫星撞地球啦?”十九号调侃道。他们坐在最后一辆车上殿后,离雇主远得很,自然也放送得多。 “不是,”江桦说,“但是前面确实出了问题,得赶紧联系他们。” 十九号很没趣地回过头去,这时候难道不该回以一句玩笑话么?这人真没意思。 他同时又顺手看了一眼屏幕,想瞅瞅到底是什么消息让这位仁兄这么在意。结果一点进去,就见白底黑字的大标题写着:“xx路大学城前市民抗议队伍引起混乱” 第二十二章 乌合之众 “10月19日11时10分许,由市民自发组成的游行队伍于东澜区xx路前进发,期间响应号召者数百人。12时50分许,游行进入混乱阶段,部分游行群众砸毁名牌车辆和门店,暂时未有人员伤亡,目前警方正在尝试介入…” 十九号喊出声来:“xx路?那不是前面要过的地儿吗?” 他还没说完,江桦就已经拍上了前面司机的肩:“加速,去那条路。” 司机有点犹豫:“队形会乱…” “不去的话乱的就不只是队形了。” 司机听到这话,看他的眼神中多了半信半疑。但看着导航显示前面本来该一字排列的队伍也已经歪歪扭扭得毛毛虫一般,顶头的几辆车堵在一起,好像真是出了事,这才咬咬牙一脚油门加了上去。 但燃料带来的推进力并不能阻止客观情况的阻碍。没多久,三两成群的人群开始出现在道路上,两边尽是被撕扯下来的破败布条和砸毁的店铺招牌。越往前走混乱越是明显,别克车很快就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 不止是障碍物的问题。道路两边站了不少身上抹龙绣凤的社会小青年,一看别克车过来,那眼神仿佛饿狼看见了落入包围圈的羔羊,吓得司机也不敢妄加动作。 江桦和十九号只能下车往前跑,才跑出几百米,就听见一阵嘈杂的喧嚷声——一群高举各种标语、棍棒的人围成圈,几辆别克车堵在外面,有些已经挂了彩。 “现在原兽害人大难当头,这些吸血鬼却从中作乱,今天让他血债血偿!” 这些人已经彻底失去了组织,刚才只要是遇上穿名牌的开名车的,二话不说上去就打砸抢,很有点造反的味道。而现在罗胖子这位大土豪居然大摇大摆地在他们眼前晃过一座车队,热血上头的乌合之众自然感觉受到了挑衅,更不要提有人还在这过程中认出了罗胖子也是房地产出身,自然是成了众矢之的,才不管什么后果,上去就是砸。 罗胖子从商的经历其实还算清白,并没有像那些利用所谓“原兽经济”炒高安全区房价的黑心商人一样,基本是无冤无仇,但现在这群人就是缺个出气筒,谁叫他符合条件呢。不仅符合条件,还基本是自个撞进来的,现实往往比艺术还要扯淡。 愤愤不平的、凑热闹的、完全来找刺激的人都把矛头对准了那辆别克车,前呼后拥地奔了上去,一副要万军之中取其狗头的架势。 而在这一片吵吵嚷嚷中,隐隐约约还听得到罗胖子气急败坏的嚎叫。 “我叫你们来是干什么吃的?!啊?!干什么吃的?保镖就给我保成这样子了?!” 江桦看周围已经完全被人流堵死,密度堪比铁板,也就放弃了挤过去的念头。他跑出车外,在十九号惊讶的目光中轻盈地跳起,空中又在旁边的砖墙上蹬了一记,整个人就像只猿猴一般轻易地翻上了旁边的公交车顶,从顶端抄捷径,很快就接近了罗胖子的顶头车。 罗胖子的车旁围了一群身上纹着刺青的混混,铁杆像树一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哪敢有所动作,只能抵着车门,使劲把旁边的一号往出推:“你快给我去解决这群兔崽子啊!” 一号站在旁边,为他挡下了大部分的棍棒,脸上已经见了几处淤青。因为任务等级只是丁级,这群队员并没有使用枪支或电警棍的权限,真正的打天下就靠一双手。以一号的体魄,围着他的这群人实际上根本不是对手,但无奈他放倒几个人后面的马上又像潮汐似的补充过来。队伍当中有许多凑热闹的杀马特的社会闲杂人士,许多还是出于叛逆心理的半大孩子,他又不敢下手太重,本来就是戴着镣铐跳舞,还要忍受罗胖子不停的声波攻击。 他只能尽力把住门让外面的人不至于把车里的罗胖子拖出来,同时尽力辩解:“我刚才提醒过你的,这边有情况,你坚持说要走原路…” “还成我的错了?!”罗胖子拍桌子瞪眼,“你搞清楚,我才是给钱的人…” “保镖的职责是预防危险,在疑似有危险的前提下,有权提醒雇主修改行程避开可能的风险。若执意不改,后果自负,这是最基本的规则,合同上有。” 罗胖子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声音从顶头传来,他惊得赶紧往声音来源处看去,结果就见江桦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车顶上,面无表情地说着。 他定了定气,看清来人也穿着狼巢的制服,瞬间就气不打一处来,朝他吼道:“怎么着?还来帮手了?你们失职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这帮小兔崽子把彩礼都抢走了,结果还是我的错?” 结果就见江桦点了点头:“是啊。” 罗胖子一口气硬生生给堵回了嗓子眼,旁边一号见状,也是实实在在愣了一下。 瞎说什么大实话?! “二十,先别说了。”一号在那边喊出了声,心里却是更抓狂:这人也实在太直了吧?!踩了地雷不说,居然还在爆炸的边缘反复横跳?!知不知道评价有多重要啊? 虽然感觉…有点爽? 但他马上就看见车里的罗胖子脸青一阵白一阵的,随即马上脸都不要了,隔着车窗跟江桦对峙:“哼,你说这些有屁用?反正都已经成了这情况,你敢对雇主见死不救?要是还想要饭碗,就闭嘴现在去给我把这群兔崽子解决了!” 他看着江桦不做声,心说果然是恶的怕横的,正得意着,就见江桦颔首道:“确实是这样…” “但在雇主违背规则的情况下,队员有权放弃任务,不会为此承担任何责任。” 罗胖子打了个冷战,隐约想起条例上似乎还真有这么一条,但仍是吼道:“你们管理就这么松散的么?那好,我现在就说,责任在于你们,理由是我从来就没否认过他,你敢不信?” 一号在一边都听傻了,真是商人多奸! “信。”江桦说着,却又话锋一转,“那我们也现在说,我们放弃任务,理由是不可预知的突发情况提高了任务等级,超出了能力范围之外,事实如此。” 第二十三章 恐怖袭击 罗胖子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确实,现在这个情况下,放不放弃任务的权力完全在于狼巢队员。但问题是,他们放弃了,最多也只是被扣分,但眼下那群混混的棒子就在他这个雇主的头上悬着呢! 一号哪想到这哥们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居然就能说出这种话来。他们最视若珍宝的任务评价,被眼前这人一句话就轻描淡写地给…扔了?! 但也就在他晃神了的一瞬,一根铁棍突破了他的防御,直指里面的罗胖子,竟然是想直接敲断他的鼻梁。罗胖子怪叫了一声赶忙往里错身,算他运气好,棍子打在了车门上,黑色的车身顿时变了形,留下一块银白的擦痕。 罗胖子看着外面那些阴鸷的眼睛,狠狠地打了个寒战,眼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又几乎要探进头来。乌合之众的眼里早就没有了法律,他再不有所动作,说不定就要新郎变新鬼。万般无奈,他只能举起手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只要把彩礼抢回来,让我好好去老婆家,你们怎么折腾都可以!一定给你们打最高评价!” 但他说完后半天没等到江桦的回答。睁开半只眼睛一看,原来在车顶上的人在眨眼的功夫竟然已经不翼而飞了。 几个狼巢队员抄着各种小道——比如水管和墙头——艰难地爬了过来,替代下了已经遍体鳞伤的一号,尽力阻挡着罗胖子车边的人群。一号的腿似乎也受了伤,有些一瘸一拐的,没法像其他人那么轻盈,江桦就拽着他从公共汽车顶上了旁边的小平台。 “你得争取应有的权利。”江桦说。 一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对于这突然的形式转折也有点哭笑不得,半天才说了一句:“知道了,谢谢,不过以后这…” “以后的事以后说。”江桦打断了他,“刚才他说,彩礼被抢走了是怎么回事?” 一号叹了口气:“是我的问题。这群人太疯了,刚才我也没反应过来,一不留神就有个小混子趁乱把车里的那些金饰给顺走了。人太多,根本看不见他现在在哪;就算找着了,也估计挤不过去…” “还记得他的衣着么?” “这个倒记得,花格子衬衫吧。” “那好,待会你来找人。”江桦说话的时候始终在看着人员流动的情况,“用你组长的权限通知一下其他人,两分钟后三人一组行动,留一组人到达车附近五米范围内负责清场护送车出去。剩下的,三组分别在两点钟、五点钟、九点钟方向站位,两组聚拢人群,尽量控制在小范围…” “等等等等!”一号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个始终沉默着的人突然蹦出来这么多字,赶忙插话,“这是要干嘛?” “找回金饰,控制场面,然后送车出去。” “这和没说一样啊!”一号泪流满面了,“关键问题是,我们现在没枪没棍,论装备人家比我们还多,就这点人,咋能控制场面啊?” “按照这个状况,警察待会一定会来,只要能撑到他们来就可以。”江桦说。 “但是现在这形势,连条路都没了…”一号眼睁睁地看着下面挤得七荤八素,跳下去就会淹没在人海里,“机动性完全被封了,肯定没法按你说的行动啊。” 他们平时所受的训练大部分还是对原兽为主,对人那是警察的范畴。虽然二者有很多重叠之处,但在实地操作上这区别就被放大了。 “那就做出条路来。”江桦看了看周围,回答道。 一号抹了一把黑线:“兄弟我知道你有想法,但现在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了,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搞好,还会拖成现在这形势?” “还有办法。”江桦说。 一号无奈,只能按他说的,摸出手机来开了全体通话讲述安排。每个队员都配了小型的蓝牙耳机,就算在人群之中应该也能听到他的部署。不出多久,在外围进不来的人和内部的人都发来了反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问题就在于这东风要咋个吹法了。 “行了,都按你说的做了,现在要怎么做出路来?”一号放下了摁着耳机的手,向江桦问道。 他话音刚落,就见江桦一伏身子,用脚勾住车顶,整个人像蝙蝠似的吊在车上,翻身打开后备箱,取出了里面的东西…一串婚礼上用的鞭炮。 “现在我们不是警察,考虑得多限制也多。能用的手段都用了,那就使不能用的手段。” 一号懵了:“什么不能用的手段?” “比如说…”江桦顿了顿,似乎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该怎么形容,这才道,“恐怖袭击?” “啊?”一号还没明白这话的意味,就见江桦已经点燃了鞭炮的引芯,把冒着烟的炮往空中一扔,同时大喊一声:“都蹲下!抱头别动!” 鞭炮炸了开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在喧闹的掩盖下失去了本色,却因此更像刺耳的枪鸣。刚才还沸腾着的人群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般,一个个尖叫着蹲下,广场顿时被清空,就好像一片森林在瞬间被砍伐殆尽了。 “这也行?!”一号目瞪口呆,但随即就被江桦拍了一记:“别愣,快找人!” “哦哦哦…”一号反应过来,赶忙环视全场。他站在制高点上,人群又都伏倒在地上,一眼望去情况尽收眼底。虽然人数众多,但目标的特征还算显眼,对于受过特殊训练的狼巢队员来说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幸中的万幸,拥挤的人群虽说让狼巢队员失去了机动力,但同样也让想要卷包跑路的小贼无法达成目的。很快他就锁定了角落的一个身影,踩着人与人之间那微小的空隙,仿佛轻功水上…啊不,轻功人上飘一样,过去就缚住了那半大小子的手,从他兜里掏出明晃晃的金链子:“这可算是抢劫,懂不?” 小贼尖叫着挣扎,扭动着还想去抢回金饰,但那细胳膊细腿跟一号比起来就像是一只小鸡被提在屠夫手里,一号的手铁钳似的抓着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抠着一号的胳膊,尖着嗓子大喊:“打人啦!吸血鬼叫打手来啦!” “也不看看到底是谁打谁啊?”一号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淤青。 第二十四章 真材实料 一号动手的同时,江桦也动了。他同样是从车顶上跳下来,却是直接奔向了旁边呆若木鸡的队友:“快站位!” 三人刚才也被那一阵以假乱真的解决方法给整蒙了,事先商量好的队形在一瞬间给忘了个精光。直到江桦的喊声传来,几人才如梦初醒,赶紧按照原先说定的位置跑过去了。 其他组的情况比他们好不了多少。新人最大的短板就在于这方面,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看到情势突然变化也不由自主地发起愣来。本来理论上在十秒之内完成的事情,到了真正实践的时候十秒说不定还不够他们反应的。 江桦想到了这一点,但还是高估了他们随机应变的水平。刚才那过激手段吓到的好像不止是群众,还有队友…这里面有些人连真枪都没摸过,对此也有些陌生心理。再加上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始终在喊“打人啦打人啦——”,让这些满腔正义与热血的年轻人一时也没适应自己突然就从保镖到恐怖分子的转变。 没办法,江桦只能先转移了目标,向他原定负责控制场面的两组人传话:“散开,压场面。” “怎么压?”有人弱弱地发问了,他们理解的压场面是拿着枪对空放,大喊退后的那种拉风事情。但现在这情况…难道要他们拿着鞭炮说退后退后否则要炸啦? 江桦好像猜到了他们的想法:“照常,只要让他们暂时不敢起来就行。” 说罢他已经扭头跑向车队小组,留下一群人云里雾里的,但看着已经有人缓过气来准备去抓地下的铁棍,马上奔上去冲入人群,凶神恶煞地抢过棍子,挥舞着大喊:“别动!好好蹲着!” 旁边的人瞥了一眼他挥舞铁棍时衣服下河流般涌动的肌肉,刚刚萌生的起身念头马上就泡沫般破碎了,继续乖乖蹲好。没了这出头鸟,其他人也都受了感召,没人再轻举妄动了。 “这么简单?”旁边学着他动作的同伴也都收获到了相似的效果,看着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群被他们几个人几根棍子就给吓得不轻,吃惊之后也很是满意。 但马上,就见其中一个长相很老实的男孩哆哆嗦嗦地从衣袋里摸出了钱包,举过头顶,一副大爷饶命的神情。 靠,入戏太深,还真被当成恐怖分子了?! 他们这边行动起来的时候江桦已经重又跳上了视角高点,刚才他一番指挥,十九名成员的团队已经运转起来。称不上配合精妙,但对现在这个场景已经够用了。 距离预定的任务时间还有13分钟,不能再耽误了。 三组九人就位,迅速把握了路口,给沿途而来的车辆开辟了侧道,很快就疏通了被堵塞的主路。几辆别克车从侧面切入,就像一柄巨刃斩开人潮,生生辟出一条道来。 拱卫在车边的小组赶忙抓住机会,驱散了围绕车边的人群,借此合上了几乎被掰变形的车门。发动机吼叫起来,车尾喷出灰蒙蒙的气流。 “我的彩礼!”罗胖子在车里惨叫。 “扔过来!”江桦闻此一瞥,见一号已经将金饰拿到手中,冲他招手喊道。 一号想也不想便将那一小口袋珍贵的饰品给扔了出来,出手的一刻才想起来这玩意好像经不起摔打。袋子伴随着罗胖子心疼的喊声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还没等他喊完,江桦已经伸手把袋子抓在手中,跟排球二传似的几乎没有停顿地往车里一丢,正好从车窗飞进去掉在罗胖子手里。 “啊…啊?”罗胖子捧着失而复得的礼物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启动的惯性已经把他拍在了座椅上。司机一脚油门,别克车切入人流,几个回绕之间轻舟已过万重山,沿着主路绝尘而去。 “这就完了?”剩下的人还有点茫然。全程不过三四分钟左右的时间,喧嚷的一切就已经结束。 “没完,”江桦指了指旁边的几辆车,“任务要求是护送到会场,上车追吧。” 队员们连连点头,这才想起来他们不是来当恐怖分子而是护送人的,赶忙奔向旁边的婚车。车队重新成型,呼啸着远去,只留下江桦和一号负责收拾残局。蹲在地上的人见车走了,才三三两两地站起身来,看向他们二人的眼神尽是惊恐。 几辆车前脚才走,红蓝的光芒便伴随着警笛声闪了过来。一队身穿警服的人如临大敌地下了车,神情严肃:“我们听说这里有人使用违禁枪支,造成人员恐慌。” 一号差点没喷出来,好家伙,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装恐怖分子真他妈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他看向旁边的江桦,就见后者很是自然地说:“我们没枪。” “没枪?”警察狐疑地看着他们。 “骗人!”有人一见警察来了,马上激动道,“刚才亲耳听到有人开枪的!还有人让我们抱头蹲下!” “唬人的。”江桦指了指旁边鞭炮的残渣,旁边人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这才意识到己方这么多人这么多棍子,人家还没出手,拿一串鞭炮,指挥点人,就把自己这边给解决了! “没错,”一号马上附和,“我们没带武器,刚才又差点被打,只能用这招了,这是正当防卫!不信你们可以调监控!” 这群警察还真是很负责,说是调监控马上就有人去调了。以防万一,还搜了他们二人的身。但很显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到了最后果然是如二人所说。 恐怖袭击变成了正当防卫,警察马上转移了重点,开始组织疏散通道清点人员和物品的损失,不忘感谢了一下队员们对于控制场面的功劳——要是没有他们,这帮人很有可能就要推进到前方的CBD区,按这群人的疯狂程度,损失只会更大。 一号被夸得受宠若惊,五大三粗的汉子也一个劲儿地推脱,想把火力往江桦身上引…惨烈收场。 没办法,任务的时候起码是说明文。一进入日常对话的记叙文模式,话废就是真话废了。 好容易把事件扫了尾,街上恢复了平静,队员的信息也进来了:他们发来了一张照片,上面是还算西装革履的罗胖子,挽着一身白纱的新娘,站在一片花瓣之间。 他盯着手机发愣了许久,直到任务结束的提示弹出,才反应过来。刚想找江桦好好道谢一番,却发现他已经坐车离开了。 到训练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大队伍也已经回来了。第一个大任务的圆满收场让所有人都兴奋得不得了,直到回到训练场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但作为成功的重中之重,江桦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甚至还有点失望。 原因无他。全因为他刚才私下查了查细胞活性度,这一个任务下来,活性度几乎没有变化,还是33%上下,甚至还不如和小竹平平淡淡地呆上一天。这并不奇怪,有以前的底子,他的身体恢复得极快,连高强度训练都已经适应,这点任务的活动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什么你说情绪?难道还能指望一个看着刀尖都不眨眼的人对这种事情有什么波动? 江桦稍微打听了一下,大体确定,起码得丙级以上的任务,才能明显提高活性了。而且他这时间还有限制,许多突发性的任务是接不了的,还必须有所选择。 狼巢雷打不动的规矩是,新人必须得完成一定数量的低级任务,才能慢慢接触到种类和数量更多的高级任务。很死板,但却也保证了新人们不会因经验过少而出现重大失误。江桦不是特例,那就必须得在最短时间中完成更多的才行。 他翻着手机,专挑时间又短又死板的任务排上。这种事情多半枯燥,都是被挑剩下来的,让江桦有了可乘之机。在其他人关注任务内容的时候,他在看酬劳、时间表和…交通表,算好两个任务地点之间要用的时间,见缝插针。在其他人觉得一天能做三个委托已经顶天的时候,江桦的时间表上已经挤进了七八个安排,一个委托时间表愣是被他给做成了天子城一日游的旅游方案… 今天的事务已经结束。他一边对着手机精打细算,一边背着包向外走去。也因此没听见刚才后面几个同队的新人压低声音的讨论。 第二十五章 跟踪 “诶那个就是今天出头的那哥们吧?”四号指着他的背影,小声向旁边的同伴道。 “没错就是。”十二号探了探脑袋,露出遗憾的神色,“这就走了啊…看来是已经选好任务了。唉,本来还想拉他入伙呢。” “人比人气死人啊…”七号挨了当头一棒,一声长叹道,“这得是多牛逼的背景才能让一个刚入行的人强成那样啊…” 他说着说着,却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咀嚼着自己刚才的话:“背景…?” “发什么呆呢!”他的同伴见他突然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很是疑惑地拍了他一巴掌。 发呆的人挨了这一巴掌,却像是短路的电源被这一巴掌打通顺了一般,眼睛像灯泡似的倏地亮了起来,神神秘秘地向同伴道:“我都明白了!想知道那个兄弟为啥那么厉害么?” 另外两人看着他那脸色头皮发麻:“搞什么幺蛾子,有屁快放。” “你们想啊。”七号好为人师地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咱们年纪都差不多,能进‘狼巢’,也都算拿到了最好的锻炼机会。为什么这人能这么突出?职位上没有更大的进步空间了,那就肯定是家里的问题!” “家里?” “对。咱们的两个大门,北门面朝大路,大部分人都从那里走,只有这位仁兄从南门走。”这人活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说不定就是他在下班后,还去一些特别的训练所,有不亚于‘狼巢’的秘诀。都是同一水平线的人,只要找到这个地方,既然他能做到,咱们肯定也能!” “你的意思是…”一号也听懂了,有些不安地道,“跟踪他?” “别说那么难听啊。都是为狼巢工作的同事,这叫互相促进。” 紧张的一天下来,年轻人们也都热血沸腾。被他这话一激,也都蠢蠢欲动,但还是有些顾虑:“但万一这是人家的隐私怎么办?” “诶想这么多干嘛?那这样,如果真有秘诀,咱们就征求一下那人的意见。要是他不同意,咱们就撤。” “他不像是好说话的人啊,你这么确定他会同意?” “不试试怎么知道?” 年轻人都是身体动得比脑子快的性子,才刚拿定主意,就已经盯上了江桦。好不容易等到江桦收拾收拾出了大门,他们急忙装作一副平常的样子跟了上去,几个人挤在一辆车里咬死了江桦的车尾,白天任务那么憋屈,这会倒有点007的味道了。 这群人发挥反侦察训练上学到的那点知识,东躲西藏,整得跟特工跟踪情报源一样。等江桦到了目的地,一群人又是下车尾随,一路上的树、房屋、甚至小贩的摊子都成了他们的藏匿点。 躲得那叫一个辛苦,但为了珍贵的秘诀,值了! 其中一人这么想着,才刚稍稍从藏身的厚墙探出半只眼睛,就和江桦望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满怀。他怪叫了一声,脚下一个不稳就往前扑跌出去,连跳了好几步才找回平衡。一抬头,江桦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有事么?”江桦问。 “啊…呃…这、这个…”一号脸上见汗。他觉得这一路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躲得算很好了,但江桦这语气像是完全看穿了他们这全盘的埋伏啊! 最后他一拍脑袋:“哦,没什么事,正好顺路,我们家也在这边。” “哦。”江桦点点头,转身就往前走。新人们看着他好像丝毫不介意的样子,也就都纷纷放弃了侦查模式,大摇大摆地走上街,跟在他身后。 但这情景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秘密的样子啊?还是说这人已经强到根本不怕人偷窥了? 一群人正胡思乱想,就见江桦脚步一转,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你们走吧,我还有事。” 内心YY得已经超出太阳系的新人们顿时回过神来,互相对视几眼,心里像苍蝇搓手一般地摩拳擦掌起来。还有事?都下班了还有什么事?肯定有猫腻! 于是几个哥们又恢复了爬墙模式,再怎么说也是猎人,翻身上梁之类的事还不是问题。就见小平房的楼顶上,长了几十年的树枝只见,挂了三四个人影,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去瞄江桦的路线。 嗯?等等?这门牌上写的啥? 西苑…学?前?班? 现在这秘密基地都伪装成幼儿园了吗??那这装饰未免也太…太逼真了点吧? 一群人面面相觑,但还是眼巴巴地等待着。就见江桦插着兜不声不响地等在门前,好像在看什么,也不嫌无聊。约莫十几分钟过后,一个穿着雪白绒衣的小女孩背着书包,像毛茸茸的小鸭子似的跑了出来,抓着江桦的手臂,开心地叫道:“爸爸!” 爸爸?? 一群人当场懵逼,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今天过的怎么样?”江桦帮她拿下她的书包,轻声问着。 “很开心!”小竹点点头,背在背后的小手取出一张试卷,“今天考试了,我拿了100分,老师给了我一个印章!” 那试卷上一百分的红数字旁边扣了一只可爱的小熊,小竹拿着它,迫不及待地展示给爸爸看。这就是童年,未来的人们都会得到许多荣誉,但最单纯的快乐果然还是来自于小时候的小印章、小红花呀。 江桦摸着她的小脑袋:“小竹做得很棒,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被爸爸夸了的小竹显然很高兴:“嗯,喜欢吃爸爸做的菜!” 父女俩大手牵着小手,聊着天就走了,留下一群人风中凌乱。 他们看到了什么?!白天那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条不紊调动全场的男人…在带女儿??这算是崩人设么?? 然而还没等他们想完,就见江桦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这边道:“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一句话下去,周围静了几秒,随即就见各处的房梁像秋收季节的果树一样,扑通扑通地往下掉人。有安然落地的,也有脸着地的。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当这群人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见江桦拉着小竹的手,静静地盯着他们看。并没有逼视的意思,但却看得他们背后发毛。 小竹一看这突然凭空出现这么多人,赶紧又藏到了江桦背后,拉着他的衣角,小声问道:“爸爸,他们是坏人嘛?” “诶这这这…”几人泪流满面了,心说小朋友你是教官派来黑我们的吧?原本还能解释成意外这一下子是真要被带偏了啊!傻白甜也要成腹黑了啊! 江桦沉默了大概四五秒,几人也随着这一阵寂静咽了四五秒的口水,就在他们快绷不住的时候,江桦开口了:“不是,他们是爸爸的同事。” “哦哦。”小竹点点头,这才放松了抓着他衣角的手,转着眼睛打量着这些陌生人。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堆被爸爸盖上了“安全”印章的猪肉。 几人刚松了一口气,江桦下一句话就让他们又跪了:“所以说,有事么?” 语气还是像白天的时候那样平淡,但不知怎的就是让人不敢胡闹。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只能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地道:“额…是我们得罪了,因为大神兄太厉害,我们挺佩服的,就想看看兄弟下班以后是怎么练的…” “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江桦说。 几人干笑了几声,巴不得赶紧跑了:“哦这样啊…明白了,大神兄这训练方法还真…真是可爱啊。” “谢谢。”江桦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带着小竹转身就走。小家伙最后犹豫了一下,还向“爸爸的同事”们挥了挥手:“叔叔再见!” “哦…再见…”一群人愣神着回礼,随即互相大眼瞪小眼,一个个石化在了原地。 我们是谁?我们在哪?我们来这是干嘛的? 但就在这时,江桦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你们动作很不错,缺的只是临场行动力和应变能力,这方面时间积累是唯一的选择,不存在什么秘诀,无论是谁都一样。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比较没有意义,自己做好就够了。” 几人惊诧地抬起头来,却见江桦已经领着小家伙走远,在人群之中他并没有多显眼,用最普通的方式融入人潮里。 第二十六章 花木兰 晚上回到家,江桦说到做到,为小竹做了甜甜的糖醋排骨。不得不提一句,这段时间的奶爸生涯下来,他的厨艺也进步到了人生的巅峰。虽然和饭店的厨师还是没得比,但起码不用对着网上的教程也能做出味道不错的菜了。 白天训练接任务一条龙,晚上做饭洗碗一条龙,刺激与平淡那么自然地融在一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违和。 “爸爸。”他收拾的时候小竹一直等在外面,刚一放下东西,她就走到了他身边,拿着一本《公主故事》的儿童版彩色故事书,轻轻说,“该讲故事啦。” “哦好。”江桦看了一眼表,赶紧脱下了手套,坐在沙发上面对着小竹。 小姑娘举起了故事书,翻到某一页:“那,今天的故事是…花木兰。” 这也算是父女两人这几天来的一个固定活动了。小竹在学前班的进步飞快,这才没多久,就已经把拼音认全了,还学会了不少字。在陈老师的建议下,江桦给她买了这本带拼音注释的故事书,好让她练习。 小竹还是有点弱气,就算在家里,也不太敢放开声读书。一定要江桦坐在她面前充当听众,有了爸爸当地基,她才有勇气读下去。刚开始的几天她读得很慢很慢,没读几句就有几个生疏的音节或者字,这时候她就会红着脸给爸爸看,然后江桦纠正她的读音,这样才接着往下。 没过多久,两个不善言辞的人就都适应了这样的节奏。其实以江桦的话废程度,也并不能给女儿什么巧妙的鼓励,能做的只有安静地听。但小竹似乎非常喜欢有人认真地听她说话,再加上喜欢公主故事是女孩子的共同特点,所以现在只要江桦一忙完,她就会迫不及待地等在旁边,准备给爸爸讲故事。 这段时间下来,她已经读了《美女与野兽》、《灰姑娘》等一系列故事,打磕巴的次数越来越少,认字也越来越娴熟了。陈老师说的没错,在她那怯怯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颗相当聪慧的小脑袋。只是凭借这个练习,她已经能自己记住很多字了。 “从前,花家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儿,名叫木兰。她从小就跟着爸爸读书写字、练武功和弓箭,也帮助妈妈做家务,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也非常有本事。” “可是在那个时候,国家之间总是会打仗。有一次,敌人来了,皇帝就要花家出一个人去和敌人作战,但花家却没有一个可以上战场的男孩。花木兰知道了这件事以后,非常担心,因为如果没有人去的话,就轮到她年老的爸爸了。于是她下定了决心,准备了很多东西,要代替爸爸去…诶?” 小竹读着读着就疑惑起来了,歪着脑袋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读错。这个故事和她之前读过的故事完全不一样。其它故事的主人公,往往都是一个漂亮的公主,或者温柔善良的民间女孩。到了后面,都会出现一个王子喜欢她。但这个花木兰,好像并不是这样的公主啊?不仅如此,战场这种东西,之前的故事里也是从未有过的。 带着这样的疑问,小竹继续读了下去。随着花木兰女扮男装,不爱红装爱武装地披挂上阵,她的表情也越来越生动,仿佛已经沉浸在故事之中,看到那个巾帼英雄骄傲的背影了一般。 接着就是许多耳熟能详的情节,木兰替父赴战,从军十二年不知女儿身。小竹读到这里便开始惊讶了,但还是接着读了下去,从未有如此的聚精会神。 “最后,木兰成了战斗英雄,她的国家也赢得了胜利,告别了朋友们回到了家乡。她的爸爸妈妈,姐姐弟弟听说她回来了,都非常高兴地出来迎接她。后来,一位大元帅来到木兰的家乡看望她,却发现这个厉害的士兵居然是一位女孩子,非常惊讶。木兰也说出了自己从军的真相,所有人都对她赞不绝口,说她是个了不起的女英雄!” “了不起的…女英雄。”小竹重复着最后的一句话,似乎还意犹未尽。 “很好啊,所有字都认识了么?”江桦表示了赞许。 “嗯,都认识了。”小竹回答着,心思却好像还陷在花木兰的英雄事迹中无法自拔。这个故事有太多颠覆了她脑子里“公主”概念的东西,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泡。她不禁放下了书本,问江桦:“爸爸,花木兰为什么要装成男孩子呀?” 江桦想了想:“因为以前有很多人觉得,只有男人才可以去战斗,女人很弱小没有这样的力量吧。” 小竹听罢又仔细地看了看书:“女人很弱嘛?可是书里说,花木兰比很多男孩子都要厉害啊。” “所以说,那只是一种偏见。”江桦看小竹似乎并没有理解“偏见”这个词的意思,又接着说,“我工作的时候也见过很多厉害的女人,经过努力,她们并不逊于同期的男性。花木兰就是这样。小竹也是一样,只要继续加油,不会比任何人差的。” 小竹认真地点点头:“小竹会努力的,要像木兰姐姐一样努力!” 江桦心中一动:“小竹喜欢这个姐姐么?” “嗯,喜欢。”小竹眼中露出对偶像最初的崇拜与憧憬来。以前她读完故事,也会感慨一下公主与王子的爱情,故事的曲折,结局的美好,但这还是第一次明确地表示出对某个人物的喜欢来。 “为什么喜欢呢?” “因为木兰姐姐很好啊。其他的公主遇到危险,只能哭着等王子来救她们。但是花木兰很厉害,有危险都会自己解决,还可以去帮助其他人。我也想像她一样。”小竹仔细地思考联想了半天,这才说道。 江桦确实没想到自己这个看上去唯唯诺诺,弱不禁风的女儿竟然还能有这种想法。女孩子都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叼在嘴里怕化了,谁能料到小竹这样的性子,向往的居然不是城堡中的公主而是沙场巾帼呢? 于是江桦点头道:“好,想做就去做吧。等小竹长大了,一定也是个厉害的人。” 父母永远都有两大绝招:“等你长大了…”和“这都是为你好…”。但小竹并不介意,只是提取了爸爸话中鼓励的成分,欣喜地答道:“嗯!要像木兰姐姐和爸爸那样厉害!” 江桦愣了一下:“怎么说到我了?” “因为今天那几个叔叔都说,爸爸也很厉害呀。” 江桦伸手揉揉她软软的头发,并没有多说什么。小竹眼里流淌着不一样的光彩,但她一定没想到,自己这个爸爸的厉害,可不只是被那几个“叔叔”所夸赞的部分。 或者说,根本就是一枚奇葩。 关于这个问题,感受最深的应该就是某位分队长了。 第二十七章 郁闷的王庆 王庆坐在办公室里,面前堆满了打印的任务报告页。他从中挑出一打来,一一翻看,越翻脸上黑线挂的越多。 这一打当然是江桦的。之所以让王庆看得一脸懵逼,就是因为根据报告显示——这人实在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一般来说,新人期都会选择一些提升能力、团队合作的刺激任务,通过汲取经验逐步提升。这人倒好,第一天圆满完成一个超出等级的任务,从报告来看甚至发挥了核心作用,无论是队友还是执行人员都是一致的好评。本来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开头,借此再努努力就可跻身新人的一线,但他就在这个背景下——急流勇退了! 从第二天开始,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江桦就再没接过一个需要真本事的突发任务,全都是站岗巡逻这类最无聊的、都是给没事的人打牙祭的小委托。继接任务接成旅游方案之后,他又把“狼巢”队员的工作硬生生做成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当然对于江桦来说,站岗巡逻可不简单啊,他到一个地方就得仔细巡视一遍以后可能带小竹来的地方,顺便排查几个可疑人员。而且还得掐着表一到点就赶车程去下一个地点,没几天整个天子城就被他跑遍了。一个月下来也没遇到过原兽,生活规律的不行。 只不过这些事王庆不知道,当然是不懂其中奥秘。只不过让他迷惑的事还不止这些。 每个委托完成后雇主都会有评价,这也是新人们最重视的东西,每个评价的字眼都是钱买不来的荣耀感啊!但这些被其他人视若珍宝的东西到了江桦这就悲剧了,连看都没看上他们一眼,反正也出不了什么问题,任务数字在升就可以。 “他到底想干嘛啊…”王庆托着脑袋,无比蛋疼地说。当领导却看不懂下属,这是很让人郁闷的一件事。之前他还觉得,虽然他以二十八岁的年纪成为了狼巢最年轻的分队长之一,但多年共事下来经验应该并不逊于其它老同事。现在这个观念咔嚓一声粉碎了。 一切的一切都让王庆有种无力的感觉。他带了这么多年新人的宝贵经验被刷新了一遍又一遍,虽然名义上江桦还是划归他手下,但这感觉就像是握着一只滑溜溜的发神经的青蛙,握在手里根本控制不住,还随时会蹦出去。 按理说,身为分队长,应当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有人才就该好好挖掘。但现在看来这个江桦…集突发事态中的核心精英指挥能力,与日常生活中没什么能力接小任务混碗饭吃的废物于一身,实在是很难让人对他下一个定论。 这就导致了,王庆每天都在提拔他和辞退他的边缘试探。 毕竟,这样的职业,热情与能力都是必要条件。自命不凡的天才与混吃等死的庸才他都见过,也都有相应的应对措施。但特么的…这次来了个合体的! 狼巢对精英不礼下贤的传统观念和领导者对手下的掌控思想此时在王庆脑子里打得血肉横飞,正在他疯狂挠头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 王庆一抬眼睛,怔了一下:“老爸?” “哟。”王建国站在门口,手上晃着一个老式保温瓶,“我那楼停水了,来你这借点泡茶。” “您随便用。”王庆一指角落里的饮水机。 王建国很自然地走过去,但经过王庆办公桌的时候也给吓了一跳:“看什么呢?掉这么多头发?” “就是您上次给我招进来的那个人才啊…”王庆有气无力地说。 王建国拿起档案一看,脸上顿时一抽:“是那个叫江桦的?” 这一刻,人事部老板又想起了,想赶人却赶不成的屈辱,与被话废支配的恐怖。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很承认江桦的能力的,这对于狼巢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江桦又不归他管,至于之前的找茬…都多大的人了,他也不至于因为几句话的摩擦记仇这么久。 不过现在看起来,别人是坑爹,他这是坑儿了…身为年长者,还是得来指点指点年轻人的。 “他不服你了?” “那倒不是,就是我有点搞不懂这人。”王庆说,“他的上限很高,但下限也低的可怕。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运气好才偶然拼出了那个上限,还是有意放松创造了那个下限。甚至有的时候我觉得,他好像从心里就没把这地方当一回事…要真是这样,那这人不能多留。” 王建国翻看着这一打资料:“这倒是挺有意思的。不过,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嘛。” “很简单?” “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态度嘛。”王建国翻着资料,“我看了一下,他接的第一个任务好像出了挺严重的意外状况,但从反馈来看,他作为领头人完美地解决了。之后,他就开始接一些小任务。那么,会不会是因为…他并非看不上组织,而是看不上这些任务?” 王庆愣了一下,心说姜还是老的辣,嘴上却道:“新人就该踏踏实实一步一步来,哪来这么多要求的。” “有才的人都有点怪。”王建国说,“咱们要做的,就是看看他的才能配不配得上他的怪异了。这个任务里,他展现的是凌驾于同期的领导力,那么个人能力呢?” 王庆赞同地点了点头,照着这个思路略作思考。既然是要测试这人的天花板,小任务自然是没用的了,那么… 他打开了电脑,登入“狼巢”的后台操作系统,顿时,海量的任务列表从甲级到戊级依次排列在他眼前。他仔细比对了几个后,鼠标轻轻地在某个任务下点击了几下。身为分队长,他有着“狼巢”黑狼级别管理员的身份,对这些任务都可以随意编排。 此时江桦刚刚把小竹哄睡着,最后翻看着任务列表。随着他手下任务量的增多,列表也会偶尔出现一些类似辅助刑事办案之类的丙级任务了。但这种类型的委托一般都是即时发布,苦逼上班族江桦也大多时候只是看看就好。 但就在今晚,一行不同寻常的字眼跃入了他的眼睛。 【(乙级)委托:原兽歼灭巡逻小队邀请,当前人员:3/4】 他眉间跳了跳。只有得到上面承认的人才有资格选择想要加入的队伍、或者被哪个队伍所邀请,之后就会以小队的形式随时接取四处而来的原兽歼灭请求,这才真正以“猎人”的身份与原兽作战并获取报酬。无疑,这就是每个人加入猎人职业的原始目标 但在狼巢,这种委托的等级可是与队伍的成员直接挂钩的。这个委托有乙级…那么成员绝对是有经验的老手。这些老手就这样放心地邀请他一个新人入队?还正好缺一个人? 不过他很快便想到了一个可能。几乎没有犹豫地,他不动神色地按下了“接受”键。 【审核中…请稍后】 【加入小队成功】 第二十八章 精英小队 从家边的学前班到狼巢总部所在的南淮区还是有一定距离的。第二日,江桦早早地将小竹送去上学,赶了一波车,这才准时来到了要求的地点。 现在他的任务量在同期当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和第二位有着接近一倍的差距。这个组里自然也都是资历更久的老队员。但有点意外的是,当他和几人碰面后,居然还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李航很是惊喜地拍着他的肩:“厉害啊,这才多长时间就能做这种等级的任务了?这次都是一个组的,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多互相担待担待。” “好。”江桦却只回了一个字。他是真不知道还能多说些什么。 从之前的事来看,李航在狼巢应该也算是一线的老队员了。能和他一队的人,素质都不会差。那么,这个队还真算是精英队了。 另外两个队友见李航忽然满脸喜色地迎上去,都面露疑色。那个背着长枪的人出声问道:“老李,你认识他?” 李航这才反应过来,马上当起了牵线人,向两个队友道:“对,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江桦,今年的新人。资历虽然少了点,但能力绝对过关!” 随即又向江桦介绍:“这位是老赵,赵子腾,精英狙击手,枪法很牛的;他是马福来,各项能力都不错,算是这里的领头人了。我们仨在一组配合很久了,都算老队友,不用客气。” 江桦点头示意:“你好。” 赵子腾和马福来听了李航的说法,嘴上客气地寒暄了几句,眼中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马福来顿了顿,还是有些不相信地道:“今年这波新人进来也才几个月吧,这么短时间,任务量就够做这个等级的委托了?” “应该吧。”江桦说。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惯常那副没有波澜的样子,没有天才常见的趾高气扬,但也同样看不见多少新人对前辈的尊敬。身形健硕的赵子腾看在眼里不禁皱了皱眉,出声道:“是第一次做乙级么?” “是。” “看过任务内容了?” “看过了。” 赵子腾深吸一口气:“先得说好,这可和你以前做的那些小打小闹不一样。乙级意思就是‘伤亡可能大,依情况会有生命危险’,随时要与原兽正面交锋。”他说着,振了振背上的长枪,“而且这种任务很吃反应和配合的。如果经验不足,哪怕无所作为也不要强出头瞎折腾。一个不留神,不仅是自己,连队友都可能搭进去。” 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所谓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汤,猎人干着和特/警相似的工作,工资却高得多,绝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些队员说到底还是为自己拼杀,没有体制也没有最低保障,干多少活拿多少钱。说严重点,出了什么重大意外也都是自己的事,没有什么保险。也正是这种近乎严酷的规则让不少人望而却步。 赵子腾心里估算着以他们三个老队员的能力和配合,乙级任务应该都不会出什么幺蛾子,这次混进来一个江桦就算是带新人了。也因此下意识就摆出了前辈谆谆教诲的架势,好好教育一番。新人多欠缺意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很正常。 结果就见江桦点了点头:“知道了。” 赵子腾嘴角抽了抽,但也不知道还能多说些什么,只能有些不爽地别过头去。李航见状也只得出来打几个哈哈圆场。 就在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向什么情景发展时,负责监测情况的马福来却是猛一抬头:“别说了!离这里两公里发现原兽,现在在下沉运动场!” 几个人同时一愣,随后赶紧整理一下装备,就连忙向指定地点赶去。李航匆忙将一把手枪扔给江桦,很是激动地道:“运气不错啊,这都一个多月没抢到过原兽任务了,这把能捞回来了。” 江桦没有回应,他从眼前这些人的脸上,看到的尽是猎手发现猎物般的惊喜。虽然他已经提前知道对于猎人而言,狩猎原兽是性价比最高、收入也不菲的委托,但他的确没有想到——现在的人已经完全将这些视为生意了么? “快点快点,去晚了就来不及了!”马福来说着已经打着了汽车,载着三名队友急速而去。猎人们都不再废话,专心调试着手上的装备。 “还需要么?”李航说着从装备盒里拿了一串子弹递给江桦。 江桦略作思索,还是婉拒道:“不用了。” 他拒绝了最常见的枪弹,却是探出手,把装备盒里剩下的那把战术刀给取出来,别在了腰侧。这动作看得李航一愣一愣的:“你用刀…难道是想拼近战?” “嗯。”江桦点头。 李航无话可说,这挺奇怪的一个事怎么被这人表述的这么正常呢?? 旁边的赵子腾摸着狙击枪的枪杆,见状又是哼了一声:“新人之前没见过原兽吧?还拼近战…待会见着原兽,别腿软就不错了。” “老赵你就专心擦枪吧啊。”李航瞪了他一眼,心里却也是犯起了嘀咕。心说还是得稍微提醒一句,不能让这人乱了配合。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车子已经到了下沉运动场了。就像名字一样,这运动场是从地面挖下一块,就像盆地一眼,把绿茵场建在中央的。几个人一下车,就看见了那匍匐在场地中央的黑色身影——那是一只直径足有六七米的蜘蛛,八只毛腿上带着黄色的条纹。周围的普通人早已撤光,那蜘蛛便借这个地形张开了几十米宽的大网,黏连在看台的座位之间,就像普通的蜘蛛那样纹丝不动地等待着猎物上钩。 只可惜猎物没来,却等来了猎人。 “是个大家伙!目标大,好打!”马福来摩拳擦掌。 赵子腾也已端起了枪,向李航道:“你来说说,怎么配合?” “还是按老规矩,四面包围,轮流开枪,不要让他的注意力放在同一人身上。”李航对着场外的分布图指指点点,“老赵你守高处,我和老马去地面,至于江桦兄弟…你就打游击,从场中看情况开火吧。” 第二十九章 不速之客 毫无疑问这是照顾新人,把他给放在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次要位置。不过江桦也没多表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把手枪上膛,就按照他说的站位去了。 三位老队员对视一眼,看这新人还算服从安排听指挥,稍稍放下了心。几人都是配合多年的老朋友了,自然不必多说。李航与马福来俯下身子,从视觉死角绕过了蜘蛛的攻击范围,又找好掩体架好枪,随即拨动电码,向高处狙击手赵子腾打了信号。 行动开始。 赵子腾得了指令,手上的狙击枪猛然炸响,正准命中蜘蛛的头部。它痉挛般地弹起身来,连带着整张布满体育场的网都在剧烈地摇晃。这东西没有智力,只是凭着感觉转向了赵子腾的方向,向他张开了带着毒腺的螯肢。这是它的牙,这个体型下没人怀疑就是铁块在那之间也会被嚼碎。但李航和马福来见状,也紧跟着开了枪,火星在座椅间迸发,每一发都在同时带起肉体被撕裂的闷响。 三个人分守三点,极有频率地分别开火,蜘蛛原兽全面受创,它视力很差,仅仅靠感觉毛支撑听觉和触觉,往往刚转过身去正面锁定一个目标,背后就又挨了一击,只得再次转回去。一来二去的,它就这样像球似的在网上滑稽地打转,完全的三面失顾。 这三人还真是老鸟,配合没话说,江桦也的确用不着多插什么手。他在体育场的看台之间缓缓地挪动,看着蜘蛛身上的弹孔越积越多,已经开始有黄绿色的粘液流淌在网上。它腿脚不稳地在自己的体液间摇来摇去,却怎么也找不准攻击目标。 攻势展开十分顺利,没有出现意外。如此攻击了约十多分钟后,蜘蛛原兽的身子开始摇晃,似乎是被打中要害了,生命的指针开始指向了红线。对猎人而言,这无疑就是任务成功的信号,从头至尾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李航见状,马上随机应变,给队友送去了信息:“先停火,转到它右后方,直接给它最后一击。” “收到。”两位老队员也不含糊,站起身就要转移。精神集中之下,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扑在原兽的动作上,也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地面上一晃而过的几个人影。 结果他们才没走出几步,只听唆的一声撕裂空气的微响,一枚小型火箭弹已是从下方发射,在他们没来得及反应的时间已然越过重重布网,轰击到了原兽的身上! 火箭弹的威力显然并非普通枪支可比,只这一下,蜘蛛原兽受击的地方已是粘液四溅,整个身体居然被炸缺了一块。它在冲击力下连连退后,一直撞到网的边缘才停止。八条毛腿剧烈地颤抖着,眼看是不活了。 几个人同时愣了一下,顺着残留的尾烟轨迹寻找而去。就见另一队身着作战服的猎人站在场边,见火箭弹命中纷纷欢叫起来,庆功似的举了举手上的炮管,随即理也不理这边的一队人,迈步就要冲进去,看来是要赶紧抢夺猎物。 这无疑是虎口夺食,就是李航这样的好脾气都压不住火,更别提另外两个了。三人立时不约而同地冲上去,挡在了来人身前:“喂,你们这什么意思?抢别人功劳?” 从服饰上看,这一队猎人显然不是狼巢的。几人看了看三个人胸口上的黑色大狼标志,有些犯怂地往后缩了缩。但队员这么干还行,领头的要是临阵退却那可就真是兵败如山倒了。那个看起来是队长的猎人见状,似乎是挂不住面子,大起胆子上前一步,叉着腰吼道:“什么叫抢?本来打原兽就是愿者上钩的事,我们凭本事打中的,哪算抢了?” 脾气暴躁的赵子腾一听这话,马上就按不住了:“龟儿子真他妈的敢说!要不是老子几个拼了死劲把那蜘蛛给敲个半死不活,你们哪抓得住机会?” “还敢说!看看你们打了老半天才打成这样,我们要是不来一发火炮,你们会不会被反杀还不一定呢!”后面的队员见队长出头,也立刻胆气回升,上前对峙。 马福来手上青筋绽露:“都用了火炮,还没一击毙命,你们这技术也是真次!我们要是不怕波及周围直接上大家伙,这蜘蛛早成渣了!” “嗬?狼巢就了不起咯?”马上又有人站了出来,“装备不行还接原兽任务,打不下来活该!” 李航都已经忍到了极限:“别说别的,先来后到懂不懂?” “那我们还能者多劳呢!”对方一个鼻孔出气。 这在猎人之间算不上罕见的事情。原兽任务从来都是被哄抢的对象,僧多肉少,时不时就会爆发为争夺奖励而起的争端。卷入事件的都是靠拳头打惯了的铁血汉子,个个都是炸药桶,一碰就炸。就像现在,十几个回合下来,两方吵得脸红脖子粗,几次都险些鼻子顶上鼻子。要不是手上有枪,真怕打起来急眼出了人命,估计早就成混战了。 不过这形势看起来也离着爆发不远了:赵子腾已经满口骂娘地把袖子给撸起来,露出虬结的肌肉,高精度狙击枪在他手上发着威慑的气息,李航和马福来也已经逼上前去,随时都会一触即发。 狼巢是暴力机构的扛把子,每个队员要论人对人的话那都是一打五的货色。对方见状,也是不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避免一个不经意就被他们抓住来个过肩摔,同样威胁地将火器举在面前——他们的装备的确不错,除了火箭炮外,手枪也都是大口径的,这个距离比狼巢队员的点射式步枪更有优势,威慑力也更大,让几人不敢直接动手。 两方进入了僵持,活像争夺配偶时的公羚羊那样向对方摇晃着自己的犄角,转着圈示威恐吓,不知道什么时候继续到了极限就会发起冲击。 只是怒急攻心,所有人的精力都集中在了眼下的奖励争夺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刚才还在角落抽搐的蜘蛛已经缓缓地翻转起身,挪动着巨大的身体。看似只是要逃,但在几个回转之后,尾部那不断抖动的吐丝器已然对准了外部! 几人还在争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有留意那粘液分泌的呼噜声。倒是李航环视周围没找着江桦的影子,还有些不满这位新队员没有团结精神,看见队伍利益受到挑战也不来帮一把。但他还没想完,只觉明亮的天空一暗。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一声大喊炸裂在所有人耳边:“躲开!!” 第三十章 单刀赴会 几人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刚才还争得通红的脸色顿时一片煞白:那蜘蛛原兽的吐丝器已经启动,喷射出的丝不是一根,而是一串,像纱网那样铺天盖地而来。当他们反应过来时,那晶莹的丝线已经正正地笼罩在他们头顶。 狼巢的三人当机立断,马上向蛛网开火,子弹的冲力激荡起了蛛网的一角,争取了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借着这短暂的一刹抽身而出,险险地擦过了蛛网的边缘。但另一队的队员显然就不是全都有他们这样的反应力了,机灵的一两个赶紧降低高度就地一滚躲过,吓傻了的却是多数。看着狼巢三人用枪弹阻挡,他们下意识地就模仿起来,但无奈手上的火箭炮不比枪支,打一枚就要装填一次,此时他们手上只有个空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们惊恐地张大了嘴,脑中一时只剩下了呼救的本能,连基本的反应动作都已经抛之脑后。这自然是自寻死路,蛛网根本不会有什么宽恕之心,他们那些反应过来的队友见了,却也已来不及援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罩在网中。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地飞跃而来——的确是身子腾在空中的“飞”而不是“跑”——一股大力正准地踢在他们胸口,力道重的堪比铁棍猛击。几个人被踹得险些没吐出血来,霎时双脚腾空,直接被甩出了几米开外。 而就在他们被打退的同时,柔软的蛛网轻轻地抚过了他们指间,慢慢地飘落在地。他们栽倒在地,一阵胸闷气短,咳了半天才恢复些神志,却觉到指尖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抬手一看,只是稍微碰了一下那蛛网,手指就已经在几秒之内腐蚀掉一层表皮,露出血红的肉来。再一看,那落到地上的蛛网就像棉花糖似的立时融化,地上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凹坑,留着碳酸钙被侵蚀后焦黑的痕迹。 明白了情况的几人瞬间冷汗津津:这要是正面被罩住,先不说必然的毁容问题,恐怕小命都难保。可那么短的时间,连他们自己都反应不过来,这高抬贵脚的又得是什么人啊? 他们想着就勉强抬起头看去,吓出的冷汗却因此多了一层。那蜘蛛竟然已经将网延伸出了体育场之外,伸出布满棘毛的前足向他们直戳而来,那闪着寒光的突刺已经近在眼前! 此时他们周围无论是狼巢的三人还是自家队友都还在匆忙地装弹摆正武器,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有效措施。他们被踹的狠了,还站不起身,更不要谈逃跑,四下环顾便哀叹吾命休矣,大脑一片空白,只等被穿个透心凉。 枪声在此时恰如其分地响起,蜘蛛吃了痛,那巨大的突刺也滞了一刻,这才给了猎人们上前抢救队友的时间。他们齐齐地移过目光想要看看是谁动作这么快几秒就已经调整过来,却发现两边的人都还在原地手忙脚乱着,并没有来得及发动武器。再转眼一看,才发现一名同样穿着狼巢制服的人举着手枪,边跑边打。枪法不算准,造成的都是无伤大雅的伤害,但足够引得蜘蛛转过头去,气急败坏地追逐着这只胆敢独身迎战的猎物。 那人的面孔不在刚才争吵的队伍当中,毫无疑问刚才那一脚就是他踹的,而他自己则利用踹了他们的那股反作用力稳稳地退出了蛛网边缘。这几秒钟的功夫他已经跑出几十米开外,一手开枪吸引原兽把它带离猎人们身边,另一手已然拔出腰侧的战术刀,根本没有再回头看他们,直接冲上了看台的楼梯,又灵巧地翻上搭在看台上的遮阳板,整套动作就像猿猴穿越在丛林间那样行云流水。 他登上了制高点,没有一丝犹豫,忽地纵身跳起,从距地十米以上的平台一跃而下,整个人近乎自由落体。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几乎要以为他是失足滑落的时候,他一扭腰,脚在墙上猛地一蹬,凌空半转,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那追逐而出的蜘蛛原兽的背上! “这小子疯了?!”其他人还不知底细,狼巢的三人却已是目瞪口呆。经过刚才那一番混乱,他们也完全没有准备,此时正手忙脚乱地装弹调整。然而在这时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新人居然直接和原兽正面接触,久经沙场的几位老鸟也险些吓掉了下巴。 原来这小子没露面是一直在监视着原兽的情况,因此才能在所有人都冲昏了头的时刻第一个察觉到了危机。但…在这个已经由热兵器支配的时代,是个有脑子的猎人都会选择团队合作展开包围,如李航他们一般利用人数优势火力压制。但这个反应速度这么快的人,居然真的选择了最危险的近战! 要论肉搏,再强的人类也不及原兽的一根指头,这已经是业内公认的原则了。然而现在,这个原则在所有人面前咔嚓碎成了渣渣。 江桦在坠落的同时就已经吊在了蜘蛛的侧腹间,直接接触原兽的触毛让他更容易暴露自身。事实上这头蜘蛛的确已经狂暴地舞动起八只触手,就要将这个不速之客翻下背去,但无论它怎样翻转突刺,江桦却始终如履平地。他抓着那色彩恶心的绒毛,稳稳地伏在上面,向原兽身体各处连续开枪。 弹孔没有几发趋近要害,一看就是瞎打的,但作为扰乱已是够了。狼巢三人配合引得原兽转圈圈的战术竟被他独身实现,完全找不着北,只能没头苍蝇似的打转。而就在它旋转的同一刻,江桦猛地翻身而上,借着那股惯性带着刀光划出一道银弧,狠狠切在了原兽的腹侧上,切口平整无比,带动粘液四溅。一块蠕动的肉团掉落在地,黏连着还没来得及编成的蛛丝——这一刀居然直接砍掉了它的吐丝器。 失去了远程武器的原兽无计可施,只得调转身体想用螯肢来咬他。但江桦并没有如它预测的那样在尾部多停留,而是在攻击结束后马上再度腾空,就像斜角跳格子一般,正准地落在了它的头顶,沾了不少粘液的战术刀完全没有手软地狠狠刺入了它的头部,连刀柄都已没入了肉体之中。 蜘蛛原兽神经质地抖动起来,整个身体失去控制般时而痉挛时而蜷曲,背部晃得就像狂躁的烈马在翘蹶子。但江桦扶着刺入肉体的军刀就像骑手抓住了缰绳,甚至还腾出手一边把枪膛中剩余的子弹送入它的身体,一边朝队友喊道:“打它下颌!” 此时狼巢队员也已装弹完毕,听到这一句话立时如梦初醒。赵子腾马上匍匐于地,心无旁骛地扣动扳机。他的枪法看上去比江桦强上一些,专打蜘蛛的长腿,发发命中。李航和马福来配合着它,重又将蜘蛛原兽笼罩在弹雨中。 在连续不断的射击下,没过多久,蜘蛛原兽半个身子都已是千疮百孔,刚才被火箭炮炸出的伤口也被补刀了一次又一次。它挣扎无果,最后发出了一声悲鸣,八条腿一松,整个倒在了自己织的网上,两只眼睛的红芒黯淡,彻底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三位狼巢队员都站起身来,惊魂未定地擦去额角的汗。也许是因为高度紧张,他们方才的射击准得异乎寻常,称得上是百发百中的王牌狙击。不愧是“狼巢”黑狼部的精英,越是高压的情况下,潜力却越是被尽皆压榨出来。 只可惜,这一次这惊艳的狙击表现已经无人关注了。 第三十一章 那当然是选择... 江桦拔出了插入原兽头部的战术刀,从它的尸体上跳下来,随手甩掉沾染上的粘液。他自己跟没事人一样,但其他人看着他那眼神都和见了鬼无异。 被他踹出蛛网范围的几个人此时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只是稍稍一动,眼前就一阵发黑,只能半蹲在地上诶哟妈呀地咬着牙呻吟。旁边的队友发现了他们的异状,赶忙上前检查,一掀起作战服才发现他们被踢的部位已经青紫一片,被铁锤正面撞击也不过如此。毫无疑问,要是江桦那一脚踹的再认真点,他们不死也得再折几根肋骨。 虽然高级的特种兵确实有着一脚踹死一个人的能力,但刚才那情况可是情急之中,完全没有发力点的。几个人纷纷把惊恐的目光聚到了他身上,万万没想到他们对峙了半天,最后居然还是伤在了这个一直没掺和的人手上。 如果这是刚才动手的,他们一定得狮子大开口跟对方索赔,但现在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那蜘蛛网腐蚀出的焦黑痕迹可留在眼前呢。他们虽然和狼巢的小队是竞争关系,也明白要是没有江桦这一踢他们的下场就绝不仅仅是挨一闷锤能比得了。 “呃…谢、谢这位兄弟救命之恩了…”其中一人喘了半天,总算调整好了呼吸,断断续续地主动开了口,力求和解。 “嗯。”江桦应了一声,却只是问道,“有伤员么?” 几个人心道有伤员那也是被你踹伤的吧,但表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只能摇摇头道:“没有没有,刚才没打着我们。” “那就好。”江桦说着就已经转过身,去找三位队友了。几个猎人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这人要联合队友给自己这边来个秋后算总账,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江桦好像是完全把他们当成路过的行人了,只确认了一下情况后便再没有什么表示。 几人怒,这也太小看人了!那当然是选择…不计较了! 开玩笑,刚才江桦的行动也同样被他们看在眼里,连狼巢的几个老鸟都被吓得够呛,他们能有什么经验?现在这人给他们的感觉已经是比原兽还要可怕,有他打底,谁还顾得上抢猎物,人家不来找你麻烦就不错了,赶紧溜之大吉才是上上之策。 其实除了他们之外,三位狼巢队员也都咽了口口水。任何一个习惯群体枪械作战的现代人也不会想到对付原兽还有这种玩命式的打法。从江桦跳下去到杀灭原兽收工,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但刚才那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堪称特技的动作却还留在在场所有人的脑中。 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他们这边虽然束手束脚,但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其实还没有丢掉机会,稍稍游走牵制一下,还能扳回一子。像这种想也不想就独立作战的异类,要么就是啥也不懂的愣头青,要么就是…早已习惯孤军奋战! “哥们,你这玩法实在是太…太彪悍了。”李航想了半天也只想到这个词。虽然和江桦自由搏击的时候他就有所预感,但真运用到实战上的时候,他也是看呆了。 “过奖。”江桦说着,平缓着稍有些急促的呼吸。 乙级任务果然是乙级任务,这个强度的话,应该有不少的提升了。 “这反应肯定不是新人有的。你以前在其它地方干过?”李航刨根问底。 “算是吧。” “嗯…但是这样做还是挺危险的,下次还是要注意团队配合。不然真遇到更大威胁的时候,容易波及到你自己。” “知道了。” 李航放弃了。在这种情况下江桦居然还是这个德行,和他的交谈得不到一点有营养的反馈,跟手机助手说话都比跟他说话有意思。 在他旁边的另外两名狼巢猎人也是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赵子腾更是脸上挂不住,抱着手上的狙击枪就像扛着一根柴火棍,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有这本事就早点说呗。要是刚才麻溜地宰了那蜘蛛,也犯不着和那群龟孙儿怄气。” “刚才他让我游击。”江桦看了一眼李航。 李航擦了把汗。 赵子腾被这一句话噎得无话可说。对哦,一开始还是他们把人家放在辅助的位置上的,谁能想到最后就成一拖四了。 “而且你们配合挺好的,我加入会打乱。”也不知道江桦是不是看出了他们那点心思,又接着补了一句。 几人内心泪流满面,这语气咋像是教官训学生呢?现在是不是该意思意思感动一下? 马福来咳了一声:“嗯,不管怎么说,咱们这也算是没有伤亡顺利完成,结果是不错的。记录一下任务情况,赶紧回去接赏吧。” “好。”另外俩人也巴不得这么说好脱出困境。马福来这话说得声音不小,旁边那一队猎人也肯定听见了,正在那探头探脑的不知如何是好。赵子腾见状,马上瞪过去一眼:“怎么?你们刚才出了一发炮弹,要不我们把那钱还给你们?” “不用不用,同行嘛,以后还得多帮衬呢,一发炮弹算不了啥。”几人立刻把手摆的跟哈巴狗的尾巴似的,语气那叫一个团结友爱,完全看不出仅仅几分钟前两队人还在剑拔弩张。说完这番话,见几位队员没有什么表示,也就表面笑嘻嘻心里mmp地收拾起装备,夺路而逃了。 几名狼巢猎人也懒得理他们了,不过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他们。趁着江桦上前检查原兽身体的功夫,三人迅速凑到了一起:“你们觉得要怎么干?” “不用说,拉进固定队,咱们的评价肯定能升一个档次。”马福来语气坚决。 狼巢之中也有这规矩:配合好的老队员可以选择固定队友,每次接任务都以同样的小队出战,是提高效率和队伍磨合度的好办法,老鸟带新人也避免了麻烦。 “那还得重新训练队形和战术。你们也看见了,那小子的战法太注重个人,要和我们一队的话,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来提高配合。”赵子腾说。 “你们觉得…”李航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严肃地发问道,“他真需要队友么?” “……” 第三十二章 忙里偷闲 三人顿时沉默了。刚才的表现看来江桦单挑一级种似乎还游刃有余,这边就算想配合也只能是像最后那样补刀几发子弹,与其说是配合还不如说是迎合。合作就意味着势均力敌,那整个狼巢有几个人敢独身和原兽正面刚的? “没关系,管他怎么个打法,先拉进来再说。再怎么说他也是新人,能力还没人发现,直接跟我们的队不太可能拒绝。”马福来说。 李航点了点头,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谁都懂,拿出手机就准备先下手为强。然而才刚一看面板,就已经愣住了:“他已经退出了?” “啊?”几个人愣了。这眼下虽然一个任务结束,但他们人可还在这呢,一般人怎么都会等回了总部之后再选择退队,更何况无所凭依的新人第一次跟老手队不是该想办法抱大腿么? 正好此时江桦已经检查完毕走了回来,几人赶紧抓住机会询问:“兄弟,你这怎么退了?不多做了?” “不了,孩子放学。”江桦说。 三个队员风中凌乱,这理由真他妈的清新脱俗!令人无法反驳!男人不是该浪迹天涯一人饮酒醉的么?居然还能因为这种破事拒了前途? 李航试探道:“固定跟队的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时间掐的死,会耽误你们。”江桦说。 三人无话可说,这还真是为人考虑的好队员啊?! 然而他们却完全没有想到,这才只是个开始… 随后的几个月间,江桦的态度从之前的粗制滥造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几乎是非乙级不做。原本乙级又不像低级那样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理论上应该是经不起挑肥拣瘦的。只不过江桦不像其他人,没有固定队的约束,几次高评下来,也就成了后面所有人的拉拢对象。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带上这人,评价从来就没掉下去过,跟买保险有一拼。结果就是才没多久,江桦的个人评价已经直追狼巢的一线了。 原兽细胞的情况也没怎么让他失望。活性度飞升,没多久就已经突破40%大关,直冲50%。虽然还是老问题,越往后提升的幅度越小,而且50%本就是区分普通人和精英的分水岭。但对他来说,乙级的程度有这样已经很令人满意了。至于甲级,那是凤毛麟角的东西,也都被资历老的人优先挑选了,只能暂且作罢。 一晃几个月就过去了,天气渐渐转凉,今年的雪来得比平时晚不少,眼看着已经快到二月,却还是没个动静。连续几天的降温后,反倒是又来了个反弹,天子城迎来了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人们纷纷走上街头舒展身体,街道上尽是舒适的气息。 也许是好天气带来了好运气,这一天的任务原计划该在下午完成,但结果是才一个上午就已经搞定收工。江桦看剩余的其他任务时间都不固定,也就没有再接,而是直接给陈老师发了短信,说明了今天休息,准备趁这个机会和小竹好好玩一阵。 今天是周六,学前班本应该只上半天课。但狼巢队员并没有规律的双休日,江桦自然也没法把小竹一个人丢在家里。幸亏小竹上的是一对一的开小灶,老师了解了家里的情况之后,很默契地让小竹下午也同样呆在学前班。如此一来,父女两人又达成了一致的加班节奏,只是像之前那样一起逛街看景的机会自然就少了。几个月下来,江桦居然感觉有些…歉疚? 也是奇怪。以前他忙起来的时候那是堪称六亲不认的,大半年昼夜颠倒有家不回太正常了,从来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意识。但现在只要闲下一刻,就总得想想小竹的情况,思考一下忙里偷闲去陪陪她的可能。 就算名义上每天和她一起的时间有整整一晚,但谁叫两人的作息都规律到令人发指,几个小时的时间吃个饭读个书洗个澡也就没了,真正像刚开始那样好好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小竹懂事,早就觉察到爸爸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从来没有提出过什么过分的要求。但小孩子的心思哪里藏得住,每天早上分开时她眼里小小的失落都被江桦记在心里,忙任务的时候也因此总是带着点负罪感。 今天总算是腾出些时间来,是要好好补偿一下这段时间在女儿身上的缺席了。 当他回到西苑区,来到学前班门口等着的时候,才发现门前的装饰换了一批。原先空着的布告板上贴满了各种五彩缤纷的画作。仔细一看,每幅画旁边都有一个小标签,写着作者的名字。看起来应该是没有什么主题的自由创作,因此内容也都千奇百怪。 江桦一一扫过去,越看越觉得小孩子的世界真是单纯,看似个性迥异实际上都差不多,从画里就能看出来:最多的作品就是一个红太阳,一座房子,几朵花几根草,几个小人咧着嘴大笑,一轮红日天上挂,相亲相爱是我家这样的风格。稍微有点个性的也就是画着戴王冠的公主,长翅膀的小天使,或者被涂得怪模怪样的宇宙飞船,总之,都是幼稚又纯真的孩子风格。 正当这么想的时候,他的眼光却在一幅画上停下了。 这幅画在一堆画作中显得相当特殊。首先,论画工,要比其他乱涂乱抹的画好上许多,起码线条还算规矩,而且没有出现把人脸涂成蓝色这样的问题。再有就是这幅画的主题:其他孩子都算是无忧无虑的天马行空,对比之下这幅画就有些沉重的意思了。 画面背景是接近黑色的深蓝色,用彩色刷出了一道长长的银河,一个小人坐在地上抬头看天,身下的土地却是被画成了深红色,反差相当强烈。一眼看去,就让人很有些低落的意思。放在一群阳光向上的画作之中,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而画的旁边,同样贴着一个小标签,写着画作主人的名字:江一竹。 第三十三章 午后阳光 学前班也到了放学的点,小竹被老师带出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爸爸站在公告牌前,仔细地看着自己的画。 她的小脸刷一下就红了。有很多小朋友的家长来了之后,都对自家孩子的画作赞不绝口。画工怎么样是一回事,这里的小孩子学会画画了家长一般都很高兴。 那副样子被小竹尽皆看了去,她也很想让爸爸看到自己的作品,但现在真看到了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就在这样纠结的情绪下,她走过去拽了拽江桦的衣角:“爸爸。” 江桦回过身来,拿起她的小手,指着那幅画问道:“这是你画的么?” “嗯。”小竹点头,有点害羞地小声问道,“爸爸你觉得好看嘛?” “好看,我觉得比其他人画的都好。”江桦这话倒不全是在鼓励孩子。到底是有三四岁的年龄差,比起其他孩子的乱涂乱画,小竹这幅画的确算是有板有眼,放在一堆画作之中很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小竹受了夸奖,脸上羞涩的红晕也带上了兴奋之意。虽然没有明显的表示,但眼里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满满地写着“再多夸两句多夸两句嘛!” 江桦也很想多说两句,但想了半天除了“很好”“很棒”“非常不错”这一类他居然说不出什么别的词了。他突然深深地觉得这孩子交到他手里真是浪费了,连普通的鼓励都做不到,这爸爸当的也太不称职了。 他无奈之下,只得换个切入点:“能告诉我,这幅画画的是什么吗?” 小竹听了这话居然也愣了一下,抿着嘴像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才有点迟疑地说:“这个…我也不知道。老师说,只要跟着感觉走,画出最想画出来的画面就可以。我不知道什么是最想画的,就闭上眼睛想,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这个。” 江桦听着她的解说,心里有点纠结。这幅画他越看越觉得压抑,总觉得反映出来什么不对的东西。九岁的孩子理应就像一张白纸,睁眼是美好无暇的天地,闭眼后心底里满是光明,就像其他孩子的蓝天白云绿树爸爸妈妈一样,她的世界里本就不该有什么污渍。 事实证明当爸以后总是爱想多,给出个一恨不得想到成百上千。虽然只是一幅画,江桦也不懂什么心理学,但他就是固执地觉得,这样不行! “以后还画画么?”他问。 小竹点头:“嗯,老师留了作业的。回家以后还要画两幅画,一张自己完成,一张和家长一起完成,下周交。” “那爸爸带你去取材怎么样?”江桦说,“去很漂亮的地方,看着景色会有更多想画的吧。” 小竹立刻兴奋起来:“好啊好啊!和爸爸一起去嘛?去很漂亮的地方?” “嗯。”江桦说,“两个人一起去。” 小竹马上抓住了他的手臂,轻轻地晃着:“什么时候可以去?” “就现在。” 小竹忽地睁大了眼睛:“现在…?爸爸不上班么?” 江桦握住她的小手:“爸爸今天休息,一下午都陪着你。” 小竹紧紧地抓着爸爸的手,都有些不敢置信,她的心里已经把时间分了界。早上要去学前班,天黑了以后才能和爸爸在一起。她知道大人世界有很多她不懂的事情,爸爸一定也很忙,不能添乱。所以其它孩子哭着要找爸爸妈妈的时候她从来不说,安慰自己说陈老师对自己也很好很好,但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无疑都是最开心的时候。 这样的日子都已经过了几个月。现在突然有足足一下午的时间可以和爸爸在一起,幸福简直来得太突然! “出发吧。”江桦说。 “哦!”小竹扬起脸,就像海军出航。 …… 父女二人先去了超市,直奔食品货架。只是习惯的形成比想象中还要根深蒂固,几个月过去,小竹仍然不会提要求,就算江桦百般暗示,她进了超市也不敢自己挑东西。没办法,江桦只能一样一样地摸过去让她看,如果她露出希冀的眼神就放进筐里,如果她没什么表示就过。 如此一折腾,逛超市的时间也加长了一倍有余。但歪打正着,买完走出超市的时候,正是暖阳姣好,疲于奔命的人们被隐藏在高楼大厦中,世界笼罩在温柔的光环之下的午后时光,初秋的季节温度刚好,是出门的最佳选择。 江桦选的地方其实称不上什么新奇玩意,只是市区边的万海公园而已,里面的景色都是人造,不外乎人工湖、假山和一些旧亭罢了。唯一的特点就是这公园的年头比较久,听说是从某朝上皇的手里传下来的。几百年过去,假山垒高了一次又一次,山上绿树成荫,巨大的人工湖水永远波光粼粼,称得上是风景如画。许多游客都慕名而来在此漫步散心,本地人也很乐意在闲暇时去里面坐坐,让生活的节奏略微放慢些。 江桦此前听许多人说起过这里,但作为本地人却一次都没有去过,最多只是偶尔在网上扫到只言片语,评论中提到最多的“宁静、漂亮”也没让他有什么波动。在他的日程表上原本“逛公园”是最靠后的几项之一,但现在带了小竹,这项的序列就被提高到头了。 父女两人很快在小山坡上找到了一棵位置极佳的大树,在树荫下铺开了新买来的野餐布,坐在团子图案上刚好能望见湖边的景色。 现在是周末,公园的人不算少,但也没有多挤。湖边显然是很受欢迎、老少兼益的好地方,老年人合着录音机的节拍扭秧歌,旁边穿运动服戴耳机的小伙子在奔跑,自行车上的年轻姑娘按着铃掠过他们,棉布的格子裙在脚边飞扬。 这本来该是有些混乱的场面,但人们各司其职,竟然也颇为和谐。湖水里的绿头鸭像是也被感染,探着脖子抖着翅膀嘎嘎叫。于是就有不安分的孩子被逗得咯咯笑,拿出身上的饼干面包往里扔,看着那些绿脑袋一头扎进水里,拍出片片晶莹的水花。 小竹仍然保持着她固有的安静,并没有加入孩子群。只是拉开书包,取出小画板,转着脑袋记录着周围的花草树木与人息。江桦靠在树干上,将切出来的水果和抹了巧克力酱的面包片放在她身边的保鲜盒里,微风吹来,头顶的树叶沙沙地响。 是个满载阳光的午后。 第三十四章 小竹的画 小竹小口小口地吃着水果和面包,连咀嚼都像是春蝉嚼叶那样无声。吃着吃着,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用牙签戳起了一枚圣女果,递给江桦:“爸爸也吃。” 江桦稍稍怔了一下,随后从她手里接过了牙签。阳光将红色的果实擦得发亮,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吃到嘴里也好像比平时更多汁酸甜了。 小竹好像相当喜欢这个反向投食的玩法,又拿起小勺子自己抹了一片巧克力面包,递给爸爸。江桦平时不怎么爱吃这些甜食,但今天完全拒绝不了,一点简单的水果和零食,父女俩你喂我一点我喂你一点,没多久两人光吃零食都吃了八成饱,才把食材收了起来。 许多喧闹从他们身侧穿行而过,有和小竹一样大的孩子在追逐游戏,也有和江桦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在调笑吵闹。但两人在喜静不喜动的性子上确是达成了共识,都没有去投入这些,只是安静地享受着午后的一方阳光。 江桦靠着树小憩,被树叶切碎的光影平平地撒在他身上,仿佛身披碎锦。他也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公园里人来人往,花草颤动湖水荡漾。小竹将小画板放在腿上,仔细地扫视着,周遭的一切被她尽收眼底,手上的彩铅在白纸上嚓嚓地划过。 江桦微微闭上了眼,一时间像是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世界变得那么安静,连人们的喧嚣声都黯了下去,只剩下了耳边徐徐而过的风,草叶的舞动和铅笔与纸的摩擦。半睡半醒间,他不知不觉地松弛下来,沉浸在难得的慵懒感之中。 这可是他以前相当抵触的东西。他一直都致力于把生活过成一张精密的时间表,不容自己有一分钟的懈怠分神。白狼是顶尖的部队,但成员也都是人,其他队员多多少少都有点兴趣爱好,也像普通人一样看剧打游戏、去外面玩玩什么的。只有他,生活可以说是无聊到了极致,休憩时最多就是翻两页书或者找个地方发呆,连有时候队员硬拉他去郊游什么的最后都要被他的无聊力场搅黄,最后只能吐槽一句队长你特么到底怎么活下来的,世界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多姿多彩也抵不住你这相机拍出来的全是黑白照片啊!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挺没劲的,其他人喜欢的那些娱乐项目都完全调不起他的兴趣。事实上他的细胞活性第一次从零开始时,足足用了快十年才达到他的峰值79%,有人调侃他天生就缺乏享受生活的基因,就是个当苦行僧的命。 但现在他觉得这真是一个很棒的午后,原兽的威胁就像是隔了很远很远的历史,天地间充满惬意的声与影,人和自然圆融如意地连接在一起。穿着白布裙子的女儿盘腿坐在芬芳的草地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用彩色铅笔记录这个世界,日光把所有的温柔都聚在她身上,抚平了所有的生息。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很多事,就像所有人那样,去学校认识新同学,面对高考临头的压力,然后在大学里度过最靓丽的青春,找到真正喜欢的事情。女大十八变,长大了一定是个漂亮姑娘,大概会有很多男孩拜倒在石榴裙下…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发散性思维居然能这么强,明明自己都是个没谈过恋爱结过婚的人,但现在看着九岁的女儿,恨不得把婚礼上的演讲稿都写好了… 她的出现,让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悄无声息中改变了。就算是这么无聊的爸爸和弱气的女儿,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细枝末节的事也溢满点点滴滴的快乐。 很神奇。 “爸爸,我画好啦。”小竹软软的声音把他从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中叫了回来,他一偏头,就看见小家伙把画举在手里,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这张画用的都是柔和的颜色,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湖水荡漾,旁边立着一棵大树,树上停着小鸟,旁边有人在玩耍。 就像其它阳光活泼的孩子笔下的世界一样。 “很漂亮,画得很好。”江桦说着,又问,“画的开心吗?” “开心!”小竹用力地点头,“喜欢画这些。” “是么,那就好。”江桦看着她兴奋眨动的大眼睛,水一般的眼中尽是微光。 “嗯…”小竹说着把画夹回了小画板,翻到了下一页白纸,却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但是,不知道下一张该画什么了…” “那我们换个地方怎么样?”江桦说。 “好啊。”小竹说着,却是把笔递到了江桦手里,“老师说这一张要和爸爸一起画。要再画一个漂亮的地方。” “一起画么…”江桦看着手上的木杆铅笔,向远处看了看。日头已经偏西,原本淡淡的光轮转成了橘红色的火球。火球下方,隐约矗立着一座孤山的剪影。 江桦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叶:“那就去找一个最漂亮的地方。” 小竹开心地嗯了一声,牵上了爸爸的手。她不知道哪里还有更漂亮的地方,只是觉得只要跟着爸爸走就对了。 她完全不知道自家爸爸在这方面也是个小白,对于“漂亮的地方”也只是有个概念,从未亲身体验过。 江桦领着她沿湖而行,与许多面孔不一的人擦肩而过。湖很大,两人只是拉着手慢慢地走,一路上小竹始终在左顾右盼,看着鸭子游过碎光闪烁的水面,看着最后的秋虫在草丛里跳跃,满眼的新鲜,但却仍是不出一声地跟着爸爸走。 走着走着,人群的声音渐渐地稀疏远去,自然的气息却愈加浓厚了。不多时,当耳边只剩下最后的蝉鸣声时,一座略显荒凉的小山就出现在了二人眼前。石砌的阶梯嵌在泥土中,已经有了些年头,看上去凹凸不平。 小竹歪着头看着爸爸,这里显然不是什么“更漂亮的地方”。然后就见江桦拉起她的手,轻声道:“上山。” 第三十五章 落日 小竹很听话,马上跟着爸爸走,背紧了小书包,小心地避开旁边带刺的荆条。江桦边走边拨开树枝和杂草,给她挡下这些满是灰尘的脏东西。 这差不多已经能算是在走野路了。万海公园的翻修很频繁,但这座小山包却因为地处偏僻而没什么人来,也就愈加地荒废了。但往往隐秘处总藏着惊喜,江桦很久以前上网的时候,隐约见过一条评论提了一句,说最角落的小山包有可以看到整个大湖的视角,这才带小竹来一试。 残阳的碎片从树枝的间隙投了进来,山顶已经近在眼前,仿佛地平线隔开了橘红的天和黑色的地。两人从几棵劲松围成的小洞里钻出去,就见豁然开朗的天光直直投入眼中,刚才还细碎的光汇聚成片,温暖地盖在身上。 小竹微微张了嘴,低低地惊叹一声。 黑色的山峰如孤鹰的喙指向天际,下面是蚂蚁似的人群和绿浪般的树林,围绕着巨大的人工湖。鸭子们变成了小白点,微波的荡漾已经无法察觉,举目望去皆是光滑如镜的水面。火红的日轮悬在水上,边缘恰巧与水中的倒影相接。 再望远些,能看见颜色各异的高楼从水面外矗起,一直延伸到天边,就像要融进太阳里去。天色尚亮,楼里还没有开灯,仿佛空无一人般的寂静。 风迎面来了,荡起满目的细叶,将小女孩的裙摆和软软的头发一同抚起。她睁大眼睛,像是在尽力把整个天地的画面都装进眼中。 除了惊叹,她的脸上看不出其它的表情。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湖面已经吞掉了太阳的一个小角以后,她才慢慢地取出画板来,动作轻的几乎没有一点声音,像是怕吵醒了即将入睡的夕阳。 她把另外一支笔递给江桦,两人在坐了下来,画板放在中间。江桦来画天,她来画夕阳下的水。 她的笔点在画板上,勾勒出几抹橘红。涂几笔就回过头看一眼,看了十几次之后,她突然小声向江桦道:“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水嘛?” 江桦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想了想如实说道:“不算吧,只是一个湖。” 小竹惊讶地咦了一声:“已经这么大、这么漂亮了,还有比这个更好看的嘛?” 江桦沉默了。这个孩子的世界这么小,只是看到一个随处可见的人工湖,就以为见到了世界上最漂亮的水景。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狗,在打开笼门的时候,还在小心地用爪子试探着外面的风景。 他可是要让她和普通孩子一样健康地长大的。 “有。”他同样看着静谧的水面,轻声回答,“世界上最漂亮的水是海,比这个大很多很多。和海相比,所有的水都是普通的。” “比这个还要大…”小竹歪着脑袋,仔细地想象比眼前这盛景还要漂亮很多的景观,“那会是什么样呢?” “以后有时间,就带你去看海。”江桦说。 “真的?”小竹马上扬起脸,喜色全然写在脸上。她扑朔着眼,很是好奇地问道,“爸爸喜欢海吗?” 江桦握笔的手顿了一下,半晌,才低低地说:“不算很喜欢。” “诶?”小竹惊异了一声,“为…为什么?海不是很漂亮吗?” “是啊,很漂亮。”江桦有点恍惚地望着山下的景观,直到看到女儿疑惑的眼神,才继续答道:“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吧。” 小竹一头雾水,但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只能低下头去,尽力地完成手上的画。江桦从她认真的脸上看见了毫不掺假的喜悦,有些紧绷的神情也渐渐放松下来,抓起笔,重新贴上了画纸。 他还没画几笔呢。虽然他那不敢恭维的画工,也比小竹强不了多少。 这时太阳已经没入了大半,剩不下多少时间了。两人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没多久,水面落日的图画已经映然纸上。 “画完啦。”最后小竹抬起头来,取下那张纸,应着最后一点残光眯着眼看着,那架势像是要把画呈现给全世界看,“好漂亮!” 彩铅画出来的图能有多精细,只不过是一副色彩涂鸦而已。但父女画出来的色彩融合的很好,没有什么违和感。小竹捧着这幅画,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几近前所未有。 江桦看着她的笑出神,这才是孩子该有的神情,简单无暇,驱赶走一切的阴霾。 可就在这时,一抹水痕却悄然出现在了画纸上,晕了周围的一片色彩。小竹赶忙伸手把水珠擦去,但更多的印记却像蘑菇般前呼后拥地出现在纸上。 江桦站起身来,只见山下的树开始摇晃,空气中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无比湿润了。当最后一缕太阳的光从地平线边褪去的时候,浓厚的乌云开始压顶,滚滚推动着席卷了整片天空,树叶窸窸窣窣地摇晃颤抖。山顶的感觉尤为明显,呜呜的风声已经清晰可闻,仿佛有即将苏醒的怪兽在低鸣。 “爸爸,起风了。”小竹努力拨开被吹乱的刘海,有些慌乱地朝爸爸跑过来,在大风中她那瘦小的身体好像要被刮走一样。这一阵变天来得突然,江桦也没有什么准备,只能赶紧收拾起东西,就要赶紧下山。 但他刚刚卷好野餐布,一阵狂风就席卷而来,随即小竹惊叫了一声:她正想把画夹回画板,但手一抖,画被风吹得飞起来,摇晃着飘向山下水中! “画!”小竹呼喊着就要伸手去抓,但已经来不及了。江桦看她还想往悬崖边追,赶紧拉住她:“别抓了,下次再画一幅吧。” “可…”小竹还没说完,画纸就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只能黯然地垂下头来。江桦一把把她抱起来,拎着包就往山下跑。 “要下雨了!”周围的游客们也都在往园外奔,咒骂着不打招呼的天气。打太极拳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都收起了音箱,刚才还在湖边浪漫散步的小情侣的伞也被吹得狼狈地翻卷起来。人流就像潮水一般迅速从公园里褪去,好在万海公园面朝大路,交通很方便。父女二人坐上车的时候,恰好第一滴水珠打在了玻璃上,随后就像拧开了的水龙头,大雨倾盆而下,将整座天子城笼罩在水幕之中。 第三十六章 雷雨 雨珠噼噼啪啪地打在车顶上,举目望去皆是令人目眩的车灯。本来就是晚高峰的时候,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大雨,整个环路完美地诠释了“水泄不通”的含义。光是过一架高架桥,就用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估计回西苑那边得九点往后了,”司机说着,打开窗户往外弹了弹烟灰,“你们做好准备吧。” 江桦应了一声,也只能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旁边大概是出了事故,司机们焦躁地摁着喇叭,嘀嘀嘟嘟的声音构成奇异而刺耳的乐队。 这还真是…好不容易是宁静快乐的一天,结果却没有一个圆满的句号。 连他都有点失望,更不要提弄丢了心爱的画的小竹了。 她始终都没有说话,只是扭着头,静静地看着在雨水中折射的霓虹灯光。但毕竟在公园又是走又是爬山地玩了一下午,就算有原兽细胞,没有经过训练的体魄也只有小孩子的体力,没过多久,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迷迷糊糊地靠着车门睡着了。 这样也好,睡一觉就都忘了。 路灯的柔光静静地撒在小竹脸上,看得见细小的绒毛在粉白的小脸上微微颤动。她睡得不是很舒服,不时地扭扭肩膀呢喃一声。于是江桦叫司机关掉了车载音乐,轻手轻脚地拨过她的身子让她枕在自己腿上,看了看外面磅礴的大雨,又脱下外套当被子给她盖上。 暖意与舒适一同到来,小竹这下似乎是踏实了,还往爸爸怀里拱了拱。江桦抚着女儿的小脑袋,指尖传来头发软软的触感,像是一直漫流进了心中,雨声伴随的黑暗傍晚都因此褪去了寒冷与枯燥,美好得隔绝了一切纷杂。 但半路总要杀出个程咬金。没过多久他放在旁边的手机就很不适时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显示狼巢的任务后台有一条新的消息通知。江桦点开一看,居然是王庆发来的。 他平时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对王庆的态度还是有数的。从训练时期开始,这人就一直不和。后面他能那么快和李航他们站到一线,也应该是王庆想考验他的手笔。 但他也无所谓,来一招接一招。反正又没对他有什么实质性的攻击,都多大的人了,难道就为这点破事,还非得跳出来从正面狠狠把脸打回去?那是闲的。 不过这一次,当江桦点开王庆的信息的时候,还是有点惊讶的。 这居然是一个指定任务邀请。而且,更重要的是,还是一个甲级任务! 王庆是分队长,拥有后台管理的权限。自然,他自己在选择任务和队友的时候也有一定的优先权。就像现在,他可以指定邀请江桦入队,哪怕江桦的资历并没有达到甲级任务的要求。 说实话,江桦对此挺意外,王庆居然这就亲自出手,还真是够看重他的。看来以后还得把频率放慢点,他以前的身份被狼巢外围的人知道可有点麻烦。 不过来都来了,这么快就触碰到了狼巢黑狼部的最高层,这送上门的提升活性的好机会还是不容错过的。江桦点了接受,随后委托书的内容便映在了屏幕上。 【(甲级)委托:护送指定目标。内容:随车跟随委托方钱先生,保其平安通过全程。人员要求:7/7,时间: 12:30p.m,酬劳:100,000,地点:东澜区→新城区】 一人平均十万的酬劳,那整个任务下来就是接近一百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要知道,在原兽出现之前,在某个西方霸主国家里,顶级的保镖公司每人每天平均也不过2000美金。虽然说“狼巢”凭借这十几年的科技发展和更多的摸索训练管理,成员质量比起之前的保镖公司是碾压性的,而原兽的存在也意味着保镖任务危险性的大幅提高,但这也绝对是一个任务所能达到的酬劳的天花板了。 保镖任务的等级一般与所要保护的人的身份挂钩,比如护送省级以上干部那都是乙级起步。这个委托方在政界并没有什么地位,但似乎很有经验,通过说重危险度,再加上最无脑的方法:砸钱,愣是把等级提到了顶尖精英才能接触到的甲级。 有钱真是可以为所欲为。 他锁了屏,手机的光才刚刚黯淡下来,外面的一道电光却又紧跟着照了进来。光芒闪过的片刻后,滚滚的雷声铺天盖地地落下,就像一记重锤砸在地面上。 小竹被雷声惊醒了。她看着窗外的雷雨交加,紧紧抓上了江桦的衣服:“爸爸,我们到家了嘛?” “马上了。”江桦只是随口应了一句,但很快就感觉到怀中的小竹全身发颤,似乎不敢去看外面的惊雷一般。他一路上连哄带拍的,也好像没有什么大用。 这情况很像…她刚来的那天打碎杯子的时候。 直到车停在公寓楼外,两人进了家门,小竹的情况才稍稍有所缓解。但等到她洗完了澡坐在床上时,目光却仍是有些畏惧地看着外面倾盆而下的雨珠和不时闪烁的电光,拉紧了被子。坐在她床边的江桦才刚一起身,她就赶紧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像是有话要说,憋了半天,到最后却只是用蚊子般的声音低低地叫了一声:“爸爸…” 江桦看她的情绪完全写在脸上:“是害怕打雷么?” 小竹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我陪着你吧。”江桦说着,又坐回了床上去。小竹的表情这才松懈下来,乖乖地蜷进了被子里,往江桦这边靠了靠,随后闭上了眼。 好在她是真的累了,车上的困劲还没过去,很快便再次入梦。呼吸均匀,没有什么异常。外面的世界很可怕,于是孩子们就躲进梦乡里去了。 要不是有实例在前,江桦看着她这样都有些怀疑那个象征力量的细胞是不是真的在她身上存在。 想到这一点倒是提醒了他。他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以防屏幕的亮光惊扰到小家伙,这才按亮了监测仪。屏幕显示的数字是45%,这次去玩提升的幅度比起乙级任务来说竟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算很大,但已经比预定的速度快很多了,要知道在乙级任务之前他接的基本都是没技术的跑腿活。原本他在闲暇时,活性度几乎都不会变,非得紧张起来才有所波动。但小竹来了之后,日常生活对细胞的帮助甚至比执行任务的时候还要大,像这样的状态下,小半年的时间涨了20%还多,已经是他以前根本没想到过的速度。 梁秋还真是看透了他。 这样的话,或许真的能在一年之内回去吧。但问题又来了,回到那个地方基本意味着分身乏术,小家伙到时候怎么办呢? 他想着这些,也觉得有些乏了,灭掉显示屏正准备睡,里屋里却突然响起小竹的一声尖叫。 第三十七章 没有噩梦的早晨 江桦大脑瞬间放空,夺门而入,那架势就差抄刀了。只是进了屋里后,映入眼幕的却还是乖乖睡在床上的小家伙,没有夜贼也没有怪兽。 他抹了把汗:大半夜的,别瞎吓人啊。 但他刚想把门关上出去,就听见了另一种声音:还是小竹发出来的,这一次是低声的喃喃:“阿姨…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再也不敢了…” 江桦定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压到只剩丝丝缕缕。一时间,黑暗之中只剩下了小女孩痛苦的低语。 “我知道错了…” “再也不敢了…” 江桦很慢很慢地挪了过去,窗外倾盆的雨中混入劈开夜幕的闪电,照亮了她沉睡之中的脸。 像是梦中有谁在咄咄逼人地质问一般,她无意识地缩成了一小团,像最无助的小动物那样在夜色之中颤抖,喃喃中,像是在回答谁的问话。 “我知道…”她轻轻地说着,“因为我是…多余的…” 江桦震了一下,好像窗外的雷电打在了他身上似的。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不敢惊动睡梦中的女儿,只是轻轻地抚上了她小小的身子。他不懂什么按摩之类的技巧,只能给予这样最简单的安抚。 “你不是。”他低低说着,好像睡梦中的女儿也能听得见一样。 难道她原本就知道自己不该存在的事实?明白自己是违背禁令的产物? 这个世界,也许原来就不欢迎她吧。或者说...不欢迎所有的怪物。 但小家伙是很喜欢这个世界的,从她看着周围的眼神就能看懂,平常的东西在她眼里都是别样的美。 更何况,就算世界不欢迎又怎么样? 对父母来说,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世界那么大,只有她来到了身边。 小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身子微微地展开了些,翻了个身,抱住了江桦的手。她没有说话,也不知在梦境中还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她也只是紧紧地抱着,就像在恐惧的大海里抓住了一叶扁舟。 江桦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他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白痴一样的表达能力。看着这样的小竹,却完全无所适从。 “别怕,”他酝酿了很久,才轻声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爸爸都会保护你。” 窗外的雨声有些稀了,咆哮的闪电也隐进了云层。在流云散开之后,一缕轻柔的月光突然钻透乌云,让天地都亮了起来。光芒悄悄地透进了房间,就像悲悯的天使落在这对父女身边,把温柔送到孩子的梦里去。 她的呼吸终于平缓下来,似乎终于摆脱了梦魇。但却仍是抓着江桦不放,不知过了多久,才梦呓着小声道:“爸爸…” 江桦看着她安睡的脸,给她掖了掖被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即使小竹在这里已经过了几个月的时光,已经不像刚来时那样的拘谨。但现在看来,以前的经历仍像幽灵般伴随着她,九年的阴影也绝非一两日就能根除。 所以只能靠他这个爸爸了啊。 他不敢走了,只是按照印象里其它普通的哄女儿睡觉的父亲那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身子,也不知道哄了多久,到最后他自己都迷迷糊糊地困意来袭,半坐着身子靠着床板就这么睡过去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江桦睁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睡了一宿,一看身上还铺着一条小被子。小家伙今天居然比他还醒得早,而且一醒来发现爸爸在这里,就把被子让给了他。 身上传来的暖意让他有些动容,坐起身来,刚想要去关照一下从噩梦中醒来的小竹,一阵沙沙的声响却从身后传来。 他回头看去,小竹盘着腿坐着,已经拿起了画板,不声不响地继续画着。昨天那幅很喜欢的画丢了,她应该很伤心,想要快快补上吧。 只不过她这次画的是什么呢? 他凑近一看,小竹并没有尝试去复制昨天那副丢掉的落日景色,而是重启了一幅内容大径相庭的新画:画面下着大雨,大地是黑色的,小花小草也无精打采。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无遮无拦地站在雨里,脸上没有表情,但蓝色的雨滴落在她脸边,就仿佛流着泪。 江桦不知道怎么去评价这幅画。原来的那一副还能说是他想太多,而这一张的意味未免也太明显了。小竹和他一样不善表达,而那一场噩梦显然让她更恐于开口。她只能就这样和画纸说话。 这样看来就像昨天的快乐完全被那一场暴雨浇灭了一般,一番努力都成了无用功。也许还唤起了不愿意想起的从前。 他感到有点挫败。 小竹听到了身后的响声,一看爸爸已经醒了,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犹犹豫豫地把画板递到江桦手里:“这幅…需要一起画…” 江桦拿到手里也是无奈了。说着一起画,但实际上她画的入迷,基本上整张纸都被占了,留不下多少下笔的空间。 他提着铅笔思索了很久,这期间小竹一直低着头看着画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大眼瞪小眼不知该说什么的境地。 他把笔在手里转了数圈,好像要下笔的不是一张儿童画而是一份战争协议。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他都快手足无措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帮忙,一道灵光猛然穿过了脑海。 他开始勾勒线条,同样画的是一个人,画工实在不敢恭维,只是圆的脸方的身子这种简单的图形罢了。但随着图案渐渐成型,小竹的神情却缓慢地变了。 那同样是一个小人,比小竹画的小女孩高大很多,站在她身侧,脸上带着很平常的笑,手上撑着一把伞罩在小女孩的头顶,这样雨就淋不到她了。 小竹始终乖乖地看着他话,只是眉眼随着小人的成型而展开了。直到最后江桦画完最后一笔,看向小竹时,才发现女儿也同样看着自己。 许久许久以后,在清晨的阳光之中,她勾起了弯弯的眉眼,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 她认真地将画夹进了小画板,放进书包,身上流露着空前的朝气,看起来已经做好了所有好好开始新一天的准备。 要好好去上学啦。 第三十八章 甲级护送任务 “高等级任务一般都要早到十五分钟左右,做必要的说明准备和指定突发情况的计划,”王庆冷冷地打量着江桦,“踩着点来不是好习惯。” “抱歉,早上有些事耽误了,以后注意。”江桦的回答也很简单。他送完小竹再来,的确是掐着时间来的。现在王庆是他的上司,在什么位置就该干什么事。 但这反应好像有点出乎了王庆的意料,他愣了一下,倒也没有再接,只是道:“任务说明都看仔细了么?” “嗯。” “我看了你的履历,你之前有过护送任务,而且完成的不错,这是我愿意把你加进来的原因之一。但要记住,甲级是目前黑狼部所能接触到的最高等级,无论内容多么相似,要面临的东西也完全不一样,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知道。” 那语气也不知道到底是个啥想法,旁边不明真相的人听了还以为是挑衅,一个个都皱了皱眉。但最知根知底的王庆知道江桦平时就这样,也是没脾气,只能转向正经工作,带着一组七人直奔任务起始点所在的私人停车场。 这次还是护送任务,也还是那副装逼气场很足的宽松式制服加墨镜。但单单是雇主,就已经把甲级和丁级给区分开了。这次的雇主同样是个商界大佬,大名钱胜,论身份比起之前的罗胖子高了许多,但衣着却不显山不露水,只是极为普通的便服。身上除了一副和队员们同样的墨镜外没有任何配饰,连一块名表都不戴。整个人看着瘦得很,颧骨突出,属于放在人群里完全不起眼的存在。 见到几位队员时,钱胜也是很有礼貌地和几人握了手,和作为组长的王庆相谈甚欢。王庆和上次那位菜鸟组长自然也不在一个等级,上来就开门见山,一五一十地把规则和要注意的地方做了一番说明。钱胜很是配合,连连点头,说着要什么帮助你们随便说。 “这次的路线要横穿整个天子城,走环城高速,到达位于新城区边缘的私人机场。估计要用三个小时左右,”王庆拿着一张全城的地图,旁边又是一张白纸,不停地勾勾画画,“北区接壤原兽栖息地,危险性很高需要特别注意,但城区里可能的人为威胁也不能忽视。待会我们要走出车队,彼此之间一定要保证视野,差距不能超过三十米。我会和雇主在中央,你们六个人控制住十二点方向,一旦有情况就打紧急信号,其他人马上前往排除。” “所以,”他抬起头来,“这次任务讲究量少质精,每个人都是必要的。甲级意味着要做好最坏的准备,拿出你们的全力来,不容许出一点差错,知道了么?” 队伍中的其他人其实和王庆都算是老相识了,自然知道他这一番话真正指的是谁,彼此心照不宣。 江桦看着那副部署图,却是若有所思道:“只有我们?” “对,只有我们,没有别的可以依靠。”王庆看他一眼,“莫非你觉得这些人做不到,还需要请求其他帮助?” 江桦回以一瞥,却也没有再多说,只是整顿好装备,做必要的准备去了。 按理说,这个护送任务位于城区,在城内的警力和治安下,有大型危害的情况很小,更别提走的还是建筑稀少的环城高速,没有大楼的掩蔽,擅长暗杀的狙击手也不好下手。但甲级就是甲级,哪怕到最后都没有敌人,态度也必须是这个等级的态度。 七辆形态不一的汽车已经等在旁边,除了钱胜本人坐的车由王庆亲自驾驶,其余的都是专门为队员准备的。车玻璃都是单面反光,从外面完全看不见车里的情况。而后备箱里都已经放好了必要的自动和半自动武器,随时都会进入作战状态。 几辆车无声无息地上了道,完全隐没进了车流中。不同于上次婚车车队的盛大,这个场景下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会发觉这些特殊的存在,只有经验最丰富的盯梢专家全神贯注,才会发现他们行驶的轨道在最微末的细节处像精密的齿轮般运转。 “一号报告:爆破可能排除。” “四号报告:狙击手可能排除。” “二号报告:行人无异常,周围无原兽出现。” “……” 王庆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报告声,心里那根弦始终绷着,钱胜也识趣地不再和他谈笑风生,只端端正正地坐在后座做出一副随时应变的姿态。 不过绷着神经不代表不放心,这几名队员都是任务评价相当高,又经验丰富的存在,就算在高手如云的狼巢之中也绝对都是顶尖水平,这从他们行驶的轨道始终平稳就能看得出来。 除了… 他斜斜地向后瞥了一眼,后视镜里映出侧道上那辆奔驰着的捷豹I-PACE。 几个月之中他早已留意到一个新人居然成为原兽狩猎任务的抢手货的事实,这完全违背了狼巢一贯的规律。他对此半信半疑,还特地申请去调了任务所在地的监控录像。天子城里镜头密布,把江桦的任务情景都给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几分钟的视频在他不停的倒回播放再倒回下能足足看上十几分钟,看完最后一盘录像,连他也不由得朝天怒吼一声:是人吗这?! 他还有点自知之明,如果这监控真没作假,那么…单纯从意识和素质而言,恐怕他手下的整个狼巢黑狼部也没有江桦的对手,也许还包括他自己在内。 想想从训练期开始这家伙就开始显露锋芒,甚至都没一点扮猪吃老虎的意识。他冒着风险给了他一个理应超过新人能力极限的任务,想测试测试这人的瓶颈,但从监控来看,江桦甚至还没出全力。 而几个月下来,江桦的任务记录也已经说明他表现出的水平绝对不是超常发挥——一次两次可能还是巧合,几个月还能保持如常,中彩票都比这几率大。 这下连他都不由得开始怀疑江桦的背景了。眼见为实,刚好这就有一个比较合适的任务。车队穿越城区,危险性其实并不高,看得全都是配合意识。刚刚他说得严重,但实际上以现代科技的力量,就算真出了什么幺蛾子他也有信心几个人挽回局面。 只不过这次他想亲自挖掘这位“新人”身上的秘密而已。 但两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一切都顺利得令人发指。隐蔽的高楼大厦里没有藏着枪口,路边的石牙子没有埋伏着炸弹,也没有哪头原兽突然变异上来挡路。车队平安无恙地度过了危机四伏的城区,高楼大厦开始变少。如果真有人想暗杀,也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机会:前方只是一望无际,毫无遮蔽物的高速公路,再过去是出城大桥,之后就已经抵达目的地钱胜的私人机场。至于飞机飞上天之后有没有劫机的,那就不是他们的管辖范畴了。 江桦平稳地转向并道,和王庆的车之间距离的变动始终没有超过一米。他完全没意识到王庆一路的碎碎念,只是按部就班地干好自己该做的。 只是当出城的大桥出现在眼前时,他也有了点不真实的感觉。原来他还想试探一下黑狼部的天花板到底在哪里,如果真有什么事,也是提升细胞活性的好时机。但这结果未免有点叫人失望了。 不过这么想来,那位花了大价钱却落得个无用功的钱老板才是血亏吧。花那么大心思,专门从狼巢聘来顶尖精英,最后还只是当司机用… 等等?司机? 从一开始就具有的一丝怪异感此时成倍发酵。如果钱胜真的这么在意他自己的性命,乐意砸巨款在一个几率性的事件上,那他平日里自己手下难道没有些保卫人员么?那些人现在都到哪里去了? 如果这其中真有些什么原因的话…他是想隐藏什么么? 就在这时,一丝几不可察的声响传入了他的耳朵。就像是上千的白蚁在窸窸窣窣地啃食大树,内部的纤维一根根断裂,直到最后树干倒下,才发觉内部早已蚀空。 “有情况!”他一个激灵,想也不想,对着对讲机吼了一声。 其余队员第一时间便收到了这条消息,马上都各自环视大桥周围,却没发现一点异常。他们也都听出了是那个新人的信号,见到这状况,第一时间总有些怀疑是不是紧张导致的神经过敏。包括王庆在内,几个人把着方向盘的手不约而同地迟疑了一刻,而就在这一瞬间,就将江桦驾驶的车一个急转弯,向相反的方向冲去。 “搞什么?”王庆蹙起了眉,拿起对讲机就要提醒他。但还没等他按下按钮,车身就猛地一沉,巨大的裂痕像是眨眼间凭空出现于他们车轮下几十米宽的大桥上。平地惊雷间,滚滚尘烟忽地腾起,霎时剥夺了整个视野。在一阵轰鸣声中,水泥浇筑的大桥毫无预兆地从中生生断成两截,巨力坠下! 第三十九章 鬼魅之敌 王庆大惊失色:“跳车!” 他说着的同时已经一头撞向旁边开裂的钢筋。轿车腾空飞起,完全不着力的情况下整个车飞速旋转,落地时的弹力像是要把人的脊柱扭断。王庆撞在了车顶上,晃晃发晕的脑袋,抓住了后座同样面色如纸的钱胜,一脚踹开车门,看发动机已经完全摔得变形干脆弃掉了车,空闲的手在这样突然的变故中还是抢回了一把冲锋枪和绑在一起的野战军刀。周围不断传来爆炸声,其余的几名队员情况和他差不多,都已经飞身从车窗跳了出来,冲向钱胜周围,将他拱卫在中心。 “怎么回事?!有人炸桥?”一名老队员端着枪大喊。 “不可能,我走在最前面,探测仪一路没停,没一个探测到爆破物!”负责侦查的队员马上回应。 “那这也太他妈的巧了吧!豆腐渣工程偏偏这时候塌了!”老队员啐了一口。 急刹车的声音尖锐地响起,唯一一辆幸免于难的捷豹跑车停在队伍旁边。王庆这才发现这个疯子居然是顺着逐渐倒塌的大桥石板开下来,硬生生地避免了侧翻毁车的结局。江桦把车里所有的武器都取在身上,整个人像一座移动的军火库一样滑了过来,直接将车门开向王庆的方向:“带雇主离开这。” 王庆稍稍一愣,也不多说话,赶忙拖着钱胜往车里钻。只是瞥着江桦那背了足足三把枪、双手各提一柄军刀、身上还挂着一串子弹的豪迈样子,心里也不禁泛起嘀咕:这人未免也忒贪了,都啥时候了,居然还舍不得刀枪… 他才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身后的队友一声大吼,随后便是接连的枪声。他在飞扬的尘烟中艰难的扭头看去,眼见的场景让他也不由得浑身一震,终于明白了江桦那副全副武装的模样是针对何人。 一片灰尘从中央破开,如开演前的舞台拉开帷幕,迎接杀戮的演员——那是一队伏在逐渐破碎的大桥上的人,戴着统一的黑眼罩。他们像动物般低吼,又像动物般四肢着地,稳稳立在倾斜超过四十五度的断裂水泥板上,虬结的肌肉蓄满力量,仿佛眼镜蛇出击的前奏! 在这最接近原兽领地的地方,敌人却是人类! 身边的队员都看到了这一幕,第一反应已经让他们举起了枪,狂扫一气。在完全不瞄准的条件反射动作下,这一顿扫射自然没什么准头。事实上他们也根本没想着瞄准,子弹全然打在了身后坍塌的桥板上,巨大的动能经过反射过后已经被分散,并不致命。对方到底还是人,轻易杀掉的麻烦总是比较多。因此即使是敌人他们也并不敢放开滥杀,要的只是暂时逼退对方,让王庆赶紧带钱胜远离。 王庆对此心知肚明,也顾不了什么风度,几乎是直接把钱胜给塞进了车里,把上方向盘,轮胎与地面急速摩擦,腾起炙热的轻烟。 队员的扫射仍在继续,没有冲锋枪的也已拔出了手枪,瞄准对方的手肘、膝盖等非要害部位。这里有大部分人的枪法都是一线水平,平常要做到这点并不困难。 不过,这一次情况似乎并没有如他们所想。 “都打哪呢?!”领头的那人一边往打空的弹夹里装弹,一边向队友吼道,“这次子弹可没那么多,省着点用!” 端着枪的人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纠结之色。对方看来也是亡命之徒,密集如雨的弹幕并没有遏制他们前进的势头。不仅是亡命之徒,技术还很高超,在子弹过来的一瞬他们便会以惊人的速度跳跃奔跑着散开,用各种难以想象的方式避开弹幕。 的确他们的闪避率没有那么高,在这前进的过程中不时有人中弹倒下,但却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数量与开枪的频率完全不成正比,更不要提还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好像这些平日中的神枪手突然就被降级了。 虽然眼罩遮住了对方的眼睑,但仍能看得出来这一番攻击没有威慑到他们多少,神情平淡得近乎冷漠,连中弹同伴的哀嚎声作用都未曾让他们动容。在王庆发动捷豹的同时,这些始终松松散散的人好像突然被叫醒了一般,脚下猛地发力,霎时爆发的速度比跑车更像一只出击的猎豹,以排山倒海之势向队员们碾来! 忽然的攻击也让队员有些措手不及,只能咬着牙硬上。枪口喷涂着火光向前冲锋而去,待这些经验丰富的队员看清形势,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带黑眼罩的敌人,居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难道他们想用血肉之躯硬憾现代的热兵器?敢死队也没这么大无畏的精神吧? 他们才刚想到这里,便发现了一更个可怖的现实:先前被击中身体,本应该躺上好几天无法动弹的敌人,在仅仅几十秒之后,居然就已经能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继续跟上队伍。 看起来这些小口径的子弹根本就没有伤到他们多少,只是逼退了他们突袭的速度,倒地的也只是因为冲击力才被掀翻在地。要么就是今天整个小队的水平集体下降,要么就是…对方受到的损伤在极短的瞬间就恢复到了能行走的水平!如此的火力下仍然只能延缓对方的攻势,但他们的子弹可不是无限量供应的! 一片枪林弹雨中,大堆人马缓慢地挪动而来,只有超级英雄电影的主角才会有如此待遇,可现在这情景出现在了敌人身上。要是对面是超级英雄,他们就只能是被爆锤的大反派了。 领头那位额头上有一道刀疤的眼罩人突然助跑,腾身起跳!那种整个身体弯曲再弹出的动作似乎只有骁勇的猫科动物才能拥有,但他就是那样奇异地做到了。他一跃之下居然直接窜出了十米以上,直接从反应不及的队员们头上掠飞了过去,接着正正地落到了刚刚发动起来的捷豹跑车上! “怎么可能?!”队员之中有人惊叫出声,刚转过枪口想支援,就发现整个小队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陷入了对方的包围之中。 “妈的,”有人往掌心里吐了一口唾沫,嘀咕了一声,“这些人咋好像打都打不完呢!” 只是无意的一句话,在他身边的队友都没有去在意。唯有江桦听罢,手不易察觉地抖了抖。从这群人出现开始,他就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诡异感,只是形势太急他也来不及去细想。 但现在迷雾突然彻底散开,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所有人都一门心思扑在战斗上,居然都忘了去探查——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 周围没有原兽干扰。如果真是炸桥,那得多大威力的炸药?光是冲击余波都不可避免地会波及他们自身;要说是恰好坍塌…薛定谔都不信! 那么… 江桦猛地突进出去,枪口如矛,重重抵在袭来者的腹部,这么措手不及的一戳让对方一阵干呕。他借力踩上了对方的肩膀,一脚踢向对方的同时,抓住占领视野高点的瞬间,透过逐渐散去的烟尘,目光迅速落在了大桥的断裂处。 入目之景令人战栗:仔细一看,那大桥竟真如被蚁群蛀蚀的大树一般,七八米宽的内部横截面竟然是中空的,而里面塞满了人!不断有后继的眼罩人从中爬出——的确是像动物那样四肢着地但却保持着高度的协调性——同样面无表情,同样不发一言,只是木然地向这边靠拢而来,就像是…傀儡! 天方夜谭的假想被亲眼所见证实了:这些人为了伏击,居然悄悄挖空了桥体,躲藏在了大桥的内部!他们没有武器,也就是说,他们在目标接近的一刻,几十人用肉体的力量,从内向外穿透一两米厚度的固体水泥,生生打断了这座桥! 第四十章 恶魔的眼睛 江桦发觉了这一切,但其他人可没有。他们也没空去理会这些,因为越来越多的眼罩人突破了他们的防线,接近了那辆捷豹跑车。 王庆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猛打方向盘,捷豹的左侧双轮已经离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坐在他旁边的钱胜惊叫出声,抱紧了脑袋,感觉重力在突然间就消失了,一瞬间提起来的速度让他差点被身上的安全带勒得吐出来。 “太快了!太快了!”他下意识地闭眼喊出了声,尽管现在他知道现在也许只有快才能救命。 但没想到,在他喊完这一句后,整辆捷豹的速度居然真的又在一瞬间慢了下来,就像有人突然抓住了即将失控的烈马的缰绳。他一边感慨着狼巢的好服务,一边偷偷睁开半只眼睛,但入目所见的却是王庆在眨眼间变得煞白的脸。 王庆的脚仍踩着油门,发动机的吼声也在继续,可整辆车却完全无法前进。钱胜顺着他的眼光向后看去,只见到车后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围上了三四个人,他们伸出手来,掰开了后备箱车盖,紧紧地抓在手中,粗壮的胳膊上肌肉绷起,脚蹬在马路牙子上借力,以肉体的力量,就这么生生地拉住了这头机械猛兽! 最英雄主义的电影都已经不屑于用这么扯淡的桥段,可它现在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狼巢队员们的眼前。 连王庆都已经反应不过来这完全颠覆他多年经验的场景,只是向后机械地扣着扳机,枪弹钻透后玻璃窗,与后面车外队友的射击前后呼应,全力与汽车动力相抗的敌人避无可避,身上绽开朵朵血花。 他们痛苦地嚎叫着,手上松劲了几分。眼看着捷豹就要挣出束缚,最先扑上去的刀疤却忽然开了口,低沉地吼了起来。 ——的确只能用“吼”这个字。声调没有任何具体的音节,不是任何一种语言,只是源于生物本能的最简单的声音。就是这一阵没有含义的吼声,却引得周围眼罩人尽是精神一振。他们不顾身上被子弹撕裂的伤口,集体咆哮起来,额上青筋几乎炸裂。接着,在所有人的面前,这辆足有近两吨重的跑车竟然就这样被他们凌空抓起,又狠狠地砸向地面,整个车身霎时解体,支离破碎! 王庆在最后一刻打开了车门,带着钱胜滑了出来,两人都已经是满脸的鲜血,混杂着没有清除出去的玻璃渣子。他们被惯性带的翻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捷豹在地上翻滚,油箱爆炸燃烧,带出刺鼻的硫化物气味。 除了刀疤以外,搬车的几个人都喘着气,手臂耷拉下来,看来这个动作对他们消耗不小。但此时却没有人再向他们开枪了,包括王庆在内,所有人都脸色煞白,只觉如堕梦境,想都不敢想的情景此刻真实地发生在了眼前。 刀疤转过身,向泥雕木塑般的队员们走来,剩余的眼罩人向他聚拢,架势仿佛即将出击的鬣狗群包围着羔羊。三四个人已经能甩动一辆跑车,那接近三十人呢? 刀疤忽然再次发力冲刺,带着身边的人一同围将上来!他们神态漠然的脸上展现不出什么思想,但仍是看得人背后发凉。之前的威慑力仍在,原本他们基于经验来判断形势,但现在经验全部失效,一群精英也落得与新人无异。 更何况,他们与眼前这些人形怪物的差距,显然已经不是经验所能弥补的了。 刀疤轻易地冲在了最前,张开手,毫不畏惧朝向他的枪口,作势就要抓向最外围的一名队员的脑袋。手上青筋绽起,一看便是全力出击! “躲开啊!!”旁边的队友见状急喊起来,可一切都已来不及。没有人刀疤的手落下去就会生生抓碎他的脑袋,但他们再厉害手上的也只是自动和半自动武器。这些科技产品能超越人的极限,可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在同时交出了自己对自己攻击的控制能力,在枪械已经无法抵达的情况下,他们也只有干瞪眼。 阴影笼罩在他的脑袋上,这征战多年的精英面对着这死亡行径,居然只是睁大眼,连扣动扳机的手都凉成了冰。他有热兵器、有足够的现代科技支撑,可悬在他头上的东西好像已经超越了这个位面,,虚无缥缈得就像死亡般无法企及。 一道寒光突然划破了空气,绽开月牙般明亮的弧度。刀疤痛吼了一声,抓着自己滴血的手急急后退,手上已然破开一条一尺多长的伤口,那力道之大竟像是要生生切下他一块肉来一般。 江桦从队友身边掠过,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柄一臂长的长刀。逼退刀疤后他一刻都没有停顿,瞬时转换发力点横向劈出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刀光仿佛在他身侧游动着一般,威慑他身边的眼罩人都不敢靠近,硬是打开了一个缺口。但他只是把缺口留给了后方的队友,也不注意他们抓得抓不住机会,只是连续劈斩,将始料未及的敌人逼得连退几步,眼看着就已经出了包围圈。 队友们目瞪口呆。江桦挑武器的时候他们看着这小子拿了一堆无人问津的刀具,还一致地嗤之以鼻。但现在看来,装备了刀刃的江桦,自己就像是一颗所向披靡的炸弹! 有了江桦冲上前去,精英们的胆气也有所回升,僵硬的手又使上了气力。胆大一些的甚至同样拔出刀来装在枪杆上,向前捅去。 但江桦自己却没空去注意这些了。恢复了意识的刀疤开始正面和他对撞,重力几次打在刀刃上都引得长刀一阵剧震。他感受着震动带来的手腕酸痛,已经迅速判断出,对方刚才抓起汽车绝非巧合,而是实实在在的,远远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 这对于正常的人体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人体的承受极限说到底都是为了保护身体不受到过度伤害而存在,而现在他的力量持续地超越了人类的极值,就像是越过了神设置的禁地,本应该导致一系列的撕扯和断裂。 但他自如脱出了一切的禁制,那就是…有另外的力量相助! 某个可能性倏地从脑中闪过,这让他握着刀的手都不禁一颤。那个猜想太过可怕,贯穿了太久的时光和太多的生命。如果成真,那这片战场只会是一颗尘埃般脆弱的存在。 但情势已经不允许他再多犹豫下去。他偏头躲过对方炮弹似的一记拳击,闪电般旋身侧转,一脚踢向对方的脖颈强迫他向这边扭过头来,手腕一翻,直直的一刀已然向刀疤的面门刺去。 刀疤的反应很快,看到江桦的攻势袭来,马上就向后倒身闪避。刀刃从他脸颊侧轻轻地划过,溅出几串血珠。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害,但脸上带着的黑眼罩却没能幸免于难,固定布条被切断,失去了连接的眼罩自然只能松松地从他脸上滑落而下,露出被隐藏其中的双眼,直愣愣地与江桦目光相接。 对视的一刻,江桦只觉得浑身热血在瞬间凉到了冰点。 这双眼睛目光涣散,但摇曳着原始野兽的残忍与暴虐。瞳仁赤红,如同粉刷过鲜血,正如地狱中饱受冤魂煎熬的恶魔。 是受了原兽细胞的恩惠而生的眼睛。 第四十一章 奈落 江桦只是稍稍一怔,对方已经再度抬手,从一个常理上根本无法借力的角度出拳。他在半空中扭转身子,拳风与他险险地擦身而过,轰击在了他身后捷豹车的残躯上。钢铁铸成的跑车顿时碎片飞溅,竟是被生生打出了三四米之远,车壳上留下花一样向外开放的裂痕,延伸出半米有余。若不是地上还留有擦痕,任谁都会觉得这只像是一场梦。 他在躲开的瞬间向刀疤的掌心瞥了一眼,刚才被他砍出的伤口竟然已经止血愈合,只留下一道红痕。再看看周围,那些中弹的眼罩人也都已经爬起身来,身上的弹孔都已经不再有血液流出。 就算是原兽,这样的再生能力也已经超出了平时猎人们所对付的一级种的范畴。而且如果从携带者的角度说,凭刚才那一下,已经能看出这个刀疤的拳力有200公斤以上,也就意味着…细胞活性度已经越过50%! 如果换了两年前,这么个小喽啰他还不会看在眼里。但如今他的活性只恢复到50%不到,光是力量就已经被对方压制,更不要提他周围的那些同伴恐怕最低也有着30%上下的活性! 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力量远超过他的携带者…或者说,一群普通人十年也难得一见的二级种! 他没空再多想了,在落地的同时,已经不假思索地大喊出声:“快跑!!!” 就算刨去之前中弹倒下,暂时丧失行动能力的部分,对方也足有二十多人,在相近的细胞活性下,就算他想打,这个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极限。 而对于王庆一行人来说,他们长期在城市中执行任务,经验再老道也只是针对再生能力弱的一级种。而二级种基本无惧普通子弹,这样的敌人对他们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更不要提对手还是行动力更强的携带者。 即使他想以一己之力控场,使用原兽力量带来的瞳色变化是无法避免的。并肩作战的队友突然露出和原兽相同的异状,这些人真还会放心把性命押在他身上么? 他们这些携带者,到底是只能站在黑暗之中的啊。 王庆见江桦神情突变,并不知道这其中意义,也自然搞不清楚这个刚刚还很勇猛的队友怎么突然就怂了,只是凭着多年经验积累的直觉嗅到了浓重的危险味道。他们手上的子弹不多了,几近油尽灯枯的境地。全装载状态尚且无法奈何这群人,更何况这样? 其他人也有相似的感受,但却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他们只知道面前的敌人很强,但也不了解那是怎样的天堑。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了最后的几枚弹匣,且战且退,试图拉开距离。 “别浪费子弹了,没用的。”江桦跃起旋身,长刀毫不留情地割开一个喽啰的脖子,踩着满地喷溅出来的鲜血借以突围。他看得见许多之前中弹倒下的眼罩人已经若无其事地爬起身来,只感觉每一寸皮肤都紧张地收紧了。 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这些敌人的愈合能力甚至还超过了他们这个细胞活性度的携带者本应有的程度。那些小口径的手枪造成的伤害被他们强化过的肌肉和骨骼抵消了大半,这些皮肉伤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愈合,根本不影响他们爬起来再战。二级种的定义就是只有达格金属制成的武器才能对他们产生致命打击,而普通的猎人根本接触不到这种珍贵的材料。 刀疤如同狮王般伏在一块大石上,冷冷地盯视着这群难缠的猎物,眼中的红光更盛几分。他周围的人群不约而同地低吼出声,忽然一致发力,根本无视掉迎面而来的弹雨,就这样直面冲来,耗费了许多武器才刚刚拉开些许的距离顿时急剧缩小,他们终于失去了耐心,要来真的! 队员们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急匆匆地转身向后退却。江桦留在最后,一手持枪连发,以火光和响动吸引对方的目光,一手上刀光飞旋,利刃不断切割着眼罩人群的肉体,竟是比枪还要有效。 眼罩人疼痛地叫着,但被杀死的却极少:强横的再生能力在几秒钟内就让他们身上本应致命的弹伤止血修复,在没有达格金属抑制这种能力的情况下,江桦也同样无可奈何,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制造尽可能多的创伤让队友先逃。 人群似乎终于意识到这个带刀的小子不一般,行事开始谨慎起来,试图直接突破他的阻碍直接去抓后面的队员和钱胜。江桦在人群之中转腾挪闪,冽冽刀光始终未停,到哪里便带起哪里的鲜血。但他一个人能控制的距离到底有限,且每一点的压力也都在渐渐加大,没多久也出现后继乏力的情况。 有人从腰间摸出了最后一枚烟雾弹,拍下按钮直接甩到了旁边眼罩人的脸上。烟雾弹爆炸,溅起呛人的腥辣味道。这些戴着眼罩的敌人也不知道还是不是靠视觉锁定敌人,但嗅觉肯定是比普通人灵敏的多,立时被呛得咳嗽如打雷。江桦见状,赶忙屏息从人群的间隙就地一滚,随手扔掉沾了刺激物的外衣,脚步匆匆地追赶队伍。烟雾弹只能拖住一时,在这之后他还能不能挡住就已经无法确定了。 黑狼部的精英们此时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见烟雾弹起效,才稍稍冷静下来一些,他们端着枪四处扫视侦查着可供躲藏的地点,急速向后退却。 江桦掠过了几名队友,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是暂时拖住了。 “有没有可能叫外援?在你们之上的?”他转过头向王庆道。狼巢的人出任务总会碰到些紧急情况,在生命受到威胁时,应该是可以呼叫总部请求支援的。而王庆是黑狼部的分队长,最顶尖的一批人之一。如果能联系到黑狼部以上的存在,或许还有的救。 “我们之上?”王庆愣了愣。刚才一番表现他算是彻底知道江桦的实力了,但还是没想到一个新人居然还能念及这一层。他略加思索,脸色沉凝地掏出手机,“有倒是有…但恐怕赶过来需要时间。” 江桦心里一沉,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他们现在所在的新城区是天子城的最边缘,人迹稀少,所以才会允许钱胜这种大佬在这里建私人机场。但正因如此,周围有能调动的人的可能性也是少之又少。而从总部到这里最少也要两小时。 不过王庆倒像是被他提醒了,深呼吸冷静下来,死马当活马医,还是打开了紧急报告,手机传来嘟嘟的电子连接音。 “这里是黑狼部630号小组,我是王庆…” 他才刚说了半句,就听见旁边传来异响。回头一看,体格远不比狼巢队员的钱胜竟然在这时摔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扭伤了老腰,他挣扎了几番也没能爬起来,只能惊惧地大声求救。一个队员听到响声马上转过头来,状似犹豫,但看着眼罩人群仍在烟雾里打转,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转过身很快跨越了这七八米的距离,扑上来托起了钱胜的身子,将他向前方推去。钱胜歪歪扭扭地好像在跳舞,连着踉跄好几步才被后面的人接住。 惯性让这位队员的动作顿了顿,才刚站起身来欲跑,烟雾突然从顶部剧烈地荡起。原本在人群中心的刀疤腾身而起,竟是直接跳着跨越了人群,如同扑击的猛虎般落在他身上,能够打碎捷豹的手臂发力,将他狠狠地摁倒在地! 第四十二章 地狱在人间 “操他妈!”发觉到这一点的队员骂出声来,架起枪就要掩护。江桦也看见了,蓦地站起身来,握上长刀就要上前。但就在这时,随着刀疤的吼声,几个仍在咳嗽的眼罩人一同冲出了烟雾,似乎眼睛还有点睁不开,但却已经抓上了那队员的手脚,就像几枚铁钳般抓的他根本动弹不得。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极度的恐惧中整个面目都变了形。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此刻像婴儿般无助,只能用扭曲的声音大叫着:“不要啊——不要啊——救我——” 可还没等队员们有所动作,江桦也只冲到一半,就听刀疤啸叫一声,握着手脚的眼罩人忽然身子一挺,同时发力。微不可闻的撕裂声却像是传遍了全场,伴随着一声恐怖至极的破了音的惨叫,这队员的身子在能举起轿车的巨力下,就像布娃娃那样被生生地撕裂开来,鲜血如同喷泉般直冲天空,撕裂的肌肉间露出生生的白骨,尽皆暴露于队员们眼前。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霎时僵在了原地,眼珠几乎要掉出眼眶,看着那四肢被生生撕下的破败身体躺在一片血泊中,张大了嘴却已经喊不出声,还没有立刻死去,只是不断地吐着血,全身剧烈地抽搐抖动。 聚拢在他身边的眼罩人这才放下了他的四肢,开始如原兽一般撕扯他的肉生食,喷射的血花四溅。其中几人的眼罩已经脱落,露出里面同样鲜艳的红瞳。那空洞冷漠的眼神被队员们尽收眼底,只觉得像是恶魔在世,要将他们领向地狱的终点。 一个人很快便被分食完毕,只留下一些沾着血肉的白骨。眼罩人群再次动了,这次不是冲击,只是缓缓地向他们靠近而来。但队员们面对这一幕,却没有人有所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死亡的脚步愈来愈近。 身经百战的他们看到被子弹洞穿的尸体已经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现在古老的、五马分尸的酷刑以这种方式真实地上演在了眼前,他们哪里会想到形势会变成这样? 精英们已经完全将所有的经验和胆量抛之脑后,甚至都忘了自己手上武器的存在,几秒前还生龙活虎的队友已经落到如此下场,这震撼实在太大太大,封堵了他们的灵魂。 “喂?那边什么情况?快回答!快回答!”此刻王庆手上的手机却成了唯一的声音来源,无意中叫醒了这些深陷于梦魇之中的人们。他哆哆嗦嗦地将手机捧起来,嘴唇翕动却已经几乎语不成句:“有敌人…他们杀人…用手杀…” “说具体点?!”电话那头的声音提高了,“位置在哪里?!敌人的特征呢?” “位置…位置…”王庆试图用颤抖的手指去查看自己的坐标,但身体已经几乎不听使唤。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只留下肉体的空壳等待宰割。 江桦突然大喝一声,猛突上前,狠狠地将一把短刀插进了跑在最前的眼罩人的肩膀里。对方下意识俯下身去捂中刀处,但只是这么一个不过一秒钟的反射动作中,江桦已经跃起,兔起鹊落的一记大力膝顶击中刀柄,整把刀顿时没入了对方的身体之中。他一脚踢开那个疼得连连尖叫的身影,边跑边向身后人吼道:“愣什么?!” 浓重的血腥味终于让队员们回过神来,拖着身后几乎吓掉灵魂的雇主,开始活动僵硬的身子向可能的隐蔽物靠拢。王庆跟在后面,死死地抓着手机,用尽全身力气说道:“位置是出城大桥下…敌人力量巨大、没有武器、徒手作战…特征是…” 他向后看了一眼,咬咬牙说道:“红色的眼睛…” 前方传来一阵喊声,话语中带着惊喜,只是因为之前的事显得有点有气无力。队员们终于找到了可充当隐蔽物的地方,那是一个废弃的桥洞,大约是这座现代大桥建成时就有的,原本用来给修桥工人充当工具间。几个人仿佛在大海里发现了诺亚方舟一般,互相搀扶着奔向那座漆黑狭小,随时可能倒塌的桥洞。 最后一人挤进来时眼罩人群几乎衔尾而追,还有子弹的人大着胆子向顶头的石板扫了几枪,打断了已经摇摇欲坠的连接水泥。巨大的桥板坍塌下来,封死了桥洞唯一的出口,将人形怪兽们挡在外面的同时,也彻底断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所有人都像是没骨头似的东倒西歪,甚至都没人想得起来去查看一下软倒在一边的雇主钱胜的情况,一时间桥洞里只剩下了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每个人都拼了命地靠着氧气来安抚受惊的灵魂,只有王庆还在提高声音,对着手机大声地“喂喂喂”着。但天公不作美,桥洞已经是半封闭状态,对外的信号也弱的可怜。没过几秒,手机上便出现了一行令人心凉的文字:通话中断。 “操!”王庆大骂一声,甩手将手机重重拍在墙上。 也不知道总部得到他那些模糊的信息会有什么反应,他在得到反馈之前信号就中断了。只能祈祷他这个分队长的身份能得到足够的重视,但他也不得不怀疑总部真的会相信如同“力量巨大红色眼睛”这样仿佛外星人入侵般的扯淡解释吗? 桥洞外传来沉重的撞击声,那些人形怪兽似乎有些找不准他们的位置,开始四处乱撞,头顶不断倾斜下雨一般的石沙。刚开始还有人担心这小小桥洞里的氧气够不够他们几个气喘吁吁的成年男人的消耗,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问题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以这些怪物的力量,在氧气耗尽之前,就足够撞开外面那些坚硬的石板。 一缕阳光从桥板的缝隙探进来,让队员们看清了彼此的脸,无一例外都是面色如铁,呼吸时胸口仿佛压着巨石。他们抱着所剩无几的武器,看着一缕阳光,大部分人的反应竟然是发呆。 这一缕阳光,还能让他们看到多久呢? 王庆擦干脸上的血,在微微的晕眩之中看向江桦的方向。毫无疑问刚才如果没有这小子,恐怕死得还要多几个人。可现在江桦脸上是一种沉重到几乎让人窒息的阴暗,也不知是自责、无奈还是恐惧…或许兼有之。他抱着那把沾血的长刀,沉默地看着外面,忽然毫无预兆地一拳打到墙上,石灰墙皮开裂,窸窸窣窣地落地。 王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他还以为这个总能超出他意料的“新人”还能产生出什么奇迹,但想想刚才那一幕已经算是奇迹了,而神明的恩宠不会总是落到同一人身上。 “给我支枪。”江桦忽然向队友伸出了手,“随便什么型号。” 几名队员面面相觑了一会,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但现在这是死马当活马医,还是有人从腰上拔出了随身的小手枪,半信半疑地交给他。 但就在下一刻,江桦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险些喊出声来。 只见他接过枪,一拨一推迅速打开保险,随后手一晃,箭在弦上的枪口竟已经抵在了旁边雇主钱胜的脑门上! 第四十三章 我等为何而战! “你做什么?!”王庆使劲才压住了声音没有高声叫喊,但眼中的震惊已是暴露无遗。 狼巢再怎么说也是个私人企业,“顾客是上帝”这一条还是最高准则之一。虽说现在的情况已经算是雇主违规,但毫无疑问主动杀伤雇主仍是不可饶恕的行为!江桦如果开枪,这一个错误就足够让他直接被狼巢拉入黑名单扫地出门,更甚者还会直接被判成杀人犯,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翻身! 但江桦好像没听到王庆的提醒般,目光已然冷凝如冰,盯视着面前因为这变故而惊得双目浑圆的钱胜:“你到底干过些什么?” “我…你…你在干什么?敢开枪试试?这会把你自己也搭上!”钱胜不愧是商界大佬,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勉强能镇定下来。但马上他就发现,他的这一番话没有让江桦有一丝动容。 “回答我。”江桦手上力气更加了一分,简直像是要把枪杆活活捅进钱胜脑子里,“你怎么和他们扯上关系的?” 包括王庆在内的人都像是瞬间失语,再不敢插进一句话。江桦平时给他们的印象只是不善言辞,但此时他的话里带着海潮般的压迫感,语气不容反抗,不像是在问话而像是在命令。 平日中他一直在努力融入平常的人群之中,收敛了一身的锋芒。但属于原兽的凶恶是流淌在他的血管里的,而现在钱胜已经触碰到了细胞携带者这个绝对的秘密,甚至连带上了本不该与此关联的狼巢队员,他自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钱胜在这样的逼问下也已经冷汗津津,妄图垂死挣扎:“这些是隐私,你没权力问。与其说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击退那群人。要是我有什么事,你这任务失败,一定会有人拿你是问…” “你一定会有事。”江桦寒声道,“既然是他们找上你,这其中原因你自己最明白。刚才你也看见了为救你的人是怎么死的,事已至此,还想搭上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钱胜眼瞳在霎时缩了一轮,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许久之后,在江桦的逼视下,他才吞吞吐吐地道:“就…就是…和他们做了些生意…” “只是生意?” “…有、有些不太好说的事吧…” 其余人已经呆若木鸡,这其中的隐情似乎已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不太好说的事情?难不成他们这次护送的商业大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想也是,能导致现在这个情况的,没点不见光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我说,江桦,”王庆摸索着挪动过来,轻声劝道,“一旦任务开始,就唯目标最高。他就算有问题也出去再说,先…” 他还没说完,后半句便噎在了喉咙里。只见江桦听了他的话,手上稍稍松了劲,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还没等王庆再说些什么,一阵突如其来的剧震掀起冲击,迎面而来的沙尘呛得队员们剧烈地咳嗽起来。江桦与王庆勉强眯着眼向外面看去,一片迷蒙之中,那些骇人的身影已依稀可见。他们狂热地嗅嗅闻闻,找寻着目标,与队员们只隔着最后的一层水泥板。要不是这些人没有智力,眼罩又挡住了他们的视觉,他们早已经冲进来了。 “他们来了!”王庆咬着牙向身后喊道,“全员迎战准备…” 他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住了。迎战?怎么迎战?还有什么办法能对付眼前这些人形怪物? 在这里的队员都是黑狼部的顶尖水平,判断能力一等一,本来心里就已经有了个大概,看王庆如此表现,也都意识到了一切都已无力回天。个个脸色铁青,抓紧了手上的武器,却没有人再敢站起来。 “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钱胜见状,惊恐地喊叫起来,“快上啊!” 没有人动。哪怕有一线胜利曙光,他们都会拼上性命。但现在冲上去只能是正面对决,而外面人形怪物的力量是压倒性的,他们能在这里都纯属运气。弹药已经基本用完,刚才队友的死法还历历在目,如果他们现在上去,毫无疑问会被暴力地穿插分割,和他一个下场,不会有任何反抗的机会,甚至都要不了几分钟的功夫就会全军覆没。 “你们…这是都要死在这里吗?”桥洞中只剩下了钱胜的喊声,“既然…既然都要死,你们为什么不拼一把?!” 他说的倒是没错,现在已经是退无可退之境,上去不上去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他不知不觉已经犯了战斗的大忌——打击士气。谁想死?就算是亡命的狼巢队员,那也是人,谁会心甘情愿地面对注定没有结果的死亡? 没有人动。现在无论谁扑上去,都会被瞬间撕成碎片。 “你…你们…”钱胜支支吾吾的,也都再说不出来什么,半晌,他突然捂住了脸,缓缓蹲下身来,仿佛呻吟一般呜咽着:“我…我求求你们,我对不起你们…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不停地重复着重复着,似乎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直到最后,混浊的泪水从他眼眶里滚落而出,他涨红了脸,似呜咽又似嚎啕:“求…求求你们,我还有老婆孩子…我女儿才八岁…她们还在等我回去…求你们了,我不能死…” 江桦握枪的手收紧了。 就在这时,最为年轻的那个队员忽地站了起来,放下枪栓:“妈的,老子从小没爹妈,光棍一条,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你们不去就不去,我上!能引开他们最好,引不开的话他们嚼了我也能拖一会!”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他显然感受到了这一点,哈哈地大笑:“真可惜没法最后抽根烟…老板说得对,你们都有老婆孩子,安心回家才最重要。每年清明给我烧点好东西,烟我只抽万宝路的。” 他说着就要向前走去,但这时另一人突然站起来,使劲捏住他的肩:“别说了,就这么窝囊地回去,我儿子也看不起我。走就走,那么多原兽都杀过来了,这次跟人打还能活不下来?” “就是!”第三人解开了枪,“我家那混小子还在他老娘肚子里呢,还不是在等我回去!就算为了他们娘儿俩,也得搏一把好好活着!” “你们…”王庆睁大了眼,看着一个又一个身影从地上矗起,脸上竟全然是视死如归的骄傲。他重重地一拍腿,纵身跳了起来,“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组长了?要走就一起走!我打头!” 一时间枪弹上膛的声音响成一片,如同万千的工蚁归巢。他们并不知道携带者的底细,也不知道对方的具体实力到底有多强,但满脑子在这时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活下来! 事到如今,他们为之拼命的原因似乎有些小得可笑,实在是称不上什么英雄。 但一辈子哪有那么多大义凛然? 世界很大很大。真正能握在手中的,也只有这么一点,只是那么几个人而已。 他们抬起了枪,枪口一致朝向了桥外。灰蒙的烟雾正在散去,战场即将回归! 但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鬼魅似出现,拦在了所有人面前。他远远地盯视了几秒外面的人影,随后回过头来,眼中锋芒尽现:“你们退后。” “哈?”几人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这小子突然发什么疯。 “喂,都这时候了,要走一起走,就别搞什么英雄大戏了。”有人喊道。 “退后,保护雇主。这件事和你们没有关系。”江桦重复了一遍,又是那副不容置否的语气,“把所有刀具,还有8mm以上口径的手枪都给我。” 这些一无所知的人们,不应触碰这些。他们与他一样是父亲,本就该像平时那样,好好回家去。 而像他这样的人存在的意义,正是为此赌上性命与未来! “什么没有关系?”几人都被他这一番话给说愣了。但不知为何,他们都已经开始按照他的话摸索身上的刀具,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的身上,散发着前所未有的锐气与…威严。 “说得对,在此一搏是因为还有人在等我们。”江桦一件件接过递来的各式刀具,像是在和他们说话,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既然这样,那就必须要好好回去。所以…我一定会救你们。” 他倏地转过身去,背负满身震惊的目光,手上的军刀出鞘的瞬间像是有尘封的巨兽在怒吼。寻找猎物的人形野兽前呼后拥地向他席卷而来,他抬手将滑下的墨镜狠狠抛掷一边,露出的眼瞳赫然已尽是桀骜的血色! 第四十四章 坐标 天子城,南淮区,总部大楼。 “坐标确认了么?”男人抓起了架上的长风衣,向身后操纵着大屏电脑的助手问道。 王庆一定不会想到,接到他的报告后,只因为那句“红色的眼睛”,整个总部就像一台突然发动的机器般飞速运转起来,海量的信息被中央电脑在千分之一秒的瞬时里搜索分析,逐渐定位。 “确认了,新城区边缘,47号大桥。”助手调出了监控,显示着方才轿车通过大桥的画面,直到爆炸的巨响响起,画面变成了一片雪花,“那边的监控看起来已经毁了,没办法获知当前的情况。” “出城的路吗…”男人皱紧了眉。天子城是全国最大的城市,新城区又是北淀扩建的部分,和狼巢总部所在的南淮刚好是城市的一头一尾,相距得有小三百公里。最快车程也得两小时,可现在王庆小组的生命是按秒计算的。 根据王庆的情报,这个事件绝对值得他们调用载人巡航机,但飞过去也需要10分钟上下,更不要提总还有准备工序的时间。如果要追求极速,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联系‘他们’吧。”男人说着已经拿起了电话。 “真要让他们出动?这么夸张?”手下瞪大了眼,看着男人掀起的领口。那里同样纹着一只咆哮的狼,颜色较之黑狼部的纹章浅了很多,但还并非纯净的白。 “如果事情真如我们猜测的那样…”男人听着话筒里传来的滴滴电音,“那就是所有原兽细胞携带者面临的问题,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话音刚落,电话滴一声接通了,一个轻快的声音从中传出来:“哪位?” 男人松了口气,低沉道:“是我,孟长桥。” “哦,孟老哥啊,稀罕稀罕。怎么?出什么事了吗?”那边的人说话时带着唱歌般的欢愉,语调中的朝气好像要从话筒里溢出来一样,“你个工作狂居然还记着打电话这项技能,真不容易。” “是出事了。”孟长桥并没有跟着对方欢快的节奏走,只是一板一眼地迅速陈述事实,“一队执行护送任务的黑狼小组遭遇了人群袭击。据他们报告,敌人有压倒性的力量和…红色的眼睛。” 话筒声音中的欢快戛然而止,似乎是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语调已判若两人:“确认么?” “确认。” “坐标?” “472,928。” “让他们撑住,五分钟之内我会抵达现场。” 谈话到此结束,听筒中传来忙音,没有再多一句拖泥带水的寒暄。孟长桥放下了电话,完全没有质疑什么方式能让人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跨越二百多公里的距离,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气,才转身看向后方。 穿着同样风衣的手下已经全副武装地等在旁边,每一人脸上的肌肉线条都严厉地绷起,透着大战来临前的肃穆。微红的光在他们眼中闪动,就如同真正的狼群扑击的前奏。 “甲,我们这边的人员调动情况如何了?”孟长桥回身问道。 站在他身边,始终面无表情的部下手按在胸前,微微鞠躬:“运输机已经调动好了。比不上‘狼耳’,但也能在十分钟左右赶到。” “好,希望他们能找好隐蔽地点等到援兵吧。”孟长桥说着,一摆风衣,衣上灰狼迎风怒号,“全体出动!” …… 尖利的叫声伴随着鲜血四溅,飞上一碧如洗的天空。 桥洞已经被破开,外面的情况一览无余。而此时的景象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就像是电影画面被突然快进播放了,匪夷所思的情节正在他们面前上演。 江桦在人群当中穿梭,手上的刀刃化作冰寒的流光,几乎已看不清刀身,只见刀影如潮,将周遭的敌人尽皆搅入。有个敌人助跑几步,大吼着出拳,风声飒飒可闻,但江桦一抬手,竟是不闪不避地一刀斩上,架势就像是要把对方的整个手掌活活砍下来。 事实上中了这一刀的敌人确实马上血如泉涌,但江桦根本没因为这个而放过他,而是变本加厉地继续劈斩。如同狂风骤雨根本不带停歇,逼得对方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连连后退。若不是旁边还有些同伴分散了些江桦的攻势,那把刀恐怕早就戳进他的喉咙里了。 刚刚还有人质疑他一个人为什么要带那么多刀具,现在看着这情景算是都明白了:使用了原兽细胞之后,他的力量和速度都瞬时翻了几番,刚才他战斗的方式用的还多是以柔克刚的技巧,但现在他居然已经能和这些能抬起跑车的怪物正面碰撞!大力的劈砍几乎没有停顿,寻常的刀刃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损耗,没过多久就要崩碎一把。 江桦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反应极快,刀刃一碎立刻毫不犹豫地丢下换另外一把。冲入人群才没多久,他已经半身是血,有些是他自己的,但更多的都是敌人的,被他贯穿动脉的敌人倒在他脚边抽搐,伤口甚至还在向外一股一股地喷血。 “他的武器…真的够吗?”有人看着外面的情况,却是胆寒地低声道。 身边的人都没有说话,但心里均已有了个数。他们这一队的武器本来就已经不剩多少,更何况现在江桦还是孤军奋战。 “待会武器空了以后,他一个人肯定是顶不住的…”那人又接着说了一句,似乎想要起身把枪搭上在暗处掩护狙击,却被同伴拉住了。 “别动!”同伴低声喝道,“你没看见他都成了什么样子?” 队员无言。的确,江桦站在这情景之中,配上眼中的红芒,就像是霎时脱胎换骨,从人变成了和那些怪物一样的存在。他们都是猎人中的佼佼者,与原兽少说也打了上百次交道,对此尤其敏感。 而现在他们都从眼前这个“队友”身上嗅到了怪物的味道。 敌人到底还是个人形,而他斩杀对方的手法之利落精湛,甚至都让人怀疑他是否连嗜血的残忍都已经被唤醒。这份残忍现在是用在原兽身上,但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相信着这一点的。 “那是…原兽吧。”同伴低低地说着,“你真信那样的东西会保护人吗?就算他这次救了我们,回去以后难道要让这种怪物混在日常生活里?” 说话的人打了个寒战,把刚刚抬出的枪又收了回来。 同伴放开了手,松了口气:“既然是怪物,就让他们互相去咬。照这个势头,就算没有武器他应该也能挡住一会。现在是形势所迫,能利用的都要效率最大化。” “不过…”他向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枪还是架上吧。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真的有失控的征兆,咱们也必须抢得先机,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从之前的事情来看,枪弹对他应该还是有效的。” 桥洞中的气氛一时安静的有些沉重,这个聪明人的言辞显然很有感染力,所有人都开始摸索全身,把武器握在手中。至于这一次枪口是对着谁的,也就不得而知了。 作为组长的王庆同样不声不响地拔了枪在手,环视着周围的一切,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觉得有些…悲哀。 但江桦本人可没空理这些,有更重要的事情在他面前摆着。 这一阵交手下来,他就发现了一个事实:这些携带者根本像是没有思想,即使是队友倒下,也只会被血腥味刺激得更加兴奋,有些疯狂者甚至还上前去舔食地上的血,完全没有意识。 就算是进攻时,他们也毫无智力,似乎连总结教训调整战术的意识都欠缺,只是机械地扑上来缠斗,像野兽那样按照本能和身体的蛮力来相抗,不然他一个人对这么多数量,技巧经验再高也早就被撕碎了。 难怪他会从来没见过这些所谓的“携带者”。刚才的团战中他还不敢确定,但现在单独面对让他彻底看清了形势:这些人只是被抽去了灵魂徒有细胞活性的空壳,彻彻底底的人形原兽而已! 那么…搏一把或许还有生机! 他心里谴责着自己刚才的无所作为,将杀气尽皆灌于刀上,横立于前——自然法则和社会法律都不会庇护原兽细胞携带者的生命,无论是他或是眼前的这些人。既然选择了与恶魔签订契约,就随时准备面对生死的战场! 第四十五章 人形原兽 江桦挥手劈砍,刀影不断切入人群之间。只是用于紧急情况的肉搏的军刀在他手里仿佛融合了千百年的时光,就像一往无前的将军单刀直入,杀敌于无形之中。刀刃上沾着的血色如同赤色墨水,纷扬着在战场上挥斥方遒。 人群瞥着他甩下来的几枚碎裂的刀片,谨慎地退后了几步。虽然他们的智力还不足以让他们思考对抗强敌的策略,生物的本能还是让他们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身上的危险性。他们左右晃荡着游荡了一阵,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开始沿着原道摸索,渐渐地转回桥洞的方向。 桥洞里的队员们看到这一幕心脏都快停跳了,攥枪的手拧出了水。江桦有原兽细胞相助才能对敌,他们可没有。刚才的战斗中他们没被撕碎也只是凭借枪弹拖慢了对方进攻的速度,可他们现在子弹已经基本打空了。 江桦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二话不说,直接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着那几个走神的敌人就是几枪连发。显然他的枪法并没有刀法那么神乎其神,8mm的大口径手枪没有百步穿杨,只是打出了普通水平,在几人的身上炸出几个血洞。 但这已经足够了,几个人吃痛地下意识回转身来。只这一个动作,江桦就已经奔上前去,刀光连闪,强迫他们与他对抗,自然也就将回桥洞的想法抛之脑后。但这时他原本对着的大部队从后方抄了过来,似乎是想形成合围之势。 江桦侧身跳开,险险躲过几只探过来的手,如果是普通人,就算数量再加一倍,此刻也要统统在他的刀下被砍成几段了。但面对这些人形原兽,江桦也只是在他们身上制造出了几条血淋淋的伤口,就被后面的追兵给逼得只能躲闪。 他迅速梳理了目前的情况:正面打赢的概率微乎其微,而队友还在就不能集中攻势,必须顾及全场,不能让他们找回桥洞那边去。援军得到那样的消息或许会来,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拖延时间。 既然如此… 他旋身后翻,整个身子腾空,竟是一脚踩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长刀作势就要去斩他的喉咙。对方立刻抬臂防守,不想江桦只是虚晃一招,刀刃最终划过了他的脸颊,带起一串血珠。只是小伤,但火辣的刺痛无比清晰。他条件反射地向江桦踏上的地方打去,但却发现这人居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在轻轻一点后马上再次跳起,落到下一个外围的人身上,如法炮制的同时摸出手枪打向最外围走神的人,一石二鸟。 从外部看上去,这个战法实在是有些惊人:他竟然是把这些人形原兽的身体当跳板,在人群之间左右跳跃,几乎脚不沾地。人们伸长了胳膊想去抓他,但他在每一个落脚点处都只是蜻蜓点水般停留那么短短一刻,凛厉的刀刃也只攻出一两招便转向了下一个目标,往往是被踩了脸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江桦的位置就已经变了。 但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了。他的活性放在这群怪物之间也只是平均水平,更何况这些人的愈合能力强得根本不像是这个活性度能拥有的,正面打是肯定打不过。就算他能凭借策略和技巧宰掉几头,也只是一时之计,而且在他杀敌的过程中,哪怕只漏掉一个人,让他跑回桥洞里去,那都是致命的打击。所以他干脆直接放弃了力量,专注于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在这时折其一指不如伤其十指。再不济,就算真要正面对打,也等找好了绝佳战场再说。 这么一来二去的,在一片群魔乱舞的手掌间,江桦看上去就像是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般,好几次眼罩人的手指已经碰到了他的衣襟,只要再往前探那么一寸他就要被抓住。但就是这么一寸的距离到最后就成了咫尺天涯,没多久这剩余的二十来个眼罩人就已经被他踏了个遍。他们狂躁地舞动着双手,追逐着这只难缠的猎物。 如果江桦放开身法脱逃,人群追逐不上,或许还能凭借生物本能选择放弃。但现在在他们看来江桦似乎永远近在眼前,再努力那么一点点就能够到,因此才保持着一股穷追不舍的劲头。但这一点距离被江桦完美地控制成了远在天边,人形原兽的精力完全集中在了他身上,再没人去理会桥洞里的队员,只想着赶紧把这个看起来唾手可得的蚂蚱给捏死。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此时的情景还真像是RPG游戏,打得还是抢怪猥琐流,就是那种冷不丁冒出来,每个怪都摸一下,把仇恨聚集到自己身上的方式。老玩家都知道,这种方式极其容易玩脱,战士吸引高阶怪仇恨又没有牧师加血那就等于送死。 但现在毕竟是现实,没有为了游戏平衡而造就的死板数据,江桦的行动力也不受什么限制,就这样保持着来回的蹦跳,引着这群被假想蒙蔽了判断的人形原兽一点一点地远离那个桥洞。他很有耐心地一个不落地试探过去,看着哪个眼罩人像是要走神就过去敲一把,效果绝佳。 看似混乱的大队伍,实际上在无意识间已经开始一米一米地向外挪。每一秒的时间在此时都好像被无限地拉长,他就用这样堪称疯子的方式,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地拉住了整个队伍。 大概每个人看到这一幕都会瞠目结舌,这种一失足就会成千古恨的方式不是任何固定战法能教的,唯一的解释大概就只有脑子抽风。不过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也许正是顶尖部队风格的体现,处于最高位的每个人都有点神经病。 耳后突然一阵腥风刮来,直窜入鼻。江桦余光扫去,只见一张熟悉的、带了一道刀疤的横肉脸映入眼中。他在身后的人身上借力一蹬,从刀疤头上翻了过去。与此同时,刀疤的一掌没有收住,重重拍在面前的同伴身上。那倒霉蛋霎时被拍得胸口凹陷下去,哇地一口鲜血吐出,倒在地上眼看是不活了。 他落在地上,横刀于前。刀疤的活性是高于他的,因此从最开始他就在有意地避开这个大麻烦,但现在看来,是不得不战了。 刀疤并没有因为误伤同伴有所动容,反而是因为没有命中江桦被激得更加烦躁。他转过身去,50%活性的眼中血色更深,冷冷地盯视着他。 第四十六章 江桦受创 江桦拔出了手枪,子弹的爆破力挡住了周围的几头跃跃欲试的人形原兽。他猛地踏地,长刀刀刃直刺刀疤的脑袋。但50%活性显然不是周围的喽啰能比的,对方以一种看起来几乎要扭断脖子的方式快速一低头,长刀只斩到了空气,连一缕头发都没削下来。 刀疤突前强攻,身上遒劲的肌肉起伏,带起一种奇异的肉体美感。江桦也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刀刃如风,化作一道虚影在刀疤身边连连回转。他的力量速度不如刀疤,那就用技巧来弥补。 两个身影交纵错身,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连着交换了数十次攻势后急速错开。刀疤退了几步助跑,刚要来一个扑击,却见江桦立时一回身,在身后想要夹攻而来的敌人膝盖重重地踢了一记。这头人形原兽立刻软倒在地,和刀疤撞了个满怀。 刀疤狂躁地甩着头爬起,显然已经不剩下多少耐心了。只是江桦在挡开了他那一扑之后,还得马上奔向另外一位左顾右盼的人形原兽旁边,继续蚊子叮似的在他脸上刺了一记,引得他回过头来追他。 在面对强敌的时候还给自己增加敌人无疑是自掘坟墓式的傻蛋做法,但他没别的选择。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也在思考对策,就像他刚才使用人肉盾牌那样,力求两边兼顾。 刀疤的智商比起其他人很明显高了些许,至少在和他对撞了几番之后懂得转圜,但也就仅限于此了。而且这家伙有着领头人特有的目空一切,完全不顾及旁边的同伴,只是一个劲的横冲直撞,要泄被他戏耍的这股怨气。 也许这家伙单独行动就是一个突破口… 他的目光落到了旁边的大桥的残骸上。8mm口径手枪虽然还不够一枪爆了这些人的脑袋,但从刚才利用桥板堵住洞口来看,对钢筋水泥造成的创伤还是很可观的。大桥另一头的残骸还有一些石板,个头不小,从高处落下的话冲击力很可观。如果他能通过一些操作再落下一块水泥板的话… 他当机立断,向残骸边冲了几步,掏出手枪重弹连发。称不上百发百中,但耐不住目标面积大,果然就有一块巨石被击得摇摇欲坠。枪声似乎唤起了身后人群不愉快的回忆,让他们的脚步更加快了几分。江桦也不得不暂时放弃,重又拾起刀,重复着将他们聚拢到他算好的范围内。 刀疤见久攻不下,怒吼了一声,脑袋一勾,后肢发力,竟然直接撞开了同伴,直直向他对冲而来。势头根本不像人体,简直是枚火箭。但这正中江桦的下怀,他向后一跃,精确地计算好了刀疤的速度。在他落入陷阱前的一瞬,手上火枪炸响,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石板被打碎了边缘,在冲击力的作用下终于支撑不住,从高处直坠而下。 阴影笼罩在了刀疤健硕的身体上,他抬起头,猩红瞳仁终于露出了些许惊色,尖尖地怪叫一声。重达千斤的水泥板再加上下落的冲击力,就算是没死也得给砸个生活不能自理。只要铲掉这个最棘手的目标,剩下的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野兽也只是一盘散沙而已。 江桦有了计划,刀疤的怪叫还声音未落,他已经跳向另外一侧,发起了第二波攻势。但在他落地的一刻,那原本还在原地手足无措的人形原兽突然眼神发直,忽地跳起身猛冲而来,他一转刀刃就要迎击。但出乎意料的,对方根本不理会他这个“猎物”,看也不看地从他身边急速掠过。接着身子一拱,扑到那眼看就要砸到刀疤身上的水泥板下,以身为盾,硬生生地将那水泥板给挡了下来! 这行为根本一反常态,超出了原兽智力的范畴——无论什么形态,原兽只懂得保护自身,绝对不会讲什么相亲相爱的原则!事实也证明这些喽啰的气力根本扛不住这样的冲击,那冲上去的人形原兽被压得骨骼尽碎,立时血花四溅,水泥板下传来惨烈的哀鸣。 死里逃生的刀疤却是轻松一滚脱离险境,神情平常得就像刚刚不过是喝了杯水。他甩了甩头,重又站起身,脚下加力,同样发起了第二波攻击。 江桦也没有料到这突然的变故,既定的攻势用老,刀疤却已经冲到他面前了。他这个角度并不适合迎击,只得换了个方位以退为进。他跃起身险险地避开这火箭炮似的冲击,就要再次回跳。 但就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清晰地看见刀疤那张漠然的脸上,竟是流露出一丝捕食者残忍的笑意。 一阵劲风从他的脸边刮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侧头看去,顿时瞳仁骤缩:在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有三四个人恭候在他的落点上,探手欲抓。他如果扭身强行改变落点,那么就会直直撞入刀疤的罗网。 三面包围! 这违背了他的计算!他对于场上每个人的运动规律都已经摸了个大概,自己的每一次移动都本应该恰好能擦过他们包围的边缘。按照原计划,这些没脑子的家伙应该还在几米之外打转,可他们就是忽然脑子集体抽风似的摆出了这个完美的围捕队形。 江桦额头见汗,之前摔车的时候刀疤似乎也发挥了核心驱动的作用…难道说,这里的人即使没有策略,却可以完全按照领头者的心意来操纵,一切以他的攻击为核心么? 原来这些人形原兽虽然没有意识,但刀疤却有能号召他们的“坐标”般的能力。可…他们从头至尾没有一句语言交流,刀疤是怎么做到的?! 他发觉到了自己的失策,可已经来不及了。身在半空中没有借力点,再怎么说也是活动力有限。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已经隔开了生死的距离。 恭候着的两三人一个前扑,狠狠扯住了他半边身体,就仿佛被巨大的铁钳夹在当中,肌肉像是要胀裂得炸开来。他点地之后立即回身一刀劈下,想要抢时间割断他们的手筋。但刀疤在几乎同一刻就已经飞身撞了上来,趁着他侧身躲避的一刻,身后的几人借着惯性,手狠狠向下一沉,上千斤的巨力左右开弓,在顷刻间将他的手臂扭绞断裂! 锥心剜骨的剧痛从手臂处传来,像是闪电般直刺大脑,饶是江桦也忍不住痛呼了一声,整条左臂顿时失了气力,手上军刀当啷落地。连旁边观望的队友看到这一幕,心脏都几乎漏跳一拍,那几个臂力超百斤的人同时发力,连一根铁棍都要被折断,血肉的身体怎可能遭得住? 往日里骁勇的狼巢队员此刻都呆如木鸡:若是连这个最接近怪物的人都要落到如此下场,还有谁能挽回现在的局面? “这是...要顶不住了?”有人手指抵着扳机,脸上汗珠淌下,“居然这么快...” “那帮畜生好像也像原兽那样喜吃人肉,应该还能拖个一两分钟。”队友说着,“趁现在把能准备的都准备了,别浪费这时间。” 其他人点了点头,纷纷低下头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去了。他们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脸,也因此没有注意到,角落的某个人始终都没有发言,只是不停地摩挲着手上的枪,留下汗津的痕迹。 此时外面的战场已经进入僵局。 江桦死死地咬着牙,勉强守住了神志。扭转还在继续,他感觉到这群畜生仍在发力,要把他拖倒在地然后五马分尸。他在模糊的视野和意识间伸手去拔绑在腿侧的短刀,但旁边的刀疤马上不死心地奔了上来,炮弹似的重拳直面而来。 肌肉撕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距离仅仅几步之遥的军刀此刻却是天涯海角,再没有一点手段。模糊之中意识开始远去,某个想法却愈加清晰:也许他今天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想法,但此时他却少有地感觉到了恐惧。说来可笑,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脑子里的居然还尽是家长里短:他死了小竹怎么办?九岁的小孩根本没能力照顾自己,更何况她那个性格比起其他人更无法适应这个世界,离开他只会跌回原本的深渊里去。再进一步,她身上的原兽细胞要是引来其他人觊觎,没有他的保护的话… 逆势之下还走神本是大忌,但此时他凭着“绝对不能死”的一股劲头,竟是徒手爆出了惊人的力量,探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刀疤的重拳,整个人都向后一倾,但就这么硬生生地顶住了活性度足足比他高10%的携带者的攻势! 眼前那双红瞳中闪过了一丝困惑,但显然没有打算因此放过他,改直撞为拧绞,又有几个人在刀疤的号召下冲了过来,死死地钳制住了他。 江桦动弹不得,只听见骨骼摩擦的咯咯响动伴随对方的使力传入耳中,声音令人牙酸。这个情势下越是使力,就反而越是帮了对方的忙,自己把自己的手整个拧下来。 一声枪鸣突然撕裂了空气,在他耳边炸响。就在同一时刻,缚着他的大力居然奇迹般地松懈了些。他尽力驱散眼前的黑暗,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王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跑出了桥洞,暴露在了敌人的目光之下。他显然看见了那几双骇人红瞳的焦点已经定在了他身上,握枪的手都不稳起来,但却仍端枪向前,漆黑的枪口冒着青烟。 第四十七章 渺小人类的傲慢手掌 “退后!”他想也不想地冲王庆大喊。这是属于怪物的战场,普通人强行闯入根本只是找死。 “都说了别他妈的玩英雄游戏了!你以为你谁啊!”王庆说话的时候语气都在抖,却还有心思朝江桦回喊,“在这的人本来该听的是我的命令!” 江桦这次却好像真没什么能反驳的了,王庆的那副神情复杂得让人发愣:他明明已经怕得要命,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在颤抖,但枪口却仍对着那些明知根本不可能战胜的敌人,真正的装腔作势。 “你会死!”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喊了这么一句。 “说得好像你不会似的!知不知道在狼巢死队友是最重大的失误!你还想让我再失误一次?!”王庆还在吼,人形原兽的目光尽皆被他吸引,就仿佛发现了可口的盛宴。刀疤低吼了几声,周遭人们眼中的红光更盛几分,探手向前,架势如同丧尸入侵。 王庆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的路已经被截断,红光闪烁的眼睛在他周围亮作一团,明明是白天,却像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被恶鬼凝视。 “王队!”有人在桥洞里冲他大喊,但又唯恐惊动了那边的人形原兽群,喊到一半便闭上了嘴。 谁都没想到王庆这么老练的人居然就能犯这么幼稚的错误。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不为所动才是最佳策略,但这位分队长居然就敢逆大道而行,为了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队员的性命,去干这么一番完全是送命的蠢事! 人形原兽群毫无保留地逼了上来。连江桦都已经败退下阵,没人怀疑王庆几分钟后的下场会是什么。 但他这一番飞蛾扑火到底是有了些作用,让人形原兽的力量松懈了那么一刻。江桦抓住这个瞬间,用脚尖挑起掉落地上的军刀反握手中,向身后的敌人狠狠地一刀刺下。刀光如电,深深地钻入了对方的眼窝,他感觉到鲜血蔓延在指尖,伴随一声尖锐的惨叫。趁着对手吃痛松劲的一瞬间,他发狠地一挣,总算是抽出了被缚的手臂。 臂骨肯定是断了,软踏踏地吊在身上,整个小臂骇人地扭转了超过一百八十度,失去了固定后它只是轻轻地一晃就会带来刺骨的剧痛。他闪了个趔趄,将将稳住身形,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刀疤已经气急败坏地堵了上来,像是很不满意手下的做事效率,亲自一拳直直向他而来。他侧刀格挡也只是避免了被正面打中,退了几步险些栽倒。环视周围,才发觉自己也已经处于包围之下。 “别…别过来!”王庆惊惧的喊声传了过来,一看就发现他已经被一群骇人的红瞳团团围在当中。似乎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多蠢的决定,徒劳地挥舞着那只打空了子弹的手枪,像是这样就还能阻止这群没有意识的杀戮者。 此刻他的表情已经完全配不上他平时的骄傲——那是多恐怖绝望的表情啊,大概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如现在这样,像蝼蚁一般被碾为尘埃。他也有家人孩子,在他们眼中他是顶梁柱和骄傲,但现在连一声道别都没机会说出。 江桦眼中的红芒已经开始涣散,虚汗混着血一个劲地向下淌。原兽细胞对身体的消耗极大,而他离全盛状态还差得远,眼下这情况正是到达极限的预兆。 这个关头他满脑子想的居然还是小竹——不仅是眼前的这些人,为了女儿他也得命令自己不能死也不能退缩。但现实是他已经耗尽了气力,连抵挡活性30%的眼罩人的进攻都显得力不从心。 模糊的视野之中,他终于力不从心站立不稳,抓着刺入地面的长刀才没有倒地,抬头一看,人形原兽猩红如血的双瞳已近在咫尺。在他身后,王庆已经被人群抓住了身子,发出绝望的哀嚎。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怎么还会这么没用!! 都是本来不应该与这些有联系的无辜的人,但他却…谁都救不了。 就连等着他回家的女儿也要落空。 什么承诺都没能达到… 全部都… 雷鸣般的吼声突然从顶头袭来,掀起了猛烈的飓风,周围稀疏的树木险些被连根拔起。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巨大的投影从天而降,就像鹰隼从云层中俯冲突击地上的鹿群,带着满地的沙尘腾起飞旋,几乎剥夺了整个视觉。 空地上的所有人都被剧烈的气流带的翻倒在地,人群刚刚构建好的包围圈四分五裂。江桦忍痛翻身看去,只见一架银灰如铁的战斗机在半空中拔起盘旋,留下白墨似的尾烟。 毫无疑问刚才的飓风就是它带来的。只是看着尾烟的轨迹,就能判断出一件事——这飞行员一定是个疯子!对于大部分战斗机而言,离地距离100米以下就已算是超低空飞行,可这架飞机方才竟然从离地不足五米的地方高速掠过! 这个操作的难度不算很高,大概也就是在死神肩膀上蹦迪的水平。那种飞行速度,只要飞行员握着操纵柄的手小小地痉挛哪怕一下,就绝对是机毁人亡的结局,连弹射的机会都不会有。 但这个神经病就这样做到了!而且这么个禽兽级别的操作的目的,还仅仅只是为了试探! “这…这…”王庆从一堆横七竖八的眼罩人中爬起身,还没从这样的变故中缓过神来,就见江桦已经踉跄着起身,不忘顺手将刀刺进旁边挣扎的人形原兽的眼眶中,喘着气道:“快走,这是提醒,剩下的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啊…啊?哦…”王庆还没咀嚼明白这话的意思,就见江桦抹掉脸颊的血想要站起身来,却摇摇晃晃地像是脱力,赶忙冲上前把他往隐蔽处拖。人群才刚起身要追,战斗机便又一次戏弄似的滑下来又一次把他们掀翻在地,然后再拉起到几百米的云层中。明明几百米的高处应该根本看不清地上的情况,他时间却掐的极准,每次都正好挑在人形原兽群将起未起的时候扑下来,将这些人形怪物玩弄于鼓掌之间,简直是禽兽中的禽兽。 “不是我们的事?你这么确定这一架飞机就能应付了?”王庆还没从敌人变态强度的威慑下抽出来,将信将疑地问着。但看江桦脸色煞白的样子也就不多问,赶紧向安全地带转移而去。 江桦确实是差不多透支了,实在是说不了话。但他余光所及仍然能看得见那架战斗机的英姿,心里也早就有了回答。 确不确定? 当然确定! 他从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架飞机——名为“狼耳”,最高时速可达四马赫,全弹挂载模式下攻击方式从重型导弹到超速机枪应有尽有,最顶尖的超级战斗机之一。由于速度太快等一系列原因,理论上来说它飞行时的扭转力已经超出了人体能承受的极限,别说普通人,就是活性稍低一点的携带者来操作的话都有被扭断颈骨的风险。所以全世界也只存在这么一架,专门为超越极限的变态而设计。 因此,这架飞机从始至终,只会有一位主人——白狼队员,任天行! 第四十八章 狼群出洞 人形原兽们似乎被“狼耳”激怒了,在他们没有智力的眼中,这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银色飞鸟不停地飞起落下。他们挥舞着手臂向天上跳跃抓取,像是要把飞机从天上抓下来揉碎一般。 这当然是野兽般的愚蠢行为,就算他们的跳跃能力真能跳到五米的高度,想要碰到这架时速保持在几百公里的战斗机也是妄想。他们蹦跶了半天,也只吃了一嘴“狼耳”带起来的飞灰。反倒是这一耽误,江桦和王庆已经逃出包围圈躲进了掩体之中,让他们尽皆暴露于“狼耳”的攻击范围之下。 高射机炮突然喷出火花!凛厉的弹雨几乎没有间隔,如一把无形的利剑切入人群之中!登时血花四起,只要中弹就不止一发,而是笔直的一排!许多人的身上出现了蜂巢一般粘连成片的弹孔,就算他们可怕的身体素质让他们并不会轻易被这普通的攻击毙命,但这也就意味着子弹始终留在他们的身体里与肌肉黏连在一起。他们的眼罩被打掉了,露出里面狰狞的红瞳。因为满是血丝,几乎连整个眼白也变成了红色,就像地狱中煎熬的恶鬼。 “狼耳”的攻势没有停止,它用一种根本无法想象的操作手法在接近一马赫的高速下急转,完成了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三百六十度大回转,连带着喷出的弹雨也不可思议地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弧形,就像一朵烟花在空中绽放,弹幕呈螺旋状突入人群,又是引起了新一阵的惨叫声。 按航空机炮的射速,弹药往往是不够用的,实际上在两个大转之后,也确实已经出去了几百发子弹。攻击地面目标本来就不是个容易活,精度难以保证,但“狼耳”这两转下来,整个平地已经被血染红,基本每头人形原兽都已经处于一片血泊之中,愈合能力帮他们修复着身体创伤,同时也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飞行员显然是个仁慈心肠,看不下他们受这活罪,准备给个痛快的。在航空机炮打空的几乎同一瞬间,机舱就已经打开,高射机炮被切换为小型空对地榴弹。“狼耳”一不做二不休,似乎连瞄准都没瞄,榴弹就已经飞射而下,不偏不倚正好撞入人群。爆炸的黑烟直冲而起,伴随着像是要震碎耳膜的爆裂蜂鸣,人群被点燃了,身上的皮肉脂肪噼噼啪啪地燃烧,在火幕中徒劳地挣扎。 “这也太…浮夸了吧?”队员们看着这一幕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他们都不怎么了解战斗机,但也知道空对地不是个简单活。而这位飞行员完美地控制了攻击范围和威力,在不伤及队员的情况下,只几分钟的时间,刚才还耀武扬威、似乎不可战胜的敌人已经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狼巢居然为他们小队派出了战斗机!这实在是个超出想象的荣幸之事。当然,这还只是他不知道这架飞机的真正身份。要是知道飞行员是谁,恐怕饶是黑狼部分队长也得乖乖跪下。 才刚想到这里,就见“狼耳”机尾优雅地一摆,结束了低空飞行,直冲向云层里去,没多久便变成一个小点不知所踪,留下一地还没熄灭的火焰。二级种不受到达格金属的干扰就很难杀死,实际上现在大部分人的确还没有死去,但也已经在地上哀嚎着打滚,整个身子烧的如黑炭一般,看起来能修复好的几率微乎其微了。 黑狼部队员们看着这一幕都傻眼了:这叫什么意思?来了就打,打完就走,挥一挥操纵杆不留一片云彩? 不会这飞机只是路过顺手把他们给救了吧?然后装了逼就跑?这么刺激的吗? 当然,这么大场面的活儿显然不是巧合。“狼耳”前脚刚走,另外一辆运输机后脚就已经到了。机舱门打开,几个打扮的跟野战队员似的汉子跳了下来,手持重枪指向人群。即使敌人已经半死不活,他们眼中仍流露着谨慎,报告道:“‘狼耳’作战成功,确认目标威胁解除。” “这是…”王庆的眼睛睁大了。作为分队长他知道一些狼巢内部的划分,也知道他所在的黑狼部之上,还有着一些不明示招人要求的神秘存在,被人称之为是“灰狼”和“白狼”。白狼完全是传说一样的存在,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是灰狼也只是平日里擦肩而过,点头之交而已。现在他看着这些人衣服上灰色大狼的纹章,战斗状态的神秘组织突然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难免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报告伤亡情况。”站在领头位置的孟长桥向这边瞥了一眼,命令道。从那副架势就能看得出,他在这一群人中绝对是领袖级别。而放在整个灰狼部当中…或许也一样! “啊…是!”王庆赶忙站起身来,“小队共七人,一死一伤,雇主没有事。” 孟长桥露出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惊讶:“这样么…你们这次执行的是保镖任务?” “嗯。”王庆点头,“雇主的话…” “不用说了。”孟长桥打断了他的话,直接向里面的钱胜一指,“把他带走。” 旁边的人没有丝毫犹豫,冲上去直接就把钱胜摁倒在地。几位黑狼队员还没反应过来刚才还在拼命保护的雇主突然就被这么抬走了,孟长桥就已经走了进来,向王庆道:“辛苦你们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吧。飞机在那边等你们,赶紧把伤员送医院吧,你们也好好休息休息,报酬由组织赔给你们。” “谢谢了。”王庆也不含糊,招呼着精疲力竭的队友们迅速上了运输机。江桦本应该是和他们同坐一架的,但王庆察觉到了队员异样的眼神,显然还是心有顾虑,最后还是将他单独安置在了另一架飞机上。如此情势下,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这种情况下也没人还有心思寒暄了,孟长桥只是交流了这么几句,连看都没多看几眼。只是在王庆扛着伤员从他身边经过时,他才稍稍地怔了一下,只觉得那位伤员的样子有些…眼熟? 他没认出江桦,江桦可是全然看清了他:孟长桥,第一代原兽细胞携带者,灰狼部队长。在携带者的圈子里,能达到70%以上活性的顶尖高手全部被收编进了白狼之中。而在这之下,未能达到这个活性的大部分携带者就交给了灰狼部。比起大熊猫一般稀少的白狼,他们更是细胞携带者这个大集团之中中流砥柱般的存在,而作为队长的孟长桥更是有名的工作狂人,绝对坚实可靠。单论组织管理能力的话,就是他也自愧不如。 他看见灰狼部的队员已经团团将场面围堵起来,再没有什么威胁,心上那根弦这才彻底松了下来,在体力透支之下,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劫后余生之夜 江桦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担架上,是被晃醒的。运输机上设施很齐全,紧急用的担架和药品自然也缺不了。他想坐起身来,却只觉得被扭断的肩膀疼得简直像是发了疯,稍稍一动就是一阵眩晕,也只能乖乖躺着任医护人员把他给抬进医院里。 原本只是普通地看个骨折,但医生一翻他的病历本那是整个人都惊呆了,当即把他臭骂一顿,说小半年前才出院的重病号都不知道爱惜爱惜自己,这就又把自己搞散架了,你觉得没事我们医生还心里苦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医生给他肩胛骨复位的时候手法好像更粗暴了一点,骨头回到原位时的疼痛让他几乎浑身抽搐,死忍着才没吭声,坐起身来的时候全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医生们看着他都面露惊讶,肩胛骨复位的疼痛能让一个彪形大汉昏死过去,这人居然能忍着不喊出来,也真是在ICU捶打了一年多的好汉。 然后就是不能免俗地打石膏上夹板。江桦瞅着他们把绷带一圈圈给自己缠上来,估摸着自己离粽子可能就差一层米饭了,眼看这天色就要黑,这样去见小竹恐怕会吓着小家伙,于是举手提问能不能不打夹板这样他套层衣服或许还能藏藏。结果就见那主治医生眼睛一瞪,山羊胡子一横,拍着桌子表示这种伤势你还想藏咋不去上天呢,训得江桦也只能认怂。 他算是真败给医生这职业了,只觉得如果原兽细胞还能吸收负面情绪的话,他这几个月的努力都要被抵消干净了。 比起他这种麻烦的病人,其他队员的情况显然好得多了。剩余的五人基本都只是皮外伤,要做的也只是些简单的包扎,没有多久便处理完毕。 但也就在同时,所有人都得到了特殊面见的通知。他们被领到另一间治疗室,坐在几张一看就很舒服的沙发上,面前是一张桌子,放着记录用的录音笔和纸张,三四个人围绕着桌子坐着,面色和蔼。 王庆看到了他们领口处的灰狼标志,顿时肃然起敬:“留下我们还有什么事吗?” 灰狼队员点了点头:“嗯,打扰你们休息非常不好意思。不过甲级任务求援的先例比较少,我们也需要做些相关记录。你是组长,可以把这次情况简单说一下吗?” 王庆点头:“这个自然。” 说这种事自然是很认真地,他下意识地就挺直了身子,端坐在沙发上。不想灰狼队员一见他这样,反而站起身来:“不用这么紧张,深呼吸,放松点。把过程说清楚就可以了。” “那就恕我失礼了。”王庆不明所以,也就按着他说的,靠在了那软软的沙发上,“开始接到任务的时候,写明了只是护送,我们就用了七人车队的队形…” 那人说着让他放松,自己却始终保持着全神贯注。听他说话时手上的笔始终未停,一时屋中只剩下了几位队员的讲述声与笔尖沙沙的摩擦声。 与这其中看似轻松的气氛相反,就在一门之隔的屋外,几名守门灰狼队员却是无一例外的神情严肃。 “这些普通人居然会在任务中碰上除‘灰狼’和‘白狼’之外的携带者,还与之作战…”有人自言自语一般地低语,“如果情报外泄可就麻烦大了。” “这才是让他们来的真正原因吧。”在他旁边的队员看向门内,“那几位都是催眠专家,手法是微不可察的。经由他们的治疗,这些人只要今晚睡一觉,明早起来就会忘掉所有与携带者有关的事。” 守门人点了点头:“所有人都已经来了?” “除了一个死的,和一个重伤的,剩下的都在这里。” “死者家属方面呢?” “已经有人去抚慰了。” “是么…”守门人轻叹一声,“真不知道算是天灾还是人祸。” “人死不能复生,还是管好活着的吧。” 虽然这么说,但当几个人准备回去找那位重伤员的时候,却被告知人已经跑了。 江桦到最后还是顶着主治医生的威慑提出不住院回家调养,和那比原兽的红瞳还要恐怖的目光对视了几秒之后,主治医生实在拗不过他,也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说你爱咋咋地好自为之吧,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治不了等死吧”的无奈。万万没想到这行为堪比放虎归山。 因为这一番和医生的拉锯战,江桦急匆匆回到南淮区的时候已经有些误了学前班的放学时间了。虽然小竹这段时间性格已经好多了,但留她一个人总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几分钟后,当他看到小竹时,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虽然大班的孩已经走光,但小竹身边却仍然坐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小脸很圆,看着有些憨憨的,和小竹坐在一把椅子上,一起翻着一本图画书,两人都很是专注快乐的样子,小姑娘不时就会和小竹说几句话,小竹虽然还有些害羞,但显然有朋友的快乐压倒了这些,两个小家伙相谈甚欢。 但这份属于孩子的快乐很不幸被江桦的到来打破了。小竹见爸爸来接他了,有些抱歉地站起身来,向朋友说:“我爸爸来接我了,明天再一起玩吧。” 小姑娘很是委屈:“你这就要走啦?再玩一会也没关系的吧?” 小竹看着她那副神情,也有些不忍心拒绝,只能回答道:“那我去问问爸爸。” 但当她向江桦跑过来,看清了江桦手臂上缠的绷带的时候,样子真是吓得不轻,瞬间把玩闹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救火似的冲过来,急急问道:“爸爸你怎么啦?!是坏人打你了吗?!” 江桦看她那副如临大敌的神情,好像自己不是断了一条胳膊而是中了一梭子弹,当即也是有点慌,只能道:“没事的,只是小伤,休息一阵就好了。” 这捉急的表达显然不足以缓解眼下的情况。小竹虽然有所相信,但还是抬起眼睛,满眼的心急火燎:“爸爸你还疼吗?是不是很疼呀?” 在她的认知里,以前只是手指头割破了一个小口子,包了一手指的纱布,就已经很疼了。那现在爸爸整个手都缠了纱布,该有多疼啊! 江桦刚想回答没事,就见小竹已经凑了上来,朝他缠着绷带的手上哈着气,一边吐气一边轻轻说:“爸爸,我给你吹一吹,吹吹就不疼了。” 江桦看着她小脸上那副认真的神情,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任着小家伙折腾。好不容易等到小竹稍稍放心了一点,陈老师却是迎出来了。一见着江桦这样,马上就惊叫起来:“诶呀!你这怎么搞的?伤这么严重?” 江桦真是被这神补刀给扎心了,为了避免陈老师继续连击再惊着小竹,赶紧道:“没什么的,就是摔了一下。” 这拙劣的撒谎技术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陈老师自然也只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但还是说道:“那你可得好好养养,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嗯。”江桦一边应着,心里也开始盘算。以当前他这个原兽细胞活性度,恢复速度应该能达到普通人的七八倍。虽然这种比起皮肉伤,脱臼的恢复可能要慢一些,但按理来说应该也就半个多月的功夫,耽误不了多少事。 这时和小竹一起玩的那个小姑娘却也已经跑了过来。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江桦,只是兴冲冲地问道:“怎么样?你爸爸同意了吗?” 小竹摇了摇头:“对不起…爸爸受伤了,要回家休息的,改天再玩吧。” 小姑娘圆圆的小脸上顿时露出了无法掩盖的失望,但也只能点点头道:“好吧…那你一定要来呀,不然都没人和我玩的。” “嗯,我会的。”小竹也给出了承诺,和陈老师打了招呼,便牵着江桦的手踏上了回家的路。 江桦看她的眼睛还是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受伤的胳膊,也是一阵不是滋味。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想起还有转移话题这一招:“和你一起玩的那个女孩子,是朋友吗?” “是呀。”这招还是挺有效的,小竹果然就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了,“巧巧是昨天刚刚来这里的,我们两个人一个班。” 第五十章 乌鸦反哺 江桦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大概弄明白了这个叫作巧巧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她比小竹小了两岁,但在这学前班里依然算是大孩子。父母好像是做生意的,平时工作忙,也就没什么时间照顾巧巧,只是将她留给保姆和幼儿园。巧巧本来脑子就有点不灵,爸爸妈妈也没时间了解情况,给她针对性地做些训练什么的,结果就是去了小学后完全跟不上,念了一年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暂时休学,找了这教基础的西苑学前班突击补习,倒是和教育空白的小竹不谋而合。 巧巧虽然有点呆呆的,但从小竹的话里判断,小姑娘的人还是很热情很善良的,看着小竹一开始不敢和她交流也完全不在意,遇到什么问题都来问她,拿到图画书和玩具也都招呼着她。小竹长这么大好像也是第一次体会到拥有同龄朋友的快乐,虽然还是有些怯生,两天下来也愿意和巧巧一起玩了。 江桦听了很是欣慰。他原本还在担心小竹这性格完全不敢主动去找朋友,以后到了社会上总要被孤立,没想到船到桥头自然直,问题迎刃而解,实在是一个好消息了。 坐在车上听着小竹事无巨细地讲着和巧巧的日常,江桦也彻底地放松下来。这一放松,他便觉得一阵困意悄悄发酵,听小竹说话也有些走神了。一开始他还想着可能是今天情况特殊,神经紧张过头了,可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没有多少好转,反而愈演愈烈,困倦很快就转成了晕眩,连太阳穴也隐隐作痛起来。 他开始有了些不详的预感,只觉得身上似乎也开始使不上力了。一摸额头,指尖顿时传来灼烧似的热度。 不会吧…他心里嘀咕着。 小竹似乎也察觉了他的异样:“爸爸你怎么啦?是累了么?” “还好,没关系的,你继续说。”江桦这么说着,眼前景象却已经有点模糊了,车上的人影甚至出现了重影。他也不知道一路是怎么过来的,直到下车的时候一个不稳差点摔倒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小竹向来敏感,看到他这样也很快就明白爸爸身体有些不对劲,马上就不再多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拉着他的手。好不容易撑到了家,江桦抱着最后一点侥幸心理量了一下体温,然而体温计可不听他的,水银柱明明白白地推到了39.4度。 发烧本来就是免疫细胞对抗病原体、或者身体自我修复的直接表现之一。而如果把普通的人体细胞比喻成士兵的话,那么原兽细胞无疑就是高达了。固然,在携带者受伤时原兽细胞会赐予其远超常人的愈合能力,但这强行加快速度也就同时意味着常人承受的生理反应会在携带者身上被放大数倍。就像现在,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就是因为身体坑爹的机制,烧到了这个程度。 这种情况倒不会有什么大事,但吃药也没啥用,只能靠自己扛过去。 他有点郁闷。以前他的活性还在巅峰的79%时,也受过些伤,虽然大多没这次严重,但也基本没出过事。说到底他的身体素质比起之前还是差了点,而原兽细胞活性提升的速度快的不正常,适应的速度赶不上提升的速度,才会搞成这个样子。 距离回归还是需要时间啊。 只不过现在他没空想这个了,愈合修复产生的高烧从来都是直冲四十度,持续时间也是长短不定的,连躺好几天并不少见。他也说不好自己接下来会烧多久,只能趁着现在还有点清醒意识的时候把该干的都干了。 他把小竹叫来,给她一一指好冰箱里的食材,又简单地教了一下:“微波炉按这个按钮就能打开,肉类高火五分钟,菜中火两分半,饭中火四分钟…热的时候不要靠的太近,用完之后一定记得把电源关了。注意安全,如果能叫醒我就让我来,知道了么?” 幸亏他平时有屯粮的习惯,那种一加热就能吃的速食食品买了不少,对于小竹的饭量而言这些已经足够了。小家伙很聪明,电子产品什么的一学就会,几个按钮自然也是一遍就记在了脑中。江桦还有些不放心,强撑着看她都自己操作了一遍才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沙发床上,几乎是刚挨着枕头,便死死地昏睡过去。 他烧的混混沌沌,原兽细胞携带者也没法避免生理反应带来的不适,多年以来遇到这种情况从来只是靠睡来撑过去。脑袋阵阵发炸,身上也是忽冷忽热。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好像变得很远,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半昏半醒间,他感觉似乎有一只冰凉的小手摸上了额头,似乎还伴随一声小声的惊叫,紧跟着的是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然后就有什么湿气很重的东西糊在他头上,感觉凉凉的。在体温的炙烤下那股凉意很快就被蒸发干净,但很快就被取走,没多久额上新的凉意就又反复而来。 他觉得舒服了一些,微微睁开了些眼,模模糊糊地看见小竹手上拿着她的那块小毛巾,沾了凉水贴到他额头上,乐此不疲。大概她也是根本不懂发烧应该有些什么具体措施,只觉得爸爸生病了,就学着印象里的样子给病人脑袋上铺上湿毛巾,一遍一遍反复。 他看着那小小的身子不停地跑来跑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尽力开口喃喃道:“很晚了吧?不用管我了,你去睡吧。” 也不知道他这小声的一句有没有被小竹听到,小竹有没有回答他也没听清。反正结果就是她并没有停下,只是用这最简单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方式,提供微不足道的一点照顾,蹬蹬蹬的跑步声隔一会就会再一次响起。 江桦实在是烧得厉害,听着这持续的蹬蹬声朦胧地又睡了过去。这一次睡得却是格外安稳舒适,迷迷糊糊间,仿佛自己所在的并不是家里的沙发床,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滩上。夜风送来怡人的清凉,头顶着星空,海潮的声音如同柔和的小夜曲。白色的小女孩坐在他旁边,看不清她的脸,只有快乐的笑容清晰可见。她似乎在说话,声如银铃,语言却模糊不清。 只剩下一种感觉:夜深了,很安心。 第五十一章 在家就会很安心 江桦这一夜真是睡得很沉,生物钟也被烧坏了。直到手机催命似的响了半天,他才迷迷糊糊地醒转接起来。 居然是陈老师打来的:“是江一竹的爸爸吧?诶呀总算联系上你了,今天小竹没来上学,也没提前给个消息,我这打电话打一早上了都没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啊?”江桦愣了一下,赶紧爬起来看了一眼表,这一觉从晚上六七点钟睡到快第二天中午了。昨天他烧得厉害,光是想到了生活上的问题,居然就把小竹要上学的事给忘了。 “对不起,出了些小问题,耽误了。”他只能这么含含糊糊地解释,虽然解释了跟没解释一样。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唉,我昨天看见了的,听声音你身体也不太好吧?孩子妈妈没时间接送么?算了,今天就先干脆让孩子休假一天,明天再来。” “我明白了,谢谢。”江桦说完电话就已经挂了,陈老师倒也是个爽快人,没寒暄太多。以他现在这情况,再让他去和人侃日常打太极,那简直是要他命了。 这一挂断,显示屏上的消息提醒顿时就全都涌入了眼眶,一早上一顿夺命连环call他居然都没听见,消息显示未接电话足有七八个,除了陈老师还有另外一个陌生号码。他正想打回去,却看到对方发现自己不接之后就已经放弃,直接一个短信打过来了。 “我是王庆,谢谢你昨天救了整个队伍。我和其他人已经商量过了,这次的雇金全部归你,已经转到你卡里了。医院那边的报告我看了,你得休息一阵,假我已经批下来。之后也许会有新的更适合你能力的工作,到时候都会告诉你。这救命之恩我不会忘的,再次感谢。” 他一翻短信,果然就看见一条入账提醒,显示七十万已经到账。王庆这人还真是言出必行,这么丰厚的雇金直接就放弃了,这么年轻就爬到顶层看来也绝不仅仅是靠他的老爸。 身上还是有点虚,但比起昨天晚上那火烧火燎的感觉已经是好多了。他撑着身子想坐起来,结果刚一抬头,一块小毛巾就掉了下来,糊了他一脸。 他把那块还带着些许水汽的毛巾抓在手里,这才隐隐约约想起来昨晚烧的最厉害的时候,好像总有人把这块湿毛巾敷在他头上。低头一看,就见小竹蜷成一小团拱在沙发床的小角落,睡得正沉,小脸上的疲惫很明显是熬了夜。 很明显这都是她的杰作。江桦昨天烧的厉害,也不知道小家伙到底跑来跑去到了几点。看她这样子,应该是实在累了,想坐着歇一会,结果太困就这么睡着了,身子从椅背上划了下来,才成了这样缩成一小团的样子。幸亏这两天回温,她穿的也多,这才没冻着。 虽然这么想,但江桦还是第一时间就把被自己体温焐热的被子给她盖上,这才爬起来连灌了几碗水,颇有当年武松豪饮的气概。 测体温的结果让他很是惊讶,昨天他应该烧到了四十度左右,但这才睡了一晚上,就已经基本退烧,之前都没这么快的。医生的解释是他这人就是倔骨头,无论病成啥样,神经都还是紧绷的,睡觉都恨不得睁着一只眼睛,自然休息不好。他为此尝试了不知道多少种放松的方式,比如听音乐和按摩什么的,均惨烈收场。 结果昨天这一夜,却是歪打正着,让他继植物人的状态之后,难得地放下所有戒备,彻底放松地睡了一晚? 唯一的解释也就只有这次他是在“家”里的。不是单单的一座房子,而是小竹为他带来的。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给予他超出想象的事情了。就比如活性度,他稍微一测又是一惊,一个甲级任务加上这一夜,居然向上狂飙了3%还多,直直逼近50%大关。虽然代价很大,但他也确实很多年没有像昨天那样紧张,也没有像昨晚那样安心了。 他轻轻坐在小竹的身边,就像几天前她做噩梦时一样,也不叫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摩挲着她柔软的小手。昨天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而在最接近绝望的时刻,他想的居然还都是女儿。 他不是第一次干玩命的行当,但有这种感觉还是头一回。 只是为了这个小家伙,也要好好活下去。 就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生命的意义不那么大义凛然又如何?只是为了这个就足够了。 小竹似乎是感觉到了烫热眼皮的阳光,微微皱了皱眉头,小小地睁开一道眼缝,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清了江桦,迷迷糊糊地小声问道:“爸爸?要起床了嘛?” “没事,想睡的话再睡会也可以。”江桦轻声道,“昨天你几点睡的?很晚么?” “不知道…就是看到爸爸好像生病了,就…”小竹含含糊糊地回答着,但也已揉着眼睛拱起身子,“已经出太阳了?是不是该去上学了?” “抱歉啊,今天我睡过头了,没法送你。”江桦说,“先和我呆一天,明天再去吧。” 小竹不是那种上学如上战场的孩子,但听到这句话也显得很高兴:“嗯!和爸爸在一起也很好的!” 说到这个,她也已经清醒了些,好像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似的,急急问道:“爸爸,你好点了嘛?昨天你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好多了,已经没事了。”江桦晃了晃手臂,经过一晚上确实不怎么疼了。只是小竹的目光还顶在他缠着绷带的手上,眼里满是担心,盯得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涌上来一股歉疚感,赶忙开始岔话题:“接下来我有很长的休息时间,这段时间都陪你玩。” 小竹到底还是孩子心气,一听这话,情绪立刻就明亮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啊好啊!” 在她的心里爸爸是很忙的。虽然每天下班后两个人都会在一起,但却只有晚上的那么一点点时间,只有很少的时候才能像最开始来家里的时候那样,父女静静地一起呆上一整天。上次的公园郊游之后,她本来以为爸爸又要忙上好一阵子,现在幸福简直来得太突然! “今天你想玩什么?”江桦问。 “嗯…”小竹歪着脑袋仔细地思考了一番,好像是在一堆选项之中纠结了半天,这才抱出小书包取出画板,刚把笔递出来,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看着江桦打着绷带的手又有些犹豫地缩了回来,“好像不能画画了…” 看来她这根本就不是被作业限制,而是真的喜欢涂涂抹抹。江桦低头一看,上次画的那两张还被她宝贝似的捋的平平整整,旁边用一板一眼的工整小字写着父女两人的名字。 这第一反应肯定就是她最想做的事了。江桦用左手把笔接了过来:“怎么不能?” 打起架来的时候双手都得随机应变,多年下来他左右手的惯用度早就一样了,画个画还不是什么问题。 小竹马上振奋起来,铺开纸:“那…还是一起画!” “嗯,一起。”江桦托着脑袋说着,沉浸在舒适的慵懒之中。 就算刚刚死里逃生又怎么样?地狱已经过去,小竹还是小竹,他也还是他。家里是不会有什么原兽,更不会有勾心斗角的。 所以只要在家,就会很安心。 第五十二章 草蛇灰线 狼巢总部,内部基地。 这个地方如果出现在电影里,百分百就是某个鹰钩鼻的科学疯子用来研究各种恶心的肝脑大肠的实验室,不过现在的实际情况显然比电影更离谱。 各种颜色的液体在试管中冒着泡泡,一群穿着灰狼部制服的人员走来走去。他们面前放着几张手术台,台上的人盖着白被单,插着无数粗粗细细的管子,旁边的剪刀、手术刀和棉球沾着殷红,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无影灯投下惨白的光,照亮了戴着口罩的人脸。他们脱下粘满各种肌肉组织的手套,迅速把仪器上显示出的数字输入电脑。打印机隆隆地响着,向外不断吐出还热乎着的报告单。研究员眉头紧锁,一行行仔细地核对完毕,才默默走出基地,摘下口罩,向早已在门外恭候多时的孟长桥报告道:“结果已经出来了。” “说说吧。” “所有袭击他们的人都是细胞携带者,活性均在30%以上,以35%-45%的居多,最高的一位活性度达到了56%...”研究员顿了顿,“所有人都超过了他们的‘理论极值’,大脑神经已经因为细胞反噬而完全失活,意识全失,活动只是靠着本能,与原兽无异。他们很有可能还磕了药,因为无论是多巴胺还是肾上腺素的分泌都处于异常状态,能到普通人的三四倍。” “普通人的活性不会超过50%...这些人全都越过了他们自己的极限了吗?”孟长桥说,“看来比我们想象的还严重。” 研究员点头:“没错,而且不止如此。除了普通的嗑药,他们身上可能还用到了其它特殊的物质或者技术,让他们的新陈代谢速度提升到了一个根本没法想象的等级,由此带来的愈合能力能与‘第二代’…也就是70%以上活性度的携带者相媲美。” “本来就已经得到了恶魔的力量…居然还想再进一步,”孟长桥轻叹,“只怕会堕落的更快。” “没错,这样高速的新陈代谢伴随的是器官的快速衰竭。理论上来说,就算我们这次没出手,这些人中也没有一个能活过一个月。” 孟长桥久久不语,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额上竟是沁出了一层细汗,半晌才道:“还有么?” “很不幸,的确还真有。”研究员掏了掏口袋,取出一个小塑料袋子来,里面装着一枚只有指甲盖大的芯片,似乎有奇异的纹路雕刻其上。 “这是我们从那个活性56%的敌人的大脑中取出来的,”研究员轻声道,“目前的进行的几番实验证明它和原兽细胞放在一起时会激起细胞活性的短时间亢奋,同时伴随一些波动变化。上次见到有这种属性的金属还是发现‘达格’的时候。” “这种金属或许就是他们能越过理论极值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根据王庆小队的报告,这个头目有着号令其它成员的能力,或许就和这个有关。”研究员将芯片放在他手里,“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现在还没有证实。我们能报告的就这么多了。” 孟长桥摩挲着那枚芯片:“居然冒出了这么多新奇的东西…对于原兽研究的领域而言,这些都能当一次工业革命了吧。” “如果真的都被证实的话,差不多算是了。”研究员耸耸肩。 “看来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孟长桥说着,转过身去,“不过如你所说,还是先让那位钱老板开口,证实一下比较好。” “他真会开口吗?”研究员有些忧心。 “他会的。”孟长桥说,“别忘了,这次来的可不只是灰狼部。” …… 天子城第十九监狱。 钱胜被拷着手带到了审讯室。这是一个四面无窗,只有一扇单面玻璃连接着外部走廊的封闭小房间。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盏光线昏暗的小台灯,维系着唯一的光源。 钱胜坐在木桌对面,忐忑不安地搓着手。周围环境一静,人就容易想得多。他胡思乱想着各种接下来会面对的可能,刚刚还鼓足勇气要当一去兮不复发的壮士,下一秒又怂的只想赶快坦白。 斗争了半天,陌生的环境渐渐熟悉起来,对面的空位看在眼里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他心里那股胆气也随之提上了脑门,心说谁爱来谁来,随便审。反正警/察也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普通人,怕什么?老子就是打死不说,还能奈我何? 对,就该这样! 就在他做着深呼吸,暗暗给自己打气的时候,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两只轮胎静静地滚了进来,带着丝丝缕缕机器运作的摩擦声。钱胜睁大了眼睛,好半天才确认自己没看错:他想了许多种审讯自己的人的可能,从经验丰富的老警官到凶恶霸道的打手都有了相应的准备。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进来的,居然是个残疾人! 这是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年纪不大,绝对不超过三十岁。他大概已经许久没有正常运动过了,身形显得很是纤弱,脸色也有些不太正常的苍白。操纵轮椅的手法倒挺精准,手指在遥控器上轻轻地按了几按,便准确无误地来到了审讯桌前。 钱胜咽了口口水,眼前这个青年甚至让他有了一种冲动:只要他现在跳起来,去掐对方的脖子,很轻易就能把他掀翻在地逃出生天。这群警察到底怎么想的?对于他这种等级的犯人,居然让一个病秧子来审讯? 就在他思考着下一步的动作的时候,却见青年看着桌子皱了皱眉,伸出手来,却不是指向他,而是拿起了桌上有些散乱的资料页。他将资料页细细地按顺序码成一摞,磕了磕,探出手指仔细地摸着测试了一番,似乎还不顺眼,又重新做了一遍,但翻过来的时候发现第一页不小心折了一个小角,这让他一脸嫌弃地继续捋了捋,稍稍摁回去以后纸页还是不齐,于是再次重复。 如此来回了四五遍,直到每一页都整整齐齐,边角平整的挑不出一点瑕疵,青年才像是满意地将资料页放回桌上。 这是哪门子路数?钱胜摸不着头脑了,同时心里对青年的鄙夷又多了一分:就这德行,还敢来审他这久经沙场的老油瓶?他吃过的盐比这小子吃的饭都多! 但就在这时,青年抬起了头,忽地和他四目对视。 一瞬间就像是有两道毒针刺到了他的脸上,寒意从背后倏地攀升而起,宛若坠入千年冰窟。他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嘴唇,惊道:“你…你…?!”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那对瞳仁黑的就像无底深渊。明明青年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却不怒自威,连江桦用枪指着他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的可怕,压迫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根本兴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这次审讯没有固定问题,先让我听听你的说法吧。”青年低沉地说着,微微偏过头来。衬衫的领口处,一匹雪白狼影的图案若隐若现。 白狼成员:荆明,代号——“狼眼”! 第五十三章 狼眼之威 钱胜颤抖着道:“说法?什么说法?” “关于你和几天前袭击你的人的关系,”荆明说,“从头开始说起。” “我…这…”钱胜努力去避开那双眼睛的锋芒,勉强安定下来,“这没什么头不头的,你也知道,生意做到我这程度,总得得罪点人。对,做生意,做大了以后就不知道具体联系到些什么人了。我这不是第一次请保镖啊,之前我也收到过不少恐吓信,来搞我的什么人都有,就是这次特殊了点,应该是对方也请了高手吧…都是生意场的人,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你们要办案的话,还是去问对方好了。” “恐吓信?”荆明眉毛一挑,“这次你也收到了恐吓信么?内容呢?” “内容…”钱胜用手抚着额头,“所有这类东西的内容都差不多吧,就是‘要让你的死态被全世界看到’之类的…” 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荆明听完后神情却变了变:“具体内容就是这么写的?” “差不多吧…” “恐吓信还留有原稿么?” “这个应该有。” “好。”荆明点了点头,“这样的内容已经看到很多次了么…商圈人真是辛苦啊。” 钱胜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荆明已经低下头扫视资料,嘴上却也没停下。 “恐吓信上没有什么表明对方身份的标志吗?” “表明对方身份?对方吗…这个…”钱胜摇摇头,“这个真没有。生意人的事嘛,都是阴里手段,谁还会主动坦明啊。而且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不是抓了那么多人吗,他们知道的应该比我多吧。” “我明白了。”荆明点头,“你的意思是,作为商圈人士,这种事你已经碰到过很多次了,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次来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比平时更加厉害,对么?” “对,就是这样。”钱胜说,“我一个搞生意的,也不懂这些黑领域的事。最近也没多得罪什么人啊…可能是旧怨?太多了,真记不清了。” 这一番话被房内的微型录音器全权记述下来,清晰地转播到了房间外监事人员的耳麦里。他们听着听着便纷纷皱起了眉,露出了几分担忧之色。 真不愧是在商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狐狸,打太极的能力堪称一流。扯东扯西了半天就是不给你说到点子上,而且语言毫无逻辑,根本让人捕捉不到多少结构信息。这无疑是相当麻烦的审讯,哪怕是谎话,都有漏洞可找,但钱胜连这个漏洞都不愿意露出来。 但就在众人被钱胜的东拉西扯扰得心神不宁时,荆明突然抬起了眼睛。录音机中,他的话锋猛地一转。 “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问。 “啊?”钱胜愕然,“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是谁搞的,还请什么保镖,早就主动出击提前预防了,还能拿小命开玩笑?” “保镖啊…”荆明手指点着桌子,“确实,这种事是没法预知的。但你既然不是第一次和狼巢合作,为什么这次特意加了价码,强行提高任务等级到甲级呢?” 钱胜的话猛地梗了一下:“你什么意思?我的钱挣得多了,请保镖还不能请个高级的了?” “是么?”荆明说,“从你的预约结果来看,你通知私人飞机待命的时间和聘请保镖的时间只相差半个小时,飞行的最目的地是海外…那么,什么样的挣钱方法,才会让你这么注意从家里去到机场的这段路,甚至连侍从都不带,而需要单独聘请高级的保镖呢?” “什…?!” “你之前的几句话中,‘生意’这个词提到了五次。而且每次说到这个词的时候,你的眨眼频率从五秒一次到两秒一次,瞳孔收缩了六分之一,说话速度提高百分之二十,是想避开话题的明显动作。”荆明盯着他的眼睛,说话时就像机器一样毫无起伏。 “从提到对方身份开始,你的右肩轻微颤动,眉骨拉紧,并且重复我所问到的内容。同时,你也在有意地重复‘对方’,把整个话题往其他人身上带。既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你却不选择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这对于交易场上的商人而言是大忌。如果你一直以来都是如此,那钱氏产业能做到现在这规模可真是幸运。” “不过从报表上看恰好相反,钱氏企业算是白手起家,你还是个在商业上颇有造诣的强人。那么,你这次违背自己的习惯,主动丢失主动权,让我们更多的去调查对方,因为这样我们所能得到的信息就只能出自对方之口,而注意不到你的不对。考虑到你的矛盾大多都出在商业交际上,你现在身为受害者,却在力图隐藏你自己。也就是说,你和他们的交易中的问题并不只是欠款、借贷这种单向迫害,而是出在双方身上。这场交易只要参与进来,买方与卖方都是有罪的。那这交易的内容也就无非只有那么几种可能了。” 钱胜目瞪口呆,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青年。他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什么紧张观察的意思。但现在,他这几句话让钱胜更加感觉到,自己所面对的似乎并不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而是一台精密的机器,不声不响中洞穿一切细节、在电光火石间完成思考的机器。 “如果是违禁枪支或者炸药的话,你没有多少政界和军方背景,与国外的联络也不多。更何况你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拜托狼巢,说明你手里并没有自己的隐藏武装力量,这个几率很小。偷猎与偷伐,与你常年处于城市中的生活习惯不符。这样想来,就只剩下一种情况了…”荆明的手指停了下来,针一般刺人的目光竟是看得钱胜四肢冰凉。 “说说吧,是哪一号的毒品?这贩毒交易的报复,的确是不能见光,又足够让人怕到需要找保镖的啊。” 钱胜全身麻木,抹了一把嘴唇,哆哆嗦嗦地还想做垂死挣扎:“你…别瞎给人扣帽子,现在警察都是这样几句话就给人定罪的?” “目光发直,时而流口涎,以及从你的体检结果来看…被掩盖为“胃病”的短时间的暴瘦,吸毒者的典型症状。”荆明淡淡地说,“这里的设施很齐全的,需要我送你去做一个血液化验么?” 钱胜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突然掉进了冰窟,几次伸手似乎想去抓荆明,却又抬不起来。半晌,他终于认命般地长处了一口气,低低地说:“先是大烟…后来海洛因…还有…丸子…” 第五十四章 夜莺 荆明从审讯室里出来时,只见外面一直听着录音的人齐齐地看着他,惊色显露无疑。 “这么几句东扯西扯的话,再加上几个根本就是无意的小动作,居然就能推算出这么大一桩案子…不愧是‘狼眼’,”领头的人感慨着,“有了这事,基本是死刑没跑了,钱氏企业这下也该保不住了。” “只是一个环节就经手了这么大量的毒品,估计已经流动到全国范围。你们刑/警有的忙了。”荆明说。 “那是啊,我们可得感谢狼眼兄弟送的工作。”警官打趣道。 “既然这样,那你们现在赶紧去准备吧。”荆明说着,望向了旁边的灰狼部成员,“剩下的是我们的私事了。” 警官们见状,也知道这应该是狼巢不示人的机密,也就耸耸肩,答应一句,几个人押着钱胜走向监狱,很快消失在走廊之中。 荆明盯着屏幕上的监控,一直看到他们乘坐的电梯停在一楼,才像是放心地舒了口气。转过身去,朝向等在旁边的孟长桥,始终波澜不惊的脸庞却在此时露出了一丝紧张:“毒品交易…原兽细胞活性如此之高的打手…再加上你说的那些奇怪的技术,肯定是‘他们’不会错了。以他们的手段,让一个商业老板不知道这背后的一切,实属正常。” “‘夜莺’…又回来了?”孟长桥只是看着他那副表情,便悟出了话中之意。以他驰骋战场的英伟,在提到“夜莺”二字时仍是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荆明眉头紧蹙:“恐怕是的。毒品使人愉悦的原理就是促使多巴胺异常分泌,因此一直以来都是提升原兽细胞活性的最快手段。禁令已经下了这么多年,从零开始研究原兽细胞基本是不可能的。除了狼巢以外,能拿出这么多细胞携带者的,只可能是他们了。” 夜莺,这是个对于所有的原兽细胞携带者而言都如雷贯耳的名字。携带者的研究早已被禁止,然而这个几年前突然冒出来的存在却包揽了无数精兵强将,单论战力甚至不在狼巢之下。它仿佛鬼魂飘荡在携带者当中,谁也不知它从何处得到理应被尽皆毁灭的携带者的知识的。不知来历、亦不知目的,只有一点很明确——它从出现的第一面开始便表现出了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态度,他们手中走出的“携带者”,从来都只是徒有人躯壳的杀戮者。 也正因此这成为了携带者之间共同的狩猎目标。除却追捕异端贯彻猎人维护社会运转的本职外,不让这些人进入公众视野也是重要的目的。毕竟,携带者们自己隐藏还来不及,若是任着这帮疯子被世人目睹,携带者的秘密要全盘暴露不说,夜莺所作所为的铁帽子也必然会扣在全体身上。 反正携带者不受法律保护,这注定两方的关系必是兵戎相见你死我活。几年间,夜莺几次有冒头的迹象,都被秘密地强行镇压下去。但这一次,如二人所说,他们居然又回来了。 孟长桥握着椅背的手蓦地收紧了,狠声道:“也好,至少这次他们暴露了,总比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他们野蛮生长的好。以现在我们两队的携带者加起来的储备力量,就这样顺着线索一直摸上去,足够直捣黄龙。” 荆明听罢却没有吱声,只静静地翻看着手上那一沓案情资料。半晌忽然轻叹一声,摇摇头道:“既然发现了他们,这么做是必须的。只不过我怀疑…这是夜莺为我们这个老对手准备的陷阱,而且还是不得不跳的一个陷阱。” “陷阱?” “没错。记得我刚才问的问题么?钱胜说,他收到的恐吓信内容是‘让你的死态被全世界看到’…但是商界暗杀这种事,从来都是掩人耳目之事,为什么会说‘被全世界看到’呢?我觉得,这很可能就是夜莺的一个信号,钱胜作为普通人,只是在他们的毒品贸易链中被意外卷入的小小一环,但他们就要借这个炮灰的死,来告诉整个社会,他们已经回来了。” 孟长桥咬紧了牙:“这么说的话…难道他们这十几年已经恢复元气,培养出了足够对抗狼巢的人马?” “现在还没有确切消息。但就算他们有这个实力,我们难道就能坐视不理了么?”荆明微微苦笑了一下,“这一战终会打响,而关乎携带者的战争是不能让普通人卷入的,现在掌握着这一力量的只有狼巢…或者说只有‘白狼’和‘灰狼’。我们没有退路,只能靠自己。” “…是啊,只能靠自己了。”孟长桥有些疲累似的放下了手,“我会去整备灰狼部。白狼那边的事,就由你来通知吧。” “好。”荆明点了点头,却忽然突兀地说道,“还有,麻烦整理一下衣服,你领口没拉下来。” 孟长桥愣了足有两秒,似乎没适应过来这忽然的话题转变。半晌才有点尴尬地伸出手来,把自己翘起的领口抚平:“你们白狼的人,一个比一个怪。” “总共也只有五个人而已。” “还五个人?”孟长桥表示了质疑。 荆明微微停滞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没错,还是五个人。” 孟长桥轻哼一声:“再怎么说,没了他,你们实力也是下降了。而且接下来携带者的战争马上就要打响,你就这么确定他还能参加?” 荆明没有说话。 “白狼到底靠的还是高活性度的单兵实力,所谓量少质精嘛。但如果没了原兽细胞,你们和我们也只是一样的。”孟长桥说着,也知道气氛不对,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到时候再见吧。” 荆明目送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静静地坐了许久,才甩开思绪,打开了面前的电脑。 从一开始他就很在意一件事:既然是夜莺出马,应该不会留手。而根据报告来看,这次迎战夜莺的,只不过是七个普通的黑狼部成员而已。以普通人的体魄,面对那种数量,按理来说不会撑过五分钟。 但事实是,这支队伍从接敌道直至援兵赶来,前后足足有十多分钟的时间,而且最后只有一死一伤。这完全不符合他的计算。 荆明登入了狼巢的管理后台,系统通过虹膜检测确认了身份,海量的信息顿时呈现在他面前,从黑狼到白狼一应俱全——白狼成员的权限无疑是狼巢这个金字塔的塔尖,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自然有权利查看所有的资料。 他很快搜索到了护送钱胜的任务,点击进去,委托内容、任务报告、以及成员信息一览无余。他顺着列表一路看下去,直至目光停在最后一人的资料上时,那双锐利的眼中神情突变,流露出满满的不可置信。 “江桦?” 第五十五章 沉默的色彩 在连续几天的乌云压顶之后,这一年的第一场雪总算是来了。就像是一场连绵的梦,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整个世界便被抹掉了所有的色彩。 江桦活动了一下筋骨,小小地做了一番打扫,将桌上所有的画稿一一叠好放进柜子里,一打画纸摞起来已经有半个指头的高度。从他受伤回来之后,或者说自从那次公园踏青之后,父女两人便发现了画画这种特殊的交流方式——无论是对于话废的江桦而言,还是对于内向的小竹而言,语言都不是表达内心的最佳方式,反而是色彩点缀的画面更能精确地勾勒内心的世界。 这也许就是小竹喜欢画画的原因。江桦发现这一点后,特地去把能想到的所有工具都买了回来,从彩铅到水彩应有尽有。两个人其实都没有系统地学过,只是纯粹的瞎画,所以这些画纸上可以看得见很多奇葩的画法——比如水墨点缀的小鸟停在蜡笔绘画的房子上,比如彩铅画成的小桥周围用一圈水彩笔来勾线…但这些有什么可在意的?他只看见小竹在做着这些的时候,完全不同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的多动,往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脸上尽是投入,就像是完全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里。这不就已经够了么? 刚开始江桦也只是想着陪她玩,所以只是在她画完的画上添几笔,结果后来小竹每次都专门让出一块空白地给他,他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然后两个人在纸上的领地比例就开始渐渐逆转...这么几天下来,父女连那个人的相处就进入了一种诡异又和谐的关系:只要是两个人在家又没什么事干,就都坐在地毯上,一人把住画板的一边,各画各的,画完以后再交换给彼此的画添几笔修饰。 在旁人看来这种模式简直是闻所未闻且不可理喻,但事实证明两个人都乐在其中。尤其是小竹,大概是有太多太多的画面说不出口了,她脑子里的世界简直堪称天马行空,画出的画几乎无一重复,就算只是画个和朋友一起玩的画面,在她笔下也似乎是身处云朵的城堡里。风格还差得挺大,从浪漫主义到写实派都有,比如有一次她画了个盘子,里面装了好多灰色的小点点,还有绿色粉色和橙色的修饰。江桦拿过来认真研读了半天,然后那天的晚餐就做了扬州炒饭。 当然这种现实派的表达还是不能全靠她的画笔,毕竟有一次她似乎是想画个苹果,但江桦怎么看怎么像鸡蛋…除此之外还是一切正常,就算家里大部分时间安静得像朝圣的教堂,父女之间也再没有出现刚开始那种尴尬的情况,只要有笔有纸就一切好说。 这样沉默了几天,小竹也有了些微妙的改变,似乎更喜欢黏着他了,并不是刚开始那种小尾巴的状态,只是越来越接近其它普通的孩子,有时早上去学前班的时候还表现出了几分不想离开家的抗拒,虽然只是一点点,到底还是乖乖地去上学,但同龄小朋友在这个时候也已经在为不想去上学而和爸爸妈妈爆发第N次被窝大战了吧。 总的来说,这几天过得还算相当舒心。每天陪小竹画画,接她上下学,一起吃个饭,检查她盖满了小红花的作业,偶尔出去散散步,看起来都是些无聊到令人发霉的日常,但这眼看着小半个月就过去了,周而复始的日常事项也毫无味同嚼蜡的感觉。这样下来,他算是老老实实地在家里长了半个月的霉,这可是相当难得的,要是放以前,别说别人,他自己就已经受不了闲不住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臂,肩胛骨和关节的创伤已恢复了大半,日常的动作已经不会有多少疼痛感,就是发力还不行。但照这个进度,最多再有一周时间,就能恢复如初了。 从这就能看出原兽细胞的恐怖之处:常人要是受了这种程度的伤,怎么也得静养三月,古人那句伤筋动骨一百天也是有些道理的。但对于江桦而言,只是不到一个月的事情而已——这还是50%阶段的愈合能力。 不过现在他得好好考虑考虑以后怎么办了。有了那件事打底,在黑狼部应该是混不下去了。不过既然这次都已经惊动了白狼,善后应该能做得很好,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吧。 他边想着边拉开了窗帘,被雪反射的光芒投入屋中,满是安静的颜色。 向窗外看去,银装素裹之间,却是有格外醒目,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隔壁家贴上的春联和倒福,再往街道上看看还能看见扎着小帐篷的烟花售卖点,一派喜气洋洋。一翻日历,可不是,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春节了。 他之前是从来不在意这些节日的,反正那时候一个人也没什么可干的,最多就是和队员们吃一次年夜饭。今年他身边暂时是只剩下女儿了,但好歹是真正在家里过的年,闲来无事,正好备些年货。 这时小竹也已经起来了,穿着小睡袍揉着眼睛出来找他。但当她看到了窗外景色的一刻,整个人好像一下就不困了,蹭地一下就跑到了他旁边,扒着窗户脸都好像要贴上去,小声惊叹道:“下雪啦!” 江桦单手把她抱了起来,能看得更远:“想去玩?” “嗯!”小竹一个劲地点头。 “吃完饭就去。多穿点衣服,外面冷。”江桦说,“不过先要去买点东西,要过年了。” “过年?”小竹扭过头来。 江桦看她眼里尽是疑惑,顿了顿,转而又问:“以前你过过年吗?” 小竹仔细想了想:“没有,不过有听老师说过…是不是要吃饺子?” “对。除了这个,还要穿新衣服、贴喜联、放烟花、小孩子拿红包。”江桦指指外面,“那些红色的就是喜联。” “哦哦。”小竹趴在玻璃上认真地看,“大家都贴了,那我们也要贴呢。” “当然。”江桦说。 小竹显然对这个新奇的事情很感兴趣,迅速地洗漱完毕穿上自己的小羽绒服,系上小围巾等着出门。江桦也脱下穿了几天的旧衣,换了一身干爽的打扮,带着小竹出门直奔超市。 每到这个时候超市里总是堆满红色,年货是少不了的,人多的时候还会出现拼抢的盛景。幸好父女两人来得早,人还不算太多。 由于江桦这么多年基本就没认真过过年,家里的年货储备基本为零,倒是剩下了挑选的麻烦。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扫,没多久就把购物车给装满了。除了喜联挂饰这些装饰品,还顺便买了些小竹爱吃的东西和一件新的红锦小棉袄,到最后在店员的强烈安利下,江桦自己也挑了件红色的外套。 然后结果就是两个人穿着一身红衣服,提着几个红袋子,混在同样一片红潮的人群里,很有一种自己是水煮牛肉里的那片肉的感觉。出了超市经过“熊猫烟花”摊子的时候,顺手就又提了一袋。最后江桦拎几个大袋子,小竹抱着一个小袋子,两个红彤彤的人像两条锦鲤似的游过素白的街道,站在家门前时一副全副武装的姿态。 第五十六章 红是幸福的颜色 江桦把东西都提到家里,从中取出了新买的对联,又取了双面胶,撕了一条黏在小竹手上:“我贴上面,你来贴下面。” “好!”小竹摆弄着手上的胶条,满眼的新奇。她伸着手谨慎地比对着,生怕手一抖贴歪,那精准度似乎都已经确定到小数点后一位,三个对联的十二面胶条愣是贴了十多分钟,当最后一面平平整整地挨着边缘贴好时,小姑娘才“呼~”地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额头上都出汗了。 “不用这么仔细啊。”江桦有点无奈地给她擦干头上的汗,这才拿着对联出去贴去了。最上部分小竹够不到,只能由他来贴,下半部分自然就交给小家伙了。他贴对联只是稍微摁一下,小竹可是认真的多,贴好以后还拿小拳头当当当地敲了好几记,直到边缘完全贴合才作罢。贴完以后还远远地站开,好好地目测了一下两个对联的高度,确定是没什么问题了,才小声地念着对联上对她来说有些难懂的诗句:“绿竹别其三分景,红梅正报万家春。” 她念完了这些诗句,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江桦:“爸爸,为什么过年要贴春联呀?” “算是祈福吧。”江桦想了想,“红色会带来好运气。” “这样啊…”小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轻拽着自己身上红底金边的夹袄,“那爸爸要多穿红的衣服呀,这样有了好运气,坏东西就不会打你了。” 江桦微微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刚刚拆掉夹板的伤臂,半天才轻轻应道:“嗯。” 他说着从袋子取出了最后剩下的一张横批,举到她面前:“这个也是你贴吧。” 小竹伸手接过来,只见红底金边的联上用黑墨大书“春回大地”四字。她念了一下上面的成语,才抬起头来:“这个贴在哪里呀?” “上面。”江桦指了指门框。 小竹仰头看了一眼,就乖乖地把对联递回给了江桦:“够不到啊…那爸爸贴吧。” “够得到的。”江桦知道她很喜欢贴这个,俯下身托着她的小屁股,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这样一下就升高了。 小竹半惊半喜地叫了一声,抓着他的衣服保持了一下平衡,发现爸爸已经好好地托住了自己并不会晃了以后,才伸出手去,将那“春回大地”正正地贴在了门框上方,仍然像是用尺子量出来似的精准。 这时旁边扫雪的清洁工阿姨正好来到这里,看到忙着贴对联的两人不禁愣了一下,走上前问江桦道:“你们是住这里的?” “是啊。” “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有几年了。”江桦不明所以。虽然不常回来,但他搬到这确实有六七年了啊。 “哦,我还说呢,”扫雪阿姨看着他门上的春联,“这都好几年了,你家门前这就从来没挂过春联,一直冷清清的,还以为这没人住呢。怎么?从外面刚回来?” 江桦被她这说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敷衍道:“算是吧。” “回家就好,回家就好。你们年轻人呐,就是想着往外跑,干大事重要,但过年还是得回家团聚团聚的啊。”扫雪阿姨很是真切地感叹着,看向小竹,“这是你女儿?” “嗯。” “一看就是。小姑娘和你长得像,真是漂亮,长大了肯定是大美女。”扫雪阿姨说着,“过年了就好好带孩子玩玩。男人平时都不爱带孩子,人家小姑娘可想爸爸了,对不对呀?” 小竹见她突然就把问题抛给了自己,也有点慌,只是点了点头:“嗯…想爸爸,但爸爸很忙的,有更重要的事情…” “诶哟这话说的!”扫雪阿姨被她这话逗得咯咯笑起来,“看看看看,你家闺女多懂事!就这还不多陪陪人家?” 江桦看向坐在自己手臂上的小竹,小家伙禁不起夸,才两句就已经红着脸扭过头去了。他伸手摸着她的头发,点头应道:“我会的。” “有这份心不容易。”扫雪阿姨很是欣赏地表达了赞许,随即拾起扫帚,向小竹挥了挥手,“多吃点好的,一定图个开心。阿姨提前跟你说声过年好啦!” “诶?”小竹还没太明白这节日打招呼的方式,挠了挠头,还是小心地举起手来,学着那副口气道,“那…阿姨也过年好!” “好、好。真是乖孩子。”扫雪阿姨眉开眼笑,最后道了一声别,便接着工作去了。 小竹望着她渐渐消失在楼房之间,像是仔细地考虑了一下什么,才转过头向江桦道:“爸爸也过年好。” 江桦轻轻地应了一声,将她放到了地上:“时间还早,还想玩雪吗?” 小竹被他这一提醒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事,立刻兴奋起来:“想玩!” 得到江桦的允许后,她马上就投入了冰天雪地之间。她先是平举两臂,小心翼翼地在雪地上转悠了一圈,脚上的布靴在雪地间磨出吱嘎吱嘎的脆声,像小鸭子似的左右微晃。江桦在后面护着防止她踩到冰滑倒,白净的雪地上很快留下两行清晰的脚印。 小竹左右看了看,像是终于熟悉了凉凉的地面,开始正式动工了。她用手捧起一把白雪,捏成了一个球,捏瓷实了以后再覆盖上一层。很快雪就糊不上去,她的小手也捧不起那么大的雪球了。于是就把球放在了地上,一点一点地滚过去,越滚越大。 江桦一开始只是看着她玩,后来小竹手上的雪球滚到超过她腰那么高的时候,他就也上来帮忙了。其实小竹的力气在原兽细胞的作用下远超其他孩子,对付这几个雪球完全不成问题。只不过他明显地感觉到,两个人一起做事的时候,小竹就会很开心很开心。 不一会,按照小竹的心意,四个歪歪扭扭但还勉强能被称为是圆形的雪球就滚出来了。小竹把他们两两落成一摞,又无师自通地找来几根小树枝插在雪球旁边,两个雪人就成型了,一大一小挨在一起。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这么玩,堆出来的雪人实在是算不上有多好看,就像她的画一样只是勉强能看出个轮廓。 她又想了想,跑去把刚才贴剩下的红纸拿来,系在雪人身上,也不知道是围巾还是衣服。终于完成工作以后她向后退了几步,好好地观察了一番确认的确没什么问题了,才认真地拍拍雪人的脑袋,小声说:“这个是爸爸,这个是我。红色会给我们带来好运气。” 夹杂着雪丝的冷风呼呼地吹,她被包裹在一身幸福的红色里,小围巾在风中飞动,就像火焰在冷冽的世界里燃烧。大大呆呆的雪人脑袋被她抱在怀里,大概也不会冷了吧。 街道上的行人脚步都加快了,千家万户门前的红联迎风抖动。天子城被笼罩在一片星星点点的赤红当中,从顶头看去便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新年就要到了,红色会给所有人带来好运和幸福。 第五十七章 这个打开方式一定有问题 荆明抱着一个文件袋,进入了白狼的专用电梯,抬手按下了最顶端的按钮。铁门一开一合过后,眼前就已是换了一番景象。 狼巢总部大楼的最顶端是不对外人开放的,在许多人眼中这是个机密一样的存在,也因此蒙上了许多神秘面纱。但要是真正走进去也只会发现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平台,拉上大棚勉强充当装备存储库罢了。 此时灯光从天花板洒下来,聚拢到诺大的平台上唯一的飞机身侧。矢量喷口的发动机显示着顶级飞机的可怕推动力,雷达和GPS定位仪光是那些交纵复杂的电线就能让常人看花了眼。武器都已经卸下,在旁边散发着威慑的气息。飞机整体涂装是常见的银灰色,但最外层涂了一层透明的特殊涂料,在灯下笼罩着令人目眩的光晕。如果它飞在空中,也只会隐入阳光里,无论白天还是夜间都并不容易被发现。 超级战斗机——狼耳,每一次出击都是驰骋苍穹的存在。此时它的飞机底座打开,露出里面内脏般精密的零件。一个人影正杵在里面,拿着一堆各式工具,十分投入地检查着器械,不时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荆明操纵着轮椅缓缓上前,对那忙的不亦乐乎的身影挥了挥手上的东西:“我觉得你应该看看这个。” 人影钻出了机舱…他眼下这副尊荣应该很受新乐府运动中的诗人追捧,尤其是白居易写的那首著名的《卖炭翁》——“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真是堪称神来之笔。 “快过年了都不让人休息?”“卖炭翁”转了转眼珠,跳下了椅子:“怎么了?这么着急来找我?” 他刚向文件袋伸出了魔爪,荆明却一脸嫌弃地赶紧避开了:“先去洗澡。” “卖炭翁”尴尬地收回了手,看了一眼自己满身的机油:“你这毛病就好不了了是吧。” “你手的洁净度配不上材料的保密等级。”荆明冷静分析。 “卖炭翁”也不否认,耸了耸肩,收起工具就直奔浴室了。几分钟后,当他洗去一脸的油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的时候,才显出这家伙长了一张相当阳光帅气的脸,浴巾下露出的胸肌腹肌显示着身材凹凸有致,好好打扮一番的话绝对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那种小鲜肉类型……前提是他先得把手上毁形象的东西给扔掉。 只见这厮现在用来擦头发的毛巾居然是件周边,上面画着Fate stay night系列里远坂凛的半身像。这位魔术世家大小姐用一种令人遐想的姿势匍匐在毛巾上,摩挲在这人头发间显得尤为的…违和。 “下次你能不能换个正常点的洗具?”荆明盯了那块毛巾足有十几秒,忍不住开口。 “啥叫不正常?”对方马上抗议,“纸片人的事,能叫不正常么?” “那就请不要脑内亵渎纸片人了。” “我想啥你都管?偷你家老婆了啊?”对方愤愤不平。 “我对这些没兴趣,只是觉得你得干点该干的事。”荆明淡淡道。 没错,此人便是“白狼”特种部队的现任队长,同时也是“狼耳”的唯一主人——任天行,拥有相当加分的外貌,高达75%的原兽细胞活性,举世无双的操作技术,卓越突出的任务成绩和…重度死宅的休闲生活,纵观他的生活用品,上面的图案合起来堪称一本美少女百科全书,更是在自己的办公室设了一个大柜子专门用来放老婆们的手办,美名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行啊,这不是正要干呢。”任天行说着伸出手来,“你不是来让我看文件的么?” 荆明也懒得和他争了,直接将文件袋递了过去:“前17页是灰狼部的调查资料,后面是我基于这些延展查到的。形势比想象的还严峻,恐怕是夜莺回来了。” 任天行翻动着资料,脸上的轻佻之意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讽刺:“呵,利用毒品提取物来强提细胞活性么?这么不顾后果,还真是夜莺的风格。” “除了毒品以外,还有新型的金属,嵌在领头者的大脑里。”荆明说,“在第24页第15行开始有写。从成分分析来看,这种金属是和‘达格’一样,区别于任何一种已知元素的未知金属,负责实验的人称它为‘玛诺’。” “‘达格’啊…”任天行向旁边的武器库瞥了一眼,“要不说,还真是快忘了有这么个东西存在。” 在他目光所及处,一柄长刀静静地躺在架子上。形状类似唐刀,刀刃白的亮眼,却几乎不反光。放在那里,尽是一种诡异的威慑感。 荆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继续沉吟道:“‘达格’的作用是抑制原兽细胞的活性,用它制成的武器都像这把‘狼牙’一样,在命中原兽身体的瞬间降低它们的再生能力和活动能力,予以致命杀伤。而这次新发现的‘玛诺’属性几乎完全与‘达格’相反,可以强行推动携带者的活性提升...实在是个不错的东西。” “这么说的话,算是金属毒品么?”任天行捻着报告的纸页。 “也不全是。毒品的作用是刺激多巴胺分泌来让人感到愉悦,也就由此提升了细胞活性。但也只是加快他们提升的速度罢了,到达他们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自然会停止。”荆明说,“每个人的承受上限不一样,目前而言,第一代普通人最高不超过50%,但这一次的敌人出现了56%活性…没有达到70%,那就不是第二代,只能是他超越了自己的极限。” 任天行的神情忽地变了:“超越极限?这种实验居然还在进行?那些人…” “已经死了。”荆明微微低下了头去,“虽然大多是死于你的‘狼耳’和灰狼部的达格弹下,但从解剖的结果来看,他们因为强行提高新陈代谢增强再生能力,身体器官已经大部分衰竭了,只是因为被原兽细胞激发的嗜血性反噬,靠着身体的本能行动杀戮而已。就算不死,也只会变成徒有人形,却和原兽无异的东西。” “越过‘极限’…本来就是禁忌。”他轻轻地抚摸着自己肌肉萎缩的双腿,“无法被身体适应的原兽细胞会直攻大脑,支配神经。就算侥幸被救回来,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我这样而已。” 任天行看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黯然,迟疑了一下,随即大大咧咧地道:“既然存在极限,当然得有点像‘禁忌’这种一听就很牛逼的东西啊。跟那些人体炼成啊、秽土转生之类的比起来,这点东西算什么!” 以荆明的头脑也是完全没跟上他这突然的转折,狠狠抹了一把黑线:“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梗?” “别在意这些细节。”任天行说,“回到刚才的话题,这种玛诺金属还有什么特点?” “剩下的就都是猜测了。”荆明指了指报告,“分别在6页第7行,第18页第3行和第26页第11行。大部分猜测只是根据‘属性相对’的前提和元素周期表的推断,只有一条有实验证明——‘玛诺’和人的脑电波会发生奇特的共鸣,可能会有用。” “用词真够严谨的,你们搞科学的是不是最喜欢‘可能’这个词啊。”任天行按他说的依次扫过,边看边说,“这么多假设,一一证明起来灰狼部那群人该疯了吧。” “的确任重而道远。”荆明说,“证明起来需要大量实验,而在这之前…” “在这之前,当然是要大伙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先好好喝一顿酒再从长计议啦。” 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插入了对话,语气之中却尽是轻松。这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是令埋头讨论的两人同时怔了一下,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缕烟气升上天空,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办公室,抱着手臂叼着烟,微笑着注视他们。 “梁总?” 第五十八章 集结令 梁秋在狼巢的位置极其特殊,可以算是幕后主事人,要说在这里的话语权,任何人都只能望其项背。只不过现在黑狼有王庆等一干人,灰狼有孟长桥,白狼有任天行,可以说他已经基本退休当了甩手掌柜,平时鲜少露面。这次突然回来就撞上这么个事,也实在巧合。 “哟,早啊。”梁秋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没事没事,就是觉得快过年了你们还这么个加班法不太好,稍微提醒一句。你俩不用管我,继续说你们的就行,我听着。” “没关系,来得正好,这件事也需要您看看,”任天行说,“刚才我们说的您听到了多少?” “全部。”梁秋笑笑,“夜莺那群人还是阴魂不散,这次还带回来不少新奇的玩意,对么?” 任天行点头:“您的看法呢?” “我能有什么看法?”梁秋哼了一声,“跟他们斗了这么多年,把我都给斗老了,他们倒还这么活奋。那就还是朋友来了有好酒,夜莺来了有猎枪呗。” “总结精辟。”任天行比出一根大拇指。 “倒是你,天行,”梁秋将目光转过来,“这件事主要还是现在的白狼负责,你的看法才比较重要吧?” “看法没什么用,要的是做法。”任天行说,“夜莺藏得深,关于原兽细胞的事情因为人手限制,调查起来难度也很高。所以需要旁敲侧击,挑可以从明面上入手的事情——钱胜被卷入是基于毒品交易,数量似乎还不少。既然夜莺在收买毒品,这其中肯定少不了运输、接头和储存的环节,从这个层面入手,可以合作的人力就从单纯的携带者群体变成了整个天子城的警力。配合他们调查这起案子,顺藤摸瓜,总会有夜莺老巢的线索。” 梁秋弹了弹烟灰:“很不错的计划,小明你看呢?” “夜莺敢直接出手,说明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我们的调查也只是不得不往他们的坑里跳罢了。但这样一来,也更保证能有所收获。”荆明说着,已经又抽出一张天子城的地图来,用笔一一点着那些错综复杂的街道。 “关于毒品的话,狡兔三窟,一般的毒贩都不会只有一个固定收货人,就算是有夜莺这样的大客户也一样。不过既然他们能捞到这么一条大鱼,交易网恐怕已经遍布全城,向城外蔓延的可能性也不小,最简单的方式还是直接截断他们的的转运环节。运货的人相比较而言一般涉事不深,掌握的情报也最多,只要有人能自首,发货方和运货方就都在掌中了。” 梁秋失笑:“怪不得警察那边最喜欢你。不过这次先发现线索的不是一群外人么?不怕造成恐慌?” “护送钱胜的小组的人已经都经过了催眠治疗,会产生短时间的记忆障碍,那些携带者的事情他们全部会忘掉。”荆明说到这里却是顿了顿,“除了一个人。” “除了一个人?”任天行抬眼看他,“谁啊?” “你翻到最后一页就知道了。”荆明说。 任天行满腹狐疑地按照他说的做了:“狼巢黑狼部人员情况表?看这个干嘛…” 他话才说到一半就卡住了,眼睛在瞬间睁得跟鸡蛋似的。之前关于夜莺的事他还有所预感,但这资料页上显示的事实在是太超乎想象了。他反复地上下看了几番,确认自己没眼花,才由衷地发出一声感慨:“卧槽…这别是真的吧?” “事实如你所见,”荆明说,“江队跑到黑狼部去了。” 梁秋反倒好像早有预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看任天行一副见了鬼似的样子,他笑呵呵地从他手里接过了资料页:“江仔挺会搞的啊,居然就敢玩这么个灯下黑。” “这不是重点吧梁总!”任天行如临大敌地站起身,“赶紧联系黑狼部,这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了?”梁秋悠悠道,“我觉得挺好啊,这也是一份工作嘛。” “梁总你又不是不知道江队是什么样的人!”任天行就差拍桌子了,“他会虐死那些小白兔的!!咱们的外围资源也得珍惜啊!” “要是换了你可能是这样,”梁秋相当耿直,“不过江仔的话…应该能把握分寸。” “梁总说的没错。”荆明又插进了话,“你再好好看看江队的任务记录吧。” 任天行讨了个没趣,只能低下头继续一行行扫过,很快他的表情就又变了:“甲级任务…护送钱胜?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那些人能活下来。” “就是这样。”荆明点头,“但最后的结果是这个小队一死一伤,伤者就是他。很明显,江队的实力还没恢复完全,暂时还是没法回来。” 任天行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突然一拍脑袋:“诶嘛!原来我那天还算是救了江队一次?!” “大概。”荆明说。 “那这可真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啊。”任天行长叹。 这种中二梗其它两个人自然是不懂,也懒得去深究。梁秋拿下嘴上的香烟,呼了一口烟气:“好了,江仔有他自己的判断。他想怎么干,就让他去干。就算没有他,咱们也得着手于眼下的问题了。” “说的也是。”任天行转得倒也快,放下文件就已经换回了正常话题,“既然这次夜莺冒头,那就得进入战备状态了。灰狼部情况如何?” “已经全面戒备了。”荆明从他手里接过文件,“他们的效率一向很高。” “那我们也不能落后了啊。”任天行说,“至少得把所有人都集合回来。比起夜莺,其它的都是小事。” 梁秋表示了赞同:“要做的话就赶紧行动吧。剩下两个人都去哪了?” “燕子是帮军队搞爆破试验去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至于另外一个…”任天行想了想摸出手机,“不太好说,先打电话问问吧。” 他说着的同时已经手上动作飞快地拨完号了,嘟嘟的接听音响了半天。就在几个人都以为接下来就要“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的时候,话筒却意外的接通了,一个火急火燎的声音从中传来:“喂?!” “原来你还活着啊,有点事跟你说。”任天行轻松愉快地说着。 “滚你的!有话直说有屁快放!我忙着呢!”对面的声音显然没打算跟他拉家常。 “忙啥呢?”任天行慢悠悠地道。 “一群一级种正他妈追着我咬呢!!” “哦,有多少头?” “十几头接近二十…?不确定…等等你这问这个有啥用?” “没啥用啊,就随便问问。” “你大爷!!!”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城里这边可能发现了夜莺,要紧急集合,下个月以前你得回天子城来。” “靠!这就下绝对命令了?!有你这么玩的吗?!剥削队员也得按照劳动法啊!!” “我也不想啊。”任天行很无辜,“这不是出大事了嘛。你赶紧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喝一顿过年酒。”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妈的我告诉你老子要是出事死了也…” 电话就此挂断,也不知道那头的倒霉蛋是不是被一口吞了。但任天行只是放下手机,一派气定神闲:“好了,下个月前会集结完毕。” 梁秋泰然自得:“江仔那边你还有打算么?” 任天行想了想:“既然他都和这些新敌人打过交道了,那肯定掌握了不少情报。他的情况现在让灰狼部知道还不太好,过两天我叫人过去问他吧。” 梁秋赞同了一声,于是话题就这么变了,完全没有在意那个电话的意思。 连荆明也是一副坦然之态,转过身道:“我现在去实验室看看,或许还能找到新线索。” 梁秋满意地点了点头,掐灭了烟蒂:“有你们还是安心啊。不过你们这就开始忙,年夜饭不吃了?” 任天行笑道:“这当然不能差了。不过既然是过年,总得热闹点才好吧?日子拖几天无所谓,还是得等人齐了再说。” 梁秋点了点头:“那就过几天再说吧。诶,我是老了,帮不上你们什么。这次的老对手,得由你们这些新生代来迎战啦。” “这有什么,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些才在这的。”任天行说,“白狼能到今天,也得亏了您的传承啊。” “哟,突然矫情了?”梁秋惊奇,“传承这词用的可真是够正式的。” “那必须啊。”任天行很自然地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第五十九章 新年快乐(求推荐收藏!) 除夕的早晨是伴随着阵阵炮声而来的。 也不知道是哪家迫不及待的人耐不住寂寞,才刚刚早上七八点,就以一串万响大鞭炮向全小区的人宣告了新年的到来。声势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就像是农村里第一只打鸣的公鸡搅得全村鸡飞狗跳一样,连绵不断的炸响声惊动了方圆几里的机动车警报装置,乌拉乌拉的响声直冲天际,可谓回音袅袅不绝如缕。 江桦本来就早醒,有这一下当然也就爬起来了。结果他刚一打开房门,就见小竹居然比他醒得还早,趴在玻璃上循着声音找鞭炮。大概因为这是第一个好好过的年,她对待的十分认真,相当有仪式感,一大早就已经穿好了那身新的红夹袄,仔细地梳好了辫子,除夕才刚刚开始,她脸上已经满是期待之色。 大概是受了昨天道听途说的影响,她对“过年”这个概念已经有了些认识。一见江桦进来,她马上蹬蹬蹬地跑到他面前,扬起脑袋,非常认真地说:“爸爸,新年快乐!” “嗯,你也新年快乐。”江桦给她抻了抻新衣服。小竹本来就是个美人坯子,而现在脸上小小的婴儿肥还没有消去,配上这身金边的红衣,就像是年画里走出的喜娃娃。 “日历上说今天是除夕,有很多事要做…”小竹眨着眼睛。 “好。”江桦拍拍她的脑袋,“现在就开始吧。” 第一件事是扫尘,说得这么高大上其实说白了就是大扫除,寓意“除尘迎新”。不过父女俩都是生活很检点的人,家里本来就很干净,也就只是扫扫地,擦擦窗台这样走个形式。但形式归形式,小竹依然做得一丝不苟,擦过的桌子能照出人脸,真正的一尘不染。 嗯,在她眼里“扫尘”和“扫地”是不一样的东西。她对举头三尺有神明深信不疑,觉得只要今天把家里的灰都清出去,就会把晦气一起赶走。所以她对打扫的要求几近苛刻,扫完了还伸着小手指到处摸,直到确实剩不下一点灰,才把注意力转了回来。 “接下来是…”她对着买东西送的那份“春节习俗一览”认真地研读一番,随即眉眼之中溢满惊喜,“要包饺子!” 从她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这绝对是她最期待的事情,毕竟是自己动手做吃的,还是这么有象征意义的食物,她怎么能不兴奋呢? “爸爸…”她说着刚一抬头,就见江桦已经表情纠结地把食材提出来,站在案板前发愣。她歪了歪脑袋,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于是小心地走上前去,看着江桦忙。 江桦的确是有点纠结,一开始看着那袋面粉就有些犯怂:小竹回家来的这小半年,他饭确实做了不少,但如果注意一下的话就会发现,大部分主食都是米饭类,偶尔有点馒头面条啥的基本也就都是外面买来的。 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内涵也很简单,就是——他不会做啊! 他又不是没尝试过,但好像在这方面的技能点是根本就忘了点。从第一个步骤开始就连连失误,不是水和面粉的配比不对,就是揉面的时候手法有问题,好不容易将将能下锅,最后往往还走了形。几番尝试下来他也就放弃了,以前队里只要是一起包饺子,他马上就很自觉地退居二线打下手,能躲多远躲多远。 对他来说,做面食的每一关都堪称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刚翻过了几座山又经过了几条河,然后就会发现…后面竖着个珠穆朗玛峰! 平时也就算了,吃米吃面四舍五入一下也能划个等号。但今天不行啊!吃饺子的意义早已经不局限于满足口腹之欲,更像是某种象征性符号,紧紧与新年联系在一起,也是小竹最早认识到的关于“过年”的概念之一。为了小家伙,今天他是没这金刚钻也得揽瓷器活了。 于是就在小竹好奇的注视下,他专门把注意事项列了个清单放旁边,一招一式都小心翼翼,不得不说跟敌人拼刀的时候都比现在这情景洒脱。 嗯…凉水、一小勺盐、少量食用碱搅拌到融化,盐碱2:1,这步还是挺友好的。 将水慢慢倒入面粉中并用筷子轻轻搅拌… 加水?多少水?慢慢是怎么个慢法?面粉到底放多少?轻轻搅拌又是多轻? 这也太不严谨了!! 他又是搜了半天网页,但无奈发现这似乎已经是最详细的版本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这个过程间小竹始终站在他后面,眨着眼睛很是困惑地看着自家爸爸如履薄冰地提着水壶,手一抖加一点,然后搅和搅和,嗯好像还有点稠,那就再倒一点,诶这下又稀了… 他 “好。”江桦马上让了一块地给她。希望她参与一下固定新年活动,完成这个小小仪式的同时,也没想她会不会把形势弄得更糟糕。反正他自己的等级已经是低到不能再低了,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嘛。 “嗯…”小竹凑上前仔细地读着那张注意事项表,她已经认识很多字,完全能够理解上面的内容了。 “擀面剂子先一按,一手擀剂一手转…”小孩子还是对这种顺口溜比较上手,看完就抓起了擀面杖,揪了一小块面团下来,绕着圈压起来。别说,还真是有模有样,至少比江桦这个爸爸强一点。只不过她不太会使劲,还是小孩子的气力,所以擀了半天,饺子皮却还是有些厚了。 她在那练习的时候江桦也没闲着,始终在比比划划找感觉——没错,就算所有刀具在他手里都能变成鬼步虚影,抄了擀面杖还得找感觉——在连续失败了好几次之后,江桦也总算是擀出了一个勉强还算圆的饺子皮。父女俩都开始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工作,小竹加力气,江桦找精度,如此来回十余次,在桌上的饺子皮歪歪扭扭,薄薄厚厚地摞成一打后,江桦思考一阵,这才一拍脑袋想了个转圜之计。于是场景就变成了江桦握着小竹的手,让她来掌握精度,再加力擀成薄薄的皮。 如此一来,效率顿时提高了许多,充分证明了父女搭配干活…额好吧还是蛮累的。如果换一个手脚勤快的人来,这么一个面团恐怕也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但父女两人足足干了一个多小时,期间返工无数次,面团好几次露出要干的迹象,江桦还得撒上水重新揉。但不管怎么说,最后的面皮总算是弄好了。 只不过真正的BOSS这才到来——包馅儿。 第六十章 除夕夜(继续求推荐!) 这可是个十足的技术活,包多了容易破,包少了口感又不好,而且稍稍有一个缺口整个饺子就要漏油。父女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一起凑到清单前,认真研讨。 江桦挠了挠头,稍微拿个面团比划了一下,实在是有点不得那句“往里压”的要领。就像高中生作业本上那句支配了无数人的“显然,如此可得出…”一样。 “应该是从外面往里翻的意思吧?”小竹说着,按照网上的图片,把饺子皮平摊在手心,夹了一块馅进去,又把最外层的一点点捏起来。这下是有了点模样,但却是窄长型的,放在案板上根本立不住。 两个人死马当活马医,一通瞎搞,最后事实证明还是把马给医死了。案板上的饺子横七竖八简直是尸横遍野,真正有点样子的反而是少数。后来两个人直接放弃治疗,捏出来的饺子千奇百怪,有圆得不像饺子反而像馅饼的,有细的跟墨西哥鸡肉卷似的…用同样的材料愣是做出了融汇中西种类多样的大餐风格,也不能不说是天才行径了。 原本该是一大家子来做的包饺子活儿被父女两人全承包下来,这效率也实在是不忍直视。等到饺子下锅,两个人也都给折腾得精疲力竭,江桦瘫在沙发上怀疑人生,小竹靠在他旁边看故事书,又是那样安安静静的。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这包饺子的工序居然用了父女俩足足一下午的时间。而到最后煮出来的饺子因为手法原因,破了不少,汤锅里都浮着一层油花。不过小竹却不介意,她看着这一盘品相难以恭维的饺子,反而显得很是高兴——这毕竟是亲手做的呐! “爸爸吃朵花。”她说着就把一个扁平扁平的“饺子”夹给了江桦,在她看来这形态各异的饺子就像不同的画作——比如这个扁扁的就如同一朵向日葵——都是一样的可爱。她把第一个“饺子”夹给了爸爸,又给自己夹了一只“兔子”,认认真真地吃起来。 而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了一声爆鸣,流火在空中闪着光——第一朵烟花,总算是来了。 夜晚来临,城里的天空也热闹起来,第一朵烟花过后,随后者也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了。在春晚习俗下,天子城看上去几近万人空巷,烟花的争奇斗艳却一直都没有停下过。小竹吃着饺子时就一直在看着外面的烟花,眼里尽是惊叹之意,好几次饺子递到了嘴边都忘了吃。 刚吃完饭收拾完碗筷,她便踩着凳子趴在窗户玻璃上,瞳仁之中映得尽是火树银花。阵阵轰鸣声伴随着机动车抗议似的报警音和孩子们的大笑尖叫,窗户也隔不开。小竹始终定定地看着这一切,只是烟花在空中炸响时,她就会下意识地缩一缩脖子,就像那天害怕打雷一样,但却不挪开看着外面的目光。 这样的天空是漂亮的,和打雷时不一样,就算声音很大很响,也并不可怕。 “这就是过年嘛?”她突然由衷地开口,小声赞叹道,“真好呀…” 江桦同样望着窗外的盛景,又低头看了看女儿尽是希冀的眼神,沉默了一阵,向她轻声道:“想放烟花么?” 小竹倏地扭过头来:“放烟花?我们也可以去放烟花吗?” “只要你想。”江桦说。 小竹像是还没适应过来这个巨大的惊喜,在那怔了半天,才一下跳下凳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于是江桦就从年货袋子里拿出了那个巨大的烟花筒,连带着许多小一些的副产品。两人来到被轰鸣声充斥的小区里,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做这一切的时候小竹始终蹲在旁边,小心又好奇地看着这些红彤彤的玩意,伸出手像是想碰一碰,却又像面前时火炭一般摸一下就急急收手。 江桦从中抽出了一支“仙女棒”,这玩意长得很像拉直的蚊香,裹着一层金属的粉末。他把一只小棒塞到小竹手里,擦亮自带的火柴点燃,棒端的镁粉发生了反应,绽放出小太阳一样炫目的白光来,连带着小小的、喷射的火星,顿时撕裂了面前的夜幕。 “哇…!”小竹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火花给吓到了,手一抖,“仙女棒”就掉在了地上,没多久就熄灭了。小竹愣愣地看着那火花逐渐消失,又看了看自己并无损伤的手,顿时就意识到自己浪费了一支,神情和那火光一样黯淡下来。她捡起那只烧坏了的“仙女棒”,低着头走向江桦,“爸爸,这个…” “还有呢。”江桦说着就已经在她惊讶的目光下点燃了第二支,这次是先点着再递给了她。小竹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眼神直直地看着手上绽放的光芒。 旁边也有其他孩子在玩“仙女棒”,无一不是像小疯子似的便跑便喊,挥舞着那只小棒,真像是天女散花似的撒下片片火星。但小竹却只是那样捧着这一点光芒,看着它放光,像是怕一跑动它就没有了。 她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镁光顺着手上的小棒缓缓下移,直到金属粉烧完,光芒再次隐去,她才像是久梦乍回,小心地碰了碰小棒上的黑炭,确认再也烧不起来的时候,才转向江桦,小心地问道:“爸爸…这个还有吗?” “有。”江桦说着就又给她点了一根,她依然那样只是小心地捧着,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火光照着她粉白的小脸,满是见到了什么世间珍宝的神情。 不知道为什么江桦在这时突然很理解她:在她眼里这一定是最神奇又最美丽的景象了吧。无数的烟花绽放在头顶,但只有捧在手心里的这一点才是属于她自己的奇迹。 “放个大的。”他开口向小竹说着,拉出了烟花的引燃线,从她手上接过了那只仙女棒,将引线点燃。小竹没经验,看着那绳子越烧越短还傻傻地站在那不知道怎么回事,多亏江桦赶紧拉着她跑开才没出危险。 引线烧的似乎很慢很慢,悠悠地朝着火花筒靠近。就在两人跑出十几米后转身的瞬间,一点流星爬上斑驳的夜空,在最高处像花一样开放,噼啪声中火星如雨而下,消失在远远的天边。 “有人放大烟花啦!放大烟花啦!”旁边的孩子看见了,惊喜地叫出声,挥着手臂跑在小区的街道上,就像要接住那下落的火星一样。 可身为真正主人的小竹却只是扬起头安安静静地看,似乎连话也忘了说。从出家门开始她脸上讶然的表情就没有褪去过,从最小的仙女棒到烟花,每一样都是更大号的惊喜。她的小脑袋一时还没有消化掉这么多的新奇,所以只能这样远远地望着。 许久许久过后,当烟花筒的最后一枚弹筒消散于天边,再也没了动静时,她转过眼去,看看满地炸碎的红纸和黑色的碳灰,终于明白这就算完了,这才开了口,悄悄地说着:“好厉害…” 她说完,又别过头来,似乎有话要说。但她很快发觉江桦还在望着那烟花开放的夜空,看得纹丝不动,像是在出神。烟花带来的光明映亮他的眼,瞳中居然尽是迷离。 “爸爸…?”小竹很不习惯爸爸露出这幅神情,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 江桦马上就被她这一声叫醒,看向女儿:“怎么了?” 小竹看爸爸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这才轻轻问道:“每年新年都会放烟花么?” “是的。”江桦回答,“你喜欢么?” 小竹用力地点着头:“喜欢,特别喜欢。爸爸呢?” 江桦听她这一句问话,却是愣了一下,沉默了很久之后,才低声道:“嗯,我也喜欢。” 小竹显得很是欢喜,但仍是接着问道:“我们以后还可以来放?” “嗯。” “太好了!”小竹终于忍不住感叹了一声,随即又有些急切似的追问,“那新一年什么时候到呢?” 真是小孩子,这才除夕,就已经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了。 “新一年啊…”江桦蹲下身来,伸出手摸着她的小脸,“新一年已经开始了啊。” 第六十一章 庙会折子戏(跪求推荐收藏!) 对小竹而言,过年的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每个早上醒来都会有新的好事发生。就像今天,她才洗完脸,就看江桦拿着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在她面前晃着:“小孩子过年都有红包。” 小竹立刻就被夺走了注意力,瞳仁随着红包上上下下。听了江桦说的,她愣了一下,稍微消化了一下其中意义,才指指自己:“这是给我的?” “没错。”江桦说,“不过要先拜年。” “拜年…?”小竹低头想了想,依稀记得那个习俗手册上说过这么一茬。于是她按照记忆里的图画抱起了拳,很不标准地在胸前晃了晃,鞠了一躬:“祝爸爸新年快乐!新一年工作顺利、万事如意!” 其实她就会这么两句,也不懂其中意思,纯粹是依葫芦画瓢。江桦揉了揉她的头发,把红包塞进了她手里:“今天去外面,想要什么自己就可以买。” 小竹捧着那个红包,就像捧着块烫手山芋一眼,翻来覆去地捣鼓了好半天,才小心地蹭开包装,才看了一眼,就惊叫道:“这么多钱呀? 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多,只是江桦为了让她好花出去,把钱都换成了十块的,这才是厚厚的一打。但在小竹看来这可是笔巨款,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起来坐下好几次,一时也不知道该放在哪。 “这也是给你好运气的。不过,有钱就要花。”江桦也预料到了她这反应,早有计划。 过年烧钱嘛,怎么能不去庙会呢? 习俗真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拥有点石成金般的魔力。就像过年期间,再普通的商品,包上一层喜庆的红皮,再放到庙会的摊子上,那就和镀了一层金差不多。大家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不知道这些玩意儿能以便宜几倍的价格从网上淘来?还不是前呼后拥地冒着被挤成罐头的风险融入各种摊子,在一片叮叮当当声中你情我愿地往家里搬年货。 天子城中心也免不了俗,红灯笼一直延展出去好几条街。还没正式入场,就已经是人声鼎沸。父女俩勉强挤进了人山人海。摊位一个接着一个,连成了一片红海。 小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一直紧抓着江桦的衣袖,贴着他的身子慢慢挪动,江桦看这样也就直接拉住了她的手。小竹这觉得不会跟丢爸爸了,才开始用猫一样的眼神好奇地注视着周围排起长龙的摊位,偶尔在售货员的热情下吃上一两颗牛轧糖。走着走着,她胆子也就放开,开始挑选起有兴趣的摊位,最后终于在糖画的诱惑下迈不开脚了。 糖画其实就是用融化的糖浆画出各种图案的一种小手艺,但无疑最吸引小朋友。一群孩子已经把画糖画的老人面前围得水泄不通,不时拽着后面的家长大喊着“妈妈我要这个!”。小竹受到了他们的感染,也回过头来:“爸爸…” “想要什么就自己买。”江桦说。 小竹得到了允许,这才谨慎地从口袋里翻出那个叠的平平整整的红包,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十元。这还是她第一次自己买东西,对待的相当庄重,给钱前还特地把纸币上的褶皱抚平,这才递了过去。 画糖人的过程中她始终一丝不苟地盯着那糖勺在案板上挪动,最后糖水凝固成型,她从老人手里接过了一只展翅飞翔的杜鹃,那水晶一般的质感看得她根本挪不开眼睛,还哪里舍得吃?一路上她也只是把糖杜鹃高高地举在头顶,好几分钟才像小狗喝水似的小小地舔一口,结果就是逛完大半条街来到中央舞台前时,其他孩子的糖人早就四分五裂,她那只小杜鹃却还几乎完好无损。 舞台边的人比其它地方更多,围成了一个大圆。小竹看着大家议论纷纷也知道里面有新鲜事,使劲掂着脚尖却怎么也够不到。于是江桦就把她抱起来, 一红一黄两只狮子头从幕后钻了出来,在一片叫好声中探头探脑,上下舞动几下,便踏着鼓点缓缓地走进了人群之间。刚才看起来密度已经不能再大的人群此时却自动闪开了一条路让狮子过去,不时有人伸头向狮子吹口哨。狮子在人群间左右穿行,摇头晃脑,很快就晃到了江桦父女跟前。两人这才发现,原来这舞狮的竟然都是些比小竹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子。 原来是少年宫表演社。 “呔!”此时舞台上却忽然传来一声很有气势的喊声,把人们聚集在舞狮上的目光尽皆给拽了回去。就见一个小孩身披锦罗披挂,脚踩蟒皮长靴,涂着红脸粘着胡子,手上一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 “头戴金冠凤翅飘,凤眼蚕眉呈英豪。忠义扶定汉室主,上阵全凭偃月刀!” 小孩还没变声,唱腔里夹杂着稚嫩的童音。但他实是全力以赴,又的确有几分唱功,唱词里也带上几分霸气了。 “背地里笑诸葛用兵不到,去大营他那里藐视吾曹…!” 不是那赤面关公还能是谁? 鲁肃、乔公依次登场,这一折《单刀会》被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演出来,虽然称不上什么精彩绝伦,但周围的人早已沉浸在一片敲锣打鼓的热闹劲之中,谁还在意什么演技?台上人卖力地演,底下大人卖力地捧场,这才叫过年嘛。 这个源自于《三国演义》的故事小竹自然是不懂其中内涵的,但她却仍看得很入迷。京剧也是新奇东西,更何况演员还是和她一样的小孩子。看了一会,当小演员们下场休息时,她却也开了口,学着那腔调小声唱起来了:“不求同日生,只愿同日死…” 那唱词含糊不清,她倒是把这句桃园结义记住了。江桦托着她的腿把她又往上抬了抬,她这下不好意思唱了,却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赞叹:“哪家的小朋友学唱歌呐?” “老师?”小竹听到这声音,讶然地叫了一句。江桦一看,还真是学前班的陈老师。她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袄,见着小竹显得很是惊喜,马上就挤了过来:“你们也来看啦?” “嗯。”江桦点头。 “也是,过年嘛,就要带孩子玩玩。小竹觉得这表演怎么样啊?” 小竹听罢,由衷地赞叹道:“他们都唱的好好!” “是么?”陈老师笑笑,“老师倒是觉得你唱的也不错啊,以前怎么没发现。要是你乐意的话,我那边有认识少年宫的人,你也可以去演戏啊。听说他们现在正招话剧演员呢。” “诶?演戏?”小竹愣了一下,看向了爸爸。不过江桦对此也同样稀里糊涂,只能先问问眼前这位专家。 “这个儿童戏剧社和大一点的教育机构都有合作的。”陈老师解释道,“我们南淮就是其中之一,每年他们都会来挑几个有潜力的孩子进行业余培训,训练好的孩子就有机会上舞台,像这种庙会和电视台的都有。今天我来看也是因为里面有几个我以前带过的孩子。” “这样…”江桦点头。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陈老师笑着说,“我看小竹长得这么漂亮,是个好胚子。而且去演话剧对她这个性格也有好处。这事看你,你同意的话,我可以给一个联系方式。觉得不行的话,也无所谓。” 江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了小竹:“你想去么?” 这种事情上,他从来都是直接让女儿自己来选择。 “像他们一样上舞台吗?”小竹也听明白了,有些犹豫地道,“可是我不会演啊…他们都这么厉害…” “别这么说,你是个好孩子,努努力一定能行的。”陈老师说,“关键就在于,你想、或者不想做。” 她特地咬重了两个“想”音,小竹感觉到了这其中的暗示,咬着嘴唇,又是看了看那舞台上莺歌燕舞的盛景,这才回过头,坚定地说:“想做。” “那好,老师帮你去联系一下。”陈老师说着,就已经转过身去,临走前却不忘了提醒一声,“马上要开学了,别忘了那些通知事项啊!初八要体检的!” 本来也就是几句寒暄,却好像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父女两人向陈老师告了别,江桦这才问小竹道:“真想演戏吗?” “嗯。”小竹应了一声,“不过,我可能学不会…” “能学会的。”江桦说,“想做就去做吧。” 小竹点了点头:“嗯!” 舞台上的小演员们此时已经演完了一折,尽皆退下台去。舞台上有些空,观众也开始散场。一年的戏演完了,是时候该翻开新的一页了。 第六十二章 小孩在医院一个标点都不能信 初八一过,被春节养的饱暖思**的日子宣告结束,人们也都在抱怨声中拖着身子开始工作了。这是小朋友们唯一可以用他们的寒假让大人好好羡慕一把的好机会,西苑学前班也不例外。寒假仍在继续,不过开学以后便是新学期,按照惯例,在这时就该来一个全身体检了。 这倒是和江桦的行程表不谋而合。春节过去,他手臂的伤算是彻底痊愈,是时候该去拆线回归正常了。 体检的场所就设在西苑学前班周边的医院,是由家长们自发带着去的。小竹似乎之前都没有过“体检”这种经验,只是把它当成了又一项老师布置的作业,一大早就乖乖地穿好衣服,被江桦带着向医院走了。 一路上都很正常,但到了医院门口的时候,就不太正常了。 小竹是无知者无畏,换句话说就是好骗,但其它有经验的小朋友一看见医院的大门,马上就明白过来了。才刚到医院门口,就听一片哭爹喊娘声震天,越走近声音越大,小竹的表情也跟着微妙地变化起来。待到真正到了医院门口时,只见一片哀鸿遍野之景,孩子们表现各异,有缩墙角的、有大吵大闹的、有躺地下打滚儿的,小竹的那个朋友巧巧也在场,正死死地抱着旁边的柱子,哭的嗓子都哑了:“我不去医院!!我不打针!!不要打针!!” 小竹这一看不对,抓着江桦衣襟的手顿时攥得更紧了。江桦看着她这样就有点迟疑,他知道小家伙这是害怕了,只不过因为老师说这是“必要的事情”,并不敢直接拒绝,这才只会用这种方式表达出来。 幸亏其他家长对此是相当有经验了,软硬兼施连哄带骗,总算是一个一个地把哭闹的孩子们给带进了医院。其实真的怕到要哭的孩子就那么几个,其他人只是一种“啊其他人都哭了我好像也得哭一哭做个表示”的心态,一看旁边没人再哭,他们也就自动收住了眼泪,形势总算是有所缓和。小竹见状,这才放松了一点,乖乖地让江桦给领进去。 不过进了医院后,江桦才发现自家女儿的害怕似乎并不完全是来源于其他人的感染。她对那些插满电线的检查仪器不知怎的有着特别的恐惧,看见测身高的仪器时一个劲儿地往江桦怀里拱,直到看着其他人都好好地站上去,若无其事地下来,才战战兢兢地上前测量。 幸亏这里的医生大多儿科出身,对付这情景也都算是经久沙场。前面的测试本来也就是量个身高体重在他们的安抚下,小朋友们渐渐地都克服了对那些冰冷器械的恐惧,也不太好意思再闹腾了。 这样的情景一直维持到了到了最后一关的时候。孩子们面对那个写着“化验室”的窗户,还不明所以。那个坐在玻璃窗后,戴着大口罩蓝帽子的小护士的服务态度相当好,露出在外的眉眼始终笑得弯弯,很有抚慰的作用。小朋友也就傻傻地排好队,头一个人按照她的要求坐在玻璃前的小凳子上。 “别紧张,没关系的哟,马上就好了。”小护士语气柔柔地说着,抚摸着面前肉嘟嘟的小手,在小孩紧张的目光下擦完碘酒后似乎就再也没有什么动作。小孩被她唬住了,真以为这就完了,才刚刚一放松,却见她手上蓝光闪过,就像武林高手切磋抛暗器似的,夹在手指之间的小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手指上一戳,鲜红的血顿时滴了出来。 小孩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血滴在手上慢慢扩大。他愣了愣,直到小护士拿出采血器开始吸血,他才如梦初醒,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哇——” 这下是瞒不住了,之前还被连骗带唬“不打针”的小朋友们一见着这等惨状,顿时就发觉自己又被爸爸妈妈大魔王骗了,哭声长江后浪推前浪,该打滚的又躺地下去了,小小的化验室整得像屠宰场似的。家长们忙不迭地赶紧各抱起各家孩子,不停地轻拍哄劝着,秩序就这么乱了。 那个小护士也不知道是实习生还是怎的,见状居然慌了,顾不上理会排队的孩子,赶紧站起身来,打开化验室的门向外招手:“诶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啊!姐姐会注意的!不会碰疼你们的!” “姐姐骗人!”最先遭殃的那个小孩大喊,“你手里有针!扎人好疼!” “这…那我不扎你们了好不好?我保证不扎了!你们先坐过来…”小护士顿时就窘了,安慰了几句也没起效,拿着一串小针站在那手足无措,看起来是没什么对付小孩的经验。 “小孩子哭一会就没事了!你先给不哭的孩子化验!”有的家长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她。 小护士这才回过神来,“哦哦”了两声,一步一回头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对付乖孩子们去了。剩下不哭的孩子都是勇士,但在这样凄凄惨惨戚戚的情境下,也有点触景生情,把手拿给她的时候无一例外地有些迟疑。 幸亏这位护士虽然心态不行,技术倒还真是不错,效率极快,一扎一个准,手上动作干脆利索,这才让之前怀疑她的家长放弃了投诉的念头。 轮到小竹的时候,小护士看来已经找回了心态,看着小姑娘犹犹豫豫递过来的手,却是笑着先转移了话题:“好漂亮的小朋友呀!” “诶?谢、谢谢姐姐…”之前的孩子或被逗或被唬,唯独她享受了这个夸奖的待遇,一时也有点愣神,只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小护士给她擦上碘酒,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桦,脸上仍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这是你爸爸么?” 小竹点头:“嗯。” “嗯嗯,长得真像。”小护士说着话的功夫,趁小竹走神的一瞬,小针已经刺了下去。小竹身子抖了一下,却没有哭叫,只是小小地咬着嘴唇,看着她把红艳艳的血吸入采血管。 江桦轻轻地拍着她。 “真乖。”小护士用棉签按住出血点,不忘表扬了一句。 小竹也不知道这个姐姐怎么就单单和她说了这么多不相干的话题,捏着还有些刺痛的小指头,很不知所措地看向爸爸。 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江桦自然也就准备领着她走了。不想那小护士将采血管放到架子上后,却又一拍脑袋:“诶,架子满了啊…那就该换班了。” “各位家长麻烦稍等一下,待会马上会有人来接班,不好意思啊。”她打开了采血室的门,对外宣布一声,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继续补充说明,“对了,我还需要一个家长跟我去一趟,拿一下班级的名单表。” 小护士话音刚落,眼睛转了转,就定在了江桦身上,“就你了!怎么样?” “我?”江桦愣了一下。 “对呀!”小护士捧起采血架,“就拿个表,很快就回来了。让漂亮小朋友在这里等你就好了。” 她这话说得好像根本就没打算让人反驳,江桦也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跟着她走了。 这是个小医院,这大早上的除了体检的孩子们以外基本没什么人。电梯门一开一关,两人来到另一层楼的时候,走廊安静得异乎寻常,像是只剩下小护士脚上高跟鞋踏地的当当脆响。 小护士带着江桦七绕八绕,也不知道走到了哪条路,旁边不知不觉已经是空无一人。她好像也有点忍不了这样的安静,眼光一扫,停在了江桦还缠着绷带的手上:“诶,你手怎么伤了?” “出了点小事故。”江桦答道。 “恢复到什么程度了?已经没事了吗?”小护士很关心似的追问了一句。 “今天就是来拆线的。”江桦说着,抬起手来握了握拳,毫无阻碍的关节活动显示着伤势确实已经不足为碍。 “这样啊…”小护士点了点头,“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话说得语气很是古怪,江桦条件反射地一扭头,却见一阵劲风迎面袭来,锐气直冲脑门——只见那平平常常的小护士不知什么时候抖开了白大褂,一双长腿高高抬起,一字马前立,穿着高跟鞋的脚已然腾空,向他劈面而来! 第六十三章 上门的客人(推荐票,求) 这一击毫无预兆,攻势又快又猛,江桦微微一惊,但反应却没有落下,迅速抬手挡下了一踢。小护士一击落空,紧跟着就转身跳起,空中连续出腿,就是江桦也不由得退了一步,手肘与她的脚腕相接,这才防下。 只这一个回合就能看出这个小护士绝对是打架好手,拥有柔中带刚的强健灵活性和绝佳的身体平衡感,时机掌握也丝毫不落下风。她见头一发踢击被拦下,竟是直接伸手抓住了江桦的手臂,顿时就从脚不沾地没有重心的逆境中解脱出来,闪过江桦的一手刀的同时,整个人像体操队员似的大幅度旋转,竟是要直接将他掀翻。 不过江桦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放倒的,见状直接反握住她的手腕,借力使了个四两拨千斤的巧劲,顺着她的力道反而将她给整个甩了出去。普通人中了这一招基本上就要来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着地了,但这女孩显然不是普通人,手在地上一撑,居然像弹簧一般强行翻转起身,长腿划出半圆弧度,势如雷霆地向他扫来。 这一踢不比前一次,是有了足够的力量支持的。江桦向旁边一躲,小护士的高跟鞋鞋尖擦过他身边时尖锐的简直像把利剑,隔空都感觉到了一丝寒意。鞋尖刚刚过去,他余光已经看见小护士飞来的重拳,拳上气势完全不像一个女孩子能拥有。他这下避不开,只能探手以掌化去拳劲,那看似白皙的小手上蕴藏着巨力,震得他手腕都有些麻,连退出一两米才稳住身形。 但这是一个可乘之机,他被荡开后并未就此收手,而是直接抓住了对方来不及收势的手腕,硬将她拽到了身前。小护士穿着高跟鞋,抓地力到底是不够,被这一拽步伐终于显出了些杂乱,刚要调整,江桦已经限制住了她的整个肩膀,两手反扣,手臂整个锁在她的脖颈前——标准的缠勒断头台! 小护士陷入了被制的境地。江桦比她高一个头,优势更加明显,只要稍稍一抬臂力道就会全然落在她喉咙上,把她的气管卡死。平常状态下一场徒手搏击到这里也就该结束了,但在这并没有如愿以偿。小护士在短暂的迟疑之后,忽然猛一扭身,双手大开,竟是直接手对手地与江桦的力道相抗! 常理而言男女的生理力量差距下,这种反抗方式根本就是作死。但女孩这一发力,结果居然是江桦的气力比不过她,断头台被她强行拆解开来,腿一蹬钻过那微小的空隙,袋鼠一样跳出两三米开外,单手撑地,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他,目光如炬,完全没有落下风的意思。 江桦保持着防势,却没有什么被女孩子压一头的挫败感。他知道这个结果是正常的——小护士发力回头的一瞬间,他已经看见了那双眼睛里有赤红的色彩一闪而逝。 两人互相提防对视着,也不说话,这样僵持了十几秒有余,就在空气都快要滴出水来的时刻,那小护士却突然噗嗤一下,表情一垮,竟然笑出声来:“诶呀,要是活性没降,我可就逃不掉了。不愧是江队,果然一点没退步啊。” 她这话语轻松,声音较之刚才也是完全改变,透出一股轻灵的气息。江桦见状,却也没有再多做什么,反而是收掉了战斗的架势,语气有点无奈:“燕子。” “诶?这么几招就被认出来啦?”小护士说得有些泄气,却完全看不出沮丧的样子。她缓缓站起身来,手一挥,揭掉了制服的大口罩和护士帽,“算啦算啦,被认出来也好,戴着这些可是憋死我了。” 伪装之下是一张清纯得像是露水的脸。护士帽去掉后,她微卷的短发轻轻摇曳,配上那张有些孩子气的面庞,让人联想到青草地上草帽白裙的邻家小妹,仿佛“人畜无害”这个词就是为她定做的一样,若是没有刚才那一番凛厉的进攻,普通人根本想不到这样的外表下藏的是怎么样惊人的身份。 ——白狼队员,林燕扬,代号“狼尾”,不过显然对于熟人而言“燕子”这个绰号是更顺口的。她体型修长,但身高却只有一米五几,的确像只轻盈娇小的燕子。 “都是你的风格。”江桦说。 “嘿嘿嘿,那看来我得改进一下,免得以后潜入还会露馅啊。”林燕扬笑得呆呆萌萌的。 “梁总让你来找我的?”江桦直接开门见山。白狼队员突然出现在这日常的小医院,还特地挑中了他带小竹来体检的时间,怎么想也不会是巧合的个人行为。而目前知道他在带女儿的只有梁秋,不用想也知道是他把自己的日常行动交给了队里供他们查。 以白狼网络的强大,连你去过哪个公共厕所都查得出来,林燕扬能顺着资料找来也不是什么很让人惊讶的事。 “不仅是他呢,还有任队。”林燕扬说,“嗯…要说的话其实荆明也挺关心的。” 好家伙,这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全队出动了。 “出什么事了?”江桦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还是有什么要问我的?” “两个都有!”林燕扬也不多寒暄,单刀直入,表情都有点夸张了,“出大事了!” “是夜莺么?”江桦很容易就联想到了之前的事件。 林燕扬点头:“也就只有这种事才会特地跑来找你了。灰狼部上次调查的时候你不在,而且你的事情队里一直对外瞒着,让你以现在的状态和他们见面也有点不合适,所以他们就让我来了。考虑到你现在不方便回去,就在这交换情报吧。保密问题不用担心的,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监控切断,人员也调走了。而且小明以防万一已经把这里的电子控制系统给整个黑掉,现在网络全在他的掌握下,走漏不了风声。” 对于白狼的效率江桦应该是最不用怀疑的了,直接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需要什么情报?” “嗯…最重要的就是你在上次任务时,和那些携带者…或者说人形原**手时的具体情形。”林燕扬说着,看向他缠着绷带的手,“江队你刚才说的事故就是那次任务吧?能伤到你,那群怪物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是。”江桦没有隐瞒,“那些人的活性度恐怕都在30%以上,以40%左右的居多。最高的那一个尤其要注意,他的活性估计已经越过了普通人的极限50%,而且恐怕有着某种控制其它同伴的能力。” “控制?”林燕扬明显惊了一下,“灰狼部的分析已经出来了,你对活性度的估计是对的。至于控制能力,他们没有写在报告上,不过也从那个领头人的脑子里分离出了特殊的芯片…那应该就和这个控制有关系了。” “大脑么…”江桦回想了一阵,“他在控制其它原兽的时候,并没有用什么特殊的语言或者信号。只是那些人的进攻原本都毫无逻辑,但在我和那个领头者单独交手时,他们的智力水平突然就提高,甚至有了战术。所以我也只是有这方面的推断。” 第六十四章 都没有忘记(求票票!!) “有战术的控制…”林燕扬也不禁有了些紧张的神色,“如果这个技术能被用于操纵普通原兽,那可真就是大问题了。谢了江队,有这些就足够了。” “你们已经打算出手了?”江桦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 “嗯,任队已经把人手全部回撤,我也是这两天刚刚回去的。”林燕扬想了想,“灰狼部那群人也在准备。” “是么。”江桦沉吟了一下,“现在队长是任天行?他比我更适合指挥,好好听他调配吧。” “江队你这话说的怎么这么悲壮啊?”林燕扬轻轻地笑,“你不是总要回去的么?” 江桦闻言停滞了片刻,这才道:“大概吧。” “大概?”林燕扬歪着头,“活性度恢复情况不好吗?” “这倒不是。”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嘛!我听梁总说了,你的活性完全有回归原来状态的可能性。只要超过70%,你想不回来都难啊!” 不回来都难?那看来这一次的确是遇上大麻烦了。也是,敌人都是夜莺了,这些自然是想当然的事。 “夜莺的情况调查到什么程度了?”江桦岔开话题。 “才刚开始呢。放心吧,我们这边的情况都会跟你说,只是没法像以前那样直接告诉你,会换一种方式。这是梁总说的。” 江桦哦了一声,也不多问。队里这神经病做派他也早习惯了,他们干的事从来都不是情理之中的。 “不过,江队你这次有点不小心了吧。”林燕扬话锋一转,拿出小竹的那份血样,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家女儿可是携带者呀!怎么就能这么轻易让她的血样外漏?” 江桦愣了一下,这还真算是一个重大失误。这么长时间下来,小竹的表现越来越趋向正常孩子,他居然就差点忘了这一茬,只能搪塞道:“普通的仪器不是查不出来么?” “说是这么说…但现在医院保障措施这么好,仪器精准度越来越高,总还是小心为上。”林燕扬说着就将血样揣进了兜里,又像变魔术似的取出另外一管血样来,放在原来的位置,“这次就用这份伪造的混过去吧。那个孩子的血样也是我来这的目的之一,组织里需要化验,江队你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你拿吧。”江桦说。狼巢作为秘密管理携带者的组织,这也是份内的事情。而且他之前就想要带小竹去做这方面的监测,这也正中下怀。 “那就不客气啦!”林燕扬话音未落,脸色却是忽地一变,一拉江桦道,“不行,好像有人。在三楼,不知道会不会上来。” “没什么要说的了吧?”江桦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人。不过仔细听听倒是捕捉到了来自楼下的一丝微响。他们现在在顶楼七层,林燕扬却能清楚地分辨出声音来源,不用说肯定是原兽细胞强化身体机能的功劳。 “没有了。”林燕扬说着已经开始扫视四下了,“我得躲一下,刚才来的时候忽悠了一下他们,要是被他们发现我偷拿了他们的医疗设备就糟了。” 林燕扬在队里也算是半个队医,从刚才她扎针时熟练的手法就能看得出来,选用这种伪装方式也是正常的。不过大家也都看见了,白狼的办事方式总是有点神经,所以这个所谓的“忽悠”是怎么个办法也就不得而知了。 “没事的话,不直接离开么?”江桦问。 林燕扬一听,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不容易才碰到这么多小孩子,还想多玩一会呢…” “……任务重要。” “好啦我知道的!”林燕扬吐了吐舌,“只是说说而已嘛,时间紧,我也得先回总部了。” 她说着就把白大褂往旁边一放,一展身子作势就要从窗户跳出去,却一个不稳闪了个趔趄。幸亏江桦就在旁边,赶紧拽了她一把,这才找回了平衡。低头一看,才发现她那高跟鞋在刚才打架的时候已经被踢坏了,整个根都断在了旁边。 “啊…”林燕扬一脸的心疼,“居然坏掉了…” “本来出任务就不该穿这种鞋吧。” “这不是伪装嘛!”林燕扬说着一弯腰,也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锐利的小刀,直接将两只鞋的鞋跟都削掉变成了平底鞋,“没办法,只能这样咯。” 她一抖手,将两只鞋跟不偏不倚地打进几米之外的垃圾桶中:“那我先走啦。江队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江桦也知道机会不可多得,认真地考虑了一阵,到最后却只问了一个问题,“队里一切都好吧?” “都好着呢,能出什么问题嘛!”林燕扬说,“也就是接下来要开始忙了。” “那就好。”江桦说,“加油吧。” “嗯。”林燕扬点点头,整个人翻上了窗框,以一种极其惊悚的方式眼看就要跳下去,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顿了一顿,回头道:“江队…大家都还惦记着你呢。” 江桦沉默了一阵:“我知道。” “早点回来啊。” “嗯。” 林燕扬最后笑了一笑,忽地展开双臂,真像只燕子似的,从七楼一跃而下投入天空里。如果这是言情小说的话,那后面跟着的应该就是凄美的绝死绽放。但林燕扬一转身子,在零点几秒的时间里迅速调整了身体的平衡,猫一样稳稳落在对面的小屋顶上,几乎没有停顿地接着跃起,轻盈地跳到街道上,没多久便消失在人群之间。 江桦对着那熙熙攘攘的街道发了一会呆,但很快身后就有脚步声响起,一看果然有一个医生从楼梯口走了上来,一见着他明显怔了一怔:“你怎么上来的?不是拉了禁止进入了吗?” 江桦反应也快,晃了晃扎着绷带的手:“找拆线的地方。” 医生见状,很是不满地点头道:“骨科今天挪到下面了,看着点公示别自己瞎转悠。有人通知了今天高楼层很危险的。” 江桦也巴不得赶紧脱身,应了一句便赶紧往楼下跑了。也不知道林燕扬和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真把这些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比起这个拆线的过程倒没什么可说的,医生检查了一下当时扭断的地方还夸赞了一句恢复的不错。不过这还是因为病历本被改动过,要是他们发现眼前这人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恢复到如此程度,那估计下一步就是把他推上试验台切片了。 到了大厅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大多体检完,在门口等着了。陈老师真算是认真负责,只是这么个事也亲自跟了过来,还自掏腰包买了许多大头棒棒糖奖励给每一个完成体检的孩子。小竹也已经拿了一根,站在陈老师身边等着。一见他来了,她马上也就顾不上吃糖,赶紧叫了一声:“爸爸!” 江桦应了一句,走上前来。陈老师见状,也赶忙打开腰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广告页来:“来啦?之前跟你说过想让小竹进戏剧班的事,我去问了一下,正规课程今年好像不开了,不过倒是有个活动,你可以考虑一下。” 第六十五章 人人不一样 江桦看着那花花绿绿的广告纸就觉得不像是兴趣班报名,拿过来一看,果然是儿童节目特有的那种花里胡哨的模板,上书几个大字:演员练习生。 “电视台的一个节目,算是半娱乐半训练的吧。”陈老师继续充当解释,“那边的说法是这两年传统话剧不太景气,就搞了一个线上线下的互动,前面三轮录制活动,网上投票选出最后的演员人选,去办这么一台演出。” 说白了就是——为了拯救即将废弃的舞台,几位可爱的孩子站了出来,决定成为演员…差不多这么个意思。 “虽然不是正规的培训,不过是和苹果电视台合作,也算是一个锻炼的好机会,小竹还挺上镜的,如果最后能上台还会有奖金。”陈老师说,“挺多家长都报名了,你觉得怎么样?” 江桦看了一眼小竹,小家伙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他也就转回来道:“需要身份证明么?” “不用,隐私都有保障,活动期间也只是要个艺名。” “那就报吧。”江桦说。以后小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还不好说,那至少现在让她多见识见识更大的世界。 “好,”陈老师说着就将那张广告页递给了他,“回去按照这个网址报名就好了。” 这时巧巧已经来找小竹玩了。一见江桦拿了那页广告纸,马上欢叫起来,拉着小竹道:“哇!你也要报名那个电视节目吗?” 小竹被她晃得有点晕:“嗯,想报呢。” “太好了!”巧巧叫着,“那我们可以一起去了!” 巧巧好像是个天生的话痨,在那唧唧喳喳地自说自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小竹内向,就只是安静地舔着手上的糖听她说。但这么看着看着,巧巧的注意力却也转移了。 “那个…”巧巧咂了咂嘴,指了指她手上那支棒棒糖,“能给我尝一口嘛?” “可以呀。”小竹毫不犹豫地就把最边缘的糖块掰了下来,边递给她便问,“老师刚才发了的呀,你没拿么?” “拿了。”巧巧说到这个,神色有些窘,“可是刚才牛犊他们要我把糖给他们,我就只能给出去了…还没吃呢。” “哦…”小竹点了点头,脸上出现了几丝同情之意。 旁边刚送走陈老师的江桦听了这话,却是冷不丁地插了一句:“给?” 两个孩子都愣了一下,没想到大人也会介入这个事情。小竹也就解释了一番:“牛犊是小班的同学,巧巧之前和他们玩。这几天他们总是来要走巧巧的东西,如果不给的话,他们就在她的本子上画画,还把虫子扔到巧巧包里…” 巧巧听她说着,就已经低下了头:“他们已经拿走我好多笔和橡皮了,这次只是一支糖,还好啦。” “你没和家长说?”江桦接着问道。 巧巧撇了撇嘴:“我爸爸妈妈要上班,天天都不在家,只有阿姨和姐姐带着我。东西被他们拿走了,她们就给我再买一件,反正我总有的用。” 江桦听着却是皱了皱眉:“拿你东西的人还在么?” “就是他。”巧巧说着就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男孩,就见他手上果然一左一右拿着两只棒棒糖,还没拆封,炫耀似地向同伴展示着。 “想要回来么?”江桦问。 “想啊。”巧巧说着,眼睛放出光来,“你要帮我要回来么?” “不,”江桦说,“你自己去要。” 小竹看着爸爸突然就开始管起这么一桩小孩子的闲事了,也是有些吃惊。她年龄大一些,而且比巧巧机灵,还没有受到那些小男孩的骚扰。但巧巧每次和她说又被要走了东西,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爸爸出马,她也就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 巧巧一听这话,神色马上就垮了:“要不回来的…怎么要啊?” “直接去和他们说。”江桦指了指那眉飞色舞的男孩,“‘把这个还给我’。” 巧巧愣了愣,但看着江桦那副样子,不知道怎么的就不敢反驳,只能麻起胆子,向那叫作牛犊的小男孩走去。牛犊看见她过来,很有爷们儿范地一噘嘴,道:“怎么啦?还有什么事吗?” 巧巧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伸出手来:“请…请把这个还给我好么?” “哈?”牛犊叫了一声,“你说什么?” 巧巧不知所措,只得看向江桦,就见他面无表情地说:“不要说‘请’。” 牛犊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个大人是站在巧巧那边的,顿时就理屈词穷。刚把糖揣进兜里想跑,巧巧已经又向他伸出手了:“把这个…还给我。” 牛犊看了一眼江桦,咽了一口口水,终于不情不愿地把那块糖给掏了出来。他犹犹豫豫地还不想把糖递过去,就觉得脸上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一抬头就看见江桦冷冷地看着他,马上吓得屁滚尿流,把糖一塞就逃也似地跑了。 巧巧捧着那块糖还有些不敢相信,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向江桦道谢:“谢谢你!” “先别说谢。”江桦说,“剩下的问题都需要你自己去解决。自己要是就知道挨欺负,谁都帮不上忙。” 他说着,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向小竹道:“你也一样。” 两个小女孩面面相觑,最后也都只能点了点头。以江桦的性子平时连跟人多说一个字都是奢侈,今天突然管起这么一件小孩子的闲事也实在稀罕。 但江桦做完这些之后也并没有多说,拉上小竹便走,神情完全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 小竹跟在他身后,一直睁大眼睛看着他。直到快要走到家的时候,她才突然开了口,小声地说:“爸爸,好厉害。” 江桦回过头看她,却发现小家伙一副纠结的表情抓着衣服,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说道:“他们拿巧巧的东西应该是不对的吧…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呢,一直都是这样子…” 她这话说的居然有了几分惭愧的意思。江桦看她这样也有些啼笑皆非,只能道:“这种事尽力就好,只不过要明白,任何人都不是理应低人一等的。” “就算比他们差?”小竹歪着头,却是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江桦愣了愣,随即道:“没有什么差不差,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小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都是不一样的么…” 她品味着这句话的时候江桦接过了她的小书包,又取出了那张印有苹果电视台logo的宣传单,仔细地看了一番。上面写明了活动形式将是淘汰赛,不过失败者同样能领到奖品,也算是印证了他这句话了。 但是既然是竞争的形势,那么… “你也不比其他人差的。”他对小竹说,“这次就是个证明的机会。” “证明?”小竹惊异地指指自己,“是和其他人比赛么?这…我可以赢?” 连这都要质疑一下,小姑娘也实在是缺乏锻炼了。这次有了亮相的机会,当聚光灯打在她身上,是不是真金也都会发光了。 “你能赢。”江桦拍着她的肩膀,同样认真地说,“肯定。” 第六十六章 演员练习生 几天后,苹果电视台网络工作室。 “演员练习生的报名结果怎么样了?”负责人走进了办公室问道。 “比预期的结果要好。”统计人员从一堆打印纸中抬起头来,“因为是和大部分幼儿园、学前班和小学的合作,报名人数还是不少的。不过这是第一次尝试,具体怎么样还是要看观众反应。” 负责人点了点头:“第一阶段活动的投票已经发起了吧?网民反馈怎么样?” “这种节目形式比较新,估计受众也还没完全搞懂,可能更多的是把这当成一次真人秀了吧。”统计人员苦笑,“现在最多提名的还是撕名牌、找宝藏这种活动…一看小孩子,肯定就容易联想到那些亲子节目。” “别和受众心理对着干。”负责人说,“总要有个试错的过程,而且随着节目推进,他们也会慢慢理解。都是普通孩子,没有什么明星光环,第一阶段基本就是看脸选人,那就按照投票结果来吧,只要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在孩子们身上就可以。” “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有人表示了质疑,“这些都不是培训班出来的,第一阶段的活动孩子们肯定都不适应,不让家长跟着不太可能。但是家长一旦出镜,想要淡化亲子互动就难了。” “那就让他们参加不让他们出镜呗。” “这…这要怎么干?” “不让观众看到他们的脸就行了嘛。然后把游戏形式的竞争重心放在孩子身上,家长只起配合作用。” “出镜不看脸…”策划恨不得撞在旁边的墙上,“这要怎么搞?” “遮住咯。”对方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个有些褪色的塑料奥特曼面具,罩在脸上,“这还更有儿童节目的感觉。” 策划哑口无言。 这…真是令人智熄的操作。 负责人揉着太阳穴:“那就先这么干吧,这样的话就容易让孩子出头了,策划再考虑考虑怎么把传统的游戏形式改成孩子主动的模式,下周就开始第一阶段。” “好…好。”策划扭出一个笑容,心里竖起一根中指。 傻/逼甲方。 …… 随着各大学校的开学,天子城终于恢复了应有的忙碌样子,孩子们打着哈欠背上书包,公职人员也拎着公文来去匆匆。至于暴力分子们嘛…那当然也得摩拳擦掌起来了。 江桦伤势痊愈,自然而然也应该回到原来的岗位去。看上去一切都在朝平常的方向发展,只是先前林燕扬的出现总让他心里对调查夜莺的情况揣着点不安。 黑狼和与灰白两队虽然同属狼巢,但在原兽细胞的事情上就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普通人绝不会被允许去触碰那个禁区。而他现在的身份也只是个普通的黑狼队员,自然也没有权限去查看。尽管他知道以这两个神经病队伍的作风,现在平静的外表下一定暗潮涌动。 而当他遇到王庆的时候,就发现灰狼部的办事手法还是一如既往,同队的人对当时的敌人情况都已经忘了个精光,只模糊地记得他在任务中表现突出。王庆对他态度的大转弯倒是没变,居然还主动上来打了个招呼。 不过打招呼过后的话就有点奇怪了:“正找你呢。恭喜,从今天起你有一段时间都不归我管了。” 江桦有点意外:“怎么了?”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王庆道,“以后会有更适合你能力的任务发配给你,这不,这就来了。” 这时在他身边站着的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走上前来,与王庆稍稍交谈几句。话语中似乎有表明这任务秘密性的意思,王庆很识趣,没说几句便离了场,腾给了二人一块私人空间。 中年人邀江桦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红旗车,锁上了所有的车门车窗,环境一时间很像是密室绑架。他微微一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证件:“天子城警署,叫我老马就行。这次要商量的事情保密等级很高,所以只能委屈你在这里听了。” 江桦点了点头。那证件上明明白白地刻着金色的警徽,而老马看似慵懒的眼中时不时闪现而过的精光已经表明了他的警衔绝对不低,特地找来这里也定是有大事了。 猎人和警察的本职工作大径相庭,前者多私营、主对原兽;而后者归国家管辖,主要负责人事。但本质都是暴力性质,而比起正规军队来说与高级的猎人联系无疑更为方便,所以出现大事时两种职业之间的合作也司空见惯。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老马将证件收回口袋,“你们上次的雇主钱胜涉嫌贩毒。他那个等级的商人都能卷进这种事情,这贩毒网恐怕是前所未有的打。我们这次要严打,范围遍及全城,把幕后的人全部揪出来。为了防止在任务执行过程中受到原兽的干扰,需要抽调各个猎人组织的精英来辅助。不知你有没有这方面意向?” 从他的话里就能推断出这绝对是个好差事:这样的合作首先意味着就算没发生什么紧急情况也会有底薪,而且遇到原兽的话也能第一时间接触,不用自己费力去和其它猎人抢。对于工资不稳定的猎人来说,这可以说是梦寐以求的模式了。 但江桦却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只是低声问了一句:“为什么是我?” 狼巢之中精英如潮。按理说,灰狼部既然消掉了王庆他们的记忆,那自己的地位应该最多只是个“有能力的新人”而已。这种任务平常状态下比起能力更看重的应该是经验才对。 “你觉得你资历不够?”老马笑笑,“说实话,我们原本也拟定由别人来。但上面有人给我们下了信息,特地推荐你加入。能让他们推荐的人,能力必然能够填补经验的空缺。” “上面?” “这个就不是能说的范围了。给个意向吧,加入还是不加入?报酬有拨款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从下个月可能会忙。” 江桦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数了。 难怪林燕扬之前说会把情报“换一种方式”告诉他,原来他们居然想到了这一步。能加入钱胜贩毒案的调查,自然就能获知事件进展的第一手资料,他借此就可以对夜莺的走向做些推断。那“上面有人”八九不离十就是白狼了,这种等级的推荐,可信度必然是如雷贯耳的。 想到这里他当然没什么好推脱的,直截了当地道:“荣幸之至。” “爽快。正好我们今天就要对此召开作战会议,作为辅助人员,你也得到场。”老马说着发动了车子,将一叠文件递到他手上,“这里是案件的初步资料和保密协议,好好看看吧。” 江桦应了一声,便仔细地浏览起到手的资料来。 结果令他有点失望。目前的调查还只局限在初步阶段,还不足以推出这背后的事情。不过也是,普通人完全不知道原兽细胞携带者群体的存在,自然不会在这方面多做文章,更何况以夜莺的老奸巨猾,这么简单就能露出马脚才是不正常。 还是得靠自己来推断了。 在他看完一叠资料的时候,汽车就已经驶进了警署的大门。二人下了车,老马向同事出示了证件之后,便将他带进了最里面的大楼。走廊里的灯光昏暗,人很少,安静得有点压抑。 “资料看完了吧?是第一次接这种合作么?” 江桦听出他语气有些不对,想了想还是扯谎道:“算是。” “那么听我一句,最重要的就是管住嘴。事关贩毒,一个字都不能走漏,否则所有人都会有危险。”老马长长地叹息一声,“你们和原兽打交道的可能感受不深。那些怪物虽然杀人如麻,但真正可怕的…还是人心啊。” 他说着的同时,手上已经打开了标签为“会议室”的大门。江桦还没来得及对他那句有些奇怪的话做出什么回应,会议室中极具压迫感的画面已然冲入眼眶。 辣鸡作者的碎碎念及更新调整 诶呀...转眼又到周五了呢。 纯读者可能不知道,每个周五对于作者而言,都有个外号叫【审判日】。 因为在这一天,编辑会安排下一周的推荐位。 于是我今天就喜闻乐见地看着群里的小伙伴们哭天抢地、哀鸿遍野、死去活来...在大佬各种APP连推下被摁着摩擦摩擦似那魔鬼的步伐。 至于我自己?我可一点都不慌呢,真的。 因为我知道,我100%是没有推荐的呀【笑】 上周日上了推荐,到现在只涨了不到60收,同期垫底。 这还是有两个书单大佬助推的情况下。 嗯,这个曝光度和反馈的大概意思就是,哪怕这周给了我一个强推,恐怕也得脸着地式扑街了吧。 哈!哈!哈!哈! 嗯,在此先感谢几位朋友的推荐票,尤其是暗喻者,连续投票还提出了宝贵建议,真的非常感谢【猛虎下山式土下座】 你们应该想不到,对于一个小辣鸡作者来说,哪怕是一张推荐票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的113个收藏里有人是活的耶!活的! 也许我写出来的16万字里,有那么一两万被人好好地读过了耶! 哇!真是太棒了! ↑是的,从目前的反馈来看,除了友情,我真的有点怀疑,到现在为止,是不是没有一个人把我写的这六十多章看完的,或者哪怕是看完我四十章左右——到目前最满意的、剧情也开始真正展开的部分【笑】 当然,没什么可抱怨的。要怨只能怨我自己,写不出能够吸引到别人的文字,到头来只能码下这篇辣鸡碎碎念。 你们以为我现在心态崩了?要太监了? 呵呵。 不。可。能。 ...好吧,其实前几天只差一步之遥了。 今天这个结果其实我看到第一天的数据的时候就已经有所预料,三年没哭过的我哭了一晚上呢。 很丢人吧?这么玻璃心还在起点写书真的好么~ 就像是自己有个超棒的孩子得了绝症眼看着就要死掉,却连它病在哪里都不知道。 调整心态用了三天,思考过无数种可能,包括换站、开新书,所有能想的可能我都想了。 然而想到最后,快死的孩子就能这么放弃不救了? 别说放弃治疗,就算最后是棺材劳资都要一路走到黑了。 毕竟,几年之内,可能都不会有也写不出这么喜欢的设定和剧情,喜欢到可以无视成绩哪怕多一个人对剧情发表一点看法都欣喜若狂的程度了。 所以现在我真的可淡定了,看着后台惨淡的收藏,看着通知里恐怕几个月内不会再有的推荐,心如止水。 哪怕真的没有观众,也就当唱一台给自己的独角戏好了。 毕竟...之前那个100推荐票加更的flag,整整一个星期下来也只够加三分之一更啊【耸肩】 其它作者视推荐票如厕纸,而对我来说每一张推荐都给我一种“天哪我的文居然有人看!!”的海市蜃楼。 辣鸡就是矫情。 放心,没有抱怨了。接下来都是干货。 由于咱还是个苦逼学生党,而且即将面对满清第二十一酷刑——凌迟...啊呸,是期末。 所以接下来的20天左右大概只能每日一更了,等到考完会立刻恢复两更。 就这样,勿念。 第六十七章 战前动员会 别看走廊中寂静无人,这大型会议室里却是挤得密密麻麻。声势比想象的还要大,整个屋子里塞满了人,许多警衔低点的都没有座位,只是站在旁边。 来自各个猎人公司的辅助人员分到了一个小角落,看着这群警察的神色他们也都有了种兔死狐悲的感同身受。江桦也不多做什么,直接跟着老马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如此密度下房间内的温度起码比外面高上两三度,却没有任何一人有昏昏欲睡的征兆,相反所有人都面色紧绷,围坐在深褐色的长桌前,脸被映在惨白的灯光之下。 猎人行动通常都是以小组为单位,这么大的排场就是江桦也不多见。等到人们一一落座,场面由混乱进入有序之后,那始终默然不语地坐在长桌尽头的老警官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地中海的面孔却流露着威严,没有开场白,低沉的声音直入正题。 “各单位的人都到齐了么?” “到齐了。” “好。既然各位能到这里,关于背景就不详述了。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一桩贩毒案已经受到了各高层的注意。为此,我们会与所有可能的人手达成合作,这其中包括猎人、军队,以最快速度拿下这个案子。” 他的眼光有意无意地向猎人这边扫了一眼,便接着说道:“这次会议主要传达一下上级指示,分派各单位的任务。现在基本情况已经敲定:‘迷彩’负责强攻抓捕,特警负责增援堵截,其余的公安推进调查、配合端掉城中的小窝藏点以及警卫押运。这之外,猎人会帮我们排除掉原兽可能的干扰,而军队会控制边缘线及提供装备,具体计划等到行动时由各组组长下发。” 比起行动松散指哪打哪堪称盲狙的猎人,这主要对人的警察显然更有纪律性,如此场景让坐在旁边的猎人们都不由自主地直起腰认真听起来。 江桦也不例外,而就在环视全场时,他发觉到那些角落里警衔较低的小警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个个脸色沉凝,像是第一次见识如此的大动作。 这时那地中海警官已经又是开口了:“连钱胜这种等级的商人都卷了进来,各位也应该明白这次非同小可。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由于是大规模贩毒,对手非常可能拥有强大的武器储备。今天把大家叫来这里,也希望需要做好最坏准备…” 他说到这里忽然滞了一下,而全场的人随着这一停顿似乎都不约而同地空咽一口,正是山雨欲来。 果然,那地中海警官扫视全场,随后语气忽然放满,近乎一字一顿地缓缓道。 “这次任务的核心是一组到七组,案子告破之前,这些组的人都取消假期,会在之后补上。待会手机上交之前,大家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再写封交代信吧。” 不大的声音像是霹雳般响彻了整个会议室,许多人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站着的人腿脚不自觉地哆嗦着,坐着的人则使劲摁着桌子似是要撑住身体。 突然而至的压抑连江桦都有些不适应。明明是挤满了活人的房间,此刻却笼罩着死一样的气息。 顶头领导见状,也像是早有预料。他也不再说话,只从兜里摸出一个烟盒,敲出一只烟卷,却没有取出来,只静静地端着,若有所思。 底下的人互相交换着眼神,没有一人敢吱声。 时间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后,那地中海警官才一抖手,将探出一半的烟卷摁回烟盒中,放在了桌上。 “一组、五组组长,起立!” 马上就有两个警官站起身来。 “你们负责城内调查,有情报第一时间反馈。” 两人对视一眼,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一口气,抬手行礼:“是!” “二组、四组、六组、七组组长,起立!” 四个人咬着发紫的嘴唇缓缓起身。 “前面两组负责小规模抓捕和堵截,六七组随时听命令增援。” “是!” 待到这四组人落座,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齐刷刷地转向了会议室的角落,那神色看得久经沙场的猎人们都不禁打了个寒战。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目光并非朝向他们,而是坐在另一边的一组警察的。 “三组组长,起立!” 坐在猎人队伍旁边的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人刷地立起身来,后背挺得像一杆标枪。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特战组。盾牌手、狙击手、强攻手由组长安排。” 就算是不熟悉警察内部的外人也看出点什么不对了,此刻全场鸦雀无声,就像是在祭日对着烈士纪念碑行注目礼,连呼吸都生怕惊扰了平静。 缉毒警员,特战组,谁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坐在三组组长身边的大多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警衔普遍不高。此刻都两眼发直,一看就知道是脑子一瞬间放空了。 “你说他们交代信会怎么写?”旁边的一个猎人似乎是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同伴。 同伴一肘击戳到了他的肚子上,压低声音喝道:“闭嘴!” 大概是因为声音太小没有听见,三组组长面无表情,只缓缓抬起手来,敬礼。 待他坐下之后,地中海警官沉默了很久,才转向猎人的座位:“今天能到场的猎人同志们,首先感谢你们的合作。情势你们也已经明了,请务必遵守保密协议。任务中你们作为候补队员行动,一旦遇到原兽干扰,就依靠你们了。” 江桦没有说话,但他感觉到了身边的人的手颤了一颤,似乎也想敬个军礼,但最后没有抬起来。 “那么今天的交代就到这里。”地中海警官取下了眼镜,“散会。” 人群缓缓地向外涌去。 许多人打开了手机通讯录,不断地翻着,最后光标却都停留在了类似“爸爸”“妈妈”“老爹”“母”这样的字眼上。 三组的组长默然地收拾着包,但军人的直觉让他感觉到了角落投来的目光,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始终不言不语的年轻猎人在静静地看着他。 “以后多指教了。”三组组长先开了口,语气平静,“大名得保密,叫我毛熊就行。” “江桦。”对方说。 “直接上真名?”毛熊笑,“猎人到底还是自由啊,以后出任务了还得学学我们干警察的事。” “悉听调遣。” 毛熊有些意外,能站在这里的都是猎人中的精英,毫无疑问定是有些心气的。这话从面前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不免有些掉份。 但他显然并不排斥这一套,笑了笑道:“调遣说不上,也就是合作。不过你们猎人是不用一直呆在局里、只要出任务的时候到场就可以的吧?那我劝你一句,这几天就先别乱跑了,好好陪陪家里人,以后可要忙了。” “谢谢提醒。”江桦说着却是伸出手来,举到了他面前。毛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和他重重地握了一下手,随后背起包,摸出手机,融入到了嘈杂的人群中。 “咱们能回家呆着,还是挺幸运的。”旁边的猎人看着外面的一幕,低声感慨道。 “谁说不是呢?”旁边人说着。 猎人的加班压力的确要小得多,毕竟要先调查才有后面的一系列行动。而在这之前,置身于任务边缘的他们,还有些时间来做正常生活中该做的事情。 第六十八章 孩子大人都不见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苹果网络工作室抓紧了“演员练习生”的档期,孩子们才刚刚办完新学期的手续,便在当周的周末开始了节目的录制。钱胜贩毒案还在调查阶段,暂时没有需要猎人辅助的任务,因此江桦也恰好能抽出一个上午的时间和小竹一起加入。 活动的相关事宜被发到每个参赛人员的手里,6-8岁为儿童组,9-12岁为少年组,分开比赛,活动方则记录下孩子们在游戏和训练之中的表现,以网络投票的模式选出最后可以参加演出的小演员。 第一个活动名义上说是要展示孩子们的活力风采,但实际上也只是真人秀里常见的撕名牌,只不过活动的形式和游戏的规则也稍作了改动。 按照他们的说法,比赛场地是一片隐蔽物很多的小树林,到时家长和孩子都会穿上特制的防水服,上面镶一块带感应器的小名牌,徒手很难取下,但只要受到一定压力的水流就会自动消磁掉落。每个孩子都会领到一把水枪用作攻击手段,水枪上同样装有感应器,打掉名牌的数量都会被记录在系统内。 而家长们则没有武器,想赢就一定得配合孩子。当然如果有家长非要自己来开枪的话也管不着什么,不过这种耍赖的做法定会被镜头记录下来放到网上,谁不嫌丢脸? 江桦看到这游戏规则的时候也是一阵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玩意啊?现在这娱乐方式的进化真比原兽的变异更千奇百怪脑洞大开,大千世界无所不有。 在无语之外,这活动形式给他更多的感受却是顾虑。由于白狼队员身份的特殊性,所有人都绝对禁止在大众媒体上露面,现在他这情况更是得夹起尾巴做人。如果被镜头拍进去,会有什么后果是无法想象的。但看着小竹一副期待的样子,他又不太忍心直接一口回绝,就在纠结之中等到了活动当天。 结果到了开始之前,最终完善的规则倒是完美解决了所有问题:因为活动方要把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孩子身上,要求所有家长都戴上面具出镜。这傻里傻气的做法让许多家长不明所以,但正中江桦下怀,他自然对此表示全力赞成。 小竹倒是很单纯,见着什么都觉得新鲜,这种游戏方式在她眼里也只不过是新事物的一种而已,并不奇怪,只是许多小朋友齐聚一堂共同竞争的方式让她很是兴奋和紧张,来到活动场换上带有logo的防水服时整张小脸都红光满面,激动得不得了。 她从小到大没玩过什么玩具,江桦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她不适应这个形式。但当活动专用的水枪被发到她手里时,她只是新奇地摆弄着这只很男孩子气的仿真枪,并没有显出什么不适应,反倒很是感兴趣似的,那只长枪在她手里转了两圈,便被摸了个透,用起来和其他孩子的熟练度并没有差很远。 她玩熟了水枪,将眼光转向了江桦,盯了爸爸一会后,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爸爸你戴着这个好有意思呀!” “是么?”江桦扯了扯那塑料面具。也不知道是咋回事,他好像就和狼这种生物干上了…这次是灰太狼。 “是呀!”小竹点头,想了半天似乎是想找个词来形容江桦这诡异的感觉,然而她的词汇量还没有发展到接触“违和”这个词,憋了好久也只是看着爸爸傻笑。 要知道江桦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虽然还算温和,但平时都是很少笑的。结果现在愣是扣了个傻里傻气的卡通图像在脸上,这情景要是被狼巢那帮人看得估计得把去年的饭都笑喷出来。 不过小竹却很喜欢这样的爸爸。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些时间,工作人员还在进行着相关的准备工作。父女俩没什么事干,只能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过这样的时间也难得,两人都还算享受。 正在无聊闲侃的时候,旁边的儿童区突然传来一声有些耳熟的嘶喊。 “怎么又是你啊?我不要你来!我要爸爸妈妈陪我玩!” “巧巧乖,爸爸和妈妈今天都有重要的事情干,巧巧最懂事了,要体谅大人,这一次姐姐先陪你玩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我就要爸爸妈妈陪!他们之前都说好了这次一定来的!” 父女俩一同望去,那个大吵大闹的孩子果然是巧巧。此时她那张圆圆的小脸涨得通红,不停地跺着小脚,扯着嗓子对着旁边那个看起来是保姆的女孩子大叫:“你们都是骗子!骗子!他们都说一定会陪我来的!” 小保姆神色很窘:“下次,下次爸爸妈妈一定会来的,这次就让姐姐…” “他们说了好多次下次了!一次都没有来!”巧巧喊得都快哭了,“其他人都有爸爸妈妈陪,为什么我就没有啊?” “这…”小保姆没话说了。 小竹悄悄地拉上了江桦的手。她之前听这个朋友说过,巧巧的父母是很忙的,平时只有保姆们带着她。几天前巧巧还骄傲地跟她炫耀过,说这一次参加演员练习生爸爸妈妈答应一定来陪她,但现在看来又食言了。 她有些庆幸自己是有爸爸陪着的。但很快她又为自己这么想而自责起来:好朋友都这么伤心了,自己怎么还能因为她的悲伤而觉得开心呢? 旁边已经有工作人员前来安慰,但巧巧显然不吃这一套。又是闹了半天,发现爸爸妈妈确实不可能来了,她气呼呼地抹着脸上的泪花,一转眼睛似乎是看见了小竹,马上拨开围绕着她的大人们,向着朋友跑来。 “哼,大人都是坏东西!都是大骗子!”巧巧很是老成地说着,小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他们不陪我玩,就咱们两个玩!不理他们了!” “啊…好。”小竹看着她那副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没关系,我陪你玩。” 巧巧见状破涕为笑,拉着她的手又蹦又跳:“真的?” 然而小竹还没开口,旁边的工作人员已经面有难色地蹲下身来,冲巧巧说道:“小朋友,这位小姐姐是少年组的,你是儿童组的,比赛的场地和内容都不一样,你们没法分在一起的呀。这样,你告诉阿姨,你还有没有其它和你一样大的朋友,阿姨让他们跟你一组好么?” 第六十九章 小竹也要端枪杆(3000字求推荐!) 巧巧一听这话,才刚转好一些的脸色马上又垮了,放开了小竹的手,鼻头霎时红了一圈。 “诶…诶?!”小竹一见这就不好了,“没、没关系的,就算不在一个组,我们也…” “哇——”没等她说完,巧巧已经哭出声来,无视掉过来劝慰的保姆,直接跑掉了,边跑边喊,“没人和我在一起!谁都没有!你们都是坏人…” 小竹探了探身子好像要追,但看着已经有大人上去了,也就只能作罢,有些无助地望向江桦:“爸爸…” “挺可怜的。”江桦也发话了。但这种情况他们这些外人插手也确实没什么用,只能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好在追上去的工作人员都比较耐心负责,也不愿意让这样的镜头出现在节目里。一群人围着巧巧一阵安慰,把媒体工作者的巧舌如簧发挥到了极限,巧巧自然没有顶得住的道理。到最后还是抽抽噎噎地答应继续参加了。 小竹一直在旁边观望着,看到朋友终于心情转好,这才松了口气。还没等她想好要说什么,比赛开始的哨声已经吹响,少年组的狙名牌大战已经是开始了。 刚才还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人群立时分散开来。家长们按照规定拉下了面具,就见一群喜羊羊灰太狼、熊大熊二光头强、还有机器猫皮卡丘之类的怪咖跟着满脸兴奋的孩子们走入了小丛林之中,各自隐蔽,谋划战术。 摄像机已经打开,跟着人群缓缓地推进着。 “观众朋友们,这里是‘演员练习生’的拍摄现场。现在第一阶段的比赛已经正式开始,我们可以看到小朋友们的兴致很高,都对此制定了相当的策略,那么谁会有突出的表现呢…” 刚开始大家还都按兵不动,并没有什么新鲜事,镜头里一片安宁,只有主持人站在画面之外,添上了一丝生气。 小竹刚开始还只是兴奋,等到比赛开始,大家都有条不紊地按照商量好的路线进行开来时,她才反应过来还没和爸爸商量一下比赛的方式呢。 即将而来的无准备之仗让她也有点紧张开了。她一手抱着水枪,一手拽着戴灰太狼面具的江桦小心地在满是枯树枝的小道间走着,回想了一下之前听到的比赛规则,像一头在危机四伏的草原上踱步的小绵羊一样警惕地四处观望:“爸爸,会不会有人打我们?” “会,所有人都想赢。”江桦说,“不过没事,有我在。” 开玩笑呢这是!在隐蔽物之间侦查与反侦察、索敌与反索敌,他跟恐怖分子和原兽都玩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真要认真对付普通老百姓那不是高射炮打蚊子么? 小竹听了这句话也安心下来:“嗯,爸爸平时就在打坏人,肯定很厉害!” 不过刚说出这话,她就意识到了点什么,看向手中的水枪:“但是那些阿姨说,这次只有小孩可以开枪…所以这次是我保护爸爸呀?” 她这话说得很认真,带着些不胜其任的小惶恐。小家伙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重大的“责任”,实在有些不自信。 “你能做到的。”江桦说。 小竹得了鼓励,扭捏的架势稍稍放开了些:“我…我会努力!” 她说着就端起了枪,边走边转着圈圈,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监视,表情十分专注,但这么个转法没多久就有点绕晕了,像小鸡似的晃悠着,一个不稳险些摔一跤。 江桦赶紧拉着她:“不用这样的。” 小竹甩甩脑袋,低着头小声道:“我怕有人来我看不见…” 就算总是觉得自己做不到,她对待这类事情也从来都是要尽全力的。江桦看着有点好笑,思考了一下,接着道:“换一种方法,用多种感觉取代视觉,这样只看着一个地方也可以捕捉到周围的情况。” “诶?”小竹抬起头,惊讶地眨着眼,“可以这样的么?” “可以的。”江桦说,“现在试着不看前面,用余光去扫两边,同时把精力放在耳朵上,注意树叶的摩擦。” 这本来是该用在子弹纷飞的战场上的侦查手段,用在这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的意思。不过管他呢,能锻炼小竹的自信就行。 小竹果然很认真,马上就按照爸爸说的竖起耳朵,目光分散,扫视周围的景象了。 “左边…没有情况。”她稍稍偏了偏头,“右边…” 搞得还挺正式。 不过出乎江桦意料的是,小家伙接受这个方法的速度居然相当快。虽然有点幼稚,但没多久就已经能做到耳目分离,跟着他往树林深处走的时候,一路都没有放松神经,始终小声地报告着情况,倒真像是个巡逻的小士兵。 “真的不用转头也可以看到后面呀!”小竹小声惊叹。 “小竹也很厉害。”江桦说。这么快就能练得有模有样,小家伙其实比她自己评价的要聪明得多。而且做什么都肯下功夫,是个好苗子。 小竹很是兴奋地继续侦查着,半晌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问道:“这是爸爸的爸爸教的嘛?” 小孩子的思维就是发散,江桦被她这个奇怪的问题问的有点懵。不过还是仔细思考了一番,记忆里教他这些的…应该都是梁秋吧。 两人并非父子,但解释起来又实在复杂,到最后江桦还是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哦…”小竹点着头,一脸的正式,“那是有很长时间了呀…” 两人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看着话题就要歪到姥姥家去了。就在这时,正说着话的小竹突然脸色一变,目光刷地转向旁边的树丛,大喊道:“爸爸,有人!” 话音刚落,伴随着水汽升腾的微响,一道水线激光似的喷射而来,直奔二人背后的名牌。攻击来势汹汹,只是可惜选错了对手。 江桦稍稍向后退了一步,水线从他的面前穿了过去。余光一瞥,就见旁边小树林里站着个和小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极其兴奋地端着枪一通狂扫。他这一躲,水线没有命中,小男孩似乎是很失望似的,马上就调转枪口偏向他的方位,长长的水线划出一个大大的弧度,随着他退后的动作转着枪忙不迭地追着他。 然而即使换一把真枪,上一个真的狙击手,都不一定伤得着江桦,更别提这点小伎俩了。江桦也不跟小孩子计较,只是保持一个既定的速度,恰好避开水线。小男孩一见攻势不成,更是着急上火乱扫一气,本来就打不准,这下反而起了反作用。 水枪的容量虽然不小,但也经不起这么个消耗法。江桦带着他转了两三圈以后,那凛厉的水线就开始显出了绵软的势头,小男孩也意识到“弹药”就要被眼前这个大人耗空了,一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心疼,突然就一张嘴,大喊道:“老爸!你抓他呀!” 随着他这一声喊,身后的阴影之中忽地冲出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两臂前探,来势虎虎生风。这是个典型的中年男人,酒糟鼻初现、衬衫下露着啤酒肚,很显然平时是不怎么运动的,这次陪孩子比赛才爆出这么一手。 当然不可能是真打,只是要暂时牵制住江桦,好给儿子一个射击的时间,这也是大多数家长的做法。 “爸爸!”小竹看着这可就急了。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真的算中了,啤酒肚男人冲来的方向恰好是江桦背后的死角,极难反应得过来。她还缺乏随机应变的能力,眼看着爸爸就要中套,更是关心则乱,站在那不知道做什么好。 然而她这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江桦看上去无所动作,但就在啤酒肚男人即将碰到他身体的前一瞬间,他就跟背后长着眼睛一样,脚下一错,出其不意地恰好让过了对方的身子。 啤酒肚男人哪料到有这一茬,随着惯性冲出了几步。而在懂些格斗的人眼里,只这一下,他遍布全身的破绽就已经全然暴露在了对手手下。 江桦一不做二不休,顺手就别住了他的手腕,稍微侧身一带,就将他扯了个踉跄。一击得手,他水到渠成地抓住这个空档,马上就俯下身子,一记斜踢… 等等!现在是在陪孩子玩!不是在出任务啊! 他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唉,多年积累下来都成条件反射了,这种等级的近身格斗完全都不带过脑子的,差点就酿成大祸。 职业病,职业病。 他赶紧放开了对方的手腕,在他背后托了一把,把他即将摔倒的身子给硬生生拉了回来。这个啤酒肚男人显然是缺乏运动的典型,哪经得起这折腾。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脚下却还不稳着,东晃一下西摆一步,还有点找不准平衡。 江桦无奈,只能从后面揪着他的衣服以免自己这无心之举酿成了大祸。然而他才刚把这人的平衡拉回来,就听吱的一声轻响,一道短短的水柱飞旋而来,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水柱就已经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啤酒肚男人背后的名牌上。 第七十章 绝杀组合 “滴!命中!”判定音响起,随后红灯一闪,吸附着牌子的小电磁马上失效,那块名牌自然也就脱离了衣服掉下地来。 “啊…?”啤酒肚男人有些愣愣地伸手摸了摸背后,一片透心凉。与小男孩那种典型的乱打乱劈不同,这一枪居然是一击命中。如果这是真战场,那就是和那句歌词一样——“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发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旁边开火的小男孩同样愣住了,拿着打空了水箱的枪站在那不知所措。然而就在他发愣的这几秒当中,旁边的枪口已然移动朝向了他。随即水花一跃,一道水线直直喷出,又是一发命中! 名牌掉落在地,小男孩这才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看向背后水线的来源:只见小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冷静下来,同样端起了手上的枪,无师自通地眯起左眼,小脸上一派全神贯注的神情。那把不算很轻的水枪拿在她手上,竟然纹丝不动,就像真正的狙击手窥探目标一样。 “这…”小男孩一脸呆愣地望着掉在地上的名牌,不敢相信自己的枪法居然就这样被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给藐视了。然而不服可以不出局不行,事实已经是他为小竹贡献出了一血。 小竹两发水线拿下两分,这才从全神集中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看着手上的枪一脸不知所措,似乎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刚刚做了一番什么样的壮举。 “小丫头挺厉害啊…”啤酒肚男人念叨。 江桦本来还想表示些什么,但还没等他说话,另外的几道水线已经接踵而至——这种比赛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僵持阶段大家都不动手等待机会,但一旦有人出手,后来者必然要一拥而上趁着混乱捡便宜。 也不知道是刚才就埋伏在旁边还是恰好看到,这一次来的居然有三四个人。他们看见那对父子已经失去了名牌,马上转移火力尽皆对准了江桦父女。 小竹哪经历过这种全民公敌的形势,立刻就有些手忙脚乱,一个劲地往后退,抵在小树上保护背后的名牌。几个开枪的孩子冲上前来,边跑还边互相射击,场面进入了大混战。只是看似激烈,但以他们的枪法在这个距离也只是像之前那个男孩一样乱扫,一样的没有准头。 江桦这边则也围上了几个家长,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几人不约而同地先朝他而来。大人们显然更懂得合作,一头一尾包抄,眼看着江桦就已经被堵在中央。 “我们现在可以看到中央开始了大混战!”摄像师和解说等的就是这个,马上一拉大全景,“刚才9号小朋友以非常准确的枪法先拿下两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现在她似乎陷入了被围攻的困境,那么她会如何与家长配合脱出呢?!” 摄像师非常专业,听到这话立刻镜头一转,朝向了家长这边,将乱作一团的人群尽皆录入摄像机内。 “啊哟!看起来9号家长成了大家首先攻击的目标啊!”画面外的主持人全情投入,把一个儿童游戏硬生生地说出了世界杯进球的感觉,“情势很不好!这位‘灰太狼’处于以一敌三…啊又有人来了,现在是以一敌四!看起来他和女儿的配合完全被打断…” 主持人后面的话才说了一半就卡在了嗓子里,瞪大了眼睛,这位专业人士拿着话筒居然静了足有五六秒,才以一个几乎要蹦起来的架势大叫起来。 “躲过了!又躲过了!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灰太狼’面对大围攻没有落于下风!四个人没有一个抓得住他的!观众朋友们,看起来这次灰太狼不用再说‘我一定会回来’了,这是要吃掉羊群的节奏啊!!” 江桦听着这离谱的解说不禁抹了把汗,但脚步却没有停下,背着手就跟凌波微步似的转腾挪闪,动作只是稍稍地偏转身体,但每次都是恰好从缝隙中穿过,让过那些想要抓他的手。看似只要再多一点就能逮住他,但次次都是只差那么一点。 他这一番操作也让周围的一群大人急火攻心,群起而攻之,几乎忘记了旁边的人也同样是竞争者,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他身上。 有许多路过的队伍见到这情景,也想着进来分一杯羹。不一会江桦身边的人已经增加到了七八个,只是进度却没什么改变。 他也不主动出击,毕竟跟普通人动手实在有欺负人的嫌疑,而且一个控制不好就容易伤到无辜。反正是玩,对付对付差不多得了。 然而其他人可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如此局面之下提前商量好的战术也早就抛到八宝山去了。就见大人一个圈儿,孩子一个圈儿,大人们围堵着过来抓江桦,孩子们争先恐后地互相射击也不知道目标是谁,一时间水花飞溅,还真有了点枪林弹雨的味道。 “现在场上战况还是十分激烈!”主持人继续尖叫,“小朋友们看来都已经不再隐藏,火力非常足啊!击中名牌都会有提示音,失去名牌的选手的水枪也会自动失效不能再发射,观众朋友们都听得见,现在已经有提示音响起了,让我们看看…” 她便解说边带着镜头旋转,试图在一片“滴!命中!”声中抓住一个切入点拍摄。然而镜头挪了半天,拍中的也都是一群孩子拿着枪乱扫却没有准头的废镜头。只是不时就有孩子的水箱射空,无奈地退出圈子准备奔向补充区而已。 主持人显出了几分无聊之意,刚准备转镜头,连续几声提示音却几乎没有停顿地传来——刚刚退出圈子的那几个孩子还没走出几步,不知道从哪已经飞来了几丛水花,正正地在他们背后的名牌上炸开,眼看着几个人的名牌就已经连续掉落下来。 连主持人也不禁愣了一下,找了半天才发现他们被击中的蛛丝马迹——和其它孩子一按到底,利用长长的水线扫射提高精度不同,这一下居然是点射的,水线极短,来势又快又准,要不是有提示音,根本注意不到这刺客一般隐藏的狙击。 第七十一章 一竹当关,万夫莫开 在这反应不过来的功夫,另外几声提示音又是接连响起。点射的打法很难,但也最为节省“弹药”,连续干翻几个人之后也没有出现后继乏力的情况,反而越战越勇。 主持人这才赶紧顺着水线来的方向带动镜头,好一阵找,这才发现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半蹲在几块石头之间,并不跑动也不加入战圈,只有模有样地将枪平平地端在膝盖上,就像老练的猎豹在树丛中伏击,等待猎物走进攻击范围后才平地惊雷地露面。 她看起来早已从刚才的慌乱中冷静下来,不喊不叫,枪口默默追随着圈子里那些四处乱跑的孩子们,隔几秒才轻轻一按,射出小小的水柱出其不意地打掉对方的名牌。 大概是她以静敌动的原因,水枪精度高的离谱,称得上十拿九稳。目标往往根本没发现还有这么个人在这里,名牌就已经掉了。 “狙击手!这是绝对的狙击手!闷声发大财的选手终于出现了!不敢相信!居然还是8号的小女孩!”主持人这下是真的兴奋起来了,新闻要的就是超出常理! “我们来数数,一、二、三、四、五、六…她已经在不显山不露水的情况下打掉六个人的名牌了!而看起来她的弹药还很充足,是要配合‘灰太狼’一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么!” 这话刚说完,小竹抬头向旁边一看,见江桦已经从人群中脱出身来,带着一群人追逐而上,她马上就抓住了这个好机会,跳到了一群大人背后,再次平平地端起枪,水弹连发,滴滴提示音随即连响。 其他人的精力都集中在江桦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这还有个不声不响摸过来的孩子,直到提示音响成一片,他们才如梦初醒地左右环顾,这才发现旁边居然还站着个人。 “连打!又击中了!枪法完美!”主持人大呼小叫,“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不,是无犬女!这位选手开始主动挑衅成年人的群体并且将他们全都一网打尽!现在她的得分是11分!全场最佳!观众朋友们,此时妇女能顶半边天这话应该再没人能反驳了!” 她说这话的时间里已经又有几枚名牌掉落在地。虽然解说的极其夸张,但小竹站在那里的确是稳如山岳,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势。连江桦看她的时候都发现她的神情分明已是完全进入状态,即使手上的只是一支塑料水枪,也丝毫不妨碍那力压全场的气势。 嗯,只是奔着这个结果,扔给参加这有毒活动的时间就不亏了。 小竹看着逐渐醒悟过来开始向他集中火力的人群,稍稍退了一步,晃了晃手上的枪,其中传来的水流声显示着她还有余力。 她其实只是想检查一下剩余的水量,但这一晃却在无意中起了雄狮抖开鬃毛般的作用,其余的孩子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威慑,小心地围着她转圈,不敢直接上前。 “啊哟哟,看来这位隐藏的狙击手终于暴露了啊。”主持人咂咂嘴,“现在她也陷入了围攻之中,灰太狼爸爸回来帮她么,我们继续跟进…”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响铃却突然席卷了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发觉这声音是来源于悬挂在场地边的广播。 “各位选手们请注意,现在进入中场休息时间,共五分钟,此时间内无法得分,请选手回到准备区…” “啊…”主持人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声,“各位也都听见了,现在是上半场的休息时间。不过没有关系,下半场马上就会开始,观众朋友们不要走开,精彩马上继续,本节目由健能饮料独家…” 守在直播前的那些人看到这估计想砸电视的心都有了,而现场这些跃跃欲试的孩子也气得直跺脚,但又无可奈何,只得暂时鸣金收兵。 小竹见状也收起了枪,全神贯注的神情褪去,恢复了那副有些怯怯的样子,过来拉住江桦的衣服,向休息区走去了。 江桦看了一眼旁边的计分板,小竹的编号排在最上面,是目前唯一一个两位数。 “很厉害啊。”他摸摸小家伙的脑袋,由衷地赞扬了一声。 “是嘛?”小竹不经夸,小脸都红扑扑的。 “当然是!”她还没说完主持人就已经先扑上来了,“现在你是第一名耶!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小竹一见那镜头对着她,紧张的连话都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在那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道:“我就那么打的…现在没有水了…” 这明显是语无伦次,旁边看到过她开枪的人纷纷投来惊异的目光:刚才还那么一往无前的狙击手刚一停战就变成了这样,简直都要让人怀疑是不是那把水枪才是她的本体了。 主持人见状也表示理解:“哦没关系的,是姐姐太突然了。那这样,你现在先去补充弹药,等到活动结束了,再配合我们做采访,好不好?” 小竹听得有点懵懵的,但也只能点头道:“嗯,好的。” “那就期待你下半场的表现啦!”主持人说着挥了挥手,倒也真遵守诺言,转移阵地跑去其他孩子那里了。 小竹见到“危机”撤去,这才松了口气,晃晃江桦的袖口:“爸爸,那我先去接水啦?” “去吧,我在这等你。”江桦说着就放开了手,任她自己跑去准备的水池边了。 有工作人员给他递了瓶矿泉水,他也就顺手收下,左右看看找了个确保不会被镜头拍到的地方,这才掀开脸上那滑稽的面具,稍稍喝了几口。 这都什么事跟什么事啊… 他回想着刚才这短短十几分钟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不禁心里感慨了一声。 不过来都来了,那自然是要有始有终。眼看着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就要过去,他也就重新扣上面具变回了那只永远抓不到羊的废柴狼,回到场地准备再战了。 然而当他找到孩子群聚集的水池边,仔细地看了一圈之后,才发现一件大事——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小竹居然不见了! 他又重新看了一遍,确定小家伙真是丢了,心才一下提了起来。询问了一下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只是模模糊糊地说在水池边看到过她,然后就不知所云了。 就这么一小块地方,她能跑到哪去?更何况她可从来不是什么胆大的性子啊! 比赛开始的铃声再度响起,人群又向着比赛场地涌过去了。但显然江桦已经没了这个兴致,只是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绷着神经向外找去。 第七十二章 有缘朋友来相会 五分钟前。 “这就是那个神枪手啊?”准备处的工作人员显然也听说了小竹的“壮举”,很是喜笑颜开地将她领到准备的水池边,“来,多补充点‘弹药’,待会还要继续加油啊!不急,慢慢来。” 小竹道了一声谢,便上前将水枪的水箱压入池中。旁边同样在补充弹药的孩子们有一些也是认识了她,其中一些还很是尊敬对手地找她搭了几句话。场面一度十分和谐。 然而就在水箱即将填满时,她却突然滞了一下,只听得一片瓶口冒气泡的咕噜声和人们的叫喊声中,混上了一个有些耳熟的…抽泣声? 她下意识就探起脖子向周围望去,四周都是和她一样兴高采烈的孩子,嘴里叽叽喳喳地吵着,完全没有谁是哭丧着脸的样子。她仔细地竖起耳朵,尽力去分辨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精神集中后,那抽泣却反而越来越清晰。 旁边的工作人员倒是留意到了她发呆的异状,关切地问道:“怎么啦?找不到家长了么?” 小竹摇摇头:“不是的,只是...好像有人在哭?” 工作人员皱了皱眉,四下环顾了一番,举目望去皆是一片笑脸,要是谁哭了肯定会相当显眼。但看了几圈下来,也没有任何发现。 “你听错了吧?”工作人员和蔼地说着。 “啊…可能是我听错了…”小竹一下就窘了,站在那有点不知所措。幸亏那位工作人员也没有再追问,马上就别过头去忙自己的了。 话是这么说,但事情还没完。小竹见大人都无动于衷,也就不敢再去麻烦其他人,只不过那仍然隐隐约约混杂在嘈杂声里的抽泣仍然牵着她的心。左右看看爸爸似乎也不在附近,但这哭泣的人显然是处于很需要帮助的境地之中。犹豫了许久之后,她终于鼓足勇气,悄悄端起枪,向声音来源处走去了。 刚才围绕着她的摄像机已经去拍其他场景,自然也就没人提醒她。不知不觉间,她就已经跨过了少年组的比赛场地,进入了专为儿童组设置的另一片赛区。 她自己都没发觉一个问题:两个赛区之间隔着近百米。换了普通人,隔着百米的距离就是大喊也不一定能听清楚,更别提刚刚还是身处一片嘈杂声中,就是有人在旁边哭都难以区分得出来。可她就是做到了,在根本是无意识的情况下。 这里人迹稀少,在她耳中,那细细的哭声愈加响亮——尽管这响亮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如果其它人站在这里,恐怕只会以为是风声。她不知怎的有些不安,深吸一口气端起了枪,小小的身子此时就像巡逻的士兵那样,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 声音终于清晰起来,不仅仅是哭声,还混杂着几个说话的童音。 “打死你!打死你!诶你还躲?” 这明显是孩子幼稚的威胁,大人在这肯定会笑掉大牙。但他们面对的也是个孩子,显然是被他们吓住了,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不要打了…以后…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小竹一下就站住了。她听出来了,那个哭着的是巧巧! 不用说也知道巧巧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她实在不是什么有勇气的人,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也是想马上扭头跑回去找大人来帮忙。但紧接着巧巧就和她想到一起去了,抽抽噎噎地道:“你们…你们再打我,我就去叫老师了!” 那些威胁的声音停滞了一刻,似乎是被吓着了。小竹刚松了一口气,却听他们又开了口,语气里满是装腔作势:“你叫就叫呗!你的老师又不管我!” 善的怕恶的,恶的怕横的。巧巧这下算是黔驴技穷了,哭声再起,却没有再说什么。小竹从一群人的笑声里听见了牛犊的叫声:“让你叫家长!让你叫家长!帮忙都只能叫别人的爸爸,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原来这家伙还记着上次的棒棒糖之仇,但显然不可能给江桦捣乱,就只能趁着这次比赛场面混乱往巧巧身上出气了。其他孩子还可以抬出父母,可是现在陪着巧巧的只有保姆姐姐。就算保姆看见了,依照巧巧这个被欺负惯了的性格,恐怕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不过这些欺负的人显然没想到,信了他们这一番恫吓的不止是巧巧,还有站在树林外的小竹。她一听叫老师也没用,马上就意识到现在能做些什么的只有自己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实在有些举棋不定,犹豫了半天,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忽地冲了进去,装模作样地端起枪来,鼓起勇气喊了一声:“你们不要欺负她!” 一群孩子齐刷刷地望向了她。那个被困在中间,溅了一身泥水的果然是巧巧。牛犊蹲在她旁边一脸幸灾乐祸,身侧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和他长得很相像,带着一群少年朋友围成一个圈,手上都端着少年组比赛用的水枪。 看上去他们是特地从少年组的比赛场上溜过来,趁着这个大人都不在的混乱时间段帮牛犊出气的,只是没想到这个坏小子居然还有个哥哥。 水枪里像是掺了沙子,喷出的水柱都是浑浊的。少年们把巧巧堵在中间,从各个角度向她“开火”。巧巧没穿防水服,全身都已经湿透,这个天气下冻得瑟瑟发抖。 小竹的出现显然很是突兀,而她根本没有做什么心理准备。之前她连主动和人说话都心虚,更别提像现在这样挑衅。一见大家看过来,她马上就慌了,说话的底气顿时瘪了七分:“你们…你们不要打她了…” “这谁啊?”领头的那个少年歪着头看她,眼神看得小竹心里发毛,还没再说什么,身子已经退出去好几步了。 倒是牛犊看起来很是记仇,一眼就认出了小竹,马上指着她向那少年道:“哥!就是她!上次就是她叫家长来欺负我的!她爸爸可凶了!” 这话要是让江桦听见了也实在是掉身份。但少年们不知情,一听这是有后台的,也就不太敢直接出手了。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少年想了想,操着一副照猫画虎的大人腔调,很有江湖气地向领头的少年道:“大哥,怎么办?” 领头少年有点犹豫,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他看着小竹这幅底气不足的样子,直接上了一步,准备将她吓走:“这个巧巧欺负我弟弟,我打她是应该的,你不要插进来。不然的话,我就要打你啦。诶你还有名牌?要是我打你的话,你就不能比赛了。” 也不知道牛犊回家是怎么瞎说的,但现在这情景已经超出了出气的范围。显然这兄弟俩穿一条裤子,都趁这个大人看不见的混乱场面来找乐子了。 少年说得奶声奶气,但足够威胁这些无知的同龄孩子了。小竹打了个哆嗦,几次张嘴想反驳却又不敢开口,水枪都有些端不稳了,但却仍然没有退开。 倒是巧巧一看她这样,就跟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小竹你别走啊…你走了他们又要打我…就没有人管我了…” “我…”小竹还没说完,那个少年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带着一群小兄弟上前一步:“喂,你快走呀!不然…” 他们说着,就作势要扑上来。小竹见状,下意识地就举起了手上的水枪…在她的认知里,被枪打中的人就一定会下场离开。那么,只要打中这些人,他们就没办法再找巧巧的麻烦了。 她突地按下了按钮,一股水线嗞的一声直射而出,就像一只羽箭射入了孩子群之间。男孩们根本没想到这她居然会先发制人,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还击,只是赶忙往旁边躲去。但更惊异的事还在后面——小竹见他们躲,就像条件反射似的,手上微微一抖,水线方向偏转,正准地击中在了他们身后的名牌上! 第七十三章 为背后的人 “滴!命中!” “滴!命中!” 在男孩们还没来得及打好压力时,背上一轻,名牌已经纷纷黯淡下来,落地的声音响成一片。小竹极有频率地一下一下按动按钮,水花四溅,和刚才一样每一下都是出奇的精准,只要被她盯上,几乎全部是一发命中! 孩子们根本没有什么意识可言,这一下就全乱了套,居然被她一支枪就死死地压制住了。在不过几十秒的时间里,男孩们抱头鼠窜,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一道水线射过来,不偏不倚地正好命中判定区域,就算他们左躲右闪一样无济于事。 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找乐子,可没打算因此失掉游戏机会。男孩们立时三十六计走为上,捧着自己的名牌装作无事发生地跑回少年场找爸爸妈妈去了。 没多久,在小竹的水枪威慑下,很快就只剩下了最初的那个小男孩和他的少年哥哥。两人的名牌都已经被打了下来,手上的水枪自然也就随之失灵,站在那还有点不知所措。小竹打掉了他们的名牌之后,却也就停下了攻击,并没有像他们一样把水花溅到他们身上。她觉得只要让巧巧脱困就够了,再多的,她也做不出来。 巧巧一见大部队跑了,二话不说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跳了起来,赶紧跑到小竹身边,就像雏字奔向母鸡的怀抱 两个男孩大眼瞪小眼地站在那,半晌,小男孩才像是惊醒过来一样,指着少年的背后大喊:“哥!她、她把你后面的牌子打掉了!” 少年听罢赶忙伸手摸去,果然身后的名牌已经不知所踪,不用说也是死在了小竹手上,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他名义上可是来帮弟弟出气的,结果却是被人扮猪吃了老虎,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哥…”小男孩看着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也意识到了这由他而起的事情好像朝着不对的方向发展了,有些战战兢兢地上前,刚要说什么,却见少年一摆手:“你边儿去!” 小男孩马上退到了一边,想管也不敢管了。只见那少年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就像幼狮努力抖开鬃毛显示自己的强大。两个女孩子果然被吓住了,一个劲地往后退。 小竹惊恐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枪,搞不懂为什么这个少年被打掉了名牌却还不依不饶。巧巧在她身后,看着少年的那副样子,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少年用力攥着拳头,在她们面前挥着,“你们居然敢打掉我的名牌!就凭你们?” 拳头的阴影投到她们脸上,巧巧吓得眼里水花一直转啊转,紧紧地扯着小竹的衣服,躲在她后面向眼前这个她眼里的大孩子不停地求饶:“我…我知道错了,你不要打我…” “嘿,现在才知道错了?”少年见刚才还胜券在握的两人眨眼间就在自己的力量下臣服,更是得意,向她们又迈进了一步,“但我的名牌已经被打掉了!所以我不能原谅你们!” 巧巧一听,小脸都发白了,在少年的威势下她连跑的念头都兴不起来,只能下意识地向小竹靠过去——尽管瘦弱的小竹也根本给不了多少保护。 “是我不对…”巧巧整个身子都几乎贴在了她身上,“不要…不要打我…” 小竹感觉到了朋友的战栗,她自己也在抖。爸爸还不知道在哪里,除了她们自己没有谁能予她们帮助。她也害怕,但她知道巧巧更怕,没有自己的话她什么也做不了。 没错,巧巧是…依靠她的。 “没关系…”她突然开口,用小小的声音说着,“我会…保护你的。” 说完,她缓缓地张开了双手,如同张开了一面旗帜。她很瘦削,但个子并不算矮,挡在身形圆圆的巧巧面前,真像母鸟张开翅膀庇护着雏子。 少年见她们不闪不避,虚晃一招眼看着就要变成虚张声势,这下是真的有些恼火了,拳头一发力,终于直直落下——再怎么说对方也不过是两个比他还要小的小女孩,他也没打算真的用拳头打,只是想让她们吓得倒在地上罢了。但看上去的确吓人,威慑的效果已经传达到了。 但仍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小竹看着他的拳头打过来,却似乎根本没有躲闪的意识,只呆呆地看着,眼神就像是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情景,认定了疼痛是不可避免的。实际上她脑内的确已经是一片空白,明明眼前只是一个恶劣少年,但这种害怕而无能为力的感觉却已经根深蒂固。 ——“还敢躲?躲什么?”似乎有白大褂女人冷冷的声音在回响。 她下意识地向后靠了一靠,脖子却碰到了一股温热的气流。余光看去,巧巧紧紧地抱着她的肩膀,头埋下去一抖一抖,已经是吓得哭了起来。面对那个少年,巧巧更是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她如果不行了,还有爸爸。但巧巧的爸爸妈妈都没有来,这个朋友能靠的只有她了。 从前她只有一个人,一个人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可是现在做不到的话,依靠自己的人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很弱很没用,但是现在…第一次有人依靠她了! 所以必须做到! 就是现在! 现在她站在前面,她身后有着…需要保护的人! 她乱哄哄的脑子突然变得清晰了,只剩下一个影像:是爸爸刚才抓住对手,脚下一绊要将对方摔倒的动作。尽管只做了一半,要领却都已经浓缩在这一招一式里了。 画面在她眼前反复播放,俯身,降重心,抬臂,借力,出腿发力…就像是已经演练过无数次,在最后,她自己变成了那动作的主人公! 她忽地伸出手抓住了少年的手腕,在他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力道的时候整个人向前重重地一拉。少年哪里想得到这个刚才还呆若木鸡的瘦弱女孩居然有勇气做出这么一下,不禁愣在了原地。就在这时,小竹已经俯下身子,重心整个移到了下盘。 就像是木偶的牵线被神明拉在手中,指点着每个关节的活动,四肢已经完全脱出了大脑的指挥。不…或者说,是超越了她的控制! 发力! 她眼中的红芒一闪而逝,达成了一种类似冥想的全神贯注,想也不想地大力出腿,那白嫩的小腿此刻就像一条铁鞭,势如破竹,正中脚踝! 咚的一声闷响,在小男孩和巧巧不可置信的注视下,少年一个不稳,摔在了小竹脚下。 哦,是仰面着地。 第七十四章 你女儿打我儿子! 当江桦绕了大半个场地,终于循声找来小树林的时候,他看到的是这么一副情景—— 小竹两手抓在一起,脑袋几乎要低到胸脯里去,根本不敢看旁边的情景,只是那样站着。看他来了,才小心地向这边挪了几步。 巧巧站在她身后,显然是哭过,鼻子眼睛还红红的,脸上留着泪痕。也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是吓到了,只敢跟着小竹走,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最大的声音来源是旁边的牛犊,哇哇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脸都涨红了。一个大一些的少年在他旁边,似乎有点站不稳,一脸的晦气。 而最旁边是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叉着腰,用老虎一样的目光看着这群孩子。见江桦来了,马上指向小竹,质问道:“你是她爸爸?” 江桦看她那眼神感觉到了什么不对:“是啊。” 女人得到了确认,马上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旁边的少年,劈头盖脸地道:“你看看你女儿把我儿子都给打成啥样了?!” “就是就是!”牛犊马上帮腔,“看看她把我哥都打成啥样了?!” “…啊?”江桦怔了一怔,看向旁边的少年,就见他脸上身上有几块瓶盖大的淤青,身上全是土。伤的其实不重,也就是跌了一跤的程度,只不过这扮相实在有些难看。 但刚才她说什么?你女儿打我儿子? 你?女?儿?打?我?儿?子? 翻译一下…小竹打了这个少年? 江桦凌乱了,他本来就不擅长对付这类场景,这下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中年女人见状,还以为他没意识到,马上把少年拉出来,一块一块地指着他身上的淤青:“你看看你看看,这一块,这一块,都青了!” “对!”牛犊也学着妈妈去指,“你看,都青了!” 少年脸颊抽搐。这可是被女孩子打败的奇耻大辱,还是比自己小的女孩子。结果现在妈妈和弟弟还这样展示…简直是公开处刑好么?! “行了行了,”他拨开旁边的两人,“都别说了,不是她打的,是我自己摔了一跤!没她的事!” “骗人!”牛犊大喊,“明明就是她打的!我亲眼看到的!她一脚就…” “你闭嘴!”少年恶狠狠地瞪他。 中年女人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赶忙将火力转向江桦:“你说吧,这事怎么办?” 江桦还在那摸不着头脑呢,被她这么一逼,那是更晕乎了,只能退一步海阔天空,诚挚道歉:“对不起,是我们的错。” “这就没了?”女人眼睛一瞪。 “呃…”江桦看她这样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个什么,只能接着道,“她不该打人。” “还有呢?” 这也不给个明确提示,江桦更是不明所以,在那思考了足有半分钟,才试探道:“你儿子的医药费我承担?” 女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有了些大雨转阴的征兆:“你这话说的,我们也不缺那几个钱。就是想叫你管好你家女儿,这么小小年纪的,连男孩都敢打,以后还不知道能干出个什么呢。” “知道了。”江桦缴械投降。 女人扫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女孩,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在眼里,作为成年人也是不好再继续为难了。只能狠拍了一把自己儿子的背,半叹半骂一句:“走吧!估计也是你主动去惹人家,现在倒好,给人家小女孩打成这样了!” 少年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也无话可说,只是低着头走了。小男孩忙不迭地跟在他后面,一路走一路哭,反倒像挨打的是他似的。 江桦总算是把这母子仨给搪塞过去,稍微轻松点地松了口气。这才转向旁边手足无措的小竹和巧巧,静静地看着她们。 小竹仍然只是盯着地面。等到母子三人走远了,她鼓了几次勇气,才用细弱蚊蝇的声音低低道:“爸爸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打人了…都是我的错…” 声音里半带哭腔,听得出是使劲憋住的。但她能忍住,巧巧被她这一感染反而不行了。她抬头看了看江桦不明情绪的眼神,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呜…叔叔是我不对…他们想打我…小竹姐姐是要保护我才打他们的…呜呜…叔叔你不要骂她…” “这…你别哭啊?”江桦这年纪走在街上还是被人叫哥哥的份,突然就升级成了叔叔也是无奈。而且小竹自从来了家里之后从来就没哭成这样过,导致他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为零,巧巧一哭,手忙脚乱的倒是他了。 幸亏这时巧巧家的保姆也已经找过来了,看到巧巧哭成这样,奇怪的目光当然是第一个落在了他身上。幸亏巧巧边哭着还能边说话,几句下来保姆也就了解了情况,急匆匆地和江桦道了个谢,就赶紧把巧巧拉到一边连哄带劝去了。 这样一来,空地上便只剩下父女两人了。 小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根本不敢看。听着爸爸半天没说话,才又弱弱地开口道:“爸爸…我…” “巧巧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江桦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小竹又是好一阵的扭捏,这才道:“是…我看见他们一直用枪喷巧巧,就过去了…但是那个哥哥又要打我们,我就…我就…” “你就反击了?” “是的…爸爸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说着说着好像真的要哭出来了,江桦赶紧抬手,直接打断了她:“先别说这个。告诉我一下,你是怎么打的?” 小竹刷一下就抬起了头,看江桦脸上居然没半点生气的意思,眼中立时被惊讶所占满。足足和江桦对视了几十秒,彻底确认果真没问题之后,她才慢慢展开了身子,摆出一个架势来。 “嗯…是这样…”她展开双臂,又收回到胸口,稍稍比划了一下来袭的轨迹,“那个哥哥的手从上面来的,我不想让他打到巧巧,就抓住了他…” 她作势空抓,重演了一下刚才的情景:“额…然后…然后我就没有多想,身子下来之后直接就出了一脚…就这一下…” 江桦看着她扭着身子,有些笨拙地表演着,眼中的惊色却是越来越浓。虽然现在她表演的并不到位,但总的一个轮廓是出来了。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个典型的反擒拿动作?仔细回想一下,刚才他下意识做出来,差点伤着那个无辜家长的不就是这个么? 第七十五章 真正的礼物 万万没想到,只是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小竹居然就把这个动作学了去,而且迅速应用在了实战当中。虽然对手也只是个小屁孩,但小竹可是根本没有系统学习,也完全没练习过的啊! 这是什么概念?他在狼巢训练的时候,那些刷他排行榜的新人都或多或少得到了些指导,往往一个动作得他指点好几遍,练上好几遍,才稍稍摸到一点门槛。但小竹… 其他方面他还不敢断言,但暴力手段这块比他专业的就没几个——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毫无疑问女儿就是个战斗天才! 这个结论和她的性格差的实在是有点大,这下连他也得换一种眼光看自己这个女儿了。小竹自己似乎还不知道原兽细胞的存在,这要是稍加培养…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却有点复杂起来了。如果作为白狼队员,毫无疑问他该让小竹马上接受专业的训练,为未来的各种风险成为战斗员后备;但作为父亲的话,他又最了解那是多危险的领域,绝不想拿孩子去冒险。 “爸爸…”小竹见爸爸突然不说话了,又慌乱起来,“我…我还是做错了吗?这个…” 江桦看着她:“你是为了保护巧巧才打人的,对么?” 小竹紧张地抓着手:“是…” “那么,”江桦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你这么做我很高兴。” “诶?!”小竹哪里想到爸爸会这么说,大眼睛忽闪忽闪,木呆呆地看着。 “打人有很多种。”江桦说,“别人没有来招惹你,你就不能去打别人,这叫欺负,欺负人是不对的。” “但是,如果被欺负的是你,或者你重要的人,”江桦顿了顿,语气突然重了起来,“那就不要留手,否则会后悔的。” 小竹睁大了眼,好像还在品味爸爸这一番话:“不要留手?” 江桦好像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咳了一声,又改了一下言辞:“嗯…当然,也要注意分寸,不要因为小事下手太重,让他们得到教训就好。” “这…”小竹好像还没理解完全,“这真的没关系吗…我可以…去打别人?” “反抗本来就是你可以做的,保护朋友也是。”江桦说,“不过一定要记住,不可以主动去侵犯别人。” 其实后面这句算是多余的。以小竹这性子,这么长时间没人来欺负她、沦落到巧巧那个下场已经是好运气了,去欺负别人估计得是下辈子的事。 小竹听罢,大概是终于接受了爸爸说的,认真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阵尖锐的哨响通过大喇叭传遍了全场。中央的红灯亮起,广播里传来清亮的女声:“比赛已结束,请各位人员回归准备地点。” “结束了啊…”小竹这才回过神来,“耽误了好多时间呢…恐怕赢不了了。” 她说着说着,就有些沮丧起来了。但事实却刚好相反,当人们刚一回到准备点时,那些得到主持人推荐的记者和摄像师早就恭候多时,饿虎扑食一般围住了归来的人群。 他们一眼就认出了刚才的神枪手,二话不说,录像机和话筒一起上,直接将小竹淹没在其中。 “小朋友刚才表现的真好!就是下半场没看到你呢!”记者一个劲把话筒往她嘴边伸,“你叫什么名字呀?刚才去哪里了?” “啊?额…我叫江…”小竹被挤得晕头转向,话说出一半才想起来这个活动是匿名的,赶忙改口,“我叫小竹。去哪里…这…没有什么…” “小竹,这名字真好听。”记者说着,适时地开了个玩笑,“枪法那么厉害,长大以后是不是要当女兵呀?” 小竹马上红了脸:“没、没有的…我…” 除了江桦和小竹自己,周围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已经笑出声来。热场的效果已经达到,记者当然也就赶紧回到了专业模式:“第一场比赛已经结束了,你有什么感受啊?” “感受?这个…”小竹哪里对付过这种场景,冥思苦想了半天,才只能老老实实地说,“很开心吧。” “嗯嗯,开心就好。那如果你晋级了,你会怎么想?如果落榜了,又会怎么想呢?”记者穷追猛打。 小竹对此根本是零准备,这种问题也自然是不会答了,只能求援似地把目光投向同样被记者围着的江桦。却发现自家爸爸在这方面比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记者凑上前:“为什么来参加活动?” 江桦想了想:“报了就来了。” “有想过通过这个活动提高孩子的能力吗?” “有。” “具体是哪方面呢?” “全部吧。” “觉得这个活动怎么样呢?” “挺好的。” 孩子对付不了镜头还好说,大人这么玩就是有问题了。先头的几个不明真相的记者采访得面目扭曲,后面的看形势不对也就赶紧溜之大吉。记者群被集体劝退,忙不迭地追着其他人去了。反正这活动主要是看孩子,戴着面具的大人只是配角,用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 采访过后便是第一阶段的阶段性颁奖环节。以小竹的能力本来能稳居第一,但谁叫她上半场光顾着打架,分数只停留在了上半场的程度。但好在老本够吃,到最后也恰好拿了个四强。 奖品是一只穿着军装的绒绒熊,倒是完美结合了男孩子和女孩子的特点。小竹平时从来没要过什么东西,这还是她人生第一次得到这样女孩子惯有的玩具,抱着绒绒熊爱不释手,只是记者们对着她一阵猛拍的时候才把羞得通红的小脸埋进小熊的毛丛里。 虽然这个活动名义上说是晋级不看成绩看表现,但有了这样的曝光度,四强的孩子基本进下一轮也就稳了。小竹并不太清楚输赢的含义,只是单纯的为赢得了一个绒绒熊而高兴。 只是当她的眼光挪向面前的人群时,她看见爸爸也同样站在人群中,满眼的鼓励。而就在不远处,巧巧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回了少年区,挤在孩子群之间用力地伸高了手,使劲地鼓掌。 她因为之前的事情耽误了比赛,儿童组的晋级名单恐怕已经与她无缘。但是小竹获奖仍是让这个单纯的小姑娘由衷地高兴,看着朋友站在领奖台上,她的眼神就仿佛在向英雄致敬。 周围的摄像师都已经关闭了机子,满意地准备去剪辑了。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选手身上,巧巧这个不起眼的小观众并没有入他们的眼。 但对于小竹而言,这才是最大的奖品。 是第一次像英雄一样吧。 第七十六章 两方的开始 “演员练习生”这个节目的名字听着响亮,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最小号的制作组在负责,原本经费就全是来自少年宫,本来也没有多少投入,自然也就没期待着太高的回报,纯属是找人合作稍微填补下儿童娱乐节目的空缺的。 但当第一期狙名牌大战制作完毕播出的时候,收到的效果却比制作人员想象的好上不少。虽然由于题材限制,不可能达到一夜爆火的程度,但也远超预期了。反馈信息如同潮水般卷向信息统计处,置顶的投票贴中,孩子们的票数咬得很紧,只有那么几个突出者而已。 这才第一轮,就已经有人发帖在给喜欢的孩子拉票了。不过这投票还算透明,排名靠前的那几个孩子都有些比较抓人眼球的表现。也因此,对于他们的讨论也在投票贴的下方刷起来了。 “少年组那个积分排名第一的亮亮肯定晋级了吧?看采访那个小男孩也挺机灵,应该适合当演员。” “节目组不是说了主要看表现不看成绩吗?不过第一名就是第一名,这票数肯定稳了。” “我看那个叫小竹的女孩子就更适合一点,长得漂亮,也有冲劲,不知道怎么的后来都没拿到分。这随机性太强。” “这比赛形式本来就不好。不是说是‘演员’练习生么?既然是演员,就踏踏实实展现些个人能力,别学娱乐圈搞这套走秀的东西。” “同意楼上,这么小的孩子也都没经过什么专业训练,主要还是靠个人风采。前面提到的那个小竹玩游戏挺厉害,记者采访的时候就吞吞吐吐了,性格不太适合演戏。要我说,还是像菲菲、小雅这种外向的孩子比较好。” “比赛形式确实得改,要更贴合‘演员’的身份才行。不过楼上有些太强人所难了吧,小孩子面对镜头,紧张才是正常的。再说了,台下内向一点,在台上未必就表现不好,星爷私底下还是不健谈的人呢!” “对于孩子保留意见,不过赞成修改节目形式。至少要让他们真正体会到演员生活,9-12岁的孩子已经可以进行封闭训练了吧…” “……” 节目制作组的人员刷着这些评论,那心里都快感动得涕泪交横了。以为他们不想打破这种真人走秀的形式么?问题是撕名牌这馊主意确实就是这群人投票选出来的啊! 现在好了,这届观众总算还是有点智商,终于是把歪掉的舆论风向给正回来了。 于是他们二话不说,马上就开始联系早已准备好的训练场所和集体宾馆。第二阶段的筛选方式定为封闭训练,全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摄。 当然,由于演员们还是孩子,不可能像真正的偶像那样一训练就是几个月,因此时间只有一天,主要就是记录小演员们在离开家长后的表现。对于可能出现的情况——比如有些胆小的孩子哭闹着要回家——节目组也做好了相关准备,承诺好了只要孩子不愿意,随时都可以退出。不过在摄像机记录下,这样的人员晋级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小了很多了。 比赛通知通过信息流发到了每个晋级人员的手上,小竹作为呼声很高的孩子之一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当江桦看到这个比赛形式时,却实在是有些担心的:小竹来家里也有半年多了,从来没和他分开超过一天,更没有在外面过夜过。虽说她前九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但这实在是… 最后他决定还是参考女儿的意见,直接把那张通知单拿给了她:“你觉得怎么样?” 小竹仔细地读完,点了点头:“是要和爸爸分开一天,去叔叔阿姨那里训练吧。” “对,而且还要在那里过一晚,第二天早上才能回来。”江桦说,“一个人可以么?” 小竹听罢,又是好好地思考了一阵,这才开口问道:“爸爸第二天会来接我的吧?” “当然。”江桦说。 “那就可以的。”小竹说,“好不容易才做到晋级的,这么放弃的话有点可惜了呀。” 江桦揉揉她的脑袋,就依着她了。 他花了不少时间帮小竹收拾行李,为了保证方便好使,他把洗漱用的东西都装成了一次性的,然后再把她的小被单和衣服装进去,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万无一失,这才作罢。只是一天的离家,却好像她要出远门似的,怎么都不太放心,老觉得有东西落下了。 可能也是怕小竹一走他不适应,警局适时地打来了电话,通知他正式的行动从今晚开始,接下来就要开始东奔西走地忙起来了。他看了看活动安排表,过了今晚的封闭训练,集训就要开始了,父女两个人都有了要做的事情,也挺不错的。 下午时分,活动组的大巴车准时停在了西苑学前班的门前。 “小竹也晋级了呀?真不错!我看录像了,小丫头明明挺厉害的嘛。”陈老师自然而然地身在指导队伍之中,毫不吝惜鼓励之音,“加油!小竹是大孩子了,好好表现,这次也一定能行的!” “一定能行…?”小竹自己却还有点不自信,看着周围一片雀跃欢腾的孩子反而有些紧张地看着江桦。 “能行。”江桦很确定地说,“要听老师们的指导。” 果然还是爸爸的鼓励最有效,小竹抓紧了自己的小书包,随后很认真地点头道:“嗯,我会乖乖的,会好好听老师的话。” 她这方面从来都不会让人多费心,说到做到,果然就不吵不闹地上了车,隔着车窗向江桦挥了挥手,最后还笑了一笑,反而像是在向爸爸保证些什么似的。 大巴车起步走远,江桦一直目送着车消失在几百米开外,才一刻不耽误地开上自己的车,也同样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之中。 根据电话里所说的,贩毒案的初期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今晚集结的任务就是配合便衣警察抓捕一群瘾君子。 第七十七章 灯红酒绿抓人夜 任务地点在一所略显偏僻的青年酒吧,位于夜市区,是黑白道混合的放浪形骸之地。 他按照要求去换了T衫加一件连帽外套,又稍微整理了一下仪表。镜子里映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配着这么一身装束就像是刚从篮球场上下来的大学生。丢在一群寻欢作乐的青年男女之间丝毫不会觉得突兀。 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便衣警察们也就在指定的任务地点边集合,打扮得千奇百怪,不少人扔在闹市区里比那真的地痞的痞气还要重。他们第一眼看见江桦愣是没认出来这是辅助抓人的猎人,几秒的寂静之后便衣们笑成了一团,大拍他的肩“赞扬”他这一身显年轻。 不过闹归闹,等到天黑下来,真正的蹲伏开始后,警察们也都进入了角色,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假扮打工的酒吧前台,和同样是假客人的队友谈笑风生。另外一些丝毫没有突兀感地融入蹦迪打赌的青年男女之间,和他们一起疯子一样披散着头发在酒吧的彩灯下跳来跳去。 江桦点了一瓶很受年轻人欢迎的蓝天伏特加,坐在角落静静地看着这一群喝得面红耳赤的男女。这对比之下,再加上伏特加瓶子上忧郁的天蓝色,衬得他就跟一个失了恋借酒浇愁的小文青一样。 不时就有路过的虐狗人群面带同情地看一眼他,摇摇头说一句长这么帅还沦落至此真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啊。不过这样一来,隐藏得倒还算成功,毕竟这种乱哄哄的地方什么人都有,一个人来喝酒喝得昏天黑地的也不在少数,他这也不足为奇。比他抓人眼球的多了去了。 就比如旁边赌桌上。 “买定离手!”庄主看着骰子在塑料杯里停滞,露出了六点,脸上乐开了花儿。与之相对的是面对他的那人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喝得通红的脸埋在臂弯里,像是没眼看了。 但周围的人在酒精刺激下都变得相当兴奋,陌生人之间的隔阂也早就消散在那骰子里了。马上就有人站起来,给那输家满上一杯:“来!于哥你别输不起啊!喝!” “就是就是!输家罚酒!罚酒!”旁边的人推波助澜。 “输不起是孙子!” “快喝!” 那人看来是已经输了不少,原本还像鸵鸟似的打算眼不见为净,但被周围的人这么一激将,他也是藏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豪迈地一拍桌子:“操!谁怕谁!看老子今天灌趴你们!” 他还真说到做到,抄起旁边的酒瓶就是一阵猛灌。喝完还打了个气吞山河的酒嗝,但身子显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奔放,眼看着就已经深一脚浅一脚地摇摇欲坠了。 旁边的人都大笑起来。如此热烈的场面在酒吧中却也不算多罕见,现在已经是接近九点,正是这样的小酒馆生意最红火的时候。这弹丸之地没有什么包间之类的说法,各种娱乐项目齐聚一堂,面前的小舞台上有人在唱KTV,赌桌上有人摩拳擦掌,而角落处…也有人正沉浸在天堂般的快感之中。 敏锐的便衣们早就注意到墙角边很不正常地拉着一道布帘,几个人影在上面摇晃。布帘并不算透明,看不清布帘内的情况。但如果仔细注意一下的话,就能发现头顶上方正冒着若隐若现的青烟。 距离最近的那个便衣表面慵懒地吃着一份牛扒,实际却始终竖着耳朵,听着里面仿佛生物交/欢般舒服的低低呻吟。将人领入感觉天堂和现实地狱的轻烟还在升腾,淡淡的臭味混杂在人们蒸发的汗液之中。 便衣将最后一块牛扒咽了下去,动作稍稍顿了一顿,随即突然站起身,像前台侍者吼道:“服务员!青岛啤酒再来二两!” “好嘞!马上给你送过去!”侍者马上回应着,加快了手上擦酒杯的速度。 二两…从两点钟方向突击。至于青岛啤酒…代表着五分钟之内行动就将开始。 几个警察互相对了一阵眼神,各自的动作都开始透出了几分紧张之意。在其他人毫无察觉的空档间,所有便衣的眼光都有意无意地转向了前台假扮的侍者。 侍者看似正专注于手上擦酒杯的工作,头也不抬一下,只是握着抹布的手使力更加轻柔了一些。 半晌过后,他轻轻地将酒杯放在了所有人都能看见的最高层酒架。玻璃杯底与木架相碰时发出了几不可察的轻响,而就在杯子放稳的一刹那,就像是无声的发令枪在每个人耳边炸响,一群衣着各异的年轻人忽地站了起来,拔出隐藏在衣下的手枪,大踏步地跨过人群,碰倒了无数地上的酒瓶,玻璃碎裂声响彻整个酒吧。 如此动静当然惊动了寻欢作乐中的年轻人们。他们转头一看这些人手上的枪,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什么,立刻惊叫着从大门夺路而逃。 “无关人员退散!”他们说着的同时,一脚踹塌了挡在角落的布帘,早已埋伏多时的几个人一拥而上,将瘾君子们坐的小角落团团包围,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向前,“别动!警察!” 瘾君子们蚂蚱似的从各自的小板凳上弹了起来,迷离的眼神半天才聚起焦,愣愣地盯着枪口半天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面对送到眼前的枪口他们也不敢造次,只得缓缓举起双手。 警察们扑上前将他们一个个控制住,摸索他们身上的每个兜。另外几个人迅速将散落一桌的锡纸装进证物袋,银色的纸上还残留着白色的粉末。 动作十分利落,就是江桦这样的身手也是无的放矢。但他知道事关夜莺,出于谨慎,还是上前仔细看了一圈他们的眼睛,确认瞳仁都是正常颜色,并非携带者之后,才放下心来。 “同伙还有谁?”警员将其中一个瘦的跟猴子一样的小流氓压倒在地,边掏着手铐边道,“量不少啊,从哪买的?” 瘦猴儿似乎还没从快感中缓过神来,翕动着嘴唇,声音模糊:“我…有…” “你什么?”警员皱了皱眉,就要凑上前去,却见那瘦猴儿的眼中突然血丝满布,刚才还肾虚一样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我有艾滋!!” 第七十八章 路过 “啥?”警员手抖了一下,就在这个当口儿,那瘦猴儿猛一扭头,狗一样张开嘴,根本顾不得其它,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裤管上! 警员在第一时间跳了起来,险险地没被咬着肉,但瘦猴儿的咬力之大,活活把他那两层牛仔裤管给撕下来一块。趁着他这一起身,瘦猴儿一咕噜爬起来,抄起桌上吸毒用的针管,像矛一样向他们刺来! “有针!快闪开!”便衣们显然都不是第一次执这种任务,见状马上退避开来。先不说瘦猴儿说的是不是真,瘾君子用过的针管那是只有原兽才敢碰的。 其它的几个人见到瘦猴儿得手,也都纷纷从身上各处掏出针管来乱挥,但显然毫无章法。遇到这种程度的抵抗对便衣们来说显然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稍稍退了几步,重又拉开包围圈找破绽,手枪对峙着那沾了血花的针头,只要有机会马上就会一触即发。 这样的情况下江桦也实在不便出手,只能在旁边待命,但这样反而使他的精力分到了别处,也因此捕捉到了酒馆外异常的响动。 “有人来了!”他忽地转向那并不起眼的后门,出声向队友提醒。 话音刚落,小门被猛地踹开,一群身纹毒蛇的流氓像约好了似的蜂拥而入,手上的小刀还有着血的锈迹! “怎么还有一队人?!”有人出声惊叫。情报里并没有提到对方还有帮手,这情况可算是突发的了。原本万无一失的队形被这一个错误就尽皆打乱,反而暴露在了对方的刀口之下! 这些人显然也是瘾君子,满眼失智的癫狂,根本不管袭警会有什么后果,手上的小刀子专挑要害捅。便衣们的枪在这种条件下更多起威慑作用,并不能随意开,一时也只陷入了肉搏的境地。 普通的民警其实并不专修格斗,抓人更多靠的是装备和人多势众。但现在装备受限,还被对方人数压制,他们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只在电光火石间,混乱的人群间就响起了一声痛叫。有人将一把刀子踢到被制的同伴脚下,这人二话不说举起来就捅,小刀深深地刺入了一个便衣的大腿,顿时血流如注。 两个流氓前后夹攻,眼看着就要将这位便衣掐翻在地扭转败局,但此时一股劲风袭来,从旁边扑过来的两只铁锁似的手臂一边一个死死地卡住了他们的喉咙,他们咳嗽着伸手想挣脱,但那手臂铁锁一样根本纹丝不动,甚至锁着他们的同时还顺带踹翻了旁边的几个人。没过几秒,被锁死的两个毒虫便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地不动了。 江桦松开了手,任这两个家伙软倒在地被拷走。只这么一会功夫,旁边的小流氓已经纷纷撞开了便衣警察群突围。对人不比对原兽,要真让他全力出手这帮弱不禁风的家伙此时绝对留不下活口,但谁叫抓人就得抓活的,他也只能配合。 “有人受伤了!”队伍的负责人也已经开始随机应变,“暂时撤退!把酒吧围起来!” 马上就有人将中刀后疼得哀叫不停的队友扛在肩上,避开那些刀子的锋芒冲出门外,在隐蔽的角落用衣服简易包扎,只是个个都面露紧张。 江桦掩护他们撤退的时候顺手又放倒了四五个人,但无奈他这种协助人员的身上是没有手铐的,打晕了人也得拖出去让队友绑起来,就是下手也得控制力道不轻不重,难度更是极大。 要是没有暴露身份,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过去说不定凭着远超常人的速度还真能把大部分人都敲晕过去。但这是现代社会,无论什么对象都在法律的庇护之下,他出手也必须得有许可,在行动开始前,擅自行动是万万不可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文明。人类用几百年的时间造出匹敌自然的力量,又以如此的条条框框将他们束缚在内。就算现在的结果是错失了最佳战机,也只能无可奈何。 江桦同样奔出了酒馆,靠在墙背后,静静听着身边的便衣队友与对讲机低声交谈着。看似平静下来的酒馆实际上每个隐蔽处都藏着那么一两个人,像猎手一样屏住呼吸等待着。 “最近的增援也得十多分钟才能到,肯定来不及。各组做好准备,尽力一个也不要放跑,第二次如果再拿不下来就危险了。” 便衣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一行影子被路灯映在酒吧的白墙上。 “他们出来了…”警官压低了声音向对讲机道,“在南口,目前一切正常。” “附近的人赶不过来,只能靠咱们强抓了。60秒后开始第二次抓捕,擒贼先擒王,五号会配合你们。” 警官们都空咽了一口。民警的任务危险度看上去要比那些特警协警低许多,但耐不住提前的准备无法与后者相比,谁都不知道出警时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就像现在这样,对方手里并不起眼的小刀也是足以致命的武器,许多时候警察干的仍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脏活。 但没有人提出反对。 “附近人员都清除了么?”对讲机里继续确认着。 “都清除了…”便衣环视一圈,低声地回应着。然而,就跟故意要打他的脸一样,他这话才说了一半,就见一个东摇西晃的身影就跟一步一歪地从大门探出头来,迷迷糊糊地左右张望。 “咋回事啊这是…才玩的好好的咋突然没人了…?”他大着舌头嘀咕,一身的酒气,满脸的哲学三问——我是谁?我在哪?这是在干嘛? 这似乎就是刚才赌桌上那个被灌得东倒西歪的倒霉蛋。看来这位喝得是真有点多,刚才那么大动静愣是没把他弄醒,此时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才发现世界都变了。然而没人会觉得他这个状态能弄清现在的状况。 旁边握着小刀的流氓们面面相觑,半晌看他这样子似乎不像警察,才大着嗓门道:“喂!那边那个!不想死就让开!” 这一番言辞听在旁人耳中已经算很有威慑力了,但这被威慑的本尊见状,却是懵懵懂懂抬起头来,盯了那小流氓半天,才挠挠头道:“你谁啊?” 握着对讲机的便衣差点没把舌头咬掉,一口唾沫直接给呛在了喉咙里。在他旁边的江桦稍微拍了他两下,看着那醉汉的眼中却露出几分惊讶。 那帮流氓显然也被这一记天花乱坠掌给打晕了,愣了好一阵,才回问了一句:“你啥都不知道?那你怎么在这的?” 这场面简直不能更二逼了,然而这醉汉似乎还是个二逼中的战斗机,一听这话,他也不知道咋的眼中精光一现,随即虎躯一震,一扬脑袋,迷之骄傲地高声道:“路过!” 第七十九章 场面一度十分火热 这就像是战场上,两方军队都彼此试探完毕,架好枪正打算好好干一票,突然就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个杀马特在战场中心弹吉他!而且这位杀马特还挺投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摊上大事了! “二号二号,这边出现紧急情况,有无关人员卷入。”便衣拿起对讲机报告。 “小心不要让那帮人伤到他,尽量安全手段排除。”对讲机那边很快传回了消息。 “但这…”警官盯着这场面,却是迟疑了。这不是什么顾忌,而是无语。 只见那醉汉一手叉腰,一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气概,比那些真流氓还要流氓几分。但却是晃晃悠悠地打着醉步,好像随时要栽倒一样。 这群兴奋上头的人哪里看得下去这些,扯起嗓子就冲他吼道:“小瘪三别在那装逼了!识相的就快滚,别挡着老子的道!” “你他妈说谁呢?!”醉汉一听这话,眼一瞪脚一跺,二话不说指着对方就是一顿回击,“知道老子是谁不?!” “我管你!谁来了都给我边儿去!” “我靠龟儿子还挺嘴硬哈?”醉汉不甘示弱。 “最后一遍,让开!”领头的瘦猴儿扬了扬手里的小刀,“不然我这刀可不长眼睛!” “那你来试试?”这醉汉还真是一步不退,很爷们儿地双手抱胸杵在那,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 然而他不在意,身后的便衣可是要急死了,这哥们是猴子请来的逗逼吗?! 他气急攻心之下,站起身来就要上前,却觉臂上一紧,回头一看旁边的江桦居然拉住了他:“不用管,看着吧。” “不用管??”便衣一头雾水,还没等他再问,那边的呼喝声已经传了过来。 “宰了他!” “放他的血!敢挡路!” 一群瘾君子在毒品的刺激下变得无所畏惧,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势。那领头的瘦猴儿得了鼓励,更是尤其兴奋,踏前一步:“我看你今天是活腻歪了!” “歪是有点歪啦,不过腻倒是没腻,起码还没找过个妞儿…”这醉汉真是晕乎得很深,都这时候了居然还在和他开玩笑。瘦猴儿恼羞成怒,大吼一声,手持小刀直冲几步,那明晃晃的刀刃眼看着就已经逼到了他的面前! 都已经这样了,那醉汉却还晃晃悠悠地不知道在干嘛。直到小刀已经几乎捅到他身上时,他才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地身子一歪,很有点醉步味道地闪开了这一刀。瘦猴儿没收住惯性,往前面连冲了几步,反而差点被自己绊一个跟头。 “嘿嘿哈哈…瞅瞅你这怂样儿…还…”醉汉指着他就是一阵傻笑,但刚一抬起手,却发现自己那看着不怎么便宜的皮夹克上,已经有了一道浅浅的刀痕。 他像是愣了一下,还摸了摸刀痕确认真是被划上了,顿时满脸都写上了生气,喊道:“我靠,你还来真的啊?!” “不仅是来真的…”瘦猴儿也已经稳住了身形,止住了刚才那一番窘样儿,回身很是神气地抛了抛小刀,“哥们还得揍得你回家找老娘擦屎呢!” 说罢他便握上了小刀,装模作样地找了一番角度,随即又是举着刀,从侧面出击。也不知道是不是歪打正着,这个角度的确刚好,那醉汉正好站在角落,左右躲不开,只能正面迎战。而实战中空手对刀具基本等于自作孽不可活。 暗处的便衣见状,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性子急的都已经站起身来了。然而就在这时,却见那醉汉软软绵绵地抬起手来,摆出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守势。 “那不好意思…”他模糊地说道,“我还真从来没见过我老娘。” 他忽然抬起手来,以手刀对铁刀,一巴掌劈在瘦猴儿的手腕上,动作兔起鹊落般的利索。完全没有经验的瘦猴儿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一茬,手反射地一松,小刀已然掉落地上。 瘦猴儿还没反应过来,那细胳膊就已经被醉汉抓在手里,手上传来的大力像是要把骨头抓碎一般。他疼得张嘴就想叫,但还没等他叫出声来,醉汉拉着他呼地转了一个大圆,手按上他的脖子,根本不容他反抗,重重一推,就将他的脑袋撞在了旁边的石灰墙上! 只听一阵瓷器破碎般的脆响,那石灰墙竟然直接给撞出了一个洞来。要不是这墙是中空的,只有外面是一层石灰,恐怕瘦猴儿此刻已经脑袋开花脑浆四溢了。但即使是这样,他也已经被撞得直接昏死过去,头戳进墙里身体耷拉在外面,一副半死不活之相。 醉汉缓缓地收回手来,大着舌头摸着脑袋:“嚯…好像劲儿使过头了啊…” 一群瘾君子看了看陷在墙里的老大,又看了看眼前这东摇西晃的醉汉,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半晌忽然像敲胸脯的猩猩似的异口同声地高叫起来,舞动着双臂,前呼后拥地将那醉汉团团围在中央。 “诶哟喂…”醉汉扫了一眼周围,嘀嘀咕咕道,“这可是有点麻烦了…” 人群一拥而上,乒乒乓乓的交接声一波接着一波,就只见锅碗与瓢盆齐飞,口涎共鼻涕一色,场面一度十分火热。 “卧槽、卧槽、卧槽…”旁边进入了看戏模式的便衣们眼睛都直了,也顾不上面子,醉汉每出一招,他们便下意识地“卧槽”一声。醉汉的攻击看似云里雾里,拳脚软绵绵地毫无章法,但只要出手便是直捣黄龙,往往是对手还没看清他的攻势方向,后脑或是脚踝就已经挨了一记重击躺下了。 不知所措的流氓们在他身边挥舞着小刀,但他的上身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地一个劲晃悠,看得人眼花缭乱,但又狗屎运一样每次都恰好避开刀光。几十个回合下来,这醉汉毫发无损,脚下却已经躺了一片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的流氓了。 最可气的是这厮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一番什么事,嘴里始终嘀嘀咕咕地好像在和对方聊大天一样,但如果真要竖起耳朵认真听他说话,就会发现他根本就是胡言乱语,而过不了几秒迎面的拳头就已经上来了。 最后剩下的几个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一回神,就震惊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己方这边的人数优势竟然已经被消磨光了。他们怪叫了一声,把刀往前面一丢,转身就要逃跑。 但还没跑出几步,躲在暗处的便衣已经来了一个猛虎扑食,直接就把这几条漏网之鱼给按倒在地了。 第八十章 小楼昨夜又东风 警官们兵分两路,一组人给这些骨瘦如柴的小流氓上手铐,另一组则端着枪控制着被踹倒在地的瘾君子。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根本用不着这样恫吓——那些中了醉汉拳脚的人全都像是被重锤砸过一样,受伤部位肿的像馒头,一时半会根本爬不起来。 人们又纷纷把震惊的目光投向了中央的醉汉——刚才看起来,这家伙根本就没认真打,像是力气才出了三成,但却已经是这样的结果,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真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 刚才还八面威风的醉汉这时候却是脚下一软,醉眼朦胧地就要往地下躺。一边的江桦见状,眼疾手快地上前拎住了他,扛着他的胳膊就跟面条似的。 醉汉眼睛斜斜地一转,被酒精灌得涣散的焦点就挪到了江桦身上,嘴里喃喃道:“谁啊?咋还漏了一个?” 他说着手上还真是又抬起了拳头,作势就要打。但这次他显然没认真,拳头绵软无力,江桦一探手便接住,很是无奈地看着他。 “诶哟还有两下子嘛!”醉汉含糊不清地说着,刚要抬腿踢过来,却又放下了。他睁大眼睛看着江桦好像要确认什么,整个人却仍然晕晕乎乎,“你这样子…有点眼熟诶…” 江桦无语。 醉汉还在喋喋不休:“别说,你还真长得像我一个朋友…算了算了,今天就放过你…” “于小楼。”江桦低声喊道。 醉汉眉头一跳:“哇塞,原来我这么有名了啊?街上人都能认出我了…不行…下次还得注意点…” 江桦算是彻底没话说了,刚在思考下一步对策,却听见旁边鼾声传来,转眼一看,这厮一低头居然就这么睡着了,整个身子的重量全挂在他身上,就这状态也不怕直接给人拖出去卖了。 “这…”警官看着这一幕也是无话可说。真难以想象这人刚才展示了那么精湛的技术,难道喝酒真就能触发什么神秘的属性? 他只能指了指那睡得死猪一样的身影:“要不要先带回局里?” “不用,他就交给我吧。”江桦看着队友那副表情也知道这不太行了,干脆直接提出申请。 “哦…好。附近就有24小时服务处,你把他送到那里,等他酒醒了再说吧。”警官点了点头。 江桦应了一声,目送着他们离去,却并没有按照他们说的做。只是探手把这人身上大大小小的兜摸了个遍,动作相当娴熟,最后在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把车钥匙——盾牌的图形被劈成四块,两红两黄,中间刻着一匹奔马,保时捷的车标。 咳,果然这家伙出门一定要炫车的习惯还没改。 他按下了按钮。伴随着一声车笛鸣响,酒馆旁边黑暗的小巷被感应车灯照亮。他顺着光亮找到了目标:一辆全新银白色的保时捷911。在这个没什么钱的混混聚集地,这么一辆跑车算是鹤立鸡群的豪车了。 他拍了拍于小楼的脸,毫无反应,也无奈地摇摇头,打开副驾驶车门,简单粗暴地把人给扔在座上,然后给他系上安全带以免他摔出去。 从头到尾的动作熟悉无比,这自然不可能是巧合。只是因为眼前这人真如他自己刚刚所说的,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于小楼,白狼队员,代号“狼爪”,私下里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车,光是任务里撞坏了的就已经不下五六辆,这辆保时捷很明显也是新的。要不是场景限制,江桦并不怀疑这家伙会直接开一辆法拉利或者兰博基尼什么的过来。 导航系统里存了几条路线,但江桦都没有去看。白狼队员表面上再怎么大大咧咧,基本的谨慎还是有的,绝不会把重要的地点存在除了大脑之外的地方。他也就这么慢悠悠地晃在小道之间,兜风一样。 夜市区的路况不是很好,享受夜间生活的人们聚集于此,路边摆着烤串摊和各种街边小吃的小推车,炊烟像晨雾一样溢满了整条街道。但江桦也不急,慢吞吞地穿行在人群中。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在这里多看看天子城在夜里民生的一面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旁边的鼾声始终没停。于小楼睡得四仰八叉,大概是喝多了的缘故,嘴边都挂着一缕口水。那姿势是要多奔放有多奔放,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意恩仇。要不是安全带勒着,他估计早就被晃到方向盘上来了。 这姿态实在是不敢恭维,如果不知情的人在这只会说一声贼鸡儿丢人退队吧。不过江桦也知道这家伙没事就爱往这种小破地方钻,再怎么乱也不嫌弃反而自得其乐,都成业余爱好了,是个人总得有点特殊不是嘛。 幸亏外面的人还看不到车里的情景,仍然是各干各的,只间或向车前的标志投来几次羡慕的目光。但再好的车也耐不住密集的人流,此时烤串摊前挤成了沙丁鱼罐头,可谓寸步难行。 “妈妈!妈妈!我要吃这个!!”有孩子的声音传来。 “都跟你说了,不要吃路边摊的东西,都是地沟油,很脏的,吃了就会拉肚子!”接着是女人的恫吓。 “孩子想吃就买一串尝尝呗,吃一次又没什么。”这显然是无所谓的爸爸。 “你就知道惯着他!” “……” 江桦听着这不知在哪个角落的一家三口的对话,很平常的日常拌嘴他却听得很认真。看看时间,也已经十点多了。平时小家伙这会就该睡了,现在她在干什么呢?会害怕想家么? 他想着想着就已经把手机摸出来了。节目制作组答应会实时放出一些花絮,搜索了一下他们的微博已经贴上了几张照片。背景的确是之前承诺过的集体宿舍,环境很干净。照片看来都是偷偷拍的,孩子们表情各异,是很自然的状态。 他一张张的翻过去,在各个角落发现了小竹的片段。她看起来还是有点怕生,大部分照片里并没有和其他孩子呆在一起,只是自己一个人玩着玩具,不过神情还算正常。到了最后一张照片的时候,也已经像其他人一样钻进了被窝。 旁边配着简单的说明语:“小演员们都要睡觉啦!” 这个点他们也确实该去休息了。只要睡着了,就不会出什么大事,再怎么着一睁眼也就该回家了。 江桦舒了口气,又翻回第一页,重头看起来。一组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得有十几次。一开始是想确认小竹的情况,到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纯粹只是打发时间。但就这么无聊的方式,居然也不腻。 这时旁边一直充当背景音的鼾声突然停止了。于小楼咂了咂嘴,拱着身子坐了起来,才一会功夫,他脸上的酒晕竟已经褪去了大半,要不是眼神还有点迷离,根本看不出他在没多久前还醉成了那个样子。毫无疑问这是携带者的隐藏优势之一,加速的新陈代谢会帮他们以数倍的速度分解酒精,如果控制好速度,千杯不倒理论上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显然于小楼今天是喝嗨了。他揉着惺忪的醉眼,似乎是慢慢看清了自己在哪,嘴里嘟囔着自言自语:“干,这帮孙子也太能灌了…不过居然能梦着江队,这咋就阴魂不散呢…” 他话音未落,就忽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缓缓地偏过头来。就见江桦坐在驾驶座上,一手松松地搭着方向盘,静静地凝视着他。 黑夜里响起一声惨绝人寰的鬼叫。 第八十一章 破队药丸 “我靠靠靠靠!!!”于小楼一个劲往后拱,手上不停地摸索着车把,“见鬼了…不对,诈尸了!!!” “……” 于小楼摸索半天无果,干脆指着江桦大喊道:“你别过来啊!我跟你说我可很牛逼的!鬼在我这也不顶事!” “……” 于小楼见他不说话,脸好像又给憋红了:“不说话干嘛?现在都是胆小鬼当道?来啊咱们互相伤害啊…” 江桦忍无可忍:“我没死!” “啊?”于小楼愣了愣,从记忆中搜索一番,这才想起来什么,“哦对,医院好像确实是说有醒过来的可能性…那你真是江队?” “不然呢…” 于小楼这下不说话了,只是仔细又怀疑地看着江桦上上下下观察,充分发挥了白狼队员细微谨慎的美德。一时间就见久别的目光深情交接意味深长,一句话总结就是:是你飘了还是我提不动刀了? 再加一句就是:坟头新草都二丈高了。 于小楼打了个哆嗦,似乎是相信了:“既然是江队,那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别告诉我才离队两年多你就堕落成这样了啊!” “有任务。”江桦回道。 “任务?你已经回队里了?” “是其他地方的任务。” “哦…”于小楼仔细思索了一番,“说起来刚才好像是看见有几个警察过来了…” “是啊,你差点就被他们带走了。” “啥?!我一个清白良民我什么时候惹上警察了我?”于小楼震惊,赶紧回忆一下自己酒后疯魔都干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没干什么不对的吧!这不行啊!我以前好歹还帮他们逮了那么多有名的犯人宰了几十头原兽,看在这份上也得放我一马吧...” 江桦看着他那副碎碎念的样子也是没招,等到他差不多纠结完了,才道:“没事,只是你刚才无意中放倒了几个任务目标,他们想先把你带回去等你酒醒。” “哦这样啊…”于小楼松了口气,“咳,江队你说话就不能不大喘气么,这样很吓人的知道不!” 但他才刚说完,就马上察觉到了不对:“等会?我放倒了任务目标?啥意思?” “就是刚才被你打醉拳的那几个人。” 于小楼敲着额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我还算是帮了你们一把是吧?不会逮我了吧?这就行这就行…” “不会。”江桦没接着这个活宝的话,话题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为什么在这里?” 于小楼听出他语气不对,马上摆起手,一副苦哈哈的表情:“诶江队你别这么看我,我这昨天才刚从任务前线飞回来,几个小时前才落的地,真不能算偷懒了!你瞅瞅我这多惨啊,回来正好错过了过年,这眼看着又要打起来了,我抓紧时间借酒浇个愁,放松这一晚上不过分吧?看我被逼的都只能来这种破地方了。要按规定来的话,梁总可是欠我加班费的!” 江桦点点头:“任天行把你调回来的?” “除了他还有谁!”于小楼一听这话精神都为之一振,话匣子一下就开了,“你都不知道那家伙有多不靠谱!妈的我正跟对面火拼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来了个集结令,事先都不通知一声!他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是边境大任务,专打那些跨国搞事的孙子。对面利用原兽栖息地的地形跟我们僵持好久了,结果他一句话就让我回来,这都打了大半年了哪有那么容易脱身啊!也就亏得我用了点特殊办法强行加快进程,这才赶上飞机…” “特殊办法?” “哦,就是想办法搞到了那群家伙军械研究所的坐标,往他们做放热实验的材料里掺了点硝化甘油…” “……” “这不重要!要不是任中二瞎指挥我也不会出这损招。也不知道梁总咋想的,就能让一个死宅来当队长…”于小楼痛心疾首地一拍椅背,“破队药丸!” 江桦对他这样也算是见怪不怪了,直接发动了车:“去你家还是回总部?” “肯定是回总部咯。离集结也有快一个月,他们肯定已经全都部署好了,就等人齐出击了吧。”于小楼说着,就要来抓方向盘,“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送你。”江桦说着已经踩上油门了。 “诶呀妈呀我没听错吧!”于小楼怪叫,“江队你这是在跟我客气?” “你开会被抓醉驾。” “……哦。” 保时捷拐上了大路,平坦地行驶着。夜晚的天子城依然热闹,购物商场亮着五光十色的彩灯,人们的脚步声与谈话也还在活跃。 于小楼一路都开着车窗,让外面的风刮进来消除剩余的酒意,半晌才摇上玻璃,随意开口道:“不是我说啊江队,再怎么着你这履历都摆在这,现在沦落到来逮几个小地头虫也未必太掉份了吧。” 他大概已经把刚才和“小地头虫”们顶着鼻子对骂的事给选择性遗忘了。 “这是大案的一部分,”江桦说,“夜莺在利用毒品。” “喔,还真是他们。”于小楼点了点头,“看来这次野心不小啊,这网络都伸到城里来了。” “边境也出事了?”江桦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话外之音。 “不算出事,只不过最近总有闲杂人在达格网附近转悠,虽然被军队赶走了,但谁没事会去那种地方?”于小楼咂咂嘴,“而且电磁网周围的原兽活动也开始变频繁了,按理说那达格网的磁场我接近了都难受,他们那群没脑子的更应该避之不及才对。” 江桦心里一动:“有人操控?” “诶你可别毒奶啊!要是操控原兽的技术真被开发出来了,那局势就又得重返三十年前了吧。”于小楼说。 江桦顿了一顿:“现在看来,已经有这个可能了。” “我听说了,夜莺这次搞出了新玩意,有操控技术的苗头,不过暂时看来那东西还只是对人有效,还没来得及应用在纯种原兽身上。”于小楼说,“以他们那尿性,要能动手早动手了。现在还处于潜伏状态就说明尚未完成,在那之前怼死他们就是了。” “尽力吧。”江桦说。 “那当然得尽力咯。”于小楼支着脑袋,一脸八卦,“我说咱换个话题呗,好不容易久别重逢还谈工作多没意思。你这离队也快两年了吧,没点什么新鲜事么?” 第八十二章 白狼屌丝 “有一些。”江桦说。 “那就说说呗!都是自家人,关起门说话没啥不好意思的嘛!”于小楼热情高涨。 “换了个工作,有了个孩子。” “挺大的事咋被你说得这么正常呢…” “怎么了?” “虽然早听梁总提过…”于小楼深吸一口气,“不说别的,咱白狼的队员退役奶孩子这事,要是让报社那些人知道了,非得给你来个独家专访头版头条不可。结果你这当事人就没啥好讲的?” “我违规了。”江桦很平淡地说。 “我滴个亲娘…”于小楼扶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确实,咱们是有规定携带者不准结婚,但你这…生米都煮糊了啊!” “所以她也继承了原兽的基因。”江桦说,“这对她不好。” “也是哦,不过既然都有娃了,那就好好当爹呗。”于小楼一脸“你懂得”的表情,“你看看我们这,连老婆都还没个影呢。” “我也没有。” “……你就非得强调这残酷的事实么?” “本来就是啊。” “行了行了算我怕你了,”于小楼放弃治疗地靠在椅背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形势怎么变,你这日子也就过成这样了。” 江桦静了半晌,随后突然冷不丁地回问:“你呢?” 于小楼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前队长居然真主动延续话题了,简直堪称世界第八大奇迹,一时竟然有点受宠若惊:“我也是和以前一样么,要说起来也没啥,就吃饭睡觉杀原兽,偶尔去边境怼人吧。” “一个人去的?” “是啊,本来任中二说是要和我一起去,结果军方给了他别的任务。”于小楼一摊手,“你也知道的,咱这出任务,肯定都是单打独斗。要是给其他人瞅见了那红眼睛,估计是谁都得照着我脑袋来一枪,或者把我给抓到生物实验室去吧。” “都习惯了。”江桦说。 “是啊,都习惯了。”于小楼双手抱在脑后,“毕竟二十多年都这么过来的,啥也都该适应了。好在平时还能出来逛逛,和普通人混在一起他们也发现不了我,不然这事就真不是人干的了。” 他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所以说,你可得珍惜珍惜你家小孩啊江队,这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什么机会?”江桦愣了一下。于小楼的脑回路就像蜻蜓点水似的,毫无预兆地就蹦到别的地方去了。这突然从正经的工作交流到日常侃八卦的蹦极式跳跃也是让他有点没反应过来。 “活得像个人样的机会呗!”于小楼感叹,“好赖你还算当过爹,有个小东西始终念想着你,再怎么说也是留下了点基因,无论变成啥样也总有个归处。要是有你这机会,我可绝对不跑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人生真理好么!” “你喝多了。”江桦不咸不淡地回答。 “卧槽你这也太冷漠了点吧!”于小楼大叫,“屌丝的理想也得尊重一下啊!” “屌丝?” “没错啊,”于小楼很热烈地自我剖析,“就是那种混吃等死没事泡吧找不着妞儿的人嘛,你看我这全都占了啊。今天你也在场,瞅瞅那些跟咱差不多大的小年轻都在干嘛?蹦迪、猜酒、泡妞,随便疯,要不是有任务我肯定就去过这种日子,顺带还能飙个车玩!别说啥追求不追求的,比起砍原兽,这才叫人生!” “只是可惜这辈子也就这样啦,现在眼前这就又来事了。”他很是无所谓地靠在椅背上,“按照这个进度,最多下个月就要和夜莺开战了吧。唉,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休个长假。” 江桦转着方向盘,安静地听他讲。跟于小楼在一起并不用多表示些什么,随便给点阳光他就能灿烂,自说自话都足够让一路不寂寞的。 这大半夜的也不会出现堵车的情况,保时捷在一阵碎碎念中拐过了大街小巷,就在于小楼已经开始勾勒肤白腿长的未来富婆女友时,保时捷越过了狼巢的总部,在一栋普通的写字楼旁减了速,缓缓绕着那铁栅栏的大门而行。 “这就到啦?”于小楼有点遗憾似的伸了个懒腰,“诶,放纵结束,又得工作咯。不管怎么说,这次先谢谢了。” 江桦应了一声,转动方向盘。保时捷最终停在了大门边的空地上。 于小楼从车箱里摸出了密码卡,下了车在感应器前一划。红外线监测仪被启动,在几秒之内识别了他的虹膜和面部,验证通过,自动门缓缓地打开。 他把密码卡往兜里一揣,却没有进门,而是转头向同样钻出车来的江桦随意地道:“不进来看看么?现在这会所有人应该都在,回来打个招呼还没什么关系。” 江桦看着那扇熟悉的大门,似乎在想些什么。但到了最后,也只是一抖手,将拔下来的保时捷钥匙抛还给原主人,轻声回道:“不了。” 于小楼伸手接住车钥匙,在手里捻了捻,却也没表现出什么惊诧,只是沉吟了片刻,随即笑笑道:“好吧,那这次我先替你跟他们说一声。到了下一回,就得用你自己的卡开门了啊。” 江桦顿了一顿,最后还是点头道:“好。” 于小楼把车钥匙在手上绕了一圈,最终握在手里,并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推门而入,很快隐没在走廊之间。 江桦立在楼外,仍像平常那样一言不发,只是对着楼上亮着灯的窗户看了许久。 大概是...总要回去的吧。 只不过生活嘛,煽情总是偶尔的,就像于小楼说的,或许没什么波澜才是正常。 他在那里独身站了许久之后,才默默地转身离去,背后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 第八十三章 可爱的家 在阳光把地砖烤的微微发热的时候,节目组的大巴准时将孩子们送回了各自的学校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负责培养演员的项目一晚上就把这群孩子养成了戏精,当车门打开的时候一群孩子的表现堪称五花八门多姿多彩:有十年没见似的抱着家长哭的、有像是得了诺贝尔奖荣耀归来的、还有不知道是膨胀还是缩水,一脸看破红尘相在那说个不停的。 总而言之,因为他们的存在,西苑学前班的门前嘈杂的跟菜市场似的。不少家长还抱了花束零食,来了个非常夸张的拥抱,好像孩子真是什么凯旋的英雄一般。 然而江桦父女显然又成为了这人潮大浪的一块孤岛。小竹仍然像她走时候那样端端正正地背着小书包,披着软软的头发,安安静静地等其他人都走完了,才最后一个下了车。 她很快找到了人群中的爸爸,这才显出了一丝兴奋的意思,哒哒哒跑过来牵着江桦的手轻轻晃。 “过得怎么样?”江桦问。 “做了好多有意思的事情!”小竹说着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嗯…老师教了我们很多东西,说以后我们就都是演员了,不要怕镜头,要一起努力。大家也都很好,我们一起玩了好多游戏…” 她一路走一路讲,把这一夜说的绘声绘色。内向的孩子看上去不为所动,实际上他们的眼睛是最为敏感的,许多其它熟视无睹的细节也都会被一一记下。 小竹说着说着就有点词穷了,她想把所有的新鲜事和好玩的事都告诉爸爸,但好像怎么说都词不达意。 于是小家伙就有点着急起来,一到家马上跑进里屋,直接搬出了小画板,有板有眼地画给江桦看。 “这里是我们住的地方,这里有一面镜子,”小竹拿了一只蓝色的笔,认真地勾画着,“我们在前面一起跳舞,说台词,老师说以后我们都要这样被大家看着表演…” 她又换了一只笔,开始画穿衣服的小人儿:“这些都是我们,我站在这里。小组分组的时候我们被分到了角色,老师还带我们去看了演戏的衣服…啊,对了!” 她说着说着就好像想起了什么,马上站起身蹬蹬蹬地跑进里屋,抱出她宝贝的那本《公主故事》小画册来,哗啦啦地翻开一页,满脸兴奋地指给爸爸看:“老师说了,这次演的主题就是木兰姐姐的故事,那些演戏用的衣服和书上画的好像!都是这样一片一片的。” 她说的“一片一片的”衣服自然就是古时作战的鱼鳞甲了。 “很好啊,你不是喜欢花木兰么?”江桦说。 “对呀对呀!”小竹看起来真的很兴奋,小鸡啄米一样点着脑袋,“想要变成木兰姐姐那样。” 但随后她又有点不自信地用笔画着曲线:“但是老师也说了,只有表现得最好的人才可以演花木兰…虽然她说我可以上台,但是恐怕当不了木兰姐姐了…” “尽全力去做就好。”江桦说,“我说过,你会赢的。” “是这样嘛?”小竹盯着之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女武将形象,一边上着色,一边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等到盔甲被全部涂红的时候,她才像是坚定下来了一般,使劲点头:“嗯,我会努力!要好好背台词、好好表演!” “这样就好。”江桦看她说得这么高兴,自然乐意继续引导她说下去,“老师还教了你们别的么?” “嗯…还教了我们唱歌!”小竹把笔放下了,“唱很好听的歌!” “我能听听么?” “好啊!”小竹在大家面前还是很害羞,但关起家门来非常乐意给爸爸表演,马上有模有样地清了清嗓子,“这个歌的名字叫…《可爱的家》。” 她想了想,继续解释道:“老师说,木兰当时离开了家去战场,心里很孤单,这首歌很适合当时的情景,可能要在舞台上唱,所以我们就都学了。” 介绍完了背景,她这才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拍起了小手打着节奏,随即清亮的童音像风铃似的回响在房间中: “无论我在哪里都怀念我的家 我走遍海角天涯 总想念我的家” 一开始她还有点小紧张,手指扣在一起不知道该放在哪的样子。但毕竟这是家不是舞台,没唱几句,她的嗓音就放开了,不掺杂质的童音清亮得像风铃摇摆。 “当我漫游在荒野上 凝望天边月亮 好象看见我的亲人把我思念 他正站在茅屋门前 也望着月亮 那家门前的鲜花 我再也看不见…” 她唱的自然就入了情,大眼睛自然地闭上,仿佛已经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这歌的内容听上去还是蛮悲伤的。但被孩子清脆的声音唱出来,就完全换了一番味道。 更不要说小竹这还是第一次开口,心气相当高。儿歌本来就很清脆,被她这么一唱,更显活泼。 “可爱的家,可爱的家 好像天上降临的声音, 我走遍天涯海角, 总想念我的家…” 最后一个音飘散,小竹回过神来,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差不多算是开了一场小型个人表演会,立刻就抓着衣摆缩着脖子,有点不好意思了。半天才弱弱道:“这个我练了一晚上…我也想当木兰姐姐,在台上唱歌给大家…” 她想去竞争女主角花木兰的位置——这是她人生第一件想去和别人一较高下的事情,因此一场小小的考试在她眼里大概不下于第三次世界大战吧。 江桦很赞许地拍拍她的肩膀:“好啊,想做就去做吧。” 其实这个孩子身上各方面的潜力都像是大海一样深邃,不说别的,就光是这唱歌时自然地融情就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做到的了。只不过由于性格原因,这些都被深深地隐藏了起来而已。 现在她终于有了些许竞争的意识,明白自己也许是有和他人一较高下的能力的。 小竹一如既往地相信着爸爸的话,用力地点点头:“嗯!我会努力!会争取演到木兰姐姐的!” 如果真是能赢下这一场,她也就能和那些普通的孩子真正地站在同一个舞台上了吧。 既然这样,只要相信她就足够了。 第八十四章 常规操作 天子城作为众多中心汇集的地方,在工作日总是车水马龙堪称夜不闭市的。只有周末到来的时候,奔走的人们终于可以稍稍松下一口气,享受蜷在被窝里一整天的颓废生活了。 但两天48小时看着长,给人的感觉却总是“开始了么?已经结束了…”。毕竟手机真是个无底黑洞,那些网络节目看着只有几十分钟,但在“再看十分钟”的支配下,往往不知怎的下来一天就过了… 虽然知道这样,但众多白领总是乐此不疲地重复这样的颓废。就比如现在,刚刚下班瘫在家白领春娟无所事事,掏出手机无目的地乱刷一阵后,视频APP弹出了更新提醒,她眼睛一亮,便自然而然地点进了这个几天前刚刚关注的草根节目——《演员练习生》。 画面上,一群孩子捧着稿纸,无一例外的小脸通红。演员练习生,顾名思义,自然就是练习演戏了。 旁白解释着今天的课程是台词发音,主要就是孩子们练习的镜头。 至于内容嘛… “打南边来了个哑巴,腰里别了个喇叭; 打北边来了个喇嘛,手里提了个獭犸。 提着獭犸的喇嘛要拿獭犸换别着喇叭的哑巴的喇叭; 别着喇叭的哑巴不愿拿喇叭换提着獭犸的喇嘛的獭犸…” 嗯,就是这样。演员的必修课总是从念词开始。 一开始孩子们还在卖力地喇叭来喇嘛去,到后来就已经舌头打结混成一片了。 但这样的镜头配上搞怪的音乐和是不是出现的圆体文字,就成了一种别样的可爱。春娟被逗得咯咯直笑,这样不做作的方式体现出的孩子纯真的一面是注重炒作的网络节目中最欠缺的,看了无数综艺口味已经算很挑的她也算能看得下去。 至少用来打发时间是够了。 春娟在屏幕上寻找着她中意的那几个孩子的身影。现在节目已经播了三期,春娟最心仪的对象就是那个昵称为小竹的9号孩子。抛开颜控的加分和前两场的亮眼表现之外,小竹在走台步、教动作这些环节里表现出的努力和认真也是俘获众多观众的重要原因。 镜头里经常可以偶尔扫到休息时间时她还在主动练习,不厌其烦地对着镜子一遍遍重复那些枯燥的动作,老师讲课时也从来不走神,听得认认真真。 在演戏这件事上她不算天才型,但大部分人的努力程度往往轮不到拼天赋。所以这几期下来,合练的时候小竹的动作和舞台感已经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了。按照这个实力,竞选主角理论上没什么问题。 《演员练习生》说到底还是个卖可爱孩子人设的节目,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些在训练中哭闹撒娇的孩子气的可爱更是被镜头放大,戳中了众多观众的母性心理,也因此收获了不少票数。 但小竹不一样,从节目开始到现在,她留给观众的永远都是认真的漂亮小脸。就比如现在,她也已经念得口干舌燥,也开始蹦出类似于“打蓝面来了个俩嘛…”这样的大舌音,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瞥一瞥旁边的人好像都是这样,这才压低了声音重又念起来。 春娟有过被熊孩子支配的恐惧,因此对于这样的小孩完全没有抵抗力。而看起来许多人想法和她一样,视频下方的网络投票数显示着小竹还算名列前茅。 这样的孩子自然镜头多,摄像师很及时地悄悄拉了个特写,可爱的脸占据整个屏幕,着实饱了一番眼福。只是没过几分钟,小竹就好像发现了有人在拍她,小脸顿时就红了,大舌头也更加明显,很是难为情的样子。这样显然不能多拍,镜头很快就切给其他孩子了。 春娟有点遗憾,小竹如果没这么害羞内向,镜头只会更多,人气自然也会水涨船高,可惜了这么认真的好孩子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就打开平板电脑上的论坛,已经有很多人在实时讨论了。大部分人对孩子还是很宽容的,但最下方处还是让她刷出了几条类似于“那个叫小竹不适合演戏”的质疑声。 综艺节目的参与者必然要面对有褒有贬,但属于支持阵营的春娟见状总是有点不爽的——什么叫不适合?给孩子一点成长的空间啊! 虽然颜控的观众总是受人指责,但——实力可以练,脸行吗? 真是的! 她刚好无聊,这么想着的同时就准备回帖怼一番了。然而还没打出几个字,就听屋外远远地传来一阵狗吠,响声震天。 她正有点烦躁呢,一听这声音,马上就拉开窗帘看看是哪个没素质的人不拴好自家的狗。结果才刚一看,就见几百米外的楼之间闪过巨大的身影,在几米高的平台间跳跃,红蓝相间的警灯紧随其后。 “原…原兽…?!”虽然几百米还算是安全距离,而且自己这边完全没有被注意,春娟还是吓得赶紧关上了窗户,二话不说就拨上电话上自带的紧急情报按钮。 这实在很管用,没过多久,一群人就蜂拥而至了。 “南淮区坐标(771,540)发现狗型原兽!快来!” 原兽出现的消息通过电子流传递给了每个周围的猎人,一群人马上召集队友,摩拳擦掌,急急火火地往过奔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收到这条消息的人似乎格外的集中,才半路上就已经瞅见好几队抱炮扛枪的了。 最先接取的那几个小队马上就急了…这能不急么?! “喂喂喂!讲究点先来后到啊!” “狗型不好对付,这边还是居民区,你们这装备不行,还是换我们来吧啊!” “费什么话!这连原兽的影子还没看到呢,要抢也等找着目标了再抢啊!” 一番吵闹过后总算有个明事理的人把大家给叫醒了,一群人立刻化敌为友,向目标地点勘探而去。然而看着看着就发现有点不对。 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不对还是好几个叛徒,等等为什么交警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啊?! 有好心的猎人出声提醒了一句:“前面有原兽,挺危险的,你们先把车流管好,等我们打爆了它再进去吧。” 结果就见那交警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我们是接到有原兽已经被击毙,要求清理现场才来的啊。” “哈?!”猎人一瞪眼,“开玩笑的吧你?!这离消息发布到现在才不到五分钟,这么快就能弄死?你当打狗棒法还没失传么?!” 交警抹了把汗:“我们这命令是上头直接发布的,你要不信,自己眼见为实去呗。” 那猎人听罢狐疑地转身就要去看一番,然而事实所见果真让人大跌眼镜:任务上所说的一级种真是已经横尸当场,舌头还吐了老长。 奇异的是它全身竟然没有多少弹孔,只有几道像是刀割出来的伤痕,道道都砍在要紧部位,脖颈上的致命伤看起来是一击命中要害。要真是这个效率,五分钟拿下一头一级种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哪个疯子居然会跟原兽打近战的? “嗯…听说是一队便衣正在这抓人,结果突然就碰上了原兽变异。幸亏组里带了一个辅助的猎人,直接就把它解决了。”交警说着耸了耸肩,“这个月已经有好几次了吧。” 坐下,常规操作。 第八十五章 戏精本色 猎人们觉得自己的人生观碎成了渣渣。 虽然说能被警署挑上辅助调查的猎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但这主要任务难道不应该是控制场面等到大队猎人驾到么?! 更何况,刚才那交警说的可是一个人… 一个人,五分钟解决一级种?! 奥特曼打小怪兽还要三分钟呢!! 猎人们心里咆哮,然而事实就这样摆在眼前,他们再忿忿不平,也只能认了这把,同时心里使劲给那抢生意的家伙的巫毒小人扎针。 然而显然当事人对此早就免疫了。他只是平常地在调查报告上如实填了“原兽出现”的特别情况,签上了“江桦”的名字之后,按部就班地提交给了负责人员。 他的确有些忧虑,但显然这和同行的诅咒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这段时间来,动用了天子城各警部几乎三分之一警力的钱胜贩毒案的进度始终在如火如荼地推进,也确实像今天这样遭遇了不少原兽,但其中能获得的关于夜莺的线索却少之又少。 目前为止,遭遇到的原兽全部都是普通的一级种,而且看起来还都算是偶然出现的,以他现在55%的活性,要应付起来是轻松得很,再没有像上次人形原兽那样棘手的情况,但相对的也就不会有明显的证据。 然后再说说案情本身——这方面对人的警察比他这种猎人更要老道,事实也确实如他们所料,整个交易链已经遍布全城,像网一样不断延展,细枝末节的地方多得很。 通过集中警力,现在他们已经摸到了头目的范畴,捣毁了好几个制造据点,甚至连幕后的大手都逮出来了好几个。但这种事在国内从来都是零容忍,一旦发现就要斩草除根,所以在各种大型拦截的同时,像上次那样抓小流氓的任务也同样都在计划之内。 当然有了上次的经验也就知道抓小流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像这一次,对方狗屎运地恰逢原兽出现,干脆就和警官们跳了一场刀尖上的舞蹈,想利用原兽乱中求生。 结果万万没想到警察这边早有准备,对方一个人一把刀就把原兽给砍死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江桦看着队友们把新抓到的人扭送上车交付辅警,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声。原本他看到原兽,还考虑过是对方有意为之的可能,结果这一番抓捕下来——还真特么就是巧合!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无功而返永远比有所收获要多。 他也不知道白狼那边调查到了什么程度,只能尽力去辅助更多的任务,由此获得接触深层资料的权力。大海捞针总比无所作为强。 和他的忧虑相反,这一队的队友交完犯人坐上车准备回局里时,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虽然只是完成了一个小环节,也算阶段性胜利,好歹能在下一次行动之间稍加喘息。 然而他们的休息就和普通人的周末一样——“开始了么?已经结束了”。 就在几人刚刚放松些许的时候,其中一人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如临大敌地坐起身来,正色道:“我昨天听人说今天好像有领导慰问。” “啊?”几人的脸色顿时垮了。 体制内的“慰问”是个什么玩意几人早就领教了许多次,为这番好意不知道写了多少篇学习报告… 在他们看来,这时候不慰问就是最好的慰问了,反正也就是开个会讲两句伟光正的话,从来都没什么实质作用,还不如发两包烟抽。 本来稍微轻松一点的心情因为这一句话马上就又沉下来了。但再怎么崩,还不是得回去接受洗礼。 于是江桦就见几人不知道咋的突然一致地把羡慕嫉妒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神情仿佛一群被老师罚抄的小学生看着同龄人在外面踢球… 这眼神交流一直持续到几人进了警局,急匆匆地穿过走廊,楼道里人不多,只听见旁边半开门的监控室里传来日夜不停的讨论声—— “你们看这辆车…这加水的次数有点多了吧?” “确实,现在没那么热,这水箱的排量应该够他跑完一路了,这怎么又开始加上了?” “放大图像,嗯,车牌号GMxxxxx…把前面的录像都调出来。” “喔,这一路上加了得有三四次了吧?” “排量肯定不对,就锁定它了。” “走高速的话估计没多久就要过来,让人去布防。” 马上就传来了椅子和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如果说猎人的机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话,那么警察无疑就是时刻不停的永动机了。 当今总有人觉得,比起警察,和原兽正面杠的猎人才是更令人安心。实际上就和空气一样,真正必要的东西永远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运转。 而几位警员对此也是早已习惯,比起这些,他们更在意走廊里另一边传来的声音。 “我说咱都这么多年交情了,你跟我这客气啥?行了行了,该干的事这不都干完了么…” 估计这就是那位来慰问的领导了吧。 听这样子好像正好赶了个闭幕式? 几人心里露出了一丝曙光,但显然说出来是不可能的,表面上还得撑着一副人民好警察的形象。 除了走在最后面的江桦。刚才他砍原兽的时候都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此时却显出了一丝惊讶。 因为那来“慰问”的领导…居然是梁秋。 这虽然意外,但并不突兀。梁秋说是当甩手掌柜,但实际上他绝对不闲,和政府机构的交涉基本全都靠他,也因此他一个人在公家的职位得兼了几十个。 虽然都是那种有名无利的空职,但也因此他能接触到内部的第一手资料和对行动的评价,借此调整整个狼巢的做法。 毫不夸张地讲,梁秋就是狼巢在人际网大潮中的风向舵。 毕竟正面杠的时候再怎么强,人际交涉还是得靠经验。最高层的白狼队员普遍年轻,搞事有余,收场不足…简单来说,就是总得有老爹来给熊孩子们擦屁股。 梁秋在这方面相当老道,看起来和老马聊得正欢。见到江桦这一队人进来了,他稍稍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满面笑容,招呼道:“这是刚回来的队?辛苦了啊。” 另外的几个警员原本都做好听讲座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位领导如此不礼下贤,居然主动搭话,一时也有点懵:“呃…不辛苦,应该的。” “我都听老马说了,你们这加班加点的都有一个多月了吧,警察这活儿干的可真是…”梁秋感慨了一声,也不知道手从哪一摸,就已经掏出来几包“芙蓉王”,“来都来了,诺,慰问总得落到实处嘛。” “这…”压力大的警员大多都烟龄不低,但此情此景也未免太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了。几个人悄悄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老马,见领导默许,这才一脸懵逼地接过了那黑金相间的烟盒。 梁秋保持着他一贯的那副乐呵呵的神色,挨个发放慰问。到了最后轮到江桦的时候,他倒是连停都没停一下,行云流水地直接把烟盒拍在了他手上:“你这小伙瞅着咋不太像干警察的啊?” 演得还真像… 江桦对梁秋这戏精本色是习惯了,但旁边人可不明真相,还好心地上来解说一番:“他是过来辅助我们处理突发情况的猎人,今天出现的原兽也是他解决的。” “嚯,那咱们还是同行啊!”梁秋眼睛一亮。 在旁边的老马咳了一声:“老梁,这也是你们狼巢的人。” “这样啊,怪不得。”梁秋很是满意似的啧啧几声,“那看来最近我们这招人措施挺不错的啊,随便拉个人都有辅助水平了。” 江桦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见状也就放弃了。 静静看着就好。 “别忘了你到底是狼巢的猎人,有什么事都要和那边说。”梁秋说,“不过也别得意忘形了。干好你份内的事,别忘了你就是个辅助的,可别和人家正牌儿抢风头。” 这话说得尽是调侃之意,说着的同时还有意无意地拍了拍他手上的烟盒,果真是一副好领导慰问下属的样子,就差一句“同志辛苦了,为人民服务…”了。 江桦顿了顿,随即点头道:“明白。” 梁秋很随意地拍了一把他的肩,随后便回身向老马道:“看着你们是真忙。那我不打扰你们,先走了,我们这的小子你还多担待着啊。” “你不进去再讲两句了?”老马问。 “讲?我有啥可讲的?”梁秋一摊手,“我随便瞎糊弄两句话,然后下面人为了交差,又得让这帮孩子好好揣摩这扯淡中的深意来写报告吧。这么紧张的关口,我可当不起这添乱的。” 几人都傻了。 真特么不是读心么?! 这感觉就好像你夜里yy了个不可能存在于世的完美女友权当聊以慰藉,结果第二天一睁眼就桃花朵朵开了一样… 然而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梁秋还真说走就走,只留下几人风中凌乱。 “行了,干自己的事去吧,老梁就是这么个风格。”老马耸耸肩,教育着几位菜鸟。 倒是江桦一直目送着他走出大门,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上的烟盒。 别抢风头么… 莫非是怕暴露身份?到了这个节骨眼,怎么突然就要继续隐蔽了呢? 看来是事情有进展了啊。 他本来就不是调查组的人,找个借口暂时走开很容易。专案组的办事处没多少人,很快他就找着了个没人的角落,悄悄打开了手上那包芙蓉王。 他是从来不抽烟的,梁秋肯定知道这点。这次他这名正言顺的慰问如果真只是像上次于小楼那样的意外的话,那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就算真是巧合,梁秋也是利用“巧合”的高手。 果不其然,在他把里面的烟卷都取出来后,角落里赫然露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单。 江桦将那纸单取出来打开,就见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几个熟悉的字——【原兽细胞活性度鉴定】。 他眉间不易察觉地跳了跳,自己有那个简易的监测仪,最近都没有去做检查。但身边有一个人是做了的——小竹。 林燕扬带走的那份血样已经出了结果了么? 他一瞥旁边的姓名,果然地着【江一竹】的名字。 而再往下看,最下方的一栏明明白白地写着鉴定的结果。 活性度——85%。 第八十六章 最强的携带者? 不得不承认,这个结果的震撼程度之大,连江桦看到的时候手都不禁一颤。 85%是什么概念? 活性度和携带者的极限实力是直接挂钩的。从人形兵器开始产生以来,多少研究人员费劲心力,就为了提升哪怕0.1%的活性度极限。但这么多年下来,最开始接受细胞注射的那一批被称为“第一代”的携带者,最终也没有一个能成功越过50%的门槛。 而他们白狼的几个人,则是在原兽战争末期,从还没有懂事的年龄起就被专门培养,历经无数实验,这才刷新了上限,每一个都突破了70%的程度,被称之为“第二代”,立于众多携带者之上。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就像人体机能都有承受极限一样,哪怕是顶尖者也同样存在无法逾越之壁,而对于第二代来说,极限的数字是80%。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在此之前,他所知的携带者的最高活性度是82%,看上去与小竹这85%相差不多,似乎是没毛病。 但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队友,荆明。 只要看看他的情况也就能明白很多事情——没错,活性度上限是可以通过某些不正当的手段来打破的,只是代价也同样高昂。 要知道当初的荆明已经是千里挑一优中选优,投入无数资源,期望打破第二代上限的,但那场禁忌实验的结果今天已经显而易见——无数次的医学鉴定都已经明确表示他的脑神经已经损伤,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天才此生不可能再靠双腿站起来,打破极限的活性度也只成了摆设。 这是白狼一直的遗憾。 但就算是这种结果,还得庆幸是实验不完全,又得到了及时治疗才得以保住性命。所有人都明白,无论当初哪个环节出一点纰漏,荆明都只会成为和上次人形原兽一样的东西。 而在荆明这个特例之下,就是两年前的他自己了:活性度79%,刚好在禁忌的前一刻悬崖勒马。他能做到队长的位置,活性度就是最明显的底牌之一。 这样想来,这个“85%”有多可怕也就不言而喻了。 打破极限的副作用从来都是即时反馈的,不存在什么潜伏期一说。而小竹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身体反应,也就是说——她完全适应了这个活性度! 难怪梁秋要特意过来找他一趟,这实在是个骇人的发现。 想想小竹的身世问题实际上一直都是一团迷雾,现在看起来这问题似乎更严重了:能生出一个85%活性孩子的人,又会是怎么样的存在? 不,现在谈这个问题还太远了。眼下关于小竹的问题才又是摆在了面前。 上次她的战斗天赋已经有所显露,只要让她学会如何使用这股来自怪物的力量,非常有可能——她会成为最强的携带者,史无前例的“第三代”! 这将是又一次革命性的突破。如果真有那个时候,恐怕就算是他自己,也不一定能战得过这个女儿了吧。 总有一天,她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什么都躲在自己身后“爸爸、爸爸”地叫,不会再亮着眼睛等着他的一句夸奖,她会有更长更长的路和更大更大的世界要面对,那是连他也从未触及的领域。 江桦突然有些心情复杂。 虽然在小竹打人的时候就已经有所预感,但现在事实摆在面前…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啊。 这件事压在心上沉甸甸的,连他这种人都已经没法集中在工作上了。幸好辅助猎人在闲暇时候并没有什么精细的工作要干,他这一直被报告单牵着的心思也没耽误干活。 只是在夜幕降临,要去接小家伙回家的时候,他摸着口袋里的那张报告单,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然而就在小竹从节目组的队伍中走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这些忧虑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释放——因为小竹也有点不太对了。 只见小家伙眼神飘忽,走在路上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要往哪挪,步子也不是正常走路的方式,两条小腿一会绷得像铁棍,一会又软的像面条,要不是江桦拽着她,估计能扭个S出来。 江桦看着好笑,也就任着她去,只是好几次她出着神都走到水泥柱面前了还没发现,江桦只能像下棋似的把她拨来拨去,以防她撞到电线杆子上去。 过几秒她就会抬起手比划几下,嘴里嘀嘀咕咕的,旁人看了怕不是会觉得像小魔仙在施法。仔细一听,才发现她原来是在背词——“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 江桦失笑。小家伙对《演员练习生》这个节目真是越来越上心了,今天尤其明显,简直是分秒必争,连走在路上都不忘了背词。 也是啊,不管身上藏着多扑朔迷离的可能性,她到底也只是自己的孩子而已。 一路的纠结突然就释怀了。想那么多有什么意义?现在她想做的,可不是什么最强的携带者,只是一个小小的花木兰演员而已。 小竹确实是相当投入,一路上全是木兰,连和爸爸说话都顾不上了。回家到了饭桌上,都好像还没恢复过来似的,吃一口饭就愣一会,都快忘了嚼。 “爸爸…”她半天才有点犹豫地开口,眼神中却带着十足的期待,“明天我们就要选主角木兰姐姐的扮演者了,老师说家长可以来陪听…” 哦,难怪她今天这么紧张,是要第一次上战场了啊。 江桦被她这眼神看得很是罪恶,但狠狠纠结一番后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只能当了一回坏人:“对不起啊,我明天还有任务要忙,可能没法陪你了。” 小竹的期待马上就泄了气了。但她是个懂事孩子,一直都知道爸爸很忙,这段时间更是如此,所以对此也没有多遗憾,倒是安慰起爸爸来了:“没关系的,爸爸工作很累。而且去了那里也只是听着,我一个人来就可以。” 她的体贴反而让江桦更罪恶了,赶紧补充一句:“好好表现,这期的录像我第一时间就会看。” 小竹一听,眼睛又是亮了起来。看得出虽然嘴上那么说,还是很希望爸爸能看到自己的表演的。她立刻就用力地点点头:“嗯!” 其它的东西她都不知道,但有一点很明确…她真的很想让大家看到很好很好的自己,尤其是一直鼓励自己的老师和爸爸。 只要他们要看,那就一定要好好表现…! 于是带着这样的心情,第二天的早上,她有点不舍地送走了爸爸之后,立刻就全心投入了表演之中,最后演练一遍,确认万无一失后,这才坐到了属于她的位置上。 选主角对于《演员练习生》而言也是个大转折点,毫无疑问这会反应第一阶段小演员们人气和实力的综合水平。因此制作组的人也都十分专注,主要的制作人员都集中在了小小的排练室里,灯光、麦克、高清晰度的松下AG-298摄像机全部就位,小小的排练室里前所未有的热闹。 准备区的孩子们也被气氛所感染,纷纷坐直了身子,将目光集中到最中间的戴着墨镜,看起来酷酷的导演身上。 导演也已经进入了状态,确定了各个人员就绪之后,他挥手指示拍摄开始,随即晃了晃手里的抽号筒,从中掏出了第一位演员的号码—— “下面有请9号小演员——小竹。” 第八十七章 败于全场焦点 小竹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站了起来。她有点没想到自己会被抽到在第一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挪到了选角的全场最中心。 没关系的,一定没关系的。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而且爸爸也说她可以的。准备了那么久,一定…! 她让每一句台词都在脑子里认真地过了一遍。那些台词都是她背了无数遍,绝对称得上倒背如流的。 加入感情、真情流露、拿出气势来! 她用有些僵的手提起了那杆木枪,按照课上教的,强迫自己去直视那黑洞洞的镜头,努力地露出微笑。 要好好演、要好好演! “准备好了么?”导演推了推脸上的墨镜,挥手让各个角度的摄像机就位。 “3…2…1…A!” 灯光突然全部打亮!就像四面八方都在一瞬之间出现了一个太阳,把所有的光都聚在了她身上似的。 她被忽然出现的光晃到了,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了,耳朵里充斥的只有摄像机滴滴的机械运转声。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她,在期待着什么。 这场景很熟悉…但以前像这样打着灯、被别人期待着的时候,希望她做的可不是演戏吧? 这么多人…都在看着…有很多眼睛都在看着她… 小竹从面前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错愕的脸。 她在下面练习的时候从来都只是对着墙背台词,耍木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已。但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她从来没面对过如此的情景,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不适应。 平时她看到镜头就下意识地躲开,可现在…避无可避。 “这小孩怎么了?忘词了?”策划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向旁边的指导老师道。 指导老师也面露疑惑:“不知道啊,平时练习的时候明明很下功夫程度也不错的…” 在他们眼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小竹整个人在灯光打亮的一瞬间仿佛化作了一尊泥雕木塑一般,直愣愣地盯着镜子,一动不动,理应霸气的木枪在她手上耷拉得就像一根筷子。 “说啊,第一幕!”摄像师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在镜头外使劲给她比口型,“北方柔然民族再次兴兵犯我边疆…” 小竹自然是看见了这个好心的提醒,惊醒了过来:她还在台上,还要竞争主角的位置呢! 快啊!快说啊!快说那些早就背好的词啊! “北、北方柔然民族…再次兴兵,犯我、犯我边疆…”她用尽全力将木枪前刺,可手上软踏踏地使不出力气。她想拿出巾帼英雄的气势念好这句开场白,可出口的台词磕磕巴巴,声音小得就像蚊子。 一旦被这样看着,身体就像是气球被戳破了洞一样,胆气一下子全都溜走了,脑子里也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台下的观众此时也都瞧出了什么不对,有些忍不住开始蹙起了眉,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但在说些什么也不言而喻。 小竹尽力偏过头不去看那些目光,努力地伏下身子,抚摸着旁边的织布机模型: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 不闻后面是什么…? 明明从来没有忘过,从来没有卡过壳啊! 她保持不住表情了,急得汗都流了下来,拼尽全身力气想要去想起后面的字眼,但大脑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不闻…不闻…” “Cut!”导演终于忍不下去,无奈地比了个手势,叫停了旁边的摄像。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小竹的肩膀:“小朋友,你太紧张了,先下去休息休息,以后再继续努力,如何?” “我…”小竹抓紧了手里的木枪。她察言观色的本领远强过一般的孩子,很明显地能看出导演笑容下满满的失望。 这当然得失望!论颜值小竹在普通孩子里那也算拔尖的,如果能让她来演主角,毫无疑问是白捡一个宝。 但就这表现…作为演员,第一次怯场是正常的,只是紧张到话都说不出来,自己也不会调整的话,那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他嘴上说着待会,但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了定数:这个孩子,恐怕最多也只能是个配角了。 小竹看了看周围,下一个孩子已经站起身来准备上场了。她也明白不能再添乱,便没有多说什么,将木枪放下,低着头走到角落去坐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里面,一言不发了。 “这个…”指导老师看见了她变红的小鼻子,有些迟疑地想要上前去安慰。但半天过去了,她也只是安安静静地蹲在那里,并没有进一步哭出来。老师也只能就此作罢,回过头去忙工作了。 第二个准备上场的孩子匆匆地看了她一眼,便提起木枪上台去了。也不知道是有了第一人的教训还是这孩子本来就天赋秉异,当摄像机开机的一刻,在人们才刚刚收拾好失望怀疑的心情的时候,这个和小竹一样大的女孩子给了大家一个惊喜—— “北方柔然民族——犯我边疆!”她重重地跺着地,小脚踩得好像整个房子都摇晃起来了,“十万铁骑,燕山危及!” 刚才还阴云密布的导演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吩咐摄像师给个大特写。 就说嘛,第一个孩子肯定不该是平均水平。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 有了小竹的前车之鉴,虽然这个孩子的表演也称不上完美,但一比较也是高下立判。大家的心理预期一下就提了起来,私下之间连连称是。 台上的孩子感觉到了四面鼓励的目光,也觉出自己表演的要远胜前面的小竹了,波动的信心顿时爆了表,演得愈加卖力愈加投入了。 “我这就打点行装,替爹爹从军去!”她将包裹往背上一甩,充满自信地大喊一声,结束了第一幕。 话音刚落,雨点似的掌声便随之跟上。旁边观望的孩子和家长都拍起了手,眼神中尽是欣赏。 这才叫演戏嘛! “你觉得怎么样?”指导老师松了口气,向导演问道。 总算没出太多幺蛾子,不然不仅是导演,连观众也得怀疑她这个指导的水平了。 “很不错。”导演称赞,“光是这个水平就已经够出演主角了,这段要好好剪辑,后面的还是接着拍。” 在旁边待命的后期听闻,也已经开始默默记小本本了。不过听着听着他倒是想起了什么,看向角落里那个同样在随着大家一起鼓掌的小小身影:“那么…那个孩子的部分怎么办?” 第八十八章 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她啊…”导演稍稍瞥了一眼小竹,沉吟了一番,“这倒也算个看点,能增加真实性,也剪进去吧。不过注意时间,不要超过两分钟,切三个机位就够了。” 他这话声音压得很低,一般旁边人都根本察觉不到。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坐在角落的小竹完全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看不出来也是正常,因为她不声不响,没有任何的表达。 她都已经是没有做好了。再吵闹抱怨的话,会被大家讨厌的吧。 只有爸爸不会这样…但是导演都已经说了,她的失败也会被放上电视给大家看。 爸爸都说一定没问题的…却只是演成了这个样子。 而其它人…演得真的很好啊,她自己也知道的。 小竹想着想着就把整张脸埋进了臂弯里,只是在每个人下台的时候才由衷地鼓鼓掌。 她觉得每一个人都表现得很好很好…除了自己。 一个又一个的人从她身边擦过,摄像机开了又停,同样的剧本循环往复,被镜头尽皆记录下来。她只是坐在最不起眼的小地方,默默地看着。 也许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吧? 从来都是比不过别人的… 带着这种想法,她在角落一动不动地几乎坐成了一座木雕。直到最后一人的录制完成,节目时间结束,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排练室只剩下寥寥的几个人之后,指导老师才重新注意到这个蹲在角落的小姑娘。 “你不回家么?”她走上前去柔声问道。 小竹这才恍然若醒,默默地站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指导老师到底是有点经验,看着她这样子也有些不忍,轻声道:“没关系的,第一次这样很正常。继续努力,无论在什么位置,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小竹点了点头,背上自己的小书包,小声道:“谢谢老师…” “嗯,别太在意了。你表现得已经很好了。”指导老师说得有点违心,但随即就转移了话题,指了指外面,“我刚刚看到你爸爸好像来了呢。” 小竹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小小地应了一声,随即便低着头向外走去了。 江桦确实已经到了,手上提着一个袋子,装的全是小竹爱吃的小零食。这些原本是准备鼓励小竹试镜成功的,但当女儿蔫蔫地从里面走出来时,江桦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成功的样子。 完了,要真的是没通过的话,这次自己还不在她身边… 像是要印证他的想法一般,小竹默默地走到他面前,憋了半天,才喃喃道:“爸爸…我演砸了…” 江桦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说什么,就听见小竹已经开始继续自我鞭笞了。 “他们一看我,我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步伐没有走好,台词也都忘掉了…”她说着,小脑袋越来越低,“老师说,演出的时候大家都是要看着我的,我做不了演员了…” 她虽然弱气,但从来都很少哭,在排练厅的时候也都是一直忍着。现在见到爸爸,似乎终于快要抑制不住了。 江桦看着她鼻子一抽一抽使劲地憋着眼泪,心里的惊涛骇浪也是快要掀过头顶了。无论砍原兽的时候多手到擒来,面对这种情况他也是跟白痴一样。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着小姑娘就要洪水决堤,也许是狗急跳墙…啊不对是急中生智,他赶紧蹲下身来,掏出她喜欢的那种软糖,塞到她手里:“既然做了,这就是奖励你的。” 摇摇欲坠的小竹顿时就愣住了,看着手里的那袋软糖不明所以:“奖励…?可是,我没有做好啊…” “谁都有做不到的时候,而且那只是你自己的看法。”江桦说,“首先,你一直都很努力,而且敢于挑战自己,站上以前不敢去的舞台,这就是很厉害的进步了。”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就看见小竹的眼睛睁大了,刚才还在闪烁的泪光变魔术似的不见了。他心下松了口气,趁热打铁,又取出盒小饼干来。 “其次,我刚才听老师说了,你不计较成败,愿意给其他人鼓掌。这种宽容也值得鼓励。” 小竹抱着怀里的两袋零食,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爸爸。她之前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爸爸的期待,所以失败了才会那么伤心,但现在… “还有…嗯…”江桦看她好像还没缓过来,本想再加一把火,但无奈这捉急的语言能力实在是有心无力,嗯了半天也没编出个第三条,反而更尴尬了。 他看着小竹还在眨着眼睛等着他的后话,不禁汗颜了一把,索性直接将整个小袋子都递给了她:“总之,能超越自己的人才是最好的。别因为其他人的成见否定了自己。想做什么事,只要去做就好了。” 小竹抓着那个放满了好吃的小袋子,木木地站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说话。小院子里现在没有其他人,安静得有点不正常。 几十秒过去,就在江桦都感觉到有点难堪,开始怀疑着自己的表达水平并搜肠刮肚地想着破冰的方式时,小竹却突然猫一样地扑进他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她擦了擦眼睛,稍稍迟疑了一下,随即轻轻地在江桦脖子上亲了一口。 “爸爸,我知道了。”她轻轻地说着,声音中带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意,“我会继续演,会去和大家一起站在台上的!” 她已经明白了。 无论变成什么样,总是有人站在自己这边的。 所以,即使不是主角... 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第八十九章 月黑风高xx夜 月亮从天上撒下惨白的光。 颤抖的嗓音回荡在胡同里。 “您…您听我说,真的有原兽,刚才我又看见了!那东西在追我…” 惊恐的人脸被映在手机的荧光中,眼镜上留着破碎的擦痕。他抖着嘴唇,用尽全力地辩解。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无奈:“唉,先生,你不是几分钟前才报告了一遍么?我们好几队猎人都过去看过了啊,现场根本就没发现你说的原兽。大半夜的这么个折腾法,谎报可是要罚款的。” “不!您相信我!我真的又看到了!红色的眼睛…!” “你先确认一下那是不是路灯吧。” 通话还连接着,但这边的人已经语不成句了。 一片黑暗中,两点刺目的红芒从墙后缓缓挪出,脚步落地无声,没有发出一点原兽出现应有的响动。 就像鸟儿从空中划过落下旋转的飞羽。 眼睛男拼命地向后退去,但胡同的墙壁断绝了后面的路。 他最后的求生意识让他抓起了身边的手机向那红芒用力丢了过去,没有来得及熄灭的荧光将那模糊的身形照亮,如同符咒令黑夜中的鬼怪现形。 因为那黯淡的光晕中,映出的赫然是…在风中摇曳的白色衣摆。 那是…人?! 眼睛男睁大了眼,想去看清那超出认知的存在。但黑暗之中他能看到的,只有一抹如画皮厉鬼回眸的笑…还有被月色擦亮的枪柄。 枪响惊起了成群的夜鸟飞扬。 … 警员抱着一打材料在走廊里狂奔,跑到最末端时才猛地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人命案!今早又有人发现了一具尸体,身上还是只有一处致命伤,是枪杀。死者社交方面…” “你等会。”顶着鸡窝头和黑眼圈的调查员头疼地举起手来,向旁边指了指,“跑错地方了。办案组在那边,这里是抓毒的专案组。” “啊…?哦,对不起…”警员一抬头看见贴在门框上的号码牌,顿时就窘了,只得红着脸退开。 几个人目送着他远去,叹了口气:“诶,最近这都不太平啊。好不容易这边快搞完了,又连出好几桩杀人案。” “可别下定论,好久之前就说快搞完了,结果到今天不是还在拖着?”调查员皱着眉比对着手上的,语气中多了点抱怨的成分,“上头明明催促我们加紧调查,但越到后来越磨洋工。诶,弄不懂他们那心思。” “小声点,领导还在呢…” 江桦一边在旁边搜罗着案子中原兽出现的资料——辅助猎人的身份让他有调用部分材料的权力——一边分析着这话中的信息量。 磨洋工么? 距离开案也有几个月,按平时的境内贩毒案调查程序来说,这个周期已经算不上短,该浮出水面的也都不该埋着了。 但这群普通人不知道的是,这场案件背后酝酿的东西不亚于一次战争。就像山地越野赛一样,前面当然要快马加鞭。 虽然不知道这两天连续出现的杀人案和这有什么关系,但现在看起来,情况已经逼近最后一捅即破的时刻,白狼自然不会允许秘密泄露这种翻车的情况发生,因此大概只能有意拖慢进度。 哪边都不容易。 小小的房间内资料页堆成了山,堪称雪花纷飞。手指在键盘上跳跃的声音就像不用装弹的机关枪那样哒哒连响,分析员们掉着头发把看烂了的录像一遍遍回放,而文件里的资料却随着旁边人的喊声不断地增加。 “第一组的审讯有结果了!”通讯员放下电话,“那群人全都交代了,说交易地点在北淀区的地下黑市里!” “还有哪一组闲着?现在各组情况怎么样?”负责下令的老马马上站起身来,“马上把消息传达下去,今晚之前必须采取行动!” “第二组和第四组还在抓捕行动的准备当中,六组任务归来时间太短还需要歇息,三组…也许有时间,现在就去通知。”通讯员把刚准备放下的电话拿起来,“啊对不起,刚想起来三组几个小时前才去了可疑车辆准备经过的高速路口蹲伏抓捕了,那现在可以调用的应该只有七组。” “北淀的原兽出没相对而言比较频繁,他们组里的猎人在么?”老马问。 “呃…这个…”通讯员擦了把汗,“好像刚刚批了他们一天假…” 猎人虽说是特种兵的一种,但显然并不受军事化管理的束缚,较之其他暴力职业要自由…或者说散漫得多。 老马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联系他们,看看能不能叫回来。或者…看看其他组的猎人能不能现在顶替一下的…” “我可以去。”旁边刚放下资料页的江桦冷不丁地接了一句。北淀就是上次遇到人形原兽的地方,嫌疑总是很大,他自然得抓紧机会多去实地调查一番。 老马听了他的话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这人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坐在这里半天,而且看这架势已是把关于任务里原兽出现的资料都看完了。 “就你一个?”他挠了挠头。 “嗯。”江桦点头。 “书记,他就是狼巢的那个…”有人在他耳边提醒道。 老马惊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人就是自从加入辅助组以来,始终单刀赴会无一失手的神话。 高手还有高行动力谁不开心?他马上拍案:“好,那你暂时先辅助抓捕组,许可证的话…” 铁门撞到墙上的巨响在一瞬间突然压灭了房间内所有的喧嚣,一个满脸淌汗的警员正倚在门边气喘吁吁,满脸的火烧眉毛。 不会又是跑错门了吧… 起早贪黑了几天几夜的人们看到这情景,第一时间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 不过接下来他说出的话就打消了这种可能性。 他说:“三组…三组出事了!” “他们不是负责把守出城的交通口么?”有人问道,“那种地方还能让人跑了?” “不是没抓到…”警员抹了一把汗,“他们已经拦下了车,但是突然遇到原兽出没,现在完全联系不上。最后传过来的求救信息说…那个原兽不怕枪弹!” “什么?” 老马惊了一下。他年纪长,经历过原兽战争的年代。“不怕枪弹”这个特征指向的可能是什么,他比某些年轻的猎人还要清楚。 但这可是在城市里…? 他内心极力去否定那个答案的时候,却见刚才还安静坐着的江桦已经腾地站起身来。 就如老马所想,城市中的落单原兽往往都只是普通的一级种。而只是不怕枪弹这一条,就已经足够让人去注意了。 毕竟…这突然出现的二级种,实在很值得玩味啊。 第九十章 山雨欲来 当一队人赶到位于天子城边缘的高速路口时,只见警灯四下乱闪。所有的出入口都拉起了警戒带,只留了一个紧急出入口。没有得到预先通知的汽车挤成了一锅粥,许多人穿行在车流间,间或骂骂咧咧。 而在这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中间那几辆红蓝车灯交替的救护车了。 “什么情况?!”老马火急火燎地下了车直奔中心。 围成一圈的人群见警察来了,自然地让出一条过道来。中央的空地上放着一张被血染红的担架,医护人员提着输液袋和急救箱站在旁边,尽力保持着那个伤员的意识。 “他是中了对方的子弹,没能追出去才会这样。而追出去的那几个…”医护人员说着,神色黯然下来,指了指旁边的几张白布。 江桦注意到了白布下的像小山包似的凸起,此情此景下也都该知道些什么了。他有些黯然地别过头去,这种事从来都是无力回天。 虽然绝非第一次看到这些,但要适应这一切的话…果然还是太难了啊。 但当他收拾收拾心情,目光转到那个伤员的身上时,心上却又是小小地吃惊了一下。 这居然是之前在会议室见过的那个三组组长,毛熊。当时他还想过有机会就同这位身负重任的年轻人一同执行,没想到机会还没来,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老马冲上去拍着毛熊的脸:“喂、喂,毛熊,醒醒,别睡啊。” 随着他这一阵轻拍,刚才还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毛熊的双眼缓缓睁开了。他眨了眨眼皮,似乎是慢慢看清了是谁蹲在面前,迷离的瞳仁顿时聚焦,咳嗽了几声,将嗓子里的血都呛出去。 “我们…截住他们了…”毛熊喃喃,每说一句话都会有血从嘴角流下来,“他们把货藏在水箱里了…估计有五公斤…还…带了枪…” 老马的声音哽住了,使劲抓着他插着输液管的手腕:“知道了,你们是好样的。” “但是…有原兽来了…”毛熊的眼睛直直看着天空,“是…一只大鸟…开枪…打不死他…货车也给它掀翻…我兄弟都给压在下面…让它飞走了…” “没关系的,有这些证据已经足够了。”老马说,“已经有猎人到现场了。无论是毒虫还是原兽都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你就安心养伤吧。” “是么…”毛熊僵硬地笑了,在片刻的安静之后,他突然又接着说,“马书记…我想…抽根烟…” 老马狠狠地一怔,求助似的望向了旁边的白大褂。小护士低着脑袋摇了摇头,呆呆地看着越漏越少的输液管。 于是他就用颤抖的手从兜里掏出了没剩下几只的“555”,将一支烟给毛熊含上,点着。 “对不住啊,走得匆忙,只带了这个。”他低低地说。 毛熊笑着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烟卷顶端的火星缓缓向下蔓延。随后薄薄的烟气从他口鼻之中呼出来,在空中消散,只是再也没有第二股了。 老马缓缓地为他合上眼睛。始终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江桦走上前去,将落地的烟卷踩灭。 “这次还是立无名碑么?”旁边的助手问。 “还和以前一样。”老马说,“毕竟他们是干缉毒的。” 江桦默默地听着这一切,转过身去,越过警戒线直奔向那还在冒着火星的事故现场去了。 他和这些人并不能算同行,但至少也是半个战友。 而现在尊敬他们的方式只剩下将他们未完的事情都尘埃落定。 无论对于谁来说,这都只是个插曲,并不该阻碍后来者的前行。 运送毒品的大货车翻到在离收费站几十米外的高速路口边,青烟冒着刺鼻的硫化物气味,地上的擦痕清晰可见,旁边的一盏路灯被整个撞得变了形。 “看起来是意外遭遇原兽的。”旁边另外一个猎人道,“这帮人也是倒霉,被原兽给黑吃黑了。” “但我们也赔上了好几位队员。”有人不满道。 群体沉默。 几人说着话的时候江桦已经摸上前去,将周遭的情景摸了个遍。他从一片火料之中分辨除了丝丝缕缕蛋白质被灼烧的香味,扒开灰堆,果然有着一堆被烧成焦黑的羽毛,尾端还粘着血,应该是和毛熊他们搏斗时留下的。 鸟型原兽的空袭么…这要说是偶然也不是不可能啊。 这点证据还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 他这么想着将那几根羽毛放进了取证袋,起身正要转个方向时,撞击点处的一个脚印却冷不丁地出现在了余光里。 那是一个猫科动物的足印,同样是用血沾出来的。血迹已经干成了黑色,就那样印在车的一边。 从冲击点看来,就像是有虎豹一个前扑,将货车推倒了一样。 但刚才他们说...只有“一只”大鸟? “确认只有一头原兽出现么?”江桦立时转过身去,问着旁边的警员。 “嗯,已经问过了,的确是一头。”警员道,“可以调监控,到时候能看得更清楚。” “调出来以后,麻烦从原兽出现到消失全部剪下来。”江桦虽然这么说,但语气却是罕见的重,那眼神把旁边的警员都吓了一跳,只是有些瘆得慌地点点头:“哦…明白了。” 这是猎人管辖的事情。而很快,有人又从警察的层面发现了新的异常。 “他们一开始是来追查毒品货物的吧?货呢?” “那些毒品都是可燃的…大概是被烧掉了?” “刚才毛熊说,货物是藏在水箱里的…”老马走上前去,剥开还在滴滴答答向下淌水的塑料箱,在一派焦灼的气味中皱眉前探,“这周围很难烧着吧?” 他在周围摸索一番,最终在侧翻的轮子间隙处找到了几枚只有指甲盖大的小药片。 “这的确是丸子…”他摩挲着那几枚药片,“恐怕是袋子破了,漏出来的吧。” “那袋子本身在哪里?”旁边的调查员有些讶异地问,“应该没有人破坏现场吧…” “人员都清点过了么?”江桦突然又开口了,而这一次他的关注点再次变了。 调查员愣了一下:“包括两个被压死的运货司机在内,总共是两伤十一死两失踪…” “在这种没有隐蔽物的高速上还能有人失踪?”旁边的人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什么问题。 一群人不寒而栗。 “把这里的监控全都调出来,仔细看看那只原兽的行动方式。”江桦用手指点了点那根细长的羽毛,思索了一阵,又是沉声道,“还有,这个事件…麻烦一定要迅速上报给布置任务的上级,我是说,猎人的上级。” “猎人的上级…”老马沉吟了一下,“这种事他们也会负责?” “二级种出现不是小事。”江桦说。 这一句话就足够给老马吃一颗定心丸了。他没有多少犹豫便站起身来,点头道:“我知道了,那就按你说的来,这次回去马上就会上报。” 江桦瞥着那些开始记录交谈的调查员,轻轻摸着手上那根羽毛。烧焦的绒羽相当脆,一碰即碎。 二级种出现的确是个不小的事件…但对比起这背后真正隐藏的东西,那就只是冰山一角了。 奇特的二级种的踪迹,恰到好处的出现,不同寻常的行为…这指向的可能是什么,恐怕对于每个携带者而言都已经再清晰不过了。 这种事情,果然还是交给他们才有些放心的可能吧。 第九十一章 倾巢而出 “高度七米,翼长十五米,随意就能掀翻重型货车…”任天行拨弄着桌上乱作一团的照片和统计资料,边看边摩挲着下巴,“这么个大家伙光看体型也不太可能是一级种了。” “还是个会飞的,”于小楼坐在他对面,“都这等级了还去抢货车,也就是原兽不知道丢人。” “子非原兽,焉知原兽丢不丢人?”任天行翻了个白眼。 “别装逼了啊,这是鸟,又不是鱼。”于小楼回击。 这时旁边桌上的平板电脑闪过消息通知的光,两人正要去拿,坐在电脑前的荆明却顺手就将其取了过来,只瞥了一眼便神色微变。他抬起手来敲下最后的几行代码,随后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缓缓靠在了椅背上。 “弄妥了?”任天行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妥了。 “嗯。”荆明点了点头,“去实地调查的灰狼传回消息了,和我想的一样。” 办公室的气氛看着是欢乐,但实际上,从警方发来高速路上捕获原兽的信息开始,白狼的几人都已是加班加点地工作了几十小时,荆明作为数据处理的核心更是始终不眠不休地奋战在电脑前,谁都不搭理,警察那边几十号人几周的工作量,他就这样一个人在几天内办完了。 并不是他不想找个助手,而是真的没人跟得上这家伙变态的思维能力啊!! 而一旦由荆明来作分析,在出结果前他绝对不会汇报任何进度,这状态下他话少的程度比江桦更甚,其他人只要按照他的要求去调查就好,连原因都不用知道。无数的历史证明,无论他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最后总能得出正确的结果。 既然现在他肯发言,那就是一切都已经到位,接下来只要听着就够了。 他随手从旁边拿起一张拍得模模糊糊的照片,从头开始讲起:“从DNA的分析结果显示这东西身上含了不止一种生物因子,身体还是鸟,但指爪处已经变异成了类似虎一样的猫科动物的模样。两种因子混合的原兽,在二级种里也算佼佼者了。” “从资料上看它并没有被击毙,或者说,根本就没收到什么伤。”荆明看着那张录像截图,“但它接下来并没有攻入城中,而是直接逃跑了,这和一般的原兽习性是不符的。” “只不过,这不符合原兽习性,却符合变异前生物的本身性状。”荆明从资料页中抽出了一张拍得还算清晰的原兽全身照,指了指那大得有点夸张的下嘴壳,“虽然融合了其他因子,但从体型上看还是原本鸟类的习性占主导。看起来这鸟是鹈鹕,属于游禽类,飞行能力和速度都不是很强,而且常规情况下对于居住环境很挑剔,只会找适合游禽的环境,然后把觅取到的食物带回巢去…可天子城附近是没有什么大湖的。” “而根据报告来看,现场发现的尸体和尸体碎块数量有差,恐怕是被当做觅取到的食物了吧。”荆明接着道,“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它的‘巢穴’在哪里?边境离这里距离不短,那么它的巢穴…就很有可能是人造的。” “你意思是说这家伙也跟夜莺有关系?”于小楼问。 “具有飞行能力的鸟类原兽一直都是边境监视的重点,卫星和无人机的包围下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达格网几乎不可能。”任天行接过了话,“更何况二级种出现在城市里,本来就很不正常。” 荆明点了点头:“不过这次出现也不全是坏事…不如说,这还算是一份大礼。” “你想通过这水鸟找到它的巢?”于小楼猜出了他的意思,“但这都飞没影了,那个高度监控恐怕也拍不到吧。” “原兽本身是没了,但至少有些人是和它一起消失的,而他们的身体是可以追踪到的。”荆明说着手上已经啪啪地在键盘上跳动起来,“既然是小组行动,身上总是配有蓝牙交流设备的。我打听过了,他们用的都是API-0014型号的耳机。API公司的新款,信号特殊,还没有普及到民间。” “哦,所以你这几天就是忙这个了?”任天行点头道,“结果怎么样?” “蓝牙的信号不太好分辨,只能先进到安全系统,连接到领空的信息网,调用了几十个低空巡航卫星逐个排除,所以时间久了一点。”荆明边解释边点着鼠标,电脑上星星点点的信号源一闪一闪,标示的路线如同蛛网般紧密。 “虽然信号很弱,而且只是间隔出现,但也能由此确定一个大概范围,的确是个关键的线索。然后再结合之前各个部门反应过来的毒品运输渠道,排除掉转运和生产供应的可能,最后结果也就很明显了。”荆明说着,敲了一下回车键,随即将电脑屏幕转到二人这边。液晶屏上无数红色线条盘结,最终汇合于一点。 “青海大楼?”于小楼瞅了一眼,“那个建了好几年结果还是当咖啡馆用的奇葩工程?” “是。青海大楼是原本要建成外围的商务中心级建筑,但由于中介商撤资,只修完了前两层就不了了之。”荆明说,“资料显示有一家叫作‘德馨’的公司在一年前接手了这个项目,说是要改造成专用的工程写字楼。只是资金一直都没有到位,三层以上的装修一直拖着,只有一二层的饮食街勉强投入使用对外开放。” “昨天你让灰狼部去调查的就是这栋楼吧?”任天行瞥向旁边的平板。 “嗯,他们弄到了那里所有经过的大型车记录,排查过后来源不明的车都记录在案,最可疑的就是这几辆。”荆明用笔点了点被标示出来的几行表格,“其中有几个是货车,货品的记录全部为空。车主的身份真假没法确认,但注册公司是没法变的,共性就是…他们的注册的都是这家‘德馨’公司。” “没时间磨蹭了,既然可能是夜莺,那就得在打草惊蛇之前拿下他们。做最坏准备的话三个人都得上,这样的结构下要分头突围,必须远程控制。”任天行很快明了了情况,果断让权,“荆明,这次第一指挥权还是给你,说说计划吧。” 荆明点了点头,表情并不意外,只是按着上下左右键,全方位地展示着青海大楼的3D模型:“根据人员分布情况和楼层高度,本来应该用三角攻势。但考虑到有飞行原兽存在的可能,还是要加入空中辅助,从上中下入手配合。” “正合我意。”任天行说着就已经将周围的环境布局一并调了出来,“不在主城区,那就不算棘手,遇上鸟类原兽我也可以把它引到郊区再干掉。只是区域有点小,要盘旋待命的话,消耗的油量有点不值。” “所以这次你得换一个座驾。”荆明将旁边的平板电脑递给他,上面显示着一家漆黑的战斗机模型。 “嚯,这都能搞到?”任天行是这方面的专家,只瞥一眼就分辨出来了机型,由衷赞叹了一声。 “F-35战斗机,和老牌的鹞式战斗机一样,拥有空中悬停的能力。”荆明说,“从军方那边借来的,对于这个任务它是最佳选择。” “啧啧,这可是好东西啊。”任天行边看边说,“虽然比不上大宝贝,但开这个也不算委屈了。” 嗯,“大宝贝”这个腻人的词就是他对自己那架“狼耳”战斗机的称呼,没人知道这厮到底是个啥品味。 于小楼见状凑过来:“那我有啥新装备不?” “没有,你原本的风格就已经是最优解了,不用变。”荆明说,“这次你来充当主攻,首先突入,如果真的发现了情况,那就解决掉他们的防卫人员。有原兽出现的话,就要和燕子配合了。” “靠,不给装备还当主攻,我这是血亏啊!”于小楼那脸马上跟苦瓜似的,“为啥是我啊?” “因为江队不在。”荆明说。 “哦,我还成了难得被启用的备胎是吧?”于小楼泪流满面了。 “是啊。”荆明点头。 “能不能别承认得这么自然?!” “行了行了,备胎兄你让让,无论是用哪个轮子咱们都得把车先开了。”任天行拨开他,拿过桌上的资料页。 “滚你的备胎兄!”于小楼说着却也上前开始研究大楼结构了,边看还不忘补一句,“论开车你还想开过我?” “那不一定,”任天行说,“秋名山老司机你懂不?” “想飙车?”于小楼很危险地看着他。 这俩人怼着的同时,荆明可是一直都没挪开过视线,手指始终都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跳跃在键盘上。一心多用对他来说不要更简单,在布置任务的同时,海量的病毒代码已经被写入系统。 没过几秒就有提示框探出,随即页面打开在他眼前:青海大楼电子控制系统。 “防火墙已经拿下,随时都可以掌控整个大楼。”荆明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燕子呢?去通知一下她。如果前线的消息准确,二十小时后准时开始行动。” “她昨天好像熬夜核对情报了,早上才忙完,现在应该在睡觉吧。”于小楼说。 “熬夜是真的,不过睡觉可不一定。”任天行说着就站起身来,直接向着旁边那扇紧闭着的休息室的门走去。 “哇塞,你这是要擅闯闺房啊!”于小楼表示鄙夷。 “仁者见仁污者见污,也就你这么想。”任天行回怼一句,抬起手来就在门上敲了敲,然而半天过去了,也没有回应。 “睡这么死?” 他又敲了几下,的确是无所回应之后,才提示一声道:“诶那我可直接进了啊!” 他说到做到,一拉门把手就往里推。结果门刚一打开,就听里面传来女人尖利的哭嚎,直冲天际。 “我不是告诉过你别来见我了吗?!?!” 第九十二章 这大概是搞错了什么 任天行给这一声鬼哭狼嚎震着了,整个人都向后错了一错,就听那尖叫之后整个房间静了几秒,然后一阵煽情得不得了的bgm紧接跟上,含情脉脉的男声混合其中:“宝贝儿,我都知道了。” “你…你都知道了?”女声透着震惊。 “这世界上谁都可以瞒着我,除了你。”男声说,“我知道你爱我爱的好痛苦好痛苦,但你知不知道我爱你也爱的好痛苦好痛苦,不管是以前那个可爱的你,还是现在这个可怜的你,我都好喜欢好喜欢…” 抽泣声开始回荡,但这次却变成了两个——一个来自于屏幕里,一个来自于屏幕外。 任天行很是无奈地扶着门框,看着面前这奇葩的画面。 办公桌上的电脑开着,播放着一幕男女主角相拥含情脉脉的五毛特效镜头。而他们的得力队友、白狼的主攻手、唯一的女队员,林燕扬,正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兔子睡衣蹲在屏幕前,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一脸渡劫失败的仙气。 她的面前堆满薯片饼干和扔了满桌的纸团,一手抱着一只小鲸鱼玩偶,把半个梨花带雨的脸枕在上面,另一手则不停地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面巾纸擦眼泪,鼻子都擦红了。 “不好好休息,就这么点时间还看这些?”任天行叹了一声,女人追起剧来见缝插针的能力真是无敌,“这次是车祸还是癌症?” “都有啊!”林燕扬吸着鼻子,抽抽噎噎地道,“出了车祸,结果送医院的时候被感染得癌症了…” 任天行喷了:“还有这种操作?!说起来癌症真的能传染的吗?” “不能。”旁边荆明画外解说,“癌症是内源疾病,原癌基因突变的结果。传染的唯一可能只有遗传。” “话是这么说,但是很凄惨啊!”林燕扬说着又抽了一张纸巾,“他们这么喜欢对方的,结果她就要死了…” “这个桥段你上个月是不是刚看过…” “都很可怜啊!” 任天行扶额,眼光一瞥看到旁边吃了一半的开封零食,又是走上前拎起包装袋子,用很有队长味道的口气教育道:“吃这么多垃圾食品还熬夜,非长胖不可!” “那送你了。”林燕扬说。 “这就对了嘛!”任天行立马变脸,眉开眼笑地把薯片往嘴里送。 于小楼见状那是必须要抱不平的:“要不要脸啊你!” “怎么不要了?”任天行一晃那包装袋,“这本来就是肥宅快乐片嘛,我这是替她解难分忧!” “那有难同当。”于小楼说着,根本没打算征求他的意见,直接就抢了几片开吃。 荆明看着这俩人肥宅快乐也是见怪不怪了,只托着脸远远地冲林燕扬道:“你还是先别看了。明天很大可能要干重体力活,睡会总能提高点精力。” “好吧…”林燕扬像是被大人强制关掉电视机的小孩那样,很不情愿地关掉了电脑,“我去就是了。不过你不是也一直在忙么?干脑力活的都不休息一下?” “这算不上什么脑力活,”荆明说着却已是倚在了靠枕上,“只是看了点资料罢了。” 任天行一拍大腿:“好家伙!你这话说的,是准备接替工作狂孟老哥啊。” “那对我来说是降级。”荆明客观陈述事实。 “孟队要听见这话会想打你的吧...”于小楼心疼了一波同行。 “别这么说了,这次还得他们辅助呢。”任天行说着已经拿起了通讯器,“警戒青海大楼周围路口,在其余建筑里都要布下配合人员。还有,结了警察那边的案子,就说我们事态重大,我们会负责这条线的扫尾。” …… “哈?!上头的人要亲自接手?” 监控室里一群人面面相觑。虽然这个案子搞得他们几个月不得安宁,巴不得早点结案。但现在看起来离真相只差一步的关口被人接手,也总有点虎头蛇尾的顾忌。 而且现在根本不需要帮手,可以说离案件的最终告破只差临门一脚。一直没有干涉的势力却在这时候介入…是有什么触碰到机密的了吗? 不过身在公关部门,警员们对此也早已习惯,有些国家层面的东西的确不是普通人能碰的。不该理的就不理,既然宣布结案,那就顺其自然好了。 “这幸福来的有点突然啊…”有人感慨着瘫在椅子上。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弄完了。”旁边人从资料堆中抬起头来,积极号召,“咋的说也得庆祝庆祝。” 立刻就有人响应:“这两天憋死老子了,今天得好好喝一顿!还有没有人来!” “算我一个!” “带我!” 小小的会议室中很快便沉浸在一片联欢会的氛围中,就算隶属不同的部门,几个月下来也早成了兄弟,桃李春风一杯酒,谁也不和谁见外。 没几句话的功夫大半个队伍的人便都加入了庆祝的行列,那位发起人眼睛扫视一圈,才发现差点漏了角落里的江桦,赶忙招呼道:“诶兄弟,你不来了么?” “不用了。”江桦却是直接低声拒绝,稍作收拾便作势要走,脸上的表情丝毫看不出多少卸下重担的快感。 这人少言寡语不合群的性子也是全队皆知了,看这样子估计拉进来也只会影响氛围。几个警员对了一番眼神,也没有强留,任他去了。 江桦走出了工作几个月的大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地平线边缘的楼影。 此时夕阳正好,天子城笼罩在一片平和安详的光晕之中。只不过这和谐的表象之下,有多少暗潮在涌动? 这边匆匆结案,也就意味着那边是真的找到线索了吧。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会直接开始和夜莺交战么?这次原兽战争的时间和规模会是怎么样的? 的确信任队友是一直以来的默契和习惯,但现在的状况无异于剪炸弹的引线,一个不小心就会将整个社会牵扯进去,而这其中的许多因素根本不是能控制的。 梁秋特地来提醒他不要出头,恐怕也是预感到了这些。他的判断一向很准,也确实,现在这个形势下他一旦暴露危险性太大,说不定还会把毫不知情的小竹牵扯进去,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不能来掺和这事了。 虽然这么说,但知道一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感觉也实在是让人不好受。 这种束手束脚的烦躁感伴随了一路,让他的脸色有点吓人,连路人都不自觉地绕着他走。 但接小竹的时候小姑娘却丝毫不在意这些,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期待,却又一路上都不提什么,好像要给一个惊喜一样。 直到到了家,她才终于是憋不住了,小心翼翼地从小书包里掏出一张邀请函,郑重其事地塞到爸爸手里。 “老师说,明天我们就要结业了,要去少年剧场演出。”她的眼里泛着光,“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张预留票,说是家长可以去…” 江桦这才意识到小竹的训练也和他的任务一样进行了几个月,的确是该收尾的时候了。 而和他的顾虑不同,小竹的收尾可是个快乐的结局。 从上次选主角之后,她便真真切切地放开了。虽然最终只拿到一个配角,她的认真程度比起之前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演员练习生》中的人气也是不降反增,这次最终展演有不少人也就是奔着她去看的。 身为爸爸,几个月来东奔西走的都没怎么特地关注她,也的确该看看小家伙的变化了。 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反而让他轻松了不少。反正继续这样呆着也是做不了什么,换换心思也好。 “嗯,我会去的。”他点点头,接过了那张票,“好好表现,在这之后就带你去游乐园玩。” 小竹显出了喜色,使劲点头雀跃道:“嗯!” 游乐园只是意外之喜。这么久的准备就是为了这一刻啊,要展示最好的一刻。 明天…是要画上一个圆满句号的时候了! 第九十三章 演出开始(4000字求收藏) “大帘都调整好了没有?快快快,把背景都贴好…” 天子城少年剧场的负责人站在黑暗的舞台上,对着来来往往的工人们指手画脚,一向颓废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积极性。 这也难怪。毕竟多媒体早已普及,儿童话剧这种东西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旧时代的产物,往往排一台话剧台上人比台下人还多,可以说是十分尴尬。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工作人员有什么积极性也是太难为人了。 但今天不一样。 虽然只是一台演烂了的《花木兰》剧本,但这是由那个最近的黑马节目《演员练习生》的孩子们来演,旧瓶装了新酒,几个月的网络播出,几乎每个孩子都积累了或多或少的一批粉丝。 粉丝的核心是啥?信仰啊! 于是就这样,吃了好几年补贴的少年剧场罕见地出现了票务脱销的情况。节目主办方深谙饥饿营销的策略,就这么个小节目,每一场的票价在黄牛手里居然也翻了几倍。 有人捧场,兴致自然就涨起来了。眼看着今晚就要首秀,一群人干得热火朝天,烽火连三月的背景被拉起,各种布景也都一个个地被推到了台上。 但在这个过程中,候场的孩子们却也就没什么事情干了。因为需要彩排,他们都来得早,此时舞台被占,没地方施展拳脚,只能老老实实坐着,比平时的训练还要无聊几分。 小竹一向喜静,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是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地背着自己的台词。但其他孩子可和她不一样,已经有许多人开始烦躁地踱来踱去。 “诶快看快看!飞机!” 就在这样一片百无聊赖之中,有个孩子却忽地转过头去,指着窗外兴奋地大喊。 这一喊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全场焦点,孩子们纷纷按他说的向窗外看去。小竹随着其余的孩子一同转过目光,只见淡黄色的天边,果然有一架黑色的飞机剪影掠过重重大楼。 她也有些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这架飞机和平时看到的那些红白为主的客机都不一样,速度似乎也快上几分。穿行在城市的楼影间,竟有点格格不入的意味。 飞机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但对于一群根本坐不住的孩子自然也是很有吸引力了。 一群孩子都激动起来,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个都大叫着向窗边涌去,惹得带队老师不得不开始维持纪律。 而此时,就在这架飞机上,任天行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侧目俯视着整座城市。明明手上掌控的是一架战斗机,他的表情却活像是来观光郊游的。 “不愧是号称‘一切为人着想’的布局,确实是人性化。”任天行在液晶显示器上拨动着,“设计简约,手感也好,新机比大宝贝都差不了多少了。” “你这评价就像在买手机,”耳机频道里传来于小楼的声音,“好歹拿出点飞机的尊严啊。” “这你就不懂了,环境对于操作员是第一要事。”任天行说,“别说飞机,就是开高达也得先检查椅子舒不舒服。” “以那种东西的结构,就算真能被研发出来也没有实战价值。”狼巢的总部中,荆明看着电脑上闪烁的光电对着耳麦说道,“还有,闲话就别占用无线频道了。‘狼爪’你们快点就位。” “知道了别催了,把车当飞机使有点过分了吧。” 在与F-35相距千米以上的地面,一辆银白色的保时捷正奔驰在平坦的环城高速公路上。 于小楼把着他引以为傲的方向盘,很是放飞自我地奔驰着。在他旁边,副驾驶上坐着身着毛呢大衣的林燕扬,她耳朵上同样别着微型耳机,听着频道里的交谈,轻轻地笑着。 于小楼现在自我感觉很不错:他开着一辆价值300多万的跑车,穿着一件骚包的夹克,旁边还坐着一位清纯动人的美女,风从敞开的窗边透进来,把她的头发吹得精灵一般舞动。 四舍五入一下,这场景差不多就是年轻的富豪带着心爱的姑娘兜风约会来了。 虽然是假的,但也挺美,至少这冲淡了任务前本应有的紧张感。 保时捷最终在青海大厦前停下。名牌的标志很有用,马上就有门卫过来给他们指路。 “二位这是要用餐么?”门卫用羡艳的眼神瞥了一眼那车标,恭敬道。 青海大楼的食品街算高档街区,富人不少,但如此年轻的也不多见。 “对,找个热闹点的地方。”于小楼大手一挥。 “热闹?”门卫愣了一下,瞥了一眼旁边的林燕扬,心说这事不是一般都找个幽静浪漫的地方么?这人也太不懂情调了。 但下一秒他就看着林燕扬从后备箱里卸下一个大提琴包一样的东西背在背上,一副文艺少女的模样,顿时恍然大悟:这是梦想青年啊! “一楼中心就有家浪花咖啡馆,全开放露天式的,挨着楼梯,全楼都能看到。”门卫心领神会地道。 “全开放?”于小楼哦了一声,“那要是有个火灾地震原兽入侵啥的也最好跑呗。” “你这话说的…”门卫嘴角抽搐,但保持着笑容,“好歹我们这青海大楼也是重点工程,安全绝对是一级,八级地震都震不塌,原兽来了还能当碉堡用。” “那可好了,我这人惜命。”于小楼很满意地点点头,走进去的同时随手摸了10块钱当小费递给他,唬得这家伙一阵眉开眼笑。 如那门卫所指,两人进楼走了不多时,就听见人群的喧哗声中混上了一段悠扬的古典音乐。往前一看,果然有个无遮无拦的咖啡馆就这样坐立在一层正中央,旁边便是扶梯间。一支小型乐队正在演出,这个地方刚好能让声音传遍全楼,广播都省了。 “这地方很适合了。”林燕扬说。 “确实。”于小楼说着,却朝她一使眼色,“你先去,我去‘方便’一下。” 林燕扬会意地点点头,抱着她的大提琴包往服务台走了。 于小楼言出必行地拐进了厕所。青海大楼原本拟定是要做成顶级商厦的,因此虽然只修了两层,厕所也还挺高端,毫无异味,每个都是单间。 于小楼走进一间单间,将外层的夹克脱掉,里面却是一件弹性材料的黑色防弹服。衣摆下微微鼓起,微型手枪和小型爆弹静悄悄地别在武装皮带上。 他反锁上门,接着…站到了马桶上。他有接近一米八的身高,这样正好就能碰到天花板——准确的说,是天花板上的通风口。 他轻轻地在百叶窗式的通风口边缘摸了几下,石灰粉末随着他的动作无声地落下——他的指缝里藏了一把薄如纸张的刀片,十分轻易地刮掉了固定着通风口的石灰泥。 窗口落了下来,他将那“百叶窗”取掉,随后徒手扒住墙体的边缘,一撑一翻,居然就这样直接钻进了这完全垂直的通风口中。 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通风口的大小并没有能到让他来去自如的程度。但于小楼也不知用的什么方法,就像是传说中的缩骨一样稳稳地卡在墙体之间,用沾湿的手帕阻挡着潮湿发霉的灰尘的进入,稳稳当当地向上攀去。 很快他便钻出了管道,屈身于楼体的夹层之间,一片黑暗中只剩下排风扇呼呼转动的微响。 空间依然狭小,稍稍起身就会碰到天花板。 于小楼从口袋里摸出夜光手电拧亮,四肢并用匍匐前行,手电的光将阴湿的通道照亮,难以想象这么小的地方路线居然如同百川归海般错综复杂,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出通道与通道之间任何的区别。 “你确定从这就能到目标地点?”他忍不住发问道。 “确定,而且只能从这里入手。”耳机里荆明说道,“他们的工作地点对外几乎完全封闭,只有这个通气的地方可以潜入。放心,你的路线没错,接下来向左拐三次。” “混到这份上的主攻也是衰到家了…”于小楼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动作却始终没停。他像狩猎前的猛兽那样迅速穿梭,匍匐前进的速度也快得惊人。 耳机里指示始终断断续续地响起,指示着下一步的动作。在这种难以施展的地方,这无疑就是把身家性命押在了荆明身上:哪怕指示错一条,他都会被卡在这鬼地方,连回到原处都很难。但他好像从来没想过这可能似的,虽然嘴上吐槽不断,却始终认真地听着指示,没有提出任何质疑。 也不知这样穿行了多久,就在他已经能用肉眼看到脸上挤压的灰尘山时,一丝区别于手电的不寻常的光亮忽然跳入了眼眶。他眯着眼确认了一番不是眼花后,当即灭掉了手电。黑暗之中,通道尽头一丝若隐若现的蓝芒便显得格外清晰。 “还算靠谱。”于小楼咳了一声,“这应该是目标了吧?” “没错,做好准备,这里面装备不好发挥,待会如果接敌还要先拼近战把他们拉出去。”荆明说。 “别对我报太高希望啊。”于小楼边爬边嘟嘟囔囔,“把车当飞机使就算了,把我当江队使那可是要出人命了…” 就在几公里开外的少年剧场门口,江桦忽地回过头去,有些疑惑地望向远方被烧灼成赤色的天边。 大概是辅助任务做多了的后遗症,总有些什么事情将要发生的压抑感。 “先生你是来看演出的么?”有工作人员走过来好心询问道。 江桦这才回过神,出示了票证。工作人员一看是《演员练习生》的预售票,也不由得正色了几分,将他领进了剧场之内。 由于双方的合作,少年剧场对于这台线上线下结合的特殊演出也是下足了宣传的功夫,海报都贴在最显眼的地方。 仔细看去,海报上的站位也很有意思,除了c位不用说肯定是主角,其他人却并不是按照角色来排,仔细看去,有许多小龙套也占了不小的版面。 “诶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孩子?”旁边突然有人向那海报一指。 “对对对就是她!听说这次演完了还有演员的握手会来着!”她的同伴很是兴奋似的摩挲着手里的票。 “你就是为这个才买的票吧?”同伴打趣道。 “也不全是,好歹回忆回忆童年嘛!” 江桦顺着她们指的方向一看,只见海报上小竹就站在主角的身边。不用想也知道,这又是节目组为推一波人气造的势。 他走进了剧场内部,已经有不少人就座。少年剧场大概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在观众席的后方架着许多台电视台的摄像机,看来是要现场直播。 江桦将票根收入口袋,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18:50,少年剧场的后台人员开始调节舞台灯光和音响。 18:52,林燕扬在咖啡厅旁放下大提琴包,搅动着精致水晶杯里的摩卡,有意无意地扫视着四周。 18:54,剧场的观众基本入场完毕,“演员练习生”节目组的摄像师在中场位架好了摄像机,整个舞台尽皆被收入镜头之中。 18:55,青海大楼上方,墨黑色的F-35战斗机发挥空中悬停的特性,隐没在一片云层之中。 18:58,于小楼摸到了通道口处,将电击器贴在密闭的玻璃口上。 18:59,剧院入场大门关闭,人们的目光投向空无一人的舞台。 刚才还亮着灯的剧场突然黑下来了,观众席之间的熙熙攘攘也随之戛然而止。 几秒过后,深红的大幕缓缓拉开,明亮到几近刺眼的聚光灯从舞台上方打下,将所有人的脸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光晕之中。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请欣赏由‘演员练习生’团队带来的儿童话剧——《花木兰》” 与此同时,在相距几十公里外的大楼之中,荆明按下了计时按钮,白色的数字开始在电脑屏幕上跳动,映在他那令人胆寒的瞳中。 演出开始。 第九十四章 狼爪闪现 青海大楼,地下一层。 这里本应全部建造成停车场,只修缮了一半便戛然而止。但此时,这本应荒废的地下室却溢满了节能灯的蓝色荧光。 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室中回荡,两个身着一致白大褂的人踱步在通道之间,口罩和帽子间唯一露出的眼罩闪烁着鼠一样的谨慎。 什么人会在这样的地方工作?所做的又是什么非要隐藏于阳光之外的事情? “各个通道都检查好了么?”将整个地下室都转遍后,其中一个白大褂问道。 “还是老样子,都是从内部锁死的。”同伴说,“反正最近也没怎么用,上次取货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是么,最近这材料可是越来越少了…”白大褂揉着太阳穴道,“听说是被查出来了。” “连警察都能查到?”同伴半信半疑,“这样的话咱们还不快点转移么?” “已经有应对措施了,前一阵那批货被抓到不是就放了一头二级种过去销毁证据了么?” “叼回来好几个死人的那个?”同伴嗤了一声,“可是当心点吧。这次叼死人,下次指不定还要带回来什么新奇玩意。” “现在不就在尝试抹除原本的生物性状么?”白大褂说着有意无意地向上看去,话锋突然一转,“这什么声音?排风扇坏了?” 白大褂耸耸肩:“估计是上面的那些人有什么活动太闹腾了吧,小心别把电路给弄坏…” 他话音未落,就听一声轻微的刺啦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之间,不起眼的玻璃口突然炸开了,晶莹的碎片像雪花般纷纷扬扬地从头顶落下。 “什么东西?!”两人如临大敌,立时开始摸索身上的装备。但他们才刚刚有所动作,一道黑影忽地跳下,从他们背后无声无息地掠过,闪电般的两记手刀连续劈在他们的后颈上。两个白口罩瞳仁顿时失焦,张着嘴还没来得及喊出来,身体便已脱力,软绵绵地倒下了。 一双手一左一右揪住了他们的后领,将他们失去平衡的身体慢慢地拖到角落放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扒他们的衣服。 哦别误会,只是扒了最外层的白大褂而已。 不过居然真的有人…从这看来,至少这趟应该是没白跑。 于小楼心里盘算着,手上已经将他们的口袋摸了个遍,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看来这只是两个小卒,怪不得还会来负责检查安全这样的小事。 他将两个人拖到角落,披上白大褂戴上备用的口罩,遮掩了真实面目后,才顺着亮光摸索而去。在路上他看见了这里唯一通向外部的正面大门,如白大褂所说的一样是紧锁着的,电子密码锁贴在旁边。 他也不急着去撬门。用暴力手段破开不是不行,但引动了相关的警报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也不能无视,到底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发射器插入电子锁。屏幕没有变化,发射器却闪过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光。 “交给你了。”他对这耳机压低声音道。 没过几秒便传来了回应:“收到。” 他舒了口气,并没有再多加检查便抓紧时间向里走去。他知道这里面的安全系统已经通过无线电子流传入了几百公里外荆明的电脑中,而世界上的任何密码和防火墙在这位队友面前都和纸糊的一样。 他们早已经习惯把抉择退路的权利交给这位“狼眼”。 果然不出所料,越往里走,人们压低声音的交谈和物体被搬动的摩擦声便越清晰。向里看去,就见一道像是玻璃的透明门将地下室一分为二,一群衣着相似的白大褂在门里门外穿梭,个个脚步匆匆。 于小楼观察了一下内里的布置:白大褂们正忙于不同的桌前,来回交换着各种纸页资料。柜子上摆放着成排的不明药剂,旁边摞得井井有条的箱子堆里露出被塑料袋包裹着的白色晶体。 他看过警察提供的资料页,面前这些纸箱子上的编号字体都与被缴获的毒品物资上的一模一样,这说明了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于小楼摸上了背后的枪,但却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最里面的机器:那是几十个玻璃舱,像是标本瓶似的盛满褐色的溶液,地上连接的电线错综交杂。每一个舱中都盛放着一只动物幼崽,无一例外地双目紧闭,只有不时吐出的气泡证明他们还活着。 只有一个实验舱还算有些生机,因为有几个白大褂正立在它面前,双目圆睁,似乎是在用力集中些什么。舱内沉睡着的小豺狗在他们的注视下不安地挣动着,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看起来…就像是他们对这小狗施加了什么无形的命令一般。 于小楼若有所思,但却有了些淡淡的失望感。如果这里做的是什么人体实验之类的疯子行径反而更符合夜莺的风格,但现在这情景…怎么看着这么正常呢? 这真只是动物标本?没有原兽的夜莺不是好夜莺啊。 “106,别发呆,过来帮忙。”白大褂注意到了他,但在严密的包裹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瞥他一眼,有些不满地道。 于小楼回以一眼,为防暴露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但也明白这情景已经离暴露不远了,毕竟这科研的活…让他上手就是个灾难。 不过既然这人没有起疑心…那不好意思,就从你下手好了。 他不易察觉地摸上了腰后,缓缓地向那人挪去,只要走到他的近身范围内便会一触即发。 但就在他迈过玻璃门的一刻,却是异变突生——挂在墙上的刷卡器突然发疯似的闪起了红光,伴随着火警一般乌拉乌拉的狂鸣。 于小楼心叫不好,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他被识别了。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还是第一时间便掏出了枪,连开数枪震慑住了门里那些来不及反应的白大褂,同时急速后退,就要撤离。他全力奔跑的速度能媲美世界冠军,跑到大门口只需要几秒钟的功夫。 但就在这时墙后变魔术般地跑出了另一队白大褂,生生截断了他撤退的路线。很明显他们对此有充分的准备和足够的警觉,只是凭着看到警报的条件反射便已经纷纷掏出枪来,子弹上膛和保险打开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他没有嵌入命令源!抓住他!” 后面增援的白大褂们喊话的同时,前面的白大褂也已经缓过神来,同样掏出枪,前后包抄将于小楼围在中间。 于小楼左右一瞥,举目望去皆是枪口,环顾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缺口,只得扔下枪,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这乱哄哄的顷刻间他的头脑倒是很清晰,听到“命令源”三字的时候瞬间便联想到了什么——那些人形原兽脑中镶嵌的名为‘玛诺’的金属芯片,和领头者控制属下的能力。 难怪他们在试着对动物施加干扰,这是操控原兽的前提啊…看来这玛诺不仅能在无脑的原兽之间起作用,在意识清醒者身上也同样可起作用,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如果真是如他所想,他们的实验如果成功,便能由装有玛诺芯片、具有智力的人来操纵无脑的原兽…这就有点恐怖了。 不过还是得放眼眼下:听这语气,这命令源还成了识别身份的道具,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接受了在脑子里插这么一块金属片? 这倒是符合夜莺的风格了,疯狂又万无一失,真不愧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让他的鱼目混珠计划完全失去了意义。 “脱下你的伪装!”白大褂可不知道他脑子里在盘算着什么,只是大喊道。 “讲点道理啊,”于小楼很无奈地道,“我举着手你让我怎么脱。” 几个白大褂互相对了一阵眼神,仍然谨慎地举着枪指着他的脑袋:“手抱在脑后,蹲下!” “好好好,你们说怎么来就怎么来。”于小楼说着,果真乖乖蹲下来。 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些惊讶于这个敢于闯入地下的人怎么就能怂成这样。半天过去,才有一人向同伴使了个眼色:“去搜他的身。” 身后人应了一句,在枪的壮胆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一边将枪口抵在于小楼额上,一边将手伸向他的背后。 于小楼突然狠狠一甩头,撞上了他手中的枪口!正常人被枪胁迫着不说吓瘫也得谨慎行事,但于小楼现在就敢拿头去撞!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手枪像一只黑鸟似的被撞得脱手飞出。于小楼看也不看便伸出手向后,别住了那人的胳膊用力向前一拉,便直接将他拽的一个踉跄向前扑跌而去。 借着这股力,于小楼猛地跳起身来,眨眼间已经重又拾起了刚才丢在地上的枪。他在被拽倒的白大褂背后猛踹一脚,便将他直接踢得飞扑出去,正准撞上刚才发号施令的领头人! 两人都对此措手不及,挑交际舞似的抱在一起脚步不稳地转着圈。周围零星的火光开始炸响,有些反应快的白大褂终于想起来该对于小楼开枪,但他立刻就俯下身子向前扑去,白大褂的子弹居然跟不上他的步伐。 电光火石间,就见他一把提起那发号施令的白大褂的领口,用他的身体挡在面前,反过来用枪已经抵紧了他的太阳穴。 第九十五章 信号 被缚的白大褂淌下了冷汗,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完全不给人变通的时间。他们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疯子,每一个都受过相应的训练,但在这人手下他们的实力就跟笑话一样 “...你想要什么?”领头人在长久的沉默后,嘶哑地问道。 “你提醒我了!”于小楼说,“这问题我还真没想好诶,不过现在的话…” 他手上的力加了一分,向面前的白大褂们笑道:“谈点眼下的,你们先退后几步呗,不然我手一抖就不好说了啊。” 白大褂们互相对了一阵眼神,只得缓缓向后退去。只是退后的同时队形渐渐散开,始终呈扇形包围着整个实验室大门,没有给他一点突围的空隙。 于小楼也发觉了这一点,撇撇嘴道:“你们这有点不厚道了吧。” 然而他话音未落,枪鸣已经炸响。一梭子弹贯穿了挡在他面前的白大褂的大腿。他一惊之下连忙向后躲避才没被扫中,只是血在裤子上晕开,伴随着惨烈的痛嚎。 他一看对方的眼神,竟是完全没有在意同伴性命的意思。 “你这样的人,我们还是比较喜欢活的。”白大褂群里有人低沉地威胁道。领导权在首领被俘的一瞬间就已经交换了,拖后腿的只能是死人。 于小楼看着手上俘虏惨白的脸色,毫无疑问对方是不介意继续开枪的。他环视了周围,就在刚才的退后中,队形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调整,枪口的指向成了天罗地网,子弹一出就是全方位无死角覆盖。 “那可饶了我吧。”于小楼表情一垮,愁眉苦脸道,“我也喜欢活的。” 他嘴上说着的同时,手上却是猛力一劈,像之前一样直接把手里的白大褂劈晕了过去。周围的白大褂见状立时抬枪,然而对方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想地上前突围,反而是急速退后,躲进了实验室中! “坏了!”白大褂们猛然惊醒。现在他们队形确实已经散开,但由于先前的后退,所有人都已经来到了实验室外部,而离着最近的…反而是这个敌人! 不等他们开枪,就见于小楼将手上的人一扔,抬脚一踹正面的大门,让它重重撞在了门槛上。白大褂的子弹紧跟着落在透明的隔离墙上,却只留下几排浅浅的弹坑。 白大褂们脸色铁青,他们都知道这隔离间的墙是复合材料,就是用来防止可能的爆炸和冲击,看着脆弱实际上连炸弹都炸不动。 他们扑上前来,门和门框在碰到的一瞬间就已经锁死,将内外完全隔离开。新的首领掏出身份卡刚要刷开门,却见于小楼迅速掏出了之前打碎玻璃的电击器从里面贴在感应器上,电火花闪现,整个感应器顿时短路爆开,再没法突破。 “你!”领头人捏着被电火花炸伤的手腕,又惊又怒,于小楼居然利用他们自己的隔离门将他们自己锁在了资料室外。明明只是刚进来,对地形的运用却熟练地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但没关系…再怎么说,这里还是他们的主场。 白大褂们的目光落在了墙边的通风小窗上,大门的入口被毁后这是唯一的入口。有些人大着胆子上前去准备生撬。 然而下一刻就见于小楼居然主动打开了小窗,飞速将一枚金属罐一样的东西丢出来,然后忙不迭地关上,速度之快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 小罐在地上嗤嗤地冒着气旋转。白大褂们见状,神色顿时都不好了,那明显是枚炸弹。 一群人惊呼着赶紧向后褪去,同时拉动了墙上的防爆罩降下。这地下室的防御措施好得异乎寻常,简直是座防空洞,寻常的炸弹还不成威胁。 小罐爆开了,但白大褂们的防爆罩并没有排上用场。因为这枚“炸弹”根本就没有产生多少冲击力,只有淡青色的气体迅速蔓延到墙外的整个空间,味道极淡,却蕴含着根本无法抵抗的睡意。 白大褂们大惊失色,想要闭气,但已经来不及了,在高浓度的麻醉气体下,一群人顿时瞳孔失焦,扑通扑通地倒成一片。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地下室已然归于平静。 于小楼看着最后一人倒下,这才解下了那碍事的白大褂,往旁边一扔,看着横七竖八睡了一地,却除了之前的俘虏没有任何伤亡的白大褂们:“到底还是人啊…还是活的比较好咯。” “我看到你的移动停止了。”耳机里的声音继续响起,“情况如何?” “没啥特别的,一群渣渣。”于小楼说着就转身拉开了房间中的办公桌。抽屉和保险柜都上了电子锁,但耐不住这人暴力的见锁就打,直接用子弹轰开抽屉,连破解都省了。 雪花般的资料页开始在房间内乱飞,于小楼一目十行,抓到就看,看完就扔,几分钟内便扫了近百页,然而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并没发现什么有用的资料。 他揉揉额头,准备去打下一个箱子,起身的同时他看了一眼旁边始终滴滴作响的小机器,感觉有点烦:“咋还嗡个没完了这是?” 这玩意闪烁的红光和滴滴的报警声从他暴露起就一直没停,在此时的寂静中更是清晰无比。他把弹匣一推,举枪正要打,动作却忽地顿住了。 刚才动作匆忙,并没有细看。现在他才发现这小东西看似简单,顶端却还镶嵌着发射器一般的晶体管。 他稍作思索,放下了枪,仔细分辨着。打斗的混乱之中还没有在意,这一安静下来,才发现这滴滴的蜂鸣声绝非混乱无章,而是始终按照一定的频率和规律在响动。 于小楼竖起耳朵默数着,计算着每个响动的节点。 9、3、7、7、8… 光芒和鸣响都按着这样的顺序反复闪动。 于小楼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半晌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他看向手上的定位器,屏幕上正显示着他当前的坐标——(937,782) 他着朝报警器开了两枪,将它击得粉碎,这才打开了耳机话题,沉声道:“他们可能发了信号…接下来估计是要有帮手来了。” “信号源已经被激发了?”荆明问。 “如果我没数错的话,估计坐标已经到对方的手里了。”于小楼说,“现在撤离应该来不及了,而且我还没找到核心资料。” “正面迎战。”荆明直接给出了方案,“这个情况下开战一定会伤及无辜,狼尾先让大楼里的人撤出去,这是最优先事项。” “我需要一个服众的理由。”坐在咖啡厅里的林燕扬听见了耳机里的命令,压低声音说道。 于小楼四下环顾,最终目光落到了角落处的配电箱上。他看过结构分析图,知道这玩意就连接着整个青海大楼的电控系统。 “你觉得断电这理由怎么样?”他上前寻找着配电箱的锁孔。 荆明马上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可以。狼尾做好准备,撤离的速度越快越好。灰狼部会拦住过来检修的人。” “收到。”林燕扬说着,手已经摸上了她身边的大提琴包。 “那我拉了啊。”于小楼得到了确认,丝毫不耽误时间,说着的同时已经随手拾起一根细细的铁丝,娴熟地捅进锁孔,稍稍一捣鼓便直接撬开了电箱。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电闸现于眼前。 他很快便在最上方找到了总电闸,轻轻一拨,啪的一声轻响,原本就昏暗的地下室顿时亮光尽灭,信号发射的滴滴声也随之停止,只有采用独立电源、用作应急出口指示的LED板还孤独地发着绿芒。 看起来是按对了,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就不知道对方要派出什么样的帮手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夜光手电,准备在对方到达之前再翻找一下可能有的核心资料。反正逃不掉了,索性死马当活马医。 然而就在这时,一片黑暗当中却传来了不寻常的声响——那是来自背后玻璃的破碎声,就像鱼缸从桌上被掀翻打碎,伴随着什么东西呻吟一般的喘息,如初生的崽兽在蛋壳中挣扎。 于小楼全身一凛,猛地想到了些什么:这地下室中的活物可不仅仅是这人,还有…被囚禁于连着电的实验舱之中的那些实验动物! 该死,早应该想到的,既然能和夜莺挂上钩,实验材料怎么可能只是一些普通的动物? 夜莺是原兽领域的专家。而携带着原兽基因的动物,只要离开了达格金属的限制,加上一定的刺激,便是变异的原材料。 一旦开始变异,从毫无预兆纯良无害的小兽变化成为人类天敌只需要几分钟的功夫… 他没有回身,只是微微偏过头去。就见一片黑暗之中,无数血色红点如同夜空中的星辰般在他背后密密麻麻地亮着。呼吸声愈来愈多,声调不一此起彼伏,很快形成了一片嘈杂的涌流,宛如百兽同聚一堂的饕餮盛宴。 于小楼慢慢地从口袋中摸出一副手套戴上,眼中的红芒隐现。刚才拿枪的时候他也只是稍微认真的程度,然而此时他身上却是尽是凛然。 携带者们早已达成了共识:一旦露出血瞳,那便是做好了以命相搏的觉悟。 昏暗的灯光将身后的影子拉长,投影在面前的墙壁上。影子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高变宽,很快便遮去了背后的灯光,热气从背后蔓延而来,满是血的腥臭味。 “中大奖了啊这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叹道。他的脚下没有动作,却缓缓地俯下身来,身上的肌肉如同钢铁般紧绷。 第九十六章 地底死斗 青海大楼一层,浪花咖啡。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电了?” “跳闸了?” 灯火通明的大楼突然灯光尽灭,突然而来的黑暗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这个点在青海大楼的人基本都在用餐,一时有不少人打碎了盘子,还有些小情侣的卿卿我我被强制黑屏。 服务员们也丝毫没有防备。顾客们一见这情景第一反应就是找他们,但他们同样一脸懵逼,只能一边抚慰着客人,一边取找备用的手提灯,顺带赶紧联系上面的负责人询问。 “喂,这是什么意思?这都黑成这样了我们可咋吃?!”开始有人抱怨起来。 “您先别着急,我们正在联系…”服务员试图解释。 “好歹给个准确时间,不能让人在这耗着啊!” “就是,我们刚点的菜可怎么算?” 主管们焦头烂额,就在这时,一个女孩的声音却从声潮中突出出来:“现在还不知道停电原因的话,安全第一还是先让大家都出去吧。万一是因为原兽之类的,呆在这里恐怕会有危险。” 这样的混乱状态下人们都很不安,女孩的话更是一语激起千层浪。黑暗加重了恐怖氛围,马上就有人跟风附和:“对,赶紧查证啊!万一出了事故谁负责?” “这么呆着也不是个事,还是先出去为好。” “再等几分钟,不来电的话就走了算了。” “……” 一片吵吵嚷嚷的声潮中,林燕扬略显轻松地舒了口气。这比预想的要简单不少,只要一个餐厅的人开始撤出,有了领头的其它店肯定也会效仿。 接下来只要再煽风点火一把… 她正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打开耳机准备确认一下于小楼那边的情况,却只觉地下突然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连续的冲击,整个地面都震动起来,似乎是有巨量的炸药在地下同时爆开了一般,桌上的盘子纷纷落地。 起身的人们站立不稳,有几个没反应过来的直接倒在了地上,惊呼道:“怎么回事?!” 林燕扬心里惊了一下,这个情况于小楼刚才可是没有做什么说明的。她调整着耳机想要听到些什么,频道里却只是传来了几声低沉的嗡鸣。 但这个意外也是个能利用的机会。她没有多想,忽地站起身来,尖着声音大叫道:“有原兽进来了呀!!快跑啊!!救命啊!!” 这一招相当有效,只见那备用灯光下人们的脸顿时变得跟吊死鬼一样的惨白,恐怖气氛几何指数地蔓延开来,立刻就有人顺着黯淡的光奔向大门,其他人下意识跟着模仿,紧随其后。开始只是林燕扬在喊,但很快她的声音就淹没在其他人的声潮里了—— “有原兽啊!” “快叫猎人来!打联络信号啊!” “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刚开始还只是浪花咖啡店这边在喊,但别忘了这咖啡店是开放式的,声音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楼上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见状也就想也不想地跟着跑路大喊,人群潮水般向大门涌去,连指挥都不用的。 林燕扬混在人群的角落,黑暗中人们挤成一团,一片喧嚣,她根本就不起眼。这倒是帮了大忙,她趁乱赶紧打开耳机:“狼爪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她刚说出这话就愣了一下,因为荆明和她同时出声问了同一句话。既然荆明都开了口,那恐怕真是有什么超出计划范围的情况了。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现在正在地下和十几头一级种挤在一起!!”频道里于小楼喊道,“十二、十三…我靠又来一头!这最后估计是起码要有三四十!” “十几头?!”林燕扬一惊,没想到自己居然一语成谶,赶忙问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原兽?” “解释起来太费劲。先别说这个,人都撤出去了没?” “还没有,现在情况有点乱,估计还要五分钟左右。”林燕扬看着鱼贯而出的人群,“你能应付么?” “都说了别对我抱太高期望了…”于小楼生无可恋。 林燕扬感受着脚下一波一波的冲击,怪不得会有这样的声势。现在脚踩的这块地面下…就有着几十头原兽准备破地而出么? “我会挪到一个没人的位置。”林燕扬说着脚下已经开始飞速跑起来,“狼眼你待会把我的位置告诉他,如果对付不了,就在那里把原兽放出来。” “我知道了。”荆明沉声道,“但是从距离来看,保守估计狼爪你还要再顶162秒。” “我能怎么办,我他妈也很绝望啊!”于小楼大喊,“那还有啥好说的,我只能顶了呗…”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低沉的咆哮在地下一层掀起。他屈腿发力,一跃跳出七八米开外,腥风从他身侧刮过,双目如血、身大如象的猞猁扑在他方才立身的木桌上,坚硬的实木桌被撞得粉碎,倒在旁边同样倾倒碎裂的玻璃舱边,培养液中溅起水花。 他将将避过一击,身后又是几道红光闪现,三头一级种将他堵到了墙边半包围式包抄,他只得摸出枪来冲着原兽眼睛连开。几只血瞳在枪鸣声中变成了血窝,响起惨烈的哀嚎。但原兽数量之多,前一个刚刚被打退后一个便已经极速补充上来,根本像是打之不尽。 于小楼绕着实验室转圜,与其说是在躲避,还不如说是在原兽身体间的缝隙里将将挤过去——地下室虽然有四五米的高度,还不至于让普遍高度四米上下的一级种直接顶破天花板,但这地方就这么点大,更何况他刚才还封闭了实验室的隔离门,空间更是减小大半,等于直接把自己和原兽一起关在了实验室内。 最要命的是敌人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也不知道刚才这一切断电源是关上了什么抑制装置,那实验舱中的动物无一例外全部出现了变异征兆。变异时间有快有慢,现在仍有几十只还在舱里挣动,红色的眼睛已经睁开,成为真正的原兽只是几十秒的功夫。 他不是不想趁着这些东西变异前一枪崩了他们,只是要应对这十几头直接威胁已经很疲于奔命了。这可不是什么开阔有隐蔽物的绝好战场,再怎么腾跳挪闪也是在原兽的眼皮子底下,可以说所有策略全部失灵。 情况糟透了。 怪物们在他的躲避下连连扑空,却一点都没有放弃的意思。有一些原兽试着去撞那坚硬的隔离门,但经过特殊处理的复合材料的坚韧度让他们只能作罢。 他们达成一致地纷纷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在场唯一的猎物身上,哪怕他四处躲避,在小小的空间里滑溜的堪比泥鳅,也丝毫没有动摇他们嗜血的本性。 原兽们重整旗鼓,再度围将上来,前呼后拥,竟是围了几层。于小楼被逼无奈只得向后退去,手枪连发,最前面的原兽顿时尽皆被射瞎了眼。后面的怪物踩着伤者的身体前行,而就在第三波围上来的时候,那没有备用弹匣的小手枪终于发出了空落落的卡壳声。 于小楼骂了一声,只能将手枪一丢。他是潜入进来的,不可能带什么重武器。手枪的子弹到底有限,能做到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他身上倒是还有几颗手榴弹什么的,但现在空间已经被封死,一旦爆炸恐怕伤敌一千也得自损八百,他可没八百能损的啊。 于小楼退了几步,后背挨上了墙——路已经到头了。 原兽们似乎也发觉了危机的解除,兴奋地啸叫着,赤色的瞳仁亮成一片,狰狞的面孔上是一致的兴奋之意,甚至能见得到晶莹的口涎从吐露在外的利齿间淌下。 于小楼离那原兽群不过几米之遥,再走几步就会贴上脸,这也自然看得真切。绝死的关头,他却是有些无奈似的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可没想过要死在一级种嘴里啊。” 而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面前的原兽群气氛骤变,就像是要印证他的话一般,毫无征兆地痛声叫喊起来。 第九十七章 天罗地网 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刚才还气势汹汹上前扑击的原兽们突然身子一歪,倾斜倒下,叫声中尽是痛苦。仔细一看,他们的爪掌赫然已被整个切了下来,切口光滑平整,像是被无形的刀直直砍中了一样。 但倒地的动作让它们更不好受,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它们身上竟是出现了网一般交叉的伤痕,深可及骨。再仔细看去,不断渗血的伤口之中,无一例外都有着一丝依稀可见的银光。 于小楼向后退去,臂上肌肉绷起。昏暗的应急灯照出了真相:他手上那双看似平平无奇的手套间下方藏着隐蔽的发射器,此时它探出了长达几十米、细如鱼线的银丝,四处勾连,排得如蛛网般密集,将原兽们团团困在中央。 ——杀手专用的钢琴线,只需要30公里上下的切割速度便能将人的脑袋整个割下来。而在于小楼手里,原本的钢丝材料换成了达格金属丝,强度和韧性更进一步。 而就在刚才腾跳挪闪的过程中,银丝已经被安置各处,布下了天罗地网。 于小楼向空余出来的缺口跑去,手上加力拉紧,达格线组成的大网缓缓收缩,上百条细小而锋利的银线勒进了原兽们的血肉之间。达格金属特有的抑制原兽细胞的能力使得这种线造成的杀伤虽小却无法再生,十几头庞然大物,此刻居然陷入了全身受制的境地。 于小楼大力拉扯,在几十秒内就已经有七八头原兽被切中要害倒地,这玩意往往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就像捕鱼人安静等待一天后才猝不及防地收网。狭窄的环境反而更利于线网的发挥,顿时就已经有几头被缠住脖子的原兽掉了脑袋。 几十秒的时间干掉七八头一级种,在猎人里算得上变态级了。但现在于小楼可没什么功夫去沾沾自喜,新一波的原兽已经再度站起,他还得想办法调整罗网。可供他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这可不是个好事情。 一道隔离墙分开了两个世界,里面厮杀的血肉横飞,外面倒是安静如鸡。 按照敌人的关系,于小楼现在完全可以从里打开那扇大门把这里的原兽放出去,这里的白大褂全都会成为原兽的美餐。 但他是猎人,猎人的原则就是从原兽手下救人。在没有确认这些人到底是夜莺什么层面的组成之前,是不是携带者之前,他都得以命相护。 更别提现在就在他的头顶上方还有数以百计的普通人,哪怕一只原兽出去都会是不堪设想的后果。因此他就必须以一人之力控下全场。 这就是白狼的行事风格。 “你们倒是轻松了哈。”于小楼瞪着外面睡倒一片的白大褂们,在原兽的身上不断跳跃,将长达几百米的银线挂到实验室的各处,随着他的移动不断有血肉落地,整个空间中的气味已经血腥呛人。 果然如荆明所说,他的风格在这种地方是最优选择,就是江桦在这也不一定能比得上现在的效率。 只不过,没有一种战法是万能的。 黑影从背后袭来,就像长鞭划破空气,狠狠地抽打而来。于小楼眼见那毒蛇般的影子袭来,赶忙就地一滚躲过。“长鞭”抽打在墙上,几滴毒液从顶端渗下,石灰的墙皮竟是被腐蚀出一个大洞来。 于小楼站起身,看着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完成变异的、通体碧绿的巨蝎,抹了把汗道:“还嫌我命硬是吧。” 这绿蝎有着长达三四米的尾鞭,里面蕴含着致命的毒素。坚硬的表壳覆盖全身,并不像其它的肉体那样易于受创。即使在他的网中全身被制,挥舞的尾鞭却仍是致命的武器。 而于小楼可没多少地方能躲的了,放弃好不容易布好的罗网也不太现实。 “狼爪,地下情况怎么样?”荆明的询问在这时候倒是再度响起了。 “能怎么样?!”于小楼抱头鼠窜地躲避着四处乱抽的尾鞭,憋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个发泄口,“就靠我一个不是自作孽么?!卧槽卧槽救命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他一边喊着一边还不忘拉动手上的线,又是将一头原兽的膝盖给整个割下。 “别慌,我已经找到最佳地点了。”林燕扬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位置信息发给你了,就从那个地方放出原兽,到地面上解决他们。” “还是女人能顶半边天!”于小楼感慨一句,扫了一眼定位器,赶忙连滚带爬地奔向定位处,将腰后最后的一块C4炸药掏出来黏在天花板上,随后腾身跳开,同时躲开爆炸范围和身后随巨蝎一同攻来的原兽群。 炸药爆开,冲击波将天花板整个炸塌,掉下来的材料中混合着沥青,通过破洞能看得见外面的银月——林燕扬很靠得住,选择了大楼背面寂寥无人的露天停车场。 然而这一阵爆炸产生的震荡也同时让银丝网在瞬间松了下来,天罗地网失效。被困其中的原兽哪会放过这个机会,纷纷甩脱丝线,准备报这一线之仇。 于小楼赶忙收回长线,一跳撑住破洞边的水泥,翻身上道,直接走捷径从B1层来到了地面。但他只有一米八上下的高度,原兽却有三米以上。他们只是一跳便从那还在不断向下漏石灰的洞中上了道,就要趁着于小楼还未来得及站稳、露出破绽的刹那进攻。 然而他们的谋划落空了。就在原兽们从破洞口露头的几乎同一瞬间,火光与烟尘伴随着雷鸣般的轰声炸响,最先跳上的原兽身上冒出小型核弹爆炸似的蘑菇云,迸出雨一样的驱壳碎片。巨大的冲力将这头高度超过三米的一级种狠狠地推到了墙上,身上的皮毛被尽皆烧焦,留下触目惊心的焦黑血洞。 “还真是风格一贯啊…”于小楼摆脱了困境,语气却有点无奈似的。他撑着地面起身站稳,这才向旁边的大楼平台瞥去。 一个身影正站在那里,微卷的短发飞舞,眼中如血般明亮的红芒刺破了黑夜。 她脱掉用于伪装的毛呢大衣之后,里面露出的赫然是黑色战术服和遍布上半身的武装皮带。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那紧身衣之下令人心神荡漾的曲线,但显然现在任何一个男性都不会再注意这些了。 因为林燕扬已经打开了她的大提琴包,从中取出了一个…炮筒。 没错!就是如假包换的便携式手炮!这玩意的口径瞅着起码得有130mm以上,本来应该已经归在地面行动的装备中,但现在娇小的林燕扬就这样将这个超过七十斤的装备轻松扛在肩上,一边快速移动一边瞄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按按钮,随即火箭炮或者榴弹就会降临在倒霉的原兽身上。 这东西在军队中已经不常见了。对于普通人而言,巨大的威力还是耐不住过于笨重的炮身导致的行动力低下,只能退而求其次选用大口径狙击枪之类。 但对于林燕扬这个等级的携带者而言——笨重?那是什么东西? 第九十八章 林中燕扬 “接着!” 林燕扬眼见于小楼已经上到地面,二话不说,直接就从大提琴包里提出一个装备袋,隔着不断爬出的原兽群,就这样扔给了那边的于小楼。 于小楼伸手接住,到手就发觉那袋子鼓鼓囊囊,打开一看:改良版M4卡宾枪、M203榴弹发射器、高爆手雷、甘油炸药,弹匣中竟有近三分之一都是银白色的达格弹,而剩下的也都是扩张型中空弹——这种子弹由于能造成短时间的大量内出血,在对人战场上早已被禁用,但现在是猎人的舞台,自然不会计较什么。 “真够丰盛啊!”于小楼情不自禁地赞叹了一声。这装备量抵得上两三名普通步兵了,更不要提还都是杀伤性武器。 “30秒内安置好装备,先用卡宾枪和你的天罗地网配合,六点钟方向102米处有隐蔽物,旁边的店铺可以用来当固定处。以中央喷泉为界,让网覆盖停车场左面三十米以上,右面和狼尾用立式配合火力覆盖。”荆明对于战局的把控是同步的,指令就像棋手操控他的棋子一般精准。 “这是请君入瓮啊。”于小楼会意地点点头,一拉枪栓,“我喜欢。” 他把装备依次整理好,开始向枪里推弹匣,动作四平八稳,没有任何一头原兽来打搅他。 因为此时它们的注意力已经在连番的打击中被强制性地转向了大楼上的女孩。 与娇小的身形相反,林燕扬的攻势堪称是一番狂风骤雨,才这么一会功夫,原兽群中已经随处可见炮弹爆炸留下的黑烟。地下一层中原兽的变异还在继续,不断有新的脑袋从破洞中钻出,但几乎每个怪物刚一露头便会挨上一记飞弹,炸得满地尸骸。 她眼中的血芒让原兽们都觉到了不安,他们本能地将这个女孩当成了最优先的威胁,被她打中的蝎子垂死挣扎着挥动长长的尾部,直直跨越两层楼向她刺来,擅于跳跃的毒蛙原兽紧接着跟上,长舌甩动着晶亮的唾液,要将这个对比之下体型就像蚊子的敌人拉入口中。 但会跳的可不止是他们。 林燕扬见状,没有丝毫慌乱,只是直接从装备箱里掏出了一个发射器,倏地射出弹性钢丝,深深钉入了旁边建筑的墙皮中。 她稍稍一拉,特殊材料的钢丝便猛地收紧,将她整个人拉向天空。青蛙的吐舌和蝎子的毒针与她擦肩而过,打得她方才立足的平台碎石四溅。 而就在这个短暂的空档里,身在空中的林燕扬又是抬起了肩上的大口径手炮,不带丝毫犹豫地,一枚榴弹带着炽烈的气流席卷而出,又是在两只原兽的身上开出两朵艳丽的血花。 与此同时,手炮不可小觑的后座力将她即将下坠的身体推举上天,借着弹性钢索的力道,不多不少刚好落在目标平台上。 “风头全被抢了啊这是…”于小楼看着平台上那女王一般的身姿,语气略显郁闷,但手上却已经端起了装弹完毕的卡宾枪,弹幕如雨倾斜。 “东北方目标,距离66,优先排除。” 狼巢总部之内,荆明眼中冷意尽现,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屏幕上的光点被挨个锁定。桌上的数个电脑屏同时亮着,实时监控、立体平面图和人员情况全面覆盖,在他电光火石的思考中,指示永远先发制人,环环相扣:“狼尾下方移动目标,距离32、31…现在狙击!” 火炮随他的话音一起落下,又一只原兽被击得退出几十米,还没来得及克服惯性,身体便已被身后难以发觉的达格丝网切得鲜血淋漓。 这停车场是露天环状,的确是绝佳的战场。两人的移动都始终没有停下,于小楼手上枪鸣不断,在建筑之间架起杀手线,只要撞上的原兽下场便被切得惨烈至极,林燕扬更是将弹性索开发到了极致,整个人堪称一座移动炮台。 在荆明的调遣下,一枪一炮配合极其默契,虽说只有两人,却有着千军咆哮的气势,几十头原兽,居然没占到一点便宜。 但这气势是好,动静却未免有点闹得太大了。于小楼看着遍布停车场,如同狼烟般的烟柱,终于想起了点什么:“这么个打法让其他人看见咋办?几十头原兽出现在市区不好解释啊。” “灰狼已经控制了路口,消息会被封锁在最小范围·。”荆明看向旁边的监控画面,“至于现场的人…只是这个目击者数量的话,事后用原兽意外出现导致煤气罐爆炸之类的理由就足够应付了。” 监控画面中,大楼内的人群已经尽然撤到楼外几百米的安全距离,大楼的楼体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只能看到上方升起的黑烟。 距离这么远,这自然是构不成什么威胁的。更何况得到指令的灰狼便衣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穿插其中,很轻易地便缓和了气氛,甚至都已经有人开始拿起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这是着火了么?”人们开始四下打听,“跟刚才的停电有没有关系?” “不是有人说有原兽出现么?”有人提出了质疑。 “谁先说的?造谣呢吧?说的那么吓人,结果原兽的影子都没见着。” “你这是还想和原兽来个亲密接触?” “哪儿啊,就是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原兽,好歹得看一眼…”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立下了flag,这句话话音刚落,便见最前方有人几乎是跳了起来,指着天大喊:“诶快看快看!那边那个!真有原兽!!好大一只!不对!好几只!!” 人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群黑鸦似的影子在大楼楼顶盘旋,和大楼的玻璃窗的对比突出了他们大得不正常的身形。 一群人这可就老激动了:如果单人在这,可能还会象征性地害怕一下,但现在这里有上百人,底气足胆气壮,完全没有什么危机感。几十秒钟的功夫,手机闪光灯便亮作一片——能在青海大楼吃饭的人基本都住在城中心的高档区,很少能见到原兽,这可是开眼界了! 然而他们兴奋的同时,身在战场之中的白狼两人可有点不好。 于小楼攥紧了枪栓,仔细回忆一番,刚才的那些培养舱里物种很齐全,鸟类似乎也得有起码五六只。 鸟型原兽变异稍缓,但现在终于出现了。他的天罗地网在这些长翅膀的家伙面前完全失去了意义,这就使得它们是最容易脱出控制进入城区的。 怪鸟们形态各异,一致的只有那血红的眼睛和升腾力巨大的飞翼。于小楼的卡宾枪射程不足,只能靠林燕扬的手炮,但对空中目标手炮的精度又有些不忍直视了。 林燕扬放下手炮,看着那些飞扑而来的巨鸟,目光转向旁边装备包里的RPG火箭筒。但没等她换装备,一阵飓风便已掠过脸颊。乌黑的F-35仿佛黑色闪电般从天而落,机炮火光喷吐,雨点般落在了鸟群的身上,溅起无数飞羽回旋。 地面的两人都松了口气。也是啊,对付飞行的目标…是他们该担心的事么?! 空中响起疼痛的嘶鸣声,鸟群立时转过身去扑击这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F-35达成目的,也就引着它开始拔高,临走前还不忘向地面的一级种们倾泻下几百发子弹,在哀鸿遍野中机头抬起,直冲云霄。 “你们这就不够意思了。”机舱内,任天行语气带笑地说着,手上操纵杆连拨,“好歹是全体任务,我这寂寞的时间也太长了点。” 第九十九章 千米高空,刺客隐现 F-35的攻势成功吸引了原兽群的注意力,他们向上扑击,妄图追逐这架给他们带来了创痛的现代机械。大部分的攻击自然是无用功,只是周围盘旋的飞鸟在炮火吸引下尽皆聚拢而来,像是最忠诚的仆人,追逐着F-35的机尾飞入云端之间。 这些一级种鸟型原兽每一个都有着四米以上的身长,凭借数量优势上下左右全方位包围了F-35。对于战斗机而言这是很危险的,雷达系统只在水平方向起作用,上方和下方都是死角。红瞳的巨鸟们提高了速度,以一种五马分尸的气势飞扑上去,眼看就要叼中那漆黑的机身。 然而他们落空了,F-35抓住了这铺天盖地的攻势中的唯一一丝空隙,猛一个摆头,几乎是贴着怪鸟们的飞羽穿了过去,气流几乎烧着了鸟毛。 怪鸟们来不及收势,可F-35却是弧线飞行,并没有冲出多远便急骤转回机头来,几架机炮同时火光吞吐,子弹撕裂了翼羽,雪花一样在飞旋。 几道影子扑腾着垂死挣扎,但翅膀已经不足以带起它们巨大的身体。F-35用的是重型机炮,冲击力已经在他们身上开出几个洞来,以一级种的再生能力并不足以抵抗这种伤势。有几个好不容易勉强维持住平衡,F-35却已经追上前来,绕着他们环飞,一不做二不休地接连开炮,划过天空的火光如烟花般璀璨。 F-35只是一架没有生命的机械,但在任天行的手下,这铁壳子回旋俯冲、拉升扭转,简直像是在跳一场空中舞蹈,连原兽的飞行动作在它身边都显得自惭形秽。 一眼望去,只见得一道黑芒在红瞳怪物身侧流转,随后被缠上的原兽便千疮百孔地失去平衡,要害处骇人的破洞鲜血泼洒。 “悠着点啊,几千米掉下来的东西,砸坏东西还算毁坏公有财产呢。”于小楼边打边看着F-35说道。以携带者的目力,远空的情况也观察的很清楚,自然见得到远空掉果子似地从天上一个个栽下来的黑影。 任天行一加入,略显紧张的战局瞬间就被扳成了绝对的压制,光是刚才那见缝插针的一拨空对地全弹发射便已经大大推进了进度。地面上的两人压力骤减,也就有功夫和心思去打趣这么一番。 任天行也从来不是轻易就能认真起来的主,一边按着发射键,一边还随口回话:“放心,我已经把他们引到外围区了,这底下全是树林,就算真出点什么事,赔的钱也肯定没你炸人家地板多。” “喂我这是指挥让我炸的,可不算我的份!”于小楼说,“有人作证的!” “是这样。”旁边林燕扬点头附和道,“确实只能这么做,。” “到时候我会和保险的人联络赔款的事,”几百公里外,无辜中枪的荆明面无表情道,“所以请你们在完成任务之后再讨论这些可以么?” “好,都听指挥的。”任天行说着手上一摆,又是一头一级种被击落。才这么一会功夫,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巨鸟群已经只剩下可怜的一两只。 “狼耳注意!”荆明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有新的热源正接近你的方位!下方十点钟,距离107、102…” 他通知的时候任天行也同时在看向雷达,果然有一个光点冲入了视野之内。他把信息尽皆收入眼中,动作却是脸不红心不跳,还抓紧时间将最后一头一级种打落,这才猛一摆杆,F-35来了个鸭式俯冲,巨大的白影从机舱上方掠过,几乎连月光都整个遮了去。 任天行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机头一抬,高射机枪再度连射,一阵枪鸣过后,带血的白羽从机窗前掠过。这大家伙的反应倒像是比刚才的鸟群更加敏捷,明明身形更大,却能避开要害,中枪之后仍不影响飞行。 只是任天行看着那些飘落的飞羽,刚才还显轻松的神情却忽地露出了几分正色。 这个形状和色调似乎在哪见过…在高速路口出现的原兽的线索报告上! 他一甩机身,追在这突然出现的原兽后面看去。普通人看到这东西唯恐避之不及,他却不要命般的主动地迎上去,除却超凡的自信之外,也因为…有什么东西是必须确认的。 原兽觉察到了他的动作,急速回转身来,任天行将杆舵向下一压,一机一鸟又是近乎擦肩而过。这次巨鸟没有抓着他,他的一梭子弹却也落了空,打了个势均力敌。 但任天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在近距离经过原兽身边时,他已经清晰地看到,对方那鸟类的身形下,本应生长鸟爪的地方,露着的却是一对虎豹般的肉垫。 看爪型,轮廓和现场货车上的一致。更何况,拥有两种因子的原兽,都是独一无二的。 “真是惊喜啊,”任天行控制着F-35与巨鸟交接周旋,看着对方那很有特色的网兜一样的嘴壳,“瞧瞧现在追我的是什么东西?” 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F-35机身又是一斜,让身后俯冲而来的豹爪抓了个空,同时将几十颗子弹送进了对方的身体里。这才几分钟的功夫,二者就已经交了几十个来回,巨型鹈鹕的白羽之间已经能清晰地见到被血濡湿的羽毛。 二级种就是二级种,如此伤势也只是飞行轨迹稍稍摇晃而已。且中弹部位被撕裂的血肉在几十秒内就会快速愈合长出新生的绒羽,长久的纠缠并不是好的计策。 “这个速度不是一级种能拥有的。”荆明根据着热源探测器上的光电移动速度便已经有了判断,“是警局那边报上来的那一头么?” “要是这东西还有兄弟姐妹那就麻烦了吧。”任天行说着已经一拨按钮,将普通机枪切换到了最上方的达格弹模式:“正好。既然是老朋友,那必须得用大礼招待了。” “90秒内解决。”总部之中,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静止风速3.6米每秒,偏转修正31°29’全锁定。” F-35急速回转,让过了鹈鹕的突击后直直拔高。二级种一击扑空,双翼大展着旋即回身,眼看就要转身去抓F-35的机身。然而就在此时,任天行猛一拉操纵杆,刚才还在急速盘旋的F-35一个蛇形抬头,时速骤然从几百公里降到几十公里,几近空中悬停。 原兽可来不及应对,羽翼几乎是擦着F-35的底座掠了过去,毫无防范的侧翼就这样暴露在了战斗机的机枪之下。任天行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手上的按钮被深深按下,早已准备多时的达格弹从枪口中几乎连成一线地飞射而出,硬生生地穿过了那遮天蔽日的羽翼。 一声尖啸从云层之间冲起,鹈鹕有力的羽翼顿时蔫蔫地耷拉下来,血和着白羽一同飞扬,达格金属在打入肉体的瞬间就开始发挥作用,肉眼不可见的磁场强行停止了急速补充伤口的细胞分裂,再生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它被废掉了右翼,只能靠着左翅膀不停地扑打减缓下落的趋势,但显然它在也没法维持平衡,整个身体像陀螺似的,滑稽地在空中打着转。 不愧是二级种,即使这样还能勉强保持着滑翔,不至于直接来个自由落体。但F-35的攻势没有停止,就在二级种的身体翻转,那雪白的腹部正面朝向F-35的炮口的一瞬,高射机炮全弹连发,突突的响动连成一片,犀利的达格弹雨毫无保留地刺入鹈鹕的身体之中! 二级种是原兽中的佼佼者,不仅是力量和速度,免疫普通子弹的特性是许多猎人的噩梦。但在有达格弹的情况下,它这点力量技巧在任天行的手下显然还不够看。 任天行的枪法很准,这一梭珍贵的子弹有许多都直接打中了这头二级种的要害。达格弹撕裂了血肉内脏,让那傲人的身姿在几秒之内就失去了气力。它像被割断脖子的草鸡一样扑腾挣扎了片刻,便无可奈何地身子一软,向地面直直坠去。 “大吉大利啦!”任天行操作着F-35转头,向着无线电吹了一声口哨。 “很好,在预算时间之内。”荆明说,“现在返航至坐标(937,781),接下来直接突击大楼。” “这是要直接轰塌停车场?”任天行看了看仪表盘,“我这边重武器倒是够,不过不怕接下来的影响么?” “不一定要轰平,但需要你从高处呼应,上下夹攻。”荆明说,“抓紧时间。” “好我知道了,抓紧时间这种没实意的话就免了吧。”任天行说着已经,F-35机头调转,推重比超过10的强力发动机隆隆地响着,如同蓄满雷电的乌云即将落下暴雨。 他看着仪表盘上的雷达监测,一边监测着情况一边将飞机推入平稳的直飞,从刚刚几十公里的眼镜蛇机动中逐渐恢复过来。 做着这一番调整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摸上了档位的切换键,正要把飞机转入自动驾驶模式,却见那中弹坠落的鹈鹕身上白光一闪,像是背上的一片羽毛有了生命跳起来了一般,白影从机窗边一晃而过,转瞬即逝。 那异状发生只有眨眼的功夫,快到让人几乎以为只是错觉。任天行回头去看,视野中一无所获,只是平稳的机身忽然向下轻微地一沉,就像机身的重量突然增加了些许,不过惯性不大,晃动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钟便恢复正常。 但任天行对于战斗机是何等敏感,这一个异状已经让他的脸色变了。他马上就收回了切档的动作,猛一推操纵杆,F-35尾焰燃烧,整个机体的动力霎时被激活,流星似的直冲而出,融入天边的云层里。 “新空中目标出现!”耳机那边,荆明的声音却是罕见地带了一丝迟疑,似乎连他也有些无法相信,“来源是…刚才那二级种坠落的位置!” 任天行微微眯起了眼,看向雷达的屏幕,毫无反应。 莫非还有其它飞行原兽在垂直方位? 他想着的同时手上已经又是一个强拉,带动整架飞机翻筋斗似的螺旋翻转,连续桶滚,天上地下的景色因此尽入他眼——现代电子科技失灵的话,那么直接用眼睛就好了。 普通的飞行员要完成这个动作,心理就是一个大坎,但他却在360度的天旋地转中睁大了双眼凝视着天与地的变化,好像根本不在意飞机的状态,满心都扑在了周围可能出现的异状上。 可事情并没有如平时那样发展,几圈旋转下来,他已经将周围看了个遍,却依旧一无所获。F-35重归平稳,他心中的不安却是越来越强,打消了第一时间返航城区的念头。 这情况很反常,原兽的身影从来都很明显。这些无脑的生物根本就没有隐蔽的意识,飞得再快,也没有完全捕捉不到的道理。 “热源距离还有多远?”任天行问道,荆明那边的热源监测是实时反馈的,但他的雷达上依然没有显示。 “非常近!”荆明听着他那副疑惑的口气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语气中带上了紧张之意,“现在的位置状态是…重合!” 任天行瞳仁一缩,向上下方看去,仍然一无所获。一个离奇又恐怖的想法出现在了脑中,让他下意识地把住了手柄,眼珠转动,缓缓地移向顶头的机舱玻璃。 枪鸣如闪电划破了夜空,带着尖锐如剑的恶意直冲他的头顶!任天行察觉到了急速逼近的杀气,连忙向下一缩身,一股热风擦着他的头发飒飒而过,机舱玻璃碎片四溅,毫无保留地划过他的脸,溅起细流般的血线! 他的心脏猛地战栗了,却不是来源于被玻璃片划破的疼痛,而是不可思议的事实:子弹是从机舱的顶上打进来的,也就是说,敌人并非原兽,而是有人此时正在上方伏击他! 他赶忙向后靠去躲避着可能到来的下一波子弹,顺着弹轨去捕捉对方的位置。可无论是目视还是雷达都没有其它飞机的踪迹,更何况正面空战能伤到他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四面都没有的话,那么对方所在的位置只有可能是…飞机本身! 他抹掉脸上的血,在血红的视野中,就见聚合材料的机窗上映着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模模糊糊地能看见有一双手在挥舞。 ——这是一个人形。 有人此时正蹲在F-35的机身上朝他开枪! 这太扯淡了!现在可是千米之上的高空,而F-35此刻的时速是八百公里,尽管还远没有达到极限,对于人体而言也是不可承受之力!任何人都别想在这样的速度下在机身上保持平衡,高速带来的风压足够把他的脊椎扭断并且把整块头皮掀下来! 然而现在,电影里都不敢尝试的荒谬在现实里上演了。如果不是人的话,那就只有..怪物? 是人形原兽么? 不,不对。既然能使用枪械,必然有一定智力。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超出了原兽范畴,只有可能是和他们的一样的…携带者! 第一百章 狼耳陨落 任天行没有时间犹豫了,手上杆舵大力偏转,将F-35再次带入桶滚的状态。在动作刚刚完成半个筋斗到达顶点的时候,他又紧接着一拉,整架飞机抬头半滚,顷刻间由倒飞转入正飞,在一两秒中内上拔了百米,迎面而来的狂风像刀一般刮着机身。 做着这些的时候他的手死死地抓着操作杆,用力地深呼吸着。此时被打碎的机窗破口在压力下不断扩大,各种颜色的警报灯在他眼前乱闪,耳中尽是渗人的蜂鸣声。 千米高空的气温极低,即使在春末时节高空也依然冷得吓人。而机窗被击碎以后,机舱内的大气平衡被打破,开始急速地失压。 这样的情况会让飞行员被冻僵,大脑也会在低压下快速失血。虽然任天行的身体素质远非普通的飞行员可比,但也不可能在窒息状态下维持太久。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特技飞行对他而言也是个极度危险的动作,机舱里的气压平衡器根本就维持不了多久,这样的桶滚只会加速最坏情况的来临,此时迫降才是最优先的选择。 但他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最优选择——把这样的刺客带到地面上,危险只会更大,还会牵连到两位队友甚至普通人,还不如在空中双方都行动不便的情况下解决。 这位刺客既然登上了机身,就已经令F-35那些攻击性武器全部失效,只能靠飞行员的操作技术。 敌人还在么?任天行不敢轻易断言。按理说他这桶滚加殷麦曼转弯的两个特技飞行连用的方式足够掀掉任何东西,但眼前这个敌人本就是超出计算的范畴,一切都要按最保险的来。 他的脸上已然悦色全无,稍稍活动了一下被冻得生疼的手指,便飞速在液晶屏上调整好飞行模式,接着连推,战斗机结束正飞之后,直接衔接螺旋改出,像是空中旋转飘落的树叶般旋转着飞速降下。 转弯后接平螺旋,又是一个王牌飞行的高难度动作。在平常的空战中一个特技飞行就足够扭转一场战斗的胜负,而现在任天行连做三个,动作浑然天成,行云流水得仿佛一体。 而这些极限操作的目的,却只是为了甩掉一个孤身的刺客。 他拉出一边的氧气面罩,深深地吸了两口。机体受损的状态下完成接连的特技飞行在世界空军范畴也算是奇迹,只是奇迹是有限额的,任天行的技术还没到极限,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继续发挥了。后备氧气的量是有限的,再滞留高空的话,他自己就先得缺氧。 F-35喷出气流,逐渐改回平飞模式。任天行揉着太阳穴,他都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这么狼狈过了。能把他逼到迫降,在空军史中都可以留下一笔了。 “这可真是…”他很有点窝囊地拍着液晶屏,这玩意已经因为电源短路很不好使了。现代科技此时还不如那些原始的按钮好使。他无奈只能把屏幕熄灭,转入全手控模式。 然而也不知是惊是喜,这个动作无意中起到了救命的作用——因为在屏幕熄灭的时候,他在那那反光的液晶屏上,再度看到了头顶处摇晃的枪口! 敌人居然还在! 躲无可躲,他飞速抄起挂在旁边的备用头盔挡在脸前,尖锐的冲力几乎是同一时间到来,直接将头盔给击飞,坚硬的合金上留下拳头大的凹陷。子弹不止一发,似乎也不是什么常见的对人子弹,接连着直接打碎了整个操作台。 “我操!” 任天行终于被逼出了一句粗口,他捂着被割伤血流不止的左手,堪堪向上看去。已经能看到对方大半个上半身都已经上了机窗,似是要跳进舱里来。警报器发了疯一般地啸叫,整架飞机失去了控制,眼看就已经开始旋转下坠。 任天行没别的选择了,现在飞机反而成了限制他行动的牢笼。他飞速按上了弹射装置的按钮,受损的机窗弹起,将正向这边爬过来的刺客狠狠撞开,座椅下传来的巨大推力将他整个人甩到了机舱之外。降落伞如同旗帜般呼地展开,克服了地心引力将他拉在了空中。 起火的机身在他的注视下失去控制地向地面栽去,就像燃烧殆尽的流星陨落。而就在这短短的几秒之间,他远胜常人的目力清晰地看见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正紧紧地贴在机身之上,随着那逐渐解体的机身一同坠下。 刚才那头二级种的身体也是白色,所以这家伙是一直隐藏在原兽的羽毛之间,借机跳上机身的么?在这黑夜之中,白色最为晃眼,再加上空战时的那个移动速度,在没准备的情况下分辨不出来实属正常。 真是深谋远虑的亡命之徒。 “‘狼耳’!你那边什么情况?”耳机里的沙沙杂音中传出荆明的声音,这个一向淡定的人此时少见地带着焦急。 “你觉得呢?”任天行反问。 “我这边显示…你被击落了!” “答对了。”任天行嗤笑。 “击落?!什么东西能击落你?!”地面的于小楼和林燕扬显然也听见了频道里的交谈,不可思议地喊出声来。 无论是原兽还是其它的飞机,别说击落,想碰到任天行的机身都难。十几年了,由任天行驾驶的飞机受到创伤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而这一次敌人居然打得他弃机而逃,这得是什么怪物? “我说是人肉导弹你们信么?”任天行说着的同时,手上已经抽出了随身的短刀,开始飞速割断降落伞的绳索。 此时他距离可以降落的楼顶还离着几十米的高度,平常人如果这么干和跳楼无异,但任天行跳楼跳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比起高度,那个敢跳上F-35的刺客对他才是更大的威胁,他可不认为一个能在高空高速下完成暗杀的人会和飞机一起坠毁。 他的猜想是对的,就在他割断所有绳索,开始自由落体的一瞬,那股杀气再次凭空而来,滚烫的气流又一次与他擦肩而过,将他头上的降落伞穿出一个洞来。 如果他没有割断绳索,或者哪怕只慢一步,此刻这枚子弹已经打进他的脑袋里了。 任天行压低身体重心,四肢落地,化解了直坠带来的冲力的同时已经将整个天台的地形尽收眼底。他没有犹豫地马上就地一滚,卡进了楼梯口边三面围墙的角落。 这个形势下敌人想要看到他只能从正前方入手,而他的面前没有任何障碍物,只要对方敢正面突进,能抢到先机的一定是他。 他用深呼吸调节着不稳的气息,这才抬手抹掉脸上被划出来的鲜血。好像还有碎玻璃片残留在皮肤表面,一摸着就沙沙地疼。 “对不起啊指挥,看来你的战术必须得改了。”任天行压低了声音向麦克说道。 耳机那边沉默了一下,随即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别多说了,现在计划变更,作战重心向上方转移,其它两个人的行动也会调整。主要问题是你那边敌人的具体数量和实力都不清楚,你现在装备情况如何?能应付得了么?” “你指望一个开飞机的带多少装备?”任天行说着,手上抱着一把UMP冲锋枪。这本来是为预防迫降时遇到类似于原兽袭击之类的紧急状况而准备的,但以任天行的技术,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他居然还有被人打落的一天,因此目前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这么一把枪几百发子弹。 “大楼上层是封死状态。‘狼尾’,带上备用武器向上方移动,离你西北角23°四十米有一处平台,射程能够到达大楼楼顶。”荆明当机立断地下令。 “收到。”林燕扬的行动也同样果断,弹力索再度越过大街,死死钉在了大楼上,将她拽向高高的平台。 她轻盈地掠过大楼,收回固定索的同时两脚已经踏在了窗台上。她扒住早已计算好的楼砖,在不带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负重着七十斤重的手炮以惊人的速度在离地二三十米的大楼外攀爬。 这才是最快的路线,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我大概还有两分钟可以就位。”林燕扬说,“你加油顶住啊。” “这话说得有点小看人了吧。”任天行回道,“不用急,这枪还能用一阵,我还想和他玩玩呢。” “玩玩?” “没错。”他说着说着,话题突然一转,“喂,楼下的,要是有人现在砸了你的车,你怎么想?” “卧槽你想干嘛?!”于小楼大叫,“我这可是新买的!你敢碰一下我跟你玩命你知道不?!” “我当然知道,我对飞机和你对车是一样的。”任天行说,“虽然这次开的不是大宝贝,但也是挺不错的型号,结果现在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给它砸了。” “所以不跟他玩玩怎么行呢…”他缓缓地贴着墙站起身来,双眼开合间,瞳仁之中赤芒尽现,“毕竟我可是有点生气了啊。” 第一百零一章 孤军的低语 青海大楼周边,狼巢灰狼部的猎人们已经在人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展开队形。 车辆与行人的来往都已受到绝对限制,范围囊括几公里之宽。新城区较之其它几个大区本就显得冷清,有他们在,往常足够将消息锁定在范围内。 “孟队,目击者的疏散都已经完成了。”有队员走过来报告。 孟长桥仍是身着他惯常的那身长风衣,静静地伫立着凝视大楼上方。听到报告,才微微点了点头:“知道了,去把区域内的防护网都布好。” 队员道一声是,缓缓走开去。灰狼采用的是军事化管理,上下的领导关系非常直接,孟长桥有着绝对的调遣权。 只不过,在命令之外,总还是有些无法控制的部分的。 “白狼拿着好装备耍的开心,咱们就得在这干这些没意思的…”有名灰狼护卫嘀咕道,“真是窝囊。” “别抱怨了,这次是突入指定目标的任务,人还是越少越好。”旁边人劝慰道。 “那咱们这么几十号人还不是要给他们几个善后,”护卫一撇嘴,“最后出风头拿拨款的还都是他们,好歹也都是携带者,待遇差的也太多了点。” “嘘——”同伴有些惊地冲他比了个手势,“孟队还在这呢!” “孟队再怎么说也是咱们的人啊,又不是他白狼的。”护卫也是个热血的性子,这一提醒,反而絮叨开了,“要我说,他的资历又不比梁总管差多少,也该想着主动争取啊…” “你是想说,让我去和梁总一较高下,这样你们就可以去执行和白狼一样的任务了,是么?” 孟长桥冷不丁地插话进来,交头接耳地两人没想到他居然真听到了,都惊得一个哆嗦。赶忙摇头否认道:“啊不、不…我们瞎说的,您别放在心上…” “你们觉得现在的状况是不公平的?”孟长桥没有理会他们,接着问道。 “这…我们…” 孟长桥正正地瞪着他们,半晌却突然叹了口气,轻声道:“罢了,你们有这样的想法也实属正常。每个携带者的活性度极限不同,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只是现在狼巢的存在将这些实质化了而已。” “啊…?”说话的两人愣在当场。就见孟长桥一向严肃的神色在瞬间露出了一丝黯然,罕见地上前拍了拍他们的肩,道:“先不要说这些了,去做该做的事。否则的话,一样要按纪律处置。” 两人如获大赦,赶忙行礼:“是!这就去办!” 说罢他们转身刚要走,却和奔跑而来的另一名队员撞了个满怀。这名神色匆匆的队员顾不上理睬他们,只是忙不迭地将通讯器递给孟长桥:“孟队!白狼那边出事了!” “白狼出事?”孟长桥皱了皱眉,接过通话器来。没听两句,眼中便同样露出了惊色。 “你说什么?”他提高了声音,“‘狼耳’被击落,原兽群有失控征兆?” “击落?!”两名队员也听见了情况,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这次白狼全体出马,居然还能出事?” 孟长桥在这时放下了通讯器,那复杂的脸色让身边的两人都不敢再说话。却见他从喉咙里哼了一声,脸上竟是闪过一丝嘲讽的笑。 “白狼…说到底也就是一群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而已,除了活性度,也不过如此。”他挑了挑嘴角,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一番后,笑容消失,转过头的来的时候又恢复了那副惯有的严肃:“把通知下发周围,今晚目标中心五公里之内全部要警戒!还有,调两队人去青海大楼,消息说原兽群在露天停车场。” 身后的队员都忽地站直了身子:“是!” …… 相距四公里,少年剧场。 “楼兰蛮夷,你屡次犯我疆土,将贪婪魔爪伸向我中原大地!杀我同胞,夺我江山。要你血债血偿!不破楼兰,誓不回朝!” 勾描画眉的小小战将立于舞台中央,灯光下璀璨如星空的顶珠闪耀,蟒靴在足,一柄银枪耍的虎虎生风,大有回腕遥指敌三千的派头——是个不错的演员坯子。 一身披挂,身负马鞭的“将士”们同样众星捧月地围在她身边,探腕高举,气势如虹:“不破楼兰终不还!” 一身晶亮“盔甲”的小竹同样伴其左右,她今天状态很好,入戏很快,喊着台词的气势完全脱离了平时的怯弱。在场有许多都是她的粉丝,看着这幅场景自然是满意十分,双向反馈,使得她更加卖力了。 当个众星捧月中的星星又怎么样?同样可以发光嘛! 始终守候在镜头边的导演对此非常满意,他已经预见到了首映式的大成功。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口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 本来身为导演在剧场里是不该分神的,他都特地把手机调成了防打扰模式,但仍是震个没完,催命似的。他无奈,只得退出场去,接起电话。 但没说两句,他的神情就变了。 “今晚全区警戒,少年剧场在危险范围之内?” “开玩笑呢这是!今天可是首映式!”他想也不想地对着对着听筒大喊,“成败都在此一举了!就不能转圜一下么?” “你跟我说没用,待会就会有人去审查,想想怎么应付过去吧。”手机那边语气无奈。 导演狠狠地跺了一脚,用力摁断了电话。他推开门重回剧场里,戏正演到这一幕的高潮,台上的孩子们状态正好,引得台下的观众都没什么人舍得玩手机,剧场中气氛正好,要是现在插一脚进去… 导演咬咬牙,看着锣鼓喧天的舞台,小声冲旁边的剧场负责人道:“这一段唱完,就先中场休息。” “这就休息?”负责人眼皮一翻,“本来不是第三幕才演完上半场么?这么个断法,衔接效果可要打折扣啊。” “你就按我说的做吧。”导演一拍额头,“不然咱们这让不让演还是个问题呢。” 负责人拗不过他,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在红色大幕闭合,台后人员开始替换演出道具时,剧场的灯光又是亮了起来,播音器中传来提示:“现在中场休息15分钟。” “啊?这才演多少就休息?” 台上和台下的人都愣了。小演员们事先的排练中从来不是这样的安排,顿时一个个在幕后不知所措,直到指导老师过来把他们带进休息室,这才半懂不懂地跟着走了。 观众席中也同样议论纷纷,坐在中央的江桦就听着自己周围没多久便被质疑声淹没了,还有不少人直接起身去问后面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他也觉得有些纳闷,顺着那些起身的人向后看去,结果就见导演脚步匆匆地转身出去,神色凝重,好像有什么事非得硬着头皮去做了。 只是应付几个好事的观众,真需要这副表情?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重又扫视了一边剧场,没发现什么异状。 意外么? 几分钟后导演重又推开门进入,神色较之刚才更为紧张。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黑风衣黑墨镜很有点特工味道的人,那人隔着墨镜微微摆头,似乎是侦查了些什么,这才转向导演,低声说道:“你答应的必须得负责,否则我们就得亲自带人来了。戒严令不是一纸空谈,出了问题你担不起的。” “我知道我知道。”导演点头哈腰,迎合不断,这才连哄带劝地将那人送走。对方的身影刚一消失在门外,他便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却向演播室那边打了个招呼,随即剧场便又黑了下去。 就算加快进度,也得硬着头皮演完。他只是个小导演,这台节目要是搞砸了,观众的流失他才是真担不起。至于那莫名其妙的戒严令…就算有责任,也应该是电视台来负了。 然而他没想到,就在刚才那么嘈杂的环境中,这一番话也尽皆被江桦听了去。表面看去他仍安稳地坐在观众席之中,全身却已经下意识地绷紧了。 舞台的灯光重新亮起,孩子们再度登场。 江桦看着小竹带着笑在一群孩子间蹦蹦跳跳,刚才那紧张的气氛得到了些许缓和。但这一次他却没法像刚才那样集中,不时回过头去,静静地扫一眼那大门。 那戒严令是为谁而发的? 不知怎的,他觉得有些压抑。甚至就是那墙上的红灯,落在眼里都觉得有些扎眼。 看着就像…黑夜中血色的瞳仁。 第一百零二章 死亡舞蹈 青海大楼顶层。 任天行贴紧了墙壁,握着枪柄的手已然见汗。 他这个角度视野很好,一眼望去尽是平旷。但如今这看起来寂静无波的场景更让他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几近断裂,在不正常的安静中他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他的情况可没有他在频道里说的那样轻松。 过去的这几分钟里发生的事情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它就是这样发生了:F-35被毁,没了座驾,再强悍的飞行员也是被拔了牙的猛虎。任天行倒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但在这样的对手面前他真有胜算么? 但他知道现在他一定得稳住。既然对方已经出动了如此实力的高手,毫无疑问整场行动的重心已经转移到了直接接敌的他身上。 本来飞机被击落就已经对士气形成了一次打击,现在地面的原兽还没排除干净,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新的敌人,他不能促进恶性循环,必须迅速调整好全队的心态。 所谓队长不就是这么个东西么。 他深深地呼吸着,确认自己的声音归于平静,才打开耳麦:“狼眼,监测结果怎么样?” “热源信号很奇怪,时断时续。”荆明定定地盯视着屏幕,“这样子没法锁定目标。你先以守代攻,等狼尾把装备送到,” “那还真是得氪命了啊。”任天行低低说着,向四周看去。 刚才打中他降落伞的那颗子弹已经表明了对方并没有放弃刺杀计划——不,按对方这个作风,与其说是刺杀,不要命的疯子式进攻似乎更贴切。 面对这样等级的对手,表面的平和比直接的危险更要致命。 对方暂时退却了么?还是也在蛰伏着等待机会? 任天行转动双眼——左面、右面、正前、甚至…上面,全部没有发现目标。 他俯下身来,微微挪开了些脚步。既然对方的行动停止,这个机会不容放弃,得先寻找一下可供利用的背景才是。 然而他才刚刚迈出几步,就见身侧的碎石不寻常地振动起来。黑夜的寂静放大了摩擦的微响,传入耳中令人牙酸。 任天行蓦地全身一寒,如同被闪电劈中天灵盖——没错,正常的对手只会从视野可见的上中左右进攻,但现在哪里都没有,就只可能是…下方! “快躲!!”荆明的喊声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 任天行猛地跳起身来,脚下的地面在同时发出了被冲击波震碎的巨响。气势似山崩地裂,拳头大的碎石被荡起米来高。纯白晃眼的人形从裂口处破地而出,速度之快如兔起鹊落,在黑夜的掩护下,竟是难以捕捉其面目! 任天行二话不说,在照面的刹那便已抬起枪,带着凌厉的恶意狠狠摁下了扳机。火光喷吐之间,飞弹倾泻而出,来不及落下的水泥块都被击得粉碎,可那白影却是身形一晃,似乎只是眼睛一眨的功夫,它的位置就已改变,向任天行直冲而来。 这东西的速度比石头落地还要快! 任天行急急后退,两方用的都是枪支,一时间只见晶亮的子弹在空中飒飒交接,势头无一不是想要取对方性命。一黑一白两道影子踩着弹雨跳了一场死亡的交际舞,短暂的接近后距离又被拉开,回转周折。 任天行贴着墙边奔跑,身边不断有灼热的气流穿过,水泥板被击碎的响动声声不绝。他在奔跑中间隔的瞬间别过头向后看去,就见那被击中的楼板像是被巨锤给正面撞中了一般,墙皮上留下盘子大的破洞,裂痕蛛网一般延伸出一臂来长。 看起来这家伙用的还不是一般的装备,从对方的快速移动上看应该是手枪。别小看这玩意,在草原上狩猎者用的大口径配枪能击碎美洲象的脑袋,而这把似乎威力更甚。 既然如此,人体挨上这样一发子弹的后果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就算他有75%的活性度,再生能力堪比二级种,恐怕也讨不得好。 任天行可没打算和这样的枪口硬碰硬,他在交错的弹雨中不停地跳上跳下,将每个隐蔽物都利用到了极致,且战且躲,手上的冲锋枪火光不断,逼得对方没法踏入完美的战线。 他这一把战得并不优雅,确切来说还隐隐有些退却的势头。天空的王者说到底并非全能,叱咤苍穹的雄鹰落到地上也显得笨拙,现在全面出击反而是容易断送性命的蠢事。在知己知彼之前,保持僵持才是上策。 只是… 任天行晃了晃手上的枪托,里面的子弹已经接近告罄。他从衣袋里摸出了备用弹匣飞快地换上,脸色有些发青。 他已经用完了整整一匣子弹,但现在看来还没有对对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杀伤。虽说他也仅仅是多了点擦伤,但这是在高密度的弹幕掩护下才做到的。 对方的速度之快出乎了他的意料,好几次他移动着扫射,子弹的打击几乎由点成面,但对方或贴地滑铲、或一跳跃起数米,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轻松躲开了致命的攻击。在零点零几秒的瞬间,对枪支的预判、对动作精准到苛刻的把控融为一体,几十回合下来任天行甚至都还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只见得一对赤红的瞳仁如幽幽鬼火般在夜幕中闪现。 他抹掉脸上混合着鲜血的汗水,恍惚间甚至觉得自己面对的并非实体,而是一个黑夜中的鬼魅。携带者中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高手? 新一波攻势又接踵而至,他贴地疾行,还以连续的射击,掩盖着他续航力已经不足的事实。 他的弹药不多了,此时子弹约等于生命。不管是为了什么,也必须得撑到林燕扬赶到。 他听着耳机里不时响起的荆明的指示声,也不说话,只是计算着装备赶到的时间,在心里默默地读着秒。 在飞速变化的时钟中,青海大楼另一边的楼外,黑色的影子层层向上跳动。 与娇小的身姿并不相配,体力动作是林燕扬的强项。没过多久,甚至预定时间还没有达到,她就已登上大楼顶端另一边的平台,手一翻,已然站立在了平台边缘。 青海大楼整体设计是一高一低的U字型,从这里刚好能捕捉到另一边的情况。她将弹力索插在腰间,又将手炮换成了打击范围更精确的RPG,站在那里一双红瞳眯起,瞄准镜中厮杀的两人身影已经清晰可见。 “我已经就位。”林燕扬低声说着,闭起了左眼,“狼眼,准确坐标就拜托你了。” 青海大楼的高层内部情况难以解析,无法确认是否有伏兵隐藏其中,只能从侧面迂回入手。为此她需要一个让她进入战场的空档,为此一发火箭弹的打断作用是必须的,但任天行和敌人的身姿来来回回地碰撞又分开,对于爆炸范围不小的RPG来说,在不伤到任天行的情况下达到目的并不是个容易事。哪怕是林燕扬,也需要全神集中,捕捉刹那的机会。 她抿着嘴,左右来回眨眼调整炮口的位置,连接着电子锁定器的瞄准镜同样显示在几百公里外荆明的眼前,在他的校准下误差被缩小到小数点后两位以外。 林燕扬深而缓地吸气吐气,连心跳都像是被强行压制住了,看似细弱的手臂扛着RPG稳如磬石。电脑前的荆明同样小心地操作着按键,完成最后的操作。 现在情况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关乎队友的性命,谁都不敢开玩笑。 但偏偏就在这时,荆明的余光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他眉头一紧,转过瞳仁,却只见电脑上一串光点忽然出现,就像是凭空变出来似的,在所有人都毫无察觉的几秒内,林燕扬已然身陷敌群之中。 荆明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几分钟的功夫,居然还有第二个超出他判断的情况出现,这是数百次任务都不曾出现的情况。他的嘴和脑子一样快,在观测到的一瞬间就已忙不迭地下令:“放弃行动!离开现在的位置!” 弓在弦上的林燕扬紧急刹住,被迫从全神投入的状态抽离,这状态就像是冲刺跑的运动员被口哨声一下叫停。她微微晃了晃身子回归现实,没时间多问,赶忙克服惯性,跟着荆明的命令飞速挪开。 但只是这惯性迟疑的一瞬间,一只惨白的手悄无声息却狠厉非常地自黑暗中窜出,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脚腕。 第一百零三章 飞燕惊鸿 林燕扬向下看去,脚下的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钻出一个洞来。那抓住她脚腕的白手上长着硬而长的指甲,就像鼹鼠那样硬生生地挖穿了厚达一米以上的楼顶水泥板。这东西的重量不轻,此时全身重量都挂在了她身上,想把她拉入楼内宰割。 但很不幸,它选择这个目标就是个错误。林燕扬在被抓住的同时便已经反应过来,跟着他的力道身子一偏,就像是芭蕾舞演员似的一个大幅度下腰,整个人“弯折”过来,手上RPG尖锐的发射器头借势狠狠捅在了伸出来的胳膊上。 虽说是钝器,但林燕扬这一下瞄准了对方手上的“麻筋儿”,几十斤重的炮筒加上她的力道,戳得那白手狠狠一哆嗦。 林燕扬一挣便脱出了对方的抓取,反过来一脚踩住那只手,跟着拉出来了一只没有血色的手腕。她拔出腰间的短军刀,在超过70%活性度的原兽细胞的力量加持下,没有任何技巧的一记直刀落下,将整条手臂生生砍了下来! 厚重的水泥板下传来被稀释了的惨叫,被砍下的手臂溅着血滚向四处。林燕扬紧接着跳开,退后的瞬间却嗅到了来自背后不正常的腥味,很浓,没有一定的密度是不可能被察觉的。 她没有犹豫地立刻调转RPG的指向,直接免去了瞄准的步骤,一发火箭弹已经呼啸着冲出炮筒,撞上身后的人群激起了飞扬的烟尘。一片惊叫声中,在黑夜掩盖的烟幕间亮起几十双血色的瞳仁,废尘勾勒出的轮廓能看得见属于人的四肢和头颅。 “是上次江队说的那些…” 林燕扬在看到对方的同时就已经有了联想。环顾四周,平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爬上了几十具白的不正常的人体。她忽地拔出随身的消音小手枪,对着他们连开几枪,人群急速分开,但还是有几人反应不及中枪退后,但没有几分钟的功夫,他们便顶着一头的鲜血,重又摇摇晃晃爬起身来,舔着嘴向林燕扬靠近。 对普通子弹免疫。 还真如报告一般,拥有二级种的再生能力。 一直提防着的伏兵终于出现了。方才他们的心跳和呼吸被不正当的手段强行压制住,躲开了热源探测器,此时许多人目光迷离,急速恢复的心脏忙不迭地将血液送向身体循环,心跳能达200以上,这使他们感到眩晕和兴奋,急需营养品来补充身体的虚弱。 而拥有高细胞活性度的携带者显然是食谱上的满汉全席。 他们已经锁定了目标,即使刚才那一发火箭弹将许多人炸成了血水四溅的碎块,也没能挡在他们的欲望。他们将身着作战服的女孩围在中心,靠着人数优势封死了所有的退路。林燕扬略作思索,还是扔掉了RPG,重新换上手炮,亮着一双红瞳扫视全场。 “遇到特殊情况。”她将手炮上膛,沉声报告道,“敌人当前数量43,种类是…人形原兽。” 荆明眯起眼,刚才的惊讶只是瞬间的失态,没多久他已经再度回归冷静:“整体活性度呢?有没有判断?” “还没有具体感觉,但从刚才开炮的情况来看,应该和上次出现的差不多。”林燕扬说,“这个数量的话我可以排除,但对面怎么办?” “只能冒点险了,”荆明说,“你左翼的防御圈最薄弱,从这里入手突开他们,然后迫击对面最高曾的窗户,从外面打进去,从那里上顶楼。” “我明白了。”耳机里最后传来应答声。 荆明反复翻转着3D模型和监控,盯着屏幕的光点,林燕扬这边密密麻麻,任天行却仍只有两个。林燕扬的情况看来,对方的确有在楼内设伏兵的打算。但既然这边已经暴露,对面隐瞒伏兵也没什么意义了。 如果对方意在要自己这边人的命,在如今任天行和那敌人并不乐观的僵持中,无论放出的是携带者还是原兽,都绝对够打破僵局。而对方并没有这么做,他也就顺势一赌。这是棋手之间的博弈了。 只不过,再厉害的棋手,也还是以强力的棋子为前提的。 而林燕扬显然是枚很强力的炮子。 她在确定方针的同时就已经面无惧色地突入敌群之内,冲着同样扑击而来的敌手连续开炮。近距离下手炮的威力更加被放大,炮弹所及之处尽成尘埃,血肉的碎块像花朵开放般炸开又飞向各处。 她没有带多少达格弹,但,这些拥有原兽能力、却没有智慧的无脑人体若被炸成碎片,还能不能复原呢? 对于大口径手炮来讲,一发炮弹也许只能在普通一级种身上开出一个洞,重创却不致死,因为它体型过大。但现在这些人只和普通人一般大小,在重火力下,引以为傲的再生能力还能发挥出多少? 硝烟接连腾起,积扬的风尘掠起女孩的短发,也同时震骇着这些仅剩本能的畜生。她在这一对四十的战斗中显得游刃有余,明明对手的速度绝对是携带者该有的速度,却尽皆被她笼罩在打击范围内——为了提高效率,她甚至丢弃了炮手远程的本质,在敌群间横冲直撞,使得每一发炮弹都准确无比,次次都能带走几个人的身体。 没错,比起枪来说,手炮的射速并没有那么高,空档很大。有些自作聪明的人形原兽趁着这个空档想近她的身,却见林燕扬根本就没有躲的打算,见人来了抬腿便踹,单纯的体术便能将对手逼得节节败退。 她可和当时的江桦不一样,虽然不精冷兵器,但高达72%的活性让她的空手力量也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略逊于江桦的技巧性在这样的力量优势下也被完全掩盖。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仅仅是那把随身的小刀也同样是致命的武器。 而交手几回合下来她也有了数,这些人和报告里所写一样,平均活性度都在普通人的40%左右。 这样的活性度能给未恢复的江桦带来麻烦,但在完全状态的林燕扬面前就只有被碾压的份。 她跳起来,加注了原兽细胞力量的一脚踢在对方胸口,竟是将它的肉体踢得凹陷下去,传来肋骨断裂的脆响。人形原兽大吐一口鲜血,这个体形魁梧的男人在空手硬碰硬的情况下完全输给了眼前娇小的女孩,可她手上还有着运用娴熟的手炮。 还是那句话,他们选择林燕扬这个目标是个错误。 第一百零四章 杀戮魅影 林燕扬重新落地,举炮迫击。只这么一会功夫,她身边死无全尸的人形原兽已经达到十几头,而她基本还毫发无损。人形原兽群都已经感受到了那迎面而来的压迫力,烦乱的脚步有了犹豫的意味。 林燕扬自然不会在意他们怎么想,手炮继续喷吐。但在射击之中她却觉到了些许不对劲:明明她一直都在不停地向左翼集中火力,对方的数量也是的的确确地在减少的,但预定突出位置的密度却始终没有显著的下降,始终都保持着薄弱却不至于让她直接冲出的程度。 她的后备还足够,说实话直接灭了这一群人形原兽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她现在可是在赶时间,行动速度直接影响到任天行,必须得提高效率。 她咬了咬嘴唇,耳机里暂时没有反应,她也就放弃了询问的打算,只是继续与原兽群纠缠。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荆明正放大了她这一平台上的情况,摩挲着下巴,眉头紧紧蹙起。 在纵观全场的视野下,人形原兽群整体的情况被他尽收眼底。在常人看来只是一些没头苍蝇似的光点四处挪动,但落在荆明眼里,那看似杂乱无章的移动轨迹被无声地分类解析,如同百川归海般渐渐明晰。 这整个队形…的确是在缓慢地流动着的!就像是有无形的力量推动,牵引着这些家伙涌向被林燕扬轰出来的缺口,人形原兽的数量在减少,可伤害却被分散到了整个队伍,相当于从一点集中变为四面开花,效率的提升自然无从谈起。 从目前的情报来看,这些家伙理应和普通原兽一样无脑。这种精密而无声的调整可不是凭野兽的本能就能做出来的,相反还需要相当周密的计算,专门针对林燕扬这种重火力而设计——并非是简单地配合某个人而行动,而是一种对全局的把控! 那么,到底错在了哪里?是误判了这些原兽的情况,还是和上次一样…拥有‘坐标’? 荆明思考神速,在思路至此的时候已经蓦地想到了什么。他快速地切出另一边楼顶的情况图,眼中令人胆寒的锐利重现,像是要急切地观察些什么。 在他的监视之中,在相距几十米的大楼另一边,局势的天平已经开始在无声中向某一边偏转。 任天行刚刚从一场纠缠中勉强脱身。此时他正俯身于屋檐之下,摸着弹匣里所剩无几的枪弹,暗暗重叹。 之所以说是暗暗,是因为他现在实在是不敢放松地大喘气。那白影捕捉气息的能力强得异乎寻常,只是正常的呼吸都会像是血腥味引来饿狼一样予对方自己的位置,而现在片刻的变动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威胁。 在这几分钟之内他体会到了几年内几百次任务都不曾有过的压迫力,对方的攻势疯狂如野兽,但内在却冷静得稳如泰山,进攻总按照一套既定的节奏进行,高频率的打击丝毫不乱。 刚才他用过许多种办法试图干扰对手,包括无意义的喊话、突然改变风格和高速的射击,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却没有一点作用,到现在为止对方还有任何主动交流的意愿,搞得他这么久过去,掌握到的情报也仅限于武器——应该是双手双枪,一支大口径大威力轰炸,一支小口径精准打击。除此之外,他甚至连对方的基本情况都一无所知。 原本他将希望押在了林燕扬的装备补给上,没想到连这个过程都被截断,无奈只能尽量节省子弹生扛,但这也就使得自己更加的被动。 有荆明远程指挥的情况下,他们三人的配合从来都是滴水不漏,这还是第一次出现错位。 这到底得是个什么怪物?它还有什么其它的底牌?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就干脆不想了。白狼的几人实际上很少全体出动,单打独斗才是常态。既然现在不得不孤军奋战,他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他用光学瞄准镜探出墙角,当作镜子用,悄悄向背后照去,想要去锁定对手的位置。但没等他看到什么,杀机便已当头而来。 这是真真切切的“当头而来”——白影不知何时跳上了他藏身的屋檐,正好躲开他侦测的同时,重弹已然穿透石板直直向他而来。 被击碎的水泥像雨一样飘落,他被逼无奈只能闪身躲开。好在75%的高活性让他有着在对方按下扳机之前预判子弹轨迹的能力,但这躲几枚还行,在连续的射击下就是对脑力和体力的双重考验。 他压低重心辗转横跳,重弹不断在身后炸开磨盘大的石坑。他实在有些郁闷,对方这弹药怎么好像取之不尽似的?还是说白影的换匣速度已经快到连他都捕捉不到?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随着冲锋枪里子弹渐渐见底,他欲掩弥彰的行为总算是瞒不住了。他也顾不上什么表面功夫,像电影里“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那样四肢并用,被对方撵着四处躲闪。珍贵的子弹必须得留到要紧时刻出其不意地反杀,现在他就只能靠过人的素质以速度硬抗白影的射击。 显然这对于任何人而言都不是容易事,几番下来,地面上弹坑无数,饶是任天行也已经头破血流,有一颗子弹从他眉脚处险险擦过,犁开一指宽的伤口,和死神擦肩而过。 不过还有更糟糕的——这一番死亡躲猫猫下来,这平台上有限的几个隐蔽物都已经被他利用了个遍,大部分都已经被对方击碎,只剩下背后依靠的这面墙,但也已摇摇欲坠。 他背靠墙壁,有了些背水一战的意味。白影似乎也意识到了他的黔驴技穷,正面向他走来,脸上面纱随风舞动,衬着两只猩红如血的瞳仁。它缓缓地抬起枪来,瞄准了任天行的脑袋。 枪声响起,任天行在她按下扳机的前一瞬间低下了身,让子弹炸在了墙上。只是这一发冲击也让这本就到了极限的墙壁终于承受不住,不可抗地从中折断,全然崩溃! 白影似乎本就预判到了这个结果,是准备利用墙的倒塌再进一步。然而就在它行动之前,任天行的脸上猛然闪过厉色——这个结果同样是他所期望的! 在白影稍显惊讶的目光中,只见他伸出手去,眼中红芒燃烧,在原兽细胞的增幅下,竟是直接徒手抓住了这重达上千斤的水泥柱。 他臂上肌肉绷起,一声大喝,就见那水泥柱忽地划了一个半弧,在惯性的加持下,如一柄巨锤狠狠砸向了地面! 白影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偏转,就见二人所处的位置周遭千疮百孔,有许多重弹直接穿透了楼板。而任天行刚才冒着生命危险,有意地只在一个小范围内打转,为的就是利用它的大威力武器让这片地面进入一个一击即溃的状态! 这似乎超出了它的意料,它跳起身来,同时举枪指向任天行。但水泥柱先它一步重重撞在了地上,在上千斤的巨力下,首创无数的楼板也终于支撑不住,所站的位置同时坍塌,让两人一同栽入了顶层之内。 第一百零五章 浮现的死局 在下落的一瞬,任天行听到了耳机里荆明的呼声,不过只喊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像是默认了。 他吐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该欣慰于这位指挥理解了他的意思,还是该担忧于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打碎楼板已经是绝路之下的无奈之举:天台上的隐蔽物被白影的重枪清得不剩多少,在这样的装备对比下,在开阔视野下跟对方硬碰硬和找死无异。而这楼中还有些可利用的东西,还能供他周旋一会,但荆明那边是捕捉不到楼内情况的,选择这样的方式基本相当于射手放弃瞄准镜盲狙,而且对手的火力还远胜自身。 他在落地的同一刻便跳起身来。刚才这打碎楼板的行为似乎超出了白影的判断,鬼魅般的身子终于首次出现了滞后,他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连开几枪,但还是低估了对方,白影只是眨眼的功夫便从晕眩中回神,一闪便轻松避开了。 任天行咬咬牙,这一下又浪费了几发子弹。无奈只得再次转攻为守,隐蔽起来。 这楼里的掩蔽够自己支撑多久?这实在不敢确定。他常年与高空为伴,对地面战的诸多策略并不甚熟悉,当下只能重新和对方玩起躲猫猫的游戏。 装备补充不赶到,这种被压制的状态便无法改变,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点。他用余光透过窗户望向另一边的平台,隐隐看得见火光闪动。 林燕扬那边也还在僵持之中么?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能调动的只有她。在她赶来之前,还是都得靠自己。 他叹了口气,握紧了枪柄。 而实际上,此时楼外的情况比他想象的更要复杂。 在几次猝不及防的急转直下过后,时机却也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出现了。 林燕扬已经在顶楼平台与人形原兽群纠缠许久,火力从未松懈,却在对方的流动队形下始终捕捉不到集中火力打破屏障的机会。荆明没有新的指示,她也只得正面硬抗。 然而就在刚刚,她再次一炮轰开人群时,却惊讶地发现这一次他们居然并未如潮水高开低走般迅速调整,而是有所迟疑似的在原地打着转。 虽然这迟疑只有一瞬间,很快他们便重又惊醒过来,但队伍的确是出现了一个缺口! 她没空去想这是怎么回事了,单刀直入,连续的炮击将刹那的缝隙扩大。她注意到了对面平台的安静,赶忙问道:“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我现在过去。” “刚才狼耳从楼顶打开了通道,现在他们都在顶楼内。直接上平台,不惜一切代价干掉那个携带者!” 林燕扬愣了一下,这后面的指示是新添加的,却说得斩钉截铁。她自然不敢耽搁,几步跑到了平台边缘。 正如她所感受到的那样,此时的荆明已然是屏息凝神的状态,一双邪眼盯视着屏幕,目不斜视。 林燕扬身在其中,不识庐山真面目,他可是看得真切。方才,始终在流动的人形原兽群被再度打散时,那片刻的犹豫可绝非个体,而是整个队形都毫无征兆地出现了片刻的紊乱,在极短的顷刻间由有序转为无序,自然会被林燕扬抓住机会。 他掌全局的信息在手,看到此情此景的同时就已经急速建立起联系:人形原兽群出现溃散的瞬间,和任天行打碎楼板、二人一起下跌的时间,是高度重合的! 不会错了,这一次的“坐标”,就是那位雄踞顶楼的携带者! 看来这坐标的能力不仅仅能出现在人形原兽群本身,有着自主意识的携带者也同样可以充当。这可是有点恐怖了,从这次就能看出来拥有智慧携带者的操控精度和原兽的无脑指挥不可同日而语,也不知现在对真正的原兽能施加什么层次的干扰。 不过既然发现了,接下来的行动也就顺理成章:只要抹除坐标,剩下的组成也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 然而就是如此简单的命令,他却发现事情又一次偏离了计划:屏幕上,林燕扬的移动突然停止了。 她并没有按照既定计划用弹力索直达对面的楼顶,仍在原地移动,另一枚小小的光点追逐着她,如同跗骨之蛆般难以甩脱。 “那是什么?”荆明心里一紧,询问道。这么分秒必争的时候,林燕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拖延。现在她无法行动,那么只可能是这个小小的光点拖住了她! 什么样的东西能做到这点?人形原兽群里竟有力量能与林燕扬相抗的存在么? “我不清楚!”频道的另一边,林燕扬始终沉着的声音在此时竟显出了些许慌乱,“有武器、速度非常快…不像原兽!” 荆明键盘上的手指忽地一凉,忙调出图像。顶层的摄像头很少,只能远远地看到林燕扬的背影。她正反常地将手炮收拢胸前,将炮筒当做重型的近战武器用——因为正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她身边,如同流光般绕着她旋转,看起来速度甚至还在对面的白影之上,那沉重的炮身上不断闪起摩擦的火光。 还有第二名携带者?! 荆明狠狠地攥紧了手把。又被强行打断了!在这一盘棋里他居然被对方连堵三次,完全没计算到会有连任天行和林燕扬都会陷入苦战的携带者出现,夜莺的隐藏力量已经强到了这个程度? 他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第一名刺客出现时他就已经有了些不祥的预感,感觉就像是有巨大的黑影站在全局之外,将一切拨向脱出控制的方向。三位队友,甚至也许连带他自己,本身就被纳入了棋局之中。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荆明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这两位携带者的实力之强、出现的时机之准,都不是简单的偶然就能解释的。而现在那个“坐标”的干扰程度和干扰范围全都是未知,甚至来源都扑朔迷离,完全无从下手。 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绝对有哪里出了问题! 他急骤地思考着可能的探测方法,但祸不单行,偏偏就在这么紧张的时刻,通信又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接入频道:“什么事?” “是狼眼么?打扰你抱歉了,但外围区好像也出了异常,可能和你们那边的情况有关。” “我在听。”荆明坐直了身子。 内部频道还称呼他的代号的必然是灰狼。他们从一开始便负责外围的维稳和清场,难道对方要内外夹击? “我们接到本部的消息,就在刚才这段时间内,以青海大楼为中心的五公里内连出几十次原兽警报信号,现在城里的大部分猎人势力都在向这边赶。”孟长桥说,“这变异率高得不正常,你们那边行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能影响这么大范围?” 荆明眼神猛地一颤,抓过话筒:“‘这段时间内’是多久?情况什么时候发生的?” 听筒那边像是愣了一下,才接着道:“最初的一起离着青海大楼最近,有十多分钟吧,不过变异率井喷从七分钟前才出现。” 七分钟前,那正好是空中刺客出现打下任天行的F-35的时刻。而十多分钟前…是于小楼在地下室,遇上不正常的原兽变异! 这样推断的话,每个时间点就都能对上了!地下和城中原兽的变异、人形原兽的队形,全部都在它的操纵范畴之内——它是一座信号塔,干扰范围达五公里的无差别坐标! 怪不得它出现的这么让人猝不及防,它根本就不是接到研究员的求救信号才赶来的,而是…原本就隐藏在这大楼之中释放着信号! 荆明的冷静动摇了。他在所有人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隐约触碰到了真相,这是他怎么也不愿意看到的,但现在一切都在朝着这个结果发展。 “让两队人来青海大楼控制原兽群,其它人配合来帮忙的猎人清缴周围,”他强作镇定,隔空命令,“速度要快,附近的居民建筑很多,不能牵连到他们。” “哦…明白了。”孟长桥被他快得不正常的说话速度给惊着了,说完才反应过来荆明根本答非所问,“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的任务…” “别问了,具体的情况我以后再给你们解释。”荆明说完就已经按断了通信,孟长桥听着话筒里的忙音,重重一跺脚,但也只得按照他说的做了。 只不过他并没有看见,就在话筒的另一边,端坐楼内的荆明脸色已然发白,拳头死死地攥紧,冷汗尽皆沁出。 如果真如他所想,对方一直在这里等待着他们,那么他们的行动…甚至是这个任务本身,从一开始都已经处在对手的计划之中。 这不是什么他们主动出击的进攻。相反…是敌人早已准备好的死局,一张针对白狼的罗网! 第一百零六章 为谁上演的舞台 “众将士,收兵——回营呐!” 舞台之上的“巾帼将军”走完了六合步的最后一点,亮开嗓子,气吞山河的一声唱腔覆盖全场。在回音落下之前,站在它身后的“将士们”便已将长枪齐齐杵地,异口同声回应:“诺!” 脚步声纷杂,两排队伍分散开来,依次进入后台之中。 一幕终结,舞台上的灯光逐渐黯淡,后台人员借着黑暗的掩护上台搬走布景道具,又换上下一幕用的。这是幕与幕之间的过场,演了这么久大家也都有数了,并没有什么表示,只安静地等着。 然而这一次的间隔似乎有些长,足足比之前多了一倍有余的时间,灯光也没有再度亮起。观众席开始还很耐心地安静着,慢慢地,嘈杂声便窸窸窣窣地响起,仔细听去也基本都是质疑声。 站在镜头后的一群负责人也完全摸不着头脑,这个情况后台可是没有什么报告的。没过多久导演就坐不住了,刚才那一波强行中场休息已经让许多人的体验打了折扣,好不容易才让这群人差不多忘掉了刚才的事,结果现在又出意外? 他赶紧抄起了对讲机:“摩擦啥呢?赶紧把舞台亮起来啊!” “这…导演…”对讲机里的声音同样透着慌张,“这电控…好像出了点问题?按钮完全没反应啊,要不要和剧场那边联系一下…” 导演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关上了对讲机。打开门正打算去外面寻问一番,却发觉门外也同样漆黑一片。这问题还不止出在后台,而是整个少年剧场都停了电。 导演崩溃,这首映式真是多灾多难,客观影响一个接一个,还都是人力不可逆的。这可是还实时转播着呢! 但现在他只能吩咐手下人暂且停止工作配合检修。一群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但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向观众席通知:“实在对不起,麻烦各位稍作等待,现在电路那边出了点问题,需要调整一下,马上就会…” “啊?那这多久才能修好啊!我这看完还有事呢,耽误了算谁的!” “就是,这算是你们内部的失误,别的不说,票钱得补偿吧?” “这责任算你们还是剧院啊…” 这一句话下来,许多性子急的人便已站起身了。各种问话怼的工作人员毫无还手之力,嘈杂之中倒也缓和了些黑暗带来的紧张。 只不过出头的到底还是少数,大部分人听见导演的解释,也就听之任之地在座位上玩着手机。江桦瞥了一眼旁边密密麻麻的荧光屏,缓缓站起身来,却没和其它起身的人一样去找导演理论,只是将目光投向空无一人的舞台。 他从刚才那不正常的中场休息的时候便始终有意无意地绷着一根弦。而就在现在,他隐约听到了来自登台口之内的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 …… 后台。 没有得到上台的信号,小演员们自然也只能在后台候场。小竹坐在其中,因为黑暗有些害怕地抱着膝盖,其它孩子的状态也比她好不了多少,幸好老师一直在旁劝慰,这才没有乱套。 检修工提着电箱急火火地跑进操作间,简单询问过后,便自认对这情况有了十足的把握,向管理员打好了包票,便转身离去,不多时胸有成竹地来到了配电室。 配电室边寂寥无人,他隔着门便隐约听到了些许刺刺拉拉的微响,想着大约是短路的电流流动,这种情况他已经处理过上千次,于是便相当有信心地拉开了门—— 红色的眼睛。 一片黑暗中,那眼睛如同血色鬼火伏在那里。 它们周围配电箱倒了一地,看来是变异时被掀翻的,断裂的电线环绕其中,高压的电火花在断口闪动,映亮了长满刚毛的细腿和半透明的翅膀。 此时这些平日里被人们深恶痛绝,随手拍死的蚊子的身体已然涨大到桌子那般高,只是五六只便将小小的配电室塞得满满当当。它们听到了电工进来的声响,刷地扭过头来,头下的口器颤动。 蚊子本就是以血为生,而现在原兽细胞的力量将这些吸血飞虫彻底地变为了嗜血凶兽。 电工张大了嘴,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整个人筛子似的颤抖起来。他愣愣地和那双血瞳对视了几秒,直到那巨型蚊子摆动翅膀,开始向他接近过来,他才如梦初醒地跳起来,疯了似的向外冲去。 “救命啊!!快来人——有、有…” 但还没有喊完,大力便将他整个撞在了墙上,穿刺的剧痛从腰部袭来,蚊型原兽已然飞上前来,牢牢地压在他身上。它的翅膀兴奋地鼓动着,经过变异如同矛戟的口器闪电般下此,在眨眼之间,已然深深钻入他的腰间。 鲜红的色彩从半透明的口器中泛起。只在瞬间,那衣服下的身体便掉色了一般血色全无,灰白的嘴唇颤动着,却再也发不出声。他全身大幅度地痉挛一番,便倒地再无声响。 就在同时,后台的工作人员和孩子们都别过了头去,几十双大小各异的眼中流露着一致的困惑。 他们这个方位离着最近,自然听到了那声骇人的尖叫。孩子们都没有经验,惊恐地向老师围拢而去。成年人虽然也免不了恐惧,但都下意识地将这群孩子挡在中间,轻声安慰。 “没什么事的,别害怕。”指导老师说着,看向旁边大着胆子摸出后台外,向声音来源处探去的工作人员,鼓励道,“已经有人去检查了,马上灯就会亮了。” 鼓励还算有效,孩子们的神经有所缓和。小竹挤在孩子群之间,因为不了解情况有些不知所措。后台已经有人打开了应急手电,淡淡的光芒映照着一片惊恐的小脸。 她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那一声尖叫的时候,全身就像是触了电一般战栗起来。她胆子很小,但这一次的恐惧和平时又有所不同,单纯的害怕之外,居然还有那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疏离感? 她按上了自己的心口,平复这咚咚作响的心跳。没关系的,刚才表演的时候她已经看到爸爸就在台下不远处,而且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然而时间并没有给她想太久的时间,在前一场骚动刚刚归于平静后,第二声尖叫紧接着穿透了墙壁,回荡在空旷的后台中。 在所有人骇然的目光中,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后台的大门,——是那个吃螃蟹去探路的人,此刻他已经完全丢失了刚才的勇气,头破血流的脸上表情扭曲,颤抖着抬起手,指向后方:“快…快跑,有原兽、原兽来了——” 还没等人们被恐惧迟钝的大脑解析完他这句话的意思,飞扬的黑影已经扑了上来,将无处可躲的人形覆盖身下。黑暗中他们血色的眼睛格外醒目,振翅时简直像是直升机的螺旋桨鼓动,嗡嗡的摩擦声响彻整个后台。 短暂的沉默之后,人群骤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尖叫。 努力维持的平稳在巨蚊出现的一瞬间被打破了。所有人的大脑都一片空白,只是凭着本能拼命地向旁边逃去。整个后台霎时炸成一锅粥,力弱的孩子们被挤来挤去,如同无根浮萍在大海中漂泊。 小竹陷在人流当中,耳边尽是大人的叫喊和同龄孩子的哭泣。她拼力向旁边挤去,想要避开那双令人胆寒的红瞳,然而其他人都已经阵脚大乱。她开始还想去抓旁边伸过来的手,但马上就发现根本顾不过来。 她下意识地向通向舞台的出口挤去,现在老师的掩护作用已经极其有限,而孩子遇上危险第一反应就是寻求父母的庇护。 这是第一层最本能的感觉。而对于小竹而言,却还多了一层感情之外的奇怪感觉: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只是觉得爸爸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和其他人并不相同。只是站在他身边,就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安心感。 但是她并没能做到这点,涌动的人流堵住了路,她只能随波逐流地被向里推去。但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她敏锐的听觉让她从周围的喊声中分辨出了另一股声音。 同样是因为恐惧而脆声的尖叫,但距离却稍远…是从舞台外传过来的! 第一百零七章 血蚊入侵 失控是一触即发的。 在几分钟之前,舞台下的人们还在为几百块的门票钱和工作人员纠缠不休,场面一切平常。但就在某些人捕捉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微响,循声望去的下一刻,几双血色瞳仁如利剑般撞入眼幕,半天未能平复的喋喋不休在眨眼间戛然而止。 蚊群缓慢地贴着剧场的穹顶移动着,旁边是敞开的通风窗。他们爬得那么安静,若不是后台的异动,任谁都不会想到原兽居然会就这样出现在室内。 大约是紧张导致肾上腺素和汗液极速分泌,微不可查的气味将这些飞虫激得愈加兴奋起来,他们震动半透明的翅膀,从穹顶上飞落而下,就如同道道惊雷劈入观众席中。 人们从座椅上惊跳起身来,动作之剧烈就像脚下踩着火炭。尖叫的声浪像是要把屋顶整个掀翻,疯狂地向出口奔流而去,挤撞间有许多人摔倒在地,在一片腿的森林中不知所措地翻滚。现场都只是普通人,没有什么面对原兽的经验,此情此景下唯一的反应就是跑。他们互相推搡着,原本宽敞的大楼被汹涌的人流堵得水泄不通,若不是场景限制,恐怕早有人大打出手。 肉食们挤在了一起,这样的情势让蚊群更易得手。它们嗡鸣着冲下,尖锐的口器凌厉如矛。在它们正下方的几人眼看着自己即将成为第一目标,惊惧之下更加疯狂地拉扯着周围的人想要挤出去,但在这样的密度之下根本无计可施。 嗡鸣声越来越近,即使没有受过训练他们也能感觉到那飞速靠近的口器上的寒意。想抱头蹲下都难以实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赤瞳在眼前飞速放大,绝望的喊声被淹没在一片声浪里。 然而就在他们眼看着蚊群已经逼到面前,闭上双目等死时,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倒是那巨蚊的振翅声忽地变得杂乱无章。他们小心地睁开半只眼睛,随后入目的场景让他们甚至忘记了叫喊。 一人高的飞虫本就外形骇人,而原兽细胞的作用会让它的狰狞更进一步,钢针似的口器更是看着就能让人头皮发麻——但现在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它,空手拦下了这致命的一击。它疯狂地鼓动着翅膀扭动着身体,想要挣出那只手的束缚,但那人比铁钳抓得更紧,它挣扎了半天也没能如愿。 江桦半蹲着身子立在观众席的座位上,在高度的优势下避免了被挤进人群的窘境。他狠狠一甩手,手上不断颤动的巨蚊的身体被当做了天然的武器,将身边的几只原兽撞下地来。巨蚊最终被甩到了观众席上,被他提着口器踩中了关节,震动着翅膀也无力挣脱。 旁边人吓傻了,一时间竟然连推搡的动作都滞了一刻。虽然说这些蚊子在原兽中只算是迷你型,毕竟原形的尺寸摆在那,放大百倍也只将将一人高。但徒手擒住原兽也实在是超出想象,单凭身体素质和原兽正面硬拼?这是妖怪吧! 他们还没想完,就见那位“妖怪”脚上加力死死压住了原兽的挣动,同时抬起头来,朝一锅粥的人群大喊:“别都堵在门口,走紧急通道,去外面发信号!” 但他下一刻就发现其它人看着他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这才想起来了什么,补充道:“我是猎人。” 一群人一听这话马上露出大题得解的轻松,随后又是一种抓住了峰回路转的惊喜。就像身边有警察就自然而然地不怕走夜道一样,只是一个猎人就足够安定人心了。 马上就有人按江桦说的,自告奋勇地站出来指挥着人群分流,井然有序是远远谈不上,但总比没头苍蝇似的状态好上太多。有些胆子小的人还不放心地回身去看那些原兽,就见江桦不知是做了些什么,那些蚊子的注意力都被转到了他身上,赤色瞳仁围拢在他身侧,被引着离人群越来越远。 有些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在空手套原兽之后,这人难道还要单挑五六只原兽? 他们的惊讶在几秒钟内就变成了现实。 江桦翻着椅背越过一条条的过道,高低不平的座位并没对他的行动造成什么影响,跳跃的方式反而让速度更快。蚊群气急败坏地嗡嗡叫,数根尖锐的口器在他身侧来回闪动,却连他的衣襟都没擦到。 没错,这确实是突发事件,日常生活中还带武器不太现实。但江桦从来都有随时掌握周围可利用环境的习惯。没多久他便退到了旁边的消防箱边,侧身一闪,身后俯冲的巨蚊来不及收回口器,就那样直直撞在了玻璃门上。 那口器在变异后硬如钢铁,将玻璃门通了个对穿,连用扳手撬开的步骤都免了。江桦顺着那被捅出来的破洞重重捶了一拳,玻璃门碎裂,他紧接着就从里面拎出了那紧急用的消防斧,没有任何停顿地一轮,斧头刮过巨蚊的身体,它细长的身子顿时被从中劈断,斜翻在地上像菜板上的鱼那样颤抖蹦跳,怎么也飞不起来了。 江桦如法炮制,连着打落两三只蚊型原兽,几道红芒从空中坠落。后面的原兽凭本能感觉到了威胁,赶忙扇动翅膀提高高度。江桦也没有恋战,心里算着时间已经足够人群脱出,在逼退他们之后便走步退开。 然而这一回头,就发现居然还有不少人没有随其他观众一同逃出,相反还逆向而行,喊叫着什么向舞台奔去。他连忙翻上前去,截在他们身前:“别过来,里面可能还有原兽。” 但这些人并没有听进他的话。借着灯光看清他就是刚才那个单挑原兽的猎人之后,他们露出了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神情,前面的几人一把抓住了江桦的手臂,指着后台方向哀求道:“这位小兄弟,求求你一定拦住这帮怪物,我孩子还在里面,要是让这些蚊子飞进去…” 拿了预留票的不止他一个。能来看话剧的除了粉丝,便是演员们的家长了。现下演员跑了个精光,父母却都留下了。 “我会的。”江桦没时间多解释,忙不迭地打断了他们,将人群往门外推,“你们先出去。” 虽然这么说着,但父母的心情让这些人完全丢失了理智,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反而继续向前挤着。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力量大得惊人,江桦这一下子竟然没推动。 在空中回荡犹豫的蚊群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个机会,震动着翅膀重又开始俯冲下旋。江桦听着那嗡嗡声越来越近,无奈只能粗暴地将旁边拉着他的那个女人推开,一甩手将消防斧直接掷了出去,迎面拍在了原兽的脑袋上。 巨蚊被这一击拍得晕头转向,险些直接掉下来,半天才找回平衡重新拉高,在空中谨慎地盘旋着。但在人味的吸引下没多久便绕了回来,亮出口器就要再度俯冲。 旁边几个人见状下意识往江桦背后靠,就见他俯下身来,全身绷紧,做好了再次与原兽正面相对的准备。 然而就在两方都一触即发的时刻,光柱从楼道口如巨剑般刺入。几个人举着枪冲了进来,大功率手电的光芒映亮了身上的制服。 第一百零八章 猎人的重压 这几人都手持武器,前面几位是提着电警棍的剧场保安,后面的却是实打实的猎人。 他们瞄准巨蚊开火,被吸音墙减弱的枪声依然响亮,立时就有一只蚊子的翅膀被贯穿跌落在地,其余没有被击中的也受了惊,急急飞离了人群,但很快便被笼罩在手电筒的光柱下。 “真的有好几只原兽!”几名制服见状也不由得惊讶地喊出声,原本就不轻松的神情更显沉凝。他们一边鸣枪威慑着原兽,一边朝人群靠过来,紧张之下还有人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跤,低头一看,却是被砍作两段、还在痉挛的原兽身体。 几个猎人自然懂得原兽的力量,想不到在他们赶到之前就已经有人先出手了。但这剧场的安检可是绝对禁止危险物品入内的,这里的人不可能有什么装备,是怎么做到打落原兽的?! 滞留场内的几人像是看出了他们几个的疑惑,一边上前重复着方才对江桦的哀求,一边有人指了指身后:“刚才就是他先拦下这几头原兽的。” 猎人们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已经没影了,再一看,江桦在他们进来的这几秒钟时间内竟然就已经退了开去,作势就要向后台跑。 “喂那边的兄弟,你…”几位猎人没反应过来他的作风,赶忙出声就想拦住他。结果他们还没说完,江桦便已经回过身来,目光扫了一圈他们的制服,语气极快地开口道:“你们怎么找来的?” “啊?怎么找来?”几位猎人没料到他还抢先一步问话,互相对视了几眼,这才道,“刚才接到通知,说这附近原兽大范围集体突变,全城的猎人都在往这边赶,我们也只是跟着大部队来的。” 江桦听着他们的解释已经隐约有所感觉,有些危险地蹙起了眉,那不祥的预感似乎正在实现。 几名猎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马上江桦就抢了在他们之前:“好,那这里交给你们了。” “诶等会?!”几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江桦手一撑,一翻身已经上了舞台,直直冲入后台之中。 刚才那个照面他已经看清了几个猎人身上的标志,的确都来自几个名气不小的公司,应该足够处理那些局面。剩下的三四只蚊型虽然不至于对他们构成威胁,但也必然得纠缠一会,后台还有许多人,他没空再等了。 他的心情从一开始就和那些家长是一样的,甚至还得更进一步:比常人更敏锐的听觉让他早一步就觉到了后台的混乱和惨叫声,也因此意识到了威胁绝非只有外面的这些。 从刚才开始他的冷静就是表面功夫,心思早就朝向了后台。只是职业的要求和多年的经验强行压制了这种感情,以最多数的人命为先罢了。 只不过平时他们押上的只有自己的性命,这次却不得不连带上了女儿。今夜的情况实在反常,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又不好采取什么过激行动,只能暗自揣测。 不起眼的蚊子随处可见,由于吸血的特性,带有原兽细胞的几率也大得多。但个体的变异率都是不一样的,这么多只原兽一起变异的可能性和中彩票差不多,更别提听那些猎人的意思,这还只是今夜的冰山一角。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么?那么…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不过这些还是想的远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小竹他们。他们这边可是没有人防卫的,必须抓紧时间,说不定来晚一步都得一失足成千古恨。 江桦拐入后台,从旁边的杂物中翻出了被丢在一边的应急手电,拧亮之后,在光亮的帮助下居然还从一片狼藉中捡出了一柄功能式的折叠小军刀,大概是哪位收集控工作人员逃跑时不慎掉落的,这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但他轻松不起来,在手电的光芒中他看到了翻倒满地的布景板和演出道具,旁边的紧急通道开着,看起来人都已经跑光,整个后台静的让人发毛。 他握紧了手电,向紧急通道处跑去,刚一出门就看见了那倒在门口的尸体,血溅了一墙,心上更是紧了几分,精神高度集中地分辨着细碎的微响,顺道而追。 少年剧场很大,后台出口的复杂程度也超乎想象,门和门都长一个样,搞得通道里如同迷宫一般,再加上水泥墙造成的回响,更是难以判断方位。就算是江桦,也只有顺着里面隐约传来的人声摸过去,听着那响动声越来越近。 听声辩位这种小把戏对他而言只是家常便饭,没过多久他便循声找到了一扇铁门前。几只巨蚊在门前嗡嗡地徘徊,门缝里透出低低的交谈和哭泣声。 中刀的原兽扑跌在地嗡嗡地打转,剩下的巨蚊惊飞起来,绕着江桦打转想要抓他的空子,但他们落空了。江桦转过头来,同样变为赤色的瞳仁冷冷地和他们对视,身上散发的凛厉竟是让这些无智慧的飞虫都不敢近前。 刚才身在人群间束手束脚,但这里可没这个限制。蚊群的体型在一级种里也只算是底层,吓住普通人没问题,但对上活性已经恢复到接近60%的江桦来说只是个笑话。 军刀连续挥出,用上了原兽细胞后他的力量和刚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这里的天花板很低,蚊群的活动范围并不大,根本就没有多少行动力。 不出几分钟,最后一只蚊型原兽便在刀光中倒地,没挣扎多久军刀就刺进了他的头颅,刀身全部没入,几秒就要了它的命。江桦扭转刀柄,确认原兽已经停止了挣扎,这才站起身来,深深地呼吸着,待眼中那不详的血光完全褪去后,才上前轻轻敲了敲铁门。 里面的人大概也发觉了外面的打斗声,他没敲几下门就开了一道缝,几双残留着惊恐的眼睛从门缝里向外看去,确认确实是人后,还有些不放心地问:“那些蚊子…” “都死了。”江桦指了指旁边的尸体。 几双眼睛看向他手上的小刀,又转向他脚下一动不动的巨蚊,惊恐顿时变成了惊讶,推开了紧闭着的铁门:“你…你是来救援的猎人么?来得好快,多谢了…” 江桦没有去回他们的话,在大门打开的同时他便急切地扫视过去,里面几十人挤成一团,他一个人都没有放过,但结果只让他心里一沉。 人数不对。 小竹不在这。 “其它孩子在哪?”他从来都不是什么闲侃的对象,现下更是直截了当。 那几位工作人员听了他的话愣了片刻,随后都有点难堪地低下头去。这情况太明显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他们在原兽面前独善其身,没有顾得上那些孩子。大概是羞于启齿,他们扭捏了好一阵,才有人指了指旁边,低声道:“刚才…过了那边的走廊以后就发现少了几个孩子,但是原兽已经追上来了,就…” 江桦听到这前半句已经明白了所有,手上狠狠地捏紧了刀柄,那金属的外壳像是要被他握碎一般,一时间室内的气压都似乎低了下来,屋里的几人竟有了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一时间只觉眼前这个人的气息比那原兽更要可怕几分。 几名工作人员都下意识退了一步,只有那《演员练习生》里负责带着小演员的指导老师自觉失职,咬了咬牙没有退却。她抬起沾了血的脸,像是想说什么,但在看清江桦的时候,那双眼中首先露出了意外:“你是…江一竹的…?” 但她的话并没有说完,江桦便没有了再听的意思,自然也没时间和她理论。他按照刚才那人所指的方向飞速奔去,脚步落地的声音在走廊间回响,许久之后,隐约混上了来自墙后异样的声响。 第一百零九章 怪物之断 小竹靠在孩子群之间,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举目望去好像到处都是那血红的眼睛。她感受着周围传来的颤抖,大气都不敢喘,只小心地扶着墙,探头向外看去。 这也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嗜血的凶兽,凶相毕露的身姿在第一时间给予了她的眼膜以巨大的冲击,就像其他人一样。她来不及也没胆子去多看几眼,后台的人群便已经沸腾,涌动着将她推向紧急出口外的走廊。 后台的走廊本就如迷宫般错杂,走几步就有一个新的分叉。在混乱之中人群丢失了光源,开始还能循声跟着,到后来便演变成了彻底的四处乱窜。 和她在一起的小演员们在拥挤的人群中度过了不知所措的几分钟,在这段时间里他们都努力地想去抓住前面大人的衣角,但纷乱的人流将他们越冲越开,到最后不知不觉地便被抛在了原地。 在周围再听不到其余的动静后,他们再傻也都意识到自己走散了,慌张地伸着手不停地摸索,没有找到大人,只是和几个伙伴汇合在了一起。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也没人敢站出来领着大家找路,结果就是最后只能缩在角落像雏鸡一般挤在一起。 孩子们都已经精疲力竭,刚才在人群中的哭喊喊哑了他们的嗓子。这其中有许多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原兽这种怪物,那狰狞的面目就已经足够唬人,只是一只体型相对偏小的蚊子也足够给他们威慑。 他们紧紧挤在一起,互相搂抱着彼此。振翅声时远时近,这些普通的孩子完全乱了阵脚,更是不知道如何判断原兽的距离。只是隐约地听见有异响传来,模糊的黑影在远处摇晃。 那双红瞳缓缓移动,还没有靠到跟前,他们却已经被自己的臆想吓得够呛了。 “爸爸、妈妈,你们去哪了呀,快来啊…” 黑暗中突然传出了细弱的呼叫声,稚嫩的嗓音抽抽噎噎。说完这句话后,低低的哭泣声开始回荡,断断续续地发出无意义的求救。 孩子都没什么应对紧急情况的经验,本就处于极度的紧绷状态下,这有人带头一哭,其他人受了感染,勉强维持的镇定在瞬间便被打破了。无人阻止的哭声在空旷的走廊中久久回荡,即使忍住没哭的孩子也都已经接近崩溃,闭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种情况下成年人都靠不住,更何况无知的孩子? 可哭声并没有引来救援,反而给原兽提供了位置。刚才还在旁边晃悠的血瞳忽地转向了角落的方向,徘徊的嗡鸣找到了准头,由远及近,没过多久就已经响在耳边。 小竹感觉到了不妙,在刚刚其他人开始哭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不对,又不敢出声去阻止,只能竖起耳朵去探查那只巨蚊的踪迹。 她对于自身超绝的感知力并不自知,但冲入耳膜的嗡嗡声足以令她头皮发炸,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却,但身边的人都和她做出了同样的举动,急促的呼吸喷吐出温热的气息。 “会…会死的…”她听见“花木兰”在身边抱着脑袋喃喃,“我们…都会死掉的…” 小竹的身体一震,不知是恐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的动作迟缓了,就像是有无形的手推着她不准再后退一般。 那一句话让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如果没有人站出来,所有人都会死! 已经到底线了,不能再退了。 小竹用力按住不住战栗的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的东西很少,但此时清楚地明白一点:这不是什么过家家的小打小闹,而是绝对的存亡一线。 必须要有谁站出来…是谁? 她只是个九岁的孩子,死亡这种事情在平时似乎远在天边,但现在她不得不去面对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就如同命令刚刚会走路的婴孩起身飞奔。 可小竹没有去想这些事情,她听到了身边绝望的哭声。在台上骄傲的花木兰、气势如虹的大将军此时都已经吓得几近灵魂出窍,徒劳地向身边人的背后挤去,小竹被他们挤得不得不向旁边退了几步,险些被一个障碍给绊倒。 但她在这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顺着那个绊倒她的东西的方向摸去,随后她的手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是一杆生锈的舞台铁支撑架! 这大概是舞台搭建时的废料,被随意丢弃在这里的。她感受到了钢铁的触感,在短暂的犹豫过后,小手到底还是将那钢架紧紧抓住,提将起来,钢架的末端吱呀吱呀地摩擦地面。 她在黑暗中缓缓地立起了身,无人看得见那双大眼中坚决得非同寻常的决意。她不懂什么界限与大义,更不知道始终追随在她身边的可能性,没人知道此时支撑着她站在所有人面前的,只是一份幼稚单薄得有些可笑的理由。 仅仅是因为…现在想要救大家的话,只能靠她自己了! 她仿佛在瞬间于阴影中沉沦,曾经昙花一现的冥想状态再临,这一次似乎更加强烈,奇异的集中感如电流通过全身。她抬起头,恰好与那赤瞳直直相对,但方才的恐惧感却奇怪地无影无踪了。 她猛地抡起了手上的支撑架。刚才的感觉没错,那架子是钢铁制造,足足两米多长,成年人拿着也会觉到沉重,但现在它在小竹的感官中轻若鸿毛。 巨力加持的钢架甩得呼呼有声,似乎连那巨蚊都没能反应过来。它本就是一级种中实力垫底的类型,而狭小的空间封锁了它仅有的行动力。它犯了错误,即使是毫无章法的一击,也同样躲无可躲。 钢棍快准狠地砸中了它的背,将它即将起飞的身体生生给砸回了地面。小竹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抵抗感,知道得手,于是第二击第三击又接连落下,力道重得仿佛千钧,绝不输任何一个成人。 做着这些的时候她心无旁骛,仿佛那凶狠凌厉的攻击只是理所当然一般。其余的孩子听到了咚咚的闷响,皆讶异地被吸引而去,但完全的黑暗里他们看不见任何东西,能感受到的只有阵阵运动产生的劲风划过脸颊。 小竹脑中一片空白,如同身在梦境。直到钢棍传来的感觉再也没有巨蚊反抗的迹象,她才大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仔细一听,巨蚊振翅的声响已经紊乱,只有身体还在痛苦地摩擦着地面。 虽然不至于致死,但…一头原兽就这样轻易地被她打得失去了反抗之力?! 她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看手上的支撑架,只觉身体里的鲜血还在汹涌地奔流,每一寸皮肉都兴奋得发烫,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一般。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是陌生,有些惊恐地扔掉了那钢棍,靠在墙上不停地喘着气。 虽然害怕,但却有异乎寻常的兴奋感始终伴她左右。小竹喘了一阵,才慢慢地想起本来的目的——她是要救大家的呀! 那现在…既然这只蚊子已经没法动了,大家也就算是得救了吧?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刚才的惊恐马上便被无法言表的骄傲和开心给冲淡了。她赶忙转过身,蹬蹬蹬跑回队伍,喜出望外道:“大家,可以离开这里了…” 可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就收住了。她在极度的兴奋下并没有发觉自己在瞬间提升的视力,只是在黑暗中依然能看清同伴们的脸庞和表情—— 他们见她回身走过来,却并没有理会她的话,相反,脸上的恐惧似乎还更甚。他们向后退着身子,哭红的眼圈泪光闪动。半晌过后,才终于有一个声音响起。 “是…是红眼睛!怪物!那个怪物又来了!” 这些孩子都没有特异能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根本就无法分辨来人的轮廓,只是看着两点红光缓缓接近,第一反应觉得是那蚊子又逼了上来,于是直接地喊了出来。 这的确只是个潜意识的举动,短时间错误的思维定势,喊完之后就没了下文。 但小竹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她忽地站住了,就像被谁突然拉住了脚步一般。她茫然无措地眨着那双不知何时化作了红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同伴。 “怪…物?”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