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月明云淡露华浓》 （二） （二） 幸福村地处三省交界处，是国家级贫困村。村民的祖先都是好几个朝代以前国家遭遇自然灾害时，从四面八方逃难至此的各种姓各民族同胞，所以，几乎有百家姓，但多数是汉族。逃难到此的人们看中了这里山高林密，自然资源丰富，过去的时候，常常不要春耕秋收，靠采野果打野物就能过日子。另外，因为几乎与外界隔绝，这里鲜受战乱和政治动乱的影响，可谓日子太平。这里没有水源，喝水要翻过一座大山去二十里外的邻村井里挑，长期没电，到现在了晚上还要靠煤油灯照明，年人均收入还不足两百元，拿到现在的城里说，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但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个村现在文凭最高的就是村长邱栋梁，小学毕业就在家务农，因为算术好，被大家一致推举会计村长支书一肩挑。当然，这个村也出过唯一的一个大学生，也是村里的希望，就是刘坚强。大家都认为，刘坚强这个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既然已经一飞冲天，就再也不会回来，除非他傻！因为，所有脑袋稍微灵泛点的，成年甚至未成年青年几乎都走出了这个穷山沟，出外谋生就再也没回来过。有混得好一点的，就把他们亲爹亲妈乃至所有重要的亲戚都接了出去，过好日子了。 邱栋梁数着手里的毛票，左手夹着，右手不时在舌头上沾一下，好把钞票数清。“一二三四五、、、、、、”数了有十来分钟，一共是五十一元八角八分。这是两个月前鸡屁股银行攒下的钱，也是他们全家这个月的生活费。 老婆邱彩花走了过来，一把夺去了钞票：“数数数，这么点钱数个逑！”邱彩花一脸的横肉，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却都是智残，只会在家当造粪机。 为什么村长家这么倒霉，这也怪不得邱彩花和邱栋梁，因为他们是堂兄妹，没有生出更对不起观众的儿女，已经是上天的厚爱了。 过去，因为这个村几乎与世隔绝，村里一部分人的终身大事只好在村里自行解决。当初邱栋梁已经老大不小了，又能写会算，脑袋灵光。他的叔叔看中了这小子，在他十八岁成年的时候拍着他的脑袋问：“侄儿子，我家女儿邱彩花和你一般大，在咱村里也算一枝花，叔把她嫁给你愿不愿意？” 邱栋梁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人会看上他，这真是祖祖辈辈积了阴德了，更何况肥水不流外人田，栋梁的头赶紧捣起蒜来，真是喜上眉梢。也是好事接踵而至，结婚后不久，老婆就给他生了两个带把的，虽然有些傻，但好歹有了后。更加让人对他另眼相看的是，他居然包揽了村里所有大权，成为人们不敢小看的人物。 邱栋梁和刘坚强家是邻居，邱栋梁还有个八十岁的老母，瘫痪在家，爸爸已经过了。老母谢清以前身强力壮的，可是因为曾经村里暴发的一场泥石流，在救人的过程中压坏了双腿，现在只能靠邱栋梁两口子鞍前马后地伺候。谢清常常和人说，自己一把老骨头了，活在这世上拖累儿子儿媳也不是办法，盼着哪天山里的野狼把自己叼了去，成了狼食死也死的痛快！ 这天，邱栋梁接到通知，大学毕业的刘坚强几年前成了镇里的公务员，被委派为他们村的第一书记，专管扶贫工作，要幸福村做好迎接工作。据说今天下午就动身了，应该快到了。邱栋梁招呼村里的几个干部，捞的捞鱼，杀的杀鸡，自家喂了年多的生猪也要邱彩花喊人杀了。上午还去村里唯一的一家小卖部买了几斤自制的米酒招呼客人。村里没钱，这是实实在在的，邱栋梁要村干部们先垫上，等扶贫工作队一到，村里有了钱，再补给大家。 村干部们也知道，这个补钱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以前垫上钱，常常要好几年，镇里下发了为数不多的经费才能还上。但是，这也没办法，这个村干部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至少要村里的佼佼者，是吧？中国人的官本位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就连村里的名人刘坚强小时候读书，在班里没当上班长都要回来向村里人哭鼻子，所以啊，干部做点牺牲也是应该的。 这不，鸡鸭鱼肉都摆上了桌，已经到了晚上九点，算算时间，刘坚强他们也该到了，邱栋梁看了看表，示意扶贫专干柳霞出去看看，还不厌其烦地交代，一定要多带几个人，拿上棍棒锄头，山里狼多。 （三） （三） 刘坚强他们和狼群足足对峙有两个多钟头，尽管始终保持战备状态，但人是会累的，刘坚强渐渐有些撑不住了。更让人觉得倒霉的是，天上落起了细雨，眼看篝火越浇越小，狼群闪着骇人的绿光越逼越近。 终于，狼王凶狠地像刘坚强发起了攻击，一口咬住了他的左胳膊。刘坚强右手操起棍子狠狠地砸向狼头，一下，两下，数十下，狼头都开始沁血了，狼王还是不松，而且其他的狼也开始朝他冲了过来。好狡猾的狼群，它们也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危急时刻，刘坚强也是急中生智，操起篝火中烧红了的木棍捅向狼王的眼睛。狼王“啊呜”叫一声，落荒而逃。和狼群搏斗的其他人也受了启发，拿烧红的木棍烧得狼皮“滋滋”作响。随着狼王的败去，其他狼也失了斗志，一一向山林里蹿去。 此时的刘坚强又累又饿又渴，他招呼保护李江海的几个人拾来柴火，把火烧旺点，幸福村里的人会发现他们的。 来到幸福村里的刘坚强一行人看看天已经差不多亮了。虽然邱栋梁等村干部一个劲地赔礼道歉，一个劲地说有失远迎之类的话。刘坚强和李江海等人还是不想说话，他们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大家各自去村干部家睡了足足有十几个小时，才恍过神来。 此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四时，面对这一堆饕餮盛宴，几个人连吞带咽，饭菜几乎没嚼就进了肚里，刘坚强更是噎了好几回，把米酒当水喝，才止住打不停的饱嗝。这时候，他已经微醺，瞅了李江海一眼，朝小王使了个眼色。小王会意，从贴身的插兜里掏出一千元，对邱栋梁说：“这是饭钱！” 邱栋梁一脸的难看，说：“坚强伢子，你这不是骂我吗？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应算晚辈，到长辈这里吃个便饭也要数钱吗？更何况俺娘、、、、、、”。 看着邱栋梁欲言又止的样子，刘坚强把钱放在他手里，紧紧握了握，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谢大娘怎么样了，我离开家的时候，她的腿受了伤的。” 邱栋梁把刘坚强引进了里屋，一见着躺在床上的谢大娘，刘坚强一步上去握住了她的手，跪了下来，涕泪双流：“大娘，当初要不是因为我，您也不会这样啊！”谢大娘抹干刘坚强脸上的泪水，冲他笑了笑：“有出息了，有出息了，强伢子！”屋子很简陋，除了几个桌椅，就是一个在风中“嘎吱嘎吱”响的破衣柜，寒酸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在村长家里。 邱栋梁递过来刚刚熬好的中药，刘坚强执意要亲自喂。他一条腿跪下，一条腿蹲着，用汤匙舀了一汤匙，拢到嘴边，轻轻地吹，吹了好几口，估摸着药凉了，才慢慢送进谢大娘嘴里。喂了有一个钟头，刘坚强的双腿已经没了知觉，还是一旁的小王小张把他扶了起来。 刘坚强朝邱栋梁说：“你和嫂子一定要照顾好你娘，没照顾好，我跟你没完！”李江海在向邱栋梁传达了刘坚强的有关任命后，接到县里的电话要参加一个紧急会议，在柳霞等人的陪同下回城里去了。 （四） 下午，刘坚强要邱栋梁带他去几家特困户看看。 首先，是聋哑户赵阿牛家，其妻和两个儿子都是聋哑人，平时靠拾荒和种小菜度日，家里几乎揭不开锅，基本上吃了上顿没下顿。刘坚强抬头看了看屋顶，居然有一处好大的空隙没有合拢，也就是说，一到下大雨，这屋里必定滂沱！借着手机上的灯光，他又看了看阿牛家的床被，天啊，跳蚤成群结队，张牙舞爪，好像是在开大会。他家还只几岁的孩子，见到刘坚强手里的手机，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眼睛里冒出好奇的光，直往刘坚强身边拢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新奇玩意。 阿牛倒是忙东忙西，一明白刘坚强是上级派来的扶贫干部，就一直没停过，不是端茶倒水，就是张罗着在屋外的野枇杷树上摘枇杷招待客人。阿牛的妻子显然也是懵懵懂懂，边用手比比划划和小王小张交流，边吱吱呀呀不知说些什么。阿牛家里采光不好，而且坑坑洼洼，刘坚强几乎摔了一跤。家里没有家具，连桌椅都是用红砖石块堆砌的。水缸里的水弥散着一股臭气，显然是好几天前挑来的。刘坚强用勺舀了一瓢，拿到眼前一看，好多泥巴灰尘一样的东西在水里漂，闻起来让人作呕。 看见阿牛端在盘子里的枇杷，他的两个儿子跌跌撞撞跑过来抢。“扑通”一声，一个儿子跌到了地上，一个儿子“啪”地一下打翻了盘子。阿牛上前就敲了他们一下，愤怒地比划着，满脸的凶相。学过手语的小王告诉刘坚强，阿牛在骂他的两个儿子不懂事，客人来了没有礼貌。 两个儿子哭得“叽哩哇啦”。刘坚强从自己兜里掏出两百块钱，要小王告诉阿牛，自己一个月的津贴也就三千来块钱，这两百块钱要阿牛先应应急。 看到钱，阿牛露出老葛朗台特有的如炬目光，目光里有一双很长很长的手。阿牛开始兴奋地在刘坚强面前比比划划，小王告诉刘坚强，他早就盼着扶贫工作队来了，以前听人说过，扶贫工作队到哪，哪里就甩掉了贫困的帽子，你们和咱们贫困户心连心啊！ 刘坚强要小王转告阿牛：我们会尽最大的力量帮助贫困户脱贫，大家一起努力，赶走贫困，迎来幸福，就像幸福村这个名字一样。 阿牛“哇啦哇啦”脸上露出了笑容，虽然一脸的污垢，但红通通的，很受鼓舞的样子。阿牛全家都围了上来，比比划划，好像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第二家是贫困户林阿斗家，他是先天小儿麻痹症患者，因为残疾，现在孤身一人，过去父母在的时候张罗着给他讨媳妇。但是，所有姑娘都不能接受他的残疾，包括一个自己也少了一只手的寡妇。 个人问题上，林阿斗屡败屡战，最后，父母一过世，他的个人问题就只能悬而不决了。 刘坚强小时候常去林阿斗家玩，因为没有小孩，林阿斗和他父母很喜欢强伢子。有了糖有了点心等好吃的都给刘坚强，让刘坚强印象最深的是逢年过节，他家城里的晚辈亲戚孝敬阿斗父母的荔枝罐头和蜜桔罐头，他们都一瓶瓶地留着，刘坚强去了他们家，只要叫了爷爷奶奶和叔叔，他们都一瓶不剩地给了刘坚强，吃不完的还叫他带回去。那时候物质匮乏啊！乡里好多孩子连纸包糖都没见过，更别说这水果罐头了。 所以，当刘坚强得到这些好吃的，觉得就像是过年，心里甜得无法形容，罐头被他放在橱柜里，怎么也舍不得吃，只是嘴里闹馋虫的时候，才来看一眼这些罐头，摇一摇，看着那肉一样白生生的荔枝在瓶子里打着转转，而后“吸溜”一下流出来的口水，权当自己已经尝过这人世间难得的美味了。 现在想起来，觉得阿斗全家对他比亲生父母还亲啊！那时候，刘坚强刚刚五岁，父母离去已经三年了，吃百家饭长大的他早早尝尽了人间冷暖，这一生一世的恩情，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还有一户人家，是单身汉欧阳权，四十岁了，一直单身，靠村委会救济过日。他父母死得早，二十岁开始就四处流浪。一碰上困难补助没有及时到位，欧阳权就开始饿肚子，躺在床上，蒙头盖着一床烂被，连棉絮都出来了的，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冷也好，热也好，这被就是不换，被面起了一层厚厚的污垢，冬天爬满了虫，夏天满是他从外面沾上的野草，村民们美其名曰：冬虫夏草。 一听说刘坚强要来，欧阳权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躲在了烂被里。直到刘坚强进了屋，欧阳权还在那里呼呼大睡。刘坚强一个大步迈上去，掀开了那床烂被，一股冬天里的沤臭混合着类似屎尿汗渍的臭味扑鼻而来，让刘坚强不住捂了捂鼻。旁边的小王和小张却克制不住地呕了起来，吃进肚里的饭一点不剩地呕在了屋内的垃圾桶里。 再看看垃圾桶，堆得比山高，一些类似于香蕉皮及饭团的东西在桶里已经起霉腐烂，臭得进屋的人都不禁后退了几步。邱栋梁把欧阳权摇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混得还不错吧，还有香蕉吃！”欧阳权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隔壁家里的亲戚来看他们，香蕉烂了半截，丢在屋外，我自己捡来的！”说完很理所当然地朝来的人笑笑，从床的角落边捡起一条满是破洞的烂裤衩穿上了。 刘坚强说：“欧阳叔，这阵子没饿肚子吧？”欧阳权苦笑了一下：“知道你要来扶贫，村领导要我去他们家轮流吃了几天饭，肚子的情况目前还算好吧！”说完，他讨好似地朝邱栋梁望望，似乎这是他准备已久的心里话。邱栋梁的脸威严而肃杀，脸上的肌肉动都没动，朝刘坚强望望：“懒！就是懒！我恨不得做块大饼挂在他脖子上，可那样也有吃完的一天啊！”邱栋梁两手一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刘坚强说：“你家有没有厕所，我们去你家厕所看看！”欧阳权很尴尬地摇了摇头：“我家连马桶也没有，要屙屎屙尿了就去屋外的菜地里解决，还帮人家施了肥！”说完捂着嘴自己先笑了起来。其他人都没笑，邱栋梁还皱了皱眉，显然对他的回答不满意。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已到了黄昏时刻，而且天上有了乌云，很厚很厚的那种，压得屋里的所有人都有些透不过气来，风很轻，有种潮润润的气息，乃至于大家有稍许让旁人察觉不到的哽咽。刘坚强神色凝重，嘱咐身边人：“这些人的困难情况和要求都给我拿笔用本子记下来，大家思考一下致困的原因是什么？有什么办法？我们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今天先到这，过几天再继续！” （五） （五） 对于定义贫困户有明确的数字规定，刘坚强认为不会太难，但是，困难说来就来了。 定贫困户的提名会议是在邱栋梁家。刘坚强主持，有村委会各委员，扶贫专干柳霞，小王负责召集组织，小张笔录与会人员发言。柳霞第一个发言，她说：“我们这有个摆在面前的贫困户，村长邱栋梁家，两个儿子是智残，没有自理能力和劳动能力，全靠村长两口子负担，比招呼嫩毛毛（指婴儿）还麻烦！邱彩花也是一个农村妇女，没有一技之长，靠做农活打小工赚点钱，勉强能养活自己，户主邱栋梁大家知道的，管着这么几百人的贫困村，村长津贴又靠不住，也不定哪时有，贫困是摆在人面前的！” 刘坚强和村长交流了一下眼神，用手势止住了柳霞：“先说那几户最困难的，村长家放在后面说！”柳霞被打断，脸色变了变，探询地望了望邱栋梁，就开始说刘坚强走访的那几户。“赵阿牛和林阿斗家大家应该没意见吧？”说到这，柳霞顿了顿，见大家没有说话，用手中的笔敲了敲桌子，说：“这个欧阳权我们就要说说了，一他不是一个傻子，聪明得狠，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鳖，能耐大的狠。二他没有任何残疾，有劳动能力，只要勤快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三他的贫困原因是什么？”说完，柳霞顿了顿，没再继续说。 这个时候，刘坚强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一一和大家交流。显然，他在等大家发言，作为主持人，他做总结。 宣传委员许良发言了：“首先我表态，村长邱栋梁家绝对能算贫困户，我们不能因为他是村长就剥夺他受救助的权利，村长一样是人，村长和大家一样也要吃喝拉撒，村长也要生活！”一连四个村长不禁让略微有些驼背的邱栋梁一下把腰竖得笔直，脸上一副庄严的神色，他还是没有说话。“我再说说欧阳权！这样的人我觉得应该枪毙，简直就是一个寄生虫，害人害己，自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造粪机！以我的脾气，让他饿死又何妨？”刘坚强听到这点了点头，同时也蹙了下眉，示意小张记详细点，并要其他委员接着说。 妇女主任金花花今年五十岁了，是村委会的元老，她也吞了口唾沫，说：“这个欧阳权是懒，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但他是我们村里的一员，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应该帮助他，而不是抛弃他。至少，可以激励他上进，鼓励他自食其力，让他做到自己养活自己，不再依赖他人！”说到这，刘坚强以温和的目光触了金花花一下，瞬间露出赞许的微笑，但一下又收住了。 治保主任熊雄是个闷葫芦，从部队转业回来，家里为他的去向忙晕了头，可因为没什么一技之长，最后落得在村里当了个治保主任，靠种那一亩三分地为生。说心里话，他也想当个困难户什么的，至少坐着就有吃的，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去干那辛苦的农活。想是这么想，却不能说出来。刘坚强在面前坐着，这样的想法也就只能在肚里打个转转。“我没什么意见，严格按上面的方针政策办！”熊雄掏出一支自做的劣质烟，掏出火柴，擦了好几次都没有点燃，最后还是邱栋梁侧侧身拢过来，掏出一只一元钱的打火机，给他点上了。熊雄很享受地吸上一口，在肚里憋了足足几分钟，才幽幽地吐了出来。 最后，刘坚强做总结：“我是作为县里派驻我们村的第一书记来到幸福村的，我主管扶贫。尽管，我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乡里伢子，大家看着我长大的，我们不是亲戚就是近邻。但是，关系越亲，原则越得讲，丝毫都不能有半点马虎，对扶贫对象，这次我们只是初议。下面，我们定一个民主评议小组的名单，公示后，把名单张榜公布，看看群众对选出来的民主评议小组满不满意，然后我们再定困难户的名单！大家还有没有意见？”刘坚强顿了顿，看看大家都不再说什么，宣布散会。 刘坚强本来有个幸福的家庭，爸妈都是老实的农民，出生那天，爸妈从本就不多的口粮中匀出一部分糯米，用专门的器具打了好几百个糍粑。挨家挨户见一个送一个，逢人便说：咱家强伢子出生了，我们家有了希望！村民中最高兴的当属挨着他家的邻居邱栋梁家了。那时，谢清还是一个顶呱呱的能干婆娘，虽然邱栋梁他爸因为疾病早早离世，但是，谢清凭借着她的勤快和聪颖在整个县里都是出了名的。家里基本上没断过餐，衣服什么的也有富余，在村里还可排上首富。 本想日子就会这样平平常常安安全全地过着的，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年六月的那一阵子，天好像烂了一个窟窿，整整下了半个月的暴雨，几乎没停过，田不能种了，小工也不能打了。家家户户在家里等雨停，口粮眼看也快吃没了，村里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刘坚强爸妈在家里招呼着两岁的儿子，也心急如焚。那天晚上，一家三口都睡得死死的，屋后的山上突然爆发了泥石流，山体滑坡，泥巴石头轰隆隆地朝下滚，不到几秒钟就淹没了刘坚强家。也是谢清没睡着，猛然发现了险情，冒着倾盆大雨，一家一户地敲门，喊救人。不能用锄头，谢清等好几个大人就用手刨。找出刘坚强父母的时候，都已经不喘气了，偏偏刘坚强命大，掩埋他的地方恰好有根倒下的屋梁，给他留下了呼吸的空间。刨出刘坚强的时候，谢清抱着他“哇哇”大哭，本想没事了，可这时，山上又滚下了一颗巨石，谢清紧紧把刘坚强压在身下，自己却失去了双腿，从此，她就瘫痪在床。这已经成了刘坚强一生中永远的痛。刘坚强知道，欠谢清老大娘的情债这一辈子也还不完！ 但是，刘坚强心里已经有个笃定的想法：“邱栋梁不能评为困难户！为什么？就因为他是村干部，更是他这个扶贫工作队队长救命恩人的儿子！” 于是，刘坚强和大伙一商量，拟定了除邱栋梁以外的村委会成员，以及贫困户代表，村里德高望重的徐大爷为民主评议贫困户小组成员。徐大爷全名徐坤，曾经在村里连续担任了三届村长，本来大家一致认为他还可以继续担任，他却硬是以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为由主动让贤。所以，村里的人都对他格外敬重，有些什么恩恩怨怨都和他说，他也乐意当这个和事佬，帮大家解决些家长里短与邻里纠纷，大家有了什么好事也都以邀请到他为荣耀。 （六） （六） 晚饭后，刘坚强邀上小王小张一起散步。说是小王小张，其实他们比刘坚强也小不了太多，因为刚刚大学毕业，而刘坚强却已经工作了五六年，所以他说在新人面前称称大也没关系。 自从他们进了村，从太阳升起忙到太阳落山，几乎没停过，有时晚上还要加夜班，更别说这样悠闲地在村里散步了。难得的机会，刘坚强和两个小伙子聊起了各自的感情问题，因为，近半年的共事，大家彼此有了了解，早就想聊聊一些秘不外宣的感兴趣的私人问题，今天更是机不可失。 小王先说：“我高中时就有一个要好的女友，和我家是邻居，在学校我们又是邻桌，两个人都很要强，在年级的成绩总是排在前十。每次期末考试前，我和她都约定，谁考差了谁请客！也奇怪，可能是潜意识作祟吧，我总比她差那么两到三分，我就纳闷，要次把两次这样还情有可原，可为什么连模拟考试都是这样？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彻夜难眠的时候，有一天我天没亮就醒来了，再怎么辗转反侧也睡不着，于是干脆起床来到家外的小区四处转转。这时候，我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抬眼一瞧，正是考试成绩总比我多几分的那个她。这样，我才真正明白，她这几分是怎么多出来的，看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句话简直就是真理！后来，俯首称臣的我自然就让她成了我的女朋友。她的名字叫梁玉玉。但是，我们的故事也离不开那千篇一律，后来，她考到了北京，现在好像已经在读博了吧。我们也常有书信往来，只是彼此间的感情淡了许多，更接近于好朋友的样子，无话不谈，但是离结婚总差那么一点点。但是，就是这么一点，感觉有些遥不可及！哎，不说了，该小张透露透露他的艳史了！” 小王说完，就瞅着小张，眉眼里露出笑。小张清了清嗓子，瞧了瞧刘坚强，又望了望小王，开始一本正经地述说：“我呀，比你小王就老实多了，没有你们成熟的那么早，初中高中都是规规矩矩，一直到大学，我才开始正儿八经地谈恋爱。而且，我这么老实的人也不会更不懂怎样追女孩，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她是我们班的班长，写得一手漂亮的硬笔书法，除了管班里的大小事务，她最拿手，也是老师最器重的，就是她出的黑板报。我们班的板报几乎囊括了全校乃至全省的黑板报一等奖，这在我们学校可谓名闻遐迩，我们的班主任老师还专门为此由科级提拔到了副处级。所以，她可谓相当的优秀！但是，在出黑板报的过程中，她有一点离不开我。那就是画画，要知道我的美术成绩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拔尖的，还专门在多个著名美术家那里培训过的，所以， 我就成了她的独门暗器，甚至还可以说是核武器。她所有荣誉的取得几乎都离不开我。这样，她只要每次获奖，不管有没有奖金，她都一次不落地请我撮一顿，撮到最后，我被她养得脑满肠肥，嫁不出去了，才委身于她！现在，她几乎每天都和我微信聊，我给她定了个规矩，只能在晚上十点后，而且只能聊到十一点，为此，她还委屈得不得了。她呀，名叫祝平安。你们就记住那首歌《祝你平安》吧！”说到这，小张就得意得想笑。 村子很大，三人不知不觉已走上了个多小时，今晚的夜色显得很柔和，有一些薄雾，给村子笼上了一层纱。村子像个刚刚沐浴过的少女，朦胧羞涩却又欲说还休。 刘坚强说起了他的故事：“我的这位女友只能说是准女友，也就是说，还没有正式成为男女朋友，但是，又比好朋友更近一层，可以说是我的一位仰慕者吧。她和我大学同一个系，但不同班。因为我那时是学校的播音员，每到课闲，学校里总会响起我悦耳动听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那一班迷妹们被我勾得魂都没了。这个不是我说的啊，这是引用我这个准女友的原话。而且，我那时已经是省内小有名气的作家，大街小巷只要有报纸的地方几乎就能看到我的文章，知名度那是不要不要的。这也是准女友的原话啊。要不，你们会以为我在吹嘘。” 小王和小张挺专注地望着他，继续听他说。 “他们家好像挺有钱，据说爸爸是全国五百强企业的CEO，直升飞机都有好几架。可是，她给我的印象却并不是那种富家千金的做派，她甚至还很节俭，几乎和普通女孩没有区别。吃在食堂吃，住在宿舍住，而这，正是她吸引我的地方。每次和我出去吃饭，我们都是AA制，她说他们家都是这样，她满了十八岁，一切开销都是自己挣，不能依赖父母，这是她爸妈给她定下的规矩。所以，她的独立能力很强，甚至还超过了我，不仅把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的好多个人卫生以及生活方面的事也被她自告奋勇地大包大揽了去。这就让我对她更加佩服。同时，我就更有时间和精力投身于自己的事业。我大一时就入了党，曾经被评为省级三好学生。一大堆荣誉都有她的功劳。因为她这个后勤部长当得好，所以我说军功章上有我的一半也有她的一半。在我的影响下，她也开始热爱文学，几年耕耘，竟成了省作协最年轻的会员，还出了好几本颇具影响力的书。我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她对我的爱意我已经体会到，但我就是没把这层关系定下来，直到毕业，她送我一句话：我知道你会答应，所以，我等！她叫吕依依。”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又回到了邱栋梁家，刘坚强说：“今天我们的私人话题就聊到这，大家接着工作！” （七） 张榜公布，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村民们写了百人的联名信，要求把邱栋梁列入民主评议人员名单，理由是村委会成员都在，不能独独少了村长，而且大家强烈要求以邱栋梁家的情况，可以直接列为贫困户，无需公示。这事反应到刘坚强那里，他却坚决不同意，他写了一封致村民的公开信，张贴在村头最显眼的位置： 各位乡亲父老： 我刘坚强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各位乡亲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养育之恩永不能忘。众所周知，邱栋梁一家于我有救命之恩，谢清大娘还因为救我瘫痪在床，可以说，他们家的恩情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还不完。 但是，现在我刘坚强是党和政府派来担任我们幸福村第一书记及扶贫工作队队长职务的。从领导手中接过重担时，李江海书记就说：幸福村是县里的老大难问题，是县里最贫困的村，派你去扶贫，任务艰巨，使命光荣！这也是上级对你的信任！我当时就拍着胸脯说过这样的话：如果在我担任幸福村第一书记任期内，没有带领大家脱贫，甩掉贫困的帽子，我刘坚强自愿辞去一切职务，自己去深山里喂狼，也算是把自己这一百多斤交给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所以说，大家的脱贫工作我重任在肩，而且作为晚辈我也愿意用尽全力哪怕用生命效这犬马之劳。那么，我们村，我们扶贫工作队就不能拿闲话给外人讲，说我刘坚强徇私舞弊，把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家定为贫困户。就算他们家是真正的贫困，我也只能从我的三千元薪水中拿出两千元私人救助他们。你们看看，能够原谅我这忤逆不孝儿吗？ 刘坚强顿首 某年某月某日 公开信公布后，大家还是议论纷纷，他们一致的意见是，应该按政策办，不能因为避嫌让邱栋梁家错失国家帮助脱贫的良机，而且，这对邱栋梁一家不公平。 还有村民居然打出了纸质横幅：坚决拥护邱栋梁入评议小组邱栋梁一家列为贫困户理所应当国家扶贫不能漏掉一个贫困户 因为刘坚强暂时把邱栋梁家当做办公室，去邱栋梁家的村民也是成群结队，大家几乎都是同样的意见，扶贫脱贫都少不了邱栋梁！ 面对来提意见的村民，刘坚强有些少有的激动，声音大了起来：“邱栋梁坚决不能列为贫困户，就因为他是村长，就因为他家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因为我是扶贫工作队队长！这一点决不让步，只要我还在这里当第一书记！”柳霞和一帮村委会成员好说歹说，最后刘坚强勉强同意邱栋梁可以参与扶贫工作，但是坚决不算贫困户，其家庭困难由他私人资助。 （八） 在村里呆了一个月，刘坚强基本理清了扶贫的头绪，这个时候接到吕依依的电话，她要从大城市赶过来看他。 现在的问题是她如何来？要不要她来？从吕依依的语气看，不要她来几乎不可能，无异于螳臂挡车。和小王小张一说，巧了，原来正逢七夕，他们的女朋友都要来。 来就来呗，她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姑娘，吃不吃的这里的苦？这是摆在他们三个大男人面前的难题，首先，这三十里山路，她们如何来？ 她们的回答很坚决，三人结伴走山路过来，而且不要他们来接，为了不耽误他们的工作，来的具体日期，姑娘们也对他们保密，任刘坚强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姑娘们说，七夕节的前三天，吕依依微信和刘坚强聊的时候，最后发了个偷笑的表情。 刘坚强他们答应了，手边的工作确实放不下，民主评议小组一成立，就该紧锣密鼓地评定困难户了，以便于更好更快地精准扶贫。 你还别说，吕依依，梁玉玉和祝平安三个大姑娘见了面居然比他们的男朋友在一起还腻，可以说一见如故，什么话说来着？酒逢知己千杯少。她们不要喝酒，已经无话不谈了。 梁玉玉是北京城里的博士，老大不小了，因为小王，自己的婚姻大事就这么吊着，也不是没有小伙子追她，但是，小王是她的初恋，无论爸妈怎么催，梁玉玉就是无法放下，这一次，借着中国的情人节，她想来个了断，成就成，不成就拉倒，快刀斩乱麻！ 祝平安比梁玉玉有底气，她和小张的关系几乎是铁板钉钉，已经先斩后奏了的！嘘！这是个秘密，别说出去！但是，成为夫妻，还少个仪式，缺一张纸和一场婚礼。这回，看小张如何交代！ 三人中，只有吕依依最少底气。她还只是准女友，也就是说，女朋友这个身份都还是个未知数，说白点，他们的肢体接触还仅仅止步于牵手。所以，吕依依憋了一肚子话，不吐不快！ 吕依依在这三人中最有豪气，理所当然成为三人中的头。“我们自己走山路去，不要他们来接，要不，他们又会小瞧我们！”吕依依嘴巴一嘟，头扭到一边，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大概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三位姑娘开始从约定地点出发。按说，她们也有周密计划的，吕依依问了老乡，走山路大约三到四小时，也就是说晚上六点至少七点就可以到，那时天还没有黑下来，可以赶上吃晚饭，农村里一般要到天黑才有晚饭吃的，而且，刘坚强说，第一顿饭用乡里的柴火腊肉款待她们。这是刘坚强在微信中告诉她的，吕依依也分享给了另外两位。 柴火腊肉？乡里的？三位姑娘想起就流口水，她们有个共同点，都是不折不扣的吃货，那部获奖的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她们是百看不厌的。这是她们在聊天中获知的，简直是臭味相投！ 路上，吕依依用话语在脑海中描绘：“乡里柴火腊肉！正宗喂熟食的乡里土猪，“嘎嘎嘎”杀得猪直叫，取下那一块五花三层的有皮肉，用铁丝穿好，挂在一间小茅屋里，点上些柴火，幽幽的，悠悠地慢慢熏，熏得那肉“滋滋”冒油，一滴两滴，油滴在那柴火上，“刺啦啦”地响，肉香混着柴火的香味扑鼻而来，氤氲满屋，哇、、、” “别说了！别说了！”梁玉玉和祝平安不住地讨饶：“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再说，我们就把你吃掉！”于是三人捂着嘴“噗呲”而笑。 “还有精彩在后面呢！这个腊肉熏好了，我们要让它变成菜吧！”吕依依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欲说还休。“这个呀，要靠我们家的刘坚强啦，我就尝过他的手艺！”吕依依语气和表情上的优越感溢于言表。 “他做菜的过程，我是全程观摩，哈哈，还有心得呢！”吕依依咽了一口口水，梁玉玉和祝平安也在模仿。“腊肉先用高压锅炖，上气十分钟，就会有悠悠的土猪肉香飘然而至。准备好蒜苗和豆瓣酱及少许辣椒，要顶辣顶辣的那种，放入生抽老抽和豆瓣酱辣椒在锅内翻炒，放入切好的腊肉炒，火候到的时候，加蒜苗叶和少量白糖翻炒，直到炒出香味，最后菜成！” “你这是望梅止渴！”梁玉玉毕竟是学理科的，理性更强些，在吕依依的忽悠下总算恍过神来。“对对对，望梅止渴！”祝平安也随声附和，两人的口水总算止住了，你还别说，走了这一个多小时山路，三人的肚子确实“咕咕”叫了起来。 朝前面一看，山岭上居然有一片红通通的野果林。三人都是见过世面的，野果过去没尝过，但看上去她们都认得，估计可以食用，这个放心！ “走，我们快点走，行动军事化！野果就在前方，大家休息一下，尝尝鲜，希望离我们不远了！”吕依依给大家加油鼓劲，充分行使当头的权力。 （九） 三人早就想休息了，摘野果吃只是一个借口。另外，这大山里的美景让她们流连忘返，不想走了，每个人心里都这么说。 面前的野果林成片成片的，像火一样的颜色，野果圆溜溜的，晶莹剔透像红色的玛瑙，闪着诱人的光。吕依依摘了一个，放进口里，舌头一夹，一股红色的汁液润湿了嘴唇，有些微的甜，就像乡里过年时常吃的老糯米甜酒，香味醇厚，沁人心脾，还有种幽幽的香。 三人都变得贪婪，哪管在大城市里的淑女模样，吃了一颗又一颗，直到肚子鼓鼓的，脸上衣上满是红色的汁液，看上去像鲜红的血。 “怎么能这样呢？”吕依依看了一下另外两位美女的形象，说：“找个河边或小溪，咱们把衣服洗洗，要不，那三个大男人会笑话我们邋遢。”梁玉玉和祝平安都赞同。梁玉玉说：“咱们先按原来的计划走，试试运气，看能不能遇见小河或小溪？” 也许真的是运气，穿过一片树林，她们听到不远处有“哗啦啦”的水流声，只是并没看见小河或小溪。再经过一片茅草地，前面豁然开朗，是一条宽约十米的小河。也是为了赶时间，吕依依招呼她们快点洗好衣裳，赶着天黑前到村里。 也没有试深浅，三人迫不及待齐刷刷地跳了下去。河底是一块又一块的大石头，长满了苔藓，出奇的滑，三人几乎在同时躺在了水中，一股急流奔涌而致，三人顺着河水往下游漂去。 贫困户的名单定下来了，一共十户，除了刘坚强开头走访过的那三家，还有七户人家，几乎是食不果腹的。有一户人家让刘坚强印象深刻，老两口还不到五十，生了个儿子，早早娶了媳妇，也有了刚满月的孙子，一家人不仅吃饭成问题，婆婆和媳妇共一条裤子，婆婆出去，媳妇就只能待在床上的被窝里。同样，媳妇出去，待在被窝里的就是婆婆。当时刘坚强还不信，硬要邱栋梁领着去了他们家。结果，媳妇就硬是尴尬地待在被窝里不肯下床，招待他们的就是公公和婆婆。 这简直让刘坚强大跌眼镜，这样的事在城里几乎是不可想象，别说穿同一条裤子，就是婆婆媳妇住同一套房都几乎不能接受。看到床上的媳妇尴尬的模样，刘坚强开始流汗，看样子，幸福村里的扶贫任务任重而道远啊。 于是，贫困户的名单在村里张榜公布了一个星期，也有议论的，大多针对欧阳权，说他致困的原因就是懒，在于自己，应该不能纳入贫困户。刘坚强做了解释，他说我们的扶贫方法不止一种，是有针对性的，因为懒致困，我们就做他的思想工作，教他谋生技能，扶他的“智”和“志”。我们的精准扶贫是针对不同贫困区域环境、不同贫困农户状况，运用科学有效程序对扶贫对象实施精确识别、精确帮扶、精确管理的治贫方式。 大多数村民也是通情达理的，经过反复解释，村民们也就理解了扶贫工作队。刘坚强召开了村委扩大会议，代表扶贫工作队提出：“要想富，先修路！”当时，这句话在村委会反响强烈，因为大家知道，这个修路可不是那么容易，从县城到村里要翻过好几座大山，途中山高林密，有好几处悬崖峭壁，山的海拔五百米以上，高的甚至有八百米，所以，这个修路并不等于喝汤吃饭。刘坚强说：“明天我们村委会成员及工作组去山里走走看看，顺便打打那些野狼，最近狼群老是来村里骚扰，有村民家的猪啊羊的被咬死或叼去了不少。也该治治它们了。” 经过县里公安局特批，小王小张找来了几只猎枪专门来对付狼，这样他们去山里才更有底气。 这个时候已是阴历的七月，天气吓人的燥热，一出去，阳光刺的人几乎睁不开眼，露在外的手脚被晒得火辣辣地痛，汗就像河一样地流，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邱栋梁他们倒是无所谓，因为习惯了，刘坚强也是村里长大的，也还好，小王和小张就不同了，身上的衣裤太薄，晒了几个小时，走了几个小时，手和脸开始一层层地脱皮，一脱就是好大一块，扯得人生痛生痛。 邱栋梁说：“我说城里人就是吃不了咱山里的苦吧！过去我们做农活，不仅晒得身上脱了一层又一层的皮，身上只有贴身的那一片是白的，还经常被田里的蚂蟥咬的满脚是血呢！来来来，我这里给你们准备了长衣长裤，就是怕你们吃不了这日头毒晒的苦。”说着，邱栋梁吩咐旁人从包里拿出几条长衣长裤递给小王小张。 小王小张却推脱了，“我们扶贫工作队不是弱不禁风的纸老虎，脱点皮又有什么！”邱栋梁敬佩地朝他们笑了笑，又把长衣长裤收进了包里。 小王的专业是测绘，为了这次扶贫，他还带来了测绘工具，大家也就走走停停忙着各自的任务。 带着猎枪，却偏偏一路上没看见狼，似乎它们已经嗅出了不祥的味道，早早躲了起来。“莫非它们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刘坚强说，“好狡猾的狼！”邱栋梁有经验：“这里的狼晚上出来的几率大些，手里有枪，我们占主动，所以不急。” 熊雄在部队摸过枪，而且对枪械的性能很熟悉，他就在一旁手把手地教大家使用枪械，如何装弹，如何瞄准，如何扣扳机，大家也就认真地学着。 过去，幸福村也出过猎人，也曾有过土铳，但猎户们好像也属于欺软怕硬的那一类，兔子斑鸠倒是打来了不少，狼却是一只都没打过，因为，这里的狼聪明，甚至可以说“贼精贼精”，和人迂回作战，从没吃过亏。倒是人和牲畜经常被它们咬伤，让村里人谈狼色变。其实猎户们也说，他们不是不打狼，是根本打不到！ 打狼关键是找狼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狼也一样。刘坚强决定，先在山里踩点，看怎样修路成本最少，效果最好，狼等遇见了再说。 回村写修路方案，小王提出，必须占用几位贫困户的耕地，这个矛盾不好处理。“不好处理也要处理好啊！我们不能被困难吓倒！我去找他们谈！”刘坚强的回答铿锵有力。 两位贫困户一位叫刘树林，和刘坚强算是家门，他向刘坚强谈了自己的想法。之所以不同意，并不是要和政府讨价还价，主要是有顾虑，他家把耕地让出来，义不容辞，可是如果他家一让出，其他贫困户不愿意呢？那样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不就傻啦吧唧地亏大了。刘坚强想了想，这也是，那就要先和那些需让出耕地的困难户签个协议，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果不其然，林阿斗家的两亩地怎么也不肯让出来，赵阿牛也随声比比划划附和。林阿斗说：“地是父母留给他唯一的家产，一看到地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自己的父母，而且，自己就是靠着这两亩地过日子，征去了，自己不得讨米？还说要扶贫，现成的都要拿了去！”话很难听！刘坚强蹙了蹙眉，一直耐心地听林阿斗和赵阿牛说完，自己才接过话头：“我在这里表个态，政府对你们征地的补偿绝对不会让贫困户吃亏，这个我可以在和你们签的征地协议中代表政府写清楚！至于征地，那是必须的，原则问题上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林阿斗和赵阿牛都沉默了，随后两人都表示要回去想想。至于签协议，刘坚强表示可以等等。 （十） 七夕那天说来就来了，刘坚强和小王小张左等右等却不见女友们的到来，打电话就是无法接通，该不会特意放他们鸽子，逗男朋友的吧？三人给她们家里和单位打去了电话，依旧杳无音讯，说她们早就出来了，怎么还没到？三人急了，但考虑到她们都是高学历，人又不傻，应该不会被人骗了！一想到这，他们一下回过神来，她们对山里的路不熟，会不会在山里迷路了？可这个扶贫工作正是攻坚克难的时候，不能放下啊！叫邱栋梁帮帮忙？哎，也只有这个办法啦！ 邱栋梁很重视这件事，发动村里能放下工作的所有人去山里找，而且是连夜找。整整三天三夜，还是没有音讯。刘坚强一下明白这件事很严重，赶紧向李江海和县里主要领导做了汇报，领导也相当重视。李江海问刘坚强，要不要先放下手里的扶贫工作，找人要紧！刘坚强只有一个字：“不！” 围绕这修路还有一大堆事呢，好男儿岂能儿女情长？刘坚强三人向当地派出所报了警，又开始忙手头的工作。 谢清的病加重了，前一阵邱栋梁背着她去县医院做了个全面的检查，结果吓了一大跳，糖尿病并发尿毒症，到了不治就危及生命的地步。 谢清要邱栋梁瞒着刘坚强，这小伙工作责任心强，又向县里立了军令状的，不能耽误他！“妈妈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你爸爸在九泉之下也该想我了，妈吃点中药，熬一天算一天！”说得邱栋梁泪流满面，谢清自己也老泪纵横。 邱栋梁瞒着刘坚强找遍了城里和村里的亲戚朋友，仅仅借来了两万块钱，还看了不少眼色。邱栋梁整天唉声叹气，可在刘坚强面前却是遮遮掩掩，强装镇定。 刘坚强基本和村里要征地的几户人家谈妥了，山里人出人意料地表现了高风亮节，为了村里能早日脱贫，要征地就拿去呗，补偿款也不那么重要，政府不会亏了咱！ 也是，村里人受尽了这吃没吃穿没穿的苦，既然上级真心诚意要帮咱脱贫，我们怎么能不支持呢？做出点牺牲是应该的！征地的贫困户话说得铿锵有力，表现出了难得的觉悟，甚至让扶贫工作队都刮目相看！ 刘坚强把修路的计划向李江海做了汇报，李江海说，过几天县里开常委会，他把这个计划提一提，争取其他主要领导的支持，要他稍等几天。 借着这几天休息的空档，刘坚强招呼小王和小张，去山里找吕依依她们。 邱栋梁已经和村民们在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杳无音讯。即使喂了狼，也该有个尸骨吧！有人这么说。刘坚强和小王小张心里却一阵阵地发紧，针刺般疼。姑娘们要不是为了能看到他们，和他们团聚过七夕，怎么会来这穷山沟啊？当初就不能答应她们来的！宁可忙完了手里的工作，抽时间去城里看她们。可是这世界没有后悔药可买，山里的角角落落都找遍了，还是不见她们的踪影！ 回到村里，三人有些垂头丧气，蹲在邱栋梁家门前埋头想着自己的问题。邱栋梁这几天也忙得屁股不着凳，为了母亲的病，几乎没停过。看着垂头丧气的三人，想想他们也要安慰，就说既然不见尸骨，证明三个姑娘还活着，总有一天会找到她们的。说完，也许是因为他们的传染，邱栋梁也悄悄叹了口气。细心的刘坚强发现了，问邱栋梁这几天没看见他，在忙什么？“我妈、、、、、、”刚想往下说，突然想到谢清的嘱咐，又说：“我妈说这几天你们为了村里的事辛苦了，要我准备点好酒好菜招待你们。不会让你们白吃的，纪律我懂！” 少顷，邱栋梁要邱彩花把家里挂了半年的腊鱼腊肉取下来，找了些山里的野菜拌炒，从坛里取出些甜酒，就和三人吃了起来。一家几口就这么闷声闷气地吃着，感觉这空气就像悬崖上的石头，硬邦邦的，敲也敲不碎。邱栋梁给谢清留了些菜，悄悄端进里屋，这个时候，眼泪像打开了水龙头，夺眶而出，但他只是抽抽泣泣，尽量压抑自己不出声，不停地用衣角擦着眼眶。 （十一） 刘坚强去县里请示耕地赔偿的事，见到李江海，却意外地得到一个好消息，吕依依三人已经在流经山里那条河的下游找到了。“被人救起的时候，三人已经奄奄一息，可吕依依一再嘱咐别惊动你们，你们的扶贫任务重！她是了解你的。”李江海说到这，刘坚强泪水滂沱，他别过脸去，尽量不让李江海看到，哽咽得话都说不出，心里的委屈只有自己知道，见到吕依依一定和她确定关系，争取早日完婚，以免辜负了一个好姑娘。 刘坚强把好消息及时告诉了小王小张，三人在电话中喜极而泣。刘坚强说：“你们放心工作，只有把扶贫工作干好了，你们才真正对得起她们！” 买了些苹果香蕉，买了吕依依和梁玉玉祝平安喜欢吃的榴莲和芒果，又到花店里买了三束康乃馨，刘坚强挤出时间理了个发，让自己显得潇洒精神点，在幸福村的那些日子，已经有好久没这样捯饬自己了，人靠衣装马靠鞍，见女朋友那就得不一样！ 没想到到了她们住的病房门口时，里面却是一片笑声。原来是梁玉玉在讲他们家小王的糗事。说有一天，他们在公园里散步，梁玉玉有意要试试他的心，就问他，如果有一位比她更优秀的女孩愿意和他花前月下，你会接受吗？没想到小王几乎是斩钉截铁地回答：“月下可以，花钱不行！”把梁玉玉逗得又好气又好笑，捂着两个粉拳锤他的肩膀。 吕依依和祝平安也是捂着肚子笑，三人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这时，刘坚强敲了敲门，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少女们好！我代表小王小张来向你们赔礼道歉，你们受苦了！”见刘坚强进来，三人一下收住了笑容，又恢复到淑女的模样。吕依依说：“刘书记，您好！”一副很严肃的样子。刘坚强终于忍不住了，微笑和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在三位姑娘面前泣不成声，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可是，扶贫干部心中的委屈和苦累谁又能知晓呢？ 刘坚强坐到吕依依身旁，却一直说不出话来。姑娘们倒是接过了刘坚强手中的花，也沉默起来。一会儿，刘坚强说：“等我们圆满完成了幸福村的扶贫任务，我们大家来个集体婚礼，好吗？就在幸福村，那个时候，村里一定窗明几净，马路宽敞，牛羊成群，人们安居乐业，其乐融融！”姑娘们的眼睛闪亮着夺目的光芒，她们都点了点头。 “为了表示我致歉的诚意，我请你们去县城下馆子，好吗？”说到这，刘坚强笑了起来，姑娘们也跟着笑，好像笑容也可以传染似的。 黄昏时候的县城熙熙攘攘，人接踵摩肩。刘坚强要带她们吃这里的特色美食烤全羊，你还别说，她们自从离开大城市，已经好久没有开过洋荤了，这次说什么也要来个饕餮盛宴！偏偏这个饭店的名字也有味，叫“喜洋洋”全羊店。几个人吞了吞口水，点了菜，就准备开吃吧！ 这个时候，刘坚强兜里的手机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刘坚强接了电话，神色一下变得很严峻，收好电话，买了单，要姑娘们慢慢吃，他得火速赶回幸福村！ 村里的马力力去邻村挑水，路过一处悬崖的时候，脚下一滑，摔下了悬崖，现在已经一命呜呼。他老婆廖大婶在尸首旁哭得昏天黑地，眼泪鼻涕一把把地流。邱彩花在一旁安慰着廖大婶，刘坚强和邱栋梁一道处理后事。 村里没有饮用水，虽然山里有条河，也勉强达到饮用标准，但因为地势太陡，很难挖沟渠，引进村里来。去邻村的路不好走，因此时常发生在挑水路上摔伤或被狼咬伤的事，老百姓为此苦不堪言。 马力力家还有两个孩子，也有五六岁了，准备送去读书，现在暂时在家里帮妈妈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可是，给家里人挑水的任务已经毫无疑问地落在了廖大婶的肩上。 处理完丈夫后事这些天，家里人还有栏里的牲畜已经都干得嗓子里冒烟了，廖大婶挑着两个桶子往邻村去。路很难走，时不时从草丛里钻出一条眼镜王蛇，朝她挑衅地吐出红信子，一副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的样子。这时，廖大婶就一手操起扁担，做好了扑打的准备。足足有一刻钟，蛇和人就这么对峙着，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最后，蛇见占不到便宜，“呲溜”一下爬走了。 廖大婶挑着桶子继续赶路，听见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狼嚎，叫声无比瘆人。原来狼王因为那次被刘坚强捅伤，一直在养精蓄锐，蓄谋卷土重来，现在估摸着伤也该养得差不多了，所以，那瘪瘪的肚皮要填充食物了。 廖大婶加快脚步往邻村跑，没挑到水，一家人还有牲畜就只能那么干着，所以，必须挑到干净水！挑着空桶子，廖大婶连滚带爬地摔了好几跤，小腿被山里的荆棘拉了好几道口子，血一点点地渗了出来，火辣辣地痛，可廖大婶却不管不顾，一路飞奔，两只空桶子还不时撞在一起，像敲鼓一样。 终于到打水的地方了，偏偏打水的人却出奇的多，排了有好几十个人，估摸着到天黑都打不着水。怎么办？廖大婶突然发现，邱栋梁就排在前面，已经准备从井里取水了。“村长，村长，我这里有两个空桶，能不能帮忙打点水，要不天黑前我赶不回去了！”廖大婶悄悄走上去，在邱栋梁耳边轻声地说。邱栋梁会意，把廖大婶的水桶打满，要她先走。 看看天也不早了，这个时候的廖大婶似乎有了天生神力，发狂地往家里跑，想想嗷嗷待哺的两个孩子，想想那几只嘴里冒烟的牲畜，廖大婶拼了命地跑。一直跑，一直跑，太阳快落山了，自己终于跑到了家门口。廖大婶没有停，一个箭步朝水缸奔去，偏偏这门槛又很高，廖大婶一个趔趄，下巴啃到了地上，两桶水全洒了出来，屋里汪洋一片。栏里的牛羊一下冲了过来，吧唧吧唧地喝起水来，两个娃看见洒在地上的水也“哇哇”大哭。这一会，廖大婶觉得心里的那块肉已经熟了，熟得甚至有了肉香，只是不再有血流过，也不再“咚咚”地跳。 一瓶百草枯喝了个底朝天，廖大婶终于又见到了马力力，两个娃娃的哭声在幸福村响彻，这个时候，刘坚强他们的心像放久了的豆腐长出了一层层的毛，怪难受的！ （十二） （十二） “先修路，再挖水渠，我就不信幸福村不能真正幸福起来！”刘坚强接到县里告知的的赔偿方案，斩钉截铁地说。很快，县里拨下一笔巨款，助力刘坚强他们修路挖渠。刘坚强把款项交给了村委会，要邱栋梁负责筹划。邱栋梁建议施工队由他们自己筹建，可以省下一笔钱，刘坚强也同意了。 这个时候，谢清的病加重了，全身浮肿，眼睛也完全失明，人的意识常常模糊不清，一遍一遍地叫着邱栋梁父亲的名字。隐隐约约可以听见：“老邱啊，我来见你了，老邱啊！”邱栋梁一回到家，脚上就好像套了条几十斤重的脚镣，步履沉重。邱栋梁悄悄问了一下医生，说要想活命，必须换肾，加上她有糖尿病，治疗费用至少两百万以上，两百万啊，现在的邱栋梁欠了一屁股债，两万块钱都拿不出，两百万岂不是天文数字？ “村长，开山修路引水挖渠这些都要钱啊，我们都要早点划算，要不屙屎挖茅厕，做不赢啊。听说钱已经到了你那，是吧？”熊雄负责组建施工队，见一些准备还没做好，有些着急。 这倒提醒了邱栋梁，是啊，手上还有三百来万修路的钱吗？能不能？这个念头一闪，邱栋梁背过身去，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又故作轻松地转过脸去，对熊雄笑笑：“别急，正在这里筹划，马上就买！” 第二天，邱栋梁向刘坚强请了假，说要满足一下母亲的心愿，去外面走走。刘坚强只给了他三天假，要他快去快回，村里还等着修路呢。 邱栋梁背着谢清走在省城的路上，听说省城有个世界之窗，还有个生态动物园，还有，还有，邱栋梁想着想着就哭了起来，怎么能让母亲走呢？怎么舍得？母亲把自己从小带到大，小时候不是妈妈一直背着自己吗？妈妈说：“宝贝儿子，快下来，快下来，妈妈背不动了！”可是自己赖在妈妈的背上，撒着娇不下来，妈妈就这样一直背着，背着，直到回家。妈妈！邱栋梁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谢清在背上骂：“哭什么哭，妈妈还没死呢，不是还要想办法治吗？治不了就拉倒！” 世界之窗好大呀！这里什么都有，有埃菲尔铁塔，有中国的长城，有美国的白宫和俄罗斯的克林姆林宫，还有，哦，还有迪士尼乐园！儿子，你从小到大不就是要妈妈带你去迪士尼乐园吗？现在总算可以满足你了！谢清一脸的兴奋，趴在邱栋梁的耳边轻轻地咬他。 邱栋梁还背着母亲坐上了旋转木马，木马转着圈，摇摇动动，他们甚至感到了眩晕，从木马上下来，两人全身都湿透了。 中午时候，邱栋梁要带母亲去吃肯德基，说妈妈一直没陪他吃过肯德基，现在他要自己满足自己的愿望。肯德基真香！外国人怎么想得出，把鸡腿撸上些面粉炸，这味道，盖了！然后又点了可乐，沁甜沁甜的，甜到心里去了。 又去了生态动物园，怎么人在笼里，动物在外面？反了，反了，弄反了！邱栋梁听母亲在车里不住地唠叨，只是微微地笑，可一想到她的病情就笑不起来，医生说，换肾已经刻不容缓，只有赌一把了！邱栋梁从三百万扶贫款中挪出了两百万，先交了五十万的预付款，其余全打到了妈妈的账上。操作完，邱栋梁深深地吐了口气，像完成了一件世纪任务，是的，总算了了自己一桩心愿，罢了，罢了，以后就是自己等着遭罪了，妈妈，保重！邱栋梁在心里默默地说，脸上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他要看着妈妈进手术室，然后、、、、、、没有然后。 邱栋梁把邱彩花叫到了医院，让她照顾母亲，自己又回到了幸福村，向刘坚强负荆请罪。正在吃饭的刘坚强手中的碗“啪”地一下惊到了地上。首先是谢清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居然瞒着他，更加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邱栋梁居然挪用了公款！这两件事像原子弹在他的心中爆炸，炸得他脑袋嗡嗡地响，懵了好一阵。可是，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骂他，打他，都没有用！想想怎么解决问题才是实在的。天捅了一个窟窿，那就该补上吧！ 刘坚强第一时间向李江海做了汇报，做了检讨，狠狠地骂了自己，表示钱会想办法补上，邱栋梁立即停职，先到派出所蹲几天，然后酌情处理。扶贫工作不能停，按原计划进行！ 刘坚强这几天蒙头蒙脑一肚子火，想着那两百万的窟窿怎样补，食之无味，夜不能寐。这天早上，吕依依打电话说，她们已经出院了，商量着还要来幸福村看他们，谁叫自己的如意郎君在村里呢？ 这回刘坚强安排小王去接她们，切记快去快回！不到一天的时间，吕依依三人就顺利到了幸福村，她们嚷嚷着要自己走走看看，还不耽误男朋友的时间。怕她们又会出什么岔子，刘坚强安排小张陪同，交代他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邱栋梁挪用公款的事，小张小王都隐隐约约知悉，但都不提，因为提了也没用，谁能补上这么大的窟窿，两百万啊，兄弟！许多人一辈子也赚不来这么多钱。 陪姑娘们的时候，吕依依问小张：“怎么你们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我们九死一生来看你们，你们难道还不受宠若惊？”吕依依的脸一下拉得好长，虽然不高兴，也不忘调侃。吕依依打破砂锅问到底，小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想不到吕依依倒笑了：“哈哈哈，绊到姑娘我饭碗里来了！”掏出手机，打了约十来分钟电话，又过了半小时，吕依依掏出一张中国银行的卡，交给了小张，叮嘱他：“把这个交给刘坚强，要他明天去转账。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说完，吕依依朝另两位姑娘使了个眼色，三人捂着嘴吃吃地笑。 问题就这么解决了，要不怎么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呢！刘坚强喜出望外，说要挤出一天时间带姑娘们打打野物，顺便消灭几只狼，这也是对村民有益的事。“打猎你们怕不怕，寻找，端枪，瞄准，“轰”的一声。”刘坚强做了个打枪的样子，问吕依依。“怕？哼！”吕依依冷笑了一下，“怕我就不到你们这里来了！你知道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吗？”“哈哈哈！”刘坚强仰天大笑：“那我是小看千金了咯？”吕依依接过小张从旁边递过来的猎枪，装弹，拉栓，瞄准，一气呵成。“老虎我都能打死！” （十三） （十三） 狼患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了，幸福村又有几个村民在去县城的途中被狼咬伤，头和脚都缝了几十针，有一个年纪大点的还差点丢了命。 这一回，刘坚强还联系上了派出所，所里很重视，派出了五个干警，和他们一起组成了一个除狼队，说如果白天找不着狼，就晚上找，一定要打打狼的嚣张气焰。 果然，白天，山里的狼杳无踪迹，他们吃过饭晚上又去山里找，因为，晚上，狼总要嚎叫，这样不就露了它的马脚！来到一个山坳里，三面几乎都是悬崖，从悬崖上不时能看到绿绿的光，是狼！刘坚强他们紧张起来，干警示意大家噤声，做好自我保护，大家悄悄轻轻地往上爬。“呜”狼又开始嚎叫。“是狼王！”自从被狼王攻击过，刘坚强和狼王似乎能够心灵感应。大家往崖上看了看，有十来只。快到崖顶时，还能清晰听见狼的脚步，并能闻到狼粪的味道。大家屏住呼吸，先是刘坚强，然后是干警，接着是三位姑娘，经过熊雄的培训，姑娘手上也拿了猎枪。 “啪”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原因，爬上悬崖的吕依依手上的枪突然走火，狼一惊而动，其他队员也着实吓了一跳。“啪啪啪”刘坚强和干警手中的枪也响了，有两匹狼好像被打伤了，大家走过去的时候，一匹狼突然朝吕依依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了她的小腿。“啊！”吕依依一声尖叫。“啪啪啪”干警手中的枪连响三下，狼倒下了，只是嘴还紧紧咬住她的腿。吕依依的脸下雪了。血从狼嘴里沁了出来，吕依依几乎哭了。刘坚强走近吕依依，使出吃奶的劲掰开了狼的嘴，吕依依才得以脱身。吕依依把手指放进嘴里，全身抖个不停，汗如雨下！ 打死了两只狼和一只兔子，总算没有空走一趟，打着聚光灯，大家回了村里，吕依依做了简单包扎，去邻村的诊所打了狂犬疫苗，回来后就根本没心情享受美食了。有好几天，吕依依躲在被窝里不住地抖，端饭送水都是刘坚强招呼着。虽然这是私事，但那两百万是吕依依补上的，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不能怠慢她，更何况，她是自己的女友啊，千里迢迢来看自己，于公于私都要照顾好她！ “喂！我要你喂！”当刘坚强把皮蛋瘦肉粥递过来的时候，吕依依罕见地撒了娇，平时给人女汉子印象的吕依依这下怎么小鸟依人？刘坚强正纳着闷，梁玉玉和祝平安走了进来，一看见这情景，两人“噗嗤”一笑，忙说：“打扰了打扰了！我们出去！”“没事没事，和我们去打狼，让你们姑娘家受惊了！”刘坚强满脸的不好意思。见两位要走，刘坚强站起来拉住了她们：“正好，你们陪陪依依，我还有大把的事要去做呢！” 小王和小张已经准备好了工具，在派出所的邱栋梁也一再要求立功赎罪，参加施工队，虽然刘坚强一直不同意，但想想谢清，就勉强同意了，但是他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的施工队员兼取保候审的罪犯。 为了邱栋梁的事，刘坚强再次去县委县政府向主要领导做了检讨，刘坚强主动要求给自己一个党内警告处分，县委彭海书记，县长聂明表示同意，要刘坚强将功补过，用实实在在看得见的成绩回报党和政府以及老百姓。作为主管扶贫工作的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李江海也主动承担责任，要求给自己一个处分。县委县政府也同意了，但彭海书记也说了一句铿锵有力的话：如果幸福村彻底摆脱贫困，真正做到幸福，你和刘坚强功不可没！ “还有一个请求。”汇报的时候，刘坚强顿了顿，推心置腹地对领导说：“我和小王小张的女友作为名校的高材生，经过慎重考虑，决定用她们的专业知识来支持幸福村脱贫，她们想暂时辞去原来的工作，留在幸福村！不知领导能不能答应？”“好好好！”彭海和聂明听了露出欣喜的神色，不住地点头赞同。刘坚强像得了老师表扬的小学生，深深地给彭海书记和聂明县长鞠了个躬，又和他们握手告别：“幸福村在等着我呢，我坚决做到不辱使命！” （十四） （十四） 刘坚强回到村里，欧阳权来找他，说妇女主任金花花给他介绍一个邻村的跛脚寡妇，好不容易看对眼了，寡妇一听说他人懒，又打退堂鼓了，看刘坚强能否帮上他的忙？ 刘坚强心想：“自己都是个单身狗，还要帮别人当月老。”于是他就笑：“欧阳叔，你只要改了懒的毛病，好姑娘多得是。怕就怕你不改！”欧阳权讪讪地笑。刘坚强要金花花领着他去找那邻村的寡妇，欧阳权跟在后面。 寡妇着实长得不赖，丈夫是个跑运输的司机，因为车祸去世了。得了十万元赔偿款，可因为脚不方便，做不了太累的活，眼看十万元要坐吃山空，想找个如意郎君，撑起这个家。 和欧阳权见了面，寡妇和他拉了拉家常，觉得他人不傻，能说会道的，长相身高也过得去，又架不住金花花舌现莲花，勉强同意了好事。就在金花花和欧阳权兴高采烈地回去后，欧阳权懒的名声传到了寡妇耳朵里，于是又变卦了。 刘坚强在寡妇家里坐下了，寡妇给他端了杯茶，金花花和欧阳权接过，于是刘坚强就和寡妇聊了起来，寡妇姓叶，叫叶秋芝。“好名字！”刘坚强面露微笑，“叶姐，您觉得我们村的欧阳权怎么样？印象如何？”叶秋芝说她第一感觉这个欧阳权也还聪明，长相身高等外形条件也还过得去。但是！说到这个但是的时候，叶秋芝顿了顿，看看欧阳权和金花花，又看了看刘坚强：“直接点说，如果懒，这个人就一事无成，也承担不了家和社会的责任！”说完，叶秋芝就盯着刘坚强，看他如何反应。刘坚强依旧笑脸对她：“懒这个毛病欧阳权确实有，但那是过去，现在我们的扶贫工作队来了，欧阳权必定改掉陋习，自食其力，另外，我们还要给他加码，让他作为一个男人承担起家的责任。没有生存技能可以学，就因为他不傻，所以技能是可以学会的。所以，叶大姐，我代表幸福村恳求您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望着刘坚强诚恳的眼神，叶秋芝点了点头：“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改不掉懒的毛病，那我和他就彻底没戏了！”说完，叶秋芝又瞟了瞟欧阳权。欧阳权撸了撸从邱栋梁那借来的新衣裳，斩钉截铁地表态：“秋芝，花花姐，刘书记，你们放心，我会做出成绩给你们看的！” 叶秋芝要留刘坚强和金花花吃饭，被刘坚强推脱了，刘坚强说：“等村里的湘绣厂、种植和养殖事业以及所有扶贫事业办起来，可以让你秋芝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样，就没有坐吃山空的烦恼了。”走的时候，留下一串天籁般的笑声，笑声在整个村里回荡，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回到村里的欧阳权果然变了样，他报名参加了施工队，要刘坚强他们只管安排他做事就是。 而且欧阳权给人的印象是由内而外的变化，白天参加施工队的劳动，晚上就在吕依依和梁玉玉、祝平安办的脱盲班学习。教农民们脱盲对梁玉玉这个博士生来说简直就是高射炮打蚊子，首先，从汉语拼音教起，教这些满嘴土话的农民，比教幼儿园的小朋友都难，明明是吃饭，他读成恰饭，改也改不过来，弄得梁玉玉喉咙都喊哑了，最后面想起又好气又好笑，饭都吃不进。 祝平安教他们数学，数学相对语文来说顺利点。但是，只要上了百位的加减乘除，农民们统统懵圈，包括邱栋梁，要算老半天才能算出来，还经常算错。这回祝平安是手把手地教，一笔一划，如何笔算如何心算，只有学生们一个个做对了，才放他们回家。 作文课就是省作协会员吕依依教了。首先教他们写信，写信的格式该如何如何，接着，又教他们写通知，写报告。但是，这好像有些急于求成，学生们写出来的几乎处处都是错别字，而且语句完全不通顺，叫做牛头不对马嘴。吕依依知道自己操之过急，只能和梁玉玉一道从最基础的教起。 欧阳权晚上学习很刻苦，上课时，边听边做笔记，不能消化的知识缠着老师问东问西。梁玉玉这个博士生也不烦，耐心细致，诲人不倦。老师和同学每天都要学习到深夜。而且，三人都没有工资，吕依依说要自己出钱给梁玉玉和祝平安两人发工资，两人却坚决不要，说教大家脱盲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学生中进步最快的是欧阳权吧，已经学会写信了。第一份信写给谁？哈哈，你们猜对了！叶秋芝。当然咯，这里面有作家吕依依的功劳。信是这样的： 秋芝： 你好！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虽然，与你分开只有半个月，但你能感受到我对你的思念吗？用一句话来形容，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好像已经分离了大半生。以前的我怯懦、懒惰、不思进取，现在的我，积极、勤奋、力争上游，这是为什么？你是我改变的原因！ 白天，我去施工队，和他们一起干活，修路的活脏、累、苦、险，可我什么都不怕，手上脚上起泡了，我用烂布包扎一下，继续干。我们队长经常表扬我，说我干起活来生龙活虎，我在我们施工队拿最高的工资。我把它存了下来，一分一角一元我把它垒的整整齐齐，然后存进银行，我自己只留一小部分。存下的钱越攒越多，直到我们结婚的那一天，作为我给你的彩礼。我知道，钱在你心目中并不是唯一，你最看重的是感情，情义胜于天！但是，既然我要娶你，我就要对你负责，要让你过上好日子，要让别人不看轻咱们。作为男子汉，我会为你撑起一片天，我知道，我还有很多缺点，但为了你，我会一一改正。 到了晚上，我就在扶贫工作队办的脱盲班学习。你知道吗？教我们语文的是博士生，还是女博士！我们都是从汉语拼音学起，讲惯了土话，学这普通话确实有些难。但是，我们这个博士老师却特别有耐心，一个字一个字地纠正，一句话，一句话地说。有时候，一个词要反复纠正老半天，直到我们读正确为止。还有，教我们作文的是一个女作家。作家，在我心中是一个想也不敢想的词，但是，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我的学习生活里。她好有才华啊，每天教我们一首唐诗或宋词，我已经背了好几十首了。 现在，我背一首给你听：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吕依依老师已经一句话一句话地解释给我听了。哈哈，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水平有限，我的信只能写到这了。保重！秋芝。 欧阳权顿首 某年某月某日 （十五） 吕依依三人在幸福村办脱盲班已经一月有余，她们的收获就是各自男友的笑脸，薪水为零。但是，她们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刘坚强告诉她们，他还想在幸福村办一个幸福书屋，鼓励她们，特别是吕依依这个作家才女踊跃捐书。吕依依满面春风地开玩笑：“捐了书，你们几个爷们对我们以身相许，是吗？”刘坚强哈哈大笑：“那不是没有可能！”几个人于是笑作一团，梁玉玉和祝平安作势要打吕依依。 梁玉玉和祝平安都说：“我们才疏学浅，能够拿出来给村民看的书也就那么几十本，关键还是要看作家了。”吕依依又笑：“好好好，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就厚着脸皮去省作协跑一趟，搬救兵去！” 吕依依作为省作协最年轻的会员，已经有好几部著作等身了。两本散文集，两本小说集，全是正规知名出版社出的，拿了大约十来万的稿费，现在每年的版税也有那么个十来万，而且书一直是供不应求。最近，她的书又搞了个签名版，一个星期内脱销。本来，要不是为了刘坚强和幸福村里的贫困户，她尽可以养尊处优在家里看书写作，神仙样自由，过一种田园般烂漫的生活。但是，自从扎根于幸福村这块土地，也觉得这种接地气生活更有一种脚踏实地的烂漫。 尽管是在扶贫，吕依依也是在体验生活，她要写的下一部作品就是有关于扶贫的长篇小说。她每天都记笔记，把做的想的，听到的，看到的，闻到的都一一记录下来，已经用了两个砖头厚的笔记本了。来幸福村之前，她就准备了二十个笔记本的，四五打笔，笔已经写烂十多只了。确实，她家里的书已经堆积如山，细数，应该几千本不在话下。书的种类涉及面很广，理科的有工程技术、计算机编程、钳工电工知识，《相对论》她不仅买了翻译版，还买了外文原文版。《物种起源》这本书已经被她翻得起毛了。文科的书就更多了，古今中外的哲学大家的书几乎都买遍了，历史书籍数不胜数，历届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的书一本不落。说真的，要她把书捐出去，无异于在她身上割肉。但是，她还是想了想，把能想到的书，列了个书目，要家里人寄过来，也算是帮助幸福村村民脱盲和支持自己男友的工作。 省作协的那些作家们的家应该等同于书库，书就是作家的财产，哈哈，应该找他们！吕依依向刘坚强请了假，专程跑了一趟省城。 说真的，在幸福村呆惯了，来到这个国际化大都市，居然头晕目眩。真真切切的，朝那些直入云霄的摩天大厦一瞧，站都站不稳了，等拼尽力气站住，却又觉得阳光是那么的刺眼，五彩的光像一个强悍的侵略者野蛮地让人闭上眼睛，想睁都睁不开。那就干脆闭上吗，任那车流奔涌，任那人声喧嚣，反正，自己已经踏上了省城这块土地。哪怕曾经无数次来过，但这一次却有一种扑面而来的陌生感，一种从娘胎里出来的彻彻底底的陌生感和新鲜感。 省作协主席万有在作协食堂“接见”了她，之所以说“接见”，是因为吕依依从心底里认可万有不仅为良师益友，而且是她名符其实的领导。万有刚过不惑之年，他很欣赏吕依依的才华，而且，吕依依无论从外形还是内在都酷似他的初恋，所以，吕依依对他而言是一种特别的存在。 万有没有任何障碍地答应了吕依依的所有要求。首先，发动省城百位著名作家每人捐书五十册以上，然后，精选十来位在全国享有知名度的作家去幸福村采风并授课。尤其是后面一条，让吕依依倍感兴奋，全国知名作家来幸福村授课，这对老田县来说都是引发轰动效应的事，更别说对幸福村了。 第二天，经过稍显仓促的准备，捐书活动开始了。好多作家捐出了压箱底的线装书，这些宝贝是作家走遍千山万水从全国各地旧书店淘来的，先别说精神价值，光是卖价，有的一本就上千上万，价值斐然。省电视台的记者来直播了捐书过程，并单独采访了吕依依和万有。 吕依依说：“幸福村的村民祖祖辈辈待在山旮旯里，与世隔绝，他们像嗷嗷待哺的孩子急需精神养料。我们扶贫要从“输血”转变为“造血”，在提供物质帮助的同时，要从精神和文化上帮助他们，让他们从“要我脱贫”到“我要脱贫”，我们扶贫工作队要重点着力于扶“智”和扶“志”，让我们中国人民真正做到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所以，作家们捐书建立幸福书屋对村民们来说意义重大，而且，在我们万有主席的倡导下，将有十余名全国著名作家来幸福村亲自授课，让村民们真正幸福起来。” 接下来采访万有主席，他说：“吕依依是一位很有才华的青年女作家，也是我们省作协最年轻的女作家。没想到的是，她不仅才华出众而且品格高尚，致力于乡村文化扶贫，让乡亲们致富有内在动力。中国地大物博，幅员辽阔，经济发展水平极端不平衡。现在吹起了扶贫号角，我们这些作家虽然愧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但也要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我们作家每人捐出一万元，五十册以上的书，助力乡村扶贫。而且，作协号召那些有全国影响力的作家，每人写一本有关扶贫的书，可以是小说，可以是散文，也可以是报告文学，不一而足。以后，省作协将把幸福村作为定点扶贫单位，不定期地从物质和精神上为他们“造血”提供支持。” 晚上，省城卫视在新闻头条播出了此条新闻。吕依依一下成为了新闻人物，就连省里的领导也做出批示：加强幸福村以及老田县的文化扶贫，让中央的扶贫政策精准到位！更让幸福村村民没想到的是，他们也出名了。省城数十家书店决定向书屋免费提供上千册图书，并给每位村民发放数百元的购书卡，让他们在老田县的连锁书店可以自由购书。这样，幸福村那些对知识如饥似渴的人们幸福得上天了！ 所以，当吕依依回幸福村的时候，村里到处打满了横幅：感谢吕依依老师文化扶贫；向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致敬；扶贫先扶“智”；热烈欢迎著名作家来幸福村授课。吕依依成为了幸福村人人皆知的英雄！ 幸福村一下受到全省乃至全国的关注，就连刘坚强他们也高兴得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 （十六） 吕依依回到村里一个星期后，万有和省城的十来位国内外知名作家来到了幸福村。和他们一起来的有省城和市里县里的记者。万有说：“我们睡觉吃饭全部自己掏钱，不占国家的便宜。”另外，他又拉着吕依依的手说：“就给我们准备村民们常吃的饭，睡村民们睡的床，我们到底要看看，他们贫困到什么程度！” 在幸福村的第一天，作家们吃的是南瓜饼就西红柿汤，汤上面漂了丁点的油腥，这在幸福村已经是富裕家庭吃的啦。本来邱栋梁准备杀一头年猪的，被万有死死地拉住，万有挺严肃地告诫他：“谁杀猪我就和谁急，作家们此次来的目的就是忆苦思甜。”邱栋梁又要杀鸡宰鹅，万有生气了，说如果他们再见外，作家团马上就走，有猪有鸡有鹅，说明不穷吧，那要扶个鬼贫！ 话很难听，邱栋梁从头红到了脚跟，再也不敢多说多做什么，一切按作家团的意见来。第二天一觉醒来，刘坚强看见作家们一个个抓耳挠腮，脸上身上又红又肿，忙问为什么？万有说：“村民家床上的跳蚤吃生，看我们是从省城来的，个个细皮嫩肉，把我们做唐僧搞！”于是刘坚强哈哈大笑，怪自己考虑不周，于是赶快叫小王小张往作家们的床上洒稍许灭虫剂，一定要让作家们睡几晚好觉。 而后，刘坚强说：“万主席，要常和我们这些下里巴人打成一片啊，你看，没和跳蚤搞好关系，它们就欺侮你们吧！”万有和旁边的作家都哈哈大笑。万有说：“确实确实，本来我们是来给你们上课的，结果反而让你们给我们上了一课。惭愧，惭愧，看样子我们是妄称老师，只能够大家一起互相学习啊！”刘坚强又说：“说起上课，我倒突然想到了，幸福村村民普遍文化水准不高，除了我之外，只有邱栋梁是高小文化，这不吕依依她们正给他们办脱盲班呢！所以，请作家老师们讲一些通俗易懂的内容，哪怕就是讲几个故事！”“对对对！和我想的一样，小伙子考虑的蛮周到啊！”万有拍了拍刘坚强的肩膀，满面笑容。 下午，作家们的课果然精彩纷呈，他们就讲四大名著，讲里面的故事。万有更是超水平发挥，教室里里里外外堆满了人，平时只能容纳几十人的教室一下站满了好几百人，几乎是水泄不通。掌声如潮，而且一次比一次热烈，连村外的山谷都久久回荡。作家的水平就是不一样，他们讲课中的四大名著又变成了他们创造的与众不同的四大名著。村民们好像开了天眼，纵横古今，上天入地，书中的世界好精彩！ 有胆子大的村民纷纷要求和作家们合影，结果后来还真上了电视。欧阳权是这些村民中最激动的一个，他牵着叶秋芝的手，捧着两本万有写的新书，索要万有的亲笔签名，一本自己收藏，一本送给了叶秋芝。 回到家，叶秋芝狠狠地亲了欧阳权一下，满脸红润地对他说，这是她收到的最具价值的礼物。看着欧阳权一天天的上进，每天靠自己辛勤的双手赚来白花花的银子，叶秋芝别提有多高兴了，这不，如欧阳权所愿，搬来和他一起住了。 有人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这句话在欧阳权身上兑现了。搬过来住的叶秋芝不仅把他们的爱巢打理得井井有条，焕然一新，而且，晚上吕依依上课的时候，他们两就早早坐到了教室的最前排，听课，做笔记，回答老师提问，他们总是最积极。下课了，两人又是最后走，打扫了教室，然后关门。吕依依看到这个可喜的现象，多次当众表扬叶秋芝和欧阳权，并任命欧阳权为班长，把个叶秋芝喜得就像自己上天当神仙了。 欧阳权心里何尝不是喜忧参半，自己文化底子薄，靠那几两蛮力成不了大气候，必须学会一项生存技能，才能立足于社会，可是自己学什么好呢？欧阳权时常陷入一种犹豫徘徊中。眼看着就要和叶秋芝结秦晋之好，没有那个实力，这日子也难过啊，欧阳权时不时陷入苦恼之中，以至于上课时常走神。 吕依依发现了端倪，和刘坚强咬耳朵的时候忍不住和他说起。刘坚强眉头不禁紧锁：“我找他谈谈！” 这天上完课，吕依依叫住了欧阳权和叶秋芝，把他们带到了刘坚强办公室。刘坚强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吕依依也给他们端上了热热的浓茶。欧阳权不知就里，望着刘坚强老半天不说话。刘坚强问他这几天心神不宁，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欧阳权支支吾吾，望望叶秋芝，又望着刘坚强，低下了头。冰雪聪明的刘坚强也猜到了八九分，和颜悦色地说：“是不是好事将近，有些忐忑不安？为将来的生计发愁了吧？”刘坚强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你们的事我一直在思考，以你现在的情况，我建议你有针对性地学习一些养殖方面的知识，鱼呀，牛啊，羊啊，猪啊，都可以养，甚至还可以特色养殖，养些冷门的东西，这个政府会从各方面全力支持你们！包括资金以及场地和专家指导。” 欧阳权想不到自己的心事刘坚强像诸葛亮样猜到了，不禁对他佩服并感恩至极。叶秋芝也喜出望外，和他们三人聊开了。那一晚，他们谈到凌晨三点，刘坚强好几次提醒欧阳权早些回去休息，可他却总是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样子，吕依依也不忍打断他滔滔不绝的演说，最后，叶秋芝强拉硬拽才把欧阳权拉回家。不过那一晚，他们四人都没睡好。 作家团临走前，万有说，这次来幸福村，不仅仅是公益活动，他们也到了贫困户家一家一家地走访问询，尽量去切身体验贫困户的生活，了解他们的实际困难，收集第一手详实资料，等回去后创作出有较大影响的作品。所以，他认为，这次来幸福村，是来对了，收获很大，受到的教育也很大，有机会再向省里的领导当面反应，争取他们更大的支持。 （十七） 谢清的医药费基本上不缺了，省城的医院给她做了全面的检查，但是手术一直未做。什么原因？缺乏匹配而且健康的肾源。邱栋梁想尽了一切办法，甚至重金悬赏，可是应者寥寥。 那天刘坚强抽空来省城看谢清，吕依依和梁玉玉、祝平安三人也来了，买了好多水果，一大束鲜花，可是见着邱栋梁却是一副苦瓜脸，低着头唉声叹气。刘坚强问明情况，招呼三位姑娘和自己一起去验血，邱栋梁一时还没搞清楚情况，刘坚强说了句：“别问！” 验血结果出来，刘坚强的肾刚好匹配，刘坚强笑着说：“天意，天意啊！谢清大娘救了我一命，现在轮到我救她一命了。”听了这话，邱栋梁这才明白过来，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强伢子你还年轻，这会害了你的！”刘坚强却一脸的坚定，嘱咐梁玉玉和祝平安先回幸福村，帮助小王小张紧锣密鼓地扶贫，吕依依留下，帮忙在医院里办住院手术，邱栋梁继续留在谢清大娘身边服伺，直到手术成功。 对刘坚强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医生说，刘坚强的体质也不太好，手术能不能成功，他的身体能不能恢复，都是未知数，但是，要想救谢清的命，移植手术必须马上做，刻不容缓！就这样，第二天，谢清和刘坚强一起上了手术台。 手术室外的邱栋梁和吕依依真正知道了什么是如坐针毡，度秒如年。平时听不到的手表秒针，这时是“滴答滴答”地响，有如打雷闪电，震得两人脑袋“嗡嗡”的。他两谁都坐不住，吕依依不住地边走边看表，邱栋梁却低着头，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汗流浃背，不时用自己的衣襟擦着汗，不断地做着深呼吸，纸包烟更是抽了一根又一根，他不停地咳嗽，可脚步却一刻也停不下来。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两人的心里已经荒草丛生、绿肥红瘦。 终于，“嘎吱”一声，手术室的门开了，主刀医生兴奋地对两人说：“手术很成功！”石头终于“扑通”一声落到了井里，邱栋梁和吕依依的表情盼来了久违的灿烂。 刘坚强和谢清相继被推了出来，刘坚强的被单上还依稀可见血迹。刘坚强的脸没有一点颜色，甚至看上去几乎是透明的，他的手无力地向吕依依挥了挥，像一个迷失的孩子找到了家的方向，看到迎上来满怀关切的吕依依，刘坚强的嘴角略微动了动，似乎想给她一个胜利的微笑。吕依依此时的脸已经滂沱，她不管不顾，紧紧抓住了刘坚强的手，泪水中有了一个鲜花般的微笑。“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吕依依不住地说。 刘坚强恢复的很快，不到一个月，医生嘱咐他还必须疗养半年左右，可他却带着吕依依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幸福村。邱栋梁也把照顾谢清的任务交给了老婆，自己全力以赴幸福村的扶贫事业。 此时，村里的修路施工队正遇了难题，有一座山的土质不适合爆破，一爆破就会引起塌方，那样，后果会非常严重。刘坚强说，不能爆破，就用锄头挖，反正要把这座山推平。刘坚强在山的附近搭了顶简易的帐篷，要求村里所有能动的人都要参与此项工程，拼了命也要把路修好。 小王小张和吕依依他们都把自己的家搬过来了，在山边陆陆续续搭起了帐篷。偏偏这几天连日暴雨，到处泥泞，特别是那些姑娘们，白天要挖山，晚上要给村民上课，每天休息时间不足五小时。你想象她们睡眼惺忪的样子，瞌睡虫像蚂蟥样叮着他们，甩也甩不脱。还有，这些姑娘都是家里的千金，出门都要化妆的，现在在泥巴路上来来往往，还要干粗活，每天灰头土脸的，可姑娘们从未有过半句怨言。要知道，在城里她们可是女神啊，而且是高学历女神。 刘坚强腰上有一条约十厘米的疤，很显眼，有时候干活累了，坚强学着邱栋梁他们的样，把衣服掀起来擦汗，这样其他人就看见了刀疤。有人问起，坚强就说是在山上划的，那人看看不像，有些怀疑，正准备接着问，邱栋梁也张开了嘴，想说话，坚强却朝他眨眨眼睛，食指在嘴间悄悄一竖，邱栋梁懂了意思，话像饭团一样吞了进去。坚强朝那人说：“乡亲们，努力干，好日子等着咱呢！”那人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问下去。事后，坚强和所有知情人约定，捐肾的事让它成为秘密。 吕依依在村民那买了好几只土鸡，看着刘坚强拼命的样子，她的心真疼。每天干完活，刘坚强躺在床上休息，伤口还隐隐作痛，身子仍然很虚弱，劳动强度稍微大点，自己就有一种站立不稳晕眩的感觉。好在吕依依买了好多补品给他加强营养，吃饭睡觉照顾的无微不至，他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依依什么，可这种感觉却又无法表达。来幸福村扶贫，自己是责无旁贷，而依依呢？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自己，她还要倒贴钱，梁玉玉和祝平安上课的工资是她发。哦，刘坚强突然想起，自己还欠吕依依两百万的私债呢，这，要还多久啊！虽然，自从吕依依替自己填了那个大窟窿后，从未在他面前提过钱字。但是，两百万却是着着实实要还给她的，哪怕是一辈子！ 在挖山的工作进展顺利的时候，刘坚强抽空看了一下谢清大娘。谢清一见他，眼睛里全是浑浊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哗啦啦地往下淌，劝也劝不住。“强伢子啊，强伢子，你怎么这么傻呀，栋梁那化生子这几天才告诉我，我身上的肾是你的，你还年轻啊，伢子！” （十八） 和刘坚强一起挖山的时候，吕依依常听他讲去手术室的情景。里面全是手术床，他和谢清的手术床挨着，里面有好几部微微作响的柜式空调。白的床，白的墙壁，白的医生感觉雪茫茫的一片。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寒冷，努力朝谢清望了一眼，谢大娘的眼睛紧闭，手攥成一个拳头，似乎在默默使劲。麻醉医生开始给他们注射，他和谢清相继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在拍他的头。“醒醒，醒醒！”美女护士在轻轻地唤着他，睁眼一瞧，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他和谢清身上都插满了管子，药水一滴两滴三滴地滴着。“我恢复的这么快，多亏了你！”刘坚强望着吕依依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爱意。 “少啰嗦，挖土！”吕依依有些娇羞。忽然，一些泥土和石块“哗啦啦”地往两人面前滚，“小心！”刘坚强拉着吕依依往安全处跑。泥石流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幸亏大家都早有防备，躲得及时，才只有几个人受了点皮毛伤。 就这样，刘坚强领着大伙一锄头一锄头地挖，一簸箕一簸箕地担，终于，山渐渐平了。刘坚强对大伙喊：“平山的事告以尾声，大家今晚狂欢一下，我准假！”挖了足足有半个月，已经精疲力竭的人们丢掉手里的工具，一下子蹦啊跳的欢呼起来。刘坚强把邱栋梁叫来，叫他暂时代理村长，准备些好菜好酒，再叫大家准备几个节目，搞一个联欢会。他亲自去把谢清大娘也背过来，让她老人家也开心开心。 吕依依的歌果真是不同凡响，一首《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唱得扶贫工作队的队员和他们的女友个个眸子晶莹，和着节奏，大家一下一下地拍起了掌，气氛一下热烈起来。压轴的是刘坚强的诗朗诵：《众荷喧哗》 众荷喧哗 众荷喧哗 而你是挨我最近 最静，最最温婉的一朵 要看，就看荷去吧 我就喜欢看你撑着一把碧油伞 从水中升起 我向池心 轻轻扔过去一拉石子 你的脸 便哗然红了起来 惊起的 一只水鸟 如火焰般掠过对岸的柳枝 再靠近一些 只要再靠我近一点 便可听到 水珠在你掌心滴溜溜地转 你是喧哗的荷池中 一朵最最安静的 夕阳 蝉鸣依旧 依旧如你独立众荷中时的寂寂 我走了，走了一半又停住 等你 等你轻声唤我 等刘坚强抑扬顿挫又饱含深情地诵毕，大家都没回过神来，足足有五秒钟，欢呼声呐喊声口哨声尖叫声才开始像浪花一样一朵一朵地涌过来。刘坚强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他说：“谨以此篇献给爱我的和我爱的人。”说完，他意味深长地朝吕依依望了一眼。 就在这时，欧阳权两口子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狼把村里的鸡都叼走了！”这阵子，欧阳权在扶贫工作队的帮扶下养了百来只鸡，先试试这条路是否行得通，眼看着鸡长到了六七斤，可以拿出去卖了，这下却来了狼。 刘坚强招呼大家冷静，先安排邱栋梁带几个人拿上家伙去堵狼，打死一只算一只，自己和吕依依以及小王、小张他们去欧阳权家查看情况。 上次，刘坚强建议欧阳权两口子搞养殖时，欧阳权和叶秋芝在家里想破了脑壳。首先，养鸡要技术要知识吧，而这知识技术从哪里来？自己肚子里没货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刘坚强他们给自己买了一大堆书，就自己两口子这点文化，够对付一阵子。还有，养鸡要成本吧，钱从哪来，到哪里去买鸡苗，哪里的鸡苗更好？再次，鸡养大了到哪里去找销售渠道，还像以前一样去赶集？这有上百只鸡呢！明显行不通！刘坚强一句话打破了他们所有的顾虑：赚了归你们，赔了算我的！为此，扶贫工作队还专门和欧阳权两口子签了合同，买鸡苗饲料包括销售，工作队帮忙责无旁贷，而且养鸡的第一年要让欧阳权稳赚不赔！ 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这回却真真切切地让欧阳权碰上了，不干那才是傻子呢！ 花了一个星期，向梁玉玉她们讨教了无数次，一些必备的知识欧阳权两口子还是掌握了。按照政策，扶贫工作队给他们提供了五万元的无息贷款，往事具备，连东风都有了。 欧阳权和叶秋芝去山外采购鸡苗去了。信息是梁玉玉提供给他们的，她百度了一下，查了好几个欧阳权想去的地方，欧阳权两口子想试着养野鸡，搞特色养殖，力求狠赚一把。 欧阳权向刘坚强求援，说自己这辈子最远只到过县城，这次要跨省，是他人生首次，希望派个懂行的当他们的指导老师。刘坚强是肯定脱不开身的，吕依依也要照顾着大伙，梁玉玉现在是脱盲班的教师主力，只有派祝平安去了。 （十九） 祝平安大学学的是畜牧专业，一说起养殖那是绊到了她的饭碗里。三人去了东北，天气不是一般的冷，哈口气都能冻成冰棱子。祝平安不怕，大学里她专门学过滑雪，弄来雪橇，教欧阳权和叶秋芝一路滑行，也还颇有情趣。 可以想象，欧阳权两口子肯定是跌跌撞撞的，不知啃了多少次泥，最后被祝平安连拖带拽弄到了鸡苗养殖场。冬苗稍微贵点，但冬苗更强壮，疾病少，经济价值高。按祝平安的指导，欧阳权他们买了百多只鸡苗，联系好托运，胜利返回。 祝平安嘱咐，鸡苗先打防疫针，要不鸡瘟一发，一切等于零。欧阳权买来疫苗，祝平安一只一只亲自注射，大冬天里累得满头是汗，叶秋芝留祝平安吃饭，祝平安连连摇头，说那样小张会骂她的，刘坚强那里也交不了差。可是叶秋芝死活不肯，不管怎样也要把祝平安留下。祝平安在屋里坐下了，陪你们聊聊也行，养鸡过程中有什么不懂随时可以问我。祝平安问叶秋芝什么时候准备和欧阳哥领证啊。叶秋芝有些羞赧地低头：“只要两人相爱随时可以领证，你瞧你欧阳大哥，整个家一穷二白呢！将来如果有了孩子，我们吃什么，欧阳权是初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重的很呢！”说完，叶秋芝又抬起头望着祝平安：“我都快四十的人啦，再不抓紧，以后没那功能啦！”说得祝平安“噗呲”一笑，嘴都合不拢：“放心，大多数女人的生育期要到49岁，你和欧阳哥还有万千的机会，到时候正儿八经做酒，我们要来随份子的。今天这餐饭还是免了吧！” 祝平安刚起身，欧阳权已经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嚷嚷着要叶秋芝拿碗筷，可祝平安已经出了门，朝他两挥挥手：“心意领了，但吃饭的事实难从命！”目送着祝平安远去，欧阳权说：“好人啊，好人！”招呼着叶秋芝一起吃，还别说，欧阳权最近厨艺进步神速，吃得叶秋芝吧唧吧唧嘴，连连说：“好吃，好吃！”问还有饭没有，却已告罄。欧阳权抹了抹自己油汪汪的嘴，轻拍肚皮，哼哼着：“不错，不错！这样的日子堪比神仙！”一把把叶秋芝搂到身边：“老婆，我们终于等来了好日子！” “无酒不成席，老婆，弄点米酒，咱们小酌，为我们的事业日渐红火庆祝一下！”叶秋芝弄来了米酒，和欧阳权对酌，喝得欧阳权酒酣耳热，红着脸像六月的太阳。 梁玉玉的脱盲班现在办的是如火如荼，课程难度提高了，达到了初中学生的水平。基本可以说，这件事梁玉玉是一肩挑了，吕依依和刘坚强在一起挖山开道，祝平安发动剩余劳力发展养殖，每天小张几乎见不到她的影子。 作为省作协会员，吕依依和刘坚强也偶尔客串一下脱盲班的老师。刘坚强主要和大家讲成语，工作队出钱，给每人买了一本新华字典和成语词典。“第一个成语就讲齐心协力，这个成语的意思就是说大家的认识一致，一起努力！我们的扶贫事业就是这样，大家一定要认识到，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我们要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幸福是大家用劳动的双手创造出来的，没有谁可以不劳而获。对，不劳而获也是一个成语，有谁知道它的意思？” 教室里一片翻书声，欧阳权动作最快，他第一个举手发言，回答后，刘坚强和吕依依不断点头，面露满意的微笑。“不错，不错，欧阳大哥是我们进步最快的同学，我们给他掌声鼓励！”刘坚强带头鼓掌，教室里的掌声此起彼伏。欧阳权第一次遇见别人为自己喝彩，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旁边的叶秋芝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襟，欧阳权这才会意，站起来，双手合十连连向大家鞠躬，教室里的掌声更热烈了，欧阳权满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旁边的叶秋芝手都拍疼了，而且红红的。 成语是一个一个地教，吕依依还告诉大家如何用成语造句。一些常用成语的意思，要大家回去背得滚瓜烂熟，要知道，真要把成语用好，那说话就是一套一套的了。脱盲班办了三个月，欧阳权和叶秋芝看养鸡方面的书已经没有障碍了，一些难懂的知识，有祝平安在一旁指导，基本上也是迎刃而解。 转眼间到了母鸡下蛋的时候了。这些母鸡可争气，短短一个月，已经有好几百个野鸡蛋了。“这些鸡蛋可是我们的宝啊，有了它，我们就有了发展壮大的机会！”欧阳权望着叶秋芝眉开眼笑。叶秋芝想让它们自然孵化，可是捉了好几次成年母野鸡，它们硬是不肯屈服，于是找邱栋梁他们借了十来只母鸡，好歹开始孵化。一个星期后，两百来只鸡蛋陆陆续续只孵化了三十来只，而且破壳的小鸡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欧阳权和叶秋芝整日苦着脸，叶秋芝说：“咱问问祝平安吧！”祝平安来了，仔仔细细敲了野鸡蛋，沉思片刻，眯着眼说：“这与你们这土质和饲料有关，野鸡在东北那边是吃土的，那里的土含钙，所以他们的出壳率高。到了你们这里，鸡被你们圈养起来，无法吃到含钙的土，幼鸡天然缺钙，所以出壳率低。建议你们放养且把饲料的成分有针对性地改改，再试试看！”欧阳权和叶秋芝如醍醐灌顶，鸡啄米似的点头。欧阳权嘱咐叶秋芝，第二天买些含高钙的饲料来，而且把喂鸡的方式改成放养，只不过人手不够，欧阳权把未来的岳母娘叫来了，包吃包住，还打发工资。果不其然，饲料里面加了钙，出壳率达到了80%，让欧阳权两口子信心倍增，鸡一天天长大，变成钱，然后幼鸡又一天天跟上脱贫的步伐，欧阳权和叶秋芝整天几乎是合不拢嘴，想着以后数钞票的好日子了。 自己脱贫的同时，村里的活也不落下，养鸡的事丈母娘管得井然有序，他们两口子负责钱物等大的方面。村里修路的事，欧阳权和叶秋芝从未偷过懒，晚上还要学习，感觉活得非常充实，用他们自己的话说：累并幸福着。这不，刘坚强他们和村里人开联欢晚会的时候，欧阳权和叶秋芝两口子又回去瞧那百多只鸡去了，毕竟，那是他们的心头肉啊！ （二十） 来到欧阳权家，只见死鸡尸横遍野，不是没了头就是没了腿，地上还有一滩滩的鸡血，看样子野鸡们不是没和狼搏斗过。叶秋芝在一旁嘤嘤地哭，要刘坚强为他们做主。刘坚强安慰他们：“没事，损失工作队暂时帮你们贴上，你们继续喂，继续买鸡苗孵鸡苗，没有谁能阻挡梦想的脚步！”看见欧阳权垂头丧气的样子，刘坚强不忘幽它一默。 小王在一旁统计损失的大概金额，估计上万，小张和吕依依在一旁检查鸡圈的漏洞，铁丝网成的鸡圈被狼咬了好几个窟窿，大小刚好可以钻进一只狼，狼群是从多处朝鸡圈发起进攻。“好狡猾的狼！”刘坚强咬了咬嘴唇，思考着对付狼群的办法。 这边邱栋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汇报，狼没堵着一只，死鸡倒是拣了许多。看着这些死鸡，欧阳权两口子如丧考妣，脸像川剧的变脸绝活，一下白一下红，喝醉了一样说话都口齿不清，吕依依在一旁连连安慰，拍拍叶秋芝和欧阳权的肩膀，鼓励他们从头再来。“至少我们学到了经验教训，是不？”吕依依恳切地说，又悄悄望望刘坚强，似乎在探询他的意见。 刘坚强安排小王小张帮助欧阳权切实落实好防狼的措施，又把邱栋梁叫到身边，一起研究修路的下一步工作。 第一座山挖平后，第二座山只能用打通隧道的办法了，这一步，村里自己的“杂牌军”肯定不行了，只能请专业的施工队。邱栋梁自告奋勇地说他可以去城里找，但价钱要刘坚强自己谈。施工队是一家个体户办的，老板叫曾富贵，一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浓眉大眼络腮胡，有点梁山好汉鲁智深的派头，和刘坚强一见面就喝酒，钱的事不要管。刘坚强和吕依依一起去的，首先曾富贵就说好，今晚就拼酒，最后谁没倒谁就说了算。曾富贵确实不同凡响，十瓶五粮液，十瓶茅台，操起酒瓶就咕咚咕咚灌。他喝茅台，刘坚强喝五粮液。刘坚强平时可是不喝酒的，这回是舍命陪君子，揭开瓶盖仰脖子就喝，旁边的吕依依扯也扯不住，这不，一瓶都没喝完就瘫在了桌上。吕依依把小王小张叫来，一个背一个抬，才把刘坚强弄回去。回到家，刘坚强一个劲地吐，吐得昏天黑地，哀鸿遍野，最后倒在了吕依依的怀里。吕依依有些怜爱地抚摸着刘坚强的脸，看着他沉沉睡去，不知怎么突然哼起了《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摇篮摇你快快安睡 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爸爸的手臂永远保护你 世上一切幸福愿望 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 一束百合一束玫瑰 等你睡醒妈妈都给你 认识刘坚强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孤儿，打小没享受过父爱母爱，吕依依明白，自己既是他的女友，也是他的妈妈，他爱着自己的同事同学和朋友，可得到的又是那么少，以及这次豁出命来陪老板喝酒，都是为了老百姓和自己的乡亲。而且这次喝酒喝输了，刘坚强没有发言权，吕依依感到一阵阵地痛心，就像忙碌了一年的老农到最后颗粒无收。刘坚强还在沉睡，两颗珍珠一样的东西从她的眼角滑落。 酒喝输了，修路的价钱还是要谈的，曾富贵开价三十万，一分也不能少，哪怕刘坚强好说歹说。刘坚强腆着脸，说修路是为国家为乡亲们做善事，这是荫蔽后代的好事呀。可任凭刘坚强舌现莲花，曾富贵硬是不松口，眼睛一睁一闭，慢条斯理地说：“你就喝输了，愿赌服输！” 这样，刘坚强领着曾老板去看施工现场。果然是一座悬崖峭壁，几乎全是花岗岩结构，估计炸药都要用好几吨。在距地面三百米左右的山上有一处山洞，村里从没有人进去过，村里传说是神仙住的地方。曾富贵看到了这洞，他用手抹了抹络腮胡，眼睛转了转：“这样吧，再给你一次机会，看在你心诚的份上，你亲自爬上这个洞，拍一个二十分钟的视频，让我当当神仙，看看这洞，我给你减十万，算是你的辛苦费。”想着刘坚强会犹豫，他却一口答应下来。 刘坚强打小就有恐高症，这个村里人都知道，吕依依也知情，别说几百米的悬崖，就是站在三楼，他也不敢往下看，可这回？吕依依劝他不要去，这是拿自己的命在赌博，不可取！可第二天早上，刘坚强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套运动装备，徒手攀岩。 好多人在下面围着看，可刘坚强却说爬就爬了。悬崖上凸起的石块就是他的着力点，脚踩手攀，每一步都走得惊天动地。每爬一步，悬崖上的灰尘石块就“扑簌簌”地往下落，所有观看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曾富贵都看的有些胆战心惊，眼睛盯着刘坚强，嘴半张，汗一滴滴地落。他已经和刘坚强说好，攀岩是他的个人行为，无论发生任何后果，都与自己无关，写了书面的保证。 有好几次，刘坚强踩的石块有松动，眼看着他就要跌下来，可他飞快地踩到了另一块石头上，化险为夷。虽然刘坚强出了什么事，曾富贵从法律上讲不负任何责任，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说，他也愿意刘坚强平安无事，哪怕少赚十万块人民币。 刘坚强卯着一股劲，有好几次脚手都没有着力点，可他硬是用指甲扣住了峭壁，人整个贴在了上面。下面的人一会儿惊呼，一会儿又出奇的安静，大家的心也像城里的过山车，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似乎在看一场令人惊悚无比的恐怖片。 到了，快到了！就在刘坚强快要接近山洞的时候，吕依依几乎要尖叫起来。洞口有一棵老槐树，只要攀着树，进洞就是十拿九稳。呀！好像有一群野山蜂围住了刘坚强，原来，在树的枝杈上有一个隐蔽的马蜂窝，刘坚强的攀援举动打翻了马蜂窝。 可以想象马蜂的叮咬是如何的疼，可刘坚强好像无所谓，用手挥了挥，就爬进了洞。录好视频，下来显然要容易一些，事先带了一捆牢固的麻绳，绑在树上，一下一下地跳了下来。 只是吕依依却怎么也看不到刘坚强的眼睛，他的头和脸已经肿成了一块俄罗斯面包，全身已没有一块干的地方，他瘫软在吕依依的怀里。吕依依眸子晶莹着，唇有些抖，泣不成声。邱栋梁赶忙招呼村卫生院的医生给刘坚强敷药，此时，他已经昏迷。 曾富贵算服了刘坚强这种拼命三郎的劲，抹抹眼睛，摇了摇头。 （二十一） 林阿斗也来参加脱盲班了，这在幸福村绝对是爆炸性新闻。因为自从刘坚强来到幸福村，决心改变家乡的贫困面貌，林阿斗就认为是天方夜谭。开玩笑，幸福村穷不是一天两天了，已经穷了几百年，根深蒂固，积重难返，这根本不可能。办了脱盲班，吕依依她们动员林阿斗去学习，林阿斗把头都摇晕了，不去，不去！什么？被时代淘汰？淘汰就淘汰吧，谁叫我命不好呢？淘汰了我也碍不了谁。欧阳权去学了？哈哈，那是傻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想山窝里飞出金凤凰。 现在欧阳权马上就要和叶秋芝举办婚礼了，那天晚上，请帖送到了林阿斗的家里来，还捎上这样一句话：尽管来吃，礼金都不要，送了也会退给你们的！这还是以前那个大字不识一个，懒得出油，靠别人接济的单身汉欧阳权吗？送走欧阳权，林阿斗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想了一个通宵，最后决定：参加脱盲班的学习，我就不信，自己连欧阳权都当不得！ 欧阳权和叶秋芝两口子的婚礼盛况空前。足足摆了五十桌，连没有满月的娃娃都被大人抱着来了。李江海书记更是亲自莅临，他说：欧阳权就是在政府帮助下脱贫致富的标杆，他的婚礼我再忙都要参加！ 欧阳权脸上泛着红光，叶秋芝也化了淡妆。两口子一桌一桌地敬酒，到了工作组这一桌，欧阳权说：刘书记我要单独敬。叫旁人端来了白酒，欧阳权连干三杯，杯杯见底。把底亮给刘坚强看后，欧阳权低声说了一句：刘书记，您随意！保重身体！旁边的吕依依和刘坚强都朝两位新人点了点头，微笑着抿了一口酒，吕依依朝欧阳权竖了竖大拇指：接下来你们的养殖事业由我们工作队的专家祝平安全程跟踪指导，相信你们会合作愉快的。李江海书记坐酒席的上席，欧阳权来到了他身边，这回他就不会让李书记随意了，两人都连干了三杯，李江海说了一个字：好！ 今天的司仪是邱栋梁，本来是刘书记的，刘坚强说：让邱栋梁将功补过吧！于是，邱栋梁使出了浑身解数，从外村叫了一个威风锣鼓队，请了一个戏班，把县城里最好的厨师也请了来。鞭炮买了几十万响，足足响了个多小时。婚礼的钱是欧阳权找吕依依借的，开始他找的是刘坚强，想从扶贫基金中借，刘坚强拒绝了，但是，他和吕依依说了这件事，要她帮帮，吕依依一个电话就是五万，无息的。欧阳权说：“以后如果自己再不争气，那就猪狗不如了。” 这一切，林阿斗都看在眼里，酒席上，他独自一口一口地闷，尽管脸上笑开了花，心里却满是黄连水，酒席结束时，他烂醉如泥，乡亲要拖他回去，他却赖在桌上，胡言乱语：“结婚，结婚，我也要结婚！老婆，老婆，在哪里啊？我来了，我来了，来了、、、、、、”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人比谁都清醒，来到施工队参加劳动了。刘坚强一见到他，就大声说：欢迎，欢迎，欢迎阿斗叔，您的病彻底好了！林阿斗像充满了电的机器人，哪里艰苦，他就往哪里去，喊都不要喊，毛遂自荐，俨然成了修路的主力！ 晚上，他第一个去了脱盲班，坐在第一排，还和欧阳权两口子抢位置呢。吕依依只是躲着偷偷地笑，当着他的面，却又一本正经，老师范十足。然后，他还跟欧阳权说，教室的钥匙我来拿，我负责卫生和锁门，我最后一个走。开始欧阳权还和他有点争执，最后，叶秋芝说，那你好事做到底，以后可不许推卸责任！林阿斗当着大伙的面拍着胸脯保证：如果我林阿斗有始无终，那就不是人养的！ 你还别说，认真起来的林阿斗确实让人刮目相看，成绩从开始的最后一名竟慢慢上升到班里的前十名，让村里人和工作队的同志们个个大跌眼镜，这不，到了学期末，还给他评了个最佳进步奖，一张红票子。林阿斗晚上睡觉都打着哈哈。他找到金花花，说：“我林阿斗学也学习了，进也进步了，该金大姐给我介绍媳妇了吧！”金花花一听，哈哈大笑：“那还要看你今后的表现，钱包里鼓起来再说！” 林阿斗又去找刘坚强，刘坚强说：“那好办，我们请了专家化验了我们这里的土壤，含硒等多种矿物资，适合于种植果树，我们先帮你谋划谋划，你自己也回去找点书看，看种点什么果树。” 刘坚强回去就把小王小张和各自的女友以及扶贫工作队的同事找来，大家集思广益想办法。最后，大家一致认定，种葡萄和猕猴桃，这两种果蔬经济价值较高，如果吸收了土里的矿物资，那就是品牌，拳头产品。 找到林阿斗一说，大家一拍即合，没有丝毫的犹豫。吕依依说，她亲自和工作队的同事陪阿斗去买，争取几年后着着实实让林阿斗打个翻身仗。刘坚强说：“阿斗哥，小时候我吃了您家的橘子罐头和荔枝罐头，以后我要吃咱们自己生产的水果罐头，好不好？”林阿斗兴奋得手脚发抖：“一定，一一一定！、、、、、、” （二十二） 林阿斗发展水果种植，欧阳权也乐开了花。为什么？他不是喂了山鸡吗？每年光鸡粪就有好几吨，堆又不好堆，放又不好放，头都想烂了，没有什么好办法。林阿斗搞水果养殖，不正好需要施肥吗？这下，他那好几吨鸡粪还可以卖钱了，乐得欧阳权两口子每天就是张着嘴“呵呵”地笑。叶秋芝还经常和林阿斗打趣：“日子好起来，你对象的问题用不着劳金主任的驾，我有个表妹，年纪和你差不多，死了男人，只是身体有点不好，有手有脚勤快着呢！怎么样，对脱贫有没有信心？”林阿斗说：“给我三年时间，我让你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叶秋芝的表妹叫李燕玲，前阵子因为胆囊有问题摘除了，其他并没有大毛病。林阿斗的情况她也做了了解，还是有些犹豫，一个是穷，另一个他还是残疾人，觉得和自己有些不搭。不过，他两都满了五十岁了，时间不等人啊。 经不住林阿斗再三恳求，加上刘坚强和吕依依一再撮合，叶秋芝答应去和表妹说说。 这天，正逢李燕玲生日，林阿斗买了两只鸡，两条鱼，两篓水蜜桃，以及五斤上好的土猪排骨，约上叶秋芝和刘坚强、吕依依，浩浩荡荡向李燕玲的村子里“杀去”。 李燕玲年轻时候还是有几分姿色的，那时不是个体户最走红吗？名利双收的就是那些人，一个跑运输的个体户不知怎么地就看上了她，她到哪，他就追到哪，好像她的影子。骂他，他“嘿嘿”地笑，打他，他也“嘿嘿”地笑，反正就是不离她左右。就这样追了半年，李燕玲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妻子。个体户家中殷实，在李燕玲村里，就属她最富，村里人个个都对她艳羡不已，李燕玲也认为自己这回是彻底翻身了，包括她父母也过上了好日子，搬到县城里和女儿女婿过上了小康生活。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李燕玲全家正准备生个胖娃娃，为幸福日子锦上添花时，厄运像一个流氓硬生生夺去了她家的幸福。个体户因为车祸，不治身亡，李燕玲和父母欲哭无泪，葬了丈夫，因为她没有一技之长，家境每况愈下，前些年父母也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只剩下李燕玲独自一人孤苦伶仃。也不是没有人给她做介绍，用一句读书人常说的话来讲，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李燕玲也认为自己也再难找到心爱的人，所以，就一直单着。 这天，表姐告诉自己，有个对象要她看看，除了脚有些跛，人聪明着呢。见就见呗！李燕玲在家里开始稍作些打扮。五十岁了，鬓角已悄悄爬上了白发，眼角有了皱纹，眼眶黑黑的，还有了眼袋。老了，老了！唉！李燕玲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蹉跎下去，找个勤快的聪明的把自己这后半生托付出去。 李燕玲在自己额上喷了喷香水，发上喷了些摩丝，用梳子轻轻地梳了梳，尽量让自己能找回逝去的青春。扎了个羊角辫，李燕玲在镜子里左看右看，还别说，打扮了一下，自己精神了不少，她一下有了继续追求幸福的底气。 看到林阿斗，还别说，这个男人有点帅，西装革履，领带还是名牌金利来的，皮鞋刷得像镜子，闪着诱人的光，人也精神抖擞，腿有些跛，好像也没影响他什么。刘坚强说：“阿斗叔这回相亲回去，准备在山里的那几百亩空地上种植含硒优质葡萄和优良猕猴桃，现在我们扶贫队把他作为重点扶持对象，领着他往小康路上奔呢！”叶秋芝说：“表妹，你和阿斗到外面走走，互相了解了解，我和刘队长他们在家里搞饭菜！”阿斗说：“麻烦你们怎么好意思呢？饭菜我来搞，吃完饭，我和燕玲单独聊，你们再回去，好吗？听我的！”林阿斗像换了一个人，整个精神气有了电影明星的味道，说罢就开始下厨动起手来，李燕玲还被他叫到身边打下手，俨然一副屋里主人的派头。 李燕玲出奇地听话，也出奇的温柔，赶紧打了一盆水在厨房里洗起了蔬菜，刚摘的空心菜，嫩的能掐出水来，大棚里种出来的。林阿斗问她会不会杀鸡，她说以前杀过，但是好久没吃鸡了，手有些生。那我来杀，林阿斗说。李燕玲却已经把鸡捉过来，夹住鸡喙，把它脖子拔得光溜溜的，菜刀一勒，鸡血涌了出来，可这只鸡是欧阳权卖给他们的野鸡，生命力顽强，本以为杀一刀就死了，可鸡左弹右跳，老是不死。李燕玲又来第二刀，野鸡做了个垂死挣扎，全身狠狠地动了一下，这刀一下在李燕玲的拿鸡手指上割了一下，她的血一下鼓了出来。林阿斗一下变得手忙脚乱，抓住李燕玲的手指放进了自己的嘴里，一股暖流涌进了李燕玲的心房，一个女人的心瞬间被什么融化了。李燕玲感觉自己的心被雨淋湿了，这雨滚烫滚烫，李燕玲觉得那个个体户又回来了。 林阿斗把李燕玲扶到了客厅里，要她陪着表姐聊天，还有刘坚强和吕依依，自己去村里的卫生院买创可贴。刘坚强说他们去买，顺便看看李燕玲的村里，听说他们这里是县里最富的村，可以向他们学学致富的经验。林阿斗依了刘坚强，独自一人去厨房里搞饭菜。 （二十三） 这个村叫永久村，挨着县城，算是郊区吧。只见村里窗明几净，处处都是红砖瓦房，还有十几户人家住的是别墅，比城里人都富了不知多少。村里不见零散的鸡狗牛羊，狗都在家里，鸡牛羊猪都是圈养，一排排的房子喂的牲畜上千头，有专门的饲养员。再放眼四望，果树成片，一座又一座山，满满的都是，有苹果有梨子还有桃子，果大饱满，有着浓浓的果香，让人着实羡慕。刘坚强要吕依依去买创可贴，自己找村里的负责人去问问！ 吕依依买了创可贴，顺便也帮刘坚强找来了永久村村长刘勇谋。一见面，刘勇谋就给刘坚强敬烟，和天下，六七十块一包的，嘴里连呼：“欢迎，欢迎，欢迎兄弟村的领导来取经！”两人互相一介绍，得知还是家门，更加亲热。刘勇谋和刘坚强聊起了致富的经验。 永久村和幸福村比，自然占了天时地利。县里一有了扶贫政策，永久村作为毗邻的郊区，第一个享受到了实惠，他们大力发展水果种植，不到两年，漫山遍野的苹果梨子和桃子，而且是那种物美价廉的优质水果，水果之所以优质，是县里帮他们从省城请了这方面的专家，全程指导他们栽种嫁接和施肥，一些种植技术的细节，专家们讲得耐心细致，村民们看在眼里，学在心上，短短几年就让这里一片又一片的荒山全变成了聚宝盆。 永久村就在县城的边缘，省道和国道都从这里经过，交通发达，成熟了的水果一摘下，就被全国各地的经销商们抢购一空。甚至，连国外的一些水果资本家也到这里来提前预订，水果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这样，果农的腰包一下鼓了起来。 村民们逐渐富起来后，又发展猪牛羊养殖，当然，还是专家全程指导，这回专家们还有优厚的待遇，年薪好几万，专家们本是义务帮扶，不要钱的，可感恩的村民们却做不得，这样，有好几家科研单位和村里建立了业务往来。有了科学做后盾，再加上国家的支持，村里人的平均收入甚至超过了附近的城里人。有富的快的，短短几年就建了别墅，差一点的也是三层楼的红砖瓦房，而且村委会还号召先富的带后富的，后富的带小康的，小康的带温饱的，所以，村里才有了这种欣欣向荣的气候。 刘坚强领会到，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是真理，现在已经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了，宣传已经成了致富路上关系全局的一招，这回自己的收获大了。 和刘勇谋握手告别，刘勇谋还送了刘坚强一大篮水果，让刘坚强和吕依依都有些不好意思。来到李燕玲家，李燕玲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林阿斗给李燕玲亲自包上了创可贴，包上后，还一口又一口地哈着气，连连问：“还痛吗，还痛吗？”李燕玲五十岁了，居然脸上还有了红晕，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有些娇羞地微笑点头，娇嗔道：“好了，好了，又不是小孩子。”可是手被林阿斗捧着，却不肯抽出来，在他手里摇了又摇，惹得刘坚强他们偷偷地笑。 从永久村回来，刘坚强安排吕依依，利用好手中资源，多和省城的作协以及媒体联系，让那些文化人多来幸福村走走，多写写幸福村。刚好，万有给吕依依打来电话，说他给幸福村写的新书准备召开发布会，希望她来捧场，届时会有许多媒体记者参加。 机会，难得的机会，刘坚强意识到了这一点，叫吕依依连夜赶赴省城。没想到的是，万有竟然亲自来高铁站接吕依依，还献上了999朵红玫瑰。来省城之前，吕依依换上了袅袅婷婷的裙子，在火车车厢门口，吕依依一只手提起了裙子，以免被踩脏，万有很自然地伸过手来扶吕依依，两只手一牵上，吕依依感觉他握的很用力，几乎是死死抓住，而且手掌灼人，吕依依甩了几次都甩不掉，直到她狠狠地瞪了万有一眼，他才松开，不过玫瑰接踵而至。接过玫瑰，吕依依的表情稍许有些不自然，但那只是一刹那，马上又恢复如初。两人脸上始终露出笑容。 宾馆，吕依依是独间，她有些累，想早点休息，可万有的屁股像胶布一样贴在了那里，眼睛盯着她，看样子有话要说。“像，真像！”万有喃喃着，不住地低语。 万有的罗曼史，吕依依也略知一二。那是一位高干子弟，不仅才华横溢，人也高挑漂亮，万有和她都是同一名校的研究生。只不过，万有学的是文科，而那位姑娘学的却是理科。万有那时在学校可是风云人物，文学社的社长，学生会主席，已经出版三部长篇小说的作家。是他主动追的那位姑娘，可是，姑娘已经芳名远播，追求者几乎个个优秀。有同样在名校念博士的高干子弟，和她家是世交，青梅竹马。也有省城的首富，身价已经上百亿。至于各种各样的著名和非著名的艺术家更是数不胜数。所以，万有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一次，她和那一班追求者以及万有一起出去郊游，准备在郊外野炊。大家起哄要她展示展示厨艺，大有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架势。于是，姑娘勉为其难把一桶两斤的干面下到了锅里。放了足足一包盐，加了半斤油，斤把干辣椒，以及麻的死人的花椒，而且火候又没掌握好，面糊了，那些追求者望面兴叹，个个在那“啧啧”摇头，就是不吃面。只有万有端起那锅面“稀里哗啦”吃起来，吃得津津有味，最后还说：“好吃，好吃！还有吗？”姑娘这下芳心暗许，躲在旁边掩嘴偷笑。万有正式成了姑娘的男朋友。 本来研究生毕业时，两人已经谈婚论嫁，而且两人还生米煮成了熟饭。可是，姑娘家里却死活不同意，在外国已经有一个在本国数一数二的资本家男友等着她。而她梦寐以求的就是出国深造，资本家已经给她办好了一切手续，还有一栋豪华别墅在等着她。没办法，万有被抛弃了，但是这段初恋却让他刻骨铭心。偏巧，吕依依和他的前女友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曾经让他怀疑她们是不是有血缘关系。这些不说，但对吕依依，万有确实动心了。 可是很明显，吕依依现在有了谈婚论嫁的男友，万有只能望梅止渴却又求而不得。而吕依依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万有的意思，可是，这可能吗？单说年纪，就相差二十来岁，可以做自己的父亲了。人品？有谁比得上刘坚强？才华？能力？相貌？都是刘坚强胜出，所以，这个选择一点也不难，吕依依始终和万有保持着或近或远的距离。吕依依从小就长得漂亮，身边男士个个优秀，自己的情感经历却很简单，刘坚强是他的初恋，也必将是她一生的托付。 新书发布会，万有请了吕依依做主持人，来了很多领导，市里面的，省委的，各路媒体大军也早早候在了那里，“长枪短炮”伺候着。吕依依今天也光彩夺目，烈焰红唇，裙裾飘飘，头发也理了，过去她一直留长发，因为刘坚强喜欢短发，所以她今天特意理了个西式头，让刘坚强看到电视里那位可爱的女孩。 吕依依来了个开场白：“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是我们省作协主席万有先生的新书发布会，万有先生是享誉国内外的著名作家和社会活动家。他的作品扎实而富有功底，而且文采出众，其作品至少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扛鼎之作，而且已经有多部长篇小说和散文集在国外获大奖。今天这本书《幸福在哪里》更是万有先生深入扶贫一线，主要在幸福村，嚼野菜，啃糠坨坨，被农村床上的跳蚤咬得体无完肤，饿得瘦了十多斤，亲自采访了百多户特困家庭写出来的。书中有他的喜怒哀乐和幸福村的点点滴滴。今天，我是以万有主席的学生和幸福村扶贫干部的身份参加此次发布会。现在，我重点介绍一下幸福村。幸福村地处山沟沟中的山沟沟，交通极端闭塞，电和水都没有通。村民基本是靠山吃饭，连肚子都难以填饱，村民的平均寿命不到六十，年平收入只有两百元，这种状况在我们今天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中国几乎是无法想象的。现在，以扶贫工作队队长刘坚强为首的国家干部深入该村，在那里安营扎寨，立下不改变幸福村的贫穷面貌决不罢休的誓言，在那里呕心沥血亲历亲为地扶贫。嘉宾们，刚来到幸福村刚满三十满头秀发的他，现在头上已经掉得没有一根头发。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可歌可泣，可圈可点，值得我们大家学习和宣传。借这个当主持人的机会，我再次呼吁各位领导和嘉宾多到幸福村走走看看，尝一尝，闻一闻，听一听，瞧一瞧，把幸福村的故事写出来，播出来，让大家爱上幸福村。在这里，我拜托大家了。万主席的《幸福在哪里》有村民和扶贫工作队的泪与笑，欢乐和悲伤，人性的光辉照耀整个大地和天空。大家如果有时间有精力买回家读一读，绝对会觉得物有所值！谢谢大家！” 领导讲话和万有自己发言后，开始签名售书，吕依依以学生的身份负责在书上盖万有的私章。索要签名的粉丝排成了长队，个个都很虔诚，在万有面前毕恭毕敬，万有签名后粉丝都连说谢谢，看样子都是万有的铁粉。 会后，万有私人宴请，希望吕依依作陪，吕依依却很坚决地拒绝了，她的心已经飞向了幸福村。在她就要离开的时候，她被媒体记者包围了，大家对幸福村显然都有着浓厚的兴趣，问这问那，吕依依也都耐心细致地进行了解答。最后，她说了一句，“幸福村欢迎你们！” （二十四） 吕依依这回去省城可谓不辱使命，在她回来的当天，就有好几家权威媒体的记者跟着来了。镜头对准了刘坚强，刘坚强却把表现的机会留给了小王小张和其他同事。就在采访扶贫工作队的工作人员的时候，记者们又发现了站在一旁的女友们。梁玉玉和祝平安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因为她们显然比农村妇女有着别具一格的穿着和气质，记者们也隐隐约约猜到了她们的身份。 当记者了解到，她们都是零薪水来幸福村扶贫时，记者们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村民们告诉记者，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而且她们还倒贴，这更加震撼到了他们。于是，记者们开始深入采访，把个刘坚强和邱栋梁忙得团团转。记者们表示，刘坚强他们绝对是全国所有扶贫工作队的标杆，值得大写特写，家喻户晓。刘坚强说：“希望各位无冕之王对事不对人，因为，扶贫就是我们的工作。我们幸福村，我们的扶贫工作队，大家可以宣传，但所有成绩的取得不是哪一个人能独自完成的，这归功于集体，归功于国家。”说到这，记者们都有些感动，甚至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听说，扶贫工作队正领导村民在幸福村开山挖路，记者们也非常感兴趣，大家都要来个修路的现场直播。 曾老板带的施工队在开路的过程中遇到了阻碍。山里的花岗岩居然用炸药都炸不开。石头太硬了，施工队的民工说。 “想办法！”刘坚强斩钉截铁地说。炸药把石头炸开了一条一条的缝，刘坚强带上铁钎，招呼小王小张他们带上工具跟自己走。把铁钎插进石头缝里，用大榔头使劲地敲，直到铁钎深深没入石缝，然后用大锤狠狠地敲铁锤，石头缝越敲越大，渐渐的有石头碎了，再把碎石一点一点地抠出来，一块石头砸了，再敲另外一块，一点一点把开隧道的工程进行下去。 自从那次刘坚强舍命爬上悬崖，曾富贵似乎一下和刘坚强成了兄弟，自己打心眼里敬佩他。刘坚强这样拼命，为了什么？为了自己吗？可以说是也可以很坚决地说不是，他这么努力为了什么？为的就是让自己的父老乡亲早日幸福，他是从幸福村走出的孤儿，是乡里乡亲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现在他学成归来，成了政府的人，希望用自己的汗水让乡亲们过上幸福日子，为此，他拼上一条命也无怨无悔，如果说有私心，那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让自己的价值最大化，这样的人去哪里找？说真的，这次施工的工程款，曾富贵并没有多少利润，但为了刘坚强这位兄弟，这位扶贫英雄，他也豁出去了。这将是自己一生中做的最有意义的事，甚至，为了表示对刘坚强的敬意，曾富贵已经在心中暗暗笃定，等工程胜利完工的那一天，自己把这二十万工程款一分不留地捐给扶贫工作队，让自己也当一回刘坚强的学生！ （二十五） 还记得马力力和廖大婶留下的那两个娃儿吗？刘坚强和吕依依把他们认作了自己的儿子。大的跟刘坚强，昵称小刘，小的跟吕依依，昵称小吕。两人都达到了上学的年龄，每天参加脱盲班的学习，吕依依她们亲自带。还别说，虽然他们年纪小，可在班上成绩数一数二，老师认为要一年才能学会的东西他们一个月就学会了，连吕依依都直呼：教不下了，教不下了，怎么得了，怎么得了，这两个小不点！ 于是，刘坚强他们把这两个小不点送到了县城里的中学，小学的课程已经在脱盲班结业了。小刘和小吕很争气，上学放学从没有让刘坚强他们费过心，刘坚强和吕依依只负责他们的学费，其余一切他们都是自理，小到洗衣服被褥整理房间，大到人生的重要选择，他们的干爸爸干妈妈都不干预。到了周末，学校一放假，他们就走山路赶回来看刘坚强和吕依依以及众乡亲。吕依依开始叫他们不要回来，山里狼多，怕出意外，可是两个小不点却很执拗，用他们刚学的一句成语说，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弄得刘坚强和吕依依听了高兴得哈哈大笑，爱怜地抚摸着他们的头，摸摸那又小又光滑的脸，揪一揪他们的面颊，而后四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对小吕和小刘而言，和干爸爸干妈妈在一起的日子比金子还宝贵，干爸爸干妈妈几乎抽不出和他们团聚的时间，整天在修路的现场一身泥一身灰，连头发都沾满了水泥，硬硬的一坨一坨，扯都扯不开。还有吕依依，人家好歹在城里是才女兼女神，这下可好，满脸泥啊灰的，和村妇没有二样。在城里待过以后，小吕和小刘见到的那些光鲜亮丽的摩登女孩，趾高气扬昂首挺胸地走路，可是他们觉得，再怎么样都没有自己的干爸爸干妈妈美。 刘坚强只有周末的晚上能和自己的干儿子在一起，白天在修路现场从没回来过。他也知道，其实吕依依比自己还累，修完路，还要回去教脱盲班的学生，休息时间只有那短短的几个小时。 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个脱盲班学生自习的机会，吕依依布置好作业，要梁玉玉和祝平安在那守着，随时耐心解答学生们的难题，自己约上刘坚强和小刘小吕他们在村子的四周走走。刘坚强问小吕小刘：“你们在学校里学了些什么，说来听听！”小吕有些欢呼雀跃：“干爸爸，干爸爸，我最喜欢昆曲了，我背一段昆曲给您听。” “昆曲：《玉簪记》，月明云淡露华浓，倚枕愁听四壁蛩。伤秋宋玉赋西风。落叶惊残梦，闲步芳尘数落红。意思是：小生看此溶溶夜月，悄悄闲庭。背井离乡，孤衾独枕。好生烦闷。只得在此闲玩片时。不免到白云楼下，散步一番。多少是好。”“那你们知道这首昆曲的故事背景吗？”吕依依有心要考考这两个小屁孩。小吕被难住了，小刘却说：“《玉簪记》讲述潘必正与陈娇莲二人幼时被指腹为婚，却因金兵南侵，战事突起，逃亡在外与家人失散，娇莲无奈，入女贞观为道士，法名妙常。潘必正为进京赶考，入姑母做观主的女贞观小住，与妙常相遇。陈、潘二人经过茶叙、琴挑、偷诗等一番波折后，彼此动心，私定终身，后却被观主发现拆散。一番波折后，指婚之事昭明，二人终成眷属。”刘坚强不禁为小刘小吕鼓起掌来：“不错，不错！没有辜负乡亲们对你两的期望。”说到这，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中有了些许的忧伤：“人生就像这夜色中的露珠，转眼化为云烟，无常之至但又必须珍惜，我们要让自己的人生燃烧出光芒，照亮自己和他人前行的路。这个故事可喜可贺的是他们毕竟有情人终成眷属啊！”望望吕依依，停了几秒，又瞧了瞧两个干儿子，一把把他们抱了过来。走着走着，路旁的一朵朵野花惊艳了他们，花开浪漫，富贵而又多情，一股幽香扑鼻而来，像极了爱情的味道，特别是那花瓣上的颗颗露珠，晶莹剔透，玲珑饱满，既像刚刚采上的珍珠，又好似一颗真诚渴望的心。有几颗露珠滚了滚，从花瓣上跌落下来。 吕依依说：“孩子们，记住今晚！”而后又深情地凝视自己心爱的人，低下了那满头秀发，喃喃道：“还有我们！” （二十六） 曾富贵已经拍着胸脯保证在一年内把路修好，也无需扶贫工作队帮忙，可是刘坚强总是放心不下，从早到晚总和工作队的同志们守在现场，并亲自参加劳动。 曾富贵曾经打趣道：“世上他最佩服两个人，一个是曾国藩，一个是刘坚强！”“哪里，哪里，我怎么能跟你家门比，他是历史名人，我是小小百姓。你这是折我的寿啊！”刘坚强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侃。曾富贵说：“不然，他是屡败屡战，你是锲而不舍，你两有共同点。不同的地方，他是为了腐败的清政府，你是为了幸福村的百姓，你的内在更加伟大！”“岂敢，岂敢！”刘坚强似乎有些生气，做手势用掌往下压了压：“快别说了，快别说了！我做事去，没工夫理你！” 曾富贵的施工队果然是专业施工队，工程进度很快，那些民工个个训练有素，连刘坚强他们有时候都插不上手。白天，扶贫工作队的“娘子军”就负责施工队所有的后勤保障工作，吃喝拉撒睡全部是她们管，好像当年为解放军服务的老区人民。曾富贵对刘坚强说：“有了她们，我保证咱的施工队能打胜仗，做到无坚不摧!”“别吹牛，没到工程的最后完工时刻，这还只是一句话！”刘坚强提醒曾富贵。“看吧，看吧，我们要用事实说话！”曾富贵显得大大咧咧。 刘坚强和曾富贵正在这边斗嘴，邱栋梁那边又传来了好消息，找到可以饮用的水源了，质量之高让人想不到，那水只要没被人为污染，就可以直接饮用。而且就水质问题，请省城的专家做了化验，含有多种人体需要的矿物资，简直就是免费的矿泉水。邱栋梁还专门找了另外的专家，画好了水渠修筑的图纸，只要照猫画虎实施工程就行了。 听完邱栋梁的汇报，刘坚强显得有些激动：“有水喝了，有水喝了，努努力，我们一定要让愿景成为现实。”“有没有水？我要喝水！”刘坚强似乎一下子变得口渴，四处张望，看吕依依是否在身边。“我这里有！”邱栋梁似乎先知先觉，在勘察水源的时候，用一个纯净水桶子打了一桶水，足足有十来斤，就放在身边。刘坚强操起水桶就“咕咚咕咚”牛饮，喉结不断地上下移动，水洒了一地，就像《水浒传》中豪饮的梁山好汉，喝了大半桶，好几斤水，刘坚强才把水桶放下。“甜，真甜！要不是肚子装不下了，这桶水我要喝得一滴不剩！”喝完，刘坚强抹了一下嘴，深深地“啊”了一声，显然这水的味道已经深深让他沉醉。 “邱栋梁，你这是大功一件，我将上报上级，给你通报表扬！我刘坚强做事，就是要做到奖罚分明！”刘坚强高兴地向邱栋梁竖起了大拇指。 第二天，刘坚强就和邱栋梁他们勘察修水渠所必经的山路。他准备修渠和挖路齐头并进，挖路，现在请的施工队是主力，扶贫工作队只是打打下手，负责资金的到位和后勤保障，修渠，工作队就必须亲历亲为了。当然，请施工队道理上也是讲的过去的，但是，能为国家节约一分钱，能为乡亲们献上微薄之力，却是刘坚强毕生的追求。 马力力和廖大婶为了喝上一口干净的水连命都没了，小刘和小吕与自己一样成了孤儿，孤儿的命运与感受让刘坚强有了切肤之痛。不能让悲剧再重演了！刘坚强挠挠自己的头，表情变得笃定而坚韧。一摸头，才感觉头发粘糊糊的，身上一下奇痒难受，用手指甲一抠，污垢居然有了厚厚的一层。自己居然有月余没有洗澡了。在幸福村，喝水都困难，更别说洗澡。村民们实在受不了了，就去吕依依她们上次进山时来过的那条河。都知道危险，但是，澡还是要洗的吧。 刘坚强叫上小王小张和各自的女友，一起来到了山里的小河边。还别说，河中碧波荡漾，泛着人们久违的水的气息，用手一探，还微微有些凉。但就是这水的凉让这一群乡村的建设者们有了一种沁人心脾的爽意，“跳下去洗个澡！”小王嚷道，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姑娘们的心情却是矛盾的，爱美爱干净是女孩子的天性，可是上次的事故让她们有了心理阴影。“你们先下去，看看还滑不滑，我们是有些怕了。”姑娘们很勉强地笑了笑。 小王和小张都曾经拿过校游泳比赛的冠军，一个是仰泳，一个是蛙泳，艺高人胆大，两人“扑通扑通”跳了下去，把周围的人溅得满身水花。他两又来扯各自的女友，可姑娘们还是有些怕，犹豫不决，刘坚强在岸上把她们一个个都推了下去，自己也跳进了河里。大家在河里笑着闹着，抱成一团。刘坚强像一下想到了什么，忽然说：“我们把河水引到幸福村，那大家都可以洗澡了，我还想让乡亲们都洗上热水澡！”“好啊，好啊！”姑娘们拍手赞成。“不过工程巨大。”小王显得很冷静。“对，这个只能作为长远计划，不能操之过急。”小张表示赞同。 “来，我们三个男人教你们这些旱鸭子戏水！”姑娘们都找着各自的男友，学起游泳来。现在正是三伏天最热的时候，河水的清爽让大家如饮甘霖，时间过得慢些吧，再慢些，让这快乐的日子能够永远定格。 陆陆续续一些乡亲们也来到了河边，他们远远地望着刘坚强他们，刘坚强向他们亲热地打着招呼。 吕依依正在练蛙泳的基本动作。“青蛙游泳看到过吗？手有节奏地舒展，然后脚也同时划动，这是除了仰泳之外最省力的一种游泳动作。”刘坚强用手托起吕依依的下巴，在前面领着她游，吕依依学的很认真，果然，练了不到一个小时，接受能力相当强的吕依依能够独自浮在水面上了。 “我还要学仰泳和自由泳！”吕依依像一个小孩，在水中向刘坚强撒着娇，嘴巴嘟起好长。小王小张他们都望着这边笑，甚至都不顾梁玉玉和祝平安了。“我也要学！我也要学！”两位姑娘也一样发着嗲。“不行了，不行了，我们都起鸡皮疙瘩了！”刘坚强和吕依依反过来笑他们，“绊到醋缸里去了！”吕依依一笑，不禁呛了几口水，又接着笑，吕依依脸上还爬了几根水草，让大家看着这个平日里的女神的糗样个个都忍俊不禁。 “哎呦！”吕依依突然尖叫起来，“蚂蟥，蚂蟥！大家快上岸!”刘坚强脸色一变，招呼大家赶紧上岸，并警告那些陆陆续续下水的乡亲。 一条讨厌的蚂蝗黏在了吕依依的小腿肚上，殷红的献血从蚂蟥处分成几股像涓涓细流样流了下来，吕依依去扯，却怎么也扯不下来。“别动，霸蛮扯，会把蚂蟥扯断的，这样它的吸盘留在你的伤口里，会引起发炎溃烂，来，我帮你！”刘坚强蹲了下来，轻轻拍打着蚂蟥的身体。手脚麻利的小王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石灰，涂抹后，蚂蟥居然松口了，从吕依依的小腿上跌落下来。“多亏了你！”已经满头大汗的吕依依有些感激地轻声道。“没事，我是农村孩子，这样的事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刘坚强用脚碾死了蚂蟥。 梁玉玉和祝平安也都无心再在河里洗澡，于是大家手牵手一起朝村里走。 （二十七） 林阿斗种的葡萄藤和猕猴桃树苗都起了虫。别看虫小，短短几天，绿藤和树叶都卷了起来，而且泛黄，就连根都渐渐萎缩，林阿斗刚刚燃气的生活希望眼看就要被熄灭。林阿斗连夜跑到刘坚强办公室，气喘吁吁地说：“强、、、、、、强伢子，我、、、、、、我的树苗都、、、、、、都快不行了！帮帮我！”刘坚强很冷静，带着祝平安要去看看。 还是祝平安里手，一瞧就知道是什么虫害，要林阿斗准备好病虫害样本，和他一起去城里找专家。祝平安过去是在省外学习和生活。到了省城，不知道找谁，突然想起万有，能不能请他牵个线？万有很热情，便和她聊幸福村的事，便给省里的扶贫办打电话。碍着万主席的面子，扶贫办立马给他们联系了一个省城著名高校的植物学教授，告诉了他们具体地址，要他们自己去请。 虫害的事自然是十万火急，祝平安领着林阿斗就要告辞，对万有是千恩万谢，万有只说了一句话：“要谢就谢吕依依，我也是帮她的忙！”然后，意味深长地笑笑。 找到专家，看到了虫害样本，专家说：“我给你们开个药方，赶紧去买，我都没必要亲自去现场了，准灵！” 果不其然，买到农药，祝平安和林阿斗连夜赶回幸福村，一秒钟都没耽搁，全浇到了葡萄藤和桃树苗上。两天后，葡萄藤和果树苗绿意盎然。神了！林阿斗说，赶紧把好消息告诉了刘坚强和祝平安，大家都很高兴，要阿斗把好消息告诉李燕玲，让更多的人一起开心。 李燕玲经常来幸福村看林阿斗，在她眼里，林阿斗除了身体有些缺陷，其他都是完美的。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本来自己想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可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去阿斗家，李燕玲常常要买些好菜，得知阿斗喜欢闷一口，她就带些刚刚油炸好的花生米去，顺便还买些卤猪头肉和龙虾等下酒菜。这样，林阿斗每次见到李燕玲就好比过节，家里总是喜气洋洋。 这回，李燕玲来到了林阿斗家，却没看到林阿斗，掏出阿斗给她的钥匙，开门一看，有些乱糟糟的，于是开始帮他打扫房间。把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后，李燕玲又开始准备中饭，一会儿，卤猪肉和小龙虾的香味就开始在林阿斗的小屋内外飘了起来。甚至，香味都飘到了果林中林阿斗的鼻孔里。林阿斗叫上刘坚强和扶贫工作队的同事们：“我家那位来了，到我家聚聚！”刘坚强首先和阿斗说好，工作餐，每位工作人员的饭钱就按平时的价钱算。阿斗知道，要让工作队免费吃，那基本上不可能，也无法做到，所以也就答应了，权当大家聚聚，一起联络联络感情，聊聊扶贫工作开展以来的新变化。 一见到李燕玲，阿斗就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惹得李燕玲嗔怪道：“瞧你那猴急的样子，阿斗同志，请注意你的形象！”被骂了，阿斗反而更高兴，打是亲骂是爱吧，就是李燕玲打他，他也高兴，你说李燕玲会舍得打他吗？ 显然，八九个人吃饭，一点猪头肉和小龙虾是少了的，李燕玲叫阿斗去买些好菜来，边说还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红票子。阿斗略微有些尴尬，李燕玲真是善解人意，种植事业刚刚起步，自己兜里还没有闲钱，就连买树苗和种子的钱都是扶贫工作队给的。见阿斗有些犹疑，李燕玲走上去就把钱塞到了他手心里：“就当我借你的！”而后转过头捂着嘴“噗呲”一笑，自言自语轻声道：“这个呆子！”一脸幸福的笑容。 正聊天的刘坚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招呼林阿斗道：“把欧阳权两口子也叫来，你们两口子要向他们两口子学习经验，看看他们是怎么富的，现在他们养的野鸡已经有上千只了，马上准备加派人手开展猪牛羊等牲畜养殖，致富路上，你们两口子要加油啊！” 面对幸福村闭塞的交通，过去村里人基本上过的就是自给自足的生活。现在不一样了，扶贫工作队来了，在邱栋梁家开了个超市，肉啊鱼的按成本价卖给乡亲们，极大地方便了村民。 买了菜，欧阳权的养殖场算是把林阿斗惊呆了。野鸡是漫山遍野，欧阳权在养鸡场盖了一张大网，防止野鸡出逃，他岳母娘和媳妇就负责喂鸡，生老病死都不要他管，所以是完全放心。欧阳权现在的精力全部放在牲畜的养殖，已经建起十来间房子，上百只猪牛羊苗已经买来，欧阳权正着手准备请人。 见到林阿斗，欧阳权正在食槽里撒饲料，这些饲料是他精心挑选的玉米和谷物，一撒上去，牲畜们疯了般冲了过来，享受它们的饕餮盛宴，几乎没有时间和林阿斗搭话。见他正忙，阿斗不忍心打断他，良久，欧阳权满脸笑容地问他有事吗？阿斗说刘坚强邀请他到自己家吃饭，顺便介绍致富的经验。欧阳权听了，略微沉思，而后又哈哈大笑：“可以可以，是叫我们两口子吗？”林阿斗点点头，欧阳权叫阿斗去叫叶秋芝，自己给牲畜喂完食就跟他去。 （二十八） 欧阳权两口子跟着阿斗到了他家，李燕玲已经在往菜桌上摆碗筷了，一见林阿斗就嚷嚷着：“快点，快点进厨房，刘队长他们肚子饿了。”林阿斗就去忙了，李燕玲也去了厨房。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欧阳权两口子身上，大家问长问短。祝平安问他们喂的鸡和牲畜长势如何，有没有发瘟灾的风险。还有，狼还有没有来侵扰，邱栋梁他们打没打着狼。欧阳权都一一做了回答。 接着，林阿斗和李燕玲开始往桌上上菜了。鸡啊鱼啊排骨什么的，桌上热气腾腾，香味缭绕，林阿斗两人都坐下了，招呼着大家趁热快吃。 刘坚强给叶秋芝夹了一块鸡腿，叶秋芝接过，刚想说谢谢。突然，她放下碗，往垃圾桶跑去，并开始不断呕吐，而且吐的很厉害。欧阳权也跟着跑去，关切地询问，是不是这几天气温过高，又加上劳累，中暑了。边说，欧阳权还轻轻地拍着爱人的背。叶秋芝一个劲地呕，又连连摇头，示意要回去。吕依依说：“欧阳哥，先带嫂子回去休息一下，等好一点，带她去县城医院做个检查，如果嫌那里医疗水平差，我还可以介绍你们去省城。” 欧阳权两口子离去，本来要向他们讨教讨教致富经验的林阿斗和李燕玲有一点点失落，吕依依看出来了，安慰道：“没事，没事，讨教的机会多的是，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吕依依又说：“人家欧阳权这个千年单身狗都结婚了，阿斗和李大姐什么时候办好事啊？我们家刘坚强常常和我念叨，他小时候，阿斗家可从没亏待过他。到时，我们可要来讨杯喜酒喝的。”林阿斗微微笑着，望着李燕玲，李燕玲感受到了林阿斗灼热的目光，脸一红，悄悄踩了他一脚，一本正经地对吕依依说：“那要看他争不争气！”说着，扭过头去，掩着嘴笑。 于是，扶贫工作队的同事们都哄堂大笑，大家开始大碗喝酒大碗吃菜，只有林阿斗脸红脖子粗，稍微有些尴尬地笑笑。话题又转到了欧阳权两口子身上，近一年来，他们家可谓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村里买了一块地基，已经开始动工，听说是要起别墅，把林阿斗和李燕玲羡慕得口水“啧啧”的。刘坚强说：“阿斗叔，你们也可以快速致富，有我们扶贫工作队呢。”李燕玲又说：“刚才叶秋芝脸色苍白，该不是生了什么病吧？”大家都有点担心，祝平安安慰大家：“不会有什么大毛病的，过几天检查结果就会出来。” 你还别说，叶秋芝检查结果一出来，却是出人意料而又让人高兴的。叶秋芝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把个欧阳权高兴得好几个晚上没睡觉，把叶秋芝当菩萨供了起来！“你只管吃，只管玩，想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说完，欧阳权就一个劲地哈哈大笑。 大家听说了，都来贺喜。刘坚强问有什么工作队可以帮上的吗？欧阳权说，自己和岳母准备轮流伺候叶秋芝。养殖场的事希望工作队能帮他多操点心。刘坚强一口答应下来。 医生要叶秋芝定期去医院做B超，每回都是欧阳权和岳母陪着她去。可这天回来，刘坚强发现欧阳权闷闷不乐，唉声叹气。刘坚强忙问怎么回事，欧阳权说B超发现胎儿得了一种怪病，有畸形的可能，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后，可这节骨眼上却有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刘坚强说：“你想好，不管怎样我们都支持你，我可以安排吕依依陪你们去省城医院走一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去碰碰运气！”欧阳权眼睛一亮，但还是有些垂头丧气。 （二十九） 这次去省城，吕依依没有去找万有，吕依依有种直觉，万有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作为成年女性，又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富二代，异性的目光已经接触过不少，所以，万有的某些信号，她也像长长的天线一样接收了。 当然，那种非分之想几乎是不可能的，自己好不容易才追上刘坚强，而且还只是男女朋友关系，没有正式步入婚姻的殿堂，别说这个比自己大一截的万有，就是哪个一呼百应的男神明星也无法从刘坚强手里夺走自己，这是她吕依依暗暗立下的誓言。 吕依依带着欧阳权两口子找了父亲的一个老朋友，一个私营大型企业的老板，一个电话，一家权威医院的顶尖教授接待了他们。一种很奇快的病，只有国外的一种药物能治，把这种药物注射到母体，坚持三个月，就可痊愈。欧阳权一听，满面愁容的脸一下笑容灿烂，可刚刚高兴的没有几秒钟。医生又说，不过打一针要一万元钱，而且三个月内不能停止注射，否则前功尽弃。 屈指一算，治疗费在百万元左右。欧阳权的养殖事业刚刚起步，手里有点钱，但也不多啊，而且后期的养殖还需要大量现金，欧阳权根本拿不出一百万。老天啊！欧阳权差点哭了起来，可是当着媳妇的面又不能这样。自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一倒，全家都会倒啊！ 吕依依劝他先别急，回去和刘坚强他们商量一下，看有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欧阳权回幸福村的时候，刘坚强正带着祝平安在林阿斗的果树林中查看猕猴桃和葡萄藤的长势。按照专家开的药方，洒了第一遍农药后，第二天植物上的死虫开始一条条从叶上和藤上跌落。到第四天，葡萄藤和猕猴桃树开始有了绿意，以后开始郁郁葱葱，长势喜人。又过了一阵子，葡萄藤和果树开始结那种小小的还不那么成熟的果子。林阿斗和李燕玲每去一次果园，回来都是合不拢嘴，眼看着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收获，把葡萄和猕猴桃变成白花花的银子。然后，再扩大种植，苹果、梨子、水蜜桃、西瓜，把幸福村变成西游记中的花果山，那将是怎样一片神仙胜景！ 刘坚强说：“阿斗叔，扶贫工作队权利支持你们发家致富，要钱出钱，要人派人，甚至我都可以借！”刘坚强望着远远的山外，目光笃定。 在过去那些物资匮乏的日子，林阿斗家把好吃的都留给了他，这让刘坚强铭记终生。这不是一点点零食啊，这是对他这个孤儿的一片拳拳爱心。现在，就到了刘坚强还这笔欠下的情债的时候了。那时，幸福村谁家有了好菜，第一个想到的是刘坚强，把他当做了各家公共的儿子，他读大学的学费除了他假期打工赚的就是乡亲们一张张皱巴巴的钞票捐出来的。幸福村的每一个人对他刘坚强都是恩情似海。他们来之前，乡亲们年平收入不足200元，那么可以推想，在刘坚强读大学的时候，每一分钱都是乡亲们的命啊！自己是阿斗叔看着长大的，他也一直牵挂着自己。他爸妈在世的时候，他经常提醒父母给远在外地读大学的自己寄生活用品。他的被子薄，冬天里常常冷得打哆嗦，林阿斗家得知后，就给他托运了一床棉被，现在这床棉被还留在刘坚强的宿舍里，每次远行，他都不曾丢下过。 一看到棉被，他就想起林阿斗和他父母还有可亲可敬的乡亲们。所以，他常常和吕依依说：“我来幸福村扶贫是还债，你来了，我又欠了你的债。”这时，吕依依就掩着他的嘴，深情地望着他：“我是心甘情愿的，再说一句，我心甘情愿！以后可不许这么说！” 这边林阿斗和欧阳权的扶贫工作都渐渐有了起色，让刘坚强心宽不少。祝平安建议刘坚强去聋哑人家赵阿牛那去看看，听说他们家最近又揭不开锅了，这在扶贫工作队来后生机勃勃的幸福村极不正常。 刘坚强说：“阿牛家情况特殊，聋哑人接受能力差，外界的关注收效甚微，得想想办法。”于是，领着祝平安往阿牛家赶。 到那的时候，赵阿牛家正闹得不可开交，阿牛和他老婆扭在一起，两个残疾儿子坐在地上“哇哇”哭着。看见刘坚强和祝平安来了，两口子才松开手，望着外人，两人还是气喘吁吁，仿佛还是怒气冲冲。 祝平安一和他们沟通，事情实在太小了。宣传委员许良想了几个扶贫工作的标语，如“扶贫先扶智”，“安贫可耻，脱贫光荣，团结一心，共奔小康”，“瞄准扶贫开展对象，全面落实扶贫政策”，“扶贫攻坚发展产业，精准到户引领脱贫”等等诸如此类的标语，有好几十张。因为赵阿牛牛高马大个子比许良高出许多，其他人又去修马路去了，于是许良叫上他帮忙。等赵阿牛圆满完成任务，许良奖励了他两个半斤重的红富士苹果，这在农村可是稀罕货，赵阿牛自然如获至宝，放到了家中的橱柜里，想着留给两个小孩饭后吃，结果，等赵阿牛出去再回来，两个苹果不翼而飞。赵阿牛怀疑是老婆偷吃了，他老婆又矢口否认，于是两人揪打起来。 刘坚强把赵阿牛两口子叫到他身边，比划着和他们沟通，要他们先去欧阳权的养殖场帮点忙，工钱会一分不少地付给他们，他们那正缺人手。说完，这就要带他们去欧阳权的养殖场看看。 到那的时候，欧阳权两口子正闷头坐在那里，叶秋芝在一旁抽泣着，吕依依正在劝说着什么。一见到刘坚强，欧阳权一把抱住了他，埋在他怀里痛哭：“刘队长，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把情况和刘坚强一说，刘坚强沉着地说：“只要能治好病，确保母子平安，钱不是问题！首先，治疗费有医保保障一部分，然后，我们扶贫也包括健康扶贫，你们无力支付的部分，扶贫工作队帮你们想办法，现在，你先好好伺候好嫂子，你的养殖场我也安排了林阿斗他们来帮忙。别急，事态会慢慢好起来，没有谁能阻挡梦想的脚步！” 欧阳权向赵阿牛两口子交代了一些养殖细节，就领着妻子去了住的房子。刘坚强又去找许良，谈谈扶贫工作的内部宣传以及如何配合好媒体做好外部宣传。 （三十） 许良没有进过正式的学校，据说那些拿的出手的面上的本领都是邻村一个老私塾先生教的。当时的学费就是许良他母亲每年给先生送上一只家养的大母鸡。要知道，那时候农民家的一只母鸡就是自己家的半个银行啊，盐啊油的全指望鸡蛋呢，鸡蛋卖出去才有钱购买柴米油盐，所以啊，许良家可谓下了血本。 许良本就聪明好学，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搬去和先生住在了一起，同时，除了帮先生家，还有好几户农家打短工，勉强保证了自己的学生生活，那时，许良还只有十来岁。 先生教书几乎是倾囊相授，他还没见过如此勤奋的学生，好像他活着就是做三件事：读书、干活、睡觉。先生从未看见他闲着过，要不就是捧着书“之乎者也”地念，不时用笔写写画画，经常还若有所思的样子。要不就是在农田里帮着插秧或收稻谷，反正人没停过。先生肯定是打心眼里喜欢，以至于五年后许良学成要走，先生几乎把自己所有的书都赠与了许良，把许良认作了自己的关门弟子。 先生赠的书，许良当做了自己的传家之宝，每天农闲时反复把玩，做到倒背如流，了然于胸。自然，也就腹有诗书气自华，大家都说，除了刘坚强，徐良是村里唯一的知识分子，甚至超过了邱栋梁，大家对他自然多了几分敬畏。 这不，当刘坚强交代了他在村内宣传扶贫的工作后，就在村里村外贴上了标语。而且，那行书书法错落有致，让村民们看了个个“啧啧”称赞，就连万有和媒体记者们这些阅人无数的人看了都竖起了大拇指，感叹这穷山沟里确实藏龙卧虎，让人不敢小瞧，刘坚强自然比连升三级都高兴，叫做什么？面上有光了！自己不会给幸福村丢脸，村里人也不会给幸福村丢脸。媒体记者中也有兼职编辑的，就要看许良写的文章，结果许良一拿出他那有唐宋八大家遗风的作品，记者们个个都脸红心跳，甚至还悄悄和刘坚强说他的作品比一些高校的中文系教授不知强多少，在这里简直是屈才。 可当记者问他有没有兴趣去外面走走，他却摇头拒绝了。幸福村是他的根，乡亲们没有过上好日子，他就不能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就像刘坚强已经是飞出去的金凤凰，却依然忘不了报答养育自己的父老乡亲。故土难离啊！ 许良是脱盲班的对外联系人，负责这个小学校的对外联络工作，说是负责人，他把自己也当成了学生。吕依依、梁玉玉和祝平安的课他都听，买了书籍不说，还一个字不落地记笔记，就像一只干渴已久的牛犊见到了甘甜爽口的泉水。他说，过去书读少了，要补回来，要对得起这如金的光阴，因为，生命无价！ 他学会了网购。吕依依她们都随身携带了笔记本电脑，许良就缠着吕依依教自己在当当网买书。白天参加修路的劳动不是有工钱吗，除了吃喝和上缴老婆的，都用来买书。还别说，他现在已经看了近百本书，除了买，他也找扶贫工作队的人借。刘坚强就随身带了好多书，不管文学、地理、历史以及科学技术，他都看。读书是种乐趣，读书不是为了当官发财，读书的目的是为了自身的成长。所以，他一直秉持着终身学习，终身成长的理念读书，虽然从未进过高等学府，却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扶贫的标语口号都是他想出来的，上级领导为此多次表扬，这在幸福村是著了名的。扶贫工作队的同志基本上都是大专以上文化，刘坚强也倡导大家书不离身，这可把许良喜坏了。祝平安特别喜欢心理学家武志红的书，许良借去一读，收获良多，他的书告诉大家的人生道理简直具有革命性。武志红说，人生命的意义在于自由和选择，人生的最终目标在于做自己。 做自己？刘坚强是在做自己吗？吕依依呢？还有小王小张？梁玉玉和祝平安？他们都是！他们来幸福村都是他们自己无怨无悔的选择。就像刘坚强名牌大学毕业，到一线城市工作的机会唾手可得，女朋友又是富二代，飞黄腾达的机会多的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把自己的一腔热血和这绝无仅有的青春献给这个穷山沟？就因为这里的乡亲对他有养育和再造之恩吗？如果是，他也可以在外面的世界成功后，再回来把钞票撒给这个穷山沟就是，那样乡亲们不一样对他感恩戴德吗？可为什么他要回到这个穷山沟呢？每天灰头土脸、汗流浃背，还连带着自己富二代的女朋友也跟着吃苦受累，还有梁玉玉、祝平安、小王小张。他们都是为了什么啊？答案就是生命的意义。对！他们在追求生命的意义，哪怕为此付出一切。 生命的意义！对！我徐良也要追求生命的意义，这意义就是让自己和乡亲们一起脱贫，奔向富裕的康庄大道。想到这，许良又开始寻思着怎样写一篇幸福村如何在脱贫道路上奔跑的文章，省报记者几次来幸福村，向他约这方面的稿件，因为忙，他一直未写，现在该是自己发挥宣传委员主观能动性的时候了，写差了也不怕，还有刘坚强和吕依依这两位作家给自己当坚强后盾呢。 找来所有能找到的报纸，盯着那头版文章看，一遍两遍十遍，看的起茧了，徐良终于悟出了新闻写作的奥秘。于是，动起笔来了，短短两个小时，一篇有唐宋遗风的通讯稿草就，两千字，不长也不短，拿给刘坚强去看看。刘坚强做了细致的修改，叫邮递员投给了报社。 （三十一） 扶贫工作队健康扶贫的基金一部分已到了叶秋芝的账上，这真是久旱遇甘霖啊，欧阳权比刚刚做了新郎官还高兴，喜滋滋地和岳母一起领着老婆去了省城。家里的事交给了赵阿牛，欧阳权千叮呤万嘱咐交代了给牲口和野鸡喂食的细节，以及瘟灾来了如何对付，做了半天手势，口水都讲干了，赵阿牛才基本弄懂。欧阳权这才放心地去了省城。 聋哑残疾人能够找到工作，这对赵阿牛两口子是开天辟地的，哪怕这工作多么的微不足道而且不是稳定长期的，赵阿牛也心满意足，一定要干出成绩来给扶贫工作队看看，我赵阿牛也不是孬种！ 一大清早，赵阿牛叫醒还在沉睡的老婆，看着她揉着自己的惺忪睡眼，拉着她的手就往欧阳权的养殖场跑，今天是他们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也是他们正式拿工资的第一天，意义非比寻常。两个残疾孩子也在沉睡，知道第二天就能赚钱了，赵阿牛破天荒地给孩子买了零食和玩具，他们昨晚闹到很晚才睡，小孩子长身体正是贪睡的时候。 欧阳权已经把所有的钥匙都交给了他们两口子。打开仓库的大门，用斗车运出饲料一个个地倒满牲畜的食槽，看着牲畜们吃得欢儿的样子，赵阿牛满意地朝妻子点点头，想来虽是打工，但有了扶贫工作队，自己全家离幸福的日子也不远了。妻子给他当下手，多年的夫妻让两人配合默契。 于是，喂完牲畜，夫妻两人又去喂野鸡。野鸡在牲畜房的另一头，离这里有一里多路，两人一个拉一个推着斗车装上野鸡饲料朝鸡棚走去。 刚到鸡棚，两人准备喂鸡，忽然，有人在重重拍赵阿牛的肩膀，赵阿牛转身一瞧，是村里的一个乡亲，那人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不住地向他比划，意思好像是欧阳权喂的牛全跑了出来，在庄稼地里吃禾苗，要他们快去看看。 赵阿牛两口子赶紧放下手中的活，打飞脚向牲畜棚跑去。走进去一瞧，原来是两个聋哑儿子醒来后没看见爸妈，过来找他们，而赵阿牛他们又恰好没锁牲畜棚的大门，两个儿子进去后把牛棚里的小门也打开了，这样，牛像久锁狱中重见天日的逃犯，“呼啦啦”一哄而出，漫山遍野地吃起庄稼和草来。赵阿牛要揍儿子，被乡亲们拦住，扶贫工作队的同志也拢了过来，帮着把牛往回赶。到天黑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看得见的牛，赵阿牛一数，少了三只。三只牛，好几万啊！拿什么赔给欧阳权？拿命啊！赵阿牛一家如丧考妣，蔫了。 刘坚强过来找赵阿牛，用手势告诉他，所有的人都会帮他找牛，要他别急，急坏了身子是自己的。刘坚强分析，村子里都找遍了，应该是跑到山里去了，天已经黑了，刘坚强亲自带队，打着火把带大家找。刘坚强嘱咐大家找牛走过的痕迹，或是被吃过的树叶，或是地上的脚印，还有牛的排泄物也是重要的线索。 出来的匆忙，大家都没吃晚饭，肚子饿得只剩两层皮，却没有一个人有怨言。刘坚强自从把一只肾捐给谢清大娘，身体一直很虚弱，修路挖渠等事基本都是硬撑，这时，额头上开始微微冒冷汗，全身乏力，脚要打跪的感觉。刘坚强扶着树干，深深地喘气，慢慢蹲下来，好像要缩成一团。跟在后面的吕依依及时送上了毛巾给他擦汗，小声嘱咐他先休息片刻，大家都在努力，要他别急。可是看看赵阿牛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刘坚强吃力地扶着树干，又一点点地站了起来。吕依依万分心痛地望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终于，前面有人喊：找到啦，找到了一条牛！再接着，又喊：第二条牛也找到了，直到深夜十二点，三头牛全部找到。刘坚强就像刚刚难产完的孕妇，全身像浸在了水里。 回到村里，赵阿牛带领全家，在刘坚强面前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脸上汗水眼泪鼻涕挤成了一坨，刘坚强苍白的脸上有了微波荡漾的笑容，扬了扬手，表示不必。 欧阳权两口子在省城的求医生活几乎没什么波澜，刘坚强给他们提供的健康扶贫资金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只要坚持了这三个月，病情稳定，再把宝宝生下来，欧阳权家就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咱欧阳家就终于有后了，想到这里，欧阳权就喜不自禁，眉角眼里都是春波荡漾。想得正美，叶秋芝唤他：“孩子他爸，快来，快来，孩子在肚子里动呢，哎呦，他踢我！”叶秋芝故意做出一副被伤害的表情，可那笑就像天上的云，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溢满了整个房间，连赶过来的欧阳权也被这笑传染，脸上如拂过春风般温暖。 “看我不打他！”欧阳权高高举起了巴掌，却如棉花般温柔地落在叶秋芝热热的肚皮上，一遍遍地抚摸：“宝贝啊宝贝，别折磨你妈了，快点出来，快点出来，我们等不及了！”叶秋芝做佯怒状，狠狠瞪欧阳权一眼：“傻瓜，早出来那不是早产儿了，猪！”“猪猪猪，我是猪，可是我娶了你这位漂亮的高小姐啊，那我也是一只聪明猪不！”于是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地笑，彼此都住在了对方的心里。 那天，叶秋芝躺在省城最权威的产科医院的病床上，欧阳权去办各项检查的手续去了，叶秋芝正感到孤单寂寞，不免有一些淡淡的忧伤。忽然，病室外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像春风漾起的微波，吹皱了她心中的一池春水。近了，近了，笑声在她的病室门口停住，“吱扭”一声，门开了，一张张笑脸给叶秋芝带来了整个春天。 小王小张梁玉玉祝平安和吕依依刘坚强他们来看她了，他们送给她的礼物是一辆精致的折叠式婴儿床。叶秋芝眼里全是泪，激动？感动？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有一点。吕依依在她的床边坐下，用暖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问长问短，问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扶贫工作队和他们私人能办到的会尽量满足。叶秋芝考虑片刻，很坚定地说：“只有一个要求，刘队长你们都是文化人，不比我们这些农村的粗人，央求刘队长给咱出生的娃取个名字！” 一听到这个要求，大家都哈哈大笑，刘坚强用食指在嘴前一竖，小声说：“嘘，这是医院，轻声，轻声！”听了叶秋芝的要求，刘坚强像接受了一个什么艰巨的任务，告诉秋芝，等他们回去想想，会给她和欧阳权一个满意的答案。 欧阳权这时走进了病室，先是一惊，后又不敢相信，在这省城居然会他乡遇故知，把他高兴得骨头都快酥了。于是，他一下变得手忙脚乱，话都说不顺了，叽里咕噜半天，在场的人都没听清意思。叶秋芝帮他解释：“所有的话就是四个字，高兴！感谢！”吕依依给了欧阳权一张中国银行的卡，那是剩余的健康扶贫资金，欧阳权两口子不住地说“谢谢”！特别是欧阳权，唇控制不住地不停地抖，捧着卡像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这份爱代表的不只是扶贫工作队，他也代表了组织代表了国家，卡有千钧之重啊！ （三十二） 欧阳权的儿子说来就来了。本来他不奢望叶秋芝给自己生个儿子，什么时代了，男女都一样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但是，这世界上就怕这个但是，欧阳权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小山沟里，山沟里过去是讲男耕女织的，所以想要一个男孩是几乎所有农村家庭的潜意思。这下，梦想成真着实让欧阳权高兴了好多天。取个什么名字呢？欧阳权想，自己将来要把他像祖宗一样供起来，天天喊爷爷，把他培养成栋梁之材。老婆又姓叶，取谐音就叫叶叶，想到这，他不禁笑了起来，和叶秋芝一说，她也笑，叶叶就叶叶吧！于是，叶叶的名字响遍了整个病房。 欧阳权打电话向刘坚强报了喜，说是个男娃，问他大名取好了没有？刘坚强想了想，说取了三个名字供他筛选。分别是：欧阳小康、欧阳之望、欧阳叶。欧阳权也想了想，“现在全国都在奔小康，我家儿子就叫欧阳小康吧！”“好好好，这个名字好！”电话那头的刘坚强也喜不自禁。 抱着娃回村子的那天，欧阳权率全家去了趟山里，去干什么？山高路远的。去祭拜祖先！欧阳权家的祖坟埋在那里。放了不知多少鞭炮，反正足足响了一个小时，一平方公里的范围都是烟，在村里挖渠的邱栋梁都被他惊动了，带了好几个人来看究竟，以为是天干物燥，发了山火。最后，看见邱栋梁在他的祖坟前不停地磕头，看了他半晌，憋出一句话：“是该拜拜了！” 说来也怪，欧阳小康本来在路上一直哭，拜了祖坟后却破涕为笑，“咯吱咯吱”乐个不停，想来是有福的欧阳权祖宗庇佑了。邱栋梁说：“你儿子的小名取得好啊，谁见了都要喊爷爷。这个化生子！”邱栋梁有些怜爱地摸摸小孩凝脂般的脸。嘱咐了欧阳权要注意别引发山火，邱栋梁领着大伙又干活去了。 欧阳权行完三拜九叩大礼后，示意叶秋芝也照样来一遍，叶秋芝开始扭捏，后来经不住丈夫一顿说，也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三十三） 刘坚强要在村里开大会，向村民们宣传互助基金的事，每人交上一笔钱，然后在有需要的时候向互助基金借款，以解燃眉之急。欧阳权、赵阿牛、林阿斗他们都来了，显然，他们是受益者。刘坚强在会上宣布，与会人员当场表态入股多少，必须人人参与，从100元开始。 刘坚强和吕依依第一个入股一万元，欧阳权入股两千元，赵阿牛入股五百元，这还是借的，林阿斗入股五百元，邱栋梁入股一千元，小王小张及女友各入股五千元，接下来的村民有两百的，四百的，最高的入股三千元，不一而足。 其实，互助资金是对扶贫工作队专项扶贫款的一种有效补充，把钱用在刀刃上，就会钱生钱，金生金，促进大家脱贫致富。 建立互助资金的第二个月，林阿斗借了五千元，果树苗和葡萄藤正是需要施肥除虫的时候。水！水都要用钱买的。这不是水龙头里来的水，是自己和请别人去邻村挑，天啊，那要多大的本钱！可是没办法，村里的水渠没修好，只能暂时克服一下困难。挑水的人还不能请多了，要不豆腐花了肉价钱，划不来！ 李燕玲把自己的兄弟也请来了，自己兄弟好说，帮了忙后，搞点好菜，一起吃顿饭而已，其他的就是林阿斗和李燕玲亲自上阵了。这可没把他们累得够呛！每次挑完水，浇完地，两人就像散了骨架，浑身没有一处是舒坦的，躺在靠椅上放肆地深呼吸，足足要半个小时才能缓过气来。林阿斗说：“老婆，给我端碗饭来，我饿了！”“懒鬼！”李燕玲娇嗔。于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搞饭菜，有时常常就是一碗光头面，两人“哧溜”地几下就让碗见底了，林阿斗端着碗舔了又舔，打了个饱嗝，林阿斗惬意地嚷嚷：“老婆下的面就是好吃！点赞！” 葡萄和猕猴桃长势喜人，葡萄足足有牛眼那么大，黄中透着红，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猕猴桃差不多有二两重，和葡萄一起在风中诱惑着大家。每次林阿斗看到这硕果累累，就忍不住鼓起掌来，钞票，钞票，钱，钱！咱家也要盖别墅，也要买拖拉机，还要生娃，像欧阳权一样生个大胖小子。“我们要过好日子了！”林阿斗边自言自语边在果树林里打着转转，像在跳一曲优美的华尔兹。 正高兴的时候，小王来了，他说刘坚强派他来告诉阿斗的，他借的互助基金到期了，那属于低息贷款，只要还五千两百元就可。 什么？林阿斗的眼睛瞪得有葡萄那么大。他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不是代表国家来帮助我们，让大家脱贫的吗？哪里有吐到地上的口水再吞回去的道理？没的还！还要我多加两百元！这还有没有天理！”小王很耐心地向林阿斗做了解释：“这不是民政救助资金，就像银行贷款一样，是大家从私人腰包里掏钱出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果大家借了钱都不还，那这互助基金就搞不下去了，涸泽而渔让我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家相互理解，对不对？” 林阿斗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一瘸一拐地向远方走去，却不理小王。小王又找到李燕玲，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得到了李燕玲的理解。李燕玲说：“这钱我们要还的，但是先缓缓，葡萄和猕猴桃眼看到了收获季节卖了钱我们再还！”“可是你们的借款期到了啊！”小王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空手回去我交不了差！” “这样吧，等我回趟娘家，把欠款和利息凑一下，我先帮阿斗垫上，等两天好吗？”小王脸上有了笑容：“谢谢，谢谢！李大姐还是通情达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为您点赞！”小王竖起大拇指朝李燕玲比了比，很感激地望了望她。 （三十四） 李燕玲的老哥李燕雄也是一生意人，八十年代大家的胆子都不大，一搞批发动辄以投机倒把罪论处，可李燕雄不怕，麻着胆子学人家做生意，做了几年竟稀里糊涂成了个百万富翁。那时候当万元户都很光荣，百万富翁那就屈指可数了。到后来，做生意的多了，钱越来越难赚，李燕雄把钱存在银行里，过起了拿利息当生活费的幸福日子。 李燕雄每天的日子是这么安排的，早上起来，洗漱完毕，吃完早餐，看一个小时的报纸，做到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然后，踱出门去，到街上的茶楼喝一上午茶，和街坊邻居聊聊天，联络一下感情。回来吃中饭，休息一个半小时，再出门到麻将馆打一下午麻将。晚上回来，看看电视，和家人共度美好时光。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这样周而复始，日子倒也过得悠闲自在。 李燕玲一进屋，看那神色，李燕雄就猜出了个大概。嫂子给小姑子沏上一壶茶就去忙别的事情去了。李燕雄不说话，他等妹妹先开口。李燕玲也开门见山，长话短说，把借钱帮林阿斗搞种植产业的事，和哥说了。李燕雄纹丝不动，好像自己跟前没有妹妹这个人。等李燕玲说完，足足看了她好几分钟，李燕雄说：“这是哥存在银行里养老的钱，你也好意思向哥借？而且这个林阿斗，要文化没文化，要长相没长相，还是一个跛子。钱就更不用说了，哪里有结婚了反向女方家里要钱的道理？”李燕玲被怼得吞了好几口口水，但是，这话哥说的有道理啊!而且，哥不愿意，有再多的钱，他也不会借给你啊。 那向老妈借？老爸早就过了，老妈也已经八十好几，她的钱真正是养老呢，有个小病小灾的，存的那点钱就能应付不时之需，向老妈开口，李燕玲觉得难以启齿。 没办法，李燕玲回到自己曾经住过的小屋，翻箱倒柜，把自己过去结婚时买的金银首饰全都搜了出来，细细一算刚好能凑齐五千多元钱，李燕玲捧着那一大把首饰，长长地松了口气：“总算能解了燃眉之急！” 李燕玲把首饰交到街上的首饰回收店里，换来了五千五百元钱，称了几斤肉和猪杂，买了几瓶白酒，急急地往幸福村去了，神色略显悲壮。 李燕玲和林阿斗已经领证了，成了事实上的夫妻，林阿斗承诺，欠她一个隆重的婚礼。那么这个婚礼什么时候办？林阿斗不说李燕玲也明白，那就是在林阿斗的种植产业成功收获的时候。所以，李燕玲把这5200元替他还上，说起来是为他，其实也是为了自己。 说心里话，当表姐说要介绍一个跛子给她的时候，李燕玲不是没有犹豫过，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正常人，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可以说，要找个条件好的也不是难事。但一和林阿斗接触，欸，这个人有股子倔强劲，这种不服输的心劲不正是成功的动力吗？而且，阿斗很聪明，这是在她和阿斗进一步接触了解到的。专家一和他谈果树养殖的要点，他不用笔，不用纸，就能记在脑瓜里，聪明！ 李燕玲相信自己的眼光，她看人不会错的，她以前婚姻生活的悲剧只能归结于命运，命不好！但是，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要改变命运，就从嫁给林阿斗开始。 说到嫁，虽然两人领证有了些日子，但是，正式的婚礼还没有举办过。这是每一个女人都渴望的仪式啊！尽管这是二婚，二婚也是自己下半辈子的大事啊！所以，得挑个有意义的日子，风风光光地嫁给阿斗。阿斗？怎么取了这么一个倒霉名字，他爸妈是什么水平？《三国演义》中的阿斗太子不是个弱智吗？改！必须得改！ 改名字的事好多人和林阿斗说过了，这次老婆又和他策这个问题，他也没觉的奇怪，他用了一个在脱盲班学的成语回答妻子：“大智若愚呗！这就是我爸妈的意思。而且村里人都叫了四十多年了，改也改不过来了。就像人本来是用大脑思考问题，可是从古代起，人们就认为是心想，于是沿用至今，现在的人也把心想用作在思考，哈哈！”一看林阿斗还知道掉书袋子，李燕玲就想笑，看样子他看的书听的课不是白白浪费精力和时间，“孺子可教！”李燕玲也用了一个学到的成语。“那我们是才子碰上才女咯！”两人都捧着肚子笑成一团。 （三十五） 欧阳权家是喜事连连，这不刚刚抱了大胖小子，牲畜棚里的几只母牛又要生牛犊了，这是给自己在生钱啊，一只牛犊卖的好几千，好几只母牛一生那就卖的上万了，关键是又要照顾叶叶和叶秋芝母子，又要守着母牛生产，欧阳权把自己劈成几块也忙不过来啊！请人？现在沪广深请月嫂包吃包住不说，月薪上万，那可比自己强多了。就算在老田县请至少也得五千元以上，五千元啊，我的天，这要在过去，那是我十多年的总收入啊，还得不吃不喝！ 明明是喜事，可到了欧阳权心里，却成了愁事，忽然，脑子一激灵，忽然闪现挂在村口的一句标语：“有困难找扶贫工作队！”对呀！找刘坚强！可是，这又和扶贫有个毛关系！刚刚在脑海里闪现的火花又“噗”地一下灭了。怎么办？何去何从？厚着脸皮试一试吧，想想刘坚强的微笑，欧阳权又鼓起了勇气。 刘坚强答应的很爽快，扶贫工作队只要能抽出时间的同志都来帮欧阳权家的母牛催产，那可是要熬夜的啊。凌晨一点，正是人最犯困的时候，吕依依在1号母牛旁蹲了下来。为了方便管理，他们分别把待产母牛分为1——5号，派责任人把守。吕依依早就想给刘坚强要个孩子，可是，那得有当母亲的资格啊，那就从母牛生小牛开始学起吧！1号牛躺了下来，开始“哞哞”地叫。渐渐地，渐渐地，一个牛犊的头从它的下面转了出来，然后，又出来两只脚。吕依依一下冲了上去，轻拍母牛腹部，牛犊的身体一点点地出来，她抱住牛犊头，开始一点点地发力，牛犊的后半部分也慢慢出来了。当整个牛犊生下来的时候，吕依依发现，牛犊全身都是湿的，而且，身上还有着母牛的血。 勇敢的妈妈，伟大的妈妈，创造生命的妈妈！吕依依好羡慕这头母牛，内心的崇敬无以言表。自己也要当英雄母亲！可是，这也要看刘坚强是什么想法啊！一个女人家家，再怎么主动，也不可能厚着脸皮去向男人求婚吧，尽管，那是自己的渴望！这个刘坚强，大笨蛋！ 吕依依把母牛顺利生产的喜讯告诉了欧阳权，陆陆续续在这几天里，母牛们都生了小牛犊。欧阳权说：“有了儿子，我现在的职务就是月嫂，这些牛犊能否请刘队长好事做到底，帮忙卖了？”吕依依答应了下来，把牛犊换成钱正是欧阳权的需求。还有，那些成年公牛，正是健壮的时候，卖给屠宰户，他们肯定喜欢。 一通电话，吕依依打给县里和省城的一些经销商们，却又遇到了意外，因为正是世界范围内疯牛病流行的时候，牛肉销售锐减，大量牛肉滞销，卖不出去。眼看着牛不好卖，而欧阳权又急需钱培养下一代，这真正让大伙急！ 欧阳权算了一下，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好，食量大，每天光奶粉就要一桶，而且要吃进口的，好几百呢！一个月算下来，五六千是随随便便就花了的，牛卖不出去，钱从哪里来？ 好在刘坚强又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赵阿牛想把那几头牛犊买下来，钱从互助基金里借。赵阿牛只是有些残疾，人还是聪明的，养几头牛，想来也不难。赵阿牛虽然没读几句书，可是帮人打工永远不如自己做老板划得来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现在就是一个全民当老板的时代。两个残疾儿子也有十来岁了，不能去读书，那就帮着家里干活啊，养养牛还是可以的吧，等家里有了钱，说不定还能给他们各娶一个老婆呢，哈哈，也许我还能抱上孙子！想到这，赵阿牛就想乐。 （三十六） 幸福村养牛的人多了起来，欧阳权带头，赵阿牛、刘树林、熊雄、许良家都开始喂了起来。虽然，前阵子疯牛病闹得厉害，牛肉一度滞销。但是，政府加大进口管控，外国的得病牛肉无法进入国内市场，于是像欧阳权这样的养牛户又有了奔头，一头牛卖得好几万呢。村里乡里县里又成立了养牛户联合会，专门为养牛户谋福利，联系客户，卖牛犊，与买卖牛有关的官司，都提供全方位服务。 这次，由老田县扶贫办出资，养牛联合会准备组织一次母牛选美大赛，冠军牛主人奖励一万元，这在幸福村马上引起轰动。牛也要选美？一万元啊！这在过去想都不敢想！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养牛户在参赛的前一个星期就开始捯饬牛，用人喝的水帮牛擦洗。奢侈吧？没办法啊！一万元摆在那，谁不动心谁是傻子！水算什么，就算用牛奶洗澡，得了冠军也划得来！可是县里组织的这次活动，参赛的牛上百头呢，得个冠军可真不容易啊！欧阳权常常和村里的那些养牛户说。 但是，选美大赛的那一天终于来了，欧阳权用水缸里的水给家里那头健壮的母牛洗了又洗，直到确定洗干净了，确定母牛从此精神焕发、昂首挺胸了，才从家里拿出一条长红绸，中间扎一朵大红花，端端正正系在了母牛头上，牵着那头母牛的鼻子，大摇大摆地朝比赛地走去。 来到比赛地，真是人山人海，几百头牛已经在主席台的下面排成几排，看上去阵容强大，颇有气势。选美场地的四周都插满了彩旗，还专门请了一个威风锣鼓队，“咚咚咚”“锵锵锵”好不威武！ 主席台上，李江海书记正在宣读县委给选美大赛的贺词，贺词热情洋溢，振奋人心。赵阿牛、熊雄、许良、刘树林家的牛也早早站在了第一排，主人们牵着牛绳在牛前站着，个个都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台上是县里扶贫办的领导，还有这次大赛的评委嘉宾，全是省内高校的畜牧专家。当比赛的锣声敲响，评委们一次走下主席台，来到参赛母牛的面前，这里摸摸，那里敲敲，看看牛眼，瞧瞧牛舌，每头牛都仔细端详了半天。几百头牛，大概看了个多小时，专家们又都来到一旁的休息室，商量了很久，然后向这次比赛的主持人李江海书记做了汇报，最后由李书记宣布比赛结果。 所有参赛的牛主人屏气凝神，端端正正站在下面，听李江海宣布结果。只见李书记从旁边的礼宾小姐手上接过一张粉红色的纸，定睛瞧了瞧，清了清喉咙，准备念出荣获选美冠军的牛主人的名字：“下面，我宣布，这次母牛选美大赛的牛主人的是：”李书记像是故意在吊大家的胃口，停了足足十多秒，大声地念到：“欧阳权！” 于是，底下一片沸腾，大家都把羡慕的目光投向欧阳权，牛主人们把欧阳权围了起来，有调皮的几个人抬起了他，往空中抛，边抛边“呵呵”地吼，欧阳权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在空中一上一下，心里说不出的兴奋。直到最后大家累了，才把他轻轻放下来，熊雄、许良等村里人都要他请客。请客！请客！我先回去看儿子和婆娘去。请客！请客！欧阳权好不容易才杀出重围，牵着牛回幸福村去了。 （三十七） 欧阳权喜滋滋地回到幸福村，正想着向媳妇讨喜邀功呢，可家里却空无一人。叶秋芝不见了，婴儿车里的叶叶不见了，岳母娘不见了，地上还有一滩血。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把牛拴好，沿着地上的血迹来到村外，只见叶秋芝哭哭啼啼地向他走来，后面跟着岳母娘，还有邱彩花等拿着锄头棍棒等跟着。一见着欧阳权，叶秋芝就像见着了太阳，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跪了下来，嚎啕大哭：“儿子，儿子，被狼王叼走了、、、、、、呜、、、、、、” 叶秋芝听刘坚强他们说过，狼王曾经被他捅瞎过一只眼，而她亲眼看见的，那只趁她熟睡叼走她孩子的狼就只有一只眼。而且，叼走的那一刻就那么几秒钟，狼王就像一个技术娴熟的惯偷，叼住小孩就往屋外跑。这个时候，刘坚强正领着邱栋梁他们在山上修路，路快修好了，刘坚强要求大伙配合施工队来个一锤定音。 为什么叫做一锤定音呢？公路只剩扫尾工程了，一座高约数十米的花岗岩山横在公路的最末端，把这里疏通，就可以和县城的国道连通了，这样，幸福村就会变得四通八达，与外界互通有无，乡亲们致富的希望就在此一举了。 花岗岩要用TNT烈性炸药才能炸开，而且炸药需求量大，要上百公斤。本来施工队有专业的爆破员，可刚巧这天他婆娘生小孩回医院照顾母子去了，而其他人都不敢去点燃炸药。 邱栋梁自告奋勇地说：“组织上不是叫我将功补过吗？我一直没找着机会，强伢子，我去点燃炸药！”看见邱栋梁主动请缨，刘坚强也不好说什么，叮嘱他小心为上，应允了。邱栋梁首先在花岗岩深处凿了一个约两米的洞，依次把炸药放进洞里，掏出打火机去点引线。可是这几天是连续阴雨天气，引线受了潮，怎么也点不着，邱栋梁急了，把包引线的那层壳咬掉了，又点了几次，还是没点着。他仔细瞧了瞧，只有接近炸药根部的引线是干的。豁出去了！邱栋梁打了几次打火机，终于点燃，然后抖抖擞擞颤颤巍巍朝炸药根部伸过去。“嘭”一声巨响，花岗岩终于被炸碎了，抛上天空的还有邱栋梁的衣物和血肉。 那一刻，刘坚强的眼睛潮湿了，他趴在地上，狠狠拍了拍土地，手里捏着泥土狠狠地砸着。 这个消息该不该告诉谢清大娘，刘坚强想了好久，最后决定，先瞒着！可是，邱彩花是一定要知道的。当她手捧着刘坚强递过来的碎了的丈夫衣物，她居然没有流泪，咬着嘴唇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最后，竟晕倒在地上。 醒来后，邱彩花告诉刘坚强，丈夫曾经和自己说过，死后也不要搞什么葬礼，就像有些少数民族一样天葬，让狼让鹰让狗把自己叼了去，毫无牵挂地来再毫无牵挂地走，这就是幸福。只可惜，我们家栋梁没有这个福气啊！邱彩花脸上悲容毕现，泣不成声。还有两个哇哇叫的傻儿子没长大，没娶媳妇啊！刘坚强沉痛地拍了拍嫂子的肩膀：“两个儿子和谢清大娘都交给我！” 刘坚强把邱栋梁牺牲的事上报给了县委县政府，上级回复，撤销以前对他的处分，通令嘉奖。“邱叔地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三十八） 幸福村终于通公路了。邱栋梁常说：马达一响黄金万两。可这黄金万两的日子快要来了，栋梁叔却长眠在这青山绿水中，真是遗憾！刘坚强叹了口气。不过，稍许，他又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幸福村的乡亲们要过上好日子了。 挖水渠本来进展的很顺利，可是，邱栋梁一死，整个停了下来，而且，有好几个村长传话过来，水源在他们村的地界内，不应该由幸福村霸占了去。一听这话，熊雄就跳了起来，“霸占？何谓霸占？当初没发现这泉水含有矿物资，可以直接饮用的时候，屁都没放一个，哦，现在幸福村发现这水源是个宝贝啦，他们就眼红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刘坚强转过头，望着暴跳如雷的熊雄，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来，好好说。熊雄脸别了过去，肚子一起一伏，显然是气鼓鼓了。刘坚强说：“好事大家分享吧，既然他们也想喝这水，我们就大度点，在水源处多搞几个引流，大家都有水喝。”“可是，引流一多，我们村的水就少了啊！”熊雄余怒未消。“别急，我们去看看，会有办法的！” 叶秋芝哭哭啼啼找到刘坚强，说自己的孩子被狼叼走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希望组织出面想想办法，救孩子已经刻不容缓。刘坚强很重视，一方面连夜安排吕依依和梁玉玉去县里请救兵，最好是武警，另一方面，带上锄头棒子去山上找孩子。 林阿斗因为残疾，行动不便，留在家里，他也不放心自己的葡萄和猕猴桃，上次，他种植的水果丰收，他宣布，给大家三天时间，只要是幸福村村民，可以来果园里任意品尝，吃多吃少都免费。于是，那三天，阿斗家的果园成了大伙的乐园，孩子们堂客们在果园里有吃又闹，还拍着视频发到了朋友圈里，惹得邻村的县里的吃货们都来品尝这饕餮盛宴，大家吃完还想吃，直到肚子吃得圆鼓鼓的。大伙说：“这不要钱的水果吃得不过瘾，我们要买，让更多的人分享！”于是他们也不管林阿斗同意不同意，有的拿篮子，有的拿袋子，就在树上摘了起来，一个个最后都盆满钵满的。 林阿斗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自己和李燕玲忙着算账。那三天过后的几天里，他们至少赚了十万！ （三十九） 谢清老大娘最近老梦到儿子，儿子在爬山，前面山高林密，不时有小兔跃过，儿子好像在跟着家中的猎狗奔跑。自己喊了他几次，他却像没听到，一个劲地狂奔。于是，自己也跟着儿子往山的高处跑。跑呀跑，突然冲在前面的儿子“啊”地叫了一声，摔下了悬崖。 “栋梁！”谢清醒来的时候几乎在手舞足蹈：“栋梁！”谢清一下坐了起来，满头满脸都是汗，内衣都湿了。 刘坚强自从邱栋梁牺牲后一直陪着谢清。谢清睡里屋，刘坚强在堂屋搭了个铺，谢清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只要在屋里，他都去伺候着。邱栋梁的事他一直瞒着谢清老大娘，只说邱栋梁因为工作的事，出远差了。 可是谢清几乎天天梦见邱栋梁，一喊他的名字，刘坚强就冲进里屋，给谢清端茶倒水。现在，谢清又从噩梦中惊醒，刘坚强冲到大娘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找了一块毛巾，在温水中浸了浸，敷在了谢清大娘的额头上。 “儿子！我要见儿子！”谢清隐隐约约地说。刘坚强在谢清面前跪了下来：“大娘啊，我就是您的儿子啊！”“强伢子，大娘没有老糊涂，栋梁那样子哪有你这么乖巧！这个化生子，在外面忙什么，连娘都这么久没见上一面。我要走！我要出去走走！” 谢清坐了起来，额头上的毛巾掉在地上也不管不顾，要刘坚强扶她起来。刘坚强把谢清扶着站了起来，说：“大娘，天还没亮，您先休息会，待会我带您去找栋梁！”“不行，我现在就要去，这个化生子！”谢清很执拗。 刘坚强把手机调到了手电筒状态，照着屋外的路，搀着谢清往外走，“化生子！这个化生子！见到他我要拿棍子敲敲他的头，看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娘！”谢清边走边不住地唠叨。屋外面是村里的一条小路，坑坑洼洼并不好走，两人几乎要好几分钟才能迈出一步。走着，走着，谢清突然摔到了地上，刘坚强怎么扶也扶不起。谢清索性坐在地上又哭又闹：“忤逆儿啊忤逆儿，怎么不记得来看看妈妈啊，你这个忤逆儿！”刘坚强在一旁跪着，就是不说话，他的心也是浸在冰窟窿里啊！他说：“大娘，栋梁叔去远处出差去了，听说那里的苹果又大又红，一个就足足有半斤重，他说要带回来给您品尝呢！” 谢清一下止住了哭闹：“真的吗？是真的吗？那还要多久他才能回来？”“这个不知道，好像是县里安排他常驻吧，听说过年过节都不能够回来！”刘坚强悄悄地编着故事。这回谢清才肯让刘坚强扶着站了起来，本来就有些虚弱的刘坚强一下没撑得起身子，一个踉跄，脚在小路上拐了几拐。 “唉！强伢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们家栋梁从小没过过好日子，既愁吃又愁穿，等好不容易长大了，又生了两个傻儿子，给儿子背犁啊！前阵子陪我去看病，那是他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他背着我玩了我们从没玩过的游戏，哈哈，那时我们好开心啊！”说到这，谢清停顿了半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放大了音量说：“快说！快说！是不是我家栋梁犯什么错误了？告诉我！快！”谢清在逼着刘坚强。 这时，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已经是凌晨六点，天快要亮了。天上还有几颗惨白惨白的星星，好像要赖在空中不愿回去。“大娘，北极星还在天上呢，沿着北极星方向走，走出大山，我们就可以去见栋梁叔。哦，忘了告诉您，村里到县城国道的公路修通了，我们去城里再也不用走那难走的山路了！” 听到这，谢清好像很兴奋，有些浑浊的眼睛发着光，脸上露出一丝久违了的笑脸：“好好好！带我去看看路，记得还是我没瘫痪前，和栋梁他爸结婚走山路去县城里照结婚照，那是我第一次进城，我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什么也不懂，什么都好奇，我一个劲的东瞅西望啊，看得我都花了眼，真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啊！现在好了，公路修通了，去县城是一会儿的事啦！” 看着谢清流露出少有的快乐，刘坚强终于感到一丝欣慰。能让乡亲们感到快乐和满足，这扶贫工作再苦再累也有所值啊！更何况，还有人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公路九曲十八弯，像一条蜿蜒的蛇，蛇尾连着村里的小路，蛇头却很远，隐隐约约看见通到了熙熙攘攘的县城里，那边的人真多啊！谢清真后悔身边没有一个望远镜，可以清清楚楚地看看这美丽又繁荣的世界。 “你是说栋梁就在往县城方向的远方吗？我要是能看见他就好了，我这几天老做噩梦梦见他，为娘的心里慌呀！”谢清“咚咚咚”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好似在敲威风锣鼓。“大娘，我能理解，我也是您的儿子啊，甚至，您比我亲娘还亲！”刘坚强眼里有泪水，却躲着用衣角擦了擦：“大娘，风好大，漫山遍野的灰尘，要不我们先回去？” 看了山，看了公路，看了县城，谢清似乎很满足，点点头同意了刘坚强的建议。 （四十） 小刘和小吕又回来看刘坚强和吕依依了，村里通了公路，从学校附近坐车，回家只要半小时。小吕和小刘每个周末都回来看自己的养父养母，几乎没有断过。这一次，刘坚强和吕依依把他们带到了谢清家，让他们认干奶奶。 一听说小刘小吕来认自己做干奶奶，谢清说不出的高兴，本来自己有两个亲孙子，可是他们傻啊，虽然自己并没有嫌弃他们，但是，心里总有什么东西在膈应着，有种说不出的苦闷，难道邱家之后也就这样吗？ 谢清坐在了堂屋的太师椅上，正儿八经，端端正正，目视前方。小吕和小刘跪在地上，手捧香茶，举过头顶，三叩首，亲热地叫上几声“奶奶！”谢清接过香茶，微微颔首，在茶碗上嘬了一口，放到一旁，把小吕小刘扶了起来。 邱栋梁的两个儿子邱东和邱西也笑嘻嘻地立在一旁，一见礼成，拢了过来，围着小吕和小刘“哥哥哥哥”地唤着。四个人围成一团，小吕和小刘说要带他两去县城逛逛，把他两高兴得蹦啊跳的，牵着他们的手，在堂屋里转起了圈圈。 搭上经过幸福村去县里的班车，邱东和邱西仿佛来到了世外桃源，这真的是别有洞天。从未见过的车来车往让两人望得目不转睛：这是啥东东？装上四个圆嘟嘟的东西就能到处跑，而且不要人费力，就能游遍四方。真正好！真正好！边说着，两人边鼓起了掌。 从车上下来，小吕和小刘做了分工，小吕领着邱东，小刘领着邱西，别让他们在人山人海中走丢了。一个小小的老田县，赶上国家发展的步伐，已经成了省内外有名的商品货物集散中心，所以，流动和固定人口加起来有300万之多。邱东和邱西第一次来县城，见到了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繁华，高兴得手舞足蹈。邱东和邱西年龄其实比小刘小吕还大了几岁，但是，小吕小刘愿意做他两的哥哥，关心他们，照顾他们，把他们当自己的弟弟去呵护，毕竟也要让弱势群体感受到国家发展的春风啊。 过去，老田县属于国家级贫困县，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现在，托了政策的福，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可以大概加估计地说，县里的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了小车，混得好的还有几台车。这在过去，想要有私家车那是做梦，能够坐上公共汽车就已经是齐天之福了。老田县和幸福村通上了公路，财富就像烧开了水的瓦罐满满地溢着，希望就像星光照亮了前方。幸福村还没有富，但是，路就在脚下。 （四十一） 当邱东邱西坐上县城迪士尼乐园的过山车的时候，他们疯了，疯的像两只失去了方向的鸟，和那些游客们一样，他们在声嘶力竭地喊，直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从过山车上下来，邱东邱西还在跳还在嚷，两只手攥成拳头举起来拼命地摇，小刘和小吕要他们安静下来也无法控制住自己，边跳边嚷：“飞啊，飞啊！”索性，小刘小吕就这样微笑着望着他们，随他们，闹吧，笑吧，闹够了，笑够了，你们就会安静下来！ 整整一个小时，他们总算安静了下来。小刘小吕带他们玩遍了所有游戏，可他们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邱东突然嚷嚷：“老虎，老虎，我们要看老虎！”小刘和小吕商量了一下，决定答应他们。 老田县最近来了个马戏团，那里有老虎，邱东邱西肯定是看见了马戏团的海报。坐了大概半小时的公交车，五洲马戏团节目正好开演。 一只猴子迈着美猴王才有的方步大摇大摆地入场，脖子上有条铁链，但是驯兽员只在一旁看着，用香蕉在一旁逗它。还别说，有诱惑在，很难让它不动心。猴子跟着香蕉，亦步亦趋，向观众们磕头作揖，逗得观众们哈哈大笑。然后，猴子两只后腿行走，前爪拿着一只礼帽摇摇摆摆走到观众跟前，向大家讨赏。有丢一块的，有丢十块的，最多的丢了一张红票子。小刘和小吕给了邱东邱西每人一张五元的，他们也乐呵呵地丢了进去。看见猴子向他们作揖，邱东邱西都把手伸了过去，要和猴子握手，调皮的猴子却不干，狠狠地用手拍了一下他们。然后咧着嘴到别处讨赏去了。 老虎上来了，森林之王威风凛凛，大摇大摆不说，而且尾巴摇来晃去，一副谁与争锋的派头。老虎来到邱东面前呲了一下牙，凶相毕露，长长的虎牙让人冒冷汗，可是邱东却不管不顾，伸出手就要去摸老虎的脸。小吕狠狠地拍了一下邱东，阻止了他的鲁莽行为。好险！小刘在一旁伸了一下舌头，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邱西的手。老虎表演了钻火圈，上阶梯，然后试着向大伙作揖，但是两只后腿又站不稳，作揖转瞬即逝。 见到了老虎，还有黑熊。邱东邱西一样为他们着迷。小吕小刘为他们买的零食，一点不剩地给了这些动物们，还在一旁“哇哇”地叫着。邱东邱西高兴，小吕小刘也跟着乐，这些残疾孩子太需要释放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了，修好路了，通向了他们的心门。 走的时候，邱东邱西怎么拖也拖不动，哪怕游戏场灯灭了门关了，两人还赖在门外，任凭小刘小吕怎么拉怎么扯。最后，小吕小刘答应他们去吃肯德基，两人才不情愿地跟着他们走。一路上，邱东邱西还不停地问，肯德基是什么？当小吕小刘回答是油炸鸡腿鸡翅和薯片可乐时，两人哈哈大笑，扯着小吕小刘流着口水：“肯德基，肯德基！”小吕和小刘肚子也“咕咕”地叫了，看看裤兜里，还有几张红票子，玩了今天，明天该送邱东邱西回幸福村了，小吕小刘也要回学校。马上就要中考了，功课一定要抓紧，虽然他们胸有成竹，但必要的付出还是必须的。 （ （四十二） 在一家宾馆，他们开了两间房，小吕和邱东一间，小刘和邱西一间。晚上睡得蛮好，早上起来，趁着邱东邱西还没醒，小吕叫上小刘去找吃早餐的地方。还别说，在学校里吃惯了馒头加稀饭，一看外面的早餐真是五花八门。有馄饨摊子，那馄饨香飘万里，把人馋得站在那就不想走了。再往前走，有油条豆浆店，那油条酥得捏一捏都出油，把油条往豆浆里一浸，放到嘴里又软又酥，还有丝丝的甜味和奶香味，想一想都流口水。至于米粉店就更多了，有常德米粉，有广西螺蛳粉，早餐的种类应有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小吕和小刘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想想还有邱东邱西没吃早饭，只好忍住没流出来的口水回宾馆。哪想，一到宾馆，邱东邱西却不见了。你知道的，邱东邱西有些智障，这一丢，到哪里去找啊！如果是两个正常孩子，那还好点，现在！小吕小刘一下没了饿意兵分两路，四处寻找。 还记得叶秋芝和欧阳权的那个孩子吗？惨不忍睹，孩子被狼吃了，找回来的还没有全尸，只有几件撕碎的衣服。叶秋芝和欧阳权望着孩子的遗物，久久不说话，不管家人和工作组的人怎么劝，就是不吃！两人的眼眶红红的，彼此抓住对方的手，两两望着，谁也不动，旁边的人却是干着急。 旁人都去睡了，欧阳权和叶秋芝抱着孩子的衣物，两人互相搀着走出屋外，望着那绵延群山，欲哭无泪，因为，心里在滴血啊。“叶叶，叶叶！你在哪啊？”山谷里尽是回声，空荡荡的，让人瘆得慌！ 正在帮欧阳权和叶秋芝处理孩子的丧事，这边小刘打电话来，说邱东邱西丢了，把刘坚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少见地冲孩子发起了脾气，吼了起来。等发完脾气，又觉得必须亲自去城里找，要不，对不起邱栋梁，更对不起自己的救命恩人谢大娘。 带上吕依依和小王小张及女友们，浩浩荡荡“杀”向县城。两个小孩并没有显著的外貌特征，还好吕依依编了个谎向谢清大娘要来了孩子的照片。到了县城还在当地的派出所报了警。四处查找，没有消息。 可幸福村挖水渠的工程是大事，邱栋梁走了，就更少不了刘坚强这个现场总指挥，一个电话打来，刘坚强非得回去不可。于是交代吕依依她们无论如何必须把邱东邱西找到，哪怕挖地三尺。 刘坚强带着村里的几个骨干，和那些抢水源的村里已经协商好，共同开发，共同利用，这不，正在着手幸福村的那部分。本来挖水渠的路已经规划好，依葫芦画瓢就行，现在虽然解决了邻村抢水源的风波，但是山高路远，修水渠依然是艰巨工程。 村里人打电话要刘坚强回去，是在修路的过程中发现了狼窝。打电话的是熊雄，他们在修水渠的过程中，在山坳里发现了一个洞，再仔细观察，里面居然有狼崽，狼王也在洞里出出进进，好像是在给狼崽叼食。 熊雄要大家先别惊动狼，自己悄悄打了电话。刘坚强回来的很快，从城里回幸福村只用了四十来分钟的时间，顺便，他请来了上次联系好的武警。 全副武装的武警果然训练有素，成扇面状朝洞口包围去，等估计狼全都到了洞里，指挥员一声令下，武警的冲锋枪一齐开火，只听见洞里一阵“咚咚咚”，然后伴随有狼的哀嚎。足足扫射了有五分钟，武警们估计狼已经消灭的差不多了，指挥大家去打扫战场。就在刘坚强走入洞里的时候，瞎了一只眼的狼王突然朝他扑了过来，狠狠地咬了一口刘坚强的小腿，又夺路而逃。原来狡猾的狼王暗暗扑在了地上，躲过了人类的子弹。虽然武警朝它打了几梭子，却并没有打中，狼王跑了！但是狼子狼孙还是消灭的一只不剩。 嗨！还是让狼王跑了！刘坚强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武警们也感到遗憾，但是没办法，消灭狼的战斗还要继续。 （四十三） 刘坚强亲手把邱东邱西交到了谢清大娘面前，摸了摸他们的头，说：“带孩子们去了趟县城，让他们开开心心见了邱东邱西还是找到了，你说巧不巧，他们也去了早餐一条街，在那里胡吃海喝，可是吃完喝完却不会付账。于是让老板留下来了，并报了警。报了警就好说了，吕依依她们有了消息。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找到了孩子，到刘坚强面前可以圆满交差了。 世面，现在把他们又交还给你。”谢清的眼睛现在看东西很模糊，抖抖擞擞把两个孩子拉到了面前，用起了茧的皴裂的手抚摸着孩子的脸，边摸边流泪，孩子命苦啊，爸爸不能陪他们，只留下一个妈妈照顾，又不是正常娃，命苦啊！ 平时刘坚强一有事，就是邱彩花照顾孩子，把个当妈妈和儿媳的邱彩花忙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邱栋梁走了，本来做妻子的心里就难受，还要在婆婆面前装笑脸，说谎话，这对任何人都是一种折磨。邱栋梁去世的这一阵子，邱彩花至少老了十岁，鬓角额前都是白发。皱纹更像是刻在了脸上，深得像沟壑，粗粗一看，不知道底细的以为她七十好几了。可是她的真实年龄却不到五十。 邱彩花不仅要照顾婆婆和孩子，自己的生计从没有要刘坚强操心过。脑袋还算灵泛，批发水果买卖，自己的花销还是赚得到。谢清和两个傻儿子，刘坚强已经和所有知情人都表态了，他们的吃喝拉撒他用自己的薪水全包了，自己苦点不要紧，但不能苦救命恩人和她的后代，要不，自己不仅仅枉为男人，而是枉为人！欠下的情是要还的，而且，要还一辈子！最起码，只要自己还活在世上，为谢清大娘养老送终义不容辞，治疗邱栋梁的一双儿子，并把他们养大也是理所当然。还有，婶婶邱彩花，总不能让她一辈子孤苦伶仃吧，也要让她再寻个婆家，找个相伴后半生的人吧。 还有吕依依，这个白富美，抛弃荣华富贵跟着自己，总不能亏待她，寒了她的心吧，自己的心就是块石头，也应该被她捂热了。所以，刘坚强感觉自己的肩上压的不是担子，而是一座山！因为，好男儿志在四方，就是要忍辱负重，敢于担当，哪怕被压得粉身碎骨。刘坚强深知，吕依依不离不弃，爱的就是自己这点！ （四十四） 刘树林家的孩子刘牛考上一本大学了，这对久久在贫困线挣扎的刘树林来说并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首先，刘树林经过扶贫工作队的帮扶，现在只能说是勉强有了饭吃，但要供一个读大学的娃，无异于难于上青天。大家知道的，他家的几亩耕地因为修路被征收了，可以说没有了经济的来源。靠着政府的一点补贴，勉勉强强做起了小生意，收入仅仅限于维持生活。儿子考上了一本，本来是件好事，大家纷纷来道喜，可是刘树林一脸苦笑。儿子今年十八岁了，他已经托人去县城的建筑工地，给儿子找了个搬运工的苦差事，没办法，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就是这个命，投胎在这个穷窝里，先吃点苦吧，好好学习，看将来能否有出息。 正在刘树林愁眉苦脸的时候，刘坚强却一脸春风地来了，一见面就望着刘树林“呵呵”地笑。刘树林也“呵呵”地傻笑，笑了一阵，刘坚强说话了：“树林哥，听说你家有喜事？”“什么喜事？正愁着呢！”“哈哈，我就是来给您解愁的！”刘坚强很爽朗地说到：“儿子读大学不用愁，一方面我们给你无息助学贷款，另一方面给你们提供一定金额的金秋助学，还有，政府给你们家创造就业机会，只要你们能提供劳动力。” 刘树林开始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天上还会掉馅饼？但看看刘坚强的表情，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等着刘坚强继续说。“村里准备筹办一个湘绣厂，你家女儿和你老婆都可以送到城里去培训几个月，然后就在我们村里湘绣厂上班，工资每月至少3000元以上。”“有这样的好事？”刘树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握住了刘坚强。刘坚强的笑像春风一样拂遍这屋里的每个角落，“树林哥，你说我是个骗人的人吗？” 刘树林从刘坚强的眼神里读出了肯定，一下变得非常激动，在屋里转着圈子，就这样兜兜转转十来圈后，突然停住，又握着刘坚强的手：“谢谢！谢谢！谢谢政府！”“没事，为广大人民群众谋福利是我们的追求。”刘坚强始终一脸微笑。 刘树林家的孩子是刘坚强之后，村里的第二个大学生，走的时候，刘树林边给他整理行李，边说：“你坚强哥就是你的榜样，好好学习，努力拼搏，混出个样来，让乡亲们瞧瞧，记住，是故乡这片土地养育了你，是国家培养了你，勤勤恳恳做人，扎扎实实做事！” 刘牛稚嫩的肩膀上背着约百斤的包裹，背带已经深深地勒进了他的肉里，双手提着两个包，说着再见。许良组织村里的一班人来给孩子送行，刘坚强也亲自来了。乡亲们放了电子鞭炮，噼噼啪啪响了个把小时，刘坚强亲自给孩子带上了红绸花，边给他整理衣领，边谆谆嘱咐，要他如果遇见解决不了的困难，就向他和扶贫工作队的所有哥哥姐姐，随便哪一个求助，大家都会毫无保留地帮助他！所以，一门心思学习，不要担心钱，扶贫工作队永远是他的坚强后盾。 （四十五） 湘绣厂说办就办起来了，县里扶贫办批的钱，刘坚强从省城请来了四名湘绣大师，都是四十来岁的年纪，却都搞了几十年湘绣，可谓大师。 大师一进厂就拿8000元底薪，奖金视情况浮动。四个月的培训期，所有来学习湘绣的一律免费，中午还解决一餐饭。从上午9点开始培训到下午5点，中午半小时吃饭，不休息。 刘树林的老婆仇艳和女儿刘小第一个报的名，每天也来得最早。刘小已经二十多了，还没嫁人，高不成低不就，曾经谈过一个高富帅，人家嫌她没工作，一脚把她踢了，这成了她心中永远的伤，从此不谈恋爱，笃定要独身。这次进湘绣厂无疑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机会，培训期过，考试合格，就拿三千元的底薪，效益好就计件拿提成，估计每个月五千以上不成问题。 仇艳眼睛不太好，这在湘绣这一行来说是致命伤，所以，如果学成，她也只能做些简单点的活，估计收入也就每月两千到三千左右吧。但是，这总比在家里坐吃山空要好些，所以，培训时，她也很认真积极。 梁玉玉是湘绣厂的厂长，本来她有些不愿意，但因为心上人在这里，有句古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己只好做出牺牲，就像吕依依和祝平安，特别是吕依依，她简直可以成为扶贫工作队女友的榜样，富可敌国且倾城倾国，却委身于这一贫如洗的小山村，了不起！ 梁玉玉的不愿意，刘坚强都感同身受。读了几十年书，好不容易熬出个博士，而且是女博士，按照常人的思维，肯定愿意留在繁华的大城市，就算来到小县城，也要当个县官什么的，是吧？先别说自己，家里就一万个不同意，包括自己的终身大事，小王？一个大学生！学历差了几个档次吧！家里条件也只有这样，一般家庭，长得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色，还蹲在这个穷山沟里，不知哪天能有咸鱼翻身之日。梁玉玉啊，梁玉玉，你要嫁给他，就不要进我们这个家门！这是她爸爸扔给她的话，至今都在她耳边“嗡嗡”地响。 她出生于八十年代，是独女，爸妈把她看成了一朵花，不说要她养老送终吧，至少想要她出息些，谁不愿自己的儿女出人头地呢？现在宝贝女儿好不容易读了个博士，眼巴巴望着插秧播种施肥到了收获的季节，却蹦出个小王来，一个家和宝贝女儿一生的好事眼看就要黄了，你说做父母的气不气？气得吐血！ 气归气，梁玉玉尊崇内心的感觉，和小王相处几年，这个小伙子性格上的闪光点还是蛮让自己欣赏的。同学的时候，他要强勤奋，本来是和自己同桌，可他每次上课都和第一排的同学换位置，哪怕出钱请对方撮一顿也在所不惜。第一排的同学和上课老师最接近，吃粉笔灰也最多，而且，还有一项义务，下课了要把黑板擦干净，他总是乐此不疲。这一切，梁玉玉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当然，也芳心暗许。每次放学，小王就来堵自己，她也半推半就，聪明装糊涂。在路上一聊，小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蚊子是公是母都知道如何区分，一有空闲就是看书，譬如心理学家武志红的书他都买齐了，钱从哪里来？有时候早餐不吃，留下早餐钱，父母亲戚给的压岁钱也把它省下来，然后，节假日打点小工，书买了好几百本了。她曾趁他父母不在的时候，偷偷去过他家，用句俗话来说就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被他书桌前和书柜里堆积如山的书彻底震撼了。临走时，她借走了武志红的两本书，《拥有一个你说了算的人生》上下册。小王打趣道：你借走的是力量，要还的是你这人。 （四十六） 阅读果然其乐无穷，武志红说，自恋、攻击性和性是人的活力所在，不能过多压抑，要让它自由喷发。否则，人的活力就被压制了。这和过去的书本教育简直是背道而驰，但又是实实在在的真理。小王学习后的感觉，真正是神清气爽，活力倍增。梁玉玉又是何等冰雪聪明，武志红的书简直让她爱不释手，好女人是一所学校，好书则是这个学校的校长。书一借一还，再借再还，两人的交往就多了，又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自然而然，情愫暗生，彼此都把初吻献给了对方。 让梁玉玉倍感幸运的是，初恋不像有些人说的都是青涩难以成功的，她的初恋坚持到了现在，而且结成正果的几率很大。有人说，女人是男人的另一半，那么男人又何尝不是女人的另一半呢？而且，可以这么说，男人不仅仅占一半，几乎可以说是每个女人的全部。 生活上苦一点不要紧，在内心深处，梁玉玉是充盈的幸福的，就像幸福村这个名字一样，她相信，每一个像她一样拥有爱情的女子都会感同身受。 梁玉玉当厂长绝对是高射炮打蚊子，但是，既然是高射炮，那也得能打着蚊子，是吧？要不这高射炮可糗大了。刘坚强是梁玉玉聘请的顾问，当然，纯粹是义务，零薪水。那四个湘绣大师就是刘坚强安排吕依依去省城请来的，吕依依家的总公司在北京，省城也有一家分公司，吕依依兼任董事长，总经理是刘坚强，刘坚强因为太忙，总经理只是挂个名，事情还是吕依依代劳。吕依依经常在省城和幸福村两头跑，加上她爸爸的影响，也积累了不少人脉，毫不谦虚地说，也是个跺一脚，省城抖三抖的人物。 因为在幸福村扶贫，刘坚强分身乏术，但是吕依依的公司有一个极为关键的任务是刘坚强负责，那就是公司业务策划。因为该公司是一家投资公司，发现赚钱的项目，可以自己投资，也可以投资给其他公司，反正目的是为了赚钱。刘坚强不是欠吕依依两百万吗？你以为真的不要他还了？不可能，就算吕依依愿意免了这债务，刘坚强也做不得，那不是混账吗？刘坚强不是那样的人。他和吕依依已经签好合同，担任分公司总经理期间，所有在公司所得全部用来还那所欠的两百万。 吕依依听到他的决定时，眸子是雪亮雪亮的，有点像夜晚的北极星，一闪一闪，自己找对人了！即使放下所有的荣华富贵，来这穷山沟陪他，吃糠坨坨，喝苦井水，被跳蚤咬，自己还是赚了，因为自己得到的他无比珍贵，珍贵得只有她一个人拥有，别无他人。所以，她原意为他做任何事，哪怕献出自己的生命，她也无怨无悔。这种想法在这功利目的十足的社会似乎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才会有，但这对吕依依来说却是真真切切的，真的就像人离不开空气，鱼离不开水一样。 （四十七） 梁玉玉和刘坚强走马上任的第一天，湘绣厂的那些准职工就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说好是九点开始培训，可直到快临近中午，本来该来的五十位员工，却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位。仇艳和刘小是最先来的，也最认真。其他大娘大婶也来了那么几位，而且，她们公开说，要不是赶中午那餐不要钱的午餐，她们也许还要晚些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为了幸福村脱贫，扶贫工作队的同志在物质和精神上牺牲了多少，可是，心血却被当成驴肝肺啦！气人！人都变成气球了！ 梁玉玉建议，取消那些旷课学员的培训及录用资格，另招！刘坚强却不这么看，这是我们扶贫工作队的思想工作还没做到位，把村里的许良、金花花和熊雄都叫上，哦，还有徐坤老大爷，他老人家德高望重。一家家一户户地去说，我们不能当老爷，等着人家来求我们。做思想工作的同时，要让他们明白，事关他们的切身利益，就业是他们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我们不能让他们抱着“要我脱贫”的被动思想，而应该让他们拥有“我要脱贫”的主动思想，思想政治工作是我们工作队的长处，也是我们的法宝，这件法宝我们要用好用活，而不能生硬地说教！ 在刘坚强的垂范和影响下，扶贫工作队的同事们乃至村里一些水平稍微高些的乡亲都喜爱上了心理学。欧阳权和叶秋芝不是失去了孩子吗，本来，吕依依建议他们去省城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但那么远，有点劳命伤财的味道。最后，他们也学起了心理学，说白点就是看心理学方面的书，吕依依负责解释他们不懂的地方。 叶秋芝借了本曾奇峰的《幻想即现实》，写得真好啊！有篇文章《对创伤成瘾》，一句话“你希望这件事对你的创伤有多大呢？”让叶秋芝醍醐灌顶！经历创伤是一个被动的过程，但是，你可以控制创伤！孩子丢了就丢了，再哭再闹他都不会回来，过分悲痛反而对自己造成伤害，何必又何苦呢？你希望这件事对你的创伤有多大？你一下变得主动，你可以掌控自己的心灵。这是多大的自由啊？再没有比心灵的自由更博大的了。 市面上能买到的曾奇峰的书只有两本，她都买了，还有朱建军、李子勋以及刘坚强倍加推崇的武志红。刘坚强说，他是武志红的铁粉，他的书全买！ 在幸福村不是建了个幸福书屋吗？从开始创办的门可罗雀到现在的门庭若市，让人感叹知识的魅力简直超过妙龄少女，欧阳权把有些书都翻得起毛了，借了书，他不愁看不懂，他的底气就是他的坚强后盾，刘坚强、吕依依还有小王小张及女友们，他们可是高学历啊！人家梁玉玉是女博士，这在幸福村，有些年纪大点的还不知道博士是啥物什，以为是个多大的官。叶秋芝喜欢看言情小说，《红楼梦》太难读了，但它是经典名著，值得花费大力气去读。其实，作为个人，她更喜欢小众的作家，比如雪小禅，她是多灵性的奇女子啊，她的小说，叶秋芝每篇必读，每次都涕泪涟涟，卫生纸都用了好几打。欧阳权笑她是神经病，叶秋芝就使劲掐他一把，你这个死了血的，没有情感残忍的家伙，你不懂女人！ 小说中的文笔、情感、结构让叶秋芝叹为观止，深陷其中，她也是雪小禅的铁粉。书，让叶秋芝和欧阳权渐渐忘了失子之痛。 （四十八） 刘坚强说，做群众的思想工作，不仅要有热情，要懂政策，还要有博学的知识，这样才能不辱使命。 一了解，那些不愿去湘绣厂培训的百姓确实有着“等靠要”的思想，既然政府这么强烈要求我们脱贫，那我就坐享其成吧，拿钱拿物给我们，我们接着，感谢政府感谢上级，我们困难，那帮我们脱贫就天经地义，没吃的没穿的，找政府找上级，总会给我们解决，总不能看着我们饿死去讨米吧！ 刘坚强的思想工作可谓苦口婆心，政府扶贫重在“造血”而不是“输血”，给你一万元钱，一万斤米，要不了几年就坐吃山空。我们贫困户要掌握一门生存技能，这样才能掌握活下去的主动权，学会了湘绣，不仅厂里会给你们发工资，万一哪天这个湘绣厂没办了，你自己做的湘绣产品还可以卖钱啊，这样养家糊口就没有问题啊！生存！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解决了生存问题，你才可以从容地谈人生谈理想谈感情，你才有资格也有底气笑骂由人。 说真的，谁愿意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像条狗一样？靠自己的劳动吃饭，自食其力，再没有比这更光荣的事了！人活着要活得有尊严！这都是乡亲们在我小时候教育我的，我一直铭刻在心！这一次，我学成归来报效家乡，就是希望乡亲们别再过这种苦日子，再穷下去了，要比我强伢子活的更有尊严！ 这时候，金花花就拉住屋里的女主人说，说些家长里短、邻里之间的家常，问问他们的困难，说些贴心话。男主人往往不说话，诚诚恳恳听徐坤老大爷和熊雄、许良他们说。然后，只是一个劲地吸烟，那种几毛钱一包的劣质烟。等家里烟雾腾腾，男主人好像想清楚了，“腾”地一下站起来，答应第二天叫家里的女眷去湘绣厂培训。 一家家一户户，刘坚强他们了解贫困户的困难，及内心深处的想法，说的话不一而足，但又句句在理且贴心。几天后，湘绣厂的培训车间坐满了人。 幸福村的人虽然大多文化程度不高，其实却不笨，穷是导致他们文化程度不高的直接原因。好多人读书时都是学校数一数二的成绩，但是交不起学费，只好中途辍学，浪费了学习的好苗子。所以学湘绣的姑娘嫂嫂们只学了两个月，基本就可独立操作了，只是绣起来有些慢，看样子要慢慢熟练，不过出错的还是没有。要有耐心！刘坚强常常和梁玉玉说。梁玉玉的主要工作是联系买家和进购原材料。 湘绣的成品精美绝伦，堪称独一无二的艺术品，要买湘绣的基本上是些品味和档次比较高的单位，比如五星级宾馆。也有爱好湘绣的资本家，私人购买，出的价还特高，都是上万。一副湘绣大师花几个月时间绣的成品曾经卖过十多万，看得那些学徒的姑娘婶婶们艳羡不已。可是，湘绣是慢工出细活，大师几个月绣好的成品，新手往往花几年的时间也绣不好，大家只好眼巴巴地望着。 也有发狠的，譬如刘小和仇艳，在厂里没学够，那就带到家里，一点点地磨，笨鸟先飞吧。磨到深夜十二点，刘树林催他们睡觉了，两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各自的床上。这时候，村里还没通上电，刘树林心疼煤油钱。 （四十九） 自从公路修好以来，用水用电成了幸福村老百姓的大问题。本来刘坚强想等水渠修好后，再一门心思去给幸福村通上电，但是李江海书记打来电话，说县委常委会决定，给家家户户通上电，必须提上议程。刘坚强开始着手准备通电的基础工作。 把要给幸福村通上电的事和大家一说，出人意外的，应者寥寥。赵阿牛就第一个表示反对，原因是什么？说每天点煤油灯就已经消费不起了，通上电，买电器要钱，用电也要钱，没办法啊！这个，刘坚强当场做了解释，通电的第一年，政府会给贫困户一点补贴，然后，大家会慢慢富起来，是吗？ 其实，架设电线杆和线路还是相当容易的，老田县的电力公司只用了一个星期，等真正通了电，赵阿牛一家可是乐开了花。以前用煤油灯费事不说，还要怕火灾，而且照明效果并不好，风一吹，火苗摇来晃去，极伤眼。赵阿牛的两个孩子在扶贫工作队垫付所有学费后，上了县城里的特校，不管怎样要学门生存技能，这是关乎生死的大事。孩子只是聋哑，智商并不低。 赵阿牛和老婆去特校看了，孩子学的是推拿，这真是一门好手艺，城里做一次正规推拿要一张红票子，还只仅仅是推拿，不包括火罐、艾灸等治疗。 见父母来了，孩子“吱吱呀呀”一个劲地跳，那高兴劲！赵阿牛问他们本是学的怎么样了。孩子“咿咿呀呀”要他们两人躺按摩床上，开始“实兵演练”。肩膀一揉，颈部一推，背脊处一按，这里扯一扯，那里拉一拉，还别说，一小时一过，赵阿牛感觉自己每个毛孔都在唱着歌，整个人好像成了仙，说不出的畅快。一个字：爽！ 等两个孩子按摩完，赵阿牛高兴得抱着孩子亲了又亲，他老婆也只差没跳起来。舒服，太舒服了，比吃烧鸡还舒服，做着手势，赵阿牛不禁对两个孩子竖起了大拇指。那你们回去要好好给扶贫工作队，特别是刘坚强叔叔按摩，让他们也享受享受这地主老财的生活。赵阿牛不断比划着。孩子不住地点头，甚至还有激动的泪水淌下。 赵阿牛带着孩子在城里逛，一家四口从没有享受过如此幸福美满的生活。想不到啊，我赵阿牛也有今天！想想赵阿牛就得意。路旁的一家咖啡馆吸住了他，咖啡？听说是外国人喝的？就像咱们的茶一样！去！喝喝！咱也过过洋瘾！ 赵阿牛一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咖啡馆靠窗的位置，隔着玻璃，看着路上的人们熙来攘往，他就想得意地笑。哼哼！我赵阿牛也喝上了咖啡！咱可不是普通人，外国人享受的东西我也能享受到，看着那些匆匆赶路的人，赵阿牛真希望他们能停下来看一看闻一闻，送给他们尝也没关系，反正今天的赵阿牛已不是昨天的赵阿牛！可是，城里人好像都挺忙，看都没有人朝这里看一眼，赵阿牛失落的感觉像秋天的落叶潇潇而下。 （五十） 赵阿牛已经帮孩子想好了，学成之后，弄点低息贷款，在城里开一家按摩店，别误会，正规按摩啊！赚几年钱，讨个媳妇，生几个小孩，那样咱赵阿牛就过上了带孙伢子的幸福生活了。一想，赵阿牛就美，就“呵呵”地笑，老婆也跟着笑，两个孩子也笑，大家都笑了起来。 自从赵阿牛也喂上了牛，日子一天比一点好过起来，一年到头，一头牛的利润就是1万，十头牛就是10万，把过去的债还了，手上总有几万元的余钱。以前还担心用上电自己交不起电费，事实证明刘坚强是对的，鼓起来的腰包就是硬道理。现在的赵阿牛就是打个喷嚏，也能震得幸福村的天空“嗡嗡”地响。当然，这只是他赵阿牛个人认为，不代表集体意见。 从县城回来的这天，刘坚强又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省城医院扶贫，愿意免费给幸福村的聋哑人提供人工耳蜗，也就是说，赵阿牛有希望摆脱聋哑的窘境，彻彻底底告别残疾人这个沉重的称号。 当他们全家人都知道这个好消息后，无异于喜悦的原子弹在他们的爱巢爆炸，无法形容他们一家四口的高兴。反正两个孩子接到这个电话后，手机都被他们扔了。成为正常人是每个残疾人的梦想，天生的残缺让自卑、屈辱、沮丧像恶魔一样包围着他们，有些残疾人此生恢复正常已经没了希望，例如器质性失明，或者断手断脚，但是，当一部分非器质性残疾人恢复正常，那种喜悦是无法想象的。 赵阿牛把两个儿子也叫了回来，因为刘坚强专门请了个发声老师，教赵阿牛一家四口如何发音。渐渐地，赵阿牛可以用一些简单和含混不清的声音和周围人交流了。老婆、孩子都学会了说话。 天啊！我赵阿牛也有今天！这是赵阿牛说的最清晰最标准的第一句话。赵阿牛紧紧抱住了刘坚强，又是喊又是叫的，疯了！疯了！不疯也不行！ “跪下！”赵阿牛一声喊，全家齐刷刷地跪在了刘坚强面前。“磕头！”赵阿牛又喊，于是四个人磕得地“咚咚”地响。刘坚强有些吃惊，好像被吓着了，赶紧叫工作队的同志们扶他们起来。赵阿牛却不肯，直到刘坚强有些佯怒，他们才慢慢站了起来。 “刘叔叔，我们给您按摩！您辛苦了！”两个少年的声音有些稚嫩，但掷地有声。“要不，给所有扶贫工作队的同志们都按摩一下吧，大家都辛苦了。”刘坚强提议，“也让大家都为你们的成长开心。” 一些没有在忙的同志们都陆陆续续地来到了赵阿牛家，一在赵阿牛家的床上躺下，就再也不想起来，每天一身汗一身泥，早出晚归，饭都没时间吃，嘴里嚼的就是碎石和沙子，回到家里就像一具死尸，动都不能动，可以说，每一个扶贫工作者都为乡亲们的幸福付出了代价。他们的心血、青春、活力都毫无保留地给了这个自己也许并不熟悉的小山村，为了什么？就为了国家的一声号令，为了实现人生价值这个无怨无悔的选择。乡亲们的感激如果不让他们表达出来，那是对他们的不尊重，所以，刘坚强告诉大家，坦然接受！ （五十一） 小刘和小吕初中快毕业了，一直以来，两人都成绩优秀，想想考个省城的重点高中应该没问题。两人也踌躇满志，积极备考。离中考只有一个月时间了，刘坚强叮嘱他们，周末可以不要回来，就到学校图书馆复习，考个好学校就是对扶贫工作队和幸福村乡亲们以及亡故的亲生父母最好的告慰。 于是，两位少年玩命地学，几乎没有白天黑夜，临近毕业，新的功课基本已经上完，任务主要是对一些重要的知识点进行复习，两人的生活轨迹就是图书馆到宿舍，而后又从宿舍到图书馆。那时候正是阳光最猛的时候，而县城学校的图书馆和宿舍基本还没装上空调。而那些天，人就像在蒸笼里，气温高达40度，一来二去，两人双双中暑，又呕又泻，躺在床上不能动，眼看考试一天天逼近，两人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最后打着点滴上了考场。 结果出人意料却也是意料之中，两人双双落榜，没有考上心仪已久的省城重点高中，成绩只能继续在县城就读。回到幸福村，两人躲在了屋里，谁也不见，饭也不吃，就连刘坚强和吕依依他们也躲着。 直到吕依依再三追问，他们才说出实情，吕依依一个劲地安慰他们：“没事的，没事的，干妈妈帮你们想想办法，说不定省城的重点高中还能上呢。”两人的头一下抬了起来，闪耀着老虎在黑夜中闪现的夺目的光，脸上顿时出现朵朵莲花，抱住吕依依一蹦一蹦的：“真的吗？真的吗？骗人是小狗！”“干妈妈怎么会骗你们呢？不过呀、、、、、、”“不过什么？”“要给你们的干爸爸说一下，他也是我们的家庭成员。”“他会同意的，我们的干爸爸对我们比亲爸还亲！” 事情是真的真的出人意料。刘坚强不同意拉关系走后门，而且态度坚决。“你们没考好可以复读，但是我们不能给你们走后门，要不这世界上就没有了公平正义，复读的学费和生活费不用愁，干爸爸和干妈妈负担你们！” 小刘和小吕愣在了那里，眼神里充满着怨恨的光，嘴唇紧咬，甚至有了白白的牙印，而后又柔了下来，朝屋外望去。吕依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刘坚强坚定的目光压住了，嘴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小吕和小刘又去学校了，刘坚强依旧忙着他的工作，吕依依把他们送上了去县城的班车，嘱咐他们好好学习，你们干爸爸是爱你们的！ 吕依依回到她和刘坚强的小屋后，还想向他解释些什么，可刘坚强就是不理她。吕依依来了句“我也是为孩子着想啊！”刘坚强瞪了她一下：“影响恶劣！”吕依依很委屈，一下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这还是她认识刘坚强以来第一次哭泣。吕依依越哭越控制不住，声音也越来越大，蹲了下来，捂住脸，不时还抽泣着。“够了！”刘坚强吼了一句，气冲冲到了屋外。村里人和小王小张听到哭声也陆陆续续拢了过来，纷纷用探询的目光望着刘坚强。梁玉玉与祝平安进了屋劝吕依依。 “大家都委屈，在幸福村的这段岁月，没有谁没吃过苦受过罪，大家都是劳苦功高。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是把政府的方针政策传达给老百姓，并用实际行动让老百姓受益，让他们致富的。小吕和小刘还是孩子，这么小就让他们不学好，拉关系走后门，不靠自己辛勤的汗水，靠自己的劳动和努力在这个世界上求生存，尽搞些歪门邪道，不劳而获，走不该走的捷径，这不是我刘坚强的工作作风，我也希望我的女友不是这样的人！”刘坚强的话铿锵有力，像一场精彩绝伦的演讲。 “我是一个在幸福村生在幸福村长的孤儿，乡亲们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养大，所以我把这一百几十斤奉献给幸福村也无怨无悔。但是，爱要爱得正确，爱得有理！小吕和小刘是我和吕依依的干儿子，我们当然希望他们能成为祖国的栋梁之材，但这要靠他们自己去努力去奋斗，我们不能去干预，而且是不光彩地干预！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我在这代表吕依依和小吕小刘向所有人道歉！” （五十二） 刘坚强在修水渠的工程快要结束时，又遇见了狼王。那是一天的黄昏，风阴阴地刮，已经是深秋，大家都感觉到渐渐逼近的寒冷。水渠快修好了，水源已经联通到山脚，也就是快进村了。喜悦已经堂而皇之地爬上了刘坚强的眉梢，工作队的同志们和乡亲们也干劲十足，还有一件让人更高兴的事，曾富贵已经把那修路的二十万一分不留地捐给了幸福村，等捐赠仪式后，按照大家的意思，要在村头刻块大石碑，曾富贵和刘坚强的名字刻在醒目位置，其他凡参加修路的同志都留个名在石碑上，让幸福村的子孙万代都铭记这些让幸福村的百姓真正幸福起来的功臣们。 刘坚强坚决不同意在石碑上刻自己的名字，他说为幸福村扶贫是他的工作，是自己还欠下乡亲们的情债，何功之有？可是大伙都做不得，最后徐坤老大爷做了个折衷的方案，把刘坚强的名字和大家的刻在一起，除了曾富贵，所有参与的同志名字按姓氏笔划为序。就这样，刘坚强还一万个不愿意。最后村里人威胁说再不同意就以后别回幸福村，也不认他是幸福村的人，大家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办？民心所向，刘坚强只好认了。 那天刘坚强正高兴，毕竟修公路修水渠这么久，终于看到成绩了，很欣慰。突然，自己腰部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想是自己劳累了这么久，一直没认真休息过，身体闹罢工了。可是离规定的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刘坚强和小王小张说了下，想提前回去休息，小王小张要他放心，他们会负责的。这样，落单的刘坚强快到家时，突然感觉有人在后面拍他的肩膀，可低头一瞧，身后立着的却是两条毛茸茸的狼腿。 刘坚强没回头，他知道一回头就会坏事，狼王会乘机咬住他的脖子，那样，再强悍的人也会束手就擒，可是，手上又没拿器械，显然斗狼王不赢。刘坚强头一低，屁股一翘，回头一甩手，狼王在他肩膀上抓出两条血印，跌在地上，“呜呜”了两声，以一种拼命的架势朝他扑过来。刘坚强狠狠地卡住了狼王的脖子，狼王挣扎着想咬住刘坚强，却被刘坚强一双钢铁般的手死死卡住。可就在这时，腰部的伤口又开始痛起来，而且愈演愈烈，翻江倒海，刘坚强的额上身上汗如雨下，最后，一双手松开了狼王。狼王作势要反扑，牙齿闪着寒光，向刘坚强扑过来。 这时候，村口突然锣鼓喧天，“打狼啦，打狼啦！”的喊声铺天盖地。原来，吕依依发现刘坚强先从工地上撤走后，悄悄跟在他的背后，一发现他遇到不测，赶紧打电话告诉了其他人，大家蜂拥而至。狼王知道斗不过人群，准备开溜，刘坚强却一把拖住了它的后腿，狼王气急败坏咬住了刘坚强的手臂。“啪”小王一扁担拍了下来，正好打着狼王的腰部，这下，狼王真正瘫了，躺在地上吐着血沫。“啪”“啪”“啪”小张赶上来又用锄头敲了几下狼头，狼王一下呜呼哀哉。一看刘坚强，已经坐在了地上，手臂渗着血。 村里的医生看了刘坚强的伤口，稍稍做了处理，要他去省城正规医院打狂犬疫苗，村里没这种药，因为伤口较深，需去省城做进一步处理。刘坚强这时已完全没了力气，小王小张叫几个人用担架把他抬了去。吕依依一直跟着，看着自己的女友，刘坚强内心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充盈。 （五十三） 好久没来省城了！当刘坚强一见到省城的车水马龙和高楼大厦，陡然涌起一种幸福感，这种感觉在幸福村奋斗时也曾有过，现在更加强烈。刘坚强住进了医院，医生要他休息几天，吕依依给他安排了最好的病房，躺在床上，怀里的吕依依像一只毛茸茸的狗崽子在蠕动着，让刘坚强痒痒的却又倍感温暖。“辛苦了！依依。”“你终于叫我依依了！”吕依依很兴奋，“以前你不是叫吕依依就是叫小吕，从没有这么叫过我，怎么，想通了？” “依依，你跟着我吃了好多不该吃的苦！”刘坚强有些歉意地说。“我愿意！谁叫我愿意呢！只要愿意，所有的苦都是甜！”吕依依喃喃着。 万有来看刘坚强了，万主席不知怎么知道了刘坚强受伤的事，买了一大束黄色康乃馨，把花放在了床边的桌上，旁边一个落落大方的美女挽着他的手。“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干女儿，著名青年女作家晓童。”晓童伸出了芊芊玉手礼貌性地和吕依依、刘坚强握了一下。“还有一个身份，她是省城十大杰出青年之一，青年企业家，手下有三家上市公司，我现在兼任她的顾问。也就是说，我给她打工。” 吕依依微微笑着望着万有和晓童，始终没说话。晓童说：“你们是我干爹的好朋友，那么也就是我晓童的好朋友，先吃饭，今晚的娱乐活动交给我了。” 吕依依有意要推辞，刘坚强却少有地表示了同意，要知道，在幸福村，那些搭帮他富起来的乡亲请他吃饭，他都付了钱的。大家知道，刘坚强和吕依依是夫妻作家，只是因为工作，刘坚强有好久没有动笔了，但是脑子里那根创作的弦却一直在绷着。现在正好有机会向万主席请教，怎么能放过呢？最后，吕依依提了个要求，刘坚强正在休养阶段，最好吃素，火气大的荤物免食。“好说！我们万主席正好想去附近的大王寺拜拜佛，那里有斋饭吃。”晓童好像对省城特别熟悉。 大王寺果然气派非凡，光和尚就有几十个，他们对施主都很客气，双手合十，一口一句“阿弥托佛”，问他们能吃斋饭吗，要不要钱，主持微笑：“斋饭免费，虔诚拜佛可以布施！”也许看万有的神态和面相不是一般人，斋饭很可口，辣椒炒苦瓜，红烧豆腐几个拿手素菜让他们尝到了在一般饭店从未尝过的美味。刘坚强不禁多吃了几碗饭，吕依依却紧锁眉头，一会看看万有，一会看看刘坚强，只是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停下了筷箸，一副心思不在此的样子。 万有走到佛前，从竹筒中摇出一支签，交给主持，是一支上上签，上写四个字：势如破竹。主持问万有求什么？万有悄悄在主持耳边说：桃花运。主持说：万先生是大富大贵之人，此为上上签。边上三人见万有神秘的样子，刘坚强和吕依依没吭声，晓童却始终挽着他的手，问他可否说破，万有一副喜滋滋的样子，用手刮了她一下鼻子：“回去说！” 吕依依要刘坚强也去求个签，算算他们的姻缘以及什么时候能有孩子，刘坚强却笑笑，手指摇了摇。 （五十四） 晚上晓童安排的娱乐活动是台球和保龄球，刘坚强一样都不会玩。见冷落了刘坚强，晓童和万有早早结束了活动。 关于文学方面的讨教，万有一直没给刘坚强机会。只是在大王寺的时候，频频要晓童给他和吕依依照合影，说他们都是大忙人，难得来省城一趟，更别说这样悠闲自在地散步了。吕依依表现了一个大家闺秀少有的扭捏，刘坚强却要女友多配合，说万主席难得有这样的雅兴，应该给面子！合影多了，连晓童都有些酸酸的味道，万有这才罢休，吕依依却老大不高兴。 万有请他去自己的寓所，说和晓童一起买了栋别墅，屋里没放别的，主要是书，按照万有的说法，应该有上万册吧。一说到书，刘坚强两眼就冒狼一样的绿光，说实在的，在幸福村的那些日日夜夜，他也不是完全没翻过书，基本上是一个月一本，累计起来已看了几十本。这对于一般人来说，算是高效率阅读了，但是这要和刘坚强以前比那真是云泥之别。以前，刘坚强每个月至少读四本书，基本上是一个星期一本。 购书的途径有很多，网购，既方便又划算，还送货上门，这是最常用的一种购书方法。去实体店，这是一种传统购书渠道，但是既不划算也不方便，过去，刘坚强基本是蹭书，一坐下了，就不再起来，早晨出去的，没到天黑，他是不会回家的，还别说，大多数书店老板还蛮欣赏这个爱读书的青年，一见他累了，就塞给他一个凳子，一见他渴了找水喝，就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搞得刘坚强怪不好意思的，临走时还是要买上几本书。还有就是去亲戚朋友同学家去借书，吕依依过去的单身宿舍之所以牢牢地吸引住他，美女还是其次，他知道吕依依那书多，吕依依也投其所好，凡是刘坚强想买而买不到的书，吕依依都把它买齐，而且一本不少，当刘坚强想探个买书的究竟，吕依依却笑而不答，就像电影《东方不败》中那个惊艳的林青霞。 因为刘坚强对万有的书屋充满了好奇，吕依依也拗不过他，只好随万有去，但是要求不要太久。刘坚强就笑，万有也在那诡秘地笑，好像已经摸透了刘坚强的脾性。 万有的别墅果然不同凡响，在一处风景优雅的山上，绿树环绕，溪流潺潺，不时有鸟鸣，似乎在欢迎他们这群客人。一进门，客厅里挂着一幅长约十米宽约五米的巨幅裸体油画，画上的人肩上有两只天使的翅膀，估计是西方神话传说中的某位神灵，给刘坚强带来了一种来自心灵的深深震撼。 古玩字画雕塑应有尽有，刘坚强边欣赏边往书房里去，真可谓名副其实的书房，房里的每一处空隙都是书，少说也有好几万册。书海遨游，刘坚强像来到了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世界，一捧这书蹲下来就再也没有理会过旁人。就连万有想叫刘坚强先喝杯咖啡，都被吕依依手指一竖“嘘”住了。 岂止是一个小时，刘坚强待到了第二天早上，拿着书爱不释手，吕依依就这么陪着他，深情凝望着，像在看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晚上，也许是刘坚强感觉到饿了，才从书堆里站起来，喃喃道：“还没到吃饭时间啊？” （五十五） 万有终究还是没给刘坚强上文学课，只是送给他一句话：一个真正优秀的作家必须有悟性。刘坚强受了点化，心满意足地和吕依依回了幸福村，当然，不是空手而归，在万主席那借了外面买不到的几十本书，写了借条，这对于万有可是头一次，就连省里的领导来他家拜访，提出借书的要求都被他拒绝。大大咧咧的刘坚强并不知道，这些都是因为吕依依的面子。 到幸福村的时候，刘坚强突然感觉心窝窝里有点痛，钻心地痛，小时候因为有一顿没一顿的，落下了胃病，想是胃病又发作，于是胡乱吃了点胃药，忙工作去了。 水渠终于修成了。村民们敲锣打鼓地庆祝，第一杯水大家说一定要刘坚强尝，刘坚强倒了一瓶，洒了几滴在邱栋梁的坟前，神色凝重地说：“栋梁叔，您尝尝这沁甜的泉水。您终于可以闭眼了。”然后，刘坚强一仰脖子，“咕咚咕咚”把剩下的水全部倒进了肚里。水真的很甜，刘坚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因为，幸福村的乡亲们虽然过得好些了，却还没有真正实现脱贫。自己的工作依旧任重而道远。 从邱栋梁坟前回来，欧阳权和赵阿牛几个养殖专业户火烧火燎地来找刘坚强，说他们喂的猪呀牛的，一大清早发现什么都不吃，躺在栏里动都不动，有的还翻了白眼，不知怎么回事。赵阿牛急得直跳，好不容易不聋不哑了，刚想过过好日子，却几乎遭了灭顶之灾。开始怀疑是牲畜遭了瘟病，特意到县城请了兽医来看，却否定了这个判断，兽医说是中毒了。天啊！怎么会中毒呢？这几个养殖户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谁会这么狠心下这黑手？ 刘坚强回到办公室，百思不得其解，连饭都不想吃，吕依依催了他好几次，甚至都发了脾气，刘坚强却无动于衷。梁玉玉来找刘坚强，说湘绣厂经过几个月的筹划，准备明天正式开始挂牌营业，希望刘坚强亲自出面，请老田县的几个领导来剪个彩，举行一个仪式，这是好事，让大伙高兴高兴。刘坚强正烦着，又觉得湘绣厂营业是大事，解决了村里几乎所有女性劳动力的就业问题，经营的好还会造成一种品牌效应，把幸福村的牌子打出去，这个剪彩仪式的领导，自己还必须亲自去县城当面请，打电话都显得还不够郑重。 刚好又一直在思考这牲畜中毒是咋回事，于是带着一肚子问号去了县城。 彭海书记聂明县长请刘坚强在机关食堂吃饭，饭是免费的，简单的四菜一汤。辣椒炒鸡蛋，粉蒸肉，红烧大肠，空心菜和红烧鱼。本来如果就彭海书记和聂明县长只要两菜一汤就够了，把刘坚强当客人，所以加了两个菜。 彭海书记和刘坚强边吃边谈，列举了刘坚强三大政绩，修了公路和水渠，办了湘绣厂，兴起了养殖业和种植业。一听说刘坚强邀请他们参加湘绣厂的剪彩仪式，百忙之中的书记和县长都答应了。聂明还问刘坚强还需要上级给予什么支持，刘坚强说最需要的主要是资金和技术上的支持，彭海和聂明都一一答应。 （五十六） 有了彭海书记和聂明县长的参加，湘绣厂的剪彩仪式隆重而热烈。高挑的刘小被梁玉玉选作迎宾小姐，身穿红色旗袍，盘髻头，优雅地托着一个盘子，放着剪刀和红绸。聂明县长宣布湘绣厂正式成立，彭海书记拿起剪刀剪彩。然后刘坚强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乡亲们，更确切地说，我的衣食父母们，因为我们政府的正确领导，幸福村的扶贫工作成效显著。公路通了，应了那句话，马达一响黄金万两，幸福村的面貌焕然一新，水渠修好了，大家再也不要过那种没水喝的日子，而且，大家现在喝的是富含各种矿物资的山泉水，比城里人的幸福指数都高。现在湘绣厂又开始正式运作，将成为幸福村经济发展的又一里程碑。成绩的取得来之不易，得益于大家伙的齐心协力，以及不甘于贫穷的雄心壮志，我相信，在我们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幸福村的乡亲们发家致富指日可待，大家一起努力吧！” 彭海书记的发言也很精彩。 “尊敬的各位乡亲，今天我有幸以一个参与者的身份，参加你们湘绣厂的剪彩仪式，心情特别激动。我曾经也是一个贫苦的农家娃，家里穷，小时候从没吃过一餐饱饭，衣服从来都是破破烂烂，像叫花子一样。但是，我们靠着政府对我们贫苦人民的关心，一天天成长起来。特别是我，还有你们刘坚强书记，现在所取得的成绩，除了自身的努力就是政府的大力帮扶。所以，大家致富的努力我们今天就要成为现实，虽然实现小康的道路崎岖而又坎坷，但是，有政府这个坚强后盾，一切皆有可能！乡亲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剪彩仪式结束的时候，梁玉玉还想留下县里的领导一起吃个饭，却被婉拒。刘坚强又去了吕依依那里，脱盲班准备升级了，开始教小学到初中的课程。幸福书屋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扶持，书款已经拨下，吕依依要和刘坚强商量一下买些什么书。 吕依依知道刘坚强喜欢心理学，她建议借这个机会买上几百套。什么荣格、弗洛伊德、武志红、朱建军、曾奇峰，国内外的心理学著作都给他买齐，别到时候又说饿得慌，没书看。刘坚强却不同意：“我们不能以权谋私，这要从小事做起，买什么书要看大家的意思，少数服从多数。我喜欢心理学，并不代表大家都喜欢心理学，我们买书，服务的对象是幸福村村民，不是我们自己。”吕依依被刘坚强噎得直翻白眼，到一旁忙学校升级的事去了，不理刘坚强。 （五十七） 欧阳权和赵阿牛等几位养殖户家的牲畜大批量死亡的原因终于找到了，原来这几位养殖户进的都是同一种饲料。本来有好几种饲料由他们选择，但是，这种饲料的老板说了，只要他们买的多，可以是别的饲料的半价。半价的诱惑让欧阳权和赵阿牛这几个养殖户动心了，一买就和村里的几个养殖户一起买了近一吨。一吨的饲料半价就省了好几极生悲的缘故，饲料掺了假，含有不明化学物资，让牲畜出现中毒现象，大批量死亡，几个养殖户肠子都悔青了。 一见到刘坚强，男男女女十来个人围着他哭诉，这些千块钱呢。当时把他们乐得在屋里偷偷笑了好几天呢。也许是乐牲畜是他们的命啊。 刘坚强说：“先找到饲料批发商，收集好证据，向他索赔，他不同意就走法律程序。”欧阳权和赵阿牛他们像一下有了主心骨，也不再抽抽嗒嗒，按照刘坚强的指示，大家先准备几天，找的找批发商，收的收集证据。 刘坚强一了解，批发商看样子是个老奸巨猾的主，当初卖饲料给他们，连收据都没写一张，除了饲料的包装袋上印了个出厂厂家，再没有什么对养殖户有利的证明。欧阳权他们一查，这个出厂厂家也是假冒的，别说在中国，世界上都没有这样一个工厂。 刘坚强很冷静，马上告诉这些养殖户，先别惊动这个饲料批发商，要欧阳权他们装着再去买饲料，把证据收集齐，再打蛇七寸。欧阳权又和赵阿牛他们谋划了一阵子，去了县城那个卖饲料给他们的铺面，却人去楼空。唉！欧阳权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待在已经紧闭的铺面外生着闷气。赵阿牛也急了，在铺面外转来转去，看来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欧阳权一打批发商的手机，已经关机，微信也删了，这只狡猾的狐狸！ 人找不到，刘坚强也没有办法，欧阳权和赵阿牛他们找了当地的派出所报案，派出所也立案了，不过民警告诉他们，这样的案件很多，要有耐心。 （五十八） 脱盲班正式改为幸福学校。幸福书屋购书的计划也已经告诉了村民们，征求他们的意见，大多数村民主张购买能立竿见影用得上的书籍，譬如养殖种植等方面的专业书籍，与湘绣厂业务有关的书，文艺类的书也可适当买一些。另外，健康养生的书也颇受村民们的喜欢，至于心理学，有些村民根本不知为何物，刘坚强和吕依依准备自费购买，也放到幸福书屋，感兴趣的话，大家一起学习。 还记得幸福村婆婆媳妇共一条裤子的农户吗？公公叫任秋云，婆婆叫赵霞，媳妇叫东方美，儿子叫任泽宇，孙子叫圆圆。圆圆已经到读小学的年纪，在幸福学校就读，基本上不要家长管上学放学，自己的学习也抓的紧，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别人问圆圆，学习辛苦吗？圆圆说，我喜欢。对，喜欢才是硬道理，没有什么比喜欢更有用了，怕就怕不喜欢，牛不喝水强按头会有效果吗？不会有的！把学习当成一种享受，这样的学习才能真正吸收成长的养料。 圆圆也是运气好，碰上了祝平安和吕依依这样的老师，尽职尽责，倾囊相授，所以他的学习进步很快，小学只读了三年就直接升初中。圆圆也喜欢心理学，这和刘坚强和吕依依的爱好合拍，所以，他也备受刘坚强和吕依依的宠爱。 圆圆办了一张借书证，常常去幸福书屋借书，偏巧书屋的管理员就是东方美。东方美教育儿子，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公家的书要爱护，损坏了是要赔的，读书之人如果不爱书，那叫暴敛天物，典型的败家子。圆圆把书借回去，常常要在书外包层壳，壳就用挂历或者报纸包，既大方又美观，好书圆圆是一遍遍地看，爱不释手。所以，他也就成了幸福书屋的常客，小小年纪的他说的话曾经语惊四座：“为了考试读书，那会把人读成书呆子，真正按照喜好博览群书，只会越读越聪明。”圆圆以自己的成长证明了这个论点，让人心服口服。 人存在的最终目标是做自己，按照自己的意愿活，而不是老师家长旁人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按照自己的意愿做的选择，哪怕是错的，也比别人帮你做选择好，自由和选择就是生命的意义，别人帮你做选择，就是别人在帮你活，你就是行尸走肉。圆圆说，他要最好的成为自己。 任泽宇去了外地打工，每个月寄钱回来，本来东方美也要跟着去的，婆婆劝她留下来照顾圆圆，别让他孤孤单单地当留守儿童。于是，刘坚强安排她在幸福书屋当管理员，每天工作八小时，也还算轻松吧，交了五险一金后，还拿的两千元一个月，这对大字不识的东方美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任泽宇过年的时候还是回来了，一家人去了刘坚强的办公室当面表示感谢。刘坚强问任秋云和赵霞有活干没。两人支支吾吾，最后说自从圆圆不要他们管之后，两个老骨头一直闲着。刘坚强说扶贫工作队准备把悬崖上的那个溶洞开发成旅游景点，问他们可不可以去管理，到时候村里发工资给他们。 任秋云和赵霞怎么也想不到天上会掉馅饼，看来任家时来运转啦。两人正愁怎样把自己这老骨头卖成钱呢，这下刘坚强成了活菩萨，两人想都没想，满口答应了下来，走的时候握着刘坚强的手喜不自禁，呼吸里都有了笑容。“有收获，有收获！”回家的时候，两位老人不住地对儿子儿媳说。解决了空巢老人的就业问题，任家的日子是越过越敞亮了。 圆圆仰着头说：“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要强叔叔吕阿姨和我们一起过年！” （五十九） 自从去省城读大学以来，刘坚强都是在故乡之外过的年，并不是他不思念故乡，谁都知道故土难离，但是，因为什么？对！钞票。钞票啊！社会上有句俗语，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为了节约那往返约百余元的路费，刘坚强选择在省城打零工，为自己的学习和生活赚点小费。 今天是自己学成归来后在幸福村正正式式过的一个新年。在经过自己帮扶逐渐走向富裕的乡亲家，意义相当重要，自己有一种自豪和成就感。想想当初，婆婆和媳妇共一条裤子，两人不能同时出门，那情形是何等的尴尬，简直难以忍受，但是这种窘况却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可喜的是，这种窘况一去不复返了，政府实施的“两不愁、三保障”明确规定，稳定实现扶贫对象不愁吃、不愁穿，保障其义务教育、基本医疗和安全住房。哦，一说到安全住房，却是幸福村的软肋，贫困户家的住房大多只能勉勉强强遮风挡雨，有极端贫困的，甚至连遮风挡雨的功能都没有，所以，这也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电子鞭炮开始响起，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马上就要达到午夜十二点的高潮。现在农村也向城里学，不再燃放传统鞭炮，那样污染环境又造成不必要的浪费，还经常发生误伤人事件，可谓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电子鞭炮既省钱又环保，这样的时髦幸福村的村民也赶上了。 大鱼大肉有些俗气，刘坚强和吕依依建议任秋云一家不上一个荤菜，全部是素菜。红烧豆腐，爆炒苦瓜，凉拌黄瓜，油淋茄子，丝瓜煮汤，西红柿蛋汤，简单、实在、养生也体面，这就是富起来的新农村过年，与过去不一样的年。 刘坚强和吕依依送给孩子的也不再是俗气的压岁钱，他们买了一整套武志红的书送给了圆圆，把圆圆乐得又蹦又跳的，手都拍红了。 给户主任秋云的礼物是一台华为手机，这是吕依依私人出钱买的，刘坚强的工资基本都用来赡养谢清了，吕依依常常调侃刘坚强“吃软饭”，刘坚强说，“吃软饭”的名声，自己认了。 手机到了任秋云手里像一个烫手的山芋，摸了又摸，玩了又玩，爱不释手的程度简直无法形容。使用方法刘坚强说了半天，任秋云也记不住，倒是圆圆，把手机拿在手里，已经打起了游戏。吕依依说：“圆圆，教你爷爷用手机的任务交给你啦！”圆圆头也不抬地玩着游戏，嘴里却“嗯嗯”着。 （六十） 外面的天空开始洋洋洒洒地飘起了大雪。圆圆放下了手机，嚷嚷着：“哦，下雪了，哦，下雪了，我们去打雪仗，看雪去哦！”圆圆拉着刘坚强的手就往外跑，吕依依也跟着跑了出去。天黑沉沉的，满是乌云，雪把人整个包裹了起来，近在咫尺，却几乎看不到对方。吕依依只听见圆圆叫啊闹的声音，循着声音摸去，她竟摸着了刘坚强，没想到被刘坚强一下抱住，两个人在雪地变成一团，簌簌地抖，雪都不能稳稳地附着在他们身上。这是刘坚强和吕依依第一次如此热烈地拥抱，他们感觉身上全是火，烧了起来，火焰把两个人瞬间融化，久久燃烧，发出炽烈的光，照耀了整个幸福村。 “圆圆，圆圆。”吕依依从刘坚强的怀里挣脱出来，唤起了圆圆。“哎。”圆圆的声音很微弱，显然已经去了好远。刘坚强搂着吕依依，在风雪里一路前行，追着圆圆去了。 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如此久，如此大，在幸福村这个中部城市实属罕见。刘坚强和吕依依把圆圆带到了自己在幸福村的小屋，只有两间房，一间是卧室，一间就是书房，圆圆像一只饿久了的羔羊一下扑进那绿油油的水草中，赖在书房里不再动。 刘坚强从一只箱子里找了好久，寻着一条有些褪色的红围巾，亲手把它围在了吕依依脖子上，那是当年那次让他家破人亡的泥石流发生时，他唯一从现场抢出来的妈妈的遗物，唯一一件！一到冬天，妈妈就用它围住脖子，如果刘坚强就在身旁，围巾也会把他裹住，把他和妈妈裹在一起，这时，爸爸就会凑过来说，“还有我，还有我！”可以说，童年的回忆全在这条红围巾上了。这下，系在了吕依依身上，刘坚强看见了妈妈，看见了爸爸，也看见了自己，再一次，刘坚强又把吕依依拥进了怀里，这一次，格外的暖和，外面的寒意被关在了门外。 吕依依说：“我们结婚吧！我盼这一天盼了很久了，我想名正言顺体体面面地给你生个孩子。”刘坚强的眼里满是泪水，他要用手指摸了摸吕依依紧闭的大眼睛，他知道吕依依在等着什么。“你受苦了，为了我！可以，先领证吧，我想把婚礼那幸福时刻留到幸福村彻底脱贫的那一天，你能等我吗？”吕依依脸上满是滚滚的热流，滔滔不绝，如长江之水。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吕依依和刘坚强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微笑着开了门。你猜是谁？小吕和小刘。想不到吧！小吕和小刘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马上就要准备决定人生命运的高考，本来他们告知刘坚强要在学校复习不回来的，可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们怎么也压抑不住对干爸爸干妈妈的思念，相约着从空荡荡的学校溜了回来。 四个人紧紧抱成一团，小刘和小吕身上还有许多残雪，吕依依帮他们拍打着，高兴地数落着他们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调皮的圆圆在一旁唤：“惊喜！惊喜！”吕依依瞪了他一眼，嗔道：“这鬼崽子！” （六十一） 元宵节，幸福村的盘丝洞迎来了省城的第一批客人。作为旅游项目之一的盘丝洞，刘坚强就安排任秋云和赵霞当管理员，每个月每人两千元，做得好还有提成，分两个班，一个上午班，一个下午班，上哪个班他们自己协调，反正必须有一个人守着，维护景点卫生兼收门票，两人自然乐不可支，哪来这样的好事。盘丝洞这个名字是村民们想出来的，《西游记》中不就有个盘丝洞吗，就蹭这个知名度，还有现在的人不是喜欢美女吗？盘丝洞中就有美女啊，书中不是已经写了吗？《西游记》的知名度是可想而知的，家喻户晓，那么咱这个盘丝洞也家喻户晓。哈哈，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吧！ 这第一批客人就是万有和晓童带的省城那一帮子人。赵霞毛遂自荐要给他们当盘丝洞的导游，万有不同意，他问吕依依到哪去了。吕依依此时正在幸福学校给大家上开学第一课，教的是语文，《荷塘月色》的语词分析，她最拿手的。赵霞一个电话打给她，说省城来旅游的客人点名要她当导游，自己毛遂自荐都不行。 吕依依一肚子的问号，点名要自己去当导游？除了万有还有谁？吕依依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还是决定要去，而且还要稍稍打扮打扮，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怯场。描了个月牙眉，涂了个烈焰红唇，就连指甲也涂了指甲油，打扮得妖艳些，气势上要压住他，于是，就像烈士慷慨就义一样从容赴约。 万有这次没带作家，随从都是晓童公司里的那一帮子人，大都是晓童的合作者。这些也大都经济实力雄厚，基本是身家上亿的老板。他们一听说万有对吕依依这么感兴趣，也非常好奇她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桀骜不驯的万有如此仰慕。 吕依依的出场绝对可以称得上惊艳，袅袅曳地长裙，像冰天雪地里的一团火烧得那帮人眼睛都睁不开。伴随着一阵迷人的芬芳，吕依依一一和大家握手，边握手边说：“大家好，我就是吕依依，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身上的香水是正宗的法国巴黎香水，隔着几里地都能闻到的，平时在幸福村扶贫是不用的，今天省城来的不是一般的客人，正好派上用场。 因为洞中路崎岖，吕依依穿的是平底鞋，但那婀娜多姿的身材依旧是那么曼妙，吸引住了所有游客的目光。标准的普通话，详细而又形象的讲解，优雅得体的手势，让所有的人惊为天人，包括万有。不过，万有的神色始终表现出欣赏的表情，没有人所料想的一丝一毫的尴尬，毕竟也是久经沙场阅人无数的老江湖了。 吕依依落落大方地领着大家游完了盘丝洞，然后当着大伙的面主动邀请万有跳了一曲标准的探戈，作为对第一批客人的答谢。万有的脸灰灰的，好像要扑簌扑簌往下掉土，而晓童的表情始终是羡慕嫉妒恨，但是脸上勉勉强强挂着笑容，忍住了，没有发作。只是有人发现，晓童曾暗地里狠狠揪了万有一把。 最后和大家告别，吕依依郑重和万有、晓童握了手，微笑着说：“欢迎再来！” （六十二） 赵阿牛家终于被春节的那场大雪压垮了。幸运的是，房子不堪重负，在雪地里瘫成一坨时，赵阿牛和老婆正带着孩子给亲戚拜年。邻居给他形容房倒时的情景是“轰”的一声，落花满地鸟惊飞。当然，后面那句话是吕依依加上去的，赵阿牛和老婆哭哭啼啼找到刘坚强时，刘坚强正和吕依依在困难户家拜年，知晓情况后，他们立马赶到了现场。 小王小张和村里人都赶过来了，刘坚强说：“阿弥陀佛，没伤着人就是万幸。你全家先到邱栋梁屋里搭个伙，谢清老大娘一个人在家，正好怪寂寞的。我和乡亲们帮你重建屋舍，等下我打个电话叫城里的专业施工师傅来一下。” 于是大家开始帮赵阿牛家收拾残屋。冰天雪地里，整整收拾了一天，破壁残垣才收拾干净，一块好大的地空了出来。赵阿牛不好意思在一旁空着手，和大家一起累得汗如雨下，要知道，这是寒冬腊月啊。 不一会儿，城里的师傅也来了，他大概看了一下，估摸要一个星期左右，才能把屋子勉勉强强沏上来，工钱和材料钱加起来要好几万。刘坚强说：“这个不用你考虑，费用政府出。” 谢清大娘一看见赵阿牛能说会道了，就好像发现自己儿子突然回来一样新鲜。她的眼睛开始接近失明状态，赵阿牛进屋的时候，她一直以为是儿子回来了，哆哆嗦嗦从床上爬起来，就去抱赵阿牛。当赵阿牛喊谢清大娘的时候，谢清一下愣住了，不一会，浊泪滂沱，很失望落寞地说：“我还以为栋梁那化生子回来了呢，唉！”长长地叹了口气，手里拄着根拐棍用力戳了戳地。 赵阿牛是知道实情的，他扶着谢清在堂屋的墙角坐下来：“栋梁托我带口信给您，等他忙完了工作就会来看你的，这不，他先叫我们一家四口过来陪陪您，您享享清福，家里的事我们来做。”赵阿牛的老婆替谢清大娘擦干了眼泪，两个孩子在屋里屋外闹起来，家里一下现出勃勃生机。 刘坚强找到赵阿牛，单独和他说，这些天照顾谢清大娘的任务暂时交给他，再三叮嘱别把秘密泄露了，这是刘坚强和谢清老大娘之间唯一的秘密，刘坚强准备守一辈子。 （六十三） 帮赵阿牛重建住房的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一个星期以后，建起来的房屋让赵阿牛的手一下抖了起来。这哪是一家农舍，这明摆着是一栋豪华别墅啊！当然，说是别墅的确有些夸张，但它确确实实建了两层楼，这在幸福村算数一数二的房子啦。赵阿牛的嘴唇有些哆哆嗦嗦：“这要多少钱啊？”刘坚强笑笑：“这房的钱是政府帮你们垫，让大家住有所居也是扶贫工作队的职责之一。”赵阿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有这等好事？那这天上掉的不是馅饼了，这天上掉的是黄金啊！ 赵阿牛一下抓住了刘坚强的手，想要跪谢，却被刘坚强扶住：“阿牛叔，这是我们的工作，是应该做的，您不必这么激动！”赵阿牛说：“只有强伢子和政府才这么对我们穷人好啊。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是这样！”刘坚强说：“政府会尽快让大家脱贫致富的，相信我们！”刘坚强目光坚定，让赵阿牛不禁喃喃。 赵阿牛说：“既然我们家麻烦了谢清大娘好几天，干脆我们就住一阵子，照顾一下谢清大娘，真的，她怪可怜的！”说到这，赵阿牛一副要垂泪的样子。“我们一起照顾她，我刘坚强是个孤儿，但是，谢清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们都是政府的儿女。” 刘坚强问赵阿牛给他们一家装上助听器后，效果怎样？赵阿牛竖起了大拇指：“我们全家都和正常人无二。”刘坚强很高兴，拍了拍赵阿牛的肩膀：“所以啊，你们要快点富起来，这样才对得起政府，是不？现在，我们的公路、水渠都修好了，幸福村的老百姓正大步迈在小康路上，大家自己努把力，富裕指日可待！” 赵阿牛在谢清家陪了一阵子，刘坚强要他们搬回自己的新家，看看新房子的感觉，反馈给他。刘坚强和吕依依又开始亲自照顾谢清大娘。当然，主要责任落在了吕依依身上，刘坚强忙得脱不开身。 梁玉玉负责的湘绣厂正式开始营业，订单很多，但是大多数员工手还是不那么顺溜，产量很低，但是，订单是有期限的，一超过期限，客户见还没有成品，就去找其他绣厂去了，这样，不仅影响了幸福村湘绣厂的信誉，长期和短期利益都影响到了。本来上次请的湘绣大师带出了徒弟，就要跳槽的，应是刘坚强和梁玉玉苦苦挽留，许以年薪十万的高待遇，才勉强留住。而且，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来自幸福村的学徒很明显挑不起大梁，还需要从外面大量聘请技术娴熟人员才能让湘绣厂正常运转起来。 可让幸福村的学徒技术娴熟又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那得日积月累，也就是说，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湘绣厂能够不亏损，或者说能有微利，就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果啦。 （六十四） 为了给湘绣厂请熟练工，刘坚强和梁玉玉亲自去了趟县城。两人找到了彭海书记和聂明县长，两人都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们，但是都叮嘱道，要让幸福村的那些老少学徒尽快熟练起来，因为请人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临走时，县委决定派李江海书记去幸福村看看扶贫工作的进展情况，要李书记回来再向老田县县委常委会汇报。 李江海驱车和刘坚强、梁玉玉回了幸福村，到幸福村的时候，李江海满是信任地看着刘坚强：“这公路就是一大成绩，坚强，辛苦了！”刘坚强说：“栋梁叔为了这条路牺牲了，当初，他为了给母亲治病，挪用了公款，我们还处分了他。每当想起邱栋梁，我都忍不住自责。”李江海说：“过去了，事情都过去了，看见幸福村欣欣向荣的样子，邱栋梁应该瞑目了。哦，对了，邱栋梁的母亲怎样了？” “情况不太好，谢清大娘有糖尿病，引发了好多并发症，现在正在服药。”刘坚强答应着。“政府可以给她补贴些医药费！”李江海说。“别给政府添麻烦了，现在是我和依依在赡养她。”刘坚强很诚恳。李江海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给村民们健康扶贫，是国家政策，我们要让贫困人群感受到政府所给与的温暖。你这种做法虽然没有私心，但是，人人都要按政策办事，你也不例外！”刘坚强点点头，觉得李江海书记毕竟是领导，讲话和做事的水平就是不一样。“那等下我抽空给谢清老大娘整理整理病史资料，争取去医保局把该报的药费报了。”“这就对了，一切按政策来，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和那几千块钱工资就可以了。”李江海有些赞许地望着刘坚强。 刘坚强把吕依依叫来，叮嘱她去把谢清大娘的医保报好，告诉她自己吃点亏不要紧，不要占国家一分钱的便宜。然后就陪着李江海逛起了幸福村。 村里的变化很大，让李江海目不暇接，李江海拍拍刘坚强的肩，说：“小伙子，还记得那次我陪你来幸福村吗？我们差点喂了狼，想起来就有些后怕！现在怎么样？村里还有狼患吗？”刘坚强向李江海详细汇报了消灭狼患的过程，还把自己的伤疤给李书记看，看得李江海为之动容。“小刘啊，当初我和你第一次来幸福村，就因为这狼患，差点把命丢了，这段时间，你为了幸福村的扶贫，付出了很多呀！”刘坚强有些不好意思：“李书记，我是这里生这里长的孤儿，是政府和村里的乡亲养育了我并把我培养成才，这些工作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把自己这一百来斤搭上，也报答不了政府和乡亲们对我的恩情。”李江海又拍了拍刘坚强说：“不错！我准备报请县委常委，给你通报表扬！”刘坚强马上说：“谢了，谢了，幸福村的扶贫工作还有一大段路要走了，还没有圆满成功，只是谢谢领导的赏识和肯定了。” 看到从水渠里留下来的水清澈见底，李江海忍不住捧了一把“哗啦啦”喝进了嘴里：“好甜！好甜！听说你们这里的水富含硒等矿物资，喝了对身体大大有益啊，看样子，我以后也要喝你们幸福村的矿泉水啊。”“欢迎！欢迎！今天就可以给您送几桶过去，只要您愿意，矿泉水随时恭候！”“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领导干部不能带头以权谋私吧！”李江海打着哈哈，看样子心情特别好。“这样吧，就按市场价，每桶水我私人给你十元钱，也算是为幸福村脱贫贡献自己的一份光和热吧！”李江海最后拍板了。 （六十五） 刘坚强又把李江海带到了湘绣厂。厂里的绣工们忙得热火朝天，没有人是闲着的，梁玉玉给李江海介绍着厂里的情况，最大的问题依旧是厂里的工人技术还不是那么娴熟。李江海说：“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任何事都有一个过程。我蛮看好你们哦！”梁玉玉把四个湘绣大师合作的成品，一副《长河落日圆》送给李江海，李江海拿在手上爱不释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块钱给了梁玉玉，梁玉玉坚决不收，李书记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刘坚强就替梁玉玉收下了，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玉玉啊，你真是不懂规矩！我们李书记是上级领导，不能随便收别人的赠品的。”梁玉玉一下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李江海也打着圆场：“好意心领了，心领了！你们湘绣厂的作品，我要带到县委常委会给每一位常委看的，看看你们幸福村的精神面貌，看看你们幸福村的脱贫盛景，这真正是以小见大啊！” 刘坚强请李江海吃的是工作餐，两个人是三菜一汤，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李江海边吃边称赞幸福村的扶贫工作进行得力，县里准备加大扶贫力度，从各种资源上提供扶持。 下午，刘坚强领着李江海去了幸福书屋，让刘坚强有些大跌眼镜的是，一向以工作狂著称的李书记居然也是个书迷，而且也是武志红的狂热粉丝。说起武志红，两人就有的谈了，武志红的年龄、爱好、家庭背景，他们都如数家珍，聊得旁边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以为他们在说天书，没有一个人能插上嘴，包括吕依依。刘坚强说他已经把武志红当成了他的精神导师，李江海笑笑，握住了他的手。 李江海边翻书边掏出笔记本记着什么，极其认真，一会儿又扬起头，好像在思考，嘴里还念念有词，大约一个小时后，他脸上露出了笑容。李江海大声说：“我要为你们这个幸福书屋点赞，它已经相当于一个小型图书馆，各种各样的书应有尽有，数理化，文史哲，心理学逻辑学美学等，种类繁多，简直达到了完美的程度，有好多书是我心仪许久，却一直买不到的呢，让我这个还算爱书的芝麻官也大开了眼界，不错！不错！” 刘坚强说：“那晚上我再带您去我们的幸福学校去看看！”幸福学校坐落在曾经的山脚下，虽然现在山平了，但是站在学校顶楼远望，竟依稀可以看见灯火辉煌的县城，那里车水马龙，高楼林立，霓虹闪亮。刘坚强说：“《史记》中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个利，如果是指人民群众的大利，那我们的境界就高了。如果仅仅指个人私利，就稍显猥琐。”李江海说：“正确的认识是，自身合理合法的诉求还是要满足，群众和国家的大利也必须兼顾，当私利和公利出现矛盾时，舍私利而求公利。” “对对对！李书记的水平就是高，向您学习！”刘坚强很诚服。李江海说：“我们去看看学生们上课的情况！”来到二楼的教室，吕依依正在给学生们上语文课，底下的学生年纪参差不齐，有五六十岁的老大爷，也有二三十岁的年轻的姑娘小伙，还有几岁到十来岁的少年。他们的课都听得很认真，不时记着课堂笔记，有不懂的地方还举手站起来提问。吕依依专门给了他们提问的时间，并耐心细致地做出解答。 刘坚强和李江海也在教室的窗户外，认真地听着。李江海问：“这是你老婆吧？”刘坚强有些羞赧：“可以这么说，但是还没有领证和举办婚礼，她都催了我几次了，我准备等让幸福村全面脱贫再说。”刘坚强顿了顿，略作思索后说：“我欠了她的，到时一定还。” （六十六） 教室内的吕依依发现了窗外的两个人，吕依依建议大家用掌声把他两请进教室。掌声如雷。李江海和刘坚强也边鼓掌边缓步来到了讲台上。刘坚强给大家介绍了李江海，并带头欢迎他给大家讲话。 李江海说：“各位乡亲，大家好，在你们的面前，我李江海永远是小学生。我在你们刘书记的陪同下，欣赏了你们幸福村的如画美景，确实，在你们刘书记带领的扶贫工作队和你们自己的努力下，幸福村的面貌焕然一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我现在来到你们学校，看见这里的学生有老有小，而且学得都如此认真，像一群嗷嗷待哺的羔羊。我由内而外地对你们表示敬佩和欣赏，你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真的了不起。现在的城里人普遍有些浮躁，对人民币感兴趣，对学习嗤之以鼻。我觉得，你们都是那些城里人的老师。对你们幸福村，我拭目以待！”掌声又翻江倒海般响起。李江海和刘坚强退出了教室，讲课继续。 第二天，刘坚强又领着李江海去看了林阿斗。见到县里的领导来了，林阿斗说不出的激动，又是端茶又是让座。李江海说：“带我们去看看你的果园。” 葡萄和猕猴桃都还没成熟，但是，颗颗果粒饱满，拼着命往好里长，听着林阿斗的介绍，李江海不住地微笑点头，并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问一些种植方面的技术问题，林阿斗都一一解答。临走时，李江海说：“等你的果实熟了，我把县委所有常委带到你这品尝，如何？欢不欢迎？”“欢迎，欢迎！求之不得！”林阿斗一个人鼓起了掌。 到了欧阳权那，夫妻二人还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痛中。刘坚强把大概情况和李江海说了，李江海说，这个组织上可以适当关心一下，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吧，哭也哭不回的。现在党的政策好，生了一个，还可以生两个，最好生个龙凤胎吧。欧阳权和叶秋芝一听，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容，领着他们去看喂的鸡牛羊去了。 事后，李江海问刘坚强，对组织上还有什么要求。刘坚强说，首先感谢组织，然后，对组织上的唯一要求是希望组织继续关注和支持幸福村的扶贫工作。李江海答应了下来：“还是那句话，你们幸福村在规定的时间内，有一户农家没有完全脱贫，我和你双双下台！” （六十七） 幸福村出大事了！幸福村出大事了！村里用上电之后，好多人家买了电视机，这个西洋景可是村里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而现在更了不得的是，欧阳权家竟买回来个叫做电脑的东西。电脑？何谓电脑？就是人发明出来的比人脑还聪明的东西。城里人过去不是有什么录音机、VCD什么的，可听音乐还是很麻烦。现在的电脑，想听谁的歌就听谁的歌，喜欢的歌还可以重复听，可以说无所不能。QQ啊什么的，还可以免费聊天，写信也不用再到邮局去了，直接在网上就可以写信，方便快捷。 关键是，电脑不仅是娱乐工具，现在还可以帮人赚钱，而且是赚大钱。欧阳权在淘宝上开了个网店，鸡牛羊，活的加工后的都卖。以前靠马路，长大的鸡牛羊可以在省内销售，现在的网店可以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地做生意。欧阳权家的订单雪片一样飞了过来，居然供不应求。当然，欧阳权最注重的就是信誉，鸡牛羊猪全是生态食品。鸡是在深山里放养的，和野鸡几乎没有差别，牛和羊基本上也是放养，只有猪，全部喂的是熟食。所以，一传十，十传百，欧阳权喂的活物在全国都有了名气，村里，甚至县里，还有省里和全国各地的人都来欧阳权家参观学习。现在，欧阳权和叶秋芝就是每人长八只手也应付不过来。 但是，喜中有忧的是，在幸福村，因为偏远，网络覆盖并不太好，信号时断时续。再者，还有许多技术上的难题，欧阳权夫妇并不怎么懂，经常麻烦扶贫工作队让他们自己也不好意思，感觉就像拖了工作队的后腿。还有，包括产品的资质认证和注册商标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这些都让欧阳权和叶秋芝头痛不已。刘坚强说：“别急，慢慢来！胜利始终属于我们！”并做了个V的手势。 幸福学校最近开了电脑课，这在幸福村是闻所未闻，不过有一点，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件好事。为什么？欧阳权家的迅速崛起就是最好的说明。主讲老师是祝平安和吕依依，消息公布的那一天，报名的上百人，本来只做了五十人规模的教材等各种准备，如此爆棚是始料未及的。吕依依向刘坚强汇报，一个班是肯定少了，而且，还必须加派电脑老师。 电脑老师很容易，小张就有电脑专业的学士学位，把他派过去就是一员虎将。只不过，扶贫工作队的同志们都很忙，小张的电脑老师的工作只能晚上兼。 电脑培训的第一课，不仅仅是欧阳权、叶秋芝，就连林阿斗夫妇和赵阿牛夫妇都来了。可是，天啊，给这些人上电脑课几乎无异于对牛弹琴。请原谅我们使用对牛弹琴这个词，因为小张在电脑课上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们几乎摸边不到，个个都是懵的。教不下去了，教不下去了！小张为此头都大了。为了给乡亲们备课，他几乎牺牲了晚上的休息时间，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一来到课堂上，人就犯困，就想呼噜噜打鼾，可是，没办法，为了让热爱学习的乡亲们多学习一门生存和脱贫技能，他也豁出去了。 可是，问题的关键是，他花了精力，下了功夫，做出来的课本，乡亲们听不懂啊，这岂不是在浪费精力。把这种情况向刘坚强一汇报，刘坚强很坚定的说：“那就在电脑上手把手地教，从最简单最基本的教起。”“可是，到哪里找那么多的电脑？买很多电脑那可是一大笔钱！”小张考虑到。 “这样吧，把乡亲们拉出去，到县城的电脑学习班培训，时间一个月，分两个班办学习，先把一些最基本的知识学会，然后再到幸福村，我们深入教，培训费由扶贫工作队出。”刘坚强做出了决定。 （六十八） 去县城电脑培训学校学习的乡亲们很踊跃，扶贫工作队已经把前期工作做得很到位，而且承担了所有学员的食宿，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信吧？但却是千真万确的。 经过脱盲班和幸福学校的培训，一些常用的汉字和基本的数理化知识，村民们还是掌握了。这给他们进城的进一步学习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所以，也可以这么说，村民们也是有备而来。加上大家的求知欲爆棚，工作队给人人都买了学习文具和教材，再不好好学习，那真是对老天都对不住。 村委委员许良、熊雄、金花花，还有扶贫专干柳霞也在这批学员当中。乡亲们都一个劲地要甩掉贫困的帽子，作为村里的领导，只能走在前面，怎么能落后呢？况且，他们也很穷，可能比有些乡亲好点，但是，贫困这个帽子依旧严严实实地戴在他们头上。要做乡亲们的榜样，干部更不能落后！ 刘坚强正组织大家学习，欧阳权急匆匆地赶过来告诉他，他的一些大客户纷纷要求要有牛羊猪肉的质量认证的证书，否则，资金链就有可能断。林阿斗也满面愁容地找他，他的大客户也要求水果必须有资质认证，要不，他的猕猴桃和葡萄就销不出。也就是说，没有资质证书，资质认证的瓶颈就会紧紧掐住幸福村经济发展的脖子。 刘坚强要欧阳权和林阿斗先在学校认真学习，自己带着吕依依、叶秋芝和阿斗老婆去省城办资质认证的事。找到办理资质的单位，负责人告诉他们，资质认证的时间至少需要一年，这让刘坚强大跌眼镜。幸福村致富的路可能要缓缓了，那这一年，大家又做些什么呢。 学习！磨刀不误砍柴工！先学习好，打下致富的基础，才能让村民稳步走在致富路上。还有，和网络维护的有关单位衔接好，让幸福村的网络信号强大就是让村民们的致富底气更足。 先在幸福村建个公用电脑房，因为以现在村民的经济水平，还不可能家家户户拥有电脑，先用公款买十台，大家排着队用，等将来富了，各家各户再私人买。 从县城电脑培训班学成归来的村民在公用电脑房里挤破了脑袋，搞得刘坚强要亲自出面维持秩序。于是，刘坚强把一个星期七天安排好，一个上午上十户，轮着来，以户为单位，做到家家户户都有机会，这样，一下秩序井然。 网络维护的部门也来了，扶贫工作队把钱一交，村里的网络信号强度和县城里一样了。现在，在农村开网店已经不是新鲜词汇了，不过一些没经验的村民还是需要扶贫工作队的指导。 （六十九） 刘坚强亲自把省城的资质认证部门请到了幸福村。专家们在种植园和养殖场，这里走走，那里瞧瞧，尝尝这里的葡萄，看看那里的瓜果。欧阳权家的养殖环境，专家们也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考研，提出一个问题，现在城里的猪牛羊肉激素含量大，能否真正做到纯生态养殖，就算成本高点也无妨。欧阳权很肯定地说：“完全能！” 在过去那种深山老林里，交通闭塞，牲畜的买入卖出，饲料，水源，场地全都是问题，现在，路通了，又有了网络，一切都不是问题。而且，就算是养殖的成本高点，只要对人的健康有利，大家也相信城里人也不会吝啬那点钱，毕竟，大多数人的腰包现在是鼓鼓的。 “不过有一点，你们要记住！欧阳叔和阿斗叔，你们做生意一定要讲诚信，宁肯自己吃点亏，也不能让客户吃亏。因为，你们代表的不仅仅是你们自己，你们还代表了幸福村的整体形象，你们不能给咱幸福村丢脸！”当着大家的面，刘坚强说得铿锵有力。 刘坚强说起了他曾经的故事。那个时候，他读大学，过年的时候回了趟幸福村，看望自己的救命恩人谢清和众乡亲，假期打工赚的钱全买了礼品。到县城的时候，想搭公共汽车去省城，硬是没了一分钱，饿着肚子蹲在一家馄饨店门口睡了一晚。馄饨店的老板清早开门时看见了他，把他请进店里，煮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沏上一壶茶，老板看着他吃饱喝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他支支吾吾说不出口，于是老板又说是不是没钱了，接着掏出五十元钱递给他，说谁都会遇到难处，年轻人如果不好意思就当是借给他的，还问他够不够。 临走，刘坚强向老板鞠了三个躬，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加倍感谢恩重如山的馄饨店老板。来老田县工作的第一天，他就去当初的馄饨店找老板，可是老板的女儿哭着告诉他，老板因为脑溢血一年前已经去世了。刘坚强掏出一千元给了老板女儿，她硬是不接，刘坚强向老板的遗像又鞠了三个躬，把钱丢到那就走了。走的时候，泪水滂沱。 听了刘坚强的故事，所有的人都沉默，望着他，眼睛里满是敬佩。“对幸福村的乡亲们，对党对我们政府，我心里也充溢着这种感激，所以我又回到了幸福村扶贫，其实这可以说是我的公心也是我的私心。”刘坚强诚恳地说着。 大学毕业，他并没有考上老田县的公务员，而是一边辗转各地打工，一边准备公务员考试。最苦的时候，在北方，就着大葱啃着硬邦邦的玉米窝窝头，晚上蜷缩在工地的角落里睡了一晚又一晚。功夫不负有心人，考了三年公务员，本来有留在大城市的机会，可是他却义无反顾地来到了家乡扶贫。而且，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后悔这个决定。听故事的人都有些哽咽，刘坚强笑了笑：“现在，幸福村，老田县，我们全中国的光明前景就在眼前，大家沿着这条路走，终究会取得脱贫攻坚的胜利！” （七十） 许良、熊雄、金花花、柳霞来找刘坚强商量，准备搞一个养蜂合作社，由柳霞当这个头，问扶贫工作队能否提供各方面的支持。几乎没经过什么思索，刘坚强一口答应下来：“支持！无条件全方位地支持！”许良他们乐得合不拢嘴，大家热议开来。 幸福村其实早就有养蜂的历史，只不过以前养的是土蜂，而且是富裕人家养，产量也很低，一年到头就是四五斤蜂蜜，穷人是吃不上这种奢侈品的。可是现在，光老田县每个月对蜂蜜的需求就是上十吨，可谓供不应求。而且，对幸福村这样山沟沟里生产的蜂蜜，经销商们愿意出比普通蜂蜜高一倍的价钱购买，这样确实让许良他们动心了。因为许良的爷爷奶奶辈就养过土蜂，小时候的许良耳濡目染，对一些操作流程已经熟记于心，和熊雄、金花花、柳霞他们一说，大家一拍即合。这样，养蜂合作社的成立就提上了议程。 扶贫工作队为他们提供了资金，从养蜂基地为他们购买了五箱蜂群，就这样正儿八经地养了起来。没想到，养蜂还没出现效益，麻烦来了。夏天高温四十度，蜂群受不了，开始大批死亡，许良代表合作社找到了刘坚强，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给蜂箱降温。刘坚强找来许多湿毛巾敷在蜂箱周围，蜂箱也尽量放在遮阴处，甚至，刘坚强还想出了一个更奇特的办法，把蜂箱附近装上空调。这样，蜂的死亡率开始下降，可是蜂的生命力已大不如从前。最后，养的蜂已失去了采蜜的功能，养蜂计划流产了。 许良他们不甘心，找到刘坚强，要求专门从县城请一个养蜂专家来给他们上课，并适时指导，许良说：“不信蜂养不活！”许良去县城找到一个养蜂几十年的专家，刘坚强一见面就开出五千元，先上课，再指导，经费少了再补。 可是，在养蜂的过程中，又波折四起，幸福村又遇见了村里历史上从未遇过的大冰雹天气。风箱里的蜜蜂死了四成，不过，还是留下了六成。徐良他们看着这飞出飞进的蜜蜂，眼看到了收获季节，许良他们喜出望外，终于有收获了，不过产量不高，一共只有二十来斤，可是，这却让养蜂合作社提升了信心，终于把蜜蜂养活了，以后就有了成功的经验，可以开始大规模养殖了。养蜂合作社在茫茫夜色里终于看到了星星。 得知幸福村终于收获了自己的蜂蜜，刘坚强自己出钱买下了这二十来斤蜂蜜，给扶贫工作队的同志们每人分了一点，特别还给谢清大娘留了两斤。一尝，这幸福村产的蜂蜜确实与城里的不同，不仅味道更加醇正，而且有着这幸福村里特有的花香，就连谢清大娘吃了后，马上就坐了起来，问他蜂蜜是哪里来的，说好久没吃过这种有幸福村特色的蜂蜜了。当刘坚强告诉她这是许良他们自己养的时，谢清大娘说，解放前还是在许良爷爷手里吃过这种蜂蜜，那时她还小，过年的时候，许良爷爷来给她家拜年，送的就是这种蜂蜜，那时，蜂蜜是一个稀罕礼品，比金子都还难看到，小时候的谢清一吃就一辈子忘不掉了。现在又吃到幸福村自己养的蜂蜜，谢清一下像回到了小时候，精神了几十岁，谢清又回到了年少。 就在刘坚强和谢清说话的当口，吕依依、祝平安和梁玉玉这些扶贫工作队的同志纷纷来找刘坚强，说幸福村养的蜂蜜确实好吃，他们都宁愿出高价买，有多少买多少。当着大家的面，刘坚强把许良他们叫了来，把大家的反应反馈给他，许良听了喜上眉梢。柳霞、金花花、熊雄纷纷表态，这个养蜂合作社还要继续办下去，而且还要扩大规模，大家济济一堂，对致富的想法讨论热烈。 （七十一） 想把养蜂合作社办好，必须得到以刘坚强为队长的扶贫工作队的支持，这是不用明说大家都知道的道理。 可是，当初起这想法的时候，许良和柳霞心里都有顾虑，许良家本在村里算较富裕的，爷爷辈在幸福村算富农，爸爸曾经参加过解放军，军属在当时是有一定地位的，所以说来说去他们家还算名门望族。柳霞家就更不一样了，祖上还没搬到幸福村的时候就出个状元，在当时被誉为文曲星下凡，在现在来说算是高知家庭。所以，如果需要得到扶贫工作队的扶持，从侧面上说明自己也成了贫困户，这多少有些丢面子的。 许良和柳霞为此事犹豫了良久，心思却被金花花和熊雄知道了，同为村委委员，他们义无反顾地来做思想工作。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这句话让许良和柳霞听起来是有些不舒服的，但又像关羽刮骨疗伤，虽然疼但治“病”。是的，在过去的幸福村，几乎没有人过上幸福日子，能勉强温饱就不错了。但是，自从刘坚强带领的扶贫工作队来了，村里的状况简直是翻天覆地的，一向让人瞧不起的懒汉欧阳权富了，还奇迹般的讨了个漂亮媳妇，这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脸上都灰土土的。还有林阿斗，一个残疾单身汉，同样成了县里有名的水果种植户，家发了不说，老婆也跟着来了，县里的媒体还曾经对他进行过跟踪报道，可谓红得发紫，用现在的流行语说，着实让人羡慕嫉妒恨！ 就连又聋又哑，傻傻呆呆的赵阿牛领着他一家残疾人又是养牛，又是学按摩的，跑到他们前面几乎是可以让人看见的未来。所以，再怎么清高的人都坐不住了，熊雄和金花花首先意识到了这点，致富路上村干部更不能落后，要是大家都富了，你一个人拖村里的后腿，这村干部你还当不当的下，你自己好不好意思？所以，看到许良和柳霞虽然对养蜂已经有些动心，却拉不下求助扶贫工作队的脸，他们觉得这是没必要的，因为等将来自己富了，还可以再去帮助其他人啊！这样就是对扶贫工作队最好的回报。落后了，我们再进步吧，这有什么的，就算是跑步，没有几个能从头到尾跑在前面的。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社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风水轮流转，是不是？既然现在政府把帮助我们当成了工作，我们何不借着这个春风让自己和别人都飞一把呢？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拒绝别人善意的帮助岂不是一个傻子？ 熊雄和金花花一顿说，徐良和柳霞接下来心里的疙瘩就解了。好在经过一些波折，养蜂合作社取得了初次实践的成功，二十斤蜂蜜虽然不多，但是积累了成功的经验，这比什么都重要。柳霞提议，继续扩大蜜蜂养殖，把产业做起来，钱不够向政府借，这叫万事俱备，东风也不缺！大家都一致响应，士气和信心都比以前更足了，大家自己对自己说：“加油！” （七十二） 刘树林的儿子大学毕业了。刘牛很优秀，在学校是学生会干部，年年都拿奖学金，只要家里帮他负担点学费，有了扶贫工作队的助学金，基本上只要赚点生活费了。学校里的公共卫生基本上是他包了，学校给他每月1000元的劳务费，别小看这1000元，这可是他一个月的吃吃喝喝。他还兼作好几处的家教，每个假期赚的好几千。所以，在学校的日子，他是充实的，他收获了成长，真正成了扛起家庭和社会责任的男子汉。 但是，临近毕业，新的烦恼又来了，今年国家的就业压力相当大，一些冷门的研究生博士生都难得找到工作，更别说他这个大专生了。到全国各地的大城市碰了一鼻子灰，背着行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幸福村。看着儿子愁眉苦脸的样子，刘树林每天也唉声叹气，仇艳和刘小回来了，一看爸爸和弟弟这样，刘小说：“有困难找扶贫工作队啊！村里到处贴了这样的宣传标语，难道是骗人的？”仇艳连声附和，吃了晚饭就领着孩子去找刘坚强。刘坚强听了仇艳的诉苦，却是满面笑容：“这好办，先到我们扶贫工作队来，先是临时编制，在这工作个两三年，表现好就转正，不过呀，学习也不能放松，要考试的哦！” 刘树林全家高兴得就像四九年刚刚解放的老百姓。刘牛在家里甚至都跳了起来。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这真的要感谢党和政府。还有更高兴的是，仇艳和刘小终于在湘绣厂赚回了她们的第一桶金。仇艳是三千元，刘小却赚了整整五千，因为刘小年轻且接受能力比妈妈强，产量明显高于仇艳，这对刘树林家来说是喜上加喜。刘树林准备张罗一场酒席，好好犒劳一下扶贫工作队的同志们，特别是刘坚强队长。恩人啊！刘队长是幸福村每个贫困百姓的恩人！这是刘树林发自内心的话，他想当面说出来给刘队长听。 不过刘坚强是不会吃这顿饭的，刘树林全家都知道工作队的工作作风，可这种对扶贫工作队乃至对党和政府的感激之情无以表达啊。语言上的表达是不是又略显单薄？有人把刘树林左右为难的想法告诉了刘坚强，刘坚强为此专门找到刘树林，开诚布公地说：“树林叔啊，帮助幸福村的乡亲们脱贫是我刘坚强的本职工作，我拿了国家的俸禄，所做的一切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就谢天谢地了。所以，你们全家和村里所有乡亲心里都不要背包袱，就当是党和政府帮助了你们！而为人民服务也是我们党建党的初心！” （七十三） 刘坚强病了。多种疾病并发，不仅仅是过去的胃病，还有腰上的那个伤口，医生说发炎了，必须赶快住院，否则有生命之忧。本来刘坚强还想不到自己会病的，他在梁玉玉的湘绣厂研究进一步提高湘绣的产量和质量，说着说着，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大家手忙脚乱地把他送到医院，一检查，病就来了。 躺在病床上的刘坚强却闲不住，把床摇高，半躺着，被子上放了个笔记本电脑。左手上还打着点滴，电脑键盘却被他敲得“哒哒”响，他要亲自给村里的贫困户建立档案，本来，这些事小王小张要做的，刘坚强非要亲自动手，说这样自己对贫困户的困难情况更加了解，便于精准扶贫。见他说得有理，小王小张也就只好作罢。 苦的是吕依依，在医院里跑上跑下，办理各种相关手续，和主治医生约谈，可以说，从娘胎里出来还没这样累过。可是，为了什么？为了爱情吗？难道仅仅是爱情？国家？百姓？是不是自己也为了他们？答案是肯定的！和刘坚强相爱的日日夜夜里，自己被他的那种博爱所征服，爱国爱家爱百姓，这才是真正的扶贫干部。所以，如果自己嫁给他又是多么的荣耀，多么的义无反顾！说到爱情，吕依依对它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爱情没有什么理由，它其实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因为吸引，所以为对方做任何事，自己都可以说：我愿意！是呀，就是愿意！哪怕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冒再大的险！因为爱情，每个深陷其中的人都无怨无悔。 而让刘坚强和吕依依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住院的当天，仅仅几个小时，幸福村的百姓就把刘坚强的病房挤满了，记得水泄不通，就好像著名歌星在开演唱会。以至于扶贫工作队的同事们只能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远远地瞧。欧阳权夫妇来了，林阿斗夫妇来了，赵阿牛全家都来了，许良那一帮村委会的干部来了，刘树林全家都来了，就连邱东邱西也提了两篮苹果来了，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就连已经行动不便，双眼视物模糊的谢清老大娘也来了。她撑着拐杖，“笃笃笃”地敲着地板，步履蹒跚地敲到了刘坚强的病床前，“强伢子，强伢子”地唤，甚至都老泪纵横。 最后，硬是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再三强调病人需要休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乡亲们才渐渐散去，走的时候，还不住地回头望，望着病床上的刘坚强。谢清老大娘都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强伢子呀，强伢子，你怎么把自己的肾给我呢！我这老太婆还能活多久呢？你还没有生小孩，还没有结婚啊！你这岂不是害了自己吗？这肾又还不回了，我的个强伢子呀！” （七十四） 刘坚强从医院里偷偷跑了出来，吕依依拗不过他，开了一大堆药，跟着他紧赶慢赶地回了幸福村。 幸福学校现在一直是祝平安在那里负责，晚上的教课与学习从未间断过。刘坚强这次进城，也没有空着手回去，他从县城的职业技术学校高薪请了几位技能老师回到了幸福村。这些老师就是给幸福学校的师生们请的。这是些专业的老师，刘坚强的要求是学校的师生都要来听他们讲课，一是学知识，二是看人家专业老师是如何讲课的，幸福学校的老师虽然文凭比他们没得低，但是，专业和业余还是有区别的。 许良他们做了宣传，幸福村里只要家家户户有的富余劳动力，都动员来听课，争取做到每一位劳动力都能学一门生存技能，在学校门口，他们打出了横幅“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横幅好多村民还不懂，许良说，你们慢慢会懂的。 有此举措，刘坚强也是配合县委扶贫办的“朝露计划”，要求让每一位有劳动能力的贫困村民及子女学一门生存技能。这项计划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实现的，因为幸福村村民的文化程度良莠不齐，各种层次的都有，有些村民还只是刚刚摆脱文盲状态，要学习好生存技能肯定有困难。不像刘牛那些刚毕业的大学生，知识还未遗忘，用起来又得心应手，所以来了扶贫工作队如鱼得水。 而且刘牛学的又是热门的计算机编程专业，正好给村里那些急着做电商生意的村民解了燃眉之急。哪里请这么高学历的专业老师？村民们个个在刘牛面前展现了桃花般的笑脸。刘牛一下炙手可热。刘树林更是长了脸，以前是贫困户，见了人都是唉声叹气的，现在可不同了，随便走到哪都是大摇大摆，邻居们见到他都是笑脸相迎，有敬烟的，有递茶的，威风八面的样子像极了过去的地主老财。 刘牛倒是不像他老子那样趾高气扬，随便给谁指导都是谦卑有礼，而且耐烦心十足，不懂的专业术语，他也掰开来一点一点地和村民们讲，还手把手地教他们使用电脑，直到他们熟练为止。 柳霞当头的养蜂合作社也在网上卖蜂产品，最近她妹妹柳沛高中毕业也加入了合作社，自从加入了电商队伍，全国各地的订单不断，幸福村的蜂蜜可谓供不应求，仓库里从来没有过存货，幸福村的蜂蜜广告甚至都上了中央电视台。就连三岁的娃娃都能够边吃奶边说：幸福蜂蜜幸福一辈子！幸福蜂蜜成了幸福村的品牌。广告词是刘坚强和吕依依他们想出来的，没想到一叫就响，而且是响彻全华夏。 柳沛就负责通过上网和客户洽谈这一块，当然少不了刘牛的指点。一来二去，两人熟稔起来，彼此的交流和了解也多了。柳沛刚刚接了一个大单，总金额有百多万，可是刚刚和客户洽谈好，就断网了。柳沛急得在电脑房里跳了起来，这是她接手业务以来，第一次谈的大单，客户买下了他们三年的蜂产品。柳沛刚刚向姐姐汇报完战果，柳霞也喜滋滋地跑过来，这下可好，一下断了网，客户的电话也来不及留，眼看着这一百多万的生意就要黄，柳霞果断决定，叫刘牛。柳沛一个电话把刘牛叫了过来。刘牛左看看，右瞧瞧，这里摆弄一下，那里敲敲打打，奇迹出现了，网又连上了。柳沛快速敲下一段字，和客户谈好了生意，还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柳沛朝柳霞和刘牛做了个OK的手势，大家心里都甜腻腻的。 （七十五） 第二天，柳霞找到刘牛，开门见山地问他，对柳沛的印象怎样？开始刘牛还没意识到什么，随口答了一个“好！”。柳霞又问：“好到什么程度？”这一问把刘牛问住了，抬头盯着柳霞看了半天，心里想：“不会吧？难道有好事降临？”他还在迷惑，柳霞又问：“好没好到可以做老婆？”刘牛一下懵了：“真的是好事降临了！”柳霞和柳沛是整个老田县有名的姐妹花啊！ 柳霞又说话了：“你多大了？”刘牛有些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二十五。”。柳霞捂着嘴就笑：“男子汉还怕丑啊！我妹妹刚好二十，你说吧，愿不愿意？”刘牛的脸第一次像小姑娘一样红了，轻声说：“愿、、、、、、愿意！”“瞧你那点出息，还结巴了！好了，明天就来我家提亲！说好啦，反悔就没有下次啦！”刘牛的脸还是那么红，头点个不停：“嗯嗯嗯！”。 刘树林也没想到有这样的好事降临到自己这个宝贝儿子身上。老田县数一数二的美女，长得和电影明星一样，正儿八经的高中生，会看上自己的儿子。刘树林哆哆嗦嗦地在家里拜起了祖宗的牌位：“列祖列宗保佑啊，咱刘家也有咸鱼翻身的一天，刘牛争气啊，咱家马上就有一位漂亮儿媳啦！”说到这，仇艳马上去翻自己家里的存折。翻出来一瞧，只有800元。800元啊，这怎么拿得出手？刘树林灯泡一样的眼睛闭上了，心一下提了起来。刘牛倒是宽父母的心：“没事，我自己也存了个两三千，再向强哥借点，估计凑它个6888没问题。”在幸福村，体面人家提亲，一般是要8888元钱的，如果实在拿不出，6888元就只好凑数了。刘树林带着儿子连夜去了刘坚强的住处，说明了自己的苦处，他也知道，刘坚强是一定会借给他的。果不其然，刘坚强二话没说就把钱借给了他们，甚至借条都没要他们打。临走时，刘坚强还说，有什么困难只管找他，能帮到的一定帮忙。 到姑娘家提亲的事出奇地顺利，因为是你情我愿，都没啰嗦什么，叫他们领了结婚证就办喜事，两家谈好，酒席就订在下个礼拜五，周末，让扶贫工作队的同志们也跟着乐呵乐呵。 不过，临走时，姑娘提了个要求，希望那天男方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花轿来提亲，说没有钱没关系，但婚礼必须热热闹闹，让姑娘体体面面嫁出去。刘树林都一一答应，尽管他额头上已经细细密密冒出了汗。 高头大马？高头大马去哪里找？就是去老田县牵一匹来，那也要时间要人民币啊！还有，花轿去哪里找？现在又不是古时候，古时候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究明媒正娶，现在摆排场都是用轿车接亲，车越高级，档次越高，女方就越有面子。还有，花轿要人抬吧，谁去抬？请人抬花轿要花钱的，现在家里几乎是零积蓄，哪里来的钱请人？而且，办酒总不好意思要女方出钱吧，虽然有人情收入，但是做酒的钱要先垫上吧。所以啊，不仅是刘牛，刘树林全家脑袋都想烂了也没办法。 刘树林的愁眉苦脸被刘坚强看到了，一问，花轿和高头大马的要求还是有点难度的，因为现在不流行这个了，要找也得去文物店。马还是可以想想办法，抬轿的人也好说，扶贫工作队都是年轻小伙，只是辛苦他们了。“这样吧，花轿和高头大马就交给吕依依，她会有办法的！”刘坚强很肯定地说。 （七十六） 吕依依果然是三头六臂，县城里找不到高头大马和花轿，那就去省城，也是，省城里不可能没有吧。吕依依找的是一家有名的婚庆公司，号称没有搞定不了的事。不过，高头大马和花轿都是要钱的，刘树林说，找互助合作社借，反正儿子结婚就一回，不怕背一屁股账。 礼拜五说来就来了，刘牛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八面，因为骑马还是他人生第一次，所以有专人牵马。新郎佩戴着大红绸扎成的红花，带着瓜皮帽，身上穿的是过去地主老财穿的服装，一脸春风得意。扶贫工作队的四个小伙抬着花轿，花轿有些沉，一戗一戗的，走在前面。小伙们扯起喉咙，唱起了《红高粱》中姜文吼的曲子，还别说，还真有点《红高粱》的味道。 柳沛打扮得天姿国色，已经早早在家中等候，柳霞和她的家人也是面露喜色，上上下下张罗着，尽量能让场面热闹些。柳沛和闺蜜们把闺房紧紧锁住，这时，刘牛和小伙们已到门外。刘牛左敲敲不开，右捶也捶也捶不动，只好在门外干着急。还是吕依依有经验，该不是新娘闺蜜要红包吧！刘牛开始没准备，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掏出些十块八块的，还有张红票子也急急忙忙塞了进去，门才总算打开。 进了闺房，新娘要新郎背入花轿中，还算刘牛过去农活做得多，基本是轻而易举把新娘背进了花轿。于是，请来的威风锣鼓在前面敲敲打打，花轿把新娘抬到了新郎家。 吕依依挽着刘坚强的手，款款步入婚礼现场，吕依依特意穿了满是红牡丹的旗袍，刘坚强一身中山装，也显得绅士风度十足。刘树林帮他们安排在了上席，一条铺就的婚礼红毯的边上。司仪把婚礼该过的程序过了一遍，刘牛和柳沛开始一一给嘉宾敬酒。 酒敬到刘坚强这一桌时，吕依依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神色一下变得严峻起来，在刘坚强身边耳语几句，和新郎新娘告别，拉着刘坚强要走。刘树林上去问刘坚强什么事，刘坚强说先不方便透露，回头再说，就和吕依依匆匆离开了现场。 新郎新娘的婚礼还在继续进行，小王小张今天抬轿，因为辛苦并难为他两了，所以也挨着刘坚强坐在另一桌的上席。梁玉玉和祝平安也挨着他们坐着。好久没这么痛快地喝过酒了，一瓶白酒经不了他们几下干。刘牛敬完酒，又叫人送来了一箱白酒放在了小王小张身旁，刘牛说，最辛苦的是你们，来，扶贫也辛苦，抬轿更辛苦，来，一醉方休，我陪你们喝。 女友们也见这是个难得的放松的机会，所以，祝平安和梁玉玉就在一旁陪着新娘说笑，鲜见的放任。也许过去的岁月太过压抑，这一次三人把一箱白酒都喝了，喝得直翻白眼。小王和小张两人突然不约而同地捂住肚子直喊痛，两人都在地上打滚，额头上的汗有花生米那么大，一下晕厥过去。幸亏，刘树林的120电话打得及时，两人被送往了老田县医院，一检查，急性胃穿孔，需救护车紧急送往省城医院手术。 梁玉玉和祝平安都急哭了，坐在救护车上抽抽泣泣，刘坚强也没在旁边，他们第一次感觉像少了主心骨。来到省城最权威的综合性医院，梁玉玉负责照顾病人，祝平安办手续。在门诊急急忙忙出入的时候，你猜见到了谁？刘坚强和吕依依正从住院楼下来，在门诊遇见了祝平安。三个人愣了半晌，祝平安捂住嘴说：“你们怎么在这里？”刘坚强和吕依依相视一笑：“有事。”一听说小王小张住院了，问到床号，要祝平安继续办手续，他们等下就到。 刘坚强和吕依依在医院附近的超市买了些水果，就去看小王小张。小王小张住的是一个病房，病床也是挨着的。两人只能打点滴，水都不能喝，嘴唇已经开裂了，医生嘱咐只能用湿毛巾润润嘴。刘坚强开玩笑：“要不把打点滴的药换成茅台，让你们成为名符其实的酒鬼。”两人就笑，一笑肚子又开始疼起来。吕依依瞪了男朋友一眼，故意嗔道：“别害他们！”刘坚强就转过头偷偷地笑，等转过身，又故作严肃：“这几天算病假，扣30%的工资，看你们还贪杯不！” 小王小张不约而同地吐了一下舌头，又默不作声，气氛一下变得沉闷。这时，祝平安过来了，手续都办好了，准备手术！ （七十七） 手术室小王小张是这辈子第一次进，以前听刘坚强说过，那次他捐肾给谢清大娘，一进手术室，全麻针一打，睡一觉就出来了，好像吃饭一样随便。于是，他们也觉得自己的手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现在又是微创，无论是术前还是术后，都让患者的痛苦降到最低。不过，两人一进手术室，一股阴森森的鬼魅之气确实让他两吓了一跳。手术床边都有一个垃圾桶，全都是殷红血浸染的纱布，还有病人的呕吐物，不仅恶心还瘆人。两人的手脚都有些抖，分别上了不同的手术床。 不过全麻已经把他们的痛苦降到了极致。所以，推出来的时候，两人的表情都很平静。倒是苦了那两位女朋友，在手术室外逡巡，见到手术顺利的男友，两人各自围了上去。祝平安还忍不住哭了起来，小张替她擦干眼泪，用很微弱的声音说：“别跟个孩子似的!”祝平安发嗲：“在你面前，我就是一个孩子！” 到了病床前，刘坚强帮他两扶上了床。祝平安一勺一勺给男友喂白开水，医生交代，水只能喂微量，润润嗓子就行了。两位病人朝刘坚强比了个V，就沉沉地睡去。 祝平安和梁玉玉都很奇怪怎么在省城的医院遇见了刘坚强和吕依依两。刘坚强说：“万主席遇到车祸，他想见见吕依依。” 万有的这个作协主席职位一直是个虚职，虽然也有薪水，但事务并不多，所以，万有的主要职责还是创作。他正好想体验一下商人的生活，就应晓童的邀请，去她公司兼了个常务副总。这不，跟着晓童走访起客户。客户是个大客户，每年和晓童公司的交易额上千万，可是，这次客户要求在一个山路十八弯的风景名胜处见面，而且这是唯一要求，其他一切好说。没办法，看在人民币的面子上，万有跟着晓童往那会面处赶。晓童开车，晓童系着安全带，而万有却坐在后排。 两人边开车边聊天，可是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聊到了吕依依。万有说吕依依不仅才貌双全，而且人品高尚，对自己的男友始终不离不弃，说刘坚强傻人有傻福啊！而且，万有越说越带劲，把吕依依和晓童比得有天壤之别，让晓童一下醋意满满，最后爆发，回头就是一个嘴巴打在了万有脸上。两人在车里纠缠厮打起来，这时，车正开在山路上的一个转弯处，因为方向盘失控，一下跌倒了十几米高的山沟里，把万有摔得多处骨折，至今昏迷，幸运的是晓童因为系了安全带，只是有些擦伤。因为，万有昏迷时老是念叨吕依依的名字，晓童干脆把吕依依叫了来，看能不能让万有了却心愿，好的快点。 万有喜欢吕依依，刘坚强曾经从他的言行中略有感觉，现在得到证实，刘坚强调侃：“看样子我眼光不错，找的女友是个万人迷啊！”吕依依一拳重重捶在刘坚强肩膀上，而后又把他的胸捶得“咚咚”响，一副生气的样子：“这个时候了还开玩笑，亏你还是个领导！”接着朝他做了个鬼脸。 万有好像是被他们吵醒了，翻了个身，肿起的眼睛微微睁开，微弱地“哼哼”着。晓童快言快语：“你看看，你的心上人来了！”，停了片刻，又说：“带着她的男朋友呢！” （七十八） 万有的眼睛一下睁得有灯泡那么大，眼神变得矍铄起来，不过他因为多处骨折，动弹不得，声音大了起来：“依依！”，就想牵吕依依的手，却被吕依依躲过。刘坚强声音洪亮地说：“万主席，我和依依来看您了！”把红包塞到万有的枕头下，两人就要走。晓童却要挽留，想和他们聊聊。刘坚强说还有同事也住院了，要去看望。吕依依倒是有话对万有说，她想干脆借这个机会把他们的关系撇清，刘坚强却扯了扯她，示意快走。晓童把他们送到病房外，向他们表示了感谢，说：“我干爹这人啊，是头犟驴，没救了！” 去看小王小张的时候，两人的病情已有好转，已经从病危状况变为普通状况，两人嚷嚷着要回幸福村继续工作。刘坚强说：“别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们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再说。”说完留给他们一个笑脸。 吕依依说要在幸福村办第一个餐厅，不管生意怎样，反正这是自己的一个心愿。这个心愿源于刘坚强过去的一段打工经历。 读大学时的刘坚强想在课余再给自己找点事做，想想自己的特长，就是在幸福村的时候学会了厨艺。幸福村的徐坤老大爷，据说来幸福村之前，祖上曾经在清朝的皇宫里给皇帝当过御厨，后来清政府垮台了，祖上把手艺传到了徐坤这辈。徐坤本不爱好下厨，他喜欢木匠，可他交不起木匠的师傅钱。他的父辈是县里的名厨，因为在当时郁郁不得志，回了幸福村闷头过日子。到了徐坤这一辈，只有他这根独苗，徐坤不愿学厨艺，他父亲就用棍子压着他学，为此，少时的徐坤挨了不少打。偏偏徐坤聪明，每一个菜，只要父亲说一遍，示范一下，甚至都不要把过程操作完，徐坤就会了，而且，他弄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摆在桌上像模像样。大概一年左右，徐坤就出师了，那时候不兴当老板开餐馆，徐坤就去了食堂掌厨。每到了开饭的时候，在地里种地的村民，隔着七八里路就能闻到他做的菜香。那香味，就像一条肉肉的小虫在你喉咙眼里爬，你就是不想流口水，这口水也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来。而他最拿手的就是红烧鳝鱼，红的像火，油滋滋地冒，连老田县里的地主老财都不惜翻山越岭来他家品尝。他也因此在整个老田县都大名鼎鼎。 徐坤一辈子都是独身，年轻的时候和村里的一个姑娘谈过恋爱。那是一个痴情的姑娘，因为欣赏徐坤的聪明与才华，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姑娘家划成分时，错划为富农，于是她们一家在那动乱之年一直走背运，父母相继死去，只剩下姑娘一人。可徐坤的父亲也一直认为姑娘克夫，死都不同意这桩婚事。后来，姑娘殉情跳了山崖，而徐坤自此也心如止水。用刘坚强和吕依依的话说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徐坤说：“我不会再有真爱了。” （七十九、八十） 刘坚强到徐坤那学厨艺的时候还小，十六岁，还没成年。那时的刘坚强就有一种生存紧迫感，自己必须学一门手艺，万一大学考不上，可以靠这门手艺吃饭。而徐坤因为一直独身，他也很愿意和这些细伢子相处，有时候有好吃的就叫刘坚强他们来家打牙祭，一来二去，刘坚强发现徐坤的菜与众不同。村里家家户户的菜和他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口感，颜色，刀工，火候，有多远差多远，反正就是不能比。于是，每次徐坤做菜，刘坚强就主动打下手，边看边记，而且偷偷用本子记，现在光本子就记了十多个，刘坚强好学，不懂就问。徐坤却不做声，要他自己看，他说做任何事都要有个悟性的，你不是这块料，再多说也没用，你是这块料，看看就会。所以，刘坚强的手艺是看会的。 学了大概一年多，刘坚强参加高考，所幸考上了，但是学的手艺不能荒废。课余他虽兼了职，但是一有时间，就给学校周围的餐馆打零工。开始，还只是打打下手，有一次，吕依依刚好来到他打工的餐馆吃饭，那天她过生日，点名要吃西湖醋鱼，那是杭州名菜，在这里虽然听说过，没有哪个厨师会做，餐馆老板们面面相觑，都傻了眼。刘坚强这时毛遂自荐，挺身而出。在厨房里一拨拉，三下五除二就把西湖醋鱼做了出来，然后吕依依的同学和闺蜜又点了第二个菜，第三个菜，第四个菜，个个都是五湖四海的名菜，刘坚强交代老板，要他以最快的速度把食材准备好，就开始做准备。两个小时后，所有的菜都上齐了，就连餐馆周围的路人都拢了过来，问老板这是做的什么菜，还有没有？能不能尝尝？ 把个餐馆老板喜得晚上做梦都打哈哈。 从此，只要刘坚强有空，必是餐馆老板的御用主厨。吕依依也成了餐馆的常客，一来二去，发现他还是个品学兼优的校广播站主持人，于是仰慕之心泛起，倒追刘坚强。 那时候，刘坚强因为兼了几份工，时间相当紧，几乎没有时间陪吕依依，于是吕依依就领着那帮男女闺蜜对刘坚强“围追堵截”，成为校园美谈。每次被吕依依堵住，刘坚强就说：“美女，我还要出去挣钱，没时间陪您，您让一让，好吗？”吕依依不说话，斜着脸看他，最后，刘坚强只好和她约好哪天哪时有空，要她到哪个地方见面，吕依依才肯放他走。 吕依依是穷追不舍，而刘坚强是若即若离，这反而构成了男女之间的最佳吸引。有句话说，欣赏一个人，始于颜值，敬于才华，合于性格，久于善良，终于人品。这句话真的没错，刘坚强和吕依依就是如此。 （八十） 吕依依说要办餐馆，其实是个幌子，她知道刘坚强厨艺好，到幸福村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操练过，心里想要资助他办个烹饪学校，又怕他好面子不同意，只好办餐馆请他有时间来掌厨。 刘坚强是没有这么多时间来照顾餐馆的生意的，这样，招学徒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刘坚强没想到的是招徒告示一打出去，来报名的巨多，一听说刘坚强的师祖是清朝皇室的御厨，就连老田县城里的人都慕名而来。一登记，有上百个。 吕依依帮刘坚强选了约二十名学徒，就是长得帅，行为举止相当灵泛的那种，不过有条铁规，户口必须是幸福村的。餐馆开业的第一天，刘坚强在村中的晒谷场公开表演厨艺。 台子早就搭好了，吕依依已经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得妥妥帖帖，只等主角上场了。 台子底下已经是人山人海，不仅仅是老田县的人，邻近的县市，甚至省城都有人慕名而来。打出去的牌子就是清朝皇室的御厨传人，扶贫工作队队长。 刘坚强不慌不忙，神色自若地走上台，今天表演的第一个菜是广式红烧排骨。 刘坚强今天穿了套厨师专用服，腰间系着围兜，头上戴着长白帽，一副厨神样子。把切好的大约两斤重排骨放入高压锅煮至八成熟，往热锅中放入冰糖和食用油，待冰糖渐渐融化，把排骨倒入，裹上糖，出锅。倒入料酒、生抽、盐、新鲜大红辣椒，炒热后，放入排骨翻炒，直至排骨全熟。此时，出锅装盘的排骨不仅香气醉人，而且色泽香艳，红艳欲滴，底下的观众几乎个个垂涎三尺，争相跑上台来品尝。吕依依好说歹说，让他们每人尝了一块排骨后，他们才肯下台。台下的观众热烈鼓掌，期待他的下一个作品。 刘坚强接过吕依依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满头满脸的汗，开始表演下一个菜的做法。 清蒸甲鱼。刘坚强很轻松地拿起一个张牙舞爪的甲鱼，放了血，用开水将其全身烫了个遍，撕去表面那层膜，清除甲鱼腹内苦胆等不能食用的内脏，把甲鱼大卸八块，放入葱姜蒜和料酒生抽以及干辣椒，放入蒸锅，控制好蒸的时间和火候。等甲鱼差不多熟时，用筷子戳戳其肉，筷子能插入，即可视为甲鱼已熟。取出甲鱼，顿时，整个幸福村都飘着幸福的香味。这时，台子底下已经是欢呼声一片，掌声更是雷动。 刘坚强还想做第三个第四个菜，可是那帮学徒早就拥上了台，围着刘坚强师傅师傅地叫着。刘坚强不能再继续表演了。大家一哄而上，碟子上的菜被一抢而光，就连盛菜的碟子也被几个仰慕刘坚强的年轻姑娘收藏。吕依依也想上去收几个碟子，可她的手脚哪有那几个姑娘小伙快，只好在台子上的人群中干嘟嘴。还好，没有碟子，她还有刘坚强这个人。 （八十一、八十二） 有人建议，把刘坚强的厨师班也纳入幸福学校的技能培训课程，这样好统一管理。吕依依第一个不同意。为什么？自己投资开这个餐馆，就是想把刘坚强尽可能地捆在身边，每天能多见一面算一面。更何况，每当刘坚强抽空过来亲自掌厨，自己就有口福了，那简直是自己的精神和胃口的饕餮盛宴，爽得就像上天当了神仙。刘坚强在过去徐坤培养的基础上，又自学和自创了好几十种菜品，现在会的菜少说也有上百种了。用一句话形容，只要有好的食材，不管地上走的，水中游的，还是天上飞的，他都能不辜负好食材，让它经过自己的手艺熠熠生辉。 餐馆一般情况下不接待零散客人，如果有大型酒宴，刘坚强才会亲自出场。平时，餐馆就是给幸福村的学徒们提供一个学习和锻炼的场所，让幸福村走出更多优秀的厨师，也为他们自己找到一个脱贫致富的捷径。学徒们都很珍惜在餐馆的分分秒秒，大家都闹着要刘坚强和吕依依给餐馆冠名。刘坚强几乎没有思索，“就叫幸福餐馆！”大家都举双手同意。幸福学校，幸福书屋，幸福餐馆，大家这是跌在了蜜罐里啊！ 不过，对学徒而言，能在大型酒宴上打打下手，那可是难得的锻炼机会。有个叫段云的年轻人，本来不是幸福村的，家里在老田县城，因为曾经和刘小是同学，最近又和刘小如胶似漆，被刘小好说歹说推荐到刘坚强这里来，不过他人还是蛮灵泛，段云的厨艺已经学了八成，还有几个月就可以出师了。 这天，吕依依接了个大单。李燕玲怀孕了，这对林阿斗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林阿斗准备隆隆重重给老婆来个婚礼，摆个上百桌，把认识的人不认识的只要愿意来的人都请上，让李燕玲风风光光做自己的新娘。 林阿斗想请个有身份的人来给自己证婚，开始想到的是刘坚强，刘坚强是幸福村第一书记兼扶贫工作队队长，从幸福村走出去的人物，是村里的领头羊，第一个想到他是理所当然。一和刘坚强说，刘坚强的意思是帮他请个更有面子的人物，老田县委常委，专管扶贫工作的副书记李江海。起初，林阿斗还有些犹豫，他的疑问是，自己这个一介草民，堂堂的县委常委会屈尊吗？刘坚强却说这件事包在他身上，就当说服领导曲线扶贫。 （八十二） 让阿斗想不到的是，李江海书记竟然欣然应允参加他的婚礼，只不过他有个要求，刘坚强要作陪，掌厨的事交给学徒就行了。刘坚强斟酌再三，考虑段云在他的学徒里算出色的一个，交代他一定把菜的口味弄好，说县里的李书记也要出席的。 婚礼那天说来就来了，高朋满座，客人把阿斗门前的那块坪围得水泄不通。林阿斗和刘坚强亲自到村前的马路上迎接李江海。段云则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旁边有好几个师兄弟打下手。 李江海到了，林阿斗想要李书记致开场白，却被李书记推脱。李书记则怂恿刘坚强讲话，自己就不勉为其难了。 刘坚强说：“各位父老乡亲，我是阿斗叔和你们看着长大的，没有你们就没有我刘坚强的一切。阿斗叔虽身有残疾，但是他身残志坚，努力致富，争当时代楷模，现在的阿斗叔果园满山，大楼高耸，已非昔日的阿斗可比，今天是阿斗叔和李燕玲婶婶的好日子，而且婶婶已经身怀六甲，马上就能帮阿斗叔家传后了。而今天，最为荣幸的是，老田县委常委，副书记李江海同志也来到了我们婚礼现场，请大家用无比热烈的掌声欢迎！” 顷刻，呐喊声，掌声如潮水般涌来，李江海站起来向大家挥手致意。打杂的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给大家上菜。 忽然，离刘坚强不远的地方开始骚动，许多人都站了起来，面露惊慌之色，有人开始操起凳子砸桌上的碗筷。一帮人朝段云那涌过去，段云见了，一下跪到了他们面前，不住地求饶。 李江海也站了起来，开始关注这混乱局势。刘坚强拨开众人走了过去，一问，原来是段云在来幸福村之前欠了赌债，放高利贷的要到幸福村来了。刘坚强对他们进行了厉声呵斥，并用政策教育他们，回头和李江海打了招呼，自己负责处理此事。 放高利贷的把段云亲笔写的欠条给刘坚强阅毕，刘坚强说：“高利贷是不受国家法律保护的，只能按银行的贷款利息还，否则，你们的一切打砸行为可处以拘留。”边说，刘坚强操起手机准备报警。 放高利贷的好像见惯了这种场面，为头的只说了一句话：“拿钱来我们就走！”旁边的刘小见状回家取了最近打工的积蓄，要刘坚强转交，不过对放高利贷的有个要求，钱按银行的利息算，她会尽快补齐，以后也不要再扰乱他们的生活。为头的开始还不答应，但是看到刘坚强一副没商量的样子，勉强同意了。李江海书记和随身秘书也过来了，秘书向为头的出示了证件，为头的气焰一下蔫了，带着手下走了。只有刘小和段云拥在那里惊魂未定。 刘坚强安慰了一下段云和刘小，要大家继续婚宴，又和李江海坐了回去。 （八十三） 万有终于醒来了，但以前的岁月有些模模糊糊记不清了，问晓童是不是有人来看过他。晓童一下变得歇斯底里：“是呀！你的心上人来看过你！满意了吧！”晓童的脸通红，像涂了油彩。她别过脸去，气鼓鼓的，不理万有。“心上人？我的心上人是谁？是你吗？你好像叫什么什么童吧？” 听到这，晓童知道是怎么回事啦，又回过头，有些怜爱地望着他：“我是晓童。”“哦，对对对，晓童！”万有指了下她：“我怎么在医院里？”晓童低头给他整理着被褥，边整理边说：“哦，你没事，在医院里疗养一下，待一阵子就可以出去！” 护士进门给万有换打点滴的药，万有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贴着胶布扎着针头。万有说：“我想出去！可不可以？”护士摇了摇头：“你这样子还不能出去，具体你问医生！”随后，医生模样的进了病房，先是在晓童面前耳语一阵，就说：“万主席，还待个把星期，您就可以回去了，希望您能恢复如初！” “万主席？我是什么主席？唵，晓童？”万有又问。晓童没有说话，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瓶纯牛奶给万有喝：“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你会知道自己是什么主席的。” 万有说：“我的头好痛，我依稀记得有一个叫依依的。依依是谁？”晓童的脸一下成了绿色，嘟着嘴出了病房。等晓童再进病房，万有已经拔掉了针头，坐在床边，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晓童牵着万有，像牵着一只不肯往前走的牛犊，用了好大的力才把他牵到了医院外，要他走走看看。万有像刚来到人世的婴儿，时时处处都有一双好奇的眼睛在骨碌着，不时地问晓童这是什么，那是何物，为什么花的颜色这么红，为什么石头还那么硬，砸在身上还痛。好多问题晓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有点又好气又好笑，甚至觉得他还有点点可怜。 万有的背景她是一清二楚的，从小是个孤儿，是奶奶把他养大，不到二十岁，奶奶也故去，世上没有一个亲人。靠着自己的勤奋和聪明，对文学有一腔热情，打工的同时，业余时间边看边写边思考，开始在县里的媒体发表作品。最初是千字短文，慢慢的写万字的短篇小说，再写中篇小说直至现在以长篇小说为主。 文学道路上有过不少老师和朋友，但他真正发迹是在认识一位诺奖得主后。那是一个金秋笔会，本来他并不知道诺奖得主会来，甚至，举办方对此都刻意隐瞒，而且诺奖得主也稍稍易了容。但是，万有却认出来了，只是没有声张，其他参加笔会的文友既没想到也没认出。万有和他谈了很久，一下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笔会后，诺奖得主把他介绍到一家知名文学杂志当编辑，从此，万有的文学道路开始有了飞跃。开始是在省里拿奖，最后又蔓延到全国，所有重要的文学奖项都被他拿遍了，他的声誉在国内如日中天。这样，一个无依无靠，几乎是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成了炙手可热呼风唤雨的名人，这一切，晓童还是蛮崇拜他的。 （八十四、八十五） 小刘和小吕参加高考前回了一趟幸福村，高中三年没有去成省重点，但在县城里的普通中学也有收获。也许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他们在学校的成绩总是数一数二，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在普通中学拿第一已经没什么感觉，倒是省里组织了几次奥利匹克的数学物理赛或作文比赛什么的，他们表现出强烈的兴趣。还别说，小刘小吕分别拿了数学物理赛的二等奖，小吕还拿了作文赛的一等奖，当然，这里面也有吕依依的汗水。 更加让人想不到的是，小刘和小吕各自都找了女朋友，女友都是同班同学，都贼漂亮。这个时候的社会已经不是过去，在刘坚强和吕依依读高中的年代，谈恋爱是被老师家长视为洪水猛兽的。老师和家长的理由冠冕堂皇，说谈恋爱容易分心，影响学习，影响高考，不赞同谈恋爱，而且这一切都是为了学生好。 就是这句为了你好，是老师和家长的尚方宝剑。因为是为了你好，所以你必须无条件服从，不许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抉择。那你成了什么？成了任老师和家长摆布的木偶，没有任何生命力。好学生一般是屈从，他们相信这是为了他好。那所谓的坏学生呢？他们选择做自己，到了青春期，有这方面的需求了，那就谈呗，那就爱呗。勇敢的男孩义无反顾地追求自己心仪的女孩。当然，也有女生倒追男生的，小吕和小刘就是这样。他们既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却又敢干坏学生才做的事。 追他们的女生也是两个品学兼优的同学，一个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一个是县里的干部，女生家里对她们管得不严，知道孩子谈爱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倒是老师皇帝不急太监急，把情况告诉了各自的家长。 刘坚强没有说什么，他要吕依依去处理。两位女方的家长好像也是把他们的母亲派到了学校。老师苦口婆心做家长的工作，要他们劝劝孩子。可是小吕和小刘牵着他们的女友“咚咚咚”跑了过来，很有底气的说了一句：“我们已经讲好了，考上北京的同一个一流大学，北大和清华我们还没有想好！” 问题来了。这只是个愿景，如果没有考上呢？那就分手，做同学！四个人都是这么回答的。这样回答，事后的刘坚强很满意，吕依依也是。 （八十五） 说高中谈恋爱其实是以偏概全，至少刘坚强和吕依依是这么认为的。中国人在性的方面压抑得很厉害，如果按心理学的观点，性其实是生命力的一种释放，科学的看法是不能视为洪水猛兽的。一个男人没有性，那岂不是被阉割了？为什么现在的男人不像男人？那就是攻击性、性、自恋都被狠狠地压抑，而这些都是生命力的体现，要想做个健康的人是不能被压抑的。 外国人说中国人是一条龙，但却是一条被阉割的龙，没有活力，其原因就在于此。 中学生谈恋爱确实有影响学习的。但要看是什么人谈恋爱，如果是聪明自律的人谈恋爱，不仅不影响学习，还促进学习，有利于学习，因为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就会互相督促，给老师家长和社会交一份满意的答卷啊。但是，如果你人本来就不怎么样，一谈恋爱，学习成绩当然会雪上加霜啊，所以，中学生谈恋爱会影响学习，这要看对什么人，刘坚强和吕依依的看法，对此事只能引导，顺势而为，不能粗暴干涉，要充分尊重学生的人权。 还好，小刘小吕他们四个人都实现了理想，考上了想上的学校，选专业的时候，他们征询了刘坚强和吕依依的意见。刘坚强和吕依依都说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 万有失去记忆的事，刘坚强和吕依依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天去看他，有些匆匆忙忙。刘坚强怕吕依依说出不合适的话，送了红包就急着拉吕依依走，确实没看出万有病得这么严重。于是，刘坚强提议再去看看万主席。吕依依说：“你就这么不怕自己老婆被别人抢了？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刘坚强就笑：“老婆是你的就永远是你的，老婆不是你的就迟早不是你的。怕也没用！”。“哈哈哈！”吕依依就笑，脸上悄悄飘过一朵红云。 来到医院，还是晓童守在万有身边，吕依依表示了少有的关切，这一次，万有的眼睛不再一下睁大了，表情是一潭死水。刘坚强问晓童以后怎么办？晓童说医生讲了，他还是有五成的机会恢复，所以，她不会放弃！晓童说，她只有一个妈妈，爸爸在她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抛弃了她们母女，所以，她不曾享受过父爱，是万有弥补了她感情的缺失，他不仅仅是她的男友，她也一直视他为父亲，所以，她不能没有他。她知道，自己在万有心中的地位肯定不及吕依依，但是她愿意！愿意！ 是万有引导她走上文学道路，可以说，文学也使她的事业如虎添翼。当她被选为十大杰出青年时，有记者问她，手里有三家公司，每天忙得团团转，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去耕耘文学？她说，时间是挤出来的，一件事如果你热爱，那么，你总会抽出时间去经营它，这就像真爱一个人，哪怕前面是万丈悬崖，你也义无反顾！为什么？因为愿意，落入万丈悬崖是你无悔的选择。相反，如果一件事一个人你不爱，那么，荣华富贵，如画江山在你面前都一文不名。你也许都不会去轻蔑地瞟一眼。你留给他的只有背影。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八十六） 晓童送刘坚强和柳依依出病房的时候，吕依依问她自己的公司怎么办，那么多业务在等着她去处理。晓童说，她先陪万有一阵子，以后可能会请个护工照料他，现在公司暂时在交给她朋友打理。 刘坚强忽然想起，晓童的公司主要经营肉食品加工，这和幸福村的支柱产业猪牛羊养殖有关，就兴致勃勃地聊起了这个话题。想不到晓童对这一点非常感兴趣，这段时间，M国正和中国打贸易战，所有的肉食品都翻了三倍的价，不仅肉产品持续短缺，而且晓童的公司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刘坚强和晓童谈起了牛羊肉外销的价格问题，按照养殖户的意思，价格可以稍微低于市场价，但是，必须签五年以上的长期合同。因为这个贸易战不知会打多久，所以签合同的事还需掂量掂量，晓童说：“我考虑一下，过几天和你联系！”三人握手告别。 幸福村现在的养牛大户是欧阳权、赵阿牛他们，以欧阳权为首。本来，现在的肉产品几乎脱销，供不应求。但是，养殖户们都想和客户签长期合同，这样能做到旱涝保收，客户却和晓童有着一样的担忧，都不愿意签，甚至欧阳权他们一再自己给自己压价。当刘坚强把晓童很有可能和他们合作的意向转达给养殖户们的时候，他们都很高兴。因为，到目前为止，所有和他们签供需合同的客户，时间都是一年左右，这样让幸福村的牲畜养殖收入不能一路畅通。刘坚强还说晓童的公司是有着国际影响的大企业，如果能和他们合作，还能开拓国际市场，这真正叫做走出中国，冲向世界了。所以，刘坚强说，价格可以比市场价格略低一点，只要能长期合作，这钱是很容易赚回来的。 到了晚上，晓童的电话打过来了，她和几个合伙人商量了一下，同意和幸福村的养殖户签长期合同。听到这，刘坚强高兴地拍了一下大腿，可高兴了几秒钟，晓童又告诉他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万有的病情进一步恶化了，已经生活不能自理，希望刘坚强能帮忙想想办法。回去，刘坚强把这事和吕依依说了，吕依依想了一会，说在北京有个名老中医，已经九十多岁了，在这方面的治疗有特长，但是，要见他很难。刘坚强说：“再怎么样，万有曾经为幸福村的扶贫宣传方面做过贡献，幸福书屋也是他带头捐的，要不我们也不会有现在的成就，他功不可没。”吕依依一脸的平静，眉头略微皱皱：“你知道他做这一切的真实目的吗？”刘坚强说：“那你是把我当猪看了！我还没有迟钝到这个地步，好吗！”“哈哈哈！”吕依依笑声爽朗，“你应该比我聪明！”刘坚强顿了顿：“只要对我们幸福村脱贫有好处的任何事任何人，我们都不能把他关在门外！这就是我的观点！” （八十七） 刘坚强要吕依依陪着万有和晓童去一趟北京，算她出差。可吕依依有点不心愿，对万有这样的人，她似乎有些司空见惯，内心那颗怜悯的心还未被触动。但是，刘坚强发了话，她只好勉为其难。她父亲在北京，这事很好办，借这个机会，回趟家。她提了个小小的要求，刘坚强也得去。这个要求在吕依依心里来看确实很小，两人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实夫妻，而且这也可以算公事，所以吕依依认为刘坚强答应应该是很容易的。 可是，刘坚强却有些犹豫，甚至可以说还有些为难。幸福村里这一大摊子事，他离不开。还有，自己和吕依依一起去北京却又是名正言顺，和依依在一起这么久了，一直没回去见过她父母，给他们道声安好，一直在他心中纠结。现在，既然要给万有治病，要吕依依一个人去确实有些不妥，想了想，他还是给李江海请一下假，然后暂时把工作交给小王小张两人，亏得小王小张很得力，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北京之行说来就来了，吕依依把刘坚强好好打扮了一番，刘坚强有些微胖，吕依依给他弄来了一条旁人常穿的背带裤，从头到脚都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捯饬，刘坚强还别说，打扮后加上自己一米八五的块头，简直帅过了周润发演的许文强。这样，他们一行四人飞到了北京。 机场早就有人在等候了，吕依依公司的人，安排的酒店自然也是五星级大酒店。万有和晓童一间房，吕依依和刘坚强就住他们隔壁，酒店服务员告诉了他们，有事直接打房间电话，他们会帮忙的。 第一件事，去找那位老中医，这是此行的主要目的。当天晚上，刘坚强和吕依依带着万有和晓童就往老中医的住处跑，打电话说显然不太合适，那样显得不诚心也看不了病，吕依依的父亲已经亲自给老中医的家人打了电话，好一阵说，老中医才和他们约好了今天见面。老中医的家人说了，他信道教，来人去见他必须首先沐浴更衣，否则视为不敬。所以，几个人捯饬了好一阵，就连万有也被晓童叫来了服务员帮着浑身擦了好几次澡，心要诚呗！ 到了老中医住处，家人叫了他三声名字，叮嘱他们要轻言微声，看完病就出来，不能过多打扰。进屋一看，老中医白髯飘飘，精神矍铄，双目如炬，确实一派仙风道骨。大概地给万有把了下脉，看看舌苔，问了问情况，要他们先回去，等下药方会差人送到。 既然说要开药方，那万有肯定是有救，这着实让刘坚强三人高兴了半晌。回到酒店，刘坚强少有地建议大家小小地庆祝一下。吕依依从房间里拿出威士忌，给三人都倒了一杯。晓童还是有些没底，毕竟药方还没到，而且还不知是些什么药，能不能弄到，这些都是疑问，所以，她有些担心。 （八十八） 刘坚强终于见到岳父母了。之所以称为岳父母，因为刘坚强和吕依依其实已经领证了，但就是缺一个风风光光正正式式的婚礼，刘坚强一直说，这是他欠依依的。领证那天，两人都很平静，并没有新婚燕尔的那种激动，也许在一起久了，激动的心情已经平复，剩下的就是相敬如宾，互谅互爱了。可以说，两人从认识开始，就是吕依依主动，一个女孩子，如果不是真爱，会这样飞蛾扑火吗？不会的，除非她傻。中国女孩讲的是含蓄、矜持，讲的是欲说还休，但是吕依依有勇气，谁也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怎样，至少，现在来说，吕依依跟着刘坚强并没有大富大贵，甚至还在幸福村满是跳蚤的床上吃着苦，受着罪。但是，吕依依却感到了真真切切的幸福，这种幸福来自刘坚强浓浓的爱意，以及幸福村老百姓那感恩戴德的目光，哪怕就是村民们看到她热情地打招呼，或是看她渴了，递给她一杯水，她也觉得知足，觉得幸福，觉得自己的生命真有价值！这是因为什么？是因为自己跟了刘坚强，这一切幸福的源头，就是自己深爱着的男人，刘坚强！ 吕依依是新一代的高知女性，她当然不会信奉封建社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陈规陋习，但是，她从骨子里就是一个把爱情当成信仰的女人。有人说，嫁人是女孩的第二次投胎，很多女孩结婚前时运不济，一结了婚，男人混得好，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是，吕依依却不这么看，她只相信内心的感觉，也就是两个字：喜欢！或者换另一个词：吸引!一种灵魂的吸引，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只要有那个男人的任何讯息，你的心，你的灵魂就会跟着它起舞、沉沦，最后无可救药！对刘坚强，吕依依能够确定自己的这种感觉。那还是刘坚强担任校广播站播音员的时候，吕依依整个班的女生都是他的粉丝。那圆润浑厚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那学富五车的才华，那播音时的抑扬顿挫，恰到好处，无不让吕依依和那帮女生如醉如痴，寝食难安，刘坚强，刘坚强！心心恋恋的就是刘坚强！ 而且，刘坚强不仅才华横溢，而且有女生见过，刘坚强本人也风度翩翩，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堪称男神！为了见一见刘坚强，或者能和刘坚强在意料中偶遇，吕依依常常不吃饭，就守在校广播室门口，等他出来。然后，想象着自己走过去，不经意间和他撞了个满怀，再“哦”的一声，捂着嘴，瞪大眼睛瞧着他，最后他忙不迭地向自己道歉，从此自己就认识了他。哈哈！剧情完美吧？ 一想到这，吕依依就会笑，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可是，她发现，刘坚强真的忙，他好像从没停过，出了校广播室，他就往校门外的餐馆跑，跟着去一瞧，他还在一家餐馆打工当厨师，打完工听说又要去做家教。难道说真正是能者多劳？这么辛苦，他的身体吃得消吗？吕依依又无端为他的身体担心，哎，刘坚强啊刘坚强，你知道妹妹的心吗？ （八十九） 吕依依的爸爸叫吕天雄，妈妈叫梅红樱，吕天雄已经快七十了，基本在家里养老，从十六岁时开始做生意，现在的商业帝国市价已经上百亿，在京城来说算富的，不过还不是首富，他倒是曾经瞄过首富这个位子，无奈年龄不饶人，年轻时过于操劳，落下一身的毛病，毛病也不算大，颈椎啦，腰椎啦，再不就是胃病啦，反正毛病挺多的，不过，吕天雄有意把整个家业交给吕依依，又见她确实能干，有自己的遗传基因，所以对这个接班人甚为满意，所以啊，在家里休养的日子过得甜甜美美的，只等着吕依依来接班了。 前阵子听说女儿去乡下扶贫去了，也找了如意郎君，可是，这个如意郎君，自己这个做爸爸的从没见过，所以对吕依依曾经有很大的怨气。虽然，自己家是西式家庭，不同于过去的封建家庭，结婚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爸爸还是爸爸，女儿还是女儿啊，所以呀，听说女儿一直忙事业，自己也难得理她。这回她回来了，吕天雄也忍不住地高兴了一阵子，对了，今天女婿进门，得好好看看这个女婿怎样，把自己这个不记得爹娘的不孝女迷得三魂出窍的。 女婿进门了，首先，从整个穿着看，这个男人有着一个成熟男子该有的风度，面对长辈，谦恭有礼，一口一个爸爸妈妈地叫着，该动时动，该静时静。所以，可以判断，他不是那种毛毛躁躁乳臭未干的穷小子。其次，这个男子还特意给他们带了礼物，吕天雄是一条国外的顶级真牛皮皮带，梅红樱也是一条国外富豪才有的貂皮围巾。所以，吕天雄两口子也是笑得嘴有天大。 中午时刻，梅红樱招呼着保姆上饭菜，都是五星级酒店的名厨弄的菜，几乎是国宴的标准。餐桌上，刘坚强表现得落落大方，举止得体，吕天雄和梅红樱动筷了，他才开始动筷，而且很斯文，夹了几筷，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吃。问他为什么不吃，他说早餐吃得多，现在还不怎么饿，真是一个谦逊有礼的男子。梅红樱对这个女婿满意得竖了好几次大拇指，望着自己的家人一个劲地笑。 大概吃了点菜，刘坚强说自己差不多饱了，就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翻起了桌上的杂志。是一本全国权威的纯文学杂志，翻了几页，刘坚强忽然愣住了，他看见了万有写的小说，还发表在头篇。“应该是以前的作品。”刘坚强自言自语，以刘坚强过去的投稿经验，一些大型文学刊物，常常有投过去，几年后才发表的情况。“依依，这里有篇万主席写的小说，发在头篇。”刘坚强似乎有些不经意地说。吕依依略微抬了抬头，眉毛动了动，并没有说话。 “万有就是那个出了车祸失忆了的作家吧？”吕天雄问得也有些不经意。吕依依给父亲夹了个鸡腿：“爸爸，您吃饭，有问题饭后说。”吕天雄笑了笑，又觉得吕依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过没再继续问，和梅红樱又聊起了别的。 （九十、九十一） 吕依依是个懂事的孩子，从上学到现在，基本上没要父母操过心，但是她那个独立性也太强了，结婚这么大的事，说结就结了，甚至连和父母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所以啊，梅红樱就想唠叨女儿几句，可是一见女婿，如此英俊挺拔，彬彬有礼，梅红樱暗暗夸自己的女儿有眼光。 给万有开的处方已经到了晓童手里，是些千奇百怪的药引子，想必晓童又要忙上一阵了。晓童公司和幸福村合作的事基本上已经洽谈好，等万有服了老中医开的药方后，病情稳定下来，晓童会亲自去一趟幸福村。 吕天雄想留下吕依依处理北京总公司的一些事务，毕竟朋友是朋友，女儿是女儿，交给朋友还是不如交给女儿放心。现在中国正和M国打贸易战，所有进口和出口商品都受到冲击，经济形势波动大，所以，吕天雄把女儿看成了自己的主心骨，这个“抢走”自己的刘坚强，虽然名字平庸，但好像人还精明能干，为人处世不卑不亢，看样子不是等闲之辈。甚至，吕天雄认为，自己给刘坚强一个总公司常务副总经理的职务，许以高薪，把他留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吧！ 刘坚强的回答读者们应该可以猜到，他是坚决不要离开幸福村，甚至，万有的事一办完，他的返程机票已经买好了，和他一起回去的自然还有吕依依，把个吕天雄的脖子梗得有甲鱼脖子那么长。走的时候，吕天雄好像不经意地吱了一声：“你欠依依的两百万，你打算什么时候还？”刘坚强说了他在省城兼职分公司总经理的事，该做的他会做好的。“您放一百个心，我不会赖账的！” 回到老田县，李江海告诉他，县里准备把他评为扶贫典型去各个乡镇做巡回报告，刘坚强很坚决地拒绝了，上次邱栋梁挪用公款的事，自己身上背的处分还没有取消，怎么好意思再当这个扶贫典型去抛头露面出风头呢？ 李江海说：“功是功，过是过，这是两码事，这个巡回演讲是书记和县长亲自点的将，去不去由不得你！”刘坚强见推脱不了，又说自己只有一个肾，加上劳累，只怕身体吃不消，能不能叫别人取而代之，扶贫工作比我做得好的人多的是！李江海说，把你的经验在全县推广，你的扶贫成绩将最大化。以后，成功了，还可以向全省全国推广。要知道，你是中国人，全国还有那么多贫困人口，你别鼠目寸光，好吗？特别是，经过省内外的媒体一宣传，你们幸福村已经名声在外了，就连中央扶贫办也对你们这里表示了关注。好好干吧！刘书记。 李江海拍了拍刘坚强的肩膀呢，示意他可以走了，自己还很忙。 （九十一） 参加巡回演讲，这对刘坚强来说简直如探囊取物，刘坚强在高中大学的演讲比赛中拿过多次一等奖，可以说，他可以闭着眼睛演讲，还保证讲得精彩。但是，这事关扶贫大计和幸福村的形象，刘坚强当然不会等闲视之。他在书柜里翻了一阵，又去幸福书屋找了一些资料，准备花一个晚上的时间打打腹稿。 这时候，刘坚强刚想动笔，邱东邱西又吵吵嚷嚷地来找他了，原来，他们看见村里的孩子几乎都去上学了，长大了的又都能赚钱了，唯独他两守着老娘成了造粪机，偏偏是家里本来就穷，还有个谢清大娘，日子难过天天过啊！ 邱东邱西其实并不傻，虽然和正常人比有些智障，但是，一些基本的知识还是懂的。邱栋梁死的那天，两人在坟前哭了一天一夜，村里的人看着也偷偷落泪，这两个苦孩子！ 刘坚强看着他们微笑：“那我送你们去幸福学校，好吗？”邱东邱西很好奇，去学校上学到底是什么感觉，会有什么样的新奇体验，他们真想尝试尝试。 说走就走，现在是晚上，幸福学校正好在上课，刘坚强放下手中的书和笔，左手右手分别牵着他们两，往幸福学校走去。 还别说，学校还真有学校的样子，教室里书声朗朗，吕依依正在给学员们上作文课。她说，要想写好作文，首先必须有观察生活的本领，要善于研究人，观察人，细微的动作，细致的表情，都能映入眼帘，在脑海里记住。写作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拿一些好词好句拼凑一篇文章，写作必须要有意义，而且是积极的意义。这就是我们在学习经典课文时向大师们学到的，意义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中心思想。就在你滔滔不绝，侃侃而谈时，你的读者就有了收获和顿悟，但是，这收获和顿悟又不是说教给他们听的，一切都是读者自己思考的结果，当你的文章真正达到了这种目的，OK，你的作文就写好了。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写作就是多读多写，没有别的窍门，我建议，你们回去，就把幸福书屋里的书，每次借两本，一本一本地把书屋里的书看完，就是你不想成为大家都难。 邱东邱西在教室的窗户边听得津津有味，两人不时还窃窃私语，直到吕依依发现了他们三人。 （九十二） 受吕依依邀请，刘坚强大步流星地走上了讲台，后面跟着的邱东邱西第一次走进这么大的教室，表情不那么自然，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刘坚强说：“邱东邱西大家都认识，他们会成为大家的新同学，大家欢迎！”说完带头鼓掌。教室里也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大家都是村里几个人，邱东邱西大家知道，有点智障，他们也和自己一起学习，村里人有些不能接受。 不过，刘坚强知道，习惯成自然，过的一阵子，他们自然而然能接受的。 吕依依决定牺牲休息时间单独给邱东邱西开小灶。早上五点起床，洗漱完毕就去把邱东邱西叫醒。然后从一年级的内容教起，虽然有些智障，但邱东邱西显然已经意识到这次学习的机会对自己人生的重要性。他们学起来几乎不遗余力，作业也完成的工工整整，尽管，字写得歪歪扭扭，一般人都认不出来，但是，他们是真真切切付出了汗水。 到了学期期末，他们居然考了个及格，这对智障的残疾人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刘坚强却说要好好庆贺一下，搞几个好菜给老婆吃。吕依依说要吃他做的红烧排骨，刘坚强说，马上兑现，也叫来了邱东邱西。 餐桌上，刘坚强好好表扬了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吕依依也说，以后有学习上的疑问，尽管问。邱东邱西却见了排骨，眼睛里都能伸出舌头。“吃吃吃!”见两个孩子都已经忍不住了，刘坚强给他们夹了几根最好的排骨。忽然，手机响起，李江海问他巡回演讲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刘坚强一下想起还有这么回事，忙答应着李书记，随便扒了几口饭就去了办公室，留下吕依依鼓着嘴坐在桌旁，像一只生气的小青蛙。 在老田县巡回演讲，这对刘坚强来说是第一次，虽然，当众演讲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以前的演讲几乎都是小场面，而这次，事关自己的工作和扶贫，对他来说意义重大。所以，一到办公室，刘坚强就埋头于资料和书本中，大约两个小时左右，一篇三千字的演讲稿草就。刘坚强又把错别字和标点符号进行了修改，看着看着就开始朗读起来，还别说，朗读自己写的演讲稿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是对自己在幸福村扶贫几年来的概括和总结啊，里面有自己的汗水泪水和鲜血。想到这，刘坚强开始沉思起来，邱栋梁的身影又映入了他的眼帘。不知怎么的，这几天老梦见邱栋梁，他的音容笑貌，他的行为举止，他的小心翼翼，他的声音如钟，乃至炸药爆炸后，在天空中飞舞的他的衣物和血肉。这个时候，刘坚强就会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汗流浃背，枕边是满满的泪痕。于是，他又想起了谢清老大娘，自己还背负着给老大娘养老送终的义务啊，所以，好好爱自己，这样，你才能让那满满的爱溢出来，去分给别人一点爱。 （九十三） 巡回演讲的第一站就在永久村，李江海带队，刘坚强又见到了刘勇谋，等刘坚强一干人讲完，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刘勇谋说要给刘坚强单独开小灶，被刘坚强很坚决地拒绝了。 刘勇谋玩笑说：“可以啊，家门书记，你们幸福村跑到我们永久村前面去了，后生可畏啊！”刘坚强就笑：“什么后生不后生，你比我大几岁？充其量叫你一声大哥都是了不得了。”“哈哈哈，想不到你口才也进步不少，浑身冒刺了，真正让为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刘勇谋还是接着调笑。 刘坚强邀请刘勇谋和大家一起吃工作餐，刘勇谋答应了。“幸福村有今天，你们永久村的榜样作用功不可没啊。”刘坚强说得很诚恳。“哪里哪里，你们后来居上，现在是我们永久村的榜样了。”刘勇谋表现了少有的谦虚。 刘勇谋安排村里人买来了几瓶五粮液，招呼巡回演讲团的人喝。李江海和刘坚强几乎异口同声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巡回演讲是工作，工作时间是不能喝酒的。这弄得刘勇谋有些尴尬，但一下表情又恢复如常。 永久村的扶贫工作其实也搞得有声有色，当养殖业和种植业发展起来后，刘勇谋带领大家又搞起了一条龙产业。针对养殖业，建起了一个肉食加工厂，针对水果种植业，建起了水果加工厂，现在世界各地的订单满天飞，要不，刘勇谋现在说话这么牛，那是因为有经济实力撑底气啊！ 刘坚强向李江海建议，让刘勇谋领着演讲团去村里的几个加工厂看看，李江海同意了。肉食加工厂职工并不多，做的也是按按开关之类的轻巧活，加工厂几乎全部是机器自动化操作。老田县的火腿肠、热狗之类的副食品，有很大一部分出自这里，李江海随手捡了个火腿肠，拆开尝了尝，对味道还比较满意。实现产业现代化，永久村可以说做到了。又来到，水果加工厂，工人们请刘坚强尝了尝水果罐头，刘坚强直呼好吃，说和他小时候乡亲们给他吃的罐头一样，一吃就让人忘不了。刘坚强说：“我们幸福村要超过你们！哈哈哈!”刘坚强朝着刘勇谋不住地笑。 永久村的扶贫工作算是走在前面，但是，因为紧靠县城城区，本来就有经济底子，不像最初的幸福村，纯粹是一穷二白，白手起家，是县里进步最快的贫困村。所以，这一次巡回演讲，县里领导暂时没考虑永久村做代表。不过，刘勇谋也不想出这样的风头，大家知道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永久村一旦富裕出了名，各种赞助广告摊派筹款就会来，那时候只怕后悔都来不及。刘勇谋对刘坚强说：“低调，低调！我们村要低调！”刘坚强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接话：“问题是你们想低调，实力不允许啊！哈哈哈！”大家又笑成一团，包括李江海书记。 （九十四） 演讲，听众都是严肃认真，带着笔和笔记本，一字不漏地记。刘坚强也是倾囊相授，没有丝毫保留，演讲结束，巡回演讲很成功，刘坚强的知名度又提高了不少，每次他都会说，幸福村的扶贫工作还只是刚刚起步，前面任重而路远。这个不是谦虚，是确实如此，所以，我说的大家只能借鉴，我只是抛砖引玉。 吕依依是他忠实的听众，每次演讲后，吕依依都给他指出缺点和不足，并给他发自肺腑的鼓励，献上香吻一个。吕依依自己说，她是刘坚强家保姆，帮他提包，保管手机和钥匙，鞍前马后的。其实，吕依依心里很清楚，自己从头至尾就是刘坚强的粉丝，但是，做这个粉丝，她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如果有可能，她愿意一辈子做下去。 在吕依依的印象里，自己和刘坚强相敬如宾，几乎没红过脸。唯一的一次，吕依依记得很清楚，那次，她很明确地向刘坚强提出，她想要个孩子，做妈妈的渴望压抑在她心头，挥之不去。甚至，每回和刘坚强亲热，刘坚强都坚持用避孕套，她好几次偷偷用长指甲把套掐出一个洞，却每次都被刘坚强发现了，刘坚强警告他，下次再这样，他不会再和她亲热了。就这样，他们吵了起来，吕依依是嚎啕大哭，最后，刘坚强又来劝，却怎么也止不住她的哭声。刘坚强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工作，养了孩子，我们就会分心，等真正帮幸福村的老百姓脱了贫，我们再要孩子，好吗？”吕依依就扑在刘坚强的怀里哭：“我要孩子，我们的孩子，我们爱的见证啊！他们都有孩子啦，我的同学朋友，他们都做爸爸妈妈了，他们好幸福！我要幸福，我们的幸福。”刘坚强不住地道歉，哄了又哄，吕依依才没再闹。 其实，要孩子，并不仅仅是吕依依个人的意思，吕天雄和梅红樱老早就催吕依依了，说趁他们还年轻，还可以帮他们带带外孙，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说有了外孙，他们有钱也不请别人带，就自己带，这样才会亲。吕依依和父母都是说刘坚强工作忙，不能分心，其实心里早敲起了小鼓。 自打来到幸福村，刘坚强就没停过，稍有点时间，就在自己的文学田地里劳作，阅读写作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坐下来了，休息片刻，嘿，边上有本书，拿起就看，看得津津有味时，又有事做了，把书放下，赶紧做事。做完事了，休息，又拿起书，又有滋有味地读。就这样，挤出一些零零碎碎的时间，他坚持每个月读两本书，市面上买得着，或者借得到的想看的书，他都会挤时间看看，条件稍微好点，他就记读书笔记，重要的话抄下来，写下自己的心得及看法，久而久之，已经有好几十本读书笔记了。受他的影响，吕依依、小王小张及女友们都成了书虫，可以这样形容，爱书如命！青春时光很宝贵，它经不起挥霍，只有让这一分一秒都燃烧起来，发出光和热，温暖自己更照亮别人，这样才是无怨无悔的青春。所有人都和刘坚强一样已经在心中笃定，生命就是这样活！ （九十五） 不知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吕依依怀孕了。这不次于一个定时炸弹埋在刘坚强和吕依依之间。大家知道，刘坚强是不同意要小孩的，所以每次房事都采取了避孕措施，而吕依依却又是坚决想要小孩的，所以，她也耍了不少心计，但没有成功。但这一次，用吕依依的话说，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怀上的。反正就是好几个月没来大姨妈，去医院检查，哈哈，中奖了！ 本来这件事，吕依依是不想告诉刘坚强的，但聪明的刘坚强见这几天吕依依的眼神有些躲躲闪闪，很明显是向他瞒了事，一逼问，吕依依招了。果不其然，刘坚强坚决反对生小孩，甚至要吕依依去做人流。吕依依第一次在刘坚强说“不”，并和他彻底翻脸。翻脸的举动就是，整理好行李回娘家。到马路上准备搭车时，刘坚强拦住了她，可这回吕依依很决绝，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班车一来，“呲溜”一声就走了，好像这个刘坚强不存在。 刘坚强汗流浃背地站在马路上接受着太阳的炙烤。腰又疼起来了，还有心窝里大概是胃的位置针扎般痛，刘坚强转过身，朝村子里走去。 第二天，吕天雄的电话就打来了：“小刘啊，你知道的，我们吕家就这么个宝贝女儿，我家里世代单传，可谓独门独户，依依和你结婚这么久，一直没怀上，我们还以为是她的原因，后来才知道是你一直不想要，承蒙老天眷顾，依依这次好不容易怀上了，说什么也得让她生下来。你忙你的工作，依依这边我们担待了。”说完，吕天雄就挂了电话，没给刘坚强辩解的机会，看样子，吕家是铁定了心要这个孩子。 但是，刘坚强也是铁了心的，小孩现在是不能要的，幸福村的扶贫工作压力这么大，吃不好睡不好，包括吕依依也累得够呛，生出来的孩子质量问题不能保障，现在讲究优生优育，养一个算一个，要生就要生个人中龙凤，要就不生，是吧？ 要说生小孩，小王小张在和自己谈工作时无意中都流露出他们也想要下一代，但是，他们都忍住了，为了扶贫，宁愿牺牲自己的天伦之乐，这是一种多么伟大的奉献精神啊！自己这个当头的能随随便便打破这种默契吗？如果让依依生了这个小孩，自己和吕依依的精力肯定会分散，生下来了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父母不去管孩子，那叫犯罪。然后，小王小张以及扶贫工作队的同志们有样学样，都去培养下一代，那么谁去做那些艰巨和繁琐的扶贫工作呀？ 为了工作，有时候是必须牺牲自己的私人生活的。刘坚强算了一下，现在自己刚刚三十岁，等到三十五岁，自己的事业有些起色，再抱上个小孩双喜临门，那该多好？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在忙中。 （九十六） 吕依依现在根本不接刘坚强的电话，几天后，手机号码成了空号，这让刘坚强无比怅惘。去北京，见面和依依说？只怕依依见都不会见他，岳父岳母也不会给他好脸色，因为，从家庭伦理道德上来说，自己是明明理亏的一方。 刘坚强病倒了，去县城医院一住院检查，腰上的伤口化脓了，胃溃疡也已经进一步恶化，主管医生说，必须休息了，至少一年，否则，会非常危险。刘坚强自己心里却早就有了小九九，别说一年，休息一个星期已经是自己所能接受的极限，到时候，拔掉手上的点滴针管就走。 可刚刚在医院打了一个上午的点滴，手机又滴滴答答响了起来，赵霞在电话里哭诉着，说自己家摊上大事了，在建筑工地上打工的自己漂漂亮亮的儿子任泽宇遇上了事故，在高处作业时，从几十米高的地方摔下来，现在已经高位截瘫，成了残疾人。找老板，老板已经脚底抹油跑了，留下任泽宇一家在医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家人哭天喊地的。 刘坚强放下电话意识到，自己想在医院休息一个星期的打算看样子只能流产了。刘坚强带上小王小张连夜坐高铁来到了任泽宇所在的城市，然后再一阵紧赶慢赶，来到了任泽宇的身边。医生说，任泽宇完全康复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如果能坚持做康复训练，大概可以恢复百分之五六十的功能，不过，这还要加油。 东方美带着圆圆也在丈夫的床边，时不时递一下水，或给任泽宇喂点流质。任泽宇的全身都被纱布包着，很明显伤得很重，伤者是醒着的，在床上不时哼哼着，东方美和赵霞的脸上满是泪水。任秋云拿着检查单和各种化验单上上下下地跑着，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赵霞告诉刘坚强，自己出来时带了一万元钱，还是自己在邻居和亲戚那东拼西凑借的，现在早已告罄，医院的催款通知来了好几次，还过一天就要停药了。刘坚强嘱咐小王打个电话给扶贫工作组的有关同志，要他们连夜转五万元钱来，暂时应应急，到时大家再一起想想办法。 刘坚强和任秋云一家商量办法，先报案，再在民警协助下找到肇事老板，钱必须要他赔，不能完全由扶贫基金顶这个缺。 这里正忙得焦头烂额，欧阳权又告诉他一个消息，但是不能确定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说那个卖假饲料的老板终于有着落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又在外地卖假货，被公安机关羁押了，现在等着受害者去确认，欧阳权他们想叫上刘坚强。刘坚强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向欧阳权解释了一下，先派个扶贫工作队的同志和他们去，有什么情况及时向他反馈。 谢清老大娘的病又加重了，眼睛已经完全失明，再也看不见东西了，人也不能下床，全是邱彩花前前后后照料着，可是她也分身乏术，还有邱东邱西这两个鬼崽子呢。 （九十七） 当刘坚强处理完任秋云一家的事，连夜又坐高铁回了幸福村。这时，刘坚强才真正感觉到吕依依在自己身边的重要，依依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刘坚强亲自领着谢清老大娘又去了趟医院，是白内障，需要马上手术。可钱从哪里来？除了健康扶贫的那一部分钱，自己还要出个三五万，以前都是吕依依管钱，从来没有出现过钱多钱少的情况。要不，这孩子就让依依生下来算了？ 刘坚强和丈母娘通了电话，说了自己缺少依依的窘况，并表示了自己在孩子问题上的妥协，那边梅红樱“呵呵”地笑着，夸他脑子灵泛，终于想通了。刘坚强把邱彩花叫了过来，要她服伺谢清，自己还要回幸福村有一大堆事要忙呢。 幸福村的盘丝洞现在缺了管理员，任秋云一家出事了，根本顾不上这里。刚请了临时管理员的第一天就出事了，一位省城来的游客因为路滑在洞里摔了一跤，多处骨折，一开口就要幸福村赔十万，把个刘坚强忙得个焦头烂额。 小王和小张去看了那位游客，可游客说喽啰不见，要见你们的头。刘坚强陪着笑脸，提着东西去医院见了游客，又是赔不是，又是鞠躬道歉，做小做尽了。可是游客硬咬着那十万元钱，一分也不能少，好说要和幸福村打官司，冻结幸福村的银行账户。 要小王小张先在那陪着，刘坚强出了医院就向吕天雄打电话，爸，要吕依依快点来，要不，我要和她翻脸了。 就在刘坚强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吕依依终于出现了。看见刘坚强，吕依依就得意：“怎么，有困难就想老婆了，你不是很能干吗？不是我在追你吗？计划赶不上变化了？儿子我是要定了！”刘坚强一脸苦笑：“姑奶奶，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别再家长里短，儿女情长了，好吗？” 要说这吕依依，确实有两把刷子，游客的事她一去谈，人家愿意三万块钱和她搞定，并保证不再追究。谢清医药费的自付部分，吕依依说先从她公司预支，三五万吧，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欧阳权索赔的事，也很容易，吕依依在网上查出假饲料老板还有好几处房产，交法院拍卖，不就有赔付款了吗？任秋云一家的事，吕依依已经叫人报了案，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这回，刘坚强算是对吕依依心服口服了，不过他还嘴硬：“这说明我有眼光啊！”吕依依懒得理他，只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孩子已经五个月了。” 盘丝洞最近生意很好，不仅是省城的游客，外省的客人也络绎不绝，最让人惊奇的是，居然还来了几位外国人，有俄罗斯的，也有美国和澳大利亚的，问他们怎么知道盘丝洞的，他们说自己是省城大学的留学生，前一阵子媒体不是高强度报道幸福村吗，他们出于好奇，也想来见见世面。 （九十八） 亏得吕依依的英语真是顶呱呱，她很流利地和他们交流着，并自告奋勇地给他们当导游。他们中有个女留学生名叫爱丽，年纪和吕依依一般大，和她蛮聊的来。爱丽很好奇中国，她来中国的目的就是学习中国文化，她说中国改革开放的成就让世界人民叹为观止。吕依依把改革开放的历史过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说得爱丽艳羡不已。 让人惊奇的是，爱丽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和吕依依的交谈不时迸发出思想的火花，交谈热烈。 吕依依领着这一帮外国人往盘丝洞的深处走，山洞里的路满是青苔，很滑。盘丝洞里有一处清潭，水碧幽幽的，是可以直接引用的地下水。爱丽见这散发着清香的一潭碧水，忍不住俯下身子想捧一把喝。可就是那低头的瞬间，脚下一滑向潭里栽了下去。眼明手快的吕依依想伸出手来拉住爱丽，却没想到自己也脚下一滑，抱着爱丽，两人一起掉进了清潭里。 好在旁边的外国男友人都有好水性，三下两下就把她两捞了上来。爱丽和吕依依浑身湿漉漉的，吕依依小肚子感到钻心的痛，裙子都被血染红了。 吕依依回到家就嚎啕大哭起来，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没了！吕依依捶打过来安慰她的刘坚强：“都是你，都是你，老是说不要不要，这回儿子真的没了，呜呜呜！”刘坚强一把抱住吕依依，什么也没说，泪却在脸上止不住地流，只是他紧紧咬住嘴唇，始终沉默。 良久，刘坚强问吕依依：“哭够了没有，孩子没了我们还可以再要，你没了我们就什么都没了。” 吕依依去了县城的医院，住了半个月的医院，在祝平安的陪护下又回了幸福村。刘坚强说：“依依，我对不住你，我很愧疚，真的，你打我骂我我都觉得应该。”本来就抑郁的吕依依又勾起了伤心事，不住地抽泣。 刘坚强接到电话，任泽宇打工的老板找到了，现在已经被派出所控制，要他去拿拿主意。刘坚强在派出所的拘留室里见到了老板，老板却一副要钱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样子。刘坚强说，那咱们法庭上见，老板说，你们都说任泽宇是给我打工，空口无凭，有合同吗？原来，狡猾的包工老板早就想到出事故这一点，和他的员工都只有口头协议，没有正式签合同的。他想这下刘坚强应该没辙了。 可是任泽宇在工地摔伤这件事，是抵赖不掉的。刘坚强帮任泽宇请来了律师，律师说打工前没签合同确实是个大失误，不过不要紧，医药费还是可以要他赔的。 十万。任泽宇一家要来了十万。这还是刘坚强他们跑上跑下的结果。把任泽宇一家接回村里，欧阳权那里又打来电话，假饲料老板一口咬定自己已经破产，没有钱赔欧阳权这些养殖户了。可是吕依依这边刚出院，刘坚强忙上忙下要打招呼，根本离不开。还是冰雪聪明的吕依依看出了端倪，“你还是该干嘛就干嘛吧，你的心里只有工作，你就去忙吧！”吕依依克制住自己的悲伤。 （九十九） 刘坚强带着律师又去了欧阳权那，苦口婆心地做那个假饲料老板的工作：“老板，你还年轻，就这么在监狱里待个三五年，名声臭了不说，你怎么对得住自己的老婆孩子和爹娘啊！”好说歹说，老板终于松了口，说在省城还有几套房子，只能把房子卖了赔欧阳权他们了。 欧阳权的赔款有了着落，刘坚强终于松了口气，现在总算可以抽出时间来陪陪吕依依了。 痛过之后，吕依依总算忍住了悲伤，可是想要孩子的愿望却一直炙烤着她的心。孩子？孩子。孩子！一定要说服刘坚强，吕依依在心中暗暗笃定。 刘坚强难得的在吕依依身旁呆了一天，坐在她的床边，双手捧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旁，轻声絮叨着：“依依啊，依依，你要支持我，理解我，你是我最亲的人，我不能没有你的帮助和支持，我知道，你为了我放弃了很多，吃了很多不该吃的苦，可是啊，你知道，我是党员，党员就应当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而党的初心是什么？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些话说得有些高大上，但是仔细推敲，就是把百姓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所以，依依，我们的付出是有成绩的，幸福村的乡亲们不是眼看着一天天富起来了吗？依依！”刘坚强把脸埋在了吕依依的怀里，不住地摩挲着依依的手。 “你怎么像个孩子啊?”吕依依娇嗔道，苍白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红晕。刘坚强又说：“我知道，要个孩子是你最强烈的心愿，但是，我们都还年轻，多的是机会，你先把身体养好，过个三五年，等幸福村的扶贫工作取得决定性成绩，我那时也会身强力壮的，到那时，你不想要宝宝，我都由不得你！现在讲究优生优育，养一个算一个，宝宝长大后要在激烈的社会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我们要养一个各方面都无比优秀的宝宝，好事不在忙中，好吗？” 说着，说着，吕依依和刘坚强脸上都有了泪水，他们各自替对方擦去，鼓励对方要坚强，“要像你的名字一样，好吗？老公。”吕依依喃喃道。 欧阳权家的房子要重建了。上次赵阿牛家建房，从材料费到施工费，都是政府出的钱，说是安居工程。现在建好了一瞧，是栋别墅啊，村里的人个个都“啧啧”地羡慕着。欧阳权家的房子比赵阿牛家过去的房子要好些，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不像赵阿牛家漏雨就是了。 于是，欧阳权找到刘坚强，希望政府能给他建一栋赵阿牛家一样的别墅。刘坚强说：“欧阳权，现在你们家已达到脱贫标准，政府已经没有义务帮你建房了。”一听到这，欧阳权的脸色就变了，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你还有没有王法啦，赵阿牛家可以建别墅，为什么我欧阳权就不可以？走走走，去县城找李江海去！” （一百） 欧阳权一把薅住刘坚强的衣领，就要动蛮的。一旁的小王小张赶紧要把他们拉开，尽量向他解释。 刘坚强却没有动，朝小王小张吼了句：“随他！”欧阳权这才觉得自己的言行有些不妥，松开了刘坚强，只是眼珠瞪了出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刘坚强说：“权叔，你们所有幸福村的百姓都是我的亲人，你们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刘坚强的工作目标，但是，权叔，凡是总有个道理讲的，虽然权叔您生活的也不是那么容易，但是通过政府的扶持和您自己本人的努力，您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大家都能看到的，现在，您光荣脱贫了，按照政策，有些扶贫举措您不能享受，这对您自己和幸福村乃至国家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呀，您家的房子是可以重建，甚至我刘坚强私人还可以帮忙，但是，按照国家政策，政府是不应该再补助您了，请您谅解！” 欧阳权气鼓鼓地蹲了下来，手颤颤巍巍地点上了一支烟，守着烟猛抽，然后不停地咳嗽，脸憋得通红。刘坚强挨着欧阳权蹲了下去：“我一定招呼同志们抽空帮您建房。” 欧阳权最终还是没要扶贫工作队的同志帮忙，申请国家补助他也放弃了，房子建好了，摆了十桌酒，请了亲戚朋友还有刘坚强，但是刘坚强的红包却没有要。他说了一句话：“大家富了是靠党靠政府，所以我们最该感谢的应该是政府！” 欧阳权家也建了栋别墅，用了二十几万，国家借了五万元低息贷款给他，加上自己最近几年赚的一些积蓄，总算有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窝了。这叫什么？这叫归属感，马斯洛说的，这是人的一种高层需要，还有更高层的需要是什么？自我实现！对。欧阳权听了刘坚强在幸福学校讲的心理学课，一些关键知识他记住了，不仅仅用笔和纸，还用自己的大脑深深记住了。我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自己富了，还要带动乡亲们，甚至所有想富起来的贫困户们。欧阳权心里想的也是他自己发自肺腑的铿锵誓言！ 欧阳权把自己的内心想法，甚至可以说是野心，毫无保留地抛给了刘坚强和扶贫工作队的同志们。刘坚强大喜过望，说自己举五只手赞成。同志们问他，你怎么会有五只手？刘坚强少有地开起了玩笑：“上面两只手，下面两只手，还有一只手、、、、、、”，刘坚强眼睛骨碌一转，“不告诉你们！” 只有吕依依懂他的意思，嗔怪了一句：“不害臊，还是个领导！”说完又瞪了刘坚强一眼。于是，猜不出答案的大伙都哈哈地笑：“一物降一物啊！” 养殖合作社本来在村里就有些规模，现在老田县甚至省内的贫困户也慕名而至，养殖户一下增加了好几百户，牛羊猪有上十万头了。对此，刘坚强是全力支持，他也从心底里感到高兴。好像养殖合作社还不要媒体怎么大力宣传，早已经名声在外了。 （一百零一） 合作社建成的第一件事就是上课，由欧阳权当老师，介绍自己的养殖经验，另外还专门请了畜牧专业的老师，给大家具体就疑难问题一对一解答。老师是刘坚强通过吕依依专门去省城的知名大学请的，本来扶贫工作队准备好了讲课费的，吕依依介绍的那位大学副校长说，现在全国都扶贫，大学也要为扶贫贡献知识的力量，所以，讲课费和辅导费全免，要知道，这一免就免了好几千呢。 有了合作社，买入种苗，销售成品都是统一步调，实力比以前更加强大，对市场的掌控也更加有力。 刘坚强正在为养殖合作社的成功有些小得意，李燕玲哭哭啼啼地找来了，说自己又和林阿斗闹开了。刘坚强问什么事，李燕玲说，本来林阿斗的果园发展形势蛮好，马上就要收成了，可他见村里的养殖合作社办得风生水起，现在市面上肉价翻了不知几倍，想既搞果园种植，又办牲畜养殖，扩大自己的经营范围，他简单地认为就是几个钱和多请些人的问题。李燕玲却说自己怀了孩子，要不了几个月林家就要添丁了，这样的喜事肯定需要加派人手照料的，林阿斗作为父亲，暂时不能拿出那么多精力去养殖的，所以，李燕玲不同意林阿斗的想法。于是，两个人吵开了，李燕玲一气之下去了娘家，心里却盼着林阿斗来向自己认错，接自己回家。可是近一个月过去了，李燕玲肚子越来越大，可始终不见林阿斗的身影，于是，她来找刘坚强出主意。 林阿斗刘坚强是了解的，人不坏，只是办事有些急躁，凡事喜欢和别人比。刘坚强先安排吕依依继续宽李燕玲的心，自己则不紧不慢一步步往林阿斗家踱去。阿斗叔吧，好好和他说说。到了林阿斗家，人说他去了果园，快到收获季节了，要担心虫害什么的，林阿斗几乎屁股不着凳。到了果园，林阿斗正在遥控无人机喷农药，可别说，在这村里，林阿斗是第一个使用如此先进设备干农活的，不禁让刘坚强面露喜色。 刘坚强装作不知道阿斗的家务事，一句接一句地和林阿斗攀谈起来。“阿斗叔啊，您一个人在这里忙，嫂子一个人在家吗？还要多久才是预产期？”林阿斗看了刘坚强一眼，说：“他不支持我的事业，生闷气回娘家了。”见刘坚强没接话，林阿斗又说：“我想除了种植果园，再搞搞养殖业，这样更赚钱。”刘坚强说：“扩大产业规模这是好事，但不能操之过急，你做过行业论证没有？”“我不知道行业论证是什么，我只知道欧阳权他们搞养殖业赚了大钱，而现在肉价是过去的好几倍。”林阿斗说话有些瓮声瓮气。“现在的肉价是涨了，可是，你能保证以后的肉价也会涨吗？它就不会有回落的一天吗？还有，你搞养殖业，又要增加人手和投入，这些你都做到胸有成竹吗？”刘坚强很有耐心。 （一百零二） “政府不是支持我们搞产业吗，钱可以向政府借！”林阿斗接着说。“是的，政府是支持，但不会盲目支持，我们会评估市场风险，做到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不能把政府的钱当手纸。”刘坚强依旧是苦口婆心。“反正我铁了心了。”林阿斗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势头。“阿斗叔，想想你的老婆孩子，你会想通的。”刘坚强和林阿斗做了个告别的手势，就去找李燕玲，劝他两和好如初。 吕依依这边也在劝李燕玲：“燕玲，刘坚强去做工作去了，阿斗他会想通的。你别急，急了会伤着肚里的孩子。”本来李燕玲还在时不时抽泣，一想到孩子，止住了哭。 刘坚强才回来没多久，林阿斗也瓮声瓮气地跟着来了，阿斗低着头，就去牵李燕玲的手，燕玲的手在林阿斗的手中挣扎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分开，林阿斗的手抓得更紧了，李燕玲露出了久违的浅笑。见两人都低下了头，刘坚强和吕依依也笑了。 刘坚强说：“夫妻吵架是常事，床头吵架床尾和吧，我和依依也吵，前不久，依依还和我闹意见回了趟娘家呢，现在感情更好了。”吕依依故作嗔怒地瞪了刘坚强一眼，也劝他两：“其实你们的根本目的都是为了这个家，燕玲想先把细伢子生下来，大家全力好好照顾一段时间，毕竟现在培养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人才不容易。等小孩大点再去赚钱奔事业，其目的与阿斗的目的是一样的。阿斗也是为了多赚钱，赚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老婆孩子。关键就是阿斗急了点，好事不在忙中，对吧？” “你们先回去，有什么生活或工作上的困难尽管向我们提，政府会尽量满足你们的合理要求。”刘坚强叮嘱了他们一句。“哦，还有。”刘坚强又想起了什么，说：“这几天听说要连续下几天暴雨，你们家背后就是泥山，因为植被较少，容易发生泥石流，要特别注意！” 林阿斗家、邱栋梁家和刘坚强以前的那个家挨着没好远，过去让刘坚强家破人亡的惨剧，刘坚强依然记忆犹新。 偏偏好事不灵坏事灵，让刘坚强不幸言中，林阿斗回去的当晚就发生了泥石流。 事情是这样的，伴着屋外的雨声，林阿斗和李燕玲搂在了一起，正准备睡去。忽然外面响起了哗啦啦的响声，林阿斗迟疑了几秒钟，忽然想起刘坚强在他们临走时叮嘱他的话，他抱起李燕玲一瘸一拐地向屋外奔去，刚刚一出屋门，只听见“轰隆”一声，这个屋子被黄色的泥石流淹没，泥巴已经盖住了他的膝盖。 “好险！”林阿斗倒吸了一口冷气，怀中的李燕玲也已经醒了过来，可她双手抱住林阿斗的脖子，依然是睡眼惺忪的样子，不经意间问了一句：“老公，怎么了？”林阿斗整个脸都是绿的：“老婆，你回头看看！”李燕玲一回头，“啊”的一声，从林阿斗的怀中跌落下来，看着眼前一片泥的海洋，花容失色。 （一百零三） 救人！救人！阿斗叔！”刘坚强领着一帮人朝这边奔过来。林阿斗举目一望，见旁边邱栋梁家的屋子也被泥石流吞没。“谢清老大娘，谢清老大娘还埋在里面！大家快去救人！”刘坚强喊道。“还有，大家都用手扒，不能用锄头和铲子，以免造成二次伤害！” 于是大家都用手刨了起来。雨还在下，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救人的人们个个淋得透湿，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干地方了。渐渐地，渐渐地，刘坚强发现了一双皴裂的手，疑似老人的手。“啊！是谢清老大娘。”伴随着一阵兴奋，大家都围拢了过来，用手刨着。渐渐地，满身泥泞的谢清老大娘被救了出来。吕依依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微若游丝，不禁喊了一句：“大家快帮忙送医院，老大娘还活着！”刘坚强背着谢清，直往马路上跑，时间就是生命啊！ 紧接着，邱东邱西也先后被刨了出来，只是邱西在送去医院的路上就断了气。邱西和谢清在医院重症病房急救。村里还有几户被泥石流吞没的，救出来十多人，死了五个人，省市县都来了领导。 这是一个特大自然灾害，分析会由李江海主持，省市分管领导出席。“这是一个重大灾难事故！给我们的发展建设和扶贫工作带来了巨大损失！但是，我们在努力善后的同时，要找出这次灾害的祸根子！是什么？是我们没有重视生态建设，一味脱贫，一味致富，没把老天爷放在眼里，现在老天爷打我们的脸了！”李江海话说得铿锵有力，眼神不断和与会的领导交流着。 “什么叫做没把老天放在眼里？那就是我们不懂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个道理！和老天对着干，必然会受到老天的惩罚！把灾后的事情处理好，剩下的就是生态扶贫了！刘坚强，你是村里的负责人，情况你熟悉，你表个态！”李江海把球踢给了刘坚强。 “首先，我要做检讨！一味求富快富，忽视了生态建设，这次灾难造成的损失我要负主要责任，等下我再谈对我自己的处理意见。我们幸福村要大力开展植树造林，还大自然一个绿水青山！等这场雨停下来，我这就安排人去买花买草买树苗，各种各样的树苗，可以是果树苗，也可以是经济作物，不一而足。最后，我提个建议，请上级领导免我的职，幸福村发生这么大的事，我难辞其咎！”刘坚强话说得很诚恳。 刘坚强打了个报告给老田县委，提出不再担任幸福村和扶贫工作队的职务，甘愿降为一般管理人员，停职反省。报告交到李江海手上，李江海却眼瞅着刘坚强，语重心长地说：“坚强啊，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县委县政府都很器重你！彭海书记、聂明县长多次和我打招呼，要我培养你，你这样做会寒了他们的心的。”“我主意已定！”刘坚强回答的很决绝。 （一百零四） 老田县委专门开会研究了刘坚强的辞职报告，李江海表达了刘坚强去意已决的心情。彭海书记建议大家研究下，能不能把刘坚强调到县委扶贫办当个办公室副主任，由具体在基层扶贫转为管理和协调全县扶贫，毕竟，这个人能力还是有，幸福村出的这个自然灾害也不能完全怪他。这个提议，所有与会人员都表示同意，先让刘坚强停职反省过度一段时间，顺便休息一下，再任此职。李江海还提了一个问题，是不是还征求一下刘坚强本人的意见，聂明明确示意不用了。会议就此结束。 在刘坚强停职反省期间，他去了医院。谢清老大娘正在病床上躺着，旁边邱彩花在服伺着，看见刘坚强来了，邱彩花满眼是泪。村里发生泥石流的那天，邱彩花正好去了外地，为湘绣厂采购些材料，没想到竟幸运地躲过一劫。 邱东在儿童病房，吕依依在那里看着呢。吕依依嘱咐邱彩花好好照料婆婆，邱东那边不用她担心。刘坚强在病床前蹲了下来，把谢清老大娘的手放在自己的心窝窝里暖着，说：“大娘啊，您受苦了！”也许是刘坚强那熟悉的声音惊动了她，一直昏睡的谢清居然奇迹般地睁开了双眼，几颗浑浊的泪水爬满了她脸上的沟沟壑壑：“强伢子，那晚的泥石流没伤着你吧？”刘坚强的心一下梗住了，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刘坚强真想把那颗心捧出来献给大娘。 邱彩花拢过来，要给谢清擦身子了，要不容易得褥疮。刘坚强只好去看邱东，见到邱东的时候，他正捧着一只大芒果在啃，吕依依已经帮他剥了皮了。乡下孩子，芒果过去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看见邱东吃得嘴上脸颊和手上到处都是芒果肉，刘坚强竟然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这孩子，怪让人忍俊不禁的。”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头，要他慢些吃，既然是吕阿姨给你的，就不会有人抢。 吕依依望着刘坚强，两眼放出夺目的光，接过刘坚强给孩子买的礼物，给他搬来了一条凳子，两人攀谈起来。 刘坚强说：“我现在停职反省，无官一身轻了，依依，你跟着我没享什么福，反而到处吃苦，我很愧疚！但我是党员，我觉得作为党员家属，你应该觉悟比别人高，奉献比别人多！不管怎样，都辛苦你了！” 吕依依却开起了玩笑：“我们的刘书记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体恤民情了？哈哈！辛苦什么？我愿意！”然后，吕依依又变得很严肃，替刘坚强整了整衣领：“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现在你停职反省了，好事！绝对的好事！我们终于可以松口气，自由自在地在一起了！”吕依依脸上一下又现莲花。 停职反省的刘坚强其实一刻也没停着，全县有五十来个村，贫困村有三十来个，特困村有三个，分别是幸福村，大贝村和叶红村，幸福村的情况他还是熟悉的，可是另外两个村，他却从未去过。当李江海把开会决定告诉他时，刘坚强义无反顾地接受了。 （一百零五） 刘坚强决定把幸福村扶贫和整个老田县扶贫结合起来，只要自己人在，就要在岗位上发一分光，放一份热。 还是要去扶贫工作搞得好的村子去学习取经。刘坚强第一个想起自己的家门刘勇谋，他脑袋灵光，信息贼灵，找他准没错。 作为永久村的致富带头人，刘勇谋不是一般的忙，他有一大堆的头衔：永久村肉联厂厂长，永久村水果罐头厂厂长，村对外联络部主任，村自助合作社主任，村长，村支书，等等。所以，当刘坚强一个电话打给他时，他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当然那是因为关系好。刘坚强说：“那我亲自来永久村一趟，我的工作还需要你支持啊！” 永久村现在不是一天一个样了，那是一个小时一个样，村里都起了电梯房，各种娱乐和健身场所到处都是，工厂更是鳞次节比，那发展气势已经不输老田县城，甚至有赶超的趋势。 刘坚强到永久村时，刘勇谋正和浙江的一个大客户谈生意。他们谈的是水果罐头的合作出口。客户在国外有许多生意资源，外国人特别是一些发达国家，对中国内地的水果需求量特别大。中国的水果到了国外，价钱要翻好几翻，所以，刘勇谋认为，这绝对有赚头。刘坚强和两人一一打过招呼，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他们说到水果，刘坚强突然想起了幸福村的林阿斗他们，他们的水果不是大丰收吗？而且卖的价极其便宜，如果能和面前这位客户谈好，产品销售到国外，那可就赚大了。刘坚强想想就有些兴奋。 听刘勇谋介绍，浙江客户叫肖玉华，村里人都称之为肖老板，肖老板了解到刘坚强负责老田县的扶贫产业，对他挺感兴趣，在听了刘坚强对幸福村林阿斗他们水果种植方面的介绍后，对此很感兴趣，希望刘坚强把他们介绍给自己认识。刘坚强当即就拨通了林阿斗的电话，要他马上来永久村一趟。 现在修了公路，林阿斗来永久村只用了半个小时，他买了一辆电动摩托车。本来，林阿斗就为自己家猕猴桃丰收犯愁，老田县种植户多，猕猴桃相对便宜，而且有滞销的危险，现在听说永久村来了个肖老板，不仅能把水果销到国外，价钱还能翻几番，真是好比在路上捡了个金元宝，二话没说，喜滋滋地来到了永久村。 肖老板说，去你们幸福村看看。几个人坐上肖老板的宝马车，跟着林阿斗的电驴子，朝幸福村去了。 看到那一片片的猕猴桃，肖老板摘下一个尝了尝，“味道不错，很甜。但是我感觉果实小了点，建议林老板能改良一下品种，争取让果实长得更大一点。”意外的，肖老板发现了不远处的葡萄，走近一瞧，颗粒大，水分饱满，汁甜，肖老板的脸色一下灿烂起来：“好好好，你这些葡萄都卖给我，我出高价！” 林阿斗本来跌入低谷的心一下澎湃起来，简直有些语无伦次：“好，好好好！只要比老田县的价高一点，我都愿卖！”“先把葡萄都收下来吧，我回去安排业务员来和你交易，我愿意出老田县收购价的双倍！”。听肖老板这么一说，大家都喜出望外。 肖老板甚至留下来一起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了，他还要赶到外地，洽谈生意，刘勇谋也要走，却被刘坚强和林阿斗死死拖住。 （一百零六） 受了处分，虽然职务任命还有提拔的意思，但是刘坚强回幸福村还是稍显尴尬。但是，乡亲们的态度一点都没变，对刘坚强他们反而比以前更热情了。刘坚强深知，自己生是这里的人，死是这里的鬼，这是他无法逃离的命运。 中饭林阿斗做东，他邀来小王小张作陪，说要和刘坚强、刘勇谋喝几杯。大家都知道刘坚强的习惯，不会吃便宜饭的，所以，大家吃起来也心照不宣，就把他当做一个交流学习汇报的机会。 李燕玲挺着个大肚子亲自下厨，林阿斗打下手。刘勇谋和刘坚强好久没见面了，攀谈起来。刘坚强说，幸福村的富裕状况离永久村还是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啊。不过，脱贫的速度还是很快，刘坚强相信总有一天要赶上永久村。“不过，我还是希望家门能不吝赐教啊！”刘坚强认为凡事心诚则灵，朝刘勇谋微笑道。 好菜一个个上来了，简直可以说是饕餮盛宴，一个小炒野兔，一个天麻炖斑鸠，一个麻辣猪舌，让在座的多添了好几碗饭。大家正要夸赞老板娘的手艺好，忽然，李燕玲突然嚷嚷着说自己肚子疼，隐隐的还能看见她的下面还有些见红。莫不是要生了？刘坚强问林阿斗，阿斗说还过几天就到预产期了，可能是要生了。可身边没有医务人员啊，小张忙把金花花找了来，以前幸福村医疗简陋，生小孩，基本上都是金花花接的生。 刘坚强一方面要金花花看情况采取措施，一方面联系县城的医院，顺利的话，他们一个小时后可以赶到。 李燕玲痛苦地躺在床上，可内心深处却是喜悦的，小孩子终于敲响了这个大千世界的门，大人应该欢迎他们的到来。对，是他们！前些日子做的B超显示，李燕玲很可能怀的是龙凤胎，这让林阿斗和李燕玲都兴奋了好几天没睡着觉。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李燕玲听见林阿斗有好几次在梦里说。 金花花先嘱咐大家把一些接生的器械用开水煮沸消毒，然后近前查看了一下李燕玲，她的脸红通通的，额头上的汗密密麻麻不住地往外冒，呼吸有些急促。金花花鼓励她冷静，说生小孩是一个瓜熟蒂落的过程，叫她不要急。 “要生了，要生了，花花姐！”李燕玲控制不住的嚷道。“没事，我在这里，用点力，用点力，好，脚出来了，别急，用力！”按照医学常识，如果婴儿的头先出来，那多半是顺产，如果脚先出来，那就可能是难产了。 李燕玲的下面开始汩汩地冒血，危险！金花花的心不禁一阵阵地发紧。难产！两个字在她脑海里冒出来，而且是龙凤胎，难产接生的难度更大。金花花正在想办法让小孩的两个腿都出来，这样才能顺利接生。 可那只脚却怎么也不出来，李燕玲的嚷嚷声渐渐弱下去了，金花花知道母子的形势都不好，有可能大人小孩都保不住，怎么办？金花花的心少有地咚咚直跳。 医生来了！外面有人喊了一声。救护车开到了家门口，这在幸福村的过去根本是想都不敢想。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赶快抬救护车上，孕妇这种情况需要手术！”医生的声音冷静而低沉。 于是，大家七手八脚把李燕玲往车上抬，护士给孕妇打着点滴。 两个小时后，龙凤胎降生了。姐姐六斤六两，弟弟七斤一两，两个娃娃的脸都圆嘟嘟肉滚滚的，蛮招人怜爱。林阿斗在病房里的笑脸没有收敛过。老天啊，老天啊，您老人家终于开眼了，母子三人都平安啊！祝平安和吕依依也在一旁守着，做着一些男人不便做的事。 （一百零七） 刘勇谋说，幸福村要想真正富，幸福程度赶超永久村，就要和外界建立关系网，而且这关系网要大，不仅仅是全省全国，要放眼全世界，和世界互通有无，成长和收获才会巨大。刘坚强要刘勇谋引荐各方面的商家，刘勇谋说这就要靠你自己，因为各村的具体情况千差万别。刘坚强说，那好，先到那些进步显著的村取取经，然后，我们开个招商引资会，你来给我当参谋。 刘坚强觉得，不仅要让幸福村富起来，大贝村和叶红村也得跟上，现在自己的站位不仅仅局限于幸福村了，应该站在老田县的高度，主抓扶贫了。 刘坚强要刘勇谋陪自己去大贝村和叶红村去走走，可刘勇谋硬是没时间，这不，永久村一大堆事等着他呢。大贝村也是在一个山沟沟里，地形和幸福村有些类似，人口不多，百来号人，可他们比过去的幸福村还要穷。喝水要靠老天爷赏赐，一下雨就放肆屯水，一干就靠着雨水当饮用水。吃的饭，百分之八十靠县里救济，据说好些年前就活活饿死过人。再看他们的房子，是些茅草房，砖都没得一块，哪怕是土砖，一下雨，整个房里汪洋一片，水都已经没膝。而且，这里和以前的幸福村一样，有很严重的狼患，常常出现狼咬死人的情况，村里人根本拿狼没办法。关键是，村民们住的地方地势低洼，下得几天暴雨，床都会漂起来。刘坚强的第一感觉就是，大贝村要整体搬迁，搬到哪去呢？刘坚强想到了刘勇谋。 现在只能是富裕村带贫困村，我们的社会制度有资本主义国家所没有的优越性，就是可以整体调控。刘坚强打电话给刘勇谋，要他来大贝村一下，非来不可。用了大概几十分钟，刘勇谋火急火燎地赶到，问刘坚强什么事，刘坚强领着刘勇谋看了一下大贝村的情况，说了自己的想法。刘勇谋倒也没有推诿，说回去和乡亲们说说，做做工作，既然是上级的意思，问题应该不大。 叶红村的情况比大贝村要好些，问题没那么棘手，这个村的关键就是缺一笔扶贫启动资金，这好办，正是在刘坚强的职责范围，要叶红村委会打个报告，扶贫办签字后报县委批就是了。 大贝村搬迁永久村的事，刘勇谋回去开村民大会，却没想到阻力不小，大多数村民都不同意。本来这是上级的行政命令，执行就是，可是你想，村民不同意，就不会配合工作，那以后的磕磕碰碰就会有不少，如果刘勇谋把精力都放在生活摩擦上，那就没有时间和精力让永久村继续致富了。所以，思想工作这一环节是躲不过去的，难度再大也要迎难而上。 把这事和刘坚强一说，他说自己要亲自来一趟永久村，见见这些可爱的乡亲们。来到永久村，刘坚强一家家一户户地找，和他们谈心，恳求他们对扶贫工作的支持，并表示，县扶贫办会适当考虑给每家每户的乡亲们一些补偿款，绝不会让乡亲们吃亏。大家的心都是肉长的，也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人，刘坚强这样把自己姿态一放，大伙也就同意了大贝村的搬迁。 （一百零八） 幸福村召开招商引资会，肯定是是少不了吕依依的参与的。八面玲珑的吕依依利用她以前在商界建立起的人脉，从全国各地，乃至欧洲美洲的发达国家请来了不下于一百名以上的资本家，个个身价过亿，都不是些小老板呀！ 招商引资会其实也是一个酒会，大家推杯换盏，交谈甚欢，吕依依依次把大老板介绍给刘坚强，介绍时说，我老公！表情不无得意。这样，不仅是幸福村，整个老田县的食品加工行业无论是进货渠道还是销售渠道都变得畅通无阻。就连自负的刘勇谋也屁颠屁颠地奔了过来。机会！机会！这绝对是机会！刘勇谋见着刘坚强，兴奋地说。 刘坚强好像也想到了什么，安排底下的干事以最快的速度发个通知，要那些养殖户和养殖户组成的产业老板们尽快来幸福村。不仅仅是幸福村要富，整个老田县乃至全中国都要富起来，强起来。 不到一天的时间，幸福村一下变得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有洋气的老板，还带来了翻译，当场就要和外国的资本家签合同。而且，引来了媒体记者，刘坚强和吕依依都上了当天的全省新闻联播。本来刘坚强因为自己还在停职反省时期，是不宜抛头露面的，但是，老田县那些喜出望外的老板一起哄，硬是让他上了电视。镜头前，刘坚强简单地讲了几句，一是表示，能够举办这次盛会，与老田县领导的理解和支持是分不开的，要感谢还是要感谢领导，二是这样的招商引资会还会多开，让我们老田县的角角落落真正地开放，真正地与世界联网。 几天下来，资本家与老田县的小老板们初步签了十来个合同，算是开门红，后续还有几十个合同还在议定当中。幸福村乃至老田县因为刘坚强和吕依依的这个招商引资会名利双收。 幸福村一出名，居然有个电视剧导演找上了刘坚强，希望他和吕依依能本色出演一位扶贫干部和他的妻子。对此，还没等刘坚强反应过来，吕依依就一口答应下来，当演员，当演员，我们要成明星了！吕依依眉梢眼角都是笑。 现在的年轻人，对当明星可是无比热衷，又有钱又风光无限，吕依依说，艺术都是相通的，搞得了文学艺术，也就能胜任影视艺术。谁不想当明星啊？你刘坚强不想吗？吕依依读大学前，就有个明星梦，可是那时自己的父母不支持，觉得戏子戏子，在过去是让人看不起的。所以，这个没有实现的梦一直压在吕依依的心头，挥之不去。刘坚强天性里就有一种对表演的向往，因为自己各方面的条件都不成熟，所以，只能把它当做梦想一想。 拍戏会占去他和吕依依大部分的时间，这怎么办，还有扶贫工作在这里呢。那些贫困村的村民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儿在等着扶贫干部去帮扶啊。可是，另外一头，却又是自己和吕依依的梦想。吕依依说，想办法！做到工作拍戏两不误！ （一百零九） 工作的过程就是演戏的过程。每天八个小时的休刘坚强和吕依依的办法是，把每天的工作就当成在拍戏，息时间，那剩下的十六个小时就是工作，拍摄镜头全程跟踪，事后再根据需要剪辑。剧本虽然讲的是一个故事，那就把这个故事融入生活，既做好工作，又讲好故事，演得又逼真。当然，这拍摄过程是悄悄地，周围的人并不知道。所以，村民和扶贫工作队的同事，以及来视察工作的领导都成了本色出演的演员，这是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的。 经过大概半年时间的拍摄剪辑，电视剧基本已杀青，导演说，这简直就是电影电视剧拍摄史上的革命，演员的表演没有任何造作和伪装，这就是生活，生活处处是戏。省电视台第一时间播出了这个电视剧，收视率居高不下，在全省乃至全国引起轰动。刘坚强和吕依依乃至整个幸福村在全国都炙手可热。幸福村甚至成了省里一个热门的旅游景点，旅游收入超过了那些扶贫项目。 于是，来请刘坚强和吕依依拍电影电视剧的导演更多了，其中不乏享誉国内外的著名导演，但这些都被刘坚强夫妻两一一拒绝，他们说，自己的本职工作是扶贫，不是演戏，生活化的电视剧拍一次两次，趁着新鲜还是有很多人追捧，但是拍多了，观众的口味会腻的。夫妻两还说，如果你们拍戏的过程中宣传了老田县和幸福村，我们欢迎，在老田县，像幸福村这样的地方还有许多，你们都可以去看看，我们可以提供引荐的便利。 于是，刘坚强带着那些导演走遍了老田县的村村落落，大贝村、叶红村、永久村还带着他们走了好几遍，详详细细地向他们做了介绍。走访的过程中，已经有好几个导演拍了板，就以老田县的那些村村寨寨为原型拍纪录电影或电视剧。他们感觉，这里的生活有着乡土古韵和现代城市相结合的青春气息，值得大说特说，刘坚强也向他们表示了谢意，并表态将从并不宽裕的时间中挤出一部分来配合他们。 邱彩花要一心一意伺奉谢清，吕依依主动承担了照顾邱东的责任。基本上，吕依依去哪里，邱东就跟她去哪里。刘坚强这不是去了老田县县城吗，吕依依和邱东也就去了县城。县城里有专门的智障学校，邱东就成了那里的学生，吕依依负责接送。 也许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在幸福学校学习过的邱东到智障学校一上学，水平比那里同龄的一般同学高出了许多。首先，他的那些同学生活不能自理，吃饭要家长喂，上厕所也要家人在一旁。可这些，对邱东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邱东异于常人的地方，就是太复杂的事还是做不好，简单容易的，一学就会。经历了泥石流事件，邱东比以前还聪明些了，也许是特殊事件打开了他大脑里的那个结。 （一百一十） 在刘坚强眼里，邱东就好比自己的亲生儿子，因为是邱栋梁留下的遗腹子，他甚至看得比亲生的还亲。吕依依理解他这点想法，但是，吕依依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总得要个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吧，要不，对得起咱们轰轰烈烈的爱情吗？对得起远在北京期盼抱孙子的父母吗？对得起放弃锦绣前程，来陪夫君吃苦的自己吗？ 刘坚强每次回家，都已经是精疲力竭，没有丝毫力气来与自己亲热，以至于吕依依每次都是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夫君，像一个乞求皇帝宠幸的妃子。有好几次，刘坚强也感觉到了自己作为丈夫的亏欠，也想和妻子亲热亲热，可每次又力不从心。太累了！刘坚强安慰自己的妻子，吕依依的眼睛红通通的，一颗珍珠般的泪珠在眼眶里转了又转，鼻子也酸酸的。可是没有办法，刘坚强已经全身心投入到工作里，亏欠这个家太多太多却无可奈何。 这几天到了开学季，邱东又吵着闹着要上学，吕依依在犹豫，到底是把他再往智障学校送，还是把他送县城里的普通中学。问刘坚强，他的意思是先送普通中学试试，说不定，邱东一争气，能跟上。那万一跟不上呢？吕依依知道，有些缺陷的孩子的心是敏感而又脆弱的，跟不上，那对他幼小的心灵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但是，前面总还有些光的，哪怕这缕光很微弱，也要朝着这缕光走，直到看见霞光万丈的太阳。 邱东被老师安排在第一排的第一个，早上第一个到，晚上最后一个走，每上完一节课，邱东就冲上讲台擦黑板，学习中遇见难题，就请教老师和同学，一个学期后，他的成绩从班上的倒数几名进步到班上中等偏上的水平，还被老师和同学评为进步最快同学，奖了一个大书包给他，喜得他回家后一蹦一跳地直往吕依依怀里钻。吕依依不仅仅是高兴，她还感到无比的欣慰，自己和刘坚强的付出终于有收获了，说用来告慰地下的邱栋梁显然还不够，但是，自己和刘坚强还是安心了些。 邱东马上和刘坚强视频通话起来，当刘坚强看到邱东奖的新书包，眼中竟有了泪水，悄悄地背过身去，说是眼里进了灰尘。于是，大家一起乐，邱东问刘坚强周末能否回来，刘坚强说争取吧，说要带邱东去省城玩，说礼拜六正好是邱东十五岁生日，咱们的东东长大了，快成小伙子啦！东东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就盼周末啦！东东说。 偏巧，刘坚强这次绝无仅有地爽约了。刚刚获得的商机，俄罗斯及多个欧洲发达国家急需大批无公害蔬菜，时间在半年内，也就是说，老田县所有村村落落，只要有条件种植无公害蔬菜，半年内，不愁销路。得抓住机会！这是刘坚强脑海里突然冒出的念头。他马上安排县扶贫办干事苗香打电话给各个村所有第一书记来幸福村开现场办公会，不能迟到、早退，更不能请假！ （一百一十一） 他马上安排县扶贫办干事苗香打电话给各个村所有第一书记来幸福村开现场办公会，不能迟到、早退，更不能请假！ 现场办公会按时召开了，对这个消息，大伙都表示相信，也有个别的支部书记提出是不是要把这个消息再确认一下。刘坚强提出来，这个项目有条件的村子要上，没条件的创造条件也要上。办公会开完，刘坚强感觉腰部过去的缝合部位有些不适，另外一边，感觉也有些隐隐作痛。吃中饭的时候，那个部位更痛了，钻心的撕心裂肺的痛，苗香要他先休息一会儿，具体的事情他去忙，并说是不是要给县城的吕依依打个电话，刘坚强朝他摆摆手，不要了！ 到了下午，躺在床上的刘坚强痛得直往地上滚，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打通了吕依依的电话，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啊啊”几声，吕依依听出坏事了，赶紧挂了电话，朝幸福村飞速赶来。 刘坚强被吕依依送到了县城医院，一检查，严重肾结石，需马上手术。吕依依作为家属签了字，推进手术室半天，医生护士个个都大汗淋漓，取出了一手术盆的石头，可全麻苏醒后的刘坚强却从床上坐了起来，要去扶贫现场看蔬菜大棚搞得怎么样了，被吕依依死死拖住。刘坚强又拿起了手机，要苗香汇报进展情况，当苗香说到遇到的困难时，刘坚强坐不住了，准备拖着病痛的身子去现场。直到主治医师闻讯赶到病房，大声呵斥：“刘坚强你不要命了！你眼里还有没有你老婆？还有没有这个医院？还有没有我这个主治医师？” 刘坚强挨了训，才老老实实躺在了病床上，护士给他手上扎了针打点滴。其实，刘坚强的身体还很虚弱，脸色苍白，只能喝流质，可是那颗心已经飞去了幸福村，大贝村，红叶村，飞向了那扶贫一线。 只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刘坚强又一个个地去那些上马蔬菜大棚的村落走访调研，看他们有什么急需解决的困难。 大贝村搬迁永久村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经过刘勇谋一番苦口婆心的思想工作，一些闹意见的村民渐渐平息了情绪，也表示了支持。每个搬迁的大贝村村民，都得到了国家支持的一笔搬迁补助款，大约两个月的时间，村民们全部搬迁完毕。当有村民提议应该感谢一下政府，感谢他们的恩人刘坚强时。他们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有数月时间不见刘坚强了。 刘勇谋是知道刘坚强的去向的，可是，刘坚强已经再三嘱咐他不要透漏自己生病的消息的。所以，当乡亲们问及，他也推说不知道，可是撒了谎的他心中却始终敲着小鼓，有厉害的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一逼问，刘勇谋“招供”了实情。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去医院看望刘坚强的村民像长江之水天上来，浩浩荡荡，排了好几里路。可到了刘坚强的病房，他们看到的是正准备办理出院手术的吕依依，一问，才知道刘坚强又去了扶贫现场。 （一百一十二） 于是，又有电话打来，刘坚强在红叶村。没有多久，红叶村的里里外外被看望刘坚强的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大家手里提的就是些水果鸡蛋，还有拿鸡拿鸭的，就连欧阳权也提着些牛羊肉来了，只有赵阿牛的礼物最别致，十斤羊奶，是他费了好些工夫从母羊那挤出来的，这个，吕依依很喜欢，觉得给刘坚强喝能起补身体的作用。 见到来看望他的乡亲们后，刘坚强苍白的脸上依然汗如雨下，刚做完手术，肯定虚弱，他蹲了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坚强，你不能离开医院，你还要休息静养，你是我们的恩人啊！”欧阳权背起了刘坚强，然后有人把刘坚强用担架抬出了人群。“他必须回医院！”有人轻声地说。于是，鼎沸的人群逐渐变得安静，大家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看着刘坚强被抬上了一台路边的的士，朝医院开去。 见到满脸泪水的吕依依，乡亲们说，不能让刘坚强出院，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如初，必须，对，必须在医院待着，村民代表说话了。刘坚强因为疼痛一直说不出话，捂着自己的伤处，不住地呻吟。 一辆黑色轿车停到了医院住院部，刘坚强的病房走进来两个人，刘坚强抬头一瞧，是彭海和聂明，还有李江海。他们神情严肃，彭海几乎是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命令道：“坚强，我以组织的名义命令你，在医院好好躺半个月，条件允许，时间还可延长！”刘坚强缩在了被窝里，吕依依感动地说：“谢谢彭书记、聂县长和江海书记了，我们家刘坚强就是这种不要命的倔性格。亏了领导百忙之中来看他。”又瞅了刘坚强一眼，刘坚强满脸痛苦的神色，脸已经严重扭曲，全然没有过去那种潇洒与帅气。 走的时候，彭海和聂明一一和吕依依握手，李江海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地说了一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刘坚强你还这样不要命，我们撤了你的职！”说完，朝吕依依偷笑了一下。 这回，刘坚强老实了，可是，一下他又冒出一个主意，要吕依依告诉小王小张给自己送书过来。“这么难熬的日子，总不能让它虚度吧！”吕依依知道自己男人的最爱，除了工作就是书。“武志红对吧？又想向武志红学习了是吧？我就知道你！还要什么书？”吕依依道。 “把茅盾文学奖和鲁迅文学奖的所有获奖作品给我买齐，难得有空，好好利用这时间！”刘坚强嚷得有些不经意，但是又似乎是答应住医院在和吕依依谈条件。 “好好好！都满足你！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吕依依生怕刘坚强不好好养病，只得处处迁就他。小王和小张带着梁玉玉和祝平安来看刘坚强了，梁玉玉和祝平安提了些补品，小王和小张手上提满了书，看那重量，两个棒小伙都累得气喘吁吁。刘坚强脸上裂开了难得的笑容。“辛苦了，辛苦了！”吕依依忙着给他们让座。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