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吾乃赵小刀》 第1章 玉观音 冷煞人的雪,总算是停了。 可风还依然挺大,像刀子似的一阵刮得比一阵狠,直割得人的脸开裂。 这种不好受的滋味,当然不会有人想要去领略。 所以,外面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几个人。 挨着城门口两棵柏树下,筑有一间茶棚。 棚里不仅卖茶还兼卖酒饭,另添了几条板凳供路人坐着歇脚。 一块红漆招牌悬得老高,赫然刻着“米花铺”三字。 天色将近晌午了,气氛还是阴沉沉的,头顶上像是扣了口大黑锅似的,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赵小刀就那么慵懒地靠在米花铺门前的墙上。 他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二十出头的样子。 个子高,偏瘦,样貌长得倒真不赖,剑眉斜飞入鬓,眼睛挺大,也挺亮,显得极有精神,透着股机灵劲儿。 鼻梁挺直,嘴角微微向上翘点儿,带着几分俏皮的味道。 赵小刀就是这么一个小伙子。 此时此刻,他右手正握着一柄小刀,刃儿挺薄,像是结了层霜似的泛着银光。 左手拿着一块形状不太规则,貌似是石头一样的东西,下半块有棱有角的,上半块却已刻出了雏形:观音的半身像。 他正在一刀一刀的刻,一刀下去,那一块就跟豆腐皮似的往下掉,毫不费劲。 他动作娴熟,雕刻出来的样子更是栩栩如生,这般好手艺,绝不逊色于天下第一名匠“司空星琢”。 这时,打城门外出现了两条黑影,来势特别急,挟着两股烟尘。 原来是两人两骑。 赵小刀手里的速度突然加快了,一刀刀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那坐骑不过是一般的黑马,但毛色油滑,鞍辔鲜明,行家一看就知道准是关外来的名驹。 鞍上,坐着两个魁梧的男子,都是一脸络腮胡,威风凛凛。 这两个男子的装束跟赵小刀差不多,可是人家那身行头可比赵小刀的高明多啦。 帽是獭皮,靴是鳄皮,袄是黑貂,就论这身行头,怕不值个千儿八百两的! 赵小刀跟人家一比,可就寒酸极了。 两个男子跳下马,把马拴好,解下鞍边的革囊,并肩往米花铺大步流星地走来。 人刚到门口,赵小刀最后这一刀恰好刻完。 通体雪白的一尊玉观音,连半点瑕疵都挑不出来,保准大家一见都会爱不释手。 赵小刀抖腕,出刀,刀口向外,正瞄着两个男子的四条腿。 两个男子脸色一变,猝然停下脚步,浓眉一皱,还没有说话,赵小刀却先笑了。 他一咧嘴,露出好白的一口牙,嘻嘻笑道:“二位爷,请留步。随便赏几个钱,好让我买几个包子烫碗酒,暖暖肚子。” 说话间,左手一抬,将那尊玉观音递了过去。 敢情,他是刻这玩意儿卖,而且是随刻随卖。 两个男子一听,脸色立即恢复了正常。 左边那人先开口道:“什么意思?” 赵小刀欠了欠身,慢慢站了起来,道:“二位爷,大冷天的回家,不捎点儿稀奇玩意回去么?二位爷应该是识货的行家,请瞧瞧,上好的和田玉刻成的玉观音,连一点瑕疵都没有,这尊观音像若搁在别处,少说也值几百两,我请二位爷随便赏……” 右边男子不等他说完,抬起蒲扇般的手掌,一把夺过那尊观音像,仔细一瞧,讶道:“不错,的确是上好的和田玉,你有多少?” 赵小刀眨着眼,微微一笑,道:“别的没有,和田玉我多得是,二位爷请看……” 说完,他往身后指了指。 后头的墙根旁,放了一个布袋,布袋里鼓囊囊的,敢情是整整一袋玉石。 两个男子本能地一怔。 赵小刀接着又说道:“二位爷要是嫌一尊不够,我可以马上再雕,要几尊有几尊,二位爷不妨先进去坐坐,只需一壶酒的工夫而已。” 两个男子似乎没多大兴趣。 右边男子疑心道:“你哪来这么多和田玉?” 赵小刀道:“这没什么好稀奇的,我们那儿要多少有多少。” 右边男子道:“这袋子里全是和田玉?” 赵小刀道:“是的,二位爷。” 右边男子从左边男子手里抢过玉观音看了看后,问道:“你说这玩意儿值——” 赵小刀忙道:“这尊观音像少说得值几百两,我做的是过路生意,在我眼里也不算什么了,二位爷看着给。” 右边男子一点头,道:“那好,这一尊我就先要了,仍照这一尊再雕一尊,待会儿我俩走的时候再拿,银子一块儿给。” 赵小刀乐了,连连拱手道:“谢谢二位爷,谢谢二位爷!” 左边男子一皱眉,道:“大哥,你要这破玩意儿干什么?” “干什么?”右边男子道:“问得好,把这两尊观音像带回堡里,往上一献,还怕爷不高兴么?我包他会爱不释手的。” 左边男子点了点头,道:“好吧。听你的。” 说完话,他举手掀开布帘,率先进了米花铺。 右边男子望着赵小刀道:“要快,待会儿我们拿了就走。” 赵小刀道:“你放心,莫说是一尊,二位爷就是要十尊我也赶得出来,二位爷尽管进去取暖,要是耽误了二位爷的事,我那尊观音像分文不取,奉送给二位爷。” 右边男子一点头,道:“那就好。” 也跟着掀起布帘,进了米花铺。 赵小刀笑了。 生意做成了,包子和酒都有着落了,哪有不笑的道理? 他矮着身子,靠在墙边儿,从身后的布袋里掏出一块玉石又开始雕上了。 当第一尊观音像雕了一半的时候,从米花铺前,驰来一辆马车。 车前两匹马,浑身雪白,马上是两个面色白净的中年男子,穿的都是雪白狐裘,气概绝不亚于刚才那两名男子。 所不同的是,刚才那两个男子粗犷豪迈,沾染着很浓的江湖气,而这两位,却不知是来自哪户豪门,文文静静的。 可是这份文静之中,隐隐地含有一种超乎寻常的镇定。 两匹白马配银镫银鞍,鞍边,也挂着一个很精致的革囊。 马后那辆马车上,车把式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眉毛胡子都白了,头上扣顶三瓣石榴帽,看不见头发。 想必,头发也是白的。 第2章 俊公子哥儿 当马车经过米花铺门口的时候,老头儿突然停了下来,把鞭往旁边一搁,自言自语地道:“酒没了,馋得俺喉咙直冒火,我去打一葫芦酒去,路上喝喝,要不然,我挨不过这一里路咯。” 说着,他往身后一摸,提起一个大红葫芦,就要跨下车。 这时,车里传出清朗的话音:“福伯,外边儿可有歇脚的地儿么?” 老头儿扭头望向车篷,道“怎么?您醒了,已到米花铺了。” 马车里那声音又道:“那索性把车往边儿上靠靠,我也下车歇一歇。” 老头儿应了一声,道:“您下车吧,可别坐久了,咱们还得赶路,这种天气,路不好走。” 说着,他把葫芦往座位上一放,顺手掀开了车帘。 随后,从车里钻出个人来。 这人一出来,此间阴沉的环境顿时为之一亮。 那是位年轻人,一位挺年轻的公子哥儿,穿着一身雪白的狐裘。 白里透红的一张脸,弯弯的两道细眉,一双凤眼,水汪汪的,比赵小刀的那双大眼睛还亮。 那鼻子哟,小巧而玲珑,那嘴哟,像是切开的樱桃一般,鲜红又丰润,尤其那脸蛋儿嫩得能掐出水来。 准是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 全京城,像这样的公子哥儿,打着灯笼也找不出几个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身材略嫌矮小了一些。 俊公子哥儿刚下车,一双干净的皮靴便沾上了泥。 他皱了皱眉,道:“哎,真讨厌。” 东看看,西瞧瞧,想找块好地儿下脚,可是哪里有什么好地方儿呢? 俊公子哥儿一下车,两匹白马上的两个中年男子也下了马,顺手解下革囊走过来。 车辕上,老头儿扬一扬手中的红葫芦,道:“那我就不进去了,我待在外头看车看马,你们两个待会儿给我带一葫芦酒出来就行了。”说完,话音一顿,又道:“接住了!” 手一松,葫芦飞了出来,从半空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左边那中年男子伸手接住了红葫芦。 俊公子哥儿在前,两个中年男子提着革囊紧随其后,好不容易走到米花铺门口…… 刚要走进去,那位俊公子哥儿却又停下了脚步,望着赵小刀手里那尊刚雕好的观音像,道:“好手艺!” 赵小刀抬起头,冲他咧嘴一笑,道:“您过奖......” 俊公子哥儿接着又是一句:“是和田玉?” 赵小刀道:“您真识货。” 俊公子哥儿指了指那尊观音像,那双手白皙而修长,手指头根根似玉葱,比那块和田玉还纯粹。 “你这是——” 赵小刀道:“刻玉观音卖,换几个钱喝酒。” 俊公子哥儿一怔。“换几个钱卖?像这种玉观音,能卖多少钱一尊?” 赵小刀道:“哪位要是看中了,随便给都行。” 俊公子哥儿吃惊地叫道:“随便给?喂,你要知道,这可是和田玉!” 赵小刀笑道:“谢谢您,我知道,我是从和田来的。” 俊公子哥儿道:“你可知道。就这一尊玉观音,价值连城……” 赵小刀笑着说道:“我也知道,这种玉石是一种名贵的东西,雕刻亦是一种不俗的手艺,一尊玉观音只适于上流人士,我若是要价,便是俗。您说是不是?” 俊公子哥儿愣了愣,一双眼儿睁得大大的,望着赵小刀,过一会儿才道:“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这种雅人,我不敢说买,我拿样东西换你这尊玉观音,行么?” 赵小刀摇头,道:“抱歉!” “怎么?”俊公子哥儿道:“你非卖不可?” 赵小刀解释道:“那倒不是,只是这尊玉观音,别人已经预订了,买主正在米花铺歇脚,出来就要拿走,我这儿正赶工呢。” “啊!”俊公子哥儿的脸泛起了失望之色,但,旋即,他又瞪着眼道:“那……你还有没有和田玉?能不能再给我雕一尊,我能等,等多久都行。” “那行。”赵小刀含笑点了头,道:“我再给您雕一尊,只是,您得多等会儿。” 俊公子哥儿精神一振,高兴得像只百合鸟似的,忙道:“行,行,我刚说过,等多久都行。” 赵小刀摆摆手,道:“那您请吧,雕好了,我会给您送进去。” 俊公子哥儿刚要走进米花铺,可是他又突然停了下来,望着赵小刀,眨眨眼道:“进去雕不好么?我请你喝一杯,一边喝一边雕。” 赵小刀摇头道:“谢谢你,这种手艺不能分心,刀刀都要恰到好处,一旦有毫厘之差都不算上品,也白白糟蹋一块美玉。” 俊公子哥儿道:“说得是,说得是。那么,我就不勉强你了,可千万给我好好雕一尊,我不会少给你钱的。” 赵小刀笑笑,道:“我只求一顿饭,多了,我也未必要。” 俊公子哥儿一呆,深深地看了赵小刀一眼,没再说话,带着那两个中年男子走进了米花铺。 赵小刀又笑了,靠着墙,继续忙活。 没过多久,从米花铺里面接连走出好几个人。 瞧这些人的神色,个个带着仓惶。 就在这时,赵小刀站起身子,一手拿着那尊雕好的观音像,一手提着布袋,也进了米花铺。 如今的米花铺里,只有两张桌子还坐着人,那是靠门边的一张,和靠里面的一张。 靠里的一张桌子上,坐着那位俊美公子哥儿,也许是米花铺里头比外头暖和,再者就是因为酒意,使公子哥儿本来白里透红的那张脸,如今更红了,像搽了胭脂似的。 靠门那张桌上,坐着那两个魁伟的男子,两具革囊放在桌子上,两对锐利的眼神,死死地瞪着靠里的那张桌。 那两个穿白裘的中年男子则站在俊公子哥儿身后,手里仍提着革囊。 不知是怎么回事儿,米花铺里的气氛变得很压抑,令人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掌柜的跟两个伙计,弱弱地站在柜台边儿上,一张脸像纸一样白,浑身都在打哆嗦。 赵小刀似乎没发觉到不对劲,似乎也没看到,一进米花铺,便低着头到两个男子的桌前,道:“二位爷,这一尊玉观音雕好了。” 两个男子看都没看他一眼。 右边那男子吼道:“放在桌上,滚远点!” 赵小刀一听,傻了眼。 可是,他没多说话,把那尊玉观音放在了桌上,迟疑了一下,又赔笑着说道:“二位爷的赏钱……” 右边男子突然“砰”的一声拍响了桌子,转过头一瞪他,喝道:“聋了么!给我滚远点儿,少不了你一分钱!” 赵小刀又傻了眼,没敢再多问,答应着直往后退。 第3章 催驾 这时候,那俊公子哥儿开了口。“阁下,请到这边儿来坐,别让疯狗咬了你。” 赵小刀似乎没听懂,眨了一下眼,道:“疯狗?哪来的疯狗?” 嘴里说着,眼神还一直在满处寻找,最后,他那双目光投落在刚才两个男子身上,若有所悟,轻轻地“哦”了一声。 这一声“哦”,却惹了祸。 右边男子怒骂道:“卧槽。”一按桌子,就要跳起。 左边男子伸手拦住了他,冷冷道:“老二,冷静。” 右边男子冷哼一声,没动。 尽管他没动,赵小刀可寒了心。 敬鬼神而远之。 他退得远远的,到一张空桌前坐了下去,手往下摸,摸着摸着从布袋里摸出一块玉石,竟然坐在那儿又雕了起来,根本不知道眼前有场暴风雨即将降临。 俊公子哥儿看了他一眼,两道眉一皱,转眼望向两个男子,冷冷道:“我跟你们把丑话说在前头,既然是冲着我来的,就别跟旁人过不去。” 左边男子咧嘴,笑得狰狞,道:“请放心,我们兄弟俩还怕脏了手呢。” 俊公子哥儿道:“那就好,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明说吧。” 左边男子道:“没什么别的意思,我们少主把白龙堡整个儿修葺一新,只为请您去一趟!” “那容易!“俊公子哥儿道:“回去告诉你们少主一声,我最近没空!” 左边男子笑道:“秦姑娘,以您的身份,不该说这话。” 秦姑娘! 敢情是位姑娘。 俊公子哥儿脸一红,眼角扫了赵小刀一下,赵小刀全神贯注地刻观音,根本就没听见。 俊公子哥儿又把目光转向两个男子,道:“这话什么意思?” 左边男子道:“我们兄弟已经跟到了米花铺,您该知道白龙堡的规矩,您说,我们兄弟敢这么空着手回去?” 俊公子哥儿淡淡一笑,道:“你们白龙堡的规矩我知道,可是你白龙堡的人也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要说个不字就是不,谁也拿我没办法。” 左边男子笑道:“这个我们兄弟知道,您是出了名的刚烈,只是,我们兄弟为了项上这颗人头,也不妨冒险试一试了。” 话音刚落,伸手就去抓桌上的革囊。 突然,一个苍劲而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谁敢动一动,我要谁的爪子。” 左边男子神情一震,手是抓住了革囊,可是他一时没敢拿,他问了一声:“你是……” 那声音答道:“赶车的老头儿。” 左边男子脸色一变,居然把那只抓住革囊的手又缩了回去。 老头儿冷哼一声,道:“你们两个听清楚了,今儿个我们还要赶路,没工夫跟你们折腾……”话音到此一顿,语气突然转为平和,道:“酒给我打好了么?” 俊公子哥儿身后,左边那男子立即答道:“福伯,打好了。” 老头儿望了望俊公子哥儿,道:“你该歇够了,咱们还得赶路。” 俊公子哥儿望了赵小刀一眼,赵小刀手里的观音像已雕好了一半,他道:“福伯,你也进来坐会儿好不、我们等这尊玉观音,马上就刻好了。” 老头儿眉毛一皱,就要往里走,忽然,他霍地一个大转身,一掌劈向那块厚厚的棉布帘。 “砰”的一声,棉布帘没动,老头儿自己却踉踉跄跄直退了好几步。 他脸色大变,身形倒退,退到俊公子哥儿身前,神情紧张地盯着那块棉布帘,一眨不眨。 两个男子面露喜色,往两边一退,恭谨地躬下身去。 这时,那块棉布帘往里掀起,一阵刺骨寒风刮了进来,吹得屋里一冷。 随着这阵刀儿一般的寒风,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是个中年人,瘦瘦的,个子高高的,穿一件灰鼠皮袍,气派阔绰,像个有钱大爷,长眉细目,白净脸儿,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 他背着手,一进来便盯上了老头儿,含笑道:“福伯好俊的听觉,还好是我,要换上别人岂不被拍死了?” 老头儿望着他没说话。 俊公子哥儿的神情已不如先前那么镇定,显然,他有点不安,开口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小胡子笑道:“孙明、孙良俩兄弟应该告诉过秦姑娘,还用我再多说么?天色不早,晚了不好赶路,正好秦姑娘自己有车,这顿吃喝,挂在白龙堡的帐上,您请起驾吧。” 俊公子哥儿霍然站起,小胡子脸色一沉,目光扫了老头儿和两个男子一眼,道:“秦姑娘应该不会愿意连累别人。” 俊公子哥儿变了脸色,老头儿刚想冲上去。 俊公子哥儿忙伸手拦住了他,道:“福伯,别这样,就让我到白龙堡去坐坐吧。” 老头儿垂下头去,没有说话。 小胡子笑了,笑得得意而阴险,道:“孙明、孙良,护驾。” 话音刚落,他转身就要往外走。 突然,赵小刀从桌子上站起,叫道:“喂,喂!请留步。” 小胡子转身,定睛一瞧他,道:“你叫我?” 赵小刀嘻嘻笑道:“我正是在叫您。” 小胡子道:“你是干什么的?” 赵小刀一指两个男子,道:“这两位知道,我是卖玉观音的,您瞧,他二位照顾我的生意,一口气买了两尊……” 小胡子目光扫向那两尊玉观音,两眼中突然浮现惊奇之色,道:“好玉!好手艺!” 赵小刀道:“过奖,我请教一下,您是不是要请这位、这位秦姑娘做客去?” 小胡子道:“不错,怎么了?” 赵小刀道:“我想跟您打个商量,您是不是能等一会儿。” 小胡子道:“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是这样的,这位姑娘买了我一尊玉观音,可是我还没雕好,所以,请你……” 小胡子望向俊公子哥儿,道:“是么?秦姑娘。” 俊公子哥儿道:“不错,是我刚才进门的时候订的。” 小胡子微微一笑,道:“既然这样,我岂敢催驾,只是……”目光一转,落在赵小刀身上,道:“要等多久?” 赵小刀摇头,笑道:“那可难说,您知道,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开头难,收尾也难,尤其是雕玉这种手艺,一刀不好便会前功尽弃,不但不能算佳品,也白白糟蹋了一块上好的美玉……” 第4章 我叫赵小刀 小胡子一笑,道:“你是个有心人,既然你这么说,我不能等,秦姑娘也只好不要这尊玉观音了。” 赵小刀忙摇头,道:“那不行,这是我的生意,我靠这吃饭,说什么也得等我做成这笔生意。” 小胡子笑意更浓,深深盯了赵小刀一眼,笑容忽然一敛,脸色随着一沉,冷喝道:“孙明、孙良,催驾。” 两个男子一转身,恭应一声,伸手抓起桌上革囊,大步逼向俊公子哥儿那张桌子。 赵小刀一个箭步截了上去,道:“君子不挡人财路,几位这是存心跟我过不去,砸我的饭碗,这种事,我赵小刀可不答应......” 他走到俊公子哥儿桌前几尺处一站,扬着那柄雕像用的小刀,望着两个男子,道:“二位,别往前走了,要不然我把二位当观音像雕。” 两个男子像是没听见,脚下没停,转眼间已逼近赵小刀跟前,左边男子喝道:“马格巴子,不知死活的东西,滚开。” 伸出毛茸茸的手掌,就要去抓赵小刀。 赵小刀道:“看看咱们谁滚开。” 他一翻腕,两个男子惊呼而退。 再看时,两个男子胸口处各裂了一个大口子,左边男子更惨,骂人的是他,一脸络腮胡都被剃光了。 没人看清楚赵小刀是怎么出手的,可是在场的任何一个都知道,赵小刀这一手快速得惊人。 抬手一刀,不但恰到好处地在两个男子胸口割了一个大口子,还剃去了左边男子的一脸络腮胡,剃得精光,没伤着一点肌肤,这一手,着实令人咋舌。 俊公子哥儿一双眼睁得老大。 老头子抬起了头,一脸的惊容。 那小胡子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逝。 赵小刀用那把雕玉的小刀指着左边男子,道:“你再敢说出一个脏字,下面就是你的鼻子了,我在这儿坐坐,生意没做成之前,谁也别想拐走我的主顾。” 他盘腿往地上一坐,低头又雕起他的观音像。 两个男子定过了神,各一抖革囊。 只见两人手里多了一柄薄而雪亮的雁翎刀,不约而同地跨上前,各抡起一个刀花,向着赵小刀当头劈下。 俊公子哥儿忙道:“阁下,留神,这可是白龙堡的断魂刀法。” 赵小刀像是没听见,仍然低头在刻他的观音像,等到两柄雁翎刀接近他的脑门,他拿刀的右手突然住上一扬。 两个男子大叫一声,抱腕而退,当当两声,两柄雁翎刀掉在赵小刀眼前。 血,从两个男子的左手一条细缝里渗了出来,一滴,一滴,直往下滴…… 小胡子脸色一变,冷喝道:“你们两个退下。” 一声退字,两个男子闪回桌后。 小胡子眼里迸射奇光,打量了赵小刀一眼,走了过来,俊公子哥儿神情一紧,道:“阁下,这人是……” 赵小刀低着头,他仍然在雕那尊观音像,道:“纪巅,美名邪煞,白龙堡的右护法。” 俊公子哥儿一怔,小胡子纪巅脸色则微微一变,道:“你知道我?” 赵小刀道:“我还不算太孤陋寡闻。” 纪巅凝视着他道:“那么,请教一下阁下的名字——” 赵小刀的头仍没抬,只淡淡道:“两把刀上刻着名字,你随便拿起一把看看就知道了。” 纪巅一眯眼,伸腿一勾一撩,一柄雁翎刀飞了起来,他伸手抓住刀柄,往刀上一看,愣住了。“赵小刀……” “不错。”赵小刀道:“我姓赵,我叫赵小刀。” 纪巅冷笑一声,道:“赵兄弟打哪儿来的?” 赵小刀抬了抬眼皮,道:“没听见么?和田,你不看我是干什么的,吃的是什么饭。” 纪巅道:“赵兄弟真是和田来的?” 赵小刀道:“这还假得了,不信,你可以到和田去问问看。” 纪巅冷冷一笑,道:“赵兄弟,和田可远得很啊。” 赵小刀道:“是不近,”接着又道:“不过只要走,迟早总有到的一天,你说是么?我不就是从那儿来的么,我还不是用这两条腿走到这儿来的。” 纪巅微微一点头,道:“请问赵兄弟跟秦家是……” 赵小刀抬头,反问道:“你可曾听说秦家有我这个朋友,秦家的几位也在这儿,你也可以问问他这几位,以前有没有见过我。” 纪巅道:“那么,赵兄弟为什么伸手管这档子闲事?” 赵小刀摇头,道:“这真是从哪儿说起?弄了半天你倒怪起我管闲事来了,我不是说过了,君子不挡人财路……” 纪巅道:“这么说,赵兄弟只是为了生意?” “不错。”赵小刀点头,道:“在生意没做成之前,谁也别想拐走我的主顾,没了主顾那怎么行?我吃什么,喝什么,到中原来为的就是这个,谁要存心砸我的饭碗,挡我的财路,我只得用雕玉的手艺跟他拼一拼了。” 纪巅冷冷一笑,道:“赵兄弟既然这么说,那,你雕你的观音像,我等。” 赵小刀微微一怔,道:“这么说,你愿意等?” 纪巅道:“是的,我愿等。” 赵小刀道:“我可不敢说要等多久啊!” 纪巅道:“不要紧,多久我都等。” 他扫了赵小刀手中那尊观音像一眼,赵小刀手中那等观音像就剩下脚没雕了,还能等多久?他早打定了好主意。 赵小刀也没犹豫就点了点头,笑笑,道:“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我没想到白龙堡的右护法这么好说话,只要不挡我的财路,不砸我的饭碗就行。你等吧,等我雕好了这尊观音像,做成了这笔生意,我马上站起来走路,这儿有桌有椅,你请随便坐坐吧,要是枯坐无聊,你可以叫一桌酒菜,自斟自饮,边吃喝边等,反正,白龙堡有的是银子,吃喝不愁,花不完。” 纪巅道:“赵兄弟,这话可是你说的。” 赵小刀点头,道:“不错,是我说的。” 纪巅没再说话,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伸手拉过一把椅子在赵小刀跟前坐了下来,直瞅着赵小刀,一眨不眨。 赵小刀根本没再看他,低下头又雕起了那尊观音像。 第5章 请留步 也不知赵小刀是什么用心,既然管这件事,他应该一刀刀雕得很慢才对。 可是,他一刀接着一刀不但不慢下来,反而比刚才雕得还快。 纪巅看得有点诧异,道:“赵兄弟这朋友值得交……” 赵小刀抬头,道:“什么意思?” 纪巅道:“赵兄弟果然只是为生意。” “我明白了。”赵小刀道:“你说我雕得快,是不是?” 纪巅点头,道:“不错。” 赵小刀道:“既然说我快,那我就雕慢点儿。”说完,他手上果然慢了下来。 纪巅脸色一变,道:“赵兄弟刚才说过,无论什么事,开头难收尾也难,眼看这尊观音像就要雕好,该慢一点儿才好。” 赵小刀道:“谢谢你提醒我,哎哟,糟了……” 他手上用的劲儿大了些,一刀把那尊观音像的两只脚给削了去。 他抬起头来,埋怨纪巅道:“你看看,都是你跟我说话,在这里打岔,害我把一尊刚雕好的观音像毁了。这下,不但糟蹋一块美玉,又叫我怎么交给人家,我只好再给人雕一尊了……” 纪巅怔了一怔,笑了。笑得阴阴的。“这么说,我又得多等等了?” “可不是么。”赵小刀道:“本来已经雕好了,谁叫你在这儿跟我打岔,害我分心,你多等会儿有什么要紧的,要知道,我得多赔上一块和田玉,你想想着,一块和田玉值多少两银子。” 纪巅笑道:“我刚说赵兄弟这种朋友值得交,看来我没说错,赵兄弟,你真够朋友,算了,我不等了,你也别再赚了,我没工夫这儿陪你耍……” 说完,他站了起来,双臂往下一垂,道:“赵兄弟,请站起来,纪某领教领教你雕玉的手艺,今儿个你能胜过我纪某一招半式,冲着你,我带着孙明兄弟俩扭头就走,要是赵兄弟你比我差点儿,今儿个,我得好好交你这位值得交的好朋友。” 赵小刀抬眼,凝望着纪巅,笑道:“爽快人,干脆。你早这样不就没那么多麻烦了么,说领教我不敢当,只请你在赐教的时候手下留点情,因为我是靠这雕玉手艺吃饭的。” 纪巅笑道:“赵兄弟,场面话不必说得太多了,你站起来吧。”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不,我有点懒,想坐在这儿陪你玩两把!” 纪巅脸色一变,笑道:“敢情赵兄弟还挺狂、挺傲,也好,我不勉强,无论什么事,勉强了都不太好。” 话落,他闪身便要跨步,但是他肩头刚晃,身子刚动,赵小刀一个身子突然离地平射而起,直扑纪巅。 一闪而回,他盘坐在原处,望着纪巅笑道:“纪右护法,承让。” 纪巅一张脸煞白,任何人都看得见,他那一件价值不菲,名贵异常的灰鼠皮袍的领口处,添了一道小口。 这道小口是横的一道,起领,再往上移分毫,断的却是喉管。 赵小刀刚才对付孙明、孙良,便占一个快字,如今这一手更快得惊人,连白龙堡的右护法邪煞纪巅都来不及招架! 纪巅突然笑了,笑得吓人。 他手往下一探,抓起靠在椅子腿上的那柄雁翎刀,刀尖真指赵小刀的眉心,缓缓刺了出去。 赵小刀咧嘴一笑,道:“断魂刀法白龙堡人人会使,可是在纪右护法手里,这威力便截然不同,胜过刚才那两位十倍。” 嘴里说着话,他两眼盯住刀尖,一动没动。 纪巅的雁翎刀很慢,可是由于双方距离很近,所以,尽管缓慢,一转眼功夫,那柄雁翎刀的刀尖,也就递到了赵小刀眼前。 只差半尺,便刺中了赵小刀的眉心,往前一递就到了。 可是,就在这柄雁翎刀递到赵小刀眼前半尺处的时候,纪巅缓慢的前递之势突然停了下来,刀尖,就停在赵小刀眼前,一动不动。 行家一眼便能看出,白龙堡人手里这种雁翎刀不是凡铁,每一把都是百炼精钢打造而成,明亮刺眼,寒气逼人。 在这种距离,应该能使人紧张,使人惊恐,使人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可是,在赵小刀脸上找不出紧张,也找不出惊恐,看到的只是镇定! 还有,那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两眼盯往刀尖,一眨不眨。 突然,纪巅持刀的右臂一振,刀尖为之一动。 赵小刀似乎没看见。 接着,纪巅的右手起了轻微的颤抖,那雁翎刀的刀尖也不停地在赵小刀眼前晃动,只见那寒光一闪一闪的。 而赵小刀仍没动半下。 随着手臂的轻颤,纪巅的额角竟然冒起了汗,没多久额头、鼻梁上,全是汗珠,那柄雁翎刀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俊公子哥儿、老头子、还有那两个白裘中年男子,脸上都泛起了震惊之色,还有一种难以相信,而又不能不信的神色。 就在这时侯,纪巅突然垂下雁翎刀,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 脸极其白,一松手,雁翎刀掉在地上。 他深深望了赵小刀一眼,话说得有气无力,也带点颤抖。“赵兄弟,纪某领教了。” 说完,扭头就走了。 孙明、孙良俩兄弟见状,伸手要去抓桌上那两尊玉观音。 赵小刀喝道:“把手缩回去,你们两个不配。” 孙明、孙良两个还真听话,忙把手缩了回去,扭头跟了出去。 转眼间,外头响起了急促的蹄声,由近而远。 赵小刀笑了,站了起来。 他拍拍裤子上的土,头也没回,道:“桌上这两尊玉观音,我奉送了。” 说完,他把那柄雕玉的小刀往腰间宽皮带里一插,提起布袋就要走。 身后忽然响起了俊公子哥儿着急的喊叫。“阁下请留步。” 赵小刀转身,笑道:“公子哥儿有什么指教?” 俊公子哥儿脸一红,道:“你明明知道我是秦……” 赵小刀笑笑,道:“那么,秦姑娘有什么指教?” 俊公子哥儿眨了一下眼睛,道:“你大概知道我叫秦昭容……” 赵小刀道:“谢谢秦姑娘告诉在下姓名。” 秦昭容微微一愣,道:“这么说,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赵小刀笑笑,道:“这都无关紧要。是不是?秦姑娘。” 秦昭容道:“那么,你呢?” 赵小刀道:“我什么?” 秦昭容道:“你高姓大名,怎么称呼?” 赵小刀道:“秦姑娘刚才没听见吗?我叫赵小刀,秦姑娘要是愿意,可以叫我小刀。” 第6章 不管了 秦昭容道:“你不愿意告诉我?” 赵小刀道:“我这不是告诉秦姑娘了么!” 秦昭容摇头,道:“我不信这是你的真实姓名。” “秦姑娘。”赵小刀笑道:“真实姓名又如何,秦姑娘知道有个来自和田的玉匠叫赵小刀,难道还不够么?” 秦昭容沉默了一下,道:“你既然不愿意说,我也不愿再多问了,我还没有谢过……” “谢过?”赵小刀笑道:“秦姑娘,这个谢字俗得很。” 秦昭容道:“那您叫我怎么说?” 赵小刀道:“最好什么都别说。” 秦昭容道:“难道我不该谢你?” 赵小刀道:“或许该,但,不必。” 秦昭容道:“这话什么意思?” 赵小刀笑笑,道:“何不放在心里,说出来就俗了。” 秦昭容笑了,像绽放的花朵,美丽动人。“你是个雅人,我听你的!” 赵小刀道:“整天跟玉石在一起打交道的人怎么会俗?就算原本是个俗人,长年沾染玉石灵气,那身俗气也应该消尽了。” 秦昭容笑得更美,更动人,深深望了他一眼,道:“过来坐坐。咱们多聊聊,好么?” 赵小刀摇头,道:“抱歉,蒙秦姑娘宠邀,我理应从命,而且受宠若惊,可是我路过这儿,还有事儿,不能久留!” 秦昭容有些急了,忙道:“我还有话问你!” 赵小刀道:“秦姑娘站在那儿问,我站在这儿答,不挺好么?” 秦昭容似乎有点不愿意,可是她也不便勉强赵小刀,沉默了一下,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出气……” 赵小刀没等她说完,便打断道:“因为我碰上了。” 秦昭容道:“你碰上了?” 赵小刀道:“秦姑娘,我是靠手艺糊口,靠刻观音像为生的玉匠,老远的从和田来中原,为的是多挣点钱回去。像我这么一个人,会愿意在中原惹是生非么,那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砸我自己的饭碗么?可是,我碰上了又有什么法子,再说,白龙堡的人挡我的财路,拉我的主顾……” 秦昭容淡淡一笑,道:“小刀,你说完了么?” 赵小刀道:“秦姑娘要是不愿意听,那就此打住。” 秦昭容摇头,道:“我不信你是碰上的,因为你知道纪巅,也分明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相信你是个靠卖观音像为生的玉匠,因为,你有一身高强武艺,连身为白龙堡右护法的纪巅都不是你的对手!” 赵小刀笑了,道:“秦姑娘大概把我刚才那两手当成了武功招式。” 秦昭容道:“难道不是?” 赵小刀笑道:“秦姑娘在这儿这么说,要是到和田,非让人笑掉大牙不可!秦姑娘看见了,刚才我三次出手,都是取巧,占个快字,这是我从小练出来的抢玉功夫,在和田,玉石没主儿,谁抢得准,抢得快,大玉石就是谁的……” 秦昭容道:“我没有去过和田!” 赵小刀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到时候,秦姑娘去一趟就知道了。” 秦昭容微微一笑,道:“那么,刚才那一招飞身扑刺……” 赵小刀道:“秦姑娘,玉石可不一定都在平地,有时候还要跳起来抢的。” 秦昭容道:“那,刚才纪巅耍断魂刀法,你静坐在地上,无懈可击,让纪巅找不出一点下手的破绽……” 赵小刀笑笑,道:“秦姑娘,我哪里是静坐不动,其实我是吓呆了,谁知道身为白龙堡右护法的纪巅反而被我唬住了。” 秦昭容道:“我明明知道……你要知道,无论你怎么说,怎么瞒,都没有用的。秦家也是个武林世家,秦家的人,都不是庸人。” 赵小刀道:“秦姑娘,你问完了么?” 秦昭容道:“你急着走?” 赵小刀道:“是的。秦姑娘,我不能待太久。” 秦昭容道:“我想请你到我家去,做几天客!” 赵小刀道:“谢谢姑娘的好意,我说过,我只是路过,还有别的事要办……” 秦昭容道:“你知道,我还要往西去,难免会碰上白龙堡的人,白龙堡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你忍心让我再落入他们手里么?” 赵小刀微微一笑,道:“我说句话,秦姑娘可别生气,刚才我是正巧碰上的,不得已而为之。我赵小刀不愿惹是生非,更不会自找麻烦,往后秦姑娘的事我不管了。” 秦昭容听得一愣,赵小刀提着布袋走出了米花铺。 秦昭容回过神来,大喝一声:“喂,赵小刀你等等。” 她从桌上掠过,直扑米花铺门口,掀开布帘一看,又怔住了。 路上空荡荡的,从东到西,哪还有一个人影儿? 赵小刀的确占个快字,无论做什么事,他都够快的。 她的身后响起了老头子的声音:“姑娘,咱们别追了,回去吧。” 秦昭容转了身,道:“回去?” 老头子道:“正如您所说,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昭容双眉一扬,道:“白玉鹤他以为劫了我就能成事,他这是做梦!” 老头子道:“姑娘,他用这种手法固然不能成事,可是万一您真落在他手里,那……那可不大好,您说是么?” 秦昭容脸色一变,沉默了。 沉默半晌,转身要往外走,突然一眼瞥见桌上那两尊玉观音。 她走过去拿起那两尊玉观音。转身,走了出去。 她默默地上了车,两名白裘男子也默默地上了马,老头子登上车辕,也默默地掉转了车头…… 可是,车头刚掉转过来,大道的西方出现了六个黑点。 那是六人六骑,风驰电掣般往这边驰了过来。 两个白裘男子脸色一变,道:“福伯,他们来了。” 坐在车辕上的老头子神色凝重,道:“我看见了,你们俩后面护车,我要赶一阵子……” 只听车里传出秦昭容的话。“福伯,我不走,别败了秦家的名头。停下车别动,我要看看他们敢把我怎样。” 就这两句话的工夫,那六人已驰进了五十丈内,现在再走也来不及了。 老头子没回头,道:“你们两个到车子两边来,没我的话不许轻举妄动。” 两个白裘男子应了一声,驰向马车左右。 那六人六骑来得好快,两个白裘男子刚到马车左右,铁蹄溅起一地泥泞,那六人六骑已擦着马车旁边掠过。 然后,立即停了下来。 前一后三,最后是两个。 第7章 请客 前面是一匹白马,马鞍上,是位俊美年轻人。 穿得极其讲究:皮袍、皮帽、皮靴,袖口卷着,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乌黑乌黑的指环。 后面三骑,清一色的黑马,右边,是纪巅。 居中是个身穿皮袍,肤色黝黑的瘦老头,相貌平庸,一点也不起眼,可是,那双眼睛锐利得吓人。 左边呢,是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面如重枣的老者,狮鼻海口,威态逼人。 最后那两骑,则是装束打扮,个头儿跟孙明、孙良两兄弟同样的两个大汉。 就是这六人六骑,排在路中央,拦住了马车。 马停,前面的白马上,那俊美年轻人冷冷开了口:“福伯,你没看见我么?” 老头子白眉耸动了一下,白胡子也为之一抖,他坐着没动,淡淡道:“赶车的见过白少堡主。” 敢情这位就是白龙堡的少堡主,怪不得。 俊美年轻人冷冷一笑,道:“田福,你好大的架子!你家姑娘呢?” 老头子田福还没有开口,车里已传出秦昭容冰冷的声音。“白玉鹤,你的架子也不小。” 俊美年轻人白玉鹤笑了,这回不是冷笑。“秦妹妹,那要看对谁了……” 秦昭容冷笑道:“对别人我不管,也管不着,对我秦家的人,你少逞威风,少摆臭架子。” 白玉鹤笑笑,道:“当着秦妹妹的面,我怎么敢?” 话锋一转,道:“秦妹妹,隔着车篷说话,这不大好吧?” “砰”的一声,车篷掀开了,秦昭容出现在车门口。 “我出来了,你要怎么样?” 白玉鹤道:“秦妹妹这话……我敢把秦妹妹怎么样?我没有别的意思,听说秦妹妹在这儿,所以赶来看看,顺便也找个人……” 秦昭容道:“找那位赵小刀?” 白玉鹤点点头,道:“不错,就是找他。” 秦昭容冷冷道:“你来迟了一步,人家已经走了。” 白玉鹤哦了一声,道:“是么?”说话时,余光扫向米花铺! 那老者道:“不妨进去看看。” 那两个大汉离鞍而起,直扑米花铺,掀帘走了进去,转眼又从米花铺里掠了出来,落在马前,躬下身去。“禀少主,没人。” 白玉鹤双眉一扬,道:“这么说,我真来迟了一步?”目光一凝,望着秦昭容道:“我没想到秦妹妹交上这么一个朋友……”” 秦昭容道:“是又怎么样?” 白玉鹤道:“秦妹妹怎么老爱说这句话,我不是说了么,我敢把秦妹妹怎么样?”话音一顿,道:“秦妹妹,听说你这位姓赵的朋友,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秦昭容道:“这你别问我,得问问白龙堡的那位右护法就知道了。” 纪巅脸一红,忽然又转白。 高大老者突然冷冷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闯江湖的人哪有一个能保常胜不败的?秦姑娘这位朋友走得嫌早了些,我特地赶来领教,没想到……” 那瘦老者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的开了口:“只要请到秦姑娘,你还愁没有机会领教秦姑娘朋友的本事么?” “说的是。”高大老者鞍上欠身,道:“多谢指点。” 白玉鹤一扬手,止住了身后的话,望着秦昭容道:“秦妹妹,这儿离白龙堡不远……” 秦昭容道:“你想怎么样?” 白玉鹤道:“秦妹妹怎么老爱这么说,我只是想请秦妹妹到白龙堡住上几天,做几天客去。” 秦昭容道:“好意心领了,我没空,下次再说吧。” 白玉鹤道:“秦妹妹难得出来一趟,白龙堡近在咫尺……” 秦昭容道:“就是在我眼前,我不想去就是不想去,福伯,走。” 车辕上,老头子田福一声答应挥起了鞭,赶起马车直往前冲去。 那干瘪瘦老头儿冷冷一笑,高大老者驰马越前,挥掌扣住了套车马的双辔头,那匹马立即被钉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秦昭容脸上变了色,冷叱道:“白玉鹤,你这算什么?” 白玉鹤淡然一笑,道:“没别的,秦妹妹,我这人好客,你不愿到我白龙堡去,我只有硬请了……” 转眼望向田福,道:“田福,你下来。” 田福坐车辕上没动,道:“白少堡主叫赶车的下去,是什么意思?” 白玉鹤道:“我让你回秦家报个信儿去,就说秦姑娘让白玉鹤请走了!” 田福白眉一转,道:“少堡主如果有令谕,赶车的焉敢不遵。” 突然抖鞭而起,直向高大老者那控辔右手腕抽去。 高大红面老者浓眉双耸,叫一声:“大胆!” 纪巅冷笑越前,闪电探掌抓住鞭梢,沉腕一抖,喝道:“下来。” 田福身形一震,人离了车辕飞起,直向马车左前方落去,他没有摔着,但是够难堪的,老眼暴睁,猛张,就要扑。 秦昭容忙开口喝道:“田福,别动!” 田福没动,秦昭容接着说道:“既然白少堡主有这么一番好意,我就到白龙堡去住几天好了,你带他们两个回去说一声。” 田福欠身应道:“是,姑娘。” 白玉鹤笑了。“秦妹妹要是早这么好说话,不就没事儿了么?” 离鞍腾起,直上车辕、坐稳、控缰、抖鞭,喝道:“开道。” 干瘪瘦老者偕同纪巅、高大老者,带着那两个大汉立即向来路驰去。 这里,白玉鹤调转车头。抖缰、鞍马,赶着马车跟了去,转眼间成了一个小黑点。 田福眼看白玉鹤赶着马车去远,老脸上突然浮现一丝异样神色,这丝异样神色令人难以言喻。说不出那是什么。 一声“走”字,带着两个穿白裘的中年男子往东驰去。 白龙堡的人走了。 秦家的人也走了。 在那米花铺的后屋瓦面上,冒起了一条人影,赫然是赵小刀。 他皱着眉锋,像是在思索什么,旋即,他飞身惊起,越过米花铺的屋脊直落在大道上。 踩着满地的泥泞,横过大路,往南边荒郊而去。 天快黑了,阴沉的苍空显得更低,风也似乎比白天更刮大了许多。 呼啸着掠过,像鬼哭,刮得老树那光秃秃的树枝直打哆嗦。 五骑开道,一辆马车驰抵了这连绵近百里,峻岭插天的山脉下,沿着山下的那条路走了一阵之后,忽然转进了一处山口里。 山口里,是条狭长的谷地,谷地里也满是泥泞,还有那数不清的蹄印。 这谷地不是笔直的一条,带着点蜿蜒曲折,马车在这狭长的谷地里走没一盏茶工夫,谷地忽然开阔。 眼前苍茫的一片暮色里,也呈现有两盏白灯。 这两盏灯挂在一个石堡的大门口,挂得老高,要不是山挡着,几里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呢。 第8章 塔楼之上 这座石堡,坐落于一个圆形的谷地,石堡背靠孤峰,面对那条长长的谷口,占地很广。 不但宏伟,还带着慑人的阴森之感。 石堡乃是由一大块接着一大块的石头所砌成,在暮色里就像一尊静伏的巨兽,那两盏灯,就像巨兽的眼,那高大的铁门,也像极了巨兽的獠牙。 这时候,石堡的两扇门关着,当五人五骑领着马车快抵达堡门的时候,两扇铁门豁然大开,马车顺利地如一阵风般驰进了石堡。 石堡里,中间是一大片空地,石头砌成的屋子都分布在四周,靠里另有高墙跟石门,想必通往后堡。 石墙后的这一半,就像个大户人家的宅院,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无所不备,而且都筑得美轮美奂,富丽堂皇。 有九曲的雕栏小桥,有环回交错的画廊,等等...... 这时候,在后堡的那一片空地上,负手站着一个身穿皮袍,长眉细目的瘦削老者。 他的身旁站着两个大汉,右腕上却用布裹着,正是孙明、孙良兄弟俩。 马车还未停稳,那五人已翻身下马,老远的便躬下身去,瘦削老者视若未闻,两眼直望着那辆马车。 马车驰到瘦削老者面前,把车停稳,白玉鹤跳下车,含笑道:“爹,贵客请到了,好不容易啊。” 那瘦削老者锐利的目光来回一扫,道:“哪一个呢?” 白玉鹤道:“我们迟到了一步,那小子走了。” 瘦削老者浓眉一轩,盯着车篷道:“请贵客下来吧。” 白玉鹤转身,掀开车篷,道:“秦妹妹,白龙堡到了,我爹在这儿接你呢,请下车吧。” 车里,一身公子哥儿打扮的秦昭容寒着脸,捧着两尊观音像出了车,她刚要下车,瘦削老者脸色突然一变,抬手道:“秦侄女,请等一等。” 秦昭容抬眼,望向瘦削老者。 瘦削老者转望白玉鹤,道:“玉鹤,送秦姑娘回去。” 白玉鹤一怔,道:“怎么说?爹——” 瘦削老者冷喝道:“我说送秦姑娘回去。” 白玉鹤一脸诧异之色,但他不敢多问,迟疑了一下,转身登上了车辕,道:“顾源,你们三个护车,跟我去。”一挥鞭,掉转车头驰了出去。 瘦削老者招手,道:“顾二弟留下,焦三弟跟纪巅去,路上要小心。” 那瘦老头儿没动,红脸老者跟纪巅上马跟了出去。 望着马车出了后堡,瘦削老者转望瘦老头儿,道:“顾二弟可看见了?” 瘦老头儿道:“堡主是指秦家丫头怀里那两尊……” 瘦削老者微一点头,道:“纪巅、孙明兄弟俩回来禀报,先前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是他没错了。” 瘦老头儿道:“您相信他还活着?” 瘦削老者道:“除了是他,谁有那么好的手艺,谁又会没事儿雕观音像?” 瘦老头道:“堡主,听说那小子不过二十来岁……” 瘦削老者道:“那或许是他的传人,我相信别人决没这么好的手艺……”话音一顿,又问道:“他叫什么来着?” 瘦老头儿道:“赵小刀,这名字够怪的,我不信……” 瘦削老者道:“赵小刀,这个名字的确够怪的,似乎跟他也扯不上关系。只是,除了他,别人教不出这么好的手艺。” 瘦老头儿道:“要照您这么说,秦家这丫头揣着两尊玉观音到咱们堡里来,恐怕不是巧合。” 瘦削老者脸色一变,道:“不错,难道说,他知道当年……” 他那锐利目光忽然一转,往左前方十来丈处,画廊尽头那暗处里扫去。 瘦老头儿似乎也很是机警,用眼角余光跟着扫了过去,那儿,一个黑影一闪而没。 瘦削老者问道:“看见了吗?” 瘦老头儿微一点头,笑道:“看见了,是她。” 瘦削老者道:“顾二弟可知道该怎么做了?” 瘦老头儿道:“我知道,跟堡主跟了这么多年,这一点心意还能猜不透么?” 瘦削老者道:“那么我把这件事儿交给你了!” 瘦老头儿躬下身去。“您放心,绝对错不了。” 瘦削老者道:“快去吧,别让她抢在前头,捷足先登。” 瘦老头儿答应一声,转身而去,转眼间消失在后堡西边暗影里。 夜色很快的降临了,在这山谷里,夜色垂得要比外头更低,黑得也比外头更快。 石堡里,灯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 在前堡与后堡之间,紧接着那片石墙,有一座矗立着的黑东西,顶头高出石堡周围的那道墙不少,少说也在二十丈以上。 那是一座瞭望塔,又像钟楼的建筑,也是一块块石头所砌成。 在这建筑之下,有一个圆形的门,门半关着,透着灯光,借着灯光看,门口站着两个手提雁翎刀的大汉。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有禁卫守着。 步履响动,从暗影里走出个人,直奔这塔一般的建筑。 是个穿着朴素的老太婆,这位老太婆看上去年纪至少也在六十以上,可是绝没有一点龙钟老态,步履之间稳健轻快。 她左手提着一个木头盒子,到了那圆形门前右手一翻,掌心里托出一块黑黝黝的令牌,往那两个提刀大汉眼前一递,冷冷道:“看清楚了,这是你们白龙堡的令牌。” 两个提刀大汉往她掌心里看了一眼,随即,一名大汉掀开了木盒盖子,木盒里,放着一个带盖儿的小磁坛子,边儿上还放着一个调羹儿。 两个大汉一句话没说,盖上木盒缩回了手。 老太婆提着木盒进了圆门,一边走还一边冷冷的嘟囔:“多少年了,每一回都得亮这块牌子,我都烦了……” 一进门,便是盘旋而上的石梯,墙上隔不远便是一盏灯,把石梯的每一阶照得清清楚楚。 老太婆拾级而上,拐过弯儿,她突然加快了步子,一溜烟般转了上去。 转眼工夫之后,她停在一处,爬这么高,跑这么快,她跟个没事人儿一般。 这地方,似乎是这座石头建筑的最高处,顶上尖尖的,一圈儿四个天窗,小得连头都伸不出去,别的地方没窗户,透气全靠那四个小天窗,像是间牢房似的。 这地方的摆设可不差,除了墙有点不像样之外,其他的,跟个大户人家的卧房没两样。 地方虽然不大,可是,卧房里该有的东西,这儿都有,真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迎面一张软榻上,一位绝色少女正斜倚着。 她,年纪十八九,柳眉,凤目,实在美极了。只是脸色苍白,像刚害了一场大病似的。 第9章 抢人的贼 她太清瘦,但瘦不露骨,只显得身子很虚弱,看样子一阵风吹来就能把她吹倒。 矮几上的灯,不停地摇晃着,那是从天窗里灌进来的风。 这种天气,又是处于透风的高处,再加上她这么弱的身子,难怪她要盖被子呢。 其实,在这种地方,清冷、枯寂、无聊,她除了在榻上干躺着,她还能干什么? 老太婆提着木盒上来。 她大概是见惯了,倚在软榻上没动,只淡淡地说了句:“奶妈,又来给我送吃的了。” 老太婆把木盒往几上一放,掀开盖,从里面端出那小瓷坛儿,一手拿着调羹,一手端着瓷坛,往榻上一搁,道:“姑娘,您先喝几口,我等会告诉您件喜事儿!” 少女坐了起来,拉了拉被子,道:“这么大了,哪能老让别人喂,我自己喝吧。” 说着,她接过了瓷坛跟调羹,一双手,白皙修长,柔若无骨。 她轻轻的尝了一口,然后问道:“奶妈,你要告诉我什么喜事儿?” 老太婆一阵激动,颤着声道:“姑娘,玉观音出现了!” 少女一怔,手里的动作一顿,睁圆了眼儿,急忙道:“玉观音出现了?真的假的?” 老太婆道:“这么大的事儿,我还敢骗您不成……” 少女又问道:“在哪儿?” 老太婆往下指了指,道:“就在塔下。” 少女为之精神一振,又坐直了一些,道:“奶妈,你是说在白龙堡里?” 老太婆点了点头,道:“就在这贼窝里,我从那儿经过,没想到碰巧让我撞见了,我可有整整十年没看见它了,真是天可怜见……” 说到这,她眼一红,泪光跟着在眼眶里涌动,她抬起袖子擦一擦,然后又道:“这一帮恶贼的报应到了……” 少女眨了一下眼,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奶妈,你是怎么看见的?是谁……” 老太婆吸了一口气,平静一下激动的情绪,道:“是这样的。姑娘,刚才我从后堡过,看见白啸宗那老贼带着他那两个爪牙背着手站在后堡那块空地上,眼下既没有雪景又没有月亮,他站在那儿干什么,当时,我心里就起了疑,打算躲在暗影里多看看。我刚躲进暗影里,他那三个大爪牙,跟他儿子赶着一辆马车驶入后堡,马车停稳后,从车里出来个穿着男人衣裳的姑娘,听他们称她叫秦姑娘,那两尊玉观音就抱在那位姑娘怀里……” 少女安静地听着,忍不住问道:“玉观音怎么会抱在秦姑娘怀里?又怎么会是两尊呢?” 老太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玉观音没有错。” “奶妈!”少女道:“玉观音,天下可多的是,秦家既然是武林三大世家之一,家里不会没有古玩玉器的!” 老太婆摇摇头,道:“不,姑娘,这两尊玉观音跟别的观音像不一样,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而且,这两尊玉观音的手艺,也是绝无仅有……” 少女道:“奶妈,天那么黑,你站得又很远,哪里瞧得仔细?” 老太婆道:“姑娘,您忘了奶妈是干什么的了?学武的,哪一个没有一双锐利的眼,何况,奶妈是老江湖了。” 少女道:“这么说,你没有看错,的确是跟咱们有关的那种玉观音?” 老太婆毅然决然道:“绝对不错!姑娘,要是错了,奶妈愿意把眼珠子挖出来。” 少女沉吟了一下,道:“奶妈,这位秦姑娘现在在哪呢?” 老太婆道:“对了,我忘了告诉您,秦姑娘没下车就走了,是白啸宗让白玉鹤将她送回去。” “走了?”少女眉锋为之一皱,道:“这怎么办?我本想让你问问她,那两尊玉观音怎么来的,如今……”她话音一顿,忽道:“奶妈,记得我到白龙堡来的时候才十岁,我只知道跟玉观音有很密切的关系,这也是你告诉我的,别的我一概不知,这件事究竟有何内情?” 老太婆脸上的神色有点异样,迟疑了一下,才道:“姑娘,当年您还小,我也不能告诉您那么多。其实,我也只知道当年家里遭了变故,夫人还有您一个妹妹跟咱们失散了,咱们落在白龙堡,夫人跟二姑娘不知下落,杳无音讯……” 少女道:“这我知道,可是,我不知当年家里究竟遭受了什么变故?” 老太婆道:“就是进了贼,抢人的贼。” 少女诧异道:“抢人的贼?” 老太婆道:“咱们不是被老贼白啸宗抢到白龙堡来了么?” 少女道:“这么说,我娘跟我妹妹也是被人抢去了?” “恐怕是这样。”老太婆微微点了点头,道:“可就是不知道,她们两个究竟被什么人抢了。” 少女道:“这么说,白啸宗是我们的仇人?” “不错,姑娘。”老太婆恨恨地道:“他是咱们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少女沉吟一下,道:“这我就不懂了,白啸宗当年之所以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目的。可是到如今已整整十年了,我也在白龙堡长大了,他除了把我囚禁在这里,不许任何人接近我之外,另供我吃穿,简直把我视若贵宾,怎么没见他对我怎么样啊?” 老太婆冷笑一声,道:“这老贼岂会安着好心,也许还没到时候呢!” “还没到时候?”少女困惑道:“他究竟为了什么?有什么企图,你知道么?” 老太婆沉默了一会儿,道:“说真的,姑娘,我只知道他是咱们的仇人,还真不知道他把咱们抢到白龙堡来,囚禁十年之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少女呆了一呆,道:“怎么?奶妈,你也不知道?” 老太婆苦笑道:“我当面也问过那老贼多次,只是,他不肯说。” 少女沉默了,半晌之后,问道:“那么,我跟这观音像……” 老太婆道:“我也只知道,这玉观音像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是咱们脱困离开白龙堡的时候,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少女说:“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我跟这玉观音像究竟有什么关系?” 老太婆似乎有难言之隐,迟疑了一下,摇头道:“姑娘,我不太清楚。” 少女道:“那我爹呢,我只听你说过我娘,我记得我也只见过我娘,却没有见过我爹。我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干什么的?” 老太婆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只知道您刚记事儿的时候,老爷就没有跟夫人住在一起了……” “怎么?”少女微微一怔,道:“我刚记事儿的时候,我爹就没有跟我娘住在一起了,这是为什么?” 老太婆的脸色显然有点阴沉,道:“听说,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大好……” 少女“哦”了一声,道:“我爹跟我娘的感情不大好?” 第10章 出逃记 “其实……”老太婆道:“姑娘,是老爷待夫人不好,一开始,夫人一直是逆来顺受的。可到了后来,也就是您刚记事儿那会儿,夫人实在受不了,悲愤之下,就带着您跟二姑娘愤然离开了老爷……” 少女道:“原来是这样。那,我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干什么的?” 老太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怎么?”少女道:“你也不知道?” 老太婆道:“不瞒少女说,我是在夫人离开老爷之后才跟了夫人的。” 少女道:“那我娘没有跟你提起过我爹么?” 老太婆道:“夫人告诉我的,也就是我刚才告诉姑娘的,夫人没再多提一个字,所以,我也只知道这么多罢了。” 少女皱眉,道:“那我姓什么,你总该知道吧?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只知道自己乳名叫薰儿。” 老太婆道:“我只知道夫人娘家姓卓,却不知道老爷姓什么,夫人也从没提过。” 少女道:“奇怪!我娘为什么从来不提我爹……” 老太婆道:“也许因为夫人跟老爷的感情不好吧。” 少女道:“感情不好,也不至于提都不提啊。” 老太婆做一摇头道:“姑娘不知道,您年纪也还轻,只有感情不和睦才能拆散一对夫妻,而且,感情这两字,对一个女人来说……”她话音一顿,道:“算了,我不说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将来,姑娘就会知道的。” 少女没多问,沉默了一下,道:“那咱们如今怎么办?” 老太婆双眉一扬,道:“是时候离开贼窝了,我今夜就护着您离开白龙堡。” 少女道:“今夜就走?你护着我走,难道,没人来救咱们吗?” 老太婆道:“哎!谁会来救咱们?” 少女道:“那玉观音像……” “姑娘。”老太婆道:“玉观音像再次出现,只是在寻找咱们,是让咱们看到玉观音像之后,借着玉观音像的来路去跟玉观音像的主人会合,玉观音重出江湖,也表示它的主人还不知道咱们在什么地方,要是知道,咱们见着的,就是它的主人而不是它了。” 少女道:“这么说,咱们离开这儿之后,只有去找秦姑娘了?” 老太婆点头,道:“不错。姑娘,只有她知道玉观音的主人是谁。” 少女道:“你看,咱们能逃得出去么?” 老太婆两眼微睁,道:“应该能。就是不能,也得闯一闯试一试。” 少女看了老太婆一眼,道:“既然要闯,咱们为什么不早点……” 老太婆道:“姑娘是问我为什么不早护着少女离开?” 少女点了点头。 老太婆叹了口气,道:“姑娘不知道,那是因为我不知道玉观音像的主人还在人世,纵然咱们离开了白龙堡,还能到哪里去,又能怎样?如今情况不同了,玉观音像重出江湖,表示它的主人还在,这样便壮了我不少胆,也给了咱们依靠……” 少女道:“玉观音像究竟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为什么找咱们?你一点也不知道么?” 老太婆道:“玉观音像跟姑娘有什么关系,我不清楚,至于为什么找咱们,大概是查查咱们是不是还在人世……” 少女道:“还在人世又怎么了?” 老太婆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少女道:“你既然不知道玉观音像跟我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为什么找咱们,你又怎么知道它是在找咱们呢?” 老太婆道:“因为我知道玉观音像跟姑娘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少女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太婆道:“早年,我听夫人提过,夫人藏着一尊玉观音像,爱惜如命,平常都锁在箱子里面,只有在每年的七月七日晚上才拿出来把玩一阵……” 少女道:“每年的七月七日,为什么在每年的七月七日……” 老太婆摇头,道:“这我哪里晓得?” 少女又皱了眉,沉默了一阵之后,才道:“我娘跟我妹妹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她跟妹妹知不知道玉观音像已重出江湖。” 老太婆缓缓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希望她们也看见了玉观音像……” 就在这时,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敲梆子的声响。 老太婆大吃一惊,道:“姑娘,时辰不早,收拾收拾,咱们就该走啦!” 少女环顾四周,道:“奶妈,咱们还有什么好收拾的?这儿的东西,全是白龙堡的……” 老太婆道:“说得也是。白龙堡的东西,咱们一样不稀罕,咱们也一样不能带,免得沾上一身贼气……”说着,她顺手抓起了一件衣裳,道:“一件衣裳还是有用的!” 只见她将衣裳一连扯了好几下,扯成了若干条布条,然后把布条连接,打成了结,道:“姑娘,请您趴在我背上,让我背您,这样咱们好逃。” 少女道:“那怎么行?我这么大个人,您哪里承受得住……” 老太婆笑道:“姑娘难道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再有两个姑娘这么大的人,我也背得动,再说,这样也比较方便。” 少女道:“奶妈,咱们可不能从他白龙堡的大门口大摇大摆的出去啊。” 老太婆道:“我知道,这个您放心,背着您飞檐走壁还不难。什么都别说了,时候不早了,您请上来吧。” 少女没说话,迟疑了一下,从床里拿了一件衣裳穿好,外头又罩上一件披风,这才趴在老太婆的背上。 等少女趴好,老太婆用那条长长的布条五花大绑般,把少女勒个结实,然后,她四下扫了一眼,道:“姑娘,咱们没遗漏自己的东西吧?” 少女道:“咱们自己又有什么东西?要不是这儿是白龙堡,白啸宗又是咱们的仇人,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离开。” 老太婆叹了一口气,道:“也难怪,整整十年了,您等于是在这儿长大的……”顿了顿,又道:“姑娘,这些布条未必结实,待会儿您要是不敢看,把眼睛闭起来就好了。” 少女听了,果然把一双眼闭了起来,道:“走吧,奶妈。” 老太婆没再说话,背着少女下楼。 那盏灯,还让它亮着。 上楼的时候像一溜烟,下楼的时候她也不慢,老太婆背着少女,步履仍是那么轻快,没有一点累赘的样子。 转眼工夫,已经到最后面一个拐弯处。 老太婆停下了脚步,沿着墙根往下看,门外,那两个大汉提着雁翎刀,站得笔挺。 第11章 天下第一 少女低低地道:“奶妈,怎么不走了?” 老太婆道:“门口有人,我得想法子先把这两人收拾了。” 少女忙道:“奶妈,你要杀人?” 老太婆道:“都是一窝儿恶贼,杀一个,少一个,要是您不愿意我杀人……” 少女道:“别杀他们,只要咱们走得出去就行了。” 老太婆道:“姑娘心地真好,我像您这么大的时候也跟您一样,心软得不得了,踩死一只蚂蚁也心疼半天。可是,后来在江湖上看多了,见多了,血腥事儿到处都有,咱们对人好,人家可时时想害咱们,心肠也就不得不硬起来了。”话音一顿,又道:“这时候了,我还跟您唠叨这些,真是。您抱紧我,我可要闯了。” 少女忙把眼一闭,一双手也随之紧了一紧。 老太婆没再说话,一个箭步,直窜了出去。 那两个大汉发觉不对劲,老太婆的左右双手,已落在他们的头顶上,干净利落。 老太婆不敢怠慢,制服了两个大汉之后,立即翻上墙,飞了出去。 既没受到一点阻挡,也没惊动半个人,神不知鬼不觉。 在白龙堡整整待了十年,今夜总算脱离了虎口,这么容易就逃了出来,容易得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可是,就在这时候,白龙堡大门口,堡墙一处暗影里,并肩站着两个人。 这两人清清楚楚地看见老太婆背着少女翻墙,出了白龙堡,老太婆的一举一动,无不清晰地落在两个人眼中。 可是,他们俩既没有叫,也没有拦,就好像根本没看见一样。 这两人,一个是那瘦老头儿,一个是中等身材的汉子,他穿一件黑衣,左额上有一条刀疤。 老太婆背着少女翻出了白龙堡,瘦老头儿开了口,声音很低,也带着点冷意。“记住,随时传报回来,无论遇上什么情况,绝不准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知道吗?” 刀疤汉子目光炯炯,锐利的眼神望着堡外那一片荒凉夜色,道:“您放心,只要有一点差错,您唯我是问。” 瘦老头儿道:“去吧!” 刀疤汉子欠了欠身,一个跟斗翻了下去,连一点声息也没有发出。 刀疤汉子刚翻了下去,瘦老头儿身后便多了条人影,瘦老头儿转过身,哈下腰去。“你还没歇?” “还没。”那人道:“她们出去了?” 瘦老头儿道:“是的,刚出去。” 那人道:“谁跟去了,刀疤九?” 瘦老头儿道:“是的,我觉得他比较合适。” 那人一点头,道:“你的眼光不错,朱九在堡里这么多年,无论大小事,表现一直很不错,我正打算找个机会好好提拔他。” 瘦老头道:“那是您的恩典。” 那人干咳一声,道:“你是怎么交代他的?” 瘦老头道:“我让他随时回报,绝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好,”那人道:“只是不知她们到哪儿了,借着这两个,也许会找着那两个,只要找着那两个……” 瘦老头儿道:“您是天下第一,白龙堡也就成了天下第一堡了。” 那人笑了,笑得很轻微,道:“我不敢奢望那么多,只希望尽快找全她们三个,把她三人往冷大人手里一送,我的差事就算完了。” 瘦老头儿道:“我不这么想,我认为再大的功劳,再重的赏赐,就是来件御赐的黄马褂,也不如这天下第一的荣衔。” 那人似乎不愿多说,干咳一声,道:“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咱们的机会不多,玉观音像已再现,很快就会传遍江湖每一个角落,她们要是落在别人的手里,别人也照样会采取行动……” 瘦老头儿道:“这个,我想到了。您放心,就算别人把这两个也弄了去,也起不了一点作用……” 那人“哦”了一声,道:“怎么说?” 瘦老头儿阴笑道:“我把您的独门玩意儿用了些……” 那人眉锋一皱,道:“怎么?用了那东西……” 瘦老头儿道:“我没来得及禀报,您别怪罪。” 那人道:“要知道,那东西没有解药。” “哦!” 那人冷冷一笑,道:“玉鹤、纪巅跟焦三弟都回来了吗?” 瘦老头儿道:“还没有。您放心,就算秦家人倾巢而出,也奈何不了少主的。” 那人道:“我倒不是担心秦家,谅他也不敢,我只是担心玉观音像……” 瘦老头儿道:“除非他知道她们在白龙堡,要不然,他不会动咱们的人的。” 那人道:“你不是说过,秦家那个丫头带着两尊玉观音进入白龙堡,恐怕不是巧合。” 瘦老头儿含笑道:“后来我又想过了,要是他知道她们在白龙堡,他就不会先把玉观音送进来,您说是不?” 那人笑了一笑,旋即点点头,道:“不错,顾二弟好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这时,只听一阵急促的蹄声从堡外传过来了。 瘦老头儿又往外望去,道:“怕是少主回来了。” 就这一句话工夫,夜色中现出了三人三骑,风驰电掣般向堡门驰来。 瘦老头儿道:“果然是少主……” 那人道:“走,咱们下去问问情况。” 这个人,当然就是白龙堡的堡主白啸宗。 白啸宗限瘦老头儿刚到堡门前的空地上,三人三骑已经过堡门直疾驰进来。 三人三骑一见白啸宗跟瘦老头儿,连忙一勒缰绳,翻身下马。 白玉鹤躬了躬身:“爹,您还没睡?” 那红脸老者跟纪巅也过来给白啸宗、瘦老头儿分别见了一礼。 白啸宗点头示意,望着白玉鹤道:“你把秦昭容送到什么地方?” 白玉鹤道:“我把她送到了米花铺然后叫她自己回去了。” 白啸宗道:“可曾碰见赵小刀?” 白玉鹤摇头,道:“连影子也没看见。” 白啸宗道:“一路上是谁赶的车?” 白玉鹤道:“我。怎么了?” 白啸宗道:“一路上都是你赶车?” 白玉鹤道:“是啊!” 白啸宗道:“真的?” 白玉鹤明白了,忙道:“我还敢骗您不成,不信您可以问问焦老。” 那红脸老者道:“真的,堡主,少主没动她分毫。” 白啸宗道:“那就好,天色不早,你们三个都去歇息吧。” 红脸老者跟纪巅双双答应一声,走了。 白玉鹤却仍站在那儿,道:“爹,我好不容易把她弄来了,您怎么又……” 白啸宗两眼微微一瞪,道:“我叫你歇息去,你没听见么!” 做父亲的毕竟有威严,白玉鹤竟没敢再多问,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白啸宗突然一声喝:“回来!” 第12章 打瞌睡 白玉鹤停步回身,望着白啸宗没说话。 白啸宗道:“听着,也记住,以后凡是有玉观音像出现的地方你少去,只见身上带有玉观音像的人,你也少碰,听见了么?” 白玉鹤双眉一扬,道:“难道说,咱们白龙堡就为……” 白啸宗两眼暴睁,喝道:“白龙堡曾怕过谁?我要你怎么做,你怎么做就是!” 白玉鹤没敢再说一句,乖乖的应了一声。 一名大汉手提雁翎刀飞奔过来。近前一躬身,便要说话! 白啸宗一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大汉一愣,道:“禀堡主……” 白啸宗冷冷道:“没见我人在前堡了?” 那大汉呆了一呆,没敢再多说,施了一个礼,转身而去。 白啸宗望向白玉鹤,白玉鹤倒也乖巧,没等他说话,便欠欠身往后走了。 白啸宗又转身望着瘦老头儿道:“顾二弟,给我传令下去,今夜本堡的大小事,任何人不许泄露,也不许互相谈论,违者按堡规处置。” 瘦老头儿答应一声要走。 白啸宗接着又道:“顾二弟,我不许提的,今后也别再提了。” 老头儿立即恭应了一声,可是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他笑了,那是泛自他唇边的一丝笑意,可惜,白啸宗没能看见。 老太婆背着少女翻墙后,便一个劲儿的往前狂奔,停也不停,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地,回头望望那连绵百里的山峦在夜里瞧不见了,这才缓了下来。 她一缓下来,背后少女开了口。“跑远了么?奶妈。” 老太婆道:“远了。姑娘,连山都看不见了。” 少女道:“那就不要紧了,停下来歇会儿吧。” 老太婆停了下来,道:“姑娘,咱们不能歇太久,稍微歇一下,马上就得走。若让他们一发现咱们逃了,他们马上就能追上咱们,白龙堡里可有的是快马,全是万里挑一的蒙古种。” 少女道:“我知道,只歇一会儿应该不要紧。” 她在白龙堡一住就十年,白龙堡是个什么样子,她都不知道。她被围在高塔里,整整十年,连石梯也没下过一步,凡吃喝洗漱,全由奶妈侍候。 少女抬起眼望了望,四下里夜色阑珊,她什么也看不见,不禁问道:“奶妈,这是什么地方?” 老太婆道:“这儿应该在新建县附近,咱们现在是在汶州地界。” 少女道:“怎么这一带,连户人家都没有?” 老太婆道:“这一带都是荒郊野外,平日只有白龙堡的人来往,别人谁也不会走到这儿来的,怎么会有人家?要见人家,得往前再走到新建县……” 少女道:“夜好黑,怪吓人的。” 老太婆道:“姑娘,有奶妈在,什么都不用怕,您冷么?” 少女道:“有一点,你呢?” 老太婆道:“您信不信,奶妈如今是上了年纪,倒退甘年,寒冬腊月还穿单的呢,练过武的人怕冷还行么……”话音一顿,道:“不说了,姑娘,您搂紧了我,搂紧了,您就不会觉得冷了,我再赶一阵,只过了新建县进了俞城地界就没事了。” 说着,她把少女往上背了背,又往前跑去。 少女又闭上了眼,她只觉得风从耳边刮过,呼呼作响,她也觉得更冷,不由得搂更紧了些。 只听老太婆道:“对了,搂紧点儿就不冷了。” 少女忍着道:“奶妈,咱们要往俞城去么?” 老太婆道:“姑娘,秦家在俞城,咱们只能找秦姑娘去了。” 少女道:“秦姑娘不是在外头么?” 老太婆道:“我听到老贼让那小贼送那位秦姑娘回去了,既然把秦姑娘送了回去,咱们往俞城去找她,就不会有错的。” 少女道:“秦姑娘又不认识咱们,就算咱们找到了她,还不知道她肯不肯对咱们说呢。” 老太婆道:“这个,姑娘放心,只要能找到她,怎么着,我也会问个清清楚楚的。” 少女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奶妈,我怎么有点犯困……” 老太婆道:“时候不早了,熬了大半夜没合眼,肯定会打瞌睡。那就趴在奶妈背上眯会儿吧,等天快亮的时候我再叫您。” 少女道:“那怎么好,你这么大年纪这么跑,我却趴在你背上睡觉……” 老太婆笑道:“您还跟奶妈客气什么,忘了?您是跟奶妈长大的,现在您是长大了,小时候不知道在奶妈怀里睡着多少回呢,数都数不清了。” 少女道:“奶妈,幸亏有你跟着,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怕饿也饿死了。” 老太婆道:“别这么说,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没奶妈跟着也是一样……” 没听少女说话。 老太婆叫了两声,仍没听见少女答话,她知道,少女估计是睡着了。 她叹口气道:“可怜的孩子,打小就离开了亲娘在白龙堡里长大,十年没见过天日,这都是您那狠心的爹……要是夫人当初嫁给那一位该多好,不就没这些事儿了么,上天捉弄人啊,老天爷,你睁睁眼吧,保佑夫人和两位姑娘平安,早日让她们娘儿三个团圆吧……” 东方透亮儿,轻微的鱼肚色一片,天快亮了。 风显得小了些,可是天空仍是昏暗暗的一片,那天,也似乎显得很低,就像盖在头顶上,伸手一摸就能摸着。 夜色渐褪,远山近树,也隐隐约约瞧得见了。 一户户的农家,一间间的瓦房或茅草屋子,疏疏落落地映入眼帘。 炊烟刚冒起,就被风吹散了,吹得一点影儿也没有了。 看见了人家,老太婆停下脚步,她背着个年轻大姑娘,让人家看见要多碍眼有多碍眼。 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少女走路走不了多远。 因为,她十年来活动的范围只有那么一块地儿,根本没走过远路,这世界是什么样子,也只能靠她十年前的记忆,无论如何得给她找个代步,最好是雇辆车。 可是,这一带不是城镇,哪儿雇车去?要雇车,说近,也得到前面的闵县。 过了一阵之后,老太婆道:“姑娘,醒醒吧,天快亮了。” 第13章 盼天黑 老太婆没听见少女答应,想必是睡得太沉了。 她又叫了两声,才听见背后轻轻地“嗯”了一声,还饱含着睡意。 老太婆忙道:“姑娘,醒醒吧,天已经亮了。您瞧,那不有户人家么?” “在哪呀?奶妈。”少女含糊地问了一句,道:“我好困……” “您瞧,那不是么?” 老太婆指了指,然后道:“别睡了,姑娘。忍忍吧,等咱们找个舒适的地儿,您再好好歇息,记住,待会儿要是碰上旁人,让我来说话,您别开口。” 没听见少女答话,老太婆叫了她两声,没反应,敢情又睡着了。 老太婆叹了口气,道:“这孩子……” 没办法,她也不忍心再叫醒地。 少女打小就跟她待在一块,她是看着少女长大的,吃穿,哪一样不是她一手照顾,跟她自己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这么一个可怜的孩子,现在又这么困,她实在不忍再吵少女。 由她睡吧! 老太婆背着少女又往前走了,尽量避开农户。 还不到晌午时分,闵县已然在望。 老太婆皱着眉,远远的站在一片树林前,望着闵县。 往来闵县的人多又杂,她也不能就这么背着少女进城,好歹得叫醒少女才好进去,走不远倒可以挽着她。 一念及此,老太婆又叫了少女,叫了几声,才把少女叫醒。 老太婆忙道:“姑娘,咱们已到了闵县了,您瞧,那就是闵县,咱们就这样进城太碍眼,您下来走吧,我挽着您。” 一番话说完,少女又没有反应,敢情又睡着了。 老太婆又叫了好几声,没能叫醒,她不是糊涂人,立即觉得情况不对。 就算再打瞌睡、再累,睡这么半夜也该够了,绝不会不醒,更不会醒了,说两句话又睡着了。 老太婆退进树林子里,解开绑在身上的布条,放下了少女,然后把少女抱在怀里。 就这么折腾,少女她竟没醒,更是连动也没动一下。 睡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异样,睡得很甜很安详。 那两排长长的睫毛合得不紧不松,呼吸也很均匀。 果然是在睡觉,这,老太婆自然看得出来。 只是,仔细一看,少女那苍白的脸色,虚弱的身子,让老太婆心里难受,跟刀子扎似的。 少女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跟她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 摸一摸少女的额头,不烫,再把少女的脉,脉息均匀,也没什么异样。 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婆忍不住又叫了起来,好不容易叫醒了姑娘,所谓醒,那也只是少女有了反应,有了动静,却似乎没睁眼。 老太婆已经知道了,她道:“姑娘,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 少女呢喃着道:“没有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老打瞌睡……” 那个“睡”字说得好轻,好轻。 老太婆道:“姑娘,姑娘,别睡了,您睁睁眼,咱们要进县了。” “县,嗯……” 只念了这么一句,眼看少女又要睡着。 老太婆双眉一扬,伸出右掌抵在少女的心窝上,少女的身躯微微一震,突然睁开一双眼,眼神是那么黯淡无神,也充满睡意。 少女叫了一声:“奶妈!” 老太婆忙道:“姑娘。” 少女道:“奶妈,我是怎么了?” 敢情,少女也知道不对劲了。 老太婆呆了一呆,道:“我正要问姑娘,姑娘不该这么困的。” 少女那苍白的唇边,浮起了一丝勉强而轻微的笑意,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好困,好困,就想睡,睁眼都好吃力……” 两排长长的睫毛渐渐往一块儿粘…… 老太婆急着道:“姑娘,姑娘!” 嘴里叫着,手上也紧了一紧。 可是没用,少女的一双眼只睁了一睁,就又很快闭上了。 老太婆没再叫,她缓缓的撤了右掌,皱起一双眉锋陷入了深思,她在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半晌过后也是徒劳,她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唯一让她怀疑的,是白龙堡下的手,可是白龙堡的人什么时候下的手呢? 他们基本上没有这个机会啊。 再说了,她们俩在白龙堡待了整整十年,为什么好端端的,白龙堡人会下这种毒手呢? 那只有一种说法,就是白龙堡的人已知道她们要逃,可是据她所知,她们这趟离开白龙堡,是临时决定的,神不知鬼不觉。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想也想不通。 如今,她怎么办?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抱着少女,或背着少女在官道上这么大摇大摆的走,本来就怕,这样不就更担心了么? 可是,不往前走又该怎么办?她们俩总不能老待在闵县外的树林里呀。 老太婆皱起了眉,急了。 她发了愁,再看着怀里的姑娘,睡得极其酣甜,说句不好听的,除了有口气儿,脸色也如平常之外,简直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突然,老太婆叹了口气。“只好等天黑再走了。” 等天黑,现在刚晌午,那还早呢! 这一来,又要耽误一阵子,可是不耽误,又能怎么办? 等吧! 老太婆就这么抱着少女坐在树林子里等天黑,盼天黑。 好不容易,日薄西山,暮色深垂。 蓦然,老太婆腰杆直了一直,两眼微睁,精神似乎为之一震。 她听见了! 她听见了一阵蹄声,很轻,由远而近。 这是马车,轱辘声很轻,一听就知道是空车。 老太婆一挺腰,抱着少女从地上站了起来,凝神再听,没错,是辆空车,从树林子后头往这边赶来了,不快也不慢。 老太婆双眉微展,脸上也浮现了一丝笑意。“老天爷睁眼了。” 过了一会儿,树林子那边绕过来一辆车。 赶车的,是个壮汉子,一身皮袄裤,头上还扣顶风帽,中等身材,粗眉大眼,脸上还有道刀疤。 他似乎赶了一段不近的路,神情显得很疲惫,整个人缩在车辕上,都软了。 车绕过树林,要往闵县走,老太婆抱着少女窜出树林,开了口:“喂!赶车的,等等。” 赶车的没听见,老太婆又叫了一声,那赶车的刀疤壮汉才懒懒的扭头看了看,然后慢吞吞的停住车。 老太婆三脚并两步地走到了马车边上,望着赶车的刀疤壮汉子,问道:“赶车的,你这车是哪的?” 那赶车的刀痕壮汉子打量了老太婆跟她怀中那少女一眼,懒洋洋地道:“县里的,怎么了?” 眼看老太婆抱着这么一个熟睡的姑娘,他脸上连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 他的确够累的。 第14章 秦风客栈 老太婆道:“我想雇你的车!” 一句话还没说完,赶车的刀疤汉子已摇了头。“我这趟不做生意,刚从鲁元回来,人累个半死,天又这么冷,回去洗个澡,蒙头睡个大觉。要好好歇息歇息,老太太,你雇别的车去吧,县城里有的是骡马行。” 说完了话,他挥鞭就要赶车。 老太婆忙道:“赶车的,你行行好,帮个忙。出门在外,谁都有个难处,我们母女也是赶路的,在路上病倒了一个,我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哪能抱着这么走啊,你帮我们个忙,车钱我加倍。” 赶车的汉子一双目光落在少女的脸上,道:“怎么,老太太,这位姑娘是你的女儿?” 老太婆点了点头,道:“我这个女儿从小娇惯,一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就没出过远门儿,谁知道,她在半路上突然病倒了。” 说着说着,她叹了口气,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出来呢!” 赶车的刀疤汉子道:“可不是么,没出过远门的人,尤其是娇生惯养的姑娘家,还是别轻易出远门儿的好,老太太,这位姑娘得的是什么病呀?” 老太婆道:“谁知道,怕是路上疲累,受了点风寒……” 赶车的刀疤汉子道:“那得赶快找个大夫看看,县城里多的是大夫……” 老太婆道:“我们还要赶路,不敢耽误。” 赶车的汉子道:“那没办法。我刚送客从鲁元回来,人累得浑身发酸,骨头像散架了一般!” 老太婆道:“赶车的,你行行好,我们都是女流之辈,更何况我这个女儿又病倒了,我偏偏又这么大的一把年纪!” 赶车汉子沉吟了一下,道:“老太太,你们要上哪儿去?” 老太婆一见有了转机,忙道:“万福,万福府。” 赶车的汉子眉锋一皱,道:“那么远,万福府离这儿可不近啊,一去一回至少也得半个月!” 老太婆忙道:“我不说了么?你行行好,帮个忙;要多少钱,你只管开口……” 赶车的道:“钱倒是小事,什么都没人要紧,我刚从鲁元回来,人累得半死,本来就不打算往别处再跑了。” 老太婆道:“我知道,你老当帮忙了。” 赶车汉子道:“我要不是看你是个老太太,这位姑娘又病倒了,说什么我也不会跑这一趟的!” 老太婆松下一颗心,也松了一口气,忙道:“是的是的,赶车的,你真是好人……” “好人可不敢当。”赶车的汉子道:“其实,这年头儿好人又怎么样,我有个街坊叫王二喜,那可是个老好人,平素不论谁家有大小事儿,他老是跑在前头,好事儿做得成干成万,可是又怎么样,没过二十五就伸腿儿咽了气,连媳妇儿都没娶!” 老太婆要说话,赶车的汉子接着说道:“老太太,这一趟我总是跑了,车钱我也不多要一个,可是我话说在前头,我人实在太累,路上得多歇歇!”” 老太婆忙道:“那不要紧,不要紧,我女儿病着也不能老赶路,也得多歇歇。” “那就行了。”赶车的汉子道:“老太太,你上来吧,我还得到行里去一趟,告诉他们一声,要不然他们会以为我在路上出了差错。” 老太婆道:“那是应该的,免得人家惦记。” 说着,她抱着少女登上了马车,上了马车还听到赶车的汉子问了一声:“老太太,坐稳了么?” 老太婆应了他一声,只觉马车往前一冲,马车就又往前奔驰了。 赶车的汉子赶着马车进入了闵县,在县城里停了一下,然后又赶着车走了。 老太婆坐在车里只顾着照顾少女,也一直在思索少女的病情,对车外的情形,她根本就懒得过问。 这一路,赶车的汉子说是要多歇歇,其实他根本没歇几回,有几天连夜路都在赶,根本就没有打尖。 老太婆没留意这些,当然,对她来说,越早到越好。 她下过几回车,买些吃的,她一个人吃。 少女一睡就睡了好几天,别说吃了,连动也没有动过一下。 老太婆更犯愁了,心情也越来越沉重,身边没个亲戚,连个朋友也没有,她还能找谁,又能怎么办? 目前,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赶快找到玉观音的主人,或者是少女的亲娘。 马车终于进了万福府,车驶入万福府的时候,夜黑如墨,万福城已上了灯。 车在万家灯火中进了城门,一进城门便听赶车汉子在车外问道:“老太太,万福府到了,你在哪条街呀?” 老太婆道:“我们是来投亲的,还不知道亲戚住在万福府的哪条街,你找家客栈让我们住下,慢慢打听吧。” 只听赶车汉子在车外应了一声,没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 只听赶车汉子在车外道:“老太太,车停在客栈门口,请下车吧!” 老太婆掀开车篷往外看了看,果然,马车停在一家客栈的门口,招牌上四个大字,写的是:“秦风客栈”,进进出出的人还真不少。 老太婆当即抱着姑娘下了车,她付足了车钱,另外还多给一成。 赶车的汉子不要,老太婆说什么也要给,赶车的只好接下了,左谢右谢的赶着车走了,临走前,他说他这就回闵县去,有缘日后会再见。 老太婆抱着少女进了秦风客栈,她没给少女请大夫,因为她知道这不是病,请大夫是白费。 她住进一间上房里,把少女轻轻的放在床上,于灯下看,老太婆她皱了眉,一颗心沉得低低的。 因为少女长睡不醒,老太婆她几宿没睡好觉,连住进秦风客栈这头一夜也不例外,她呆呆的坐在灯下,两眼直望着姑娘,心里重得像块铅似的,根本就不觉得倦,根本就不觉得困。 也不知过了多久,蓦然里梆子响动,敲了三更。 老太婆精神一振,俯身抄起了少女,提了灯出上房,时值三更,夜已深,人已静,偌大一家客栈里,连一点灯火都没有,老太婆掠上屋面摸出客栈。 出客栈往西,没多久,她停在一片大庭院前。 这片大庭院围墙很高,也很大,院子里林木森森,浓荫蔽天,在那蔽天的浓荫里,露着几点灯光,也露着几角丹垂飞箭狼牙,该是个亭、台、楼,一应俱全,典型的大户大家。 第15章 老当家 大门又高又大,宏伟而气派,两扇朱漆大门,一对石狮子,高高的石阶,门口两边悬着一对灯,灯上各写着一个斗大的“秦”字。 老太婆低低说了一句。“姑娘,咱们到秦家了。” 怀里的少女毫无反应,老太婆掠上门口那高高的石阶,伸出了一只手就要去扣门环。 突然,有人在她身后说道:“夜已深,阁下为何这时候上门打扰。” 老太婆陡然一惊,霍然转过了身,眼前那高高的石阶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是个穿白裘的瘦高中年人,一双锐利的眼神直盯着她。 老太婆定了定神,开口道:“尊驾是……” 瘦高白裘中年人道:“老太太找的是哪一家?” 老太婆道:“这么说,尊驾是秦家的人?” 瘦高白裘中年人微一点头,道:“不错,我是秦家的下人。” 下人如此,主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老太婆道:“那最好不过了,我要见你们主人,麻烦尊驾给我通报一声……” 瘦高白裘汉子问道:“老太太贵姓,怎么称呼?” 老太婆道:“好说,我姓夏。” 瘦高白裘中年人一双锐利目光,扫向老太婆怀中少女,道:“恕我唐突,这位姑娘是……” 老太婆道:“这是我家姑娘,路上得了病!” 瘦高白裘中年人瘦脸上泛起一丝笑意,道:“老太太大概弄错了,我家主人不懂医术!” 老太婆道:“尊驾误会了,我要见你们主人并不是为了求医。” 瘦高白裘中年人微微一愕,道:“那,老太太造访我家主人,是?” 老太婆道:“我想跟你们主人打听一件事!” 瘦高白裘中年人“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老太太不远千里前来,我本当立即为老太太通报,只是我家主人早已安歇,我这做下人的不敢惊动,可否请老太太明天再来。” 老太婆道:“我就是不便白天来,要不然我怎敢夜里打扰,还请尊驾帮帮忙,行个方便。” 瘦高白裘中年人问道:“老太太不便白天来,这话……” 老太婆双眉微场,道:“不瞒尊驾说,我们是从白龙堡逃出来的!” 瘦高白裘中年人脸色一变,道:“这么说,老太太跟这位姑娘来自白龙堡?” 老太婆点头说道:“不错,白龙堡追捕我们甚急,我们只有半夜……” 瘦高白裘中年人没等她说完,道:“老太太请在这儿稍等片刻。” 话音刚落,他便翻墙进了大庭院,身手极其利落。 老太婆知道瘦高白裘中年人进去通报了,便抱着少女在门外耐心地等了起来。 没一会儿,大宅院里响起了一阵猛烈的犬吠,随即,一阵急促的衣袂飘风声由远而近。 老太婆还当是开门的来了,刚要转身,白影一闪,瘦高白裘中年人已翻墙掠了出来。 不开门,却又从墙上掠了出来,这是为什么? 老太婆看得一怔,还没来得及问,瘦高白裘中年人已朝她一抱拳,含笑开口道:“我家主人吩咐,秦家与白龙堡时有来往,交情不薄,家主人碍于这一点,不便见二位,还请老太太原谅。” 老太婆听得一怔,道:“你们主人不愿……” “老太太!”瘦高白裘中年人道:“不是不愿,而是不便。” 老太婆扬眉,道:“那有什么不同,我明白了,你们主人把我们当成了白龙堡的逃奴,而不敢接纳,可是……” 瘦高白裘中年人淡然一笑,道:“老太太言重了。” 老太婆一笑,摇头道:“你们主人误会了,请尊驾再麻烦一趟,就说我们见过你们主人一面,打听清楚要打听的事之后,马上就走。” 瘦高白裘中年人摇头,道:“老太太请原谅,我身为下人,主人既然有所吩咐,我这个做下人的怎敢再去惊动他……” 老太婆道:“我们实在迫不得已,还请尊驾帮个忙,行个方便!” 瘦高白裘中年人道:“不是我不愿意帮忙,也不是我不肯行方便,实在是我身为下人……这一点,老太太也请原谅。” 老太婆沉默了一下,道:“这么说,尊驾是不肯再进去给我通报第二趟了?” 瘦高白裘中年人道:“老太太原谅!” 老太婆皱了皱眉,道:“那,我只有自己进去见见你们主人了。” 说完了话,她刚要动,瘦高白裘中年人已一个箭步窜到了她跟前,逼视着他,道:“老太太,请别让我这做下人的为难。” 老太婆笑道:“据我所知,前些日子,白龙堡把秦姑娘请进白龙堡,我还以为你们主人会大发雷霆,兴师问罪,没想到你们主人竟然这么怕白龙堡……” 瘦高白裘中年人脸色一变,道:“老太太说话可要当心……” 老太婆冷冷地道:“一句话,不管你们主人他是不是怕白龙堡,今夜我这个姓夏的老婆子是非见他不可了。” 瘦高白裘中年人出手如风。“老太太既然要硬闯,职责所在,我只好得罪了。” 挥掌,向老太婆左肩抓了过来。 老太婆双眉陡扬,道:“我试试秦家高手的武功如何。” 她腾出右掌便准备出掌。 蓦然一声沉喝透门而出。“云腾,住手。” 这声沉喝中气充沛,劲道十足,挟有震天慑人之感。连老太婆手出都不由为之一顿,瘦高白裘中年人更是连忙收掌,垂手躬下身去。 这时,随着这声沉喝,两扇大门豁然而开,当门而立的,是个五十上下的老人,这老人好相貌、好打扮。 颀长的身材,长眉凤目,柳髯五绺,气度高华,他穿一件银狐袍子。领口银两袖茸毛外露,一白如雪好不名贵,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中年人,一般地眼神锐利,隐隐逼人,装束打扮,跟这叫云腾的瘦高中年人相同。 老太婆收掌转身,那老人也拱起了双手。“请教,老太太可是当年有素手罗刹之称的那位夏姑娘?” 老太婆两眼一睁,旋即点头道:“不错,老太婆就是夏金花,尊驾是……” 那老人含笑说道:“这么说夏姑娘并不认识我。” 夏金花目光一凝,道:“莫非是老当家?” 那老人微一点头道:“不敢,秦联璧特来恭迎。” 夏金花精神一松,道:“失敬,老婆子终于见着秦大侠了。” 秦联璧笑笑道:“秦联璧不知夏姑娘莅临,只当是……” 夏金花道:“秦大侠概把我们当成白龙堡的逃奴了。” 秦联璧忙道:“不敢,不敢,夏姑娘要是不介意的话,请里头坐。” 第16章 故人的传人 夏金花一摇头,道:“介意倒不敢,只是夜已深,时候不早,实在不敢打扰,我想跟秦大侠打听一件事……” 秦联璧道:“不管怎么说,夏姑娘已经到了我秦家门口,秦联璧岂敢一再失礼,再说了,夏姑娘怀里的这位姑娘也需要看看,请!” 他闪身让出进路,摆了摆手。 他身后那三个白裘汉子,也立即退回一旁。 夏金花不在乎别的,可她不能不在意姑娘那莫明其妙的病,于是,她迟疑了一下道:“秦大侠好客,夏金花岂敢一再拂违,只好打扰了。” 她抱了少女进入了秦家的大门。 秦联璧让客,直上大厅。 秦家的确不愧武林世家,也的确不愧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豪富,单这座大厅的美轮美奂就让人咋舌,大厅里的陈设那就更不必说了。 宾主落坐后,秦联璧往身后一摆手,道:“传话到后院去,先接这位姑娘进去歇息。” 一名白裘汉子答应一声,要走。 夏金花忙道:“不敢太麻烦,夏金花自会照顾姑娘。” 秦联璧道:“夏姑娘,早在二十年前,秦联璧便已心仪素手罗刹,只恨福薄缘浅,没能拜识,今夜,秦联璧虽说跟夏姑娘是初次见面,但可以说是神交已久,再说夏姑娘也该知道秦联璧的性情为人,夏姑娘既然已走进秦家这两扇门,还请不要客气才好!” 夏金花道:“我对秦大侠也是久仰,秦大侠侠义,为人豪爽更是江湖人所共知,只是秦大侠恕我直言,我不放心让姑娘轻易离开我的身边。” 秦联璧两眉一轩,哈哈一笑道:“夏姑娘快人快语,的确让人敬佩,看来对素手罗刹,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夏姑娘既然这么说,我就不敢再勉强了……”顿了顿,接着问道:“夏姑娘莅临秦家,不知有何见教?” “岂敢!”夏金花道:“夏金花有事要请教一下秦大侠。” 秦联璧道:“不敢当,不敢当,夏姑娘要问什么请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 夏金花欠了欠身,道:“我先谢过秦大侠,请问秦大侠,秦姑娘是不是已经回府了?” 秦联璧点了点头,道:“承蒙夏姑娘关怀,小女昨天晚上就到家了,只怕现在已经睡了,怎么,夏姑娘有什么事么?” 夏金花道:“本来我是想先见秦大侠再见秦姑娘的,既然秦姑娘已经安歇了,我不敢再惊动,可是不知道秦大侠清楚不清楚,秦姑娘这趟出门在外的遭遇?” 秦联璧笑笑,道:“不瞒夏姑娘说,小女每次出门回来,都会详加禀告,从小到现在一直如此。” “秦大侠的家教令人敬佩。”夏金花趁势棒了秦联璧一句,然后说道:“那我就请教秦大侠也是一样……” 秦联璧道:“夏姑娘只管问就是。” 夏金花道:“秦大侠可曾看见秦姑娘带回两尊玉观音?” 秦联璧点头,道:“不错,小女这趟回来,确实带回了两尊名贵的玉观音,一尊在我书房里,一尊在小女妆台上,夏姑娘问这事干嘛……” 夏金花道:“不瞒秦大侠,雕这两尊玉观音之人,跟我渊源颇深,彼此间分别不少年了……” 秦联璧笑道:“我明白了,夏姑娘是在白龙堡看见小女带着这两尊玉观音,所以不远千里赶来,想向小女打听一下这两尊玉观音的来处,对不对?” 夏金花一点头,道:“不错,秦大侠高明,我正是这个意思。” 秦联璧笑道:“据小女说,这两尊玉观音是在米花铺,从一个来自和田的赵姓年轻人手里买的。” 夏金花忙道:“米花铺是离柳州沟不远的那家米花铺?” 秦联璧点头,道:“正是,不过,听小女说,当时,她正好碰见了白龙堡的人,等到白龙堡人退去后,小女再找那赵姓年轻人,可他却已不知去向了。” 夏金花一怔,道:“秦大侠,那赵姓年轻人已不知去向?” 秦联璧点头,道:“想必是白龙堡的人这么一闹,把他吓跑了。” 夏金花皱眉道:“这么说,那赵姓年轻人,已不在米花铺了?” 秦联璧道:“要照小女的说法,他的确已不在米花铺了。” 夏金花道:“再想找他恐怕也不容易了。” 秦联璧问道:“至少,夏姑娘现在应该知道他是不是跟夏姑娘颇有渊源的那一位了?” 夏金花微愕,道:“秦大侠这话……” 秦联璧微微一笑,道:“夏姑娘不是已经知道他姓赵了吗?” 夏金花呆了一呆,道:“可不是么,可是他姓赵……” 秦联璧道:“怎么,难道不对?” 夏金花摇头,道:“不瞒秦大侠,我所说的那个人不姓赵。” 秦联璧道:“这么说,那年轻人就不是……” 夏金花摇头,道:“不,当今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有那么高超的手艺。” “不错。”秦联璧捋着长髯点头说道:“那两尊玉观音的确像是出自名匠之手,技艺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古来有数几位名家也不过如此,所以我一见那尊玉观音像就爱不释手,特将它放在书房里以便时刻观赏,只是……” 他望着夏金花道:“跟夏姑娘有渊源的那位并不姓赵,那么,会不会这赵姓年轻人是夏姑娘那位故人的传人?” 夏金花微微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要是能找到他当面问问他……” 秦联璧道:“夏姑娘说得是,只要能找到赵姓年轻人,当面问问他就知道了。” 夏金花皱眉,道:“可是他已不在米花铺,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秦联璧淡然一笑,道:“依我看,要找这赵姓年轻人并不难。” 夏金花双眉一展,精神一振,忙道:“难不成,秦大侠知道他往哪里去了?” 秦联璧摇头,道:“我真不知道他往哪里去了,夏姑娘该知道,我不认识他,再说,雕玉之人比比皆是,那年轻人也没什么奇特之处,谁会去留意他,可是,凭秦家这些人,凭秦家在江湖上的交往,找这么一个雕玉的赵姓年轻人,应该不难。” 夏金花神色一动,道:“秦大侠的意思是……” 秦联璧道:“秦联璧生平无他好,唯好助人为乐。” 夏金花霍然站起,一阵激动,道:“秦大侠,大恩不言谢。” 第17章 独门邪毒 秦联璧淡然一笑道:“等我找到那赵姓年轻人之后,夏姑娘再谢我也不迟……”往后一招手,道:“来人,送夏姑娘跟这位姑娘到后院去。” 夏金花道:“秦大侠这是……” 秦联璧道:“夏姑娘难道还别有去处?再说,夏姑娘住在秦家也不怕白家的人……” 夏金花道:“秦大侠难道不问夏金花主仆既非白家人,怎么会来自白龙堡?” 秦联璧淡然一笑,道:“那是夏姑娘跟这位姑娘的事,要是夏姑娘愿意示人,以后再说也不迟,好在夏姑娘一两天里不会走,至于这位姑娘的病,少顷,我自会到后院去看看!” 夏金花一阵激动,深深一瞥,二话没说便抱着姑娘往厅外走去,两个穿白裘的中年汉子跟了出去。 望着夏金花不见后,秦联璧那俊逸的脸上浮起一种异常神情,眼望着厅外的夜色,缓缓道:“即刻起加强巡夜,若有人窥探,立即前来报我。” 他身后那叫云腾的白衣汉子即应声飞掠出厅而去。 夏金花抱着少女,跟在那两个穿白裘的中年汉子之后进了后院,只见秦家这后院占地甚大,后院里林木森森,亭、台、楼、树一应俱全。 也许是此地近北方,雪溶得比较迟一点,那朱栏小桥上,花间幽径上,还留有几片残雪,那一池碧水上,也还漂浮着几片未溶尽的薄冰,点缀得这秦家后院的夜色有一种宁静而出奇的美。 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虽王侯之家也不过如此。 夏金花与少女被安置在水榭旁的一间精舍里,这间精舍布置得美轮美奂应有尽有,还透着一个雅字。 夏金花刚把姑娘放在软榻上,秦联璧已进了精舍,他冲两个白裘中年汉子摆摆手,两个白裘中年汉子躬身而退。 然后,他向着夏金花含笑道:“这住处,夏姑娘可中意么?” 夏金花站直身子,道:“秦大侠不该有此一问。” 秦联璧笑笑,道:“不管怎么说,也只有委屈二位几天了。” 他走近软榻,一双锐利目光盯在少女的脸上,道:“这位姑娘是……” 夏金花道:“秦大侠以诚待人,夏金花不敢隐瞒,姑娘她自从离开白龙堡后就觉得十分困倦,起初,我以为她是过于疲累,也未在意,谁知她一直昏睡不醒,已经有好几天了……” 秦联璧吃了一惊,道:“已经有好几天了,那岂不是滴水粒米未进?” 夏金花道:“正是,我一直为这焦虑呢。” 秦联璧忙道:“这位姑娘不管是什么病,几天未进食,就是铁打的金刚也受不了,得想办法先喂她点东西再说……”说着,道:“来人!” 一名白裘中年汉子飞进了精舍,秦联璧当即吩咐道:“告诉厨房炖点银耳汤送来,快去。” 白裘汉子应声而去,夏金花不安地道:“已经给秦大侠添了麻烦……” 秦联璧转过脸来,淡然一笑道:“麻烦的事儿还多着呢,难不成夏姑娘能老挂在嘴边么?” 夏金花没再说什么。 秦联璧道:“夏姑娘,秦联璧略通医术,我想给这位姑娘看看,不知是不是方便?” 夏金花道:“秦大侠过于拘礼了,彼此均非世俗中人,何况这是看病,再说姑娘的年纪比令爱秦姑娘还小,等于是秦大侠的儿女辈,有什么不方便的?” 秦联璧道:“不敢,夏姑娘言重了。”他伸手把住少女那只瘦弱的手腕。 把了一阵脉之后,他皱起了眉,道:“这位姑娘的身子好虚。” 夏金花焦虑道:“秦大侠看姑娘她是……” 秦联璧松了手,把手往后一背,抬望眼着夏金花,一脸的凝重,道:“夏姑娘,我不敢隐瞒,只有直言了……” 夏金花神色一紧,忙道:“应该,秦大侠请直说。” 秦联璧道:“依我看,这位姑娘是中了毒!” 夏金花脸色一变,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却不料……” 秦联璧道:“怎么,夏姑娘担心的就是这个?” 夏金花沉默了一下,遂将她们逃离白龙堡的经过,跟她的怀疑一点没有保留的告诉了秦联璧。 静听之余,秦联璧两眼之中奇光连闪,夏金花把话说完,他那两眼之中闪动的奇光隐敛无影无踪,轻轻的吁了一口气,道:“夏姑娘,照这么说,你的怀疑跟我的看法不谋而合,只怕都没有错。” 夏金花道:“何以见得?我的怀疑跟秦大侠的看法都没有错?” 秦联璧道:“夏姑娘精明一世,奈何糊涂一时,白家何等地位?上自白啸宗,下至弟兄,无一不是高手,夏姑娘带着这位姑娘挣脱樊笼逃出白龙堡,白家焉有不知道的道理,既然知道而一不阻拦,二也未见追捕,以夏姑娘看这是为什么?” 夏金花睁大了一双眼,扬起了一双眉,道:“多谢秦大侠指教,夏金花总算是明白了。” 秦联璧淡然一笑,道:“白啸宗好不高明,夏姑娘跟这位姑娘虽说已逃出了白龙堡,但却仍在他掌握之中,这里和在他白龙堡中有什么两样?说不定夏姑娘跟这位姑娘将来还要返回白龙堡求他去……" 夏金花着了慌,道:“秦大侠,难道说我们非要自动回到白龙堡求他不可么?难道说,除了回到白龙堡求他,就没有别的办法?” 秦联璧道:“夏姑娘成名多年,应该知道武林中人对用毒一途,除非不用,用则必属独门,既是称独门……” 夏金花身躯一阵轻颤,道:“这么说,我们这次逃出白龙堡是白费心思了……” 秦联璧看了她一眼,道:“那也不能这么说,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夏姑娘该知道,当世不乏名医,也不乏用毒之家。” 夏金花道:“话是不错,只是那毒既称独门邪毒……” 秦联璧道:“夏姑娘要是信得过,请放心交给我就是。” 夏金花摇头,道:“我倒不是信不过秦大侠,只是事关重大……” 秦联璧道:“这位姑娘倘若有三长两短,请找秦联璧就是,夏姑娘既进了秦家的门,我就不能再让夏姑娘回到白龙堡去,再说,夏姑娘也未必愿意回去,我刚说过,当世之中不乏名医,也不乏用毒之家,我不惜遍求天下,就不信解不了这毒。” 夏金花道:“那,只好拜托秦大侠了,只是,却给秦大侠添这么大的麻烦,我内心很不安。” 秦联璧含笑道:“夏姑娘怎么又来了,且不说我跟夏姑娘神交已久,单说这位姑娘,恐怕也是小女的闺中密友呢,就冲这一点,我焉能把她当外人看待?” 第18章 感情不能勉强 说话间,步履响动,那穿白裘的中年男子双手端着一碗银耳羹走进来。 夏金花望着软榻上的少女皱眉道:“姑娘似这般昏睡不醒,怎么能吃喝……” 秦联璧道:“姑且试试看,夏姑娘用调羹撬开这位姑娘的牙关,一点一点的喂喂,哪怕是只吃一口也比不进食的强。” 夏金花没再说话,只好听秦联璧的,她从中年男子手里接过那碗银耳羹,然后腾出一只手扶着少女靠在她身上,用纯银的调羹调了一勺银耳羹撬开少女的牙关,慢慢灌了下去。 这一灌,奇迹出现了,少女虽然还处于昏睡之中,却见她两片失色的香唇动了几下,渐渐地听见一阵轻嚼慢咽,接着喉咙一动,居然把一口银耳羹咽了下去。 夏金花一喜,顾不得再喂少女,忙叫道:“姑娘,姑娘……” 她叫了几声,而少女又不见一点动静。 夏金花还要再叫,秦联璧已在一旁道:“夏姑娘不必再叫了,这位姑娘一直昏睡没醒,无论如何,她既然能勉强吃喝就算了,不要紧……” 夏金花轻声道:“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秦联璧摇头,道:“我秦联璧历经江湖几十年,所见所闻不能说少,而这位姑娘的这种情形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她确实在昏睡中,但她却有知觉,这么看来,她该就是不能清醒,无法动弹,别的则一如常人,想不到白啸宗竟藏有这种神奇的东西……” 夏金花道:“这是什么毒药?” 秦联璧道:“这恐怕要请教当世名医跟那些用毒高手了。” 夏金花没再说话,一调羹,一调羹的往下喂,少女居然也一调羹,一调羹的往下咽,没一会儿就把一碗银耳汤灌得一点也不剩。 尽管少女昏睡不醒,不能动弹,但能吃能喝多少让人松了口气,放点心。 夏金花默默的把空碗放在几上,穿白裘的中年男子拿起空碗退了出去。 夏金花望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心里乱得一团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听秦联璧道:“夏姑娘,有句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夏金花抬眼说道:“秦大侠真诚待人,夏金花绝不会再隐瞒什么,有什么话请只管问就是。” 秦联璧沉默了一下,道:“素手罗刹成名不晚,也纵横江湖多年,怎么夏姑娘会跟这位姑娘以主仆相称?” 夏金花道:“秦大侠过奖,我夏金花当年欠过这位姑娘的母亲的人情,也因为避仇,所以才投身她家为奴为仆,这位姑娘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视她如己出,她也把我当成了亲人。” 秦联璧道:“这么说,夏姑娘是这位姑娘的乳母。” 夏金花点了点头,道:“是的。” 秦联璧道:“这位姑娘的双亲跟家人……” 夏金花叹了口气,道:“提起姑娘的双亲跟那个家,可是大有来头,不同寻常,想必秦大侠也该知道,她爹叫冷靖仇,她娘叫卓凝之……” 秦联璧两眼一睁,道:“卓凝之?冰心玉女卓姑娘?” 夏金花点头道:“正是。” 秦联璧“哎呀”一声,失声叫道:“没想到,这位姑娘竟是卓姑娘的女儿,怪不得她生得这般丽质天生,风华绝代,只是……” 他顿了顿,道:“那位冷靖仇又是何方神圣?” 夏金花道:“秦大侠不知道么,有一位禁军统领……” 秦联璧大吃一惊“哦”了一声,道:“夏姑娘是说出身江湖,后入官家,蒙天子封为禁军统领,统率三千名禁军的那位冷大人?” 夏金花道:“禁军统领也只有那么一个。” 秦联璧定了定神,道:“原来这位姑娘竟是冷大人的千金,那就难怪了,那就难怪了……”又道:“冷大人武艺高强,在江湖傲睨天下,在宦海翻云覆雨,唯有他才不委屈卓姑娘,也唯有卓姑娘才……” 夏金花冷冷一笑,没说话。 秦联璧话锋一顿,错愕道:“夏姑娘,难道秦联璧把话说错了?” 夏金花微一点头,道:“不错,我承认他文武双绝,也承认他傲睨武林,只是,秦大侠可知道他的为人?” 秦联璧道:“冷大人为人如何?” “不错!”夏金花道:“既然翻云覆雨,那就错不到哪儿去,只是他为人若好,卓姑娘也不会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他了……” 秦联璧怔了一怔,道:“怎么,这么说,卓姑娘跟冷大人离了?” 夏金花道:“可以这么说。” 秦联璧沉默了半晌,方才无限感慨的摇头道:“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应该是一段佳话,谁知道……唉!真让人想不到,真让人想不到……” “这么说,是卓姑娘遇人不淑……” 夏金花道:“禁军统领冷大人,是人人皆知的豪杰,我岂敢说卓姑娘遇人不淑?我只能说他二人感情不和睦,卓姑娘也一直这么说,始终没有一句怨言,秦大侠该知道,感情一事是丝毫勉强不得的。” 秦联璧微微点头,道:“说得是,说得是,夏姑娘说得是,就拿小女跟白龙堡那位少堡主来说吧,秦白两家是世交,小女跟白家那个儿子从小在一块儿长大,简直说就跟亲兄妹一样,白啸宗当初有结亲的意思,我也愿成全这一对小儿女,谁知道没过几年两人长大全变了,小女看不惯白家那儿子的骄狂跋扈,我也觉得他为人做事有点过份,所以当白啸宗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小女一口回绝了,我嘛,也只有由着她了。” 夏金花道:“白啸宗那个儿子别人不知道我知道,骄狂跋扈四个字还算客气,有什么样的爹,养什么样的儿子,白啸宗那个人会有什么好儿子?秦姑娘回绝得对,回绝得妙!” 秦联璧淡淡一笑,道:“对是对,妙是妙,只是已为此事得罪了白啸宗,秦白两家也为这件事交恶了,白少堡主强行把小女架到白龙堡去,这就是最好的例证。” 夏金花道:“我不明白,秦大侠为什么闭门家中坐,一声不吭?” 秦联璧笑道:“我念着几代以来那段深厚的交情,所以一再容忍,只是严令小女不得常出门,更没有和白啸宗说过一句话。” 第19章 后母 夏金花道:“白啸宗可不那么想,他只以为秦大侠伯他。” 秦联璧笑笑说道:“往后他会明白的,实际上白龙堡高手如云,实力甚是雄厚,江湖上很少有几个敢正眼看他的。” 夏金花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秦联璧话锋忽转,道:“夏姑娘,卓姑娘既然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了冷大人,夏姑娘跟这位姑娘又怎会落在白龙堡,莫非……” 夏金花神色一黯,道:“秦大侠有所不知,我也不愿意隐瞒,卓姑娘带着两个女儿离开禁军统领之后,隐居在河南一个小村镇里,母女三个加上我这个奶妈,老少四人相依为命,生活虽苦一点,但倒也清静,卓姑娘纺纱织布闭户深居,悉心抚养,绝口不提往事,脸上也从来看不见一点忧愁……” 秦联璧叹道:“卓姑娘外柔内刚,处之泰然,大不易,的确让人敬佩。” 夏金花道:“以我看,根本就不值得卓姑娘伤心难过。” 秦联璧没说话。当然,站在他的立场上,是不便说什么的。 夏金花接着又说道:“我正庆幸卓姑娘走得对,走得好,谁知好景不长,也是老天爷刻薄苦命人,一夜,三拨蒙面黑衣人突然来袭,我护着大姑娘奋斗突围,卓姑娘则带着二姑娘拼死一战,之后我不敌被掳进白龙堡,卓姑娘跟二姑娘则下落不明,生死难卜,算算到现在已十年了……” 叹了口气,摇摇头住口不言。 秦联璧两眼一睁,道:“这么说,白龙堡就是那三拨蒙面黑衣人中一拨了?” 夏金花一点头道:“正是,秦大侠,白啸宗那老贼就是卓姑娘母女三人的仇人之一。” 秦联璧道:“真没想到白啸宗会是这种人,真没想到白啸宗会是这种人,这跟杀人放火的贼有什么两样……” 夏金花道:“白啸宗分明就是个杀人放火的强盗,白龙堡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贼窝。” 秦联璧道:“两家断得好,回绝得好,两家几代的交情在这一代绝交,我原本还有些惋惜,如今……” 他一拍茶几道:“这种人我岂能容他,非发武林帖,邀请同道,上他白龙堡讨个公道不可。” 夏金花道:“要有那一天,夏金花愿做先锋。” 秦联璧道:“怎么敢当,只怕众同道也不依,夏姑娘只管放心,这件事我放在心上,一旦这位姑娘完全康复,母女三人团圆之后,我自会传发武林帖邀请同道!”话锋一顿,接着问道:“这么多年了,难道夏姑娘一点也不知道卓姑娘母女如今下落?” 夏金花点头道:“我跟姑娘被囚在白龙堡里,尽管白啸宗那老贼不刺探我,可是我怕他伤害姑娘,所以整整十年我没敢轻离姑娘左右,所以连打听也没法打听。” 秦联璧道:“这么说,夏姑娘跟这位姑娘整整在白龙堡待了十年?” 夏金花点了点头道:“不多不少,整整十年。” 秦联璧沉吟了一下道:“白啸宗跟那两拨蒙面黑衣人究竟为什么夜袭行凶劫人,夏姑娘不知道么?” 夏金花摇头说道:“不知道,杀人放火的盗贼还要什么理由么?” 秦联璧两眼之中闪过一道异彩,点了点头道:“说得是,这件事冷大人不知道,卓姑娘带着两位姑娘离开了他;怎么说,这两位姑娘是他的骨肉,难道说他就这么算了不成,连找也不找了。” 夏金花道:“那就不得而知了,也许他找过……” 秦联璧道:“应该会找的,怎么说也会找的。” 夏金花道:“十年了,他也该死心了。” 秦联璧忽然问道:“夏姑娘,白啸宗可知道这些事?” 夏金花道:“秦大侠是指……” 秦联璧道:“这位姑娘的身世。” 夏金花点头说道:“恐怕也不会知道姑娘有个当禁军统领的爹。” 秦联璧神情微松,点头道:“那就好……” 夏金花道:“秦大侠是怕白啸宗他施坏,把消息透给冷靖仇。” 秦联璧点了点头道:“夏姑娘该知道,秦家是不足与禁军抗衡的,禁军之中很多像大内侍卫一样,也有不少好手。” 夏金花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只是以我看,他要是还打算要这两个女儿,早在当年就该大搜天下了。” 秦联璧突然站了起来,道:“时候不早了,夏姑娘路上劳累,也该歇息了,我去交待他们一声,要他们防着点儿去。” 他没等夏金花说话,便转身离开了。 夏金花站起来要送,可是她刚站起,秦联璧已出去了,她又坐了下去,一双眼又落在那位姑娘苍白而清瘦的脸庞上…… 秦联璧刚过朱栏小桥,忽然暗影里传出了个轻柔甜美的语音:“联璧,这儿来。” 秦联璧一怔,停下脚步,望了一眼,然后迈步走了过去,近前便道:“你怎么出来了。” 暗影里,秦联璧眼前站着个黑衣女子。 这黑衣女子云譬高挽,环佩低垂,只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覆块黑巾,连额都遮了起来,把一张脸挡的密密的,让人连她脸上的肌肤都看不见。 只听这黑衣女子道:“我出来看看,怎么,我不能出来么?” 秦联璧道:“瞧你,怎么这样说话,整个家都是你的,你爱上哪儿都行,我只是随口问问……对了,你刚才看见了么?”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道:“看见了,我记得你说过,素手罗刹长得蛮漂亮的,怎么会是个糟老太婆。” 秦联璧笑道:“你也不算算多少年了,人哪有不老的道理?谁又能逃得过无情的岁月?” 黑衣女子笑了,是轻笑,其声若银铃般悦耳动听。 “我忘了,你跟我说的是几十年前的素手罗刹……”她话锋忽转,道:“那小姑娘倒挺有冰心玉女的神韵,只不知她多大了。” 秦联璧道:“只怕比咱们昭容要小几岁,怎么,你问她干嘛?” 黑衣女子道:“你施得好计,把这一老一少留了下来,我为昭容打算打算都不行了。” 秦联璧道:“你是打算让她跟昭容做个伴儿?” 黑衣女子道:“我是个后母,无论怎么说,跟昭容总有一些隔阂,昭容一天到晚往外跑,也就因为这缘故,这么大个姑娘没个伴儿,你说她怎么能不一天到晚的往外跑,让这位姑娘与昭容做个伴儿,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秦联璧点头,道:“你的打算好是好,只是恐怕这件事很难实现……” 黑衣女子道:“为什么?” 第20章 不喝粥 秦联璧遂把少女中毒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黑衣女子惊道:“还当她是害了什么重病呢,原来是……这白啸宗好阴险、好狡猾,联璧,这么看来麻烦不少,你要不赶快想法子为她解毒,你这番心思就白费了,到了手的宝贝又要拱手让人……” 秦联璧道:“我知道,只是,这会儿,我上哪儿给她找解药……” 黑衣女子道:“我又不是要你马上去找解药,她能吃能喝那就不要紧,你不能让她们再回到白龙堡去就行了,你要知道,你要是救不了那个小的,你就绝拦不住她们再到白龙堡去。” 秦联璧道:“我知道,只不急。迟早我会找到解药的,当世之中不乏名医,也不乏用毒高手,我不信没办法。” 黑衣女子道:“我再告诉你,唯一能留住这二人的办法,是想法子为小的解毒,帮她找雕玉观音的人,让她们母女团圆,对了,你问过夏金花了么,她可知卓凝之跟她的小女儿的下落?” 秦联璧道:“我问过了,她不知道。” 黑衣女子道:“她不知道,整整十年了,难道她连打听都不打听?” 秦联璧道:“她被困在白龙堡里,出入当然没有那么方便,听说白啸宗不怎么刺探她的行踪,可是由于她怕白啸宗伤害那位少女,所以始终不敢离她太远。” 黑衣女子道:“那就难怪了……”话锋一转,问道:“她可知道卓凝之母女为什么遭人劫掳,使得骨肉分离,母女间整整十年没见过一面了?” 秦联璧道:“我问过她了,她说不知道。”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她只不知道卓凝之母女遭劫掳的原因,她便不会知道那桩武林秘密,也不知道卓凝之跟这桩秘密有关,更不会知道冷靖仇绝不会放过她们……” 秦联璧道:“就因为这,所以我很放心。” 黑衣女子道:“这里头的事自有我在,你尽可放心,只是那来自外头的事你预备怎么办?” 秦联璧道:“你是说白家?”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 秦联璧双眉微耸,道:“你知道,对别的事我都能容忍,唯独对这件事,这件事非同小可,关系着秦家的盛衰,我绝不能便宜他。” 黑衣女子轻笑一声道:“你可相信白家的人已经到了咱们秦家墙外?” 秦联璧道:“我原以为白啸宗会派人追捕的,等我发现那位姑娘是中毒不是害病之后我就放心了,既是中毒,他认为非他的独门解药不能解,反正这老少二人也逃不出他掌握去,还用追捕么?” 黑衣女子微一摇头道:“我说不是追捕,我说的是跟踪。” 秦联璧道:“跟踪,不是追捕是跟踪,既不是追捕又跟的什么踪?” 黑衣女子道:“你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你信不信这二人逃出白龙堡的时候,白家的人像蒙在鼓里。” 秦联璧道:“我不信,当然不信。白龙堡上自白啸宗,下至弟兄,无一不是高手,夏金花带着个人逃出白龙堡,白家焉有蒙在鼓里的道理。” 黑衣女子道:“这就是了,那么,为什么在夏金花逃离白龙堡之当时,白家的人不阻挡,当夏金花老少逃出白龙堡之后又不加追捕呢?” 秦联璧道:“我不是说了么,那位姑娘中了毒,白啸宗认为非他那独门解药不能解……” 黑衣女子摇头笑道:“这不是主要原因,你根本没有搔着痒处。” 秦联璧含笑说道:“那么夫人指教。” 黑衣女子道:“我说夏金花老少二人跟白龙堡一边儿是闭着眼逃,一边儿是睁着眼看,你可懂?” 秦联璧两眼猛然一睁,惊道:“你是说……” 黑衣女子道:“别再说什么了,要是让那人回报白啸宗说夏金花两个进了秦家,那往后的麻烦可就大了,该怎么做你明白,还不快去!” 秦联璧既惊又喜,道:“夫人真是我的诸葛军师。” 腾身而起,只一个起落便已消失在夜色里不见。 秦联璧消失不久,黑衣女子也身形突闪,轻捷异常的掠上画廊,推开两扇门一闪而进。 这间屋里黑黝黝的,看不清陈设,不过靠墙的柜子里放着个白白的东西却是一眼可见。 黑衣女子一闪身扑近那柜子,伸手拿出了那白白的东西,她只在那白白的东西四周摸索了一阵,然后又抬手把那白白的东西放回了柜子里,旋即退出了这间屋子,还随手带上了门,身形只一闪,便消失在画廊的另一头…… 石家庄有个地方叫抱犊寨,那就是韩信伐赵时所称的鼻山,后魏葛荣之乱,百姓抱犊上山,故名。 如今那抱犊寨山上是一片荒凉,山下可挺热闹,一片片的棚子,一个个的摊儿,卖什么的都有。 看看天是日头偏西的时候了,赵小刀背着手从抱犊寨山上走了下来。 赵小刀穿一件袍子,一件普通的袍子,可是这件普通的袍子罩在他那颀长的身材上,可就显得不普通了。 赵小刀长得英挺俊美,腰杆儿挺得笔直,挺拔之中还带点儿潇洒,只是他始终皱着眉头,似乎有什么心事。 想必赵小刀跟抱犊寨下这一带的摊儿混得很熟了,他刚下抱犊寨,一个卖粥的中年汉子冲着他赔上一脸笑:“刀爷,今儿个又上山了?” 赵小刀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道:“怎么样,生意还好吧?” 那卖粥的中年汉子笑道:“马马虎虎,凑合着,您知道,小本生意不容易,这年头儿能有碗饭吃就挺不错的了,来,您喝碗,大冷天儿的喝碗暖和些。” 说着,他一手持勺,一手拿碗就要去盛粥。 赵小刀忙道:“谢了,我不喝,我还有事儿,得回客栈一趟,你忙吧,明儿见。” 说完了话,他扭头走了,离那片儿没多远,一排三四家客栈,赵小刀进了后头那一家,那一家的招牌是顺发客栈。 这时候,离顺发客栈不远有个棚子里走出个人,这个人是个女的,一身粗布棉袄裤扎着裤腿,脚下是双抹了桐油的棉鞋,头上用块布包着。 这女人长得挺清秀,就是脸色显得苍白了些,看上去有三十多岁,她提着一个小包袱也进入了那家顺发客栈。 赵小刀进了一进后院北上房,屋里头比外头暖和,火盆里的炭火还没灭,炕上也是热的,真是暖和极了! 第21章 旧识 赵小刀伸手在火盆里烤了烤,然后坐在炕上,他刚坐下,门上响起了几声剥啄。 赵小刀漫不经心的说了声:“进来。” 门开了,门口站着那个提着小包袱的女人。 赵小刀一怔,问道:“你找谁?” 女人一双清澈的眸子,深深的盯了赵小刀两眼,然后她开了口,话声轻柔甜美,十分动听:“我找赵小刀。我对了么?” 赵小刀霍然站了起来,道:“你是谁?” 女人道:“别问我是谁,先告诉我找对了没有?” 赵小刀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你找对了,请进。” 女人嫣然一笑,道:“只要是对了,你不请我我也要进来的。” 她进了屋,顺手掩上了门,把包袱往边上一放,伸双手在火上烤了一烤。 她那双手白皙修长,根根似玉,跟她那身打扮大不相衬。 她抬眼,含笑道:“屋里毕竟比外头暖和,我在抱犊寨下待了半天,都快冻死了。” 赵小刀深深地看了她那双手一眼,道:“这么说,你是跟着我进来的?” 女人笑道:“我就是嫌山上冷,要不然我早就上抱犊寨找你去了。” 赵小刀两眼一睁,道:“有何指教?” “别客气。”女人道:“我是个乡下人,不懂这些礼,你看过这个就知道了。” 她一翻腕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纸卷儿,递给了赵小刀。 赵小刀接过纸卷儿,展开看了看,道:“石家庄抱犊寨,日日候驾,没错,是我写的。您是玉观音旧识中的哪一位?” 女人没答话,望着赵小刀道:“请先坐下。” 赵小刀没说话,退一步坐在炕上。 女人望着他,微微一笑道:“你问我是玉观音主人,当年旧识中的哪一位,待会儿我自然会告诉你,可是我要先弄清楚,你真姓赵?” 赵小刀点头,道:“是的。” 女人道:“也真叫赵小刀?” 赵小刀道:“也没错。” 女人道:“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不老实,快把你的真实姓名告诉我。” 赵小刀道:“等我确定了你是玉观音主人的当年旧识之后,我自会告诉你。” 女人笑笑说道:“你还真是不吃亏啊。你来自和田?” 赵小刀道:“是的。” 女人道:“你雕玉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赵小刀道:“怎见得我是跟人学的?” 女人道:“难不成你是无师自通?” 赵小刀道:“无师自通的事并不是没有。” 女人道:“至少这雕玉的手艺不是无师可以自通的。” 赵小刀道:“事实上,我的确是无师自通。” 女人提起了她那个小包袱,道:“那你就不是我要见的人,你一个人在屋里暖和吧。” 转过身去就要去开门。 赵小刀往前一步,挽留道:“请留步。” 女人扭过头来,问道:“怎么,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还有什么事?” 赵小刀道:“何以见得我不是你要见的人?” 女人道:“因为你姓赵,而且雕玉的手艺也是无师自通的。” 赵小刀道:“如果我告诉你我这雕玉的手艺是跟人学的呢?” 女人道:“那我要请问一句,你跟玉观音主人是什么关系?” 赵小刀道:“是父子,也是师徒。” 女人道:“师徒关系我信,父子之说欺人,因为我知道玉观音主人并不姓赵。” 赵小刀道:“义父子,本不同姓。” 女人道:“原来是义父子,真的?” 赵小刀道:“我本就不是来骗人的。” 女人道:“这不是别的事,应该拿出点证明。” 赵小刀道:“他老人家告诉我,雕玉手艺独一无二,傲睨天下。” 女人笑了,好一口贝齿,颗颗晶莹。我满意了……” 她转过身来把小包袱往边上一放,又到了火盆旁,道:“该你了,你问吧。” 赵小刀道:“你知道玉观音主人不姓赵?” 女人道:“是的,要不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玉观音主人,你的年纪也不对,玉观音主人不该这么年轻。” 赵小刀道:“那么,据你所知,玉观音主人姓什么?依你看,玉观音主人该有多大年纪?” 女人微微一笑,道:“玉观音主人姓断……” 赵小刀道:“段?” 女人道:“断肠的断。” 赵小刀双眉一扬,道:“他老人家是姓断,那么年纪呢?” 女人道:“算算,该四十多了!” 赵小刀道:“可否确定究竟四十几?” 女人想也没想,道:“该四十五了。” 赵小刀两眼之中闪过一抹异采,退了一步,欠身道:“您请坐!” 女人笑道:“好。” 走到桌前,坐了下去。 她坐定,赵小刀又问道:“您是他老人家当年旧识中的哪一位?” 女人眨了一下眼,道:“你可知道有位冰心玉女卓凝之……” 赵小刀两眼二睁,喜道:“您就是卓姑娘!” “不,”女人摇头道:“你误会了,像我这个样儿,配称得上冰心玉女么,我只是卓姑娘的朋友。” 赵小刀怔了一怔,道:“怎么,您不是卓姑娘……” 女人道:“我是卓姑娘的朋友,其实是卓姑娘抬举我,我做她的丫头都不配。” 赵小刀脸上浮现起一丝失望神色,道:“卓姑娘自己为什么不来?” 女人道:“卓姑娘自己不能来,她特地叫我来看看玉观音主人找她有什么事儿。” 赵小刀道:“卓姑娘见着了玉观音?” 女人道:“瞧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卓姑娘要是没见着玉观音,我那张纸条哪儿来的,她又怎么知道玉观音主人……” 赵小刀扬了扬眉,道:“这就不对了,据我所知,卓姑娘只见着玉观音,哪怕是天涯海角,她也会赶去相会的。” 女人微一点头,道:“你没有错,卓姑娘的确是这么个人,玉观音对她也确实有这么大的魔力,只是在当年,如今不同了。” 赵小刀道:“如今怎么不同了。” 女人道:“如今她为人妇,这你不知道么?” 赵小刀道:“我知道,可是她早在十年前就离开了那位禁军统领。” 女人道:“然而,人人都知道,她仍是冷夫人,她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该知道,无论如何,她仍是冷家的人,所以她不愿意再跟玉观音的主人见面。” 第22章 收摊 赵小刀皱了皱眉,道:“这是卓姑娘自己说的?” 女人道:“我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是卓姑娘教我的。” 赵小刀道:“那么请您告诉我,卓姑娘现在何处?” 女人道:“你想干什么,自己找她去?那没有用,她不会见你的,她要愿意见你,她就不会叫我代她跑这一趟了,你根本也就找不着她。” 赵小刀道:“您只告诉我,卓姑娘现在在哪里?” 女人道:“卓姑娘不让我说,我不敢违背她的话。” 赵小刀道:“依我看卓姑娘不在白家,便在河北秦家,要不就在山东沈家,因为我怀疑当年事是这三大家干的。别人不敢,也没那个办法,所以我先后把玉观音送进了这三家,而您却在我把玉观音送进这三家后就来了,这证明我的怀疑是没有错……” 女人淡然一笑道:“那么你去找她,白家、秦家、沈家,随便你找,只怕你就是翻开这三家的每一寸地皮,怕也找不着卓姑娘。” 赵小刀道:“这么说卓姑娘不在这三大家?” 女人微笑,道:“我劝你行事要三思而行,别凭一时意气用事,你最好别去找她,她根本就不会见你的。” 赵小刀还要再说,女人又道:“现在可以说了,玉观音主人找卓姑娘究竟为了什么事,都十年了,他怎么早不找卓姑娘呢?” 赵小刀沉默了一下,道:“您能把我的话转告给卓姑娘么?” 女人道:“当然能,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是来玩儿的? 卓姑娘叫我来看看玉观音主人找她有什么事,这不就是叫我回去之后告诉她了。” 赵小刀道:“这个我知道,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必须见着卓姑娘本人才能……” 女人道:“必须见着卓姑娘本人才能说,是不?” 赵小刀道:“是的,事实如此。” 女人道:“卓姑娘信得过我,你信不过我。” 赵小刀道:“您别误会,我倒不是信不过您,而且这也不是信得过谁,信不过谁的事,而是老人家一再交待我,务必找着卓姑娘,务必对卓姑娘面陈一切。” 女人道:“这么说,对我,你是不肯说了。” 赵小刀道:“我不敢违背老人家的令谕。” “你会说话。”女人道:“那就麻烦了,卓姑娘不愿意见别人,你则不见卓姑娘不说原因,瞧这么看我是白跑一趟,你也白来一趟了。” 说道,她站了起来。 赵小刀忙道:“您要走?” 女人道:“问得好,我不走还待在这儿干什么,只好走了,回去见着卓姑娘有一句说一句吧。” 她走到火盆边儿上提起了她那小包袱。 赵小刀道:“您能否再留一步,容我再问一句。” 女人回过身来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赵小刀道:“卓姑娘跟那两个女儿,可在一起?” 女人摇头,道:“没有,听卓姑娘说,她跟她那两个女儿早在十年前就失散了,至今没有一点点消息,她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赵小刀眉锋一皱,道:“谢谢您了,让您白跑一趟我很不安,要不是兹事体大,老人家也一再交待,我不敢擅自做主,也无可奈何,还请您原谅。” 女人道:“别客气了,我走了,你坐着吧。” 赵小刀欠身,道:“您走好,恕我不送了。” 女人深深望了他一眼,道:“你,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说不送就别送,这话你应该懂,是么?” 赵小刀脸一红,道:“我懂,您放心就是。” 女人微勾嘴角,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赵小刀道:“有一句话,也请您带回给卓姑娘,老人家的交待,也事关大业,我一定要找到卓姑娘的。” 女人眨动了一下两眼,道:“事关大业?事关什么大业?” 赵小刀道:“您请把这句话带给卓姑娘,卓姑娘会懂的。” 女人道:“你放心就是,这句话我一定带到。” 她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没再回头。 眼望着女人的背影走了,一进后院,赵小刀皱皱眉,他满脸都是焦虑之色…… 女人出了顺发客栈顺着大街往东走,走没多远她拐了弯儿,拐过这条街,一辆黑篷马车停在拐角处,马车边地站着三个中年汉子,个个眼神十足,锐利逼人。 她一到,三个中年汉子立即躬下身去,恭谨地道:“夫人回来了?” 女人点了点头,道:“岳成留在这儿,你两个跟我回去,有什么动静用飞鸽往回报。” 说完了话,她便走上了马车。 两名中年汉子跳上车辕,立即赶着马车飞驰而去,留下那名叫岳成的中年汉子,目送马车拐弯儿不见后,他转身拐进了顺发客栈那条街。 就在这时候,顺发客栈里出来个人,是赵小刀,可惜他出来得迟了些,他皱着眉,背着手,像是怀着满腹心事,又像无所事事的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叫岳成的中年汉子到了顺发客栈前,冲着赵小刀点了个头,说了声:“对不起,劳驾让让。” 赵小刀忙道:“好说。” 走出客栈,让开了进门路。 叫岳成的中年汉子进了顺发客栈。 赵小刀出了顺发客栈,从街那头挑着担子来了个人,正是抱犊寨下那卖粥的,他老远的便招呼上了。 “刀爷,出去呀!” 赵小刀一见是他,当即强颜欢笑地点头。“闲着没事儿,出去溜溜,怎么,收摊儿了。” 那卖粥的道:“天儿冷,卖的快……” 一声快字刚出口,蹄声如骤雨,街那头拐过来三骑快马,一前二后,十二只铁蹄翻飞直向这边驰来。 三匹健马跑得快,来不及收势,卖粥的刚走过拐角儿也躲闪不及,眼看就要撞上,这一下要是撞上,粥担子翻了,砂锅准破不说,卖粥的这个人只怕…… 赵小刀大喝一声“快躲开!”眉扬处,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他一掠好几丈,一阵风般扑到,双掌疾探,连人带粥格把卖粥的提起来横挪了好几尺,三匹健马擦身而过,泥溅了赵小刀一身。 街上惊呼此起彼落,把那卖粥的吓傻了。 “好身手!”猛然一声沉喝,刚掠过去的三匹健马长嘶踢蹄而起,作飞旋状,然后一起钉在地上。好骑术! 这时候,可以看清楚人了,前面那一骑,是匹泼墨也似的黑马,浑身上下,从头到尾,连一根杂毛都没有,既高又大,神骏异常。 马是黑马,配得却是红鞍,华贵气派异常,鞍上,端坐着一个年轻人,紫貂皮袄紧身裤,鹿皮靴子,样子十分英挺。 第23章 沈家寨 那张脸,俊是俊极,只可惜眉宇间的煞气太重,嘴唇过薄,眉梢儿上扬,流露着一股子天下英雄唯我独尊的傲气。 他身后那两骑,也都是名驹,鞍上是两个身穿皮裤,戴皮帽、穿皮靴、腰扎皮带,鞍边各悬一具革囊的中年壮汉。 他打量了赵小刀一眼,问道:“朋友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赵小刀一边弹掉身上的泥,一边回头望了他一眼,道:“不敢,鄙姓赵。” 年轻人道:“原来是赵朋友,是哪门哪派,哪条线上的,在这一带,我还没见过像赵朋友这么好的身手……” 赵小刀道:“夸奖了,庄稼把式,贻笑大方了。” 卖粥的定过了神,连连谢个不停。 赵小刀含笑道:“小意思,大伙儿都是熟人,还客气什么,快回去吧,往后走路留点儿神,其实,你不应该跟我打招呼,要不然的话也没这回险事儿了。” 卖粥的边谢边道:“刀爷,您这件袍子,拿回去让我家里给您洗洗……” 赵小刀道:“别麻烦了,不要紧,干了就掉了,快回去吧。” 卖粥的又谢了几句,这才挑着担子走了。 卖粥的走了,赵小刀懒得理睬年轻人,扭头就要走。 年轻人马鞭一抬,拦住了他,道:“赵朋友,且慢,我还有话说。” 赵小刀看了看他,没说话。 年轻人道:“赵朋友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赵小刀道:“阁下问的是哪一句……” 年轻人身后的左边壮汉突然喝道:“你装什么蒜,我们少主问你是哪门哪派,哪条线上的。” 赵小刀想回他两句,可又懒得跟他一样,也不愿惹事,只淡淡地说道:“我没门没派,关外来的。” 壮汉脸色一变,要说话。 年轻人又道:“好话,倒也干脆,关外?关外大得很!” 赵小刀道:“确实是不小。” 壮汉道:“我们少主问你是关外哪旮沓的。” 赵小刀忍不住了,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跟人说话一向都是这样的么?” 壮汉冷笑道:“爷们这么跟人说话还算是客气的。” 赵小刀哦了一声,道:“这么说话还算是客气,那不客气的又怎样?” 壮汉暴喝一声,道:“就是这样,你试试。” 马鞭一挥,当头抽了下来。 赵小刀扬了扬眉,侧身让过马鞭,一翻腕正好抓住鞭梢,望着年轻人,道:“这位是阁下的……” 年轻人道:“我身边的,怎么?” 赵小刀道:“阁下管不管?” 年轻人笑道:“朋友打了他,那是他学艺不精,朋友要是挨了揍,也得自认倒霉。” 赵小刀一听这话,火儿涨三分,冷笑道:“大街上纵马,差一点闹出人命,居然还这么蛮横,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什么来头。” 壮汉猝不及防,就是有防备,他也禁不住赵小刀这一抖,除非他撒手,可是他没有松。 撒手丢多大的人,其实他不撒手,丢的人更大,只见他身子往前一倾,一个跟头栽了下来。 他身手还算不错,应变也不算慢,一个鲤鱼打挺已站在地上,竟没摔着他。 没摔着他他还不知趣,右手一抖马鞭,挫腰跨步,左手一拳捣向赵小刀当胸,他的内力跟拳势原本不弱,这一拳虎虎生风。 赵小刀没闪没躲,冷冷一笑道:“你身手不错,我再看看你能不能挨。” 他出手如风,一掌拍了出去。 他出手快,壮汉也是一拳捣来。 快上加快,两股劲往一起碰,只听叭的一声,壮汉一个拳头被赵小刀掌拍个正着,壮汉吃了苦头,大叫一声,右手松鞭抱着左拳退向后去。 赵小刀什么也没说,把鞭往地下一丢,扭头就走。 年轻人拦住了他。 赵小刀回过头来,道:“阁下还有什么见教?” 年轻人笑哈哈的道:“赵朋友真是好身手,这身功夫在这北六省也不多见……” 赵小刀道:“过奖了。” 他回头又要走,年轻人横在那儿的鞭往前一探,道:“赵朋友干嘛这么急着走?” 赵小刀道:“阁下有什么话还请快说,我还有事……” 那另一名壮汉沉声喝道:“你打了沈家寨的人,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留下来。” 赵小刀一怔,道:“原来三位是山东沈家寨的人……” 壮汉道:“你明白就好,该怎么做自己知道,别等我多说了。” 赵小刀抬眼望向年轻人,道:“我记得阁下说过,要是打了我,我得自认倒霉,我要是打了他,那是他学艺不精……” 壮汉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沈家的人都没让人打过。” 赵小刀道:“你要这么说,我赔个不是就是。” 说着,他当真冲地上的壮汉抱拳,欠了欠身。 年轻人一怔,突然笑了,道:“你以为这样就能算了么?” 赵小刀道:“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你们还要怎么样?” 马上壮汉怒喝道:“怎么样,我要你跪在我们少主马前磕三个响头,要不然沈家要你那只手。” 赵小刀忍无可忍,刚要说话,又是一阵急促蹄声。 刚才这三骑来处又转过来九人九骑,只见十八双铁蹄翻飞,蹄声震天,雪泥四溅,地皮为之颤晃,惊呼声中路人纷纷避让。 那九人九骑却视若无睹,听若无闻,肆无忌惮的飞驰了过来。 赵小刀看得清楚,前面那匹火炭一般的红马上是位貌美少女,杏眼桃腮,美艳异常,白裘皮裤皮靴,头上一块皮帽,一条大辫子不停地甩动。 少女美是美,艳是艳、可也一脸的刁蛮任性样,眉宇间也洋溢着一股懔人的煞气,一双明眸如利刃,看人一眼能让人浑身打冷战。 少女身后那八人八骑,也是清一色的中年壮汉,装束打扮跟这年轻人身后那两个相同。 赵小刀一看就知道又是山东沈家的人,可是那少女是谁他不知道,也想不到山东沈家寨的人为什么这么浩浩荡荡的到河北来。 心念转动间,那九人九骑已然驰近,九匹马一起刹住,没一匹马赶前一步,这手骑术不含糊。 少女第一眼便扫向赵小刀,然后她又望了望挨了打的中年壮汉,扬着一双柳眉,问道:“怎么回事儿,让人揍下来了?” 中年壮汉有了理,立即气势汹汹的指着赵小刀把经过说了一遍,倒也全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第24章 如意镖局 少女听完,睁大了一双眼盯直了赵小刀,一阵打量之后,哦了一声,道:“就是他呀,真没想到这里还有这样儿的高手,山东沈家的人一来就让人揍了,多光彩多有面子呀,咱们回去的时候怕得请一班吹鼓手在咱们前面吹吹打打的走……” 赵小刀忍了忍,道:“姑娘,我不知道这位是沈家的,我已经赔不是了。” 少女听得一怔,道:“哦?你已经赔不是了?” 赵小刀道:“姑娘要是不信,可以问问这三位。” 少女望向年轻人,道:“真的么?” 年轻人点头说道:“不假,他的确赔了不是了。” 少女轻蔑的瞟了赵小刀一眼,发出一声冷笑。“你真好心情,这样的人软骨头也值得计较,也不怕脏了你的手,走吧!” 两腿一夹马身,策马飞奔而去。 年轻人看了赵小刀一眼,拨转马头带笑跟着驰去。 少女跟年轻人一走,刚来的的那八人八骑,跟先来的那两个壮汉立即呼啸一声跟了去,转眼间拐过街口没了影儿。 赵小刀望着他们消失不见,他弹了弹身上的泥就要走,只听得蹄声响动,打街北头又驰来了一人一骑。 赵小刀只当是沈家的那一帮又折了回来,抬眼一看可不是,是一个打扮利落,外罩风氅的中年汉子。 他骑着一匹健马,那匹马是白马,可是马身上都是泥点儿,那一身白毛都变黄了,像是走了一段很长的路,长途跋涉而来。 转眼间,这一人一骑到了顺发客栈前,一名伙计迎了出来,满脸堆笑要往里让。 那中年汉子连马都没下,向着那伙计道:“你们这客栈有几进后院,哪一进是空的?” 那伙计忆道:“小号共有三进后院,最后那一进是空的,您是要……” 那中年汉子道:“告诉你们掌柜的一声,那最后一进院子我包了,人车马上就到,让他多预备人马的吃喝,这个先拿着。” 抖手一锭银子飞进了那伙计怀里,然后他拨转马头又向来路驰去。 那伙计怔了一怔,话都没说喜孜孜地抱着那锭银子跑了进去。 赵小刀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这是干什么的,包下一片后院,还要多预备人马的吃喝…… 他这里刚心中转念,蹄声又起,一人一骑飞驰而至。赵小刀抬眼一看,只见是一名沈家的壮汉,那壮汉来到顺发客栈门口,看也没看赵小刀一眼。 翻身下马把马往门前一套,大踏步进了顺发客栈,陡听他在客栈里说道:“我要一间上房、点上灯、预备条水。然后把炕给我烧热了,侍候爷舒服点儿,少不了你的银子。” 等赵小刀转眼看时,那壮汉已跟着一名伙计往后去了。 赵小刀暗暗纳了闷,心想。“沈家那一男一女跟那一帮人哪里去了,怎么这一个落单,一个人住在顺发客栈里?既然是一块儿出来的,怎么说也该住在一起啊,就算是那家客栈小,住不下。那也该是分几拨住。绝不该让这壮汉子一个人住在一家客栈……” 他这里心念转动,街北头传来了人声、马声、车声,杂乱得很,颇似一大队浩浩荡荡。 赵小刀抬眼一看,可不是么,一点不错,一大队人、车、马,足有几十人之多。 走在最前头的,是刚才那来订客栈的中年汉子,他身后是十辆车,镖车,每辆车上插一面小旗,白底金字上绣一条金龙,两个大字盖着那条金龙,写的是“如意” 十辆镖车两边,隔不多远就是一个骑马的壮汉,人人紧身衣裤,外罩风氅,马鞍上还悬挂着革囊。十辆镖车后。并排两匹马,左边那匹白马上,是个五十多岁的清瘦老者,长眉凤目,胆鼻方口,眼神锐利,气度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位内外双修好手。 这清瘦老者穿一件袍子,袖口卷着,皮风氅,连顶帽子都没戴,鞍边也不见革囊,乍看起来不像这十辆镖车跟那些镖客一伙,倒像个出来闲逛的清闲大爷。 他身边是个身材矮胖赤红脸的老者,年纪也在五十以上,浓眉大眼,威态逼人,他被件风氅,鞍边挂着一个长而圆的革囊。 走在最后的,是一辆单套高篷马车,赶车的是个壮汉子,车篷封得密密的,不知道车里装的是什么。 怪不得那中年汉子要包下一大片后院,怪不得要多预备人马的吃喝,原来是一趟镖。 赵小刀看镖旗心里明白,保这趟镖的是如意镖局,三名镖头,二三十个趟子手,这趟镖只怕不轻,可不是么,瞧那十辆镖车把路压得一条一条的深沟,只不知道镖车里装的是什么,这么重。 赵小刀看着看着,心里忽然一动,他没往别处走,扭头进了顺发客栈,在一进后院里,他没看见那沈家的壮汉子,料想他定然是住进了二进后院。 应该是,最后一进让如意镖局这趟镖全包下来了,这头一进又没见人影,自然是住进了二进后院。他刚一进后院,身后人声响,步履声杂乱,如意镖局的人也进来了,成一路地快步往后去了。 赵小刀站在自己房门口看得清楚,走在最前头的是客栈伙计,伙计后头就是那中年汉子,那中年汉子步履十分稳健,分明也是好手。 中年汉子之后是那十辆镖车,一辆接一辆的接了起来,镖旗儿摇晃,车辆压在石板路上隆隆响,的确不轻。 那几十个趟子手两边护着镖车,有几个还双眼直瞅着赵小刀,赵小刀没在意,该怎么看还是怎么看。 镖车后头这回不是那两个老者,而是个四十多岁的英挺俊美中年人,那中年人穿一件相子,袍子是普通的饱子,可是这中年人一看就知道不平凡。 顾长的身材,洒脱而飘逸,长眉斜飞,凤目垂视,挺而直的鼻子,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英挺俊美,洒脱飘逸之中还带着高贵的气度之威。 这足证乃是如意镖局中的那一位。 拿眼再看,那两个老者却走在这中年小胡子之后,步履没放太快,似乎有意跟在中年小胡子之后,脸上的神色也透着恭谨。 怎么刚才没瞧见这位小胡子,赵小刀仔细一想,立即恍然大悟,他想起了那辆马车,这中年小胡子刚才必然是坐在那辆单套高篷马车里。 人家保镖是骑马,他则安坐在马车里,不用吃那风雪之苦,多舒服,这是谁,保镖这么个保法。 赵小刀正纳闷间,只听身边响起一声极其轻微的惊呼,转眼一看,只见一名壮汉站在离自己身边不远的另一间屋子面前。 第25章 穆云堂 这壮汉一身寻常人打扮,可是,赵小刀是个行家,他一眼便看出这壮汉是个不俗的练家子。 壮汉一见赵小刀看他,立即赔上一笑,走了过来,近前,含笑道:“对不起,打扰兄台了。” 赵小刀忙道:“好说,好说。” 壮汉往赵小刀身后扫了一眼,道:“兄台就住在这一间?” 赵小刀点头道“是的。” 壮汉立即一指道:“兄弟就住在这一间,跟兄台隔一堵墙,这就跟街坊邻居一样。” 赵小刀笑道:“是的,有空请过来坐坐。” 壮汉道:“一定一定,我还没请教,兄台贵姓?” 赵小刀道:“不敢,我姓赵……” 壮汉道:“原来是赵兄,在下姓穆,穆云堂。” 赵小刀抱了抱拳,道:“原来是穆兄……” 壮汉穆云堂回了一礼,道:“不敢,赵兄从哪儿来,往哪儿去?” 赵小刀道:“我从关外来,到河北来访友。” 穆云堂“哦”了一声,道:“关外,好地方,当年我去过几趟,不瞒赵兄说,兄弟跑的是单帮,吃的是皮货饭,关外草原肥沃马匹壮,跟那大平原、那荒漠,豪壮奔放,看在眼里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赵小刀笑道:“初到关外的人都会有这种感受。其实住惯了也就觉不出什么了!甚至会觉得腻,一天到晚满眼儿吹着风沙,耳朵里听的不是驼铃就是胡笳,待久了,能让人想哭可却哭不出泪来。” 穆云堂笑了,道:“赵兄说话有意思,其实到哪儿都是一样,拿兄弟我来说吧,在北六省跑了多年了,只想有机会时到江南去一趟,听说江南美景如画,四季皆春,不知道真不真。” 赵小刀道:“说江南美景如画是实,说江南四季皆春却是有点夸张……” “怎么,”穆云堂道:“赵兄去过江南?” 赵小刀道:“不久之前去过一趟,其实我是从江南路过……” 穆云堂点点头道:“原来如此……”目光忽然一滞,道:“赵兄,我没瞧错吧,赵兄该是位练家子、”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不敢,练过几手庄稼把式,比起穆兄来只怕还差得太远了。” 穆云堂哈哈大笑,道:“赵兄不但是位明眼人,还是位爽快人……” 嘴往后院一呶,接着道:“赵兄,看见那趟镖了么?”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看见了,只不知如意镖局保的这趟缥是什么了。” 穆云堂道:“兄弟我虽然不知道那十辆镖车里装的是什么,可是兄弟敢说这趟镖绝轻不了,赵兄没瞧见么?如意镖局里的顶尖人物全出来了!” 赵小刀道:“穆兄是指那两位老者跟那两个中年人?” 穆云堂道:“那两个老头儿瞧起来不怎么起眼,说起来可全是南七北六的响当当人物,清瘦的那个是如意镖局的总镖头封腾飞,矮胖赤红脸儿的那个是封总镖头的结拜兄弟红脸天判乌达阙,也是如意的副总镖头,走在最前头,长得挺英武的那个汉子叫孟鹤浪,是封总镖头的大徒弟,深得封总镖头的真传,出道没几年就博了个小温侯的美号,一双短戟不知打倒过多少黑道上的人物,有人说好徒弟不在多,一个抵十个,这不就是么?” 赵小刀点点头说道:“说得是,那姓赵的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庸人,敢情是封总镖头的大弟子,这就难怪了,穆兄,那么嘴上留着小胡子的那位呢?” 穆云堂道:“赵兄问这唇上留着小胡子的那位,这可不清楚,这人面生得很,在江湖道上没见过,如意镖局也没这个人,不知道是哪儿的!” 赵小刀道:“怎么说,那小胡子,不是如意镖局的?” 穆云堂道:“不是,绝对不是。如意镖局我最清楚,道儿上跑久了,如意镖局的那几位我都见过了,只怕是如意镖局的财神爷,如意镖局这趟是既保人又保货。” 赵小刀道:“以我看那小胡子的身手不在如意镖局的正副两位总镖头之下。” 穆云堂怔了一怔道:“真的么?赵兄。” 赵小刀笑笑说道:“我是这么看的,那小胡子气度超人,步履矫健,眼神比如意镖局的那两位还足,可是不及如意镖局的那两位锐利,这就是说他的一身功夫已经到了能够隐敛的地步!” 穆云堂瞪大了眼道:“赵兄不但是位行家,而且还是位大行家。” 赵小刀道:“穆兄捧我,中不中我可不敢说,要是我没看错,只有他一个,这趟镖天涯海角去得,根本就用不着如意镖局的那三位。” 穆云堂听得出神了,道:“只不知道这小胡子是谁,怪了,这条路上我跑了多少年了,别说碰见,怎么连听也没听说过何时出了这么一位人物……” 赵小刀没说话,心里也在想那不平凡的小胡子。 穆云堂一定神,话锋忽转,道:“要照赵兄这么说,如意镖局这趟镖是稳如泰山,谁也别想动歪脑筋,趁早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赵小刀听出话里因,心里一动,道:“怎么,有人要动这趟镖吗?” 穆云堂一惊,连忙四下看了看,道:“赵兄,轻点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让如意镖局的人听了去,正主儿还没出现就准先怀疑到我头上来了,那我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其实我只这么随口说说,如意镖局在这条路上来往多少年了,路面上熟得很,谁会动,就冲着那面绣着龙的镖旗,谁又敢动,你说是不是?赵兄。” 赵小刀心知他是不说,可不知道他是不肯说呢?还是不敢说,当即笑着说道:“吃这碗保镖饭也不容易,长年的冒风险,吃风霜不说,一趟镖砸了能连老婆孩子都赔上,我看如意镖局的那几位也都是正派人物,穆兄要是有点儿什么风声,何妨透一点儿给他们,江湖上讲究的就是拔刀相助。” 穆云堂忙摇手说道:“赵兄别开玩笑了,我是真不知道,我只是这样随口说说,没想到赵兄……” 陡然一惊,突然住口不言,也随即把头低了下去。 赵小刀听见了一阵轻捷的步履声,抬头一看,只见那位小温侯孟鹤浪从二进后院里走了出来,他见赵小刀在看他,他也回看了赵小刀一眼,那双锐利的目光又从穆云堂身上扫过,然后收回目光往前走去。 眼见孟鹤浪的身影消失在往前去的那扇门的夜色里,直到听不见步履声了,穆云堂才抬起了头,一伸舌头道:“别多说了,差点儿没让那位听了去,赵兄,我要回屋去了,到我屋里坐坐吧。” 赵小刀忙道:“不了,谢谢。我也要回房了,穆兄请便吧。” 穆云堂冲赵小刀抱了抱拳,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那间屋子。 第26章 小温侯 赵小刀也没多在外头停留,也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刚进了房,往炕上一坐,他心里立刻盘旋起了两件事来,一件就是他怀疑沈家的人要动如意镖局这趟镖,另一件是那不凡的小胡子,究竟是谁,究竟是哪路人物。 头一件,山东沈家跟山西白家、河北秦家合称三大家,家大业大,一方霸主,一方强梁,按说是不会干这种劫镖的事的,再说,也没听说过沈家人哪年哪月在哪条路上劫过哪趟镖。 可是山东沈家的人突然浩浩荡荡的进了河北,出现在石家庄抱犊寨不,这总是不寻常的事,恰好如意镖局这趟镖也到了石家庄抱犊寨下,沈家的人又分出一个跟如意镖局这趟镖同住在一家客栈里,这不是太巧合了么? 不过赵小刀明白,沈家的人如果真有意思动这趟钦,那恐怕不大容易,因为保这趟镖的是如意缥局顶尖儿三位好手,另外加一位高深莫测的小胡子,要这么看,沈家的人踩盘探得虚实之后就应该知难而退,要不然的话就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而且要弄得一头灰回去。 那另一件,这高深莫测的小胡子,究竟是干什么的? 听穆云堂说,这小胡子不是如意镖局的,既不是如意镖局的而跟这趟镖走在一处,那就有八成是如意镖局的财神爷了。 可是这小胡子究竟是干什么的,要说他是个武林人,武林人有什么值得托镖局保的? 要说他不是武林人,分明他又有一身绝好的功夫,这小胡子究竟是…… 他想之不通,也想之不透。 接着,他又想到了隔壁的穆云堂,这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看上去一身功夫还不错,只是太爱说话了些。 想着想着,他突然听见隔壁穆云堂住的那间屋里响起了“咕”,“咕”几声异响,起初他没在意,可是接着又是几声“咕”,“咕”异响,这回他听清楚了,是鸽子叫,他心里一阵跳动。 穆云堂这么一个人怎么会带鸽子,带鸽子是干什么?不用说是传递消息用的,为什么传递消息,传递什么消息?赵小刀马上又想起了如意镖局这趟镖,敢情想动这趟镖的还不只沈家一方,怪不得穆云堂似乎知道有人要动这趟镖,说出了以后又装出一副害怕的神态! 赵小刀霍地从炕上站了起来,想去隔壁拜访拜访穆云堂看看去,但转念一想这是何必,自己的事还没有头绪及着落呢,还有心情管别人家的闲事儿。 一念及此他又坐了下去,而且顺势躺了下去,他预备好好的歇一夜,明天一早往山西白龙堡去。 他认为两尊玉观音交进了秦小姐手里,而白龙堡必不放过她,也就是说她一定会被白龙堡人再截住,这么一来,这两尊玉观音也就经由秦昭容的手,带进了白龙堡。要比起秦家跟沈家,白龙堡的人该比这两家先见着玉观音,今天那神秘女人就到了抱犊寨,这不说明他要找的卓姑娘是落在白龙堡? 这一夜,相当平静,赵小刀睡得也很好,第二天一早,他被车声跟人声吵醒,躺在被窝里凝神一听,就知道是如意镖局的那趟镖开拔了。 既然醒了就不再躺了,赵小刀起身下炕,屋里有现成的洗脸水,洗了把脸之后赵小刀开了门,刚跨出一步,那边传来穆云堂的招呼:“赵兄,这么早啊!” 如意镖局的人跟车都走得差不多了,殿后的是那小温侯孟鹤浪,孟鹤浪又瞅了赵小刀一眼。 赵小刀装作没看见,转过头去冲着穆云堂道:“穆兄也不晚啊。” 穆云堂一咧嘴道:“我可是刚起来……” 他走了过来近前一呶嘴,道:“瞧,镖开了。” 赵小刀笑笑说道:“穆兄呢,还在这石家庄住两天么?” 穆云堂大概是没听出来,当即笑道:“我,赵兄不走,我也不走。” 赵小刀只当他是打哈哈,也以开玩笑的口吻道:“这么说我走穆兄也走。” 穆云堂点点头道:“正是。” 赵小刀道:“我也马上走。” 穆云堂道:“我也马上走。” “那好。”赵小刀笑点头道:“咱们一块儿找柜台算账去。” 说着就要往外走! 穆云堂一怔忙道:“怎么,赵兄真要走?” 赵小刀停步笑道:“难不成穆兄以为我是说着玩儿的。” 穆云堂等一等道:“我没想到赵兄真要走,赵兄要往何方?” 赵小刀道:“山西,穆兄同不同路?” 穆云堂忙道:“不,不,我还要在这儿住两天,然后我要往北去。”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那只有在这儿跟穆兄分手了,才跟穆兄认识就要分手,真让人有难舍之感。” 穆云堂忙道:“赵兄是性情中人,其实世上无不散的筵席,有缘将来总会在江湖上碰头的,反正我老是在这条路上走动的。” 赵小刀道:“说得是,那我就在这儿告辞了,有缘将来会有机会。” 一抱拳,迈步往外走去。 赵小刀在柜台上算过帐回来,没再见穆云堂,只见穆云堂住的那间房门开着,不知这人在不在里头。 赵小刀没在意,也懒得跟这个人多罗嗦,他进屋收拾了一下,就提着他那简单的行囊走出了门。 可是当他刚出顺发客栈大门的时候,一件事,看得他一怔又是一震,立即停住了脚步。 从街南头驰来两匹快马,赵小刀看得清清楚楚,那两匹马上,左边是如意镖局的总镖头封腾飞,右边是封腾飞的拜弟红脸天判乌达阙,他不但脸红,连身上也都着红了,浑身是血,封腾飞怀里还抱着个人,是他那大徒弟小温侯孟鹤浪,刚才还好好的,一会儿工夫就变成了这样子,镖车不见了,趟子手也没有了,没见马车影,那小胡子也没了影儿,九成九出了事! 赵小刀这里心中念转,两匹健马已到了顺发客栈门口,封腾飞跟乌达阙翻身下马,连马都没顾得拴好便抱着孟鹤浪擦过赵小刀身边进了客栈。 交错而过间,赵小刀投过一瞥,孟鹤浪可是伤得不轻,上半身全是血,也就由于上半身全是血,所以他看不清楚伤在哪儿。 赵小刀站在顺发客栈门口迟疑了一下,然后他双眉一扬,转身也进去…… 第27章 一片诚心 赵小刀走进顺发客栈那最后一进院子,他看见封腾飞、乌达阙两个人坐在正北一间上房的炕沿上,直发怔,炕上直挺挺的躺着孟鹤浪,一动不动。 顺发客栈的最后一进后院,原是如意镖局包下来的,如意镖局这趟镖今天早上刚上路,这最后一进后院连收拾都还没收拾,更别说住进别的客人了。 偌大一个院子,空荡荡,冷清清,只有赵小刀一个人,显得怪碍眼的,赵小刀一见这情形,扭头就往外走。 “站住!”突然一声沉喝从背后传了过来。 赵小刀扭头一看,满身是血的天判乌达阙已到了他眼前,好轻捷的轻功身法,果然不愧是如意镖局的副总镖头,乌达阙寒着脸,瞪着眼,一双锐利目光直逼视着赵小刀。 赵小刀抬眼往那间上房看,封腾飞垂着手站在房门口,脸上的神色甚为凝重。他收回目光问道:“老人家可是叫我?” 乌达阙冷冷道:“不错。” 赵小刀道:“老人家有什么见教?” 乌达阙道:“尊驾是干什么的?” 赵小刀道:“我,我也是住店的,今天一早眼见诸位出店,转眼工夫不到几位又这样子回来了,情知是出了什么事,所以跟进来看看。” 乌达阙道:“原来如此,尊驾大半知道敝局这趟镖是出了什么事了。” 赵小刀道:“我不敢说,不过看情形大概……” 乌达阙冷笑一声道:“别大概了,夺了镖还来探探人死了没有,你们胆够大的,心也够狠够黑的,好朋友,你留下来吧!” 挥掌向赵小刀抓了过去。 这误会不小。 乌达阙的掌上功夫甚见造诣,他掌未到,一片劲气已然逼到,赵小刀没动,乌达阙五指掌力到,他突然微退一步,乌达阙这一抓立即落空,而且因招式用老,一个身子不由微微往前一栽。但这位红脸天判毕竟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经验历练俱够老到,他一抓落空,把式用老,立即塌肩挫腰,纵跃后退。 赵小刀并没有追袭,仍连动手的意思也没有。 乌达阙停身在数尺外,目射惊异地道:“尊驾好身手,怪不得敢先夺镖后……” 赵小刀道:“老人家侯会了,我要是那夺镖之人,老人家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乌达阙一怔,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只听一声轻咳封腾飞迈步走了过来,近前一抱拳道:“老朽封腾飞……” 赵小刀道抱拳答了一礼:“如意镖局的封总镖头。” “不敢。”封腾飞道:“既然事出误会,得罪之处封腾飞这里赔个不是,敝局遭难,祸从天降,封腾飞无暇待客,失礼之处也望谅宥。” 这是句逐客令,但在这位成名多年的老练人物嘴里说出,听起来又是一种感受。 赵小刀自然听得出来,他淡然一笑道:“封总镖头,我略懂医术,要是有我能效劳之处……” 封腾飞道:“多谢了,尊驾好意盛情在下心领,在下半辈子保镖生涯,身上总不离跌打、金创药物。” 赵小刀向那上房里投过一瞥,道:“以我看令高足这伤,不是单凭金创药物所能治得的。” 乌达阙脸色一变道:“尊驾知道我这个侄子受得是什么伤,伤在何处么?” 赵小刀道:“我并不知道封总镖头这位高足受的是什么伤,伤在何处,但封总镖头这位高足的元气大伤,真力已损过巨,这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的。” 乌达阙道:“瓦罐不离并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吃这碗保镖饭的人,刀口舐血,冒险犯难,这种事总是经常会碰上的,我兄弟自有治伤的能耐,不劳尊驾操心。”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老人家,事关重大,封总镖头这位高足深得封总镖头真传,他日恐怕要接封总镖头衣钵,肩负艰巨,任重道远,还请老人家三思!” 乌达阙两眼一睁道:“尊驾这话什么意思?”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二位都是武学大行家,这还要我明说么?” 乌达阙脸色一变,还待再说。 封腾飞拍手拦住了他,锐利目光通视着赵小刀道:“尊驾高姓大名,怎么称呼?” 赵小刀道:“有劳封总镖头动问,我姓赵,封总镖头叫我赵小刀,或者是小刀刀都行。” 乌达阙冷冷地道:“这算什么姓名?” 封腾飞两道长眉微微一耸,道:“尊驾没有大名么?” 赵小刀道:“封总镖头,就是在任何一个地方,对任何一个人,我也是赵小刀这三个字。” 封腾飞道:“封腾飞一片诚心,向来也以一个诚字对人。” 赵小刀道:“封总镖头,赵小刀生平也不擅虚假。” 封腾飞道:“那么是在下多疑,尊驾是哪门哪派的高弟?” 赵小刀道:“我来自和田,雕玉为生,勉强算得上是个武林人。” 封腾飞面泛诧异之色,道:“尊驾来自和田,雕玉为生?” 赵小刀道“是。” 封腾飞迟疑了一下,突然侧身摆手,道:“尊驾请,在下请尊驾一施回春妙手。” 乌达阙忙道:“大哥……” 封腾飞道:“二弟去招呼店家一声,让他们送热水来。” 乌达阙道:“这位赵兄弟为鹤浪治伤,也许要个人在一旁帮忙。” 封腾飞道:“二弟只管去,这儿有我在也就够了。” 乌达阙没再说话,转身往前去了。 这意思分明还是不放心,乌达阙要留下来帮忙,封腾飞没有他一个也就够应付的了。 赵小刀何等聪明人,他心里明白,嘴里可没说破,淡淡地一笑,迈步往正北那间上房行去。 孟鹤浪的伤的确不轻,那上半身就跟个血人儿一般,闭着眼,直挺挺地躺在炕上,气若游丝。 赵小刀如今站得近,这一近看他才发现孟鹤浪上半身的伤口共有七八处之多,伤处皮肉迸裂,向外翻着,有的地方血都凝固了,一看就知道是刀伤。 这七八处伤以左胳膊跟右肋两处比较重。 左胳膊一刀都见了骨,右肋上被刀扎了个洞,扎得不浅,肋骨都断了两根,赵小刀看了一阵之后摇头说道:“还好,这几处伤都不在要害,右肋上这一刀也没伤着内腑,要不然令高足这条命只怕难保……” 第28章 续骨生肌散 封腾飞望着他,问道:“尊驾看看还有救么?” 赵小刀道:“我这话,难道总镖头还没听出来么?” 封腾飞道:“全仗尊驾高超医术了。” 赵小刀道:“令高足这条命是保住了,恐怕他至少要躺上个三五个月,在这三五个月之内不能跟人动手,尤其车马颠簸劳顿,我这话总镖头该懂。” 封腾飞道:“多谢尊驾,在下明白。” 步履响动,乌达阙带着一名店伙进来,乌达阙向着封腾飞投过探询一瞥,封腾飞飞快递过个眼色。 乌达阙向着店伙一摆手道:“把水放下,忙你的去吧,有事我再招呼你。” 那店伙本就十分害怕,两个血淋淋的人一个站在身边,一个躺在眼前,换谁谁也心寒,他白着脸答应一声,脚下飞快出门而去。 赵小刀望着封腾飞道:“事不宜迟,伤病最忌拖延,总镖头可有手巾?” 乌达阙道:“我这儿有。” 抬手从腰间抽出一条汗巾递了过去。 赵小刀接过汗巾道:“得先把伤口上的血污洗干净。” 封腾飞道:“还是让我来吧。” 赵小刀笑笑说道:“一事不烦二主,总镖头何必客气。” 封腾飞道:“既如此在下就不客气,有劳尊驾了。” 赵小刀没再说话,立即以汗巾沾水给孟鹤浪洗擦伤口,片刻之后,孟鹤浪的几处伤口洗干净了,那盆水也变成了血水,赵小刀身上也沾到了几处血污。 封腾飞脸上显然地有了不安神色。 乌达阙脸上却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他两眼望着赵小刀的每一个动作,一眨不眨,显然他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赵小刀。 赵小刀只装没看见,把那条汗巾往水盆里一扔,道:“副总镖头能不能弄瓶烈酒来,越烈的酒越好,假如能弄一瓶陈年的白干儿那更好。” 乌达阙疑惑的道:“尊驾要酒干什么?” 赵小刀道:“副总镖头现在别问,待会儿就知道了。” 乌达阙转眼望向封腾飞。 封腾飞道:“二弟身上可还有碎银子?” 这意思就是要乌达阙只管放心去沽酒。 乌达阙何等老练,一点即透,点头道:“他们对这些碎银子没瞧上眼。”扭头走了出去。 石家庄不乏卖酒处,地处燕赵卖的也全是白干儿,可是要找陈年的白干儿那就不太容易。 乌达阙还真有办法,没一会儿工夫他就提着个瓷瓶回来了,进门便道:“这是陈年的白干几,据那卖酒的说至少也有三十年窖藏,我尝过了,没有三十年,总也有二十年以上。” 赵小刀道:“副总镖头辛苦了。”伸手接过了那只瓷瓶。 乌达阙道:“为我这个侄子别说跑出去沽一趟酒,就是把我这条老命换了,又算得了什么,尊驾看够用么?” 赵小刀道:“省点用,已够了。”转过身去抬手连点孟鹤浪前身五处穴道。 乌达阙跨近一步道:“尊驾这是干什么?” 赵小刀收手一笑说道:“总镖头跟副总镖头既然把人交给了我,难道连这一点都信不过我么?” 乌达阙道:“这原是我大哥的意思。” 赵小刀道:“总镖头垂信,别说我没有不良居心,就是有,我也不能再伤害这位孟镖头,何况副总镖头就在附近。” 乌达阙听得脸一红,红上加红,他那张脸更红了:“尊驾知道我这个侄子姓孟?” 赵小刀道:“这位不是封总镖头的得意高足,小温侯孟鹤浪孟镖头么?我要是连孟镖头都不知道,岂非太以孤陋寡闻。” 乌达阙哈哈说道:“尊驾对如意镖局知道的很清楚。” 赵小刀没答理,抬眼望向封腾飞道:“兵刃之伤伤口不洁,非得先用烈酒烧烧不可,我现在就要下手了,总镖头请背过脸去……” 封腾飞双眉一耸道:“在下还挺得住,尊驾只管下手就是。” 赵小刀望向乌达阙。 乌达阙冷冷道:“乌达阙今年五十多了,三十年行走江湖,十多年随着镖车来往大江南北,见过的多了。” 赵小刀没说话,淡然一笑,转过身去。 他在孟鹤浪每一处伤口上浇了些酒,酒一浇下,孟鹤浪那伤口皮肉剧颤乱抖,封腾飞、乌达阙看得面如土色,心如刀割。 那瓶酒就像一瓶滚烫的油,一次又一次的浇在他两个的心上。 顷刻间,孟鹤浪身上的伤口浇遍,一瓶酒也用得点滴不剩。 赵小刀把空瓷瓶往桌上一放,向封腾飞伸出了手,道:“总镖头,请把金创药给我。” 封腾飞道:“二弟!” 乌达阙答应一声,从怀里摸出了一只雪白的小瓷瓶递给了赵小刀,赵小刀接过瓷瓶拔开瓶塞闻了闻,抬眼说道:“续骨生肌散。” 乌达阙道:“不错,正是续骨生肌散。” 封腾飞道:“尊驾能闻得出药物?” 赵小刀笑笑说道:“任何药物也瞒不过我这双眼睛我这只鼻子,有了这少林秘制续骨生肌散,孟镖头起床的日子,至少可以提前一个月……” 封腾飞神情微微震动了一下,道:“尊驾怎知道续骨生肌散为少林秘制?” 赵小刀道:“想当初达摩东来,给少林带来了三样珍宝,前两样是易筋、洗髓二经,后一样就是这续骨生肌散的密方,据我所知这续骨生肌散,与易筋、洗髓二经一样为少林珍宝,非入室弟子不传,看来二位之中必有一位艺出少林。” 封腾飞长眉轩动了一下道:“在下是少林俗家弟子。” 赵小刀道:“这就对了。” 转过身去把那瓶续骨生肌散洒在孟鹤浪每一处伤口上。最后扯破孟鹤浪身上沾满血污的衣衫,为孟鹤浪—一包扎好,包扎妥当后,他扭过头来道:“麻烦二位一站门口,一站炕前为我守护。” 乌达阙没动,两眼目光炯炯的望着赵小刀。 赵小刀笑道:“副总镖头,我要是安心不善,刚才下手的机会不算少。” 封腾飞叫了一声:“二弟!” 乌达阙一声没吭,转身走了出去。 封腾飞没再说话,双手往下一垂,就站在炕前。 赵小刀微微一笑,转身过去先解孟鹤浪那适才被制的五处大穴,然后上抗盘膝,双掌重出,一抵孟鹤浪心口,一抵孟鹤浪腰下。 半个时辰过后,孟鹤浪苍白的面颊稍稍转红,人也突然发出一声呻吟,赵小刀收手下炕,反手点在孟鹤浪睡穴上,然后举袖擦汗,笑着说道:“不碍事了,让孟镖头多歇会儿吧,睡有助于他的元气恢复,也有助于他的伤口生肌复原。” 封腾飞目闪神光,一抱拳道:“在下托个大,老弟,大恩不敢言谢。” 乌达阙一阵风般赶了进来,望炕上看了一眼道:“完事了?” 第29章 义薄云天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我毛遂自荐,还好没有砸锅……” 乌达阙望着封腾飞,封腾飞缓缓道:“二弟没见赵老弟这一身汗么?鹤浪现在睡得正香甜。” 乌达阙髯发皆动,霍然转望赵小刀。 赵小刀笑笑,道:“只要副总镖头把我看成个朋友,我就知足了。” 乌达阙一张老脸红得发紫,道:“如意镖局突遭祸难,我兄弟沦于破产,我这个侄子奄奄一息,乌达阙不得不加倍小心,还望阁下大度原谅。” 赵小刀道:“副总镖头说这话我可就不敢当了。” 封腾飞一招手道:“老弟够累的了,请坐下歇歇。” 赵小刀老实不客气的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去,他一坐,封腾飞跟乌达阙也跟着落了座。 坐定,封腾飞迟疑了一下道:“老弟那大号,真是十二两个大字么?” 赵小刀道:“总镖头,人谁没个名字,我只是喜欢人家叫我赵小刀,其实打小至今,凡是认识我的人没一个叫过我的名字,也没一个知道我的名字叫什么。” 封腾飞道:“既然这样,我不敢再问……”话锋微顿,目光一凝,道“封某人带着镖车,几十年来几几乎走遍了南七北六,像老弟你这样年纪轻轻,而有这么高绝修为的,还是封某人生平所仅见……” 赵小刀道:“总镖头夸奖了,一个远来的雕工匠,说什么高修为!” 封腾飞像没听见,接着问道:“但不知老弟艺出哪门哪派?” 赵小刀道:“总镖头,我不属于任何一门,也不属于任何一派。” 封腾飞道:“老弟厉害。” 赵小刀道:“总镖头,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乌达阙突然说道:“老弟总该有个师承?” 赵小刀道:“那当然,家师是个年纪老迈的雕玉匠。” 乌达阙呆了一呆,没说话。 赵小刀从腰里取出他那柄雕玉小刀递了过去,道:“副总镖头见多识广,胸罗渊博,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乌达阙没接,看了一眼道:“雕玉刀。” 赵小刀指了指炕边地上他那简单的行囊道:“副总镖头要是再打开我这行囊看看,还可以发现几块本经雕琢的和阗玉石。” 乌达阙并没有当真打开他那简单的行囊,转过去向着封腾飞投过一瞥,封腾飞轻咳一声:“老弟,咱们素不相识,缘仅一面,老弟怎么会伸手帮我……” 赵小刀道:“我久仰几位的为人,一身侠骨,义薄云天,总镖头,就这一点该够了吧。”。 封腾飞淡然一笑道:“老弟,我们这种吃这行保镖饭的人,谁出钱谁就是大爷,谁出钱就为谁实力为谁卖命,哪怕是贪生怕死的人的民脂民膏不义财,哪怕是世人唾弃痛恨的大汉奸,只要他出得起钱,吃这行保镖饭的就得保护他的生命财产,为他卖力卖命,打古至今江湖同道没一个看得起保镖的,没一个愿意于保镖这一行业,甚至于跟保镖的交个朋友都引以为耻……” 赵小刀道:“总镖头,打古至今,哪个朝代没有保镖的,没有开镖局的,可见世上少不了这一行业,总镖头,保镖的挣得是血汗钱,挣得是刀口上的风险钱,挣得是餐风宿露、长途跋涉、仆仆于风尘之中的辛苦钱,既不去偷,又不去抢,正大而光明,这有什么可耻的,又比谁低下,总镖头,世上的各行各业都有他不得已的一面……” 封腾飞淡然一笑道:“看来你老弟是偏爱保镖的了……” 赵小刀道:“总镖头,话不是这么说……” 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只见一名店伙畏畏缩缩的行了过来,他连屋都没敢进,站在门口冲着乌达阙一哈腰道:“这位爷,您雇的车到了。” 封腾飞望着乌达阙问道:“怎么回事,二弟,你雇车干什么?” 乌达阙道:“咱们不是要回去么?我预备是一等鹤浪的伤包扎好就上路的。” 封腾飞勉强一笑道:“二弟好糊涂,咱们还能回去么?” 乌达阙神色一黯,点头说道:“我知道,大哥;只是,大哥,咱们要不回去,局里还有近百名弟兄,局里也还有要处理的事务……” 封腾飞道:“我也明白,二弟,只是我没打算再回去,我预备先在这家客栈里住一阵子,等鹤浪的伤势稍微见好一点之后,再找个清静隐密的地方住下……” 乌达阙两眼猛睁,道:“大哥是打算……” 封腾飞凄然一笑道:“二弟,这还要我明说么?” 乌达阙变色叫道:“大哥这是开玩笑……” 封腾飞道:“二弟看我像开玩笑么?我这个人别人不清楚,二弟还不清楚么?我什么时候跟人开过玩笑,再说这档子事是什么事?” 乌达阙脸色大变,道:“大哥真打算……” 封腾飞道:“二弟,不这样又能如何?” 乌达阙须发皆动,道:“大哥,走多了夜路难免不碰见鬼的,就这么一点打击,难道您就心灰意冷了吗?” 封腾飞道:“二弟,这是一点打击么,咱们几十年辛苦,几十年血汗,几十年刀口下闯出来的,全完了,只怕连咱们那如意镖局整个儿赔进去都还不够。” 乌达阙道:“大哥,咱们栽了个大跟头是不错,可是咱们还爬得起来,您一身傲骨,半生豪放,您也常拿这话对兄弟们……” “没错,二弟!”封腾飞做一点头道:“一个人摔倒了就得再爬起来,我一身傲骨,半生豪放……可是,二弟,即使咱们能爬得起来,又如何?” 乌达阙口齿启动了一下,脸色忽然一黯,一句话也没说。 封腾飞道:“二弟,听我的没有错,我何尝愿意,又何尝舍得,你知道,我年纪虽然大了点,可是雄心犹在……” 乌达阙微一点头道:“我知道,大哥,可是局里的兄弟跟事务怎么办,咱们总得有个交待,总不能就这样不回去了。” 封腾飞点了点头道:“那当然,弟兄们无论是还在局里的,或者是这趟跟咱们出来的,每一个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弟兄,我怎么能没个交待,尤其是这一趟跟我出来的。哪一个都有家,都有老小,我要不对弟兄们的老小有个交待,我何以对……” 两行老泪突然夺眶而出,他举袖擦了擦泪,道:“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几十年养育不容易,今天要是我的儿子死在刀口下,我还不那么难受,可是这些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弟兄,人家跟的是我,我能不……” 摇摇头,住口不言。 第30章 劫镖案 乌达阙也够难受的,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么大哥打算怎么办?” 封腾飞道:“鹤浪不能没个人照顾,我想让二弟留下来照顾鹤浪,我回去一趟……” “不,不行,大哥。” 乌达阙一摇头道:“要回去我回去,大哥留在这儿照顾鹤浪。” “二弟。”封腾飞道:“你我情虽是把兄弟,但怎么说这如意镖局是我的……” 乌达阙道:“大哥,咱们兄弟之间还分这个么?” 封腾飞摇头说道:“说什么我不能让兄弟往那圈套里钻。” 乌达阙霍然站了起来,抬手伸一指抵在心窝上,目光如电,须发资张,道:“大哥,我只要您一句话。” 封腾飞忙站了起来道:“二弟,你这是干什么?” 乌达阙凄然一笑道:“大哥,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该死不用躲,该死躲也躲不过……” 封腾飞道:“二弟,听我的……” 乌达阙道:“大哥,我可在等您一句话。” 封腾飞口齿启动了几下,还没有说话。 赵小刀突然站起来说道:“二位,可容我插句嘴?” 封腾飞道:“老弟有话只管说就是。” 赵小刀道:“二位都别那么激动,先请坐下来平静平静。” 封腾飞跟乌达阙听了赵小刀的,迟疑了一下都落了座。 赵小刀的目光从乌达阙的脸上掠过,落在封腾飞脸上。“听总镖头的口气,似乎是壮志消沉,心灰意冷,打算封剑退隐,可是?” 封腾飞迟疑了一下才点头说道:“不错,不过谈不上封剑,封某人一不打算宴请友好,二不打算昭告江湖,就这么无声无息,悄悄的找个地方住下了事,从今后江湖上没封某人这个人……” 随着话声,脸色逐渐黯谈了下来。 赵小刀道:“且不谈总镖头的退隐打算,我要请教一下的是为什么镖局里回不得,有这么危险么?” 封腾飞道:“倒也不是有什么危险,而是……” 住口不言,没有再说下去。 赵小刀毫不放松,道:“总镖头,而是什么?” 封腾飞道:“老弟该知道,封某人既丢了这趟镖,他们对封某人那如意镖局是绝不会放过的……” 赵小刀道:“总镖头,想我直言一句,这不是理由,我也没有听说过这种事,除非那劫镖之人跟总镖头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是那劫镖之人真跟总镖头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话,总镖头、副总镖头跟孟镖头三位在石家庄,劫镖之人没有理由跟到如意镖局去,总镖头认为我的看法怎么样?” 封腾飞勉强笑笑说道:“老弟说得极是,只是……”住口不言。 赵小刀道:“只是什么,总镖头?” 封腾飞道:“没什么,老弟。” 赵小刀道:“总镖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处。” 封腾飞神情微震,摇头说道:“没有,老弟,那怎么会。” 赵小刀淡然一笑,突然问道:“总镖头可知道是谁劫走了如意镖局这趟镖么?” 封腾飞双眉微微一耸,道:“不知道,不过慢慢我会查出来的。” 赵小刀笑了笑,道:“我以一个诚字对总镖头,总镖头又怎好以虚假对我。” 封腾飞老脸一红,道:“老弟这话……” 赵小刀道:“听总镖头跟副总镖头刚才说话的口气,分明已知道那劫镖之人是谁,如今总镖头却以三字不知道对我。” 封腾飞老脸红了一阵,良久始迈:“封某人磊落一生,不愿落个以虚假对人,不错,老弟,我确是知道那劫镖之人是谁!” 赵小刀道:“总镖头是不是惹他不起?” 封腾飞唇边抽搐了一下,道:“也不错,老弟,凭封腾飞这个人,这三个字,的确是惹不起他。” 赵小刀道:“能让总镖头说三个字惹不起的人,那定然是极有来头的人。” 封腾飞道:“是的,老弟,能让我封腾飞说三字惹不起的,江湖上还真挑不出几个,那劫镖之人,的确极有来头。” 赵小刀看了封腾飞一眼,道:“总镖头恐怕没有想到,我也知道那劫镖之人是谁。” 封腾飞神情一震,急道:“怎么,老弟也知道那劫镖之人是谁?”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是的,总镖头,只是我想不通,也不相信,如意镖局这趟押镖的是总镖头、副总镖头跟孟镖头三位,还有如意镖局的一流镖师多位,以那劫镖之人的实力,这趟镖他们应该是绝难到手,怎么如意镖局这趟不但丢了镖,而且伤亡惨重,且几乎只有总镖头跟副总镖头无恙……” 封腾飞露出诧异之色,望了赵小刀一眼,口齿启动了一下,却没说话。 赵小刀道:“总镖头要说什么?” 封腾飞微一摇头道:“没什么!” 赵小刀道:“总镖头可否指教一二?” 封腾飞道:“好说,老弟是指……” 赵小刀道:“贵局这趟镖不该丢而丢,而且伤亡得这么惨重。” 封腾飞道:“老弟难不成以为是我……” 赵小刀道:“总镖头误会了,总镖头的为人我清楚,总镖头绝不会是拿自己高足的生死,贵局财产,弟兄们的生命跟总镖头自己的一世英名当赌注的那种人。” 封腾飞微一抬头,缓缓说道:“老弟,我也不清楚。” 乌达阙突然说道:“大哥,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封腾飞脸一红道:“二弟……” “大哥,”乌达阙道:“我这点薄名不算什么,可是大哥这半生英名闯来不易,都是凭大哥您掌中一口剑,胸中一腔豪侠正义来的,难不成就任它这么不明不白的断送了不成。” 封腾飞脸色一变,没说话。 赵小刀道:“总镖头,副总镖头说得不错,我辈固然不必把一个名字看得太重,但也不能过于漠视,任它不明不白的断送,只因为它得来不易。” 封腾飞听得脸色连变,半晌之后他忽然一转平静,抬眼凝目,缓缓问道:“老弟,你探这个究竟干什么?” 赵小刀道:“总镖头,我虽是个雕工匠,可也有一腔豪侠正义,我不忍眼见总镖头这得来不易的半生英名这么不明不白的断送,总镖头要是认为我交浅言深的话……” 封腾飞道:“老弟怎好说这四个字,为鹤浪疗伤之恩,封腾飞感同身受,不敢言报,还说什么交浅言深。” 赵小刀道:“拯急救难,这是一个人做人的起码条件,我不能见死不救,关于这一点,总镖头不必耿耿于怀。” 封腾飞轻叹一声道:“老弟大义……”话锋忽转,道:“老弟以为劫如意镖局这趟镖的是谁?” 第31章 嫌疑犯 赵小刀道:“事关重大,无证无据,我当时也没在场,不敢轻易指人,不过我可以这么说,那劫镖之人为首的是一男一女……” 封腾飞微一摇头道:“老弟错了。” 赵小刀一怔道:“怎么,总镖头,我错了?” 封腾飞点头说道:“是的,老弟错了,还好老弟这是对我兄弟,要是对别人也这么说的话,非掀起轩然大波不可。” 赵小刀道:“总镖头可知道我说的这一男一女是谁么?” 封腾飞道:“山东沈家那兄妹俩,不会错吧?” 赵小刀心头一震,道:“正是,总镖头,难道不是……” 封腾飞问道:“老弟是根据哪一点说劫如意镖局这趟镖的,是山东沈家那兄妹俩呢?” 赵小刀道:“山东沈家这兄妹俩带着一批高手来到河北,这已经是不寻常而让人动疑的事了,尤其他们不迟不早,几乎跟八万镖局这趟镖同时抵达石家庄,还派了一个人,跟如意镖局这趟镖住在同一家客栈里……” 封腾飞一点头道:“老弟没看错,沈家兄妹这趟带着一批高手到河北来,的确是来劫如意镖局这趟镖的……” 赵小刀道:“那总镖头怎么说劫如意镖局这趟镖的,不是他兄妹?” 封腾飞道:“老弟,劫如意镖局这趟镖的,的确不是他兄妹。” 赵小刀两眼猛然一睁,道:“我明白了,他兄妹迟了一步,如意镖局这趟镖让人捷足先登,早一步下手劫走了。” 封腾飞苦笑点头,道:“老弟,你说着了,正是这么一回事。” 赵小刀诧声说道:“这就怪了,沈家兄妹近在咫尺,还有谁会比他兄妹快。早一步下了手……” 封腾飞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乌达阙道:“大哥,既然告诉了赵老弟其一,这其二有什么不能说的。” 封腾飞道:“老弟,别说沈家兄妹人已到了石家庄,就是他兄妹已然截住了如意镖局的镖车,也快不过那批劫镖之人。” 赵小刀道:“总镖头,这话怎么说?” 封腾飞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只因为那批劫镖之人,就在如意镖局这趟镖里。” 赵小刀一怔,叫道:“怎么说,总镖头,那劫镖之人他就在……” 封腾飞道:“我的意思是说,那劫镖之人他就在如意镖局这些人当中。” 赵小刀目中冷电飞闪,道:“我明白了,那劫镖之人是自己人……” 封腾飞道:“可以这么说,但他不是封腾飞这如意镖局的人。” 赵小刀脑际灵光一闪,道:“总镖头,如意镖局这趟镖里有个气宇颇为不凡,相貌颇为英挺的中年小胡子……” 乌达阙须发皆动,震声说道:“就是他,这贼!” 封腾飞也道:“老弟,就是他!” 赵小刀诧异的道:“这我就不明白了,那中年小胡子既然不是如意镖局的人,他怎么跟如意镖局这趟镖走在一起。” 封腾飞苦笑说道:“只因为他就是那托镖之人。” 赵小刀猛然一怔,半天才道:“总镖头这怎么说?” 封腾飞轻轻一叹道:“老弟,那中年小胡子就是托保这趟镖之人。” 赵小刀道:“托镖之人劫镖,这……这又算什么……” 封腾飞微一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这算什么。” 乌达阙冷笑了一声道:“除了要坑咱们,害咱们,还有什么。” 赵小刀微一点头,刚要说话,忽然他目光一凝,望着封腾飞问道:“总镖头说那劫镖之人是那中年小胡子?” 封腾飞道:“是的,老弟,怎么?” 赵小刀道:“就他一个人?” 封腾飞道:“老弟的意思我明白了,说来老弟也许不信,他是在毫无阻拦的情形之下,没费吹灰之力把镖劫走。” 赵小刀呆了一呆道:“怎么说,他是毫无阻拦的情形下,没费吹灰之力,把镖劫走了?” 封腾飞道:“是的,老弟。” 封腾飞一顿,又道:“如意镖局的这些人,我、乌达二弟、鹤浪、几位镖师、每一个趟子手,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镖劫了去……” 赵小刀道:“总镖头诸位是让人制住了?” “不错,老弟。”封腾飞道:“但那不是点穴,谁要想在穴道上制住封腾飞几位,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事后我才明白,如意镖局的这些人,是受制于一种奇妙的药物……” 赵小刀道:“一种奇妙的药物?” 封腾飞道:“是的,老弟,这种药物甚是奇妙,它能算准时候发作,也只是一刻工夫,可是这片刻工夫对一个劫镖的人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的了。” 赵小刀道:“这是什么药物?” 封腾飞摇头说道:“这个我还不知道。” 赵小刀道:“不用说这药物一定是那中年小胡子下的了。” 封腾飞道:“当然一定是他,可笑封腾飞走南闯北几十年,这一回竟糊里糊涂的栽这么个跟头,吃了人家的药还茫然无觉,懵懂不知,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谁又想得到那托镖之人会劫镖的呢?” 赵小刀道:“总镖头怎么知道诸位是受制于药物?” 封腾飞苦笑一声道:“老弟,世上没有定身术这一说,他没有向我等出手,当这趟镖刚出石家庄不远,走到两片青纱帐之间的时候,那中年小胡子动手劫镖,我等想拦而力不从心,根本丝毫动弹不得,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从容离去,等他走得不见了,我等才恢复过来,老弟,你说,这不是药物作祟,是什么?”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是什么药物,这般奇妙,我怎么没听说过……”目光忽然一凝,道:“他没有向诸位动手,是在毫无阻拦的情形下,从容劫镖,从容离去的,没有一招半式的拼斗?” 封腾飞摇头道:“没有,当时我等丝毫不能动弹,又怎么能拼斗。” 赵小刀道:“既然没有拼斗,孟镖头这一身重伤跟那多位镖师,还有几十名趟子手的伤亡,又是怎么造成的?” 封腾飞缓缓的说道:“老弟,劫镖的是那中年小胡子,伤人的则是山东沈家那兄妹俩。” 赵小刀一怔,讶然说道:“劫镖的是中年小胡子,伤人的则是山东沈家那兄妹俩,总镖头,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32章 价值连城 封腾飞道:“老弟,我刚才不是说过山东沈家那兄妹俩来迟了一步么?那中年小胡子劫了镖刚走,那兄妹俩便从不远处那片青纱帐里转了出来,他兄妹俩,加上带来的多名高手刹那间围住了镖车,他们要镖,我说他们迟了一步,他兄妹不信,于是就打了起来,老弟,鹤浪的伤,跟我手下那些镖师,那些兄弟的伤亡,就是这么造成的。” 赵小刀道:“凭他兄妹跟那些人,劫镖已属不易,怎么会造成贵局这么惨重的伤亡?” 封腾飞叹了口气道:“老弟哪里知道,那药力尚未消尽,我等四肢虽然已能动弹,可是两膀之力连缚鸡都怕不易,怎么能动手拼斗。” 赵小刀双眉一扬,霍然道:“那中年小胡子的一招借刀杀人之计,他没有向诸位伸一根手指头,却把诸位留给沈家兄妹,此人好狠好毒的心肠!” 封腾飞苦笑了一声道:“老弟没说错,此人一向以阴险狠毒著称。” 赵小刀道:“总镖头,中年小胡子自始至终一直是一个人么?” 封腾飞道:“不错,老弟,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他一个人,让我们这些成名多年的老江湖全军覆没,倾家荡产……” 赵小刀道:“总镖头,他劫了镖离去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么?” 封腾飞看了赵小刀一眼道:“老弟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意缥局这趟镖保的只是一件玉器,据说价值连城,这件玉器放在最后一辆镖车里,其余的镖车里装的全是石头,这是那中年小胡子的主意,他说得好听,这样可以让人摸不透虚实……” 赵小刀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一个人能弄走一趟镖……”顿了顿,接着说道:“总镖头,很明显的,这中年小胡子是早就打好了算盘,想一网打尽如意镖局的精英,因为据我所知,保这种镖,顶多一个人,或者多派一个也就够了,保这种镖也可以把它当暗镖,用不着总镖头跟副总镖头亲出,带上那么多位镖师,十几辆镖车浩浩荡荡的招人耳目……” 封腾飞点头说道:“老弟说得不错,我的意思原也是派鹤浪一个人保超暗镖的,无如那中年小胡子坚持这么做,老弟该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出钱的便是财神爷,我怎么能不听他的,再说人家托镖的都不怕过于招摇,我们这长年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又怎么好露一点怯意。” 赵小刀叹道:“这一来总镖头上了人家的大当了。” 封腾飞苦笑着,没说话。 乌达阙须发皆动,一拍桌子厉声说道:“咱们如意镖局跟他何仇何很,是杀了他的人,烧了他的家,还是把他的孩子扔进了井里,我只有三寸气在,非……” 封腾飞长眉一轩,沉声喝道:“二弟。” 乌达阙满脸悲愤之色,眉宇间煞气厉人,道:“大哥,连说也不能说么。” 封腾飞轻叹一声道:“二弟,与事何补啊。” 乌达阙没再说话,高大身躯倏然泛起一阵轻颤,一只手抓在桌边上,抓得那桌子吱吱作响,木屑儿簌簌落了一地,这位天判的掌上功夫好不惊人。 赵小刀脸上掠过一丝生疑之色,道:“总镖头,那件玉器必然是价值连城,要不然总镖头不会轻易接下这笔生意。” 封腾飞道:“价值连城这四个字,是那中年小胡子他说的,在当初验镖的时候,他把那件玉器捧在手里,连碰都不让人碰一碰,不时的吹吹气擦试擦拭,好像生怕落上灰尘一样,干我们这一行的,虽不敢说样样在行,可多少总得懂点儿,以我看那件玉器通体晶莹雕琢精致,连一点暇疵都没有,确实是件珍贵东西是没错,可是要说价值连城,那未免夸张了一些……” 赵小刀道:“我是个雕玉匠,对玉器一类我颇在行,但不知那是一件什么样的玉器?” 封腾飞道:“也没什么别致,就是咱们常见的一尊玉观音……” 赵小刀一怔,道:“玉观音!” 封腾飞道:“不错,一尊玉观音。” 赵小刀道:“总镖头可还认得那是怎么样的一尊玉观音,我是说那是一尊送子观音,还是一尊鱼篮观音……” 封腾飞摇头道:“对这个我外行,我只知道是一尊观音像,什么送子观音、鱼篮观音我全不懂……”转望乌达阙道:“二弟知道么?” 乌达阙似乎懒得说话,摇摇头,没做声。 赵小刀转身从地上拿起了他那简单的行囊,从里头摸出一块玉石,又从腰里抽出了他那柄雕玉小刀,道:“我刻个样子总镖头看看,是不是这么样的一尊?” 话落刀动,上下翻飞,玉屑纷落,盏茶工夫不到,一尊栩栩如生的观音像已然拿在他手里。 他望着封腾飞跟乌达阙道:“二位请看,是不是这么样的一尊?” 封腾飞跟乌达阙两对老眼睁得老大,满脸是惊讶之色,老半天才听封腾飞一声惊叹说道:“老弟这手艺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像老弟这么既高绝而又快速的手艺还是头一遭儿见着,转眼工夫就雕成一尊观音像,而且手艺那么妙,那么绝,一刀不苟,说给谁听谁也不信,若非我是亲眼看见,我也不会信……” 赵小刀道:“总镖头夸奖了,我靠这手艺吃饭,慢了那还行,雕得粗劣谁又肯要,请告诉我,是不是这么样的一尊?” 封腾飞头连点,道:“老弟问我我说不出来,可是拿眼这么一看就知道了,正是,一点也不错,正是这么样的一尊,那一尊跟老弟手里这一尊无论大小神态,全都一模一样……” 乌达阙微一点头道:“不错,我也记起来了,赵老弟手里这尊观音像,跟那贼的那尊观音像完全一模一样,我要不是亲眼看着这一尊是赵老弟你当面雕出来的话,简直就会把这一尊当成了那一尊。” 赵小刀脸色微变,缓缓说道:“总镖头,那就没错了,那中年小胡子话说得一点也不夸张,那尊玉观音说它价值连城只怕还委屈了些……” 封腾飞哦了一声道:“怎么说,老弟,那尊玉观音说它价值连城还委屈了些?” 赵小刀点了点头,一脸凝重之色的道:“据我所知,打古至今,世上这种玉观音只这么一尊,它是用千万块中选一的和田玉石雕成的,但它的价值并不在这块和田玉上,而在……”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 封腾飞忍不住问道:“老弟,它的价值在哪里,请指教一二也好让我兄弟增长点见识。” 沉吟着,赵小刀迟疑了一下,缓缓道:“它的真正价值在于雕这尊玉观音那人、在他雕这尊玉观音时所用的感情,所花的心血……” 第33章 争夺 封腾飞愕然说道:“花心血我懂,那也是必然的,只是这感情二字……” 赵小刀淡淡一笑道:“雕这尊玉观音那人,雕出来的是一尊观音像,可是那观音的面貌却是他那虽似在人间却不能见面的爱侣,总镖头明白了么?” 封腾飞惊然动容,点头说道:“多谢老弟指教,我明白了。” 乌达阙突然说道:“赵老弟,这么说那贼的那尊玉观音,是赵老弟你所说的这个人雕的,可是?” 赵小刀点头说道:“是的,副总镖头。” 乌达阙道:“一个至情至性的人,断不会是一个阴险狠毒的人,也就是说那贼绝不会是当初雕这尊玉观音的人,那么这尊玉观音又怎么会落进那贼的手里呢?”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乌达阙还待再问! 赵小刀似乎有意不让他再向下去似的,在他没开口之前已然转望封腾飞说道:“总镖头,我请问,如意镖局接下的这趟镖,是从什么地方到什么地方?” 封腾飞道:“是从京里到河南开封。” 赵小刀道:“到河南开封……” 封腾飞苦笑一声道:“结果还没出河北境就出了岔,丢了镖,而且如意镖局的伤亡这么惨重,今后封腾飞还有什么脸再在江湖上走动。” 赵小刀道:“总镖头,这么说那中年小胡子也是京里的人了?” 封腾飞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不错,此人是京里的大户。” 赵小刀道:“总镖头,此人姓什么,叫什么,住在京里哪条街,哪个胡同儿?” 封腾飞看了他一眼,道:“老弟问这干什么?” 赵小刀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封腾飞道:“老弟最好还是别问……” 赵小刀目光一凝,道:“碰见这么一位高明人物,我难道不该知道一下么?” 封腾飞一抱拳道:“老弟,好意心领,封腾飞情愿赔这趟镖。” “赔?” 赵小刀道:“凭什么赔,劫镖可是他自己……” 封腾飞苦笑说道:“老弟,这话是我们说的,他既然有心布下这圈套害我,他肯承认么?” “由不得他不承认。”赵小刀道:“有副总镖头跟孟镖头为证,朝廷也不是没有王法……” “老弟,”封腾飞苦笑一声道:“我这位二弟跟我这个徒弟怎么说也是我的人,加以那中年小胡子是京里一个大户,有的是家产,有的是恶势力,京城里上下他一打点,这官司我怎么也打不赢的;再说偌大一个如意镖局,精英尽出,让一个人劫了镖去,落得这么惨重的伤亡,说给谁听谁信,若说他暗中用了某种药物,我拿不出证据,衙门里那些官也绝不会信这一套……” 赵小刀道:“总镖头,江湖人还有江湖人的办法。” 封腾飞抬头苦笑说道:“老弟不知道,这办法更行不通,要有一点办法,我何尝愿意倾家荡产赔这趟镖,我又何尝愿意在这个年纪悄悄的退隐,这口气我更咽不下……” 赵小刀道:“总镖头的意思是说,根本就斗不过他?” 封腾飞一点头道:“是的,老弟,事实如此,我不得不承认。” 赵小刀道:“我不信世上有总镖头斗不过的人物,我更不信世上有能让总镖头您这么忍耐的人物。” 封腾飞苦笑了一声,没说话。 乌达阙道:“大哥。” 封腾飞道:“二弟,听我的。” 乌达阙道:“这口气让我怎么能咽……” 封腾飞缓缓说道:“二弟,这口气大哥我都咽下了。” 乌达阙须发微动,低下头去。 赵小刀看了看乌达阙,又看了看封腾飞,然后说道:“总镖头,把他的姓名住处告诉我何妨?” 封腾飞摇头说道:“老弟的心意让我感激,只是要请老弟你原谅。” 赵小刀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总镖头跟此人何仇何恨?” 封腾飞微一摇头道:“说来老弟也许不信,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赵小刀呆了一呆,道:“连总镖头自己都不明白?” 封腾飞吸了一口气道:“实际上我跟他可以说根本井水不犯河水,以前根本没有见过他,我几十年的交往中,也根本与他扯不上关联。” 赵小刀不解的道:“那么他为什么设此阴谋,下这毒手?” 封腾飞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赵小刀没说话,沉思良久之后,突然抬眼说道:“总镖头,这样好么,请总镖头告诉我他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里,我只问他那尊玉观音的来处,劫镖事我绝不提……” 封腾飞继续摇头道:“老弟原谅,我碍难从命,见过那尊玉观音的,只有我跟我这位乌达二弟,老弟一提玉观音,不就等于提劫镖事么?” 赵小刀眉锋一皱,摇头说道:“我没想到总镖头竟这么怕事,想总镖头成名多年,纵横大江南北,威震南七北六,如今对这么一个人竟……” 封腾飞那灰发灰髯微微张了一张,缓缓说道:“老弟,不必相激,封腾飞承认怯懦怕事就是。” 乌达阙霍然站了起来道:“大哥,我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封腾飞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道:“二弟先坐下,等咱们把事情做一决定之后,你再出去不迟。” 乌达阙挺立未动,道:“大哥,让我回去……” 封腾飞两眼一睁道:“你这是往刀口上送……” 乌达阙道:“难道大哥不是。” 封腾飞道:“如意镖局是我的。” 乌达阙道:“咱们既结金兰,情义如同亲兄弟一般,这如意镖局该有我一半。” “二弟,你……”封腾飞一按桌面,猛地站了起来。 赵小刀也站了起来,抬手一拦道:“当日总副镖头是你推我让,今日总镖头跟副总镖头二位又你争我夺。可是今日这你争我夺跟当日那你推我让虽同样的令人感动,同样的令人敬佩,只是这样争夺不出个结果来,二位可愿听我一言?” 封腾飞威态稍敛,缓缓说道:“老弟有话只管请说,我兄弟洗耳恭听。” “好说。”赵小刀道:“要依我说,二位都别回去。” 封腾飞呆了一呆,道:“老弟怎么说,我二人都别回去?” 赵小刀点头说道:“不错,二位都别回去。” 封腾飞摇头说道:“那恐怕不行,我兄弟非有一个回去不可,局里的事务还待料理,对这些死难兄弟的家属,我也该有个交待。” 第34章 信柬 赵小刀道:“那也不难,找个人替二位跑一趟!” 封腾飞微微一怔,旋即说道:“老弟说笑了,这种事怎么能假手于人!” 赵小刀道:“总镖头,外人有个好处,毫无风险。” 封腾飞又是一怔,道:“话是不错,只是外人不管镖局事务……” 赵小刀道:“总镖头,镖局事务该不会比习武学艺难吧,只要你总镖头把那人找到眼前,把镖局事务对他概略的做一番交待,我认为他能处理得跟二位一样的妥当得体。” 封腾飞摇头说道:“不行,不行,这不是小事!” 赵小刀道:“总镖头,习武学艺可是小事?” 封腾飞摇头说道:“不管老弟怎么说,我不能这么做,也不敢这么做。” 赵小刀道:“那么,总镖头跟副总镖头之中,非要让亲者痛,仇者快的牺牲一位不可么?” 封腾飞神色一黯,道:“老弟,我别无选择,也没别的路可走。” 赵小刀道:“现有一条路放在眼前,总镖头怎说无可选择,没别的路可走。” 封腾飞摇头说道:“老弟,就算这是一条可行之路,我远在此地,又是处在匆忙之间,叫我何处找个愿意替我兄弟跑这一趟,而又让我兄弟信得过的人。” 赵小刀笑了笑,道:“我愿意,不知总镖头可信得过赵小刀?” 封腾飞一怔,道:“怎么说,老弟你……” 赵小刀道:“不瞒总镖头说,我绕了这么个大圈子,等的就是总镖头的这句话。”。 “不行。”封腾飞一摇头道:“老弟的好意我感激,但我只能心领,我绝不能让老弟为我兄弟跑这一趟。” 赵小刀道:“我说句话,总镖头可信?” 封腾飞道:“老弟请说。” 赵小刀道:“劫如意镖局这趟镖的那位,如果存心要毁如意镖局跟总镖头、副总镖头,他等的就是总镖头,因为他料定总镖头一定会回去,而且一定是自己回去。” 封腾飞须发猛然一张,点头说道:“我信。” 赵小刀道:“这就够了,总镖头。” 封腾飞道:“可是我又怎么能让老弟你……” 赵小刀道:“总镖头,他连见都没见过我。” 封腾飞道:“可是你一进如意镖局,一着手料理善后……” 赵小刀道:“总镖头,我死不了的,而且无险可言,蝼蚁尚且偷生,人谁又不惜命,我一不欠总镖头的,二跟总镖头也没有什么深交,我为什么要替总镖头去送死,世上没有这么的人,总镖头说是不是。” 封腾飞灰眉微动,道:“话固然不错,可是……” 只听得步履声响动,一个黑衣壮汉大步闯进后院,院子里停步,他眉泛戾气,目射四光,只一环扫,立即扬声说道:“如意镖局还能动弹的给我出来一个,大爷下书来了。” 乌达阙脸色一变,就要往外扑。 赵小刀抬手拦住了他道:“提防有诈,请副总镖头与总镖头护住孟镖头,让我出去看看来人是哪条路上的人物,这么横!” 他没容封腾飞跟乌达阙任何一个说话,迈步行了出去。出了滴水檐,没往前走,就往滴水檐前一站,轻慢的扫了那黑衣壮汉一眼,缓缓问道:“阁下是哪条路上的人物?” 黑衣壮汉道:“大爷是山东道上的人物,沈家寨前大路一条,往哪儿都通,你呢?” 赵小刀道:“阁下找的是谁?” 那黑衣壮汉道:“我找的是如意镖局那能动弹的。” 赵小刀道:“我出来了,阁下看见了,我是自己走出来的。” 那黑衣壮汉冷笑道:“不错,你那胳膊腿儿还挺好卖劲的,这么说你是如意镖局的?” 赵小刀道:“阁下似乎多此一问。” 那黑衣壮汉两眼一瞪,凶光外射,道:“你胆子不小……” 赵小刀道:“夸奖,只不过比常人的略大一点儿。” 那黑衣壮汉脸色又一变,道:“咱们待会儿,那封腾飞跟乌达阙呢?” 赵小刀道:“且慢,让我先问一句,阁下干什么来了?” 那黑衣壮汉道:“你耳朵里长了驴毛么,大爷我来下书来了。” 赵小刀道:“阁下要如意镖局能动弹的出来一个,我出来了,交给我不一样么?” 那黑衣壮汉道:“早交给你我早回去交差,可惜你的斤两不够。” “怎么?”赵小刀倏然一笑道:“你瞧不起我?” 那黑衣壮汉道:“就是瞧不起你,你能咬了我的去。” “好吧。”赵小刀微一点头道:“你吝于伸手,我自己来拿。” 迈步逼了过去。 那黑衣壮汉哼哼哼一阵冷笑道:“想不到如意镖局里还有这么一个,小子,耗子舔猫鼻梁骨,我看你是活腻了,不须回去了!” 赵小刀已到了他跟前,笑哈哈的道:“请告诉我,信柬在什么地方?” 那黑衣壮汉一拍胸脯,道:“就在大爷怀里,有本事你拿,有种你就伸手。” 赵小刀道:“要没种我也不到你眼前来了,你看看。” 他那只右掌闪电抬起,闪电递出,一闪而回,再看时,他手里扬着一封没封口的信,笑吟吟的道:“怎么样,阁下,这一手不赖吧,够不够你学的。” 别说黑衣壮汉了,连站在屋里,两眼一直盯着外头的封腾飞跟乌达阙都没看清楚赵小刀是怎么从黑衣壮汉怀里掏出这封信的。 只见黑衣壮汉脸色大变,大叫一声就要扑。 赵小刀一抬手,含笑说道:“阁下,别这么着急,急也会急死人的,拿去。” 他竟然把那封信又递了回去。 黑衣壮汉征了一怔,迟疑了一下,劈手夺了过去。 赵小刀手没收回来,仍伸在那儿说道:“慢点往怀里放,拿来。” 黑衣壮汉又一怔,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你想知道么,好吧,我告诉你,听了可别生气呵,我要你亲手递给我,明白了吗?” 那黑衣壮汉怒哼一声,脸色大变,把那封信往腰带里一塞,就要动。 赵小刀左手电翻而起,那柄雕玉小刀已抵在黑衣壮汉的喉管上,他说了话,带着笑,也相当轻柔。“别动,听话,乖乖的,你动一动我割断你的喉管。” 黑衣壮汉白了脸,他哪还敢动,头直往后仰,身子跟两只手却都不敢再动一动。 “对,”赵小刀笑道:“蚂蚁尚且偷生,人又哪个不惜命,现在,拿来吧。” 黑衣壮汉右手往上抬,摸着了那封信,抽出来,缓缓往上举,从赵小刀手臂底下往赵小刀那犹伸在那儿的右手递。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在沈家寨平日是谁教你们的,这般不懂礼数,别让你那只手闲着。” 黑衣壮汉迟疑了一下,赵小刀那柄雕玉小刀往前一递,一缕鲜血顺着黑衣壮汉脖子流下。 第35章 挑明了 黑衣壮汉“啊”的半声惊叫,忙抬起左手,把那封信双手递给了赵小刀。 赵小刀接过信收回右手,笑笑道:“这才是!” 一只手翻动,把信笺抽了出来,看了看之后,又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少主一声,让他候着好了,到时候如意镖局自会有人把镖送过去,附带说一句,如意镖局虽然损失惨重,可并不是没有人,听明白了么?” 那黑衣壮汉脑袋微微动了一动,算是在点头。 赵小刀道:“现在你可以动了,记住,以后再碰见如意镖局的人,最好客气点,请吧!” 那黑衣壮汉如逢大赦,连忙往后退去,退了两步,翻身便跑,一溜烟般往外奔出了这三进后院。 赵小刀笑了,把雕玉小刀往腰里一插,转身往屋里走去。 封腾飞跟乌达阙双双迎了出来,乌达阙一把抓住了赵小刀的胳膊须发俱张,好不激动。 封腾飞神情肃穆,一抱拳道:“老弟,我兄弟走眼……” 赵小刀带起乌达阙抓在胳膊上的那只手,抱拳施了一礼,道:“我还没请总镖头原谅我擅自代总镖头做了主!” 顺手把那封信递了过去。封腾飞接过那封信,抽出信笺上一看,脸上马上就变了色,道:“简直欺人太甚。” 乌达阙问道:“大哥,信上说些什么?” 封腾飞道:“二弟,你自己拿去看吧。” 乌达阙接过信一看,只见那张信笺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几行字迹,写的是;镖与人命两条,任择其一,在日落之前送往原拦镖处。 没上款,也没署名。 乌达阙气得发抖,怒笑说道:“好啊,敢情挑明了,根本就没把咱们兄弟放在眼里,我倒要看看他沈家寨是不是铁铸的。” 双掌一合一揉,那张信笺粉碎,大踏步就要往外走。 赵小刀伸手阻住了他道:“副总镖头,事情不能这么做……” 乌达阙怒道:“还能怎么做,你说该怎么做!” 封腾飞道:“二弟,赵老弟不是沈家寨人。” 乌达阙也知自己失态过份,没说话。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副总镖头,方寸乱不得,只乱了方寸,稳操的胜券也会变成全盘俱输,何况如今敌众我寡,情势大不利,副总镖头何妨冷静一下,共商对策。” 乌达阙歉然的看了赵小刀一眼道:“老弟,别在意,我不是对你。” 赵小刀笑笑说道:“处在这种情势下,换谁谁也一样……” 封腾飞道:“老弟怎么对来人说的?” 赵小刀道:“我让他带话回去,告诉沈家那兄妹,只管等着就是,到时候如意镖局一定将镖送去。” 封腾飞苦笑一声道:“老弟,到时候,如意镖局拿什么送去。” 赵小刀道:“那就是我的事了。” 封腾飞目光一凝,道:“老弟怎么说?” 赵小刀含笑说道:“总镖头,我已然惹祸上身,就是我这时候收手,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既然是这样,何如让我放手大干一场。” 封腾飞道:“老弟,你跟如意镖局毫无关联,这是何苦。” 赵小刀道:“总镖头,江湖上行走,重的是一个义字,再说为了朋友两助插刀,咱们应该已算得上朋友了,何况我已经对来人自称是如意镖局的人了,如今如意镖局这四个字已经跟我连在一起,就是谁想分只怕也分不开,拿不掉了。” 封腾飞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乌达阙道:“老弟,你不该轻易放那匹夫。” 赵小刀道:“副总镖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自称是如意镖局的人,怎么敢为如意镖局惹下这个话柄。” 乌达阙苦笑了笑,没说话。 封腾飞道:“老弟,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对策好商量的。” 赵小刀道:“我有个拙见在此,二位可愿听听?” 封腾飞道:“老弟请说,我兄弟洗耳恭听。” 赵小刀道:“好说,院子里不是谈话的处所,咱们房里谈会。” 封腾飞点了点头,转身往屋里行去。 三个人进了屋,赵小刀似乎突然想起了件什么事,道:“二位先坐坐,我去去就来。” 转身又走出房去。 封腾飞跟乌达阙望着他出去,望着他行出后院,不由大感诧异,对望一眼之后,乌达阙道:“大哥,他出去干什么去了?” 封腾飞摇摇头道:“谁知道。” 乌达阙道:“大哥看这个人靠得住么?” 封腾飞一定神道:“二弟这话怎么说?” 乌达阙道:“素昧平生,缘悭一面。这个人跟咱们如意镖局根本谈不上瓜葛。萍水相逢,平白无故的伸这一只胳膊,心肠热得叫人不敢相信。” 封腾飞道:“二弟多虑了,江湖上固然诡谲险诈,但仍不乏侠义英雄,这种事要让咱们兄弟碰上,咱们也不会袖手旁观,坐视不问,我看这位赵老弟一脸正气,不像邪恶之流。” 乌达阙道:“赵小刀,大哥且听听,他连个真名都没有……” 封腾飞道:“江湖之大,不乏奇人异士,这种人物根本不愿他人知其真姓名,人家一副热心肠,咱们兄弟也一向以坦率对人,二弟不可如此。” 乌达阙沉默了一下,话锋忽转,道:“大哥当真心灰意冷,当真打算就是……” 封腾飞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两眼猛睁,急道:“二弟快去,别让人家代咱们出头,咱们在这儿稳坐聊天。” 乌达阙一点即透,浓眉扬处霍然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赵小刀进了后院,手里还捧着文房四宝。 乌达阙怔了一怔,道:“大哥,赵老弟回来了。”跨步迎了出去,道:“老弟干什么去了,我正要出去看看。” 赵小刀笑道:“总镖头跟副总镖头大概以为我出去打架去了,目前还不是时候,不惹他,不过这场架是免不了的。” 进了屋,把文房四宝往桌上一放,墨是已经磨好了,他把一张空白信笺往桌上一摊,然后提笔沾墨把沾好墨的笔往封腾飞面前一递,道:“总镖头清过来大笔一挥,写几个字吧。” 封腾飞愕然说道:“老弟要我写什么?” 赵小刀道:“我代表二位回局料理善后,要是身上没个证明,谁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谁又肯相信,所以势必要总镖头大笔一书,写几个字不可。” 封腾飞道:“老弟,我还没有……” 赵小刀道:“总镖头,现在答应跟不答应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 封腾飞没接那枝笔,也没说话! 赵小刀道:“总镖头,我刚才说过,我已经惹祸上了身,更何况我还要代表二位去赴沈家寨之约,镖局之行是在所难免的……” 第36章 按时赴约 封腾飞灰眉一扬道:“老弟这份情义,封腾飞不言谢了。” 接过笔来往前一步,俯案就写,几行龙飞凤舞,铁划银钩的字迹一挥而就,没具名,却在那该具名处写了一个一笔的龙字,看上去像极了一条腾空飞舞的龙! 放下笔,封腾飞拿起那张信笺,双手递向赵小刀肃容说道:“一切就托付给你老弟了。” 赵小刀接过信笺,只说了一句,总镖头好一笔柳字,别的什么都没说,吸干了墨渍,小心翼翼折好,然后揣进了怀里! 封腾飞道:“镖局里还有我一个二徒弟,他叫郎鹤焰,老弟把这封信交给他就行了,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老弟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只是死难弟兄的家属处,我要请老弟从优给恤。” 赵小刀道:“总镖头放心就是,带着这封信,我就如同总镖头来自回去一样,尽管我是有全权,但我绝对尊重总镖头的意思。” 封腾飞道:“老弟,烦劳之处我也不谢了。” 赵小刀道:“彼此道义交,以往素昧平生,缘悭一面,总镖头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么相信,这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 封腾飞道:“那是因为老弟非常人。”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总镖头别再捧我了,眼下要紧的是这家客栈总镖头跟副总镖头二位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乌达阙道:“老弟是让我三个走?” 赵小刀道:“要走只怕还不太容易,我刚才到街上去借笔墨时,顺便看看,大门外有人监视,连前面一进院子都住进了人,想必后墙外也一定有……” 乌达阙浓眉一轩,笑道:“好啊,围上了,咱们就闯他一闯。” 赵小刀道:“如果只有二位的话,可以闯他一闯,我绝不拦二位,可是如今既多了个伤重的孟镖头,咱们就不能没点顾忌。” 乌达阙脸色一变,没做声。 封腾飞道:“只打算离开这家客栈,除了闯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好法子么?” 赵小刀道:“好法子不是没有,只不知道二位肯不肯听我的。” 封腾飞道:“老弟清说。” 赵小刀伸手拿起桌上那尊他刚雕的玉观音,道:“就凭它,我要沈家兄妹让二位带着孟镖头平安离开石家庄。” 乌达阙道:“老弟的意思是求他兄妹放行?” 赵小刀道:“副总镖头,那不叫求,那该叫条件交换。” 乌达阙冷笑一声道:“封腾飞兄弟成了什么了!” 赵小刀道:“副总镖头,大丈夫能伸能屈,一切请看在孟镖头分上。” 乌达阙道:“老弟,我兄弟为什么要走?” 赵小刀道:“副总镖头,孟镖头应急需觅地静养。” 乌达阙道:“那么咱们各干各的,我兄弟带着鹤浪自己走,老弟则按时去赴约……” 赵小刀微微一笑道:“副总镖头显然再多欠我的情。” 乌达阙脸上微微一红,浓眉轩动了一下,没说话。 赵小刀道:“我说句话,副总镖头可信?” 乌达阙道:“请说。” 赵小刀道:“只怕沈家兄妹之意,并不单单在这趟镖上。” 乌达阙两眼一睁,道:“老弟这话……” 赵小刀道:“那劫镖之久前脚走,他兄妹后脚赶到,有这么巧的事么?听总镖头说,那劫镖之人刚劫镖离去,沈家兄妹便带着人从不远处一片青纱帐里闪出,那该表示他兄妹早就躲在那儿,他兄妹的躲藏处既然离停车处不远,他兄妹该清楚的看见那劫镖情形,为什么他兄妹身手不动,偏偏等那劫镖之人走后在诸位药性即将消失之际出现,为什么还伸手向诸位要这趟镖。” 乌达阙发须猛张,身躯暴颤,咬牙说道:“好贼!没想到沈家寨竟然跟他……” 只听一阵吱吱作响,木屑从乌达阙抓在椅背上那只手的指缝里簌簌落下。 封腾飞神色肃穆,一抱拳道:“老弟一语惊醒梦中人,只是……”顿了顿,接道:“老弟拿出这尊玉观音,那沈家兄妹如何肯信十几辆镖车中保的只是这么一尊玉观音。” 赵小刀然一笑道:“总镖头,他们兄妹心里明白的。” 封腾飞一怔,道:“可不是……” “大哥,”乌达阙狠声说道:“这口气实在让人难咽下!” 封腾飞道:“二弟,刚才我怎么说的!” 他是提那句:“我都咽下了。” 乌达阙头低下去,没说话。 封腾飞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道:“我言听计从,老弟看着办吧。” 赵小刀道:“二位请坐坐,我找个沈家的人传句话去。”说完了话,他出屋而去。 没多大工夫,他回来了,进屋对封腾飞跟乌达阙道:“二位请收拾一下,咱们这就走。” 封腾飞呆了一呆道:“咱们这就走?” 赵小刀道:“我提前了会面之期,要沈家兄妹在抱犊寨山上见面,那住在前一进院子监视咱们的人传话去了。” 封腾飞道:“咱们能这么走出去么?” 赵小刀道:“既然有人回去传话,谅他们不会阻拦的,万一有人阻拦,请总镖头跟副总镖头护住孟镖头,其余的由我来应付。” 封腾飞沉吟了一下,转眼望向乌达阙道:“听老弟的,咱们收拾收拾吧。” 乌达阙道:“有什么好收拾的,拿起腿走就是了。” 走到炕过双手抄起了熟睡中的孟鹤浪。 赵小刀四下看了看道:“可以走了么?” 封腾飞道:“老弟看见了,如意镖局出来这趟镖。如今就剩了这么三个人……” 赵小刀道:“那么别让沈家兄妹久等,我前头带路了”。转身走了出去。 赵小刀在前,乌达阙抱着孟鹤浪居中,封腾飞殿后,一行四人出房往前走去,经过二进后院的时候,有个黑衣壮汉背着手站在院子里,赵小刀看也没看他一眼,那黑衣壮汉却也没动一动。 到了前头柜台,封腾飞掏出银子付帐,几个伙计躲得远远的,倒是那掌柜的赔着强笑问了一声:“几位要走了?” 封腾飞没心情多说话。只嗯了一声便走开了。 赵小刀开口说道:“掌柜的,麻烦去个人给雇辆车来。” 掌柜的忙答应一声,支使一名伙计出了客栈。 乌达阙抱着孟鹤浪,往外看,目光所及,街上,那一条廊檐底下,隔不多远便是一个黑衣壮汉。 乌达阙道:“大哥,看见了么?” 封腾飞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乌达阙道:“要不是为了鹤浪……哼!” 封腾飞道:“省省力气吧。” 赵小刀走了过来,道:“总镖头,他们的人仍未撤走,有道是:明枪好躲,暗箭难防,二位最好小心点。” 封腾飞道:“谢谢老弟提醒,我晓得。” 第37章 少主 这条街的拐角处就有家骡马车行,没多大工夫,车声辘辘,蹄声得得,那伙计坐着一辆马车到了客栈门口,伙计跳了下来,冲着站在门里的赵小刀陆上勉强一笑。 赵小刀说了声:“有劳了!”转过身道:“我先出去了。” 迈步出了客栈,往马车前一站。 封腾飞、乌达阙抱着孟鹤浪跟了出来。 封腾飞跟抱着孟鹤浪的乌达阙这里往马车上去,那里站在廊檐下的黑衣汉子一起移动,往客栈门口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街那头飞步跑过来一个黑衣汉子,跑到那些黑在汉子近前低低说了几句,那些黑衣汉子立即扭头走回廊檐下。 赵小刀望着车里的封腾飞笑了笑道:“那兄妹俩的话到了。” 一跃上车辕,由那赶车的接过了皮鞭缰绳,扭过头去朝里说道:“二位坐稳了,我逗他们一下。” 话落抖缰挥鞭,套车马长嘶,马车箭一般的冲离了客找门口。 廊檐下那些黑衣汉子微一怔神,齐发叱喝,一个接一个的放开步子追赶了过来。 那些黑衣汉子的脚下都不弱,可是两条腿究竟不及四条腿快。赵小刀把马车赶得飞快,他们在车后始终保持一个距离,就是接近不了。 那家客栈离抱犊寨本没多远,转眼间马车就到了抱犊寨山下,赵小刀勒缰稳住了马车,容得后头那些黑衣汉子接近,扬鞭一声:“有劳你们护车了。” 抖缰挥鞭,马车又像箭一般的往山上冲去。 那些黑衣壮汉子明白了,定过神来纷纷破口大骂,然而马车已驰上半山,赵小刀的声音连一个字也没再听见。 乌达阙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老弟,真有你的。” 赵小刀道:“逗逗这些爪牙,出口气也是好的。” 只见抱犊寨前转出个手提长剑的黑衣汉子,他老远的一抬手,喊道:“停车。”赵小刀没理会,赶着马车直驰了过去。 那黑衣汉子吓得闪身便退,可是他也不甘示弱,长剑出鞘,寒光一闪往套车马那两条腿削去。 赵小刀道:“朋友,客气点,这匹马还要走远道呢。” 皮鞭一抖,那鞭相像灵蛇般正卷在那黑衣汉子持剑右腕上,又一抖,寒光一闪,那柄长剑上了天,直往半山下落去,那汉子身手不弱,提气纵身脱弩之矢般扑过去抄住那柄长剑,半空中一折腰,倒射而回。 这时候赵小刀已停住马车,跃下车辕站在车前,睹状喝了一声彩:“好身手!” 黑衣汉子如飞射落,白着脸怒喝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我跟你家少主有约,你无端拦我马车,又是什么意思?” 那黑衣汉子冷然说道:“我家少主就在里头,你得步行进去。” 赵小刀道:“这话是你家少生说的么?” 那黑衣汉子道:“不错。” 赵小刀微一点头道:“也行,我这车里有个伤重的人,你替我背着。” 那黑衣汉子冷笑一声道:“废话少说,我家少主交待,要你步行进去,你就得步行进去。”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你要不说,我也许会步行进去,现在经你这么一点,我不便示弱,非坐车进去不可,看看谁敢把我怎么样” 他抬手冲那赶车的一把道:“把车赶进去。” 那赶车的未曾见过这等阵仗,早就吓白了脸,但是他挺机灵,谁本事大他就听谁的,这就准错不了。 他抖着嗓门儿答应一声,赶动马车往抱犊寨里驰去。 赵小刀就傍在车旁边步,那黑衣汉子连一动都没敢动,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马车驰过了抱犊寨。 这抱犊寨名虽为寨,其实只有—座残破腐朽,字迹模糊的寨门,一圈东倒西歪,到处缺口的木栅栏,里头只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凉砂石地,满地积雪,连一点什么遗迹都没有。 马车驰进抱犊寨,沈家兄妹俩带着四个黑衣壮汉,就站在那片砂石地的中央。 一名黑衣壮汉倏发冷哼,一扬手,一片寒光射向车辕上那赶车的,赵小刀双眉微杨,左掌微挥抖腕,一道寒光冲天而起,截向射自黑衣壮汉手中的那道寒光。 只听“当”的一声,赵小刀跨步上前,接住了他那柄雕玉刀,跟一柄其薄如纸的短小柳叶飞刀,望着那黑衣壮汉道:“人家是个赶车的,跟这档子事没有关系,有玩意儿可以冲着我来。” 那黑衣壮汉脸上变了色,怒哼一声抬手探腰。 沈家兄妹中,那位做妹妹的开了口:“别给我丢人现眼了,把手放下去。” 那黑衣壮汉相当听话,立即把抬起的手垂了下去。 少女一双秋水般美目盯上了赵小刀,浅浅一笑,那刀儿一般的刺骨寒风,似乎为之一静:“原来是你呀!” 赵小刀道:“不错,是我。” 少女道:“接下那封信的就是你了?” 赵小刀道:“不错,是我。” 少女道:“这么说,拿刀子抵住我那个弟兄的喉咙的,也是你了?” 赵小刀道;“不错,是我。” 少女扬了扬柳眉道:“听我那个弟兄说,你会玩刀儿,而且还玩得很不错,我原不怎么相信,现在我总算亲眼看见了,是不错。” 赵小刀道:“没什么,那是我的看家本领,我靠这吃饭的。” 少女轻轻的“哦”了一声。 赵小刀没说话。 少女问道:“你也是如意镖局的了?” 赵小刀道:“要不然我干什么趟这池浑水。” 少女道:“说得是。那么,在我兄妹劫镖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 赵小刀道:“那时候我还不是如意镖局的人。” 少女“哦”了一声,微微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还是趟了这池浑水。” 赵小刀道:“我不想趟这池浑水,可是这条腿不听话。” 少女笑了,道:“你这个人很风趣,那不要紧,待会儿我替你管教管教它……”话声微顿,少女接问道:“你在如意镖局,我这么问吧,封腾飞匆忙之间,给了你个什么职务?” 赵小刀道:“如意镖局的一等镖师。” “挺看重你的啊。”少女含笑说道:“封腾飞很有眼光,他能够在这个时候用你这么个人。” 赵小刀道:“我这是毛遂自荐,只差没跪在地上求总镖头了。” 少女道:“这么说你对保镖这一行很热衷了?” 赵小刀道:“可以这么说,尤其在这时候。” 少女又笑了:“你这个人的确很风趣。” 那位做哥哥的突然说了话:“封腾飞人呢?” 只听封腾飞在车里应道:“封某人在这儿。”一掀车帘跃下了马车。 沈少主倏然一笑道:“原来你稳坐车中,怪不得我瞧不见你。” 封腾飞不愧是位人物,尽管仇人当面,他仍能保持大家风度,双手一抱拳,道:“沈少主既然在手上占了先,何必再在唇上讨便宜。” 赵小刀笑道:“沈家的人喜欢的就是这个,难道总镖头还不知道么?” 沈少主目光一凝,望着赵小刀道:“你叫……” 赵小刀道:“赵小刀,或者小刀刀,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第38章 交换 沈家少主道:“我叫你一声小子……” 赵小刀道:“也可以,我向来不愿在嘴皮上讨便宜。” 沈家少主道:“你想在手中占个先?” 赵小刀笑了,道:“你很伶俐。” 沈家少主纵声大笑,笑着笑着,突然笑声一敛,盯着赵小刀问道:“你说我什么?” 赵小刀道:“我说你很伶俐。” 沈家少主脸色陡然一变,跨步上前。 少女伸手一拦道:“你就是这个毛病,跟个炮似的,一点就响,别忘了,人家是跟咱们订约送镖来的。” 沈家少主的确伶俐,一点就透,立即退了回去。 少女美目一扫,道:“封腾飞、赵小刀我找你两位哪一个说话?” 赵小刀道:“接那封信的是我,邀约贤兄妹到这儿来的,也是我。” 少女道:“那么我找你说话……”顿了顿,接问道:“我们兄妹要的东西带来了么?” 赵小刀道:“大丈夫轻死重一诺,岂有不带来之理。” 少女扫了马车一眼,道:“在车里么?” 赵小刀道:“不错。” 少女道:“搬出来先让我看一看行么?? 赵小刀道:“自无不可……”往后一伸手,道:“总镖头,麻烦递一下。” 封腾飞转身掀开车廉,从马车里拉出了赵小刀那简单的行囊,递给了赵小刀。 少女一见那行囊,当即问道:“就在这里头么?” 赵小刀道:“不错,就在这里头。” 扯开行囊取出了那尊玉观音,沈家少主跟少女双双一怔。诧异地互望了一眼,少女转过身来问道:“这就是如意镖局保的那趟镖么?” 赵小刀道:“不错,这就是。” 沈家少主冷笑一声,道:“姓赵的,你最好别在少爷面前耍花招。” 赵小刀道:“耍花招,什么意思,你可别小看了这尊玉观音,这尊玉观音不但是整块的和田玉雕成,而且手工精细,举世无匹,说它价值连城,丝毫不夸张……” 沈家少主冷笑说道:“这尊玉观音或许价值不菲,可是少爷不信它就是如意镖局的这趟镖。” 赵小刀一笑道:“它是不是如意镖局的这趟镖,贤兄妹心里比谁都明白,再说,没摸清楚是趟什么镖就带着人跟到石家庄来拦截,那岂不是大大的笑话!” 沈家少爷脸色一变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我这话么,我明白,你也明白,是不?” 沈家少爷脸色大变,方待再说。 赵小刀已然淡然说道:“如意镖局保的这趟镖,就是这尊玉观音,要不要那在你,我不勉强。” 少女突然说道:“这个你放心,他不要我要,我很喜欢这尊玉观音,就拿它抵如意镖局那趟镖也未尝不可,只是……” 扫了封腾飞一眼道:“我当时怎么听封腾飞说,镖让人捷足先登,劫走了。” 赵小刀道:“不错,这尊玉观音原是让人捷足先登劫走,可是有人能从如意镖局的镖车里,把它拿了去,就有人能从那劫镖人手里再把它拿回来,姑娘明白了么?” 少女神情微震,哦的一声道:“那个人是你么?” 赵小刀道:“正是在下。” 少女道:“我可是有点瞧不出啊!” 赵小刀道:“事实上这尊玉观音现在我手里。” 少女目光一转,道:“你好大的能耐啊!” 赵小刀淡淡说道:“庄稼把式,姑娘夸奖了。” 少女手往前一伸,道:“拿来吧。” 赵小刀道:“姑娘要什么?” 少女道:“镖呀,你装什么糊涂啊。” 赵小刀恍然神色,“哦”的一声点头说道:“原来姑娘要的是这尊玉观音,我刚说过,大丈夫轻死重一诺,我既然把它送来了,自然是要如言把它交出来的,不过……” 少女道:“不过什么?” 赵小刀道:“我有个条件。” 沈家少爷道:“你怎么说?” 少女翻了他一眼,道:“你待会儿再说话行么?” 转眼望向赵小刀道:“你有个什么条件?” 赵小刀一举手里玉观音,道:“我要用它跟贤兄妹做交换……” 少女道:“你要换什么,直说吧。” 赵小刀道:“我要用它向贤兄妹换三个人。” 少女道:“我明白了,你要用这尊玉观音换你、封腾飞,乌达阙三个,是不?” “不,”赵小刀道:“我要换的是总镖头、副总镖头跟孟镖头三位。” 少女微微一愕道:“怎么,那位小温侯还活着么?” 赵小刀道:“孟镖头命大,死不了的,再过不几天,又是生龙活虎般—条英雄汉。” 少女道:“这倒出我意料之外,他受的伤不轻啊。” 赵小刀道:“孟镖头受的伤是不轻,上身没一块好地儿,肋骨断了两根,肚肠差点没流出来,不知道哪位下这么狠的手。” 沈家少主冷冷说道:“你想知道么?” 赵小刀道:“确实想知道一下。” 沈家少主道:“我!” 赵小刀看了他—眼道:“我记下了。” 沈家少主还待再说,少女翻了他一眼,沈家少主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少女转眼望向赵小刀,柳眉微皱,道:“我说你这个人说话怎么那么……封腾飞他三个不就在你身边么。” 赵小刀道:“姑娘,我明白,贤兄妹这趟老远从山东跑到河北来不单单为的是这尊玉观音。” 少女“哦”的一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小刀道:“姑娘,我还不算太糊涂,其实,只要稍有头脑的人,一想也就明白了。” 少女浅浅一笑道:“既然这样,那你还找我谈条件么?” 赵小刀道:“条件是我提出来的,愿不愿意,那还在贤兄妹……” 沈家少主冷然说道:“你刚才说的,要单为这尊玉观音,我们兄妹不会自那么老远从山东跑到河北来,如今既然来了,要只拿一尊玉观音回去,我们兄妹不会甘心。” 赵小刀笑笑说道:“那也行,我碎了这尊玉观音,咱们拼拼,眼下虽然只有总镖头、副总镖头跟我,你沈家么,怕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沈家少主冷笑说道:“咱们就试一试。” 他这里说这么一句话,身后那四个黑衣壮汉就要准备动手。 少女冷然—声:“我看谁敢动!” 那四个黑衣壮汉抬到腰际的手,马上又垂了下去。 少女望向赵小刀,脸上立即又泛起了笑意:“你可别碎那尊玉观音,你要是碎了它,我会心疼死,你把玉观音交给我,让封腾飞他们走吧。” 赵小刀微微笑道:“姑娘可知道我为什么把交镖的地方改在这抱犊寨山上么?” 少女道:“这儿没有什么闲人……” “不。”赵小刀摇头说道:“这儿视野广,看得远。” 少女美目微微一睁,道:“视野广,看得远,你想看什么?” 赵小刀道:“姑娘已经明白了。” 少女美目中乍现异采,深深看了赵小刀一眼,道:“好个高明人物,过来一个。” 一名黑衣壮汉应声越前躬下身去。 少女道:“我说的,马车放行,任何人不准阻拦,让弟兄们让路。” 沈家少主忙道:“小妹,你……” 少女冷然说道:“你要不听我的,我马上回家去,这件事让你一人料理。” 沈家少主脸色变了变,一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去吧。” 那名黑衣壮汉应声腾跃而去。 赵小刀退一步到了封腾飞身边,低低道:“总镖头留神有人跟踪,不管总镖头预备上哪儿去,走一段之后最好换换车,天没放晴,地上有泥,车辆痕印清楚得很。” 第39章 施阴谋 封腾飞微微激动,道:“老弟,我不谢了,你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赵小刀道:“总镖头也请保重,副总镖头那儿请代我致意,至于孟镖头,总镖头要关照他要静养些时日。” 封腾飞刚要再说,那黑衣壮汉已折了回来。 赵小刀立即说道:“总镖头请上车吧。” 封腾飞没再说话,一抱拳,转身走上了马车。 赵小刀帮着那赶车的拉转马头,然后说道:“走吧,封老爷子让你往哪儿去,你就往哪儿去。” 抬手在马身上拍了一掌,套车马受惊,拨开四蹄奔了出去! 马车驰出了抱犊寨,少女她开了口:“赵小刀,你怎么谢我?” 赵小刀道:“我以物易人,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少女摇头说道:“你这个人太不通情理了。” 赵小刀笑笑,没说话。 少女道:“现在你可以把那尊玉观音给我了吧。” 赵小刀摇头说道:“不忙,至少我要望着那辆马车平安地出我的视线。” 沈家少主冷叱说道:“姓赵的,你这是得寸进尺,故意刁难。” 赵小刀道:“别发火,假如你是我,你会不会这么做。” 沈家少主为之语塞,旋即他冷笑一声道:“你要明白,封腾飞几个虽然已经逃脱了,可是你还在这抱犊寨里。” 赵小刀道:“我明白,我怎么不明白,我要是怕的话,我就不会一个人留在这儿了,再说,你要是在这时候动我,那你吃的亏可就大了。” 少女突然接过话头道:“赵小刀,让我问你几句话好么?” 赵小刀道:“自无不可。” 少女道:“你真叫赵小刀么?” 赵小刀道:“真的。” 少女道:“是哪儿的人?” 赵小刀道:“和田。” 少女道:“哎哟,那可远得很哪。” 赵小刀道:“是不近。” 少女道:“你到中原来干什么?” 赵小刀道:“看看,玩玩。” 少女道:“你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 赵小刀道:“那是教我这身功夫的人。” 少女柳眉一皱道:“我可是诚心跟你谈谈的。” 赵小刀道:“姑娘是诚心跟我谈谈,我说的也是实话。” 少女道:“你既然不愿意说,那就算了,你今年多大了?” 赵小刀看了她一眼道:“姑娘问这个干什么?” 少女说得轻松,道:“没什么,问问,不行么?” 赵小刀道:“我没说不行。” 少女道:“那就告诉我呀。” 赵小刀道:“只比姑娘大,不比姑娘小就是。” 好话。少女道:“你就告诉我这句么?” 赵小刀道:“够了,姑娘。” 少女道:“要是我认为不够呢?” 赵小刀道:“抱歉得很,姑娘也只有凑合了。” 少女扬了扬眉,旋即一笑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凑合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当着你我发不起脾气来……” 赵小刀道:“那我得谢谢姑娘!” 少女道:“别跟我客气了,别再跟我冷言冷语的我就知足了!” 赵小刀道:“好说,当着沈家寨的这么多高手,我怎么敢,别说打了,压也把我压死了,姑娘问完了么?” 少女道:“我还想问,多着呢,三天三夜也没个完,只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回答了。” 赵小刀道:“凡事最好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少女道:“那我就适可而止见好收工,免得自讨没趣。” 赵小刀轻咳一声道:“我也想问姑娘几句话……” 少女笑了,道:“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要我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原来你是等着问我呢,你料准了我愿意回答么?” 赵小刀道:“这我不敢说,愿不愿回答那还在姑娘,我不能勉强,任谁也勉强姑娘不得。” 少女微一点头道:“这倒是实情实话,我可以告诉你,凡事都是我自己拿主意,就是我爹我娘也无法勉强我……”顿了顿接道:“你既答了我几问,我不好不答你几问,我听着呢,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赵小刀道:“我要知道这件事的因果。” 少女皱眉道:“瞧你这个人,话说得没头没脑,谁懂呀,哪件事呀,什么因果呀?”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我碰上对手了,我指的是眼前劫镖的事。” 少女道:“这不就得了么,劫镖事怎么了,我们兄妹听说如意镖局保了—趟重镖,从京里到河南,好东西人人爱,我们兄妹就带着人来拦路劫镖了,这还有什么因,什么果呀。” 赵小刀道:“照姑娘这说法,这次劫镖事相当单纯……” 少女道:“这本来就是件单纯事儿嘛。” 赵小刀淡然笑笑说道:“可是据我所知,这件事并不那么单纯?” 少女哦的一声,道:“怎么个不单纯法。” 赵小刀道:“你兄妹可曾劫得这趟镖?” 少女道:“废话,那玉观音不是在你手里么?” 赵小刀道:“你兄妹为什么没能劫得这趟镖?” 少女道:“据封腾飞说是有人捷足先登下了手,我们兄妹当时信以为真,到现在我才知道是封腾飞这糟老头子耍的花枪。” 赵小刀道:“封腾飞他可曾告诉你兄妹,那劫镖之人是谁么?” 少女道:“据他说那劫镖之人就是那托镖之人,这话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东西是他的,他干嘛费这么大事劫呀。” 赵小刀道:“姑娘说的是理,只是要有人施阴谋那该另当别论。” 少女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施阴谋?你说谁施阴谋呀?” 赵小刀道:“姑娘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少女道:“你这个人真是,知道我还用问你么?” 赵小刀道:“你兄妹在劫镖的时候可曾遇到抵抗?” 少女道:“你还没告诉我那施阴谋的是谁呢。” 赵小刀道:“姑娘,有些事是用不着明说的。” 少女眨了眨眼道:“有些事用不着明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姑娘,请答我问话。” 少女道,“你为什么不答我问话?” 赵小刀道:“现在是我问姑娘,姑娘问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少女沉默了一下道:“这倒是真的,我们兄妹劫镖的时候并没有遇到抵抗。” 赵小刀道:“姑娘应该知道,自古以来,保镖的人个个都是拼死护镖的,绝没有遇有劫镖不抵抗的道理……” “是啊,”少女道:“我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打那时候起一直纳闷到现在,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么?” 赵小刀道:“我当然知道,封腾飞说那是因为如意镖局的每个人,上自他总镖头下至每一个趟子手,都中了一个奇毒的药物,使得他们有一阵子四肢无法动弹。” 少女圆睁美目道:“这是什么药物呀,听也没听说过,别是封腾飞那糟老头子嘴里嚼舌头,胡说八道吧。” 赵小刀道:“既然姑娘承认在劫镖的时候没遇到抵抗,封腾飞他就不是胡说,我刚才说过,保镖的人没有一个不拼死护镖的。” 少女皱眉说道:“那这就奇了,这是什么药啊,连听也没听说过。” 赵小刀道:“姑娘怎不问是谁施的药?” 少女道:“怎么不?我正要问,是谁施的药呀?” 赵小刀道:“自然是劫镖之人,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少女道:“劫镖之人,是江湖上的哪一个呀?” 赵小刀道:“这我就要问姑娘了。” 少女道:“问我,这话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姑娘不知道那劫镖的是谁么?” 少女道:“废话,我怎么会知道,封腾飞那糟老头子,只告诉我劫镖之人就是那托镖之人,我根本就不信……” 第40章 摔碎 赵小刀道:“这么说封腾飞并没有告诉你们兄妹,那劫镖之人是哪一路的人物?” 少女道:“没有,真的没有。” 少女那模样儿任谁一看都会相信她说的是实话。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我也相信封腾飞并没有告诉你们兄妹托镖又劫镖的是谁,因为他连我都不肯告诉。” 少女“哦”的一声,道:“那是为什么?” 赵小刀吸了—口气,缓缓说道:“他没有告诉我理由,不过我看得出,他对那劫镖之人,相当震慑,宁愿倾家荡产,解散镖局来赔这趟镖……” 少女眨了眨眼,道:“想不到封腾飞也有怕的时候的,他居然肯忍气吞声,倾家荡产,解散他那创之不易,闯之更是不易的镖局赔这趟镖,这也是让人……” 沈少主突然说道:“这尊玉观音还在他手里,他赔什么镖?” 赵小刀淡淡道:“事实上,这尊玉观音顷刻之间就要转手易主了。” 沈少主一怔,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少女笑了,说道:“说得是,这尊玉观音马上就是咱们的了,封腾飞那糟老头子他当然得倾家荡产,解散镖局来赔这趟镖……”顿了顿,凝目接问道:“你是说封腾飞跟乌达阙两个是回去料理善后去了?” 赵小刀道:“身为总镖头,有待料理的事务,他总不能撒手不管。” 少女点头说道:“说的是,身为总镖头,怎么着也得现身回去料理善后,谁叫他是一局之主呀。” 沈少主冷冷说道:“你听他胡说,我不信封腾飞是回京里去了。” 赵小刀转望他道:“你凭什么不信?” 沈少主抬手往远处一指道:“你看看封腾飞那辆马车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赵小刀道:“我不用看,是往南去的。” 沈少主道:“这不就是了么,我就凭这个不信。” 赵小刀淡然笑一笑道:“你聪明,难道非往北去才能到京里么?” 沈少主先是一怔,继而脸一红,冷笑说道:“你少跟我耍心机……” “不敢!”赵小刀道:“那我怎么敢,面对着你这么个聪明人。” 沈少主脸色一变,眼睛倏然闪现寒芒。 少女突然娇笑道:“说你傻你还不服气,玉观音还在他手里呢。” 沈少主脸色通红,狠狠盯了赵小刀一眼,没再开口。 赵小刀目光移注少女,道:“虽是一母同胞,姑娘可比令兄高明多了。” 少女娇笑一声,道:“你别捧我了……” 赵小刀笑容忽然一敛,道:“请答我问话,你们兄妹既然躲藏处离镖车不远,为什么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偏在那劫镖之人劫那趟镖后才现身劫镖。” 少女呆了一呆旋即笑道:“我要反过来问你了,真要有人劫了那趟镖,为什么这尊玉观音还在你手里?”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姑娘好机智,应变之速令人叹服……” 抬手一指道:“姑娘请看,那辆马车已驶出视线,看不见了。” 少女往他手指处看一眼,道:“真的,走得好快,怎么?” 赵小刀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兄妹了,话说在前头,要不要任凭你们兄妹,这尊玉观音并不是如意镖局保的那一尊……” 少女一怔,道:“怎么说,这尊玉观音……” 赵小刀道:“也就是说封腾飞并没有耍花枪,的确有人捷足先登劫去了那趟镖,那劫镖之人也确是那托镖之人。” 沈少主叱道:“你胡说……” 少女娇笑说道:“封腾飞没有耍花枪,你倒耍起花枪来了,你省省心吧,这尊玉观音我要,你拿来吧。” 随话向着赵小刀伸出了皓腕。显然,她是不相信赵小刀的话。 也难怪,谁叫两尊玉观音一模一样,乌达阙曾说过这么一句话,要不是亲眼看着赵小刀挥刀雕像,他也会把这一尊当成那一尊。 赵小刀淡淡一笑道:“既然姑娘肯要那就好办,姑娘请接好,我要丢过去了。” 说着,他猛一扬手。 少女没动,沈少主却吓得腾身掠过来要接,而事实上赵小刀只是扬了扬手,那尊玉观音并没有出手。 少女瞥了乃兄一眼道:“你干嘛这么沉不住气呀,他不会那么痛快的。” 沈少主脸色铁青,冷然说道:“怕他不痛快。” 迈步向着赵小刀逼过去。 赵小刀扬了扬那尊玉观音含笑说道:“阁下,这玩意儿不是铁打钢铸的,掉在地上一摔就破,如意镖局本就打算赔镖,碎了这尊玉观音不算什么,阁下可就白跑一趟了。” 沈少主冷道:“我不会动手抢的,我要你递在我手里。” 脚下没停,几步便到了赵小刀面前,手往前一伸,道:“拿来。”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想来我手里接过这尊玉观音,你还不配,给我乖乖的退回原处去。” 沈少主双眉陡扬,他那里刚一扬眉,赵小刀接着说道:“玉观音还在我手里,等我把它交给你沈家后,你再玩狠的不迟,要不然我就碎了它。”他随话举起了那尊玉观音。 只听少女道:“哥哥,他说的对,咱们不能白跑这一趟,玉观音控制在他手里咱们就得听他的,你退回来吧。” 沈少主目中两道厉芒直逼赵小刀,他没说话,脚下移动,缓缓向后退去。 赵小刀笑了,手缓缓放了下来,道:“对了,阁下听听我的,无论你平日多么威风,多么神气,现在玉观音掌握在我手里,你就得忍气吞声。” 沈少主气得脸色铁青,眉宇间煞气洋溢,看上去好怕人,他却闭着嘴只不做声。 忽听少女娇笑说道:“你说他不配从你手里接玉观音,是么?” 赵小刀道:“不错,这话是我说的。” 少女道:“那么以你看沈家寨这些人里,谁才配呢?” 赵小刀笑笑,道:“我觉得姑娘比较谈得来,姑娘对人和气点儿。” “哎哟,谢谢你了。”少女娇呼一声道:“我可是有点儿受宠若惊,那你就把这尊玉观音交在我手里吧。” 一拧腰肢,风摆杨柳般走了过来。 跨没几步她便到了赵小刀面前,往赵小刀面前一站,扬着那美艳动人的如花娇靥,香唇边含着三分笑意,模样儿既娇又媚,还带着几分俏,然后把那只欺雪赛霜,柔若无骨,晶莹似玉的玉手递向了赵小刀,道:“拿来吧,赵小刀。” 模样儿动人,脆生生的话声更让人荡气回肠,,赵小刀两眼发直,一副痴模样的把那尊玉观音缓缓递了过去。 少女有点激动,接过那尊玉观音,娇笑一声:“谢谢你了,赵小刀。” 接住玉观音那只玉手一翻,水葱般一根中指直伸,飞快的向赵小刀当胸点了过去,指的是赵小刀紫宫要穴。赵小刀笑了:“笑里藏刀,毒如蛇蝎,我早防着了,姑娘。” 只见他侧身滑步,同时闪电递出右掌,白影一闪,他已劈手夺过了那尊玉观音,顺势往地上一摔,只听“叭”的一声,那尊玉观音五裂四飞为之粉碎,可惜了一块和田美玉。 少女愣在那里,两眼发直,脸色煞白,久久才说出一句:“你摔了它,你居然敢摔了它。” 赵小刀道:“不错,我摔了它,而且是摔得粉碎粉碎。” 少女娇躯颤抖,厉叱一声道:“我要你的命!” 只听沈少主道:“你早就该说这一句了。” 第41章 一面网 这句话落,他身后那四名黑衣壮汉掌中长剑抖动,闪身扑过来,四柄长剑从四面八方刺向赵小刀,指的全是重穴。 沈家寨能跟白龙堡、河北秦家并称,当然有他的道理在,这四名黑衣壮汉看上去并不怎么起眼,可是一出手就见了造诣,这四人在剑术上都有相当的火候不凡的造诣,一出手便极具威力。 赵小刀道:“怎么,四个打一个,好不公道。” 他空手应敌,双掌并出,向着迎面两柄长剑抓了过去。 他双掌递出,迎面两柄长剑不闪不避,却只见另两柄长剑剑身—抖,剑花四起,闪电一般直袭他左手腕脉。 他这一抓抓出了文章,敢情这四个黑衣壮汉四柄长剑是互为呼应,连成一气的。 一递一补,一攻一守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令人根本无懈可击。 赵小刀这就明白了,四个黑衣壮汉训练有素,这种联剑打法一经施展,威力非比寻常,一般人能接下三剑已算相当不错了。 明白了这一点,赵小刀不敢再轻敌大意,跨步旋身,一式“大移移”脱离了剑阵威力范围,右掌下探飞快的掣出了他那柄雕玉小刀。 适时,叱喝震耳,两名黑衣壮汉如影附形扑到,掌中长剑一递,一取咽喉一取小腹,全是凌厉杀着,且快捷无伦。 赵小刀心中打定了主意,要想日后跟沈家寨周旋,今天非先毁去这威力惊人的剑阵不可。 事实上他没有错估,这四名黑衣壮汉在沈家寨是一流的好手,剑上造诣各有十几年火候,别出心裁联剑组剑阵以来,黑白二道伤在这剑阵下的先后有一十二个之多。 赵小刀容得两名黑衣壮汉近身,身躯突然往下一蹲,雕玉小刀闪电下划,只听一声裂人心扉的大叫,他猛又往起一站,恰好,另一柄长剑刚从头顶掠过,他那柄雕玉小刀往上一翻,鲜血四溅,大叫声震耳,两柄长剑落了地,两名黑衣壮汉先后抱腕暴退,脸色煞白,那鲜血流了一手,还不住的顺着指头往下滴。 沈少主不含糊,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一阵风般扑到,飞起两指闭了两名黑衣壮汉左胳膊上的血脉。 赵小刀这两刀震住了那另两名黑衣壮汉,他两个手握长剑,一时没敢再扑攻。 沈少主闭住两名黑衣壮汉的血脉后,抬眼望向赵小刀,两眼之中尽射狠毒,咬牙说道:“你出手好狠毒!” 赵小刀手指轻拭雕玉小刀上的血渍,道:“以我看这还算便宜。” 沈少主厉笑说道:“你先毁玉观音,后废我两名好手,今天你是死定了。” 右掌往腰下一探,便要扬起。 少女突然跨前一步伸手拦住了他,道:“慢着,我要活的。” 沈少主叫道:“你怎么还……” 少女冷然说道:“闭嘴,你知道我要活的干什么,他把咱们耍够了,我恨透了他,我要剜他的心,剥他的皮!” 这话出自一个美艳少女的小嘴儿里,能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少女嘴说手不闲,随话从腰下那小小的黑色丝囊里取出了一样东西,在她手里像个松松的线团,黑忽忽的一团,她皓腕轻抬,向着赵小刀一抖,只见一片乌云向着赵小刀当头罩下。 赵小刀眼尖,看得清楚,那是一面网,后头有个扣紧握在少女手里。 这面网奇特得很,握在手里像个黑线团,抖开后五六丈方圆之内皆在这面网的覆盖笼罩之下。 那面网真像随风驰来的一片乌云,来势极快,一眨眼间已到了头顶,赵小刀无暇多想,雕玉小刀幻起一片森寒白光向着当头罩下的那面网迎了上去。 那面网由上而下,那片刀光由下而上,一个是有意向下罩,一个是存心往上迎,当然刹时间就碰在了一起。 赵小刀那柄雕玉小刀不是凡铁,那么坚硬的玉他一刀刀都跟切豆腐一般,这面网充其量不过是极细的铁丝组成,应该是应刀破裂,赵小刀他心里也这么想。 岂料,理如此,事却不然,刀光迎上那面黑网,那面黑网不但没有应刀破裂,网上反而有一种颇为强韧的反震,震得赵小刀那柄雕玉小刀一滑一荡。 赵小刀那柄雕玉小刀既然是受了反震,一滑一荡自然那片网就跟天降乌云一般的飞落了下来,当头罩下。 赵小刀心头猛震,大吃一惊,匆忙间他没别的办法,往下一躺,就地十八滚一下滚出了好几丈外。 网落得快,赵小刀滚得更快,人滚出几丈之外,那面黑网同时落下,赵小刀魂甫定,暗捏冷汗,刚翻身站起,只听少女娇笑说道,“没想到你还会滚呢,再滚一个我看看。” 赵小刀只觉眼前一黑,又是一片乌云如飞掠到,当头罩下。 赵小刀心里狂震,提气腾身窜出数丈,然后一个旋身划半弧,从旁边向少女扑去。 只听少女一声娇笑:“赵小刀,我等的就是这个。” 只见她左手一扬,又是一片乌云疾迎赵小刀,敢情她还有一面黑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另一面网取在手中。 赵小刀是往少女扑,少女那面网则是往赵小刀迎,赵小刀的行动占一个快字,如今不快还好,快却更遭殃,刹时间那面黑网又到头顶。 赵小刀大惊失色,猛一提气身躯硬生生横移斜窜,他这里脚刚落地,少女左手那面黑网擦着身边罩下,好险。 饶是赵小刀技高人胆大,这时候也禁不住惊出一身冷汗。 可是少女没容他有喘息的机会,皓腕并举,双手齐扬,两面网划空横掠,又向着他飞了过来。 这一下是两面网齐罩,自然比那前两个厉害,方圆十丈内,全在这两面网的覆盖笼罩之下。 赵小刀脑中电旋,一见两面网罩空,他没敢等两面网飞到头顶,提一口气拔脚窜起,直向那圈木栅扑去。 少女笑了,是冷笑:“怎么,要走了,截住他。” 叱喝声中,那四名黑衣壮汉中的另两个仗剑追了过去,适时从木栅外也窜起两条黑影,半空中硬截赵小刀。 赵小刀冷笑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别以为我怕了谁,闪开。” 那柄雕玉小刀带着一道寒光划了出去,大叫声中,栅外窜起的那两条黑影栽了下去,赵小刀展翅大鹏般掠出了抱犊寨。 并不容易,抱犊寨外—直到山下,桩卡一路,全是沈家寨的好手,赵小刀雕玉小刀挥动,连伤了四个沈家寨好手才冲下了山,他没敢多停留,也没走石家庄闹区,沿着抱犊寨后的荒郊旷野向北奔去。 他一口气奔出了十几里地,一直到听不见身后那一声声的叱喝,他才缓身收势停了下来。 大冷的天儿,赵小刀他跑出了一身汗,眼前一条丈余宽的小河沟拦住,他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喘了几口气之后,他摇了头。 “好厉害,没想到沈家寨的这位姑娘有这手绝招。” 北京城的城墙是闻名中外的,其形式远比南京城方正,市井也有条不紊,证明在开城之初期就有周到详密的计划。 北京城历经辽、金、元、明四朝建都,到了有清这一代,更加增修补建,共分内城,外城,紫金城,紫禁城四者。 那江湖上久享盛名,一面绣龙镖旗震武林的如意镖局,就坐落在天子脚下,这北京城的西城。 一圈丈高的围墙,大门两边各四个擘窠大字“如意镖局”。 两扇大门厚厚的木板外包铁皮,回头钉一排排,一对铁门环乌黑发亮,门口对峙着一对石狮子,气派异常。 第42章 大呼小叫 赵小刀颇不容易的寻到了如意镖局前,眼望着那如今紧闭的两扇大门,他眉锋微皱,摇了头。 想如意镖局鼎盛之时何等威风,如今出了事门前冷落,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在眼里让人心里惨惨的。 赵小刀背着手打量了一阵,然后走过去直上大门前的石阶,抬手扣门环,砰砰一阵响动,良久,才听得里头有了动静,只听有个中年口音沉声问道:“谁呀,敲门这么敲法。” 赵小刀微微一笑,暗道:“好大的火气!”当即应道:“外来的人,请开门。” “好话,”门里那人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是外来的还会是里头出去的不成。” 随即隆隆声响动,两扇门开了,一个中年汉子当门而立,好雄伟的个子,好雄伟的相貌,宽宽的肩,胳膊粗得能一巴掌打死一条牛。 黑黑的一张脸上,巨目,阔口,狮鼻,一脸的络腮胡,两眼微有血丝,一脸络腮胡长短不一,显然有好几天没刮脸了,看样子也有几夜没睡好,这几天的心情够瞧的,怪不得他那么大火气。 一身打扮很利落,短裤褂,裤腿系着,袖子卷着,看上去不像镖师,倒像个趟子手。 他一开门便瞪了眼,上下一打量,冷冷问道:“你找谁?” 赵小刀抱拳道:“我姓赵,找贵局郎鹤焰郎镖头,麻烦尊驾为我通报一声。” 那络腮胡大汉道:“你是干什么的?” 赵小刀道:“我是个跑江湖靠手艺吃饭的,从石家庄来,受贵局封总镖头之托,给郎镖头带信来。” 那络腮胡大汉倏伸巨灵掌,一把抓住赵小刀的胳膊,震声问道:“你怎么说?” 赵小刀不在意,道:“尊驾要是没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 那络腮胡大汉有点急不可待,道:“不必,信在哪儿?” 赵小刀道:“在我怀里,尊驾松松手……” 那络腮胡大汉没松手,左掌一探硬伸进了赵小刀怀里。 赵小刀一怔说道:“尊驾这是干什么?” 那络腮胡大汉像没听见,一阵摸索从赵小刀怀里把封腾飞写给郎鹤焰的那封信揪了出来,只有一张信笺,他松了赵小刀就要展开来看。 “慢着,尊驾。”赵小刀出手如风,劈手一把把那张信笺夺了回来。 络腮胡大汉一怔脸上变了色,瞪着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尊驾就是郎鹤焰郎镖头?” 络腮胡大汉倒也老实,道:“不是!”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那抱歉,封总镖头交待,这封信要交郎镖头!” 络腮胡大汉道:“我们总镖头是这么说的么?” 赵小刀道:“不错!” 络腮胡大汉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从我们总镖头那儿来的。” 赵小刀翻开信笺一角,把信笺左下角那个一笔的龙字往络腮胡大汉眼前一送,道:“这是封总镖头的亲笔,尊驾可以看看。” 络腮胡大汉目光微凝,猛然一阵激动,道:“我的天,可有了消息了!” 扭头就走,刚走没两步,他突然又扭过头来道:“你跟我来!” 赵小刀迈步跟了进去,还随手掩上了两扇大门。 络腮胡大汉自见了那个一笔的龙字之后,态度改变了不少,见赵小刀掩上两扇门,他忙道:“谢谢,请问,我们总镖头、副总镖头、孟爷还有弟兄们究竟怎么样了?” 赵小刀含笑说道:“等见了郎镖头之后再说好么?” 络腮胡大汉咧嘴勉强一笑道:“先跟您致个歉,我这两天心情不太好,都是啊呀说那趟镖出了事,几十个人全躺下了,一天来三回让镖局赔镖,您别在意。” 赵小刀含笑说道:“别客气。” 他也没详问,反正见郎鹤焰后一问就明白了。 他边走边打量这北六省头一号的大镖局,只见眼前这镖局前院挺大,一条石板路直通往后,两边铺着细砂,地上摆着兵器架,大十八般兵器,小十八样利刃,摆的整整齐齐,另外还有几具石担、石锁,只是空荡寂静不见一人。 他正打量间,忽听前面落腮胡大汉扯着嗓子叫了起来:“大伙儿都出来呀,都快来呀,总镖头有信来了。” 他喊了两三遍,空荡寂静的镖局前院马上有了动静, 两边屋子里一个连一个,一窝蜂般争先恐后的跑出来十几个,全是中年壮汉子,打扮跟络腮胡大汉同,神态也差不多,显然这两天心情都不大好。 只见那十几个一个个瞪着眼问道:“鹤冬,真的么,在哪儿,在哪儿?” 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声,络腮胡大汉一指身后赵小刀还没有说话,忽听里头有人沉声喝道:“鹤冬,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的?” 络腮胡大汉撇下赵小刀飞步跑了过去,一躬身,激动的道:“二爷,您别怪鹤冬嚷嚷,这些日子来气受够了,我恨不得大叫几声才痛快,总镖头有信来了。” 赵小刀抬眼看,只见络腮胡大汉站在一问屋门口,那间屋门口站着个人,中等身材,三十多岁,穿一身月白色的袍子,长眉细目,相貌英武,满脸是刚毅色,两道犀利的眼神极为夺人,他也满脸的胡碴儿。 他两眼直望着赵小刀,平静地道:“我知道了,带信的是这位么?” 络腮胡大汉一哈腰道:“回您,就是这位……”站直身扭过头来道:“这位就是我们二爷!” 赵小刀已到近前,一抱拳道:“郎镖头!” 那中年汉子答了一礼道:“不敢,郎鹤焰,请教!” 赵小刀道:“赵,赵小刀!” 郎鹤焰闻言微微一怔,目光一凝道,“赵兄从哪里来?” 赵小刀道:“石家庄!” 郎鹤焰没再多问,转眼望向络腮胡大汉道:“鹤冬,沏茶!”又转身向赵小刀抬手道:“赵兄请厅里坐。” 赵小刀抱拳谢了一声。 郎鹤焰又向着围在几步外,那十几个一摆手道:“大伙儿先屋里歇着去,有什么消息等我跟这位赵兄谈过后自会告诉你们!” 那十几个都很听话,没人问一声,扭头散了。 如意镖局的待客大厅坐落在前院西,挺大,摆设很简单,但不失雅致,也打扫得很干净。 过了大厅,分宾主落了座,络腮胡大汉端着一壶刚沏好的茶走了过来,献上两杯茶后,他往郎鹤焰下首一站,没再走,显然,他也急着听听究竟,郎鹤焰也没有支开他。 赵小刀探怀就要去取那封信。 郎鹤焰一抬手,道:“不忙,赵兄远道而来,为如意镖局事奔波,请先歇会儿喝口茶再说!” 名师出高徒,果然不愧是封腾飞的得意徒弟,单这镇定工夫已是常人难及。 赵小刀微微一笑道:“谢谢郎镖头,我不累,早一点让郎镖头知道一下咱们好办事。” 他从怀里取出那封信,双手递了过去。 他懂礼,郎鹤焰出自名师的高徒,自也不差,欠身出双手接了过去,接过信笺展开,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完信后他座上一抱拳道:“赵爷,失礼!” 赵小刀答了一礼,含笑说道:“从今后便是一家人,我要跟郎镖头还有诸位弟兄过艰险,度困苦,还不知道要多少日子,我比郎镖头小几岁,郎镖头要是叫我一声兄弟,我会觉得更亲切些。” 郎鹤焰道:“赵爷,家师称您一声老弟,按理我该尊称您一声师叔的。” 赵小刀道:“总镖头是抬举我,郎镖师可别折我!” 第43章 不赔 郎鹤焰道:“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我托大了!” 话锋一顿,凝目问道:“兄弟不知道,这两天托镖的那位派人一天到镖局来跑三回,说镖在石家庄出了事,人全躺下了,硬要镖局赔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我派了两个弟兄到石家庄去打听,到现在还没见回来,我因为没得着确实的消息,所以到现在还没有点头答应,照老爷子这封信看来,他们所说的话是不错了。” 赵小刀道:“也不全对,至少总镖头、副总镖头、赵镖头三位还没躺下。” 郎鹤焰脸色一变,络腮胡大汉震声叫道:“怎么说,二爷,总镖头信上怎么说,那趟镖真出事了?” 郎鹤焰缓缓说道:“鹤冬,总镖头指示,信到之日起,镖局的大小事务由赵爷做主,上前见过!” 络腮胡大汉上前一礼,激动的道:“赵爷,请您告诉我……” 郎鹤焰拦住话头,道:“兄弟,他姓李,大伙儿都叫他鹤冬,你也叫他一声鹤冬吧,他喜欢人家这么叫他。”转过脸去,冲鹤冬喝道:“鹤冬,你要再这么沉不住气,我可要撵你出去了!” 鹤冬突然垂下泪两行,道:“二爷,总镖头待大伙儿如子侄,大伙儿也把总镖头当成自己的长辈,您知道这镖局里的,哪一个不是跟了总镖头多年的,哪一个不是把镖局当成自己的家,如今镖局出了事,总镖头三位远在外头,您叫我怎么沉得住气。” 郎鹤焰两眼之中也现泪光,道:“鹤冬,总镖头平日是怎么教导大伙儿的!” 鹤冬流着泪道:“我知道,二爷,只是我忍不住……” 赵小刀含笑抬手,抢在郎鹤焰前头开了口,道:“鹤冬,坐下来歇歇,江湖人,尤其是保镖这一行,遇事更要讲求两字镇定,激动于事无补,徒乱方寸,你知道,方寸乱不得,一乱就要出大错的。” 鹤冬居然很听他的,举袖擦了擦泪,坐在郎鹤焰下首。 鹤冬坐定,赵小刀转眼望向郎鹤焰,道:“二爷,这件事很离奇,这趟镖出事的时候,正巧我在石家庄,事情我略略知道个大概,加上事后总镖头告诉了我经过,所以前前后后我全知道,现在让我先把经过情形告诉二哥,然后咱们再共谋对策。” 接着,他把经过情形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他刚说完话,鹤冬大叫一声离座而起,直向厅外冲去。 郎鹤焰一怔,连忙喝道:“鹤冬,你要干什么?站住!” 鹤冬像没听见,眼看已冲到大厅门口. 赵小刀一个身形平射而起,一闪便到了鹤冬背后,探手一把抓住了鹤冬的胳膊,鹤冬胳膊一抬一挣急道:“别拦我!” 他胳膊是抬起来了,可是那一挣没能挣动分毫,鹤冬他转过了身,直了眼。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鹤冬,我刚说过别那么冲动,前后不过转眼工夫,你怎么就忘了。” 鹤冬眼赤红脸煞白,叫道:“托镖的劫镖,这叫哪档子事,他,居然还派人到镖局来嚷着让镖局赔镖,我去剜心去,跟他拼了!” 赵小刀道:“鹤冬,往后去事多得很,你要这样子我可不敢把事儿交给你了,听我的,坐下听我说,咱们共商对策!” 鹤冬不听,还待挣。 赵小刀道:“你真是,非让我把你拉回来不可。” 说着,他拉着鹤冬就往里走,当然,鹤冬既然还想挣就绝不会愿意跟他往里走,可是他脚下却不由自主,那两条腿不听他的。 赵小刀一直把鹤冬拉到座前,抬另一只手往鹤冬肩上一按道:“鹤冬,听我的,坐下!” 鹤冬还真听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郎鹤焰旁观至此,不禁动容道:“兄弟好功夫,好神力,镖局上下数他劲儿大,连我都制不住他。” 赵小刀笑笑说道:“二哥夸奖了,自己人原谅我说句直话,二哥不正有意试试我么?” 郎鹤焰脸一红,道:“老爷子的眼光总不会错的。” 鹤冬跟个木头人儿似的,直愣愣坐在那儿,嘴半张,两眼没眨一眨。 赵小刀松了鹤冬,走回自己座前坐下,道:“二哥,经过我说的够详尽,你是听过了,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这件事大有弄个清楚的必要!” 郎鹤焰脸色微黯,点了点头道:“兄弟,话是不错,这里头是大有文章,这件事确也该弄个清楚,只是,兄弟,你可知道老爷子为什么忍气吞声,宁愿倾家荡产赔这趟镖,甚至于心灰意冷要从此退隐么?” 赵小刀道:“二哥,我直说一句,总镖头似乎很怕那托镖又劫镖之人。” 郎鹤焰强笑点头道:“不错,兄弟,老爷子是很怕他,其实又何只老爷子怕他,江湖同道无论黑白,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赵小刀道:“二哥,这人究竟是谁,是哪一号人物,总镖头怎么也不肯说,你能告诉我么?” 郎鹤焰道:“兄弟,我是老爷子的徒弟,兄弟你受老爷子托付,到京里来是料理善后,是为了变卖镖局财产赔镖,问那么多干什么?” 显然,他一听说封腾飞没肯说,他也不肯说。 鹤冬不知何时定过了神,这时候突然说道:“赵爷,我告诉您……” 赵小刀抬手拦住了他,道:“谢谢你,鹤冬,但别急,我还有后话。”转过脸来望着郎鹤焰道:“二哥,我要是不赔这趟镖呢?” 郎鹤焰一怔,道:“兄弟,你怎么说?” 赵小刀道:“我说我不打算赔这趟镖。” 鹤冬一拍大腿叫道:“对,赵爷,赔他个屁,凭什么赔他,他,自己是贼!” 郎鹤焰圆睁一双细目,道:“兄弟,你的意思是……” 赵小刀道:“二哥,我这话还不够明白么?” 郎鹤焰一摇头说道:“不,兄弟,你不能这么干,老爷子是托付你……” 赵小刀指了指郎鹤焰的手道:“二哥,信还在你手里,你可以再看看信上是怎么说的。” 郎鹤焰道:“老爷子在信上说,兄弟你代表他,你到之日就等于老爷子亲自回来,镖局一切事务托付给了你,叫我听你的……” 赵小刀道:“这不就是了么!” 郎鹤焰道:“可是我认为老爷子的意思,是让兄弟你料理善后,处理赔镖事务。” 赵小刀微一点头道:“不错,二哥,事实如此我不敢否认。总镖头的意思确是让我代表他料理善后,处理赔镖事务,只是我另有打算不愿意这么做,二哥你可以试问问大伙儿,看哪一个愿意赔镖,只要有一个愿意,如意镖局从此关门……” 鹤冬道:“我头一个不愿意,杀了我我都不干。” 赵小刀道:“只怕二哥你心里也未必愿意!” 郎鹤焰轻轻一叹道:“不错,兄弟,你说着了,我的确不愿意赔镖,更不愿意把老爷子创之不易,花多少年心血的如意镖局拱手让人,我敢说老爷子也绝不会愿意,只是,兄弟,你也要知道,老爷子所以忍痛含悲,是有他的道理的。” 赵小刀点头说道:“我明白,二哥,我明白总镖头的苦衷,也明白二哥你的心意,可是,二哥,我并不怕什么。” 郎鹤焰淡然一笑道:“兄弟,恕我直说一句,这如意镖局是老爷子一手创的。” 赵小刀笑了笑道:“二哥的意思我懂,如意镖局已经濒临破产边缘,真要说起来,现在已不是总镖头的了,那么我拿别人的东西跟别人周旋,二哥又何顾忌之有!” 第44章 仁义 郎鹤焰摇了摇头道:“兄弟,不是我有什么顾忌,我是一方面不能不听老爷子的,另一方面却是为兄弟你着想,你犯不着卷进这漩涡里趟这浑水。” 赵小刀道:“二哥,是怕我斗不过他?” 郎鹤焰道:“兄弟,近几年来有不少人斗过他,可是全都躺下了,没一个斗得过他,那一方面固然因为他所学不俗,另一方面也因为他有雄厚、庞大的实力,根本就用不着他自己动手!”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我谢谢二哥的好意,现在我有个折衷的办法,我先问问二哥,当初验镖的时候二哥可在?” 郎鹤焰点头说道;“我在!” 赵小刀道:“这么说,二哥知道那趟镖保的是什么了?” 郎鹤焰道:“那当然。” 赵小刀道:“那就好办了,这样好不,二哥,不管那趟镖是谁劫了去,那趟镖是什么东西,我照原样一丝不差地也来一样送到那托镖人的手里,剩下的事二哥听我的,行吗?” 郎鹤焰呆了一呆,道:“兄弟,你照原样还镖?你这岂不是开玩笑……” 赵小刀道:“二哥,别管我是不是开玩笑,我只问二哥点头不点头。” 郎鹤焰道:“兄弟,只要能照原样赔镖,那就没有事了……” “谁说的!”赵小刀道:“绝不会没事的,二哥,经过情形你知道,这不仅仅是单纯的劫镖,而且是要如意镖局的每一个人都躺下,然后把如意镖局的财产轻易的一手揽过,我敢说就是照原样赔他十倍,也仍会有事,二哥若不信可以把我的话暂时放在一边往后看。” 郎鹤焰脸色变了一变,没说话。 赵小刀笑笑又道:“二哥,行船没有不碰见风浪的,吃保镖这一行饭,遇几回劫镖那算不了什么,可是要是有人施阴谋,布圈套要霸占镖局财产,杀尽每一个人,不给人留一步退路,我以为这不可忍。” 鹤冬霍然站了起来,震声说道:“二爷,您要是再不点头,我就一头碰死在您跟前。” 郎鹤焰听若无闻,望着赵小刀道:“兄弟,你知道那趟镖保的是什么?” 赵小刀道:“总镖头告诉我了,一尊玉观音。” 郎鹤焰道:“你能照样刻一尊送到那托镖人的手里?” 赵小刀笑笑说道:“二哥话是怎么听的,忘了,我刚才不是告诉二哥了么?对那山东沈家寨兄妹俩,我不是照样弄过一尊了么?” 郎鹤焰听得一怔,旋即一点头道:“好吧,兄弟,我听你的……” 鹤冬突然推金山,倒玉柱矮了半截,往地上一跪道:“二爷,鹤冬这儿给您磕头了。” 说着就往下磕。 郎鹤焰忙道:“鹤冬,你这是干什么!” 他伸手去架鹤冬,可是鹤冬劲大力猛他没架住。 鹤冬给郎鹤焰磕了个头后,站起来对赵小刀道:“赵爷,还有您也得受鹤冬一个。” 说着他就要往下跪,赵小刀永远是那么快,离座伸手拦住了他道:“慢着,鹤冬,我有点事儿让你跑跑腿儿。” 鹤冬一听有事儿,精神为之一振,也不急着磕头了,忙道:“赵爷,您尽管吩咐就是,事交给鹤冬绝错不了。” 赵小刀道:“你去把情形对弟兄们说说去,顺便告诉大伙儿一声,如意镖局一切不变,只是现在做主的是二爷跟我,问问大伙儿,谁要是愿意留下就留下,要是不愿意留下,每个人五十两银子,回去另谋生活去……” 郎鹤焰道,“兄弟,镖局里的现银剩的不多,只够大伙儿吃几天的。” 赵小刀道:“不要紧,我带的有。” 鹤冬道:“赵爷,您让我去把情形告诉大伙儿,我一定去,可是您让我问大伙儿,这话我说不出口,我也不敢说,我要这么问大伙儿,非让大伙儿指着鼻子骂翻了个儿不成……” 郎鹤焰道:“兄弟,鹤冬说的是实情,你这一问也是白问,大伙儿没一个不是跟了老爷子多年的老弟兄,只要老爷子跟这座如意镖局在一天,大伙儿是绝不会离开的。” 赵小刀摇了摇头,轻轻一叹道:“总镖头以仁义待人,弟兄们也都是血性汉子,性情中人,那就这么办……”目光一凝,望着鹤冬道:“你去把情形告诉大伙儿,顺便叫大伙儿换换衣裳刮刮脸,打起精神把各处洒扫一下,咱们重振旗鼓另开张,开门儿干它一场。” 鹤冬两眼猛睁,钢髯微张,道;“这我愿意去,这话我愿意说上个百遍千遍。”转身大步出厅而去。 望着鹤冬那半截铁塔般魁伟背影,赵小刀点头说道:“铁铮铮血性汉子一条,这种人不可多得。” 郎鹤焰道:“鹤冬原是个干粗活儿的,学过几年功夫,有一回病倒街头,只剩下一口气,老爷子正好从那儿路过,亲自把他抱了回来,灌汤施药保住了他一条命,从此他就在镖局待了下来,镖局大小事,里里外外全是他,为人忠义,做事勤快,就是脾气直了些,一副不拐弯的肠子,动不动就掳胳膊要打架。” 赵小刀道:“这也正是他可取可爱处!” 郎鹤焰话锋忽转,道:“兄弟,你真打算这么干了?” 赵小刀道:“二哥,鹤冬已经把我的话传出去了。” 郎鹤焰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我跟着兄弟走了,水里也好,火里也好,我不落后一步。” 赵小刀道:“我谢谢二哥,这座镖局现在我伸手接了过来,等到风平浪静事过后,我再把总镖头三位接过来,把镖局交还总镖头手里。” 郎鹤焰道:“兄弟你仁义,便不为老爷子,冲着兄弟你这仁义,我也愿意豁出这条命去!” 赵小刀道:“仁义的该是二哥你。” 郎鹤焰目光一凝,道:“兄弟,我要直问一句,你的姓名真是那三个字么?” 赵小刀道:“二哥,一个人什么都能改,唯独一个姓跟那个名字不能改,不瞒二哥说,我还有一个名字,不过我喜欢赵小刀这三个字,因为这是儿伴们叫起来的,听起来能给人无限的亲切与温馨。” 郎鹤焰道:“那么兄弟的出身是……” 赵小刀道:“我是个孤儿,从小被我师父带到了和田,我是在那淳朴厚道的地方长大的,我师父是个雕玉匠……” 郎鹤焰道:“兄弟……” 赵小刀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他老人家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可是生平最喜欢的,还是掌握玉刀。” 郎鹤焰道:“兄弟,他老人家是当今的哪一位?” 赵小刀道:“这一点二哥要原谅,当年他老人家心灰意冷,携着我自中原远赴新疆,多少年来他老人家唯以雕玉自娱,绝口不谈其他,我这做徒弟的自不敢旁涉多提。” 郎鹤焰微一点头道:“兄弟说得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命不可违,父意不可悖……” 他站了起来,道:“兄弟初来,我带兄弟到各处走走去,顺便跟弟兄们认识认识。” 赵小刀道:“应该!”跟着站了起来。 两个人并肩走出大厅,只见镖局每个角落里到处是弟兄们,十几个汉子个个换了衣裳,人人刮胡子修面容光焕发,英气外透,精神异常,三三两两低头打扫,还不住的谈笑着。 郎鹤焰含笑说道:“启靡振颓,这全是兄弟之功。”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不然,这全在二哥那一点头。” 第45章 话柄 说话间,弟兄们发现了他两个,老远的纷纷躬身哈腰,这个一声:“二爷。”那个一声:“赵爷。”目光集于赵小刀一身。 赵小刀跟郎鹤焰含笑点头,答礼致意,郎鹤焰还不住指指点点,为赵小刀介绍每一个弟兄。 正指点间,一名弟兄步履匆忙的从大门方向走了过来,近前一欠身道:“二爷,那兔崽子又来了。” 郎鹤焰眉锋一皱,还没有答话,赵小刀眼尖一眼瞥见鹤冬从院东往大门口奔去,他忙叫道:“鹤冬,过来一下。” 鹤冬还真听他的,连迟疑都没迟疑,掉头走了过来。 赵小刀容他走到眼前,含笑问道:“你干什么去?” 鹤冬瞪着大眼,扬着浓眉道:“如今咱们不受他的气,我把他揍出去!” 赵小刀笑问道:“来人会武么?” 鹤冬道:“他会个屁,瘦得皮包骨,跟个痨病鬼似的……” 赵小刀笑道:“这就是了,你这拳头比斗大,一拳下去岂不要他的命,我刚到,镖局重振旗鼓期间,我可不愿意出头去打人命官司去。” 鹤冬也笑了,黑脸上红红的,道:“那……那您说怎么办?” 赵小刀道:“请他进来,让我见见他。” 鹤冬略一迟疑,答应了一声,转身往大门行去。 赵小刀转望郎鹤焰道:“二哥,让我先了解一下,来人是……” 郎鹤焰道:“禁军统领衙门的师爷。” 赵小刀“哦”的一声,两眼微睁,道:“禁军统领衙门里的,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 郎鹤焰道:“事到如令,也无须再瞒兄弟了,那位既托镖复又劫镖的,就是这位禁卫紫禁城,统领禁军三千的统领大人。” 赵小刀心头一震。失声说道:“我明白了,怪不得总镖头……” 话还没说完,前头步履响动,鹤冬在前,带着一前二后三个人走了过来。 这三个人,前面那一个,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正如鹤冬所说,瘦得皮包骨,跟个痨病鬼似的,他那张脸上,细眉小眼,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儿,唇上两撒小胡子,一脸狡猾奸诈相,他穿着很讲究、很气派,可是没用,只那么一副骨头架子,凭他那德性,披上龙袍也不像皇帝。 后头那两个看上去倒不等闲,各穿一身皮袄裤,一脸精壮色,太阳穴鼓起,眼神十足,腰里鼓鼓的,一看就知道是藏着家伙。 鹤冬近前一躬身,道:“赵爷,人到了。” 赵小刀含笑抱拳道:“容我先请教,老先生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瘦老头儿一张瘦脸板得紧紧的,那副德性他要是照照镜子能吓他自己一跳,大喇喇地冷冷说道:“我来了不只一次了。” 赵小刀没在意,含笑说道:“可是我跟老先生却是初会。” 瘦老头儿两眼一扫郎鹤焰,道:“问他,他知道。” 郎鹤焰道:“兄弟,这位是梅老先生。” 瘦老头儿干咳一声,道:“我供职禁军统领衙门。” 赵小刀一抱拳道:“原来老先生是位官差,失敬。” 瘦老头儿道:“我是禁军统领衙门的文案。” 他自己全说出来了,显然他是唯恐人家不知道他是禁军统领衙门的师爷。 赵小刀“哦”的一声,道:“原来是梅师爷,请恕我有眼无珠……” 梅师爷摸了摸两撇小胡子,干咳了一声道:“你是干什么的?我以前没见过你。” 赵小刀道:“我是封总镖头刚收的徒弟,行三。” 郎鹤焰微微一怔。 梅师爷哼了两声道:“封腾飞居然还有心情收徒弟啊?” 赵小刀道:“封总镖头既然收了我这个徒弟,可知他近来心情很不错。” 梅师爷脸色微微一沉,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赵小刀道:“有劳梅师爷动问。我姓赵,赵钱孙李的赵,两个字小刀。” “赵小刀?”梅师爷微微一怔,打量了赵小刀一眼道:“封腾飞现在何处?” 赵小刀道:“梅师爷,现在这座如意镖局由我做主。” 梅师爷又复一怔,道:“怎么说?现在这座如意镖局由你做主?” 赵小刀点头说道:“不错。” 梅师爷望向郎鹤焰。 郎鹤焰微一点头道:“家师有信来,命我这位师弟全权处理一切。” 梅师爷转回目光,望着赵小刀点头说道:“那很好,我来了不只一次了,我的来意你也该很明白,你说预备怎么办吧?” 赵小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趟镖既然从如意镖局手里丢失,如意镖局理应赔偿,不过我现在还没有筹齐,可否麻烦梅师爷天黑时再来一趟。” 梅师爷凝望着赵小刀,目射诧异,盯了赵小刀良久,他脸上浮现一丝难得的笑意,一点头道:“你比他们强多了,跑了这么多趟,只有这一趟没白跑,跑出个眉目我也好交差,行,就依你,天黑时我再来一道,可是我话问在前头,到时候如意镖局还赔不出来镖怎么办?”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这个梅师爷请放心,只要到时候我赔不出这趟镖,梅师爷可以带领那个个骁勇的禁军封这座如意镖局就是。” 梅师爷两道细眉一扬道:“我听说你们江湖上讲的是信义。” 赵小刀道:“梅师爷听的没错,江湖人轻死重一诺。” 梅师爷微一点头,还待再说。 赵小刀已然说道:“就这么说定了,鹤冬,送梅师爷出去。” 鹤冬躬身应了一声,冷冷的一摆手道:“走吧!” 梅师爷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眯起眼盯着赵小刀看了一阵,薄薄的嘴唇边浮起一丝阴鸷笑意,微一点头道:“好,咱们晚上见!”带着那两个转身走了出去。 郎鹤焰扬着眉道:“兄弟,我想大叫三声痛快!” 赵小刀含笑说道:“我可没拦着二哥。” 郎鹤焰笑了,随即敛去笑容道:“真的,兄弟,禁军统领是位炙手可热的人物,权势显赫犹胜于朝中大员,尤其他本人更有一身绝好的功夫,北京城的大小官儿怕他,就是远在江湖的黑白两道人物也无不畏他三分,这么个人物谁惹得起,他的师爷仗势作威作福,一样的不可一世,这种窝囊气大伙儿子日里受够了,今儿个总算你替大伙儿出了一口气。”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道:“二哥,就你所知,总镖头跟这位禁军统领何怨何仇?” 郎鹤焰道:“一在官家,一在江湖,风马牛不相关,井河两水不犯,怎扯得上什么仇,又扯得上什么怨?” 赵小刀皱眉说道:“这我就不懂了,既然一无仇,二无怨,他为什么逼得总镖头倾家荡产,把座如意镖局硬生生的给铲了?” 郎鹤焰淡淡一笑道:“兄弟,官家要个百姓倾家荡产,要毁个人那只是举手一翻覆间而已,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赵小刀道:“既然这样,他托镖在先,劫镖在后,更亲自跑了一趟石家庄,这岂不是显得小题大做了么?” 郎鹤焰道:“冷靖仇这个人阴狠得很,他这么做也许为了堵人的嘴,不授人话柄。” 赵小刀道:“他叫冷靖仇?” 郎鹤焰点了点头道:“没人知道他的出身,只知道他是个汉人,汉人当了满人的官儿,居然比那满人还狠几分。” 赵小刀扬了扬眉道:“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人大半如此,否则何以邀功,何以飞黄腾达?” 郎鹤焰脸色变了一变,道:“兄弟,尽管咱们不怕,说话还是小心点儿好。” 赵小刀道:“谢谢二哥,我晓得……”话声微顿,沉吟了一阵接道:“二哥刚才说镖局里的现银,只够大伙儿吃喝两三天?” 第46章 另请高明 郎鹤焰苦笑一声道:“不瞒兄弟说,这些日子来,弟兄们的吃喝,全是我多年来的积蓄,不过我没让弟兄们知道……” 赵小刀道:“总镖头押镖出门的时候,难道没有……” 郎鹤焰摇摇头,道:“老爷子闯荡半生,到如今除了这座镖局外什么也没有,刀口上挣来的全周济朋友了,老爷子就是这么个人,他能典当周济朋友。” 赵小刀道:“总镖头好义气,二哥,总镖头曾经一再交待,对死难弟兄们的家小,要从优给恤……” 郎鹤焰道:“当时老爷子以为兄弟到京之后一定会即刻着手变卖镖局财产,如今兄弟不愿意这么做,拿什么从优给恤死难弟兄们的家小?” 赵小刀道:“这个不要紧,我自有主张,且等些日子,等些日子之后我自有银子从优给恤死难弟兄们的家小。” 郎鹤焰道:“兄弟你也是孑然一身……” 赵小刀道:“这个二哥就不必挂怀了……” 鹤冬走了进来,近前一欠身道,“赵爷,狗腿子滚了。” 赵小刀道:“鹤冬,麻烦你,这趟跟镖出去弟兄多少,都是谁,哪几个有家小,家里有几口,都有些什么人,一两天你造个册子给我。” 鹤冬脸一红,苦笑说道:“赵爷,这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 赵小刀颇为歉然的“哦”了一声。 郎鹤焰—旁说道:“兄弟,还是我来吧,今儿个来不及了,局里有现成的名册,明儿个我就在名册上一个个注明了给你。” 赵小刀道:“那就麻烦二哥了!” 郎鹤焰道:“兄弟,时候不早了,咱俩到处走走之后就该吃晚饭了。” 赵小刀点了点头,招呼了鹤冬一声,跟在郎鹤焰之后往后行去。 如意镖局的后院不大,一小片空地,三五间瓦房,是封腾飞、乌达阙住的地方,两个人一个人住一间,多出来的两间则当库房用,放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封腾飞的大徒弟孟鹤浪跟眼前这位二徒弟郎鹤焰,则偕同几个镖师带着趟子手一干镖伙住在前院。 赵小刀在后院绕了一圈,看了一遍之后道:“二哥,如意镖局如今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么?” 郎鹤焰轻轻叹了口气道:“这趟镖是趟重镖,加以托镖的是禁军统领,而冷靖仇他又要亲自跟去,非同小可,老爷子跟二叔一商量之后,亲自押镖,把人都带走了,谁知道如意镖局的精英,竟然就毁在这趟镖上……”他吸了口气,住口不言。 赵小刀道:“人死不能复生,二哥也不必难过了,江湖生涯刀口舐血,尤其干保镖这一行,难保不出事,一出事不死即伤……” 郎鹤焰道:“固然,兄弟,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走多了黑路难保不碰见鬼,可是这一回兄弟们不是死得太惨、太冤了么?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赵小刀道:“二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公理,咱们欠人家的,要还,人家欠咱们的,也要收回来。” 郎鹤焰微一摇头道:“兄弟,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老爷子英雄半生,是一个宁折不曲的人,几曾受过这个?可是毕竟他受了,忍下了这口气,兄弟,咱们这点实力太薄弱了,简直就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要知道咱们斗的并不只是冷靖仇一个人,而是官家,冷靖仇那三千禁军里,不乏昔日江湖上的好手……” 赵小刀道:“二哥,这个我不是不清楚!” 郎鹤焰道:“那么兄弟既然明知不可为……” 赵小刀道:“我说句肺腑之言,二哥可别误会,二哥要是不愿意,我可以送二哥出京!” 郎鹤焰突然停步笑了,道:“兄弟,这如意镖局老爷子花多少年心血,冒多少次风险,出生入死手创的,我是老爷子的二徒弟。” 赵小刀道:“那么麻烦二哥告诉弟兄们一声,别让自己的兵刃锈了,今儿晚上抽空把它擦擦磨磨;同时麻烦二哥,把镖局现有的十二个弟兄编成三组,轮班值夜巡更。” 郎鹤焰高扬着一双眉道:“兄弟,我这就去。”转身大踏步向前院行去。 京城掌灯的时候,赵小刀、郎鹤焰正跟弟兄们坐在前院里聊天,鹤冬从大门口快步走了过来,一脸凝重色道:“赵爷,狗腿子到了,刚拐进这条街,狗腿子坐的是顶软轿,后头跟着二三十个,我先进来给您报个信儿。” 郎鹤焰脸色为之一变,弟兄们霍然全站了起来,有一个叫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要动手?好么,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咱们一个陪他一个,走,大伙儿拿家伙去!” 十几个弟兄,转身要走。 赵小刀抬手道:“大伙儿别冲动,我看他们不是来动手的,他们要动手的话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天。” 鹤冬道:“赵爷,那您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白天跟他说好了的,今儿晚上咱们要是赔不了失镖,任他封如意镖局,怕就是为了这句话!” 只听砰砰敲门声响起。 赵小刀一摆手道:“大伙儿回屋里去,好汉不吃眼前亏,万一动起手来,自有我跟二爷应付,别人不许插手,鹤冬开门去。” 答应声中,弟兄们散了,鹤冬转身走向大门。 鹤冬走后,赵小刀望着郎鹤焰道:“二哥,敌众我寡,实力太以悬殊,咱们绝不能跟他动手,我要跟他斗也不是全在这一个力字上,凡事二哥要忍着点儿,必要时由我一人应付。” 郎鹤焰淡然一笑道:“兄弟,你放心,我忍了不是一天了。” 说话间,鹤冬带着梅师爷走了进来,白天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如今身后带着四个,白天那两个也在其中。 只带进四个来,其余的自然全留在外头,说不定已经把如意镖局给围上了,没错,鹤冬冲赵小刀直递眼色。 赵小刀看了他一眼道:“鹤冬,搬几把椅子来,今儿晚上我要向梅师爷多领些教益。” 梅师爷忙一抬手道:“别客气了,我奉有上命,不能久留。” 鹤冬没理他,答应一声走了。 赵小刀这才冲着梅师爷一抱拳,含笑问道:“梅老,吃过了?” 一声梅老叫得梅师爷有点飘飘然,他矜持地摸着两撇小胡子点头“嗯”了一声。 赵小刀跟着又是一句:“梅老真是个信人,说天黑到,果然一上灯就到了。” 梅师爷两手往后一背,道:“用不着多说什么了,我也不能在这儿久待,赔镖的事预备好了么?” 赵小刀点头笑道:“好了,早就预备好了,只等梅老来取了,别的镖可以迟几天,赔这趟镖就是变卖财产也得如期奉上。” 梅师爷微一点头道:“那行,拿出来吧,我还要点收呢。” 说话间,鹤冬一人扛着三把既大又重的太师椅走了过来,鹤冬那里放好了三把太师椅,赵小刀这里抬手说道:“梅老请坐会儿,我有事请教。” 梅师爷迟疑了一下,大喇喇的坐了下来。 赵小刀也让郎鹤焰坐下,随后他也落了座,目光一凝,望着梅师爷开口说道:“我请教,梅老可知道这趟镖丢的是什么?” 梅师爷道:“我当然知道!” 赵小刀道:“请梅老说个明白,咱们好议价。” 梅师爷道:“是一尊玉观音像,价值连城。” 赵小刀笑笑说道:“梅老,世上除了人命之外,都该有个价。” 第47章 抚恤金 梅师爷道:“据我所知,这尊玉观音是无价之宝,我们大人视若拱璧,爱逾性命。” 赵小刀笑道:“梅老要这么说,这趟镖我就不好赔了,宝称无价,统领大人看得比性命还重,我就是把世上的所有都搬来也抵不过。” 梅师爷道:“你明白就好。” 赵小刀笑笑说道,“梅老是有意索偿,我是诚心赔镖,今儿晚上咱们总要谈出个结果来,我不敢再让梅老多跑,梅老也未必愿意空着手回去多劳累……” 梅师爷轻咳一声抬眼问道:“封腾飞这如意镖局值多少?” 赵小刀道:“那要问我这位二师兄了,我刚从外头回来,不太清楚。”转眼望向郎鹤焰,含笑叫了一声:“二哥。” 郎鹤焰沉吟了一下道:“总要值个几千两吧。” 梅师爷道:“这样吧,我算你五千两。” 赵小刀笑笑说道:“梅老,请高抬贵手,吃保镖这行饭的苦得很,挣的都是血汗钱,那都是凭一条命一刀一枪换来的,不比有的人一伸手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梅师爷道:“我已经够体恤你们的了,无价宝我只算你五千两还不够便宜么?这是我自做主张,我们大人还不知道愿意不愿意呢。” 赵小刀道:“梅老,如意镖局可损了近廿条人命。” 梅师爷一瞪眼道:“这是什么话,保镖的是你如意镖局,死伤多少跟我们大人何干,难道说你如意镖局死一个,我们大人得赔一个不成!” 赵小刀含笑说道:“我不是这意思,梅老请别误会,既然吃的是保镖这碗饭,损多少人那也得自认倒霉,我只是请梅老体恤……” 梅师爷冷冷说道:“我已经够体恤的了!” 赵小刀还待再说。 梅师爷霍然站了起来道:“我没那么多工夫,你要是赔不了就明说。” 赵小刀跟着站起,道:“梅老既然这么坚持,我只有如数赔偿了……” 转过脸去对郎鹤焰道:“麻烦二哥一趟。” 郎鹤焰站起来往后行去,转眼工夫从后头捧着一个尺来长,圆圆的布口袋走了过来。 赵小刀当即又吩咐鹤冬道:“去拿管笔,拿张纸来。” 鹤冬应声而去。 郎鹤焰来到近前把那沉甸甸的布口袋递给了赵小刀。 梅师爷满脸诧异之色,道:“这是什么?” 赵小刀伸手从布袋里取出了一尊玉观音,含笑说道:“梅老,如意镖局这片产业家师创来不易,他舍不得,统领大人丢了什么我赔什么,这总可以吧。” 梅师爷直了眼,叫道:“玉观音……” 赵小刀道:“是的,梅老,一尊栩栩如生的玉观音,如假包换。” 梅师爷道:“这……这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赵小刀笑道:“梅老说得轻松,统领大人丢了它,家师舍不得如意镖局这片产业,我就出生入死又把它追了回来,梅老请过目。”说着,把那尊玉观音双手递了过去。 梅师爷连忙伸手接过,翻来覆去一阵审视。 赵小刀道:“梅老请看仔细,没有碰坏哪儿吧。” 梅师爷像没听见,自言自语的诧声说道:“这就怪了……” 赵小刀立即截口说道:“有什么不对么,梅老?” 梅师爷抬眼望向赵小刀,两眼尽是诧异狐疑之色,看了半天方始说道:“你既然把原物追了回来,那是最好不过,我这就回去复命去。” 他要转身,赵小刀抬手道:“慢着,梅老。” 从鹤冬手里接过纸来,往前—递,道:“请梅老写个收据,我也好向家师复命了。” 梅师爷不高兴了,两眼一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大人堂堂的禁军统领,难道还会赖你的不成。” 赵小刀含笑说道:“我不是这意思,梅老也请别误会,梅老有上司,我有师父,可以说彼此都是居于人下,为了有以复命,我不得不如此,还请梅老原谅。” 梅师爷道:“要收据不难,等我把这尊玉观音带回去,呈交我们大人过目之后再说。” 他又要转身,赵小刀抬手又一拦,含笑摇头道:“梅老原谅,那不行,保镖也是一门生意,做生意讲究一个银货两讫,有字有据。” “大胆!”一声暴喝,一名汉子跨步逼近。 赵小刀毫不在意,翻腕抓住了梅师爷的左腕脉,含笑说道:“这是如意镖局跟统领大人之间的事,尊驾最好别管。” 那名汉子变色喝道:“放肆,这还得了,把你的手缩回去。” 赵小刀没理他,望着梅师爷笑吟吟的道:“梅老,江湖人每一个都是亡命之徒,梅老应该不会为一尊玉观音,在这赔镖的最后一刻闹个不愉快吧。”话落转望那汉子道:“尊驾请退回去,梅老是个文人,见不得这个。” 只见梅师爷连道:“你后站,你后站。” 那汉子目中厉芒逼视着赵小刀,退了回去。 梅师爷望着赵小刀道:“你一定现在要,我写给你就是。” 赵小刀微微一笑,把右手里拿着的纸跟笔往太师椅上一放,道:“这儿没桌子,只有委曲梅老了。” 梅师爷迟疑了一下道:“这样好么,你写,我签个花押。” 赵小刀点头道:“行,有张收据我已经很知足了,二哥,麻烦一下。” 郎鹤焰走过来俯下身去,一张收据一挥而就,写毕,他又退向后去。 梅师爷腾出—只手,勉勉强强地在收据那左下角画了个花押,然后把笔一放道:“行了吧?” 赵小刀一笑说道:“梅老好一笔五云体。”手一松,拿起了那张收据。 梅师爷像那惊弓之鸟,漏网之鱼,连忙往后退去,他身后,两名汉子逼了上来,梅师爷干咳—声,嘴一呶,转身往外走去。 那四个汉子没再动,转身跟了出去。 赵小刀淡然一笑,喝道:“鹤冬,送梅师爷。” 鹤冬高应一声,嗓门儿好大,大步行了出去。 郎鹤焰—步跨近赵小刀低低说道:“兄弟,他会不会……” 赵小刀笑笑说道:“统领府里一尊,这儿又一尊,两尊玉观音弄昏了他的头,他只急着回去复命,看个究竟,顾不了别的了。” 鹤冬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道:“滚了,都滚了。” 郎鹤焰一叹说道:“兄弟,你让人五体投地。” 鹤冬拇指双扬道:“赵爷,真有您的,任他人多,却连屁都不敢放—个,还得乖乖听您的,我算是服了您,在鹤冬眼里,您比那西天如来佛还有神通。” 赵小刀笑了道:“二哥,接下去就是你的事了。”把那张纸收据递下过去。 郎鹤焰接过收据惑然说道:“兄弟,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鹤冬,再去拿张纸来,快。” 鹤冬应声飞步而去,转眼间一阵风般奔回,双手递过—张白纸。 赵小刀接纸在手,拿起笔就在那张纸的左下角画了几画,赫然跟梅师爷在那张收据上签的花押一般无二。 郎鹤焰一怔惊叹说道:“兄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简直是惊世高才……” 赵小刀含笑把那张纸递了过去道:“怎么写全在二哥,写好后派个弟兄拿着它,随便找个小衙门去一趟,统领大人府的梅师爷伸手,谅他不敢不给,速去速回,拿回来咱们好派用场。” 郎鹤焰直了眼,失声说道:“兄弟,你……” 赵小刀道:“二哥,别忘了总镖头的交待,对死难弟兄们的家人,要从忧给恤。” 郎鹤焰道:“兄弟,这……这是官银。” 赵小刀双眉微扬道:“如意镖局的弟兄们死在统领大人之手,官家拿出官银抚恤,不该么?” 第48章 大人物 郎鹤焰道:“兄弟,这要是闹出事儿来……” 赵小刀笑笑说道:“二哥以为那小衙门的敢到统领大人府去当面问问那位梅师爷不成么?提他们都不敢提,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郎鹤焰道:“兄弟,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赵小刀道:“二哥放心,万一闹出事来,自有我担当,咱们斗的就是这位统领大人,又怕什么闹出事来。” 郎鹤焰盯着赵小刀看了一阵,微一摇头,道:“兄弟,像你这种胆气这分干劲儿,我还是头一次碰上,江湖道上我碰见过不少成名的人物,可没一个如你的。” 俯身下去,提笔就写,一挥而就,写好之后他叫过一名弟兄,那弟兄高高的个子,人长得挺结实,也一脸精明色,郎鹤焰吩咐说道:“运鹏,京里这些小衙门你熟,你看看该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好了。” 赵小刀道:“最好是银票,银票好拿些。” 那弟兄应声转身而去。 赵小刀认得这名弟兄叫岳运鹏,他也听郎鹤焰说,在如意镖局这些弟兄中,算岳运鹏最为精明干练,遇事也最为冷静,他点了点头道:“二哥选的人不差,相信他一定能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 郎鹤焰道:“我总有点揪心。” 赵小刀装没听见,道:“二哥写了多少?” 郎鹤焰道:“五千两。” 赵小刀道:“人命何价?二哥似乎要少了些。” 郎鹤焰苦笑一声,没说话。 赵小刀道:“这件事就麻烦二哥了,待会儿运鹏回来请二哥把五千两银票分配一下,口多的多给些,口少的少给一些,我想出去走走去……” 郎鹤焰忙道:“兄弟要上哪儿去?” 赵小刀道:“久仰京里有几个好去处,既然到京里来了,怎么能轻易放过?” 郎鹤焰道:“可去而又能去的,只有地安门桥西,北海后头的什刹海,东便门外的二闸,德胜门内的积水潭,西直门外的长河一带,阜城门内的白塔寺,菜市口,西砖瓦胡同的法游寺,德胜门外的大钟寺,西便门外的白云观,右安门内,南下洼的陶然亭……” 赵小刀道:“上灯老半天了,我想到天桥逛逛去。” 郎鹤焰道:“这时候也只有天桥可去,兄弟初到京里来,人生地不熟,我找个弟兄给你带路。”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点头说:“也好!” 郎鹤焰立即吩咐左近一名弟兄道:“去叫鹤仑来一趟。” 那名弟兄应声而去。 赵小刀道:“章鹤仑?” 郎鹤焰道:“京城里数他人头最熟,大街也好,小胡同也好,没一处没他的朋友。” 赵小刀点头说道:“那最好不过。” 一个中等身材,圆胖脸,脸上似乎永远可掬的笑容的弟兄走了过来,近前一欠身,道:“二爷,您找我?” 郎鹤焰道:“赵爷要逛天桥,你陪赵爷去一趟。” 章鹤仑“哦”的一声,转望赵小刀含笑问道:“怎么,赵爷,您动了游兴了?” 赵小刀笑着说道:“我是久仰天桥的大名了,早就想到京里来逛逛,可是一直没机会……” 章鹤仑笑着:“如今有机会了,那行,我给您带路。” 赵小刀没再多说,跟郎鹤焰打个招呼,偕同章鹤仑往外行去,在大门口碰见了鹤冬,鹤冬一见赵小刀要出门,当即问道:“赵爷,这么晚了您还上哪儿去?” 赵小刀道:“闲着没事儿,也闷得慌,想到天桥逛逛去。” “好啊。”鹤冬浓眉一扬道:“要不要我陪您一块儿去。” 赵小刀含笑说道:“不用了,二爷有事儿要你帮忙,有鹤仑一个陪我去就够了,你忙你的吧。” 偕同章鹤仑出了如意镖局。 出了如意镖局大门,赵小刀眼尖,—眼瞥见如意镖局左右二十多丈处各站着一个身穿皮袄裤的汉子,他当即淡然一笑道:“好啊,盯上了。” 章鹤仑这时候也看见了,他两道眉一扬道:“我正要告诉您,赵爷,您看咱们……” 赵小刀道:“不理他,让他们站那儿喝西北风吧,如意镖局有官家的人禁卫站岗不是挺好么?花钱都请不到。” 章鹤仑笑了。 两个人出了镖局大门往前直走,走没多远,章鹤仑突然弯腰下去在地上摸了一下,直起腰后他道:“我就知道他们会分出—个跟来,果然不错,赵爷,咱们被盯上了。”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我听见他的步履声了,这位身手不够,甩掉他。” 章鹤仑道:“您请跟着我走。”紧跨一步往前行去。 走没多远,他忽然拐进一条小胡同里,这条胡同弯弯曲曲,四通八达,章鹤仑他带着赵小刀就在这条小胡同里,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地拐了起来,而且脚下飞快,连赵小刀都让他转的晕头转向的。 过不一会儿,眼前一亮,章鹤仑带着赵小刀从一处胡同口走了出来,赵小刀凝目一看,敢情现在出来的地方就是刚才进去的地方。 只听章鹤仑在一旁笑道:“赵爷,咱们走吧。” 赵小刀笑了,偕同章鹤仑顺着大街往前行去。 章鹤仑道:“这条胡同我管它叫九曲胡同,稍微生一点儿的人进去就得摸上个老半天,兔崽子要熟,那算他运气好,要不然就让兔崽子—个人在里头转吧。” 赵小刀又笑了,走了一段之后,他突然问道:“鹤仑,京里地面上你很熟,是么?” 章鹤仑咧嘴一笑道:“赵爷,很熟我不敢说,不过我一天到晚好往外头跑,朋友比别人多些是实。” 赵小刀笑道:“这就对了,跟我别客气,今后咱们还要共事,可能半年,也可能三年五载,要老是那么客气,那显得生分。” 章鹤仑咧嘴笑笑,道:“是赵爷,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赵小刀道:“鹤仑,我想找个京城地面上人物中的人物,你能提供我一两个么?” 章鹤仑道:“人物中的人物?” 赵小刀道:“这话你不懂么?” 章鹤仑道:“您的意思我懂,只是,您找他们干什么?” 赵小刀道:“我有大用,你是知道的,凭咱们一个如意镖局要想跟一个禁军统领斗,正如二爷所说,跟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没什么两样,由此我不得不充实充实如意镖局的实力。” 章鹤仑道:“怎么,赵爷,您也担心……” 赵小刀道:“这是事实,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再说如意镖局的存亡,也就是总镖头的盛衰,关系重大,总镖头信得过我,把如意镖局连同他的二徒弟跟众弟兄一起交在我手里,我不能不慎重,也不能不小心,更不能不全力以赴,我绝不能让这座如意镖局毁在我手里。” “那,赵爷。”章鹤仑摇头说道:“我劝您还是趁早打消这念头,别找他们,要找,您到京城以外的地方找去,北六省要多少有多少……” 赵小刀道:“怎么,我久仰京城里卧虎藏龙,难道就连个大人物都没有么?” 章鹤仑道:“那倒也不是,京城地面上许多人物,不说别处,单天桥—个地儿,就能拿箩筐装,只是,赵爷,据我所知,他们都不是什么正派人物……” 赵小刀道:“只要有人物就行,是不是正派人物那不要紧,我也不计较。” 章鹤仑道:“赵爷,这种大人物沾不得,人家敬鬼神而远之,躲还怕来不及呢……” 第49章 雷公 赵小刀道:“我知道,要在平日,这种人物我也会躲得远远的,可是如今不同,如今是非常时期,那就该另当别论。” 章鹤仑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赵小刀道:“鹤仑,有没有?” 章鹤仑道:“我不刚说过么,有,能拿箩筐装,怎么没有。” 赵小刀道:“那就提供我一两个。” 章鹤仑道:“赵爷,您真打算……” 赵小刀道:“鹤仑,难道我是说着玩儿的不成。” 章鹤仑道:“赵爷,您可要三思啊。” 赵小刀道:“鹤仑,我做事向来不只三思。” 章鹤仑迟疑了一下道:“赵爷,您可听说过,天桥有七个人物,诨号叫云盟七怪?” 赵小刀道:“没听说过,怎么了?” 章鹤仑看了看他道:“赵爷,这云盟七怪,京城里的人背地里管他们叫云盟七害。” 赵小刀道:“果然是大人物,单听这诨名就知道是人物,且说说看,这七个,怪在何处,害又在何处?” 章鹤仑道:“赵爷,如今这云盟七害可比当年那三害,南山之虎,长桥之蛟跟周处可厉害得多啊。” 赵小刀道:“南山之虎吃人,长桥之蛟也吃人,周处也无恶不作,难道这云盟七怪也吃人不成?” 章鹤仑道:“真要说起来,吃人还算好的呢。” 赵小刀哦了一声,章鹤仑接着说道:“这七个,每个有每个的一套,天桥一带没人敢惹,连看他们一眼都不敢,大小衙门也头疼,你来了,他走了,你走了,他来了,衙门里派过不少好手,可始终连他们一点衣裳边儿都没碰着,有的能偷,有的能抢,有的动不动就要动刀子,最可恨要算他们里面的老三,江湖人称“采花情圣”令狐寻欢,京城的黄花大闺女,毁在他手里的不尽其数……” 赵小刀双眉一扬,又“哦”了一声。 章鹤仑道:“不过这个人也有一个长处,他绝不会自己亲自动手……” 赵小刀道:“绝不会自己亲自动手,什么意思?难道那些黄花大闺女,都自己愿意不成?” 章鹤仑一点头,道:“还真让您说着了,只要是被他看上的,不出三天,非让他弄到手不可,而且一个个都是自愿献身,您说玄不玄,他就有这种本事,就是大家闺秀,金枝玉叶也不例外。他还有两项本事,他绝不到外头去找,只找天桥的,还有,有主儿的他绝不沾,他说过这么一句话,无主之物,人人可取,要动有主儿的,那就是贼,也太缺德,不愿落个贼字,也要为下辈子积德……”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这个人还算可爱,还不算太缺德。” 章鹤仑道:“可也够瞧的了,京城里的人没有不卑视他,没有不恨他的,可是卑视归卑视恨归恨,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告到官里去,他不在乎,姑娘们是自愿的,而且还一个个都帮他说话,你能拿他怎么样,判他什么罪。”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这么个人我得见见。” 章鹤仑刚要再说什么,忽然他抬起了手道:“有话路短,没话路长,您瞧,说着说着天桥就到了。” 赵小刀抬眼一看,可不是么,黑压压的一片,那是棚子,是人头,明亮耀眼,那是一盏一盏的灯光,再听听刮耳,那是震天的锣鼓,撼心的吆喝。 卖膏药、练把式的,走江湖卖解的、说书的、说相声的、唱大鼓的……五花八门,三教九流应有尽有,全了。 赵小刀摇头笑道:“人言天桥卧虎藏龙,这么看来,应该不虚。” 章鹤仑道:“想先看看什么?是挨个儿看,还是挑着看?” 赵小刀道:“那七怪在什么地方?” 章鹤仑遭:“赵爷,那七个,可遇而不可求。” 赵小刀道:“这么说今儿个他们不一定在天桥?” 章鹤仑道:“是的,赵爷,一个月里他们在这儿的日子不多。” 赵小刀道:“这么说我今儿晚上得碰碰运气了,走,咱们往里去。”迈步往里行走。 章鹤仑紧跨一步跟了上去。 走没多久,章鹤仑左顾右盼间,忽然扯了赵小刀一下,低低说道:“赵爷,咱们碰上了。” 赵小刀精神微微一振,道:“在哪儿?”随话抬眼四下望去。 章鹤仑嘴往左边呶咧了—下道:“那儿哪,赵爷,您瞧,那个卖烧羊肉的摊儿上……” 赵小刀把眼往左转去,果然,离他两个站立处近十丈远近处,一排十几个推车的小摊儿,摊儿上两盏灯好亮,热气直冒,每个摊儿前摆着几张小方桌,几把圆凳儿,凳子上都坐满了。 只有一个摊儿,摊前冷清没生意,那儿卖的烧羊肉,偌大一个摊儿,方桌四五张,只有一个大人。 那汉子坐在靠摊儿的一张方桌上,左腿抬得高高的,脚踩在一把圆凳儿上,正自斟自饮喝他的。 站在这儿看,只能看见那汉子的侧面,赵小刀眼力好,看得很清楚,上身是一件皮袄,下身是一条皮裤,脚上硬是鹿皮软靴,腰里扎条皮带,头上仰扣着一顶三块瓦,打扮像那白山黑水间的胡子。 人嘛,四十来岁年纪,瘦瘦的,一脸长短不一的胡子,就跟赵小刀初见鹤冬一样,这人可没鹤冬那么魁伟那么高,也不及鹤冬那么壮,貌不惊人,不修边幅。 这么个能在天桥为害,必然有他的道理在。 只听章鹤仑道:“您瞧,他大爷往摊儿前一坐,谁还敢往这个摊儿上去,人家的生意别做了,他要是一高兴多坐会儿,那卖烧羊肉的今儿个这烧羊肉就自己吃了。” 赵小刀道:“好威风、好神气,他是……” 章鹤仑道:“七怪的老大,姓雷,天桥这一带,都管他叫雷公,两把解腕刀从不离身,动不动就要斗狠,动不动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两把刀在他手里施得神绝。” 赵小刀哦的一声道:“他也惯用小刀?” 章鹤仑道:“对了,您不也惯用小刀么?” 赵小刀道:“保不定待会儿得比划比划……” 章鹤仑吃了一惊,忙道:“赵爷,您别当真……” 赵小刀笑笑说道:“我要是真把他比下去,不正好大快人心么?” 章鹤仑道:“话是不错,可是他们是七个……” 赵小刀道:“对了,我正要问你,怎么只见这一个,不见那六个?” 章鹤仑道:“这七个向来形影不离,成一条线儿串着的,只要一个在这一带露面儿,那六个也就准在,您瞧好了,待会儿咱们准会陆续的碰见那六个。” 赵小刀道:“你在附近随便逛逛,别走远了,我过去瞧瞧去。”话落,迈步就走。 章鹤仑一急,伸手就抓,一把没抓着,他忙叫道:“赵爷,赵爷……” 赵小刀充耳不闻走他的,章鹤仑真急了,放步赶了过去,赵小刀突然停了步,道:“鹤仑,我这是为如意镖局,难道你不为如意镖局?” 章鹤仑道:“赵爷,只为如意镖局,水里火里我先去……” 赵小刀道:“这不就是了么,那你还拦我干什么!” 章鹤仑道:“赵爷,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有七个……” 赵小刀道:“我知道,我自信还应付得了,再说我是为充实如意镖局的实力,又不是来找他七个斗的,怕什么,听我的,附近逛逛去,我没叫你别过来,去吧。” 章鹤仑一双眉皱得好紧,迟疑了半天他才欠身答应了一声。 赵小刀笑了一声:“这才是。”迈步又往前行去。 赵小刀脚下快,转眼间已到那卖烧羊肉的摊儿前,那么多桌子他不坐,单挑上了雷公坐的那张桌子,一迈腿在雷公右边那圆凳子上坐了下来。 第50章 令狐寻欢 雷公转过脸来拿眼盯上了他,赵小刀像没看见,抬手一招,高声叫道:“来一盘儿烧羊肉,半斤白干儿。” 那卖烧羊肉的直了眼,本来白着的脸更白了,连答应都忘了答应。 赵小刀没再叫第二声,好在他的来意也不在吃喝,他收回目光望了雷公一眼,然后,那放在桌子上的左手,食中二指上下跳动,“叭”、“叭”的在桌子上拍了起来。 半晌过后,头一个沉不住气的是雷公,他缓缓的放下手里的酒杯,一双眼盯得赵小刀紧紧的,像是深山里的饿虎盯上了猎物,他开了口,话声低沉而冷:“认得我么?” 赵小刀两眼直望着那烧羊肉摊上阵阵上冒的热气儿出神,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儿道:“久仰,雷公雷老大,没错吧?” 雷公一怔,然后两道眉一耸,突然笑了:“有意思,有意思,瞧不出你是这么个有意思的人。”他那左手一下子,按在左小腿上。 赵小刀连眼珠都没转一转,道:“雷老大,别乱动,京城可是在天子脚下,比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有王法……” “王法?”雷公嘿嘿一笑道:“你更有意思了。” 在天桥混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人他没会过,什么样的人又能瞧在他的眼里去,当然他不会在意眼前这小伙子,左手一翻,从靴筒里抽出一把雪亮雪亮的解腕刀……“哗喇”一声,摊儿上摔碎了一叠盘子。 赵小刀那双眼始终没离那摊儿,道:“瞧,吓着别人了。” 雷公没理会,赵小刀接着说道:“雷老大,我说句话你一定不信,要玩儿刀,你没我快。” 雷公一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左腕一翻,挺刀往右就扎,突然,他脸色一变,那持刀左手停在了他眼前。 赵小刀像个没事人儿似的,眼仍望着摊儿上那阵阵上冒的热气儿,缓缓说道:“可不是我空口说大话吧,听我的,把手挪回去,把刀放回靴筒里去。” 雷公两眼瞪得老大,没动。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雷老大,云盟七害你为首,这一带的人可是恨透了你,我要是把你放倒了,准保他们额手称庆,拍手称快,说不定还有人要放上几挂炮,你信不信。” 雷公那只持刀左手挪了回去,缓缓的把刀插回了靴筒里。 赵小刀笑了,右手从桌下抬起,提起了一个不怎么大的酒坛子,满斟一碗,一仰而干,然后又斟上一碗往雷公面前一送,这才转望着他道:“雷老大,我先干为敬了。” 雷公没动。 赵小刀道:“雷老大,今儿晚上咱们俩可是初会。” 雷公双眉一耸,开了口,话声仍是那么低沉而冷:“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何妨喝了再说,酒是你叫的,怕我下穿肠毒药么?” 雷公抓起酒碗一仰而干,酒顺着胡子往下滴。 赵小刀把那酒坛子往地上一放,道:“我姓赵,如意镖局的……” 雷公两眼一睁,道:“原来你是……我记下了。” 赵小刀没在意,笑了笑接着话道:“如意镖局欠几把手,我代封总镖头出来物色,你干不干?” 雷公听得一怔,道:“你怎么说?” 赵小刀道:“如意镖局里欠几把手,我代封总镖头出来物色,我问你愿不愿干!” 雷公一仰头,哈哈大笑。 赵小刀没理他,让他笑他的。 雷公笑声忽落,盯着赵小刀道:“有意思,有意思,你真有意思,请镖师有这么请法的么?” 赵小刀道:“老法子俗得很,我讨厌,你也未必喜欢,对你雷老大这种人,还是来个岔样儿的好。” 雷公哼哼一笑道:“我干什么不好,干镖师?我这样儿自由自在多惬意?把皇上给我我都不干。” 赵小刀笑说道:“我不勉强,这种事也勉强不得……”一按桌子站了起来,道:“买卖不成仁义在,这顿吃喝算我的。”丢下一块碎银,转身就走。 雷公一把抓住了他,冷冷说道:“拿回去。” 赵小刀道:“雷老大,人家可是小本儿经营。” 雷公双眉一耸,旋即他凶态一敛松了手。 赵小刀笑笑说道:“雷老大,如意镖局怎么个走法你知道。”转身而去。 雷公扭头盯上了他的背影,那一双眼神让人难懂。 赵小刀找到了章鹤仑,其实是章鹤仑迎上来的。 “赵爷,真让人替您捏把冷汗。” 赵小刀笑笑说道:“鹤仑,他比那位禁军统领如何?” 章鹤仑由衷的敬佩,这从他一双眼神里可看得出来,他窘迫笑笑说道:“您知道,不是我怕事……” 赵小刀伸手拍了拍他道:“走吧,咱们再逛逛去。”径自迈步往前走去。 章鹤仑紧迈一步跟上了他道:“赵爷,刚才,您在下头顶住了他,是不?” 赵小刀笑笑说道:“我比他快了点儿,他比我慢了点儿。” 章鹤仑道:“这可是雷公自在天桥这一带称霸以来,头一回吃瘪!” 赵小刀没说话。 章鹤仑跟着又是一句:“赵爷,他没答应,是么?” 赵小刀道:“如意镖局他知道怎么个走法,他会去的。” 章鹤仑道:“您以为他七个会找到局子里去?” 赵小刀道:“我敢说他七个一定会去。” 章鹤仑霍然一惊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赵小刀道:“遍数京城,平日哪一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七个平日骄狂自大,哪甘吃亏?只怕是一点气都咽不下,我看准了这一点,逼得他七个不得不找到镖局去。” 章鹤仑口齿启动了一下,还待再说,突然,前面的人群像是碰见了一条毒蛇,纷纷四下逃避,快得跟一溜烟似的。 赵小刀道:“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儿了?” 章鹤仑目光一凝,道:“咱们运气好,七怪里的老三。” 赵小刀抬眼一看就看见了,前面不远处,一个棚子前站着两个人,这两个人是一男一女,女的站在棚口,背向着棚子,男的站在女的前面,面向着棚子,任何人一看就知道女的刚打棚子里出来,被那男的挡了道儿。 女的,是位十八九岁的少女,穿一身蓝缎面的棉袄裤,长短宽窄合身,衬托得那娇躯纤小婀娜,一排刘海儿,一条大辫子,乌油油的,没一根跳绿丝,低着头直望着脚下那双绣花鞋,手里捏着块花手绢儿,红云泛耳根,不胜娇羞。 男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长得挺体面,皮白肉嫩,唇红齿白,挺俊,赛过少女,那脸蛋儿,拧一把能拧出水来。 上身是件皮袄,下身是条窄裤,头上是顶三块瓦,脚下是双长统靴,腰里扎条宽皮带,皮带上还挂着一把带鞘的短刀,那柄短刃,鲨鱼皮鞘,尺寸跟匕首差不多。 他背着手,嘴角噙着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直盯着少女。 按说,年轻公子背着手站着没动,少女是可以从他身边绕过去的,可是不知怎地,少女就不往前挪一步。 赵小刀道:“这就是老三令狐寻欢?” 章鹤仑道:“是的,赵爷。” 赵小刀道:“那位姑娘是谁家的姑娘,认识么?” 章鹤仑道:“棚子里说书的,金嗓子君文华的独生女儿君心怡,这妞儿学了她爹那一手绝活儿,已有七八分火候,在这天桥一带,小金嗓子比老金嗓子还叫座儿。”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我听它一回去,要不要跟我一块儿进去坐坐?” 第51章 谁怕谁 章鹤仑道:“您只要我去,我就跟着您走。” 赵小刀微微一笑,背着手迈步,洒脱异常的往那座棚子走过去。 这时候那令狐寻欢伸了手,伸手向少女那拿花手绢儿的手抓了过去。 别看少女红泛耳根低着头,姑娘她机灵得很,玉手往回一缩,只缩回了一点儿,人也站着没动,眼看令狐寻欢那只手就要碰上少女那欺雪赛霜的一只小手。 赵小刀紧跨一步而至,左手一抬,正好架住了令狐寻欢那只手,道:“朋友,请让让路。” 令狐寻欢为之一怔。 赵小刀望着少女又开了口:“姑娘,里头有座儿么?” 少女微微点了点头道:“有,您请进。” 赵小刀道:“烦劳姑娘带个路!” 他的意思是为少女解围,让少女趁这机会进棚子里去,孰料一一 少女头一抬,那吹弹欲破的娇靥上犹挂着几分红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略一眨动,侧身让开了路。 赵小刀一怔,旋即一笑说道:“要不是姑娘不够聪明,便是我管错了闲事。”迈步就要往里走。 背后伸来了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赵小刀转过了身,伸手递出了一物,那赫然是令狐寻欢腰里那把匕首,令狐寻欢腰间鞘还在,刀没了影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赵小刀手里。 令狐寻欢猛然一怔。 赵小刀一笑,道:“这玩意儿厉害,我不得不防着点儿。” 把刀子塞了过去,转身进了棚子。 章鹤仑紧跨一步进了棚子,低低说道:“赵爷,令狐寻欢脸上变色了。” “难怪。”赵小刀道:“坏了人家的好事,瞧着吧,马上就找来了。” 他跟章鹤仑随便找了两个座位坐了下去。 这棚子里靠里头是方桌,桌上放着一把细瓷茶壶,还有一块惊堂木,桌子后头站着个穿长衫的中年汉子,瘦瘦的,高高的,挺精神,挺体面,四十多岁个人,眉目之间跟刚才那少女有几分神似。 书正说到热闹处,说的是一部“金鞭记”又叫“呼延庆打擂”,抑扬顿挫,字字清晰,的确不愧金嗓子美名。 赵小刀道:“这就是金嗓子君文华?” 章鹤仑道:“是的,赵爷。” 赵小刀道:“这位金嗓子一身所学只怕不弱。” 章鹤仑一怔,道:“您怎么知道?” 赵小刀道:“你看走眼了,只怕这天桥一带走眼的人还不在少数。” 章鹤仑诧异,刚要说话,忽然他目光一转道:“赵爷,令狐寻欢进来了。” 赵小刀微微一笑道:“坐着,别动声色,待会儿万一有点什么,你只管听你的说书,也许他不会在这儿动手。” 令狐寻欢走了过来,抬脚跨过长板凳坐了下来,就坐在赵小刀身边。 赵小刀只装没瞧见他,望着章鹤仑笑道:“这金嗓子真不赖,难怪这么叫座。” 章鹤仑还没说话,令狐寻欢笑吟吟的道:“朋友,别反穿皮袄装羊了,你哪儿来的?” 赵小刀两眼望着君文华,嘴里应道:“城里。” 令狐寻欢道:“城里,哪一行?” 赵小刀道:“吃保镖饭的。” 令狐寻欢“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吃那碗饭的,怪不得!” 赵小刀道:“身手不赖。” 令狐寻欢道:“勉强凑合,胆子更大。” 赵小刀道:“好说,吃这碗饭刀口舐血,什么阵仗都见过,要怕早就吃不成这碗饭了。” “说得是。”令狐寻欢道:“哪个局子的?如意?” 赵小刀微一点头道:“不错!”一拍章鹤仑道:“留神听着,最精彩的就在这一段。” 令狐寻欢道:“认得我么?” 赵小刀道:“听说过,令狐寻欢,对么?” 令狐寻欢道:“不错,认得我就没得说了,咱们外头聊聊去好么?” 赵小刀眉锋一皱道:“外头聊聊去?那怎么行,呼延庆打擂,正赶上这热闹的一段。” 令狐寻欢道:“明儿个还是这段儿,下回再来听吧。” 赵小刀只觉腰上抵上个东西,他明白,那是令狐寻欢的那把短刀,他可没把一把短刀放在心上,问道:“阁下,这算什么?” 令狐寻欢道:“明白人不该问这一句。” 赵小刀道:“你真要我出去?” 令狐寻欢道:“这还假得了么?” 赵小刀道:“话说在前头,你会懊悔的!” 令狐寻欢道:“那是我的事,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赵小刀道:“那我只好陪你出去聊聊了……”转望章鹤仑道:“在这儿等我,这一段要是没听着,遗憾一辈子!” 章鹤仑有点不安的答应了一声。 令狐寻欢道:“你的朋友?” 赵小刀道:“镖局里的弟兄,要他一块儿去么?” 令狐寻欢道:“我并不在乎多一个,只是得问他是不是愿意去。” 赵小刀道:“我看他不会愿意!” 令狐寻欢道:“那就让他留这儿听他的吧!” 赵小刀倏然一笑道:“大丈夫恩怨分明,该找谁找谁,你是条汉子。”站起来先往外走去。 那位少女提着把茶壶站在棚边,一双美目直盯着赵小刀,赵小刀含笑低低一句。 “我为姑娘惹祸,姑娘能见死不救么?” 少女没答理,也像没听见,头一低,干别的去了。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这年头的人心,下回杀了我我也不管闲事了!”往外走去,出了棚子又扭头说道:“阁下,咱们哪儿聊去?” 令狐寻欢道:“天桥大得很,你还怕没地儿么,跟我走就是。” 把短刀往腰里一插,当先迈步行去。 赵小刀跨一步跟了上去道:“阁下,你应该走后头才对!” 令狐寻欢道:“我看准了,你这么个人是不会怕事怕死开溜的。” 赵小刀微微一怔道:“是么?” “怎么不?”令狐寻欢道:“你要是怕事怕死,也就不会伸手管这不该管的闲事了!” 赵小刀笑了道:“你是个明白人,那你还找我出来?” 令狐寻欢道:“我要试试看,咱两个之中,总得有一个怕一个,是不?” 赵小刀笑道:“有意思,以你看咱们该谁怕谁?” 令狐寻欢道:“难说,我这个人不爱说大话,那得待会儿再看。” 赵小刀笑道:“难得碰上你这么个,这个朋友我得交交!” 令狐寻欢道:“这叫攀交情!” 赵小刀道:“我这个人不擅这一套,那也用不着,是不?” 令狐寻欢突然停步转了过来。 赵小刀抬眼一扫,只见这地方是在几个空棚子后头,空荡而寂静,天桥那边的视线恰好让这几座空棚子挡住。 赵小刀道:“就在这儿么?” 令狐寻欢道:“这儿不挺好么?” 赵小刀道:“是不赖,绝不会有人打扰。”往地上一坐,抬眼笑问道:“咱们聊什么?” 令狐寻欢敛去脸上笑意,一双目光凝注,望着赵小刀好一阵才道:“你一点也不在乎?” 赵小刀笑道:“怎么不在乎,我心里怦怦跳,只差没哆嗦了!” 令狐寻欢道:“你这种人倒少见,称得上是我所碰过的人里的头一个。” 赵小刀道:“夸奖了,夸奖了!” 令狐寻欢抽出了腰间短刀,道:“站起来,咱俩比划比划。” 赵小刀道:“哇,亮家伙了,能避免么?” 令狐寻欢道:“你明白,是不?” 赵小刀笑道:“我看恐怕避不了。” 令狐寻欢道:“你是个明白人,站起来吧!”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不,我想坐着接你几刀!” 第52章 快把镖还我 令狐寻欢脸色微变,道:“我不自大,你可别在我面前自大。” 赵小刀道:“我空手接你几刀,可有个条件!” 令狐寻欢道:“什么条件?” 赵小刀道:“咱们以三刀为限,我就坐在这儿,你要能碰着我一下,我管了不该管的闲事,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要是三刀过去,我还是好端端的……” 令狐寻欢道:“怎么样?” 赵小刀道:“简单得很,一句话,咱们交个朋友。” 令狐寻欢道:“这么说,你打算跟我交朋友?” 赵小刀道:“希望有这机会!” 令狐寻欢道:“我见过的人不少,可从没一个愿意跟我交朋友的!” 赵小刀道:“你到底还是碰上了一个!” 令狐寻欢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道:“别是你打好了什么算盘吧?” 赵小刀笑道:“好眼力,如意镖局眼下缺人手……” 令狐寻欢笑道:“你想让我吃那碗保镖饭?” 赵小刀道:“那碗饭是难吃了些,可也有它的乐趣,你要是怕吃这碗饭的话,咱们就不谈!” 令狐寻欢道:“怕我倒不怕,只是没多大兴趣。” 赵小刀道:“那就算了,我不勉强。” 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要走。 “慢着。” 令狐寻欢横刀一拦道:“要走可以,留下一样东西!” 赵小刀道:“我身上没值钱的,阁下要哪一样?” 令狐寻欢道:“把你刚才拦我的那只手留下!” 赵小刀笑了,把右手一扬道:“就是这一只么?” 令狐寻欢道:“不错。” “行。”赵小刀点头道:“我接你三刀,只要你能碰着我一下,用不着你动手,我自己剁下它来放在地上。” 令狐寻欢道:“你真要这样?” 赵小刀道:“假不了的,阁下。” 令狐寻欢冷冷一笑,一点头道:“听你的了!” 脚下跨步,手上出刀,同时而动,飞快的一刀向着赵小刀那扬起来的左手腕脉划去。 赵小刀“哟”一声道:“阁下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 左腕一垂,轻易的让过了头一刀。 岂料,令狐寻欢诈得很,—柄短刀闪电划下,从左肩斜斜劈下,这一刀比那头一刀还要快。 赵小刀笑道:“阁下,论快字你恐怕不如我!” 左脚往后滑,身子往后转,只—闪,又避过了第二刀。 令狐寻欢冷笑一声道:“你再试试。” 刀锋一偏,玉带横腰,一刀横扫了过去。 这一刀够辣的,一刀横扫不比前两刀,两下里近在咫尺,要想躲过这一刀,脚下非离原地不可。 可是话是说好了的,赵小刀不准离开原地。 眼看那犀利的刀锋就要碰上赵小刀的腰,赵小刀突然身躯后仰,演了一式铁板桥,那犀利的刀锋擦着肚子掠过,好险! 赵小刀刚躲过这一刀,令狐寻欢陡然一声冷哼,回刀从上落下,一刀往赵小刀的肚子上插下。 这一刀比第三刀更辣,赵小刀人演铁板桥,一个身子悬空,力量全在两脚上,怎么躲,怎么避?而,赵小刀毕竟是赵小刀,只见他身子一翻,一脚飞起,正踢中令狐寻欢那持刀右腕,令狐寻欢掌中短刀飞上了半空,人也抱腕往后退去。 赵小刀翻身跃起,刚要说话,一点银光带着一阵清脆的铃声直奔赵小刀当胸打到。 那发暗器之人心眼手法两高,单挑赵小刀挺身站起的当儿下手,这当儿是最难躲避的。 赵小刀微微一惊,探腰出刀,掌中小刀直向闪电奔来的那点银光迎去,只听“铮”的一声,火星几点,银光落地时“叮”的又是一声铃响。 赵小刀凝目望去,只见面前地上是只小巧玲珑的雪亮银镖,尽管在黑夜里,赵小刀眼力好,他看得清楚镖后头还坠着一个比豆略大一点的小银铃。 赵小刀正在凝望间,一条人影带着一片劲风扑到,不是扑赵小刀,而是扑向地上那只小巧玲珑的坠铃银镖。 赵小刀脑际灵光一闪,跨步弯腰比来人快一步的把那只银镖抄在手里,害得来人差一点没有撞在他身上,一声脆呼来人倏退,敢情是那位少女,名声更响亮,最叫座的小金嗓子。 她扬着眉,瞪着眼,直盯着赵小刀。 令狐寻欢两眼之中闪起异采。 赵小刀“哎哟”一声道:“怎么会是姑娘,姑娘怎么恩将仇报,以怨报德,还好我挡得快,要不然岂不银镖穿胸,一命呜呼?” 少女脸一红,道:“你误会了,我无意伤人!” 赵小刀道:“姑娘单挑这个时候发镖,这叫无意伤人?” 少女道:“我要是存心伤你的话,我就不会在镖上坠上银铃了。” 赵小刀呆了一呆,道:“那么姑娘单挑这个时候发镖,用意何在?” 少女脸一红道:“你只要知道我无意伤你就行了,别的你就不用管了!” 令狐寻欢忽然咧嘴一笑道:“谢谢你,姑娘!” 少女娇靥飞红,道:“你不用谢我,我才不是怕他伤了你了!” 没人说她怕,这岂不是不打自招。 令狐寻欢想笑没敢笑,可是脸上仍有点笑意。 少女红泛耳根,娇靥红得跟那西天红霞似的,叱道:“你笑什么?” 令狐寻欢忙一整脸色道:“我没笑,姑娘!” 他没笑,赵小刀笑了,道:“想不到管错闲事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少女叱道:“你胡说什么,把镖还我。” 赵小刀道:“怎么,姑娘还想把镖要回去?” 少女道:“我的东西为什么不要?” 赵小刀道:“姑娘想把镖要回去不难,请姑娘据实答我一问。” 少女道:“你要问什么?” 赵小刀道:“我想知道姑娘跟当年纵横豫鲁,睥睨一方,人人尊仰的慈心仁镖有什么渊源?” 少女脸色一变,道:“我不知道什么慈心仁镖!” “那也行。”赵小刀扬扬那支银镖道:“我拿着这只镖去问问令尊,想必他能给我一个满意答复。” 少女花容失色,脸色大变,抢前一步叱道:“你敢,快把镖还我。” 赵小刀道:“我说过,要我还镖不难,请姑娘答我那一问。” 令狐寻欢突然跨前一步道:“朋友……” 赵小刀目光一转,道:“怎么?” 令狐寻欢道:“把镖还给君姑娘!” 赵小刀笑道:“你这是代君姑娘出头?” 令狐寻欢道:“请看我薄面……” 赵小刀微一点头道:“你是该代这位姑娘出头的,要不然的话就太没良心了。” 少女娇靥飞红,叱道:“你胡说些什么……” 赵小刀道:“姑娘,要镖可不是这种态度。” 少女住口不言。 赵小刀转望令狐寻欢道:“你让我看你的面子,是不?” 令狐寻欢笑笑说道:“是的!” 赵小刀道:“我为什么要看你的面子?” 令狐寻欢道:“你自己说的,打算跟我交个朋友——” 赵小刀道:“这么说你是答应我的条件了?” 令狐寻欢道:“事实上我输了!” 赵小刀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只有看你的面子了,拿去吧!” 扬手把那只银镖丢了过去。 令狐寻欢接住那只银镖,忙向少女走了过去。 只听少女道:“把镖扔过来!” 令狐寻欢忙应声停步道:“是,姑娘,我再谢谢姑娘!”抬手把那支银镖扔了过去。 少女伸手抄住银镖,拧身如飞奔去。 令狐寻欢直盯着少女,发呆。 第53章 胆小 赵小刀轻咳一声,道:“阁下,走远了!” 令狐寻欢脸一红,转过身来道:“朋友,我谢了。” 赵小刀道:“那倒不必,如意镖局你知道走法,我姓赵,一两天内你去找我就行了!” 令狐寻欢道:“我一定去!” 赵小刀道:“那就好,我恭候了,阁下的刀麻烦阁下自己捡一下吧!” 两手往后一背,转身走了。 赵小刀到了那棚子前,灯光下只见章鹤仑站在棚外正焦急的东张西望,他当下向章鹤仑扬了手。 章鹤仑看见了,神色—松,迈步奔了过来:“您可没把我急死!” 赵小刀道:“没事,你怎么出来了?” 章鹤仑道:“人家收了,不出来怎么办?” 赵小刀一怔道:“怎么,君文华收了?” “可不是么?”章鹤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儿个收得比往常都早!” 赵小刀略一沉吟,凝目说道:“人刚走?” 章鹤仑道:“是的!” 赵小刀道:“可知道他父女住在哪儿?” 章鹤仑道:“知道,就在西边儿,不远,您要……” 赵小刀道:“带我去,要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章鹤仑一怔,要问。 赵小刀道:“现在别问,待会儿再说!” 章鹤仑没再问,转身快步往西而去。 章鹤仑带路,直往西走,没一会儿来到一排矮门前,清一色双瓦房院子,很小,像住的全是破落户。 章鹤仑在两扇窄门前停步,道:“赵爷,就是这一家。” 那两扇窄门虚掩着,里头没上栓。 赵小刀道:“你在外头等我。” 推门走了进去。 进院子看,小四合院,东厢房一男一女,正在收拾东西,显得很匆忙,正是君文华跟少女父女俩。 赵小刀走过去轻咳一声道:“君爷。” 君文华一惊转身,少女首先一声惊叫:“是你。” 赵小刀道:“不错,是我……”一抱拳道:“君爷,我能进来么?” 君文华刹时间就恢复平静,忙道:“不敢当,请进,请进。” 赵小刀道:“谢谢君爷,我打扰了。”迈步走了进去。 君文华很客气,满脸堆着笑让赵小刀坐下之后,转望少女道:“站在这儿发什么愣,还不快给这位爷倒杯茶去。” 赵小刀一招手,道:“别麻烦了,我坐坐就走。” 少女她也没去倒茶的意思,一双美目直盯着赵小刀,娇靥上的神色好不紧张。 只听君文华轻咳一声道:“恕我眼拙,您这位是……” 赵小刀含笑说道:“令爱没告诉您么?” 君文华应变快,“哦”的一声忙道:“她说了,我正愁没法儿谢您呢。” 赵小刀道:“您别客气,人在江湖,管的就是不平事……”目光来回一扫道:“怎么,贤父女正要搬家?” 君文华忙道:“不,闲着没事,收拾收拾,您贵姓?” 赵小刀道:“不敢,姓赵。” 君文华道:“原来是赵爷,赵爷在哪儿发财?” 赵小刀道:“在一家镖局里混碗饭吃……”一顿,接道:“君爷,请恕我直问一句,豫鲁江湖道上有位人人尊仰的人物,人称慈心仁镖……” 君文华“哦”的一声道:“我明白了,丫头她回来对我说过了,不瞒赵爷说,那只银镖是有一回我父女在豫西路上捡来的,当时,我就怕日后会惹来麻烦,不让她捡,她看着好玩儿,偏不听,谁知道现在果然……”转过头去望着少女叱道:“看你以后还听不听话。”转回又向赵小刀赔上一笑:“您别在意。”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岂敢,我跟您提个人,当年,江湖上有个傲夸寰宇的雕玉能手,叫做司空星琢……” 君文华勉强笑道:“您跟我提这位是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只问君爷可认得此人?” 君文华摇头说道:“我没有江湖上的朋友……” 赵小刀道:“真的么?” 君文华道:“我怎么敢骗您,再说我也没有玩假的必要。” 赵小刀道:“君爷,我没有恶意。” 君文华道:“您这是什么话,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赵小刀道:“君爷,我跟司空星琢有很深的渊源。” 君文华道:“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小刀道:“您请看看这个。”伸手递过他那柄雕玉小刀。 君文华脸色一变,旋即说道:“赵爷,您让我看这把刀是……” 赵小刀道:“问君爷您可认得这把刀?” 君文华摇头笑道:“不认识……” 赵小刀翻腕收刀,站了起来道:“那是我认错人了,唐突,打扰,还望君爷海涵,告辞。”一抱拳,转身要走。 只听君文华一声轻咳道:“赵爷,您请留一步。” 赵小刀转回了身,眼前,君文华两手捧着那支小巧玲珑的银镖道:“听您的口气,您好像认识这只镖的主人,我们这种人实在惹不起这种麻烦,是不是可以请您带走它,日后交还它的主人……” 赵小刀双眉一扬道:“什么事使君前辈如此胆怯?” 君文华脸色微微一变,旋即赔笑说道:“赵爷,我们这种人本就胆小。” 赵小刀深深看了君文华一眼,道:“君爷既然这么吩咐,我遵命就是。”伸手接过了那只银镖。 君文华忙道:“谢谢您了。” 赵小刀道:“不敢当,我这儿还有一句不该说的话……”目光掠向少女。 少女神情一震,低下头去。 赵小刀道:“令狐寻欢名列云盟七害之内,不是什么善类,还望贤父女多加提防!” 少女猛抬头,香唇启动,欲言又止。 君文华则忙道:“多谢赵爷好意。” 赵小刀道:“我就住在如意镖局,君爷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去找我。” 君文华道:“赵爷只不嫌弃,来日一定到镖局去拜访。” 赵小刀一见君文华一点口风也不肯透,再说下去也难有所收获,更没什么意思,遂抱拳施了一礼往外行去。 章鹤仑守在门外,一见赵小刀出来,忙迎上来问道:“怎么样?赵爷。” 赵小刀道:“我看这金嗓子颇似我师门一位故交,怎奈他坚决不肯承认。” 章鹤仑两眼瞪得老大道:“赵爷,君文华真是武林中人?” 赵小刀道:“谁知道,我看像是,他坚不承认倒让我捉摸不定了。” 章鹤仑紧跟一步道:“咱们还要到云桥逛逛去不?” 赵小刀摇头说道:“不用了,天色不早,咱们回去吧。” 回到如意镖局,鹤冬在等门,一见赵小刀、章鹤仑回来,迎上来急不可待的道:“赵爷,银子弄回来了。” 赵小刀“哦”的一声道,“二爷呢?” 鹤冬道:“在大厅里点数呢。” 赵小刀进了大厅,果然,大厅里灯火通明,郎鹤焰跟岳运鹏还有几个弟兄正在忙着,大厅里一列摆着的,正是五箱白银。 赵小刀道:“二爷,忙啊。” 郎鹤焰道:“东西总算弄到手了,我正在按花名册分数。” 赵小刀道:“分好了么?” 郎鹤焰道:“差不多了,来,兄弟,咱们坐坐。” 赵小刀道:“不要我帮帮忙么?” 郎鹤焰道:“不用了,有运鹏他们几个就够了。” 两个人落了座,郎鹤焰道:“怎么样,玩得痛快么?” 赵小刀道:“我先向三爷报个备,咱们镖局里人手不够,我物色了几人,充实一下咱们的实力。” 郎鹤焰笑道:“我原说你不会去玩儿的京城道上的人有数,兄弟找了哪几个?” 赵小刀道:“云盟七怪。” 郎鹤焰一怔道:“谁?云盟七怪?” 第54章 飞蝗石与袖箭 赵小刀道:“是的。” 郎鹤焰皱眉,道:“兄弟,你怎么惹上了这七个恶太岁,他七个是怎么样个人难道鹤仑没告诉你,别人躲还怕来不及呢。” 赵小刀道:“这七个是怎么样的人我清楚,我要的就是这种人,这种人有个好处,虽然难带,可是只要带好他们,他们真能卖命。” “兄弟,”郎鹤焰摇头说道:“那七个不但个个凶狠,而且都奸猾得可以。” 赵小刀道:“我不怕他们凶狠奸猾,我拿心换他们的心。” 郎鹤焰皱眉沉吟了一下道:“但愿兄弟你做对了,以我看那七个是七条狼,怎么养也养不熟的。” 赵小刀道:“二哥,倘有不良后果,我愿负全责。” 郎鹤焰摇头道:“我倒不是要兄弟你负什么全责,如意镖局现在是兄弟你做主,老人家既把如意镖局托付给兄弟你,他老人家一定看出兄弟你样样高人一等,只是,兄弟,对方是禁军统领,官大势大,红极一时,他七个能派得上用场么?” 赵小刀道:“听鹤仑说,他七个个个有他自己的一套,我想到时候应该可以派得上用场的。” 郎鹤焰道:“他七个都点头了?” 赵小刀道:“可以这么说。” 郎鹤焰道:“据我所知,京城里的人,正眼都不敢看这七个一下,连官府都对他们头痛,兄弟是怎么服了他们的?” 赵小刀笑了笑,当即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郎鹤焰眉锋为之一皱道:“这么说他们一定会找上门来。” 赵小刀道:“二哥,我料他们必来。” 郎鹤焰道:“兄弟,他们可是来找事的。” 赵小刀道:“我知道,只他们一进如意镖局,我担保他们一个也不会再走出去。” 郎鹤焰吁了一口气道:“但愿如此了……”一顿,接问道:“兄弟,那慈心仁镖又是怎么回事?” 赵小刀当即又把经过说了一遍。 郎鹤焰颇感诧异的道:“慈心仁镖这个人我听老人家提过,纵横豫鲁,睥倪一方,是个人物,也甚得江湖同道尊仰,没想到他如今会隐在京城里,在云盟找那碗饭吃,更没想到那金嗓子君文华就是当年的慈心仁镖,以我看他这么做必有深意,要不然他怎么会突然销声匿迹隐在京城?” 赵小刀道:“我也这么想,可是他不肯透一点口风,坚不承认,我也就没办法问别的了。” 郎鹤焰道:“只要他的目的地在京里,迟早会露一点出来的……” 岳运鹏走过来欠身说道:“二爷,分好了。” 郎鹤焰转望赵小刀道:“兄弟看怎么办?” 赵小刀道:“越快越好,这几箱银子是这么来的,也不可在咱们这儿留太久,我看最好让弟兄们连夜分出去。” 郎鹤焰道:“我也是这意思。” 当即吩咐岳运鹏负责这件事,另外以鹤冬协助,岳运鹏跟鹤冬双双领命而去。 赵小刀叫过章鹤仑道:“这件事交给你去办,找几个身手好一点的弟兄,让他们预备强弩袖箭,隐在镖局四周各处暗隅中守候着,只许放人进,不许放人出。” 章鹤仑答应一声,施礼而去。 郎鹤焰道:“兄弟这是干什么?” 赵小刀道:“那七个只怕今夜就会来,我得防着点儿。” 郎鹤焰道:“兄弟是打算跟他们动手?” 赵小刀道:“我打算先礼后兵,先动柔的再动硬的,他们要愿意留下便罢,要不然我一个也不让他们走出如意镖局去。” 郎鹤焰抬手叫过一名镖伙道:“去把我的兵刃跟暗器拿来。” 那镖伙应声快步而去。 赵小刀笑道:“怎么,二哥也预备插上一手?” 郎鹤焰道:“兄弟你为如意镖局事劳心劳力,我岂能闲着,我充兄弟个副手,有事先打头阵。” 没多大功夫,那镖伙取来了郎鹤焰的兵刃跟暗器,郎鹤焰的兵刃是一柄长剑,暗器是一袋飞蝗石跟一个匣装的袖箭。 赵小刀一看便道:“二哥这袖箭是装有硬簧的?” 郎鹤焰点头道:“打出去比一般袖箭劲而远,而且还可以连珠发射。” 赵小刀道:“匣子里装了几枝袖箭?” 郎鹤焰道:“共是十枝。” 赵小刀道:“有毒么?” 郎鹤焰微一摇头道:“我向来不用有毒的玩意儿,老人家也不许。” 赵小刀道:“二哥把那匣袖箭留下自用,把那袋飞蝗石供我用可好?” 郎鹤焰道:“怎么,兄弟也要用暗器?” 赵小刀道:“预备一点儿总是好的。免得要用时捞不着。” 郎鹤焰二话没说,立刻把袋飞蝗石递了过去。 赵小刀接过那袋飞蝗石藏入了腰间。 郎鹤焰也把那匣袖箭藏进了袖底,道:“兄弟,咱们是到处走走去,还是就坐在这儿等他们?” 赵小刀道:“出去走走也好,这儿灯光耀眼,只怕他们不往明处来。” 两个人站起来往厅外走去,那镖伙熄了大厅里的灯跟了出去。 今天微有月色,是一弯上弦钩月,偌大一座如意镖局里,除了几处屋角廊下之外,大部分的地区都罩在月光下,以练过武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够亮,够清晰的了。 两个人刚并肩下得大厅石阶,一丝破风之声起自东南夜空,光亮一点,闪电而至,直奔赵小刀右太阳穴。 郎鹤焰双眉一扬道:“兄弟,留神,有毒!” 赵小刀道:“谢谢二哥,我明白。” 右手翻腕而起,一道寒光上迎,叮的一声,那点光亮掉在几尺外,是枝奇薄如纸的金钱镖,锋刃一圈发蓝。 赵小刀扬声一笑道:“哪位莅临,怎么一来便是这等歹毒玩意儿,请下来谈谈。” 他刚才探腰出刀点落那枚金钱镖时,已暗扣了一块飞蝗石在手,此际随着话声抖手打了出去。 只听东南墙头闷哼一声,黑忽忽的一团从墙头暗影中翻蒋下来,砰的一声掉在南墙根儿。 那镖伙闪身便要扑过去。 郎鹤焰拍手一拦道:“别理他,待会儿他自己会过来的……”忽然压低话声说道:“兄弟,大厅瓦面有两个。” 赵小刀笑笑道:“一出来我就发觉了,他们没动,所以我也没动。” 郎鹤焰道:“要不要请他们下来?” 赵小刀道:“二哥,咱们先礼后兵。” 郎鹤焰道:“兄弟放心,我明白。”话锋一顿,扬声说道:“春寒料峭,夜深露重,郎某在这里恭请大厅上那两位。” 话声方落,只听大厅瓦面一声大笑震荡夜空:“乖乖,好不厉害,难怪如意镖局声威震如意,老三,人家听见咱们了,咱们别小家子气,下去吧。”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翻下大厅瓦面,直落大厅前石阶下,是雷公跟令狐寻欢。 就在这时候,赵小刀听得一丝极其轻微的破风之声从身后大厅里打出,直奔自己脑后玉枕穴。 居然有人潜进了大厅里,想必是他跟郎鹤焰熄灯出厅之后潜进去的。 赵小刀呆了一呆,伸手往后一抄,又把来物抄了下来,来物入握,他不由又是一怔,因为他手里的东西既不是飞镖也不是袖箭,竟然是一枝细小的钗儿,这是女子发饰,难道说云盟七怪中还有女子不成。 他心中念转,却未动声色,随着手势说了一句:“好扰人的飞虫……” 一抱拳道:“二位别来无恙。” 令狐寻欢微微一笑道:“刚分手不到半个时辰,除非得了什么顽疾,要不然是不会有什么恙的。” 赵小刀道:“二位确实是讲信用之人。” 第55章 泼辣 令狐寻欢道:“当然了,我们几个向来不容人欠帐的。” 赵小刀笑道:“一向也没人敢欠几位的,是不?” 令狐寻欢一咧嘴,露出好白的一口牙:“你算是说着了。” 只听雷公说道:“你就是那有快手剑之称的郎鹤焰郎二爷么?” 郎鹤焰才提长剑一抱拳道:“不敢,正是郎鹤焰,可是雷老大当面?” 雷公道:“我就是雷公。”转脸望向令狐寻欢,冷冷说道:“叫老四过来,他丢人丢够了,还蹲在墙根儿现眼么!” 令狐寻欢微笑,望着南墙根儿那一片暗隅道:“老四,听见了么?” 南墙根儿那暗隅中有人哼了一声,随即摇摇晃晃走出了个又瘦又小的人影,那是个衣衫破烂,活像个叫化子的瘦小汉子,尖嘴猴腮,像个大马猴。 只见他龇着牙,咧着嘴,一手扶着右膝盖,一拐一拐的走了过来。 “姓赵的,你好狠哪,这条跑路的差点没废了。”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阁下投我以桃,我焉敢不报之以李,一块飞蝗石比起你阁下那淬过毒的金钱镖来,那还轻得很。” 郎鹤焰一抱拳道:“猴大圣孙行哲孙四爷。” 猴大圣孙行哲一摇头道:“我孙行哲算是领教你们如意镖局的了。” 雷公冷哼一声道:“你丢的人还不够么,少废话,给我站到身后头去。” 猴大圣孙行哲在雷公面前是一只驯猴,一句话没敢再说,头一低乖乖的站到雷公身后去了。 赵小刀抬眼一扫夜空道:“西北角那三位怎么还不下来,等人请?” 雷公脸色一变,喝道:“老二、老五、老六,过来。” “走吧,老大叫咱们了。” 笑嘻嘻的一声,夜空里射落了三个人,一个是五短身材的圆脸胖子,一个是死板脸不带一点表情的小个子,一个是刀疤汉子。 看看眼前这六个,数令狐寻欢长得体面,论心智,应该以那圆脸胖子为最。 郎鹤焰一抱拳道:“诸葛影唐二爷,阎王帖寇五爷,独步逍遥魏六爷。” 那死板脸小个子冰冷说道:“不敢当,阎王爷到了可不会有好事。” 郎鹤焰笑道:“寇五爷这阎王帖称呼果然名不虚传,一说话就听得人背脊冒寒气。” 寇嵩冷哼一声道:“明白就好。” 赵小刀轻咳一声道:“应该是七位怎么只到了六位……” “你姑奶奶在这儿。” 一声娇叱,一阵劲风,赵小刀霍然大旋身,翻掌而上,正好抓住一只腕,那只腕握着一把尖刀。 两个人离得好近,几乎是脸对脸,那是个一袭黑衣的妙龄少女,美艳绝伦,比那小金嗓子君心怡还要艳几分! 她,柳眉,杏眼,桃腮,小瑶鼻如胆,而樱唇要喷火,嘴角上还有一颗美人痣。 可是这时候看,那颗美人痣带着懔人的杀气,因为她一双柳眉扬得老高,一对杏眼睁得老大,那张娇靥上笼罩着一层冰冷的寒霜。 赵小刀呆了一呆,不知怎的他的心猛跳了一下:“我没想到是位姑娘。” 那黑衣少女也有着一刹那间的错愕,旋即怒斥道:“放屁,你少在姑奶奶面前装蒜,你收去了姑奶奶的银钗,难道把姑奶奶当汉子不成。” 我滴个乖乖!这位姑娘怎么这样儿!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要不是又见着你的人的话,早听这口气,我可真有点怀疑。” 黑衣少女杏眼一瞪道:“姓赵的,你敢……” 赵小刀道:“姑娘,别忘了你的腕子在我手里。” 黑衣少女猛一挣道:“姓赵的,你放手。” 赵小刀那只手稳如泰山,一动没动。 黑衣少女道:“姓赵的,放了你姑奶奶,听见没有?” 赵小刀没说话,也没放手。 黑衣少女火儿了,蛮靴一扬,抬腿就踢。 赵小刀左手往下一横,道:“姑娘,留神,刀。” 可不是么?他手里正拿着他那柄雕玉小刀。 黑衣少女再狠也不敢跟刀碰,一惊,连忙收腿。 赵小刀笑了,右手一松道:“姑娘请吧,下回碰上我,少来泼辣这一套。” 黑衣少女娇躯一晃,踉踉跄跄的到了石阶下。 猴大圣孙行哲一咧嘴,道:“丫头一向不让人碰,今儿个可让人占了便宜。” 黑衣少女冷叱一声,扬手就打。 雷公突然轻喝说道:“七妹!” 黑衣少女也听雷公的,立即收了手,她转过身,杏眼中两道冷芒直逼赵小刀。 赵小刀只装没看见,微微一笑道:“诸位都到齐了?” 雷公冷冷说道:“废话,你看到齐了没有。” 赵小刀笑笑说道:“以我看,到齐了……” 猴大圣孙行哲道:“到齐了,好戏上场,开锣吧。姓赵的,咱们这出戏怎么个唱法?” 赵小刀道:“七位爱怎么唱就怎么唱,我毫无异议。” 阎王帖寇嵩冷冷道:“瞧不出你还挺爽快的。” 赵小刀道:“我本来就是这么个人,一向不喜欢婆婆妈妈,拖泥带水,跟你们七位,似乎也应该来个爽快。” 猴大圣孙行哲一咧嘴道:“姓赵的,我先告诉你一句,我七个不来便罢,既然来了那就是西瓜擦屁,没完没了,要不流血是不会收手的。” 赵小刀微一点头道:“这情势我很明白,七位划出道儿来吧,我一概接下就是。” 独步逍遥魏无踪冷哼一声道:“姓赵的,你好大的口气,笨鸟儿先飞,我魏无踪充龙套了,你下来,咱们俩比划比划。” 只见他双掌腰里一摸,“当”的一声,寒光耀眼,独步逍遥魏无踪手里多了一对八齿飞轮。 赵小刀眉锋一皱,道:“魏无踪怎么用这种歹毒的玩意儿。” 独步逍遥魏无踪冷冷说道:“你要是不愿意下来也行,给我们七个一个人磕三个响头,然后自己动手把那只右手废了,我七个饶过你这一遭,扭头就走。” 赵小刀微微一笑道:“话倒是几句好话,只是你看我是两腿那么软的人么!” 魏无踪道:“要不然你就下来跟我比划比划。” 赵小刀道:“我这就下去,可是在我没下去之前,我要跟七位谈妥一个条件……” 独步逍遥魏无踪道:“姓赵的,你竟敢跟我七个谈条件!” 赵小刀道:“我这条件对贵我双方都有利。” 雷公突然说道:“说说看。” 赵小刀道:“这出戏怎么个唱法,任凭七位,要是到头来赢的是我,委屈七位,从今儿晚上起都得听我的……” 诸葛影唐宋道:“要是赢的是我七个呢?” 赵小刀道:“一句话,我照魏无踪所说,给七位每一位磕三个响头,然后自己动手废了我这只右手。” 诸葛影唐宋摇头道:“不公平。” 赵小刀道:“你认为我太便宜了?” 诸葛影唐宋摇头说道:“那倒也不是,只是条件跟这出戏的唱法,都有重新商榷的必要。” 赵小刀道:“我愿意听听你唐宋的高见。” “好说。”诸葛影唐宋笑笑,道:“咱们先谈谈这出戏的唱法,听你的口气,似乎这档子事你只预备一个人全接下了,是不是?” 郎鹤焰要说话。 赵小刀道:“二哥,这七位是我请来的,理应我一人接下。”望着诸葛影唐宋道:“没错,我一个人接下了。” 唐宋一点头道:“那行,你够英雄,我七个也不愿意倚多为胜,那胜之不武,这出戏,我七个一个一个跟你唱。” 赵小刀微笑道:“车轮战。” 诸葛影唐宋道:“你要在乎,咱们再商量别的。”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别激我,我没说在乎。” 第56章 这辈子不嫁人 诸葛影唐宋笑了,笑了笑之后,他道:“那我就往下说了。” 赵小刀道:“你只管讲。” 诸葛影唐宋道:“我七个一个一个的跟你唱,那就是说要唱七场,在这七场之中,只要你有四场占了先,今天晚上这台戏就算你唱赢了……” “不,”赵小刀微一摇头道:“太便宜了。” 诸葛影唐宋道:“这跟三局两胜一样,我七个没占你便宜。” 赵小刀道:“你误会了,我是说我太便宜了。” 诸葛影唐宋怔了一怔,道:“你太便宜了,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我这么改改,我赢七场才算胜,这七场之中我只要有一场落了下风,那么赢的就是你们七位。” 诸葛影唐宋瞪大了眼睛,道:“你,你要这样算……” 赵小刀微微一笑道:“阁下跟我斗智,想取巧占便宜,索性我就大方点,让七位占点便宜,这不挺好吗?” 诸葛影唐宋脸上红了一红,旋即轻咳—声道:“你既然有这么—番好意,我七个却之不恭,只好领情了。” 赵小刀笑笑,没说话。 诸葛影唐宋话声微顿,接着说道:“这出戏既然是这么个唱法,那条件就不必再商榷了,你赢,我七个全留下,你输,那就照我们老六的说法,就这么说定了。” 赵小刀一拍手道:“慢着,让我先问问雷老大,认可不认可?” 雷公冷冷道:“我们七个对外说话,一向是老二开口,他说一就是一,我们六个没有一个不认可。” 赵小刀点头,道:“有你雷老大这一句话就够了,话已经说定了,不必再多说了,这出戏,哪一位先跟我唱?” 魏无踪道:“家伙都亮出来了,当然是我,刚才没听我说么,笨鸟儿先飞,我献丑了。” 赵小刀微微一笑道:“也好,我先领教魏无踪的飞轮绝技。” 他手挥着那柄雕玉小刀走下石阶。 郎鹤焰手提长剑,站在石阶上没动。 云盟七怪中另外六个立即向后退去。 赵小刀往魏无踪跟前几尺处一站,道:“魏无踪,我上场了,你叫板吧。” 魏无踪冷冷一笑道:“我嗓门儿大,留神震破了你的耳膜。” 双掌一错,飞轮互击,“当”的一声,火星四射,只见他跨步欺身,两只飞轮一上一下闪电攻到。 魏无踪在这对飞轮上造诣颇为不凡,施展起来既快又凌厉,指的是赵小刀身前两处大穴。 赵小刀一动没动,容得魏无踪近身,掌中雕玉小刀带着一道光影挥起,由下而上,快得令人目不暇接,正点在一对飞轮之上,只听当当两响,一对飞轮一起荡开,同时震得魏无踪一个身躯踉跄着往后退去,两手发麻几乎把握不住那对飞轮。 赵小刀笑道:“魏无踪,这头一招,我承让了。” 魏无踪脸上那刀疤泛红,道:“姓赵的,你得意的嫌早了些。” 闪身欺到,掌中一对飞轮幻起满天寒光,向着赵小刀当头罩下,这是拼命的打法,也远较头一招更具威力。 赵小刀没碰他,往左跨步,闪身避过。 魏无踪得理不让人,飞轮一顿,身躯一侧,就要抢攻,而赵小刀对准了空隙闪电出手,掌中那雕玉小刀又忽递到他喉结上笑道:“魏六爷,你没能出我手下三招,该够了,收手吧。” 魏无踪吃一惊暴退,喝道:“姓赵的,你取巧……” 赵小刀道:“你不服也行,咱们来个硬碰硬的。” 话落人动,他跨步欺到。 魏无踪大惊失色,飞轮—举就挡。 赵小刀翻腕而起,寒光一闪,叮当两声,魏无踪一对飞轮脱手飞起,直上夜空,映着月色化两道光华,煞是好看。 赵小刀雕玉小刀一落,正抵在魏无踪心窝上,道:“魏六爷,这回怎么说?” 魏无踪好不难堪,脸色怕人。 只听雷公道:“我代他认输就是。” 赵小刀一笑收手而退,道:“接下来跟我唱这出戏的是哪一位?” 只听一声冷叱,黑衣少女跨步向前,道:“姓赵的,是你姑奶奶我。” 赵小刀把雕玉小刀往袖里一藏,摇头道:“抱歉,我自己给自己立过一个规矩,绝不跟女孩子斗。” 猴大圣候孙行哲哼的一声,道:“听见了吗,丫头,人家好男不跟女斗。” “放屁,”黑衣少女目瞪杏眼叱道:“今天非跟你姑奶奶斗斗不可。” 抬腿往小腿上—摸,一对匕首已持在手中,跨步欺了过来,刷刷,就是两刀。 赵小刀的刀藏在袖子里,手背在身后,身躯连闪,轻易的躲过了那凌厉飞快的两刀。 黑衣少女叫道:“姓赵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没种么?”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就算是吧。” 黑衣少女叫道:“好个孬种,亮你的刀。” 赵小刀没动,也没说话。 黑衣少女厉叱道:“姓赵的,姑奶奶叫你亮刀,你听见没有?” 赵小刀道:“我说过我不跟女孩子斗,你听见没有?” 黑衣少女一跺脚,道:“姓赵的,你敢耍你姑奶奶,我剁了你。” 闪身欺到,一连攻出六刀。 赵小刀一味躲闪,躲得潇洒而从容,那背在身后的一双手连动都没动,脚下也没离开过一尺。 黑衣少女火大了,雌威大发,两柄匕首连环攻出,像疯了一样,所指都是赵小刀身上重穴。 然而,十几刀过去,她连赵小刀一片衣袂都没碰过,突然她收手退身,凝望着赵小刀一脸尽是杀气:“姓赵的,你可别让姑奶奶恨上了你。” 赵小刀含笑说道:“那也没什么,姑娘一开始就没对我友善过。” 黑衣少女道:“姓赵的,一让我恨上了你,这辈子可是没完没了。” 赵小刀双肩一耸,道:“姑娘真要是恨上了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黑衣少女大声说道:“姓赵的,你少跟我嬉皮笑脸,你要再不亮刀,我可要骂了。” 赵小刀道:“既不疼,又不痒,姑娘要骂尽管骂就是,只是我要提醒姑娘一句,别忘了姑娘是个姑娘家,将来总是要找婆家的。” 黑衣少女脸上猛地一红,道:“放屁,你姑奶奶这辈子不嫁人。” “妙啊,”猴大圣孙行哲拍手笑道:“真是庙后头有个洞,庙(妙)透了,我们丫头这辈子不嫁人,看你怎么办。” 黑衣少女霍然转过脸去,叱道:“你少多嘴。” 黑衣少女转过脸来,望着赵小刀道:“姓赵的,我恨死你了,你没种,你不是个男子汉,你……” 突然,珠子似的泪儿夺眶而出,捂着脸,转身奔了回去。 那六怪,全都当场怔住了。 只听猴大圣孙行哲喃喃说道:“天啊,丫头也有眼泪,丫头她居然也有眼泪……” 赵小刀像个没事人儿一般,淡淡地道:“下一位,谁跟我唱这出戏?” 第57章 周瑜打黄盖 随着一声冷哼,阎王帖寇嵩跨了出来,他手里握着一柄奇形兵刃,那是一根长有六尺的软鞭,粗细跟大拇指差不多,鞭身上全是密密的钢刺,鞭头上有个五爪钢钩,跟手一样,可比手小了一点。 郎鹤焰神色一懔,低低说道:“兄弟,留神,他那鞭上均有毒。” 赵小刀道:“谢谢二哥,我看得出来。” 只听寇嵩冰冷说道:“姓赵的,亮你的兵刃。” 赵小刀翻腕亮出他那柄雕玉小刀,道:“我还是这把小刀,用惯了,趁手。” 寇嵩道:“只要你手里有寸铁,我就不算占便宜。” 抖起软鞭攻了过来,那根软鞭不但形状怪,而且挥舞起来丝丝作响,颇具慑人心神之效。 赵小刀没敢硬碰,闪身避过,挥刀向寇嵩当胸点去。 寇嵩冷冷一笑,一抖腕,软鞭灵蛇般直向赵小刀持刀右腕搭去。 赵小刀笑道:“看来你比魏无踪强一些。” 一沉腕,刀锋走偏,闪电一般往寇嵩腰间划去。 这一刀快速异常,攻的又是寇嵩所必救,寇嵩顾不得变招出招,连忙纵身往后退去。 他一退,赵小刀立即跟进,进势比寇嵩的退势还快,掌中雕玉小刀挥起,直取寇嵩咽喉。 寇嵩还没站稳,那柄雕玉小刀又到眼前,他大吃一惊,上身往后—仰,挥鞭就要上撩。 赵小刀比他快,那攻咽喉的一刀也是有意要寇嵩将软鞭上撩,寇嵩一根软鞭刚撩起,只见赵小刀下面伸腿,脚尖正钩在寇嵩的膝弯上,寇嵩两腿一软,整个人立即躺了下去,砰的一声摔个结实。 赵小刀跨步过去,一脚踩在寇嵩的持鞭右腕上,道:“寇五爷,松松手吧。” 寇嵩冷哼一声,身躯一侧,左掌挥起,直向赵小刀右肋插去,五指伸得笔直。 赵小刀道:“怎么,寇五爷不要左手了?” 雕玉小刀往前一送,直指寇嵩腕脉。 寇嵩一颤,连忙沉腕收手。 赵小刀抬眼望回雷公,道:“雷老大,这一场怎么说?” 雷公道:“人都躺在你脚下了,还能怎么说。” 赵小刀淡然一笑,收腿转身走了回去。 寇嵩翻身跃起,软鞭一抖直向赵小刀肩上撞去。 郎鹤焰脸色一变,急道:“兄弟,留神。” 赵小刀笑说道:“二哥该让他留神。” 一个大旋身,左掌正拍在寇嵩的持鞭腕脉上,寇嵩痛澈心脾,“哎哟”一声松手撤鞭,鞭飞出丈余远,赵小刀右手刀一闪,在寇嵩胸前一触而回,寇嵩胸前衣衫破了个大口子,再差一发就要开膛,赵小刀跟没事人儿一般,转身又走了回去。 只听雷公暴喝说道:“老五,你真露脸,还不给我回来。” 寇嵩脸色由红转青,头一低退了回去。 只听诸葛影唐宋道:“姓赵的,今儿个太晚了,我们七个都困了,今儿晚上这台戏到此为止吧,我们七个明儿个再来。” 他话声刚落,破风之声大作,一阵笃笃连响,他脚前射落了一排箭,根根入土,仅剩箭羽在外。 诸葛影唐宋脸色一变,旋即笑道:“姓赵的,你太小气了,这算什么?”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说好了的,你们七个现在起听我的,哪一个要走试试看,别怪我埋伏四下的弟兄们手下不留情。” 猴大圣孙行哲道:“我想试试……”他话还没说完,脚前也射落一排,他一伸舌头道:“乖乖,看来,咱们得在这儿做个长客了……” 雷公目光炯炯,望着赵小刀道:“姓赵的,大丈夫轻死重一诺,我们七个输了,输了就得留下,可是咱们得谈谈条件。”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雷老大,你们七个现在无权跟我谈条件。” 雷公脸色一变道:“姓赵的,你可别恃强发横。” 赵小刀道:“横又如何,七位就得乖乖听我的。” 忽听黑衣少女道:“姑奶奶第一个不听你的,姑奶奶要走。” 赵小刀道:“姑娘要走我不拦,只管请。” 黑衣少女刚要腾身,一听这话马上停了下来,道:“姓赵的,你什么意思?”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要姑娘没用,再说如意镖局里都是男人,也不方便。” 黑衣少女柳眉一竖道:“姓赵的,你说我没用?” 赵小刀道:“是的,姑娘,我正是这意思,女孩子究竟比不上男人……” 黑衣少女—扬手,一点银光直奔赵小刀咽喉射去。 赵小刀抬手把那一点银光抄了下来,那又是一枝小小的钗儿,赵小刀笑道:“多谢姑娘再次赠钗。” 黑衣少女跺脚叫道:“姓赵的,把钗儿还给我!”闪身就要扑过去。 只听雷公沉喝道:“丫头!” 黑衣少女真听他的,没动,望着赵小刀咬牙说道:“姓赵的,我跟你没完没了,你让我走是不是,我不走偏要留下来不可。” 赵小刀倏然一笑道:“姑娘要留下来我也欢迎。” 看他那神情,黑衣少女立刻明白了,呆了一呆跺脚叫道:“姓赵的,你敢跟我施诈,你,你可恶!” 可恶要比可恨好多了。 赵小刀淡然一笑,目光扫动,道:“还有哪位要走?” 令狐寻欢突然说道:“我不能留下我要走。” 赵小刀道:“为什么?” 令狐寻欢道:“我外头还有事。” 赵小刀道:“什么事?” 令狐寻欢微一摇头道:“私事,不能说。” 赵小刀笑笑说道:“我有几分明白,相信么?” 令狐寻欢讶异的看了赵小刀一眼,道:“你有几分明白,你明白什么?” 赵小刀道:“舍不得外边的人,是不?” 令狐寻欢笑了,道:“你有一手。” 赵小刀道:“夸奖,据我所知,人家父女已经走了。” 令狐寻欢目光一凝,道:“你怎么知道?” 赵小刀道:“我当然知道,信不信在你。” 令狐寻欢笑笑说道:“我当然不信,我可以告诉你,只要我令狐寻欢在这京城一天,那父女俩就绝不会走,至少那个小的绝不会走。” 赵小刀哦的一声道:“你这么有把握?” 令狐寻欢道:“当然,别的事我不敢说,唯独在这方面,我一向十拿十稳。” 赵小刀摇头说道:“我就想不通,那么一个好姑娘,会喜欢上你这么个人。” 令狐寻欢道:“我有什么不好?” 赵小刀道:“你自己的所作所为,你自己明白。” 令狐寻欢笑笑说道:“我当然明白,是她们送上门来的,那怪不了我,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话你该懂,你可以打听打听问一问,我令狐寻欢从不乱动人,也没损过阴德。” 赵小刀目光一凝,道:“你可是真心?” 令狐寻欢道:“真心如何,假意又怎么样?” 赵小刀道:“你要是真心,这如意镖局我准你随时进出,你要是有丝毫假意,抱歉得很,我头一个不能坐视。” 令狐寻欢道:“你头—个不能坐视,关系什么事?” 赵小刀道:“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毁一个好姑娘!” 令狐寻欢哈哈一笑说道:“好姑娘,把一颗心放在我这种人身上的,会是好姑娘,你知道物以类聚,什么人玩什么……” 赵小刀道:“至少我敢说这一位确确实实是个好姑娘。” 令狐寻欢耸肩,摊手,道:“你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就算她是好姑娘吧。” 第58章 都留下 赵小刀道:“答我问话,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令狐寻欢摇头说道:“这我不敢说,以往我从没动过真,这一回是不是会动,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会有所改变,也许我还跟从前一样。” 赵小刀道:“我很欣赏你这句话,实话实说,放着你自由进出如意镖局的机会而不要,也至为难得,我准你随时可以自由进出如意镖局。” 令狐寻欢怔了一怔道:“始料未及,而且大出我意料之外,我走了。”话落,他就要腾身。 赵小刀拍手一拦道:“慢着,我还有话说,等我说完了话之后你再走不迟。” 令狐寻欢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小刀道:“我要问问看是不是还有人要走。” 令狐寻欢笑道:“你最好别问,据我看没有一个不想走,可是我们输了,也只得留下听你的了。”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七位之中却也有一位能走而不愿走了。” 令狐寻欢道:“你是说丫头?” 赵小刀点头说道:“没错。正是她。” 令狐寻欢摇头说道:“丫头这个人有时候很让人摸不透,就拿眼前这件事来说吧,她明明会走,拦都拦不住她,可是片刻之间,她又突然不走了。真叫人摸不透,真叫人摸不透。” 赵小刀轻咳一声,目光扫动道:“从现在起,七位已是如意镖局的人了,无论如何,七位得听我的,如意镖局管吃管住,可没有月钱,目前如意镖局情形窘困,正在危难之中……” 令狐寻欢道:“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很简单一句话,没钱。” 令狐寻欢道:“没钱?没钱你还到处雇人手。” 赵小刀道:“就是因为没钱,所以我才用这种办法,要是有钱,大堆大堆的银子,我就不愁雇不着人手了。” 令狐寻欢道:“用这法子不妥当,要真正让人心服口服才行。” 赵小刀道:“那么,现在七位是不是已经口服心服了呢?” 令狐寻欢道:“别人我不敢说,至少我头一个是口服心不服。”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我不在乎,也不计较……” 令狐寻欢要说话。 赵小刀抬手一拦道:“别说废话了,现在听我的……” 顿了顿接道:“我可以告诉七位,我所以用这方法把七位迎进了如意镖局,是因为我要对付一个人,如意镖局欠缺人手。” 令狐寻欢哦的一声:“你要对付一个人,你要对付谁?” 赵小刀道:“这个人七位不会陌生,只不知道七位有没有勇气跟他为敌,跟他斗。” 寇嵩冷冷说道:“到现在为止,我们七个还没碰上一个能让我们七个胆怯的人!” 赵小刀笑笑,道:“这个人不是一般人,不能拿着一般人的眼光来衡量他。” 令狐寻欢笑吟吟的道:“说说看,是谁?” 赵小刀道:“此人姓冷,字靖仇,现职禁军统领。” 令狐寻欢陡然一怔,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寇嵩脸上变了色,没听他再说话。 —时间,这如意镖局的院子里,静得隐隐令人窒息。 赵小刀笑了…… 那黑衣少女突然开了口:“禁军统领冷靖仇,你怎么会跟他斗,跟他有仇?” 赵小刀摇头说道:“无怨无仇,他是个官家大员,我是个行走江湖的武林人,会跟他有什么怨,什么仇。” 黑衣少女吃惊道:“那你为什么要跟他斗?” 赵小刀道:“很简单,为—口气。” 黑衣少女道:“为一口气,什么意思?” 郎鹤焰突然开口说道:“只为冷靖仇他仗势欺人,害得如意镖局局破人亡,差一点关上两扇大门。” 黑衣少女“哦”的一声道:“怎么回事,说明白点。” 郎鹤焰遂把托镖劫镖的经过概略的说了一遍。 听毕,黑衣少女尖叫说道:“有这种事,堂堂一个禁军统领竟……这冷靖仇真不是东西!” 诸葛影唐宋轻咳一声道:“郎二爷,这就不对了!” 郎鹤焰道:“怎么不对了?” 诸葛影唐宋道:“照郎二爷这么说,那冷靖仇跟如意镖局之间应该是仇比山高,恨比海深,姓赵的他怎么说无怨无仇!” 郎鹤焰微一摇头道:“没错,赵爷他不是如意镖局的人。” 诸葛影唐宋呆道:“怎么说,姓赵的他不是如意镖局的人?” 寇嵩冷冷说道:“那他为什么伸手管这档子闲事,趟这池浑水。” 郎鹤焰道:“赵爷他侠骨柔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赵爷在石家庄碰见了这件事,激于义愤冒杀身之险来到京!” 诸葛影唐宋道:“是这样么?” 郎鹤焰道:“赵爷是不是如意镖局的人无关紧要,我没有必要编假话。” 黑衣少女凝望着赵小刀道:“想不到你会是这么个人!”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好管闲事而已!” 诸葛影唐宋轻咳一声道:“没想到如意镖局要跟禁军统领斗,胳膊别不过大腿,再说我们这些市井小民也犯不着跟禁军统领斗……” 赵小刀笑笑说道:“刚才七位要走我不许,可是现在七位要走,我绝不拦,性命攸关,我不愿强人所难。” 诸葛影唐宋拱拱手道:“我们福薄,如意镖局这碗饭我们没办法下咽,告辞了。”转身就往外走。 郎鹤焰双眉一扬,要动。 赵小刀伸手一拦,扬声说道:“任何人要出如意镖局一律放行,不得阻挡!” 有了他这句话,孙行哲跟寇嵩也要走。 突然,黑衣少女开了口,冷喝道:“都给我站住,一个也不许走。” 诸葛影唐宋转过身来道:“怎么了?丫头。” 黑衣少女冷冷说道:“没听见么,我说一个也不许走!” 寇嵩道:“丫头,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留下……” 黑衣少女一点头道:“不错,我要咱们七个都留下。” 孙行哲道:“丫头,你可弄明白,人家可是禁军统领!” 黑衣少女道:“我知道,可是姓赵的他跟咱们一样,也是江湖道上行走的,他怎么就敢伸这个手。” 孙行哲道:“姓赵的他跟咱们又不同了,他是外来的,瞧着不对脚底下抹油拔腿就能走,咱们呢?咱们可把人扎在这儿……” 黑衣少女“呸”的一声道:“不害臊,摸着你的良心说话,你是京城土生土长的么!” 孙行哲脸上红了一红,轻咳了两声道:“丫头啊,闯地盘儿可也不是件容易事儿啊。” 黑衣少女脸色一寒道:“废话少说,谁要是贪生怕死谁就走,走一个我不认一个。” 孙行哲强笑一声道:“志不同,道不合,也只有拆伙了。”转身要走。 只听雷公一声暴喝:“老四,站住!” 孙行哲那瘦小的身躯一震,硬没敢动。 雷公目光炯炯望着赵小刀道:“丫头说得对,姓赵的他是个汉子,我要交他这个朋友,咱们可都是汉子,别连一个女孩子都不如。” 孙行哲道:“大哥,姓赵的固然是个汉子,可是那主儿……” 雷公冷冷说道:“我比你清楚,你如果一定要走,我不勉强,拿把刀子在地上划一刀!” 孙行哲一怔忙道:“大哥,我没说要走,我只是告诉你……” 雷公道:“你用不着告诉我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孙行哲道:“那,那我跟着大哥就是。” 雷公转眼一扫道:“还有谁要走,要走就趁现在,将来要是谁半途撤了腿,可别怪我剁他的腿。” 第59章 贴身丫鬟 大伙儿没一个说话。 令狐寻欢却迟疑着道:“大哥,我刚才跟他说好了的……” 雷公道:“你现在算是个有牵挂的人了,我不拦你,走你的吧。” 令狐寻欢满脸感激之色道:“那,大哥,我走了。” 一欠身,快步而去,很快的消失在夜色里。 雷公抬眼望向赵小刀道:“姓赵的,我们这六个吃你这碗饭了。”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二哥,请吩咐厨下开一桌酒席。” 郎鹤焰应了—声,转身要走。 只见令狐寻欢飞步奔了进来,道:“大哥,有人来了,我认得出,是里边儿出来的。” 雷公转望向赵小刀。 赵小刀冲着令狐寻欢—摆手道:“你既然置身事外,就别让他们瞧见,走你的,从后边走!” 雷公道:“他说得是,你快走吧!” 令狐寻欢答应一声,往后飞奔而去。 郎鹤焰道:“兄弟,会不会是那几箱银子……” 赵小刀摇头笑道:“不会的,这种事谁也不敢去查问的,即便是闹出来,那也不会是如今。” 雷公道:“怎么回事,什么几箱银子?” 郎鹤焰把赵小刀施智借银子的事说了一遍。 雷公两眼猛睁,哈哈大笑:“妙啊,妙啊,好不痛快,那都是民脂民膏,你该多要它几箱……”一掌拍上诸葛影唐宋肩头,道:“老二,你叫诸葛影,今儿个看起来,你还得跟人家多学学,瞧人家这一手多漂亮,让人打心眼儿里佩服。” 可不,黑衣少女如今一双杏眼就紧紧的瞅着赵小刀,打心眼儿里泛起一种…… 步履声急促,一名镖伙奔了进来,一射身道:“赵爷,那老儿又来了。” 赵小刀倏然一笑道:“说我有请梅师爷。” 那镖伙应声转身奔去。 赵小刀望着雷公一摆手道:“六位请先进厅里避一避,暂时我还不想让六位露面。” 雷公六个很听话,一起避进了大厅里。 雷公六个刚进大厅,那镖伙带着五个人走了进来,为首—人正是梅师爷梅文轩,身后那四个一看就知道是保镖一流人物。 赵小刀偕同郎鹤焰双双迎了上去,远远赵小刀便抱拳笑道:“梅老。” 梅文轩拱拱手,没说话。 双方走近,赵小刀道:“天这么晚了,梅老,但不知有何见教?” 梅文轩淡然道:“岂敢,奉我们大人之命,特来请赵镖头屈驾一会。” 赵小刀微微一怔道:“怎么说,统领大人要见我?” 梅文轩道:“正是。” 赵小刀道:“我这个市井小民怎么敢往内城……” 梅文轩道:“不,我们大人出城来了。” 赵小刀“哦”的一声道:“那还好,在什么地方?” 梅文轩道:“赵镖头跟我去就是。”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道:“那么梅老请外面等等,我马上就来。” 梅文轩道:“快点啊,别让我们大人久等!” 带着四个保镖转身往外行去。 赵小刀皱眉沉吟没说话。 郎鹤焰道:“兄弟,他这是什么意思?” 赵小刀眉锋一展道:“去去就知道了!” 郎鹤焰忙道:“怎么,三弟真要去?” 赵小刀道:“二哥难道认为我不该去?” 郎鹤焰道:“三弟,有道是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冷靖仇在这个时候突然使出这么一招,必然没安好心……” 赵小刀摇头说道:“这倒不担心,我只担心他是调虎离山。” 郎鹤焰道:“现在镖局里多了六个帮手,并不怕他调虎离山,我只担心有埋伏……”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只怕二哥是小看他了,这种伎俩太过于庸俗,冷靖仇不会用的。” 郎鹤焰道:“兄弟,凡事防着点儿总是好的。” 赵小刀道:“二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对付的。”迈步就要往外走。 郎鹤焰伸手一拦道:“慢着,兄弟,带个人去。” 赵小刀道:“二哥,镖局里人手正欠缺,多一个是一个,带一个去又能帮我多大忙?” 郎鹤焰道:“我要能跟兄弟去就好了。” 只听身后响起黑衣少女那清脆话声:“我跟你去。” 赵小刀转身去道:“谢谢姑娘的好意,姑娘跟去更是不妥!” 黑衣少女道:“怎么叫妥,让你一个人去就妥么?” 赵小刀道:“事实上我只有一个人去!” 黑衣少女道:“不行,我非跟你去不可!” 赵小刀道:“姑娘,镖局里更需要帮忙。” 黑衣少女还待再说。 雷公那里已然开口说道:“丫头,赵爷说得是。” 黑衣少女道:“你们放心让他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雷公怔了一怔,还待再说。 诸葛影唐宋突然说道:“赵爷,丫头是一番好意,就让她跟您去吧!” 赵小刀眉锋皱了一下,微一点头道:“好吧,不过姑娘得听我的,没有我的话绝不许轻举妄动。” 黑衣少女笑了,她自从进如意镖局以来还没有笑过,这一笑笑得如花朵怒放,好娇好美,极是动人,连赵小刀都看得呆了一呆,只听她道:“我没说不听你的,走吧,夜深露重,别让人家在大门外头等得着了凉。”一拧腰,当先往外行去。 赵小刀望着郎鹤焰道:“二哥,我去了,叫弟兄们留神戒备,把瞭望台上的灯点起来,有事熄灯我马上赶回来!”转身走了。 雷公转望老二道:“老二,你怎么让她去了?” 唐宋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雷公一怔,一双眼瞪得老大,道:“我不信,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么?连老三都不知道碰过她多少钉子了。” 唐宋道:“老三是老三,这位是这位,老三能跟这位比?你瞧着好了,我不会看错的。” 雷公愣愣的摇头说道:“我不信,我不信……” 这里雷公摇头说不信,那里赵小刀跟黑衣少女双双出了镖局大门,梅文轩跟四个保镖等在大门外都有点不耐烦了,赵小刀冲着他含笑抱拳:“让梅老久等了。” 梅文轩强笑一声道:“赵镖头可真跟大姑娘上轿一样啊。”目光一扫黑衣少女道:“这位是……” 赵小刀还没说话,黑衣少女已冷冷开了口:“我复姓端木,是赵爷的贴身丫鬟。” 赵小刀眉头一皱。 梅文轩“哦”的一声,紧紧盯了黑衣少女两眼笑道:“没想到赵镖头有这么一位美婢,真个令人羡煞妒煞。” 赵小刀道:“梅老,统领大人在何处?” 梅文轩“哦”了两声道:“不远,不远,就在那边,就在那边,二位请跟我来吧。”带着四名保镖,转身往前行去。 背着梅文轩,赵小刀皱着眉向黑衣少女投过一瞥。 黑衣少女低低说道:“我本来想说我是你未过门的未婚妻的,可是怕你脸皮儿薄,受不了。” 冲赵小刀挤挤眼,扮了个鬼脸,一拧腰,先走了。 赵小刀一怔,旋即苦笑摇头,迈步跟了上去。 梅文轩没瞎说,果然没走多远就到了,那是一家小茶馆儿,门口挑着一双灯笼,门半开着。 这时候了,夜又深,人已静,街上空荡荡的,茶馆儿门口垂手站着两个穿长袍的中年汉子,显得很冷清。 第60章 不识抬举 赵小刀年纪虽轻,但经验历练两不弱,一眼就看出那是两个一流贴身护卫。 梅文轩到了茶馆儿门口侧身摆手,笑吟吟地道:“到了,赵镖头里边儿请。” 赵小刀没说话,也没迟疑,带着黑衣少女迈步进了茶馆儿。 进茶馆儿再看,小茶馆儿里座头十几副,只坐着一个人,正是石家庄所见那英俊的小胡子男人。 他,一件合身的袍子,上身罩了件风氅,貂皮的,名贵异常,不怒而威的气度中,还带几分洒脱。 黑衣少女呆了一呆,低低说道:“好相貌,可惜让他糟蹋了。” 小胡子投过来一瞥,目光如炬,犀利而森冷,旋即—丝异采飞闪而过。 只见梅文轩急步跨前,哈着腰道:“爷,如意镖局的赵镖头到了。” 小胡子一招手道:“辛苦了,坐下来喝一杯。” 梅文轩恭应一声坐在小胡子左侧。 紧接着小胡子又向赵小刀招了手,道:“坐!” 赵小刀没客气也没吭一声,走过去跟小胡子隔桌而坐,黑衣少女则站在赵小刀身后。 小胡子目光一凝,望着赵小刀道:“赵镖头?” 赵小刀道:“赵小刀!” 小胡子看了黑衣少女一眼:“这位姑娘是……” 梅文轩一旁道:“赵镖头的贴身侍婢。” 小胡子“哦”的一声,微微一笑:“真是羡煞旁人,我这个禁军统领大不如。” 赵小刀没说话。 小胡子接着问道:“二位喝什么茶?” 赵小刀道:“谢了,统领大人不必客气。” 小胡子扭头望着梅文轩道:“文轩,招呼后头一声,让他们送一壶香片来!” 梅文轩恭应一声离座往后去了。 小胡子转过头来,盯着他问道:“阁下大名是……” 赵小刀道:“不敢,小刀。” 小胡子微微一怔,旋即说道:“我问的不是这一个!” 赵小刀道:“草民只这么一个名字。” 小胡子两眼寒芒暴射,但刹那间又自敛去,道:“从哪儿来?” 赵小刀道:“石家庄。” 小胡子身躯一震道:“哪儿?石家庄?” 赵小刀道:“是的。” 小胡子道:“你是石家庄的人?” 赵小刀道:“不,草民在没到京里来之前,是在石家庄,而且巧得很,跟如意镖局的那趟镖住在一家客栈里。” 小胡子脸色微变,道:“这么说你见过我?” 赵小刀道:“草民至感荣幸。” 小胡子目光一凝,两眼微睁,道:“我想起来了,在石家庄那家客栈里,一早一晚我看见你两次,你身边还有个人,对么?” 赵小刀道:“大人眼力真好。” 小胡子目射诧异之色道:“这么说你不是如意镖局的人?” 赵小刀道:“原本不是。” 小胡子道:“原本不是,怎么说?” 赵小刀道:“自从如意镖局在石家庄伤亡惨重,丢了那趟镖之后草民就成了如意镖局的人了!” 小胡子突然笑了,道:“我明白了,江湖人都爱管闲事。” 赵小刀道:“草民认为没什么不当。” 小胡子目光一凝,寒芒又现,适时梅文轩从后头带着一个身穿粗布袄裤的老头儿走了出来,他端着一只细瓷茶壶,颤巍巍的,两手不住的发抖,他把茶往桌上一放,很快的又退进了后头。 小胡子眼中寒芒敛去,招了招手道:“喝茶,这家茶馆儿的茶不错。” 赵小刀微微欠了欠身道:“谢谢大人。”却没动那茶壶。 小胡子也没再让,问道:“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赵小刀道:“草民不属于任何门派。” 小胡子微微点头说道:“江湖上无门无派的人不少。当今有数的几个奇人,都是无门无派的,也就是说无门无派的江湖人远较有门派的江湖人难应付。” 赵小刀道:“无门无派的人势单力薄,如非万不得已,不愿意轻易树敌,不过无门无派的人也有一条好处,他做起事来无后顾之忧。” 小胡子连连点头说道:“不错,不错——”话锋忽转,问道:“那么,你来自何处?” 赵小刀道:“新疆和田。” 小胡子道:“东走长途葱岭边,平开沃野是和田,亡城烟雨生金玉,鸡犬桑麻世外天,和田是个好地方,当年我随兆惠将军征西时去过一道,你是和田人?” 赵小刀道:“是的!” 小胡子微一摇头道:“你不像新疆人。” 赵小刀道:“草民祖籍中原。” 小胡子道:“什么地方?” 赵小刀道:“江南。” 小胡子点头说道:“好地方,江南好,风景旧曾识,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赵小刀道:“大人召草民到这儿来,就是……” 小胡子微微一笑道:“我对你陌生得很,想多知道你一点,你沉不住气了。” 赵小刀道:“草民可以跟大人对坐三日,净谈些不关痛痒的事!” “好。”小胡子笑了,一点头道:“找个机会咱们再长谈……”微微一顿,凝目接道:“赵小刀,此事与你无关。” 赵小刀道:“奈何草民身为爱管闲事的江湖人。” “好话。”小胡子笑笑说道:“如果我让你退出这场是非呢?” 赵小刀道:“草民有个条件!” 小胡子道:“你只管说就是。” 赵小刀道:“如意镖局伤亡弟兄个个还魂复活!” 梅文轩脸上变了色。 小胡子目闪寒芒,笑道:“赵小刀,你的胆子不小。” 赵小刀道:“要怕草民也就不到京里来了。” 小胡子道:“赵小刀,我是个禁军统领,京城铁骑都归我指挥。” 赵小刀道:“这个草民很清楚。” 小胡子道:“你如意镖局有几个人?我是不愿意,否则的话我只消派一帮人,夷平你如意镖局易如反掌。” 赵小刀道:“大人尽可以试试。” 小胡子道:“你挺傲的。” 赵小刀道:“如意镖局坐落在北京城里,规模不算大,但却硬得很,大人带过兵,当过将军,当知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 小胡子道:“你懂的不少。” 赵小刀道:“大人信不信,草民懂的不少,会的也不少。” 小胡子微微一笑道:“你很自负!” 赵小刀道:“当着大人,草民不敢!” 小胡子目光一凝,道:“你定要管这件事?” 赵小刀道:“大人,草民已经到京里来了。” 小胡子道:“如意镖局那些死难弟兄的后事,我来料理。” 赵小刀道:“多谢大人德意,江湖人刀口舐血,保镖生涯尤其艰险,没事便罢,一旦有事哪一个不是尸陈旷野,骨抛荒郊,还有什么善后可料理的。” 小胡子道:“那么,如意镖局死难弟兄的家属,我愿给恤,作为赔偿。” 赵小刀道:“大人仁德,如意镖局存殁俱感,关于这件事,镖局已然有所安排,人是如意镖局的,弟兄们长年为如意镖局流血流汗,理应由如意镖局给恤。” 小胡子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拍了两下,道:“你有点不识抬举。” 赵小刀道:“草民是有点,不过,小民的命虽然贱了些,可也不是花钱能买得去的。” “好话!”小胡子道:“我对付的是封腾飞一人,对于如意镖局弟兄的伤亡,我颇感内疚,同时我也爱惜你是个人才,你可别以为我这个禁军统领怕谁。” 第61章 合作愉快 赵小刀淡然—笑道:“大人言重了,大人贵为禁军统领,统率京畿精锐铁骑,辖下也有不少是武林好手,大人怕哪一个?” 小胡子道:“你明白这一点就好!” 赵小刀道:“草民甚是明白。” 小胡子道:“难道你愿意再把如意镖局毁于一旦?” 赵小刀道:“大人既然伸了手,应该不会到此为止,如意镖局处于被动地位,为保护这点挣来不易的产业,只有……” 小胡子抬手一拦,道:“要是我到此为止呢?” 赵小刀道:“草民受封总镖头重托,总得对他有个交待!” 小胡子目光一凝,道:“怎么,你受封腾飞重托?” 赵小刀笑笑说道:“那托付等于是草民自己要来的。” 小胡子道:“封腾飞人呢?” 赵小刀道:“不在京里。” 小胡子道:“您不肯说?” 赵小刀道:“大人认为草民该说么?” 小胡子道:“别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着他,我是不愿意为已太甚,我要是行文各地方官府,画图悬赏缉拿,看他往哪儿跑。” 赵小刀道:“大人不妨试一试。” 小胡子道:“试不试那还在我,只是封腾飞他自己不敢找我,却把一座如意镖局托付给你这么一个年轻小伙子,让我觉得好笑。” 赵小刀道:“大人,逞匹夫血气之勇,那是大不智。” 小胡子道:“那么,你这又叫什么勇?” 赵小刀道:“草民到京里来已经不少日子了,大人可曾发现草民有什么动静?” 小胡子道:“看样子你预备跟我斗智。” 赵小刀道:“草民以为那是上策。” 小胡子道:“这么说你不跟我斗武?” 赵小刀道:“恐怕那也难以避免。” 小胡子微一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斗武,你绝不采取主动,是不是?” 赵小刀道:“小民哪敢主动冒犯大人?” 小胡子笑了,深深一眼道:“你的口才很好,从这儿看,你的智慧也该不弱……” 赵小刀道:“大人夸奖。” 小胡子道:“我居然有点喜欢你了,也因为这,我越发的爱才,我觉得若任你长此在江湖上,那是委屈也是埋没,我可以在禁军里给你做个安插……” 赵小刀道:“多谢大人德意,草民对一个官字,看得很淡。” 小胡子道:“你可以居客位!” 赵小刀道:“草民心领。” 小胡子道:“你要知道,江湖上有你这么个人,对官家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赵小刀道:“草民一向安份守己!” 小胡子道:“眼前这件事呢?” 赵小刀道:“眼前这件事怪不得草民。” 小胡子道:“那么是官逼民反?” 赵小刀道:“大人这么说,草民认为也没有什么不当!” 小胡子长眉一掀,砰然一声拍了桌子,两只细瓷茶壶跳起老高,梅文轩吓得脸上变了色。 赵小刀颜色不变,连动都没动一下。 小胡子脸上的怒色逐渐敛去,道:“你是头一个敢面对我这么说话的人……” 赵小刀道:“草民深感荣宠!” 小胡子目光一凝,道:“赵小刀,你真要跟我周旋到底?” 赵小刀淡然说道:“草民刚才说过,草民是受封总镖头重托,而且草民已经到了京里。” 小胡子道:“我最后再给你个机会,你要什么,可以开口……” 赵小刀笑道:“大人小看草民了!” 小胡子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对付封腾飞?” 赵小刀道:“草民想问,但一直未便开口!” 小胡子道:“我告诉你,这是一件家务事。” 赵小刀道:“草民不懂!” 小胡子道:“你可知道封腾飞师从何门?” 赵小刀道:“据草民所知,封总镖头是少林俗家弟子。” 小胡子沉默了一下道:“算起来,他是我的师兄。” 赵小刀一怔道:“大人也艺出少林?” 小胡子微一点头道:“不错,封腾飞是我大师伯唯一的俗家弟子。” 赵小刀道:“草民斗胆,既是同门师兄弟,大人就更不该了。” 小胡子微一摇头道:“你不知道个中的恩怨!” 赵小刀道:“大人可能赐告?” 小胡子道:“无不可,家师现为少林掌教,就因为家师现掌少林,所以招得我大师伯嫉恨,夺位未逞伤家师一臂逃下少林,而且携走了少林几百年来的镇山之宝,易筋、洗髓二经……” 赵小刀吃了一惊,道:“那么大人对付封总镖头是为……” 小胡子道:“夺回易筋、洗髓二经,报家师断臂之仇。” 赵小刀道:“这么说大人占着理!” 小胡子微一点头道:“当然!” 赵小刀道:“草民愚昧,少林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小胡子道:“我是少林掌教的弟子,如意镖局又近在咫尺,我为什么不能下手,我下手跟少林采取行动又有什么两样?” 赵小刀道:“可是大人的手法错了。” 小胡子道:“怎么错了?” 赵小刀道:“既有这种仇怨在,大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找他。” 小胡子微一摇头道:“我身为禁军统领,这又是少林门中的家务事,我不愿落个仗官势以欺人的话柄。” 赵小刀道:“那么,如意镖局的弟兄又何辜?” 小胡子道:“你是个江湖人,应该知道,这种事总难免伤人的,我要是率禁军中的高手对付他,我的人也免不了有伤亡的。” 这倒也是实情实话。 赵小刀道:“那么山东沈家的人……” 小胡子道:“沈家跟封腾飞有私怨,我不过顺便加以利用而已。” 赵小刀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终于没有说话。 小胡子道:“现在你知道个中恩怨了,你还管不管?” 赵小刀沉默了一下,始道:“既然是这么个内情,草民不敢再管……” 小胡子笑了,道:“那很好。” 赵小刀道:“不过草民有个条件。” 小胡子目光一凝道:“你有什么条件?” 赵小刀道:“请大人保证如意镖局今后平安!” 小胡子摇头说道:“这我恐怕办不到,我对付的是封腾飞。” 赵小刀道:“可是如今这如意镖局已经不是封腾飞的了。” 小胡子道:“是谁的,是你的?” 赵小刀道:“是的,大人。” 小胡子道:“那么我也有个条件,封腾飞他不许再沾如意镖局。” 赵小刀道:“这一点草民可以做得到。” 小胡子两眼一睁,道:“你我一言为定!”他把手伸了过来。 赵小刀没犹豫,伸手过去握住了小胡子的手,道:“谢谢大人仁德。” 小胡子道:“我交你这个朋友,要是什么时候你干腻了保镖这一行,可以找我去,我悬位以待。” 赵小刀道:“谢谢大人。” 小胡子把手收了回去道:“你我这一席相谈,相当投机,期望我们合作愉快……” 赵小刀道:“合作愉快!” 小胡子微笑道:“今后咱们就是好朋友了,你可以随时找我去,万一我不在,你可以找梅老!” 赵小刀道:“谢谢大人!” 第62章 挡酒 小胡子的目光从黑衣少女娇靥上掠过,道:“我很喜欢你这个侍婢……” 赵小刀道:“哦。” 小胡子微微一笑道:“舍得割爱么?我愿以千金易之。” 赵小刀没想到小胡子会有这么一说,怔了一怔,还没有说话。 黑衣少女已然在他身后说道:“不敢再瞒大人,小女子是他的未婚妻!” 小胡子一怔,道:“真的么,阁下?” 赵小刀不得不点头。 小胡子道:“阁下的艳福令人羡煞妒煞,我失礼,谨在此赔罪。”他坐着抱了抱拳。 赵小刀微一欠身道:“不敢!” 小胡子突然一摆手道:“文轩,时候不早了,别让镖局里其他人挂念,送赵爷跟这位姑娘回去!”’ 梅文轩应声站了起来。 赵小刀跟着站起,道:“草民告辞。” 小胡子站了起来,含笑说道:“我就不送了,阁下可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赵小刀道:“草民不敢,大人也请牢记。”又一抱拳,转身向外行去。 忽听小胡子道:“慢着阁下!” 赵小刀回过来还没有说话。 小胡子已然接着说道:“别冷落了这壶香片,喝口茶再走。” 一巴掌挥在那只细瓷茶壶上,那只细瓷茶壶应掌平飞而起,闪电一般向着赵小刀面门射到。 赵小刀双眉微微一扬道:“多谢大人。” 他伸手接住那只茶壶,对嘴喝了一口然后手往前一送,那只茶壶又飞了回去,四平八稳的落在原处,分毫不差,也没听见一点声息。 小胡子两眼异采暴闪,喝道:“好俊的身手。” 赵小刀抱拳,淡然说道:“大人夸奖了。” 转身行了出去。 小胡子望着那颀长身影,脸上浮现起一丝令人难以言喻的神色…… 梅文轩送客送出一箭地拱手而回。 梅文轩一走,黑衣少女就忍不住,冷哼一声道:“刚才要不是冲着你,我就掀他的桌子!” 赵小刀道:“姑娘该掀他的桌子。” 黑衣少女一怔,讶然说道:“你怎么说,我该掀他的桌子,你不是跟他……” “他虞我诈,姑娘明白么!” 黑衣少女道:“这么说你不是当真不管了?” 赵小刀道:“本来就不是真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岂能虎头蛇尾,半途而废。” 黑衣少女沉默了一下道:“我还当你……他说这是少林派的家务事,可信么?” 赵小刀摇头说道:“不可信,但我仍要查证。” 黑衣少女道:“既然不可信,还有什么好查证的?” 赵小刀道:“事关重大,姑娘!” 黑衣少女道:“这么说你也有点担心他所说的话是真的?” 赵小刀道:“是的,姑娘!” 黑衣少女道:“那么,万一他所说的是真的,这是少林派的家务事,理亏的是封总镖头呢?” 赵小刀摇头说道:“姑娘,内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冷靖仇这个人,我很了解。” 黑衣少女道:“你很了解他?” 赵小刀道:“我知道这个人不只一天了,也就是说我不是现在才知道他这个人的,他这个人阴狠,卑鄙,武功高而城府深,是个十足难斗的小人!” 黑衣少女柳眉微扬,点头说道:“你没说错,我瞧着他就不顺眼,瞧着他讨厌。” 赵小刀道:“那是因为彼此立场敌对,因为咱们要斗他,其实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这样的,他外表好,可以说是个罕见的美男子,武艺高强,会说话,表现得豪迈而洒脱,要单凭那第一眼,任何人都会说他是个让人钦佩,让人乐于亲近的英雄。” 黑衣少女道:“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赵小刀道:“我的师父早年认识他。” 黑衣少女“哦”的一声,还待再说,两个人已双双抵达如意镖局大门外,章鹤仑守在大门口,急步迎了过来,一欠身道:“赵爷,您回来了!” 赵小刀道:“鹤仑,往我身后看看,可有人跟踪?” 章鹤仑抬眼往赵小刀身后看了一下,道:“没有,赵爷!” 赵小刀道:“好好守住大门,我去见二爷去,二爷在什么地方?” 章鹤仑道:“二爷跟六位在厅里等着您呢!” 赵小刀点头,答应了一声,带着黑衣少女迈步进了大门。 大厅里,席开一桌,酒能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如今双方谈起来,不但收了敌意,而且谈笑风生,相当融洽。 赵小刀跟黑衣少女一进厅,郎鹤焰首先站了起来,道:“兄弟,我们没有等你!” 赵小刀道:“自己人二哥还客气。” 猴大圣孙行哲道:“揪了半天心,如今总算松了口气。” 赵小刀跟那六个一一打过招呼之后拉过了两把椅子,一张给了黑衣少女,另一张自己坐。 他坐定之后,郎鹤焰首先问道:“怎么样,二弟,见过冷靖仇了么?” 赵小刀点头说道:“见着了。” 郎鹤焰道:“怎么样,情形怎么样?” 赵小刀把经过说了一遍。听毕,郎鹤焰叫道:“有这种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赵小刀道:“二哥,封总镖头是少林俗家弟子,这我知道,封总镖头亲口告诉过我,至于眼前这件事跟那易筋、洗髓二经的事,封总镖头却没告诉我!” 郎鹤焰摇头说道:“没有这回事,冷靖仇他纯粹是无中生有,血口喷人,倒打一钉耙。兄弟该知道,我是老爷子的徒弟,老爷子的事我清楚,可是我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赵小刀道:“二哥只是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郎鹤焰道:“难道兄弟以为……” 赵小刀道:“二哥,这件事还要查证,对冷靖仇这个人,我知道的不少,我在路上告诉过端木姑娘,这件事绝不简单。” 郎鹤焰摇头说道:“兄弟要查证,我爱莫能助,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兄弟要问我的话,我也只能这么说没这回事。” 赵小刀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我也并不是要从二哥身上查证。” 郎鹤焰道:“那么兄弟是打算……” 赵小刀摇头说道:“先不说这个,我要告诉二哥,现在咱们跟冷靖仇之间的争斗,已经由明转暗,冷靖仇这个人极具心智,他要怎么对付咱们,不得而知……” 雷公道:“大不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赵小刀摇头说道:“水来土掩,那容易,也并不可怕,怕的是那难躲难防的暗箭。” 雷公冷哼一声道:“小人!” 赵小刀道:“冷靖仇本来就是个小人。” 郎鹤焰突然说道:“兄弟,万一冷靖仇所说属实呢?” 赵小刀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是那虎头蛇尾,有始无终之人,纵不为这件事,冷靖仇这个人我也容不得他,容他一天,咱们天下武林就要有一天的罪受。” “好!”雷公喝了一声,端起酒碗道:“赵爷英雄本色,我敬你一碗。” 赵小刀摇头说道:“我量浅,一碗恐怕不行!” 黑衣少女道:“你喝一半,我替你喝一半。” “哟,哟、哟。”猴大圣孙行哲眼一斜,叫道:“这是怎么啦,丫头什么时候学会替人挡酒了,要是我们几个都敬赵爷一碗,你都喝半碗么?” 黑衣少女脸一红,猛一点头,道:“披张假虎皮,你吓不了人,我喝就是了!” “哟!”孙行哲怪笑了起来,眼一扫赵小刀道:“听见了么,赵爷,我们丫头一向是不让人的,今儿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冲着这句话,您也得喝上五个半碗。” 赵小刀勉强笑道:“孙四爷,别整我好不好!” 孙行哲还想再说,雷公抬手拦住了。 第63章 改改称呼 雷公道:“赵爷,他们敬的酒,您可以不理不受,我敬您的这一碗,无论如何您得喝,我先干为敬了!” 抓起碗来咕噜咕噜一阵,然后碗底朝天一扬,果然是点滴不剩。 赵小刀没办法,拿起了面前一碗,他的意思是预备喝干净,免得惹人笑柄,可是他刚喝了半碗,就被黑衣少女劈手抢了去,她仰脸喝个干净,面不改色。 “哎呀!”孙行哲道:“丫头一向是最爱干净的,男人的东西碰都不碰,今儿个怎么也喝人剩的了。” 黑衣少女柳眉一扬,红着脸叱道:“你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当真把那只空碗向着孙行哲砸了过去。 孙行哲机灵,应变也快,脑袋一缩,那只空碗擦着头皮掠了过去,雷公及时手一伸,恰好接住了那只空碗道:“刚进如意镖局,还没干事就先摔碗,不像话,别闹了,听赵爷说正经的。” 在云盟七怪之中,雷公说话向来有用,黑衣少女没再吭声,孙行哲坐在那儿也乖了。 赵小刀轻咳一声道:“雷老大,京城里各个角落,您熟么?” 雷公道:“那还有什么说的,我要不熟就没熟的人了!” 赵小刀道:“我想烦劳……” 雷公道:“吃饭干事,您吩咐。” 赵小刀道:“明天一早,你给我安排一下,我要冷靖仇的每一步棋。” 雷公霍然站了起来,道:“别明儿个,这种事越快越好,我现在就安排去,从现在开始,冷靖仇一举一动,包管您了若指掌,老四,老五,老六跟我走!” 孙行哲、寇嵩、魏无踪都站了起来。 赵小刀道:“小心,只怕外头他们已经布上了。” 带着孙行哲、寇嵩,魏无踪出厅而去。 雷公四个走后,赵小刀道:“二哥,一两天我预备到河南走一道。” 郎鹤焰呆了一呆道:“怎么,兄弟要上少林……” 赵小刀道:“我不能不跑这一趟。” 郎鹤焰沉默了一下道:“兄弟还没走,我现在就有手足无措之感了。” 赵小刀道:“二哥客气。” 郎鹤焰摇头说道:“不,兄弟,我说的是实话。” 赵小刀看了唐宋一眼道:“唐二爷号称诸葛影,凡事他可以帮二哥拿个主意。” 唐宋忙道:“赵爷您这是小材大用,我怎么担待得起这责任。” 黑衣少女呸的一声道:“真有出息,肩头那么软么?” 唐宋道:“那么你担?” 黑衣少女道:“什么大不了的,我是要跟他一块儿上少林去,要不然我就担了。” 唐宋跟郎鹤焰都一怔,赵小刀皱了眉。 他这一皱眉,郎鹤焰明白了,是她的主意,不是他的意思,也并不是两个人事先说好的。 唐宋脸上掠过一丝笑意道:“丫头,这你就外行了,人家少林是不纳女客的!” “胡说!”黑衣少女美目一瞪道:“烧香的就没有女人么?” 唐宋摇头说道:“那不同,丫头,少林神圣之地,是不纳各方香火的,不信你问问赵爷跟郎爷!” 黑衣少女发了泼,高扬着柳眉道:“我不管,女人怎么了,女人就比你们男人下贱么?他少林要是敢不让我进去,我先砸他的山门……” 赵小刀两眼之中寒芒忽闪,扬声说道:“哪一位?” 郎鹤焰,唐宋立即站了起来。 黑衣少女翻腕亮出那对匕首,就要往外扑。 只听厅外响起一个清朗话声:“不速之客求见赵小刀,赵爷!” 郎鹤焰一怔道:“是……” 赵小刀道:“赵某人在此,阁下请进!” 随着赵小刀的话声,大厅内走进一人,那是个身材颀长的黑衣人,一顶大帽压得低低的,把脸都遮住了。 唐宋跨步就要上前。 郎鹤焰两眼睁得老大,伸手拦住了唐宋,跨步上前,道:“镖车行万里!” 那黑衣人道:“龙旗震八方!” 郎鹤焰猛然一阵激动,叫道:“大哥!” 扑过去单膝落了地。 赵小刀一怔站起,道:“孟镖头!” 那黑衣人一把扶起郎鹤焰道:“二弟,咱们待会儿再叙,让我先见见赵爷!” 抬手摘下了大帽,英武的一张脸,瘦了不少,也显得有点苍白,可不正是小温侯孟鹤浪。 他大步走了过来,一撩衣衫拜了下去。 赵小刀跨步而至,伸手便架道:“孟镖头这是……” 孟鹤浪道:“孟鹤浪身受赵爷活命大恩……” 赵小刀道:“孟镖头这是见外!” 硬生生把孟鹤浪抬了起来。 孟鹤浪脸都红了道:“赵爷,在石家庄的时候,我伤重昏迷,人事不省,没能见着您,今儿晚上我初见赵爷,这一礼……” 赵小刀说道:“我受不起。” 孟鹤浪道:“赵爷……” 赵小刀道:“一路到京人够累的,有话坐下来歇歇再说。” 硬把孟鹤浪拉到了桌前。 孟鹤浪没办法,只得说道:“赵爷,我不言谢了!” 赵小刀道:“赵大哥见外,容我问问总镖头跟副总镖头!” 孟鹤浪神色一肃道:“两位老人家安好,无时无刻不惦念赵爷!” 赵小刀道:“容我再问问大哥的伤。” 孟鹤浪道:“还没全好,可是已经不碍事了……” 顿了顿道:“赵爷,您可别折煞在下!” 赵小刀指郎鹤焰笑道:“要我怎么叫,多少日子了,我一直叫他二哥,他一直叫我兄弟……” 孟鹤浪双眉一扬,望着郎鹤焰道:“二弟,你怎么能……” 赵小刀淡淡地一笑道:“大哥要这么见外的话,我搬到外头住去,好在大哥现在已经回来了!” 孟鹤浪忙道:“您别,赵爷……” 赵小刀道:“改改称呼,大哥,要不然我可是说走就走!” 孟鹤浪皱眉说道:“赵爷,您……” 赵小刀扭头就走。 孟鹤浪一把拉住了他道:“我改,兄弟。” 赵小刀转回了身,笑了,道:“让我先给大哥介绍在座这两位一下,然后再……” 孟鹤浪道:“不用了,兄弟,我认识,云盟七怪中的唐二爷,端木姑娘。” 唐宋道:“赵大爷,好久不见了,要不是赵爷告诉我们,我们还不知道镖局出了这么大的事呢!” 孟鹤浪看了看郎鹤焰,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赵小刀笑笑说道:“我知道大哥想说什么?让我告诉大哥……” 接着把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孟鹤浪神情一肃,抱起双拳:“原来如此,我谢谢七位仗义……” “仗义?”唐宋摇头说道:“惭愧,惭愧,起先硬是让赵爷逼的!” 孟鹤浪道:“不管怎么说,七位总是留下了!” 唐宋道:“这倒是实情。” 黑衣少女冷冷说道:“你也不怕臊得慌。” 唐宋咧嘴笑笑,没说话。 孟鹤浪转望赵小刀道:“两位老人家都没想到兄弟跟他斗上了。” 赵小刀道:“两位老人家不放心,派大哥回来看看?” 孟鹤浪摇头说道:“不,两位老人家既然把镖局托付给了兄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回来看看是我自己的意思。” 赵小刀道:“千不该万不该,大哥你不该带着一身还没痊愈的伤势回来!” 孟鹤浪道:“我不碍事了,兄弟,两位老人家可以不回来,我身为老人家的大徒弟,却不能老在外头待着。” 赵小刀道:“那么,大哥对我这个做法,有什么高见?” 第64章 故意气我 孟鹤浪双眉一扬道:“兄弟,这也正是我的意思,两位老人家忍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赵小刀道:“谢谢大哥,有件事我得让大哥知道一下,我跟冷靖仇见过面了,咱们跟他的争斗也由明转为暗……” 孟鹤浪讶然说道:“怎么回事,兄弟?” 赵小刀遂把跟冷靖仇见面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 他刚把话说完,孟鹤浪便面呈怒色,摇头说道:“根本没这回事,兄弟,冷靖仇他无中生有血口喷人,我是老人家的大徒弟,也跟老人家这么多年了,我从来就没听老人家提过一句有关易筋、洗髓二经的话。” 赵小刀眉锋微皱,道:“大哥,冷靖仇说他是老人家的同门师弟……” 孟鹤浪冷笑一声道:“平民百姓哪来那么大造化,有他这么一个官拜禁军统领的师弟?” 赵小刀道:“大哥,这件事我想上少林查证一下,大哥有什么高见?” 孟鹤浪道:“兄弟的意思是……” 赵小刀道:“事关重大,他要是少林掌教的弟子,这件事情也许会好办些!” 孟鹤浪道:“兄弟预备搬少林掌教入京?” 赵小刀摇头说道:“那恐怕不容易,其实也用不着少林掌教亲自到京里来。” 郎鹤焰道:“兄弟,要是冷靖仇所说属实,休说搬少林掌教入京了,恐怕你这趟少林之行还得小心一二!” 赵小刀摇头说道:“二哥的意思我懂,冷靖仇这个人我清楚,他说的话绝不实在,少林是名门大派,几百年来一直保持着至高的令誉,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孟鹤浪道:“那兄弟还查证什么?” 赵小刀道:“我要查明这究竟是件什么恩怨,如意镖局弹丸之地,等于处在冷靖仇脚下,以他的势力,举手可平如意镖局,但他却置之不动,甚至于不愿跟咱们明斗,难道大哥不觉得蹊跷,不觉得大有文章么?” 孟鹤浪为之动容,点头说道:“兄弟说得是……” 郎鹤焰道:“也许他怕兄弟你。” 赵小刀笑笑说道:“要是二哥你是这位禁军统领,你会怕我么?冷靖仇本人是个会武而且允称有数高手的人,辖下铁骑尽皆精锐,尤其他那禁军之中也不乏高来高去的好手,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不会把这座小小的如意镖局放在眼里的。” 郎鹤焰没说话,事实上赵小刀所说每一句皆是事实,皆是理,这座小小的如意镖局实在不足与堂堂禁军统领抗衡,尤其如意镖局的所在地是在京城里。 孟鹤浪沉吟说道:“那他究竟为什么一直按兵不动?” 赵小刀道:“这就是我要查明白的。” 孟鹤浪道:“上少林能查出个结果么?” 赵小刀道:“如果冷靖仇当真出身少林的话,多少可以查出一些端倪来。” 孟鹤浪道:“三弟这时候能离开么?” 赵小刀道:“大哥已经回来了,我离开些时日应该不要紧,其实,他要动如意镖局随时可以动,并不一定非等我离开之后。” 孟鹤浪道:“兄弟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赵小刀道:“明天一早……” 他站了起来道:“大哥跟二哥谈谈吧,我去收拾收拾早点歇息了。” 转身往外行去。 孟鹤浪跟郎鹤焰也没有多留他,事实上天色是不早了,赵小刀明天一早就要动身,是该早点歇息。 他一走,唐宋跟黑衣少女也双双站起告退。 赵小刀走了几步,突然回过身来道:“大哥,我去少林的事最好保密,连弟兄们都别让他们知道,有人问起来,大哥随便怎么说都行,只别让他们知道我出了远门。” 孟鹤浪道:“我晓得,兄弟!” 赵小刀看看唐宋跟黑衣少女已经出了大厅,走近两步道:“大哥,两位老人家现在什么地方,如果方便的话,我打算看看两位老人家去。” 孟鹤浪微微迟疑了一下,道:“兄弟到少林问一声,自然知道两位老人家的所在。” 赵小刀没说话,点了点头转身行了出去。 赵小刀出了大厅,踏着夜色直往住处走,刚走没几步,他突然停步望前面不远处一处树丛问道:“谁在这儿?” 只听一个脆生生的话声道:“我!” 随着这话声,树丛里走出了一身黑衣少女。 赵小刀道:“姑娘怎么在这儿?” 黑衣少女眨动了—下美目道:“等你呀!” 赵小刀道:“姑娘有什么事么?” 黑衣少女道:“别姑娘姑娘的。虽然大家都习惯叫我丫头,其实我真名叫做端木灵,你应该唤我灵儿的。” 赵小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黑衣少女端木灵可不放过,道:“快叫呀!” 赵小刀眉锋暗皱,迟疑了一下道:“灵儿姑娘!” 端木灵娇嗔道:“叫你别叫姑娘姑娘的,没听见么?” 赵小刀道:“姑娘在这儿等我有什么事么?” 端木灵柳眉一扬道:“今儿个我非让你叫我一声灵儿不可!” 赵小刀道:“叫姑娘一声灵儿姑娘不挺好么,其实姑娘又何必在称呼上计较?” 端木灵黑白分明的一对眸子滴溜溜地那么一转,道:“那么你说我该在哪儿计较?” 赵小刀道:“这个……其实姑娘又何必跟我计较什么?” 端木灵道:“不该么?” 赵小刀道:“灵儿姑娘……” 端木灵“嗯”了一声道:“干什么?” 赵小刀道:“你这是何必?” “何必?”端木灵道:“我的气还没出呢!” 赵小刀道:“姑娘有什么气?” 端木灵道:“怎么没有,你今儿晚上气我气得还不够么?” 赵小刀道:“我什么时候气姑娘了?” 端木灵道:“还跟我装糊涂,没收了我的钗儿,把我从石阶上摔下来,我要走你不拦,伤我的自尊,扫我的面子,难道这不是!” 赵小刀道:“姑娘原来提这,我有说辞!” 端木灵道:“从来没人敢对我这样过,你还有什么说辞!” 赵小刀道:“我的胆并不比别人大,只是我若不收姑娘的钗儿,我就要败在姑娘的钗儿之下,至于后者,那是我认为姑娘家最好远离厮杀打斗。” 端木灵美眸一睁道:“你瞧不起我?” 赵小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我也不敢,只是我不愿意让一个姑娘家卷入这种是非漩涡!” 端木灵道:“听口气,你是一番好意。” 赵小刀道:“至少我没有恶意。” 端木灵冷笑一声道:“我却认为你是故意气我!” 赵小刀道:“姑娘跟我一无怨,二无隙,我为什么要故意气姑娘?” 端木灵道:“你自己明白!” 赵小刀双手一摊道:“姑娘要这么想,我也无可奈何!” 端木灵道:“别这么委曲自己,你手摸良心说—句,我是不是冤枉你?” 赵小刀笑笑道:“姑娘这是何苦?” 端木灵道:“别说什么何苦,告诉我,我是不是冤枉你?” 赵小刀道:“不是。” 端木灵狠狠的盯了他一跟道:“你还算老实,那你能怪我生气么?” 赵小刀道:“我并没有怪姑娘。” 端木灵道:“你本来就不该怪我!” 赵小刀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明天一早就要动身上少林去……” 端木灵脸一绷道:“我知道,我不会耽误你睡觉的……” 目光一凝,接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故意气我?” 赵小刀道:“没什么!” 第65章 降伏胭脂虎 端木灵微一摇头道:“别躲了,我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的!” 赵小刀双眉微微一扬道:“姑娘一定要问,我只能这么说,我不愿在姑娘那种脾气下低头。” 端木灵道:“我是个姑娘家,对姑娘家低低头又何妨?” 赵小刀道:“那要看什么事,在什么时候!” 端木灵道:“那么,你以为什么事该低头,什么时候该低头?” 赵小刀道:“碰上了该低头的事就低头,到了该低头的时候,自然也就该低头。” 端木灵道:“哪样是该低头的事,什么时候是该低头的时候?” 赵小刀皱眉叫道:“姑娘……” 端木灵道:“别叫我,说呀!” 赵小刀缓缓说道:“要是我来个掉头不顾,姑娘可别怪我又惹姑娘生气。” 端木灵眼一瞪道:“你敢!” 赵小刀道:“姑娘知道我敢不敢!” 端木灵一跺蛮靴道:“你敢,你胆大,行么?你怎么这样不……你连这都不懂么?” 赵小刀道:“我不知道姑娘何指?” 端木灵又一跺脚道:“你敢跟我装糊涂!” 赵小刀沉默了一下道:“灵儿姑娘,你的好意我感激,只是我是个飘泊不定,孑然一身的江湖人……” 端木灵道:“你是江湖人,你把我当成了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绣花,楼头勤读诗书的名门闺秀?” 赵小刀道:“毕竟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儿。” 端木灵冷笑一声道:“好人家的女儿?你抬举了我,我要是个好人家的女儿,也不会落到今儿个这地步,抛头露面,跟一帮大男人厮混,让人家背后戳脊梁骨,一见我就躲得远远的了。” 赵小刀道:“站娘,人生有幸与不幸,拿我来说吧,年轻轻的小伙子,如果生长在书香门第,大户人家,不就是公子哥儿么?可是我并不抱怨我的现在,也不认为我是不幸,更不认为我比谁差!” 端木灵圆睁一双眼儿,紧紧盯着赵小刀,道:“你真这么想?” 赵小刀正色道:“是的,姑娘!” 端木灵一双眼中忽现泪光,道:“谢谢你!” 赵小刀道:“姑娘不必谢我……” 端木灵低下了头,她也免不了女儿家那忸怩之态,这女儿家的忸怩之态在她身上显得特别动人! “那你为什么不……” 赵小刀心神震动,忙把目光移向一旁道:“姑娘,你我相识只不过半夜功夫!” 端木灵低低说道:“对我来说,已经很够了。” 赵小刀道:“姑娘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端木灵道:“我要知道也就不会……” 她没说下去,脑袋垂得更低。 赵小刀轻轻叹了一声道:“姑娘这番好意,实在让我感激,只是我肩负师门重任,到现在为止,一无所成……” 端木灵猛然抬头,娇靥上犹带三分酡红,道:“你负有师门重任?什么事?”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姑娘原谅,我不能说,不过我可以告诉姑娘,我所负的任务艰巨异常,能不能逐一达成,我还不敢说。” 端木灵睁圆了美目道:“你的意思是……” 赵小刀双眉微一扬道:“我随时随地有杀身之祸,同时我也不敢分心。” 端木灵微一点头道:“我明白了,让我告诉你,前者,我不在乎,后者我愿意等!” 赵小刀一阵激动,但旋即又被压了下去,道:“我很感激你,姑娘,人非草木,赵小刀更非绝情种,我不能误了姑娘,也不敢……” 端木灵道:“没听我说么?我愿意。” 赵小刀目光一凝道:“灵儿姑娘……” 端木灵正色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个心眼儿顶死的人,我要是心里打定了主意,那就是一辈子的事,绝不会改变!” 赵小刀笑笑说道:“姑娘这是何苦……” 端木灵微一摇头道:“别跟我说这个,除非你嫌弃我……” 赵小刀道:“那怎么会!” 端木灵道:“只要你不嫌我,别的你就什么也不要说了,我再说一句,我不在乎,也愿意等。从现在起,我就把心交给你了。时候不早了,明儿个—早还要出门,你歇息去吧!”头一低,转身走了。 赵小刀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呆呆的,脸上没一点表情,可是,他心里却百念齐涌,五味杂陈。 同时他也有着一阵激动,良久,良久,无法平静。 很快的,端木灵那无限美好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那一边的夜色里,赵小刀忍不住轻轻的叹了一声:“姑娘,你这是何苦……” 突然,身后响起个话声:“赵爷。” 赵小刀一震转身,不远处站着唐宋,他定了定神忙道:“还没睡?” 唐宋道:“没有,您也还没回房?” 边说他边走了过来。 赵小刀脸上有点热,他支吾着应了一声道:“还没有。” 唐宋到了眼前,日光一凝道:“赵爷,我赶巧了,碰巧了,不妨告诉赵爷,我也早看出来了。” 赵小刀脸上发烫,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唐宋沉默了一下道:“赵爷,有几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可是事实上我又不能不说……” 赵小刀道:“你请说,我洗耳恭听。” 唐宋摇头说道:“赵爷说这话见外,我也不敢当,我只是让赵爷知道—下……” 赵小刀道:“你说吧。” 唐宋道:“您是知道的,丫头跟我们几个,在—块儿混了不少年了……” 赵小刀道:“这个我知道。” 唐宋道:“这么多年来,我们几个坏事做绝做尽,京畿一带的人,把我们几个恨入了骨,只要有一天他们能,他们准能去吃了我几个,可是丫头却一直洁身自爱,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到现在为止,她仍然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我这话您懂?” 赵小刀微点头道:“我懂,唐二爷,我可不是挑剔什么。” “我知道。”唐宋点头说道:“您不是那种人,真要说起来,丫头也没什么让人挑剔的,唯一让人说话的,是她跟我几个在一块儿混了不少年,一个女儿家名列云盟七害之中,跟几个邪魔歪道儿的大男人混这么多年,那总是件不太好的事儿,可是这没什么,正如您所说,人的际遇不同,有的人天生幸运,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注定倒霉……” 赵小刀道:“唐二爷,你的意思我全懂,我对丫头毫无挑剔。” 唐宋话锋微顿道:“我还要告诉您,丫头她天生的泼辣、刁蛮、任性,背地里人家都叫她胭脂虎,由于她喜欢穿一身黑,嘴上损一点的还给她取个外号叫黑寡妇……” 赵小刀双眉一扬道:“好损的嘴!” 唐宋道:“可是丫头的脾气我清楚,可以说她是孤傲高洁,这么多年来,想要她的人不少,可是她没有一个看上眼的,甚至于懒得看他们一眼,我几个常这么说,丫头是只胭脂虎,将来不知道谁能降伏了这只胭脂虎。没想到她碰上了您,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服了您,赵爷,这是缘,也是五百年前注定的,换个人绝降不了她!” 赵小刀道:“你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个江湖人。” “赵爷,”唐宋道:“您让她服的,就是您那一身傲骨,一腔豪气。” 第66章 送别 赵小刀道:“谢谢你了,唐二爷。” 唐宋道:“赵爷,我说的可都是实情实话。” 赵小刀笑了笑,没说话。 唐宋道:“赵爷,丫头看上您,她是有眼光的,要换个人就是我六个也不答应,可是赵爷,有一宗麻烦。” 赵小刀道:“什么麻烦?” 唐宋道:“您恐怕还不知道丫头的出身,是不?” 赵小刀道:“我不知道,她没告诉我。” 唐宋道:“她现在没告诉您,那或许是因为还没到时候,我相信她迟早会告诉您的,赵爷,丫头是个好人家的姑娘,而且她也有了主儿了!” 赵小刀“哦”的一声,凝目问道:“她……她……是谁,怎么回事?” 唐宋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丫头的命够苦够薄的!是这样的,赵爷,丫头姓端木,端木家原是关外的大户,做的是关外买卖,家里挺有钱的,丫头的爹不是江湖人,可是他有着江湖人的一份豪迈跟义气,也就因为这,他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还没懂事的时候,她爹把她许配给武林中某世家的独生子!丫头长大之后,由于路不好走,她家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终致家道中落,一蹶不振,爹娘也相继过了世,她爹娘临终的时候,让她拿着信物投靠婆家,丫头不满这种婚姻,本不愿去,可是碍于爹娘的遗命,她终于还是去了,哪知到了婆家一看,她那个未婚夫骄纵跋扈,仗着家势不可一世,这一来她对这门亲事就更不满了,在成婚的头一天晚上,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 赵小刀道:“原来有这么回事,这么说她是那一家的逃媳?” 唐宋道:“可以这么说,不过丫头还没过门,没跟那家的儿子成亲,也算不得是他家的逃媳。” 赵小刀道:“你可知道那是武林中的哪一家么?” 唐宋摇头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丫头一直不肯说,也许她将来会告诉您。” 赵小刀道:“那么!你告诉我这个是……” 唐宋道:“赵爷!您知道,这是一桩麻烦,不管怎么说,那一家绝不会放过她,更不会愿意让眼看就是自己家媳妇的丫头跟了别人,也许这多年来他们一直在到处找寻丫头,我不是让您避免麻烦退让,我只是让您知道一下!” 赵小刀道:“谢谢你!” 唐宋道:“您别客气!赵爷,您不要丫头,那不用再说什么!您要是打算要她,这宗不可避免的麻烦,迟早会到头上来,您得提防点儿!” 赵小刀道:“你这番好意,我赵小刀十分感激。” 唐宋道:“大伙儿处了这么多年了,一直处得挺好,尤其是丫头,我们几个都视她为自己的亲妹妹,我希望您要她,她的命够苦够薄的,一个人跑出来,没家没亲人,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她服的,万一您拒绝了她,只怕够她难受的……” 赵小刀道:“唐二爷……” “还有,赵爷。”唐宋截口说道:“我也知道,这种事勉强不得,她看上了您,不见得您也看得上她,这就跟她不满意那门亲事一样,那一家把她当成了自家媳妇,可是她不愿意跟他的儿子,您要是真不愿意,我希望您现在就摇头,别等以后,那她更受不了。” 赵小刀扬了眉道:“唐二爷,你的意思我懂,刚才你既然也在这儿,你就应该已经听见我说的话了,我孑然一身,飘泊不定,而且我负有师门重任,至今一事无成,说不定什么时候会……” 唐宋点头道:“您不说我都听见了,丫头前一句不在乎,后一句愿意等,我想你也应该听见了?” 赵小刀道:“我听见了,我感激。” 唐宋道:“您用不着感激谁,这是她自己情愿的,没谁勉强她,我只有这句话,希望您要她,可不敢勉强,您要摇头就现在摇头,别等……” 赵小刀道:“你的意思我懂,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唐宋道:“那我谢谢您了,赵爷,时候不早了,您明儿个还要出远门儿,我不敢再耽搁您了,您请歇息去吧。” 一抱拳,径自转身而去。 赵小刀站在那儿,好半天没动。 回到了住处,他和衣躺在了炕上,两只手抱在脑后,眼望着顶棚,久久不能合眼,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一人一骑驰骋在官道上,赵小刀心情多少有点怅然之感。 日头刚爬起,早上的空气是清新的,凉风拂面,让人浑身透着舒服,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心里只觉堵得慌。 临走的时候,孟鹤浪、郎鹤焰、唐宋等都在院子里送他,唯独没看见端木灵。 唐宋偷偷告诉他,丫头受不了这幕送别的场面,怕当众掉眼泪跌面子,所以躲在一边儿抹泪去了。 没想到认识前后不到一天,丫头对他的情意这么深。 赵小刀不知走了多少路,总觉得脑子里乱得很。 当晚,他进了保定,进城的时候已经上灯了,天黑终不好走路,没什么急事也用不着急赶,他找了一家客栈,那家客栈招牌挂的是“安泰”。 安泰客栈门前刚下马,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福伯,我看算了,咱们回去吧。” 接着只听另一苍劲声音说道:“回去?那怎么行,回去怎么跟老主人说话?何况地面上的名医都求过了,没有人能解那种毒,好不容易请来这位名医,到现在还没见进城,咱们要是就这么回去,万一得罪了他,他来个一怒回头,是你担当还是我担当。” 那先前声音赔笑说道:“我只是这么说说,可是福伯,他该来了啊,怎么还不见人影呢,莫非路上出了什么事了?” 那苍劲声音道:“那谁知道,可别出事儿,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不能来了,咱们老主人这唯一的希望……” 没听他再说下去,也没听先前那人再开口。 赵小刀他缓缓转头一看,只见对街廊檐下并肩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米花铺所见的那个老车把式秦福,一个是石家庄客栈里遇见的那个叫穆云堂的汉子。 赵小刀马上明白了,穆云堂竟是秦家的人。 秦福跟穆云堂站的是南向进城路,他俩是在等个人,一个远处请来的名医,为秦家某个人解毒,至于给谁解毒,他就不清楚了。 他没跟秦福、穆云堂打招呼,头一低,径自进了安泰客栈。 上灯的时候,秦府门前两盏大灯光同白昼,照耀得十丈方圆内纤毫毕现。 这时候,街上来了个人,直奔秦府大门走来。 这个人是个身材颀长的青衫老人,长眉凤目,美髯五绺,俊逸之中带着洒脱,他肩上背着个小包袱,步若行云流水,转眼功夫已到秦家那两扇朱红大门前。 两个站门的黑衣壮汉迎了下来,一名壮汉冲青衫老人微一抱拳,道:“尊驾是……” 那青衫老人淡然说道:“老朽应秦老爷之请,远道而来,烦请代为通报。” 第67章 俞神医 那黑衣壮汉两眼一睁道:“您是俞……” 青衫老人微一点头道:“不错,老朽姓俞。” 那黑衣壮汉扭头便叫道:“快去禀报老主人,俞神医到了。” 另一名黑衣壮汉飞步进门而去,他转过头来恭谨异常地把青衫老人让了进去。 刚进门便迎面碰见飞步出迎的秦联璧,他老远便拱起双手:“俞神医,秦联璧迎驾来迟,还望……” 青衫老人举手拱了一拱道:“岂敢,老朽能得秦老爷垂顾,那是老朽的荣幸。” “客气了。”秦联璧道:“秦联璧能请到俞神医,那才是天大的面子……” 目光一转道:“秦某派了两个下人在街上恭迎,难道……” 青衫老人道:“老朽没有碰到,进城之后一路打听着来的。” “该死,该死,”秦联璧道:“这两个东西,秦某把俞神医的相貌、年纪告诉了他二人,一再叮咛千万不可疏忽错过,不想他二人仍是错过了。” 一边向青衫老人赔不是,一边往大厅让客。 进了大厅,落座后,下人献上了香茗,秦联璧未语先笑道:“俞神医,你我虽是初见,秦某对俞神医可是仰慕已久……” 青衫老人似乎不爱说话,淡然说道:“彼此,彼此。” 秦联璧道:“秦某久仰俞神医精通医术,救人无算,为当世唯一之名医……” 青衫老人说道:“老朽还有他事,不能久作耽搁,府上哪位不适,还请秦老爷先让老朽看看。” 秦联璧当即向身边下人一摆手道:“传话后院,请夏姑娘带姑娘出来。” 那下人答应一声,飞步而去。 秦联璧转过头来赔笑说道:“俞神医,是小女……” 青衫老人“哦”的一声道:“是令爱,令爱怎么不合适?” 秦联璧迟疑了一下道:“不瞒俞神医说,小女中了毒。” 青衫老人微微一怔道:“令爱好好的,怎么会中了毒?” 秦联璧勉强笑笑说道:“这就有关武林恩怨了。” 青衫老人一听是武林恩怨,自不便多问,当下说道:“令爱中的是什么毒,这般霸道,使得这一带的名医都束手无策?” 秦联璧道:“不敢瞒俞神医,小女中的是白龙堡的独门奇毒……” 青衫老人目光一凝,道:“白龙堡?秦老爷跟白龙堡之间有怨隙?” 秦联璧道:“其实也没什么,白家有意结秦某这亲家,小女不愿意,所以白啸宗羞怒之下,暗中下毒……” 青衫老人道:“这就是白堡主的不是了,婚姻大事岂可勉强。” 秦联璧道:“说的是啊,对一个年轻晚辈下这种毒手,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青衫老人眉锋忽皱道:“老朽久闻白龙堡颇擅用毒,凡施毒,非白龙堡独门解药不能解,照这么看,老朽也没有太多的把握……” 秦联璧神情—紧,忙道:“俞神医费心,俞神医医术高超,当世称绝,救人无数,这区区之毒应该不在俞神医眼里,秦某不惜重酬!” 青衫老人淡然—笑道:“秦老爷会错老朽话意了,医者济世救人,老朽悬壶近三十年,治病救人,向来不索要报酬,便是连往来的盘缠也分文不受……” 秦联璧脸上红了红道:“秦某失言,万请恕罪……” 青衫老人说道:“秦老爷放心,无论如何,老朽尽心尽力就是。” 秦联璧抱拳欠身道:“秦某这里先行谢过了。” 步履响动,适才传话那名下人进入了大厅,躬身说道:“禀老主人,夏姑娘跟姑娘到。” 秦联璧一摆手道:“请夏姑娘进来。” 话声方落,大厅里,夏金花走了进来,她怀里抱着那位薰儿姑娘。 青衫老人立即站了起来。 秦联璧忙道:“俞神医不必客气。” 嘴里这么说,他也站起迎了上去,帮着夏金花把少女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转过脸来道:“请俞神医看看吧。” 青衫老人一双目光在少女脸上看了一阵,道:“秦老爷,这就是令爱?” 秦联璧点头说道:“是的!” 青衫老人一双目光移向夏金花道:“这位呢?” 秦联璧道:“小女的奶妈,夏姑娘。” 夏金花道:“俞神医请费心,可怜我家姑娘已经多日未醒了。” 青衫老人道:“老朽只当尽心尽力!” 伸两指扒开了少女的眼皮看了看,然后垂手把上少女的腕脉,按了一阵脉之后,他抬眼说道:“夏姑娘请把秦姑娘的嘴捏开给老朽看看。” 夏金花连忙伸手捏开了少女的嘴,青衫老人看了一阵之后退了回去,往椅子上一坐,半晌始道:“秦老爷,令爱中毒有多少日子了……” 秦联璧道:“不少日子了,总有一个多月了。” 青衫老人道:“令爱一直这么昏迷不醒么?” 秦联璧道:“是的,一个多月来没醒过一回。” 青衫老人道:“能吃能喝么?” 夏金花说道:“能吃能喝,就是昏睡不醒,其他的一如常人。” 青衫老人道:“秦老爷确认令爱是中了白龙堡的毒么?” 秦联璧道:“俞神医,这一点是绝不会错的!” 青衫老人缓缓皱起眉锋,沉吟不语。 夏金花没那么好耐性,忍不住问道:“俞神医看,这毒能解么?” 青衫老人像没听见,没答理。 夏金花还待再问。 秦联璧一抬手,示意夏金花别打扰,夏金花只得把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半晌之后,青衫老人突然抬眼开口:“秦老爷,要解令爱之毒,必须先施针灸,然后用药……” 秦联璧忙道:“能解么?” 青衫老人道:“针灸没什么困难,药引却难求。” 秦联璧道:“但不知俞神医需用何种药引?” 青衫老人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何首乌。” 秦联璧倏然而笑道:“秦家别的没有,何首乌倒有一支。” 青衫老人道:“秦老爷,要上千年的!” 秦联璧笑道:“正是上千年的,三年前秦某不惜万金从一个参商手中购得一支,今日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青衫老人双眉一展道:“那么令爱的毒,可解了。” 秦联璧霍然站起:“敢情俞神医现在就施回春妙手?” 青衫老人坐着没动,道:“秦老爷,这针灸一事……” 秦联璧道:“俞神医的意思我懂,救人只得从权,再说俞神医这么大年纪了,秦某人的女儿,还不是俞神医的女儿一样,俞神医请只管下手就是。” 夏金花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候,大厅里翩然进来个人,是那位黑衣妇人,她仍是一块黑纱蒙面,秦联璧一怔,连忙迎了上去。 黑衣妇人却带笑道:“联璧,针灸在所必施,你跟夏姑娘到后面准备准备,我跟俞神医说几句话。” 秦联璧答应一声转望青衫老人道:“俞神医,这是拙荆。” 青衫老人微一欠身道:“秦夫人。” 黑衣妇人答了一礼道:“不敢当,俞神医请坐。” 转过脸去道:“联璧,你跟夏姑娘去吧,就在你书房里好了。” 秦联璧向着青衫老人说声失陪,偕同夏金花带着少女出厅而去。 黑衣妇人袅袅行过来落了座,道:“有劳俞神医了。” 青衫老人欠身,道:“岂敢,医者旨在救人一命。” 第68章 孪生姐妹 黑衣妇人道:“俞神医的话,刚才我在厅外都听见了,在俞神医未针灸之前,有件事我不得不先告诉俞神医一声。” 青衫老人道:“夫人请说,老朽洗耳恭听。” “不敢当,俞神医太客气了。”黑衣妇人笑笑说道:“小女自己曾有个誓言,谁见着她的身子,谁就是她的终身托付之人,也就是说谁见着她的身子,她一定要嫁给那个人为妻。” 青衫老人怔了一怔,道:“夫人,老朽这是看病救人。” 黑衣妇人道,“我知道,但是毕竟俞神医在针灸的时候,会见着小女的身子。” 青衫老人道:“这个老朽不敢也不能。” 黑衣妇人道:“那就麻烦了。” 青衫老人站了起来道:“事关令爱还请夫人三思。” 黑衣妇人道:“俞神医的意思是……” 青衫老人道:“夫人这么一说,老朽不敢再言下手。” 黑衣妇人笑笑说道:“俞神医不愿意娶小女为妻?” 青衫老人道:“老朽不敢也不能。” 黑衣妇人道:“俞神医为什么不敢,又为什么不能?” 青衫老人淡然笑道:“别的不说,夫人请看老朽多大年纪了。” 黑衣妇人道:“我看你年纪不过二十刚出头,正合适。” 青衫老人一震道:“夫人这话……”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你瞒过了别人,可是没能瞒过我。” 青衫老人没说话,停了一下之后突然笑了:“您就是在石家庄见我的那位?” 黑衣妇人道:“我这是不打自招,其实我这是不得不招。” 青衫老人道:“您高明,在石家庄您走了之后,可把穆云堂安插在那儿?” 黑衣妇人一招手道:“年轻人,你坐。” 青衫老人依言坐下去。 黑衣妇人道:“你把秦福跟穆云堂怎么样了?” 青衫老人道:“我住在安泰客栈,他二位现在我屋里。” 黑衣妇人道:“你怎么碰见他两个的?” 青衫老人道:“无意中碰到的。” 黑衣妇人道:“你幸运,我没找着我两个女儿之前,本不想见你的,可是我现在不得不见你了。” 青衫老人一阵激动道:“您,是卓姑娘!” 黑衣妇人微微点了点头道:“是的。” 青衫老人欠身欲起。 黑衣妇人及时说道:“坐着,我不打算揭穿你,你可别自己揭穿你自己。” 青衫老人立即又坐了下去道:“您……怎么会在秦家?” 黑衣妇人道:“秦家就是当年夜袭我家那三拨蒙面人中之一拨。” 青衫老人一震,道:“秦联璧……” 黑衣妇人道:“暂时放在心里。” 青衫老人道:“他……知道您么?” “问得好!”黑衣妇人笑道:“他若知道是我,我岂会成了秦夫人?” 青衫老人窘迫一笑道:“那么您的用意是……” 黑衣妇人道:“白龙堡也是三拨蒙面人的一拨,我要从秦联璧身上查出那第三拨,同时我还觉得他们的背后另有主使人,我要看看这主使人是谁!” 青衫老人沉默了一下道:“您用心良苦。” 黑衣妇人道:“为查明这阴谋,为找寻我的两个女儿,为不让宝藏落在别人手里,我也只好如此了。” 青衫老人道:“您的牺牲太大了。” 黑衣妇人话锋忽转道:“你义父可好?” 青衫老人道:“谢谢您,他老人家安好,只是忧郁这么多年,他老人家老多了。” 黑衣妇人身子泛起一阵轻颤,笑笑说道:“岁月不饶人,焉能不老,我也老了……” 顿了顿,接着问道:“你义父怎么告诉你的?” 青衫老人道:“他老人家让我先找着您跟两位妹妹,只能找到您,就可取得宝藏,只要能取得宝藏,就能克制冷靖仇的独门神功。” 黑衣妇人摇头说道:“你义父没错,可是他不知道,只找着我没有用,一定要找齐我那两个女儿才能取到宝藏。” 青衫老人道:“您是说……” 黑衣妇人道:“那张复杂的藏宝图,为了怕被别人夺去,我把它分成三份,把这三份图样,各刺在我跟我两个女儿胸前,然后把那张藏宝图烧了,这样除非有人找齐我们母女三人,除非有人知道这宗秘密,否则他绝得不到那张藏宝图!” 青衫老人道:“原来如此,那么您可知道两位妹妹……” 黑衣妇人道:“现在我只找到了一个,另一个还不知下落!” 青衫老人忙道:“那么这位妹妹是……” 黑衣妇人道:“你见过秦联璧的女儿,对不对?” 青衫老人道:“是的!” 黑衣妇人道:“那么你也应该已看出来,那个中毒的姑娘,并不是秦联璧的女儿,是不是?” 青衫老人道:“是的!” 猛然一怔道:“莫非她就是……” 黑衣妇人道:“不错,她就是我的大女儿薰儿,她的妹妹叫素素。” 青衫老人定了定神道:“秦联璧可知道……” 黑衣妇人道:“秦联璧只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可是不是知道我是她的生母,连夏姑娘都没认出是我,秦联璧跟白啸宗都在不遗余力的找寻我们母女三人,他们也想得到那张藏宝图,白啸宗所以下毒,是想借薰儿找到我跟她妹妹,又怕薰儿落在别人手里说出宝藏的所在,而秦联璧所以不惜一切为薰儿遍求名医,则是为等薰儿毒解醒转好套出那宝藏的所在,可惜他们都白费心机了,现在秦联璧握有三分之二的藏宝图可是他并不知道……” 青衫老人道:“我明白了,所以您不让我轻易针灸。” 黑衣妇人道:“是的!就是因为薰儿身上有那三分之一的藏宝图,所以我绝不能任人给她针灸,你不同,您可以给她针灸,可是你必须娶她为妻,这也算是我对你义父的补偿。” 青衫老人道:“卓姑娘,您……” 黑衣妇人道:“你不愿意娶她为妻也可以,那你就别为她针灸,也就是说你要是不是愿听我的,你就无法得到这张藏宝图,等我再找到素素之后,凑齐了这张藏宝图,取得了宝藏后,我也照样可以对付冷靖仇。” 青衫老人忙道:“卓姑娘,我有家师的令谕……” 黑衣妇人道:“他一定要你亲手对付冷靖仇?” 青衫老人道:“是的!” 黑衣妇人道:“那你只有一条路,你看过了薰儿跟素素的身子,她们姐妹俩怎么能再嫁给别人?” 青衫老人道:“可是,卓姑娘,我已经跟冷靖仇交上手了。” 黑衣妇人“哦”的一声道:“你已经跟冷靖仇交上手了?怎么回事!” 青衫老人毫不隐瞒的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黑衣妇人道:“那也不要紧,你可以就此收手,冷靖仇武功盖世,天下无敌,连你义父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你拿不到那宝藏,绝对付不了他。” 青衫老人道:“你可知道那批宝藏,都是些什么?” 黑衣妇人道:“据我所知,除了大批的金银珠宝外,还有—本武学秘笈!” 青衫老人道:“咱们求的只是那册秘笈……” 黑衣妇人道:“不错,可是你要是不是听我的,绝拿不到那册秘笈!” 青衫老人道:“卓姑娘,目前薰儿妹妹虽然已在您身边,可是素素妹妹……” 黑衣妇人道:“其实,素素并不难找,她跟薰儿是一双孪生姐妹。” 青衫老人道:“我明白了,您是说,只要长得像薰儿妹妹的就是了……” 他忽然一怔,急忙道:“我想起来了,山东沈家那位姑娘,就跟薰儿妹妹长得十分相像,不错,她跟薰儿妹妹简直就是一个人。” 黑衣妇人身子一震,道:“你是说山东沈家……你的意思是说,你在石家庄见过她?” 青衫老人激动地说道:“是的!” 第69章 安排 黑衣妇人道:“你说冷靖仇跟山东沈家有勾结么?” 青衫老人道:“是的。” 黑衣妇人道:“你认为,沈家那位姑娘是素素么?” 青衫老人道:“世上不是没有长得相像的人,可是绝没有长得那么相像的人。” 黑衣妇人道:“照这么说,沈家姑娘要是素素的话,沈家就可能是当年那三拨蒙面人中的第三拨了,那主使他们的人,也可能就是冷靖仇这贼!” 只听步履响动,一名下人进厅说道:“老爷命小的来请俞神医。” 黑衣妇人一摆手,道:“告诉老爷一声,我跟俞神医这就进去!” 那名下人应声施礼而去。黑衣妇人转望青衫老人道:“是走还是听我的,现在你该做选择了。” 青衫老人道:“卓姑娘,没有别的路么?” 黑衣妇人摇头道:“我向来说一不二,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青衫老人沉默了—下,毅然决然地点头说道:“我听您的就是!” 黑衣妇人笑了,站起来说道:“走,咱们后头去吧!” 青衫老人站了起来。 黑衣妇人道:“你要小心,待会儿你给你薰儿妹妹扎过针,施过药后,我会让秦联璧对付你!” 没等青衫老人说话,当先往外走去。 青衫老人脑筋一转,立即明白了,他没问,跟了上去。 秦家这后院相当的大,林木森森,亭、台、楼、榭一应俱全,在这儿,觉得要比外头冷几分。 进了秦联璧的书房,薰儿姑娘平躺在一张软榻上,夏金花侍立在一旁,秦联璧迎了上来,含笑说道:“俞神医,这儿合适么?” 青衫老人跟秦联璧说上了话,黑衣妇人望着夏金花道:“夏姑娘,请随我出来一下。” 她转身先走了出去。 夏金花迟疑了一下,跟了出去。 到了书房外,黑衣妇人离几丈停步,转过身来望着夏金花道:“夏姑娘,请听我几句话,那位俞神医是你所找的那位赵姓年轻人所扮,薰儿姑娘身前那幅图让他看见不要紧。” 夏金花一怔,旋即一惊,道:“夫人这话……” 黑衣妇人冲夏金花伸出一支手,手心向下道:“金花可记得这个伤疤?” 可不,她那白皙修长的手背上,斜斜的一道伤痕,像是烫伤留下来的。 夏金花眼一睁,道:“夫人手上这处伤疤是怎么来的?” 黑衣妇人道:“这是我一个好姐姐用火钳夹炭,一不小心掉在我手上的。” 夏金花身子—抖,颤声叫道:“您是……” 黑衣妇人收回手道:“听我说,金花姐,现在不是详说的时候,详情我会找机会告诉你,只记住听我的,也记住秦联璧不知道我的身份,咱们进去吧。” 转身先往书房走去。 夏金花颤抖得很厉害,老泪扑簌簌落下,两张干瘪嘴唇翕动了一下道:“天可怜见……” 举袖一抹老泪,跟了上去。 进了书房,坐了没多久,黑衣妇人道:“联璧,现在就请俞神医给薰儿解毒吧,让夏姑娘留在这儿照顾一二,咱们出去吧!” 秦联璧起身告了个罪,跟着黑衣妇人走了出去。 出了书房,秦联璧道:“你刚才叫夏姑娘出来……” “急什么,”黑衣妇人道:“我这不就是要告诉你么……” 秦联璧赔上一笑,没说话。 黑衣妇人接着说道:“我让夏姑娘留在书房里小心提防……” 秦联璧道:“小心提防?提防什么?” 黑衣妇人道:“这位俞神医是冒牌货!” 秦联璧吃了—惊道:“怎么说,他……他不是俞神医,你……你怎么知道?” 黑衣妇人冷笑—声道:“你以为我刚才进厅去干什么,我在厅外端详了他半天,他的易容术确实相当高明,可惜他忘了他那双手跟脖子,他手上,脖子上的肌肤跟他的年纪太不相衬。我借着谈话再一细打量,更证明我在厅外看的没有错……” 秦联璧道:“那么,他……他是谁?” 黑衣妇人道:“这我还看不出来,不过根据我的判断,他可能是姓赵的年轻人。” 秦联璧一震,惊叫说道:“赵……是他?他怎么知道薰儿姑娘中了毒……” 黑衣妇人道:“必是秦福跟穆云堂泄了密,要不然他怎么知道咱们请的是俞神医,又怎么知道俞神医长的什么样儿?” 秦联璧道:“这么说,秦福跟穆云堂这两个……” 黑衣妇人道:“联璧,他们的生死,已经不重要了。” 秦联璧咬牙,点头道:“说得是,他们两个该死,可是你明知道他不是俞神医,怎么还要任他给薰儿姑娘解毒?” 黑衣妇人道:“你糊涂,他要真是赵姓年轻人,看他的手艺跟所雕的玉观音,他必是司空星琢的传人无疑,那么现在放着无所不通,无所不精的司空星琢传人你不求,难道你转过头去求白啸宗不成!” 秦联璧道:“我是怕出差错。” 黑衣妇人道:“我为什么先告诉夏金花,让夏金花留在书房里?有夏金花在旁照顾,他也得不到什么的!” 秦联璧道:“你没有告诉夏金花,他就是她要找的那姓赵的?” 黑衣妇人道:“我怎么能告诉她这个,我要是告诉夏金花,说这位俞神医就是那姓赵的年轻人,岂不等于把薰儿姑娘拱手让人了?” 秦联璧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黑衣妇人道:“你向我讨教么?” 秦联璧谄媚的笑笑说道:“我哪一回不是向你讨教呀!” 黑衣妇人道:“反正那姓赵的不会有什么收获,等他开过药方之后,是放是留全都由你了。” 秦联璧双眉一耸,道:“夫人真是我的诸葛军师,纵虎归山,后患无穷,我要留下他!” 黑衣妇人道:“那么,事不宜迟,你去安排吧,可别让昭容知道,我看昭容对他的印象不坏。” 秦联璧忽然一怔道:“你不提昭容我倒忘了,此人要是那姓赵的家伙,他见过昭容,必然知道薰儿姑娘不是咱们的女儿。” 黑衣妇人道:“那是当然!” 秦联璧道:“那就越发不能放他走了,你在这儿看着,我这就安排去,今天绝不能让他走出秦家一步去。” 步履飞快而去。 望着那匆忙的背影,黑衣妇人笑了。 是冷笑。 片刻之后,秦联璧折返了回来,黑衣妇人道:“安排好了?” 秦联璧点了点头,面露得意笑容道:“除非他是大罗金仙,要不然就算他插翅也飞不出去!” 黑衣妇人道:“那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吧!” 秦联璧没再说话,两眼望着那紧闭的书房门,神色好不吓人。 黑衣妇人冷眼旁观,唇边泛起了一丝冰冷笑意,可惜她黑纱覆面,秦联璧看不见。 半个时辰之后,紧闭着的书房门突然打开了,夏金花当门而立,向外边叫道:“老爷跟夫人请进来吧!” 黑衣妇人低低一声道:“记住,在他还没开出药方之前,千万别动声色!” 当先走了过去。 书房里,青衫老人坐在椅子上,满头是汗,神色也显有得点疲累,可见他是尽了力,而且是极其小心,不敢有分毫的差池。 一见秦联璧跟黑衣妇人进来,青衫老人欠身欲起。 黑衣妇人忙抬手一拦道:“俞神医够累的了,请别客气!” 秦联璧上前拱手道:“俞神医,秦某多谢!” 青衫老人道:“秦老爷客气了!” 第70章 反客为主 黑衣妇人目光从已穿上衣衫,仍在昏迷中的薰儿姑娘身上收回,道:“俞神医,情形怎么样?” 青衫老人道:“老朽适才用八根针,已将令爱体内之毒逼在一处,稍时老朽再开张药方,照方抓药,吃上一帖把毒再逼出体外就不碍事了!” 黑衣妇人道:“书桌上有现成的文房四宝,就麻烦俞神医开张药方吧,我夫妇好命人即刻抓药去!” 青衫老人点头答应,站起来走向书桌。 黑衣妇人转望夏金花道:“夏姑娘把薰儿带到后头去吧!” 夏金花答应一声,抱起软榻上的薰儿姑娘行了出去。 青衫老人坐在书桌前,摊纸濡墨,一张药方一挥而成,笔走龙蛇,铁划银钩。 黑衣妇人一旁赞叹说道:“俞神医好一笔草书。” 青衫老人笑笑说道:“夸奖了,在贤孟梁面前,只怕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掷笔而起,道:“无根水三碗煎成一碗,文火煎药,喝两次就行了。” 黑衣妇人伸手拿起那纸药方道:“多谢俞神医,联璧,你陪俞神医前面歇歇去吧,我去吩咐厨下做几味下酒菜……” 青衫老人忙道:“好意心领,老朽还要赴他处行医,不敢打扰。” 黑衣妇人道:“哪怎么好,说什么俞神医也得盘桓两天……” 秦联璧一摆手道:“你不用留了,只管忙你的去吧,留俞神医是我的事,俞神医,咱们前头聊去!” 拉起青衫老人的手,就要往外走。青衫老人忙道:“秦老爷且慢,老朽的包袱。” 回身提起桌上的小包袱。 秦联璧一笑说道:“这东西要忘在我这儿,俞神医就无法再往别处行医了!” 拉着青衫老人行了出去。 出了后院来到前院,青衫老人道:“秦老爷,老朽不打扰了!” 秦联璧右手抓在青衫老人腕脉之上,笑笑说道:“说什么我也不能放俞神医走!” 只见院子四周转出几十个身穿白裘的中年汉子,个个手里捧着匣弩。 青衫老人怔了一怔,道:“秦老爷这是干什么?” 秦联璧道:“俞神医还不明白么,秦某这是霸道,强硬留客!” 青衫老人道:“留客这么个留法,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罕事。” 秦联璧五指微一用力道:“这回要让俞神医见识见识!” 青衫老人眉锋一皱道:“秦老爷怎的以怨报德,恩将仇报,未免太过也太快了些吧!” 秦联璧笑道:“姓赵的,你害了秦某两个下人,乔装改扮,冒充他人来到秦家,这就不算太过么?” 青衫老人身躯—震道:“这么说秦老爷是看破我了。” 秦联璧道:“秦某人老眼未花!” 青衫老人道:“那么秦老爷怎么还让我……” 秦联璧冷笑说道:“送上门来的我不求,难道还让我去求那白啸宗不成?” 青衫老人道:“秦老爷高明,秦老爷也太放心了!” “那当然!”秦联璧道:“我有自信你绝不会害她。” 青衫老人道:“怎见得我刚才没留一手!” 秦联璧道:“对她,你绝不会,是不?” 青衫老人叹道:“秦老爷益见高明,可惜你有一步棋走错了!” 秦联璧道:“秦某人哪步棋走错了?” 青衫老人道:“你不该离我那么近,更不该抓住我的腕脉。” 秦联璧哈哈一笑,说道:“你也知道秦某已经制住你的腕脉了!” 青衫老人道:“那没有用,我可以反客为主!” 秦联璧摇头说道:“秦某有点不信,秦某活了这么大年纪,至今还没有碰上一个能从秦某掌握之中脱出,反过来制住秦某之人。” 青衫老人淡然一笑道:“我就是头一个。” 他话声方落,秦联璧只觉掌握之中的那段手腕,突然之间变得像泥鳅一般,滑得根本抓不住。 他心中刚一惊,猛觉手中一空,紧接着钢钩般五指反抓上他的腕脉。 他心神狂震,暗一凝功,但要挣,忽觉那刚凝之劲从臂上倒行而回,半边身子为之酸麻。 他心中大骇,连忙收劲散功,适时耳边传来青衫老人带笑说声:“如何,秦老爷?” 秦联璧既羞又怒更惊,鬓发微动,没说话。 青衫老人笑道:“现在我要烦劳秦老爷送我出去,愿意么?” 他手一带,不容秦联璧不愿意,脚下一个踉跄跟了过去。 那儿十个身穿白裘手捧匣弩的中年汉子,一见主人被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立即让开了一条路。 青衫老人昂首阔步,拉着秦联璧从容异常的走了出去。 出了大门他松了手,一抱拳道:“秦老爷,多蒙盛情款待,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洒脱异常地步下台阶,扬长而去。 秦联璧站在那大门石阶上,脸上好不难看,既没说话也没动。 几名白裘汉子窜了出来,一见青衫老人衣袂飘扬,单独一个人在大街上,便要追扑。 秦联璧冷然喝道:“回来,迟了!” 扭头走了进去。 进前院他便碰见了袅袅行出来的黑衣妇人,黑衣妇人似乎没看见秦联璧那难看的脸色,带笑问道:“你把他扣在哪儿了?” 秦联璧寒着脸没说话。 黑衣妇人诧声问道:“怎么了,人呢?” 秦联璧道:“让他逃脱了!” 黑衣妇人一怔叫道:“怎么说,让他逃脱了?你埋伏了这么多人,人人手里有见血封喉的淬毒匣弩,怎么会让他逃脱了?” 秦联璧须发皆动,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黑衣妇人一声冷笑道:“你真能啊,联璧,我这番心思白费了,你怎么能离他那么近,你成名多年,经验历练两丰,这么老练个人怎么像个初出道的雏儿?” 秦联璧道:“我没想到这小子竟能脱出我的掌握!” 黑衣妇人道:“你应该想得到,他是司空星琢的传人。” 秦联璧道:“跑都跑了,你还说这个干什么?” 黑衣妇人冷笑说道:“跑都跑了还说这个干什么,你倒说得轻松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只有他知道薰儿姑娘落在咱们秦家,现在他跑了,要是这消息一旦走露了,江湖上黑白二道都找上门来,是你挡呀还是我挡?” 秦联璧双眉一耸道:“凭我河北秦家,不见得就怕了谁!” “那好!”黑衣妇人道:“你不怕那是最好不过,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吧!” 转身往后走去。 秦联璧明知道说错了话,他更明白这位一直为他运筹帷幄,使得他能在武林中事事占先取胜的贤内助得罪不得,忙跨一步跟了上去,赔笑说道:“夫人,你别生气……” 黑衣妇人停步转身,道:“我哪儿敢呀,你河北秦家谁都不怕,我瞎替你操的什么心……” 秦联璧忙道:“夫人,我说错了话了,行么?” 黑衣妇人道:“你没有,是我瞎操心,爱管闲事!” 秦联璧苦着脸道:“夫人,你这是何必,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咱夫妻应该齐心对外才是,怎么好自己先闹气……” 黑衣妇人道:“能怪我跟你闹气么?” 秦联璧道:“是,是,是,是我错了,是我不会说话,该打嘴,你瞧,我这就打!” 他可是真打,叭!叭!他在自己老脸上打了两下。 黑衣妇人嗔道:“别这样疯疯癫癫了,也不怕下人看见了笑话。” 秦联璧涎脸笑道:“若不是怕下人们看见,我早就双膝落地跪下了。” 黑衣妇人道:“那我可不敢当,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你是威震北六省河北秦家的老爷。” 第71章 妙音 秦联璧赔笑说道:“对外是这样,可是在家里当着夫人,我向来是矮上半截的!” 黑衣妇人嗔道:“少耍贫嘴了,你要我怎么办,说吧?” 秦联璧忙道:“这件事夫人好歹得拿个主意!” 黑衣妇人道:“你听我的?” 秦联璧道:“那什么话,我不听夫人的听谁的,夫人是我的诸葛军师嘛!” 黑衣妇人冷笑说道:“别捧我了,捧得高,摔得重,把那两个老少送到西淀养病去吧,记住,别让任何人知道,就是云凤也不例外。”转身往后去了。 望着那无限美好的背影,秦联璧偷偷笑了:“对付女人家,就是这一套!” 天知道是谁吃亏,谁占了便宜! 嵩山在洛阳东南,为五岳之中岳。 诗经载:“嵩高维岳,峻极挡天。”白虎适载:“中岳居四方之中而高,故曰嵩高。” 嵩山之侧有太室、少室二山,太室原有二十四峰,明博梅作太室十二峰赋,合为三十六峰,少室亦三十峰。 嵩山颓而不奇,其风景形势远逊于泰山、华山。 然而,古来洛阳为中心,中嵩三阙,年代幽远,堪称中古之古,所以它是座名山。 嵩山虽不峻拔雄奇,但名迹之古,天下名山则无出其右者。 少林寺在少室北麓,寺前有柏树长林,寺后有五乳奇峰,建筑得极其壮观宏伟。 天刚破晓,空山回音,闻之令人尘念全消的晨钟与梵呗声中,赵小刀皮袄、长袍,一副富家公子哥儿打扮,手里挥动着马鞭,飘逸而洒脱地登上了少室北麓。 他刚近山门便被挡了驾,山门前站着两个中年灰衣憎人,两个人往山门中一靠,合十躬下身躯:“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赵小刀停步抱拳答礼:“两位大师有何见教?” 左边那浓眉大眼僧人道:“贫僧正要请教施主!” 赵小刀道:“在下姓赵,从京里来,要见贵掌教,烦请大师通报。” 那浓眉大眼僧人深深看了赵小刀一眼,道:“原来施主是京中贵客,贫僧失敬,施主来得不巧,敞掌教正值坐关期间,不能见客!” 赵小刀道:“大师想必误会了。” 那浓眉大眼僧人道:“贫僧误会什么?” 赵小刀道:“在下虽从京里来,可不是做官的。” 那浓眉大眼僧人微微一笑道:“贫僧并没有误会,住在京里的人,不一定个个做官。” 赵小刀道:“大师,我从京中如意镖局来!” 那浓眉大眼僧人目光一凝道:“施主从如意镖局来?” 赵小刀道:“是的,大师!” 那浓眉大眼僧人道:“施主在如意镖局是……” 赵小刀道:“在下跟总镖头封老爷子的两位高徒称兄道弟!” 那浓眉大眼僧人道:“施主能否证明是如意镖局来人!” 赵小刀笑笑说道:“大师可曾听说过这两句:镖车行万里,龙旗震八方?” 那浓眉大眼僧人神情一肃道:“容贫僧带路!” 欠身一礼,转身往上行去。那另一名僧人则仍留在山门前。 赵小刀声:“有劳大师了。”迈步跟了上去。 由山门到少林寺,盘旋上行,很有一段路,可是少林僧人个个有一身不凡的修为,赵小刀自诩高手,两个人的脚下都够快的,没多大功夫已抵达了少林寺前。 抬眼看,少林古刹坐落在五峰前,占地甚广,寺前浓荫蔽天,好不庄严宏伟,当真是佛门清净地,此时晨钟已寂,梵音不闻,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 赵小刀看得清楚,那寺前浓荫之中,布了不少明桩暗卡,个个皆少林高手,由于有那浓眉大眼僧人带路,一路通行无阻的直抵寺门之前。 那浓眉大眼僧人转身一礼道:“施主请稍候,容贫僧进去通报!”迈步进了寺门。 赵小刀一个人留在少林寺外,负手四下观望,他只觉这庄严宏伟的少林寺,隐隐有一种慑人之感,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百年来,少林—直执武林牛耳,多少人望少室而却步,敢看而不敢进,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心念正转之间,那浓眉大眼僧人步出少林寺,欠身施礼道:“施主请进寺内奉茶!” 赵小刀答礼说道:“多谢大师了!” 他跟着那浓眉大眼的僧人进了少林偏门,只见少林寺内松柏处处,殿宇摩云,十分幽静、壮观。 一路所经,他看见不少身着僧衣,年纪不等的僧人,那些僧人个个神情肃穆没看他一眼,走路不带一点声息,分明个个修为一流。 走了一阵之后,来到正殿东的—排禅房,只见那排禅房前站着一个中等身材,脸色红润的胖老和尚。 那浓眉大眼僧人趋前躬下身去,恭谨说道:“禀师叔,如意镖局来客到!” 那胖老和尚一摆手道:“你守山门去吧。” 那浓眉大眼僧人应声施礼,又向赵小刀欠了个身,径自往来路行去。 那胖老和尚向着赵小刀合十微欠身躯,道:“老衲妙正,职司少林迎宾,施主贵姓?” 赵小刀欠身抱拳道:“原来是知客大师,失敬,在下姓赵!” 妙正老和尚一摆手道:“赵施主请客室奉茶,本寺监院马上就到!” 赵小刀稍谢进了禅房,刚坐定,门口进来一个身躯高大,长发飘拂,浓眉虎目,威态夺人的老和尚。 妙正连忙离坐施礼,叫了一声:“师兄!” 赵小刀知道,监院大师在少林寺中身份极高,仅次于掌教,他不敢怠慢,忙站起施礼:“晚辈见过监院大师。” 那高大老和尚神色肃穆,合掌答了一礼道:“不敢当,施主请坐。” 他跟赵小刀落了座,妙正老和尚却站在椅子前没动,等高大老和尚抬手让他坐,他才落了座,少林寺中长幼有序,规法之严,由此可见一斑。 坐定,高大老和尚道:“贫衲妙音,施主贵姓?” 赵小刀道:“晚辈姓赵!” 妙音道:“赵施主从京里如意镖局来?” 赵小刀道:“正是。” 妙音道:“听说赵施主要见敝寺掌教?” 赵小刀道:“正是。” 妙音道:“但不知赵施主有什么见教?” 赵小刀道:“晚辈有件关系到武林存亡的事,要求教于贵掌教。” 妙音哦了一声道:“但不知究竟是什么事?” 赵小刀道:“京里有位禁军统领冷大人,晚辈要知道他是不是少林弟子!” 妙音神情微震,道:“禁军统领,冷大人?” 赵小刀道:“正是!” 妙音道:“施主应该知道,少林弟子向来不做官。” 赵小刀道;“这么说那位冷大人不是少林弟子?” 妙音微一摇头道:“少林没那么大造化。” 赵小刀目光一凝道:“大和尚,这件事有关武林存亡。” 妙音道:“贵为禁军统领,少林与有荣焉,若那位冷大人是少林弟子,贫衲焉有不承认的道理!” 赵小刀道:“大师说的是真的?” 妙音脸色一变道:“出家人岂敢打诳语!”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晚辈就不便再说什么了,但愿那位冷大人确实不是少林弟子,否则少林就要平添无边罪孽了,告辞。”站起来欠身抱拳,要走。 妙音伸手一拦道:“施主请留步!” 第72章 掌教 赵小刀道:“大师还有什么指教?” 妙音道:“施主一句,少林平添无边罪孽,使得贫衲不敢不问个清楚!” 赵小刀道:“大师要问什么?” 妙音道:“贫衲想请施主说个清楚。” 赵小刀道:“既然那位冷大人不是少林弟子,少林就不会平添无边罪孽,大师不必担心。” 妙音霍然站起,浓眉双轩道:“施主……” 赵小刀淡然说道:“大师,那位冷大人不是少林弟子一语,可是大师说的?” 妙音老脸一红道:“贫衲修为不够,无法戒除嗔念,还请施主原谅……” 顿了顿道:“不错,那句话确是老衲说的!” 赵小刀道:“那么,晚辈再请教,那位冷大人可是少林弟子?” 妙音道:“施主听谁说那位冷大人是少林弟子?” 赵小刀道:“他自己亲口说的!” 妙音道:“那位冷大人他是少林弟子如何,不是少林弟又如何?” 赵小刀道:“不是,晚辈就告辞,若是,晚辈想再打扰片刻,向大师请教一桩少林的家务纷争!” 妙音道:“施主请坐!” 赵小刀微微一笑,坐了回去,也没有问妙音这施主请坐一句,是否就是承认冷靖仇是少林弟子。 只听妙音咳嗽一声道:“施主前一句少林平添无边罪孽,后一句少林家务纷争,使得贫衲越发不敢不问个清楚……” 赵小刀淡然道:“那位冷大人若非少林弟子,少林便不会平添无边罪孽,也无少林之家务可言。” 妙音似乎没听见,又咳了一声道:“施主这少林家务的纷争一语是指……” 赵小刀道:“先请大师明示,那位冷大人是不是少林弟子,否则晚辈不敢多言。” 妙音目光一凝道:“施主是如意镖局来的?” 赵小刀道:“不错,晚辈确是来自如意镖局。” 妙音道:“施主既然来自如意镖局,就该知道如意镖局的封总镖头跟少林有极其深厚的渊源。” 赵小刀道:“晚辈若是不知道封总镖头跟少林有渊源,晚辈也就不管这件事了!” 妙音道:“施主何指?” 赵小刀当即把冷靖仇托镖劫镖,陷害龙啸天,他自己仗义拔刀,上京独对冷靖仇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妙音为之动容,凝目问道;“施主的大名可是小刀两个字?” 赵小刀道:“晚辈正是叫赵小刀。” 妙音座上合十欠身道:“腾飞二人现住少林下院之中,贫衲曾听腾飞说起赵施主,然而事关重大,少林不敢不特别小心,还请施主谅解。” 赵小刀答礼说道:“岂敢,大师言重了。” 妙音道:“那么如今施主是否可以……” 赵小刀道:“自当奉告……” 顿了顿,道:“那位冷大人说,他是少林掌教的弟子,封总镖头之师因为嫉恨,伤了掌教一臂,盗去易筋、洗髓二经离开少林。晚辈要请问大师,那位冷大人所说的这件少林家务事,是否属实?” 妙音静听之余,脸色连变,赵小刀把话说完,他脸色已然转趋肃穆,望着赵小刀问道:“施主,这是那位冷大人说的么?” 赵小刀道:“是的,大师!” 妙音一双浓眉轩动了一下道:“敝掌教一臂残废是不错的……” 赵小刀一怔道:“这么说那位冷大人之言……” 妙音道:“他是敝掌教的唯一俗家弟子也没有错。” 赵小刀两眼微睁,寒芒外射道:“大师……” 妙音道:“但毁敝掌教一臂的,却不是啸天的师父,啸天的师父是贫衲的师弟,他已圆寂多年了!” 赵小刀威态一敛,道:“大师,这件事别有内情?” 妙音肃穆的一点头道:“是的,施主,这件事别有内情。” 赵小刀道:“大师能给晚辈个明白么?” 妙音道:“诚如施主所说,这是少林的家务事。” 赵小刀道:“大师的意思我懂,可是若任它再演变下去,那就不只是少林的家务事了!” 妙音道:“施主的意思是说……” 赵小刀道:“若任它再演变下去那就是有关武林宁乱的大事,只要是武林中人,人人都有权过问。” 妙音一双浓眉轩动了一下道:“贫衲愿闻其详。” 赵小刀道:“记得晚辈刚才叙述冷靖仇先托镖又复劫镖的当儿,曾经提及山东齐家。” 妙音道:“不错,施主适才确曾提及山东齐家。” 赵小刀道:“据晚辈所知,山东齐家、河北秦家、山西雷家堡,都是冷靖仇的秘密爪牙,冷靖仇贵为禁军统领,身在宦海而收拢江湖大家为爪牙,其用心如何,似乎不难明白。” 妙音道:“施主认为他有席卷武林,称霸当世之心?” 赵小刀道:“大师能一语道破,足见他用心之明显。” 妙音沉吟说道:“冷靖仇若想席卷武林,称霸当世,他的力量恐怕还不够。” 赵小刀道:“大师,当世武林三大家已然尽为他所用,他等于已拥有半个武林……” 妙音微一摇头道:“贫衲指的是他本身。” 妙正突然轻咳一声道:“师兄可容我插一句嘴!” 妙音看了他一眼道:“师弟有话请说。” 妙正道:“师兄莫非忘了他握有那件东西?” 妙音神情一震,突然站了起来,向着赵小刀合十说道:“少林这件家务事别有内情,是不是可以明告施主,贫衲还须请示掌教,施主请稍坐,贫衲去去就来!”微一躬身,转身出门而去。 赵小刀望着妙正讶然说道:“大师,这件事还得请示贵掌教?” 妙正神色凝重的道:“多少年了,少林上下绝口不提这件事,那是因为掌教一再严谕,不许将这件事轻泄于外!” 赵小刀道:“少林有什么顾忌么?” 妙正迟疑了一下道:“还是请施主等掌教的话吧。” 显然,他不敢说。 妙正既不敢说,赵小刀自不便再问,他移转话锋道:“大师,封总镖头跟乌达副总镖头,现住少林下院?” 妙正道:“正是!” 赵小刀道:“晚辈能见见他们两位么?” 妙正道:“贫衲职司迎宾,这件事不敢擅自做主,稍时贫衲那监院师兄返来,施主可当面问问他。” 蓦然一声嘹亮钟声冲天响起,震得空山回音,禅房为之晃动。 妙正离坐而起道:“掌教要见施主了!” 只听雄健步履响动,门口转进监院大师妙音,他合十躬身,道:“掌教要在后院见施主,特命贫衲前来带路,施主请吧!” 赵小刀欠身而起,一声有劳,迈步走了出去。 妙音带路,出禅院往后走,过一排排整齐的松柏林,进入少林重地,那占地广大的后院。 后院内,香杉处处,禅房难数,妙音带着赵小刀在一间广大而精雅的禅房前停下,高声说道:“禀掌教,如意镖局赵施主到。” 只听禅房内传出个毫无劲力的低沉话声:“请进!” 妙音高声一应,带着赵小刀走了进去。 这间禅房的确很大,可是没什么摆设,禅房中间地上放着一张带把手的软榻,软榻之上坐着一个枯瘦老僧,老和尚两眼无神,两手青筋根根可见,想是害着病,显得很虚弱。 在软榻之后,垂手侍立着四名身材高大,威态慑人的中年和尚,个个神情肃穆,一派恭谨。 入目这位一脸病容的虚弱枯瘦老和尚,赵小刀不由一怔:“这就是少林掌教么,堂堂少林掌教,怎么是这个样子……” 他这里心念刚转,妙音已然趋前躬身施礼,然后退立一旁。 赵小刀不敢失礼,当即也跨一步上前,躬身说道:“晚辈赵小刀见过掌教!” 枯瘦老和尚软榻上合十,道:“贫衲沉疴在身,有所不便,失礼之处还请施主见谅。” 第73章 易筋经与洗髓经 赵小刀道:“岂敢,掌教言重了。” 说话间不由又对这位枯瘦虚弱的少林掌教看了一眼。 枯瘦老和尚抬起了手,道:“赵施主跟妙音师弟都请坐。” 妙音恭应一声,矮身盘膝坐在地上。 赵小刀身后有椅子,可是他懂礼,他没退过去往椅子上坐,也当地盘膝坐了下去。 枯瘦老和尚一怔道:“施主怎好……” 赵小刀微微一笑道:“赵小刀晚辈,当着掌教,何处不能坐,有个坐处已深感荣宠。” 枯瘦老和尚居然没再多让,深深看了赵小刀—眼道:“施主忒谦了!” 赵小刀道:“理应如此。” 枯瘦老和尚道:“听说施主原本不是如意镖局中人,为仗义而拔刀,自认是如意镖局中人,可是?” 赵小刀道:“只能说晚辈是站在正义这一边。”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侠骨柔肠,将来之成就不可限量。” 赵小刀道:“多谢掌教夸奖。”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是哪派弟子?” 赵小刀道:“晚辈无门无派!”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从何处来?” 赵小刀道:“晚辈来自和田。” “和田?”枯瘦老和尚呆了一呆道:“施主之师门也在和田?” 赵小刀道:“是的!” 枯瘦老和尚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旋即说道:“贫衲适才听妙音师弟说及施主的来意,并且想知道少林这件家务事的内情……” 赵小刀道:“事关武林宁乱,还望掌教明示!” “不敢当!”枯瘦老和尚道:“贫衲既命妙音师弟将施主请来此相见,自然要给施主一个明白……” 赵小刀道:“多谢掌教!’ 枯瘦老和尚轻轻叹了一声道:“多少年了,贫衲严谕少林上下不许轻易外泄,为的是怕少林再像当年一样招来巨祸,使得少林精英毁于一旦,施主可知贫衲何指?” 赵小刀道:“掌教当是指雍正年间,少林叛徒率血清子及精锐铁骑围攻少林,大肆屠杀一事!” “不错!”枯瘦老和尚微一点头道:“倘惨剧重演,贫衲罪孽深重,形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不想今日仍经由贫衲之口将此事外泄,看来这是天意,也恐怕是一场无可避免的灾祸。” 赵小刀道:“掌教放心,少林倘有灾祸,晚辈愿一身当之!” 枯瘦老和尚悚然动容道:“施主有此仁侠之心,为天下武林,佛门弟子岂可无入地狱之愿,请容贫衲从头说起……” 顿了顿道:“这件事应该从当年少林大劫时说起,时先师大悲掌教唯恐少林镇山二宝,达摩易筋、洗髓二经也沦浩劫,特将此二经秘密交与贫衲及贫衲的慧明师兄,一人一册携下少林,大劫过后,因少林寺毁于火,无个藏经所在,所以此二经仍由贫衲及贫衲的慧明师兄收藏……” 喘了几口气之后,接着说道:“当年贫衲跟慧明师兄返少林之际,各人携一俗家子弟,慧明师兄的弟子是龙啸天,贫衲的弟子就是现任京中禁军统领的冷靖仇…… 几年之后,龙啸天跟冷靖仇同时学成,适逢先师圆寂。遗嘱贫衲接掌少林,慧明师兄不满,一怒之下携龙啸天私下少林,并且携走了那册洗髓经…… 也就因为这,冷靖仇知道贫衲藏着一册易筋经,他见宝起意,暗生歹心,竟趁贫衲有一次坐关行功之际,下手窃夺那册易筋经,贫衲虽及时醒转奋起护宝,然而终因运功未竟被他伤了一臂夺去易筋经,贫衲也因之走火入魔,下半身僵硬成了废人一个……” 赵小刀道:“这么说夺经伤掌教的是他?” 枯瘦老和尚点头说道:“是的,施主!” 赵小刀道:“晚辈就知道他的话不可靠。” 枯瘦老和尚道:“冷靖仇此人狡猾诡诈,极工心计,贫衲当年一时不察,将他误收门下,致使少林遭大劫,元气未复之际又生巨变,这是少林的大不幸,也是贫衲德薄……” 赵小刀道:“少林为什么不追回这册易筋经?” 枯瘦老和尚道:“前几年少林曾高手尽出,遍搜天下,找他不着,后几年他一变而为禁军统领,因之使得少林有所顾忌,不敢往寻!” 赵小刀道:“那册洗髓经呢?” 枯瘦老和尚道:“据封腾飞说,妙空师兄圆寂之时并未将那册洗髓经交给他,腾飞此人,贫衲深知,他不会谎言欺骗贫衲,也不是那种贪婪之人,那册洗髓经今在何处,就没人知道了。” 赵小刀道:“据冷靖仇说,他所以对付封总镖头,一为掌教报仇,二为追回易筋、洗髓二经,如今看来,报仇是假,他想将二经一并夺为已有才是真……” 枯瘦老和尚点头说道:“是的,施主,正是如此,他得了易筋经已然这般不可一世,若是再让他得了洗髓经,只怕少林跟天下武林就是他囊中之物了!” 赵小刀道:“掌教是说他也有意称霸少林?” 枯瘦老和尚点了点头道:“他唯一的顾忌是贫衲,他不知道贫衲已走火入魔,下身僵硬,更不知贫衲并未私自研习那册易筋经,否则他早就剑指少林了。” 赵小刀道:“难道少林就任他占有易筋经么?” 枯瘦老和尚唇边掠过一丝抽搐,轻叹说道:“自达摩东渡而至于今,易筋、洗髓二经在少林已上千年了,今二经俱失,少林理应不惜一切追问,然而贫衲怕的是……” 吁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易筋经从贫衲手中失落,贫衲有生之年,也应不惜牺牲将此经追回归还少林,无如贫衲—己生死事小,少林一派之安危事大,贫衲为此忧郁多年,然而……” 赵小刀道:“掌教可容晚辈这个外人插手?” 枯瘦老和尚两眼微睁道:“施主的意思,是说愿代少林追回易筋经?” 赵小刀道:“事实上晚辈已经跟冷靖仇交上手了。” 枯瘦老和尚迟疑了一下道:“施主盛情,少林上下领了,恕贫衲直言一句,施主恐怕不是冷靖仇的对手。” 赵小刀道:“我愿试试,掌教知道,有些事并不是全靠武力的!” 枯瘦老和尚道:“若有人愿替少林追回镇山之宝,少林自是求之不得,可是少林怕事不出头,却让别人代替……” 第74章 针灸术 赵小刀道:“掌教,这件事已经不单单是少林的事了,冷靖仇危及天下武林,凡属武林中人都有义务伸手!”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要这么说,贫衲就不便再说什么了,贫衲仅在此祈求佛祖庇佑施主平安。” 赵小刀欠身道:“多谢掌教。”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代少林出头,为武林除暴,少林忝为武林一脉,却无法遣人追随施主左右,实在羞愧……” 赵小刀道:“掌教不必客气,晚辈忝为武林一介,就是不为少林也要跟冷靖仇周旋到底,这件事对晚辈来说,是义不容辞的。”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有此一念,应致无穷后福。” 赵小刀欠身说道:“多谢掌教……” 话锋忽转,凝目问道:“掌教适才曾说,冷靖仇不知掌教走火入魔之事?” 枯瘦老和尚道:“是的!” 赵小刀道:“如若冷靖仇知道掌教已走火入魔,半身僵硬,会有什么后果?” 枯瘦老和尚道:“贫衲刚才说过,冷靖仇所以迟迟未动少林,所顾忌者唯贫衲一人……” 赵小刀道:“他若是知道掌教走火入魔,下身僵硬,只怕那后果会不堪设想?” 枯瘦老和尚道:“是的,施主!” 赵小刀道:“如若掌教在短期之内能活化经脉,舒展筋骨康复,那冷靖仇应永不敢轻犯少林。” 枯瘦老和尚苦笑道:“话是不错,无如贫衲今生恐怕永无恢复之望了!” 赵小刀道:“少林武学一向执武林之牛耳……” 枯瘦老和尚道:“若是少林有此能力,贫衲也不会僵坐这多年了!” 赵小刀道:“难道当世之中就没有人能治掌教的沉疴么?” 枯瘦老和尚愁苦的道:“当世之中不乏名医,然而能治贫衲,放眼当今只有一个人,而这位奇人已多年未出现武林,求之而不能,说不定已然仙逝了……” 赵小刀道;“但不知掌教指的是哪一位?” 枯瘦老和尚一摇头道:“施主年轻,恐怕不知道此人,此人复姓司空,名星琢,有经天纬地之才,所学之高,胸蕴之丰,近百年来无人能及,他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尤其医术一途,生平虽未悬壶济世,但其医术之高超却是近代名医所难望项背……” 赵小刀笑道:“掌教可愿让晚辈试试?” 枯瘦老和尚一怔道:“怎么?施主要为贫衲医治沉疴?” 赵小刀点头说道:“晚辈略懂医术,愿勉力一试。” 枯瘦老和尚凝目良久,方才摇头说道:“施主的好意,贫衲心领……” 赵小刀道:“掌教不愿意?” 枯瘦老和尚道:“我不愿?除开少林的安危不谈,贫衲僵坐多年,废人一个,大小事均须由人照顾,痛苦难以言喻,岂有不愿康复之理,贫衲只是怕……” 赵小刀道:“掌教只要愿意,别的就无须顾虑什么了,请掌教让晚辈看看。” 欠身往前挪了挪。 监院妙音与枯瘦老和尚身后那四名高大僧人,立即靠近了枯瘦老和尚。 赵小刀微微一笑道:“诸位若不放心,可以点我重穴!” 枯瘦老和尚微一抬手道:“不可无礼,退后!” 妙音与四名高大僧人立刻又退了回去。 枯瘦老和尚一撩僧衣,道:“施主请看吧!” 赵小刀看得清楚,枯瘦老和尚是盘坐之势,两条腿枯瘦如柴,看上去怕人。 赵小刀看了一眼之后道:“掌教的腿可能直伸?” 枯瘦老和尚道:“可以。” 他一抬手,四名高大僧人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把他架起,然后把他那两条腿缓缓扳直。 赵小刀伸手在枯瘦老和尚腿上敲了一下,只见枯瘦老和尚那被敲的腿一跳,赵小刀立即说道:“恭喜掌教,掌教康复有望!” 枯瘦老和尚凝目问道:“怎么说,施主?” 赵小刀道:“刚才晚辈在掌教的主筋上试了一下,掌教的腿尚能跳动,证明掌教的腿筋虽已僵硬,但并未枯死。” 枯瘦老和尚双眼微睁道:“然则贫衲这双腿要怎么个治法?” 赵小刀道:“先施针灸,后灌以真力打通血脉,三日之后晚辈担保掌教可以舍弃扶持,自己行走。”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这话当真?” 赵小刀道:“掌教耐心等到三日后就知道啦!” 枯瘦老和尚一阵激动,闭上了眼,半晌之后才渐趋平静,缓缓睁开一双老眼,道:“施主何时动手?” 赵小刀道:“掌教如果方便,现在就可以!” 枯瘦老和尚微一点头道:“如此,有劳施主了!” 监院妙音突然站了起来,洪声说道:“智圆、智通出去守护。” 两名高大僧人立即应声行了出去。 监院妙音随即关上了门,然后他往赵小刀身后一站,垂手不动。 赵小刀明白,监院妙音这是在监视他,看似很悠闲的站在那儿,其实双臂已然凝足了真力,随时可做千钧一击。 他没在意,因为他明白这本难怪,枯瘦老和尚一派掌教至尊,一身系少林危安,人家当然得小心提防不可。 他望着枯瘦老和尚道:“请掌教躺下。” 枯瘦老和尚依言躺在软榻上,赵小刀挪身坐近软榻,抬双手,挥指如飞,疾点枯瘦老和尚两腿所有穴道。 认穴之准,指力之稳,看得身后监院妙音悚然动容,他不敢大意的跨近了赵小刀一步。 赵小刀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小包,打开小包,金针、玉刀应有尽有,无所不备,他毫不停顿,拈起一根金针扎了下去,不过转眼功夫,枯瘦老和尚两腿之上已扎了十六根金针。 赵小刀微吁一口气,道:“掌教可有什么感觉?” 枯瘦老和尚道:“两腿奇热,而且有酸麻之感!” 赵小刀倏然一笑道:“掌教还有感觉,足证经脉未死。”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好高超的手法,当代名医不过如此!” 他低估赵小刀了,当代几位名医,比起赵小刀来恐怕还差一截。 赵小刀笑笑说道:“请掌教闭目凝神,屏除杂念。” 出双掌落在枯瘦老和尚两腿之上,他并不是按在一处不动,而是不停的到处捏揉,运掌如飞,令人目不暇接。 第75章 周旋到底 就这样,足足半个时辰,赵小刀方始停手收掌,再看他,这么冷的天,他却是满身大汗。 随即,他一根一根的拔起十六根金针,道:“掌教可以坐起来了!” 枯瘦老和尚依言坐起,凝目望着赵小刀道:“施主究竟师从何门?” 赵小刀笑笑说道:“等掌教能下地行走后,晚辈自当奉告。” 顿了顿道:“现在请掌教试着抬抬腿看!” 枯瘦老和尚一怔:“行么?施主?” 赵小刀道:“掌教要有信心,且试试看?” 枯瘦老和尚半信半疑的试着去抬左腿,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左腿居然离开软榻抬起了两三寸。 他猛然一怔,两眼暴睁,颤声说道:“施主……” 赵小刀笑道:“还好,我没砸了家师的招牌!” 只听身后响起了颤抖声音:“施主医术之高,老衲活久见!” 赵小刀道:“大师过奖了!”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的大恩,老衲没齿难忘!” 赵小刀笑道:“等三天之后,掌教能下地行走时,再说谢也不迟。” 站起来道:“晚辈告退了,掌教不妨多动动腿,但不可过累。” 枯瘦老和尚忙道:“师弟,为赵师主准备客房。” 妙音欠身说道:“妙音明白,只要赵施主在少林一天,便是少林的贵宾。” 开门走了出去。 赵小刀向少林掌教施了一礼,跟了出去。 出了禅房,妙音道:“施主请跟老衲来。” 带着赵小刀往前走去。 赵小刀跟在妙音之后,刚到正殿侧那客房之前,忽听有人叫道:“老弟。” 赵小刀抬眼一看,只见客房门口站着两个人,赫然是封腾飞与乌达阙! 赵小刀一怔,几步抢前:“总镖头,副总镖头。” 封腾飞跟乌达阙先见过了妙音,妙音道:“腾飞替我招待赵施主,我去命他们准备斋饭去。” 说完了话,他走了,封腾飞跟乌达阙双双拉着赵小刀进了客房,三个人彼此寒暄了一阵之后,封腾飞道:“老弟怎么到少林来了,我让鹤浪进京去了,老弟见着他了么?” 赵小刀道:“见着了,我离京的前一天,孟镖头到了京里……” 接着他把到少林来的原因告诉了二人。 封腾飞听罢,怒发冲冠。“好个恶人先告状,他居然反过来倒打了先师一耙!” 乌达阙冷冷地道:“冷靖仇他该遭天打雷劈。” 封腾飞忽然目光一滞,嘴巴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赵小刀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当即说道:“总镖头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封腾飞轻咳一声道:“老弟你没有会同鹤焰把如意镖局的产业卖掉?” 赵小刀摇头说道:“没有!” 封腾飞道:“那,你拿什么赔镖……” 赵小刀道:“我又雕了一尊玉观音,梅文轩不得不捧了回去!” 乌达阙笑了。 封腾飞道:“弟兄们的家属给恤呢?” 赵小刀道:“那是从一个小衙门里拨出来的银子。” 乌达阙一怔. 封腾飞讶道:“一个小衙门里拨出来的银子?” 赵小刀笑了笑把冒梅文轩之名要钱的经过说了一遍,他话刚说完,乌达阙哈哈大笑:“高,高,好不高明,简直是庙后头出个洞,妙(庙)透了。” 可是封腾飞没笑,他不但没笑反而皱了眉:“老弟,妥当么?” 赵小刀笑笑说道:“假如总镖头是这个衙门里的官儿,总镖头敢找梅文轩去问一问么?” 乌达阙笑道:“是啊,瞧准了他这一点,吃定他了。” 封腾飞皱着眉道;“这么说老弟不是代我赔镖了事去了?” 赵小刀道:“我觉得那样太便宜冷靖仇了!” “可不么?”乌达阙一拍桌子道:“这口气我头一个咽不下!” 封腾飞沉默了一下道:“老弟,现在,我也不须瞒你了,当初我之所以一忍再忍,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少林。” 赵小刀道:“总镖头的意思我懂,可是我跟冷靖仇说好了,如意镖局已经是我赵小刀的了,他跟少林的家务事我不管,他也别动如意镖局一根指头。” 封腾飞道:“老弟你那么老远跑到少林来,这不像不管他跟少林的这段家务事?” 赵小刀道;“总镖头,现在跟冷靖仇斗的,已经不只是你我某一个人了,而是天下武林,为天下武林的安危,我不得不跟冷靖仇周旋到底!” 封腾飞沉默了一下道:“老弟刚见过掌教了?” 赵小刀道:“是的。” 封腾飞道:“掌教怎么说?” 赵小刀道:“我跟掌教已经取得谅解,我了解他的苦衷,他也明白我的迫不得已。” 封腾飞吸了—口气道:“既然这样,我就不便再说什么了,老弟,对你,我仍感激!” 赵小刀摇头说道:“总镖头,这不是你我某—个人的事,我也不是为某一个人。” 封腾飞叹了口气道:“真要说起来,我这点气不算什么,冷靖仇夺经犯上,伤了掌教一臂,少林却不敢找他,这口气才大啊!” 赵小刀道:“少林这口气,迟早总会出的!” 封腾飞道:“全仗老弟你了!” 赵小刀笑了笑道:“总镖头客气了,谁叫我是武林一份子……”顿了顿道:“总镖头,有件事我要请教一二。” “岂敢!”封腾飞道:“老弟只管问,我定知无不言!” 赵小刀道:“妙空大师下少林之后,跟总镖头住在什么地方?” 封腾飞呆了一呆道:“怎么,掌教告诉你了?” 赵小刀道:“掌教告诉我的十分详尽。” 封腾飞沉默了一下道:“恩师带着我下了少林之后,遍历名山大泽,没一定的住处……” 赵小刀道:“最后在何处定居?” 封腾飞摇头说道:“没有,先师圆寂的时候还没有一定的住所。” 赵小刀道:“那么,妙空大师圆寂之处是在……” 封腾飞道,“五台山,老弟问这干嘛……” 赵小刀道:“当着掌教的面,我曾许诺,我要代少林找回易筋、洗髓二经!” 封腾飞呆了一呆道:“原来如此,老弟是怀疑先师把洗髓经藏在了什么地方?” 赵小刀道:“妙空大师既没把那本洗髓经交给总镖头,应该是藏在了什么地方!” 封腾飞道:“我怕,先师已经把它给毁了。” 第76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赵小刀摇头说道:“二经达摩遗宝,妙空大师乃佛门弟子,即便愤恨少林,断无迁怒达摩遗宝的道理?” 封腾飞想了想之后,摇头说道:“我不记得先师在何处藏过什么。” 赵小刀道:“妙空大师既然有心藏它,自然不会让总镖头知道,当妙空大师圆寂之时,总镖头可曾检视过他的遗物?” 封腾飞道:“先师离开少林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包袱,先师圆寂的时候,那只小包袱仍在他老人家身边。” 赵小刀道:“总镖头可曾打开看过?” 封腾飞道:“我看过了,包袱里不过几件换洗的衣裳,别无他物。” 赵小刀道:“总镖头可曾翻开衣裳看过?” 封腾飞道:“这倒未曾,老弟是说……” 赵小刀道:“那本洗髓经会不会夹在几件衣裳里?” 封腾飞立即摇头说道:“不会,不会,一本洗髓经藏在衣裳里,摸总摸得出来的。” 赵小刀道:“那么妙空大师肯定是把它藏在某处了?” 封腾飞道:“先师足迹遍布天下,要找起来恐怕既费时又费事……”’ 赵小刀摇头说道:“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去找,谈何容易,再说总镖头纵然记得曾去过什么地方,却不一定记得足迹所及的每一处……” 封腾飞点头说道:“老弟说的不错,就拿普陀之行来说,我记得去过普陀,可是在普陀去过什么地方我却记不清了。” 乌达阙突然说道:“老弟为什么要对掌教做此承诺?” 赵小刀道:“无他,好管闲事而已。” 乌达阙道:“老弟,此事本来与你无关……” 赵小刀笑笑说道:“副总镖头,世上与自己不关的事太多了。” 乌达阙道;“要光凭老弟你一个人,想把这本洗髓经找回来,恐怕要花费你不少时光。” 赵小刀道:“难就难在没有一点线索,地方太多……” 乌达阙道:“老弟何不请掌教多派少林好手,协助老弟……” 赵小刀道:“真没办法的时候,也只好反过来求助于少林了,少林应该乐于帮这个忙,可是那就不是我代少林找了。” 乌达阙笑了笑道:“其实只要能把东西找回来,谁找都一样。” 赵小刀笑了笑道:“说的是。” 封腾飞道:“老弟什么时候回京里去?” 赵小刀道:“我还得在少林盘桓几天,怎么,总镖头有事么?” 封腾飞摇头说道:“没什么事,我只是担心局里的弟兄……” 赵小刀道:“总镖头,我有把握,只要我不采取主动,冷靖仇是绝不会采取主动的。” 封腾飞哦的一声道:“为什么,老弟?” 赵小刀道:“因为他只知己,而不知彼,冷靖仇这个人我清楚,他没有绝对把握之前,绝不会轻举妄动!” 封腾飞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了。” 乌达阙道:“老弟,鹤焰可好?” 赵小刀道:“郎镖头很好。” 乌达阙道:“老弟看他是个好帮手么?” 赵小刀道:“郎镖头精明稳健,何止是个好帮手。” 乌达阙道:“老弟没看错他,这孩子将来的成就恐怕要在鹤浪之上。” 就这么闲聊着,正聊间,妙音走了进来,封腾飞跟乌达阙忙站了起来。 妙音却望着赵小刀含笑说道:“施主,老衲的掌教师兄两腿可以弯曲自如了!” 封腾飞、乌达阙双双一怔,道:“怎么?掌教的腿……” 妙音笑道:“你两个没听赵施主说么,还是赵施主主治的呢!” 封腾飞叫道:“老弟,你居然能治好掌教的腿……” 赵小刀含笑说道:“我只是略懂医术,掌教能好的这么快,全仗掌教自己的精湛修为!” 妙音道:“施主不必客气了,要不是施主莅临少林,掌教今生今世恐怕也无望康复。” 赵小刀道:“当世之中名医甚多,我不过是恰好碰上罢了……” 封腾飞道:“老弟,多谢了……” 赵小刀道:“总镖头不必再客气了……” 转望妙音道:“大师有事么?” 妙音道:“特地请施主吃饭去。” 乌达阙笑问道:“师叔,有我两个的份儿么?” 妙音道:“你们两个当然要作陪。” 乌达阙笑道:“老弟,沾你的光了,走吧!” 拉着赵小刀往外便走。 封腾飞笑了。 妙音也笑了,多少年来,这是这位监院大师头一回笑,笑得这么爽朗。 其实,少林又何止他一人笑? 赵小刀又在少林盘桓了几天。 几天之后,少林掌教因走火入魔,僵了多年的下身已舒展许多,可以下地行走了,虽然嫌缓慢些但已是奇迹,剩下的就看他自己调养了。 当然,这全是赵小刀回春妙手之功。 当赵小刀走下少室山,离开少林的时候,满山钟响震天,掌教亲率监院及各堂主持送到半山,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受过这种大礼! 赵小刀是头一个! 赵小刀这一趟没白跑,他除了得到三分之二的藏宝图之外,还得到了不为外人所知的少林秘密。 所以,他的心情是轻松而愉快的。 这一天,他到了婺源。 婺源县城不小,名头更响亮。 进了婺源县城,天已经黑了,上灯的时候,满城都是灯火。 进县城没多远,赵小刀拐进了一间酒肆,叫了些酒菜饱餐了一顿。 出酒肆,他直奔对街客栈,就在这时候,两匹快马从大街上奔驰而来,蹄声如暴雨乱打芭蕉。 赵小刀人在街心,停步抬眼,他一怔。 这时候两骑快马上的人也瞧见了他,一起勒缰控马收住驰势,两个黑衣彪形大汉,满脸胡子,模样怕人,赫然竟是米花铺碰过面的白龙堡孙明、孙良。 赵小刀冲他俩微微一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咱们在这儿又碰面了。” 转头迈步,直往对街客栈走去。 孙明,孙良吃过苦头,一旦被蛇咬,还十年怕井绳呢,何况这回是遇上真蛇了! 两个人脸上变了色,一声不吭,夹马驰去,一溜烟般逃出了婺源县城。 看看孙明、孙良飞一般的驰出了城,赵小刀进了客栈,没多大工夫又出了那家客栈,折回来,又进了那间酒肆,叫上几个好菜,又悠哉哉喝上了。 一壶酒空了,菜也残了,就在这时候,蹄声再次如擂鼓般响动,从城门方向奔了过来。 三人三骑,一前二后的,奔到了客栈门口。 第77章 密林密谈 赵小刀坐在酒肆里,看得清楚,那三人三骑除了孙明、孙良兄弟俩之外,多了个邪煞纪巅。 三人翻身下马,纪巅带头进了对街客栈,可是转眼间三人又出了客栈,直往酒肆走了过来。 赵小刀笑了,伸手拿起了最后一杯,酒刚沾唇,纪巅三人已进了酒肆,往桌旁一站,冷冷笑道:“赵朋友,许久不见了。” “哪位……”赵小刀仰着睑,似乎没瞧见人,等他看清楚之后,“哎呀”一声,马上放下酒杯,道:“原来是白龙堡的邪煞纪右护法,能在这儿碰上,赵某造化不小,坐,请坐喝一杯。” 他含笑抬起了手。 纪巅也含着笑,只是那是阴笑,道:“谢谢,不敢叨扰……” 赵小刀道:“纪右护法怎么这么客气,有道是一回生,两回熟,咱们这是第二次见面,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纪巅道:“纪某心领就是。” 赵小刀目光一转,落在孙明、孙良兄弟俩脸上,笑问道:“二位腕子上的伤好了么,该好了,这么久了,瞧,孙老大的胡子都长出来了。” 孙明、孙良兄弟俩一撸袖子就要上前。 纪巅伸手一拦,盯着赵小刀阴笑说道:“赵朋友,别在这儿耍,有什么话咱们借—步说去。” 赵小刀哦了一声道:“哪儿?” 纪巅道:“城外有个好地方,去了就知道了。” 赵小刀道:“现在么?” 纪巅道:“自然不会是明天。” 赵小刀眉锋一皱道:“那可糟了,我不能走怎么办?” 纪巅道:“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我囊中羞涩,身无分文,等吃饱喝足了才知道……” 纪巅微微一笑道:“敢情赵朋友想讨顿饭吃,那容易……” 往外一挥手,道:“这顿吃喝算白龙堡的,替赵朋友付了。” 孙明答应一声到柜台上结了帐。 纪巅笑吟吟的道:“赵朋友别处还有赊帐么,要有的话,干脆一块清了。” “谢了。”赵小刀懒洋洋的站了起来道:“就这一带就够说上大半辈子的了。” 纪巅一摆手,道:“那就请吧。” 赵小刀懒洋洋的往外走去。 出了酒肆,赵小刀皱了眉,道:“让我走着去么,酒喝多了,头有点晕晕的,我可走不了多远……” 纪巅一笑,道:“那容易,孙明、孙良两个共骑一匹,让出一匹来给赵朋友。” 这时候,一名黑衣壮汉正横过街心,赵小刀一怔,旋即唇边掠过—丝笑意,手动了一动,一点黑光飞出去,正打在那黑衣壮汉的后脑勺上,黑衣壮汉霍然回头,赵小刀翻身上马,一声:“我先走一步了。” 策马而去。 纪巅生怕他跑了,连忙率领孙明、孙良上马赶了上去。 四人三骑出了县城,赵小刀扭头笑道:“白吃一顿,要再弄匹马代步,那才称心如意呢。” 纪巅阴阴一笑道:“说的是,只是怕你出不了二十里。” 赵小刀道:“可要试试?” 纪巅干咳一声道:“留到下回吧,前面就是好地方了。” 他一拨马头离开官道往左驰去,不远处一小片密林,他直驰密林。 转眼间驰到密林旁,密林间闪出两个壮汉,一躬身道:“里面请。” 纪巅一点头下了马,把马交给了两个壮汉。 赵小刀也下了马,依着葫芦画瓢,也把马交给了壮汉。 纪巅带头,直往密林中走去,孙明、孙良兄弟俩随在赵小刀身后,生怕赵小刀跑了—般。 密林中央有一片小空地,空地上坐着四个人,正是白龙堡的堡主白啸宗、少堡主白玉鹤、总护法顾源、左护法焦坤。 赵小刀目光转动,四下看了看,他马上发觉密林四周布着不少暗桩,算算不下几十人之多。 “堡主,客人到了。” 白啸宗四人八道目光齐集赵小刀身上,白啸宗、顾源、焦坤三人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白玉鹤那薄薄的两片嘴唇边上,却显露出一丝轻蔑神色。 敢情,他瞧不起赵小刀。 白啸宗三人或许有同样的想法,但他们三个工于心计,城府极深,也老于世故,没显露。 白啸宗招了招手,道:“你坐。” 他自矜身份,连个请字都不肯说。 他四个是坐在密林中央的草地上,这抬手让坐,自然也是让客人跟他四个一样的坐在草地上。 赵小刀以牙还牙,连谢也没谢一声就当地坐了下去,他坐处跟白啸宗四人,约莫丈许。 他这里坐定,白啸宗那里开了口:“你姓赵?” 赵小刀道:“不错。” 白啸宗道:“你叫赵小刀?” 赵小刀道:“不错。” 白啸宗道:“听说你来自和田,是个雕玉匠。” 赵小刀微微一笑道:“也不错,堡主可是要订两样玉器?” 他是想逗逗白啸宗,岂料白啸宗一点头道:“不错,白某是想订两样玉器……” “那容易。”赵小刀道:“堡主只消先付些订金,你要什么样的玉器,过几天我专程给堡主送到堡里去,白龙堡我久仰了,堡主应是我的好主顾。” 白啸宗淡然一笑,道:“白某怕不算得上你一个好主顾,只是白某要的东西,恐怕你拿不出手。” 赵小刀道:“不会吧,堡主要的只要是玉器,要什么样的,我雕什么样的……” 白啸宗轻咳一声道:“白某要两个人……” 赵小刀道:“堡主要雕两尊人像?那更容易……” “不。”白啸宗道:“白某要的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赵小刀呆了一呆,笑道:“堡主恐怕找错人了,我只雕玉,不卖人的。” 白啸宗笑笑说道:“是么?” 赵小刀道:“这一点不假,堡主不信尽管可以问问贵堡这位纪右护法,我们俩在米花铺见过面。” 纪巅脸一红,没说话。 白啸宗道:“米花铺的事,令人难以忍受,你不但出手伤了我白龙堡的人,而且,还坏了我儿子的大事……” 赵小刀道:“堡主敢情也冲这件事。” 白啸宗缓一摇头道:“过去的算了,假如你能,白某要两件事并成一件事,借这林中一片小空地,跟你慢慢算。” 第78章 信与不信 赵小刀道:“堡主这是要挟人?” 白啸宗微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赵小刀站起来道:“我是个生意人,不愿意卷入江湖是非中,不管堡主想要什么人,请找别人要吧,我还要做生意去,没那么多闲工夫,告辞了。” 他一抱拳转身要走。 适时从林中闪出几十名壮汉,个个腰悬雁翎刀,手捧匣弩强矢。 赵小刀呆了一呆道:“原来堡主早有埋伏了,我只能进,不能出……” 身后传来纪巅一声冷笑,道:“你明白就好。”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转过身来道:“我并不怕堡主的埋伏,我只消制住贵堡的纪右扩法,他就得乖乖送我出去,只是堡主既然开口跟我谈及两个人,我不能不留下来跟堡主谈谈。” 白啸宗微微一笑,道:“你可称俊杰二字,坐。” 赵小刀重又坐了下去,道:“咱们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堡主要那两个人是……” 白啸宗道:“彼此都是道儿上的人,你又何必跟我装糊涂?” “堡主厉害。”赵小刀笑笑说道:“据我所知,堡主找的应该是三个人。” 白啸宗道:“不错,不过有一个我已经知道下落了。” 赵小刀道:“堡主知道的这一个,现在何处?” 焦坤冷笑一声道:“这倒好,堡主问你,你倒反问起堡主来了。” 赵小刀看了他一眼道:“我所以这么问,自然有我所以这么问的道理。” 焦坤道:“你有什么道理?” 赵小刀道:“有一个我也已经知道了下落,假若我知道的这一个,跟堡主所知道的那一个,不是同一个,这就不是两个了吗?” 焦坤道:“假如堡主知道的这一个,跟你所知道的那一个,是同一个呢?” 赵小刀道:“不会那么巧吧!” 焦坤还待再说。 白啸宗拍手拦住了他道:“你知道的那一个,现在何处?” 赵小刀看了看白啸宗,笑笑说道:“跟堡主在一起,吃点亏不要紧,我也该吃点亏,谁叫我出道比你迟……”顿了顿,接道:“我知道的这一个,现在河北秦家。” 白啸宗道:“我等于没问你。” 赵小刀道:“堡主这话……” 白啸宗道:“我知道的也是这一个。” “堡主,”赵小刀笑了:“赵小刀大胆,要直说—句,以堡主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实在不该得了便宜还卖乖。” 焦坤脸色一变,沉声说道:“你怎么说?” 白啸宗一抬手道:“焦二弟不要动气,这不是动气的事,面对着这么一位高手,妄动无名也是自乱阵脚。” 焦坤忍了忍,没说话。 白啸宗望着赵小刀笑道:“年轻人,你虽高明,在你这种年纪而能有这么高的心机,也很难得,你比白某的儿子强多了。” 赵小刀道:“堡主又占了我一次便宜。” 白啸宗道:“年轻人,以我的年纪,做你的长辈应是绰绰有余,我的儿子都比你大,你吃不了多大的亏的。” 赵小刀道:“所以我并不计较。” 白啸宗道:“你明知道我知道的是现在河北秦家的那一个。” 赵小刀抬手说道:“堡主这话……堡主可别冤枉我,我又不是会掐能算的神仙……” 白啸宗道:“可是你知道那一个是从我白龙堡逃出来的。” 赵小刀道:“堡主这话越发让我糊涂了……” 白啸宗笑笑说道:“你知道我白龙堡里有一个,你也知道秦家那闺女必到我白龙堡去,所以你把两尊玉观音交给了秦昭容,让她把原在我白龙堡的那一个勾了出来,你以为她会去找你,却没想到她投奔了河北秦家……” 赵小刀笑了:“堡主好厉害,看来我今天是碰上了对手,只是,堡主又怎么知道那一个是投奔了河北秦家呢?” 白啸宗干咳—声道;“这个……人从白龙堡里逃了出来,白家岂有不派人找寻的道理?” 赵小刀道:“既然这样,那一个投奔河北秦家已经不只一天了,堡主为什么不派人把她夺回来呢?” 白啸宗道:“这个……这个……” 顾源突然说道:“你以为我白龙堡主如今率高手远离白龙堡,是到哪里去?” 白啸宗一点头道:“不错,白某这就是往河北秦家去。” 赵小刀笑道:“我有点小聪明,堡主更厉害,堡主故意让那个逃出白龙堡,放长线钓大鱼……” “没有道理,”白啸宗道:“得之不易,我岂有轻易放人的道理。” 赵小刀笑道:“若是下了毒,让她昏迷不醒,只比死人多口气,那就另当别论,大可放心了。” 白啸宗脸色微变,道:“你知道的不少。” 赵小刀道:“这没什么,我还知道那位姑娘的毒已经解了,人已经清醒了呢!” 白啸宗一震道:“怎么说,她那毒……” 顾源哼哼笑道:“堡主忘了,那毒非我独门解药不能解。” 白啸宗笑了,向赵小刀道:“小小年纪竟然学会了骗人……” 赵小刀道:“话是我说的,对堡主,我也是一番好意,信与不信全凭堡主。” 白啸宗转望顾源,顾源脸上没什么表情,白啸宗当即说道:“白某不能相信!” “那就好了。”赵小刀微微一笑道:“等到她让人问出了话,堡主可别怪我没说。” 白啸宗道:“白某不会怪你的。” 顾源冷冷说道:“堡主,咱们另有约会,时间可不多啊。” 白啸宗微一点头道:“我明白……” 顿了顿道:“年轻人,那另外两个……” 赵小刀摇头说道:“另两个现在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顾源冷冷说道:“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小刀耸肩摊手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几位不信我也没办法。” 白啸宗道:“年轻人,我志在必得,虽然找到了你,你要不如我的意,是很难走出这树林一步的。” 赵小刀道:“我明白,可是我只知道这么多……” 顾源忽然站了起来。 赵小刀视若无睹,道:“堡主可知道堡主要找的三个人,跟禁军统领冷靖仇大人很有关系?” 白啸宗道:“白某知道。” 赵小刀道:“以贵堡的实力,惹得起这位权势显赫的人物么?” 第79章 平分藏宝图 白啸宗淡然一笑道:“她三人关系重宝,天下人所必得,雷某不计代价,也不惜任何牺牲。” 赵小刀道:“那就用不着我提什么忠告了。” 只听顾源道:“堡主。” 白啸宗盯着赵小刀道:“年轻人,你前途不可限量,别为这件小事牺牲性命……” 赵小刀道:“堡主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那么多。” 白啸宗微一点头道:“那我也就不愿再说什么了。” 顾源一挥手,那几十名壮汉又自林内闪出,有一半已经持雁翎刀在手。 只听顾源道:“年轻人,你可见过刺猬?” 赵小刀端坐没动,笑道:“见过啊,贵堡这些弓箭手那匣弩中的强矢一经射出,我就会变得跟刺猬一样……” 顾源冷笑说道:“你很有自知之明,不妨告诉你,匣弩中所藏强矢,枝枝淬过剧毒,见血封喉,只要你中上一枝……” 赵小刀道:“那准没命。” 顾源道:“不错,要不想死,老夫可以给你个最后机会……”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昔日有三个人在乱箭之下丧生的,这三位都是名人,头一位是那庞涓,第二位是那庞统,第三位是那罗成,再添一个我,恰好凑成两对,我能跟前三位一般命运,死而无憾了。” 顾源笑得冰冷,道:“好吧,老夫成全你了。” 他抬起了手,那些壮汉同时举起匣弩。 赵小刀不是不知道匣弩的厉害,它能连发,劲道奇强,难躲难防,若是真有如顾源所说,那些强弩枝枝淬过毒,就是大罗金仙也难逃这种骤雨般箭阵。 可是他有不伤一根寒毛的脱身之计。 就在这时候,一名壮汉飞奔入林,近前躬身,低低禀了几句,白啸宗马上寒脸抬手,那些壮汉行动神速,立即退入林中,一点痕迹未留。 赵小刀唇边掠过一丝笑意,道:“怎么了,堡主怎么……” 顾源叱道:“小辈闭嘴。” 说话间一行六人,二前四后走了进来,前面的两个是山东沈家兄妹,后面是四个黑衣汉子。 赵小刀仔细打量了少女两眼,没错,她长得跟薰儿一模一样,只是眉宇间比薰儿多了些煞气。 少女正巧把那一双水灵灵的目光投向他,深深一瞥,什么都没说。 赵小刀却开了口:“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贤兄妹,姑娘别来无恙。” 少女微微一笑道:“我说过,咱们总会再碰面的,果然。” 赵小刀笑道:“姑娘说的话,果然灵验!” 说话间,沈家兄妹已在他面前几尺处停下。 白啸宗深深的盯了少女两眼开了口:“令尊还没有到么?” 沈少主道:“家父琐事缠身,不便前来,命我二人代他老人家前来赴约。” 白啸宗皱了皱眉,面泛不悦之色道:“那就麻烦了,有些事怕你们兄妹不能做主。” 沈少主淡淡地说道:“我们兄妹既然代家父前来,自然具有全权。” 白啸宗道:“真的么?” 沈少主道:“不妨坐下来谈谈。” 白啸宗一抬手道:“那么你们兄妹请坐。” 沈家兄妹矮身坐了下去,身后那四个则垂手侍立在他们兄妹身后。 坐定,顾源先一声干咳:“堡主?” 白啸宗抬抬手道:“你送这位客人出去吧。” 顾源答应一声,向着赵小刀抬起了手:“请。” 赵小刀讶然道:“请?什么意思?” 顾源道:“没听见么,堡主命我送你出林。” “怎么?”赵小刀道:“不杀我了,何以前倨而后恭?” 顾源道:“废话少说,走吧。” 赵小刀微微一摇头道:“抱歉,我现在不想走。” 顾源眼一瞪,刚要说话。 赵小刀已接着说道:“我不来,你们非找我来不可,我不走,你们却又非让我走不可,你们以为我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么?要我走可以,你姓顾的冲我磕三个头,我马上就走。” 顾源勃然变色,厉喝一声就要扑。 白啸宗陡然一声沉喝:“顾老弟,不许!” 顾源硬生生收住扑势,道:“堡主,难道就任他……” 白啸宗张嘴要说话。 沈少主突然说道:“堡主,此人跟贵堡是……” 白啸宗道:“此人跟白龙堡有点小过节……” 沈少主双眉一扬道:“那最好,此人跟沈家也有梁子,等会咱们一块儿收拾他好了。” 白啸宗一怔,面泛喜色,笑道:“好啊,顾老弟,看好了他,别让他跑了。” 赵小刀笑道:“你放心,撵都撵不走我。” 顾源狞笑说道:“那是最好不过。” 只听白啸宗轻咳一声道:“沈贤侄可知道我约令尊到这儿来会面,有什么事么?” 沈少主道:“这个,我还不知道,家父也没有告诉我。” 白啸宗笑道:“我信上没说明,就是令尊也不知道……” 顿了顿,接着又道:“贤侄可知,传闻已久的那张人人梦寐以求的藏宝图已现端倪!” 沈少主道:“我听说了,堡主莫非就为这件事邀约家父……” “正是,正是。”白啸宗道:“白龙堡跟沈家一向虽然很少来往,可是彼此都认识,说来我跟令尊的交情也不恶,当着你们兄妹,我不愿意瞒什么,这张藏宝图,我想要,沈家也必想要,秦家必也想要。然而武林中出面抢夺这张藏宝图的人不在少数,尤其各大门派风闻也秣马厉兵,伺机而动,武林中的个人,咱们不必放在心上,但各大门派的实力却不容咱们轻估,贤侄懂我的意思么?” 沈少主道:“堡主请说下去!” 白啸宗道:“一句话,我想跟令尊携手并肩,共同逐鹿,能这样,谁还是我两家对手,那张藏宝图唾手可得……” 沈少主道:“堡主的话不错,意思更好,但一旦得着那张藏宝图……” 白啸宗道:“自然是藏宝一家一半,平分了。” 沈少主还没说话。 赵小刀突然开了口:“白堡主,我看沈少主不会答应!” 白啸宗脸色一变,顾源冰冷地说道:“你怎么知道,要你多嘴!” 第80章 尔虞我诈 赵小刀笑道:“马上就要陈尸在这片密林之中了,心里有话留着没用,不如全把它说出来,也许对别人会有些裨益……” 顿了顿道:“据我所知,沈家跟那位禁军统领冷大人是好朋友!” 沈少主脸上变了色。 白啸宗神情一震道:“是真的么,贤侄?” 沈少主盯了赵小刀一眼,点头说道:“属实,堡主,不过那只是互相利用,为表示沈家无私,堡主适才所说的,沈家无条件点头!” 白啸宗笑了,道:“对,凭咱两家的交情,是不怕人挑拨的,这就行了,咱们就凭这一句话,那张藏宝图已是咱们两家的囊中物了。” 沈少主也笑了。 白啸宗干咳一声,话锋忽转道:“贤侄,对令尊,我还有个不情之请,那就是为示彼此真诚,既然结了盟,不如进一步更上一层楼,更亲密的索性结个亲……” 赵小刀叫道:“好啊,听见这种事总是让人振奋的,我做个现成的大媒!” 顾源冷笑一声道:“你也配!” 只听沈少主道:“堡主这结亲二字,是指……” 白啸宗含笑说道:“自然是小犬跟令尊的掌上明珠。” 沈少主面泛迟疑之色,道:“这个……” 赵小刀道:“依我看,沈少主还是答应的好!” 白啸宗为之一怔。 顾源道:“你说了半天,只有这句称老夫的心!” 赵小刀笑笑说道:“我是为你们两家好,要不然你们两家要是化玉帛为干戈,那不但会伤了两家的和气,还会给这密林带来遍地血腥!” 白啸宗道:“这是好事,断无动手的道理,何况沈家已经答应结盟了!” 赵小刀道:“要是结亲不成,谁也不敢担保谁真诚,恐怕结盟的事也要泡汤了!” 沈少主道:“是这样么,堡主?” 白啸宗干笑一声道:“他是局外人,贤侄怎听他的,只是这结亲之议并不是我单方面的向沈家讨取真诚,也是我给予沈家的保证。” 赵小刀道:“好大的便宜啊,要是我有个儿子,我也愿意来这么一招!” 白啸宗勃然变色,道:“闭嘴。” 顾源冷冷一笑道:“堡主,以我看不如把他收拾了,免得他在这儿多嘴多舌的!” 白啸宗转望沈少主道:“贤侄意下如何?” 沈少主道:“两家既然结了盟,自然该行动一致!” 白啸宗笑道:“沈家真是个难得的好盟友。” 他站了起来。 沈家兄妹也站了起来。 赵小刀坐着没动,笑吟吟道:“沈少主,我所以留下来不走,是为了贤兄妹,如今贤兄妹怎么不问青红皂白以怨报德,恩将仇报起来了。” 沈少主冷冷说道:“哦?” 赵小刀抬手四下指了指,道:“这密林四周,埋伏了数十名弓箭手,个个手捧匣弩强矢,可是为对付贤兄妹的!” “胡说!”顾源叱道:“那是为对付你的。” 赵小刀笑道:“对付一个人劳师动众,费这么大劲儿,只要不是世上一等傻子,谁都不会相信。” 沈少主望着白啸宗道:“堡主,这件事怎么解释?” 白啸宗刚要说话,一名壮汉飞步而至,近前一躬身,低低向他说了一句。 白啸宗脸色微变,一抬眼,望着沈少主含笑说道:“贤兄妹只带这么四个人来么?” 沈少主脸色一变道:“我带来的人不少,怕林内容纳不了,所以……” 白啸宗道:“所以其他的全留在外头了?” 沈少主点头说道:“不错!” 白啸宗道:“不过,有十几个沈家兄弟手持火把……” “危险啊!”赵小刀道:“天干物燥,树林着了火,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顾源冷笑说道:“沈少主,这怎么解释?” 赵小刀道:“这还用解释么,尔虞我诈,你藏着一手,我防着一手,两不吃亏,如此而已!” 顾源冷笑说道:“沈少主,你们兄妹下令把人撤了吧,这位说得好,天干物燥,树林着了火,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赵小刀道:“也请贵堡把弓箭手撤了,免得一个不慎误伤了人,那些强矢都是淬过毒的……” 沈少主冷冷一笑道:“我的话他替我说了!” 顾源一点头道:“可以,沈少主先把人撤走。” 赵小刀道:“那怎么行,谁吃这个亏呀!” 顾源勃然大怒,一掌劈了过去。 赵小刀腾身跃起,一闪到了沈家兄妹身后,道:“贤兄妹快走吧,再迟就要变刺猬了。” 沈少主还真听话,当即喝道:“妹妹,走!” 六个人一起往外冲去,那四名汉子单刀在手分左右护住了他们兄妹。 可是赵小刀站在原地没动,他可不愿挨箭。 顾源急了,张嘴便要叫放箭。 赵小刀急道:“来不及了,几位也快走吧,林外已点上火了。” 顾源怒喝一声,抖掌劈了过去。 赵小刀道:“别!” 挺掌一迎,硬把顾源震退了好几步。 火上浇油,顾源哪受过这个,闪身就要再扑,火光一闪,林外已然窜起了火苗。 白啸宗一跺脚道:“走!” 转身当先往后扑去。 顾源哪还敢恋战,半句话没顾得说,转身跟了上去。 赵小刀笑了,适时林内已乱,那些弓箭手纷纷自林内跃出,穿过空地四下逃循,赵小刀乘乱闪身往前扑去。 他轻易的扑出树林,出林再看,沈家兄妹站在十余丈外,沈少主抱着左膀,左膀上一道伤口,那是刀伤,血红透了大半只袖子。 少女则在指挥放火。 赵小刀刚近前,两名大汉扑了上来。 赵小刀一掌一个逼退了两名大汉道:“闪开,我有话要对你们少主说。” 他几步跨到了沈少主眼前,道:“沈少主的伤,可是箭伤?” 明知故问。 沈少主冷冷道:“不是,怎么了?” 赵小刀吁了一口气,道:“那还好,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告诉令妹,别放火了,快去追白啸宗吧,他率众往河北秦家去了,去迟一步,那藏宝图就是他的了!” 沈少主神情一震,道:“这么说,藏宝图在秦家?” 赵小刀道:“藏宝图虽不在秦家,可他要找的人却在秦家,那跟藏宝图,有什么两样!” 沈少主道:“姓赵的,你可别骗我。” 第81章 西淀湖 赵小刀道:“白啸宗亲口对我说的,信不信全凭沈少主……” 沈少主一跺脚道:“好,我宁信其真,不信其假……” 这时候少女已近前,望着赵小刀大声说道:“赵小刀,你到底帮谁?” 赵小刀道:“现在没工夫说这些了,有道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贤兄妹快请吧。” 沈少主一咬牙道:“好,咱们走!” 率众疾奔而去。 望着那些飞快而去的身影,赵小刀笑了,他伸手抓起一根草,挥动着走了,好不从容、好不洒脱。 秦家灰烬一片,看不见半条人影。 昔日的大宅院,今日已成凄凉一片,前后不过几天,变化实在太大了。 赵小刀负手站在秦家门前,静静的看。 突然,身后响起了一声咳嗽。 赵小刀回身一看,不远处树荫下站着一人,一个中年汉子,个子高高的,白面无须。 赵小刀不认识,转身要走。 只听那人唤道:“阁下请留步。” 赵小刀只好停了步。 那人走了过来,近前一抱拳道:“你好。” 赵小刀答了一礼,道:“你好,阁下是……” 那人道:“在下在这儿等个人,等了好几天了。” 赵小刀道:“阁下等的那人是……” 那人道:“在下等的那人姓赵,叫赵小刀!” 赵小刀道:“阁下等对人了,我就是赵小刀!” 那人上下打量他一眼道:“阁下很像,只是还缺少些什么!” 赵小刀翻腕亮出他那柄雕玉小刀。 那人神情一肃,抱拳说道:“果然是赵爷,在下奉夫人之命在这儿等侯赵爷好些日子了!” 赵小刀道:“夫人知道我会来么?” 那人笑道:“夫人料定赵爷必来,因为夫人知道这场恶斗是赵爷的杰作!” 赵小刀笑笑说道:“人呢,情形怎么样?” 那人道:“白龙堡跟沈家临时联手,秦家高手都赴了黄泉,八队禁卫仅剩四队,福伯受了伤,全都撤到西淀去了,秦家元气大伤,今后恐怕难以有所作为了……” 赵小刀道:“白龙堡跟沈家兄妹恐怕只是暂时联手。” 那人道:“您没料错,秦家人撤退之后,白龙堡跟沈家又展开了一场恶斗,两家各有死伤,元气伤得也差不多,一时半会儿恐怕都很难再有什么作为。” 赵小刀道:“白家跟沈家的人呢?” 那人道:“都撤走了,想必都回窝儿去了!” 赵小刀道:“没留下一个两个么?” 那人道:“没看见,大概没有,秦家自顾不暇,哪还能留下人家一个两个。” 赵小刀道:“当白家、沈家联手来犯的时候,夫人在何处?” 那人道:“夫人远在西淀!” 赵小刀皱了皱眉锋道:“夫人现在还在西淀?” 那人道:“是的!” 赵小刀道:“那么夫人让阁下在这儿等我,有什么指示?” 那人道:“夫人说,赵爷到了之后,请赵爷先折到西淀去一趟。” 赵小刀道:“阁下从西淀来?” 那人道:“是的。” 赵小刀道:“还要回西淀去?” 那人道:“夫人命我等着了赵爷之后,为赵爷带路。” 赵小刀道:“那就走吧,我现在就去。” 那人答应一声,施一礼转身走去。 保定距西淀湖没多远,那人脚程不弱,赵小刀脚下更快,不过一个时辰光景,碧波数十顷的西淀湖已然在望。 只见帆影点点,渔船难数,四周几百户人家,有种庄稼的,也有打渔的,好一个宁静淳朴的渔村。 眼前三个锥形的小洲伸进西淀湖里,几乎将西淀湖分割成了两半,小洲两边停泊着不少渔船,洲上三五户人家,在洲的尖端,濒临湖水,坐落着一大片房子。 房子全是一根根巨木钉成的,围屋的栏栅,也是一根根巨木连成的。 那人指着那一围木栅道:“赵爷,瞧见了么,这些日子来,夫人就住在那儿。” 赵小刀道:“那儿是……” 那人道:“多少年前秦联璧买下来的,夏天总要到这儿来住一阵子,这儿比保定凉快得多!” 赵小刀淡淡一笑道:“秦联璧很懂得享受,只是他选得地方不佳,万一有人来犯,连退都没个可退之路。” 那人道:“秦联璧早想到这一点了,近湖的那一边经常靠着十艘快船,万一有点什么,可以从水上退走。” 赵小刀道:“那是我多虑了,我低估了秦联璧。” 说话间两个人已走到一间小木屋前,只见小木屋里走出一个黑衣中年汉子,他冲二人一抱拳道:“赵爷么?” 赵小刀答了一礼,凝目说道:“不敢,阁下是……” 那黑衣中年汉子道:“夫人命我告诉赵爷,秦联璧带着人坐船顺白沟河往北去了,一两天不会回来,赵爷尽可以往寨里去。” 赵小刀道:“多谢!” 两个人带着人越过小木屋继续往前走,那人皱眉沉吟道:“这是谁……” 赵小刀道:“怎么,不认识?” 那人摇头说道:“没见过!”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道:“咱俩脚下放慢点儿!” 两个人缓下脚步,赵小刀道:“秦联璧这西淀住处原有人看守么?” 那人道:“有,秦联璧派了六名男女下人共同住在这儿,可是那六个我都见过。” 赵小刀道:“这么说这人不是那六个下人中的一个?” 那人摇头说道:“不是!” 赵小刀道:“秦联璧撤到西淀来的时候,带着几个人?” 那人道:“八卫余四,加上受伤的福伯,还有秦联璧自己,共是六个人。” 赵小刀道:“这人不是八卫中人?” 那人摇头道:“八卫我个个认识,不是!” 赵小刀道:“那么你阁下是……” 那人道:“不瞒赵爷说,我是夫人派驻在西淀的,可是不住在寨里。” 赵小刀突然停了步道:“咱们拐回去,问问他是干什么的!” 当即转身走了回去。 看看已近小木屋前,那黑衣中年汉子忽然从里头走了出来,冲二人一抱拳道:“赵爷怎折回来了?” 赵小刀道:“有件事我要请教,阁下贵姓?” “不敢!”那黑衣中年汉子道:“有劳赵爷动问,我姓彭!” 赵小刀道:“彭兄在秦家是……” 第82章 渔船 那黑衣中年汉子道:“我是秦联璧派驻在这儿,看守寨子的。” 目光一掠赵小刀身边那人道:“这位是……” 赵小刀道:“我的朋友,刚跟我一起从河南来……” 一转话锋道:“偌大一座寨子,秦联璧只派彭兄一人看守么?” 那人笑道:“这儿是淳朴渔村,不会有什么事,一个人看守也就够了。”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怪了!” 那黑衣中年汉子道:“什么事,赵爷?” 赵小刀道:“据我所知,秦联璧派有六名男女下人,长年住在这儿看守寨子……” 那黑衣中年汉子“哦”的一声笑道:“我明白了,敢情赵爷是动了疑,赵爷真是太小心了,我这儿有身份证(呵呵,身份证?),我拿来给赵爷过过目。” 一抱拳,转身进了木屋。 木屋不大,只那么一点地儿,不愁他躲到哪儿去,也不怕他玩什么花样,赵小刀任他进去了。 他两个在外头等,那黑衣中年汉子进了小木屋之后,却久久不见出来。 赵小刀身边那位动了疑,他没有赵小刀那么好的耐性,大步绕到门前往里一看,他一怔,旋即叫道:“赵爷,那家伙不见了。” 赵小刀听这话,连忙赶了过来,往木屋里一看,不由也是一怔。 木屋里够狭小的,摆设也相当简陋,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靠墙还放着一只两人合围的大空水缸,除此别无长物。 可是那黑衣中年汉子不见了,木屋没窗户,不可能从另一边逃走,难道他借土遁了不成。 只听那人叫道:“这才是稀奇事……” 赵小刀迈步进了木屋,弯腰床下看看,看不出什么痕迹,满腹纳闷的直起腰刚要说话,他一眼瞥见那只硕大无朋的空水缸,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走过去挪开了大水缸。 这一挪,挪出了端倪。 水缸下,一个圆圆的大洞直通地下,而且洞里往下几尺处还有水,水清得很。 赵小刀吁了一口气道:“他借水遁了,这洞必通西淀湖……” 只听外头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那人一惊,当先掠出木屋,赵小刀跟着掠出木屋,抬眼一看,不由机伶一颤,坐落在小洲尖端的那个寨子已然起火,断木到处都是,连西淀湖里漂的都是,湖水还在波动呢,显然,寨子是让人炸了。 同时他还看到另一个情景。 西淀湖里不远处有一艘渔船,操船的是个渔人打扮的汉子,另一个站在船头,全身湿淋淋的,正是那黑衣中年汉子。 正视望间,一阵“滋,滋”异响传入耳中。 赵小刀猛然想起一件事,闪身过去抓着那人趴了下去,两个人刚趴下又一声震耳欲聋的轰然大震,小木屋跟那寨子一样也炸了,尘土扑得满头满脸,赵小刀身上还让断木砸了几下,好在那伤不了他。 小木屋也起火了,那人当先爬起,往湖边便窜,赵小刀手快,一把拉住了他道:“来不及了,已走远了。” 那人凝目一看,可不,那一艘渔船就在这一转眼工夫已到了二三十丈,远在西淀湖里,如何追法。 那人气得一口牙咬得直响:“这兔崽子好不狡猾,只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 赵小刀道:“这不关紧要,要紧的是夫人……” 那人忽然一声大叫,要往寨子扑,可是他没能挣脱赵小刀的掌握,赵小刀道:“用不着去了,夫人已不在寨子里了。” 那人两眼都红了,道:“您怎么知道夫人不在寨子里?” 赵小刀道:“我有绝对把握,不论谁来犯,他绝不会伤夫人跟琼姑娘。” 那人道:“我临到保定去的时候还是好好儿的,怎么前后两三天工夫……” 赵小刀道:“对江湖人物来说,两三天已经足够了。” 那人道:“夫人待我恩重如山,万一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 嘴角渗出了血,他住口不言。 赵小刀道:“急也没用,这不是急的事,当前要务应该冷静冷静,先找夫人……” 那人道:“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上哪儿找。” 赵小刀说话间目光不离那艘渔船,只见它飞快的往白沟河口划去。 这西淀湖是由唐河,潴龙河、白沟河三条河汇聚而成,白沟河通往北去,还分岔通往东淀。 他当即说道:“这你就不要管了,我找夫人去,你可有去处?” 那人道:“我一向都跟着夫人……” 赵小刀道:“我给你个去处,你可愿意去?” 那人道:“赵爷我得先找着夫人……” 赵小刀道:“夫人自有我去找,难道你信不过我?” 那人道:“听夫人说,赵爷跟夫人有很深渊源,我岂敢信不过赵爷……” “那就好!”赵小刀道:“论找夫人,我比你还急,你跟着我,也帮不了我多大忙,我想让你上京里去……” 那人道:“您让我上京里去?” 赵小刀道:“京里有个如意镖局,你可以投奔那儿去,找孟鹤浪孟镖头,就说我让你去的就行了。” 那人道:“那么赵爷您……” 赵小刀道:“找着夫人之后我随后就到。” 那人迟疑了一下道:“那么,赵爷,我这就走。” 赵小刀道:“如意镖局的情势也颇险恶,到了京里之后,你也要小心,沿途之上最好别提如意镖局四个字,镖局外头也可能有人监视着,怎么应付,那全看你了。” 那人道:“多谢赵爷,我省得,告辞了。” 一抱拳,转身要走,忽然他又转回身来道:“赵爷,我姓徐,徐威。” 赵小刀道:“徐兄。” 徐威道:“您这是折我,赵爷,您请多保重。” 又一抱拳,转身大步而去。 目送徐威远去后,转过目光看,那艘渔船已进入了白沟河口,他迈动步履,飞快往白沟河口赶去。 这艘小渔船经白沟河到了宛平,到宛平岔入永定河,在芦沟桥下靠了岸。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跳上了岸,那黑衣的中年汉子说道:“这一路真鸭蛋够瞧的,连衣裳都没得换,硬鸭蛋的晒干了。” “别抱怨了,眼前就是美事儿,咱们先上去找个地儿吃喝它一顿,然后再回去领赏去。” “领赏?”那穿黑衣的中年汉子道:“领个屁,事没办成,不鸭蛋的吃军棍就算好的。” 他愤愤的迈步就急往上走。 第83章 当差 就在这时候,身左一片芦苇丛后走出一人,是赵小刀,他带笑说道:“二位别忙,说几句话再走。” 他两个看清楚是谁了,—怔大惊,两个人四条腿迈动,要跑。 赵小刀跨步而至,一指点出,正点在那渔人打扮汉子的心口上,那汉子一声没吭,一头栽进了永定河里,砰然一声,水花四溅,刹时就没影了。 还好,这时候暮色低垂,路上行人少。 那穿黑衣中年汉子破了胆,一转身,手握一柄匕首飞快前递,居然身手不俗。 他身手不俗归不俗,可是他不及赵小刀快,赵小刀闪身探掌,五指已落在他持刀腕脉上,微一用力,那把匕首已到了赵小刀手里。 他大惊失色,左臂一弯,就要用飞肘撞赵小刀。 赵小刀抓在他左腕脉上的五指又用了力,血脉倒流的滋味他怎么受得了,闷哼一声差点没昏了过去,他矮下半截,赵小刀趁势拉着他坐了下去。 两个人并肩坐在河边上,还拉着手,挺亲热的,跟好朋友吃饱饭没事,河边聊天谈心似的。 坐定之后,赵小刀开了口:“朋友真姓彭?” 黑衣汉子还挺硬挺横的,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什么就是姓什么。” 赵小刀点头道:“好,我请教,彭兄在哪儿当差呀?” 黑衣汉子道:“姓彭不在哪儿当差,走腿闯道儿。” 赵小刀笑笑说道:“天下这么大,哪儿不能走,走腿闯道就不会往这儿来了,是不?” 那黑衣汉子道:“路是人走的,哪儿不能走,往这儿来有什么不对?” 赵小刀道:“往这儿来没什么不对,人人也都可以往这儿来,只是彭兄刚才跟那位领赏、军棍两句话何解?” 那黑衣汉子脸色一变道:“我想说什么说什么,你管得了么?” 赵小刀另一只手一翻,那柄雪亮的犀利匕首已抵在黑衣汉子的喉管上,道:“你看我管得了么?” 那黑衣汉子没说话。 赵小刀道:“吃粮拿俸,平日已经够卖命了,要是真把命卖在这儿,那未免太划不来了!” 那黑衣汉子道:“姓赵的,直隶绿营衙门的人经常在这一带走动,我只消喊一声……” “喊哪,请。”赵小刀道:“你能喊多大声,尽管喊多大声,我要是怕这个,我也就不一路跟踪了,其实,要敢喊你也早喊了,是不?” 那黑衣汉子脸色变了一变,没说话,但忽然“哎!”了一声,敢情喉管上的皮破了,见了血。 赵小刀道:“我再用点力,顺势往河里一推,那些鱼虾就不愁没吃的,彭兄,你可要识时务,知进退啊!” 那黑衣汉子道:“姓赵的,你真行,能一路跟到这儿来,算我倒霉……” “好说。”赵小刀道:“比起你西淀湖上的那两手,我还差点儿。” “算你狠了。”那黑衣汉子道:“我在九门提督衙门绿营里当差。” 赵小刀道:“来头不小嘛,是那五城巡捕营么?” 那黑衣汉子道:“你明白就好。” 赵小刀道:“这么说西淀湖上的那两手,你是奉九门提督之命行事?” “那当然。”那黑衣汉子道:“我还能听别人的么!” 赵小刀道:“你也许不会听别人的,可是你们那位提督大人得听人家的,对不?” 那黑衣汉子脸色—变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赵小刀手中匕首动了动,血见得更多。 那黑衣汉子忙道:“姓赵的,我实话实说,你怎么还……” 赵小刀道:“别怪我,是你这把匕首见灵性,它听得懂实话瞎话。” 那黑衣汉子道:“我在禁军里当差,你满意了吧。” 赵小刀笑了道:“这还差不多,我不会判断错的,要没把握,我就不会在这儿现身了,彭兄,那几位呢?” 那黑衣汉子道:“你是问……” 赵小刀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那黑衣汉子沉默了一下道:“有一位放回了山东,其他的全跟秦联璧走了。” 赵小刀道:“全跟秦联璧走了?” 那黑衣汉子道:“不错!” 赵小刀道:“不会吧,既然是京里派出了人,那几个怎么会跟秦联璧……” 那黑衣汉子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只是那几个确是跟秦联璧走了。” 赵小刀道:“这回京里派出了多少人?” 那黑衣汉子道:“共是十个。” 赵小刀道:“那八个呢?” 那黑衣汉子道:“走了,回京覆命去了!” 赵小刀道:“京里派出十个人,来干什么来了?” 那黑衣汉子道:“自然是拿那几个……” 赵小刀笑道:“这就是了,既然为的那几个,岂会让秦联璧弄走那几个,空着手回去,又拿什么覆命?” 那黑衣汉子呆子一呆道:“我看见秦联璧带着那几个,分乘几条快船跟那八个一块儿走了,以后的我就不知道了!” 赵小刀一点头道:“这就够了,他们走的是哪条路?” 那黑衣汉子道:“我看见他们进了白沟河口。” 赵小刀道:“你给我算算看,他们什么时候到京的。” 那黑衣汉子想了想道:“大半是昨天一早。” 赵小刀摇头道:“我整整迟了两天,谢你了,你请吧!” 把那把匕首往河里一丢,跟着松了抓在黑衣汉子左腕脉上的手。 那黑衣汉子忙抬手摸脖子,还好,只破了点皮,他道:“你真放我走?” 赵小刀道:“怎么不?假不了的,冷大人那儿,还得你给我带句话。” 黑衣汉子道:“你要带什么话?” 赵小刀道:“没别的什么,你回去说说经过也就够了,不过,也许你没说话的机会?” 黑衣汉子道:“你这话……我怎么会没机会。” 赵小刀道:“那位冷大人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清楚,我不敢担保他会给你说话的机会!” 黑衣汉子脸色陡然一变,没说话。 赵小刀道:“请吧,彭兄,时候不早了,等天黑后就不好走路了。” 那黑衣汉子站了起来道:“姓赵的,我会记着你的!” 赵小刀道:“好吧,以后咱们总会再碰头的,到时候你再找我不迟。” 那黑衣汉子深深看了赵小刀一眼,转身往上行去。 他走了,赵小刀缓缓吁了一口气,旋即,他皱了眉。 如意镖局静静的坐落在夜色里,没灯,也听不见一点声息,连门口那两盏大灯都灭了。 第84章 查封 赵小刀站在不远处的街边拐角处,仔细打量了半天,没见什么人在附近监视,这才放心的走了过去。走近门前一看,他忽然一怔,心头也紧跟着为之一震。 镖局那两扇大门上,交叉的贴着两张封条,仔细看看,用印的是九门提督衙门,不用说,如意镖局也是九门提督衙门查封的。冷靖仇他竟出尔反尔,不守诺言。 镖局里的人呢?哪儿去了?是被抓去了,还是…… 想想,被抓去的成份小些,镖局里的这些人,个个是宁折不屈的人物。 赵小刀泛出了冷汗,他怎么对得起远在少林下院的封腾飞! 他正发呆间,忽然镖局里传出一阵异响,凝神听听,像是有人在蹑手蹑脚的走动。 这是谁,怎么脚步放得这么轻?他身随意动,一念未了,人已翻墙进入了镖局里。 刚一落地,一眼瞥见后院方向一条黑影疾闪而没,好快。 他一提气,闪身扑了过去,落脚处正是刚才那黑影消逝处,空荡荡的,也没半点声息。 莫非看花了眼。不会,凭他一身修为,断无看花了眼之理。那么这是谁,为什么在查封的如意镖局里活动。想了想之后,他迈了步,脚下故意弄出了些声息。他走出后院,仍没见一点动静。 动静虽投有,可是他发现了一个可疑之处,镖局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好好的,毫无打斗迹象,这是为什么? 难道说冷靖仇来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快手法,一下子把镖局里的人全制住了,所以没打斗痕迹? 不可能,镖局里的人不是庸手,也不会不派卡哨,就是再快的手法,也不可能一下子全被制住。 难不成冷靖仇施诈,赚进镖局,情势所逼,使得镖局的人不得不束手成擒? 也不可能,镖局里的这些位,个个是宁折不屈的人物,尤其孟鹤浪、郎鹤焰两个心机都不弱,更何况还有个智多星唐宋在如意镖局里。 这不是,那也不是,那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最俗的一种想法,宵小进来偷东西,见有人来,脚底下抹油,跑了。 那么,镖局里的人哪儿去了? 突然,赵小刀有所惊觉,霍然大转身,适时翻墙进来个人,看得赵小刀一怔,竟是徐威。 这时徐威也看见了他,一怔道:“赵爷,是您哪,我还当是……” 赵小刀跨步而至道:“你到了多久了?” 徐威道:“我前天到的,一到便瞧见镖局给查封了,—个人不见,我也不敢乱打听,没奈何,只好守在附近等了。” 敢情他到的时候镖局已经被查封了,这么看,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小刀道:“我刚到,刚才我看见个人影,是你么?” 徐威道:“到了三天了,我这是头一回进镖局,要不是瞧见您进来,我还不敢进来呢,您刚才瞧见人影了,那会是谁?” 赵小刀摇头说道:“不知道,我正在找,没想到我离开没多久,镖局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人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真可以说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徐威道:“能到附近打听打听么?” 赵小刀道:“这么晚了问谁去?查封的是九门提督衙门,就是附近的住家知道,恐怕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徐威道:“那就麻烦了……赵爷,夫人怎么样,找着了么?” 赵小刀道:“还没有找着,可是有下落了。” 接着他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道。 听毕徐威扬了眉,道:“敢情是……” 只听不远处有人轻声说道:“镖车行万里。” 赵小刀精神一震,立即说道:“龙旗震八方。” 徐威讶然说道:“这是……” 只听那话声又传了过来:“是赵爷么?” 赵小刀这回听清楚了,忙道:“唐宋么!” 后院深处一条人影窜了出来,好快,可不正是唐宋,唐宋一把抓住赵小刀激动的道:“谢天谢地,您可回来了,可没把人的眼盼瞎!” 赵小刀顾不得说别的,急问道:“二爷,怎么回事?” 唐宋平静了些,咧嘴一笑道:“这个待会儿赵大爷自会告诉您,让我先告诉您,丫头盼您可差点儿没盼疯了!” 赵小刀见唐宋一咧嘴,心里就踏实了一大半,再一听后一句,脸上一热当即说道:“行了,二爷,别逗了。” “逗?”唐宋道:“我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实话,不信待会儿您自己瞧去,有半点虚假,您打烂我的嘴。” 赵小刀心头直跳道:“二爷,刚才是你么?” “可不!”唐宋一笑道:“差点没吓我尿一裤档,不瞒您说,憋了不少日子了,我正打算出去找点儿吃的,谁知道刚冒出来就瞧见一条人影儿翻墙进来,我哪儿知道是您,害得我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赵小刀忍不住笑了。 唐宋目光一掠徐威,道:“要不是听这位右一声赵爷,左一声赵爷,我还不敢露头儿呢,不知道这位是……” 赵小刀道:“朋友,一家人!” 唐宋很热络,当即冲徐威一抱拳:“兄弟姓唐,叫唐宋,把兄弟七个我行二,朋友们都管我叫唐老二……” 赵小刀道:“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跺跺脚连万寿山都晃动,天盟七怪中的唐二爷!” 唐宋道:“行了,赵爷,您别臊我了!” 徐威也抱了抱拳道:“兄弟徐威,江湖上有个匪号叫神行太保。” 赵小刀笑道:“难怪到得这么快,敢情跟水浒里的那位有同样的神通。” 徐威咧咧嘴道:“我凭的是两条腿,论起来比戴宗还强些。” 唐宋道:“容我问一句,可是川陕那位?” 徐威道:“兄弟早年是在川陕一带,不过那些事儿臊人,不提也罢。” 唐宋两眼一睁,一巴掌拍上徐威肩后头道:“久仰了,兄弟,这儿不是谈话处所,走,咱们下头好好儿聊去。” 一拉徐威,大步往后院行去。 赵小刀跟了上去道:“二爷,你卖什么关子?” 唐宋扭头笑笑道:“要卖就卖到底,您自己瞧吧。” 说话间进后院来到一口井前,赵小刀知道,那是口多年不用的枯井,掀开盖,唐宋道:“笨鸟儿先飞,我先带路了,二位留神碰着,后下来的一位别忘了盖上盖子。” 他一跃下去了。 徐威跟着跳了下去,赵小刀最后下井,随手拉上了盖子。 这口井很深,至少有十几丈,到了底,只听唐宋在暗中道:“二位低头弯腰跟我来,留心脚下。” 第85章 元气大伤 两个人听了唐宋的话,低头弯腰跟着唐宋进了井底边儿上一个半人高的洞,赵小刀知道后院有这么一口枯井,可不知道井底别有洞天。 低着头,哈着腰,走了一段路,只听前面唐宋在黑暗中道:“行了,这儿可以直起腰了。” 徐威跟赵小刀依言缓缓直起了腰,果然,顶上高得很,没碰着什么,赵小刀还伸手往上摸了摸,仍没能摸着顶,想来这儿的洞势,至少有一人半高。 又走了片刻,眼前忽现灯光,既然有了灯光,也就不再那么黑了,赵小刀抬头看看,果然,洞顶至少有一人半高矮,再四下看看,两边是土壁,每隔几丈用一根大桩顶着,虽然在地底下,倒是干燥异常。 前面唐宋开了口:“快到了。” 赵小刀道:“二爷,这条地道是……” 唐宋道:“听大爷说,如意镖局原是先朝一个京官的府邸,那位京官为了避祸,就利用这口枯井挖了这么一条地道,封老爷子买下了这座大宅院后,该改的都改了,唯独没动这条地道,没想到现在它派上了用场。” 说话间灯光越来越亮,只见一盏气死风灯悬挂在前面左边墙上。 壁上适时一声沉喝从前面传了过来:“什么人?” 唐宋高声应道:“我,唐宋,赵爷回来了,快往里报吧。” 人影一闪,一人已站在灯下,是岳运鹏,他怀里还抱着一柄雁翎刀,只见他一躬身道:“赵爷,您可回来了,大伙儿都盼死您了。” 赵小刀还没答话,灯下人影连闪,全来了,孟鹤浪、郎鹤焰、鹤冬、章鹤仑、雷公、孙行哲、寇嵩、魏无踪还有端木灵。 丫头还是那装束,只是容颜憔悴人瘦了不少,这时候只见她满脸是惊喜色,还带着点儿幽怨。 唐宋低低说道:“赵爷,您瞧瞧丫头儿,让那相思折磨的。” 赵小刀脸上刚一热,雷公那里大笑开口:“瞧瞧,我没听错吧,我明明听见老二说赵爷回来了!” 孟鹤浪率众迎了上去,赵小刀抱拳说道:“大哥、二哥,诸位都辛苦了!” 孟鹤浪道:“倒是兄弟你一路辛苦了,可曾见着两位老人家?” 赵小刀道:“见着了,两位老人家都安好!” 唐宋高声笑着,说他碰见赵小刀的经过。 引起大伙儿一阵笑,笑得爽朗。 赵小刀为大伙儿介绍徐威,同是道儿上的,大伙儿对神行太保也久仰,再加上是跟赵小刀一块儿来的,大伙儿对徐威十分热络。 大伙儿拥着赵小刀往里走,众星捧月一般。 赵小刀没机会跟丫头说话,丫头跟在一旁也没吭声,但两个人四道目光刚才那一交投,已经很够很够了。 往前走没多远,地道倏而数分,三条到底,到底处是三个圆圆的大土洞,土洞里铺着地铺,还有桌椅什物,看上去倒是挺周全的。 孟鹤浪跟郎鹤焰把赵小刀让进中间那个洞里,大伙儿都围在这个洞里坐下,挺热闹的。 岳运鹏仍然抱刀站岗,他一个人把守要道,真可以说是一夫当关。 坐定之后,赵小刀问起镖局的情形。 孟鹤浪摇摇头叹了一声:“是这样的,兄弟,大前天晌午,鹤冬瞧见镖局外布上了人,我一听就知道不妙,过不一会儿来了大批步军,我一看情形不对,再一想三弟你不在,我也不敢正面跟他们冲突,所以我就带着大伙儿躲到了这儿,打算等你回来之后再说……” 雷公道:“以我看准是那冷靖仇搞的鬼。” 赵小刀点了点道:“该是他,除了他没别人。” 孟鹤浪道:“三弟不是跟他说好了么,咱们不犯他,他不犯咱们?”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许是我在外头犯了他了!” 郎鹤焰道:“怎么回事,兄弟?” 赵小刀遂把挑起白龙堡跟山东沈家的冲突说了一遍。 听毕,郎鹤焰道:“怎么,兄弟,白龙堡、沈家、跟秦家,都是冷靖仇的人?” 赵小刀道:“我早就怀疑了,有这么一回足证我的怀疑没有错。” 孟鹤浪道:“这么看来冷靖仇的实力是相当惊人的,他官家的势力已经够咱们斗的了,再加上……” 赵小刀笑笑说道:“大哥没听我说么,白龙堡、沈家跟秦家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很难再有什么作为了。” 孟鹤浪目光一凝道:“兄弟,如今你回来了,你说一声吧,咱们怎么办?”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不忙,大哥。” 雷公浓眉一扬道:“赵爷,大伙儿都憋够了,您还要等等。” 赵小刀摇一摇头道:“我这次一趟少林,得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冷靖仇握有少林镇山二宝之一的易筋经,他一身所学恐怕……” 大伙儿都吃了一惊,雷公道:“怎么,赵爷,冷靖仇他握有少林镇山二宝之一的易筋经?” 孟鹤浪口齿启动了一下道:“兄弟,可是跟老爷子有关的那件事?” 赵小刀点了头,把听自少林掌教的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大伙儿没一个开口,沉默了一阵之后,雷公道:“这么说洗髓经到现在还不知下落?”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事实如此,这件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要让冷靖仇知道洗髓经也不在少林,少林就危险了!” 雷公轩了轩浓眉道:“冷靖仇他好大的野心!” “怎么不!”唐宋冷笑一声:“少林若让他拿了去,这天下武林就是他的了!” 寇嵩冰冷说道:“绝不能容他阴谋得逞。” 唐宋道:“那当然,这还用你说,好在赵爷现在已经回来了,总会有个主意的……” 转望赵小刀道:“赵爷,挂帅的是您,大小事儿您只管吩咐,上刀山也好,下油锅也好,大伙儿是跟定您了。” 赵小刀道:“挂帅两个字我不敢当,不过大伙儿得体认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如今已经不是单纯的如意镖局恩怨了……” 唐宋点头说道:“我们明白了,这是天下武林的事,一旦冷靖仇席卷了武林,瞧吧,大伙儿都有好日子过了。” 赵小刀目光略一环扫道:“事到如今,我认为我必须让大伙儿知道一下,咱们跟冷靖仇的搏斗中,还牵涉到我的私人恩怨。” 大伙儿都一怔,雷公道:“这件事还牵涉到赵爷的私人恩怨,怎么回事儿?” 赵小刀道:“冷靖仇在没进官家之前,是家师的莫逆之交……” “对了。”唐宋道:“到如今,大伙儿还不知道您的师承,您白己既然提到了,能说给大伙儿听听么?” 第86章 正面冲突 赵小刀道:“家师复姓司空,双名星琢。” 雷公脱口叫道:“司空星琢?” 赵小刀点头说道:“正是。” 唐宋一伸舌头道:“老天爷,大伙儿可没想到您是这位的传人,难怪您有这么好的身手,还说什么雕玉匠……” 雷公说道:“只怕赵爷是说对了,司空大侠可不就是以那绝艺傲夸天下么?真是啊,当初瞧见赵爷施的那柄雕玉小刀就该想到了,真是糊涂,够糊涂的。” 孟鹤浪瞪大了眼,这时候才道:“我可没想到兄弟是司空大侠的传人,早知道我就求兄弟你顺便伸伸手了。” 赵小刀道:“什么事,大哥?” 孟鹤浪道:“少林掌教行功不慎,走火入魔……” 赵小刀笑笑说道:“那不是行功不慎,走火入魔,而是冷靖仇趁掌教行功之际,下手窃夺那册易筋经惊了掌教,因而导致掌教走火入魔。” 孟鹤浪道:“怎么,兄弟知道……” 赵小刀含笑说道:“怎么不知道,掌教在我离开少林的时候已然康复了。” 孟鹤浪二眼一睁道:“是兄弟你伸的手?” 赵小刀道:“我既然碰上了,焉能不管。” 孟鹤浪道:“兄弟,天下武林有福了,这全是你一人所赐。” 赵小刀笑道:“大哥把我棒上天了。” 唐宋道:“不为过,不为过。” 孙行哲道:“赵爷,我可等不及了,您说冷靖仇跟司空大侠是莫逆之交……” 赵小刀道:“孙爷出了名的急性子。” 唐宋道:“猴儿嘛。” 孙行哲眼一瞪,大伙儿全笑了。 赵小刀话锋微顿之后,接着说道:“冷靖仇在没进官家之前,跟家师是莫逆之交,家师有位红粉知己冰心玉女卓凝之,卓姑娘既然是家师的红粉知己,自然冷靖仇也认识……” 唐宋道:“必然是冷靖仇施了什么坏……” 赵小刀道:“计二哥说对了,就在家师远赴和田访一位故友之际,冷靖仇用卑鄙占有了卓姑娘,可巧家师访友不遇,病倒在和田,一躺年余没能回转中原,及至家师病愈回转中原之后,冷靖仇已投身官家,卓姑娘既已失身于冷靖仇,加之家师远赴和田不知生死,为再见家师一面,也为报仇雪恨,只有忍羞含辱跟了冷靖仇……” 唐宋道:“卓姑娘她跟错人了。” “家师得知变故之后,本欲手刃冷靖仇,奈何病体初愈,自忖不是冷靖仇对手,遂黯然再赴和田,卓姑娘没等着家师,只当家师已然身死异乡,本欲觅机下手报仇,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纵不为自己着想,不能不为无辜的孩子着想,有此一念,卓姑娘遂打消了报仇心意,只指望冷靖仇好好做人,善待妻子,也就勉强跟他过一辈子了……” 唐宋道:“冷靖仇他恐怕不是这种人。” “不错。”赵小刀道:“冷靖仇投身官家之后,一边刻意讨好,一边残杀江湖忠义之士,两手沾满了血腥,以那扛湖忠义之士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顶戴,卓姑娘忍无可忍,遂带着自己的一对孪生女儿,窃得冷靖仇一张藏宝图离开了冷靖仇……” 寇嵩道:“未免太便宜冷靖仇了!” 魏无踪道:“他总有一天要遭报应的!” 赵小刀道:“卓姑娘携二女离开冷靖仇之后,隐居在一个远离尘世的小乡村中,唯恐被冷靖仇侦骑找到,卓姑娘将那张藏宝图分成了三分,分别刺在她母女三人的身上,然后烧了那张藏宝图,事不过一月,冷靖仇侦骑虽未至,却来了三拨来历不明的黑衣蒙面人,分别劫掳了她一双女儿,现在知道的,她那大女儿薰儿姑娘跟奶妈素手罗刹夏金花落在白龙堡……” 孙行哲叫道:“那三拨黑衣蒙面人就是白龙堡、沈家跟秦家……” “不错,”赵小刀一点头道:“卓姑娘也知道个中阴谋,遂在失散之后乔装改扮,隐名埋姓寄在秦家做了秦天和有名无实的续弦夫人,当然,卓姑娘所以这么做,不外是为报仇,为寻觅自己的骨肉,而白、沈、秦三家所以掳人,也不外是替冷靖仇追回那张藏宝图,就因没能找到那张藏宝图,要不然身落白龙堡的薰儿姑娘早就遭毒手了,而白家所以迟迟没把薰儿姑娘送交冷靖仇,以我看那是这三家各有私心,都想占那张藏宝图为已有,我也就是利用这一点挑起了这三家之间的火拼……” 孙行哲道:“赵爷,卓姑娘跟薰儿姑娘都有下落了,那另一位姑娘呢?” 赵小刀道:“卓姑娘说她那两个女儿是孪生的,山东沈家那位沈姑娘像极了薰儿姑娘,只怕她就是卓姑娘那另一个女儿。” 唐宋道:“是与不是现在谁也不敢断言,要等卓姑娘见着沈姑娘之后才能知道。” 孙行哲道:“可是现在卓姑娘跟薰儿姑娘落进了冷靖仇手里,这事不就麻烦了么?” 赵小刀道:“那是一定的……” 雷公道:“赵爷何不快想法子救出她母女?” 赵小刀道:“谈何容易,内城这么大,谁知道冷靖仇把她母女藏在何处,再说内城里不乏宫廷好手,内廷重地,禁卫必然十分森严,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恐怕不可能,尤其冷靖仇握有易筋经,一身修为……” 雷公道:“总不能罢了呀。” 赵小刀道:“那当然,徐图之,而且只能跟他斗智,不能跟他斗力。” 唐宋道:“赵爷,您说目前咱们这情形怎么办?”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道:“胳膊别不过大腿,目前咱们不能跟官家正面冲突,封只能让他封了……” 唐宋道:“怎么,赵爷不打算上去?” 赵小刀道:“计二爷,你是个智多星,我请问,一旦他们发现如意镖局里有人,派兵前来围剿,冷靖仇再来个避不见面,咱们就无从交涉,到那时,你说咱们是跟他斗呢,还是任他们把咱们一个个抓进官里去?” 唐宋呆了一呆,没能答上话来。 孙行哲冷冷说道:“这一下可问倒了智多星。” 他算是找着机会报了一箭之仇了。 郎鹤焰道:“兄弟,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赵小刀道:“我认为这地方好得裉,正巧利用这地道跟冷靖仇暗斗一番!” 郎鹤焰道:“兄弟的意思是说……” 赵小刀道:“很简单,四个字,咱们‘化明为暗’,让冷靖仇知道咱们就在他身边,却摸不着咱们的影儿。日子一久,我看够他受的。” 第87章 后花园 唐宋猛拍一掌道:“对,好计!” 孙行哲道:“说好是你,说歹也是你啊。” 唐宋眼一瞪道:“你怎么西瓜皮擦屁股,没完没了的。” 这一句,逗得大伙儿全笑了,气氛立时为之轻松不少。 笑了一阵之后,孟鹤浪道:“兄弟,咱们总该想个办法,不管是斗力也好,斗智也好,冷靖仇握有易筋经,咱们不是他的对手,长此下去总不是办法。” 唐宋道:“何不向少林调兵借将?” 雷公道:“好主意!” 赵小刀摇头说道:“行不通,我刚才说过,冷靖仇所以不敢犯少林,那是他以为洗髓经仍在少林,怕少林掌教能克制他,反过来说少林也不敢动他。因为少林怕两头对面之际,逼急了冷靖仇动手,冷靖仇何等聪明的人,一动手他便知道少林掌教并未习洗髓经上武学,这一来非为少林惹来大祸不可。” 雷公点了点头道:“也是,少林要没这顾忌,只怕早就找到京里来了。” 赵小刀道:“正是这样。” 孟鹤浪皱眉说道:“总该有个制他的法子才是……” 赵小刀道:“有,只有拼全那张藏宝图,觅得藏宝,或许有制他的办法。” 孟鹤浪目光一凝道:“怎么?兄弟。” 赵小刀道:“听说那批藏宝之中,有一册武学秘笈。” 孟鹤浪道:“听说?”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所以我说找到那批藏宝之后,或许有制他的办法。” 赵龙化道:“听说总是不可靠的啊。” 唐宋道:“赵爷是听谁说的?” 赵小刀道:“卓姑娘。” 唐宋道:“那就有几分可靠了。” 孟鹤浪道:“但愿卓姑娘的话可靠,兄弟,那一张藏宝图你可曾……” 赵小刀道:“我已经得着三分之二了,还有一份要等到找到卓姑娘那另一个女儿才能拿到。” 唐宋突然吃了一惊道:“哎哟,卓姑娘娘俩落进了冷靖仇手里,可别……” 赵小刀道:“应该不会,卓姑娘有先见之明,把一张藏宝图分成三份,分别刺在她母女三个身上,除非冷靖仇他知道这个秘密,要不然他绝难找到那张藏宝图,纵然他知道了这个秘密,所能得到的也不过跟我一样。” 唐宋道:“那就可以放几分心了,为今之计得赶快找到另一位姑娘……” 赵小刀道:“那当然,不过咱们得先把咱们自己的退路留好再说,也就是说先教咱们自己的安全无虞之后,然后才能稳扎稳打……” 目光一凝,望着孟鹤浪道:“大哥,我刚才看见还有一条路,那一条路通到哪儿?” 孟鹤浪摇头说道:“不知道,那条路通得相当远,走一趟得费上盏茶工夫,不过到底就被封死了,不知它通到哪儿。” 赵小刀道:“这条路如果是个通路,咱们势必打通它,不然咱们没有退路……” “对。”唐宋道:“赵爷一语惊醒梦中人,要是人家从井里下来,或者把井口一封,咱们非被憋死不可。” 孙行哲道:“毕竟你这智多星不如赵爷。” “废话。”唐宋道:“我要比赵爷强,我就挂帅了,咱们说干就干,我这就看看去。” 他站起来走了出去。 他这一动,大伙儿全动了,郎鹤焰提起洞里那盏气死风灯跟了上去。 孟鹤浪没夸张,这条地道足足走了一盏热茶工夫才到底,洞底一堆大石头,还有土,一看就知道原来是通的,后来被封死了。 大伙儿静下来听听,听不见什么。 唐宋抓抓头道:“不知道有多厚,要是只有几尺厚那还好办,要不然的话恐怕就有得挖的了。” 孙行哲走上前两手扳着块石头摇了摇,没动分毫,他道:“恐怕不薄。” 唐宋道:“管它厚薄呢,总得挖通它,挖吧。” 孙行哲道:“说的好,拿什么挖呀,就凭这一双肉掌么?” 郎鹤焰道:“后院柴房里有斧头,有铲子,还有两把锄头,正合用,我去拿去。” 把灯往鹤冬手里一交,就要走。 唐宋道:“慢着,二爷,一个人拿不了,我跟您去吧。” 他两个快步走了,没一会儿工夫,两个人抱着家伙回来了,雷公道:“上头有动静么?” 唐宋道:“没有,连鬼影子也没瞧见一个。” 雷公伸手抢过一把锄头,寇嵩拿了一把斧头,魏无踪拿了一把铲子,鹤冬分了一把锄头,劲儿大的全干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挖了一阵,石头掉了,土落了一地,约莫挖了有好几尺了,封死的还是封死着。 孟鹤浪摇头说道:“看来不薄!” 唐宋叫道:“管它的,挖呀。” 几个人又挖了起来,这一回是真干了,一个时辰过后几个人全成了土人儿,浑身上下都是土,加上身上的汗,每一个都和泥人似的。 鹤冬奋力一锄头落下,哗的一阵,上头崩了,土、石头,好落了一阵,静止之后,鹤冬锄头挥动扒开了那堆土,突然他叫了一声:“天爷,这是什么?” 大伙儿凝目一看,只见鹤冬脚前有一个白色的圆圆的东西,赫然是个骷髅头。 唐宋道:“乖乖,当初这儿还害过人呢!” 孙行哲走过去抬头往上一看,急忙回头叫道:“通了,我看见天了。” 大伙儿精神都一震,挤过去往上看,可不,上头两人多高,一人多粗个大洞,碧空无云,星星一颗颗的在闪动。 大伙儿吁了一口气,都笑了。 鹤冬举袖擦了汗,这一擦脸上更好看了,活像那庙里的判官,道:“这劲儿总算没白费。” 一丢锄头就要往上爬。 唐宋一把拉住了他道:“慢点儿,冬爷,你知道上头是什么地方,要是谁家的后花园呢?” 鹤冬愣愣的道:“后花园怎么了?” 唐宋道:“人家姑娘正跟情郎趁夜深人静,情话绵绵,私订终身呢,地上冒出您这么一颗脑袋,不把人家姑娘的芳魂吓飞了,我白净脸儿,还是我上去吧。” 够逗的,大伙儿全笑了,可是没敢吭气儿,因为都不知道上头是什么地方。 唐宋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利落得很。 到了顶上,唐宋慢慢儿把头往上冒,只见他冒着冒着忽然往上一冒,然后手脚一收掉了下来。 大伙儿吃了一惊,鹤冬手快,伸手接住了他,唐宋人躺在鹤冬怀里,咧着嘴笑了! “天爷,可没把我吓死……” 第88章 逗着玩 唐宋没理他道:“你们猜猜看,上头是什么地方?” 孙行哲道:“说吧,就你瞧见了,别卖关子了。” 唐宋一咧嘴道:“咱们的运气真不赖,上头是乱坟岗。” “怪不得我挖个……” 鹤冬大叫一声,把唐宋往地上一放,人窜了上去。 在这时候乱坟岗绝不会有人,大伙儿放心的都跟了上去。 果然,夜色寂寂,四下空荡,脚下一片坟头,数都数不清,孙行哲一拍鹤冬道:“冬爷,小心人家拿你当盗墓贼。” 鹤冬呸的吐了一口唾沫道:“霉气。” “霉气?”孙行哲道:“别抱怨了,冬爷,要不是你这一锄头,还通不了呢。” 雷公吁了一口气道:“好些日子没见天日了,这一出来浑身没一处不舒服。” “可不。”孙行哲道:“我真想扯着喉咙喊几声。” “喊吧。”唐宋道:“没人拦你。” 逗着,孟鹤浪抬手往前一指道:“咦,前面不是高梁河么?” 大伙儿醒目一看,谁说不是,半里多处一水若带,高梁桥横跨,看得清清楚楚。 雷公呆了一呆道:“天爷,咱们出了城了。” 扭头一看,可不,西直门就在身后不远处。 唐宋叫道:“好啊,这回咱们可不怕那小子了。” 赵小刀道:“二爷,嗓门儿小点儿,留神让人家听见了,城门上有人。” 唐宋伸了伸舌头,马上闭了嘴。 孟鹤浪皱了皱眉道:“兄弟,这地方进出方便么?” 赵小刀道:“凑合了,能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更理想。” 雷公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那还不是一句活。” 赵小刀摇头说道:“我不愿意找民家。” 雷公道:“那也有,从这儿往前走,百丈距离有座药王庙,空了多少年了……” 赵小刀道:“好地方,正合用。” 雷公道:“现在就去?”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道:“你跟计二爷先去,我们收拾收拾,随后就到。” 雷公跟唐宋双双答应一声,如飞而去。 赵小刀立即吩咐鹤冬,柳大龙跟另外几个弟兄下去收拾东西,顺便把张一飞叫来。 鹤冬几个下去了,没一回儿上来了,你抱一捆,我抱一堆,张一飞提着几盏灯,灯在下头全熄了。 赵小刀亲自动手,把出口掩盖好,做了记号之后,一行十几个顺着雷公跟唐宋去的方向走了。 百丈距离那很快,转眼功夫就到了,只见一座不大不小的破庙坐落在夜色中,地处荒郊,四下里没人烟,庙旁稀疏疏几棵白杨树,的确是个隐身的好地方。 赵小刀眼瞥见雷公跟唐宋趴俯在庙前十几丈处,他心知有异,立即拦住了众人。 这时候,唐宋脱兔一般的窜了出来,近前说道:“不好,赵爷,庙里有人。” 赵小刀眉锋一皱道:“不是说空了多少年了么?” 唐宋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住上人了。” 人影一闪,雷公也窜了回来道:“赵爷,我看不是普通人。” 赵小刀道:“怎见得?” 雷公道:“普通人怎么会连个灯都没有。” 赵小刀眼望向二十多丈外那座寂静的药王庙道:“这么说是江湖人物。” 雷公道:“十之八九没错。” 赵小刀道:“那就不怕打扰他们了……” 一抬手道:“二爷跟四爷绕到庙后去,五爷、六爷左右各站一个。” 唐宋四个应声而去,行动如电。 看看那四个站好了方位,赵小刀偕同孟鹤浪、郎鹤焰、雷公、端木灵几个走了过去。 到了庙前,赵小刀一丈外停步,轻咳一声道:“庙里的朋友,请出来说话。” 只听庙里响起个冰冷话声:“干什么的?” 赵小刀道:“道儿上的。” 庙里那人道:“既然是道儿上的,就该知道道儿上的规矩。” 雷公冷然说道:“道儿上什么规矩?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北京城里外是谁的地盘儿。” 只听另一口音接口道:“阁下是雷老大?” 这人口音沙哑,但一听就知道是装出来的。 雷公两眼一睁道:“不错,我就是雷公,你是……” 后来这人道:“云盟七怪的地盘儿,应该在天桥……” 雷公火儿了,沉声说道:“放屁,京畿一带哪个不尊云盟七怪……” 后来这人道:“雷老大怎么骂人?” 雷公道:“骂你怎么样,这还是便宜,不服就出来比划比划。” 后来这人道:“雷老大何必生那么大气,我比不过你,行了吧!” 软了,是哪一路的人物? 雷公怔了一怔,还待再说。 赵小刀突然在他身边低低说了两句。 雷公两眼一睁,高声说道:“庙里是老三么?” 没人吭气儿,后来这人接话了。 雷公冷哼了一声道:“老三,你可知道我的脾气。” 这句话刚说完,黑黑的庙门里人影闪动,打庙里畏畏缩缩的走出个人来,不是令狐寻欢是谁。 雷公冷笑一声道:“怎么,老三,混整了,不认大哥了!”令狐寻欢赔着一脸强笑,道:“大哥!” 雷公冷然说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么?里头黑,外头亮,从里头往外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是我这个大哥来了,为什么还窝在里头装神扮鬼的不出来。” 令狐寻欢嗫嚅说道:“我……我跟大哥逗着玩的。” “好话。”雷公道:“我什么时候跟你逗着玩儿来过,里头还有谁,都给我叫出来。” 没等令狐寻欢开口,里头快步出来个人儿。 雷公浓眉一扬,冷笑说道:“好啊,有了相好的就不要弟兄,老三,你真行。” 一见庙里出来的那个人,赵小刀为之一怔,这位姑娘,不是别人,赫然是天桥说书的那位小金嗓子君心仪。 君心仪往令狐寻欢身边儿一站,柔声道:“三哥,你后站,让我跟他说话。” 令狐寻欢还真听话,立即退了一步。 雷公冷笑道:“好啊,老三什么时候耳根子这么软了。” 令狐寻欢低着头没说话。 君心仪那里开了口,语气有点儿冷,道:“雷老大,我出来了,怎么样?” 雷公道:“不怎么样,我要看看除了老三之外还有谁。” 君心仪道:“现在看见了,是不,没事了吧?” 一拉令狐寻欢道:“三哥,夜深露重,咱们进去吧。” 令狐寻欢迟疑了一下,没动。 君心仪道:“走啊,三哥,着凉不是玩儿的。” 雷公冷笑一声道:“没我的话看他敢不敢动。” 君心仪柔声说道:“三哥,你是听我的还是听别人的?” 令狐寻欢低头转身要走。 雷公双眉一耸,陡扬大喝:“老三,站住!” 令狐寻欢身躯一震,脚下顿了一下。 雷公接着说道:“今儿晚上没我的话,你要进庙一步,咱们马上拔香头儿。” 令狐寻欢不敢再走了,立即停下了脚步。 第89章 不单纯 君心怡突然转了过来,道:“雷老大,你可别吓唬我三哥,我三哥早就不跟你们在一起了,拔香头儿就拔香头儿有什么了不起的。” 雷公勃然色变道:“你是个女人家,你要是个男人家,今天我非毙了你不可,老三,给我过来。” 君心怡冷笑道:“好嘛,你叫嘛,看看他过去不过去。” 令狐寻欢没动。 雷公大喝说道:“老三,你聋了么?” 令狐寻欢抬起了头,勉强笑说道:“大哥您这是何苦,当初咱们结拜的时候,并没有限定谁不能成家……” 雷公道:“没人不让你成家,可是你看看你那态度,怎么,有了媳妇儿就不要把兄弟了?” 令狐寻欢道:“大哥,我有苦衷……” 雷公道:“你有什么苦衷?” 令狐寻欢道:“这个……这个……” 雷公道:“说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么?” 君心怡大声说道:“雷老大,你这话什么意思,嘴里干净点儿。” 雷公冷笑说道:“我说话就是这个样儿,爱听不听,我跟老三说话,没你这女人家插嘴的余地。” 君心怡脸一白,刚要说话。 令狐寻欢拦住了她,道:“怡妹,听我的,你少说一句,行不?” 君心怡一下子变得好不温顺,微一点头道:“好,三哥,我听你的。” 雷公冷冷一笑道:“老三,你可真有一手儿啊。” 令狐寻欢脸色一整,望着雷公说道:“大哥,我的苦衷不能说,可是有几句话不得不告诉大哥……” 雷公冷冷说道:“说吧,我这做大哥的洗耳恭听了。” 令狐寻欢道:“我现在是个有家的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在刀口上打滚,在地面上闯混了,大哥要念过去那段烧香磕头情,我永远是云盟七怪的老三,要不然的话我愿意就此退出云盟七怪,事非得已,一切还请大哥原谅。”一拉君心怡,转身往庙里行去。 雷公怔在那儿了。 只听唐宋道:“这是什么事儿,这是什么事儿,老三是怎么了——” 寇嵩冷冷说道:“中了魔了,大哥没说错,有了媳妇儿就不要把兄弟了。” 只听雷公沉哼了一声,闪身欲动。 赵小刀眼明手快,伸手按在他肩头上,道:“雷老大,干什么去?” 雷公道:“赵爷,您别拦我,我找他说话去。”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雷老大,别轻举妄动,说句话你也许不信,也许不爱听,你不是那位姑娘的对手。” 雷公一怔道:“您怎么说?” 赵小刀道:“待会儿我再告诉你,咱们先找个地儿安顿下再说,附近还有地儿么?” 雷公道:“怎么,这儿让给他们?” 赵小刀道:“何必跟他们争,让给他们算了。” 雷公愤愤的道:“赵爷,您可真好说话。” 赵小刀道:“我有我的道理。” 雷公道:“只是,这附近没别的地方,要嘛就上民家。” 赵小刀摇头说道:“我不愿意惊扰民家,同时那也会暴露咱们的身分……” 目光忽然一凝,望着庙后道:“他们走了。” 雷公忙抬眼一看,只见药王庙后窜出三条人影,飞一般的往西而去,几个起落已然不见。 雷公“咦”的一声道:“怎么多了一个?” 赵小刀道:“把君文华忘了?” 雷公呆了一呆道:“可不,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冷哼一声道:“走了正好,就别让我再碰上……” 赵小刀道:“行了,别生气,他们走了,咱们进去吧。” 带着大伙儿进了药王庙。 这座药王庙一丁点儿大,一个院子,一个正殿,两间偏殿,别的就没地儿了。 进庙看,正殿铺着三堆干草,左边偏殿里用石头架着个炉灶,显然这是君文华父女跟令狐寻欢他们留下来的,小是小了些,可是对赵小刀这帮人来说,倒也勉强合用。 四下里搜寻一追,再没东西了,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赵小刀当即派出岳运鹏跟章鹤仑布上桩卡,负责守卫,剩下的都打了地铺坐下了。 坐定之后,雷公开了口:“赵爷,刚才您要告诉我什么?” 赵小刀道:“这件事透着蹊跷……” 雷公道:“有什么蹊跷,分明老三是让那说书的姑娘迷昏了头了。” 赵小刀摇头道:“雷老大,事情不这么单纯,不这么简单。” 雷公道:“事情不那么单纯,不那么简单,那么您是说……” 赵小刀道:“你可知道,那说书的君文华,原来并不是说书的。” 雷公哦的一声道:“那么他是……” 赵小刀道:“我一位师门故交,当年纵横豫鲁一带的慈心仁镖君韬略。” 雷公吃了一惊道:“慈心仁镖我听说过,怎么,这君文华就是慈心仁镖君韬略!”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不错,可是他偏偏不肯承认,他隐迹天桥说书,被我当面识破之后,虽然离开了天桥,但并不远去,现在老三又跟他父女搅在一起,尤其跟那位君姑娘难舍难分的,这件事不透着蹊跷么?” 雷公皱了皱眉,没说话。 郎鹤焰道:“当时我说这位慈心仁镖化名隐迹到天桥来说书,必有深意。” 赵小刀道:“只不知道他用意何在?” 雷公道:“您要早说,我就当面问问老三了。” 赵小刀道:“你以为你那位老三,会说么?” 雷公哼了一声道:“再让我碰上,我非问他个清楚不可。” 赵小刀道:“这件事不提了,眼前咱们自己的事还等着办呢!” 孟鹤浪说:“兄弟,我正要问,接下去咱们怎么办?”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道:“当前要务,是先救出卓姑娘母女……” 雷公道:“以我看除非咱们闯进去,要不然救不了人。” 赵小刀摇头说道:“那不是办法,要知道咱们斗的只是冷靖仇一人,并不是官家,咱们只一闯进去,那就成了跟官家为敌了,那对咱们是大不利,再说,若是咱们闯进去能一下救出卓姑娘母女还好,要是一趟救不出她母女来,那就会后患无穷,面对整个官家了。” 雷公道:“那,以您看该怎么个救法?” 赵小刀道:“唯一的办法是把冷靖仇引出来……” 雷公道:“怎么个引法?” 赵小刀道:“今儿晚上不提了,今儿晚上大伙儿歇息一夜,明天晚上咱们派几个人由地道进入如意镖局闹一阵去。” 雷公道:“闹什么?” 赵小刀道:“怎么闹都行,只别拆房子,只别说话。” 唐宋一笑道:“要照您这么一闹,不出三天如意镖局附近的人家非搬家不可。” 赵小刀笑笑,没说话。 第90章 关外吴家 雷公两眼一睁,“赵爷,您是要……” 赵小刀一摆手道:“大伙儿都歇息吧,我出去瞧瞧去。” 他站起来走了出去。 出庙门看,夜色很浓,见岳运鹏提刀站在不远处一棵白杨树下。 赵小刀放步走了过去,他行近,岳运鹏迎上来施了下—礼:“赵爷,您怎么出来了。” 赵小刀道:“我出来看看,鹤仑呢?” 岳运鹏道:“在后头,我管前头,他管后头,一前一后从哪儿来的人都逃不过我们俩的两双眼睛。” 赵小刀含笑点头道:“辛苦了,一千时辰之后我派人来换班。” 岳运鹏张口要说什么,忽然朝庙门方向望了一眼道:“赵爷,您在这儿看看吧,我四下走走去。” 浅浅施了一礼,转身走开了。 这时候,赵小刀听见后面传来了一阵轻盈步履声,他马上明白了,怪不得岳运鹏避了开去。 赵小刀转过了身,端木灵已然到了眼前,他道:“怎么你也出来了?” 端木灵道:“闷得慌,出来走走,打回来到现在,这是你跟我说的头一句话。” 赵小刀道:“你知道,一直没机会。” 端木灵道:“我又没怪你,走这么远的路,累么?” 赵小刀道:“还好。” 端木灵目光一凝,道:“你可知道,打你走了之后,我想你一直想到刚才。” 赵小刀心头一震道:“我知道,唐二哥告诉我了。” 端木灵道:“还要人家告诉你么?” 赵小刀窘迫的笑了一笑,没说话。 端木灵道:“我天天盼你回来,眼望穿了,人都快盼疯了,刚才听说你回来了,我就想哭,难道你就这样对我么?” 赵小刀好窘,他从没碰见过这种事,也唯独不会应付这种事,他干咳一声道:“丫头,你知道……” 端木灵道:“我知道什么,我知道你没把我放在心里。” 赵小刀忙道:“那怎么会……” 端木灵道:“瞧瞧人家两个人有多好,多亲热,他听她的,她听他的,那才像一对儿……” 赵小刀知道她指的是令狐寻欢跟君心怡,他沉默了一下道:“丫头,咱们的情形跟他俩不同。” 端木灵道:“都是一个情字,有什么不同的?” 赵小刀苦笑说道:“丫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端木灵道:“什么都别说了,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也就知足了……” 顿了顿道:“我告诉你件事,这件事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可是当时你走得匆忙,我也鼓不起勇气,你走了之后,我左想想,右想想,觉得这件事应该让你知道,其实迟早也瞒不了你。” 赵小刀当时就明白了几分,可是他仍问了一句:“什么事,丫头?” 端木灵道:“我订过亲……” 赵小刀道:“我知道了,唐二哥告诉我了。” 端木灵“哦”的一声,道:“唐二哥告诉你了?” 赵小刀点了点头。 端木灵道:“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赵小刀道:“我临走的时候。” 端木灵道:“他怎么告诉你的?” 赵小刀道:“他说你跟一个大户人家的儿子订过亲,是那大户人家没过门的媳妇儿,因为你跟那大户人家的儿子没感情,也看不惯他们的作为,所以一个人跑了出来……” “不错,是这样,那门亲事是指腹为婚,我还没出世就订下的,后来我爹娘死了,他们就把我接了过去,我压根儿就没见过他们的儿子,怎么能有感情,同时这种事也在于缘份,要没缘份怎么凑也凑不到一块儿去,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喜欢他们的儿子,也看不惯他们那种作风,所以我就跑了出来……” 顿了顿道:“二哥曾告诉你是哪个大户人家么?” 赵小刀道:“没有,唐二哥说他不知道。” 端木灵道:“他确实不知道,我没告诉过任何人,现在我告诉你,你可听说过东北吴家?” 赵小刀脱口说道:“吴俊明?” “不错。”端木灵道:“是吴俊明,吴家世代干的都是这一行,整个东北几乎都是吴家的天下,势力之大连官家也要让他三分。” 赵小刀道:“我没想到你会是吴家的人。” 端木灵道:“现在你知道了。” 赵小刀没说话。 端木灵道:“怕了么?” 赵小刀淡然一笑,仍没说话。 端木灵道:“你要是怕那也容易,我不给你惹麻烦,什么时候他们找到了我,我跟他们回去。” 赵小刀道:“丫头,你不该跟我说这种话。” 端木灵眼圈儿一红道:“你要我怎么说,我还能怎么说,一听见吴家你连话都不说一句……” 赵小刀道:“丫头,以你看,关外吴家比冷靖仇跟中原这三大家如何?” 端木灵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赵小刀道:“我现在说也不迟,是不?” 端木灵含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就这么可恶,就这么气人……” 施即正色接道:“我等你一句话,你要是要我,我宁死绝不跟他们走,你要是不要我,什么时候他们找着我,我就跟他们回东北去。” 赵小刀道:“一定要我说么?” 端木灵道:“我等的就是你一句话。” 赵小刀道:“你认为说了就准算数么?” 端木灵道:“我只听你一句话,将来算不算数,那还在你。” 赵小刀沉默了一下道:“丫头,你要是有回去的意思,当初就不该跑出来,是不?” 端木灵美目一睁道:“这算是你的那句话?” 赵小刀道:“可以这么说。” 端木灵的泪珠儿突然挂落两行,道:“小刀,从今后丫头是你的人了,天涯海角,我跟你走,什么我都愿意受。” 赵小刀强忍激动道:“丫头,我感激……” 端木灵摇头说道:“没人让你感擞,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赵小刀道:“丫头,你知道,我师命在身……” 端木灵道:“我知道,我愿意等,也能等,哪怕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 赵小刀心里很激动,可是他没让它流露出来,沉默了一下道:“吴家的人现在还找你么?” 端木灵道:“他们家那些人我知道,一天不找着我,一天绝不会干休。” 赵小刀道:“这么说他们的侦骑均已遍天下了?” 端木灵道:“那是一定的。” 赵小刀道:“除非这儿不闹,一旦这儿闹起来,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儿来的。” 端木灵道:“我也这么想,我知道会给你惹祸,可是我又舍不得你。” 赵小刀道:“就是咱俩没关系,这种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因为我最看不惯这种逼迫人的事。” 第91章 闹鬼 端木灵道:“其实也不能怪他们,谁叫我爹娘当初跟他家指腹为婚,吴家二老对我也着实不错,我就是瞧不惯他们那种烧杀劫掠的作为,尤其厌恶他们儿子的凶残骄狂……” 赵小刀道:“这就是了,忝为武林侠义,这种事焉能不管。” 端木灵没说话,半晌之后才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有点担心起来了。” 赵小刀道:“你担心什么?” 端木灵道:“担心你斗不过他们,你知道,整个东北是吴家的天下,他们的人马不知道有多少,个个杀起人来不眨眼……” 赵小刀道:“我知道,关外吴家的威名,我久仰,连三岁的小孩都怕,一听说吴家的人来了,连哭都不敢哭。” 端木灵道:“一点不错,可真是这样。” 赵小刀道:“以我看,不过一群斗狠玩命儿的乌合之众而已。” 端木灵道:“你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太薄弱了。” 赵小刀道:“谁说我一个人,至少我有六个帮手。” 端木灵道:“你是说大哥他们?” 赵小刀道:“个个血性汉子,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 端木灵道:“斗凶斗狠,他五位还可以,怕的是他们五位不是吴家的对手。” 赵小刀道:“你小看你这五位把兄了,我看得出,他五位都有颇为惊人的潜力,若加以指点,他日的成就不可限量。” 端木灵道:“指点?谁指点他们呀?” 赵小刀笑笑,没说话。 端木灵美目一睁道:“你愿意指点他们……” 赵小刀道:“都是好朋友,我不敢说指点……” 端木灵道:“你就别跟他们客气了,我这就去告诉他们去。”拧身要走。 赵小刀伸手一拦道:“慢着,丫头。” 端木灵道:“怎么,你不让告诉他们?” 赵小刀道:“不忙,眼下对司徒英还有一番拼斗,让他们多历练历练,增加些对敌经验再说。” 端木灵道:“不得先指点,怎么能派用场。” 赵小刀摇头说道:“我只要他们在对付吴家时成为我的帮手,有眼前司徒英这一阵经历,一旦指点起来那就会事半功倍。” 端木灵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我听你的就是……” 顿了顿道:“要是三哥在,你可以再多个好帮手。” 赵小刀道:“不少他一个,以我看他迟早会回来的。” 端木灵目光一凝道:“你是从哪儿看?” 赵小刀道:“君韬略跟家师是旧交,也是个正派侠义,冲这两点就够了。” 端木灵道:“他为什么不承认他是慈心仁镖?” 赵小刀摇头说道:“难说,也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端木灵道:“你不会认错人吧?” 赵小刀道:“人或许会错,但他那仗以成名的银铃镖却是错不了的。” 端木灵道:“他那个女儿好凶啊。” 赵小刀淡淡一笑道:“是么?” 端木灵道:“是么,你什么意思?是说我比她还凶?” 赵小刀道:“我可没这么说。” 端木灵哼的一声道:“没这么说,你当我听不懂么,我就是凶,谁叫你气我。” 天知道是她凶在先,还是赵小刀气她在先。 赵小刀笑了,但他没说话。 今夜,微有夜色,月色显得有点昏暗。 初更时分,被封闭的如意镖局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哭声。 哭声一阵高,一阵低,断断续续的,而且很容易就能听出,那是女人的哭声。 过了一会儿,哭声停了,紧接着一阵砰,哗喇,摔东西的声音,有人摔门,有人揭瓦…… 就这么闹,闹了一整夜,直到天快亮时才趋于沉寂。 天亮后,左邻右舍纷纷议论,也仅止于纷纷议论,没什么行动。 第二天夜里,又闹了一夜。 有人不信邪,推出个胆大的去看了看,那胆大的从墙上翻进了如意镖局里,四下看看,昏暗的月色下寂静异常,哪有动静。 可是当他要翻墙回去的时候,一蓬土不知从哪儿撒来,撒得他满头满脸,一惊之下不免手忙脚乱,一手忙脚乱就一个跟头翻了下去,他鼻青脸肿,头上直流血,捂着伤口哆嗦着逃了。第二天,左邻右舍就纷纷搬了家。 人的嘴是最快的,没半日工夫,如意镖局夜里闹鬼的事就传遍了京城。 第三天夜里,二更不到,如意镖局外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身黑衣,利落打扮,腰里还鼓鼓的,年纪差不多,都是三十多近四十。 两个人到了如意镖局门口凝神一听,如意镖局里静悄悄的,什么也听不见。 左边一个惨白脸道:“娘的,准是那些老百姓庸人自扰,哪有什么鬼,一点动静也听不见。” 另一个紫膛脸咧嘴一笑道:“八成是知道我这活钟馗来了,全躲起来了。” 惨白脸道:“别鸭蛋的打哈哈了,倒霉差事全落在我头上,走吧,麻子几个还等着找我捞本儿呢。” 紫膛脸道:“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么,光在外头晃晃,哪能交差呀。” 惨白脸道:“有什么好看的,要看你去看,我鸭蛋没那个闲情逸致。” 说着,他转身要走。 紫膛脸伸手拉住了他,道:“你是怎么了,保不定进去一趟可能弄点儿油水,这不就是你捞本儿的本儿么?” 惨白脸腊月的萝卜冻(动)了心,迟疑了一下,一点头道:“好吧,冲着油水这两字,我听你的。” 紫膛脸一咧嘴,可笑了。 两个人腾身拔起,掠进了如意镖局里,轻捷异常。 他两个进去很轻,没带起一点动静,可以说是点尘未惊。进去的时候点尘未惊,进去后半点也没听见动静,一直到天亮没再见他俩出来。 敢情像泥牛入了海,没了影儿。 这一夜,如意镖局里没闹鬼。 第四天夜里,如意镖局又来了四个人,清一色的黑衣汉子,打扮跟前夜那两个同。 他四个打扮跟前夜那两个同,遭遇也跟前夜那两个一样,进去就没见再出来。 这一夜如意镖局里也没闹鬼。 第五天夜里,不得了,来了几十个。 这几十个当中,有两个老头儿,八个黑衣壮汉,其余的都是穿着整齐,佩着腰刀的禁军。 这些禁军由一名蓝顶武官领着,有的手里举着火把,有的手里提着灯笼。 这些人一到如意镖局外,那两个老者挥了手:“给我围上,不许放走一个,从谁那儿走的我要谁的脑袋!” 几十个禁军步履飞快,行动如飞,刹时间把镖局团团围住,火把、灯笼,照耀得镖局外光同白昼。 第92章 双煞 一名老者回身一句:“你八个给我守住前门,仍是那句话,不许放走一个,从谁那儿走的,我就摘谁的脑袋。” 回过脸来冲另一名老者道:“咱俩进去。” 两个人各摸了摸腰,腾身拔起,一闪便投入了如意镖局那丈高的围墙内。 两个人轻飘飘的落在地上,点尘不惊,四道锐利目光四下一打量,左边一名老者冷笑开了口:“活了这么大年纪,也杀过不少人,到现在我还没见过一个鬼,出来一个让我见识见识。” 如意镖局寂静的夜色里,只有他的话声,听不到别的声息,另一名老者跟着开了口,冰冷:“哪位江湖道儿上的朋友在这儿装神扮鬼,出来吧,别缩头缩尾,躲躲藏藏的了。” 他仍然是自说自话,没得一点回音。 先前一名老者摇摇头道:“算了,人家沉得住气,我看咱们还是进去请吧。” 另一名老者一点头道:“说不得也只有这样了。” 话落,两个人一弓身一窜,捷如狸猫,一人一方没入了如意镖局内的夜色里。 两名老者俱是一身黑衣,长得也都够好看的,一个矮矮胖胖,一个瘦瘦小小,矮胖的一个凶狠,瘦小的一脸奸诈。 如今,那矮胖的往东,瘦小的往西,两个人屏息凝神,如临大敌,各自凝足了功力往前搜索着。 突然,在西边的那个瘦小黑衣老者身躯一颤,霍然旋身,单掌立胸,作势欲劈,可是在作势欲劈未劈之际他收住了掌势,眼前连个鬼影都没有,他劈谁。 怪了,刚才明明一股子冷气吹了后脑勺,他应变不能说不够快,怎么转过来之后,什么也没瞧见。 他正那儿诧异,又一股子冷气吹上他后脑勺,这回他机灵了,没旋身就一掌后劈,这回他做对了,砰然一声,拍个正着。 他心里一喜,跟着转身,凝目一看,陡然一惊,眼前站着个人,正冲他笑呢。 他自忖适才那一掌少说也有几百斤力道,眼前这人中了一下居然冲着他笑。 他心里发了毛,脚下用劲,就要来个倒纵。 可是他迟了,脚下刚一用力,只见那人一抬手,钢钩般五指已然抓在他喉咙上,只觉气一闭眼一黑,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人一松手,砰然一声瘦小老者摔个结实,然后那人一闪就没了影儿。 一阵疾风过,那矮胖老者掠了过来,一见同伴趴在地上,他大吃一惊,忙俯身伸手:“老二,你怎么了……” 只听一个话声起自身后:“他呀,他睡着了。” 矮胖老者冷笑一身道:“我早防着你了。” 旋身出掌,奇快。 眼前一个人影,那人影出掌对架,两掌相接,砰然一声,矮胖老者没动,那人影却踉跄后退道:“胖老头儿,你好大的劲儿呀。” 矮胖老者冷冷一笑道:“这么个身手也敢在京里装神扮鬼扰民闹事,朋友,你跟我走吧。” 他闪身就要欺进。 就在这时候,他身后又响了话声:“且看看是谁跟谁走。” 紧接脑后刮起一阵疾风。 矮胖老者大吃一惊,就待有所行动,无如他也迟了,那阵疾风带着个硬邦邦的东西落在他脖子后头,他只知道挨了一下重的,别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先前那人影跨步而至,是唐宋,他笑着说道:“没想到这个胖的比那个瘦的要难应付,要不是您来得快,怕还收拾不了他呢。” 放倒矮胖老者那人是赵小刀,只听他道:“走吧,咱们回去吧,今夜收获不少。” 唐宋嘴一咧道:“外头那些个呢?” 赵小刀道:“且让他们在外头等吧,待会儿他们会进来,找不着这两个自会回去报信的。” 唐宋笑了,俯身提起了那瘦小老者。 两个人各带一个经由地道回到了药王庙里。 药王庙里没点灯,那经由窗口射进来的月光已经够亮的了。 东边偏殿里靠墙坐着六个黑衣汉子,进如意镖局没再见出去的全在这儿。 赵小刀跟唐宋各挟着一个进了正殿,那六个脸色俱是一变,他六个眼珠子能动,头也能转,就是站不起来。 孟鹤浪等都迎了上来道:“三弟辛苦了,这两个是……” 赵小刀道:“看来身份不低,问问那六个也就知道了。” 只听郎鹤焰轻叫说道:“西南双煞一一” 孟鹤浪伸手托起了那瘦小老者的脸,只一跟,立即说道:“可不正是西南双煞,这两个何时投进了六扇门里。” 赵小刀道:“待会儿不难知道。” 跟唐宋把胖瘦两个黑衣老者往地上一放,道:“大哥,我出道较迟,不如大哥二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这西南双煞是何许人?” 孟鹤浪道:“二弟对他两个熟,让他告诉你吧。” 郎鹤焰当即说道:“这两个,胖的叫狄迦,瘦的叫展烽,成名在二十年之前,纵横西南一带,黑白惧恨,正邪侧目,这两个心之狠,手之辣,武林中还挑不出几个能跟他们比的,十年前突然自西南一带销声匿迹,人只当他两个是被哪位高人诛除了,却不料他两个竟投身在六扇门里,吃起了官粮,拿起了官俸。” 赵小刀道:“既然是这么两位人物,我得好好加以利用……” 转过去望着偏殿那六个道:“认识这两个么?” 那六个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吭气,雷公沉喝说道:“是聋了还是哑了,说话呀……” 抬头一指,惨白脸汉子道:“你说。” 既然被挑上了,只得说了,惨白脸汉子道:“这两位是禁军里的,我不熟。” 雷公抬手又指向旁坐四个黑衣壮汉中的一个,道:“那么你四个是禁军里的,总该知道吧。” 那被指的一名壮汉迟疑了一下道:“这两位是我们统领八名侍卫中的两位。” 赵小刀微一点头道:“身份是不低,那么他两个知道的该不少。” 一指点向瘦小黑衣老者。 瘦小黑衣老者身躯一颤,眼一睁,霍然跃起,四下看看,身周都是人,他在中间,心知要想闯出去是难比登天,当即他开了口,官味儿十足:“你们这些江湖莠民无法无天,好大的胆子……”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展烽,你说谁是江湖莠民?’ 瘦小黑衣老者展烽一怔,道:“你认得我姓展的?” 赵小刀道:“西南双煞的威名,我久仰。” 展烽一双眼紧紧盯在赵小刀脸上,道:“我看你却很面生。” 赵小刀一指孟鹤浪、郎鹤焰,道:“这两位,你认识么?” 展烽冷笑一摇头,道:“后生晚辈,不认识。” 雷公怒声说道:“娘的,你摆什么臭架子,又跟谁倚老卖老。” 一脚踹了过去。 展烽一躲,雷公没踹着。 第93章 老实点 唐宋在展烽身后笑道:“对了,姓展的,这儿不是六扇门,你少来官场那一套,我看你还是学得乖巧一点儿吧。” 展烽叫道:“你们竟敢劫掳官家人,还要命不要了。” 赵小刀含笑说道:“你也是江湖出身,江湖人怕不怕死你是知道的,事我们已经干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命。” 展烽道:“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你们那位统领无端查封百姓产业,这你是知道的,对不?” 展烽道:“不错,我知道,这么说你们都是如意镖局的……” “对了。”赵小刀道:“我们是不甘受欺压,不甘受损失,决心要跟你们那位统领周旋到底,你明白了么?” 展烽冷笑道:“要跟我们统领周旋到底,就凭眼前你这几个人么?” 赵小刀道:“不错,你看够不够?” 展烽道:“够不够你自己清楚。” 赵小刀点头道:“这话说得好,既然是这样,那就不劳你姓展的操心了,咱们不谈这个,我有句话要问问你……” 展烽冷哼一声道:“你要想从我嘴里问出些什么,那是痴人说梦……” 雷公冷然说道:“我就不信,你要不说,你试试!” 展烽胸膛一挺道:“你们敢把我怎么样,劫掳官家人,罪已然不小……” 赵小刀摆手说道:“江湖出身的人,面对眼前这些江湖同道不该说这种话,只要行走过一天江湖,谁还不知道谁,谁还不知道江湖上是什么样子,大伙儿都是刀背上打过滚儿,刀口上舐过血的,你说是不是?” 展烽没说话。 赵小刀话锋微顿之后,目光一凝,接着说道:“我问你,前些日子你们那位统领,从西淀带回来几个人,这件事你可知道?” 展烽道:“你问错人了,我不清楚。” 雷公冷冷一笑道:“让我看看你这身骨头有多硬。” 迈步就要过来。 赵小刀伸手一拦,望着展烽道:“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我拿你当朋友,我总希望咱们好来好往,一旦抓破脸那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 展烽沉默了一下,忽一点头道:“奸吧,我认栽了,我知道,够了么?” 赵小刀笑道:“你明知道不够,我还想知道一下,你们那位统领把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展烽道:“没对他们怎么样,我看统领对他们倒挺客气的,据我所知,里面有一个原是我们统领的大夫人,既然这样,统领还会拿他们怎么样。” 赵小刀道:“大夫人,难道你们统领还有位二夫人不成?” 展烽道:“可不,这有什么稀罕,凭我们统领,娶几个不行?” “那是。”赵小刀点头一笑道:“堂堂禁军统领,官高爵厚,权势显赫,纵是三妻四妾恐怕还嫌少了些……” 他抬眼说道:“告诉我,那几位现在什么地方?” 展烽道:“你想干什么?” 赵小刀道:“这还用问么,自然是想救他几位出来。” 展烽冷笑道:“就凭眼下你们这几个?” 赵小刀道:“我刚才不说了么,这不劳你操心,你只告诉我他几位现在什么地方,剩下来的就是我们的事了,能不能救他几位出来,那跟你无关,是不?” 展烽迟疑了一下道:“就在我们统领府里,有本事你就去救他们。” 赵小刀道:“真的么,我这个人生平最痛恨的就是玩虚弄假。” 展烽道:“话是我说的,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赵小刀指指地上穴道犹未解的狄迦道:“可别忘了,我还掌握着一个他,他既然也是冷靖仇的近身侍卫,他也应该知道,我只消把你们俩隔离,单独问一问,就能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了。” 展烽脸色一变道:“你尽管问他就是。” 赵小刀一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一指点了出去,展烽应指而倒,唐宋伸手扶住了他。 赵小刀摆摆手,道:“把他扶到偏殿去。” 唐宋答应一声,扶着展烽走了。 这里赵小刀解开了狄迦的穴道,狄迦一睁眼,脸色大变,他没起跃,就地一滚,扬双掌劈向赵小刀。 “姓狄的,你比姓展的横,只是比起我来你是还差点儿。” 他一掌从狄迦双掌间穿过,正拍在狄迦心口上,狄迦闷哼一声,一个跟头翻了出去,正迎上雷公那一脚,雷公那一脚正踹在他左大腿上,只听“叭”的一声,狄迦大叫又滚了一滚。 赵小刀道:“来这么一手,折了一条腿,又没得伤着我,你这是何苦。” 狄迦还要动,魏无踪一对八齿飞轮已落在他脖子上,冰冷说道:“要不想脖子上添几个窟窿,你就老实点儿。” 狄迦他够横,一咬牙,双掌扬起,直劈魏无踪心口。 魏无踪冷笑一声道:“好啊,我看你老崽子横到几时!” 两手一缩,一对飞轮划向狄迦腕脉。 魏无踪下手一向狠,狄迦这双手的腕脉若被划中那就没命了,可是狄迦他也不差,竟然不躲不闪,仍劈魏无踪的心口,这是拼命的打法,眼看就要两败俱伤。 孟鹤浪跨步而去,掌中长剑一摆,奇快两剑,一剑震向了魏无踪掌中一对飞轮,一剑在狄迦的两个掌心各点了一下。 魏无踪往后一退,狄迦大叫滚翻,两剑解围,这两剑均甚见造诣,剑上修为差一点的绝办不到,力道和部位也绝拿不了这么巧。 赵小刀不由脱口喝了一声:“好!” 孟鹤浪一笑道:“三弟这是损我。” 长剑归鞘,飘身而退。 狄迦趴在地上不动了,折了一条腿,两手都是血,他趴在地上直喘,却还恶狠狠的盯着赵小刀。 赵小刀毫不在意,淡然一笑道:“狄迦,你省点力气吧,我不希望你的血洒在我这儿……” 狄迦圆睁两眼道:“你是……” 赵小刀道:“赵小刀,如意镖局的一个伙计。” 狄迦道:“你们是如意镖局的人?” 赵小刀道:“不错。” 狄迦道:“我早就猜到了……” 赵小刀道:“你很聪明,狄迦,我要问你一句话,前些日子冷靖仇从西淀带回来的几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狄迦道:“我不知道。”’ 赵小刀道:“那就怪了,展烽怎么说你知道。” “展烽?”狄迦一怔抬眼四下看,道:“他人呢?” 赵小刀指偏殿道:“在那儿,他很老实,要说的全说了。” 狄迦冷笑一声道:“姓狄的六十多了,你可别把姓狄的当三岁孩童。” 赵小刀道:“那怎么会,我敬西南双煞是老一辈的英雄人物。” 狄迦道:“这还差不多。” 第94章 冒险 赵小刀道:“可是你别不让我敬老。” 狄迦两眼一瞪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你明白,是不?” 狄迦冷笑一声道:“你放心,我姓狄的不会在你这后生晚辈面前低头的,你既知西南双煞,就该知道西南双煞是何等样人物。” 赵小刀道:“我只知道西南双煞,至于西南双煞究竟是何等样人物,我还不大清楚,让我看看……” 转眼望向郎鹤焰道:“二哥,过去在他筋缩穴上点一指。” 郎鹤焰还没动,狄迦又机伶一颤,叫道:“姓赵的,你敢……” 赵小刀抬手道:“算了,二哥,敢情西南双煞是这种人物……” 只听狄迦叫道:“展老二他自己为什么不说?” 赵小刀道:“你们俩是难兄难弟,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把难留给你点儿,这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么?” 狄迦一咬牙道:“好啊,展老二,你……” 目光忽然一转,道:“慢着,姓赵的,展老二他说我知道,是不是?” 赵小刀道:“不错,这话是他说的。” 狄迦道:“那也就是说他没说,是不是?” 赵小刀道;“不错,他没说,他不知道让他怎么说。” 狄迦道;“那么我也不知道,你看着办好了。” 赵小刀道:“你要学他么,你要是打算学他,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他说你知道,这话我信,我要是不让你说了实话是不会干休的,狄迦,别等我一指点在你那筋缩穴上了。” 狄迦又是一颤道:“姓赵的,我明知道你是施诈……” 赵小刀笑道:“可也不得不说实话,是不?” 狄迦一咬牙道:“姓赵的,我有个条件……” 赵小刀道:“放了你们俩。” 狄迦道:“不错,只要你答应放我们俩,我就说……” 赵小刀点头道:“我答应。” 狄迦道:“姓赵的,丈夫说话……” 赵小刀道:“如山似岳。” 狄迦道:“好吧,那几个现在我们统领府里。” 赵小刀道:“谢了,这么说,展烽他骗我。” 狄迦一怔道:“姓赵的,你怎么说?” 赵小刀道:“展烽已经告诉我了,可是我不知道真假,只再问问你了,两个都这么说总比一个人这么说可靠些,他没吃苦,你却受了折磨,看来你不如他聪明。” 狄迦脸色大变,咬牙叫道:“姓赵的,你……也罢,我原明知道你是施诈,姓赵的,我跟展老二可以走了吧。” 赵小刀摇头说道:“现在不行……” 狄迦一怔道:“姓赵的,你……” 赵小刀道:“我若是现在放了你两个,你两个回去一说,冷靖仇马上会把那几位换地儿隐藏,我岂不是白费事了。” 狄迦道:“可是你说过……” 赵小刀道:“不错,我答应过放你俩,可是我没说现在就放你俩,你放心就是,暂在我这儿委屈一两天,到时候我自会把你们交给冷靖仇的。” 狄迦忙道:“不,姓赵的,我只是让你放我俩走……” 赵小刀讶然凝目道:“那跟把你两个交给冷靖仇有什么两样?” 狄迦摇头悲笑道:“姓赵的,你要是真打算那样,不如别放我两个。” 赵小刀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 狄迦道:“姓赵的,你已经明白了。” 赵小刀怔了一怔道:“冷靖仇会杀你们俩?” 狄迦道:“统领交下来的差事,是向来不许出错的。” 赵小刀道:“我知道冷靖仇的为人,可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对待自己的亲信部属,好吧,我答应不把你两个交给他就是。” 狄迦道:“那么你为什么不现在放我两个?” 赵小刀摇头说道;“不行,因为我还不完全相信你两个,你放心,等救出那几位之后,我自会放你两个。” 狄迦道:“姓赵的,就凭眼下你们这几个,那不容易,统领府中禁卫森严,尤其有我们统领整日价坐镇府中……” 赵小刀道:“谢谢你,这情形我也可以想象得到,不过那几位我是非救出来不可,你不必多说了,就在我这儿多委屈两天吧。” 一指点了出去,狄迦应指寂然不动。 孟鹤浪道:“兄弟,下一步棋,咱们怎么个走法?”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我投料错,明天晚上冷靖仇就会亲自到如意镖局来……” 孟鹤浪道:“兄弟以为他会么?” 赵小刀道:“我没有绝对的把握,他的近身侍卫还有六个,也许他还会派他们来,多派两个,不过他们应该知道那没什么用。” 孟鹤浪道:“他来了又怎么样?” 赵小刀道:“我要见他,当面跟他提换人的条件。” 孟鹤浪道:“怎么?兄弟要跟他换人,这两个只不过是他的侍卫!” 唐宋笑道:“赵爷这恐怕是声东击西之计。” 赵小刀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唐二哥说着了,我当面跟他提换人的条件,他也许不肯,不过这无关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绊住他,另一方面好进他府里去救人。” 孟鹤浪道:“原来如此,兄弟好计,我跟鹤焰去。” 雷公一拍胸脯道:“我几个也一块去。” 赵小刀道:“诸位的义气,我很感激,不过,我要告诉诸位,这是—件相当冒险的事。” 魏无踪道:“赵爷,这我们知道,刚才那姓狄的老小子已经说过了,统领府里禁卫森严……” 赵小刀摇头说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也不足为虑,可虑的是冷靖仇这个人极具心智,他很可能已想到我的用意,把那几位换地隐藏,然后,在他那统领府里设下了陷阱!” 雷公道:“会这样么?赵爷。” 赵小刀道:“冷靖仇极具心智,我不能不往坏处想。” 寇嵩道:“真要这样的话,咱们去干什么,那不是去送死么?” 唐宋瞪了他一眼! 赵小刀点头说道:“寇五哥是实话实说,所以我说这件事是件相当冒险的事。” 孟鹤浪皱着眉,沉吟未语。 郎鹤焰道:“兄弟,你看值得一试么?”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二哥,这话我不能说,也不敢说。” 雷公道:“事关天下武林,值得一试。” 赵小刀没说话,的确,这事关几条人命,他委实不敢轻拿主张。 沉默半晌之后,他才道:“要是我自己能去就好了。” 孟鹤浪道:“那怎么行,冷靖仇没看见你,马上就会想到你已经往他府里救人去了!” 赵小刀双眉一扬道:“这倒可以试试。” 孟鹤浪道:“兄弟,你是说……” 赵小刀道:“就算冷靖仇到时候明白了,再想折回去也来不及了是不是?” 第95章 便服 孟鹤浪道:“不行,兄弟,你是主帅,你不能冒这个险!” 唐宋突然说道:“赵爷,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 赵小刀道:“唐宋请说说看。” 唐宋往偏殿扫了一眼,走到赵小刀身边,附耳低低说了一阵。 赵小刀一皱眉道:“唐二哥,这一着……” 唐宋道:“我这是献计用不用还在您,好在这几个也都是江湖上的败类,狗咬狗一嘴毛,您又何乐而不为?” 雷公忍不住问道:“老二,怎么回事,说给大伙儿听听。” 唐宋当即低低说了一阵。 听毕雷公就点了头,道:“我认为这一着可行。” 郎鹤焰道:“兄弟,唐二爷说的是,这几个全是江湖败类,多一个多一分害。” 孟鹤浪道:“话是不错,只是……” 郎鹤焰道:“怎么,大哥不赞成?” 孟鹤浪摇头说道:“那倒不是,我是想能不能再想个别的法子?” 郎鹤焰道:“恐怕不容易了。” 唐宋道:“我想了半天,只有这一个办法。” 唐宋说了这么一句,一时间大伙儿全默然了。他认为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事实上大伙儿也认为只有这办法可行,既然如此,争论岂不是多余? 沉默了半晌之后,赵小刀突然点了头道:“好吧,就这么办。” 大伙儿都没说话。 唐宋开了口道:“咱们最好现在就决定一下,明儿晚上派谁去。” 雷公道:“我去!” 郎鹤焰也道:“我去!” “干脆。”唐宋道:“除了大爷,二爷之外,再加上我们几兄弟……” 鹤冬道:“怎么,没我的份儿?” 唐宋还没说话,赵小刀开了口:“鹤冬,你留下来,我还要派你别的事。” 鹤冬没说话,两眼望着赵小刀,静等下文。 赵小刀转望郎鹤焰道:“二哥可否也留下,我另有借重二哥之处。” 郎鹤焰道:“兄弟要派给我别的什么事?” 赵小刀沉默了一下道:“我预备在镖局大门口跟冷靖仇会面,我的用意就是不让冷靖仇进入镖局,因为你们得保住咱们的退路……” 唐宋道:“对!” 赵小刀道:“明儿晚上来的绝不只冷靖仇一个,面对面,我可以看着冷靖仇不让他进镖局一步,可是我顾不了别人,万一他们有人趁我跟冷靖仇谈判的时候,从两侧院墙或后墙进入镖局,那就等于切断了咱们的退路……” 唐宋道:“赵爷说的极是。” 赵小刀道:“所以我请二哥留下,带着一飞,鹤仑守护三边院墙,各人多带袖箭匣弩,只一发现有人想摸进镖局,就用暗器对付他们……” 郎鹤焰道:“我明白了,我遵命就是。” 鹤冬道:“赵爷,我呢,听了半天怎么没我的事儿。”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少不了你的,我要借重你的大力!” 鹤冬浓眉一扬道:“您吩咐就是,只要用得上我,干什么都行,不过您最好还是派给我一个能过瘾的差事。” 赵小刀道:“我派你守在地道城外那出入口上,等咱们的人完全撤退后,马上砸塌那出入口,封死地道……” 孟鹤浪呆了一呆道:“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赵小刀道:“我认为,不管明儿晚上那件事成不成,这地道不能用了,而且药王庙这暂时栖身处也要弃之不用……” 唐宋点头说道:“赵爷心智高绝,思虑周到,不错,这地道跟这药王庙栖身之处要是再用下去,那就是等着人家找上门来了。” 鹤冬有点失望,道:“原来您派我这么个差事儿。” 唐宋道:“冬爷,你可别瞧不起这差事,这差事只怕比二哥几位的任务都重要,一夫当关挡追兵,这就跟当年桓侯张三爷长板桥那一声大吼一样,换个别人劲儿还不够呢!” 一听比桓侯张三爷,鹤冬笑了,咧着嘴一旁乐去了。 端木灵走了过来道:“还有我呢,难道让我闲着不成。” 赵小刀道:“人人都有任务,你也少不了,你协助鹤冬!” 端木灵道:“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个差事儿了!” 赵小刀抬眼望向孟鹤浪道:“明儿晚上进去救人的那一拨,由您带领,事不管成不成,咱们陶然亭里见,不见不散,大哥请谨记我一句,别勉强。” 孟鹤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咱们不回药王庙了!” 赵小刀道:“这儿从明儿晚上一出门,就弃之不用了!” 转眼望向唐宋道:“唐二哥到时候别忘了点那几个的哑穴,要不然他们一嚷嚷,不坏事也要坏事。” 唐宋一笑道:“赵爷的想法跟我一样!” 赵小刀道:“时候不早了,大伙儿歇息吧,养精蓄锐,明儿晚上好分头行动。” 唐宋道:“元帅下了令了,大伙儿歇息去吧。” 他先转身走开了! 今夜的月色似乎更为暗淡,夜空中有几片浮云,偶尔掩月,月边有月晕,恐怕离风雨不远了! 赵小刀负手站在如意镖局的前院里,郎鹤焰、章鹤仑、岳运鹏全身披挂,带足了袖箭匣弩,分守在三面墙头的暗影中。 钟鼓楼刚打过二更,只听西边墙头岳运鹏传话说道:“赵爷,我瞧见灯了。” 赵小刀应道:“我听见马蹄声了,大半是他们来了。” 隔不一回儿,岳运鹏又传了话道:“赵爷,人不少,全是骑马的,还有一顶软轿。” 赵小刀精神一震道:“冷靖仇亲自来了,可有穿着整齐的?” 岳运鹏道:“没瞧见,全是穿便服的。” 赵小刀道:“那就不碍事了,冷靖仇没动用火枪,很客气。” 说话间,一阵整齐的得得蹄声传了过来,夜色中听得十分清晰。 赵小刀当即说道:“冷靖仇带的这批人训练有素,三位小心。” 章鹤仑答应了一声。 赵小刀腾身掠过墙头落在大门外。 他出了如意镖局没多久,蹄声已然来近,他看见了,前头一边十骑,整整二十匹健骑,最前面两骑各提着一盏气死风灯,鞍上二十名黑衣汉子,都佩着腰刀。 二十匹马后紧跟着一顶软轿,两个人抬着,走起来不颠不晃,显然连两个抬轿的也是练家子。 看看近二十丈了,两个提灯黑衣汉子中的一个,突然拉转马头驰了回去,近软轿弓下腰去,低低说了几句,然后又驰回队前。 赵小刀心知是他看见了自己,报与冷靖仇知道去了。 转眼工夫这支队伍来近,二十匹马停下,软轿直趋队前才落地,轿停帘掀,从轿里走出一个人,一身便服,俊美洒脱,两撇小胡子最碍眼,不是冷靖仇是谁。 第96章 染指 冷靖仇一下轿,后头二十骑也立即翻身下马,跟过来四个。 赵小刀当即步下石阶,遥遥一抱拳,高声说道:“大人别来无恙。” 冷靖仇没答礼,却含笑说道:“阁下,咱们真是好久不见了,这一向阁下都在何处?” 赵小刀道:“大人想必知道草民出京去了。” 冷靖仇“哦”的一声道:“你不提我倒忘了,我封了如意镖局,你可别在意啊。”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草民怎么敢,草民跟大人原有约在先,彼此互不侵犯,是草民误动大人的江湖友人在先,怨不得大人查封如意镖局。” 冷靖仇深深看了赵小刀一眼道:“你倒是很讲理的。” 赵小刀道:“草民是百姓,大人是官,民对官,焉敢不讲理。” 冷靖仇道:“你的口才的确是很好,我实在爱惜你这个人才,假如你能在我那禁军之中曲就,……” 赵小刀道:“大人过奖,大人也一向抬爱,草民十分感激。” 冷靖仇摇头说道:“可惜咱们俩始终搞不到一起去。” 赵小刀道:“那该是草民福薄。” 冷靖仇道:“既然咱们俩搞不到一块儿去,你就不用客气了!” 他沉默了一下道:“这一趟出京,玩的还好吧?” 赵小刀道:“草民猜想,大人一定很关心草民都到哪儿去过。” 冷靖仇道:“我一向爱惜你,焉有不关心的道理。” 赵小刀道:“草民的回途行止,大人是已然知道了,至于草民去的时候,别处不值一提,值得一提的是,草民去了趟少林。” 冷靖仇哦的一声道:“阁下去少林了,这我倒没想到,家师还好么?” 赵小刀道:“掌教安好,只是多年来一直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冷靖仇讶然说道:“这是为什么?” 赵小刀道:“大人很多年没回少林了,是不?” 冷靖仇道:“这么说,家师是为想念我。” 赵小刀道:“这只是一部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掌教当年遗失了两样东西,至今没能找回来。” 冷靖仇道:“你是指我大师伯带走那易筋、洗髓二经?” 赵小刀道:“是的,草民指的正是少林这镇山二宝。” 冷靖仇道:“这是不少年的事了,难道家师一直没派人去找?” 赵小刀道:“镇山二宝,何等重要,焉有不找的道理,只是少林人手不够,一直顾此失彼!” 冷靖仇道:“少林人手不够,一直顾此失彼?” 赵小刀道:“掌教是这么说的,掌教还说很希望大人公余有暇,能回少林帮个忙。” 冷靖仇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点头说道:“那是应该的,只要我有空,我一定回少林见见家师去,我艺出少林,该为少林尽点心力。” 赵小刀道:“大人不忘旧,很让草民敬佩。” 冷靖仇脸色又是一变道:“这件事不谈了,现在且谈谈你的回途。” 赵小刀道:“草民回途,大人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冷靖仇微一点头道:“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要跟你谈谈。” 赵小刀道:“大人请说,草民洗耳恭听。” 冷靖仇沉默了一下,目光忽凝,道:“你是司空星琢的弟子?” 赵小刀道:“是的,大人。” 冷靖仇道:“怪不得你的身手这么好,心智这么高。” 赵小刀道:“大人过奖。” 冷靖仇道:“假如我告诉你,我跟令师的当年恩怨,责不在我,你一定不会相信,是不?” 赵小刀道:“大人没说错,做徒弟的一定相信自己的师父,这是一定的道理,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做徒弟的对师父的倘有一点不敬,那是大逆不道,草民不敢冒大不韪!” 冷靖仇扬了扬眉,深深的看了赵小刀一眼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再说什么了!” 顿了顿道:“你不能否认,事情演变到这地步,你我之间的这点敬意,已不单是如意镖局之争了。” 赵小刀道:“是的,人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冷靖仇道:“卓凝之已然跟了我,而且还给我生了两个女儿,事隔这么多年,司空星琢他还要怎么样呢?” 赵小刀道:“大人贵为禁军统领,家师不过江湖草民,家师焉敢对大人怎么佯?” 冷靖仇道:“你我既然摊了牌,你为什么不能开诚布公?” 赵小刀道:“大人,草民说的是实话。” 冷靖仇道:“司空星琢可是授意你夺那张藏宝图?” 赵小刀道:“大人,想要那张藏宝图的,放眼江湖,又何止草民一个人。” 冷靖仇道:“你要知道,那张藏宝图是我的珍藏,绝不容任何人染指。” 赵小刀道:“大人贵为禁军统领,食金玉,衣朱紫,享尽人间荣华富贵,要一张藏宝图何用,不如把它赏给草民。” 冷靖仇淡淡道:“你要知道人没有一个不贪的,钱财是越多越好!” 赵小刀道:“大人说的好,人心之沟壑确实难填。” 冷靖仇道:“何况那批宝藏之中,还很可能藏有秘笈一类的东西,我是个练武的人,练武的人都嗜武如命,你想,我岂肯把那张藏宝图拱手让人?”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这恐怕由不得大人!” 冷靖仇目光一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大人得到那张藏宝图了么?” 冷靖仇道:“我掌握了卓凝之母女,等于得到了那张藏宝图。”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大人错了,卓姑娘不会把那张藏宝图带在身上的。” 冷靖仇道:“这个我清楚,但只有她知道那张藏宝图的藏处,是不是?” 赵小刀道:“大人说的不错,唯有卓姑娘知道那张藏宝图的藏处,据草民所知,卓姑娘把那张藏宝图分成了三份,每一份藏在一处一一” 冷靖仇道:“你怎么知道?” 赵小刀道:“不瞒大人说,草民已然得到那张藏宝图的三分之二,再有三分之一。草民便算得全了那张藏宝图。” 冷靖仇两眼一睁道:“你已然得着了那张藏宝图的三分之二?我不信!” 赵小刀微微一笑,从袖底取出一个纸卷,扬了扬道:“大人请看,这就是三分之二的藏宝图。” 冷靖仇道:“这就是么?” 赵小刀道:“大人如若不信,可以派哪一位过来拿去看看。” 冷靖仇道:“你不怕我记下来。” 赵小刀笑道:“草民很放心,这张藏宝相当复杂,大人如果能记下来的话,今天也就不会计较藏宝图的得失了,再说,草民并没有把那张指示藏宝路线画在这一张上……” 冷靖仇道:“那么你就不怕忘记么?” 赵小刀道:“不会的,大人,这一张是草民自己依着葫芦画瓢画的,这一张上没有路线无关紧要!” 第97章 吃了亏 冷靖仇动容说道:“赵小刀,我越发爱惜你这个人才了。” 赵小刀道:“多谢大人。” 冷靖仇微一摇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用看了,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 赵小刀道:“大人想不通哪一点?” 冷靖仇道:“这张藏宝图自然是卓凝之给你的,是不?” 赵小刀道:“那当然!” 冷靖仇道:“她既然有心把藏宝图交给你这司空星琢的衣钵传人,她为什么不给全?” 赵小刀道:“大人有所不知,大人跟卓姑娘有两位千金,是不是?” 冷靖仇道:“不错,她姐妹是孪生。” 赵小刀道:“现在卓姑娘身边只有一位薰儿姑娘,是不是?” 冷靖仇道:“也不错!” 赵小刀道:“大人那另一位千金,当年跟薰儿姑娘一样的失散了,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卓姑娘向草民提出一个条件,要草民把她那另一位骨肉找到……” 冷靖仇道:“找到我那二女儿时,她才肯给你那剩下的一份?” 赵小刀道:“不错,确是这样。” 冷靖仇道:“这就不对了,为什么给你这最后的一份她有条件,给你那前二份却不用条件?” 赵小刀道:“谁说的,大人,草民曾帮卓姑娘找到薰儿姑娘。” 冷靖仇道:“那也只是一个人,不该给两份。” 赵小刀道:“那素手罗刹夏前辈难道不算一个?” 冷靖仇道:“夏金花只是个奶妈!” 赵小刀道:“卓姑娘却跟她情同姐妹。” 冷靖仇沉默了一下道:“阁下,据我所知,我那薰儿跟夏金花,是自己投向河北秦家的。” 赵小刀道:“若无草民那尊玉观音,她二位焉会逃出白龙堡,她二位若不逃出白龙堡,恐怕卓姑娘还得一阵好找,再说在她二人逃出白龙堡之当初,那白啸宗曾在薰儿姑娘体内下毒,这毒便是草民解的……” 冷靖仇道:“你能解白龙堡那秘制的毒药?” 赵小刀道:“大人当知家师无所不能。” 冷靖仇微一点头道:“这倒不错,司空星琢的金石艺雕你都能青出于蓝,他那医术,你自然也接了衣钵……” 顿了顿道:“你可曾找到我那二女儿?” 赵小刀道:“草民若是找着了大人的另一位千金,那剩下的一份藏宝图,草民也就早拿到手了。” 冷靖仇道:“说得是,只是……即使你现在找到我那二女儿,也没有用了,是不是?” 赵小刀道:“大人是说卓姑娘现在大人掌握之中?” 冷靖仇道:“不错!”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大人可知道草民在这如意镖局之中装神扮鬼,用意何在?” 冷靖仇道:“不瞒你说,直到今早我才明白,你是想擒我的人,然后再以人换人,所以今晚我亲自来了。” 赵小刀道:“大人不愧睿智。” 冷靖仇道:“我是来告诉你一声,我不换人。” 赵小刀呆了一呆道:“大人不换?” 冷靖仇道:“不错,我不换!” 赵小刀道:“据草民所知,索洪跟阴极二人,是大人的两个近身侍卫……” “不错。”冷靖仇道:“他两个是我八名近身侍卫中的两个,而且是我心腹左右手,不过若拿他们跟卓凝之比,那份量不啻天壤,再说,他两个办砸了事,即使能回来,我也要摘他两个的脑袋,所以他两个的生死我并不放在心上。” 赵小刀道:“没想到大人是这么个人,那草民这番心血就白费了,多言于事无补,告辞。” 他一抱拳,就要走。 冷靖仇一抬手道:“慢着阁下,我还有话说。” 赵小刀道:“大人还有什么教言?” 冷靖仇道:“我要告诉你,我要用卓凝之的生命,换取你已得的那三分之二的藏宝图。” 赵小刀笑道:“大人能杀卓姑娘?” 冷靖仇道:“有什么不能的。”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大人不必要挟小民,草民以为卓姑娘是大人的夫人,跟草民没什么关系……” 冷靖仇道:“她已然生心向外,我不会不忍的。” 赵小刀道:“大人可曾想过还有两位千金,怎么说卓姑娘也是她二位的生身母,大人若一旦杀了卓姑娘,将何以对她二位?” 冷靖仇道:“大不了让她两个恨我……” 赵小刀道:“那是人伦惨剧。” 冷靖仇摇头说道:“我不在乎这些。” 赵小刀道:“那就任凭大人了,草民不便多言。” 一抱拳,又要走。 冷靖仇适时喝道:“赵小刀,你站住。” 赵小刀道:“大人还有什么教言?” 冷靖仇道:“你以为我会白跑一趟,空手而回么?” 赵小刀道:“大人要怎么样,拿下草民?” 冷靖仇道:“不错,你说着了,你是个明白人。” 赵小刀道:“大人拿得住草民么?” 冷靖仇道:“以我看,你们绝没那么大胆,敢在如意镖局里活动,必是有什么安全可靠退路,这种不怕包抄的退路只有地道……” 赵小刀动容说道:“大人好不高明!” 冷靖仇道:“你现在站在如意镖局的门外,是不是,我只消命人从别处潜入如意镖局截断你的退路,你应该是束手就缚。” 赵小刀笑道:“大人可以命身后那廿名贵属跟草民比比快!” 冷靖仇摇头说道:“我不用他们,你没见他们一直没动么,我另外带的有人,只怕这时候他们已围住如意镖局三面等我下令了。” 赵小刀神情一震道:“大人委实高明——” 冷靖仇笑笑说道:“都是一样的被擒,你是现在自缚双手呢,还是等无路可遁时再低头?” 赵小刀倏然一笑道:“大人高明,草民也不怎么笨,草民已在镖局左右后三头安下了桩卡,埋伏了人手,他们带的全是淬了毒的袖箭匣弩……” 冷靖仇笑道:“真的么,赵小刀?” 赵小刀道:“大人不信,尽请下个令试试。” 冷靖仇微一点头道:“好,我就试试……” 陡扬喝道:“举灯!” 他身后那两名黑衣壮汉忙把手中气死风灯高举。 这一举不要紧,镖局左右两侧突然传来两声惨叫,紧接着似有重物坠地,砰砰,两声。 赵小刀笑道:“怎么样,大人,是谁吃了亏?” 冷靖仇勃然变色,一指赵小刀,喝道:“拿下了!” 二十名黑衣汉佩刀出鞘,如狼似虎,齐扑赵小刀。 赵小刀腾身掠起,直上门头,道:“诸位小心,大门里有厉害埋伏!” 第98章 化悲愤为力量 他自门头上腾起,直射后院,半空中扬手叫道:“鹤仑、运鹏,咱们退!” 这一声不但章鹤仑跟岳运鹏听见了,便是后墙上的郎鹤焰也听见了,二个人先后腾离墙头直往后院扑去。 刚才那三个在墙头,犹能轻易挡住要进如意镖局的禁军,如今他三个一腾离墙头,三边墙外的禁军立即从墙上掠了进来。 赵小刀一把抢过了两具匣弩,道:“二哥带着鹤仑运鹏先下去,我来挡他们一阵。” 郎鹤焰应声带着章鹤仑跟岳运鹏先下了井,赵小刀双手并扬,匣弩连珠射出,飞蝗一般,有个禁军立即惨呼倒了地,就在这时候,一条人影疾掠而至。 赵小刀看得清楚,是冷靖仇到了,他没敢恋战,又打出一蓬匣弩,然后一翻,一个跟头下了井。 四个人在地道里疾奔,转眼间从都城外那坟地出口翻了上去,老黑跟端木灵守在那儿。 一声“封”,几个人齐动手,老黑劲儿最大,不消几锄整个出口已然塌了下去。 “行了。”赵小刀道:“他们要从这儿出来,得挖上好—阵,够咱们从容的了,走吧!” 有他这一句,大伙儿齐腾身,转眼工夫已消失在夜空里。 陶然亭在右安门内之南下洼,此亭甚高,水木相瑟亭下数顷均为沼泽之地,遍植芦苇之属,确是个隐密的好地方。 刚近陶然亭,只听芦苇丛中传出唐宋话声:“是赵爷跟二爷么?” 赵小刀答应了一声,唐宋从芦苇丛里飞身掠出。 赵小刀急急问道:“唐二哥,怎么样?” 唐宋神色有点不对,道:“您没有料错,冷靖仇是有埋伏,先进去的那几个全留在那儿了,连大爷也——” 赵小刀心头一震,急道:“大爷怎么样?” 唐宋道:“伤了,不过不重。” 郎鹤焰道:““他几位人呢?” 唐宋道:“在亭子里。” 赵小刀腾身扑了过去。在陶然亭里,坐着一圈,除了孟鹤浪左胳膊乌黑一片,连衣裳都焦了之外,其他雷公,查老五,樊老六都是好好儿的,独不见灵猴孙行哲。 赵小刀进亭便问:“孙哥呢?” 没人说话,雷公站了起来,两眼都红了,他强笑说道:“赵爷,您那边的情形怎么样?” 赵小刀没答话,望着他问道:“雷老大,孙哥呢?” 雷公嘴角牵动了一下,满脸的胡子抖了抖,没说话。 赵小刀叫道:“怎么没人说话呀?” “赵爷。”唐宋在他背后说了话:“您别再问了。” “哇!”的一声,端木灵捂着脸放声痛哭。 赵小刀刹时脸色雪白,道:“唐二哥,怎么回事?” 唐宋道:“他们有火枪,老四挨了一铳,就这么回事。” 赵小刀目眦欲裂,道:“没人下去救他么?” 唐宋道:“您看看大爷,就是为了救老四,差点儿也没留那儿。” 赵小刀没再问,沉默了半晌,他才道:“大哥,您的伤怎么样?” 孟鹤浪强笑摇头道:“伤了点皮肉,不碍事。” 赵小刀道:“折了我一员大将,痛死我了……” 他低下了头。 雷公过来拍了拍他道:“赵爷,您别难过了,江湖生涯,刀口舐血,死的人多了,又不只老四一个,他四十多了,不算夭折,再说他是为整个武林而死,死得光采,死得荣耀……” 说着,说着,他眼又红了。 赵小刀抬起了头,眼角儿见了泪,他道:“话是不错,可是我不杀伯仁……” “赵爷,”唐宋到了他身边,道:“这叫什么话,老四他为谁,他为的是天下武林,也等于是为他自己,再说这是他自己要去的,谁也没揪着他……” 雷公道:“老二,别说了,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唐宋道:“大哥说到哪儿去?” 雷公摇头说道:“我没主意。” 唐宋沉默了一下道:“到老九那儿去可好?” 雷公道:“方便么?人家吃的是那种饭,别砸人饭碗,替人招灾惹祸。” 唐宋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只要不离开这地儿,只有那地方好去,老九是个怎么样的人,大哥还不清楚么?” 雷公沉吟了一下道:“让我问问赵爷……” 转眼望着赵小刀道:“赵爷,老二在八大胡同有个相好的……” 唐宋有点不自在。 赵小刀道:“恐怕不方便,刚才您说的对……” 唐宋道:“赵爷,没那么多顾虑,老九那儿跟我的家一样,也只有那儿不为人注意,咱们走吧!” 雷公望着赵小刀道:“赵爷,您看怎么样?” 赵小刀沉吟说道:“唐二哥说的是理……” 唐宋没等话完便道:“还等什么?那就走吧。” 转身出亭而出。 大伙儿没奈何,这时候北京城里也只有这么—个去处,只有都跟了出去。 赵小刀扶起了端木灵,道:“逝者已矣,生者何堪,且将悲愤化为力量,咱们走吧!” 端木灵低着头,温顺的站了起来。 唐宋带路,在八大胡同里一个朱红的小窄门前停了下来,这时候夜已深了,八大胡同一向是关门最迟的,这时也户户紧闭,黝黑一片,寂静、空荡,瞧不见一个人影! 郎鹤焰道:“就是这儿么?” 唐宋点了点头道:“这时候,敲门吵人,我从墙头翻进去,打里头开门吧!” 他腾身而起,直上墙头,从墙上翻了进去。 孟鹤浪道:“平常人家人口简单,如今一下子来了十几个大汉,这不是太打扰了么,恐怕住都住不下去。” 雷公道:“老九是跟定了老二了,自己人,不碍事。” 说话间门栓响动,那朱红的小窄门儿开了。 唐宋站在门里道:“几位请进来吧!” 进门看,一个小院子,堂屋坐北朝南,东西两间厢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黑着灯,黝黑黝黑的,静悄悄的,也听不见一点动静。 唐宋道:“诸位院子里候一回儿,我叫她去。” 赵小刀摇头说道:“真是太打扰了。” 唐宋没敲堂屋的门,走到右边窗户下敲着窗户叫道:“老九,老九,醒醒……” 敲了没几下,喊了没几声,屋里有了动静,只听那扇关着的窗户中传出来个女人话声含含混混的:“谁呀?” 第99章 一桩麻烦 唐宋道:“我,姓唐的。” 只听一阵悉卒的,屋里点上了灯,转眼间堂屋门开了,一个女的,乌云蓬散,大伙儿忙把脸转向一旁。 唐宋走了过去,那女的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唐宋道:“有事儿,大哥他们都来了,还有几位朋友。” 那女的一听这话,再往院子里一看,这才看见黑黑的院子里,还站着十几个,哟的一声忙抚上了襟。 唐宋没在意,转过身来喊道:“大伙儿请进来坐吧!” 迟疑了一下,雷公带头走了过去。 十几个大男人,挤在这小小的堂屋里,顿时有令人不胜拥挤之感,连坐都没坐处,章鹤仑、岳运鹏、鹤冬几个只有站着了。 没见过面的都略一打量那一位老九,可不小了,瞧样子有三十多了,长得挺清秀,挺白净的,面对着这么十几个,尤其是面对那几位没见过的,她显得很不自在。 唐宋轻咳一声道:“老九,见见,这是赵爷,孟大爷,郎二爷,如意镖局的,全是江湖上的一等英豪。” 老九忙上前见礼,赵小刀几个连称打扰。 唐宋在旁把情形告诉了老九。 老九说了话,话说的很漂亮,也带几分豪气,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儿红了,那是为孙行哲,由此可见这位老九也是性情中人。 唐宋轻咳一声道:“大伙儿还没吃没喝呢,给弄点儿吃喝去。” 赵小刀忙道:“你这不是折腾人么,这么晚了上哪儿弄吃喝去,到这儿来已然够打扰的了!” 老九道:“赵爷,您别客气,您几位要是不嫌,那就是自己人,您几位肯降尊纡贵到这儿来,那就是看得起我,既然到这儿来了,吃喝总是要吃喝的,您几位先坐坐,我马上就来。” 她进去了。 看看眼前这情形,赵小刀说了话:“唐二哥,十几个人都住这儿,虽说是暂住,且不说什么打扰,毕竟挤了些,我看你几个不如暂时在这儿安安身,我跟大哥,二哥,还有鹤仑,运鹏,鹤冬另外找地方去,这块地儿相当大,找个地方应该不难。” 唐宋情知赵小刀说的是实情实理,沉默了—下,道:“赵爷,先在这儿将就一夜,等明天再说,好么?” 来都来了,夜也这么深了,也只有在这打扰一夜了。 没多大工夫,老九做好了吃喝端了出来,大伙儿随便吃喝了点儿,又坐了一会儿之后,就全辞出了堂屋,分别进了东西两间厢房。 东厢房住的是赵小刀、孟鹤浪、郎鹤焰跟鹤冬,西厢房住的是雷公、唐宋、寇嵩、魏无踪跟岳运鹏、端木灵则在堂屋跟老九做伴儿。 灯下,赵小刀几个聊着,赵小刀问起了救人事。 孟鹤浪摇了头:“连进去都没进去,孙行哲一毁,雷老大几个就死命的揪着我退后,所以冷靖仇府里的布署我没看见,不过,兄弟,冷靖仇拥有火枪这是已经知道的,照这么看咱们要斗他恐怕不容易,人是血肉之躯,总不能跟那火烫的铁砂子比。” 赵小刀沉吟未语。 郎鹤焰道:“兄弟,你总得拿个主意,想个办法才好,说起来天盟七怪是局外人,人家跟本就犯不着为咱们玩儿命……” 赵小刀道:“我知道,二哥,只是目前若让他们撒手,恐怕不容易,他几个都是血性汉子,一旦说出口,也很可能招他几个不痛快,再说人家已经折了一个,这是仇,就是咱们不让他们插手,恐怕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郎鹤焰道:“话是不错,只是……” 只听一阵步履响,唐宋已到了门口,郎鹤焰立即住口不言。 唐宋往里看了看道:“几位还没歇息?” 赵小刀道:“还没有,正在聊今后呢,坐坐吧?” 唐宋道:“就是您不让我坐,我也得坐坐。” 进来一屁股坐在了炕沿儿上,望了望赵小刀道:“赵爷,恐怕今后要多一桩麻烦了。” 赵小刀道:“怎么,什么意思?” 唐宋道:“老九刚才告诉我,今儿晚上八大胡同来了一批人,四个,瞧打扮,像是关外来的。” 赵小刀一怔道:“关外来的?” 唐宋道:“我听了这话本没在意,可是丫头脸上变了色,我一问之下才知道,很可能是吴家的人找到京里来了。” 赵小刀道:“只不知道他们是知道丫头在这儿找来的,还只是到京里来找找的……” 郎鹤焰道:“怎么回事儿,兄弟?” 赵小刀没隐瞒,把端木灵的身世跟遭遇说了出来。 听毕,郎鹤焰点了头,“原来如此,没想到端木姑娘还有这么一个遭遇,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赵小刀道:“那是免不了的,不过以目前的情势看,咱们似乎不宜再树敌,也不宜分出一部分力量去对付吴家。” 唐宋道:“赵爷,是不是现在还不知道呢?” 赵小刀道:“希望不是……” 郎鹤焰道:“兄弟,万一要是呢?”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那算咱们倒霉,说不得也只有掩挡掩挡了。” 孟鹤浪道:“只是不让他们找着端木姑娘,恐怕就不碍事。” 赵小刀道;“话是不错,只是,要是他们知道丫头在京里就一定知道丫头是天盟七怪中的一个,要是这样的话,用不着找丫头,只找着天盟七怪中的任何一个也就够了。” 唐宋道:“那容易,我告诉大哥几个去要我们这几个别轻易露面儿。” 郎鹤焰道:“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 唐宋道:“我这就去,不管现在能不能确定那四个是不是吴家的人,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站起来走了出去。 望着唐宋出了门,赵小刀皱了眉。 郎鹤焰看见了,问道:“怎么了,兄弟?” 赵小刀道:“那四个恐怕是吴家的人。” 郎鹤焰道:“何以见得?” 赵小刀道:“关外只有吴家那么一家,关外来的碍眼的,十有八九是吴家的人。” 郎鹤焰道:“那也不要紧,不是说了么,让他几个少露头儿。” 赵小刀摇头说道:“二哥,躲不是办法,也躲不住多久的。” 郎鹤焰道:“能躲一天算一天,只躲过了冷靖仇这档子事,还怕他们么?” 赵小刀道:“二哥,冷靖仇这档子事,一时半会儿是解决不了的。” 郎鹤焰明知道这是实情,当即说道:“那……大不了咱们两边都斗。” 第100章 薄惩 赵小刀道:“咱们的实力本就薄弱,若是再分出一部分力量对付吴家,恐怕……” 住口不言,他没再说下去。 郎鹤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鸡要卖头朝外,真要碰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有斗上—斗了。” 赵小刀没说话。 天亮了,这一夜没几个睡好的,心里都有事儿。 一大早赵小刀就醒了,跟着孟鹤浪、郎鹤焰等全醒了,西厢房那边也有了动静。 赵小刀披衣下炕开了门,只见雷公跟唐宋几个都在院子里,一见他开门,都笑着说道:“赵爷,早啊。” 赵小刀含笑点头道:“几位都早!” 唐宋走了过来,道:“赵爷,昨儿晚上的事儿我已经跟大哥说过了,大哥说老窝着不露面也不是办法——” “可不是么?”雷公走过来道:“咱们还有正事呢,不出去怎么行?” 赵小刀道:“说的是,郎二哥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真要碰上,也只有斗上一斗了。” 计考二道:“赵爷,要照这情形看,咱们不能再分两个地儿住了。” 赵小刀点头说道:“是的,咱们都走。” 唐宋微微一怔道:“咱们都走?” 赵小刀道:“唐二哥,你该看的出,住在这儿不是长事,且不说什么打扰,这儿进出的人多……” 唐宋道:“那容易,我叫老九今后别开门。” 赵小刀摇头说道:“唐二哥,这不是办法。” 唐宋道:“那么您说……” 赵小刀道:“听我的,大伙儿都走,另找安身地儿。” 唐宋沉吟了一下道:“说走就走,我这就告诉老九一声去。”转身往堂屋行去。 没一刻工夫,唐宋从堂屋里出来了,身后紧跟着老九,她两步便超越了唐宋,道:“赵爷,您怎么要走?” 赵小刀含笑点头道:“是的,九姑娘,虽然大伙儿都不外,可是长住在这儿总不是办法……” 端木灵从堂屋里走了出来,道:“说的好好儿的,大伙儿在这儿住上些时日,怎么突然又要走了?” 唐宋看了赵小刀一眼。 赵小刀道:“咱们在这儿不方便,万一要让冷靖仇知道了,那是大麻烦。” 端木灵道:“那……咱们上哪儿去啊?” 赵小刀道:“离开这儿之后再说吧,北京城这么大个地方,还愁没个隐密安稳处么?” 端木灵道:“这就走么?” 赵小刀微一点头道:“这就走!” 端木灵道:“那我进去收拾收拾。”拧身要走。 就在这时候,前头传来了敲门声,砰砰然,敲得挺响。 端木灵微微一怔道:“这是谁?大清早的……” 赵小刀道:“你别管了,去收拾收拾吧。” 端木灵很听他的,拧身走向堂屋。 赵小刀冲唐宋送过个眼色。 唐宋神情一紧道:“是么,赵爷?” 赵小刀道:“难说,防着点儿总是好的。” 唐宋拉着老九就往堂屋里退,雷公就要去开门。 赵小刀伸手一拦道:“鹤仑去瞧瞧去,留神点儿。” 章鹤仑答应一声,往大门口行去。 赵小刀左右看了一眼道:“几位暂往屋里坐坐吧。” 雷公几个扭头进了屋,只有孟鹤浪跟郎鹤焰站着没动。 前头章鹤仑开了门,听见有人跟他说了几句话,随听章鹤仑高声叫了一声:“不信,你们可以进去看看。” 赵小刀双眉一扬道:“是了,他们的神通不小,居然找到这儿来。” 郎鹤焰道:“鹤仑机警,好汉不吃眼前亏,诱他们进来好收拾。” 说话间院子里闯进四个高壮大汉,清一色关外打扮,皮帽、短袄、紧身裤,腰里是条宽皮条,脚下是双鹿皮长筒靴,腰间那宽皮带上还挂着一口带鞘的短刀。 章鹤仑跨前一步道:“赵爷,他们要找天盟七怪里的唐宋,硬往咱们这儿闯。” 赵小刀目光一凝,望着最前一名关外大汉道:“四位是哪一路的?” 那关外大汉满脸络腮胡,较诸雷公有过之无不及,高鼻子,深眼窝,挺壮,挺慑人。 只听他冷冷说道:“我们是关外道上的。” 赵小刀道:“关外太大了点儿。” 那胡子大汉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关外吴字旗号下的人。” 赵小刀“哦”的一声,道:“原来四位是关外吴家的人,吴字旗号我久仰了,吴老爷子威名震白山黑水,麾下马匹成群,弟兄数千,只是,我跟吴老爷子素不相识,无一面之缘,诸位到我这儿来是什么意思?” 胡子大汉道:“这个你放心,我们一不借钱,二不借粮,到这儿来是来找个人的。” 赵小刀道:“天盟七怪中的唐宋?” 胡子大汉道:“不错!” 赵小刀摇头说道:“几位找错了地儿了,唐宋不住在这儿!” 胡子大汉道:“那您说他住在哪儿?” 赵小刀道:“这个诸位最好去问天盟七怪去,天桥离这儿并不远。” 胡子大汉冷笑一声道:“老实告诉你好了,我几个早已跑到天桥打听清楚了,天盟七怪前一阵子突然销声匿迹不见了,后来几个跑进八大胡同一问,唐宋在这儿有个相好的,这一带的人都管她叫老九……” 赵小刀摇头道:“几位错了,这儿是我的家!” 胡子大汉身后那一名壮汉道:“除非那个叫老九的娘儿们又换了相好的。” 赵小刀双眉一扬道:“阁下说话留神点儿,我这儿可不比平常人家。” 那壮汉冷笑一声道:“这儿就是做官的宅第又怎么样?大爷我说了,你能咬我的……” 郎鹤焰淡然一笑道:“尊驾说话好和气,请站出来说话。” 那壮汉一步跨前,道:“站出来了,怎么样?” 郎鹤焰道:“关里关外大不同,我要教训教训你,让你好知道下次再到关里来学老实点儿。” 迈步逼了过去。 孟鹤浪就在他身边,并没有出手拦他。 郎鹤焰两步便逼到那壮汉面前,那壮汉先下手为强,伸手斗大的拳头就捣。 郎鹤焰岂没见过这个?他竖掌如刀,向着那壮汉腕脉猛然砍了下去。 那壮汉身手确也不俗,右腕一沉,右掌送出,毛茸茸大手劈胸便抓。 郎鹤焰翻掌而起,直抓那壮汉腕脉,逼得那壮汉左手一偏,他左掌飞快扬起闪电一掌抽向壮汉的脸。 这回壮汉没来得及躲,“叭”的一声掌挨个结实,踉跄退了两步,一缕鲜血刹时往嘴角流出。 郎鹤焰一招得手,并未再动道:“这只是薄惩,下回……” 第101章 煎药 那壮汉脸上早就变了色,模样儿凶恶得像要吃人,抬手抽出腰间短刀,一刀挥了过来。 郎鹤焰上身往后一仰,脚下挪后避了开去。 那壮汉跨步欺到,还没来得及递第二下,郎鹤焰一脚飞起,正中他持刀腕脉,跟着一步欺到,一拳正捣在他胸口上。 郎鹤焰手下留情,那壮汉闷哼一声踉跄暴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郎鹤焰冷笑一声道:“这种身手也敢进关里来撒野,简直是丢人现眼……” 胡子大汉跟另两个拔出刀,赵小刀跨步上前,道:“话说在前头,哪个敢再动家伙,我就让他爬着出去。” 胡子大汉哈哈大笑道:“这倒是我头一回听见的新鲜话,纵横了这么多年,我还没听人家的话爬过一回,这回就试试吧!” 他抬腕就要出刀。 赵小刀出了名的快,脚下跨半步,人已到了胡子大汉跟前,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法,劈手一把夺过胡子大汉的短刀,就势一肘撞在胡子大汉的肚子上,喝道:“趴下!” 胡子大汉还真听话,闷哼一声抱着肚子蹲了下去,脸都白了。 另两个眼看也要出刀,章鹤仑也挺快,就近拔出扑刀抵住了一个,道:“别动,动一动别怪我在你后腰添个窟窿。” 那一个硬没敢动。 只剩一个了,他识时务,拿刀的那双手垂了下去。 赵小刀道:“麻烦二哥一下,把他们的刀都留下来。” 郎鹤焰跨步过去,。摘了那四个的刀,那四个有两个不能动,一个不敢动,郎鹤焰轻而易举地摘了他们的刀。 赵小刀道:“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胡子大汉猛抬头道:“好朋友,你报个姓?” 郎鹤焰道:“别问了,我们都在禁军里当差!” 赵小刀眉锋一皱,没说话。 胡子大汉冷笑说道:“原来都是鹰爪啊?那敢情好,我记下了。” 说着就要站起来。 赵小刀伸手按上他肩头道:“我说过,你爬着出去。” 赵小刀这一抓不轻,胡子大汉痛呼一声,龇牙咧嘴的又蹲了下去。 孟鹤浪突然说道:“兄弟,我代这位讲个情……” 赵小刀也不愿为已太甚,马上把手收了回来,道:“大哥的面子我不能不卖,便宜他了,就站起来走吧!” 胡子大汉还真硬,刚才他龇牙咧嘴,现在却跟没事人儿一般,一窜站起,扭头走了出去。 他一走,那三个马上也跟着走了。 赵小刀道:“鹤仑关门去。” 章鹤仑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赵小刀转眼向郎鹤焰道:“二哥错了!” 郎鹤焰一怔道:“怎么?兄弟。” 赵小刀道:“二哥不该告诉他们咱们在禁军里当差。” 郎鹤焰道:“我是想让他们去火拼,咱们看狗咬狗不是挺好么?” 赵小刀摇头说道:“一旦他们找上了禁军,事情很快的便会上闻于冷靖仇,冷靖仇一问原委,马上就会知道是咱们了,以冷靖仇的心智,他还会不利用这机会,再说他也见过丫头,相信吴家跟他将会一拍即合,这么一来咱们的实力就更嫌薄弱了。” 孟鹤浪点头说道:“不错,兄弟说的是理,二弟做差了事了。” 郎鹤焰道:“吴家跟冷靖仇搞在一处么?” 赵小刀道:“冷靖仇堂堂禁军统领,有他这么个朋友,今后吴家人进关出关就方便多了,再说还有丫头这档事在,若二哥是那姓吴的,试问二哥愿意不愿意跟冷靖仇并肩携手。” 郎鹤焰皱了眉,苦笑说道:“我没考虑那么多,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算了!”赵小刀道:“迟早咱们会跟吴家为敌的……” 堂屋跟东西两厢房里的人都出来了。 唐宋皱着眉道:“怪了,他们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 赵小刀道:“云盟七怪大名满京城,鼻子底下有张嘴,问还不好问么?” 唐宋道:“照这么看,这儿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雷公道:“不但是咱们,恐怕连老九都不能再在这儿待了。” 唐宋皱着眉没说话。 端木灵忧愁的道:“都是我一个人连累人,要不是我,不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么。” 唐宋道:“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什么交情,什么关系,能说谁连累谁么?” 孟鹤浪道:“真要说连累,打头算起,连累的人应该是如意镖局。” 雷公道:“我看咱们别在这儿闲扯了,他们来的可能不止这四个,万一他们勾来了人,咱们虽不怕可总是个麻烦,不如早些离开这儿吧?” 唐宋道:“说的是,老九进去收拾收拾去,这就跟大伙儿一块儿走。” 老九迟疑着道:“我跟大伙儿一块儿走算哪回事儿,像我这么个人连走都走不快……” 唐宋道:“用不着你这么走路,你可以和丫头做个伴儿,也可以给大伙儿做做饭……” “对!”雷公道:“有你在一块儿,也免得大伙儿整天啃干粮了。” 大伙儿都笑了。 唐宋摆摆手道:“别说了,快进去收拾收拾吧!” 老九没再说什么,转身进堂屋去了。 没一会儿,她提着两个包袱出来交给了唐宋。 老黑劈手全提了过来,道:“交给我吧,认劲儿谁都没我大。” 大伙儿又笑了,笑声中,大伙儿往外走了,老九频频回头看,显然她有点舍不得。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好歹是自己的家,谁舍得一下子拔腿就走不要了。 唐宋扯了她一把,道:“别看了,跑不了的,将来回来还是咱们的。” 老九含着两眶泪,低下了头。 谁也没说上哪儿去,大伙儿都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看看快到西城根儿了,雷公抬手一指道:“咱们先到那儿去怎么样?” 大伙儿抬眼一看,只见雷公手指处是一片树林,树林里偶露几角流丹飞檐。 赵小刀道:“那是什么地方?” 唐宋道:“西城土地庙,以前里头住几个和尚,后来因为没香火挨不了饿就全搬到大寺院去了。如今空了不少日子了。” 雷公道:“不正合用么?” 赵小刀道:“看看去再说吧!” 说话间几个人已行近树林,赵小刀忽然停步说道:“谁说里头没人。” 大伙儿循他所望一看,可不,树林里头,近土地庙门的一棵树上挂着几件衣裳,显然是晒的衣裳。 有晒的衣裳就该有人。 唐宋道:“怪了,没想到空着许久的这座土地庙竟然也住上了人了……” 赵小刀道:“已经有人住的地方不适合咱们,走吧!咱们另找别处去吧!” 他转身要走。 雷公突然伸手拦住了他,道:“赵爷,快看,那是谁?” 赵小刀转回身来一看,只见土地庙里走出一个人来,手里拿着两件洗好的衣裳,是个女子,赫然是那有小金嗓子之称的君心怡。 这时候大伙儿都看见了,只听唐宋道:“真是有缘啊,没想到这儿又碰上了,而且又比咱们早了一步,不知道还以为咱们是故意找麻烦来的呢!” 赵小刀道:“君心怡在这儿,君韬略跟令狐寻欢必然也在这儿,他们很不愿意跟咱们碰头……” 说话间,只见庙里又走出了令狐寻欢,他端着个药锅,出庙把药渣儿倒了一地。 “哈!”雷公道:“煎药呢,老三什么时候学会侍候人了?” 唐宋道:“这是谁病了,君韬略么?” 赵小刀道:“八成儿是,走!咱们进去看看去。” 迈步当先进了树林。 令狐寻欢挺机警,大伙儿一进树林他就听见了,忙一摆手让君心怡进了土地庙,然后他站在庙门口凝目望着树林里,大有一夫当关之概。 雷公哼的一声道:“老三还挺会护花的!” 唐宋道:“老本行了!” 说话间,赵小刀已穿过树林到了庙前。 令狐寻欢一怔,道:“原来是赵爷,咱们又……” 又复一怔,望着赵小刀身后道:“哟,大哥,二哥,老五,老六跟丫头来了,怎么老九也来了。” 雷公冷冷说道:“老三,这世界可真小啊?又来打扰你们了,可别见怪啊!” 令狐寻欢脸一红,窘笑说道:“大哥这是……” 赵小刀道:“令狐三哥,是哪一位不合适?” 令狐寻欢愕然说道:“不合适,谁不合适?” 赵小刀看了他手中药锅一眼,道:“令狐三哥是给谁煎的药啊?” 令狐寻欢似乎这才想起手里还端着锅药,微微一惊,道:“这……这……” 雷公浓眉一扬道:“老三,赵爷叫你一声令狐三哥可是抬举你。” 令狐寻欢勉强一笑,还没说话。 庙里人影一闪,庙门口多了个君心怡,她冷冷说道:“三哥,你进去,谁爱不合适谁不合适,不关别人的事。” 令狐寻欢很窘,笑了笑就要转身。 雷公陡然一声沉喝:“老三,你给我站住。” 令狐寻欢还真怕雷公,硬没敢动。 君心怡冷笑一声道:“三哥,你的胆子真大啊?只管进去,看谁敢把你怎么样,记得在药王庙前人家已拔了香头,你是谁的老三,谁又是你的把兄?” 令狐寻欢头一低,当真进去了。 第102章 苦衷 雷公脸色一变,迈步就要过去。 赵小刀伸手拦住了他,望着庙门口道:“君姑娘,我们这些人里有谁得罪了你么?” 君心怡道:“有没有你们自己明白,我们走到哪儿,你们跟到哪儿,什么意思,谁欠了你们什么吗?” 赵小刀道:“君姑娘误会了,我们这些人在找个安身地儿,刚才看见姑娘在庙外晒衣裳,本来是要走的。” 君心怡道:“那为什么又进来了?” 赵小刀道:“是我看见令狐三哥出来倒药渣儿,不知道他给谁煎药,故而特地进来看看。” 君心怡道:“没给谁煎药,煎着玩儿的,不行么?” 赵小刀笑笑说道:“君姑娘,英雄只怕病来磨,铁打的金刚也禁不住一场病,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君心怡道:“我知道,那也用不着你担心,彼此非亲非故,我们谁病了关你什么事?” 赵小刀道:“话不是这么说,君前辈是我师门故交,他若是有什么不合适,我不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君心怡冷冷的道:“谁说我桑某是你的师门故交……” 赵小刀道:“是不是君前辈明白,姑娘也明白,即便不是,大家都是江湖道上的,也该过来看看。” 君心怡道:“谢谢你了,我爹只是受了点风寒,没什么大不了的病。” 赵小刀道:“是么?” 君心怡道:“谁骗你干什么?” 赵小刀道:“风寒虽是小病,可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转成大病,还是让我们看看吧。” 他迈步就要走过去。 “站住!”君心怡一声娇喝扬起了玉手,她玉手里扣着一只银镖道;“这座土地庙是我们先占的,你们休想……” 赵小刀脚下没停道:“姑娘别误会了,我只是进去看看君前辈……” “用不着!”君心怡道:“你敢再往前走,我可要发镖招呼你的重穴了……” 赵小刀道:“今天我势必进去不可,姑娘尽管出手就是。” 君心怡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赵小刀道:“不错!” “好啊!”君心怡双眉一扬,抖手打出了那枝银镖,银铃响动,直奔赵小刀的咽喉。 赵小刀道:“彼此间一无深仇,二无大恨,姑娘出手未免太狠毒了些!” 只见他伸手一撮,那只银镖已然没了影儿,他道:“就凭这只银镖,君前辈不该再说他不是慈心仁镖了!” 君心怡急了,退一步又要扬手。 令狐寻欢出来道:“怡妹,老人家让他们进去。” 君心怡一跺脚,拧身跑了进去。 赵小刀这时候已到了庙门口,跨步跟了进去。 令狐寻欢站在庙门口,冲着雷公跟唐宋递了嘻哈儿道:“大哥、二哥。” 唐宋没理他,雷公冷冷说道:“不敢当,拔过香头了。” 令狐寻欢不怕没趣,笑着摆手说道:“大哥、二哥请里边儿坐!” 端木灵到了他身边,道:“三哥的脸皮,跟北京城的城墙比哪一个厚?” 令狐寻欢红了脸,赵小刀进了土地庙,一眼便看见神殿里躺着个人,下头铺着一片干草,正是君文华,君心怡就站在他身边。 进神殿看看,君文华脸色灰白且带黄,两眼没一点神,虚弱得不得了,看上去像病得不轻。 赵小刀心头一震,道:“前辈哪儿不合适?” 君文华勉强笑笑,话说得有气无力:“没什么,只是受了点风寒,早些日子硬挺没吃药,转剧了。” 赵小刀伸手搭上了君文华的腕脉,只一把脉,立即神情震动,凝目说道:“到了这时候,前辈还要瞒人。” 君文华沉默了一下,道:“说来也没什么好瞒人的,只是跟个仇家朝面了……” 赵小刀道:“据我所知,放眼当今能让前辈伤成这个样儿的人还不多。” 君文华道:“那是个厉害的对头……” 赵小刀道:“谁?” 君文华道:“我忘记他姓什么,叫什么了。” 赵小刀道:“前辈虽然不肯说,我身为晚辈不敢勉强,让我先治好前辈的伤再说吧!前辈请快侧过身去。” 君文华道:“别麻烦了,我已经吃了药了。” 赵小刀道:“前辈这伤单靠吃药是没有用的,想来前辈也知道,要治好前辈的伤,先得逼出体内的淤血来,然后再服药才能奏效,无如逼血这一途,君姑娘跟令狐三哥功力都不够,所以前辈只好拖着,暂且服药不让它恶化,现在我来了,前辈还等什么?” 君文华浅浅一笑道:“好吧!说不得只好麻烦你了。” 他支撑着侧过身去。 赵小刀道:“前辈请闭一下气,我要出手了。” 话落,一指点在君文华背后,反手一掌拍在君文华后心上,君文华一张嘴,“哇”的一声,声落,一口淤血喷出老远,带黑紫的一块,腥臭,令人触目惊心。 只听君文华道:“憋死我了。” 赵小刀道:“前辈可以躺好了。” 君文华很听他的话,立即转过身来躺好,赵小刀又在他胸前连点了三指,才站起身来望令狐寻欢道:“令狐三哥可以去煎药了,药喝三回准好,不过得多静养静养。” 令狐寻欢道:“我这就煎药去。”转身走开了。 君心怡走了过去,低低说道:“赵大哥!谢谢你了。” 赵小刀笑笑说道:“别客气,只要姑娘以后别再用君前辈的成名暗器,招呼我的要害重穴我就够知足了。” 君心怡羞红了脸,一颗头垂得更低。 赵小刀道:“姑娘请照顾君前辈多静养静养吧,我要告辞了。” 他对君文华微一欠身,就要走。 只听君文华道:“贤侄请留一步!” 赵小刀停步说道:“前辈还有什么教言?” 君文华道:“贤侄可愿坐下跟我聊聊?” 赵小刀道:“理当从命。” 当即席地坐了下去。 他坐定,君文华又向孟鹤浪等抬了抬手,道:“几位都随便坐坐好了!” 大伙儿都欠身称谢,都坐了下去。 君文华道:“几次对几位不友善,得罪之处我谨此致歉。” 赵小刀道:“前辈别客气,这儿没一个当得起。” 君文华笑了笑,收回目光凝望在赵小刀脸上:“贤侄,我那司空兄可好?” 赵小刀道:“谢谢前辈,老人家安好。” 君文华道:“多少年不见了,我那司空兄他一直在和田么?” 赵小刀道:“是的,前辈。” 君文华转叹一声,道:“都这么大年纪了,想不到我们两个都为情所苦,唉,这是为了什么……” 顿了顿又道:“贤侄可知道,我所以一直不承认自己是慈心仁镖所以一直不认贤侄,是为了怕贤侄管我的闲事?” 赵小刀道:“我明知道前辈有不得已的苦衷!” 君文华道:“贤侄可听我那司空兄说过,慈心仁镖君韬略有个美而贤慧,非武林中人的娇妻么?” 赵小刀道:“老人家提过,老人家一直说那是当世最美满的一对!” 君文华点头说道:“不错,我那司空兄没说错,我夫妻确可为当世最美满的一对而无愧,可是这最美满的一对曾几何时,只于天妒,我那娇妻被人抢了去……” 赵小刀一怔道:“前辈怎么说,她……” 君文华淡然一笑道:“让人抢去了。” 赵小刀道:“这……这……老人家并没有……” 君文华摇头说道:“这是我跟司空兄握别以后的事,他并不知道。” 赵小刀道:“前辈,是谁……” 君文华道:“朋友,当年的好朋友,如今的禁军统领……” 端木灵尖声叫道:“冷靖仇?” 君文华点头说道:“不错,端木姑娘,正是冷靖仇。” 端木灵道:“这该杀的!” 赵小刀道:“这么说前辈这伤……” 君文华苦笑说道:“就是冷靖仇下的毒手,没想到多年不见,我这好朋友养尊处优之余,不但没丢下一身所学,一身艺业反而较当年精进许多,他这一掌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赵小刀道:“前辈恐怕还不知道,他窃取了少林镇山二宝之一的易筋经……” 接着他把经过概述了一遍。 听毕君文华点了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如此大逆不道的人,怎会是个可交的朋友,君韬略该挖出自己这一双眼……” 脸色一转凝重,道:“怪不得他一身所学精进许多,照这么看来,要想制他恐怕难了……” 赵小刀道:“那也不见得,前辈。有道是邪不胜正,又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冷靖仇绝不会有好下场的,迟早而已!” 君文华道:“话是不错,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然而,这种人要让他多活着一天,他势必要多作一天孽……” 赵小刀道:“我就是要斗他,奈何他深缩内城,不出来,加之他那住处又布置威力强大的火器,让人徒望城兴叹,奈何他不得。” 君文华道:“贤侄是为如意镖局这件事?” 赵小刀点头道:“我也受少林掌教重托,要夺回那册易筋经,同时我要救出卓姑娘母女,还有夏姑娘……” 君文华两眼微睁道:“卓凝之卓姑娘?” 第103章 深意 赵小刀道:“是的,前辈应该认识!” 君文华道:“我何止认识,冲着我跟司空兄的交情,她还得叫我一声君大哥,可是卓姑娘不是早就离开冷靖仇了么?” 赵小刀道:“本是早就离开冷靖仇了,可是后来……” 他又把所知有关卓凝之的事说了一遍。 君文华道:“这么说,那三拨人就是白龙堡、秦家跟沈家!” 赵小刀道:“是的。” 君文华道:“他们是冷靖仇主使的?” 赵小刀道:“是的。” 君文华唇边掠过一阵抽搐,半晌始道:“冷靖仇他横刀夺人之爱,且手法下流卑鄙,他何只该死,简直该万死……” 目光一凝,望着赵小刀道:“贤侄是说苦就苦在他深缩内城不出来?” 赵小刀道:“是的。” 君文华道:“贤侄有把握对付他吗?” 赵小刀道:“或许差一点儿,但相信差不了太多,前辈知道,有时候斗智胜于斗力。” 君文华点头说道:“说得是,再加上个君韬略,也应该能跟他拉平了,贤侄,我有条路子,不知管用不管用。” 赵小刀忙道:“前辈有什么路子?” 君文华道:“我刚才说过,你君婶儿是让冷靖仇硬抢去的,你君婶儿的我明白,她人虽然在冷靖仇身边,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我父女身上,她之所以苟且偷生至今,那是因为他身边也有你一个小妹妹,冷靖仇也是看准了这一点,当年我带你怡妹妹离家外出,他为防你君婶儿全节自杀,所以连你那个小妹妹一起带了去……” 顿了顿道:“我这趟闯进内城去,本来找的冷靖仇不在的时候,谁知我刚进他家他就回来了,我虽没能见到你君婶儿,可是你君婶儿一定会知道我来了,只要她知道我来了,说什么也会派人跟我联络,冷靖仇那儿一动一静,我可以从联络上获悉,贤侄看这路子管用不管用?” 赵小刀静静听毕,精神为之一震道:“管用,前辈,不但管用,而且大大的有用,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现在就苦于不知冷靖仇的虚实动静,没办法采取行动。” 君文华点头说道:“只要管用那就行了,且等你君婶儿派人来联络吧。” 赵小刀道:“记得前辈说前辈进一道内城,没能见着君婶儿。” 君文华道:“不错,是没看见。” 赵小刀道:“那么君婶儿怎么会知道您住在这儿?” 君文华笑道:“我负伤逃离冷靖仇那禁军统领府的时候,沿途留下了记号,这记号在别人眼里根本不会把它当回事,可是只要是你君婶儿派出的人,他一看就懂!”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道:“自前辈负伤到今天共有几天了?” 君文华道:“有五六天了,怎么?” 赵小刀道:“没什么,我只是问问!” 君文华脸色忽然一变,道:“我明白了。贤侄是说你君婶儿如果派出人找我父女,早应该找到这儿来了?” 赵小刀不安的点了点头道:“我正是这意思,不过,也许那人还没找到您留的记号,再不就是那记号让人无意中毁了一处……” “不会的,贤侄。” 君文华神情一黯,摇头说道:“除非你君婶儿已经不在人间了,你君婶儿含辱这多年,要是不让她见我父女一面就这么去了,苍天也未免太残酷了!” 唇边掠过一丝抽搐,身躯也一阵颤动。 君心怡一颗头垂得低低,大伙儿没有一个不悲愤的。 赵小刀道:“前辈,也许冷靖仇防卫甚严……” 君文华道:“冷靖仇不会知道这种记号,要让他知道,君婶儿就别想动一动了!” 赵小刀道:“五六天都等了,何妨再等等!” 君文华叹了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天可怜,别叫我这唯一的希望也断了。” 赵小刀道:“前辈,老天爷不会那么刻薄的。” 君文华道:“但愿如此……” 赵小刀没说话,他在思索为什么没见有人来联络的原因。 可是君文华打断了他的思路:“刚才听贤侄说已得了三分之二的藏宝图?” 赵小刀道:“是的,还有三分之一在卓姑娘那位次女身上。” 君文华道:“贤侄怀疑沈家那位姑娘就是凝之的次女?” 赵小刀道:“是的,那位沈姑娘跟薰儿姑娘长得十分相像。” 君文华道:“根据这一点,再加上沈家也是当年参与掳人的一拨,沈姑娘是卓凝之的次女是极有可能的。” 顿了顿又道:“既然这样,贤侄为什么不先去找那位沈姑娘?” 赵小刀道:“我本来是打算先去找姑娘的,可是偏偏卓姑娘母女落进了冷靖仇手里,我怕日子久了冷靖仇会发现卓姑娘的秘密,前辈该知道,卓姑娘母女所以能安然无恙,全仗这点秘密,冷靖仇在没问出藏图之处之前,绝不会奈何卓姑娘,万一日子久了,这点秘密让冷靖仇看破了,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君文华点头说道:“贤侄说的有理,这么看来,是该尽一切可能的早一天把你卓姑娘母女从冷靖仇手里救出来。” 赵小刀口齿微动一下,欲言又止。 君文华道:“贤侄不说我也知道,且等你君婶派人来联络吧,只要你君婶儿还在人世,她一定会派人来跟我联络的。” 赵小刀没再说话。 君文华抬眼望向雷公兄弟,道:“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我让令狐寻欢暂时离开诸位,一切都怪我,希望诸位别怪令狐寻欢。” 雷公忙道:“只要有前辈这句话,我几个绝不敢再怪他。” 君文华道:“令狐寻欢天赋不错,心性也很好,我已经把小女许配给了他。” 雷公两眼一睁,哦的一声道:“老三他好大的福气,好大的造化,前辈老三他高攀了。” 唐宋抽冷子一句:“怪不得老三他不听我们的,听君姑娘的。” 君心怡连耳根子都红了! 大伙儿笑了,消去些沉重的气氛。 内城里,东直门有一座气派的大住宅。 这座大宅院门头老大,围墙丈高,庭院深深,亭台楼榭无所不有。 在这座大宅院后院里有一间精舍,夜色挺黑,别的灯都好亮好亮,唯有这间精舍里是盏昏暗的孤灯! 灯下坐着三个人,这三个是夏金花,一位很清秀的中年妇人,还有那位薰儿姑娘。 灯光下,那中年妇人皱着眉,像在想什么,精舍里很静很静,静得几乎能听见三个人的心跳声。 突然,薰儿姑娘的话声划破了寂静道:“娘,您在想什么?” 薰儿姑娘既叫那中年妇人为娘,可见那中年妇人即是冰心玉女,卓凝之了。 只听卓凝之轻轻的说道:“我在想,冷靖仇为什么把你送到这间精舍里来……” 薰儿姑娘道;“我听他说他怕我想您,让我来看看您……” 卓凝之摇头说道:“傻孩子,他可不是这么顾亲情,顾人情的人。” 薰儿姑娘道:“他是这么说的。” 卓凝之道:“我知道,我只是告诉你,他不是顾亲情,顾人情的人,所以此举必定有什么深意。” 薰儿姑娘道:“您认为他会有什么深意?” 卓凝之道:“也许他是想把你送过来,然后躲在近处窃听,看看咱们娘儿们,会不会提那藏宝图的藏处,他要真是这种用意的话……” 冷笑一声道:“那他是做错梦了,我绝不会轻易泄露那张宝图的藏处。” 夏金花两眼一睁,就要站起来。 卓凝之一递眼色,道:“姐姐别管,任他听去吧,只要他有耐性等……” 夏金花微一摇头道:“夫人,外头没人。” 卓凝之微微一怔,道:“外头没人?” 夏金花道:“我听了半天,十丈内没一点人声。” 卓凝之愕然说道:“这就怪了,既然他把薰儿送到这儿来,怎么会不暗中跟来窃听我母女的谈话……那就奇了。” 薰儿姑娘道:“也许他不是这用心。” 卓凝之道:“除了这用心,他还会有别的什么用心,难道他真这么顾亲情,顾人性么?” 夏金花摇头说道:“以我看,他不是这种人。” 卓凝之皱眉说道:“那么他是……” 目光一凝,望着夏金花道:“姐姐说十丈内没有人声?” 夏金花道:“夫人可以听听看。” 卓凝之略一凝神,旋即说道:“真的没人,而且今夜特别静,静得有些出奇……” 一顿又接道:“姐姐请出去看看远处有没有他那些护卫。” 夏金花应声站起来开门,走了出去,转眼工夫她又走了进来,满脸诧异之色,道:“夫人,怪了,这偌大一片后院之中,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好像都有事儿出去了一样的!” 卓凝之听得微微一怔,道:“没有道理,就算他有什么急要大事要出去,绝不会不留神看守咱们。” 夏金花道:“夫人,我看过了,后院里真没一个人。” 卓凝之道:“这就怪了,难不成他出了什么事儿,怕连累他的女儿,所以把薰儿送到了这里来……” 第104章 疏忽 她却一摇头道:“不对,不对,这儿并不是什么隐密所在,要真是出了什么事怕连累薰儿,就是把薰儿送到这儿来也没用……” 夏金花道:“管他发生什么事,他要是真出了事,那还真谢天谢地,夫人,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卓凝之神情一震,道:“姐姐是说……” 夏金花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卓凝之两眼猛睁道:“我明白了,他是故意让咱们走。” 夏金花一怔,道:“经您这么一提,我也明白过来了,可是除非他是故意放咱们走,要不然断断不会对咱们这么放心!” 卓凝之道:“他问不出藏宝图的藏处,万般无奈之余只有放了我,然后在暗中跟踪着,看我们上哪儿去。” 冷笑一声道:“好得很,让他跟吧,姐姐请照顾薰儿,咱们走。” 夏金花道:“这就走么?” 卓凝之道:“人家既然给咱们机会,不走还等什么?” “说的是!”夏金花一点头道:“出去见见天日,就是再让他抓回来也值得的,姑娘!我还是背着你吧。” 站过去背向薰儿姑娘一站,道:“搂着我吧,姑娘!” 薰儿姑娘道:“那怎么好,我这么大人了……” 卓凝之道:“让花姨背着你吧,好在只有一段路,等出了城你就可以下来走了。” 薰儿姑娘没再说话,当即由夏金花把她背了起来。 卓凝之轻叫一声道:“姐姐请紧跟着我。” 开门走了出去。 出精舍看看,到处虽然都亮着灯,可是的确是静悄悄的不闻一点人声,偌大一个后院,当真像空无一人。 卓凝之冷笑道:“让他们在暗中跟吧。” 转身往院门走去。 一行三人一路通行无阻到了后门,开开后门走出去,也没人管。 出后门刚走两步,卓凝之突然轻咦一声,脚下顿了顿,但旋即又目不他顾的往前走去。 夏金花跟一步道:“怎么了,夫人?” 卓凝之道:“没什么!出了城再说吧。” 夏金花没再问。 一行三人很顺利的出了东直门,出东直门没多远,卓凝之便道:“姐姐,后头没有人跟咱们。” 夏金花道:“我一路留意着呢,心里也正在嘀咕,怎么会没人跟咱们。” 卓凝之冷笑一声道:“一时还真摸不透,他搞的是什么鬼!” 夏金花道:“夫人,别是真让咱们跑了出来吧?” 卓凝之道:“我不敢这么想,我倒宁愿后头有人跟咱们,这情形不寻常,咱们的行动跟说话,都要小心。” 夏金花道:“这您放心,我自会小心提防的!” 走没多远,三个人拐进了热闹大街。 卓凝之道:“咱们不必急走,先找家客栈住下再说。” 夏金花道:“咱们还不离开这儿么?” 卓凝之道:“要是他故意放咱们走的,他就该有这个耐性,咱们无论到哪儿都一样,我要弄清楚他究竟什么意思,再决定今后的行止。” 她拍手往前一指道:“咱们就住进那家客栈去吧。” 出了内城,薰儿姑娘下了地,由夏金花扶着紧跟在卓凝之身后进了那家客栈。 进客栈在后院找了一间上房,三个人歇下之后,夏金花道:“冷靖仇的统领府美轮美奂,要什么有什么,可是在我眼里它怎么看都不比外头好,死我都宁可死在外头。” 卓凝之道:“咱们现在看见的天日,才算真的天日……” 夏金花道:“可不是么,连吸吸空气都是清新的!” 一顿接道:“夫人刚才出冷靖仇那统领府后门的时候。” 卓凝之忽然压低了话声道:“姐姐可知道慈心仁镖君韬略大侠?” 夏金花道:“知道啊,夫人怎么突然提起他来?” 卓凝之道:“我刚才一出后门便看见了,君大侠的记号……” 夏金花轻叫说道:“君大侠的记号,在哪儿?” 卓凝之道:“就在后门口十丈外,离后门廿多丈处另有一处,然后就斜斜往西了。” 夏金花道:“这么说前两天闯进冷靖仇那统领府,让冷靖仇打伤的那人就是君大侠了,只是君大侠留下这记号是什么意思?” 卓凝之摇头说道:“我一时还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夏金花两眼一睁道:“夫人,莫非今夜是君大侠救咱们,故意引开了冷靖仇,让咱们好有机会脱逃出来,按照他留的记号找他去。” 卓凝之摇头说道:“不,不会是这样,即便是这样,冷靖仇有多高的心智,他断不会不留人来看着咱们。” 夏金花道:“那么君大侠进内城是干什么的,这记号又是留给谁的?” 卓凝之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君大侠前次来是为救咱们……” 夏金花道:“这就对了,前次没能找着咱们,先留下记号又二回进内城引开冷靖仇,让咱们有这机会逃出来,好按照记号所指的方向找他去!” 卓凝之沉默了一下道:“姐姐说的颇为有理,也颇像,只是冷靖仇没留下人看咱们这一点……” 夏金花道;“或许冷靖仇一时情急疏忽了。” 卓凝之道:“以冷靖仇的心智,他不会也不该有这疏忽。” 夏金花道:“那可难说啊,夫人,有道是:人有失神,马有乱蹄。” 卓凝之摇头说道:“我认为咱们还是小心点儿好,咱们自己再被冷靖仇抓进去不要紧,千万不能连累君大侠。” 夏金花道:“我总觉得君大侠这记号是留给咱们的,除了咱们还有谁?” 卓凝之道:“我也想不出还有别人,只我总觉得咱们该小心点儿,冷靖仇这个人不比常人……” 夏金花道:“您既然这么想,那就等过两天再说吧。” 卓凝之轻轻叹了一声道:“多少年不见了,不知道君大哥现在什么样子了,老都老了,还让他为我受累,最让我难受的是他受了伤,也不知道他的伤重不重……” 夏金花道:“这才是有血性的好朋友,慈心仁镖一副侠肝义胆,我是久仰,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不会伤得太重,万一重一点,有司空大侠那位传人在旁边照顾,应该不要紧。” 卓凝之两眼微睁,一点头道:“姐姐说得是,君大哥若不是碰见了赵小刀,断不会知道咱们身陷冷靖仇之手,既然赵小刀跟他在一起,那就不要紧了,星琢无所不通,无所不精,雕艺与医术二道,尤其造诣深,赵小刀既接他衣钵,既精擅雕艺,不会不通医术,记得么,他还为薰儿解过毒呢。” 夏金花道:“不错,姑娘所中那毒曾使群医束手无策,赵小刀一到马上毒去人醒,着手成春,君大侠受点伤有什么要紧?” 正说话中只听一阵急促蹄声传进耳中…… 夏金花一凝神道:“这是……” 卓凝之道:“别是冷靖仇回府了。” 夏金花道:“不,不是,蹄声是从东直门方向传来的,会不会是发现咱们后,派出人来找咱们的。” 卓凝之倏然一笑道:“即便是,也是故意做给咱们看的,既有如今之搜寻,何如当初留两个人看着咱们,我不上他这个当。” 说话间蹄声掠过客栈门口驰远。 转眼工夫之后,伙计送来了茶水。 夏金花道:“刚才什么事过那么多马匹?” 伙计道:“不清楚,只看见骑马的是禁军,往南而去。” 夏金花看了卓凝之一眼。 伙计走了,夏金花闩上了门道:“夫人,您看是不是冷靖仇派出来找咱们的?” 卓凝之冷笑一声道:“装腔作势。” 夏金花迟疑了一下道:“夫人,前后几件事赶得太巧,我总觉冷靖仇是疏忽了。” 卓凝之含笑摇头道:“姐姐,冷靖仇这个人我清楚,他绝不会有这种疏忽的。” 夏金花道:“万一是冷靖仇疏忽,咱们不去找君大侠,岂不让君大侠他们着急空等吗?” 卓凝之摇头说道:“万一是冷靖仇疏忽,那么冷靖仇派出侦骑四下搜寻咱们的事,君大哥他们必然会知道,君大哥他们一想就知道是咱们跑出来了,他们自会来找咱们的。” 夏金花还待再说。 卓凝之突然说道:“姐姐请把伙计叫来一下。” 夏金花道:“夫人是……” 卓凝之道:“姐姐只管把他叫来就是。” 夏金花答应一声开门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带得一名伙计进来。 那伙计挺懂礼,进屋欠个身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卓凝之道:“我请问一声,在我们一家三口住店之后,有没有别的客人进住你们这家客栈?” 那伙计道:“只知道一位姓钱,一位姓赵。” 卓凝之道:“这两位身材怎么样,长得怎么样,可有什么特征?” 那伙计道:“姓钱的那位矮胖矮胖的,姓赵的那位是个瘦高个儿,嘴角上还有颗痣,长得一撮毛。” 卓凝之道:“谢谢你,待会儿麻烦给我们送个吃的来,你忙去吧。” 伙计走了,夏金花闩上门道:“夫人怀疑……” 卓凝之道:“我确有点怀疑,姐姐该知道,这是有可能的。” 第105章 找孙子 夏金花道:“夫人恐怕多虑了。” 薰儿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卓凝之道:“傻孩子,怎么去看哪,能问人家是不是跟咱们的么?” 薰儿笑了,笑得娇而且美,还带点不好意思。 卓凝之道:“姐姐,待会儿咱们吃完就走?” 夏金花一怔说道:“怎么,夫人,咱们吃完就走。” 卓凝之道:“嗯,咱们吃完就走,我要看看这姓钱的跟姓赵的两位,是不是跟咱们一样的也走。” 夏金花道:“咱们上哪儿去?” 卓凝之道:“或许找君大哥去,或许换家客栈,还不一定。” 薰儿道:“娘,我走不动了。” 卓凝之道:“乖宝贝儿,咱们迟早总要走的,你就是太欠缺活动了,多走走对你有好处,老是这么弱不禁风的怎么行。” 夏金花道:“您别怪姑娘,囚在白龙堡这么多年,姑娘就没下过那钟楼一步。” 卓凝之道:“我知道,所以我说她太以欠缺活动。” 夏金花道:“我看这样吧,待会儿还是让我背着姑娘走,在大黑夜里人家不一定能瞧得见我们!” 薰儿道:“那怎么行,万一让人家看见,那多不好。” 卓凝之含笑说道:“要怕难为情就自己走。” 薰儿道:“我要自己走。” 卓凝之点头说道:“这才是,你是娘的女儿,该坚强些,当年娘行走江湖,走南闯北,那有不能走的么。” 薰儿道:“可也有骑马的!” 夏金花笑了。 卓凝之也笑了,道:“这孩子。” 没多大工夫,吃喝送来了,有干的有稀的,相当精美。 吃喝完后,停都没停三个人就走了。 跨出客栈的时候,卓凝之道:“姐姐留意后头。” 夏金花道:“您放心,我算是个老江湖了。” 走没多远之后,卓凝之突然带头拐进了一条小胡同里,夏金花道:“夫人,咱们在这儿等等。” 卓凝之道:“咱们先在这儿等等看。” 三个人就站在那条小胡同里等,等了老半天没见一个人跟来。 夏金花道:“夫人,我看不是——” 一阵急促步履声传了过来。 夏金花突然改口说道:“来了,他若敢跟进来,我就不让他再出去。” 说话间那步履声从胡同口走过。 夏金花一怔失笑,三个人都看见了,那是个挑挑儿的路人,肩上挑着挑儿,怪不得走得急促。 夏金花道:“还好,我没冒失扑出去。” 卓凝之皱着眉道:“冷靖仇他这是什么意思?” 夏金花道:“我看您是多虑了。” 卓凝之道:“姐姐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样个人,自己安危事小,连累别人事大,我怎么能不小心些。” 夏金花道:“事实上咱们拐进这条胡同这么久,要有人他们早该跟过来了。” 卓凝之摇头说道:“姐姐不知道,越这样我越担心,我也得越发小心。” 夏金花道:“那么夫人打算……” 卓凝之沉吟了一下道:“我不能贸然行动,先到家别的客栈住下再说。” 顿了顿道:“咱们从那头出去。” 转身往胡同那头走去。 薰儿抱怨说道:“江湖人要是这样,我可不愿意进入江湖一步。” 卓凝之道:“乖女儿,娘也不希望你将来成为江湖人,娘希望你将来做一个最平凡的人,嫁也嫁个最平凡的人。” 薰儿羞红了脸道:“瞧您,怎么说得那么远呀。” 卓凝之道:“乖女儿,这是娘的希望,不能不先让你知道一下,要是等你将来跟外界有了接触,到那时再说就来不及了,你牢记着娘这句话,江湖是这世上最隐密的地方。” 薰儿道:“我知道,娘,我已经有所体验了。” 夏金花道:“姑娘,夫人说得不错,江湖上无处不是勾心斗甬,充满血腥的,能不沾最好别沾。” 卓凝之道:“别人我不敢说,就拿娘的遭遇来说吧,娘要不是江湖人,现在不正是待在家里享福的时候么,何至于东奔西跑,躲这个,防那个的。” 薰儿道:“我知道,娘,可是……” 突然她住口不言。 卓凝之道:“可是什么,乖女儿?” 薰儿道:“原是江湖人,可是后来他退出江湖隐归了,还算不算是江湖人?” 卓凝之道:“乖女儿,你问这个是……” 薰儿道:“我只是这么问问。” 卓姑娘沉默了一下,道:“乖女儿,一个人只要他踏进过江湖一步,不管他隐到哪儿,都摆脱不了江湖事的。” 薰儿道:“那……那可怎么办?” 卓凝之突然停了步道:“乖女儿,你说什么?” 薰儿道:“我……我说那可怎么办?” 卓凝之望着薰儿道:“什么事,乖女儿?” 薰儿迟疑了一下,低下头去道:“您不是说,我这毒是赵小刀解的么!” 卓凝之神情一震道:“是的,怎么样?” 薰儿道:“您说,我是不是该报答他?” 卓凝之神情再震,道:“乖女儿,报恩的方法很多,你不必勉强自己用那一个方法。” 薰儿道:“我懂您的意思,可是……可是您知道当时的情形,我怎么能再嫁别人。” 卓凝之微微一怔道:“我没想到这个……其实,那也不要紧,那只是行医救人,你也用不着非勉强自己不可。” 薰儿微微摇头说道:“娘,我没勉强自己。” 卓凝之两眼微睁道:“你没勉强自己,乖女儿,你是说……我记得你连见都没见过他。” 薰儿道:“我是没见过他,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像觉得我见过他,而且跟他很熟。” 卓凝之神情连连震动,默然未语。 夏金花道:“夫人,这或许是缘份。” 卓凝之喃喃说道:“我欠人的,难道说这笔债该让薰儿偿还不成。” 薰儿道:“娘,您说什么?” 卓凝之定了定神道:“没什么,乖女儿。” 薰儿一双美目紧紧望着卓凝之道:“娘,您说我该怎么办?” 卓凝之道:“乖女儿,若是上天注定事,就外力所不能改变,一切顺其自然,懂么?” 薰儿一双美目之中绽放出一种异采,道:“我懂,娘,谢谢您。” 卓凝之道:“走吧,乖女儿,从今后你更要学着适应外界了。” 转身往前走去。 出了这条小黑胡同,就是一条大街横在眼前。 她三个本来是往东走的,后来出客栈又往南走,如今在小胡同里这一拐,却又变成往西走了。 进大街南拐,走没多久三个人就又拐进了一家客栈,四个字的大招牌,写的是聚英客栈。 前进院满,三个人在二进院住了一间上房,刚进屋,夏金花便道:“夫人,您看见了么?前院住的那些个……” 卓凝之道:“我没留意,怎么?” 夏金花道:“看上去那些打扮很眼熟,像是关外吴家的人。” 卓凝之一怔道:“关外吴家的人,姐姐没看错么?” 夏金花道:“吴老头儿我很熟,应该不会错。” 薰儿道:“娘,关外吴家是什么人哪?” 夏金花道:“姑娘,关外吴家是一伙马贼,他们实力雄厚声势浩大,连官家都不敢正眼瞧他们一下,白山黑水之间等于是他吴家的天下,他们个个杀起人来不眨眼。” 薰儿道:“您怎么跟这种人认识?” 夏金花笑道:“你也不先问问你花姨当年是干什么的,你花姨当年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明白了么?” 薰儿道:“我不相信,像您这么好,这么慈祥……” “傻姑娘,”夏金花道:“当年的夏金花早死了,现在的花姨又是一个人,这都是夫人所赐,你明白了么!” 卓凝之道:“姐姐别捧我了,我不敢居功。” 夏金花道:“不管怎么说,我自己心里明白……” 顿了顿道:“夫人,您说,好好儿的吴家人进关里来干什么,而且大摇大摆的住在京城里……” 卓凝之笑道:“姐姐既然跟他们熟,何不去问问他们。” “对!”夏金花一点头说道:“别让他们在京里打家劫舍,惊扰百姓,这种事我不能不管,您二位坐坐,我去去就来。” 说着,她站了起来。 卓凝之道:“姐姐真要去?” 夏金花道:“怎么不真,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管管这种事不也减少我点儿罪孽么,您怕不方便?” 卓凝之道:“倒没什么不方便,姐姐既有这番好心意也该去,只是这班人个个桀骛难驯,可要小心点儿。” 夏金花哼的一声道:“我才不怕他们呢,他们敢对我这老太婆瞪瞪眼,看我不扯烂他们。” 她开门走了。 卓凝之笑了,“还是说来就来的老脾气。” 夏金花到了前一进院,三不管的直往上房走。 可是还没进上房就被两个大汉挡了驾:“老太婆,这进院子我们包下了,你找谁呀乱闯!” 夏金花两眼一翻道:“我找我的孙子。” 一个大汉笑道:“老太婆,这儿没你的孙子……” 另一个抬手叫道:“过来,过来,大伙儿都过来,让这老太婆认认谁是她的孙子。” 第106章 大姑 三面廊檐下站满了大汉,一听这话全笑着围了过来。 夏金花对着向夏大汉冷冷说道:“你们可是关外来的?” 那大汉一怔说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夏金花道:“独眼吴俊明的人呢?” 众大汉都变了色,几个大汉喝道:“老太婆住嘴,你敢直叫我们老爷的小名讳?” 夏金花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当着他的面我也是这么叫。” 在场大汉又叱喝了起来,看样子如果不是因为夏金花是个老太婆,早就挨揍了。 一名胡子大汉挤了进来,一抬手,止住了众大汉的嚷嚷,然后望着夏金花道:“老太婆,你是个干什么的?” 夏金花道:“我是个跑江湖的。” 哄的一声,众大汉都笑了。 那胡子大汉道:“你认识我们老爷子么?” 夏金花道:“何止认识,见了面他还得叫我一声老姐姐。” 那胡子大汉浓眉一耸道:“老太婆,你可别在这儿装疯卖傻。” 夏金花抖手就是一个嘴巴,打得那胡子大汉满脸开花脚下一个踉跄,道:“你说谁装疯卖傻,连独眼龙吴俊明他也没这个狗胆。” 那胡子大汉,捂着脸直发愣。 有人叫了起来:“哈,这老太婆好大的劲儿。” “老了还这个样儿,年轻的时候一定够瞧的。” 正嚷嚷着,一个劲儿十足的粗壮话声,从上房方向传了过来:“你们在这儿嚷嚷什么?” 一听这话,众大汉潮水一般的退向后去,让开了一条路,只见上房廊檐下站着个人,好壮的个子。 三十多到四十年纪,黑黑的,肩膀老宽,胸脯老厚,浓眉大眼,直鼻方口,模样儿好不威武。 他一见夏金花便是一怔,道:“这老太婆是干什么的?” “回五爷,”一名大汉欠身说道,“她说是来找她的孙子的。” 夏金花道:“现在得改一改了,我是来找我儿子的。” 那壮汉目光一凝,犀利逼人道:“老太婆,谁是你儿子?” 夏金花道:“你。” 那壮汉脸色一变,众大汉大哗,过来就要抓夏金花。 夏金花像没看见,望着那壮汉道:“小五,不认识我了么?” 那壮汉子抬手止住众大汉,道:“老太婆,你认识我?” 夏金花道:“不但认识你,连你那身工夫还是我教的呢。” 那壮汉子一怔道:“老太婆,你贵姓?” 夏金花道:“我姓夏,想起来了么?” 壮汉子两眼暴睁,大叫说道:“您……您是夏大姑……” 夏金花道:“小五,亏你还记得我。” 壮汉子霹雳般大叫一声,一阵风般跑过来抱起了夏金花,直转,直叫。 夏金花忙道:“小五,怎么还是这猴儿般脾气,快把我放下来,我这身老骨头经得起你这么转么?” 壮汉子没听她的,发疯般转了好半天才把夏金花放了下来,两只强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抓着夏金花的胳膊,两眼闪着泪光,紧紧盯着夏金花,直叫:“大姑,大姑……” 夏金花道:“没叫过么!” 壮汉子道:“您老了。” “废话。”夏金花道:“也不瞧瞧你自己多大了,都快四十了吧。” 壮汉子道:“可不。” 夏金花道:“这就是了,夏大姑焉能不老。” 壮汉子一咧嘴,笑了。 夏金花道:“娶媳妇了么?” 壮汉子道:“还没有。” 夏金花道:“没出息,人家像你这么大都快当爷爷了。” 壮汉子道:“那您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那些姑娘们胆小。” 夏金花笑了道:“浑东西。” 壮汉子道:“大姑,多少年没见您了,老爷子不知打听过您几次,都没得着一点儿信,有人说您……您……” 夏金花道:“死了?” 壮汉子赧然笑笑道:“有人这么说过。” “瞧瞧。”夏金花道:“你大姑不活得挺结实么!” 壮汉子道:“可没人想到您就在京里。” 夏金花道:“我一向不在京里,刚来。” 壮汉子道:“那这么多年来,您一直在哪儿?” 夏金花翻了他一眼道:“这是谁教给你的规矩,让你大姑老站在这儿说话。” 壮汉子一咧嘴,道:“该打,我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大姑,您请屋里坐。” 夏金花道:“这才像话。” 她刚要往屋里走。 壮汉子伸手拦住了她,道:“大姑,慢着。” 转脸冲众大汉道:“大伙儿见见,这位是夏大姑,跺跺脚地皮震动的素手罗刹。” 夏金花翻了他一眼,道:“行了,你也学会捧人了。” 众大汉听罢一起躬下身去,轰雷般一声:“夏大姑。” 壮汉子一抖手道:“给大姑拿酒来。” 拉着夏金花往上房走去。 进了上房,壮汉子把夏金花往椅子上一按,道:“大姑,您坐好,我好久没给您磕头了,今几个得好好磕几个。” 说着就往下跪。 夏金花道:“这孩子,你这是干什么?” 她要拦,可是壮汉子毕竟恭恭敬敬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个头磕得夏金花满眼含泪。 一名大汉送进了一坛烧酒,壮汉子伸手舀了—碗,往夏金花面前一送,道:“大姑,喝两口咱们再说话,这是我家里带来的高粱,怕您有多少年没尝过了。” 酒气冲鼻,好烈。 夏金花翻了他一眼道:“出门还带着酒,你还挺讲究的。” 接过来喝了两口,她竟连眉头都没皱一皱。 壮汉子接过来咕嘟两口喝个干净,跟喝水似的。 夏金花道:“你师父近来好么?” 壮汉子一抹嘴,道:“好,谢谢您,老爷子近年来身子大不如前了。” 夏金花道:“也难怪,岁月不饶人,毕竟老了。” 壮汉子道:“不,是气的。” “气的。”夏金花愕然说道:“跟谁生气呀,年纪一大把了,干嘛还动不动那么大火气呀!” 壮汉子摇头说道:“您不知道,大姑,这两年,老爷子碰着件不如意的事……” 夏金花道:“什么不如意的事呀,世间事不如意者八九,要碰上一样就生气,那可能把人气死。” 壮汉子摇头说道:“您不知道……” 夏金花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壮汉子笑笑说道:“是这样的,大姑,您还记得小七儿么?” 夏金花道:“记得,怎么不记得,你们几个只有他是长得皮白肉嫩,跟个大姑娘似的。” 壮汉子道:“老爷子就是让他气的。” 夏金花道:“怎么,你师父是让小七儿气的,怎么回事儿?” 壮汉子道:“您知道,小七是老爷子的独生子,我们六个不成家,不讨媳妇儿不要紧,小七儿可不能不讨媳妇儿成家,老爷子常这么说,小七儿不成家不讨媳妇儿,吴家的香火儿可就没法子接续了。” 夏金花皱眉说道:“你师父怎么也会在乎这个。” 壮汉子摇头说道:“其实,并不全为这一事儿是为小七儿自己,您不知道,小七儿跟小时候不同了,小时候挺乖的,如今无论对谁先带三分傲气,吃喝嫖赌,什么都来……” 夏金花直了眼,道:“怎么,小七儿他……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儿了。” 壮汉子道:“您是知道的,吴家虽然干的是这行买卖,可是规法极严,弟兄们没有一个敢轻视的,小七儿就不同了,他根本没把这规法两字放在眼里,这是我看着老爷子说话,还不都是让老爷子宠的惯的,犯再大的错儿,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您说小七儿的胆还能不越来越大了!” 夏金花皱着眉,点了点头,没说话。 壮汉子道:“小七儿的胆越来越大,不单单是吃喝嫖赌,关外哪家姑娘长得标致,他千方百计非弄到手不可,最后师娘偷偷的给了人家些钱了事。” 夏金花双眉一扬道:“这像什么话,你师父跟你师娘也太……” 壮汉子道:“其实这也难怪,师父跟师娘这么大把年纪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不看得跟命根子一样……” 夏金花道;“这是溺爱,不是毁了小七儿前途么!” 壮汉子道:“谁说不是啊。” 夏金花道:“你们六个都是哑巴么?” 壮汉子苦笑了一声道:“您又不是不知道老爷的脾气,谁敢说呀,再说老爷子心里也够难受的,何必再给他多添难受,总是自己的儿子,尚且就那么一个,能拿他怎么样,杀了他不成。” 夏金花道:“坏就坏在这儿。” 壮汉子道:“近两年更加见不顺心的事,我刚才不是说给小七讨个媳妇儿成家,有一事是因为小七儿自己么,两位老人家总认为早点儿给他讨房媳妇成了家,可以绑住他,让他收收心……” 夏金花道:“法子对有的人行,有的人不行,别说给他讨房媳妇儿了,就是给他讨上三房他该怎么胡作非为,还是怎么胡作非为。” 壮汉子道:“还没讨谁知道,反正是这样,有这么—户人家,老俩口儿老早就死了,打当初跟老爷子认识,指腹为婚老俩口儿把初生女儿许给了小七儿,老俩口儿死后,老爷子就把准媳妇接到家里住了,小时候跟小七儿一直挺好的,可是一长大就变了,说什么不肯嫁给小七儿……” 第107章 小五 夏金花道:“本来就是,让谁谁也不会愿意。” 壮汉子道:“不肯嫁就不肯嫁吧,可是她跑了,老爷子伤心了,怎么说她是在吴家长大的,就这么一跑了之,未免太绝情,绝义了。” 夏金花道:“话别这么说,人家姑娘要是不跑,或许你师父夫妇俩那份宠惯儿子,像小七儿那份非作胡为,哪一个能饶过人家姑娘。” 壮汉子道:“话是不错,这话也只有您敢说,我们六个可不敢。” 夏金花哼一声道:“好出息。” 壮汉子窘迫的笑了笑道:“老爷子不甘心,小七儿更是不甘心,于是就派人找了,派出去的人儿都找遍了,找了快两年了,始终没一点信息,好不容易到前两天才打听出来一一” 夏金花道:“姑娘现在在哪儿?” 壮汉子道:“您说我带着人到京里来,是来干什么的?” 夏金花道:“这么说人家姑娘现在京里。” 壮汉子道:“可不是么!” 夏金花道:“小五,你打算拿人家姑娘怎么办?” 壮汉子道:“以老爷子跟小七儿的童思,是把她找回去……” 夏金花道:“人家姑娘可不会愿意回去。” 壮汉子道:“那当然,她要愿意回去,当初也就不会跑出来了。” 夏金花道:“那么就不是把她找回去了,是不?” 壮汉子笑笑说道:“您是知道的……” 夏金花脸一板,道:“我还当你们要在京里打家劫舍做一票呢,原来是为这么档子事,这种事岂能勉强,就算小七是个正经孩子,人家姑娘不愿意照样凑不到一块儿去,何况小七儿是这么个人,这件事我不知道那算罢,我既然知道了,就绝不容你们这么做……” 壮汉子道:“别说您不容,还有人不容呢?” 夏金花道:“那当然,换谁谁也不容。” 壮汉子道:“那位姑娘如今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北京城里试打听,云盟七怪里的胭脂虎端木灵,可是没人不知,没人不晓的人物。” “云盟七怪?”夏金花道:“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壮汉子笑道:“在您眼里当然算不了什么,在京畿一带可是顶尖儿的人物——” 夏金花道:“你说那个姑娘有个号儿,叫什么?” 壮汉子道:“胭脂虎端木灵。” 夏金花倏然一笑道:“好个美号,胭脂虎,就此三个字儿,这位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可想而知,恐怕跟我当年差不了多少。” 壮汉子道:“哪能跟大姑您比,其实……” 顿了顿道:“只云盟七怪还好对付点儿,云盟七怪背后还另有别人呢,听说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夏金花哦的一声道:“是么?” 壮汉子道:“有四个弟兄先打听出来的,端木灵是云盟七怪里的一个,又打听出云盟七怪中的老二智多星唐宋在八大胡同里有个相好的,在天桥没能找着他七个,于是就直奔八大胡同那相好的家,只能找着这个唐宋,就能找着端木灵,结果找是找着了地儿,却好挨了一顿臭揍,对方不承认认识云盟七怪,四个人两个人动手就把四个弟兄揍趴下了,还说他是在禁军里当差……” 夏金花道:“禁军营的?” “冒充的!”壮汉子道:“后来我一到就找上了禁军,不打不相识,这一打认识了他们的统领,这才知道是别人冒充禁军,据他的那位统领说他知道那些人,他也正预备对付那些人,只要吴家人跟他合作,他担保那些人一个也跑不了……” 夏金花道:“小五,你答应了么?” 壮汉子道:“您是说……” 夏金花道:“吴家人跟禁军合作!” 壮汉子道:“这种好事儿怎么能不答应,那位统领为人很爽快,也很够义气,他说了,只要吴家人跟他合作,将来吴家人进出关口,官家可以不闻不问。” 夏金花道:“小五,你信么?” 壮汉子道:“我信,您知道,吴家可不怕他耍什么花枪。” 夏金花道:“那位禁军统领可曾告诉你,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 壮汉子道;“那些人个个有来头,有两个是如意镖局的镖头,少林再传弟子,有一个更厉害,姓赵,叫什么赵小刀。” 夏金花两眼一睁道:“赵小刀!” 壮汉子道:“是啊,挺怪个名字。” 夏金花道:“小五,你是说这几个人在背后给云盟七怪撑腰?” 壮汉子道:“是的,大姑,四个弟兄挨他们一顿臭揍,这口气岂能咽得下么,这还算小事,居然明知端木灵是吴家人还敢给端木灵撑腰,这不是明明的跟吴家过不去么?” 夏金花沉默了一下道:“小五,我说句话你可信?” 壮汉子道:“瞧您说的,您的话我不信我信谁的。” 夏金花道:“那么我告诉你,那位禁军统领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壮汉子道:“怎么,您认识他?” 夏金花道:“何止认识,我就是今儿晚上才从他那儿跑出来的。” 壮汉子一怔道:“您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姑?” 夏金花把所知有关冷靖仇的生平,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壮汉子脸上变了色,道:“原来他是这么个人,那么这吴家、禁军合作的事甭谈了,他既然有席卷武林的野心,岂会放过吴家。” 夏金花点头说道:“你这孩子算明白,小五,我还有一句话你听不听?” 壮汉子道:“您尽管说就是,您的话我不听我听谁的。” 夏金花道:“找人家端木姑娘这件事算了,跟那赵小刀他们该化敌为友。” 壮汉子怔了一怔道:“为什么,大姑?” 夏金花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行,让我告诉你,我刚才跟你提过司空星琢司空大侠是不,那个赵小刀就是司空大侠的衣钵传人,他是来找冷靖仇算当年旧帐来的……” 壮汉子呆了一呆道:“原来那赵小刀是这么个来路,怪不得他有这么好身手,怪不得弟兄们挨了他的揍,只是,大姑,他算他的当年旧帐,我找我的人……” 夏金花道:“小五,他叫卓姑娘一声姑姑,卓姑娘是我的主母,却叫我一声姐姐,你说我跟赵小刀是什么关系?” 壮汉子一怔,面泛难色。 夏金花道:“怎么,小五,有什么难为的么?” 壮汉子摇头说道:“您知道,我是奉命出来的……” 夏金花道:“我知道,将来你师父那儿自有我说话。” 壮汉子道:“还有,大姑,小七儿马上就到……” 夏金花两眼一睁道:“小七儿他又怎么样,他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是揍他回去,看看谁敢吭一声。” 壮汉子没说话。 夏金花霍然站了起来,道:“用不着为难,小五,听不听只在你说一句。” 壮汉子忙姑起来把夏金花按了下去,道:“瞧您,怎么说着说着就来火儿了,我听您的,好么,谁叫我是您的小五,从现在起,我跟赵小刀是朋友,行了吧。” 夏金花道:“小五,你知道我的脾气,说到可要做到。” 壮汉子道:“您也该知道小五,是不,即或小五会玩虚假,那也得看对谁。” 夏金花站了起来,道:“好吧,你跟我见见夫人去。” 壮汉子皱眉说道:“大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见不得……” 夏金花道:“少废话了,跟我走。” 先向外行去。 壮汉子没奈何,只有跟了出去。 刚出门,夏金花突然停了步,道:“小五,冷靖仇的人会到这儿来么?” 壮汉子道:“这我可不敢说……” 夏金花道:“你交代弟兄们一声,万一要是冷靖仇的人来了,别让他们知道我们住在这儿,也别让他们知道你到后院去了。” 壮汉子当即叫来一名大汉吩咐了,然后跟着夏金花去了后院。 一进上房,卓凝之母女就站了起来。 夏金花忙道:“夫人,您坐着,这是关外吴老爷子的五徒弟,吴老爷子徒弟就跟儿子一样,都姓吴,他叫吴俊明。” 卓凝之道:“吴五少。” 夏金花道:“您这么抬举他,小五,见过夫人跟薰儿姑娘。” 吴俊明抱拳欠身,一一见礼。 落座后,夏金花把见吴俊明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卓凝之向着吴俊明含笑说道:“五少大义,我感激。” 吴俊明忙欠身,可就说不出一句话来。 夏金花一旁说道:“夫人别见笑,这孩子就这毛病,见着女人家就脸红脖子粗,说不出话来。” 卓凝之笑笑没说话。 吴俊明本就红了脸,一听这话脸更红了。 夏金花道:“小五,知道赵小刀他人在那儿么?” 吴俊明道:“还不知道,冷靖仇说他派人去找,找着了自会派人给我送信儿来。” 夏金花冷笑一声道:“打得好算盘,且看鹬蚌相争,他好坐收渔人之利。” 转眼望向卓凝之道:“如今有小五他们给咱们掩护,咱们再也不怕冷靖仇玩什么心智了,要不要这就找君大侠他们去。” 第108章 是友非敌 卓凝之还没答话,只听外头有人叫道:“五爷,五爷。” 夏金花忙开了门道:“在这儿呢,过来说话。” 一名大汉急急走了进来,道:“五爷,禁军里有人来了,说要见您。” 吴俊明霍然站了起来,道:“给我打倒他。” 那大汉一怔,旋即应声要走。 “慢着。”夏金花拍手—拦道:“小五,你去见见他去,让他走,让他告诉冷靖仇,有什么话叫冷靖仇自己出来跟你说。” 吴俊明答应一声带着大汉子走了。 卓凝之道:“姐姐是要……” 夏金花道:“先拉出那冷靖仇来,然后咱们会合赵小刀他们对付他。” 卓凝之道:“主意倒是好主意,只是怕冷靖仇不会轻易上当。” 夏金花道:“不见得吧,夫人,难道冷靖仇他会掐指算不成。” 卓凝之道:“虽不会掐指算也差不多了。” 夏金花道:“您把他看得太高了。” 说话间步履移动,吴俊明进来了,道:“大姑,我把他打发走了。” 夏金花道:“是谁来了?” 吴俊明道:“冷靖仇的一个贴身护卫,姓彭。” 夏金花道:“怎么说的?” 吴俊明道:“冷靖仇让他来告诉我,说他的人,已经找着了赵小刀他们的藏处,让我能够带着人围捕去。” 夏金花忙道:“在哪儿?” 吴俊明道:“西城根儿有片树林,树林里有座没香火的土地庙,赵小刀他们就躲在那座土地庙里。” 夏金花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吴俊明道:“这我没听说,我也没问。” 夏金花霍然转向卓凝之道:“夫人,事不宜迟……” 卓凝之摇头说道:“咱们不能去,要去也不能这么去。” 夏金花道:“怎么,夫人?” 卓凝之道:“冷靖仇既然已经知道君大哥他们的藏处,不自己带人去围捕,却叫吴五带着人去,分明他是想坐收渔人之利,既然这样,他岂有不先带着人先去埋伏在那里,既然有埋伏,咱们这一去,岂不等于告诉他咱们认识吴五少么?” 夏金花呆了一呆道:“对,这可怎么办……” 卓凝之道:“或许可以用这个办法……” 夏金花道:“什么办法?” 卓凝之道:“咱们回到东直门去,从东直门照着君大哥所做的记号找过去,这样冷靖仇就不至于怀疑吴五少了。” 夏金花道:“对,这办法好,也只有这办法了。” 卓凝之道:“我得先问问,咱们找到那座土地庙去干么?” 夏金花道:“这您还问,当然是告诉君大侠跟赵小刀我跟吴家的关系,让他们跟吴家联手对付冷靖仇了。” 卓凝之道:“姐姐的意思是咱们先去,然后再让吴五少带着人赶去。” 夏金花道:“是啊,双方来一阵假斗,引得冷靖仇昏了头,再联手对付冷靖仇。” 卓凝之道:“那何如双方一阵假斗之后,让赵小刀他们个个倒地就擒,这样冷靖仇一定会出面要人,只等他进了那座土地庙……” 夏金花轻拍一掌,道:“对,就这么办,夫人,咱们这就走吧。” 卓凝之站了起来,望着吴俊明道:“五少刚才你跟那姓彭的怎么说?” 吴俊明嗫嚅说道:“那姓彭的既然带来这么个信儿,我就不好说让冷靖仇自己来,我只告诉那个姓彭的,等我七弟到了之后马上就去。” 卓凝之道:“吴七少今晚上会到么?” 吴俊明道:“下午有人来送信儿,说我七弟已经到了通州了,算算时间再过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卓凝之点了点头道:“那好,咱们的时间很充裕了……” 转望夏金花道:“咱们走吧,从后门出去。” 卓凝之、夏金花、还有薰儿姑娘三个人轻轻的从客栈后门出去,然后直奔东直门,从东直门找到慈心仁镖君韬略做的记号,一路很顺利,也毫无惊兆的找到了那片树林外。 到了树林外,卓凝之先四下看了看,她自己明白,什么也没看见,这才带夏金花跟进了树林。 刚进树林没多远,一个低低话声从身旁树林深处传了出来,“三位请停步。” 薰儿姑娘吓了一跳,忙靠近夏金花。 卓凝之立即说道:“我姓卓——” 只听那话又道:“果然是卓姑娘,请往前走吧,土地庙就在里头。” 卓凝之谢了一声又往里走去,转眼间走出树林来到土地庙前,适时一条人影从树林中射出直落庙前,是章鹤仑,他抱着刀望着土地庙里微扬话声道:“赵爷,卓姑娘到了。” 土地庙里扑出一条人影,正是赵小刀,他出庙便叫道:“卓姑姑!” 卓凝之含笑说道:“许久不见了,你好么?” 薰儿姑娘神色有点忧色,两眼直直望着赵小刀。 赵小刀忙道:“好,谢谢您,薰儿妹妹也好。” 薰儿姑娘平静得出奇,道:“谢谢赵大哥。” 夏金花好不诧异,直望薰儿姑娘。 进了庙,黑黝黝的一片,君韬略扶着柱子站着,其他的人都站在他身后。 卓凝之一见君韬略就掉了泪,大伙儿见过面之后就席地同坐谈开了。 君韬略道:“冷靖仇那儿来人说你母女跑出来,我一听就知道你一定会看见记号找到这儿来,你果真来了。” 卓凝之讶然说道:“冷靖仇那儿来人……” 君韬略当即就把他的遭遇说了一遍。 听毕卓凝之叫了起来:“原来大嫂……冷靖仇这贼真不是人,我在那儿这么多天,怎没见着大嫂。” 君韬略摇头说道:“他怎么会让你们俩见面……” 卓凝之道:“起先我还当君大哥遇见赵小刀,知道我身陷贼手去救我们呢,我怎么也没想到大嫂也在那儿,怪不得冷靖仇会知道君大哥几位在这儿,看来他是早跟踪了大嫂派来的那个人……” 君韬略神情一震道:“怎么,冷靖仇知道我们在这儿……” 赵小刀道:“这么说卓姑姑出来也是他故意放纵的,我得去准备准备……” 他就要站起来。 卓凝之伸手一拦道:“用不着,咱们并不怕他知道……” 她把夏金花认识吴家的人说了一遍,最后目光一扫端木灵道:“这位大概就是端木姑娘吧,没事儿了,请放心跟大伙儿一起待下去吧。” 端木灵好不激动,望着夏金花道:“谢谢您,老人家,晚辈会报答的。” 夏金花道:“说什么报答,任何事都不能勉强,何况是终身大事,我跟姑娘倒挺投缘的,只要姑娘不嫌我这个老太婆,我也就知足了。” 端木灵道:“晚辈自小就没爹没娘,您要是愿意,晚辈就拜在您膝下……” 卓凝之笑了道:“好啊,足为武林传一段佳话。” 端木灵可是说拜就拜,当即跪下去磕头,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娘。 夏金花好乐,乐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只听唐宋道:“这一下咱们弟兄都有干娘了。” 雷公道:“可不,丫头的干娘不也就是咱们的干娘么。” 君韬略笑道:“一个素手罗刹加上云盟七怪,若不是夏姑娘的性情已大异当年,恐怕这一下非闹翻天不可……” 一条人影扑进庙里,是岳运鹏,他道:“赵爷,有人来了,看样子像是吴家的人。” 赵小刀道:“告诉弟兄们一声去,吴家人是朋友,千万别乱动,我马上就来。” 岳运鹏领命而去。 赵小刀道:“姑姑,我看事情很麻烦。” 卓凝之道:“怎么?” 赵小刀道:“冷靖仇的人必埋伏在附近,火器厉害,咱们不能不防着点儿。” 卓凝之道:“这个我想过了,只有我跟薰儿在这儿,他绝不会轻易下毒手,除非他不想要那张藏宝图了。” 赵小刀道:“那就不怕他了……” 站起来道:“夏老前辈、姑姑、薰儿妹妹请留在庙里陪君前辈,其他的都跟我出去。” 他当先行了出去。 夏金花道:“我不出去一下不行的,夫人请留下来跟她们几位陪君大侠吧。” 她跟在赵小刀之后走了出去。 出了庙,只见岳运鹏抱刀站在庙门口。 赵小刀道:“运鹏,有动静么?” 岳运鹏道:“赵爷,吴家人似乎是慢慢摸过来的。” 赵小刀道:“是友非敌,告诉弟兄们了么?” 岳运鹏道:“您的话我四下已经都传到了,只等他们进树林了。” 说话间四边有了动静,先是一声叱喝,又传来一声闷哼,接着就没了声音。 夏金花一点头道:“不赖,挺像的……” 只听林外响起一声霹雳大喝:“弟兄们,冲进去,杀。” 这嗓门儿一听就知道是吴俊明。 接着四面八方都有动静,杀声震天,枝叶晃动,声势惊人。 没多大工夫,吴俊明手使大砍刀带着几个弟兄就冲进了土地庙前。 夏金花道:“是时候,小五,叫他们歇手吧。” 吴俊明一摆手叫道:“歇手了,都捆起来,准备带走。” 夏金花上前几步,道:“小五,可曾发现冷靖仇的埋伏?” 吴俊明道:“没有,连个鬼影子也没瞧见。” 夏金花道:“过来见见,这就是揍你那弟兄的冒牌禁军。” 赵小刀道:“赵小刀,吴五少别怪罪。” 第109章 绝命书 “什么话,”吴俊明道:“咱们不打不相识,何况还有大姑这层关系在,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过来抓住赵小刀的胳膊,啧啧有声的说道:“我们小七儿已是关外少见的美男子,跟兄弟这一比,小七儿他可又差多了。” 夏金花哼的一声道:“他配跟赵小刀比,他人呢,来了么?” 吴俊明一咧嘴道:“他留在客栈里没来,他说怕见您。” 夏金花冷哼一声道:“丑媳妇难免见公婆,他还能躲得了我么!” 蓦然里一个话声自林外传入:“我们统领大人有话,你们听清楚了,这片树林已被我们的火枪手合围上了,要命的就乖乖听话。” 吴俊明霍然转过了身去道:“吴家的人已把他们收拾了,你们困的是谁?” 林外那人道:“我们统领大人说了,吴家人也好,马家人也好,都要乖乖听话,要不然下令开火,一个不留。” 夏金花脸色一变。 吴俊明震声说道:“你们统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食言背信么?” “算了吧,姓吴的。”林外那人道:“你们吴家那位七少把该说的一五一十都告诉我们统领大人了,你还装什么蒜。” 吴俊明猛然一怔,言道:“小七儿……” 闪身就要扑出去。 赵小刀快速跨一步拦住了他道:“五少冷静些,让我跟他说话。” 一提气道:“冷靖仇呢?” 林外那人道:“你是哪个大胆的,敢直叫我们统领大人的名讳?” 赵小刀道:“我姓赵,问问你那统领大人就知道了。” 只听一声朗笑从林西传来:“赵小刀么?本统领在此。” 赵小刀转望林西道:“冷靖仇,吴七少在你那儿么?” “不错。” 冷靖仇在林西笑道:“吴七少找到了我,他不甘心爱侣被夺还要低声下气,他把你们的阴谋全告诉了我,其实不用他说我也知道,卓凝之母女的一动一静都在我监视之中,我刚派人把你们的藏处透给吴俊明,她母女就出了客栈跑这儿来了,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夏金花脸色一变,道:“夫人料中了。” 土地庙里的人都出来了,只听卓凝之道:“我不会看错他的。” 赵小刀道:“冷靖仇,你用火器包围了这个树林?” 冷靖仇道:“不错,只要你们听话乖乖交出两个人来,我马上撤走。” 赵小刀道:“你要哪两个?” 冷靖仇道:“你跟那位端木姑娘,你是我要的,那位端木姑娘则是吴七少要的,我答应把端木姑娘给他,以报他密告之功。” 赵小刀道:“我们要是不听你的,你就要下令开火是么?” 冷靖仇道:“不错。” 赵小刀道:“你不要那张藏宝图了么?” 冷靖仇道:“谁说的,有了你我还愁得不到藏宝图么,我记得你说过,你已经看过三分之二的藏宝图了!” 赵小刀道:“我若是不出去呢?” 冷靖仇道:“那好办得很,你不出来,我就下令杀这位吴七少,你是个英雄人物,谅必不愿意连累别人……” 吴俊明脸色一变,不由往前跨了一步。夏金花忙跟上去拦住了他。 赵小刀道:“记得我刚才听你说,吴七少对你有功。” 冷靖仇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一个人能怎么利用他,我就要怎么利用他。” 赵小刀道:“冷靖仇,吴七少现在在你身边么?” 话声方落,只听一个年轻口音叫道,“五哥,我在这儿。” 吴俊明一挫钢牙,道:“小七儿,你……” 冷靖仇话声传了过来,“赵小刀,你听见了么?” 赵小刀没说话。 夏金花道:“赵小刀,小七儿他自作自受,活该,你不能出去。” “丫头,”只听雷公一声大喝,赵小刀转眼一看,只见端木灵正在往外跑,雷公一个箭步窜过去抓住了她,喝道:“你想找死去。” 端木灵挣扎着叫道:“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吴俊敏他不是指名要我么……” 卓凝之闪过身去,一指闭住了端木灵的穴道。 只听吴俊明咬牙说道:“赵兄弟,大姑说的对,小七儿他自作自受,别管他。” 君韬略道:“贤侄,你要明白,你一个人事小,天下武林事大。” 唐宋道:“别管他,咱们只不出去,他就拿咱们没办法,有这么多树挡着,还怕他的火器么。” 君韬略道:“唐二哥说的是……” 只听冷靖仇在林西叫道:“赵小刀,我命人数到十,你跟那位端木姑娘要是不出来,我可要拿这位吴七少开刀了。” 随听一个高声数道:“一……二……三……” 赵小刀作难,他自忖:要以端木灵论,他没有必要救这位没有一面之缘,在东北胡作非为,到这儿来出卖朋友的吴七少。 可是冲着吴俊明,他不能让这位吴七少死在冷靖仇之手。 他明知道,自己只一落在冷靖仇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一个人的生死事小,师仇、少林重托、以及天下武林安危事大。 他怎么办,是出去还是不出去。 蓦然里一声凄厉惨叫传了过来:“五哥,救救我,五哥,救救我啊。” 夏金花面泛轻蔑之声,道:“这孩子真有出息,吴寒涛怎么有这么个儿子。” 吴俊明颤声说道:“大姑,这样不好,让我带着弟兄们冲出去,或许能救小七儿……” 夏金花叱道:“外头遍布火器,你是找死。” 吴俊明道:“大姑,不管怎么说,小七儿总是师父的独生子,他不是我的亲兄弟,要是,我可以不管他……” 夏金花道:“不行,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出去。” 说话之间那数数之人,已然数到了八。 赵小刀从怀取出一物丢给了卓凝之道:“姑姑,请代我保管,冷靖仇要的只是这个,没这个他不会就杀我。” 话落,他就要冲出去。 忽听林外有人扯着嗓子叫道:“内城起火了,内城起火了。” 众人一听,越过林梢往内城方向一看,可不,内城方向夜空红红一片,敢情火光已烛天了。 君韬略精神一振叫道:“冷靖仇,不管内城什么地方起火,你身为禁军统领,不赶去救火就是死罪一条,还不快走么!” 只听林外一暴声大喝,这大喝之声由近而远,去势飞快。 唐宋纵身掠起,直上树梢,旋即听他在树梢上叫道:“冷靖仇走了,冷靖仇走了……” 吴俊明闪身扑了出去。 赵小刀紧跟他之后行动。 出林一看,果然,林外空荡寂静,没一个人。 吴俊明叫道:“小七儿,小七儿……” 夏金花冷冷话声在他身后响起:“别叫了,让冷靖仇带走吧。” 事实上四下里的确瞧不见一个人影儿。 吴俊明闭上了嘴,浑身震颤。 夏金花望着内城夜空冷笑说道:“这不知是哪儿起火,好巧啊,风能助火势,烧他个净光,才叫人痛快……” 目光忽然往前向夜色中一凝,道:“有人来了,这是谁?” 只见夜色中一条人影奔跑如飞,往这片树林跑了过来。 赵小刀道:“这人来过一趟了,是我君婶儿派出来跟君前辈联络的人。” 两句话工夫,那人已奔至近前,匆忙的向赵小刀抱拳,就要往树林里进。 赵小刀见他神色有异,立即拦住他问道:“什么事这般匆忙?” 那人满面悲痛的道:“小的要见君大侠,君夫人放火烧了禁军统领府营已身殉了……” 赵小刀神情一震道:“那么你不用进去了,过两天我自会告诉君大侠。” 那人道:“赵爷,小的懂您的意思,可是不行啊,君夫人还有一封信让小的带来交给君大侠……” 赵小刀道:“你把信交给我,我自会代你转交。” 那人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双手递给了赵小刀,然后一欠身道:“赵爷,小的走了。” 赵小刀道:“慢着,你要上哪儿去,回冷靖仇那儿去么?” 那人道:“是啊。” 赵小刀道:“冷靖仇那儿回不得了,他已经知道你代君夫人传信来了,趁他忙着救火之际,逃往别处去吧。” 那人机伶一颤,应了两声,转身往南奔去。 夏金花道:“烧得好,烧得好,痛快啊痛快。” 赵小刀望着手里那封信,满脸的悲愤色没说话。 夏金花转过脸来道:“这封信恐怕是君夫人的绝命书。” 赵小刀默默的点了点头。 夏金花咬牙说道:“冷靖仇这贼,今天害这个,明天害那个,害得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好大的罪孽啊,老天爷为什么不睁睁眼……” 赵小刀道:“老人家,报应是分毫不爽的。” 夏金花满头白发根根竖起,威态吓人,道:“我恨不得活劈了这贼。” 赵小刀道:“世上欲置冷靖仇于死地而后甘心的人不少,恐怕轮不到老人家。” 夏金花道:“谁杀他都一样,最好能一刀一刀的剐了他,这贼罪孽深重,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赵小刀道:“老人家,君前辈他们还在等咱们,进去吧。” 第110章 火枪 转身往树林里行去。 夏金花跟上去问道:“少侠暂时不打算把这封信交给君大侠么?” 赵小刀道:“我是有这打算,老人家该知道,君前辈伤势还未全好,身子虚弱,受不了这晴天霹雳般打击。” 夏金花有心再说,而人已经走过树林来到土地庙前,君韬略他们还在土地庙前站着,她当即闭上嘴。 卓凝之问道:“吴七少真让他带走了么?” 夏金花道:“是的,夫人,这贼……” 卓凝之道:“五少放心,营救七少的事,包在我身上就是。” 吴俊明这时候两眼都红了,道:“谢谢夫人。” 只听君韬略道:“贤侄,刚才是谁来过了?” 赵小刀道:“没有人啊,前辈。” 君韬略淡然一笑道;“贤侄,不必瞒我了,我听见林外有人声了,这时候来人,一定是你君婶儿派来的那个人,给我吧,贤侄。” 赵小刀心里跳动,表面上仍装糊涂:“前辈要什么?” 君韬略道:“你君婶儿的绝命书。” 赵小刀心里猛然一跳。 夏金花诧声说道:“君大侠怎么知道……” 君韬略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道:“刚才一听出内城火起我就明白了,拙荆已经跟我父女联络上了,我父女还活着她就没有挂心事了,一个不会武的女人家,除了乘虚放火之外,她还能干什么,她既然乘虚放了火,她就没打算再出来了。” 君心怡突然捂着脸转身跑进了庙里。 大伙儿的一颗心刹时都沉了下来。 赵小刀默默的掏出那封信递了过去。 君韬略接过那封信,一句话没说,也转身进庙而去。 只听雷公怒然说道:“冷靖仇他害人不浅啊……” 赵小刀抬眼望向卓凝之,道:“姑姑,这儿不能再呆下去了!……” 卓凝之一点头道:“冷靖仇知道是君夫人放的火之后,必然会迁怒君大侠,你进去知会君大侠一声,咱们这就另觅安身处吧。” 赵小刀答应一声走进庙去。 转眼间他抱着君心怡扑了出来,君心怡昏迷不醒,很显然的是让人制了穴道。 卓凝之脸色一变,道:“君大侠呢?” 赵小刀把君心怡往卓凝之怀里一交,道:“诸位请到东岳庙暂时等我。” 腾身而起。 吴俊明道:“赵兄弟,我跟你一块儿去。” 他一移步往林外行去。 喝声中,孟鹤浪道:“二弟,雷老大,唐宋,寇嵩,魏无踪跟我一块儿去,其他的跟吴家众弟兄护着夫人到东岳庙等去。” 他几个也跟去了。 夜色中一条矫捷的人影闪电飞驰,直往内城方向扑去。 这八位豪杰身法何等快速,—转眼工夫已到了西直门外,只见西直门外守兵依然,安静异常。 孟鹤浪道:“兄弟,君前辈一定是从城墙上翻过去的,咱们也从城墙上翻过去算了。” 赵小刀微一点头,当先腾起。 这八位都是高来高去的能手,毫不费力的一个连一个翻上几丈高的城墙,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往里看,那禁军统领府方向仍是一片火光,敢情还在烧。 远远传来一阵阵吵杂人声,也不知道是忙于救火还是正在挑斗。 赵小刀一声走,当先掠了下去。没片刻工夫,八人又来到那禁军统领府的所在地,只见火势熊熊,乱成一片,到处都是人。 八人隐在十余丈外一处暗隅处看过去,冷靖仇已站在大门外指挥救火,脸色怕人,却未见君韬略踪影。 孟鹤浪低低说道:“兄弟,难道君大侠还没到么?” 赵小刀道:“也许,君前辈伤还没全好,功力多少要打点折扣……” 郎鹤焰道:“这么说咱们还来得及拦他……”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冷靖仇身右方向响起一声霹雳大喝,—条人影挟千钧之力,从夜空中掠出直扑站在大门前救火的冷靖仇处。 唐宋叫道:“是君前辈。” 赵小刀神情猛震,一声走字还没出口,轰然一声火枪声,那人影身躯一顿,立时落了下来,可不正是君韬略。 他落地倒下,下半身衣衫都焦了,只见他腾身又起,双手一抖,十几点银光满天花雨般打向冷靖仇,然后他身形忽折,一头扑向那熊熊大火之中。 慈心仁镖镖挂银铃,可是这回那满天花雨般银光却未见一丝声响,可见他恨透了冷靖仇,不讲一个仁字。 他所以一头扑进火场中,显然是知道自己伤上加伤已然无救,拼死以成名绝技先打冷靖仇然后扑进火场。 赵小刀一见这情状吓得呆住了。 就在他吓呆这一刹那间,十余名火枪手立即转枪向外把冷靖仇护在当中。 而也就在这时候,冷靖仇闷哼一声,身躯为之一晃。 显然,慈心仁镖成名绝技果然不凡,他那满天花雨手法已然打伤了冷靖仇。 等赵小刀定过神来,正好这时候雷公目眦欲裂,腾身要扑。 赵小刀硬生生揪住了他,道:“君前辈已然无救,咱们不必再扑过去了,冷靖仇他有火器,咱们就是再有八个也非都留在这儿不可,那是无谓的牺牲,大不智。” 雷公压着嗓门儿叫道:“难道说咱们就算了!” 赵小刀两眼发红,泪光闪动,道:“咱们既然来了,说什么也得闹他一闹,现在距离太远,咱们的暗器打不到,你跟唐二哥到那边去。” 拍手往左一指道:“等我把他们引过来,然后你们俩用飞刀招呼他们。” 雷公跟唐宋应声掠了出去。 看看雷公跟唐宋隐好了身形,赵小刀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头抖手打了出去。 石头落在他藏身处前五六丈外“叭”的一声。 这一声立即惊动了那些火枪手,有两个端枪就要走过去。 只听冷靖仇喝道:“火枪手不许动。” 他一挥手,四名持刀禁军扑向石头落地处。 寇嵩咬牙说道:“好狡猾的东西。” 说话间那四名禁军已扑到石头落地处,只见雷公跟唐宋隐身处寒光一闪,四柄飞刀闪电打出去。 惨叫声中,两个刀中咽喉倒了地,另两个躲得快,可也被飞刀打中肩膀。 魏无踪道:“让我去收拾那两个狗腿子。” 可是雷公跟唐宋比他快,人似两只展翅大鹏目隐身处掠出,当头扑下,一人一刀,血溅当场,那受伤的两个,硬生生的被活劈了。 雷公溅了一身血,他出刀一指冷靖仇,大叫说道:“冷靖仇,有种的你过来。” 冷靖仇脸上泛起一丝异样神情道:“我还当只来君韬略一个呢,原来都来了,好。” 他一挥手,两名火枪手带着十几名禁军一起拥了过去。 赵小刀叫道:“雷老大,快退。” 雷老大跟唐宋抖手就是四柄飞刀打了出去,然后双双身躯一翻,直往赵小刀等人藏身处掠去。 轰、轰两声火枪声,硝烟弥漫,铁砂横飞,只差半分便打着了雷公跟唐宋,好险。 赵小刀道:“这两根火枪暂时不能放了,咱们冲出去杀他一阵。” 君韬略的死已经使他红了眼,他当先扑了出去,一手一根,劈手夺过两根火枪抡枪横扫,火枪断了,那两名火枪手也倒了地。 孟鹤浪等跟着掠到,虎入羊群般,十几个禁军碰上就倒,吴俊明杀人杀惯了,转眼工夫砍倒了三个。 这时候冷靖仇已带着另几个火枪手跟大批禁军扑了过来。 赵小刀一见情势不对,一声走,带着大伙儿转身奔去,一口气跑到西直门翻上城墙,再看眼前空荡寂静,冷靖仇居然没追过来。 雷公道:“痛快,我宰了四个,只是便宜了冷靖仇那兔崽子。” 郎鹤焰道:“以后不愁没机会。” 吴俊明道:“怎么没看见小七儿?” 唐宋道:“对了,怎么没看见吴七少。” 赵小刀道:“大概冷靖仇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吴俊明道:“赵兄弟,你几位先走,我再进去找找他去。” 赵小刀道:“五少,君前辈的情形你是亲眼看见的。” 吴俊明道:“我知道,可是小七儿是我们老爷子的独生子,他是跟我出来的,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叫我……” 赵小刀道:“这样吧,要进去我跟五少你一块儿进去。” 雷公道:“您这叫什么话,要进去咱们都进去。” 孟鹤浪道:“说得是,既然一块儿来了,无论干什么,大伙儿都该行动一致。” 吴俊明激动道:“诸位让我感激……” 唐宋道:“自己人,说这个干什么,五少放心,这儿都是能共患难,同生死的血性朋友。” 吴俊明道:“小七儿他出卖朋友,朋友们却拼死去救他……” 只听城外有人轻叫道:“小五,小五……” 吴俊明一怔,道:“我大哥……” 大伙儿回身往下一看,只见城外站着两个人,一个魁伟高大,一个高高的个子,吴五少忙喊道:“大哥,在这儿呢。” 两条人影腾身拔起,只在半腰一借力便已轻捷异常的翻上了墙,再看,那魁伟高大的一个,浓眉虎眼,狮鼻海口,好威武,那高个子是个白净脸,斯斯文文的,单看外表,谁也不会相信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关外吴家人。 第111章 飞刀 只听吴俊明道:“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魁伟大汉脸色凝重,道:“老爷子也到了,小七儿呢?” 吴俊明道:“还没找着,见着大姑了么?” 魁伟大汉道:“见着了,不见着怎么知道你们进城来了,老爷子本来亲自要来,让我跟你二哥给拦住了,我就知道小七儿一来准出事儿,果然没错。” 吴俊明道:“小七儿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 “别说了,”魁伟大汉道:“老爷子一听几乎没气晕过去,老爷子交待下了,先把小七儿找回去再说。” 只听那白净脸高个子道:“大哥,大姑让咱们听赵兄弟的,先见见赵兄弟再说吧。” 吴俊明马上为他们介绍了赵小刀跟孟鹤浪等,原来魁伟大汉叫吴俊闵,白净脸高个子叫吴俊玟。 彼此见过之后,吴俊闵道:“赵兄弟,咱们这就进去,还是……” 赵小刀道:“我几个刚从里头出来,冷靖仇不会想到我们会再回头,这时候进去,他的防卫应该松懈点儿。” 孟鹤浪道:“只怕冷靖仇不会待在他那统领府附近了。” 赵小刀往里看了一眼道:“火势不大快要熄了,他已无府可住,无家可归,定然会在别的庄子里暂时安身,咱们进去找个人问问再说吧。” 原先八个人,又加上吴俊闵、吴俊玟共是十条好汉,赵小刀在前,十个人成一线的,未几里路处便摸了进去。 看看已近统领府所在,赵小刀突然抬手止住了身后众人,往前一咧嘴,低低说道:“前面街角站着一个,只能把他弄出来,就可以知道冷靖仇住在哪儿了。” 唐宋道:“我去。” 随即矮身从后头径道窜了过来。 赵小刀道:“冷靖仇哨岗不会离得太远,必然是五步一个,或十步一个,彼此都能看得见,你可要多加小心。” 唐宋微一点头道:“我知道。” 矮着身又窜了过去。 雷公道:“不防这个可要防别个,我跟去接应老二去。” 他也矮着身窜了过去,没两步他便翻上了左近一处墙头,这样居高临下,他便可看清了各处。 赵小刀等的藏身处,跟街角那一名岗哨不过四五丈距离,转眼工夫唐宋就摸到了他身后,唐宋扔过去一块小石头,引得那人一分神,他立即窜过去勒住了那人的脖子,一拖就拖了过来。 这时候雷公忽然在墙头说道:“老二,快,另一个过来了,让我去收拾。” 说话间人影一闪,另一个人又过街角,一见同伴被人勒着脖子往后拖,一张嘴就要叫喊。 雷公没容他叫,一飞刀已贯穿了他的咽喉,雷公顺势纵落墙头托住了他,连落都没让他落地,干净利落,点尘未惊。 唐宋拖着那人来到近前,赵小刀伸手扣住了那人的肩头要穴,道:“告诉我,冷靖仇现在在什么地方?” 那人挺硬的,没吭气。 赵小刀五指一用力,那人想叫,可是唐宋勒住了他的脖子,他连吭都没敢吭出声来。 唐宋道:“说吧,世上没比命更值钱的东西了。” 那人道:“我们统领在……在侍卫营里……” 赵小刀道:“跟他在一块儿的那个姓吴的呢?” 那人道:“也在侍卫营里。” 赵小刀道:“侍卫营怎么走法?” 那人道:“从这儿往前一直走,就在午门外,旗杆儿最高的那一片营房就是。” 赵小刀松了他的肩井,垂手一指点在他腰上,他眼一闭,整个人躺在唐宋身上。 唐宋道:“你别那么舒服了,地上躺会儿吧。” 他把那人放在地上,道:“赵爷,咱们再往前摸吧。” 赵小刀一点头,当即先往前窜去。 通过了十几道岗哨,放倒了十几个,几个人到了午门外,紫禁城大内近在咫尺,禁卫之森严是可想而知的,到处灯火通明,光同白昼,午门二十丈内连个能藏身之处都没有。 几个人看见那一大片营房了,也看见那高高的旗杆了,旗杆上头一个木斗,木斗下挂着一盏大灯,大灯下半天吊着一个人。 旗杆上那盏大灯挺亮,藉着灯光,几个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吴俊明开口先叫:“小七儿。” 可不是么,谁都看见了,旗杆上吊着的那个人正是小七儿吴俊敏。 吴俊闵那高大身躯为之一晃。 唐宋一把扶住了他,道:“大少,别紧张,看清楚了,那还是活的。” 雷公咬牙说道:“好阴毒的冷靖仇。” 赵小刀愁聚眉锋道:“现在咱们要好好儿商量商量了……” 寇嵩道:“怎么,赵爷?” 赵小刀道:“咱们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吴七少高吊在旗杆上,救人不好救,而且显而易见的这是个陷阱,只要谁爬上去救他,那就是一个火枪的活靶……” 吴俊明道:“赵兄弟,那,你看该怎么办?” 赵小刀道:“为今之计只有冒个险了……” 他双眼打量了那旗杆一眼道:“这根旗杆离地太高,吴七少是被一根绳子拉上去的,只能想办法砍断那根绳子,吴七少就会掉下来……” 吴俊明一惊道:“赵兄弟,你是要……” 赵小刀像没听见,眼望着那片营房道:“此处离侍卫营只有二十丈左右,咱们在这儿没法子动手,只有摸进去才能打出飞刀斩断那根扯着吴七少的绳子……” 吴俊明道:“绳子一断,小七儿不就掉下来了?” 赵小刀道:“正是要他掉下来,要不让他掉下来谁也没办法爬上去,或到旗杆下放绳子救他,那根本不可能,也是去送死。” 吴俊明道:“那……总得有个人接住他啊。” 吴俊闵道:“我管接他。” 赵小刀道:“大少,接吴七少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先必须要拿准时间,快半步,迟半步都不行,然后得凌空从旗杆下掠过,接住吴七少就走,绝不能有一瞬之停留……” 吴俊闵道:“我知道。” 赵小刀道:“大少听我说完,吴七少从高空落下来,一个人是有两三个人重,接他的人绝不能让他带下了地,只一落地两个人可是都完了。” 吴俊闵皱了浓眉道:“这我做不到,我一定会落下去……” 赵小刀摇头说道:“那不行,绝不能落下去,冷靖仇一定在下头布有火枪。” 吴俊明道:“那怎么办?” 赵小刀眼睛望着旗杆道:“我可以勉力一试……” 吴俊玟突然说道:“赵兄弟,咱们没别的法子了么?” 赵小刀道:“恐怕没有了,不过我希望能有别的法子,这法子相当危险,只出一点错吴七少就非摔死不可,再多错一点儿一死就是两个,假如三位愿意,我可以勉力一试,要是三位不愿意……” 吴俊闵道:“既然有这么一个办法,也只好试一试了。” 吴俊明忙叫道:“大哥……” 吴俊闵脸色十分凝重道:“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一切自有我担待。” 吴俊闵没再说话,可是他身子却抖得厉害,纵横关外,杀人不眨眼的人居然也知道怕,可见这法子实在太危险。 吴俊闵道:“赵兄弟,午门外二十丈内连个藏身处都没有,咱们怎么摸进去?” 赵小刀道:“难就难在这儿,咱们人得分成两拨,一拨引得他们的注意,一拨抓机会救人,十丈内出手,以飞刀斩断旗杆上的绳子,大少有这十分把握么?” 吴俊闵一点头道:“这我有把握,我不用飞刀,我用的是斧,十丈内我可以把斧头丢出去拦腰砍断一只苍蝇。” “好准的飞斧。”赵小刀道:“行了,还有哪位有自信?” 吴俊玟道:“得两个人么,我的飞刀玩得不赖。” “那就行了。”赵小刀道:“咱们现在说好,我跟大少,二少负责救人,大哥,二哥,五少跟雷老大他们负责转移这些岗哨的注意,只待我一声走,咱们就分头行动……” 转望吴俊玟道:“二少,你准备接替大少,万一大少不能了事,或者一斧不能砍断绳子,你马上飞刀出手……” 吴俊玟点头道:“我晓得。” 他探怀摸出了两柄短刀掂在手里。 赵小刀转望孟鹤浪道:“大哥记住,只把他们的注意引转后,马上就往外走,咱们东直门外碰头。” 孟鹤浪点头说道:“我懂了,兄弟。” 赵小刀道:“大伙儿请准备好,咱们这就……” 一阵蹄声传来,由远而近,飞快,转眼工夫已到侍卫管前。 马是蒙古铁健骑,鞍上是个穿长袍的汉子。 只见他在侍卫营前离鞍下马,匆匆走了进去。 雷公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赵小刀道:“不管他了,看样子他还要走,等他走了以后,藉着那阵蹄声,咱们马上开始行动。” 寇嵩道:“您怎么知道他还要走?” 唐宋道:“没见他的坐骑还停在营门口么?” 就这两句话工夫,那汉子出来了,没见人送他,只见他翻身上马,又疾驰而去。 赵小刀听听蹄声已然远去,轻喝一声:“走。” 孟鹤浪带头,七条好汉自藏身处窜起,如七条蛟龙般往午门方向扑去。 第112章 泣不成声 这一来立即牵动侍卫营以及午门前的守护,叱喝声中,有的截,有的追,纷纷向着孟鹤浪七人扑去。 赵小刀看准了机会,轻拍了吴俊闵一下,道:“大少走,二少,跟上。” 吴俊闵在前,吴俊玟在后,三个成一线般往侍卫营扑去。 三人身法极速,一转眼间已扑近侍卫营,吴俊闵探腰出斧,猛一抡,利斧化成一色银光,直向矗立在侍卫营里那根旗杆半腰飞去。 赵小刀猛提一口气,腾身拔起,直上夜空。 吴俊闵臂力大得惊人,一柄利斧突然一飞近十丈远砰然一声砍在那根旗杆上,只听旗杆上吊着的吴俊敏大叫一声,拖着绳子飞星殒石般落下。 赵小刀身法之快令人咋舌,吴俊闵那柄利斧刚砰然一声砍中旗杆,他已然凌空掠到,单臂一抄,恰好拦腰接住吴俊敏。 他的身形被吴俊敏带得猛往下一坠,他右手挥出一把抓住旗杆,两脚往旗杆上一跺,“噗”一声,旗杆摇晃着向下倒去,他只这么一借力,人又凌空腾起,直向附近一处屋脊掠去。 在那处屋脊上再借力,同时左手剪断绳子,拔起,一个起落已离开了侍卫营。 侍卫营里当然一点动静没有。 为什么,难道里头没人? 不,有人,弓上弦,刀出鞘,还携着火枪手,如临大敌,所以没动静,只因为他们全都看呆了。 这凌空救人的一幕,他们白活了这么大,算是开了眼界。 等到赵小刀离开了侍卫营近百丈,才听到身后传来了叱喝嚷嚷。 低头看看吴俊敏,人事不省,穴道没被制,大概是早吓晕了过去。 正如夏金花所说,没出息! 赵小刀翻城墙出了内城,孟鹤浪他们也已经到了,可是吴俊闵、俊玟兄弟俩还在里头。 吴俊明要去迎,两条人影翻出了城墙,俊闵、俊玟俩已经到了,十条好汉,连一根寒毛都没有掉。 俊闵一到直望着赵小刀道:“赵兄弟,今天我才算是知道什么叫武学……” 赵小刀自己知道,他一身冷汗还没下去呢,道:“只能说托天之福,侥幸中的侥幸一一” 叱喝声已近,显然里头的已然都出来了。 赵小刀道:“别在这儿久待了,走吧。” 吴俊明道:“把俊敏给我。” 一把抢过吴七少,当先奔去。 东岳庙在齐化门外二里处,这是管理阴司质疑问疑的一座庙。 庙里有七十二司,每司负责一种职业,各种地狱型像陈列,都栩栩如生。 一行十一人驰进了东岳庙,庙外的桩卡都是吴家兄弟。 东岳庙里插着火把,挺亮的,一听说他们回来了,都迎了出来,一个关外打扮的福态老者满脸皱纹,浓眉大眼,狮鼻海口,不怒而威,可是只一只眼,那一只眼里威棱外射,异常慑人。 夏金花跟他站个并肩。 俊闵三兄弟上前见礼。 独眼老者却不管的道:“小五,把小七儿给我放下。” 吴俊明迟疑了一下,没动。 独眼老者沉声喝道:“小五你聋了么!” 吴俊明没奈何,只得把吴俊敏放在地上了。 独眼老者一挫牙道:“畜生,吴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跨步上前,照准吴俊敏那颗头扬掌就劈。 赵小刀跨步而至,伸手托着了独眼老者的铁腕,独眼老者劈不下去,他一怔道:“小伙子,你……” 赵小刀昂然应道:“晚辈赵小刀。” 独眼老者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 独眼老者道:“你怎么知道他过而能改?” 赵小刀道:“老人家可以等七少爷醒过来之后放他走,他要是再投冷靖仇,你剜去我一双眼。” 独眼老者道:“小伙子,你会说话,冷靖仇要杀他,他当然不敢再去了。” 赵小刀道:“这不就行了么,老人家还求什么。” “不行,小伙子。”独眼老者一摇头道:“我吴某人丢不起这个脸。” “老爷子。”一声老爷子,俊闵兄弟全跪下了。 独眼老者怒喝说道:“气死,都给我滚起来。” 抬脚就踹。 夏金花伸手拦住了他,道:“寒涛,你这是干什么,小七儿他有今天,你也该负纵惯的责任,干什么对孩子们这样儿。” 吴寒涛一摇头道:“大姐,我今儿个绝不能饶了这畜生,要是让他活着,我今后拿什么脸来见众弟兄们。” 赵小刀道:“老人家,可容我再说一句?” 吴寒涛道:“小伙子,你说。” 赵小刀道:“令郎已经死过一次了,他是我救回来的,这条命该归我,您不能杀他。” 吴寒涛瞪着独眼道:“小伙子,你这是什么话?” 赵小刀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吴俊明一旁忙把赵小刀救吴俊敏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一说不要紧,别人都瞪大的眼。 吴寒涛则是满脸佩服之色,叫道:“小伙子,你好大的本事……” “那当然。”夏金花道:“司空星琢司空大侠的衣钵传人,还错得了,人家说得是情是理,寒涛,把你的手收回来吧。” 吴寒涛身躯忽然一阵颤抖,道:“这畜生,老大,把他弄醒了。” 吴俊闵忙爬起来在吴俊敏脖子后头拍了一掌,吴俊敏是吓晕过去的,这一掌正好拍醒了他。 还没睁眼便叫道:“救救我,救救我,谁救……救我……” “我救你。”吴寒涛一脚踹了出去。 夏金花上前一脚把吴俊敏拨开了,道:“好出息,小七儿,起来看看是谁来了。” 吴俊敏睁开了眼,一见吴寒涛脸色铁青站在跟前,不由脸色大变,机伶一颤低下头去:“爹……” 吴寒涛“呸”的一口唾沫,道:“我没你这种儿子,吴家人出卖朋友,投靠六扇门,你是头一个,给我跪下。” 吴俊敏还甚听话,忙跪了下去,追:“爹,我下回……” “下回。”吴寒涛道:“有这回就够了,你还敢有下回!” 解下腰间宽皮带,丢给了俊闵,道:“老大,给我打,狠狠的打。” 俊闵迟疑着道:“老爷子……” 吴寒涛独眼一瞪道:“还叫什么,我没杀他就算他天大的便宜了。” 夏金花一旁冷笑说道:“打吧,老大,他也该受点管教了。” 吴俊闵不敢再迟疑,心一横,身一转,抡起皮带抽了下去。 只听吴俊敏杀猪般一声声大叫,足足抽了五十下,吴俊敏的屁股都肿起老高,夏金花一抬手道:“够了。” 吴寒涛道:“不够,还不够,打死算了。” 夏金花道:“我说够了就是够了,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能真活生生的打死他不成。” “那……”吴寒涛道:“叫他起来给赵少侠磕头,给大伙儿赔罪。” 可怜的吴俊敏哪能爬得起来。 赵小刀道:“老人家,我们不怪他,要怪我们也不会冒杀身之险闯进去救他。” 夏金花一点头道:“说得好,小七儿,你听听,你那张脸还往哪儿放。” 刚才挨那么重的打,吴俊敏只呼叫没哭,如今一听这话,他突然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夏金花又一点头道:“还好,你还知道后悔……” “畜生。”吴寒涛怒喝说道,“你给我听着,从今后我不许你再提玉娇!” 夏金花一把拉住了他道:“行了,寒涛,上了年纪的人,别再生气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里头歇歇去吧。” 连拖带推把吴寒涛劝走了。 吴俊闵道:“小五,把小七儿扶到偏殿去。” 他自己则跟着吴寒涛往后头去了。 吴俊明把吴俊敏抱往了偏殿,赵小刀这才向卓凝之欠身一礼,叫了声:“姑姑。” 卓凝之忙道:“君大侠呢,没找着他么?” 赵小刀抬眼四下望去。 卓凝之道:“你心怡妹妹在后头,不要紧,你说吧。” 赵小刀两眼涌泪,当即把君韬略殉妻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卓凝之那么坚强个人也哭了,连连说道:“君大哥这是何苦,这是何苦……” 刹时间一片悲惨气氛,大伙儿低着头,没一个吭气儿。 夏金花从后头匆匆走了过来,道:“君大侠呢,没找着……” 她看得气氛不对了,一怔忙道:“君大侠他怎么了,难不成……” 卓凝之流着泪告诉了她。 这一听,连当年杀人不眨眼的素手罗刹,也哭了个满头白发竖起,良久良久才敛去,感叹的说了一句道:“君大侠怎么这么痴情……” 薰儿姑娘哭得更厉害,简直泣不成声。 按说,她跟君韬略不过才见面,才认识,她不该这么伤心,可是姑娘家毕竟心肠软,也基于人本有的一颗同情心。 半晌过后,赵小刀突然抬起了头,道:“姑姑,您说要不要告诉君姑娘?” 卓凝之摇头说道:“现在别,她哭老半天了,经不起这刺激,看样子大侠是把她留给我了,以后我再告诉她吧。” 赵小刀道:“我只怕万一她问起来……” 卓凝之道:“或许她不会问,君大侠没回来,她还能不明白么?” 令狐寻欢走了进来,脸色煞白。 卓凝之道:“心怡姑娘呢?” 第113章 里应外合 “睡了。”令狐寻欢道:“我闭了她的穴道。” 卓凝之道:“我该让你知道一下,你爹他……” 令狐寻欢头一低道:“前辈,我听见了。” 只见吴俊明从偏殿急步奔了过来。 夏金花一惊,忙问道:“小五,什么事?” 吴俊明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其实偏殿近在咫尺,何至于累成这个样子,他不是累,是急、是惊喜,只听他道:“大姑,有件不得了的大事……” 夏金花道:“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值得你跑得这样儿。” 吴俊明道:“小七儿说冷靖仇那家伙想当皇上。” 夏金花一怔:“小五,你怎么说?” 吴俊明咽了口唾沫,道:“小七儿说,冷靖仇那家伙勾结了外人,有心谋叛,想当皇上……” 赵小刀道:“五少,这外人两个字指的是……” 吴俊明道:“小七儿不知道哪是些什么人,只听见冷靖仇提过新疆,冷靖仇让那些人从新疆起往这边儿打,他掌握着禁军来个里应外合……” 夏金花道:“小七儿是怎么知道的?” 吴俊明道:“冷靖仇把小七儿囚禁在他那密室隔壁,小七儿听不怎么真切,可也听进了六七分。” 夏金花面泛惊容,道:“小七儿要是没听错的话,冷靖仇的胆子和野心可是不小啊。” 卓凝之道:“在江湖上他掌握着白龙堡、沈家、秦家三大家,在京里他掌握着官家精锐,他要是生心谋叛的话,那可是轻而易举的事。” 吴俊明道:“他要是当了皇上,咱们就成了瘪十了。” 夏金花瞪了他一眼道:“这是个什么事儿,你还在这儿耍贫嘴。” 吴俊明道:“大姑,我说的是真话,您跟卓前辈在这儿我怎么敢耍贫嘴,您想想看,现在他只是个禁军统领就那么横行霸道,神气活现的,若让他当了皇上,还有咱们活的份儿么?” 卓凝之点了点头道:“五少说的是实情实话,这件事不能等闲视之,要让他当了皇上,操天下人之生杀予夺大权,不但武林中人无法继续生存,就连百姓万民恐怕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夏金花沉吟了一下道:“这倒也是,要让他当了皇上,恐怕是个前所未见的暴君。秦始皇焚书坑儒,建阿房,修长城,百姓怨,万民哭,他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说什么也不能让他阴谋得逞,咱们得拦拦他,坏坏他的事。” 卓凝之摇头说道:“他有火枪为恃,掌握宫里禁军,咱们的力量恐怕不够。” 夏金花道;“即是明知力量不够,咱们也得想想办法,固然,现在满洲入主,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可是要让冷靖仇得了天下,百姓的日子恐怕就更不好过!” 赵小刀突然说道:“姑姑以为新疆有哪些人会和冷靖仇勾结?” 卓凝之道:“你是从新疆来的,应该比我更清楚。” 赵小刀沉吟着道:“据我所知,新疆除了回民之外,没有人值得冷靖仇去勾结一一” 夏金花道:“新疆当年不是闹过回乱么?” 卓凝之道:“康熙、雍正、乾隆三代准噶尔跟回部都有叛乱,尤其乾隆时平乱打得更有声有色,不但平了大小和卓木,定了天山南北路,而且还为乾隆带回了一桩最佳战利品香妃,自那一战,准部跟回部元气大伤,似乎无力再叛……” 赵小刀摇头说道:“姑姑,准回二部隔几年便有一次叛乱,他们是屡叛屡平,屡平屡叛,根据这一点看,他们很可能东山再起,何况这一次又有强而有力的内应。” 卓凝之道:“这么说你认准了是回部?” 赵小刀摇头说道:“事关重大,不敢轻易猜言,捉贼拿赃,咱们必须先行确定那所谓外人是何许人,咱们再下第二步棋。” 卓凝之道:“还有第二步棋,你似乎已经成竹在胸,智珠在握……” 赵小刀笑笑说道:“我只是想出一个对付冷靖仇的办法……” 卓凝之道:“什么办法,愿听高明。” 赵小刀道:“您这么说,我怎么敢当,我只是想先找到证据然后把证据往官家手里一交,让官家去对付他。” 卓凝之笑了。 夏金花一点头,道:“对,好办法,这叫做以官制官,有他受的。” 卓凝之道:“办法好是好,只是怕的是官家也奈何不了他。” 赵小刀道:“咱们现在所以无可奈何,是因为他以官家为恃。掌握京师精锐,必要时往内城一躲,谁也奈何不了他,若是由官家对付他那就不同了,官家纵然无奈何他,但却可以去他的官,削他的权,他一旦丢官去权,内城无法容身,咱们可就好对付他了,您说是不是?” 卓凝之含笑点头,道:“对,对极了,野兽一旦去了爪牙,任谁都可以打他,这办法高明,天作孽犹可逭,自作孽不可活,冷靖仇现在正应了这句话。” 夏金花道:“现在头一步是先抓他的证据,只抓着了他的证据,他就算倒了霉了。” 卓凝之望着赵小刀道:“怎么抓他的证据,你说?” 赵小刀道:“我见见七少去,再听听他怎么说。” 夏金花道:“对,弄清楚了再说不迟,别捕风捉影,打草惊蛇,到头来弄巧成拙。” 几个人到了偏殿,吴俊敏还在那儿哼哼的,这一顿打挨得不轻,坐也不能坐,站也不能站,只有在地上趴着。 俊闵跟俊玟在那儿陪着他,一见几个人进入偏殿,两个人一起站了起来,冲着卓凝之跟夏金花见了个礼。 夏金花道:“怎么样,小七儿好点儿了么?” 吴俊敏苦笑道:“好?大姑,我恐怕十天半月不能动……” 夏金花道:“谁叫你,这是自作自受,听你五哥说,你听见冷靖仇在密室里跟人计划着谋叛是么?” 吴俊敏道:“我只听见了六七分,隔着一堵墙,我听不真切。” 夏金花道:“瞧见跟他说话的人是谁了么?” 吴俊敏摇头说道:“没瞧见,我被他囚在一间黑屋里,哪能瞧得见,不过我听出跟他说话的人不只一个。” 夏金花道:“哪儿的口音,听出来了吧?” 吴俊敏道:“话说的跟冷靖仇一样,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不过我听见冷靖仇说几位从新疆远来辛苦,这句话说了有好几遍。” 夏金花哼的一声道:“他倒是挺知道体恤人的。” 赵小刀道:“七少可曾听见,他们打算怎么个谋叛法?” 吴俊敏摇头说道:“没听真切,反正是里应外合。” 夏金花道:“可曾听见那几个人住哪儿?” 吴俊敏道:“没听冷靖仇说,不过冷靖仇说了这么一句,几位先请回吧,一两天之内我自有答复,从这句话看,那几个人还可能住在冷靖仇那儿……” 赵小刀点头说道:“七少分析得是,回人长得跟汉人不一样,一看就能看出来,冷靖仇断不会让他们住在内城之中。” 夏金花道:“不在内城就应该在外城。” 赵小刀道:“或许……” 夏金花道:“事不宜迟,咱们何不这就……” 吴俊明道:“三更半夜的,上哪儿找人去?” 赵小刀道:“冷靖仇既然跟他们勾结上了,必然经常跟他们有联络,咱们可以派人在几处城门口监视着,只要他派人出来便暗中跟踪,不愁找不到那些人的住处。” 卓凝之道:“冷靖仇不是等闲之辈,这种事是极秘密的,既然是极秘密,他断不会经常派人去联络,那样容易走漏风声,即或联络一次,他也会在极秘密的情形下进行,我并不是说这办法不可行,而是说不能单靠这办法,应该另外再派出人在城里各处暗中查访,分头并进,双管齐下。” 赵小刀道:“您说得是……” 忽听孟鹤浪在身后接口说道:“三弟,要不要我几个这就出去?” 赵小刀转过身去一看,孟鹤浪、郎鹤焰跟雷公几个都在,他当即说道:“咱们这就走。” 吴俊明道:“我也去。” 赵小刀道:“不,大少、二少跟五少陪令尊、卓、苗二位前辈留在这儿以防万一。” 他是说走就走,说完了话,辞别卓凝之跟夏金花,偕同孟鹤浪、郎鹤焰等几个出东岳庙直奔齐化门。 赵小刀、孟鹤浪、郎鹤焰、章鹤仑、鹤冬、雷公、唐宋、寇嵩、魏无踪一行十条好汉翻过城墙进了城里。 在城墙垛口,赵小刀分配了任务,孟鹤浪、郎鹤焰带着岳运鹏、章鹤仑跟鹤冬,负责监视内城几处城门。他自己跟雷公几弟兄负责查访外城各处。 这任务分配得很恰当,雷公几兄弟城里熟得不得了,由他们到处查访,那是再适合也不过的了。任务分配好,两方面立即分了手,临分手时赵小刀还提醒各自留神提防冷靖仇那禁军中的好手。 望着孟鹤浪一行五人消失在夜色中,唐宋立即说道:“赵爷,咱们也行动吧。” 赵小刀皱着眉摇摇头,道:“不忙,半夜三更的,上哪儿去找……” 第114章 腰牌 唐宋一咧嘴,道:“赵爷,您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用得着满城去找么,只找几个地方也就够了。” 赵小刀两眼一睁,笑了:“还是二爷脑筋动得快,多谢指点。” 雷公道:“怎么回事儿?老二。” 唐宋道:“大哥怎么也糊涂了,回人是不吃猪肉的,他们能到处乱住么?” 雷公一怔,旋即也笑了。 唐宋道:“咱们只找那些回回开的饭庄子,找回回开的客栈就行了,城里那有几处,屈指可数,走吧,咱们先到白回回开的那家清真馆瞧瞧去。” 唐宋带路,东拐西转没多久就到了一处。抬眼看,招牌上五个字:“白记清真馆”。 几扇门户关得紧紧的,里头连一点灯光都没有,静悄悄的也听不见一点声息。 本来是,这时候哪有灯光,哪有人声。 雷公道:“怎么办,咱们是敲门还是翻墙。” 唐宋道:“别翻墙,白回回这人为人不错,惊了他的家小不好,咱们敲门吧。” 雷公道:“一家人没有不帮一家人的,像咱们这样敲开门问,人家会说么?” 唐宋道:“我自然有主意,白回回没见过赵爷,咱们躲在暗处,让赵爷上前敲门,冒充六扇门里的唬他一唬。” 赵小刀含笑点头道:“我懂了,几位请暗处去吧。” 雷公几个立即退到了暗处。 看看雷公几个躲好了,赵小刀上前敲了白记清真馆的门儿。 敲了老半天,才听见里头有动静,有个年轻口音含含混混的问道:“谁呀,三更半夜的吵人。” 赵小刀立即说道:“查店的,开门。” 这一句把里头那位的睡意全吓没了,门很快的开了一扇,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人当门而立,只披着衣裳,裤腰带都没扎,赔着笑冲赵小刀哈腰道:“您这位爷是……” 赵小刀道:“我是九门提督衙门里来的,听说有几个新疆来的客人住在你们这儿,我来查查看。” 那年轻伙计赔笑说道:“您这位爷怕是弄错了,我们这儿是饭馆儿,可不是客栈,怎么会有客人住在我们这儿。” 赵小刀道:“你可知道,新疆来的那几个人是回人。” 那年轻伙计道:“是,是,可是我们这儿没有……” 赵小刀道:“你们这儿真的没留客人么?” 那年轻伙计忙道:“您要不信可以进来查查看,家里要有一个外人,我们情愿吃官司。” 赵小刀心念动了一动,道:“那么,你们这儿是城里首屈一指的清真馆儿,总有人从你们这儿叫菜的吧。” 那年轻伙计道:“这倒是有,只是那都是几个熟地儿……” 赵小刀道:“都哪几个熟地儿?” 那年轻伙计道:“那就多了,您是知道的,小店的老主顾不少,大都是天天从我们这儿叫菜的……” 赵小刀道:“可有新主顾?” 年轻伙计刚一摇头,赵小刀已然说道:“想想看再说。” 年轻伙计哪敢说个不字,忙道:“是,是,让小的想想看,让小的想想看。” 他皱着眉偏着脑袋,想了半天才道:“小的想起来了,有这么一家……” 赵小刀道:“什么地方?” 年轻伙计道:“前门大街有家老京华客栈,今天晚上叫了个菜,几碗羊肉汤,几十个牛肉蒸饺,还有几个菜,菜是老华的伙计来叫的,也是他们带回去的。” 赵小刀道:“你没记错么?” 年轻伙计忙道:“您放心,错不了的,是老京华客栈。” 赵小刀一点头,道:“那好,关上门,睡你的吧,要是有错我拐回来找你。” 他走了,年轻伙计怔了一阵,连忙关上了门,心里直祷告,菩萨保佑,千万别出错,出了错要拐回来找他,到那时候麻烦就大了。 冲着赵小刀那句话,这后半夜他就别想再睡了。 赵小刀害人不浅。 雷公等从暗处窜出来走近了赵小刀。 雷公道:“赵爷,那小子不会说瞎话吧?” 赵小刀摇摇头道:“谅他也没那个胆。” 魏无踪道:“赵爷,您看老京华那几个叫菜的是么?” 赵小刀道:“谁知道,碰碰运气,碰对了冷靖仇倒霉,碰不对咱们再找,只要那几个没回去,不在内城里,总会有找到他们的时候,除非他们会升天遁地。” 魏无踪没再说话。 拐过几个弯,前门大街到了,一出小胡同,眼前就是老京华客栈,半掩着门儿,还有灯光。 家家户户都已熄灯关门,唯有这开客栈的不能熄灯关门,要是开客栈的也跟别人一样熄灯关门,那是把客人往门外推,还哪来的生意。 赵小刀伸手拦住了雷公几个,道:“咱们不能都进去,雷老大跟五爷六爷,绕到后头把守三边,我跟二爷从前门进去查问去。” 雷公一点头道:“您说得是。” 带着寇嵩跟魏无踪窜了出去,转眼工夫消失在夜色里。 只听梆子声动,敲出了四更,这时候正是好睡的时候。 约莫着雷公已经带着查者五跟魏无踪绕到后头,把守住了,赵小刀带着唐宋出胡同直奔对街。 推开老京华那半掩着的门儿,惊醒了一个正在柜台那儿打盹的年轻伙计,他揉揉眼,定定神,忙迎了上来。 “二位住店,后头有清静上房……” 唐宋两眼一翻,冷冷说道:“我们是九门提督衙门里来的。” 伙计一惊,连忙赔笑哈腰:“原来是两位公爷,小的有眼无珠,请爷恕罪,二位爷请坐,容小的倒杯茶……” 唐宋大刺剌的一摆手道:“不用了,我们是来查件事的,听说今儿晚上你们这儿有人到白记清真馆儿叫了几个菜,有这回事儿么?” 那伙计一怔道:“有啊,是小的去叫的,怎么了?” 唐宋道:“不怎么,我们来查查,是谁这么阔?跑老远从白记清真馆儿叫菜吃。” 照理说:大爷有钱,爱往哪儿叫菜吃,就从哪儿叫菜吃,管得着么。 可是那年头儿话不能这么说,官里的就管得着,你就得受着。 只听伙计道:“是几位客人,人家是回回,小号的饭菜人家不能吃……” 唐宋两道眉毛动了一动道:“客人一共有几位?” 伙计忙道:“三位,共是三位。” 唐宋道:“住在哪间屋,带我们看看去。” 伙计道:“是,是,小的这就带路,小的这就带路。” 连声唯唯着,唯恐稍迟的转身往后而去。 赵小刀跟唐宋紧跟在他身后,唐宋道:“赵爷,大概不会错了。”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希望如此。” 这家老京华客栈一共有三进院子,伙计带路进了最后一进,老京华不愧是老京华,挺幽静的院子里有树,也有花。 伙计直趋北上房,这间上房不小,还透着灯光,不过灯光挑得很小,只能说有点儿亮。 唐宋没等伙计说话就便拍了拍他道:“你叫门去。” 伙计应了两声,上前拍了门,刚拍两声,里头便有人粗声粗气的喝问道:“谁呀?” “我。”伙计忙应道:“伙计……” 唐宋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两句,一松手,伙计马上说道:“内城里有两位爷要见您三位。” 听得房里有人哦了一声,接着是一阵悉悉卒卒的穿衣声,随即灯也挑亮了。 唐宋在伙计耳边低低说道:“没你的事了,你回柜台去吧。” 伙计巴不得走开,答应一声拔腿走了。 两扇门开了,灯光外泄,开门的是个身穿长袍的白胖汉子,年纪在四十上下,浓浓的眉,两手寒雷老长,络腮胡,里头还站着两个。 白胖汉子看了二人一眼道:“二位是……” 唐宋道:“我们是冷大人那儿来的,有封信要面交贵 白胖汉子向唐宋伸出了手。 唐宋笑笑说道:“我刚说过,信要面交贵上。” 白胖汉子道:“内城住的人都有腰脾,是么?” 唐宋转脸望向赵小刀笑道:“这位朋友倒是挺小心的。” 嘴说手不闲,他快如电,一把扣住白胖汉子腕脉,人跟着冲了过去,一下硬把白胖汉子撞了进去。 赵小刀一步跟了进去,里头那两个转身要往炕上扑,炕上有三具革囊。 赵小刀向来占个快字,一指点出放倒了一个,人跟着过去,右手往前一递,那柄雕玉小刀向上挺在另一个心窝上,道:“朋友,识相点,别让我扎得你前后透窟窿。” 这个人四十多年纪,个子高高的,长眉细目,隆准薄唇,唇上还留着一撮子胡子,他没再动,可也挺镇定,望了赵小刀一眼道:“你们不是内城来的。” 赵小刀道:“不是,我们是从外城来的。” 这时候唐宋已放倒了那白胖汉子,退一步掩上了门。 那小胡子怒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劫财么,炕上的东西你们尽管拿去。” 唐宋笑道:“朋友,我们已经进了屋子你不该再从门缝儿里瞧人了,我们不要钱财,要的是你几句话。” 赵小刀抬手指了指炕,道:“请坐。” 小胡子客迟疑了一下,退一步坐在炕沿儿上。 第115章 威仪 赵小刀翻腕收起雕玉小刀。 小胡子客看的清楚,趁这机会便要翻身抓炕上的革囊,可是他刚一动,赵小刀那把雕玉小刀又抵在了他心窝上,他一震,收势说道:“阁下好快的手法。”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夸奖了,阁下要自信能快过我去,尽管再动,不过我话要说在前头,便宜事有一有再,不会有三。” 他翻腕又收起了那把雕玉小刀。 小胡子客知机识相,没再动,两眼一扫道:“二位是……” 唐宋道:“这不关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问你话,你据实作答。” 小胡子客道:“我跟二位素昧平生,二位有什么话要问我?” 唐宋道:“自然是有……” 转眼望向赵小刀。 赵小刀当即问道:“三位是远从新疆来的客人,是么?” 小胡子客微一摇头道:“不是。” 赵小刀突然一笑道:“不瞒你阁下说,我是从和田来的,自小在和田长大,新疆的一切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小胡子客道:“我没有瞒你什么。” 赵小刀目光往炕上扫了一下,道:“如果我没有看错,三位该是从山南(天山)来的缠回(喀什噶尔人),对不?” 小胡子客脸色一变,道:“缠回说的是突厥语。” 赵小刀道:“可也有会说汉语的,康熙、雍正、乾隆三代,几度用兵回疆,缠回还能没有会说汉语的么!” 小胡子客深深地看了赵小刀一眼道:“你对新疆的一切,的确很熟。”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那当然,谁叫我是新疆土生土长的……” 顿了顿道:“请容我问话,三位到京里来干什么?” 小胡子客道:“做生意。” 赵小刀笑笑道:“什么生意,入侵中原争夺天下的生意么?” 小胡子客脸色一变,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赵小刀笑笑说道:“你阁下或许不懂,可是汉清官家自有人懂,我这话阁下信不信?” 小胡手客道:“我不信!” 赵小刀道:“那就试试看吧,二爷,带人。” 唐宋答应,伸手就要去抓那白胖汉子! 小胡子客伸手一拦道:“慢着,两位究竟是干什么的?” 唐宋道:“刚才不跟你说了么,这无关重要……” 赵小刀抬了抬手,道:“告诉阁下也无妨,我们是江湖上的。” 小胡子客神色微微一松,道:“原来二位是中原武林豪客,二位应该是寒人?” 赵小刀道:“不错,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小胡子客道:“那么二位不该管这件事,秦超入关,山河变色,江山易帜,陷生民于水火,置百姓于铁蹄之下,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有志忠义之士时刻悲愤填膺,为匡复大计抛头颅洒热血,不惜牺牲,不遗余力……” 赵小刀笑道:“听阁下这么一说,好像我二人是弃宗忘祖的汉奸一样,其实阁下错了。” 小胡子客道:“我怎么错了?” 赵小刀道:“阁下可知道冷靖仇是何许人?” 小胡子道:“禁军统领,寒人中的杰出人才!” 赵小刀道:“他弃宗忘祖,卖身投靠,他才是个道道地地的汉奸。” 小胡子客道:“可是现在他要起义举事。” 赵小刀摇头说道:“阁下,那不叫起义,他为的不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亿万百姓,他为的是他自己,他想席卷天下,据为已有。” 小胡子客道:“即便是,毕竟他是个寒人。” 赵小刀道:“这种寒人远比秦超来得残暴,来得可怕!” 小胡子客摇头说道:“我看不出,也不这么想!” 唐宋道:“你当然看不出,你才跟他接触过几次,而我们却知他最深,也跟他争斗了不少时日。” 小胡子客道:“你们跟他争斗了不少时日,就为这件事么?” 唐宋道:“不,他是武林中的败类,跟我们有仇!” 小胡子客道:“原来如此,那么是私仇,对不对?” 赵小刀道:“不错,是私仇,可是为天下武林,其实,冷靖仇他要是个正人君子,是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及天下亿万百姓举事,就是不共戴天的亲仇我们也可以舍弃,甚至还会追随他左右,竭尽绵薄。” 小胡子客摇头说道:“我认为你阁下还是轻重未分。” 赵小刀淡然笑道:“别以大义责我,你们为的是什么,是为普天之下的亿万百姓么?” 小胡子客似乎理直气壮,一点头道:“当然!” 赵小刀道:“恐怕你们为的也是私仇吧。” 小胡子客道:“我们跟秦超朝廷之间没什么私仇!” 赵小刀笑笑说道:“秦超朝廷康熙、雍正、乾隆三代对回疆用兵,乾隆大将军兆惠除了平定天山南北路,杀了大小和卓木之外,还给乾隆把香妃带了回来,你们回疆之人视为奇耻大辱,这不是仇是什么?” 小胡子客脸色变了变,道:“你们既然知道这情形,知道这血仇,为什么还横里伸手管这个闲事!” 赵小刀道:“要冲着秦超朝廷这件事我们绝不会管,我们为的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跟亿万百姓。” 小胡子客冷笑一声道:“好冠冕堂皇的一番话,何不说你们弃宗忘祖,自甘亡国灭种。” 唐宋双眉一竖,道:“放你娘的屁……” 赵小刀伸手一拦,淡笑道:“随你怎么说吧,但得仰不愧,俯不作,我们不在乎世情之毁誉褒贬。” 小胡子客道:“那么,你们究竟打算怎么样?” 赵小刀道:“我们要杀冷靖仇,你二个就是冷靖仇的最佳罪证!” 小胡子客脸色大变,冷哼一声,抬手要动。 世上挑不出一个能快过赵小刀的,赵小刀一指点出,正中小胡子客的黑甜睡穴,小胡子客两眼一闭,往后便倒,四平八稳的倒在了炕上。 唐宋道:“行了,一下逮三个,没想到这么顺利。” 赵小刀道:“多亏了二爷你,要不是你脑筋动得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着他们,要论功行赏,二爷你该拿头一个!” 唐宋道:“行了,赵爷,您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去叫大哥他们进来一个帮帮忙。” 说着他出了屋,跃身掠上瓦面,叭!叭!叭!弹了三声指甲,三声过后,人影闪动,雷公等全掠飞上来。 雷公道:“怎么样,老二,找着了么?” 唐宋道:“得手了,他们有三个,我跟赵爷弄不了,叫你们进来帮帮忙。” 转身跃了下去,带着雷公等进了屋。 雷公一打量那三个,道:“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这三个确然长得跟咱们不一样,赵爷,他们是新疆来的么?”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新疆回部共分两种,住在天山以北的叫汉回,又叫东干,务农商,说汉语,住在山南的是喀什噶尔人,俗称缠回,务农牧,说突厥语,这三个是来自山南的缠回!” 雷公道:“不管他们是什么回回,反正是回不去了,赵爷,咱们把他们弄到哪儿去,您吩咐。” 赵小刀道:“恐怕得暂时弄回东岳庙去。” 雷公道,“那就走吧,别耗了,孟大哥跟郎二哥他们还在五处城门口瞅着呢。” 赵小刀道:“我去知会他们一声,你几个带着这三个先走。” 魏无踪道:“您别跑了,让我去吧。” 赵小刀摇头说道:“还是我去吧,我去比较合适点儿,万一让他们发觉,我跑得也比你快点。” 其实他是怕万一让人发觉,魏无踪无力断后,大伙儿撤不回去。 他不便明说,好在魏无踪一点就透,比起赵小刀来,他明知道自己差得远,也就没再说什么。 几个人在老京华客栈分手,雷公等带着三个缠回回了东岳庙,赵小刀独自一个人走了前门! 离前门没多远,忽听身左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步履声,赵小刀停步仔细一听,立即听出步履声竟有三人之多,而且步履轻捷稳健,一听就知道是练家子。 这时候在前门外大摇大摆的练家了,不会有别人。 赵小刀连忙闪身隐入了一处暗隅中。 他刚藏好身形,一条小胡同里转出一前二后三个人来,二个人俱是一身长袍,穿着相当气派讲究。 前面一个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眉凤目白净脸,有一种雍容高华的气度及自然慑人之威,顾盼之间威仪自生,令人不敢仰视。 他背着手洒脱迈步,走得不徐不疾,四平八稳。 后面是两个五十上下的老者,一胖一瘦,两个人一般的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锐利,一看就知道是两个内外双修的好手。 两个老者腰里鼓鼓的,脸上没有表情,肃穆而恭谨,并肩迈步,紧跟在那中年人身后。 赵小刀何等人,一看就知道这中年人大有来头,纵不是亲王,郡王、也必是贝子、贝勒一流。 天这么晚了才回城,八成儿是逍遥去了。 赵小刀没惊动他们,躲在暗处一动没动。 那三个从他身前丈余外行过,也没发觉暗隅中躲的有人。 第116章 皇上 可是这三位刚从赵小刀身前丈余外过去没多远,忽听前门方向传来一声叱喝:“什么人躲躲藏藏的?站出来!” 两个老者好机警,那瘦老头儿一步窜到了中年人前面,伸手拦住了中年人。 那胖老者没动,镇定的站在中年人身后,一前一后护住了中年人。 随听前门方向又传来叱喝:“大胆贼徒,还不站住。” 随着这声叱喝,衣袂飘风声响起由远而近,显然是有夜行人扑了过来。 只见瘦老者往后一抬手道:“护着主子退到暗处去!” 有他这一句,那胖老者立即护着中年人往赵小刀藏身处暗隅退了过来。 赵小刀皱了眉,这一下可怎么好,那胖老者跟中年人再退过来,自己要是不赶快躲的话,两下里非碰头不可。只一碰头,难免会发生误会。 一念及此,赵小刀立即抽身往后退去,想不到那胖老者耳目相当敏锐,他刚一动便被胖老者发觉了,只见他伸手拦住了中年人,沉声喝道:“什么人躲在暗处?” 人影一闪,瘦老者电一般掠到,直往暗影中掠了过来。 赵小刀眼见再躲是来不及了,不动手准是挨打,当即一声:“阁下请停步!” 抖手一掌拍了出去。 那瘦老者闻声惊觉,抬手也劈出一掌。 两下掌力相接。砰然一声大震,瘦老者立即被震得退了出去。 赵小刀身躯也为之一晃,暗暗惊道:“这老头儿人瘦,内力可不弱,掌力好不雄浑。” 他这里心惊,瘦老者那里更心惊,一探腰,铮然一声掣出一柄短小软剑,抖剑再次扑上。 赵小刀立觉剑气逼人,马上也知道这瘦老头儿在剑术上的造诣不弱,除了冷靖仇之外,他还没有见过官家有瘦老头儿这般出色的好手! 他不敢怠慢,翻腕掣出雕玉小刀,挺腕一迎。 “铮!”的一声,格开了瘦老头儿一剑,雕玉小刀顺势跟进,疾点瘦老头儿胸前要穴。 瘦老头儿软剑被震斜飞,本就一惊,及见暗影中一点寒光袭来,更是大吃一惊,连忙抽身暴退,退身中他喝道:“护着主子先走。” 胖老者护着中年人往前门方向退去。 几度惊变,中年人颜色不变,镇定如恒。此刻他不但没走,反而望着暗隅中喝道:“什么人躲在暗影里,出来见见我!” 赵小刀道:“阁下,我没有恶意……” 那中年人道:“我知道你没有恶意,要不然你早就扑过来了,既然没有恶意,出来见见我何妨。” 赵小刀心念略一转动,心想:此人要是个有来头的人物,说不定可以用他对付冷靖仇…… 一念及此迈步行出去。 只听中年人喝了一声:“好人品!” 赵小刀笑笑道:“阁下夸奖!” 中年人深深一眼,道:“你是干什么的,放着大路不走,躲躲藏藏的干什么?” 瘦老头儿挡在中年人跟赵小刀之间,锐利目光一瞬不转的望着赵小刀,仗剑而立,准备随时出手。 赵小刀道:“我本来是走大路的,听见三位的步履声才躲进了暗处……” 瘦老头儿冷然说道:“躲什么?你见不得人么?” 赵小刀目光一转,望着他道:“说话客气点儿,要不看贵上的面子,我就掌你那张老嘴。” 中年人突然笑了:“好大的火气,怎么,在京城里躲躲藏藏的,你还有理么?” 瘦老头儿变色欲扑。 只听中年人道:“我在跟他说话,不许动!” 瘦老头儿欠身恭应一声,收势未动。 赵小刀道:“我躲在暗处,一不偷,二不抢,心安理得,贵属出口不逊,是谁有理,谁没理?” 胖老者两眼一睁,喝道:“大胆!” 中年人一抬手道:“让我跟他说话,别打岔。” 胖老者立即敛去威态,欠身恭应了一声。 中年人淡然一笑,望着赵小刀道:“有意思,你倒跟我谈起理来了,好嘛,咱们就谈谈,反正我不急着回去……” 顿了顿道:“京畿重地宵禁早,在宵禁的时候你在暗影中躲躲藏藏的,要换你是我们,你怎么想。” 赵小刀道,“不管我怎么想,我断不会出口不逊。” 中年人道:“别先怪人,问问自己为什么听见人声就躲?” 赵小刀道:“京城不是有宵禁么,避免误会而已!” 中年人道:“你会说话,既然明知京城有宵禁,为什么不在家里待着,三更半夜的到处乱跑?” 赵小刀道:“阁下,请告诉我,走江湖的有几个有家的?” 中年人道:“走江湖的到处为家,可是你总该住在客栈里!” 赵小刀道:“没错,我是住在客栈里,难道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也不能往外头跑么!” 中年人道:“你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非在宵禁的时候办不可?” 赵小刀道:“阁下,江湖人办事,大半是在夜深人静之后……” 中年人道:“光明正大的事,大可以在白天里办!” 赵小刀摇头说道:“这件事不同于一般事,这件事若是迟办一刻,对你们朝廷就有一刻不利。” 中年人道:“我们朝廷?” 赵小刀道:“事实上我并不是官家人。” 中年人摇头说道:“用不着解释,我问你,什么事迟办一刻便对朝廷有一刻的不利?” 赵小刀道:“谋叛造反!” 中年人一怔,瘦老头儿冷冷说道:“谋叛造反论罪要家灭九族,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要冲着你这种对人态度,我这句话就不说了。” 瘦者头儿脸色一变,就要发作,但旋即他又敛去怒态忍了下去。 只听中年人道:“谋叛造反?是谁要谋叛造反?” 赵小刀道:“远来的百姓,勾结吃粮拿俸的官家人!” 中年人两眼一睁道:“谁,你说谁?” 赵小刀道:“告诉阁下有用么?” 中年人道:“告诉我有用么?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我刚才说过,这件事牵连着一个官家人,而且是一个颇有权势的官家人,一个不好,消息走漏……” 中年人道:“朝廷并不畏权势,也不会包庇谁,论权势,没人比得上和砷,和砷的下场怎么样,在乾隆年间他比皇上的权势还大,在如今这嘉庆年间,他却被抄家问了斩,像和坤那样的军机大巨大学士,公爵,朝廷都毅然将他问斩抄家,别的还有哪个不敢动的!” 赵小刀道:“朝廷固然没有不敢动的人,和坤伏诛,朝野额手官民称庆,我不是指朝廷,我是指阁下你。” 中年人道:“我怎么样?” 赵小刀道:“我不知道阁下是否对付得了我说的这个人。” 中年人道:“我对付得了,即便我对付不了,我也可以上报。” 赵小刀道:“我怎么知道阁下跟我说的那个人,有没有关系。” 中年人点了点头道:“说得是,你做事相当小心,这样吧,你不放心我,我给你推荐个人,我派我的一个护卫,带你去见御史广兴,广兴刚直,方正不阿,铁面无私,当日上疏弹劾和坤的也就是他,他你应该信得过吧?” 赵小刀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这位御史不畏权势,刚直无私,我信得过。” 中年人当即侧顾胖老者,道:“你带他到广兴那儿去一趟,让史崎护我回宫。” 胖老者一欠身道:“您怎能轻易相信他的话……” 中年人道:“谋叛造反是大事,这种事我宁可信其有,查查总是好的,反正对朝廷没什么害处。” 胖老者迟疑了一下,躬下身去,没再说话。 中年人转眼朝向赵小刀道:“你跟他去吧,只要这件事属真,对你,我会有所报偿的。” 话落,转身要走。 赵小刀忙道:“慢着,阁下请留一步!” 中年人回过身来道:“什么事,你还不放心么?” 赵小刀道:“我刚才好像听见两字回宫。” 中年人道:“不错,你耳朵很尖。” 赵小刀道:“容我请教,阁下是……” 中年人道:“我么?禁宫大内是我的家,我住在那儿。” 赵小刀心头猛然一震道:“皇上!” 中年人突然而笑道:“难得你终于明白了!” 敢情是嘉庆当面。 赵小刀双眉一扬道:“既然是皇上当面,我何必再去见御史广兴。” 中年人目光一凝道:“你好大的胆子啊,先前不知道还则罢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我是皇上,居然还挺直站着,你呀我的?” 瘦老者大喝一声:“跪下!” 抖剑扫了过来。 赵小刀比他快,雕玉小刀一闪,飞快递出,立即逼退了瘦老者,接道:“请皇上约束约束他,刀枪无眼,别让我伤了他。” 中年人一抬手,拦住了瘦老者:“你是唯一能击退我的护卫的人……” 赵小刀道:“皇上错了,江湖上能人甚多,我这一点末技算不了什么。” 中年人道:“你很谦虚,既然谦虚,就该懂礼。” 赵小刀道:“皇上刚才应该听见我说过一句,你们朝廷!” 中年人微一点头,道:“我明白了,显然你也是个以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自居的人。” 第117章 仁至义尽 赵小刀道:“不错,天下万民莫不以韩足世胄,先朝遗民自居,事实上他们也都是韩足世胄,先朝遗民!” 中年人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神色,淡笑说道:“那我就不懂了,你既然以韩足世胄,先朝遗民自居,还管什么谋叛造反,那不正合你们的意思么?” 赵小刀道:“我不为别人,我为的是天下亿万韩足世胄,先朝遗民。” 中年人讶然说道:“这话怎么说,这谋叛造反,不是你们那些以韩足世胄,先朝遗民自居的人想举事么?” 赵小刀道:“要是的话,我就不会称它为谋叛造反,更不会横加阻拦了。” 中年人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小刀道:“是你们朝廷那位禁军统领冷靖仇,勾结新疆缠回谋叛造反,打算里应外合,一举把你从正大光明殿里赶出来。” 中年人脸上变了色道:“冷靖仇勾结缠回,是真的么?” 赵小刀道:“当然是真的。” 中年人道:“事非小可,你可有证据?” 赵小刀道:“三个来跟冷靖仇商谈勾结的缠回被我擒住了,如果你们要这三个人证的话,我愿意把他们交给你们。” 中年人道:“那三个缠回现在什么地方?” 赵小刀道:“这皇上不必问,只管派几个人跟我去带人就是!” 中年人冷然说道:“到前门叫几个人去。” 瘦老者恭应一声,要走。 赵小刀及时说道:“慢着,那些站门的可是冷靖仇辖下的禁军?” 中年人道:“不是,他们是九门提督步军。” 赵小刀道:“那就不要紧了,冷靖仇功高而多智,要让他得到一点风声,你们休想拿住他。” 瘦老者转身而去,转眼工夫带着几个步军过来。 中午人吩咐胖老者道:“你带着人跟他去吧,人带回来之后直接押进宫里!” 胖老者立即躬身恭应。 中年人转眼望向赵小刀道:“不管你是谁,你为的是谁,你为朝廷揭发了一桩谋叛造反大奸恶,也及时阻拦了一场刀兵之灾,这件事只要属实,我自会对你有所报偿,告诉我,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儿?” 赵小刀道:“好意心领,我受之有愧,皇上如果真要对我有所报偿,请免各省贫苦百姓赋税一年,我将感同身受,感激不尽。” 中年人悚然动容,一点头道:“好,就冲着你这份心意,我免他们三年赋税。” 赵小刀躬身道:“多谢皇上,草民永远感激。” 转身而去。 中年人冲胖老者一摆手,道:“跟他去!” 瘦老者躬身恭应,忙带着几个步军跟了去。 中年人目送赵小刀离去,眼望着那顾长身影,脸上浮现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异样神色,道:“此子出其类,拔其萃,是个罕见的奇人,若能让他在朕身边听差……” 脸色一沉,道:“史崎,护朕回宫。” 瘦老者“喳!”的一声,躬下身去。 赵小刀大步当先,出城直奔东岳庙。 刚到东岳庙外便迎着了孟鹤浪,郎鹤焰等。 孟鹤浪、郎鹤焰一见赵小刀,先是一怔,继而飞步迎了上来,道:“三弟,你回来了,我们还当你闲在里头了呢,正预备前去接应……” 说着话,目光扫向了胖老者跟那几个步军。 赵小刀会意,道:“官家派人来要那三个缠回的,我先不进去了,麻烦二哥把他们带出来吧。” 孟鹤浪、郎鹤焰心知赵小刀是不愿眼前胖老者见着东岳庙里的那些个,郎鹤焰答应一声,还没动。 那里雷公等已经把三名缠回扛的扛,抱的抱全带出来。 胖老者跟几名步军带走了三名缠回之后,孟鹤浪才道:“兄弟,这胖老头儿是……” 赵小刀道:“大内侍卫。” 孟鹤浪一怔,脱口叫道:“大内侍卫!天爷……” 郎鹤焰道:“怪不得我看他内外双修,毫不含糊。” 孟鹤浪道:“兄弟,你怎么碰见了他们?” 赵小刀道:“我碰见的不只是他们!” 孟鹤浪道:“怎么,兄弟,你碰见的不只是……” 两眼忽然猛睁,道:“兄弟,难不成你还碰上了……”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还有颞琰(嘉庆,乾隆十五子)。” 雷公哈的一声道:“行啊,赵爷见着皇上了。” 查老五道:“赵爷,颞琰那颗软脑袋还在脖子上么?” 唐宋摇头说道:“只动一个皇上管什么用,动他脏自己的手。” 孟鹤浪道:“兄弟把冷靖仇和盘托给他了?” 赵小刀点头说道:“那是当然,既然碰见的是他,我自然不做任何保留。” 老黑拍手大笑道:“行了,这免崽子这回惨定了。” 赵小刀摇头说道:“我不能让颞琰杀了他,我这就去通知他一声去。” 孟鹤浪怔了一怔,道:“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宋点头说道:“赵爷做的对,岂能让颐琰杀了他,只把他逼到江湖上来就够了,咱们自己来对付他,要是让颐琰杀了他,胜之不武。” 雷公道:“赵爷,我跟您跑一趟去。” 赵小刀摇头说道:“不用,我一个人就够了,这儿还需要照顾。颐琰这个人也不能不防着点儿。” 唐宋点了点头道:“赵爷说得是,东岳庙不能来了。” 赵小刀道:“我这就找冷靖仇去,你们几位进去告诉卓前辈跟夏前辈一声去,换个地方等,同时大伙儿留神冷靖仇逃出城……” 雷公道:“娘的,截他。” 赵小刀摇头道:“不能截他,放他出去,只看准他往哪个地方去就行了。” 雷公道:“不截他?您怕大伙儿不是他的对手?” 赵小刀点头说道:“我直说一句,除了我能与他拼个百招之外,眼下这些人,的确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这是不折不扣的实情实话。 雷公没说话。 赵小刀道:“几位进去跟卓前辈夏前辈说一声吧,我走了。” 他是说走就走,转身往城门方向扑去。 赵小刀一个人,捷如一缕轻烟翻墙进了城。 他进内城直扑侍卫营,侍卫营里刚丢了一个吴七少,正在乱呢,赵小刀正赶上,一到便被侍卫营的人瞧见了。 两个侍卫抡刀扑了上来:“好啊,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在这儿晃啊。” 赵小刀出手没留情,一把夺过了两把刀,道:“跟我玩这一套,你们还差得远,告诉冷靖仇一声去,我要见他。” 两个侍卫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跑,转眼工夫又引出了十几个,而且还有两个拿火枪的。 赵小刀一见火枪便皱了眉,当即沉声说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要见冷靖仇有机要大事相告。” 两个火枪手没理那一套,举枪就要射。 正好赵小刀手里有两把刀,一扬手,两把刀脱手飞出,两个火枪手躲都没来及躲,惨叫了两声,撒手丢枪,全躺下了。 那十几个侍卫乱了,叱喝声中就要扑过来。 只听一声朗喝传了过来:“你们都给我退回来。” 赵小刀一听就知道是冷靖仇出来了,那十几个侍卫还真听话,立即全退了回去。 冷靖仇背着手,挺潇洒的走了过来,身后还带着四名护卫,仍是那么耀武扬威的。 “赵小刀,你的胆子可真大啊。” 赵小刀道:“赵小刀别的没有,确有一颗铁胆。” 冷靖仇停步在丈余外,四下看了看,道:“怎么,只你一个人么?” 赵小刀道:“我又不是来打架的,来这么多人干什么!” 冷靖仇轻哦一声道:“你不是来打架的,那么你来干什么的,知罪投案的?” 赵小刀倏然一笑道:“我无罪,咱们俩谁有罪谁明白,我来告诉你一声,东事窗发了,别呆在这儿耀武扬威了,赶快逃命去吧,现在还来得及。” 冷靖仇目光一凝,道:“东窗事发,赶快逃命?什么意思?” 赵小刀笑笑说道:“我说句话你信不信,新疆来的三个缠回,让大内侍卫逮了去,直接押进宫了。” 冷靖仇脸色一变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赵小刀道:“懂不懂你自己明白,那也是你的事,我特意跑来告诉你,给你个逃命的机会,对你已经仁尽义至了。” 冷靖仇脸色大变道:“我还是不懂你说什么!” 赵小刀道:“那随你了,话我是传到了,懂不懂在你,我没工夫跟你多解释,告辞了。” 话落,他转身要走。 “站住!”冷靖仇一声沉喝,道:“我眼前岂是你要来便来,要走便走的,来人,给我拿下了,死活不论。” 众侍卫呐喊壮胆助威,轰雷般一声答应,各站方位,成一圈的围上了赵小刀。 赵小刀冷笑一声道:“冷靖仇,你死到临头还在这儿横行霸道,作威作福……” “贼徒大胆。” 两名侍卫先攻,手中刀各一摆,一上一下向赵小刀攻到。 侍卫营中俱皆好手,也是护卫禁城的主力,他们的人身手自然不凡,只见刀光闪动,刀风逼人,而且快捷无伦,一闪便已攻到。 第118章 空壳子 这里两名侍卫先攻,那里几名火枪手又奔出了侍卫营大门,赵小刀看得清楚,心里也明白,自己若无法脱得此围,冲出重围,只待火枪手一到,再想走可就难了,说不定会先伤在这些歹毒霸道的火器之下。 心念转动之间,功凝右臂,翻腕掣出他那柄雕玉小刀,旋身避过上下两处刀锋,雕玉小刀一闪,直往近处一名侍卫那持刀右小臂攻了过去。 赵小刀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其实他这一招用得相当好。 赵小刀攻出一刀之际,他料定他一动,必然会招得其他众侍卫从后面攻扑,他一刀攻出之后,果然听得身后金刃破风之声大作,当即他一矮身形,横里腾跃,直往圈外窜去。 恰好这时候他攻的那名侍卫沉腕出刀,当的一声正跟从后攻扑赵小刀那些侍卫的兵刃碰在一起,彼此都震得一退,赵小刀遂轩易的冲出了包围。 冷靖仇岂容他逃出手去,冷叱一声带着几名火枪手扑了过来。 冷靖仇亲自出马,赵小刀不敢轻忽大意,把全身功力凝聚在掌中一柄雕玉小刀上,只待冷靖仇扑到。 就在这时候,两条人影捷如鹰隼的掠到了侍卫营门前,那是两名佩挂整齐,服饰齐全,御前带刀,官同四品的大内侍卫。 两名大内侍卫一掠到,立即扬声说道:“内廷有话,传禁军统领冷靖仇即刻晋见。” 冷靖仇硬生生收住扑势,两眼寒芒暴射,直逼赵小刀。 赵小刀笑道;“冷靖仇,大难当头,你是顾己呢,还是顾人?” 冷靖仇霍然转过身去,对那两名大内侍卫道:“二位请先走一步,冷靖仇随后就到。” 赵小刀道:“对了,去不得,只一去麻烦就大了。” 只听一名大内侍卫道:“内廷催促甚急,恐怕不行,你赶快跟我两个进宫吧。” 冷靖仇道:“眼前有个江湖莠民,不法贼徒,我不能让他脱逃……” 另一名大内侍卫道:“侍卫营这么多人都在这儿,何苦你这位统领亲自动手。” 赵小刀哈哈一笑道:“冷靖仇,我仁尽义至,是福是祸,全在你一念抉择了,我没那么多闲工夫看热闹,告辞了。” 腾身跃起,直往前门方向扑去。 只听冷靖仇大喝一声:“贼徒哪里走。” 腾身掠起,衔后紧追过来。 赵小刀心里明白,冷靖仇狡猾施诈,并不是真要追他,而是藉这机会开溜,当即加快身法往外扑去。 两名大内侍卫似乎也看出冷靖仇的心意了,叱喝声中,拔刀掠起,也双双追了过来。 这一追就变成了冷靖仇追赵小刀,两名大内侍卫追冷靖仇了。 赵小刀存心促狭,翻出内城后,专找黑胡同钻,只见他身形连闪就没了影儿。他躲在一条黑胡同里,再听衣袂飘风声从胡同外急速掠过,心知冷靖仇在两名大内侍卫的追赶下已经过去了,心中暗笑一声,就要窜出去跟上。 就在这时候,一股疾劲破风声自脑后响起,直袭他玉枕大穴。 这是谁,他陡然一惊,一个旋身雕玉小刀闪电般往后挥去。 只听一声冷哼,一条颀长人影一闪后退。 赵小刀一刀逼退那人之后,马上就看清楚了那人,一怔,脱口说道:“是你!” 那颀长人影已然稳住了身形,赫然竟是冷靖仇,只见他脸色铁青,只听他咬牙说道:“你坏了我的大事,断送了我的荣华富贵,即便是我被逼离开官家,又岂肯放过了你……” 赵小刀道:“冷靖仇,你可别冤枉好人……” 冷靖仇冷笑一声,道:“不会的,我已经想明白了,我跟那三个缠回在密室中议事,吴家那小后生就囚在隔壁,必是他听见了我们的谈话,泄露了我的秘密,你认为有机可趁,擒得三个缠回把他们交给了官家……” 赵小刀道:“既然这样,我怎么会冒杀身之险跑来通知你……” 冷靖仇道:“赵小刀.你把冷靖仇当成了三岁孩童,你所怕的,就是我手下那包括火枪在内的庞大实力,你认为这样可以使我孤立,但却又不愿我落在官家手里,所以你抓我证据交给官家于前,虚情假意做好人跑来告诉我于后,你认为我一旦进入江湖就是独自一个人,好对付,其实你是做梦,我在江湖中一样的拥有庞大实力。” 赵小刀笑笑说道:“白龙堡跟山东沈家,他们也有火枪么?” 冷靖仇脸色一变,道:“虽没有火枪,但杀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用不着仗恃火枪。” 赵小刀脸色一沉,道:“冷靖仇,我要跟你说正经的了,你今天害这个,明天害那个,多少人为你妻离子散,多少人为你家破人亡,多少人为你含恨痛苦声声,这都还好,害来害去你竟连自己的授业恩师都害了,扪心自问,你作过多少孽,造过多少罪,你还有什么脸进入江湖,你还有什么脸活在人世……” 冷靖仇厉声喝道:“姓赵的,你住口!” 赵小刀冷笑说道:“怎么,怕听了么,老实告诉你,就是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的,姓赵的我但有三寸气在,誓必除掉你这个丧心病狂,无耻已极的阴毒小人,否则我对不起家师,对不起君前辈,卓姑姑跟天下武林的每一个人,言尽于此,你我决一雌雄,判个生死吧。” 闪身欺了过去,雕玉小刀一挥,直袭冷靖仇胸前大穴,他凝足真力,一上手便是不轻露的师门绝学。 那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必杀冷靖仇,另一方面却也是为了冷靖仇是他生死大敌,唯一对手,他不敢轻敌。 冷靖仇冷笑一声,五指如钩,硬抓那柄雕玉小刀。 冷靖仇怀着洗髓经,有可能已习得洗髓经所载绝学,赵小刀不敢让他抓着那柄雕玉小刀,沉腕一闪,刀锋走偏,迅雷奔电般向冷靖仇右小臂刷了过去。 冷靖仇一条手臂灵蛇般,只见他一缩一吐,招式未变,五指仍然抓那柄雕玉小刀。 赵小刀知道自己这柄雕玉小刀利能削玉,不是凡铁,也以为冷靖仇在手指上必有其独特的功夫,否则他断不敢轻易用肉掌跟这柄雕玉小刀碰。 心中有此一念,更不敢让冷靖仇的五指沾着那柄雕玉小刀,右手收刀,左手一掌拍了出去。 冷靖仇冷冷一笑道:“也好,你我就比比掌力,较较内功。” 五指一伸,挺掌迎向赵小刀攻来的一掌。 这一掌虽非石破天惊,倒也威势惊人,只昕砰然一声,赵小刀觉胸中血气翻腾,立足不稳,一晃退了两步,而冷靖仇身体也为之一晃,却不过退了一步。 单看这情形,冷靖仇的内力要比赵小刀来得深厚。 本来是,冷靖仇要连这一点都不及赵小刀,他还称得什么枭雄,当得什么禁军统领。 赵小刀惊了心,他不敢再跟冷靖仇比内功,较实力了,雕玉小刀一闪,电一般的攻了过去。 只听冷靖仇冷笑一声道:“只仗犀利兵刃,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他则是五指如钩抓向那柄雕玉小刀。 赵小刀是绝不敢让他碰着这柄雕玉小刀,道:“你不必激我,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嘴说手不闲,振腕一抖,一连攻出三刀,寒光闪闪,每一刀都快捷如电,指的全是冷靖仇要害。 冷靖仇脚下没动半步,五指翻飞,从容化解了赵小刀这凌厉无比的三刀,然后五指一抖,向着赵小刀胸前拂去。 刚才他只守不攻,现在他采取攻势了。 赵小刀挺左掌迎了上去,同时,右手刀一翻,疾点冷靖仇乳下要害。 他机灵的声东击西,看冷靖仇怎么封架,怎么阻挡。 冷靖仇不含糊,抬左手抓向那柄雕玉小刀。 他应变不可谓之不快,可是他不及赵小刀快,刀光一闪,血光立现,冷靖仇左胸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衣裳破了,肉也绽了,立即见了血。 同时,两掌接实,砰然一声,赵小刀只退一步,冷靖仇却来个踉跄暴退。 是一震之威,还是因为冷靖仇受了伤? 赵小刀刚一怔,一眼瞥见冷靖仇适才站立处地上,一前一后两个深逾寸许的脚印。 他心里猛然一跳,倏然抬眼,道:“冷靖仇,你是空壳子啊。” 冷靖仇二话没说,腾身而起,直上夜空。 赵小刀冷笑说道:“还想逃么,你歇歇吧。” 腾身追了上去。 他这里刚腾起,只见冷靖仇身影一折,忽然又射了下去,直向一个黝黑的大院子落去,一闪便没入那大院子的暗隅里。 赵小刀飞也似的跟了下去,落地再看,眼前好大个院子,想必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庭院。院子里处处黝黑,哪里还有冷靖仇的踪影。 赵小刀一向促狭,凝足了劲儿,大叫一声:“有贼。” 人随话动,立即腾身拔起,躲入一棵大树那浓密的树叶中。 他这一声跟晴天霹雳般,就是死人也能让他震得一跳,各处都有了动静,转眼工夫之后,看吧,都起来了,掌灯的掌灯,举火把的举火把,到处找上了,闹嚷嚷的。 第119章 辞行 赵小刀躲在高处,一双锐利目光透过浓密树叶,只留意各处暗隅,只要冷靖仇身形败露一窜出来,他就马上在半空里来个截击。 可是奇怪了,下面忙了半天,别说贼了,连根贼毛也没找到,根本没见冷靖仇露面。 他躲到哪儿去了? 难不成他借土遁了? 赵小刀正诧异间,只见五六十丈外,一条颀长人影在夜色中向城外腾跃疾射,赫然竟是冷靖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出这座大宅院了。 眼看冷靖仇就要出城,赵小刀心中一急,腾身自枝叶中行出扑了过去,带出一阵枝叶声,听得下头有人大叫:“贼在树上,贼在树上。” 好了,这下他倒成了贼了。 当然,那些人也只是叫叫而已,哪一个人能赶得上赵小刀。 赵小刀一路疾驰,他驰出十丈的时候,冷靖仇已然翻出了城,等到他翻上城墙再看,城外夜色空荡寂静,冷靖仇却已没了影儿。 赵小刀正懊恼间,遇见城下百丈左右处,像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他连忙腾身追了过去。 到了适才人影晃动处,人影又不见了,却听得不远处有人叫了他一声:“赵爷。” 条人影掠了过来,是唐宋,他道:“您回来了,情形怎么样?” 赵小刀道:“看见冷靖仇了么?” 唐宋神色一紧道:“怎么,冷靖仇跑出来了?”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他现在像个丧家之犬,我刚才站在城墙上看见此处有条人影晃动了一下。” 唐宋道:“我没见有别人,您瞧见的那人影,八成便是我。” 因离得太远,赵小刀看不真切,刚才那晃了晃人影是不是唐宋,赵小刀不敢说,不过唐宋耳目不差,要是有人从他这儿过,即或他拦不住,可断无茫然不觉的道理。 这么说,冷靖仇没往这边跑。 唐宋见他沉吟未语,当即又道:“赵爷您放心,咱们的人跟吴家的人,已经把京城团团围住了,就是只虫蚁也别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何况是个活生生的大人,大伙儿早就说好了,只要有一点异动,马上就会示警的……” 忽听身左几十丈外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是一声惨呼。 赵小刀脸色一变,飞一般的当先扑了过去。 这一带矮树叶到处,就是矮的也有一人高,在这一带藏身,是最容易不过的了。 赵小刀刚扑到,一阵金刃破风声当头压下。 只听身后唐宋叫道:“老六,是赵爷!” 金刃破风倏然而止,魏无踪一手一只,持飞轮正站在眼前,唐宋跟着掠到,叱道:“老六,你睡着了么?” 魏无踪赫然一笑道:“我也是听见叫声扑过来的,天未亮,我哪瞧得出竟是赵爷。” 赵小刀道:“六爷,找着叫声的所在了么?” 魏无踪抬手飞轮往左一指,道:“我听见大概就是这边约六丈一带。” 唐宋道:“走,咱们分头找去。” 当先掠了过去。 到处都是矮树丛,树丛里更黑。不好找,找了半天才听得唐宋叫道:“在这儿了,赵爷快过来。” 赵小刀腾身往发声处掠了去,耳边还听得唐宋道:“好个心狠手辣的东西,死到临头还这样。” 赵小刀掠到了,眼前一片矮树从,树从外站着唐宋,唐宋脚下躺了个人,是个吴家的弟兄。 那吴家弟兄胸前插把刀,从前胸直贯后胸,整个人被钉在地上。 赵小刀心中一惨,一闪身便要往外扑。 只听身后传来话声:“不用追了,他现在过去多时了。” 赵小刀转身哈腰道:“卓姑姑。” 夜色中,卓凝之、夏金花等人先后掠了过来,赵小刀望着吴俊明道:“大少,我至感抱歉……” 吴俊明浓眉一轩,道:“赵兄弟这是什么话,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吃我们这碗饭的,哪天不是刀里枪里钻的,还怕死么?谁又能保准不死啊!” 抬手叫来了两个人,抬走了那具尸骨。 赵小刀道:“好狡猾的东西,仍是让他脱了围。” 卓凝之道:“他跑不了的,只要他没了官家这种仗恃,少林头一个就饶不了他,凭他那身所学,居然吓得倒,足见一个人理不直,气不壮……” 赵小刀道:“卓姑姑,他之所以跑,一方面固然由于他理不直,气不壮,另一方面也因为他不是我的敌手……” 他把跟冷靖仇拼斗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之后,大伙儿大为振奋,可也好不诧异。 卓凝之道:“这就怪了,他既怀有一册洗髓经,怎会不是你的对手。” 夏金花道:“八成儿他没有习练那册洗髓经上所载绝学。” 卓凝之摇头说道:“姐姐还不知道他么,他既怀有一册洗髓经岂会放在那儿不动,哪有不习绝学的道理。” 夏金花道:“那么就是他天赋不够,无法窥及洗髓经所载绝学的门径。” 卓凝之点了点头,道:“这倒是有可能,不过咱们也不能不提防一点,冷靖仇这个人狡猾诡诈,他会不会是故露败象,别有用心?” 夏金花不以为然,摇头说道:;“夫人,点到为止的过招比试,或有可能故露败象,别具用心,如今是殊死搏斗,必有败亡,再说高手过招,丝毫之差足以致命,他怎么会故露败象,又怎么敢。” 卓凝之道:“姐姐该知道,冷靖仇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要说他的天资不够,似乎难以让人相信。” 夏金花道:“那么夫人以为他既怀有洗髓经,为什么会不是十二少的对手?” 卓凝之摇头说道:“我一时还想不通这道理,不过我以为咱们小心些总是好的,凡事不能不防着点儿,尤其是对冷靖仇这种人。” 夏金花摇头说道:“我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别的用心。” 唐宋道:“只要咱们能找着他,他是不是别有用心,应该是不难明白的。” 雷公道:“人海茫茫,咱们上哪儿去找,又从何找起。” 唐宋道:“这不难,天下虽大,冷靖仇的去处只有两个,一是白龙堡,一是沈家,嵩山少林他是绝不敢去的,咱们立刻到这两处去,应该不会找不着他。” 卓凝之点头说道:“唐二爷分析得很对,即使不中,也不会差得太远,这样吧,咱们分作两组找他去,赵小刀跟孟、郎二位等一路往白龙堡,我跟雷大爷弟兄往沈家,也好顺便看看沈家那位姑娘,是不是我的素素。” 赵小刀道:“卓姑姑这么分配妥当么?” 卓凝之笑笑说道:“你放心,论智,我并不比冷靖仇逊色,论武,我跟你夏前辈,再加上雷大爷兄弟等,即或奈何不了他,自保应该绰绰有余。” 吴俊明突然说道:“卓前辈,吴家的人呢?” 卓凝之道:“吴家久居关外,跟这件事无关,我不敢擅做主张。” 夏金花道:“都是自己人,夫人还客气什么,让他们一块儿去算了,即便派不上大用,壮壮声势也是好的。” 吴俊明笑了:“大姑说得是……” 夏金花道:“别是不是了,告诉你爹一声去,让他带着小七儿回东北看家去,你跟老二、小五带几个弟兄去就够了,就说是我说的,他一定得听。” 吴俊明答应了一声,飞步而去。 卓凝之这种分配有一个麻烦,雷公弟兄跟着他,端木灵势必要跟赵小刀分开,赵小刀倒没什么,端木灵却是满脸的不愿意,满脸的离情别绪。 卓凝之何许人,焉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她手抚端木灵香肩,含笑说道:“姑娘放心,小别而已,来日方长。” 端木灵一张娇靥登时飞红、低下头去。’ 连赵小刀脸上也为之一热,夏金花笑道:“丫头儿,夫人说的不错,你不看看薰儿姑娘,她又何尝愿意。” 一句话又羞红了薰儿姑娘的脸。 赵小刀心头猛然一震,抬眼往薰儿姑娘望了过去。 正好薰儿姑娘也在看他,四道目光相接,薰儿姑娘娇靥更红低下了头,赵小刀只觉心神震颤,忙把目光移向一旁。 夏金花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候,雄健步履响动,吴俊明回来了,道:“大姑,我爹说他这就带着小七儿回去,不过来给您几位辞行了。” 夏金花道:“哪来这么大规矩,辞的什么行……” 转眼望向卓凝之道:“夫人,事不宜迟,快一步总比慢一步好,咱们走吧。” 卓凝之点了点头,望着赵小刀道:“赵小刀,咱们江湖中再谋碰面吧。” 赵小刀等恭恭敬敬应了一声,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卓凝之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赵小刀道:“没什么,我突然想起了秦联璧父女,咱们跟冷靖仇这么斗,如今冷靖仇府邸被烧人也逃离了京城,怎么始终没有见他父女露面。” 卓凝之呆了一呆,旋即神情一震,道:“不是你提我们真忘了,这一阵子忙得连他父女都忘了,据我所知,秦联璧父女一到京里就被冷靖仇囚禁了起来,要照这情形看,恐怕他父女已经葬身火窟了。” 第120章 还真饿了 夏金花咬牙说道:“冷靖仇作好大的孽啊,秦联璧老奸巨猾,阴狠毒辣,死不足惜,只是秦姑娘不失为一个好姑娘……” 卓凝之点了点头道:“的确,昭容丫头是个好姑娘,也算是我的女儿……”说着说着,她两眼现了泪光。 夏金花叹了口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夫人,不要多想了,这世上受冷靖仇害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呢,走吧。” 卓凝之默默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远处一声沉喝传了过来:“站住,别跑。” 大伙儿听得一怔,夏金花忙道:“老大,老二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吴俊明、吴俊闵应声如飞而去,转眼工夫之后,他兄弟带着一个人走过来,巧了,赫然竟是昭容。 只见秦昭容憔悴得不成了样儿,头发蓬乱,衣衫烂破,走起路来都摇晃不稳。 卓凝之直了眼,叫了一声“昭容!” 飞身掠了过去。 秦昭容一头扑进卓凝之怀里,失声痛哭。 大伙儿只见她一阵哭,也见她跟卓凝之好说了一阵话,只是两方面离得太远,听不见她跟卓凝之都说了些什么。 半晌之后,卓凝之带着她走了过来,一一为她介绍了大伙儿之后,道:“她爹在冷靖仇府火起的时候没来得及逃出来,冷靖仇用心叵测,把昭容另囚别处,以她爹逼她就犯,她没答应,火起的时候她跑出去找她爹,找遍了冷靖仇府还没能找着,冷靖仇折回去之后,又把她囚禁了起来,直到今夜,冷靖仇罪发逃走,大内侍卫搜查他的临时住处才发现昭容把她放了出来。” 这一番话只听得大伙儿个个悲愤填膺,夏金花更是破口大骂冷靖仇。 大伙儿咒了冷靖仇一阵之后,卓凝之说了话,她让秦昭容跟她在一起,跟薰儿姑娘端木灵做个伴儿。议定之后,大伙儿就在城外分手,成两路离京进入了江湖。 一枝秃笔无法兼顾两处,容我先说赵小刀这一路。 赵小刀这一路的目的地既然是白龙堡,遂偕同孟鹤浪、郎鹤焰等如意镖局的精英,沿着太行山直奔白龙堡。 一行人走得极快,十天之后到了离白龙堡不远的一处小镇。 白龙堡在太行山里,这座小镇在太行山外,地近六河沟,等于是白龙堡的门户,也是进出白龙堡所必经。 一行六人抵达这座小镇的时候,已近晌午。 六个人一进这座小镇便觉得气氛不对,一座地处偏僻的小镇上,竟住满了来自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各路豪雄,把仅有的几家客栈住得满满的。 郎鹤焰忍不住诧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白龙堡里有什么事儿么?” 他问他们,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说话间,只见镇口急步迎出来个人,是个中年壮汉,穿着挺气派,也相当华丽,他老远的一抱拳说道:“敝堡主无暇分身亲迎,特命小的几个在这座小镇上恭候,请诸位在镇上先委曲些时候,到时候自有人来迎诸位入堡,请请,容小的为诸位带路。” 话落,转身往里便走。 六个人好不诧异,鹤冬低低叫道:“那白啸宗他成了仙不成,算准了咱们会来。” 章鹤仑摇头说道:“我看不是这么回事,进这座小镇的各路人物不少,八成是错把吴京当马凉,把咱们认为各路人物混为一谈了。” 孟鹤浪点了点头道:“可能让鹤仑说着了,以我看白龙堡准是有什么事……” 郎鹤焰道:“咱们怎么办,跟不跟他去?”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道:“干脆将错就错,让他们派来的人把咱们迎进去不挺好么?” 郎鹤焰道:“好是好,怕的是迟早会拆穿……” 赵小刀道:“咱们又何惧拆穿,本就是来意不善……” 郎鹤焰道:“话是不错,可是万一待会儿人家问起来咱们是哪一路的,咱们怎么说?” 赵小刀道:“这个二哥就不用管了,一切自有我。” 说话间那华服汉子已把六人带到了一家小客栈前,小客栈前站着个瘦高华服汉子。 华服壮汉向那瘦高华服汉子一躬身道:“龚爷,客人已到了,共是六位。” 瘦高华服汉子迎上来一抱拳道:“白龙堡龚应民职司迎宾,奉敝堡主之命在此恭迎,恕龚某人眼拙,诸位是……” 赵小刀当即道:“我六人刚从京里来。” 龚应民两眼一睁,道:“噢,原来六位是冷大人那儿来的,龚应民失敬……” 欠身一抱拳道:“这家客栈太小,请六位随我到别家去。” 转身带路而去。孟鹤浪低低说道:“没错,他们是把咱们当成客人了。” 郎鹤焰道:“三弟,听他那口气,冷靖仇似乎没到这儿来。”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先不管冷靖仇,且看看白啸宗究竟在干什么再说。” 只见龚应民转过头来道:“几位,冷大人可好?” 赵小刀微一点头道:“我们大人安好,谢谢阁下。” “谢谢。”龚应民笑道:“您这是抬举我,今年敝堡主五十整寿,各路朋友都来了,但绝不及冷大人派六位来得让敝堡主感到光采。” 原来如此,六个人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赵小刀道:“阁下好说。” 龚应民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前两天敝堡主还真念叨呢,下帖子显得托大,不下帖子又嫌不恭,敝堡主正在发愁呢,不想冷大人这么赏脸……” 赵小刀道:“好说,我家大人跟白堡主道义之交,彼此是朋友,往后需要贵堡协助的地方仍多,今年适逢白堡主五十整寿,焉有不来祝贺之理,只是我家大人太忙,无暇分身亲来……” 龚应民道:“客气,客气,六位来已经是赏大脸了。” 说话间抵达一家客栈前,这家客栈显然比刚才那家大得多,也够得气派。 白啸宗真是势利,来登门的贺客都分三六九等。 龚应民恭恭敬敬,满脸赔笑,唯恐不周的把六人让进了客栈,直进后院上房。 客栈是不小,但看来看去只赵小刀等六个人。 赵小刀道:“怎么别家客栈有人满之患,这家客栈却没人住。” 龚应民涎脸赔笑道:“是敝堡主的意思,这家客栈是专为敝堡主的至友跟贵客准备的,冷大人是敝堡主的至友,六位自然也就是白龙堡的贵宾,岂能跟他们住在一处。” 赵小刀道:“白堡主真是太抬举我们了。” 龚应民忙道:“哪里,哪里,是冷大人赏脸,是冷大人赏脸……” 把六个人让进了上房,客栈伙计献过了茶水,龚应民小心翼翼的道:“今年来的人多,几乎一倍于往年……” 赵小刀道:“那是白龙堡主交游广阔。” “哪里,哪里。”龚应民忙道:“还不都是托庇于冷大人,要不然敝堡哪有今日这等声势,在六位面前谈声势,那是失礼,其实……都是自己人,六位千万不要见怪。” 赵小刀道:“好说了,白龙堡在白堡主雄才大略的领导下,的的确确是声威远震,雄冠天下,这是有目共睹,有耳共闻的事实,要不怎说我家大人以后仰仗鼎助的地方还多。” “您客气了,客气了。”龚应民感同身受,受宠若惊,哈着腰赔笑说道:“完全是白龙堡托庇于冷大人,完全是白龙堡托庇于冷大人……” 顿了顿道:“我刚才说今年的贺客多,所以敝堡一时派不出那么多车来,不过六位放心,先请委曲一时半会儿,只要车到我一定安排六位进堡……” 赵小刀道:“也不必太急,该分个先来后到。” 龚应民道:“分什么先来后到,他们哪能跟六位比……” 一顿,赔笑说道:“一路想必相当辛苦,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赵小刀刚要说话,鹤冬那里已抢先了:“对,正好,我还真有点饿了……” “是嘛!”龚应民道:“我就料着六位一定饿了,那么,六位想吃点什么,喝什么酒?” 赵小刀道:“酒免了,先随便拿点吃的来好了。” 龚应民道:“是,是,是,我这就让他们送吃的来,我这就让他们送吃的来……” 目光一凝,望着赵小刀道:“我还没请教,六位怎么称呼?” 赵小刀道:“我几位都是我们大人的亲信,赵、郎、柳、张、骆,我姓赵,总管统领府中大小事。” 龚应民哦的一声,道:“原来是赵总管跟六位护卫爷,龚应民有眼无珠,当真是太失敬,六位请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我去去就来。” 鞠躬哈腰,退着行了出去。 张一飞扫了鹤冬一眼道:“鹤冬,你可真够馋的。” 鹤冬一咧嘴,道:“馋人不是铁,饭是钢,一顿没吃饿得慌,有人孝敬为什么不吃,吃他娘的。” 章鹤仑道:“好的在后头,少吃点儿,别挡了下一顿。” 鹤冬摇头说道:“你放心,这难不倒我鹤冬,我鹤冬别的长处没有,这二顿吃得再饱,下一顿照吃不误,就这么点儿长处。” 第121章 健忘 大伙儿都笑了。 笑声中,郎鹤焰道:“我长了这么大,这是头一回受人这么崇敬,三弟,记得你跟他们白龙堡的人朝过面。” 赵小刀道:“不错,不过那已经有不少时日了,我当日是一个样儿,现在已是一个样儿,包管他们不认识我了,也绝不敢冒认。” 孟鹤浪道:“三弟,照这么看,京里的事这儿还不知道。” “那是。”点头说道:“消息要是传到这儿,只怕白啸宗就没有心情做寿了。” 郎鹤焰道:“三弟,既然冷靖仇没往这儿来,已知道白啸宗只不过是做寿,咱们还有往那里走的必要么?” 赵小刀沉吟着还没说话。 孟鹤浪那里摇头说道:“二弟,冷靖仇有勾结新疆缠回情事,白啸宗既然是冷靖仇的人,他就不可能单单为了做寿。” 赵小刀沉吟着还没说话。 岳运鹏点头道:“大爷说得是,白啸宗是冷靖仇的一个爪牙,冷靖仇未死,留着这么个人在世上,终也是个祸害。”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运鹏说得好,其实,即使是冷靖仇死了,白啸宗怕也是不甘雌伏的。” 郎鹤焰道:“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就既来之则安之。” 赵小刀道:“我正是这意思……” 步履响动,老远的便听见了龚应民扯着嗓子叫道:“端好了,端好了,别洒了。” 吃的来了,鹤冬精神为之一振,道:“吃吧,喝吧,吃饱了,喝足了,咱们好大闹他一场。” 章鹤仑笑笑说道:“且任他们殷勤去,把几个煞星招进了白龙堡,看白啸宗到时候怎么整他。” 大伙儿都笑了。 笑声中,龚应民当先走了进来,一欠身道:“赵总管,吃的来了,小镇上没什么好东西,几位请随便吃点,也请多包涵。” 话是客气话,东西还真不赖,热腾腾的包子馒头,六七样菜,一大碗汤,真难为他这么快就办来了。 人既然分三六九等,这吃的定然也分三六九等。 六个人心里明白,眼前这顿吃的准是头等的。 龚应民迎宾做的不赖,真尽职守,不但周到圆满,而且是十分周到圆满。 吃过饭沏上一大壶好茶。茶能去油腻,助消化,吃饱了饭菜来杯清香可口的好茶,是人生一大享受。 剩下的撤走了,龚应民硬是倒退着出去的。 天刚黑,龚应民又来了,说堡里派出来的车到了,六人是头一批进堡的贵客。 六个人没客气,在龚应民的前导下,大摇大摆的出了客栈。 出客栈一看,天爷,两匹双套马车停在客栈门口,牲口身上的也好,车身上的也好,无一不名贵异常,擦得发亮,连那赶车的都穿着一身华服。 六个人上了两辆车,赵小刀、孟鹤浪、郎鹤焰一辆,岳运鹏、章鹤仑、鹤冬一辆,不知道招来了多少嫉妒目光。 车赶动了,疾驰,但不颠不晃,足见赶车的是好手。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直奔太行山里,鞭梢声破夜空,呼啸着,清脆的叭叭声传出老远。 车进太行山口,路两旁马上就看见了灯,一盏盏的气死风灯,隔十几步便是一盏,跟条龙似的,蜿蜒着,把条平素不大有人走的太行山山路,照耀得光同白昼。 白啸宗抬出了排场,而且是大排场。 车行极速,半个时辰之后,抵达了白龙堡前,天爷,张灯结彩,平素阴沉的白龙堡,如今成了不夜之城。 两扇巨大铁门敞开着,站门的一十六名抱刀华服大汉,一个个怀抱雁翎刀,雄赳赳,气昂昂,怪慑人的。 两辆马车直驰堡中,在白龙堡那大广场里停下。 龚应民自头一辆马车辕上跳下,掀开车帘,恭迎贵宾下车。 赵小刀等先后下了车,广场上一前四后站着五个人。 最前头的是白啸宗,他今儿晚上穿一袭锦袍,身后四个人依次是少堡主雷玉龙,总护法蒙东扬,左护法蒲昆,右护法纪巅。 龚应民急步超前,低声两句,白啸宗带笑迎了上来,老远便拱起双手:“赵总管跟六位护卫,白啸宗有失远迎,当面恕罪。” 赵小刀抱拳说道:“岂敢,赵某奉我家大人之命,特来为白堡主祝嘏。” “不敢当,不敢当。”白啸宗道:“冷大人跟赵总管岂不是折煞白啸宗,前两天白啸宗还正在作难……” 赵小刀道:“白堡主不必客气了,赵某此次趁祝嘏之便,另有要事面奉。” 白啸宗上前一步,低低说道:“莫非是为了大事?” 赵小刀心里一跳,道:“正是。” 白啸宗一笑说道:“有冷大人在上,白啸宗岂敢言寿,前些日子接到大人手谕,命白啸宗早点做准备,所以才藉这个名儿邀得武林至交好友来面议大事,共襄盛举。” 孟鹤浪等果然没料错,这一诈可抖出来了。 赵小刀心里已是一跳,倏然而笑道:“白堡主毕竟是我家大人的热心朋友,到时候,还要仰仗贵堡鼎助,我家大人不会忘了热心朋友的。” 白啸宗哈哈大笑,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来,来,赵总管,这是我的几个兄弟跟犬子,彼此见见。” 龚应民过来介绍,彼此寒暄了一阵。 寒暄中,纪巅一双眼却盯上了赵小刀,迟疑着道:“兄弟以前好像见过赵总管。” 赵小刀镇定的淡然笑道:“纪兄以前到京里去过么?” 纪巅道:“没去过,福薄缘浅……” 赵小刀道:“赵某一向待在京里,很少到外面来走动,给白堡主祝嘏是大事,要不然,赵某也分不开身。” 白啸宗接口笑道:“赵总管抬举,白啸宗天大面子,许是我这位纪三弟认错了……” 赵小刀淡然一句:“可能。” 白啸宗何等人,他没敢让纪巅再说什么,当即热络的拉着赵小刀往那布置得美轮美奂的白龙堡大厅行去。 进了大厅落了座,纪巅仍不时的盯着赵小刀看。 赵小刀淡然笑道:“纪兄可是仍觉得赵某人面善么?” 纪巅不安的一笑说道:“赵总管原谅,兄弟委实是……” 白啸宗递过个眼色,哈哈一笑道:“面善便是有缘,面生也不要紧,赵总管几位要在咱们这儿待些日子,过两天还怕不成了熟朋友,三弟,让他们预备酒菜去。” 他是有意支开纪巅,免得纪巅话说多了使贵宾不高兴。 纪巅也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当即退出了厅,出厅他便皱了眉,他纳闷,他认定自己的确见过这位京里来的赵总管。 他找个人把孙明、孙良兄弟召了来,站得远远的,指着厅里的赵小刀,问孙明孙良兄弟道:“你两个见过这个人么?” 孙明、孙良兄弟双双往厅里瞅了一眼,摇头齐声说道:“没见过。” 纪巅一怔道:“难不成真是自己弄错了……” 心念一转,又道:“再多想想,当日在米花铺……” 孙明的络腮胡当日被赵小刀那雕玉小刀削得精光,他对赵小刀的印象比较深刻些,两眼一睁道:“我想起来了,这小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纪巅道:“你想起来,是当日米花铺横里伸手,救秦家丫头那小子,是不?” 孙明点头说道:“没错,纪爷,就是他,他怎么跑到咱们这儿来了,看样子居然还是咱们白龙堡的上宾?” 纪巅道:“这你就不用管了……” 转望孙良道:“孙良,你怎么说,你不记得这小子了?” 孙良道:“脸像,只是当日米花铺那小子,没这个人这么气派。” 纪巅笑了,是阴笑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也许他现在混好了,没你们两个的事儿了,你们俩忙去吧。” 孙明、孙良兄弟答应一声,双双施礼而去。 孙明、孙良兄弟走后,纪巅站在那儿沉吟上了,他人称邪煞,自不愁想不出坏主意,一转眼工夫之后,只见他双眉一扬,迈步向大厅走去。 进厅冲白啸宗一躬身,道:“禀堡主,厨房已经招呼过了。” 白啸宗直点头,道:“好,好,三弟坐吧。” 纪巅没坐,道:“堡主,西边贵客到了,您是不是出去接迎。” 他的意思是想把白啸宗调出去好说话。 谁料白啸宗一摆手道:“蒙大弟代我出去招呼招呼吧。” 纪巅自然跟着行了出去。 出了厅,他一把把蒙东扬拉到了暗处,道:“总座,西边贵客到了是假,我有急要大事禀知堡主是真。” 蒙东扬道:“你有什么急要大事?” 纪巅道:“总座如不健忘的话,应该还记得当日米花铺那回事。” 蒙东扬道:“米花铺那回字,哪回事?” 纪巅道:“总座怎么忘得连影儿都没有了,就是有人横里伸手,救秦家那丫头,坏少堡主大事的那回事啊。” 蒙东扬哦的一声道:“我想起来了,只是你现在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纪巅道:“厅里坐的这位赵总管,就是当日米花铺横里伸手,坏少堡主大事那小子。” 蒙东扬一怔,道:“怎么说,这位赵总管……你刚才说看着他面善,就是指这回事么?” 第122章 绝缘 纪巅点头说道:“是的,总座。” 蒙东扬道:“你没有弄错吧,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纪巅阴阴一笑道:“不会的,总座,我没别的长处,可是我能瞧过一个人一眼就许久不会忘,别说那小子跟咱们结过梁,刚才我还把孙明孙良兄弟叫了来,让他俩认认,他俩一眼就认出来了。” 蒙东扬脸色一变,道:“慢着,咱们先弄清楚了再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也许他混好了……” “可以。”纪巅一点头道:“将相本无种,谁都能混好,只是总座别忘了,当日那姓燕的小子跟玉观音主人有关系,今天他在这节骨眼来了咱们白龙堡,用心可是……” 蒙东扬脸上又变了色,道:“把龚应民叫来,快去。” 纪巅答应一声,飞步而去,转眼工夫带着龚应民来到,龚应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冲蒙东杨一躬身,道:“总座,您有什么吩咐?” 蒙东扬冷冷说道:“我问你,京里来的这位赵总管,是什么时候抵达小镇的?” 龚应民道:“今天晌午,怎么?” 蒙东扬道:“是你迎他们进镇的?” 龚应民道:“不是属下,是阿六……” 蒙东扬道:“阿六告诉你他们是冷大人那儿来的?” 龚应民道:“是啊,阿六说这六位是打京里来的,您想,京里来的不是冷大人那儿来的,还会有哪儿?” 蒙东扬望着天说道:“你跟阿六倒是挺聪明的啊,他们可有证明?” “证明?”龚应民怔了一怔道:“怎么了,总座,莫非……” 蒙东扬冷然说道:“我问你,他们可有证明?” 龚应民道:“总座,你想,只听说他们是京里冷大人那儿来的,巴结都来不及,谁还敢跟他们要证明啊。” 这倒也是实话。 蒙东扬冷哼一声道:“会办事,你跟阿六都会办事,迎客倒把对头迎上门来了,而且是恭恭敬敬,唯恐不周、头一批接进堡来的,给我滚。” 龚应民一怔,旋即机伶一颤,匆匆忙忙的躬了身,如逢大赦,飞步而去。 龚应民跑了,纪巅上前一步道:“总座您看……” 蒙东扬阴着脸微一摇头,道:“别动声色,我自有主意,你去准备准备去。” 纪巅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蒙东扬则一个人回了大厅,冲白啸宗一欠身,道:“堡主,西边的贵客都已经安置妥当了。” 白啸宗一摆手道:“辛苦蒙大弟了,坐吧。” 蒙东扬答应一声坐了下去,他真沉得住气,一点儿声色不动。 白啸宗陪赵小刀等聊天,没多大工夫,有人进来禀报,酒菜预备好了,白啸宗立即吩咐摆上。 白龙堡人多好办事,一转眼工夫,一桌酒席就摆在大厅里,全是美酒佳肴,山珍海味。 人都有私心,也鲜有不趋炎附势,白啸宗为怕冷落别的朋友,却在这大厅里宴开一桌招待京里来的贵宾。 入座的时候,白啸宗硬要把赵小刀让在上位,赵小刀懂规矩不肯坐,好推让了一阵结果还是白啸宗坐上主位,赵小刀跟他坐了个并肩。 蒙东扬更支走了下人,一把抓起酒壶道:“来,让我给各位斟酒。” 白龙堡总护法持壶,这几位京里来的贵宾的确面子不小。 他那里要给赵小刀斟酒,赵小刀伸手一拦道:“不敢当,还是让我们自己来吧。” 蒙东扬道:“赵总管说这话就是见外了,我们堡主跟冷大人怎么个交情,我能为几位斟斟酒,这是我的荣幸,往后要赵总管照顾的地方还很多,难道赵总管连这个面子都不赏给。” 白啸宗那里开了口:“蒙大弟是一番诚心,我看就让他为诸位斟上这头一杯吧。” 人家好意巴结,这么客气,赵小刀等乐得受了。 头一杯刚斟上,白啸宗便举起了面前杯,道:“来,来,来,让我先敬诸位一杯,略表寸心。” 一杯,一杯,又一杯,酒过三巡,鹤冬头一个先趴在了桌子上,接着就是岳运鹏跟章鹤仑。 白啸宗刚一怔:“这三位怎么” 郎鹤焰霍然站了起来,道:“兄弟,他们在酒里下了药。” 赵小刀道:“我知道了。” 一把抓向了白啸宗。 两个人并肩而坐,白啸宗又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形下,一点防备也没有,自然让赵小刀抓个正着。 白啸宗只觉腕脉上一紧,忙道:“赵总管,这是误会” 郎鹤焰站立不稳,一晃砰然坐了下去,没坐稳,栽倒了,整个人掉在地上,要往起爬,可是怎么也爬不起来,旋即他也睡着了。 赵小刀冷冷一笑道:“白堡主,这能叫误会么?” 白啸宗霍然里望蒙东扬,道:“蒙大弟,这是” 蒙东扬阴阴一笑道:“回堡主,小弟在他们几个的酒里,下了您那独门的玩意儿” 白啸宗神情一振,沉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蒙东扬一指赵小刀,嘿嘿笑道;“堡主,纪三弟认出来了,这位赵总管就是当日米花铺那个卖玉观音的姓燕小子…… 白啸宗为之一怔,当即转望赵小刀道:“你是” 赵小刀淡然说道:“邪煞纪巅那双贼眼相当厉害,事隔这么多日子,如今我又改头换面换了装束,他居然还能认出我来……” 只听孟鹤浪道;“兄弟,我支持不住了。” 只见他身躯一晃,也推金山倒玉柱般倒了下去。 赵小刀心神震动道;“白啸宗,我拿你换取解药” 蒙东扬嘿嘿一笑,道:“姓赵的,好教你知道,我们堡主这种独门玩意儿没有解药。” 赵小刀道:“那好办,我拿白啸宗的命” 蒙东扬笑道:“姓燕的,别充壳子了,你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当真,赵小刀只觉一阵阵困意往上涌,眼皮越来越重,能马上倒头睡一觉那才舒服。 可是他也明白,眼皮只一闭上,那就糟了。 在这万般无奈的情形下,他右手一抬,就要以独门手法制住白啸宗的穴道。 这主意好,只一用独门手法制住白啸宗的穴道,白龙堡绝不敢伤他几个,否则白啸宗的穴道永远别想解开。 可是他这里刚一拍手,十足老江湖的白啸宗,便又惊觉,沉腕猛力一挣,连人带椅子往后翻去。 赵小刀一只左手虽然扣在他腕脉上,这时候却用不上劲儿,被白啸宗一挣便挣开了。 白啸宗连人带椅子翻了出去。 赵小刀情知危急,站起来便要往外闯。 蒙东扬冷笑一声,翻身过来,兜胸就是一掌。 赵小刀暗一咬牙,挺掌硬接,砰然一声,蒙东扬没动,赵小刀他却被震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了下去。 刚摔倒,陡觉腰眼上一麻,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敢情白啸宗从后头出手闭上了他的穴道! 蒙东扬笑了,笑得阴沉:“没想到这么容易一下子制住了六个,看来是力敌不如智取,你小子当日的威风哪里去了。” 白啸宗皱着眉道:“这人真是当日米花铺卖玉观音的那小子么?” 蒙东扬道:“错不了的,堡主,您没听听,他自己都承认了。” 白啸宗道:“最好别错。” 顿了顿,道:“虽然一下子擒住了六个,恐怕没什么用。” 蒙东扬道,“怎么没用,这小子跟玉观音主人必然有很深的渊源,尽管夏金花带着那妞儿投了秦家,可是咱们弄着这一个,应该胜似十个那小妞儿” 白啸宗道:“我知道,只是你忘了我那独门的药物没解药……” 蒙东扬道:“堡主是怕他长睡不醒,难以问话?” 白啸宗点了点头,没说话。 蒙东扬道:“那还不容易么,老夫人有解药,堡主只消到老夫人那儿跑一趟,当面去求老夫人。我想老夫人她……” 白啸宗两眼一睁,厉芒外射,道:“我说过不下十次,不许提,不许提,你怎么还” 蒙东扬急躬下身去,道;“是,属下不提就是。” 白啸宗威态一敛,半晌始道:“也只好去求求老夫人了,不,过,老夫人肯不肯给一一” 话锋忽转,道:“秦天和一家至今似没消息了。” 蒙东扬道:“回堡主,以我看,秦天和那老儿准是带着夏金花跟那妞儿躲起来了。” 白啸宗道:“丢了那一个,我不能再丢这一个了,要是再把这个丢了,我就跟那张藏宝图绝缘了,先把他们囚禁起来,等夜深人静之后,我再硬着头皮去求老夫人,传话下去,这件事任何人不许轻泄。” 蒙东扬恭应一声,转脸向外,喝道:“来人。” 厅外大步走进两个人来,不是黑衣壮汉,却是纪巅陪着一个俊美潇洒的中年小胡子。 白啸宗先是一怔,继而神情猛震,脱口一声:“冷大人。” 忙举步迎上,抱拳躬下身去。 来人可不正是冷靖仇,他也到了白龙堡,却比赵小刀等迟到了一步。 冷靖仇表现得毫无官架子,答一礼便抓住了白啸宗的一双手含笑说道;“白老,我特意放下了京里琐事,来给白老祝嘏。” 第123章 三分之二 白啸宗受宠若惊,忙道:“大人这是折煞草民,草民怎么敢当,草民怎么敢当。” 冷靖仇拉着白啸宗走向座位,道:“我到这儿是客,咱们朋友相敬平起平坐,最好也别说什么大人、草民。” 拉着白啸宗往上头一坐,抬眼扫向赵小刀等六人,道:“我刚听韩三哥说了,在京里正愁拿这几个东西不着,不想到这儿来一进大厅便瞧见他们个个委顿如泥,这是哪位的杰作?” 蒙东扬上前赔笑,道:“回大人,是蒙东扬” 冷靖仇一翘拇指,道:“原来是蒙大哥的杰作,好,日后我要重谢蒙哥。” 蒙东扬乐得心花怒放,又上前一步道:“禀大人,托大人洪福,人是拿着了,只是还不知道派得上派不上用场。” 冷靖仇目光一凝,道:“蒙大哥这话” 白啸宗干咳一声道:“蒙大弟用的是草民的独门药物,那药物的解药握在家母手中,大人不知道,自家父过世以后,家母一直跟草民不合,草民怕要不到解药——” 冷靖仇道;“要解药干什么?” 白啸宗道:“没有解药如何能问他的口供。” 冷靖仇道:“不用问他的口供,我对他知道得很清楚,他们在京里闹了好一阵子了,姓赵的已得到了三份藏宝图中的两份,那两份藏宝图怕就在他身上,搜搜他的身就行了。” 白啸宗猛然一喜,站起来就要走过去,可是马上他又坐了下去道:“蒙大弟偏劳一下。” 蒙东扬忙答应一声走了过去,果如冷靖仇所说,他在赵小刀身上翻没两翻便翻着了赵小刀绘制的那三份之二的藏宝图,打开来看了看,脸上浮现一丝异样神情,道:“这大概就是吧。” 走过来双手递向了冷靖仇。 冷靖仇接过来看了看,微一点头,逼:“不错,这就是那三份之二的藏宝图。” 把那张三份之二的藏宝图随手一折,抬手送向了白啸宗,道:“请白老代我收着吧。” 白啸宗一怔,忙抬双手挡住,道:“大人辛劳多年为的就是它,如今已然得着了它,怎么把它交给草民——” 冷靖仇含笑说道:“白老,你我结盟多年,相待以诚,是推心置腹的朋友,这张藏宝图交给谁不都一样,白老先代我保管,等找齐另一份,合全整张之后咱们再联袂去找宝藏。” 白啸宗还待推辞。 冷靖仇硬把那张图塞进了他怀里,道:“白老要再推辞那就是见外了。” 白啸宗没奈何,只得接下,满脸激动之色的道:“大人这么垂信,草民敢不粉身碎骨以报。” 冷靖仇淡然一笑道:“你我是朋友,彼此以诚相待,说什么垂信,说什么粉身碎骨以报,如今三份之二的藏宝图已然到手,姓赵的他们可另加囚禁,我还有用他之处——” 白啸宗道:“大人要用他——” 冷靖仇笑道:“用他换取那尚未到手的一份藏宝图啊。” 白啸宗明白了,哦了一声,当即命韩克用召人进来把赵小刀等抬了出去。 望着韩克用带着人把赵小刀等抬出了大厅,冷靖仇忽然收回目光道:“有件事我该让白老知道一下,秦联璧暗生私心,不但救走了卓凝之,而且还把那大女儿跟夏金花藏在京里,这件事使我很生气,我派人抄了秦联璧的家,把卓凝之母女押在京里,结果卓凝之母女仍被姓赵的他们救了出去,如今也不知道逃往何处,还请白老派几个得力弟兄四下里查访查访,那另一份藏宝图就在她身上,现在咱们已经掌握了姓赵的,只要能找着卓凝之,那另一份藏宝图就可得到手中,事关咱们的共同利益,还请白老多偏劳。” 这一番话听得白啸宗心神连震暗地里直冒冷汗,冷靖仇把话说完,他马上连声唯唯的道:“是,是,是,这个不劳大人操心,草民这就派出人去,蒙大弟,你去挑几个人,马上派他们出去。” 蒙东扬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冷靖仇笑道:“只等找到卓凝之,拿到那另一份藏宝图,觅得藏宝,这天下武林,就是咱们掌中之物了,我立即回京准备接应,京中禁军都在我掌握之中,举事应属轻而易举,只我登上九五,白老要什么就有什么,到那时白老所有就不只这一座石堡了。” 白啸宗不但心花怒放,还由衷的感激,除了连声唯唯,不住致谢之外,并且说道:“大人文武双绝,雄才大略,本世之真主,国之真君,就跟那宋太祖赵匡胤一样,真龙暗蛰委曲一时,一朝风云起,还不是马上黄袍加身——” 冷靖仇哈哈大笑道:“白老比得不差,只是我不会跟赵匡胤一样,一朝得势便来个杯酒摘兵权,我要跟诸位出掌军政,同享荣华富贵。” 笑归笑,笑得多少带点勉强,他现在的处境只有他自己清楚,好在赵小刀等个个被困,一时不会拆穿他。 白啸宗那里不但心里感激,而且嘴里不住的谢恩,就跟冷靖仇已经当了皇上一样。 蒙东扬进来回话,说人已经派出去了,共派出去十拨,查访的范围遍及各处,只要卓凝之没有升天遁地之能,短时间内必能找到线索。 冷靖仇满脸欣慰之色的站了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我赶了好几天的路够累的,白老寿诞之期在即,贺客都到了,别为我一人冷落别人,如今咱们需要朋友,绝不能得罪任何一个,请白老派个人给我找个住地儿,白老跟蒙大弟尽管去招呼别人吧。” 尽管白啸宗在这时候可以不要朋友,可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是不愿舍弃朋友,白龙堡今天的声威,全是朋友们抬起来的,让湖道上走路,没朋友还行。 冷靖仇这番话,听得白啸宗暗暗又是一阵感激。 虽然冷靖仇是让他派个人给安置住处,但白啸宗仍是亲自带着蒙东扬为冷靖仇安置了最豪华、最舒适的住处。 安置好了冷靖仇,白啸宗、蒙东扬双双退出了屋。 听听白啸宗跟蒙东扬走远了,冷靖仇马上就抽笔摊纸,伏案挥毫,不知道他画的是什么,看上去像是一幅山川形势图。 他在屋里画他的,白啸宗却在远处边走边摇头。 “想不到冷靖仇竟是这么一个以肝胆对人的人,我以前竟对他存有私心,想想真令人愧煞。” 蒙东扬倏然一笑道:“堡主是指他把那张藏宝图交由咱们保管” 白啸宗点点头道:“他肯把那张藏宝图交我保管,足见对我的信任,他对我仁,我岂能对他不义。” 蒙东扬嘿嘿一笑,摇头说道:“堡主,我可不这么想。” 白啸宗目光一凝,道:“蒙大弟不这么想?” 蒙东扬摇摇头道:“我认为冷靖仇会做人,也更见所作。” 白啸宗双眉一扬,道:“蒙大弟这话” 蒙东扬道:“堡主,他交给您的,只是三份之二的藏宝图,并不是一整张的藏宝图,可是?” 白啸宗道:“不错。” 蒙东扬道:“三份之二的藏宝图不能藉以找寻藏宝,必须要得整张藏宝图才能找到藏宝,可是……” 白啸宗道:“本来就是” 蒙东扬道:“这就是了,他有什么不能信任堡主的。” 白啸宗怔了一怔,旋即说道:“他把三分之二的藏宝图交我代为保管,不怕我到时候不还他,这也是信任。” 蒙东扬扬了扬眉,嘿嘿一笑道:“冷靖仇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有过目不忘之能,刚才他不是打开那张藏宝图看了看么,恐怕那三分之二的藏宝图已给他装进脑子里了,他找到那另一份后只跟脑子里的这三分之二拼合就是一整张,还要堡主手里的三分之二何用。” 白啸宗面泛疑色,凝视他道,“是这样么,蒙大弟?” 蒙东扬道:“堡主啊,冷靖仇刚才不是告诉堡主,秦联璧暗生私心已被他抄家了么,秦联璧不是省袖的灯,他不会不做任何辩解,冷靖仇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秦联璧只一有辩解,他不会不对咱们白龙堡动疑三分,他那大女儿虽然人在昏睡中不会说话,夏金花可是清醒的人一个,她一定会实话实说,狠狠咬咱们一口,她这一口,再加之秦联璧的辩解,冷靖仇焉能猜不透夏金花跟他那大女儿是从哪儿出来的,他抄了秦联璧的家,对您却仍这么客气,面且亲自前来祝嘏,用心叵测,您可不能不提防。” 蒙东扬毕竟老奸巨猾,他的一双眼确比白啸宗明亮几分。 白啸宗脸上变了色,道:“蒙大弟,要真让你不幸言中……” 蒙东扬道:“堡主不可不防,但不必担心,他只一个人来,即使突然闹将起来,也闹不起多大风波,堡主且别动声色,心里有个谱儿,表面上虚与委蛇,看他能施出什么花招来,赵小刀不是在咱们手中么,只等弟兄们回报找到了卓凝之,咱们就偷偷的拿他去换取那另一份藏宝图,只换得另一份藏宝图,那批藏宝就是咱们的了,到那时候,咱们还用看他冷靖仇的脸色,听他那一套么?” 第124章 千古罪人 白啸宗忍不住笑了,笑得得意,笑得狰狞,伸手抚上蒙东扬肩头,道:“蒙大弟,还是你行,你好比老哥哥我的诸葛军师,事要能成,少不了你一份,老哥哥我身旁那张椅子,你是坐定了。” 蒙东扬也笑了,笑得有点***:“受堡主知遇之恩,敢不竭智殚忠以报,别的我不求,只求永远追随堡主左右于愿已足。” 白啸宗又笑了,一只手紧紧的抓在蒙东扬的肩头。 不知过了多久,赵小刀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不,只能说他稍微有了点儿知觉。 他吃力的睁开两眼,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鼻子里闻见一股子潮湿霉味儿,生似置身于一个长年不见天日的地方。 使劲儿动了动四肢,不错,没受捆绑,还能动弹。 腰一动弹,马上就碰着了一样东西,软软的,暖暖的,是人。 他知道这是孟鹤浪他们,却不知道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 挺腰支撑着想坐起来,心有余而力不足,挣扎了半天是白费,只仰了仰身,却没能坐起来。 他明白,他中的这药物太厉害、太歹毒。 当日使薰儿姑娘昏睡不醒的就是这种药物,是他用自己的真气拥着薰儿姑娘为薰儿姑娘祛丁毒、现在又有谁能来用真气为他祛毒。 别说孟鹤浪都受了伤,就是孟鹤浪等都清醒着,他们的修为也挑不出一个能为自己祛毒的。 看来自己这一行六人是得待在这儿了。 刚叹口气躺了下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伸手探怀一摸,雕玉小刀还在,那张图,那张好不容易得来的图却不见了,他明白了,让人家搜了去了。 有什么办法,能去夺回来么? 免谈,连想都不敢想。 暗暗叹了一口气,试着用腿挤挤碰碰,希望能碰醒哪一个,可是碰了半天,白碰了,一个也没醒。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是谁在出大气?” 蓦然里一个低沉而沙哑的话声传入耳中。 赵小刀神智为之一醒,毕竟他修为超人,他马上听出声音是从头前方向传来,距离也不远。 他一时摸不清说话的是什么人,没敢答腔。 隐听那低沉沙哑话声又道:“我说嘛,他们送到这儿来的,还会有能出大气的人,唉!人老了,连这双耳朵都不灵了。” 一句“他们”听得赵小刀心头一跳。 这他们二字显然指的是白龙堡堡主白啸宗,跟他手下那一伙,既然指白啸宗那一伙为他们,此人跟白啸宗就必不是一伙,既不是白啸宗一伙,就该是被白啸宗囚禁在此处的人。 赵小刀心里有了谱儿,忙开口问道:“老人家是哪一位。” “咦!”那低沉沙哑话声诧声说道:“我没听错,果真还有个能说话的人,小伙子,我叫你一声小伙子没错吧,我听你的话声年纪大不到哪儿去。” 赵小刀忙道:“老人家,我只有二十多岁。” “二十多岁。”那低沉沙哑话声说道:“那我没叫错,你的确很年轻,这么年轻就被送到了这儿来,那畜生又作孽了。” 又作孽了,显然那作孽的人常作孽。 只不知那畜生二字指的谁,是不是白啸宗? 赵小刀心中念转,口中说道;“老人家是哪一位?” 那人道:“小伙子,你怎么知道我老了?” 赵小刀道:“也许我失言,不过我刚才听您说,人老了耳朵都不灵了” 那人叹了口气道:“没错,小伙子,我今年七十多快八十了。” 赵小刀怔了一怔,道:“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 那老人道:“小伙子你是被谁关进来的?” 赵小刀道:“白龙堡堡主,白啸宗。” 那老人道:“你在被关进来之前,见过白啸宗么?” 赵小刀道:“见过,当然见过。” 那老人道:“那白啸宗他多大年纪了?” 赵小刀道:“总五十多快六十了。” 那老人道:“那就没错了,白啸宗要是五十多快六十了,我也就七十多快八十了。” 赵小刀怔了一怔,道:“老人家跟白啸宗是” 那老人道:“说来你也许不信,我跟白啸宗是血肉至亲。” 赵小刀又复一怔,忙道:“那么老人家是他的” 那老人道:“我是他的生身之母,是他的亲娘。” 赵小刀怔住了,半晌才诧异欲绝的叫道:“老人家你,你是白啸宗的生身之母……” 那老人道:“不错,那白啸宗是我怀胎十月所生,辛苦几十年带大的。” 赵小刀恨不得一下窜起来,可惜他没那个力气,道:“老人家你,你也被囚禁在这儿?” 白老夫人道:“不,小伙子,我不能说我是被囚禁在这儿,我只能说,我是住在这儿,因为你我的所在虽然一墙之隔,可是情形却判若天壤,你那边是个又湿又脏的石室,我这边却布置豪华,摆设考究,应有尽有,只不过我是孤伶的一个人,没人陪我,没有人侍候我,我也不能出去罢了。” 这跟囚禁有什么两样。 赵小刀道:“我没想到白啸宗会是这么个人……” 白老夫人道:“我的儿子是个孝子,自从他爹过世之后,他怕我触景生情,过份悲痛,也怕他结仇过多,有一天找上门来会伤害了我,所以好说歹说让我住到了这儿来,他是一番孝心,我能说他不孝么,我要是说他不孝,人家反倒会说我是个不知足,不讲理的老太婆。” 赵小刀道:“老人家,这是什么地方?” 白老夫人道:“白龙堡的地下,一墙隔着两间石室,有两个通道,一通前堡,一通后堡,我住的这一间通后堡内院,这地方距地面大概有十几丈高低。” 赵小刀道:“老人家住到这儿来多久了?” 白老夫人道:“老堡主过世多久,我就住到这儿多久了,老堡主过世有五六年了,我住到这儿来也有五六年了。” 赵小刀还待再说。 只听白老夫人道:“小伙子,不必谈我了,该谈谈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被白啸宗囚禁到这儿来?” 赵小刀毫不隐瞒的把他跟冷靖仇的争斗,以及如何牵涉到白龙堡,前因后果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白老夫人叫了起来:“小伙子,怎么说,你,你会雕玉观音?” 赵小刀道:“是的,老人家,我会,而且还相当精。” 白老夫人道:“这么说,你是小伙子,你跟司空星琢司空大侠有什么渊源?” 赵小刀道:“老人家,司空星琢是家师。” 白老夫人激动的道:“原来小伙子你竟是司空大侠的衣钵传人,白啸宗这畜生他这个孽作大了,小伙子,我不妨告诉你,冷靖仇卑鄙无耻,横刀夺人之爱的事我清楚,当初我就是不愿白龙堡惹他才被白啸宗囚在这儿的,小伙子,司空大侠今何在,可安好?” 赵小刀道:“谢谢您老人家,家师现在新疆,他老人家安好。” 白老夫人道:“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吉人自有天相,司空大侠不但是安然无恙,而且如今还有了传人……” 忽然轻叹一声道:“司空大侠这一生的遭遇也太惨了,当初他和冷靖仇为朋友为至交,谁知道害他一生悲惨就是这冷靖仇……” 赵小刀道:“老人家,冷靖仇的罪过不只是夺一个人之爱,使一个人的一生于悲惨之中。” 白老夫人道:“我知道,冷靖仇他甚至想席卷武林,据天下为已有,所以我不愿我的儿子沾他,小伙子,你不知道,我那儿子的本性并不坏,他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完全是交友不慎,小伙子,你可知道蒙东扬此人?” 赵小刀道:“我见过了,此人阴狠奸阼,凶残毒辣。” “不错。”白老夫人道:“你的眼光不错,蒙东扬此人极富心机,一肚子坏水,再有一个白啸宗也斗不过他,当初他进白龙堡不过三数天,白啸宗便跟他亲昵得不得了,不但言必听,计必从,而且还委以总护法重任,看吧,白啸宗要是不知过,及时醒悟,他跟这座白龙堡,总有一天会毁在蒙东扬手里。” 赵小刀道:“老人家眼光过人,我跟这几个朋友,就是在不知不觉,为蒙东扬的歹毒药物所害。” 白老夫人道:“你身边那几个是你的朋友,他们都是谁?” 赵小刀道:“我这几位朋友是京里八方镖局的人,两个是封腾飞封总镖头的高足,另三个是镖局里的弟兄。” 白老夫人哦了一声道:“原来他们是封腾飞的人,小伙子,你怎么会跟吃保镖饭的人在一起?” 赵小刀当即又把冷靖仇陷害封腾飞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听毕,白老夫人颤声说道:“冷靖仇他好大的罪孽啊,可以算得是千古一大罪人,冷靖仇他弑师,白啸宗他囚母,他两个正好配成一对儿,同为神人所难容……” 顿了顿道:“小伙子,你中了白龙堡的独门歹毒药物还能清醒说话,那是你修为深厚内功好,你可以看看你这几位朋友,他们至今仍昏迷不醒,以我看要想让他们睁眼说话,至少也得等三天……” 第125章 不孝子 赵小刀道:“老人家,这种药物我领教过,我当日曾为我那卓姑姑的女儿祛过毒,如今我自己为这种药物所困,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白老夫人道:“小伙子,你不必着急……” 忽听她压低话声急道:“小伙子,你噤声,有人到我这边来了。” 赵小刀凝神一听,果然听得一阵步履声由上而下,直达隔室,随听隔室传过来一人话声:“娘。” 竟然是白啸宗,赵小刀心头不由一跳。 只听白老夫人冷冷说道:“你来干什么?” 白啸宗道:“儿子来看看您……” 白老夫人道:“看看我死了没有,你大可以放心,一时半刻我还死不了。” 白啸宗道:“您怎么好说这话,儿子怎么敢……” 白老夫人道:“你既然敢把我囚禁在这儿,别的还有什么不敢的,你用不着张口儿子闭口儿子的,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白啸宗道:“让您住在这儿,儿子纯出一片孝心……” 白老夫人道:“这么说,我还该知足,还该高兴?” 白啸宗道:“儿子不敢那么说,至少儿子自己知道……” 白老夫人截口说道:“好了,不用跟我多说废话了,你到这儿来有什么事,说吧。” 白啸宗道:“儿子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来看看您,来给您请个安。” 白老夫人道:“那么你现在已经看过我了,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白啸宗叫道:“娘……” 白老夫人冷然说道:“我要睡了,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白啸宗沉默了一下才道:“儿子想跟您求点东西……” 白老夫人道:“我还有什么值得你求的东西,我现在一无所有,就连仅有的一个儿子也没有了……” 白啸宗道:“娘,您怎么好这么说……” 白老夫人厉声说道:“还要我怎么说,说我还有个好儿子,说我的好儿子把我这个生身之母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白啸宗道:“娘,儿子……” 白老夫人颤声说道:“够了,你不用再说了,我承认你是个孝顺的好儿子就是,你既然是个孝顺的好儿子,我就不该跟你生气,你要找我要什么,说吧,只要我有的你都可拿去,连我这条命都可以给你。” 白啸宗道:“儿子不敢……” “行了。”白老夫人道:“你不敢,这话我都听烦了,要什么你快说吧,我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你说废话,要什么,只要我有,拿了赶快走。” 白啸宗道:“儿子想跟您求一颗,千日醉的解药。” 赵小刀心里一跳,忖道:“千日醉的解药,是不是自己中的千日醉这种毒,怎么白老夫人有解药,白啸宗却没有……?” 只听白老夫人道:“求一颗千日醉的解药,你要干什么?” 白啸宗迟疑了一下,道:“蒙东扬对几个江湖同道暗施了千日醉,儿子不忍,想跟您求颗解药去给他们……” 赵小刀心头猛跳,忖道:“果然是自己六人中的那种毒,白老夫人居然藏有解药……” 白老夫人道:“你想给他们解毒?” 白啸宗道:“是的,儿子曾一再告诫蒙东扬别轻易动用千日醉……” 白老夫人道:“他没听你的话,是不是?” 白啸宗道:“是的,儿子很生气,好好训了他一顿……” 白老夫人道:“他错了,是不是?” 白啸宗道:“是的,只是……” 白老夫人道:“白龙堡有白龙堡的堡规,而且白龙堡的堡规一向森严,违抗堡主的令谕,论罪就该处死,千日醉的解药我可以给你一颗……” 白啸宗忙道:“谢谢您……” 白老夫人道:“别忙谢我,我还有后话,要我给你一颗千日醉的解药不难,只要你拿蒙东扬的那颗项上人头来换。” 白啸宗显然为之一怔,他道:“娘,您这是……” 白老夫人道:“这是什么,蒙东扬触犯堡规,难道不该处死!” 白啸宗道:“不是不该” 白老夫人道:“既然该,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白啸宗道:“倒不是儿子犹豫,您是知道的,目前儿子正值用人之秋……?” 白老夫人道:“目前正值你用人之秋?你要用人干什么,杀人,放火,为祸武林,还是跟冷靖仇勾搭想谋叛造反。” 白啸宗道:“儿子为的是咱们白龙堡,为的让咱们白龙堡称霸天下,称尊武林。” 白老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凭什么称霸天下,称尊武林,凭的是你的德,还是你的威?论德,你所为不足以有德,论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天下之大,能人难数,白龙堡不过沧海之一粟,也不足以言威。蒙东杨阴狠奸诈,凶残毒辣,成事不足,而败事有余,你居然还执迷不悟重用他,亲小人,远君子,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行事样样逆天,你凭什么独霸武林,称尊天下……” 白啸宗受这一顿冷嘲热讽的责骂,显然恼羞成怒,大声说道:“娘,我可不是来听骂……” 白老夫人厉声说道:“不听就给我滚,我没有叫你来,滚,给我滚。” 白啸宗不知是慑于母威,抑或是有求于人,马上软化了,低声下气的道:“娘,您别生气,儿子也这么大年纪了,做事焉能没个分寸……” 白老夫人道:“亏你还有脸说这种话,你做事有什么分寸,忤逆人道囚禁自己的生身之母,这就是你做事的分寸,啸宗,我是你的母亲,你总是我的儿子,我要再说你一句,一个人要守本份,纵不能兼善天下,也要独善其身,我是你的母亲,无论什么事我可以容你,可以原谅你、武林尽多卫道之士,他们可不能容你,不能原谅你,你要是再这么重用蒙东扬这种小人倒行逆施下去,终有一天你会与这座白龙堡同时毁灭,话我已经说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能做到这地步了,听不听那还在你。” 白啸宗没说话,半晌才道:“娘,儿子不是不听您的,只是人各有志……” 白老夫人颤声说道:“那就好了,你不用再说什么了,你走吧。” 白啸宗道:“娘,难道你不希望白龙堡天下称最,扬眉吐气……” 白老夫人道:“我只希望白家水涟不绝,据我所知,称尊于天下是以自己的德威换来的,并不是以杀人放火的手法夺来的,我绝不希望以无数的骸骨把白龙堡垫得高高的。” 白啸宗道:“娘……” 白老夫人道:“你不用再说了。” 白啸宗道:“可是那颗千日醉解药……” 白老夫人冰冷说道:“我不说了么,拿蒙东扬的人头来换,没有蒙东扬的人头,你休想我拿出千日醉的解药。” 白啸宗道:“娘,那瓶千日醉的解药,本是爹遗留给我的。” 白老夫人道:“可是它现在在我手里,怎么样,休想强夺不成,其实,你也只有杀了我才能拿走那瓶解药。” 白啸宗道:“解药是解毒救人的,您抓住解药不放,不等于害人么?” 白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少在我面前玩心眼儿,谁教给你的,蒙东扬么?千日醉只能醉人不能死人,只碰上修为精绝而通医术的人,照样可解,我绝不会把解药交给你,让你擒纵由心,为所欲为。” 白啸宗道:“娘,您还能掌握它多久……” 白老夫人厉声说道:“我活一天就要掌握它一天,滚,你给我滚,不孝的畜生……” 赵小刀听得清楚,一阵步履声走上去了,隔窒只有白老夫人的剧喘之声。 赵小刀深深的感激,他也暗暗代这位做母亲的难受。 一个人对自己的生身母都这样,还有什么救药。 一句话,白啸宗该死。 “小伙子。”白老夫人的话声传了过来,刚才那一阵谈话她像用尽了力气,如今显得很虚弱。 “你都听见了,这就是我的好儿子。” 赵小刀道:“老人家不必难过,他总有明白的一天的。” 白老夫人道:“怕只怕到他明白的时候,已经迟了。” 赵小刀道:“老人家……” 白老夫人道:“小伙子,你我都不必再说什么了,告诉我,你的胳膊,能抬平能动吗?” 赵小刀道:“能,老人家是要……” 白老夫人道:“听你说话,你的人离这堵墙应该不远,你试着伸手摸摸,看看能不能摸到这堵墙。” 赵小刀依言抬手,他只觉胳膊重逾千斤,可是勉强还抬得动,吃力的,缓缓的往头顶伸,往头顶摸,好不容易终于摸到了一块坚硬冰凉之物,他知道,那是块大石头。 他道:“老人家,我摸着了一块石头……” 白老夫人道:“小伙子,那就是墙,不错,你的运气好,他们要是把你放得离墙远一点,你这条命就要断送在这里……” 赵小刀听出话中之话,心里一跳,道:“老人家……” 白老夫人道:“小伙子别说话,省省力气往下摸,墙脚有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洞,听你说话,它该正对着你,摸摸看有没有。” 第126章 擅闯 赵小刀一阵摸索,突然他摸着了,触手处确有个洞,也的确只有拳头般大小,他忙告诉了白老夫人。 白老夫人道:“小伙子,你几个的命都不小,听我说,我要把这瓶千日醉的解药,轻由这个洞里递给你……” 赵小刀心中狂跳,叫道:“老人家……” “别打岔,听我说。”白老夫人道:“小伙子,我把解药给你,可是我有个条件,我要你救白龙堡,救我的儿子,我的孙子……” 这就是一个做母亲的,尽管她的儿子那么样对她,囚禁她,甚至想让她快死,到头来她还为她的儿子乞命,希望她的儿子改邪归正,堂堂正正的活着。 赵小刀一阵激动,心里也为这位做母亲的一阵绞痛,他毅然说道:“老人家,就是您不给我解药,只要我能活着出去,看着您这份仁慈的母爱,我也会尽心尽力达成您这个心愿。” 白老夫人道:“谢谢你,小伙子,南宫大侠的传人侠骨仁心,不同凡响,你后福无穷,我来生自会结草衔环……” 赵小刀道:“老人家,我不敢当,既承家师的衣钵,我当知道,只是……只是……” 白老夫人道:“小伙子,你可是怕他冥顽不醒,执迷不悟?” 赵小刀道:“这正是我的顾虑,老人家要知道,令郎不是等闲人,白龙堡也不是无名地,论实力它要摧毁武林,我不能不为天下武林着想。” 白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小伙子,你顾虑得对,不能为我这一己之利,为天下武林遗留无穷祸害,我信得过你,小伙子,他要真是冥顽不醒,执迷不悟……” 声音突起颤抖,也用尽了力气道:“那你就杀他,不过,小伙子,留下我那孙子,为白家留一线香烟。” 赵小刀毅然说道:“老人家,我答应您,不到绝望时,我绝不伤害令郎。” 话刚说到这儿,他的手指头碰到一样东西,圆圆的,滑滑的,很显然的是那个小瓶子。 只听白老夫人道:“拿去吧,小伙子,一人一颗,多了的你替我看着,还有别人受千日醉之害没有,有几个就救几个吧。” 赵小刀道:“谢谢老人家,我永铭五内,不敢或忘,老人家一片菩萨心肠,必为儿孙辈积福。” 只听白老夫人叹道:“也但愿如此了。” 赵小刀恨不得马上就收回手拔开瓶塞吃下一颗解药,可是事实上他没办法快。 好不容易的把一颗丸状药物吞了下去,他才松了口气,脱力的垂下了抓着药瓶的那手。 一物克一物,白龙堡的独门千日醉固然厉害,可是这种解药也真灵,盏茶工夫不到,赵小刀就觉得自己像变了个人似的,又是生龙活虎般一个。 他挺身坐了起来,石室中尽管仍是那么黑,可是呆了这么久之后,他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东西了。 孟鹤浪,郎鹤焰几个,就横七竖八的躺在他身侧。 忙不迭的一人一颗解药塞下去,一个人修为的深浅,在这时候就看出来了,误中千日醉后,除了赵小刀外,最后一个躺下去的是孟鹤浪,现在他头一个醒转坐了起来。 鹤冬第一个昏过去,如今也最后一个有动静。 赵小刀没多解释,事实上他也没工夫跟他们一个个的去做解释,等他几个都恢复正常之后,才概略的把经过说了一遍。 几个人没一个不感动的,齐声向隔室的白老夫人致谢。 接着隔室就传过来白老夫人的话声:“几位不必客气了,也不可再耽误,请赶快出去吧,几位都是误中了千日醉的,出口处也许不会有人看守,不过几位还是小心为上。” 几个人又道过谢后,赵小刀当先开道,踏上那一级级上升的石阶。 这时候可以看个大概了,石室一丈见方,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那一级级上升的石阶,就在石室的拐角处,笔直上升,也不见有灯火。 几丈高低不过转眼工夫便走完了,到了出口处,出口外压着一块石板,凝神谛听,听不见一点动静。 只听孟鹤浪道:“兄弟可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赵小刀道:“大约已过了三更了。” 孟鹤浪道:“那么这个时候外头不会有人。” 郎鹤焰道:“兄弟知道这出口在什么地方么?” 赵小刀摇摇头道:“白老夫人没告诉我,我也忘了问她。” 郎鹤焰道:“还是小心点儿好,要是它正在显眼处,咱们往外一冒,很容易让人瞧见。” 赵小刀道;“我省得,不管这出口在什么地方,咱们一个个出去之后先找个隐身地儿,最好别暴露了身形。” 说完了话,他抬双掌托住了那块石板,石板不轻,可是赵小刀托起它来并不难。 赵小刀没敢移得太快,一点一点的在一边移。 转跟工夫一线天光滤了下来,月明星稀,好个清朗的月夜,外头仍听不见动静,可是赵小刀皱了眉,道:“今夜正值满月,外头亮得很,更容易暴露身形,大伙儿要各自小心。” 他把整块石板移开,缓缓伸出头去,四下一看,只见出口处正当白龙堡前堡一座钟楼之后,地点隐蔽,四下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他没犹豫,当即一按地面窜了出去。 孟鹤浪、郎鹤焰等一见赵小刀窜了出去,马上也一个连一个的跟了出去。 六个人安安稳稳的出了地道,郎鹤焰道:“兄弟,现在咱们怎么办?” 鹤冬是个急性子,当即说道:“找白啸宗那老狗去。” 赵小刀摇头说道:“我答应过白老夫人,要救白龙堡跟白啸宗父子,不能那么做。” 孟鹤浪道:“兄弟打算怎么个拯救他法?” 赵小刀道:“要想拯白啸宗于执迷之中,必须先除去蒙东扬,白老夫人说他是个祸害,我看他也是个祸害。” 郎鹤焰道:“咱们上哪儿找蒙东扬去?” 鹤冬道:“容易,逮住他们一个问问就知道了。” 只听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 鹤冬道:“不错,刚要找他们,他们就送上门来了。” 看见了,是一个腰佩雁翎刀的黑衣汉子,正冲着地道口走了过来。 鹤冬道:“几位朝后让让,让我来对付他。” 说话间那黑衣汉子已然走近,鹤冬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冷不防,那汉子猛然一惊,还没来得及动,鹤冬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已点在他喉咙上。 喉咙是人身要害所在,鹤冬偌大的劲儿这一扣上,那汉子还动得了,鹤冬下面一拳已捣在肚子上,他一弯腰,鹤冬扯着他便到了钟楼后的暗影里。 鹤冬挺得意,一咧嘴道:“您几个瞧,不错吧,挺干净利落的。” 一顿接着喝问道:“说,蒙东扬那老狗住在哪个窝里,答慢一点儿我捏断你的脖子!” 那汉子脸憋得通红,瞪着眼,咧着嘴,只说不出话来。 赵小刀过来伸手扣住了那汉子看了看道:“鹤冬,放开他。” 鹤冬松了手,那汉子松了口气,要咳嗽。 鹤冬眼明手快,伸手捂住他的嘴,道:“忍住点儿,兄弟。” 那汉子的咳嗽,硬被鹤冬这一捂给捂了回去。 鹤冬紧接着说道:“喉咙松了,气也喘了,说吧,蒙东扬那老狗住在哪个窝里?” 那汉子看看眼前情形,明知道逞强是自找苦吃,连迟疑都没迟疑便道:“总护法住在后堡。” 鹤冬道:“后堡哪个角落,哪间屋?” 那汉子道:“后堡西北角有间精舍,那就是。” 赵小刀道:“我们初到白龙堡,人生地不熟,你带个路吧,万一半路上碰见了人,你就说我们是刚到的客人,别跟我耍花枪,除非你想豁出命去,我们只找蒙东扬,并不想难为你,走吧。” 推着那汉子行去。 踏着石板路往后堡走,一路空荡寂静,没碰见一个人,没多大工夫一堵高墙拦路,石板路直通一个月形门。 谁都看得出来,只过了这堵墙便算到了后堡。 就在这时候,一声冷喝传了过来:“什么人擅闯后堡,站住!” 赵小刀的那雕玉小刀,很快的抵在了那汉子后心上。 那汉子立即扬声说道:“回孙爷,是刚到的客人。” 那人道:“客人们住堡东,你不知道堡东怎么走吗?” 赵小刀没教第二句,那汉子一时没答上话来。 一条魁伟人影掠了过来,赵小刀一眼便认出来人是谁,十里铺跟他朝过面的马氏兄弟中的孙明,他当即说道:“大哥,制住他。” 孟鹤浪没吭气便一步跨了出去,正好迫着了飞掠而至的孙明,半句话没说,当胸就是一掌。 小温侯少林再传,一身绝学深得龙啸天真传,孙明又是在毫没提防的情形下,连躲的念头都没来得及转,胸口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孟鹤浪这一掌不轻,孙明那么大的个子,硬被他一掌震倒在地上。 孙明不傻,他马上明白了,咬牙忍痛,顾不得站起便要先叫,可是孟鹤浪根本就没容他张口,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他喉咙上,孙明闭了气,一下便昏死了过去。 第127章 窥探者 赵小刀道:“大哥,把他拖到暗处去。” 孟鹤浪立即把孙明拖到了墙脚下一堆石头后。 藏好了孙明,几个人推着那汉子飞快的进了后堡。 白龙堡的后堡不及前堡大,可是房子比前堡多,亭、台、楼、榭也一应俱全,纵一条横一条,要没个人带路准会昏头转向。 一阵东弯西拐之后到了后堡西北角。 抬眼望去,一间精舍坐落在两座小楼之间。亮着灯,窗棂上人影两个,隐隐还可听到话声,但听不真切。 那汉子站在暗处拍手一指道:“那就是总护法的住处。” 赵小刀一指点在他脑后,然后把他轻轻放在地上。 就在这时候,精舍两扇门突然开了,从里头走出个人来,是邪煞纪巅。 章鹤仑低低说道:“这真是冤家路窄,找一个碰上两个啊。” 孟鹤浪道:“兄弟,这一个咱们要不要。” 赵小刀道:“邪煞纪巅一身所学不俗,我没把握一招制住他,万一惊动了屋里的蒙东扬,那是得不偿失,让他去吧。” 说话间纪巅已经匆匆远去,看样子他是到前堡去了。 孟鹤浪道:“兄弟,咱们怎么动手?” 赵小刀道:“我从前头过去,麻烦大哥跟二哥绕到屋后断他的退路,这样就不怕他飞上天去了。” 孟鹤浪低低答应一声,偕同郎鹤焰双双窜了出去,捷如狸猫,转眼间便消失在那间精舍后的暗影里。 赵小刀见孟鹤浪跟郎鹤焰绕了过去,当即吩咐章鹤仑三人留在原处等候,然后他迈步走向精舍。 他不但没有蹑手蹑脚的靠近,脚下反而故意弄出些声息,人都是这样,听见那正大光明的步履反倒不会留意。 到了精舍门口,赵小刀举手便叩了门。 只听蒙东扬在里头问道:“谁呀,纪三弟么,怎么这么快呀。” 听见两声步履,精舍门开了,赵小刀一指点了过去。 蒙东扬能任白龙堡总护法,一身所学自然比纪巅高出许多,他也够机警滑溜的,一见门外人影不像纪巅,他马上便闪身后退,赵小刀那一指立即落了空。 赵小刀这一指虽然落了空,可是他永远占个快字,没容蒙东扬定神,他一步跟了上去,左掌右指一招式,电一般的攻了过去。 蒙东扬一身功力高绝,人也是个十足的老江湖,可是他也被这闪电般的快攻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赵小刀绝不容他有喘息的机会,攻势连绵不断,招式精绝势若排山倒海,一直把蒙东扬逼到了后墙。 忽听蒙东扬大喝一声:“住手。” 奋力两掌把赵小刀的攻势逼得缓了一缓。 赵小刀的攻势为之一顿,蒙东扬忽然一怔,脱口叫道:“是,是你,怎么会是你?” 敢情他到这时候才看清楚,进门不由分说便对他一阵抢攻的人是中了千日醉的赵小刀。 赵小刀永远是快的,就趁他这一怔神工夫,那柄锋利无比,足可吹毛断发的雕玉小刀已抵住了他的喉咙,倏然一哂道:“是我,想不到吧,蒙总座。” 蒙东扬大吃一惊,有心再想躲时,已经来不及了,他识时务不敢动,事实上他也不能动,一动那柄雕玉小刀就会割断他的喉管,定了定神之后,他道:“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那你就不用管,反正我是已经醒过来了,而且脱了围。” 蒙东扬脸色突然一变,冷笑说道:“自己儿子求都求不到的东西,没想到她竟给了你,我做事一向谨慎,一向顾虑周全,这回却疏忽了……” 赵小刀道:“人会失神,马有失蹄,是不,这小疏忽无损你那被称老奸巨猾的心智。” 蒙东扬道:“一个小疏忽已使我全盘俱墨,堡主要是知道他有个向着外人的母亲,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赵小刀道:“白啸宗他太孝顺了,是不?” 蒙东扬目光转动了一下,道:“那是他母子间事,跟我无关,咱们废话少说,言归正传,说吧,你要干什么?” 赵小刀道:“我刚才醒过来时,发现丢了一样东西。” 蒙东扬道:“那张藏宝图?” 赵小刀道:“不错,你很爽快。” 蒙东扬道:“这件事你不该问我……” 赵小刀道:“我该问谁,白啸宗……” 蒙东扬道:“不,你该问冷大人,现在白龙堡做客的冷大人。” 赵小刀为之一怔,道:“怎么说,冷靖仇现在白龙堡?” 趁他一疏神,把握这千载难逢的不再良机,蒙东扬就要出手,可是赵小刀很快的定过神来,雕玉小刀一紧,刀尖扎进了蒙东扬的肉里一些些。 蒙东扬的脖子上立即见了血,就这一些些已经够了,蒙东扬吓白了脸没再敢动一动。 赵小刀道:“蒙总座,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除非你想让我割你的喉管……” 顿了顿道:“我到白龙堡的时候,怎么没听说冷靖仇在这儿?” 蒙东扬道:“他比你迟到一步,就在你们昏倒在大厅里的时候,他进了白龙堡。” 赵小刀道:“这么说,我那张藏宝图是他拿去了?” “可不是。”蒙东扬道:“他一进大厅连招呼都没来得及跟我们堡主打,就先搜了你的身。” 蒙东扬蓄意栽赃嫁祸,这赵小刀绝对相信,他绝不会想不到冷靖仇当即就把那张藏宝图交给白啸宗。 赵小刀冷笑道:“这倒巧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看他冷靖仇还往哪儿跑!” 蒙东扬讶然说道:“姓赵的,你这话……” 赵小刀道:“冷靖仇没告诉你们吧,他现在不再是那炙手可热,不可一世的禁军统领了,勾结缠回,谋叛事发,他现在是个官家到处缉拿的钦犯。” 蒙东扬两眼一直,道:“姓赵的,你这话当真?” 赵小刀道:“我没有那闲工夫跟你逗着玩儿。” 蒙东扬脸色倏变,道:“怪不得他的态度较以前判若两人这么客气……” 赵小刀道:“那当然,他现在是个失势的人,来投靠人家求助于人家,他凭什么不客气,告诉我,冷靖仇住在什么地方?” 蒙东扬道:“我带你们去。” 赵小刀道:“好意心领,不必了,你告诉我就行了。” 蒙东扬道:“那地方相当隐密,不好找。” 赵小刀道:“这个你尽可放心,只要它是在白龙堡里,我不怕找不到。” 蒙东扬没辙了,沉默了一下道:“你转过身去看看,正对着我这间屋有座小楼……” 赵小刀神情一震,没回头,道:“那儿看得见这儿的动静么?” 蒙东扬一怔,旋即会过意来道:“不容易,楼前有棵大树挡着。” 赵小刀道:“要是有意往这边窥探,恐怕那棵大树就挡不他的视线了,是不?” 蒙东扬呆了一呆,道:“不会的,他绝想不到你能苏醒脱困……” 赵小刀道:“他是想不到我会苏醒脱困,也许窥探的根本就不是我。” 蒙东扬猛然为之一怔,施即叹道:“你好心智,冷靖仇是怎么个人,你我都清楚,他如今失了势力无论到哪儿都会疑神疑鬼,加倍小心,我这个总护法的住处就在他的住处对面,他岂会放弃那窥探的机会,姓赵的,怕只怕冷靖仇如今已经不在白龙堡了。” 赵小刀道:“我也这么想,不过不要紧,我会到别处找他,我也一定会找到他,现在我要先跟你谈一谈。” 蒙东扬道:“你要跟我谈什么,那张藏宝图又不在我手里。” 赵小刀摇头说道:“我不是为这,暂时我也不愿谈那张藏宝图,我要跟你谈的是,关于白龙堡安危存亡的事。” 蒙东扬疑惑的看着他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我受白老夫人之托,拯救白龙堡,拯救她的儿孙,据白老夫人说,白啸宗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那是因为他重用了小人……” 蒙东扬脸色一变,施即笑道:“老夫人怎么把责任全推到了别人头上,她怎不说她教子无方,刚愎自用,过于固执……” 赵小刀道:“我的看法跟白老夫人稍有不同,她的看法我只同意八分,雷南振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子,确实跟他远君子、亲小人有莫大的关系,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鹤冬。交友不慎,能毁了一个人的一生,可是我认为有几分也要怪白啸宗自己,他意志不坚,与人以可趁之机,倘若他一丝缝隙没有,任谁削尖了头也钻不进来的。” 蒙东扬道:“这倒是持平之论。” 赵小刀道:“你也赞成我这个看法么?’ 蒙东扬道:“我赞成不赞成并无关紧要。” “不错。”赵小刀笑道:“你很有自知之明,我对人对事的看法,是很少有更改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了解了白啸宗的病因所在,我就好下手为他治病了,他身上有一大一小两件毒病,非要除去不可……” 蒙东扬道:“大毒病是蒙东扬,小毒病是纪巅。” 第128章 漏网 赵小刀笑了道:“蒙东扬,你这个人相当有意思,要不是受白老夫人之托而为了白啸宗,我倒真想交你……” 蒙东扬道:“承蒙看得起,谢了,有句话我不得不先告诉你一声,人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他也只有拼命……” 赵小刀道:“我知道,也防着呢,你已经迟了我一步,有道是,一着受制,拱手让人……” 一条人影扑了进来,是章鹤仑,他道:“赵爷,有人过来了。” 赵小刀脑中一转,当即说道:“掩上门,守在门边。” 章鹤仑掩上门退守门边,贴墙而立,双臂凝足了功力。 赵小刀向着蒙东扬,道:“邪煞纪巅,是不是?” 蒙东扬道:“我不清楚……”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你曾经说了这么一句,是纪三弟么,怎么这样快,以我看来人九成九是他。” 说得蒙东扬脸色为之一变,他好不着急,他明知赵小刀说的不错,可是一柄雕玉小刀抵在他喉咙上,那锋利的刀尖已经划破了一点皮肉,刺痛,他不能对纪巅示警,也不敢,除非他打算牺牲自己。 人没有不惜命的,尤其是蒙东扬这种人,他怎么肯牺牲自己去救别人。 步履声传了过来,轻而快。 赵小刀道:“等他敲门的时候叫他进来,可别叫早了。” 步履声已到门口,随即门上响起剥剥两声。 “总座,是我。” 果然是纪巅。 蒙东扬当即说道:“进来。” 门开了纪巅一步迈了进来,一眼瞥见屋中情景,他一怔。 章鹤仑采取了行动,挥起一掌猛劈他的耳后。 这时,赵小刀手头突出一指点在蒙东扬的腰眼上。 纪巅不含糊,马上就警觉身侧有人,左滑一步避开了章鹤仑的暗袭,反手一掌拍出。 章鹤仑如何是他的对手,左肩上中了一下,闷哼一声踉跄暴退。 纪巅抽身就要退出来。 可是赵小刀已一阵风般扑到,纪巅一身所学高过章鹤仑,可是比起赵小刀来却差得远,也不及赵小刀之快,他身形刚动,赵小刀一只左掌已递到他胸前,砰然一声,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赵小刀右掌捋好雕玉小刀,已然跟着递到,那钢钩般五指已落在他脖子上。 纪巅只觉喉咙上一紧,气一闭,眼前一黑,马上就人事不省了。 赵小刀转眼望向章鹤仑道:“鹤仑,碍事么?” 章鹤仑一皱眉摇头道:“还好不碍事。” 赵小刀走过去一摸,眉锋也为之一皱道:“骨头断了,恐怕得疗上个十天半月……” 后窗已打开了,孟鹤浪、郎鹤焰双双窜了进来。 郎鹤焰道:“我听见扑通两声,就知道全让兄弟摆倒了。” 赵小刀道:“鹤仑被纪巅把胳膊打断了……” 屋里走进两个人,是鹤冬跟岳运鹏。 “我也断他一条胳膊。” 抬脚就踢,叭的一声,纪巅一条右胳膊硬生生被他一脚踢断,这一疼把纪巅疼醒了过来,纪巅叫了一声,翻身就要跳起,郎鹤焰一步跨到,掌中长剑抵上纪巅的咽喉,道:“纪三爷,您躺着歇会儿吧。” 纪巅咬牙说道:“纪巅我认栽了。” 郎鹤焰道:“哪怕你不认。” 纪巅道:“我这条胳膊是……” 鹤冬道:“是你黑爷我踢的,你打折了我兄弟一条胳膊,我也踢断你一条胳膊,两不吃亏,谁也不欠谁。” 纪巅抬眼望向鹤冬,道:“我记住了。” 鹤冬一瞪眼道:“娘的,到了这时候你还蛮横,你记下了是不是,好,我索性连你那条胳膊也断了,这笔帐让你一块儿算。” 一步迈过来抬腿就要踩下。 郎鹤焰伸手一拦,道:“鹤冬够了,咱们不能跟他们一样。” 这时候赵小刀已经给章鹤仑绑好了胳膊,走过来说道:“二哥,别拦鹤冬,邪煞这一双手作的孽太多了,沾满血腥,断去了也不为过。” 鹤冬道:“二爷,您听听。” 纪巅咬牙说道:“姓赵的,你也算个英雄。” 赵小刀笑笑说道:“总比用卑鄙阴狠手法暗算人好,事实上你邪煞作过多少孽,你自己心里明白。” 一脚踢在纪巅腰眼上,纪巅马上半身不能动弹,右半身能动弹,可是他右胳膊已经断了,眼前就等于废人一个。 抬眼望向孟鹤浪,道:“大哥,咱们这就找白啸宗去。” 孟鹤浪道:“兄弟,我刚才跟你二哥在窗户外头听蒙东扬说,冷靖仇也在这儿。” 赵小刀道:“大哥没听他后来所说,冷靖仇可能已不在白龙堡了。” 孟鹤浪道:“兄弟心智过人,所料必中,可是我以为咱们还是过去看看的好,万一冷靖仇还在,咱们不就省了很多事了么。”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道:“也好,鹤冬岳运鹏一人架一个,咱们来个明找冷靖仇,他还在那是最好,他不在也可以把白啸宗引出来,走。” 当先行了出去。 孟鹤浪,郎鹤焰双双紧跟他身后,鹤冬、岳运鹏各架着邪煞纪巅,蒙东扬跟着章鹤仑走在最后。 蒙东扬所说的那座小楼离他所住这间精舍,不过二三十丈距离,后堡重地,谁也没想到里头已出了事故,转眼工夫毫无阻拦的便来到那座小楼下。 赵小刀道:“大哥守在下头,我上去看看。” 话落人窜起,一闪而上,已朝熄了灯的那座精致小搂登上。 郎鹤焰跟孟鹤浪各站一边,把整座小楼罩在监视之内,只见楼上灯光忽然亮起,窗棂上映出赵小刀的人影,只他一个人。 旋即,窗棂上的人影没了,赵小刀从楼上掠了下来,手里拿着一张信笺,随手递给了孟鹤浪。 孟鹤浪接过一看便扬了眉,道:“兄弟你没弄错,咱们是失之交臂让他漏网了,龙困沙滩受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暂离此堡,易地决雌雄,哼,话倒说得漂亮。” 郎鹤焰道:“我看看。” 他刚接过那张信笺,一声苍劲沉喝传了过来:“什么人站在冷大人的居处前交头接耳的,还不快给我滚开。” 鹤冬道:“白啸宗。” 赵小刀道:“不是,那位右护法蒲昆。” 他听对了,二三丈外水榭前那处暗影中掠出一人,高大魁伟,一个起落已到近前,正是蒲昆。 这时候蒲昆也看清楚了,一怔脸上变色,脱口叫道:“是你们!” 赵小刀道:“不错,蒲护法觉得很意外吧?” 蒲昆后退一步,目光从蒙东扬跟纪巅脸上掠过,道:“你们……这……这是什么意思?” 赵小刀淡然笑道:“无他,受白老夫人之托,代白龙堡除奸诛恶,拯白啸宗父子于死的边缘而已。” 蒲昆厉喝道:“你,你胡说。” 赵小刀道:“信不信在你,你没被白老夫人列在诛除之内,我不难为你,快去叫白啸宗出来说话。” 蒲昆脸色变了几变,迟疑了一下,刚要转身。 蓦然一声沉喝传了过来:“蒲二弟不用去了,我已经出来了。” 后堡东面缓步走来一人,正是白啸宗,看样子他相当沉得住气。 转眼向前走进,他一双犀利目光一下便盯在赵小刀脸上,哼哼冷笑说道:“小后生,你的命不小,能耐不小啊。” 赵小刀一抬手道:“鹤冬运鹏,把蒙东扬跟纪巅给我废……” 白啸宗大吃一惊,忙喝:“住手。” 鹤冬跟岳运鹏哪听他的,早就一人一指点在蒙东扬跟纪巅的残穴上。 白啸宗须发贲张,暴喝一声扑了过来。 赵小刀一掌拍出,砰然大震,他不过晃一晃,白啸宗却被震退了两步,他道:“白堡主,你虽然成名多年,但却不是我这个末学后进的对手,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人不能不服老,我以为白堡主可以把锋芒隐敛隐敛,做退休的打算了。” 白啸宗厉喝道:“放屁,你不过乳臭未干黄口孺子……” 赵小刀道:“白堡主,留神你的身分。” 白啸宗老脸一红,咬牙说道:“姓赵的,你……” 赵小刀正色说道:“我率正义之师为武林铲奸除恶,受令堂白老夫人之托,拯她的儿孙于悬崖之前,有什么不对。” 白啸宗呆了呆道:“怎么说,你受家母之托……” 赵小刀道:“白老夫人以千日醉解药赐我六人,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我六人尽心尽力劝你醒悟回头,拦你于可使人粉身碎骨的无形悬崖之前,你那样对她,她这么待你,你难道不知罪过,不知惭愧。” 白啸宗脸色大变,仰天长笑:“原来如此,我说你六人怎么能脱困来此,原来是那白发高堂暗中伸手拉了你们一把……” 赵小刀道:“白老夫人拉了我六人一把,便等于在悬崖前奋不顾身拉了她那不孝的儿子一把。” 白啸宗厉声说道:“但她却害了我两个得力臂助。” 赵小刀道:“白堡主,你错了,蒙东扬跟纪巅不是你的得力臂助,他两个是你白龙堡的巨奸大恶,是招灾引祸的根源,要任他两个长存白龙堡中,总有一天他两个会毁了你,占你先人遗留下来的这座白龙堡。” 第129章 整顿门户 白啸宗道:“你胡说,蒙大弟跟纪三弟一向对我竭智殚忠……” 赵小刀道:“那是推波助澜,陷你于大祸之中,落你于万劫不复深渊……” 白啸宗喝道:“放屁……” 赵小刀道:“要骂你尽管骂,冲着白老夫人那可敬可佩的爱心,我可以容忍,白堡主,令堂说的对,一个人不修德,不必奢言其他,昂藏七尺躯,须眉大丈夫,生于当世,应独善其身,还应兼善天下,放着孝子,侠义你不做,却糊涂懵懂,一心想助纣为虐,造孽积罪,陷己身于毁灭,断白家之香烟,你是个成名多年的江湖前辈,怎么这么傻这么愚……” 白啸宗暴喝道:“住口!” 赵小刀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冲着令堂那份让人敬佩的爱心,话我不能不说个明白,俗语说得好,人死留名,豹死留皮,白堡主你为什么不以德威服天下,反而要做不义不孝,增羞先人,遗罪后世,让人痛恨,让人唾骂的千古罪人……” 白啸宗道:“我叫你住口!” 赵小刀道:“有件事也许你还不知道,我认为我应该让你知道一下,冷靖仇勾结缠回生心谋叛,东窗事发,不但去官罢职,反而成为官家缉拿的钦犯……” 白啸宗道:“这,这是谁说的?” 赵小刀道:“我说的,我亲眼看见的,我从京里赶来就是为了找他。” 白啸宗道:“你代官家拿他……” 赵小刀道:“不,我代天下武林伸正义,官家自有好手找他,跟我找他是两回事。” 白啸宗道:“我不信。” 赵小刀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在你,姑且撇开他是否失势一事不说,单看他事到危急独自逃走一事,你就该知道他是个能不能共事的朋友了。” 白啸宗一怔抬眼,道:“怎么,冷大人走了?” 赵小刀自郎鹤焰手中要过那张信笺丢了过去,道:“这是冷靖仇留下的,你拿去看看。” 一张既轻又薄的信笺,像块铁板一般的飞了过去。 白啸宗伸手抓住,放在眼前一看,脸色倏变,道:“他果然走了。” 赵小刀道:“邪难胜正,冷靖仇是个正主儿,他这么畏死怕事,还能有什么大作为。” 白啸宗冷笑一声道:“那可难说,你没见他这最后一句么,易地决雌雄,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伸能屈……” 赵小刀道:“这位好汉大丈夫,却把你交在了我几个手里。” 白啸宗沉默了一下,道:“暂且撇开他的事不谈,你毁了我几个得力臂助……” 赵小刀道:“你<是个成名多年的江湖前辈,难道连好歹都分不出来么。” 白啸宗道:“我分得出来,我怎么分不出来,我认为是我那好母亲要假你们这些外人之手毁我。” “闭上你那张臭嘴!”鹤冬突然一声暴喝说道:“白啸宗,你有良心没有,你还算人么!你母亲十月怀胎生下了你,一把尿一把屎的把你扶养长大,如今你翅膀硬了,把亲丫囚禁在地窖里,已经是个罪该万死,畜生不如的人,你丫心疼你,仍把你当成她的儿子,不惜以条件交换要赵爷拉你一把,你不但他丫的执迷不惜,还一口血喷在你丫身上,早知道这样,你丫就该一生下你来就摔死你,你他丫糟蹋了几十年上天赐下的粮食。” 白啸宗脸上红一阵,最后一片铁青,神色怕人,只听他咬牙切齿的颤声说道:“骂得好,骂得好,蒲二弟,给我传令下去,我不惜一切,绝不让这几个小子生离白家堡。” 两下里近在咫尺,蒲昆不会听不见,可是他没动。 白啸宗人在激怒中,没留意那么多,当即又叫道:“蒲二弟……” 蒲昆忽然一抱拳,道:“堡主,蒲昆家有八旬老母,多少年未见慈颜,如今忽生儒幕之情,想回家看看,不能再随侍左右,堡主原谅!” 腾身飞射而去。 白啸宗怔住了。 鹤冬叫道:“好啊,白家堡里毕竟还有人有良心认爹丫。” 白啸宗定过神来,厉喝一声转身往东便跑。 “哪里走。”郎鹤焰大喝一声,挥剑追了上去。 赵小刀还没来得及说话,白啸宗已从东边深沉的暗隅中奔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柄厚背砍山刀,铁环响动,抡起一片刀花直劈郎鹤焰。 郎鹤焰本不是白啸宗的对手,如今白啸宗含怒出手,一柄厚背砍山刀更见威力,郎鹤焰不敢轻攫锐锋抽身便退。 白啸宗得理不让人,唰,唰,唰,一连三刀把郎鹤焰逼得连连后退。 白啸宗第四刀挥出,郎鹤焰招架得稍微慢了些,“噗”的一声,血光崩现,左肩上连衣带肉被削去了一片。 孟鹤浪大惊失色,暴喝声中抽出背后一对短戟掠过去迎上。 两个人一接上手便是鬼哭神号,风云色变一场恶战。 白啸宗不愧是威震武林的白家堡堡主,一柄砍山刀甚见造诣,只见他刀光闪闪,威力排山倒海。 孟鹤浪得封腾飞真传,一身再传少林绝学,尤其一双短戟更有独到之处,左攻右守,互为呼应,短戟兼刀剑钩镢之长,无形中占了很大的便宜。 赵小刀却一眨不眨全神凝注战场。 就在这时候,人影闪动,叱喝四起,白玉鹤带着几十个手使雁翎刀的黑衣壮汉扑进后堡。 紧跟在他们后头的又是一拨人,为数近百,全是专为白啸宗祝嘏的五方贺客,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豪雄。 郎鹤焰忙道:“兄弟,他们人多……” 赵小刀双眉一扬,闪身迎了上去,扬声叫道:“八方镖局总镖头封腾飞门下弟子,受白老夫人之托为白家堡铲奸除恶,白啸宗忤逆不孝将生身之母囚禁地牢,难道各位要助纣为虐么?” 这几句话听愣了五路豪雄。 白玉鹤大叫说道:“胡说,我奶奶早就过世了……” 蓦然里一个沙哑话声传了过来:“玉鹤,谁告诉你的,是你爹么?” 众人闻声大惊,只见那水榭方向缓步走来一个长发披散,骨瘦如柴,幽灵鬼魅般黑衣老妇人。 “奶奶!”白玉鹤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黑衣老妇人一把抓住了他,道:“让我先见见你孝顺的爹再说。” 一顿喝道:“畜生,你快给我住手!”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看呆了众人,也惊破了白啸宗的胆,一疏神之下被孟鹤浪一戟点中手臂,立即皮破内绽见了血。 白啸宗抽身暴退,须发怒张,暴喝说道:“姓赵的,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腾身掠起飞射夜空。 白老夫人望空大喝:“畜生,你敢走……” 她话还没说完,白啸宗已没了影儿。 白老夫人身躯剧颤,一晃要倒。 白玉鹤悲呼一声忙扶住了她。 白老夫人乏力的挥挥手,道:“你蒲二叔临走之前把我救了出来,指望能唤他回头,谁知仍是白费,看来他是执迷不悟,玉鹤,你可以跟你爹走……” 白玉鹤突然跪了下去,哭着说道:“不,孙儿愿意跟着奶奶!” 白老夫人一阵颤抖流下两行老泪,道:“没想到我的儿子反不如我的孙子……” 众豪雄一见这情形谁还不明白,一个接一个的都悄悄退走了。 赵小刀近前一抱拳道:“老人家,我有辱所托……” 白老夫人忙道:“少侠别这么说,是我那逆子不孝,少侠为我擒下了蒙东扬跟纪巅,为白家堡做的已经够多了,我永远感激。” 顿了顿道:“我倒不担心别的,我只担心那畜生他将来的下场……” 鹤冬大声说道:“老人家,我鹤冬一向口快心直,他都能不要您这个生身母亲,您干嘛还这么为他担心。” 白老夫人转眼过去,悲笑道:“这位大哥,是好是歹,他总是我亲生的儿子,我也就这么一个……” 鹤冬道:“这种儿子倒不如没有好。” 白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不做父母不知道父母心,他已经有了儿子,怎么还不知道……” 一顿忽然扬声接道:“玉鹤,从现在起,你接白家堡门户,奶奶帮你好好把咱们这座祖先遗留下来的石堡整顿整顿,该交的朋友咱们继续交,不该交的朋友咱们现在就断,洗净血腥,积德消孽,让咱们白家堡的人从今无论到那儿都昂首阔步。” 白玉鹤倒也是条爽朗汉子,以往让白啸宗从惯的种种,如今全被白老夫人的慈晖驱净了。 他恭应一声,翻身站起,带着满脸的泪迹扬声说道:“把蒙东扬、纪巅带到前堡去听候发落,明天一早齐集前堡广场,我有话要对大伙儿说。” 轰白一声答应,四名壮汉过来架走了蒙东扬跟纪巅,然后随大伙儿施礼退去。 赵小刀道:“少堡主令人敬佩,赵某人等得见白家堡重整,不虚此行,也至感荣宠。” 白玉鹤抱拳说道:“赵大哥不必客气,白家堡能有今天,完全是各位所赐,白王龙愿当着诸位立誓,从今后白家堡人若有半点胡作胡为,白玉鹤愿一身当之,有如此剑。” 第130章 坤角儿 铮!的一声,他硬生生把一柄百炼精钢折成两截。 白老夫人看得不住颤声叫道:“好孙子!好孙子!你那不孝的爹应该愧煞,看他有什么脸再踏进白家堡一步。” 赵小刀肃然抱拳道:“少堡主当世之英杰,赵某人心中敬佩之情非一言两语所能尽述……” 白老夫人那里接口说道:“少侠不必再说什么了,玉鹤刚才说的好,白家堡能有今天都是诸位所赐,大恩不敢言谢,请盘桓几日容我祖孙聊表寸心。” 赵小刀道:“谢谢老人家的好意,我们还要追找冷靖仇,这就告辞。” 白老夫人道:“追找冷靖仇哪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赵小刀道:“老人家该知道,冷靖仇存在一天,对天下武林便是一个莫大的威胁,这次要是让他走远了,再找他恐怕就不容易了,我身负公私两种使命,不敢有丝毫懈怠,老人家跟少堡主既然这么抬爱,容我事毕后再来探望!” 白老夫人迟疑了一下道:“少陕既然这么说,我不敢再行坚留,诸位既不愿在白家堡多事耽误,容我赠几匹健骑给诸位代步,聊表寸心。” 赵小刀一抱拳道:“谢谢老人家,这个我领受了!” 白老夫人当即命白玉鹤传话,转眼工夫之后,两个黑衣壮汉牵来了六匹高头健马,鞍配停当,神骏异常。 赵小刀等一再称谢接过六匹健骑。 白老夫人祖孙俩亲自送到前堡,一声告辞,赵小刀等翻身上马,一阵风般驰出了白家堡! 人海茫茫,宇内辽阔,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寻一个人,势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加之冷靖仇狡猾多智,他知道怎么隐藏自己,要想找着他的踪迹,恐怕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办得到的。 既然如此,且让赵小刀他们慢慢找他去。 卓凝之等到了山东。 山东沈家那个寨子,就坐落在那一片高耸连绵的山脚下,但地方很大,寨前围着一条护寨河,河上架着一座巨木钉成,铁链绞住,可以起落的吊桥,要想从正面进入沈家寨,非经过这座木桥不可。 那座寨子,围圈是用一根根巨木钉成的木栅。 每一根巨木上端削得尖尖的,高丈余,比砖砌的墙还结实,站在外头看,除了从那排木栅顶上可以看到一片片的屋脊,一处处的飞檐狼牙外,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候正是晌午,沈家寨两扇巨大的寨门紧紧的关闭着,护寨河上那座吊桥也高高的吊起,里头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声息。 站在山头上,躲在一片浓荫中的卓凝之虽然很诧异,可是她仍耐心的观察着,没开口。 夏金花可忍不住了,她道:“怎么,怎么回事儿,沈家寨里怎么不见一个入影儿,难不成出了什么事儿……” 雷公接口说道:“不像,您没见整座沈家寨里没一点打斗迹象,冷靖仇已经是穷途末路,在这时候他正需要臂助,绝不可能跟沈家的人闹翻,即或闹翻了,他一个人也没这么大能耐对付整个沈家寨。” 夏金花道:“我是怕冷靖仇勾来了白啸宗他们……” 雷公道:“不可能,要是冷靖仇跑了一趟白家堡再拐到山东来,他绝不可能比咱们早到,何况赵爷他们已经去了白家堡,冷靖仇要是也去了白家堡,他非倒霉不可。” 他不提赵小刀还好,一提赵小刀,端木灵就低下头,也不知道是一路劳累还是怎么的,她看来憔悴多了。 薰儿姑娘虽然没低头,可是她那一双美目里,有点让人看了会心酸的东西。 卓凝之道:“雷大爷说得对,冷靖仇不可能早到,沈家寨也不像出了什么事,以我看到像沈家的人已经迁走了,呈现在咱们跟前的,只是一座空寨。” “不会吧,夫人!”寇嵩道:“沈家的人要是已经迁走了,那座吊桥是准吊上去的呢?” 唐宋笑道:“老五,你真明白,他们不能留一个人吊起桥,然后再打后山翻出来么!” 寇嵩脸一红,道:“你早怎么不吭气儿。” 大伙儿都笑了,可都没笑出声。 卓凝之道:“咱们到山东沈家来,跟赵少侠他们到白家堡去不同,咱们得先弄清楚,冷靖仇是不是现在沈家寨里,证实他确实在之后,咱们只能等在这儿监视着他,还不能动他,因为,咱们可都不是他的对手……” 唐宋道:“卓姑娘,您说到这儿,我也想起了一件事,记得赵爷曾经跟大家提过,这件事赵爷也一直大惑不解,在京里的时候,赵爷跟冷靖仇曾经对过两招,据赵爷说,冷靖仇的一身功力要比他稍逊一筹。” 卓凝之道:“不对啊!冷靖仇习过达摩易筋经,怎会不是赵少侠的对手?” 夏金花两眼一睁道,“夫人,会不会是他还没有……” 卓凝之摇摇头道:“任何一个人只要他掌握着这种武学宝典,他断不会把它置而不用,尤其冷靖仇他有这么大的野心,他要是不想学易筋经上所载武学,当初他也就不会甘冒大不韪去窃夺它了。” 夏金花道:“那么他不该不是赵少爷的对手?” 唐宋道:“前辈,冷靖仇他要是修为上强过赵爷,他大可以当场置赵爷于死地,岂会让赵爷追得夹着尾巴跑?” 夏金花呆了一呆道:“这倒也是,只是那是怎么回事儿?” 唐宋道:“达摩二经奇奥博大,不是任何人都能研习的,以我看冷靖仇虽掌握易筋经,功力上却似不如赵爷,那只有一种可能,冷靖仇他的智慧不够,无法窥及门径!” 卓凝之“嗯”的一声点头说道:“唐二爷分析得好,这倒有此可能。” 忽然一阵激动,接道:“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就不怕不是他的对手,只要一发现他的踪影,咱们马上就可以合力对付他,咱们这么多人,我不相信对付不了他一个。” 夏金花也激动的点头说道:“夫人说得是,如今咱们只等冷靖仇的踪影出现……” 忽听魏无踪道:“大哥,快看寨子早有人了!” 大伙儿忙把目光投了下去,可不,沈家寨里那片广场中有条人影一冒又不见了。 夏金花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做贼吗,这么露个头又不见了。” 雷公道:“不管怎么说,如今咱们总是知道沈家寨里不是没人了。” 寇嵩道:“有人他干嘛缩头缩尾,躲躲藏藏的。” 雷公道:“这恐怕得问他去!” 寇嵩两眼一睁道:“大哥是说进去看看?” 雷公道:“那还要等卓姑娘一句话,这情形可疑。” 夏金花道:“夫人,会不会是冷靖仇已经到了,他料准了咱们会找到这儿来,所以来个化明为暗,严阵以待?” 卓凝之点了点头道:“不能说没这个可能。” 夏金花道:“那么他们……” “不忙!”卓凝之道:“咱们不能这么进去,得留一部分人在外头,一方面为接应进去的人,另一方面也可防冷靖仇兔脱……” 唐宋点头说道:“卓姑娘说的是,咱们不能都进去,要陷进去也不能都陷进去。” 寇嵩眼一瞪道:“二哥,你怎么净说丧气话。” 唐宋道:“这不叫丧气话,这是最坏的打算,一个人做事可以往好处想,可是却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有备无患,懂么?” 卓凝之道:“唐二爷说的是,防患于未然,无论什么事,不能不留一步退路。” 夏金花道:“那么您就分配吧,谁进去,谁留在外头?” 卓凝之沉吟了一下,道:“姐姐,薰儿、昭容、心怡跟我进去,其他的几位留在外头。” 夏金花怔了一怔,道:“您怎么挑得全是坤角儿?” 卓凝之笑笑道:“不好么?” 夏金花道:“倒不是不好,我只是不明白……” 卓凝之道:“会不会失陷不必说,万一失陷了,他们一定会把咱们几个囚在一处,用不着分为两个地方,人多好办事,也可以彼此多照应。” 夏金花道:“那么丫头……” 卓凝之道:“他们几位自然有他们几位的一套,不宜分散,一经分散威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夏金花一怔,施即点头说道:“毕竟还是您的顾虑周全,咱们这就下去吧。” 卓凝之转望雷公道:“偏劳几位在外面守候,万一我们有什么失闪,我会让心怡打出银铃镖示警告急,到那时候该怎么办,几位请自行斟酌吧。” 带着夏金花等绕道下山而去。 下了山,夏金花道:“夫人,咱们给他们来明的,还是来暗的?” 卓凝之道:“别让他们小看了咱们,咱们绕到寨前叫门。” 夏金花道:“对,反正不怕冷靖仇跑了!” 卓凝之脸上掠过一丝黠然之色,没说话。 没多大工夫,一行五人绕到了沈家寨前,站在护寨河的这一边往沈家寨看,视线被那一圈木栅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夏金花道:“夫人,让我来叫他几声怎么样?” 卓凝之含笑点头,道:“姐姐请吧,最好来个先声夺人,先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第131章 请教 夏金花咧嘴一笑,点头说道:“您放心,这个我懂。” 当即猛提一口真气震声叫道:“卓凝之母女特来拜望沈老寨主,哪位代为通报一声。” 她这一声虽不能使石破天惊,风云色变,可也上达九霄,震得河水起波,沈家寨那一圈木栅好晃动了一阵。 卓凝之笑道:“姐姐这一声较诸佛家狮子吼毫不逊色。” 夏金花笑笑说道:“可没把我累死。” 说话间一条矫捷人影自沈家寨里掠出,在那高高的栅门上微一借力腾身一掠,便掠上了那高高的吊桥顶端。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黑衣人,只见他一双锐利目光往下一扫,震声发话说道:“几位之中,哪一位是冰心玉女卓姑娘?” 卓凝之立即说道:“卓凝之在此,特来拜望沈老寨主,还请代为通报!” 那黑夜人一抱拳道:“在下沈家寨门守护杜剑,恕杜某人失礼,另几位是……” 卓凝之由夏金花开始,一一为黑衣人介绍了,卓凝之活声甫落,黑衣人杜剑一抱拳道:“卓姑娘请稍候,杜剑这就往里通报。” 腾身倒射而回,一闪没入沈家寨内。 卓凝之微微动容道:“山东沈家寨跟山西白龙堡,河北秦家齐名并称,白龙堡我没见识过,河北秦家我是最清楚不过,以我看来河北秦家的实力远不如这山东沈家寨,一个寨门守护都有这么好的身手,其他的人可想而知。” 夏金花道:“您高估他们了,这姓杜的不过轻功好了些,有什么大不了的,也许他一身所学就以轻功见长……” 话还没说完,那黑衣人杜剑又从沈家寨里掠了出来,仍然直上吊桥顶端,一抱拳道:“我家老寨主恭请卓姑娘入寨。” 卓凝之道:“谢谢,有劳了!” 只见杜剑从怀里摸出一面三角小旗,迎风一展,随铁链响动其声轰轰,跟闷雷一般听起来怪吓人的。 吊桥缓缓的降了下来,杜剑挺立吊桥顶端,身形纹风不动,跟钉在吊桥端似的。 转眼工夫,吊桥降下。这一端搭在岸上,杜剑恰好落在几人面前,国字睑,一脸强悍精干色,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锐利逼人。 他一抱拳,道:“几位请,容杜剑带路。” 转身踏吊桥行去。 就在这时候,两扇巨大栅门大开,那是沈家寨少寨主带着四名中年黑衣人当门面立,只要是行家,一看就知道那四个俱是内外双修的一流好手。 卓凝之等行近,沈少寨主率四黑衣人迎于吊桥端,薰儿姑娘跟他妹妹长得一模一样,他不但没表诧异,便连看也没看薰儿姑娘一眼,冲卓姑娘一抱拳,道:“家父腿疾多年,不利于行,现在寨中候驾,特命晚辈前来恭迎。” 卓凝之答了一礼,道:“不敢,是卓凝之等打扰。” 几句寒暄,沈少寨主陪着卓凝之等往里行去。 夏金花低低说道:“夫人,怎没见那位沈姑娘?” 卓凝之递过一眼色,示意夏金花别说话。 夏金花何许人,自然是一点就透,没再说第二句。 进了沈家寨,只见沈家寨那片广场上站着一堆人。 那堆人共是八个,七个站着,一个坐着。 站着七个是四名中年黑衣人,胖瘦两个黑衣老者,一个身材颀长,洒脱英挺的中年白衣客。 坐着的那个,是个清癯瘦削的锦袍老者,年纪五十上下,坐在一辆两轮小车上,由四个黑衣人中的两个推着。 他要是换上羽扇纶巾一袭道袍,像煞了三国时候的诸葛武侯。 夏金花道:“少寨主,车上坐的那位就是贵寨沈老寨主么?” 沈少寨主道:“正是家父!” 夏金花道:“令尊的腿怎么了?” 沈少寨主道:“昔日练功不慎,走火入魔,已有二十年不能走动了。” 夏金花暗暗一声冷笑,忖道:“二十年不能走动了,当日率众夜袭掳人的有白家、有秦家,那另一家是谁……” 心里虽这么想嘴里却道:“唉,咱们练武的人就是有这么一宗危险,练功稍微不慎便会走火入魔,重的要命,轻的也要落个终生残废……” 卓凝之道:“可曾求医诊治?” 沈少寨主道:“卓姑娘也许不知道,沈家寨论武或许不如人,可是论医道却不乏高手,家父本身就精擅医道,无如他却不能使自己的一双腿恢复知觉了。” 只见那辆两轮小车迎了上来,随见那清癯锦袍老者车上拱手,高声说道:“沈彪裘两腿僵硬,不能走动,无法亲迎卓姑娘于寨门之外,卓姑娘恕罪。” 卓凝之忙答一礼道:“岂敢,卓凝之等来得鲁莽,还要请老寨主海涵!” 沈彪裘笑着说道:“客气了,客气了,沈彪裘久仰卓姑娘冰心玉女侠名,只恨二十年腿僵,无法出外走动,因而也失去了拜识的机缘,今日卓姑娘芳驾突降,沈家寨蓬荜生辉,沈彪裘如接凤凰,喜出望外,闻报之余,差点没一跃而起……” 卓凝之浅浅一笑道:“要是我能让老寨主离车而起,两腿恢复知觉,我倒愿意多来几趟。” 沈彪裘忙道:“谢谢!谢谢!卓姑娘有这番好意已让人感激了……” 手往后一抬,道:“过来见见卓姑娘。” 胖瘦两个黑衣老者,与那英挺洒脱白衣客立即应声上前见礼。 沈彪裘一旁介绍。原来那胖瘦二黑衣老者是沈家寨的左右二护法,是一母同胞亲兄弟,胖的兄长叫莫南,瘦的居次,叫莫北。 沈彪裘在介绍那位英挺洒脱白衣客时,话却说得有点含糊,只说他复姓轩辕单名一个玉字,在沈家寨里究竟是干什么的却没说明。 沈彪裘未明说,卓凝之自也不便探问,不过她经验、历练、眼光更有过人之处,她已看出这位白衣客轩辕玉不凡,恐怕比左右护法的身分低不到哪里去。 她也为沈彪裘介绍了夏金花等,介绍到秦昭容跟君心怡的时候,她也留了小心眼儿,只说她二位是她的义女,别的并没有多说。 卓凝之这里一一介绍毕,那里沈彪裘抬手往里让客。 一行人直往沈家寨那待客大厅。 大厅中宾主坐定,随侍在沈彪裘身后的,只有沈少寨主,莫南、莫北兄弟跟轩辕玉。 下人献过香茗之后,沈彪裘车上拱手含笑说道:“老朽有自知之明,虽然久仰卓姑娘大名,但彼此却缘悭一面,凭老朽这点薄名,沈家寨这点声望,还抬不来卓姑娘的芳驾……” 卓凝之笑了,道:“老寨主快人快语令人敬佩,不瞒老寨主说,卓凝之冒昧打扰只为三件事……” 沈彪裘道:“但不知卓姑娘为的是哪三件事?” 卓凝之道:“头一件事我是来向老寨主打听一下冷靖仇的下落。” 沈彪裘一怔,道:“冷靖仇,哪位冷靖仇?” 卓凝之淡然一笑道:“就是那昔日贵为禁军统领,不可一世,如今谋叛造反不成,落得个钦命缉拿,到处逃窜寻求庇护之人、藏身之所的冷靖仇。” 卓凝之这番话说得很妙,把冷靖仇现在的处境全抖露出来了。 沈彪裘听得脸色倏变,但刹时间又恢复平静,道:“原来是耶位禁军统领冷大人,怎么,冷大人他如今……” 卓凝之接口把冷靖仇穷途末路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听毕,沈彪裘虽表惋惜的连连感叹:“真是啊,真是啊,真是,想冷大人贵为禁军统领,镇京畿,掌大权,何等威风,何等神气,当此圣眷正隆之际不思竭智殚忠,上报朝廷,怎么谋叛造起反来了……” 夏金花道:“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救,自作孽不可活。” 沈彪裘连连点头说道:“说得是,说得是,夏姑娘说得是,只是卓姑娘怎么向老朽打听他的下落?” 卓凝之道:“冷靖仇现在是个钦命缉拿的叛逆,京里已经不能容身了,由于他平日作威作福,目中无人,只怕江湖上能容他的地方也不多,我听说老寨主跟他的交情不恶……” 沈少寨主突然说道:“卓姑娘错了,别人不能容的乱臣贼子,沈家寨自也不敢收留。” 沈彪裘扬脸叱道:“我跟卓姑娘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旋即换上一张笑脸,颇为窘迫的对卓凝之道:“老朽教子无方,致使他在贵客面前失礼,卓姑娘不要见笑。” 卓凝之何许人,焉能看不出这父子俩耍的是什么把戏,她当即含笑说道:“老寨主客气了,令郎也是快人一个,倒教卓凝之十分佩服。” 沈彪裘干咳一声道:“其实小犬说的也不错,冷靖仇现在是个乱臣贼子,休说老朽跟他没什么深交,就有深交,也断断不敢跟朝廷作对,私自包庇他。” 卓凝之道:“老寨主误会了,我只是向老寨主打听一下他的下落。” 沈彪裘摇头说道:“恐怕要让卓姑娘失望了,老朽不知道他的下落,甚至不知道他已经去了哪里。” 卓凝之道:“老寨主既然不知道他的下落,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件事不谈了,容我再请教第二件事。” 第132章 殷勤 沈彪裘道:“卓姑娘请说就是,老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卓凝之道:“我先谢谢老寨主了……” 沈彪裘欠身说道:“卓姑娘不必客气。” 卓凝之道:“这第二件事我在没请教之前,先请老寨主恕我个冒昧之罪。” 沈彪裘忙道;“岂敢岂敢,卓姑娘言重了,老朽刚才说过,卓姑娘只管问,老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卓凝之道:“那我就放心了,我请教令爱沈姑娘是不是老寨主的亲骨肉!” 沈彪裘脸色一变,也没有开口。 沈少寨主冷然开了口:“卓姑娘这叫什么话,谁都知道家父膝下有一子一女……” 沈彪裘怒喝说道:“住嘴,我刚才怎么说的,叫你不要插嘴你偏要插嘴,难道你要当着贵客一再显露我沈家没有家教么,出去,后院给我跪着。” 沈少寨主躬身答应一声,转身出厅而去。 沈彪裘转过睑来强笑说道:“卓姑娘……” 卓凝之淡然笑道:“老寨主不必再说什么了,卓凝之自知冒昧。” 沈彪裘道:“小犬无状,当面失礼,叫老朽好生不安,这都怪老……” 夏金花突然说道:“沈老不必再说什么了,我家夫人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这也就是说,你少来这一套吧,我家夫人不会因为你这一套把戏住嘴不问的。 沈彪裘何许人,马上就改口说道:“卓姑娘大量,老朽这里谢过了。” 朝卓凝之一抱拳。 卓凝之答了一礼,道:“不敢当,还请老寨主答我问话吧。” 沈彪裘道:“老朽不明白卓姑娘因何做此一问。” 卓凝之一指薰儿姑娘道:“老寨主请看我这个女儿,她长得跟令爱一模一样。” 沈彪裘看了薰儿姑娘一眼:“卓姑娘不提,老朽倒没有留意,如今经卓姑娘这么一提,老朽觉得令爱跟小女的容貌确有几分相似。” 卓凝之道:“何止几分相似,令爱我见过,她跟小女长得一模一样,要是站在一处,简直叫人难分出谁来。” 沈彪裘哈哈一笑道:“没想到世上真有这等巧事,那该是小女的荣幸。” 卓凝之道:“我有一对孪生女儿,长名薰儿,次女素素,襁褓中母女失散,薰儿被白龙堡收容,一直到最近才被我寻获,素素至今还没有下落,如果令爱就是我那尚未寻获的素素的话……” 沈彪裘截口说道:“老朽膝下只有一子一女,他兄妹都是拙荆怀胎十月所生,都是老朽的亲骨肉。” 卓凝之道:“老寨主,家破人亡,骨肉失散乃是人间最悲惨的事,卓凝之遇人不淑,命已经够苦,倘若母女三个再不能团圆……” 沈彪裘微一点头道:“卓姑娘的意思老朽懂得,卓姑娘的遭遇老朽也甚为同情,无如小女确是老朽的亲骨肉。” 夏金花突然说道:“我家大姑娘跟二姑娘胸前都有一片连体记,老寨主可否把令爱叫出来让我家夫人看看……” 沈彪裘双眉一耸,道:“夏姑娘莫非不相信沈彪裘?” 夏金花可不跟他客气,双眉一扬刚要说话。 卓凝之却已然开了口:“老寨主请别误会,夏姑娘性子直了些,还请老寨主原谅,既老寨主说令爱确是老寨主的亲骨肉,卓凝之不敢不信,恕我冒昧打扰,就此告辞。” 她站了起来。 沈彪裘忙道:“卓姑娘不是说还有第三件事?” 卓凝之道:“既然令爱不是我那素素,这第三件事不提也罢!” 沈彪裘道:“那么卓姑娘几位远道而来,请让老朽略尽地主之谊!” 卓凝之含笑说道:“盛情好意,我等心领,好在以后有的是见面机会。以后再来叨扰吧。” 沈彪裘道:“几位既然去意甚坚,者朽不敢强留,容老朽恭送。” 卓凝之道:“老寨主足下不便,不必客气了。” 她偕同夏金花等转身往外行去。 只听沈彪裘在身后说道:“南北二弟代我送送几位贵客。” 莫南、莫北兄弟恭应一声踉了出去。 夏金花暗暗冷笑,护着卓凝之等刚出大厅。 大厅里,那位沈少寨主从大厅后方进入了大厅,在沈彪裘耳部低说了几句。 沈彪裘脸色一变,面泛犹豫之色。 轩辕玉忽然说道:“老寨主,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她们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沈彪裘双眉一扬,道:“推我出去。” 轩辕玉立即推着沈彪裘赶了出去。 赶到大厅门口卓凝之等已然走出了十几丈外。 沈彪裘立即扬声叫道:“卓姑娘请慢走一步。” 卓凝之等闻声停步转回身来。 沈彪裘命轩辕玉推着小车迎了上去。 沈彪裘来到近前,卓凝之先开了口:“老寨主有什么见教?” 沈彪裘一抱拳道:“老朽左思右想,觉得让卓姑娘如此离去不太好,适才夏姑娘不是说两位姑娘身上都有一块连体记么,老朽愿意让卓姑娘见见小女。” 卓凝之颇感意外,迟疑了一下道:“老寨主的好意让人感激,那么卓凝之就再多打扰片刻。” 沈彪裘道:“请几位在敝寨小住一两天,小女到舍妹家去,老朽这就派人去接她回来。” 卓凝之道:“怎么令爱如今不在家里?” 沈彪裘笑道:“这孩子生性贪玩,一个月很难得在家一两天,舍妹住处离此不远,老朽这就派人去接她,一个对时就可以赶回来了。” 卓凝之道:“我几个都是女流,不敢给老寨主添麻烦,不如我几个在附近找个地方暂住,等令爱回来再来……” 沈彪裘忙道:“卓姑娘不必客气,敝寨之中又不是没有女眷,何麻烦之有,几位既然到了沈家寨,若是到外面觅地暂住,那是看不起老朽,让老朽今后怎么见武林同道……” 当下一摆手道:“无忌,先吩咐厨下准备些酒菜,然后再去为卓姑娘几位收拾住处,快去,快去。” 少寨主沈无忌似乎也有一份好客热诚,恭应一声,如飞而去。 夏金花心里有点怀疑,可是当着沈家的人她不便说什么,而且热诚的沈彪裘也不容人多说,满脸堆笑的便举手往里让客。 重回到客厅坐下,东拉西扯的谈没几句话,一桌丰盛的酒席便已送到。 卓凝之几个人没一个心里不明白,沈家寨怀的什么坏心眼儿,这桌酒席,就是头一个最好做手脚的地方。 可是事实跟她们的推测有出入,不但是有出入,而且大有出入,菜也好,酒也好,每一样沈彪裘都来个自己先尝,而且看那酒壶,也不像专供人施坏心眼儿,做手脚的鸳鸯壶。 果然一度酒吃下来,不但没什么惊兆,便连一点异样也没有。 散席之后,沈彪裘亲自陪着卓凝之等到了后寨,安排好的住处,那是两间精舍,中间仅隔了一堵墙。 沈家寨是武林一大家,在山东地面上也是个有钱的大户,招待贵客的地方,其舒适豪华自不在话下。 沈彪裘待了一会儿之后,带着沈无忌,轩辕玉告辞了。 没有外人就好说话了。 夏金花掩上门便道:“夫人,我觉得有点不对。” 卓凝之道:“嗯,何止姐姐一人觉得不对,当沈彪裘叫咱们回头,对咱们表示原意让他的女儿见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此中有诈,先前是巴不得咱们快走,后来又热诚感人的非留住咱们不可,再看看他那个宝贝儿子,先前对咱们是什么态度,虽不能说充满敌意,至少可以说是相当的不友善,后来忽然却变得那么殷勤……” 夏金花道:“那么您怎么还答应留下?” 卓凝之道:“第一,我不愿意示弱,第二,我急于找素素,第三,要是他的女儿就是素素的话,我不愿意放过跟他算当年旧帐的机会。” 夏金花道:“照您这么说,恐怕他也是看出咱们来意不善,索性来个先下手为强了。” 卓凝之摇摇头道:“恐怕不那么单纯,姐姐该记得,他那儿不是让他叱回后院罚跪的,不管真假,在他没说话之前,他那儿子不该擅自转回前院来,而事实上适才他叫咱们回头的时候,他那儿子就在他的身后,分明这后院另有什么客人,他那儿子到后院一番禀报之后,那位客人给他出了主意。” 夏金花下意识的忙凝神听了听,然后说道:“这会是谁呢?” 卓凝之摇摇头,道:“难说,沈家寨里都有些什么人,咱们并不清楚,就拿那个轩辕玉来说吧,沈彪裘在介绍他的时候,虽然含混其词,轻描淡写,可是你我都看得出,他的一身修为比那两个左右护法,莫氏兄弟还更高,要照这么看,这个人在沈家寨的身分,不会低于莫氏兄弟。” 夏金花点了点头道:“您说得不错,只是,他们又会对咱们怎么办呢,刚才的那一桌酒席中,并没见有……” 卓凝之道;“酒席上做手脚,那太俗也太低劣了,人心隔肚皮,他们究竟安的是什么心,会对咱们怎么办,咱们是没法知道的,不过他没安好心这是不想可知的,只知道这一点也就够了!” 第133章 能者多劳 夏金花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几个在沈家寨里歇下了,可是雷老大几个仍留在山上了,难道咱们让他几位在山上渴着饿着,在山上过夜不成。” 卓凝之道:“咱们没办法通知他们,要是通知他们而让沈彪裘知道咱们还留有人在外头,咱们便算是自坏了一步棋,说不得只有让他几位暂时委屈一下了,好在我跟他几位说过,万一有什么失闪,他几位不会着急,轻举妄动的。” 夏金花沉默了一下道:“那就只有让他几位餐风夜露,委屈委屈了。” 薰儿姑娘突然说道:“您真相信那位沈姑娘不在寨里了?” 夏金花道:“姑娘,你怎么看?” 薰儿姑娘道:“我不相信。” 夏金花道:“对,我也不信,沈彪裘这老儿应该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要是拿这么个理由骗咱们,那就显得他太俗,太低劣了!” 薰儿姑娘道:“咱们何不也来个先下手为强,找着那沈姑娘。” 卓凝之道:“傻女儿,咱们对沈家寨的形势一点都不熟,你知道沈彪裘把他那女儿,藏在了什么地方么?” 薰儿姑娘道:“女儿虽不知道沈彪裘把那沈姑娘藏在了什么地方,可是女儿对沈家寨的形势却已了然了十之八九。” 卓凝之讶然说道:“对沈家寨的形势你已了然十之八九,你是怎么知道的?” 薰儿姑娘道:“刚才在山上,居高临下,一目了然,女儿已经把沈家寨的形势熟记心中。” 卓凝之呆了一呆,道:“这我倒没想到……” 夏金花老眼深注,赞佩的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看来一点都不错,只要假以时日多增加些历练,恐怕姑娘的才智要青出于蓝。” 卓凝之道:“薰儿,你真已经把沈家寨的形势熟记心中了么?” 薰儿姑娘道:“您要不要女儿画一张草图!” 卓凝之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也好,不一定为找那位沈姑娘,等我跟沈彪裘算当年旧帐时,也可以派上用场,能了解沈家寨的形势有益无损。” 桌上现成的文房四宝,薰儿姑娘马上濡墨挥毫,不过片刻工夫,一张沈家寨形势草图已然画好。 虽称草图,但一门一户无不具备,不但可以让人一目了然,而且沈家寨的形势已尽入掌握。 在山上的时候,卓凝之跟夏金花虽然没怎么留意沈家寨的形势,可是她俩也大概的看过,依稀还记得一点,脑海里留下的印象,跟这张草图一对照,凡属记得的地方,果然是一丝儿也不差。 卓凝之颇感欣慰,夏金花更翘起拇指大加赞佩! 卓凝之指着图中一排两间房道:“这儿恐怕就是咱们的住处。” 夏金花指着后寨最中的几间大房子道:“这儿恐怕是沈家寨发号司令的中枢重地,也就是沈彪裘父子跟他手下几个主要头目的住处。” 卓凝之点了点头道:“姐姐判断得不错,由这张草图看,沈家寨的一房一屋建筑得有规有矩,有条不紊,沈彪裘父子的住处居中,周围一遍房屋环绕成拱卫之势,而且这发号司令所在,跟远近这些岗楼哨碉没有一处不互为呼应!” 夏金花道:“要想破这座沈家寨,恐怕只有一举攻破这发号司令的中枢所在。” 卓凝之笑道:“那是当然,擒贼擒王,打蛇打头,攻击任何一个地方都得先攻破它的发号司令中枢重地为上,只是沈家堡高手不少,这中枢重地跟各岗楼哨碉又都互为呼应,中枢重地有警,各处岗楼哨碉就会知道,立刻就会驰援,不过这不足虑,咱们是里应外合的战法,各处岗楼咱碉得应付外来的攻击,恐怕没有多少力量驰援,内部,可虑的只是沈彪裘近身这些高手,姑不论齐少辉、轩辕玉及莫氏兄弟如何,单是那些眼神十足劲力外透的黑衣壮汉就比咱们人数为多……” 夏金花杨眉说道:“夫人何长他人志气,灭咱们自家威风,您的一身修为足可应付沈彪裘那老儿,老婆子,对付那轩辕玉应该绰绰有余,秦姑娘跟君姑娘一身艺业都出自名家,难道还应付不了莫氏兄弟?咱们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举制住这几个,还怕那些黑衣壮汉。” 卓凝之道:“话是不错,只是薰儿不会武……” 薰儿姑娘道:“你不必顾我,我有个做伴的人。” 卓凝之道:“谁,人手都分配光了,你哪还有做伴的人?” 薰儿姑娘道:“那位沈姑娘要是妹妹,女儿不就有了个现成的伴儿了么?” 卓凝之道:“这么说得先找到那位沈姑娘!” 薰儿姑娘道:“女儿的意思就是这样。” 卓凝之眉锋微皱道:“沈家寨这么大个地方,房子又这么多,谁知道沈姑娘藏在什么地方,哪一间屋里?” 夏金花道:“在地上这些房子还好找些,要是地下再有文章那就更难找了。” 薰儿姑娘道:“咱们不能找他们一个来问问么?” 夏金花失笑说道:“傻姑娘,他们怎么肯说啊。” 薰儿姑娘道:“只要您给我找个适当的人来,我有办法让他告诉我那位沈姑娘藏在哪儿!” 夏金花讶然说道:“姑娘有办法,姑娘有什么办法?” 薰儿姑娘摇头说道,“这个您就不用管了,我有办法就是。” 夏金花把讶异目光转向了卓凝之。 卓凝之眉锋微皱,道:“薰儿,你真有办法?” 薰儿姑娘道:“女儿不敢说有十成把握,八九成把握总是有的,不过就算不成的话,对咱们也没有什么损害。” 卓凝之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是,那就麻烦姐姐一趟吧。” 夏金花微一点头,道:“行,我这就去一趟。” 薰儿姑娘道:“您可别动强,找个合适的人,随便说个理由,只要能把他哄骗到我这儿来就行了。” 夏金花道:“我知道。”转身要走。 只听一阵轻捷步履声由远而近。 夏金花倏然一笑,道:“老天爷帮忙,不让我跑这一趟。” 说话间那步履声已然到了门外,随听门上响起了两声剥啄。 卓凝之道:“是哪位,请进来吧。” 一个黑衣壮汉推门而进,进门一躬身,道:“在下后寨管事纪如星奉老寨主之命,特来看看几位是否还缺什么应用东西!” 卓凝之道:“谢谢纪管事,也请代我谢谢老寨主,贵寨待客热诚周到,我们什么都不缺。” 纪如星答应一声,道:“那在下就不打扰了,几位请早些歇息吧。” 他欠个身,要走。 薰儿姑娘及时说道:“这位大哥,什么叫管事?” 纪如星答道:“不敢当,管事一职,顾名思义就是说这后寨的大小事都归在下管。” 薰儿姑娘道:“无论什么事都归大哥管么?” 纪如星道:“是的,无论什么事都归在下管!” 薰儿姑娘道:“常听人说,成家容易管家难,大哥这一天之中可真够劳够累的。” 纪如星道:“也没什么,份内的事,反正一天到晚都是这些事,熟了,习惯了也就好了。” 薰儿姑娘道:“能者多劳,不是能者老寨主不会委以重任,以我看纪大哥不但是位能者,而且一定是老寨主的亲信,是老寨主最倚重的人。” 纪如星脸上有了一点笑意,道;“姑娘夸奖了,在下哪里够得上什么能者,这些琐碎事别人懒得管,也嫌它吃力不讨好,所以就全推在在下身上,至于说什么老寨主的亲信,老寨主最倚重的人,在下更是不敢当,在下天生笨拙,什么都不会,有笔提不起,拿刀动杖也挥舞不了两下子,身分低微,职位卑下,混口饭吃,不过老寨主一向倒是看得起在下,信得过在下倒是真的。” 薰儿姑娘道:“看得起,信得过就是亲信,柴米油盐酱醋茶,事虽然小,关系却大,一早上打开门,哪一样能少,要不是精明勤快的能者,他绝管不了,纪大哥不但能胜任愉快,而且任劳任怨,实在令人佩服得很!” 纪如星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姑娘夸奖了,太夸奖了。” 薰儿姑娘话锋忽转,道:“纪大哥,贵寨的夜色很美,尤其这后寨,简直让人有置身仙境之感,待会儿我想到处走走,不知道哪儿方便,哪儿不方便。” 纪如星哦的一声道:“老寨主把诸位安置来后寨,那就表示诸位是沈家寨的贵客,没什么不方便的,姑娘尽可以到处看看。” 薰儿姑娘道:“哪儿都能去么?” 纪如星道:“当然,当然,诸位是沈家寨的贵客,哪儿不能去。” 薰儿姑娘道:“纪大哥是后寨的管事,我不能给纪大哥找麻烦,不能不先问个清楚,刚才老寨主好像告诉过我们,说沈姑娘人不合适,在后寨养病,别去打扰她,可是老寨主说的是什么地方我忘了,纪大哥能不能再告诉我一下。” 纪如星未做思索,道:“东南方有片树林,姑娘不要走近那片树林就行了。” 第134章 做个伴 薰儿姑娘道:“谢谢你,纪大哥,不耽误你了,你请歇着去吧。” 纪如星应了一声道:“我已天到晚都在后寨,几位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一声就行了。” 欠个身,转身出门而去。 听听步履声远了,夏金花忙掩上了门,转身一挑拇指,道:“姑娘,真有你的,几顶高帽子给他一戴,姓纪的他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了。” 卓凝之看着爱女,虽然没说什么,可是脸上的神色已把内心的欣慰一丝儿不剩的全流露了出来。 薰儿姑娘道:“纪如星这个人咱们一直没见过,沈彪裘都说了些什么,他不一定都知道,而且这种事沈彪裘也不会去关照每一个人,也来不及,我所以问他什么地方不能去,就是试探试探沈彪裘把沈姑娘藏在了哪儿,谁知道他说哪儿都能去。” 夏金花道:“由此可知沈彪裘并没有关照每一个人。” 卓凝之道:“这恐怕是沈彪裘疏忽了,这个姓纪的后寨的管事,沈彪裘至少应该关照他一声。” 薰儿姑娘道:“说不定沈彪裘待会儿就会关照他,迟一步不如早一步,咱们这就到那片树林里看看。” 卓凝之看了看那张草图,道:“东南面是有片树林,可是这片树杯里并没有看见什么房子。” 薰儿姑娘道:“也许是枝叶太密,居高临下看,枝叶把房子遮住了。” 夏金花道:“不管怎么说,那片树林里有文章是实,事不宜迟,要等沈彪裘想起来关照了那姓纪的,咱们就前功尽弃了,以我看咱们现在就去吧。” 卓凝之道:“姐姐,不管谁去,咱俩得有一个留在这儿。” 夏金花道:“那么我一个人去!” 秦昭容道:“我跟您去!” 君心怡道:“我也去。” 卓凝之道:“这种事人多了反而不好办,我看昭容跟花姨去吧,心怡留在这儿跟我陪伴薰儿。” 夏金花道:“就这么办,让我先瞧瞧外头什么情形。” 她爬在门缝往外一看,扭回头来皱眉说道:“夫人,这后寨里戒备相当严禁,外头有人。” 卓凝之道:“几个?” 夏金花道:“看见的有两个,看不见的不知道有几个!” 薰儿姑娘忽然走向后窗,推开了后窗站了一下,然后走回来说道:“后头没人,花姨跟昭容姐先到隔室去,等我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开后,您二位再从后头出去。” 夏金花答应一声,偕同秦昭容打开门去了隔室。 薰儿姑娘听见隔室打开了门,又关上了门。扭头望着君心怡道:“姐姐,沈家寨后寨的夜色很美,咱俩出去走走!” 拉着君心怡的手双双走了出去。 出了精舍,薰儿姑娘低低说道:“姐姐,咱们别说话,只管往西北走!” 拉着君心怡往后寨西北方走去。 她两个这么一往西北走,不远处的两个黑衣汉子立即有了动静,并没有走过来,但是从远处也缓步往西北走去。 薰儿姑娘跟君心怡这里引开了两个黑衣汉子,那里夏金花跟秦昭容也双双穿出了后窗。 素手罗刹成名多年,秦昭容也是艺出大家,两个人当然都非泛泛,出了后窗一前一后,往东南绕,转眼工夫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了那片树林。 果如薰儿姑娘所说,这片树林虽然没多大,但枝叶茂密,浓阴蔽天,夜色虽然黑,但多少有一点灯光照着,树林里却没有灯光,一进去便伸手不见五指。 夏金花低低说道:“姑娘,留神点儿自己,这里头不知道有没有埋伏,也别弄出声响来惊动外头!” 秦昭容道:“我知道,您也请小心。” 老少俩一步一步的往里摸去。 夏金花功力深厚,经验历练两样老到,自然的走在前头开道。 约莫走进十几丈远近,突然一点灯光映入眼帘。 这点灯光很微小,若有若无的,凭夏金花的经验跟历练,一看就知道灯光是在极力掩蔽下泄露出来的。 果然,夏金花隐隐约约的看见了,眼前不远处有座矮矮的小屋子,成圆形,黑忽忽的一堆,像个窝窝头似的,弓着腰可以进出的一扇小门儿,那点灯光就是从一处门缝里露出来的。 这么一座寒窑般小矮屋,一没有飞檐,二没有狼牙,难怪居高临下的时候看不见。 夏金花立刻弯下了腰,低低说道:“恐怕就是这儿了!” 秦昭容道:“不知道有没有人守着?” 夏金花道:“好像没有,不过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话落,弯着腰小心翼翼的挨了过去。 两个人脚下很轻,可是也相当快,转眼间已挨近矮屋一丈之内。 这时候看得清楚了些,这座屋居然是一块一块的石头砌成的,凝神听听,不见什么动静。 秦昭容道:“花姨,里头有人么?” 夏金花摇摇头,道:“听不见,应该有人,要不然怎么亮着灯!” 秦昭容道:“咱们再挨近些看看!” 夏金花微微点了点头,立即又往前扑去。 一丈内的距离还不是几步路,一转眼工夫夏金花已到了石门口,小心翼翼的趴在门缝上往里看,里头亮,外头黑,不然会被里头的人发现。 她看见了。里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别的什么也没有。 桌子上一盏油灯,床上睡着个人,面向里,盖着被子,一颗乌云螓首,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 夏金花心头一阵跳动,道:“没错了,沈姑娘在这儿!” 身后响起了一阵异响,她以为是秦昭容过来了,没在意,孰料身后接着响起个低微的清朗话声:“是没错,沈姑娘的确在这儿!” 夏金花大吃一惊,身躯一闪,一个人闪电一般的往旁边掠出了丈余。 扭头再看,心头不由又是猛然一震! 秦昭容像睡着了似的歪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身材颀长,穿一身青衣,看不清楚脸孔,可是夏金花一看就知道是谁,她脱口叫道:“冷靖仇!” 那人笑道:“苗姑娘好眼力,不错,是我!” 夏金花道:“你果然在这儿……” 冷靖仇道:“我比你们迟来一步,你们要走的时候,我从后头进了沈家寨。” 夏金花暗一咬牙,就要扑过去。 只听冷靖仇轻笑说道:“苗姑娘是老江湖了,应该知道在这种情形下能不能动手。” 夏金花硬生生收住扑势,道:“冷靖仇,你要是个英雄,放下秦姑娘,我跟你拼斗个百招。” 冷靖仇摇头笑道:“各人有各人的一套,兵不刃血能屈人之兵,那才是为将者之中上上者,在这种情形下,我不会轻易放下秦天和这个女儿的,你要不想让我伤害她,就乖乖给我进屋里去! 夏金花道:“你要干什么?” 冷靖仇笑道:“还能干什么,白然是要你两个跟我这个二女儿做个伴儿!” 夏金花一震,道:“怎么你知道她是……” 冷靖仇道:“当我看见她跟薰儿长得一模一样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谁了。” 夏金花道:“冷靖仇,眼下你的两个女儿都在,你的结发妻也在这儿,人心都是肉做的,以前再怎么样都算过去了,难道你还……” 冷靖仇道:“等我找全了藏宝图,席卷天下,唯我独尊之后再说这些吧,现在我没心情谈儿女之情,给我进屋去吧。” 夏金花满头白发竖起,道:“冷靖仇,你……” 冷靖仇冷然说道:“你听不听我的,你要是不听我的,可别怪我对秦天和的女儿下手了,在京里的时候我就有意思要她。” 夏金花喝道:“你敢!” 话虽这么说,她可真怕,万一冷靖仇要真碰碰秦昭容,秦昭容这辈子就别做人了。 冷靖仇道:“别人不知道我,你该知道我。” 夏金花尽管急,尽管气,可是她拿冷靖仇无可奈何,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道:“冷靖仇,你只管作孽好了,总有一天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一步迈到了门口,伸手一推门,竟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 她进了屋,冷靖仇架着秦昭容也进了屋,道:“夏金花,别等我动手了,你自己闭穴吧!” 夏金花道:“你是做梦。” 屋里进来了人,床上的沈姑娘竟没有动静,显然她也是被人制了穴道。 冷靖仇唇边泛起一丝狞笑,道:“我不信你不听我的。” 抬手往秦昭容胸前伸去。 夏金花机伶一颤,道:“冷靖仇,你敢?” 垂手闭了自己两腿的穴道,身躯一晃坐在地上。 冷靖仇笑了,道:“还有右臂!” 夏金花一咬牙,一指点向右胳膊。 现在冷靖仇放心了,赶上一步一指点上了夏金花的左胳膊,夏金花四肢被制,一动也不能动了。 冷靖仇放下了秦昭容,道:“你们在这儿歇着吧,我这就收拾卓凝之去。” 转身扬长而去,随手带上了门。 夏金花急得满头白发根根倒竖,嘴唇都咬出了血,可是她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冷靖仇离去。 不过冷靖仇忽略了一点。 夏金花虽然四肢不能动,至少她可以翻身滚动,找个地方去碰开她的穴道。 第135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只不知道夏金花想得到想不到了。 卓凝之正在屋里坐着,薰儿姑娘跟君心怡还没有回来。 她一个人坐在屋里,两下里揪心,既惦记夏金花跟秦昭容,又惦记乃女跟君心怡。 突然,门被推开了,是薰儿姑娘跟君心怡,她含笑站了起来,刚站起,她一眼瞥见乃女跟君心怡身后还有个人。 再一看这个人,她脸色大变,一句话还没有出口,乃女跟君心怡双双身躯一晃便全倒在那人怀里。 卓凝之心胆欲裂,上前一步道:“冷靖仇,放开我的女儿。” 她话还没说完,冷靖仇便一手架一个进了屋,道:“卓姑娘,又是多日不见了,你好啊!” 卓凝之道:“冷靖仇你……你放下她两个,有什么话我跟你说。” 冷靖仇微一摇头道:“你我之间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要说什么体己话,现在也不是时候,是不?” 卓凝之冷然说道:“你无耻!” “无耻?”冷靖仇倏然一笑道:“别忘了,你我是夫妻,这是谁都知道的,夫妻间说些体己话,这是闺房里的乐趣,也是最起码的,怎么能叫无耻,我要是关上门跟你亲热亲热,谁也管不了……” 卓凝之脸煞白,人颤抖,道:“你住嘴,你,你还算人么?” 冷靖仇道:“怎么,现在不爱听了,你忘了当初咱们成亲那天晚上是怎么个亲热的……” 卓凝之忽然逼了过去。 冷靖仇双眉一扬,冷然说道:“卓凝之,我的骨肉我不会动,对这个姓君的丫头我可不会犹豫!” 卓凝之深知冷靖仇阴狠毒辣,这真被他吓住了,连忙停了步。 冷靖仇冷冷一笑道:“夏金花跟秦天和的丫头已经都被我制住了,你这趟来沈家寨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了,你还有什么好横的?” 卓凝之身躯猛震,道:“怎么说,苗……” 倏然改口说道:“我不信。” 冷靖仇道:“信不信在你了,不信你可以跟我到那片树林里去看看。” 卓凝之忽然转趋平静,道:“就算你连我都制住,那也没有用……” 冷靖仇倏然一笑道:“你大概还盼着赵小刀他们是不?我不妨告诉你,我是从白龙堡来的,赵小刀他们现在都在白龙堡里,也都成了白龙堡的阶下囚。” 卓凝之神情一震,道:“我不信!” 冷靖仇笑笑说道:“我是从白龙堡来的,而赵小刀他们到现在还没来,这就够说明一切了,是不?” 卓凝之冷笑说道:“不见得,或许白龙堡已经破了,你在白龙堡不能待了,才跑到了沈家寨来,你是个惊弓之鸟,漏网之鱼,当然你跑得快。” 冷靖仇哼哼一笑道:“随便你怎么说都可以,至少现在你几个落在我手里,这是不容置辩的事实。” 卓凝之道:“你认为你能制住我么?” 冷靖仇道:“夏金花都会为秦天和的女儿着想,我不信你会不为君韬略的女儿着想!” 卓凝之心神震动,但是她表面上仍保持镇定,道:“你能拿君心怡怎么样?” 冷靖仇淫邪一笑道:“我人老心不老,打算纳个小。你不会反对吧。” 卓凝之脸色一变道:“冷靖仇,你作的孽还不够么?放走她们几个,我任凭你……” 冷靖仇摇头说道:“黄脸婆一个,我对你已经没有兴趣了。” 卓凝之勃然色变,身躯剧颤,道:“冷靖仇,你……” 冷靖仇脸色一寒,冷然说道:“我可以不动她们,可是你得听我的,要不然……” 吸了一口气道:“你是知道我的,恼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卓凝之怒极而笑,一点头道:“这一点我十分相信,好吧,我听你的,要我怎么做,你说吧。” 冷靖仇道:“你是个聪明人,这还用问么?’卓凝之暗一咬牙,出指闭了自己两腿跟左臂的穴道:“还有一处穴道,只怕得劳你的驾了。” 冷靖仇笑道:“这个我十分乐意效劳。” 上前一指闭了卓凝之右臂的穴道,道:“如法炮制,不费吹灰之力你们就全军覆没了,虽我在官家失了势,我在江湖上的威风却仍如往昔,还是相当的得意……” 顿了顿道:“告诉我,雷公他几兄弟呢?” 卓凝之道:“你既然见过赵小刀他们,难道没见着雷公几兄弟?” 冷靖仇摇头说道:“你不用骗我,雷公几兄弟根本就没跟赵小刀他们在一处,跟赵小刀在一起的,只有八方镖局那些人。” 卓凝之一听这话就知道他真跟赵小刀他们见过面了,她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冷靖仇哼哼一笑道:“就是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么,定然你把他们留在了外头以为后援,这附近除了一座后山外别无藏身之处,他们一定躲在后山上,我这就找他们去。” 把薰儿姑娘跟君心怡地上一放,伸手一指点了出去。 卓凝之应指昏了过去,可是她心里真着急,急的是君心怡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打出她那银铃镖示警告急了。 冷靖仇带着轩辕玉,莫南莫北兄弟、齐少辉,还有沈家寨的几十名好手,成一圈地由山下往山上围。 看看包围圈缩得已经差不多了,冷靖仇扬声发了话:“雷公,你们几兄弟已经被包围子,快快弃械出来受缚吧。” 完全是一派做官的口吻。 雷公等几个缩在树林里正在着急,闻言着着实实的吃了一惊,霍然站起来摸兵刃便要闯出去。 唐宋毕竟冷静过人,他伸手一拦,道:“大哥,情形不对,他们既然带着人到这儿围上了咱们,卓姑娘几位恐怕已经失陷了。” 雷公道:“我不信?下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唐宋道:“或许卓姑娘几位中了他们的暗招,君姑娘连银铃镖都没来得及发出!” 雷公道:“他们怎么知道咱们在这儿?” 唐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卓姑娘几位总不会告诉他们。” 寇嵩道:“别管这些了,咱们现在被他们围上,是拼是走,总得快做个决定!” 唐宋沉吟了一下,道:“你们几个待在这儿别动,我跟他们说话去。” 迈步走了出去。 到了林外往一棵大树后一靠,拿眼往外扫,他马上就看见了,几丈外一条条的黑影,敢情这树林子真被人家围上了,他当即高声说道:“刚才是哪个说话,请过来一点。” 只见一条颀长黑影往前走了几步,随听那黑影道:“你是雷公么?” 唐宋道:“别管我是谁,我是谁也无关紧要,你说吧,卓姑娘她们几位怎么样?” 黑影道:“我既然带着人到这儿来了,这还用问么?” 唐宋道:“我不信她几位会轻易的陷在里头。” 那黑影道:“那就要看她们几个碰上是谁了。” 唐宋道:“她几位碰上哪位高明人儿了?” 那黑影道:“她几个碰上的是我冷靖仇。” 唐宋心头刚一跳,只听雷老大在林里叱道:“好个兔崽子,原来你跑到这儿来了,你的后腿可真长啊!” 冷靖仇冷然说道:“你是谁,给我出来说话。” 雷老大道:“出来就出来,怎么样,你能咬了我的去。” 人影一闪,雷公已到了唐宋身边,看样子他还想往外闯,唐宋一把揪任他,道:“别动。” 唐宋劲儿还真不少,硬把雷老大给揪了回来,只听他低低说道:“大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为什么叫你们待在里头,我留了一步棋,懂么?” 雷老大怔了一怔道:“你留了哪一步棋?” 唐宋刚要说话,只听冷靖仇冷然说道:“匹夫,为什么不站出来。” 唐宋道:“大爷们不高兴,别来这一套,冷靖仇,说吧,你打算怎么办,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冷靖仇冷笑说道:“这倒是一句爽快话,把兵刃丢了,一个个走出来束手就缚,要不然我把你们全毙在这儿!” 雷公哈哈一笑,震声说道:“冷小儿,你凭的是什么,就是这些人么?” 冷靖仇冷笑说道:“这些人我可以一个不用,只凭着这样东西,我让你们一个个乖乖的,在我面前低头。” 他一扬手,一阵脆银铃响起,笃的一声一物打在树干上。 唐宋一摇头,道:“完了,大哥,这是君姑娘的银铃镖!” 雷公道:“老二,咱们怎么办?” 唐宋道:“冷靖仇的意思很明白,咱们要是反抗,他就会在卓姑娘她们身上下手,咱们不能让他这么做。” 雷公道:“难道就全乖乖听他的。” 只听冷靖仇道:“知道我打的是什么了么?” 唐宋道:“用不着看,我一听就知道,君姑娘的银铃镖!” “不错!”冷靖仇道:“我就凭这东西让你们在我面前乖乖低头,够么?” 唐宋道:“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冷靖仇道:“我可以说得清楚些,你们要是有一点反抗,我就先拿君韬略的女儿开刀,如果一个君心怡还不够,我还有别的人,要以我看的话,一个君心怡该够了。” 第136章 吃不完兜着走 唐宋扭过头来道:“听见了么,大哥!” 雷公道:“照你这么说,咱们只有一个个的走出去任他捆绑了?” 唐宋道:“恐怕只有这样子,不过咱们不是全跟他去。” 雷公一怔道:“什么意思?” 唐宋道:“这就是我留下的一步棋,咱们总得有个人去找赵爷他们,给赵爷他们送个信儿去。” 雷公一点头道:“不错,不能不让赵爷知道一下,只是咱们谁去?” 唐宋道:“我打算让老三去。” 雷公“嗯”了一声道:“老三为人冷静些,恰当,只是,他怎么闯得出去。” 唐宋道:“我自有办法,走,咱们进林子去。” 忽然扬声说道:“姓冷的,你等等,让我们弟兄商量商量再说。” 冷靖仇冷笑说道:“有什么心智尽管施为就是,只要你们能狠下心不要她们的命。” 他那里说着话,唐宋这里已拉着雷老大退进了林子里,他把他的意思跟大伙儿一说,令狐寻欢头一个就摇了头:“不行,我不走,要走该让大哥走,再不就是丫头,怎么轮也轮不到我。” 唐宋道:“老三,这不是论长幼的事儿。” 令狐寻欢道;“我知道,你别说了,说什么我也不走。” 唐宋双眉一扬道:“老三,你要大伙儿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陷在这儿?” 令狐寻欢道:“谁说的,可是为什么单挑上我?” 唐宋道:“我挑上你自然有我挑上你的道理。” 令狐寻欢道:“我不管你有什么道理……” 雷公沉声说道:“老三,你怎么不知道顾大局?” 令狐寻欢道:“大哥,我不是不顾……” 雷公道:“既然你顾,就废话少说给我走。” 令狐寻欢道:“大哥,冷靖仇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你们都受罪去,我一个人跑,当初咱们在关老爷面前磕头的时候,怎么说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雷公道:“老三,你恐怕没有认清这八个字的真义,要知道这件事关系整个武林。” 令狐寻欢道:“我知道。” 雷公道:“这不是福祸与共和时候,也不是福祸与共的事儿,你既然知道就听我跟你二哥的,只要能让赵爷赶来除了冷靖仇,咱们弟兄人人死了,死得也值得。” 令狐寻欢道:“大哥……” 雷公叱道:“少废话,只说一句,你走是不走?” 令狐寻欢道:“大哥,你叫我怎么……” 唐宋冷冷说道:“老三,你要明白,咱们可没多少工夫。” 只听冷靖仇在外头叫道:“雷公,我可没那么好的耐性等太久!” 唐宋道:“老三,你听见了么?” 令狐寻欢头一偏道:“我没那个本事冲出去!” 唐宋道:“只要你答应,我有办法……” 一抬手道:“老五,老六,弄些树枝来,快。” 寇嵩、樊老六应声而去,转眼工夫各抱了一大堆树枝回来了。 唐宋道:“来,大家动手,给老三插上,越密越好。” 人多好办事,一转眼工夫令狐寻欢周身遍插了树枝,简直就变成了一个树人,雷公道:“老二,这样行么?” 唐宋脸色有点凝重,道:“行不行那要看老天爷帮谁了,老三找个妥当的地方蹲在那儿别动,应该不碍事的。” 冲着令狐寻欢一摆手,道:“老三,去吧,你一身关系重大,千万小心,记住,只要能逃出这块地方,说什么也要找着赵爷,去吧!” 令狐寻欢暗暗一横心,一咬牙,半句话没说,扭头就走。 唐宋及时喝道:“轻点儿。” 令狐寻欢猛然醒悟,冷靖仇离此不远,那是个聪明多智的人物,让他听见枝叶哗哗响,那就糟了。 令狐寻欢连忙停了步,道:“不行啊,二哥,这玩意儿一动就响。” 唐宋沉吟了一下,一点头,道:“有办法,等我们几个往外走的时候你再走。” 扭头往外行去,两只脚踢动地上枯枝败叶,哗哗直响。 雷公等刹时就明白了,依着葫芦画瓢,都在地上猛踩猛踢,一时间哗哗之声大作,完全把令狐寻欢的移动声掩盖住了。 唐宋一行五人出了林,直往冷靖仇面前走去。 冷靖仇陡然一声冷喝,道:“站住,把兵刃都丢在地上。” 雷公咧嘴一笑道:“怎么堂堂禁军统领冷大人,还怕这些小玩意儿么。” 冷靖仇道:“少废话,把兵刃丢下。” 唐宋头一个把兵刃丢在地上。 他一丢,雷公几个也不说话了,一个连一个的把兵刃都丢下了。 冷靖仇笑了,笑得相当得意,一抬手,过来了两个黄衣壮汉,把地上的兵刃全收了去。 冷靖仇迈上一步,目光一扫,最后盯在端木灵脸上,微微一笑,道:“姑娘,咱们又见面了,真有缘啊!” 端木灵一张娇靥冷得像霜,道:“我不认识你!” 冷靖仇哈哈一笑道:“姑娘你何其健忘。” 唐宋轻咳一声道:“冷靖仇,我们又渴又饿,可不可以先进沈家寨去,让我们吃点儿,喝点儿什么的。” 冷靖仇看了唐宋一眼,淡然一笑道:“可以,不过我还要等等。” 唐宋道:“你还等什么。” 冷靖仇微一摇头道:“你们只出来五个人,不够。” 雷公浓眉一扬,道:“冷靖仇,你不说这话我们还不恨你,你一说这话我们真想食你之肉,寝你之皮。” 冷靖仇哦的一声道:“听你的口气,好像我杀了你的兄弟。” 雷公道:“难道你不承认?” 冷靖仇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承认,不过死在我手里的只是一个侯四,眼下你们只有五个人,还有一个令狐寻欢哪里去了?” 唐宋突然说道:“我们老三还在树林子里,他不肯出来,麻烦你派几个人进去劝劝他吧。” 冷靖仇目光一凝,望着唐宋道:“你在云盟七怪中行几?” 唐宋道:“有劳冷大人动问,我行二。” 冷靖仇哦的一声道:“久仰,唐宋,你有个外号叫智多星不是?” 唐宋道:“不错,唐宋是我,我就是唐宋,只是这智多星三个字,是江湖朋友多抬爱,我当不起,至少当着你冷大人我当不起。” 冷靖仇淡然一笑道:“你颇有自知之明,你那一套少在我面前耍。” 往后一抬手,喝道:“过来几个,给我进去搜。” 七八个黑衣壮汉恭应一声,腾身掠起,鹰隼一般的一个连一个扑进了树林子里。 雷公脸色一变,就要动。 唐宋忙用眼色止住了他,笑笑说道:“咱们老三脾气倔强不听咱们的,也许会听冷大人的……” 冷靖仇冷冷一笑道:“那可说不定,我由不得他不听。” “对。”唐宋道:“你冷大人有降龙伏虎之能。” 冷靖仇道:“不敢说有降龙伏虎之能,对付你们这些人,应该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端木灵冷哼一声道:“大言不惭,你真要有那么大的本事,也不会跑到这儿来摇尾乞怜,求人家收留了。” 冷靖仇脸色一变,哈哈笑道:“你可真会说话,就冲你这张会说话的小嘴儿,我要好好照顾照顾你。” 唐宋淡然说道:“好男不跟女斗,冷大人当世有数的英雄豪杰,你何必跟个坤道一般见识。” 冷靖仇冷哼两声,方待再说。 那七八个入林搜寻令狐寻欢的黑衣壮汉已然一个连一个的从树林里掠了出来,近前一躬身,一个说道:“禀大人,树林子里没有人。” 雷公几个心里不由为之一松。 冷靖仇脸上泛起一片疑惑之色,道,“我不信那令狐寻欢有升天遁地之能,一片树林子,又不是茫茫的人海,两位莫老给我进去再找找看。” 莫南、莫北腾身射进了树林。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唐宋一看莫氏兄弟的身法,就知道只要老三被他俩发觉,便绝对无生路,一颗刚松下的心不禁立时又揪了起来。 冷靖仇没说话,一双目光只在雷公兄弟几个脸上来回扫动。 唐宋明白他的用心,知道他是想从自己几个兄弟脸上找出些端倪,当即咧嘴一笑道:“冷大人,刚才那两位是……” 冷靖仇道:“沈家寨的两位护法。” 嘴里虽在说话,目光仍不定的在雷公几个脸上来回扫视,并没有因为唐宋的话而有所分神。 唐宋道:“怪不得有这么好的身手,我们老三要是一旦被他两个找到,自然会吃不完兜着走。” 冷靖仇道:“恐怕你是说对了。” 唐宋道:“照这么看沈家寨里能人不少啊。” “那是当然。”冷靖仇道:“自齐老寨主以下,人人可称一流好手。” 唐宋转过脸来道,“大哥,我看咱们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 雷公冷哼两声道:“谁说,老天爷的眼没瞎。” 说话间莫南莫北兄弟双双掠出了树林,只他两个人,唐宋一颗心刹时定了。 莫南、莫北兄弟俩近前摇了摇头。 冷靖仇双眉一扬,道:“令狐寻欢他可真会躲啊。” 唐宋道:“那可不,据我所知,咱们人是找不着他的。” 第137章 加速 冷靖仇冷冷一笑道:“唐宋,你少废话了,你几个不是又饥又渴么,走吧,沈家寨里有一顿吃喝等着你们的。” “怎么。”唐宋眨了眨眼,道:“不找我们老三了,我们不急在这一会儿,这片刻工夫渴不死人,也饿不死人,你还是亲自带队进去找找吧,要让他走了把赵爷搬了来,那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冷靖仇脸色变了一变,道:“就让他去找赵小刀吧,我正在等着赵小刀到这儿来一决雌雄呢。” “那好。”唐宋一点头,道:“咱们走吧,人家冷大人都不在乎,咱们又何必为人多操心……” 转身一扬手,高声叫道:“老三,我们走了,瞅空赶快溜,越快越好。” 迈步往下走去。 冷靖仇冷冷一笑道:“两个看一个,看牢了他们。” 一众黑衣壮汉立即拥了过来。 尽管几个看一个,冷靖仇似乎仍是不放心,当沈家寨的众高手几个看一个携着雷公等往山下走去之后,一步也没敢落后,偕同轩辕玉、沈无忌、莫南、莫北兄弟跟了下去,一转眼工夫走得精光。 这片树林周围刹时又恢复了寂静,静得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树林的北边冒起了一条人影,轻捷异常,像一缕烟般的掠下山坡,消失在夜色之中。 晌午时分,日头老大,晒得人浑身发汗。 令狐寻欢知道赵小刀他们去了白龙堡,所以他低着头,顺着大路往山西一个劲儿猛赶。 他不希望到白龙堡找到赵小刀,只希望赵小刀到白龙堡找不到冷靖仇之后折往山东来,两下里在半路碰上头。 大晌午实在够热的。 尽管不是冒火,可是到了晌午热起来仍够瞧的。 令狐寻欢的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湿了多少回,只知道衣裳上都有了盐粒子。 路边儿上有卖吃卖喝的,有纳凉的地方,可是他别说停了,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只恐怕这一眼耽搁了他赶路。 自己的弟兄们,董姑娘他们,多少条命陷在沈家寨里,祸福安危,生死存亡,全在他一人身上,就是跑死累死也不能多耽搁一会儿。 大伙儿陷在沈家寨里,受冷靖仇怎么折磨,还不知道呢,他受这点累又算得了什么。 心里不想还好,越想越急,他恨不得插翅飞出,这时候禁不住埋怨自己为什么不知道买匹马代步,四条腿总比两条腿快得多。 过了济宁眼前就是运河了。 这条运河北起京华,南到太湖,想绕都不能绕,要想到那一边非得坐船渡过去不可。 来到渡头一看,老天爷还真帮忙,眼前就有条船正要启碇。 他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正要上船。 打西边过来十几廿个人,两个俗装老者,整整廿个灰衣僧人。 两个老和尚和十八个少年和尚他不认识,两个俗装老者却不陌生,是京里八方镖局的总镖头龙啸天,跟副总镖头活判欧阳晓。 他听赵小刀谈过少林之行,脑子里一转马上就明白这廿个僧人准是少林僧侣。 他这里怔了怔神,那条船已是一篙撑离了岸,再想上去都来不及了。 转念一想,还没碰上赵小刀,找龙啸天这些人去伸个头不也是一样么?对,就这么办。 有此一念,转身快步跟了上去。 龙啸天跟欧阳晓十足的老江湖,一见有个人冲自己一行人发了一阵愣,然后放步走了过来,马上就留了意,欧阳晓更走上一步挡在了龙啸天身前。 令狐寻欢也看出人家防着他了,还隔十几步便抱了拳:“二位可是八方镖局的龙总镖头跟欧阳副总镖头?” 欧阳晓道:“正是龙啸天跟欧阳晓,我兄弟眼拙,尊驾是……” 令狐寻欢道:“二位可能听过天桥七怪里有个令狐寻欢?” 龙啸天一怔,一步赶了过来,道:“花三弟,董姑娘他们呢?” 令狐寻欢一听这话也一怔道:“龙老难道已经知道……” 龙啸天忙道:“赵爷跟小徒他们去白龙堡里,冷靖仇漏了网,离开白龙堡找寻冷靖仇顺便拐了一趟少林,听赵爷说令狐寻欢几兄弟跟董姑娘几位一路去了沈家寨,怎么花三弟如今一人在这运河边儿上?”令狐寻欢一听这话就全明白了,马上就把董淑媛等的失陷,他如何逃离沈家寨后山,找赵小刀求救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着龙啸天便跺了脚,道:“糟了,少林知道冷靖仇谋叛造反事败失势之后,特派我二人陪着罗汉堂慧清、慧本两位师叔带着少林十八罗汉,与赵爷他分成两路,一边搜寻冷靖仇的下落一边赶往沈家寨去支援董姑娘他们,不想董姑娘他们已经……” 又一跺脚,住口不言。 令狐寻欢一听这些少林僧侣就是罗汉堂的两位主持跟少林名震天下的十八罗汉,不由心里震动,连忙上前见礼。 众少林憎侣参了一礼之后,那名清癯老僧道:“啸老不必急了,事到如今急也没用,董姑娘等现已失陷,冷靖仇那孽障也正在沈家寨,咱们这就加速赶去吧,好在赵施主他们也正在往沈家寨途中,咱们先赶去把人救出来再说。” 龙啸天一听这话,当即点头,二话没说,一行人马上往沈家寨赶去。 救人如救火,令狐寻欢来的时候走得快,如今往回走的时候,一行人走得更加快。 白天赶路,晚上没停,第二天晌午就赶到了沈家寨外。 沈家寨仍跟那天董淑嫒等来的时候一样,吊桥高高吊起,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看不见。 龙啸天等不免诧异,从令狐寻欢一着所料,说明当初他跟董淑嫒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之后,龙啸天也就释然了。 清癯老僧,少林罗汉堂慧清大师道:“啸天,看来沈家寨已有防备,咱们若是这么攻进去,既投鼠忌器,冷靖仇也可能从别处兔脱,不如暂作小忍,等赵爷施主他们来的时候再作道理。” 龙啸天还没说话,令狐寻欢已然急急说道:“大师,那怎么行,冷靖仇的性情为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几个兄弟受点折磨不算什么,姑娘们的清白……” 龙啸天神情一震,点头说道:“师叔,花三弟说得极是,冷靖仇这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一他真要……” 慧清大师神色肃穆的道:“这个我考虑过了,真要说起来,冷靖仇免崽子,万一等咱们攻进去之后,冷靖仇架出董姑娘他们为胁,到那时候你说咱们是进还是退?” 龙啸天眉头皱了皱一时没说出话来。 欧阳晓突然说道:“我看这样吧,咱们等到晚上,天黑之后行动,咱们给他个迅雷不及掩耳,先把人保住再找冷靖仇。” 慧清大师点头说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只听身后出人说道:“禀师叔,赵施主他们也到了。” 龙啸天等不由精神一振,回头望去,只见远处几匹骏马飞也似的驰了过来。 慧清大师双眉一耸:“咱们快迎上去,别让蹄声惊动了沈家寨。” 大伙儿马上就明了,立即赶了过去,一边往前迎,龙啸天一边打手势要来人歇马。 这一着果然有用,龙啸天才打了两下手势,来骑便一起收缰停在远处。 再远也不过百十丈距离,转眼工夫一行廿多人便赶到了,马上正是赵小刀他们。 双方见了面,把情形说了,赵小刀皱眉沉吟了一下便说了话:“救人如救火,要以我看来,不必等到晚上,咱们人多好办事,总镖头两位、花老三跟少林诸位寨前说话,找着沈家寨要人,尽量吸引他们的注意,我跟大哥二哥我们这一批从寨后摸进去救人……” 赵小刀妙手回春,凭高超医术治好了少林掌教的沉疴痼疾,凭两字正义,为八方镖局出头跟冷靖仇周旋,逼得冷靖仇丢官弃职无路可走,早已赢得少林上下的一致敬服,所以他话刚说到这儿,慧清大师便点了头:“对,这么一来不但可以救人,而且还可以防止冷靖仇兔脱,双管齐下,一举两得,就这么办。” 商量既定,人马上分作两路,赵小刀等恐让马蹄声惊动了沈家寨,遂弃骑而偕同赵化龙、李广义等往沈家寨后面绕去。 龙啸天、欧阳晓,令狐寻欢与少林众高手则转身腾掠,又向沈家寨前扑去。 绕道虽然不如直路近,可是赵小刀等行动相当快,刚到沈家寨后便听见令狐寻欢一声吆喝。 老黑永远鲁莽,听声腾身就要往栅栏上窜。柳大龙一把扯住了他,往上方指了指。 老黑循柳大龙所指,往左上方一看,不由伸了伸舌头,敢情柳大龙指的是一座高高的岗楼,里头人影晃动着看样子人还不只一个。 李广义低叱说道:“没有赵爷的话,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赵化龙低低对赵小刀道:“三弟,我看岗楼上有强弓匣弩,麻烦得很。” 赵小刀道:“咱们倒不在乎他们的强弓匣弩,他们居高临下,四周看得一清二楚,只要咱们一逼近栅栏,他们马上就会发现,我是担心这个。” 第138章 地图 张一飞道:“赵爷,我看这样好了,我跟大龙先引开他们的注意,您跟大爷二爷看准机会翻进去。” 赵小刀摇头说道:“用不着,再等一会儿前面就会动上手,到那时候他们一定往前头看……” 话还没说完,前面已经隐隐传来了叱喝声。 老黑忙道:“听,前头已经动上手了。” 赵小刀当即抬眼往近处那座岗楼望去,那座岗楼的四面都有一个小窗户,这边上对着一扇,可以看得很清楚,只见,两个黑衣汉子在那边一扇窗户里,直往前而来。 赵小刀当即说道:“是时候了,走。” 一声走字六个人齐动,腾身掠上栅栏,一下便翻了进去。 六个人都是十足的老江湖,一落地便找好了隐身处。 从那隐身的一处屋角往下看,亭、台、楼、榭一应俱全,东南角上有一片树林子。 正看着,那片树林里人影晃动,一连闪出三个人来,赫然竟是苗小蛮、鲍云风还有那位齐姑娘。 赵小刀一怔刚要出声招呼,忽听衣袂飘风之声响动,四个黑衣壮汉手扬雁翎刀从一处屋角后掠去,直扑苗小蛮等三人。 赵小刀忙道:“大哥,上。” 他和赵化龙双双扑了出去,他一柄雕玉小刀,赵化龙一双风磨钢柄,精钢月牙的短戟,简直就像两只下山猛虎,兵刃一递四个黑衣壮汉倒下了三个,另一个想跑,李广义从后头赶到,短剑一递,后心透到前胸,马上也躺下了。 苗小蛮一怔道:“赵少爷。” 赵小刀道:“前辈,有话咱们待会儿再说,龙、欧阳二位跟少林僧侣已经攻进前寨牵制住了他们,董姑娘她们呢?’苗小蛮着急的道:“我不知道啊。” 只听那个齐姑娘道:“沈家寨的形势我熟,几位请跟我来。” 当先往前扑去。 苗小蛮忙道:“十二少,她就是你姑姑的二女儿,瑶姑娘,咱们快跟过去,千万不得再让她有什么失闪。” 赵小刀一怔,连忙追了过去。 瑶姑娘带路,一行人紧跟在后,一经弯拐之后到了三间大房子前,正中那间房子门前并肩站着四名手横雁翎刀的黑衣壮汉。瑶姑娘连忙停步靠在一处屋角后,道:“我娘跟我姐姐她们可能就在中间那间屋里,那间屋是沈家寨的中枢重地,也是沈彪裘父子的住处。” 赵小刀道:“有人吗?” 瑶姑娘道:“有,四个,都是沈家寨的高手,可不知道屋里还有没有。” 赵小刀道:“瑶姑娘请过去试试看,他们还认不认你。” 瑶姑娘头一点,拧身走了出去,赵小刀上前一步往外看,只见那四名黑衣壮汉立即散开来护住了门,左边第二个高声说道:“姑娘请留步,老寨主交待下来,任何人不许进这间屋。” 瑶姑娘道:“连我也不行么?” 那黑衣壮汉道:“姑娘原谅,老寨主是这么交待的。” 瑶姑娘冷叱说道:“我偏要进去,看你们谁能把我怎么样。” 她逼了过去。 那黑衣壮汉却一横刀拦住了路,道:“我等奉有老寨主令谕,不敢专擅,说不得只有拦住姑娘了。” 赵小刀一听这话就知道不用强是不行了,立即一抬手,当先扑了过去。 他快,苗小蛮等也不慢,四个黑衣壮汉尽都是沈家寨的一流好手,却挡不住眼前这几位,一转眼工夫四个人躺下了两对。 他四个躺下了,赵小刀等一拥扑进了中间那间屋。 就在这时候,一条人影如飞掠到,他正看见了赵小刀的背影,只见他脚一落地腾身又起,却是折了回去,去势比来势还疾。 赵小刀进了中间那间屋,一眼便看见董淑媛,桑凤、琼姑娘、雷公、唐宋、查老五、樊老六、解七妞都像睡着了似的躺在地上。凭谁一看就知道董淑嫒他们是被人制了穴道。 赵小刀当即俯身下去,一一拍开了他们的受制穴道,转眼工夫董淑嫒一个个都醒了过来。 赵小刀却没停,也没说话,转身就扑了出去,他是怕冷靖仇兔脱,要赶去接应龙啸天等。 哪知刚出门,人影闪动,只见龙啸天、欧阳晓、令狐寻欢偕同慧清慧本两位大师及少林十八罗汉已然赶了过来。 赵小刀一怔,刹住扑势,道:“诸位怎么过来了?” 龙啸天道:“老弟要上哪儿去,前面已经没有事了,沈家寨所有的人躺的躺,跑的跑,只不见那冷靖仇……” 赵小刀神情一震,道:“快找。” 当先扑了出去。 他这一动,又明白的表示后寨也没看见冷靖仇,龙啸天等急了,连忙散开来分头找寻了。 这时候董淑嫒左手拉着琼姑娘,右手拉着瑶姑娘也偕同七怪的人走了出来,除了她们几个女流之辈,雷公几兄弟也连忙跟着去找。 可是一盏茶工夫过后,大伙儿先后都回到了这一排三间屋前,一个个都摇头说没见着冷靖仇。 慧清大师跺脚说道:“好狡猾的东西,看来又给他逃脱了。” 说话间赵小刀也回来了,龙啸天忙问追:“老弟,怎么样?” 赵小刀摇摇头道:“东边一座岗楼里还有沈家寨的两个人,我上去问了问,他们也没看见冷靖仇。” 琼姑娘和解七妞,同时目光都紧紧的盯在赵小刀脸上,虽然都没说话,但是目光中所流露的已经够多的了。 尤其是解七妞,挺刚强的人儿,如今竟变得脆弱得可怜,一双眼目之中还闪动着泪光,只是没让它夺眶而出。 前面搏斗的这些人当中,只有令狐寻欢一个人挂了彩,受了伤,伤得还不轻,左胳膊上挨了一刀,都见了骨头,血染红了一只袖子。 雷公等手足情深,桑凤更是心疼,几个人都围着令狐寻欢,裹伤的裹伤,慰问的慰问,令狐寻欢却谈笑自若,连眉头都没皱一皱:“我心想你们几个一定会受冷靖仇的折磨,没想到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说起来冷靖仇对你们不错嘛。” 雷公道:“那多亏了你两条腿,你再来迟一点儿,后果恐怕就不堪设想了。” 兄弟几个这里聊着,赵小刀那里为董淑嫒等介绍了龙啸天、欧阳晓以及少林的众僧侣。 慧清大师合十道:“少林久仰冰心玉女董淑嫒的大名,却不料今日反被贫僧的师兄弟先拜识,老衲实在荣幸得很。” 董淑嫒道:“大师这么说使得董淑嫒深觉汗颜,少林百年来一直执武林牛耳,也是维护正义的一股强大力量,董淑嫒于心甚感敬仰,今日能在沈家寨里见着诸位,那是董淑嫒的福份。” 慧清大师淡然强笑,道:“说什么少林执武林之牛耳,说什么少林是维护正义的一股强大力量,若不是冷靖仇自作孽落得丢官罢职,失了权势,少林还不敢轻易招惹他,董姑娘这话实在令少林上下汗颜,同时少林有此不肖,上下也深感愧对武林,罪孽深重。” 董淑嫒道:“大师也不必客气了,不管怎么说,冷靖仇现在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武林虽大,却没有一个可以容他的地方,诛奸除恶,此正其时,董淑嫒现在有点私事要先办一下,然后咱们就分头去找冷靖仇吧。” 告了个罪,拉着琼姑娘跟瑶姑娘转身走进了中间那间屋,片刻之后她拉着两个爱女出来了,瑶姑娘娇靥上红红的,董淑媛则伸手递向赵小刀一个小纸卷,道:“这是那最后一份地图,你拿去吧。” 赵小刀明白这最后一份藏宝图是从哪儿来的,他谢了一声,两手把那小纸卷儿接了过去。 大伙儿之中,有的自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都没便问。 董淑嫒却目光略一环扫开了口:“诸位都是朋友,不必相瞒,这件事我可以略作说明……” 顿了顿,接道:“我刚才交给赵少侠的,是一张藏宝图的三分之一,这张藏宝图原是冷靖仇的,冷靖仇从哪儿得来的这张藏宝图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这张藏宝图上所标出来的地点藏有相当珍贵的东西,藏的究竟是什么,以及数量之多寡,没人知道。” 龙啸天道:“既称藏宝,藏的自然是宝物,数量恐怕还不会少。” 恢复归夹河街噶拉会计法嘎啦果检公开。 董淑嫒点了点头道:“希望如此。” 顿了顿道:“冷靖仇当年曾有一度把这张藏宝图寄放在我这儿,我认为像他这么个人,不配拥有这么一张藏宝图,所以当后来我离开他的时候,我就把这张藏宝图带走了。” 雷公道:“怪不得他不遗余力地勾结江湖三大家,劫掳董姑娘跟二位姑娘于先……” 董淑嫒摇摇头道:“他不知道单只找到我一个是没有用,我早料到他迟早会找到我,所以我把这张藏宝图分成了三份,分别藏在我跟我两个女儿身上,这么一来,他就非得找全我母女三个不可,只缺一个他便无法得全这张藏宝图。” 慧清大师道:“董姑娘好心智。” 董淑嫒道:“大师夸奖了。” 第139章 麻烦了 顿了顿道:“稍后没多久,白龙堡、鲍家跟沈家寨人化装成江湖宵小,夜袭我的居处,白龙堡掳去了琼儿跟我苗姐姐,沈家搴把瑶儿掳了来,当时只有我一个人侥幸逃脱,可是为了侦查这件事,后来我却改名换姓,乔妆改扮投到了鲍家,这三家只以为那张藏宝图在我身上,他们也各有私心,把他们掳去我两个女儿的事,隐而不报,只告诉冷靖仇我母女三人事先闻讯躲开了,他们扑了个空,他们是打算各掌握着我一个女儿,俾便在将来找到我之后,以我的女儿为胁逼我交出这张藏宝图,孰不知我两个女儿身上也各有三份之一的藏宝图。” 欧阳晓道:“要是雷振南跟沈彪裘现在明白过来,只怕他们会气得吐血。” 董淑嫒笑笑说道:“是的,他的确会气得吐血,朝思暮想,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东西,一直就在他们身边,他们却茫无所知,焉有不气得吐血的道理。” 顿了顿道:“现在我母女三人团圆了,也就是说这张藏宝图几经劫难之后终于分而复合了,我把这张藏宝图交给了赵少爷,至于这批藏宝,他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赵小刀道:“冷靖仇也就为得着这批藏宝去谋叛造反,引鬼驱狼,可惜功败垂成全盘俱墨,这批珍宝要是落在任何一个邪魔之手,他们一定会利用它兴风作浪,广造罪恶,我不敢使生灵受害宝藏蒙尘,一旦找到这批藏宝之后,我要把它散于民间救苦济贫。” “好胸襟。”雷公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阿弥陀佛!”慧清大师高宣佛号,肃然合十说道:“赵施主悲天悯人,菩萨心肠,可敬可佩。” 赵小刀道:“大师言重了,藏宝图本董姑娘所有,我只不过是慷他人之慨而已,金宝引入觊觎,我不敢让它再陷劫难,一人之力有限,在寻获这批藏宝之前,还请诸位能不辞辛劳,助我一臂鼎力。” 慧清大师肃然说道:“少林上秉佛旨,宣扬我佛慈悲,赵施主悲天悯人,怀救人救世之宏愿,这等事少林岂敢落于人后,理应追随左右,全力护宝。” 雷公点头说道:“大师说得是,我兄弟虽然自知技浅力薄,也愿意算上一份,就是血溅尸横也在所不顾。” 赵小刀一抱拳,道:“我在这儿先谢谢诸位了。” 龙啸天道:“应该的,有道是武林安危、人人有责,老弟何必客气。” 董淑嫒道:“行了,这件事定了,我这两天的心事也算了了,接下来的就是如何去找寻冷靖仇,我母女另外有件私事待办,这件事恕我母女不能参加了。” 苗小蛮一怔,口齿启动了一下,要说话但旋即她又闭口不言。 赵小刀道:“董姑娘要是有事,您请便就是。” 董淑嫒道:“我一个人照顾你两个妹妹觉得吃力一点,我把我这位老姐姐带走了,只是……” 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赵小刀双眉微扬道:“冷靖仇虽跟晚辈之间有私怨,但他毕竟是少林门人,将来一旦找到他之后,晚辈会把他交由少林处置。” 董淑嫒神情微黯,深注一眼道:“谢谢你了,十二郎,我带着你两个妹妹这就往和阗去看你义父去,等你事毕之后咱们和阗再见面吧。” 跟大伙儿一点头招呼,她就要走。 赵小刀道:“您请慢走一步。” 董淑嫒目光一凝,道:“你还有什么事么?” 赵小刀道:“冷靖仇很可能就在近处窥伺,您跟两位妹妹仍请小心。” 董淑嫒道:“我懂你的意思,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请苗前辈做伴的道理所在,有你苗前辈跟我两个人,再加上你所学不俗的瑶妹妹,对付一个冷靖仇应该足够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当我把我身上跟琼儿身上那两份藏宝图交给你之后,我已经把我跟琼儿身上的图样毁掉了。” 赵小刀道:“晚辈认为藏宝图的得失当属次要。” 董淑嫒道:“我知道,我只是告诉你一声。” 赵小刀道:“您到和阗之后,只说声赵小刀,再打听家里的住处,自会有人给您带路,晚辈在这儿恭祝您几位一路平安了。” 董淑嫒道:“谢谢你,我也预祝大伙儿能把这两件事赶快办妥,再见了,有缘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她一手各拉一个女儿,就要走。 忽听鲍云凤说道:“娘,我也跟您走。” 董淑嫒转过脸去望着她道:“云凤,你要跟我走?” 鲍云凤道:“赵大哥都能放弃他跟冷靖仇之间的仇怨,我为什么不能,他刺我爹也有我爹的不是,让少林去处置冷靖仇也应该一样了。” 董淑嫒目含嘉许的点了点头道:“刚才我没要你跟我一块走,就是为这,不管怎么,你的家是毁在冷靖仇之手,除非你自己愿意,要不然谁也不能勉强你放弃报仇,现在既然你自己愿意,那你就跟我一块儿走吧,在我眼里你跟我的两个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 鲍云凤眼圈儿一红,道:“谢谢您,凤儿愿跟您一辈子。” 头一低,走到了董淑嫒身边。 苗小蛮伸手拉住了她,笑着说道:“好,好,好,又多了个伴儿,咱们走吧,好在不久之后大伙儿还会见面的。” 桑凤忽然上前一步,道:“董姑娘,我不跟您去了。” 董淑嫒含笑说道:“我知道,你跟云凤不同,你有人照顾。” 桑凤娇靥一红。 董淑嫒眼望向令狐寻欢,道:“三兄弟,我把阿凤交给你了。” 令狐寻欢还能不懂这意思,当即说道:“您请放心就是,蒙凤妹妹垂青,这是我的福份,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雷公道:“董姑娘您请放心,我们也会好好照顾桑姑娘的,老三要敢给她一点委屈,我这个做大哥的头一个不依。” 董淑媛含笑点头,道:“谢谢了,阿凤现在跟我的女儿没什么两样,她有这么一个婆家,我还有什么不敢心的,我在这儿预祝三兄弟跟阿凤一双俩好自首偕老。” 令狐寻欢跟桑凤双双称谢,桑凤低着头,有几分娇羞也有几分难受。 该做的做了,该说的说了,没事了,董淑嫒等在赵小刀等相送下,出了沈家寨走了,双方都有点依依不舍。 望着董淑嫒等远去,慧清大师回过头来冲赵小刀合十说道:“赵少侠,贫衲离少林的时候,掌教一再交代少林但求追回镇派二宝,对于冷靖仇这个不肖弟子则不敢……” 赵小刀截口说道:“大师的意思我懂,只是我跟董姑娘有这份渊源在,除非冷靖仇自感罪孽深重,自己了断,否则我不便置他于死地,所以我只有把他交由少林处置。” 慧清大师道:“少侠既然这么说,少林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冲着少侠跟董姑娘母女三位,少林饶他冷靖仇一死就是。” 赵小刀道:“我代董姑娘跟两位妹妹谢谢少林了。” 慧清大师道:“少侠不必客气,少林理应如此。” 龙啸天轻咳一声道:“师叔,咱们怎么找寻冷靖仇?” 慧清大师道:“那要看赵少侠是怎么个调度了。” 赵小刀年纪轻轻,能得武林之首的少林这么推祟,这么敬重,固然是因为他侠义肝胆有大恩于少林,另一方面也是由于生就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博得少林众僧侣的无限敬佩。 赵小刀道:“大师乃少林罗汉堂首座,佛门高僧,德高望重,这指挥调度一事,还该由大师……” 慧清大师摇头说道:“贫衲是痴长了少侠几岁,然而论武功论才智,少侠却在当世一二人之间,这件事理应由你运筹帷幄。” 龙啸天道:“咱们别耽误了,越耽误冷靖仇跑得越远,我看老弟你就别客气了,赶快下个令吧。” 赵小刀冲慧清大师一抱拳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打算把眼前的人手分成两路,大师等是一路,我跟赵大哥,李二哥,雷老大等成一路,两路合围,分头找寻。” 龙啸天道:“老弟以为冷靖仇他能跑哪儿去?” 赵小刀道:“要以我看,冷靖仇十有八九已经往南去了。” 龙啸天道:“何以见得?” 赵小刀道:“总镖头该知道,在官家眼里,冷靖仇是个叛逆,知法犯法,罪无可恕,除了行文各省明查暗访外,而且必然派出大批宫廷高手缉拿,北边他没办法待,也不敢往北去,更不敢再提一个官字,西边是白龙堡的势力范围,他也不能去,东边么,咱们在这儿,走投无路,他不往南边去还能往哪儿去。” 慧清大师道:“他要是真走了南边,那可就麻烦了。” 赵小刀道:“怎么,大师?” 慧清大师道:“南边隐有几个黑道中的人物,都是长久雌伏的大魔道,倘若冷靖仇把他们勾了出来,不但武林又多出一事,而且咱们也要多费一番手脚了。” 第140章 勇气 赵小刀摇头说道:“大师不必担心,以我看冷靖仇勾引他们的可能不太大,如今的冷靖仇是个丢权失势,穷途末路的丧家之犬,既是黑道中的大魔头,就一定是个狡猾精明,谁愿意跟官家跟咱们做对而收留他。” 慧清大师道:“少侠别说了,冷靖仇握有一个香饵。” 赵小刀道:“大师是说这张藏宝图?” 慧清大师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非上上人,为了了心,人心沟壑难填,尤其是这些黑道中的大魔头,他们贪婪之心更重,一旦冷靖仇以这张藏宝图为铒,贫衲料他们必然个个上钩。” 雷公道:“那也没什么大不了,除恶务尽,索性咱们连他们一起收拾了,也好让当世武林过几年安宁的日子。” 慧清大师看了他一眼道:“毛施主豪人豪语,好教贫衲佩服。” 唐宋忙道:“我这个大哥天生一副直肠,莽撞脾气,不会说话,大师千万别在意。” 慧清大师倏然一笑道:“计施主误会了,贫衲说的是实话。” 赵小刀道:“大师顾虑的极是,雷老大说的也不错,希望咱们能在冷靖仇跟他们有所接触之前,拦住他,要不然就索性连那几个一块儿除去,任他们留在世上终究是个祸害。” 慧清大师道:“那么事不宜迟,少侠就请挥师南下吧。”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道:“大师请先开拔,我要在这一带多待一两天。” 慧清大师道:“那么贫衲等先走一步了。” 躬身合十,偕同慧本大师,带着龙啸天,欧阳晓及十八罗汉走了。 看看慧清大师一行人走远了,赵化龙回过头来道:“兄弟你还要在这一带待一两天才走……” 赵小刀道:“冷靖仇是个极富心智的人物,他也会料到咱们分析情势之后必到南边找他去,所以他很可能还待在这一带没走。” 唐宋笑道:“不瞒您说,我正想给您来这么个建议呢,冷靖仇这小子滑得跟抹了油似的,他很可能还待在这一带,如今一见少林众僧往南走去,他更乐了,咱们最好趁他乐的时候在后脑勺给他一下。” 赵化龙道:“三弟你看,这一带冷靖仇有地方去么?” 赵小刀道:“这一带我不熟,大哥二哥长年保镖在外踏遍大江南北,对这一带应该比我熟悉得多。” 赵化龙沉吟了一下,转望李广义道:“二弟,你看呢?” 李广义道:“山东地面上的黑道人物不少,只是一座沈家寨全把他们压住了,如今沈家寨一垮,他们连高兴都来不及,收容这些人的可能实在不大。” 赵小刀忽然说道:“刚才忘记问问总镖头他们了,沈家寨的这些人,跑掉的不知有哪些个。” 李广义道:“这有关系吗?” 赵小刀道:“只要沈彪裘父子还在,他的得力左右还在,山东地面上这些黑道人物就不能不在他淫威之下低头,这么一来他们就不愁没处去。” 唐宋道:“不错,咱们瞧瞧这些横七竖八的人里头,有没有他父子,有没有他父子的得力左右就可以知道了。” 雷公道:“赵爷,赵爷几位没跟他们朝过面,不知道他们都是哪几张脸,还是咱们去吧。” 他带着几个弟兄转身进了寨,没多大工夫就又出来了,雷公摇摇头道:“赵爷,沈彪裘父子,轩辕玉、莫南莫北兄弟都不在里头,八成儿全跑了。” 赵小刀道:“这就好办些了,大哥,二哥可知道山东地面上的黑道人物都有谁,都住在哪儿?” 赵化龙想了想之后,道:“据我所知,最近的一个住在离这儿卅多里地的大王庄,此人姓秦,原是鲁东一带的一个响马头儿,现在捞足不干了,置了一座庄院,买了几片良田,摇身一变成了这一带有头有脸的乡绅富豪,可是暗地里还是跟黑道上有来往。” 赵小刀微一点头道:“那么咱们就先到大王庄走走去,记住,没摸清楚之前,别打草惊蛇。” 一伙人是说走就走,赵化龙,李广义带路,一口气跑了卅几里地,眼前一大片村落,一伙人就在离村落半里处停了下来。 站在一座小山岗上看那片村落,这时候已然是炊烟四起,暮蔼低垂时分。 赵化龙遥遥一指村落中一座大庄院,道:“兄弟,那就是姓秦的住处。” 雷公道:“好大一座庄院,这小子一定捞了不少。” 李广义道:“没本儿的买卖,那还能不狠捞。” 赵小刀皱着眉头一眼望着那片大庄院没说话。 唐宋道:“赵爷,您在想什么?” 赵小刀道:“我在想咱们怎么进这片村落,他既然住在这儿,既然跟黑道上还有往来,他不可能不在村子里撒下眼线,尤其冷靖仇跟沈彪裘要是投奔了他,他更会在村子四周布下明桩暗卡,咱们只一靠近,马上就会被他们发现。” 唐宋点头说道:“您说得是,以我看天色马上就要黑了,不如索性等到天黑后,天黑了总比亮着好些。” 赵小刀点头道:“说不得只好如此了。”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唐宋忽然目光一凝,道:“快看,姓莫的那兄弟俩。” 众人精神一振,凝目望去,只见低垂的暮色中,那座大庄院里匆匆的走出了两个人来。 在场的都有一对上好眼力,马上就都看出那是一胖一瘦两个黑衣老者。 雷公一点头道:“不错,就是他俩。” 唐宋道:“看看他们往哪儿去,咱们把他俩截下。” 对雷公道:“只要截下他俩,那座大庄院里是怎么个情行就可以一清二楚了。” 说话之间那一胖一瘦二黑衣老者并肩迈步直向村东快步走去。 查老五道:“好啊,正冲这边儿来了。” 樊老六道:“赵爷,咱们这就下去等他俩。”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不忙,等他俩离村子远一点再说。” 只见那一胖一瘦二黑衣老者已然出了村子,一出村子马上双双展开轻功身法,直向这边奔过来。 唐宋道:“难怪他俩能跑出沈家寨,脚下挺快的。” 赵小刀道:“咱们下去。” 他当先掠下了山岗。 下了山岗,到了一片树林子之前,赵小刀抬眼一看,只见那一胖一瘦二黑衣老者仍是速度不减,方向不变的往这边奔了过来。 他诧声说道:“怪了,这附近已经没有人家了,他俩这是上哪儿去。” 唐宋忽然轻然一噢道:“赵爷,沈家寨正在咱们背后方面,这两个老小子会不会是奉命回去探探动静,看看咱们走了没有。” 赵小刀点头说道:“或许,只是探动静干什么,难道沈彪裘还想回沈家寨去。” 说话间那一胖一瘦二黑衣老者已近至五十丈内,赵小刀话锋一转,低低说道:“咱们没工夫多猜了,咱们要截他俩,得等他俩到了树林的这一边,让树林挡住他俩的身影,而且切不可给他俩机会喊叫出声,散开。” 一声散开,一行十几个人马上散往各处,各找了一处藏身地势隐好了身形。 就在这时候,两个黑衣老者已然到了树林前,眼看他们就要一头扑近树林,打从树林里经过,忽然他俩掉转方向向林左掠去。 赵小刀对身边的赵化龙低低头道:“逢林莫入,不愧是老江湖,大哥带着人截他俩后路,我到前面拦他俩去。” 腾身一掠,往东射去,一闪不见。 这里赵化龙一抬手,带着李广义等在树林里散了开来。 莫南莫北弟兄俩身法极速,一转眼工夫已绕过树林向东掠去。 就在这时候,前面夜色中人影一闪,赵小刀已现身拦住了路道:“天这么黑,二位匆匆忙忙往哪里去呀?” 莫南、莫北兄弟俩一惊,双双收势停身,四掌护胸,两对锐利目光一起落在赵小刀脸上。 莫南道:“尊驾是……” 赵小刀道:“让我先问个明白,二位是不是沈家寨左右二位护法,莫氏兄弟?” 莫南目光一转,双眉耸动,道:“尊驾恐怕认错人了,我兄弟不是……” 赵小刀倏然一笑道:“久仰二位护法成名多年,威名远震,怎么连承认自己是谁的勇气都没有……” 莫北冷哼一声道:“尊驾哪位高人?” 赵小刀道:“不敢当,区区十二郎,不知两位护法听说过没有。” 莫南、莫北脸色大变,道:“原来是你这小子,不错,老夫兄弟听说过你,一直想会会你,正愁没有机会……” 赵小刀道:“眼前这不就是机会么!” 莫南一点头道:“不错,眼前就是机会,只是这儿不只你一个人吧。” 只听身后有人一声怪笑,道:“不差,你老小子挺机灵。” 莫南、莫北弟兄俩同时神情一震,飞快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夜色中站着十几个,有几个他兄弟不认识,有几个可是熟人了。 他弟兄俩也是聪明人,刹时间就全明白了,两人略略一递眼色,一个往南,一个往北腾身就跑。 可是赵化龙跟雷公等都不慢,马上身形闪动,立刻就封死了南北两个方向。 第141章 碰碰运气 他弟兄俩老江湖了,一看不能跑出去,马上往后-退,来个背对背,各从腰中亮出了家伙,莫南道:“姓赵的,你们想倚多为胜?” 赵小刀轻笑一声道:“不,只我一个,他们是防你们脚底下抹油开溜的。” 身随话动,一步跨到,双掌一分抓向莫南、莫北。 莫北冷哼一声道:“姓赵的,姓莫的弟兄俩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他用的是一对日月钢轮,莫南用的是一柄缅刀,只见寒光一闪,两种兵刃齐削赵小刀双腕。 赵小刀道:“怎么,想废我这一双腕子,你们俩不行,留神。” 只见他双掌一挫,满天掌影飞舞,闷哼两声,莫南、莫北两兄弟踉跄暴退。 赵小刀绝不让他俩有喘息的机会,如影附形,一闪掠到,舍了莫南,一掌直向莫北当胸抓去。 莫北厉笑一声道:“姓赵的,踏中宫,走洪门,你太小看人了。” 日月钢轮一抖,闪电一般向着赵小刀右腕绞去。 这-着是辣着,日月钢轮巨齿锋利无比,只被它绞中便须报废,恐怕连手腕都不会有了。 谁知,他那里刚抬双轮,赵小刀一声轻笑左掌电般疾出,一指正点在他腰眼上,他只觉气一闭,眼-黑,马上就人事不省了。 莫南心胆欲裂,猛提一口气,仰天便要发啸示警告急。 赵小刀道:“要让你叫出这一声,我们就白跑这一趟了。” 一个旋身人已扑到,出手如风一指正点在莫南喉结上,刹时莫南也躺下了。 按说莫氏兄弟不会这么不济的,可是他俩的心里急,也看出情形不妙,这就吃了亏了。 莫南继莫北之后往地上一躺,赵化龙等马上围了上来,李广义道:“三弟,解开莫老二的穴道,咱们问问他。” 赵小刀伸手在莫北腰间拧了一把,莫北叫了一声翻转便要往起跳,赵小刀一柄雕玉小刀已抵在他喉咙上,道:“莫二爷,现在不是逞强耍硬的时候,老实点儿。” 莫北白着脸道:“姓赵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一句话,想从你兄弟嘴里明白几件事。” 莫北冷笑一声道:“我兄弟既然落在了你们手里,要杀便杀,要砍便砍,要是想从我兄弟嘴里问出些什么,你那是做梦。” “不见得。”毛胡子双眉一扬,匕首已放在莫南鼻子上,道:“赵爷问你一句,你答一句,不然我一刀一刀在你哥哥脸上剜,我姓毛的向来说得出做得到。” 莫北脸色大变,道:“要整就整我,你们这算什么英雄……” 赵小刀一抬手道:“毛老大,把刀子放下,莫氏兄弟俱是老一辈的英雄,咱们不能这么对待他们。” 计老二冲毛胡子递了个眼色,毛胡子立即收刀退向一旁。 赵小刀收回目光凝注在莫北那张瘦削的老脸上,道:“莫老二,我敬你是老一辈英雄,你可别不识抬举。” 莫北勃然色变,道:“姓赵的,你这叫什么话!” 赵小刀冷冷说道:“你兄弟俱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了,明白话应该用不着我多说,我可以整你那手足亲兄弟,逼你说出我想知道的,但是我敬你兄弟是老一辈的英雄,让你在不伤和气的情形下说出来,你应该知足。” 莫北沉默了一下,眼一瞪道:“你想知道什么?我话说在前头,齐如鸿待我们兄弟不薄,要我兄弟做出卖朋友的事,我可是宁死不干。” 这句话听得在场众人无不暗暗点头。 赵小刀点头道:“就冲你这一句话,我保你兄弟不少一根寒毛就是……” 顿了顿道:“话我也要说在前头,我可以放过齐如鸿父子,可是我绝不放过司徒英,我问的是司徒英的下落,这你是非说不可。” 莫北神情忽然一松,摇头说道:“姓赵的,你找错人了,我兄弟不知道司徒英在哪儿,不妨告诉你,齐如鸿也正在找他呢,事到临头他却一个人脚底下抹了油,这种人不够意思,太不够朋友。”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谁要是把司徒英当成朋友,那是牵着自己的鼻子往地狱里拉,司徒英-生只知道为自己,何尝为别人着想过,这个人是永远养不熟的,你把心都掏给他,他随时随地都能咬你一口。” 莫北道:“齐如鸿现在明白了,可是明白时已经太迟了,创业不易,花费了半生心血的齐家寨已经毁了。” 赵小刀道:“那么你就该把司徒英的下落告诉我。” 莫北道:“信不信在你,我兄弟是真不知道。” 赵小刀道:“那么谁知道?齐如鸿?” 莫北摇头说道:“我兄弟不知道的事,他也不会知道,他要是知道早带着人找去了。”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道:“那么……据我所知,齐如鸿如今暂时在大王庄姓秦的家里栖身,在这时候你兄弟向外走干什么?” 莫北道:“我不能告诉你,这件事跟司徒英的下落丝毫没有关系。” 赵小刀道:“我信得过你,可是你得说个理由给我听听。” 莫北沉默了-下道:“我两个找轩辕玉去,齐如鸿的一点家当,全让他给捞走了。” 赵小刀呆了一呆,摇头说道:“齐如鸿是一方霸主,也算得是一个颇有心计的人物,奈何没有用人之明……” 莫北道:“我兄弟早就告诉过他,那轩辕玉虽然有一副好外表,可是内藏奸诈,不可重用,奈何齐如鸿他偏不听,不但不听,反而没几天工夫就委以总护法重任……” 毛胡子哈的一声道:“真瞧不出啊,那小子真是总护法,身分还在你兄弟两个之上,齐如鸿真是瞎了眼了啊。” 莫北道:“齐如鸿为人相当精明,这半生以来只做过两件错事,一是结交司徒英,一是重用轩辕玉,结果这件事把他整个儿地毁了,看来为人做事是一步也错不得的。” 赵小刀道:“为人做事本就一步也错不得,一念误百行俱非,到头来吃亏上当那还算小事,大则身败名裂万劫难复……” 顿了顿道:“你兄弟是直往东去,看来你兄弟是知道轩辕玉的去处。” 莫北道:“我兄弟是知道东边有他一个去处,可没把握在那儿。” 赵小刀道:“你兄弟俩是他的对手么?他的身手一定相当不错,要不然齐如鸿不会这样倚重他。” 莫北道:“他的身手是比我兄弟为高,不过我兄弟一旦要联了手,到最后究竟鹿死谁手,那就很难说了。” 计老二忽然神色一动道:“轩辕玉跟司徒英的交情怎么样?” 莫北呆了一呆道:“你是说他两个可能跑到一处去,捞齐如鸿家当的事,是他俩事先商量好的?” 计老二道:“看轩辕玉的心性为人,他似乎应该跟司徒英臭味相投,他两个私下里有勾结,不是没有可能。” 莫北想了想,道:“轩辕玉以前不认识司徒英,不过司徒英来了之后他两个倒是过从挺密的,司徒英经常到他屋里去。” 计老二两眼一亮,道:“这就差不多了,我跟你打个商量,你兄弟带我们去碰碰运气去,碰对了,我们包管把轩辕玉连同齐如鸿的家当都交给你兄弟,怎么样?” 莫北两眼一睁:“你这话可当真么?” 计老二道:“大丈夫说话,一句就是-句,我们要的也只是……” 莫北目光-扫道:“你们之中谁是头儿?我找头儿说话。” 计老二道:“赵爷就是我们的头儿,我说的话赵爷-定认!” 莫北道:“那就行了,只是万一轩辕玉要是跟司徒英走到了-处,那事情可就变得扎手了……” 莫北道:“你们不知道,轩辕玉是怎么个出身?” 毛胡子道:“那小子是怎么个出身?” 莫北道:“你们可听说过三才教么?” “三才教?”大伙儿听得都-怔,谁也没听过江湖上何时有这么一个三才教,连胸罗渊博的赵小刀、久走江湖的赵化龙李广义都不知道。 独独计老二吃了一惊,叫了一声:“三才教,你说轩辕玉那……” 毛胡子道:“老二,你知道三才教?三才教是个什么样的玩艺儿?” 计老二脸色稍显凝重,道:“三才教崛起于五十年前,在江湖上的日子很短,不过短短三数年工夫就悄声匿迹没了影儿,虽然他们在江湖上的日子仅仅是短短的三数年,可是已经震惊了天下武林,黑白二道无不谈虎色变……” 毛胡子双眉一耸,道:“这么厉害?” 计老二道:“恐怕我说的还稍嫌不够,三才教的人没多少,自天、地、人三君以下分天地人三坛,三坛之中乃拥有为数不等的好手,天坛之下有四大金刚,地坛之中有判官,黑白二无常,牛头马面,人坛之下龙虎六将等,曲指算算,连天地人三君都算上,也不过十八个人,可是这十八个人不得了,人人有一身诡异莫测的武功,而且一层比一层高,尤其是他的行动神秘飘忽,令人捉摸不定,还带点鬼怪味儿……” 第142章 对付 毛胡子道:“你说它在江湖中崛起只不过短短三数年工夫就没影儿了,那是为什么?” 计老二摇头说道:“这就不知道了,大概是碰着什么厉害人了吧。” 毛胡子道:“所以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山还有一山高,长虫再毒也有个克它的玩意儿,这三才教不是打不死的金刚,没什么大不了的。” 计老二眉锋一皱,道:“大哥,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毛胡子还没开口,赵化龙突然说道:“二爷怎么知道这个三才教?” 计老二摇摇头,道:“说穿了不值一文钱,我那二大爷是个包打听,还是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告诉我的。” 赵化龙道:“三才教既然在四十多年前就销声匿迹了,为什么四十多年后的今天突然又在江湖上露了头儿。” 计老二摇头说道:“那就不知道了,或许他们的对头克星已经死了。” 毛胡子道:“这倒是不无可能,人吃五谷杂粮,谁也免不了生老病死,四十多年的岁月,他们的对头克星死了,而三才教的这些人,也不可能还是当年那一批了,有什么好怕的。” 计老二道:“大哥,这不是怕,眼前这些人,哪一个是怕人的人,我只是让大伙儿知道知道三才教当年的厉害,大伙儿心里有个底儿,一旦碰上了好提高些警觉,多增加一分小心。” 李广义点头说道:“计二爷说得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多一分小心,也可增加一分致胜的机会。” 经李广义这么一说,毛胡子就不便再说什么了。 他这里默然未语,一直没说话的赵小刀突然开了口:“莫老二,三才教的人既然称得上神秘两字,当然不会轻易显露行藏,那么你是怎么知道轩辕玉是三才教中的人?” 莫北道:“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去年夏天轩辕玉一个人跑到河里去洗澡,恰好我有事找他去了,我一眼看见他左胳膊近肩头处,由上而下的刺着三个小人像……” 计老二道:“不错,听我二大爷说,三才教的人左胳膊上都刺着三尊人像,那就是天、地、人三君,一经刺上了这三个人像,这辈子就是三才教的入了,六亲不认,连生身的爹娘也不能要了,一旦有了叛教的行为,就要接受最严厉的教规制裁,我没见过那是什么样的教规,不过我听说那比死还怕人!” 毛胡子冷哼一声道:“老二,你可真会吓人哪,要不是跟前都是些胆大的,可真能让你吓没了斗志,世上还有哪一桩比死还可怕的。” 莫北道:“你这个兄弟不是吓人,他说的句句是实,当世之中像他这么熟知三才教的还真不多见。” 毛胡子“哈”的一声道:“老二,听见了么,敢情你还是这世上有数的几个人之中的一个呢。” 赵小刀望着莫北道:“可知道这轩辕玉是那天、地,人三坛中哪一坛的人?” 莫北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除了他自己跟他们三才教的人之外,恐怕不会有别人知道。” 赵小刀道:“这我就不懂了,既然你早在去年夏天就已经知道轩辕玉是三才教中人了,为什么不告诉齐如鸿?” 莫北道:“这个……这个……我没敢说,说实在的,我兄弟也不敢招惹三才教,不过那并不是说我为了我们弟兄俩自身的安危就不顾齐家寨的安危了,我曾经劝告齐如鸿不可重用轩辕玉,也曾几度暗示他轩辕玉的出身不正,奈何他总是不听……” 赵小刀道:“你要是直接了当告诉齐如鸿,轩辕玉是三才教中人,相信他一定不会再把轩辕玉留在齐家寨。” 莫北道:“我也知道,可是……可是,身为一个下属,我认为我做的已经尽了本份!”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齐如鸿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轩辕玉是三才教中人了?” 莫北摇头说道:“他还不知道。” 赵小刀道:“那么,你兄弟以前既不敢招惹轩辕玉,为什么现在联袂找他索还齐如鸿的家当去,难道你兄弟俩胆突然大了不成?” 莫北老脸微微一红,道:“这个……这个,我兄弟认为齐如鸿养虎成患,今天丢了家当,我兄弟当初没有明说,也有一部分责任,为消除这份愧疚,为报齐如鸿待我兄弟的厚恩,我兄弟只有豁出命了……” 赵小刀道:“你可知道你弟兄冒了很大的险?” 莫北道:“当然知道,运气好嘛碰上的是轩辕玉一个,运气不好嘛,一下撞进他们的窝里,那也只有把命留在那儿了。”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那么咱们如今闲话少说,把你这位兄长叫醒,把咱们合作的事告诉他,然后就赶快上路吧。” 他往后退了-步。 莫北转个身,一掌拍在莫南的胸口上,莫南咳嗽一声醒了过来,两眼一睁,翻身便要往起跳。 莫北伸手按住了他,连忙把事情说了个明白。 静静听毕,莫南不再动了,沉默了一下,道:“老二,你可别上了人家的当啊。” 莫北摇头说道:“不会的,这几位不是那种人,我信得过。” 莫南道:“既然你信得过,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么咱们这就走吧,耽误太久会让老寨主挂心。” 两个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各自藏好兵刃之后,莫北一抱拳,道:“我兄弟前行带路了。” 他转身要走。 莫南一把拉住了他,道:“慢着,老二,我还有句话要跟他们说个清楚!” 目光一顿,望着赵小刀道:“姓赵的,承蒙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家老寨主,我兄弟私心甚为感激……” 赵小刀淡然说道:“那你莫老大就不必客气了,只能找到司徒英,我们是可以放过齐如鸿,这等于也是交换的条件。” 莫南道:“司徒英能跟轩辕玉在一起,这话可是你们说的,我兄弟并没有这么说。” 赵小刀微一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懂,你尽可以放心,司徒英要是没跟轩辕玉在一起,我们今后也只找司徒英,不找齐如鸿,而且这一趟我们也照样帮你兄弟对付轩辕玉,行了吧。” 莫南一双老眼中光芒闪射,道:“姓赵的,你是个明白人,咱们是丈夫一言。” 赵小刀道:“驷马难追。” 莫南一点头,道:“好,老二,咱们走。” 偕同莫北双双腾身往前掠去。 赵小刀等就跟在莫南、莫北兄弟俩的后头,可是并没有跟得太近,似乎是有意保持一段距离。 驰进中,赵小刀一招计老二低低说道:“二爷,我有点怀疑……” 计老二微-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有点,这俩当初既然那么怕轩辕玉,如今便绝没有自告奋勇的道理,他俩既深感齐如鸿恩厚,对齐如鸿一片忠心,当初也绝不会怕死畏事,顾自身安危隐而不报,分明是一对怕死畏事,自私自利的小人。” 赵小刀道:“那么,以你看他俩这一趟是干什么去?” 计老二道:“不是当初就跟三才教有勾结,便是如今看看情势不对,舍弃齐如鸿改投轩辕玉去。” 赵小刀倏然笑道:“委实是英雄所见略同,我所以没当场拆穿他俩,就是故意让他俩在暗暗自得的情形下,乖乖给咱们带路……” 计老二道:“照这么看,这俩老小子可能想坑咱们。” 赵小刀道:“恐怕是八九不离十,有备无患,告诉大伙儿一声。” 计老二点了点头,马上往一旁挪去。 过不一会儿,赵化龙靠了过来,道:“兄弟,你打算怎么办?” 赵小刀道:“到时候看情形,咱们见机行事,您跟二哥紧紧盯牢他两个就是,-看不对马上先制住他俩。” 赵化龙道:“行,把他们俩交给我跟你二哥就是……” 顿了顿道:“兄弟,你真打算放过齐如鸿?” 赵小刀道:“对付这种人不能不施诈,我要是放过了齐如鸿,八方镖局那么多弟兄们的性命,让谁来偿,我准备找到了司徒英之后再找他。” 赵化龙吁了一口气道:“这就行了,泉下的弟兄,活在世上的孤儿寡妇,咱们对他们不能没个交代,我这就招呼你二哥盯他俩去。” 立即往李广义那边纵去。 莫南、莫北兄弟的身法不慢,赵小刀等人的脚程更快,转眼工夫一口气又驰出了十几二十里去,眼前是黑忽忽的一片,那又是-片大庄院,占地之大不下于大王庄姓秦的那一片庄院。 莫南、莫北兄弟立即收势停身。 赵化龙跟李广义立即靠过去,紧挨着他兄弟停了下来。 莫南、莫北兄弟俩茫然不觉,莫南往那片大庄院一指,道:“就是这儿。” 赵小刀仔细打量了眼前这片大庄院一阵,只见围墙丈高、林木森森,屋脊连绵,建筑得有条不紊,整整齐齐,只是不见-点灯光,听不见-点声息。 他打量过一阵之后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第143章 伎俩 柳大龙道:“看方向像是柳村,跟大王庄、齐家寨成鼎足之势,齐家寨跟这儿的距离,都在二十里以上,但是这儿距离都只有十几二十里,村子里种遍了柳树,所以叫柳村。” 莫南看了柳大龙一眼,道:“不错,没想到你对这一带挺熟的。” 柳大龙淡然说道:“保镖生涯,走南闯北,哪儿没去过,不熟还行?” 张一飞道:“这儿要是柳村的话,这一大片庄院的主人就该姓佟。” 莫南扫了张一飞一眼,道:“不错,这座庄院的主人的确姓佟,也就是这一带声名仅次于齐家寨的佟大胡子。” 赵小刀淡然问道:“较诸大王庄那姓秦的如何?” 莫南道:“实力在伯仲间,声名则凌驾于姓秦的之上。” 赵小刀道:“这佟大胡子可认识大王庄那姓秦的?” 莫南道:“当然认识,都是一块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有不认识的道理,不过二老之间,绝少来往。” 赵小刀道:“为什么?” 莫南道:“同行是冤家,同行之间哪有不明争暗斗的。” 赵小刀道:“你兄弟怎么知道轩辕玉在佟大胡子这儿?” 莫南道:“我兄弟是推测,他常到佟大胡子这儿来走动。” 赵小刀道:“这么说,你兄弟并没有把握?” 莫南道:“本来就是,除了亲眼看见之外,任何事都不能说有把握。” 赵小刀微一点头道:“说得好,咱们怎么进去,是明的还是暗的。” 莫北道:“以我看这种事还是暗的好,轩辕玉狡猾,要是司徒英也在这儿他更狡猾,不如来个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免得走脱任何一个。” 赵小刀点头说道:“我听你的,咱们过去。” 他作势就急往近处扑。 莫北伸手一拦,道:“佟大胡子这儿,我兄弟也来过几趟,里头是怎么个情形,我兄弟俩熟,还是让我兄弟俩先上吧。” 他俩要动。 赵小刀一施眼色,赵化龙跟李广义一人拦住了一个。 赵小刀道:“我说过要帮你兄弟的忙的,你们俩还是往后站吧。” 莫北道:“那怎么好……” 赵小刀道:“没什么不好的,万一你两个不小心惊动了他们,这一道就要费手脚更加费事了。” 莫南脸色一变道:“姓赵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以我看大王庄那姓秦的跟眼前柳村佟大胡子俱都是三才教的人,即使不是三才教的人,也跟三才教脱不了关联,你兄弟则是早跟三才教有勾结,如今把齐如鸿父子引进了大王庄秦家,又赶到这儿来报信儿……” 莫南、莫北双双脸色大变,两个人闪身就要动。 赵化龙、李广义比他俩快,一人一拳已捣在了他俩肚子上,他俩闷哼一声刚一弯腰,赵化龙、李广义的两只铁拳又落在他俩的后脑勺上,他俩趴下了,没再动。 计老二道:“赵爷,我现在可以确定他俩早跟轩辕玉有勾结了。” 赵小刀道:“不错,我也是刚才才想起,要不是他们早跟轩辕玉有勾结,莫北看见了轩辕玉胳膊上的刺像,轩辕玉岂会让他两个活到如今。” 毛胡子哼的一声道:“这种货色居然跟三才教有勾结,三才教是怎么样一个玩意儿就可想而知了。” 赵小刀淡淡说道:“毛老大,轻敌乃武家大忌。” 毛胡子脸一红,闭上了嘴,没再说话。 赵小刀目光投向那片大庄院,道:“最好是来个迅雷不及掩耳,这儿距大王庄不过十几二十里地,只有一点火光大王庄都能看得见。” 毛胡子道:“赵爷,您分派人手就是。”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不忙,多看看再说……” 查老五道:“里头的人恐怕都睡得跟猪一样。” 计老二翻了他一眼道:“老江湖了怎么说这种话,越是这样越不是好兆头,懂么,再说人家是干什么吃的,焉能一点防备没有,若是有防备,又让你看不出来,这才是厉害。” 查老五咧嘴一笑,道:“你们说我多这一句嘴干什么。” 大伙儿都笑了,但都没笑出声。 赵小刀忽然说道:“我跟大哥、二哥进去,其他的留在外头,听计二爷指挥调度。” 毛胡子道:“怎么,赵爷,里头不要我?” 赵小刀道:“倒不是里头不要你,而是外头少不了你。” 毛胡子一咧嘴道;“赵爷真会说话,行,外头就外头吧,只是赵爷,您得给我们放几个出来。” 赵小刀道:“我们三个人哪照顾得了这么多,只是毛老大你们切记住,万一司徒英闯了出来,就让他跑,我自会跟将出来。” 毛胡子口齿启动了一下,旋即说道:“知道了,您放心就是,我们拦不住他不拦他。” 赵小刀目光从莫南莫北兄弟俩身上掠过,道:“把他俩带上,我要拿他们派点用场,走。” 当先向大庄院扑去。 赵化龙跟李广义一人抓起一个,跟着扑了过去。 三个人翻过丈高的围墙,轻轻的落在院子里。 没—点动静,似乎是人不知,鬼不觉。 赵化龙低低说道:“兄弟,我看不大对。” 赵小刀微一点头道:“敌暗我明,小心。” 话声方落,不远处一处暗影里响起了一声冷哼,随即两道金风破空之声袭到。 庄院里太黑,看不见是什么东西。 李广义右手—抖长剑就要去格。 赵小刀忙道:“二哥,别造次,用左手里的东西挡。” 一句话提醒了李广义,他右手一收长剑,左手跟着扬起,噗、噗两声,来物全打在莫南那胖胖的身子上。 可怜莫南早被李广义制住了穴道,连吭都没能吭一声。 —股火焦燎味钻入鼻中。 李广义一惊说道:“兄弟,不好,是火器。” 赵小刀道:“我闻见了,再有就拿他兄弟挡,忘恩负义的卖主小人,不留也罢。” 话声方落金风破空之声大作,似乎从前面三个方向分别射来。 赵化龙、李广义一抡手里的盾牌,双双迎上一步。 噗、噗、噗一连十几声,刹时焦燎之味扑鼻,中人欲呕。 赵小刀淡然说道:“躲在暗处偷袭,连头都不敢露一露,算得什么英雄好汉。三才教就是凭这一手崛起于五十年前的么?” 只听一个冰冷话声传了过来:“小辈,你是何人?” 赵小刀道:“我姓赵!” 那冰冷话声道:“你可是那近年来才自江湖中崛起,有赵小刀之称的姓赵小子?” 赵小刀道:“怎么,你知道我赵某人么,看来我赵某人算是成名了!” 那冰冷话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再瞒再不承认那显得小气,我三才教跟你姓赵的,井水不犯河水,你姓赵的三更半夜闯到我这儿来是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你是谁,佟大胡子么?” 那冰冷话声道:“我家庄主何等身份?岂会轻易跟你这后生小子说话!” 赵小刀“哦”的一声道:“这么说,佟大胡子在三才教中的身份不低?” 那冰冷话声道:“低如何,不低又如何?” 赵小刀道:“我找佟大胡子说话,若不希望我跟你三才教作对,就叫佟大胡子他开开金口。” 那冰冷话声道:“你有什么话找我说也是一样。” 赵小刀没理他,一偏头道:“大哥,二哥,咱们往里闯。” 赵化龙、李广义双双答应一声,以莫南、莫北兄弟挡在身前,大步往里闯去。 只听那冰冷话声喝道:“姓赵的,叫你的人站住,再不站住我可要……” 赵小刀一笑说道:“三才教充其量不过是缩头缩尾见不得人之辈,有什么鬼蜮伎俩尽管施出就是!” 那冰冷话声再喝说道:“招呼他们。” 噗、噗两声,左前,右前两处暗影火光一闪,紧接着两道光疾射而至。 赵小刀轻喝一声:“留神。” 然后伸手从李广义腰间革囊中摸出了几颗飞蝗石,抖手打了出去。 随听左前右前,那火光一闪的两处暗影里响起了几声闷哼。 赵小刀一笑说道:“怎么能打不能挨。” 蓦然一个低沉话声从前面传了过来:“姓赵的,老夫在此。” 赵小刀一拉赵化龙、李广义三个人同时停了步,赵小刀一步越前,道:“可是佟大胡子?” 那低沉话声:“不错,正是老夫。” 这低沉话声乍听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可是赵小刀何许人?一听就听出这低沉话声来自正前方十多丈处。 他当即说道:“你要早开开金口,不就没事了么!” 前面暗影中的佟大胡子道:“你找老夫有什么话说?” 赵小刀道:“你是这儿的主人,只有你才做得了主,我跟你要个人。” 佟大胡子道:“你找老夫要谁?” 赵小刀道:“以前的禁军统领,现在是钦命缉拿的叛逆司徒英。” 佟大胡子冷哼一声道:“原来你是官家的鹰犬。” 赵小刀道:“轩辕玉既是你三才教中人,你就不该有这种误会。” 佟大胡子道:“老夫没见着轩辕玉……” 赵小刀—笑说道:“佟大胡子,说这话也不怕有失你的身份?” 第144章 一阴一阳 佟大胡子道:“不管你是干什么的,你不该闯到老夫这儿来找事!” 赵小刀道:“我不说过么,我要的只是司徒英。” 佟大胡子道:“老夫连那司徒英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是么!”赵小刀道:“我问你,轩辕玉可在这儿?” 佟大胡子道:“他在这儿如何,不在这儿又如何?” 赵小刀道:“别跟我耍花招,告诉我他在这儿不在这儿。” 佟大胡子道:“他在这儿,他跟司徒英有什么关系?” 赵小刀道:“关系大着呢,有人告诉我轩辕玉带着那穷途末路的司徒英到了你这儿。” 佟大胡子道:“谁告诉你的?” 赵小刀道:“莫南、莫北兄弟。” 对,反正是死无对证。 佟大胡子道:“谁是莫南、莫北兄弟?” 赵小刀一笑道:“姓佟的,这你就又失了你的身份了,轩辕玉跟他兄弟共过事,你会不知道他兄弟是何许人?” 佟大胡子道:“轩辕玉并没有告诉过老夫……” 赵小刀:道:“姓佟的,咱们废话少说,我不管你这儿是三才教的一处什么所在,我仅只要司徒英一个人,你要是不把他交出来,可别怪我跟你三才教做对。” 佟大胡子道:“老夫刚才说过,司徒英不在这儿,他跟我三才教没有关系,根本就没有到这儿来。” 赵小刀双眉扬起,微微—笑,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咱们不必再说什么了,大哥、二哥,咱们往里闯。” 迈步往前行去。 敌暗我明,身在放人包围之中,赵化龙跟李广义不敢离他太远,忙双双迈步跟了上去。 耳听佟大胡子一声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既然愿意死,你们就来吧。” 活声方落,四面八方异响大作,似乎是满天花雨般从四下里罩了下来。 黑暗之中摸不清对方用的是什么暗器,加以为数太多也不好抵挡,赵小刀匆忙之间目光一扫已看准了一处掩蔽所在,喝了一声:“大哥,二哥,跟我来。” 腾身往左前方扑去。 那是一处屋角,三个人刚躲到屋角后,嗤嗤之声连响,回头看时,只见适才站立处地上方圆两三丈内,青光闪动,浓烟直冒,三个人不由心头震动,吃了—惊。 李广义道:“这是有毒的火器,还好咱们见机得早……” —语未了,脑后风起,一柄鬼头刀从身后暗影中挥过来,向着李广义当头劈下。 李广义倏然惊觉,要动。 赵小刀比他更快,他一挥右掌正抓在那持鬼头刀的手腕之上,猛力—抖,直往外摔去。 适时又听得四面八方异响大作,一声声凄厉惨呼惊心动魄,只见外面青光又自闪起,这回不是闪自地上,而是闪自一个黑衣汉子的身上。 那黑衣汉子被一片青光包围着,简直就像个会发光的怪人,嗤嗤连响,浓烟直冒,只见他满地乱滚,听他鬼叫鬼叫的,跟下油锅炸没什么两样。 转眼工夫,青光跟浓烟都没了,那黑衣汉子也不动了,空气中弥漫了一股子焦燎味儿,好难闻。 赵化龙、李广义为之触目心惊道:“怪不得三才教这么惊人,使黑白二道谈虎色变。” 赵小刀扬了扬眉道:“照这么看,就是司徒英跟他们没关系,我也要跟他们周旋到底。” 一顿说道:“走,大哥,二哥,咱们换个地方,这兄弟俩不必带了。” 当先往附近另一处屋角扑了过去。 三个人刚换地方躲到这一处屋角后,随见四个手提鬼头刀的黑衣汉子绕过适才三人隐身那处屋角,扬手就要打出暗器,忽然一怔又同时收住了手。 想必是发现三个人已然不见了。 赵小刀又从李广义腰间革囊里摸出三块飞蝗石,照准三个黑衣汉子的眉心抖手打了出去。 他这里一扬手,那里砰然连响,三个黑衣汉子捂着脸倒了下去。 赵化龙低低笑道:“兄弟好手法,这一手我得学上个三两年!” 忽听佟大胡子一声沉喝:“点火。” 随着这一声沉喝,火光一闪,四面八方出现了十几二十枝火把,把方圆十几丈内照耀得光同白昼。 持火把的都是手提鬼头刀的黑衣汉子。 李广义道:“这是干什么?” 一语方了,火光下出现了两个人,一个俊朗洒脱的白衣客,一个两目阴沉的黑衣人,只见他两个四道锐利目光四下一扫,那俊朗白衣客开口说道:“三才教地坛生死二判座下含冤、负屈在此,姓赵的朋友请站出来说话。” 李广义道:“好嘛,咱们到了地幽冥府森罗殿了!” 赵龙化道:“怎么样,兄弟,咱们要不要出去?” 赵小刀道:“人家明白叫阵了,咱们岂有不出去之理,大哥,二哥,请紧随我身后。” 从屋角后闪出,大步走了出去,赵化龙、李广义一左一右,双双紧随在他身后。 十几二十个持火把黑衣汉子隔几步一个,成弧状站立,那白衣客跟黑衣人就站在正中前方。 赵小刀隔两丈停了步,道:“姓赵的出来了,怎么样?” 白衣客道:“你等找的是齐家寨,跟本教似乎扯不上关联。” 赵小刀道:“原先我要的只是司徒英,如今不同了,三才教手段阴狠毒辣,我实在看不过去,既然让我碰上了,若是不闻不问,任你三才教在武林中存在下去,那是我的罪过……” 黑衣人冰冷说道:“这么说你不只是向本教要那司徒英了?” “对。”赵小刀点头道:“现在我不但要司徒英,而且要你三才教从此在武林中除名。” 黑衣人道:“你有多大能耐敢说这句话!” 赵小刀道:“要知道我有多大能耐并不难,试试看也就知道了。” 黑衣人突然仰天一阵森冷长笑:“打从五十年前本教自武林中崛起那一天起,就从没一个敢说这种大话,今天终于碰上了一个,叫人好不高兴……” 赵小刀道:“你怎不想想四十多年前,三才教是怎么突然销声匿迹,无踪无影的?” 黑衣人笑声忽住,脸色陡然一变,道:“以你说呢?” 赵小刀摇摇头道:“你三才教人自己明白,我不大清楚。” 黑衣人道:“你知道些什么?” 赵小刀道:“我只知道一句话十五个字。” 黑衣人道:“什么?” 赵小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 黑衣人怒笑说道:“好大的口气!” 闪身攻了过来,单掌一挥直袭赵小刀心口。 这黑衣人不但一上手便攻人要害,而且那掌力带着—股子阴森森的冷气,像是一股从冰窖里吹出来的风,一接触外边的空气,空气马上就会凝住似的。 赵化龙道:“兄弟小心,此人练有独特掌功。” 赵小刀道:“多谢大哥,我省得。” 右掌一挺,硬迎了上去,黑衣人冷笑一声道:“井底之蛙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你这是找死。” 他说话间两只手掌已然接近,就在两只手掌欲接未接一刹那间,赵小刀掌心突然往外—吐。 黑衣人那只手掌如受重击,闷哼一声无力垂下,踉跄着退了回去。 赵小刀笑道:“怎么样,阁下,我的口气并不算大吧!” 白影一闪,那白衣客已然逼到。 “能击退我再说大话不迟。” 不知道赵小刀有什么感受,连站在赵小刀身后的赵化龙跟李广义都觉得一股炙热之气迎面逼来,几乎令人窒息。 赵化龙忙道:“兄弟,这两个掌功一阴一阳……” 赵小刀道:“阴柔的我领教过了,让我再试试阳刚的。” 仍然是那么一掌拍了出去。 白衣客似乎知道赵小刀这一掌厉害,他没硬碰,掌势突然一变,刹那之间向赵小刀攻出了八掌。 只见掌影满天飞舞,热力四溢,赵化龙、李广义禁受不住,身不由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赵小刀脚下却未移动分毫,只上半身前后左右躲闪,腰跟蛇一样,一连躲过了八掌凌厉无比的攻势。 白衣客一连攻出八掌,连赵小刀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不由有点羞怒,冷哼声中又欺前一步,抬手就要再次出掌。 只听赵小刀一声轻笑道:“阁下,现在该看我的了。” 突出一指点了过去,直指白衣客心坎要穴。 白衣客没想到赵小刀的反击这么快,一惊侧身,打算躲过赵小刀这—指,岂料赵小刀手腕倏沉,一只手掌灵蛇一般,一下正拍在白衣客左肋上。 砰然一声,白衣客踉跄暴退,一口鲜血喷出老远,他脸色变了,不但变得煞白没有一点血色,而且凄厉怕人。 只听他—声狞笑,隔着老远扬起双掌。 李广义忙道:“兄弟,留神暗器!” 话声方落,远处暗影里传来佟大胡子一声沉喝:“退。” 只这么一声退,刹时间火把全灭,眼前顿成一片黑暗。 赵化龙、李广义过的是保镖生涯,长年奔走在外,什么阵仗没见过,阅历上自然相当丰富,就在眼前一黑的同时,他两个已一人拉住赵小刀一条胳膊,三个人一起往一旁翻了出去。 第145章 地君与判爷 轰然—声,火光疾闪,适才二人站立处地上,不知被什么炸了个大坑,尘土洒得三人满头脸。 赵小刀暗暗倒抽—口冷气,心想自己平素以快著称,这一回却让他二人抢了先,鬼蜮伎俩防不胜防,看来对敌拼斗,单靠一个快字是不够的…… 只听李广义道:“兄弟,他们都退走了。” 赵小刀抬眼一看,可不,眼前哪还有人了,就在这一转眼工夫.那白衣客、黑衣人跟那十几二十个黑衣汉子已退得—干二净,无影无踪,凝神再听听,什么动静也听不见了。 二个人掸掸身上的土站了起来。 赵化龙道:“难道他们撤出去了不成?” 李广义道:“不可能,外头有咱们的人,没听见什么动静!” 赵小刀竭尽目力四下搜索了一遍,一个活的也没有看见,他道:“三才教不应该是这么怕事的吧,走,咱们往里找找去,各自留神他们的鬼蜮伎俩。” 他往前迈了步,赵化龙、李广义各以掌中兵刃护住要害,紧跟在他身后。 佟大胡子这座庄院相当大,一共有三进院落,三个人由前院过第二进直进入后院,每一处无不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声息,看不见一个人影。 赵化龙诧声说道:“没听见外头咱们的人有什么动静,难道他们升了天,入了地不成?” 赵小刀冷冷一笑,低低说道:“升天未必,入地倒有可能,走,咱们出去。” 当先拔起往外腾射而去。 刚翻墙头,忽听一声大笑响起:“真不容易啊,可让我等着了一个。” 一条魁伟人影挟着一片金刃破风之声当头扑到。 赵小刀一听那笑声就知道是谁了,忙道:“毛老大,是我。” 来人可不正是毛胡子,他硬生生收住短刀,一个筋头往后翻去,落地便道:“好险,怎么是您三位,里头那一伙儿呢?” 赵化龙在赵小刀身后说道:“我们正要问你们呢!” 毛胡子一怔道:“您三位正要问我们几个,没看见啊,怎么,里头找不着?” 说话问计老二,脂粉花三郎,桑凤,查老五,樊老六,解七妞几个都掠了过来。 赵小刀没多说,冲着大伙儿一递眼色,道:“想必他们投奔大王庄去了,咱们走吧。” 带着大伙儿往夜色中腾掠而去,看看出了十几丈距离,突然—挥手,道:“趴下!” 大伙儿心里都明白,一起趴在了草丛里。 计老二凑近些低低说道:“赵爷,您以为他们还在里头?” 赵小刀道:“庄院里可能有外通的神秘地道,主要的或许已经从地道里跑了,可是他们不会不留一两个无关紧要的露出头来探探动静,咱们就逮那露头探动静的。” 毛胡子道:“这儿离庄院太远了,万一他们只露头出来怎么办?” 赵小刀笑道:“不要紧,我自有办法,稍待如听我一声走,大哥跟二哥往东,毛老大跟计老二往西,查老五跟樊老六往北,我走正面,咱们从四面进去,来个四面包抄,见人就逮,要活的!” 毛胡子道:“我明白了,您下令吧。” 赵小刀道:“不急,再等等。” 计老二道:“赵爷刚才听见里头挺热闹的,里头究竟怎么个情形?” 赵小刀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计老二听毕便道:“赵爷,那穿白衣的那个就是轩辕玉。” 赵小刀一怔,道:“怎么,他就是轩辕玉?” 毛胡子道:“轩辕玉又怎么样,还不是让赵爷一巴掌打得吐血。” 计老二道:“轩辕玉既是地坛生死判官座下含冤、负屈中的一个,那佟大胡子就可能是生死判官中的一个了,他一直没露面,不知道他一身功夫怎么样。” 赵化龙道:“不是我说丧气话,以轩辕玉的一身功力看,眼前咱们这些人,除了赵爷之外,没一个是那佟大胡子的对手。” 毛胡子哼了一声道:“我就不信,只让我碰上他,我非斗斗他不可,看看是他佟大胡子行,还是我毛胡子行。” 赵化龙皱了皱眉,没说话。 计老二看了毛胡子一眼,刚想说他两句。 忽然庄院大门左边那围墙上,有个人影露了露头又缩了下去。 随听赵小刀一声走!他跟脱弩之矢一般,当先窜了出去。 赵化龙等不敢怠慢,也忙跟着窜了出去。 赵小刀先发先到,他翻墙进入了庄院,一眼便看见一条人影,在前头几丈外往后疾奔,他笑了一声道:“好朋友,你走不了了。” 跨步追了过去。 那人影似乎吓了一大跳,脚下更快,一头便扑进了二进院子那黝黑的夜色里。 就在这时,二进院子那黝黑的院子里响起了毛胡子的冷喝:“兔崽子,你还想往哪儿跑,躺下吧。” 随听砰然一声,像有什么重物摔在地上。 赵小刀一步跨进二进院子,只见三方面的自己人都到了,地上躺着一个人影,正挣扎着往起爬,他一步跨到一指点了下去。 那人影连哼都没哼一声的又躺了下去。 赵小刀道:“这儿不能待,带他出去。” 毛胡子上前一把提起了那人。 几个人出了庄院回到原地会合了脂粉花三郎、桑凤跟解七妞,毛胡子一松手便把那人摔在地上。 好在是摔在草丛里,不然这—下还真不轻。 是个背插鬼头刀的黑衣汉子,闭着眼,满脸都是惊恐色。 赵小刀拍开了他的穴道,毛胡子跟着一脚踩下,正踩在那黑衣汉子的胸口上。 那黑衣汉子醒了过来,可是毛胡子一只大脚踩在他胸口上,他没能动—动,还直喘气,脸涨得通红。 赵小刀道:“你落在我们手里,算你倒霉,不过你要是有一句说一句,我也会一根寒毛不动你的放了你,是福是祸那都看你自己了,说吧,佟大胡子他们哪儿去了?” 那黑衣汉子没说话。 毛胡子道:“你要是耍硬的那你就算倒定了霉。” 脚下微一用力,那黑衣汉子嘴一张,忙道:“走了……” 毛胡子道:“废话,我还不知道他走了,要你说,他上哪儿去了?” 那黑衣汉子嘴张了几张,道:“大……大王庄。” 赵小刀一笑说道:“没想到竟让我猜中了,怎么去的,经由秘密地道是不是?” 那黑衣汉子吃力的点了点头道:“是,是……” 赵小刀道:“那条秘密地道的入口在什么地方?” 那黑衣汉子道:“就在后院一口枯井里。” 毛胡子道:“好啊,这些没水的井还是派上用场了。” 赵小刀道:“出口呢,在什么地方?” 那黑衣汉子道:“由这往东里许处一片树林里。” 毛胡子两眼一睁道:“赵爷,走,咱们现在赶去!” 赵小刀摇头说道:“来不及了……” 毛胡子道:“那么咱们一直找上大王庄。” 计老二道:“也来不及了,佟大胡子一到他们就准撤走了。” 赵小刀道:“除了这两处庄院之外,你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去处?” 那黑衣汉子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毛胡子冷哼了一声,脚下刚要用力。 那黑衣汉子忙道:“我是真不知道,你就是杀了我我还是不知道。” 赵小刀抬手拦住了毛胡子,道:“你可看见过司徒英?” 那黑衣汉子道:“我没有看见他,不过我知道他来了,是白爷带他来的。” 毛胡子道:“谁是白爷?” 计老二道:“这还用问么,就是轩辕玉。” 赵小刀道:“如今司徒英人呢?” 那黑衣汉子道:“在这儿呆没多久就走了,听说是见地君去。” 赵小刀道:“你们那地君在何处?” 那黑衣汉子道:“这个就不是我们这些人所知道的了,地君的所在只有生死两位判爷知道。” 赵小刀眉锋微皱,沉吟未语。 计老二看了他一眼,道:“赵爷……” 赵小刀忽一拍手道:“毛老大,让他走!” 毛胡子一怔道,“赵爷,您怎么说,让他走?”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是的,让他走,我找的只是司徒英,不愿意多伤无辜!” 毛胡子迟疑着挪开了脚。 那黑衣汉子捡回一条命。爬起来没命的奔去。 计老二望着黑汉子的背影,道:“赵爷,咱们要不要盯他?” 赵小刀道:“他没处可去,一定会去找他们的人,是不?” 计老二笑了,道:“这就对了,咱们分两拨,老五跟我走。” 话落,他带着查老五,向着那黑衣汉子奔跑方向腾掠而去。 毛胡子道:“赵爷,咱们也动身吧!” 赵小刀道:“不忙,咱们不能离二爷跟五爷太近,要离那么近,就不用分两拨了。” 毛胡子道:“你是怕人多被他们发现?” 赵小刀微一点头道;“人少也不会惊跑他们。” 毛胡子哼了—声道:“他们要是看老二跟老五只两个人,想来个以大吃小,吃了他们,他俩是倒了黑霉。” 说话间计老二跟查老五已然去了百丈,身形隐在茫茫的夜色里,快看不见了。 赵小刀道:“行了,咱们走。” 大伙儿立即腾身往计老二跟查老五跟踪方向腾掠过去。 第146章 窜出黑影 计老二、查老五暗中盯着那黑衣汉子,一口气奔走了五六里地去,忽见那黑衣汉子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计老二忙示意查老五刹住进势俯下身躯,跟着向后头打了个手势。 查老五挨近了些,低低说道:“二哥,兔崽子他这是干什么?” 计老二道:“人是血肉之躯,不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怕是跑累了坐下来歇歇!” 嘴里对查老五说话,两眼却直盯着二三十丈外那黑衣汉子不放。 只见那黑衣汉子像是在找什么,低着头在夜色中四下扫视。 查老五道:“看样子这小子挺揪心的。” 计老二道:“走惯了黑道儿的人还怕鬼么,这小子不是在找他们的人,便是怕有人盯他的梢儿。” 说话间,只见那黑衣汉子站起来重又往前奔去。 计老二道:“走!” 往后打了个手势,偕同查老五跟了上去。 查老五道:“看样子不像是歇脚。” 计老二道:“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仙丹。” 前头那黑衣汉子跑着跑着忽然停在一棵小树前,朝树干上看了看之后,拔腿又跑,但却已改变方向往了西。 查老五道:“瞧见了么?那棵树上一定有什么指路的玩意儿?” 计老二道:“恐怕让你说着了。” 两句话工夫,他两个已来到那棵小树前,凝目往树干上看了看,只见树干有个刀割的“×”记号,别的什么也没有。 查老五道:“这玩艺儿是什么意思?” 计老二道:“我又不是三才教的人,我怎么知道,只这么一个“×”记号他就折向了西,可真让人纳闷儿。” 纳闷儿归纳闷儿,他两个可不敢耽误,立即又跟了上去。 查老五道:“只不知道这小子够不够机灵,他要是够机灵,很可能知道后头有人盯着他,也很可能把咱们引到岔路上去。” 计老二道:“这咱们就不敢说了,但愿他是个不够机灵的笨货。” 由那棵小树一路往西,那黑衣汉子没再停顿一下。 一口气奔出三里多之后,前面忽然出现了一点灯光,那黑衣汉子直往那点灯光处奔去。 查老五忙道,“二哥,那儿有人家了。” 不错,灯光处是一座小茅屋,茅屋紧挨着一片树林子,树林子后头就是一座大山。 计老二道:“恐怕不是人家,是三才教的一处联络地儿。” 灯光就在前头百丈远近处,转眼工夫那黑衣汉子已奔至那座小茅屋前,他停了步,像是说了句什么话马上又奔向茅屋。他说了句什么话,由于距离太远,计老二跟查老五没听见。 茅屋的两扇门开了。开门的也是个黑衣汉子,他背着灯光,看不见他的脸,却只见他把这黑衣议子引了进去,然后又关上了门。 这时候,计老二跟查老五已驰近茅屋五十丈内,计老二拉着查老五停下,道:“不能再近了,咱们在这儿等着,等赵爷们到了之后再说。” 查老五道:“这儿准是他们一处联络地儿,不管怎么说,总算让他接上线儿了。” 计老二两眼盯着那座茅屋,没说话。 查老五又道:“不知道屋里还有几个。” 计老二道:“这么一座小茅屋,里头还能容几个人,就是十个八个又怎么样,还怕收拾不下他们?” 微风一阵阵,赵小刀等驰到了,一个个身形往下一低,赵小刀道:“怎么样?” 查老五往前咧了咧嘴,道:“进去了,里头还有人,不知道几个。”赵小刀往前打量了一眼,眉锋忽然一皱道:“大哥跟二哥绕到后头去,这座茅屋挨着树林,怕他们有后路。” 计老二呆了一呆道:“我怎么没想到……” 赵化龙跟李广义在计老二说话的时候已然双双窜了出去,可是计老二话刚说完,茅屋里突然传出了一声闷哼。 几个人距离茅屋尽管不近,那声闷哼声音尽管不大,可是在这荒郊旷野又是夜静时分,加上几个人都有着过人的敏锐听觉,所以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赵小刀双眉一场道:“大哥、二哥,快。” 赵化龙跟李广义也听见了,没等赵小刀说话便加速窜了过去。 赵小刀道:“咱们从正面过去。” 带着几个人跟着窜了过去。 赵小刀等身法快速,五十丈距离等于近在咫尺,几个起落便已到了茅屋前,赵小刀俯身捡起一块小石头,直往茅屋门前丢去。 “叭”的一声,那块小石头落在茅屋门前,里头没有反应,便连灯也没熄。 赵小刀当即说道:“大爷,二爷,进去。” 毛胡子跟计老二提一口气窜了过去,毛胡子掌中短刀护住前身,跑个一马当先。 门前落地,一刀挥出去,毛胡子刀上造诣不凡,一刀正砍在门缝里,门栓应刀而断,两扇门跟着打开了,毛胡子当先扑了进去。 茅屋外观小,里头也就那么大块地儿,那黑衣汉子坐在一条长板凳上,趴在一张破方桌上,背心插着一把匕旨,只留一段把儿在外头,没再见有别人。 后墙角堆着两个箩筐,里头塞满了麦秸,计老二闪身掠过去,一脚踢开了两只箩筐,后墙角有个半人高的大洞。 计老二二话没说,一打手势偕同毛胡子窜了出去,道:“赵爷,带路的让人做了,原在屋里的打后头溜了!” 赵小刀道:“我没料错,咱们找大哥、二哥去。” 一转身,齐向屋后扑去。到了屋后,李广义站在那片树林外,赵化龙不见了影儿,赵小刀等一到,李广义立即低低说道:“那两个进去了,大哥跟了进去。” 赵小刀抬眼—看,道:“恐怕他们要经由这片树林进山,咱们也进去!” 有了他这句话,李广义掌中长剑一护前身,当先窜进了树林中。 这片树林不算大,但挺稠密,加上这夜深时分,一进树林便令人有伸手难见五指之感,大伙儿都护着自己,一路凝神戒备着往里摸去。 好在这片树林没多大,没一会儿工夫也就摸到了林缘,到林缘有点天光了,只见赵化龙躲在一棵大树后正往外瞧着! 赵小刀等到,赵化龙便抬手外指说道:“兄弟,你看,在那儿!” 赵小刀凝目望去,只见这片树林挨着一片土坡,土坡上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但没一棵树,两个黑影正踏着野草中的—条羊肠小道往上走着,走得挺快。 计老二道:“赵爷没料错,他们果然进山了!” 毛胡子道:“怎么办,咱们跟不跟?” 计老二道:“你没打过猎吧,大哥,打猎的人一旦发现了兽迹是绝不会放松的,要不然他就会空手而回。” 毛胡子翻了他一眼道:“干嘛呀,说跟不就得了么?” 赵小刀眼望着山坡上,此刻那两个黑影已然登上了三四十丈,快要登上山腰了,他道:“咱们还是老法子,二爷跟五爷先走。” 计老二跟查老五答应一声,双双窜了出去,只一个起落便到了山坡下,野草有半人高,挡住了那两个黑影居高临下的视线,可也挡住了计老二跟查老五抬头上望的视线。 在这种情形下不能耽误,一步之差就能把人跟丢了,所以他两个停了一停的便掠上了那条羊肠小路。 赵小刀等在树林子里可看得清清楚楚,赵小刀道:“等二爷跟五爷上了一半咱们再过去!” 计老二跟查老五不敢让这些野草遮住视线过久,提一口气,脚下加劲儿,一转眼工夫便到了山坡一半处。 赵小刀等窜出树林跟了上来。 计老二跟查老五两个也可以看见那两个黑影了。 计老二道:“咱们看得见他们,他们也能看得见咱们,小心点儿。” 查老五道:“我知道,多亏这一阵阵不断的夜风了。” 可不,夜风一阵阵不断,吹得草浪起伏,沙沙作响,纵有一点声响,也会被掩盖住了。 他两个半俯着身飞快的窜上了山腰。 草尽了,视野广了,看得清清楚楚,那两个黑影进入了半腰一个一人多高的黑黝黝的山洞中。 查老五道:“哈,进洞了!” 计老二皱了皱眉道:“难道说到了地头儿了不成?” “怎么?”查老五道:“你以为他们的大人物在这儿?” 计老二摇摇头道:“我不敢确定,也有可能这个山洞没底儿,不知通到什么地方。” 查老五道:“咱们怎么办?等赵爷他们到了之后再说?” 计老二道:“要是有底儿还好,没底儿就会让他们从那一头儿出去后不见了,你在这儿等着赵爷他们,我跟进去。” 话落,也没等查老五说话,脱弩之矢般窜了上去。 查老五揪了一颗心,他想跟过去做个照应,可是计老二的话他又不敢不听,揪心间计老二已没入了那黑黝黝的小洞里,适时他也听见后头的人到了。 他扭过头去便道:“赵爷,我二哥跟进去了。” 毛胡子轻轻叫了—声:“山洞?” 赵小刀道:“计二爷—个人没照应太危险,咱们跟进去。” 这回他先动了,话落人已窜了出去。 第147章 失散 赵小刀带头,一行人进入了山洞里,里头比刚才那片树林子里还黑。 赵小刀扭回头低低说道:“把话往后传,这儿不比别处,大家各自小心,能不出声最好别出声。” 说话归说话,他惦记着计老二的安危,脚下能多快,他就放到了多快。 这个山洞不是笔直的,相当的弯曲,一会儿左弯,一会儿右拐,只是拐了半天还没见底儿,也没见计老二的影儿。 后头的人忍不住了,是毛胡子,他嘀咕着道:“怎么回事儿,老二怎么像泥牛入了海……” 话还没说完,前头便传来了计老二的话声:“我在这儿呢,眼前一片黑,伸手难见五指,我哪敢乱吭气儿呀!” 大伙儿心里一松,立即加速往前赶去。 突然,看见光亮了,那是因为刚拐过一个弯儿。 正在夜里,光亮依然很弱,有跟没有差不了多少,可是在这时候有胜于无,能有这么一点光亮也相当不错了。 有光亮处是洞口。 这个山洞没底儿。 计老二就站在洞口,一个身子紧靠在石壁上。 当然,赵小刀等明白,计老二所以这么做,是怕洞外有人看见,他几个当即也贴着石壁往洞口行去。 到了洞口,计老二往外指了指,道:“赵爷,您瞧咱们恐怕已经穿过这座山了。” 赵小刀凝目往外一看,只见洞外是条山沟,山沟里寸草不生都是砂石,洞口紧挨着这条山沟,离地约莫有两三丈高。 他道:“人呢?” 计老二往左一指道:“您瞧见了么,那儿有个弯儿,那两个家伙拐过去了。” 赵小刀略一沉默,道:“就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非跟不可,走!” 他当先跳了下去,一落到山沟里,他腾身又起,直往那拐弯处扑去。 到了拐弯处他并没有贸然窜过去,刹住扑势,贴在石壁上慢慢探过头去。 —看,他为之一怔,脱口说道:“在这儿了!” 计老二紧跟在他身后,闻言忙道:“赵爷,您看见什么了?” 赵小刀道:“三才教的人。” 计老二道:“多少?” 赵小刀道:“约莫有十几二十个!” 计老二道:“不少嘛!” 赵小刀收回身来道:“倒不怕他们人多,麻烦的是咱们没办法挨近去,拐过弯去一点挡头儿都没有,只一拐过去准被他们发现。” 毛胡子道:“管他们发现不发现,反正免不了斗上一场,干脆给他们来个迅雷不及掩耳。” 赵小刀道:“恐怕也只有这样了。” 计老二道:“赵爷,那边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有他们的退路么?” 赵小刀摇头说道:“我没看见退路,跟个死谷似的。” 计老二道:“那就不怕他们飞上天去了。” 毛胡子道:“都谁在这儿?看见司徒英跟轩辕玉了么?” 赵小刀摇摇头,道:“不知道,除了刚才那两个之外,个个都是黑衣蒙面。” 老黑道:“干嘛这么神秘兮兮的?” 计老二道:“三才教天地人三坛,只不知道咱们碰上的这是哪一坛……” 毛胡子道:“管他是那一坛的,只要是三才教的就对了。” 计老二道:“没听说么,司徒英往见地君去了。” 毛胡子道:“见阎罗去了,天君不见,人君不见,偏偏去见阎罗,我看这小子是死定了。” 查老五道:“不管如今咱们碰上的这一伙是天坛的也好,人坛的也好,他们总该知道他们的地君在哪儿?” 计老二道:“话是不错,只是那总不如让咱们一下碰上那位地君。” 赵小刀道:“咱们在柳村碰见的,既有所谓生死二判跟含冤负屈,那就应该是地坛的人……” 计老二道:“希望足他们躲到这儿来了!” 只听一阵轻捷步履声传了过来。 赵小刀神情一震,忙探头望去,马上他又转过来道:“是刚才那两个过来了……” 计老二道:“正好,咱们可以截下他俩来问一问。” 赵小刀一挥手道:“大爷,二爷几位过去引他俩的注意去。” 计老二会意,带着毛胡子等往洞口方向掠去。 他几个刚到洞口下,两个黑衣汉子已并肩拐过弯来,一见洞口下有人,大吃一惊,张嘴就要喊。 赵化龙、李广义双双扑出,一人一拳正捣在那两个黑衣汉子的小肚子上,他两个连哼都没来得及哼,赵小刀到了,如飞两指落在他两个后脑下,他两个没吭一声的乖乖趴下了。 赵化龙跟李广义一个抱一个把他两个抱到了石壁边。赵小刀伸手拍醒了其中一个,那柄雕玉小刀同时抵在了他喉咙上。 那黑衣汉子苏醒过来,猛觉喉头冰凉的一疼,等他看清了眼前,看清了是什么东西抵在他喉咙上时,他乖乖的把已到嘴边的一声喊叫又咽了下去。 毛胡子等早已掠了回来,见状说道:“对了,阁下,识相点儿吧,识相点儿能保命。” 那黑衣汉子白着脸惊慌的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毛胡子道:“不干什么。问你几句话,你干脆我们也干脆,你不干脆我们也蘑菇,看咱们谁倒霉。” 那黑衣汉子道:“你们要问什么?” 赵小刀道:“那边儿那些人,是你们三才教里那一坛的。” 那黑衣汉子道:“人坛的。” 赵小刀眉锋微微—皱道:“那么,你们地坛的人呢?” 那黑衣汉子道:“刚才有一个地坛的弟兄跑来说地坛让人挑了,他跟大伙儿失散了,我们认为他叛了教,把他做了。” 赵小刀道:“这个我知道,挑你们地坛的就是我们这些人,我问你,地坛的那些人现在在哪里?” 那黑衣汉子道:“我不知道,要问你去问……” 倏然住口不言。 毛胡子道:“问谁,说啊?” 那黑衣汉子没说话。 赵小刀道:“我可以告诉你,三才教在江湖上混不了多久了,你用不着再怕三才教那森严的教规,我的意思你懂么,实话实说,也许可以保住一条命,要不然你现在就得横尸,两条路你任选其—,我决不勉强。” 那黑衣汉子口齿猛动了一下道:“就凭你们几个,想动三才教么?” 赵小刀道:“不只是我们几个,三才教收留包庇天下武林的公敌,三才教就等于是跟天下武林为敌,三才教有多大的气候,多大的实力能跟天下武林为敌,事实上你也清楚,你们的地坛已经被挑了……” 那黑衣汉子道:“你去问人君去!” 赵小刀道:“人君在什么地方?” 那黑衣汉子抬手往拐角处指了指道:“就在那边。” 赵小刀道:“谢谢你了,希望你没骗我。” —指点出,那黑衣汉子应指昏厥,顺着石壁滑了下去。 赵小刀目光略—环扫,道:“现在咱们过去,不必急,他们跑不了的。” 他转身走了过去。 赵化龙跟李广义紧紧傍在他左右,毛胡子兄弟跟柳大龙、张一飞、老黑等则跟在后头。 他们刚拐过弯去,那边的人就惊觉了。 现在赵化龙等看见了,眼前是个死谷,跟个葫芦似的,谷底四周都是几十丈高的峭壁。 在谷底那片空地上,坐着近廿个黑衣蒙面人,围坐成—圈,正中间一个是个身材矮小的黑衣蒙面人。 赵小刀等一转过来,那近二十个黑衣蒙面人马上都站了起来,只听有人冷然喝道:“什么人擅闯本教人坛重地,站住!” 赵小刀等听若未闻,仍然迈步往里走。 两个黑衣蒙面人离众掠出,齐声喝道:“你们要再不停步,本教可要得罪了。” 毛胡子忍不住大叫说道:“你们有什么鬼蜮伎俩,只管使出来就是。” 两个黑衣蒙面人同时扬了手,两点乌光直飞了过来。 赵化龙忙道:“留神,兄弟,可能还是歹毒玩艺儿!” 赵小刀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回我知道了。” 双掌一抖,两片劲力向那飞来的两点乌光撞去。 赵小刀这两掌力道合得十分巧,只见那两点乌光飞势一顿,立即掉头折了回去,直向那两个黑衣蒙面人飞去,去势比来势还要快。 两个黑衣蒙面人大吃一惊,急忙双双往后倒纵,刚离开站立处,那两点乌光已落了地,轰然两声,地动山摇,砂飞石走,地上被炸开了两个大坑。 毛胡子脸上变了色,叫道:“这些家伙们心肠怎么这么毒,跟他们有什么仇啊……” 说着话他就要扑过去。 计老二一把拉住了他,道:“大哥,赵爷都没吭气儿,你急什么?” 有几个黑衣蒙面人也要扑过来,却被那居中的矮小黑衣蒙面人喝住了,那矮小黑衣蒙面人的话声听得赵小刀等俱是一愕,那话声虽然稍嫌冷了些,但清脆悦耳,煞是好听,赫然是个女子。 赵小刀等停步在一丈外,赵小刀目光凝视在那矮小黑衣蒙面人身上,嘴里却这么问道:“你们之中,哪一位是三才教人坛的人君?” 一名身躯高大的黑衣蒙面人,大步越前,冷然说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擅闯我三才教人坛重地?” 第148章 附带 赵小刀看了他一眼道:“我姓赵,不瞒你说,我们刚从柳村佟大胡子那儿来……”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露眼那两个洞中,突然射出西道冷电也似的厉芒,道:“这么说无端到我地坛寻衅的就是你们这—伙人。” 赵小刀一点头道:“是我们,但却不是无端寻衅。”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怒哼—声道:“不是无端寻衅是什么?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气候,敢到我三才教地坛去寻衅。” —步跨到,两只大袖一摆,抖起一片威猛劲气直向赵小刀当胸撞去。 赵化龙上前一步,就要出手。 赵小刀道:“大哥,让我来!” 单掌一翻,轻飘飘的拍了出去。 高大黑衣蒙面人挥出的一片劲气像惊涛骇浪,赵小刀的掌力就像一艘不怕狂涛破浪疾进的浪里钻。等到高大黑衣蒙面人发觉自己那一挥之势无功时,赵小刀的掌力穿破他挥出的一片劲气猛涌而至袭上了他的身,使得他立足不稳,向后一连退了三四步。 赵小刀淡然—笑道:“就凭这够么,阁下?”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惊怒目光暴射,怒哼一声道:“休说大话,还早,你再试试。” 闪身就要再扑。 那蒙面女子冷然开了口:“回来!” 那高人黑衣蒙面人听话极了,立即躬身恭应一声,倒射翻退。 那蒙面黑衣女子,一双目光落在赵小刀脸上,那双目光清澈深邃,还带着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神情,冷冷说道:“听你的口气,似乎找了人家麻烦还有理。” 赵小刀昂然对视,淡然说道:“事实如此。” 那蒙面黑衣女子道:“我这个人—向讲理,无论任何人,只要他有理我就可以容他,把你的理由说给我听听。” 赵小刀道:“三才教本身是个什么样子的组织,我暂且不提,三才教收容—个现为武林公敌的乱臣贼子,我这个麻烦找的并没有错……” 那蒙面黑衣女子诧声说道:“三才教收容一个现为武林公敌的乱臣贼子,你是指……” 赵小刀道:“姑娘可知司徒英这个人?” 那蒙面黑衣女子道:“禁军统领司徒英?” 赵小刀道:“不错。” 蒙面黑衣女子道:“司徒英贵为禁军统领,你怎么说他……” 赵小刀道:“司徒英贵为禁军统领,曾几何时,权势显赫,炙手可热,然而他现在已经不是禁军统领了,他只是一个勾结缠回谋叛不成逃离京师的叛逆,阴谋勾结雷家堡、齐家寨、河北鲍家残害同道,席卷武林又不成,四下逃窜,无处可藏身的武林公敌。” 蒙面黑衣女子道:“三才教收容了他?” 赵小刀道:“不错。” 蒙面黑衣女子道:“你有什么证据指三才教收容了他?” 赵小刀道:“三才教轩辕玉潜伏齐家寨,用心叵测,司徒英投奔齐家寨后跟轩辕玉过往甚密,齐家寨破后,齐如鸿父子移身大王庄秦家,轩辕玉跟司徒英同时不见踪影,贵教中人亲口告诉我他们往见地君去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蒙面黑衣女子两眼之中寒芒闪了几闪,道:“有这种事……” 目光一凝,道:“你们是官家人?” 赵小刀道:“不,我们是武林中人。” 蒙面黑衣女子道:“你们是为天下武林追踪司徒英?” 赵小刀道:“我们为的是天下武林,可是不瞒姑娘说,此中也牵涉着一部分私人恩怨?” 蒙面黑衣女子道:“噢,你们之中谁跟司徒英有私人恩怨?” 赵小刀道:“我们这些人都跟司徒英结有梁子。” 蒙面黑衣女子道:“你跟司徒英有什么私人恩怨。” 赵小刀道:“司徒英曾是我义父的朋友,但是他不仁不义,趁我义父远行,夺我义父爱侣……” 蒙面黑衣女子突然截口说道:“你刚才说你姓赵?” 赵小刀道:“不错,赵赵之赵。” 蒙面黑衣女子道:“挑雷家堡,破齐家寨,京里逼走司徒英的十二郎可是你?” 赵小刀道:“不错,就是我。” 蒙面黑衣女子道:“这么说来,你该是乾坤圣手南宫玉人的衣钵传人。” “不错。” “你所提那两字爱侣,该是指冰心玉女董姑娘。” “也不错。” “阁下,”蒙面黑衣女子深深一眼道:“我久仰,对这段当年事,我也听人说过,我也知道司徒英是个不仁不义的卑鄙小人。” 赵小刀道:“我漏说了一点,他不止不仁不义,他还不忠不孝,对国家不忠,对师长不孝,且大逆杀师,罪该万死。” 蒙面黑衣女子道:“怎么回事儿,司徒英是怎么个出身?” 赵小刀道:“这件事我请京里八方镖局总镖头的大弟子,小温侯赵化龙赵镖头告诉姑娘,论起来司徒英是他的师门长辈,这件事他最清楚,大哥。” 赵化龙上前一步,把司徒英的罪行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 静静听毕,蒙面黑衣女子点了头,“原来如此,司徒英确实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三才教尽管在武林中的名声不怎么好,但还没有坏到这种地步,也羞与这种人为伍,三才教确实收容了他么?” 赵小刀双眉微扬道:“我无意诬蔑谁,是不是事实,姑娘尽可以到地坛去问一问。” 蒙面黑衣女子道:“那么,诸位找到我这儿来是……” 赵小刀道:“我们只是跟踪贵教两个弟兄来到此地的,我们并不知道这儿是什么所在,不过现在这儿也是三才教中的一坛所在,我想跟姑娘打听一下贵教的地坛所在,地君所在。” 蒙面黑衣女子道:“阁下恐怕不是要打听吧?” 赵小刀道:“我不讳言,是不是打听,那要看姑娘是怎么个态度。” 蒙面黑衣女子道:“我承认不是你们几位的对手,不过诸位要是想逼我说出地坛的所在,恐怕那也办不到……” 顿了顿道:“这样好不,诸位要是信得过我,让我到地坛去看一看,如果司徒英确实在地坛里,我负责把他赶出三才教去,如何?” 赵小刀呆了一呆道:“怎么,姑娘愿意……” 蒙面黑衣女子道:“不相信三才教里会有这么一个讲理的人是不是?” 赵小刀道:“那倒不是,只是姑娘是……” 蒙面黑衣女子道:“我是三才教天地人三君的人君,天君跟地君是我的两位师兄。” 赵小刀一抱拳道:“原来是人君当面,失敬,只是……” 蒙面黑衣女子道:“阁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赵小刀双眉一扬道:“姑娘或许是三才教里唯一明理的人,可是我担心姑娘那两位师兄会不会听姑娘的。” 蒙面黑衣女子没说话,沉默了一下,才道:“你说的没错,我那两位师兄要是肯听我的,多年后的今天,武林中就不会有这一代的三才教了,只是你可以放心,只要司徒英确在地坛,无论如何我负责把他赶出去就是,即使拼个师兄妹反目,我也在所不惜。” 赵小刀道:“姑娘让人敬佩,让人感激,只是我不能让姑娘为我们这些人闹得师兄妹间反目……” 那蒙面黑衣女子微一摇头,道:“我不是为你们诸位,我为的是三才教本身的福祸安危,也算是为天下武林,不过三才教的人要说会为天下武林着想,那是不容易让人相信的,所以我还是说我是为三才教本身的福祸安危的好。” 赵小刀沉默了一下,一点头道:“好吧,我愿意把这什事托付姑娘,只是找还有个附带的请求。” 蒙面黑衣女子道:“不敢当,什么事请说就是。” 赵小刀道:“我不敢说让姑娘跟令师兄商量,解散三才教,因为武林中各帮派还多,并不是每个帮派都能安份守已,我只请姑娘转请令师兄今后多约束贵教弟子的行动。” 蒙面黑衣女子点了点头道:“谢谢你的忠告,我会的,三才教卷土重来,再现武林并不是我的意思,我当然会严加约束教中弟子的行为,以免为三才教招灾惹祸,不瞒你说,三才教当年所以销声匿迹,退出武林,就是不容于一干正派人士,假如这次再不知自爱,所招的灾祸恐怕就不是销声匿迹,退出武林所能了的了。” 赵小刀道:“姑娘深谋远虑,眼光远大,令人敬佩。” 蒙面黑衣女子道:“好说了,谊属同门,三才教可是创自师门长辈,我这个做晚辈的不能不多为三才教打算,时候不早,我这就赶向地坛去,诸位先请吧,我料理一些琐事后,马上就动身。” 赵小刀迟疑了下,一抱拳道:“既如此,赵小刀等告辞。” 带着赵化龙、李广义转身往外行去。 到了那拐角处,赵小刀解开了那两个黑衣汉子的穴道,“得罪了。” 二句话没说就走了。 那两个黑衣汉子怔住了,旋即转身奔过了拐角处。 看着快到洞口了,计老二突然伸手拦住了赵小刀,道:“赵爷,咱们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躲躲。” 赵小刀微微一愕,道:“干什么,二爷。” 第149章 蒙面 计老二道:“让那位到地坛去,您放心么?” 赵小刀道:“二爷是说她是骗咱们的?” “那倒不是,”计老二摇头说道:“这位姑娘不同于一般三才教徒,是个明大义、识大体的人,不但可信,而且可敬可佩,我只是担心她到地坛有没有用,她那两个师兄会不会听她的……” 毛胡子道:“没听她说,她不惜师兄妹反目……” 计老二道:“坏就坏在这儿,万一她两个师兄不听她的,她来个窝里反一闹,师兄妹间一反目,我怕她……” 赵化龙道:“你是说怕她有什么危险?” 计老二点头说道:“不错。” “不会吧。”李广义道:“师兄妹毕竟是师兄妹,怎么会为一个外人闹翻……” 计老二道:“那可难说啊,司徒英是个怎么样的人,咱们清楚,她那两位师兄既然当初不听她的,硬要重起炉灶另开张,只怕也有一份不小的野心,跟司徒英这种人一碰面,那还不是马上臭味相投,再加上司徒英来这么一煽动,只怕恨不得能共穿一条裤子,在这种情形下,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么一个臂助的人,像他们这种迷了心窍的人,还会顾什么同门之谊。” 赵小刀突然点了头,道:“二爷说的对,咱们找个地方躲躲,这儿只这么一个出口,咱们躲在一旁,等她过去之后再暗中跟着她。” 有他这么一句,大伙儿齐往山沟左边掠去,那儿有好些嵯峨大石,不愁没个隐蔽身形的所在。 大家藏好了身形,毛胡子道:“三才教的三个头儿竟然是同门师兄妹,只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出身。” 计老二道:“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不会是什么名门大派的。” 赵化龙对赵小刀低低说道:“兄弟,你看要不要我去跟总镖头联络一下?” 赵小刀道:“大哥怕咱们应付不了?” 赵化龙点了点头道:“不瞒兄弟说,我还真有点担心。”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道:“咱们不知道总镖头他们现在什么地方,恐怕来不及,再说这一带是三才教的势力范围,大哥一个人落单,我也不放心,万一大哥出了点什么意外,或若是一时找不到总镖头他们,咱们反而少了一个人手,我看算了吧。” 赵化龙沉默了一下道:“兄弟说的是理,只是这一战恐怕相当艰苦,咱们几个力足自保,我只担心毛老大兄弟……” 赵小刀明知赵化龙说的是实情,可是他身为主帅,不能露半点怯意,他当即说道:“大哥放心,到时候我会尽力护着他几个的,侯老四已经没了,我不能让他们再受折翼之痛。” 只听查老五道:“这么半天了,怎么还没见他们过来?” 的确,老半天了,那拐角处还是静悄悄的,没见一个人过来。 计老二道:“赵爷,要不要我偷偷看看去?” 赵小刀打量了一下距离,道:“你有把握发觉动静之后,不被她发现而赶回来藏好么?” 计老二抬眼看了看,道:“没问题。” 赵小刀道:“那就行,你去吧。” 计老二答应一声窜了出去,他的轻功不弱,两个起落已到了那拐角处,贴在石壁上探头一看,他忽然一怔,然后马上窜了出去,又一看,他立即冲这边招了手。 赵小刀一怔道:“不对了,咱们过去。” 带着大伙儿飞一般的窜了过去。 等到他们赶到计老二身边往谷底一看,他们刹时也怔住了。 谷底空荡寂静,哪还有半点人影。 毛胡子叫道:“难道他们都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脂粉花三郎道:“这就怪了,他们是从哪儿走的?” 赵小刀道:“这儿准还另有出路……” 毛胡子抬手一指道:“赵爷,您看见了,这谷地跟个葫芦似的,除了咱们站的这个地儿外,三面都是峭壁,连个洞都没有……” 赵小刀道:“事实上一定另有出路,不然他们走不了,除非他们长了翅膀,或者能借土遁。咱们找找看。” 大伙儿立即散开来往谷底走去。 人多好办事,找着找着便听脂粉花三郎扯着喉咙叫道:“在这儿,快来呀。” 他的站立处是在谷底右边,大伙儿跑过去一看,只见那峭壁上有一个五尺见方的一块石头,嵌在峭壁上,四周只留着一点点缝儿,休说是在黑夜里,就是大白天不到近处看也绝难发觉。 花二郎道:“我看这块石头一定是个洞。” 毛胡子道:“推推看。” 他把短刀往腰里一插,走上前双手按在那块石头中间凝力推去。 毛胡子的一身劲儿不算小,可是他难动这块石头分毫。 查老五道:“怕是有机关消息控制着。” 计老二道:“大哥,把手按在边儿上推推瞧瞧。” 毛胡子听了计老二的,把两手挪到那边儿上又凝力推去,这一推,石块动了,他推的地方往里缩,另一边却脱出了峭壁。 大伙儿精神一振,毛胡子道:“原来这块石头正中间有根轴,怪不得推中间怎么也推不动。” 赵化龙一巴掌拍上计老二肩头道:“二爷,还是你行,不愧是个智多星。” 计老二笑道:“行了,您别臊我了。” 说话间毛胡子已把那个石门推开了,一边有个尺余宽窄的逢,里头黑黝黝的,果然是个洞。 赵小刀道:“看来咱们只有挤过去了。” 他带头,大伙儿侧着身—个连一个的从两边挤进了洞。 这个洞远不及先前走过那个洞深,只走了十几丈便到了洞口。 洞口一堆树枝挡着,钻出洞去再看,才发现这个洞口在一处山脚下的—片树林里。 毛胡子道:“这是什么地方?” 计老二道:“谁知道,这儿咱们根本就不熟,就连大爷、二爷几位长年在外头跑的,恐怕也没到过这儿。” 李广义笑道:“计二爷说的是实话。” 赵小刀没说话,两眼不住地四下打量着。 赵化龙道:“兄弟看什么?” 赵小刀道:“我看看他们是从哪儿走的……” 一抬手,道:“大龙,上树顶瞧瞧去。” 柳大龙答应一声,挑了一棵大树纵了上去。 柳大龙身手不弱,利落得不下猿猴,转眼工夫就没入树顶那片稠密的枝叶中。 李广义仰着脸问道:“大龙,瞧见了什么没有?” 脚大龙在树上应道:“没有,太黑了,瞧不见……慢着,有了……” 枝叶哗喇一阵响,他人已下了地,往东南—指,道:“赵爷,那边儿有几个人影,不知道是不是。” 赵小刀道:“离这儿可远?” 柳大龙道:“没多远,约莫里许。”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说不得只有碰碰看了,走。” —声走,人伙儿齐动,脱弩之矢般往东南扑去。 —口气奔出了里许,荒郊旷野中寂静空荡一片,哪里有什么人影。 李广义道:“大龙,你刚才在树上看的……” 柳大龙道:“就是这儿。” 李广义道:“那么人呢?” 赵化龙道:“二弟也真是,他们又不是死人,难道只许咱们走,不许他们动。” 李广义笑了,道:“是啊,我真行。” 赵小刀道:“大龙,你刚才看见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 柳大龙道:“像是往东南……” 计老二突然往十丈一个土岗掠去。 他上了土岗往东南一看,立即抬手一指道:“在那儿呢,走吧。” 还是他脑筋动得快,站在高处看,视野自然辽阔多了。 大伙儿又一口气奔出近里路后,看见了,前面三四十丈外,整整十个黑影不徐不疾的正在往东南走。 毛胡子低低说道:“是三才教的人么?” 计老二道:“八九不离十,这一带是三才教的势力范围,别人不可能三更半夜的在这一带晃,何况人又那么多。” 毛胡子道:“只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伙的。” 计老二道:“那就不知道了。” 脂粉花三郎道:“恐怕不是,没见这几个没蒙面么?” 查老五道:“对了,为什么一个教里的有的蒙着脸,有的没蒙脸……” 计老二道:“这就要问他自己了。” 毛胡子道:“赵爷,要不要截下他们问问?” 赵小刀摇头说道:“他们一共十个人,要想一举制住他们恐怕不容易,要不能一下制住他们就可能打草惊蛇,惊动别人,与其这样,不如暗中盯着他们……” 毛胡子道:“万一是这一伙儿呢?” 赵小刀道:“那也不要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是三才教的人,还愁他们能把咱们带到水晶宫里去不成。” 计老二一点头道:“赵爷说的是,咱们盯,还是我跟老五在前头,老五,咱们走。” 他跟着查老五轻捷异常的双双窜了出去。 一行人分成了两拨盯上了,走着,走着,老黑不小心一脚踩在一根枯枝上,叭的一声。 夜静的时候一点声响也能传出老远,前面那十个黑影立即停步转身往这边望了过来。 计老二往后—打手势,大伙儿忙都俯下了身。 第150章 阴森森 夜色很浓,大伙儿应变神速,躲得都相当好,不容易看出什么来,那十个人看了一阵之后转身又往前走了。 李广义这才叱道:“老黑,你怎么搞的,这般不小心。” 老黑嗫喘说道:“谁知道有根断命的枯枝……” 李广义道:“你就不能多用点儿神么,幸亏他们没过来查看……” “行了,二哥。”赵小刀道:“计二爷打招呼了,咱们走吧。” 这一句解了老黑的围,大伙儿直起腰又往前走去。 经过这么一次惊险,老黑把一双眼瞪得铜铃似的,连眨都不敢轻易眨—下,看得走在他身边的柳大龙暗暗直乐。 一口气跟出了四五里去,只见前面计老二抬了手。 赵化龙道:“兄弟,计二爷让咱们过去。” 赵小刀道:“走。” 带着大伙儿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计老二往前指了指,道:“赵爷,他们进那儿去了。” 赵小刀等抬眼一看,只见三十丈外有一处山坳,里头黑忽忽的,什么也看不见。 李广义道:“这又是什么地方?” 计老二道:“谁知道,八成又是一个窝,说不定不是天坛就是地坛。” 毛胡子道:“赵爷,怎么办,跟进去?” 查老五道:“当然是跟进去,不进去等什么。” 毛胡子抽出了腰里的短刀,道:“老二,老三,老五,跟我来。” 四个人立即往山坳扑去。 赵小刀道:“敌暗我明,小心了。” 说归说,可是他几个也没闲着,立即跟了过去。 毛胡子四兄弟蹑手蹑脚的刚进山坳,一阵金刃破风之声,两把单刀当头劈下。 毛胡子吓了一跳,叫道:“好家伙,原来躲在暗处等着呢。” 往后一退,短刀一翻递出,惨叫两声,黑暗之中,倒下了两个。 只听查老五呸的一声,道:“血溅了我一脸,好咸。” 说话间黑暗中扑过来七八条人影。 计老二道:“留神,又来了。” 四兄弟就要往上迎,赵小刀带着赵化龙、李广义等已进了山坳,一拥迎了上去,跟虎入羊群似的转眼工夫全收拾了。 赵小刀留了一个活口,雕玉小刀抵在他喉咙上,道:“告诉我,你们是三才教哪一坛的?” 那黑衣汉子脸都吓白了,还自哆嗦,道:“我们是天坛的。” 赵小刀道:“你们的地坛在什么地方?” 那黑衣汉子道:“地坛原在大王庄跟柳村,可是现在已经迁走了。” 计老二道:“迁到哪儿去了?” 那黑衣汉子道:“这个……” 毛胡子道:“少罗嗦,要命你就实话实说。” 那黑衣汉子道:“现在迁到绝龙沟了。” 赵化龙道:“绝龙沟?” 赵小刀道:“大哥知道地儿么?” 赵化龙道:“知道是知道,那地方离大王庄二十多里,在大王庄西北,可是从这儿怎么走我就不知道了。” 赵小刀转望那黑衣汉子道:“从这儿到绝龙沟怎么走?” 那黑衣汉子道:“从这儿往西走,约莫四五里地……” “行!”赵小刀道:“你带路,记住,想要你这条命,就别把我们带上岔路去,走吧!” 收回雕玉小刀,轻轻推了他一下。 那黑衣汉子忙往山坳走去。 毛胡子跟上了他道:“快点儿,像你这样走,要走到什么时候?” 那黑衣汉子吓了一跳,连忙放步奔去。 有人带路路就好走,大伙儿跟在那黑衣汉子之后—口气奔出近四里路,这时候天已经透亮儿了,远山近树也能看清楚了,只见眼前是—片山崖,山连山,山势紧连,占地百里不止。 赵化龙微一点头道:“不错,兄弟,绝龙沟就在这片山里。” 赵小刀道:“那就行了,大哥请前头带路,把他换到后头来。” 赵化龙答应一声,带着李广义往前去了。 看山跑死马,看着那座山已近在眼前,却又走了半里多路才到了山脚下,赵化龙跟李广义立即顺着山势往左折去。 来到一处山角前,赵化龙跟李广义突然停了下来。 赵化龙回过身道:“兄弟,拐过这处山角就是绝龙沟了,咱们这么大摇大摆的过去,恐怕……” 赵小刀道:“还有别的进沟路么?” 赵化龙道:“有倒是有,只是艰险难走。” 赵小刀道:“越是艰险难走的路越是不为人注意,在哪儿?” 赵化龙道:“在山里,那条路得从上往下走。” 那黑衣汉子突然大叫着往前奔去。 脂粉花三郎立即双眉一扬,飞刀出手,那黑衣汉子背心挨了一刀,冲出几步去才摔在地上。 赵小刀眉锋一皱道:“要命,毛老大,带着他,咱们快走吧!” 毛胡子一个箭步窜过去提了那黑衣汉子。 赵化龙一打手势,道:“这边儿来!” 带头往山上纵去。 大伙儿刚转入半山一片树林里,山下刚才站立处来了人,五个黑衣人站在那山角处不住地四下看着。 赵小刀道:“让他们找吧,咱们走。” 赵化龙跟李广义带路,重又往上翻去。 盏茶工夫之后,一行人翻过了一座山峰,来到这座山的另一边,李广义伸手往下一指,道:“兄弟,你看,绝龙沟就在下头。” 赵小刀低头一看,只见脚下两座大山夹成了一条枯涧,涧宽四五十丈,深也有六七十丈,两边崖上长满了横纵的山藤杂树,由上往下看,根本看不见底。 赵小刀道:“这地方不失为深山大泽中的一个隐密所在……” 赵化龙道:“何止隐密,这地方险势天成,一头直通深山里,另一头山隘奇窄,大有一夫当关飞鸟难渡之概,当初鬼谷子王禅在这儿斩了一条蚊龙,所以当地的人管它叫绝龙沟。” 赵小刀道:“怎么,这条山沟直通深山?” 赵化龙道:“听说是这样,深处没人去过,通到什么地方也就不知道了。” 赵小刀道:“这么说,咱们从这儿下去,不一定能碰上他们?” 赵化龙呆了一呆道:“不错,这条沟相当长,咱们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什么地方。” 毛胡子道:“娘的,要找他们可真不容易啊!” 赵小刀沉吟了一下道:“先下去再说吧,怎么下去?” 赵化龙往右下方一指,道:“路在那儿,跟我来吧。” 他带着大伙儿掠了下去。 掠下去约莫十来丈,一个山崖裂缝呈现眼前,只见这个山崖裂缝奇陡,中间是一条光溜溜的石壁,两旁长满了杂树山藤。 赵化龙道:“这儿原是一条瀑布,说来也怪,自从鬼谷子王禅斩了那条蛟龙以后,没多久这条水就干了,从这儿往下走,中间不能着脚,只有拉着山藤慢慢的坠下去。” 毛胡子道:“这难不了咱们!” 赵化龙道:“话是不错,只是一个人只能拉一条山藤,人多了山藤受不了,会断,而且不能让下头的人发现,要不然咱们悬在半空里,就等于是他们箭弩的活靶。” 赵小刀—点头道:“大哥说的对,咱们挑几个人先下去,大哥二哥最后下去,大龙、一飞、毛大爷、计二爷先跟我下去。” 他们是说走就走,赵小刀当即抓着一根山藤坠了下去。 解七妞忙道:“小心点儿!” 赵小刀道:“我知道,大家都小心,找根结实的拉。” 说话之间,柳大龙、张一飞、毛胡子跟计老二各挑了一根粗藤往下坠去。 这几位都是一流的好身手,每个人都够轻快利落的,没多大功夫便到了底着了地,着地处裂缝更大,两边又长满了杂树山藤的东西,恰好可以隐蔽身形。 赵小刀等没急着出去,往上招了招手,示意上头的跟着下来。 十二个人分三拨坠下了绝龙沟,看看都下来了,赵小刀就要带头出去。 就在这时候,一阵轻捷步履声传了过来,隐隐还夹着话声:“怪了,明明听见有人叫喊,怎么出去就没瞧见半个人影,难不成有他娘的鬼。” “嗳!别吓人好不,这山沟里阴森森的,已经够让人头皮发炸的了……” “去你娘的,你这是怎么了,身在地坛,一大到晚跟鬼为伍,你他娘的还怕哪门小鬼?” 步履声跟话声由外而内,越来越近。 毛胡子冲赵小刀投过探询一瞥。 赵小刀摇了摇头,并示意大家尽量隐蔽好身形。 就这—转眼工夫,两个黑衣汉子并肩从裂缝前五六丈处走过,往里行去。 只听一人道:“我倒挺喜欢这地方的,咱们地坛要安在这儿一辈子我都愿意。” “你愿意有个屁用,使唤小子,一不当家,二不主事,你在这个鬼地方,吃什么,喝什么?” “我看你他娘的不是愁吃愁喝吧,八成儿是愁这崇山峻岭里找不到女人……” 另一个笑了。 步履声跟话声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计老二探头往外看了看,缩回头来道:“拐了弯儿了!” 赵小刀道:“看样子他们的住处还要往里,山沟口上只不过派了几个人。” 赵化龙道:“兄弟,怎么没听他们提那一伙儿,别是那位姑娘还没到吧。” 无题 “会么?”赵小刀道:“她知道路,咱们多跑了几个地方。她怎么会落在咱们后头。” 赵化龙道:“可怎么没听他们提呀。” 一阵衣袂飘风声由里而外,由远而近。 计老二忙道:“别说话,有人来了。” 大伙儿都听见了,早都屏息凝神。一条白影带着两个黑衣汉子,从裂缝前五六丈处电一般掠了过去,很快的就去远了。 李广义忙道:“兄弟,这不是佟大胡子那儿的那个负屈么?” 赵小刀道:“不错,是他。” 李广义道:“他这是干什么,那么匆忙?” 计老二早就又把头探了出去,这时候又把头缩了回来,道: “赵爷,恐怕人坛那一伙儿已经到了。” 赵小刀道:“何以见得?” 计老二道:“那小子正在沟口指挥手下设埋伏呢,以我看准是人坛那一伙到了,那位姑娘跟他们闹翻了,把咱们扯了出来,他们料定咱们会蹑踪而至,所以……” 毛胡子冷哼一声道:“怎见得不是那娘儿们把咱们和盘托了出去。” 计老二道:“不管是怎么回事儿,总之她是已经到了。” 赵小刀突然说道:“咱们要想从这儿往里去,恐怕还不容易呢。” 李广义道:“怎么,兄弟?” 计老二两眼微睁,一点头道:“不错,这一段是直的,咱们只一出去,沟口那边一定看得见。” 李广义道:“这可伤脑筋了。” 毛胡子道:“管他呢,看见就看见,大不了先拼了他几个!” 计老二摇头说道:“话不是这么说,咱们怕是不怕,只是—让他们发现一嚷嚷,惊动了里头的就难办事,再说与其费这么大事这时候让他们发现,何如刚才就从沟口闯进来。” 毛胡子道:“那你说该怎么办,能施个障眼法儿么?” 计老二摇摇头,道:“别急,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毛胡子道:“还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除非沟口那些个突然之间中了风,要不就老天爷帮个忙,马上把这一段变弯了。” 解七妞白了他一眼道:“大哥也真是,怎么说话跟小孩儿似的?” 毛胡子道:“怎么,你不爱听了,我说的不是实话么?” 解七妞道:“实话是实话,只是像这样能想出法子来么?” 毛胡子道:“不这样就能想出法子来么?” 脂粉花三郎道:“大哥!” 毛胡子一点头道:“好!好!好!我不吭气儿,行了吧,我这个人是颗木头脑袋,玩儿狠拼命的事儿找我,动脑筋,出主意的事儿别找我,你二哥不是能想出法子来么,让他去想吧!” 赵小刀道:“大爷,没人找你。” 赵小刀开了口,毛胡子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 别人吵别人的,计老二始终没插嘴,这时候他突然说道:“法子倒有一个,只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毛胡子两眼一瞪,道:“废话。” 赵小刀道:“任何法子在没用之前谁也没十分把握说它管用,大爷您要是不服气,您说个管用的。” 毛胡子“叭”的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道:“说不吭气儿了,谁叫你又忍不住。” 大伙儿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李广义道:“二爷,说你的法子吧,让大伙儿听听看怎么样?” 查老五突然叫道:“我有个好主意!” 大伙儿忙把目光转向了他。 李广义道:“五爷,什么好主意?” 查老五道:“等天黑!” 李广义为之一怔。 毛胡子哼哼两声逭:“老五,比我高明不了多少,你也歇歇吧。” 大伙儿又笑了,笑得查老五红了脸。 赵化龙转望计老二,道:“二爷,你的法子?” 计老二道:“从这儿到沟口这一段笔直,一点儿挡头也没有,从这儿往前去到那拐角处这一段距离也不近,要想不被他们发现而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去,恐怕是不可能。” 毛胡子道:“这不是问你的法子。” 计老二没理他,望着赵化龙道:“大爷,要是咱们再上去往里走,别处还有下沟路么?” 赵化龙道:“也许有,不过那我就不知道了。” 毛胡子道:“搞了半天,是这么个法子呀。” 计老二道:“现在只有两个法子可行,一是咱们把人分成两拨,一拨上去绕到沟口去,吸引住他们的注意,然后另一拨趁这机会扑进去……” 查老五要说话。 赵小刀抬手拦住了他,望着计老二道:“另—个法子呢?” 计老二道:“另一个法子……” 往外指了指,道:“我刚才看过了,从这儿往里去,这边沟壁上隔不多远便有—大堆一大片的藤蔓,咱们就利用这一大堆一大片的藤蔓,一截一截在往里挨……” 赵小刀点头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 计老二道:“赵爷,我话还没说完呢,咱们每人在身上插些树枝,在不妨害行动的情形下,插得越密越好,这样就是走到半路有人过来,只要站在沟壁上别动,说不定能蒙过去……” 赵小刀道:“不管怎么说,这法子比头一个法子可行。” 赵化龙道:“那咱们就这么办。” 赵小刀道:“我先走,大哥跟二哥殿后,大家折树枝的时候要小心,尽量别弄出声响来!” 他先装扮了起来,转眼工夫之后,他简直就成了一堆树枝。 计老二忍不住笑道:“行了,您先请吧,赵爷,身上带着这玩意儿,可不能走得太快,那是会哗喇哗喇响的。” 赵小刀道:“我知道。” 计老二探头往沟口方向看去,然后一打手势,示意赵小刀走。 赵小刀没稍迟,立即贴着沟壁转了出去,一出去便贴着沟壁往里挨去,他轻易的到了头一堆藤蔓处,他没在那儿停,马上又往里挨去,他得腾出那头一个藏身处,让第二个人躲。 第二个人出来了,只见一堆树枝,看不清是谁。 在能往里挨的情形下,赵小刀等不停的往里挨去,没多大工夫便到了拐弯处。 就在这时候,一阵轻快步履从里头传了出来。 赵小刀忙一打手势,该躲进藤蔓的躲了进去,来不及躲的马上贴在石壁上屏息不动。 两个黑衣汉子拐了过来,并肩往外走,走得飞快,目不斜视,根本就没留意两边。 其实也难怪,他们那里想得到? 两个黑衣汉子往沟口走,走远了。 大伙儿松了一口气,至少已经证明这法子有用了。 赵小刀带头又往里挨去,拐过弯一看,他不由怔了一怔,眼前又是二三十丈笔直一段,在这一段里,沟里空荡寂静,什么也看不见,过了这笔直的二三十丈,却另有一处拐弯。 看来还得再往里走,还得再拐一个弯。 至少现在已经不虞沟口那边的人再看见他们了,所以一个个都加快了步履,一直到了那块拐弯处,赵小刀才打手势示意大家慢下来。 赵小刀贴在沟壁上挨了过去,到了拐弯处,他先把上半身探出去往里看了看。 一看之下,他为之一怔,也皱了眉。 拐过这个弯,两边沟壁上没藤蔓,光秃得连一根草都没有,根本无处藏身。 倒是两边沟壁上有不少的洞穴,几丈便是一个。 拐过弯约莫两二丈处,紧挨着沟壁站着一个佩刀黑衣汉子,像是派的一处警卫。 赵小刀把这情形往后传了过去,第二个人传过话后立即挨了过来,他道:“赵爷,看这情形咱们得做了他,要不然咱们过不去。” 却是计老二。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这样吧,我过去把他揪过来。” 他先把身上的树枝去掉了些,然后一转身便扑了过去,没听见那边有一点声响,一转眼工夫赵小刀已经捏着那黑衣汉子的脖子回来了。 他把那黑衣汉子往藤蔓里—推,低低说道:“你要是还想要你这条命,就老实点儿,告诉我,你们地坛的地君在什么地方?” 那黑衣汉子逞硬,没说。 赵小刀五指一用力,那黑衣汉子马上就受不了了,赵小刀钢钩般五指捏在他喉管上,可怜他想叫也叫不出声来,脸都憋红了。 赵小刀很快的就松了手,道:“别等我再来第二次,说吧。” 那黑衣汉子喘了几口气,往前指了指,苍白着脸道:“就在第五个洞里!” 原来已经到了地头了,赵小刀跟计老二对望了一眼,赵小刀继续问道:“是这一边还是那一边?” 那黑衣汉子道:“是这一边!” 赵小刀道:“听说你们人坛的人君已经到了,是么?” 那黑衣汉子道:“是的!” 赵小刀道:“你们那位人君现在在什么地方?” 那黑衣汉子道:“也在第五个洞里。” 赵小刀道:“有个叫司徒英的人,前两天由你们三才教中,一个叫轩辕玉的陪来了地坛,他还在这儿么?” 那黑衣汉子道:“我不知道谁是司徒英,我只知白爷带着个人来见我们地君,我们地君待他如上宾,听说他已经加盟我们三才教……” 赵小刀又跟计老二对望了—眼,收回目光道:“据说你们那位人君是来劝你们那位地君,撵走司徒英的,可有这回事儿?” 第152章 致命打击 那黑衣汉子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人君是天快亮的时候到的,一到就去见我们地君去了,到现在还没见走!” 赵小刀道:“你们那位贵宾住在哪一个洞里?” 那黑衣汉子道:“也在第五个洞里。” 该问的都问过了,赵小刀出指要点。 计老二忙抬手一拦道:“这些个洞可都是通着的?” 那黑衣汉子道;“有的通,有的不通。” 计老二道:“那第五个洞跟别的洞通不通?” 那黑衣汉子刚要说话,只听那边传来一个低低话声:“老刘,老刘,你上哪儿去了……” 那黑衣汉子一张嘴,就要叫。 赵小刀一指点在他喉结上,然后轻轻把他放在藤蔓之后。 这时候步履声传了过来,说话那人拐过来了,赵小刀一闪扑了过去,一指也点在了他喉结上,然手把他拖过来也塞在藤蔓后。 计老二道:“赵爷,我看现在用不着这身行头了。”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说得是,通知大伙儿把身上的树枝卸下来,然后咱们就行动。” 计老二道:“是不是咱们得分配一下,这样一拥过去怕到时候会顾此失彼,司徒英惊弓之鸟,漏网之鱼,贼滑贼滑的,要再让他溜了,咱们就白来了。” 赵小刀道:“现在的司徒英不比往日的司徒英了,往日的司徒英孤立无援,现在的司徒英有三才教在背后撑腰,他不会轻易跑掉的,他会借三才教之力把咱们一个个都除去,不过为防万一,咱们还是得布置一番,往后传话,大爷跟毛大爷守在这拐角处,二爷跟大龙,等咱们一开始行动,马上尽速扑往那一头,找个适当的地方守住。” 计老二马上把话传往后去。 转眼工夫,后头传来了话,都准备好了。 赵小刀一打手势,带着计老二、花三郎,查老五、樊老六、解七妞还有老黑跟张一飞窜了出去。 同时,李广义带着柳大龙脱弩之矢般往那头扑去。 李广义跟柳大龙这一动,马上就惊动了人,蓦然里一声沉喝:“什么人?” 头一个洞里扑出两个黑衣汉子。 赵小刀等恰好赶到截住了那两个黑衣汉子,道:“我们!” 那两个黑衣汉子脸色一变,双欢转身奔进了洞里,一边跑还一边叫。 赵小刀道:“现在咱们已经把他们惊动了,就在外头等吧,等他们出来之后再说。” 一转眼工夫,每个洞里都出来了人,二三十个手持鬼头刀的黑衣汉子,立即把赵小刀等围在中间。 跟着第五个洞里走出了五个人。 走在最前头的,是昨夜柳村见过面的那两个面目阴森的黑衣客含冤、负屈。 第二个就是那轩辕玉。 走在轩辕玉身后的,并肩两个人,一个是个四十多岁,身躯高大,浓眉大眼络腮胡的中年大汉,一个是身材瘦削,马脸惨白中年瘦高个儿。 不用说,这准是那生死二判佟大胡子跟大王庄那个姓秦的。 没见那位地君,没见那位人君,也没见司徒英。 只听佟大胡子一声冷笑道:“你们果然来了,柳村饶你们不死……” 赵小刀冷冷说道:“应该说你们在柳村漏了网。” 佟大胡子浓眉一轩,冷喝说道:“拿下了。” 含冤恭应一声,闪身便扑向计老二,他有个鬼名儿,人也跟鬼一样,幽灵也似的一闪扑到,两只手掌挟带懔人的阴森寒意当头抓下。 赵小刀冷然一笑道:“无礼,回去。” 左掌一翻一抖,砰然一声硬把含冤震了回去。 含冤的脸本就白,这一来更白得白里泛青,两眼之中厉芒暴射,怒哼一声,二次扑到,这一回他扑的是赵小刀。 赵小刀冷哼一声道:“凭你也配。” 说话间含冤扑到,只见寒光一闪,他掌中多了一把蓝汪汪的匕首,闪电一般的当胸递到。 可是他还不及赵小刀快,就在他出手那柄匕首的同时,赵小刀那把雕玉小刀已递出去又收回来。 含冤怪叫一声,踉跄暴退,两只手臂近肩处各添了一道口子,鲜血马上湿了袖子。 赵小刀道:“还来不?” 含冤没敢再动,两眼盯着赵小刀,直欲喷出火来。 轩辕玉突然开了口:“让我来试试。” 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举步逼向赵小刀。 赵小刀心知轩辕玉一身所学要较含冤为高,可是他艺高人胆大,却没把轩辕玉放在眼里。 一转眼工夫间,轩辕玉已逼近五尺之内,他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能擒下你,别的我看就好办了。” 赵小刀道;“试试看吧。” 轩辕玉道:“我正有这意思,要不然我也不出来了。” 冷笑一声,脚下猛跨一步,挥掌抓向赵小刀。 他取的是赵小刀心口,掌还没到,那五缕指风已然逼人,足见轩辕玉在这一双手掌上有相当的造诣。 赵小刀艺高人胆大,来了个硬碰硬,右掌一挺,直向轩辕玉那如钩五指迎了过去。 这种硬碰硬的打法,凭的全是内功真力,哪一方内功真力稍微弱一点,哪一方的手掌就会受伤,甚至还可能被对方震伤内腑。轩辕玉所学不弱,经验也够,他不会不懂这个,眼看两只手掌就要碰触,他手腕忽然一沉变抓为指,翘起中指直往赵小刀的腕脉割去,应变奇快。 他应变快,赵小刀也不慢,手腕一偏,竖掌如刀,直向轩辕玉腕脉砍去,比轩辕玉还要快。 高手过招迅捷如电,转眼工夫之间,两个人已互换三招,谁也没占一点上风。 轩辕玉沉不住气了,双眉扬处,轻叱一声,闪电出招,一连攻出了六掌两腿,招式连绵,一气呵成。 赵小刀冷冷一笑道:“怎么,红眼了?” 只见他身躯闪电般闪了两闪,轩辕玉闷哼一声,踉跄暴退,一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接着身躯一晃,要倒。 佟大胡子伸手架住了他,两眼厉芒暴射,直逼赵小刀。 姓秦的瘦高个儿冷哼一声道:“怪不得你敢上柳村找事儿。” 他闪身就要动。 佟大胡子另一只手伸出来拦住了他,望着赵小刀道:“姓赵的,三才教跟你何仇何怨……” 赵小刀淡然说道:“三才教跟我本人谈不上仇怨。” 佟大胡子道:“那么三才教跟谁谈得上仇怨?” 赵小刀道:“三才教跟天下武林谈得上仇怨。” 佟大胡子一点头,道:“这我不能不承认,三才教确实有独霸天下的雄心,你们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吗?” 赵小刀冷冷一笑道:“你三才教想独霸武林这种野心我可以不管,就凭你三才教这点实力,要想独霸武林,那还差得远。” 佟大胡子脸色一变道:“是么,你是这么看么?” 赵小刀道:“不错,我是这么看的,眼下我们这些人不过是武林中的无名小卒,几个无名小卒就能挑了你们的地坛,逼得你们狼狈逃窜,觅地藏身,你们还配谈什么独霸武林了?” 佟大胡子哼哼一笑道:“你这才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你要知道,本坛所以迁离大王庄跟柳村并不是逃避,也不是怕谁……” 赵小刀道:“那是为什么?” 佟大胡子道:“那是因为本教在未发动之前不愿多方树敌。” 赵小刀冷然一笑道:“就算是吧,可是事实上论你三才教的作为,你三才教已经公然跟天下武林为敌了。” 佟大胡子道:“那也难免,一旦本教开始行动,是难免跟一部分人为敌的,本教希望,以不流血的手法,平平和和的一统天下武林,并不是怕谁,不过真要是不能避免,本教也不惜跟天下武林为敌!” 赵小刀道:“这才是井底之蛙,不知天多高,地多厚,撇开各大门派不谈,武林中的奇人能士难以胜数,你三才教要想跟天下武林为敌,要想席卷武林,独霸天下,那是自取灭亡,必然会再一次的受到致命打击。” 佟大胡子冷冷一笑道:“如今的三才教,已不同于当年的三才教,如今的三才救,绝不做没把握的事了……” 赵小刀道:“有把握那是最好不过,咱们就都试试看吧,据我所知,从古到今,没有任何一个门派,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席卷武林,独霸天下的。” 佟大胡子还待再说。 赵小刀微一摇头道:“你不必再跟我说什么了,我要见你们地君,麻烦请你们的地君出来一下。” 佟大胡子道:“你要见我们地君干什么,有什么话找我说也是一样。” 赵小刀道:“我原想跟你谈,只怕你做不了主。” 佟大胡子道:“凡是找到地坛来的事、天大的事我也做得了主,你说就是。” 赵小刀一点头道:“那好,我要司徒英。” 佟大胡子“哼’的一声道:“好大的口气,我可以给你答复,办不到。” 赵小刀道:“你可知道,司徒英勾结缠回,阴谋造反,跟有数的几个邪魔狼狈为奸,欲席卷天下,独霸武林,是天下武林的公敌。” 佟大胡子一点头道:“我知道,三才教也有这个心,司徒大人虽是天下武林的公敌,但却是三才教的朋友。” 第153章 劝告 赵小刀道:“这么说,你们是不肯把司徒英交出来了?” 佟大胡子道:“那是当然,这是一定的。” 赵小刀道:“这么说,你三才教也打算为司徒英撑腰了?” 佟大胡子道:“这也是一定的,那还用说么?” 赵小刀道:“这也是你们地君的意思?” 佟大胡子道:“当然!” 赵小刀一点头道:“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愿再说什么了。” 一翻腕,亮出了雕玉小刀,扬眉说道:“这是你三才教收容武林公敌,包藏祸心,自取灭亡,怪不得我了。” 迈步向佟大胡子逼了过去。 他一动,计老二等跟着也动了,成一列的跟在他身后逼了过去。 佟大胡子往后退了一步,一抬手,那些黑衣汉子立即挥刀扑了上来。 这一扑,一场混战马上展开了。 天桥七怪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学,对付这些三才教徒,自是绰绰有余。 张一飞跟老黑虽然都是趟子手,可是跟龙啸天等处得都跟一家人一样,时得龙啸天欧阳晓的指点,名号趟子手,干的却是副镖师的事,他两个的身手也非一般人所能比。 他们几个抵挡那些黑衣汉子,赵小刀很放心,毫无后顾之忧的仍向佟大胡子等逼了过去。 那姓秦的瘦高个儿冷笑一声,先扑向了赵小刀,他没有兵刃,他那一双手,就是兵刃,虽是肉掌,但既瘦又黑,指甲更长,就跟一对钢爪一样,双掌舞动间,带动锐风,丝丝作响。 赵小刀冷哼一声,雕玉小刀斜斜挥出,直向姓秦的那一双手迎了过去。 姓秦的似乎也知道赵小刀掌中雕玉小刀的厉害,他双掌一分,一取赵小刀面上,一取赵小刀小腹,变招快速,出手狠毒。 赵小刀两眼之中闪过一丝杀机,容得上头那一掌递到,突演一式最俗的铁板桥,雕玉小刀却闪电往下削去。 姓秦的瘦高个儿一见赵小刀演那一式最俗的铁板桥,一声得意冷笑,五指就要往赵小刀面门插下,然而这时候赵小刀的雕玉小刀已然触到了他下面那只手的腕脉,一翻一挑,血光崩现,射出老远,姓秦的瘦高个儿大叫一声,抱腕暴退。 完了,他一只右手算完了。 赵小刀那一刀硬生生把他的腕筋挑断了。 赵小刀毫不停顿,雕玉小刀一扬,如影附形逼了过去,掌中雕玉小刀直指姓秦的瘦高个儿。 他扑的是姓秦的,掌中雕玉小刀指的也是姓秦的,但当他快扑到姓秦的瘦高个儿的时候,他身形忽作一个大飞旋,滴溜一转却折向了佟大胡子。 佟大胡子不防有此,一惊之下,匆忙之间他竟舍了别人顾自己,一抖腕,硬把轩辕玉推向了赵小刀。 轩辕玉也不防有此,他更想不到佟大胡子情急自私,拿他当挡箭牌,再加上他带着伤,真气分散,根本没办法躲闪。 更要命的是赵小刀来势极快!“噗”的一声,一把雕玉小刀正好插进了轩辕玉的心窝里。 轩辕玉身躯一震,瞪了眼,张了嘴,两手往空中抓了两抓便不动了。 佟大胡子趁这机会转身往洞里扑去。 赵小刀定了定神,抖腕抽出雕玉小刀追了过去。 轩辕玉心窝喷出一股血箭,射出老远,身躯一晃,砰然趴了下去。 佟大胡子进的是第五个洞,赵小刀一闪身间便追到了第五洞口。 就在这时候,一声森冷沉喝从洞里传出:“好狂妄的小子,你欺人太甚,出去!” 一股狂飚也似的劲气从洞里卷了出来。 赵小刀马上就觉出这股劲气力有千钧,威猛难当,心头一震,匆忙间凝力挥出了一掌。 砰然一声,赵小刀匆忙间出手吃了亏,被震得血气浮动,踉跄往后退去。 计老二满身污血赶到,伸手扶住了他:“赵爷,您……” 赵小刀一摇头,道:“不碍事……” 猛吸一口气,道:“大概是那位地君,放开我,二爷。” 计老二一看真不碍事,当即就松了手。 赵小刀闪身就又要扑。 就在这时候,第五个洞里传出适才那森冷话声:“姓赵的,你慢着,我有话说……” 赵小刀收住了扑势,两眼凝望着那第五洞内,这个洞洞势是直的,才进去四五丈便拐了弯,让人没办法看出它有多深,也让人看不见说话那人。 他道:“你是谁?” 那森冷话声道:“三才教地君。” 赵小刀暗道:“果然是你。”当即说道:“你有什么话说。” 那森冷话声道:“你要司徒英,是不是?” 赵小刀道:“不错,怎么样?” 那森冷话声道:“要是我愿意把司徒英交给你呢?” 赵小刀怔了一怔,道:“你愿意把司徒英交给我?” 那森冷话声道:“人到了急难的时候总是先顾自己的,是不是?” 赵小刀道:“你愿意把司徒英交给我又如何?听你的口气好像还有什么后话。” 那森冷话声道:“那是当然,我不能做赔本的生意,是不是?” 赵小刀道:“你有什么条件?” 那森冷话声道:“我把司徒英文给你,你马上退出绝龙沟去,永远不许再管三才教的事。” 赵小刀道:“你要知道,败的一方无权提条件。” 那森冷话声道:“败的一方?谁是败的一方,你认为三才教是败的一方吗?” 赵小刀道:“不错,难道你不承认败么?” 那森冷话声道:“我不承认败,当然不承认,我只是听了我那小师妹的劝告,不打算再留司徒英了。” 赵小刀呆了一呆道:“是这样么?” 那森冷话声道:“当然是,难道你不相信?” 赵小刀道:“我相信,不过这话你最好是请令师妹出来跟我说。” 那森冷话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你明白。” 那森冷话声道:“姓赵的,我只是听了小师妹的劝告,可不是怕了谁。” 赵小刀道:“你既然是听了令师妹的劝告,又何在乎受点委屈。” 那森冷话声沉寂了,半晌才听它又自第五洞中响起,你说的对,我既然听了小师妹的劝告,又何在乎受这一点委屈,来人,请人君。” 听得洞里有人答应一声,还听见一阵轻微的步履声往左去了。 赵小刀道:“司徒英在你身边么?” 那森冷话声道:“不在,干什么?” 赵小刀道:“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那森冷话声一笑说道:“何必急在这一会儿,等我把他交给你后,你还愁没有跟他说话的机会么。” 赵小刀方待再说,忽听背后轰然一声大震,山摇地动,砂石飞扬。 赵小刀忙转身四顾,只见老黑跟樊老六倒了下去,满身是血。 地上有不少黑衣汉子有的死了,有的受了伤,这一炸死的不用说了,伤的又死了好几个。 赵小刀心胆欲裂,大叫一声:“老黑,六爷!” 他闪身就要扑过去。 计老二死命的拉住了他,颤声说道:“赵爷,去不得,那东西是从对面洞里扔出来的,小心还有。” 被吓呆了的解七妞定过了神,悲号一声也要扑过去。 计老二嗔目大叫:“老三,拉住她!” 花三郎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解七妞。 赵小刀白着脸,颤声说道:“二爷,是谁?” 计老二道:“不知道!” 赵小刀霍然转过身来,厉声说道:“这算什么!” 没听见那森冷话声,却听见背后传来另一话声,那话声很耳熟,还带着笑:“想知道么,让我来告诉你。” 赵小刀血往上—涌,霍然转身说道:“司徒英!” 计老二瞑目大叫:“你这狗……” 叫声中他就要扑。 赵小刀探掌抓住了他,道:“二爷,你刚才怎么告诉我的?” 计老二混身俱颤,目眦欲裂,咬牙说道:“是他,一定是他,这狗……” 正对面一个洞里传出司徒英带笑声:“毕竟是计老二聪明,不错,是我……” 查老五大吼一声扑了过去,—闪没入那洞口之中。 计老二大叫一声:“老五……” 他猛一挣就要跟过去。 他没能挣脱赵小刀的掌握,也就在这时候,查老五从那个洞口里踉跄着退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一伸,躺下了,他正心口插着—把单刀。 “五哥。”端木灵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花三郎连忙抱住了她。 这时候,赵小刀松了计老二,闪身就要扑。 —颗黑忽忽的东西从洞里飞出落在赵小刀面前两丈多处,轰然一声炸了,刹时又是—阵山摇地动,砂飞石走。 赵小刀等连忙俯下身去,没炸着,但却弄得满身尘土。 司徒英的话声适时传了出来:“阱中之兽,网中之鱼,赵小刀,你还要逞强逞骄么?我不妨告诉你,眼下几个洞口里都有三才教的人,他们每人手里都有这种霹雳弹,只要我一声令下,马上就能把你们炸得血肉横飞,尸骨无存,要想不让我炸死跟你同来的这些人,你只有一条路,自废双手退进你身后那第五个洞里去。” 计老二厉喝说道:“放屁,我们宁愿死……” 第154章 未研习 司徒英笑道:“你们宁愿死,恐怕赵小刀他不会愿意连累这么多人,你们很讲义气,赵小刀他又怎么能不讲义气。” 计老二满口牙咬得咯咯作响:“司徒英,你少……” 赵小刀忽然间变得十分平静,他抬手拦住了计老二,目光略—环扫,他看见这一头赵化龙拉住了柳大龙,那一头李广义揪住了毛胡子,眼前洞口七八个,每个洞里都有三才教的人,司徒英说的不假,不是危言耸听,不是说大话吓唬人。 他当即说道:“司徒英,你要对付的只是我一个,是么?” 司徒英道:“不错,事实上也只你一个跟我有仇,不是么?” 柳大龙说道:“还有八方镖局……” 司徒英朗笑一声道:“八方镖局微不足道,不堪一击。” 赵小刀道:“我荣幸,司徒英……” 吸了一口气道,“我自废双手,你放了他们?” 司徒英道:“那是当然,我向来说—句是一句。” 赵小刀道:“我知道你原是这么个人……” 顿了顿道:“我要不听你的,你就连他们一起炸死在这儿?” 司徒英道:“不错,事出无奈,我也只好如此了,不过杀他们的不是我,是你。”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那无关紧要,一旦人死了,谁杀的又如何,我愿意听你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司徒英道:“噢!你还有条件,你不是说败的一方无权提条件么?” 赵小刀道:“在我没死之前,胜负之数还很难预料,再说这也算不得我的条件,我只是要你履行的诺言。” 司徒英道:“你要我履行什么诺言?” 赵小刀道:“先放他们走。” 司徒英哈哈一笑道:“赵小刀,你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了,放了他们,我拿什么来要挟你。” 赵小刀道:“你要的只是我,不是他们,他们走了,我留在这儿,在你们这些歹毒火器的包围下,我还能怎么样,不听你的你可以炸死我啊,你最终的目的总是杀了我是不是?” 司徒英沉默了一下道:“你说的对,好吧,我先放他们走!” 赵小刀道:“计二爷……” 计老二倏然一笑,笑得悲痛:“赵爷,姓计的这些人,您可别瞧错了。” 赵小刀道:“计二爷,你兄弟中,任何人说这种话,我都不怪他,唯独你说这种话让我听来痛心。” 计老二道:“您的意思我懂,只是……” 赵小刀道:“既然懂我的话,你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要是你计二爷愿意让大伙儿都死在这儿,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计老二沉默了一下,猛一点头道:“好吧,赵爷,我们走。” 赵小刀吁了一口气道:“那就走吧。” 计老二冲李广义跟毛胡子招了招手,李广义拉着毛胡子掠了过来,毛胡子一双眼都红了,大叫一声:“二爷,你放开我。” 他猛然一挣,但没能挣脱。 计老二冷冷说道:“大哥,老五、老六是咱们的弟兄,一飞跟老黑是八方镖局的人,我能节哀,二爷跟大爷很冷静,你为什么不能。” 毛胡子须发皆动,转眼望向计老二。 计老二很平静,煞白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两眼直逼视着毛胡子。 毛胡子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旋即敛去威态,低下了头。 计老二缓缓转望李广义,道:“二爷,赵爷让咱们走,我想了想之后,觉得咱们如都死在这儿也是白死,不如听赵爷的话马上走。” 毛胡子霍然抬头,道:“老二,你……” 计老二道:“大哥,日后我听你的,可是今天无论如何你得听我的。” 毛胡子唇边泛起了一阵抽搐,道:“好吧,我听你的。” 李广义目光从赵小刀脸上掠过,道:“计二爷,你说的对,咱们走!” 拉着毛胡子往外行去。 计老二道:“老三,抱着七妞,咱们走。” 转身往外行去。 花三郎抱起解七妞,跟了出去。 他几个一走,赵化龙跟柳大龙自然也一句话没说的走了。 计老二等拐过了弯。 对面洞里的司徒英突然开了口:“赵小刀……” 赵小刀道:“别忙,我要等几位平安出了绝龙沟。” 司徒英道:“你人在这儿,他几个就是平安出了绝龙沟,你也不会知道,是不?” 赵小刀道:“不!我跟他几个心息相通,他几位是不是平安出了绝龙沟,我自然会知道的。” 司徒英道:“赵小刀,你可别耍花枪。”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我人在这儿没动,又是在你们控制之下,你还怕我要什么花枪?” 司徒英哼哼两声道:“你一向狡猾,我是知道的。” 赵小刀道:“我再狡猾恐怕也狡猾不过你去!” 司徒英道:“你认为我很狡猾么?” 赵小刀道;“当然,要不然你不可能活到今天!” 司徒英道:“那无关狡猾,只能说……” 赵小刀突然开口说道:“司徒英,有件事我要问问你。” 司徒英道:“什么事?” 赵小刀道:“你既然窃夺了少林镇山二宝之一的洗髓经,为什么不加研习?” 司徒英道;“谁说我未加研习?你怎么不想想,哪—个人有了这种武学之宝会置而不用。” 赵小刀道:“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我跟你交过手,你要是研习过洗髓经上所载,我断断不是你的敌手。” 司徒英道:“你以为我不是你的敌手么?” 赵小刀道:“是不是你自己明白。” 司徒英道:“我不是告诉你,洗髓经达摩绝学之精华,不是那么容易研习的,我研习过洗髓经,只是当日跟你交手的时候,还没到习成的阶段。” 赵小刀道:“现在呢?” 司徒英道:“现在自然是习成了。”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现在你要是习成了,你就不会用这种有欠光明的手法对付我了。” 司徒英道:“你懂什么,这是兵法中的上策,不战而屈人之兵……” 赵小刀道:“司徒英,你不必再耍奸猾了,那册洗髓经不是你智慧不够无法研习,便是你把它弄丢掉了,不管是你智慧不够,不能研习也好,不管是你把它弄掉了也好,它总该有个下落,说吧,它现在什么地方?” 司徒英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 赵小刀道:“一个将死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司徒英道:“你素称狡猾,我不能不防万一。” 赵小刀道:“这么说你并没把握杀我?” “那倒不是!”司徒英道:“只是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你委实是太过小心了。” 司徒英道:“你不必再拖延时间了,赵化龙他们应该已经平安离开绝龙沟了。” 赵小刀道:“你不打算告诉我那册洗髓经哪里去了么?” 司徒英道:“告诉你也无妨,那册洗髓经现在我身上。” 赵小刀道:“这我倒是有几分相信。” 司徒英道:“只要你能抓住我,这册洗髓经就是你的,只可惜……哼,哼,赵小刀,时候到了,你动手吧。” 赵小刀道:“你让我自废双手,是么?” 司徒英道:“不错,自废双手之后,然后退到你身后那第五个洞里去。” 赵小刀道:“司徒英,你糊涂了,我只能废了一只手,如何能废两只手……” 司徒英道:“你的意思我懂,只是一个人若想废去他两只手,办法多的是!” 赵小刀道:“这个我知道,奈何我不想废去我这两只手。” 司徒英冷笑一声道:“赵小刀,你想食言了,是不是?你要知道,我杀你易如反掌,快说!” 赵小刀道:“这个我也知道,只是我认为你不会杀我。” 司徒英道:“我不会杀你?为什么,难道我还会心软下不了手么?” 赵小刀道:“那自然不是,你天生一副狠毒心肠,连你的妻女都能杀,怎么会不忍杀我。” 司徒英道:“那我就想不出我不会杀你的理由。” 赵小刀道:“要我告诉你么?” 司徒英道,“说真的,我还是想听听。” 赵小刀道:“你忘了么?那张藏宝图在我身上。” 司徒英哈哈笑道:“我只知道那张藏宝图现在在我身上。” 赵小刀道:“全了么?恐怕不吧。” 司徒英道:“这个!我不相信你已经得全了……” 赵小刀道:“信不信在你,董姑娘把那张藏宝图分成三份,分别刺在她母女三人身上,当齐家寨母女团圆的时候,我就得到了那第三份……” 司徒英道:“你说董淑嫒把那张藏宝图分成了三份,分别刺在了她母女三人身上?” 赵小刀道:“不错。” 司徒英道:“你说齐家寨她母女团圆的时候,她就从她那二女儿身上描下那一份交给了你?” 赵小刀道:“不错,这是事实。” 司徒英咬牙一声咒骂:“好个贱东西,赵小刀!” 赵小刀道:“干什么?” 司徒英道:“你可愿意把那一份藏宝图拿出来给我看看?” 赵小刀道:“这没什么不可以的!” 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纸卷儿,扬了扬,道:“看见了么,这就是。” 第155章 绝龙沟 司徒英道:“怎不展开来给我看看。” 赵小刀把那个纸卷儿又藏入怀中,道:“我不做这种傻事,我说过,信不信那还在你,我不勉强,也不能勉强。” 司徒英冷笑一声道:“我杀了你仍然可以得到这最后一份……” 赵小刀道:“除非是短兵相接,殊死拼斗,要不然这一份藏宝图一经炸破,你就无法……” 司徒英道:“我可以去找董淑媛母女,是不是?” 赵小刀道:“董姑娘母女已经到和阗去了,除非你敢去见我师父!” 司徒英沉默了一下才道:“总而言之一句话,你是想诱我跟你面对面做殊死一搏。” 赵小刀道:“那在你,你要是不想要这张藏宝图,那自然不必面对面跟我做殊死一搏。” 司徒英道:“我不做这种傻事,我要是跟你面对面做殊死一搏,我的胜算要比你的胜算为小,藏宝图固然是我所要的,但它绝不比我命重要,我要是死了,我什么都完了,纵然再有十份藏宝图,又有什么用?” 赵小刀笑笑,道:“你还不算太贪婪,还没有贪婪得连命都不要了,只是……” 笑了笑,接道:“三才教这些人要不要这张藏宝图呢?” 司徒英道:“你别想挑拨,他们不会在意区区一张藏宝图的,一旦席卷天下,称尊武林之后,要什么没有。” 赵小刀道:“席卷天下,称尊武林,不是一件容易事,但是一张关系着大批藏宝的藏宝图,却是垂手可得。” 司徒英道:“赵小刀,只怕你是枉费心机了,我跟地君以赤诚缔盟……” 赵小刀道:“那一张盟约远不如那张藏宝图。” 司徒英道:“那是你的看法。” 赵小刀道:“恐怕也是你的看法,即或你们能席卷天下,称尊武林,那真正称尊于武林的,恐怕不是三才教三君中的任何一位。” 司徒英哈哈一笑道:“赵小刀,你少卖弄你那点心智了,我跟地君一见如故,彼此已算得知心生死之交……” 赵小刀道:“我记得当年你跟我师父也是知心的生死交。” 司徒英突然厉声说道:“赵小刀,不是我一定要杀你,这是你逼我杀你!” 一顿喝道:“大家出手。” 赵小刀猛提一口气,只要一见那洞中飞出那歹毒霸道的霹雳弹,他便马上腾空躲避,趁对方二次再发霹雳弹之前,冲进任何一个洞里去,只要跟他们距离近,他们便不敢再乱扔这种歹毒霸道的玩意儿。 当然,他这是最坏的打算,他这是防备,他希望三才教人能有所动心,不听司徒英的,不让司徒英杀他。 果然,他这—番挑拨发生了效用,就在司徒英喝声方落的当儿,赵小刀背后那第五洞里传出了那森冷的话声:“慢着。” 赵小刀心头一松,吁了一口气,笑道:“司徒英,怎么样,你已经注定完了。” 司徒英还没说话,那森冷话声又传了出来,“姓赵的,你错了,三才教一向是最守盟约的,我无意对司徒大人食言背信,我只是要你交出那份藏宝图。” 赵小刀道:“地君阁下,你这番话稳不住司徒英的心的,他这个人机警而多疑,只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永远别想让他再相信你了,再说,你单拿到我这一份藏宝图也没有用,还有两份在司徒英身上,三份拼凑才是完整的一张……” 那森冷话声道:“我知道,只要能拿到你那一份,这批藏宝就是三才教跟司徒大人所共有的了。” 司徒英道,“你听见了么,赵小刀?” 赵小刀道:“我字字悉入耳中,而且你们之间的裂痕我也看得一清二楚……” 那森冷话声道:“你不必再枉费心机挑拨离间了,三才教跟司徒大人之间,以道义言交以赤诚缔盟,谁也不会背弃谁的,快把你那份藏宝图交出来吧。” 赵小刀道:“阁下是把我赵某人当成三岁孩童,这份藏宝图是我的护身符,我怎么会轻易交给谁。” 那森冷话声道:“只要你肯交出那张藏宝图,我让你安然走出绝龙沟就是。” 赵小刀道:“地君做得了主么?” 那森冷话声道:“我是三才教的地君,这儿是我地坛所在,我有什么做不了主的。” 赵小刀道:“别忘了阁下还有个盟友在,无论大小事,得尊重盟友三分。” 那森冷话声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料司徒大人不会有什么异议。” 司徒英没说话。 赵小刀却道:“不见得,我是司徒英眼中之钉,背上之芒,有我在一天,司徒英就一天寝难安枕,食不甘味,要不然他刚才不会宁可舍弃这一份藏宝图,要下令去掷霹雳弹了。” 那森冷话声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现在你只要交出那一份藏宝图来,司徒大人就可以放你逃生,饶你活命。” 赵小刀道:“司徒英,我要听你一句,你怎么说?” 司徒英轻咳一声道:“这儿的事,自然是全由地君做主。” 赵小刀笑了摇摇头,道:“这就难了,只有一份藏宝图,给谁好呢?” 那森冷话声道:“三才教与司徒大人是一家人,交给我也是一样。” 赵小刀道:“地君你不说交给司徒英也是一样?” 那森冷话声道:“那当然也是一样。” 赵小刀缓缓探手入怀,道:“我现在就把这一份藏宝图交给司徒英,地君最好防着一点儿,他一旦拿到这份藏宝图,很可能来个脚底下抹油。” 说话间他那只手已抓着那个纸卷从怀里抽了出来,往前一递,道:“司徒英,你来拿吧。” 司徒英道:“地君不是要饶你不死,放你逃走么,你把它放在地上,然后走你的就是。” 赵小刀道:“我要是一旦把它放在地上,这一份藏宝图就不是你的了!” 司徒英道:“司徒英与三才教现在是一家人,给谁都一样。” 赵小刀道:“你倒是比那位地君大方,你这一大方也难为了我这个第三者,我看不如这样吧,我把这份藏宝图往高处丢,谁抢着归谁,这样最公平。” 他把那纸卷儿一团,就要往上扔。 “慢着。”那森冷话声突然喝了一声。 赵小刀没动,道:“地君阁下还有什么话说?” 那森冷话声道:“三才教跟司徒大人是一家人,你无须如此。” 赵小刀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是你们这种只有利害没有道义的交情,我要扔了,抢不抢在你们。” 他猛然往上一扬手,一团白白的东西飞上了半空。 这一扔不要紧,对面洞里扑出一条白影,后头洞里扑出来黑影,齐向那飞向半空的白白的东西扑去,都够快的。 就在两个人都接近那白白东西时,那黑影忽然一声闷哼,扑势顿挫,一头栽了下来。 那白影一把抓住那团白白的东西,突然掉转方向,直向左边沟壁扑去。 赵小刀扬了杨手,道:“司徒英,你抢到的是一团白纸,藏宝图还在我手里呢。” 那白影去势一顿,转折而下,凌空向赵小刀扑到。 赵小刀轻笑一声道:“地君阁下,认清司徒英的为人了吧,交情何在?盟约何存?快拦他吧,他要抢我这份藏宝图了。” 他挺掌上击,砰然一声大震,赵小刀身躯晃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那条白影却在空中暴退,直往后射去。 第五个洞中射出一条黄影,电也似的截住了那条白影。 两条人影都落了地,白影是司徒英,那黄影却是个身材瘦高,面如淡金,长眉细目的中年黄衣人,眉宇间一股子冷肃之气逼人。 他—双森冷目光盯着司徒英道:“司徒大人好厉害的煞手啊,幸亏出洞的不是我,要是我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地上躺着个黑衣汉子,寂然不动,从鼻子里嘴里往外流血。 司徒英脸上一红,笑笑说道:“地君,咱们彼此心照不宣,我不过是先下手为强而已。” 那黄衣人冷笑了两声,突然仰头一声轻啸。 各洞里的黑衣汉子都扑了出来,刹时把司徒英围在了中央。 赵小刀笑了,双手往后一背,看上了热闹。 侥幸解危,他本该走,可是他没走。 只听司徒英道:“地君这是什么意思?’ 黄衣人森冷一笑道:“交出那两份藏宝图,我放你出绝龙沟。” 司徒英哈哈一笑道:“没想到地君也动心了,看来重宝当前,谁也免不了贪婪的,地君,我这两份藏宝图得来不易啊?” 黄衣人道:“你的人跟两份藏宝图,你只能选一样。” 司徒英道:“我的贪婪之心更坚,我两样都想要。” 手一扬,一条黑忽忽之物直向黄衣入射去。 黄衣人陡然一惊,立即往后退去。 司徒英把握这不再良机,转身一掌击倒两个黑衣汉子,腾身往绝龙沟口扑去。 赵小刀道:“司徒英,我等的就是这个。” 森冷一声大震声中,他转身蹑后追去。 司徒英的身法够快,赵小刀的身法更快,一前一后,很快的便到了绝龙沟口。 第156章 上当 绝龙沟口闪出了几个人,那是赵化龙、毛胡子、计老二、花三郎、解七妞,只不见李广义跟柳大龙。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赵化龙等扑了过来。 司徒英心胆欲裂,腾身拔起,直向右边沟壁扑去。 显然,他想攀着那些杂树山藤,纵上崖脱身。 赵小刀道:“你还想跑么?” 腾身拔起,追了上去,连人带他那把雕玉小刀,贯日长虹也似的,直射司徒英背后要害重穴。 司徒英深知他那把雕玉小刀的厉害,丝毫不敢轻忽,右手探腰,闪电一般掣出一柄软剑,霍然一个旋身,抖勿向赵小刀扫了过去。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声,火星四射,两个人同时震落下地。 司徒英狡猾,脚一沾地,突然一个翻身,抖剑往沟口方向扑去,此刻赵化龙等已然扑到,赵小刀一惊大叫:“大哥小心!” 他这一声叫得不能说不够快。 奈何双方—扑一迎,身法都极其快速,尤其赵化龙等没想到司徒英会来这么一着,喊声中司徒英软剑直指赵化龙。 赵化龙双戟在手,匆忙间右手戟迎向司徒英,左手戟一沉,直向司徒英下盘递去。 当的一声,赵化龙右手戟跟司徒英的软剑碰在了一起,司徒英斗不过赵小刀,可是身手远比赵化龙这个同门晚辈为高,一震之下,赵化龙血气浮动,马步不稳,踉跄往后退去。司徒英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不再良机,提一口气从这一处缺口窜了出去。 赵小刀大急,暴喝一声,就要追。 就在这时候…… 蓦然里,一声震天撼人的洪钟般佛号从沟口划空响起:“阿弥陀佛,孽障,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沟口进来了一行人,那是—— 龙啸天、欧阳晓、李广义、柳大龙、少林罗汉堂两位主持以及十八罗汉。 司徒英魂飞魄散,再次拔起身形往沟壁扑去。 赵小刀一抖雕玉小刀,二次腾空追起。 只听司徒英一声厉喝:“姓赵的,我跟你拼了。” 半空中转身,向着赵小刀一连递出了八剑。 赵小刀绝不含糊,身在半空中,提一口气也向司徒英挥出八刀。 两条人影乍合,寒光闪动间,一声闷哼,两条人影突然分开落了地。 赵小刀前胸处衣衫破了一道口子,但没伤肌肤。 司徒英一条左臂近肩处也破了个口子,但却是鲜血涔涔,雪白的衣袖已红了一大片。 毛胡子计老二双双大喝一声,就要扑上。 赵小刀沉喝一声道:“少林慧清、慧本二位大师已到,两位暂且等一等。” 毛胡子跟计老二立即收住扑势,两双凌厉目光逼视司徒英,真恨不得把他生吞了。 说话间龙啸天、欧阳晓与少林众僧都已到近前,慧清、慧本冲赵小刀双双合十躬身道:“施主别来无恙。” 赵小刀忙答一礼,道:“不敢当,两位大和尚佛驾安好。” 慧清、慧本忙道:“谢谢施主。” 慧清缓缓转身望向司徒英,陡扬沉喝:“孽障还不快快弃械受缚。” 司徒英脸色煞白,望着赵小刀道:“姓赵的,今生算你得势,令人好恨,咱们来生再决胜负。” 举剑往自己脖子抹去。 慧清一惊怒喝:“孽障你敢!” 大袖一摆,人已扑了过去。 这位少林高僧的确是够快的,一闪便已扑到,一摆大袖,直向司徒英那柄软剑撞去。 就在这时候,司徒英突然大叫一声,弃剑托住了右腕,慧清大师一撞之势,适时也到,撞得他立足不稳,一下摔去近丈处。 慧清大师跟着掠到,一扬指下,司徒英没再起来。 这时候大家都看清了,他右掌上插着赵小刀的雕玉小刀,那把锋利的小刀已射穿了他的手掌。 十八罗汉中的两个罗汉掠了过来,一左一右的落在司徒英身边。 只听慧清大师道:“阿弥陀佛,司徒英成擒,祸患已除,从此武林安宁了。” 赵小刀道:“恭喜大师,贺喜大师,少林除魔卫道,功德无量。” 慧清大师肃然说道:“此皆赵施主与诸位义士之功,少林焉敢掠美,老衲不过坐享其成而已。” 赵小刀道:“大师客气了。” 慧清大师道:“司徒英虽是少林门人,但他与赵施主结有两代恩怨。少林不敢专擅,请赵施主……” 赵小刀道:“多谢大师,司徒英乃天下武林之公敌,少林能给天下武林一个公道,赵小刀的师门跟本人也就知足了。” 慧清大师深深一礼道:“阿弥陀佛,赵施主宽宏大量,少林感激。” 转望毛胡子等,肃然说道:“司徒英欠诸位的,诸位可以藉这机会做一了断。” 毛胡子猛吸一口气,道:“大师,我兄妹七人如今只剩下了四个,有三个先后死在司徒英手下……” 慧清大师道:“老衲已听广义说过了。” 毛胡子两眼突然涌泪,道:“我兄妹虽然是磕头拜把的金兰盟,但却比亲手足还要亲……” 慧清大师道:“这个老衲清楚,所以说少林不敢专擅。” 毛胡子一抱拳,道:“多谢大师,少林有如此高义,兄弟不敢显露小气,我兄弟也忝为武林一介,愿听贵派给我兄弟一个公道。” 赵小刀为之动容。 慧清大师肃然一礼,道:“诸位一样的令老衲敬佩,隆情高义少林领受了,只等老衲把这孽障押返少林,不出三天,少林一定给天下武林一个公道。” 一抬手,道:“走。” 两名罗汉应声刚要动。 只听一个森冷话声从沟深处传了过来:“大和尚,让司徒英跟赵小刀留下那张藏宝图再走。” 慧清大师一怔,抬眼望去。 赵小刀道:“三才教三君中的地君。” 赵小刀话声方落,那拐弯处掠过三个人来,正是那黄衣人,他身后跟着佟大胡子跟那姓秦的。 慧清大师合十微一躬身,洪声说道:“老衲少林慧清,见过地君。” 那黄衣人大喇喇的傲不为礼,停在那拐弯处没再走过来,道:“少林罗汉堂首座,我久仰。” 慧清大师道:“地君要那张藏宝图?” 黄衣人道:“不错,但不知大和尚肯不肯给。” 慧清大师道:“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这张藏宝图已属赵施主所有,老衲难以从命。” 黄衣人森冷一笑道:“大和尚不要把事情往别人身上推,就是赵小刀,他也不敢不给。” 赵小刀一抬手道:“那么你冲我要就是,大师诸位先请吧。” 慧清大师没动,道:“赵施主,他是向我老衲要图,司徒英在老衲手中,恐怕这位地君不会轻易放老衲走。” 黄衣人一笑说道:“毕竟不愧少林罗汉堂首座,诸位请抬首往上看。” 众人闻言心头一跳,立即抬眼往上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心头又是一跳。 两边崖上每边站着六七个黑衣人,含冤在这一边,负屈在那一边,两个人分别率领着十几个黑衣人。 慧清大师道:“地君这是什么意思?” 赵小刀道:“大师,他们都带有歹毒霸道的霹雳弹,你们要不如言交出那张藏宝图,只怕会被炸没了形影。” 黄衣人哈哈一笑道:“毕竟赵小刀明白,不错,我只要一声令下,那些霹雳弹就会像下雨一般的自两边崖上落下,就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也要被炸成一片片,诸位纵然都是一流高手,毕竟总是血肉之躯……” 赵小刀道:“怪不得三才教一向为正派侠义难容。” 黄衣人两眼精芒一闪,道:“赵小刀,如今说这些并没有用,是么?” 赵小刀道:“想不到这些是抵半个武林的实力,现在却被你三才教这几个人所制!” 黄衣人哈哈一笑道:“这就跟下棋一样,一着之差,全盘俱墨,三才教的人至少实力也大不如你们,现在却能立于不败之地,这就全在那运用之妙……” 赵小刀道:“不错,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兵法讲究的是以寡击众,以少胜多,纵然我觉得你奸诈卑鄙,却也说不出口。” 黄衣人道:“赵小刀,废话少说……” 赵小刀道:“地君阁下,你只要那张藏宝图,还是要这些人的命?” 黄衣人道:“我要你们的命干什么,那没用,我要的只是那张藏宝图。” 赵小刀道:“那容易,让他们都出去,我给你!” 黄衣人哈哈一笑道:“又来了,有道是,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我已经上过你一次当了,难道还会再上你一次当不成。” 赵小刀道:“我无意让谁上当,要是你不先放这些人出去,我怎么能放心把藏宝图交给你,万一你来个人图都要,我们是不是吃亏吃大了!” 黄衣人道:“相不相信我,那也只有在你了,照现在的情形看,恐怕你只有相信我。” 赵小刀道:“那不一定,你要是让我信不过,你就别想得到这张藏宝图。” 黄衣人冷冷一笑道:“是么?让我试试看。” 他想抬手往上招呼。 赵小刀及时说道:“慢着。” 黄衣人笑道:“怎么样,你相信我了么?” 第157章 后福无穷 赵小刀道:“我只是告诉你,像这种交图是死,不交图也是死的情形,我是宁可不交图,你只要有一点异动,我马上毁了这张藏宝图。” 黄衣人道:“我不相信你舍得。” 赵小刀冷冷一笑道:“命都能舍,还在乎这张藏宝图么,不信你可以试试。” 黄衣人两跟之中奇光连闪,半晌之后忽一点头道:“好吧,那你就试试看吧,这张藏宝图原本不是我的,你若是毁了它,充其量我不过只是听到而已,并不吃亏,而你,已然到了手的藏宝图又没了,那才真是大损失呢。” 他缓缓抬起了手。 赵小刀俯身拔出那柄雕玉小刀,藉拔刀之势低低说道:“大师,请带着人快往外闯,再迟就要来不及了。” 慧清大师双眉扬处,一声震天撼人的苍劲佛号冲口而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少林自创派至今,无时无刻不以卫道除魔为己任,如今邪魔当前,岂有怕死贪生,畏惧退缩的道理,老衲等誓与施主等同生死,共进退。” 说话间黄衣人一只手已然扬起,一线乌光从崖上如飞泻下。 赵小刀大喝说道:“大家离开沟底,速抓小藤。” 一语惊醒梦中人,那霹雳弹落地方炸,只要离开沟底,抓住小藤,把人吊在两旁沟壁上,即使会受到什么伤害,那也要轻微得多。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跃起往两边石壁上扑去,各人刚抓住小藤把自己吊在石壁上,轰然一声,那颗落下的霹雳弹已然着地爆炸,立时一阵地动山摇,砂飞石走。 赵小刀等领教过霹雳弹的威力,倒还不觉得什么,龙啸天、欧阳晓跟少林众僧侣却是首次经历,无不心惊。 一声爆炸过后,黄衣人振臂大叫:“打他们下来。” 所谓打他们下来,自然是指用暗器,三才教用的暗器都是淬过毒的,似这般居高临下,用暗器往下招呼,那情形比霹雳弹好不了多少。 而且沟壁过高,再大的本事也休想一下翻上去,只一下翻不上去,那就仍然处于挨打的地位。 赵小刀一见这情形,当即又是一声大呼:“大家往外冲。” 唯一之能也只有如此了。 只是大家身形才动,沟口方向一连落下好几颗霹雳弹,爆炸声一连串,震耳欲聋,砂飞石走,尘土满天,血肉之躯谁敢硬闯。 赵小刀日眦欲裂,暗一咬牙,就打算不顾一切往里冲,制住那黄衣人挟之脱围。 就在这时候,一条纤小黑影从沟深处射了出来。 这条纤小黑影身法十分快速,当她从黄衣人等三人身边掠过的时候,黄衣人发觉要试图阻拦,但却没能拦住。 就在这条纤小黑影射落赵小刀等被困处的同时,黄衣人扬手大喝道:“住手。” 崖上没再往下扔霹雳弹。 等到砂石静止,黄尘消散后,大家看清楚了,离赵小刀不远处,站着个蒙面黑衣女子。 赫然是那位三才教三君之一的人君。 赵小刀怔了一怔,立即抱拳说道:“原来是姑娘。” 蒙面黑衣女子浅浅应了一礼,道:“我二师兄一念贪婪,围困诸位于此,我私心甚感不安,这里先行赔罪。” 赵小刀忙道:“不敢当。” 蒙面黑衣女子接着说道:“如今罪魁祸首已然成擒,还请诸位看我薄面,给三才教一个自新的机会,现在请诸位紧随我身侧,我带诸位出绝龙沟。” 话落,她立即举步往外行去。 赵小刀呆了一呆,道:“多谢姑娘,姑娘大义,赵小刀等永铭五内。” 一打手势,偕同众人紧随蒙面黑衣女子身侧往外行去。 只听背后传来黄衣人厉喝:“小师妹,你还不快给我站住。” 蒙面黑衣女子没答理,脚下也没停,却对赵小刀说道:“诸位不必理会,脚下也不可稍停,我谅他不会为一张藏宝图连自己的师妹也不要了。” 只听黄衣人厉喝道:“小师妹,你要再不停步,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赵小刀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姑娘。” 蒙面黑衣女子道:“阁下放心,他若还念同门之谊,我自然可以顺顺利利的带诸位出去,他若是不念同门之谊,我愿意跟诸位同生死,共进退。” 赵小刀好不感动,道:“姑娘高义……” 只听黄衣人冰冷冷说道,“你坏我大事是你不仁,既然这样你就不能怪我不义……” 蒙面黑衣女子突然说道:“沟口已近在咫尺,诸位快冲。” 赵小刀一挥手,带着众人往外冲去。 的确,此时距离沟口不过近十丈距离,赵小刀等一个起落也就冲了出去。 但等赵小刀等冲出沟口回头看时,才发觉蒙面黑衣女子站在原处没动。 而这时五六线乌光已自两边崖口泻下。 众人心魂欲裂,解七妞甚至惊叫出声。 赵小刀猛提一口气,身形像电一般的冲了进去。 蒙面黑衣女子大惊,急道:“你快回去……” 她一句话没说完,赵小刀已然扑到了她跟前,双手一伸,拦腰抱住了她,与此同时他两脚点地又起,直往沟外掠去。 轰然爆炸,一连几声巨响,赵小刀往下一伏,抱着蒙面黑衣女子滚了出去。 他滚出了沟口,可是两个人身上已布满了尘土,满头满脸都是,再慢一步后果便不堪设想! 众人都怔住了,一直等赵小刀跟蒙面黑衣女子从地上站起来,才各出一身冷汗,定过了神。 “阿弥陀佛!”慧清大师一阵激动,肃然说道:“在这种情形下,错非是赵施主,别人谁也救不了这位姑娘,赵施主这种舍已教人的精神,实在令人敬佩。” 赵小刀摇摇头,笑道:“说什么舍己救人,要不是这位姑娘,咱们谁也出不了绝龙沟。” 蒙面黑衣女子突然盈盈拜了下去,道:“赵少侠救命之恩深重,我不敢言谢……” 赵小刀连忙躲闪,道:“姑娘这是干什么,我刚说过,要不是姑娘高义,我们这些人谁也出不了绝龙沟。” 蒙面黑衣女子道:“困诸位的是我二师兄,我是应该的。” 赵小刀道:“姑娘既能舍身相护,我又因何不能折回去救姑娘脱难。” 蒙面黑衣女子沉默了一下,转身望着绝龙沟悲声说道:“我没想到他竟会为一张藏宝图不惜杀害这么多正派侠义,甚至连同门之谊也不顾了,三才教在武林中终是一个祸害,我不敢再求诸位抬手留情……” 赵小刀道:“姑娘,他们已经撤走了。” 不错,就在这一转眼工夫中,两边崖上也好,绝龙沟里也好,已然空荡寂静,不见一个人影。 蒙面黑衣女子转回身来道:“三才教如此倒行逆施,小女耻与为伍,也无颜再置身于武林之中,就此告辞……” 解七妞上前一步道:“姑娘要到哪里去?” 蒙面黑衣女子苦笑说道:“天下这么大,何愁没个去处。” 解七妞道:“姑娘要是愿意,请跟我们做个伴儿。” 蒙面黑衣女子一阵激动道:“多谢姑娘不以邪魔见薄,好意心领,我无颜再置身于武林之中……” 解七妞道:“姑娘是三才教中的唯一正派人士,也是当世一位奇女子……” 蒙面黑衣女子道:“姑娘夸奖了,我怎么敢当。” 解七妞道:“我们对姑娘只有敬佩,只有感激,事实上姑娘现在也已经不是三才教中人了,三才教的作为始终跟姑娘无关……” 蒙面黑衣女子微一摇头道:“姑娘不必安慰我了,我心意已决,告辞。” 冲着众人浅浅一礼,转身行去。 解七妞一抬手,还要说话。 赵小刀从中拦住了她,摇了摇头。 望着蒙面黑衣女子那渐去渐远的背影,慧清大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没想到三才教中竟有这么一位奇女子,真是污泥中的一朵白莲,乱石中的一块美玉,这位姑娘应是后福无穷。” 解七妞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觉得跟这姑娘挺投缘的。” 慧本大师道:“英雄豪杰,总是惺惺相惜的。” 赵小刀突然说道:“大哥、二哥、毛大爷、计二爷请跟我进去一趟。” 解七妞忙道:“你这时候进去干什么,他们都撤走了。” 赵小刀道:“我不是找他们,武林中有的是卫道之士,纵然咱们不找他们,他们也悻留不了多久的,我不能让一飞、老黑、查五爷、樊六爷曝尸荒处,任狐鼠蹂蹭,我要把他几位带回去。” 此言一出,众人俱皆黯然。 慧清大师道:“赵施主说得是,咱们都进去。” 赵小刀道:“大师及诸位请留在沟外,万一再有惊变,诸位在外头也可以有个照应。” 他说的是理。 慧清大师微一躬身道:“老衲遵命!” 少林寺够热闹的。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贵客,怎不热闹。 张一飞跟老黑是八方镖局的人,跟少林扯得上关系,他们的尸体葬在少林,理所应当。 查老五、樊老六虽跟少林扯不上关系,可是他们可以算得上是为少林而死,为少林捐躯,所以也理所应当的葬在了少林。 第158章 感谢佛祖 这些事忙过了。 晚上,赵小刀跟赵化龙,李广义两个正在客舍坐着。 龙啸天、欧阳晓带着少林监院大师慧真推门走了进来。 三个人忙站起相迎,赵小刀道:“这两天给大师添了不少麻烦。” 慧真大师含笑说道:“赵施主是少林的恩人,也是啸天兄弟的莫逆之交,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 落了座之后,慧真大师道:“贫衲奉掌教之命,特来请赵施主帮个忙。” 赵小刀道:“有什么事大师只管吩咐就是。” 慧真大师道:“掌教亲自问过司徒英,可是他坚不肯说出少林镇山之宝的下落。” 赵小刀道;“掌教的意思是……” 慧真大师道:“掌教想请教赵施主,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 赵小刀沉默了一下道:“我曾有这么一个推测,不知道正确不正确……” 慧真大师道:“赵施主请说说看。” 赵小刀道:“凡是武林中人,无论哪一个,只要他能得到传自达摩的少林镇山之宝,便将无置之不习的道理,司徒英独练了这册洗髓经,在武学上所以没什么进境,我认为他是智慧不够,无法参研那种奇奥博大的武学……” 慧真大师道:“掌教也是这么想。” 赵小刀道:“司徒英是个极为贪婪的人,尽管他无法参悟洗髓经上所载奇奥博大的武学,若让他归还少林,他却又宁死也舍不得,在这种情形下,那册洗髓经只有两个去处……” 龙啸天道:“哪两个去处?” 赵小刀道:“一是毁了那册洗髓经,一是藏了那册洗髓经。” 慧真大师脸色一变道:“但愿是后者,要不然司徒英的罪过就大了。” 赵小刀道:“要是司徒英藏起了这册洗髓经,我相信它的藏处十有八九跟这张藏宝图有关……” 慧真大师忙道:“赵施主是说……” 赵小刀道:“我只是这么推测,中不中不敢说。” 龙啸天道:“老弟,何以见得司徒英把那册洗髓经,藏在了……” 赵小刀道:“这张藏宝图原就是司徒英的,并没有听说是哪一位前人传下来的,因此,我怀疑这张藏宝图是出诸司徒英之手,要是这样,那所传藏宝,也必是司徒英自己的宝藏……” “不会吧,老弟?”龙啸天道:“既是自己的宝藏,还何必绘制什么藏宝图,那岂不是给自己惹麻烦么!” 赵小刀道:“总镖头,要是这样的话,世上根本就不会再有藏宝图这一说了,一天两天看不出什么,日子一久,沧海也会变成良田的,地面上的事物虽然有变化,但它的方位绝不会改变,因之在藏下一样东西之后,绘制一张详细的藏物图以便日后寻找是有必要的……” 龙啸天道:“谢谢老弟明教,这么说司徒英那所谓藏宝,却是那册洗髓经。” 赵小刀道:“我只能说有可能,不敢说必中。” 慧真大师道:“有可能总比茫无头绪摸不着一点边儿好,赵施主是否可以……” 赵小刀探怀取出个长有一尺的纸卷儿,往桌上一放摊开,道:“这是我昨晚上拼齐三份藏宝图后描绘下来的一张全图,只消找出图上画的山洞是什么地方,就不难找到那藏宝图的所在了。” 几个人目光全落在那张图上,凝神看了一阵之后,龙啸天突然皱眉说道:“怎么这张图上连一个地名也没标?” 赵小刀道:“所以我说这张藏宝图是出自司徒英之手,他知道图上画的是什么地方,所以用不着标出地名来,这样一来,他自己持图找起来也要比别人去找容易得多。” 欧阳晓道:“要去问司徒英,恐怕他不会说。” 龙啸天道:“那是当然,到现在他还挺横的,他豁出去了,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别的。” 赵化龙忽然指着图左道:“三弟,这条水像是黄河。” 李广义也伸了手,道:“这条水要是黄河的话,这条水就应该是伊水了。” 龙啸天两跟猛睁,一点头道:“对,这是熊耳,这是外方,这是太室,这是少室……” 慧真大师不禁动容,震声说道:“照这标示来看,那藏宝处就该在……” 龙啸天接口说道:“在少室南麓。” 慧真大师霍然站起,道:“贫衲这就命他们准备灯笼火把去。”他转身行了出去。 欧阳晓抬眼望向赵小刀道:“老弟,你看是这样么?” 赵小刀道:“司徒英当初离少林时匆忙,恐人赃俱获,不敢携洗髓经下山,匆忙间把洗髓经藏在少室等处是有可能的。” 欧阳晓道:“那么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不潜回少林来……” 赵小刀道:“他未习洗髓经,武学没有进境,怎么敢折回少林来拿……” “对。”赵化龙一点头道:“这么一来他为什么既得洗髓经,却没有研习洗髓经上所载奇奥博大的武学,这件事就明白了。” 李广义道:“简直越来越近了。” 说话间慧真大师已带着一队挑着灯笼,持着火把的少林僧侣来到客舍之前。 龙啸天道:“老弟,你也跑一趟吧。” 赵小刀笑笑说道:“我义不容辞。” 站起来抓起那张藏宝图行了出去。 少林寺在少室的北麓,藏宝的所在是在少室南麓,那也就是说藏宝的所在是在少林寺后山。 少室南麓明亮得可以,几十个少林僧侣挑着灯笼,举着火把,分布在每一个角落。 慧真大师另带了八名提灯弟子紧随身侧。 按图索骥,自是容易,没多大工夫几个人便停身在一株华盖的老松下。 慧真大师激动的道:“要照图的标示,那藏宝处就位在这株老松下。” 事实如此,图上的标示位在这株老松下,然而众人目光搜索,却找不到一处可疑的地方。 赵小刀一直凝目在那张图上,片刻之后,他沉吟着道:“标示虽在这株老松下,为什么……二哥,试试树根。” 李广义长剑一探,住那株老松根部那堆乱草中拨去。 他把草都削光了,树根周围连—个洞也没有。 赵化龙道:“难不成他埋了起来。” 双戟挥动,围着树根挖了一圆坑。 赵小刀道:“他走的时候匆忙,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给他挖坑埋东西。” 赵化龙停了手,看了看,坑深有一两尺,却仍什么也看不见。 赵小刀皱了眉,目光由下往上缓缓移动,突然,他一双目光停在树干三人多高处一个碗口般大小的树洞上。 慧真大师神色一动,道:“赵施主,会不会在……” 李广义提气窜了上去。 赵小刀忙道:“二哥,留神虫蛇。” 李广义应了一声道:“我知道。” 这时候他人已窜到那树洞处,一剑插进了树干里,他一只手握剑吊在半空中,另一只手往下一拉,忙道:“大哥,借一把短戟用用。” 赵化龙一振腕,一柄短戟脱手而出。 李广义伸手抄住了赵化龙丢上去的那把短戟,伸进树洞只一绞,树洞立即大了一倍。 他把短戟探了进去,探了几探之后突然不动了,只听他叫道:“我碰着了东西,软软的。” 龙啸天脱口叫道:“是了。” 欧阳晓忙道:“手够得着么?” 李广义道:“我试试看。” 他把短戟插进了树干上,腾出手柱树洞里探去,只见他身子渐渐上升,手臂渐渐往树洞里探。 突然,他又叫了起来:“摸着了。” 慧真大师说道:“是不是……” 李广义道:“像是一团布……” 他手从树洞里抽了出来,手里多了个蓝布小包袱,布都烂得差不多了。 他一松手落了下来,急不可待的三把两把扯碎了那块蓝布,叭的—声,一物掉在地上,那是一本黄绢为面的书册,封面三个篆字,写的是洗髓经三个字。 龙啸天叫道:“是了。” 慧真大师突然拜了下去,他神情肃穆,跪在地上双手捧起了洗髓经,连诵佛号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感谢佛祖,感谢佛祖……” 他站起来又往西一转,然后肃然说道:“回寺。” 一行人抵达少林寺前,少林上自掌教,下至洒扫僧侣,都在寺门外等候着,灯笼、火把照耀得十几丈方圆内光明如昼。 慧真大师急步上前,双手奉上那册洗髓经。少林掌教神色肃穆之中带着激动,双手接过洗髓经,立即冲赵小刀躬下身去,道:“施主大恩,少林代代不忘。” 赵小刀要闪避时,少林掌教已带着众僧侣转身进了少林寺。 慧真大师冲赵小刀一躬身道:“掌教要把洗髓经归藏藏经楼,随后就要处置司徒英,这两件事均属少林大事,请施主进寺参与其事。” 赵小刀道:“多谢大师,我至感荣宠。” 当即偕同慧真大师进入了少林寺。 将洗髓经送上藏经楼,这确是少林一件大事,少林自刨派以来,也不过只有一次,那一次是达摩传经的时候。 藏经楼内外点满了灯火,香烛高烧,钟鼓齐鸣。 当少林掌教把洗髓经送上藏经楼的时候,少林掌教发现了一件喜出望外的喜事。 第159章 小南 只见,易筋经好好的收在那放经册的檀木盒里。 显然,龙啸天的师尊慧明大师不知什么时候已把易筋经归还了少林。 少林掌教这一发现传出藏经楼之后,藏经楼外少林众僧侣一起拜倒诵佛,声音几乎震动了整座少室。 龙啸天怔了良久,但他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大雄宝殿也点上了灯,烛火高烧,香烟袅袅。 正中是少林掌教,两旁是监院大师与各堂首座住持。 赵小刀跟毛胡子几兄妹坐在一边。 大殿进门处跪着司徒英。 少林掌教身披大红袈裟,手持绿玉佛杖,当众宣布:司徒英罪孽深重,本该处死,伏念上天好生之德,看董淑嫒母女份上,免去死罪,追回少林绝学,囚于寺后,永远不得离少林一步。 少林掌教话刚说完,司徒英伏倒在地上,嘴角渗血,寂然不动,他嚼舌自绝了。 少林掌教这一判决不比死好多少,但却给他个活命的机会,而司徒英宁死不愿生,这也算是他的报应。 天亮了。当晨曦照耀下,少林掌教亲率少林众僧侣恭送贵宾。 龙啸天、欧阳晓带着赵化龙、李广义等偕同毛胡子跟计老二回了家。龙啸天要重振八方镖局的声威。 赵小刀、花三郎,端木灵要上和阗,因为他们要赶去跟自己的人团聚。 一行人下了少林,在晨曦中越走越远,越去越远。 少林众僧侣的祝福,也跟着他们越去越远,越走越远! ...... (三年后)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 离开杭州三年了,一旦归来真是有说不出的味道。 赵小刀凝目瞧着熟悉的城廓街道。唉,转眼间已经睽别十二年之久,简直像梦一样虚伪不真实。 带着寒冷的春雨绵绵飘洒,这种时节在江南如果不带一把雨伞出门口,这个人必定是有意跟自己过不去。 何况雨伞有很多好处,既可以遮雨,又可以当作赶狗棒用,有时甚至可以藉以藏起面孔。 现在那雨伞在他手中,便是用作遮雨和遮面之用。 因此人家看不见他面孔,他也只看见别人的身子脚鞋。 他忽然看见一只狗,贴着屋墙慢慢向前走。 这只狗高而瘦,癞皮丑陋,但头和尾巴都不垂下,虽然也不是昂竖的很高,却已足以表示它自尊高贵。 有些狗在屋内叫吠咆哮甚至冲出来,但癞皮狗连望都不望它们一眼,它们必定觉得很没趣而又惊疑。 也许还有其他原因,但总之它们总是悄然退回安全干燥的屋内。 赵小刀跟它走了一程,越来越有兴趣。不过亦发现它并无目的地,竟然也像他一样随意到处流浪罢了。 忽见巷口有一家小铺子卖的是热腾腾馒头,又有烧饼卤肉等北方面食。 赵小刀已经算是半个北方人了,心头升起一阵亲切温暖之感。口中打个吹哨,尖锐的高音穿透料峭春雨。癞皮狗忽然停步转头望他。 赵小刀招一招手,癞皮狗默默注视他一会,似乎看清他友善的微笑,才折转走过来。 人和狗在雨中对视一阵。 赵小刀道:“既然你住在江南,我叫你小南好么?” 他当然知道癞皮狗绝不会回答,便又道:“现在我请你吃饭,你等我。” 他买了六个馒头一大包卤肉,出来看见“小南”站在原处,寒冷春雨虽淋湿它身体,却洗不掉它尊严神态。 他们转入一条僻静街道。赵小刀喃喃道:“我记得前面有条巷子,里面有一间神祠荒废无人。但十二年之后是否还是老样子呢?” 神祠居然依旧荒废无人,只不过更加古旧残破。 赵小刀找个没被雨水打湿的角落坐下,将馒头和卤肉各半分为两份。小南似乎还考虑一下才学他大嚼起来。 他们肚子填饱,小南躺在一侧。赵小刀喃喃道:“从前我也有一只老癞皮狗叫做老黑,我们一齐流浪不少地方。你们长得很像,但你年轻得多。老黑后来连骨头也都咬不动,但有一次我们饿得半死,老黑还能够追咬到一只肥鸡回来……” 春雨使天色迷迷蒙蒙,亦使人知道绝不会一天半天就停。 赵小刀叹口气又道:“小南你很年轻,你虽然很瘦却很容易追咬肥鸡,你甚至可以捉野兔回来给我们烤着吃。为了生存你有权去偷咬一只鸡。” “生存”有时很容易有时很困难。世上大多数人都相信和拥护“生存最重要”的主张,重要得甚至有权侵犯伤害别人。 这一点倒是无可厚非,虽然有些人认为理想比生存还重要。 但如果有人仅仅为了活得舒服一点,就毫不愧疚的侵犯伤害别人,这就很不能原谅不能容忍了。 杭州那时候极繁华,人物荟萃水秀山明,财富乃至奇珍异宝没有任何城市比得上,当然衣饰书画女人酒菜等等亦是天下第一。 费了足足五天时间,赵小刀和小南逛完杭州城大小角落以及西湖和三面环抱西湖的山峦胜景寺庙等。 但是,赵小刀最有兴趣却还是城内清河坊大街与望仙桥直街,这两街交叉的十字路口。 同时城南望江门出城在江岸的南星桥,是钱塘江上下游各县运输货物入杭州的最大码头,经常热闹得必须大声叫嚷才可以交谈,否则对方听不见。 城北则是拱宸桥,大运河终点。粮船桅樯相接,人也多得使你眼花。 至于前面提过清河坊大街望仙桥直街交叉处,四个拐角各有一家老字号。一是翁隆盛茶叶店专售杭茶(杭茶自是以龙井第一)。一是专卖火腿咸肉的老店,金华火腿全国知名,在这方家老店可以买到最好的。一是宓大冒烟丝店,烟丝最佳。还有一家就是门面气派极大、品类无所不有的孔凤春花粉店。女孩子未见过世面的一进去恐怕会当场昏倒,因为好东西实在太多了,而每一样她们都想要。 这处十字街口人潮熙攘。赵小刀走过来踱过去眼睛耳朵都忙碌得很。 但他既不看烟丝,亦不注意那些专挑“上腰方”“筒见骨”(火腿最精华部份,杭人节俭而又精于食,专拣这两处亦表示内行)。至于光顾花粉店的许多大姑娘,有些确实很美丽迷人。所谓“桃花难比杭州女,洗却胭脂不耐看。”连桃花那么娇艳也比不上,可见得杭州女孩子多么迷人。 不过赵小刀亦不注意这些美丽吱喳笑语的大姑娘。他注意甚么?究竟寻觅甚么? 那个十四、五岁面横眉粗身体结实的男孩子,虽然第二次看见赵小刀(其实赵小刀已看见他七次),但他记忆力甚佳,一眼就认出并且皱起浓眉。因为他手中捏着一锭银子,这锭银子却是刚从一个阔少口袋掏出来。 那阔少当然不知道。那男孩子更不希望任何人看见知道,但他却很怀疑赵小刀看见知道?很可能是巧合偶然两次碰见,但又可能已被盯住,甚至当时看着他下手。 他一转身闪入一条巷子内,一眨眼间又出现,身边多了一个十七八岁白皙秀美少年。少年那对眼睛宛如天上朗星上下打量赵小刀。 他看甚么?莫非他暗中保护支撑那男孩子?一有问题就出头应付? 赵小刀喃喃道:“小南,咱们天天流浪不是办法,不如休息几天好不好?” 语声未歇秀美少年已站在他面前。少年起码比赵小刀矮大半个头,但他略略仰头而望时,一点也不畏怯,反而大有挑衅意味。任何人从他锐利冰冷眼神中都能看得出。 赵小刀不是任何人,所以似乎毫无所觉,亲昵地用膝盖轻轻顶小南一下,又喃喃道:“小南,世上的事要多奇怪有多奇怪。花假银子的人往往声音很大好像理直气壮。咱们前两天晚上居然看见两个尸体会从屋子跑到深山密林里,更说不定女孩变成男孩而男的会变成女的……” 秀美少年袖口已露出一截刀尖,忽然身子一震刀尖缩回。 赵小刀又对癞皮狗小南道:“你知不知道袖子里面的刀只能杀你不能杀我?因为你是狗我是人,这里面学问大得很。” 秀美少年眼中射出凶光,袖口刀尖又露出一截,不过此时赵小刀无缘无故而且时间恰好举起一只手,五只手指其中有两只居然要挖掉少年眼睛! 其实赵小刀既没有说明要挖眼睛,亦没有当真向他眼珠挖去,但少年却极清楚感觉得出那两只手指的企图。这时马上发生极大困难,因为他竟然不知道应该用手或用刀挡架好?抑是躲闪上算些? 他只迟疑一下,就已经不必艰难考虑了,因为已错过那瞬间机会。 现在是既无法封架亦无法闪避。赵小刀笑呵呵道:“你眼睛蛮好看,又灵活又有神采,挖出来未免太可惜,你说是也不是?” 说话时手指尖已几乎碰上他眼皮,但他居然眼睁睁地任得人家手指接近,既不能挡亦不能躲。这种窝囊无比之感平生还是第一次尝到,他的心肺快要气炸。 第160章 醋溜鱼 可是他又很清楚知道只要不动不逞强,人家指尖就一定不会挖出眼珠。 既然如此,他只好像木头或泥人一样全不动弹为妙——因眼珠被挖出来一定比现在更痛苦万倍。 旁边小家伙突然就地一个觔斗翻过来,长身时双腿一下蹬踹于小南高瘦身上,而双手则抱住赵小刀小腿,张口便咬。 但小家伙这一口亦不敢当真咬下去。他不是忽然胆小害怕,亦决不是触动慈悲怜悯心肠,而是那双腿居然变成一块石头——真正的石头。 人的腿何以忽然变为石头?人的牙齿又岂能硬得过石头? 小南原本被他踹得滚开四五尺,却迅即凌空矫健扑落,双爪一搭住他身躯,锋利牙齿也已碰到他颈子。 小南的牙齿绝对比他颈子硬得多,亦保证可以咬出一个大洞,因为他的颈并没有忽然变成石头。 幸而这千钧一发时赵小刀的拳头恰好塞入小南嘴巴,小南居然像咬到石头几乎咬崩牙齿。它又马上发现那是赵小刀的拳头,它当然决不肯咬伤赵小刀,所以呜一声退开数尺。 这时秀美少年眼睛已不受威胁(当赵小刀搬石头代替自己双腿时,手指已离开他眼珠了),当即眼射凶光满腔杀机,用纯熟得不能再纯熟的手法掣出袖内暗藏短刀。 但这个动作又出岔子而使他完全愣住,那种目瞪口呆样子简直跟白痴毫无分别。 原来他掣刀动作竟然掣不出短刀,因为他袖内那口短刀已经不翼而飞不知去向。 连小家伙跳起身见了他这副样子竟也忘记逃跑,大惊道:“你怎么啦?敢是抽筋?” 赵小刀却彷佛从这个男孩身上举动上看见自己昔年影子。一点不错,当年他亦是这副模样,也曾经做过“扒儿手”偷了人家口袋里的银子,也曾凶狠如豹跟人家拚命。 那时候日子过得十分粗糙苦涩,每天都不知道下一顿饭在何处,更休提明天后天。 但那时候仍然有欢笑,有时笑声可以把屋顶震破。也有梦想——有朝一日我变成很有钱的人,便如何如何,反正不外将大把银子、布匹、酒肉等无限供应我们几个好兄弟。 然而事实上他到现在还未曾变成很有钱,离开杭州十二年回来甚至连那几个兄弟也找不到了。当然最使人气馁心灰的是连“她”也找不到,不知到那儿去了? 幸好这趟江南之行并非专程为了找“她”和那几个弟兄,否则如此失望打击很可能令人一头扎入钱塘江淹死喂鱼喂王八算数,一了百了喂甚么都没有分别。 他深深叹口气举步走入巷子。 秀美少年和男孩子都忘记拦阻,也可能不敢以及惊讶。因为此巷虽是很深很曲折,却是一条死衡,另一头并无出路。 但他们马上就发现情况大大不妙,只见两名大汉迅快奔来,步伐矫稳样貌凶悍,一个拿着棍子,一个拿着铁尺。 秀美少年和男孩子一齐拔脚钻入巷子,顺着弯曲巷墙转两个弯,忽然扳开贴墙一块三尺高石碑。 此碑看来最少有千斤之重,却无声无息而又迅快应手移动,墙根便露出一个洞口。 他们挤入去,一下子把石碑扳回原状,一转眼就听见哧哧步声掠过。 他们紧紧缩起身子毫不动弹,脚步声又回到石碑附近。 一个大汉满面惊疑道:“奇怪,两个小贼怎么一下子他娘的不见了?这儿的院墙连我也跳不上去,他们能么?” 另一个大汉道:“这两个小贼最是滑溜,抓了七、八次都落空。可能有些阴沟他们钻得过,你就算知道肯跟着钻么?” 这话极是有理,回去就用这话报告,谅上头任何人都不会亲自踏磡查看阴沟。 其中一人又道:“其实他们年纪还小,咱们也不必赶尽杀绝,让他们好歹混一口饭吃。” 另一个亦同意道:“这话也是。谁小时候家里有钱有饭吃会出来当扒儿手?我们一向不管这些。但这一年来……唉,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的同伴“嘘”一声,道:“少发牢骚,走吧!” 秀美少年和男孩子仍然闷声不响。外面虽无动静,却可能是诈语圈套,凡是熬过苦受过难的人都知道何时必须忍耐。 只过了一阵,秀美少年和男孩子都发觉不妥。不但不妥,简直大大有问题。 因为他们都挤坐在一种既坚硬又有弹性的物体上,由于有温暖感以及会移动,显然不是冷硬的石地。 有人低声道:“别害怕,只要借光让路就行。因为我想出去。” 秀美少年和男孩子简直骇傻了。这人显然就是赵小刀,而更要命是他们显然坐在他腿上。 那人果然是赵小刀,他道:“我听见那两人脚步声便知道他们学过武功,所以我赶快到这儿躲一下,谁知道你们也来啦!那两人究竟是甚么路数?何以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们居然不是公门捕快么?” 原来他躲的是公门捕快,这一来形势大不相同。 秀美少年说道:“他们是诸天教教徒,戴银镯是低级人物,金镯是高级重要人物。” 赵小刀道:“诸天教已有很久历史,素来跟其他帮会都相处得很好。你们神手帮几时得罪他们的?” 男孩子讶道:“你怎知道我们是神手帮?” 赵小刀忽然用强壮有力胳臂揽紧他们,轻声道:“别说话,又有人来了。” 果然外面很快就有脚步声话声。 天气虽冷,但洞**没有风,暖和得很。然而秀美少年身子却轻轻颤抖。 赵小刀感到蹊跷,所以很小心倾听外面那些人一切声响和言语,但发现只是本巷住户,讲的是家常话很快就行过走远。 男孩子忍不住低声道:“你很冷?是不是生病?我现在热都热死啦……” 赵小刀想起秀美少年那对眼睛,不觉胳臂加点力量将他抱紧一点,希望他感到温暖些。道:“从前我也试过,盖十张大棉被都还冷得直发抖。我叫赵小刀,你们呢?” 男孩子道:“我叫阿猛,我姓郑,他姓吴,名叫秀纯。” 吴秀纯身子忽然大大震动一下,道:“你的狗,那只癞皮狗呢?” 赵小刀道:“你放心,它又聪明又乖,决不会被诸天教那些王八蛋弄死。” 吴秀纯道:“我只想知道它是不是也躲在这儿?” 阿猛双手乱摸,道:“好像没有。” 吴秀纯长长透一口气,道:“我真怕是坐在它身上,我忽然想起差点骇死。” 赵小刀的心大跳一下,现在才想起自己的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秀美少年吴秀纯,他虽然年轻虽然还是孩子,但是…… 他本来很凶悍连人都敢杀,何以忽然很怕癞皮狗?他本来身体很好,手脚矫捷灵活,怎会忽然患了疟疾全身发抖? 但赵小刀的手臂居然没有放松,因为他脑海中浮现出吴秀纯面貌竟与他十二年来不忘的“她”有七八分相似。 当然吴秀纯绝不可能就是“她”,但此情此景还有搂抱在怀中的感觉,居然很微妙竟能稍稍安慰他,竟然使他心中有充实之感。 赵小刀轻轻道:“阿猛先出去瞧瞧,没事就敲一下石碑。” 他为何不让吴秀纯一齐出去?其实他本人出去更妥当。 但他心中又深知自己绝对没有任何邪念,亦没有将吴秀纯完全当作是“她”。 现在他双臂都抱住吴秀纯,感觉得出这具身体柔软而温暖。 赵小刀自己问自己:我是不是因此想起“她”,所以特别留意,所以叫阿猛先出去瞧瞧? 石碑传来“笃”一声,赵小刀只好放开双臂,道:“出去吧,如果你有病,快去找个好大夫。” 吴秀纯迟疑一下才懒懒推开石碑爬出去,白天的光线照出他面颊的红晕。 好可爱,好像“她”啊!赵小刀明亮而充满野性眼光毫无忌惮凝注这张面庞上。 任何男孩子在这种奇异目光注视中,一定会很奇怪而询问,而任何女孩子若碰到此种眼光反应就大不相同。她可能装不知道,可能面红心跳,可能脉脉回视,当然亦可能向你吐一口唾沫以及骂声不绝。 吴秀纯并没有因奇怪而出言询问。 赵小刀伸出两只大手索性搭住两个小家伙脖子,道:“我们一齐去吃饭好么?我只希望楼外楼的醋溜鱼还像十二年前一样鲜美。” 两个小家伙的脖子予人不同感觉,阿猛脖子短而坚实有力,吴秀纯则纤长柔软而且滑腻。 赵小刀微微后悔。这种动作会不会太脱略形迹以至小心灵会发生错误反应? 他当然不是杞人忧天或是无的放矢,因为吴秀纯身子又轻轻发抖,他眼睛望过来时变得好奇怪,亦变得好深沉,几乎剎那间长大了好多岁。 阿猛首先拍掌欢呼,道:“楼外楼的醋溜鱼?太棒啦,我自己要吃两尾,还有莼菜……” 小南不知从何处跑来。它想必也知道要吃饭,所以亦连连摇尾表示高兴。 那楼外楼在白堤末尾,地处孤山南麓,有三层高,登楼眺望时全湖在目,端的风景绮丽美不胜收。 第161章 瑟瑟发抖 至于西湖醋溜鱼亦是全国知名。又叫做“宋嫂鱼”。据武林旧事记载说:“宋代淳佑时,每逢德寿三殿幸游湖山,小舟时有宣唤赐予,汴酒家妇宋五嫂善作鱼羹,至是侨寓苏堤,尝经御赏,人竞市之遂成富媪。”这段记载说明宋五嫂来自河南,不过今日的醋溜鱼是否真是昔年的宋嫂鱼?恐怕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能回答。 这顿饭阿猛小南都吃得很高兴,赵小刀亦颇觉舒畅开怀。只有吴秀纯不大开口吃得亦不算多,他究竟高兴与否谁都不知道。 阿猛将最后一大杯陈年花雕一口喝干,道:“赵大哥,我们以后还能见面么?” 吴秀纯马上竖起耳朵。赵小刀当然察觉,心中叹口气说道:“会见面,不过我在杭州也不会住太久。” 阿猛道:“你不是杭州人?但你讲话却完全是地道杭州口音。” 赵小刀道:“杭州人也可以住在别的地方,对不对?”此时他已感到吴秀纯的震动,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太残忍。 但他是否太残忍?他应该一刀砍断抑是拖延下去? 地上的水虽然只有五寸,但如果春雨继续不停的下,过一两天必定会增加两三寸。 其实五寸深的水已经太可怕了。第一点,水很脏。第二点,水很冷。第三点,脚板已在水里泡了三日三夜之久(想想看多可怕)。 这儿是一间地下室,也可以说是地牢,因为吴秀纯和郑阿猛都被“镇”在石桩下。 双手双脚总算还可以移动,但范围有限,而且一动铁链就啷啷有声。不久就会有人凶恶咒骂,甚至开门进来表演皮鞭功夫。 他们困极而睡着时,迟早会因为站得太久而改为坐姿,因而被冰冷的水泡淹屁股而非醒不可。 总之他们年纪虽轻,对人生对未来虽然有无数憧憬无穷幻想,但现在却恨不得立刻死掉,免得再受活罪。 如此可怕的活罪到底还要忍受多久?为甚么诸天教的人不把他们一刀杀死(就像以前杀死很多神手帮的人一样),却把他们两个镇囚在此?而且三天之久都没有“审问判刑”?那两个可怕的矮胖老家伙会不会出现呢? 吴秀纯心跳得很厉害,他知道是噩梦,所以面色变得非常苍白,眼睛的神采也已消失无踪,变成死鱼的眼睛一样。 赵小刀把一张银票和一大锭银子塞在他手中,深沉得可恨的眼中居然好像有痛苦神色。 他道:“我走了,希望你们一切顺利,更希望你们将来生活得愉快。” 吴秀纯很想摔掉他给的东西,但全身都动弹不得,最可恶的是眼泪竟然沿着两腮直流下来。 阿猛说道:“赵大哥,你是要回京师去?” 赵小刀深深叹口气,忽然伸手替吴秀纯抹拭眼泪。但他马上就放弃此举,因为眼泪往往越擦越多。 他道:“我也许回京师去,但无论在甚么地方,我定是孤独地做事或生活。” 阿猛讶道:“你没有朋友?” 赵小刀深深凝视吴秀纯一眼,轻轻摇头。但他摇头的意思是表示没有朋友呢?抑是表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眼睛深沉得可怕,也锐利到明亮得可怕。他为何要这样子瞧人? 他踏过如茵的春草斜坡,渐渐走远。 但到了很远的路上,他忽然停步回转身子,向这边眺望一会,然后才挥挥手,忽然大步走了。 赵小刀真的走了。他挥一挥衣袖,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郑阿猛向来极听吴秀纯的话,叫他往东他绝对不会往西。但这次吴秀纯叫他“出动”(扒儿手出动当然是去扒钱包),郑阿猛反对的很剧烈。 不过阿猛终于拗不过吴秀纯。他们在那天碰见赵小刀的小巷口,阿猛盯住潮水般来往人群,找寻下手目标。 吴秀纯却又发怔又发呆。 这条小巷口熟得不能再熟,巷墙每块砖头几乎都摸过看过。 但何以忽然变得很陌生?变得好像有很多回忆怀念?何以深心腾涌着极秘密极温柔的喜悦和凄凉? 阿猛奔入人潮中,但一眨眼已奔回来,一把抓住吴秀纯臂膀,惊惶道:“快走,快走,我看见他们。” 吴秀纯宛加在梦中惊醒,急急奔跑入巷。 但巷子第一个转弯处出现两个大汉,挡住了去路。 原来巷内已有埋伏。吴秀纯拨转头当先冲向巷口,可是巷口也有两个人堵住去路。 吴秀纯立刻醒悟这一头除了巷口的两人之外,外头可能还有很多人。所以唯一可行之路就是躲入那块石碑后的暗洞。 上次赵小刀也曾躲在里面,把他们抱得紧紧,躲过了诸天教之人的搜索。吴秀纯想起这件事,忽然更感到非躲入那个暗洞不可,甚至连心窝也温暖起来。 那两名大汉仍然堵截在第一个转弯处。吴秀纯身子一矮向左边墙下空档冲去。 他显然想利用矮小身材钻过封锁而逃入巷内。这条小巷曲折幽深,但尽头处无路可通,是一条死巷子。不过,每一次追兵追入巷内都抓不到人,所以这一回先派人埋伏巷内堵截。 这种赶尽杀绝手段确实残酷可怕之至,因为吴秀纯郑阿猛都只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孩子而已。 吴秀纯根本不是想“钻”过封锁,所以当左边那大汉挥动铁尺大喝抽扫之时,他已早一步改变方向撞入大汉门户敞开的怀抱中。 这一手很像著名的招式“乳燕投怀”,但吴秀纯绝不是“乳燕”,而是吸血蝙蝠。 他袖内的短刀深深插入那大汉肚子,使他痛哼一声向后便倒。 这一剎那的空隙,阿猛已经窜过奔向巷内深处,吴秀纯也紧紧跟上。 转两个弯就已奔到那块石碑之处。可是吴秀纯和阿猛却没有去摸两块石碑,反而回转身子望去,只见两个年约六十左右矮矮胖胖的老头子站在七八步之处。 他们一定是兄弟,面孔很相像,神情也一样没有一丝笑容。 任何比较敏感细心的人一定也能看出,这对老兄弟必定很少笑,甚至一辈子未曾笑过也有可能。 其实他们并没有故意装出冷峻严肃表情,面貌衣着跟大多数人差不多。在大街上这种康健的老头子多得很,谁都不会加以注意。 可是吴秀纯阿猛被他们眼睛望住之时,忽然全身寒冷难当,因而全身抖颤起来。 而这时也就忽然发觉那两个老头子全身上下,包括矮胖身躯四肢面孔甚至花白头发,都似乎射出可怕的寒冷,并不单只“眼睛”。 至于头发或屁股怎会透射出寒冷,那就无人知道了。当然吴秀纯阿猛更不会知道。 这两个年轻人本来就是忽然感到很冷才回身观看,而现在他们却恨透自己为何会瑟瑟发抖?最多不过被抓住被杀死而已,岂可表现得如此胆小害怕丢脸? 吴秀纯极力忍住寒冷和发抖,大声道:“你们是谁?”现在连声音也很可恨,因已不像平时尖锐凶恶而变得哑涩难听。 左边老头子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们姓包,我是兄他是弟。江湖上称为冰雪二老。”他说出每一个字好像吐出一颗冰块,使人感到更为寒冷。 右边老头子说话则像山峰积雪崩泻,声音既大说得又快,但同样使人感到奇寒侵骨。他道:“你们胆子不小,很多人见到我们连屁都放不出,而你居然能开口讲话,的确不容易了。你们叫甚么名字?” 吴秀纯答道:“我叫吴秀纯,他叫阿猛。” 包雪道:“我听过你们。他们都说你们两个小鬼比鲢鱼泥鳅还滑溜,随时随地一转眼就找不到影子。而且你们凶得像饿坏了的野猫恶狗,敢跟大人拚命。” 吴秀纯阿猛好希望他不要再说话,因为他说话越多就使他们觉得越寒冷,现在简直已抖颤得像秋风中的枯叶了。再这样下去,真可能变成两支棒冰,那时候当然不会发抖。 但可恶的包雪又说道:“刚才我们有个人被你们刺破肚子,不知道活得成活不成。所以我会叫人将你们绑回去发落处罚。你们心里一定暗骂我冰雪二老一大把年纪还欺负小孩子,但你们错了。你们能够使我们二老出手,江湖上必定大为震动,你们可以向任何人神气一番。” 吴秀纯发觉阿猛简直冻僵已不会发抖,而自己也差不多熬不下去了。于是竭力大叫道:“狗屁,有甚么好神气的?” 包雪居然不生气,道:“你很聪明,多叫几声会觉得比较好过比较不冷。我们兄弟还有外号,我大哥外号是‘天罗’,我是‘地网’,我们出道卅五年以来想抓任何人都未失过手,所以武林中说:‘不怕阎王,只怕天罗地网。’” 包冰一个个字道:“你们现在若是逃得掉,诸天教永远不碰你们,连任何人都不准碰你们。” 吴秀纯忽然发觉现在连叫嚷也办不到,更莫说动弹逃跑。 包冰包雪二老转身走了,转眼间两个大汉出现,先左右开弓打嘴巴耳光。这一顿耳光是替负重伤的弟兄出气,然后才用鹿筋索绑起来。 第162章 鞋子和雨伞 这段过程中,吴秀纯阿猛只会呻吟,连大声叫喊都不行,四肢已完全麻木,骨髓里仍然寒冷难当。 当他们被锁在积水地牢时,吴秀纯忽然感到万分后悔。 如果肯听赵小刀的话,如果肯听啊猛的劝阻不“出动”,就不会遇上天罗地网冰雪二老,就不会连累阿猛也泡水囚禁三日三夜。外面就算春雨绵绵,但空气新鲜景色绮丽。他们亦可以缩在被窝睡觉或者做白日梦,幻想人间最美的事情…… 可是后悔已经太迟了。如果再泡一天半天,就算诸天教肯放了他们,恐怕也活不成了。因为双脚已有溃烂感觉,全身肌肉麻痹而骨节却疼痛难当。 难道我会死在此地?我永远见不到春天的花朵?灿烂温暖阳光?再也喝不到碧梧轩的陈年绍兴?尝不到西湖滨的香甜藕粥? 酒肆门口木架上摆着的好几缸酒,有陈年花雕、五加皮、竹叶青等不同种类的绍兴酒。 肆内固然有不少酒客用豆腐干花生毛豆等下酒,但亦有很多带着壶瓶来打酒的,所以人来人往却也热闹。 赵小刀三天之内已经第十八次见到那左边挟着拐杖的跛子。 跛子坐在紧靠他背后的座位,要了半斤花雕、一碟豆腐干,口中喃喃道:“还没有回去,真奇怪。” 赵小刀眼望门外,低声道:“别的地方也没有消息?” 跛子把头埋在酒壶中,应道:“也没有。这两个小鬼能去的地方我都查过。” 赵小刀叹口气,道:“世事的变幻真是快得可怕。我们弟兄十二年不见,想不到李二哥你已缺了一腿而刘老大却断了一手。” 跛子李二哥道:“我们活着还算运气好,多少弟兄都送了命,所以神手帮最后只剩下几个小家伙还在活动。唉,现在又少了两个。” 赵小刀道:“我们得找个机会详细谈一谈。你这三天跑来跑去可有人注意你?” 李二哥道:“还没有。你别忘记我已经七年没露面了,杭州地面上出来走动的人都不认识我啦。” 赵小刀道:“这样子才好。我宁可查不出王九下落,宁可找不到吴秀纯阿猛两个小鬼,也绝对不能让你或刘老大出事。” 酒肆内客人渐见稀落,因为已经不是喝酒时间。门外春雨绵绵不绝,也使街上行人减少。 赵小刀又道:“我一回杭州,就到各处细心看了几天。咱们神手帮已经绝迹,但诸天教也没有占夺这地盘。如果他们占不到这些地盘,何以把咱们神手帮赶尽杀绝?” 李二哥干了一大杯,才叹气道:“没有人知道。自从八年前令狐次道做了诸天教教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设坛杭州,他自己亦从无锡来杭暂住。第二件事是替最有名的春红院五十七个红妓赎身并且资遣回家,不过听说直到现在他无锡的老宅,还有几个都是当年红透杭州的美人。第三件事是下令消灭神手帮……” 赵小刀道:“令狐次道这个人很神秘,有关他的资料很少。当然我不能向本省有关衙门查询,因为诸天教一定有人渗入各衙门任职,我不能打草惊蛇。我最想知道只有两件事,一是他为何仇视神手帮?二是王九是否匿居杭州?王九本是独行大盗,以何因缘得到诸天教庇护?” 李二哥轻轻道:“小江,你记不记得我们从前最恨官府最恨捕快?” 赵小刀道:“当然记得。我现在还是一样恨这些王八蛋。” 李二哥的面孔从酒杯抬起来,讶道:“你还恨?你自己呢?” 赵小刀道:“我不同。我也像王九一样独来独往,我其实不算是真正的捕快,我现在可以暗中帮助很多人。而最重要的是叫我办事的人,就是我的师父。” 李二哥立刻谅解而又欣然地道:“这样很好。唉,还是刘老大行。他说你一定有理由这样做,叫我不必考虑。但我还是一直暗暗嘀咕一直都不放心。” 赵小刀极力把脑海中刘老大浓眉方面大汉的影子抹去,因为他有很多事急须解决。他道:“我已踏遍全城大小街巷,我想应该先找到吴秀纯和阿猛,因为我很怀疑很担心他们是……” 李二哥道:“他们忽然失踪,当然值得担心和怀疑是诸天教所为……” 赵小刀道:“我只有一条街道还未去过。我现在就去……” 李二哥又干一大杯,道:“我也记得那条美丽的街道。你去吧,我们还是用老法子见面。希望我们都有好消息。” 杭州城内也有一条浣沙溪,虽然不是西施浣纱的若耶溪,但风物之宜人悦目,亦自另有一种情调风味。 这条溪很浅不通舟楫,是西湖湖水经涌金门水门入杭城达众安桥,共有十一座桥梁,东西两岸都植有杨柳。而两岸有马路。沿岸漫步时但见柳丝低垂飘拂在清澈水面。岸边更有许多少女少妇洗衣裳,用木杵捶打涤洗而又高声谈笑。 你只要见过这些情景,不但永不能忘怀而且一定会常常在梦中出现。 又如果你栖迟他乡羁旅异国,你听到杜鹃啼声记起溪畔画图。你只好重重叹气甚或泣下数行泪了。 赵小刀也常常梦见清溪垂柳风光而忽然哭醒。在那画图中当然还有一个明眸皓齿青春美丽的女郎。 她左臂勾住一竹篮已洗净的衣服,右手拿着木杵,腰肢纤细灵活,细碎步伐使身段体态更婀娜多姿…… 顺着东浣纱溪路慢慢走,赵小刀忽然觉得很苍老,脚步龙钟沉重。 小南却精神抖擞,不断“侵入”路旁人家屋边或屋后,惹来无数敌对的咆哮狂吠。 但小南今非昔比,这几天食得饱睡得够,本来癫皮地方好像已长出毛,原来有毛地方则毛色大见鲜明光润。 它向来有个奇怪特点——很自信很有尊严,任何恶犬迫近它,自然会停止狂吠接着悄悄走开。何况它现在看起来浑身充满精力,跟它打架一定极不划算。 小南忽然咬住赵小刀衣襟,使他从怅惘中惊醒。 它跟着小南闪入一条窄巷,绕到一间宅院后面。小南矫捷窜入一座空置荒芜花园,奔到屋子墙根。那儿有不少积水,墙根贴地有个长形窗洞,一望而知是供地下室透入光线和空气而用的窗洞。 小南进出奔走没有人注意理会。因为它只是一只狗,尤其外型看来仍然像流浪觅食的癞皮野狗。 但赵小刀在花园后门,那只是木条钉成的栏栅,他从空隙向园内张望时,一个劲装大汉奔过来,凶恶地瞪住他。 赵小刀笑嘻嘻回望他,由于他表情反应与众不同,居然并不惊慌或者赶紧开溜。所以那劲装大汉反而觉得惊讶,因而只瞧见他面孔而没有注意其他,例如赵小刀穿甚么的衣物?长得多高?有没有携带兵器等等。 赵小刀笑道:“我看见一条蛇,一节黑一节白。它钻入园子里……” 劲装大汉一听而知这是最毒的“雨伞节”,同时这个季节亦的确有很多蛇出现的。他吃一惊问道:“在那里?” 赵小刀笑嘻嘻道:“你别动,它刚好就在你鞋子旁边。” 劲装大汉面色大变。他当然不敢动,赶快低头查看,左手抽刀之时也很谨慎缓慢,怕只怕身子一动影响重心鞋子发出声音,因而使那条雨伞节毒蛇误会而加以攻击。 鞋子旁边虽然踏倒了不少野草,却显然没有任何毒蛇。 劲装大汉抬头凶恶望去,忽然全身冷汗直冒。 因为他看见赵小刀的油纸雨伞已经从栏栅缝隙伸入,伞尖根本已伸到他咽喉,而尖端居然突出一把鸭舌似的剑尖。 他不明白的是何以人家将“伞剑”伸入来对准他咽喉,他事先全无感觉,同时其后亦不会闪避?当然现在闪避已太迟了,因为赵小刀毫不客气也不迟疑轻轻巧巧割断了他的喉咙。 赵小刀不能学小南钻洞,只好越墙进去。 从窗洞望入去,光线黯淡的地下室一览无遗。 室内有两根石桩,但只有一根石桩旁边有人,是郑阿猛。 赵小刀恰好看见阿猛困倦得张大嘴巴却闭起眼睛,背脊靠着石柱慢慢滑坐地上,地上却是大半尺深又脏又冷的水。 任何人亲眼看见这种景象,一定会感到心酸。因为阿猛只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而已。诸天教竟然这样虐待欺负孩子,真是该死之至。 窗洞是用铁枝竖直排列封住,连小南也钻不进去。 赵小刀心里把那些铁枝当做“诸天教”的人,故此一下子就完全扳开,他自己也一下子就钻进去,跃落阿猛身前。 阿猛手脚上的铁链都很快被扯断。赵小刀在他睡穴拍一掌,随即连人带铁链都带走。 小南在前头带路,赵小刀趁尚有丝丝春雨,打开雨伞遮掩搭在肩头的阿猛,迅快离开。 但当然不能到客栈或住的有人的处所,所以他走出不远又钻入一条小巷,这条小巷里竟然有一间空屋,而赵小刀居然也能找得到。 第163章 吃药 他弄块破旧门板让阿猛躺下,又单凭两只手指将上下铁链完全扯掉,这时阿猛才算是完全恢复自由。 阿猛睁开眼睛(是赵小刀特地弄醒他的),第一句话就说:“阿秀呢?他刚被一个看来很坏的人带走。” 赵小刀脑中轰一声,既然我瞧得出吴秀纯是个女孩子,别人当然也瞧得出。她现在怎样了?还赶得及救她脱离虎口? 吴秀纯极力使自己保持清醒,极力不让自己睡着。由于她将近三天没睡过觉,所以现在躺在干硬地板上,简直比躺在龙床上还舒服,也因此无数睡虫钻入她脑中,使她眼皮沉重得有如几百斤的大石。 但现在决不能睡着,因为那个粗鲁家伙将她放在大布袋里,然后运到此处,又然后丢在房间地板上便锁门去了,至今还没有人来过。 这儿是什么地方?她只知道离开地牢那间屋子相当远,因为马车弯弯曲曲走了好一阵才到达。 前几天她被囚于地窖,现在却是楼上的一个房间。这就是她所能够知道的全部了。 可恨的诸天教为何把她和阿猛分开?为何把她单独运到此地?是谁下令这样做?有什么目的企图? 为了想知道这些问题,所以她绝对不可能被瞌睡虫打败,一定要保持清醒。 木楼梯相距不远,她听到有人走了上来。步履声踏过走廊楼板,不久在房门外停下来。 房门打开,两个人先后走入来。先进房的是个中年妇人,面貌不但不好看,而且有一股凶泼神情。 跟着进来是个男人,面皮粗黑,额上还有一个肉瘤,眼睛很小,使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凶恶的大老鼠。 阿秀不认识那妇人,却认识凶恶大老鼠。他就是诸天教在杭州的主脑人物王精,当面人人叫他王三爷,但背后人人叫他“老鼠精”。 阿秀最痛恨的就是这个“老鼠精”了,因为神手帮的人全都是被他派人明抓暗捕而后杀害了的。 但“老鼠精”武功很高强,据说在武林中名气很大,所以像神手帮这种“扒儿手”集团更休想有人能与他对抗了。 妇人倒了一杯温水走到阿秀身边,一手把她拉起来,让地靠墙而坐。 阿秀发觉妇人手劲很大,而且被她手指捏住的感觉好像被钢钳夹住一样可怕。所以阿秀暗暗决定如果非跟地拚命不可的话,绝不可硬拚更不可被她手指抓住。 妇人另一只手拿出一颗红色药丸,粗声粗气道:“喝水食药,快点。” 红色药丸散发辛辣香味。阿秀皱眉望住对面墙壁,不说话不看她也不食药。 妇人怒道:“贱货,定要打个半死才听话。” 她把水杯药丸放在桌上,桌上居然已放着一条皮鞭。她轻挥一下皮鞭,发出空气爆裂的可怕声响。 神手帮的人第一件事就是学挨打,因为做扒儿手一旦败露被抓,不论公私首先免不了一顿毒打。 阿秀也受过捱打熬刑的训练,所以她一听皮鞭声,便知道这个妇人是高手,别人抽十鞭还抵不住她一鞭厉害。 “老鼠精”王三爷忽然道:“阿秀,我劝你听话的好。陈大姑的毒鞭子大大有名,鞭子上有毒药,不但可以把活人痛死,甚至可以把死人打活。我意思说连死人也受不了,你能么?” 阿秀眼睛动一下,虽然还未说话,但显然已受到压力影响而有了反应。 老鼠精王三爷又道:“我知道你们神手帮的人最能挨打,不过陈大姑已经很有经验。你们那些人最硬的就是李麻子,但连他都眼泪鼻涕的猛叫饶命,到后来连裤裆都湿透,臭气冲天。” 阿秀本来苍白的面色忽然变得更白,因为李麻子的确最能熬刑挨打。他有一次全身断了十一根骨头以及遍体青瘀,他还能笑着喝酒让人家敷药包扎。 李麻子绝对不怕任何刑具。可是陈大姑鞭子上有毒药,那当然就不同了。 阿秀眼睛又转动一下,还轻轻地叹口气。 老鼠精王三爷何等精明厉害,一望而知阿秀已经软化,当下又说道:“我知道有人骨头很硬并不怕死,可是如果有些人痛得屎尿齐流而终于屈服,又何必白受痛苦出洋相?” 陈大姑哼一声,道:“三爷一片好心给你吃药补身子,你如果不干,就真是货。” 阿秀这时已经想通。俗语说“拚死无大害”。她很想就此死掉。 但现在连自杀都办不到。既然想死,还怕什么食药?如果听话把药吃了说不定有机会恢复活动自由,那时自然可以自杀了。 何况她现在很困,困得已没有法子坚持任何事情。 于是她不但吃了药,还喝光那水。 陈大姑果然替她除掉手脚铐锁,还剥掉那对湿臭布鞋。 阿秀觉得一阵舒服,差点就这样倒在地板睡它一觉。但不能。 其实,阿秀出身是扒儿手,出入市井,她什么事会不知道?正因为她明知人家想怎样她,尤其是眼睛尽量睁大的“老鼠精”王三爷,所以她才格外害怕。 瞌睡虫全部吓跑,现在她比谁精神都大。她唯一能表示反抗的就是不叫,咬紧牙关绝不像别的女孩子尖声大叫。 老鼠精王三爷搓搓手,极满意道:“好,好,正合我的口味。很好……” 你当然觉得很好,因为很合口味。但阿秀却一点不好,她想哭,想大叫,但她终于忍住。到了这种田地,她唯一抗议就是沉默。 阿秀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少女,眼睛大大,脸蛋尖尖,嘴小鼻挺。 这个少女在瞧阿秀。而且和阿秀一样。 阿秀真不敢相信镜里的少女就是她自己。她此生不但没有对镜看过自己,就连照镜子的机会都极少。 一个妇人出现她背后。不是陈大姑,样子和善得多。她不作声拿起银簪和象牙梳子替她梳头。 她手上功夫很好,一下就梳成一个髻,用黄金以及镶珠的钗钿别紧头发。 阿秀简直认不出自己。镜里的美女果真是她么? 那妇人又打开一个龙凤银盒,盒里有些乳白色液体,很香。她用棉花蘸湿涂抹在阿秀耳朵后面以及颈子等至小腹下面,于是阿秀已变成浑身香喷喷的。 阿秀对这妇人没有一点恶感,妇人扶她离开镜台,踏着软暖地毡,走向那张宽大的。 被衾虽然很薄,但那床却非常柔软,而屋角一盆很旺的火使整个房间都很温暖。 阿秀实在忍不住了。现在就算刀子搁在喉咙上,她也不管了。她立刻睡着,美丽的面庞上还留着残余的微笑。 赵小刀第二次走入那座有地牢的屋子时,发现那个“诸天教”教徒的尸首还在原处,显然此人被杀之事尚无人知。 他像一阵风似冲入去,由后院搜到前面大厅门口时,已经用伞剑割断五个凶悍大汉的咽喉。 大厅内有三个人,两个站着,一个却坐在交椅微微仰头跟他们说话。看来这个坐在交椅的人,正在发号命令或者吩咐事情。 赵小刀大步入厅,用铿锵有力声音道:“我从太湖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交椅上的人微微一怔,道:“兄弟是柳冲。你……你是谁?” 赵小刀指指鼻子,道:“癞皮狗。你听说过没有?” 柳冲双眉一皱露出怒色,道:“请你再说一次。” 赵小刀指指左边大汉,道:“你拔刀出来。” 那大汉讶道:“为什么?”但右手却不知不觉已经拔出长刀。 赵小刀道:“因为我要割断你喉咙。如果有人要这样做,你怎么办?” 那大汉道:“我……我当然要跟他干啦!” 赵小刀一副教头派头,道:“对!你有脑筋。很多人连这话都不会回答。” 那大汉欣然而笑。赵小刀又道:“现在你听着,我要割断你的喉咙,所以你一定要用尽办法进攻或防守。听见没有?” 大汉应道:“听见了。” 赵小刀的伞剑向他喉咙伸去,动作并无匆遽,看来亦不迅速,可是伞尖却一下就到了大汉咽喉。而且伞端伸出一把鸭舌似的剑尖,无声无息便就真实不假割断了这大汉喉咙。 鲜血四溅中那大汉一跤跌倒,连声音也发不出,就这样死掉。 柳冲和另一个大汉都不禁愣一下。就这电光石火之剎那间,柳冲剩下另一个手下忽然被伞尖戳中左胸,也是不哼一声便倒跌地上。不过这一回没有鲜血喷溅,因为伞末的剑尖没有伸出来,而且赵小刀用的只是闭穴手法而已。 一转眼之间柳冲只剩下孤身一人。他跃出七八尺,双手已抄出靴筒两把短刀。 赵小刀瞧了他身法,不觉心头微凛。因为柳冲身份看来最多不过是诸天教中一名头目而已,但身手已经非常不错。由此看来诸天教真是藏龙卧虎,还不知有多少可怕的高手。 他向柳冲笑一下,道:“我名字真是癞皮狗,你信不信?”一边说一边跨步向柳冲行去。 他脚下应该没有声音才对,可是现在他每跨一步都发出“哧的”一声。 第164章 孤独的北极熊 而这种“哧哧”脚步声竟然有一种奇异威力形成可怕强大的气势,令人精神感到压力,甚至消蚀了斗志。 柳冲不觉移步后退,但这一来“哧哧”脚步声更连续不断,无形压力亦有增无减。 柳冲忽然发觉自己背部已靠贴坚硬墙壁,已是退无可退,可是两手中的短刀却好像变成羽毛一样的感觉。任何人一想而知如果有这种感觉的话,一定连鸡也杀不了,更休说武功高强的敌人了。 所以赵小刀一出手就把双刀敲落地上,同时又点住他穴道。等他软软跌倒墙根才问道:“这儿还有什么人?” 柳冲忽然露出忿怒之色,说道:“你使那一种妖法?我是练武的人,我不懂法术……” 赵小刀道:“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也不是用妖法,但现在我想先知道一些事情。第一,前面还有多少人?是些什么人?” 柳冲亲眼见他割断一名手下喉咙,已证明他既有胆量亦有本事杀人,所以他不敢支吾,因为他的确不希望死。 他说道:“前面没有,但在后面有六个。” 赵小刀道:“对,最先是一个,后来五个,一共六个没错。” 柳冲骇然道:“你全给杀死了?” 赵小刀道:“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第二个问题,关在地牢另一个孩子阿秀呢?” 柳冲又骇然道:“原来你是为他们而来的。唉,早知道那个小鬼有你做靠山,我一定极力反对招惹他们。” 赵小刀冷冷道:“这种马屁我有得出卖,快回答问题。” 柳冲忙道:“是王坛主派人把他带走了。” 他接着把地址说出,还生怕赵小刀找不到,所以说得非常详细。 赵小刀说道:“你似乎很合作,可为什么?” 柳冲露出思索的样子,道:“可能因为那地方不算是秘密。但也可能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赵小刀冷笑道:“都不是。你认为分坛重地防守严密高手又多,所以希望我去送死。当然你对老鼠精王三爷心怀私怨也是原因之一。我之所以分析给你听,用意是告诉你我不是容易欺骗蒙混的。” 他用伞尖戳戳柳冲喉咙,提醒他可以割断喉咙这件事,然后又道:“告诉我一些值得听的事,例如你所知道的高手的姓名来历。令狐次道是怎样一个人?何以你们忽然如此仇视神手帮竟要斩草除根?飞贼王九在那里?你肯不肯回答呢?” 柳冲道:“我肯,但我不敢。” 赵小刀冷笑道:“你泄漏秘密当然会受严厉惩罚,可那总是将来的事。你还是担心目前为妙。” 柳冲苦笑道:“正是担心现在。因为你一连串问题我几句话就可以答完,我怕你不满意而已。” 赵小刀道:“我这个人很容易满足,你大可试试看。” 柳冲道:“好。关于大飞贼王九,他不在杭州,大概在无锡。敝教何以消灭神手帮之故没有人确切知道,当然只有帮主以及胡一粟真人一定知道,还有天罗地网冰雪二老亦可能晓得。外间传说跟神手帮秘傅拳经有关,这一点很无稽。我们私下猜测或者跟一个姓董名耀的人有关,董耀是胡真人近几年最亲信得力的人,而胡真人则是令狐教主师叔,道法高深,慈悲亲切。但这个董耀却不怎样了。” 赵小刀道:“说下去,我告诉过你我是很容易满足的人。” 柳冲道:“令狐教主是怎样的人我真不知道。我只见过他一面,那次他来杭州忽然到春红院游逛喝酒,那些姑娘们他见一个喜欢一个,最后一共五十七个都给银子赎身。你别问我他为何这样做,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很年轻漂亮,讲话时斯文温柔,老实说看他外表我实在不相信他会下令杀人,而且杀很多人。” 赵小刀道:“令狐次道住在杭州?” 柳冲道:“不知道。有人说他已搬来杭州,但也有人说仍在无锡。” 诸天教的总坛本来在无锡,所以柳冲的话并非没有根据。 柳冲又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敝教信徒大概有三四万人,而真正管事有职位的,亦将近一千人。你不信的话,去问问他们……” 赵小刀第一次露出烦躁神色。他现在那有心情那有时间去求证柳冲供词的真假?眼下最急迫的事就是如何抢救吴秀纯?她不但有生命危险,而且她是女孩子,而女孩子有时重视某些事情更甚于生命。万一阿秀竟是这种不够洒脱看不开的女孩子,情况当然万分严重。 他拍开柳冲穴道。默默将两把短刀踢到他面前。 他看见柳冲先伸展活动四肢才拾起短刀。 他讨厌“杀人”这个念头,何况今天他已杀死很多人,但人生中很多事情并非由你来决定。如果柳冲藏起短刀并且说明立刻远远离开杭州,情势可能会不相同。 但柳冲首先活动筋络提聚气力。虽然柳冲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但比他“好”的人还很多。 赵小刀情绪很坏是值得原谅的,因为他既要“救人”又要“杀人”。任何人处身于这种矛盾中,保证情绪一定好不起来。但却希望你永远没有证实的机会。 老鼠精王三爷的情绪更坏,他脑海中不时出现一个光溜雪白少女的身体,可是现场八名手下被杀死的情况又使他怵目惊心,非非得全力追查以及尽快准备应变不可。 最伤脑筋的是副坛主柳冲竟然失踪,没有尸体也没有第九滩血迹(柳冲是第九个人),可见得他并没有当场被杀。 但难道有人把他掳走?抑是他一看死了八名手下而畏罪潜逃?凶手是谁?何以竟然与阿猛阿秀两个小鬼有关?是不是故意带走阿猛布下疑阵,使他们白费气力查错方向?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尤其是“凶手”这一点更复杂莫测。因为诸天教近数年来结下仇怨很多,尤其是阴谋篡夺十七个著名道教观主宝座,曾经暗杀了不少的道教有名人物。会不会其中有一件出了纰漏了?所以现在即使凶手站在王三爷面前,他也无法知道。 “天罗地网”冰雪二老面色很难看,因为发生如此惊人血案时他们恰好在杭州,凶手等于是向他们挑战。 老鼠精王三爷将所有疑问以及猜测的答案(几乎没有一个答案),向他们报告之后,一向不说话的包冰道:“找到凶手我们动手。” 包雪解释道:“凶手所用的剑很特别,从伤口观察得知乃是一割要命,手法稳准狠毒,是一个真正的高手。所以你负责查出凶手,我们负责抓他。”他居然迟疑一下又补充道:“或者杀死他。” 显然连“天罗地网”冰雪二老亦不敢夸口必能生擒活捉凶手,所以加上“或者杀死”这一句。当场格毙当然比生擒活捉容易得多了。 包冰忽然道:“那女孩子阿秀呢?” 王三爷老鼠眼眨个不停,因为他心里既惊慌而又痛惜。他可不敢扯谎,道:“我刚把他们分开,女孩子在我那边。” 包雪道:“我们要问她话。不过现在还有别的事先做……” 幸而如此老鼠精王三爷才打消享用念头,而且亦有时间让阿秀多睡两个时辰,又有机会使阿秀恢复市井少年装扮,稍稍遮掩部份之美。 阿秀全身仍然没有气力,只能慢慢行走。现在别说叫她凶悍杀人,根本连走快一点都办不到。 她耳中听见冰雪二老冷冷询问声音,但她心中却只想到一个人——赵小刀。他在那里?知不知道我遭遇很多很多可怕的事?他会不会来救我出去? 人类异于其他动物原因是有“智慧”,但“愚昧”时却又往往比野兽还甚!因为野兽绝不肯愚昧得伤害自己,但人类却常因愚昧而身心受伤甚重因而死去! 诸般愚昧中,有一种是不会评估已到了眼前或者已拥有的事物之价值(当然包括感情),这意思有点像俗语说“身在福中不知福”。 明智之士常常劝人珍惜眼前一切,要能够开放心灵领略眼前真正光景。宋人词有几句正是此意!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眼前之人却常常被我们忽略漠视冷落,但一旦长远失落或者人在天涯,你会蓦然发现自己曾是多么愚昧多么蠢俗! 赵小刀独坐南星桥码头边。这时虽是人来人往很像潮水般热闹,但他却孤独得像一只北极熊在亘古冰天雪地中(北极熊除了夏季求偶的短短时间例外,其他时间永远独来独往)。 因为赵小刀脑中只荣绕着“阿秀”的影子,而他也没有发觉自己何以如此关心如此想念她?其实阿秀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既不算得很漂亮,更没有京师那些莺莺燕燕迷人的声音姿态,况且才见过几次而已。 但为何阿秀居然使他变成呆子一样猛想不停?为何使他连烈酒也变淡?美味的小菜亦变得难以下咽? 忽然他已经不是孤独的北极熊,因为跛脚的李二哥来到他身边。 第165章 看病的少年 在码头这种四方杂处的地方,微敞前胸衣襟的赵小刀和小商人打扮的李二哥,两人都好像盐巴溶化在水中。他们跟四周环境非常调和,以至他们好像并不存在。 李二哥道:“阿猛在这儿一艘渡船上帮忙。我已叫他小心留意往渡江的人。” 在钱塘江南星桥设有义渡,用渡船载送过江而不收费用。渡船分为载人和载货,行旅称便。 赵小刀道:“很好。” 李二哥听出他声音中失望之意,又道:“别心急,虽然一时间还查不到阿秀踪迹。但阿秀很机警,她可能想法子自己逃回来。阿秀的老头子(即师父)是独眼龙张顺,你一定还记得这个全帮最古怪的前人吧(帮会中称呼师叔伯为前人)?” 赵小刀不禁讶道:“独眼龙他也收徒弟?” 李二哥道:“只有这末一个,我听说独眼龙对阿秀赞不绝口。而且还有一宗怪事,他居然迫阿秀读书,管得极严,所以三四年前本帮还有几十个人之时,阿秀最有学问,写的字漂亮极了。” 赵小刀道:“我们这一行读书有甚么用?” 李二哥道:“说不定跟你当年想法一样,读点书识些字,将来或者可以改行图个出身。” 赵小刀道:“但我混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读书识字的好处!你没有别的消息?” 李二哥道:“没有。” 赵小刀道:“连比较闹的厉害的打架新闻也没有?” 李二哥一口回绝,道:“没有。” 赵小刀疑惑道:“诸天教当真这么厉害?从前三山五岳水陆码头的好汉都到那儿去了?那些十几廿岁初生之犊都不出来闯江湖了?” 李二哥说道:“虽然没有人闹事,但我却亲眼看见武当派两名道爷来过杭州,由三江镖局总镖师一字剑方震陪同,听说他们到紫霞宫好几趟。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赵小刀道:“方总镖师是武当派俗家弟子中有名人物,从武当来的道爷当然找他带路。我记得从前紫霞宫是苏杭廿大名观之一,好像跟武当山有点渊源关系。” 李二哥道:“现在仍然是著名大道观,不过使我想起这回事都是因为碧元观最近有点奇怪。你知不知道碧元观也是廿大名观之一?知不知道碧元观从前观主黄叶道人来自仙霞岭?” 赵小刀摇头道:“都不知道,碧元观发生了甚么事?” 李二哥道:“黄叶道人大概足四个月前仙逝。两个月后仙霞岭派来三个人,两个是道爷,一个是俗家中年汉子,他们来到碧元观好几次才离开杭州。但前天又来了一拨人,这回三个是道爷两个是年轻俗家人。仙霞派听说也是玄门大家大派,当然等闲不会有人敢招惹他们,所以两个月中居然派两拨人来杭州,我就觉得奇怪了。” 赵小刀说道:“他们也有到碧元观去么?” 李二哥道:“我就是在碧元观看见他们。我觉得他们神情好像不大对劲。” 赵小刀道:“虽然现在还未有头绪。但既然武当仙霞之人都到杭州来过,似乎值得注意。” 他的声音忽然中断,好像被割断喉咙的鸡。李二哥顺着赵小刀眼光望去,只见三个道人以及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徒步走到码头。 他们走近正在等候义渡过江的一堆人,都是乡下人和小贩。人人见到是正正派派的道爷,都客气地腾出地方好让他们走到最前面,但道人们却笑着不肯。 这时又有一拨人迅快奔到,是四名大汉和一顶两人扛着的软轿。 软轿没有用帘子遮挡,所以看得见轿中之人是个男孩子,全身连头都几乎用锦缎包住,却露出一张焦黄面孔,显然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四名大汉都佩有刀剑,神态凶悍。一到码头就硬把别人挤开,让软轿顺顺利利抬到最前面。 当然人人都不顺眼不高兴。不过亦没有人抗议就是。 这种情形对比之下,仙霞派的道爷们显然真有修养、真有道行,值得人家尊敬了。 赵小刀只看了轿中病少年一眼。虽然是仅仅一眼,却也知道了很多事。例如这病少年必是绍兴有财有势人家的小公子,这是因为轿柱上刻着绍兴周府字样(字很小,错非赵小刀特别练过的眼力决看不见。)所以虽然三名白衣白裤的轿夫互相叱喝骂咧时用的是萧山县方言,却不至于错估是从萧山来的。(西湖游山肩舆的轿夫亦多是萧县人,习惯边走边骂,否则没有气力。) 又由于那少年满面病容,全身包裹遮风,可见得必是远从绍兴渡江来杭看病。 此所以赵小刀只看一眼,注意力就集中在仙霞派那些人身上。当然他也观察出不少值得注意之事: 一、三名道人其中一个五十来岁的,虽然很和蔼,但目光深沉而又锐利,显然是精明富谋略有心计之人,亦是领队。另两名道士都是卅来岁,都拿着长形木匣,外人以为只是出家人随身携带一些法器而已,但真正内行(例如赵小刀)却知道那是刀匣或剑匣。 二、那对年轻男女相貌肖似,必是兄妹无疑。男的佩刀女的佩剑,年纪最多廿一、二岁,穿着朴素,神态谦和稳重。这种气度如果不是出身名家大派,那是决不会有的。 三、除了领头的老道爷瞧不出深浅亦不带兵器之外,其余二道二俗,举步站立都稳如山岳,自然而然有一种气势威仪(当然俗眼绝看不出来),可想而知至少这四人都是仙霞派极杰出的高手。 四、这一点也是最值得注意最耐人寻味的。仙霞派属于玄门大家派之一,若是派出俗家弟子携刀带剑去办点事情并不稀奇。何以还派出跳出三界五行的出家人?何以连道人也带着兵器?何以选派出“精锐”人物? 五、仙霞派发现何种棘手凶险之事,竟然作动武准备?碧元观远在杭州这边,虽然观主黄叶道人来自仙霞。但黄叶既已仙游,新观主早已上任。难道有未了之事?难道里面(黄叶之死)有问题?而且居然关系到远远的仙霞派? 六、仙霞派三十年来有一位人物直至今日武林仍然无人不知。此人最小也有七十岁,姓霍名静堂。虽然自幼已出家修道,但也走过江湖云游过天下。虽然修道炼气之士以清灵无为为旨,但霍静堂却性如烈火,而他打遍天下未逢敌手的刀法更是威猛霸道无比。霍静堂不但还健在,而且听说刀法更厉害更霸道。这个老道人最可怕之处是常常独自挟刀下山。你永远猜不到他下山干甚么?原来竟是替本派门下晚辈报仇出气,多年来已不知有多少武林名家高手以及黑道强粱恶人死于他刀下。因此霍静堂虽然近几年已没有下过山没有出手杀人报仇出气,但天下武林(指比较高明的或者是见闻广博消息灵通的武林家派及帮会等而言)绝对忘不了他,亦不敢不心存十二分忌惮。 当然除上述之外尚有一些小节。例如仙霞派的人个个都不时会透露一点情绪不好的小表情小动作,只不过他们都很有修养,才还能够保持很好风度!另外又例如那两个年轻兄妹,长得都一表人才等等。 不久赵小刀就知道仙霞派诸人已雇好了船,取水道前往富阳(地点是后来才问到的)。大概他们到富阳另有目的,甚至可能脚力存放于富阳。如果原因是后者,便大有文章了。 富阳距杭州很近。但远近不是问题。关键上在于为何不骑马乘车直接到杭州?莫非他们来时竟然是隐蔽行踪? 如果将他们雇船溯江前往富阳之举,假设为他们在富阳另有公干另有约会,却又不甚合理!因为他们大可雇船直往龙游(即仙霞岭所在县份),而富阳是顺路第一站,大可经过稍作勾留仍然搭原船回仙霞。 总之,有些小事细节别人不会注意不会讶疑,但赵小刀却晓得大有文章。 可惜他身负重要任务,更要命的是阿秀失了踪,须得赶紧找她救她,否则他一定想法子深入了解一下。 李二哥低声道:“看见没有?仙霞派的人绝不是省油灯。我没有被他们看上眼,但个个却都向你注意地盯过几眼。我很不明白他们何以会注意你?你外表上没有丝毫奇怪惹眼的地方。如果是我,我宁可去注意那顶软轿。” 赵小刀瞧着仙霞派之人都上了船,船也缓缓离开,才收回眼光。不过由于李二哥的话,所以亦向软轿投以一瞥。 他苦笑一下,道:“这是因为人家里头有一个很高明的人,就是领队的老道爷,他一定是非常非常老练的江湖,所以居然能注意到我这个小人物!” 李二哥道:“这我又不懂了?如果他们有必要注意观察四周的人,而你又值得他们注意,他们为何不过来问问你?” 赵小刀道:“因为他们所以注意我,原因只不过是老道爷看出我练过上乘内功。我最大的弱点就在于此,不论我假扮何种身份之人,可是真正高明人物却能够从我眼神中瞧出这一点。” 第166章 心碎一地 “如果我眼神能收敛隐藏的话,李二哥,你一定可以因为有我这末一个兄弟而大大骄傲了。因为那时候我一定是天下武林前几名内的顶尖高手,可以列入‘宗师’身份了!” 李二哥道:“听说很多修炼内功相当不错的人,外表上绝对看不出来。莫非你现在内功还很差,但如果很差,人家何必注意你?” 赵小刀眼睛望住鱼贯登上渡船的人,口中答道:“因为我这门内功比较特别,所以我虽然已炼得很不错,却还不能内敛英华,必须要外功配合突破某一层界限。‘外功’意思是武功招式,不论是拳脚兵刃都可以。唉,总之我内功其实已经很好,可惜外功配合不上。不然的话,说不定我一年之后一个月之后,甚至一天之后便脱胎换骨,便能够雄霸天下武林,连仙霞派的霍静堂真人也不怕……” 他知道这些有关武功无上境界的话,对李二哥来说是太过深奥玄奇,李二哥一定不能完全了解,所以他停口不说。 沉默并非一定表示孤独寂寞。但现在赵小刀却的确感到孤寂。 这个世上居然还没有人能了解他,也无人能知道他的秘密,更无人能分享他内心的感情世界。 纵然是在摩肩接踵的街道,纵然是筵开百数十席酒酣耳热,纵然是笙歌盈耳倚红偎翠,却教他如何能不寂寞能不觉得孤独? 凉沁沁的雨丝忽然笼罩大地以及茫茫大江上,雨丝中蕴含着春天醉人的气息。可是由眼前繁嚣的码头,远至无穷尽的天涯。却依然是一片凄清一片孤寂…… 阿秀的心已经淌出鲜血,已经碎成一片片。 因为她居然看见赵小刀。 赵小刀也看见她,而且前后一共瞧过她两眼。但赵小刀竟然理都不理她。 因此她的心碎成片片。因此她的心淌血! 赵小刀并非没有真正看见她。亦并非由于情势所迫(例如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而不敢认得她。 事实上阿秀亦全然没有怪责赵小刀的意思。她只不过好像坠入噩梦中,好像被鬼魅压着。虽然曾经用尽每个细胞的气力挣扎叫喊,奈何一点用处都没有。因为她不但食过药(使她浑身无力),而且还被闭住穴道。 所以她连小指头也动不了,连哼唧之声亦发不出。所以她脑子虽然清醒,眼睛虽能视物。却仍然是在可怕的梦魇中! 现在诸天教的人,一共是三名白衣白裤的轿夫,以及四个凶神恶煞的杀人好手,簇拥着她渡江前往绍兴府。 诸天教的势办已经扩张到绍兴,所以教中有些重要人物长驻绍兴。 例如掌管诸天教大权的胡一粟真人(帮主令狐次道的师叔),就已经从无锡的根本总道场(即总坛)迁往绍兴,以便发展浙东各地的道场。 所以天下武林都忌惮万分的“天罗地网”冰雪二老,一听胡一粟真人的大弟子徐清心道人说:“这个少女是最佳‘炉鼎’,赶紧送给师父瞧瞧。” 冰雪二老马上派人把阿秀送去绍兴府。当然他们都是老谋深算之人,所以用了一点手段,便使得任何人就算面对面瞧看阿秀,就算瞧三日三夜之久,也绝对瞧不出她就是“吴秀纯”。 阿秀的恐怖噩梦就是这样形成。她想叫她甚至想咬断舌头死掉算了,可是她只能“想”而已,她的叫声和眼泪只能吞入自己肚子。 阿秀并不怨恨赵小刀。因为她知道自己面目全非,知道连轿子也写着使人错觉的字。总之赵小刀应该认不得她,她心碎痛苦只为了自己命苦而已,并非怪他。 渡船渐渐离开码头,渐渐划入茫茫大江中。 春雨依然潇潇飘洒,春天已回到大地,但阿秀心中却感到比严冬还寒冷,比大漠还要荒凉,比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寂寞孤独! 茫茫江水,春雨孤行! 当你必须“一招”就杀死敌人,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局面都大变特变。这时你心理上的负担,自然此赌局中用全副身家孤注一掷还紧张沉重。 仙霞派的四个人——两道两俗——正是陷入如此可怕的情势中。 因为他们的领队,那位五十余岁的老道爷冯玄慧真人,背心要害被一把鬼头刀顶住。这还不打紧,更可怕的是冯玄慧真人的咽喉亦被一支五尺铁矛顶住。 前后任何一支兵刃只要向前推送两寸,冯玄慧便立即“兵解”(道家术语,即因被兵刃杀死)。 冯玄慧武功在仙霞派只算第三流,但他的江湖阅历和才智却是第一流。加上辈份很高,所以这次杭州之行由他领队。 可惜他武功差了一点,所以人家使出最平凡普通的绊马索之时,带头的冯玄慧坐骑被绊跌不说,他本人也离鞍就冲出两丈之远。 他在空中打个筋斗,两脚虽然先沾地,却禁不住跄踉冲出六七步。 冯玄慧最后竟然能拿桩站稳,没是跌个狗吃屎!不过问题更严重,因为此时两件兵器已抵住他前喉后背两处要害。 那两人都蒙住面孔,身上是乡下人装束。他们一声不哼,但鬼头刀铁矛锋尖的煞气却可以骇死胆小的人。 冯玄慧用手势阻止师侄们冲过来。因为他知道只要师侄们一动,刀尖矛尖必定会一齐刺入他要害。 冯玄慧的师侄们一共四人,两个是道士,法号是太初和太风。另两个是年轻的一对兄妹,兄长是阮子安,妹妹是阮小娟。 要是这四个师侄之一被绊马索绊倒,又被敌人前后威胁,其他的人一定不会那么紧张。 不紧张的意思是说:在其他的人(仙霞派)有所行动之时,这个被威胁之人必能配合而反败为胜。 可惜现在是冯玄慧落在敌手,他的才智阅历完全派不上用场(秀才遇着兵),所以他的师侄们个个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冯玄慧的四个师侄都是仙霞派精选高手,任务就是杀敌以及保护冯玄慧。 路边树林内忽然走出来两个人,那种一摇三摆故作悠闲斯文的样子简直能使人气得吐血。 阮小娟心中打个哈哈,几乎当真笑出声音。因为她马上记起师叔——冯玄慧——的吩咐,这时她真真正正不能不承认冯师叔真是老江湖,真是智多星。 她忽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式的尖叫,可真把摇摇摇摆行出来的两名大汉骇得一跳。 阮小娟跟着用凄厉刺耳声音叫道:“我一定要杀死他们。我要杀……” 她哥哥阮子安立刻伸臂作势拦她大喝道:“闭嘴,不准叫嚷,你疯了不成?” 阮小娟尖叫道:“我疯了?哈,哈,是的,我疯了,你们有没有看见师叔的样子?你们知不知道,他性命比鸡蛋还容易破?” 阮子安此刻又大喝道:“妹子,不准吵……” 阮小娟疯狂似地尖叫和狂笑,坐骑忽然斜斜窜奔,一下子奔入树林。 阮子安急得大叫道:“师兄们,我去追她,这儿你们应付着。天大的事都可以商量……” 话声中骏马箭也似驰骤入林,人人都听到疯狂笑声和大叫“妹子”之声深入林内。 整个场面都忽地停顿了一下,才恢复正常。由林内摇摆行出的两名大汉其中之一,手按剑柄,特别突出,像金鱼般的眼珠闪动阴险奸诈光芒。 他说道:“女人总是坏事的祸水,女人唯一的用处就是让男人……” 他的话忽然连同一口冷气吞回肚子,因为他看见太风太初两个道人一齐跃下马,且不急不忙地打开木匣。 木匣被扔在路边,但他们每人手中则出现的一把精亮锋利长刀却都斜斜向前斜举。 斜举长刀当然是“攻击”姿式,但他们凭甚么敢出手攻击?冯玄慧的性命难道竟然一钱不值? 料峭春雨忽然停歇。 中午的太阳从阴沉天空中露面,洒下无量光明,大地因而马上温暖了许多。 赵小刀眼随阿南转入一条岔路,当时有点疑惑,但眼看就看见蹄印以及几处被马蹄踏断的小树遗痕,不觉欣然一笑,赶上几步拍了阿南脑袋表示嘉奖。 像赵小刀这种流浪汉的样子,还有像阿南这种癞皮狗,他们就算走到天脚底亦不会有人注意,不会有人多望一眼。 赵小刀目前并不打算走到天脚底,他只要查明一件事,那就是仙霞派三名道人和两个俗家弟子究竟往那儿走?他们是否真的一直返山?抑是兜个圈子到别处去? 一路上五匹健马的遗迹在阿南灵敏嗅觉下,加上赵小刀的眼睛,不但容容易易跟上,还知道五匹马行的相当快,可见得仙霞岭的人很心急。但是,他们何故很心急呢? 仙霞派两个道人太风和太初横刀迅疾迫上八步,于是那两个后来从树林内摇摇摆摆故作从容斯文的两个中年人,已经在他仙刀圈之内,也就是说太风太初刀招一发就能够攻击对方。但原先的形势是领队“冯玄慧道人”已落于敌手,被一把长刀和一支尖矛抵住要害。 冯玄慧甚至摇手阻止太风太初还有阮家兄妹上前,因为他虽然深知这四人俱是精选高手,无奈人家刀锋矛尖抵住要害,稍为鲁莽的举动都会使他尸横就地。 第167章 讨价还价 太风道人和太初道人沉稳自信的态度不但使两个中年人愣疑,连威胁着冯玄慧的两名大汉也迷惑地注视他们。当然只要那两个道人一出手,他们将必毫不迟疑先杀死冯玄慧。 但这两个大汉马上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他们一齐忽然感到胁下要害被锋锐刀尖顶住。 当然他们还可以早一步杀死冯玄慧,却只不过他们也一定活不成。 因此他们迟疑一下之后,手中的长刀和短矛一齐自动放手跌坠地上! 冯玄慧道人退到阮家兄妹后面,拍拍道袍上的灰尘,才下令道:“动手,抓活的。” 他的命令声音吓了那两个中年人一跳,然而他们却已没有机会回头查看冯玄慧这边发生甚么事,没有机会弄明白何以冯玄慧在刀锋矛尖抵迫下,还敢下令攻击? 因为太风太初两把长刀已经应声迎面劈到。两把刀形式长短重量都一样,外观古朴,但精芒闪耀,显然甚是锋利。 只是他们所施展的刀势速度劲道却丝毫没有抓“活口”意味,狠辣凶猛根本半刀就能要了性命。 两个中年人举动此时不但全无“斯文”样子,简直狼狈非常。一个使判官笔向左边急窜,另一个使长剑的向右边闪躲。 但太风太初交叉掠出,刀圈一时扩展数丈,眨眼间一连砍劈三刀,又把那两人迫得聚拢。 虽然表面上是一个对一个,但太风太初的刀势凶猛凌厉中,又使敌人明明白白感到另一把刀根本就在背后等机会。 如果你面对着一把凶悍长刀猛烈攻击而又感到背后也有这样一把快刀等候机会砍劈,你一定极为不舒服,一定觉得万分危险。 你可能曾经试过被人围攻,前后左右都有兵器对准你?但滋味完全不同,因为你所感到仙霞派两把是刀的威胁危险是严密呼应着的,完全不是各自为政凌乱的围攻。 仙霞派两把长刀凌厉攻势使人眼花缭乱,那两个中年人仓皇抵挡,也已经竭尽全力,但第八招时血光四溅,仙霞派两把长刀齐齐砍中敌人颈侧要害,战事马上就结束。 被阮氏兄妹用长刀顶住的两名大汉,眼看血泊中两人颈子都被砍断一大半,骇得索索发抖。不过他们其中一个立刻不再惊惧了,因为阮小娟纤指一戳,点住他穴道。 另一个大汉却由于阮小娟的刀移到他喉咙而更为骇怕。 冯玄慧走到他面前,问道:“你们是诸天教的?你叫甚么名字?” 那大汉吶吶道:“小的叫周通。” 冯玄慧无缘无故四看一眼,才又道:“周通,你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讲实话,我会设法使你好像奋战受伤而昏迷。这样将来你只有功而无过。你仍然可以大摇大摆在江湖上行走。” 周通忙道:“老仙长您问吧。小的一定讲实话。” 冯玄慧道:“你们只是先锋,还有人接应对不对?” 周通道:“是!” 冯玄慧道:“贫道看得出那两个死在刀下的人身份较高,武功也很不错。可惜他们头脑偏差一点,他们以为我下令活捉是真的,所以当我两个师侄刀刀尽是杀手之时,他们感到很困惑,也不住分心想这个问题。当然他们更想不到我老早就教过阮家侄女假装狂乱之计。男人总是会低估女人,其实男人变成疯子之时,女人还早得很哪!” 这一点的确把男人心理猜得极准。当时人人(诸天教)真以为阮小娟受不起刺激而失心狂乱,而哥哥阮子安忽然追赶妹子,也是人情之常。这些过程没有一丝一毫勉强,没有任何破绽,所以阮家兄妹忽然悄悄掩回,容容易易就得手了! 冯玄慧又问道:“用绊马索先抓住我这主意谁出的?” 周通道:“是他们,死了的两位陈师父。他们是兄弟,向来一齐出马办事,小的跟过他们几次,都很顺利,他们有些主意比这回更荒谬,但都能够成功。” 冯宝慧道:“你们威胁住我之后,如果我们的人仍然动手,你们得到的指示是甚么?是不是当场杀死我?” 周通道:“是的。” 冯玄慧道:“如果我们的人不敢动手呢?” 周通道:“他们说一定可以利用你的生命,威胁得其他的人个个束手就缚。” 冯玄慧道:“就缚之后呢?” 周通沉吟一下,却马上发现冯玄慧露出冷酷的神色,忙道:“小的不敢隐瞒,听说还是要杀死你们的。” 仙霞派的门规一定很严,训练也一定很精严充份。所以,这时居然也没有人做声。 冯玄慧哼一声,道:“既然你说了实话,饶你不死。” 阮子安一刀割开周通胸口肌肉的登时鲜血淋漓,阮小娟跟着一掌砍中他颈侧,周通立刻天旋地转仆倒地上。 冯玄慧脚尖一挑,踢中地上另一名大汉死穴,然后道:“我们现在处境危急万分。” 四个晚辈面面相觑! 冯玄慧露出用心寻思表情,缓缓道:“我们用雇船到富阳掩眼法,却在半途上岸改换快马,但居然骗不了甩不掉诸天教的人,可见得诸天教若不是一直钉住我们的船,又一直钉住我们上岸后的行踪,就是根本老早已查出我们暗藏坐骑的地点。不论是何种原因,反正截击我们的人不会只有这几个。” 太风道人说道:“我们虽然不怕拚命,可是掉在人家口袋里,处处拚打也不是办法。” 冯玄慧道:“挨打固然很糟糕,但更糟糕还不是挨打。” 阮小娟忍不住问道:“是甚么?” 冯玄慧道:“是被擒被杀。你们要知道,诸天教绝不肯露出狐狸尾巴,所以非要抓住我们不可,而且要一网打尽。如果有一个人逃走了,他们就很伤脑筋了。” 阮子安声音态度都很沉着,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诸天教不但阴谋霸占了碧元观,甚至连上一次来杭州查看的三位师叔至今无影无踪,也一定遭了他们毒手。现在轮到我们了,但想吃掉我们恐怕不大容易。” 冯玄慧道:“大家注意听着,我们必须作最坏打算。因为诸天教必定用尽全力对付我们。所谓‘全力’其实只有两个人,就是天罗包冰地网包雪这两个老怪物。因此我严令你们,任何一个人只要有一线机会突围而出,立刻逃走。每个人的责任就是极力活下去,然后设法返山报告。” 人人面色都十分沉重,尤其阮小娟已经抓住哥哥宽厚有力的手掌。 如果有一线机会之时却要她舍下相依为命的哥哥独自逃走。她办得到么? 冯玄慧马上针对大家这种重情尚义的想法,说道:“你们要知道,如果我们之中有一个逃得掉,则对方很可能不敢杀死其他的人,他们会软禁其他的人以便讨价还价。但如果全数被掳,那就一个都活不成,而且山上也无人得知这一切消息。” 阮子安道:“他们一定十分害怕师叔祖霍静堂的威名,所以不敢漏出风声。但师叔祖近两年身体好像不大好,他还能不能挟刀下山呢?” 冯玄慧道:“老实说能使‘冰雪二老’忌惮之人,天下本来就没有几个,霍师叔便是其中之一。冰雪二老号称‘天罗地网’威震天下。但二十年前霍师叔公开说他一刀就可以斩破天罗割断地网,又公开约冰雪二老到南京比划较量,冰雪二老不敢赴约。所以你们任何人宁死也不可说出霍师叔身体不好的秘密。好歹也使他们对仙霞派有所忌惮。” 他忽又向四下查看片刻,说道:“记住,要作最坏打算。任何人有机会逃走,绝对不许迟疑。这一点是对方唯一猜不到的策略。绝对不许婆婆妈妈拖泥带水。” 话虽是这样说,但事实上如何呢?彼此之间都情深义重的团体,谁能舍弃尚在浴血鏖战的同伴而径自逃走? 五个人都默然跨上坐骑,继续踏上那凶险可怕的旅途。 充满仇杀死亡等危险旅途固然万分可怕,但有时渺茫不测的命运更令人胆寒却步。 阿秀宁可立刻死掉,也胜过这种东猜西想而又肯定绝对不会快乐高兴的生涯。 她不知道人家究竟要把她送到那儿去?她会见甚么人?她将会有何种命运? 最可悲而又可恨的是我为何老是想起赵小刀?我为何觉得如果有某些事情发生在我身上的话。我就不能再去找他也不能再和他在一起? 轿子抬入一间富丽深闳的宅第。阿秀记得自己很干净才洗过澡,但现在又要洗澡。一个很强壮丑陋的女人,别人都叫她王二嫂,替她从头到脚又洗一遍,最后还替她梳头换上女孩子衣服,才让她斜斜躺在床上。 前后一共有过三个男人进来,仔细端详她,甚至捏捏她胳臂和腰。他们的动作虽然很有问题。但他们面上神情却都是一本正经,显然在他们眼中阿秀只是一件东西而不是女孩子。 后来阿秀发觉已经可以动弹,可以起身走来走去,只不过全身乏劲,任何动作想快一点都不行而已。总之,这样也远比躺在床上好得多,所以她比较高兴些。 同时点心也很好味道,她吃了不少,只可惜没有酒。 第168章 天罗地网 王二嫂忽然跑进房间来,露出紧张神色,把本来很干净的房间打扫抹拭一遍。 等到王二嫂认为满意之后,才向阿秀说道:“等一会胡真人来到,你讲话小心贴。” 阿秀道:“胡真人是谁?” 王二嫂表情大是不屑,道:“他是活神仙,真正的神仙。你连胡真人都不知道吗?” 阿秀立刻翘起嘴巴,样子很泼辣,冷笑道:“甚么活神仙死神仙我都不怕,我瞧不起他们。他一定是个大坏蛋。” 王二嫂一愣,但忽然笑了,说道:“从前有过两个小女孩也跟你一样讲说,我可见得多了,但后来怎样呢?还不是乖得跟绵羊一样?还不是一见到他就叩头?到现在她们已嫁了人,但还不是一样虔诚恭敬?” 阿秀撇撇嘴,道:“我才不会。” 王二嫂很有信心地道:“你会。你跟她们一样。” 阿秀声音也很有信心,因为她心中有赵小刀影子。她道:“我绝对不一样。” 这声音使王二嫂也相信了,使她特地打量阿秀两眼,才道:“唔,好像真有点不一样。但无论如何,结局都将会一样。因为胡真人是活神仙,不是假的,不是骗人的。” 她发自内心的虞诚恭敬也使阿秀稍稍改变态度。阿秀可以不相信任何种神奇怪诞的鬼话,但是却看得出王二嫂是真的相信。 阿秀忽然想到如果她恢复气力,如果她弄到一把短刀,又如果她将短刀刺入“活神仙”肚子里,使活神仙变成死神仙,那时王二嫂的表情一定很值得一看再看。 但可惜诸天教的人都会武功,胡真人既然地位很高,当然武功更好。因此她不禁考虑到短刀是否有机会刺入他肚子? 阿秀更禁不住想起“老头子”独眼龙张顺。他迫她读书管得极严,所以三年前张顺临死前遗给她的一本拳经,那些批注小字她都看得懂。 因此她知道这本拳经除了有些指法还有点用处——可以更巧扒窃人家口袋里的钱包——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好处。 这是因为拳经里许多处都注明,必须“内功”到某一火候才可以练成某一招式。 而阿秀根本未练过内功,所以这一本据说是神手帮保帮之宝,对她来说只有纪念意义。但如果她有内功能练成拳经的拳招和指法,那么如今想刺杀胡真人就不是办不到的事了。 此所以阿秀会忽然想起师父张顺以及张顺万分珍重遗给她的“拳经”。 外面淅沥春雨已经停歇,使人反而感到寂寞孤独。 阿秀一直瞪住房门,等候胡真人出现。当然她内心中只有仇恨而没有丝毫欢欣期待。何况她也已明白“男人”将会对她怎样做。 此刻在她心中,简直觉得世上一切邪恶混乱和悲剧都是“男人”做成的。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男人,日子一定好过得多吧? 这一段路程有点泥泞,马蹄时时湿滑,所以五匹快马只能小步快行而不能纵辔疾跑。 不过如果行程已经被人算准料定,就算长驱疾驰也没有用。 冯玄慧真人猜得一点不错,诸天教果然倾全力拦截他们。因为“天罗地网”冰雪二老已经出动,率领四名好手拦截住仙霞派五人去路。 地点是冰雪二老选择的,当然对他们比较有利。例如这一段路很少行人,距前后村庄市镇都很远,亦没有可供快马驰骤突围的旷朗地形等等。 冯玄慧跳下马之时,还向大家作一个不要忘记的手式。 冰雪二老矮矮胖胖以及浑身冒出寒冷的特征,武林中人一望而知。也无人不知他们扛在肩头的拐杖叫做金银拐。但最出名的却是挂在拐尖的包袱——用金银线缠在天蚕丝内织成的天罗和地网。 冯玄慧虽然也掣刀在手,但主要还是另外四把长刀护驾,否则他真可能被冰雪二老的寒冷之气堵住嘴巴而说不出话。 冯玄慧和颜悦色道:“两位当必是名震天下的‘天罗地网’冰雪二老了?贫道冯玄慧,这四个是……” 包冰道:“我们知道!”每个字都好像一块坚冰掷出来堵塞人家嘴吧。 他弟弟包雪道:“我们也知道你是仙霞派的智囊。仙霞派如果没有了你,霍静堂唱独脚戏就减却许多威风了。” 冯玄慧笑道:“霍师叔平生行事都是独来独往。贫道从未替他出过主意。你们两位敢是想会一会霍师叔?” 包雪瞪眼冷笑道:“不必抬他出来唬人,我们曾经怕过他没有错。但如今他年纪已老,嘿,嘿,他那一招‘百战百胜’还使得出来么?虽然他平生曾用这一招劈死七十五个武林名家高手。但现在只怕连小孩子也砍不着了……” 仙霞派居然没有人反驳异议,但这一来反而不是证明包雪说得对,而是表示无须多费唇舌无须多说废话。 霍静堂真人年纪的确已经老迈,也很久没有在江湖出现。但究竟他还使得出使不出“百战百胜”这一招天下无双的威猛刀法呢? 冰雪二老没有得到答案或任何暗示。 他们也用行动表示他们的意见。 只见他们忽然间拐尖的包袱都已经解开,每人都是一手持拐一手提着一张网子。唯一不同的是包冰金拐金网,而包雪则银拐银网。 包冰第二次开口,道:“你们通通小心。” 包雪立刻解释道:“因为我们兄弟向来一齐出手,所以要你们小心,也是提醒你们不必记住甚么单打独门的规矩。” 他们说的话越多,似乎气温越发下降。本来还有春天的丝丝温暖,现在简直已变成严冬了。 冯玄慧当然知道怎么回事,知道是“冰雪二老”所练神功的奇异威力,所以越讲得多就越不利。 他从刀阵中后退了七步,峻声喝道:“一齐动手。但记住我的命令,速速尽力达成任务,不得有违。” 四把长刀分为两对,阮氏兄妹身法好快,忽然已抄截冰雪二老背后。 太风太初则正面强攻,只见两把古朴长刀精芒震闪迎面砍落。 同时之间阮氏兄妹双方也挟着风雷之声,从后面杀到。四个人一齐喝叱挥刀,杀声震耳欲聋,威势端的非同小可。 冰雪二老只有包冰一个人出手。他右手金拐封住正面双刀来势,左手金网呼一声没头没脑的向阮氏兄妹罩去。 其实包雪也没有闲着,只见他一下子反而绕到阮氏兄妹更后面的地方,封住逃路。 包冰金拐虽然荡开太风太初双刀,却也感到右臂微微酸麻,可见得仙霞派刀法专攻威猛路子的确不同凡响。 那阮氏兄妹被金网迫得向两边跃开。这一剎那间阮子安忽然发现自己陷入包雪银网笼罩范围之内,而且包雪的银拐迎头砸落之势强劲绝伦,使他不得不挥刀来招架。 幸而阮小娟刀势回飞疾转,猛攻包雪后侧要害。包雪不得不把银网改变方向,所以阮子安得脱罗网。但仙霞派形势仍然没有改善,因为包雪的银网虽然放过他,却变成从侧面兜罩太风太初二人。而此时包冰的金网也脱手飞出两丈,绕回来罩向阮小娟头上。原来他们的天罗地网都像鱼网一样可以飞撒出手,腕间有条绳索系住,所以收发自如。 阮小娟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走投无路”的可怕绝望感觉…… 【第六章细雨春愁】 树林内甚是幽暗,阴沉的天空只飘洒着绵绵细雨,但树叶上滴下来的水珠却大颗而又沉重,所以发出相当响亮的声音。 赵小刀手中虽然有雨伞,却不撑开遮挡大滴雨水。事实上现在即使是整盆的水往他头上倾倒,他也不会躲避——根本忘记躲避。因为他看见武林中江湖上人人闻名色变的“天罗地网”。 “天罗”是金色的网加上金色的拐杖,“地网”则是银色,而拐杖也是银色。 在天罗地网包围中有四个人。两个是中年道士,另两个是年轻的俗家人。 他们正是仙霞派高手太风道人太初道人,以及阮子安阮小娟兄妹。 旁边还有四个持刀执剑的大汉,监视着仙霞派唯一未参加战斗的冯玄慧真人。 其实赵小刀已到达了一会儿,刚好赶得及亲眼看见“天罗地网”包家两个老怪物的第一招,然后也就完全看见仙霞派四把长刀如何应付对方诡异凌厉变幻无方的攻势。 仙霞派以“刀”为主,刀法则专走威猛刚强路数。连阮小娟身为女流,手中长刀也是那么凌厉悍猛。 他们四人都是仙霞派高手,不但每把刀各有威力,尤其是四把刀互相呼应掩护,配合得很严密很有默契。 但那冰雪二老更为可怕。他们两支拐杖好像赶鸭子一样东拦西截,要把太初等四人赶入天罗地网内的企图明显得有如白纸上面的黑字。 任何人看见这种情形当然马上明白冰雪二老武功强过仙霞派四高手甚多,否则怎能使用赶鸭子入网的手法呢? 仙霞派方面本来亦不至于两招之内就溃败,如果四人竭力拚命,至少还可支持一二十招。 但冯玄慧真人忽然觅隙急窜入林,那四名监视他的大汉立刻有两个呼叱追赶。 第169章 苦衷 这时战圈中仙霞派四人亦突然四散。四散就是向四个不同方向逃走之意,因此阮小娟忽然发现自己陷入天罗地网之中。她忽然真正了解“走投无路”的滋味。 她已经拚全力窜出去,因为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可以从罗网合围的隙缝窜出。每个人到了绝望时总会自然而然泛起侥幸妄想,阮小娟当然也下例外。 谁知地上积叶很厚,也许枯叶下面本来就有个洞空,所以阮小娟用力一蹬,反而踩在棉花堆一样,反而就地滑跌。 她脚下忽然空虚因而窜不出反而滑跌之时,心里已经真真正正完全绝望,完全不存一丝一毫幻想。所以她整个人扒伏地上,好像忽然没有了生命一样。 金色“天罗”和银光灿烂“地网”掠空飞起,居然不向她罩落。冰雪二老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两人宛如大鸟掠空身形跟随落网飞去,倏忽间已追上太初道人。 这也是每个人极为自然的反应。既然阮小娟四肢伸直扒伏地上,表现出昏迷或者简直已经死亡的姿势,当务之急自然是赶快追杀其他的人。 就连局外人赵小刀也明白阮小娟忽然昏死而骇一跳而惊疑不定。 却见阮小娟突然像劲箭一样贴地窜射入林,不但动作迅疾,而且根本连太初道人那边的情形也不回头瞥上一眼。 是了!赵小刀恍然大悟。这是仙霞派的策略,务求有个人能逃出“天罗地网”,务求有人能回山报告。那时霍静堂真人当然会挟刀下山,当然会使出天下无双最威猛的一刀,斫破天罗地网。 所以我一定要尽力帮助一个人逃出罗网。诸天教受到仙霞派方面牵制,我的机会就大得多了。 赵小刀悄悄缩退之时,还向太初道人那边望了一眼,这一眼使他毛骨悚然。因为以太初道人深厚功力和威猛刀法,却被冰雪二老一招就摆平了。 太初道人是否已死不得而知,只知道冰雪二老又已风驰电掣追赶阮子安。因为他们四名手下除了两个追赶冯玄慧真人之外。有一个尾随太风道人而另一个则也跟着阮小娟入林去了。 阮子安以及其他诸人命运如何?赵小刀亦已无法知道。因为他也急忙离开,变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紧紧追踪那个追阮小娟的诸天教徒。 泥泞和积叶,还有幽暗树林和崎岖山路,都使追踪工作倍加困难。 那飘绵春雨虽然无声无息,但汇聚于树叶上而滴下来时,声音就不小了。 所以树林内不但视觉受阻,连听觉也大被妨碍。 阮小娟去的很快,可见得路途方向都已在计划中。 赵小刀得小南之助,甚至已超前诸天教之人。 他已知道诸天教这个人不但武功甚佳,而且是擅长跟踪的好手,怪不得“天罗地网”冰雪二老带着他们,原来是利用他们跟踪的专长以应付对方四散奔逃局面。 这个选中了阮小娟的诸天教徒姓梁名智。 他的装备很齐全。头上套着紧贴皮帽,所以钻过茂密枝叶也毫无妨碍!手上戴着薄皮手套,就算拨开树枝长草之时有荆棘或蛇虫都不要紧。脚下除了皮制软鞋外,还用皮绑带裹扎小腿。 赵小刀比他狼狈得多,虽然也用布包住头。但身上衣服尽湿,还被树枝勾破好多处。 梁智惊讶得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如此荒凉偏僻山野怎会有人行走?况且此人(赵小刀)显然在树林草丛中走了不少路,才会如此狼狈。况且他胳臂下挟着一把雨伞,通常有雨伞的人在下雨天一定打伞挡雨,不过在杂树丛生树林内便又不能打伞,所以他应该在路上行走才对。就算不是宽大平坦的路也应该找条山径小路。 梁智马上又注意到赵小刀左肩后有一个小包袱,用油布包裹得非常齐整严密。 答案一定是在那油布包裹里面,一定是很贵重的东西。这包里可能是偷来抢来,或者受托必须马上运到某个地方,所以不敢走大路。 梁智扬起长刀,声音冷而不高,因为怕万一阮小娟还未去远而听见:“快滚蛋,从这边滚,一直走不许转弯。” 他指示的方向竟是避开冰雪二老可能跟来的方向,当然亦不是阮小娟逃走的方向。 赵小刀明白他的想法,因为如果碰见冰雪二老等人,日后必定会大惊小怪传扬出去,仙霞派方面可能由此得到线索。 “时间”对所有的人都极重要,所以赵小刀放弃戏弄对方的想法,也低声道:“不行,我非往这边走不可。” 他指的方向却是阮小娟去路,因此如果两个人都坚持的话,便变成并肩同路了。 梁智眼中露出杀机,长刀指住远在十几尺外的赵小刀。 赵小刀忽然一步一步向他行来,每一步脚下都发出“哧”一声,虽然步声并不如何响亮,但两三下“哧哧”声之后,梁智就感到好像忽然被汹涌森厉有如可怖噩梦似的气势所淹没。赵小刀的面孔甚至变得虚浮不实,变得不能够看清楚对方表情,甚至连四肢也僵硬,因而长刀必难灵活挥舞。 因此当赵小刀的伞尖伸到他咽喉,而他也看见伞尖末端吐出鸭舌似的剑尖时,已经全然无法反抗无法还击了。 梁智忽然知这自己一定是咽喉割裂而死,一定不能幸免。奇怪的是他居然比平时更清醒也更好奇,说道:“且慢。” 赵小刀的伞剑马上定住凝结于空气中,他没有开口询问。 梁智道:“你是谁?杭州有八个本帮弟兄都是你下的手?” 赵小刀道:“神手帮那个女孩子在那里?”很显然是交换答案之意。 梁智道:“听说在绍兴。” 赵小刀道:“为甚么是绍兴?” 梁智道:“因为胡老仙长已经去了绍兴。” 赵小刀故意皱起眉头,其实他已发觉梁智提起胡老真人时那种肃然虔敬神态。这当然是自然流露从内心发出的情绪,否则任何人在这种紧张情况之下绝对装作不出。 所以赵小刀用鄙夷不屑的声音表示看不起胡真人,认为他是乱七八糟专门骗人那类道士之时,梁智立刻反对和驳斥(居然忘记自己性命不保)道:“胡真人是真正的活神仙,法力无边慈悲为怀,他老人家决不是掠人财物不三不四的道士。” 赵小刀冷笑说道:“既然他慈悲为怀是真正得道之人,那么,你们诸天教掳掠女子杀害人命的事,都是教主令狐次道的罪孽啦。” 梁智一怔,道:“我不知道,令狐教主很少露面,但如果是他的意思,这里面一定有凡人测不透的天机。” 赵小刀道:“难道杀人也可原谅?” 梁智道:“如果上头有命令,那就一定有最坚强的理由。人被杀虽然可怜,但我仙道教却认为只是兵解,只是前生积孽,所以今生受报而已。” 赵小刀喃喃道:“你中毒太深了。你自己根本已经不会思想不会判断,所以你今天也只好兵解了……” 那支伞剑忽然缩回,但梁智咽喉已多了一道口子,鲜血溅流。梁智马上就跌倒地上,身子抽搐几下就不再动弹。 赵小刀将尸体丢到乱草深处,一边喃喃道:“既然你相信命运,那么这种下场这种结果也是注定的。希望胡真人会超度你的灵魂……” 他虽是不满人家的理论所以有讥嘲意思,但是心中却又不禁感到迷惑。每个人的命运是不是早就注定?是不是无可更改的呢? 荒山野岭不见人烟,无边寂寞中踽踽地春雨孤行。 听起来想起来似乎很有飘然尘外的境界,很有寂寞情调之美。 但春雨中孤独而行的人就未必作此想,未必有此凄美的感觉了。 赵小刀抹抹面上水珠,讶疑地望住斜斜向上的山坡树林。 刚才阮小娟身影曾在坡下露过相,所以现在她应该在坡腰,可是没有,为甚么?是躲了起来,抑是忽然加快了速度已越过山坡? 但他都猜错了。因为阮小娟在他背后出现,长刀透出杀气森厉得极是惊人。 是不是她恨透诸天教,所以杀气如此森厉惊人?抑是作困兽之斗,故而能够舍死忘生? 赵小刀除了知道她会“拚命”之外,还多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冰雪二老很快就会追到。由于梁智一路上已留下记号,所以冰雪二老必能很快跟踪追到。 除非一路上记号忽然都消失不见,或者还要加上一点其他因素其他力量,冰雪二老才不能追上阮小娟才不能达到杀人灭口的心愿。 因此赵小刀甚为后悔继续追踪阮小娟,尤其是现在已经被她发现又被她长刀指住。 当然他也有苦衷不能向她解释一切,否则阮小娟知道内情就等于仙霞派都知道,而仙霞派知道亦等于江湖上都知道。这一来赵小刀进行侦查就更加困难,尤其是设法救出阿秀之举可能大受妨碍。 但即使现在转身就逃,就算可以顺利逃脱,可是阮小娟回山之后也一定报告这回事。她一定很详细描述我的容貌身量衣服等等,而最麻烦的是我的伞剑和癞皮狗小南,这两样变成极显明标志。 第170章 好福气 不行,我一定要用出奇制胜手段,一定务使她不敢提到我。就算仍然非提到我不可,亦不敢公开透露,只能够告诉一两个人知。 我只求“暂时”保持高度机密就可以了。 我应该采取那一种手段? 阮小娟也在观察敌手。她凶悍气势有增无减,因为她是“困兽”,如果不能打破局面,她的下场她的结局不问可知。所以“困兽”最危险,尤其是你根本不打算伤害或杀死它,但它不知道你该怎么办? 赵小刀眼见她刀势已如张满拽尽的弓弦,知道下一剎那她会像疯狂野兽一样扑过来,更知道她手中长刀比野兽爪牙厉害一百倍都不止。 所以他不让下一剎那的情况发生。他抢先一剎那大喝道:“凶婆娘,你一定是从我家逃出来的女人。快跟我回去!” 阮小娟果然一怔,因为他的话内容既滑稽又不合情理,而最重要的是她永远想不到赵小刀喝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赵小刀反而大步向地迫近,又怒声道:“你擅自离家出走可知道该当何罪?” 阮小娟啐他一口,道:“你眼睛又没有瞎,你可曾见过姑奶奶?” 赵小刀自小闯荡江湖,早识得千百种古怪把戏。他连眼睛都不眨,怒道:“还敢强辩?除了我家的女人,谁敢拿着刀子满山乱跑?又怎敢凶得像只母老虎?” 阮小娟也怒斥道:“放屁,姑奶奶先砍断你狗腿再说。” 她长刀突然幻化为五道刀光,分别向赵小刀四肢以及咽喉砍去。 这一刀可以要命——咽喉部位,但也可以断手断脚。 她虽然是含怒出手,但情况已经大不相同。因为她已经不是“困兽”,而是存心惩戒这个莫名其妙的混蛋。 可惜她刀法一旦失去“拚命”气势,就变得一无是处(赵小刀眼中)。所以她忽然发觉这一招幻变刀法完全落空,而且赵小刀的雨伞已经抵住她咽喉,伞尖伸出鸭舌状剑尖似乎已经刺破她的皮肤。 赵小刀一副凶恶样子,左手突然伸出点住她穴道,使她全然动弹不得,然后将她抱起来,又把掉落地上的长刀入鞘带着,一溜烟奔上小山顶。 翻过小山不远,居然有一条道路。当然只是小小山径而且野草没胫。 但赵小刀反而大有喜色,顺着山径奔去。果然绕过不远一座树林,后面有间茅屋。 那种茅屋一望而知是樵子或附近乡人就地取材搭盖,以便贮放工具(砍柴草的斧头镰刀扁担绳索,以及设阱捕鸟兽的网罟等)及休息之用。 茅屋内倒也干爽,跟外面一片潮湿大异其趣。 赵小刀喃喃道:“这屋子是我命长工阿生盖搭的。既然你是我家逃出来的女人,我们在这儿成其好事又有何不可?” 成其好事是甚么意思?阮小娟当然懂得,所以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赵小刀望住姿色颇佳的阮小娟,又道:“你居然胆敢逃走。哼,你一定忘记我常常在这一带独自巡来巡去。” 他坐在她身边。 但他马上抽身而起,惊道:“不行,不行,那母老虎马上会带人找上这儿。我先回去哄她稳住她,你乖乖给我躺着。” 他匆匆奔出去。但转过树林,就立刻躲在一棵树后,扯掉头巾。用极快手法将头发梳一下。然后解开油布包袱,取出一套衣服和头巾换上。 当他在小径上撑伞慢慢向前走之时,他知道茅屋里的阮小娟必定已经离开(穴道是他临走时暗暗解开的),也知道阮小娟不会向回路找寻追赶他,因为一来恐怕会遇上诸天教之人,尤其是“天罗地网”冰雪二老,二来返山报告是第一要紧之事,个人受辱的私事以后才想法子才找机会报复不迟。 小山顶忽然出现人影,竟是“天罗地网”冰雪二老。 赵小刀暗自也禁不住微微紧张,但仍然深一脚浅一脚顺着小径向前走。 他的去路忽然挤满了人,使他不能不停步。其实去路上只有冰雪二老两个人,但小径太狭窄了,所以好像挤满人一样。 赵小刀从伞下偷看包冰包雪二老,喃喃道:“我知道你们是干甚么的。” 冰雪二老齐齐皱起眉头,包雪道:“我倒是想知道我们是干甚么的。” 赵小刀道:“你不必骗我,你们一定是追赶那个疯女人的。” 仍是包雪开口,说道:“甚么疯女人?” 赵小刀道:“拿着刀子披头散发乱跑的女人,如果不是疯子打死我也不信。” 包雪道:“对,你年纪轻轻,就很有眼光很有头脑,那女人往那儿跑?” 赵小刀咧牙而笑,一副得意样子,道:“如果我不讲,你们永远都猜不到。” 包雪道:“为甚么猜不到?” 赵小刀道:“因为她居然有路不走,却从这边硬是穿过树丛野草还有许多荆棘飞跑而去。谁想得到她有路而不走呢?” 包冰第一次开口,道:“这厮衣服是干的。” 包雪道:“还带着一只狗,当然是附近的居民。” 赵小刀讶道:“你们讲甚么?哎,好冷。” 冰雪二老忽然向他所指方向奔走,速度快逾奔马,转眼间身形已自隐没于树木长草中。 赵小刀微微一笑,叱喝道:“小南,咱们走,快上绍兴府去。” 无边丝雨细如愁!他的愁怀的确有如无穷尽的潇潇春雨。而在荒山野径中,他的身影也显得更为孤独…… 站在阿秀面前的中年道爷很有威仪,声音态度都显示出他是极有自信的人。 他是胡一粟真人的大弟子徐清心道长。任何人一望而知徐真人是真正有道行的人。 他道:“你不必害怕。是我下令要使你睡着。现在你又已回到杭州,而且是在西湖。这个地方叫做拥翠楼。是令狐教主秘密居处。你见过我师父胡真人之后,可能有机会谒见令狐教主。如果你能见到教主,那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你绝对不必害怕不必胡思乱想。” 阿秀当然害怕也不能不胡思乱想。不过徐清心道长又好像能使她安心很多。因为他好像是很可以信任的人。 楼外潇潇春雨仍未停歇,那细长的雨丝——无边丝雨细如愁。赵小刀,你可知道我已经回到杭州? 拥翠楼在定香桥的“花港观鱼”后面。庄园很大,占地十余亩,而拥翠楼只不过是这花园内一座高楼而已。 楼前是南山,群峦苍翠中有不少庄院庙宇,山色含翠压人眉宇,而楼后的轩窗却可以看见荡漾湖光。由于丝丝春雨使湖山都加了一层迷蒙烟雾,也就使得湖光山色多了一重神秘之美。 可惜阿秀毫无心情欣赏,她现在只关心的是自己的“命运”。 我虽然四肢乏力,不能逃走也不能和任何人拚命,但我现在至少还能够站立,也还能够慢慢走动,何况现在没有人监视。我应该怎样做呢? 看来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赶快找寻一些工具或者其他方法,以便必要时随时可以自杀。任何人自杀而死之后,则任何侮辱任何痛苦都烟消云散。 但这个宽敞华丽房间内却没有可以割断喉咙的利器。阿秀倚着窗门向外望。唉!跳楼也不行。因为下面是草地还有些花树,从两丈多高跳下去,有时固然可以摔断脖子而死,但更常见的是跌断手脚却死不了。 但我当真是为了怕摔不死而不敢跳?不,刚才有过几个男人入房看过我,他们的眼光好像忽然看见一大堆黄金珠宝。他们究竟为何突然都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女人?难道绮罗绫缎珠钿金钗就使我变成美女? 桥亭上游人寥落。阿秀远远看见有个人撑着雨伞倚栏观鱼。 阿秀忽然心跳加速两眼睁大。那人好像好像赵小刀,可惜头部隐没雨伞下,更可惜相距太远,就算没有雨伞遮挡,事实上也不可能瞧得清楚面貌。 但阿秀还是尽力睁大眼睛,心中泛起赵小刀清晰鲜明形象。她当然想见到他听他声音跟他谈笑,但更渴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打扮样子,希望他也像其他男人一样瞧得目瞪口呆。 但那人究竟是不是赵小刀?他是不是诈作游客等候救人机会?他会找到西湖来么? 湖上那游人当然不是赵小刀,因为赵小刀在还在钱塘江那一边的绍兴府城里,正喝着地道的绍兴酒。大概是希望借此酒力稍稍排遣心中忧愁。 赵小刀已经是用最快速度赶来绍兴府城。根据梁智的供词(跟踪仙霞派阮小娟的诸天教好手)突然冲入周府。由于他知道冰雪二老包氏兄弟就算赶回绍兴也一定尚未到达,所以他采取这种激烈快速手段。他心中已决定对诸天教徒绝不留情,决定见一个杀一个。 但那么巨大的屋宇内却居然连一只猫都没有,更别说是活人了! 虽然赵小刀找到那天码头所看见那个坐轿子病少年的衣服,判断那一定是阿秀,并且为了居然当面失诸交臂而痛苦得连捶三下胸膛。但捶胸也无济于事,而事实上一切线索由此忽然中断,又必须从头查访重头找回断了的线索! 第171章 读过书 这间酒馆开设在横街里,门面破旧,里面也只有六七张小桌子,但生意却很不错,不但坐满了人,而且门口打酒客人特别多! 当然赵小刀已经打听过,全府城最便宜而又酒好的酒肆就是这一家。当然赵小刀也是真为了喝廉宜好酒而来,所以他一面嚼着毛豆花生豆腐干等,一面喝酒之时,眼睛耳朵其实比嘴巴更忙碌。因为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找回线索,必须找到诸天教在府城里另外的地方。只要找到一个诸天教徒,难题就可迎刃而解。 小南和雨伞躲在桌底下墙角里! 赵小刀忽然挺直腰肢睁大眼睛,望着一个刚刚进门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一身衣服鞋袜都是很好质料,但似乎脏旧一点,而且他光顾这间酒肆,跟掌柜伙计都熟,可见得他从前虽然曾经有过钱,但也已经有一段时间阮囊羞涩。所以只好让衣服脏旧,也只好找廉宜的酒喝了。赵小刀认识他,因为他是神手帮的弟兄! 恰巧赵小刀同桌对面的酒客起身走了,所以那中年汉子便填补这空缺坐下来! 他们沉默地喝酒,沉默地嚼着花生豆腐干。时间在酒杯中显然全无价值。 中年汉子好一会才忽然认出赵小刀,讶道:“你是不是小刀?” 赵小刀道:“你是卢九?” 中年汉子哈哈大笑,道:“哈,真是小刀。好久没见,你混得怎样啦?” 赵小刀说道:“你看看我样子就知道啦!” 卢九收敛笑声,道:“是的,我早该知道。如果混得很好,我们就不会在此地碰上啦。” 赵小刀道:“你住在绍兴府?为甚么不在杭州?” 卢九嘘一声,示意他低声说话。道:“杭州混不下去。从前那一大帮弟兄全都混不下去。如果不走,早晚……”他用手指划过颈子,嘴唇发出“嘎”一声! 赵小刀道:“我离开得太久了,听说是诸天教?为甚么?” 卢九苦笑道:“最好别谈这些。这儿也已经是诸天教势力范围。” 赵小刀道:“你仍然有出来走动?你认识诸天教的人?” 卢九道:“要吃饭要穿衣要喝酒,不走动行么?但要比从前小心一百倍。对了,我记得我们当中你的指功最好。你甚至只靠几只手指就可以爬上数丈高的石墙。你现在手指还像当年灵光么?” 赵小刀道:“大概还可以。” 卢九马上现出兴奋之色,道:“好极了。晚上走一趟。你负责那堵高墙,其余是我的事。” 赵小刀讶道:“你已经改了行?” 卢九道:“不,那户人家姓袁,是本府首富,但也最吝啬刮皮,连一个护院都舍不得请,只倚靠四丈多高的石头围墙,加上隔壁就是知府大人官邸,所以多年来高枕无忧从未出过事。” 赵小刀道:“进得去又如何呢?” 卢九道:“我五年来都在一直小心打听。只要进得去,金块银块随你挑,只要你拿得动搬得走就行啦。小刀,这个秘密我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讲出来。除了你任何人我都信不过。” 赵小刀说道:“你可认识诸天教的人吗?” 卢九道:“你扯到那儿去了?” 赵小刀道:“因为你不答我!你存心躲避这个问题。” 卢九怔了一下,咕嘟嘟喝了几口黄酒,才道:“我不想提到诸天教。” 赵小刀道:“我可以帮你越过袁家石墙!但我想知道诸天教的事。” 卢九又怔一下,道:“你我弟兄不必讨价还价。你最好不要知道,最好躲避得远远。” 赵小刀道:“除了周府之外,诸天教还有甚么秘密地方?” 卢九低下头,过一会才抬眼望他,道:“已没有重要地方,但你想知道甚么,我帮你查出来,你帮我翻过围墙。” 赵小刀道:“一个女孩子名叫阿秀。她是本帮自己人。她被诸天教抓走,我要知道她的下落!” 傍晚,酒肆生意又渐渐繁忙。 赵小刀仍然坐在墙角那张小桌边,同一张櫈子,同样姿势。而小南和雨伞也仍然躲在桌底下! 故此卢九进来瞧他一眼,便问道:“你整个下午都坐在这儿?” 赵小刀道:“出过去一阵,我已看过袁家的石墙,的确很高而又光滑,如果不是著名飞贼,又如果没有工具帮助,休想爬上墙头。” 卢九道:“忘掉袁家和高墙吧。” 赵小刀默然望他,但眼光却锋利得可怕。 卢九躲开他的目光,低头道:“阿秀下落还未曾探听到。” 赵小刀仍然用快刀似的眼光望他。 卢九又道:“我并不是因为未曾查出阿秀下落而打消了进入袁府的计划。只因为你是本帮弟兄,阿秀也是,所以我不能用这件事跟你交换,我其实应该做的!” 赵小刀还是不做声,但眼光柔和得多了。他本来也想劝卢九打消偷窃袁府之念,因为卢九如果打听得到阿秀消息,他可以付给卢九丰厚酬劳。何况袁府即使没有护院所在,但小南已用姿态告诉他墙内有不少极厉害的恶狗。所以就算卢九翻过高墙,也很难不被凶恶犬群发现,更难逃被撕碎的命运。 现在既然卢九很够义气,那就不必多说了,到时多付酬劳给他就是。 卢九神色轻松了不少,又道:“其实我并不是完全没有打听到消息。至少我知道诸天教重要人物都离开绍兴,是不是都去了杭州还不敢确定。明儿早上就可以得到确实消息,甚至连阿秀下落我都可以知道。” 赵小刀道:“你如果查得出来,的确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会很感激你也会报答你。” 本来以同帮弟兄的关系,卢九去打听消息应属义不容辞之事。但一来赵小刀已离开神手帮十二年之久。二来当年赵小刀与卢九同帮而不同派系,本来就互相倾轧互有心病。三来最重要的是“金钱”。卢九显然混得不好,一定急需金钱。而金钱力量有时比义气力量强大得多。 卢九道:“我离开杭州已有五年。我记得那时阿秀只是小女孩,也记得她是前人‘独眼龙’张顺的徒弟!” 赵小刀说道:“你一定还记得一些事情?” 卢九又问道:“你知不知道阿秀读过书?” 赵小刀已经听过,却没有说,只道:“读过书又怎样?” 卢九道:“我们扒手儿这一行读书干甚么?等到嫁了人有人养她,读书又有何用?” 赵小刀泛起苦笑,想起自己昔年也曾拚命找机会读书认字,那时他好羡慕能够在学塾读书的少年。只不知阿秀当年心情是不是像他一样? 卢九压低声音,道:“只有我知道为甚么。你也应该知道。” 赵小刀的确大为惊讶,因为他实在不知道。难道读书认字这件事情里面也有文章? 他不置可否地嗯一声,眼光又忽然锋利得像快刀! 卢九道:“你当年也曾读书认字。那时你十六七岁,我觉得很奇怪,问过我的老头子,他告诉我说你很可能会得到本帮世代相传的拳经,所以你必须识字。但后来你忽然走了,这件事我也就忘记,直到阿秀读书我才又想起来。你现在急急找阿秀,是不是为了拳经?” 赵小刀不觉又泛起苦笑。亟亟要拯救阿秀的心情怎能讲得明白?阿秀是女孩子又长得不错,所以落在任何人手中也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阿秀如果是名门闺秀,问题甚至比死更严重,但可惜阿秀出身扒手儿帮会,她就算被玩弄被蹂躏,也没有甚么了不起! 谁会知道阿秀很倔强很在乎这种事情?又谁会知道赵小刀能了解她的心意? 卢九道:“我从来没向任何人提过拳经的事。本帮知道有拳经以及知道张顺可能将拳经传给阿秀的人,恐怕只有我和你两个人。” “还有一个秘密恐怕连你也不知道?”卢九停歇片刻之后才道:“从前住在东浣纱溪路那个女孩子小玲,就是阿秀的姑姑。你还记得小玲么?我们大伙儿那时候都跟她很熟,你还记得她么?” 门外暮色渐渐在所有景物上加上朦胧轻纱外衣。但十多年前的回忆却反而由朦胧变得十分清晰。 ——那个可爱红润的女孩子,挽着一竹篮衣服,婀娜地走过满是垂柳的溪畔石路…… 赵小刀轻叹一声,道:“我当然记得她。小玲现在怎样了?她住在那儿?” 卢九道:“她老早嫁了人生了孩子,好像还住在杭州。情况怎样我不知道,但大概不太好吧。” 暮色中忽然又有细细雨丝,宛如无数蛛网交织,笼罩捕捉着江南之春,但也笼罩捕捉着无尽哀愁! 哀愁就是哀愁,不是“逆境”。任何人可以凭借坚毅意志大施拳脚突破“逆境”,但对那柔柔绵绵的哀愁却毫无办法。 既然小玲已经是绿叶成荫子满枝,今生今世就只能说一声“再见”。绵绵无尽江南春雨,彷佛只适宜孤独踽行…… 烟雨迷蒙,歌声袅袅凄楚,有人在叹息! 第172章 悠然山庄 ——找一个下雨天,我们说再见……多少山盟海誓,爱的诺言,都已化成云烟。 ——我们在下雨天,再见……再见…… 赵小刀最少已叹了十八声,忽然奇怪何以老是想到阿秀?莫非这些叹息竟是为阿秀而发的?阿秀现在怎么样了? 阿秀从窗口望出去,只见春雨和暮色涂抹得青翠群峦大有黯淡之色。 此地已经不是花港后面的“拥翠楼”,而是南高峰上一座山岭上,十几间屋宇组成一个小山庄,竹树夹杂着植生的篱墙大饶野趣。篱门外有块石碑刻着“悠然”两字,大概是从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拈出“悠然”两字。而篱下果然有不少菊花,一抬头也的确看见山。 阿秀很熟悉这个地方,不过却还是第一次进入悠然山庄内。她曾经陪姑姑小玲来过六七次,先经过前面稍低处的“玄天观”,上来就是悠然山庄正门。她们从右侧一条小路绕到山庄后面,地势又开始斜低,大概再走廿余丈就必须停步,因为那是一道悬崖的尽头。望下去深达百丈,壁峭如刀劈。 悬崖边缘有一棵古松矫夭伸出崖外。小玲姑姑竟然敢走到树边。这时小玲已经是站在悬崖最边缘处,在山风中她的头发衣服飘飞着,非常好看也非常危险,阿秀往往为她捏一把冷汗。 但阿秀从未问过姑姑为何要走到那么危险所在。她隐隐约约懂得,却又不甚了了。 阿秀现在望见的正是庄后斜坡。那株探出悬崖外的古松看来尤其熟悉亲切。 可惜她仍然四肢酸软无力,所以她爬不过窗槛,只怕也翻不过树木篱墙。不然的话她一定会逃到那株古松边,这时如果有人相迫,她就可以跳下去了。 忽然三个男人走入房来。 其中一个汉子正是把阿秀从拥翠楼装上严密遮掩的轿子押送上山的诸天教徒。另外两个男人都是中年人,一个是文人打扮,但面阔鼻扁眼睛细小,虽是踱着一步三摇的方步,却一点潇洒味道也没有。另一个一身短打装束,虽是身材瘦小面目冷峭,却显然比文士有性格得多。 押送阿秀上山的汉子躬身道:“董先生。这个女孩子就是神手帮的阿秀。” 文人装扮的董先生“嗯”一声,淡淡道:“她就是你们分坛一直抓不到的阿秀?她长得很漂亮,看起来也很文静柔弱。为何要劳动冰雪二老大驾才抓得到?” 那汉子忙道:“董先生有所不知,阿秀现在扮回女装才变成漂亮文弱样子。其实她凶悍得像山上的野猫,而且那时候看起来肮脏得很……” 董先生又淡淡道:“回去告诉王精(即杭州分坛负责人老鼠精王三爷),最好不要再有这种窝囊情形发生。” 那汉子连声应是,然后退出房外。 董先生向阿秀道:“我姓董名耀。这一位是王九。” 阿秀没理睬他,因为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应该讲甚么话,何况在她心中充满忧疑恐惧? 董先生道:“阿秀,你想不想恢复自由?想不想象从前那样在杭州自由自在混饭吃?想不想诸天教的人不敢打扰你?” 阿秀的眼珠差点突出来,禁不住说道:“我当然想。” 董先生道:“现在你有一个机会,只要你给我一本破书。我一声令下,从此在杭州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我的力量我的信用谅你当必知道。” 阿秀道:“我不知道。”心里却告诉自己万万不可相信这个人任何说话。因为“老头子”以前常说,凡是真有信用的人永远不会提到也不会吹嘘自己有信用,所以这个董先生一定没有信用。 董先生道:“我是诸天教的董师爷,本教一切事情都归我管。胡一粟真人只听我的话,别人就算是他的大徒弟徐清心的话他也不听。现在胡真人就在前面的玄天观,等一会才召见你。” 阿秀道:“我从来没有甚么破书。” 董先生冷笑道:“你是独眼龙张顺的徒弟,你们神手帮的拳经据说落在张顺手中,所以张顺要你读书,要你看得懂拳经。我说的破书就是那本拳经。” 阿秀道:“如果你查得这么清楚,为何到现在才找我?现在说不定那本拳经已经跟老头子一些杂物都丢掉,也老早变成烂泥。现在你才找有我甚么用呢?” 董先生默然片刻,才道:“你很厉害很精明。不错,我是刚刚接到绍兴飞鸽传书才知道,而且知道居然有人想前来营救你……” 阿秀的心马上噗通噗通跳起来,想营救她的人当然只有赵小刀。天啊,我终于听到你的消息,终于知道你并没有离我们也没有离杭州远去。 董先生一定是看出她的神色,便又冷笑道:“我希望他赶快来到这儿救你,你或者可以见他一面,但也或者见不到。因为玄天观是必经之地,而冰雪二老已经张开了天罗地网等他。他就算能偷偷溜过玄天观,但有冰雪二老堵住下山之路,而且庄后的地势你已经看见,他除非跳下悬崖才逃得掉。” 这时王九才开口道:“那一片悬崖除非他长了翅膀,否则武力再好也非得摔成一团肉泥不可。”话很冷酷,声音也冷酷,面孔没有一丝表情。 而且他的声音含有坚强无匹的自信,使人不能也不敢不相信。 所以阿秀差点惊叫出声,也所以她改变心意从渴切盼望赵小刀出现而变成不希望他出现。 王九又冷冷道:“小女孩,把拳经拿出来。” 阿秀摇摇头,摇头的动作很简单,用不到十分之一秒就可以摇一次。但是她摇第二下也即是第十分之二秒时,忽然听到“啪”一声。 声音是从她面孔发出,因为王九出手象闪电般快速,已经掴了她一巴掌。 她嘴角马上淌下鲜红的血。忽然又听到“啪”一声,原来她另一边面孔又捱了一巴掌。 挨嘴巴似乎还是小事,因为王九一脚就把她踢翻,把她踢得滚到房间当中。 王九简直不当她是“人”。当然更不当她是漂亮美丽的“少女”。比起徐清心真人他们,王九和这董先生简直是恶魔。 王九的皮鞋踏在她胸口,冷冷道:“快说,不然的话老子先踩断你几根骨头再说。” 阿秀绝对相信他会这样做,她也明明知道那本“拳经”在甚么地方。但她泼悍叫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其实她内心软弱得无以复加。因为她心中浮现着赵小刀潇洒含笑的面容。她的心似乎因赵小刀的影子而变成“棉花”一样轻柔,原因是她认为可能永远再见不到他——王九的脚一发力她就永远见不到任何人了。 外面传来某种声响。董先生马上道:“王九,以后还有机会。” 王九立刻收回那只脚,一手如同拎小鸡一样拎起阿秀,冷冷道:“等一会才收拾你。现在你乖乖的去叩见胡真人。”他忽又正反手掴了阿秀两个大嘴巴。说道:“记住,见到胡真人不许无礼,不许乱讲话。” 隔壁屋子里一切陈设装饰华丽而又舒适,还散发出淡淡香气。胡真人的样子简直跟画里仙人一样,童颜鹤发,和蔼而又十分亲切。阿秀觉得自己忽然变成千金小姐,也变成胡真人的掌上明珠一样。这使她感到好像由地狱忽然到了天堂——地狱就在隔壁屋子里。 胡真人送给她见面礼是一个翠玉坠子,用纯金颈练挂在胸前。黄金和翡翠可以使人脱离贫穷脱离流浪生涯。但阿秀的芳心却软如棉花。因为她忍不住想起赵小刀。啊。赵小刀,我好想见你。但可惜你却代表流浪,像天上浮云一样飘浮流浪…… 第二天雨仍未停。 早上赵小刀见到卢九,但未有消息。 下午天际已出现红霞,显示明天不但会放晴,而且会很热。 赵小刀是在钱塘江边看见晚霞染红天空的景色。他也见到了浓眉环眼的阿猛。 但阿猛说卢九虽然来过,却仍然没有阿秀消息,也许到明天早上就有确实消息。 老实说阿秀已经陷入诸天教之人手中好几天。如果最不幸之事发生过,那么多一天少一天都已经不是严重问题。所以赵小刀决定多等一天。 这时跛脚的李二哥忽然出现,由于他在杭州查探不到任何消息,所以也没有甚么好说的。 赵小刀却有话跟他说。问道:“李二哥,我知道小玲已经出嫁,也已经有了孩子,但我仍然要见她一次。” 李二哥眼光中尽是谅解和同情,说道:“如果我是你,这次回来也会去看她一次。” 赵小刀道:“不,本来我不想见她。但现在我却非见她一次不可。” 李二哥道:“我只知道她住在离富阳不远的水西镇。你现在雇船前去两个时辰就到,如果从杭州走陆路更快,不过详细地址我还要回去查一下。如果你不查清楚,那么多乡村你从何找起?” 赵小刀忽然松口气,这件事至少还可以拖到明天才去做。他既然要找她,但为何会害怕为何乐意拖延呢? 第173章 对付恶犬 晚霞忽然很快黯淡。赵小刀轻叹一声,看来明天仍然不会是好天气。在黯淡天色迷蒙春雨中见到小玲,情绪必定加倍低落,必定更为伤感。 在春雨中又一个幻梦破灭。在春雨中挥手道别!谁能不感到灰黯伤感呢? 小玲住在水西镇北面靠山的赵家庄。赵小刀翻过一条山路进觉得很眼熟,旋即记起前几天正是在这儿暗助阮小娟(她一定不这样想)逃走,后来又遇见天罗地网冰雪二老。 小玲住的房子倒也新净,四面种着不少藤竹花卉,所以虽然在绵绵春雨中,依然予人干净美观之感。 赵小刀深深吸一口气,使心情冷静,才上前敲门。 堂屋大门里面传出一个比较低沉的女人声音,道:“谁呀?赵大夫不在家,他在镇上。” 赵小刀固执地再敲几下门。 大门呀地打开。赵小刀望住她,又望望她怀中一个婴儿。唉,绿叶成荫子满枝!唉,她已经变成少妇!她还认得我么? 那少妇虽然皮肤粗糙一点,但轮廓很秀丽。眼睛虽然无神,却是很动人的凤眼。 她那对凤眼中忽然射出灿烂夺目的神彩,登时变成艳光四射的美女。她惊道:“是你?” 赵小刀道:“是我,你还好么?” 小玲喘息好一会,才道:“不好不坏。你呢?” 赵小刀道:“也和你一样,不好不坏。” 小玲侧身让客,道:“进来坐。我放下孩子,他爹爹要晚上才回来。” 赵小刀道:“我知道。”但他却没有举步。眼光凝定在婴儿上。如果我娶了她,那么这个小孩子就是我的了…… 小玲道:“外面还下着雨,干嘛不进来歇歇?” 赵小刀摇摇头,道:“你的侄女阿秀被诸天教的人抓走,可能很危险,也可能只遭到污辱。我特地来告诉你一声。” 小玲惊道:“那怎么办?唉,那倔强的女孩子。” 赵小刀道:“我会尽力想法子帮她。我昨天才知道你是她姑姑,所以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阿秀有没有东西寄存在你这儿?例如一本旧书之类?” 小玲道:“任何人问我我都不会回答,但小江你又当然不同,阿秀有个扁扁薄薄木匣放在我这儿,扁匣子里面可能是本薄薄的书吧?我从未打开看过,也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赵小刀道:“好,快拿来给我。” 小玲居然什么都不问,转身进房,隐隐还传出翻箱倒柜声响。不久,她走出来,递给他一个扁薄古旧的木匣。 赵小刀藏在怀中,道:“我实在没有把握能及时救出阿秀。” 小玲道:“我知道你会尽力。”她眼中依然闪耀着神采,所以依然美丽动人之至。 赵小刀叹口气,道:“你的确很漂亮,甚至比当年还要漂亮。而你对我仍然像从前那么好,像从前那么信任。我真不明白当年我为何要离你远走?甚至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跟你说?” 小玲轻轻柔声道:“你是浪子,你喜欢孤独,不到你自己停下来的时候,谁也管不住。” 赵小刀想了一阵,点点头道:“我想你说得不错,我是孤独的浪子。所以你原谅我不怪我,所以我也有一个美丽的幻梦破灭了。” 每个人都会有过各式各样的梦想。却随着平凡单调日复一日的流光逐个破灭逐个消失。 所以从每个人感情生活角度来看,是浪漫也好,保守也好,其实都很贫乏很可悲。 因为感情的天地必定是随着时光消逝而渐渐褪色渐渐变窄。谁也不能例外。 雨忽然大了一点。 小玲望住雨中屹坐不动,但浑身湿透的小南,道:“你真的不要进来坐坐?” 赵小刀撑开雨伞,退到屋檐外面的雨中。摇头道:“不坐了。” 小玲道:“这只大黄狗好神气,真像你当年那么神气。” 赵小刀道:“是的。它叫小南。它的尊严是因智慧而生的。” 他本来还想告诉她,小南不但体能特佳矫健力大,不但忠心耐苦(纯种的大黄狗都如此),而且特别聪明,任何动作教一次就会记住。 但这种有趣的话题一讲可就不易停止,所以他忍住没有讲出口。 赵小刀又道:“我要走了,我正在想以后好不好再来看你一次?” 小玲道:“我也在想好不好央求你以后再来看我?” 赵小刀微笑道:“身外的一切尽管变化很大。但我们内心却没有变多少。” 小玲道:“身外变化太大了。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你已经三十岁。以我们这一把年纪的人,还能够做出少年那时候的事么?” 赵小刀道:“当然不能。所以这回我要说声再见。” 他们相互深深凝视,他们都知道这一别将永不会再见。也知道一个美丽的幻梦从此破灭。 赵小刀看见小玲美丽眼睛中出现迷蒙泪光,宛如江南春雨一样迷蒙飘渺。 所以他移开眼睛转身行走,他心中听到袅袅凄楚的歌声。他知道小玲心里也会听到,因为这首歌他们都很熟悉很怀念。 ——找一个下雨天,我们说再见……多少山盟海誓,爱的诺言,都已化成云烟。 ——我们在下雨天,再见……再见…… 由于赵小刀一直处于感情剧烈震撼中,所以小南碰他几下他都不注意不警觉。直到小南一口咬住他裤子不让他走,他才惊讶停步。 回头一望,这段路恰是赵家庄通到江边其中一段山路,非常幽静,只有树林中雨水从叶子上汇聚滴下时响亮的嘀嗒声。 小南不让他走必有用意。可惜小南虽然灵慧,却不会讲话,所以还须靠自己观察猜测。 山路的两头都没有人影。是因为前路有埋伏?抑是此地两边林子内就有古怪? 小南忽然窜入路边浓密树丛后面,赵小刀小心翼翼却十分迅速跟入去,只见小南伏在树叶下,头和眼睛都向着山路。 赵小刀在它身边蹲下,喃喃道:“看来你老兄已经变成古灵精怪。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但我却希望你还记得我教你那七种身法。我只希望你不至于被人斩下你可爱的狗头。” 他又喃喃道:“人没有头固然活不成,狗没有头也一样活不成。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只过了一会,赵小刀听见极轻极快的步声,显然有人在疾驰,而且是施展轻身功夫。 声音传来方向正是赵家庄那一面,换言之此人如果是跟踪赵小刀的,那就是从赵家庄开始跟上。 小南一定是以灵敏嗅觉听觉及视觉,还有兽类说不出来那种认得出敌人的感觉。知道此人大有问题,也知道此人跟在后面,所以要躲起来。 这原是任何兽类都有的天生本领。被猎人或被强敌苦追的兽类,绝对不会一味奔逃,必会用种种方法躲藏。就算是我们在任何村庄田里溪边常常见到的“秧鸡”。如果不是有猎犬赶得急了,也决不肯飞起来暴露目标,只一味在草丛禾稼中奔窜躲藏。 山路转角处出现一个劲装汉子急急奔来。由于前面不远处又有转弯,目光不能及远,所以他忽然停步,侧耳倾听。 这汉子年约三十,神情精明强悍。看他忽行忽止的方式,显然是跟踪高手。而且武功也一定很不错。 小南忽然窜出凌空扑去。它张大嘴巴那一口白森森利齿可真能唬人,胆小的人一定骇得魂飞魄散。 但那汉子右手一抄,从腿帮子拔出一把八寸长的利刃,两眼观定小南来势,不但没有慌张样子,反而嘴角露出狞笑。 练过武功的好手兼且有利器在手,当然不怕恶犬,甚至豹子老虎也敢斗。 谁知道他左手铁掌居然拍空,所以右手由下向上挑戳的一刀也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因为小南已经吃过了苦头,赵小刀用这一招把它揍得昏头转向,肚子也十分疼痛。 要知每一种动物如果攻击敌人之时,必定有它自己的一套。从前的人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总不免会碰到凶恶的狗,所以凡是走惯江湖的人,必定有几手对付恶犬的技艺。有些手法是予以薄惩,目的不过是赶走恶犬而已,另外则当然是一招就杀死恶犬手法。 现在问题就出在犬只攻击方式上面。由于犬只攻击之时差不多都只有那几下,而且都以利齿咬噬为主。于是应付恶犬攻击手法,不论武功深浅强弱亦总是那么几招。所以小南忽然会改变方式,会躲避反击而逃过剖腹开胸之祸,实在大大出乎那汉子意料之外。 小南居然很冷静很尊严地一步步走回树丛后面,既不再度攻击亦非曳尾而逃。 那汉子实在感到奇怪迷惑。他一定已经宰杀过不少恶犬,而这种情形却是他一辈子第一次看见。 他不知不觉跟着走近树丛,探头一看,却看见一张“人”的面庞——赵小刀。 赵小刀静静瞧着那汉子。他的眼睛好像有神秘力量,以至那汉子也愣愣地和他对瞧——既不会叫喊说话,也不会拔脚逃走。 第174章 君子一言 赵小刀轻轻说道:“我不想杀你,真的不想。只不知你信不信?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道:“在下姓周名密。” 赵小刀道:“周密,你既然是诸天教好手。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但你为何还敢跟踪我?” 周密道:“我……我真不知道你是谁,只知道上头有命令……” 赵小刀打断他的话,说道:“上头是谁?” 周密道:“随侍冰雪二老的孙干,我是副手,我的任务是严密搜查此地附近二十一个村庄。顺便找寻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带着一把雨伞,还有一只大黄狗。” 赵小刀精明得像猴子,一丝隙也不会错漏。道:“搜查村落却为的是谁?” 周密道:“前三天我在一次行动之中,有一个高手梁智失去踪影,同时冰雪二老很怀疑有一个敌人只伤未死。因为后来在查点之时找不到他的尸体。” 赵小刀道:“叫什么名字?” 周密好像受到催眠,说道:“姓阮名子安。虽然年轻,却是刀法高手。” 赵小刀道:“你既然找到他,又找到我。功劳真不小。” 周密答道:“是的,啊……不是,不是……” 赵小刀道:“当然不是。因为你回去报告之后。等到上头再派人来此,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你以为上头那些人会怎样想呢?” 周密道:“但不可能没有呀?你或者会开溜。但阮子安伤得很重。虽然赵大夫两个年轻貌美的老婆拿刀伤药给他。但他至少十天八天还跑不动。何况我们还可以找赵大夫的老婆?这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赵小刀面色丝毫不变,道:“你错了。这个消息上头老早知道啦。” 周密讶道:“上头知道?不可能。因为只有我和王冲两人负责调查。但王冲还在富阳,他怎知道这边的事?” 赵小刀又问了几句话,才道:“周密你讲了不少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周密凝目注视他好一会,才答道:“不知道。我亦不想知道。我根本从未见过你这样子的人,也不知道阮子安的下落。” 赵小刀道:“话讲得很光棍,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周密道:“我可以告诉你。第一点,奖金虽然很可爱,但性命更可爱。第二点如果我连狗也杀不了,它的主人可想而知。” 赵小刀说道:“但冰雪二老非同小可。当然已很难找得出能破他们天罗地网之人。” 周密道:“我只知道现在下着细雨,只知道我在赵家庄外,只知道我好像不是长命的人。但我却希望长命百岁。我该怎样做呢?” 赵小刀微笑道:“你是真正的老江湖。我希望你也能够真正遵照江湖规矩。” 周密满口答应,道:“在下一定依照江湖规矩去做。您老放心。” 赵小刀又道:“你一定遵守诺言?” 周密道:“一定,一定。” 赵小刀道:“那你告诉我这是那一条江湖规矩?你应该怎样做?” 周密不觉怔住。江湖上固然有不少规定得清清楚楚的规矩。但眼前这一类却没有。所以他当然讲不出。 赵小刀冷笑道:“瞧,你根本就不晓得。” 周密别的可以不知,但砭骨惊心的杀气却使他知道危险,而且知道得很清楚。 所以他连忙道:“请您老指点。在下只知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赵小刀道:“你既不是君子,而我也不知道江湖规矩应该怎样。所以你情形很不妙。其实你大可以出手跟我拚一拚,或者你打赢了,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周密道:“如果我输呢?” 赵小刀道:“你也是一了百了。只是我要担心怎样隐藏你的尸体。不过那已是我的事,与你无干。” 周密露出啼笑皆非神情,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迫我动手,想杀死我。” 赵小刀道:“对,因为我如果放了你,我不放心,如果杀你,又觉得很不好意思。” 周密赶快道:“对,你的确是不好意思。” 赵小刀道:“那么我多告诉你一些秘密,例如梁智已被我杀死等等。这样我也就迫不得已只好杀死你了。” 周密连忙摇头,说道:“不,不,在下耳朵忽然涨痛,已经听不见您老说什么话。” 赵小刀当然一直动脑筋看看如何处置此人。如果他们两个人其中之一是穷凶极恶之徒,那也好办。因为赵小刀穷凶极恶的话,他可以毫不迟疑立施杀手。如果是周密,则杀死一个恶人坏蛋赵小刀亦不会觉得不安。 他忽然仰天大笑一声,向满面惊疑的周密道:“你先带我看看阮子安。” 周密道:“行。”但他最关心的当然是他自己性命,所以又道:“看完了怎样呢?” 赵小刀道:“你去坐牢。” 周密道:“坐牢?你是公门中人?” 赵小刀道:“我要你自己想办法坐牢,最少坐三五天。但如果你喜欢,你爱坐多久都行。” 于是两人一狗很快来到山下溪边一处人家。不过周密没有露面,他被点了穴道而坐在数十丈外路边一座亭子里。 赵小刀确实想不到出来开门的竟是个十八九岁美貌少女,虽是布裙荆钗,却很好看很动人。 他不想这可爱少女担惊受怕,立刻低声道:“我是小玲的朋友。小玲就是赵大夫的妻子。你就是阿莲?你妈妈不在?” 那少女大大松口气,道:“我妈出去啦。我是阿莲,大哥你呢?” 赵小刀道:“我姓江。现在让我瞧瞧病人。我先看看他的伤势,还要跟他讲几句话。” 阮子安躺在狭窄房间内,胸口手臂都用白布重重包扎。 他抬头瞧望赵小刀之时,仍然有一种病虎的威势。 赵小刀道:“我是赵小刀。我跟你们仙霞派无恩无怨。我只不过来告诉你一些事。” 阮子安神智仍然清醒,只不过显得衰弱无力而已。 他居然还能笑一笑,道:“好,江兄。就算你是敌人。但现在我已全无抗拒之力,所以你大可不必装模样说谎话。你大可以随手把我抓走。所以我相信你。” 赵小刀道:“第一件,你妹子已经安然脱险。但其他的人,除了你之外都覆没惨死。” 阮子安心中悲喜参半,却又仍然会问道:“你怎知道这些事?” 赵小刀道:“因为我在暗中看见你们对抗包家两老怪那一役。而那时我只能够尽力照顾你们其中一个人。事实上我不能露面。因为当时就算加上我,也逃不过天罗地网可怕威力。” 赵小刀又道:“第二件事是诸天教的人已发现你在这儿。虽然我已将此人截下。但你已经不安全。你必需立刻想法子躲起来。” 阮子安道:“好,我想办法。” 赵小刀动手检查伤势,计肋骨断了三根,左臂骨也断折了,右腿一处刀伤相当严重。 他另外捣药(多种伤药都是小玲留下来的)替他敷治以及重新包扎过,手法熟练,包扎得又妥当又稳固。然后道:“我希望你能恢复如常,希望不会影响你的武功!” 赵小刀不但包扎伤势手法利落坚稳,而且他配的伤药显然很有效。所以仙霞派年轻的刀道高手阮子安立刻就精神得多,甚至因为包扎得很好而可以坐起身。 阮子安道:“当然我也希望如你所说能够不变成残废也能够保存住武功。但有时候人命很值钱,有时候却一钱不值。” 赵小刀微讶道:“你莫非告诉我你的性命现在一钱不值?” 阮子安道:“大概是这个意思。因为由现在开始,直到敝派与诸天教过节已经了结,我才会回山。换句话说,既然我负伤在身,已无作为亦无力可施,所以我不会跟敝派任何人联络。” 赵小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因为你既然不跟同门联络,任何人抓到你也不能从你口中获得任何消息。虽然如果我是你也会这样做,但我仍然很佩服你。” 阿莲皱起好看的眉毛,道:“你们在讲什么?何以我越听越不明白?” 赵小刀微笑道:“因为我只是‘想’,而阮子安却已经‘做’了。想和做之间当然还有很大距离。” 阮子安道:“我会马上回到杭州。我有地方住也有人照顾。”他随即说出地址,是在杭州大井巷童乘寺旁边。 赵小刀道:“我知道那地方。童乘寺对面有一家清真馆,羊汤饭号称一绝。对面还有一家馆子叫‘木郎头’,以鱼头豆腐驰名。我如果还有机会找你,我们去吃羊眼睛羊舌头,也去吃木郎头的牛儿肉。当然还要喝陈年花雕。” 阮子安瞠目道:“你还要到杭州?” 因为杭州现在已渐渐变成诸天教大本营,既然已经是诸天教敌人,那儿当然最危险。 赵小刀仰天一笑,道:“你敢入虎穴休息养伤,我为何不敢去?” 阮子安忽然摇头道:“不,你去杭州绝对不是为我而去。你很可能为诸天教而去。” 赵小刀道:“对,但我却还不知道诸天教在杭州除了老鼠精王三爷之外,还有什么人物?你呢?” 第175章 等待黎明 阮子安道:“诸天教教主令狐次道的行宫就在西湖‘花港观鱼’的定香桥后,叫做‘拥翠楼’。此外,听说南山后峰‘玄天观’也是他们的重要地方。” 赵小刀有一瞬间坠入惆怅回忆之海。 他自然记得南山后峰的玄天观,更记得玄天观再过去还有个叫做“悠然”的小山庄。 玄天观和悠然山庄只不过某种形式建筑物而已。正如任何人在大都市里要记住方向和道路,必定用某种形式建筑物作为指标。 真正使赵小刀惘然使他神伤的是那一片悬崖,崖边还有一棵矫夭探伸崖外的古松。只要绕过悠然山庄就可以到达那片悬崖。当然小玲也一定记得这个地方。因为他们有些秘密…… 什么秘密?是否年轻人不切实际的梦想?是否年轻人激情的山盟海誓? 仍然是绵绵细雨,天色阴暗而气温微寒。江南的春雨时节,往往会使人以为穹苍破了洞,所以雨水漏个不停。 赵小刀奔波劳累了大半天,觉得口渴腹饥而又有点困倦。 这种天气,要不躲在家里找几个好搭子摸他四圈(不出门),要不躲在温暖被窝里读禁书,或者做做白日梦。 总之最好就是不出家门。但赵小刀不但不能躲在家里,还得到处跑,还得伤各种脑筋。他饥渴困倦交迫之时,居然又已经站在山边一间屋子门外——阮子赡养伤的地方。 这间屋子虽是山村人家那种简陋样式,但竟然能使赵小刀泛起羡慕念头。主要原因是他很想休息,也很想逃避无限清愁绵绵春雨。 健康美貌的阿莲开门看见是他,讶道:“你又来了?” 赵小刀微笑一下,笑容中却有一种阿莲不懂得的苍凉。 但阮子安却有点了解。他道:“你对什么厌倦了呢?” 赵小刀道:“数不尽那么多,甚至包括你。因为我知道你一定还未走,所以我只好多跑一点路来带你走。虽然算是顺路,但春雨和泥泞很不好受!” 阮子安叹口气,道:“我自己走不动。而阿莲和她母亲也都不让我走。” 赵小刀道:“我刚才到富阳城里走了一趟,我带了一个人去。” 阮子安道:“我知道,阿莲看见你还有同伴,他是谁?” 赵小刀道:“我正要告诉你,这个人很令我伤脑筋,因为他是诸天教派出来的搜索追踪好手,我是从他口中得知你的情形和下落。你看我应该怎样处置他?” 阮子安大为惊讶,道:“他是诸天教的人?” “他名字叫周密。他不但能找到你也找到我,只不过他找到我却反而倒了大霉。我一直考虑处置他的方法,当然最好是,一剑割断他喉咙,把尸体丢在富春江里。我相信你也会同意这种看法。” “我同意。”阮子安挥手示意阿莲出去,不想她听见有关“杀人”之事。但阿莲站得稳如泰山,看来除非阮子安有本事抱她走开,否则她一定还会继续站在原处无疑。赵小刀对这种现象只微笑一下。他知道毕竟每个人都将由于严酷及虚伪人生而长成,所以“儿童不宜”只不过是自欺欺人无可奈何的手法。 阮子安又道:“但你没有把他丢到富阳春江,却把他带到富阳?为什么?” 赵小刀道:“要杀死一个绝对不肯还手的人,我觉得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困难。但如果不让他闭上嘴巴,却又对阿莲一家和赵大夫他们非常危险,因此我迫不得已要在春雨泥泞中跑来跑去。周密总算发场酒疯,打场大架,所以现在被关在监牢里,我猜最少一个月以后他才可以出狱。” 阮子安道:“原来你在公门很有办法,否则这种小事最多关一天。你居然是来自公门的高手?” 赵小刀道:“不,只不过有些朋友而已。” 阮子安道:“酗酒闹事竟要关上一个月之久,会不会太不公平呢?” 赵小刀道:“如果我是周密,我也宁愿关一个月,总比丢了性命好。” 阮子安道:“这话说得也是,你送我到杭州之后,还会来看我么?” 赵小刀道:“如果冰雪二老的罗网捉不住我,我大概会去看你。” 阿莲忽然也插嘴问道:“如果你伤势痊愈,你会不会来看我……来看我们?” 她面上忽然出现泪痕,声音也有点哽咽。 当她得到明朗肯定的答复而又送他们走出屋外之后,她面上泪痕在春雨中消融无踪。只有她自己知道究竟已停止了哭泣?抑是绵绵春雨也化成泪水? 夜色中码头不算黑暗,因为林立桅捍上都挂着风灯。 赵小刀却和阿猛躲到灯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讲话。 赵小刀声音冷峻严肃,还含有愤恨,说道:“既然你发现卢九留下消息之后,却又悄悄雇船前赴富阳,他显然要躲避我。他为何要躲我?他就算不要报酬也不必躲到富阳,可见得他已得到报酬,却怕万一被我发觉,我会回绍兴杀他。” 阿猛大惊道:“他出卖你?” 赵小刀道:“我迟早会找他算账。” 阿猛道:“你还去不去悠然山庄?” 赵小刀道:“诸天教的人虽然已得到消息,但他们只知我从前是神手帮的人,所以一定不会很重视我,这意思是说阿秀很可能真的关在悠然山庄,他们亦不会为我而弄走她。何况他们还有冰雪二老。” 结论既是阿秀会在悠然山庄,赵小刀当然会去! 阿猛道:“我也要去。” 赵小刀道:“你不能去,因为如果我也被抓住,谁去通知我师父呢?” 阿猛显得很难过,但通知赵小刀师父的任务他也知道万分重要,所以他不再坚持。 赵小刀道:“我其实已把这边大概情形托人带讯给我师父,所以他自然会到义渡船上找你。” 他提起相当大的油布包袱,(路上已准备好)挟着伞剑,腾出一只手拍拍阿猛头顶,然后隐没于更黑暗中。大黄狗小南也过来碰碰阿猛才迅即跟去! 山上到处湿漉漉,所以很滑很难走,尤其是黑漆夜里,连赵小刀也摔过好几跤才到达南高峰后山上。 他是因为从荒僻极少人行走的快捷方式上山,才会如此狼狈! 在黑漆夜晚而春雨又忽下忽停情况之下,就算平坦大路也不易行走,何况崎岖山径甚至有时连路都没有?又何况还得小心不要弄出刺耳声响也不要留下太多痕迹?任何人都会觉得很困难很辛苦。当然连赵小刀亦不例外。 好在他极之熟悉地形地势,虽然是在黑漆夜晚,他甚至不必停下来观察校对方向。 现在他已钻入一片树林内。 他单凭双手敏锐感觉做了不少事情。 首先他扫拨树叶弄成一张床垫。但湿漉漉的树叶谁也不会舒服,所以他解开油布包袱。原来这块作为包袱的油布相当宽阔,足够铺在湿叶床垫上。包袱内还另有一大块油布,竟然比第一块还大。这第二块油布就盖在上面。是在人和狗的上面,并且不是压贴他们身体,而是有些合用树枝扎成矮架,因此油布盖覆其上便变成低矮可以防雨帐幕了。 包袱内还有一个细韧绳索,赵小刀把绳索围系腰间,另外还有一包干粮,几件衫裤和鞋袜。 赵小刀又换过干燥洁净衣服,舒舒服服,躺下闭上眼睛。 目前不会有事做,虽说救人如救火,自是越快越好。但如果不能出其不意如果不能成功,那不但被救之人仍然在火坑,连他自己也掉进去烧死。这是最不划算最愚蠢可悲的结局。所以赵小刀一定要保持冷静! 他准备黎明时行动,如果第一个黎明无机可乘,就等第二个、第三个黎明! 选择在黎明时候虽然因为有光线而易被对方发现,但同样他也可以看得见对方。而最有利的是黎明时分通常都是防守者最疏忽以及最困倦之时,所以是最有利时机,何况谁也想不到猜不到他会趁夜潜入山中等到天亮才行动——这是出其不意! 赵小刀打个呵欠,对小南喃喃道:“现在咱们先睡一觉,这儿比皇宫大内还安全,雨点打在帐篷上的声音也很有诗意,我希望阿秀比我们舒服,我意思是说希望她今夜不要受到迫害。因为她是倔强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子,别人受不了的苦难她受得了。但别的女孩子受得了的侮辱她却绝对不能忍受。你明白我意思么?” 小南当然不会回答,也根本不必回答。因为赵小刀忽然发出均匀悠长呼吸声,显然已经坠入梦乡。 阿秀房间内灯火通明,虽然干燥温暖而又华丽舒适,但如果准许她选择,她一定宁可躺在赵小刀盖搭低矮略略潮湿的帐篷内。 使得这间本来舒适的房间变得可憎可厌是由于面阔鼻扁眼小的董先生。 董先生身边仍然是面目冷峭的王九陪侍。阿秀虽然被王九打过嘴巴踢过两脚,奇怪的是她既不注意他也不恨他。只因干扒手儿这行时时会有机会挨打,谁动手都不相干。动手之人只不过是“工具”罢? 第176章 刽子手 但这个董先生绝对不是工具,他外表装得斯文潇洒(其实一点不潇洒),装得很和气,可是阿秀却感觉得出董先生骨子里邪气得可怕,也残忍得可怕。 董先生还是踱着一摇三摆方步,说道:“阿秀,胡老祖师既然给你见面礼,那就是说你有资格受本教供养,我们会对你很好。将来你还可以嫁给任何你喜欢的人,本教会送给你很多银子很多礼物。” 阿秀咬住嘴唇不作声,诸天教怎会对她这么好?有什么阴谋诡计? 董先生又道:“不过目前你还不是本教必须供养的人。我可能使你永远达不到这种地位。我可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 他忽然停口注视阿秀,好一会才又道:“我知道你心里说你不怕下地狱。他们最喜欢就是倔强不怕的人。” 不知道真的是不明白,抑是唱双簧。王九居然问道:“他们是谁?” 董先生说道:“就是奉命执行任务的人。” 王九还是不大明白,问道:“倔强的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董先生道:“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折磨人要人怕。如果送去的人一见到他们就骇个半死拚命叩头求饶,当然会觉得乏味觉得没有意思。如果碰到硬骨头不怕死的英雄好汉,他们会想出种种稀奇古怪方法,使他意志慢慢消蚀,勇气慢慢衰退,最后变成毫无自尊完全屈服的懦夫。这个过程我承认很可怕很残忍,但他们却从其中获得乐趣,获得刺激。不会有千篇一律的烦厌感。” 他眼光转回阿秀面庞上,微笑道:“希望你懂得我的话。如果你能够了解,你一定不肯逞强考验他们的本领。老实说我宁可死一百次也不愿落在他们手中。” 连王九也微微露出毛骨悚然表情。 董先生又道:“告诉我,你那本拳经呢?” 阿秀惊惶地身子向后缩退一点。她表演得非常精采,事实上这是“神手帮”必须学会的基本动作。因为做扒手儿迟早会失手被人抓住,此时四周的人必定会饱以老拳,如果不装出可怜兮兮非常害怕的样子,准保会被人们活活打死。 她道:“我……我真的没有见过,我可以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拳经,也不知道有这回事……” 董先生深沉地注视她。谁也不知道那张阔面孔小眼睛后面的脑袋里转动什么主意?他信不信阿秀的话呢? 他的样貌毫不漂亮潇洒。但却能够使人感觉出他是“有一套”的人。除了狡黠残忍之外,他自有主张,不是旁人能够说服改变的。 只不知像他这种固执有主张的人,是否也是那些行刑专家的好对象? 董先生小眼睛光芒渐渐冷酷,嘴角挤出残忍微笑。看来他似乎已经决定把阿秀交给摧毁人类自尊意志勇气的专家。 王九忽然挥手给阿秀两个清脆大嘴巴,又加上一脚把她踢翻。 那么美腿青春的少女,在王九眼中,在他手底好像不值一顾的臭猪肉。 阿秀在地板上翻滚未停,王九又已上前加上一脚。阿秀疼得“哎哟”直叫,泪流满面。 其实阿秀并不觉得如何疼痛,更不想示弱哭叫,但王九那两巴掌却使她眼睛酸涩非常,所以眼泪不由自主直冒出来。同时王九的脚踢中她身子,好像触动秘密机关,也使她禁不住哎哎直叫。 王九又一把瞅起她。阿秀想不起来也不行,因为她根本“吊”在他手中,所以她泪痕纵横的面孔被灯光照射正着,也让人看得十分清楚。 王九挥动另一只手又给她两个清脆大嘴巴子,接着沉沉道:“拳经呢?” 阿秀抽咽道:“不……不知道……” 只听“劈啪”两声,阿秀沾满泪水脸庞上又挨了正反两巴掌。 由头到尾只不过瞬息间,阿秀已挨了六巴掌以及被踹了两脚。 王九侧眼一望,董先生眼中的凶冷光芒残忍微笑好像已经消失。因此他困惑地停止掴打,他这种人就有这种看脸色的本事。他空着的一只手却没有闲着,抓抓头皮表示出心中懊恼困惑。道:“你不是硬骨头,几巴掌也受不起……” 这几句话虽然不是说给董先生听,但董先生当然听见了。 董先生说道:“先不要打伤她脸蛋。喂,阿秀,那个想来救你的小江是谁?他离开神手帮之后做过什么事?” 阿秀只会发出哽咽哭泣声音。王九却接口道:“如果小江从前是神手帮的人,不管他后来做过什么事,终究也不过一个扒儿手而已。莫说此地有冰雪二老还有本教八大护法。就算没有他们,但本教随便派两个人,也一定可以抓住他把他打个半死。” 阿秀当然不服气,不但脸上表情说出不服气,还想大叫驳斥王九侮辱赵小刀的话。不过她情况很糟,王九揪住她衣领不但吊起她,还恰好使她叫不出声。 幸而董先生也因王九身子转动而看不见阿秀表情,所以没有节外生枝。董先生道:“这话有理,一个扒手儿出身的人能做什么呢?拳经的事以后再说。” 王九像拎小鸡把阿秀拎到床边,接着将她丢到床上。他手劲很重,所以阿秀咽喉部位只被顶了一下就心跳气喘不已,只能发出像哽咽哭泣的声音而不能说一句话,所以她也不能叫喊反驳说赵小刀绝不是没出息的扒手儿。 晓色侵窗,细细春雨带来寒意。 阿秀躲在温暖被窝里,却睁大双眼。从昨夜董先生王九走了之后,她没有闭过眼睛。 其实她还算“幸运”,因为她什么都不怕,只怕在某个男人**之下失去处子之身(他们把她扮得漂漂亮亮显然有此企图)。但直至现在还没有男人侵犯她,所以她还算幸运。 其实“幸运”两字并没有确切不移定义界说。有不少也是漂漂亮亮的青春少女被诸天教释放之后,虽然已非复处子之身,但巨额金银和自由使她们觉得非常“幸运”。她们甚至暗暗庆幸得到这种“快乐”的遭遇呢。 所以阿秀认为可怕的事,别人可能认为快乐。阿秀不怕贫穷不怕捱苦,却把保持身子清白认为“幸运”,但别的女孩子却可能认为是不能忍受的“不幸”,她们只要不必贫穷不必捱苦就可以了。 晓曙应是赵小刀开始行动之时,但他现在正在干什么?如果他开始行动,有没有成功希望? 【第十章迫落悬崖】 赵小刀的拂晓行动无疑深得“奇兵”无上妙旨。所以他来到玄天观前竟然还未曾碰见任何人。 观门彻夜洞开着。从门口望入去,大殿真犹有灯烛,也已经有十几个道人在殿内,有的是做早课,有的在洒扫拂拭。 赵小刀从来都有一种感想,那就是佛寺也好道观也好,那些和尚道士们其中有些总是好像永远不必睡觉。你白天看见他们,深夜看见他们,而晨光熹微中仍可以看见他们。 他小心观察一下才跨入去。在他获得有限数据中,却也知道“诸天教”除了江湖上人人闻名丧胆的天罗地网冰雪二老之外,还有很多高手。其中最出类拔萃的是“护法八仙”,以及“护法廿八星宿”。这几十人是诸天数武力方面的核心精英,他们当然还有很多手下。 正因为诸天教高手甚多,而且都是真材实学之辈,所以赵小刀必须用奇兵。正如以锐利剑尖刺破坚厚的防御物,世上最强壮的人的心脏,也一定受不了锋锐剑尖的一刺。 他跨入大殿,首先发现门内左边一排六张交椅,有个中年道人瞑目寂坐,但这个道人椅边却有把连鞘长刀。 当他拈香礼拜过三清之后,亦已知道忙忙碌碌做早课或拂拭各处的十余道人之中,有三个身怀上乘武功,而且他们身上都有兵刃。 这几名道人无疑负有安全责任。在信徒达数万之众的教派来说,拥有负安全责任的人员无可厚非。但在神手帮的观点(赵小刀正是以此观点来看),则这些有武功负安全责任的道人全都该死。 因为神手帮数百之众,有九成以上死伤于他们手上。 赵小刀心中浮现“刽子手”三个字,不由得深深叹口气。只不过连他自己也不确切知道究竟是谴责诸天教安全人员?抑是慨叹自己变成了刽子手? 赵小刀之所以会迷惑究竟谁是刽子手并非无因,因为他胁下挟着的伞剑突然闪耀出光芒,虽然只闪现极短促的三次,但却已有三个道人身子触电般震动一下,然后仰天跌倒。 他们都有两点相同。一是每个人喉咙都割开裂口,鲜血喷冒不停,所以显然都活不成了。第二点是他们的手都握住短刀刀柄,但短刀却未离鞘,可见得当他们一齐握刀欲拔之时,却已被伞剑早一步割开咽喉要害,故此连拔刀的希望都达不到。 这三个道人为何要拔出短刀? 赵小刀的雨伞(剑刃没有吐出)一眨眼间已挥舞了十一次,每一次雨伞都因为敲中人头而发出“砰砰”声响。 第177章 名不虚传 大殿内所有道人完全倒下,不过看来这后来十一名道人最多不过头上肿一块或者起个大包暂时昏迷而已,绝对不像那三个想拔短刀的道人那样丧失性命。 不过在门口左边交椅的中年道人却是例外。他仍然端坐椅上,不像其他道人都躺在地面。他左手已经将连鞘长刀拿起横搁膝上。他面色变得很苍白,却不知是由于震惊或者愤怒? 赵小刀转身正面对着他。 双方都可以看得很清楚,甚至连面上斑点或者剃得不够干净而残余着几根胡子都能够瞧见。 中年道人咬牙道:“你是谁?你为何胡乱杀人?你常常杀人?” 赵小刀反问道:“你是谁?” 中年道人道:“我是姜风行,你大概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赵小刀道:“恰恰相反,我知道你是‘护法八仙’之中的风行仙。” 他泛现微笑,举头抬目扫瞥这金碧辉煌宽敞高宏的大殿一眼,又深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记得十几年前这座大殿没有这么高大宏丽,檀香味道也没有这么芬芳,不过那时候却一片宁静祥和,绝对不会有带着兵器的道人。” 姜风行面色仍然那么苍白,缓缓道:“这玄天观已经改建过。我诸天教信徒太多,不免品流驳杂,所以不能没有人维持安全和秩序。” “但我感觉得出他们的杀气,还有你也是一样,为什么?难道你们已知道我是谁?” “我们知道你是神手帮的人,而且你能够突然来到此地而外面四重关卡都没有任何消息,可见得你必是高手,我们当然要先发制人。可惜我仍不够小心,我应该先出手,这样他们拔刀时你就来不及阻止了。” 赵小刀踏前几步,使双方距离缩近到丈半左右。冷笑道:“你仍不错了,因为我一进来最提防的就是你。如果你先拔刀出手,我保证你死得最快。或者你认为以你的武功造诣不可能被我一招就杀死,但我告诉你,到现在为止我仍然能够一招割断你喉咙,你想不想知道我何以有这个把握?” 这种奇怪问题连局外人都会好奇,都想知道,何况是局中的风行仙姜风行? “我当然想知道,但你肯透露这秘密么?” “用不着替我担心,因为我的秘密你永远不能告诉别人。” 风行仙马上感到对方森寒杀气迫到眉睫,他如响斯应五指抓紧刀把,任何一剎那他都能够拔刀应敌。他的确绝不相信赵小刀有本事一招就割断他喉咙(虽然他承认赵小刀剑法诡毒迅快得很可怕)。只因现下双方正面相对,已经都有了准备,赵小刀除非武功比他高明几倍才办得到。 但以“风行仙”看来,赵小刀武功绝对不会比他高明几倍,所以他决定拔刀。 其实就算赵小刀武功显然比他高明数倍,风行仙也非得拔刀不可,因为那三个喉咙割裂而死的道人有一个是“护法二十八星宿”。这一个死了也不要紧,但另外两个却是他认为最好的徒弟,如果风行仙不拔刀拚命,那两个徒弟岂能死得瞑目? 风行仙“锵”一声拔出锋利长刀,人也同时站了起身。 赵小刀居然向他笑一下。 风行仙心念电转,但怎样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值得赵小刀微笑的?他就算已杀死三个人打昏十一个人,但事实上已陷身重重罗网之中。他有什么值得欣然破颜微笑的呢? “注意,我的秘密是……” 赵小刀这句话没有讲完,因为伞剑已经用快得惊人速度刺出去。 伞剑刺出所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所以伞剑能长驱直入了无阻滞。但他何以能够找得到有利时机?又何故能及时利用? 原因都是门边的阿南。它突然无声无息扑前疾咬风行仙脚后跟。 如果阿南是拿着兵器高手,风行仙一定能够提防并且不会给予赵小刀顺利攻入的机会。但阿南却是一只大黄狗,在乡下各处都常常看得见的那种大黄狗! 没有人会注意大黄狗,尤其像风行仙武功精深高强,一脚就能踹死三五只大黄狗。所以他丝毫不曾在意阿南,何况他也不知道阿南是跟着赵小刀来的。 还有很重要一点就是阿南攻袭的部位,绝对不是人类高手会攻击的地方。 如果你是高手,你会不会冒生命之险弯低身子用刀剑攻击绝不致命的后脚跟? 世上绝无这种武功,所以当时风行仙心中掠过至少三种应付方法。一是闪开两步,二是倒踹一脚踢死阿南,三是回剑斩下可恼也的狗头。 问题完全出在三念齐齐涌现的剎那间,当然这也是赵小刀刻意经营的可怕手法,他所需要的正是这十分之一秒甚至百分之一秒时机。 只见伞剑剑尖割破风行仙咽喉,好像切割豆腐那么容易。 风行仙身躯仆倒之前,泉涌喷溅的鲜血已经染红一大片地面。 *** 远山近谷在曙色下仍然一片迷蒙。山上春寒特重,所以谁也愿意在温暖被窝内多躺一阵。 但修道人却不可贪恋温暖舒适。他们以刻苦严格训练,务期去掉人类天性中的贪图逸乐以及种种欲望。 所以赵小刀迅速搜索后面几进房屋时,许多房间都有声响! 赵小刀知道自己只剩下极少时间。其实当他决定采取单刀直入希望一刀刺入敌人心脏的霹雳手段时,已知道时间很少。 然而除了这个方法之外,任何其他手段总不免因私害公! 你骂他迂阔也好骂他固执也好,总之在他观念中,私情绝不可以妨碍公事! ——千古以来圣贤豪杰仁人志士,莫不因这一点固执而铸成悲剧。所谓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又或者大义灭亲等等,那一种不是因公义私情发生冲突,所以留下感人动人的事迹? *** 阿秀忽然惊醒跳起身。 她是被低微的嘶嘶声惊醒。她从未听过这种声音,可是现在听见(甚至在酣睡中),却忽然知道那是诸天教的警报(就像现代银行的警钟作用相同)。 诸天教重地发出警报,当然不会是小事,甚至可以用人头搏芋头,打赌一定是强仇大敌入侵,绝对不是市井无赖或任何受害良民前来骚搅。 阿秀首先想到就是“赵小刀”。 她一眼看见窗口已经有个瘦长人影——王九,不禁芳心大跳。 唉,诸天教确实太厉害了,警报才起王九已经守在房内。就算赵小刀能找到此地来,便又如何?他能击败王九?他能杀出诸天教重重围困? 阿秀仍然不顾一切奔到窗口! 她心中只希望能够再看赵小刀一眼,假如真是他闯入此地的话。 看一眼虽然于事无补,但她却可以在生死抉择中得到无限勇气,可以毫不迟疑捐弃唯一的生命。 王九面色是冷如秋霜,却居然没有阻止她,没有不准她站在窗口,反而把椅上那袭狐裘拿过来,默默替她披上。 窗外是五色缤纷的花圃,目光越过矮矮树篱,就是斜坡草地。草坡尽头便是百丈悬崖,陡峭悬崖下的深壑昏昏茫茫不可测度。 也许只有那棵矫夭伸出悬崖的古松,才知道深壑下究竟是一片乱石抑是泥沼? 斜坡草地上忽然出现一个人。这个人好像凭空冒出,看来一点也没有逃避奔窜的狼狈。 但他衣衫上却染满殷红鲜血。他左肩系着一个小包袱,右臂挟着一把雨伞。 这个人就算烧成灰,阿秀也认得出他是赵小刀。 阿秀不禁尽力尖叫道:“江大哥,江大哥……” 可惜她的声音完全咽回自己肚子里,那是因为王九一只手掌已掩住她嘴巴。 王九的手掌冷硬如铁。假如被他这只手掌打在脸孔上,保证不但立刻昏天黑地,而且连鼻子也非歪不可。 不过阿秀发不出声音也未尝不是好事,因为斜坡上已出现十几个持刀握剑的道人。这些道人们个个行动矫健之极,只这一眨眼间其中已有三个道人猱身扑攻,刀剑齐飞,就宛如狂风骤雨。 如果阿秀声音发得出,又如果赵小刀听见而不能漠然置诸不理的话,则赵小刀一定会被这三名道人乱刀分尸无疑。因为他们动作如电招式凶毒之极,甚至连王九也骇然喃喃道:“好家伙,诸天教八仙廿八宿果然名不虚传……” 连阿秀都能够感觉得到王九连打寒噤身体的颤动。 赵小刀右胁下的伞剑忽然探出。他只攻击这一下,三个敌人立刻退回两个。这下还有一个人喉咙鲜血喷溅,便像死鱼一样躺在地下! 不过赵小刀左边身子也现出血迹,衣服也裂开一道口子。 阿秀不禁又发出尖叫。 但由于王九铁掌还摀住她嘴巴,所以只有一点点声音。而这一点点声音恐怕一丈外就听不见了,何况赵小刀远在廿丈以外? 王九冷冷道:“别叫,给我闭嘴。你知不知道你声音一传出,谁死得最快?” 阿秀就算知道就算愿意说出,也发不出声音,何况她根本不知道! 第178章 坠崖 王九又道:“死得最快就是赵小刀。难道你认为他现在还能够分心么?” 阿秀好想打自己一个大嘴巴。这岂不是十二分显明的情势?何以她居然想不到?但何以王九却要提醒她? 王九轻声道:“那些道人死多少个都与我无干。我最要紧是瞧瞧赵小刀的剑法。你知不知道他本来是冲着我来的?” 阿秀虽不能出声,却可以摇头,所以她拚命地摇。 笑话,江大哥凭什么为你而来?你这副三分人七分鬼的样子怎值得他出马? 却听王九又低声道:“瞧,连诸天教八仙廿八宿也不敢冒失进攻了。他们已摆出连手阵势,只漏空左右两翼一点点位置。如果我没有猜错,等一会名震天下的天罗地网冰雪二老就会出现。而且他们一定从两翼空隙穿出夹攻赵小刀。你猜赵小刀能支持几招?” 这回可轮到阿秀连连打寒噤,连连颤抖了。休说赵小刀生死大事已足以使她寒噤颤抖,便是那冰雪二老阵阵澈骨奇寒想起来也不能不发抖。 晨光中很快出现两颗雪白头颅,果然冰雪二老出现了。 他们亦正如王九猜测从左右两翼空隙迅快迫近赵小刀。 联结成阵的道人们滑溜无声后退,转眼间只剩下冰雪二老面对赵小刀。以冰雪二老的成名而论,两个合力对付的赵小刀一个已经很不公平不合理。但这却是他们兄弟多年规矩,似乎无法提出任何抗议,不过其他的道人们却的确不必助阵出手了。 老大包冰没有开口。老二包雪道:“你是神手帮的赵小刀?剑法狠毒,也很有本事,居然能悄悄闯入本教重地。前些日子本教在杭州几个人看来也是你杀的?” 赵小刀点点头。 包雪又道:“你难道不知道本教的力量?如果你不知道,你就是愚昧莽夫。如果你知道,莫非活得不耐烦前来送死?” 他们兄弟向来不大开口讲话,但现在包雪却好像没话找话说,大反常态。赵小刀彷佛有一丝灵感闪过,决定不开腔看他们有什么反应。事实上赵小刀也没有话好说,除非他肯把真情说出。然而就算傻子也知道说出真情也于局势毫无补益,只徒然泄露自己一些秘密而已。 所以赵小刀只摇摇头。心中却禁不住失望叹气。 这次奇兵突袭本来很成功,诸天教设在一路上四重关卡都失去作用。但可惜玄天观内仍然守卫森严,虽然杀死风行仙等几个高手也没有用,继续寻觅阿秀时就马上被发觉了。他是为了找不到阿秀而失望叹气的。 “你装哑巴也不行。”包雪冷笑一声:“我们见过面讲过话。我后来觉得你很可疑,所以派人追查。你以为已骗过我们?所以胆子大起来竟敢闯入本教重地?” 你们爱怎样猜就怎样猜,这话不需要回答。所以赵小刀学他冷冷笑一下! 包冰第一次开口,道:“拿下再说,拿不下就当场格杀。” “只好如此了。”包雪声音中仍然有点迟疑:“我想在杀死他之前问明白一件事。” 赵小刀静静望住他,神情淡漠显然仍不准备开口。包雪只好又道:“我怀疑是不是我们兄弟在江湖上声名已经减弱消退?如若不然他凭什么敢惹我们呢?” 赵小刀眼睛都不眨。我原本就是来惹你们的,何况阿秀落在你们手中,我更是非惹不可了。但我自然不会告诉你们!让你们伤脑筋猜猜也是好的。 虽然朝阳快要出来,虽然阳光会很快将树叶上草尖上雨水露珠晒干(假如不继续下雨的话),但四周气温似乎比半夜更低,冷得赵小刀也不能不运功抗拒寒气。 包冰简简短短道:“动手!”身边飞起一片金网,而包雪也洒出一片银网。两张色彩不同的网相接笼罩极大空间! 赵小刀除非跃起两丈以上才可以从网上飞越,但冰雪二老的“天罗”、“地网”决不肯静止不动任得他飞越出去,一定能够疾如闪电变化转换方向角度,甚至可以平撒半空等赵小刀自己掉进去。更何况两大网后面还有一支金拐和一支银拐? 据说冰雪二老金银拐沉雄威猛无比,连大石头也能砸碎,赵小刀自然不敢挨上一下。 当然赵小刀可以以攻代守,用伞剑挑开或者用掌力震退天罗地网,但这就得讲究功力火候和招式手法了。 他已经看见(其实全部感觉都用上,并非单单用眼睛视觉)两网之间已有空隙。但一来搜遍枯肠也没有任何一招手法用得上。二来他身形已经向后退,因为前面和左右两方都被网影封锁,只有后退一途。所以如果他早一线发现那空隙,说不定还可以不退反进,冲上去拼一下(说说而已,其实他全无足以一拼的招数手法)。 赵小刀一退再退,心中已知道不能再退。这个地方他熟得不能再熟,根本不必回头量度,也晓得再退两步的话不是碰到矫夭斜伸出悬崖外的古松,就是一脚踏空掉下无底深壑。 如果后退之势被松树所阻,结果必定是被金银拐扫断腿骨或肋骨,然后像苍蝇般陷入天罗地网之中——负伤后被生擒活捉。 如果不愿意被生擒活捉徒然受辱,那就不妨一脚踏空从悬崖跌坠。 天罗地网发出劲厉风声,化为千重金波万点银鳞,弥天漫地迎面撒到。 赵小刀胸有成竹毫不迟疑便后退,而且角度稍稍偏斜避开了古松阻挡。他脚步一踏空时,就像任何人自然而然张臂想稳住重心,但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没有练过武功的人也瞧得出他非掉下去不可。 唯一令人惊异的是赵小刀的伞剑居然闪电脱手飞出,发剑的时间又竟然比脚步踏空早了一线。 天罗地网之间的缝隙本来无法利用,但伞剑脱手飞射情况便大大不同,赵小刀不必顾虑还未曾攻及敌人而自己先被网住这一点。何况现在谁也网不住他了。反正他已经滑失在悬崖外面,像水面一个水泡破灭而消失,不留下一点痕迹。 赵小刀的伞剑没有白费气力,冰雪二老恰好交错换位,所以这支巨大暗器忽然从网影中飞出,竟自把包雪左掌心刺穿一个洞。包雪那时是迫不得已硬用左掌挡这一剑,掌心虽然洞穿,总比胸口要害开个洞好得多了。 包冰赶紧先检视老弟弟伤势,才查赵小刀坠崖情况,可惜在突出悬崖下面云雾迷蒙,没有法子看得见下面情况。其实深达数百丈的渊壑,就算天气晴朗没有云雾水气,也一定看不见底下情况。 包冰暴跳如雷叫那些道人赶快过来替包雪上药包扎。 不过关于他怎样视察那无底渊壑以及责怪道人们照顾包雪时动作太慢等等,这一切情形阿秀都不知道都听不见。 阿秀已经昏迷,就在赵小刀跌出悬崖那时,她但觉天旋地转山崩石裂,霎时要失去知觉。当她悠悠回醒,发觉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她立刻记起赵小刀手舞足蹈跌出悬崖那幅景象。 眼泪默默流下来,芳心迸裂成碎片。 她起身走到窗前遥望那片绿草斜坡,潇潇春雨后,一切景色都变得迷蒙,好像已不是在人世间。 但可惜她知道仍然是在残酷现实中,赵小刀不但走了,甚至连一声“再见”,也没有说。 江大哥,你如果从来没有出现,你如果没有带我去西湖吃醋溜鱼,你如果没有在绵绵春两中打伞连我也遮盖住,你如果……阿秀低声哽咽流泪,心中却彷佛听见姑姑时常唱的一首歌。 ——找一个下雨天,我们说再见…… ——我们在下雨天,再见,再见…… 赵小刀若是坠崖而死,事情好像反而简单些。至少阿秀死了这条心之后,过些时候心中创痕当会痊好平复一点。这样她接受命运无可奈何的摆布时,大概就能够不挣扎,能够淡然随顺。 赵小刀到底死了没有?阿秀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现在她只觉得好像做过一个梦,赵小刀在梦中出现过,旋又消失。唯一最遗憾的是这个梦既苦涩又悲痛,使人不堪回首不敢回忆。 她知道有人进来,但她懒得回头。 现在她还有什么值得牵挂?还有什么可以损失的呢? 王九冷峻声音说道:“就在这儿,她亲眼看见赵小刀掉下悬崖!” “很好,一了百了免去很多麻烦。”这是董先生冰冷阴险声音。他走到阿秀右边,看看她面上泪痕,又随她眼光向外面草地斜坡望望,那草坡尽头空蒙处,便是令人惊心而又断肠的悬崖。 这个年轻秀丽有如无暇白玉一般的少女,心中正在想些什么呢? 董先生放弃推测,因为他认为人类的情感很幼稚很愚蠢,尤其是年轻人的爱情更是盲目而又粗劣。 他的声音很平淡:“阿秀,你可以随意到处走走,甚至可以到西湖游逛,但你却绝对不准越过后园那道篱笆。你答不答应?” 这一项准许倒是很奇怪的事,连王九也皱起眉头表示不明白也表示不赞成。 董先生又道:“赵小刀很了不起,但也是个傻瓜。” 阿秀马上侧转头瞪他一眼。 第179章 藤萝 “赵小刀那个杀伤冰雪二老,十多年来冰雪二老手下无三合之将,但赵小刀居然能杀伤他们,这是了不起的地方。”董先生虽然赞美赵小刀,但口气中仍然含有讥讽意味:“不过赵小刀孤身闯入本教重地,正如李陵以五千之众当十万之师。勇则勇矣,其奈愚蠢何?但最愚蠢的还是他的动机。” 他大概停了五秒钟,似笑非笑瞅住阿秀:“他竟然为了你。唉,为了你这个黄毛丫头片子!生命难道这么没有价值?” 阿秀泪珠又大颗掉下来。啊,江大哥,你竟是为我丧生?不必问是因何缘故,但我也已值得为你死一百次作为回报…… “不对,事有蹊跷。”董先生又摇头摆脑说:“他绝不会是为了一个黄毛丫头冒险,我敢打赌他是为了拳经,而拳经却在阿秀这儿。” 如果如他所料,赵小刀便忽然由情圣变成卑鄙小人了。 阿秀呸了一声,怒道:“我根本没有什么拳经!” 董先生笑得有点失望,转眼望向王九,道:“看来这句话不会假了。” 原来他利用一切机会试探拳经下落,显然如果阿秀有那本拳经,一定不会马上就激烈否认,至少她会寻思一下赵小刀会不会是为了拳经而来? 王九赔笑道:“对,她一定没有,董先生的神机妙算向来不会错的。” 现在董耀似乎没有甚废话好说了,临走时只吩咐王九道:“好好看住她,教主今天不到明天就到。” 诸天教教主令狐次道几时来到此地,跟阿秀有什么关系?董耀何以特别提及这一点?难道出家人而且身为一教之主,也要玩女人? 阿秀当然不指望王九解答这些疑问,但王九等到董耀去了好一会之后,忽然道:“你已经被他们看上了。” “你跟我讲话?”阿秀十分诧异:“他们看上我?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胡一粟真人和大弟子徐真人。看上的意思是你有做上佳炉鼎的资格。炉鼎是道家术语,据说南派炼丹之士,有一套极严密极高妙的方法,可以利用男女交合方法,达到炼丹成仙的目的。” 王九停一下,竟然轻轻喟叹一声:“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却知道有些旁门左道使用这种方法,果然能炉成一些奇异莫测神通。” 阿秀忽然有一种奇怪感觉,这个凶残冷峻的王九虽然打过她不少次,但却不像是坏人,甚至好像有点偏帮她。在现实中会有这种奇迹么? 王九又说话,声音很低:“不过我又觉得胡真人徐真人他们却也真是有道之士,决不是旁门左道,所以我猜令狐教主也一定不是贪淫好色的人。莫非世上真有修炼龙虎丹法而得道成仙的事?” 龙是男虎是女,道家丹道书籍通常都用这种隐语免得凡夫俗子惊骇涉及邪想。 道家的丹道(指双修而言)究竟是否得道成仙的通途谁敢肯定?但以道家多年博大精深的内涵,又有谁敢信口否定? 阿秀可听不懂什么龙虎丹法这等名词,却由于自小在江湖挣扎长大,知道反正是男女间那回事。她知道既然她是个女子,长得好像还不错(那是这几天才发现的),因此,被男人看上被男人打主意,便也是天公地道的事,绝不奇怪,只不过她本人不愿意,这却是她自己的问题了。 她眼光越过后园矮篱笆望向那片斜坡草地。 她好想好想飞快奔出去,穿过绵绵丝丝春雨,然后让自己身子也消失于悬崖尽头。她直觉地相信这是唯一报答赵小刀以及找回赵小刀的方法。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王九大叔,虽然那些道人看上我,但如果我不愿意,我宁可咬断自己舌头,他们怎么办呢?他们还能够用我炼功夫炼邪法么?” 王九沉默了好一阵,才用很低很细声音道:“你办不到。我知道有一种叫做‘勾召’的法术,你会很乖听从摆布,你绝对不会反抗。你根本连反抗或者不高兴的念头都没有。” 阿秀不敢不相信他的话,所以她眼光又投出窗外,穿过迷蒙春雨,羡慕渴望地远眺悬崖边缘…… 阿秀自个打着雨伞,慢慢走到玄天观门口。 虽然有些道人出入行过,但看见她之时,仅只友善微笑而没有惊讶,就像看见普通一般进香信徒一样。由此看来,阿秀的身份遭遇大概也只有诸天教高级的人才知道。 董耀的话很有信用。阿秀果然可以随意走动,而且后园篱笆也真有人看守,使阿秀打消溜过去的想法。她知道最好听话,一来她四肢乏力而走不快,所以溜得过去也没有用,十步之内必定被守卫抓回,二来会招恼董耀便连散步也不准了。 玄天观虽然不算规模顶大,但殿宇连绵也有十来进,两边还有许多院落,花木幽深,地方雅静,实是修真好去处。 阿秀毫无忌惮十分大胆之人,何况现在被胡真人看中要献给令狐教主,在诸天教地方行走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虽是行动缓慢,但眼睛仍然很尖(做扒手儿眼睛不尖那就只好饿死了),所以居然被她看见冰雪二老之一(她还认得是天罗包冰)倏然隐没。包冰本来坐在廊上一张藤椅里,而他显然是看见阿秀才躲开的。 阿秀也不理会,左绕右转信步乱走,但眼睛却锐利如鹰隼,任何最隐僻的角落都逃不过她眼睛。 其实她找的正是隐僻不会被人发现的藏身地方。“躲藏”本是她的惯技,何况就算终于被搜出来,亦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转了半天没有失望,有个院落特别宽大,花树错植不说,还有山水之胜。 所谓山水之胜当然属于象征式。“水”是一个不规则形状而面积也不大的池塘,池水清澈游鱼可数。 “山”却是真的山,是一座平地涌起高约十丈的石山,靠院子这边石壁峭直。不但有山的味道,也同时成为天然生成的围墙。 石山左边房子不算大,走廊上只有两道房门,一道垂着幼细润泽的湘竹帘,另一道则是厚身纯碧的帷幕。这两道门帘阻隔了外面的目光,使人看不见房内光景。 阿秀站在月洞门外忙忙碌碌地望了一阵。 由于她既要观察爬满藤萝的石山峭壁,又要查看廊上房间有没有动静,故此眼珠转来转去甚是忙碌。 石山峭壁上的藤萝又多又密,藤叶把石壁染成一片碧绿。不但如此,在靠右边角落还有一个葡萄架,推波助澜地藤叶蔓生,变成一片爬藤的清凉世界。 阿秀不理会那道张挂绿色门帘房间,因为她固然瞧不进去,但房内之人也瞧不出来。只有那道竹帘房门甚是可虑,房内如果有人,可以看见外面情形而阿秀却瞧不见里面。所以她尽力放轻脚步走过去,轻轻掀帘张望。 只见那是一间很大像书房的屋子,窗明几净,四壁都挂有字画。左右两边墙壁有些书柜书架,堆满了书籍。右边有张红木云床,床边几上香炉内兀自篆香袅袅。 阿秀立刻转身轻轻走落院中,一直走到葡萄架边。这时丝丝春雨已洒在她头上身上。 阿秀居然不管藤枝藤叶一片水湿,竟自一头钻入架后。那葡萄架后面就是石壁,也有密密藤萝长满。但阿秀却掀开藤萝挤身入去。藤萝后面居然有个凹入石洞,洞口很窄高度也只有四尺左右。 不过阿秀已经觉得很宽大,容容易易就闪入去。那片藤萝弹回来仍然封住狭窄洞口。 阿秀虽然必须佝偻着身子,但只要这道石缝能遮挡风雨,她担保自己可以用这种很不舒服的姿势躲上三五七日之久。从前她做扒手儿逃走之时,比这里更不舒服的地方也躲过,一躲就是好几天,也没有东西吃。 所以她既不考虑舒服不舒服,亦不担心虫蛇。她只想起董耀那对小眼睛露出焦虑惶急神情,便不禁快意地冷笑一声。 她把雨伞搁在旁边,慢慢回头瞧看这道石缝究竟有多深? 这一瞧之下不觉呆了,原来她身后两尺之地豁然开朗,竟然真是一个不小的石洞。 欲知那石洞究有多大?欲知里面是潮湿或干燥?只有进去亲眼瞧瞧才知道。 她毫不迟疑倒退着进去,转身一望,不禁又是大吃一惊。 原来这石洞内两边壁上都点着灯,地方不小,竟有三丈方圆。地面平整洁净干燥,有一张床,一张圆桌和两张圆櫈。 然而使她吃惊的不是这些布置,而是床上居然有一个人盘膝打坐。 这个人当然已被她惊动而睁大眼睛。他年纪最多不过廿余岁,样貌清秀斯文,那种吃惊样子似乎有点滑稽。 阿秀本来就很悍泼,这一眼瞧正那年轻男子很老实、很稚嫩(没有江湖经验)的弱点。那里还会放过?冷冷笑一声:“你是谁?” 年轻男子定定神,回答时声音很温柔:“我叫阿道。你呢?” “我是阿秀。”她又冷冷笑一声:“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你为何躲在此处?” 第180章 闹事 阿道愣一下才回答:“我已好几年没有到这儿来,你看床上桌上都是灰尘。但好几年前我跟我师父住在这玄天观之时,我常常躲在这里。” “这样说来这地方是你的了?” “那也不是。只不过我找到这地方,后来就常常躲在这里。有些人很讨厌,我不想碰见,便总是躲到这儿来。” “这就是了。”阿秀声音中透出了解和同情意味:“我也试过躲那些可憎可厌的人。现在你打算躲多久?” 阿道迟疑一下道:“我还不知道。” 阿秀拿出两个小包裹,放在桌面,解开来一包是烧饼,数了一下共是十个,另一包却是一些梅杏桃子,还有八支指头般大小的嫩白春笋。 她把所有东西平分两份,分放两块包袱布上。“我们一人一份。你想躲得久些,就省点吃,吃完别跟我要,饿死渴死是你自己的事。” 阿道拍拍脑袋,恍然道:“对,我竟然忘了带点食物来。谢谢你啦。你准备躲多久?” 阿秀摇了摇头,忽然叹了口气不再作声。 阿道倒也精乖聪明,竟不再问。 过了好一阵,阿秀怒声道:“你干吗眼睛发直一直盯住我?我脸上又没有花。你觉得很好看么,混账……” 阿道吶吶道:“你……你是很好看。但……但我只是心里纳闷才瞧你。你究竟躲谁?为何躲到山上的玄天观来?” 阿秀哼一声:“你呢?你还不是跑到山上来么?” 阿道柔声道:“我不同。我本来就是修道的人,修道人不躲到道观躲到那儿好呢?” 阿秀皱起眉头:“你是不是诸天教的人?” 阿道小心翼翼道:“我是。但那是因为我师父的关系。” 阿秀果然初时瞪眼睛后来才又恢复和平样子。“既然你师父是诸天教,自然你也没有办法不是诸天教了。” “诸天教很不好么?我真不知道。” “好个屁。”她还骂了两句又粗又脏的话。 “诸天教那些狗道士不知害死、杀死了多少人。” “有这种事?”阿道笑一下,显然不相信:“为什么诸天教要杀人呢?” “鬼知道为什么?我们神手帮至少有一百多条性命死在诸天教狗道人刀剑之下。杭州有个老鼠精王三爷你知不知道?诸天教有什么天罗地网姓包两个老贼你知不知道?这些恶贼王八蛋都是凶手你知不知道?他们手下还有许许多多凶手你知不知道?” 阿道听得张口结舌做声不得。任何人只要看见阿秀说话的样子和口气,就一定会百分之百相信她不是信口胡说。绝对没有人能表演装假得如此迫真如此深恶痛绝的样子。 “唉,跟你讲有个屁用?昨天我亲眼看见想救我的江大哥,被包家老贼们迫得跌落悬崖。我问问你,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你知不知道?” 阿道摊开双手苦笑:“我怎么会知道呢?” “他们本来要杀我,因为我是神手帮的。但后来又说我是什么炉鼎,要送给他们帮主。哼,哼,我现在是没有办法,我食了药全身没半点气力。但等我好了之后,我一定要报仇。” 阿道居然没有忘记她讲过的话:“替江大哥报仇?还是替你自己呢?” 阿秀瞪他一眼:“别问这么多。你想做奸细出卖我是不是?” 阿道连忙摇头摇手:“绝对不是。就算你对不起我,我也决不出卖你。” “我没有对不起你。我还把食的分一半给你。” “啊,是的,是的。你对我很好。”阿道声调并不特别,但讲的话却有使人十分相信的奇异力量。 他接着烦恼地连连叹气,又愤怒地哼哼哈哈。“想不到诸天教暗中做了这许多恶事。但胡真人怎会准许呢?” “胡真人或者是大坏蛋,或者根本不知道。但是,那个姓董的狗头军师却一定知道。好像有很多命令都是董狗头发出去的。” 阿道恍然道:“原来如此,想来当真大有可能。我听说胡真人乃是得道高人,他怎么可能牵涉到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事情呢?” “真不要鼻子,何止是江湖上?”阿秀皱皱鼻子,那表情虽是奚落胡真人,但看来却另有泼辣美态:“听说连杭州有名的道观都抢去好多间。他们修道的总不能算是江湖人吧?” 阿道垂头丧气没有作声。阿秀不知何故心中不忍,道:“喂,他们所作所为与你无干。你何必气恼?” 阿道连叹几口气,忽然问道:“你那个江大哥是什么人?” 阿秀欲待形容给他听,但想了几想,眼泪夺眶而出,流个不停。啊,江大哥,你是天下第一英雄,你是第一好人,却可怜遭遇坠崖粉身碎骨之祸…… 阿道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一阵钟声传入洞内,那钟声两声紧一声缓,连续响个不停。 阿秀也停止哭泣,侧耳听了一会,道:“这钟声大有古怪,莫非诸天教的人要大举搜捕我?是不是呢?” 阿道摇摇头:“不是,是有可怕的恶人来闹事。” “恶人?呸!还有人能比诸天教更恶毒?” “这话也是。”阿道连连点头:“反正有敌人前来就对了。阿秀,我偷偷溜出去瞧瞧,回来好告诉你,好不好?” 阿秀道:“那你要小心点。” 阿道匆匆出去,脚下甚是轻捷。过了好久才回来,面色很不好,但说话时仍然堆起微笑,声音很温柔:“果然有人来寻仇生事。而且居然是来自仙霞岭。十二个道人和一个女子,都拿着明晃晃长刀。” “带头一个须发皆白叫做林静虚的老道人指住包冰大骂,说诸天教害死黄叶道人夺去碧元观,后来又杀死不少仙霞派的人。林静虚又说虽然他师兄霍静堂坐关未出,但他还是先率一些徒众前来问罪。包冰居然会不答辩,便下令八仙廿八星宿那些人结阵堵住下山之路。他们这时是在悠然山庄后面草地斜坡上,斜坡尽头是千丈悬崖,所以任何人一望而知如果林静虚他们赢了不必说,若是输败就一定全都被迫跌落悬崖无疑。” 阿秀掩住嘴巴才没有发出叫声。 阿道又道:“包冰的天罗和拐杖真是当世绝学,林静虚的刀法虽然凶猛无比,功力也深厚无比,但十招不到,已经连连后退。这时八仙廿八星宿也有一大半连手攻去,将那十二个道人和女子一路迫退。” 阿秀摇手叹气:“别说了,结局我不必猜也知道。” 阿道摇头,柔声道:“不,你一定猜不到。因为这时忽然有一个人出现大声喝令停手,诸天教的人居然很听话通通立刻停手后退。我瞧那人大概在诸天教很有地位,甚至连包冰都乖得很,不敢反对。” 阿秀紧张地伸手抓住他臂膀:“包冰肯放过仙霞派的道人?那个人究竟是谁?长得怎么样子?” “仙霞派的人一个都没有受伤,全都好好的离开了。这一仗下来他们当然也知道实力远比不上诸天教,所以都赶紧下山去了。至于那个人我猜可能是董耀吧?要不然包冰为何肯听他的话?” 阿秀用力摇头表示不同意,但她使那么大的劲道让人担心她的脖子受不了。 阿道茫然道:“如果不是董耀又会是谁?他年纪跟我差不多,没穿道装,好像蛮有威严,一喝之下所有诸天教的人都服从得不得了。” 阿秀沉思一阵,才道:“反正绝对不是董耀那恶贼。但他究竟是谁呢?”她深深太息一声:“可惜江大哥昨天苦战两老贼之时,这个人却没有出现……” 她眼泪又流下来,时时从眼中闪出悍泼光芒已被泪水遮住。她忽然跺脚道:“我为什么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你究竟是谁?” 阿道轻声道:“我是阿道,我是你的朋友。你千万别大声嚷嚷,别忘记我们是‘躲’在山洞里。现在我想法子解去药力使你恢复气力,然后想法子让你平安下山,你说好不好?” 董耀宽阔面孔发青发白,小眼睛射出可怕光芒,背着双手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一望而知他心情又惊恐又烦躁。 “教主为何会突然出现?”他声音也显得特别刺耳:“仙霞派的人居然能活着离开,不久就会变成本教大患。” 旁边只有一个人,就是身材瘦削面目冷峻的独行大盗王九。 “董先生,令狐教主出现不妨事,仙霞派看来也成不了气候,我只担心那小女孩阿秀。她居然会在玄天观内失踪影,我越想越觉得不妥。” 董耀摇摇头,有点心不在焉:“她不是失踪。但……唯其如此才更加可怕。教主从来不单独出现亦不管任何闲事……” 他忽然精神一振,眼光烱烱盯住王九:“你不是诸天教徒。我也试探过很多次,证明你对我忠心耿耿。”话声一顿,声调变得更为审慎严肃:“如果我要你施展你最拿手的‘飞芒流银百步穿针’绝技,对象竟是令狐教主,你会不会犹疑呢?” 第181章 雪耻 王九毫不思索毫不迟疑:“只要你下命令,天王老子都一样。” “据我所知令狐教主可能有点内功。”董耀微微而笑,显然很满意王九的回答:“但却不懂武功,所以就算普通暗器也可以轻易取他性命,何况是你这种武林最秘毒绝技?嘿,嘿,他最好别迫得我要下这道命令。” 王九坚定声音和效忠表情使他甚感安慰。诸天教就算有无数高手,但只须一个王九,只要他能一举杀死令狐次道,他仍然有把握控制诸天教,最大不了牺牲王九作为代罪羔羊就是。 董耀微微而笑:“等着吧,阿秀不久就会出现,教主也一样。当他们出现就是我下最后决定之时了。” 阿秀在山洞内躲了三天之久。这三天之中却很少和阿道交谈,因为阿道从不先开口跟她说话,如果阿秀不开口,他就默然静坐。 本来阿秀对他印象极好,但后来却变得极坏。哼,你不跟我讲话难道我就稀罕了?我也不先开口说话,看看到底谁熬不住?为了这点所以阿秀对阿道印象变得很坏。 而事实上由于阿秀必须知道诸天教一些事情,所以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先开口! 阿道的确有点可恶,他答完阿秀的问题之后,便又不再开腔。 他这种沉默一直静坐态度,使阿秀越来越生气,故此到第三天阿秀冲动得简直失去理智! 她冷笑一声,忍住了气愤自言自语道:“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找赵大哥去。” 她去那儿找赵大哥?赵小刀已经掉落在悬崖之下。他的骸骨有没有找到还是疑问? 阿道从深沉冥思静默中醒过来,才想到这一类不合理问题时,阿秀已经飕一声穿出洞外去得无影无踪。她本来四肢酸软无力,却被阿道不知弄些什么药来给解救了,所以她已恢复矫捷身手。 天气难得晴朗,正午时分的太阳也使得山上有点酷热。这个时候观里的道人不是做日课就是午睡。而上山进香拜神的信徒们亦都躲在阴凉殿堂或各处静室休息。 故此阿秀一直“跑”出玄天观也只不过碰见三个小道士。他们都目瞪口呆看她,全然不明白何以一个美貌少女能跑得这么快?她为什么不慢慢走而要飞跑? 阿秀一下子就绕过悠然山庄,来到斜坡草地。 四下杳无人迹,诸天教原本设在后园篱笆的守卫们也撤走了。 她顺利地走到悬崖边缘,伸手扶着斜伸出崖外的松树,上半身尽量倾斜出去向下瞧望。 崖下全无云雾,但却深达二三百丈,所以黑黝黝的崖底一时也看不清究竟怎样?是枝叶腐烂的泥沼呢?抑是无数坚硬的乱石? 暂时好像还无人发现她的踪迹,所以阿秀俯身寻思。赵大哥掉下去的时候害不害怕?当然不会害怕,他是那种视死如归的英雄人物,“死亡”绝对不能够令他害怕! 他身体碰到崖底之时觉不觉得痛呢?他在那一剎那间有没有想起我呢? 阿秀深深叹一口气。 目前的时机若一失去,只怕永远再也没有了。“时机”意思是可以投崖自尽,如若再度落入诸天教之人手中,像王九所说被他们使出“勾召”之术,我便得乖乖自动送到诸天教主怀抱中任他为所欲为。 等到我清醒之时,就算我有机会自杀,但过去的已经不能挽回不能抹煞。所以我何必白白让诸天教主快活得意? 她抬头望望天色,万里晴空全无云翳。可惜明朗暖热的太阳,也不能改变人间的种种不幸! 阿秀又深深叹口气,突然间身子一倒向前倾跌,她的身子便宛如一块蠢笨石头跌出悬崖外,接着向下飞坠。 “明知一死了百愿,无奈余哀欲绝难”。阿秀摔死也就算了,却还有什么余哀呢? 阿秀其实也不是那么多愁善感,在生死一瞬间还能够大有感触哀伤之人! 她之所以觉得“无奈余哀欲绝难”,原因是足踝忽然一紧,有一只冰冷坚硬的“手”抓住,使她虽然下坠了三丈有多,却仍然不得不停止了飞坠之势。 身形猛然停止时,脚踝那阵疼痛根本算不了一回事。 因为她虽然是倒吊在半空,但眼睛仍然看得见,她看见凹入的悬崖里面有个石洞。 山崖凹处有个洞穴本来甚是平常,可是洞口有个人站着就绝对不平常而值得惊怪,甚至可以惊怪。甚至可以惊怪得连脚踝的疼痛也忘记了。 何况洞口那个人竟是赵大哥赵小刀? 阿秀第一个念头是她一定已经发了疯,所以看见不应该看见的景象。 所以她叫了一声赵大哥就陷入半昏迷情况。 但是阿秀很快就清醒,她看得见(虽然还是倒吊着)身子已经迅即移近赵小刀。 那是因为赵小刀用一根飞抓抓住她拉过去。 然后她忽然已经不是倒吊而是坐在赵小刀怀中。她用力捏一下大腿,知道不是作梦,泪水就如八月钱塘江潮那样骇死人直冲出来。 她听见赵小刀安慰她叫她不要害怕。但为何他不把她足踝上的钢爪拿掉? 那洞口虽然不算大,但却仍然可以看见宽敞洞内的情况。看来洞内不但宽敞干燥明亮,而且似乎还有床铺桌椅。但可能么?在悬崖凹入的洞窟里居然还有家具? 她最后听到赵小刀的声音是说:“你先回去,我马上也会动手了。” 然后赵小刀的手指在她身上碰一下,她登时晕迷过去,等到她回醒,已经是在一个房间内。只有董耀和王九在床前,都凝视着她! 阿秀大声叫喊赵大哥,又不断说看看见洞窟床铺等等,看来她已经神志不清。 董耀摇头道:“她不行啦,我看留着她已没有用处。” 王九立刻伸手摸到靴上的匕首,脸色冰冷。但董耀却又道:“暂时别动她。哼,如果她不是疯了,绝对不能让她多活片刻。” 换言之,正因为董耀认为阿秀已经神志不清,才不急于杀死她。为什么会这样呢? 许许多多事情发生得又快又突然,不但使人目不暇给,更使人感到惊骇错愕而无法应付。 阿秀一奔出房外,立刻知道自己原来是在玄天观内,而这时院门走入一个人,她一眼望去,不觉怔住,敢情那个人正是阿道。 阿秀直到现在看见阿道穿着农人衣服,一顶斗笠挂在背后,才记起他从前居然是作文士装束,所以大有风流儒雅气象。 眼下变成一个乡下青年,便淳朴可喜令人觉得十分可以信赖。 所以阿秀叫一声“阿道”,向他奔去,扑入他怀中。 阿道柔声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脚怎么啦?为何一跌一跛的。” 那是像人手似的“铁爪”留下的后遗症。但阿秀一时也讲不清楚,只道:“阿道,我可见赵大哥,他没有摔死。” 阿道甚是沉着,眼珠一转,道:“我正要去瞧瞧。你当然一道走,但你必须改个装扮,别让人家一眼就知道你是谁。” 他打算到那里瞧瞧?要看什么?又为何阿秀不可让人家一眼认出? 这些问题阿秀简直没有机会问,因为她急急忙忙更换一套道僮装衣服时,当然不能给阿道站在旁边瞧看。 而当她换好衣服同时头发也扎好一个髻,走出来就被阿道拉着向观外跑。 阿道一直拉她向悠然山庄奔去,并且绕庄飞跑,显然要跑向山庄后面那一大片斜坡草地。阿秀忍不住大声问道:“你知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所在?” “我知道,刚才玄天观的钟声你听到没有?就像前几天一样,是有敌入侵的警钟。” 有人入侵诸天教重地?谁呢?莫非仙霞派卷土重来? 阿道拉上斗笠,面孔隐藏了大半,而阿秀看来根本就是小道僮,两个人丝毫不惹人注目,只像是好奇心重的农家子和小道僮闻声奔去瞧瞧热闹。 所以当他们出现于草地时,人人都只望他们一眼就不再注意。 阿秀失声欲叫,但声音只到了唇边就发不出,因为她嘴巴被阿道一掌掩住。 啊呀,赵大哥,果然是你?你当真没有摔死?但既然没有摔死,为何又被诸天教许多人堵截住?你不会等天黑才悄悄逃下山去? 阿秀心中大叫嗔问,好在她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所以诸天教无人向这边望上一眼。 其实并非没有人看他们,而且看他俩的正是这火爆凶险场面中的主角赵小刀。 赵小刀的眼光好像快刀利剑,似乎能看穿他们的伪装,因为当他看见阿秀服服贴贴软靠那年轻人身上,并且任得他掩住嘴巴时,忽然变得神采奕奕,很放心地微微而笑。 堵住赵小刀的人群大部份是持刀握剑的道人。只有前面的冰雪二老,还有董先生和王九不作道家装束。 包雪手掌已痊愈七八分,已可以抓网(地网)应敌。 他面色很坏,眼中闪动仇恨光芒。他当然很想亲手弄死这个家伙,洗雪数十年来第一次负伤的耻辱。 董先生厉声道:“赵小刀,你究竟是谁?” 第182章 最佳搭档 既然已叫得出他的名字,却问他是谁,岂不是很荒谬滑稽?但没有人这样想,因为董耀问的是他真正身份,问的是他的来意。 赵小刀冷笑一声,眼光移到旁边不远处那只大黄狗:“小南每天到悬崖边走好几回。它当然知道我没有摔死,但你们却瞎了眼睛全然不知。” 他停歇一下又道:“噢!对了!你问我是谁?我的答案是你身边的人是谁?” 所有的目光都在王九身上掠过。 董耀没有回答,王九也不哼声。 赵小刀仰天一笑:“他就是天下公门都悬重赏缉拿归案的大飞贼王九。” 董耀不禁一愣,道:“你是公门捕快?你为了缉捕王九而来?” “我不是捕快。” “那好极了!”董耀声音非常响亮:“有烦冰雪二老速速拿下这狂徒,此人已杀死了本教十余人,罪大如山,绝对不可轻恕。” 冰雪二老只是走前两步,但其他的人都一齐后退,所以立时空出一大块地方让他们施展。 阿秀感到阿道的手臂一紧,并且听见他低低问道:“你赵大哥真的杀死了很多人?” “当然是真的,如果他不是已救出阿猛,只怕还要杀死更多的人。阿猛比我还小,我们一齐被冰雪二老抓住。你知不知道,神手帮百余二百条性命死在诸天教手中?” 阿道手臂慢慢松开,没有回答。 赵小刀虽然身陷十面埋伏的重围中,但他好像还能够看见四方八面任何动静,阿道甚至觉得他对自己微笑一下。 冰雪二老已经亮出他们威震天下武林的“天罗地网”和金拐银拐。 这几件兵器,还有如冰似雪寒冷得令人发抖的两个人,的确曾使天下高手闻名丧胆,也的确曾经毁了不少好汉英雄。 包雪先开口(往往都是他先讲话):“赵小刀,这回你就算跳下悬崖,我们也不肯罢休了。我们要非找到你尸体才算数。” 包冰冷冷道:“杀吧!” 赵小刀微笑踏前两步:“你们真了不起,不但炼成天罗地网金银拐绝艺,还有这早已成为绝响的‘冰天雪地’奇功,真使人惊讶而佩服。” 冰雪二老都微微动容变色。数十年来他们纵横江湖,杀死无数敌对高手,但今天还是第一次有人能说破他们毕生苦练的神功名称。 “上一次我不开口,你们一定记得。”赵小刀仍然微笑,一派和气生财样子:“那时候我还差那么一点点,所以真不敢开口说话!你们心里自然明白,当你们施展这冰天雪地奇功之时,对方若不开口,效力就打个对折都不止。对了,你们自然更知道既然我现在敢开口说话,必定是有恃无恐。你们也许想知道,何以前几天我还不敢开口,但现在却又敢了?” 包雪道:“你肯不肯讲呢?” “好,你们听着。”赵小刀笑容更潇洒,不过在诸天教之人眼中,却只是“可恶”。 “我欠缺几招指法,所以我的内功空自很有点火候,却配合不起来。我这话你们当必明白?” 冰雪二老都凛然点头:“但莫非你这几天已经学会那些招数,所以内外合圆满而不怕我兄弟的冰天雪地奇功?”包雪问。 “那悬崖凹入处有个石洞,那是我十几年前常常和一个好朋友躲在里面谈笑的隐秘所在。”赵小刀叹口气,他一定是缅怀起往事,而这种事里有个美丽的女孩子小玲(阿秀的姑姑)。 “所以我跌落悬崖,其实我只不过回到旧日游息之地。” 人人都默然地听着,包括冰雪二老在内。 “不过,我这一手竟也没有瞒过天下人眼目。在你们之中有一个人居然瞧出我跌出悬崖时姿式不对,所以猜出我并没有摔死,也所以用飞抓吊了些食物给我。” 人人惊讶骚动互相瞧着,但这样当然瞧不出“那人”是谁。 “我这几天在石洞里,翻看一下神手帮的拳经,居然学会了几招指法。” 董耀几乎跳起来大声叫问:“神手帮拳经在你手上?” 赵小刀瞪他一眼,道:“这个啰唣插嘴的小子是谁?” 包雪道:“不可胡说,他就是本教护法军师董先生董耀。” 赵小刀啊一声,道:“真是失敬了。他既然是军师爷,你们以及还有很多人自然要听他指示听他的命令。” 包雪冷冷道:“废话,不听他难道听你的?”声音未歇,左手一扬,“地网”幻成大片银光堵住左边的空间。 包冰的金网也跟着飞出堵住右边,天罗地网果然有弥天盖地之势,罩住堵住赵小刀往何突围逃走之路——只有退往悬崖那边没有阻隔。 两张金银巨网飞漩幻转,使人眼花缭乱。但最可怕的还是等在网后的金拐银拐,随时随地都可以忽然挥出砸得脑浆迸裂或者肉绽骨折而死。 赵小刀连退七八步,显然一时无法应付“天罗地网”,何况他赤手空拳,更显得全无还手之力。 但这不过是很短暂现象而已,赵小刀马上就使全场之人大惊失色。因为他忽地飙然冲上前,快得有如电光石火冲入网影中。其实他双手出得更快,每只手用一只手指(食指)勾住金天罗和银地网。 没有人看得出这是什么指法。只看见那两张巨网忽然翻转回去,有多快就多快,反而迎头罩住冰雪二老。 冰雪二老如果当时舍网纵逃很可能可以避开,但他们当然舍不得名震天下的天罗地网,而且还想变化手法反击,还想罩住敌人。 却不料两张巨网毫不客气一下子就把他们罩住,就像他们无数次裹住敌人一样,全身上下没一丝缝隙。 任何人被这种特制金丝银丝的巨网罩住,也就好像五月节棕子一样,而且变成滚地葫芦,连冰雪二老自己也不能例外。 赵小刀那一招指法奇妙无比,但跟着双指齐出的招数也使人叹为观止。他每只手的指头只不过在金天罗银地网上点了一下,冰雪二老马上不再翻滚挣扎,真真正正变成两个大粽子。 没有人想得到名震天下的冰雪二老竟然一个照面就挥网自裹。所以人人震惊得发愣发呆。董耀骇然踉跄直退,王九一直跟着他。 但居然也有个中年道人抢步奔近,大声道:“董先生休得惊慌,我众彼寡定可制敌取胜。” 这个道人叫声一起,一众道人也定过神来,霎时刀剑并举布成阵势,一共是十把长剑和十二柄快刀。这些道人全是护法八仙廿八星宿之列,都是武功精湛高手,阵势一摆开实是不同凡响。 看来就算比不上“天罗地网”,但人多势众,也决不是赵小刀两只手指就能够解决的。 八仙廿八星宿已有一仙三宿死在赵小刀伞剑之下,故此人人对他极为仇恨。 赵小刀仰天大笑一声,才道:“何以我不但没有见过教主令狐次道,甚至连胡一粟真人也从未见到?” 一个年纪较老的道人厉声应道:“教主和胡真人上修仙道,弃绝凡俗,怎会为这种小小魔劫分心?” 他意思是说凡是侵扰诸天教的人,都等于是教主和胡真人的魔劫,要使他们分心使他们耽误正果修为。 当然这种理论也很说得通。看来所有的道人们无不深信这话,所以阵势更加透出森厉强大杀气。 赵小刀退开几步,也厉声道:“董耀,你出来,不要躲在后面。令狐教主和胡真人知不知道你杀害神手帮百余条人命之事?知不知道你用阴谋用暗杀等手段,夺得苏杭许多著名道观之事?” 在悬崖下面山洞蛰居的三天,赵小刀不但武功上有了突破成就,同时也获得很多消息。这些消息都是那抓住阿秀脚踝同一只钢爪送下来的。 所以赵小刀知道诸天教一些内幕,例如诸天教主令狐次道、胡一粟真人等都不管教中之事,一切都由董耀把持作主。也知道护法八仙廿八星宿武功不错,若是有十几个凑在一起摆出阵势,那是玄门正宗武学,高妙无匹不可力敌等等。 赵小刀也看得出那些道士们的阵势的确奇奥森严之极。这种御魔卫道的正宗玄门武学,实在不是一般武林家派可比。故此他真不敢贸然出手,倒不如当众揭发董耀罪行,瞧瞧能不能瓦解这群道人的阵势? 谁知那些道人们一摆好阵势,便对任何言语都充耳不闻。 赵小刀眉头一皱,知道不能不当机立断,大喝道:“萧耀,瞧我取你狗命。” 但双方当中隔着十几廿个道人的阵势,只用言语恫吓并无用处。 董耀也定过神来,呵呵笑道:“很好,你有什么办法杀死我呢?” 赵小刀洪声喝道:“王九何在?” 王九忽然响亮答应一声,把董耀耳朵震得嗡嗡直响,也骇了一大跳。 同时也感到王九那支锋快匕首已经顶住后背要害。 这个出身卑微被天下公门追捕得无处容身的飞贼,居然会是奸细?居然会是赵小刀的搭档? 第183章 下雨天再见(本卷完!) 董耀只觉得杀了他也无法置信,但匕首锋利尖刀已刺破他背心皮肤,证明这是真真实实之事。所以他只好直眨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小刀大喝道:“罪首祸魁都是董耀,杀了此人定当天下太平,王九!” 王九响亮应道:“在!” 赵小刀正要说出“取他狗命”这句话,但忽然咽住,喉咙好像忽然被人用蕃薯塞住。 他看见另一把明晃晃短刀顶住王九胁下要害,而且那人出手夺过王九的匕首。 那人正是刚才奔到董耀旁边的中年道人,他刀尖实在已刺入王九胁下约莫一寸之深。这一刀虽然全然不能要命,却足以使王九失去全身气力。当然如果再刺入一两寸,十个王九也活不成了。 那中年道人冷冷道:“我是护法八仙之一火行仙是也。王九是假的王九,他假冒王九之名取信于董军师,可惜董军师一直都不肯透露有关此人姓名来历,否则我老早就可以拆穿他的戏法了。” 董耀脱险走开两步,喘一口大气:“我以为他真是走投无路的飞贼王九,所以谅他决不能反复不敢叛变。谁知却是个冒牌货?火行仙,你怎知他是冒牌货?” 火行仙声音冰冷清晰:“因为我就是王九。” 赵小刀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飞贼王九自从天下公门展开大规模缉捕之后,已有好久一段时间失去踪影,许多消息都指证王九已经死于非命。 所以这一次行动就由平生行踪十分隐秘的武林高手“六爪魔手”金昆假冒王九,用尽八宝混入诸天教卧底。 这一切都已经无关重要了。“六爪魔手”金昆空有一身武功绝技,虽然他曾经施展魔手从数丈外飞出及时抓住阿秀足踝。他让她看见赵小刀,后来又把她吊上来。但所有的一切都将随着他的生命消失,人生本来就是如此可悲。 阿秀却忽然注意到天色已变。本来晴朗的天空变成阴暗,而且开始又下着细细绵绵的春雨。 唉,人生中为何有这么多可怕可悲缠绕不休的事?君子和小人,执法官吏和犯法盗贼,恩人和仇人等等,到底有没有分别呢? 她离那火行仙王九可说是最接近的了,大约有一丈左右。但她深深知道除非有劈空掌力能够隔空击伤制服火行仙王九,才救得六爪魔手金昆。如若妄想飞跃冲去,只怕一步还未跨完金昆就变成尸体了。 怪不得从前她隐约觉得那个“王九”虽然打她,虽然很冷峻,却好像很好人,好像暗中帮忙她,原来他不是王九而是金昆。但现在知道有什么用呢?她不会劈空掌,不但没有见过,连听也没听过当世有谁练成劈空掌的? 赵小刀也遮掩不住很坏很可怕的面色,功败垂成已经令人颓丧泄气不过。何况眼看金昆性命不保(他根本没有时间想到自己和阿秀的命运)。 阿秀忽然听到一声长笑从她身边发出。她身边只有一个淳朴老实沉静的阿道,笑声当然是他发出的。 但怎么会是他大声长笑呢?他凭什么惹来众人注目也惹来祸事?唉,这个人…… 不过阿秀一定有某些地方判断错误,因为所有的道人不但惊讶,而且差不多都露出某种奇异神情。 阿道不止敢笑,还敢大声说话:“火行仙,放下刀子。” 火行仙大声应道:“是!” 但董耀却大喝道:“不行,先杀死奸细。” 火行仙王九只怔了一下,也自应道:“是。”手腕劲力一发,锋利短刀便已刺出。 可惜刀子刺出只不过是他的想象。 当他杀机一起刀势欲出的剎那间,“嗤”地破空之声一响,他全身已经麻木。 人人都惊愕顾视,连赵小刀也一样,因为这分明是用指力隔空点穴的声音。 众人虽然未见过,但正如俗语说:就算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就是这么回事,反正这些高手都晓得是“隔空点穴”。 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阿道身上。阿道掀掉斗笠,面色显然很不悦回望那许多道人。 一个年纪最老的道人丢掉长刀,拜倒在地大声道:“地行仙李清心参见教主!”其余的道人个个抛下了刀剑跪了一地。 现在真相已白,阿道竟然就是诸天教主令狐次道。阿秀回想一下,这个人实在不能说他不是君子不是端人。在那石山洞里足足三天,她根本全无气力,然而令狐次道却没有半点冒犯她,甚至连一句猥亵笑话都没有讲过。这种人如果是坏人,天下再也找不到好人了。 赵小刀大步走过来,伸手抹抹面上春雨水珠。眼光先落在令狐次道面上:“你很好,我相信你会把所有凶手交给官府按律处罪。你一定会这样做吧?” 令狐次道颔首道:“我会。” 赵小刀眼光已转到阿秀面上:“你也很好。我很想带你和阿猛再去吃醋溜鱼。但我必须赶快回京师报告。我相信令狐教主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阿秀轻轻摇头,又深深叹口气:“我记得姑姑说过,有些人命运注定永远流浪,永远不会停歇安居。赵大哥,你是不是这种人呢?” 我是不是这种人呢?赵小刀自己也暗暗叹口气。 扑面春雨又使他眼睛模糊而不得不举手抹一下。啊。绵绵无尽江南春雨!踽踽凄清万里孤行! 天下本无不散筵席。阿秀,还有小玲,再见了! ——找一个下雨天,我们说再见…… ——我们在下雨天,再见,再见…… 第1章 酒里的胭脂 (又是三年之后!) 阳春三月,南方的山野翠绿欲滴。 山崖路旁,奇花异草怒生。 赵小刀贪看着红遮翠障的岭南秀色,沿途的奇峰异水,几乎忘了赶路。蓦然间,一阵叮叮当当的马铃响声从远处传来。 他抬头一看,只见两匹骏马从山道上飞奔而来,转眼之间,便到了自己跟前。 马背上的骑手见山道上有人,将马缰一勒,骏马长嘶一声,便放慢了蹄步。 赵小刀一看,前面一匹马上的骑手,竟然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 白衫白裙,面容异常的秀丽,宛若天仙,一双明净的眼睛,如一泓清泉,眼角眉梢,掩不住的聪明伶俐。 后面一匹骏马,却坐着一位年近五十的老妇,面孔黧黑,目光如电,却是仆佣装束。赵小刀暗暗惊讶。 那少女瞟了赵小刀一眼,目光落在他的佩剑上,不由灿然一笑,对身后的老妇说:“乔妈妈,你看,这个人佩带的是把什么剑?” 老妇也不禁打量赵小刀一眼,少女又笑起来:“乔妈妈,那是把木剑,我看这个人不是呆汉,也是一个浑人,不然,为什么佩带把木剑玩哩?” 赵小刀不由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姑娘的眼睛好厉害,她怎么一下看出我佩带的是把木剑了? 赵小刀这次奉命来岭南,他师母怕他招惹是非,误伤人命,特意把他的剑收起来。他说:“师母,我一生的武功,就在这把剑上,没有了剑,要是路上遇着翦径的强盗或歹徒恶棍,我连件自卫防身的东西也没有……” 师母一瞪眼:“我叫你跟人打斗撕杀吗?碰上他们,你不能躲着走?我就是耽心你这好打不平、爱管闲事的性子给我惹事生非。” “师母,我总得带件武器上路呵!” “没武功的人就不用出门办事了?”师母见他委屈的样子,不禁软下来,叹口气说:“好吧,你一定要带,就带上你幼时练武的那把木剑吧。” 赵小刀没办法,只好带上这把木剑下山,一路上遵循师母叮咛,不敢多管闲事,幸而也无人看出这把木剑,因为它装在剑鞘里,剑柄与真剑一模一样,想不到一下给这个美丽的小姑娘瞧出来,他感到惊奇,突然见金光一闪,一件黄澄澄的暗器朝自己的胸口飞来,暗叫一声:“不好!”向左右闪避已来不及,他一个向后倒翻,避开了飞来的暗器。 少女在马背上嘻笑:“乔妈妈,你看哪,这呆汉在翻筋斗玩哩。” 老妇见赵小刀鹞子翻身的动作于净利落,落地轻然无声,暗暗吃惊,暗想:这青年人的轻功如此了得,恐怕不是等闲之辈。 少女又说:“乔妈妈,叫他再翻过筋斗好不?” 老妇忙说:“大小姐,我们快走吧,别惹麻烦了!” “他翻筋斗好看呐!” “走吧,走吧,我的大小姐。” 少女嘻嘻哈哈,拍马而去。 赵小刀本想上前责问:“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伤害我?”可是,此时两匹骏马已飞驰而去,一时不易追上。 他看看那件滚落在路边草丛里的暗器,竟然是一个小小的铜马铃,不禁好笑起来,原来这小姑娘跟自己开玩笑,并不是用真正暗器伤害自己。 他心想:这小姑娘怎么这样的娇憨、顽皮,无缘无故地乱跟人开玩笑?她是谁家的姑娘? 他看见小马铃铸得精细可爱,便抬了起来,放入背包中,继续赶路、不久,他走进一片树林中,见一面酒旗在树林中挂起,心中大喜,原来这里还有间酒店,太好了。 赵小刀赶了大半天路,早已肚饿口渴,于是便三脚两步,往酒旗方面奔去。 酒店座落在树林中的一片空地上,店前草地茵绿如毯,店后紧靠山崖,一条清清的山泉,从山崖石隙中欢腾奔流,绕过店侧,往岭下而去。 溪岭两岸,生长着一簇簇的山稔花、山茶花和三月红,红的殷红,白的洁白,而酒店用竹木搭盖得十分雅致。 他走进酒店,见店内已有七、八位过路客人在座。 其中有位身穿青袍的老者,坐在靠溪边的窗口下,须发皆白,而神态潇洒,自斟自饮。 那位天仙似的少女和她的老仆,也赫赫坐在另一张桌上,桌上杯碟狼藉,老妇仍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往嘴中倒。 少女见他进来,掩口一笑,轻轻对老妇说:“乔妈妈,你看,会翻筋斗的呆汉也来了。” 声音虽轻,赵小刀还是听到了,他顿时生怒,想走过去,转而一想,我这样走过去责问,万一这娇憨的小姑娘不承认,说我欺负她怎么办?旁人不明白,更以为我真的在欺负她,在江湖上宣扬起来,面子可见不得人了。 算了,我何必去跟一个不懂事、顽皮的小姑娘计较。于是,他忍了下来,假装没听见,走到远一点靠近店前草坪窗前的一张桌子坐下来,又听见那少女娇声埋怨地说:“咦呀!乔妈妈,我讲话你听不听哪!你老是一杯一杯地灌洒,灌醉了,我怎么扶你上马呵!” “老、老、老娘听着哪!”老妇又是一杯酒倒进肚里,“大.大、大小姐,你说什、什、什么呀!” 赵小刀听了好笑,一个娇憨,一个贪杯,说话牛头不对马嘴。这时,店小二上来招呼,赵小刀问他:“你们这里有什么好酒?” “有、有,我们有贵州茅台,沪州大曲,桂林三花,石湾玉冰烧,还有本地的滴珠糯米酒……” “哦!?糯米酒?”赵小刀虽爱饮酒,却不喜欢饮烈酒,却爱甜的酒。 “是,我们这里的糯米酒,又香又醇又甜,饮过后还能提神补血……” “好!你先给我要半斤糯米酒来。” “是!少爷尽饮酒,不点菜?” “有什么好菜?” “有狗肉、蛇羹、清炖鹧鸪、红烧兔肉、蚝油牛……” “好了,好了,你给我来两盘蚝油牛。” 不一会,店小二把酒菜端上。赵小刀呷一口酒,的确又香又醇又甜,不觉大喜。忽然又听到那少女天真娇气地说:“乔妈妈,你怎么酒里有点红红的,是血吧?” “什么!?血、血、血?” “你看哪!那不是么?” 老妇醉眼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舌头也长了:“真、真、真是血……” 少女“卟哧”一笑:“乔妈妈,你再看清楚一点,血怎么不散的?” “是、是吗?”老妇又往酒杯里瞧,不由笑起来:“大、大、大小姐,你、你、你真会跟老、老、老奴开、开、开玩笑,这、这、这是大、大、大小姐的、的、的胭脂。” “唉呀!我的胭脂怎么跑进你的酒杯里去了哪!” “不、不、不要紧,老、老、老奴太丑.丑、丑了,也想擦、擦、擦点胭脂。” “咦呀!这酒你不能喝了,快倒掉。” 赵小刀听了又是好笑,这小姑娘也真会捉弄人。 他看看自己的酒杯,一下愕然,自己酒杯中也有一滴殷红的胭脂,小姑娘不知几时做了手脚,将一滴胭脂弹入自己的酒杯里,这简直叫人不可思议。 他发觉小姑娘在那边吃吃地偷笑。他作声不得,自认晦气,将酒倒掉,不敢去招惹她。 这时,店外一阵马蹄声,不久,走进来两位中年汉子,前面一个身材瘦小,却行动敏捷,后面一个却生得白净,一表斯文,一双细眼,带几分轻佻。 赵小刀一眼看出,这两位是武林中的人物。白净汉子环视店内一眼,一下看见了貌似天仙的少女,用手肘轻碰瘦汉,说:“五哥,你看,这酒店内倒藏有一位漂亮的小妞儿。” 赵小刀一听,不禁皱了眉头,感到这两位汉子恐怕不是善辈。 瘦汉也向少女打量一眼,点点头,笑道:“果然不错,是漂亮。” 小姑娘还不知道别人是谈论自己,向老妇:“乔妈妈,什么叫漂亮的小痴儿哪!一个人痴痴癫癫的,会漂亮吗?” 两个汉子听了大笑,相视一眼:“这小妞有趣。”白净汉子又说:“五哥,把这小妞弄来乐乐,好吗?” 瘦汉说:“八弟,别乱说。” “五哥,这怕……” 白净汉子话没说完,突然惨叫一声,双手掩目,跌在地上。 小姑娘笑起来:“乔妈妈,你看哪,那汉子怎么跌倒了?他骑马骑乏了么?” 老妇一下酒意醒了一半,对少女说:“大小姐,别说话,我们走吧,看来这里要出事了!” “乔妈妈,好看哪!” 老妇不由分说,拉了少女便走。 瘦汉子初时一愕,俯身问:“八弟,你怎么样了?” “五哥,我中了暗器,眼睛看不见了!” 瘦汉一看,只见八弟一双眼睛流出两道细细的鲜血,两枚细细的银针插在两眼中,惊呼起来:“这是无形梅花针!” 赵小刀也不由一怔,“无形梅花针”?这是云南碧云峰邪教的一种厉害暗器,往往一针,不制人于死地,也会终身残废,这是谁发射的? 第2章 醉剑与梅花针 白净汉子虽然为人不耻,应当受些教训,但这一招也太过狠了,一下就刺瞎了一双眼睛。 瘦汉“刷”地一声拔出剑,一见老妇和少女已走出店外,纵身一跃,快如疾鸟,跃在老妇和少女的面前,横剑拦道:“慢点走,请问,我八弟一双眼是怎样瞎的?” 小姑娘故意惊讶:“他瞎了吗?我还以为他骑马骑乏了,站不稳哪!” “少废话,你们是不是邪教的人?” 老妇脸一沉:“什么瞎叫乱说的,我看你们才邪得很。” “看剑!”瘦汉凌空一剑向老妇劈来。 赵小刀看见又是一怔,瘦汉出的第一招剑,却是地地道道的本门剑路,名为“独劈华山”,含势凌厉。 老妇虽然醉酒,反应却异常灵敏,轻轻向后一跃,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剑。瘦汉见第一招剑劈不到老妇,剑锋一转,就来个“白龙回荡”,横向小姑娘的腰部削去,小姑娘“啊呀”一声,给这来剑吓慌了,仰面翻倒在地。 赵小刀一下看出,小姑娘这一招似吓慌翻倒的动作,恰恰又是避开这路剑法的绝招,仿佛是醉拳中的一招。 瘦汉突然“啊”地一声,剑脱手飞出,几乎同时,小姑娘一跃,如脱兔突起,顺顺当当接过了飞出的剑,说道:“好呀!你这瘦猴子吓我一跳,我也来吓吓你。”剑光一闪,剑尖直朝瘦汉咽喉刺去,身段之优美,剑法之轻快,出手之准确,这地道贞女剑功,可真令人叫绝。赵小刀更是惊奇不已,想不到这位娇憨、貌美的小姑娘,竟身怀绝技。 瘦汉顿时面色大变,幸好他有一身超人的轻功,向后一跃数丈,轻如落叶。小姑娘笑道:“原来你这瘦猴子纵跳得好快,但不准你跑。”声 落人起,敏捷如轻燕,瘦汉双脚刚刚沾地,少女已到,剑尖又直刺他的腹部。 瘦汉眼露惊讶之色,暗想:今天碰到厉害的对手了,慌忙闪开,少女的剑尖又指向他的脑门。 少女这一手奇特的贞女剑功,使得寒光罩身,逼得瘦汉上跳下窜,在闪右跃,东滚西翻,就是不能逃脱。酒店中的人们,都看得出神了。 赵小刀看出,凭小姑娘这一手的剑功和纵跳自如的轻功,要取瘦汉的性命,用不了十招剑,就立即叫瘦汉尸横草地。 但她不伤他的性命,她只是给瘦汉子一个教训,教他别仗着自己的武功去胡作非为,仗势欺人。赵小刀始终不大明白,为什么傻汉子手中的剑会突然脱手飞出? 他凝神细看瘦汉的右手,当瘦汉子跃到自己眼前数丈远时,他一下看清楚了,原来瘦汉子右手腕的神门穴上,中了一支细细的银针。赵小刀惊骇不已,小姑娘居然在仰面翻倒的刹时间,巧妙地射出了这一支“无形梅花针”,而且射得这样的精确无误,刚刚射中在关键要害的穴位上,使瘦汉子整条右臂软弱无力,怪不得剑脱手飞出了。 赵小刀越想越发毛,这美如天仙的小姑娘,出手这样厉害,武功如此了得,性格又是这样的娇憨,简直是山林中的一个小女魔,白净汉子去得罪她,那真是自找苦吃。 看来她手下还算留情,没一针取了白净汉子的性命,只刺瞎了他一双眼睛,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小姑娘的一把剑,逼得瘦汉子像猴子似的乱跳,大汗淋淋。小姑娘突然收剑,跳出丈远,笑道:“好了!瘦猴子,我再不跟你玩啦,我要回家了,你这把烂剑,拿去吧!”说着,把剑抛回给瘦汉。 瘦汉不敢俯身拾剑,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半响才问:“谢谢姑娘,我冯某想请教姑娘尊姓大名,仙乡何处,来日再登门领教。” 小姑娘嘻哈一笑:“你想向我爹娘告状吗?我才不告诉你哩!再说你这猴子只会纵来跳去,我才懒得再教你。” 这时,又一阵马蹄声传来,从树林中奔出五匹高头大马,瘦汉一看,顿时大喜,大喊道:“三哥,快来,这两个邪教女妖,将我和八弟都伤了,千万不能让她们跑掉。” 赵小刀感到这姓冯的瘦汉人品太低下,简直丢掉了本门剑派的面子,也不是武林中豪士的行为。人家手下留情,没取你的性命,放了你走,你却仗着人多,反而不放过人家,真不像话。相比之下,小姑娘的行为,比你光明磊落得多,自己跟这样的人同一剑派,真不是味道。 马上五条大汉一听大怒,纷纷下马,拔出兵器,一拥而来。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魁梧大汉,虎背熊腰,一脸络肋须硬如钢针。赵小刀一看,又吃了一惊,来人不是别个,却是钟师们的第三门徒梁平山,是本门玄武剑派的高手,绰号风雷剑。他使出的一把剑,猛烈非常,剑气如风雷,锐不可当,一般人在他三招剑内,便要败北。五年前,赵小刀曾跟随师父到武陵山拜见钟师们,曾与他见过一面。看来,他也是赴衡山之会了!赵小刀在这种场台下,不方便与他打招呼。 风雷剑梁平山走过来,斜视老妇与少女一眼,问姓冯的:“五弟,这是怎么回事?” 冯瘦汉没有将八弟调戏少女的事说出,只是说这两个邪教女妖一出手就刺瞎了八弟的一双眼睛,跟着又刺伤了自己的右手。梁平山一听更是大怒,说:“五弟,你退下,让我来制服这两个女妖。” 老妇嘿嘿冷笑:“你这个扫把须蠢汉,就老妇一个也对付不了,妄想对付我家大小姐?来,我跟你走两遭。” 小姑娘说:“嗳!乔妈妈,你醉了,怎么跟人斗哪!” 老妇说:“不、不、不怕,老奴虽然醉酒,剑却不醉。”说着,歪歪倒倒一剑向梁平山刺来,梁平山出手一挡,“当”地一声,将老妇震得后退几步,险些摔倒了。 老妇站稳,看了一眼梁平山,说:“你这扫把须,倒有点斤两。来,看剑!”又一剑斜斜刺来,连目标也没刺中。梁平山川剑一架,震得老妇人仰后跌在地上。梁平山哈哈大笑!“你这个老妖婆,醉成这样,也想学人斗剑,起来吧,我也不与你斗……” 小姑娘说:“好呀!不斗就太好了!”她走过去扶起老妇,“乔妈妈,我们走吧,他不跟我们斗了。” 梁平山用剑一指:“你们要去哪里?” 小冰娘睁大了眼睛。“回去呗!你不是说不斗了吗?” 梁平山冷笑一声;“你们要回去也可以,得留下两样东西。” “留什么呀?” 冯瘦汉叫道:“三哥,不能让她们走,先把这小女妖的眼睛挖下来,给八弟报仇。” 梁平山说:“对,我正是要她们留下这两样东西。” 小姑娘说:“你们可不能挖我的眼睛,我没有眼睛,怎么看路回家哪!还有,我没有眼珠子,又怎么看你这个瘦猴子跳舞?” 瘦汉气很大叫:“三哥,先劈了她再说,这小女妖会使无形梅花针,得提防她。” 小姑娘说:“我的针会乱放吗?我想留着它绣花哩,多绣出几个瞎子花来。” 梁平山勃然大怒:“小妖精,看剑!” 老妇从旁边一剑伸出,出奇地快速,剑尖几乎刺在梁平山的小肚子。梁平山吓了一跳,迅速回剑挡开。老妇冷笑一声:“你怎是我家大小姐的对手,还是我来接你的剑吧。” “好,你这老妖婆既然先要找死,就让我先劈了你。” 梁平山一剑挥起,呼呼发响,如挟风雷,凌厉无比。而老妇人醉意来消,东歪西倒,身子一偏,无意中避开了这来势凶猛的一剑,挺剑吐出,险些划在梁平山的左臂上。 赵小刀在酒店里暗暗为这老妇人担心,她醉成这样,脚步又虚浮,使出的剑全无章法,怎是梁三哥的对手!梁三哥不用三招剑,就会把她劈了。 可是奇怪得很,梁三哥凌厉无比的剑,竟然无法劈倒东歪西倒的老妇,老妇胡刺乱跳的剑尖,反而有几次要划在梁三哥的身上,幸而梁三哥的剑法精奇刚猛,才架开了。梁三哥时时要防备老妇人出人意外的来剑,反而把自己的剑招打乱了。 赵小刀看得暗暗纳闷,怎么也不明白,他猛然想起,江湖上有一门“醉剑”,骤然一看,全无章法,毫没剑路,但每一招使出,都暗藏杀机,难道这老妇人使的是“醉剑”剑法? 他曾听师父说过,北方武林中流传的“醉剑”,首先由唐代大诗人李白所创,后经各处武林高手将它演化在本门的武功中,又出现了醉拳、醉掌、醉棍、醉刀等等,七百多年来,醉剑又吸收了少林、武当、峨嵋、崆峒等处武功,发展为一门独特的武功剑路,有千变万化的招式,鬼神莫测的杀机。 山东武林前辈云路大侠,独得“醉剑”秘本,一把剑威震武林,打平天下武林不少高手,与少林、武当齐名中原。难道这老妇、少女是云路大侠一门的弟子? 第3章 邪教中人 显然,她们不是云南碧云峰邪教中的人物了! 赵小刀留心细看,果然,老妇人使的是门“醉剑”,在脚步幌浮、身子东歪西倒当中,往往是避开凌厉剑锋的绝招,而回手伸剑,又往往指向梁三哥的要害部门,赵小刀更是惊奇不已。 其他大汉见梁平山苦战不下老妇,互相打了一个眼色,一齐围攻上来,说:“三哥,你休息下,我们来对付这老女妖。”四剑齐指老妇。小姑娘嗔道:“你们还算男于汉吗?四个人战我乔妈妈一个,真不害羞,我也给你们丑死了!” 瘦汉早已把银针拔掉,手也不麻痹了,他跃出挺剑。“你这小女妖,看剑!” “咦!?你跳得不够,还要跳吗?可惜你跳得难看死了!叫人作呕。” 瘦汉不答话,举剑直劈。少女轻轻跃开,“刷”地一声,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只见寒光照人,锋利无比,显然这是一把不平常的宝剑。瘦汉暗吃一惊:这是一把什么剑? 剑锋不敢轻易与她的剑相碰,施展轻功,跃到少女背后,一剑刺出,少女轻快回身一闪,躲过了这一剑,跟着自己的剑尖指到了瘦汉的眉心,瘦汉仰面避开,少女顺势一剑劈下。 “嘶”地一声,顿时将瘦汉左衣袖划开,露出了一条瘦嶙磷的手臂,瘦汉大吃一惊,慌忙纵开三丈多远。梁平山看出自己五弟不是这少女的对手,挺剑而上:“小女妖,不得无礼,看剑!”剑势的迅猛,有如石破天惊。少女恰似一片轻飘白云,轻轻闪开,出手一剑伸出,剑式诡异,叫人防不胜防。 少女贞女剑功中蕴藏醉剑招式,又比老妇高出一筹。她力战梁平山、瘦汉这两位高手,像白蝴蝶似的优美身段,在两人的剑光中飞舞,骤落骤起,煞是好看,而她每出一招剑,却含凌厉杀机,招招直点要害,取人性命。 这一边,老妇独战四人,渐渐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老妇醉剑虽精,却与梁平山的风雷剑杀成平手,不分上下。而这四条大汉的武功,虽不及风雷剑梁平山,但也算武林中的高手,以四对一,何况老妇与梁平山战了近三、四十招,精力用去不少,便处于下风了。 突然,她左臂中了一剑,鲜血直溅,不久,腿部又中了一剑,颓然倒地。少女在那边看见,吃了一惊,一招“燕子掠水”剑,逼开了梁平山和瘦汉,似朵白云,骤然落在老妇面前,出手一剑,“当”的一声,将其中一个汉子的兵器削去了半截,跟着一招“白练缠身”,逼开三个汉子,解了老妇之围。老妇说:“大小姐,你别顾老奴了,快点离开这里。” “乔妈妈,你先走,我挡住他们。” “大小姐,这样,我们主仆两人都会丧在这群恶人之手。” 这时,梁平山和瘦汉双双赶到,双剑齐出,缠着少女不能分身照顾老妇。赵小刀在店内见本门剑派六条大汉斗这主仆两人,已感到不平,但有碍本门剑派面子,不便出手相助,现见老妇命在千钧一发,刹时会叫四剑分尸,不由大恸,侠义之心顿起,忘记了师母的叮咛,也把本门剑派的观念抛到脑后,迅速拔出木剑,催动内力,内力到处,木剑铮铮有声,坚硬如铁,纵身跃出酒店,举手挥剑,兔起鹘落,敏捷无比,霎时之间,剑尖点倒了四条汉子,救了老妇之危。 他这一招“三十六式天罡点穴剑”,是武夷剑派独创的剑功,专打对手穴位,在于迅速制服对手,而不伤人。 玄武剑派,又名三武剑派,就是武当、武陵和武夷。武陵剑派以猛勇凌厉出名,武夷剑派以柔制刚所长,而武当猛柔兼备,又称“两仪剑”或“阴阳剑”,称雄中原。 赵小刀点倒了四人之后,跟着跃进少女和梁平山之中,一剑挥出,说道:“请大家收剑,我有言相告。” 双方一时各自收剑,以惊讶的目光打量着他,尤其是少女,一见是他,更是惊异。赵小刀对梁平山说:“梁三哥,不认识小弟了?” 梁平山一时愕然,打量了半晌,猛然想起,惊喜地;“你是肖师叔的弟子赵小刀么?”因为梁平山在五年前只见过赵小刀一面,五年前,赵小刀还是一个十五岁的青少年,那里有现在长得英俊,所以一时想不起来。 赵小刀说:“正是小弟。” 梁平山说:“想不到一别五年。贤弟武功大进,使得一手漂亮的‘三十六式天罡点穴剑’,深得肖师叔真传,不知贤弟有何良言相告?” “梁三哥,我想,我们同是武林中人,往口无冤,近日无仇,何苦性命相搏,苦苦相斗?” 瘦汉冷笑一声:“我就不明白了,你是玄武剑派的人,不相助本门师兄弟,反而去帮助邪派,怎样解释?” “冯五哥,你怎么知道她们是邪教的人?” “你没见她使出的无形梅花针吗?” “我想,这无形梅花针也不是邪教所独占。冯五哥不看见她们使出的剑招,是山东云路大侠的醉剑吗?难道武林前辈云路大侠也是碧云峰邪教中的人士?” 瘦汉一时语塞,不能出声。梁平山侧头问;“既然不是邪教,为什么把我们八师弟的一双眼睛刺瞎了?” “她们伤害八哥,的确太过,但我们也刺伤了她们的一个人。再说,今日的事,理屈的还是我们。” “我们怎样理屈了?” “梁三哥,这事,你最好去问问冯五哥,是怎么起因的。” 梁平山掉头问瘦汉子:“五弟,这事怎样挑起的?” 瘦汉一下脸红,嚅嚅不敢出声。梁平山看在眼里,心已明白,顿时吼道:“你跟我滚回山去,武陵剑派的面全叫你丢尽了!” 瘦汉吓得连连后退数步,连大气也不敢透。 梁平山又问赵小刀:“我八弟的一双眼睛又怎样解决?” 赵小刀说:“梁三哥,我看冤家宜解不宜结,八哥的一双眼睛,我们最好早日设法医治。” “我要不答应这样解决,你打算怎样?” “这……” “要跟我比剑吗?” 赵小刀大吃一惊,忙说:“小弟怎敢与三哥比剑?我只求三哥放了她主仆两人,至于三哥要处置小弟。小弟绝不敢反抗。” 梁平山嘿嘿一声冷笑:“贤弟好一副侠义心肠,代人受过,愚见佩服。”说着,他走到几位被点倒的师弟面前,解了穴道,随后护送瞎了眼的八弟,打马扬长而去。 赵小刀望着他们去后的身影,心中惘然若失。这时,老妇人挣扎起身,深深拜谢赵小刀,说:“难得赵少侠仗义,不避亲疏相救,令江湖人士敬仰,老奴在此拜谢了!” 赵小刀慌忙扶起老妇人:“老妈妈,言重了,仗义勇为,原是武林人士的本职,怎敢受礼?老妈妈身已受伤,望多保重。” 少女在旁冷笑一声:“乔妈妈,这是个浑人,谢他干什么?” 赵小刀一时愕然:“我怎么是个浑人?” 老妇人忙说:“大小姐,千万别这么说,赵少侠是我们的恩人呵!今后一路上,恐怕得少侠多照顾……” “他呀!一个浑人,今后恐怕连自己也顾不了,还能照顾我们?” 正所谓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赵小刀脾性再好,也受不了这娇戆小姑娘的话,登时心中不悦,对少女说:“在下的确不敢言照顾,但我不明白,我怎么是浑人?” “你怎么不浑?浑透了!本门同派的师兄弟不帮,反来相助我们,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赵小刀反唇相讥:“在下的确不知道小姐是那家名门贵族的闺秀,实在失敬得很。” “我正是你们所说的邪教人物。” 赵小刀一下睁大了眼睛:“什么!?你是邪教的人?” “是呀!你看你浑不浑?够浑的吧!?” 赵小刀怔了半晌,不知道这顽皮的小姑娘说的是真话,还是在开玩笑戏弄自己。 “说呀,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真的是邪教?” “是呀!你要杀我是不是?可惜你那把是木头剑,杀不了人,只能打穴位。” 赵小刀拂袖而去。 “咦!?你怎么走哪!” 赵小刀说:“在下的确是个浑人,浑透了!尽干些糊涂事。” 小姑娘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你能自认浑人,看来还没浑透,哎!你别走呼!” 赵小刀停下脚步,转身问:“小姐有何赐教?” 小姑娘笑道:“你这个人怎么说话酸溜溜的,什么‘赐教’呀!‘在下’呀!你不能丢掉这些字眼么?” 老妇怕赵小刀受不了,在旁慌忙说:“我家大小姐的话,赵少侠请别在意,大小姐从小娇养惯了,不知礼貌,请少侠多多原谅。” “嗳!”小姑娘说,“乔妈妈,我怎么不懂礼貌了?他说话不酸么?” 赵小刀一笑,说:“老妈妈放心,我倒钦佩小姐胸无城府,坦率直言。不过,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第4章 来打个赌吧 “噢!又没人封住你的嘴巴,什么该不该的。” 老妇人同时说:“少侠有话不妨直说。” 赵小刀说:“我想,像两位武功这样惊人,又身负绝技,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以安身,何必投身于邪教……” 小姑娘笑道:“谁说我们是邪教了?” 赵小刀大喜:“原来两位不是碧云峰的人士……” “嗨!”小姑娘狡黠地眨眨眼睛:“我没说我们不是碧云峰的人呀!” 赵小刀睁大了眼睛,他给这娇戆、调皮小姑娘的话完全搞糊涂了,弄得啼笑皆非。小姑娘“卟嗤”一笑:“碧云峰的人是邪教吗?他们邪在哪里?你说给我听听呀!” 赵小刀到现在还弄不清这小魔女似的姑娘到底是邪教中的人呢?还是太过天真无羁。他一想起邪教的种种暴行恶为,不由色变。河北沧州秘宗举派,给碧云峰的人用阴险狠毒手段,几乎全部戮杀无余;峨嵋剑派在赤松林又遭了碧云峰人的埋伏,虚清道长和他门下七人,全部丧生。 福建浦田少林寺净明禅师,在一夜之间死在无形梅花针下;最叫人气忿的是衡山金鞭侠一门的惨死…… 想到这里,赵小刀冷笑一声,对老妇、少女说:“你们真是碧云峰的人,我也不客气了,碧云峰人种种行为,实为武林人士所不齿。过去的我不再说,单是三个月前,衡山金鞭侠一门二十六口,就全部惨死在碧云峰人的手中,连五岁小孩子也不放过,死在血掌印中,心脏俱碎……” “哎!你别吓我!是你亲眼看见碧云峰人干的?” “那还用看吗?他家一门二十六口,有的死在金钩锁喉手上,有的死在血印掌中,有的死在无形梅花针下,这些阴毒的内功、暗器,不就是碧云峰的所谓绝技?” 小姑娘冷笑一下:“我说你是个浑人,果然是个浑人,天下武林高手何止数百人,血印掌、金钩锁喉手、无形梅花针,就碧云峰人会,其他人就不会吗?乞丐帮的马副帮主,就是以锁喉手而扬名武林,像云路大侠的醉剑,我乔妈妈不是也会吗?你没去看,也没有去查访就肯定是碧云峰人干的,这一点,你不是更浑透了?” 小姑娘一连串的问话,问得赵小刀哑口无言,没法回答,怔了半晌才说:“那么说,金鞭侠一门的惨死,不是碧云峰人干的了?” 这时老妇说:“赵少侠,这次我跟大小姐出来,正是去衡山暗暗查访金鞭侠一门到底死于何人之手。” 赵小刀听了又是一怔,问:“你们是去衡山查访?” “是呀!你觉得奇怪吗了”小姑娘侧头问,她见赵小刀不回答,又笑起来:“这下,你这个浑人该不浑了吧?你口口声声说碧云峰人是邪教,我不否认,碧云峰是有些恶人歹徒,但你们玄武剑派就那么个个都好吗?比如那个叫什么八哥八弟的白脸汉子,他的话是人说的吗?要是我说玄武派的人个个都是行为不端,道德败坏的邪派,你不值吗?怎能一竹竿打倒一船人哪!” 赵小刀不由暗暗赞叹,暗想:这魔女似的美丽小姑娘,何止娇戆,而且聪明伶俐,见识过人哩!但他现在的心思不在这里了,又问:“就你们两位去衡山?没其他人去?” 小姑娘奇异了:“去明察暗访,要那么多人去干吗?” 赵小刀一时不出声。他这次奉师命下山,就是接到武林中的飞帖,说云南碧云峰邪教,大举东进,会集衡山,意图与中原武林人士寻仇生事。望各处武林高手,同赴衡山马家庄,共商歼邪之事。师父接到飞帖大惊,立刻派出自己和众位师兄,分赴岭南岭北,通知各地高手…… 现在听这小姑娘所说,根本不是这回事。但这股风是怎样吹起来的呢?他看看老妇和少女,少女天真,老妇忠直诚恳,不是说谎之辈,何况自已对她们有相助之恩。 赵小刀想了一下,说:“二位要去衡山,知道衡山的事吗?” 老妇奇异:“衡山有什么事了?” 显然,这主仆两人不知道衡山云集中原各处武林高手来对付碧云峰之事。 赵小刀不便明言,只是说:“我劝两位不要去衡山了!” 小姑娘又笑起来:“哎!你真是个浑人,不去,让碧云峰人永远背这口黑锅吗?” 老妇也说:“赵少侠,要是我们不查出这个杀害金鞭侠一门的恶人歹徒,公布于世,那碧云峰与中原武林界的误会永远不能消除了!那武林何时才能太平相处?” 小姑娘说:“乔妈妈,我们走吧,这个人武功虽好,却尽说浑话。” 老妇一拱手:“赵少侠,今日相救之恩,老奴终身难忘,容他日相报。”于是,她和女少一同上马,往岭下飞奔而去。 赵小刀见她们上马而去,一想到此时衡山武林高手云集,其中有嵩山少林寺的高僧智慧大师,内功精湛,盘涅掌天下无敌;武当山的大师伯韩飞林,一把太极两仪阴阳剑,杀败敌手不用三招;峨嵋剑派掌门玉清道人,一字穿阳剑刚柔兼备,使得神出鬼没,在武林中号称“神剑”;此外还有江南五怪,山西双侠,说不定北方的云路大侠和岭南的风子清大侠也赶来了!她们主仆两人,如何是这些高手的对手!只须一招,恐怕她们便血溅衡山了。她们一死,武林这一股互相残杀之风何时了结?何况她们是为了查明金鞭侠一门惨死的真相,消除武林中的误会,我得设法阻止她们前去才行。赵小刀想到这里,便抖展轻功,抄近路拦截她们。小姑娘一见他竟然出现在自己的前面,拦截着自己的马头,“咦”了一声问:“你想干什么?” “我只求小姐别去衡山了!” “你这浑人,你不闪开,我要放马踩你了!” “你就放马,我也不闪开。” “那我放马啦!”小姑娘一提马缰,将马一拍,老妇忙说:“大小姐,不要乱来。” 赵小刀见少女真的放马过来,纵身一跃,少女连人带马从自己脚下而过。少女嚷起来:“你这浑人,怎么从我头上过哪!”说着,勒转马头,又要朝赵小刀踩去。赵小刀忙说:“小姐别放马,我有话说。” 少女嚷道:“不行,你得让我从你头顶越过一次。” 赵小刀见小姑娘这样天真、娇戆,忍俊不禁,说:“小姐,等我把话说清楚,你就从我头上跃过去好了!” “好吧!你说吧。” “我再三劝小姐不要去衡山了!” “我不听你这浑人浑话。” “不,不,我绝不是浑话。” “我不去,又怎么去查明金鞭侠一家的惨死真相?” “这件事,由我去查访好了。”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你去!?” “是。我去。我只求你们别去。” “你又说浑话了!我们三个人一块去不更好吗?” “这——”赵小刀怎能把真相说明呢?小姑娘这样天真娇戆、恃强好胜,将事情说出来,他更加要去了。他想了一下,说:“我们打个赌吧?” 小姑娘奇异:“你要打什么赌?” “我们来比剑,谁高就听谁的话好不好?” “你赢了,我要听你的话?” “对!” “我赢了呢?” “那当然听小姐的了。” “不行,还得让我从你头上跃过去。” 赵小刀好笑道:“行啊!” “你说话算数吗?”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你也不能耍赖。” “谁要赖啦?要不,叫我乔妈妈当个公证人。” “那更好了!” 老妇笑道:“少侠不怕我偏向我家大小姐吗?” 赵小刀笑道:“我相信老妈妈不是这种人。” “既然少侠信得过老奴,老奴就当这个公证人了!”老妇也看出赵小刀再三劝大小姐别去衡山,必是另有原因。 赵小刀将木剑拔出:“请小姐下马吧。” 小姑娘侧头说:“你用木剑跟我真剑比?” “是!” “这样,我赢了你,谅你也不服。好吧,我也找把木剑跟你比,赢了你也没话说。” 小姑娘说完,跳下马来,走到树林里找了一段树枝,用她那把锋利的宝剑三砍四削,倒也削成一把似模似样的剑,拿在手中,却也满意,对赵小刀说:“来吧!” “请小姐先出手。” “那我出手啦,看剑!” 赵小刀明明看见小姑娘一出手向自己面部刺来,不料剑到半途,竟突然变了招式,剑尖直点自己的胸口。 赵小刀暗吃一惊,这剑势变化出人意外,防不胜防,怪不得冯五哥不是她的对手。他慌忙用剑架开,跃后丈远。小姑娘跟着赶到,剑尖又指向自己眉心。小姑娘出手两招剑,就叫自己处于下风地位,只能招架,不能还手。 他不敢怠慢,横剑一挡,剑尖顺势向小姑娘左臂少海穴位点去。这是三十六式天罡指穴剑的一招,变化机敏,转守为攻。 小姑娘轻跃避开,出手一剑,剑尖又向赵小刀腹部挑去。 第5章 大魔王和俏罗刹 他们两人轻功不分上下,而剑法各有千秋,一个是三十六式天罡指穴剑,快速无比,专点穴位,一个是贞女剑中隐含醉剑,变化无常,出人意外.两个人似一对轻盈的蝴蝶,在山坡上追来逐去,骤分骤合,难分上下,连老妇也看呆了。 赵小刀骤然剑式一变,剑尖向小姑娘胸口的膻中穴点去,一下猛省这是一个要害的穴位,停剑不发,就在这犹豫的一刹间,小姑娘的剑尖早刺中了他的腰部,他“啊呀”一声,人向后倒,滚下山坡路旁。 小姑娘一见大惊,慌忙把剑丢掉,飞奔过来,伸手扶起赵小刀问:“伤得厉害吗?我看看。” 赵小刀忍着痛,强笑道:“小姐使得一手好剑,在下佩服了!” 小姑娘说:“咦呀!我问你伤得怎样了,你怎么赞我的好剑哪!尽说浑话。” “没,没关系。” 小姑娘关切地说:“你让我看看嘛!” 赵小刀想不到这娇憨、美丽的少女竟然对自己这样关切,在相扶自己时,她的鬓发相近,隐隐传来一阵清香,令赵小刀心动,他慌忙避开,口里忙说:“不用看了,没伤,你是一把木剑嘛!会伤人吗?” “不!我知道我这一剑出手太重了——我,我以为你会闪开,你怎么不闪开啊!” 老妇这时早已抢过来,说:“少侠,让老奴看看。”她撩开赵小刀的衣服一看,只见赵小刀的右腰上一点青紫印,果然伤势不轻,便连忙掏出两颗药丸来,这颗药丸殷红如红豆,芬香扑鼻。 她说:“少侠,你快吞下去,它能立刻化血、散瘀、止血,灵验非常。” 赵小刀一看自己腰部,也惊愕了。这小姑娘的剑势端的了得,要是她那把真剑,我恐怕早已没命了! 他也只好顺从地吞下那两颗药丸。小姑娘埋怨说:“你还说不重哪!重了也说没关系,的确是个浑人。” 赵小刀苦笑一下:“小姐赢了!” 老妇人目光如电,她一下看到自家大小姐胸前白衫上有一点隐隐的剑尖痕,想起刚才比剑的情形,一颗心不由大动,说:“赵少侠,你心肠太好了!这场比剑,原是我家大小姐输了!” 小姑娘愕然:“乔妈妈,我怎么输啦!”她看看自己胸口,一张脸顿时飞红。赵小刀忙摇手说:“乔妈妈!是我剑艺不精,出手不迅速,输了!” 小姑娘瞅着赵小刀,心想,这真是一个怪人,他明明点倒自己,为什么反而让自己点倒了,她再深想一步,不由感动,这是一处要害的穴位,点重了,不重伤也会残废,怪不得乔妈妈说自己输了!她说:“是你赢了!我输了!” “不,不,是我输了。按真正的比剑规定,谁受伤谁输。” “咦呀!你这浑人,人家只有争赢的,没认输的,好了,我俩谁也没输,谁也没赢,好不好?”小姑娘“我俩”二字刚一出口,马上感到这两个字用得不当,虽然她才十六、七岁,一片天真烂漫,但男女之间之事,已经渐知,登时一张脸羞得绯红,但话已出口,再也收不回来。 赵小刀却不在意,说:“既然小姐这样说,我只有听从好了!” 小姑娘到底仍年轻,马上恢复一片天真烂漫的性格,说:“那我们谁也不用听谁的哪!我也不从你头上越过,你也不能叫我们不去衡山了。” 老妇却关心地问:“少侠能行动吗?” 赵小刀吞下两颗药丸后,顿时感到疼痛减轻,从地上一跃而起,筋骨舒展自如,再看看腰部之伤,青痕己消。不由惊奇:“这药丸灵验如此,真是神丹妙药了!怪不得妈妈的剑伤好得这样快。” 老妇微笑:“这是老奴特制的‘九转金创还魂丹’。” 赵小刀深深一揖:“多谢妈妈相赐。” 赵小刀初时客气地尊称老妇为“老妈妈”,其后又随小姑娘称“乔妈妈”,现在竟亲切地称“妈妈”,不知怎样,他对这面孔黧黑、目光如电的老妇有一种天性的亲切感。 老妇忙说:“少侠这样,可折杀老奴的寿数了!”她凝视赵小刀半晌,顿时触动自己以往一段伤心事,不禁动问:“少侠令年多少岁了?” “在下痴长二十。” 小姑娘在旁“卟嗤”一笑:“二十就二十嘛,怎么又痴长了?我看你是浑长。” 老妇长叹一声:“少侠莫怪,要是我那孩儿仍在世上,今年也有少侠这般年纪了!” “哦!?那么?妈妈的令郎……” 老妇顿时神色黯然,又长叹一声:“十七年来,他音讯全无,恐怕早已不在人间了!” 赵小刀想以言相慰,小姑娘在旁踩着脚,嗔怪他:“嗨!你别逗我乔妈妈伤心了!”她转身向老妇人撒娇地说:“乔妈妈,我就不是你的亲女儿吗?我是你一手带大的哪!” 老妇人苦笑一下,抚摸着小姑娘的鬓发:“大小姐,正因为你一家视老娘亲如骨肉,才使老奴能支撑活到今天……” 赵小刀又是惊讶不已。 本来,他以为她们是主仆关系。现在见此情景,竟然不是主仆,而情同母女,亲密异常。赵小刀感到这老妇人浑身有种神秘感,她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伤心事?他一时不便动问,呆呆地立着。 老妇人向他凄然一笑:“少侠别见笑,我家大小姐从小让老奴娇惯了!” 赵小刀忙说:“在下怎敢,小姐为人虽然娇憨,却心地善良……” 老妇人一笑:“说心地善良,怎及得少侠?少侠心地正直善良,为人仗义,实为武林中罕见的人物。不过,过于心慈手软,往往反而误事……” 赵小刀又是一揖:“多承妈妈指教,不敢相忘。请问妈妈有何伤心之事?如蒙相告,在下或许……” 小姑娘又嚷起来:“嗨!你又来了!” 老妇人却说:“既然少侠好心相问,老奴也不敢相瞒,原是醉剑派的人,而老奴亡夫,却是河北秘宗拳派的高手,他为人正义耿直,眼睛里藏不了半粒沙子,看不惯秘宗拳派新掌们人独霸武林的野心,更不满掌门人用阴险手段翦除异己,往往出言相劝,极力制止、想不到这样一来,掌门人视他如眼中钉,暗下杀心,十七年前,亡夫与我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儿回娘家探亲时,掌门人竟然在半途理下人马,围攻我夫妻两人。亡夫大吃一惊,叫我抱着孩儿先走,我哪里能忍心抛下他一个人与恶徒相斗?我慌忙把孩儿藏在一个乱草窝里,回身助战,可是我亡夫早已死在掌门人的掌下了,我悲愤欲绝,不顾生死,挺剑刺杀,正所谓“好汉难敌四手’,我一个女流,怎敌得过一群秘宗拳派的高手?正当我生命危极时,幸而宫大侠和长缨女侠从燕山回来经过这里……” 赵小刀一怔:“宫大侠和长缨女侠?” “正是他们夫妇两人。少侠,你大视听中原武林人士传说,他们一个是血印掌杀人魔王;一个是梅花针追命罗刹女吧?” 赵小刀怔了半晌不能出声,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怪杰,武林人士谈到无不色变,毛骨悚然,他们武功太厉害了,出手一招,就取人性命。 小姑娘却嘟着嘴说:“我爹娘可不是魔王和罗刹哪!” 赵小刀又是一怔,原来这小魔女是他们的女儿,怪不得行动怪异而又身怀绝技了! 老妇人说:“大小姐,中原武林人士是这样传说啊!当然,你爹娘不是人们所传说的那样可怕,他们却是一双仗义行侠、专打天下恶人的英雄好汉。” 老妇人转头对赵小刀说:“当我性命危极时,宫大侠轻轻出一掌,掌力震开了两个恶徒,喝令大家住手,询问原因。那伙秘宗拳派人心欲取我性命而甘心,喝叱宫大侠少管用事,不滚开连他也斩了,宫大侠勃然大怒,出手两掌,就击毙了两个恶徒,一时惊退了一伙恶人。当宫大侠、长缨女侠听到我的悲诉后,更是大怒,说:‘这样手段卑鄙、品行恶劣的人,怎容许他们存于武林之中!’ 说罢,宫大侠和长缨女侠双双出手,霎时之间,叫秘宗拳派人七死八伤,我提剑直取那个掌门人,用剑挑了这个罪大恶极的元凶后,才吐了一口冤气。这时,秘宗拳派人几乎全歼干净,只逃脱了一、二个人。 我又抱着亡夫尸体痛哭,宫大侠劝着我说:‘大嫂,人死不能复生,不要悲哭了!还是设法办理后事才是。’宫大侠一说,我想起我那藏在树林草窝里的孩儿,慌忙回身寻找,可是,哪里还见我那孩儿的踪影,我神志错乱地满山遍岭呼唤,找寻,除了找到我孩儿的一只鞋外,什么也没有找到,显然,他不是跌到深谷乱石中,就是给秘宗拳的人杀害了! 我悲痛欲绝,夫死子亡,万念俱灭,在草草安葬亡夫后,我拔剑自刎,幸而长缨女侠眼快手疾,一下夺去了我的剑。 第6章 九转金创还魂丹 长缨女侠劝道:‘大嫂子,何苦自寻短见?令郎不见,尸首又无,或者有人暗中救去了,何不留下此身,寻找令郎才是。 宫大侠和长缨女侠真是人间少的好人,一直陪伴我在四周二十里内的山山岭岭、村村镇镇寻找我的孩儿,逢人就问,都说没有看见我那苦命的孩儿。 我完全绝望了,再度想自杀,又是他们夫妇两人百般劝解,这时,逃脱的那两个秘宗拳派人叉纠集了武林中的一些高手,在追踪我和宫大侠夫妇。 宫大侠不想再伤人命,对我说:‘大嫂,看来,你在这里不能再容身了,秘宗拳派的人不会放过你,你若不嫌弃我夫妇两人,就跟我们一同回云南暂住一个时候如何?’ 我说:‘宫大侠,你夫妻两人救命之恩,我永世难忘,亡夫已死,我也不想再活了,我想跟他们拼了算了!”长缨女侠劝着我说:‘大嫂子,何必那样,我夫妇两人又怎能让你死在他们的刀下?还是跟我们回云南吧,再说令郎没有下落,或许尚在人间,到了云南,我们再派人打听令郎,也许天不绝人,你们母子有相会的一天,何苦作无谓的死拼?” 我回想一下,也是,这样,我便来到了云南。” 赵小刀听了又是作声不得,原来秘宗拳派人给人几乎全歼干净是这么一回事,听乔妈妈说,宫大侠和长缨女侠倒是武林中难得的热心肠好人,与武林中人士传说的完全相反,到底谁真谁假呢?一时也难以弄清,看来江湖的事情,自己知道太少了,可不能一味道听途说,盲目卷入是非之中。 但有妈妈不幸的遭遇,却又触动自己的不幸,自己从小为父母所弃,幸得师母收养,老妇人的令郎要是还在人间,还有他妈妈日思夜念,时时寻找,而自己,连父母是谁也不知道,父母会时时思挂自己吗? 他轻轻叹息一声,打算找几句话安慰乔妈妈后才转到正题上来,谁知刚想开口,小魔女却跺着脚嚷起来:“嗨!你还有个完的没有?你不想赶路。我们要赶路哪!” 赵小刀慌忙一揖:“在下不敢阻拦妈妈、小姐的赶路。但是我还是恳求两位,暂时不要去衡山为好。” “咦!?”小姑娘瞪大了一双明净的眼睛:“你又说浑话了!我们谁也没输,谁也没赢呀!” “就是小姐赢了,我还是劝小姐别去……” “哎!原来你说话不算数的,知道这样,我才不跟你比剑哩!” 老妇人说:“大小姐,少侠再三相劝,想必是有原因,何不请少侠直言相告?” 小姑娘说:“好吧!你说吧,为什么不让我们去!” 赵小刀到了这个地步,不能不将真情相告了。老妇人听了一时沉吟不语,小姑娘却撇撇嘴说:“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哩!原来到了一些少林寺、峨嵋山的小和尚、小道士,再加上你们玄武剑派的浑人,这怕什么……” 赵小刀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魔女弄得啼笑皆非,少林寺智慧大师,峨嵋山玉清道人,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却在她眼里成了小和尚、小道士,未免对这些武林高手大为不恭,自己就算浑人,怎么连我师伯、师父都成了浑人? 老妇人忙说:“大小姐,别乱说话,少侠一番好意,我们应该感谢才是。” “乔妈妈,那我们不去了吗?衡山多好玩哪!再说,我们额头上又没凿字儿,他们是神仙?就认出我们了?” 赵小刀心里说:“你这个小魔女行动怪异,又好捉弄人,一出手就是无形梅花针,还用在额头上凿字的?这比凿字还明显,何况这次来的都是些武林高手,目光敏锐,一眼就看出你有没有武艺,功夫有多深,属于什么门派。” 老妇人说:“大小姐,既然衡山云集了那么多武林高手,我们更应该去了!” “是呀!我也想看看他们是什么模样儿。” 赵小刀大吃一惊:“妈妈,你们真的要去么?” “嗨!不是真的,难道是假的吗?我们可不象你,说了话不算数,还说什么驷马难追哩,不害羞!喂!闪开,我们要上马哪!” 赵小刀心里着急:“妈妈,这……” 老妇微微一笑:“少侠请放心,老奴去,不是去同他们比武,谅老奴这点微弱的武功,怎是武林高手们的对手?老奴想,既然各处武林大师们都到了衡山,那么,杀害金鞭侠一门的恶人也会去衡山了!倒也省得老奴再到各处去追查了。” 赵小刀愕然:“妈妈怎知他会去的?” “少侠试想,金鞭侠武功不弱,一条全鞭,走南闯北,曾战败过不少江湖好汉,威震湘南,何况他一门会武功的也有六、七条汉子,不是具有上乘武功的高手,怎能杀尽他一门?他杀害了金鞭侠一门二十六口,不敢露出本门派的武功,却用碧云峰人的一些绝招,目的显然挑动中原武林人士与碧云峰人残杀,说不定武林中散发的飞帖,也是他散发的,他怎能不去衡山的?这样,老奴更应该去了。” 赵小刀想不到把真情说出后,反而坚定了乔妈妈和小魔女去衡山的决心,大失所望,又想到她们一去,一旦叫人发觉,更无生还,这样,又引起宫魔王、罗刹女和碧云峰一批高手相继而来,在武林界中掀起一场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大械斗,何日能了?他想了一下说;“妈妈和小姐为武林造福,不顾生死,亲临险地,叫人敬仰,但是,妈妈能不能三思而行,比如上一些时候再去……” “少侠放心,老娘想过了,我跟大小姐化妆成一般平民百姓而去,不露武功,想来也不会出事的。” “乔妈妈,那我们化妆成什么哪?” “大小姐,这些我们今夜再慢慢商量。” 赵小刀见再难说服她们不去,只有暗暗打定主意,悄悄地跟踪她们,必要时只好出面相助和保护她们了!想罢便说:“妈妈既然这样,在下也略为放心了,望妈妈和小姐旅途多多保重,事事留意,在下告别了。” 小姑娘“咦”了一声:“你不是说也去查访吗?怎么不跟我们一块去了?怕我们是邪教的人吗?” 赵小刀忙说:“不敢,在下还有点事到别处一转,不能奉陪,望小姐千万别出手就是梅花针……” “哎!我才不乱用哩!我妈妈说,不是最大的恶人,就不用梅花针取他的性命,就是你们那位什么八哥,我只刺瞎了他一双眼,没要他的命哩,只叫他以后看不见女人,不能起歹心恶念。” 赵小刀苦笑一下,不出声,眼望着她们上马而去,自己转身走进树林里,打算略略休息一会,然后施展轻功,暗暗跟踪她们,不料树林深处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浑小子,你为什么不跟她们去?” 赵小刀吓了一跳,看着树林深处又不见人。那苍老的声音又响起来:“浑小子,你往哪里看,我在这里。” 这声音仿佛从自已头顶上传来,赵小刀仰面细看,只见枝密叶浓,也不见人影。他暗想:我莫不是碰上林中的魔怪了,为什么只闻声音而不见人呢? 正惊疑时,蓦然听到脑后一阵风起,一团青色从密叶中飘然落地。这团青色跌下地时,“哎哟”一声,叫道:“痛死我了!”一团青色落下,为何会叫出声来? 赵小刀一看异常惊讶,这团青色是一个人,而且不是一般的人。却是一个年近古稀,须发皆白的老人家。 他慌忙跑过去扶起。问:“老人家,你怎么爬到树上去了?” “我喜欢爬就爬,你管得着吗?” 赵小刀一怔,心想:这个老人家性子好古怪,不高兴别人问的。 “嗨!你看着我干吗?——哎哟!痛死我了!” 赵小刀又慌忙问:“老人家,跌痛了哪里?” “跌痛了哪里?” 赵小刀好笑起来:“老人家,我在问你呵!” “我在问你呵!” 赵小刀睁大了眼睛,暗想:莫非这个老人家是个疯子?要不,就是一个老糊涂。既然是个疯子,我理他做什么?于是便说:“老人家,你没事,我走了。” “没事我叫痛干吗?” “那你痛在哪里?让我看看。” “你看了能医好吗?你又没有‘九转金创还魂丹’?” 赵小刀又是一怔,一肚疑惑:他怎么知道“九转金创还魂丹”?难道他不是疯子,是一个异人?在暗暗地跟踪自己? 老人又说:“都怪你这浑小于,害得我从树上跌下来。” 赵小刀说:“我怎么害得你从树上跌下来了?” “不是你害我,难道是我害我吗?浑小子,刚才我在树上问你,你为什么不回答?还傻乎乎东张西望,这不害得我从树上跌下来了?” 赵小刀感到他简直不讲道理,就细心打量着老人,又好象曾在哪里见过。 猛然,他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位在林中酒店自斟自饮、神态潇洒的老者吗? 第7章 老怪物 可是现在,潇洒的神态不见了,却是副颟顸的样子。赵小刀暗想:他到底是位疯子,还是一位身怀绝技的异人?他想到自己还有正经事要办,不想与这个怪老人纠缠,深深一揖道:“在下实在不知,还请您老人家原谅……” “这能原谅吗?浑小子,我问你,你有多大的武功,竟敢学人行使仗义,好管闲事,你是不是想找死了?” 赵小刀忍着气说:“在下的确武功不行,但作为一个稍有正义的人,就是不会武功,见了不平之事,也应该去管,何况在下——” 老人发起怒来:“浑小子,你居然敢顶撞我了——晤,看来,我说你武功不行,你还不服气哩!好,你用你那一手三十六式天罡指穴剑指指我的穴位,看能不能点倒我!” 赵小刀一揖说:“在下不敢。” “你既然不敢,为什么还要干蠢事?你给我一乖乖地回去,少管江湖上的事。” 赵小刀一听,顿时动怒,侧着头问道:“老人家,您一定要在下献丑?” “来吧,你能点倒我,我就不去管你。” 赵小刀并不拔剑,出手向老人轻轻一指,老人“哎哟”一声,跌在地上。赵小刀又愕然了,显然,这老人家不会武功,非是身怀绝技的异人,而是个神神经经的疯子。顿觉得不忍,慌忙扶起他来:“老人家,真对不起。” 老人说:“这不算,我叫你用剑,你怎么用手?重来!” “老人家,对不起,在下失陪了!” 赵小刀说完,大步向林外走去。不料刚走数步,老人象鬼魅似的,突然又出现在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赵小刀骇然,这才明白这位青袍老人武功如此了得,轻功达到了出类拔萃的地步,便说:“老人家,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何必相阻?” “不行,你点不倒我,就别想走出这座树林子。” 赵小刀暗想:这老人轻功虽然了得,只要我出其不意点倒了他,他就不会再拦阻我了。于是说:“老人家,在下只好得罪了!”说时,迅速拔出木剑,朝老人腿部的伏兔穴点去。老人异常机敏,轻轻一闪,避开了。赵小刀见一剑点不着,又以无比快速的第二招,剑尖直刺老人胸部的阳纲穴,又叫老人闪开了。 赵小刀不敢怠慢,一把剑使得如急风闪电,招招剑尖向老人穴位点去。老人的步法鬼神莫测,赵小刀三十六招使完,不但没点到老人的穴位,连老人的青袍、飘带也没碰着。 赵小刀大惊,想从头使起。老人冷笑一声,跃出数丈之远,说道:“你给我躺下吧!”出手一指,赵小刀顿时翻倒地上,手脚不能动弹。老人这一指法,是武林中上乘的内功指穴法,又名“隔空指穴功”,虽隔数丈,指力所到,也能将人点倒。 老人走近赵小刀的身边说:“浑小子,你这样武功,也想学人行使仗义,简直是自寻死路。” 赵小刀闭目不答。 “浑小子,你怎么不说话,嗯?” 赵小刀说:“你要杀就杀,何必多问。” “嗨!你这浑小子还顶英雄的,我不想杀你,要杀你,我在酒店时就早把你杀了,也不用等到现在。我问你,你这套天罡剑跟谁学的?是不是在武夷山学的?” “你知道了何必多问。” “你师父大概是肖飞雨吧?他这小子武功平常,怎能教出好徒弟来?简直给武夷剑派丢丑。” 赵小刀正色说:“在下武功不行,并非是我师父不行。我想你也是武林中的老前辈,懂得一些礼貌,怎能当着徒弟之面骂师父?请你免开尊口。” 老人笑起来:“我这把年纪不能叫你师父为小子?我不但叫,还要骂他是个不成器的小子,教出你这样的浑小子来。” 赵小刀大声说:“你再说,我要骂你了!” “你骂我什么?” “我骂你是个老怪物,你杀我吧!” 老人哈哈大笑:“你骂对了,我就是一个老怪物。喂,浑小子,你还有什么可骂的?” 赵小刀干脆闭目,不去理睬他。 “喂!你怎么不回答我?” 赵小刀仍然不理睬他,心里想:一个人给人骂为怪物,不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此人若不是疯子,也一定是个行为乖戾的恶人,不知会用什么残忍的手段来折磨自己。 老人踢了他一脚:“浑小子,你听着。” “我不听。” “你不听也得听。浑小子,你今后想活命的,就少管闲事,懂吗?”老人说完,也不去管赵小刀了,自己飘然而去。 赵小刀奇怪这个老怪物为什么不用残忍的手段折磨自己,反而径自走了?他百思不解,却又眼睁睁地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他望着天上飘浮的白云,心中暗想:这个老怪物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叫自己少管闲事? 蓦然,他想起了乔妈妈的话,莫非这个老怪物就是残杀金鞭侠一门二十六口的大恶人?要是这样,乔妈妈和宫小姐可危险了。他点倒了自己,难是去追赶他们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着急起来。可是有什么办法?自己一时又不能动弹、好容易他捱过了一时三刻,待穴位自解后,他慢慢爬起来。拾起木剑,一瘸一瘸地赶忙去追赶乔妈妈和宫小姐了。 他想,要是乔妈妈和宫小姐不幸死在这个老怪物的手上,他便只好到云南向宫魔王陈述一切了,要是乔妈妈和宫小姐没死,仍在跟老怪物相斗,自己便出其不意点倒他。 就算点不倒,自己总可以与老怪物纠缠一时,让乔妈妈和宫小姐逃走。至于自己的生死,他不去多想了。他一口气奔跑了二、三个小时。 直到黄昏,远远看见乔妈妈和宫小姐一前一后策马向一个小镇走去,一颗心才略略放下来。他放慢脚步,留心观看附近左右,却瞧不见老怪物的踪影。 他又奇怪起来,为什么不见老怪物出现呢?以老怪物那出类拔萃的轻功,要赶上乔妈妈她们是绰绰有余的,要在山野上杀死他们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为什么他不这样干?他猛然想到。 是了,这个老怪物一定是碧云峰里的高人,是暗中保护乔妈妈和宫小姐的,乔妈妈和宫小姐有这么一个高人保护,自己倒是多管用事了!在这老怪物的眼中,自己武功这样浅薄,还想去保护别人。简直可笑! 怪不得他给自己一次小小的警告。可是再想下去,又感到不对,既然这怪老人是碧云峰的人,为什么在那林中酒店前乔妈妈危极时,不出手相救,却袖手旁观呢? 赵小刀越想越生疑,最后一跺脚,说:“不管他是老怪物也好,不是也好,我先暗暗跟踪乔妈妈和宫小姐再说。”于是,他不动声色,暗暗尾随她们进了小市镇。 这个小镇,是群山峻岭中的一座小山城,城内只有二条青石板大街和几条横巷,由于它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也颇为热闹。城内有酒楼、客栈、商店等等。 全城依山傍水,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几乎绕城而过;南北城门,都有一座构造奇特的木桥,桥上有亭,仿如一条长廊,当地土人叫“孔明桥”,相传是孔明当年平南蛮到此地而兴建的建筑,倒也是个方便乡民进城趁圩赶集避风雨和憩息的地方。 桥的两旁还设有可坐人的地方,人们既可坐,也可以凭栏观看四周山野景色。 乔妈妈和宫小姐策马来到大街上。这时,夕阳西下,晚霞殷红,整个山城给染红了。从来福客栈走出一个店小二,到她们马前招徕生意,说:“小姐、太太,小店内有明亮的房间、上等的酒菜,还备有马料,伺候周到……” 小魔女说:“别啰嗦了,我们住下就是。”店小二大喜,赶忙给她们牵马,一片殷勤。 小魔女走进店中,看了看大厅内的众多食客,对店小二说:“能把饭菜拿到我们的房间吗?” “行,行,只要小姐高兴,小人就把酒菜送去。” 赵小刀眼看着她们上楼而去,自己才走进店中,在一个不大显眼的地方坐下。另一个店小二慌忙过来招呼,“少爷,是住宿还是用膳?小人好准备……” 赵小刀想了一下:“我不住了,有什么好酒好菜,拿上来吧!” 店小二应了一声,慌忙又去招呼别人了。赵小刀环视四下一眼,只见临街窗下一张桌上。坐着一位道人,三绺长须,一脸紫酱色,颇具有仙风道骨。他暗想:这神态逸雅的道人是从哪里来的?看来,他也是武林中的人士…… 正想着,蓦然听到一阵喝叱声,跟着“叭”的一声,有人给搁耳光了。赵小刀急忙转过头一看,看见一位衣着鲜明的中年军官在怒叱店小二:“混帐东西,半点规矩也不懂!难道老子会少了你的钱?先给老子记下来!” 店小二嚅嚅地说:“军爷,这是小店的规矩,吃饭要付现钱……” 第8章 叛徒 军官又是一脚踢去:“你这狗不如的东西,竟然敢跟老子顶嘴?想找死了?” 这时店主人慌忙过来赔不是。赵小刀看得火起,这当官的也太横蛮霸道了,有话好好说不行吗?怎么就动手打人?他本想过去劝劝,一想,算了,我这一过去,少不了会跟这位军爷动起手脚来,惊动了乔妈妈她们,岂不暴露了自已吗! 何况师母口口声声叮嘱自己少管闲事,更不可轻易去招惹朝廷上的人。赵小刀忍下气来,吃过酒饭,便转到北城门口一家客栈投宿。 不料刚进房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喝声从隔壁房间传来:“为什么你当时不说?” 随后是瘦汉冯老五一副委屈的声音:“三哥,当时我见他一出手就点倒了我们四位师弟。我和三哥只有两人,而他和那两个女妖却是三个人。那小子剑法奇异快速,小女妖的‘无形梅花针”又厉害,我害怕说僵下去,斗起来战不过他们,反伤了性命,只好……” “膨”的一声,气得梁平山拍桌喝道:“你这样贪生怕死,有理也不敢说,武陵山剑派简直给你丢尽了面子!” 赵小刀奇怪:这瘦汉冯老五还有什么理的?难道他在编排谎话欺骗粱三哥么?接着是那位给小魔女刺瞎眼的八师弟的声音:“三哥,别怪五哥了,都是那姓赵的小子不讲义气,本门本派的师兄弟不帮,反而去帮助邪教,他准是看上了那个小女妖。” 赵小刀一听,气得肺都炸了.世上居然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自己心邪,反而去污蔑别人!钟师伯怎么收这样的人为徒弟?不但丢了武陵派之丑。连三武剑派人也给他丢尽了丑。他不知编了什么谎话去欺骗梁三哥了,不然梁三哥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平山兄,事情如此,再说无益,就算老五、老八理屈,也只是小事,而你们那位武夷山的人也不该偏袒邪教。他这样的泾渭不分,大是大非不明,是叛逆行为呵!” 赵小刀暗觉奇怪,说这话的人是谁?但此话简直无理。难道本门派的人为非作歹,欺侮别人,也去相助么?这不就助纣为虐了?赵小刀转念一想,那人说话声音这般洪亮,显然内功造诣颇深,究竟何人,得弄个清楚才好。 他不禁从板壁缝隙往那边窥探。只见房间里坐着八个人,其中七位,是武陵山剑派的师兄弟,曾在林中酒店见过面,只有坐在靠窗前的,却不认识。那人一身道装,三绺长须,紫酱脸色。 赵小刀再细看一眼,忽地想起:这不是在来福店中看见的那位颇具仙风道骨的道人?他外表这样逸雅,为什么说话却又这么糊涂,不讲是非曲直? 只听梁平山说:“净清道长,你说怎么办?回去再找他们算帐?” 赵小刀一听“净清道长”四个字,顿时傻了眼,他怎么也来这里了?净清道长,是四川峨嵋剑派中的第三高手,扬名江湖。他练得一副铁砂掌,一掌击出,金石断裂,号称“神雷掌”,与玉清道长的神剑齐名武林。 赵小刀暗中吃惊:他为何也到这里了?可以说,峨嵋派与碧云峰人有血海深仇,他们的虚清道长及七位俗家弟子,在赤松林中遭碧云峰人杀害,如今狭路相逢,必有一场恶斗了。 冷清道长微笑一下:“梁三兄,不必再去找他们了。贫道刚才看见他们在来福店中,今夜里,我们——”净清道长一下停口不说,举手一掌,朝板壁击去,掌力穿透木板,击得赵小刀胸口发痛,“哎呀”一声,跌翻地上。 原来净清道长内功极深,他从赵小刀轻微的呼吸声便判断到隔壁房间有人偷听,于是出其不意,一掌击去。幸而赵小刀从小练武,内力颇厚,只震倒在地上,要是别人,恐怕胸部肋骨早已断折。 这时,梁平山快步带人朝赵小刀房中破门而入,一见是他,有点愕然:“贤弟,是你?” 赵小刀忍着痛,说:“梁三哥,是我!”正想爬起来,冯老五一下跃出,他害怕赵小刀把林中酒店的真相说明,便迅速出手,点了他的穴道,又点了他的哑门穴。叫他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梁平山喝道:“五弟,你这是干什么?” “三哥,这小子偷听我们讲话,显然居心不良,说不定是那两个女妖派来的。何况他那一手天罡指穴剑。乘人不备,专点穴位,我不得不先下手了。” 净清道长点点头说:“冯五弟果然为人机警,这叛徒不得不防。” 其他给赵小刀点过穴的人也同时说:“他一出手就点人穴位,五哥这样,正好一报还一报,叫他不可小看了我们武陵剑派人。” 梁平山见众口一词,便不出声。 净清道长问:“梁三兄,对这叛逆,贵派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峨媚剑派的规矩,凡是叛逆的人,一律杀掉,不容他活在世上。” 冯老五说:“对!先杀了他,去掉两个女妖的帮手。” 梁平山大惊,忙说:“不行,尽管他做得不对。但他是肖师叔心爱的弟子,我们杀了他,怎样向肖师叔说话?” 冯老五问:“那放了他?” 净清道长说:“那放不得,放了,可坏了我们今夜的大事。” 半晌,梁平山才说:“这样吧,先绑了再说,等我们捉到了那两个女妖后,把他带到衡山,交给肖师叔处置好了。” 冯老五对赵小刀冷笑一下:“老弟,对不起,只好暂时委屈你了。”说着,便将赵小刀象扎粽子似的捆扎得结结实实,他又怕一时三刻穴道自解,赵小刀喊起来,又找了一团破布,塞进赵小刀的口中,然后交给瞎子八师弟看守,才算放心。 赵小刀感到这个瘦猴子比那个瞎眼老八的行为更为卑鄙,自己干了错事,怕人揭露,采取点人哑门,不让人说话的做法,还想置人于死地才称心,钟师伯怎么收这样的人为门徒?这样的人学了武功,能行侠仗义么?只能败事,成为武林中的一个祸害。 是夜,月明星稀,山风阵阵。赵小刀眼睁睁地看见他们一个个披挂妥当,手提利剑,施展轻功,从窗口跃出,消失在月夜中。赵小刀一想到他们如果杀了乔妈妈和宫小姐后将引起武林人士的仇杀不已时,不由得急起来。他恼恨瘦猴子点了自己的哑门穴,不能向梁三哥说明事件本末而消除这个祸端。 这时,他倒希望那位怪老人是碧云峰的人,能暗中保护乔妈妈她们。可是一想,更感到不妙,怪老人武功超群,一出手就可置人于死地,他如果杀害了梁三哥他们,同样也会挑起武林界的一连串仇杀。 他这般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出面调解为好。可是自己现在动又不能动,说又不能说,只有空着急。突然,赵小刀看见一条黑影在窗口一幌,象片落叶似的轻轻飘入,落地毫无声息。 赵小刀骇然,这人轻功与那怪老人的轻功几乎难分上下,同样达到了出类拔萃的地步。只见那人出手敏捷,一下就点倒了瞎子,跟着松开赵小刀的捆绳,拍开他的穴道。 赵小刀慌忙取下塞在自己口中的那团烂布,想向那人道谢,那人身子一闪,早已从窗口飘然而去。赵小刀异常惊讶,这位高手是谁呢?他为何要来救自己? 此时,赵小刀也不再细想,摸摸自己的木剑仍在,立刻从窗口跃出,朝来福店方向望去,却鸦雀无声,而东南方向的荒野上,却隐隐传来兵器相碰之声。他飞墙走壁,赶到东南方时,只见在荒野一处山坡上,一团白影在月光下伴着剑光,忽东忽西飞跃不定,显然是小魔女宫小姐正在跟梁三哥他们相斗了。 他隐藏在一丛杂树中,定神细看,发现乔妈妈早已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仿佛给刺死了。他心中一怔,再看看周围,瘦猴子和他几位师兄弟站在一边,按剑观战,小魔女却和梁平山、净清道长苦苦格斗。 虽然这两位高手武功了得,但小魔女却异常机敏,宝剑神出鬼没,出手诡异,梁平山、净清道长倒也一时奈何她不得。 赵小刀心想,两位武林高手战一个小姑娘,胜了也不光彩。蓦然,他看见净清道长双手一合,“呼”地一声,一股掌力向跃在半空的小魔女击去。 小魔女大叫了一声,砰然跌落,瘦猴子迅速跃出,梁平山忙叫:“五弟,别鲁莽,先留下她一条性命。” “三哥,让我先刺瞎她的一双眼睛,为八弟报了仇再说。” 赵小刀一看情形紧迫,蓦然迅速飞出。兔起鹘落,出手一剑,首先点倒了瘦猴子,又以无比的快速,一剑直向净清道长左臂的曲池穴刺去,点倒了净清道长,一时叫他不能运用铁砂掌。跟着回身一剑,又点倒了梁平山。他这出奇不意,又快速无比的剑法。霎时间点倒了三位高手。 第9章 我叫宫紫菱 还没等其他人清醒过来,他早已抱起地上的小魔女,抖展轻功。飞也似的在月下向荒山岭逃去。 他知道净清道长内力深厚,用不了多时,就会将穴道震开,到那时,自己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果然,净清道长略过片刻,就已运用内力将穴道震开,吼道:“我看你们往哪里逃?”旋即舒展轻功,如御风一般,不用多久,就追上了赵小刀,在三丈多远的地方,发出掌力,向赵小刀背心击去。赵小刀虽然内功不差,怎受得这刚猛的铁砂掌,登时一口鲜血喷出,与小魔女双双翻倒地上。 净清道长走近一着,冷笑一声:“原来是你这逆种,甘心与邪教为伍,也就莫怪贫道无情了。”他想再加一掌将赵小刀击毙。 突然他“啊呀”一声,左目右额感到一阵难忍之痛,他知道自己中了小魔女的无形梅花针。幸而小魔女身负重伤,又是在月夜之下,出手偏了一点,才没刺瞎他的一双目,但却也已叫他变成了独眼龙。 净清道长见瞎了一只眼睛,登时狂怒起来,凝集浑身内力在两掌上,双掌齐出,却又突然不知给什么撞了一下,身体一歪,掌力落在赵小刀和小魔女身边三尺远的地方,将一块岩石击得四分五裂。 赵小刀和小魔女大惊失色,而净清道长却感到愕然,弄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撞了自己一下。他正想再出一掌,转眼之间,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仿佛一下从地里冒出来似的。他骇然问道:“你是谁?” 那人拖长声调阴森森地说:“我是我——” 赵小刀在月下一看,也惊骇了。这个人,正是自己在树林里骂为“老怪物”的怪老人。看来,他的确是碧云峰的人了,在暗中保护小魔女。可惜他来迟了一步,不能救得乔妈妈。怪老人又冷冷地对净清道长说:“你回去吧!再迟一步,你就没命了!” 净清道长惊疑:“你是人是鬼?” 又是拖长的声音:“我是个鬼,一个荒山野岭的老鬼。你快走吧,不然就没命了!” 净清道长大怒,一掌击出,满以为可将这老人击倒。谁知老人却纹丝不动,浑身似有一股真气保护着,掌力只能轻轻吹起他的青袍。净清道长大惊,知道碰上了武林中的上乘高手了。 老人点点头,仍然是拖长的声调:“你这掌力还算不错呵!它能吹动了我的袍子,难为你练到了这个地步。你既然给了我一掌,我也给你一指吧!”说着,怪老人用拇指扣着中指,轻轻向净清道长胸口一弹,净清道长的胸口立即穿了一个小孔,一股鲜血马上从孔中喷射出来。 净清道长顿时站立不稳,一下仰面翻倒。怪老人的这一指法,乃是武林中的上乘内功,名为“无形剑”。 赵小刀大惊,忙说:“老人家,请千万别伤他的性命。” “我没有伤他的性命啊,是他自已伤自己的性命。” 赵小刀一听,这怪老人又说糊涂话了,着急起来:“老人家,他一死,武林中的仇杀就解不开了。” “他活了,仇杀更解不开了。” 赵小刀急得不知怎样向老人解释才好,只是说:“老人家,你千万要救活他,不能让他死了。” “他不死,你这浑小子可要死了。” “就是我死了,也不能让他死。” “你这浑小子比我还糊涂,怪不得小姑娘骂你是个浑人,你简直是浑透了!好,好,我也顶害怕看见死人的。”怪老人说完,走到净清道长身边,伸手点了净清道长伤口四周的穴位,制止了鲜血涌出。然后运起自己的真气,放到净清道长体内,朝他胸口一拍:“起来吧!” 净清道长应声而起,看了看赵小刀一眼,一言不发,径自落荒而去。 赵小刀想挣扎爬起来向怪老人道谢,这时,梁平山领着他的师兄弟赶来了。怪老人一见,哈哈一笑:“嗬!都来了,都来了,够热闹的了!” 梁平山见只有赵小刀三人在,不见了净清道长,就喝问赵小刀:“净清道长呢?” 怪老人说:“走了。” “走了!是你们杀害了他吧?” “我想杀死他,是这个浑小子救了他。谁知道他今后会不会自己杀害自己。” 梁平山怒道:“准是你们杀害了他,还在说风凉话,看剑!” “好,好!”老人纵身跃进众人剑光中,两袖飞舞,顿时只见把把利剑凭空飞起,梁平山他们跌的跌,滚的滚,都倒在地上。大家面面相觑,惊骇异常,都不敢停留,爬起来抬起剑,飞也似地逃去了。 怪老人睁大眼睛:“咦!怎么都跑了?我还没玩够哩!慢一点跑,我跟你们一块去。”说着,他身子一闪,杳如黄鹤,在夜空中消失了,荒山野又恢复了原有的谧静。 赵小刀和小魔女给怪老人的怪异举动,惊讶得一时都怔住了,双双都坐在地上不作声。半晌,小魔女瞅着赵小刀问:“喂!浑人,你说话呀!” 赵小刀听到小魔女叫自己为“浑人”,怪老人也叫自己为“浑小子”,想起自己一天一夜的事,也的确浑得可笑,不禁哑然失笑起来。小魔女觉得奇怪,问:“你笑什么?” “我,我没笑呀!” “哎,你刚才明明笑,怎么又没笑了?” 赵小刀不愿说明笑的原因,转问:“小姐,你伤得怎样?” “我一条腿好痛哪!” 赵小刀一惊:“哪么,小姐你还能走得动吗?” “痛,还能走动么?” “不!小姐,我是问,骨头没有断吧?” “没断,就是痛。” “只要没断骨就好办了。小姐,我来扶你一下,看看能不能走动。”赵小刀说着,忍着痛,挣扎要爬起来。小魔女说:“哎!你别动,你的伤也不轻哪!” 赵小刀苦笑一下:“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坐到天亮嘛!” “那不行,万一跑来一只老虎就糟了!” “老虎来了更好。” 赵小刀愕然:“老虎来了还好吗?” “不好吗?老虎吃了你,也吃了我,我们双双都跑到老虎肚子里,老虎带着我们满山满岭的跑,不更好吗?” 赵小刀给小魔女天真有趣的话逗得笑起来,一时连背上的痛也忘了,说:“最怕老虎吃了你,不吃我。” “那你就叫它先吃了你嘛!” “哎!”赵小刀大笑起来,“老虎能听人讲话的吗?” 小魔女说:“不行,你一定叫它也吃了你,我们要生,生在一起;要死,死在一块。” 赵小刀心里一动,在月下看了小魔女一眼,见她脸上一片天真无邪的神态,双目晶莹,心想:这小魔女说话怎么不避忌的?她是天真?还是真情流露?便说:“小姐,别尽说傻话了……” “你才傻哪!尽说假话。” “我怎么傻了?” “你怎么不傻?这近城的地方,会有老虎吗?” 这一问,又把赵小刀问哑了。别看小魔女一片天真,说话荒诞离奇,却隐藏机灵哩!原来她故意说些荒诞离奇的话笑他说话糊涂。于是又说:“小姐,我们两个人总不能老坐在这里呀!” “你怎么老是叫我小姐、小姐的,你不能叫我的名字吗?” 赵小刀心想:我只知道你姓宫,不知道你的名字,叫我怎么叫呵!再说,你这个顽皮的小魔女行为怪异,动不动想些奇离古怪的动作捉弄人,别人避都避不来,谁还敢请教你的芳名呢?只好说:“在下一时还没请教小姐的芳名……” “什么方的、圆的,我叫宫紫菱!” “你呢?叫什么名字?” “在下叫赵小刀。” 赵小刀笑着:“只要小姐今后不叫在下为‘浑人’就好了!” 小魔女“卟嗤”一笑:“我就是喜欢叫你是浑人,你不浑吗?” 赵小刀无可奈何地苦笑:“好,好,我是浑人,浑透了,尽干些浑事。” “你别恼呀!我倒喜欢你这么个浑法……” 这时,远处传来乔妈妈的呼唤:“大小姐,你在哪里?” 赵小刀惊愕:“乔妈妈没死么?” 小魔女瞪了他一眼,随后高声应道:“嗨——乔妈妈,我在这里哪!” 乔妈妈闻声赶来,远够问:“大小姐,你的伤怎样了?” “我的腿好痛,这小贼道的掌力好狠毒。” “没断骨吧?”乔妈妈一见到赵小刀,又是惊喜:“少侠,这一次又……” 赵小刀忙说:“妈妈别客气了,你快看看小姐的伤势如何。” “乔妈妈,他也受了伤了!” 乔妈妈一怔:“少侠,你也受伤了?” “我不妨事,小姐的伤要紧……” “乔妈妈,你别听他说的,他都吐血了,还说不妨事,你先给他看看。” “你们都别争了,让老奴一个个的看去。”乔妈妈看了他们两人的伤势,让他们先服下“九转金创还魂丹”,又将还魂丹嚼烂,涂在受伤的四周。片刻,小魔女能站立起来,赵小刀疼痛减轻,他站起来向乔妈妈深深一揖:“多谢妈妈相救。” 第10章 侠盗一枝梅 乔妈妈说:“少侠,你怎么倒客气了?是你不顾生死,又一次地救了我们。” “妈妈弄错了,我没有救妈妈,是妈妈又一次救了我……” “少侠,千万别这样说,要不是少侠同来的人相救,我恐怕早死在他们的剑下了。” 赵小刀愕异:“我同来的人?” “那位青袍老人不是少侠们来的人吗?少侠去哪里请来这位武林高手?当那伙人赶来要杀老奴解恨时,他赶来了,把那伙人一下吓退,远远出手一指,解开了我的穴道,还告诉我家的大小姐在这个方向,他不是少侠同来的人?” 赵小刀更傻了眼:“他不是你们的人吗?” 小魔女睁大了眼:“他怎么是我们的人了?你别又浑了!” “不,不,我说的是真话,我以为他是你们的人哪!” 乔妈妈愕然:“少侠,你不认识他?” “我怎么认识他哩?” “嗳!”小魔女站起来,“你不认识他,你怎么称他为‘老人家’?还向他为那个峨嵋小贼道求情?浑人,你别又浑了!” 赵小刀摇摇头:“我真的不认识他,我还吃了他的苦头哩!”于是,赵小刀一五一十将树林中的事说出来,又说出自己今夜里的遭遇,小魔女和乔妈妈听了都大为惊愕,半响出声不得。乔妈妈沉吟着:“这就怪了,他是什么人呢?怎么出手救我们?” 赵小刀说:“是呵!我也感到奇怪。” 小魔女却说:“乔妈妈,我看他跟小刀一样:一个浑人,浑老头子。” “大小姐,千万别这样说。” “好了,乔妈妈,我们快回去吧,别管这个浑老头子是什么人了!” 赵小刀感到好笑,一位武功超群的老前辈,在这个小魔女的眼中又成了浑老头子,真是大为不敬。 这样,他们三人一块转口小镇来。赵小刀回到自己投宿的客栈,暗暗规察隔壁房间,只见人去房空,暗想:难道他们连夜走了?他不大放心,又到寄放马匹的地方看看,果然,梁平山他们的七匹马都不见了。 显然,他们害怕怪老人,送夜逃走了。虽然这样,赵小刀仍不敢大意,选了客栈一座无人到的楼阁和衣而睡,直到天蒙蒙亮,他才悄悄地潜回自己的房间,再睡片刻。 等到他醒来时,窗外天色大亮,小镇的一条大街上已是人来人往了。他从窗口望去,已有不少人出镇往郊外而去。赵小刀想:“乔妈妈和小魔女动身了吗?” 他极目远眺北上的大道,不见有骑马的人,看来,乔妈妈和小魔女还没有动身哩! 他将目光收回来,蓦然看见一个衣着华美的少年军官,骑着一匹高头大黑马朝镇口走去,一副少年得志的神情,目中无人。他前面的一位老仆,也骑着一匹马,吆喝行人让道。 赵小刀眼里露出一种鄙夷的眼色。暗想:“这小小年纪,有多大战功?大概是凭着父兄的权势,而谋到这一官半职,便目中无人,作威作福起来,实在可笑。” 那少年军官掉脸朝他望来,他不由一怔,这少年军官生得实在英俊,而且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他望着少年军官去后的背影,怔怔发呆,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呢? 正在这时,来福店方向传来一阵吵骂声,跟着是拍桌踢凳的响声。奇了,一大清早就吵骂,是什么人在吵架?别不是小魔女她们又跟什么人动起手脚来了! 赵小刀放心不下,急忙算了房钱,往来福店走去,只见来福店中围了不少的人,人群中一位身穿内衣内裤的中年人,拍桌拍凳地朝店老板吼道:“放屁!你这贼店,老子不见了衣服,不找你找谁在?” 店老板忍着气说:“军爷,小店人来人往,怎看得许多?再说军爷的衣服没交小店看管,怎么……” “叭”地一下,中年人给了店老板一个响亮的耳光,瞪眼骂道:“放你娘的屁,你不赔衣服,老子把你送到官府去,先打四十大板,再赔衣服。” 赵小刀听店老板称他为“军爷”,再仔细一看,想起来了,这位穿内衣内裤的中年汉子,正是昨天晚上吃饭不付钱,还动手打店小二的那位横蛮霸道的军爷。 赵小刀本想走开,见到他这样仗势欺压百姓,实在看不下去,便走出人群说:“仁兄,有话慢说,何必打人!” 那军爷瞪了他一眼,喝问:“你这小子是什么人?竟敢称我为‘仁兄’,滚开!” 赵小刀忍着气说:“有理说理嘛!你不见了衣服,顶多赔几两银子是了,何必……” “赔几两银子?你这小子真没见过大蛇拉屎,你以为老子这套官服是块烂麻布吗?是我刚穿没多久的朝服,没几百两就做不起,几两银子,还不够买衣服上的钮扣。” 显然,这位军爷在敲榨勒索,漫天要价。赵小刀冷笑一下,“就算是一套官服,也值不了这许多银子。” “滚开!你这乡巴佬懂个屁。我问你,你是不是这贼店里的人?” 赵小刀正想回答,一位家人打扮的人抢进来说:“老,老,老爷,我们的两匹,匹,匹马也不见了。” 军爷大吃一惊:“什么,我那匹追风乌雕马也不见了吗?” “是,是,是,这里还,还,还有老,老,老爷的一封信。” “信!?什么信,拿来我看看。” 赵小刀目光敏锐,斜斜望去,只见信纸写着:“你这武夫,凭仗官势,欺凌百姓,吃饭饮酒不给钱,还骂人打人;现取了你的官服和马匹,以示警告,今后再仗势欺人,小心狗命。侠盗‘一枝梅’字。” 赵小刀看了暗暗称快。那位军爷看得眼睁大如铜铃,怔了半天,猛然暴跳如雷:“何处小贼,敢向老虎面上捋须?老子阵前阵后,杀人无数,难道怕了你这区区小贼?来,先给我将这店老板捆了,这是个贼店。” “是,老爷。”家人应着,要去绑店老板。赵小刀喝声:“慢着!” 军爷惊异地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赵小刀问:“你为什么不去抓一枝梅,却要去绑店老板?” “滚你娘的蛋!老子连你也绑了!” 赵小刀冷笑一下:“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军爷又愕然:“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一枝梅。” “什么!?你就是一枝梅?”军爷跳了起来,上前要去抓赵小刀。赵小刀不等他动手,早已出手往他命门穴一指,登时点倒了他,叫他再也不能动弹,然后说:“我再一次警告你,令后你再敢作威作福,欺压百姓,我就砍断你的双腿,叫你终身残废,做不成人。我做的事,与店老板无关,记着!” 说完,赵小刀在众人惊讶中纵身一跳,上了屋檐,一下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赵小刀来到镇外,一路暗想:“一枝梅是什么人?怎么在江湖中不闻其名的?难道是新起之秀?我这次冒名顶了他,不知他有何看法。”跟着又想起自已要干的事来,骂着自己:“赵小刀,赵小刀,你真是个浑人,浑透了!为什么去管这些闲事?连正经大事也忘记了。” 他看看天色,暗想:“乔妈妈和小魔女也该动身了,刚才自己所干的事,恐怕她们早已听闻。”他想到这里,便转到一处高坡,在一块不大显眼的岩石上坐下来。 从这里,可以看到大路上来往的人,要是乔妈妈和小魔女从镇上出来,他一眼便可以看到。可是他一直等候了两三个时辰。仍然看不见乔妈妈和小魔女,便暗暗纳闷,为什么她们还不动身呢?难道小魔女昨夜伤势太重,不能走动么?不会呀! 昨夜她回镇时,飞檐走壁比自己还轻快,怎么会走不动的?突然,他远远看见从小镇奔出两匹马来,那正是小魔女和乔妈妈昨天所骑的马,原来她们到现在才动身。 他略略一看,又愕然,骑在马上的是两个男子汉,根本不是乔妈妈和小魔女。咦!难道她们化了装么!来近了,他定神细看,更是惊讶:这两个男子汉,其中一个,正是自己在来福店中指倒的那位横蛮霸道的所谓军爷,另一个,便是那个结巴口吃的家人,他们怎么骑了乔妈妈、小魔女的马呀! 这军爷不怕死?敢去招惹这个天不怕地不伯、行为怪异的小魔女?他百思不得其解。 猛然间,他想起来了:今天一早,不是有位少年军官骑着一匹高头大黑马出镇么?前面还有一位老仆开路喝道。他一下联想到这位军爷不见了衣服和马匹,显然是这小魔女的恶作剧,还署名什么“侠盗一枝梅”。 想到这里,赵小刀哑然失笑:怪不得那位少年军官面熟,原来是小魔女化的装,自己怎么看不出来?赵小刀不由暗暗点头,钦佩小魔女的聪明机灵,一来惩罚了这个恃官仗势的军爷;二来达到了自己化装的目的。 第11章 腹音术 他知道,一般武林人士,不愿去招惹官家的人,也不想与他们打交道,怕引起无谓的麻烦。小魔女化装成军官前往衡山,不为武林人士注目了。这样,我得赶上她们才是。至于小魔女的马为什么会转到军官的手上,他不去想了。 赵小刀不走大道,却翻山越岭,朝衡山方向奔去。他来到一条两山夹峙的崎岖山道上,看见一个人直挺挺地横躺在路上,感到奇怪:这个人怎么这样古怪,树荫下下躺,却躺在道路上? 他走近一看,更惊讶了,这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青袍怪老人。这个怪老人,行为比小魔女更怪异,一时爬到树上,一时又躺在路中间,叫人不可理解。赵小刀不敢笑,轻轻地叫着:“老人家,起来吧!日头快晒到了。” 赵小刀叫了半天,怪老人竟纹丝不动,仍然直挺挺地的着。赵小刀忍着笑说:“老人家,你再不起来,在下只好对不起,从你身上跳过去了。” 怪老人还是不动,赵小刀没办法。两旁是悬崖峭壁,只有这么一条通道,没别的地方可走,只好纵身跳过去;走了几步,回头看看,怪老人仍然一动不动。赵小刀奇怪了,又折回来说:“老人家,天色不早了,快起来吧!” 怪老人还是不动,好像死了一样,直挺挺地躺着。赵小刀只好去推他一下,感到他身子冰凉,大吃一惊,难道他死了么?用手试试他的鼻下,没半点气出,显然已经死了。 赵小刀惊骇万分,这位武功超群,内功达到了叫人不可思议的境界的怪老人,怎么会死了?谁能杀害了他?赵小刀警惕起来,纵身跃出峡口,跳上高处,极目四眺,见方圆十里之内,荒无人迹,尽是丛山峻岭。 他观察了半晌,确定附近一带无人,又走回怪老人的身边,细心观察。附近既无血迹,老人身上又无伤痕,怪老人怎么会死在这里呢?难道他中了一种极厉害的毒药? 赵小刀曾听师父说过,在岭南地方,有一个会帮,叫司毒帮,是碧云峰邪教属下的一个帮派、极善使毒,发明一种毒药,其毒无比,名“安乐散魂”药,人服之后,不到一刻立即死去,死后毫无中毒痕迹,仿佛睡熟一般。 难道怪老人中了这种毒药?可是,司毒帮的人为什么要杀这位行侠仗义的怪老人呢?他昨夜里还救了乔妈妈和小魔女呵!司毒帮的人会向他下毒手,不怕小魔女告诉白魔王、罗刹女知道?赵小刀想不明白,但不管怎样,怪老人目前是巳经死了,再也无法挽救。 他想到怪老人曾出手相救,使自己和小魔女从净清道长的铁砂掌活过来,这救命之恩,永世难忘。 赵小刀想到这里,不禁悲从心来,双眼垂泪,跪在老人的身旁,深深地磕了三下头,说:“老人家,要是你在地下有知,请托梦告诉在下谁杀害你;在下那怕刀山火海,也要为你报仇雪恨,祭奠英魂。”说着,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抱起老人的尸体,打算找个好地方把老人安葬。 当他走出两山夹峙的山道时,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自己身边响起:“浑小子,你要去哪里?” 赵小刀吓了一跳,险些让老人尸体从手上跌下来。他看看身前身后,并无人影,再看老人,依然直僵僵的不动,暗想:“难道我神经出了毛病,怎么听到了老人昨天在林中说的话?是老人阴魂不散,跟在我的身边?”便说:“老人家,要是你阴魂不散,请原谅在下冒犯贵体。在下寻找一处好地方将你安葬,日后好来拜祭。” 他说完,静听四周有没有回音;见没有回应,抱着尸体来到一处山坡树下。这里坐北向南,山坡下有条淙淙欢流的山溪水,真是一个好地方。赵小刀将老人尸体放在树下,打算挖坑,突然自己的头给人拍打了一下,又是苍老的声音问:“浑小子,你想干什么?” 赵小刀吓得跳起来,难道怪老人没有死么?可是怪老头直挺挺躺在树下不动。他再摸摸老头的鼻下,依然没有气息,显然是具死尸。怪了,刚才谁打了我一下?这声音又是谁的?是了,一定是他老人家不高兴在这里安葬,他的阴魂拍打了我一下。 于是,赵小刀又朝老头尸体深深一揖,说:“老人家,你是不是不喜欢在这里安息?要在下另找一处好地方?” “谁要你安葬我了?” 这声音仿佛从地下升起。赵小刀惊讶不已,慌忙一揖:“老人家,是你在说话吗?” “浑小子!不是我说话,难道是你说话?” 赵小刀真不敢相信眼前的怪异事,又说:“老人家,你英灵这样,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杀害了你?” “谁杀害我了?啊?” 赵小刀心想:“这怪老人生前说话颠三倒四,死后说话也颠三倒四的,自己给人杀害了还不知道是谁,真是老糊涂了!”于是又问:“老人家,你真的不知是谁杀害了你?” 苍老的声音发怒了:“浑小子,你再说浑话,我要打你了!你希望我死吗?” 赵小刀大惊:“老人家,难道你还没有死么?” “谁说我死了?我看你不久就要死了!” 赵小刀异常惊骇,怪老人明明直挺挺地躺在地下,怎么还说自己没有死呢?难道他的阴魂看不见自己的尸体? “喂!浑小子,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怕死了吗?你要怕死,今后就少管闲事,回到武夷山去,别再在江湖上荡来荡去。” 赵小刀说:“在下武功不济,原不应该在江湖上荡来荡去,但在下并不怕死。既然老人家一片好心,生前死后都叮嘱在下不要多管闲事,在下今后就少管闲事了。现在,在下先将你老人家的贵体安葬好,以免为野兽所噬。” 赵小刀说话刚完,青袍怪老人一下坐起来。赵小刀惊叫:“老人家,你怎么坐起来了?” 怪老人开口说话了:“我再不坐起来,你这浑小子不把我活埋了吗?” “老人家真的没有死?” 老人怒道:“谁说我死了?你这浑小子真浑透了!昨夜里,为了你这浑小子,害得我一夜没睡;现在刚刚睡着,又给你七腾八折的,害得我又睡不成。你是不是想折磨我死了才舒服?。 赵小刀慌忙作揖,说:“在下见你老人家没有气息,以为不幸死去……” “浑小子,那是我睡着了,你怎么当我是死人?” 睡着了怎么没气息的?赵小刀一下猛省,他听武林前辈们传说,武林中有种“龟眠法”,一睡下去,毫无气息,仿佛如死去一样;但睡一时,胜过常人酣睡一夜,睡醒后,精神倍添。 这种睡法,能保颜护身,养精蓄锐,但须得具有上乘内功,才能练成这种“龟眠法”。目前武林人士,能“龟眠法”者已是凤毛麟角,寥寥无几了,想不到老人竟有此登峰造极的武功,武功之深厚,叫人难测。但他有点不大明白,问:“老人家,你睡着了,嘴巴不动,那说话声音从何而来?” “你以为是鬼吗?那是我用腹音跟你说话,懂吗?” 赵小刀惊骇:“腹音?” 任老人发怒了:“你以为我说谎吗?浑小子,我现在再说给你听听。”老人说完,闭上嘴巴,跟着一个声音从怪老人身下传起,“浑小子,你听到了吗?”这声音低沉音细,仿佛从地下飘出。 赵小刀惊讶道:“我听到了!” “你摸摸我的腹部,它在动哩。” 赵小刀伸手在老人的腹部摸了摸,但觉其腹部随声音高低起伏在动。 “这是‘腹音’。它有个好处,说话机密,我要说给谁听,就只有他一个能听到,别的人听不到。” “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骗你吗?” 赵小刀要不是耳闻目睹,真不敢相信有这种怪异的武功。“龟眠法”,他以前只听人传说,而“腹音法”,他闻所未闻了。 老人开口问:“浑小子,你怎么从这小路而来?弄得我睡也没个好睡。” 赵小刀不敢在怪老人面前说假话,将自己来这条路的原因,全盘托出。怪老人“哼”了一声:“我这样的武功,还不敢多管闲事;你这浑小了有多大的能耐,敢在江湖上招惹是非。你真的不怕死么?” 赵小刀不愿与怪老人多争辩,却问道:“像你老人家道行之高,武功之深,怎么不敢多管闲事?难道武林中还有谁能超过你老人家的吗?” 老人笑了:“你这浑小子真是井底蛙,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大;武林中比我强的人,多得很呵!” 赵小刀愕然:“真有人超过你老人家的?” 老人又发怒了:“浑小子,老人家的话你不相信?单是西门子的一把剑,就杀得我只有招架之功,没还手之力。” 赵小刀更是惊奇:“西门子!?” 第12章 认姐姐 “西门子你不知道吗?他是你的师叔祖,现在江湖上传说的什么‘神剑’、‘醉剑’。还不及你师叔祖的二成功夫。可惜你们玄武剑派容不得人,竟把他排挤出去,还说他的剑法是走火入魔。现在呀,玄武剑派的人,武功差极了,及不上西门子一成功夫。你以为你那一套三十六招天罡指穴剑就了不起吗?在你师叔祖看来,只不过是雕虫小技,乘人不防罢了,并不是真正的剑法。你的轻功倒是还可以。” 赵小刀惊得半晌不能出声。西门子,师父、师伯们是绝口不提,认为他是玄武剑派的叛逆,早已清除出去了;只有师母偶然提起,也给师父喝住,仿佛一提到西门子,便会招来杀身之祸。现在听怪老人这么一说,西门子竟是这样超群绝伦。赵小刀想了一下,又问:“老人家,你见过我师叔祖吗?” 怪老人摇摇头:“我也有一、二十年没见过他了,不知他去了哪里——好了!浑小子,你走吧。目前,你已惹下了大祸,大难就要临头了!” 赵小刀又是愕然:“老人家,在下有何大难临头了?” “浑小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了?” “我怎么糊涂了?” “你不糊涂?你这一天一夜来,所干的蠢事还少吗?林中酒店,你不去帮助本门派的人,反而去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还去为她辩解,本门派的人能容得了你这个异种?我怕你走上了你师叔祖的一条路。昨夜,你不但出手救了那个小姑娘,伤了本门派的师兄弟,还伤了峨嵋剑派那个牛鼻子道人:他瞎了一只眼,又负重伤,峨嵋剑派的人能吞下这口气吗?他们今后不会找你算帐?今天一早,你又点倒了那个军爷,得罪了朝廷上的人,浑小子,你这祸越闯越大了。三方面都不容得你,还不大难临头吗?” 赵小刀怔了半天,细想一下,确是这样,可是自己用心无愧呵,便说:“关于本门派的事,我会向师兄弟们说清楚……” “他们能容许你说清楚吗?要是能让人申诉,辩论,天下也没有那么多的冤狱、冤案了,枉死城中也没有那么多的冤死鬼了!昨夜,你那门派的什么五弟,不就是先点了你的哑门,不让你说话,只有他说话吗?” 赵小刀给怪老人说得哑口无言,向老人深深一揖,“依您老人家看,在下应当怎样?” “你们门派的事,我管不了。你快走吧!希望你师父能救你,不过,你师父是个不成器的东西,武功又不济,帮不了你,恐怕连他自身也难保。” 赵小刀又怔了半晌才说:“在下的生死,不去多想了,在下想求你老人家一件事。” “你求我什么事?” “我求您能照顾那位小姑娘……” “嗬!你这样关心她,是不是日后想娶她做老婆?嗯?” 赵小刀一听,登时正色:“老人家,在下若存此心,那猪狗也不如。在下只是为了平息今后武林中的互相仇杀而已。” 老人哈哈一笑:“浑小子,那小姑娘比你机灵,她自能己照顾自己,用不了我去照顾她。昨夜,她是看在你的面上,才没发射有毒的无形梅花针,她要是手下不留情,你那些同门派师兄弟,恐怕早已丧生荒郊了!” 赵小刀惊骇:“她还有一种有毒的无形梅花针?” “是呵!在这一点上她跟你一样,心地太过善良,不忍置人于死地,险些丧身在恶道人的铁砂掌下!浑小子,你自己管你自己的事吧,别去管别人闲事,武林中的仇仇怨怨,你没能力管,也管不了。”怪老人说完,一个纵身,跃上山岗,转眼之间,便消失在丛山峻岭的茫茫森林中。 老人走后,赵小刀在山坡上呆了半晌才动身,一路暗叹:“这位老人,才是真正的高人侠士,对事物明察秋毫,对人了如指掌;可是,他为什么叫我少管闲事?” 赵小刀正想着,蓦然见前面树林中奔出一匹怒马来,马背上卧着一个晕迷不醒的人。显然这个人负了重伤,鲜血流满了马身。赵小刀吃了一惊,暗想:这匹怒马再这样狂奔下去,马背上的人必然会摔下来,必死无疑,我怎能见死不救?于是赵小刀运气行力,纵身一跃,奔了过去,将那人从马背上抱下来,一看,又惊愕了:这不是跟梁平山在一块的师兄弟吗?怎么给人砍伤了? 且说赵小刀感到惊讶,立刻用封穴法止住了他伤口的流血,然后抱进树林中的一棵树下,轻轻地放下,解开自己身上的包袱,取出一件内衣撕烂,进行包扎。 半晌,那人慢慢从昏迷中醒过来,一见是赵小刀,瞪大了一双惊愕的眼睛,一问:“是你!?” “师兄,是我,你怎么……” 那人突然出手一掌,向赵小刀胸口击来,尽管他身受重伤,仍出手不凡,这是武陵剑派的霹雳掌,来势猛烈,能断筋裂骨。赵小刀慌忙跃开,惊奇地问:“师兄,你这是为什么?” 那人道:“我,我跟你拼了!”说着,要挣扎爬起来。 赵小刀急忙说:“师兄,你千万不能动。” 这时,有个妇女的声音从树林中传来:“柳郎,你看,这个人好奇怪,人家救了他,他反而要出手伤人!” 又是一个中年男声:“是呵!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要是我呵,我才不救他哩!” “凤妹,这个人准是个疯子,不然,人家救了他,他反而恩将仇报?” 赵小刀和他那位武陵剑派的师兄同时循声望去,只见树林中双双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多岁,神态潇洒,举止斯文,穿着一套雪白的衣裤,仿若林中的一只白仙鹤;女的也有三十来岁,生得面容秀美,笑意盈眉,身穿一套鲜红色的杉裙,分外夺目,恰似一株盛开的红山茶。他们身上各佩一把利剑。赵小刀惊讶地问:“你们是——” 男的说:“在下姓柳名子仙。” 赵小刀一怔:“柳子仙?足下莫不是江湖盛传的潇洒剑柳大侠么?” “不敢,正是在下。” 赵小刀慌忙一揖:“那一位,一定是芙蓉剑凤女侠了?” 凤女侠一笑:“你怎么看出来了?” 赵小刀说:“岭南双剑,在武林中谁人不知?那个不晓?只是在下无缘,不能早日拜识。” 凤女侠笑起来:“你这个人,心又好,嘴又甜,我真有点喜欢你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赵名小刀。” 柳子仙不禁动容:“你就是那位仗义不避亲疏的赵小刀?” “不敢。” 凤女侠笑着:“原来是你,怪不得慕容老头子喜欢你了!” 赵小刀愕然:“慕容老头子?” “就是那位青袍老怪呀!你没见过他?刚才他还在我们面前谈到你哩!” “他就是云中电慕容垂老前辈么?”赵小刀惊讶得半晌不能出声。他听师母谈起云中电慕容垂老人时,说他是武林中的佼佼者,江湖很少人能达到他那样的武功,可惜他因为师叔祖西门子的事,二十多年来,不与玄武派的人来往,他极少在江湖上露面,想不到自己有幸遇上了! 凤女侠笑道:“你不知他是谁?怎么不问问人家姓甚名谁?怪不得慕容老头子说你是个浑小子。” 柳子仙说:“凤妹,你怎么当着人家面前说这个?” “慕容老头子不是这样说吗?” 赵小刀说:“在下的确是浑,慕容老前辈没有说错。” 柳子仙和凤女侠都笑起来。凤女侠说:“兄弟,你这样,我更喜欢你了!你认我做姐姐吧!” 赵小刀说:“在下怎敢高攀凤女侠。” “咦!?你不认我做姐姐么?” 赵小刀忙说:“要是凤女侠不嫌弃,请姐姐在上,受小弟一拜。”说着,深深一揖。 凤女侠眉开眼笑地说:“哎哟!你认姐姐就是了,何必要拜呵!”她扶起赵小刀,对柳子仙说;“这是我的弟弟,今后可不许你欺负他。” 柳子仙笑道:“只有你才会欺负他,我怎敢欺负他?”他对赵小刀说:“你既拜了姐姐,怎不拜我这个姐夫的?” 赵小刀又是深深一挥:“姐夫在上,受小弟一拜。” 柳子仙笑着:“行了!行了!你怎么真的拜了?” 这时,凤女侠掉头问那个受伤的人:“喂!你是不是疯了?” 那人听说是“岭南双剑”,早已惊讶。岭南双剑,在武林中不但以剑法、轻功称绝,而且是正义的化身,疾恶如仇,只要武林中出现十恶不赦的败类,别人制止不了,他夫妻两人,那怕远在千里,也必然赶到剪除。 因此,深为武林人士敬仰。尤其是凤女侠,七十二招追魂芙蓉剑,达到出神人化的境地,一招就取人性命。 自从他们诛灭了独行万里草上飞后,近十年来,一直深居简出,不涉及中原武林之事,想不到他们在这里出现。他见凤女侠问,便肃然起敬回答:“在下谭平川,不是疯子。” 第13章 蒙面人 “你既然不是疯子,为什么人家救了你,反而要打人家的?” 谭平川愕然:“他救了我?” “嗳!看来,你不是疯子,也一定是个糊涂虫,人家把你从马背上抱下来,给你止血,又给你包扎好伤口。你醒了,不但不感谢,反而出手伤人,不糊涂么?” 谭平川看看自己,又望望赵小刀和岭南双剑,茫然地问:“真的?” “我能骗你吗?你看,你包扎的布,还是他的一件衣服哩!” 谭平川愕然地望着赵小刀:“你没有同他们在一起么?” 赵小刀愕然:“他们,他们是谁?” “碧云峰邪教的人。” “是林中酒店那两位?” “不是,是一伙蒙面人。” “蒙面人?” “唔,你没跟他们在一块袭击我们?” 凤女侠说:“我远远看见他一个人从南面来,他在哪里袭击你们了?你别是在发梦吧?” 谭平川睁大了眼睛:“你一个人从南面来?” 凤女侠说:“我能骗你吗?” 赵小刀同时说:“谭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在哪里遭到了碧云峰人的袭击?” 谭平川指着北面的一个山峰说:“就在那山峰背后的草坪上,他们突然从丛林中扑出来,一下就伤害了我们几位师兄弟。” 赵小刀一怔:“梁三哥呢?” “他,他为了掩护我们受伤的师兄弟们逃走,独自跟那一伙恶人斗,恐怕现在……” 赵小刀忙问:“他没受伤?” “他受了一处轻伤,可是……” 赵小刀一跺脚:“我去看看。”说着,拔脚而去。 凤女侠叫道:“兄弟。你怎么一个人去?他们是一伙人哪!” 赵小刀施展轻功,早已消失在树林中。凤女侠对柳子仙说:“你看,我这个新认的兄弟真有点浑。你在这里看着这个糊涂汉子,我赶去看看。” “好,你去吧。可得剑下留情。” “那要看是什么人了!” 凤女侠纵身上树,轻功又别出一格,如飞鸟般的在树林上面行走,地上不留半点痕迹,令人难察去向,转眼之间,便杳无踪影。谭平川看得瞪大了一双惊愕的眼睛,他平生第一次看到这样上乘的轻功。 赵小刀飞也似的翻过山峰,往下一看,只见梁平山的一把风雷剑正与六个蒙面大汉周旋、在稍远的山坡上,已横躺着四、五具尸体,其中显然有三具是武陵师兄弟的尸体。梁平山的一把风雷剑虽然厉害,但身上已有三处负伤,血染红了衣裤,剑势已慢,且战且退。看来他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那六个蒙面大汉仍死死缠着不放。赵小刀看得怒从心起,拔剑运力,飞身而下。骤然落到梁平山的前面,手起剑落,以快无伦比的三十六式天罡指穴剑法。刹时点倒了两个蒙面大汉;回身又是一剑,朝另一个蒙面大汉的伏兔穴刺去,那人急忙纵身跃开,其他三个蒙面人见突然来了这个小伙子,剑法之迅速、奇异,也都纷纷跃开,惊讶地望着赵小刀。其中一位手提七星剑的蒙面大汉问:“来者何人?” “武夷山赵小刀。” 那人冷笑两声:“原来是玄武剑派的人,又是一个送死的。” 赵小刀说:“诸位且慢动手,我想问问诸位,我们与诸位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半路袭击,下手无情?却是何故?” “少废话,老子喜欢杀人就杀人,看剑!”那人一剑吐出,朝赵小刀胸口刺来。赵小刀见这一剑,竟是峨嵋剑派的剑功,名为“金顶观日”,暗吃一惊,不敢用剑招架,纵身避开,问:“你是峨嵋剑派?” “什么峨眉、饱眉的,老子是碧云峰人。” “既然阁下是碧云峰人,为什么不敢亮出真面目,蒙着面干什么?” “老子有个规矩,喜欢蒙面杀人,你管得着吗?看剑!”说着,又是一剑劈来,这又是峨嵋剑派的剑路,名为“凌空八剑”,一出手,一招化为八招,叫人不知剑峰指向何处。 赵小刀感到自己身前身后,尽是剑光闪闪,无从招架,只有仗着自己自幼练成的燕子轻功,翻身跃开数丈之远,暗想:这人剑法在自己之上,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正想着,那人早已赶到,剑尖直指自己的下腹。他一闪避开,伸手一剑,要点那人的膻中穴,想不到那人反应异常敏捷,回剑一挡,“刷”地一声,自己手中的木剑给削飞了大半截。赵小刀一身功夫,都在一把剑上,没有了剑,功夫无法施展,处境十分危急。 那人听到“刷”地一声,又见对手半截剑飞起,感到愕然,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定眼一看,竟是一把木剑,又感到奇异。他绝想不到赵小刀手中的竟然是把木剑,居然敢向自己挑逗,并且还点翻了自己两位同伴。 仿佛受了侮辱似的,他嘿嘿冷笑两声:“你这小子,竟用一把木剑来消遣老子,难道你不怕死?” “怕死的就不来了!” 那人早已看出赵小刀的剑除了打人穴位外,剑法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连梁平山的风雷剑也比不上,眼下又见梁平山负伤,几乎无力还手,便说:“好吧!老子让你再拾把真剑相比,不然,我杀了你也不算好汉。” 赵小刀冷笑道:“你算什么英雄好汉,搞突然袭击,取人性命,还不敢亮出自己的真面目,比小偷小摸还不如,连偷鸡摸狗的人也比你光彩十倍。” 那人一听大怒,对同伴说:“上!先乱剑挑了这小子再说,那受伤的汉子跑不了。” 这时,给赵小刀点倒的两位蒙面人,已给同伴拍开了穴道,挺剑跃出,直取赵小刀。赵小刀早已一个燕子掠空轻功,跃到一具尸体身旁,俯身拾剑,回身出手一剑,直朝来人的廉泉穴刺去。 此招出人意外,被刺的人顿时鲜血直飞,仰面翻倒。因赵小刀此时用的是一把真剑,那人早已断气。这是赵小刀平生第一次取人性命。 其他五位蒙面人见又死了一位同伴,更是狂怒,五剑齐举,直奔赵小刀。 梁平山大吼一声,一剑挺出,迎战三个蒙面人。梁平山本已精疲力竭,正危急时,突然见一个人跃来救了自己,感到惊奇,继而见是赵小刀,又是惊讶,他怎么也想不到赵小刀会来救自己的。 他休息片刻,见五人围攻赵小刀,便奋起迎战,他的一把风雷剑,本来凌厉异常,现在得到赵小刀相助,更精神大振,剑法宛如闪电,剑光夺目。 他大喝一声:“给我躺下!”声落剑起,一个蒙面大汉的一只手臂,早已飞了起来。也在这时,他背又中一剑,血喷如泉,翻倒在地。赵小刀见状大惊,一时疏漏,左腿给“凌空八剑”划伤。 跟着,另一个蒙面人的剑尖直挑他的下腹。正在这时,山峰骤然飞落一团红云,夹带寒光,寒光如惊虹掣电,将这个蒙面人挑开一丈多远,跌落下来,已是一个死尸。 其他四个蒙面大汉一时愕然,定神一看,在他们面前亭亭站立一位穿绯红衫裙的中年妇女,面容秀丽,而浑身剑气逼人。四个蒙面大汉惊骇,一齐问:“你是谁?” “一个不怕死的人。”凤女侠的语调是冷冰冰的,一出手,首先点了梁平山背后伤处四周的穴道,制止鲜血喷出。 那个使“凌空八剑”的人问:“你是来找死的?” “你说错了,我是来叫你们死的。” 其中一蒙面汉喝声:“贼婆娘,看剑!” 他话声未落,凤女侠一出手,剑尖已插入他的胸口,“咕咚”一声,仰后翻倒,再也不出声了。根本看不出她是如何出剑的,只看见寒光一闪,人就完了。 另一蒙面人惊呼:“这是追魂芙蓉剑!大哥,我们快走。” “你们走不了!谁叫你们干下这伤天害理的事来。”声落剑起,又是一个蒙面汉倒了下去,跟着剑光飞处,又一个蒙而汉不见了半边面孔。凤女侠的追魂芙蓉剑,已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出手三招,三招就取了三个蒙面人的性命,真是不见血不收剑。 那个叫大哥的蒙面人吓得回身就逃,他刚刚跃身上山峰,一团红云比他更快,早已飞到了他的面前,寒光闪处一颗人头滚了下来,而尸体却留在山峰上。一 场腥风血雨的相斗,以风女侠的来临而结束。六个蒙面大汉,唯一能生存下来的,就是那个断了一只手臂的人,当凤女侠收剑从山峰上下来时,他已不知逃去了哪里。 赵小刀想不到转眼之间,四位武林中的高手一下就死在凤女侠的剑下,凤女侠剑法之神奇、快速,真是出神入化,叫人不可思议。当风女侠走到他身边时,他仍在怔怔出神,凤女侠问:“兄弟,你怎样啦?” 他才从惊愕中醒过来。他望着凤女侠,凤女侠仍然是一张微笑的脸,气不喘、脸没红,仿佛刚才的一场相斗,像踩死几只蚂蚁一样的轻而易举。赵小刀慌忙说:“多谢姐姐相救。” 第14章 摘荔枝 “兄弟,你伤得不重吧?” “我不碍事,不知梁三哥伤得怎样了!” “他伤得不轻呵!幸而我及时为他封住了穴道,止住了血。你让我看看你的伤。” “姐姐,还是先看梁三哥的吧。”赵小刀说着,挣扎要站起来。 凤女侠暗暗点头,感到自己认识这位兄弟不冤枉,能先人后己,这是武林中难得的好品格。便说:“兄弟,你别动了,我去看看就是。”她走到梁平山跟前看了一下,梁平山由于流血过多,早已昏迷不醒,伤势颇重,目前虽然没有危险,但若不及时医治,就很难说。这不由得使她皱起眉头。怎么医治呢?一般的金创药是无能为力的。这时,她听到柳子仙的声音:“凤妹,你怎么大开杀戒了?” 她回头一看,原来柳子仙和谭平川各骑一匹马而来。柳子仙这匹马,是武陵剑派的,它走失在树林里,叫柳子仙顺手骑了来。凤女侠问:“我几时开杀戒了?” “你一下杀了那多么的人,不开杀戒?” “嗳!他们是人吗?是一群害人的野兽,杀野兽不算开杀戒。” 柳子仙摇摇头:“我没法说得过你,每次你都有理由。” “我说得不对吗?” “好,好!你说得对。”柳子仙吸了一口气,“这些尸体得处理呵!不然,给官家的人看见了,会殃及附近四周的百姓。”说着,他跳下马来,用衣袖向死尸一拂,死尸突然飞起,跌落到一道深谷中去。他连拂几下,死尸一个个地都飞入到万丈深谷中。这衣袖之功,武林中真是罕见,把赵小刀和谭平川都看愕了,惊骇得半晌不能出声。赵小刀本来想留下一个蒙面尸首,看看他的真面目也来不及了。柳子仙走到梁平山的跟前,刚想用衣袖一拂,凤女侠急得叫起来。“嗳!这是活人哪!你怎么当他是死人了?” “什么,他是活人么?怎么不动的?” “不动就是死人吗?你睡着时,也没有动哩!我能把你当死人吗?” “他真的活着?” “咦呀!我不跟你说了,你得想办法把他救活过来,他是我兄弟的三哥。” 柳子仙看了看梁平山,摇摇头:“他伤得这么重,迟早会死的,除非把‘三不医徐神仙’请来才行。” “那你就去请‘三不医徐神仙’来。” “你叫我去哪里请?他行踪飘忽不定,还有他那个古怪脾气……” “我不管,你一定要把他请来。” 柳子仙无可奈何地说:“好,好,我去请,请不来你别埋怨我。” “请不来,你就要医活他,要是他死了,你赔个活的给我。” 柳子仙对赵小刀摇摇头,苦笑道:“你看看,你这个好姐姐,简直是蛮不讲理。” 凤女侠笑起来:“我几时不讲理了?” 赵小刀见此情形,想笑又不敢笑,对柳子仙说:“姐夫,你告诉我那个神仙在哪里,待我去请……” 凤女侠说:“算了!你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站都站不起来,还想去请人的。”她掉头问柳子仙:“你去不去?” “去,去,我没说不去呵!” “那快点去,救人如救火,我在家里煮好一只狗等你。” 柳子仙笑道:“要是这样,有五成请到了!”他两袖轻轻一拂,人已离开原地,转眼之间,便不知去向。他的轻功,几乎跟那怪老头不相上下。 凤女侠看了看赵小刀腿上的剑伤,擦上一些金创药,又给梁平山几处伤口敷上,最后对谭平川说:“你也敷上我的金创药吧。” 谭平川忙说:“谢谢,刚才柳大侠已给我敷上了,不然,我哪里能好得这样快。” 凤女侠点点头,问赵小刀:“兄弟,你现在觉得怎样了?” “谢谢姐姐,我好得多了!” “好!我扶你上马,一块到我庄子去。” 赵小刀忙说:“不用,姐姐,我自己来。” “别跟我客气了!”凤女侠说着,运用内力,轻轻一托,就把赵小刀托上柳子仙骑来的马上,然后又找来了两匹马,一匹安放梁平山,一匹自己骑上。这五匹马,都是梁平山他们骑来的,没有走多远。 赵小刀似乎看到刚才柳子仙把尸首抛下深谷时,没有那个瘦猴和瞎眼的老八,便问谭平川:“谭师兄,那位五哥和八哥不在?” 谭平川说:“是三哥先打发他们回武陵去了,不参加衡山之会。” 赵小刀看见梁平山在马背上仍昏迷不醒,不觉又耽心起来,忍不住问凤女侠:“姐姐,姐夫能请到那个神仙吗?” “嗳!不用你耽心,有了狗肉,不怕他不到。” “他喜欢吃狗肉?” “不但喜欢,简直是上了瘾,只要他老远闻到了狗肉味,就是不请他,他也会自动跑来,不管熟人生人,他一坐下就吃,半点也不客气。” 赵小刀笑起来:“他不怕人骂吗?” “他怕什么骂,你就是打他,他也一样大口大口地吞下去,等你打够了,他狗肉也就吃饱了!兄弟,你以后吃狗肉碰上了那个三不医的怪神仙,千万别打他,也别骂他,不然,你连狗汁也喝不到一口,全叫他吃光了,最好的办法,是跟他抢狗肉吃,看谁吃得快。” 这一下,不但赵小刀大笑,谭平川大笑,连凤女侠自己也笑起来。她笑得那么美,像一朵盛开的春花。这时,赵小刀不但感到凤女侠为人和蔼可亲,性格爽朗,说话也妙趣横生,跟她刚才杀人时,那股剑气逼人,凛严可畏的神态,简直是判若两人。 现在,凤女侠是随和温顺的姐姐。而先前,却是惩罚恶人的女神,剑下毫不留情。 赵小刀又问:“姐姐,为什么那位神仙叫‘三不医’的?他有什么不医?” “他呀!有三条不医:一、不医互相殴打受伤的人。” 赵小刀点点头说:“这一条好。” “第二,抢劫,行凶而受伤的强盗、凶徒不医。” “这一条更好。” “第三,不是垂死的人不医。” 赵小刀愕然:“这为什么?” “要是一般跌打刀伤,断筋折骨的都医,其他郎中的饭碗不是给他敲破了么?” 赵小刀笑起来:“这神仙倒也心存善意,不抢别人的饭碗。姐姐,他医术真是高明么?” “要不,他能叫神仙吗?” 说着,他们走进了一片黑森林,这片森林,连绵数十里,遮天蔽日,几乎不见阳光,森林中藤蔓满布,荆棘丛生,地上积叶寸许,马踏在上面,仿佛踏在一层棉絮上,软绵绵的。 有的地方,人马不能通过。凤女侠用剑挑开荆棘,才能前进。赵小刀随着风女侠左转右弯,最后转进了一条幽深的山谷里。这条山谷,有一道清情的山溪水,在乱石中徐徐地流着,山石隙中,生满了各种山花。将一条清清的山溪染得色彩斑烂,仿如彩带。 他们沿着山溪的一条山路而行,在幽谷中走了一段时间,前面突然开阔起来,在一排苍劲的古榕树中,有一道门楼,上面写着四个篆体字“幽谷山庄”。 凤女侠说:“我们总算到家了!” 赵小刀说:“姐姐这山庄好偏静幽雅,外人恐怕不易来哩!” 凤女侠说:“要是外人闯进黑森林,他能够不迷失方向地再闯出去,就算好运气了。” 正说着,他们头上浓密的榕树林叶中,蓦然一团绿色的东西一掠而过,转眼之间消失了,跟着又是一团红色的东西在枝叶中飞来,赵小刀和谭平川正感到惊讶,不知是什么东西,只听到凤女侠喊着:“小剑、小琴,你们怎么跑到树上去玩了?都给我下来!” 红色的东西骤然从榕树上飘落在他们的马前,赵小刀一看,竟然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身穿红衣红裤,一双眼睛像黑宝石似的发亮,满脸的稚气,带着委屈的神态,噘着嘴说:“娘亲,小剑抢我的荔枝。” 凤女侠大声喊道:“小剑,小剑,你不过来,小心我揭你皮。” 喊声刚落,绿色的东西从枝叶中飘来,停落在小姑娘的身边,赵小刀一看,是一个男孩子,年纪顶多比小琴大两岁,一脸淘气劲,眉目清秀,手里捧着一大串鲜红的荔枝,说:“娘亲,你别听小琴说的,这荔枝是我摘的,她要抢我的吃。” 小琴嚷道:“是我摘的,是我摘的。” 小剑道:“我摘的。” 凤女侠道:“别争了,不管谁摘的,都一人一半。”她指着赵小刀说:“这是你们的舅舅,快过来认识一下。” 小剑、小琴惊讶地问:“舅舅?” “唔!看你们一点规矩也不懂,还不叫舅舅?” 他们叫了“舅舅”后,小琴问谭平川:“你也是舅舅吗?” 凤女侠道:“那是谭叔叔。” “那这位睡着了的大胡子呢?” “这是梁伯伯,他受伤了。好啦!快回去告诉长婶,说有客人来了,准备好住的地方,还有,把那条大黄狗杀了,好招待客人。” 小琴眼睛一亮:“那有狗肉吃啦!” 凤女侠笑道:“就数你嘴馋。” 第15章 吃狗肉 小剑却把荔枝往小琴手中一放:“好啦!有狗肉吃了,我也不跟你争荔枝吃了!我去告诉长婶婶去。”说着,他纵身上树,身子一闪,便消失在浓密的枝叶中。 小琴喊着:“你等等我!”也是身子一闪,上了树梢,转眼就不见了,而荔枝却散落一地。 凤女侠拾起了荔枝,对赵小刀说:“这两个孩子,都叫你姐夫惯坏了!” 赵小刀和谭平川笑了笑,没出声。都在暗暗惊讶这两个孩子,年纪轻轻,却练成一身的好轻功。 他们穿过门楼,没走多远,只见里面又是别有一个天地,想不到幽谷尽处竟有小桥、流水、回廊、楼阁、曲径、庭院等等,它们都是依山势而建筑,巧妙地形成了一座异常雅致的山庄园林,回廊曲径两旁,是一色的荔枝和龙眼果木,荔枝树上,已是结果盈盈了,鲜红夺目。而园林处处,杜鹃花盛开,几乎映红了整个蓝天,幽谷山庄仿佛座落在一片红云当中,这真是人间的神仙府第。 赵小刀他们被安置在“飞霞阁楼”上。飞霞阁内的设置和用具都非常精美,有苏州的刺绣、江西景德镇的瓷器、大理石嵌镶的桌椅、福州的名贵漆盒、潮州的抽纱、杭州的丝绸挂帘,这里真是窗明几净,一切布置得令人感到舒适和愉快。 赵小刀腿伤并不十分严重,又敷上凤女侠的金创药,倒也能走动了,他凭栏眺望幽谷山庄四周的景色。忽然听到小琴的叫声:“长婶婶,我不吃狗爪子。” 赵小刀往下看,只见小剑、小琴蹲在溪边看长婶杀狗。长婶边洗狗肉边说:“吃了狗爪子,登山爬岭才快哩!” 小琴说:“狗爪子脏哪!我不吃。” 小剑却说:“婶婶,她不吃我吃,我不怕脏,我要爬山登岭比野豹子还快。” 小琴说:“那我也吃,比野豹子还快。” 小剑说:“你不能吃。” 小琴问:“我怎么不能吃?” 小剑眨眨眼睛:“因为你是个丫头。” “谁说丫头不能吃?” “妈妈说的,丫头吃了狗肉会破相,会变成一个没人要的丑蛤蟆。” 赵小刀听了觉得好笑,感到这两个小孩子天真得有趣。 小琴问长婶:“婶婶,吃狗肉会破相吗?会变成丑蛤蟆吗?” 长婶笑着说:“福大的人就不会破相。” “那我也福大,不破相。” 小剑说:“你算什么福大,尽哭鼻子。” “谁哭鼻子了?你才哭哩!” “你哭,你哭!” 小琴恼了,掬水向小剑身上泼去,一边说:“你哭,你哭!”泼得小剑满头满脸是水,小剑跳起来,想还手,长婶说:“你看看你们,说得好好的又打起来,都不准动手!” 小琴说:“婶婶,他说我哭哪!” 长婶说:“好啦!好啦!给我把狗肉提到厨房里去,我等会儿就来。” 两个小孩子就争着提狗肉到厨房去了。 赵小刀目送他们进了厨房,才把目光收回来,远眺幽谷远处的群峰,心想,韦妈妈和白小姐现在哪里?那伙蒙面人与她们有关系吗?蓦然,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谭平川从房间里走出来,便问:“谭六哥,你伤势不轻呵,怎么不多躺一会?” 谭平川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我不要紧,就是三哥的伤……” “他现在怎样了?” “一直昏迷不醒,尽说呓语。” 赵小刀看出谭平川这个人颇重义气,为人虽然鲁莽,却也正直,不象冯瘦猴那样为人心狠手辣,昧着良心说话。在和他交谈中,知道他是二师伯的第六弟子,原是一个猎人,因父母被大恶霸杨铁腿踢伤而死,他一怒之下,只身闯入杨府,又被杨铁腿打伤,幸遇梁平山相救,便投入武陵剑派学艺,以图报父仇。 赵小刀宽慰他说:“谭六哥,你放心,有柳大侠亲自出面相请,那位神仙会来的。” 阁楼上一阵沉默,赵小刀蓦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谭大哥,你们是怎样遭到那伙蒙面人暗算的?” “我也感到莫名其妙,当我们翻过山拗,正下坡时,呼地一声,从小路两旁树林里跳出七、八个蒙面人,说声:‘碧云峰人在此!’一下就刺倒了我们三位师兄弟。三哥纵身下马,拔剑也砍倒了他们两个人,叫我护着三位受伤的师兄弟先走。我说:‘三哥,你先走,我来应付他们。’三哥吼道:‘你快走!’可是就在这时,我身中两剑,伏在马背上,三哥大叫:‘六弟,坐稳!’他用剑刺马,马狂奔起来,以后我就不知人事了……” 赵小刀一时不出声,看来那三位武陵师兄弟已死于非命了。半晌,又问:“谭六哥,你们怎么不走大道,而走小路的?” “这……” 赵小刀看了看他的神态,心里已明白其意,便问:“是不是怕那怪老人?” 谭平川尴尬地点点头,说:“我们连夜走,不敢走大道,专走小路。夜里,小路不好走,我们选了一处偏僻的山村住下,天亮,三哥叫五哥送八弟回山治眼,我们五个人便取路北上衡山。走了半天,没碰到人,谁知就在那条下坡山道上,碰上了那伙人。初时,我们以为是你带了那伙人来袭击我们的,怕我们看出你,便故意蒙上了面,所以我一见你……” 赵小刀一笑,但谭平川的话却触动他心中一串的疑问:那伙人为什么要蒙面?他们真的是碧云峰的人?既然是碧云峰的人,为什么要蒙面?难道还怕人认出?莫非是杀害金鞭侠一门的凶年嫁祸给碧云峰?从他们招式上看,显然是峨嵋剑派的功夫,可是,峨嵋派一向与玄武剑派无仇无怨呀!为何要未寻衅?可惜当时自己来不及阻止凤女侠,要是留下一个活口问问多好。当他想掀开蒙面人尸首上的布袋时,又叫柳子仙衣袖中一个个拂下了深谷。他想了一下又问谭六哥:“有没有人知道你们要走小路?” “除了五哥和八弟,没任何人知道。” “一路上没碰见可疑的人?” “没有。” 赵小刀百思不得其解,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净清道长也不知道?” 谭平川愕然:“净清道长?净清道长不是给那怪老人杀害了么?” 显然,净清道长没有同他们在一块,他们也没有看到净清道长,这又与峨嵋剑派扯不上了。赵小刀摇摇头说:“怪老人没有要他的性命,放走了他,他只是受了重伤。” 谭平川又愕然:“真的?他没有死?” “他没有死。” 赵小刀正想将昨夜的事情说清楚,楼下却响起了小琴的叫声:“哎!你这个脏和尚,怎么跑到我们厨房偷狗肉吃哪!” 小剑也问:“你几时跑进来的?” 赵小刀和谭平川闻声,急忙往下一看,果然有一个光头和尚,穿着一身灰色的旧俗袍,年约五十上下,面黄骨瘦,正坐在厨房门口一块石头上,手里端着大碗热腾腾的狗肉,用手抓着吃。小剑、小琴都在惊讶地望着他。 小琴说:“脏和尚,我们问你哪!你是聋子吗?” 小剑说:“他一定是个聋子。” 和尚忙着吃狗肉,仍不理睬。 赵小刀心中暗道:这和尚从哪里来?他是怎么跑到这周围没人烟的幽谷中来的? 长婶闻声赶来,见状大惊,叫起来:“你是哪里跑来的贼和尚?竟敢到这里偷狗肉吃,想找死了!” 和尚吞下一大块狗肉,然后笑嘻嘻地说道:“我只想吃狗肉,不想找死。” 小琴说:“原来这脏和尚不是聋子呐。” 和尚说:“谁说我是聋子了?呵?” 长婶喝着:“快把碗放下来!” “我还没吃够呀!” 小琴说:“婶婶,这脏和尚吃过的狗肉,我不吃了!” 和尚说:“这么香的狗肉,你不吃?” 长婶大怒:“你放不放下?” “我不是说,我还没吃够么?” 长婶不由他说,抢过去要夺他的碗,他死死抓着不放,长婶竟夺下过来,恼得一巴掌拍过去,“叭”地一声,和尚无事,长婶反而给弹出了丈多远的地方,摔倒在地上。赵小刀大惊,原来这和尚有一股真气护身,这是武林中的铁衫罩真功,一般刀剑不易砍入。显然,这不是一般的和尚,是位武林高手。他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是偶然闯进来的?还是那伙蒙面人的同党来报仇? 小琴叫起来:“你这个死脏和尚,怎么打我婶婶啦!” “我没打她,是她打我,你没见么?”和尚依然继续地用手抓碗里的狗肉吃着。 小剑在旁出其不意,抢去了和尚手中的碗,这碗长婶抢不过来,叫他轻易地抢了过去。他跟着纵身上树。和尚愕然:“你怎么抢走了我的狗肉?” 小琴问:“是你的吗?不怕羞!” “我从锅里装的,怎么不是我的?” 小剑在树上将一碗狗肉照和尚迎面劈来:“好!是你的,你拿去吃吧!” 第16章 换一颗心 这碗狗肉来得迅速,眼看就要碰到和尚脸上,和尚慌忙用手轻轻一接,顺势一个鹞子翻身,连人带碗,都翻了一个筋斗,一碗狗肉,不但没掉一块,连狗汁也没抖落出一见半点来。 小琴奇异:“你会翻筋斗?” 和尚笑着说:“我不会翻筋斗,这碗狗肉不就槽塌了?”显然,话语中并无恶意。 小琴叫道:“你再翻个筋斗看看。” “嗬!等我吃饱了,一定翻个给你看看。” “不行,你现在翻!” “我还没吃饱呵!” 他话没说完,手中的一碗狗内又叫小琴敏捷地夺了去。和尚一时傻了眼:“你怎么也抢了我的狗肉?快还给我。” “不给。” “不给?我抢啦!” 小琴像燕子似的飞上另一棵树上:“脏和尚,你来抢呀!” “小丫头,你以为我不会上树上?” “来呀!不然,你吃不到狗肉。” “好,你等等。” 和尚刚想纵身上树,想不到小剑从树上跃下,在他的光脑壳拍了一下,他回身要抓小剑时,小剑又己轻跃上树,而背后又给小琴飞过来踢了一脚。这两个小孩子,以自己出色的轻功、机灵、敏捷的动作,弄得黄面瘦和尚顾此失彼,不是头上挨了一巴掌,就是腿上挨了一拳,要不背脊上又挨了一脚。这两个大胆机灵的小鬼,也知道这和尚有一股真气,拍时、踢时并不出力,使他深厚的内力失去了反弹力的作用,目的在捉弄他,叫他吃不成狗肉。 赵小刀在阁楼上看得暗暗发笑,谭平川也忍不住笑起来。 和尚左纵右跳,东翻西扑,到头连一个小孩也捉不到,两个小鬼就像两只轻捷的燕子,在他身前身后穿来插去,出其不意给他敲打一下,弄得他浑身是汗,最后坐下来,不再追扑了。小琴在树上侧头娇问:“脏和尚,你怎么不追啦?” “不追了!” “那你不吃狗肉啦!” “吃呵!” “想吃,就来追呀!” 和尚瞧了小琴一下,又看看小剑,猛然敲着自己的脑袋:“我怎么这样傻呢?我不会到厨房再装一碗么?好啦!两位小施主,这碗狗肉我送给你们吧,老袖再去装一碗。” “哎!”小琴急了,“你不能去装。” 长婶这时怒冲冲提了把长剑出来:“贼和尚,你想往哪里跑?”说时,一剑直朝和尚心窝刺来。这一剑说到便到,和尚将衣袖轻轻一拂,一把长剑飞上了天,又朝长婶头顶直落下来。长婶大惊失色,正想避开,小剑却象蓝天的飞燕,飞过来接住了半空中的剑,顺势将剑尖直点和尚的咽喉,这一招迅速极了,想不到和尚出手一挟,小剑的剑竟挟在和尚的两指之间,小剑却摔倒在地上。小琴大惊,轻身飘来,伸手要挖和尚的眼睛。这时,凤女侠奔出来了,喝着:“小琴,不得胡闹。” 小琴骤然收手,轻轻跃下,呶着嘴说:“妈妈,这脏和尚偷狗肉吃哪!” “别乱说,这是徐神仙。” 赵小刀本想出手帮助小剑、小琴,见凤女侠出来了,立刻停止了自已的行动,现听凤女侠这么一说,更是愕然:什么?徐神仙?这黄面瘦和尚就是那大名鼎鼎三不医的徐神仙? 小琴茫然:“妈妈,他是神仙吗?” “是呀!” “神仙也偷狗肉吃吗?” 小剑早已从地上跳起来,仰着面问和尚:“你是神仙?” 和尚摇摇头:“我象神仙吗?神仙不会吃狗肉的,更不会偷狗肉吃。” 凤女侠笑道:“徐神仙,你怎么一来就跟两个小鬼缠上了?” 和尚笑道:“凤施主,你这两个小宝贝练得一身的好轻功,老衲狗肉没吃上,倒挨了不少的小拳头和小巴掌,险些连一双眼睛也没有了!” 凤女侠笑起来:“谁叫你冒冒失失到厨房偷狗肉吃。” “老衲就是嘴馋。” 小琴把放在树丫上的一碗狗肉取了下来,端到和尚面前:“徐神仙,你吃吧!” “多谢小施主了,老衲早知这样,就不去追扑你们了。” 凤女侠说:“算了!你还不是跟这两个小鬼凑趣?你若将一成的功夫使出来,别说他们碰不到你,你只一抓,早把他们抓住了!好啦,你来了,他哩?” 和尚一时没领会,愕然:“什么他哩?” “嗳!就是去请你的他呀!” “他还没有回来吗?” “奇怪了,怎么你来了他倒没回来……” “来了!来了!” 柳子仙背着药箱,从花径上跑了过来,对和尚说:“你跑得好快呵!我刚一转身就不见你了!我还以为你躲着我不来哩。” “哪里,哪里!老衲老远闻到狗肉香了,所以抢先一步赶来。” 柳子仙大笑:“我怎么没闻到呵!” “这一点你不及老衲了,老衲狗肉吃得多,只要十里之内,有人煮狗肉,我一闻就闻得出来,十拿十稳,没一次误事。” 凤女侠问:“徐神仙,你是先吃狗肉,还是先看病?” “当然是先吃狗肉,后看病。不过,老衲这一次狗肉吃过了,还是去看病吧!凤女侠,老衲有话在先,这次伤的是什么人?是不是汪洋大盗?” “噢!我能结交汪洋大盗吗?这是我弟弟的一位师兄,玄武剑派的人。” “他找人寻仇?” “不!他遭人暗算,自卫负伤。” “好,好,有这两条,老衲包医了。凤女侠,要是你们夫妇合计骗我,莫怪老衲今后断交情。” “我们怎敢骗你这位神仙呢。” “要是这样,老衲就不明白了,你几时又有了一个弟弟?” 柳子仙说:“这是她今天才认的弟弟。” “哦!?既然是凤女侠看得上眼的,肯认作弟弟,想必这人的人品是不错了!老衲倒想先见识见识。” “他是武夷山的,叫赵小刀。” 和尚惊喜:“是那个仗义不避亲疏的小伙子么?” 凤女侠奇异:“你见过他?” 和尚摇摇头:“老衲听一些上门求医的人说到他,还无缘相见。” 赵小刀感到不安,想不到自己只凭良心做了一件小事,就深得一些武林高手们的重视,谭平川也深有感触地说:“赵贤弟,看来昨天的事,你做对了,我们错了。” 说着,凤女侠夫妇带着徐神仙上楼来了,他们两人慌忙出迎。徐神仙打量赵小刀,笑对凤女侠说:“要是老衲一双眼睛没看错,你这弟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是武林中后起之秀!” 赵小刀深深一揖,说:“禅师过奖了!在下实在汗颜,愧不敢当。” 和尚又打量谭平川,问赵小刀:“他就是你师兄?” “是!” “他伤势并不危险呀!”和尚转头对柳子仙说:“你怎么骗老衲呵!说他快要死了?” 凤女侠说:“不是他哪!” “哦?不是他,那又是谁?” 赵小刀忙说:“他在房间里,一直到现在仍昏迷不醒。” “那快去看看。” 他们走进房间,只见梁平山脸白如纸,卧在床上,说着呓语。和尚略略按脉一会儿,皱眉不语。凤女侠问:“有救么?” “他一颗心给刺穿了!” 柳子仙问:“那怎么办?” “要换一颗心。” 众人愕然:“换心?” “对,换心,换一颗人心。” “那去哪里找一颗人心呢?” “只好杀一个人了!” 赵小刀一怔:“要杀一个人?” “唔!不然,就是神仙也难救。” 凤女侠问:“死人的心能不能换?” “那看死多久,刚死一天的,可以换。” 柳子仙大喜:“那我去山谷里找颗人心回来?” “那里有刚死的人?” “有,有,别说一颗,就是四、五颗心我也给你找到。” “你找来的心纵有十颗也没用,还得老衲亲自去取来才有用。” “那我跟你一块去。” “慢点,这个人快要断气了,只好用老衲的真气给他延长一个时刻。”和尚说完,将手掌按在梁平山胸口的膻中穴上,让自己体内的一股真气,灌到梁平山的体内。不久,梁平山苏醒过来,能微微地睁开眼睛了。和尚说:“好了,你们好好地照顾他吧!”他拉了柳子仙的手:“我们走吧!” “呼”地一声,他们两人从窗口跃出,转眼之间,竟上了幽谷的高峰,一下就不见了。 赵小刀这两天来的经历,足够他一生难忘了。他先是看到乔妈妈的醉剑,宫紫菱小姐的无形梅花针,继而碰上了青袍怪老人慕容垂老前辈,这些人的武功,都叫他惊奇不已,想不到又碰上了“岭南双剑”和这位怪神仙,他们的剑功、轻功,都叫他望尘莫及,怪不得怪老人说自己是井底蛙,不知天有多高,海有多深。单单在这岭南之地,就有这么多的武林高手,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刚才他见徐神仙用巴掌往梁平山胸口一按,梁平山就从昏迷中醒过来,这是武林医术中的气功疗法。只有内力异常充沛,气功练到炉火纯青,才能做到这一点。 梁平山苏醒过来,看见自己躺在一间精致的房间,身旁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感到愕然。 第17章 肚子不痛 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想爬起来,谁知一动,便感到一阵钻心之痛。赵小刀说:“三哥,你千万不能动呀!” 梁平山艰难地说:“贤、贤、贤弟,我,我,我怎么躺到,到,到这里了?” 赵小刀说:“梁二哥,幸得凤女侠赶来救了我们,我们才幸免一死。” “凤,凤,凤女侠?是,是,是岭南双,双,双剑的凤、凤、凤女侠?” “是呵!梁三哥,这位就是凤女侠。” 梁平山眼露惊讶之色,挣扎要爬起来道谢。凤女侠忙说:“梁三哥,你负伤了,不要动了,不然恐有性命危险。” 梁平山对赵小刀说:“贤,贤,贤弟,你,你,你代我感、感、感谢凤女侠相,相,相救之恩,我,我,我梁某他,他,他日不死,必,必……” 凤女侠说:“梁三哥,一点小事,就不要挂在心上了。”她转头对赵小刀说:“子宁,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准备一下,不然,那位偷狗肉吃的怪和尚回来了,要这要那的,没办法应付他。” “姐姐,有什么事吩咐我做就是。” “算了,你也是个受伤的人。” 凤女侠宽慰梁平山几句,下楼去了。 梁平山问赵小刀:“贤,贤,贤弟,你也受,受,受伤了?” “梁三哥,我这点伤不碍事,倒是三哥要好好保重。” 谭平川说:“三哥,看来,我们以前误会赵贤弟了!今天要不是碰上赵贤弟,我你定会死于非命。” 梁平山一时不语,半晌才说:“贤,贤,贤弟,愚兄有些,些,些不明白,你。你,你怎么跟,跟,跟邪教的人混,混,混在一起了?” 赵小刀见梁平山伤势严重,说没上气不接下气,事情又一时说不清楚,更引起梁平山的误会和争论,便含糊地说:“梁三哥,小弟并没有和他们混在一起。” 梁平山想再问下去,赵小刀忙说:“梁三哥,现在你身体欠佳,等你身体好了,小弟再慢慢跟你说清楚。” 梁平山点点头,也就不再问下去。 掌灯时候,和尚和柳子仙回来了。和尚对柳子仙说:“快,准备木桶、面盆、盘子和盐水,老衲要动手术了。” 凤女侠说:“我早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不休息一会?” “先救人要紧,最好在房间里多点灯火,越亮越好。” “行哪!” 一切准备妥当,房间亮得几乎如同白天。和尚说:“房间里只留柳施主帮助老衲,其他人都出去。”他看了看小剑和小琴,“尤其是小孩子,更不准看。” 小剑不服地说:“我偏要看。” 小琴也说:“我也要看。” 凤女侠喝道:“别胡闹,随我出去。” 小琴撒娇地:“娘亲,我要看他是怎样换心哪!” “你再不听话,娘可要打你了。” 小剑拉了她过来,悄悄地在她耳边嘀咕几句,小琴立刻笑开了:“好!娘亲,我们不看就不看,换心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就像一对红蝴蝶似的飞下楼去了。原来,这两个小鬼,像猿猴一样轻轻地爬到梁平山房间对面的一棵树上,伏在枝叶中偷看房间的情景哩! 凤女侠暗暗注视他们,却装着看不见的样子,任由他们看去。 换心,一个人的心能换么?赵小刀真有点不敢相信,难道这个黄面和尚真是个神仙?既然梁三哥伤成这样,不医也是死,权且医医,倒还有一线希望。他也想看看徐神仙是怎样换心的,要不是在凤女侠的面前,他真想象小剑、小琴那样,悄悄地爬到树上去看。 和尚把门关起来,跟着将纱窗也关了。赵小刀心里想,这下好了,两个小鬼看不成了! 谁知没多久,赵小刀竟发现那两个小鬼神不知鬼不觉地竟像蝙蝠般双双倒挂在屋檐下,脸儿紧贴着纱窗往里面偷看哩!赵小刀倒吓了一跳,这两个小鬼轻功竟这样的好,也太胆大了,万一挂久了,力气不足跌下来怎么办? 他看看凤女侠是不是注意到了,可是凤女侠根本没去注意两个小鬼的行动,却在倾听房间里的动静。 和尚在房间里说:“柳施主,动手了!” 柳子仙说:“好!你吩咐吧!” “先把老衲的一盒银针拿出来。” 赵小刀疑惑:换心要银针干什么?不久,他听到小琴的轻声:“咦!这脏神仙怎么尽给人身上扎针哪!不痛么?” 小剑说:“别嚷嚷,小心别人听见了!” 这两个小鬼,哪里知道这是徐神仙的针炙麻醉法。 随后,小琴一声惊叫,人像坠鸟似的从屋檐上跌下来,赵小刀一怔,立刻跃出窗外,要去抱住小琴,而凤女侠比他更迅速,早已掠过了他的前面,在半空中就接住了小琴,然后象落叶似的轻轻飘落下地,凤女侠摇着小琴,轻轻地呼唤:“小琴,小琴,你怎么啦!” 赵小刀奔上去问:“姐姐,小琴没事吧?” “没事,这丫头给吓晕了!” 什么事将小琴吓晕了?半晌,小琴醒过来,搂着凤女侠:“娘亲,我怕。” “小琴,你怕什么?” “娘亲,这脏神仙不是换心,他用刀把人家的肚子破开了,肠子都扒出来。” “傻丫头,不破开怎样换心的?” “娘亲,肚子破开了,能活吗?” “别嚷了,叫你别看,你偏要看。” “娘亲,谁知道这脏神仙要劏人的。” 这时,小剑早已跳了下来,蹲在旁边不敢出声。凤女侠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这是你出的好主意吧?看把妹妹吓成这样了?你等着,看我不抽你,快把妹妹带开去,不准再去看。” 小剑不敢回话,默默地拉了小琴走开,没走多远,他便埋怨开了:“毛丫头,真没出息,害得我也看不成!” “你不害怕吗?” “这有什么害怕的,你没见过婶婶劏鸡劏狗吗?还不是破开了肚子。” “这是人哪!” 凤女侠喝道:“不准再说!快回到屋子里去。” 小剑默默地拖着小琴回到屋里,也再不理睬小琴了,独自一个人躺在睡椅上发脾气,他恼怨小琴害得他连换心也看不成了。小琴也默默地坐在一张椅上,半晌,她忍不住了,问:“小剑!你怎么不说话啦?” 小剑仍不出声,她又问:“小剑,你在恼我吗?” 小剑说:“算啦!恼你有什么用,横竖换心是看不成了。” 小琴想了一下:“我们再去看好吗?” 小剑一下坐起来,望着她:“你不害怕?” “你哩?” “傻丫头,我害怕什么?” “那我也不害怕。” “真的?” “骗你是四脚爬好不好?” 小剑高兴地跳起来:“好!我们现在就去,别再让娘亲知道了。” 正当这两兄妹要走出屋子时,凤女侠在飞霞阁叫喊他们了。小剑一跺脚:“看不成了!” 小琴问:“我们还去看吗?” “还看个屁,都是你……” 凤女侠又喊着:“小剑!小琴!你们在哪里哪!” 小琴高声应道:“娘亲,我们在这里哪!” 凤女侠说:“我叫你们怎么不应的?快去厨房帮长婶把饭菜端上阁来,吃饭了!” “娘亲,我们就去。” 两兄妹没办法,只好到厨房帮助长婶把饭莱端上飞霞阁楼上。小琴一看,那个脏神仙和爹爹都从房里出来了,而那位劏开肚皮的大胡子伯伯却不见,她看着脏神仙,又看着爹爹,问:“大胡子伯伯死了吗?” “噢!”徐神仙说:“小施主别乱说话,老衲手下不会医死一个人的。” “大胡子伯伯没死吗?” “没死,没死,他活着呵!” “那他怎么不出来吃饭的?” 众人一听,都笑起来。柳子仙说:“大胡子伯伯刚刚好,还不能吃饭,只能喝些汤水。” 小剑一听,便蹬蹬地往房间里跑,凤女侠叫着:“小剑,你要去哪里?” “娘亲,我看看他去。” 小琴也说:“娘亲,我也去。” 徐神仙说:“好,好,你们去看吧!” 两兄妹跑进房间里,见梁平山躺在床上,微笑地向他们点点头。两兄妹的眼睛里却露出惊讶之色,两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在梁平山身上打转,小琴侧头问:“伯伯,你真的活着吗?” 梁平山笑了笑:“我不是活着吗?” 小琴又问:“你痛吗?” “不痛。” “他劏开你的肚子也不痛吗?” “我不知道呵!” 小琴睁大了眼睛:“什么?劏你的肚子也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大概我睡着了。” “伯伯,你真怪,人家劏你的肚子,你还睡得着的!” 小剑说:“伯伯,让我看看你的肚子好吗?” 小琴也说:“对!让我看着你的肚子……” 徐神仙在外面一听,吓了一跳:“快,别让这两位小施主把他的肚皮弄开了,否则,就白费了老衲的一片心机。” 凤女侠立刻进去把两个小家伙拖出来,一边说:“你们又想闯祸了是不是?” 小琴撒娇说:“娘亲,我想看看他劏开的肚子哪!” 小剑却说:“看看也闯祸么?” 凤女侠喝着:“不准看!” 第18章 去衡山 柳子仙说:“小剑,小琴,别胡闹了,快给大家装饭吧!” 饭后,徐神仙要告辞,凤女侠说:“哎!你别走,还有两位受伤的人你还没有看哩!” 徐神仙摇摇头:“这两位施主的剑伤,用不了老衲看,有你们的金创药就够了!” “不行,你既然来了,不看看,就别想离开这幽谷山庄。” 柳子仙也说:“徐神仙,俗话说,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就麻烦你给他们看看吧!” 徐神仙笑了笑:“好吧!既然两位这样说,老衲也只好破一次例规了!谁叫老袖贪吃狗肉。” 柳子仙夫妇也笑起来。 徐神仙看了看谭平川身上的剑伤,又按了按谭平川的脉搏,说:“谭施主,你这剑伤不重,可你还有内伤,这内伤已有七八年了,你怎么不及早请人医治?” 谭平川愕然:“我有内伤?” “对!这内伤不在筋骨,而在腰部的脾脏,七八年前,你与何人交手了?” “没有呀!”谭平川茫然地回答。 “谭施主,你再想一下,老衲绝不会看错的。” 谭平川想了半晌,猛然一拍自己:“是了,在八年前,我曾上山打虎,给虎尾拦腰横扫一下,当时疼痛难当,后来擦了些药酒,便不见痛……” 徐神仙点点头:“这就对了!幸而谭施主身体健壮,不过若再过四五年,恐怕就难以医治了,老衲给你开一张处方,连服三天,自然药到病除,不留后患。” 谭平川慌忙谢过。 赵小刀在旁听得暗暗惊讶,这真是人间少有的神医,不但可以给人换心,还能看出人家八年前的内伤。三不医徐神仙果然名不虚传。 徐神仙开了处方后,又看赵小刀腿上的剑伤,一时眼露惊讶之色,便诊断赵小刀的脉搏。突然问:“赵施主,你服过谁的药了?” 赵小刀一怔:“我没服过谁的药呀!” 徐神仙摇摇头:“你一定服过谁的药了!” 凤女侠在旁吃了一惊:“我兄弟身体怎样?有危险吗?” “不,我奇怪赵施主这剑伤好得异常的神速,这不是一般药力所能达到的。” 赵小刀说:“这是凤女侠给我敷了金创药的缘故。” 徐神仙又摇摇头:“不对,凤施主的金创药老衲还认不出来的?你一定还服过别的什么药了。” “我从受伤到现在,除了凤女侠给我上药外,就没敷服过什么药。” “不!你再想下,这两天来,你服过什么药了?” 赵小刀一下想起:“对了!在昨天,我曾服过九转金创还魂丹。” 徐神仙感到惊讶:“九转金创还魂丹?是韦氏的九转金创还魂丹么?” 赵小刀也奇异:“正是韦娘亲的九转金创还魂丹,禅师……” “慢点,施主所说的韦娘亲,是不是面孔黧黑、两目如电,使得一手好醉剑的韦氏女侠?” “正是。” 徐神仙愕然:“她没有死么?” 赵小刀也愕然:“禅师怎么说她死了?” “是这样,老衲在十五年前,在江湖就听人盛传韦氏的九转金创还魂丹灵验异常,便专程北上拜访,想不到在途中,我听闻她夫妇两人双双遭到碧云峰人的毒手,死于非命,后来又听人说韦氏女侠没有死,只是不知去了何处,众说纷坛,不知是真是假,但十五年来,韦氏女侠一直没在江湖上露面,老衲以为她死了,想不到她还活在世上。施主在哪里见到韦氏女侠了?” “在下就在昨天,在林中酒店见到她了。” “莫不是施主仗义不避亲疏所救的人,就是那位韦氏女侠?” “禅师过奖了!在下只不过相劝双方罢战,谈不上仗义。” 徐神仙点点头说道:“善哉!施主心存仁厚,自有善报,怪不得施主腿上剑伤复原得这样神速了,原来服了韦氏女侠的九转金创还魂丹,可喜,可喜。” 凤女侠问:“徐神仙,韦氏的九转金创还魂丹真的那么灵验?” “凤施主,它何止灵验,而且它还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功力,可以在人的身体内保持半年以上的功效。一个人服了它,就是在半年之内受到刀砍创伤,也可以不用服别的药,自然而愈。老衲自从北上无缘见到韦氏女侠,一直苦思想制成这种神丹妙药,以造福武林,可是屡试不成,想不到韦氏女侠仍在世上,那真是太好了!这也是武林人士之福。” 众人一听,相视愕然。赵小刀更惊讶不已,想不到韦娘亲的九转金创还魂丹,在武林中这样闻名,自己却有幸服了! 徐神仙说:“好啦!老衲该告辞了!” 凤女侠说:“徐神仙,狗肉你还没有吃完哪!怎么就走?” “够了!”徐神仙说着,看了看小剑和小琴,笑着:“两位小施主,老衲下次再来,可别抢老衲的狗肉呵!” 小琴说:“我才不跟你争狗肉吃哩!” 小剑说:“徐神仙,还有狗肉剩哩,你不带点回去吗?” “那老衲更多谢了!” 小琴说:“你怎么拿呀!” “不妨,老衲这个药箱,倒还可以带上一碗狗肉。” 徐神仙毫不客气,真的带了碗狗肉,说声:“多谢!”两袖一拂,人已跃出窗外,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赵小刀在幽谷山庄住了一天,见梁平山的伤势渐有起色。而谭平川的剑伤大有好转,可以行动自如了,心事便转到韦娘亲和白小姐身上。虽然他知道韦娘亲和小魔女已化装前往衡山,但一颗心总有点放不下来,害怕她们遭到意外。于是,他便对谭平川说:“谭大哥,你暂时留在这里,照顾梁三哥,我想先走……” 谭平川愕然:“你不等梁三哥好了一块走?何必那么急?” “六哥,我想师父师伯们这时已到了衡山,我们的遭遇,恐怕巳传到衡山去了,我想先走一步,向师父师伯们说明,也使他们放下心来,岂不更好?” 谭平川想了一下,说:“贤弟说的也是,那你先走也好,我留下就是。” 赵小刀大喜,便去向凤女侠告辞,凤女侠奇怪道:“兄弟,你怎么就走了?姐姐得罪了你吗?” “姐姐言重了!小弟不过想早点赶到衡山,向师父师伯们禀明情况,使他们放心……” “嗳!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兄弟怕师父师伯们不放心,那我叫你姐夫到衡山走走,你给我在这里安心住下来,等你梁三哥全好了一块走。” “姐姐,我还有一件事……” “呵!什么事?” “这——”赵小刀一时不知怎么说。 “咦!?你怎么啦?难道你还有什么心事不便跟姐姐说的?将姐姐当外人了?” 赵小刀忙说:“小弟怎敢将姐姐当外人呢,小弟在这世上除了师父师母,姐姐就是小弟的唯一亲人了!” “那你有什么心事的?呵?” “姐姐,事情是这样的。” 赵小刀使将自己碰到韦娘亲和白小姐的情景、韦娘亲的身世、她们去衡山的意图、山城之夜的遭遇以及自己的担心,—一都在凤女侠面前摊开出来。凤女侠听了又惊奇又喜欢,她想不到自己所认的这位弟弟,竟有不顾生死、一往为人到底的热心肠,这的确是武林中少有的人物,便说:“兄弟既然这样一片热心为了武林,姐姐也不留你了!兄弟,你先走一步,姐姐等你梁三哥伤势一好,便随后赶去衡山找你。” 赵小刀更是大喜,慌忙一揖。凤女侠笑起来:“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赵小刀说:“这件事,姐姐肯出面相助,实是武林人士的福音,小弟在此相谢了。” “哎!什么福音不福音的,姐姐主要不放心你,同时,姐姐也想看看那位韦娘亲和白小姐。兄弟,你打算几时走?” “小弟现在就想动身。” 这时,小剑和小琴闯进来,听到赵小刀要走,好奇地问:“舅舅,你要去哪里?” “衡山。” 小剑惊喜:“衡山?舅舅,我也去。” 小琴也说:“那我也去。” 凤女侠喝道:“你们又想胡闹了?” 小剑说:“娘亲,我们怎么胡闹了?” “不胡闹,你们去衡山干什么?” 小琴向:“那舅舅去衡山于什么?” “你舅舅去衡山有事。” 小琴说:“那我也有事。” 凤女侠忍不住笑起来,“你有什么事了?尽说傻话。” “那舅舅有什么事了?” “你舅舅的事多了!” 小剑却拉一下赵小刀的衣袖,低声求着:“舅舅,你带我们去吧。” 赵小刀心想:怎么能带他们兄妹去的?一路上刀光剑影,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对得起姐姐呵!便说:“小剑,这次你们别去,下次舅舅带你们去好不好?” 小剑不高兴了:“这次都不带,下次还能带吗?” “下次舅舅一定带你们去。” 小剑不出声了,小琴却扬起头问:“下次不带呢?” “下次不带,舅舅是个大乌龟好不好?” “是四脚爬吗?” “对,对,是四脚爬。” 凤女侠笑道:“你跟孩子们胡扯些什么呵!小心你未来的妻子要刮你的耳光。” 第19章 拐卖 凤女侠送赵小刀走了。小琴却问小剑:“舅舅答应下次带我们去,你高兴吗?” “傻丫头,他是在骗你。” “那他不变成了四脚爬吗?” “不跟你说了!” 小剑独自走开去。小琴却缠着他:“哥哥,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你就知道问怎么办。”小剑生气了。 “哥哥,我们去不成衡山吗?” “你——”小剑给她缠得烦腻了,想骂她,忽然眼睛一转:“那我们自己去。” “自己去!?” “对!自己去。” “我们怎么去哪?” “怎么去,我们没有脚吗?不会自己走?” “你认得路?” “我们不会问人?” “我们走了,娘亲不会来找我们吗?” 小剑一下不出声了。是呀,娘亲回来不见了自己和小琴,不会把自己追回来?小剑想了半晌,一拍大腿说:“那我们给娘亲留张字条,说我们去了衡山,叫她不用找我们。好不好?” “不!娘亲会骂的。” “傻丫头,你怕骂就别去,我—个人去。” “那我也去。” “你要去,就听我的,别问七问八的!” “问问也不行吗?” “不行,再问,我不带你去了。” “好吧!我不问,你带我不?” “不问就带。” 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真的悄悄离开了幽谷山庄,要去衡山了。他们害怕爹娘会追来,不敢往大路走,却象两只小鸟一样,在丛林里飞跃,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没树林了,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山道,他们只好沿着山道往北而去,最后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不知走哪一条路好。 小琴问:“我们走哪条路好呢?” “别急,那不是有一个人来了,我们问问他去。” 前面,果然有一个中年汉子从小路上缓缓而来,小剑上前仰脸问道:“叔叔,你知道去衡山的路吗?” 那人惊讶地看看小剑,又看看小琴,再打量四周一眼,问:“你们要去衡山?” “是呀!” “你们去衡山干什么?” “找舅舅去。” “你们没大人带吗?” “没有,是娘亲叫我们去的。”小剑怕他问起自己的爹娘来,便撒了个谎。 那人一听,心中暗喜,笑道:“好,好,幸亏你们碰上我了,我正要去衡山呵!” 小琴高兴起来:“叔叔,那你带我们一块去吧!” “行,行阿!不过,一路上,你们要叫我做叔叔才行。” 小琴说:“我们刚才不是叫你做叔叔吗?” “对,对,路上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我是你们的亲叔叔,懂吗?” 小琴说:“你不是我们的亲叔叔呀!” “但是在别人面前,你们要这样说。” 小剑说:“好吧!只要你带我们去衡山,我们就说你是我们的亲叔叔好了。” 那人大喜:”这就对了!好!你们跟我来。”他带着小剑、小琴转上东边的一条小路上,直朝山坳里走去。 小剑问:“这是去衡山的路吗?” “是呵!不过,今天晚了,我们先找一个地方住下来,明天再上路。” 他左转右转,转进了一条小小的村子,这条小村子只有三四户人家,他在一间茅屋前停下来,朝里面喊道:“二嫂,二嫂!在家吗?” “谁呀!” 茅屋里走出一位马脸妇人,样子奇丑,却擦满了胭脂,头上还戴着一些山花,小琴看了几乎想发笑。她一见到中年汉子,惊喜地:“黄狗儿,是你呀!” 原来这中年汉子叫黄狗儿。马脸妇人一眼瞧见他身后的小剑和小琴,又惊讶:“咦!你几时又弄到两个小宝贝了?” 黄狗儿笑道:“你别问了!快准备些酒菜吧,今夜我要痛痛快快喝一顿。” 马脸妇人说:“我们有话在先,这份儿我得占一半。” “行,行呵!有你一半的。” 小剑和小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碰上的黄狗儿,却是一个专门拐卖小孩的人贩子。这个人贩子今天在赌场里输得精光,本来想到他姘妇家中打打秋风,讨几个钱用,却在半路上意外地碰上了小剑和小琴问路。在问话中,又知道他们没有大人带着,更是大喜,无异拾到了两个大元宝。他心里说:“惭愧!老天爷真有眼,知道我黄狗儿输得精光,却将两个财神送了上来。”于是他把小剑、小琴骗到姘妇家里,打算明天卖出去。 马脸妇人听说她有一半份儿,高兴地到里面张罗酒菜去了,黄狗儿对小剑、小琴说:“你们两个好好坐在这里,我到里面帮帮她。” 小琴问:“今夜我们就住这里吗?” “是呵!就住在这里。” “这个地方好脏哪,我不住。” “不住!?”黄狗儿一时傻了眼,瞪大了眼睛,他本想喝道:“你敢不住?你们落到我的手心里,能由你们吗?再脏的地方,也得给我住下来。”可是他一转眼,感到小琴这个娇美的小姑娘万一吵闹起来,让村上其他人知道了他们的来历,就添麻烦了。虽然他不害怕,但这总是一件麻烦事,便忍下气,笑着哄道:“对,是脏一点,我叫她好好扫一下,暂时住一夜,明天,我带你们到一个好的地方住下来。” 小剑侧头问:“明天不去衡山吗?” “去,去呵!我是说明天夜里,我们找一个干净的地方住下来。” 黄狗儿又对他们说了几句话,便到里面去了。小剑这个聪明、机灵的孩子,感到这黄狗儿不大对头,对小琴说:“我看,这个人恐怕不是好人!” 小琴睁大了眼睛:“他怎么不是好人的?不是好人,能答应带我们去衡山吗?” “你先别出声,坐在这里,让我悄悄地进去看他们说什么。” 小剑轻轻地闪身到里面去,只听马脸妇人说:“你怎么将那两个小宝贝脱手?” “这你放心,十里地的阮家庄阮员外,早就想买一个小厮和丫头了,到了那里,还不易脱手的?何况这两个小家伙生得眉清目秀,模样又俊,还怕卖不出好价钱的?” “我说,没三四百两银子,你别出手。” 小剑听到这里,便悄悄地转出来,小琴一见便问:“他们说什么了?” 小剑“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些,然后轻轻地说:“这两个人都不是好人。” “他们怎么不好呢?” “他们要卖我们哩!” “卖我们?怎么卖呀!” “傻丫头,怎么卖,就是要将我们像小狗小鸡似卖给什么阮员外了!” “我们不是小狗小鸡呀!” “这是比喻,懂不懂?你真是什么也不懂,傻呼呼的。” “我说我不是小狗小鸡呀!这也傻吗?” “好啦!不跟你说了,等会儿你听我的。” “不!哥哥,他们不是好人,我们走吧!” “走?天都黑了,走去哪里?再说,我们肚子饿了,不吃饭吗?” “坏人的东西能吃吗?” 这一下,把小剑问倒了。是呵!坏人的东西能吃吗?娘亲常常对他们说,江湖上有一种坏人开黑店,在酒里莱里放蒙汉药,将人蒙倒了,抢了他们的东西,还把他们劏了当牛肉卖。小剑想了半晌,还是他为人聪明,想到了,说:“这要不是黑店呀!” “但他们是坏人呀。” “不怕,等他们吃了,我们再吃,就不怕酒里饭里有毒了。” “吃了饭我们走吗?” “不走。” “不!我才不跟坏人住。” “傻丫头,小声点,他们出来了,别让他们听到了。” 黄狗儿和马脸妇人端酒捧菜地从厨房里出来,见他们两个乖乖地仍坐着,心想,这两个小东西倒蛮听话的。黄狗儿笑着问他们:“你们饿了吧?快来吃饭。” 马脸妇人说:“叫他们到一边吃去。” “对,对,你们到一边吃去。” 小剑说:“我不吃。” 小琴也说:“我也不吃。” 黄狗儿问:“你们不饿?” 马脸妇人说:“他们不吃更好,倒省了老娘的一顿米饭。” 黄狗儿疑惑地问:“你们不想吃饭?” 马脸妇人说:“算了,不吃一顿,也不会饿瘦了他们,叫他们到厨房柴草堆里睡吧。” 小琴说:“我们在这里看你们吃不行吗?再说,厨房里是睡觉的地方吗?我家的大黄狗才在厨房里睡哩!” 马脸妇人一下傻了眼,她从来没想到一个被拐来的小孩子居然这样大胆,敢顶撞自已的话。她跳了起来,想给小琴一个巴掌,黄狗儿忙劝道:“算了,你怎么跟小孩于一般见识?他们爱看,就让他们看吧,我们吃我们的。” 马脸妇人打量小琴,见小琴脸上没有半点惊恐之色,便掉转头问黄狗儿:“这小丫头是不是痴呆了?” “管她痴呆不痴呆,明天送他们到衡山就完事了!”黄狗儿夹起了一块鸡肉,往嘴里一塞,说:“好味道!” 马脸妇人笑道:“老娘这一手‘三杯鸡’谁人吃了不赞?小心,别把舌头吃下去了!” 这两个男女,不再去理睬小剑和小琴,在灯下饮酒吃菜起来。 第20章 绑起来 小剑向小琴打了个眼色,走近一步说:“现在我想吃饭了,你们装碗饭到一边吃去。” 小琴也说:“对!我也要吃饭了,你们到一边吃去。” 黄狗儿和马脸妇人一听,像触电似的,全怔住了。他们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直愣愣地望着小剑和小琴。黄狗儿停住了酒杯。瞪大眼睛问:“你们说什么?” 小琴道:“我哥哥叫你们到一边吃去,你没听到吗?” 马脸妇人蹙起一双眉毛:“你们两个是不是发傻了?” 小琴说:“你这丑妖怪才发傻哪!” 马脸妇人顿时大怒:“你这小戏人,想找死了!”伸手一巴掌朝小琴的脸上刮去,小琴略略一闪避,借着她冲来的一股力量,用手轻轻在她身上一拨,就把马脸妇人拔翻在地上,跌得十四脚朝天。这一招式,是凤女侠从太极拳化过来的招式,名为“托云推月”,能四两拨千斤,自己毫不费力,就能将对手拨倒在地。别说马脸妇人不会武功,就是会武功,也想不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会这招拳路,自然要跌倒了。 黄狗儿吓了一跳:“臭丫头,你竟敢推倒了她?” 小琴说:“是她自己跌倒的呀!关我什么事。” 黄狗儿跳起来:“反了,反了!看我不剥你的皮。”他伸手要去抓小琴,小剑说:“慢来!”伸腿一拦,双手朝黄狗儿一推,黄狗儿登时翻倒了。他比马脸妇人跌得更惨,下巴撞在一张小矮凳子上,痛得他呀呀地大叫,满嘴是血。他爬起来,恨不得一下抓住小剑,撕成粉碎来解恨。 黄狗儿还不知这两个小孩子会武功,以为自己和马睑妇人跌倒了,是自己的不小心。他正想抓小剑时,小琴说:“你跌倒了一次还不够吗?还想再跌一次吗?” 黄狗儿狂怒起来:“我先打死你这臭丫头再说。” 小剑说:“小琴,别跟他们缠了,先点倒了他们再说。” 小琴问:“那点哪一处穴位呀?” “点伏兔,叫他们不能走动。” 小剑出手一点,就把黄狗儿点倒了。马脸妇人见状不妙,想开门逃跑,小琴说:“你还想跑吗?”迅速出手朝她伏兔穴点去,马睑妇人顿时瘫痪,坐在地上动也不能动,小琴踢了她一脚,问:“丑妖怪,你还想卖我们吗?” 小剑说:“小琴,先别问他们,等我们吃饱了,再问不迟。”他随手从桌上抓起了鸡腿就吃。 小琴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象脏神仙一样,用手抓来吃哪!” “这样吃才方便。” “脏哪!” “脏怕什么。” “不!娘亲说,这样会生病的。” “那脏神仙为什么不生病?” “他是神仙,你是神仙吗?” “我就抓这一次,好不好?” “不!你生病了,怎么去衡山呵!” “我已经抓了,怎么办?” “你不能去洗手吗?” “好,好,我去洗手。” 小剑也害怕生病去不了衡山,赶忙去洗手,然后两兄妹就坐下大吃起来。一只鸡,一只鹅,几乎叫他们扫个精光。吃饱了,小剑便满屋翻寻起来,小琴奇怪地问:“哥哥,你在干什么呀!” “找绳子。” “找绳子干吗?要绑他们么?” “对,绑他们。不然,我们睡着了,他们就会跑的。” “哥哥,我进门时,好象看见外面屋檐下挂有几条麻绳。” 小剑埋怨地:“你怎么不早说?” “谁知道你找绳子哪!” 小盥在门外屋檐下取了麻绳,将黄狗儿和马脸妇人的手脚都捆绑起来。这一对男女,一生中不知拐骗、虐待了多少小孩,现在碰上了这对小兄妹,真是碰到了克星,也是他们的活报应。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倒在两个小孩子的手上。 小剑捆好后,又找了一条竹马鞭子,没头没脑地抽打他们,小剑人虽小却气力不小,抽得这两个男女似杀猪般地叫喊起来。村上其他三户人家都听到了,感到奇怪,暗想:他们半夜三更的怎么叫喊起来?难道他们发了酒疯么?都跑过来看。一看,见是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男孩用竹鞭抽打他们,一时感到愕然,问是怎么一回事。小琴说:“他们把我们骗了来,还想将我们象小狗小鸡的卖了,不该打他们么?” 村子上的人都知道黄狗儿一向拐小孩卖,为人又赖皮又奸滑,都不敢去招惹他,但求地不拐卖自己的孩子。现在见此报应,心下都暗暗称快,又奇怪这两个小孩怎么会制服这两个恶人。当下有人说:“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走吧!”众人便一哄而散,各回各的家中,关门睡觉。 众人走后,小剑又抽打他们,小琴到底是女孩子,心肠软,说:“哥哥,别打他们了,问他们为什么要骗我们,将我们卖。我们是小狗小鸡吗?” 马脸妇人给打得披头散发,说:“我的小祖宗、小爷爷,这不关我的事,是黄狗儿拐卖你们的。” 小琴问:“你没份吗?” “我在家里,怎么知道他把你们骗来呵!” 小琴向小剑说:“哥哥,她说不关她的事哪!” 小剑说:“你别听她说的。她说,没有三四百两银子,便不卖我们。” “嗨!这个丑妖怪,这么大了,怎么还撒谎哪!” 马脸妇人哭着说:“小祖宗、小爷爷,我该死,我不该贪两个钱,今后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绕了我吧!” 小琴问:“你真的不敢了吗?” “我要是骗你们,今后不得好死,遭雷公劈,天火烧。” 小琴对小剑说:“哥哥,她认错了,放了她吧!” “放不得,刚才她还撤说哩!你怎么就相信她了?” “她认错了呀!” “认错也不能放。” “哥哥,娘亲打我们,我们认错了,娘亲不是不打我们了么?” “傻丫头,他们是坏人,我们是坏人吗?” “哥哥,那你别打她,好吗?” “好吧!我不打她,打这黄狗儿。” “你要打死他么?” “对!打死他。” “打死了他,叫谁带我们去衡山呢?” “你还要他带我们去衡山?你不怕他又将我们卖了吗?” 黄狗儿在旁听得清清楚楚,感到这个小姑娘容易上当,连忙说:“小祖宗、小爷爷,我再也不敢卖你们了!你们饶了我,我一定带你们到衡山去。” “你说的话是真的吗?”小琴问。 “我要有半句假话,也不得好死,叫人开膛破肚,把肠子扒出来。” “哥哥,你听,他赌了咒了!放了他吧!” “放了他,我们睡着了,他跑了怎么办?” “他不怕开膛破肚吗?” “破肚怕什么,他不会叫徐神仙来缝好吗?放不得。” 黄狗儿听了哭笑不得,一个人破开了肚子,还能缝好的?他害怕这两个小傻瓜假里傻气的,谈下去会改变主意,真的会把自己打死了,便连忙说:“我绝对不跑,跑了,我遭雷公劈,天火烧,神仙也救不活了。”他根本不知道小剑、小琴谈的徐神仙是个人,以为是天上的什么神仙。 小琴说:“是呀!雷公劈,徐神仙也救不活了,哥哥,你说是吗?” 小剑瞪着眼睛,不能回答。小琴又说:“那放了他吧!呵?” “不!爹爹说过,坏人的心眼多着哩!要放,等天亮了才放。” “对!娘亲也这样说过,那我们今晚怎么办?” “你去睡好了。” “那你呢?” “我看着他们。” “那我也看着他们。” 小剑想了一下:“我们都睡吧。” “不怕他们跑吗?” “我有办法。叫他们跑不了。” 小剑又找了两条绳子,将他们捆好,纵身上梁,将绳子系在梁上,把这一对男女似粽子般的吊在梁上,然后和小琴去睡了。 黄狗儿虽然奸滑,但碰上聪明伶俐的小剑,也只有活受一夜的罪,害得马脸妇人也陪他吊了一夜。他们看到小剑、小琴睡着后,马脸妇人抱怨起来:“死人,你去哪里找来这两个小瘟神?害得老娘也陪你受罪。” 黄狗儿苦着脸说:“别说了,这也是我过去拐卖小孩的报应。” “他们明天叫你带着去衡山,你打算怎么办。” 黄狗儿咬咬牙说:“那我带他们到老虎、豹子出没的老北峰去,叫老虎、豹子吃了他们,以解今夜之恨。” 半晌,马脸妇人又问:“死人!我快吊麻了,你能不能挣脱开?” “我的祖奶奶,能挣开我就早挣开了。” 第二天一早,小剑、小琴爬起来,先不去解开他们,把昨夜的冷饭、冷菜炒热,吃饱了,才放下他们。他们给吊了一夜,手脚全麻了,好一会才能站起来。小琴问:“你们肚饿了吗?” 黄狗儿昨夜只饮了一杯酒,吃了两块鸡肉,怎么不饿?忙说:“饿呵!饿呵!” “那你们怎么还不去吃饭?站着干吗?” 小剑说:“吃饱了,带我们到衡山去,你别想逃跑,跑了,我像我家的长婶婶劏大黄狗似的,把你们劏了。” 黄狗儿忙说:“不敢,不敢。” 第21章 拖出去砍了 他们到厨房吃饭时,小琴问小剑:“你会劏他们吗?我可怕哩!” “傻丫头,我是吓唬他们的呀!” 他们吃饱后,小剑、小琴就叫黄狗儿带路上衡山。小剑对马脸妇人说:“我们放了你,以后不准你再拐卖小孩,你要拐卖,我们不但吊起你,还用火烧死你,像烧老鼠似的,烧得你吱吱叫,懂吗?” 马脸妇人忙说:“我懂,我懂。我以后再也不敢拐卖小孩了!”她希望这两个小克星快点到老北峰去,让虎豹将他们吃了。 一路上,黄狗儿显得格外殷勤,极力讨好小剑和小琴,问他们走不走得动?小琴说:“你别罗喀啦!我跟我娘亲走三天的路,也走得动哩!” “我怕你们走不动呵!因为前面要爬山登岭了!” 小剑问:“怎么要爬山登岭的?” “那是条近路,可以早几天到衡山呵!” 小琴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怎敢骗你们的?” 走了大半天的路,来到了老北峰。这座峰,山峦重叠,芒草丛生,山旋路转,小径错纵。快到虎豹出没的地方时,黄狗儿装起肚痛。小琴问:“你怎么啦?” “我,我,我肚痛厉害呵!” “你怎么会肚痛哪!” “大概我刚才喝了些生水,这样吧,你们两个先上坡歇歇,我找个地方解解手,随后就上来。” 小剑疑惑地看看他:“你想跑吗?” “哎呵!我的小祖宗,我怎敢跑?我不怕以后给人开膛破肚吗?” 小剑说:“你不能在这里拉?” “我怕臭着你们呵!哎呀!我快要拉出来了!”黄狗儿捧着肚,装着痛苦的样子。 小琴说:“那你快去吧!” “我就去,你们别走远了!” 黄狗儿心中暗喜,跨过山涧水,转到那一堆乱石中去。他熟悉老北峰的地形,知道乱石堆不远的地方,便是一道乱草丛生的斜陡山坡。只要自己滚下山坡去,山坡下面便是怪石磷峋、荆棘横生,草高没人,小径纵横。到了那里,小剑、小琴就是熟悉地形,也无法找到自己了,何况他们还是初到老北峰哩。 黄狗儿到了乱石堆里,便蹲下来假装大便,暗暗地把自己的草帽摘下来,放在一从小树上,让小剑、小琴远远瞧见,以为自己在大便,他便匍匐蛇行,到了斜坡,裹着身体,像冬瓜似的滚下坡去了,在怪石、荆棘中狂奔逃跑。 跑了好一段路,回头看看,不见小剑、小琴追来,不由大喜,暗道:“好呀!你这两个小瘟神,等着去喂老虎、豹子吧,老子可走了。”他穿过一片草地,朝另一个山峰走去。 在翻过山坳,走到一座树林子时,蓦然从树林里跳出四、五条大汉,不分情由,便将黄狗儿五花大绑的捆了,拉了就走。黄狗儿暗暗叫苦不迭,他知道自己碰上了山里的强盗。 可是,这山峰一向没听说有强盗呀,他们是从哪里跑来的?原来,这山峰本来没有强盗,后来由一名叫李标的汉子聚集起来的。 李标原是一个铁匠,使得一口大锤,臂力过人,因受不了官府差役的敲榨勒索,一怒之下,杀了差役,聚集了几十人,跑到这山峰来,占据了山峰的一座二郎神庙,落草为寇,自称北峰大王。 他刚落草两天,黄狗儿就一头闯进来了,这四五条大汉把他当成了官府的暗探,绑来见李标。 李标喝问:“你是什么人?” 黄狗儿见李标威风凛凛,两旁又是白晃晃的大刀,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浑身软下来,舌头也不听指挥了:“我,我,我……” 李标道:“看这人贼头贼脑,八成不是好人,拉下去劏了,把心取出来拿来下酒。” 顿时两条大汉跳出,将黄狗儿绑在柱子上,撕开了他的衣服,准备用一把牛耳尖刀,破开他的胸膛。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屋梁上有个女孩的声音:“哥哥,他们要劏他啦!” “由他们劏去。” “劏开,他能活吗?” 众人抬头一看,不知几时,后梁上坐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他们正是小剑和小琴。众人都惊愕了。李标惊奇地问:“你这两个孩子,几时跑进来的?” 小琴说:“我们就在你们捉住他时,跟着你们进的呀!” “你们怎么爬到梁上去了?” “你们人那么多,我们不爬到梁上,能看得见吗?” 李标手下一位弟兄说:“大哥,让小弟把他们捉下来。” 李标喝道:“不得乱来!”他感到这两个孩子能悄悄地进到寨来,又能爬到梁上去,决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一定是一位武林高手的子女,他仰面对小剑、小琴问:“你们的爹爹娘亲是谁?” 小琴刚想说,小剑喝道:“嗨!你不能说出去。” 小琴说:“我哥说,不能说出去。” 李标问:“你们两个大概是私下跑出来玩的吧?” 小琴奇异:“咦!你怎么知道了?” 李标大笑起来,他感到小琴不但生得秀美,更天真可爱,说:“你们两个快下来吧!小心从上面跌下来,可不是好玩的。” 小琴问小剑:“他叫我们下去哪!哥,我们下去吗?” “傻丫头,你没听到那人要捉我们么?下去,他不捉住我们了?” “对!我们不下去。我们在这里看你们破开他的肚子——喂!你们破开了他的肚子,能像脏神仙医得活他吗?” 李标又感到这个小姑娘傻得可爱,一个人破开了肚子,怎么会医得活的?这真是小孩子说的话。便说:“破开了他的肚子,当然死了,怎么能医得活的?” “哎!那不行,他死了,可没有人带我们去衡山哪!” 李标愕然:“他是你们的人么?” 小琴摇晃着脑袋:“他怎么是我们的人哪!他是个大坏蛋。” 李标几乎给这个天真的小姑娘弄糊涂了,问:“他既是个大坏蛋,怎么要他给你们带路去衡山的?” “是呀!因为他哄骗我们,他又……”小琴不知怎么说了,对小剑:“哥,你说吧,我不知怎么说呵!” 小剑说:“说什么!由他们去破开他的肚子好了,就数你嘴多。” “可没人带我们上衡山哪!” 李标从这两个小孩子的口中,知道捉来的人不是官府派来的探子,也就不想杀他了,便说:“我放了他好不好?” 小剑说:“那不能放,一放,他就像狐狸似的想办法逃跑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个拐卖小孩子的大坏蛋。” 小琴也说:“是呀!他还想卖我们哩!” 李标一听是个拐卖小孩子的坏人,心里就恼了,他最恨干这种伤天害理事的人,便说:“我把他劏了,给你们解恨。” 小琴说:“可没人给我们带路呀!” 李标说:“小姑娘,你放心,我派小弟兄带你们到衡山去。” 小琴睁大了眼睛:“真的吗?你不骗我们吗?” 李标说:“我姓李的会杀人,却不会说假话,更不会去欺骗一个孩子。” 小琴笑起来,她转脸问小剑:“哥哥,他说他派人送我们去衡山,好不好?” 小剑点点头。 李标大喜,说:“那你们快下来吧!” 小剑和小琴顿时像两只燕子似的,轻轻地跳落下来,这一身轻功,众人都看得惊讶了,李标更感到他们的父母必然是武林高手,问:“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爹爹娘亲是谁吗?” 小琴说:“我说了,你不会叫我爹爹娘亲来捉我们回去吧?” 李标忙说:“不会,不会,你们爹爹叫什么名字?” 小琴说:“我爹爹叫爹爹呀!” 小剑说:“傻丫头,爹爹叫柳子仙。” 李标惊讶:“柳子仙?” “是呀!”小琴说。 李标又问:“你们的娘亲是凤女侠?” “咦!你认识我娘亲?” “原来你们是‘岭南双剑’的令郎和千金。我姓李的失敬了!”李标慌忙招呼他们坐下来,又叫手下弟兄准备酒菜接待,问:“你们为什么要去衡山?” “我们去找舅舅呀!” “你们出来,不让爹爹娘亲知道?” “娘亲不准我们去哪!” 李标想了一下,说:“这样,柳大侠和凤女侠会惦挂的,我看你们还是回家吧!我送你们回去好不好?” 小琴睁大眼睛:“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哪!你不是说派人送我们去衡山么?” 小剑说:“早知你骗我们,我们就不告诉你了!” 李标说:“柳大侠和凤女侠不见了你们,他们会着急的,会四处去寻找你们的。” 小琴说:“哥哥留下一张字条,说我们去衡山找舅舅哪!” 李标笑道:“既然这样,我就派个弟兄送你们去衡山好了!” 这时,李标手下弟兄将酒菜端上来,并向他请示,捆着的那个人怎样处理。李标看了黄狗儿一眼,说:“这样的人,还留他干什么,拉出去砍了!我也不想吃他的心了。” 顿时有人将黄狗儿拖了出去,就在山前砍了。这个人贩子,平日已是作恶多端。 第22章 赔偿 小剑小琴饶了他性命,他反而存心不良,欲害小剑小琴,而落得身首分离的下场。 这一夜,小剑小琴在山寨住下来,第二天一早,李标备了马匹、银两、皮囊,派了一个叫蓝云的小伙子,护送他们上路。 蓝云是个二十六岁的小伙子,生得粗眉大眼,使得一口好刀。他原是一位农家子弟,不知怎的,当地恶霸卷毛黑熊看中了他家的三十亩好水田,竟向官府告密,说他家与凉国公蓝玉是远房兄弟,当时蓝玉因反叛罪而遭到灭九族之歼,登时官府派了兵马来捉,蓝云只身一人逃了出来,隐姓埋名在江湖上四处流浪,最后投靠李标,当了李标打铁的好助手。这次李标忍无可忍,杀了差役,他也就跟随李标上了老北峰落草。他是李标的心腹,所以李标其他人不派,只派他去,一来他武功颇好,为人忠直,二来他熟悉去衡山的小路。 蓝云带小剑小琴直往山里走,不走大道,小剑疑惑地问:“蓝哥哥,怎么不走大道的?” 蓝云笑道:“公子你放心,从这里去衡山,比大道近四、五天的路程哩!” 小琴问:“蓝哥哥,你不会像黄狗儿将我们丢在深山里不管吧?” 蓝云笑起来:“我怎敢丢下你们的?李大哥不要了我的脑袋?再说,我更不敢意你们的爹爹娘亲啊!” 说着,说着,他们从山路转上了大道,蓦然见两匹马飞驰而来,吓得路上的行人纷纷躲开,其中一位老人,避闪不及,一下给前面的一匹马冲倒了,马上的中年汉子丝毫不理,仍策马而奔,小琴惊叫:“喂!你冲倒人了,怎么不停下来的?” 那中年汉子瞅了她一眼,似乎怪她多管闲事,仍不睬理,拍马从她身边擦过。小剑大怒,一个纵身,跃到那汉子马上,一下将他掀下马来,对那汉子问:“叫你停马,你为什么不停?聋了吗?” 那汉子一看,将自己掀下马的竟是一个孩子,先是惊讶,既而大怒,跳起来骂:“你这小杂种,吃了豹子胆、老虎心?你敢将老子掀下马来,嫌命长了?” 后面一匹马上的仆人也附和着主人喝骂起来。 被小剑掀下马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在山镇上那位横行霸道,不可一世,吃饭不付钱,还动手打店小二的军爷,他给赵小刀点倒了后,刚能转身,就寻店老板出气,足足破摔了店家成千两银子,才不将店老板扭送到官府。随后到马厩里随便拉了两匹马上路。不料这匹马,又恰恰原是小魔女和韦娘亲的坐骑,所以使赵小刀儿乎误会了。 小剑听他们一骂,正要发作,小琴嚷起来:“你们怎么开口骂人哪!你们撞倒了人还有理吗?” 那仆人说:“撞倒个把人算什么?我家老爷就是放马踩死了人也不当回事,谁叫他们拦路挡道的?” 他话没完,小剑早已忍耐不住,一转眼,如紫燕腾空跃起,一下又将他掀下马来,跌得他面青口肿的。小剑骑在他马上说:“好吧!你说踩死人不算什么回事。”说着,便放马过去,要踩那恶仆,吓得他连滚带爬,躲到路边的一块石头背后,连一声也不敢吭了。 路上的人见他一副狼狈相,都好笑起来。 军爷气得大怒:“反了,反了!”他“唰”地一下,拨出了自己的宝剑,朝小剑劈去。 蓝云一见,更怒不可遏,拔刀相拦,叫道:“你这汉子,竟这样蛮不讲理,让我先来教训教训你。”说着,一招“猛龙出海”,挥刀拦腰朝军爷劈去,那军爷急速回剑护身,刚想出招,说时迟,那时快,小琴说:“蓝哥哥,我来。” 声到人到,骤然跃到军爷身后,一伸手,轻轻巧巧就将那军爷的宝剑夺了下来,这一招式,是柳大侠看家本领,叫白手夺刃,又名“轻摘梅花”,招式是用小指轻轻向对手握剑右手的神门穴上一点,趁对手一麻,手一松,顺手就将剑夺了过来,这一动作,只在霎时,叫人怎么也看不清。 这“轻摘梅花”的招式,不但军爷惊愕,连蓝云也惊讶,他怎么也想不到小小的一个小女孩,竟然有这么出色的本领,果然不愧是岭南双剑的儿女。 那军爷惊愕之后,更是暴跳加雷:“你们是哪家的杂种?我叫你们全家死无葬身之地。”这位军爷敢如此放肆,原来他是锦衣卫的人,这次化妆军爷出来,就是暗暗查访生死下落不明的建文帝,所有官员,都怕他三分。 小剑一听更怒:“妹妹,将剑给我,让我先砍了他,我先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小剑正想下手,有人喝道:“小剑,不得乱来。” 小剑回头一看,惊喜地;“舅舅,是你?” 原来喝住小剑的正是赵小刀,因为蓝云走的是小路,所以赶在赵小刀的前面了。 小琴更似小鸟般地扑过去,高兴地说:“舅舅,我们正要去找你哪!” 赵小刀抱着小琴,看看小剑,又看看惊呆如木鸡的军爷,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琴说:“舅舅,这人太不讲理了,骑马撞倒了人,哥哥叫他停下来,他还想杀哥哥哪!” 赵小刀再打量了那军爷,一下认出来了,笑了一下。“原来又是你!” 小剑奇怪问:“舅舅,你认识他?” 赵小刀笑道:“认识,认识,他的确是个蛮不讲理、仗势欺人的人。喂!老哥,要不要我再教训你一下?” 那军爷也认出赵小刀了,他望望小剑小琴,知道自己碰上了武林界的高手,这些人既不怕官,更不畏势,再不知趣,自己真的会被砍死,何况确已吃过赵小刀的亏了。于是吓得连大气也不敢透。 小剑说:“舅舅,别问他,杀了他再说。” 赵小刀知他是官府的人,怕招惹是非,就说:“算了,饶了他这次吧。” 小琴说:“舅舅,他把人撞倒了呀!” “撞倒了谁?” 这时,有人将撞伤了的老人扶了过来。赵小刀一着,老人给撞得血染红了衣服,勃然动怒问军爷:“喂!你看怎么办?” 军爷嚅嚅地说:“我赔偿好了!” 蓦然,一个粗大的小伙子从人背后跳了山来,一手揪着军爷,朝他下巴一拳击去,直打得他仰面朝天,嘴角流血。那小伙子仍不解恨,又想一拳挥去,受伤的老人说:“阿牛!别鲁莽!” 小伙子停下手说:“爷爷,他将你撞成这样,你还饶他?为他求情?” “算了,他已认错,答应赔偿了!” “爷爷,他赔偿就算了吗?” 赵小刀惊奇这小伙子有一股劲力,出手也不俗,也是一个会武功的人,便说:“他既然答应赔偿你爷爷,这事也就算了吧!” “人饶了,马不能饶,他骑的马呢?” 小琴指指说:“就是那匹。” 小伙子走到那匹马的面前,一拳击下,轰然一声,马登时倒下,众人一看,马头已给击得稀烂,血流一地,赵小刀异常惊讶,他想不到这个小伙子竟然有这样好的武功,显然他刚才给军爷的一拳,已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一拳就取了他的性命。 小伙子抓起一条马蹄,顺势一摔,一匹死马竟给他摔到两三丈的地方,撞在一块岩石上,又滚落到路边的一条山坑中去了。他对那骄横的军爷说:“要不是我爷爷和这位大哥说情,我也把你象摔死马一样的摔到山坑中去!” 这个锦衣卫的暗探,见小伙子有这样一般神力和骇人的功夫,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最后赔了五十两银子作老人治伤费用,带着他的随从,牵着一匹马灰溜溜地离开。 小伙子向赵小刀、小剑、小琴唱了个大诺,感谢他们仗义相助,然后背着爷爷,提了银子,大步流星地走了。看热闹的路人也一哄而散,各自赶路。 这时,赵小刀才问小剑小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小琴说:“舅舅,我和哥哥去衡山找你呀!” “找我!?你爹爹娘亲呢?” 小琴不知怎么回答,用眼睛瞅着小剑:“哥哥,我们偷跑出来的,要不要对舅舅说?” 小剑一跺脚:“傻丫头,你这不是说了吗?” 赵小刀一下明白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原来是偷跑出来的,不由着急地说:“你们怎么偷跑出来呵!这不把你们的爹爹娘亲急坏了?” 小剑说:“我们留下了字条,爹爹娘亲知道我们去衡山找你的。” “那也不行,来,我送你们回去。” 小琴侧着脑袋问:“回去?你不去衡山了吗?” “不去了!” 小琴撒娇地说:“舅舅,你怎么不去哪!我和哥哥出来找你,差一点给人当小狗小猫一样的卖了哩!”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天山怪侠 且说赵小刀感到愕然,“谁敢将你们当小狗小猫卖了?” “黄狗儿呀!” “黄狗儿!?”赵小刀莫名其妙。 “是呀!他给李叔叔叫人拉出去砍了!” 第23章 开船 赵小刀更觉奇怪,他望着小琴,又看看小剑,再瞧瞧在一旁的蓝云,笑道:“小琴,你到底说什么呵!把舅舅都弄糊涂了!” “唔,舅舅,我怎么把你弄糊涂了?” 等到赵小刀问清楚后,才明白这两个小鬼经历了一段不平凡的事件,正想再劝他们回家。蓦然,一朵红云骤然从山上飘下来,赵小刀一见大喜:“姐姐,你来得太好了!” 蓝云回头一看,一位神采飘逸,眉宇间隐含着一团英气的妇女,已亭亭玉立站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蓝云几疑是一位红衣仙女,降落人间,不敢仰视。 小剑大惊,说:“妹妹,妈妈来了,快跑!”说着,他一招燕子穿帘,想纵身上马逃跑。风女侠比他更快,身影一晃,红光如惊虹,一手将小剑揪下马来,骂道:“你这小冤家,见了我还想跑,看我不剥下你一层皮来。”说着举手就打。 小琴扑过去:“妈妈,你别打哥哥呀!” “滚开!小丫头,等打完了你哥哥,我再打你,我看你们还跑?” 赵小刀说:“姐姐,你别打他们了,他们还小,不懂事,饶了他们这次吧!” 凤女侠气愤地说:“弟弟,你别劝,这两个小冤家,不打,他们以后就要飞天了!”说着,又一掌拍去,打得小剑眼泪水直流。赵小刀一下将小剑抱开,说:“姐姐,你还打,就打小弟好了,是我不好,带了他们出来。” 凤女侠说:“弟弟,你别像你姐夫一样,将这两个小冤家惯坏了!”她见打不着小剑,转身要打小琴,蓝云一见,忙将小琴抱开,说:“凤女侠,这不关公子、小姐的事,是我不好,带他们去衡山。” 凤女侠愕然:“你是谁?” “小人是老北峰李寨主手下的弟兄,姓蓝名云。” “你怎样认识这两个小鬼的?” 蓝云将事情经过说了一下,最后说:“望凤女侠看在小人薄面上,饶了公子和小姐吧。” 凤女侠一听,透了一大口气,说:“蓝兄弟,既然是你说情,我就饶了他们这次。” “多谢凤女侠赏面。” “蓝兄弟,别客气,两个小冤家还多得你看顾,要多谢,我更应该多谢你才是,也请代我向李寨主问候,改日我再到山寨拜谢。” 蓝云慌忙说:“不敢,李寨主素仰凤女侠、柳大侠,素闻嫉恶如仇、侠义过人,可惜无缘相见,幸得公子、小姐光临敝寨,以尽仰慕之意罢了,怎敢望凤女侠拜谢。” “蓝兄弟,我不会客气,我说去就一定去——小剑、小琴,你们过来。” 小剑不敢出声,小琴却说:“妈妈,你打我的,我不去。” “要不是你舅舅和蓝哥哥说情,你怕我不打你?还不给我向舅舅和蓝哥哥拜谢?” 小剑小琴立刻向赵小刀和蓝云拜谢,慌得赵小刀和蓝云连忙将他们扶起来。小琴问:“妈妈,我们还去衡山不?” “还去!?你是不是又想讨打了?快跟我回家去!”凤女侠一手拖了一个,回幽谷山庄去了。蓝云也向赵小刀道别,回山寨向辛寨主复命。赵小刀仍然取道北上。 第二天上午,赵小刀来到冷水滩的河岸,一看,小河上原有的一座木桥不知几时拆毁了,他正愁不知怎么过河,只听得上游处有人大声问:“喂!你这汉子,是不是要过河?” 赵小刀一看,只见上游的一块岩石旁停着一条木船,船上已坐了三个人,船家在船头上喊他。 赵小刀说:“是呀!我正要过河。” 船家说:“那你快点下来,不然,不等你了。” “船家等等,我就来。” 赵小刀赶忙跑了过去,一跃上船说:“船家费心了!” 船家说:“坐稳!我开船了。” 赵小刀选了一个地方坐下问:“船家,这河不是有座桥吗?几时拆毁了?” 船家瞪了他一眼,似乎怪他多问,说:“前几天一场大水,全给冲毁了,你问桥干什么?不想搭我的船?” “我不过问问罢了,船家别多心。” 赵小刀不由打量了船家一眼,只见他生得手粗脚大,浑身上下晒得黑里透红,如古铜铸似的。赵小刀再看看他手中持的竹篙,不由吓了一跳,这哪里是竹篙,是用铁打的一根长杆,少说也有六七十斤重,他拿在手中,如一灯草似的轻巧。船家把船撑到河心,将铁杆一插,不再撑了,说:“各位,对不起,请先付船钱,然后才开船。” 有人说:“你这船家也太小气了.你怕我们不付船钱么?” 船家一翻眼说:“各位别啰嗦,老子已经上过一次大当,前天有人一到岸,比兔子溜得还快,叫老子白撑了船。” 赵小刀听了感到奇怪,这船家手提六七十斤重的铁杆,别的不说,单是他这一身气力,就可以吓倒人,谁还敢不付船钱的?便问:“船家,他们是什么人?怎敢赖你的船钱?” “别说了,算老子倒了大霉,叫一个小军爷戏弄了,他带着一个老仆和两匹马过河,不但不给钱,还赏给了我一支针,打中了我的穴位,叫我追也没法追。” 赵小刀一听,心里明白是小魔女的行为了。心想,她也真是,为什么要赖人家的船钱?便问;“船家,她欠你的船钱是多少?” “连人带马,一共是二十二两。” 赵小刀愕然:“二十二两?船家,你说错了吧?是二十二文吧?” “谁说错了?就是二十二两白银。” 有位乘客问:“船家,你这船钱是怎么算的?” “人,每人五两;马,每匹六两。” 另一个乘客叫起来:“五两银子?连你这条船也值不了一两银子,怎么要收五两过河费?你这不是狮子开大口,摆的是阎王渡么?” “老子摆的就是阎王渡,过不过由你,五两银子,一文也不能少。” “我不过河了,你摇我回去。” “老子是给你闲逛的?要回去也行,也得给五两。” 赵小刀一听,这不是明显的敲诈勒索吗?怪不得小魔女不但不给钱,还给了他一支梅花针。正想说话,一位乘客哈哈大笑起来:“五两嘛!不贵,不贵,我看,每人得付十两才行。船家在这里摆渡,可不容易呵!” 赵小刀打量那说话的人,只见他五短身材,骨瘦如柴,面色微黄,一双眼睛细小而有神,头戴麦秆编织的阔边露髻遮阳帽,脚穿麻耳草鞋,年纪约三十岁上下。赵小刀暗想:难道他跟船家是一路上的人? 那人又说话了:“船家,这样吧,我看他们出门,所带盘费不多,由我来付好了。” 船家疑惑地望着他问:“你付!?” “是呀!我付,一人五两,我们四个人一共二十两,对不对?” “你一个人有那么多银子?” 那人笑起来:“船家,你别小看人了!区区二十两银子,在我眼里不当一回事,我老婆会绣花,一天赚它几十两银子不在话下。” “好!你付吧,拿银子来!” 那人真的从怀里掏出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出来,交给了船家。 赵小刀一看,又愕然了!显然,他与船家不是一路上的人。他是什么人呢?看他穿着打扮,根本不是一个有钱的人家,就是有钱也不能这样白花呀!便忍不住说:“老兄,你出得起,我可还不起呵!” “好说,好说。我从来就没想到要你们还的,只求我们四个人,平平安安渡过河罢了,别让人将我们抛到河里喂王八。” 赵小刀一听,望了望那边金刚似的船家一眼,心想:我要是不答应,誓必与船家交起手来,一动武,船小易翻沉,自己虽然熟水性,可是他们三个人,必然翻到河里去了!不如等我过了河后,再从这船家手里讨回银子,以免害了他们三个。便说:“这样吧,这二十两银子由我出好了!” “噢!我已出了,你又何必争?你老弟有钱,以后请我吃饭好了!”他转头对船家说,“船家,你收了银子,可以开船了吧!?” 船家怀疑地看看身瘦如柴的汉子,又掂掂手中的银子,他见这汉子这么爽快拿出二十两银子出来,疑心这银子是假的。 瘦汉子说:“船家,你放心,银子如假包换,你不放心,请劈开来看看。” 船家说:“好!那我劈开了!”说着,一手托着银子,一手拍下,两锭白银如刀切一样,齐齐从中断开,里外成色一样,半点也不假。赵小刀一看又吃了一惊,这是“霹雳掌”功夫,能断人筋骨,又名“分筋断骨手”。显然,这船家是位武林高手,不是一般人。心想:到了对岸时,要认真对付他才行。 瘦汉子笑嘻嘻地问:“船家,这下放心了吧?” “唔,没假,开船。” 他收好银子,拔起铁杆,轻轻朝水里一撑,小船以箭,直飞对岸,转眼之间便到了对岸。赵小刀首先下船,打算等他们三人下船后,出其不意拔剑点了船家的穴位,叫他交出银子来。 第24章 有钱任性 其他两位乘客也下船了,瘦汉子刚想下船,突然叫起来:“糟糕!我有一件东西留在那边了!船家,对不起,麻烦你再撑我过去。” 这事叫赵小刀感到意外,连船家也愕然,问:“你什么东西留在那边了?” “船家,你别问,你快撑我过去吧!” “好,我撑你过去,你再付五两。” “五两就五两,那是一件稀世珍宝呵!” 船家一听,存心敲竹杠说:“一来一回,可要十两。” “行,行!十两就十两,你快开船吧!”瘦汉子显出一副焦急的神态。 赵小刀心里纳闷,这汉子有什么稀世珍宝留在那边了?一件稀世珍宝怎么随便带在身边的?又这么粗心大意将它丢失的?看来,自己不能将船家点倒了,自己虽会水性,却不大会撑船,何况这河水势急湍,弄不好,自己帮不了这汉子的忙,反而翻到河里去。既然是稀世珍宝,自己更不能先走了,提防这船家见宝起心,谋害了这汉子。于是说:“老兄,我跟你一块过河吧,也多一双眼睛。” 瘦汉子惊奇地打量着赵小刀,从眼里看出了赵小刀的用意,带感激地说:“不,不,多一个人就多出十两船钱了!” “老兄,你放心。十两银子,小弟也拿得出来,不用你出。” “不,不!我怎能让你破费呢?船家,你快开船呵!” “你先付银子才开。” “行,行。” 瘦汉子慌忙从怀里又掏出一锭十两纹银,交给船家。奇怪的是,这锭纹银,跟船家刚才用手劈开的纹银一样,齐齐从中断开。船家奇怪问:“这锭银子,怎么断了?” “我怕你不放心,干脆先把它分开了。” 船家收了银子,将船撑到对岸,他跳上东找西寻,什么也没有找到。船家催他:“喂!找到没有?老子可没有时间等你。” “船家,别催,我——”他摸摸身上,突然拍打自已脑袋,骂道:“我怎么这样糊涂呵!珍宝明明还在身上的呢!叫我白白不见了白花花的十两银子!”他跳上船说:“好了,好了!撑回去吧。” 船家问:“你不找了?” “还找什么!我成了那蠢媳妇,明明将仔背在身上,还到处去找仔。” “你没丢?” “没丢,没丢,它仍在我身上。” 凤女侠气愤地说:“弟弟,你别劝,这两个小冤家,不打,他们以后就要飞天了!”说着,又一掌拍去,打得小剑眼泪水直流。赵小刀一下将小剑抱开,说:“姐姐,你还打,就打小弟好了,是我不好,带了他们出来。” 凤女侠说:“弟弟,你别像你姐夫一样,将这两个小冤家惯坏了!”她见打不着小剑,转身要打小琴,蓝云一见,忙将小琴抱开,说:“凤女侠,这不关公子、小姐的事,是我不好,带他们去衡山。” 凤女侠愕然:“你是谁?” “小人是老北峰李寨主手下的弟兄,姓蓝名云。” “你怎样认识这两个小鬼的?” 蓝云将事情经过说了一下,最后说:“望凤女侠看在小人薄面上,饶了公子和小姐吧。” 凤女侠一听,透了一大口气,说:“蓝兄弟,既然是你说情,我就饶了他们这次。” “多谢凤女侠赏面。” “蓝兄弟,别客气,两个小冤家还多得你看顾,要多谢,我更应该多谢你才是,也请代我向李寨主问候,改日我再到山寨拜谢。” 蓝云慌忙说:“不敢,李寨主素仰凤女侠、柳大侠,素闻嫉恶如仇、侠义过人,可惜无缘相见,幸得公子、小姐光临敝寨,以尽仰慕之意罢了,怎敢望凤女侠拜谢。” “蓝兄弟,我不会客气,我说去就一定去——小剑、小琴,你们过来。” 小剑不敢出声,小琴却说:“妈妈,你打我的,我不去。” “要不是你舅舅和蓝哥哥说情,你怕我不打你?还不给我向舅舅和蓝哥哥拜谢?” 小剑小琴立刻向赵小刀和蓝云拜谢,慌得赵小刀和蓝云连忙将他们扶起来。小琴问:“妈妈,我们还去衡山不?” “还去!?你是不是又想讨打了?快跟我回家去!”凤女侠一手拖了一个,回幽谷山庄去了。蓝云也向赵小刀道别,回山寨向辛寨主复命。赵小刀仍然取道北上。 第二天上午,赵小刀来到冷水滩的河岸,一看,小河上原有的一座木桥不知几时拆毁了,他正愁不知怎么过河,只听得上游处有人大声问:“喂!你这汉子,是不是要过河?” 赵小刀一看,只见上游的一块岩石旁停着一条木船,船上已坐了三个人,船家在船头上喊他。 赵小刀说:“是呀!我正要过河。” 船家说:“那你快点下来,不然,不等你了。” “船家等等,我就来。” 赵小刀赶忙跑了过去,一跃上船说:“船家费心了!” 船家说:“坐稳!我开船了。” 赵小刀选了一个地方坐下问:“船家,这河不是有座桥吗?几时拆毁了?” 船家瞪了他一眼,似乎怪他多问,说:“前几天一场大水,全给冲毁了,你问桥干什么?不想搭我的船?” “我不过问问罢了,船家别多心。” 赵小刀不由打量了船家一眼,只见他生得手粗脚大,浑身上下晒得黑里透红,如古铜铸似的。赵小刀再看看他手中持的竹篙,不由吓了一跳,这哪里是竹篙,是用铁打的一根长杆,少说也有六七十斤重,他拿在手中,如一灯草似的轻巧。船家把船撑到河心,将铁杆一插,不再撑了,说:“各位,对不起,请先付船钱,然后才开船。” 有人说:“你这船家也太小气了.你怕我们不付船钱么?” 船家一翻眼说:“各位别啰嗦,老子已经上过一次大当,前天有人一到岸,比兔子溜得还快,叫老子白撑了船。” 赵小刀听了感到奇怪,这船家手提六七十斤重的铁杆,别的不说,单是他这一身气力,就可以吓倒人,谁还敢不付船钱的?便问:“船家,他们是什么人?怎敢赖你的船钱?” “别说了,算老子倒了大霉,叫一个小军爷戏弄了,他带着一个老仆和两匹马过河,不但不给钱,还赏给了我一支针,打中了我的穴位,叫我追也没法追。” 赵小刀一听,心里明白是小魔女的行为了。心想,她也真是,为什么要赖人家的船钱?便问;“船家,她欠你的船钱是多少?” “连人带马,一共是二十二两。” 赵小刀愕然:“二十二两?船家,你说错了吧?是二十二文吧?” “谁说错了?就是二十二两白银。” 有位乘客问:“船家,你这船钱是怎么算的?” “人,每人五两;马,每匹六两。” 另一个乘客叫起来:“五两银子?连你这条船也值不了一两银子,怎么要收五两过河费?你这不是狮子开大口,摆的是阎王渡么?” “老子摆的就是阎王渡,过不过由你,五两银子,一文也不能少。” “我不过河了,你摇我回去。” “老子是给你闲逛的?要回去也行,也得给五两。” 赵小刀一听,这不是明显的敲诈勒索吗?怪不得小魔女不但不给钱,还给了他一支梅花针。正想说话,一位乘客哈哈大笑起来:“五两嘛!不贵,不贵,我看,每人得付十两才行。船家在这里摆渡,可不容易呵!” 赵小刀打量那说话的人,只见他五短身材,骨瘦如柴,面色微黄,一双眼睛细小而有神,头戴麦秆编织的阔边露髻遮阳帽,脚穿麻耳草鞋,年纪约三十岁上下。赵小刀暗想:难道他跟船家是一路上的人? 那人又说话了:“船家,这样吧,我看他们出门,所带盘费不多,由我来付好了。” 船家疑惑地望着他问:“你付!?” “是呀!我付,一人五两,我们四个人一共二十两,对不对?” “你一个人有那么多银子?” 那人笑起来:“船家,你别小看人了!区区二十两银子,在我眼里不当一回事,我老婆会绣花,一天赚它几十两银子不在话下。” “好!你付吧,拿银子来!” 那人真的从怀里掏出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出来,交给了船家。 赵小刀一看,又愕然了!显然,他与船家不是一路上的人。他是什么人呢?看他穿着打扮,根本不是一个有钱的人家,就是有钱也不能这样白花呀!便忍不住说:“老兄,你出得起,我可还不起呵!” “好说,好说。我从来就没想到要你们还的,只求我们四个人,平平安安渡过河罢了,别让人将我们抛到河里喂王八。” 赵小刀一听,望了望那边金刚似的船家一眼,心想:我要是不答应,誓必与船家交起手来,一动武,船小易翻沉,自己虽然熟水性,可是他们三个人,必然翻到河里去了!不如等我过了河后,再从这船家手里讨回银子,以免害了他们三个。便说:“这样吧,这二十两银子由我出好了!” 第25章 好贵的脚毛 “噢!我已出了,你又何必争?你老弟有钱,以后请我吃饭好了!”他转头对船家说,“船家,你收了银子,可以开船了吧!?” 船家怀疑地看看身瘦如柴的汉子,又掂掂手中的银子,他见这汉子这么爽快拿出二十两银子出来,疑心这银子是假的。 瘦汉子说:“船家,你放心,银子如假包换,你不放心,请劈开来看看。” 船家说:“好!那我劈开了!”说着,一手托着银子,一手拍下,两锭白银如刀切一样,齐齐从中断开,里外成色一样,半点也不假。赵小刀一看又吃了一惊,这是“霹雳掌”功夫,能断人筋骨,又名“分筋断骨手”。显然,这船家是位武林高手,不是一般人。心想:到了对岸时,要认真对付他才行。 瘦汉子笑嘻嘻地问:“船家,这下放心了吧?” “唔,没假,开船。” 他收好银子,拔起铁杆,轻轻朝水里一撑,小船以箭,直飞对岸,转眼之间便到了对岸。赵小刀首先下船,打算等他们三人下船后,出其不意拔剑点了船家的穴位,叫他交出银子来。其他两位乘客也下船了,瘦汉子刚想下船,突然叫起来:“糟糕!我有一件东西留在那边了!船家,对不起,麻烦你再撑我过去。” 这事叫赵小刀感到意外,连船家也愕然,问:“你什么东西留在那边了?” “船家,你别问,你快撑我过去吧!” “好,我撑你过去,你再付五两。” “五两就五两,那是一件稀世珍宝呵!” 船家一听,存心敲竹杠说:“一来一回,可要十两。” “行,行!十两就十两,你快开船吧!”瘦汉子显出一副焦急的神态。 赵小刀心里纳闷,这汉子有什么稀世珍宝留在那边了?一件稀世珍宝怎么随便带在身边的?又这么粗心大意将它丢失的?看来,自己不能将船家点倒了,自己虽会水性,却不大会撑船,何况这河水势急湍,弄不好,自己帮不了这汉子的忙,反而翻到河里去。既然是稀世珍宝,自己更不能先走了,提防这船家见宝起心,谋害了这汉子。于是说:“老兄,我跟你一块过河吧,也多一双眼睛。” 瘦汉子惊奇地打量着赵小刀,从眼里看出了赵小刀的用意,带感激地说:“不,不,多一个人就多出十两船钱了!” “老兄,你放心。十两银子,小弟也拿得出来,不用你出。” “不,不!我怎能让你破费呢?船家,你快开船呵!” “你先付银子才开。” “行,行。” 瘦汉子慌忙从怀里又掏出一锭十两纹银,交给船家。奇怪的是,这锭纹银,跟船家刚才用手劈开的纹银一样,齐齐从中断开。船家奇怪问:“这锭银子,怎么断了?” “我怕你不放心,干脆先把它分开了。” 船家收了银子,将船撑到对岸,他跳上东找西寻,什么也没有找到。船家催他:“喂!找到没有?老子可没有时间等你。” “船家,别催,我——”他摸摸身上,突然拍打自已脑袋,骂道:“我怎么这样糊涂呵!珍宝明明还在身上的呢!叫我白白不见了白花花的十两银子!”他跳上船说:“好了,好了!撑回去吧。” 船家问:“你不找了?” “还找什么!我成了那蠢媳妇,明明将仔背在身上,还到处去找仔。” “你没丢?” “没丢,没丢,它仍在我身上。” 船家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稀世之宝?” “哎!这可不能对你说。” “是金子打的麒麟?” “比金麒麟还珍贵,人间少有的东西。” “是夜明珠?” “什么夜明珠,十颗夜明珠也比不上它。” 船家睁大了眼,“十颗夜明珠也比不上?这到底是什么宝?” 瘦汉子极其神秘地说:“宝得很哩!你想看吗?” “想着,想看,你让我这山野之人开开眼界,看看是什么样的稀奇珍品。” “好吧,我见你撑船撑得辛苦,就让你看看吧!”瘦汉子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布袋来,在船家面前晃了晃,递给了船家。船家摸了几下,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一个空布袋而已,正疑惑时,瘦汉子问:“看清楚了吧?” “里面没有东西呀!” “嘿!就是它呀!” “它!?这个烂布袋!?” “什么!?你说它是烂布袋?”瘦汉子一手夺过了布袋,“船家,你太不识相了,这是我老婆给我的珍品,我好意给你看,你怎么敢说它是烂布袋?” 船家哈哈大笑起来:“你真会寻我开心,一个烂布袋,有什么稀奇,老子不看在你十两纹银上,真想一篙将你打落河里去。” “噢!你当它烂布袋,我却拿它当宝贝哩!一来是我老婆的心意,二来出汗了,我可以用它抹汗,天热,可以当扇子,上茶楼酒馆,吃不了的饭菜,还可以一古脑地装起来,半点也不浪费,这还不是珍贵物品么?” “它能值十两银子?” “十两算什么?你就算给我十万两白花花银子,我也不换,船家,好了,请你开船吧!” 船开回来了,瘦汉子刚一上岸,又大惊失色地叫起来:“我的天!我怎么这样大意,又将一件珍贵的东西扔在对岸了!船家,对不起,辛苦你再渡我过去。” 赵小刀忍不住问:“老兄,你又丢了什么东西呵!” “这可不能说,我怕船家说我寻他开心,一篙将我打落河去。” 船家瞪着眼问:“你到底又丢了什么宝贝?又是你老婆的什么东西吧!” “嘻嘻,船家,叫你说对了,你看看我这双脚。” “我看你这双臭脚干什么!” “我的一双草鞋呀,丢在那边岸上了。” 赵小刀忍不住笑起来:“老兄,算了吧,过河又要花十西银子,不如到前面去买一双靴子。” “不行,这是我老婆亲手打的,不见了,回去,我老婆会揪掉我一只耳朵。船家,辛苦你再渡我过去。” 船家生气了,说:“你要过河,行,来回得付二十两银子。” 瘦汉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二十两就二十两吧!好过给老婆揪掉了一只耳朵。” 他从身上掏出两锭纹银出来,又是从中断开的,跟船家掌上拍断的纹银一模一样,说:“船家,我怕你赶疑心,还是把它拍开了,这样,你放心,我也放心。” 船家接过银子,往钱袋一放,说:“上船吧,去捡你的草鞋去。” 瘦汉子笨拙地登上小船,又到河的那边了。赵小刀暗想,这汉子莫非是个神经不正常的傻人?世上哪有这样怕老婆的?二十两银子,买一万双草鞋也足够了,除非他老婆也是一个傻妇,白花掉二十两银子不揪他的耳朵,却为一双旧草鞋去揪他的耳朵?正想着,船又转回来了,赵小刀留心细看,只见那汉子要上岸时,轻轻拍了船家一下,说声:“对不起,辛苦了!”赵小刀一下看清楚了,不禁一怔,这汉子根本不是什么傻瓜,而是一个手脚轻快敏捷得难以叫人相信的高超小偷。就在那一刹之间,将船家钱袋里的银子取了出来,放进自己的怀中,怪不得他拿出的银子,都从中间断了。原来他有意戏弄这个乘人之危、情同拦路打劫的船家,叫他来来往往,一文钱也得不到。赵小刀暗暗发笑,这个可恶的船家,是应该得到这样的教训,并且感到这位高超的小偷,行为虽然不怎样光明磊落,仍不失为侠义之举。 汉子上岸没走两步,看着自己的小腿,又叫起来:“糟了!我又不见了一件要命的宝贝!” 赵小刀一听,不禁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心想,我的老兄,事情不可一而再,再而三了!万一叫那船家起了疑心,就糟糕了,何况那船家“霹雳掌”的功夫不浅,一掌劈来,不死也断筋骨。赵小刀想到这里,慌忙走过来拖着汉子说:“老兄,算了吧,天不早了,快赶路吧!” “不行,这是一件要命的宝贝。” 船家睁大了眼睛问:“你又不见了什么东西?又是你老婆的吧?” “不,不,是我母亲给的!我小腿上的一根腿毛掉在你船上了!” 赵小刀一下笑起来:“我的老兄,别开玩笑了,走吧!” 汉子一翻眼:“谁开玩笑?你以为这是一根普通的脚毛吗?它是我的命根子,因为算命先生说,这是一根富贵毛,我一生的富贵,全在这根脚毛上,丢了它,我一生的富贵都丢了,等于要了我这条命。”他转头对船家说,“船家,你让我上船找找。” 船家发火了:“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拿老子来开心?” “呵呀!我怎敢拿你老来开心I这是我一生的富贵呵!船家,我求求你,让我上船找找,我愿意给你五两银子。” “五两?!” “对,五两。” “不行,十两!” “十两就十两。” “二十两。” “船家,你可不能见风涨价呵!我只是上船找找,又不要你花气力撑渡。” 第26章 反悔 “这是你一生的富贵,你愿不愿给?” 汉子无可奈何说:“今天我算倒霉倒透了,谁叫我别的不丢,偏偏丢了这根要命的宝贝脚毛。” 这时,来了四五位行人,一看,河上没桥了,其中一个人说:“怪了,大前天我从这里经过,还有一座桥的,怎么就没有了?” “是不是叫山洪冲走了?” “这几天没下大雨呵,哪来的山洪?” “看,那边有条船,我们搭船过河吧!” 说着,他们走了过来要搭渡。船家问瘦汉子:“喂!你愿不愿给?不给,我搭别人了。” “好,好,我给,我给。要是他们一上船,我就更没法找。”说着,他掏出了又是中间断开的两锭纹银,用手掂掂银子,又看看船上,似乎用目光找寻他那根富贵脚毛还在不在船上。这时,赵小刀更是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老兄,你做得太过分了!万一给船家看穿了,怎么办?一边暗想,要是船家看破了,我只有出其不意,点了这船家的穴位船家催着说:“要找,就快上船,别耽误了别人赶路。” 汉子说:“你容我先看看嘛,要是脚毛不在船上,我这二十两银子不白花了?” 搭渡的行人奇怪地问:“你要找什么?” “我的脚毛。” 其他的人都睁大了眼睛:“雀毛!?什么样的雀毛?要二十两银子?” “嗨!我说的是我腿上的脚毛。” 搭渡人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瞅着他,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其中一位问:“老兄,你是不是中邪了?一根脚毛花二十两银子去找?皇帝老子的脚毛也没有这样珍贵。” “找一根脚毛二十两银子,贵是贵一点,可是,比起过渡费要收五两白银,还算不太贵。” 搭渡的人又懵了:“过渡要五两白银?” “是呵!过渡每人五两,一厘也不准少,不然,撑到河中心,将你们抛到河里去。” 瘦汉子这样一说,等于敲破了船家的米缸,气得船家圆睁了一双大眼,众渡人不大相信地问: “真的要五两?” “我骗你们做什么,不信,你去问问他吧,刚才我们四个人过渡,就花了二十两银子。” 瘦汉子指着赵小刀说,赵小刀只好点点头,说:“确是五两,而且是撑到河中间才收钱。” “五两渡河,这不是阎王渡吗?” “五两银子,我可以雇条船到城府了!” “走,我们不过渡了,到别处去。” “……” 瘦汉子突然叫起来:“你们看,就是你们愿意给五两,这条船也不能撑了。” 众人一看,又惊奇起来,只见那条木船在转眼之间,出现了一个个被洞,河水纷纷涌进船舱里,似猪笼入水般的,刹时间就涌满了一船。赵小刀走近一看,更是骇然,这些破洞,一个个大小跟脚印一样,显然是瘦汉子做下的手脚。赵小刀早已听说,武林有一种绵掌武功,是一种上乘的内功,一掌拍在人身上,表面上不现伤痕,而里面肌肉筋骨全部碎烂,不死也终身残废,又名“追魂掌”,绵掌功练到最上乘时,将一块豆腐放在石头上,一掌拍下,豆腐半点不烂,而下面的石头粉碎。看来这瘦汉子,绵掌功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可以用脚掌代替手掌,真令人不可思议。 船家一时愕然,跟着哈哈一笑:“好漂亮的绵掌之功,原来你今天不是要过河,特意来消遣老子,好,我乌老大今天来领教你的绵掌之功。” 赵小刀听了心头一凛,乌老大,这不是北方黄河三杰之一吗?关于黄河三杰,武林中人有褒有贬,赞他们的,说是为人仗义,专劫一些不义之财,救济一些贫苦的人;指责他们的,说是手段过于残忍,杀人灭门,不分男女老幼。他们是属于邪正之间的人物。三杰之中,又数乌老大的武功最好,掌力能开碑裂石,兼练得一身铁衫罩之功,使人不能伤害其身,因而称雄黄河一带。五年之前,他们被云路大侠一把醉剑降服,从此销声匿迹,不再在江湖露面,他怎在这里露面了? 瘦汉这时也一笑:“领教不敢,我们互相印证一下功夫吧!” “随便你怎么说都行。” “那我们怎样印证呢?是文比还是武比?” 乌老大茫然:“什么叫文比武比?” “文比嘛,是先比掌力,由攻方先发三掌,守方只能闪避,不能还招。攻方在三掌之内将对方击倒,就算胜了。再换转过来,攻方变守方,也是这样,这是文比。” 乌老大问:“要是大家在三掌之内,都将对方击倒,又怎分胜负?” “那就再比兵器,比法也是一样。” “唔,武比呢?” “武比嘛,双方一齐出掌,以倒地者为败。” 乌老人想了一下,自己有一身的铁衫罩之功,就算让他先出掌,也未必能击倒自己,便说:“好,那我们文比吧,现在就开始?” “慢一点,在比武之前,我们还得先找一个公证人来仲裁。” “找谁?” 瘦汉一指赵小刀:“就找他吧!” 赵小刀茫然:“我!?” “老弟,你就当一个公证人吧,死伤自负,不用你负责。” 赵小刀也想看看这一对武林高手的比武,点点头说:“只要两位前辈看得起在下,在下只好从命。” 那四五位过渡的人一听比武,也停下来不走了,站在一边看热闹。 乌老大问:“胜了又怎样,败了又怎样?” “唔,你划道道吧。” “要是我败了,我自行断结,一颗人头奉上,你呢?” 赵小刀一听,这不是什么比武了,而是生死搏斗,忙说:“这不行,比武嘛,大家不过互相印证一下武功罢了,何必人头相赌?” 乌老大一瞪眼:“这是我们的事,又不要你赔命。” 瘦汉说:“老弟,你只当个公证人吧,其他事你就不要管了。” 乌老大对瘦汉说:“喂!我的道道划了,你呢?” “我也是一样,败了自行断结,不过,要是我胜了,我可不想要你那颗人头。” “那你要什么?” “我的很简单,这座木桥是你拆毁的,我胜了,要你在三天之内,将木桥重新修好。” “就这样?” “还有,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衡山金鞭侠一门是怎样惨死的。” 乌老大一听色变,赵小刀一听也注意起来,小魔女不是一也要打听这件事么?难道金鞭侠一门的惨死,与乌老大有关?乌老大一口回绝:“这事我不知道,你也别问我,我败了,我愿自行断结。” “我说了,我不想要你的人头,因为我带了你这颗人头回去,我老婆准会吓得半死,我只要你答应这两件事。乌老大,你怎么还未比武,就自认败了?” 乌老大一瞪眼:“我怎么自认败了?” “不败,你怎么不敢答应?” 乌老大受不了这一激,脱口而出:“好,我答应。” 瘦汉对赵小刀说:“老弟,你听清楚了,可不能让他翻悔。” 乌老大一拍胸口:“我乌老大无恶不作,就是不知道说话不算数。” “好,好,那我们谁先动手?” “你先动手吧,我接你的招。” “不,不。”瘦汉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还是你先出手吧,不然你输了不服气。” “那我就不客气了!” 瘦汉对赵小刀说:“老弟,我们划的道道你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攻方先发三掌,守方只能闪避,不能还招,还招算输。” “对,对,好!乌老大,你先发掌吧!” 乌老大说声:“看招!”一掌发出,掌势凌厉,有如石破天惊,掌风波及,将那四五位看热闹的过渡人震翻一边。一个个扑倒在地,赵小刀也给掌风逼得后退两步,仿佛有一股猛烈的风向自己扑来,他不由抽了一口冷气,果然乌老大的霹雳掌凌厉非常,比峨嵋净清道长的铁砂掌更威猛厉害一倍,怪不得他能在黄河一带称雄!他耽心瘦汉受不了这一掌,定睛一看,只见瘦汉身轻似燕,凌空而起,避开了乌老大的掌力,轻功之高超绝伦,与怪老人的轻功同出一辙,难分上下。 乌老大掌力发出,将瘦汉身后的一块河滩巨石震得四分五裂,“轰”的一声,塌倒下来,令人色变。那四五位过渡人吓得纷纷连滚带爬,躲到远远的地方去了,有的吓得不敢再看,掉头而走。 乌老大见一掌击不倒瘦汉,跟着双掌齐发,迅如电闪,响如雷声,直向瘦汉左右两边的要害穴位拍击,使瘦汉全身罩在自己的掌力之下,没法躲避,四周沙石纷纷扬起。赵小刀暗为那瘦汉捏了一把冷汗。奇异的事发生了,瘦汉一个燕子穿帘之功,竟然从乌老大的掌力下飞了出来,又避开了乌老大的第二掌。 乌老大的第三招跟随发出,双掌变四掌,四掌变八掌,八掌成十六掌,这是乌老大一身绝技,又名为“翻江倒海”掌,是霹雳掌中最厉害的一招。 第27章 蛛丝马迹 这是乌老大在黄河大风大浪中锻炼出来的真功夫,江湖上一些有名望的武林高手,就败在这一招下,不死也带重伤。 瘦汉身形这时如同幻影一样,在乌老大的掌下左闪右避,转眼之间,就闪出了乌老大的掌力之外,使乌老大的第三招完全扑空。瘦汉气不喘,面不红,笑嘻嘻地说:“乌老大,你三掌发过了,按道道,应我来发掌了!” 乌老大瞪大了一双眼睛,他奇怪瘦汉竟然能从他三招掌力闪躲出来,第一招、第二招,瘦汉用的是轻功,这他知道,而第三招,竟然用的不是轻功,却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步法,这种步法好象空中的柳叶一般,能随风力而飘。他呆若木鸡似的望着瘦汉,半晌才问:“你是谁?” “对了!我就是‘你是谁’。” 乌老大说:“别开玩笑了,我问‘你是谁’。”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就叫‘你是谁’。” “你叫‘你是谁’?” “不错。” 乌老大又愕然地望了瘦汉半晌,说:“我的名字够古怪了,你的名字比我还古怪,有这样的名字吗?” “‘你是谁’就是‘你是谁’嘛,算古怪吗?” 乌老大疑惑了半晌,猛然醒起,一拍脑袋:“你莫非就是天山怪侠李士水?” “不敢,怪侠不敢称,天山李士水倒实实在在就是我。” 赵小刀一听“天山怪侠”四个字,不禁一怔,难道眼前这位身瘦如柴,其貌不扬,行为怪异的人,就是武林中早负盛名的天山怪侠云中燕?他曾听师母说,武林中轻功超绝的,就数天山怪侠了,他明明在你跟前,转眼之间,身在千里之外,他就来无踪,去无影,行使仗义怪异,与人不同。因为他轻功超绝,武林中人士送了他一个绰号云中燕,反而将他的真名淹没了,一般人只知道天山怪侠云中燕,而不知道他叫李士水。赵小刀今天亲眼目睹,怪侠果然是怪侠,看他今日的行为,就与一般行侠仗义的人不同,初初一看,荒诞古怪,叫人发笑不已,原来他就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天山怪侠。 乌老大慌忙说:“原来是天山怪侠,我乌老大有眼无珠,失敬了!” “嗨!乌老大,你别跟我来这一套,你发了三掌,应轮到我了!” “好,我接你三招。” “好,乌老大,我第一掌要拍你胸心的膻中穴,小心。” 赵小刀听了又是奇异,哪有未发掌前就先告诉对方要拍的穴位?果然,云中燕轻轻一掌向乌老大胸口的膻中穴拍来。乌老大深知绵掌功的厉害,不敢怠慢,早已运气,抖出自己铁罩衫的功力接招。云中燕掌力接及乌老大胸口,虽然给铁罩衫功荡开,但掌力已将他打得后退三步。第一招,乌老大就处在下风。 云中燕赞了一句,“好俊的铁衫罩之功。乌老大,注意接招,第二掌,我要拍你脑后玉枕穴。” 乌老大一愕,暗想,掌力从前面发来,会转到脑后去的?难道他发的掌力会转弯反射?想着,云中燕掌力早已发出,他感到一股掌力从自己头上飘过,转眼之间,掌力回旋,“啪”的一声,乌老大脑后挨了一掌力,顿感眼前金星乱飞,一口鲜血喷出,“轰”的一下,他那魁梧的身躯便倒在河滩上。 云中燕走了过去,点了他几处穴位,制止他吐血,又给他服了一颗药丸,使不至于丧命。幸而云中燕发出的只是五成的绵掌功,又是回旋的掌力,不然,乌老大早已脑浆迸出,一命呜呼,就是“三不医”徐神仙来,也无能为力。 云中燕说:“乌老大,这次我侥幸胜了,划出的道道怎样?” “我决不翻悔,木桥我三天内修好。” “金鞭侠呢?” “那是陈……” 乌老大话没说完,云中燕蓦然见眼前一道绿光一闪,乌老大惨叫一声,胸口一道细血丝射出,便不能动弹了。云中燕跳起来,叫声:“不好!我们中暗算了!”他迅速出手,点了乌老大伤口四周穴位,对赵小刀说:“老弟,你看着他,我去追那凶手。”随着身形一晃,云中燕抖展轻功,如流星闪电,直朝暗器飞来的方向飞去,转眼之间,便消失在峻山迭峰之中。 赵小刀初时还茫然不解,走近一着,心中更是骇然,乌老大所中的暗器,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支松针叶,松针叶能当暗器使用,已叫人不可思议了,而今竟能从远处穿透人体,置人于死地,那人发射暗器的劲力,武功之精湛,内力之深厚,可想而知了。他伸手去摸摸乌老大的胸口,里面的一颗心早已停止跳动,人已死去,尽管天山怪侠封了伤口四周穴位,也不能挽救。乌老大死了,杀害金鞭侠一门的线索也就断了!赵小刀怅然若失,他望望河边四周,那几位过渡人早已不知何时离开,除了眼前的青山、绿水、丛林,再也没有人迹。 这个杀害乌老大的凶手是谁?他武功既然这样精湛,为什么不敢露面,要在暗处下手?只有一个解释,他就是参加了杀害金鞭侠一门的人,大概乌老大与他在一起,眼见乌老大要说出来,便杀人灭口。同时他又暗暗奇异,天山怪侠怎么知道乌老大与金鞭侠一门之死有关系呢?看来,他今天来找乌老大,不单是因为乌老大拆毁木桥,强收过渡费这事而来,显然是为金鞭侠而来。有这位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天山怪侠出来追查害金鞭侠一门之人,那太好了!凭天山怪侠的武功,行为的怪异,不难找出凶手,弄明真相,平息武林中的刀光剑影,那真是为武林人士造福。这时,赵小刀真希望天山怪侠能将杀害乌老大的凶手缉回。正想着,他眼前黑影一晃,一看,天山怪侠回来了,赵小刀大喜,忙问:“李大侠,追到那凶手了?” 云中燕摇摇头:“这人诡秘异常,我连他的影子也找不见。老弟,乌老人怎么样了?” “死了!” “死了!?” 云中燕略吃一惊,看着死去的乌老大,又仔细观察伤处,叹息一声:“是我一下大意,害了乌老大一条命。” “这怎么能怪大侠呢?” “老弟,我应该早就想到,盘问乌老大时,应该先观察四周,我一时没注意,白白叫乌老大送了一条命,老弟,乌老大临死时说了些什么?” “你刚走,他就死了!” 云中燕又吃一惊:“这样快?”说时,又仔细观察乌老大胸口上的松针叶。 赵小刀说:“我也想不到一寸松叶,就可以置人于死地。” 半晌,云中燕说:“不!这不是一般松叶,而是上过毒药的,见血就封喉,谁也救不了。” 赵小刀又是一怔:“这样厉害!?” “是呀,这种毒药,只有碧云峰手下的司毒帮帮主陈奇仁才有。” “那凶手是司毒帮帮主了!乌老大也说过‘那是陈’就一下中了暗器。” 云中燕摇摇头说:“司毒帮陈帮主的武功我见过,他除了施毒功夫高超外,其他武功平庸,没有发射暗器这人这样厉害,从他的行动和发射暗器来看,此人轻功与我不相上下,而内力比我强多了!我今后不能不提防一点。老弟,我耽搁了你不少时刻,你赶路吧,乌老大的后事我来处理。” 赵小刀忍不住地问:“大侠,你是追查杀害金鞭侠一门的凶手,才来找乌老大的?” “对!可惜乌老大死了,线头断了,现在我只好去找司毒帮帮主,虽然我不相信是陈帮主干的,但多少总可以摸到一些蛛丝马迹。” 赵小刀又试探一句:“武林界人士不是说,杀害金鞭侠一门的凶手,是碧云峰的人干的吗?何况陈帮主也是碧云峰的人。” 云中燕看了赵小刀一眼,微微一笑,问:“老弟,我要是没看错,你是玄武一派的人吧?” 赵小刀暗暗惊讶天山怪侠的目光敏锐,慌忙说:“在下正是武夷派的门下弟子赵小刀。” “赵老弟,怪不得你也那么说了!我可不像我老婆那样,喜欢道听途说,捕风捉影,误伤无辜。” 赵小刀一听,知道天山怪侠话中有话,将玄武一派的人说成是喜欢道听途说的妇人之见,要是在以往,他准会发怒,但这时他不去计较了,何况自己自从见到小魔女之后,已改变了看法,也正要追查杀害金鞭侠一门的真正凶手哩,于是说:“大侠说的是,在下想追查真正的杀人凶手。” 云中燕略现奇异:“你!?你们正派武林,不是云集衡山,专找碧云峰人较量,为金鞭侠一门报仇吗?” “是,不过在下这次出来,碰上了一个人,听了她的话后,感到再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草率行事了。” “哦!?你碰上了什么人?听了什么话?” 赵小刀于是将见到小魔女、韦妈妈的情景和谈话—一说了出来。云中燕一听,既惊讶赵小刀的为人坦率,也赞赏他的侠义行为。 第28章 学无止境 “赵老弟,难得你能摒弃门户偏见,在当今武林中不可多得。不过,这样一来,你就会遭到一些人的非议,而玄武派人更会将你当成叛逆人物了。” “在下只求弄明真相,将真正杀害金鞭侠一门的大恶人找出来,在武林中公布,平息一场械斗,个人的一切,就不去计较了!” “老弟想得太天真了,就算老弟查出了真正的凶手,也不能平息武林中的纷争。” “为什么不能?” “俗话说,一山不能藏两虎,武林中就有不少的人,互相争雄,希望自己一派称雄武林,容不得他派存在,甚至暗施阴谋,挑动斗争,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武林中象老弟这样,能有几个?” 赵小刀一时沉默无语,云中燕又说:“赵老弟,我想奉劝你一句。” “大侠有什么赐教?在下聆听。” “金鞭侠一事,老弟最好不要卷进去。” 赵小刀愕然,问:“为什么?” “老弟一卷入,马上就有杀身之祸。” “有这般严重?” “老弟,你难道不见乌老大之死?杀害乌老大的人,必然与杀害金鞭侠一门有关,而此人武功极高,行动诡秘,若是让此人知道你在追查,只要你稍为知道一点真情,他必然将你置于死地,进行灭口。” 赵小刀一时怫然:“既然此人武功极高,大侠又何以要去追查?” 云中燕哈哈大笑:“看来,老弟似在怪我了,我自问,我还可似招架他四五招。” “在下自知武功不济,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好,好,那我多言了!老弟,你一定要插手,我还是想说一下,希望你小心从事,不露声色,以智取胜,万万不可张扬,半点风声也不能传到此人耳中。” 赵小刀深深一揖:“多谢大侠指点,在下谨记在心,不敢鲁莽从事。” 正所谓有些人几十年朝夕相处,仍不能相互了解,如同路人;而有一些人却一见如故,仿佛结交多年的挚友。赵小刀和云中燕,正是这样一见如故的人,相互坦诚,倾吐心事,直言以对。云中燕拍拍赵小刀:“老弟,你别大侠小侠的叫了,你干脆叫我老兄好了,要不,我们结为兄弟,好不好?我一生最遗憾的,就是没有一个象你这样的好兄弟。” 赵小刀听得又惊又喜:“要是大侠不嫌弃,在下愿拜大侠为兄长。” “你怎么说我嫌弃你呵!” “那么,请兄长在上,受小弟一拜。”赵小刀说完,就在河滩上跪下,深深地向云中燕拜了三拜。云中燕慌忙扶起他来:“兄弟,你又何必行此大礼?” “兄长,小弟焉有不拜之理!” “好,好,兄弟,我们将乌老大埋了吧,然后到前面找一处酒家畅怀痛饮。” 于是,他们料理完乌老大的后事,就沿着山中小道,到了一个小镇,去到一间清静的小酒店。云中燕一看,便说:“兄弟,我们就在这间酒店吧!” “好!” 酒店老板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人,一脸笑容迎了出来,问他们要饮什么酒。云中燕说:“不用问,你把你店里最好的酒拿出来好了!菜吗,也把你店最拿手的好菜炒四碟上来。” “我们店里最拿手的好菜是辣子鸡,什锦豆腐和红烧牛肉。” “好,好,都拿上来吧!”云中燕将五两银子往台面一放,“老板,这够不够酒饭钱?” “有多了!” “有多就给你吧!酒菜最好快点拿出来。” “是!” 不一会,酒菜果然全部摆上来。云中燕刚饮下一杯酒,看了店老板一眼,突然叫起来:“嗨!我几乎忘记一件大事了!店老板,你来一下。” 赵小刀愕然:“大哥,你忘记了什么大事了?” “兄弟,这不能对你说,只能对店老板说。喂!店老板,你来呀!” 赵小刀心想,我这位新结拜的兄长又来怪异行为了。 店老板走过来问:“客官,有什么吩咐?” “店老板,昨夜里,我发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玉皇大帝打我的屁股,说我一不敬天,二不拜地,三不孝敬神灵。” 赵小刀听了想发笑,又不敢笑出来。而店老板怔怔地望着,不明白这位客官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店老板,玉皇大帝在打我的屁股时,你也好象站在旁边。” 店老板说:“客官,别开玩笑,老汉可受不起。” “真的,你是在旁边呵!还为我求情哩!玉皇大帝说,‘不打屁股也行,得做件好事,这里有座木桥给人拆毁了,如你肯出钱去把它修好,我就不打屁股。’我说:‘只要不打我屁股,我愿出钱修。’玉皇大帝说:‘好,你就把钱交给他好了,他代你请人修。’店老板,玉皇大帝指的他,就是你。现在我把钱带来了,麻烦你去请人修桥吧!”说着,云中燕将那十五两纹银放在桌面上。 店老板看得又惊又喜:“客官,真的有这样的梦?” “我敢讲假吗?要不,我能不心疼这十五两银子?我是怕失信遭玉皇大帝惩罚我呵!店老板,钱我出了,你若不去请人修,是你的事,玉皇大帝要打屁股,只有打你的屁股了。” 店老板一想,又为难起来,说:“客官,修桥补路,是件善事,可是那座木桥,是个恶人拆毁的,我惹不起他。” “店老板,当时我也是这样说呵,玉皇大帝叫我放心,他已派天兵下界将这恶人收了去,我今天特意跑到那里看,果然那恶人死了。” “真的!?” “店老板,我能骗你吗?” 赵小刀这时说:“店老板,是真的,那个恶人已经死了。” 店老板说:“既然这样,我老汉明天就去请人修桥。”在此以前,他也已听人说过,今天有人在那里惩治了那个恶人。 “店老板,三天后我再来这里看看。” “客官你放心好了,那座桥工程不大,一两天便可修起来,何况它还有些旧基础哩!” “店老板,你真是个好人,怪不得昨夜你能在玉皇大帝面前为我求情。” 赵小刀听了心里直发笑,同时也佩服这位新结拜的兄长,行侠仗义不露名,更不显耀宣扬自己,这才是真正侠义者的行为。 不一会,云中燕问:“兄弟,吃饱了没有?” “吃饱了!” “好,天不早了,兄弟,我带你找一个好的住处去。” “什么好住处?” “兄弟别问,到时就知道了。” 赵小刀知道他行为怪异,也就不再问下去,跟着他走出小镇。这时,天色渐渐地暗下来,行人稀少,一两颗星星,出现在蓝蓝的天空上。云中燕说:“兄弟,跟我来,我要看看你的轻功了。” “小弟不敢在大哥面前献丑。” “来吧!”云中燕说着,一抖轻功,向山野跃去。赵小刀不敢怠慢,抖出了自己平生最好的轻功,紧紧跟随云中燕。转眼之间,便拉开一段好远的距离,赵小刀拼尽全力追赶也迫赶不上,距离越拉越远,不久,连云中燕的一点影子也看不见了!赵小刀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在一个山坡停下来,打算喘过一口气再追赶,蓦然,他眼前黑影一晃,云中燕已站在他面前,说:“兄弟,你轻功虽俊,可惜内力不够,但比起我在你这样的年纪,却又强多了,只要兄弟今后多练内力,准会赶上我。” “大哥取笑了,小弟能有大哥十分之一的轻功,也就心满意足了。” 云中燕说:“学无止境,兄弟怎能满足呢?人一满足,就不思进取了。” 赵小刀心头一凛:“大哥说的是,小弟今后一定勤学苦练,不敢自满。”他感到云中燕不但是自己的好兄长,也是一位良师。 云中燕环视一下四周地形,说:“兄弟,我们就在这山坡住宿好了。” 赵小刀愕然:“在这里住宿?” “这里不好吗?天当蚊帐,草地当床,风凉水冷,地势开阔,夜色美景,一览无余。” 赵小刀笑道:“大哥高兴,小弟奉陪。” “兄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荒野的山坡上来?” “这为什么?” “兄弟,既然我们结拜一场,你的生死,我就不能不管了。我耽心你迟早会让那武功极高的神秘人知道,怕在小镇上隔墙有耳,所以带你到这里,传授你一套防身本领,以应付那人的袭击。” 赵小刀听了异常感动,说:“大哥,你对我太好了,不知日后能否报答你。” “兄弟,别这样说,既然你拜我为兄长,我应当送你一件礼物,以尽做兄长的义务。这件礼物,就是我要传授给你的‘迎风柳步’。”天山怪侠怎样给赵小刀传授“迎风柳步”, 天山怪侠要传授给赵小刀一套“迎风柳步”,赵小刀一时不明白这“迎风柳步”是何武功,连听还没听过呢。云中燕说:“你记住,我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千万别走神。” “小弟遵命。” 第29章 心虚 赵小刀跟着云中燕念一句,读一句,—一紧记在心,不多久念完了。又重新再念,前后三遍。赵小刀完全铭刻在心里。云中燕问:“兄弟,你记住了?” “记住了。” “好,你背诵一遍给我听听。” 赵小刀果然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云中燕大喜:“兄弟,你天资聪敏过人,出我意外。你有这样好的天聪,何愁练不到上乘武功。” “大哥过奖了。” “好,你现在看着我的步法,我怎样走,你就怎样走。” 赵小刀在星夜下,细心地跟着云中燕的步法走动,来回走了三次,又—一记在心上。第四次,云中燕故意走错两步,赵小刀说:“大哥,这次可不同呀!” 云中燕大喜:“兄弟,你真的完全记住了,我放心了!来,我用手掌劈你,你用迎风柳步招架,看你能不能避开我的掌力” “大哥,你可不能太快呵!” “兄弟,我自有分寸。来,看掌!” 云中燕一掌劈来,赵小刀依照迎风柳步的步法随掌风一闪,闪开了云中燕的掌力。云中燕说声:“好!”跟着又是第二掌,赵小刀也闪开。云中燕出掌越来越快,赵小刀的身影也越闪越快。在星夜下,只见掌形、身形混在一起,不明白的人看了,准以为这是一场生死搏斗。最后,云中燕收了掌力,赵小刀也停止了步法。云中燕面带喜悦地说:“兄弟,可以了,你要是练到纯熟地步,不但可以闪避劲敌的兵器,还可以在劲敌消耗一定的体力后,伺机出手,反守为攻。” 赵小刀猛然想起,问道:“大哥,你在闪避乌老大的第三掌时,就是用这一步法?” “对,乌老大的第三掌是他的看门绝招,掌力从四面八方压顶而来,我虽然可以用轻功摆脱,那就不是闪避,而是逃跑了,违反了我所划的道道,所以就用了这‘迎风柳步’,任他怎样凌厉威猛,也劈不了我。” 赵小刀大喜,向云中燕深深一揖。云中燕说:“兄弟,你怎样了,那来这么多的礼教?” “大哥将这门绝技传给小弟,小弟若不为武林人士尽力,也就对不住大哥了。” “兄弟,你千万别这样想,这不过是防身而已,千万不能再传别人。” “大哥放心,小弟这门绝技是大哥传授的,今后没有大哥的允许,就是至亲的人,以刀相逼,也不敢再传。” “兄弟,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不再传与他人?” “大哥怕我误传给一些心术不正或武德不好的人,那就为害武林了!” 云中燕摇摇头说:“不单是这样。” 赵小刀不解:“那为什么?” “兄弟,不瞒你说,这迎风柳步是门上乘武功,非有上乘内功不可。有上乘内功之人,他也不需学此步法,没有,他学了,必然日夜强练,一时内力不济,就筋断脉裂,不死也终身残废,你若传给他,也就等于害了他。我本不想传你,又耽心你卷入金鞭侠一门惨死案,必然遇上那神秘的高手,所以传你以防万一。兄弟,你今后在练这步法时,感到头晕心悸时,千万别再强练下去,以免毁了自己。” 赵小刀心中凛然,深深一揖:“多谢大哥指点,小弟谨记在心,不敢强练。” “再有,兄弟今后遇上真正的武林上乘高手,顶多能用此步法接他十招,十招以后,因你内力不济,必然为他击倒。所以你在十招之内,想办法逃走为上,不可再接下去。” 说时,天色已微微明亮,近处山峦,已依稀可辨。他们不知不觉,竟练了一夜的武功。云中燕交代明白,看看天色说:“兄弟,天快大亮了,你赶路吧,我也该走了!”说着,云中燕身形一晃,人早己离开山坡,杏如黄鹤,不知去向。 赵小刀茫然若失地站在山坡上,略略休息一会,回顾四周山峦,已是天色大明,便寻路下山,取路北上,刚走到三岔路口一间茶亭处,蓦然听到茶亭里面有人叫唤自己,一看,不由惊喜起来,问:“师兄,你怎么来到这里?” 原来叫唤赵小刀的不是别人,却是他的大师兄赵子荣。赵子荣足足比赵小刀大十三岁,生得剑眉朗目,虎背熊腰,举止激洒,既是武夷剑派掌门人肖飞雨的女婿,也是肖飞雨最得意的弟子。肖飞雨将自己的全副剑术尽传授给他,希望他支撑武夷剑派的门面。他不但暗熟武夷剑派各种剑术,更擅长七十二路地煞连环剑,是玄武派当今第二代出类拔萃的人物,在江湖上人称武夷黑侠赵子荣。因为他一向披着一件金边黑缎披风,身穿紧身皂色衣裤,头扎黑丝巾,飞檐走壁,宛如一只黑雕,故得此名。 有一次,玄武剑派三大掌门人的各子弟比武,他那一套七十二路地煞连环剑神出鬼没,变化莫测,轻灵飘忽,一连杀败武当、武陵各子弟,就是以风雷剑出名的梁平川,也败在他的剑下,面与武当派的大弟子方吕中和武陵派的大弟子王平野打成平手,而且还是他战败其他弟子后比试的,众人心中都明白,他剑术比方吕中、王平野都高出半筹。喜得武当派掌门人韩飞林捋着长须说;“肖师弟,你有如此门徒,大可为我们玄武剑派增光了。” 从此,赵子荣的七十二路地煞连环剑便在江湖上出了名,先后战败了长江二怪,浙东大盗黑旋风,与中州大侠杨庭宇战成平手。那时,赵小刀才十岁,非常仰慕大师兄的剑法,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像大师兄一样,剑法出众,在江湖上行侠仗义。 这次,他们师兄弟几人,奉师父肖飞雨之命下山,飞帖传武林,云集衡山。而大师兄是往西一路的,通知川西大侠徐鸣凤、山西双侠等各处武林高手,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赵小刀不由发问。 赵子荣说:“师弟,你还问,师母见你没回去,不放心,命我出来找你,你怎么超期不赶回去的?” 赵小刀说:“是我贪看岭南山色,误了行程,叫师母费心了。” “你只是贪看岭南山色?” 赵小刀不由一怔:“荣哥,你听到我什么了?” “你知道师母为什么对你担心?江湖上传说,你迷上了碧云峰邪教的小魔女了,与她混在一起,伤害了二师伯的冯五哥和峨嵋派的净清道长,以后又勾结邪教人马,在临峰山坡上杀害了梁三哥等几位师兄弟,二师伯恨怒极了,问罪师父师母,幸而大师伯劝解,说等你回来问清楚,而二师伯立刻派了王平野师兄出来寻你,师母不放心,叫我立刻起到这一带找你。师弟,是不是有那么一回事?” 赵小刀呆了半晌,也出不了声。 赵子荣又追问:“师弟,是不是这样?” 赵小刀叫起屈来:“荣哥,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我怎么能伤害净清道长和杀害梁三哥他们的?” 赵子荣说:“我也感到疑惑,以净清道长的武功,你怎么也伤害不了他的。” “荣哥,我不但伤害不了他,而我几乎丧在他铁砂掌下。” 赵子荣吃了一惊:“你跟净清道长交手了?他那只眼睛是小魔女刺瞎的?” “是。” “那你真的跟小魔女混在一起了?” “荣哥,事实是这样。” 赵小刀将事情经过—一详细说了出来,赵子荣听了半晌不能出声,心想:“师弟这下闯大祸了,回去怎么才能解释清楚呢?”他知道二师伯性如烈火,更不能容赵小刀辩解。 赵小刀说:“荣哥,你要是不相信,现在梁三哥在凤女侠庄里养伤,你去问问他好了。” 赵子荣摇摇头说:“师第,我看着你长大,我哪有不相信你的?不过,二师伯……” “我回去跟他说清楚。” “师弟,你说清楚也没有用,二师伯哪客你说清楚的?再说,你虽然不跟小魔女混在一起,但为她而伤了冯五哥他们,这一点,二师伯首先就不答应你。” “荣哥,那我怎么办?” 赵子荣想了一下说:“师弟,我看这样吧,你别去衡山了,你先回武夷山去,让我暗暗向师母说明。师母顶疼爱你,她会为你出面说清楚的。” “我不去,那不显得心虚了吗?我不愿师父师母为我受累,我自问在这些事情上没有做错,对得起天地。” “师弟,你别傻了,何况二师怕正在火头上,他一见你,不杀了你,也会叫你自尽。” “就是死,我也得说清楚。” 赵子荣感到赵小刀太不懂事了,就算你有千条理,万条理,首先你帮助邪教小魔女,就是最大的过失。正想再劝,这时,一位身穿青色素衣的姑娘,骑着一匹青骡来到茶亭停下,她的风度、美丽,令人惊讶赞叹。赵子荣和赵小刀不由停了话头望着她。 这位姑娘年约二十二三岁,眉如黛山,眼似秋水,用眼角扫了赵子荣、赵小刀一眼,就旁若无人般的直进茶亭坐下,叫卖茶人泡茶。 第30章 溜了 赵小刀暗暗称奇,一个孤身姑娘,貌美如花,只身出门,不怕坏人对她起心?也正在这时,远处有人说:“兄长,你看,那不是赵小刀么?” 他们抬头往外一看,是武陵剑派的大弟子王平野和第五弟子冯平水来了。赵小刀有些纳闷,这冯老五,梁三哥不是叫他护送瞎眼老八回武陵去了么?他怎么与王大哥在一起了? 冯老五一见赵小刀,一声冷笑:“姓赵的,我总算把你找到了!”他一眼看见赵子荣在赵小刀身后,一下收敛了傲气,恭敬地说:“赵大哥,原来你也在这里,也是来找他的么?” 赵子荣一着,心想:这下,想劝赵小刀先回武夷山也回不成了!他点点头说:“是呵!我也是来找他的,在这里碰上了!” 王平野一见赵小刀,面带怒气,只因赵子荣在旁,不便发作。他扫了茶亭内一眼,说:“赵贤弟,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外面去说吧!” 赵子荣也注意到茶亭内的一些人在注目自己,尤其那位风度不凡的姑娘,更在暗暗观察着赵小刀。他闯过江湖,知道江湖上的一些奇人奇事,凡是孤身一人的尼姑、道士和妇女,敢于一人出外,必然有一定武功和身怀一定绝技,不是放毒,就是发射暗器,这一类人最好不要去轻易招惹,避开她们为妙。于是说:“好!我们到外面说去。” 他们一同来到外面一株大榕树下,王平野忍着怒说:“赵贤弟,我想问问你,我梁三弟一伙人是怎样死的?” 赵小刀说:“王大哥怀疑我害了梁三哥他们么?” 瘦猴冯老五说:“你别跟我装蒜了,不就是你勾结了碧云峰邪教人在临峰山坡杀害了他们么?你这吃里扒外的叛贼,还想……” 赵小刀哪里受得了,厉声道:“冯五哥,请你放尊重一点,谁是吃里扒外的叛贼?你看见我杀害梁三哥他们了?” “江湖上都传遍了,还用得我看?” “我告诉你,梁三哥和谭六哥没有死,他们现在凤女侠山庄里养伤,是不是我杀害了他们,你到凤女侠那里去问吧!” 王平野愕然,“我梁三弟、谭六弟没死?” “王大哥,小弟绝不敢说谎,他们现在凤女侠的什么……” 王平野说:“慢点,你说的凤女侠,是不是岭南双剑的凤女侠?” “就是她,是她救活了梁三哥。” 赵子荣这时说:“王大哥,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江湖上的一些流言蜚语不可轻信。既然我师弟这么说。我们不妨一起去拜访凤大侠和柳大侠,真假虚伪,一问便知。” 冯老五一听梁平山没有死,一时色变,现在一听要去拜访凤女侠,眼睛一转,说:“王大哥,这姓赵的狡猾异常,说不定骗我们,半路上溜跑了!” 赵子荣一听,也火了:“冯贤弟,我总不会溜跑吧?” 王平野瞪了冯老五一眼:“你胡说什么!?”便对赵子荣说,“赵贤弟,你说的是,我们一块去拜访凤女侠和柳大侠,我梁三弟他们真的在凤女侠庄上,我们更应该去感谢人家。” 冯老五在旁嚅嚅地说:“王大哥,师父正急着我们带人回去,谁知道凤女侠的庄子在哪里?要走到几时?” 赵小刀说:“凤女侠的山庄在广西庆远府天河县一处幽谷,从这里去,三四天便可赶到。” 冯老五说,“那一来一往,就七八天了,这七八天内不生意外?” 赵子荣剔了下剑眉问:“冯贤弟,你的意思怎样?” “赵大哥,我,我,我是想——” 赵子荣冷笑一下:“你不放心我赵师弟?那好,由我带他回衡山,你和你的王大哥去凤女侠山庄。梁三哥的生死,你总不能不去关心吧?” 王平野一看事情闹僵了,也只好这样。心想:就算赵子荣将赵小刀放跑了,那也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到时,师父自然会找他要人,就算赵子荣也一块跑了,还有他们的师父师母哩!何况现在既然知道了梁平山没有死,更想去看看。他喝退了冯老五,对赵子荣说:“赵贤弟,既然这样,我们就分头吧,到衡山再相见。” 王平野和冯老五一走,赵子荣对赵小刀摇摇头说,“师弟,现在先回武夷也回不成了!” “荣哥,你别为小弟担心,小弟问心无愧,见到师父师伯自有话说,虽然二师伯性如烈火,脾气暴躁,但总不会不讲道理。” 赵子荣心想,我这师弟,二十岁人了,天真幼稚得仍象个孩子,不懂江湖上的复杂和武林中的纷争。赵子荣因为早出道,在江湖经历了多年,有一定的阅历,同时也暗暗感到武陵派的二师伯心地狭窄,自己那次比剑以来,略占优势,二师伯表面上高兴,其实心存顾忌,怕武夷派压倒了武陵派,除了一方面暗暗严格训练自己门下的武功外,总想找一些事扫武夷派的面子,有时还向大师伯风言冷语,说武夷派的一些弟子尽在江湖上惹是生非,给玄武派招惹麻烦,树立仇敌。这一点,师父不怎么在意,而心细如丝的师母却注意了。她一方面不悦二师伯的行为,一方面不得不约束自己的子弟。这次派师弟赵小刀出来,就是担心赵小刀好管闲事,为人太过正直天真,才叫他带了一把木剑下山,想不到赵小刀还是闹出事来,而且还闹得不小哩!赵子荣想了一下说:“师弟,这样吧,这次我们回衡山,悄悄回去,也别先去见师父师伯,你把事情经过先向师母说清楚。让师母为你说话。” 赵小刀同意了,说:“荣哥。小弟听你的话就是。现在师父师母在哪里?” “他们就住在马家庄马大侠家中。” “其他一些武林高手也都到了?” “到了,峨嵋掌门玉清道长、少林寺智慧禅师,武当韩大师伯,山西双侠,川西大侠徐鸣风,乞丐帮马副帮主和岭南大侠风子清,都到了。” 赵小刀一听,顿时怔了半晌,心想,这么多武林前辈和高手都到了,小魔女和韦妈妈这次前去不危险?说不定那个暗杀乌老大的高手也暗暗潜去衡山了,只要一点火星,就会引起一场刀光剑影的血战,就算岭南双侠风女侠和柳大侠赶到,也平息不了这场血战。 赵子荣奇异地问:“师弟,你怎么了?” 赵小刀知道自己一下失了常态,引起师兄的奇异,便说:“没什么,我在想,不知碧云峰的人去了没有。” “听说碧云峰的红、黑两大魔头也到了,要是如你所说,白魔头的女儿也去了,那么说,碧云峰的五大魔头,就去了两个半魔头。” 赵小刀又是一怔,莫非小魔女和韦妈妈的话是在欺骗自己?她们说,碧云峰没有人去衡山,只有她们两个去。可现在红、黑两个魔王都去了!那么说,飞帖上所说的事情又是真的了! 碧云峰教主手下有五大魔王,便是红、黄、蓝、白、黑五大魔王,个个都具有武林中的上乘内外武功。其中以黑魔王武功最好,练成一身的“沾衣十八滚”功夫,只要有人一碰到他的衣服,必在被震开一丈多远的地方翻滚,对敌不用任何兵器,一双衣袖能拍人任何穴位,置对手于死地。其次是红魔王,他练成特有的一门邪武功,名为“滋力掌”,与人交手,能将对手的内力外劲吸得一干二净,不但废掉对手的武功,人也象虚脱一样,再也没有用了,这是一门十分霸道的邪功,武林人士耻于去练这种武功。第三才是白魔王。碧云峰除了五大魔王外,还有五大长老和七大帮主,个个都具有一门独步武林的功夫。如司毒帮,以发射各种有毒的暗器而传名,他们制造一种最毒的毒品,便是“酥骨散”这种毒药,无色无味,人只要中其一点,一刻之内,浑身软绵绵的,死后没其他异状。白魔王的妻子罗刹女,原是司毒帮的副帮主,除了身怀绝技之外,能发射一手无形梅花针,专打人的要害部门,叫人防不胜防。现在红、黑两大魔王都去衡山了,那誓必有一场搏斗。 赵小刀不知是相信小魔女的话好还是不相信好,相信吗?师兄的话绝不会骗自己。不相信吗?从小魔女和韦妈妈的谈话神态来说,不是欺骗自己的人,莫不是红、黑两魔王去衡山之事,小魔女和韦妈妈不知道? 赵子荣见赵小刀一副痴痴呆呆的神态,忍不住又问:“师弟,你怎样了?要是你有些担心,我看,你先回武夷山去,这事由我来担当好了。” 赵小刀知道师兄误会自己,连忙说:“荣哥的爱护,小弟感激了,但这样做,就给那位冯五哥言中了,我更不愿因此而使荣哥的名誉受到损害。” “那个姓冯的算什么东西。”赵子荣带气地说:“要不是看在二师伯和王大哥的份上,我早就想出手教训他了。” 第31章 罗刹女 “荣哥,别谈他了,我们赶路吧!” 赵子荣再望望茶亭那位风度不凡的姑娘,不知几时,她已走了。他们风餐露宿,一天,他们来到了衡阳地界的回雁峰,只见山峰险峻,怪石嵯峨,水回路转,云涌山涧,丛林处处。 从这里去衡山,不消两天,便可到达。当他们翻过一处山拗时,猛然听到前面松树林中有相斗之声。奇了,谁在这里厮杀呢? 他们师兄弟俩互相望望,心意相通,便扑进松林。只见松林中一块空地上,一位道士力战两条大汉,这两条大汉,长相一模一样,不但身形面貌相同,连穿着打扮也是一样,简直分不出谁是谁来。只见他们武功奇异,翻腾滚扑,灵活非常,仿佛如水中的一双游鱼,杀得那道土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他刚接过这条汉子的招,那条汉子的掌力已到,真是险象重生,招招险恶。赵子荣看那道士,认出是峨嵋剑派的第二代弟子山虚道士。他的对手不用问,不是碧云峰人,也是黑道上的人了。 赵子荣拔出利剑,一招发出,如横云断岭,将山虚道士从险境中解救出来,同时说:“山虚道长,你先退下,由我来接他们的招。” 两个一模一样的汉子,见赵子荣的剑招来得突兀,双双跃出,奇异地望望赵子荣,又看看一分按剑而立的赵小刀,问:“你们是谁?” “赵子荣。” 一个汉子笑起来:“原来是武夷黑侠,久仰了!听说你那七十二路地煞连环封杀败过长江二怪,浙东大盗,战平中州大侠,我兄弟倒想领教了!” 赵子荣奇异,问:“你们是谁?” 另一个汉子笑道:“我们是谁你先别问,请出招吧,我们要印证印证一下你那七十二路地煞连环剑是不是真的把长江二怪打败了。” “好,看招!”赵子荣一招使出“雪涌秦岭”,跟着第二招使出的是“水漫金山”,剑势轻灵飘忽不定,一会在东,一会在西,明明剑气从前面过来,却是从后面杀到。他们兄弟一连接了几招,这一个说:“好剑!”那一个说:“不错!”赵子荣剑势一招接着一招,七十二路剑如滚滚长河直泻,使得毫无破绽,但这兄弟俩的武功奇异,跳跃翻腾,如两条游鱼似的在剑峰波上窜上跃下,赵子荣使的剑招,都一一叫他们化开了。这一个说:“兄弟,我们还招吧!”那一个说:“好吧,还招!”一刹间,他们双刀齐出,如两条白鲛,缠着赵子荣的剑尖。 赵小刀一看,不由一怔,这兄弟武功了很,再斗下去,赵子荣就处在下风了,他把剑拔出,说:“荣哥,我来了!”便跃进战斗中去,赵小刀和赵子荣怎么也没有想到,天罡地煞两套剑路一配合,好像有默契似的,你攻我防,我守你攻,剑势威力竟比单使一路剑法猛增十倍,足足可以抵御这兄弟两人的双刀,不分上下。战斗了三四十回合,这兄弟俩知道不能取胜了,互看一眼,一齐跃出圈外,说:“武夷的剑法我们算是领教过了,果然不错。” 赵子荣和赵小刀也收了剑,知道再战下去,也顶多战成平手,便问:“访问两位高姓大名,仙乡何处?”语气显然平和客气。 这兄弟俩一个说:“算了,战不下你们,说也丢丑。”另一个说:“哥哥,我们走吧,便宜这牛鼻子道人。” 赵小刀感到他们面貌好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忽然一下想起,他们同乌老大的面貌不是有些相似吗?忍不住问:“二位莫不是黄河三杰中的二杰?” 兄弟俩一下愕异:“咦!?你怎么知道?” 原来黄河三杰,乌老二和乌老三却是一对孪生兄弟,相貌一样,武功也几乎一样。在武功上,他们虽然比不上乌老大,可在水底功夫,却又比乌老大强多了。黄河三杰,原是黄河边上的渔民,常常在黄河捕鱼为生,这兄弟俩观察鱼在水中的行动,模仿鱼的动作,将它融化在武功中。而形成了一套怪异武功,名为“乌家鱼形刀法”,这一套刀法,也是以轻灵飘忽见长而独步武林。他们兄弟三人给云路大侠打败后,感到无面目再在黄河立足,便离开黄河,打算四处寻师访友,再练功夫与云路大侠再次比武,以决胜负。 当下赵小刀说:“原来是黄河二杰,在下失敬了!请问二位为何与山虚道长交起手来?” 乌老二说:“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我们比武。” 赵小刀看看山虚道士:“道兄,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问他们吧,他们凭什么说我们峨嵋派的剑法不算是上乘剑法?” 赵子荣和赵小刀一听,忍不住笑起来,问:“你就因为这样要和他们比武?”同时心里说,你这位道兄也太那个了,人家说你们不算是上乘剑法,就要跟人家动武,难道一定要人家称赞?说你们的好? 乌老三一听也笑起来:“原来这样,这个比武我们算是比得冤枉了!你们算是上乘剑法,那云路大侠的醉剑又算什么?” 乌老二说:“算了!我还以为他跟我们有什么仇怨哩!兄弟,别跟他扯了,我们走。” 赵小刀说:“二位慢走,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不幸的事。” 这兄弟俩又愕然:“什么不幸的事?” “你们大哥给人害死了!” 兄弟俩一听又傻了眼:“谁害死他了?” “是谁害死他我也不知道,但他死在一支有毒的松针叶上。” 兄弟俩一听,登时色变,相视一眼,一言不发,掉头便走。 赵小刀本想将这件事说出后,看看他们兄弟俩知不知道杀害他们大哥的人是谁,从而可以摸到金鞭侠一门惨死的线索,没想到他们兄弟俩一听,便掉头跑了。看来,那个杀害乌老大的神秘人他们一定知道,可是感到害怕而掉头走了。 赵子荣感到奇异,问:“师弟,他们怎么走了?这是什么一回事?” 赵小刀将在渡口河滩上的事一说,赵子荣也感到悚然:“天下竟有这样武功的人?他发射的暗器已叫人不可想像,连轻功超绝的天山怪侠也追不上,那人的轻功高超叫人感到可怕了。” 山虚道人突然从旁插口:“杀乌老大的人我知道。” 赵小刀吃了一惊:“呵?!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请问道长,那是何人?” “没有别个,准是碧云峰的罗刹女。” 赵子荣也奇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是她?” “只有她,才能发射那样的毒针,她不是以无形梅花针而传名么?” “无形梅花针虽然细小,但它是金属,可不同松针叶。” “梅花针同一支松针叶也差不多重,别说松针叶,就是一条轻飘飘的丝线,在罗刹女的手中,也可以变为杀人的暗器。这真是一个厉害的杀人女妖。” 罗刹女的无形梅花针,武林界的人士都知道,可是一条轻飘飘的丝线,也可以变为杀人的暗器,那就不可思议了。赵小刀见道士说得那么认真,也就不能不相信。可是最后的一句,他又不大相信了,因为这跟韦妈妈所说的罗刹女翠女侠的形象,根本扯不上,韦妈妈所说的,是一位热心仗义的女侠,而道士却说她是一个厉害的杀人女妖。再说,罗刹女要杀乌老大,不外就是怕他说出了杀害金鞭侠一门的人,要是这事是罗刹女干的,那为什么又叫自己的女儿去衡山调查杀人凶手呢?这不自相矛盾? 赵子荣问:“据我所知,黄河三杰从不与碧云峰邪教的人物结怨,有时他们之间还有来往,罗刹女杀他干什么?” “罗刹女杀人是没道理可讲的,这个女妖,只要她喜欢杀人,她就杀人!” 赵小刀皱着眉说:“那不成了野兽?” “邪教嘛,性如野兽,不然,为什么人称他们是邪教……” 山虚道人话没说完,“咕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赵子荣和赵小刀愕然,同时问:“道长,你……” 山虚道人面色怪异,口不能说,身不都动,如同中了邪一样。这时,从松林荫处走出一个人来。赵子荣和赵小刀一看,又愕然了,来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位风度不凡,貌美动人,在茶亭中饮茶的姑娘。她笑了笑说:“这位道长怎么跪在地上了?大概他说错了话吧。” 赵小刀心知有异,一看,知道山虚道人给人用暗器打中了穴位,一处在足少阳经的枢纽——环跳穴,站立不稳,跪在地上,一处是哑穴,不能说话。赵小刀惊讶不止,这人发射暗器打穴的功夫,已达到了出类拔萃的境地,一下就发出两枚,不偏不倚,认穴准确,刚刚就打中这两处穴位。 姑娘又说:“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所以跪下认错,不敢再说。” 赵子荣接口问:“你是何人?”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