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小过棋剑录》 第一章 祁小过 自大炘高祖皇帝开国以来,历高、景、惠、武四帝,传至今上,已过了百年有余了。 祁小过一手支在额角,一手捏着一枚黑子,凝思了许久,终于把那枚黑子落在了右边。 棋面上黑白二色交织混杂,黑子大龙被多方白子围杀,大厦将覆,岌岌可危。而祁小过的这一手棋,看似是步昏招,弃左侧大龙于不顾,而去救黑右侧三子,那三子本就落入了必死之境,他这一落,白子一挡,那三子尤救不得。 可是祁小过却是万万期待白子能挡这么一手,他这步子看似与左侧大龙无什么干联,但只要白子不往中间干预上一手,他下一步尖,就能硬生生地接上,为黑子将死大龙长上几气,尚存得一线生机。 祁小过抬头,偷偷打量坐在对面与他对弈的那人,那人是一老者,六七十岁年纪,要比他长上两辈,剑眉星目,乌鬓染霜,持枚之手干瘦而精练,实不似一个普通的账房先生。 只见得那老者终于落子,不顾祁小过强救右边将死三子,把子点在黑子大龙的气眼上,硬生生地拦住了祁小过左右相接的这一步。 祁小过长吁一声,把手中的两枚黑子往棋盘右下角一放,最终还是认了负:“是我输了。” 那老者笑笑,把棋面上黑白子一一捡了出来,分置于双方棋盒之中:“你最后这步下得极好,险些就反败为胜了。” 祁小过怎能干坐着,也去帮那老者捡拾棋子:“可最后还不是没下过老师你吗?” “学艺不可急进,你天赋颇高,终有一天能胜过我的。”那老者是祁小过棋道上的老师,祁小过便是跟他学的棋,寒来暑往,而今已经有九载了。 祁小过耸了耸肩,没有再说话。 他背对着屋子大门,忽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回头看去,正是一家丁立于门外:“少爷,老爷他喊你过去,说是庄子里来了位尊敬的客人,想要见见你,叫你去正厅一番。” 祁小过看了眼自己的老师,那老者伸手往桌侧一推,身形连身下座椅皆是退了一步,原来那老者双足残疾,坐着的正是轮椅:“正事要紧,你先去吧,我们大可日后再弈。” “是,老师。”祁小过从椅背上起身,双手一搭,行了礼,便从房间中退了出来。 刚刚手弈的这一局下了多久,连祁小过自己也摸不准了,他只记得自己与老师刚落子时尚且日上三竿,而此局下罢,却已是日落时分,霞光漫天,好不漂亮。 “对了,你知不知道父亲找我是为了什么事?”祁小过拉上刚刚叫住他的那家丁。 “不太清楚。”那家丁摇了摇头,“只知道来的是为白衣的客人,比老爷要小上个几岁的样子,看老爷待他的样子,像是位不得了的大人物。” “这样呀……”祁小过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想了想道。 大人物?祁小过死活想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会特意想来见见自己。 不会是父亲新为自己找的师傅吧?祁小过心生了个不好的想法,心下细算,离父亲上个为自己找的师傅被自己气走,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年头了。 父亲又是何苦呢。他长叹一口气。我明明都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个废物的事实了。 废物,这是市井江湖上给他所贴上的恶名。 祁小过今年十六岁,正是自觉前路迷茫,不知归路的年纪。 他家本是商贾出身,他父亲单名一个连字,叫祁连,年轻时做生意发了笔小财,便于江南水乡买了个小庄子,名唤“共月庄”,取自前代词人稼轩先生名句“谁共我,醉明月”,意为庄主人好结交天下英雄好汉,共图大事。 祁连有两个孩子,祁小过是家中长子,底下还有一个妹妹,妹妹小他一岁,单名一个静字。 祁小过曾听父亲说过,这些江湖人士,除去一些名门出身之辈,多是手头窘迫之徒,能帮得一些是一些。所以自祁连起家以来,江湖上的好汉如若有些许的难处,亲临或遣人来找他一言语,他必援之以钱财助其度过难关,他也不求回报,还得过来的便收了,还不过来的也不去追问,是故在江湖上人缘好极,得了一“好施公”的名号。 可是祁小过却一点也不像自己的父亲,他在人际交际上远没有父亲那么吃得开,甚至有些木讷,每每让他去接见来访的客人,他总是不能将其接待好,叫人留下些坏印象。反倒是他的妹妹,虽然性子冷淡不易亲近,但是做事细心处事公正,倒也是被许多江湖好汉称赞。 今日正是祁连的四十三岁生日,江湖上曾受过祁连接济的好汉们纷纷来到庄上为他贺寿,这些人祁连不敢怠慢,都是自己来亲自接待。实在接待不过来的,也是交给女儿去打理,反倒是他这个长子没事可做,只得去和自己的老师下下棋。 其实倒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再怎么也与废物二字不沾上边,而真正使他背负上这恶名,反倒是因为另一件事。 祁小过他,生不出内力。 武艺之路,分二道三劫三境,一阶一阶,循序渐进,强越不得。 所谓二道,即为练体道与练气道,练体道练外功,练气道练内功,先练体再练气,由外而内,是为基础。一般人家六岁习武,资质再愚笨,练体道用五年,练气道用七年,有心勤奋者都能有所小成,算是有了可在江湖上闯荡的资格了。 二道若皆有所小成,便遭际三劫,三劫分人地天,是由自身功力突破瓶颈所制,每一劫都是痛苦艰难,但每度过一劫,功力都会大有长进。 倘若有幸得渡过了三劫,便可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了,踏入了三境之层次,三境即为璎珞、琳琅、璇玑。璎珞者,美石也,琳琅者,美玉也,璎珞境与琳琅境,犹若石玉之分,若先天是石,终其一生也成不了玉,其中差别,比拼的不是努力与否而是先天天份。 而所谓璇玑,则更非凡玉,是天上七星北斗,从琳琅到璇玑,光是天赋异禀已经不够了,更需要万千的机缘巧合。 行走江湖之人,多半都会些武艺,祁小过的父亲祁连,虽然平生重心都放在了行商之上,但武艺也没耽搁下来,现在是地劫未过,也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三流水平了。 而他的妹妹祁静,比他要小上一岁,现在已经是练气道有所小成,半只脚踏入了人劫未过境地,较常人要快上三年,算得上是不得了的天赋了。 可只有祁小过,长久以来一直在原地踏步,滞止于练气道初期,再无长进。 他其实也不是不努力,练体道练的是外功,只要够勤奋,总能有所成,可是再然后到了练气道,他却发现事情有些不大对了,自己的体内竟然生不出丝毫内力来。 祁连为祁小过这事也是大伤脑筋,为他找了许多名师来指导他,可是到头来总是一一辞别。一年前,就因为祁小过他怎么学也没有进展,气得祁连请来的师傅破口大骂,说他是榆木脑袋,骂罢便向祁连请辞,说自己能力有限,让他另请高明。 于此,祁小过是一个废物,这一说法便于江湖上传开了,而同时他的妹妹的武艺日渐精进,两人的距离便慢慢拉开,他父亲也再没给他请过新的师傅了。 江湖上还遥传,说他并不是祁连的亲生子,毕竟亲代之间,武学天赋的差距如此之大,也难免教人疑心。 是我太没用了吧。他时常心想。 反倒是祁小过的老师却是看得开,那老者其实是他家的账房,虽然并未有过什么拜师之礼节,只是因为他教了祁小过下了九年的棋,祁小过便尊称他为老师,下棋之余时常与他聊自己的事。一次他边与祁小过下棋说道,江湖上恩恩怨怨,尔虞我诈,武艺这种东西,不学也罢。祁小过当时便笑,老师你又没入过江湖,你怎么知道江湖上的事。老师没直接应他,一步小飞,中盘绞杀了他的大龙。祁小过当时心思没放在棋盘上,被这一手直接惊到,细考了好久好久,最终只得弃子认输。 此时老师又幽幽地补充道,你若真想学,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天下万物皆息息相通,你学好了棋,未必不能由棋道入武道,到时境界自然提高,又何必争这一时的进展快慢。可是祁小过那时却不解老师话中意思,只道他随口一说,便再没放在心上。 祁小过忽地打了个寒战,抬头看天,秋风渐冷,乌鸦咿呀而鸣,踏枝而起。 “江湖上恩恩怨怨,尔虞我诈,武艺这种东西,不学也罢。”很多很多年以后,每当祁小过回忆往事的时候,总会不经意想起他老师来,想起他老师曾对他说过的这句话。 可当他终于明白的时候,时间早已在他的鬓角留下了雪般的痕迹。 其实他也怪不得自己,毕竟他老师说这话时他还太年幼,有些东西还不太明白。 第二章 妹妹 “小静,你看看这玉。”在共月庄内,离祁小过不远的地方,又有另一对少年少女一前一后地走着。那少女一身鹅黄色男装,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可眼神却是一副大人模样,冷冰冰的,叫人亲近不起来。只见那少年紧跟在她的身侧,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献殷勤似的递到了少女的眼前。 少女身边的那少年却要比她大上不少,甚至只能勉强作一少年看待,鬓上爬了点点的须,也不知是故作成熟还是自然生长如此,教两人站一起反倒不像是同龄人了。 “你看这玉,色若碧潭,亮如星眸,是块难得的好玉呀。那店家说这玉本是要进京献给皇上的,死活不答应卖予我,我为了得到它可花了不少的功夫。”那少年给少女解释起了这玉的好处。 那少女不理睬他,径直往前走去。 少年在她身后追:“古有诗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便想着这玉佩在你身上,那更是再好不过的了。” 那少女白了他一眼:“我是一女子,又不是什么君子,与我有什么关系。真要说,也该是《诗三百》中的‘白茅纯素,有女如玉’才对。” “对对对,就是这句,就是这句。”少年干笑了两声,他才疏学浅,自幼不爱读书,原来的那句也是他从道边的说书先生那问来,本想在少女面前显得读过些诗书,没想到却踢在了铁板上了,“这玉你若喜欢,我便……” “如果是为我父亲祝寿的贺礼的话,大可以与其他礼物放在一起,不用拿来特地给我看。”少女干净利索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不是,我是特地买来送给你的。”少年忙解释道,把玉佩递到了少女的眼前。 少女看都不看:“不用了,我不喜欢。” 少年只觉得自己满腔情谊被当成了驴肝肺:“小静,这不好歹是我的一片心意嘛,你就收下吧。如果你实在是不喜欢,那你和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我便给你置办一个。” 少女瞟了他手中的玉一眼:“你若真想送,我也不排斥便是了,只不过我想要的东西不太容易,不知道你肯不肯下得心血。” “好说好说,只要是你想要的,什么都成,就算你要那天上的月亮,我也能把它扒两块下来。”少年见少女松了口,赶忙捉住这根救命的稻草。 少女顿了顿:“我听说这几天江左大涝,淹了不少农田,几个县的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我父亲正欲差人去救济。正巧你家常于江左活动,你若要送我什么礼物,你便也开上一家粥铺,每日免费给流民们两餐白粥,如何?” “这?”少年愣了愣,呆在了原地,开家粥铺振灾,虽不是什么容易之事,但就他的家境来说,也不是开不起,只是他如若是为了讨好眼前少女的欢心,要他花多少钱他也花得,可要他把钱拿去打水漂,那他可是万万不情愿的。 “不是……小静你去哪呀?”少女不等他,脚下急去,转眼间就走开了两丈之外,少年急追上去。 “我去找我哥哥。”少女答道。 “你找那个废物干嘛呀……”少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话刚说出口他便后悔了,虽然外边谣传说他们兄妹关系并不好,但毕竟是她的哥哥,自己这么说怕是会惹得对方不开心。 果不其然,少女脚步停在了拐角处:“他是不是废物又关你什么事了?” 时间就像是凝固了一般了,四周安静得可怕,少女的眼神就像是刀刃一般,直直盯着那少年,少年当下也不知说什么为好,只觉得脊背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小静?你怎么在这里?”打破宁静的是另一个少年的声音,“还有……表哥?” “哥哥。”少女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回过头来看他。 祁小过正打算到正厅去接见客人,拐过巷角没想到还能在路上撞见自己的妹妹,以及跟在自己妹妹身后的表哥。 那少年也同他们一样姓祁,单名一个宏字,与他们同辈,年纪较他们长。说是表哥,其实双方也不是很亲近,祁小过与祁静的叔祖父是他的爷爷,平常也不与他家在同一块地域活动,正逢祁连生日,他才得以祁静见上个一面。 祁宏见祁小过,脸上的表情微变,就像是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眼神不断躲闪:“嗯,是我,我当下正和表妹闲走,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见你了,真是巧了。” “这样呀。”祁小过像是没看出祁宏眼神里的意思,低头看了眼祁静,见她那副冷冰冰的面孔,事情就已经明白个大概了。 祁宏推了推祁静的肩膀:“小静我们到别处吧,别打挠了你哥哥干正事。”他急于离开,似乎若不是因为祁静还他的边上,他一句话也不愿与祁小过多说。 “不了,”祁静说道,“表哥你先去吧,我有些事要找哥哥。” “这样呀,”祁宏面露尴尬,呵呵干笑,对祁静说道,“那你们兄妹俩有事先谈,我过会儿在来看看。” 祁静没应他,两人看着祁宏走远,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祁小过才缓缓松了口气。 隐约间,他听到祁宏的声音:“不知是从哪来的野狗,以为姓了祁,就能做个人了?” 他指的是那市井上谣传的、言祁小过并非祁连之子的言论。 他捏了捏拳头,又松开,转头问祁静,就像个没事人一般:“表哥他又缠着你了?” “没有,不劳哥哥操心。”祁静说话还是一样冷冰冰的,“父亲让我来催催你,让你快些,说是让客人等久了。” “我明白的。”祁小过连点头,“我这就过去。” 祁静也不再说什么,就跟在了祁小过的身后。 一如祁宏所知道的那样,祁小过和祁静的关系其实关不好——不,与其说是不好,不如说是太过疏远了,不像是兄妹了。祁静她不太爱说话,待人总是冷冰冰的模样,对祁宏是,对祁小过也不例外,总让人觉得亲近不起来。 祁小过依稀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没和妹妹说上话了,平时也都不怎么见面,连吃饭都不在一块吃,两人此刻感觉如此疏远,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有些不当的地方。 “嗯……”祁小过便试图打开话匣,“你知道要见我那人是谁吗?” “我这些年来从没在庄里见过他。”祁静摇摇头道,“也不像是曾经受过父亲恩惠的人,看父亲的样子,父亲对他此番到来也是诧异得紧。” “不是父亲找来的吗?”祁小过也一惊,“我还以为是父亲又给我找了个新的师傅呢……” 祁静顿了顿,脚步也一停,但很快就跟了上来:“来找你之前我在父亲边上呆了一小会,听了会他们之间的对话,看父亲的说法,那人似乎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很厉害是多厉害?天劫未过吗?”祁小过想了想,“不对,来过我们庄上的人,天劫未过的也不算少,能被父亲如此父亲重视的人应该远不止这水平,难不成那人是璎珞境吗?” 璎珞境要度得三劫,已经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或是一方掌门,能被自己父亲重视也不为过了。 “我估计不止吧,那人可能已经是琳琅境水平了。”祁静淡淡一句。 “琳琅境?”祁小过皱了皱眉,“别闹了吧?这天底下不过才多少琳琅境强者,这种人物还犯得着来我们庄子上吗?” 祁静只道:“谁知道呢。” 与她对话总是这样,戛然而止,再找不到半分说话的余地。 祁小过幽幽地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了,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好不尴尬。 瞧得前面就是正厅了,父亲与那客人就在里面,祁小过正想进去,却忽地被人拉住了衣角。 “嗯?”祁小过回头看她。 “哥哥,在进去之前,我能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吗?”祁静忽地问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问你,如果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希望哥哥不要怪罪我,也不要告诉父亲听。” 祁小过一怔:“你问吧,我决不告诉给父亲。” “那我便问了,”祁静深吸了一口气,“哥哥你……就真的不能变得更厉害一点吗?练气境初期,实在是……” “嗯……”祁小过呆住了,他没想过自己妹妹会问这种问题出来,又想毕竟对方是自己的妹妹,还道是在关心自己,“你也知道的,我……” “我知道哥哥的事,我也知道哥哥其实已经花了很大的功夫……”祁静低头,不去看祁小过的眼睛,“可是有些东西,比起过程更看重的是结果不是吗……我知道哥哥现在已经很努力了,可不能再努力一点吗……再努力个十倍,二十倍……” “你这是怎么回事了……”祁小过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我希望我所嫁的人是个盖世英雄,行侠仗义,铲奸除恶,为人所称道,是个大侠士、大豪杰,”祁静后退了几步,“决不是现在这样的哥哥。” “小静……”祁小过想叫住她,她却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真是奇怪。祁小过看着她,在心底嘟囔,只道她在胡闹。她是我妹妹,我是她哥哥,怎么能说出嫁不嫁给我这种话来,有违人伦,真是些玩笑话。这些话若是让父亲知道,必会怪罪她的,她要我不告诉父亲,我便不告诉便是了,也不放在心上。 他是这么想着,不告诉父亲是容易得很,可是要把某事不放在心上,却是越强忘越在意。 妹妹也是恨我太没用了吧。祁小过想到了祁静。 刚刚祁宏与祁静说的话他其实也听到了一些,特别是祁宏把自己当成是个废物的那一句。 他不喜欢祁宏,祁宏一些时候看他的眼神令他很是难受,但他很多时候也不便于发作,毕竟他是家中长子,一些事情做得不好坏得是他父亲的颜面。 他一度怀疑自己并非父亲亲生这一说法便是从祁宏口中谣传出来的,但毕竟没有掌握什么证据。 不知是从哪来的野狗,以为姓了祁,就能做个人了? 这句话被他凿在了心里。 第三章 客人 祁小过进了正厅,就见父亲坐在厅子正中的座上,右手边首席坐着个白衣客人。祁小过打量了他几番,那客人看起来年纪不大,甚至要比父亲小上几岁,显得彬彬有礼,满是书生气,看起来并不似他在庄子里常见的那些五大三粗的好汉们,反倒像一个官家子弟。 这人就是小静口中的琳琅境强者吗?祁小过在心底寻思着。 琳琅境,已经可以算的上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了,四十年间能达到这个境界的高手也屈指可数,祁小过虽然没有闯荡过江湖,但是庄子里客人往来频繁,他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儿。前有黑白子、美芹先生、金门羽客与紫云太傅,这四人同时于江湖中成名,亦敌亦友,之间交手数次,互有胜负,其中黑白子与美芹先生更是人中之龙,要高上另外两人一头。而长江后浪推前浪,近几年来,江湖中又人才辈出,许许多多的年轻人物展露锋芒,少许人物也踏入了琳琅境之中,其中最年轻的一位才刚刚年过三十,在粤地颇有威名。 祁小过分别给二人行了礼:“路上耽搁了些,来了迟了,还请见谅。” 那白衣客人看祁小过一眼,便已猜出了祁小过的身份:“不打紧,不打紧,你父亲刚刚正与我品尝茶茗,相谈甚欢,正说到你呢,你就来了。” “白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便是犬子,年十六,双名小过。”祁连伸手指了指祁小过所在的方向,“小过,这位是……” “诶,祁兄,”祁连话还没说完,却被那白衣客人给打断了,只见那白衣客人笑笑,“和孩子说那么多干嘛,江湖上的事,他又不懂得,反倒教他拘谨。” 祁连是主,他是客,客人随意打断主人说话本是极不礼貌的行为,但是祁连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也知道每人各自有各自的习惯爱好,他猜测也许这白衣客人生性低调,不爱外露名号,所以才匆匆打断他。祁连本就是一个粗人,生性豁达,所以也未在意在着小细节上。 白衣客人回过头来看了看祁小过:“在下姓白,读过几年书,学了些粗浅功夫,年纪较你父亲要小,如果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白叔叔便好了。” “白叔叔,你叫我小过就可以了。”祁小过朝那白衣客人作揖道。 “小过,小过,是哪个小,哪个过呢?”白衣客人问他。 “是大小的小,过错的过。”祁小过说道。 那白衣客人沉吟了一番,口中念道:“在下才疏学浅,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小过二字,大概取自《周易》,是那八八六十四卦之一,震上艮下,雷山小过。祁兄,可是这样?” “白兄所言甚是,犬子的名字,正是取自《周易》。”祁连回他道。 “象曰:山上有雷,小过。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衰,用过乎俭。意思是将这卦拆为上下,下为艮,艮为山;上为震,震为雷,山上有雷,君子惧畏天雷,所以不敢有过失,因而行事不过于恭谦,居丧不过于哀伤,用度不过于节俭。”白衣客人自顾自地吟道,“小过,小过,可真是一个好名字呀。” 祁小过听他这么说,不觉一愣,他自然是知道自己这名字的含义,他之所以把“小过”二字从“大小”、“过错”二词中拆出来,也是因为自己先前接触的好汉中以粗人居多,大半又没看过《周易》一书,要是自己直接回答是“八八六十四卦中的小过”,定叫人觉得云里雾里,于是他便习惯从“大小”、“过错”这两词中生拆出来,给自己的名字做解释。但此刻眼前的白衣客人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名字的来历,也确实算得上博文广记。 “白兄果然才学渊博,祁某佩服,”祁连赞叹道,“别人还道是我之前有一个叫大过的儿子,所以才把犬子取名为小过的,实属大谬。” 祁小过也点头回道:“我父亲以前跟我说过,我出生的时候,正巧有一个道人途经庄上,父亲便邀那道人进来,那道人觉得我与他有缘,便为我卜了一卦,卦象正是这小过,道人说这是一吉卦,于是我父亲大喜,就为我取了这个名字了。” “小过,你过来一下,让我仔细看看你。”那白衣客人冲祁小过招了招手,让他再靠近过去几分。 祁小过不知他想干嘛,但刚刚那番对话下来,祁小过对他的印象极佳,又瞧得对方双目晶莹如玉,总觉得他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更何况父亲就在一侧,便也放下心来。 “不知小过你这几年在家里,读过什么书,师从何处,又有什么别的爱好呢?”只见那白衣客人双手握在他的手上,轻摇了几下。 “读过些圣人经典,四书五经什么的,父亲还叫我读过前朝词人稼轩先生的词传,说稼轩先生文韬武略,忠君报国,是位人人敬仰的英雄好汉……”祁小过说着说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只觉得莫名生来一股热气,在自己周身游走一样,略有些痒意,淌过自己周身的奇经八脉。祁小过他抬头直直地看着那白衣客人,那白衣客人也看他,笑而不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原来白衣客人手上看似只是轻摇几下,未用什么力气,事实上却并非如此,白衣客人不愧为琳琅境的高手,单是二人双手一握,悄无声息之间,就有一股温热的内力从他掌间发了出来。 祁小过有点儿燥热难受,他试着把手抽回来,只感觉被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你原来也读过稼轩先生的词传,很好很好,不知道你最喜欢的是稼轩先生的那一首词呢?”白衣客人问他。 “稼轩先生的……词吗?”祁小过切齿道,白衣客人的内力这般强行进入他的体内,令他实在难受的紧,他瞪了一眼那白衣客人,眼神中莫名生来一丝锐利。 就仿佛干涸的河床上突然又生了水流,身体间十二经脉十五纬脉忽地生来力气,汇涓成流,硬生生地将白衣客人在自己身体里流淌的暖热内力给消融掉了,只见那白衣客人面色一沉,看祁小过的眼神都变了几分。 两股内力触即之溃,散则再无踪迹,天下武功流派何其多,不同派别之间内力千奇百怪,却再难见得如此针锋相对的两股劲力,就有如浩浩然阴阳二气。 祁小过这才缓了一口气来,强忍着身体不适,咬牙硬答:“是稼轩先生的《贺新郎》一词,其中一句说是,‘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男儿到死心如铁,不卑不亢,不挠不屈,心如石铁,九死难易! 但那白衣客人毕竟是琳琅境的高手,内力之量不知比祁小过高了多少倍,祁小过也就只能消磨了那么一下,再在一个瞬间,白衣客人掌间内力汹涌仿佛铁马金戈,他是再也没有的办法。 “好一句‘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白衣客人忽地一笑,松开手来,开口赞道,“家父也喜欢这句‘道男儿到死心如铁’,他说这一句笔健境阔,格调高昂,用典如水中着盐,浑化无迹,直叫人心生慨叹,当为千古名句。” 祁小过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得大口深呼吸几次,大汗淋漓。他知道白衣客人对自己并无恶意,刚刚那下为的是考量自己的武功内力,自己如今的这炼气道初期的水平,怕是不用自己说,对方早已经摸得清楚了。 又或者他早就知道了,刚刚那不过是在验证传言的真实性罢了。 “白兄客气了。”祁连在边上清清楚楚也看着,他也看得出来那白衣客人并无恶意,只是为了考量,才一直没有出手替祁小过解围。 既然如此,祁小过也没什么好尴尬的了:“是我资质愚钝,于武艺上没什么天赋,折了父亲的面子。” 先前无论对方对自己的印象有多好,一旦他听闻自己已经十五六岁的年纪,却还只是炼气道初期水平,立马就会板起脸来,重新打量自己,而后再交谈起来,语气中难免会有些轻鄙的意思。所以在某种方面来说,他这“废物”的名号于江湖上远扬,也不全是坏事,多少能叫他少结交一些势利之徒,少了一些尴尬的场面。 “不不,你错了,”白衣客人摇首道,“武艺是末节,一个人最重要的反而是人品学问。纵是一个璎珞境好手,在战场之上,也难挡四五十人齐攻,你说这武艺再高,又有何用?单单争强斗胜罢了,是十人敌、最多不过是百人敌之道。” 璎珞境这般的强者,在他的口中也不过是好手而已,祁小过已经确信此人的确是琳琅境的绝顶高手,他在努力地回忆自己曾经从别的客人那听到的江湖传闻,迫切地想明白眼下这白衣客人的身份。 “白兄这句话说得极好。”祁连在一侧终于开口了,“武艺不过是十人敌、百人敌之道,而读书却是千人敌、万人敌之道,进可晓《六韬》、《三略》,行军用兵,退可明《商君》、《盐铁》,富国安邦,此皆非莽夫之所为。” “祁兄,你这孩子生得我是极喜欢,也不枉我来个一遭。”白衣客人笑道。 “白兄的意思是……”祁连也是一愣,他先前也不知道这白衣客人的此番过来的目的,他庄中所接济的都是些潦倒好汉,像白衣客人这种武艺高强又家世显赫之人,以往从没机会结交。这白衣客人此番虽无名帖不请自来,他不怒反喜,以为是一个大好机会,现在他又对自己的孩子青眼有加,更是令他高兴得不得了,“小过,快跪下,叫师傅。” 祁小过意识还未反应过来,听到父亲喝令,身子下意识一动。 可是他终究没有跪下去,他的臂膀被那白衣客人一扶,又起来了,只听那白衣客人道:“祁兄,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这此来的确是为了小过而来,但却不是为了这一师徒名份。” “那是……”祁连这下搞不懂了。 “我是来为小过谈一件婚事的。”白衣客人缓缓道。 祁小过和祁连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第四章 情愫 太阳已经全全地落下山去了,祁小过蹲坐在湖边上,怅怅地盯着湖面,似乎在想着些什么,湖面水光月影,偶有三两水鸟游走,秋叶跌落,涟漪荡荡。 他有些烦躁,以往每当他觉得有些不开心的时候,他就喜欢到这里来,这里安静些,能让他好好想些事儿。 这块林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他家庄子的一部分,只是他父亲当初买下这地里,未划作庄园用地,反倒将其保留了下来。 按照父亲的说法,行走江湖,难免有遭遇仇家,而有些仇家武艺高强心狠手辣,不是靠添置家丁能拦得住的,要靠的是玄宗妙法。 这片林子就是来这么用的,这片林子看似不大,其实其中暗藏了九宫八卦,奇门遁甲之道,另布有荆棘毒藤,重重陷阱,易进难出。若是有人不走正门,要从这片林子贸然闯入庄内,又不懂其中奥妙,轻则要迷上几天的路,重则要命丧于此。 所以这地方虽然风景甚好,但庄外人不知,庄内也无人敢来,最后倒变成了祁小过烦恼时,一个人的排遣之处了。 祁小过自小在这儿长大,这林子间的重重机关他早已摸了清楚,也曾于几个江湖术士学过一些九宫八卦的道理,这片林子早已伤他不得了。 祁小过信手一抛,手中石子于湖面上打起几个漂亮水花,荡开了月影。 他是真的有些烦恼了,刚刚那白衣客人向父亲提了亲,说是他家长兄早故,家中遗有一女,视若己出,如今年已十四。 祁小过大骇,想起以前自己的叔祖父带着表哥祁宏找上父亲,想谈小静的婚事而被父亲拒绝时,自己还躲在角落中讪笑,可他没想到这种事情已经要轮到自己身上了。 当时祁连沉吟了许久,只道一句“先罢下不谈,待某日闲下来,必携子登门拜访,待二人见了面,生了情谊,再作打算”,全无曾经为祁静推托时的那般干净利索。 比对之下,他是真怀疑父亲要把自己嫁出去了。 他其实并不是不喜欢白叔叔的那侄女,毕竟大家连面都没见过,就谈喜欢与否,也未免太过草率了。 他只是先前从来就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他一直觉得这种事情离自己遥远得不能再遥远。 可如今旋即遭遇,自己全无准备。 不过仔细想了想,他今年已经十六了,该是个成家的年纪。自古以来婚配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也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他能决定的。 可是他只觉得莫名地恐惧,恐惧在不知道将来要如何面对一个陌生人,要如何对待她。他的心还从未有所悸动过,情窦未开,不明白爱是种什么感觉,就像一块磐石,风吹不动,雨打不动。 他倚在湖边,怅怅地看着天。 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他问自己。 突然耳畔有什么细细索索的声音,祁小过一惊,回过头去,只看得不远处有人影掠过,像是自己妹妹的身影。 小静?她来这儿干什么?祁小过一愣,她妹妹也自幼生活在这儿,这林子中的机关也难不得她,只是祁小过烦时来这儿排遣已经有好些年了,先前从没在这儿见过自己的妹妹,此刻不免要吃上一惊。 是来找我的吗?他想,现在月起乌啼,天色已晚,也许是自己尚未归屋,让父亲担心了,所以命小静来找自己。 他跟上了那个身影:“小静?” 话刚出口他便发觉那身影并不是自己的妹妹,那身影见他的动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而往另一个方向跑了过去,像是想避开自己,而且那方向也不太对,径直过去是八门中的惊门。 开休生杜景死惊伤,惊门是凶门,那身影像是不懂九宫八卦之道,她就这么过去必会身中陷阱,祁小过心地甚好,怎么也不愿看她就这么受伤了,不由地追了上去:“你等一下。” 祁小过虽不知道她是谁,但想来大抵是这几日来庄里的客人之一,看她年纪不大,大概是见这林子起了贪玩之心,便到这当中来了,却不知当中的诸多风险。 那身影就如同草中之蛇,被惊挠后更是径直跑开,头也不回,祁小过怎么也追不上她。 就见她突然绊了一跤,直接摔在了地上,祁小过这才能赶上她来,气喘吁吁地对她说道:“你走错路了,不应该往这儿走的。” 天色已晚,又无灯火,祁小过只能依稀地借着月光辨认着少女的面孔,她是个很好看的姑娘,眉宇间有股男子的英气,只是她的确不是自己的妹妹。 祁小过伸过手,想拉她起来,那少女看着他,愣了一下,却不敢牵。 “我带你从这里边出去吧,”祁小过说道,“这儿的布局按得是九宫八卦布置的,不会奇门遁甲之道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去,你刚刚就是走错了路了,走到了惊门来了,所幸这里只是一片荆棘丛,不是什么大的陷阱,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了。” 那少女打量了他许久,终于肯伸手拉在他的手上,祁小过只觉得有那双手冰凉凉的。 祁小过将那少女拉了起来:“我带你出去吧。”他背过身去,手上去没松开,牵着那少女带着她往正确的路上走了过去。 可是他刚走一步,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跟着他的意思,祁小过正回头来看,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自己牵着她的那手手腕被施力一扭,同时连带手肘肩胛,锁在了自己的背上,那少女此刻突然发难,让他毫无准备,直接就中了招了。 不过祁小过虽然只是练气道初期,但他外功却是毫不含糊,是勤勤恳恳一日一夜地练出来的,突然被这样擒住,他先是一愣,但马上就想出破解来了。一脚站定,另一脚小步跨开,往地上划了个小半圆,身形顺力一翻,就解开了这记擒拿。 那少女尤不收手,擒着他的手腕,向外翻过,祁小过伸另一手来救急,少女则把手突然向下边一按,把祁小过的双手朝下面一带,教得祁小过中门大开,她一掌往胸口打来。 祁小过无处格挡,只得身子左翻,避开了这一掌,同时松开一手,抓在了那少女这一掌的小臂上。他是第一次与除了自己妹妹的女性拆招,也是第一次有过如此的身体接触,他只觉得手上所擒着的东西光洁如玉,脂若凝霜,教人不敢用力。 现在双方一人抓着对方一手,谁也不能想先松开手来,四目相对好不尴尬,祁小过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那少女身形一动,肩上一抖,朝他胸上打来。祁小过避无可避,从招式拆解的道理上所,他应该“稳身沉肩”,用肩膀顶上去,而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双方肩膀撞在了一起,发出一声轻响。 祁小过被撞飞开来,手上也自然松开,仰身倒在了地面上。祁小过虽然外功不错,招式拆解上甚至要比那少女还好上一筹,却怎奈何少女肩上的一撞用上了内力,这可不是他这练气道初期的“废物”能吃得下的。 不过凭这一撞,祁小过也能摸明白那少女的水平如何,大致是练气道中期水准,比自己的妹妹要差上一截。 那少女似乎还想再来,祁小过坐在地上连摆手:“不打了,不打了,我打不过你,不打了。” 那少女一愣,把刚刚摆好的架势给收了起来,半蹲在地上,打量起他来:“你原来会武功呀,我还以为你一点武功也不会呢。” 她声音有些中性,不过也是极好听的那一类。 “只会一些外功基础,”祁小过一愣,“你认得我?” “嗯,自然是认得你的,”那少女点点头,“你叫祁小过,是这庄子的小主人,是不是?” 祁小过点了点头:“你既然认得我,那为什么……” 只见那少女嘟囔道:“就是下意识的反应嘛,老师教的我,若别人擒你手腕,你就当这样那样什么的,我下意识便做了。” 祁小过一笑,既然对方说了是无意而为,他也就不追究了,从地上爬了起来,牵起那少女的手道:“我带你出去吧。” 祁小过边走边为她解释道:“这林子可不是一般的林子,是按九宫八卦布局,进来容易出去难,你刚刚就入了八门中的惊门。” 那少女应了两声:“我明白了。” 绕了几个弯后,终于见了出路,光线也逐渐亮了起来,祁小过终于能仔细瞧得那少女的面容,他们就停在出口处,祁小过问她:“你住在哪个厢房?我送你回去吧。” 那少女摇头道:“不用了。” “这样呀,”祁小过心一沉,低头,瞥见了少女手腕上的血迹,似乎是在荆棘丛中摔伤的,刚刚光线昏暗,他看得不清楚,“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不,不用了。”那少女连说道,可是祁小过早已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块素色的绢帕,单膝半跪,为那少女清理着伤口。 那少女的手很是好看,指节细长,柔弱无骨,指甲修得整整齐齐,甲面借着灯火映着些许的微光。 “好了。”祁小过起身道,“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我姓奚,”那少女在分别前最后是这么说的,“嗯……至于名字嘛,下次见面再告诉你吧。” 祁小过看着那少女的背影,突然心里一动,满脑子都是她刚刚的笑靥。 他心底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第五章 老师 待他吃过晚饭后,便去了老师的房间,继续向老师指教棋艺。 “又输了。”在又一局中盘速败后,祁小过叹道,顿顿又问:“老师还来吗?” “你心思不在这儿。”老师把棋面一推。 “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有些多了,我静不下心来。”祁小过如实说道。 “你有喜欢的人了?”老师抬头瞥了他一眼。 祁小过一惊:“老师怎么知道?” “我好歹活过了这么多年头,你又不善于藏心事,你那副表情我一看便知了。”老师笑笑,“今天下午发生了些什么,你且来给我听听。” 祁小过便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老师听。 “你这就喜欢上了人家?”老师笑笑。 “也不是喜欢啦……”祁小过嘟囔道,“就是……就是……” “你可查过她的底细没有?”老师又问。 “还没呢,她说她姓奚,我打算从这里入手,看看有没有头绪。”祁小过说道。 “姓奚呀……”老师沉吟道,“这可是我大炘国姓,当年高祖开国,大封群臣,为许多有功之臣赐姓,官至各地,其后代也多继承了,几代下来,九州各地都有此姓之人,再加上原本姓奚之人,为攀得关系改姓之人,要究那少女来历,恐怕太难了些。” “这样呀……”祁小过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但马上又叹了口气,“不过就算真查出底细了也没什么用,我父亲都已经为我准备婚事了,我就算是知道了她的出身又如何呢?” “这你大可放心,”老师说道,“你父亲那是缓兵之计,他未必认同这桩婚事。你父亲说要等闲下来后亲自登门拜会,又说要先见了女方待你与对方生了情谊再谈……这其中看似合乎情理,其实其中又有诸多关节,你想,他若是一辈子都闲不下来呢?又或者你与女方生不出什么感情呢?其间大有说法。” “原来父亲别有这般意思。”祁小过喜道。 “你想东西还是太肤浅了,这点就不及你的妹妹。”老师教育祁小过道。祁静虽然并未跟他学棋,但老师毕竟是家中帐房,与祁静也有接触,只是不似祁小过这般亲近罢了。 “牢记老师的教诲。”祁小过说道。 “不过我得忠告你一句,你说的那白衣客人……你最好要离他远些,”老师突然又补充道,“我曾经与他的父亲相熟,在他七岁时我就见过他了。” “老师你认识他吗?”祁小过这是第一次听老师讲起有关自己的事,他对他老师的过住一无所知。 “他姓白,双名羽默,我向来知道他的秉性,是个虚伪而好面子的人物,我一直都不喜欢他,倒是他那早逝的兄长更合我脾气一点。”老师说道,“你不可轻信他。” 白羽默!祁小过听到这名字不觉心里一惊,他是听说过这名字的,江湖上人号“忠敏剑”,剑法名曰“破阵子”,是货真价实的琳琅境高手。其父“美芹先生”白无觅,更是自黑白子失踪以来,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切记,切记。”老师又提醒了他一句。 “我明白的。”祁小过虽不知老师是从何得出这个结论,但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仅是下午的短短照面,他对白羽默的印象并不算很差。 祁小过看了看老师,老师手上捏着棋子在复盘着一张古谱,祁小过今夜心思不在棋上,老师只好自己与自己对下。 祁小过看着老师的侧脸,老师身旁烛火摇曳,突然回想起了一些事情,那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老师的时候,是九年前的一天下午,那时他不过才七岁。 他记得那天雨下得很大,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瓦片上,叫人昏昏欲睡,天空阴蒙蒙的一片,耳畔雨细密得有点烦躁。祁小过当时正在一个人屋中学着下棋,左手捏黑右手捏白,当时棋面上白棋大优,可黑子犹有反攻之余地,祁小过左手提着黑子沉思良久,不知应从何处落子。 他那时忽地听到有枝梢抖动的声音,接而是百雀离巢,双翼齐扑,祁小过下意识地朝屋外看去,只发觉在自家庄外的那片密林间有些动静,像是有人进了来。 是谁?他想到。是有人误入进来了吗?他早知道那片林中暗藏有玄宗妙法,是来防备敌人用的,误入者往往非死即伤。 他左右看去,想找人帮忙,却发现一个家丁也见不到,父亲当时也不在家,他一个人呆呆地看了那片林梢许久,一番踌躇,最后还是撑着把油纸伞,一个人进了林中。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老师,当时他的老师决不如现在这般模样,好似一个老乞丐,正倚在一棵树下,生食着手中的鸟肉,也不知他是如何打下来的。祁小过发现了他,正欲上前去看看他,可他也旋即发现了祁小过,一双黑色的眸子直盯着祁小过。 “我是来带你出去的。”祁小过说道,“你是误入了这片林子的是吧,我来带你出去,这片林子若是没有懂的人带路,是一辈子也走不出去的。” 可是那时他的老师却信不过他,还当他是坏人,手上紧紧攥着那只死鸟。 “你是不是很久没吃饭了?”祁小过又说,“你跟我走吧,我给你拿点吃的,还能给你换套新衣服,雨下得这么大,你很冷吧?” 可是那时他的老师还是不动,祁小过看了眼他的腿,便明白了:“你腿脚是不是不太好?如果你走不动的话,就让我来背你吧,你在我背上为我撑着伞。”那时祁小过才七岁,身子还没长开,“你别看我小,其实我是练武的人呢,我一定能背动你呢。” 七岁的祁小过那时还未入练气道,还不是那臭名远扬的废物。 大概是被祁小过眼神中的干净所打动了,他的老师终于放下了戒心,让祁小过上前来了,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任祁小过用瘦小的身子把他背离了林子,一直背到祁小过自己房间里。 然后祁小过又真的去找来食物和衣物给他,待一切都弄好之后,祁小过又说道:“你先在我房中呆着吧,我父亲现在不在家中,待他回来后,他会为你安排个好的出路的。” 而那时他的老师却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他的注意力却留在祁小过刚刚所下的那个棋盘上,看了两眼便说道:“黑子,右下,刺。” 祁小过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马上便明白了他所说的是什么,黑子这一手刺果然宛若点睛妙手,拔云见月,盘面局势一发逆转。 “你会下棋吗?”祁小过问他,“你能教我下棋吗?” “略会。”他的老师说道。 秋风又起了,祁小过坐了好久好久,突然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见老师还在那摆着古谱,思来想去,开口道:“如果老师再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告辞了,现在已经是戌时了,到了该歇息的时辰了。” “这么急着便要走吗?”老师却一反常态地试图挽留他,“不如再留这与我下几盘棋吧。”他刚刚推完一张古谱,黑棋中盘胜,走的是刚劲迅猛的路子。 “不了老师,我有些倦了,注意力集中不得,再下下去怕坏了老师您的兴致。”祁小过连推道。 “如果实在太倦的话,那不妨今晚便在我这儿歇息。”老师又说道。 “那便太打扰老师了。”祁小过说道,“我的屋子也并不算很远,走几步便到了,实在用不着这样。” 老师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祁小过一皱眉:“老师您这是怎么回事了?” 老师看了他许久,最终默默地叹了口气:“不,没什么。” 夜已经很深了,祁小过辞别老师后就打算回房睡觉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奚姓少女,也不知能否做梦时再梦到她。 他还记得老师刚刚和他说的话。 “你父亲教了你什么是百人敌之道,什么是万人敌之道,可是你明白什么是无敌之道吗?”当时老师这么问他。 他一愣:“天下还有此等东西吗?” “有的,”老师缓缓道,“他就在你的心底。” 我的心底?祁小过不明所以,老师也不肯细说,最后也就罢了。 老师究竟是谁呢?他边走想到,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老师的过去一无所知,一直当他是个普通的帐房先生。老师说他与“忠敏剑”白羽默的父亲相熟,那可是武功一等一的人物,不知老师又是如何结识的。 算了,不想了。他吐了吐舌头。等哪天亲口问问老师便是了。 他推开自己的房门,正准备上床睡觉,突然有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惊得他一身冷汗。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还以为你今晚不打算回房睡觉了呢。”是个不认识的声音。 刺客?祁小过心想。 “你是?”祁小过不敢回头,紧紧握拳,他明白这人偷偷潜入他屋中绝无善意,他把指甲抠进肉里,才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那人的手一直搭在自己的肩头,只要他掌间内力一吐,自己登时便命丧于此了。 “上头有人想要你的性命,没办法,就派我来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看着祁小过的背影走出自己的房门,老师低声自语道:“你曾经救过我一次性命,这次轮到我了。” 他唤来家丁,写过一张纸条,要他立马把纸条交到祁静的手上,不得半分延误。纸条上是如此写着:速遣人至你兄长房中,有图谋者欲害之,迟则性命不保。 后世的演义家写这段历史时,总是以为这个晚上是祁小过整个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之一,他们不断地用想象当晚的情境是多么地凶险,不断地想象祁小过是怎么用自己的勇气与智慧得以逢凶化吉。他们试图用词藻去塑造一个完人的形象,而每当祁小过谈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总是谦逊地表示道:“这和我没什么关系,那是他如果刚一照面便动手,我绝无活下来的可能,我当时还太弱小了,但是他似乎有话要问我,耽搁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给了我活下来的机会。” 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真实的情况如何早已不可考,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时所有人,甚至包括祁小过自己都不会想到,一只绵羊被放出了羊圈,最后会变成狮子一般的猛兽。 第六章 烂柯 祁小过深呼吸几次,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明白自己的命全在对方的手上。 他不知道对方是何人,又是何等的水平,但是他明白对方既然是要来杀自己的,就绝非是等闲之辈,自己现在这等练体道功夫在对方眼里不过尔尔,真动起手来,数招之内,自己便得毙命于此。 更何况那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手搭在自己肩头,他真要杀自己,现在只需一个念想可以了。 “既然你的上头要你来杀我,那么刚刚我就应该死了才对,又怎么会容我现在在与你说话?”祁小过深吸一口气,手心都是细汗,故作冷静地道。 “上头要我来杀你,你是固然要死的,只是我还不想这么快杀你。”那人道。 “为什么?”祁小过想不明白。 “我本想着杀了你之后在你房间中待到明日早上,待天一亮,你的尸体被人给发现之后,你家庄子必定大乱,到时候黑道白道鱼龙混杂,我再偷偷混入人群间,便再也无人能寻得我了。”那人也不在意什么,就这么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给了祁小过,“只是想着若现在杀了你,长夜漫漫,一个人守着一具尸首也怪无趣的,不如先留你性命,让你多活几个时辰,待到天将亮时再杀你,也未尝不可。” “不过嘛,”他又补充道,“你若是真急着死,我也大可成全你就是了。” 祁小过呵呵两声:“我可不嫌自己活得太长。” 绝不似他所说的这么简单。祁小过嘴上说着俏皮话,心里却下了这样的论断。 祁小过明白,刺客这行当,讲究的是快准狠,隐于暗处,一击得手,一击脱离,哪有似他这种的,他暂时留自己性命,必是别有目的。 说不定是假供这个理由,有话要从我口中套出来。 既然如此,就定不能使他如愿。祁小过心想。 “听说你棋下的不错。”就当祁小过出神的时候,那人忽地说道。 “还算一般吧。”祁小过干笑道。 “我也学过粗浅的棋艺,要不与我小奕几手?”那人淡淡地道。 “那自然是可以。”祁小过短暂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棋在柜橱里,我去给你拿来。” 那人也不说话,像是默许了一般,就跟在祁小过的身后来,手搭在他的肩上,寸步不离。 祁小过心想,现在自己虽是正处绝境,但要活命也未尝不是没有办法,自己非得做到两件事不可。 其一,是把眼下这屋里尚有他人的事,告诉给屋外的人。那人刚刚说他计划好了逃走的法子,说明他不是死士,现在庄内都是来为父亲贺寿的好汉,那人就算再厉害,也纵不是上百好汉齐攻的对手。可是问题便在于要如何使得他们知道,又不被那人察觉,若是自己高声呼喊,不等那些好汉们来救自己,自己早被那人一掌拍死了,须得让外人提前知道,做好准来,教那人一发现就得明白自己处于险境之中。 其二,纵使是那时那人担心那些好汉们围攻,要急于逃走,自己离他如此之近,他也有向我掷出杀手的空档,虽然可能只有短短一招的余地,所以自己只要能在他手下走过一招就可以了,只要一招。 祁小过心想,现如今的江湖上,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什么璇玑境的人物了,要有,也恐怕只有那白叔叔的父亲了,而纵是琳琅境,也是江湖上凤毛麟角的存在。 那人最多也不过是璎珞境水平的人物,既然如此,这第二点倒也不算难,自己虽只有点浅末功夫,但是若是护住心脉,只防不攻,一招之下,也最多拼了个重伤,尚不济有性命之忧。 “轻拿轻放,”就当祁小过把手伸进柜子里时,那人在祁小过的身后幽幽地说道。“棋子若是散了一地,闹出声响来,可就不太好了。” 祁小过心一凉,对方似乎瞧明白他的想法来,但他也只是轻哼一声,左右手分别擒着黑白二色的棋盒,领着身后那人到了桌前。 祁小过坐着,那人尤立在祁小过的身后,祁小过沉吟了数秒,第一手执黑下在了左下角的星位,那人执白填在了右下角上。 “太暗了。”待二人分别占完四角四个星位后,祁小过忽地说道。 “你不会下盲棋吗?”那人说道。 “只有闲的无聊的人才会喜欢在黑灯瞎火的时候下棋的吧。”祁小过道。 “那你便点盏烛灯就是了,但也别给我耍什么花招,不然有你好受的。” “知道了。”祁小过说道,他拾起了火刀火石,点了盏小小的烛灯,放在自己的手侧,“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你继续吧。”那人瞧得那烛灯光线昏暗,也不似会应人注目,便收下心来。 双方接下来的几十手都是棋谱上的正常拆解,祁小过自幼和老师行棋,对棋谱上的内容下得极熟,身后那人走得也是正常拆解的路子,正和谱子上走法一样,每下一步都正入祁小过下怀,是故走的飞快,一直下到第四十三手,祁小过才第一次捏子长考。 他并不是因为下到了难处,而是愈下愈觉得奇怪。 那人与祁小过在几处边角的搏杀都处于下风,按理说该走更激进的路子扳回局势,可那人尤不思变,走的仍是原来的下法……似乎他对这局的胜负并不关心,就同老师教学生下棋一般,他想看的是自己的应对。 祁小过留了个心眼,下一步落在了别的地方。 果然,见了祁小过这么走,那人也停了落子:“是你的老师教你走的这路棋?” 祁小过一惊,他觉得自己猜的果然没错,那人在意的果然是自己的棋艺。 他寻思着,自己的这路棋是老师教自己的,行的是正招之外诡路,祁小过他长这么大,读谱也算有些数量,可除老师教他的之外,从未从别的谱子瞧过同样的路子。老师解释说这是他自己少时博百家之长自创的流派,别号“烂柯二十三式”。 可是为什么那人会对这路子这么熟悉呢?难道他认识自己的老师,见过老师下棋吗? 老师不过是一个瘸了腿的帐房先生罢了……祁小过忽然明白过来,刚刚老师还和自己说过他以前识得白叔叔的父亲,老师从前必也是个江湖中人。 可以老师……与这人又是什么关系呢?我若让他知道我是老师的弟子,能教他饶过自己的性命吗…… 祁小过立马阻止了自己接着想下去。 老师对自己有授业之恩,怎能为了苟且性命,不明白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就让对方知道老师的存在,若是对方与老师有所过结,自己不是害了老师性命? 更何况对方也不是直面来问,是以与他下棋为名,诱使自己说出老师来的……若是这么简单让他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他怕是更不会没有放过自己。 既然如此,祁小过便非不教那人如愿了。 “老师?我父亲为我请的都是学武艺的师傅,我哪来行棋上的老师。”祁小过打哈哈道,手上把一枚黑子落了下来。 “那你棋是与谁学的。”那人边说,边落子在祁小过的刚刚那子的上方。 “自己看谱学来的。”祁小过也不与他说实话。 祁小过眼见着这局面,若是以老师教自己的路子,是可以反紧对方一气,可他眼下偏不愿这么下,所以只能用寻常拆解,简简单单长了一步。 “看谱?”那人一副不信的模样,“似你这种下法,是哪本书的谱子,我怎么没见过。” 祁小过顺着这话编了下去:“我父亲以前知晓我好下棋,在我幼时不知从何处搞来了一本谱子,我从小就对着那谱子摆棋。” “那你说的那谱子呢?拿来与我瞧瞧。”那人像是不信祁小过的说法。 “不在我房间里,那是我小时候看的书了,现在早被父亲放在书房角落了。”祁小过又不是真有这么一么书,对方要看,他只能说自己拿不出来。 “你在骗我。”那人手上微微用力,祁小过只得自己肩上关节一响,彻骨的疼。 祁小过咬牙道:“这便是实话,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 “那你告诉我,那谱子的封皮上可曾作着什么书名?你父亲又是从何处寻来的?” 那人手上劲力愈大,疼得教祁小过愈难开口:“那谱子名为……《烂柯二十三式》……我父亲说……他是外出办事时,从一瘸腿老人那得来的。” “什么时候时候?那瘸腿老人长的又是什么样子?腿上的伤是新伤还是旧疾?”那人听祁小过说到此处,手上力气又加了分毫。 祁小过忍痛想道,他果然是冲着老师来的。 “是九年前,那时我七岁……听我父亲说,那老人六十来岁年纪,衣着破碎,乞丐模样,可是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不似个普通人……他腿上的痂还未愈,像是新伤……”祁小过努力回想最初自己见老师时的情况,“我父亲还说,那老人颌骨上有颗大痣。” “痣在哪边的颌骨上?” “我不曾见过,是我父亲描述给我的,”祁小过虽知道,却偏不讲,他深知有些细节不能讲得太细,讲太多反教那人起疑,“我父亲并未比我细说在哪边颌骨上。” “果然是他吗?”那人忽地叹了口气,像是信了祁小过的话来,手上力道也卸了几分,“那老人后来怎么样了?最后他死了吗?” 那人的语气听着就同惋惜故人一般,像是与祁小过的老师有极大的渊源。 “死了。”可是祁小过依旧不为所动,还是说得斩钉截铁,“我父亲说,他腿疾难愈,最后害了脓肿,死了。” 第七章 变故 忽地门外有细微的脚步,那人一愣,知是有人来了。 他扭头往门边看去,顿时就晓得了祁小过刚刚耍的花招:“是影子吗?你点的这烛火,虽然昏暗,却恰是放在自己的手旁,灯光把你我二人的影子全全投在窗户上了,屋外的人一眼便能看明白这房间里尚有除了你之外的人在。” 窗外人声渐起,似乎有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这儿,那人也估量着自己再不能留下去了,祁小过心底暗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你很聪明,也喜欢下棋,似我从前那般模样,我不讨厌你,若是在别处见着你,收你当徒儿也未尝不可,只可惜上头留你不得。”那人摇头道,祁小过只感觉到他手心有股怪异的热量传来。 祁小过明白眼下危险万分,他脚上一使劲来,踢在自己身下的椅脚上,椅子旋即一碎,自己身形朝下一跌,教那人手上的劲力落了个空。 那人一愣,他本以为祁小过真如传闻中的一般,一点武艺也不会,祁小过这一下着实令他要意外。 祁小过一手撑地,没被摔个结实,一个翻身起了身来。可对方并不打算这么放过他,简单露了几记散手功夫,他的功夫远比祁小过要高,单单是这几记散手,拆得祁小过是中门大开,心口直接暴露了出来,那人也不留情,直直一掌朝祁小过的身上拍来。 对方只有这一掌的机会了。祁小过想道。这一掌若是杀我不得,他就不得不先去想脱身的法子了。 祁小过脚下连退,深呼吸两次,思索道,他身体里没内力,那人直来的这掌他不能用手掌硬接下来,否则就算是掌骨碎尽也无法化解这一掌的力道,他思来想去,也只敢横掌去敲他臂骨,教他这掌打偏几分。 只要打不中心脉就行了。 直待那人掌力将及自己胸口之时,祁小过左掌往右一敲,正打在那人小臂外侧隶属手太阳小肠经的支正穴上,将本应瞄准了心口的直掌打偏到了右胸上。 掌力澎湃如碧海波涛,祁小过被重重打倒在地上,感觉自己身体差点就要被这掌力打得散架。 不过,这样应该没问题了,避开了心脉,最多不过是重伤罢了,性命算是保住了。祁小过捂着伤处,松了口气。 正如祁小过所料的那般,那人就算眼见着祁小过未死,可这一掌打完,见闻得屋外灯火人言,也急于脱身,一个后跳破窗跃出了屋子。 “哥哥。”门被从外打开,祁小过耳畔传来的是自己妹妹的声音。 小静怎么来了。祁小过一怔。她的房间应该在庄子的另一边才对,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已经没事了。”祁小过安慰祁静道,他见祁静一脸担心的样子,本想强作欢颜,伸手往祁静头上按去告诉她自己没事,可身体刚一动,祁小过便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感觉自己刚刚中掌的位置,有一团乱流在自己的身体里乱窜,冲击着他右胸间各处经脉穴道,久而不消,愈演愈烈,而且有向身体别的部位扩散的趋势。 若是别的掌力,再刚烈,也不过是碎骨结瘀,再阴柔,也不过是封穴断脉,远不似这一掌的效果。 硬要比喻的话,只能把这种效果称呼其为毒素更更合理一些,小伤即死,由内杀人……刚刚那一直掌看似平平无奇,可祁小过此前从未听闻过这种同毒蛇一般的武艺。 “哥哥。”祁静见祁小过此刻脸上这痛苦的表情,只道他刚刚的笑颜是在骗自己。 那一掌,绝不计是璎珞境水平的人能使出来的水平。祁小过顿时明白了这件事来,他在庄里也见过不少璎珞境的高手,无一能使出他这等水平的武艺。 那人绝对是琳琅境级别的强者,甚至已经步入了璇玑境当中。 为什么他一掌打偏也不选择再补上一掌,不是因为他在害怕成为瓮中之鳖无路可退——他这种级别的人物,早已经见惯了这般架势——而是他明白这掌就算打偏了,未能伤到心脉,自己也绝无活路。 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所说的上头又是谁?为什么他们非要自己性命不可? 这是祁小过在昏迷之前最后的念头。 “哥哥。”祁静见哥哥昏了过去,忙把手按在祁小过的脖颈间,发现尚有脉搏,松了口气之余,连点他身上几处大穴,又把自己内力传进哥哥的身体里。她也不管得自己这么做有用没用,只求自己能为哥哥做些事,不至于眼睁睁地瞧得哥哥倒下。 人总是要在将失去某个人时,才能明白自己有多在乎他。 祁静也是如此。 她近了哥哥房间,见了窗上人影,祁静这才明白先生所言不虚。 她本已回房间,换好衣物准备歇息了,可忽有家丁递来字条,说是先生告诉她说有人要害自己哥哥,她本是不信,只以为有人在胡闹,却又教她十分放心不下。 这几天正是非常时期,一方面,自己父亲生日,江湖豪侠都来自己的家中为父亲贺寿,若真有人欲为非作歹,只需大声一呼,便能有诸多高手呼应而出,任武功再好也决无可能逃脱,就宛如瓮中之鳖,祁静是决不信有人敢在这个时间点找她家麻烦的。但另一方面想来,这几天来进庄做客之人足足有上百,难免鱼龙混杂,要潜入便也是最好的时机,也说不定真混入了什么死士之类的人物,只求得手不求脱身。她再三踌躇,还是决定去哥哥房间看看。 她怕惊扰到别人,只是只身去看看究竟。 外面都说她和她哥哥关系不好,其实也不全是这般。 她比祁小过要年幼一岁,可在外人看来,反而祁小过是更年幼的一方。很多时候她表现得远比祁小过要成熟几分,大事小事也是她去帮着父亲打理,总教人觉得她才是这个庄子的下一任主人。 祁小过之所以被人垢病为废物,其实也有她这个处处做得好的妹妹作对比的原因,毕竟十六岁练气道初期,也不是没有他例,但是在妹妹的光辉之下,祁小过的的缺点也是被无限地放大了。 祁静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她内心不免对哥哥有所愧疚。 她有时听闻庄客私下分为两党来,一党认为在祁连百年之后,会把庄子交给祁小过,而另一党则认为祁小过不过是个只会下棋的废物,又倚祁小过不是祁连亲生的这种遥言作根据,以为祁静才将会继承这庄子。 祁静从来都不爱理采这种东西,有庄客跟她提起她也摆出一副没兴趣的表情来,叫人接不下话。 为什么哥哥会变成现在这模样呢?她有时想想,她和哥哥从小生活在一起,她对哥哥是在明白不过的,祁小过六岁习武,跨过练体道、进入练气道所用的时间甚至较她还要更少一点,以前的他可从来不是什么“废物”,反而也是顶过“天才”的名头的。 她也不记得哥哥到底是从那天起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那时她还太年幼了,她只记得自己的哥哥在小时候生了场怪病,烧得很厉害,父亲请来许多医生为他医治,虽然最后这病还是好了,可是自那之后,他就感觉像是哥哥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连性子都和以前不似了。 可是这又和武艺没什么关系,所以她一度以为哥哥是沉迷棋艺才荒了武艺,所以她并不是很喜欢先生,觉得哥哥变得这般是他的缘故,没少和父亲说他的坏话,可是哥哥还是天天往先生的房间里去,一呆就是一整个晚上。 哥哥呀。她时而叹道。 所以当他拿到先生的纸条时,她还是有些奇怪,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决定来看看。 她想着进哥哥房里看看究竟,试图压着自己的脚步,不作出声响,可她武艺终究有限,到头来还是被那人发觉了。 她眼睁睁地瞧得那人往祁小过肩头打了一掌,一个后跳从窗口跃出了屋子,她连忙上前去看祁小过的伤势。 她用眼角的余光瞟得,有七八好汉从暗处现身了出来,原来他们早已注意到窗上的两个人影,明白这屋内所发生的事情了,刚刚一直在等待时机,全因自己太过莽撞,暴露了脚步,若待得时机成熟,绝不计让那人有逃脱的机会。 “哥哥。”这只教祁静越发愧疚,她拼命地把内力传送至哥哥体内,只求哥哥得以醒来。 “他没事的,你放心好了。”忽地有声音从她耳边想起,是先生的声音。 她回头四下看去,自己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在自己怀中昏过去的哥哥。 也是,先生瘸腿,又不会武艺,就算早知有人要害哥哥,也不会亲自来这里,所以才遣人把字条交给我,让我来救哥哥,刚刚一声大概是我幻听了吧。她想道。 不过祁静还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的,先生差人递给她的字条,现在还被放在她的衣物间的口袋里。 先生是从何得知有人要害哥哥的? 第八章 乌鹭 使棍武人拦在了那刺客的身前,他已在这守株待兔许久了。 “冀州若雨门。”那刺客瞧了他一眼,认出了他的师承来。这若雨二字,取自“枪似游龙棍若雨”一说,棍法凶猛似暴雨狂风,因此而得名。 身后又有几人追了上来,那刺客瞟了一眼,算上那使棍武人,一共是八人,脚下踩着的是九宫八卦的步子,把他包围在了中间。 那刺客一一瞧得,单凭衣着与起手,就认出他们每人的师传来,目光扫至最后一个,是一脚踩着死门位的书生者时,却不由顿顿。 那书生知其意思,自嘲地笑笑:“我在江湖上行走,不过短短几年,才学又浅薄得很,不入阁下法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那刺客打量了他几眼,注意力一直留在他的身上,似根本没把其余七人放在眼中一般,这也怪不得他,其余七人所使的武艺,他早有耳闻,自是提不起兴趣,可他们脚下踩的步子,却教他颇为好奇。他晓得那七人都是不识得半斗大字的粗人,哪懂得这九宫八卦变化之道,想来定是这书生临阵所布置,时间虽是仓促了些,却难得的有些模样,不由令人刮目相看。 “我从小记心很好,”那刺客笑笑,“只要是见过一次面的人,我至死也不会忘记,我对你有些兴趣,你不妨自报下家门。” “真当荣幸之至。”那书生道,“在下姓李名桐,久居交州,靠教书为生,有幸拜得几名兄弟,又因虚长几岁,居了次席,是故别人都爱喊我作李二。” “哦,你是林云远的人。”那刺客恍然大悟道。 “阁下认得家兄?”李桐问他。 “只是耳闻,未曾见过,生平一大憾事,就是未能识尽天下英雄。”那刺客叹了口气道。 “家兄也是如此说的。”李桐颔首道。 忠敏剑白羽默身处琳琅境,自然是庄内人中武功最高的,他瞧得他人一齐而上,有如乌合之众,自是不屑与他们合作一齐拿那人,故只是背着手在一旁看着,见那刺客与那些人在窃窃私语着些什么,他在远处听不着,不由心里闹腾腾的。 终于,他们九人还是动起手来了,可白羽墨眼见那八人仗着阵法,尤在那刺客手下讨不得便宜,便以为是别人武艺太弱,这么多人连这一人都拦不住。他自幼和父亲习武,少年成名,所以高傲惯了,天下武人,除将他父亲外,他谁也瞧不上眼,想当然地以为那刺客还同他以前见过的那些酒囊饭袋们一般,不须费自己吹灰之力。 他远远瞧得那书生先落败,随后阵法大破,其余七人也一齐败下阵来。 “这刺客武艺好生了得,”也有人在一旁看完了整场战斗,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人怕不是璎珞境的高手。” 璎珞境?白羽墨在心底哼了声道。璎珞境也配作高手吗? 此话一出,白羽墨瞧得再无人敢上前去,心想当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他纵身一跃,直到那人跟前去,与他拆上了几招。 “那不是忠敏剑吗?”远远地,有人认出了他。 “忠敏剑?你说的可是那老英雄‘美芹先生’之子,扬州凌云宗宗主忠敏剑白羽墨?”有人应和道。 “诶,早知忠敏剑在此,又何须你我再费心,忠敏剑雷霆手段,定叫那刺客有来无回。” “是了,忠敏剑堂堂琳琅境高手,这种小毛贼岂会是他的对手?” 便真如祁小过的老师对他讲得,白羽默为人最好面子,平时旁人谈及他时,也是吹捧他武艺高强为多,心气高傲惯了,眼下又有这么多人瞧他,仿佛与这刺客多过上一招,就是伤了自己一份颜面,教他更是不顾对方的强弱,硬是起了速擒的念头。 可那刺客身法诡异,白羽墨连施几招,都沾不及那刺客的衣角,他这才拧起了眉头,瞧出来对方不是什么善茬。 他本来有些托大,没带剑来,施不得自己平生最得意的剑法“破阵子”,只得使掌制敌。这掌法名曰“永遇乐”,是他父亲美芹先生的成名绝技,只是他平来最喜剑,平时制敌也是用剑为多,这套掌法难免不如父亲纯熟,但是他想来用此来擒这刺客绰绰有余,便直接使了出来。 对方也便直掌迎了上去,正是刚刚打在祁小过身上的那一式掌法。 双方掌力一交,却教白羽墨眼中只余下了惊讶二字。 乌鹭太阴掌力。他当即就认出来了。 这一掌白羽默使的不是自己生平绝学,而那人似乎也是有所保留,居然恰好难分伯仲,教得二人各退了一步。那刺客瞧得这机会,反而借着白羽默的这掌力,腿上一蹬、一跃跳过了外墙,进了庄外的树林间。白羽默本想去追,可是他刚刚交了一掌,调节气息,不觉迟疑了一步,只能眼瞧着那人远走。在场的其他好汉虽然都在一侧,但是他们都听说过共月庄外的这片林子诡异得很,易进难出,谁也不敢贸然去追,只能就此作罢。 “是黑白子。”旁人对白羽默期待甚高,没想到白羽默居然教那刺客从自己手下逃了,难免有所微词,虽未明面说出,但任教白羽默觉得心中一紧,他只想着如何搏会面子,又想着刚刚那人使得是乌鹭太阴掌力,便如此说道,“那人使得是乌鹭太阴掌力,必是他无疑了。” 黑白子可是能与他父亲搏一搏手腕的人物,虽然失踪多年,但尤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自己输在这种人物手上,更何况只输了那一招半式,他想着也不算丢人。 “居然是黑白子,他已经消失了近十年了,想不到他又重出江湖了。” “相传这乌鹭太阴掌力阴毒无比,也就忠敏剑能在他手下走上一遭了。” “是了,要是落了别人,怕是必死无疑。” 果然如他所料,拿出了这名字来,便再也无人说些什么了,白羽默正松了口气,但是这是总是会有些不和谐的声音来。 “可是会这乌鹭太阴掌力的人,也不止是黑白子一人吧,这么贸然下结论会不会太过唐突?”有人问道。 “这乌鹭太阴掌力除了黑白子之外,也就那个被他自己亲手打死的徒弟会了,难不成你说他从坟里爬了出来,与我对了一掌吗?”白羽默冷道,“更何况他那徒弟我也曾见过,天赋着实一般,十几年前就不如我,又或者你是瞧不起我,觉得我还会在他手下输个一招半式吗?” 他这么一说,当下便在无人敢说些什么。 “快去看看少庄主。”忽地有人来了一句。 这时众人才回想起来,还有一个“废物”少庄主中了这乌鹭太阴掌一掌,他们连忙涌进了祁小过的房内,有几个江湖有名的大夫也在为祁连贺寿的人之中,此时一齐上前为祁小过搭脉,在确认了他中的的确是乌鹭太阴掌之后,纷纷叹了口气。 “真不能救了吗?”祁连忙问他们。 “这乌鹭太阴掌……”他们欲言又止,“祁庄主想必从前也曾听说过,这是黑白子的独门绝技,中掌者若非当场身死,七日后也会暴亡,吾等才疏学浅,实不能救。” “打扰先生们了。”那时祁小过已经醒了过来,面色惨白,本来在床上躺着的,此时用手缓缓撑起身体,对他们说道。 “你先躺着,切莫起来。”祁连见状忙让他躺下。 “当真不可救吗?”祁连最后一次问。 那些大夫们叹了口气,也不说话,只顾摇头。 “小过,”白羽默凑近了祁小过的床来,惋惜道,“你品行端正,我瞧你瞧得喜欢,本来想把我那兄长的女儿嫁给你来,可是没想到却遭了如此变故。” “没事的,白叔叔。”祁小过道。 白羽默又补充道:“只恨我父亲平时喜好云游四方,行踪不定,你又只余下这么些时日的寿命,不然就凭我父亲这么些年与黑白子交手的经验,他必能救你性命。” “多谢白叔叔为我担心了,只怕是我命数如此了,不怨别人。”祁小过笑笑。 白羽默把手放在祁小过的手背上,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折腾了一整夜,眼见天空渐渐亮了起来,祁连心中清明,明白这些人怠慢不得,自己爱子如此,他心中悲痛万分,但是他还是安排了下人准备早饭。祁小过眼见着屋子里人一个个地都走了,最后连白羽默也离去了,他的房间里只剩下了自己的父亲和妹妹。 “你们就这么看着我,我也不能好转,你们快去吃饭吧。”祁小过道。 “你这样,教我怎能吃得下起呢?”祁连摇了摇头。 “我能进来瞧瞧他吗?”忽地有人出声道,祁小过往声音由来的方向一瞧,正是自己的老师,只见他推着个轮椅,停在了祁小过的房门口,“他好歹叫过我一声老师,我虽然没能教他什么,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多少还是有些师生情谊。” “老师。”祁小过喃喃道,心中有千万句话想与他讲。 第九章 七月 “先生我推您进来。”祁静忙说道,她本来并不是很待见先生,但明白那张要她带人来祁小过房中、救祁小过性命的纸条是先生派人带给自己的,虽不知他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但祁静眼下对他不免恭敬了几分。 “老师……”祁小过看着他道。 待得祁静把老师推到了祁小过的床前,老师低头看着祁小过,思索了片许忽地回头对祁静道:“劳烦小姐将门窗关一下吧,风似乎有些大了,对小过身体不好。” 当时明明全无一丝微风,哪来的风有些大的说法?祁静不明白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和父亲简单交换了下眼神后,最终还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去做了。 先生有些古怪。祁静这么想道。结合先前的字条,她越发地觉得先生不是普通人了。 待她转过身去,刚把房门关上,就感觉有个硬物不偏不倚地击在了她身后的身柱穴上。身者,身体也,柱,支柱也,身柱穴位于人身后由上自下数第三个胸椎棘突上,紧贴脊柱之上,当属人体大穴之一。可是那掷物者虽是隔空打穴,可力道却拿捏得正好,这一击足以教她动弹不得,又不至于伤及她身体。祁静一惊,正想求问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却用眼角的余光瞥到,同时中招的还有自己的父亲。 “先生,这是为何?”祁连忙道,他一直以为祁小过的老师是一个不会武艺的平常人,可他刚刚眼睁睁地瞧见,老师掷出两枚棋子,远远地打在他和祁静的身上,认穴极准,而且这投掷暗器的手段也是巧妙得紧,连祁连也未曾见过别人使过这等功夫。 “二人稍安勿躁,待我看看小过的伤势。”老师低声道。 “老师,我的父亲与妹妹……”祁小过自刚刚那刺客试图打探老师的情况时他就明白,他老师绝非以往认知里的普通帐房先生,可即使做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他瞧见了老师投掷暗器的手法也是不由一惊,老师的实力似乎要远超自己的想象。 他试图用手撑着自己身子坐起来,可右胸剧痛之下,手头上终究是没了力气。 “你先躺好,你受了重伤,不能勉强使力。”老师伸手搭在他的手上,祁小过只觉有有一股暖流涌进自己的身体里,汇入自己右胸之上,与那人打将进他身体里的掌力冲磨抵消,令他好受了许多。 祁连一开始还以为祁小过的老师与刚刚那刺客有所关系,毕竟明明身怀如些高深的武艺,可在自家庄子生活的这么些年来,却又一直装成一副普通人的模样,难免让人起疑。 祁连又气又悔,只恨自己太易相信他人,当年如此简单地把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安排进了庄子里来,才酿成今日的苦果,又想到这么些年来自己一家人待他亦不坏,祁小过又待他甚至要比待自己还亲,祁连差点就要将“狼心狗肺”四字骂出口来。 所幸他尚未来得及骂出口,就瞥见祁静对他微微摇头,知父莫若女,祁静一眼就瞧出祁连的心思了,她明白老师对祁小过绝无恶意,不然也不会派人为自己递来字条,让自己带人去救自己哥哥。 祁连定睛打量,眼见祁小过与老师两人手掌一抵,不消一会,祁小过的眸子就较刚刚要明亮了许多,气色也逐渐转好。祁连也是习武之人,明白这必是老师暗运内力为祁小过疗伤的缘故,而且他看祁小过眼神也全无敌意,反而有些关切的意味在里面。 祁连才明白自己刚刚是爱子心切,先入为主,要不是祁静提醒自己,差点就错怪了好人。 而且祁连看祁小过现在的表情,似乎也并未显露出多少诧异的神色……是故他以为祁小过是早知老师底细,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未曾告诉自己,祁连虽不明白这些原因是什么,但祁连清楚祁小过大事小事掂量得清,他不告诉自己必有他的原因,也不再想此事。 他哪知道祁小过也是刚刚才想知道此事的,未来得及告诉自己父亲妹妹,老师就在他俩面前露了一手掷物打穴功夫,也不再需要祁小过再多说什么了。 “还好,”过了好一段时间,老师说道,“你伤得并不算很重,这一掌往右偏了几分,没有直接伤及心脉。而且那人也有些托大,竟不再补将一掌把你直接打死,情况还不算太坏。” “老师……”祁小过忙打断了他,目光从老师的肩头越过,“我的事先不急,你看看我的父亲和妹妹……” “我明白的,你不必紧张。”老师对他点了点头。 他扭转自己的轮椅,看了看那二人,却不急着为他俩解穴,只是这么说:“老爷小姐,刚刚多有得罪,我担心小过伤势,急于替他稳定伤情,不愿多耽误半点时间,才出下策,还希望二位不会怪罪于我。” “先生好说,我和父亲刚刚都看出来了,您对哥哥绝无恶意,而且昨晚的事,也是您提前告诉我,要我去哥哥房中看一看的,若不是您,恐怕我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现在见到的只能是哥哥的尸体。”祁静说道,“只是您能否把我和父亲身上的穴道解开来,我们这样实在是难受。” “自是可以,只是在些之前,我还希望老爷小姐能答应我一件事情。”老师说道。 “先生请说。”祁连连道。 “我希望二位能守口如瓶,把待会发生的事、听到的话都烂在肚子里,纵谁问也不得说出口,方有如此才行。”老师看了看他们。 “这是自然。”祁连微微点头,他被点住了穴道,只能做些幅度不大的动作,“先生若是能救得我儿性命,就是要了在下这条老命,以我一命换我儿一命,祁某也是愿意,更何况这等事。” “既然老爷这么说,那我便放心了。”老师长吁一口气,手指微弹,又是两枚棋子击打在祁静和祁连的身上,认穴之准、掷器之奇,教祁连即使刚刚已经瞧见一次,现在也不由暗暗称奇。 “先生,”祁连身体得以活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向他请教祁小过的伤情,“您刚刚说可以救得我儿性命,究竟能不能救得?” “说能也能,说不能也不能,到头来还是要看他自己。”老师道。 “这话要怎么解。”祁连忙问。 “这乌鹭太阴掌力,江湖上传说得神乎其神,归根结底,是门将掌力强行透人皮表打入经脉的功夫。中掌者若是当即未死,这些打入他身体间的澎湃掌力也会不断冲击着中掌处的经脉穴道,而且有向他处扩散的趋势,不出得七日,一旦这掌力遍及周身大穴,也是难逃一死。”老师解释说。 “既然如此,先生如何说能救?”祁连一问。 “说能救,是因为我明白此掌的道理,待会我封住小过身上的几处穴道,把打入他体内的掌力暂时封在他的右胸上,教它不再扩散,这样小过在短时间内不必有性命之忧,亦不必受其之苦。”老师一答。 “那先生又如何说不能救?”祁连再问。 “我封小过身上穴道,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只能维持大概七月时间,待时间一过,这些掌力会冲破我的限制,而且水涨船高,我封得越久,掌力突破封印时也会越凶猛,待得七月后,也便再无办法了。”老师再答。 “先生的意思是,”祁静上前来,站在床头的位置,看了眼祁小过,又看了看老师,“先生就算眼下能救哥哥,最多只能让哥哥再多活七个月的时间……可是七个月之后呢?七个月之后要哥哥怎么办呢?” “我能为他做的也到止为止,之后就要看他自己了,”老师叹了口气道,“天下之大,只有两种方法能完全救他,只要他能在这七个月时间里得其一,就算能真正是能真正保住了性命。” “先生请讲。”祁静急道。 “一,是习得扬州凌云宗的心法‘水龙吟’,”老师顿了顿,“这是当年那白无觅为破解这乌鹭太阴掌力,专门创出的一路功夫,这两种内力分属阴阳两极,在你体内相融相消,自能治好你的伤势。”他又说,“只是这水龙吟心法对天资要求颇高,连那白羽默都未曾学会,至今恐怕也只有白无觅一人会使得。” “这我怎么行得……且不说连白叔叔都不会……我从何处能学习这门功夫……”祁小过下意识地接话道,“就算我真有幸见到了‘美芹先生’……就凭我这连内力都生不出来的身体……休说七个月……给我七十年也学不会它……” “先生,这第二种法子呢?”祁连一想确如祁小过说的这般,这第一种法子并不太靠谱。 “二,是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老师看着祁小过说道,“教你学好棋,由棋道入武道,自然会学得一门武艺,而这门武艺与乌鹭太阴掌力恰属同路,你以外功驭内力,将身体里的这掌力引导转化,让它变成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到时候你的伤势自然就痊愈了。而这一法子说难不难,说易不易,除了悟性外,看的是你棋力的高低,你与我学了这么多年,我该教你的都教过你了,也帮不了你许多。” 还有看棋力高低才能学会的武艺吗?祁小过此前从未听闻过。 “老师说的这武艺……叫什么名字?”祁小过问道。 “就唤作烂柯二十三式。” 第十章 黑白子 “那还请先生快些动手吧。”之后如何都是后话,祁连现在可不去管这么多,祁小过面色惨白的模样,教他心痛得紧,“我听闻这乌鹭太阴掌,从前绝无有人能活过七日,先生能为我儿争得七个月寿命,已经是上天眷顾我儿了,若我儿真能痊愈,我……我……”祁连已经语无伦次,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在老爷的庄子里住了九年,虽不是白吃白住,但总归是受了诸多照顾,更何况当年我这条性命,还是小过救的,若非小过当日把我从那片林子间带出来,我恐怕早已经是鸟兽的腹中秽物了。”老师长叹道。 他从怀中摸出一卷布块,在手掌上摊开,布块上插着长长短短粗细不一的二十来根砭针,祁小过以前从不知道老师居然有这种东西。只见他解开了祁小过胸口处的衣服,又让祁静取来烛盏,砭针在火上反复灼烤,一根根地扎在了祁小过身上。 祁静与祁连本来就是习武之人,身上的诸多穴道也都是认得的,他们瞧在祁小过身上,只见老师往他身上扎针处,都不是人身上的什么大穴,反而是一些平常时根本不会在意的偏僻穴道,正欲请教,但话未出口,自己便想明白了。 原来这乌鹭太阴掌力,从来都不是什么不能救的天下奇掌,只是旁人不解其中奥妙,别的掌力贯通周身,作用在的是人身上的大穴死穴,要救也通常是从此处着手,而这乌鹭太阴掌力都另辟蹊径,发力在几个常人根本注意不到的小处穴道。 要知道,人身有五十二单穴,三百双穴,经脉十二条,络脉十五条,奇脉八条,每一处穴道与每一处经络之间都有或多或少的关联,只要拿捏得当,便可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功效。中乌鹭太阴掌力之人,虽疼痛在大处穴道,力道却是施在小处穴道之上,若是不明白此间道理之人,只注表征而不晓内因,饶是用尽一切办法也是无能为力。 可若是常人也就算了,那刺客武艺实在是太过高强,是连忠敏剑白羽默也讨不到便宜的人物,纵是老师以砭针封在了这些穴道上,最终也只能做到延迟死亡罢了。 “过几日你的身子就能慢慢好转了,不必再忍受这版痛苦了。”老师伸手按了按祁小过的手背。 “哥哥,你感觉好些了吗?”祁静忙问。 “没事的,老师帮我封住了穴道,让我好受了许多了,我已经没事了。”祁小过抬手按了按祁静的脑袋。 祁小过说话间用余光瞟了瞟,只见老师身下的轮椅微微后退,只怕老师要走,连叫住他:“老师,您……” “我就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来,你们总当是要把我问清楚的……”老师叹了口气道。 “您为什么要瞒着我呢?”祁小过道。 “我一直都在观察着你,不让你知道我的身份,是因为我想看见最真实的你。”老师直直地看着祁小过的眼睛,祁小过的瞳仁亮得就如同黑夜中的星斗。 “观察我?”祁小过皱眉。 “我曾经瞧错了人,教出了一个坏弟子,让我懊悔终身,也教我再不敢轻易收人为徒,”老师摇了摇头,“我观察了你九年,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我都看在眼里,你是个好心肠的孩子,不似我上一个弟子。我本打算过些时日就亲自向你们担白,告诉你们真相,只可惜今天发生了这种事来……” “虽说你的秉性我早已清楚,我本可以早几年就告诉你的,只是我上一个弟子实在是教我害怕得紧,是故一拖再拖,一直到现在。我刚刚在想,我若早告诉你真相,或许你就不会变成这般模样了。”老师说道。 “老师,这怎么能怪您呢?”祁小过忙摇头。 “自古好人多难,真是苦了你了。”老师长叹道。 “先生,”说话的是祁连,他刚刚一直在一旁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祁某斗胆请问一下名讳,您虽然以前曾经告诉过我们一次,但怕用的是假名吧。” 老师看了眼他:“想必老爷您已经猜到了,我也不再隐瞒什么了,在下姓梁,单名一个秋,江湖朋友抬举,送了个‘黑白子’的外号,只是过去做了很多错事,教这名号蒙了灰。” 黑白子,梁秋。虽说先前老师说过自己认识白叔叔的父亲,又对这乌鹭太阴掌力了然于心,祁小过就已经对老师真实身份有些眉目了。可当听到老师亲口说出来时,祁小过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时才敢确信,自己的老师并不是个普通的帐房先生,而是与美芹先生白无觅齐名列天下前二的人物,真正迈入了璇玑镜的人中之龙。 “果然吗……”祁连也早早猜到了,只是现在才敢确信,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我早听说您在江湖上失踪了好久好久,可从未想到您会在我的庄子里,一直以来都有所怠慢了……只是您的腿疾……我先前从未听说过您有如此之伤恙,是遭遇了什么敌手了吗?” 老师说道:“害我如此的,和刚刚那打伤小过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先生,那人是谁?”祁静转过头来问他。 “是我那诈死的弟子,世人皆道他已死,还道传言是我打死的他,可谁知是他设计害的我。我从前做了许多错事,想必这也是报应吧,我当那时极为喜欢他,甚至已经把自己毕身所学都教给了他,他在些之前也是对我恭恭敬敬,更教我对他更是全无防备之心。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被他给害了,折了这双腿,差点命丧在他的手上……”老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他叫什么名字?”祁小过问老师。 “谢少麟,你可能没听说过这名字,”老师顿了顿,“但若说起他的父亲,当朝国丈,太子太师,大司空兼羽林左将军,你可能就有些印象了。” “先生说的,可是谢玄谢太师?”祁连行走多年,不仅对江湖之事所知甚多,连庙堂种种也有所耳闻。 谢玄。祁小过对这个名字果然有印象,他也想起来自己曾听过的一些传言。 三佞不除,大炘不兴。市井上是这样说的,这三佞指的就是大司空谢太师、大司马博陆侯以及紫云党党首宪成先生。 谢家本就是大炘开国的功臣之一,也是炘高祖皇帝当年起兵时,最先支持他的地主豪强之一,有陈郡谢氏之称,往前更是有百年历史。而据说当年炘武帝将死,在皇长子与皇五子之间摇摆不定,正是谢太师嫁女于皇长子,才迫使天平往皇长子——也便是如今的当朝皇上——这边倾斜。 是故,作为支持自己的回报,皇上给了他足够大的权力,官至大司空,掌帝都羽林军,又让他亲自管教自己的长外孙,一度权倾朝野,他也是因此被扣上了佞臣的名号。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怕是以为我早死了,所以才亲自出手,故意使这乌鹭太阴掌,把这祸事甩到我身上来。”老师又说道。 “老师,绝非如此,那人昨晚其实还在有意打探我,问是谁教我的棋艺……我当时虽然受他胁迫,但我终究留了个心眼,唯恐他对老师您不利,只道老师您已经死了,也不知他有没有信我的话。”祁小过抬了抬头,缓缓地说道,“我看他那模样,他若是知道老师还在人世,绝对会再来找老师的,老师您可要千万小心。” “我明白的,眼下我能做的都做了,能教你的也都教了,那棋道转武道的要决要你自己去领悟,我也帮不得你许多。”老师伸手按在了祁小过的额头上,“我是时候该走了。” “走?”祁小过一怔,“老师您要去哪?” “我既然已经救活了你,也就不能在这儿留下去,”老师说道,“这天下,有几人能知道如何从乌鹭太阴掌力下救人呢?再结合你从我这学的棋艺……他若是猜到我在这里,必然会回来寻我一次的,我双腿已瘸,早不是他对手,我若不走让他寻得我,我必会丧于他之手的。” “老师你意思是。”祁小过道,“若是我活了下来,定教那人起疑,会猜测到您在我这儿,害您性命,是这意思吗?” 祁连听罢,寻思着确有道理,先生是他们是万不可留在庄内了。他从前也对黑白子生平所行有所耳闻,正如先生所说,他做了许多错事。祁连为人最好侠义,是故从前对黑白子行为人品也是颇看不上。以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原来先生便是黑白子,纵是他救了小过一命,日后也难免心生隔阂,不如还是借此机会劝先生另寻去路。 “老师对我恩重如山,救了我性命,现下又瘸了腿,怎能又让老师再到外面去……”祁小过喃喃道,“如此这般,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话出口,祁连与祁静都不免一震。 “哥哥。”祁静抓起祁小过的手来。 “小过,万不可轻言生死之事。”祁连也拦他。 祁小过不说话,看着自己的老师。 “你原来是这么想的吗……”只有老师明白他的意思,“这确是一个解决的方法,只是此间会有诸多困难,你做好准备了吗?” 祁小过用力地点头。 老师叹了口气:“真是辛苦你了。” 第十一章 又遇 时间悠悠,又过了一个月,一个月前共月庄内发生过的种种最终都变成过往,成了江湖人士口中的笑料留言,只供茶前饭后一乐,到头来还是没教多少人放在心上。 江左,酒家。 秋末时分,最是凄冷,树梢的枝桠也落下最后的几片叶子,整个城市都泛起枯黄的颜色。涝灾刚过,河洪也慢慢地从田野间退了下去,流民渐渐少了,关歇的店面也一家家地开了业,还余着几家粥店仍为灾民提供每日两餐白粥,百废待兴,也不知要恢复曾经的模样要用上多少时间。 “道兄最近可听说过了?”酒家二楼的一张方桌上,一个别着两把戒刀的破烂行者招乎来邻座一道人,那道人背负一剑,身体精瘦,一看便是习武之人,二人像是早就认识,连寒碜都没怎么打,便坐下共饮起来。 “最近江湖上又有什么有意思的传闻呀?”那道人把陶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又重新斟满。 “共月庄,有听说过吧?”那行者问道。 “是有听说过,但你也知道,为兄一般都只在江南一地活动,所以从未与他们有过什么交集,一直以来都有所遗憾,”那道人顿顿,“怎么,共月庄出什么事了?我听说那祁连祁庄主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不知他遭遇了什么麻烦。” “不不,可不是祁庄主有麻烦,有麻烦是他那叫祁小过的儿子。”那行者连摇头。 “你说那个废物少庄主?他怎么了?”那道人一听说祁小过的名头,鼻腔生来一股气,哼地一声喷了出来,“俗话说虎父犬子,我看祁庄主这一世英名迟早有一天给他这废物儿子给败光了。” 那行者呵呵地笑了两声:“一个月正是祁庄主的四十三岁生日,庄内大聚群雄,可就在前一天晚上,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那道人摇头,“诶呀,贤弟就别再吊为兄的胃口了,再吊下去这酒都凉了。”他言罢起身来为那行者斟酒。 那行者看杯中液体渐满,才缓缓开口:“他被人给打死在自己房间里了!” “真有这事?千真万确?”那道人一怔,这可是天大的新闻。 “自然是真的了。”那行者一口一口地往口中送着酒,一边用余光打量着道人的神色,那道人惊讶的反应十分令他满意。 “凶手是怎么做到的?”那道人对些事颇有兴趣。 “没有,据说当时天色已晚,凶手的行踪又诡密,那人是趁着当下无人发现,偷偷潜进那祁少庄主的卧室里,守株待兔,那祁少庄主晚上回寝,被抓了个正着。”那行者描述起当时的情况。 “那然后呢?”那道人连问,“那废物就这么被人一掌拍死了?” “那可不是嘛,这还要多亏了祁二小姐,据说祁二小姐当时突发奇想,绕过大半个庄子特地来到了那废物的屋子外头,撞见了这一幕,不然待得明天早上,那废物的尸体都凉了。” “那凶手最后可曾抓到了?这可是祁庄主生日,多少英雄好汉都来为祁庄主贺寿,那人这下被祁二小姐撞破了,必如那瓮中之鳖,插翅难逃。”那道人推理道。 “这道兄可就猜错了,那凶手非但没有被捉到,反而叫他给逃了!”那行者呵呵一笑,“那凶手武艺实属高强,他被祁二小姐发现后,破窗脱逃,而后居然一连击退了四五好汉,其中便有不少江湖上有名的好手,居然都不是他的对手,甚至……” “甚至什么?”那道人急问。 “甚至恰逢那忠敏剑白羽默,当时也在共月庄中,与那人勿忙交了一掌,居然也不分胜负。”那行者说道。 “他也来了?”那道人倒吸一口凉气。 “世人皆知忠敏剑的剑法举世无双,可他的家传掌法‘永遇乐’也是天下一绝,能与他过上一手也足见那人绝非常手。”那行者给道人缓缓述道。 “天下有这般本事的人屈指可数……你说究竟会是谁呢?”那道人喃喃道。 “虽然祁庄主有意封锁一些消息,但我还是从朋友那道听途说了一些来……你可知那祁小过中的是什么掌力吗?” “快说来听听?” “正是那乌鹭太阴掌力!” 那道人一怔:“千真万确?这可不能胡言。” 那行者摇头:“我岂是那种胡言乱语之人,忠敏剑与那人对了一掌,他也是如此认为的。” “呔!”那道人长叹一口气,“自那人失踪以来,江湖上已近十年没有出现过这种掌力了,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只怕他这番出世,又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风。” 那行者也叹:“黑白子梁秋,相传他早已到了璇玑境内,比美芹先生犹要胜上一筹,也难怪忠敏剑也拦他不得了。” 双方静默,仿佛这个名字有着极大的力量一般,叫人只是提起便是禁忌。 “偷听的朋友,如果对我们说的有兴趣,不如陪我们喝上一盅?”忽地,那行者大喝一声,手中陶碗一捏,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说的……是我吗?”一个小二模样的少年站在他们身边,弱弱地问道。 “行走江湖,最忌的就是听见一些不该听的,看见一些不该看的,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得吗?” “我只是一个小二罢了……行走江湖什么的,我不懂得的。”那小二连摆手。 “那你还看什么看,还不快走,讨打吗?”那行者最是暴脾气,欲起身来打。 “诶,瞧他那样子,也不是什么江湖中人,我们说的他又不懂,算了算了。”那道人连忙来拦。 那小二忙下了台阶,却没走得太远,蹲在拐角的地方,侧耳继续偷听他们说话,只听那道人继续说道:“喝酒喝酒,休被他人坏了兴致。” 那行者把杯中酒饮得干干净净,才开口:“诶,若不是兄长你拦我,我非给他当教训不可。” 那道人笑笑,撇开了话题:“我近来也听过一传闻,也不知你听过没有,且说来与你消消气。” “哦,不妨说来听听。” “江湖有传闻,说皇五子遗子犹在人世,这事你听过没?” “略有耳闻,想那皇五子文韬武略,又有大功在身,却不料被那狗皇帝设计斩了,连子嗣家眷也不留。想这也是上天福报,让五王遗有一子,长大后好报得父仇。” “这话可得小声点说……我这几天还听闻,据说那五王当年所生的,并不是个男婴,而是个女婴,教人用狸猫换太子之计给换了出来,现下十五年已过,早已长成了一个容貌端丽的少女来了……” 他们说的这事,小二也有听闻过,说的是当年武帝将崩,皇太子与皇五子夺嗣的故事。话说是当年皇五子夺嗣失败后,被设计困于帝都,日夜受人监视。江湖人常言皇五子天纵英才,深受武帝喜爱,早年随武帝北伐,携手下虎马龙鹰四将,北驱胡虏三百余里,立下赫赫战功,是个难得的好汉,只可惜功高震主,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果不出三年,他就被已经成了皇上的皇太子以谋反的罪名斩了,府内上下家眷百余口,也是一人不留,其中细节宗卷上也记录得不清不楚,终是成了一庄悬案。 只听那两人越说越多,终没有再提得过之前那事,小二长叹一口气,这才真正走开了。 现在并不是饭点,馆子里并无多少人,一楼更是空空荡荡的,小二一个人在柜台前打着算盘,噼里啪啦的,也不知在算些什么。 忽地有人影从门外窜了进来,他刚想上前招呼,却只见那人影不往椅上落座,偏朝他所在的柜台而来。 他正好奇,想出声询问,可那人却直钻柜台底下,像是在躲什么人。 那人往柜台上拍了一张银票:“若有人来问,便别说我在这,等他们走后,我再给你一张。”那人的声音小二听着有些耳熟。 他还没来得及答应,忽见门口有三两官兵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长刀皆已把鞘而出,一人走上小二面前,长刀砍在柜台上,留下长长的刀痕。 小二伸手往柜上一拂,把银票藏进了袖口下。 “小子,我问你。”那官兵问,“你刚刚有没有见到一个人进你店来,年纪和你差不多大,要比你矮一些,黑帽灰衣,可见到了?” 那人说的分别就是刚刚躲在柜台后面的那人。小二嗯嗯啊啊了几声,在想究竟该不该说出真相。 “嗯?”那官兵有些起疑。 小二觉得有人在柜台下面拽着自己的裤腿:“嗯,他刚刚是进店里来了,不过是往后院走了,我刚刚还奇怪他是谁,还想着去看看他,就看到官爷进来了。”他表现得极为恭微,想叫那几个官兵不起怀疑。 那三个官兵互相对了对眼色,一齐往后门去了,这店的后院通着后门,后门外是一条小巷,小巷左右都是两条大道,他们若真要去找,就会只觉得泥龙入海,再也发现不了行踪。 过了好一阵子,只见那三个官兵再也没回到店里来,柜台下那人才缓缓爬了出来,边爬边说道:“谢了。” 这声音果然好耳熟。那小二心想。 “那个……”小二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可是他话说一半,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愣在了原地。 “怎么是你?”那人盯着小二看了许久,“你原来还活着,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那小二挠了挠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祁小过,”那人叫着小二原本的名字,“你忘了我了吗?” “不,我没忘……”那小二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这么说道。 是的,那小二模样的人,就是江湖上都在流传被人打死了的祁小过。 而那个柜底爬出来,正是那天晚上被祁小过带出自家庄外林子的少女。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祁小过在心底说道。 第十二章 明玉 “我还以为你死了的,”那少女说道,“我那天明明已经见到了你的尸首了,你怎么又活过来了?” “我……”祁小过心想,若是她想知道的,自己必当全全告诉她,可是眼下事发突然,他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只得吱吱唔唔几声。 “你的伤怎么样了?”少女伸出食指,往祁小过的右胸点去,这是他那晚中掌的地方,祁小过感觉被她这么一点,心头一荡,像是整颗心都化了一般,但是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冷冽的剧痛,教他清醒了过来。 “疼。”祁小过连退了几步。 “对不起。”少女连忙道歉,“你的伤原来还没好,我还以为你已经痊愈了。 “没什么好道歉,”祁小过眼见少女眼底露出了愧疚的神色,心头不忍,“你只是无意而已,我明白的。”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少女抬头问他,“你能与我说说吗?” “那自然是可以的。”祁小过似啄米般的点头,“只是现下不好说话,刚刚那些人随时都有可能会回来,待有时间了,我便再告诉你吧。” “这样呀……”少女似乎有些儿沮丧,但眼底马上便重新焕发了光彩,“你答应我了,你可不许反悔。” “这是自然。”祁小过心想,你消你一句话,要我做什么都得。 忽地听见后院里传来琐碎的声音,祁小过心中一惊,他在这家店里当小二有一段时间了,明白一般食客绝不会从后门出入,必是刚刚离去的那三两官兵去而又返,他与少女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少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怎么办?”少女问他。 “跟我来吧。”祁小过牵起了她的手,往楼上跑去,少女把他的手抓得极紧,手掌间有温度传递。 祁小过掌心里全是少女肌肤细腻的感觉,不觉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 祁小过带着她跑进了这酒家最偏的一间客房内,把门销一插,趴在地上,耳朵侧贴在木板上,耳朵里都是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这个酒家里少说也有二十来间这样的客房,有空房也有住了客的。祁小过心想他们总不能一间一间找过来,毕竟他们离开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他们要找的人去哪里都有可能,从他们的角度看,死磕在这里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果不其然,那些官兵只从走道里过了一遍,便匆匆走了,最近的一次他们甚至停在了祁小过他们的门前,就差推门而入了。 祁小过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半点声音,一直这样差不多过了半刻钟的时间,他终于再听不见什么别的可疑的声音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都走了吗?”少女问他。 “应该已经没事了。”祁小过说道,“那个,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你和我说等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便告诉我,现在我们好不容易见着了,你现在是时候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少女点了点头:“你原来还记得呀,我告诉你便是了,我姓奚,双名明玉。” 奚明玉。祁小过在心底把这个名字默念了好些遍。 “是我母亲为我取的,我母亲的名字里也有个玉字,她自幼体弱多病,好不容易活到二十出头,嫁给了我的父亲。她对我说,我名字中的这个明作动词,是使某物光彩的意思。”奚明玉笑笑,“是个好名字吧。” “嗯嗯嗯!”祁小过用力地点头。 “你看,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了,”奚明玉问他,“你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外面都在传你已经死了,我也是亲眼见到你身中一掌的,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呢?又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祁小过挠了挠头,他是真说不出来,他从小就不会说话,不然父亲也不至于把客人都交给妹妹打理,要他短时间之内把一件事好好地转述出来,这他可着实是做不到的。 “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告诉我的吗?怎么又突然变了卦了。”奚明玉还以为祁小过又突然不想告诉她了,微微蹙了蹙眉。 “绝非如此,”祁小过生怕让奚明玉误会了,“只是我嘴巴笨,你要我把一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你来,我非得琢磨上半天,才能讲好来,并不是不愿告诉你。” “这般呀……”奚明玉低了低眉。 “嗯,要不这样。”祁小过为她想了个法子来,“你现在这里呆着,我先下去接着做我的小二,现下店里就我一人,我再不在,老板知道了非把我解雇了不可,我顺带再想想应该怎么和你说,等我闲下来了,我便上来与你说好了。” “你可万不能下去。”奚明玉忙拉住他的手,“他们还没走远,随时可能会回来,我想他们已经料到你欺瞒了他们了,若是让他们发现了你,你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她继而向祁小过道歉道:“真是抱歉,是我拖累你了,老板若是解雇了你,钱财的事我会补偿你的,只是你现在千万不可下去。” “我要你钱财干嘛……你也是知道我的身份的,我是商贾出身,我父亲又疼爱我,我还能缺钱财不成吗?就是这老板对我还算过得去,见我一副伶仃模样,便招我来作小二,我如此这般,教我觉得自己对不住他。”祁小过伸手挠了挠头,“罢了罢了,不下去就不下去了,若是因为我不在教老板造成了什么损失,我赔他便是了,不过到那时候我这小二怕是当不得了。” “若是这样那便再好不过了。”奚明玉笑笑。 “只是你要我给你讲讲那天发生的种种,我是当真讲不出来,你得给我些时间让我整理一下。”祁小过又说。 “那要不这样,”奚明玉想了想,“你也不必着急,我有个法子,你也不必去整理什么,你只消回答我的问题便是了,来龙去脉什么的,我也不来乎,我只是好奇罢了。” “是呀,这样便可了。”祁小过一拍手。 “你坐这。”奚明玉盘腿坐在了地上,拽着祁小过的衣角,让他也随自己一般席地而坐。 “那我便问了。”奚明玉说道,“刚刚我看你的确是中了掌的,忠敏剑说那是乌鹭太阴掌力,我想他应不会看错。那么我便要问问你,这掌的厉害我是知道的,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吃得的,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上来就是这么敏感的问题,祁小过看着奚明玉的眼睛,伸手虚按在自己的胸口伤处:“是我老师救的我。”他心里所浮现的是老师坐在轮椅上提子落子的身影。 “老师?”奚明玉歪了歪头,“你老师是谁?” 祁小过连摇头:“这我可不能说。” “就算是我想知道……你也不能说吗?”奚明玉皱眉。 “师命重如山,更何况我这条命都是老师从鬼门关边拉回来的,我便纵是身死也不可说出他来。”祁小过连摇头,虽然答应过奚明玉会满足她的好奇,可她一上来便问了这个他不能说的,他也是全无办法。 奚明玉盯着祁小过的眼睛,盯了许久:“我明白了,你不说,我也不逼你便是了,我再问你些别的。” 她口中虽这么说着,心中想的却是,祁连曾为祁小过找过不少名师教他武艺,虽然祁小过从来都是无所长进,但好歹有师徒名份,那天祁连生日,这些人多半也来了,说不定就是这些人当中有人救了祁小过的性命。 而祁小过的这些老师,多少她也是曾听说过的,祁小过不告诉她,她也无所谓就是了。 至于祁小过所道的,是那个教他下棋的帐房先生,她是万万想不到的。 “你当下虽然活下来了,可你还尚未痊愈吧?你刚刚的那副表情,似乎还是很痛苦的模样,你的伤势究竟如何了?”奚明玉凌空指了指他的胸口。 “尚未痊愈,尤有病恙在身。”祁小过如实地点了点头,他把那天晚上老师是如何救他的事给奚明玉讲了讲,只是隐去了些和老师身份有关的、重要的关节。 这其中也包括了他学会老师的烂柯二十三式才能治好自己的部分,毕竟世人皆道是黑白子打死的自己,是自己的仇家,既然如此,自己是如何知道的这棋道转武道的学问,又是如何知道这烂柯二十三式能救自己?总归是解释不清楚的,是故他只说只有学会美芹先生的水龙吟才能救自己。 可是即使这样,也还是生了些解释不通、前后矛盾之处,奚明玉生来聪明,比祁小过要清楚明白得多,随随便便就找了出几处。祁小过大窘,一方面吱吱唔唔地强行讲解,一方面说一个月过去自己也记不得了,也不知是不是奚明玉瞧明白他了,一些地方也不再追问,反正最终还是教祁小过混了过去。 “掌力还在你的右胸,会很难受的吧……”奚明玉看着他的眼睛,“你若是寻不着美芹先生,又或是学不会那水龙吟,你还能活多久呢?” “还剩下六个月吧,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说到这里,祁小过忽地悲从中来。 到这一个多月过来,虽然自己每日闲暇时皆在修练,可大概是天资过于愚钝的缘故,这烂柯二十三式即使不看内力只看棋力,自己不过才明白了最简单的三式而已,这第四式是如何也学不会,照这速度下去,六月之后,自己是非死不可的。 他眼神往边上一偏,把手按在胸口上,叹了口气道:“听天由命吧。” “没事的。”奚明玉喃喃道,他也把手按在祁小过的胸口上,手心紧紧贴着祁小过的手背。 气氛莫名地有些尴尬。 第十三章 江湖 “那那那,”奚明玉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又把话题移了回来,“你又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呢?你明明受了伤,应在家中休养才对,这儿离你家有百里之远,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祁小过低了低头:“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自己的主意?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奚明玉又好奇起来。 祁小过可不敢说那刺客是老师的曾经的弟子、自己若不诈死会让他猜到老师身份之类的话。只道是自己既然苟存了性命,但是仍不算脱险,那人一次不成,定会再寻机会,如此这样,不如假装自己已经死了,一面暗暗寻找痊愈的方法,一面叫那刺客背后的人放松警惕,好看他的下一步动作,暴露出自己来。 “那你又为什么要离开家呢?你父亲对你向来好,你老师对你有恩,就连你妹妹虽然一贯是冷冰冰的模样,但其实也是关心你的,这样不好吗?”奚明玉头一歪。 “可是正是因为这般,我才不能在家中等死呀。”祁小过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他甚至没告诉过自己的父亲、老师和妹妹,也只有在奚明玉这样的外人面前才说得出口,“我宁愿一个人死在外头,也不愿让他们日日见到我,流露出悲伤模样。我与他们约定,我若是痊愈了,待七个月后妹妹生日那天,我必回家去为妹妹庆生。我那时嘴里是这么说的,教他们信得过我,心里想到却是,自己若是没回来,到时候他们见不着我,心中想的也是‘他终究没有熬过来’,而不至于亲眼见我死去,过度伤心,坏了妹妹的生日。” “你可真是个好人呐。”奚明玉搭起手来。 “我都告诉你我的事了,到我问你了,”祁小过把话题转到了奚明玉的身上,“刚刚追你的那些人是官兵吗?你犯了什么事吗?他们为什么追你呀?” 奚明玉摇了摇头:“他们可不是什么官兵,也不知他们是从哪搞来的这一身衣服。” 祁小过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官府征召衙役官兵,向来征召的是本地人,你瞧那些人口音,时而夹着些粤地方言,怎么看也不是江左人士,一看便知。”奚明玉给他讲道。 “是呀。”祁小过这时才茅塞顿开,他也不是没听出对方的口音,只是他想得不深,没想到这处来,“那他们又为什么要拿你呢?你招惹他们了?” “谁知道呢?”奚明玉一耸肩,也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总之现在是逃过了,但我想他们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便是了。” “那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祁小过关心她道。 “也不算是很危险吧,江左毕竟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这般假冒官兵虽然行事方便了许多,但是也叫他们有所顾及,毕竟冒充官役可是重罪,他们也不太敢明目张胆地做些放肆的事来……我小心些就行了,你也不必太担心我。”奚明玉不在乎地笑笑。 “那你知道要抓你的人是谁吗?”祁小过问她。 “天道衰,滇粤王,这话你听说过吗?”奚明玉反而问了他来。 “有所耳闻……你说的是那林……” “是了。”奚明玉对祁小过笑笑,两人心领神会,便不再提那名字出来。 “他可是琳琅境的高手呀……他与你为难个什么……”祁小过嘟囔道。 奚明玉摇头:“谁知道呢,你瞧瞧你自己,你又与那个打你一掌的人有什么仇怨呢?他也不是一掌把你害得如此地步。” “也是呐……”祁小过叹气道。 “你现在怕是当不得小二了,今后又有什么打算呢?你说你要去寻那美芹先生,可有什么头绪吗?”奚明玉又问他。 “我也不晓得,我家是商贾出身,我出门前父亲也给了我不少银子,我本来也不是太在乎这做小二的几钱工钱。只是觉得自己既然除了家里,就不想让自己成日闲着,能有些事儿做,同时也希望自己能有个听闻江湖事端的窗口,不至于江湖上出了什么事自己都不知道。”祁小过如实说道。 “哦,我明白了,你刚刚说,现下只有寻得那美芹先生,从他那儿学到水龙吟心法,你才能得救。可那美芹先生行踪不定,纵使他的儿子也不明白他在何处,你便想在这儿打听打听他的下落,我说的可不错?”奚明玉如此推断道。 “也算……是吧。”祁小过本来就没指望能学会水龙吟心法,休说寻不得美芹先生,就是把水龙吟心法摆在他面前,就凭自己这般愚钝,也无法在短短几月的时间学会的。是故他把自己活命的全部希望,都放在了老师的这烂柯二十三式上,也没想过可以去寻得美芹先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妨便跟着我吧。”奚明玉邀请他说。 “跟着你?你要干什么?”祁小过一怔。 “不愿意吗?”奚明玉问他。 “不是的。”祁小过反而是愿意时时刻刻与奚明玉呆在一起的,他实在是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孩,只是他确实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们一起去找美芹先生呀。”奚明玉笑笑。 “去找美芹先生?你话说得容易,你要去何处找他?”祁小过被她给吓住了,“一个月前我和你交过了手,你的底细我早就清楚了,你现在不过是炼气道中期的水准,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就凭你这三角猫的功夫,别再被人给抓住了。” “你我开玩笑的,当然不止我们两个人,”奚明玉朝他吐了吐舌头,“待我找到了我舅舅,就让舅舅带着我们两人,一起去寻那美芹先生的所在。” “舅舅?”奚明玉的话中又出现了个新的人物。 “是我舅舅呀,你想我那天到你家中给你父亲贺寿,便是我舅舅带的我,不然你以为就我一人,是怎么到你家里的。”奚明玉说道。 “这么说也是呀。”祁小过一想,果然当是如此。 “我也是跟我舅舅走散了,才至于一个人的,若是我舅舅在,不然就凭刚刚抓我那些人不入流的功夫,怕是一个照面就撑不住?”奚明玉顿了顿,“我舅舅和我说过,他曾见过美芹先生,帮过美芹先生一个小忙,是故美芹先生许过我舅舅三件事。我想,我若是求我舅舅,说不定我舅舅会答应,让那美芹先生救你性命。” “你舅舅……”帮过美芹先生的一个小忙,祁小过莫名地感觉奚明玉的舅舅也是个了不得的存在,不由地想问个名号,“在江湖上可有什么外号吗?” “我也是第一次跟着舅舅闯荡江湖,也不知道舅舅有过什么名号就是了……”奚明玉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样呀。祁小过心底的期待落了个空。 奚明玉不知道祁小过在想些什么,又重新问他:“你就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找我的舅舅。” 祁小过看着奚明玉的眼睛看了好久好久,她眼睛亮得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他倒不是寄希望与奚明玉的舅舅能找到美芹先生,他就是想和奚明玉在一起更久一点:“嗯,我愿意。” “那可好,等找到了舅舅,我定会求他,让他带你去找美芹先生,救你性命的。”奚明玉冲他笑了笑,“不过嘛,你现在这模样,可不太行呀。” 祁小过不明白她的意思:“我怎么了……” 奚明玉给他分析道:“你想呀,你是祁连的长子,共月庄的少庄主,多少人见过你的面,你就这样,怕不是分分钟教人认出你来,坏了你父亲的计划。” “也是呐。”奚明玉的话说得确有道理,祁小过不禁低头思索对策。 “待会我们出去,我给你买个铁面具,罩住你半张脸来,这样就没人认得出你了,”奚明玉给他想了个办法,“你就对外说,你小时候灼伤了脸,怕吓着人才戴着的。” “这样正好。” “而你的名字也要改改了,你总不能顶着祁小过这名字吧。嗯,小过这名字出自《周易》,上震下艮,雷山小过,算不得少见,你大可继续用下去,可是这祁姓,最好还是改上一改吧。” 祁小过觉得奚明玉聪明得紧,万般都为他考虑到了,祁小过对她放了十个心。 “要不你就跟我姓吧。”奚明玉问他,“姓奚,叫奚小过……嗯,也挺好听的不是吗?我今年十五,你呢?” “我十六。”祁小过如实告诉她。 “那你现在开始便是我哥哥了。”奚明玉对他笑笑。 “哥哥吗?”祁小过莫名地想到了祁静,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了。 “我虽是父亲所生孩子中最大的一个,但听我父亲说,我从前好像确有一个堂哥的,是我父亲弟弟的儿子,只不过他夭得早,甚至连名字都来不及取。”奚明玉说道。 “那从现在起,我便叫奚小过了,是这样吗?”祁小过问道。 “是。”奚明玉点了点头,笑笑,“对了,突然想问你件事。” “你问吧。” “你恨那个打你一掌的人吗?如果你见到了那个派他来杀你的幕后主使,你会找他报仇吗?”奚明玉问他。 “会的。”祁小过用力地说道,“只恨自己是个身无功夫的废物,若有朝一日鲤鱼跃得龙门,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消报得这一掌之仇。” “这样呐。”奚明玉想了想。 “怎么了?”祁小过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奚明玉笑着对他说:“我就是想,你是个很好的人,真的很好很好,只可惜这江湖尔虞我诈,你若不生在这江湖该多好呀。” 第十四章 滇粤王 千里之外,粤地。 “连个孩子都能跟丢,也不知道该说你们什么好?” 正厅之上,有三俩人半跪在地上,俯身低着头,直直地看着脚下的地面,额头上满是冷汗。 在他们前方,有两人分坐在木椅之上,那左手边的是一武人,右手边的是一书生,只见他俩一左一右,手上都捏着棋子,轮番往中间的木桌上落子,并不怎么理睬半跪在下面的那三俩人,最多也就是随口提上那么一两句罢了。 只见武人二十七八岁,尤是壮年,身姿宏伟,面堂宽阔,蓄起了短鬓,身着着虽是平常布衣,可始终盖不过眉间的英气,一瞧便是习武之人的模样,而书生年纪要比他小上个两三岁,相貌堂堂,也不似个寻常人物。 他们落子之快,就如真刀真剑相向,你来我往,不余喘息的空间,看得使人大呼过瘾,可不同祁小过与他的老师那般磨蹭。 祁小过行棋偏好长考,看的是全局部署,别看他总是下不过他的老师,要知道祁小过除他老师外,与寻常人对弈,可从未输过,许多来他家庄上的人,闻得祁小过好下棋,总是试图与他奕上一手,祁小过也从来不推辞。 只不过他们水平实在是次的紧,最多不过是闲暇的爱好罢了,和祁小过这种认真读了谱,有老师教导的自然不同,祁小过年幼尚不明白人情世故时,就能在中盘直接将他们杀了认负。 只是这般实在是叫那些客人们脸上不好看,到了后来,父亲偷偷把他与他讲,以后与客人下棋,不许动真格,争胜可以,但是好歹要与客人下到收官处,而且不能赢多,三五目这样就可以了,教客人即使是输了,也不至于难堪。 而眼下的这武人和书生下的是快棋,这快棋,讲究的是对棋型的理解,双方只有一弹指的时间思考,提子接落子,基本上反应不及,没法深入计算,全要靠一刹那的感觉。 武人精神全全落在了棋盘上,根本没心思管下面办事不力的三俩人,书生倒是一副轻松的模样,落子后还能抽空出来说他们几句。 “我们本来都快捉住他了,可没想到突然窜出来一个小二来,告诉我们说他往后门跑去了,我们瞧那小二憨厚,便信了他的话,不想他居然骗了我们,害我们白白苦找,等我们回过神来,再想找他的时候,我们就……就……”那几人试图向武人和书生解释道。 “你们就什么呀?你们难不成找不到他俩了吧?你们几个也不是第一天在江湖上行走了,就这么就相信一个少年的话了……要传出去,非教人取笑不可。” 在他们的边上,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倚在柱子上,双手抱胸,大腿上一左一右绑着两柄一尺长的短刃。说她是女子,其实论年纪也就刚刚成年罢了,只是她身材实在是高挑的紧,怎么看不似一个少女模样。 “三姐,你就别笑话我们了……”那几人低声说道,明明他们年纪明显都要比那女子要长,可是口中叫的却是“三姐”,实在是叫人奇怪。 那女子朝他们吐了吐舌头,也不再说什么了。 “诶,我就说我刚刚的一手棋下错了。”忽地,武人用手拍击在自己的大腿上,而后挥袖把棋面一扫,他这是认了负。 “哥哥能明白自己输在了那一步上,说明在棋艺上有所心得了。”书生笑笑。 “我刚刚一落子便明白了,本来还心存侥幸,盼你瞧不出来,没想到你虽然明面上未抢攻此处,可却暗地里朝这个点施压,教我顾此失彼,算起来最后还是败在了这一手上。”武人叹道。 “这本就是我故意设下的陷阱,我们下的又是快棋,不给人思考的机会,我们若下得慢了几分,哥哥长考那么一两次,这盘棋胜负尤未定呀。”书生胜尤不骄,给武人讲解这盘棋的道理。 “老二你可别诓我了,我可知道你的小心思,我的棋艺是你教我的,我什么水平你还不清楚吗?我也就下快棋的时候,拼着感觉还能与你扳一扳手腕,若下的是慢棋,我怕是早就被你设计的裤衩子都输掉了。”武人连摆手,“更何况我也着实不喜欢下什么慢棋,吞吞吐吐的,一盘棋不知要下多少时间,尚不如快棋你来我往刺激过瘾。” “哥哥说笑了。”书生笑笑,“不过你后面这话,说的却有一半对,一半错。” “那你说说对在哪?”武人起了兴趣。 “下慢棋确实是吞吞吐吐,旁人下一盘慢棋,可教你我厮杀个十来把了,这是对的地方。”书生缓缓道。 “那错在哪了?”武人又问。 “大哥你知道的,我年少时在宫里做官,有幸见过梁老先生,并和梁老先生对弈过一把,我中盘认负。梁老先生行棋,行的是诡道,你看似稳操胜券的棋面,梁老先生往往能从不可思议的地方落子破局。梁老先生生平下的虽是慢棋,但他的落子选点,纵你是他的对手,也只让你大呼妙哉,这也是行棋的的过瘾之处。”书生摇头道。 “你说得梁老先生……可是江湖上传闻的黑白子梁秋?”武人一愣。 “正是。”书生点头,叹了口气,“只恨梁老先生已经失踪了近十年,怕不是已经驾鹤西去,我此生不能再与他对弈一盘,实属遗憾。” “是这样吗?我最经可是听说黑白子又重出江湖了,那江南共月庄的少庄主祁小过,不正是中了他的乌鹭太阴掌了吗?”武人提醒他,“那天正是那共月庄庄主祁连的生日来着……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不是恰遣你去共月庄里,为那祁连贺寿,顺便送上几份薄礼,增进情谊吗,你该不会背着我把那份礼物给私吞了吧?” “哥哥说什么呢,我岂是那样的人?”书生道,“我那时的确是在那共月庄里,而且与那刺客过了一招。” 原来,那书生正是那日在屋外与另七人摆下九宫八卦阵式,并教那刺客记住了自己名字的李桐,那武者也便是他与那刺客交谈口中提及的兄长林云远。 “哦,你与那刺客交手,结果如何?”林云远饶有兴趣。 “我这点浅末功夫,哪是别人的对手,我能活下来,仅仅受了些皮外伤,就已经是那刺客手下留情了。”李桐笑笑,“事后祁庄主还特别找上我来,说是招待不周,还多谢我当时挺身而出什么,哦,他还提及过几日待闲下来了,会派人来我们这儿。” “哦,这说明我这礼物还没白送?”林云远挑了挑眉。 “礼物倒是次要的,主要是我这伤没白受便是了。”李桐笑笑。 “接着说说那刺客吧,”林云远把话题拉了回来,“你怎么知道那人不是黑白子?我可听闻这是那忠敏剑白羽默下的论断,人家父亲是与黑白子齐名的人物,你就这么相信自己?” “我怎么知道那忠敏剑是如何得出的结论。”李桐摇头,“至少在我看来,那刺客绝对不会是梁老先生。” “说说你的看法?” “年龄对不上,”李桐摇头,“梁老先生是与白羽默父亲同辈的人物,到现在也该年过花甲了,可我与那人交手时,隐约中瞧得那人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如此年轻,又怎么会是梁老先生?” “这般的话,也确有你的道理。”林云远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可我听闻这乌鹭太阴掌力,当今除了那黑白子,再无人会了呀。” “谁知道呢?”李桐喃喃道,“说不定是那传言中梁老先生当年打死的弟子未死,又可能是梁老先生失踪后又收了个关门弟子什么的,都有可能。” “黑白子的弟子,听起来有点意思,只盼有机会能与他过上几手,”林云远笑笑,“你与那刺客交过手,那我就问问你,那刺客与我,孰强孰弱?” “他没使全力,我也不好下论断。”李桐如实地说道。 “那你是见过黑白子的,他真的有江湖上传言的这么厉害吗?我和他比怎么样?”林云远生平一大憾事,就是未能识尽天下英雄。 “梁老先生是璇玑境,绝不会错,他和那美芹先生一般,都已经入了璇玑境当中,”李桐认真地说道,“你现在不过是琳琅境而已,就不要想着这些事儿了,你若是在练个十几二十年,再遇上些奇遇,说不定能与梁老先生过上那么一两招。” “什么叫‘不过是琳琅境而已’,你要知道江湖上多少人一辈子也不及我这种境界来,你这么说话可真是教人丧气呀,”林云远自刚刚就一直在分捡棋面上的棋子,眼下终于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再来再来。” “璇玑可是天上北斗,凡玉再过璀璨,也是凡玉,终不能及,”李桐伸手拦他,“下棋可以,不过你好歹先把正事处理一下吧。” 第十五章 遗孤 “也是呐,”经李桐这么一提醒,林云远像是才注意到下面半跪这的三俩人一般,转头瞧了瞧他们,“你们在这跪着也挺久了,想必怪累的,不如先回去吧。” 那些人刚刚一直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听着,生怕自己惹了林云远生气,本来自己就是有罪在身,只怕到头来更是吃不了兜着走。可刚刚林云远却又像是全然没发现他们的存在,一眼也没往这儿瞧过来,注意力全在棋盘上。李桐刚开始好歹还数落过他们一两句,后来更是同林云远一般,也不顾他们还在下边半跪着,与林云远聊起了什么“黑白子”。他们虽然是习武之人,但是这样长久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也难免受不住,脚肚子直发软,又不敢随意变换姿势,只得咬牙硬撑着。刚刚闻见林云远还要与李桐再下一盘,明白自己又得保持着这个姿势良久,不免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昏了过去,可又闻得李桐提醒他先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情,马上抖擞起精神,心道无论林云远怎么处罚自己都无所谓了,只盼能让自己快些回去,不再受这苦楚。 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可听到林云远让他们先回去,不免一愣:“大哥的意思是……不怪罪我们了?” “其实吧,我是忘了你们犯了什么事了,才一直不做声,想让老二先开口的,”林云远嘟囔了几声,伸手挠了挠头,“不过嘛,既然老二让我管管你们,那我便想,不管你们做错了什么,在这儿干跪着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不如先回去吧,以后再谈。” “回去……”那几人互相看了几眼,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动不该动。 “还不赶快谢谢哥哥。”李桐瞧了瞧他们,冷冷道。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听李桐这么说道,那几人才明白林云远是真没打算责怪他们,立马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来,连喊了四五声才安心出了门去。 “哥哥,真这么放过他们了?”待他们全走后,边上那女子才问道。 “我本来也不指望他们能给我做成什么事来。”林云远脸色一变,不复刚刚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 他并不是真的忘心大,他刚刚是故意如此的,他和李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李桐施庄威而林云远施仁厚,用他们的话说这叫帝王权术,是笼络人心的技巧。 “不过他们跟丢的那孩子,可不能就这么没着落了,还是得差人操手办这事,”林云远又道,“江左那地面上,我记得老五还在那没回来吧。” “是,只剩下五弟了。”李桐点了点头,“不过五弟贪杯,易误事,这事若是全全交给他来办,我不太放心。” “这样吧,云君,”林云远瞧了瞧那女子,叫的是她的名字,“你不是说很想去瞧一瞧江南一带的水色风光吗?不如我合了你的心思,加派你去算了。不过老五的性子你也明白的,你不能插手太多,否则他非来我这告状,说我不信得他,但要紧时,你得好好敲打敲打他。” “真的?”那被唤作云君的女子一愣,显得有些欣喜,她同那林云远是亲兄妹,皆姓林,武艺上虽远不及自己哥哥,但也有地劫未过水平,且她的年纪尚小,刚刚过了十八岁生日,若假以时日也当成为数一数二的好手,所以于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得了个“黑蔷薇”的名号。 “我骗你干嘛?”林云远摇了摇头道,“不过你可务必把那人带回来给我,切记不可伤他,我要捉活的。” “明白明白,哥哥说要活的,我定不会伤他一根毫气。”林云君连道,“可哥哥能不能告诉我,那孩子究竟是谁,能惹得哥哥这么上心。” “这个嘛……”林云远左右看了下,最后只是笑笑,“此事事关重大,等以后再告诉你。” “哥哥,”林云君撒娇道,“你就告诉我吧。” “这……”林云远最受不得自己妹妹这般,忙把这事丢到了李桐身上,“这是老二嘱咐我的,要我眼下谁都不能告诉,要不你求求老二,他若是同意了就行。” “你总是这般,”林云君瞥了眼在一旁摆放着棋子的李桐,嘟囔道,她明白李桐可不吃她这一套,油盐不进,一点也疏通不得,才不管自己是不是林云远的妹妹,“好吧好吧,你不说就算了。” 林云君嘟了嘟嘴,心上明明仍在惦记着,嘴上很是痛快:“我先走了,先去整理整理行囊,明日便起身。” “小姐早去早回。”李桐瞧着林云君的背影,最后悠悠地道。 就算你们不说,我也自有办法知道。林云君哼了一声,心里是这么想的。 她年仅十八,心思灵动,虽不似李桐那般老谋深算,但是也算得上是诡计多端,她出了屋子,远远瞧见刚刚那些人尚未走远,她眼波流转,心生一计,凑了上去。 “三姐……你这是……”那些人瞧见她,以为出了什么事了。 “我是偷偷来告诉你们的,刚刚哥哥是不晓得你们犯了什么事才放了你们,等你们走之后,二哥好好地和哥哥讲了讲,哥哥大骂你们办事不利,说要严惩你们,”她假装吓唬他们,“你瞧我对你们好吧,特意来给你们提个醒。” “不是,三姐,这个……确实……”那些人果然被她这话给吓到了,连连解释道。 “不过你们也别太担心,我们好歹认识了这么久,虽然时常拿你们开玩笑,但是见得你们被哥哥处罚,我也不是太忍心……这样吧,等过一会哥哥的气消了,我帮你们说点好话,哄得他心情好了,估计就没事了。”林云君又说道,“你们过后可要好好谢谢我。”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那些人忙说,他们知道林云远素来对他这个妹妹极好,自小宠溺到大,要是林云君真的肯替自己说话,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也不要你们干嘛,我就是有件事情不太明白,想问问你们,你们可不能有所隐瞒。”她接着前面的铺垫,终于把问题问出口来了,“哥哥让你们抓的那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来头,能让哥哥对他这么上心?” “这个……”那些人支支吾吾的,“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我们只是听令办事,大哥让我们抓谁我们便抓谁。” “这样呀……”林云君有些泄气,喃喃道。 “不过我们也好歹摸得了一些线索,三姐要是想知道,我们也便告诉你了。”他们瞧得林云君神色不对,连忙又说道,生怕没让林云君满意,教她忘了刚刚的承诺。 “嗯?”林云君抬头,“说来听听。” “我听说呀,我们要抓的那孩子,好像是姓奚。”他们低声说道,仿佛像是怕教人听见。 “奚?这不是炘朝皇帝的姓氏吗?”林云君没懂他们的意思,“你们难不成告诉我那孩子是当朝皇上,来微服私访的?这年纪都对不上,你们可别寻我开心。” “可不是这样,寻开心的明明是三姐你自己,”那些人摇了摇头,“三姐可曾听说过,武帝晚年的夺嗣之变?” “有所耳闻,怎么了?”林云君一挑眉。 “武帝在时,数次北征,虽是立下前无古人的北驱胡虏之大功,但毕竟是平生杀孽过重,晚年中风后,瘫于床榻上后,便在考虑这皇储之事。要知道,武帝最喜皇五子,数次言皇五子最合他的性子,而对今上总是挑挑剔剔,那时谁都以为皇五子当是这皇储的不二人选。谁知后来突发变故,先是谢太师嫁女于今上,而后武帝夜中暴崩,武帝最宠幸的赵公公传武帝密诏,却说这得位的不是皇五子而是今上,再过了三年,皇五子就因谋反的罪名被今上斩了,三姐不觉得这其中别有蹊跷吗?” “是有点古怪。”林云君点头道。 “是故江湖上都流传,说当朝皇上杀父弑弟,得位不正,又弄得朝廷乌烟瘴气,三佞在上把持朝纲,因而不得民心,弄得义兵四起。”那些人为林云君解释道,“此正是天下大乱之势,我们虽只占了个山头,并未明面上造反,但大哥也确实有意如此,只是在等待个时机。” “而眼下虽有这么多支义军,其实也并非铁板一块,其实内部仍有明争暗斗,毕竟大家都想着造反,而皇位只有一个,这关键之处就在这五王遗孤上了。”另一人补充道,“大家都是占着今上得位不正来作文章,这当下若是造反成功,无论是想着自己当皇帝还是把持朝政做个权臣,也要先把这五王遗孤推上皇位,再想着禅让或者扶持的事。所以这五王遗孤在谁手上,谁便占了名义上的正统,叫别人不敢造次。” “所以你们就觉得,这五王遗孤,便是那孩子了。”林云君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真是难办。” 第十六章 济世 天气渐冷,头顶明媚秋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格外地舒服。 祁小过已经戴上了奚明玉给他买的铁面具,那铁面具盖住了上半边的脸,露出了两个眼孔,一看就是路边摊上的孩童玩物。奚明玉找了最大号才合他的脸,只是鼻子处依旧有些不合适,祁小过想自己的鼻头迟早有一天要被这玩意给压塌了。 少时常有人说过祁小过鼻子高而挺拔,不似祁连的塌鼻子,最是好看,祁连时常笑说,自己的鼻子曾经也是这般的高而挺拔,不过在年少时碰了壁,落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祁连这个碰壁,也有一语双关的意思在里面,祁连早年间也曾入仕于武帝朝,只可惜久不得志,恨朝间紫云党党羽遍布,一味主和,处处掣肘主战派北伐,教使武帝平生最后一次北伐无功而返,愤而辞官,转而经商,最终才有了这一番事业。 坊间传闻祁连之所以可以在短短几年间,从一介书生成为了一方富豪,其间暗有庙堂上的人相助,不过这种说法也是猜测罢了,并无什么证据,流传过一段时间后便再无水花。 “到时候我找人为你把这面具修一修就是了。”奚明玉说道。 “我也就随口一提罢了。”祁小过挠头。 奚明玉对他吐了吐舌头。 现下涝灾已经过去了把月有余,整个城市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毕竟早涝兵役这事,每年总会来那么一两次的,早该习惯的,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人间疾苦,当权者还当是太平盛世,真是可笑得紧。”奚明玉眼见着这一切,不禁嘟囔道。 “这话可万不能乱说。”祁小过连忙伸手遮在了奚明玉的嘴巴上。 “你心里也是同我一般的想法吧。”奚明玉对他笑笑。 祁小过内心确实也是同她一般的想法,只是这话万不可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一教人发现,奚明玉怕是要被真的官兵给追捕了:“我其实也差不多吧,这是这话你和我说说也就算了,千万不可再和别人说。” 他和奚明玉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街上行走,奚明玉一副对周遭的一切都很新奇的模样,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平时深居于高墙大院中,对贫民百姓常见的种种都是从未见过。 他想起老师和他说的,奚姓是国姓,开国太祖赐姓功臣,奚姓之人往往非富即贵,想来奚明玉也是这般身份了。 而自己虽然家境不错,但是毕竟士农工商,商贾终归上不得台面。 祁小过忽地感觉自己与奚明玉之间多了一堵厚厚的墙,高得教他强越不得。 “你快跟上来呀。”祁小过想着想着脚步就停了下来,奚明玉在前头催他。 “来了。”祁小过才忙回过神。 “你看前面那家米铺。”奚明玉像是又发现了什么,她眼神好,远远地就看得清楚,“他家的价钱可不对。” “价钱不对?”祁小过一愣。 “柴米油盐是立民之本,自我朝太宗皇帝以来,向来都是价由官定,以防遇上了什么灾疫,为商者借机哄抬物价,发些国难之财,以至于饿俘遍野。”奚明玉给他解释道,“可是毕竟这条规矩是由太宗皇帝定下的,到如今也难免太过于久远了,阳奉阴为之人也不少见,但是只要定价不过于离谱,官家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我也是明白,只是你看那家实在是奇怪。” “是他家定的价太高了吗?”祁小过问,现下这个节点,涝灾刚过,若有黑心商贾妄图从中牟利,怕是要死不少的人。 “不,”奚明玉摇了摇头,“他家的价格反而比官府定价还要低上了许多,你看那家米铺前面,都是些皮包骨的流民,我就是好奇是哪家的商人做起善事来了。”奚明玉低了低身,牵起了祁小过的手来,“跟我上去看看。” 祁小过被她牵着,手心全是少女皮肤细腻的感觉,心头动了动。 “这是……”祁小过本来心思都全放在了奚明玉的身上,刚刚也不过是随口应和了她几声,而直到了被奚明玉带到了铺子跟前,他才认了出来米铺门前的旗杆上,画的是半弯月牙,这是他们共月庄的记号,喃喃道,“我家开的铺子吧。” “是这样的吗?”奚明玉笑笑,“无奸不商,我还以为你家也是那种敲骨吸髓之徒呢,没想到确实喜欢做善事的人家。” “这可千万不是,”祁小过连摇头,“父亲对我说过,行走江湖最重仁义,要是做出这种事来,我家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呢?” “这么说也是,算是我错怪你了好了。”奚明玉这话是对祁小过说的,可是她却一直瞧得米铺前那些流民,“你瞧得他们手上的那些小袋子,不过碗口大小,纵是你家以这么低的价钱,他们也只能买得起这么些了,也不知是他们一家几口人几天的口粮。” 祁小过心有所动:“要不要去帮帮他们,我父亲给了我不少的钱,如果取出一部分接济这些流民,够他们过上用上好一段时日了……” “你这样又能帮得了多少人呢?大炘有流民十万百万之多,你还能一个个帮过来不成吗?终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奚明玉自顾摇头,“真正能帮他们的人在庙堂之上,你家做的已经够好了。” “可是能帮一个是一个……”祁小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你可千万别这么做,商贾之道,自有其规律,你只怕会坏了事。”奚明玉连忙打断他的话。 “这是什么道理?”祁小过不懂了。 “你若买来米面免费接济他们,只怕到时候拿你米面最多的,不是这些流民,而是别家米铺的下人。到时候你非但没能救得多少人,还亏损了自家廉售的米面,盈了别家粮仓,只教有更多人挨饥受饿。”奚明玉道。 “这……”祁小过是万万没有想过其中细节。 “你做生意的本领不及你父亲分毫,就别瞎忙活了,你父亲本就是意在济民,如何定价既能使灾民有口粥喝而又不使别家获利,其间自有他的打算,你放心使是。”奚明玉拍着他的肩膀。 祁小过沉默了许久:“小时候我父亲教我读杜工部的诗,有一首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诗里是这么说的,”他顿了顿,“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奚明玉为他接了下去,“杜工部当为诗圣,虽在官场上不得志,却依旧心系苍生,胸怀国事,实为可敬可叹。” 祁小过继续说道:“我父亲与我说,要我长大以后成一个有用的人,济世安邦,救民除难,再不教这些贫民落魄至此,我常向先生讨教过治国齐家的道理,可是只恨自己商贾出身,三代内不可取士。” “你父亲已经为你铺了路,你还用科什么举吗?”奚明玉笑笑。 “铺路?铺什么路?”祁小过一愣,“我父亲从未与我说过什么做官之类的话来,我也没见他怎么为我打通过关节。” 奚明玉也是一愣:“你这是装什么傻?你自家的事你还不了解吗?” “我当真不明白你说的话。”祁小过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了,”奚明玉突然明白了,“你父亲只怕没和你说过,也难怪你不知道。” “我父亲他瞒了我什么了?”祁小过下意识一问。 “我不太好告诉你,嗯……”奚明玉顿了顿,“若你几个月后伤势有所好转了,你亲自回家去问你父亲就好了,而若是没有好转,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 “这……”祁小过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这事就先放下不提了,我觉得你刚刚这话说的极好,济世安邦,救民除难,再不教这些贫民落魄至此,如今朝廷上有三佞乱国,党羽遍布,他们只顾私利而不及全局,你这份心可比他们要强多了,”奚明玉说罢伸手按了按祁小过的头,“教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喜欢……”这话说得祁小过脸颊一红,也不知奚明玉口中所说的“喜欢”是不是他所理解的那个“喜欢”。 “喂喂喂,起开起开。”就在他们说话间,忽地有三两家丁模样的人围上前来,这些人手上都握着棍子,往人群中乱打,这些流民不消一会被打散了开来,米铺前长长的队伍转眼间就不见了,而后他们又杵着棍子立在米铺门口,教那些流民再不敢上来。 祁小过一愣,想上前去阻止他们,手上却被奚明玉一抓:“大概是同行们嫌你家的米卖得太便宜了,抢了他家的客人,坏了他家的生意,所以才来搅和的。” “可是总不能让他们就在门口这么杵着,这样下去我家的生意该如何,这些流民该如何,总得有人出面的。”祁小过说道。 “你以为你现在在是祁家少庄主吗?你现在是我的哥哥。”奚明玉提醒他说,“会有人出面的,你就放心吧。” 第十七章 祁宏 见有人来踢场子,米铺间立马就有人出来,祁小过认得他,从前他在家中见过这人。他姓常名习,祁小过从前就叫他常叔,长有点富态,眼睛小小的,留两撇胡子,性子挺好,祁小过并不怎么讨厌他。 常习朝那些人作了个揖,刚想出声,可对方为首那人便直接一脚踢上他胸口来了,直把他踢翻在地上,同时那人身边的另几人又围了上来,往他身上连踢了几脚,常习本就不是什么习武之人,年纪又大了,这几脚下来直打得他吐了几口老血。 祁小过哪看得过去这个,他从前被常叔喊过少庄主的,他决不计见手下的人受人这么欺侮。对方实在是做的有些太过分了,奚明玉也不拦他了,只见祁小过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手上起了一套擒拿手法来,他以前虽然身无内力,可外功尚可,这套擒拿手法他也学得有模有样。 这套擒拿法名为缚龙手,是他曾经的一位师傅教给他的,攻击的都是腿手关节,讲究的是分筋错骨。 那几人只是普通家丁,不是什么会武功之人,祁小过虽是练气境初期,但也是够了,几招下来打得都是他们的手腕手肘,教他们把手中木棍给缴了下来,再不敢上前。 奚明玉也跟在他身后,把常习扶了起来。 “你是谁?怎敢来管我们家的事?”为首的那人不敢上来,只敢远处嚷嚷。 “我……”祁小过刚想说话,忽地后腰一疼,是奚明玉在掐他。 我不能用自己的本音说话,常叔是见过我的。他明白了。 于是他压低了声音:“我们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打人,还有王法吗?” “王法?”忽地有人远远地说道,这声音祁小过似乎曾经在哪听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别地我管不着,但是在江左这地方,我就是王法。” “怎么是他……”祁小过看了他一眼,轻声骂道。 “你认识他吗?”奚明玉偷偷问他。 祁小过直直地盯着那人的脸:“他是我表哥,叫祁宏,不过我们不太熟,我也很讨厌他便是了。” “讨厌?”奚明玉随口问了一句,“有多讨厌?” “嗯……”祁小过想了想,“见他倒霉我就开心,越倒霉就越开心的那种讨厌。” “那也不是多讨厌嘛,”奚明玉嘟囔道,“如果是我的话,真当讨厌一个人,是非要设计得教他输得明明白白不可的。” 祁宏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瞧行祁小过一人就将他派来的家丁打得再不敢上前来,不由破口大骂:“你们都是些废物吗?这么一个小孩子你们都打不过,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那个,小主人,你刚刚也瞧得了,他有些武艺,我们怎是他的对手,刚刚那一下起来,我的手腕都折了……”那家丁抱怨说。 “这种三脚猫的擒拿招式也配作武艺?”刚刚祁宏也瞧出了祁小过的水平,几下擒拿都没使出内力,祁小过虽然带着面具,但是尤能看出是个少年模样,就凭他刚刚那两下子,也着实唬不住人。 奚明玉在祁小过的身后朝祁宏作了个鬼脸:“要不你来试试?” 祁小过一惊,小声道:“你可别闹,我表哥的底细我是再清楚不过了,他长我几岁,叔祖父家又只有他一个男丁,从小疼他,给他请过的名师一点不比我妹妹少,现在已经是练气道后期的水准,这我怎么……” “没事没事,大不了我替你上就好了,我好歹也是个练气道中期,可不比她差到那里去。”奚明玉争强道。 “这怎么可以?”祁小过连忙摇头,奚明玉这浅末功夫,也不过就是比自己好上那么一些而已,自己又怎舍得叫她替自己出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上便上了,说起来我与他还有些过节,一并清了吧。” “好呀。”祁小过和奚明玉的悄悄话祁宏可听不见,他见奚明玉这么向他挑衅,不怒反喜,“那就让小爷活动活动筋骨。” “请吧。”祁小过直直地看着他,一手向前伸了伸。 祁小过嘴上是这么说的,可他心底却远没有表现的那么淡定,他出头的原因之一,也是以为这些只是不会武艺的家丁罢了,教训也就教训了,可要他直面他表哥,他可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打得打不过是一回事,愿不愿意是一回事,若是他们真动起手来,祁小过还是求之不得的。从前在庄中,他是因为自己要顾忌父亲的面子,才对他一再容忍,可现在不一样了,谁也不识得他……他俩可间可是有不少新仇旧恨的。 不知是从哪来的野狗,以为姓了祁,就能做个人了? 他可忘不了这句话。 “两位少侠,你们这番好意,常某心领了,只是着实不必这样为常某出头。对方与本家庄主也算得上亲戚,都是一家人,想必也是误会,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好好解释一番就行了,动手的话,未免伤了和气。”常习突然从身后把手伸了出来,按在了祁小过的肩上,制止住了他。 常叔叫我少侠也就罢了,他没认出我来,可是她怎么叫明玉也是少侠呢?祁小过正这么想着,下一瞬间就明白了,奚明玉穿的向来是男装,声音又有些儿中性,怕是常叔还未看出来吧。 常习被奚明玉搀扶着,从祁小过的身后走了上前来,他伤得不轻,口中满是血水,感觉肋骨也断了几根,说话也含含糊糊的。 “您小心些。”祁小过也伸手去扶他。 “一家人?”祁宏呵呵干笑几声,“你们家也配?你们在江左这地方坏了我家多少次生意,你们这一个月来压低米价,害的我家少了五成的生意,你们还有脸和我套近乎?” “表少爷,”常习明白祁宏是祁小过和祁静的表亲,所以这么叫他,“这是老爷特地嘱咐过的,说涝灾刚过,要心怀济民之心,不可做有伤阴德之事,我们这价格也是老爷亲自定下的,你可错怪我了。你若有什么不满,你大可再去共月庄一趟,亲自问问老爷。” “我可不去你家那鬼地方,这几天你家白帘白布挂刮得整个庄子都是,还有有和尚在里面成天诵经,为你家的废物少庄主做丧事,真叫我直犯恶心。”祁宏一撇嘴。 “表少爷,死者为大,还请你注意下的遣词。”常习还不知道祁小过只是假死,还以为祁小过真的已经不幸殒命了,他是看着祁小过长大的,对祁小过还是些感情的,见祁宏对祁小过如此出言不逊,不禁也怒了。 “狗奴才,你还敢这么和我说话?是嫌命太长了?”祁宏呸了一声,“我今天就是来,给你带个教训,你家老爷怎么嘱咐的我不管,我若是明天来,见你还是这价钱,我就砍你一根手指,后天若是还是一样,我就再砍你一根手指,我要看看你到底有几根手指可以给我砍?” “您先退下来吧,剩下的就交给我吧。”祁小过说道,刚刚常习这么为他说话,实叫他有些动容。 “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讨厌他了,”奚明玉嘟囔道,“所以说你人还是太好了、” “我今天非得把你手臂给卸下来不可,叫你明白多管闲事是个什么后果,叫你长点记性。”祁宏骂道。 “表公子,你就不怕你刚刚说的话传进庄主和二小姐的耳朵里吗?”常习还在试图坐着最后的争辩,“我听说你尚在追求着二小姐,少庄主他现在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毕竟也是庄主的儿子,二小姐的哥哥,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家二小姐算是什么东西?就凭你家二小姐那姿色,我能瞧上她已经是很给你家老爷面子了。”祁宏冷笑,“我不怕告诉你吧,我追求你家二小姐,无非是为了你家的那庄子,本来想着我若娶了你家二小姐,当了你家的姑爷,再除掉那个废物少庄主,这样的话,待你家老爷一死,你家的庄子就是我囊中之物了。” “痴心妄想!”常习忍不住骂道,“先不说我家老爷会不会把二小姐许配给你这种狼子野心之徒,若是那天老爷是蒙蔽了双眼,二小姐也必不会同意,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二小姐从来没正眼看过你一眼。我刚刚提二小姐是为了给你台阶下,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地不识相,我若回去,必将你这些话原原本本地转告老爷听。” “狗奴才,你以为你还有命活着回去?”祁宏冷笑道。 常习身子狂颤,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祁小过忙把他护在了身子后。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问祁宏道:“听你的意思,那个祁小过的死,难不成和你有关吗?” “一只野狗而已,是我叫人杀的又如何?不如庆幸他死得干脆,教我省心,也免得多受几分痛苦。”祁宏狠狠地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祁小过低头道,“请吧。” 第十八章 夜潮 祁小过吐纳几次,抬起眼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眼里温柔与善良突然全都不见了,再也不像是原来奚明玉认识的那个祁小过了,眸子里闪烁着股骄傲的锐气,不如从前那般黑得纯粹。 祁小过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是在害那场大病之前,自己尤顶着“天才”名号的时候。 祁小过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变成这模样了,从刚刚开始,他就感觉自己仿若处在一片空无一人的海滩上,圆月高悬,正直夜中潮起时分,有种黑蓝色的液体从他的脚底漫了上来,一直漫到了他胸口的位置,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浪花一层层地打在了他的身上,随时都将要被这种黑蓝色的液体给淹没了一般。 就仿佛被淹没了之后,他就不再是他了,而是再由另一个灵魂来占据他的身体。 是一个并不讨人喜欢的灵魂,是他遗传自父辈刻在骨子里的性子,是抛下礼数管教下他最真实的模样。 祁宏左脚一蹬地,整个身体探了出去,一掌朝着祁小过的右肩拍了过来。 祁小过明白,现在的他虽然只是练气道初期,但也并不是同外界所说的一般,是个全无战斗力的废物。祁宏是比他要强,但也是强得有限,练气道初期与练气道后期的差距也并不是全全不可逾越的。 毕竟架,是要用脑子打的。 祁小过对他这个表哥知根知底,知道叔祖父从小溺爱他,为了教他习武,给他请了许许多多的师傅,一点都不比自己和妹妹少。祁小过记得有一次,无意间听过祁宏对祁静吹嘘过,说他师从于这么些个师傅们,祁小过从小记心好,好巧不巧到现在还没忘。 祁宏朝他右肩的那一掌,祁小过一眼就瞧了出来,是仙霞派的醉仙掌,起手便是吕洞宾的“醉酒提壶力千斤”。 祁小过此刻大脑清明得很,他明白什么是他的优势,只要能好好抓着这一点,就算是练气道初期的他,也未必没有赢的可能。 祁宏与他掌握的信息是有差距,眼下祁小过能清清楚楚地看出来,祁宏所使的每一招每一式,只要对方一起手,他就可以提前预判,使出最有效的应对手段来,见招拆招,从招式上取胜。 但是祁小过也明白,自己的劣势也是十分致命,他不会使得内力,所以在拆招中他不能硬接下祁宏的招式来,中即是伤,所以他只能正面闪躲从旁敲击,所幸祁宏对现在这个覆着铁面的自己一无所知。 只是若教祁宏看明白了这一点来,恐怕就不太妙了。 祁小过这么想着,侧身一避,躲开这一直掌,祁宏这套醉仙掌讲究的是形醉意不醉,拳醉心不醉,八仙八式,又各演八式,共八八六十四式。祁小过看出祁宏练得有些不到家,这一掌拍来,第一个变化就使错了,正是大大的破绽。 他伸手拿捏在祁宏的手腕上,一擒一推,教他从边上一歪。祁宏使这套拳法,本来便是强作醉态,身形不稳,寻求往敌手身上挤靠的机会,而祁小过明白这一点,偏偏不叫他舒服,身子闪避开来,反而又借着他这个身形不稳的机会,捏着他的手腕,强行一带,教祁宏脚下跌了个踉跄。 可祁小过的反击远不止这样,他手上又突然后拉,将祁宏本将要前摔的身子有拉到了自己的身前,一个直打,狠狠地直接敲在了祁宏的下巴上,只听上下齿撞击在一起的声音,一口腥红的液体登时从祁宏的口里喷了出来。 祁小过刚刚使得那招是拨云散手,也是他曾经的一位师傅交给自己的外家功夫,恰是祁宏醉仙掌的克星。 这是还了“一只野狗而已”这句话。 “你敢这么打我?”祁宏感觉口里多了个硬物,吐在手心里,才发现是自己的断牙。 “你……”奚明玉愣愣地看着祁小过,她不记得自己认识的是这个模样的少年。 “我怎么了?”祁小过回过头来看着她,他和奚明玉说话时,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温柔而善良的样子。 “不,没什么,”奚明玉连摇头,给他打气道,“加油。” 祁宏从小娇生惯养,就从未受过这种气,他一怒,直接把手上的断牙给摔在地上,双手握拳,使得是同刚刚不一样的招式。 这招祁小过却也认得,是蜀地的走豹势,是种刚猛有余,后力不足的武艺。 明白了这一点就好办了,只见祁小过连避几拳,脚下只是退让,不似刚刚那般寻求主动进攻的机会,他见过祁宏在自己妹妹面前演示过这招式来,对方的每一击是从何处出招,他又该往何处避躲,他都还记得。 祁宏感觉自己像是对上了条泥鳅,怎么也触不到对方的身子,眼见着自己招招落空,他祁宏愈打不中便愈急,出拳就愈狠,走豹势本来就是重攻轻防的拳法,使的时候本来就要放许多心思在防守之上,一有不对,纵有极好的进攻机会也要向后收来,可他现在心中却全全忘了这些,其拳法见的破绽也愈显。 祁小过恰恰瞧中了一个中门大开的机会,伸掌往其胸口上一拍,随即手型一转,化掌为拳,随即再一转,手背一推,祁宏感到自身气力一短,直接被推落在了地上。 一字连打。 这是还了“你家二小姐算是什么”这句话。 “你……你……”这一击祁小过瞧准了他胸口的膻中穴,下手也不轻,教祁宏缓了好久都没缓过劲来,他心底有些发毛,要是遇到那些武艺比他高上许多的江湖人士,输了也就罢了,可明明对面只是一个比他要小上许多的少年,这两下交手对方也没显露什么内力,全全是招数上的破解,教他实在是不甘心,“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又是师从何处?” 祁小过正想着怎么答他比较好,奚明玉争着替他回答说:“他是我哥哥,姓奚叫小过,豫州人,至于尊师名讳嘛,你还不配知道。” 祁小过心想着,他到现在才知道明玉是豫州人,但是有转念一想,当朝帝都正在豫州,他隐隐约约猜测过奚明玉是官宦之后,来自豫州是再自然不过的。 同时他又暗暗担心,自己从小在江南长大,使得也是江南口音,虽然一直压低声音不然别人瞧出自己的本来身份,但终究不似北方人说话,只怕奚明玉这么说教他漏了馅,露出破绽来。 “呸,和那个废物一般的名字。”祁宏往着边上吐了一口血水,看样子他对祁小过怨意颇深。 奚明玉又说:“我哥哥只不过恰好与这个共月庄少庄主同名罢了,一直是有心拜会,刚刚瞧得你对人家出言不逊,才想着教训你一番。” “原来是少庄主的朋友。”常习这才回过神来,朝祁小过作了一揖。 奚明玉这可从没和他沟通过,像是信口胡编而来,祁小过没办法,只好顺着她应了下去:“算不得朋友,只不过是神交而已。” “诶,”常习叹了口气道,“少庄主若是还在,知道还有这么一位朋友在帮他出头,他该会有多高兴呀……” “你家少庄主,他没有什么朋友吗?”奚明玉突然接着这个机会找常习问了问,“我是说他生前。” “少庄主他为人心肠好,但是不怎么会说话,不懂得讨人喜欢,所以朋友是不怎么多。”常习给她解释道。 “是这样吗?”奚明玉嘟囔道,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祁庄主过生日的时候,我曾到共月庄里陪家中长辈给祁庄主贺寿,有幸见过他一面,我觉得他也不似你说得那样,我觉得他挺叫人喜欢的。” 祁小过听着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你可别这么说了。” 奚明玉冲着祁小过偷偷作了个鬼脸。 “你们在说些什么呢?”突然有声音骂道,祁小过才想起来自己和祁宏还未决出胜负来,“胜负还未分呢,你们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只见祁宏双手一挣,把那些来扶他的家丁推来,勉勉强强站住,他被那下打穴技法伤得不行,这是才得以缓过劲来。 他弓步侧身,双手作爪,身势状若待发猛虎,祁小过是第一次见着这招式来,一时间叫不出这套拳法名字,不觉愣了一愣,但随即便明白了,心想大概是祁宏新拜的老师,新学的招式。 而自己前几招尚能取得些优势,所仗的是他了解对方所带来的信息差,可如今连他也瞧不出祁宏使得是什么来了,刚刚的打法顿时就变得不管用了起来。 可即使这样,他也不得不上了,眼下没有退缩的道理。 他明白自己硬接不得祁宏的一掌,自己薄弱的底子在祁宏面前什么也算不上,他需快点看明白祁宏这套爪法的套路道理。 他长吁了一口气,摆出了缚龙手的模样,这是他使得最顺手的武艺。 第十九章 内力 不知是从哪来的野狗,以为姓了祁,就能做个人了?祁小过把这句话又在心底读了一遍。 语气冽若冰霜,那黑蓝色的液体已经淹到了他的脖颈了。 祁宏一爪朝着祁小过的面颊上打来,祁小过侧身一避,双手朝着祁宏的关节擒拿去,可迎接他的是祁宏的另一只手,直拿在祁小过的手腕上,祁小过连抖袖口,叫祁宏扑了个空,而自己的袖口也被他抓破了。 好险。他心说道。 “你若是个男人,就和我实打实地来那么一两下子,只会躲来躲去,算什么东西?”祁宏一直见祁小过这么个打法,颇有些不耐烦,教他空有招式而处处不着力,着实难受。 祁小过可没那么多闲心情和他说话,他好不容易才躲开了这一抓,要不是他机灵,只怕手腕要被祁宏给捏脱臼了,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功夫,祁小过实在是没有头绪。 他的新老师是谁?祁小过在脑海中疯狂寻觅着,那些他在自家庄子里见过或者没见过的江湖人士,他们的绝艺祁小过虽不至于全都眼见过,可是其中各自特点祁小过还是有些了解的。 可恶,想不到。祁小过心想。得快点看出他武艺见的破绽来。 祁宏又来,这次使的是一套长拳,拳风朗朗,这也是祁小过不曾见过的武艺,祁小过在心底暗暗叫苦,只恨自己没再多了解祁宏一些,他听祁宏朝祁静吹嘘自己的师从,的确已经是好些日子之前的事了,眼下也不知道他手头里究竟还有多少自己未曾见过的底牌。 可祁小过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直接上了,他凭着经验连拆了三两招,可祁宏这套拳法毕竟师从的是名师,一套路子下来连贯自然,而祁小过总要先见其招式然后再想其破解的方法,一来一去祁小过自然是占尽了劣势,有好几次拳面就快打到自己的脸上了,祁小过才勉强找出了应对的法子,这样下去时间一长,自己非落败了不可。 “我看你能这么躲到什么时候?”祁宏愈发地恼怒,手中招式不停。 破绽!祁小过眼睛突然一亮,他猛地瞧出了祁宏长拳中的破绽之处,他不敢细索,生怕机会稍纵即逝,驱拳直入,拳面直直地朝着祁宏的脸面打去。 可这一记拳终究没有打下来,停在了离祁宏鼻尖不到一寸的位置,却是如何也下不去,祁小过的手腕教祁宏捏得紧紧的。 “没想到简单卖了你个破绽,你真的乖乖钻了进来。”祁宏冷笑道。 祁小过这次才发觉不妙,他在心底连骂自己太过大意,现在一下也不知道当如何是好了,手腕急退,只是分毫不动。 他一咬牙,也再顾不得避让了,祁宏使掌打向他的胸口他也不避,另一手化拳为指,点在了祁宏抓他那手的内关穴上,这穴是手厥阴心包经的大穴,祁小过这一刺也是抱着两败俱伤的念头去的,不留退路卯足了劲,刺得祁宏手掌一麻,松了开来。 可这是祁小过也不好受,他是实实在在地吃了祁宏一掌的,被狠狠击倒在了三步之外。 “我还以为你是有多厉害呢?”祁宏也察觉到了祁小过身体里的情况了,他这一掌实打实地敲在了祁小过的身体里,却无内力护体,祁宏一眼就明白祁小过身体也全无内力,一如他曾经与祁小过切搓时的一般,“原来你和那个废物一模一样,也难怪你叫小过,叫这名字的都是一样的废物。” “你没事吧?”奚明玉忙上来看他伤得如何。 “小伤而已。”祁小过硬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奚明玉劝他道:“打不过便别打了,你还有旧伤在身。”奚明玉指的是他胸口中的乌鹭太阴掌力。 “你们以为一句不打就完事了吗?”祁宏倒不干了,“我今天非要给你个教训瞧瞧,叫你以后再不敢多管闲事。” “谁说我们不打了,”奚明玉朝他瞪了一眼,“我的意思是,我陪你打。” “胡闹。”祁小过说。 “就你这小身板?”祁宏上上下下打量了奚明玉几下。 祁小过伸手把奚明玉挡在了自己身后:“让我来吧。” “喂,你这逞的是什么能,我可比你强,我还打赢过你的。”奚明玉在他身后轻推了他一把。 不过,奚明玉说的并不假,那天在林中他俩曾短短地拆过一招,奚明玉是胜了她一招半式,可要知道,那天祁小过毫无战意,只想迅速认负带她离了林子,他也是那时瞧出来奚明玉的实战经验着实一般。 “我这可不是逞强,我与他有新仇有旧怨,我非自己上不可。”祁小过总不能把自己心底想的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怕让她折了面,只好找了个说辞。 “少侠,不必打了,本是萍水相逢,你的心意常某心领了,以后我若见得老爷,必向他提你一提,这本是生意上的小事,我让一些就让一些,我身上的伤也不打紧,犯不着你如此的。”常习也劝他。 祁小过也不回头:“交给我吧。” 可祁小过虽然说得有所把握,可他现在已经是完全没有办法了,本来他还能用双方情报的差距争得一点胜场,可现在祁宏先是使了些他未曾了解的武艺,后又明白了他没有内力,形式转瞬逆转。 他呼吸几次,调整着姿势,思考着对策。 祁宏却没想着给他思考的时间,一掌拍来,还是祁小过未见过的武艺。 祁小过先避,避让之处又是迎面一掌,他只好再避,祁宏明白祁小过体内并无内力之后,出招便变得更简单了,这几下都是出掌大开大合的路子,他明白祁小过绝不可能硬接下来,便无所顾忌了。 罢了罢了,我本就已经半个死人了,老师虽然给了我一点活下来的希望,但凭我这天资,怕也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终不可得,细想想看,我这也是为了替家里出头,若是教父亲知道了,也不算窝囊。 只是……我还想着再多陪这个女孩一些时日,真的只要一些时日就够了。他用眼角撇了撇奚明玉所在的方向。 几招下来,教祁小过连连后退,眼看就要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突然悲从中来,心一横,迎着祁宏的出掌,一掌打去。 潜意识中,黑蓝色的液体终于漫过了祁小过的头顶,祁小过感觉自己脚下突然一下子失去了支撑,仿若身临万丈沟壑,自己身子在黑蓝色的液体间不断地沉了下去。 头顶的水面闪烁着月光,他伸手去抓却只觉得越来越远。 有人能来帮帮我吗?他想到。 仿佛像是呛住了一般,他显得有些儿痛苦,就像是马上将要失去意识了。 只听得轻轻的一声,“啪”。 风起了,卷起地上一片的烟尘,隐约间能看明白,两人二掌相击在一起,一人连退好几步,一人屹然不动。 “你怎么……”连退几步的是祁宏,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只觉得手臂发麻,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刚刚是佯装欺骗自己的吗?祁宏第一时间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可是却没等他做下一步反应,祁小过就突然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直冲过来,往他肩头一按,一个膝撞朝着他的腹部猛击,祁宏条件反射般地用手往下一护,可只觉得祁小过的这一脚上劲力源源不断,直震得他身子一软。 一击不中,祁小过一脚落地,马上抬起了另一只脚来,往祁宏的身侧一踢,祁宏这下再无可以招架的手段了,厚厚实实地吃下了这一腿,直往边上摔去,感觉喉间一甜,有东西噎在了那儿,奋力地咳出两滩血来。 这是源自烂柯二十三式第四式的使力法门,祁小过之前还未学会这一式来,没想到此刻却误打误撞,在战斗中融会贯通了出来。 “够了。”祁小过似乎还想上前去,可奚明玉忽地从他的身后出现抱住了他,双手自下往上绞在祁小过的手臂上,把他用力地向后拉,用力之大,甚至连自己身体的重心也不顾了,带着祁小过一起朝后摔在地上。 祁小过意识突然间清明了起来,他感觉自己身子在不断地向下沉没的时候,忽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使力把他从那黑蓝色的液体拉回了陆地上,他抬着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那个人是个有些男子气的少女模样。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样了?”奚明玉问他。 “对不起。”祁小过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这么说了。 “你没事便好了。”奚明玉见他并无什么大碍,顿时松了口气,挽起袖口拍了拍祁小过身上的尘土,“不过话说又说回来,你刚刚是怎么突然开了窍,居然懂得使出内力来了。” “内力?”祁小过愣愣。 “便是你刚刚所使的呀。”奚明玉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像是在放着光。 内力?祁小过看着自己的手心,心中想道。 对了,刚刚那声轻响……祁小过忽地想起了什么,伸手按在了自己右胸的中掌之处。糟了,莫不是…… 第二十章 共寝 “喂喂喂,你是怎么突然会使出内力来的?” 夜早已深了,祁小过有些倦了,可奚明玉却怎么也不让祁小过好好睡觉,非叫祁小过说说今天的事。 “我也不晓得,就是感觉莫名其妙生来一股力气,随手一拍便拍了出去……”祁小过看着自己的手心,如实地告诉她。 “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奚明玉嘟嘟嘴,“内力哪是说有就有的,要是真的这么容易,你也不至于背上这个‘废物’的骂名了。” 祁小过挠挠头:“如果真要解释缘由的话……说起来,你当时有没有听到一声‘啪’的脆响?” 奚明玉细细回忆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声……这又是怎么了?这和你突然生出了内力又有什么关系?” “我和你说过的,我老师为了救我性命,封住了我身上的七处穴道,才叫我得以苟存于世……”祁小过缓缓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那一声脆响,是你身上穴门已破的声音?”奚明玉聪明,一下就猜了出来,“那你身体没事吗?胸口的伤处还会痛吗?” “单单是一道穴门,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么容易就破了,着实让我有些害怕。”祁小过解释道,“当时穴门一破,那刺客打进我体内的内力顿时翻涌了起来,不自觉地就被我使将出来,我想当时的情况大概是如是了……” “那你岂不是使不得武艺了?饶是再破上几门,你的伤势怎么办?”奚明玉关切地问他。 奚明玉不知道,祁小过心里可清楚的很,他当时使得是老师教他的烂柯二十三式,同为黑白子的绝技,这门武艺与那刺客打他的乌鹭太阴掌力之间自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外功一出,内劲自然被引导,这道穴门必然是因此才被破的,所以只要自己今后不去使这烂柯二十三式,只是学习,自己的伤势就不会进一步恶化了。 “我明白的,我自有分寸。”是故,祁小过点头道,叫奚明玉不必为自己着急。 奚明玉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悲观,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我算是什么吉人,不过是一个废物罢了。”祁小过苦笑道。 “你可不是什么废物呀……”奚明玉一手托在自己的额角,头一歪,看着祁小过,“我小时候听我舅舅说,这世间有一种人物,生若蛰龙,不怒不发,太史公著《史记》,有《滑稽列传》,开篇就是楚庄王的故事,说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呜,然此鸟生来不凡,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讲得就是这般人物。” “这么玄乎的吗?”她把祁小过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也不知道,”奚明玉最后朝他摇了摇头,“我那天闲来无聊,吵着让舅舅给我讲故事,我舅舅没办法,就给我讲了这故事,我也不晓得他是逗我开心胡乱编的还是确有其事,我当时也只是图个乐,也没向他细究。” “这样呀,”祁小过忽地松了口气,“我就说嘛,我哪是那种人物,我这性子烂得和个面团一般,和什么蛰龙一点边也沾不上。” “谁知道呢,我看你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我感觉你可不是你嘴上说的那种简单的人,”奚明玉耸了耸肩,她想起了祁小过今天那副锐利的模样,“不过也无所谓就是了,每个人都有几副面孔的,一副给外人看,一副留给自己看,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晓得你最真实的样子不是吗?” 祁小过一惊,他又想起了那沉没在蓝黑色液体中的自己,那是他的另一副旁人都不知道的模样。 奚明玉可不知道祁小过现在在想些什么,进一步解释道:“你现在看到的我,说不定也不是真实的我呢,就同我现在看到的你一般。” “我……”祁小过看着她。 奚明玉的脸凑上他来,露出了宛若妖鬼般狡黠的笑,看得祁小过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不定现在的我就想着要如何杀掉你呢,而你还傻愣愣地呆在我身边,你就不害怕吗?” “我……”祁小过有重复了一遍,他现在口中仿佛只能发出这个音节了一般。 “我开玩笑的。”奚明玉忽地笑了起来,“都这么晚了,该睡觉了。” 祁小过挠了挠头,像是在缓解着刚刚那一瞬的尴尬:“嗯,我这就去把烛火给熄了。” 可他虽这么说着,心思却一直留在了刚刚的话题上,脑海间原本的倦意如风吹雾散,在吹熄灯火的那一瞬,祁小过脑子里想得还是刚刚的问题。 倒底哪一面是才我最真实的一面呢? 他不敢细想。 今天白日里,祁小过与祁宏打到最后来,只落了个草草收场的结局,因为当时恰有人途径此处见他与祁宏在武斗,报了官府,数个衙役一齐赶了过来,双方都没有了再打下去的意愿。 祁小过现在的身份是奚明玉信口捏造的,本就怕被官府核实,更何况祁宏与常习都是认得本来的自己的,自己全靠这半个铁面具才不教他们发现,若是官府硬把自己的这铁面具摘了下来,让他们认了出来,怕是自己与父亲妹妹一起捏造的假死的谎话登时败露,到那时候自己的处境就极为危险了。 祁宏也不愿此事闹大,毕竟他的爷爷便是祁小过的叔祖父,以前就告诫过他,要他不要与常习闹出太大的过节,毕竟他俩与祁连还有联系,闹僵了待以后双方都不好看,祁宏这次本来就是受不得气自作主张寻常习泄愤的,他爷爷并不知道,虽然他爷爷自幼惯他,但若是闹大了,教他爷爷知道,也少不得一顿数落。 他此番也伤的不轻,前几下是祁小过凭招式取胜,就算呕了血,断了牙,受的不过是一些皮外伤,犹算不得什么,可祁小过后来突然开了窍,他全无防备,生生吃了几式,直觉体内气血翻涌,便明白自己的伤势了。 但祁小过明白依祁宏的性子,必不会不了了之,正想着找地方避一避时,常习便邀他俩进米铺里间避一避,后来又说今天全赖祁小过的仗义出手,铺子才未遭多大损失,正巧祁小过和奚明玉想寻着打尖过夜的地方,常习便让他俩今夜在米铺里住下,还为他俩备了酒菜。 只是尴尬之处便在,这里毕竟只是个米铺,寻来寻去只寻得一间空房,说是祁连本要派人来江左打理有关赈灾之事,可是先逢祁连生日,又逢祁小过的白事,庄子里急着用人,派人之事才一直拖到了现在,这空房也闲置至今。 祁小过虽是商贾出身,可祁连对他的品行教育却是抓得极严,不教他染上别的败家子弟寻烟花巷柳的毛病,而祁小过也晚熟得很,他至现在还不敢亲近女色,对奚明玉只有朦朦胧胧的爱恋之情。 是故他觉得二人一间并不合适,想着自已睡在柴房罢了。可奚明玉却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常习教他俩今晚独处一室时,还未等祁小过出口拒绝,她早早一口同意下来。 祁小过口中不免想着,奚明玉现在一身男装,常习认不出她是女儿身,让他俩共处一室也就罢了,可她自己怎也不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可那时奚明玉早已答应下来,祁小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祁小过还是告诫自己切不可越界,自己倘若坏了人家的身子,便是污她的名节,自己已经算是半个死人了,今后若是能痊愈,大不了向父亲请示,再邀人作媒,将她光明正大地娶回来,这是极好的情况。可他就怕自己若是不在,无法对她负责,难免会教她受尽人白眼。 于是他便让奚明玉睡在床上,自己另找一张被子,在地上打个地铺将就将就。 “喂,”眼下灯已经熄了,祁小过躺在地铺上正准备入睡,忽听奚明玉说道,“你睡了吗?” “还没呢,”祁小过答,“怎么了?” “我在想,这几天已经渐渐入秋了,后半夜天凉,你就这么睡在地上,不会冷吗?”奚明玉说道,“要不你上床在睡吧,虽说这床有些小,但我俩又不胖,挤挤还是能睡下两个人的。” “这怎么行?”祁小过连道。 奚明玉躺在床上,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勉强拉住祁小过的衣角:“你若是得了病,我又得要照料你,多麻烦呀,还不如你上来睡的了。” 祁小过只觉得心尖一颤。 祁小过最终还是拧不过奚明玉,听她话来,睡回了床上,但他死咬舌尖,在心底告诉自己万不得做什么逾越之事。 他头朝外边,侧卧在床上,奚明玉睡他里边靠墙的位置,两人几乎是紧靠在了一起,双方了肌肤与肌肤之间只隔了几张布料。 四下安静得有些可怕,祁小过把手按在自己心上,数着自己的心跳,努力使他慢下来。 祁小过当晚睡得并不好,他听了一整夜奚明玉熟睡的呼吸声。 第二十一章 报复 “诶,你叫我怎么说你好。”正厅里间,有一老者瞧了瞧他前头的那少年,眼神里满是怜爱,琢磨了半天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叹了口气。 “爷爷,您看我的牙,都被那小杂种给打成这模样了,您怎么还说我的不是。”那少年作出了一副委屈的模样,张大了嘴巴,那老者凑过头去,果然见少年口中牙齿断了几片。 “没事没事,爷爷不骂你了。”那老者见了果然心软,刚刚板起的脸又收了回去,把少年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口上,安抚了几下,“只是我都已经告诉过你,教你不要去找那常习的麻烦,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爷爷,分明是那常习欺人太甚,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坏了咱们多少生意,我不过是派人去教训教训他罢了。”那少年忿忿地说道。 那少年看起来年岁也不小了,可在自己爷爷身上撒娇时,犹如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一般,若是教外人看见了,非折煞了颜面不可。 那少年便是祁宏,那老者便是他的爷爷,祁小过的叔祖父,名字叫祁归藏,也是当地的一大豪强。 “我自然是明白的,可那常习毕竟是你伯父的人,你如此做了,你要我如何再往你伯父谈及你与小静的婚嫁之事。”祁归藏摇头。 “这有何难,我早已做好打算,偷偷找人作掉他,再找个偏僻的地方埋了,教那常习再也回去不得,便是了。”祁宏将生死之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全不似他的年纪,着实令人有些胆战。 “你这样倒也不是不可以,”祁归藏也全然一副视人命如草菅的模样,大概便是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是了,“只是这难免教祁连他起疑,若是他下决心追查此事来,怕我们也终究难脱关系。” “伯父就是真去查了,也是会到我们的地盘上来,只要我们从中作梗,他的人也绝难找出什么证据来。”祁宏冷笑,“再说了,他就算真找出了什么证据来,又如何呢,常习毕竟是个奴才,伯父难不成会为一个奴才对您翻脸吗?他见您可从来都是恭恭敬敬地喊您一声叔叔的。” “这是自然,我好歹是他的亲叔叔,祁连他绝不记与我翻脸,”祁归藏回想起祁连以往对他的态度,颇为满意,不觉得意起来,“在他还未出生时,我在这江左的生意早便起来了,他能有今朝的这番事业,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正是正是。”祁宏也附和道。 祁归藏向来是这么与外人说的,祁宏也是从小这么听这些话长大的,毕竟具体情况是如何,知道的也只有他和祁连而已罢了。 说实话,他当年与祁连的关系其实并没有他所说的那样,甚至是当祁连发家后他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一位侄子,才开始有所接触的。 他记得他最开始是在一次酒后和人这么吹嘘的,当时他意识不清楚,忽地就扯到这上面来了,当时他被人讪笑,说是这么一把年纪,经营多年,最后生意场上尤不如小了自己一辈的侄子。祁归藏酒喝上头,哪容得别人这么说,只道是当年祁连起家时,自己也给他了不少帮助,若是没有自己,祁连现在还在推着货车沿街叫卖呢。 他当时意识混沌不清,还以为是在自己家里,是故无论是说话时用的语气还是用词都不大好听,直等到天明他醒后回想起这件事来时,才意识到自己昨夜酒后失言了。当开始还是有些担忧,虽说是自己醉后胡言乱语,可是当时也有许多与自己不太熟识的客人在,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就怕这话传进祁连的耳朵里去,到时候只怕自己这张老脸没处搁了。 可是他等了许久,终究是没听来江湖上的闲言闲语,他有些好奇,派人去打听打听才明白,原来那话的确是传到了祁连的耳中了,可祁连那时却并未反驳,只是淡淡一句:“确实,当年自己的确是受了叔父的许多照顾,若不是他,怕是祁某也无今日之成就。” 毕竟自己是祁连的叔叔,祁连还是会留给自己几分薄面的。祁归藏当时这么想到。 自此之后,祁归藏逢人便如此吹嘘,祁连也不加反驳,久而久之,江湖上的豪杰便纷纷以为祁归藏真出了他所说那一份的功劳,连祁静与祁小过都深以为是。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祁连究竟是如何发的家,祁归藏是真的不太清楚。他也明白,大家都是武林中人,行走江湖做生意,难免会强取豪夺,与一些黑道豪强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再加上起家之后祁连又好行善事,旁人只道他是大善人,所以过去的一些肮脏事儿也不便问起,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像秘密一般的存在。 祁归藏如今能在江左之地把生意做成一方地头蛇,多少也使过一些不正当的手腕,他对此间禁忌是在明白不过的了,自然也不会去打听,只怕惹得祁连不高兴。是故有好事者向他问起祁其间细节时,他总是以自己年纪太大,记性不好,三言两语地将这个问题给糊弄了过去。 最后,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却令他在乎得紧,说是祁连过去不仅仅与江湖黑道有所来往,甚至和庙堂间的一些人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谓黑白二道通吃的人物。 可是这种说法流传了没多久,就从江湖上消失了,也不知是祁连派人压下的,还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祁归藏也不知道。那些行走江湖之人,往往也就是图个有趣,当新传言变成了旧传言,他们的注意力又被更新的传言吸引时,也就无人再在意此事了。 也只有祁归藏对此耿耿于怀,总觉得自己这个过去成迷的侄子是一个惹不起的人物,所以才对祁宏再三嘱咐,要他不要去招惹人家。 “若二位真想除掉那叫常习的,便交给我去做好了。”忽地,边上有一人说道。 “师傅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去找你呢。”祁宏见了他,眉梢不由舒展了开来。 只见那人身材高大,一身白袍,眸子是碧蓝的颜色,从面目上看就不似中土人士。这便是祁宏新拜的师傅,是位西域人,刚入中土不久,所以没在江湖上留下什么名头,但虽是如此,仍是位地劫未过的好手,祁宏那几手教祁小过认不出来的招式便就是他教的,足见功力。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从下人哪听说过了,二位心中所想的,我刚刚也听明白了,这事便交给我去做便行了。”那人说道。 “那可就太麻烦师傅了,”祁宏嘴上这么说道,却喜笑颜开了起来,“我这就命人去准备一下,为师傅摆桌酒宴来。” “不急,”那人又说,西域大漠风沙,他自习武以来,一直都不太在乎口舌之欲,“你先给我说说,是谁打得你?又是什么来头?” 他此番来中土,为的是名声二字,他自认武艺在江湖上排得上名号,只是没有机缘教江湖人闻名,空任一堆实力不如他的臭鱼烂虾充什么大侠。所以,他现在在祁宏家中教祁宏武艺,也是为了借祁宏与祁归藏来为自己作推手,好叫自己声名远扬。可眼下祁宏输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少年手上,他心想这事传出去对自己名声不利,才想着有无什么挽救的余地。 祁宏可不知道他心想的是什么,只说道:“那人就不劳师傅费心了,一条野狗而已,没什么水平,这次纯粹当他侥幸,下次见他,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那人哼了一声,他对祁宏的水平是再了解不过的,祁宏是个富家子弟,本来就对学武不上什么心,学东西也是只鳞片羽,不深思索,江湖上的青年俊才名号全是派人吹嘘出来的,不然也不至于这个年纪了,连人劫未过的水平都没有。 不过想是这么想着,也不能说出来,他只好道:“你先与我说来,那人长什么样,我说不定能顺手帮你了解了他。” 祁宏心想道若是不用自己动手便是更好不过了,赶忙道:“那人十六七岁年纪,是个少年模样,脸上戴着个铁面具,名字唤作奚小过。我听我安插进常习那的内应说,他好像是小时候就使火烧了脸,才戴上那玩意的。” “可还有什么别人?” “还有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长得挺俏的,似个女孩,不过我瞧得他只是嘴皮子利索而已,拳脚上还没那奚小过厉害,不足为虑。”祁宏回忆着奚明玉的模样。 那人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只肖将那俩少年打死,再假托在祁宏的头上便可了,这样世人使只道是祁宏先前不过是大意,才败在那铁面少年手上,就无人敢说他武艺不精,也无损自己这个师傅的名声了。 哼,江左这地境也不过耳耳,只用得再过些时日,我定叫我铁鹫门名扬天下,也教世人都晓得我欧冶子的大名。 第二十二章 扬州 夜半寂寥,大江缓缓东去,隔着夜雾,怎么也望不到江对岸,只能看见遥遥夜空月色朦胧。适逢秋来,头顶上偶有几行大雁南飞,在月影下能短短显露出几眼来,就马上又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中了。 想当年大禹治水,舜帝将天下分为豫、青、徐、扬、荆、益、雍、冀、兖九州,后又从冀、青二州中分出并、幽、营三州,时恰逢北人南迁,粤地南蛮又被划为一州,名曰交州,至此,天下十三州格局已定,历朝历代皆以此准。 江左地处扬州,大江之畔地势低洼,每逢汛期,江水一涨,难免会有大涝发生,教得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然也因这江左地处大江之畔,漕运便利,最适经商,集聚了多地商贾,夜夜笙歌,饶是这涝灾刚过,那些青楼酒家,尤是奢华如旧。 杜工部有诗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的便是如此。 江左有亭,名作赏心亭,是前代所建,历代都有文人来此写作诗赋,而这其中当属前代词人稼轩先生的《水龙吟》一词最为动人。 相传稼轩先生生时,恰逢胡人南犯,江北大片国土沦陷,他生在青州,彼时已沦为失地。然稼轩先生虽生在敌国,但心向正统,从敌后率义军二千余人投奔南朝,凭借其高强武艺,率军突围,捉拿叛贼,立下赫赫战功,名重一时,时年仅二十五岁。 然即便如此,庙堂之上,却以稼轩先生终究是北地南归之人为由,不予重职,只交给他文官差事,终其一生,再未得掌兵。 稼轩先生年轻时,最喜欢登高望远,指画江山,看江水缓缓,独自喃喃。他虽是武将出身,却有八斗才干,有号词中之龙,随口一朗,便是一首佳作,只教时人争阅。 稼轩先生登赏心亭时,已是他南归八九年之后了,满腔志气,却遭了投闲置散,极目远望之下,只恨自己老大无成。下人们在一旁看着稼轩先生立于亭上,手中把玩的是出鞘的佩剑,佩剑剑锋早不似以往那般锐利,极远天边红光一片,说不清是霞影还是枫色,又或者是江水的粼粼波光,只听得稼轩先生叹道:“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时光悠悠如江水东流,转眼已是百年后了。 如今再登赏心亭之人,望着眼前滚滚江水,谁还念着当年那偏居一偶苦苦支撑的小朝廷,道的只是稼轩先生千古,空有武略文才,却难遇明君,如若是生在大炘武帝朝,定不至郁郁一生。 待得祁小过睡醒已经是响午了,这倒不是因为他好睡懒觉,实在是因为他昨夜睡得太晚了。他听奚明玉熟睡后的呼吸声足足听到半夜,心中所想的全是身侧和他仅隔着几层布料的女孩,没有丝毫睡意。 一直到天蒙蒙亮,窗子亮了起来的时候,他才有些倦了,合上眼来,一觉就一直睡到现在了。 他在床上睁开眼来,直接映入眼眶的却是奚明玉的脸庞,就坐在床沿上,扭过头来看着自己,惊得祁小过直往后面一靠,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木板墙上。 “疼……”祁小过捂着自己的后脑勺说道。 “你没事吧?”奚明玉连忙来问他。 “没事没事。”祁小过摇头道,可还是忍不住呲牙。 奚明玉嘟嘴道:“你可真不叫人省心,过会我问他们要些红花泡的菜籽油来,抹一抹肿就消了。” “谢谢。”祁小过尴尬地笑笑,忙转移话题道:“现在是几时了?” 奚明玉说道:“午时二刻,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了。” “我睡了这么久了呀……”祁小过感觉自己睡得过于久了,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抬手用掌跟连敲了自己的脑袋三两下,想让自己更精神几分。 “别忘了这个。”奚明玉说着从床边的小桌上拿过祁小过的铁面具,昨晚睡前祁小过脱下放那了,“你家的下人可认识你,要是被他们看到,发现你还没有死,流传出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差点就忘了,”经奚明玉一提醒,祁小过才想起来这回事,“常叔是见过我的,可不能让他瞧见。” 奚明玉起开身子,让开了自己身后的一片视野,祁小过这才发现房间的桌上不知何时放上了几样小菜和米饭,大概是刚刚奚明玉为自己端来的。 “快些吃饭吧,我怕你一觉睡醒肚子饿,刚刚特地去厨房瞧了瞧,发现还余了几样食材,随意地为你做了做。”奚明玉说道。 “真是多谢了。”祁小过看了眼眼前的简陋的几样小菜,抬眼问道,“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 “自然是我亲手做的,他们可没闲工夫管你吃没吃呢,”奚明玉打趣道,“只是这涝灾刚过,时蔬生鲜实在是不便宜,只得就着这没多少油水的野菜下饭,也不知道合不合共月庄的少庄主的胃口。” “你可就别取笑我了,这几日我和你那次不是吃着粗茶淡饭,又或者是一碗阳春面便可以了,我何时同那些纨绔子弟一般了。”祁小过皱了皱眉。 “你先试试看我的手艺怎么样吧?”奚明玉连道。 祁小过便拾起筷子认真地品尝了起来……出乎祁小过意料的事,似乎并无想象中的那般难吃……祁小过之前之所以这么觉得,其一是因为这菜毕竟是山中野菜,无论如何炮制,这苦味是绝难消去的;其二也是因为他瞧得奚明玉的模样,怎么也不似一个下过厨的人,只道是奚明玉贪玩,见厨房种种刀具厨具手痒了,拿自己当试刀的桩子。 可真入口来,却只觉得另有一番味道,不生不焦,咸淡也调得极适,恰恰冲淡了苦味来,绝不像一个没下过厨的人能做出来的。 “还不算难吃吧。”奚明玉问他。 “你以前学过厨艺吗?”祁小过倒是好奇了起来。 “没有,以前从未下过厨房。”奚明玉如实地答道,“这是我第一次做菜。” “第一次下厨吗?”祁小过着实不信,他觉得先前奚思云肯定是有过下厨的经验。 奚明玉不晓得祁小过的心思,只道是祁小过好奇自己而已:“我自小学东西学得快,什么东西看一眼就懂了,我先前有看过一遍他们是怎么做的,自己做的时候照猫画虎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吗?”祁小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奚明玉一手托在额角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祁小过同把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说起来起得这么晚……真不像你呀……昨晚没睡好吗?”见祁小过快吃完了,她忽地嘟囔道。她也不是第一日和祁小过一起过夜,虽然以往都是住在不同的客房里的,但每日早上对方房间的动静,多少也能察觉到一些,祁小过过去几天可全不似今天一般。 她也是有早起的习惯,但以往的时候,祁小过总是要起的比她更早些,她有次问祁小过这么早起来干嘛,祁小过只道是习惯了,在家中的时候,父亲总是这个时间派人喊他起床读书。他父亲对他别的都还好,唯有读书一事管教极严,纵使祁小过商贾出身,按规矩三代内不可取仕,可祁连怎么也不在读书一事上让他放松丝毫。 祁小过听奚明玉这么一问,顿时哑口,他自然是不能说昨夜全是因为奚明玉的缘故,自己才没睡好觉,所以一时间说不上话来,本想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可眼见奚明玉的目光就往自己的脸上看过来,他是不回答也不行了:“昨夜……昨夜……” 他忽地想起自己右胸的伤处,心中一动:“我昨天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昨日与祁宏打斗,胸上穴门被破了一道,昨天夜里大概便是此间缘故,我只觉得体内气息紊乱,直到夜半才能入睡。” “那现在呢?现在可好多了吗?”奚明玉听得如此,关心起他来了。 “嗯,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祁小过忙点头道,“我待会调整一下气息来,应该叫就没什么事了” “这样呀。”奚明玉半信半疑地嘟了嘟嘴,把目光瞥向了窗外,“话说回来,你知道我刚刚去外边一趟,打听到了什么事了吗?” “什么事?” “我听说那扬州牧,过几日要来江左这地方。”奚明玉像是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一般,压低了声音。 “扬州牧?”祁小过生在共月庄中,从小接触的都是江湖人士,对庙堂种种了解不深,他只知道这扬州牧是这偌大扬州最高的行政长官,其余之事了解甚少。 “要不要随我去看看?我听说那扬州牧脸上有一大块乌色的胎记,盖了他半张脸,怪有趣的,老早就想瞧瞧他了。”奚明玉对祁小过笑笑,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在说的是什么样的胡话。 “你疯了?那是朝廷命官,可不是我们说见就能见的。”祁小过摇头道。 “没事的,没事的。”奚明玉连道,“就同我去去吧。” 第二十三章 熟人 “喂,我们这般,真的没关系吗?”赏心亭上,有一杂役模样的少年,用手捅了捅身后的男装少女,低声轻语道,两人都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样貌端正,满脸的稚气。 “没事的没事的,放心好了。”少女说道,“我就是看看那扬州牧的模样,只消一眼就好了,看一遍我们便回去。” “可是……”那少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没什么可是的,听我的便是了。”少女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好吧……”少年只得喃喃道。 秋高气爽,晓月初上,又到了一日的晚上,自那天祁小过和奚明玉商量着去见见这扬州牧,已经过了三天了,而今天正是扬州牧来江左的日子。 奚明玉打听好了,这扬州牧名作尚阳云,要于今天在这赏心亭上宴请宾客,奚明玉便寻思这在那日偷偷潜入赏心亭去,变化做杂役模样就行了。 是故,他俩真的这么去做了,虽然祁小过一直劝她别冒这个险,但是奚明玉尤不听劝。 祁小过也很无奈,他不知道为什么奚明玉突然冒起了这个心思来,可既然奚明玉始终不听自己的劝,他总不能任由她一个人就这么去了。 虽然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武艺浅薄的少年。 现在在那赏心亭上窃窃私语的二人,正是祁小过和奚明玉了。奚明玉不知道冲那偷来了两套杂役服装,给自己和祁小过换上,还让祁小过把脸上铁面具给摘了下来——毕竟他带着个铁面具的人,只教人一眼就起疑。祁小过心中也想,能被扬州牧邀请的多半是庙堂中人,他们多半也不认得自己,的确是可以暂时不带这个面具来。 现下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上了楼去,祁小过和奚明玉虽是已经扮成杂役模样了,可也不能就呆在原地,只会教人疑,只得跟着另一些杂役忙里忙外的。 “累死了。”等择完了菜,奚明玉垂着肩膀从厨房走了出来,一脸的生无可恋,“我从前可没干过这种事。” 祁小过心想的是,你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怎么会做过这种下人干的苦差,嘴上却说:“我刚刚见有一官人上去了,脸上就是你所说的大半边乌色的胎记。” 奚明玉一愣:“他已经上楼去了?” 祁小过点头道:“嗯。” 奚明玉大呼不讨巧,正欲上楼瞧他一瞧去,被祁小过连忙拉住。 “你可不能就这么上去,上面可已经落坐了不少人,都是贵客,你这么上去,怕不是会好好挨一顿骂。” “没事的,见消见一眼就好了。”奚明玉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正当他们拉扯的时候,听得楼下有人声,似乎也是尚阳云他宴请的宾客,只不过来得迟了些。 “五爷,我听下人们说,帮主他似乎对您上次追丢那孩子的事,颇有微词呀。” “我不是让他们几个先回家去,给大哥好好汇报了吗?” “是已经汇报了……可帮主就是因为听了汇报,知了您把人跟丢了,才生气的。” “大哥他最重义气,我同他情同手足,哪会责怪于我?必是二哥在他耳边闲言碎语,我从以前就不对付他,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也不知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 “五爷可别这么说,让人听到了,可就不好了。” “这里不就你我二人,若是让人知道,也必是从你口中说出去的,到时候我非打烂你的嘴巴不可。” “五爷您可别这样,我跟了您多久了,我是什么人您心里还没数吗?我对您向来是忠心耿耿,哪会嘴碎说这些事来。” “我自是知道,我就是说来吓唬吓唬你,你可还打听到什么事没有。” “有有有,我还听说呀,二爷还派三姐过来江左这边,用他的话说,是三姐一直想来江南一带赏略风光,无关正事。可这不是明眼人一瞧就能瞧出来,三姐怕是二爷派来监督五爷您的。” “老三?老三是有点难办,毕竟是大哥的亲妹妹,二哥我随意给他脸色倒是不要紧,可是这老三,确实要给足面子。不然就凭大哥就对她那宠溺劲儿,饶是是她在大哥耳边说些什么,就算是我,也难免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五爷准备如何是好呀?” “我且问你,老三她大概几日到?” “再过一两天吧。” “一两天也太短了,我还没玩够呢。这样,我派你出面,你先骗她说,我在别的地界,先把她遣那儿去,待我再玩上个三五日,再来见她也不迟吧。” “这……不好吧,待她真到了那儿,寻不到五爷您人,必是知道我在骗她,到头来我可遭罪了。” “你怕什么,你是我的人,她能怎么你?你便说消息不灵通,她到那时,我刚好回来了,她又没有什么证据。” 那两人的说话声愈来愈近,奚明玉听着不觉愣了愣。 “糟了。”她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了,连忙牵起祁小过的手。 祁小过不晓得她在害怕什么:“嗯?怎么了?” “那个男人……”奚明玉道,“就是派人抓我的那个人,我记得他的声音。” “你是说,下面的人便是滇粤王林云远?”祁小过一惊。 “不,不是他,他本人还没到江左来。”奚明玉道,“他被另一人唤作‘五爷’,若按他们那儿的坐序来排,他应该是行五的徐彪,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为什么他会到这里来?”祁小过愣愣,他们身为江湖人士,占着山头,本应该是朝庭的眼中钉肉中刺才对。 “我也不晓得,”奚明玉低声道,“他们能到这来,必是受了尚阳云的邀请……只道是尚阳云不知何时已经与他们这帮江湖人士勾结在一起了。” “勾结……”祁小过喃喃道。 “现下义军四起,江湖传言是天下大乱,步入乱世之征兆……这些朝廷官员食君之奉,都不行忠忠之事,在背地里居然和这帮江湖人士勾结在一起,妄图谋逆……”奚明玉咬了咬牙,“你还记得我们最开始遇见时,那些追我的人吗,他们穿的正是官兵的服装。我当时还不知道他们这些衣服是从何处的来的,可是如果这些人和官府勾结在一起的话,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那你现在该怎么办?”祁小过问她,他听得楼下脚步越来越近,马上就要上来了,“他若是见到你,必能认出你来的。” “现下只有一条路能下楼去,必会和他们撞上一起……只能盼他们注意不到我们这边来了。” 言罢,奚明玉就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一矮胖一高瘦二人从楼下走了上来,她忙低下头,不让人瞧得面目,露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来,装作是个普通的杂役。 祁小过用眼角的余光看得,那两人谈话间径直往楼上走去,一眼都没往他们这儿瞧过来。 成功了。祁小过在心底窃喜。 可他高兴还没一会,就眼见那高瘦的男子折了回来。 “你抬头来看看。”他说道。 祁小过忙抬头,对方不识得他,所以他试图浑水摸鱼:“这位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我们五爷问话,关你什么事,滚一边去。”那胖子朝祁小过喝道。 “我见你有些眼熟,抬起头来给我看看?”那高瘦男子就是“五爷”,他指的果然是奚明玉。 奚思云深埋着头,一动也不动,拳头死死捏在手里。 祁小过心一横,差点就要向前踏上一步,拦在奚明玉面前了,他本就是个半死之身,怎么样也无所谓,只盼得自己能为奚明玉争取些逃跑的时间。 可奚明玉的动作,更比他要更快。 她直接从窗上翻了下去,几秒后只听得扑通的落水声,这赏心亭外,正是那秦淮河! “派人抓住他,飞了的鸭子好容易又回来了,可千万不能再让他跑了!”“五爷”连对身边的胖子下命令道,“要活的” “是,我这便差人去抓他!”胖子连转身下楼,“五爷”也顾不上吃饭了,往窗外瞧过两眼,夜深水静,什么也看不到,最终也下了楼去。 他们似乎始终没把祁小过当成是与奚明玉一伙的,只当祁小过是普通的杂役。 祁小过也朝样外手去,只万分担心奚明玉的安危,眼下这秦淮河水,怎么也寻不得她,只教祁小过心急如焚。 “发生了什么事了?”楼上吃饭的人听闻下面的动静,不免派人下来探个究竟,只听得脚踏楼板的声响。 这下轮到祁小过愣住了,他也听出了说话的人。 祁归藏,他的叔祖父。 祁归藏上楼去的时候,祁小过也刚好去厨房帮忙了,奚明玉不识得祁归藏,所以没告诉他。 他怎么也在?自己这下也没带面具,会教他认出来的。 这可就糟了。 他咬了咬牙,也翻身从窗上跳了出去。 可跳到一半,他就后悔了。 他可不会游泳。 第二十四章 走马灯 “武艺不过是十人敌、百人敌之道,而读书却是千人敌、万人敌之道,进可晓《六韬》、《三略》,行军用兵,退可明《商君》、《盐铁》,富国安邦,此皆非莽夫之所为。”祁小过的眼前忽地出现了父亲以往就自己的教导。 “我希望我所嫁的人是个盖世英雄,行侠仗义,铲奸除恶,为人所称道,是个大侠士、大豪杰,决不是现在这样的哥哥。”眼前说话的人又变成了自己的妹妹。 “江湖上恩恩怨怨,尔虞我诈,武艺这种东西,不学也罢。”老师说这话的时候,下一手就教他投子认负。 “我就是想,你是个很好的人,真的很好很好,只可惜这江湖尔虞我诈,你若不生在这江湖该多好呀。”奚明玉对他笑笑。 这便是所谓的走马灯吗?祁小过心想,他听闻人死前,记忆的片段会在脑海间飞速地掠过,正如自己眼前的一般。 我这是要死了吗?他想到。 也是呀,这秦淮河水凉得彻骨,自己不会游泳,只会这么扑腾几下,身体这么直直地坠入河底,恐怕也绝难有活命的机会了。 可是就这样就死了,也太窝囊了些吧。祁小过心想。 虽然一直嘲讽自己作半死之人,可是到了真要死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还有一些愿望没有达成,他不想就这么轻易就死了。 他还有,在乎的人呀。 父亲、妹妹、老师,还有那个少女。 正当祁小过已经绝望了的时候,有一双手牵住了自己。 再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了。 我想保护那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待得祁小过再次清醒起来,只觉得有一个温热的东西贴在自己的唇上。 祁小过感觉自己背上石子硬得慌,硌得他难受,才睁眼瞧得,救起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奚明玉。她见自己溺水,性命垂危,是故一边用手按压在自己的胸膛上,一边给着自己换气。 祁小过家教极严,深明礼教之大忌,知道男女之间绝不该有如此的肌肤之亲,大惊之下猛地一个起身,吓了奚明玉一跳,自己也因这一起身太过急促,连呛了几口水。 “你可终于醒了。”奚明玉长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拍打着祁小过的后背,帮祁小过调整着呼吸。 “我……”祁小过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脑海里全是刚刚奚明玉俯身为自己换气的样子。 “你不会游泳,怎么也跟着跳了下来。”奚明玉嘟囔道,“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谢谢。”祁小过心乱如麻,只顾着点头,“我们这是在哪呀?” “秦淮河畔,”奚明玉道,“具体是哪,这月黑风高的我也不知道,只要明白他们暂时找不到这儿来就可以了。” “这样呀。”祁小过强撑着自己起来。 “不过也不容乐观就是了。”奚明玉继续道道,“只怕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找将上来的。” “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拿你呢?”祁小过不由地问道。 “谁知道呢?”奚明玉低着头,过了许久才喃喃道,“那个,对不起。” “对不起?”祁小过一怔。 “我也没料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的,早知道便不和你来了。”奚明玉道,“都是我的错。” “别这么说。”祁小过摇头。 “以前是那扬州牧尚阳云是见过我的,他识得我,与我还挺亲近的。所以我本来想着,若是能找到他,以他在这扬州的权势,定可以教那些想拿我的人不敢造次,还可以让去帮我找到我的叔叔……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可是却没想到他……”奚明玉喃喃道。 祁小过这才眼白奚明玉为什么怎么也要来这个地方。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祁小过问他。 奚明玉四下看去,远远的地方有火光亮起,三三两两的:“先脱离险境再说吧,现下怎么也不算安全,他们马上就要搜过来了。” “那个,我有个办法,说不定可以起到点用处。”祁小过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奚明玉问他。 祁小过说话声平稳而沉静,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现在夜深,他们想拿你,就算有图纸,他们也看不清你的面容,只能依身形来判断,我和你一般年纪,他们说不定会把我当成是你……如果这样的话,你可以等到我把他们引开来,待得安全了你再逃开来。” 奚明玉绝不同意这般的说法:“喂,他们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被他们抓到,一样没有好果子吃的。” “他们又不识得我,只当是认错人了,绝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祁小过试图让奚明玉放心自己,“放心吧,你说过我的,我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我不要。”奚明玉认真地说,“我父亲教导过我,世人以七尺为性命,君子以性命为七尺,我怎能让别人为我枉付性命。” “父亲吗?”祁小过愣了愣,“这是第一次听你提起你的父亲……以往你都是说自己舅舅如何如何的……” “我没和你提起过吗?”奚明玉想想,“好像也是……大概是我和我舅舅在一起的时日比较多吧。” “见舅如见娘,你和你舅舅关系应该很好吧。”祁小过说道。 “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啦,”奚明玉嘟囔道,“我父亲忙,从小到大我都是呆在我舅舅和外公身边,他们对我一贯很好,我也一直表现得很亲近他们的样子……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祁小过不禁发问。 “不告诉你。”奚明玉从他比了个鬼脸,“总之我不让你这么冒险,要走我们一起走。” 祁小过正想说什么,忽地听闻得有细细索索的脚步声声,回头看去,只见得火光愈近。 “有人来了。”祁小过说道。 他牵起奚明玉的手,往远离河岸的地方走去,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压着自己的脚步都不是什么难事。祁小过虽不知他们现在身处何处,但看得不远处有个小小的渔村,先下夜深人静,躲在里边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把奚明玉的手搭下,伏在墙脚,待得那人过来。 只有一人。祁小过靠着脚步迅速地分辨出敌人的人数。 他手中捏着一石子,往平地上一丢,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祁小过见火光闪烁了一刹那,便明白自己成功吸引到了敌人的注意力。 近一些,再近一些。祁小过听着脚步,在计算着两人的距离,他如夜中的猫儿,待得距离一到,迅捷敏锐的一记直掌,拍在了那人的胸口上。 烂柯二十三式,第四式。 劲随掌出,这一记直掌引导这祁小过胸口的掌力,直直灌输了进去,那人只感觉喉间一甜,有腥味的液体从他口中喷溅了出来。 眼下是生死存亡的关头,祁小过可不去管这烂柯二十三式会不会使自己身体的情况经一步恶化,他可没空管这么多。 他这几天练习,已经能熟练地应用着烂柯二十三式的使力法门了,虽然这胸口的掌力不是自己的内力,但也至少能将其引导出来,他自觉这一掌已经足有练气道后期的水准了。 祁小过再一记手刀打在对方的后颈,教他直接昏死过去。 “你听我的,你先把他们的衣服换上,”祁小过已经动手去拔那人的衣物了,他穿的是官府的衙役服,衣服里还有一张告示,告示上画着的正是奚明玉的样貌,“待我把他们都引开之后,你穿着这衣服立马就回我家的米铺去,先度过今晚先。” “你……”奚明玉抓着他的手,摇头道。 “今晚发生的事,常叔多半明天才会知道,你今晚还可以在米铺里好好待上一个晚上。”祁小过用手按在奚明玉的肩膀上,“如果今晚我能回来,大不了明天我就喝常叔坦白了,告诉他我就是祁小过,好歹我还是我家庄子的少庄主,有我的命令,他自然是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那如果你回不来呢?”奚明玉问他。 “就依常叔的性子,他决计不会为自己招惹麻烦,他也若是知道有人要抓你,多半是不会在让你住下去的。而且就算是如此,我被他们拿住,严刑拷打之下,我也不能向你保证说,绝对不会供出你来,”祁小过给她分析说,“我若回不来,这江左你怕是待不下去了,你就在天明之前,马上整理好行囊,去到一个无人认识你的地方,这样就再无问题了。” “真的没关系吗?”奚明玉怀疑道。 “没事的,我刚刚瞧过了,那人也不是什么江湖人士,他们想要拿我,也没那么容易的。”祁小过说道,“你就往秦淮河下游去,我往上游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祁小过最后瞧了她一眼:“江湖风波险恶,多多保重。” 第二十五章 女子 祁小过之前一直都刻意压着自己的脚步,可眼下既然要吸引敌人,他也就不再如此了。 听得噼里啪啦的脚步,所有官役的注意力都朝他这边来了。 这秦淮的下游,正是城区,当前正是深夜,虽然不是很晚,但是也已经见不到多少的灯火了,毕竟这江左,也不全是些夜夜笙歌打大户人家,更有数不清的走商足贩,明日儿还要早起叫卖呢。 祁小过贴墙而走,他躲在巷子间,四面八方都是灯火与脚步,都可能有敌人冒出来,只叫他分心不得。 右边。祁小过发现了第一个敌人,他蹲身隐藏于暗处放置杂物的角落中,在那人手中的火把下,刚好是个死角,待得他经过,都没发现祁小过就在他的身边不远的位置。 我自己也得想办法在天亮之前回去才行。祁小过想到,他可不能把命送在了这个地方。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同奚明玉一般,可以搞到一身衣服来,混入其中,在偷偷跑掉,教他们在这儿空空找上一晚上,自然是最好的。 刚刚那人还没走远,他身材与我差不多,换上他的衣服大概正好。 祁小过这么想着,压着脚步追了上去,他可不想这里出什么篓子,一上手就是自己最有把握的武艺。 烂柯二十三式,第五式。 他挥掌而出,敲在了他的背后,掌力源源不断地灌输进去,那人还没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昏死了过去。 这第五式是祁小过这些日子刚刚领悟到的,他发现这烂柯二十三式并非循序渐进的武学,反而其中有诸多门槛,只要踏过了这个门槛,后面几式便顺水推舟,一蹴而就,直到面对下一个门槛为止。 祁小过没想伤他性命,只道把他的衣服脱下后,就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又担心这夜凉,自己拿了那官役的衣服,怕他醒过来之后感了风寒,还找了个厚厚的蓑衣给他作被子盖上。 只要和他们周旋到天亮就可以了。祁小过这么想到。 祁小过听到前方不远处有人走动的声音,埋下头来不教他看清自己的面容,只盼得能与他擦肩而过。 可那人却主动与祁小过搭起话来:“可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吗?” “没有。”祁小过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人似乎瞧得祁小过有些不对劲,见祁小过如此低着头,不由多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怎么从未见过你?” 祁小过胡掰了一个名字来:“我是新来的。” “新来的?”那人打量了祁小过几眼,“那你且说说,口令是什么?” “口令……口令……”祁小过哪知道这个,只希望是能忽悠过去,“我没读过几天书,不识得多少字,而且这口令又绕又长,再加上那天我有点走神,愣是没有记住。” 那人听罢,哼了一声:“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口令,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祁小过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落进了那人的圈套里,旋即先下手为强,一掌拍了出去。 “人在这里。”可祁小过没阻止那人把话喊出口,随着这一声叫喊,现在所有人都明白祁小过所在的位置了。 祁小过深知此先下危险十分,拔腿便跑,可这巷子深而又深,早已布满了官役,他能往哪里跑呢,人群从四面八方朝他拥堵过来,越来越多,只叫他应接不暇。 有几次都快要落入敌手了,可他再绝境只用好容易觅得一丝空间,硬是闪了过去。 可是这终究不是法子,祁小过瞧得这条巷口的最终端也有一人在等着他,祁小过心一横,只图可以更快脱险,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还不想死。 祁小过明白自己现在的实力,他若用其他武艺,不过是练气道初期,使不出内力的水准,虽说对这些不会武艺的官役来说已经是足够的了,但是无法做到一击制敌,长久拖下去,只是会对自己不利。 可他如若是用了烂柯二十三式,至少能引导出右胸之上的掌力来,就大有不同了,是从无至有的改变。 烂柯二十三式,第七式,这是他能使出了最强的武艺了,烂柯二十三式第八式的门槛他还没有迈过去。 直直地敲在了那人的身上,那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体就软了下去。祁小过不想伤人性命,这一掌只道是避开了心脉,敲在了肩膀上,但这一下也着实让他疼痛万分,持着刀的手失了力气,恍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可让祁小过始料未及的是,伴随着恍当一声的,是另一声清脆的“砰”的脆响。 穴门又被破开了一道,这是第二道了。 祁小过前几天练习的时候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来,可偏偏在实战中掉了链子,发生了这种事情,同第一道穴门自己毫无感觉时不同,这次伴随而来的,是钻心的剧痛。 祁小过正想着往前方跑去,可这突如其来的痛感却让他站不起身来,他左手捂在右胸上,身子倚在墙边,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臭小鬼走不动路了。”祁小过身后,他刚刚才放过一马,没有取他性命的官役,瞧得祁小过这副痛苦的模样来,连忙喊道,他虽然肩膀被祁小过打了一掌,手上没有拿刀的力气,可尤能给伙伴通风报信。 而且他对祁小过刚刚那一掌还心有余悸,只觉得祁小过与他照了个面,也不知使得什么妖术,自己的肩膀就疼了起来,真要他一个人上去去他也没这个胆量,只盼着人多起来,纵他是真有妖术也插翅难逃。 眼见着那些追兵起围了上来,可祁小过却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胸口的剧痛只教他连视野也模糊不清了。 “诶,不对呀,这孩子和画像上的,不是同一个人吗?”那些官役们举着火把围了上来,打量着祁小过,有人察觉出祁小过和他们要抓的奚明玉不是同一个人。 “好像是不太一样呀。”另一人借着火光,打开手上的通缉令来,反复对比,皱了皱眉。 “这么说,我们又把人跟丢了?”有人砸吧砸吧嘴,“五爷好不容易才重新把他给找到,我们又跟丢了,他这下可非饶不了我们不可。” “不管了,先把这小子抓回去顶差先。”另一人说道,“好歹我们有东西交差,不至于让在五爷前面没有交代。” “也是也是,到时候就说这小子知道那人的去向就好了,关进牢里去,打上几天来。反正他也啥都不知道,过些时日五爷问不出什么来,是放是杀,还是接着关着,就都不关我们的事了。” 祁小过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只觉得右胸越来越疼了,第一道穴门被破时他还没什么感觉,可这第二道穴门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堪比那日初受着乌鹭太阴掌力的时候。 这才不过是第二道而已,第三、第四、第五道穴门会是什么感觉?他不敢想象,只记得老师说过,被封印的掌力突破穴门时,只会水涨船高,封得越久,掌力突破封印时也会越凶猛。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呼吸吐纳,试图减轻右胸的痛楚,毕竟现在自己还身处绝境,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自己。 还能再搏一搏。祁小过想到,他手腕转动,随时准备出掌迎敌。 “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孩子,就不觉得害臊吗?”忽地,不远处有女声传来。 “谁?”为首人立马回头过去。 可是他并没有看见人,只感觉到有人影从自己身前闪过。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脸颊上吃了一记重重的巴掌,连退了几步。 他这一退,手中火把被顺势打落了下来,掉到地上,直接给熄灭了。 那女子身形鬼魅如猫,在月夜中瞧不见踪影,连祁小过都不能很好地捕捉到她来,可那些人只觉得自己身上不断地有掌风袭来。 妖怪。他们的心中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快跑,这女人是妖怪。”终于,心底最后的防线也被击破了, “他们都跑了,已经没事了,你可以走了。”眼见着他们都跑开,再也看不见踪迹后,那女子对祁小过说道。 圆月高照,正处在那女子的身后,祁小过背着光,看不清她的相貌。 “谢谢。”祁小过捂着右胸,愣愣地说道。 “你胸口受伤了吗?我这里有金疮药,需要用吗?”那女子瞧得祁小过捂着胸口,关切地问道。 “谢谢,只是我这伤势……”祁小过连摇头。 “是内伤吗?”那女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是没什么用,日后慢慢调理调理就好了。” “敢问女侠尊姓大名,日后若有机会,我祁……”祁小过差点就要把自己的真名给说了出来,“在下必当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报答就不用了吧,”那女子笑笑,“我也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至于这名字吧……日后铺若还有机会遇见,再告诉你也不迟吧。” 怎么又是和奚明玉当初一个说法。祁小过在心里想到。现在流行这般说辞吗? 第二十六章 常习 第二十六章常习 “你没事吧?”天已将亮,奚明玉终于等来了祁小过。 她早把随身行李都整理好来了,就在等着祁小过,倘若祁小过再晚来个一炷香的时间,她便真打算离开了。 所幸的是,他终于等到了祁小过回来, 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祁小过感觉到右胸上的疼感已经有些好转,他坐在地上,调息着自己的呼吸。 “你的胸口……伤势又恶化了吗?”奚明玉蹲下来看他。 “不要紧了,已经好很多了。”祁小过安慰她道。 “又破了一道穴门了吗?”奚明玉喃喃道,“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太任性的话,绝不会这样的。” “说什么呢?”祁小过摇头道,“天快亮了,等会满城势必定会四处流传昨日的事儿,说不定还会有人来这人找寻你,现在可不到放松警惕的时候,我要先和常叔打个招呼去,让他容我们暂避下风头。” 他起身想着往别处去,奚明玉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这个你别忘了,说不定还用得上。”他手中递过来的是祁小过的铁面具。 祁小过心想,自己是要去和常叔全盘托出自己的身份,用我这个少庄主的身份去命令他的,还要这个铁面具干嘛?可祁小过瞧得奚明玉,终究是没有拒绝。 先带着,瞧瞧常叔是什么想法,到时候在告诉他真相也不迟吧。 他又用这个铁面具遮住了自己的面庞,重新又变回了那个谁也不认识的模样。 “还请常店主让开来,我们奉行公务,不过搜一搜米铺里间而已,还请常店主不要妨碍我们。”可祁小过还尚未走到,远远地听到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祁小过听了一惊,只怕是官役已经找将过来了,他们的行动远比祁小过预想的要快,祁小过还以为要等到天亮。 他们能找到这里来,起码是搜了整整一夜了。 祁小过倚在墙边,听着他们的谈话,先下人家都已经追到这里来了,已经是迫在眉睫,眼下自己是逃跑都来不及了。 又要动手了吗?祁小过做好了准备,他明白常叔的性子,他不爱惹事上身,面对这种事情,必然首先会推脱干系,祁小过没和他打过招呼,只怕他说不定会直接把自己和奚明玉给供出来。 祁小过父亲当初就是因为他这个性子,才派他才江左这边的,毕竟这地界上还有一个表面上需要打好关系的祁归藏,若是派了个脾气暴躁的人来,闹起了矛盾来,到时候无论是祁归藏还是他父亲脸上都不太好看。 祁小过都已经决定正面突围了,可常习接下来的话,又令他十足地吃了一惊:“这位军爷,我们这可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搜查的,还请军爷到下一家去吧。” “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却又有什么不好让人搜查的,你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对方可不信常习的这番说辞。 “军爷呀,莫说我未提醒你,只是因为现在住进了尊贵的客人,现在天还未亮,惊扰了客人就不好了。”常习编了个说辞出来。 “尊贵的客人?什么尊贵的客人,比得上官府通缉的要犯要紧吗?”对方似乎还是信不过。 “是祁家的大小姐。”常习说道。 “祁家?哪个祁家?”对方愣愣。 “江南共月庄,祁静祁大小姐。”祁小过听常习搬出了自己妹妹的名字来,也不免有些一愣。 “共月庄?祁静?”对方似乎也曾听闻过这个名字,他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游走于市井,不免也对江湖中的种种轶事有所耳闻,共月庄离这儿并不算远,一个多月前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来,他听说过共月庄,听说过祁静的名字也并不奇怪,“可是那个共月庄吗?” “是了。”常习只道是。 “可你口说无凭,有什么证据?”对方似乎还不太相信。 “我这家铺子本来就是共月庄的产业,祁庄主他一个商贾,他的女儿、祁家的大小姐来我这儿监察探视一番,很奇怪吗?”常习说话的时候,总是摆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来,叫人摸不清他的语气,“还请军爷请回吧,祁大小姐此刻还未起来,若是惊扰到了她,她发起脾气来,可就不好办了。” “这……”对方似乎有些信了常习的话,但是此刻也是进退两难。 “军爷呀,我还听说呀……”常习凑了上去,压低了声音来,“这祁大小姐,还是祁宏祁公子的未过门的夫人,虽说还未正式定下婚约,可他们身为表兄妹,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军爷可能觉得祁大小姐一介女流,没什么好担心的,可祁宏祁公子若是知道这件事,怪罪起来,那可就不得了了。” “这……这……那便待得她早上睡醒之后,我们再来搜查便是了。”祁宏不愧为江左这一带的地头蛇,搬出了他的名字来,对方果然给镇住了,迟疑了一瞬,还是退却了。 “军爷走好。”听得木门吱呀的轻响,房间里就剩下了常习一人了,“公子从墙后出来吧,已经没有人了。” 祁小过不知道常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发现了自己,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在必要藏起来了:“为什么?” 他以为常习已经发觉了自己的身份,可没想到常习却说:“我家老爷告诉我们,君子有难,应该施以援手,不可落尽下石,更何况公子对我们有恩,前些日子为我家少庄主出头,在下实在感激不尽,只恨我家少庄主命薄,他若是知道自己能有公子这样的一位朋友,该有多好呀。” 祁小过心中一颤:“实在是谢谢了。” 就在离他们所在不远的地方,有个女子垂拉着头,抱怨道:“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嘛……” “五爷,您瞧,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得一家人,您就别怪三姐吧。”她边上,有个胖子道。 “三姐呀三姐,你动手之前,就不能问个清楚吗?”徐彪显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这么多人呢,你一句话也不问,就全放到了,白白放那家伙跑掉了。” 那女子争辩道:“谁知道你们已经和官府勾结上了,我瞧得官府的衙役在对一个受伤的少年穷追不舍,我看不过去,这不得出手助他一臂之力吗?还有……还有……” 那女子便是前些日子里被派来江左的林云君,她昨晚才到,尚未与自己人接头,本以为自己举手之劳,做了个善举,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情来。 “三姐,您可别用勾结这么难听的词……”那胖子喃喃道。 “三姐呀,你可还是什么呀?”徐彪一副哭丧的模样,“我好不容易才重新将那孩子找到,你这出手,自己是打爽了,满足了自己的侠义心,可是教我又怎么去和大哥交差呀。” “我当时不是听得那些人说抓错人了嘛,明明样貌一点也不像,却只想着随便捉一个人回去顶差,我哪能看的过这种事情。”林云君嘟囔道,“大不了等回去了我对哥哥说你几句好话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那少年虽然不是我们要抓的人,但是也必定与他关系非同一般,只要能抓住他,我便可以撬出那孩子的下落。”徐彪深叹一口气道,“诶,事已至此,你也毕竟是我三姐,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三姐你既然是来江南一带赏略风光的,那就请好好赏略吧,后续的处理,就全全交给我来吧。” “我知道了……”林云君像是耍起了小脾气一般,甩手走出了房间,“我不管你就是了。” “三姐您慢走,您慢走,如果有啥需要的,您尽管吩咐我就是了。”那胖子边瞧着那女子的背影,连连说道。 “这下可舒服多了呀。”过了好一段时间,确认林云君不会再回来后,徐彪突然变了一番神色,仰卧在椅背上,好好地伸了个懒腰,“我原来以为她来之后,会对我指指点点,搞得我束手束脚的,没想到整了这么一出,这下她也没颜面在大哥面前说这说那了吧。”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可是……”那胖子欲言又止,“现在是没人对五爷您指指点点了,可是我们终是要找到那个孩子的……现在又没了线索,该如何是好呀。” “一个孩子而已,有什么好为难的,找不到便找不到算了,”徐彪摇了摇头道,“反正有三姐兜底,我怕个什么,大哥怪罪起来,全赖在三姐头上便是了,我们还怕个什么?” “是是。”那胖子听徐彪这么打算后,虽然还是觉得要去抓住那孩子为好,但眼下也不便说什么。 “只不过吧……”徐彪顿了顿。 “五爷,只不过什么?”那胖子不禁问道。 “这怪罪的话,我觉得不能由我来说,不太好,毕竟她也是我三姐,这坏了兄妹感情,在大哥面前,也不太好看……你说,是不是呀。”徐彪给那胖子使了个眼神。 “这……这……”那胖子怎么会不知道徐彪的意思,他是要这坏人由自己来做,这长长地叹了口气后,只得道,“五爷说什么,我照做就是了。” 第二十七章 白纯束 第二十七章白纯束 “我才不嫁呢。”少女起手就是一个枕头丢了出了,砸在门口少年的头上。 “纯束,父亲他也是为你好,听说这尚公子呀,乃是这扬州牧商阳云的独子,也是一表人才,你若嫁给他,绝对不会亏待你的。”门口少年依旧在耐心劝他。 “不会亏待我又算什么?那你嫁给他不就得了?我才不要呢。”少女朝少年做了一个鬼脸。 “我一男子,如何能嫁人呢?”少年摇了摇头道,“你若是不答应,父亲他决计要接着关你禁闭……你就别和父亲闹脾气了,你叫我这个做哥哥的、做儿子的,夹在两人中间,如何是好呀。” “他是你父亲,又不是我父亲,我父亲早死了。”少女别过脑袋去。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给父亲听见了就不好了……”少年左右看看,这四下除了他俩外并无别人,教他放下心来,“伯父早逝,好歹也是我父亲含辛茹苦地将你喂养长大,虽无生你之恩,但也有育你之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我看要不是爷爷健在,还能时不时回来看看我,否则他才懒得管我呢。”少女哼了一声,“现在不就是想着怎么把我脱手,找户人家卖掉吗?你们的心思我还不懂吗?” “卖这个字……说的也太难听了点吧。”少年嘟囔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如何说成是买卖呢……父亲他养育了你这么些年,把你许配给一户好人家,也是可以慰藉伯父的上天之灵,给他有个交代呀。” “明明上次说的不是这样,是要把我许配给江南共月庄的少庄主的,我记得那人叫祁……祁……祁什么来着……”少女记心不好,愣是没想起来。 “祁小过。”少年给她提醒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祁……祁……祁什么什么,他这名字真古怪,反正就是他了,”少女只道不断地点头,“怎么这次又给我换了个人,这不是把我当作买卖商品,谁出价出得高,就卖给谁吗?” “父亲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祁少庄主先前出了点意外,父亲也是不得已才把你另许人家的。”少年给她解释道,“父亲回来后也所幸那婚约还未定下,不然教你白白守了寡,可就对不起你了” “意外?什么意外?我怎么没听说过?”少女仍狡辩道。 “你自上个月起,就不愿答应这桩亲事,被父亲关了禁闭,所以这一个月来发生的种种你自然是一概不知。”少年摇头道。 “你先与我说说,那祁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意外了?”少女贪玩,只图听闻新鲜事,见少年如此说道,不由地问个清楚。 少年给她解释道:“那祁少庄主受了奸人所害,不幸殒命了。” “奸人……什么奸人?”少女道,“你可别吞吞吐吐的,老是把话说到一半,吊人胃口。” “据说前些日子正是那祁少庄主的父亲生辰,父亲本想着那日去同他父亲说媒,可当晚突发变故,有刺客偷偷潜进了祁少庄主的房间里,一掌将他打死了,”少年只是挠头,“其中种种,父亲没告诉我,我也不敢细问,所以也不是很清楚,若有兴趣,待父亲回来,你亲自问他就是。” “嗯,我才不要,除非他断了给我谋求什么什么婚约的念头来,否则我才不和她说话呢。”少女哼了一声。 “纯束,你怎么就不懂得父亲的良苦用心呢?”少年最后只叹道。 “反正我不管,我不嫁人,谁也不嫁,我都不认识他,凭什么要我嫁给他?”少女仍是嘴硬,“你们就是趁着爷爷不在,才敢对我这般的,等爷爷回来,我便要好好与他诉苦,看你们还敢不敢这么对我?” 爷爷……想到这里,少年突然有些害怕,可事已至此,自己又有父亲兜着,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少年知道,他这个爷爷最疼自己这个表妹了,要是给他知道,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父亲关他这个孙女禁闭,父亲必少不了爷爷一顿臭骂,说不定还会连累到自己这个作长孙的。 他本来想好好劝劝父亲的,可父亲心意已决,也不是他三言两语能劝得动的,父亲的话,自己也是不听不行,到头来苦的还是自己这个被夹在中间的。 不过后来他也想明白了,爷爷云游四方,往往几月几年才会回来一趟,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若是爷爷要过个一年多才会回来,自己这表妹总不能就这样呆在这房间里呆上一年多?她生性最好玩,这一个月来呆在房间里,已经闷死她了,要是再待下去,决计会忍不住的,到时候自然会同意父亲给他定下的亲事的。 纯束呀纯束,你可就快些答应吧,我这个作为哥哥的,看着你如此,也是会有些儿难过的。少年叹了口气,在心底说道。 是故,少年也不想在说什么了,摆出一副冷面来,只道是:“纯束,你呆在这里面好好想想吧,等想通了,在叫我,我自当不会再为难你的。” “喂,你要去哪?你要去哪?”少女见他要走,连忙问他。 少年却不言,只是摇头,退出了房间中,把门合上,只听得吱呀一声,再不见少年的面孔。 “喂,你别走呀,别走呀,再陪我说说话呀,别走呀。”少女眼瞧这阳光在纸窗上投下少年的剪影渐渐淡去,连忙呼喊,可不管她怎么喊叫,也再没有另一个声音来理她了。 “哼。”又回到一个人的世界,少女坐在床上,用力地锤了锤床板。 少女的名字叫白纯束,他的叔叔是名震天下的忠敏剑白羽默,他的爷爷是云游四方、已经变成了江湖传说的美芹先生白无觅。 身处名门之家,本当是教养极好才是,只是白纯束偏偏养成了这娇蛮的的性子,和他的这个表哥全然不像。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自己的缘故,她的生母在她出生的时候难产死了,父亲也早亡,爷爷又喜欢云游天下,所以长这么大,她都是被自己叔叔管教着的。 可是她不喜欢自己这个叔叔,从小到大,仗着爷爷偏爱自己,处处喜欢与自己叔叔作对,她叔叔说东,她就偏说西,只要能给自己这个叔叔制造麻烦,她就偏偏去那样做。 可是他的叔叔性子从来都是不温不火的,没对她笑过,也没对她发火,有一次她搞砸了叔叔和重要客人的酒宴,最后只换回了叔叔的一句“教女无方,还请见谅”。 即使是她这般抗拒叔叔为自己四处说媒,叔叔也只是关她禁闭而已——说是禁闭,其实就是把她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让她四处去玩罢了,每日三餐顿顿不少,菜肴也还是同以往一般的配置。 有几次他偶然间看到叔叔训斥自己表哥时,才知道叔叔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可是这样的一面从未对自己先显露过。表哥学艺不精,叔叔骂他;表哥待人不周,叔叔也骂他;甚至表哥不过是早上晚起了一会,也少不叔叔的了一顿责备。 白纯束从那时起便明白了,这都是因为自己不是叔叔的孩子,所以叔叔对自己一点心也不想上,他若是真的在乎自己,又怎么任由自己这般模样?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处处与叔叔作对,只盼得能换回来一句责骂与怪罪。 可总当都是泡影。 她只觉得很孤独,她虽然在这地界长大,却从未觉得这是自己的家,她有时候会想自己的父亲母亲若是尚在该会有多好。 至少不会同现在这样,无人管无人教,多半会成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吧。白纯束有时候会这么想到。到时候何必要别人为自己说媒,自当会有大把的少年公子来向自己求婚,自己到时候自然是可以好好挑选,选得一个如意郎君,哪至于像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就要和一个长的不知如何,性格也不知如何的陌生人共度一生。 她很早就有了离开这儿的念头了,只想着等自己长大了,当着叔叔的面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儿,该会有多帅气。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就算在叔叔的面前走了,叔叔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吧,毕竟他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 白纯束想到这儿,不由地又狠狠捶了下床板。 这破地方,走是一定要走的,又为何偏在他在的时候走,显得自己是做给他看得一般。白纯束想到。 我看再过不了多久,这个叫尚什么什么的,就会派人来这里迎亲了,到时候我是想走也走不得了,与其这般,不如趁着叔叔还未回来赶紧一走了之,等他回来,时日久了,他便是想找也找不到我了。 白纯束哼地一声,从床上站了起来,翻开自己的柜子,胡乱地拿起几件衣服来,打包成行囊的模样,藏在自己的被子里,只待得夜晚的到来。 第二十八章 前夕 待得官役再来的时候,常习已经把祁小过和奚明玉都安置好了,他们自当是什么踪迹也要不到来,最后只得悻悻而去。 有官役见状,问起了祁大小姐的去处时,他早上时也随着上一波官役来过。常习只道是小姐刚刚出门不久,至于去了哪里,他这个下人也无从知晓,那官役似信非信,但最终还是被这么搪塞了过去了。 祁小过和奚明玉躲在米仓的角落里,光线阴暗,四下都是杂货,那些官役们发现不到这里来,祁小过和奚明玉听人声渐远,不由地松了口气。 “这下该没事了。”常习对祁小过说道。 “多谢。”祁小过说道。 “真是谢谢你了。”奚明玉道。 “这话严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过还请二位早些寻得个好去处吧。”常习听罢,脸上却没有什么开心的表情,只是摇了摇头道,“我这话怕是瞒不了多久,我寻思着再过些时日,表少爷怕是也会知道这件事情,他是见过二位的,若是他认出了这位公子来,再联系起那天发生的事情,怕是会认定二位就在我这儿,到时候官府彻底搜查下来,我这边怕是也瞒不住了。” “我自然是明白的,呆着这儿总当不是什么办法,只是要走,还请让我们待到晚上吧。”祁小过说,“等天色一暗,我们便走,绝不会给你们招惹麻烦的。” “为二位的安全着想,这也是再好不过的了。”常习叹了口气道,“马上就到正午了,我去给二位准备下午餐吧。” “谢谢。”奚明玉道,她说话时总是笑着的。 可当常习走后,她便换了副表情:“这么急着走……你身体不要紧吗?要不和常叔他解释解释,多留些时日调养一下吧。” “我的身体不打紧,只不过当时比较痛些罢了,现在已经好多了,自是不打紧的……”祁小过摇头道,“只怕是待得久了,他们找将过来。便是再跑不掉了。” “可哪有你这般拼命的……”奚明玉嘟囔道,“短短几天,你就破了两道穴门……你当初说你还能活六个月的时间,可眼下只怕只能连着六个月的时间也熬不过去了。” “熬不过去就熬不过去吧,如若我总当是个死人,早些死晚些死又有什么区别,听天由命吧,”祁小过一副不当回事的表情,“你说过的,我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也不知道你怎么还能笑出来,”奚明玉嘟囔道,“我见着别人要死的时候,总是哭哭啼啼的,像是都有万分留念的,哪似你这样。” “先别说这个了,”祁小过说道,“先去吧东西整理一下吧,今晚天一暗,我们就往城外去。” “早便整理好了,哪需要你开口来催我。”奚明玉笑笑。 “嗯,就只怕那守门的官员认出你来……只要能出了城,一切都好说了。”祁小过说道。 “我自有办法……”奚明玉笑笑,像是想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一般。 办法?祁小过一头雾水,她能有什么办法?不过奚明玉没直接告诉他,他也没有细问,只道是奚明玉聪明,到时候自当另有安排。 一直到了傍晚,眼瞧着太阳从东边滑向西边,官役们总当是找不到什么线索,和徐彪那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不同的是,尚阳云对此事可是在意得不得了,三番两次地催促徐彪认真着手此事来,可徐彪只道是再三推脱,说已经派了人去,可尚阳云瞧他的模样,便知道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尚阳云满腔怒火,差点就要发作了,但想到自己和他尚有合作关系,不便发火,只得咽到肚子里,只道是那孩子的身份终究是个秘密,除了他之外,也只有林云远和李桐寥寥数人知道罢了,他也是直接和林云远谋划,徐彪不过是林云远派来的打手罢了,他还没资格接触这个秘密。 尚阳云心中只道这事尤得自己出面来,这个徐彪怕是指望不上了,待得有机会再与林云远接触时,再好好数落他的不是,现下最要紧还是想办法去捉拿那个孩子。于是他立马下令全城巡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自己也亲自指挥安排,忙到后来,只把许许多多的来见他的客人都晾在一旁,直到傍晚才有时间接见。 其中就包括了祁宏和祁归藏二人。 “这人我认得。”祁宏瞧得画像上的人面,惊呼道。 “嗯?”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朝他这边看过来。 “这位是……”尚阳云还不认识祁宏,只见他跟在祁归藏的身边,不由地问道。 “哦哦,”祁归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给对方介绍道,“这是我的嫡亲的长孙,单名一个宏字。”他用手推了推祁宏道,“在大人面前不得无礼。”又转而对尚阳云赔礼道,“管教无方,还请大人恕罪。” “你刚刚说认得这画像上的人物……可是真的?”尚阳云只在乎祁宏说的话来,这可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自然是真的。”祁宏连点头道,“那日我在共月庄的米铺前,就是被他们给打了。” 祁归藏一愣:“你那日不是说,打你的人是一个带着铁面具的少年吗?” “是那铁面少年……”祁宏挠了挠头,“不过……不过……不过那个铁面少年,比那是这画像上的人的哥哥,我可忘不了他们。” “哥哥?”尚阳云愣了愣,似乎在整理着什么线索,“你可确定是这样的?可未听错?” “他们……他们当时是这么说的,不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个什么关系来。”祁宏伸手挠了挠头,“还望大人明察秋毫,我可没说什么谎话,他们当真是这么说的。” “大概是为了乔装,故作的说辞罢了……”尚阳云连忙比了个手势,他身后有个师爷模样的人物立马靠上前来,“共月庄家的米铺,可有派人进去搜过。” “是有搜过,”那师爷说道,“只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绝不可能。”祁宏振振有词地道,“那日我清楚地看见,那两人在打了我之后,就是躲进了他家的米铺里。” 祁归藏终得帮着自己孙子说话,只道是:“大人,据我所知,这常习可不是什么好人物,最好的就是阳奉阴违,指不定他知道大人要拿他们,就把他们二人给藏了起来。” 尚阳云沉吟了一会:“那常习……除此之外还说了什么了吗?” 师爷想了想:“有是有,他说……他说……”她说话的时候,眼角还不禁往祁宏所在的方向看去。 “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磨磨蹭蹭的。”尚阳云说道。 “那常习说……祁少爷的未过门的夫人,共月庄的大小姐祁静,也在他家的米铺中入住……当时正是清晨,他叫我们过些时候再来搜查,还说若是惊扰了客人,会叫祁少爷怪罪……”师爷道。 “这决计是他骗您的。”祁归藏脱口而出道。 “如何说得?他说的是假话吗?你们不认识这个祁静吗?”尚阳云皱了皱眉。 “不不,这个祁静自然是认得的,她是我的表妹,”祁宏连给他解释道,“只是祁静绝对不可能在他家那间米铺里,这话绝对是他为了拖延时间,随口编造的。” “具体说来?”尚阳云问道。 “大人您有所不知,”祁归藏缓缓说道,“这一个半月前,祁家的少庄主祁小过死于非命,那共月庄一直在为那祁小过吊丧,这祁静是祁小过的亲妹妹,虽然他们关系不好,但好歹还是兄妹名分。大人您想,长兄刚死,作为妹妹的怎么可能会到这儿来?如此粗陋的谎言,必逃不过大人您的法眼。” “这事情我也有听闻过,那日祁连生日,他虽然是江湖人士,但毕竟也在我扬州地界,是个有名商贾,我还派人给他送过些礼物。”尚阳云点了点头,“我这边派人去,把他家里里外外好好搜查一番,定不放过什么漏网之鱼。” “大人大人,”祁宏赶忙说道,“还请大人把这事交给我去办吧,我与那两人还有点新仇旧怨……那铁面的少年还会些武艺,一般的官役绝不是他的对手,在下不才,会些武艺,上次不过是大意了,才叫他们侥幸取胜,先下正好报了当日之仇。” “如此这般,便交给你好了,”尚阳云抬眼看过窗外,已经是日暮时分了,“明日早上之前,我定要看到画像上的那人,切记,要活的,而且不能伤他分毫,另有用处……至于另一人,你说他打过你,那不是我的目标了,你与他有什么什么新仇旧怨都不干我事,就由你处置了。” “是,大人,我定当把那人给大人您抓回来,决计不会出什么差错。”祁宏忙道。 尚阳云瞥了他一眼:“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祁归藏提醒道:“把你老师带去,只当更稳妥些。” 祁宏点了点头:“自是明白。” 第二十九章 大小姐 祁小过拜托常习,叫他为自己置办辆马车来,他和奚明玉寻思着,两人步行还是太过危险了,只道是若是有其他的代步工具,会更好一些。 守门的官役也是人,奚明玉说只要是能给他们一点点甜头,他们不会不放过我们的。 祁小过想起自己和奚明玉第二次遇见时,自己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二,奚明玉对了躲避追捕,随手就给了自己一张大额的银票。 虽然自己最后还是没把钱给收下,换了回去,但是奚明玉如此舍得花钱,也着实令他印象深刻。 大概她的意思是,只要是用钱,就能顺利通过的吧。祁小过想到。如若是可以,不至于起冲突,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怕是到时候碰上了个硬茬,就是全无退路了。 眼见日头渐渐落了下来,到了该启程的时间了。 祁小过和奚明玉商量好了,祁小过扮成个马夫模样,奚明玉则是个世家的贵族小姐,等待会问起来,只道是出城游玩,按奚明玉的说法,只要是钱给够了,一切都不成问题。 他们从后门走,常习没来送他们,只道是不想惹人注意。既然如此,祁小过便可大方地把铁面具收回了包袱里,毕竟脸上戴着一个铁面具,着实怪引人注目的,就怕会坏了事。 “这样也好,”祁小过再赶着马车,奚明玉在车上的说道,他们之间隔着道红色的帘布,祁小过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不过你得把发型改变一下,顺便再给脸上抹些儿尘土。” “为什么?”祁小过不解道。 “那日在赏心亭上,那徐彪和他边上的胖子也是见过你的,”奚明玉解释给他听,“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认为你与我有什么关系,也给你搞张画像来。” “说的正是。”祁小过忙点头道,他从地下捧起一把土来,往自己脸上使劲抹了一抹,又把扎好的头发弄得丧乱起来,“这样就可以了吧。” “想来你一个堂堂共月庄的少庄主,现在居然给人当起了马夫来,这命运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呀。”奚明玉笑笑。 “给你做马夫有算得了什么呢?”祁小过小声道,“只盼剩下的这些时间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在说什么呢?”奚明玉似乎是听到了祁小过的嘀咕声,可听得不太清,便出声问他。 “不不,没什么,”祁小过自然是否认,“我不过是感叹时运不齐,命途多舛罢了。” “是呀,”听祁小过这么说,奚明玉也应和道,“时运不齐,命途多舛,说得真不错,这是王子安《滕王阁序》中的句子吧,谁又能料到今后的事情呢?我以前也没想过自己现在会落得招官府追拿的下场。” 谁又能料到今后的事情呢?祁小过从前也没预料到自己会遭此罹难,现在一个人离开家,身怀着催命的伤势,也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活过那预定的时间。 如今只剩下五个半月了。祁小过心想。 祁小过感觉奚明玉在自己身后不知道在倒弄些什么,动静还有些大,整辆马车都有些收波及,他着实好奇,可最终还是忍住没回头过去看。 走着走着,奚明玉感觉马车突然顿了一顿,祁小过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怎么了……”奚明玉问他说。 “是祁宏,他正迎面朝我们过来……怕是要去找常叔的。”祁小过低声说道,他把马车让到道路边上,尽量避免与对方直接撞上一起……最好对方一眼也不往自己这儿瞧过来,那是最好的了,“我现在没戴面具,祁宏会认出我来的。” 可万幸的是,祁宏却像是一点也没注意到他们来一样,径直地走了过去……倒是他身边一个侍卫像是例行公务一般地停下来打量着他们。 可也不过是看看而已,也没阻拦他们,甚至没上前来与他们说上几句话。 好险。祁小过长吁了口气。 “常习!”祁宏到了地方,一脚踹开了米铺的门,“你给我出来。” 还没等常习出来迎接,就听得祁宏一句“给我搜”,身后的家丁纷纷涌了进去,把整个米铺翻了个底朝天。 常习虽然是早就料到祁宏会派人来为难,可也没想到这架势居然有这么大,似有要公报私仇之嫌,眼见着自己苦心经营的这家铺子转瞬间就变得杂乱不堪,几近破败,常习也是有苦难言。 可随着一声声“找不到”的回应……祁宏由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顿时转成了气急败坏的样子。 “怎么可能?你把人藏在哪了?”祁宏脱口而出。 常习虽然眼见此景有些心痛,但是见他们搜不出什么踪迹,这祁小过和奚明玉二人暂时是安全了,也不免有些安下心来,他故作不懂的样子,问道:“表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天打我的两个人呢?”祁宏一副快要把常习吃了的模样。 常习还是摆出了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来:“表少爷说的话我怎么不懂,那两人那天不过是路见不平而已,我又不认得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行踪呢?” 祁宏明白常习这是打算装傻到底了,便换了个问法:“那祁静呢?早上官役来搜查,你为何托出祁静的名字,她明明不在,你这还不是心里有鬼?”祁宏大骂道,“你若不是说出个所以然来,休怪我让人砸了你的米铺。” “大小姐她……”常习本来只是当时情急之下,胡乱找的说辞,为的只不是是托祁宏的名头,镇住那些官役来而已,可眼下正主找将上来,倒让常习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谁说我不在的?”突然,祁宏的身后,一个少女不知道何时站在了那儿。 祁宏听到这声音,只觉得背后一阵恶寒。 “大小姐……”常习认出了那女子来,也是吃了一惊。 “小静……原来……原来你真的在呀……”祁宏转过头去,假情假意地打起了招呼起来。 那少女正是祁小过的妹妹祁静,按祁宏所说,她本应该在百里之外的共月庄内给祁小过吊丧,决计不会到这儿来的才对。 “你刚刚问常叔我在哪,现在我告诉你,我就在这儿,这个答案满意了吗?”祁静待祁宏永远是冷冰冰的。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你不是应该……”祁宏问她道。 “我爱在哪里就在哪里,又关表哥什么事了?”祁静瞥了他一眼,“表哥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便请回吧。哦,对了还请原谅我刚刚回来,腿脚劳累,就不送了。” “小静……”祁宏似乎还想在说些什么。 “哦,表哥不提,我都忘了,”祁静回过头来,“你把我家的铺子弄成这样,总不该这么不管吧,这重新装修的费用,表哥还得多加担待。”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祁宏还想着和祁静多说几句话,套套近乎,可对方没等他话说完,直接把门板一推,他就这样直接被赶了出来。 真晦气。祁宏嘟囔道,正想找个人说说话,转头看看,却发现带来的人当中少了一个人。 咦,师傅去哪了?祁宏想到。 算了,不管了。他叹了口气。 “大小姐……您怎么来了?”待得祁宏走后,常习这才询问起祁静的事情。 “我本来应该一个月前便到的。”祁静道,“我父亲关心江左的灾情已经很久了,早早就想着派我过来主持了,只是你知道的,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忙我哥哥的丧事,一拖再拖,我现在也是快马加鞭,急着赶来的。” “大小姐您来了便好。”常习长长地舒了口气。 “只是你首先得告诉我,你是如何由于这祁宏闹成这样的,”祁静皱了皱眉,“父亲不是常告诉你,在江左这地方,要尽量避免与他们接触吗?” “这实不怪我。”常习便把那日常习带人砸米铺的事情全全告诉给了祁静,“多亏了两位小兄弟,不然我怕是都没命见到你。” “你说得这两人……他们现在身在何处呢?”祁静不由地发问,“我既然来了,自当是要亲自招待一番的才对。” “大小姐您来晚了一步,”常习说道,“他们二人刚刚走了。” “已经走了吗?”祁静颇感遗憾,“他们可说他们叫什么名字?我回去后自当禀告父亲。” “一人叫奚明玉,好像是官府要抓捕的犯人,刚刚祁宏就是为此而来的。”常习顿了顿,“另一人则戴着个铁面具,说是小时候弄火烧坏了脸,是这奚明玉的哥哥……哦,他还说是小过少爷曾经的朋友。” “哥哥的朋友?”祁静一愣,她从未听说过自己的哥哥有过这样的朋友。 “他也姓奚,却是和小过少爷一个名字,叫奚小过。”常习补充道。 “奚小过……奚小过……”祁静口中反复嘟囔着这个名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这名字可真古怪。” 第三十章 红妆 眼瞧着眼见就是江左的城门,只要过了这扇门,就全全没事了。 祁小过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可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候再出什么麻烦。 “马上就要经过城门了,我们须得小心一点。”祁小过提醒奚明玉道,她刚刚不知道一直在后面捣鼓些什么,祁小过都能感觉的身后马车的震动。 “我明白的明白的,马上便好了,你别急嘛。”奚明玉说道,仍在后头捣鼓。 只盼她真能想出个什么办法来。祁小过再心里抱怨道。也不知是因为谁我们才如此的。 可是抱怨终究是抱怨,他可不敢就这么说出来。他总是感觉奚明玉这凡事毫不在意的模样,绝对是初入江湖的人才有的,要不是遇见自己,她怕是早已落入了敌人的手中了。 不过嘛。祁小过又想到,那日和她在酒家中遇见时,她倒是很娴熟地用银票来收买自己,想必她那个舅舅,也是时常和她讲过行走江湖的一些事情吧。 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呀?祁小过突然想到,自己和她在一起了这么久,居然连她是什么来历都忘了问了。 也不能说是忘了问吧……祁小过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是不敢问比较好一些。 说实在的还有有点害怕,害怕自己配不上对方……祁小过抱着的是这个念头,这婚嫁之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如若是对方也同他是一般的江湖人家,就算是什么大门派的小姐,自己的父亲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也算不上不般配……可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奚明玉的家世,可不如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奚姓是国姓,当年太祖赐姓群臣,这奚姓之人往往非富即贵,在朝廷上往往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可不是自己这种商贾之户能配得起的。 士农工商,他这样的身份,终究是上不得台面,商贾三代不可取士,他连考取功名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他也不知道奚明玉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她也喜欢自己吗?还是说只是把自己当初朋友?又或者假戏真做,真把用着这个奚小过名字的自己当成哥哥了?祁小过不明白,也不敢问。 更何况自己这身体……说不定就只能余下这五个半月的寿命了……又谈何婚嫁,难不成嫁给自己,新婚未过半年自己就不在了,让人家还未及冠先顶上个寡妇的名号吗?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自卑了起来,也不去想男女间的感情了。 自己只求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了。他想到。 “你搞好了吗?”祁小过眼见着眼前出城排队的队伍渐短,是快轮到自己了,忙问奚明玉道,“快到我们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听得奚明玉在身后说道,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收拾东西的声音,祁小过着实是好奇她在后边在捣鼓些什么。 “你们是哪里人?要去往何处?”有官役拦在了他们的身前。 “我们是冀州人。”祁小过早就和奚明玉商量好说法了,“这是我家大人,我家大人一直想来扬州,说是扬州东南形胜,三吴都会,自古繁华,所以这几日来扬州这边玩。眼下已经玩了有几日了,正准备回去呢。” “冀州人?可我听你口音,不像是冀州人呀,倒像是本地人。”那官役皱了皱眉。 共月庄也属于扬州地界,祁小过与他们口音自然是类似,于此祁小过也有说法:“我是扬州长大,所以是扬州口音,可我们这般人低贱,干的就是奔波的活,哪有什么定所,可我家大人着实是冀州人。” 那官役把目光越过祁小过,看了看马车后面,伸起手来,都打算自己上手了,可嘴上说的是:“叫你家的大人把马车的帘子拉起来看看。” 祁小过忙把他拦了下来:“还请大人通融通融。” “通融个什么?你不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吗?有朝廷要犯窜逃。”那官役瞧得祁小过伸手拦自己,莫名地觉得他们有古怪,现下仔细地打量了祁小过几眼,只可惜徐彪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也没细想那日在赏心亭上祁小过与奚明玉的关系,没把祁小过的画像记录下来,是故那官役不管怎么看,也无法从祁小过身上瞧出什么猫腻。 祁小过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银票,折成小块,藏在手心里:“我家大人这几日感了风寒,不方便见光,怕传染给大人,还请大人您通融通融,若是大人也不慎感染了,那可就不好了。” 那官役也不抬头看,光是触感他就已经能分辨出是什么了,脸上表情由严厉渐渐变得世故,只见他从祁小过手中接过,装着挠痒痒的模样,把银票偷偷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这样呀,感染了风寒那就快找大夫医治,哪有整日奔波的道理,从那边快走吧,这风寒怕是会传染,这帘子就不用掀开了。” 成了。祁小过暗喜道,脸上尤是那副装作卑微的表情:“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我们这就走。” 祁小过骑在马上,慢慢地往城外走去,他不敢走得太快,只怕是会叫人怀疑,先下这个时节,越是普通、越是与常人一般越好。 走了有一段路程,夕阳的余晖越过城楼,照在了祁小过的身后,祁小过没转过头去,只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在了自己眼前的地面上,越拉越长,越拉越长,祁小过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下应该没事了吧。他想到。 “前面那辆马车,站住。”忽地身后有人声响起,祁小过一惊。 “你们是哪里人?你这车里的是什么?刚刚怎么没掀开帘子检查?”那人继续说道。 祁小过回头来看,来人也是一副官役模样,看他的衣服,像是要比比刚刚那官役要更高一级,他瞧得自己刚刚通过检查的经过,心中生疑,自然是要来问个清楚的。 “我们是冀州人,这车里的是我家大人,她感了风寒,见不得光,所以就没吧帘子拉开。”祁小过下车来给他解释道。 “少给我来这套,现下有要犯在逃,规矩如此,谁也不例外,给我把帘子打开。”那人伸手推了一把祁小过,直接登上了马车。 祁小过本来都已经准备再用钱财贿赂他了,银票都已经藏在手心当中了,只要能教对方握住自己的手,对方就能明白了,可眼下他这么一推愣是让祁小过连贿赂的机会都没有。 祁小过背后全是冷汗,他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接着去贿赂他,反正无论是他还是奚明玉都不缺钱,如果能用钱财来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这条路子的问题,还是在于对方的人品如何,若是对方贪财,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若是个刚正不阿之人,瞧得祁小过这样,必然会更加起疑,自己要他不翻,他就偏要翻来看看。自己能成功,也是祁小过看人看得准,瞧得刚刚那官役不似刚正之人,试了一试,可眼下这人面貌宛若怒目金刚膀大腰圆的,他可没有十足的把握。 另一条便是一脚将他踢下马车来,自己上马带着奚明玉夺路而逃,只是这样无疑便暴露了自己,这才刚刚走离城门不远,还能听见官役们搜查行人的说话声……倘若是这样做,以后会有说不清的麻烦。 祁小过正在犹豫,可只听得奚明玉道:“没事的,把帘子掀开吧。” “可是……”祁小过还想说些什么。 “我说了,没事的。”奚明玉到真的像是一个大人物一般,说话的时候还有种教人不敢反驳的语气。 祁小过眼瞧这那官役把帘子慢慢掀开来,心中已经生了要夺路而逃的想法……可终究没有这么做,因为进入他眼眶里的,却是同以往不同模样的奚明玉。 白得透明的长裙,长及膝盖的袖口,头顶是盘得高高地发髻,发簪上的图案是金色的凤凰。眼角是霞光般的粉红,脸上是雪般的白,唇上的颜色仿佛是血染的,好看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可以了吗?”奚明玉问道,她伸手去搭在那官役的的手上,祁小过猜测她在这时偷偷把银票给递了过去。 那官役也看呆了,过了许久许久才回过神来。 “打扰小姐了,这眼下正是非常时候,有要犯在逃,实在是不能不掉以轻心。”那官役连说道。 “不打扰,不打扰,”奚明玉操着一副冀州口音,“我感了风寒,就怕传染给大人了。” “不碍事,不碍事。”那官役说道,“我们粗鄙之人,感染风寒不算什么,小姐千金之躯,还请多多保重。” 奚明玉没接着说什么,教那官役把帘子给放了下来,催促着祁小过继续赶路。 祁小过确实真正地呆在了那儿,他是第一次见到奚明玉的女装,她以往从来都是图方便穿的男装,祁小过还未想象过她这般的扮相。 直到帘子落下,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真正缓过劲来。 好漂亮。他想到。 第三十一章 追兵 第三十一章 走了好远的一段路,江左的城门在视野里都渐渐看不清了,祁小过这时才松了口气来,把一直悬着的心给放了下来。 “现在应该没事了吧。”奚明玉在后边问道。 “已经出了城,自然是没事了,今后我们只要小心一点便得了。”祁小过说道,他一直心心念念着刚刚那副模样的奚明玉。 他说不出当时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感觉,他只觉得看到的那一瞬间,自己的心跳仿佛骤停了几秒。 而骤停之后,是宛若暴雨下荷叶般的骤急。 “没事了就好。”奚明玉笑笑道。 祁小过感到自己身后的马车一动,伴随着鞋子踏在木板上的声音,奚明玉掀开了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里面真的是闷死了,我从前就不喜欢这样,还是出来透透气比较舒服。”奚明玉嘟囔道。 祁小过回头看她,只盼望能再次目睹一次她刚刚的芳容……可是教祁小过大失所望的是,奚明玉早已把衣服给换了回去,脸上涂抹的胭脂水粉也都给她擦掉了,她又变回了曾经的、自己熟识的模样了。 “这么看我干嘛?”奚明玉瞧着祁小过的目光,只觉得他的目光就盯在自己的脸上,仿佛上面有什么东西一般,颇不自在。 是水粉没有擦干净吗?奚明玉想到,挽起袖口来使劲地擦了一擦,低头一看,袖口上却是干干净净的一片。 “不,没什么。”祁小过目光呆滞得仿佛是在睁眼瞌睡,被奚明玉这么一问,赶忙回过神来,连摇头道。 “你别这么看我嘛,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不然我也不想穿成那样的,多丢人呀。”奚明玉伸手捂着自己的半边脸来,说道。 祁小过偷偷瞥了她一眼,只道是说出了真心话:“这不是……挺好看的吗……” “你又取笑我了。”奚明玉朝着祁小过蹙眉怒目,可在祁小过看起来确实莫名地可爱。 “我说真的。”祁小过又重复了一次。 “我不管我不管,”奚明玉吐了吐舌头,而后别过脸去,“反正你以后不准再提这件事,提了我就当你就是在取笑我,你再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取笑?祁小过也不知这话该从何说起,他是真心觉得奚明玉那样的扮相好看的紧。 可既然奚明玉这么说,他也不好接话下去,只是耸了耸肩罢了。 “接下来该去哪里呢?”祁小过问她。 “自然是去找我的舅舅了。”奚明玉抬头看着渐渐黯淡下去的天色,“然后让我的舅舅去找那美芹先生白无觅,让他教你那水龙吟的心法,这样你就可以得救了。” “可是你又不知道他在哪?”祁小过说实在的,对奚明玉从来都是没有什么指望的,他不过是为了能和奚明玉再多呆一会,才同意她这样的说辞的。 休说她能在这短短五个半月里找到自己的舅舅,就算是找到了,她舅舅也未必能帮自己找到美芹先生,自己也未必可以练成那水龙吟的心法。 而能救自己的另一条路,也就是老师教自己的烂柯二十三式,他也是颇没有底,他越发地觉得这门功夫邪门了,他曾一个月里止步在了第三式,又因一次气冲穴门,在短短的半个月来连领悟了四式。虽然他在使这第七式时突发意外,但还可以清楚地觉察得,这烂柯二十三式,每一式都能牵动自己胸口更多一份的掌力。 祁小过在想说不准这两者之间有着更直接的联系,或许是有,但是老师忘了和他说了,他也说不准。 他也往好的一个方面去想,说不定这胸口穴门被破,是练习这烂柯二十三式必然要经过的途经,因为他有好几次觉得,自己要使用这烂柯二十三式更往后的武艺时,这胸口的穴门反而会起到阻碍的反作用,不使更多的掌力外泄出来,像是在阻止自己往更强的方向发展。 只是那穴门被破时的痛感,他是再也不想来一次了,若是可以,祁小过宁愿不要变得那么强。 可一想到自己还有大仇未报,那个害老师腿疾的逆徒,害自己如此的刺客现在还在逍遥法外,未得恶报,他就不甘,只要能替自己替老师手刃仇人,自己受些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祁小过明白,路要一步一步走,着急不得,那日的短暂接触,祁小过清楚地明白现下他们二人之间的差距,现在的祁小过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是对方的对手,自己首要的任务是治好身上伤势,活下来,报仇的事才能从长计议。 “我果然没瞧错人。”突然,身后有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无论是祁小过还是奚明玉都不免吃了一惊,“你们两个果然是被官府追缉的要犯。” 祁小过一愣,他自觉已经脱离了危险了……可他从未察觉到从刚刚起一直有人跟着自己,一直跟到现在。 他回头看去,正是刚刚祁宏身边的那个侍卫。 “你是……”祁小过下了马车来,看着对方,奚明玉也想下来,却被他给拦住,祁小过还不太能确定对方就是是敌是友,只道是先这么问说。 “是来拿你们的人。”那人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就叫祁小过的心跌入了谷底。 敌人!祁小过心中暗道不妙,嘴上却是说:“不知阁下是哪位?” “铁鹫门,欧冶子。”那人一副西域人的模样,又白又高,鼻梁钩似鹰喙。 可祁小过却是没什么反应……这铁鹫门是西域的流派,与他家共月庄本没有什么来往,祁小过不知道也颇为正常。可从欧冶子的角度看,他见祁小过并未显露出什么表情,还以为是祁小过看不起自己……他好歹是一个地劫未过水平的好手,祁小过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反应,直教欧冶子不由生来一股子气。 “小子,”欧冶子努力压住自己的怒火,只道是,“我给你两条路选,一条是给我跪地上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爷爷,然后留下自己的胳膊来,远远跑掉,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那她呢?”祁小过觉得这样的要求简直不可理喻,自然是没有同意的道理,不过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他是官府通缉的要犯,自然是放过不得的。”欧冶子哼了一声。 祁小过道:“那我只能选第二条路了。” 欧冶子瞧了他一眼:“小子,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呈什么英雄气的时候,替人出头是要用命来抵的。” 祁小过摆好的起手的架势:“还请吧。” “喂,”奚明玉从车上探出头来,“我来帮你一把吧。” 祁小过只是摇头:“我且先拖着他,你骑着马车去,有多远便跑多远。” 祁小过只道是希望自己能拖住对方罢了,虽说没听说过对方的名号,但是他本能地感觉到自己绝不是对方的对手,自己这般的水平,对付祁宏这般三脚猫还算凑合,可真要面对什么好手,可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我才不要。”奚明玉只是倔强,“又当和昨晚一样吗?要让我自己逃命吗?” “拖住我?你也配?”欧冶子一笑,身形一动,直接绕过祁小过,踩在了马车上,伸手去拿奚明玉。 好快。 祁小过有些没反应过来,转身去拦他,只见欧冶子一脚踩在了马车上,另一脚尚未踏稳,祁小过就伸手抓在脚踝上,使劲往后一拉。可欧冶子武艺高他不知何许,脚下劲力一至,有如千斤之重,岂是祁小过能拉得动的?可祁小过反应激灵,他明白自己力气终有至,须当借助到外物才行,一咬牙,一脚踢飞一粒石子,正击在那马儿的屁股上。马儿一惊,连往前走上小跑了一段距离来。欧冶子这下是不得不起身,脚下使力的中心一歪,若再晚些时分,非当摔了下去不可,只好向上一跃。他虽然有一只脚尚被祁小过抓着,可他使劲来,一抖,硬是从祁小过的手中挣了开来。 地劫未过。仅仅是一照面,祁小过便能探明白对方的底细了。 “有点东西。”欧冶子这下认真瞧了瞧祁小过来。 祁小过不敢松懈,只得认真摆出应敌的架势。 “你这架势,我似乎从听人说起过,”欧冶子囔囔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几日前把我徒弟打伤的那个小鬼吧,他还说你脸上被火烧了,才戴着个面具,可我现在看着你,似乎也和他所说的有些出入。” “你的徒弟?”祁小过一愣。 “他姓祁,单名一个宏字,你应该认识,”欧冶子瞧了瞧祁小过,“本来我还想,若是你给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爷爷,留下一条胳膊,我还放你一马,现在看来,”他顿了顿,“你也休想活命了。” 祁小过没有搭话,也不好搭话,他只觉得那种被黑蓝色液体淹没的感觉又当来了,那是另一个更善于战斗、但不教他人包括自己喜欢的自己。 第三十二章 石灰 第三十二章石灰 祁小过沉吟了两声,脚下挪动两步,手上却摆好了应战的架势。 他自然是没想过逃跑这一条路的,他想的只是要如何才能争得更多的时间。 他自然是不指望自己能打过对方,虽然没有听说过对方的名号,但想必也是成名了许久的高手,既然同自己父亲一般的地劫未过的水平,现在不过是练气道初期的他,要如何才能敌得过对方呢? 可见对方把手背在身后,颇有一丝傲慢的情绪在里面。 “先让我瞧瞧你的手段。”欧冶子只说道,“让我看看祁宏他是如何败在你的手下的。” 他在轻视我。祁小过从他的话中听明白了这一点来。 的确,自己现在不过是练气道初期的水准,刚刚自己去擒他脚踝的时候,他就已经能探得自己的虚实了。的确,现在的自己在对方的面前算不了什么,可对方不知自己身有烂柯二十三式这样的武学,如今二门已破,自己使着第七式出来,说不定可以作为出奇制胜的手段。 只是他昨日才破得这第二道穴门,今天一整天都忙于各种的东西,没有时间给自己练习掌握的余地,他也不晓得自己现在能使出什么水准的武学来。 “请教了。”祁小过低语道。 “谈不上请教。”欧冶子说道,“我不过是在看看你的本事,如果能教我尽兴,我便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祁小过朗声道:“那便来试试吧。”说罢就是一掌挥出。 欧冶子身形一动,避了开来,没教祁小过沾他分毫,祁小过还想接着使上一招“缚龙手”的武学,可欧冶子只是伸手往两人当中一拦,只教祁小过停了下来。 “你太心急了,在让我领教领教你的武艺之前,我得先把正事给处理好。”欧冶子说道。只见他信手一挥,手上不知何物被他给投掷了出去,在夕阳下闪烁着锐利的铁光,祁小过只听得一声沉重的倒地声,紧接着的是木质结构坠地的声响,他回头看去,只见得他刚刚骑的马匹被欧冶子掷出的铁物砸断了髌骨,整个马身多到了下去,连带着身后的木质结构的车身,失去了马蹄的支撑,整个向前倾覆了起来,连带上面坐着的奚明玉也一同摔了下去。 “没事吧。”祁小过忙回头问道。 “我没事……”奚明玉道,从一堆木质结构中爬了出来,捂着自己的手上小臂说道,她刚刚好像是被砸伤了,“只是这车……” “这下便可以了。”欧冶子断了祁小过的念想,现在只道是,“你出招来试试吧。” 祁小过明白,自己眼下只有打到他这一条路子了,脚下发力,一记直掌便给他使了出来。 欧冶子身形只是一避,就全全躲了开来,祁小过再来,他再是一避,双手始终背在身后,不与祁小过过招分毫。 “也不过如此,真不知道祁宏他是如何败给你的。”欧冶子只说道。 祁小过先前一直使得只是普通武艺,不是烂柯二十三式里的招数,他要的就是对方轻视自己,露出破绽来,眼下只听得欧冶子如此说道,便明白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的底子不错,比那个祁宏不知道好上了千倍万倍,这拳脚上的功夫,他是绝对不能与你相比的,是不过是找了名师指导。若不是你与祁宏有些过节,我倒是想收你做我的徒弟。”欧冶子又避过几招来。 祁小过武艺停滞不前,只是因为他的身体生不出内里来,拳脚上的功夫重来都是不输给自己的妹妹的。 祁小过眼瞧这机会就在身前,对方对自己全无防备,双手也无招架的打算,一手蓄其力来,另一手作佯攻,把对方骗到了一个再无可避之处。 他右手上是烂柯二十三式第七式,是他能使出的最强的一击。 他感觉黑蓝色的液体又要浸没自己了,可是他现在却没有逃避,反而像是迎了上去一般,这次再没有奚明玉来抱着他了。 不,这样还不够。祁小过想到。对方至少是地劫未过,就算是这烂柯二十三式的第七式,自己也未必真的能胜过他。 如果当真要赢,还需在破得一道穴门……可能一道还不够,需二道三道还差不多。他这下倒反过来求自己右胸的穴门能再破几道了,这样他便可以使出更强的一掌了。 祁小过据自己所猜测的推断,只当老师给自己封下的穴门,反而是抑制着自己实力的枷锁,他觉得自己右胸的伤处像是一个巨大的宝藏,只要能把这枷锁给打开,自己就能有和对方一战的实力。 可是这穴门的开否,又岂是祁小过自己能掌控的?这烂柯二十三式强运内力,说白了是由于这两种武学同根同源,都是祁小过老师黑白子梁秋的绝技。这烂柯二十三式练不到家来,一是强运不起那么多的内力,不能使这些内力突破穴门的封锁,二是就算当真给祁小过破了全部的穴门来,他也不能使用这烂柯二十三式来驾驭他,只会叫这本被控制好的内力重新泛滥,白白误了性命。 只是当时的祁小过还不明白这一道理。 祁小过所幻想的奇迹总当是没有发生,他的这一掌拍在对方的胸口上,对方单是护体的内力,就将他打翻在了地上。 他也当即从黑蓝色的液体中解脱了出来,就像是汹涌的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把他直接甩在了岸边的沙滩上。 “小子,你这一掌使得不错。”欧冶子挑了挑眉道,“可惜天色已经晚了,我没空陪你们玩下去了,我这便先送你上路了。” 可恶。祁小过在心底骂道。 忽地听见什么声响,欧冶子抬头看去,只见奚明玉从马车边上起身来,往远处跑出了,踏在枯叶上发出木木的脆响。欧冶子只当是他瞧见祁小过败了,自己要落入敌手,便想逃跑了。 欧冶子明白奚明玉才是自己此番前来的目标,祁小过什么时候杀都无所谓,可要是跟丢了人他可就是无功而返了。他生平最好的就是名气,此番来中原也就是为了名气,他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过来,不告诉祁宏,也不带什么帮手,就是为了独享这个大功,好让自己得以名扬天下。是故他当下也不管祁小过了,连往奚明玉的方向追去。 欧冶子武艺岂是奚明玉能比较的,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他就追到了奚明玉的身后,眼见指尖快搭上了奚明玉的肩膀了,可奚明玉一转身,欧冶子只感觉眼前是白茫茫地一片粉尘。 “石灰!是石灰!我非杀了你不可!”欧冶子只觉得那白色粉尘入了眼睛中,双目炽热难当,便立马明白了那白色粉尘是何许东西了,他不敢睁眼,这石灰遇水即热,只要暂时地保证眼睛的干燥,不至于教泪水流出。不过他既然如此,只宛若瞎子一般,双手只是在空中乱抓,生生让就在他身前不远距离的奚明玉给跑掉了。 她怎么能使上这等下三滥的手法来?祁小过勉强站起身来,只觉得右手上一阵酸麻,远远看着,心中还这么想。他的父亲教导他,行走江湖,讲究的是名声信义,用石灰这般下三滥的手法,传出去只怕是会 但他立马就释然了,想奚明玉这样的弱女子,身上没备着点东西,也是不敢行走江湖的吧,撒石灰虽然阴毒了些,但是毕竟眼下是关系性命的非常时刻,她当时也是为了救下自己的性命,才使出这般计策的,我因此而介意,也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些。 “我这里有菜籽油,只要你答应放过我们,我就把菜籽油给你来洗眼睛。”奚明玉道。 这不,她不还是准备好了救人的法子了吗?祁小过松了口气道,奚明玉还没有他所想的那般。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只要你给我菜籽油来洗眼睛,我自然是会放过你们的。”欧冶子听这么说道,自然是先答应了下来,他只想先把眼睛里的石灰先洗掉先,之后放不放过祁小过和奚明玉就全凭他自己的意思的,现在答应的自然是不算数。 虽说说话不算数,也是会遭江湖人士唾弃,对欧冶子这种贪图名气的人来说,更是不该做的事,只是欧冶子明白又没有其他人在,自己过后只当杀掉祁小过,再把奚明玉的舌头给割掉,让他说不出话来,那就无人知道自己的这番作为了。 “好,那我给你。”奚明玉道。 欧冶子眼睛看不见,只能张开手来,面朝着奚明玉说话的方向,等着奚明玉答应给他的东西……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奚明玉的确是朝他这边递过来了一样东西,可那样东西笔直地插在了自己的胸口。 是一柄锐匕,奚明玉她根本就没有准备用来洗眼睛的菜籽油,石灰这种东西,是用在要自己性命的敌人身上的,奚明玉再怎么心好,也不会为敌人打算。 第三十三章 约定 “他这是……死了吗?”祁小过远远地看着。 “应该是死了。”奚明玉把匕首冲欧冶子的胸口拔了出来,虽然大量的血液已经从刀口的血槽见淌了出来,可毕竟伤口在人的胸间,这突然一拔,依旧是血流如注,溅到了奚明玉的脸上。 “他应该没有同伴,是一个人来追我们的。”奚明玉只道是,“我们找个地方把他给埋了吧,荒郊野岭的,也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的。” “嗯嗯。”祁小过出神了一刹那,被奚明玉这么一叫才缓过神来。 “你……”奚明玉瞧得祁小过的样子有些奇怪,“是第一次见到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吗?” “是的。”祁小过也不否认,如实地点头道。 “我还以为你们江湖人,各个都是刀口舔血的人物呢?原来也有你这般见到死人还会害怕的。”奚明玉只是笑笑。她冲地上抓起枯叶压在欧冶子胸口的伤口处,这败叶最是吸水,在夕阳的余晖下,血的深红混入了败叶的深褐中,也瞧不出什么来了。 “我……”祁小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奚明玉打断了。 “也是呐,你堂堂共月庄的少庄主,养尊处优的,怎么会杀过人呢?”奚明玉轻声说道。 祁小过感觉奚明玉的话里有一点奇怪的味道,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每天都要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是个什么感觉吗?”奚明玉忽地道。 “死……”祁小过说道。 “我有时候还羡慕你,起码能明确地知道自己的死期,命好歹还抓在老天爷的手上,而不是另外的人,不用每日活得战战兢兢的。”奚明玉缓缓地道。 “什么意思……”祁小过听不懂了,“你是说眼下每日都要担心官兵的追捕吗?” “不,嗯,其实也没什么。”奚明玉摇了摇头,“你快来帮帮我把,这人长得这么高大,要挖一个能埋了他的洞可实在算不上容易。” “哦哦。”祁小过连忙上来搭了把手。 眼下没有什么工具,祁小过和奚思云只好徒手来挖,也不知挖了多久,夕阳早不知何时已经落下山头,头顶是一弯皎洁的明月。 “那个,谢谢。”祁小过忽地说道。 “嗯?”奚明玉抬头说到,“怎么了?” “刚刚要不是你,我现在恐怕已经死了吧。”祁小过喃喃道,“我其实真没对你有什么别的看法,杀人这种事情,就算我曾经没有过,但是要行走江湖,以后也终将是避免不了的。” “嗯,”奚明玉只是短短地应了一声,他们两个已经把尸体给埋得差不多了,便闲下手来,直接坐在了地上,“我其实也没杀过人,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杀人。” “嗯?”祁小过有些意外,他瞧得奚明玉面不改色的样子,倒真不像是她所说的这样。 祁小过从小便听闻,那些江湖人士第一次杀人时,杀完之后总是会恶心反胃地大吐一个晚上,到第二天才能稍微有点好转,祁小过当时还不懂,杀人这种事和胃口有什么关系,怎么会令人反胃。可只到刚刚,他眼见这奚明玉把匕首送进了欧冶子的胸膛间,见他一点一点地失去力气,血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的时候,他才明白这种感觉,虽然并不是自己亲手杀的人,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死掉,也让他着实有些接受不了。 他不信鬼神之说,他也不信被杀之人的厉鬼会找人索命,但是他只觉得人的生命是在是太脆弱了,不过是匕首轻轻一推,就能了解掉一个人的生命,他有时候在想奚明玉是不是做的太过草率了些,明明可以不用取他性命的,那时他眼里入了石灰,已经瞧不见他们两人了。 可他转念又想,对方是要自己和奚明玉性命的,他可决不会对自己和奚明玉手下留情,他死了自己会为他感到可惜,可如果自己死在了他的手下,他会记得曾有过一个少年吗? 想到于此,他就释然了。 “可是呢,虽说我以前从没有动手杀过人,但是却因为我,死过好多条性命。”奚明玉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也会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是后来这种事发生多了,也就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奚明玉不禁问道。 “我明白了,是他们自己该死,自己做了不值得被饶恕的事情,错并不在我身上。” “原来是这样吗?”祁小过喃喃道。 “嗯,我是这样想的,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对是错,说到底只是想让自己好受点来。”奚明玉笑笑。 “也是呐,”祁小过也笑笑,他抬头看天,月色如水,星斗漫天,沉吟了许久,终于把话给问出口来:“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呢?为什么他们都要拿你呢?你一直说自己不知道……可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只想知道实情而已……” 奚明玉扭头看着他,瞧着祁小过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是故他也板起了脸来,显露出衣服十分正经的模样:“你当真想知道吗?” “嗯。”祁小过认真地点头。 “我说我的爷爷,是这大炘的武皇帝,他开疆扩土,北驱胡虏,是大炘百年来最伟大的英雄好汉,什么高皇帝,文皇帝,都比不上他……”奚明玉顿了顿,“我这么说,你信吗?” “这……”祁小过听罢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开玩笑的啦。”奚明玉笑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的情景吗?你问我我的名字,当时我是怎么说的?” “你说等我们下次遇见了,你再告诉我名字。”祁小过说道。 “那好,”奚明玉道,“等我找到了我的舅舅,彻底脱险了之后,我再告诉你我的家事,如何?” 祁小过忙点头道:“好。” 奚明玉笑笑:“先关心下眼前吧,马儿的脚被那人打得骨折了,怕是已经用不上,接下来我们就得徒步而行了。” “你打算去哪呢?我们当初只是商量从江左里出来,并未好好讨论要到哪儿去。”祁小过想了想。 奚明玉随手指了一个方向:“我们往这边去好了。” 第三十四章 醉酒 “你们说这算什么事?”祁宏在酒家里面对着一众狐朋狗友,嘟囔抱怨道,“你们说,我在共月庄里收那小丫头片子的气也就算了,怎么来到江左这地界,我也要受她的气来?真是窝囊,要是别人,我早就一个巴掌扇过去了。” “祁大少爷在江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与祁大少爷共度春宵的女子更是数不胜数,祁大少爷何必单单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俗话有的好呀,这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在他边上,一个和他差不多衣着的公子哥给祁宏开导道。 “你们这就有所不知了,那丫头片子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她的父亲毕竟是个人物,我爷爷教我和他们好生打理好关系,他还说要为我和那丫头片子说媒,诶,要不是为此,我来懒得打理她呢。” “既然如此,祁大少爷也便别在抱怨了,”另一人说道,“这普天之下,那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又有那个男人不去外边拈花惹草,都是常事,祁大少爷日后只当瞧不见她,照样似现在这般花天酒地,也未尝不可呀。” 还有一人也搭腔道:“如若是祁大少爷真对他情有独钟,我也有一办法,待得祁大少爷娶她进门后,冷落她多少日子,也不寻她,也不入房,这女人水性,日子久了,他自当会想起祁大少爷的好。” “诶,”祁宏叹了口气道,把手中杯盏一饮而尽,“如若真当同你们说得这般简单就好了,现在八字才刚刚有那么一撇,指不定结果如何呢。” “如何说来?”那人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们是有所不知,她虽是我的表亲妹妹,可尤是不太相熟,我爷爷老早之前就去找过我这个叔叔,要替我定下这个婚约来。”祁宏说道,“你们说,这婚嫁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这两样便是可以了,可我那叔叔不知道发的什么疯,偏说要看我这个妹妹的喜好,她说喜欢我,叔叔才同意这门婚事来。” “哪里有这等说法?”那些狐朋狗友们纷纷应和祁宏道。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呀,可只道是我怎么和她亲近,她都对我冷冰冰的,只说不喜欢我,要让我这个叔叔退了这门婚事。”祁宏一摊手,“可我爷爷却偏偏不死心,他也同你们一个说法,说女人水性,要我多多与她打好关系,多多送她一些首饰脂粉,总有一天她会回心转意的。可你们也瞧得了,眼下我不知送了她多少东西,待她如何的好,她也依旧是现在这副模样。” “是所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呀,”在祁宏的身侧,一人勾搭起他的肩膀来,“真是苦了你了。” “苦什么苦,老子又不是真喜欢她,”祁宏哼了一声,“现在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待我真把她给娶到了手,把他家的庄子一拿,到时候老子直把她卖到青楼里来,教她一双玉臂……一双玉臂什么来着?”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偶有人还读过几本书,直给祁宏讲解道。 “是了是了,就是这句话。”祁宏又喝下去一盅酒来,“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我要她受尽人间疾苦,方解我心头之恨。” 酒过三巡,也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时间了,祁宏只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眼前的事物仿佛皆有三四个分身一般,教他琢磨不定,伸手去抓,自己的手也变得不是自己的手一般。 说起来。他忽地想起了什么。自从今天下午从共月庄的米铺中出来,似乎就没见到师傅了。 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他撇撇嘴,其实他对自己这个新拜的师傅也算不上有什么好感,毕竟他的爷爷从小到大都给他请过不少的名师了,欧冶子虽然瞧起来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可说实在的也没让祁宏感觉到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也不过是个庸人罢了,这般的人,要多少我爷爷就能为自己请多少来,找不见就找不见吧,有什么好可惜的。祁宏想到。 他有些尿意,离桌起身,往酒楼外间走去。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更何况祁宏原本就不是什么怂人,他可是江左一代小有恶名的恶少。他正晃晃悠悠地朝着外间走去,突然瞥见有一模样俏丽的女子来,正在一个人喝着闷酒,他可怎会放过这样的猎物,只道是借醉往那女子身边一靠,软趴趴地倒在那她的肩上。 那女子正出神,瞧得他这模样,先是一愣,只道是哪来的醉汉,连忙起身,教他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你别走嘛……”祁宏似醉非醉地说道,“小爷要让你陪小爷我一晚上,如何呀?” “疯子?”那女子只觉得眼角抽搐。 “疯子?你居然骂小爷我是疯子?”祁宏慢悠悠地爬了起来,“你可知道小爷我是谁吗?” “你是谁有管我什么事来。”那女子只道是。 “小爷我可是这江左赫赫有名的祁宏祁大少爷,你可知道?能被小爷我看上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还不乖乖听小爷的话来?”祁宏板起脸来,可是在醉意下,直叫人觉得滑稽可笑。 “没听说过。”那女子瞧了瞧他,心中只道是他醉了,既然是醉汉,只要别与他多做纠缠便是了,待他醒过来就可以了,“要喝酒回自己座上喝去,别来吵我。” 可祁宏从来霸道惯了,他又会武艺,这种场合,重来都是强上,有哪能容得对方的意愿,是故他直接伸出手去,将要搭上那女子的肩膀:“就让小爷我好好爱抚你吧。” 那女子身形急退,可是绝不让这咸猪手触及自己半分,她自幼习武,面对侵犯时的各种应招都刻在自己的脑海中,此刻事发突然,她也来不及细索,直接就是抬起一脚。 可当那女子反应回来时,她不免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反应过于激烈了。 她这一脚直接踢在的祁宏的裆部。 祁宏本来就有尿意,又是醉酒,这一脚踢在他的要害之处,他连叫唤都来不及叫唤一声,就昏死了过去,膀胱肌肉一松弛,祁宏的裤裆立马就湿了一大片了。 那女子只道是自己坏了事了,左右看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连忙招呼来老板娘道:“这事你瞧见了呀,是她招惹我在先,可不是我有意如此的……他若是醒来有什么事……有什么事……只道是教他去找一个叫徐彪的人,他是我弟弟,教他来打理就好了。” 没等老板娘说话,那女子像是个惹了事的孩子一般,捂着脸跑了开了。 第三十五章 麻烦事 待得第二天,祁归藏带人上前来兴师问罪的时候,徐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我可就这一个孙子呀。”祁归藏一副哭丧着脸的模样,“我以后还指望着他传宗接代呢?这下可教老夫如何是好呀。” “嗯?”徐彪愣了一愣,一开始还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来找事的,但他认得祁归藏,知道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才教他把经过细细说来。 祁归藏带上来一个女子,正是昨夜的老板娘,他见到徐彪一副颤颤巍巍的样子,想必也是知道在自己的酒馆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听得老板娘讲述完,徐彪这才明白他这个三姐又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忙问他身边的那个胖子,三姐现在人在哪里。 那胖子眼瞧了祁归藏一眼,才道:“三姐……三姐昨夜里来整理了行囊,急忙忙地就走了,我当时瞧得她,问了她一句,她只道是出城散散心,玩乐玩乐。我那时候还好奇三姐他怎么这么急着就走,也不等到天亮,也没想到三姐是惹了事来,急着跑路呢。” 徐彪一听,只得一拍脑门,暗道不妙,但另一边还得摆出一副好脸和祁归藏赔礼道歉:“我这个三姐……虽然我喊她一声姐姐,但是她年纪却要比我少上不少,不过十八岁,想必当时他不过是和您孙子在玩笑取乐,她年纪小,下手分不清轻松,也是不小心而为之的……” “一句不小心而为之,就可以了?”祁归藏得理不饶人,硬是要从徐彪这里讨个说法。 徐彪待人,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可是他这个三姐着实给他惹了个不小的麻烦,再不耐烦,也只得接着赔礼道歉:“自然不止这样,自然不止这样,不知祁老孙子现在伤情如何?我马上就去请全江左最有名的大夫来,我保证他能生龙活虎着,和没事人一样。” “还有呢?”祁归藏皱了皱眉。 “祁老需要什么名贵药材,从我这里拿便是了,应有尽有,要多少拿多少,只盼得祁老孙子能安然无恙,花徐某再多也是值当的。” 听到这些,祁归藏终于是满意了,离去前还嘱咐了徐彪一句:“如若我这个孙子有什么不测,我定当再回来找你的。” “三姐现在人到底在哪里?”眼瞧着祁归藏人走了,徐彪回过头来,对着胖子生气道。 “这……这我也不知道呀,昨晚三姐走得急,我也就也没问她。”胖子一脸委屈的模样。 “你怎么……你怎么能不问呢?”徐彪气不打一处来。 “五爷您想,三姐这是惹了事,那您教训她,才不得已收拾行李跑路的,如若是真我问她去哪,她也定不会告诉我确切的位置。”胖子给徐彪分析道。 “你马上派人去,把三姐给找回来,要她好好给人家赔礼道歉去,你就告诉她,对方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我在江左这地方的经营,多少生意都和他们有关,若是闹掰了,只怕会坏了大哥的计划,到时候无论是我和她,都少脱不了干系。” 不知多远之外,林云君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心念着老五似乎是已经知道这回事了。 她嘟囔着明明是对方先对她动手动脚的,说到底也怪不得她……她也不是故意往对方的命根子踢的,全全是应急之下的本能反应。 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个什么用呢?她昨晚虽然没听说过祁宏的名字,但是她本能地感觉到对方也是个江左这地方有点势力的地头蛇,她这一脚下去,到头来少不了一番纠缠。 她可最讨厌这样了,思来想去之下,最终还是决定直接跑路比较稳妥。 把麻烦事丢给老五算了。林云君想到,虽然等老五处理完之后,自己还是会被老五说教几句,但是毕竟说到底自己还是行三,老五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她是这么想的。直到事情平息下来就好了,自己也可以顺便到城外游玩一番,也随了自己多年以来的心愿了。 “小二,”她进了一家面店,忙招呼小二给自己来碗面食,“来份鸡丝面,姐姐饿着肚子呢,给我搞快些来。” “得了。”小二应了一声。 她用手托着额角,正百无聊赖地等着小二给她上面来,远远地瞧得邻座上的两人,注意力不知不觉地就给对方的吸引了去。 其中一少年脸上带这个铁面具,在人群中颇起眼的。 真是个怪人。她心想着,眼角瞥见少年身边的另一人上,忽地皱了皱眉。 这人是不是在哪见过?林云君想到,似乎有点印象。 她正准备细索,可小二却不合时宜地挡在了她的视野前面,把她要的那碗鸡丝面给端了上来,她下意识地把身子一歪,准备避开小二的遮挡时,这小二却直接凑了上来,非说上一句:“客官,这是您的面,可需要加些辣子吗?” “不用了。”林云君忙说,她只想把目光越过小二的身子,去再端详刚刚那人一眼。 “那需要加些醋?”那小二又问。 “我说了不用了,待我有需要我自己去拿。”林云君只得非搭他的话不可了:“你赶紧退下吧。” “好嘞。”那小二答道,林云君生怕他再回来,目光跟着他跟了老远,确认他不会再回来找自己麻烦的时候才松了口气,等她再把目光给移回来的时候,去发觉已经找不到刚刚那两人了。 “人呢?”林云君忙起身来找,可门外是坦坦大道,怎么也找不到那两人的身影。 “我究竟是从哪见过他的?”林云君想了好久,都找不到答案。 而且那个带着铁面具的少年,看他身材形貌,好像也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林云君嘟囔道。 算了算了,不想了,再想下去面都要凉了。她嘟了嘟嘴,回了自己桌上。 诶,不知道老五他什么时候才能把麻烦事给处理完,我还等着回去呢。她想到。 第三十六章 棋馆 从江左出来之后,祁小过与奚明玉也就没有了去处,虽说奚明玉要去找她的舅舅,但是毕竟也不晓得她的舅舅人在哪里,最终变成了两人瞎玩瞎逛。 祁小过虽然以前也是在家中足不出户,久久才能随着父亲出门一次,看毕竟接触的人多,对江湖种种也是有所见闻,也不算新奇,可奚明玉却是一副从未见过市面的模样,祁小过有好几次都有嫌奚明玉太过丢人……甚至有种不想承认认识她的冲动。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祁小过还是有好好给奚明玉讲解,奚明玉聪明,一点就通,倒也没费祁小过太多的心力。 不过祁小过还是有些担心,奚明玉毕竟是官府缉拿的要犯,就这么在街上走着,怕是会让人发现。不过奚明玉倒是放得开,只教祁小过不要担心,他们只要出了江左就没事了,通缉令不会贴到其他地方来的。 祁小过不知道奚明玉是拿来的论断,正打算反驳,可奚明玉当时瞧得远处有一新奇玩意,没等祁小过开口,自己先跑了过去,祁小过只觉得自己话都到喉咙间了,硬生生地给噎了下去。 罢了罢了。他看着奚明玉的背影,心里这么想。她不知江湖凶险,与她说再多也无用,我注意些就好了。 可教祁小过没想到的是,他们这一路上当真没见到官府粘贴的通缉令,也不知是官府消息下达得不及时,还是他们自信奚明玉不会逃出江左,正应了奚明玉的说法。 “看吧看吧,我说的没错吧。”奚明玉笑笑。 可祁小过只道是奚明玉瞎猫撞见了死耗子,碰巧罢了,可嘴上只是嗯嗯几声,没和她争辩些什么。 “你瞧你瞧,前面那是什么?”奚明玉突然拉住了祁小过,指着前面问道。 祁小过瞧了一眼:“那是下棋的棋馆,也是个喝茶的去处。” “我们进去看看吧。”奚明玉连上前几步。 “你要看的话,我陪你就是了。”祁小过叹了口气。 奚明玉突然想起了什么来:“我听说你不是下棋下得很厉害吗?是真的吗?” “也算不上多厉害吧……”祁小过说道,他虽然除了老师之外,从未下输给别人过,可他知道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自然不会骄傲自满,是故只是谦虚道,“一般水平吧。” “真的只是一般水平吗?”奚明玉似笑非笑地说道。 走进棋馆,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巨大的白布,白布上有横竖各十九行,共三百六十一个点,一瞧便能瞧出来,那是一张巨大的棋盘,白布后面立着个铁板,讲师站在台上,手上抓着人手心大小的棋子。祁小过给奚明玉讲到,这棋子是铁质,带磁,与铁板上一拍即能粘在上面,讲师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把某一盘棋给复盘出来。 白布前面是十几张方桌,现在正是客流最大的时候,方桌上坐满了人,还摆上了茶水点心,是供看官闲聊歇息的地方。棋馆的两侧也摆上了几张棋盘,这是供无意听讲解的客人下棋的地方,有时候高手对招,下到精彩处,围观在两侧的客人也丝毫不比听讲师讲解的人少。 祁小过一进门,就有小二凑了上来:“二位是喝茶呢?还是下棋呢?” 祁小过本来只想说喝喝茶,围观一下就是了,可奚明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是高声朗道:“我们是来踢馆的,你们这谁下棋下的最厉害,叫他陪我哥哥下上一手。” 此话一出,整个棋馆的客人都朝着祁小过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祁小过听罢脸色一变,连忙捂着奚明玉的嘴巴,对着满桌的客人道歉道:“她尚年少,不识得礼数,还请各位别把刚刚的话放到心里去,只当是她胡闹便是了。” “小子胎毛怕是还没长齐,就敢来踢馆了?”一人瞧得祁小过是以少年模样,连笑道。 “赶快滚回家去喝奶吧。”另一人也起哄道。 “莫说是下棋下得最厉害的了,就算是我,让你二子你也未必能下得赢。”一个痞子模样的人站了起来,挠了挠胸口的虱子,如此说道,只惹得哄堂大笑。 祁小过皱了皱眉,在心里嘟囔着奚明玉又给自己惹了麻烦。 奚明玉把祁小过捂在自己嘴上的手给扒开来,从胸膛里掏出来一锭银子来,往桌上一拍:“只懂得嘴上逞英雄算什么,若真是觉得自己能行,便来试试呀,这锭银子就归他了。” 此话一出,当场就安静了下来,都被奚明玉给镇住了,过了好久好久,才有人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自然是当真。”奚明玉对刚刚这一幕很满意,她要的就是这种的效果。 祁小过用手肘推了推奚明玉,小声道:“你别闹了。” “我才没闹呢?”奚明玉道,“我话说出口了,银子也已经拿出来了,你可得给我加油啊,可不准给我输了,要是输了,这银子可当是你欠我的啊。” 奚明玉说的自然是玩笑话,她和祁小过都不是缺钱的人,这一锭银子在他俩的眼里都算不得什么,可奚明玉话说出口,祁小过自然是不能让她丢了脸面。 好吧。祁小过再心里说道。 他和那人坐在了同一张棋盘前,那人瞧了瞧祁小过,只道是:“让几子呀?” 祁小过想也没想:“让两子吧。” 那人哼了一声,看着祁小过在棋盘的四个星位上摆上了四枚白字,正欲执黑现行,却没想到祁小过先他一步,把黑子落了下来。 “你小子……”那人骂道,他才发现原来祁小过所说的让两子,并不是要他让自己两子,是祁小过让了他两子,他比祁小过年长了许多,自持比祁小过棋艺精湛,只当这样是被祁小过给侮辱了,正欲骂出口来。 “请落子吧。”祁小过道。 “好……好……”那人口中喃喃道,“你既然如此狂妄,那我今天就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祁小过目视着棋盘,可不知道那人现在在想着什么,他心中念着的,是另一件事。 那日来暗杀我的刺客,他必然是见过了我的棋谱,知道我下棋的路子,才猜测老师与我的关系,我当下绝不能再用老师交给我的烂柯二十三式了,再教人发现,流传出去,怕是会再引祸端。 只当用普通拆解,要赢应该也不难吧。祁小过想到。 第三十七章 对弈 待得祁小过落下了这最后一枚子来,棋盘上白子全军覆没,只余的边角下有点空地,这个局面,就算对面是刚刚学棋的小儿,也毫无取胜的希望。 祁小过面不改色,他父亲和他叮嘱过,要顾及对方的颜面,胜了也不应显露什么神色,若是表现得高兴,会叫对方神伤,若是表现得失落,反而也会叫对方觉得你为人虚伪,正当时不喜不怒最为好,反而有君子风气。 祁小过本来想留对方一丝颜面的,可对方出言不逊,让他有有些不开心。 其他事物上还好,可偏偏是在下棋一事上,祁小过是有着天大的自尊——甚至可以称之为自负了,他觉得自己除了老师外,再没有其他人能下得过自己了。 让子?你既然想让我两子,那我也不妨让你两子。 心服口服?你既然想让我心服口服,那我也不妨让你心服口服。 是故,祁小过用这一盘大胜,着实打了对方的脸面,也叫刚刚那些笑话他的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这……”对方尤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还想与祁小过再奕一局。 “不必了,”祁小过说道,“你有些累了,不如先到一边歇会吧。” 对方哑口,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刚刚那句话说出口,自己便后悔了,在场围观的人都瞧得出来,他自己也瞧得出来,被让了二子还能中盘大胜,双方的棋力可谓之天壤之别,莫说是在下一把,再下十把,二十把,一百把,他都没有在祁小过面前有任何取胜的希望,不过是徒徒伤了自己的颜面罢了。 可是他性子急,话已出口,只道是骑虎难下。 可祁小过直接是拒绝了他,也没说什么诸如“你下不过我,不如让别人来试试”这般伤他面子的话来,只道他累了,正好给了自己台阶下。 对方哼了一声,尤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可其实内心早已服气了,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 “这小鬼有点东西啊……”有人说道,是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 “是有点东西,他刚刚哪一步小飞简直神来之笔,我差点就要为他叫好了。”说话的是他边上的一个四十来岁,留了长鬓的中年人。 “不如你上去试试,你棋下得好,说不定有些赢面。”书生用手肘推了推那中年人,示意他上去试试。 “不了不了,还是兄台棋艺精湛,在下自愧不如。”那中年人也不太愿意就这么上去,他还没摸清祁小过的底细,他可不愿意就这么上去,若是像刚刚那人一样,被祁小过如此地杀却了,他的脸面可挂不住。 一局下罢,再也没人用刚刚戏谑的语气调侃祁小过了,倒也是认真地打量了他起来,可许久未有人敢落座与祁小过再下一局,一个个都保持着观望的态度来。 最终,还是奚明玉打开了局面,她搂着祁小过的脖子,用力地摇了摇他,说道:“喂,你下棋居然真的这么厉害吗?我还以为只是别人吹嘘你,没想到还真有这一回事。” 被奚明玉这么搂着,祁小过只觉得耳根突然有些儿炽热,大庭广众之下,祁小过赶忙从奚明玉的怀中挣脱了开来:“旁人吹捧而已,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也算不得多厉害。” 奚明玉像这样不顾男女之别,对祁小过做出些会令他感到困扰的举动,也不是第一次了,祁小过每次都想偷偷地出面提醒她,叫她注意些分寸,毕竟她一个大家闺秀,这么对他搂搂抱抱,颇有些不太好。 可祁小过每次话都在喉边,没能真正说出口来,一方面是奚明玉那一副天真的样子,着实令祁小过不好开口,而另一方面…… 祁小过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就是了。 “哪有,我觉得你可厉害了,我瞧这棋馆里这些人全都不是你的对手。”被祁小过挣开后,奚明玉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开心来,继续说道。 祁小过只觉得头皮一麻,他觉得奚明玉绝对是故意这样说的,以她的才智,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说的后果来,她这是看刚刚自己赢的畅快,教那些人吓怕了,现在没人敢下来与自己下棋了,想法子激怒他们呢。 这又是何必呢?祁小过嘟囔道,他只觉得奚明玉是偏要给自己找事来做做。 “好大的口气,我来和你下下。”果不其然,边上看客中有一位性格暴躁的,听奚明玉这么说,一下便忍不住了,直接坐在了祁小过对面的椅子上。 “她不会说话,刚刚的话还请你不必在意。”祁小过连忙道歉道。 可对方只道是一拍桌面:“叫你下你就下,有什么话好说的。” 对方膀大腰圆,看面相像是个杀猪屠狗的粗人,一番来势汹汹的模样,只教祁小过顿时怂了胆,也不敢在说话了,只是在棋面的四个星位摆上了二枚黑子两枚白子,正襟危坐,等待对方落子。 “这次怎么不让了?”对方瞧得祁小过和刚刚判若两人,不禁好奇道。 祁小过只说是:“还请好好下棋吧。” 对方哼了一声,抬头瞧了祁小过一眼,落下了子来。 对方不过是凶了一点,倒也没怎么轻视自己,祁小过自然不会再叫对方难堪了,一步步下下来,硬是和对方磨到了收官,才将将险胜。 如此这般,对方也心满意足地走了下来,也不复一开始那般的神情。 既然这般,又有几人落座了下来,和祁小过对弈了几局,无一不是与祁小过下到的收官才落败。众人也瞧得,祁小过的棋艺着实不错,第一局让了对方二子尤能大胜,而后面几局,祁小过明显要比对方棋力更胜一筹,可这般半让半杀,下到的收官,既不至于自己落败,又给足的对方面子,人品上也算的上不错。 只不过他们瞧得奚明玉,倒是着实有些讨厌……要不是他们还无人能下得过祁小过,早把他们给撵出去了。 第三十八章 主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奚明玉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不由打起了哈欠。 她其实并不懂棋,也看不懂祁小过和那些人所下的每一步,甚至谁输谁赢她都不怎么能明白,可她见祁小过对面的人换了又换,知道祁小过他又赢了。 自己放在桌上的那锭银子始终无人可以取走,她却莫名有些无趣。 他下棋居然真有这么厉害呀……有时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祁小过,祁小过那时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棋盘上,一眼也没往她这边看过来。 奚明玉嘟了嘟嘴,只觉得怪无聊的,伸手拿过一本棋谱翻了翻,这种东西在棋馆的遍地都是,奚明玉只瞧得上面的东西,自己一点也看不懂,有些后悔出这个风头了。 要是别的时候,祁小过至少会同自己说上一些话的,也不至于想现在这般无聊。 奚明玉挠了挠头,颇有些懊恼。 天色已经很晚了,祁小过连晚饭都没吃,一直在这儿耗着,眼见马上就要到棋馆打烊的时候了,始终未有人可以赢过祁小过一盘。 人群已经陆陆续续地散去了,看着再没有人来挑战祁小过了,都被他给打趴下了,奚明玉连忙拉起祁小过来,嘴上说要带他去吃点东西,其实内心里生怕过一会再有人来,到时候自己又得在边上苦苦干坐着了。 “公子请留步。”奚明玉正把祁小过拽出了棋馆的门来,忽地身后有人喊道。 奚明玉心一凉,她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道是假装没听见背后的人声,一个劲地往前走。 “有人叫。”可是祁小过可听到了,他可不知道奚明玉在想什么,见身后有人叫着自己,本能地停下了脚本。 祁小过比奚明玉要高上许多,奚明玉又是一介女流,靠着生拉硬拽,怎么可能拽得动祁小过,见祁小过真停下了,也毫无什么办法来,只得耷拉起肩膀来,略微表达一点不满。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叫着祁小过的人,正是白日里给满座客人讲解棋谱的讲师,他刚刚一直没有上场和祁小过下棋,不过是一直在边上看着,也没有跟着那些人起哄。 “你也是要和他下棋的吗?”奚明玉看着他说道。 “不不,”那讲师摇了摇头,“公子棋艺精湛,在下不是对手,怎敢向公子再做挑战,是我家主人叫我留公子一步,说是天色已晚,公子在棋馆里下了好久的棋,一直没有饮食,所以在后院摆了一桌酒席,请公子赴宴。” “嗯?”奚明玉一愣。 “这就不必了吧……”这一出确实有些出乎祁小过的意料,他忙摆手拒绝道,“我今天还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怎敢赴这个宴来。” “我家主人好客,怎么会介意这种事情,还请公子赴宴吧,我家主人还说,他想结交公子一番,还请公子能满足他的请求。”那讲师说道。 “如此这样,那也好吧。”话已至此,祁小过也没有拒绝对方的理由了,只得答应了下来。 说是酒宴,入座的也只有三个人罢了,祁小过和奚明玉坐在一端,一个长鬓老者坐在了另一端,祁小过打量了他一番,那老者似有六七十岁年纪,白须白发,却不显庄严,反而有一种和蔼的感觉来。 “老师,那位公子我已经带到了。”讲师对那老者说道。 老师?祁小过想到,这个老者也是下棋之人吗? “公子棋艺高深,在下刚刚一直在幕后瞧得公子棋艺,深感佩服,只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到真是不错。”那老者对祁小过说道。 “实不敢当。”祁小过怎么受得起这种谬赞,连连摇头道。 “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哪里人呀?”那老者问他说。 “这是我哥哥,姓奚名小过,我们是冀州人。”奚明玉连替祁小过答道,她怕祁小过又顺嘴说出自己姓什么了。 “冀州人?姓奚?”那老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敢问公子的棋艺又师从何处呢?” 这下奚明玉可不知道了,只得让祁小过自己来说,祁小过他总不会暴露出他老师来,所以只得编一个谎话应付过去就是:“家师不过是个乡村野夫,喜欢下棋而已,未有过什么名气,想必说了您也不晓得。” “原来是这般呀。”那老者说道。 “不知该如何称呼您呢?”祁小过他突然想起现在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号,甚至连他的姓氏也不知道。 “我姓彭,别人都管我叫彭老。”那老师轻描淡写一句。 奚明玉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目光只往别处扫去,只盼得能找到一些好玩的东西,她见得这件屋子的四面挂着不少的字画,不由饶有兴趣地赏识了起来。 最当中的一副字,是前朝稼轩先生的一首《贺新郎》。 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 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奚明玉看罢,只觉得这字迹有些熟悉,一直瞧到最后署名,不由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祁小过见状,忙问他。 “你瞧这幅字……”奚明玉给他指了指。 “这幅字又怎么了?”祁小过不懂这些东西。 “这幅字的署名,是征西将军……”奚明玉给他讲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征西将军,说的可是当朝皇帝的弟弟,武皇帝的第五子吗?” 彭老一愣,没想到奚明玉小小年纪,居然知道这种事情来。 “当年皇五子以谋反罪论处,他从前手书遗作,统统都被皇上下命查封,这种东西不该流传在江湖的才对。”奚明玉说道,“若非彭老是另有渠道,否则绝难拥有着东西来。” “姓彭……姓彭,”奚明玉喃喃道,“当年皇五子西征,手下正有这虎马龙鹰四将……这当中的马……说的正是那‘小萧何’彭剑茹彭将军……不知彭老,和这个彭将军又是个什么关系呢?” 第三十九章 无觅 祁小过伸手按在了奚明玉的手上,微微摇头,示意奚明玉不要再说下去了,毕竟自己与对方不过是萍水相逢,保不齐对方会如何想,只道是少说为妙。 可奚明玉却像是没瞧见一般,偏偏要说出来,祁小过见对方的脸色越来越差,只在心中暗道不妙。 又来了,奚明玉她总是这样给自己添麻烦。祁小过暗想道。 彭老一直没有开口说什么,只到奚明玉全全说完,才缓缓地叹了口气。 “我说的没错吧。”奚明玉有些得意地抬起头来。 “这位公子所说的极是,老朽的名字正是那剑茹。”彭老抬眼看了眼奚明玉,奚明玉自那天起再没有穿过女装,一直是少年打扮,所以彭老还当她是男人,所以喊他一句公子。 祁小过绷紧神经,生怕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一刻也不敢怠慢。 “二位公子……”彭老抬眼看了看祁小过,他紧张的样子全被彭老看在眼里,“是朝廷的人吗?是朝廷那些人派二位来拿我的吗?我已经这么老了,他们还放心不下吗?” “老师,”刚刚那讲棋先生一直站在彭老的边上,见彭老这么说了,只当是出身挡在彭老的身前,道是,“二位若是想拿我老师,非得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祁小过尚一头雾水,但是只当是他们误会了,可还没开口向他们解释,彭老就说道。 “朝廷若是想来拿我,又岂会只派两个少年来,怕是早有兵马埋伏了,他们不过是来探探我的虚实的吧。”彭老说道。 “可是老师……”讲棋先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祁小过明白若是让他们再说下去,这误会非越来越大不可,忙打断了他们:“二位误会了,我们其实并不是什么朝廷的人,我们真的只是路过此地,进来下下棋的而已。” 彭老愣了愣:“倘若二位不是朝廷的人……那这位公子又是如何懂得这些东西的……” 他指的是奚明玉,奚明玉本来正出神,被这么一喊,回过神来只“啊”了一声。 可没等奚明玉说话,彭老便自言自语了起来:“二位姓奚,又是冀州人……也是呐,知道这些事情也算不得奇怪吧。” 祁小过忙道:“我们当真对老先生没有什么恶意,若是老先生信不过我们,我们当即边走就是了,绝不打扰先生。”他牵起了奚明玉来,眼下对方既然信不过自己了,那再呆在此地只怕会再生事端来,不如一走了之罢了,“先生的真实身份,我们也绝不会泄露半分。” 祁小过起身想走,却只听到彭老叹了口气:“还请公子切莫见怪,刚刚是我多疑了,老朽酒力不胜,就当自罚三杯。” 奚明玉也拉住祁小过,眼神向他示意了一番,教他再留下来看看情况。 眼见着彭老自罚了三杯,祁小过只当是也赔了一杯,说是奚明玉不谙世事,出言鲁莽,自己管教不周,所以自罚一杯。 祁小过本来对年长之人就尊敬,眼下知道彭老是当年武帝西征时的将领,不由对他更生几分敬意,祁小过本来就不胜酒里,白酒入肚几杯,祁小过已然有些意识不太清明了。 “我父亲生平最敬佩的,就是当年随武帝西征的皇五子,他说男儿生当如此,而老先生居然是皇五子冕下的将领,我刚刚多有冒犯,望老先生见谅。”祁小过说道。 “令尊……居然钦佩的是皇五子冕下吗?”彭老还当祁小过姓奚,他刚刚推断祁小过和奚明玉二人是冀州里某个名贵家族的后裔,当年开国,祖先立了功,被高皇帝赐姓。自己的这些事情,多半是与当年皇五子谋逆一事有关,这在当朝被当作皇家丑闻,本不该有多少人知道的才对,彭老当是奚明玉在父辈们密谈时,无意听到的。 而祁小过说自己父亲钦佩皇五子时,着实让他有些诧异,身位朝廷官员,怎能如此对子嗣说自己钦佩的是谋逆之人,祁小过现在如此大方地说出来,若是教别人知道了,祁小过父亲的那顶乌纱帽可保不住了。 他哪知道祁小过和奚明玉不过是假的兄妹,祁小过生在江湖,江湖人自然以豪情意气为重,自当会更喜欢那个随父出征,立下千秋伟业的皇五子,以为他才是正统,祁小过的父亲也是这个意思,才会和祁小过说男儿生当如此。 彭老心里这么想着,口头却是:“都是过去的事了,老大死了,我也不过在这地方开个棋馆做做生意,老三虽然逍遥,但是也有难酬壮志……只盼老四能过的好些就是了。” 祁小过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喝酒,奚明玉注意到了什么,就问说:“彭老说的……可是虎马龙鹰当中的其他三个吗?” “是了。”彭老点头道。 “虎马龙鹰,这龙将……又是谁呢?彭老刚刚说他现在逍遥,必是还没有死,可是为何一直以来都没人知道他的下落呢,莫非他也和彭老一样,在乡下开了家店面,度过余生了?”奚明玉问他。 彭老只是摇头:“我虽然是个将领,却不通晓武艺,不过是司运输粮草罢了……可是我这两个弟弟就不同了,老四马战无敌,老三步兵战中更是天下无双,莫说是当时的胡虏,就是许许多多的江湖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这般的人物,又怎么会同我一样呢?” “许多江湖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祁小过一愣,“先生在开玩笑吧,若是真有许多的江湖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么他不仅会在庙堂闻名,在江湖有也有他的故事了才对,又怎么会如此呢?” 彭老说道:“我们这样的人,从庙堂中隐退,只怕是那天圣意一变,就性命不保,又怎么会用自己曾经的姓名呢?我在旁人面前,也绝不会说自己从前的名字。我这老三,他也改了名字,他姓白,生平最喜欢的是前朝的稼轩词人,是故取他的《永遇乐》一词中的‘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一句,唤作无觅,白无觅,你们可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美芹先生……白无觅?”祁小过的酒一下就醒了。 第四十章 玉佩 祁小过和奚明玉当晚就在棋馆里住了下来,祁小过酒过一会儿就醒了,他整夜都在仰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是彭老主动把他俩留下来的,祁小过知道彭老的意思,他其实并不信任自己和奚明玉,不管自己和奚明玉如何说明来意,他都对自己放不下心来,邀请自己入住,其实也是一种软禁的手段。 既然如此,祁小过也就随了他,自从知道彭老是当初随着皇五子殿下征杀的四将之一,祁小过对彭老的看法就不一样了,若是别的时候,他绝对会找个借口离开,如若被拒绝那就算是硬闯也要离开,他绝不会让奚明玉面对这样的事情来,至少要保她的安全。 可眼下不同,祁小过当彭老是英雄,他父亲自幼教导他,他对当年的皇五子的崇拜比其他的江湖人士更是只多不少。 软禁就当软禁吧。祁小过想到。只要不会出什么意外,自己和奚明玉生命安全不会被威胁,就无事了,如若最终能取得彭老的信任,能随当年随着皇五子征战的英雄,也当是不错了。 而且彭老说他与那美芹先生白无觅认识,也让祁小过有点在意,祁小过自然是不会直接和彭老说自己身中了乌鹭太阴掌力,非要美芹先生才能救自己。祁小过现下只把全部的希望寄托于老师交给自己的烂柯二十三式,他觉得凭自己的资质,就当真见着美芹先生,自己也学不会他的水龙吟,只有这只看棋力不看天赋的烂柯二十三式才能救自己。 想到老师,他不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老师现在如何了,那个来暗杀自己的刺客可曾再去找过的老师的麻烦?在旁人眼中老师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账房先生,一个账房先生死了,也不会有多大的动静,传不到他的耳朵里来。 还有父亲,也不知父亲他这几个月过的怎么样了,自己从小就跟在父亲的身边,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第一次离开自己的父亲,虽说他已经不算小了,许多事情都能自己做打算,可眼下想起父亲来,却也不免觉得寂寞,只盼如若是此刻父亲在自己身边该多好。 至于妹妹,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担心着自己。祁小过想到这里不由地叹了口气。她妹妹那种性子,外冷内热,那日见自己受伤时关切的样子,祁小过一辈子也忘不了,只当以后能找个好人家,好好地过了这一辈子,只可惜自己多半是看不见了。 祁小过嘟囔道,手往胸前一抓,有种坚硬的触感。 那时父亲送给自己的玉佩,父亲说要自己好好保存,就当他是自己的命一般,人不离玉,玉也不离人。 祁小过以前曾经问过自己的父亲,这块玉佩的来历,当时父亲不说,祁小过就开玩笑说,这玉是不是当年女娲补天剩下的石头,才会这么精贵,父亲只是摸了摸他的头,长叹了一口气。 祁小过把那玉佩给摸了出来,接着窗外的月光隐隐约约地瞧见,玉佩上的图案是五爪飞龙。 “你睡了吗?”忽地,祁小过听见有人说道。 是奚明玉的声音。祁小过意识到,她就住在自己的隔墙的对间,这棋馆自然不同于前几日的米铺,祁小过便就不和奚明玉一间了,不过他们还是被分进了相邻的两间中,而且好巧不巧地,他们的床还是贴在同一面墙上。 “还没呢,你怎么了?”祁小过把那玉佩重新塞进了自己的怀中,确认无误,自己的皮肤可以时刻感受到属于玉石的冰凉的触感后,才回过神来问奚明玉。 “没事,就想问问你睡了没。”奚明玉嘟囔道。 “你睡不着吗?”祁小过说。 “差不多吧。”奚明玉道。 “那个,”祁小过想了许久,才打开了话闸,“对不起。” “你和我对不起个什么?”奚明玉笑笑。 “就是觉得,你有因为我落入了险境了,”祁小过说道,“现在想起来,当时他们要留我们的时候,我应该拒绝的才对,你现在是官府的通缉犯,现在只不过是告示没能发下来而已,待得过几天,消息传到这里来了,我也说不准他们会不会拿你去报官。” “不会的,你放心好了,通缉我的告示只会在江左里张贴,绝对不会贴到这种地方来的。”奚明玉说道。 祁小过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自信,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且呀,要说对不起也是我说才对,也全怪我多嘴,说多了一些事情来,才会闹得现在这样的。”奚明玉继续说道。 “不不不……”祁小过忙说道。 “而且呀,你会留下来,我也是能预见到的,也能理解你,先下只不过是暂时被他们软禁了而已,我相信待过些时日,彭老会相信你的。”奚明玉说道。 “理解我?”祁小过只当奚明玉是也体会了自己对当年的皇五子北驱胡虏事迹的崇拜之情。 “毕竟彭老认识那美芹先生嘛,”奚明玉笑笑,“只要是能获得彭老的新人,和他说自己深受了这乌鹭太阴掌力,只有美芹先生能救自己,也未必不是一种得救的方法嘛。” “是……是呀。”祁小过一愣,才知道奚明玉原来是这个意思,虽是稍稍有些儿失望,当马上就缓了过来。 听得奚明玉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要睡觉了,明天再说吧。” “嗯嗯。”祁小过也有些困了。 “只希望别在我睡觉的时候,那些人搞些什么小动作。”奚明玉对祁小过说道,“明天见了。” “嗯。”祁小过道,翻了个身,把头蒙进了被子里,没过多久就能听得轻微的鼾声。 当晚祁小过做了一个梦,梦中是漫漫的大漠,是铁马金戈,阵中坐着的是一位少年将军,在他的身后有四个人,他们的样貌在梦中模糊一片,只能隐约地见着其中一人的脸就是那彭老的样子,不是没那么沧桑罢了。 而当中的那个少年将军,祁小过见着了,却着实吃了一惊。 他长着的,愣是祁小过的模样。 第四十一章 男人 说是软禁,那便自然不会再给祁小过和奚明玉更多走动的空间了,他们第二日里,也就能互相串串门而已,连楼都走不下去,更别说接着和昨日一般,和棋馆里的人下下棋了。 奚明玉不喜欢祁小过那样眼里只有棋盘,看不到自己的样子。而祁小过也挺无所谓的,对于他来说,和那些人下棋,反而叫自己束手束脚的,要给对方留足面子,不至于输得太难看,还是有些难度的。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来棋馆里下棋,他以前都是在家中和老师下棋,偶尔才有一些略懂棋艺的好汉来会会他。他回忆起和老师下棋的时候,重来都是他使尽各种手段,才能从老师那里争的一点胜场,只感觉老师与棋馆里的那些人简直是云泥之别。 祁小过现在一个人,只当是继续琢磨烂柯二十三式当中的技艺,与前几日时与欧冶子交手时不同,那时他刚刚破了第二道穴门,虽然已经踏破了第八式的门槛,可中间间隔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他用不出这第八式来,只能用第七式匆忙应战,可现在祁小过这几日脱险之后,可有十足的时间给他琢磨,这才不过几日,他就已经可以施展得出第九式出来了。 果然,正如祁小过所想的那样,老师给自己封上的穴门,反倒是限制自己的阀门,每当破了一道,自己的实力就当会有跳跃式的进展,而停在了下一个瓶颈之上,这是他自己体会到的,也是老师没说告诉给他的。 为什么老师没有告诉自己呢?祁小过本来是想不明白的,可仔细琢磨之下,便晓得了老师的良苦用心。老师正是怕自己急功近利,自己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怕不是为了快速提升自己,强行解开这些穴门来,到时候掌力反噬,怕是会害了自己。 想到此处,祁小过当是有了信心了,自己只当是一步一步来便是了,说不定到时候会慢慢痊愈的。 祁小过正琢磨着这棋道转武道的技巧,忽地有人在敲门,现在还不是饭点,祁小过大概能猜出来敲门的人是谁了。 果不其然,正如祁小过所想的,进门而来的正是奚明玉。 “你在干嘛呢?”奚明玉问他道。 “不,没干嘛。”祁小过只道是,“你呢?” 奚明玉嘟了嘟嘴:“我也闲着,只觉得好无聊,又不让我出去玩,就只能来看看你了。” 祁小过伸手挠了挠头:“这样呀。” 祁小过正坐在床上,奚明玉直接往祁小过的身边一蹭,直接趴在了祁小过的床上,摆弄摆弄身子,寻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舒展地伸了个懒腰:“真不公平呐,我怎么觉得他们给你安排的床要比我那个舒服呢,我那张床硬邦邦的,昨晚我过了好久才睡着。” 祁小过想起昨晚奚明玉确实有说过睡不着,然后来找他聊天来着:“哪有这种说法,是你的心理作用吧。”虽说祁小过没进过奚明玉的房间里去,但他觉得彭老总不至于这样安排。 奚明玉没接着再应祁小过的话来,祁小过有些好奇,转头瞧了她一眼,奚明玉像是真的困了,直接在他的床上睡了过去一般,双眼禁闭,呼吸也渐趋于平稳。 怎么就这么睡过去了?祁小过皱了皱眉。 可他心里这么想着,目光去始终留在奚明玉的脸上,舍不得移开。 祁小过是当真喜欢奚明玉,可他只觉得两人见有着许许多多看得见看不见的墙,教他一直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 可此时自己心爱的人就躺在自己的床榻上睡了过去,祁小过虽说是个少年,父亲对自己的家教也极严,可他终究还算是个男人,若是这种情况下都不为所动,也未免太窝囊了些吧。 祁小过只觉得头上涌进了股热血,教他一时间丧失了理智,他俯下身来,想用自己的嘴唇去轻轻碰她的嘴唇一下。 可只听得耳畔是格格的笑声,祁小过才恢复了意识,明白奚明玉刚刚只不过是在装睡,自己刚刚差点就就要做了污人家清白的举措了。 他大窘,只得重新直起身子,轻磕两声一掩盖自己的尴尬。 “没想到我堂堂祁少庄主,也会有这样的断袖之癖呀。”奚明玉笑了笑,似乎对刚刚祁小过的做法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这断袖之癖四个字……祁小过一开始还没有理解过来。 “啊?”他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奚明玉解释道:“我开玩笑的,你可别放在心上,我的祁少庄主那会有这种毛病,将来可是要取个三妻四妾,传宗接代的。”她见祁小过的样子,还当是祁小过认真了。 可奚明玉哪知道祁小过在意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断袖之癖……”祁小过脸色都变了。 “你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吗?”奚明玉问他,“大概就是指男性对男性间出格的感情吧,这么解释你能理解了吧。”奚明玉笑笑,“当然我知道我的祁少庄主肯定不会这般,权当是我开玩笑的好了,还希望你不要介意了。” 祁小过呆在那儿,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了。他一直觉得自己与其他人一直对奚明玉的态度有所偏差,现在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只有自己以为奚明玉是个姑娘,而所有人都待奚明玉是个少年。 为什么那日晚上在米铺里,奚明玉会邀请自己上床共寝?根本不是因为他不懂的男女之别,而是因为他根本也同自己一样是个男人。 为什么那日和奚明玉出城的时候,官役见奚明玉的女装会乖乖让路?根本不是因为奚明玉暗暗递给了他银票,而是因为通缉令上写着的是个男人,而那官役错把奚明玉当成是个女孩。 为什么那日自己夸赞奚明玉女装好看时,奚明玉会以为自己是在取笑他?根本不是因为奚明玉害羞,听不得人的夸赞,而是因为他是个男人,穿女装只不过是为了暂时避祸,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得已的手段。 自己一直喜欢的,居然是个男人?祁小过突然觉得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我就开个玩笑呀,你怎么真生气了?”奚明玉见祁小过的样子,还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我都已经道过歉了。” 祁小过还没有回过神来。 “真无趣,我先走了,”奚明玉也耍起了脾气,嘟囔着走开了。 在他将要离开屋子前,他突然回过头来,问了一句:“喂,我说,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没有,才没有!”祁小过这么坚决的回应反而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是吗?那就好了。”也不知奚明玉听出来了没有,只见他笑笑,走出了屋门,笑容间有些奇怪的感觉。 第四十二章 下棋 祁小过意识尚停留在刚刚的冲击中,回不过神来,呆滞了许久,知道听到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意识才突然清明了起来。 透过纸窗,祁小过只见门外的人影伸手敲了敲门,发出了几声木木的声响。 不是奚明玉。祁小过想到,他刚刚才走,不至于又折回来,而且那人影身材高大,也不似奚明玉那样的瘦骨头。 会是谁呢?祁小过想到,起身去开门。 可门外的人却着实让祁小过都吃了一惊。 “彭老先生?”祁小过有些诧异,往后一退,他现在眼中的这个老人,可是当年随着皇五子北驱胡虏的英雄,祁小过对他还是有些敬重的。 彭老走了进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却先是向祁小过道歉:“昨日种种,是我太过莽撞,仔细想来,是我错怪了二位公子了,先下还请公子能原谅,若公子想出去,也不再有人会拦着了。” “老先生这是什么话?”祁小过连连摆手,“我可是在是受不起。” “昨日夜里,我仔细想了想,才明白是错怪了二位公子了。”彭老叹了口气,“我在这里,恐怕朝廷早已知道了,我毕竟曾经是朝廷要员,自古以来,卸甲还乡的大臣,又能有几个不受人监视呢?我又不似三弟那样武艺通天,这十几年来,想必也是受了许久的监视了吧。” 祁小过以前读书,也听说过这种事情,有些臣子告老还乡,可是君王却担心他们会起反意,派人时时刻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到臣子身死才得以摆脱。他过去只以为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书中,可没想到自己身边就有一位。 “诶,”彭老突然叹了口气,“都是昨天自己太过莽撞,本是钦佩公子棋艺,想着自己闲来也好这一手,便想与公子切磋一下,只怕现在自己是再也没这个脸开口了。” “这可不是。”祁小过说道,“如若是彭老先生愿意和我这个小辈过两手,那可是小辈的荣幸。” “那请公子随我来吧。”彭老领着祁小过出了房门,并没有带他到大厅那种多人吵杂的地方,而是带到了一间单独的房间里,祁小过左右打量了一眼,似乎是彭老专门用来待客的地方。 彭老和祁小过分坐棋盘两侧,祁小过以彭老年长为由,执了白子,意味让彭老先下。 彭老第一步下在了祁小过所占星位的三三,这是个凌厉的占角攻势,祁小过不敢怠慢,立马持黑来应对。 彭老并不似自己说的那般,是“经过一晚上的细想才明白自己错怪人了”,他曾在庙堂之上与人勾心斗角,后又到扬州来开棋馆,怎么也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了,那会“经过一晚上的细想”就敢确认的?那不过是他的说辞罢了。 昨晚一夜,他早已派人去打探祁小过和奚明玉的来历了,他这样的人物,人脉怎么会少?从这里到江左有几天的路程,可他愣是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知道奚明玉是逃犯之身,曾经被官府缉拿过,只是不知为何这通缉令只在江左城里张贴,未流传到他这里来。 既然如此,彭老就不再怀疑奚明玉和祁小过是官府的探子了,可他若是要再去探寻他们更深层次的来历的时候,却只觉得困难重重。祁小过不用说,他现在用的本来就是一个假身份,现在在江湖上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又怎么会把现在的他和一个死人联系起来。而奚明玉的来历,从彭老得到的消息里总结,也是个突然出现的人,他从何处来,犯了什么事,为何被官府通缉,一概不晓,也是个谜题重重的人物。 他对祁小过和奚明玉二人其实还未放下心来,毕竟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虽是都有泄露出去的可能,他治好对他们再三防范。 所以,他邀请祁小过来下棋,其实是另有打算,在他看来,奚明玉过于机灵,自己问他怕是什么也撬不出来,可祁小过就不同了,瞧他的模样,似乎可以问出一点什么来。 所以找上祁小过来,先是赔罪一番,正如他所料的那样,祁小过哪受得起这样,忙说不怪自己,然后自己再说愧对于他,无颜与他讨教棋艺,他正话反说,乖乖地教祁小过随了自己的心意。 祁小过从前总是说奚明玉是初入江湖,缺乏江湖经验,可他自己也何尝不是初入江湖?他虽是在共月庄里见过不少的江湖人士,听他们讲过许多道理,可实际踏入江湖,他也不过是个稚嫩的孩子,面对年纪长了他半个多甲子的老油条时,还是浑然不觉地落入的对方的圈套。 祁小过与彭老认真拆招,他本来还有意防水,可下了几手,他就发觉彭老的棋艺没有他想想的那么简单,虽然不想老师那般的高深莫测,可也仍需要自己全力以赴才行。 祁小过认真了起来,似有一步下错,全盘皆输的感觉。 彭老瞧得祁小过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棋盘上,恰正合了他的心意,对于他来说,一盘棋的输赢算不了什么,他可不似祁小过那样贪胜,从祁小过的嘴中撬出来话,才是他的本意。 “不知公子你,是哪里人呀?”虽说昨晚祁小过说过自己是冀州人,可彭老早就听出了祁小过口音不对,决计不是如此,所以现在才再问。 “我……”祁小过满脑子都是棋盘上的局势,抬头听彭老这么问,不禁有些恍惚,“我是冀州人呀。”所幸,他还记得奚明玉和他说的话。 “冀州哪里人呀?”彭老又问,“我也是冀州出身,说不定能和公子是老乡。” “这……”这祁小过可不知道了,奚明玉没告诉他,而他又没真正去过冀州,他现在连一个随随便便的地名都说不出来。 “公子其实……”彭老摆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扬州本地人吧。” “我……”祁小过一愣,他有想过别人会因为他的口音质疑自己,可是没想到彭老会问在现在。 没等祁小过回答,彭老落了一子,是一步关乎全局胜负的杀招:“公子,轮到你下了。” 祁小过低头,棋面上黑白二色剑张弩拔,而此刻,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也在向自己施压。 他只觉得这步棋难下得不得了。 第四十三章 救场 “彭老开玩笑吧。”祁小过尴尬地呵呵两声,“我确实是冀州人,怎么会是扬州本地人呢?” 彭老是何等的老江湖,祁小过这般尴尬的回答,他一眼就看明白祁小过在说谎了,眼下只道是缓缓拆穿他:“可听公子的口音,着实不像是冀州人呀。” 祁小过嗯嗯啊啊了几声,低头看了看棋盘,装作是一副认真看棋的模样,其实在心间努力思考着应该怎么说比较好。 “公子,轮到你了。”彭老瞧他的模样,只提醒道。 “嗯嗯,”祁小过慌张抬头,匆忙地下了一子,只道是,“哦哦,是这样的,我父亲从小在江南一带从事,我随着他,自然也是沾染了江南口音,可是我确实是冀州人无误。” “公子的这一手棋,可真是大失水准了呀。”彭老低头瞧了瞧祁小过下的这一手棋, 祁小过被他这么一提醒,也赶忙低头,刚刚自己匆忙一子,没多做思考,而眼下再细看,凭祁小过的棋艺,怎么会看不出这一步棋来,只恨落子无悔,正是在这一盘棋下的最焦灼的时候,祁小过犯了这样的错误来。 祁小过年少,最是贪胜,哪容得这种事情发生,可事已至此,祁小过也无能为力了。 “可是另一位公子,不是公子您的弟弟吗?我瞧得他的口音,怎么又是地地道道地冀州话呢?”就当祁小过懊恼的时候,彭老又落了一子来,正正是掐中了祁小过刚刚那一子未能顾及之处。 祁小过现在感觉自己不知道是应先下棋还是应先去思考答案,左右磨蹭之下,又是一手败招。 “这是因为……因为……”可是即当时自己奋力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可祁小过正如彭老所料的那样,心思远没有奚明玉那般的机灵,哪能这么快就想出一个借口来。 “公子,”彭老又落了一子,此子落定,黑子占了棋盘大片的空间,白子看似已经回天乏力,祁小过败局已定了,“还请公子告诉老朽实情吧,老朽自当对公子以诚相待,还请公子不要令老朽失望呀。” 彭老此言,说得极为叹惋,言语之下,尤是让祁小过也不免有些儿心动,他手上捏着几枚白子,差点就要投子认负,把自己是谁就要说了出来。 可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只听得咚咚咚的敲门声,教祁小过惊了一惊,回头看去,一个小脑袋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奚明玉。祁小过看着他,愣了愣,好不容易忘记的、他是个男人的事实,又给自己想了起来。 彭老则心一凉,就当快要攻下祁小过来了,眼下只怕又要功亏一篑。 “你们原来在这里呀。”奚明玉跑了过来,蹭到了祁小过的身边,“我听说你们在下棋,可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们,原来你们在这里呀。” “嗯嗯。”祁小过见他,早已不是昨晚那副亲密的模样,一想起他是个男人,下意识地想往后靠。 可奚明玉却浑无感觉,他敲了敲棋盘,又瞧了瞧祁小过和彭老,只道是:“你们下棋下完了吗?是谁输谁赢?你这么厉害,定是你赢了吧。” 祁小过有些惭愧,只说是:“我学艺不精,败了这局来了。” “这样呀。”奚明玉有点失落地说道,“那你们还要下吗?若是不下了,你陪我出去再逛一逛吧。” 祁小过可没有了再下下去的意思了,可眼下只抬头,先看看彭老的意思。 彭老明白,自己本来说不再软禁他们,只是教祁小过放松警惕的借号,而眼下还未问出什么来,教他们这一走,怕是再无回来的意思了,只当是再拖他们一拖。 “刚刚公子连下了两手坏棋,考朽侥幸得胜,实不光彩,若公子不嫌弃,再与老朽下上一盘吧。” 祁小过刚想接话,奚明玉就抢先开口了:“等今晚回来吧,这一局棋下得久了,我闷也要闷死了。” 还没等祁小过和彭老开口接话,奚明玉就拉着祁小过向外边跑去了。 “还请公子走之前,能好好回答一下老朽的问题。”彭老起身来道。 “什么问题?”奚明玉看了眼祁小过。 祁小过挠了挠头:“彭老先生说……为什么我和你口音不同……我们明明是兄弟……”祁小过差点就要说出“兄妹”二子了,“我却是扬州口音,你是冀州口音。” 奚明玉摆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来:“因为我们父亲从小在江南一带从事呀,哥哥是家中长子,自然是时刻随着父亲,而我不过是次子罢了,自小跟着舅舅。” 父亲在江南一带从事可不是祁小过与奚明玉商量好的,是刚刚祁小过迫于无奈之下,信口想出来的说辞,祁小过听到这里便明白了,刚刚奚明玉并不是偶然才进来了,他一直都在门外偷听自己和彭老的对话,刚刚是见自己形势不妙,才进来救场的。 “那不知二位公子家在何处,父亲又是何许人也?”彭老不依不挠。 “土滨之间,天子脚下。”奚明玉说道,“父亲不过是区区小吏,名字说了彭老也未必有听闻过,不足为道。” 他这两句用的是官腔说辞,是面对这种问题最常用的说法,是两句空话套话,却简简单单就堵住了了彭老的嘴,这是祁小过这样江湖中长大的人怎么也不会的。 大炘十三州,何处不是天子脚下?而后一句话则更妙,说是区区小吏,彭老不认识他,意味彭老如果再问,自己大可随便给他编个名字出来,也是叫他明白再问也无济于事。 奚明玉拉着祁小过想走,彭老则直接伸手去拦他,祁小过下意识地回身一顶,却只觉得胸口一疼,彭老并非他自己口中说的不会武艺,这一掌下来,也是暗含着几分内力的。 可也仅当于此罢了,不是江湖中人终当不是江湖中人,最多不过是练气道的水准,算不得多厉害,也仅仅只教祁小过一疼而已,胸口上有冰凉的触感不断向下滑落,自己胸口上系着玉佩的红线崩了开来。 玉佩坠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那玉佩的模样被彭老瞧得清清楚楚。 “怎么了?”奚明玉没看见,会过头来问。 “不,没什么。”可那时祁小过早已起身,把玉佩给攥在了手心当中,“我们走吧。” “嗯。”奚明玉点头道。 祁小过看着奚明玉的侧脸,忽地想到。 我真傻,过去自己眼拙,只把他当成是女儿身,还道是喜欢他。可现在知道了他是个男子,又为什么一定疏远他呢?他无论是男子也好,女子也罢,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第四十四章 不能 祁小过这么被奚明玉给拽了出来,自然是不会再回去的了,奚明玉给他好好讲了彭老的心思手段,祁小过这才恍然大悟。 虽然他心思里仍是敬仰对方,敬仰当年随着皇五子出征的大英雄,可既然对方如此相待,愣是祁小过也觉得对方不太仁厚,想了想,只得就此作罢。 “你也不必失望啦。”奚明玉与他说,“等我们见到了我舅舅,我叫我舅舅去找那美芹先生便是,你又何必一定要在这颗树上吊死呢?” 祁小过在乎得当然不是这个美芹先生,他只是觉得这个彭老与传闻中那个随着皇五子出征的大英雄性格上相差甚远,市井间传闻他们各个都是讲义气真性情的好汉,可不是彭老现在这般。 不过想来也是,这种市井传闻,又有几个真的属实呢?上个月相传他这个祁少庄主已死,成为了一大话题,可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人为设计出来的骗局,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祁小过只是摇头,也不说话。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祁小过抬头看了看,只问道。 “再去个好玩的地方。”奚明玉格格笑道。 祁小过不由地皱了皱眉,昨天他就是为了找个好玩的地方,拉自己去下棋,才会招来那样的事情来的,只盼他再别给自己捅出个什么篓子来吧:“可别这样了,你现在可是逃犯身份……再出点乱子来,可就是真不得了了。” “没事的,没事的。”奚明玉一副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只教祁小过也为他担心。 “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祁小过摇了摇头。 “反正,”奚明玉走在前边,转过头来问他,“倘若我真遇到了危险……你也会保护我的,是这样吧……” “我……”就这么简简单单的问题,可祁小过却只感觉哑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比较好。 自己以前不过是因为自己喜欢他,希望能陪在他的身边,才那么拼命去保护他的,可如今知晓了他的男儿身,自己还用像从前那样吗? 他可是个男人啊……祁小过想到。自己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喜欢他呢,倘若传出去,坏了自己的颜面不要紧,可是若是坏了父亲的颜面,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父亲呢? 祁小过用力地摇了摇头。 “嗯?怎么了?”奚明玉瞧得祁小过的模样有些奇怪,不禁回过头来问他。 “不,”祁小过被他这么一喊,猛地回过神来,“没什么。” “你会保护我的吧?”奚明玉再前头对祁小过一笑,祁小过虽是明知道他是男人,可也只觉得心头一颤。 “嗯,自当如此。”祁小过明明刚刚不是这么想的,如此刻却脱口而出了与自己内心想法相悖的说法。 奚明玉没再问他什么,只是背起手来,在祁小过前头一蹦一跳地领着路。 我可真是笨。祁小过看着奚明玉的背影,不由地想到。父亲以前是如何教导自己的,现在怎么全忘了呢? 男儿立于世间,帮助别人,岂需要什么理由?倘若只要是喜欢一个人,自己才能去舍身帮助他,那古今多少仁人志士,不都是教世人取笑的断袖之癖了吗? 更何况奚明玉就算是个男人,自己就算不能喜欢她,他也是自己朋友,为了自己朋友如何如何,正是说明自己重情重义,是个汉子,又怎么会叫人耻笑? 祁小过这么想着,笃定了决心。 只不过……他在这么想的时候,有个细节没有注意到。 他一直说的是自己不能喜欢奚明玉,不能喜欢奚明玉,这不能喜欢,与不再喜欢,虽是一字之别,可意思确实天差地别。 不能喜欢,说的是因为世俗,因为礼教,因为别的某些原因,所以才不能喜欢,而不再喜欢,才是真正割舍掉了情感。 那时的祁小过对奚明玉究竟抱有的是一种怎样的情感?祁小过自己也不明白。 大概不是喜欢吧,只是将他作朋友看待。祁小过不愿意去想这种事情,不过是这样欺骗着自己而已。 “诶,”奚明玉突然停了下来,拽起来祁小过来,“前面好像有些事情发生。” 祁小过在想别的事情,被奚明玉这么一拉,他注意力没有放在前头,也不知道奚明玉指的是什么:“嗯?” “我们上前去看看吧。”奚明玉也不等祁小过答应,直接拉着他上了前去。 别又惹出什么事情出来了。祁小过只在心底说道。 奚明玉个子矮,前面人群拥堵,奚明玉怎么跳,也瞧不得前头发生了什么,祁小过忙劝他莫管别家事情,可奚明玉偏不听,拉着祁小过,愣是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好容易才挤出来一点点的空间。 祁小过本来也无意去看这些事情,可都被奚明玉拉到了最前头来了,他现在是不看,耳朵也能听到,既然如此,他也就勉为其难随着奚明玉凑起了热闹。 只见人群当中的是一个女子,十八九岁的模样,长相清秀,身材也似不错,都将要和祁小过同高了。 那女子的脚边,是三五个男人,他们趴在地上,手上紧紧抓在那女子的靴子上,怎么也不放手,要不是他们一脸鼻青脸肿的模样,一副被教训的不轻的样子,还以为是他们当街在非礼良家妇女呢。 “你们别这样……”那女子似和他们认识,瞧他们这样子,满脸无奈的表情,只道是,“大街上这样的……丢不丢人呀,要是传出去传到老五的耳朵里,我可救不了你们。” “三姐,你可别这么说,我们若是追不得你回去,那五爷才饶不了我们,还请三姐您别任性了,赶紧回去吧。”为首的男人说道。 “现在这个时候回去,要我给人赔礼道歉,我面子可往哪里搁,”女子喃喃道,“明明是他先非礼我的……” 奚明玉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只觉得他们说的话没头没尾,听不出什么来龙去脉来,便用手肘戳了戳祁小过来:“你听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了吗?” “没有。”祁小过如实地答道,不过他的注意力可没放在他们所说的话上,全在那个女子身上。 她的声音与形貌,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是在哪里呢?祁小过想不起来了。 第四十五章 又逃 “三姐,算我们求求你了。”为首的男子连说道,“您便赶快随我们回去吧。” “我才不要。”那女子用力摇头,抬起脚来,连甩了好几下,可却始终未能将那些紧抱在她靴子上的男人给甩开来,“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回去向那家伙赔礼道歉?我才不要。” “可是三姐您毕竟伤了人家的命根子……这可就不一样了,而且对方家还不是什么寻常人家,若是无权无势,五爷也不需劳烦三姐您亲自出面,他自己就可以把人打发走了,”为首的男子还在劝她,“眼下这不是没办法嘛,如若三姐您不回去,这事真的就没法子收场了。” “可是事情总得讲个理不是?明明是他先非礼我的,占理的是我们才对,总不能因为他伤得重,就当他是对的吧。”那女子仍在辩解。 “可眼下,五爷的意思,便就是因为人家伤得重,才喊三姐您回去道歉的嘛……”为首的左右为难,只好这么与她说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三姐不过只要说一句道歉的话,又哪有这么难呢?三姐这次就听了五爷的话吧。” “天下哪有这等道理?”那女子犟脾气上来了,哼了一声道,“我才不道歉,我踢了便是踢了,他又能拿我怎么样?我现在还后悔当时那一脚踢得不够重,如若再重一点,直接废了他,还教天下少了一个调息良家妇女的坏东西。” “您怎么就这么犟呢?”为首的男子长叹道。 “你们可赶紧放开我,刚刚我虽是打了你们,可是半分力也没有用,现在我生气了,你们再这样拽着我的靴子,可休怪我不给你们留情面了。”那女子恐吓他们道。 可那些男子还是死活不肯松手,女子不过是嘴上这么说说,真要动手,她也不太能下得去,眼下正是一个两难的境地,她只盼有个东西能突然窜出来,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好让自己逃脱开来。 祁小过听他们说了好多,也没理清楚他们究竟在讲些什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拉起奚明玉来,想着把他往外圈拉去。 可奚明玉看得正起劲,愣是祁小过怎么拉,他都是不起身。 真是的。祁小过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你瞧那边。”女子忽地伸手往奚明玉的方向指了过来,“那边有老五要抓的人。” 奚明玉看得正开心,一愣,左右看去,无论是谁都没有动弹,正好奇她说的是什么,可回过头去,只发现那些男子的视线齐刷刷的朝自己身上看了过来。 “快跑。”祁小过连拉起奚明玉来,直挤开人群,往外边跑去。 祁小过这时才想明白他们话中的那个“五爷”说的是谁……先前他还没往这个方向想过来。 大意了,可恶。祁小过暗骂道。 那些男子本来还没注意到奚明玉来,可悲那女子一指,这才瞧见了她来,虽然他们瞧得自家五爷根本对此事不着急,可对于他们来说,无论五爷怎么想,这总当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见祁小过领着奚明玉跑掉,只怕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也顾不得自己受令要追回去的人了,直起身朝着祁小过和奚明玉所往的方向追了过去:“抓住他,可在不能让他跑了。” 那些男子一跑,仿佛一个群角戏只剩下了旦角,再没什么意思了,拥挤在周围的人群一下就散了开,那女子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们终于肯走了。她在心底说道。我林云君虽说不是什么大小姐,但好歹也是冰清玉洁守身如玉,何时再街被这么多人围观,被好几个男人抱着自己的靴子,还好自己没有为了逃跑,情急之下把靴子给脱了,不然传出去了,自己可当怎么嫁人? 林云君长吁了一口气。 哥哥给自己订了门亲事,听说对方也是个大官的儿子,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只是一直未见过面,双方也只是听媒人描述过对方而已。 她正十八,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对这种事情自然是上心得不得了,只愿自己能快些儿见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可他也不免有些儿担心,对方毕竟是官宦之家,自己草莽出身,性子又这么野,不晓得会不会教对方嫌弃。 不过说起来。林云君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自己刚刚不过是随手指了一个方向,随意喊了一句话来,只盼他们能稍稍出神,给自己争取一点点空间而已。可是现在看来,这空间未免也太大了些吧,自己这么随便一骗,他们怎么都跑光了? 真是搞不懂。林云君想到。不过,哥哥想要抓的那孩子,到底长啥样来着呢? 林云君上次见画着那孩子肖像的画,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她从交州赶来江左,日夜奔波,自然是没有时间细细辨认;而后在来江左的晚上,大水冲了龙王庙,伤了自己人了,她也赌气似的不去管这事了;再然后她闯下祸端来,连夜逃开,收拾行囊的时候还被老五身边的小胖子给看见了,更是没有时间去把那画像给待在身上。 究竟是长得什么样子呢?林云君想起一件事情,就总要去弄个明白。 模糊的记忆被她慢慢地想了起来,那张画像上孩子的样子……林云君突然哇了一声,想到了什么。 那日在面馆里的,可不就是他吗?自己当时还没想起来,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铁面少年边上的,正是哥哥要拿的孩子。 他现在也在这里吗?林云君想到。 自己刚刚不过随手一指,不会真的指到他了吧,那些人也是瞧见了他,才不管我来,去追他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也当去追他才是……自己虽然不用想他们一样去争夺功劳,可是这也当时哥哥吩咐我的事,被自己瞧见了,怎么有不去的道理? 林云君起身来,直朝着刚刚那些人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她脚力好,虽然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了,但她寻思着自己真要追上他们,恐怕也用不了多久。 第四十六章 对峙 祁小过牵着奚明玉直往前跑,他们只觉得后面人声越来愈近,让他们分心不得。 都怪他,老是喜欢凑什么热闹、祁小过不免在心里抱怨,从那日在赏心亭上开始,到现在,祁小过只觉得就没遇见什么好事过。 祁小过可没空回头看奚明玉现在是什么表情,也没空说什么风凉话,眼下可不是嬉闹的时候。 可祁小过和奚明玉毕竟是初来咋到,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是情急之下胡乱逃窜,跑来跑去,莫名其妙地就扎进了一个死胡同里了 “喂,这可怎么办呀?”奚明玉连问他。 祁小过一咬牙,把奚明玉护在了身后,回过头看去,刚刚那些男人此刻已经拥堵了过来,他们脸上还带着伤痕,是刚刚那个女子留下的。 祁小过心知一场战斗是在所难免的了,摆出了应战的姿势来。 “小子。”为首的男子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他是个什么关系,但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乖乖让来。” 他们似乎早就知道祁小过不是奚明玉哥哥了一样,祁小过想来,大概他们口中的那个五爷徐彪是知道奚明玉身份的,而奚明玉有没有自己这么一个叫奚小过的哥哥,他一查便知。 是故祁小过也不拿自己是奚明玉哥哥当借口了,只是说:“他是我朋友,朋友有难,岂可袖手旁观?” 祁小过猜错了一半,也猜对了一半。他猜对的,是对方的确知道奚明玉没有祁小过这么一个大他一岁的哥哥,而他猜错的那部分,便是其实徐彪也不知道奚明玉的真实身份,知道的只有林云远、李桐还有尚阳云寥寥数人而已,就连林云君也不知道。他们会知道祁小过不是奚明玉哥哥还是从尚阳云的口中得知的,当日他差祁宏去共月庄的米铺里那人,结果扑了个空,闻罢不免气急败坏,本来都想破口大骂,只是敲在祁归藏的脸面才没有发作。 他听得祁宏在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只说道长长的一大段,把来龙去脉给讲了一遍,尚阳云听得心烦意燥的,也没听进去几句话,只听的祁宏说铁面少年是奚明玉的哥哥时,才忍不住出口。 “这铁面少年决计不会是那孩子的哥哥,那孩子是家中嫡长,他可没什么哥哥。我不知道这铁面少年是哪来,我也不想去管他是谁,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死是活都无所谓,我只想尽快在你们的手中见到那个孩子!” 尚阳云这话说得有些恼怒了,把祁宏还未说出口的话直接给压了下去,而后狠狠地瞧了祁宏一眼,一甩大袖走开了,把祁宏丢在原地,好不尴尬。 至此之后,祁小过并非是奚明玉哥哥这个信息就传了开了,不关是祁宏的手下,也包括徐彪派出来寻林云君的人,也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他们才会当祁小过是奚明玉结识的朋友,才劝他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祁小过怎么是那样的人?无论是以前把奚明玉当成是喜欢的人,还是现在把奚明玉当成是朋友,祁小过都不会弃奚明玉于不顾的,他的父亲是以君子之风教导他的。 那几个男人瞧了祁小过一眼:“你是真打算多管闲事了?” 祁小过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其实那几个男人见祁小过,还是真的有些犯怵的,他们当中也有人是在那一夜里办成官役,捉拿祁小过的,也与祁小过有过接触。可那日祁小过是没戴面具的,在他们眼中,眼前的这个铁面少年是第一次瞧得,也摸不清底细,唯一与他交过手的,也就是祁宏了。 可祁宏最好自夸,他总不能让别人瞧不上自己,他若贬低了祁小过,那么自己这个败在祁小过手下之人,岂不是要更糟了,只得把铁面少年说成是人劫未过,自己虽是练气道后期,但奋力之下,犹有胜机,只是这铁面少年狡诈,自己才落了败。 祁小过当时才开了第一道穴门,不过是练气道水平,又如何是祁宏口中那个人劫未过的人物,纵是他第二道穴门已开,卡在了第三道的门槛上,可也不过是刚刚窥得人劫未过的基础,和自己的妹妹差不多的水平。 而那几个男人也不过是练气道而已,他们如若是能在强上几分,也当是一个小小的队长了,不至于被差遣来做追林云君回江左,给祁宏好好赔不是这种事情了。 他们眼下也是进退不得,不敢轻易上前去和祁小过过过手,可也不打算这么久就放他们跑了,毕竟是好不容易才重新发现他们的,抓了回去那可是大功一件。 他们有些奇怪,明明人是林云君先发现的,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按理说应该是她先冲在最前头的才是,可眼下她怎么迟迟还未追上来。 如若是她这个三姐到了,那他们可就放心了,三姐虽然年轻,不过十八九岁,可毕竟是大哥的亲手妹妹,天赋也是超群,先下已经是地劫未过的水平了,要是她在对付祁小过这样的毛孩还不是轻轻松松。 而祁小过见他们这样许久没动静,心里也是慌得很,他可不知道对方心里打得小九九,只盼能早些脱身,还道是:“如若是不愿意放我们一条去路的话,便还请动手吧。” 眼下是非上不可了,那几个男人也只好显露出“正合我意”的表情来,一上手就是十分力气,祁小过在他们眼中可是人劫为过,教他们马虎不得。 而祁小过一边,他也是不晓得对方是些什么人物,他现在是要比当初那个还是废物的自己要好上了许多,可再怎么样,他也不至于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直接应付这么多人的合力一攻,眼见他们直朝着自己冲过来,下意识地向躲将开来。 他忽地用眼角的余光瞥见这条死胡同里还竖摆着几十根的竹竿,也不知道是那家人晾在这儿的,突然是有了个绝妙的想法,只见他佯装出一副发拳使力的样子,等对方到了足够的距离,横腿一扫,那些竹竿直往对方的背上打了过去。这一根竹竿虽轻,可几十根竹竿一起,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他们的注意力本全放在了祁小过的手上,却也没想到祁小过会来这么一出。这几十根竹竿压下来,一根扣着一根,还有几根直抵在墙脚上,倒成了一个天然的囚牢,非得把这些竹竿一根根地整理好来,才可脱身。 “快走。”祁小过牵起了奚明玉的手来,趁他们被困,立马从来时的路跑掉了。 第四十七章 小朋友 祁小过拉着奚明玉,直往外跑过去。 祁小过也不晓得那样的一片竹子可以困住对方多久,也就只能就这么一直跑下去,他甚至估计眼下这个功夫,对方说不定已经跑了出来了,正在四处追寻自己呢。 祁小过若不使烂柯二十三式,也不过是一个练气道初期水平,奚明玉比他要稍好一点,可也不过是那样罢了,跑了好一段路,他们就觉得气上不来了,非得停下来休息一会才行,不然没给人追上,自己就得被喘死了。 这小巷横竖岔道众多,自己又已经跑了老远一段路了,他们像要一下子找到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祁小过这么想着,暂时放下了心来,直坐在了地上,想着以前父亲为自己请的师傅教自己呼吸吐纳的法门,这是习武之人修炼内力必须要掌握的技巧,祁小过虽然是个修炼不出内力的废物,可是诸如此类的技巧,他该会的还是会的。 “我说……”奚明玉也一口气没接上来,他可不像祁小过那样直坐在地上,而是双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弓起了身子,“他们应该追不上来了吧。” 祁小过大口喘着粗气,缓了好久好久,才开口道:“谁知道呢?还不能掉以轻心,稍稍休整一下,等找到一个好的藏身之处应该就没问题了。” “嗯,”奚明玉也点了点头,“我听你的就是了。” 祁小过心里只道是,如果你能早点听自己的,不去胡乱凑什么热闹,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他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想出言规劝一下奚明玉,以后不要再胡乱凑什么热闹了,可别忘了自己现在可是朝廷的逃犯:“那个,我说……” 可祁小过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了一个女声在说话,而且这个女声他还有些儿熟悉,似乎是刚刚有听过的。 还未转过头去,祁小过就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分明是刚刚和那几个那人在一起的女子的声音……而且他们几个对她的称呼,可是“三姐”,虽说这“姐”字比“爷”差了一辈,可是那代表那行三的“三”字,可一点也不差。 祁小过如临大敌,回头看她,只见林云君一手撑在墙边,也在大口喘着气,想必也是追了他们追了很久了。 “我说,”林云君先开了口,“有必要跑这么快吗?害我追了好久,现在都有些岔气了。” “嗯?”祁小过一愣,对方这样的开场白可让他有些意外,“你是在抓我们的吗?” “嗯?”林云君往祁小过身上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奚明玉,“我抓你干嘛呀?我只是奉命带你身后那个人回去而已。” 祁小过还是将奚明玉拦在了自己的身后,虽然他现在已经算得上精疲力尽了,可眼下非常时刻,哪容得他喘息呢? “等等等等,你们别这么紧张啊,我还没说要怎么样呢?”林云君见祁小过摆好了架势,连伸手,“先让我缓上一缓,跑了这么久,可怪累的。” “缓上一缓?”祁小过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双方明明是敌人,见面就当拔剑生死才对,哪容得对方让自己缓上一缓。 “诶诶诶,小朋友,看姐姐的眼神别那么凶嘛,”林云君她可是知道奚明玉的身份的,在她的意识里,奚明玉可是皇五子遗留在江湖的长子,当今圣上得位不正,奚明玉可是这个皇位当之无愧的继承人,是自己哥哥举起义军大旗的关键人物,她自然是不会和徐彪那样,不问三七二十一就粗鲁对待,“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嘛。” “小朋友?”祁小过听着,脸色一僵,自己已经十六岁了,算得上成年了,而且对方也没比自己要大几岁,这一声小朋友,听着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谈谈?有什么好谈的?” “是呀,小朋友,你这不是没多大嘛?”林云君瞧了瞧祁小过,“什么都可以谈嘛,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没必要这么僵嘛,之前全是我那个老五不懂事,以为你是什么仇家,才会勾结官役如此的,现在我罩着你,便是绝对没事的。” “我今年十六了,算是已经成年了好不好?而且你这也不是没比我大几岁吗?”祁小过只说是,“我才不信你们的鬼话呢?” 奚明玉在祁小过的身后小声说道:“若是让他们拿到我,我决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我明白的。”祁小过微微点头。 “你们别这么犟嘛,我都和你们好好说了,”林云君皱了皱眉,“要是换老五来,就当一出手就把你们给拿住了,哪会想我这样,还和你们商量商量?” 祁小过说实在的也不懂林云君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可他本能地觉得不能相信对方,谁知道对方又会暗藏着什么诡计。 “这样吧这样吧,小朋友如果你真的要打的话,姐姐也可以满足你就是了,你现在什么水平,姐姐陪你玩玩?”林云君叹了口气道,“应该有练气道了吧,姐姐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是人劫未过了。”她说得颇为得意。 祁小过听了,却觉得心底一沉,对方在自己这个年纪,就已经是人劫未过了,那现在呢?地劫未过?还是天劫未过?祁小过自那日里和欧冶子交手之后,便明白自己现在就算凭借着烂柯二十三式,可与江湖上的一流二流高手过招,还是不够格,才将将是自己妹妹的水准罢了。 “请吧。”林云君向祁小过摆手道。 对方给了祁小过足够的时间来梳理气息,祁小过闭上眼来,感受着自己身体里内力的流动,有温暖的感觉冲自己的右胸上流淌出来。 只听得“砰”的一声,有一道穴门应声而开。 而与上一道不同的是,祁小过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的感觉,平常至极,若不是这一声脆响,祁小过没有都没有察觉过来。 “你怎么了小朋友?”林云君看了看他。 祁小过下意识地摇头,纵使对方是自己的敌人,可他尤是给对方好好说道:“不,没什么。” “那便请吧,”林云君说道,“让姐姐瞧瞧你的本事。” 第四十八章 暗香 祁小过吐纳了几番,手上有劲力翻涌,这第三道穴门一破,祁小过整个人的感觉就不同了。 练体道和练气道不过是武艺入门之基础,而真正要步入江湖,成为江湖上叫得出名字的一号人物,还要是等踏入了人劫未过境界之后。 也是因为这般,纵使祁静小小年纪已经是半步人劫未过了,可父亲还是不准许她出门游历,这半步人劫未过和真正的人劫未过,虽然只是两个字只差,可尤是天壤之别。 三才者,天地人,这天地人也是习武之人必须要经过的三个劫数,也是三个瓶颈,只要能熬过这一劫,就能突破瓶颈,与武艺之道更进一步,是故,才把度过三个劫数之前的三种境界分别称之为人劫未过、地劫未过以及天劫未过。 只是要熬过劫难,突破瓶颈,可从来不是想当然就可以的,想要突破、进阶到下一个境界的人千千万万,可总当只有那么几个人,无一不是百里挑一之徒,就连祁小过的父亲,现在也在为突破地劫苦苦努力。 “小朋友,有点意思呀。”林云君瞧了瞧他,饶有兴趣,“让姐姐瞧瞧?” 对方的言语中颇有轻佻的意味在里面,可祁小过自幼就是受人瞧不起。那会叫这种话乱了心神,他眼下是第一次步入人劫未过,只当是右胸间的内力翻涌了起来,可以供他驱使的内力远超以往,他有些不太习惯,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体会。 而林云君也不急,就瞧着他。 “我要上了。”在出掌前,祁小过出声提醒对方,他对林云君的影响还算不错,虽然过于轻佻了些,可终不如祁宏那样的令他讨厌,他甚至还怕自己第一次使这开了三道穴门后的内力,伤及了对方。 “嗯。”林云君也收住了刚刚的那副表情来,要更认真了一点。 祁小过直掌过去,脚下踩的是交州罗浮宗的步法,这是他曾经的一个师傅交给他的。 “步子不错,有点门路。”林云君笑笑,不与祁小过对着一章,而是身子一侧,一手直接搭在了祁小过的小臂上。 祁小过识得这是一路擒拿手法,明白自己绝不能就这么被对方给拿住,另一手往林云君的手上一推,化解了这一个招式来。可林云君顺水推舟,手掌被祁小过推了开来,便顺势从祁小过的小臂上一路向下走,最后直按在了祁小过的手腕上,把祁小过的手腕用力朝下一压。 这是对招的中的常见拆解,祁小过怎么会不识得破解的方法,他不退反进,整只手往下滑去,手腕和林云君的手腕一触,一翻,转瞬之间,到变成了祁小过擒拿住了林云君。 “还行吧。”林云君却不急,只是笑笑。 她内力比祁小过高上了许多,又怎么会这么受制于祁小过呢,只是手往后一收,肩膀往祁小过身上一靠,其间祁小过只觉得劲力而来,不由地退了一步,可他知道,这是林云君用来逃出他擒拿手法的路子,怎么可轻易地松手呢,手上自当是抓得更紧了。 这么一出,似乎是有些出乎林云君的意料了,她本来以为祁小过会如他的意,松开手来,可祁小过全然不顾自己的重心失衡,也要拉着自己,她总不能眼瞧着祁小过就这样仰面摔下去,他自己要摔不要紧,可他还擒在自己手上呢。 林云君是左手被祁小过擒着,她便使了右手,抓在祁小过的右边肩头,用力往自己身上一靠。用力之大,祁小过本是抓在林云君小臂上的,直接一滑,脱了手来,不过他也因此重新稳住了重心,不至于就这么仰面倾倒。 “谢谢。”祁小过小声说道。 “还没完呢小朋友。”林云君却只是笑笑,未等祁小过把话说完,她倒是抢了一波攻势,横掌直拍在祁小过的右胸上,这是祁小过前几月收乌鹭太阴掌力的地方,祁小过自当是无比重视,怎能再遭一掌,脚步向后连退。 有破绽。祁小过眼尖,突然瞧见了林云君招式上的破绽之处,低身避开了林云君的直掌,祁小过只听得掌风从自己的耳畔掠过,如同豹子一般的,蓄力而出,烂柯二十三式的使劲手法汇聚于掌中,稳稳地打在了林云君的肩上。 遭了。一掌用罢,祁小过才回想起来自己是刚刚能使得这人劫未过水平的内力,还不太能掌握,本来说是先收上几分内力,可刚刚情急之下,没顾得上这么多,全全使了出来。 他看着林云君,林云君似乎被他的这一掌给惊道了,没有料到祁小过居然能使将出来,身子向后一倾,祁小过瞧得她像是失去重心,将要摔了一般。 祁小过想起对方刚刚,自己也将摔倒,可对方却来拉稳自己,心中一动,也不愿瞧得对方就这么仰面摔下,也伸手去牵。 可就当他手牵在林云君手上的时候,只听闻林云君小声笑了起来:“你上当了。” 林云君好歹是地劫未过的水准,尤其会被自己这人劫未过的掌力伤到,祁小过这才明白林云君刚刚是在演戏给自己看。 可他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林云君顺着他的手,往下一拉,一来一去,林云君自己稳住了身子,可是祁小过就当摔下去了。 祁小过一咬牙,也不顾得自己怎么样了,对方戏弄自己,自己总不能就这么随了对方的愿,也顾不得眼前的是什么了,手上有些实物的触感,就猛地向下一拽,只当是能拖着对方下水。 “诶诶诶,打不过就算了,怎么还扒人家腰带的?”祁小过抓着的,正是林云君腰带上未被收束好的部分,林云君毕竟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怎能容得教人这么拉拽,双手也拉在腰带来,硬是从祁小过的手上抢了过来,不过顾此失彼,祁小过的这一下,也叫她狠狠地摔了个狗啃泥。 “不玩了不玩了。”林云君坐了起来,瞧着被自己坐在身下的祁小过,连道。 祁小过也被这一摔摔得头昏脑胀,缓了好久才缓过来,鼻腔里都是刚刚和林云君摔倒地上时,嗅到的林云君身上的暗香。 第四十九章 丝带 “你醒了。”有人说道。 祁小过觉得眼前朦胧胧的一片,他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了眼前的光亮,焦点逐渐汇聚于一点上,这才瞧见了眼前的人。 是奚明玉。 “我这是怎么了?”祁小过从地上坐了起来,只觉得脑袋有些疼,他有些不记得今天发生过的事情了,“这又是哪儿?” 祁小过扭头看了看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帐篷,帐篷里就只有自己和奚明玉两个人,祁小过伸手挠了挠头,有些搞不懂状况。 “你不记得了吗?”奚明玉愣愣,“你睡了好久好久,要吃点东西吗?” 奚明玉从床边的小桌上取过一个小碗,里面是满满的清粥。奚明玉想给祁小过喂粥,祁小过本来是想拒绝的,可瞧见奚明玉,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我忘了。”祁小过如实地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和那女子过了两招,再之后的事情,我就一点也不记得了。” “这样呀……”奚明玉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祁小过问他道。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奚明玉摇了摇头,“只是你败给了她罢了。” “她人呢?”祁小过问奚明玉,他对那女子莫名地有些关注。 “走了呀。”奚明玉说道。 听到这两个字,祁小过有些奇怪:“她怎么……就这么走了?那个时候她要拿你,明明是轻而易举的才对。”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奚明玉说道,“她当时是说,江湖路短,后会有期,还说我是什么对他们而言重要的人,自己不会同她那个不懂事的弟弟一样,还有什么什么刘皇叔三顾茅庐之类的话,我也听不太懂。” “她真是这么说的?”祁小过有些不太相信。 “真是呀,我骗你干嘛?”奚明玉嘟了嘟嘴,“我当时差点就准备再撒一次石灰了。” 听奚明玉如此说来,只是长吁了一口气,而突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只道是:“那之后呢?我又怎么会晕过去的,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奚明玉嘟囔道:“我还要问你呢?在她走了之后,你突然捂着右胸,像是胸口的穴门又破开了一道一般,我问你你也不答话,可把我吓坏了。” 祁小过细细回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他右胸上的第三道穴门已破,却不同于第二道穴门一般的剧痛,在当时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直到了过有一阵子,痛感才反馈过来。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祁小过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是同那日晚上的情况的话,这第三道穴门的打开,右胸上内力更盛,自己反而会更疼的才对,可是又是为何在当时没有丝毫的感觉?又是为何在那女子走了之后,自己胸口这疼痛更甚? 这其中种种,祁小过把握不出其中的关键,一头雾水。 祁小过明明就离真相只有了一步之遥,可总当是忘了什么,如若是再能往前前进一步,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那日祁小过和祁宏拆招时,他已经是学习了烂柯二十三式足足有一个月了,卡于第四式的门槛上,这武艺的境界已到,要掌握突破了第一道穴门的内力,自然毫不费力,疼痛自然是说不上。而那日晚上,祁小过距离第一道穴门的打开,不过是区区几日,武艺尚未娴熟,强行施展武学,这内力反噬之下,自然是教他痛苦难堪。 而今日又是不同,从江左出来,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了,这些日子里他日日夜夜都在学习这门武艺,境界有提升,驾驭起内力来自当是毫不费劲,所以他刚开始才毫无感觉。可他毕竟是第一次使得这人劫未过水平的武艺,未曾有试手的机会,也不能很好的把握,他情急之下,就差点要把第四道穴门一齐给破了,只是最后终究是止了住,处在了一个将破未破的边缘,可即便是这样,这将破未破中泄露而出的掌力就叫他苦不堪言。 当日祁小过的老师并未与他明说这些细节,归根结底,还是怕祁小过贪图速进,甚至连这七道穴门和烂柯二十三式的关系都未与他讲,知道是他以后会慢慢明白。 “你在想些什么呢?”见祁小过出神,奚明玉不由多问了一句。 “不,没什么。”祁小过立马就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在之后呢?我们又是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的?这又是哪里呢?” “那时候你疼得昏了过去,可是那个女子刚走,那几个男人的声音又远远地响了起来,我怕他们追了上来,只得背着你往其他地方走。”奚明玉慢慢给祁小过讲解道。 “你背着我?”祁小过瞧了瞧奚明玉的个子,自己要比他高上不少。 “你别看我个子呀,我好歹也算是练气道好吗?”奚明玉嚷嚷道,他要不是这么一提醒,祁小过都忘了这件事了。 “然后呢?”祁小过把这事按下,问他另外的细节。 “我背着你走啊走啊,就到了城外,瞧见他们招厨子,就进了来了,虽说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总当是一个去处吧。”奚明玉说道。 “厨子?”祁小过愣愣,“你可别开玩笑,你上次不是说了,在我家米铺里那次,是第一次下厨吗?这样你还敢应聘厨子?” “你现在喝的这碗粥,也是我做的嘛,现在我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已经有很大进步了。”奚明玉嚷嚷道。 祁小过听罢,只谈了一口气,伸手挠了挠头,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被系了一更红色的丝带:“这是什么?” 奚明玉玩这边瞥了一眼:“这是那个女子临走前,留给你的,那时候你还没昏过去呢,不会连这个也忘了吧。” 祁小过一手按在头上:“好像有点印象。” 他记得当时那女子和自己一齐摔在地上,距离之近,祁小过甚至都能闻到对方身上女性特有的暗香味。 “喂,小朋友你这是什么眼神?”那女子瞧见祁小过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问了一句。 “啊?”祁小过愣了愣。 “你这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那女子突然从祁小过笑了笑。 祁小过对情情爱爱之事,向来表达的隐晦,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久还未对奚明玉直言喜欢,现在遇上了这么一个表达直接的女性,颇有些害羞,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你在开玩笑吗?” “不会被我猜中了吧?”那女子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对不起啊,我对小朋友可没什么兴趣,等你成熟一点,再来找姐姐吧。” 就在祁小过哑口无言,说不出话的时候,她又接了一句,“不过嘛,时日还长,以后还会见到就是,姐姐的名字叫林云君,你可得记住了,”她拆下了自己头上绑着头发的带子,系在了祁小过的手上,“才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人劫为过了,也算得上厉害了,和姐姐当年差不多,这个就当是第一次见面姐姐送给你的礼物了,以后可要成为一个能让姐姐瞧上眼的人呐。”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祁小过在心底说道,伸手想把丝带给拆下来,可他想了想,那丝带终究还是留在了祁小过的手腕上。 第五十章 面具 忽地有人推开了门,探进了头来,是个伙夫模样:“公子已经醒了啊,既然如此,我家老爷想见见公子。” 祁小过一愣,转过头来看奚明玉:“你应聘的不是厨子吗?” 奚明玉也是一愣:“是呀。” “怎么厨子也会受人接见的?”祁小过这就不明白了。 “我也不晓得。”奚明玉挠了挠头。 “你当时说是来应聘厨子的……那我呢?那时候我昏了过去,你是怎么描述我的?”祁小过问他。 奚明玉如实地说道:“我只道你是给我打下手的杂役……还说你是我哥哥,眼下受了伤才会昏迷不醒的。” 祁小过沉默了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子,还请吧。”那伙夫催促道。 “你打算去吗?”奚明玉见祁小过摇摆不定的样子,不由地问了一句。 “去看看。”祁小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下了床,朝帐篷外边走去,奚明玉也想跟过来,可那伙夫却伸手拦在了奚明玉的身前。 “我家老爷只请了这位公子,还请你在这里稍等片刻。”那伙夫说道。 奚明玉哼了一声,他去不去倒是无所谓,本来也只是想去凑个热闹罢了,不让去他就不去好了,可这话给祁小过听得,却只感觉奇怪,他觉得这个伙夫身上处处透着诡异,也不知道奚明玉带他来的是个什么地方,不过对方既然这么说,祁小过就偏偏不愿随他的愿:“他是我的弟弟,是我骨肉至亲,有什么需要瞒得他的?如果他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 “这……”祁小过的这话,却有些叫那伙夫为难了,只见他踌躇了一下,叹了口气,“如果公子这么要求的话,我也不便反对了,两位有请吧。” “这就对了嘛。”奚明玉笑嘻嘻地道。 祁小过往窗外瞟了一眼,眼前的是满山的青翠,虽然已经是秋天了,可是毕竟地处江南一带,枝叶犹未枯黄。 已经出城很远了呀。祁小过想到。奚明玉把我背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真是难为他了。 那个伙夫把祁小过和奚明玉领到了走廊的尽头来,面前的是一扇闭着的们,伙夫并未替祁小过和奚明玉开门,只道是老爷就在这扇门的后面,然后便退下了。 “真是古怪。”奚明玉嘟囔了两声。 祁小过身处手指,按在了自己的唇上,暗示奚明玉别在说话了,他另一手已经按在了门上,马上就要推门而入了。 只听得吱呀的一身,木门从外至内地被祁小过推了开来,屋子的中间坐着一位老人,那老人是不久前刚刚见过的。 祁小过和奚明玉看到那老人的第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过了许久,才喃喃道:“彭老……” 彭老眼看着祁小过,本来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可是眼角瞟见跟过来的奚明玉,硬是把刚刚想说的话收了回去,只是笑笑一句:“二位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祁小过只觉得自己是刚逃龙潭又入虎穴,也不知道奚明玉究竟是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兜兜转转一圈又回来了。 他看了看奚明玉,奚明玉也看了看他,小声嘀咕道:“我也不知道,下午的时候,明明彭老不在的。” 彭老瞧出了他们眼里的紧张,只和祁小过说是:“公子不必紧张,之前全都是误会罢了。” “误会?”祁小过愣愣。 “我已经明白了你的身份了,我也知道你们之间不是兄弟,你们也不用在我面前演下去了。”彭老道,“我与公子的父亲有过一段渊源,公子的父亲……”彭老本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意识到奚明玉还在一旁,以为奚明玉还不知道这件事,便生生停住了。 “我父亲……”祁小过顿了顿,想到了百里之外,自己家里的父亲、妹妹还有老师。 “公子今后请放心好了。”彭老只道是,“我再不会对公子生什么他心了,我也知道官府有人要捉拿二位,公子只要在我这里住着,我便可确保二位公子无恙。” “你原来已经知道了。”奚明玉哼了一声道。 “我在这里经营了也有一些年月了,消息自然是便利,想知道江左近日里发生的事情,又有何难呢?”彭老笑了笑。 原来是父亲的朋友吗?祁小过想到。他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呢?是那个玉佩吗?他是因为那个玉佩才认出我来的吗? “不过,”彭老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还请公子把面具给摘下来吧,我想瞧一眼公子的真容。” 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面具在对方面前戴着也无益,伸手就想把自己的面具给拿下来,那时奚明玉却拦住了他。 “你说得不过是自己的一面之辞而已,你说你认识他的父亲,可有什么凭证吗?”奚明玉反问道。 祁小过这时才想到了这茬来。 “没有什么凭证,认识便是认识。”彭老瞧着奚明玉,从刚刚开始,他就对奚明玉保持着警惕,而不似祁小过那般,毕竟他说自己认识祁小过的父亲,而又明白祁连他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奚明玉他自然充满戒心,“如果二位公子真要老朽拿出什么凭证的话,老朽就只能对天起誓了。” “可不必这样……”祁小过忙说道,他起先就已经信了对方的话,只是因为奚明玉所以才产生了些怀疑,现在对方要如此来自证,祁小过自然是全全相信了,“我把面具摘下来给你看看便是了。” “祁小过,”奚明玉说道,他很少这么叫祁小过的本名,只当此事不是玩笑,在他的眼里,彭老无论是白天和祁小过下棋,还是现在的起誓,都是虚伪的紧,“你可得想仔细了。” “没事的。”祁小过说道,伸手把面具给摘了下来。 “真像,真像……”彭老看着祁小过的脸来,口中直道,双手抓在祁小过的手上,确实万分激动,“你果然是他的儿子。” 祁小过瞧得彭老的这副模样,有些受宠若惊。 “公子以后还请在我这里住下吧。”彭老说,“老朽此生没什么拿手的,也不似老三那般会武艺,只会一些粗浅的行军打仗的本事……公子若是想学的话,老朽定当全全交给公子。” 祁小过愣了愣,对方可是当年随着皇五子北征的四大将之一,这行军打仗的本事谈何粗浅,自己不过是一介草民,又怎么有幸学的? 第五十一章 傀儡 不远处的某个客栈,林云君和那几个男子同处在一间屋子里,她以前学过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医术,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三姐,疼……”其中一个男子叫唤道。 “疼什么疼,给我忍着。”林云君可是毫不客气,给他正着肩背的关节。 虽然他们并未和祁小过直接过招,可是当时那么多竹子从天而落,再轻的东西,在这种高度上落下来,皮外伤怎么也轻不了。 “那小子……若是让我见到,我可饶不了他。”那男子恶狠狠地说道。 林云君哼了一声:“就你们这两下鸡毛蒜皮的功夫,还饶不了人家呢,人家饶不了你们还差不多。” “三姐,”旁边一人凑了过来,“你和他交过手了?” 林云君自然是点了点头:“是呀,后来我寻你们,江南的巷子长而又深,怎么也寻不到你们,可是却在转角的地方撞见他们了。” “那少年……他很厉害吗?” “啊,这个嘛,”林云君放下了手中的活,认真地抬起头来,想了又想,“说厉害也算厉害,但是说不厉害,也不厉害吧。” 这话听的人云里雾里的,那男人挠了挠头,只道是:“三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我们读过书,听不懂,他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呀。” “说他不厉害呀,是因为他只有人劫未过罢了,这人劫未过,说实在的,在这江湖中,也未免太过寒碜了吧。”林云君吐了吐舌头。 比起林云君的无所谓,那几个男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不过都是练气道而已,本来还对祁小过的武艺抱有一丝的侥幸,而眼下,林云君都这么说了,他们自然是信过了。 “那三姐,又怎么说他厉害呢?”又有人问道。 “说他厉害呀,是因为他只有十六岁呀。”林云君笑笑,“虽然呀,比不过我的兄长,但是也好歹追上了我当年的水准,也算是难得吧,假以时日呀,说不定也当会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呢?” 林云君和祁小过是如何拆招的,他们没看在眼里,一开始见林云君是两手空空,还以为她没寻到人,可眼下林云君都说自己和祁小过过了手,若是赢了,怎么没把人给带回来,只道是:“三姐你这是……输给了他了?” 林云君皱了皱眉头,从桌上抄起了笔筒,往那人头上砸了去:“说什么呢?我好歹是一个地劫未过,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人劫未过而已,我怎么会输给他?我要是真输给他了,我脸面都保不住了,又怎么会回来来找你们?” “三姐教训的是,教训的是。”那人灰溜溜地嘀咕道,“可是三姐既然打赢他了,怎么没把人给带回来呢?”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奚明玉故作玄虚道,“当年刘皇叔三顾茅庐,才请得孔明先生出山,我们当是要以诚心来打动人才对,就算强抢了过来,到头来不还是要多费功夫。” “三姐,你这话说得,我就不懂了。”那人挠了挠头,“我们不过是奉五爷的命令拿人罢了,这又和刘皇叔三顾茅庐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请那孩子为我们做事,更何况那孩子那么小,能为我们做个什么事?” “老五?老五他懂什么?”林云君这话说得,颇看不起他似的,“总之,这是你们便听我的就是了,绝不会错。” “是是是,三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他们叹了口气道。 “还有还有,”林云君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可别再想劝我会江左了啊,我替你们治了伤,应该是有恩于你们了才对,你们可别最后突然翻脸了。” “自然是不会了,眼下更有其他要事,我们也没空管着事了。”他们说道。 林云君最后往那人了肩上一拍:“好了,便先这样吧,等过几天再换上一次药,便可全全的好了。” “多谢三姐,多谢三姐。”那些人连说道。 林云君在出门之前有补充了一句:“我就住在隔壁的一间,如若有什么事的话,便来找我就是了。还有,你们可别给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啊,莫说是一个人,就是你们全部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可给我注意一点。” 那几人哭笑不得,就是给了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来:“自是不会,自是不会。” 林云君最后瞥了他们一眼,才慢慢地走开了。 林云君不愿去拿奚明玉,偏偏要“三顾茅庐”请他,说到底还是她想的过于理想化了。 当年陈胜吴广起义,假的是公子扶苏与楚将项燕之名,而当年他们是死是活还未可知;而项羽在民间寻访的楚义帝熊心,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是楚怀王的后人呢,也不过是假借一个名字罢了、 林云君还以为他哥哥是真当是心念着大炘的安危存亡,以为当朝皇帝得位不正,要扶正真正的皇帝上位。 可是林云远和其他各路义军,想要不过是一个名号罢了,只要他姓奚,被人当作是皇五子的后嗣,是不是奚明玉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以为哥哥是要请奚明玉回去当皇帝的,才对他百般地纵容,要似刘皇叔三顾茅庐似地请他,可奚明玉又怎么会跟她回去呢?林云君不晓得的是,自古以来傀儡皇帝,可是无一有好下场的,她的哥哥就算是真当可以推翻今上,把奚明玉扶上皇座,可是还能轻易交出权柄吗? 林云君哼哼两声躺会了床上,还在想着要如何劝动奚明玉。 真是难办。只可惜她是在算不上聪明,想来想去也寻思不得办法来,最后只好叹了口气。 其实林云君最后放走了奚明玉和祁小过,还有一番别的原因在里面,她没有说出来。 她一直觉得祁小过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在里面,但是当时祁小过戴着面具,林云君说不出来自己曾经在那里见过他,只是莫名的熟悉。 她冥冥之中希望,自己还有机会再见到祁小过。 第五十二章 兵道 公鸡报晓,又是一日的清晨。 彭老拿了盘棋,放在了他与祁小过的中间。 祁小过不懂得彭老的意思,本来是说要教他行军打仗的本事,可是这又和下棋有什么关系呢? 祁小过刚想开口,奚明玉在一边推了推他,意思是让他安静地看着就好了。 彭老似乎一直对奚明玉有所防备,之前他像是有许多话想对祁小过说,但是碍于奚明玉在边上,才一直遮遮掩掩的,他说要教祁小过行军打仗的本事,可没说要教奚明玉。 是奚明玉自己死皮赖脸地留下来的……至于理由,当然是昨日彭老和祁小过独处下棋的时候,一直用言语刺激着祁小过,祁小过也明白这件事,虽然他又已经重新相信起彭老了,可他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奚明玉也是为了他好,自然是替奚明玉说话,拜托彭老让他留了下来。 “既然公子这么要求的话,那他留下来便是了,我自然是无所谓的。”彭老瞧了祁小过一眼,说道。 “嘻嘻。”奚明玉笑嘻嘻地蹭在了祁小过旁边的位置上。 可是出乎奚明玉意料的是,彭老不似其他先生一般,不用书也不用笔墨,甚至连地图也不用,反而拿出了一张棋盘来。 他这是打算用围棋来讲这行军打仗的道理吗?奚明玉可不会死祁小过,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知道我不懂得下棋,还故意用这个办法来,说明他还是没对我放松警惕呀。 不过也没关系就是。奚明玉有些傲娇地想到。不教就不教算了,我还不稀罕呢? 不过他想是这么想的,却偏偏要摆出一副听得懂的样子来,这是他故意要彭老为难,让他教也不是,不教也不是。 只见彭老在棋盘上摆上了一副残局,棋盘上黑子被白子层层包围,危在旦夕,稍有一步错了,就满盘皆输。 “公子,请解开这副残局试试。”彭老道。 祁小过虽然不懂彭老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是要自己下棋,自己便下就是了,这正是自己的拿手好戏。 棋面说不上复杂,祁小过一眼就看出了拆解的套路,和彭老对下了几子之后,被包围的黑子顺利和棋面下方的黑子相接,留存住了。 “公子果然好棋艺。”彭老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一眼就能瞧出了解法,着实要比老朽高上不少呀。” “不不不,实不敢当,昨日分明还输给彭老了。”祁小过如实说道。 昨日那盘棋,其中的关节在座三位都明白,是故也没人点破,祁小过此语不过是谦虚而已,若真要好好下起来,昨日那盘棋胜负还不好说呢。 “只是我实在是不懂老先生要我下棋的意思……”祁小过又补充道,“这盘棋和老先生说要教我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 “公子,你仔细看,”彭老替他讲解道,“这盘棋,当中,白多黑少,你若把这黑子,当成了一支精兵,而这白子,一可做敌兵,二可做山峦,三可做河川,公子刚刚下的,正是这黑子解围的办法呀。” 祁小过听的是云里雾里:“彭老说的是,我刚刚下的,不是棋,而是兵马吗?” “是了。”彭老点了点头,“这天下万物皆息息相通,这棋道和兵道之间,也有许多联系,公子棋艺精湛,省了老朽许多麻烦,公子只要能明白这棋道入兵道的道理就可以了。这盘残局,其实是又当年大炘开国高皇帝的一场脱围之战所化而成,我朝高皇帝自述,他自起兵以来,屡战屡败而又屡败屡战,然心系天下,受上天庇佑,数次濒死,而又次次逢凶化吉,生平只胜了一场,而这一场教他拥了天下。” 这天下万物皆息息相通?祁小过想的是,他老师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来。 奚明玉听罢,则突然探过头来,仔细看着这棋面上的布局,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你有不懂得棋艺,你看什么?”祁小过皱了皱眉。 奚明玉却不答他,看了许久,才抬头问彭老:“这盘棋上的一战,是高皇帝的子午道之围吗?” 彭老听罢,忽地有些色变,只问道:“何以见得?” 奚明玉笑笑,只说是:“我小时候听别人说起过高皇帝的故事,也看过地图,这棋面白子的走势,黑子的逃向,恰逢了子午道的地形地势,已经高皇帝的去向,于是我便这么猜猜咯。” 祁小过听是听过高皇帝的故事,可是他又没去过这子午道,也没见过地图,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的关联,是故只能看了看彭老,问他奚明玉说得可对。 彭老苦苦地笑了笑:“是了,你说对了。”但是也只是这样罢了,他可不在乎奚明玉会不会,只是又问祁小过道,“公子,我再摆来一副残局,你接来试试。” “好。”祁小过点了点头,说实在的,刚刚那盘棋他下是会下,可要他联系道行兵打仗,就有些难为他了,他实在是有点愚钝了,他老师要他从棋道入武道,他花了近两个月时间,才能将将入了门,有怎能这么短的时间明白棋道入兵道的道理,其中的诸多细节,是要细细琢磨才会懂的呀。 只见彭老有摆将上了一副残局,放在了祁小过的面前来,祁小过还是好好地把这盘残局给拆解开了,这次是一个围杀的谜题,彭老告诉他这是皇五子北伐匈奴时的一个战役。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祁小过额头上都冒起了汗滴,他已经和彭老拆解了好几盘残局了,可是他还是自觉的自己尚未弄明白,只是彭老也没有显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教他放心了许多。 马上就要到饭点了,这怕今天彭老教导自己的最后的一盘残局了,祁小过看了两眼,正打算落子,却眼见着一双手捏着黑子落在了自己想下的地方,祁小过正当奇怪,只见奚明玉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我下的这步没错吧。”奚明玉说道。 “你不是不会下棋吗?”祁小过一愣。 “我是不会下棋呀。”奚明玉点了点头,“可是我听彭老的,把这棋盘上黑子做一军,白子做一军,我读过史,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当年武皇帝北伐的一场战役,由此联想,便猜这黑子的下一步,该下在这里才对。” 祁小过听罢,只觉得有些无力,人与人之间真的是又聪明与愚钝之分,自己不明白这棋道是如何转入兵道的,而奚明玉都能有兵道反推出棋道出来了。 第五十三章 学棋 “搞不懂搞不懂。”祁小过正窝在房间里,手上捧着谱子,另一手在棋盘上下了起来。 那谱子是彭老给他的,说是上面有兵道的种种奥义,教奚小过好好研读,还说有不懂的可以随时去找他,可是祁小过看着这个谱子,全是满头的问号,他总不能刚开篇就去找彭老指教吧?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对着谱子看来看去。 他说不懂,其实是不懂在他不知道这棋道与兵道之间的相联之处,这棋道,他自然是会,这谱子的边角,也注释与棋盘对应的战役的地图,以及军队走向,他又不是真的傻,就当是看故事,也当能看懂。 可是既然如此,祁小过又究竟不懂在何处呢? 他不懂就不懂在,如何将这兵道与棋道二者结合起来,这下棋简单,棋面上十九乘十九共三百六十一个点,下棋只要将棋子落在这些点上就是了,至于其中的诸多变化,都是后话,这棋艺的最开始,就是这一个子一个子地下起来的。 可是兵道,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是,地形地貌,敌我兵力,物资粮草,处处都要考虑在内。祁小过不懂,棋面上的这些黑白子,如何在这里可以看作是山川,如何在这里可以看作是河流,又如何在这里可以看作是敌军,又如何在这里可以看作是辎重,这简简单单的一枚棋子,在棋面上代表的东西是变化万千,这就让祁小过实在是搞不懂了。 也不知道奚明玉是如何明白的。祁小过心想道,颇有些泄气。 或许人与人就是不一样吧,人家聪明,我愚钝,聪明的人一想就透,愚钝的人就算是想破了脑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祁小过叹了口气,又低头摆起了谱子。 忽地屋外传来了敲门声,祁小过想都没想,就知道是奚明玉来了。 说起来,奚明玉他对祁小过说过,他是见这里招厨子,才带祁小过过来这里暂避的,还说祁小过是他的伙计。眼下既然知道了这里是彭老所开的,谎话被拆开,祁小过自然就不用跟着去厨房里帮忙了。奚明玉却闲着慌,偏偏就要去凑个热闹,这几日来,整日在厨房里忙上忙下的,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个厨子了。 天色渐渐晚了,祁小过知道奚明玉这是来给自己送吃的了,祁小过当真怀疑奚明玉在骗自己,他在遇到自己之前绝对是有下过厨的,不让做起东西来,绝对不会这么轻松。 祁小过起身给他开门,奚明玉端着一个木盘就进来了。 “辛苦你了。”祁小过由衷地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奚明玉嘻嘻地笑笑,“你快尝尝看,这是我和厨房的师傅刚刚学的一道菜,你吃吃看。” 奚明玉端上来的是一盘红烧狮子头,是一道很寻常的家常菜,隶属于扬州淮扬菜系,在这片地域出现是再寻常不过的了,这教奚明玉这道菜的也是想必也是扬州本地人。 “还行吧。”奚明玉嘻嘻的笑笑。 “嗯嗯。”祁小过一味地点头道。 “无功不受禄,你吃了我做的菜,过一会可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奚明玉说道。 祁小过心想,你说的事情我就几件没有答应你的,又何须吃你做的菜?他嘴上说道:“什么事情?” “教我下棋吧。”奚明玉认真地看着祁小过。 “下棋?”祁小过愣了愣,“这可以是可以……但是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我不是前几日看见彭老和你说棋道与兵道的道理吗?就稍稍有了点兴趣,这几日其实背着你看了不少围棋入门的书,感觉有点成效,这不就找你来试试了。”奚明玉蹲坐在祁小过刚刚摆棋谱的地方,一边分拣这黑子与白子,一边说道。 祁小过说道:“可以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你若是真想提高的话,当下正应该是去读谱才对,明白一些套路拆借,而不是这么快就与人对下。” 奚明玉嚷嚷道:“我可等不及,你便陪我下一下吧。” 祁小过有些无奈,只好陪着奚明玉下了一盘。 祁小过下棋的毛病,就是与人下棋,总是不出全力,是他以前被父亲教导,要与人三分薄面的习惯,总是要和人下到收官时节,才能分出胜负,是故他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不管多弱的对手都能与他比划个两下,这种风格,恰恰是正适合奚明玉这样的初学者。 奚明玉执黑子,率先行了一步,下在了便腹的星位上,上下两个星位都是奚明玉的黑子。祁小过见了就皱眉,他从未见别人开局如此下来,便明白奚明玉定是没有去看过多少定势,这是那他寻开心呢。 祁小过单由这一步,就大概摸清了奚明玉的水平了,也明白自己人应该如何同她去下,于是轮到他的一步,也仅仅是简简单单地受角而已,没显露出多少攻势。 双方你来我往地下了几十手,十九乘十九的棋盘渐渐地变得充实了起来,可祁小过却忽然发现奚明玉的下法变得凶狠了起来,不似最开始布局时的那般幼稚,反而是充满想象力,好多步都是祁小过未曾在书上见过的路子。在惊讶之余,祁小过也暗暗提升了自己下棋的水平来,硬是和奚明玉拼杀的难解难分,生生杀到的收官数目的阶段。 虽然祁小过从始至终都没有认真和奚明玉下棋,也就是后来稍稍认真了一点,但是对于初学者来说,奚明玉这般已经是难得地有天赋了,他才学棋几天而已,自己在奚明玉这个时间点,还一个人在哪里摆着谱呢。 不过,下到了收官阶段,奚明玉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再也威风不起来了,祁小过在经验上远超与他,就算是再怎么想让,也简简单单就胜了。 “输了输了。”奚明玉把手上棋子往棋盘上一放,是认输的意思。 “对于一个刚刚下棋的人来说,已经很好了。”祁小过安慰他道。 奚明玉笑笑,也没见他有些泄气:“我知道啦,而且我也看出来你一直在让我,不然我早早便输了。” “嗯。”被奚明玉瞧了出来,祁小过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先走了。”奚明玉对祁小过说道。 “等一下。”祁小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伸手去抓他,奚明玉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握住了祁小过的手。 练气道后期。两人手掌一握,祁小过忽地感觉到有滚滚劲力,他准确地推断出了奚明玉现在的水平。 上个月在江左时,他还是练气道初期的水平,这短短半个月,他就已经是练气道后期了吗?祁小过有些惊讶。 “怎么了?”奚明玉不知道祁小过现在在想些什么,就这么问道。 “不,没什么。”祁小过摇头道。 第五十四章 私语 送走了奚明玉,祁小过愣愣地瞧着棋盘出神,他不知道奚明玉这般天马行空的棋艺是从哪里学来的,中盘那般的凶狠棋艺,绝对不像是一个初学者应该使出来的。 他做了下来,试图凭借着记忆去复盘刚刚的那盘棋,奚明玉前期那般破洞百出的路子有些让他掉以轻心,他在这盘棋的前期也没有好好地守角攻角,要是被哪一个懂棋的人见着了,绝对会嗤笑这是两人孩童所下的。 可是摆着摆着,眼见到了中盘,奚明玉对棋面的理解便突然通透了许多,这是大局观层面上的通透,不拘泥于一子一眼,整盘棋变得凶险起来,甚至一度都要把祁小过拖入了败局,要不是祁小过及时地醒悟过来,不再把奚明玉当初学者对待,没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他怕是真的要输了。 祁小过年少,有贪胜的毛病,虽然他才刚刚输给了彭老,可是那时彭老言语相激,扰了他的心神,不然胜负还未料,更何况自己还没有使出老师教给自己的棋艺来,在祁小过心里,这把是不算数的。 和奚明玉下的这把,虽然也是如此,但是对方是一个刚刚学棋的初学者,自己输给了他,被老师知道,怕是要责备自己狂妄自大,学艺不精了。 所幸结果还是好的。祁小过想到这里,不由地松了口气。收官数目时,奚明玉的经验远没有自己丰富,虽然祁小过有意放水,可这好比一少年和一老妪在比脚力,任这少年故意走得再慢,老妪也赢不了他,这是一个道理。 不过,奚明玉这中盘搏杀的技巧,又是师从何处的呢?祁小过百思不得其解。 哦,他说过的,他是从兵道中领会了棋道的道理,才觉得下棋有趣的,要来和自己切磋切磋的…… 既然是如此,祁小过就明白了,奚明玉的开局和收官,的确是个初学者的水准,可是这中盘时,场面已经有了的大体的模样,奚明玉由兵道入棋道,这黑白二色在他眼中有的变为了山川,有的变为了河流,他便是通过兵道上的技巧,才与我拆解的。 他可真聪明呀。祁小过不由感叹道,转念又有些神伤,自己这么愚钝,或许自己不适合学这种东西,彭老应该把这门本事交给奚明玉的才对。 不过彭老似乎对奚明玉……莫名的有些隔阂,祁小过也想不明白,纵使他不是自己的弟弟,可是彭老也不至于这样呀。 而且彭老说认识自己父亲的一事,虽然祁小过当时是选择了相信他,可是后来细细想来,确实是有些古怪的。他从未听父亲说起过,他认识了彭老这样当年随皇五子北征的英雄,而且也从未见过有彭老的人才家中拜会。更奇怪的一点是,他两个月前,死于乌鹭太阴掌力的事,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彭老说他消息灵通,他也没理由不知道,可是他从未问过祁小过是如何活下来的,也从未问过自己伤势的情况,着实教祁小过可疑。 祁小过又好多次想向彭老提及美芹先生的下落,可话在喉间又咽了下去,觉得不是说的时候。照祁小过本来的想法,只要彭老开口问自己的伤势,他便可顺水推舟,告诉彭老只有美芹先生的水龙吟心法才能救自己。可是眼下彭老不开口,他也不太方便说这种话来。 仿佛江湖传闻中的那个祁小过,是另一个祁小过,而不是自己一般。 彭老还是有些古怪之处,怕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祁小过想到。须对他多留几分心,而他以前说的话自己也不能全信,特别是说自己和自己父亲相像这件事,他父亲是塌鼻头,而他的鼻梁又高又挺,两人又怎么会相像呢? 祁小过这么想着,心里像是有了定论一样。 他决计是另有别的想法,绝对不会同他所说的那般的简单,他所要教自己这行兵打仗的本事,多半也只是用来麻痹自己,不教自己另起他意的权益之技。所幸他还没认出我就是两个月前那个被人打死的祁小过,不然流传出去,不单单是自己的性命,甚至老师的性命也会被牵连到。 也不知道奚明玉是如何打算的。祁小过又不免想到了奚明玉。 出门在外这么久,也只有奚明玉是一直陪伴着他的了,他也只可以信任奚明玉了,虽然他对奚明玉的来历什么的一无所知,可祁小过相信奚明玉绝对是不会啊害自己的,他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祁小过起身推门去,想去找奚明玉,他现在多半在厨房里。彭老这家店面,经营的可不是棋馆,是城外道上的一间普通客栈,祁小过有打量过,这方圆十里地,就这一间客栈,如若是有人无论是白天黑夜,都会有人来打尖住店的,是故奚明玉倒是忙得厉害,虽然能抽出些碎片的时间来找找他,下下棋什么的,可大部分时间都是要窝在厨房,时刻等待有客人前来的。 当初奚明玉招聘进来的时候,祁小过是他名义上的帮手,可祁小过当晚就见到了彭老,自此之后就没下过厨房了,他初来咋到的,一时间也寻不得厨房到底在哪里。 忽地路过一间厢房时,祁小过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细语,是两个杂役的声音。 “喂,最近江左发生的事情,你可听说过了?”其中一人说道。 “你是说扬州牧在江左张贴告示,捉拿一个少年的事情?”另一人应到。 “正是此事。” “这事我也听闻过了,可是也只知道有这事罢了,说是凡有那少年消息者,通报官府,可赏一百两银子。只是那告示只在江左张贴,未曾发放到此地来,我也不知道他们要捉拿的少年是个什么模样呀。” “此先不论,我且问你,如若这银子放在你的眼前,你是拿还是不拿?” “那自然是拿的,一百两银子,岂有不拿之理。” “好,我且告诉你,我前些日子刚好去过江左,见到了那张告示了,你可知道告示上画的人是谁?” “是谁?” “正是那近日里来在厨房帮工的小厨子!” 第五十五章 义军 就当祁小过想上前去戳穿他们的时候,忽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祁小过当时干的真是偷听的行当,精神正是紧张,被这么拍了一下,着实地吓了一大跳,回过头来正准备看个究竟,就发现有一双手捂在了自己的嘴巴上。 正是自己此番要来找的奚明玉。 祁小过想说什么,可是奚明玉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自己唔唔的说了半天也说成一句话来,只见得奚明玉身处食指点在了自己的嘴唇上,暗示祁小过不要再说话了,祁小过见他如此,也只好点了点头,让奚明玉把手松开来。 可奚明玉刚一松手,祁小过就抢着说道:“那两个人……” 他也只说了这四个字了,奚明玉又重新把手捂了上去。 “我知道。”奚明玉小声地说道,“你可别再说话了。” 奚明玉再三叮嘱他不要出声,祁小过知道奚明玉自有打算,用不得自己告诉他,也只好随着他的意思了。 “那人这几天来看我的眼神不大一样,我就知道他肯定是知道我的身份了。”奚明玉小声给祁小过解释道。 “那你为何……”祁小过也小声问他。 “一个普通人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奚明玉耸了耸肩,“不过此地我觉得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你觉得呢?” “嗯。”祁小过点了点头,他把刚刚自己觉得彭老别有用心的事,告诉给了奚明玉,奚明玉听罢,却是一笑。 “你是觉得,彭老在骗你,他根本就不认识你的父亲?”奚明玉说道。 “嗯,我是这么想的。”祁小过说道。 “你刚刚说的这些,是有些道理,”奚明玉给他分析道,“彭老的确是不太像认识你父亲的模样,可是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教你行军打仗的道理呢?” “这……”祁小过挠了挠头,“这我就不晓得,他可能是瞧我愚钝,必然是学不会的,才故意这么说来麻痹我的。” “他可不是一般人呐,”奚明玉说道,“而且他教你的这东西,也确实是煞有其事,不像是在骗你,你会不会是多虑了呢?” 这下就让祁小过有些伤脑筋了,他刚刚的确没想到这么多,眼下被奚明玉给提了出来,他有觉得自己的结论下得太不严谨:“我不知道……” 见祁小过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奚明玉牵起了他的手,把他往边上拉去:“不知道的话,我们去看看不就好了,彭老他究竟在想什么,我们一探就知。” “看看?去哪里看?”祁小过一愣,没想明白。 “你跟我来就是了,你以为我这几天真的在厨房学着怎么做菜吗?我早便偷偷把这地方探了个明白了。”奚明玉笑笑。 他牵着祁小过往后门走去,这边地方地处郊外,四周是密密麻麻的灌木野草,足足有一人高,奚明玉带着祁小过拨开一片灌木,居然能在其中发现一条小道了。 “你跟我来。”奚明玉对祁小过说道。 “这样子不要紧吗?”祁小过莫名地有些担心,“如果让彭老发现了可怎么办?” 奚明玉摇了摇头:“你放心好了,我打听清楚了,彭老他今天不在这儿,他在城里还有棋馆要开,哪能天天都窝在这个小小客栈里。” 两人沿着小道,一直走到头,猛然间发现那里居然盖着一座小小书房,房前是一方碧潭。 房门上了锁,祁小过正准备暴力把他拆开来,可只见奚明玉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根根长短不一的钢条,在锁里摆弄了几番,这锁居然应声地开了,着实让祁小过大吃一惊。 “你怎么会这个的?”祁小过问道。 “我和你说过的,我自小学东西学得快,什么东西看一眼就懂了。”奚明玉解释道,“先别问这么多了,进去看看再说。” 书房不大,当中的桌上摆着一盏油灯,边上零散地放着几个拆开了的信札,祁小过看了一眼,其中空无一物,里面的信件看过之后就被彭老当即处理掉到。 对着窗户的墙上,画着一张十三州的地图,豫、青、徐、扬、荆、益、雍、冀、兖、并、幽、营,皆在其中,还有当中的地势山峦,重要城镇,大道小路,应有尽有,祁小过此前从未看过这般细致的地图,彭老不愧是当年随着皇五子北征的英雄,在行军打仗上,的确有他的一套。 “果然,我猜的没错。”就在祁小过看着地图出神的时候,奚明玉不知道再翻些什么东西,惊呼道。 “怎么了?”祁小过有些儿好奇,去往他那边看了看。 奚明玉把手中的东西递给祁小过看,一边给他解释道:“早有传闻说扬州一带有人暗暗操练义军,妄图等天下大乱时,行乱臣贼子之事,我以前便在想,如若真的有这回事,能组织起他们之人,定不是什么寻常人物,眼下这就明白了,这帮义军的首领,正是彭老了。” 祁小过看着手里的东西,微微出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样一来,他注意你的理由也解释的通了,有江湖传言说这支义军与你家共月庄有些矛盾,如若真是这样的话,他必然是想用你来要挟你的父亲,才把你留在这儿,说要来教你东西的。”奚明玉进一步解释道。 “这样吗?”祁小过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奚明玉从书房里左右摸了点东西来,像是些重要的文件,把它塞在了自己的衣襟里,至于是些什么,祁小过没注意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走之前最好在放把火把这些东西给烧了,这样就没人知道我们来过了。“ 奚明玉这么说着,打算离开这儿,祁小过却一把抓住了他来:“我觉得,还是把东西给放回去吧。”他和奚明玉商量道。 “嗯?”奚明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的意思是,虽然彭老对我们别有用心,但是他毕竟是义军领袖,若是烧了这间屋子,只怕会给彭老造成不知道多少的麻烦,说不定这支义军到头来支离破碎了也说不定。”祁小过给奚明玉说道。 “那不是很好吗?给你家除了一个大麻烦。”奚明玉说道。 “一人家是小,我家如何,比起义军大事有算得了什么呢?若是彭老这支义军真能推翻今上昏政,就是要我祁小过死又有什么干系呢?” 奚明玉认真地看着祁小过:“你当真觉得,眼下大炘的朝政,需要推翻一次吗?” “嗯,”祁小过点了点头,“今上得位不正,滥用奸臣,导致朝政被三佞把持,为祸百姓,有道是不破不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奚明玉笑笑,他把衣襟见的东西一一放回了原处去,摆放作未曾有人动过的模样,“我不拿便是了,我们走吧。” 第五十六章 威胁 “接下来你我又准备去哪里呢?”祁小过囔囔道,这一个月下来,他们辗转多地,连一个安稳的地方都寻不得,想来也是怪无奈的。 “不呀,我换了个想法。”奚明玉嘻嘻笑道,“我不打算走了。” “不打算走是什么意思?”祁小过愣了愣。 “就是不打算走了呀,留在这儿,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奚明玉说道。 “你疯了吗?”祁小过有些跟不上奚明玉的思路,“你刚刚没听见吗?那两个杂役要拿你的消息换百两白银呢?要是被官府知道你在这里,那可不得了了。” “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刚刚我想过了,改变了主意来,就决定留在这里了。”奚明玉从祁小过眨了眨眼睛,“我本来是打算在彭老的这件书屋里拿点东西,再一把火把它给烧掉的,因为既然要走,就不如做的干脆些;可是先下,你既然不让我这么做。我们一时间倒也没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了。” “能不能说的详细些?我有些听不懂。”祁小过挠了挠头。 “你想,彭老是义军的首领,这义军是要推翻朝政,自然是朝廷的对头,虽然这个尚阳云可能另有私心,不过他总当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一些会被砍头的事情来。而且你也听见了,彭老说他知道我们被朝廷通缉了,可是他让你留在这里不要害怕,说明他有心要保我们,只是他可能暗地里对你另有打算就是了。”奚明玉给他解释道。 “我一个半死之人,他能与我身上作什么打算,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罢了,也休想用我来威胁我的父亲,”祁小过恨恨地道,“只是你……” “彭老他对我又没什么兴趣,”奚明玉耸了耸肩,“而且看他的样子,还巴不得撵我走呢?” “也是。”祁小过想了想彭老对奚明玉的态度,的确有此意,他觉得自己如何如何都无所谓,反正五个月后总当是一死,但是如若现在离开这里,一来寻不得一个安稳的去处,二来也是怕路上再与什么危险,毕竟已经让那些人知道自己和奚明玉在这块地方了,怕不是处处都能见到人在搜查。 奚明玉像是知道祁小过在想什么一样,转而安慰他道:“你也别在说什么半死之人这种话了,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找不到美芹先生,我相信你也总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的。留在这儿也是无奈之举,我们在这片地方这件事已经被他们知道了,指不定出去之后还会遭遇些什么呢?两害取其轻,我们不妨就先在这里住下好了。” “嗯。”见奚明玉如此说道,祁小过也点了点头,“可是刚刚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自然要去想办法解决的。”奚明玉说道。 “又是用钱吗?”祁小过知道这是奚明玉惯用的技俩,问他道。 “不,眼下用钱可没什么用。”奚明玉笑笑,“不同的事情要用不同的办法,钱这种东西,在这种事情上可不顶用了。” 祁小过没想明白:“这又是什么道理,他们要拿你去找官府,换那一百两银子,你我拿一百两银子的银票给他们就是了,如何是不顶用?” “人终是贪得无厌的,你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就能保证他们就甘心放弃另外一个一百两银子?”奚明玉用手指弹了弹祁小过的脑袋,“更何况这种事情,一个人知道了,你给一个人银子,两个人知道了,你给两个人银子,若是整个扬州的人都知道了,你还能一一给过来不成,你家再是富商,也迟早被你这样给败光了。” 祁小过被奚明玉这么一下弹的有些生疼,连忙抬手搓了搓:“说的也是,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咯。”奚明玉耸了耸肩。 “硬的?”祁小过先是愣了愣,旋即就明白了奚明玉的意思,他好歹也曾在家里与多少江湖人士见过,一些手段他还是明白的。 他们两人悄悄地回了去,听屋内人声,似乎是还在,便暂时是安下心来,却没贸然进去打草惊蛇,只是听他们继续说话。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江左,把我也给捎上吧,让我也分一杯羹。”只听里面的人道。 “夜场梦多,我打算今晚就走,到时候直接拿着银子在江左那地界买间房子,把乡下老娘给接过来,再也不会来了。”另一个人应他道,“我们两个同在那老头下受气了这么久,可比亲兄弟还亲,我自然是会带你去的,不然又怎么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那可好,那可好,我当下就去整理整理要物,等天一黑,我们就走。。” “等到时候我便来找你,我们一同去就是了。” 祁小过和奚明玉在屋外把他俩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俩都会写武艺,压着鼻息,硬是叫那两人迟迟都未能发现。 知道了时间,那自然是好蹲守了,祁小过和奚明玉都没回房里,两人就躲在了客栈外的草丛中,等着那两人自投罗网,到时候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你想怎么给他们来硬的呢?”以防万一,祁小过提前先问了奚明玉,以防奚明玉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比如削他们鼻子又或者是卸了他们胳膊什么的,这就不太好了,祁小过以前从那些江湖人士口中听说过这种事情来,虽然猜想奚明玉不是这么残忍的人,但是还是先问问比较好,归根结底他还是不愿意出现这种事情来。 “怎么都可以呀,比如削他们鼻子又或者是卸了他们胳膊什么的,做个样子就好了。”奚明玉随口一答。 这可把祁小过吓了一大跳,他刚想和奚明玉说些什么,就见奚明玉回过头来从他笑笑:“我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这样,且不说过于残忍了,而且削他们鼻子卸他们胳膊什么的,教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定会猜测他们遭遇过了什么事,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说的也是。”祁小过松了一口气道。 “你且看我的吧。”奚明玉说道。 第五十七章 连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奚明玉眼见有两人的身影在通过烛光在窗上一动,便知道他们已经准备要离开了,连忙用手肘戳了戳祁小过。当下月色正好,四下寂寥,祁小过甚至都已经打起了哈欠,被奚明玉这么一戳,才将将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呢?”奚明玉问他。 “不,没什么。”祁小过忙摇头,趁奚明玉回过头去的瞬间往自己脸上轻轻排了个巴掌,从睡意中强撑起精神来。 “你说,那两个人关系如何呀?”奚明玉问祁小过道。 “关系?”祁小过想了想,“应该还算不错吧,你瞧,那人分明认出了你来,本来可以自己一个人去江左独占那一百两白银的,可是他却又叫上对方来,这样一来,到手的赏钱可就分了一半,若不是什么极好的关系,我觉得极难做到这一点了。”祁小过推断道。 “我看可未必。”奚明玉说道。 “这又怎么说?”祁小过这就不明白了。 奚明玉给祁小过慢慢说道:“这钱财独占容易,可还是要拿到手,就没那么简单了,此地里江左少说也有几天的行程,我看他若是一个人去,走不了多久就被彭老的人给发现了。” “为什么?”祁小过挠了挠头。 “他们可是店里的杂役,整日都要在店里忙前忙后的,一时间不在,就会让人发现,我问你,如若你是他,会选择在什么时候走呢?”奚明玉问祁小过。 祁小过稍加思考:“会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走,那会儿大家都睡了,自己就算离开,也没有多少人会发现。” “是了,你和那人想的一样,他正是准备晚上走的,”奚明玉给祁小过小声地打了个响指,“可是你忽略一件事情。” “又是什么?”祁小过不解道。 “是和你在同一间里睡着的人。”奚明玉给祁小过稍作点拨,“你什么时候走的,别人不知道,和你谁在同一间的人还能不知道吗?你若是不把这事告诉他,带上他一起走,恐怕当天夜里你不见踪影的消息就会传到彭老的耳中了。” “原来是如此吗?”祁小过恍然大悟。 奚明玉伸手朝外指了指,那两人已经打包好行囊,偷偷摸出来了:“如若不行,我待会诈他们一诈,如若我猜的不错的话,他们定当把事情全全推到对方的头上去。要不要赌上一赌?” 祁小过连摇头,他对奚明玉这般说法自然是信得过的。 祁小过伏着身子,偷偷地摸了上去,站在二人的中间,伸手完二人肩上一搭。 这几天下来,祁小过被彭老好好款待着,那两个杂役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也明白祁小过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物。他们本就是打算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当下见祁小过,知道他是同奚明玉一伙的,更是被吓的不行,忙从祁小过的手中挣脱开来,往路上跑。 祁小过好歹是是习武之人,那会叫他们就这么跑掉,他们都不会武艺,祁小过一手分使一套缚龙手,这本就是一套擒拿招数,用在此处正好,手作爪状,从他们肩上一落,直滑在腕上,教他们跑动不得。 那两人见状,或许是做贼心虚,第一反应居然是朝着祁小过挥拳过来……祁小过哪能容得他们这般,手上稍稍一扭,连筋带骨地错了位,那两人就嚎叫了起来,差点就原地蹦了起来。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其中一人立马向祁小过乞求道。 他们两人不会武艺,就算一起上,也不是祁小过的对手,祁小过倒也没有必要这么一直抓着他们不放,而且他们就算是要跑也跑不掉,自己虽说只能追一个,可还有奚明玉呢,他好歹也是习武之人呢。 被祁小过放开了之后,那两人便是再也不敢造次了,回过身来,颤颤地问道:“不知道大侠这么晚了,找我们什么事……” 祁小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还想问你们,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我们……”那两人对了对神色,只道是,“我们就是随便走走,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出去走走?”祁小过皱了皱眉,“走走要这么大包小包的背着吗?” “这……”被祁小过这么一问,那两人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怕不是要去江左吧。”奚明玉从他们两人的身后幽幽级窜了出来,“我听说江左那边有人派银子呢?你们怕不是也想分一杯羹?” 那两人被奚明玉吓了一跳,回头看他:“不是……我们没这个意思……” 他们话没说完,奚明玉突然板起脸来,厉声质问道:“说,是谁的主意?” 话音刚落,只见他俩不约而同地默认了这件事情来,而且皆伸手指向对方,指认对方才是始作俑者。 “是他先提出来,是他。”其中一人抢着说道。 “不是我,分明是他,他诬赖我,我绝没有加害公子你的意思。”另一人说道。 “呸,你这杂种,你前几天一直不在,这位公子看得清楚,你分明是去江左了,也只有你知道江左有人要害公子,怎么能牵到我身上来?” “我是去了江左,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可我,可我……可我那时不过是和你说说而已,心中并无此意,是你提出来要如此的。” 只听得那两人不断地推卸责任,祁小过莫名地有些无奈,奚明玉朝着祁小过眨了眨眼睛,暗示事情真如他所料的一般。 “我可不管是你们谁的主意,你们都有份,都想着那我去换赏钱,这种赖不掉吧。”奚明玉打断了他们,“你是是准备不要鼻头呢,还是不要胳膊呢,选一个吧。”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那两人普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我上有老下有小,本就不易,这次本来也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我再也不敢了,还请公子饶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嗯,也行吧,”奚明玉本来也不要他们的鼻头和胳膊,就是吓吓他们,眼下就顺水推舟的说了下去,“不过你们可得给我保证,再也别有这种事情发生了,不然下次,我可就没这么好心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那两人连给奚明玉磕了几个响头。 “你们听说过什么叫连坐吧?”奚明玉嘻嘻地笑笑。 那两人都不是读书人,那会知道这个词语,皆摇了摇头。 奚明玉指着一人说道,“意思是,你跑了,我就削了他的胳膊,若是他跑了,我便要了你的鼻头,明白了吗?” 第五十八章 巧合 正如奚明玉所预料的那样,他俩本来关系就并没有多好,都是被利益给牵扯在一起的,眼里只有那一百两银子,入境大难当头,自然打算各自飞,他们那能想到奚明玉此番说法,连忙问道:“不是,为何他跑了,却要割我的鼻头,与我有何关系呀,此法有失公正呀。” 奚明玉装作理所当然的样子:“他既然跑了,我自然是抓不住他了,总不能要我去江左自投罗网吧,所以就只能委屈委屈你了。” 奚明玉这么一说,一时间那两人也找不出反驳的道理来,只得嗯嗯啊啊了几声,祁小过在一边听着,许久没有说话,他是读过书的,自然是明白这其中道理的。 当年战国纷争,有商君变法,其中就有这么一条连坐之罪,十家为伍,互相纠举,如不告奸则腰斩,如匿奸则与降敌同罪。商君不礼孔孟,学的是法家学说,曰为“夫妻交友不能相为弃恶盖非,而不害于亲,民人不能相为隐”,如此这般,才能“其势难匿者,虽跖不为非焉。” 祁小过和奚明玉再厉害,也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俩,这连坐之法,要的就是让他们二人生隙,互相监督,如若是对方跑了,这罪可是揽在了自己身上了,是谁也受不得这般委屈的,是故必当对对方在意得紧,反倒是省了奚明玉与祁小过的力气。 不过如此这般,也不是万全之法,如若他俩再如今日一般,一齐行动,谁也不偷偷告密,奚明玉与祁小过也未必每次都能撞上,如若是祁小过今日没下来找奚明玉,说不定他俩偷偷走掉祁小过也不知道了。 不过奚明玉聪明,他自然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来,所谓二桃杀三士,他自当有自己的法子。 “不过嘛,你们这样也怪可怜的,我也不是什么大恶人,这样吧,我给你们一点甜头好了。”奚明玉又突然补充道。 “甜头……什么甜头?”那两人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 “你们不就是想要银子吗?一百两也不算很多,我这里就有,”奚明玉从胸口当中掏出了一张银票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谁若是能检举对方,拿到对方有妄图离开的证据来,我这一百两银票便是他的了,至于另一人,我也给你一个选择的余地,让你自己选择削鼻头还是卸胳膊,也不算太不人道。” “如若是在乎面子,觉得少了鼻头还是胳膊太过难看,也无妨,我割一些叫人看不见的东西也可以,就比如档里那玩意,我见过那些太监,他们生活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的,你们意下如何呀。”奚明玉哼哼地补充道。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我家就我一个男娃,还未娶妻生子,这传宗接代的任务还怪在小人头上,如若是这样,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其中一人顿时痛哭流涕起来了。 “你可别求我饶不饶你,你要求呀,就求求你边上这位,看他要不要这一百两银票吧。”奚明玉耸了耸肩道,“你们也别跪这了,夜这么深了,也怪凉的,伤了风寒可不好了,快些回去吧。” 祁小过也给奚明玉装腔作势,显露出一副凶恶的表情来:“听到了吗?还不赶快回去,还嫌自己命长吗?” 被祁小过这么一喝,那两人果然屁滚尿流地跑了回去,穴门眼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不由地笑出了声来。 “你刚刚那样子,像模像样的,以后不去当一个官役,可真是可惜了。”奚明玉取笑他道。 “你可别这么说了。”祁小过一脸无奈,“这样这没关系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们……” “万一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们倘若哪日寻不得他俩了,便是知道他们偷偷跑去江左了,这儿到江左,一个来回再快也要一天,一天时间,我们跑还来不及吗?”奚明玉伸手弹了弹祁小过的脑门,“回去睡觉吧,今晚折腾了一晚上了,怪困了。” “嗯嗯。”祁小过点了点头。 忽地,祁小过听到了几声碎语,那声音颇有些耳熟,他刚想回头看看,只听得有人在敲客栈的正门。祁小过想大概是夜班来住店的客人,这荒郊野岭的,十里八乡就这一间客栈,多晚来人都不奇怪,也打消了什么多疑的念头,回了房去。 所谓无巧不成书,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有时候,现实总是要比书中故事还要更巧合一些的。 那声碎语说的是这么几段话。 “三姐……”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还有脸叫我,我治了你们几个的伤势,是有恩于你们,可是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你们给出卖了。”如若是祁小过能再仔细听一听,定能认出这个声音来的,正是那日给他手上系上红色丝带的林云君。 “怎么能说是出卖呢?”那个男人说道。 “还不是你们告诉老五我在这儿,还说发现那个孩子,老五当下都派人过来了,我若是再不跑,迟早要被他给拿住送回去道歉的。”林云君嘟囔道。 “我们发现了那孩子,此等要紧之事,怎么能不和五爷报告呢?至于五爷要三姐回去的事,就不是我们本意了。”那男人给林云君解释道。 “你们再说下去,我可就打你们了。”林云君吓唬他道,“要不是你们,我也不知大晚上的没吃饭,到郊外的客栈里打尖。” “三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再与我们计较了。”另一个男人插在两人中间,打起了哈哈道。 “我就怀疑我这次是不是就不该带着你们一起跑,”林云君恨恨地道,“我带你们跑的话,无论跑到哪儿,你们又会偷偷告诉给老五听了。” “三姐,我们向您保证,这次就算是五爷打死我,我也不会再给五爷透露半点消息了。”那几人纷纷起誓道。 林云君哼了一声:“这几就再相信你们一会,下不为例啊。” “自然,自然。” 第五十九章 柴房 终于有人来开门了,正是刚刚那两个被祁小过和奚明玉威胁过的杂役,他们还惊魂未定的,还怕奚明玉突然窜出来,见有人来,连忙出来开门。 只见屋外是五男一女,像是过往打尖的客人,他俩问道:“这么晚了,客人是准备住店吗?” “是呀,不来住店还能来你们这里干什么?”林云君反问了一句,“还有房间吗,也不好多好,顺顺便便讲究一下便是了。” “有是还剩下两间,不过客人你们这么多人,怕是住不下。”那两个杂役看了下墙上的挂牌,那件房间有客人住了,挂牌就会被收起来,只见上面只剩下两个房间了,着实不够六个人住的,更何况林云君还是个妙龄的女子。 “有就行了,”林云君松了口气道,“快领我住下,我今天奔波了一天了,腰酸腿麻的,终于可以找地方歇下了。” “三姐,那我们,我们怎么办?”同着林云君一起过来的几个男人见林云君就这么准备上楼了,忙叫住了她。 “这不是还剩下一间吗?你们挤挤就是,多大点事嘛,”林云君嘟囔道,“如若挤不下,你们就抓阄,抓到一个人呢到马枥里睡就好了,如果他不服这抓阄的结果,想抵赖,你们便来找我,我绝对不偏袒任何一个人就是了。” “三姐……”那几个男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喂,我说,”林云君瞧了瞧他们,皱了皱眉,“你们不会还想着要和我住一间吧?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的,虽然性子野了点,但好歹也算是待字闺中,你们要敢打我的主意,看我不折腾死你们。” “三姐……这是哪里的话……”见林云君突然这么说,想露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也不敢在说什么了,只好诺诺地应了林云君这让他们五人一间的要求。 “客人……你还没说要住多久呢……”那俩杂役见林云君上了楼,忙问她道,这可是个重要的问题。 “能住多久,就住多久吧,我也没想好。”林云君挠了挠头,“我身上其实没带多少钱来,你问问他们五个身上有多少钱,应该不成问题吧。”林云君说罢从着那五人眨了眨眼睛。 他们五个在这一刻突然有一种上当了的感觉……林云君拉上他们五人根本不是关心下属什么的,全全是因为林云君自己没钱了吧,绝对是这样吧。自己虽然有些碎银子,那可是自己多年以来攒的老婆本,等再过几年要回老家娶妻生子的,这荒郊野岭的就这一家店面,怎么想也不会便宜。 可是林云君对他们来了这么一出……他们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赊赖之事,他们毕竟是江湖中人,也不是没做个,可是林云君在一侧,要让她知道了,自己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无奈之下,心中就算是有万八千的不情愿,也只好乖乖掏钱了。 林云君这一整天都在躲她这个五弟,听说他派了那个胖子过来了,林云君知道那个胖子也算是在徐彪身边一个左右手了,派他亲自过来,也不知徐彪他因为她,还是他们要抓的那个孩子,林云君也不明白,但是总之跑就是了,她可不想被人给抓到,要林云君给那个试图非礼自己的人道歉,可是要了她的命了。 她是真的累得不得了了,倒在床上,一眨眼的功夫便睡死了过去,待得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亮了。 “什么呀,怎么这么吵。”她从床上慵懒地爬了起来,只听见客栈外边人声鼎沸的,像是有一群人在争吵的样子,这么一大早上的就听到这么的争吵声,着实让人有些难受。 林云君有些起床气,正想着发火呢,可是听窗外的人声有些耳熟,她认人准,一听就听出来那人的声音是那日徐彪边上的那胖子了。 他怎么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的?林云君第一反应是诧异,但转眼就明白了,定是她带来的那几人里,又有人偷偷给徐彪发消息了。她现在是后悔莫及,好不容易寻来一个能住的地方,眼下又得跑路了。 林云君仔细听着,那胖子好像是说要带人进来搜查,说是有人发现有朝廷要犯住在这里面,可是这客栈的管事出面,说是会打扰客人,迟迟不让,所以才会引来这一段的争吵。 听得争吵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林云君心想恐怕是他们要硬闯进来了,自己再不躲起来,呆在这房间里,被他找到,可就不得了了。是故连忙换身衣服,跑出房间,四处去找可以容身躲避的地方。 可是在这小小客栈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找到一个不叫人发现的地方,哪有那么容易,林云君四处寻觅,也找不到一个好去处,最后听得他们快要闯进来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钻进了柴房里,窝了起来,把柴火全全地铺在自己的背上,密不透风的,只盼他们不会发现到这里来。 正当她送了一口气的时候,只听得耳畔有人在说话,吓了她一大跳。 “怎么是你?”说话的是祁小过。 祁小过他在赏心亭上,与那个胖子有过一面之缘,他也听出了那个胖子的声音,知道他所说的要抓的逃犯便是奚明玉,可是这一大早的,奚明玉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而他虽然不是那胖子的目标,可是多半那个胖子也从祁宏的口中知道了自己的存在,若是被抓住,恐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他也寻来寻去的,钻进了这个柴房里来了。 “是你。”林云君认出了祁小过来了,“你是那天巷子里那个……” “我……”祁小过尚想说些什么,可是只听得林云君口中发出了“嘘”的声音,教他安静不要说话。紧随其后的是一连串靴子走动的声音,所幸他们并未翻看这柴火堆来,只是匆匆扫过一眼,便再也没进来看过了。 “呼……”估摸着人都走了,林云君这才松了口气。 “你不是和他们是一伙的吗?”祁小过问她,从她刚刚的样子,祁小过瞧出来了,林云君似乎也是在躲着那些人,虽然不知道对方出于什么原因,还会不会与自己为敌,但是祁小过还是尝试地问了问,“怎么也躲到这里来了。” “这是就说来话长了。”林云君摇了摇头,长叹道。 第六十章 要钱 祁小过瞧了瞧她,光线昏暗得只能瞧见一个大概的轮廓,不由地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那些人走远了没有。 他虽然对眼前这个大他两岁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太坏的印象,但是毕竟在祁小过心中,她尚是自己的敌人,也说不清对方这么是不是有什么诡计,眼下还是先走为妙吧。 他刚想翻动压在自己身体之上的柴火,就听见林云君开口制止他道:“他们还没走远呢。” 祁小过愣了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们恐怕是来抓我的,和你们没什么关系。”林云君嘟囔道,“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客房上还有我带来的那几个手下,恐怕也是他们告诉那胖子的。所以那胖子可不是随便找个地方来搜查搜查,搜完就走的,是一定要等到我才罢休的。” 祁小过一时间有些语塞,顿了一下,才问道:“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对于你来说,我出去被他们给抓到,不是更好吗?” 林云君目光往边上撇了撇:“我不过是害怕你出去,给他们发现了,他们就会知道这里有人了,那我岂不是也暴露了。” 祁小过嘟囔了两声:“你究竟犯了什么事了,我见他们来抓我们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兴师动众的。” 林云君委屈地说道:“我也不晓得呀,老五怎么会这么在乎这件事,我不就是踢了下那混蛋,现在搞个我犯了多大的是一样。” “嗯?”祁小过颇有些好奇。 林云君这几天下来,把一些事情在心里憋了许久,她带来的那几个手下,从来都是劝她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林云君见了他们就烦,要不是囊中羞涩,她才懒得带他们一起的。 眼下祁小过既然问了,奚明玉正好把压在心中的不快一股脑地吐露了出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给了祁小过听,还时不时地抱怨了几句。祁小过听着不说话,知道林云君把气全撒完了才开口。 “你可没有打听错?”祁小过有些苦笑不得,“那人确实是叫祁宏?” “嗯。”林云君点了点头。 祁小过差点就要把自己是他表弟这话给说出口了,卡在喉咙边上了,才想起自己的身份现在可不是那个祁小过,他们所知道的那个祁小过已经死了:“那人……我好像认识。” “你认识他?”林云君皱了皱眉。 祁小过给林云君比划了一下祁宏的模样,林云君听了连连点头,祁小过这才确信林云君口中所说的那个祁宏正是自己这个表哥。 “那便是他没错了。”祁小过叹了口气道。 “喂,你不是也要来找我报仇的吧,你可打不过我,你要是敢大声喧哗,你自己也会被抓的。”林云君忙说道。 “只是有过一面之缘而已,我和他又不熟,甚至还可以说是有些过节,我找你报什么仇。”祁小过摇了摇头。 “过节?什么过节?”这回轮到林云君好奇了起来,她非要祁小过说给她听,还说什么自己都把自己的事都告诉他了,作为交换,祁小过也当告诉自己云云。 祁小过拗不过她,只当是说给她听了,可他一时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他和祁宏的恩怨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结下了,以前他都是敬他是表哥,在庄子里不好发作,趁着那次机会才一齐算数的。 可他总不能吧以前的事情也说给林云君听,只道是支支吾吾半天,前言不搭后语地把自己和奚明玉打抱不平的事情说给她听,林云君听罢,果然抱怨祁小过讲得不清不楚的。 “什么嘛,”林云君说道,“你这莫名其妙的,哪有你这般的就开打的,来龙去脉都没弄清楚,行侠仗义也不是你这个行法。” 祁小过总不能说自己是给自己家中出头,只得用力地点头:“当时头脑发热,见他们欺侮人,就上前去阻止他们了。” 林云君看了看他,哼哼了两声:“只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嗯?”祁小过不懂得林云君话里的意思。 “你说了呀,那家米铺是江南祁家,可是这样吗?”林云君反问他。 “是。”祁小过愣愣地点头。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假意是行侠仗义,其实是为了与那祁家拉点关系,”林云君推理道,“你这样的人我可见过不少了,那共月庄庄主祁连,名号‘好施公’,谁若是手头紧张,找他一找,便可以得些救急的银两。” 林云君说的正是自己的父亲,祁小过又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事,但他也不急着反驳,只听林云君把话给说完。 “只怕你也是手头紧了些,正巧又撞上了这种事来,自然是要好好表现一番了,赚个名声,到时候去共月庄讨要银两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尴尬了。”林云君继续说道。 祁小过听得眼角有些儿抽动,他没想到自己在林云君眼中居然是这般人物,可是又转念一下,自己生在商贾之家,自然是对钱财没什么概念,可是林云君同自己不同,或许她这么想的也有几分道理。所以祁小过也不反驳,只是装作小秘密被发现的模样,随了林云君的意就是了:“这都教你发现了吗?” “再之后怎么样呢?”林云君又问他。 “之后,怎么个之后?”祁小过不懂她的意思。 “你帮了他们,自然是对他们有恩呀,他们就没给你什么信物,说如若哪日有需要,就带着这个信物去共月庄云云的吗?”林云君手中比划了两下,祁小过花了好久时间也没看懂她在笔画个什么东西。 “没有。”祁小过摇头,这是真没有。 “那他们知道你名字了吗?”林云君又问。 “这是知道的。”祁小过想了想,自己对常叔说过,自己名作奚小过。 “这大概也差不多吧。”林云君略加思考了一下,“我们商量个事呗。” “什么?”祁小过愣愣。 “你把你这面具借我用用吧,”林云君可不像是在商量,她伸手就要来拿,“让我先顶着你的名字,去那共月庄里讨些救急的钱财吧,我最近囊中羞涩得紧,求你了,待得我周转过来了,会还给你的。” “喂,你可别这样。”祁小过怎能让林云君真把自己面具给扒下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般我可喊非礼了。” “你喊呀你喊呀,被那胖子听见了,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就是了。”林云君可不管他。 “你不就是要钱嘛,我给你就是了。”硬的不行,祁小过只能来软的了,“我给你就是了,你可别这样了。” 第六十一章 济贫 “嗯?”林云君见祁小过都这么说了,只当是他是在糊弄自己,她可才不相信祁小过真有钱呢,可回过头来一想,也想看看他说的是真是假,到头来终究是放开了手了。 见状,祁小过终于松了口气,颤颤地从衣襟里摸出银票来,他父亲最是喜爱他,他从小就衣食不愁的,此次出门,又是带着伤势,教祁连更是怜爱,怕他出门吃不好穿不暖的,再受些什么委屈,所以这钱财自然是没有少给,足够穷苦人家用上一辈子的了。 祁小过摸出了一叠出来,看得林云君眼睛都红了,她虽说是林云远的妹妹,江湖上有些名头,虽说是衣食无忧,但也终究不是祁小过这种富商子弟能比的,她这辈子都没一次性见过这么些钱,还没等祁小过清点清点,她便一股脑地抢了去了。 “诶。”祁小过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事先预料到这样,硬是没拦在林云君,手上顿时空空如也。 “这些银票是真的吗?”林云君还是不信祁小过,把那些银票反复查看,翻来覆去的,琢磨了半天有余。 “自然是真的了。”祁小过挠了挠头道。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林云君又问。 又是让祁小过头疼的问题,他不能说自己真名叫祁小过,是共月庄祁连的儿子,这些钱都是父亲给的,他现在的身份是奚明玉的哥哥:“嗯……这……” 他一时哑口,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哦,我明白了。”林云君突然说道。 “你明白什么了?”祁小过不知道林云君又有什么新奇的想法了,不过现在林云君既然自己替祁小过想了个回答,那对于祁小过来说更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些钱都是那个叫祁连的吧。”林云君看了看祁小过。 “嗯,是是是。”虽然祁小过还是没有明白林云君是个什么思路,但是他明白现在只要用力点头就是了。 “虽说你教训他的时候,顺手从他身上摸了些钱,这做法颇有些不厚道,”林云君推断道,“但是我也在这一路上有所听闻,那个祁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家在这一带盘踞多年,做过的坏事也不少,这些钱多少说不定也是穷人的血汗钱,一点一点被他给剥削来的。行走江湖,劫富济贫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环,你这么做虽然不对,但是也尚有一些道理就是了。” 祁小过听林云君说得一愣一愣的,当时林云君看着他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不过嘛,你劫富做是做了,可以也要济贫呀,怎么能把这些钱财都一股脑地放在自己身上呢,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吧。”林云君佯作生气的样子。 “啊?嗯嗯。”祁小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这么应了几句。 “我瞧这样吧,这些钱反正也是不义之财,暂时就放在我这里吧,我来帮你济贫,见到什么穷苦老百姓,我来帮你给他一点,这样如何呀?”林云君边说,边把手中的银票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林云君若是要,给她一些倒是无所谓,可她要全全拿走,那祁小过可是当真吃不消,倒不是说他在乎钱财,只是他父亲给他的,全部都在这里了,他又不懂得如何赚钱,若是叫林云君全拿走了,他今后恐怕就是要喝西北风了。 “你拿的,也太多了吧……”祁小过嘟囔道,“多少给我留上一些吧……” 林云君听了,低头瞧了瞧,倒也是觉得有些道理,抽出了一张来,递回了祁小过的手上:“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祁小过瞧林云君那副样子,自然是知道要她多给些是不太可能的了,一张银票就一张好了,祁小过叹了口气,乖乖地塞回了自己的衣襟里:“可以了可以了。” “你放心就是了。”银票到手,林云君倒是颇为得意,伸手拍了拍祁小过的背,只道,“这么多钱,我自然是不会都花在自己身上的,都是些不义之财,取自老百姓的手中,我自然也会还给他们的,你可便放心好了。” 听林云君这么说,祁小过说实在的,心里还是有那么点不是滋味,自家事正经的商贾人家,可不是祁宏那种欺压百姓的地头蛇,这钱若是真的给到了穷苦人家的手中,祁小过也是愿意的,可是被冠上这么个污名,颇有些不甘心。 可是他转念又一想,父亲从白手到现在,就真的没有做过一些不正当的事情吗?那也未必。江湖上也有所流传,说自己父亲现在做的这些好事,都是因为过去做了些不正当的事情,才用这种办法来赚个好名声。祁小过虽然以前都只当这种话是耳边风,可此刻想起来的时候,又觉得颇有一些儿道理,说不定父亲以前当真是这样的。 想到此处,他不免就释然了,如若是林云君真能替自己把这些钱财送回老百姓的手中,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嗯,他们似乎已经走了。”正当祁小过这么想的时候,林云君突然说道,“外面似乎已经好久听不见人声了。” 听他这么一讲,祁小过才想起这件事来,侧耳听了听,确实已经好久都没有听见似早上那般的说话声了。 “趁他们不在,我得先走了,说不定他们过会还会回来呢。”林云君喃喃自言道。 祁小过瞧着她的背影,觉得她是个颇为奇怪的女人:“你就这么走了?不打算抓我们了吗?” “打算呀。”林云君给他说了实话,“可是方法和他们不一样……老五说到底什么都不同,也难怪他会用这么鲁莽的手段了。” 祁小过一愣:“你知道他的身份了吗?”祁小过口中的他指的是奚明玉。 林云君从他点了点头:“自然是知道的,不然我们费这么大的劲抓他干什么?” 林云君边说边往外边走,祁小过一直都对奚明玉真实的身份有所好奇,可是奚明玉却一直都不愿意告诉他,林云君此刻说她知道,祁小过自然是好奇地向问个清楚。 “你等等。”祁小过伸手,试图去挽留她。 “我那天在你手上系的红丝带,你还没解开呢?”林云君此刻在注意到祁小过手腕上的红色丝带,正是自己那天给祁小过系的,不觉一笑。 祁小过也这时才注意到这里,脸颊莫名地红了,起来,忙用另一只手按在系着红丝带的那手的手腕上。 “我过些时日还会回来找你们的,你们可别瞎跑咯。”林云君朝着祁小过嘻嘻一笑。 第六十二章 婚嫁 一直到很晚很晚的时候,奚明玉才回来,祁小过问他去了哪里了,奚明玉却只是耸了耸肩,说自己去外边买菜去了,一个客栈经营所需要的食材,可不是一点两点的,奚明玉说他回来的时候可是包了一个大马车回来,可要把他给累死了。 祁小过问奚明玉出去就没有遇上什么人吗,奚明玉则摇了摇头,他这一天相安无事,什么都没发生,就平平常常地和以前一般。 祁小过这才松了口气,奚明玉见他的样子有些奇怪,不由地问他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了。祁小过对奚明玉自然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便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全告诉给了他。 “我在隔壁镇上,确实没有发现他们,若是那两个杂役通风报的信,他们定回去找我的才对。”奚明玉推断道。 “嗯,”祁小过也说,“我之后去找过他们了,他们见到我吓得半死,忙说不关他们的事,我瞧他们的样子,也确实不像是在说假话。” “这样的话,到像是真如那个女人所说的,那些人不是来找我们的,是来找她的。”奚明玉点了点头。 “嗯,我也猜是这样。”祁小过说道。 “那这样就没事了,她一走,那些人自然是不会再找回来的了,我也可以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这不是也挺好的吗?”奚明玉冲祁小过笑笑。 “你真的不打算走吗?”祁小过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问了出口,“虽然说那些人不会再回来了,可是她却知道你在这里,你就不怕她再找将上来吗?” 奚明玉摇了摇头:“她若是真想抓我们,上次就抓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呢?虽然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但是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坏人吧。” 祁小过本来想告诉他,林云君早上和自己说,说她已经知道了奚明玉的身份了,可是他话还没说,却只瞧得奚明玉对自己眯着眼笑,笑得他有些怪怪的感觉。 “而且呀,我这也不是为你着想吗?”奚明玉说道。 “为我?”祁小过愣了愣。 “有机会再能见到她,你应该开心才对。”奚明玉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刚刚说起她的时候,眉梢都挑起来了,你已经看上她了吧。” 祁小过一惊,忙摇头,他从未想过这种事情,挑没挑眉梢他一点都没有印象,也不知道奚明玉这般说法是从何说起,只觉得现下只要摇头就好了。 “当真没有嘛?”奚明玉朝着他挤眉弄眼的。 “当真没有。”祁小过说得斩钉截铁,他当真没有起过这种心思,他从头至尾,喜欢过的,也只有奚明玉一人过,虽然眼下知道了他是个男人,此等断袖之癖不可再有,但是他至此之后再未对别人有过同等的心思,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奚明玉瞧他的样子,不由地笑出了声来:“你别否定得这么快嘛,以前没有,说不定以后呢?我看她也挺好,你知道她的来历吗,她武艺不错,在江湖上应该有些来头的才对。” 祁小过着实地想了一阵子:“确实是有些眉目……我记得她喊那徐彪,叫做老五,说明她也是林云远的人,她身边的那几个男人又喊她作三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那林云远的妹妹,别号是‘黑蔷薇’……” “这不是挺好的吗?”奚明玉嘻嘻地笑笑,“你堂堂共月庄的少庄主,父亲是江湖人称‘好施公’的祁连,和他林云远的妹妹,不恰恰是门当户对吗?而且她长得也挺好的,你父亲要是知道了这一回事,想必也会乐开花了吧。” “我父亲?”祁小过又念起了自己的家人,他说实在的,不知道父亲抱得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他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找他家的身份家境,按理说早该已经定下婚约了才是,可他父亲却是从来不急,白叔叔一个琳琅境的强者,亲自来他家庄上,给侄女说媒,父亲都想方设法回绝掉。虽然说他也是同父亲一样的想法,觉得此时不该操之过急。可祁小过自己这样想,觉得未曾见过对方,未曾培养过感情,为自己余生着想很是合理,自己父亲如此打算就很不应该了,论家事条件,纵是那林云君也未能比得过白叔叔的侄女。 搞不懂搞不懂。他在心底说道。 “是呀,你父亲。”奚明玉靠在起祁小过的身边,用肩膀顶了顶他,“天下父母哪有见子女了解终生大事而不开心的呢。” 祁小过连摆手:“我又不是我父亲,怎么会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想的呢?更何况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休说我不喜欢她,我就是喜欢她,也要看她对我有没有兴趣了,再退一步,也要看她哥哥和我父亲的意思,自古婚嫁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不定她哥哥还瞧不上我呢?” “也是呐,如果这样的话,那你们可不是成了一对苦命鸳鸯了?”奚明玉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都说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祁小过莫名地有些无力,“更何况我现在这副模样,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怎么还敢乞求情情爱爱之事。” “你别这么悲观嘛,”奚明玉伸手按了按祁小过的头上,“俗话说的好,吉人自有天相,眼下还有五个月的时间呢,人有旦夕祸福,你遭了莫名之灾,又未必不能好运一次,而且你人好,冥冥之中自有福报,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奚明玉这番话,祁小过不知听过多少回了,只得说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件事了,你忙了一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知道了知道了。”奚明玉应他道,“我走了,你也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再来找我说说就是了。” 祁小过目光随着奚明玉的背影走出了房门,心底想的却是…… 奚明玉可是个男人啊……我怎么还对他念念不忘呢……如若是教他知道自己曾经对他起过这种心思,怕是连朋友都做不得了吧。 可是就算知道他是个男人,这几天下来,他对自己还是同以往一般,一点改变都没有,教祁小过怎么把奚明玉向着男人的方向去想? 想到这里,祁小过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 第六十三章 胖子 钱财到手,林云君便是再也不愁了,她这一辈子是第一次到手这么多钱来,不由地心花怒放起来,到街上那些胭脂水粉店里好好地逛上了那么一圈,她毕竟也不过是一个未及冠的少女,喜好这些东西是在正常不过的了。 不过祁小过的这一给,也着实有些太阔绰了,林云君就算是把整家店面都包下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且林云君也不是那种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差不多挑上了一点喜欢的来,便已经很满足了。 若是在过去,她那会想到有一天花钱也是一个难题,她看着手上的这一叠银票来,不由地吐了吐舌头。 她并不是骗祁小过,她确实是有心把这些钱分发到穷人的手中,不过嘛,她也想着多少也先给自己好好享受享受的念头。 可是这笔钱真到手了,她就莫名地觉得有些儿膈应了,有些怀璧其罪的感觉,颇为不适应。 她正在街上晃悠悠地走着,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了,头顶阳光明晃晃的,教她有些恍惚。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她想到。 就当他出神的时候,忽然有人往他的身后拍了怕,吓了她一大跳。 她回过头来看,胖子那张堆积着肥肉的脸就摆在自己眼前前不远的位置,她猛地朝后一推,力由心发,一掌就拍了出去。 那胖子不是什么江湖人士,这么近的距离下,毫无防备地吃了林云君的一掌,怎么受得了,立马仰面就摔倒在了地上,口中还不断地哎呦哎呦地叫道。 林云君可来不及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了,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是也来不及道歉了,起身就想走,可她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边早已被密密麻麻的官役给包围。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林云君虽说不是不能硬杀出一条血路,这些不会武艺的普通人,她随手就能撂倒,就同那天晚上救祁小过时候一样,可是现在和那时不同,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这些官役的身份,自然是毫无顾忌,现在她可不能再像那时那般了。 “三姐呀。”那胖子捂着胸口被人搀扶了起来,林云君有些怀疑他那体型若是没人扶他,是不是连翻身都翻不了,“我是来请您回去的。” “我才不要,你们要我和那个淫贼道歉,我才不干,你们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干。”林云君倔的不行,自然是怎么说她都不干了。 “那您先和我们回去,有些事情回去再说,您在外边一个人的,五爷也不放心呀。”胖子退了一步,这么劝她,对于胖子来说,只要林云君回去了,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她道不道歉,最后怎么收场,就不管他的事。 “不要,老五他才不会不放心我呢,若不是我犯了事,我看他巴不得我不在呢?”林云君哼了一声。 “三姐,您这话说得,五爷哪是这种人呀?您还是先随我们回去吧,兄弟们出来一趟不容易,空着手回去,只怕会被五爷责怪,您也是不愿意看到的吧。更何况我听那些人说,三姐您出来带的钱财都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再在这儿呆下去只怕是要风餐露宿了。”胖子软硬兼施,说什么也要劝林云君回去。 林云君心想,这下可以肯定了,定是那五人把自己所在的位置告诉给这胖子的,所以他才会第二天就找将过来,才会知道自己缺钱使了。他们几个也真是的,自己不过是花他们一些钱了,就怨声载道、恩将仇报的,一点都不痛快。 林云君左右看看,果然在包围着自己的人群中发现了他们,故作恶狠狠地盯了他们几眼。 而那胖子哪里知道林云君现在可不同以往了,她从祁小过身上拿来的钱,都足够她大手大脚地花上好一些时日了,哪会因这个问题而折腰,更何况老五责怪他们,更是不关林云君的事了。 “我才不要,你们别再想着这件事了,我说不要就是不要,就算是老五亲自来找我我也不要。”林云君硬气了许多,板起了胳膊,威胁他们道,“风餐露宿就风餐露宿,你们以为我会怕吗?你们可别再拦我了,我等下可真生气了,打了你们可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胖子没下令,就算是林云君这么威胁了,可还是没人敢放出一条去路,林云君本来就想吓唬吓唬他们,可他们不退,进退两难的倒是她自己了:“我真会动手的,你们别逼我呀。” “三姐,您就听我一言吧。”胖子好言好语地和林云君讲道理,“您打的那人呀,确实不是什么寻常人物,而且您伤的还是人家用来娶妻生子的要害,不然五爷也不会硬逼您回来的,您这不回来,事情就僵持在那里,五爷也头疼呀。” “他头疼又不是我头疼。”林云君冲他比了个鬼脸。 “是,五爷头疼是不管三姐您的事。”胖子顿了顿,“可是呀,事情终是要解决的,您若一直不回来,说不定过几天五爷就派人回去把这事情告诉给三姐您的兄长了,到时候再说些什么,恐怕三姐您也会头痛了吧。” 林云君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自己这个兄长,思来想去好像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您还是随我们回去吧,五爷这也是不愿意破坏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才命我前来找您的,我若是就这么回去了,他只怕是也不得不这么做了。”胖子见林云君脸上神色变化,便知道自己此番说法见了效,便继续向下说了下去,“您还是听我们的吧。” 像是在心中下了极大的决定一般,林云君一咬牙,终于开口了:“好吧好吧,我同你们回去就是了,不过你们可得答应我,我只道歉,若是要我做些什么别的事情,就算你们告诉哥哥,我也不干。”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胖子见林云君好不容易松了口,生怕他反悔,忙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林云君嘟囔道,“早把这件事了解了,我也早安心就是。” “三姐,这可不急,我们还得在这儿带上两天。”胖子拦她。 “为什么?”林云君不知道他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刚刚我们找您的时候,有人来告诉我们,在附近的市场上,瞧见了我们要抓的那个孩子,我带了这么些人出来,眼下刚好可以连他一起抓了。”胖子说道。 林云君当然知道祁小过和奚明玉在哪里,可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可不像让老五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把奚明玉给抓到,若是不小心把奚明玉给伤了,那还不如不被他们抓到呢,所以眼下只好打诨道:“这……这样呀……你刚刚怎么不说……” “刚刚三姐不是还没答应嘛,”胖子笑笑,“我听说那孩子身边有个铁面少年,武艺不错,我带着这些人手说不定还制服不了那少年,刚刚若是三姐不答应我们,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说不定我就打算从长计议了。可是眼下三姐既然答应了,凭三姐的武艺,对付那少年自然就不在话下了。” “诶?”林云君现在才意识到胖子的别有用心之处,他居然还要自己给他充打手,对付祁小过呢。 第六十四章 朋友 虽胖子已经知道奚明玉当下就在这个地方了,可是一连几天下来,都是一无所获,这其中一是林云君从中作梗,不告诉他们祁小过的所在,二也是他们脑筋转不过来,怎么也猜不到祁小过和奚明玉会在他们曾经去过的那个客栈里,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抵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 祁小过这几天倒都是同往常一样,在房间里下下棋什么的,而自从前几天的事情过后,奚明玉也安分了许多,好久没有再出去。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奚明玉倒觉得有些无聊了,他有些儿三分钟热度,刚开始学学东西的时候还好,他学得快,一下子就上手了,可时间长下去,就会觉得有些闷了,分要找点别的乐子。 一开始他去厨房学学做菜,后来又和祁小过下棋,他生来聪明,祁小过指点了他几下,他就下得有模有样了,可是再接着下去,奚明玉就觉得闷了,也不太乐意下棋了。棋道深而广,可不是凭着小聪明就能把握其间的精妙的,老师不止一次评价祁小过在棋道之上的天赋,可即便是如此,祁小过也还是认认真真地和老师学了好些年头,才有现在这般的水平,奚明玉这才学了几天,祁小过也只道是他半途而废了。 不过说来也是,围棋的道理无非两点,一是一子一目,下到末盘,谁多子谁胜,二是一子四气,无气则提,再多再多的变化,也是归根与这两点的。所以围棋初学容易,而精通极难,除了各种简单的定势,还要去在不断的实战当中总结经验,研究攻防的道理。其间过程苦涩而辛酸,奚明玉这种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又怎么能耐下心来好好来学呢? 就当他是在学着玩算了。祁小过想到,是故也没去催促他好好来学,奚明玉想起来了,就陪他下上那么一两盘,如若是没想起来,祁小过就一个人左手与右手对下,倒也是不错。 这天入夜,祁小过都打算上床睡觉了,可是奚明玉却偷偷摸了进来,祁小过当时衣服都已经脱了,见有一人影,着实吓了一大跳。 “我来找你下棋了。”奚明玉说道。 “这么晚了,要不然明天再下吧。”祁小过说道。 “我这不是睡不着才来找你的嘛。”奚明玉笑笑。 你睡不着可是我可以呀。祁小过在心里嘀咕着,可是嘴上却很老实:“你先等我把衣服穿上吧。” “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臊的,你放心好了,你就算一丝不挂地站在那儿,我也不会瞧你一眼的。”奚明玉不以为然,甚至还同祁小过开起了玩笑。 祁小过可一直不当他是个男人,怎么都要把衣服给穿上,随随便便地披上了一件来,便坐到了奚明玉的身前来。 奚明玉已经在四角的星位上摆好了二黑二白四枚棋子来,就等着祁小过呢,祁小过一落座,奚明玉就捏着黑子,下到了棋盘的左下角了。 奚明玉好歹也学了这么久了,自然不会再犯上次一样的毛病了,开局守角攻角也是有模有样的,虽然略显稚嫩,但是也还看得过去,祁小过对此也是颇为欣慰。 “嗯?”棋下着下着,奚明玉忽地一抬头,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有些好奇地朝祁小过的脖颈上指了一指,“这是什么?” 祁小过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低头随着奚明玉的指尖看了看,有一根绳子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以前祁小过与奚明玉在一起时,都是穿的严严实实的,奚明玉自然是看不到,也就是现在祁小过只披着一件简单衣服来,能让他瞧出一点。 “一个玉佩,是我父亲给我的。”祁小过也不隐瞒什么,奚明玉问,他也就这么答了。 “能给我瞧瞧吗?”奚明玉莫名地有些好奇,问祁小过道。 奚明玉要看,祁小过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说着就把玉佩从脖子上摘了下来,递到了奚明玉的手中。 “这玉佩真好呐,”奚明玉把玩了好一阵子,又对着烛火看了看,只见玉石通透,微弱的烛光透过玉体尤能照亮,确实是一块难得的好玉,“能送给我吗?或者是卖给我也成。”奚明玉从祁小过嘻嘻地笑笑。 “这块玉佩是我父亲给我的,说是极为重要的东西,那日彭老也是瞧得这块玉佩,才知道我是我父亲的儿子的。”祁小过实话实说,“不是我不愿意给你,只是这玉佩实在是珍贵得紧,我父亲绝不会让我轻易给别人的,他如若是知道我这么做了,定会生气的。” “彭老也看过这玉佩了吗?”奚明玉问他。 “嗯。”祁小过点头。 “这样呀……”奚明玉所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祁小过看着奚明玉的样子,颇有些奇怪:“这有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事情,”奚明玉用力地摇了摇头,“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祁小过一愣。 “你当我是你的朋友吗?”奚明玉看着祁小过的眼睛。 祁小过被这么一问,有些不知所措了:“这是自然。” “朋友的话,是那种如果做了什么对不起对方的事,只要一方诚心道歉,都会被原谅的那种朋友吗?”奚明玉又问。 祁小过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只是点头。 “这般就好了,”奚明玉笑笑,“我先回去了。” “嗯?”祁小过指了指棋盘,“棋还没下完呢。” 奚明玉摆了摆手:“我有些困了,要回去睡觉了,这棋就先不下了吧。” “这样呀。”祁小过悻悻地说道。 “你也早点睡呀,哥哥。”奚明玉出门前这么和祁小过说道。 “哥哥?”祁小过被奚明玉这么一叫,有些不适应。 奚明玉解释道:“你现在叫奚小过,是我的哥哥,你可别忘了。” “是呀……”祁小过这时才想想起这一茬来,彭老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所以他在彭老的面前用的都是祁小过这个名字,这个奚小过的假名他倒是很久没用了,以至于一下子都想不起来了,“我都忘了这名字了。” 奚明玉说道:“现在可要多适应适应,以后说不定要经常用上呢。” 第六十五章 后门 夜深寂寥,林云君都已经睡熟过去了,可是听得门外咚咚咚地敲了几声,便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她起床气重,被这么吵醒,心情更是糟得不得了。起身开门,这边刚想发火呢,可是见门外站着一大群人,也不由地愣住了。 “这是怎么了?”林云君问。 只见那个胖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瞧着林云君,说道:“三姐,我们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了。” “等我?”林云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等我干嘛?” “诶,你瞧我这记性,我都忘记和三姐您说了,”胖子一拍脑门,“我这不刚发现了那孩子的踪影,这不正准备领人去拿他呢。” 林云君心里咯噔一声,自己虽然是没和他们说,只盼是他们寻不得,过个几天就回去了,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给他发现了奚明玉的所在。 “三姐,您猜那孩子现在在哪?我敢和您打包票,您绝对猜不到。”胖子以为林云君还不知道,还给她卖了个关子。 林云君能怎么办?先下也只能摇头了:“不知道呀……这事不是你去查的吗?我一直都不管不顾,我怎么会知道……” “就在三姐您那日住在的客栈里,您说巧不巧呀?我们这几日一直没往那里去想,所以才花了这么些时日,真是没想到呀。”胖子没去瞧林云君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 林云君脸色颇为难看,只是当时正是深夜,光线不好,才没被人瞧出什么端倪来:“这样呀……是呀……真巧呀……” “三姐,您瞧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这打算今夜趁他们睡熟,直接找将上去,让他们成那瓮中之鳖,再也逃脱不得。”胖子这么和林云君说着他的计划。 林云君当下可不愿奚明玉被他给抓到,老五什么都不懂,有心狠手辣,要是奚明玉到了他手中,说不定会坏了兄长的事,所以只道是:“都已经这么晚了,我们就明天再去吧……你瞧我这一觉还没睡够呢,再随你们去的话,怕不是明早黑眼圈都起来了……” “三姐!”胖子喊她道,“当下可是天大的好时机,若是等到明天早上,他们逃走了怎么办?三姐我瞧您也看出来了,五爷对这事一点都不上心,我承认,可是三姐您对这件事也不在乎吗?是您的兄长命我们去拿那个孩子的,您当下怎么能用这种理由来搪塞呢?” 他这一番话问得林云君是半句答话也说不上来,只得支支吾吾地应了几句,承认他说的这句话有理。林云君总不能直接反驳胖子说的这话来,只道是心里有另一层道理,不能与他讲,最终只得半推半就地被推了出去。 他说的这番话的时候,边上这么多人在,我虽然有自己的打算,可也不能在明面上反驳他。林云君这么想到。可是若是真帮他出力,抓到了奚明玉,他们若是待奚明玉不好,到头来坏了哥哥的事,那也可就糟了。 我人是要去的,可是又不能使他们真的抓到奚明玉……只道是出工不出力就可以了,他们这么些人武艺不过尔尔,没有我,要对付那个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我只要稍稍放点水,说是大意,教他们逃掉,这样便可以了。 而我故意放过他们这一回事,他们应该也能瞧出来,说不定还能教他们更相信我几分,我这边也能和他们更好地说上几句话。 做了这样的打算,林云君心底就有了些分寸,她本想说自己脚力好,可以先行过去,他本意是想偷偷给祁小过通风报信的,可是那胖子说她毕竟是三姐,自己怎么敢把事情全全交给她,只道是林云君只需要偶尔出手对付一下祁小过便行了,把抓人的杂活交给他们就是了。 如此这般,林云君只得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已经走了有好一段路了,远远都已经可以瞧见了那间客栈了。林云君心想这么晚了,只怕他们都睡熟了,若是连些逃跑的余地都没有,自己的打算也都泡汤了。 是故,她借此机会,偷偷掐了下胯下马匹的屁股,这马是她出门前刻意去借的,和那胖子道的是,这马脚力好,怕奚明玉他们也有快马,到时候只怕追不上了,权当是做个确保万无一失的准备。而此刻林云君这么一掐,力道不轻,那马顿时前脚一抬,仰天长嘶。林云君是习武之人,怎么会不会马术,可她此时偏偏装作驯服不了的模样,仍它快步狂嘶。 夜本寂静,这声马啼犹若惊雷霹雳,远远近近都有飞鸟被惊起,祁小过和奚明玉怎么会听不见?当时奚明玉刚回房间,留下半盘下不完的棋,祁小过看着这副残局,总感觉这么收拾了有些不太好,便一个人左手跟右手对下了起来,一局刚刚下罢,就听见了这一声不太适时的马啼。 祁小过刚想从窗外往外边看,奚明玉就已经进来了,他刚刚虽说是困了,可是现在也还未入眠,听到这一声刺耳的嘶鸣,也是发觉了事情有些不对。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奚明玉说道。 “嗯。”祁小过远远地看到马上的人,一眼就瞧出他是林云君了……她说以后还会回来再找自己,是这样没错,可是不是带这么多人呀。 “这么些人,总不能是路过的吧。”奚明玉嘟囔道。 “从后门走。”祁小过说道,那里一条小道,只是祁小过从未去过那里,也不知这条路最终会通往哪里。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奚明玉对他点了点头,“只是这一条道直通山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下山的路。” 祁小过沉吟了一下:“听天由命吧,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去路了……你说过的,吉人自有天相。” 奚明玉看着他,笑了笑:“嗯,吉人自有天相,就像是我和舅舅走散,却还能遇见你一样,我相信我们都会没事的。” 第六十六章 约定 祁小过不知道这客栈后门通往何处,可是奚明玉贪玩,喜欢到处去跑,他自然是知道的,这条小路上去,直通荒山,山上人迹罕至,还听说有猛虎野兽,若是就这样上了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可是眼下性命攸关,不去被他们抓住,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祁小过心一横,还不如去上山搏个一搏,说不能还能找到一点逃生的希望。 行李已经来不及整理了,祁小过牵着奚明玉的手直接从窗台上向下跳,他们会武艺,高处下落用背滚着地,身体往地上这么一滚,劲力就卸了,再加上他们专往哪两尺高的野草丛中跳去,倒也没受什么伤。 可是他们这么下楼,虽然快了些,但是声响也不小,胖子听得客栈里有此等声音传出来,便怕是奚明玉已经知道他们来了,这是要跑了,当下领人快步向前。 被利用马啼声吵醒的也不止有祁小过和奚明玉,一眼看过去,上上下下每一间都有灯火亮了起来,管事的衣衫不整地从房间中出了来,见为首的是那胖子,不由地皱了皱眉,前几日他刚刚和胖子见过面,那时他拦这胖子,不让他进屋搜查,打扰客人,花了好些功夫,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可没想到他此次又带人来了,还是在大半夜。 “我不是告诉过你……”管事的刚想前去找那胖子理论。 此时此刻人就在眼前,胖子可没时间和他再说些什么了,直接一把把他给推了开来,后面补上人,直接把刀给架在了管事的的脖子上,生生把他刚要说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我问你。”胖子佯作凶恶道,“你这客栈后门,可有什么出路?” “后门是直通山上的……以前偶有砍柴人从山上下来,走这条道,给我们客栈送些柴火……可是这几年砍柴人少了,这路也渐渐荒了,好久没人从这儿过了。”管事的是个读书人,哪见过这种阵势,这刀只离他脖子间不过分毫,他被吓得腿都哆嗦了。 “下山的路,除了你这一条,还有别的吗?” “还有几条,不过这几年都没人上山,多半已经荒了……” 那胖子可等不及管事的把话给说完了,刚说了一般,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赶紧上山,别叫他们跑了!” 管事的虽然不知道祁小过和奚明玉的身份,但是也知道他们是对彭老而言十分重要的人物,可是眼下他一介书生,实在是没有能力插一手来,只能任胖子带人追去。 林云君本来骑在马上,佯装控制不住,想要拖延些时间,可是瞧得胖子眼中只看的奚明玉,一点也不管自己,便知道自己再这般也没什么用,一个翻身下了马,也追了上去。 客栈后门这条小道,祁小过走了不过一里路,就进入了深山当中,脚下地面连路都没有,全是滑溜溜的青苔,头顶被树荫一层一层地覆盖着,耳畔若有若无地传来野兽的嘶鸣,正是午夜,莫名地有些阴森可怖。 现在在这儿,他们就算要进来,估摸着也要一些时间,暂时是安全了。祁小过想到。但是这里也不是什么能长久呆下去的地方,夜有豺狼虎豹,祁小过守着夜,野兽也暂时不敢靠近,但是只怕是天一亮那些人就会进来搜山了,到时候是真没什么去路了。 这道极窄,祁小过和奚明玉两个人走得快,可是胖子他们一群人,要从这儿追上祁小过,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再加上入夜,黑灯瞎火的,也着实教他有些头疼。林云君耽搁的一会,被拉在了最后,虽然她只是出工不出力,但是她也有这让祁小过他们瞧出自己防水,日后好说话的打算的,被这么拉在后边,怕不是到头来连祁小过的面也见不着了。 “等等我等等我。”林云君在后面嚷嚷道。 胖子瞧了瞧瞧她,刚刚便是林云君骑着马,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才会叫奚明玉跑掉的,他此刻也未免觉得林云君有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是对方毕竟是他的上头,而且要对付祁小过,还要林云君出手,所以眼下只得好声好气地问道:“三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吩咐倒是没有……”林云君挠了挠头,“这条路怕是要通往山里的……他们往山里去了吗?” 林云君这话有些明知故问,胖子不由皱了皱眉:“这是自然。” “这样呀……”林云君寻思道,“让我在前头吧,我眼力好,天这么黑,我一瞧就能瞧到他们。” 胖子也不知林云君在打什么鬼主意,只盼她不要再坏了事情就行:“三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小的听您的就是了。” “这便好了。”林云君嘻嘻地笑笑。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见天渐渐亮了,祁小过估摸着他们马上就会搜到这边来了,得赶紧找个藏身的去处。可是这深林深不见底,又要去哪里找寻呢? “诶,”奚明玉瞧着前方道,“我们接下里该往哪里去?” 祁小过沉吟了一会:“你自己选吧。” 奚明玉不知道祁小过想的是什么,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往这边走如何?” 可是当他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却发现祁小过没跟着他看过来,目光反而在看向别的方向。 “你这是怎么了?”奚明玉问他。 祁小过顿了顿:“我想在这里再留住一会……这片林子密而深,只要他们我能拖延住他们一会,他们要找到你,便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奚明玉听出了祁小过的意思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要走一起走,我怎么能留下你自己逃命呢?” “我姓祁呀,”祁小过如此说来,“我叫祁小过,我父亲是江南共月庄的庄主……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可是你就不同了……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如果我没有死的话。” 奚明玉也沉默了良久:“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绝对绝对绝对不要死,”奚明玉用力地说道,“这是我们的约定。” 祁小过愣了愣:“我不会死的,我答应你。” 第六十七章 救命 冷风呼呼地刮了起来,祁小过感觉有点冷,伸手往自己的身上抓了抓,可是除了自己胸口的皮肤,什么也没有抓到。 我这是在哪?祁小过感觉很累,甚至失去了张开眼睛的力气了,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一片,一点事情也想不起来。 奚明玉呢?他在哪?现在他这么样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关系奚明玉的安危,强打起精神来,勉勉强强地坐了起来。 眼前的是一个硕大的洞口,有人在洞前边用木材支起了一个小小的篝火,冷风这么吹过,都已经在熄灭的边缘了。 篝火往上,祁小过看见自己的衣服就晾在上边,像是之前被湿了,有人替他换了下来,在篝火上烤烤晾干。他用手去试了试,已经全全干了,便拿了下来,给自己换了上。 我的玉佩。他突然想起来,赶忙在衣服上摸了摸,万幸的是,替祁小过换下衣服的那人没对他的玉佩起什么心思,就把玉佩放在了祁小过衣服里的暗兜中。 他长吁了一口气,走出了洞口,洞外是条齐膝的小溪,水流不算很急,祁小过尚能踩在水中缓慢行走。 这是哪呀?祁小过左右四顾,对这地方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抬头看了看,只见自己头顶的是一线蔚蓝的碧空,碧空的两壁陡峭的山崖,大概有几丈之高,山崖陡峭,单凭人力怎么也无法上去的。 我是从上边摔下来的吗?祁小过愣愣。可是这溪水这么浅,若真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自己怎么能有活命的机会呢? 祁小过摇了摇头。 不对……我好像……真的是从山崖上摔下来的……一提到山崖,祁小过好像突然回想起了一些画面—— 他依稀记得自己被人一掌打中的胸口,正是自己三个月前被那刺客给击中的地方……脚下一个踉跄,向后一推,身下的石块崩裂,自己重心一跌,直接朝后摔了下去……而打自己的那人的模样…… 祁小过觉得头有点痛,一时间想不下去了。 眼下没死,我活了下来,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是究竟是谁救得我呢?总不可能是我自己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点起篝火,又把衣服脱下来,放在火上烤吧。祁小过想到。 救命大恩,无以为报。祁小过这么想到。也不知道恩人现在到哪里去了,只愿能见上一见,好歹知道恩人的高姓大名,自己虽然剩不下几个月的寿命了,但是只求能报上一报,也是好的。 祁小过仰头瞧见山崖上的小小灌木上结了不少红彤彤的果实,意由心发,肚子突然咕咕地响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几天没吃饭了,现在实在是饿的不行。 可是那灌木实在是太高了,山崖岩壁也布满了滑滑的青苔,纵祁小过怎么施展脚下功夫,也到不得上面。 可恶呀。祁小过莫名生来一股气,一掌直拍在了岩壁上,顿时间掌风于耳畔掠过,这一掌力道之大,山崖上高高灌木居然晃了一晃,掉下来几个将熟透的红果来。 我这是……祁小过伸手往自己胸口按了上去,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破了四道穴门了,这一掌挥出,体内劲力一卸,居然能有此番威力,祁小过也没能想到。 先不管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了,先填饱肚子要紧。祁小过心想道。这水流虽不急,可是那红果浮在水上,悠悠就往下漂,祁小过若再不拾起来,只怕就再也找不见了。 估摸捡了四五个红果,祁小过拿着它们回了刚刚自己醒来的那个洞里,这洞虽然简陋,可是尤能作为一个避风歇息的地方,作为一个睡觉歇息的地方倒也算是不错。 还是等救我的那恩人回来,再问问他其中细节吧。祁小过这么想到。 “你已经醒了?”祁小过听得有人声,而且听他这话,像是他就是救自己的那人,正回头看去,想说些什么感恩报恩的话,可是他一看到那人,就不可避免地愣了住。 “怎么是你……”祁小过喃喃道。 “我还要怨你呢?”林云君嘟囔道,手上擒着几尾鱼,丢在了祁小过的面前。 “不是……”祁小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了呀,都怨你,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林云君说道。 祁小过的头又疼了起来,他硬是回想不起当时发生的事情:“不是你把我打落山崖的吗?” “我本来只是在他们面前做做样子的,谁知道你见了我,就和发疯似地朝我攻了过来,我本来想放放水的,可是谁知道你这么一点时间不见,武艺就进步这么多,”林云君给祁小过讲当时发生的事情,“所以我就稍微认真了一点,可我向你保证,我当时真没用多大劲力,我以为你撑得住的,可是谁知道一掌刚刚打在你的身上,你就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直往后退……” “我就这样摔下悬崖了?”祁小过皱了皱眉,“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也不明白呀,你当时认真得不行,一点也不像是你,我那时候都以为我认错人了。”林云君说道。 “不是……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的……”祁小过又问,“我摔下来就算了,可是你呢?” “我当时不是有意伤你的呀……我见你将要跌下山崖了,便下意识地伸手拉了拉你……”林云君撇了撇嘴,“谁知道你这么重,我硬是没拉住你,自己还被你给拽了下来……” “对不起……”祁小过见状,忙说道,“也是你救得我吗?” “不是我还是什么世外高人吗?”林云君耸了耸肩,“这山崖间淌着条大河,当时你昏了过去,我就只好背着你在河中游泳,我是并州人,自幼熟悉水性,游了有一段距离,才发现这边有一条水流不急的小溪,便带着你到这边来了。” “那我的衣服……”祁小过突然想到了这件事,“也是你换的吗?” “我可什么都没看,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林云君连摆手。 祁小过听罢,长吁了一口气,只道是:“救命之恩,永世难忘,如若有机会,必当报答。”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林云君提醒道。 “第二次?”祁小过没反应过来。 “那日晚上在江左。”林云君提醒他道。 祁小过一模自己的脸……奚明玉买给自己的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林云君给摘了下来。 “你长得也挺好看的嘛,脸也不似他们说的那样被火给燎到,怎么总是带着这个面具呢?”林云君说道。 “原来那天晚上的那人……是你吗?”祁小过喃喃道。 第六十八章 身份 “很巧吧。”林云君朝着他笑了笑。 “谢谢。”祁小过喃喃道,“我以前都没认出你来……” “你带着那个面具,我也不是没认出你来吗?”林云君耸了耸肩。 “可是你不是和他们是一伙的吗……”祁小过想起了这茬事来了,“怎么那时候还救了我……” “这嘛……”说起这事,林云君一下就尴尬了起来,“那时候其实没认出他们来,他们穿着的是官役的衣服,我们向来都是江湖人士,谁知道会和官府搞在一起的……我纯粹是见你可怜,才出手帮你一把的。” 祁小过听完,沉默了一瞬:“原来是这样呀……” “说起来,你武艺也不弱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是人劫未过,现在你还要比当初更强几分,怎么会被那么一群人逼到那种境地,实属不应该呀。”林云君伸出手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 祁小过这几个月来,确实有点进步神速,短短三个月,变成练气道初期变由了现在的人劫未过,放在别人身上,确实有些不可能。可是祁小过的烂柯二十三式,是由棋道入武道的技巧,常人练习武艺,讲究的是阴阳二气,吐纳周转,可是祁小过却只凭棋力的高地。单论祁小过的棋力,本就已经完全可以掌握这烂柯二十三式了,他只不过是卡在了这转换的门槛上了,这门槛一开,后面自当会容易得多。 是故,祁小过与别人最为不同,是别人在练习武艺,而祁小过却在掌握这转换的技巧,两者从道理上就有所不同,速度自当不可同日而语。 其中道理,祁小过也不好讲给林云君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哦,我想起来了。”林云君突然说道,“你那个时候好像伸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我当时问你怎么了,你没告诉我……” 祁小过点了点头:“当时确实是这样的。” 林云君指了指祁小过的胸口上:“我给你脱衣服的时候,看到你右胸上有个黑黝黝的掌印……是和那个有关系吗?” 祁小过下意识地伸手捂在右胸上,那里正是乌鹭太阴掌力打在自己身上的地方。 “我仔细瞧了瞧,”林云君自顾自地说道,“那掌印虽然过了有好些日子了,可是劲力可着实不浅呀……至少不再我之下吧,你是如何惹到这般人物的?” 祁小过想林云君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名,如若是告诉她这便是乌鹭太阴掌力,她怎么都能猜到我就是江湖传闻中已经死掉了的祁小过了。这乌鹭太阴掌力本是自己老师的独门绝技,江湖传闻中,老师失手杀死爱徒而后为了逃避朝廷追杀而人间蒸发了,这一绝技已经有数年出现于江湖中了。身中此掌的人物,想必她第一反应便能猜出自己来吧。 所以祁小过只是嗯嗯啊啊了几声,不说明白,听了林云君云里雾里的,所幸她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就这么被祁小过糊弄了过去。 “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了,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祁小过反客为主,转移了话题来。 “嗯?”林云君看他。 “你上次和我说过,说你知道奚明玉的身份,是真的吗?”祁小过问道。 林云君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呀,我骗你干嘛。” “那他……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呢?”祁小过顿顿,想了想措辞,最终如此问道。 “嗯?”林云君先是一愣,随后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祁小过颇有些不好意思:“嗯……我不知道。” 林云君笑笑:“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你连对方是谁你都不知道,就这么和他出生入死的,我还以为你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专门保护他的呢。” 祁小过仔细回想了呀一下,自己一开始跟着奚明玉,帮他躲避官役追捕的缘由……居然是他一开始以为奚明玉是个女孩,一直对他心存爱慕?到后来虽然知道了他是个男人,可是祁小过和奚明玉毕竟出生入死了,情义深重,怎么也不能丢下他不管了。 可是他这番话不能告诉给林云君听,要是让林云君知道自己又这样的断袖之癖,怕不是非得笑死自己了。 所以祁小过只道是说与人结交,自当肝胆相照云云,朋友有难自己无论对方是谁都该出手相助。 林云君对祁小过这番说法颇为赞同:“你这话说得倒是不错,算得上侠义二字。” “所以……”祁小过顿了顿,“他究竟是谁呢?” 林云君想了想:“你可知道当年皇五子的事情吗?” 祁小过受他父亲影响,生平最为崇拜的,便是当年率军北伐的皇五子,金戈铁马,气吞山河。他父亲曾说过好男儿当如是,祁小过又是也恨自己未能早生二十年,否则也要参军入伍,成皇五子帐下一走卒,就算战死沙场也当无憾。 “自然是知道的。”祁小过说道,“可是这又和奚明玉有什么关系呢?” 林云君又问:“你有可知道皇五子的结局吗?” “父亲曾言,皇五子天纵英才,被武帝喜爱,本该继承大统的,可是现在这个狗皇……”祁小过话说了一半,想到这个词语还是太过难听,虽然他父亲原句是如此,可是想了想,最终还是换了一换,“可是今上却暗使诡计,勾结群臣,结党乱政,逼武帝传位给自己。” “是这般。”林云君点了点头,“再然后呢?” “武帝新死,今上即位,凭皇五子之才略,就算当不成皇帝,也该是一个掌管军机事务的亲王才对,可是今上当时却只给了他一个闲散职务。”祁小过说道,“再往后三年,今上又胡乱拿捏了一个谋反的罪名,把皇五子给处死了,连世人皆说这是今上心胸狭隘,容不得自己这个处处比自己好的弟弟,所以才设计陷害他的。” 祁小过顿了顿:“可是这些又和奚明玉有什么关系呢?” 林云君瞧了瞧他:“你只知道这个,可还知道世人皆传言,皇五子当年生有一子,但是他预先知道自己这个哥哥会害自己性命,而早早地将这个孩子送往江湖中,请人细心照料吗?” 祁小过一下就明白了林云君的意思:“你是说……奚明玉他是……” 第六十九章 法子 “如若是这样,你们追拿他的缘由,我也大概能猜到了。”祁小过说道。 “嗯?”林云君一手撑在了自己额角上,看着祁小过,“说来听听?” “怕是朝廷想要拿他吧。”祁小过想了想,“他毕竟是当年皇五子遗留下的子嗣,虽说还未长大,但是如今,江湖人人人仰慕皇五子,觉得今上得位不正,他是最好的一面旗,这一面旗一举,到时候怕是四方呼应……也难怪扬州牧尚阳云会如此对他在意了。” 林云君嘻嘻一笑:“你这话,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祁小过不解:“对在哪里,又错在哪里了?” 林云君替他讲解道:“他的确可以当为一面旗来使用,只要他在手,便可作那义军之首。” “那我有错在哪里了呢?”祁小过问她。 “你就错在呀,把我们当作是朝廷的走狗了。”林云君笑笑。 “不……不是吗?”祁小过一愣,他刚刚就是以为林云君也是朝廷的人,所以在称呼当今圣上的时候,没喊他作‘狗皇帝’,而是称为‘今上’,只怕叫林云君不开心……她现在这番说法,可实在是出乎了祁小过的意料,“不是,那你们既然不是朝廷的走狗,那又怎么回合尚阳云勾结在一起,那些官役,还有官役的衣服,不都是尚阳云那里来的吗?” “是呀,”林云君点了点头,“我们和尚阳云暗有计划,这是不错……可这不代表我们也和朝廷是一伙的呀。” 她这么一说,祁小过当即就明白了:“原来尚阳云他也在打着别的小心思呀……江湖上都在传闻义军四起,天下将要大乱,他身为一州之牧,自当是要为自己的前程做打算……眼瞧着跟着那狗皇帝没什么好处了,居然也勾搭起江湖人士了。” “这下你说对了。”林云君说道。 “你们也是义军吗?”祁小过看了看林云君,“要推翻那狗皇帝,攘除朝廷三佞吗?” “嗯……只是有起义的打算罢了。”林云君想了想,“不过当下说是,大概也没什么错吧……至于你说的那攘除朝廷三佞……我想也会如是吧。” 祁小过听罢,心间一沉,起身给林云君行了个规规矩矩作揖礼。 “你这是干嘛呀?”林云君见状,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此前不知你们是如此,只当你们是朝廷走狗,多有得罪,还请见谅。”祁小过此言说得真真切切。 “这又算什么事?”林云君瞧他这样,连摆了摆手,重新拉他坐了下来,“你现在该后悔妨碍我们抓奚明玉了吧。” 祁小过沉吟了一小会:“嗯……这倒是没有。” 这下轮到林云君不明白了:“这又是为什么?” 祁小过想了想,这么和她说道:“你们要起义,推翻暴政,攘除奸凶,自然是好事,我只当是敬重你们……可若是你们要拿奚明玉……他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使你们如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同你们作对的。”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们是要推他做皇帝的,又不是要把他交给朝廷,你担心个什么?”林云君不解了。 “谁愿意在人的手中当个傀儡呢,休说是他了,就算是你们要推我做皇帝,我也不愿意的。”祁小过摇了摇头,“我以前是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打算,可是如今知道了,却是一点也不后悔。” “等等等等……”这触及到林云君的知识盲区了,“你这个傀儡……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呢?” 祁小过皱了皱眉,他不知道林云君是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懂,只好耐心地给她将了讲其中道理,还说那楚怀王熊心与汉朝献帝的故事,好说歹说,才叫林云君明白。 “原……原来是这般吗?”从林云君一脸震惊的表情上来看,祁小过是能确信林云君是真地不懂了。 “你以前没读过书吗?”祁小过挠了挠头,“楚怀王熊心和汉朝献帝的故事,书上都有提及的才对。” “我自小贪玩……”林云君脸颊有些羞红了,“没认认真真地读过几天书,就只是被二哥逼着学了几年,字是能认得不少,可是你说的这些,我都是第一次听闻的……” 祁小过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书读起来……其实还是有些用处的。” “我知道啦,我以后会好好读书的。”林云君嘟囔道,“我一直以为这当皇帝是个好差事,心想四处义军这么多,他躲我们,是为了另寻一个好去处呢,所以才想着和你们搞好关系,好好劝劝的……可是……可是……可是谁知道是这一回事呀。” 祁小过瞧她这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是也不愿叫她一只这么下去,瞧瞧了洞外,心生一个问题,正好用来转移开话题。 “那个,”祁小过叫她,“说起来,你刚刚是沿着这条溪,一直走到外边去了吗?” 林云君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是点头:“是呀。” “这条溪的外边,是什么样的?”祁小过问道。 “便是我们摔下来的地方,是一条汹涌的大河,两岸都是山崖,没有一点上去的路。”林云君如实地和他说。 祁小过有些犯愁了:“如此这般……那我们还有能出去的法子吗?不会要一辈子都带着这个山洞里吧?” “你在想着什么呢?”林云君皱了皱眉,“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祁小过一愣,便知道林云君会错了意思,赶忙解释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你绝无别的心思,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起誓。” 祁小过说着就是伸出三根手指来了,林云君见状,赶忙制止了他:“你也不必这样,我相信你了就是,反正你现在也打不过我……若是你有歹意……可休怪我不客气。” “自是不会。”祁小过说道。 “至于出去的法子嘛……”林云君想了想,“也不是没有。” “什么法子?” “那条河现在这个时节,实在是有些急了,凭我们二人做的小小木筏,怕是顷刻便倒,暂时拍不上用场,”林云君说道,“可是若是再等上一个月,天气转凉,渐渐入了冬,这条河水怕是就慢慢缓了下来,到时候就可以走了。” “还要等上一个月吗?”祁小过听罢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第七十章 邀请 “你别干在这里站着呀,”林云君道。“过来帮帮我。” “哦哦。”祁小过被他这么一叫,才缓过神来,“要我干些什么?” 只见林云君手上捡起刚刚进来时丢在地上的鱼,这离水一久,早就死了透了,也不扑腾了:“你会做菜吗?” 祁小过愣愣,他可不会这个,倒是奚明玉有心学,虽是没学多久,但是也颇具成果。 “你居然不会吗?”林云君倒像是奇了怪了。 “我又没学过,怎么会?”祁小过摇了摇头。 “在我们那边呀,倒都是男子会做菜得多,”林云君说道,“我哥哥就是这般,他最喜欢吃鱼,也最擅长烧鱼,他时常做给我吃。” “你哥哥是……林云远吗?”祁小过想了想。 “你认识我哥哥?”林云君有些惊讶。 “谈不上认识吧,”祁小过挠了挠头,“你哥哥的大名,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也只是知道他的大名而已……还未能有幸认识。” “你听说过我哥哥些什么呀?”林云君好奇道,她从小就生活在哥哥的身边,旁边相随的都是哥哥的手下弟兄,自然对她的兄长是称赞居多,差点都要追捧为完人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祁小过,她自然是要问个清楚的了。 祁小过想了一想,摇了摇头:“江湖传闻而已,真真假假我也不敢定夺,不过是一些消遣话,还是不说了吧。” “这没劲。”林云君嘟囔道,哼地一声别过头去。 当时场面颇为尴尬,祁小过不懂得说话,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茬下去,想了半天,也只得挤出一句来。 “你这鱼……”祁小过有意地凑过林云君的边上来,“从哪里抓的呀?” “往这条溪上游走,能瞧见一个大潭,那儿便有不少这种鱼,我水性好,没花多久时间便抓到这么多了。”林云君看了他一眼道。 “这般呀。”祁小过点了点头。 “怎么了?”林云君瞧祁小过的样子有些古怪,不免多问了一句。 “不,”祁小过连摇头,“我就是问问,我刚刚也找到了些红果,虽然不知道是些什么,但是我吃了一点,虽说有点酸,但是也能充充饥,你吃吃看?”说着祁小过就翻开衣襟来,把刚刚捡来的红果全交了出来。 “这倒是不错。”林云君点了点头,“若是单单吃鱼,不时常换些口味,也不太好就是了。” 祁小过瞧着她的侧脸,一直看了许久,看得林云君的脸颊都有些泛红,回过头来,瞪了祁小过一眼:“看什么?” 祁小过回过神来,连摇头道:“不不……你刚刚不是问我江湖上有关你哥哥的传言吗?我刚刚就是在想,该如何和你说说……一时间想得久了,便失了神……” 林云君瞥了他一眼:“那你便与我说说?这下再说不出来,我非饶不了你。” 祁小过当下也知道告诉给了她听,只不过单单捡些好话,尽量惹她开心,至于一些不好的传闻,祁小过自然是按下不言了。 “这么看起来,我哥哥在江湖上,名声还不错的嘛。”林云君听罢,果然有些开心,祁小过见状不由松了口气。 “你有兴趣去见见我哥哥吗?”林云君问祁小过道。 “嗯?”祁小过一愣,“这又是从何说起?” “我就是想呀,”林云君说道,“你若是有心见我哥哥,我也倒是可以给你引见一番……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十六。”祁小过如实答她。 “你才十六岁,比我要小上个两岁,就已经是人劫未过了,这也算的上是少年英才了,虽然比我还是差了那么一些,不过我哥哥最喜欢结交这般人士了,你若是有心见我哥哥,我可以给你引见一番,说不定也能在我那边谋得一个小小的头目当当,也不是不可能吧……”林云君嘻嘻地看着祁小过。 “啊?”祁小过是从未能想过林云君居然说出这种话来,连连摆手,“我何德何能能但此重任,而且我这才刚刚与你们手下这个老五闹得不痛快,若是去了,怕不是要被挤兑死。” “他又不知道你是谁?你不戴这面具了,露出本来模样来,不就了结了?他们还当你是真的小时候被火燎了脸,不得已才带着这个面具呢?”林云君耸了耸肩,“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为什么总是要戴着这面具呢?我瞧你长得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呀?难不成同以前那个什么兰陵王一般……不过你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吧……” 她正经的史书不瞧,偏偏对这种轶事知道的多,这兰陵王是南北朝时期人物,是北齐文襄帝第四子,相传他样貌出众,入伍之时常被人瞧作女子,难有征杀气,所以他才带了个面具,来遮挡住自己原本的相貌。 “而且呐,”林云君又说道,“你这名字也得改上一改,你不带面具,他们是认不出你了,不过这奚小过的名字可不能再用了,不然一说,定然老五猜出你来……叫什么好呢……奚小过……小过……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呢?” 祁小过怕林云君再想下去,说不定就把自己和江湖传言中那个不幸殒命的祁小过联系起来了,连忙打断她说道:“我这还没答应你呢,你怎么都替我想起名字来了?” “你有什么不可答应的呀?”林云君白了他一眼,“我们那边也不是什么小地方好吗?我哥哥可是琳琅境,江湖上凤毛麟角,你掰着指头来数,也不见得能数够一只手来,有什么委屈你了?我瞧得上你,那是你的福分好吗?怎么你倒还不乐意了?” “不是这般……”林云君越说越激动,祁小过忙与她解释道,可是他话才说道一半,林云君又开了话闸。 “而且,我就救了你两次性命了,你就没想报答我一下吗?就当我瞧你武艺不错,让你为我哥哥做些事儿,就当换了我两次救命之恩,不行吗?”林云君说道。 林云君嘴巴快,祁小过愣是一句话都争辩不出来。 第七十一章 弟弟 正如林云君所说的那般,她的这个兄长,在江湖上还真不算得上是小角色,琳琅乃雕琢无暇美玉,是要看天赋如何,自古以来,无数的江湖人士,追求武艺,可是统统卡在了璎珞境之中,只能成一美石,而未能成玉。而林云远不过还尚未步入而立之年,就已经踏入了如此高深境界。甚至比起祁小过的老师还有那美芹先生两位人中之龙,都要更快上几分,江湖人纷纷断言,说假以时日,他必会跨入那璇玑境当中。 祁小过怎么又不会想结识这样的人物?可一如他所说的,自己刚与人家闹了纠葛,就投奔而去,虽说别人不晓得,可是祁小过自己也会别扭得紧,二是祁小过现在这个身份,实在是容易叫人瞧出破绽,林云君叫他改个名字,他不叫奚小过,换个张小过的、李小过的,可出身师从依旧没法子解释清楚,要是有人多心,查了一查,虽说不至于被他们发现自己真实的身份,可难免也叫人起疑。 三就是,祁小过现在还能算得上生死未卜,眼下已经过了三个月了,还有四个月时间,他能不能熬过这段时间,还说不定呢,又怎么能轻易答应下来呢? 可是林云君这下拿出了自己对祁小过的两次救命之恩说事,祁小过也不好拒绝了……他对林云君是当真感激,正如那天夜里林云君救自己时候,自己说过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若是真当需要自己的时候,莫要林云君出言,自己便是在如何,也要报答这番恩情。 只是林云君要自己做的这事……恐怕连她也是临时起义,未加细细思考了……她所想的,大底是若是真的暴露了,大不了自己出面担保便是,那晓得在她给祁小过设的这番谎言之下,祁小过对她还另有谎言。 “此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没必要一定要我在这里给你个肯定的答复吧。”祁小过使这缓兵之计,强行把林云君的话压了下去。 林云君哼了一声:“也是,反正再怎么样,你也要与我在这儿待上一个多月,才能出去,这一个月,我怎么也要敲开你的嘴巴来。” 祁小过干干地笑笑:“我去外边,给你拾一些干柴生活吧,这外边是浅溪,难有干燥的柴火,我去给你找上一找吧。” 林云君想了想,好像的确是如此,眼下这洞里篝火所用的干柴,便是她寻了好久才寻来的,若是祁小过能主动说要去拾上一拾,倒也是不错:“顺便捡几根粗壮的树枝来,这烤鱼需要摆弄个架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自是知道的,我虽然不会做菜,但是多少也见人家做过,我明白的。”祁小过用力地点了点头。 偌大的岩洞里,此刻只剩下了林云君一人,洞外冷风掠过,篝火摇曳,莫名地有些空旷。 林云君随身携着短刀,此刻正好能派上用场,只见他熟练地剖开鱼腹,把内脏都处理干净,还用短刀细细的刮去鳞片。林云君虽然嘴上说自己哥哥厨艺好,可是她于此等事情,也是时常为之,一点也不生疏的,短短片刻时间,她便已经把几条生鱼都处理好,只等祁小过的烤架了。 十八九岁的年纪,说不上大,也说不上小,正是喜欢多想的时候。 她对祁小过,究竟是个什么情感,她自己也不知道。 是喜欢吗?好像有些不太像,她已经有未婚的夫君了,是某个大官的公子,虽然还未见过面,只不过是听媒妁道了对方几句好话罢了。可是长兄如父,她明白这婚嫁之事由不得她的性子,也只好欣然接受,事到如今,她早就已经把自己作为一个有妇之夫看待了。 是怜惜才干嘛?也好想有些不太像,这种事情想来的她哥哥和二哥事情,她从前对这种事情想来是不管不顾,更何况祁小过十六岁年纪,人劫未过,虽说的确是快了一点,可是也真不是什么百年一遇,非要拉拢之才。她自己十六岁时,便也是这般水准了,江南共月庄的大小姐,她虽然未曾谋面,但是十五岁年纪,已经是练气道后期,再长上一岁,估计也和他差个不多。 就感觉……是当他做弟弟一般。 祁小过生来嘴笨,无论是和奚明玉,自己妹妹,还是林云君,嘴皮子上总是讨不到好处,又常因为男女之别,遵从礼数,处处吃亏,处处相让,活脱脱像一个容易被欺负的笨蛋小子。 而祁小过一面是这般,而另一面,在帮奚明玉逃离他们追捕的时候,又表现得十分的侠肝义胆,有时候连林云君都不免对他刮目相看。 林云君的父母早亡,听哥哥说,是受了朝廷欺压,含冤而死的,她自幼都是被自己哥哥一手带大的,而他哥哥结交的也都是和他年纪相当的朋友,林云君就没和几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人物打过交道。 祁小过算是第一个如此的,而且她从一开始就没把祁小过当作是敌人,只当是奚明玉的护卫,想着今后若是奚明玉跟了自己的哥哥,说不定还会在一起共事。而刚刚听祁小过与她一说之后,虽说是明白了,可是当下他们身处险境,也只有对方能与自己说说话了,而且祁小过也说钦佩身为义军的他们,还说了许多自己哥哥的好话,奚明玉自然是对祁小过更生了许多好感。 拉祁小过入伙一事,也是林云君一时想出来的,而且她没像祁小过想得那么多,甚至还觉得挺有道理的。得亏她书读得不多,做不出逼人为寇,逼人落草之事,还想着劝服祁小过来。 现在这儿就你我二人,你也只能同我说话了,我大可在你耳边细细地把这事情嚼上一个月,我看你听不听我的。林云君这么想到。 她哪知道祁小过别有一番隐情,别说一个月了,纵是他跟在祁小过边上,再嚼上三个月,祁小过也是不肯了。 第七十二章 月色 祁小过抬头看天,静月高悬,月光明晃晃地洒落一地,正如祁小过的眼中。 也不知道奚明玉现在如何了。祁小过想到。 希望他能逃离险境,好好找到自己的舅舅,他说过他舅舅是个武林好手,有他舅舅在,他应该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了吧。 他想起来自己和奚明玉分离前的约定。 “绝对绝对绝对不要死,”奚明玉当时用力地说道,“这是我们的约定。” 祁小过当时为了教他快些走,只是如此说道:“我不会死的,我答应你。” 自己从高崖上摔下来,被林云君救了,已然是万幸,他生来没做过什么坏事,想来这也是其中福报。 可是祁小过还需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这个而已,他的右胸上还有积余的掌力,而他还只剩下四个月的时间了。 老师给他指的两条道,寻美芹先生一事,自当是大海捞针,和奚明玉在一起的时候,祁小过已经虚度了三个月,眼下有在这山崖里白白待上一个月来,留给祁小过的时间已经寥寥无几,虽说其实他从来都没有指望过能寻得美芹先生,学来他的水龙吟的心法。 而另一条道,对祁小过来说也是困难重重,他有时候也会痛恨自己太过愚钝,这棋道入武道的道理,与那棋道入兵道的道理一般,祁小过总是不能琢磨明白,他有时候也会羡慕起奚明玉,想到自己若是生有他那样的脑子,应该有多好呀。 烂柯二十三式祁小过练习起来,也是渐渐觉得困难了,前几式简单,而如今祁小过研习已经过半,后头的就渐渐难了起来,有时候几天下来一点长进都没有,也叫祁小过有些丧气。 不会死?谈何容易呀?想到此处,祁小过不免苦笑。 奚明玉当时还与祁小过做了另一个约定。 “你若是活下来了,那就待得四月后,你回了家后,使人在江湖上流传些传言便是了。”奚明玉说道,“我若是闻得了,说不定会来找你的。” “这……”祁小过想不明白,自己已经诈死了,又是如何能再在江湖上出现,这不是打了自家的颜面吗?更何况那打伤自己的刺客还未能抓到,若是教他听闻了,再来了一次又该如何是好?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死而复生,不过是权宜之计,自古也有狸猫换太子之流的故事,自己的事也算不得什么新奇。至于那刺客……他本来就是趁着父亲生日,鱼龙混杂之际混进来的,若是在平时,想要进自家这庄子也绝非容易的事,更何况发生过了一次这样的事,戒备必会更加森严,而且自己也不是当初那个一点还手机会也找不到的少年了,虽然不至于打过他,但是也不至于任人宰割,连呼喊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奚明玉继续说道:“如若有机会的话,说不定我会带你见见我的家人,我相信他也很希望可以见你一面的。” “家人?”祁小过皱眉,“是你的舅舅吗?”祁小过记得奚明玉说过,如果自己有机会见到他的舅舅的话,他会求他舅舅收自己为徒的。 “我舅舅啊……”奚明玉伸出食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到时候我舅舅可能就不能来见见你了。” “不是你舅舅吗?”祁小过不明白,奚明玉究竟想教谁与自己见面,“那会是谁?” “是我的父亲啦。”奚明玉说道,“他若是见到了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祁小过听不懂奚明玉说的是什么意思,奚明玉见状,连忙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说,其实我以前也没什么朋友的,我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多交一些朋友,他若是见到了你,知道你是我的朋友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哦哦。”祁小过明白了,“我若是有机会回家,见到父亲,也会与他说起你的,他若是能见到你,也会很高兴的。” “答应我,”奚明玉在临走的时候,认真地说道,“一定要活下来。” “我会的,”祁小过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和从何处而来的信心,“我答应你,我会活下来的。” 把思绪从记忆中拉了回来,祁小过瞧着头顶皎洁的月色,不免心里泛起了嘀咕,活下来三个字说起来容易,可是放在祁小过的身上,却又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了。 算了算了,尽人事就是了……奚明玉说自己吉人自有天相,还说自己生若蛰龙,不怒不发,虽然祁小过觉得他这绝对是从哪处算命先生那里听来的说法,不过说实在的,每当祁小过想到这里,心情倒也是会好了些,至少不对未来那么的绝望了。 祁小过手上捏着石子,面前是及膝深的小溪,祁小过把石子信手甩了出去,石子在水面上跳了几个漂亮的水花,然后渐渐地沉了下去。 “在想些什么呢?”林云君从祁小过的身后凑了上来,她见祁小过看着头顶月亮发起了呆,不由地凑上来问了问。 她和祁小过在这里已经待上了好些日子了,由着河水的缓急算了算时间,也快要到能离开的时候了,虽然她这些日子不断地和祁小过说着交州那边自己兄长的好处,可是祁小过就像一个顽固石头一般,油盐不进,也叫林云君好生泄气。 不过她对祁小过的观感还是好的,至少祁小过这么久下来,没有对她动过一点的歪心思,她才不过十八,对这种事情自然是十分在意的。她和祁小过分开谁在这山洞的两端,她睡在里面,祁小过谁在外面,刚开始她还对祁小过有些儿戒心,可是后来连这份最基本的戒心也被她放下了。 “不。”祁小过矢口否认,“没想什么。” 林云君半信不信,可是也没再问下去,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今晚的月色真美呀。” “风也温柔,”祁小过也抬头应和道,“是个很好的天气。” 而后两人都是久久地没说话。 第七十三章 怪病 “说起来,”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好久,林云君突然开口道,“你还没告诉我,你那日究竟怎么了?” “嗯?”祁小过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愣了愣。 “就是那一日,你像是都不认识了我一般,都想着和我拼命了……不然我也不会与你动起真格来,还搞的我们两个都摔了下来。”林云君努力回想了一下。 祁小过沉默了一瞬:“我也不晓得,这是我的一个坏毛病……而且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毛病?说来听听?”林云君起了兴趣,“你别瞧我这样,我还是会点医术的,虽然学的浅了些,只会治治皮外伤,可是一些病症的名目还是听说过的,说不定能帮到你。” 虽然祁小过瞧着林云君这一副不太爱读书的模样,怎么也信不过林云君的这番话,不过这毕竟是他埋在了心里许久的秘密了,连奚明玉都没怎么说过,此刻能多出来一个听众,对于祁小过来说,倒也是一件好事。 “如此这般的话……”祁小过想了想,“那我便与你说了吧。” “嗯嗯。”林云君饶有兴趣地听了起来。 祁小过便把自己那种在战斗中容易变了个性格了事情告诉给了林云君听,还说每当这时候,自己就像是溺水了一般,意识在水面与水下之间游走,若是在水面上,则还是现在的这个自己,可是若是沉在了水下,就像是换了个灵魂占据在自己的身体当中。 “真是个古怪的毛病,”林云君听罢不免如此说来,“我从未从别人哪里听闻过这种事情……还和溺水一般?真是古怪。” 祁小过也挠了挠脑袋:“溺水……大概也只是比喻罢了……大概就是那种情况,你意会一下便是了。” 林云君又问:“你还知道多少关于你这种病的事吗?” 祁小过低头,好好想了一番:“倒有些事,我觉得蹊跷……只是未必与这病有关系。” 林云君就当是听故事了:“说来给我听听吧。” 祁小过先问她:“你觉得现在的我,和那个时候的我,有什么区别吗?” 林云君低头想了一想:“我觉得吧,现在的你,就当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公子一样,读过些书,将来是出将入仕的那种……” 没等林云君说完,祁小过便先打断了他:“你见过?” 林云君脸一红:“没见过……可是书中不都是这么形容世家公子的嘛。” 祁小过不知道林云君以前读得都是些什么书,颇有些无力:“你继续说下去吧。” “而那个时候的你呀,就凶戾得紧了……你也知道,我自幼在江湖草莽当中长大,对这种凶戾之气最是敏感,我一眼就看出了当时你不对头了。” 祁小过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我虽然当时意识模糊,可是那个意识占据我身体时,我还是能稍稍有些感觉。” “然后呢?” “从我记事起,从小到大,我其实一直都是现在的这个性子,认识我的人,喜欢我的,说我性子好,不喜欢我的,说我羸弱……可是我从那些瞧我长大的人的口中听说,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其实不是这样的。”祁小过道。 “很小很小的时候?”林云君皱了皱眉。 “他们说我小的时候,是个凶戾的性子。”祁小过顿了顿。 “你刚刚说了你记事起就是这般了,难不成他们说的是你不记事的时候?”林云君一脸的不相信,“那可多小呀,这么小的孩子,谈什么凶戾不凶戾的,说的是玩笑话吧。” “我也不晓得……听他们说,我小时候喜欢做的都是些打断犬足,折断鸟翼之类的事情,有人说我是当时年幼好玩,可也有人说我是生性凶戾,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品性,长大后怕是会成一坏人来。”祁小过耸了耸肩。 “那后来呢,你怎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了?”林云君问他。 “后来呀……”祁小过想了想,“后来我生了一场怪病,烧得很厉害,父亲请来许多医生为我医治,虽然最后这病不明不白地好了,可是听那些人说,自那之后,我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性子也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般呀。”林云君听罢,点了点头。 “你可有什么头绪了?”祁小过问她,“你有没有听说过这种能改变人性子的怪病?虽然我生这病时,是好些年前发生过的事情了,可是我总觉得和现在有些关系。” “没有。”林云君如实地说道,“我只会治一些皮外的伤势,哪懂这个……不过我觉得吧,你这可能属于癔病的一种吧……我听说这种病没法子靠着吃些药草,扎些砭针治的,得靠自己的心力。” “这样呀。”祁小过囔囔道。 “不过也不要紧嘛,你若是随我去了交州,以我哥哥的名望,必然能请到许许多多的名医来,到时候你还怕你的病治不好吗?”林云君此刻尤不忘劝说祁小过跟着她回去。 祁小过心想,我父亲好歹也是共月庄的庄主,江湖声望也不在你哥哥之下,你哥哥能请动的名医,我父亲也能请得动,我又为何要跟你去? 可是心中这么想,话不能这么说,祁小过只好说既然这癔病药草砭针都不管用,要靠自己的心力,那估摸着也没必要请大夫了,他自己慢慢琢磨一番就可以了。 见一番攻势有失败了,林云君不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突然瞧见祁小过身边居然放着几个熟透了的果实来,这大半夜的,她不免也有些饿了,伸手就去拿:“这是什么?” 祁小过如实地告诉她:“之前在外边灌木上摘下的果实……虽然不晓得这是什么,但是估摸着……也能吃吧?” “能吃便行了。”林云君嘻嘻地笑了笑,把果实在衣襟上擦了擦,就送进了嘴巴里,“你也吃一个。” 祁小过也有些饿了,自然也不拒绝。 可是吃了一半,林云君忽地感觉身体有些异动,莫名地有些燥热,她学过些医术,虽然不精通,但是一些出现在书中花花果果她还是认得的……她觉得有些不对,忙问祁小过:“你拾来着果实的灌木……有多高,叶子是如何的,这果实又是什么颜色的。” 祁小过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如此地紧张,但是也如实地告诉给了她。虽然他的身体也有些燥热的感觉,但是他一时没想到两者当中的联系,又是在林云君的面前,就忍住没显露出来。 “我真是瞧错你了,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林云君瞧着祁小过,狠狠地说道。 无名之火烧到自己头上来,祁小过一脸的不解:“怎……怎么了?” “你要是今晚敢动我……”林云君咬了咬下嘴唇,“我……我……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自刎,留个贞烈名声!” 贞烈……祁小过听到这俩字,一下就明白…… 第七十四章 身份 “对不起!”天已经蒙蒙亮了,祁小过跪坐在地上,口中直言道。 林云君衣衫不整地持着匕首,满目怒气地看着祁小过:“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祁小过也知道现在他说什么都没用了,只是在不停地重复:“对不起……我当真……当真不是有意的。” “一句对不起,就……就……就完事了吗?”林云君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都像是要哭出来一般,祁小过是第一次见到她此番柔弱的模样。 “我……”祁小过还想说些什么。 “你别过来,”林云君就把匕首攥在手中,“你再敢靠近我一步,我当真会杀了你的,你不要以为我不敢这般。” 祁小过叹了一口气:“我当真……当真不晓得那种果实居然有这般的作用……我本来只不过是拾来充饥的……我……我当真不晓得……”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道歉谁不会说?”林云君没等祁小过说完,直骂道,“你总得……总得……总得给个交代吧。” 祁小过不明白林云君究竟要什么样的交代……只是心想事已至此,自己污了别人的身子,逃避是逃避不掉的了,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总得负起责任来…… 祁小过心一横,道是:“在下误了你的身子,当是十恶不赦,如若你真要那我性命的话……你便杀了我吧,我决计不会反抗半分的。” “呸,”只见得林云君瞪了他一眼,“杀了你?杀了你就能还我清白了吗?杀了你就能教昨晚的事情消失了吗?” 祁小过心想,此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个人,而她只要是杀了自己,昨晚的这污秽事情便当时石沉大海,再无人能窥得一丝一毫了。 他当时不过十六,哪知道男女之别,所幸他没把这话给问出口,不然免不了林云君的一顿臭骂。 “那……”祁小过皱了皱眉,沉思了许久,“如果你当真要我给你一个交代的话……我……我……如若你不嫌弃得话,我便当娶你为妻,给你一个名分……” “你……你……你……”林云君气得直把手上匕首掷在了祁小过的面前,“我当下已经有了未婚夫婿,再过不了多久便会嫁入他家了,人家是官家子弟,父亲是那交州牧守帐下幕僚……你……你……我且问你,你家是什么门第,你是什么人?又能拿什么来娶我?” “我……”祁小过只知道当下这种情况,不说是不行了,“我有件事情,瞒了你许久,本来是不能告诉你的……可是事已至此,你如果真要知道得话……我也只得是全盘托出了。” “什么事情?”林云君气头还没消。 “我其实不姓奚,也不叫奚小过……奚小过是我拟作得假名,我真名姓祁,叫祁小过,我父亲是那江南共月庄的庄主,唤作祁连……你可能没听说过我的名字,但我父亲名讳,你应该是知道的。”祁小过小小声地说道。 “啊?”林云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姓祁,叫祁小过,我父亲是……”祁小过想把刚刚的话又给他复述一遍。 “祁小过?”林云君这下听清楚了,“是江南共月庄的少庄主祁小过?” 祁小过点了点头,也不做声。 “现在谈的是正经事,你可别跟我开玩笑……”祁小过只当祁小过在说笑,可是见祁小过的表情,却也不觉得他是在同自己开玩笑了。 “我没有与你开玩笑……我污了你的身子,自当要给你一个交代的……我确是叫这个名字。”祁小过说道。 “可是……可是……可是那江湖传言,不是说你已经死了吗?”林云君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了。 祁小过现下也没得掩瞒,只好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给了她:“那是我父亲为了避人耳目,使得障眼法……那要杀我的刺客,武艺高强,我虽然当下是苟活了下来,可是当时我手无缚鸡之力,父亲担心他知道我还活着,必会再来……所以才使得这瞒天过海的技俩……想我在外历练一番,倘若能学艺有成,那刺客便是再来,也无法在转瞬间拿住我,不至于重蹈那日的覆辙了……” 祁小过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也是因此,才戴上那个面具的……你上次同我说的那个祁连,他是我的表哥,是认识我得。我怕被他给瞧出来,知道我没死,此事若是从他口中流传出去,我父亲得苦心设计怕是顿时漏了馅,而我只身在外,怕是会更加危险,所以我才买了个铁面具带上,说自己是小时候被火给燎了脸。” “你胸口的掌印……”林云君想起祁小过右胸上的掌印,一下便联系了起来,“那便是乌鹭太阴掌力吗……可是这种掌力,我听二哥说天下中了此掌的人,除了美芹先生外,再无别人能活得过七日。可是现在离那时候明明已经过了有四个月之久了。” 唯有老师的身份,是祁小过万万不能说出来的:“是当时家中有高人在,给我延续了几个月性命,我才得以至此的。” “可是江湖传言中,那个祁小过不是一个练气道初期,连内力都练不出来的废物吗?他们还说因为他怎么也点拨不同,气走了你父亲给你请来的好多师傅,这也是假的吗?可是当下得你,已经是人劫未过境界了,十六岁得年纪能达到这般水平已经可谓是不得了了。你说你是祁小过,可是你总不能说你在这短短四个月时间,你便由这练气道初期,修炼到如今的水平了吧?”林云君像是又想起了什么。 祁小过听罢,虽然此事照常理来说绝无可能,可是其中细节祁小过又不能与林云君细讲,只好伸手挠了挠头。 “你是个怪物吗?”林云君感觉自己眼角在抽搐,“你当真是祁小过?” 祁小过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七十五章 亲事 要说林云君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其实她也是说不准。 最开始的时候,肯定是气愤,只当是自己真诚待人,可是对方却对她抱有别的打算,纵是谁,都不会开心的。 可是待得冷静下来,仔细地想了一想,祁小过说他不懂得药理,没听闻过那种果实的药用,倒也有他的一番道理,也不像是故意找的借口。 可是此番事情,哪能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对付得完的?虽说她当时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可是也只是催促祁小过要给她个交代。 虽说她对祁小过说了狠话,说是他若是刚对自己动手动脚,必会先杀了他,然后再自刎保全名节。可是这毕竟是一时气话,她一来不想自刎,二来也不想就这么杀了祁小过。 可是当下又该如何是好呢?自己还有未婚的夫婿,若是教他知道自己清白已损,自己还能嫁入他的家中吗? 虽说自己还未见曾过他,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性格,会不会对自己好,甚至只是口头的婚约,还未曾商量成婚的日子,未曾商量聘礼事宜。可是一直以来,林云君都是把自己当作是一个已婚之妇来的,可是眼下遭遇了这种事情,她只是莫名地觉得有些难过。 就在她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就听的祁小过说,自己污了她的身子,自当会给她一个名节,还说要娶她为妻的时候,就像是一个霹雳一般,在她的脑袋中响了起来。 他在开玩笑吗?林云君当时想的是。 她真以为祁小过在开玩笑,所以才告诉他自己已经定下了婚约,还问祁小过家事几几,意思是教他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可是没想到祁小过真的认真回答自己了,还说出了一个她从来没想到过得事情来。 祁……祁小过?她怎么会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前几个月江湖上到处都在传闻他被人打死的事情,林云君怎么也算是江湖人士,怎么会没听说过。 只是之前两人之间并无什么交际,林云君对祁小过实在是没什么太多的印象。唯一可能有关的联系,可能就是她二哥在祁小过父亲生日那天给他家送过点礼物,撞上了那刺客来,她二哥出了力,仅此而已了。 “你当真是祁小过?”林云君最后问了一问。 祁小过用力地点了点头。 林云君说道:“可是你一切都不过是你说的,我可不知道你这话是真是假,可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祁小过一下子不知道应该怎么证明自己所说的话了。 “你看吧。”林云君见他哑口,小声说道。 “我身上带着得那些东西,你都知道的,哪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证明我自己的身份,”祁小过说道,“如真有什么的话,便是我那日给你的那些银票了。” “银票?”林云君想起了这事来,她一直都带着身上的,虽然那日在水里泡了一泡,可是那毕竟是钱庄特制的银票,制银票得纸浆当中掺有羊毛,又在后天浸入特制的药水,晒上几日,就和全新的差不多了,“这银票你不是说,是从祁宏的身上偷偷拿来的吗?” 祁小过挠了挠头:“其实这是我这次出门在外,我父亲给我的,我是商贾出身,又是第一次出门,父亲怕我过得不好,便给了我这么多钱财……我也不晓得这能不能作证据,可是眼下我也只能这么说了,你若是还不相信我是祁小过,我也没办法了。” “这般吗?”林云君嘟囔道,不过祁小过这么一说,她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祁小过之前说是那日从祁宏身上顺来的,林云君见过祁宏,知道他也是个有钱人家,可是哪有人会把这么多钱带着的,也就是祁小过这般离家在外的人,会把全部身家都带在身上。再说,这些钱可真不是个小数目,若是祁宏当真丢了这些数目,至少当时在江左的时候,也能听说过这件事情来。 “如若是你的钱……那我似乎也没理由要了……我还以为是那祁宏收刮民脂民膏得来的,想着行劫富济贫的事,可是你现在说是你父亲给你,我还是还你好了。”林云君嘟囔道,“幸好我还没有花多少。” “不不……”祁小过商贾出身,又不掌家,对钱财之事没什么执念,而且他自己也花不了多少,林云君若是要,拿去也不打紧,“商贾行商,行的是利不是善,所谓无奸不商,谁又能保证手上一定没有百姓的血汗呢?我父亲最好行些善举,你若是想着拿去救济百姓,便拿去吧,我不打紧的。” 紧接着的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林云君看了眼祁小过:“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 “啊?”祁小过怎么知道,林云君说的是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你说你要娶我,给我个名分这句话。”林云君提醒道。 “自然是真的。”祁小过捣蒜似地点头。 “好,”林云君说道,“那我等你,等你你回家去和你父亲说起这件事来,等你带着聘礼来交州娶我。” “只是……”祁小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你难不成要反悔吗?”林云君一愣。 “不不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是决计不会反悔的,”祁小过连摆手,“只是……” “只是什么?” “我胸口得那个掌印,”祁小过深吸了一口气,“是那乌鹭太阴掌的掌印。” “你不是已经治好了吗?”林云君不解。 “并不是治好,只能苟且延续下性命罢了。”祁小过说道,“当时说我还能能活过七个月时间,而当下已经过了四个月了。” “啊?”林云君怔住了,从地上拾起石子丢了过去,“你的意思说,你只能活三个月了?你这还怎么娶我?你这不是要我当个寡妇吗?” “这也不是没有办法的,”祁小过被石子丢得生疼,可是又不敢反击,“还是有办法能活下去的,只是这其中困难重重,我也不敢保证我一定能活到三个月之后。” “我不管,你说过你要娶我的。”林云君耍起了无赖,“活着娶我的那种。” 祁小过把胸口上得玉佩摘了下来:“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能活下来,我自然回去娶你的,可是如果我活不下来的话,”他把玉佩递到了林云君的面前,“你就拿着这个玉佩,去找我的父亲,告诉他这件事情,我父亲也当会弥补你的。” 林云君看着那个玉佩,过了许久才抬头:“你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当是找到阴曹地府,也是要你负起这个责任的。” 第七十六章 喜欢 折腾了一夜,无论是祁小过还是林云君都有些倦了,这山中清晨薄雾笼罩,雾气慢慢地往洞里飘过来,壁面上爬满了露珠。 祁小过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但是哈欠刚打了一般,又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的举动,似乎有些不妥,连忙伸手捂在了嘴巴上。 林云君瞧他的样子,不由地笑出声来:“你若是困了,便去睡觉好了。” “可是……”祁小过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好吧好吧,”林云君嘟囔道,“其实是我也困了,这种事情我也不想再同你说下去了,总之你绝对不准死,你若是死了,我找谁说理去呀?” 生死之事,那是能由自己掌握的?若是自己真能掌握这生死的话,谁又愿意死掉了?祁小过在心地嘟囔道。 林云君说着背过身去,直往洞里面走去:“你可再不准进来了,你虽然说要娶我,给我个名分,可是毕竟还没实现呢,你若是再敢靠近我,对我动手动脚的话,我可没那么容易原谅你了。” “自是不会。”祁小过朗声道。 真是个笨蛋。林云君躺在地上,背过身子去,心中想到。 祁小过,祁小过,祁小过。林云君一直在心中念着祁小过的名字。 回想起刚刚的这一段对话来,林云君越想越觉得奇怪,似乎剧情从一开始便跑偏了,发展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了。 自己不该这样的。 自己是真拿他当弟弟吗?林云君不清楚。 可是他明明对自己做了这种事情,自己怎么就还能这么和他和颜悦色地说话呢?照她自己本来的性子,她本来应该手起刀落把他给杀了才对,再之后自刎与否,还要另作打算。 可是自己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的呢?林云君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生气之余,甚至还有种得偿所愿的感觉呢? 这种感觉应该不存在的才对,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在经历这种事情之后,还会觉得开心的。 自己对他,究竟是怎么一种怎么样的情感呢? 林云君脑海里全是祁小过的先前的一言一行,她自小在男人堆中长大,自然也是见过各种各样、不同模样的少年,可是唯独祁小过,教她如此印象深刻。虽说祁小过看起来也不同于古书中所说的那些貌若潘安的美男子般,可是林云君却看得莫名地顺眼。 顺眼到,像一直和他在一起一般。 讨厌讨厌讨厌。林云君心想道。 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这份感情,该不会是那名为喜欢的感情吧?林云君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来了。 她虽然一直十八了,哥哥也给自己订了婚,她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可是此刻她才突然感觉到,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喜欢一个人,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呢? 就像空荡荡的心中突然被添入了某物,自此之后,自己的心中已经全是他了。 林云君猛地就坐了起来,再也没有困意了,她扭头往祁小过的方向看去,祁小过已经睡熟了。 时间过了不知道多久,只听得洞外鸟啼声依旧,待得祁小过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这里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她又去抓鱼了吗?祁小过想着,左右都见不着林云君,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篝火已经被风给吹灭了,现在已经是深秋,快要入冬了,虽然这扬州一地,冬天比不上北方寒冷,可是若是在这种幽静的地方带上一个冬天,怕也是会落下什么病根来,所幸照林云君的说法,大概过几日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正想着把篝火重新点起来,扭过头往边上一瞧,却发现在角落里多了一张纸条,被石块压着的,那纸条下面还压着厚厚的一沓,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祁小过有些好奇,走了过去,把纸条拿了起来,只见上面满是清秀的小楷,祁小过从不知道林云君居然写得这么一手好字。 “我已经去看过了,河水已经渐渐缓下来,已经可以离开这里了。”信上面说道。 她是已经走了吗?祁小过想到。 “虽说那个木筏是我们两个一起做的,多多少少你也有出些力气,可是你刚刚对我做了这个过分的事情,我好歹要向你表达一下,我还没有原谅你这件事情,便决定一个人乘着这个筏子自己走了。你若是想走,便自己去再做一个吧。” “这条河由南至北走,你若是顺流而下,应该会到徐州地界,徐州就不归扬州牧管辖了,也应该再没有什么官兵会来抓你了,你大可放心。我也会和老五他说说,说你与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误会,他们今后也不会与你为难了,如果你那天病好了,来交州娶我的时候,我也会向他们好好介绍你的。” “钱我都给你留下了,我出去之后大抵便会直接回交州了,救济穷人一事,我可能没空替你去做了,你若是真有意如此,便自己去做吧,我可能希望能听到江湖上一个有关铁面少年的传言呢。” “那个玉佩我收下了,看起来做工不错,玉料也精良,应该值不少钱,我这不是贪财,纯粹是做个念想,也教你不要忘了我,否则我定会拿着这个玉佩登门拜访的。” “最后,祁小过,我强调一点,我现在还没有饶过你呢,我在交州等你来娶我,在那之前,你可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便是找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张纸条下边,便是自己给林云君的那些银票,祁小过看了看,叹了口气。 她就这么走了呀。祁小过摇了摇头。 自己真的能兑现对她的这个承诺吗?祁小过不知道。 在他还以为奚明玉是个女孩的时候,他就一直害怕在自己身上会发生这种事情来,只怕自己负了人家,可没想到自己真的做了这种事情来了。 祁小过觉得脑袋有些疼。 只希望自己真的活过三个月后吧。 第七十七章 乞丐 徐州。 “抓住她。”忽地,人群有有人发出了一声叫喊,“那小妮子偷拿馒头没给钱。” 声音传来之处,是一个头戴这三角巾的男子,身上穿着个围裙,一眼就能瞧出来他是个厨子之类的人物,只见他手指着前方,口中大声嚷嚷道。 他手指的方向,一个少女直往前头跑去,头也不回,左手右手各抓着一个馒头,看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黑溜溜的一片,似乎有很多天没洗过了,看起来像是个乞丐。 那少女虽然看起来小小的,可是脚力确实着实不错,像是有些武功底子,汉子愣是跑了好久都没有追上她。 “你给我站住,你再跑的话,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我原本瞧你是个女娃,没对你动真格的,你若是再跑下去,我便真把你扭送到官府去了。”汉子大声嚷嚷道,虽然他也知道这种话没什么用,可是总当是要喊一喊的。 果真同他所料,少女连头也不回,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有人帮帮忙吗?那小妮子偷拿馒头没给钱,帮我抓住她。”汉子又嚷道。 他这话出口,街上的人都朝那少女的这方向看了过来,有几人居然还真挽起袖口,想来搭把手,帮他擒住那少女。这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少女看似正处在两面夹攻之下,可是一点也不慌,前人要伸手抓在她的手臂上,她居然往侧边一倒,教那人扑了个空,而后脚下发力,扭转了身子的平衡,愣是又重新站了起来,也不往回瞧刚刚是谁来帮忙拿的他,只顾着往前跑。 “这小妮子有些古怪。”刚刚试图抓她而扑了个空的人如此评价道。 一直追着少女的汉子才叫郁闷,他已经追了那少女三条街了,本来以为是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乞丐,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能跑,再追下去,怕是这馒头钱要不回来,自己也得累个半死。 过了这条街,若是再没抓住她,便不追了。他心中做了这个打算。 “帮我抓住那小妮子,她偷拿馒头没给钱。”汉子又嚷道,少女的前头是一个少年,那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左右,衣着干净,举止也文雅,像是个富家子弟,就是他脸上不知为何带了个面具,瞧起来怪怪的。 “啊?”那少年本来像是在想些什么事情,听汉子这么一叫,猛地回过神来,没细想发生了什么,就见那少女正往自己的方向跑过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试图抓住她,可那少女还是同刚刚一般地闪了开去。 学武之道,是日久天长的苦练,很多动作已经变为了习惯,心不到而动作已至。那少女这么一闪,明显是一种身法动作,少年虽然瞧不出来少女身上这功夫武艺派别,可是该如何应对已经了熟于心,身形也是一动,稳稳地抓来了那少女的小臂上。 那少女一惊,她顿时就明白了这少年与刚刚来拿她的那些家伙不同,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想从少年的手中挣脱开来,使劲一拉,可是少年却纹丝不动。 少年这是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没有出声,原来她不仅两只手上各抓着一个馒头,嘴里还叼着一个。 她本就是在逃跑,急于挣脱,不想与人再纠缠下去,每耽搁一瞬,那汉子就离自己又近了一分,所以她妄图速战速决,手上关节一弯,整只手宛如一条蛇一般缠在了少年的小臂上,手腕一抖,少年的手上劲力一松,被那少女给挣脱了开来。 可是少年一手虽是松了开来,另一只手却搭在的少女的肩头上。 少女见状,肩上一沉,可是少年的这手却顺着她的肩膀直滑在她的手腕上,想使出擒拿技法来,少女自然知道自己决计不能教他使出来,不然自己怎么也逃不开了,时而第一次主动出手抢攻,手上抓着馒头,直击在少年的门面上,可是少年又怎么给她这个机会?头一歪,往边上一闪,在少女想把手收回来的时候,用一只手擒在了少女的手腕上。 这下少女的两只手都被少年得擒住了,自当是动弹不得了,只能眼瞧着那个汉子上来,把她双手上这两个馒头给拿了下来。 刚开始她还死活不肯松手,可那少年往她手腕关节一捏,她疼得口中馒头就差点掉出来了。 “真是谢谢这个公子了。”那汉子向少年道谢道。 少年见那汉子已经跟了过来,也瞧那少女可怜,心一软,把手松了开来:“区区小事,何足言谢。” 少女的嘴里还塞了个馒头,只是沾满了少女的唾沫,那汉子也拿不回去了,本来那汉子都起了放弃的打算了,可是眼前这少年却教他倍感意外。 “她拿了你们多少馒头了?”少年问。 “拿了三个,这不已经拿回来两个了,剩下一个她都已经吃了一口了,也便算了吧。”那汉子说道。 “我看她像是好多天没吃过东西的样子,”少年恻隐之心一动,从衣襟中掏出了几个铜板来,“这样吧,这三个馒头,就权当是我买了吧。” “你这……”汉子觉得这少年有些琢磨不透。 只见那少女把口中这馒头三口作两口,囫囵吞枣般地咽了下去,少年怕他噎着,连喊她慢点,还把另外两个馒头给递了过去。 “这两个馒头,就当是我送你了。”少年说道,“以后可别在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他说罢,转身刚想离开,身后那少女的声音响起了来:“你别走。” “还有什么事吗?”少年回过头来看她。 “你刚刚打了我,你可知道我是谁吗?”少女问他。 少年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他也没什么兴趣知道,所以只说是:“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你别走。”少女喊他,“我刚刚是没吃饱,饿了肚子,所以才打不过你的,你等等,等我把这两个馒头给吃完,我们再来比试比试。” 第七十八章 助人 “啊?”少年一下没有听明白,“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等我吃饱了饭了,我们再来比试,刚刚我不过是肚子饿了,手上没力气,才输给你的。”少女说道。 “可别了吧。”少年连摇头。 “我不管,你刚刚胜过了我,我不服气,我们非得再比试一遍才行。”少女尤不放过他。 少年感觉眼角有些抽搐,眼见那少女就这么赖上他了,他可不愿意这样,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认个怂总比再多生事端比较好:“不是……这个……我现在认输了行吗?我打不过你,刚刚我不过是侥幸,才胜过你一招半式的。” “我不管我不管,你非要再与我比试一番才行。”少女道。 少年看她怎么也不松口,只得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就再陪你就是了,你要怎么比试,比拳脚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比什么我还没有想好,”少女嘟囔道,“不过我现在可还没有吃饱,现在和你比试,使不出我的真实水平来,你得先请我吃饭,喂饱了我,才差不多。” 少年这时才明白这少女真正想的是什么,原来只是为了再找自己蹭一顿饭,不由地觉得好笑,瞧着那少女的模样,一身破烂衣服,脸上手上也是又黑又脏,头发乱蓬蓬的,差点就看不出她是男是女了。少年心想她就凭她刚刚的那几式来看,她绝对是江湖中人,也不知道她哪个门派的门生,居然沦落到此番境地。 少年不由地觉得她有些儿可怜,自己父亲江湖人称“好施公”,有江湖朋友有难他都会或多或少地给予一些帮助,而自己是父亲的儿子,自然也要继承父亲之志,多行善事,多结良缘。 是故,祁小过说道:“你若是想叫我请你吃饭,你便直说就行了,何必拐弯抹角的。” “那……哪有?”少女见自己的心思给少年看破了,不由地脸红了起来。 “走吧。”少年说道,“你想吃些什么,告诉我,我请你就是了。” “真的吗?”少年的此番话,着实出了少女的意料,“什么都可以吗?” 少年想了想:“大概是什么都可以吧,但是可别浪费,你若是听是我请客不用自己出钱,所以点了一堆东西,到最后还吃不完的话,我是硬塞也要把那些东西塞进你的嘴巴里的。” “自是不会自是不会。”少女连点头道,“你请我去个酒家,请我吃顿家常菜来,然后再让我好好洗一次澡就行了。” 少年打量了她几眼:“你这是有多少天没洗澡了?” 少女有些害臊似的低下了头:“也没多久嘛……我也忘了,你就别问了。” 少年耸了耸肩:“相逢即是有缘,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少女抬头看他,说道:“我叫白纯束,白是白衣胜雪的白,纯是纯一不杂的纯,束是无拘无束的束。” 少年仔细揣摩了一下这个名字:“《诗》有云,白茅纯束,有女如玉,白纯束,白纯束,是个好名字呀。” “你呢你呢?”白纯束反过头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少年倒是认真地想了一想,“我叫奚小过。” 那少年正是前几日从扬州到徐州来的祁小过,他和林云君分别了以后,重新戴上了那个面具,用回了奚小过这个名字。 他这几天来,一直在找寻奚明玉的下落,可是天下这么大,想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一连找了几日,他都没发现奚明玉的下落。他刚开始还怀疑是不是奚明玉已经被那胖子给抓住了,后来他仔细询问了一些来自江左的客商,听他们说,江左那里抓捕奚明玉的告示还没被撤下去,祁小过顿时就放心了。 他应该是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藏了起来吧,他那么聪明,那些人想要拿他,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祁小过这么安慰自己道。 “奚小过吗?真是个奇怪的名字。”白纯束嘀咕道,她好像对这名字有些影响,可是此时此刻,愣是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何时听过这个名字。 祁小过见白纯束有些出神,不由问道:“怎么了?我这名字有什么古怪吗?” 祁小过用的是假名字,自然是对名字颇为敏感,生怕露了什么马脚来。 “不不,”白纯束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肚子都饿了,你赶快先请我吃顿饭吧。” “知道了知道了。”祁小过摇了摇头。 白纯束说要洗澡,一般的饭店自然是不行了,祁小过去找了间客栈来,给白纯束开了个房间,又问了问白纯束的衣服尺码,她原先穿在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早就不能穿了,祁小过准备给她买一件新衣裳来。 待一切都给白纯束安排好了,饭也给她喂饱了,祁小过便好好地把白纯束按在了桌前,自己坐在了她的对面,要好好地问问她的来历。 “你师傅是谁?出自什么门派?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沦落于此的?”祁小过问题如连珠炮似的直往白纯束而来。 “你先缓缓,你先缓缓,一个一个问。”白纯束道。 “你师傅是谁?”祁小过问。 “师傅?什么师傅?”白纯束装傻道。 “我饭让你吃了,澡也让你洗了,你的要求我都满足你了,你可别给我装傻了,你的师傅是谁?”祁小过问她。 “师傅?我没有什么师傅呀……”白纯束心想自己的武艺都是自己叔叔教的,而自己是偷偷离家跑出来,若是教他知道自己的叔叔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忠敏剑白羽默,怕是立马就把自己送回去了,“我都是偷偷瞧着人的模样学来的,没有人教过我。” “没有师从吗,真的只是一个乞丐吗?”祁小过有些泄气,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帮了某个门派的门生,而现在知道她真的只是一个乞丐,不由地有些落差。 而他随后便骂了自己一句。 助人乃是善举,岂能因为对方的身份而变化呢?对方是江湖人士,我必然助他,可是对方若是乞丐,我就不助了吗? 祁小过问她:“你是从哪里来的?听你的口音,像是扬州人?你是扬州那个地界的?” 第七十九章 丫鬟 白纯束看了祁小过一眼,不急于答他,反问道:“你的口音不也是扬州口音吗,你又是哪里人?说不定我们是老乡呢?” 祁小过愣了愣,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反过来问他了,他当下也不能说自己家住共月庄云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是当下明明是自己在问白纯束,自己若是说不出来,倒是会让白纯束找了个不回答的借口,当下只好硬着头皮,硬是说了个扬州地名来。 “江左,我是江左人。”祁小过说道,他刚刚想起了奚明玉来,他和奚明玉就是在江左遇见的,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过去三个月的时间了,祁小过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遇见奚明玉。 “江左?”白纯束皱了皱眉,“当真吗?” “是呀,我这口音……不像吗?”祁小过强作镇定道。 “不不,不是不像,是……”白纯束顿了顿,她记得她表哥与她说过,她叔叔给她第二次定的亲,那未婚夫正是那扬州牧的儿子,好像就住在这江左,她自然对这个地名颇为敏感,而祁小过这么一说,她自然联想起了那人来,不觉喉咙里犯恶心,只想快快翻过这一页去,再不与这个地名扯上什么关系,“没什么没什么,我这不没去过江左,听你说起这个地方,有些好奇罢了。” “这般呀……”祁小过挠了挠头,“江左这地方……挺好的,你若是有机会,可以去上一去。” “这就不用了。”白纯束连摆手。 “现在该你回答我了吧,你家住哪里?”祁小过看了看她,“我瞧你的样子,你以前也不一直是乞丐吧,那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的?你父母或是别的家人呢?” “啊,我呀?”一说起父母二字,白纯束的心忽地有些低落,她的母亲生她死难产死了,父亲也死得早,一直是自己这个叔叔看着自己长大,虽说自己这个叔叔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可是这么久以来一直对她不用心力,白纯束有时候会想若是自己爷爷那天不在了,叔叔会不会直接把自己扫地出门了,“我没有父母呀,他们早死了,我一直是这般乞丐模样。” “我可不信。”祁小过摇了摇头,“哪有你这般的乞丐?你快与我说说你家住哪里吧,我说不定还能把你送回家去。你想想在家里多好呀,有的吃有的穿,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上街抢馒头?你得亏遇到的是我,要是别人抓住了你,怕是要把你的手给打断了。” “我才不回去呢。”白纯束哼了一声,“打断便打断,总比再那个家里好。” 祁小过一手撑在了额角上:“你果然不是简简单单的乞丐呀。” 白纯束一愣,她还是个小孩子的脾气,简简单单就被祁小过套出了话来。 祁小过问她:“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家到底住在哪里?若是近了,说不定我还能送你回去。” “不说。”白纯束道。 “当真不说?”祁小过又问。 “当真不说。”白纯束又答。 祁小过耸了耸肩,从座上起身,转身便走。 “你去哪呀?”白纯束见祁小过这般举动,连问道,忙上前去抓着祁小过的衣角来。 “我不走还能干嘛呢?”祁小过摊了摊手,“我饭请你吃了,衣服也送了你了,本来还想送你回家去,只是你不肯告诉我而已,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你还想如何呢?” “可是你也没必要走得这么快嘛……”白纯束说道,“我当下这不是心情不好,才不告诉你的……说不定过上几日,我就把我家在哪告诉你了,你走得这么快干嘛?” 祁小过觉得对方有些不讲道理:“你等等等等,怎么变得像是我求你,一定要送你回去了。” “不是呀,我的意思就是……就是……”白纯束抓着祁小过的衣角不松开,“你看我现在没钱了,你这一走,我不是还得吃不好,穿不暖,又变回了浑身脏兮兮得乞丐了嘛,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给我一些钱财吧。” 祁小过明白了:“你这是……找我要钱来了?” 白纯束先是点头,而后是摇头:“不不不,才不是……我就是觉得你为人好,年纪轻轻武艺也不错,日后必成一带大侠,你若是不嫌弃,我们便结拜成异姓兄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祁小过有些无奈:“你这又是从哪学来这些稀奇古怪的话来?” “好不好嘛?”白纯束已经是近乎恳求了。 祁小过看了她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你若是真没钱了,我自然是可以给你,权当交了一个朋友便是了……” “嗯嗯嗯。”白纯束点头道。 “可是嘛……”祁小过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白纯束问他。 “可是这总当是治标不治本,我当下是能给你一些钱财,够你用上一些日子,可是这些钱被花完了呢?你还不是得变回原来的乞丐模样?”祁小过摇了摇头道。 “这不是没办法嘛……”白纯束嘟囔道。 “要么……”祁小过掰开了自己拇指,“我送你回家去,那么你自然是不愁吃穿了,也不必像现在这样了。” “不要。”白纯束说的斩钉截铁。 “那要么。你去找份工作,做个零工什么的,我想多少能赚点吃饭的钱,也不用你上街去偷馒头了。”祁小过祁小过又掰开了自己食指。 “工作?什么工作?”白纯束想了一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双手直接环抱在了自己的胸前,“不要,我才不要。” “你在想着什么呢?我说的不是那样的工作?”祁小过略有些无奈。 “可是你瞧我这样子,细胳膊细腿的,个子也不高,能找到个什么工作来?”白纯束嘟囔道。 祁小过一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而且眼下寒冬将近,日子一天天地冷起来了,好多商铺都准备歇业了,她要是想找一份工作来,好像也确实不是那么容易。 “诶诶,我有个主意。”白纯束忽地说道。 “什么主意?”祁小过愣了愣。 “你现在是一个人吗?可有什么同伴吗?”白纯束上下打量了祁小过一番。 “没有。”祁小过如实答道,他不晓得白纯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那我就给你打工,给你作个丫鬟吧,”白纯束嘻嘻地笑笑,“你只要包我吃,包我住就行了,我不要工钱得。” 第八十章 寻人 就这般,白纯束自作主张地一般,硬是蹭在了祁小过的身边。 说是当祁小过的丫鬟,可是祁小过那需要什么丫鬟来给他做事,几日下来,白纯束也没做什么事来,祁小过无异于白养了一个闲人。 祁小过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性子是不是太好了,对方这般得寸进尺,要是换了别人,不狠狠骂她一番,也会偷偷把她撂下自己跑了,哪至于如祁小过这般。 祁小过想到此处,不觉摇了摇头。 白纯束当下正俯身趴在床上翻看着一本闲书,边上是刚刚买来的糕点,看她样子倒也是悠哉快乐得紧,只把祁小过给呀郁闷到了。 得想办法问出她家在哪里才行。祁小过想到。 “你在想什么呢?”白纯束突然转过头来,见祁小过在发愣,不由地问道。 “不,没什么。”祁小过疯狂地摇头。 “这样吗?”白纯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祁小过默默地叹了口气:“你等一会儿好歹去把衣服给洗了吧,你说要做个丫鬟,多少要有点丫鬟的样子吧。” “知道了知道了,过一会就去。”白纯束对祁小过笑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白纯束虽然似个孩子模样,可是这洗了干净,一反那日的小乞丐模样,倒也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她长得其实倒是挺好看的。祁小过心中不免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来。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祁小过却偷偷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来,在心底骂自己道:“我负了林云君,已经说了要娶她为妻了,算是已经定下了终身大事了,我当下心中怎么能再起这种念头,我若如此这般,和祁宏那种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祁小过心中想到了林云君,愧疚的感觉直溢出了胸膛。 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回到了交州了没有。祁小过伸手往自己的胸口摸去,那里现在空荡荡的,原来挂在脖子上的玉佩现在在林云君的手中。 “诶。”就在祁小过出神的时候,白纯束突然放下了手中的书来,凑到了祁小过的眼前,两人距离之近,祁小过被她吓了好一跳。 “你又干嘛了?”祁小过用手用力地抚了抚自己的胸膛,大口地深呼吸了几次。 “你把面具摘下来给我瞧瞧吧。”白纯束甚至没等祁小过同意,手已经到了祁小过的面前了。 “我小时候玩火燎了脸,所以才带着这个面具的。”祁小过还是同以往一样的说辞,“我怕吓了你。” 可是白纯束尤不停手,手已经摸到祁小过的脑后,差点就要把祁小过脸上面具的绳线给卸开了:“不要紧的不要紧的,我什么都不怕,不会被吓到的,你就让我瞧一瞧吧。” 祁小过哪能教她真把这面具给摘下来,忙抓着她两手的手腕上,生生拿了开:“你可别闹了。” 白纯束小孩子脾气,见祁小过板起了脸,不免觉得有些儿丧气:“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拿就是了。” 祁小过见她一下变了神色,有些怀疑是刚刚自己是不是太凶了些,见白纯束嘟起了嘴巴,别过脸去,有些生自己闷气的感觉。 祁小过试图缓和一下她的情绪:“以后,以后行不行,你真想看的话,我以后有机会便给你看。” 果不其然,白纯束听祁小过这么一说,立马喜笑颜开:“当真吗?” 见白纯束变脸如变天一般得快,祁小过也是颇有些无奈:“自然是真的了。” “说话算数啊。”白纯束说道。 “当然算数了。”祁小过耸了耸肩。 “说起来,”白纯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你说你是江左那边人,可你到徐州这边来干嘛呢?我瞧你这几日,也一直都在客栈里,没往别处去,你是个什么打算呢?” “我……”祁小过留在徐州这里,自然是想打听一下奚明玉的去想了,祁小过和奚明玉分离的那座荒山,祁小过打听过了,一条路往扬州,一条路正是往这徐州来,祁小过想奚明玉应该不会再回扬州去吧,所以便留在了徐州这儿,仔细打听了几日。 但是奚明玉毕竟还在被人追拿,祁小过想他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便想着先不和奚明玉说好了。 他刚找了个借口,正想说出来,没想到白纯束抢在他前面,说道:“你该不会是在找人吧?” “嗯?”祁小过这还没说出口呢,奚明玉就像是有读心术一样,居然直接看透了祁小过心思一般,把祁小过吓了好一大跳,“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真说对了?”白纯束嚷嚷道。 “你快与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祁小过这话问不明白,他心可放不下。 “你以为我这几天真的什么都干吗?”白纯束哼哼了两声,“这几天在你出去之后,我都在后头悄悄跟着你,看你究竟要去干嘛。一连好几天了,我都瞧着你跑到各种地方去,到处都在打听一个人。” “你一直有在跟着我?”祁小过愣了愣,白纯束这么跟着他,他都一直没有察觉到,他那天和白纯束初见时,有简单试过了一下对方的拳脚,白纯束拳脚功夫不是很好,看她也是那种贪玩的性子,祁小过便简单以为白纯束的武艺大概也是练气道初期左右,可是却没想到白纯束的内功却有些门道。 “是呀是呀。”白纯束点了点头,“你要找的那人是谁呀?” “是我的……”祁小过迟疑了一下,“是我的一个朋友。” “只是朋友吗?”白纯束有些不太相信。 “是朋友,是朋友。”祁小过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男的还是女的?”白纯束又问。 “自然是男的。”祁小过说道。 “是这样吗?”白纯束皱了皱眉头,“可是那日我瞧了瞧你托人给他画的画像,上面画着的,分明是个女孩的模样吗。” 祁小过只觉得当下颇为尴尬,他以前也是因为奚明玉的长相,而把他当作是一个女孩的,而且还一度喜欢过他。 “那该不会是你喜欢的人吧?”白纯束又问出了一个正中祁小过心口的问题来。 第八十一章 读书 “你在……你在……瞎说些什么呢?”祁小过连连摇头,侧过脸去,不教白纯束瞧见他的表情。 “诶诶诶,该不会被我猜中了吧。”白纯束有些欣喜地喊道。 “别闹了,”祁小过努力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又变回了呀U哪里那个一本正经的样子来,回过头来对白纯束说道,“我和你说了,他是个男人,只不过长得秀气了些罢了,你可不要胡乱说些什么,若是哪日我真找到了他,带他来与你见见就是了。” “诶,原来是这样吗?”白纯束有些丧气,“我还以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祁小过伸手按在了白纯束的脑门上,向外一推,把她向外推离了一段,拉开了自己和她的距离:“你可别寻思来寻思去的了,有这时间不如好好看些书,研习研习武艺。” “我有看书呀,不信你瞧。”白纯束把刚刚自己一直在看的闲书拿了起来,给祁小过瞧瞧。 “我不是说这种书。”祁小过摇了摇头,“我说的书指的是四书五经这样的书,我且先问你,你知道四书指的是那四本书吗?五经指的又是什么?” 白纯束以前在家,虽然也和表哥一起,在先生那儿上过学,所以她字还是识得许多的,可是她从来不用功,先生在讲学的时候,她多半都趴在课桌睡觉了。先生也不是没有和她叔叔告过状,可是她这个叔叔重来不管她,也不对她说教,久而久之,就连先生也懒得理她了。 “四书是《论语》、《孟子》,还有……还有什么来着,中……中什么什么的……”白纯束此刻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中庸》。”祁小过提醒她到。 “《中庸》,对对对,就是这个,还有一本是什么来着……我明明记得的……”白纯束又在挠脑门了。 祁小过长长地叹了口气:“四书是《论语》、《孟子》、《中庸》、《大学》,五经是《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你怎么这连名字都记不住?” “我不过是一时忘了嘛。”白纯束小声嘟囔。 “那我再来问问你,你知道你的名字出自于哪里吗?”祁小过又问她。 白纯束摇了摇头:“我这名字是我刚出生的时候,爷爷给我取得,我也不晓得他给我取这名字有个什么意思,大概是不过是觉得好听吧,虽然我觉得我这名字一般得紧,也没什么好听的。” 祁小过摇了摇头:“你这名字,取自《诗三百》中的《国风》一篇,《国风》共有十五部分百六十首,其中《召南》指的是从周召公统治的南方地区收集来的民间歌谣。” “嗯嗯,然后呢?”白纯束问道。 “《召南》中有一首,名作《野有死麕》,你这名字便是出自于此的。”祁小过继续说道。 “死麕?麕又是什么东西?这种东西死在野外,听起来怪不吉利的,爷爷怎么从这里面给我取名字。”白纯束嘟囔道。 祁小过见白纯束一副不学无术的模样,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听我把这首诗给你念给你念一遍吧。” “那自然是好的。”白纯束在祁小过面前一副乖巧的模样,愣是教祁小过生不起来气。 祁小过想了一想,他也是很久以前与先生学过《诗三百》的,《诗三百》篇目繁多,祁小过虽说都有背过,可是这《野有死麕》也不过是这繁多篇目当中平平常常的一首,再加上这时间一久,祁小过想把它回忆起来,到还是需要些时间的:“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他顿了顿:“你听这一句,‘白茅纯束,有女如玉’,其中正有你的名字在。” “白茅纯束,白茅纯束,好像确实有我的名字在里面。”白纯束掰出四根指头来,每一根分别当作白茅纯束这四个字当中的一个字,“可是为什么我的名字就得叫白纯束呢?这不是还能叫白茅纯或者是白茅束吗?” 祁小过只觉得白纯束有些过于愣头愣脑的了:“你说得这两个哪有你爷爷给你取得这名字好听?你就别在哪里瞎比划了。”祁小过抓着她的手,硬是把她伸出来的四根手指给按了回去,“你该明白的是你爷爷给你取这名字的良苦用心,这‘白茅纯束’四字后面接的是‘有女如玉’,你爷爷是想让你长大后成为美玉一般的女子来。”祁小过说道,“你还是改多读一些书的,虽说你是个女子,考取不得功名,可是读书一事,也不能全全是为了功名,这书中自有大道理,都是可以受益一生。” 白纯束嘟了嘟嘴:“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开始也是想读书的嘛……只是我这叔叔不管我,他不管我,我自然就松懈了下来了。” “你这话可真奇怪。”祁小过道,“读书是自己的事,又与你叔叔管不管你有什么关系。” 白纯束总不能把自己和叔叔赌气,自己不学就是为了能教叔叔多管管自己的心思说出去,怕是要被祁小过嘲笑几番:“这……这……这便是这般了嘛……倘若以前是有人可以好好管管我,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祁小过看了看她:“你当真想好好读书吗?” 白纯束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祁小过伸手架在了胸前:“如若这般的话,那我便来督促你读书就是,待会我出门的时候,顺道便去给你买些书来,今后我来督促你,你可得给我好好读书了。” “当真吗?”白纯束愣了愣。 “自然是真的,我都包了你吃穿,总不得一点书钱都出不起吧。”祁小过摇了摇头。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白纯束笑笑。 “那我便出门了。”祁小过说道。 “等等等等,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白纯束道。 “什么问题?”祁小过问她。 “你要找的那人,当真不是你喜欢的人吗?”白纯束问道。 第八十二章 功名 祁小过狠狠地白了白纯束一眼,径直走出了房门。 真叫人头疼。祁小过想到。怕是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不过……祁小过摇了摇头。有人陪着自己,倒也是挺好的,至少能搭上几句话来,不至于闷得慌。 先下已经入冬了,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了,祁小过也已经置购起了厚实衣服来。祁小过在江南长大,第一次往长江北处一带居住,这徐州虽然算不得多么北边,但是对于祁小过来说,可已经是冻得不得了。 再过上几日,寻不到奚明玉的话,便回了扬州去吧。祁小过想到。而且自己毕竟也是要再见上父亲一面的,林云君的事情,要提前与父亲说说,不然她到时候拿着自己的玉佩来找父亲,怕不是父亲会以为她是个行窃的惯犯。 这里到自家的庄子,少说也要半个月的时间,祁小过就算能清清楚楚算的父亲生日后的七月是什么时候,可是他记得清楚时间,自己胸口这伤势可说不准,如若怕是来得急了,自己死在了半道上,可就不好了。 祁小过这几天到处游走,这一带基本已经能摸个熟了,他凭着记忆,轻轻松松便找到了卖书的地方,他先给白纯束挑了一本《论语》来,这《论语》记载的是孔圣人的一言一行,已经做人仁义的道理,祁小过想这本书给白纯束看看,那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祁小过这么想着,便掏钱将它给买了下来,付钱的时候,那掌柜的还特别地说了一句:“这位客人,可亏您现在来了,您要是再过上几天啊,我们这里或许都要关门了。” 祁小过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便问他:“关门?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关门得这么早?” “诶。”掌柜的却不再多言语。 祁小过虽是不懂得掌柜言语中的意思,可是他说过几天不开门了,那自然就定是不开门了,白纯束若是都得快些,自己到时候就没空给她再买些别的书来了:“您先等等,我再买上个几本,一起结账吧。” 祁小过这次索性把《孟子》、《中庸》、《大学》一并买了,掌柜的瞧他买的这些书,一眼就看明白了:“这位客人买的是四书,家中是有在读书的男娃吗?看您年纪也不大,是您的弟弟吗?” 祁小过想白纯束虽然是个女孩,看是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便应了下来:“是呀,是我弟弟,他刚刚读书,给他买这几本书来,学学古来圣贤的道理。” “看公子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掌柜还想着说些客气话来,可是瞧得祁小过脸上的铁面具,硬是咽了下去,“公子也是个秀才,再过些时日就要进京赶考了吧。” 祁小过摇了摇头:“不不不,我只不过读过些书罢了。” 掌柜还以为祁小过不过是在谦虚罢了,便恭维道:“还是公子您好呀,这书读了好了,下可做一秀才,一可免役免粮,二可受官礼谒见;上可登科及第,做个大官,荫庇子孙,那如我们这般贱民呀。” 祁小过愣了一愣:“掌柜此话又是从何而来?我看掌柜您也是个读书人,又这么大年纪了,您多半也是个秀才吧?” “哪有?”掌柜本来手上拿这笔,在本子上记着帐,听祁小过这么一言,举起笔来,晃了一晃,“只恨我父亲是个商贾之户,这书店便是父亲留给我的,按本朝规矩,商贾之家,三代不准取仕,可惜了苦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最终连乡试都参加不了。” 祁小过听罢,只觉得有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了自己的心上:“原来这般吗?” “诶……”掌柜给祁小过结了书钱,便叹着气,又低头记起了帐来,空留祁小过一人在原地琢磨。 掌柜的是商贾出身,三代不准取仕,可是我又何尝不是呢?白纯束虽说不知道她的出身,可自古也没有女子通过科举入仕从官的道理。 祁小过回想起自己从前,想想又是因为什么而读的书。 他自小就被父亲逼着读各种各样的书来,他手里买的这些《论语》、《孟子》,早在他四五岁就就读过了,《诗经》、《尚书》之流,他也没过两年就统统读了一遍。 他们这般的从商者,三代不准取仕的说法,而祁小过也是早早地就知道。 祁小过有时候也纳闷,为什么自己明明没法子参加科举,父亲还是这么逼自己读书。他那个祁宏表哥,叔公就重来不管他,任他耍任他闹,完全不似自己这般。 有时候他也问父亲,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读书,父亲当时说,读书是为了能有一番作为,虽说你生在商贾之家,不能取仕,书读来也参加不了科举,你若是不读书,倘若真有这么一个治国平天下的机会在你面前,你也把握不了他。 祁小过想起那日白叔叔来找自己父亲的时候,父亲说过这样的一番话,他说读书是千人敌、万人敌之道,进可晓《六韬》、《三略》,行军用兵,退可明《商君》、《盐铁》,富国安邦。 可是现在读了这么多的书了,父亲那日说的治国平天下的机会在哪里呢?祁小过也想不明白。 “你父亲已经为你铺了路,你还用科什么举吗?”祁小过想起奚明玉曾经这么和他开过玩笑。 说不定……父亲真有什么别的手段,能让我做上一个小小的官,实现他与我说的济世安邦,救民除难,再不教贫民落魄的梦想?祁小过突然想到了这么一种可能性。 诶,只恨自己现在半死之身,若真有这么一条路,自己多半也没有机会了。祁小过叹了口气。 祁小过正抱着书,准备回客栈去,突然间边上一个汉子,手里推着木板车,车上都是当季的蔬菜,他车推得匆忙,一个踉跄,车一翻,蔬菜倒了一地。 祁小过见状连忙上前去帮他拾了一拾,顺便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他如此匆忙。 那汉子说道:“这是我家准备过冬的粮食,我得好好藏起来,再过几日山贼就要来打家劫舍,搜刮我们的粮食了,我若是藏得不好,给他们发现了这些粮食,我这一家三口怕是都要饿死了。” 第八十三章 爷爷 祁小过把一摞书直接撂在了白纯束的面前,这无论是《论语》、《孟子》,还是《中庸》、《大学》,都不是什么浅末的书,每一本都足够白纯束读上一阵子了。 祁小过这下怕过几天卖书的地方关了门,就再买不到了,所以当下就一股脑地全买来了,可可白纯束给吓了一跳。 “这……这么多呀……”白纯束看了愣了好久,她本来就是三分钟的热度,她刚刚和祁小过说了那么多,其实也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可当下冷静下来了,想起了这件事来,不觉得后悔起来了。 “嗯?”祁小过皱了皱眉,“这么快就不读了?” “才……才没有呢。”白纯束硬是要在祁小过的面前强作出不在乎的样子,“读就读嘛,不就这么点书,我几天就读完了。” “这些书你几天可读不完,”祁小过摇了摇头,“你还要懂其中道理,还要好好揣摩其中意思,可不是几天就能读完的。” “这也没什么难的嘛。”白纯束还是嘴硬。 “那好,你先读着吧,过几日我来考考你,看看你书读得怎么样?”祁小过笑笑,他早就看出来了白纯束的色厉内荏来了,却又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硬是要白纯束嘴上服软。 白纯束现在可后悔当初说让祁小过来管管自己这个决定了,想起当初自己表哥在叔叔面前,也是害怕得不得了,只觉得自己真是作得不行,原来自由自在不是挺好的吗,怎么非要别人来管着自己才开心。 可是她话已经出口了,当下连开始都没开始,怎么能先向祁小过说不干了呢,是故还在嘴硬:“考我?考我就考我?你便过几日再来,你考什么我什么都不怕。” 祁小过耸了耸肩道:“好,你若真这么厉害就好了,这《论语》、《孟子》、《中庸》、《大学》是四书,你四书读好了,自然就是要读五经了,这《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我下次一并给你带来。” 白纯束一听读完了这四本书之后,居然还有别的,当下就奔溃了,也不再嘴硬了,让祁小过赶忙饶过自己:“别别别,我知道错了,你可别这样,我书读得慢,这一本都够我读上好久的了,你可别再带书来了,我当真吃不消的。” 祁小过见他服软了,自然也不继续与她开玩笑了:“那好,你先慢慢读就是,你读完一本,我就来考你一本,这样如何?” 祁小过这么直接地松了口,也不继续刁难她,着实令白纯束有些意外,她如捣蒜似地点头,生怕祁小过在反悔了:“是了是了,这样可好,这样可好。” “对了,”祁小过又说,“你这几日还是先不要出门了,好好在客房里戴着读书吧,自己外边有些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白纯束一听到这种事情,立马就来了兴趣,直问道。 “我听说过几日会有山贼下山来,怕会有危险,你可千万不要出去。”祁小过说道。 “山贼?哪呢哪呢?”白纯束像是不晓得山贼是个什么东西一般,在小小的房间里四处张望,明明这房间里除了她就只有祁小过了。 “他们还没来呢。”祁小过摇了摇头,“我刚刚去打听了一番,这里北面,有一座山头,山头上有伙贼人,每年将要入冬的时候,都会到这里来打家劫舍,掠夺一些米面伙食,刚刚我去给你买书的那家店面,过几日也要关了,就是害怕那伙贼人。” “这样吗?”白纯束伸手瞧了瞧自己的下巴,“他们什么时候来呀。” 祁小过说道:“大概过几日吧。” “我要去看我要去看。”白纯束转眼就忘了祁小过刚刚的嘱咐。 祁小过只觉得白纯束比奚明玉还要闹腾,奚明玉不过是喜欢凑热闹,但是心思缜密,大事上绝不含糊,他那日撒石灰,又诱骗般地刺死了那个来追杀他俩的人,也可以看出他也是个有城府的人,只不过不常在外人面前展露出来罢了。 可是白纯束就纯粹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了,心智上比奚明玉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了。 “我不是都说了吗?让你这几日好好在房间里读书,你瞎凑个什么热闹?”祁小过呵斥她道。 “我就瞧一眼,一眼就行了,真的一眼就行了。”白纯束伸出了一根食指来。 “不成。”祁小过说道,他还特地吓唬吓唬白纯束一番,“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被那伙贼人瞧见了,他们看上了呢你,要把你拉回去做压寨夫人了,你到时候该如何是好呀。” 果然,祁小过此话一出,白纯束当真像是被祁小过给吓到了一样,双手环抱在自己的胸前:“我不去看了,我不去看了。” “这便是了。”祁小过点了点头。 “那你呢?你到时候去干嘛呢?”白纯束突然想起了这一茬事来,“你也随我在房间里面吗?” “不,我要出去瞧瞧他们去,”祁小过说道,“此种贼人,恃凶行恶,被我撞上了,若不去会上一会,也枉学了这么多年武艺,枉为男子汉大丈夫了。” “你打得过他们吗?”白纯束可不信祁小过是他们的对手,“要不要我帮帮你呀?到时候我用煤灰往脸上抹抹,变回原先那个小乞丐模样,他们就看不出我长得好不好看了。” 祁小过白了她一眼,他上次对白纯束的武艺已经能大概摸个清楚了:“倘若我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了,你上去,不也是白白送死吗?” “我怎么不是他们的对手了,我爷爷可是……”白纯束正想好缩写什么,可是话到喉间,硬是噎了下去。 “你爷爷是谁?”祁小过听到此话,像是突然找到了能知道白纯束的出身,把她送回家的希望。 白纯束又怎么会不知道祁小过的意思,她直捂着自己的嘴巴,从指缝挤出了几个字来:“不说,就是不说。” “那你就别瞎凑什么热闹了吧。”祁小过说道,“你就好好在房间里读书吧。” 第八十四章 纯正 天渐渐冷了,祁小过也给白纯束买了几件厚实衣服来,听白纯束说,她也同祁小过一样,自幼生在扬州,这也是她第一次来这么远地方。 祁小过觉得自己哪里是找了个丫鬟,分明只找了个主子,倒要自己天天来伺候她。 祁小过这几日来,往街上走走,行人已经少了许多了,大抵都是害怕那些贼人的缘故,祁小过心中这么想着,现在街上已经见不得人了,铺子也都关上了门来,祁小过想去打听打听奚明玉的消息,也是打听不到,索性也不外出了,就陪在白纯束的身边,督促她读书来。 客栈小二也来找过他们,说起过这帮贼人的事,意思是让他们两人先避避风头,可是祁小过便是偏偏就是要他们来找自己麻烦的, 白纯束是那种喜欢嘴皮子上逞痛快的人,前几日和祁小过保证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说会好好读书,这才读了没多久,就已经厌烦得不得了,要不是祁小过在边上催她,还说要考她,要不然白纯束还真不会安心坐在这张桌子上。 白纯束口中默念着《论语》当中的话,心中却犯起了嘀咕,可是她又能埋怨谁呢?明明是她自己要祁小过来监督自己读书的,她难不成还能骂自己吗? 所以她也只好耐下性子来好好读书了,这论语中的句子,倒也不是多么难理解,她也不是什么笨蛋,看了几天下来,倒也还真看进去一点了。 要是以前叔叔也同这样管着自己,自己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了吧。白纯束想到了自己过去那种不学无术的生活来。 “诶,”白纯束那笔的笔根戳了戳祁小过,“你瞧一瞧这一段。” 祁小过探过头去,瞧了瞧白纯束指尖指着的内容上:“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嗯嗯。”白纯束点点头,“是这句。” “这句话的意思是呀,质朴多于文采,就像个乡下人,流于粗俗:文采多于质朴,就流于虚伪、浮夸。只有质朴和文采配合恰当,才是个君子。”祁小过以前在家中,《论语》可不止在先生那读过一遍,白纯束问他,他自然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出来。 白纯束却像是心不在这书上一般,用手上的笔根摆弄着祁小过衣角:“诶,说起来,你是从谁学的武艺呀。” “嗯?”祁小过愣了愣,没想到白纯束会突然这么问他,“怎么了?” “也不是怎么了,就是好奇而已?”白纯束说道,她把手中笔头放了下来,“把手借我用用。” “手?”祁小过不明所以,但是还是把手给伸了出去。 白纯束也伸出了手去,抓在了祁小过的手上,两只手虎口直接扣在了一起,祁小过一惊,不知道白纯束心中打的是什么心思,他试图用力把手给抽出来,可是白纯束甚至另一只手也试了上,抓在祁小过的手腕上,不教他移动分毫。 “你这是干嘛?”祁小过抬头看了白纯束一眼。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可能会有点痒,忍一忍便好了。”白纯束对祁小过笑笑。 只见白纯束手上用力,祁小过只觉的有一股温热的内力从她的掌心进入自己身体来,白纯束虽然不过是区区练气道水准,这股内力也算不得多么雄浑,可是温热难当,就像是有热流不断地在自身经脉间流走,就和那日白叔叔来自己家里,他握起自己手时候的感觉一样。 她再干什么?祁小过不晓得白纯束用意是什么,只觉得她是不知在哪里新学了什么把戏,借此机会,趁机使在了自己的身上。 以前祁小过不过是和白纯束简单地过了两招来,他就已经能隐约感觉白纯束体内的内力纯正得紧,而此刻她的内力入了自己身体里,祁小过更是能好好地体会一番。 纯正。祁小过除了这个词语之外,再找不出别的什么词语来了,祁小过想白纯束学的应该是道门正统的内力心法,虽然进展缓慢,但是绝不容易出什么岔子,白纯束能习得这个,要不是有名师相授,便是出身名门,她的身份可绝非一般。 她究竟是什么人?祁小过当时还不明白,他还未把白纯束名字中的白往其他地方联想。 就在祁小过迟疑的时候,白纯束已经松开手来了。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白纯束说道。 “你这是在干什么?”祁小过问她。 “没什么呀。”白纯束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就是试试你而已。” “试试我?你又试我个什么?”祁小过道,伸手就按在了白纯束的脑门上,想把她按回椅子上好好读书。 祁小过这一拍,稍稍用上点力气,按得白纯束头顶有些生疼了:“你这么用力干嘛?我又没打什么坏主意。” 祁小过不明白了:“那你想的是什么?” 白纯束伸手按在头顶被祁小过按得生疼的地方:“我就是……我就是想,你这几天包我吃,包我穿的,还给我买了这么些书,对我倒也算是不错,我在想我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 “帮到我的地方?”祁小过说道,“这又和你刚刚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在想呀,你现在武艺虽然比我现在要好,但是也不过是只好一些罢了,你如若能对我再好些,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你些。” “帮帮我?你能帮我什么?”祁小过不以为然。 “我能帮你的东西多了去了,我爷爷可是……”白纯束差点就要说出口来,“我爷爷可厉害得去了,你要是对我好些,我就让我爷爷教你一些他的拿手绝招,这一招都够你用一辈子的了。” “一辈子?”祁小过听了只觉得有些神伤,他的这辈子可能就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了,“那就等以后再说吧,你现在给我好好读书就是了。” “知道了知道了。”白纯束嘟着嘴说道。 突然,窗外传来了一连串的马蹄踏在地面的声音来,祁小过与白纯束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它个吸引了过去,白纯束刚想把窗户打开,向外看看,祁小过就瞪了她一眼:“你好好读书就是,别想别的。” 白纯束满脸委屈地又低下了头。 第八十五章 山贼 这缰绳一拉,本在疾驰的快马登刻间急停了起来,连同他身后的十几匹快马,一众人坐在马上,打量着这周遭的环境。 “这里怎么和个死城一样,格姥姥的。”为首的人瞧了瞧满街荒凉的景象,不由地破口大骂道。 “大哥,您这几年每年都在这时候下山来,他们怕是一到这个时候,便是知道您来了,这不得赶紧躲起来吗。”那人的边上,的有一人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像是军师一般人的人物。 “格姥姥的,老子不就是拿了他们一些粮食吗?他们若是不反抗老子,乖乖听话,老子才不兴的杀他们,你说他们这么怕老子干嘛?”为首的人从着边上吐了一口唾沫。 “大哥说的是,大哥说的是。”小胡子说道。 “你们几个,”为首的人手拿着马鞭,回头随意指了几个人,“下去,把那些门都给老子敲开了,如果里面的人不开,就一脚把这破门给踹开来,老子看看他们到底在里面藏着一些什么东西。” “是,大哥。”被他点到的几人纷纷下马来,沿街一间一间地叫门道。 “大哥,您瞧前面,您瞧前面。”小胡子伸手往前边指了指。 “瞧什么?”为首的人不懂得小胡子的意思。 “那里有一家客栈。”小胡子说道。 “客栈?客栈又怎么了?”为首的人皱了皱眉头。 小胡子便是,双手“大哥您想,在那些老百姓的手中,不过是些米面罢了,大哥您喜欢喝酒,好荤腥,这些米面怎么能满足你?可是这客栈呀,做的都是生意,不单单有些米面,说不定还有猪肉牛肉,还有些美酒陈酿,不争和大哥您的口味吗?” “格姥姥的,你这话有几分道理。”为首的人听罢,立马喜笑颜开,伸手拍了拍小胡子的后背,小胡子本来就是个军师一般的人物,靠的是脑力而不是体力,是故他这一身皮包骨的,那经得起为首的那人这番拍打。 “大哥,够了够了。”小胡子连忙向后缩了缩。 为首的那人也下马来,振臂往前一挥:“都随老子去那间客栈里悄悄去,若是真有什么猪肉牛肉,美酒陈酿,老子今晚请让你们也享一享口福。” 他此话一说,所有的人登刻间都下了马来,要随他进客栈里瞧瞧,先前那些人也不再去瞧那些寻常人家的门了,都一齐往那间客栈那儿走去了。 “开门!开门!”这伙人往客栈门上一敲,口中又大喊,这客栈里本来还住着许多客人,虽说小二都一一提醒过这件事了,有的人暂往别处避难去了,可有的人却也依然留在这客栈里,这么一闹,整间客栈都不得安宁了起来,客栈掌柜的是在忍不得,他们再敲,这门都要给他们敲烂了,到头来只得乖乖出来,把门给开开了。 “这人还挺识相,知道老子要亲自来了,乖乖把门给打开了。”为首那人远远地瞧得,不禁开口大笑道。 他走着走着,注意力全然都在前方,没看在脚下,他突然觉得脚踝一疼,像是有什么东西打到了一般,一个踉跄,居然直接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摔倒在了地上。 “大哥您没事吧。”小胡子见状,虽然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连忙来扶他。 “没事没事。”为首的人虽然也觉得邪门,但是顾于面子,也只是一挥手,“格姥姥的,这地上有个绊儿,老子刚刚没看路,硬是给它绊倒了。” 小胡子下意识地回头看看,这地上哪有什么会叫人摔倒的绊儿,可他看破不说破,口中只说是:“大哥您小心点便是了,大哥您武艺超群,可不能伤了身子骨,我们在山头上,还全得仰仗您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为首那人最喜欢听这般不着边际的吹捧,这一吹听得他心花怒放,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就眼瞧着前头进那客栈里,搜拿东西的几个人,居然被人一脚踢了出来,此刻正倒在地上苦苦哀嚎呢。 “谁敢动老子的人?”他见状,要上前去看个究竟。 可是没等他走进客栈里,那客栈里到走了个人出来,是个戴着面具的少年。 “格姥姥的,小子,刚刚是你干的?”为首那人直骂道。 那少年便是祁小过了,他和白纯束就住在这间客栈里,祁小过还想去找他们,没想到他们自己找上门来了:“是我干的,怎么了?” “格姥姥的。”为首那人又骂了一句,正想上前去教训教训祁小过来,可是小胡子却挽住了他的手臂来。 “大哥……”小胡子小声说道,“您可要留意留意,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可是刚刚居然能一下放倒那么些人,怕是会些武艺,您可要小心呀。” 听小胡子这么一说,为首那人才意识到了这一点来,远远地先问了一句:“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奚,叫小过。”祁小过说道。 “你可有什么名号?”小胡子抢着问道,他虽然也不怎么懂得这些江湖事,但是也晓得江湖上厉害的人物,都会有些名号,听没听过不重要,但是只要祁小过能说出一个来,他就能晓得祁小过是不是惹得起的人物了。 可是祁小过出门不过四个月,在江湖上那有什么名号,他以前倒是江湖上的一个名人,可是总不能说自己是个“废物少庄主”吧,是故他实诚地摇了摇头:“名号这个……倒是没有名号便是了……” 小胡子一听,只以为祁小过没什么本事,便悄声说道:“大哥,他怕只是一个略懂些武艺的普通少年罢了,不是什么高手。” 为首那人听罢,也放下了心来:“格姥姥的,那便没事了,我这便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这喜欢强出头的后果来。” “不过大哥您还是要小心为妙,他确实是会写武艺,不是但凭蛮力就能赢过的对手……”小胡子还想说些什么来。 “这你可放心,”为首那人说道,“我从义兄那里,也学过几招来,虽然不成气候,但是对付他这种小毛孩子,还是够用的了。” 第八十六章 宝剑 为首那人挽起了袖口,往前走了几步来,他把手往边上递了递,小胡子立马就懂了他的意思了。 小胡子从马背取下了两把斧头来,看他那般吃力的模样,祁小过估摸着两把斧头每把都有个十来斤,倒也算得上是一种威力较大的武器了。 “小子,你可知道我这一对斧头叫什么名字吗?”为首那人昂起头来,一手一把地抓住了这一对斧头。 祁小过见他拿着这一对斧头,一副毫不吃力的模样,也不免感叹此人的臂力了得,只是不知道他使起兵器来,又会有多少功力:“不知道。” “老子这一对斧头,名曰宣花板斧,当年隋末天下大乱,四方纷纷揭竿而起,我这斧头正是那大唐开国功臣程咬金所使得,他故后这对斧头辗转腾挪,最终到了老子的手下,小子,你怕了吗?。”那人不知道从哪个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这段话来,还说的有木有样,只是祁小过听了,不免要笑出声来。 “宿国公当年使得,确实是一对宣花板斧,可是当下那对斧头,距今已有百年历史了,你手里那对,我瞧分明是今年当打的吧。”祁小过道,“而且宿国公那对斧头,可是重达六十四斤有余,而你手中那对……”祁小过说罢还摇了摇头。 为首那人听祁小过这么说,仿佛有一种被瞧不起的感觉了,登时大喝道:“格姥姥的,老子这对斧头便就是六十四斤,你若是不相信,待老子砍下你的头来的时候,你便知道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祁小过看了看他:“那便来试试吧。” “小子,”为首那人最后一次喊他,“你使得是什么兵器,快快拿出来吧,休怪别人说老子拿一队斧头来欺负一个小毛孩子。” 兵器吗?祁小过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已经很久没有使过什么兵器了,一直以来使得都是白打的技巧。 祁小过倒也不是没有学过兵器,刀剑棍棒,他多少还是接触过一点的,特别是剑,他父亲对他说过,剑是百兵之君,所以要他在剑上多下功夫,祁小过自然是听父亲的话,可是他天资愚钝,这剑没学多久,就把父亲为自己请来的老师给气走了,这学剑也不了了之了。 祁小过想,虽说对方不像个江湖中人,可是臂力惊人,自己虽能胜过他,但是也难免出些意外来,如果使个兵器来,多少也算能避免些意外发生。 是故,祁小过说道:“我用剑。” “剑?”为首那人往周遭瞧了瞧,瞥见小胡子的腰上正别着一把来,他虽是个军师人物,但是多少也要写利器来撑撑场面,所以腰上就别了一把来,此刻被瞧见,只好乖乖地递了出去。 “小子,这剑借你用用,也休说老子欺负你了。”他把剑往前头一丢,高声地说道。 祁小过把那剑拾了起来,拔出了瞧了瞧,只见寒光夺目,是一柄难得的好剑。祁小过不是那种没见过市面的人,他以前在家中的时候,客人熙熙攘攘,祁小过多少都有接触过,这剑的好坏他看一眼便知,祁小过不知道这般贼人是从哪里得来这种东西的,这种剑可不是什么便宜货色。 祁小过想他们应该是打家劫舍的时候,从某个大户人家那儿劫来的,这些人不好用剑,用的都是斧钺这种势大力沉的兵器,剑号称是百兵之君,拾起来更是需要技巧,对于他们来说,远不如只需劈砍就成的兵器了。 也难怪这柄剑会沦为一个军师的腰间装饰了。 “小子,你可担心了,老子要来了。”为首那人在上前来之时,还出言提醒了祁小过一句。 “请吧。”祁小过也不拔剑。 只见那人直接擎这双斧就朝祁小过这边过来了,他身高要比祁小过高上不少,体格也壮硕,膀大腰圆的模样,朝着自己全速冲过来,还拿着这种武器,饶是祁小过会些武艺,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可是祁小过定了定神,见他往自己这边冲过来,却一直没动,直到他将要近到自己身前,斧子快要斩下的时候,脚下才突然一发力,只冲上前,正撞在了那人的怀中,教那人手中斧子劈了个空。 祁小过持剑在手,虽然剑还未出鞘,但是将剑作为钝器来击打,也是使剑的一种手段,祁小过用剑身直接朝上横出,直顶在了那人的喉咙间。喉咙乃是人的要害,常人若是见一物直往自己喉间而来,无论那是钝物还是利物,都会下意识地向后一闪。 可是如此这般,正合了祁小过的心意,他扭身,肩膀朝着对方的胸上一顶。本来一人再怎么后仰,都是努力保持在人体的平衡之中的,祁小过这么一顶,只教他重心再向后了一分,落在了足间的三分地之外。 祁小过还想做些什么后招来,可是只见那人被祁小过这么一撞,当即也使出了什么招数来,双斧向后一撑,愣是向后做了个翻滚,稳稳地落了地,又与祁小过拉了些距离开,教祁小过这需要切身而使的招数落了空。 “格姥姥的,你个小子,使得还算不错。”那人往边上吐了口唾沫。 祁小过虽不言语,可是脸上也有些没那么自信了,对方刚刚那一招他是识得的,是豫州云台山茱萸门的拿手绝技,得亏祁小过刚刚识了出来,没最上前再使什么来,不然对方这一招的后招,就能教祁小过吃个不小的亏来。 他是从哪里学来的?祁小过一时间想不明白。 他当下难免有些恨自己没能多学一些使剑的技俩来,自己以前若是能不惹得那些师傅们生气,说不定自己能再学一些东西来。若是对方当真是这豫州云台山茱萸门的高徒来,自己这三脚猫的技俩,还讨不到什么好处呢? 正当祁小过一筹莫展的时候,忽地有个声音,悠悠地传到了祁小过的耳间来了:“逆顺之相形,盛衰之相寻,如符契之必同,寒暑之必至。” 对方似乎使得是某个隔空传音的秘技,他与祁小过说得这几句话,祁小过一听便明白,这当时某种武艺的心诀。 是由别的高人在此处吗?祁小过当即想到。 第八十七章 剑法 祁小过先是惊了一惊,他不知那高人是谁,也不知那高人现在在何处,但是他既然用隔空传话的秘术来把这心诀告诉自己,便说明他有意教自己打赢对方。 既然如此,祁小过便安安静静地听了那高人把这些心诀念完,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短短时间能明白多少,但是总比不听要好些。 “小子,你怎么愣在那里发呆呀。”为首那人可听不见那高人的声音,他见祁小过突然不动了,颇有些奇怪,抬起手中宣花板斧来,指了指祁小过。 那高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祁小过明白那高人便教到自己到这里为止了:“不,没什么。” “再来。”为首那人对祁小过说道。 “是。”祁小过心中还在琢磨着那高人教着自己的心诀,甚至都已经忘了对方是穷凶极恶的贼人来了,还当是通常的比试来着。 祁小过按着那心诀,挥舞着手中未出鞘的长剑,剑未出鞘,无锋无尖,倒像是一根短棍,那高人教自己的东西,似有些道门的学问在里面,不似寻常剑招,注重在劈斩,伤人皮肉之上,反而以打穴为主,剑招使来,也飘逸的紧,着实是一门不得了的武艺。 那人刚刚只与祁小过过了一招,自然是看不出祁小过刚刚与现在的差别来,还以为这是祁小过本来就会的,故也没多想些什么。 他有一个义兄,正是来自那豫州云台山茱萸门,有一次他与那义兄闲来喝酒时,与他学了几手,刚刚展露在祁小过面前的,正是其中之一,当下他双斧飞舞,看似有千斤力气,可以随便就将祁小过给剁成肉酱,可是不知道祁小过那瘦弱臂膀中从何而来的力量,就凭手中那未出鞘的剑就与自己僵持了这么久,着实让他有些急躁。 他一咬牙,便使了那义兄教自己的第二招来。 此招一出,祁小过登时就发现了其中不同,武艺乃是前人代代总结而来,一招一式都是精华,又怎么是寻常人胡乱挥砍比得了的呢? 祁小过只得持剑来应此招来,这云台山茱萸门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武林中的大门派,他使得这一招也算不得太厉害,和祁小过手上剑招比起来宛若微星比之皓月。只是祁小过这才刚刚从那高人那里,学得这剑招的心法来,总得要有一个学习的过程,当下实在是使得不习惯,愣是勉勉强强才与对方较了个平手来。 “事未至而预图,则处之常有余;事既至而后计,则应之常不足。”那高人的声音又在祁小过的耳边响了起来。 祁小过听罢,虽然还处在两兵交锋之中,可是祁小过还是努力挤出了一点注意力,往着话上揣摩。 他挥剑直打,打落在对方的手腕上,这手腕是人体关节当中最脆弱的一环来,常人练体,只会练在臂上肘上,手腕之上反而不会多做练习,祁小过正是瞧准了对方是个门外汉,才打在其上的。而祁小过这一打也用上了不少力气,也叫对方好生疼痛,这宣花板斧又重,手上一脱力,自然是直坠于地,等对方意识过来,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祁小过刚刚一打,打的是他的左手手腕,可他的右手之上还握着一柄,祁小过等在对方恍惚的机会,瞧准了持剑狠狠地劈在了对方的右边肩头,这一剑之重,只教对方都单膝跪在了起来。 斧钺这样的重器,使力当从腰上开始,由腰向上,一层层传递开才能有千斤力道,祁小过这一劈,看似平平无奇,可是正是斩断了从腰上至手臂这一条使力的途经,对方肩背抬不起来,腰上再如何发力,手上也使不出力气来。 这下便可以了吧。祁小过松了口气道。 “格姥姥的。”那人只觉得祁小过的剑招好生诡异,口中骂道,发出了嘶哑的低吼。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猛地一起身,祁小过顶在祁小过剑上的力量,祁小过都压不下去了,祁小过本来持剑按在他的肩头,想叫他罢械止斗,可此刻硬是被他把手给抬了起来。 一柄剑能有多长?祁小过能压剑在他的肩头,两人只见得距离也是近的可以,这宣花板斧又长,对方这突然一片发难,祁小过却也是难以一下子躲开来。 就当在对方手中宣花板斧往着祁小过的身上劈过来的时候,祁小过下意识地一掌打了出去,直拍在那人的胸上,一掌将他打飞了出去。 祁小过愣了愣,过了好久才想明白。 我真傻。祁小过在心底说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拘泥于用剑呢?本来我也没有带剑来着,这剑还是人家给我的。他没有内力,我用着烂柯二十三式中的使劲法门,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打过他了吗?又何必闹到如今的地步来? 而今,他右胸之上的伤口处,现在破了四道穴门,他也已经学会了十五式了。可是看似有所进步,祁小过却知道,可是这一式一式地往后,却是越来越难,一点也不像祁小过最初时,刚刚踏破了一道门槛后,就一马平川,马上触及下一个门槛,现在祁小过每往前一步跟进一步,都是艰难万分。 所以祁小过才越发地悲观,总觉得自己活不过那三个月后,穴门全开的那一次劫难了。 “格姥姥的,”为首那人被祁小过打飞了老远,“你这一章使得是什么妖法?” “妖法?”祁小过囔囔道。 “格姥姥的,你小子给老子记着。”小胡子连忙从边上闪过来,把为首那人给他扶了起来,“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我?”祁小过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刚刚说过了,我姓奚,叫小过。” “好,老子记得你的名字了,你给老子等着,此日之仇,老子定加倍来报。”那人呸地吐了一口唾沫,“格姥姥的,没想到这次下山,还能碰上个硬茬,你给老子在这里等着,等过几日,老子义兄回来了,老子再让他来教训你小子。” 小胡子狐假虎威道:“你可别想跑,几日后我们再来,若是寻不得你,我们便不单单是抢粮食了,我们便把这镇上的人杀得一干二净,再挂上你的名字来,教你也寻不得安生。” 第八十八章 老先生 “是我打了你,与别人有何干系?”祁小过听了这话,只觉得对方都是些不可理喻的穷凶极恶之徒,不免眼角发颤,“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找,便来找我好了,又怎么要殃及这全镇的百姓?。” “这可由不得你,总之若是我们寻不得你,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小胡子佯作一副凶狠的表情来。 “你们敢?”祁小过捏住了拳头差点就要发作,他甚至起了教对方回不去的念头了。 果然留他们不得,若是教他们回去了,也恐怕不知悔改,到时候尤会做些什么错事来。祁小过这么想到。 自己现在是有在,才能稍稍阻止他们,可是如若自己那天不在了呢?这镇上百姓,还会同以前一样,受他们的欺侮吧。 祁小过明白对待恶人,不能纵容他们半分,当下须得狠下心来才行。 就在他注意力全全在前方的时候,忽地感觉到身后有一人影闪了过来,他一点都没有提前察觉到。 遭了。祁小过心想,他忘了自己的对手可不只有面前这两个人,对方是有一伙人的。 挥刀斩落,需要的仅仅是一眨眼的时间,祁小过连头都来不及回过去,当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及时做出反应的。 祁小过下意识地闭上眼来,可是听得一声什么硬物刺破空气的声音,疼痛的感觉久久还未传来,就当祁小过出神的一霎那,耳畔紧随而来的是金属坠地的声响,还有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嚎叫声。 祁小过这时转过身去,只见有一人用手捂在了另一手的手腕上,旁边的地上,落着一块沾血的石子,还有一把短短的匕首。 刚刚便是这人在我身后吗?祁小过想到,他还没仔细去想刚刚这石子是从何而来的。 祁小过刚想对那人说些什么,只听得刚刚的那个声音在自己耳边说道:“这是声东击西之道,你这一转身,已经教人跑掉了。” 祁小过听罢,猛地回头看去,果然已经不见刚刚那些人的踪影了。 不行,得留住他们。祁小过心说。 可是他刚想起步追去,那声音又说道:“他们骑着马,脚力好,纵你再怎么追,你也是追不上他们的。” 这声音已经不是用隔空传音的秘技进入他的耳中的,而是真真切切地就从他的身边传来。 祁小过感觉有一只手拍在了自己的肩头:“你刚刚做的不错,那一掌打得有些水准,只是你剑法太烂,我都瞧不过去了。” 祁小过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自己身边来的,那人气息压得极稳,说明他内力深厚,若非他主动开口,刚刚在场的人包括祁小过在内,是谁也不能发现他的存在的。 祁小过看那人,只见那人一副风仙道骨的模样,看起来已经有六十好几了,虽然有些消瘦,可是看他精神却好得很,颇有些仙人的模样。 “刚刚多谢老先生出手相救。”祁小过忙说,他对刚刚的事,到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 “举手之劳而已。”那老先生摇摇头道,“你的名字,是叫奚小过是吗?” “是。”祁小过点了点头,他想老先生刚刚应该一直在边上瞧着自己,听了自己与那些人的自我介绍。 “你刚刚为何不拔出剑来?你最后一件,如若斩了下去,割断了他背上斜方肌,他又怎能得再起身来呢?”老先生问他。 “这……”祁小过欲言又止。 “你杀过人吗?”老先生一眼就瞧出来祁小过在担心些什么了。 “没有……”祁小过摇了摇头。 “行走江湖之人,又有谁能一直手里头干净呢,害怕自己伤了人命,只怕多半会白白送掉自己的性命呀。”老先生摇了摇头。 祁小过沉默了一瞬:“多谢老先生指教。” 老先生又问他:“你是本地人吗?” 祁小过摇头,懊恼道:“不,我只不过是偶然客居于此地的……听闻这里常有贼人作乱,所以出了出头,只可惜刚刚教他们给跑了,只怕因为我,酿成更大的祸端来。” “山头小贼,成不了什么气候。”老先生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这么替人出头,是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吗?” 祁小过说道:“绝不是这样,男子汉行于天地间,见不平之事怎能不出面制止?若此这般,同那些贼人又有什么差别呢。” “说得不错,你这话教我想起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了,我这儿子当年也说过这种话来,他说道遇强人,如何为之?或助强人,或助受侮者,或不睬之,然不睬亦助强人耳。”老先生笑了笑,“你小小年纪,倒是有些英雄气,不错,不错。” “老先生您又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祁小过问他道。 “我自然是同你一般,途经此处之时,听闻这镇子上有强人将至,便想着行一行锄强扶弱之事,只不过我还没怎么出手,你便出来了。” 祁小过听罢,愣了愣:“都怪我强出头,要是老先生您出手的话,定不会像我这般,任他们跑掉的。” “不打紧不打紧,谁出头都一样,我说过了,他们不过是山头小贼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老先生说道。 祁小过忽地想起什么事来,刚刚那个试图偷袭他,而被老先生石子打伤手腕的那人,刚刚没有随着那伙贼人一同离开,祁小过转过身来,擒住了他的衣领:“我问你,你们老大叫什么名字。” 那人是见识过祁小过的武艺,当下被他擒住,自然不敢乱动:“他……他……他叫林奎,是这一带的山大王,全全是他们指使我的,我才会干这些勾当来的,小侠饶我一命吧,这全全不关我什么事。” 祁小过又问他:“他刚刚说起他的义兄,那又是谁?” 那人好好思考了一下:“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见过几次面,老大他也没告诉我我们……不过我听说,我大哥好像唤作那人叫过什么什么‘病狰彘’,我也不晓得是个什么人物。” 祁小过听了只是心一沉。 老先生却笑了笑:“后辈小生,何足道哉。” 第八十九章 听铮铮 白纯束见祁小过回了来,赶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祁小过也不多说什么,单是摇了摇头。 “什么嘛?你摇头是什么意思?”白纯束皱了皱眉,“你快与我说说。” 祁小过叹了口气,既然她都这么问自己了,自己也只好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她。 白纯束挠了挠头:“那个老先生,长得什么样子呢?” 祁小过回忆了一下:“白发白须,个子要比我高一些,好像也就这般了。” “你这叫什么描述嘛?”白纯束嘟囔道,“天底下老人家不是都这般模样的吗?你好歹说些具体特征出来呀。” 可是祁小过绞尽了脑汁,也不晓得应该如何给她描述起那位老先生来:“人家长得就是这模样,你还想教我怎么形容嘛?” 白纯束瞧着祁小过瞧了许久:“那后来呢?那个老先生去哪了?” “我不知道,”祁小过摇头道,“我说要请老先生留下来,但是老先生执意要走,说他闲云野鹤惯了,不习惯常在一个地方住下来。” “这般吗?”白纯束点了点头,“那他还会再回来的吧?” “老先生没说。”祁小过如实地说道。 “那他若是不回来,你可怎么办呢?那些人已经放下了狠话来了,多半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吧,他那么厉害,总不能叫你一个应对这局面吧。”白纯束说道,“这个什么什么‘病狰彘’,是个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祁小过点了点头:“我以前有听说过他就是了,他姓陆名升,是那豫州云台山茱萸门掌门的四弟子,在江湖上有些名气,我听说他使得的是一对铁拐,好像是个地劫未过的高手。” “地劫未过……地劫未过……”白纯束掰着手指,也不知道在数些什么,“这地劫为过……你可打得过吗?” “当然是打不过了。”祁小过说道,“我现在也才勉强有个人劫未过的水准,还上不娴熟,怎么能打得过人家地劫未过的高手。” “那……那……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如那老先生不回来,你这不是去送死吗?”白纯束倒是开始担心起他了。 “那老先生说,对方不过是后辈小生罢了,他刚刚传了我半套剑法几套剑招,说其中奥妙无穷,教我多加练习,都够我受益终生了,他还说不求我练到家,只要是稍稍有所心得的话……”祁小过说道,“要打败个地劫未过的高手也未尝不可。” “这剑法这么悬乎吗?”白纯束有些惊讶,“你有几成把握呢?” 祁小过如实地说道:“把握……大概不到五成吧。” “怎么这么低,老先生不是都教给你了吗?”白纯束倒是不理解了。 祁小过心想自己总不能告诉白纯束说,自己在这武艺上的天赋少的可怜,自己全然是靠一个随时可能要了自己命的东西才勉勉强强有些内力。这剑法精妙难懂,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学得多少:“我没学过剑,这是我第一次使来,”祁小过找了个借口,“以前没有多少基础,只怕要会学可是很难的吧。” 白纯束听罢,果然点了点头:“好像是这般道理,我以前倒是有学过些剑法,不过都浅薄得紧,我叔叔偏心,他老是说我基础不牢,不愿意教我高深的东西来,只教我的表哥。” 祁小过想你叔叔倒也不是偏心,你这般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劲头,也不像是能打得多好基础的样子。 只是祁小过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了,他可不能说出来,不让白纯束有事要和他拌嘴了:“你叔叔他使剑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了,他可是……”白纯束又快要说漏嘴了,“他可是……反正他就是很厉害就对了,具体有多厉害我也不好说,但是我想多半是要比你刚刚遇见的那个老先生更厉害一些吧。” “他这么厉害吗?”祁小过有些不太相信,那老先生他虽然不知道对方功力如何,可是祁小过瞧他气息脚步,还有闻得陆升时的口气,怎么也当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 “你在想什么呢?”白纯束见祁小过发愣,不免探过头来看他。 “不,没什么?”祁小过忙说。 白纯束嘟了嘟嘴,眼神一瞥,突然瞧在了祁小过腰间的剑上:“你那把剑,给我看看吧。” “剑?”祁小过愣了愣,他向来白打习惯了,一时间还未曾想起自己腰上的这把剑来,“哦,这把剑是从那些人手中拿来的,我不懂看剑,也不知道这剑品相怎么样,只知道这把剑锋利得紧,不像是什么随随便便来的物件。” “我瞧瞧我瞧瞧,”白纯束自信地说,“我爷爷说他年少时用剑用得多,年纪大了虽然喜好用拳掌,可是品剑的功夫是一点没拉下。我以前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候,爷爷教过我一些来,说不定我能帮你看看。” 祁小过虽然有些信不过她,但是就权当是拿出来给她看看好了,他之前也一直没把这剑拔出鞘来,只是微微抽出一点来睹得宝剑锋利,他也是没见过这把剑的全貌。 祁小过小心地把剑给抽了出来,带着剑鞘一起,放在了桌上,扳起手来,看看白纯束究竟能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见白纯束像是真的懂得其间的奥妙一般,不仅把脸都贴到桌上,往剑身上仔细看了许久,还伸手往剑锋上触了触,敲打敲打听听音色,瞧她的那副样子,祁小过道还真有些相信她了。 “怎么样?你瞧出什么所以然了没有。”祁小过问她。 “没有,我和爷爷学得不到家,愣是什么都瞧不出来。”白纯束嘀咕道。 好吧。祁小过叹了口气,自己果然还是不应该对他有些什么希望。 “不过嘛。”白纯束有说,“我发现了一点很有趣的地方来。” “什么地方?”祁小过听她这么一说,自然是把头给探了过去。 白纯束伸手往剑身上一指,只见那剑身上,刻着一行小字。 “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 第九十章 檐间铁 “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 祁小过也算得上是自幼熟读《稼轩长短句》了,怎么会不懂这首词呢? 这是稼轩先生的词作《贺新郎》当中的一句名句,而这首词的上片的对应位置,还有另一句名句。 “自昔佳人多薄命,对古来、一片伤心月。” 祁小过他想到这里,浑身忽地一颤,便好像是触电了一般,隐隐约约猜到了这把剑的来历。 这剑的剑身上刻着“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一句,而另一句“自昔佳人多薄命,对古来、一片伤心月”,也当是刻在了另一把剑身上,比起祁小过这误打误撞得来的这把,另一把剑可谓是名气要大得多了。 二十年前,美芹先生便使着那把剑来,大败武林众多好手,也为那把剑博得的威名,而在美芹先生退隐江湖后,这剑就传到了他的儿子忠敏剑白羽默的手中了。这忠敏剑以剑闻名,他的一手传自美芹先生的剑法破阵子更是为江湖人所称道,甚至隐隐约约都有超越他父亲的趋势了。 “伤心月”,这是那把剑的名字,美芹先生当年得了这把剑来,以这剑上名句的最后三字,为这把剑取名来。 祁小过还未记事的时候,美芹先生便已经退隐江湖多年,他虽然在庄上见过许许多多的客人,可是那些客人也未尝有人曾经目睹得美芹先生风采,连忠敏剑也见得不多,祁小过自然是无从打听起了。 那日白叔叔来他家庄上提亲的时候,其实是最好的机会了,可是那日白叔叔偏偏没把剑带在身上,与那刺客过招是,也是以掌来御敌,使得是永遇乐的掌法,而非破阵子剑法。 祁小过打量着手中那把剑来,也不知道另一把剑伤心月是个什么模样,他隐隐约约地猜测这把剑怕是与那伤心月是一对剑,可是拿不出证据来。 如若有机会回家的话,便把这把剑交给父亲好了,父亲见多识广,说不定他曾见过那把伤心月的模样,如若他也没见过,便拜托他把剑交给白叔叔就是了。 祁小过如此想来,已经安排妥当了,说着就要把剑给他收回鞘中了。 “你等等你等等。”白纯束伸手拦他。 “怎么了?”她手伸得快,而这剑又锋利得紧,祁小过怕割了她,不敢妄动,由她拉住自己。 “再叫我瞧瞧,”白纯束自顾自地吟起了上面的诗句来,“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我怎么感觉这句诗,有些儿熟识呢?” 祁小过便解释给她听:“这是稼轩先生《贺新郎》当中的一句,你大概只是以前凑巧听过罢了。” 白纯束嚷嚷道:“你把全诗背给我听听吧。” 祁小过虽然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不过只是要自己背诗而已,他倒是没什么为难的:“这首词全名作《贺新郎·用前韵送杜叔高》,上片是‘细把君诗说。怅余音、钧天浩荡,洞庭胶葛。千尺阴崖尘不到,惟有层冰积雪。乍一见、寒生毛发。自昔佳人多薄命,对古来、一片伤心月……’” 没等祁小过背完,白纯束忽地打断了他来,拍掌道:“是是是,就是这句了,自昔佳人多薄命,对古来、一片伤心月。” 祁小过见她突然兴奋起来,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你这是在高兴什么?” “不不,没什么,我就是突然知道了这把剑的来历了。”白纯束说道。 “你知道了?”祁小过一愣,但是他随即明白,她也同自己一样,把这剑与忠敏剑的伤心月联系在了一起,祁小过只道是她曾经从自己爷爷那听闻过伤心月的来历,转而便以为这剑也是同样的来历了。祁小过虽然不知道她说的真假,不过这般轶事,白纯束既然要说,祁小过也稍有几分兴趣来听,“那你说说,这剑什么来头?” “你可知道稼轩先生吗?”白纯束开口这么问道。 祁小过觉得她这话问得奇怪,自己刚刚明明吟诵的就是稼轩先生的词作,她又怎么会问自己知不知道稼轩先生?但转念一想就明白,她之所以问得这话,大概是她爷爷当初也是如此开场的,她那时可能年幼了些,不知道稼轩先生在正常不过了:“自然是知道。” “稼轩先生当年执意北伐,而受朝堂排挤,郁郁不得志,空留遗憾,逝世于赴任途中。这稼轩先生是军旅出身,自然会些武艺,能使刀剑,相传他的身边有两把佩剑,分别以他自作的一首词当中的一句来刻在其上,这一把剑便是你刚刚说的那句,而另一把剑,就是这词下半片中的一句。”白纯束看了看剑身,把那句词读了出来,“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便是这个了。” “这把剑是前朝稼轩先生的佩剑吗?”祁小过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我爷……我是说我也听闻过,美芹先生他当年在军阵中立下了大功来,皇五子替君上赏他一把剑来,便是那把伤心月了,他听闻稼轩先生当年佩剑是一对,便花了数年时间,苦苦寻觅另一把来,可是直到他退隐江湖,都未能找到来,没想到现在却在你的手中了。”白纯束把剑仔细地看看,“这把剑你送给我好不好?” 这剑对于祁小过来说,本来也不是他的所有物,只是碰巧在他手中而已,白纯束若是想要,给她也不是不行,可是祁小过心想,这剑是美芹先生,也就是白叔叔的父亲花毕生精力寻觅的东西,自己受过白叔叔的恩惠,怎么说都要把这剑给到白叔叔的手上,教他替他父亲完成这一夙愿才对。 是故,祁小过果断地拒绝她道:“不行。” “小气鬼。”白纯束嘟囔道。 祁小过把剑从她的手中接过来,收回了剑鞘中,喃喃道:“如若这剑真是那前朝稼轩先生的佩剑,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了……美芹先生把他的那把剑取名做伤心月,那这一把剑也该有个匹配的名字才行。” 白纯束抢着说道:“便叫它做‘檐间铁’好了。” 第九十一章 林奎 就在离祁小过不远之处的一座山上,正有一座山寨来,马匹们绕过了这崎岖的山路来,都已经进了马概里歇息了。 “大哥您些喝点水,”小胡子从边上的取来一个水袋来,递到了林奎的面前来。 “格姥姥的。”林奎哪有心情喝水,伸手往水袋上一拍,直接给打翻在地,水从水袋的袋口洒了出来,浸润了一地,“老子现在哪有心情喝水,败在了一个小娃娃的手上。” “大哥您别生气,这事呀,忍忍就过了,反正当时又没有多少人,能瞧见的都是自己人,不打紧的,不打紧的。”小胡子伸手去抚林奎的身后。 “格姥姥的,你也给老子起开,别给老子心里添堵,”林奎一手就把小胡子给推开来。 “大哥呀,”小胡子虽然热脸贴了林奎冷屁股上,可是尤不气馁,“您消消火,我去给您吩咐下人,准备一些酒菜来,您好好吃一顿便是了。” 林奎瞪了他一眼:“酒菜?老子寨子上哪有什么酒菜了?老子这次下山,便是要去搜刮一些过冬的食物来,这次空手而归,你以为老子是在生什么气?再没法子寻得吃的东西,饿了他们了,老子这寨子上人都跑光了!” 小胡子听罢,也是想起了这件事来:“您别急嘛,我这就差人吧陆大哥给叫来,只要能在多撑一些时日,陆大哥一到,那个小毛孩子自然就不在话下了。” “那你还不给老子快去,在这里说个什么。”林奎直骂道,“格姥姥的,一个都不给老子省心。” “是是是,我这便去。”小胡子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格姥姥的,”林奎气不打一处来,愣是越想越气,伸手往椅子扶手上一拍,发出了木木的响声来。 可恶呀,明明不过是一个小毛孩子而已。林奎想到。 林奎本来不过是这徐州地界普普通通的一介农民而已,这不过是长得高大了些罢了,他祖上辈辈都是农民,靠着一亩三分地勉勉强强维持生计。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般作一贼人不对,可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没读过书,很小的时候,他便已经和父亲一起下地干活了。他很怕他父亲,他的父亲是那种不识字的庄稼汉,皮肤黝黑,粗糙得仿佛可以打磨铁器了,他父亲对他极为严格,他做的稍有点错,他父亲就对他棍棒相交,有好多次都要将他打残了,他才靠着母亲的庇佑才躲过父亲。 他小时候可怕他的父亲了,甚至都有父亲如若不在了,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该有多好的念头,可是等到现在他的父亲当真不在了,他成了一贼人,他倒有些想念自己的父亲了。 如若是父亲在,老子怎么会成想在这样的贼人,父亲若是知道老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非把我打死不可。林奎不由叹了口气。 他的父亲已经死了许久了,是死在木笪之下的。 林奎听父亲有几次酒后吹嘘过,说他们家祖上也是富农,哪只有眼下的这一亩三分地,只可惜林奎爷爷和自己不懂做生意,渐渐把这些地都给他败光。 林奎怕他父亲,不敢多问究竟是怎么败掉的,只听得父亲叹了口气说,希望自己死之前还能给你留点地,让你不至于而死。 可是他说的这话,终究是没有实现。 在林奎成年的那一年,这徐州,遭了百年一遇的旱灾来了。 他们本是庄稼人,明白自己这行当是看天吃饭,家中多半会备有一点余粮,以来应对旱涝,他父亲也是第一次道见如此严重的大旱,便叫母亲把家中所有的余粮全部拿出来,打算靠着这些余粮省吃俭用,共同对付过这一难关。 可是这次大旱实在是太大了,当时武帝正北伐,举国之力都投入在前线,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粮来救济难民了,没过多久,他们家的余粮都给吃完了,一家三口都处于一个走投无路的状态下了。 林奎有一次是在是饿的不行了,便向父亲提议,要不我们把地给卖了,北边不到十里地,有一个大地主,他相中了林奎家的这块地许久了,林奎想卖给他的话,说不定能换到不少的粮食,就可以度过这次难关了。 可是他这番提议换来的确实父亲的两个耳光,他对林奎说,谁也别想打我这块地的主意,就是皇帝来了也不行,然后就叼着烟杆,回屋子里去了。 林奎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同意。 可是父亲也没有犟多久,就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他心意的事情了。 林奎的母亲饿死了,她本来就体弱,要父亲常年照顾,又如何经得起这般的挨饿?那天林奎手中捧着一碗稀的不见几颗米粒的白水粥来找母亲的时候,母亲已经气绝多时了。 父亲当天晚上一夜没睡,第二天瞧了瞧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的林奎,把手中烟杆一丢,对林奎说,带我去找那个大地主。 就这般,他们失去了最后仅存的一块土地,成了大地主手中的长工。 为地主干活,又怎能同以往有自己的田地时候一样呢?以往他们同样耕者这么多的田地,三人吃饭,尤能有些余粮,可是现在仅剩两人了,还是不能吃饱饭,大多数的粮食都给地主家给收走了。 林奎这时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到绝路,是怎么也不愿意把这片土地卖给地主的。 他父亲死在了地主家丁的木笪下,只因为那一年,他们死活交不出余粮了,父亲亲自去地主家求情,希望可以消减一些来,林奎本来满怀希望地等着父亲带着好消息回来,可是他最终等到的却是父亲的死讯。 当时来告诉他父亲死讯的人,还嬉皮笑脸地和他说,你家现在只剩一个人了,少了个吃饭的人,明年就能交够粮食了。 林奎当时已经昏了头脑,直接拿那割稻的镰刀,砍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只见血流如注,他当即就死了。 等林奎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酿成了大祸,只得连夜逃跑,后来又经历的诸多事情,终成了一个打家劫舍的贼人了。 林奎后来听说,那个逼死他父亲的地主,家中有人在朝廷当中为官,正是那“三佞”中的紫云党的人。 第九十二章 陆升 勒紧裤腰带,好不容易过了两天来,林奎终于等来的自己要想等的人了。 虽然寨子里剩余的食粮已经不多了,但是林奎此刻抱着的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心想若是他这位义兄打不过那小毛孩子,这寨子熬不过这一个冬天,迟早是要散伙的,这晚散不如早散,他也懒得维持下去了。而若是那小毛孩子不是他这位义兄的对手,那之后便是要有多少吃的,就有多少吃的了,也不在乎今晚这一顿了。 是故,他命人把寨子里全部的米面牛羊肉全部帮出来,还拿出珍藏的酒水,好好摆上一桌来。 他早早地等候在了寨子的门口,亲自恭候他这位义兄的到来。 “呀呀呀,大哥,你可想死小弟俺了呀。”远远地,林奎就已经瞧得了陆升的马来了,连忙上前招呼道。 不比林奎从种地中练来得一身壮硕肌肉,陆升的体型要比他看起来瘦弱得多了,可是却无人敢瞧不起他,林奎的年纪甚至还要比他更大个几岁,可是为了满足陆升的面子,乖乖认了对方为大哥了:“怎么惊动你亲自出来迎接,真是折煞了为兄了。” “大哥和俺都是一家人,亲得就如同亲兄弟一般,大哥既然要来,俺自然是要亲自来迎接了,谈这些就见外了。”林奎一改以往喜欢爆粗口的习惯,从小胡子那学了几句漂亮话来。 “哈哈。”陆升听罢果然开口大笑。 “大哥,俺这里给你准备一桌来,特地来给你接风洗尘的,你可不要嫌弃俺这里的酒肉不好吃呀。”林奎牵着陆升直往里边走。 “你这又叫什么话?为兄岂是这种人?你可把为兄小看了。”陆升听罢笑道。 这之后两人就再饭桌上吃了起来,小胡子也坐在边上,陆升虽然知道林奎此次请自己回来是有求于自己的,可是林奎不开口,他也不去提,想看看林奎究竟能憋到什么时候。 林奎倒不是不想说,他甚至都想一与陆升见面就告诉他了,可是小胡子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憋着,知道自己示意他,他才能开口来。 可这一憋,直把林奎给憋坏了,一直到双方的酒足饭饱之后,小胡子才给林奎倒酒来,这是他和林奎约定好的暗号,说是只有当自己给他倒酒的时候,他才能开口求陆升来。 “大哥呀,其实小弟俺这次请你来,还有一事相求呀。”林奎把小胡子给他斟满的就一饮而尽,而后缓缓道,这也是小胡子教他的说辞。 “哦,说来听听?若是用得着为兄的地方,便尽管开口就是,为兄虽然不才,但是弟弟有难,为兄又怎能置之不理呢?”陆升酒喝得有些多了,脸颊有些红润了。 小胡子给林奎使了个眼色,林奎明白他的意思,从椅子上起身,扑通一声,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 陆升没想到林奎突然这样吧,连忙伸手去扶他:“弟弟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有什么需要我这个做兄长的,你直说便是,何必要如此呢?” “俺今夜给兄长接风洗尘的这一顿,其实已经是寨子最后的食粮了,明天还能稍稍撑过一天,到了后天,怕是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入腹的了。” 陆升一惊,他一开始以为林奎要拜托他的不过是一些小事情,没想到这山寨已经到了如此危急的关头了,不免发问:“弟弟你快与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何等事情来,居然将弟弟逼到了如此境地,若是兄长能帮得上忙的,必然是万死不辞其咎。” “诶,说来也惭愧。”林奎叹了口气,便把前些日子和祁小过遭遇的事情都与他说说了,谁知道陆升听罢不免哈哈大笑。 “只是一个小毛孩子,居然能把弟弟你逼到这等绝路吗?”陆升笑道。 “俺这不刚开始也以为他只是个小毛孩子嘛,就不免轻视了他,谁知道他打俺的那掌有些古怪,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道,愣是把俺打飞了好远。”林奎说道。 “他打了你一掌,就将你打飞了?”陆升听罢,皱了皱眉,“你是说,他会武艺吗?” 林奎也不知道当说是还是不是:“这事俺也不晓得。” 陆升皱了皱眉:“你可还问过他,他当下是什么水平吗?” 林奎摇头:“俺又不知道武艺的这些东西,是故也没问他这个问题了。” 陆升尝了口酒水来,觉得此事似乎并不简单:“他可曾说过他的名字吗?” 林奎连忙点头:“这个俺问了,他说他姓奚,叫小过,这名字怪怪的,读起来拗口,俺便也记得牢。” “奚小过?”陆升也算是行走江湖的人物了,江湖上的人物轶事他也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奚小过,倒是听说过一个叫祁小过的人物,和林奎描述的这人差不多年纪,刚开始他还以为是林奎记错了,奚与祁读音相近,他记错一个人名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是转念一想,这个祁小过到而今已经死了四个月,他的丧事都已经做完一段时间了,就算是林奎听错,也总不能是个死人吧。 “大哥,你这是可要为俺做主呀,”林奎道,“若在不能搞到些米面来,我们这般兄弟,都给饿死呀。” 陆升沉默了一瞬,最后问了一句:“那个小毛孩子,当真只有十五六岁吗?” “是这样,当时好多人都在场,他们都瞧见了那个小毛孩子了。”林奎用手肘捅在了小胡子的腰上,教他也发发声来。 “是这样,是这样。”小胡子说道。 陆升闻罢,便放下了心来:“那这事你便放下心来吧,就交给为兄吧,只要为兄在,总那个小毛孩子再厉害,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十五六岁的孩子,多半是练体道水准,天赋厉害些的,也最多是练气道,再有更厉害,江湖上早该流传他的名字了,比如那交州林云远还有他的妹妹,十六岁人劫未过,大名早就江湖上流传。 这个奚小过,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呢? 第九十三章 噩梦 祁小过躺在床上,一手撑着脖颈,窗外圆月高照,已经是很晚很晚的晚上了,耳畔是白纯束睡熟后的呼呼声,她虽然没和自己睡在同一个房间中,可是她的呼噜声愣是透过了墙壁来,直入了他的耳框中。 真是的。祁小过想到。 他还真没在白纯束睡着后去过白纯束的房间看过,也不晓得她睡觉的时候是个什么姿势,但是一个女儿家,睡觉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来,想必姿势必然不是多么雅观。 祁小过叹了口气道。 不过他到现在还没睡,倒不是因为白纯束的缘故,纯粹是因为他在想别的事情。 他这几天来,把白纯束一个人丢在了房间,叫她自己读书,而他便躲在房间里,自己瞎捣鼓老先生交给自己的剑法来了。 这套剑法真如老先生说的那般奥妙无穷,祁小过不过是用了两天功夫,就已经觉得小有所得了,也不知道如若有一天自己真能把这套剑法琢磨个干净,会是个什么情况。 祁小过心想,也不知道这剑法叫什么名字,老先生也没把他的名讳告诉自己。 祁小过心想,自己学了老先生的剑法,他对自己好歹也算得上是一个师傅,虽然祁小过从小到大,父亲给他请过的师傅数不胜数,可是祁小过内心中对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极为尊重,只要是教过他一招一式的,他都会心存感激,都会对对方以师傅相称的。 祁小过想到此处,不免叹了口气。 老先生这套剑法玄妙无比,想必他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吧,祁小过听老先生说过,自己那一掌打得有些水准,只是剑法太烂,想必他也是瞧不上自己,觉得自己太过愚笨了,才不愿意告诉我他的姓名的,怕我在别人面前说自己受过他的指点。 祁小过他忽地有些丧气,虽然他这种话以前都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他本来应该习惯的才对,可是此时听来,只觉得有些不甘心。 罢了,老先生身怀这套剑法,他肯教授自己一招一式,都已经够自己受用一生,自己又强求什么呢? 也不知那伙山贼什么时候会再来,还能给自己留多少时间来。祁小过想到。或许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吓我罢了。 但愿真是如此,不然只怕我一时意气,就害惨了镇上的百姓了。 祁小过伸手摸在了床边,哪里有那把从那些人那儿拿来的剑,听白纯束说,这把剑的来头还不小,还给他起了个“檐间铁”的名字。 “檐间铁,檐间铁。”祁小过反复喃喃这个名字,“感觉还有些意思的,总比白叔叔的那把名作‘伤心月’的剑好听,伤心月总觉得太过婉约,不像是一把剑的名字。” 不过当年稼轩先生写词,不仅豪放词写得好,被誉为“词中之龙”,先生的婉约词也有几首佳作来,比如《青玉案》等等,这两把剑一豪放一婉约,倒也正如先生的风格。 祁小过最开始,还会奇怪这把剑明明是稼轩先生遗物,当被敬仰先生的收藏于家中才对,怎么会落得那些贼人手中?听白纯束说,当年美芹先生手中那把伤心月,是他在阵中立下大功,皇五子明白他最是仰慕前朝稼轩先生,所以从府中珍藏间拿来这一把剑给他。 伤心月当初被收藏于皇族珍藏中,而檐间铁却沦落于贼人之手,还不教人识出来它,随意便给了自己,两把剑待遇可谓是天壤之别。 后来祁小过就想明白了,只怕这剑在稼轩先生逝世之后,被他的后代给收藏了,祁小过对稼轩先生也算是有些了解了,但是也只知道他遗有三子而已,这三子名字无从考据,也未曾出仕。 祁小过想,大概是他们其中之一拿到了这把剑,传了几世,家道中落,为了糊口,不得已才打到了这剑的主意上来。识货的明白这剑是稼轩先生的遗物,把他层层献上,最终落到了皇族的手中,被皇五子奖赏给了美芹先生,那把是伤心月。 而也有不识货的,只当这把剑是普普通通的利器,只在乡野间倒手,最终被抢或者是被卖,最终落到了那伙贼人的手中,阴差阳错地被自己得到了,那把是檐间铁。 真当是命途多舛呀。祁小过看着檐间铁,不由说道。自己也差点不识得它出来,所幸被白纯束瞧的了,自己回家后拜托父亲把他交还给白叔叔,也算是给了这剑一个好的归宿吧。 祁小过伸手抚摸在剑鞘上,只觉得这剑经历了百年的风霜,甚至都已经可以通人性了,祁小过感觉剑身在剑鞘中微微抖动。 “啊——”正当祁小过正在酝酿睡意的时候,忽地听闻隔壁传来一声女性的叫喊,祁小过听出了是白纯束的声音,还以为她发生什么事了,睡意悄然全无,他当即起身去白纯束的房中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等到祁小过推开白纯束房门的时候,只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床上,窗户也完好,房间里并无别人存在过的痕迹。 祁小过替白纯束把灯给点了起来,问她:“刚刚怎么了?” 白纯束额头上都是汗珠:“做了个噩梦。” “只是噩梦吗?”祁小过松了口气来,“梦到什么来了?” 白纯束低着头说道:“梦到我手上戴着个枷锁,被叔叔与表哥赶着,他们逼我穿上婚裙,披上红盖头,要我和一个丑八怪成亲。” 祁小过想,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怕白纯束她是为了逃婚,才从家里跑出来的,她不告诉自己他的家世,也是因为害怕自己把她送回去。 可是自己总当是要把她送回去的,不然等到自己死后,她又何去何从呢?总不能又当回原来那个小乞丐吧。 祁小过说道:“和一个丑八怪成亲吗?” 本来祁小过只是无意地重复了白纯束说的最后一句话,可是白纯束像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我……我也不是说是因为他是丑八怪,才不愿意和他成亲的……只是因为……只是因为他不是……” 白纯束别过头去,迟迟没把话谁明白,脸颊红得就同雪中的淡梅。 第九十四章 安排 祁小过当夜就没回自己房间里了,白纯束说害怕,祁小过虽然不知道她再害怕些什么,可是这边心一软,终究是没有拒绝她。 可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祁小过总不能和白纯束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祁小过便趴在了白纯束床边的桌子上,睡过了一夜。 可这可苦了祁小过了,他一觉睡醒来,只觉得自己屁股都发麻了,他以往可从没有同今夜这般坐着睡觉,直感觉自己屁股都失去了知觉,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真是的。祁小过也不免嘟囔道。 白纯束还没醒,自祁小过在她房间里没出去后,她的睡相便好多了,也没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来,倒是让祁小过睡了一夜安稳觉来。祁小过瞧着她熟睡的模样,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一时都有些出神了,一霎那恍惚,甚至都要把手搭在白纯束的脸颊上了。 可是等他回过神来,,忙把手收了回来,只给自己脸上甩了一个巴掌。 祁小过呀祁小过,你这算什么?他问自己。你这般又和自己那个表哥有什么区别?你自己还负了林云君,要给她一个交代呢,怎么又能这般呢? 祁小过叹了口气,把白纯束床边的窗户给支了起来,今日阳光正好,天气渐渐冷了起来,这种阳关直射入房间,只觉得身上暖洋洋的,格外地舒坦。 可是祁小过还没舒坦够,就见小二匆匆忙忙地踏着木质的楼梯,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来找他了。 “少侠,那日你赶跑的那些贼人,他们又来了。”那小二说道,“还指名道姓地说要找你。” 他们终当是又回来了。祁小过心一沉,在心中说道。 “我知道了。”祁小过点了点头,“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城门口,”小二说道,“他们还嚷着,再等你半柱香的时间,你若是还没来,那你每晚来一刻钟,他们便杀一人,杀到你出现为止。” 可恶,但当时就不应该放他们回去,该把他们留下来才对的。祁小过在心底骂道。 “他们只有那日来的人吗?可有什么新面孔吗?”祁小过问道。 “是有一个。”小二想了想道,“过去几年,他们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来这边一次,所以我也不是第一次见着他们了,多半能识得一些人,可是当中有一个人,我却是怎么也不认得的,骑在马上,就在那群人当中的位置,看起来不像个小角色。” “果然是这般吗?”祁小过想到,他们果然去找别人来了,那人恐怕就是那人口中说的“病狰彘”陆升了。 他以往没见过这个陆升,他不常在江南一地活动,所以和他家庄子的来往不多,祁小过也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而已,知道他是地劫未过的高手,使得是一双铁拐,是那豫州云台山茱萸门掌门的四弟子,除此之外,就所知甚少了。 祁小过心里没多少底,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再迟疑一分,怕是就要有一人死于那些贼人的刀下了,当下又哪能容他退缩呢? 所以祁小过道:“我明白的,不过稍等我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先处理一下。” 小二口中是是是地道来,他虽然也急,可是明白有些事情催不得,便只好等在门外了。 祁小过回了自己的房间里,把其他行囊一柄整理好来,还把檐间铁别在了腰间,对小二说道,如果他此次没能回来,就把这行囊一并交给白纯束了,这行囊中还有不少钱财,够白纯束花上一阵子了。 小二问他,现在要不要叫醒白纯束来,祁小过想了想,只道是他和白纯束说过那陆升来,她也知道自己当下对付他并无十分的把握,若是教她知道,说不定又会生出些别的幺蛾子来。 祁小过便这样匆匆安排了下来,掌柜已经把马匹给祁小过牵好来了,就等着祁小过了。 远远地就能瞧见城门了,祁小过不由地攥紧手中的剑来了,他只道是自己从老先生那儿学来的浅末剑术,不知道能不能发挥些用场。这剑是稼轩先生当年的佩剑,稼轩先生行伍出身,选剑的眼光自是和别人不一样,这剑历经百年时光,锐利不减当年,可算得上是一把名剑了。 “格姥姥的,你个小子,终于来了,老子还以为你不敢现身了。”林奎下了马来,手持着宣花板斧,指了指祁小过,“老子差点就要杀点人,祭点血了。” 祁小过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别人可没关系,我现在来了,你可别在找别人麻烦了。” 林奎哼了一声:“这事可不由你。” 陆升见祁小过的模样,倒的确是如林奎口中说的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他仔细地回忆了一番,江湖上也实在没有听说过一个头上带着铁面具的好手,便放下心来,只当祁小过不过是一个一时好争强的孩童,没把他放在心上。 他也下马来,瞧着祁小过:“你便是那个奚小过吗?” 祁小过道:“是我,我便是奚小过。” “好。”陆升拍了拍手,像是在夸赞祁小过一般,“敢作敢为,算得上是一条汉子,可是你就没想过,行侠仗义,固然是好,可是也要瞧瞧自己有多少斤两的吗?” “又何必说这么多呢?”祁小过道,“要动手便动手就是。” “且慢,”陆升还最后一个问题,只当问完了这个问题来,他才能全全放心,“我得先问问,你父亲是谁,你的武艺又是师承何处,我只怕是把你给伤着了,折了你一只臂膀,不知道到哪儿去赔罪。” 祁小过用的是假名,他这么问,祁小过自然是不会他父亲的名字告诉他的。祁小过知道自己若是说出父亲名目来,说不定还会叫他手下留情,不敢动真格,毕竟自己父亲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物。 “家父乡间野夫,名讳说了怕是你也不知道,师从也是区区教书先生,更是无从谈起。”祁小过如此道。 “好。”陆升说道,如此这般他就放心了,他今日多少也要逞些威风出来,教再无人敢这般随便替人出头。 第九十五章 铁拐 陆升也不再说什么,直接从裤腿上拔出了双拐,这拐子属于钝器,虽不锋利,可是与刀剑之类相比,也是各有特色,分不出高下,都同属于十八般兵器之一。 陆升的那副双拐,像是铁制,长约一尺,陆升虎口向内握持短柄,长柄贴靠臂外侧,这是使拐最基础的起手来。 祁小过手握在剑柄上,缓缓把剑给抽了出来,他不敢不认真了,对方可是江湖上有名好手,自己稍有不慎,怕就是会死在对方的拐下。 陆升瞧了一眼祁小过的剑来,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小子,你这剑不错,从哪来的?” 他是个识货的人,远远地一瞧,就能瞧出来祁小过的剑不是什么凡物。 没等祁小过开口,小胡子便抢着说道:“这是那日,他从我们手上拿去的。” “这么说,这剑原本就是你们的了?”陆升问道。 “正是这般,正是这般。”小胡子忙点了点头。 “那也好,”陆升说道,“若是我把这小子给杀了,这剑由我拿了,你们应该无所谓吧。” “您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休说是一把剑了,您要别的什么,也直接与我们说便是了。”小胡子说道。 陆升也不再说些什么,直挥拐,朝着祁小过身上而来。 这拐虽然瞧起来,不如刀剑正宗,可是也算是一种攻防一体的兵器,手握短柄摇转,进可长柄前转向前撩、劈,退可长柄后转护贴臂侧架、格,宛若小臂硬是生出一个一尺长的关节来,关节上又是钢筋铁骨,最是容易初见杀,只取那些未曾见过的人的性命。 所幸祁小过以前在庄中,也见过不少使得这类双拐的客人,听他们讲过一些使拐的东西,所以祁小过见他使这般兵器,倒也没有过于不知所措。 祁小过挥剑格挡,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剑刃与铁拐直撞到了一起,甚至能瞧见一丝的火花来。 “果然好剑。”陆升不由地称赞道,这剑刃本是易脆之物,寻常兵械砍在硬物都容易破损,可是刚刚的那一次碰撞,愣是没在祁小过手中长剑剑刃上破开一个小口子,反而是陆升手中铁拐被划了一道。 祁小过长喘着气来,只感觉手腕酸痛,刚刚陆升的一记挥打,力道甚至透过兵器直接作用到了他的身上,这是他暗运内力,借由兵器而施展出来的结果。 对方是地劫未过,而自己撑死也不过是人劫未过,这其中差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可是真当对了起来,其中的差距也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 人劫是突破练气道之后,习武之人首当要面对的一劫,这一劫最为容易,习武之人只要能到达人劫未过的水准,基本上都能突破,比如祁小过的父亲祁连,其实天赋也平平,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倒也是达到了地劫未过来,所以才说地劫未过和人劫未过直接的差距说大不大。 可是突破了人劫和未曾突破,又怎能一样呢?三才者天地人,这三劫每一劫都是对自己极限的一个突破,破则武艺大进,进入了下一个境界,未破便只能止步不前,留在原处,不断地寻求突破的法子了。这人劫虽然是其中最简单的一劫,可是也是这般的道理。 至于地劫天劫,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江湖上同有祁小过父亲祁连这般久久不能踏入天劫未过境地的数不胜数,而止步于天劫未过不能窥得璎珞境的,也不胜枚举。 冷静下来。祁小过对自己说道。好好回忆一下老先生教过自己的剑法来,老先生的那套剑法玄妙无比,我再佐以烂柯二十三式的使力窍门,说不定还能占得一些先手。 祁小过这么想着,手上使将一套剑招出来,这个剑招名唤“画檐蛛网”,讲究的是剑尖的点拨沾卸,遇隙则点,遇缝则拨,见械则沾,见力则卸,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招数变换,稍有不慎,就会中招。 陆升像是第一见到这种剑法来,不由地一愣,不知道带如何应对才好,胸前被祁小过剑尖狠狠地一撩,虽然伤口没有多深,可是尤划伤了陆升胸前的衣物,叫陆升朝后退了好一大步。 “你小子……”陆升见祁小过不知从何处学来的这种诡异剑法,只教他吃了一亏,不由得怒火中烧,挥起双拐来,也使了一套师承的拐招来。 这豫州云台山茱萸门有四绝,分别传给了他的四个弟子,这老大使得是单刀,老二使得是长棍,老三斧钺,而老四陆升最被师傅疼爱,他学了这茱萸门代代相传的拐法,当年茱萸门能在豫州得来一片立足之地,就是茱萸门祖师爷用着拐法硬生生打下来的。 陆升使的这一招,名为“双龙出海”,是双拐齐用的功夫,宛若海中一双蛟龙翻腾,故此而得名的,这招讲究的是双手的节奏,一拐去而一拐收,一拐收而一拐去,两拐交错而出,直叫人应接不暇。 祁小过见招拆招,内心已经已经来不及思考该用老先生教自己的什么剑法来应对了,情急之下,一招“乘风好去”使了出来。 拐剑相交,爆出了清脆的响声出来,祁小过这情急之下是将出来的招数,竟然能与对方打了个平手,愣是是谁也不能从对方身上讨到一些好处来。 祁小过顿时说不出话来了,老先生并没有骗他,老先生说他琢磨几天就能能打败对方,当时他是怎么也信不过的。 “可恶呀。”陆升本来是绝没有把祁小过放在眼中的,认为祁小过不过是区区孩童,不是他的对手,自己自然可随随便便将他打败,立立威风,可是他连续两次在祁小过手上讨不到好处,莫名地有些急躁了。 他手劲一扭,铁拐收回了小臂之后,向前一推,祁小过没想到他还有这样化拐为掌的招数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右肩上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那里正是他那日中了那刺客乌鹭太阴掌力的地方。 祁小过只觉得痛上加痛,一时间战都站不起来,隐隐约约之中,他觉得第五道穴门也要开了。 第九十六章 癔病 祁小过伸手按在了自己的右胸上,右胸上经脉只觉得在剧痛,陆升的这一掌可是卯足了力气,一掌拍来,新伤叠着旧伤,愣是好些时候才能缓过来。 陆升瞧得祁小过的模样,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寻思着自己这一随随便便掌好像也没有如此威力,但是他明白那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当下也不管的祁小过怎么怎么回事了,当即一拐朝着祁小过的方向打了过来。 祁小过一下来不及反应,只得匆匆有手中的檐间铁格挡一番,脚下狂退,好不容易拉开了一点距离来了。 “小子,你刚刚还不是很厉害吗?”小胡子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来,但是瞧见祁小过一副痛苦的样子,便知道陆升现在正处于上风,再来几下便可要了祁小过的性命了,所以直嚷嚷道。 可恶,怎么又是在这个时候。祁小过想,平日里如何修炼,都无法突破一丝一毫,可每当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这穴门才会有被突破的迹象。 祁小过有时候也猜,这两者只见会不会也有必然联系之类的,比如只有在战斗中或者在将死的时候,才能爆发出潜力之类的,可是如若是悄无声息的还好,可是每次都是如此的疼痛,疼得教他喘不过气来,真处于性命攸关的时刻,只怕会害了自己的性命。 那黑蓝色的液体……在祁小过的潜意识中又出现了那片月夜中的海洋,自己的身体又要坠落下去了……他意识已经模糊的没有力气游动了…… 又要变成那副模样了吗?祁小过想,林云君说自己是得了癔病,是由另一个祁小过住在自己的身体里。 是一个不太好的祁小过。 祁小过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眼前一黑,大口地喘着粗气,可是喘着喘着,突然就停了住,愣是咬了咬牙,站起了身来。 祁小过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脸上也不展露出那副痛苦的表情来了,手中长剑本能般地挽了个花,最后剑尖直指着陆升的方向:“有意思,那你便再来试试吧。” “小子,你找死。”陆升见祁小过一副看不起自己的模样,也不晓得他再刚刚的时间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脸色突然变得痛苦,又突然变成全然无事,就连说话的口气也变得和刚刚不一样了。 陆升双拐使来,用的是另一招,这一招名为“黑虎掏心”,是直往心窝,取人性命的招数,一拐朝前为攻,一拐朝后为守,守拐负责撇开一切阻碍,给攻怪扫开一条一览无遗的道路来,攻拐朝心口这么一点,他这一招纵使天劫未过的高手,不稍加留意的话,都容易吃个大亏。 更何况祁小过只是人劫未过,吃这一招更是必死无疑。 陆升是抱着要取祁小过性命的想法使这一招出来的。 可是祁小过见他这招使来,脚下先退了几步,同时挥剑几次,想化解攻势,可是最终都被陆升的铁拐格挡住了,他那一拐便是为了排出一切阻碍而存在的,祁小过的这几剑是怎么也阻不了他的。 可是祁小过当即心中就有了对策,脚下忽地一听,却也不闪躲,也不持剑格挡,但是拔剑,直往前指,他所指的方向也是陆升的胸口上。要知道陆升的铁拐,不过一尺上,纵他人比祁小过高一些,臂展更长一些,而在祁小过手中这把檐间铁,要比铁拐长了一尺有余,若是陆升就这么直冲过来,他铁拐还没达到祁小过的胸口,祁小过这剑就能从他的胸口贯穿而出了。 陆升自然是明白祁小过的心思的,可他也不想就此收手来,身形向下一跌,祁小过手中长剑直往他的肩背上头划过,与他的背后只差一分一毫。虽然此下也是极为冒险的打法来,祁小过只需向下一斩,他这条胳膊不断,也会被削掉一层皮来,但是他寻思祁小过绝对来不及反应过来,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自己的铁拐都已经直接戳进祁小过的胸膛了。 是了,就这样。陆升心想道,这个祁小过虽然功力不让他,可是剑招有些诡异,要高出自己这师承的剑法一头,虽然他口头不愿意承认,但是内心早已默认这种说法。 也不知道他是从何学来的。陆升撇了撇嘴。自己功力高于他,他胜不了我,而他剑招要好过自己,自己也不能即刻取他性命。虽然长久下去,也当是自己胜利,可是自己在这么一个孩子面前居然需要久战,今后该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只有当即取了他的性命才行。 是了,就这样,虽然冒险了些,但是这一击下去,足教他再也起不来了。 可是就在陆升手中铁拐将要触及祁小过的胸口的时候,只觉得后背一疼,手上再使不出力气,连稍稍往前一推都做不到了,身体下意识地扭转了些,祁小过的这一斩偏了方向,没把陆升的整条手臂给斩下来,只削了他一层皮肉。 该死。陆升的手臂上顿时血流如注,他连忙从衣服上扯了些布条下来,单手缠了几圈,想些止血的办法来。 “有意思,我斩偏了,本来应该能猜到你身形扭转的方向来才对。”祁小过道。 他绝不可能在我俯身的一刹那反应过来该向下直斩的,如此之近的距离,我又是如此之快,纵使神仙也反应不过来。陆升咬了咬牙。他是一早就猜到我要俯身接着前进的,他不过是卡好了时间罢了。 陆升只感觉自己小瞧的祁小过来了,祁小过这一削,虽然没有砍断他的臂膀,可是也削掉了他肩膀上的大片肌肉,这只臂膀今后怕是再也用不得了。 祁小过见他受伤,却也不乘胜追击,反而挽起自己的衣服来,擦了擦在檐间铁剑身上的血来,直等到陆升站起了身来,祁小过才看着他说道:“有意思,你那只手不能用了吧,我也让你一只手来,我们再行来过吧。” 第九十七章 毒砂掌 “这算什么,你小子看不起我?”陆升往边上吐了口唾沫,那仅剩的一只手把铁拐握得更紧了。 祁小过把头一歪:“那你便来试试就是了。” 他倒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把一只手别在了身后,虽说祁小过的这把檐间铁是单手剑,并不用另一只手发力,看似祁小过别过一只手,好像无关大雅,可是需知道这一只手,并不是全然无用,其中也是掺杂着真攻佯攻,露出破绽出来,被人打上一掌也不是一个小事情。 眼下这个时候,倒是轮到祁小过抢攻了,他剑上施展的一招名为“玉簪螺髻”,是干净利索,挥砍果断的剑法,此时他正处于优势,正当奋力抢攻,用这剑招更合适不过的了。 陆升挥拐,勉勉强强格挡住了几剑来,另一只手的痛感教他分心,不断向外流淌着的血液也逐渐带走他身体里的热量,他其实渐渐地有些支撑不住的感觉来了。 可恶。陆升心中想到。今天我算是吃了个大亏,这手怕是废了,江湖上今后估计也会那我做笑柄,我这一世英名怕是全没了。 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陆升想着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可是祁小过这来势汹汹,自己又有这么多人瞧着,总不能向祁小过求饶吧。 既然如此,陆升心中只想到,必须把自己压箱底的绝技使出来了,他有三个师兄,可是师傅偏偏独爱他一人,不仅把这拐法传给了他,还传给了他一套掌法,还说这套掌法阴毒无比,不到绝境时绝不可使用,不然会败坏名声。 可是眼下这就是危急时刻了,想必自己使了这门掌法出来,败坏了江湖名声,师傅也不会责怪我的。 心念此处,陆升眼睛里的神色忽地就变了,阴翳无比,他手中铁拐脱手,直抓在铁拐的长柄上,用短柄勾在祁小过的剑上,他这般用铁拐作铁钩用的技法,祁小过也是闻所未闻,被他这么一钩,一下子有些应付不过来。 不过现在的这个祁小过可不是过去那个木讷的祁小过了,他心思转得快,当即明白应该怎么办了,只见他把檐间铁在掌心一转,反手握着,手腕一扭,也顺势旋转了起来,陆升那铁拐短,祁小过的剑长,两力相较,肯定是祁小过吃亏,他这般顺势而为,倒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可是陆升的下一个举动,就出乎了祁小过的预料了,只见他把手中仅存的铁拐奋力往边上一抛,祁小过手中长剑和铁拐旋在一起,互相借力,他这一抛,硬是把檐间铁也朝上带了去。 祁小过当下中门大开,正是个绝好的机会来。 陆升闭气凝神,掌间有朱紫色渐渐溢了出来,这是他师傅传给他的,名号为“毒砂掌”。 之所以说这招阴毒,会败坏师门名声,是因为十几年前,豫州地界上就发生过不少好汉死在这种掌法之下,只是当时不晓得是谁下的手,江湖人人人皆知这种掌法是西域的一位藏宗和尚所创,他当年入了中原,使这种阴毒的功夫害了不少的中原好汉,最后被武林人士群起而攻之,最后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尸体也被一把火烧个干净,可不是祁小过的老师黑白子那般的失踪。 当时他们都以为这西域和尚没有传人,这豫州发生的血案也就一时间无从下手,最终成了一桩悬案。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年陆升的师傅,也就是这云台山茱萸门掌门与那西域和尚有过一面之缘,两人相谈甚欢,只恨不能早遇,互相交换了师承的绝学。 只是因为当时西域和尚已经是臭名昭著,而陆升的师傅尚且是江湖正派人士,是故两人承诺绝不说出认识对方的事情来,也不使用对方教自己的武艺,西域和尚虽然武艺阴毒,可是为人忠厚,他到死都没有使出陆升的师傅教他的两招来,江湖人也就不晓得他们两人的这段过往。 豫州的那几个中了毒砂掌之人,其实都是陆升的师傅所为,他当时遇上了一些麻烦,有个仇家要来寻他,他便试了这门掌法来,将那仇家提前给劫杀了,后来又怕江湖有人知道自己和这仇家的事情,怀疑到自己的身上,他便又用这门掌法杀了几名无辜的好汉,伪装成凶手无差别杀人的案件来。 十几年来,这事一直是一桩悬案,可是陆升明白,自己要是试了这招杀了祁小过,就怕会被人察觉道家师和那西域和尚的关系来了,可是他又想,若是自己真能杀了他,当下的江湖人士便只有他自己一人,别人又瞧不出来这掌法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渊源,自己只要把祁小过的尸体处理掉,便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他会这门掌法的事,只有他和他师傅知道,甚至连他的三位师哥都不知道当年的那桩血案与自己师傅有关系,也就他深受师傅的喜爱,能被师傅偷偷传授这招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毒砂掌的磨练,要求日日夜夜把手掌在浸满了毒液的铁砂当中练习,陆升只练了一只手,这也是为了不叫人察觉而为之,毕竟他这一拐为攻拐,一拐为守拐,而攻拐在实战中会拟做掌来用,就同他一开始打在祁小过右胸上的,那只手是没有毒的。 而这守拐就没那么多变化,所以陆升便直练了这只手,当下他用这守拐把祁小过的剑挑飞,掌中凝聚了这么多时日修行的成果,誓要一掌了解了祁小过的性命。 祁小过脚下一个踉跄,他也瞧得了陆升的这一掌手心颜色的变化,便知道绝没有那么简单,可他当下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一掌下来,自己怕是真的要命丧于此了。祁小过想到。他也不敢用手去招架,他心中明白这一掌就怕是连招架都招架不得。 就当祁小过一时间没有办法的时候,不知所措的时候,忽地瞧见有一个石子斜斜地飞了过来,直打在了陆升的手腕上,教他偏了一偏,从祁小过的身侧滑了过去。 是那个老先生。 第九十八章 杀人 祁小过眼见此景来,也反应过来了,这么一点时间,足以叫他重新把檐间铁给握住了,趁陆升这一掌打偏,身侧暴露在了他的眼前,挥剑直落,不带一丝的犹豫。 只见得腥红色的液体飞溅,溢上了他的脸颊来。 陆升的身体直落在地上,祁小过见他再也没动了,便知道自己这一剑,算是结果了他的性命来了。 这是祁小过第一次杀人,可是看祁小过的表情,却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有些不过瘾的感觉。 祁小过的眼角眯了眯,手腕抖动,把檐间铁的上的血迹甩了甩,,也不去看脚下陆升的尸体来,抬头看着的林奎那些人。 “我还没过瘾呢?你们要来试试吗?”祁小过道。 那帮人怎么会是祁小过的对手呢?见祁小过往他们这边过来,一个个当即跪倒在地上,嘴巴里求着祁小过放过他们性命,说他们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 可是祁小过像是已经不管他们是否是真心改过的一般,持着剑直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剑尖往着林奎的额头一点,似乎在暗示着下一个就要拿他开刀一般。 “大侠……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林奎此刻对祁小过的称呼已经改为了大侠了,他跪在地上的双腿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祁小过把剑抬了起来,马上就要斩落,把林奎的头颅给斩下来了。 “奚……小过?”忽地,身后有人叫着祁小过的名字来。 祁小过先是一怔,久久地没有做出其他的动作,最后檐间铁恍当一声摔落到地上来,连带祁小过的身体一并失了力。 我这是怎么了?祁小过突然又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样子,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上都是血迹,自己的身上也是浓浓的血腥味。 他头有点痛了,伸手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看着林奎满脸惧色地瞧着自己,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回过头来看去,白纯束就站在他的身后,看他的眼神也是奇奇怪怪的。 “你怎么……在这里……”祁小过道。 白纯束也是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道:“我这不是担心你……才来看看你的吗……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祁小过不知道白纯束指的是什么,他顺着白纯束的目光看去,最终瞧见了陆升的尸体来。 这是……我干的吗?祁小过有些不敢相信……他脑海中没有一丝这样的记忆,他刚刚那一段时间发生过的时候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我都做了些什么呀?祁小过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痛感又一次席卷而来了。 “你没事吧。”白纯束见祁小过的样子有些儿怪怪的,担心他道。 “应该没什么事吧。”祁小过说道。 “这样便好了。”白纯束说道,“我们回去吧。” “嗯嗯,”祁小过把地上的檐间铁捡了起来,好好地收回了鞘中,走到了白纯束的面前来。 白纯束伸出了手来,祁小过不懂得他是什么意思,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白纯束见他愣愣的模样,皱起来了眉来,直接把手再往前探了探,把祁小过的手拉了住。 “我们回去吧。”白纯束说道。 祁小过就这么被她牵了好一段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来,回过头来道,对还跪在地上的林奎他们说道:“我饶过你们性命了,你们回去之后,若是再敢做出做出为祸百姓的事情,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是是是,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当下就各回各家去,再也不敢做这种事情来了。”小胡子抢着答道。 “还有,”祁小过顿了顿,“这人的尸体,你们找个地方,替我葬了吧……也不用置购什么棺材之类的东西,一切从简吧。” “是是是。”小胡子又抢着说道,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站起来两个人,把陆升的尸体向后拖了拖,又从街边拿来一张草系,直往陆升的尸体上盖了过去。 “这下可以走了吧。”白纯束说道。 “嗯。”祁小过点了点头。 走了好一段路了,拐过一个拐角,林奎那些人都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了,白纯束突然说道:“其实呢……刚刚,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人呢……” “对不起。”祁小过下意识地说道。 “你刚刚那个模样……真是教我害怕到了,”白纯束说道,“有些不像是我认识的你了……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对不起。”祁小过还是只能这么说,他不知道自己刚刚究竟是怎么一个模样,可是瞧着白纯束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是当真有些教他害怕了。 “现在这样的,才是真的你吧。”白纯束说道,“刚刚我见到的,是幻觉,是我眼花了,你其实不是这样的,对吧。” 祁小过看着白纯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了。 “答应我,”白纯束突然停了下来,“以后再也不要变得那样子了,答应我好吗?” 祁小过瞧着白纯束的眼睛,黑得就像是无光的夜空一般,他忽地想到了白纯束她名字由来的那句事,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我答应你,”祁小过认真地说道,“我再也不会变成那样了。” “这般便好了。”白纯束笑笑,转眼两人已经来到了客栈的下边,白纯束正要牵着祁小过上楼去。 “你先上去吧,”祁小过说道,“让我一个人独自呆上一会吧。” 白纯束看着祁小过,点了点头:“嗯,你快些上来吧,我看得那书里,还有好多地方不懂,要请教你的。” “我知道的。”祁小过说道。 眼见着白纯束上了楼,身形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了,祁小过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走到墙脚边,伸手倚在墙上,胃里是翻江倒海。 白纯束说她是第一次瞧见尸体,可是祁小过不也是第一次杀人吗? 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在自己手中消失……祁小过以前以前虽然已经料想过自己迟早得经历这种事情,可是真当在自己眼前发生的时候,自己却并不能如想象中的平静下来。 怎么……会这样呢?祁小过想到。 阳光从祁小过的身后投下,祁小过瞧见一个更高大的影子在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他回头看去,那人童颜鹤发,背着两只手,就站在了他的身后。 “老先生……”祁小过道。 第九十九章 误会 “老先生……”祁小过抬头看了看他,强忍着难受的感觉,说道。 “行走江湖,都是会有这么一天的。”老先生瞧祁小过的模样,便知道他是第一次杀人,恶心反胃,便叹了口气道,“第一次难受些而已,以后就好了。” “是。”祁小过伸手往自己胸前抚了抚,“老先生刚刚,一直在一侧吗?” “是呀,我刚好又兜回来一圈了,眼见他们又回来了,便知道他们是来找你的,”老先生说道,“你幸亏及时到了,你若是再迟了一会,他们真敢动手杀无辜百姓的话,我就要出手了,只怕那时,他们都得留在这儿。” 祁小过苦笑:“那看来,我不仅是救了那个无辜百姓的性命了,我还顺手救了他们的性命了。” “你刚刚使我的剑法,使得差强人意了,‘玉簪螺髻’使得不错,‘画檐蛛网’和‘乘风好去’,使得就勉勉强强了。”老先生点评道。 “玉簪螺髻……”祁小过努力回想了一番,实在是想不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使得这一招来的,想来是自己意识不清楚的时候,由那另一个祁小过使得的,他有印象的只有‘画檐蛛网’和‘乘风好去’这两招而已。 另一个自己,剑法使得还行,而自己只能勉勉强强吗?祁小过想来此处,不免觉得有些无奈。 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祁小过想到。 就在祁小过出神的时候,只听得老先生叹口气道:“我想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手上早就沾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了,你也是个初入江湖不久的孩子呀。” 祁小过抬头想听老先生继续讲述下去。 “我小时候,武帝才刚刚即位不久,当年武帝削藩,西南、东南两地有叛军出现,都假清君侧之名,要攻上冀州来了。我那时候年少轻狂,学艺有成,见不得叛军强抢百姓食粮的事,便参了军来。”老先生缓缓道,“我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叛乱已经几近平定了,朝廷赏识我,封了我一个小小的百夫长来。” 祁小过知道这场叛乱,据老先生所说,那场叛乱结束时老先生同自己一般大……那么老先生今年应该有六十余岁了,比自己大上两辈,和老师一个年纪。 “不过这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不去念他就是了。”老先生说道,“我其实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老先生请问。”祁小过道,“我如若是知道些什么,必然会告诉老先生您的。” “我便是想问问,你刚刚的那副模样,是怎么回事呢?那个样子的你,可和现在在我面前的你不太一样呀。”老先生看着祁小过,说道。 祁小过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为好,毕竟刚刚发生的什么,他已经全无印象了,而林云君所说的癔病的事情,他也不好向老先生解释:“我……” “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老先生瞧祁小过的样子,看他是有话卡在喉咙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便问了他道。 “不,不是这样……”祁小过抢着说道,怕老先生误会他什么,可是话虽如此,他还是找不出个合理的借口出来,又回到了刚刚语塞的状态了。 老先生像是明白了祁小过的难处,便也不再问了:“我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刚刚那样,让我想起一个故人罢了。” “故人?”祁小过一愣,“老先生说的是哪位故人呢?”他想起来彭老也瞧见自己的的脸,说自己像自己的父亲,祁小过以为老先生也与自己的父亲有过交情,所以多问了一句。 “斯人已逝,还是不提他了。”老先生摇了摇头。 已经死了吗?哪怕他说的并不是自己父亲了……也是,当时彭老是瞧见了自己的脸,才这么说来的,而自己现在脸上还带这个面具呢,老先生是瞧见了自己刚刚的举止,才如此说道了,他和彭老说的自然不是一个东西。 “刚刚那个女孩,是你什么人呐?”老先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是你的妻子吗?” “啊?”老先生突然这么一问,教祁小过有些发愣,“不不,不是这般的。” “还未定亲吗?”老先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们是私奔出来的吗?我看你们的年纪,也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虽然我也觉得这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些陈旧礼数,男男女女还是该寻个心上人才对……可是这私奔一事,多少也太过莽撞了,大可以与父母好好商量,何必寻这个办法呢?这江湖险恶,若是遇到了些危险该如何是好呢?你们该如何同对方父母交代呢……” 老先生这番话教祁小过一愣一愣的,一时间呆住了,而等到祁小过回过神来的时候,老先生已经滔滔不绝地讲了好多了:“不是,不是,老先生您误会了,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您误会了。” “误会?”老先生一愣,“你们不是这种关系,那又是哪种关系?” 祁小过便好好地给老先生讲起了自己同白纯束是怎么遇见的,讲完还若有其事地补充道:“我一直只是当她作朋友而已,绝没有对她起过什么非分之想。” 老先生倒是显露出了一种失望的表情来:“你们……只是这般吗?” “只是这般。”祁小过用力地说道。 “哦哦,原来是这般,那你们刚刚说的,那女孩叫你快些上去,你们又是要上去干嘛呢?”老先生问他。 “哦,”祁小过想了一想,“是她再读书,书中有好些不懂的地方,说要请教我来的。” “你还督促她读书呢?”老先生倒有些诧异,“真是有意思,我还没听说过在走江湖的人,还督促他人读书的,她现在读的是什么书?” 祁小过说道:“是《论语》,我还给她准备了《孟子》、《大学》还有《中庸》,够她读好一会了。” 第一百章 铁面侯 一见到祁小过回来了,白纯束就突然蹭了上去,手中捧起书来,问着祁小过其中的意思。 祁小过有些好奇,白纯束这是怎么一回事,以往时候,她都是要祁小过催着自己,才会耐下性子来好好读书的,怎么今日这么自觉? 可是他这么自觉,其实反倒是省了自己功夫,祁小过还是挺高兴的,便瞧了瞧上面,白纯束指着的地方,耐心地给她解释了起来。 “你刚刚在下边……干什么呀?”白纯束问道。 “啊?”祁小过一愣,摇了摇头,“没干什么呀。” “你骗我,”白纯束道,“你在下边呆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干什么嘛……” “就是……”祁小过避开了白纯束直视着自己的目光来,把瞳孔往边上移了移,“没干什么嘛。” “算了,你不告诉我就不告诉好了,我也不稀罕就是了。”白纯束像是生起了闷气一般。 祁小过无奈地摊了摊手。 他不是不愿意把那个老先生的事情告诉给白纯束听,是那个老先生这么要求他的,他要祁小过别再把自己存在的事情,告诉给别人了,包括白纯束。祁小过问他原因,老先生只说自己云游惯了,不爱在别人面前出现,而自己是瞧祁小过有一副侠义心肠,才出来指点他一番的。 祁小过也不知道老先生的这番话和不要自己告诉白纯束有什么关系,可是他既然这么说了,祁小过也照做就是了。 老先生离开前,还拿起了祁小过手中的那把剑来看了看。 “是把好剑呀。”老先生说道,“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你知道这首词吗?” 祁小过答道:“我自幼熟读稼轩先生的《稼轩长短句》,自然是知道这首词的。” “哦,”老先生一挑眉,“你也读过《稼轩长短句》?” “家父教我熟读,我不敢忤逆。”祁小过如是说来。 “你这把剑,我喜欢的紧,你送给我如何?”老先生说道,“你没了剑,我再传你一门掌法便是,这桩交易你看如何?” “不不。”祁小过连摇头,老先生是知道此剑由来的,所以祁小过也不好说是这剑与自己有何等何等的渊源,也只好把自己的心思全全告诉给了那老先生。 “原来此剑……和那个美芹先生,还有这等关系呀?”祁小过也不晓得老先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是要拿这把剑给他,要他欠你个人情,替你去做一些事儿吗?” “不不,我绝没有这等意思。”祁小过说,“我一直敬仰美芹先生,心想恰巧遇到了这柄剑来,如若能替美芹先生圆满了一个心愿,那便再好不过了……至于人情,那是怎么也不敢乞求的。” 祁小过想,自己这剑给到父亲手中,父亲在交给白叔叔,白叔叔再告知他的父亲,这么一来一去,自己恐怕早就民丧多时了。 自己都已经是死了,又要美芹先生的这个人情有什么用呢?他这个水龙吟的心法,难道还有起死回生的妙用,能把自己从棺材里救活吗? 祁小过耸了耸肩,如此想到。 “如若这般,我也随了你的这般心意吧。”老先生忽地笑了笑,把檐间铁收回了剑鞘中,递回到了祁小过的手上。 “这把剑有名字了吗?”老先生问他道。 “已经给这把剑起过名字了,叫它做檐间铁。”祁小过答道。 “檐间铁吗?倒和美芹先生的那一把伤心月,有遥相呼应的感觉了。”老先生笑笑。 就当祁小过发愣的时候,白纯束又用手肘捅了捅他:“你又在想些什么呢?” 祁小过皱了皱眉:“你好好读书便是,管我想什么干嘛来?” 白纯束哼了一声,别过了头去。 “说起来,”祁小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你待会把东西好好整理一下吧,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里,去哪?”白纯束看他,不解其意。 祁小过叹了口气道:“我杀的那人,他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是那云台山茱萸门的门徒,他一死,他们的几个师兄弟听闻了此事之后,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白纯束明白祁小过的意思了:“你是说,他们会来找你麻烦吗?” “嗯嗯,想必过不了几日,这件事情就会传遍整个江湖了,留给我么你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那你准备往那边跑呢?”白纯束问他道。 “我们往南走吧。”祁小过想了想道,“我们回扬州去。” “啊?”白纯束一愣,好像对这个地方有些反感一样,“我们能往北边去吗,我不想回扬州。” 祁小过可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他需要在胸口掌力发作前回家一次,把一切都与父亲交代好了才行,倘若他们再往北去,那怕是祁小过再也别想回到家去了:“你可别胡闹了,听我的就是。” “好吧。”白纯束嘟囔道,“你把那个什么什么山的什么什么门的弟子给杀了,你在江湖上会名声大振的吧。” “或……或许吧。”祁小过其实还是不太愿意这般的,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是阻止不了的。 “你说你说,那些人会给你取个什么外号呢?”白纯束凑了上来。 “外号?”祁小过倒没想过这点来,“随便什么都可以吧,我无所谓了他,他们若是能不取这个外号,便是更好不过的了。” “要我说呀,”白纯束上下打量了祁小过一番,“铁面……铁面……铁面侠怎么样?” “这也太难听饿了吧。”祁小过嘟囔道。 “那就叫铁面候吧。”白纯束嘻嘻笑笑。 铁面侯?祁小过愣了一愣,倒觉得这外号有点意思。 “不过说起你这个面具……”白纯束又说道,“你这个面具这么显眼,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呢?你这不是一眼就被人瞧出来了吗?” 至于这一点,祁小过早就想好了:“我到时候不带这个面具,不就是了。” 白纯束先是愣了一愣,而后惊喜了起来,没等祁小过再说什么,自己先上手了:“你先脱下来给我看看吧。” 第一百零一章 谣传 回到了扬州地界来,虽然天气还是有些冷,但是这扬州毕竟在徐州南边,祁小过也不知道是真的这么感觉还是心理作用,他莫名有些暖和的错觉。 可是再暖和,也是冬天了,祁小过还是把厚衣服严严实实地穿在身上,这扬州不常下雪,可是比起北方地界,风刮在身上,还是有些阴冷难受。 说起来,自己若是能再在徐州呆上个半个月,说不定就能瞧见雪了。祁小过想到。他以前从没有出过扬州,所以也就没机会瞧见着雪是什么样的,他以前听过那些从北方来的客人们谈论过,所以一直想着去瞧上一瞧这雪是什么样子的。 只怕是再没有机会了。祁小过想到。说不定这个冬天是他生命当中的最后一个冬天。 祁小过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捧起了一杯热茶,吹了一吹,感觉不太贪嘴了,便一饮而尽,好好地暖了暖身子。 他回扬州来之后,便把那个面具给丢了,他刚刚杀了人,只怕被人给寻仇来,他还有要事必须回家一趟,当下只剩下两个月时间了,要是当真殒命在了半道上,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 不过这摘了面具,祁小过也并不是那么好过的,他在徐州地界还可能有人不识得他,可是他这一回到了扬州,认识他这个共月庄少庄主的人,就多了去了,思来想去之下,他还是把那个面具给重新找了回来,以备不时之需,又买来一个斗笠,平时压低了帽檐来,谁也看不出他是谁了。 “诶诶,你听说过了没?”隔壁桌也有两个江湖人士,一人的腰上别着把剑,而另一人的背上背着两根钩子,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二十来岁左右,他俩坐在一桌来,看起来像是认识,脚下烤着火炉,桌上一壶小酒两碟小菜,两人也不顾周遭有没有人,自顾自地谈了起来。 “听说什么?”使钩汉子说道。 “那个云台山茱萸门的四弟子呀,被人给杀了。”使剑汉子说道。 祁小过一愣,只听他们在说的正是自己的事情,不由地仔细倾听他们再说什么。 “云台山茱萸门的四弟子?我想想呀……这我可并不是那么有印象,你先与我说说,他叫什么名字,使得什么兵器来,说不定我还见过他来。”使钩汉子想了好些功夫,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使剑汉子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他也没见过此人来,不过是听说过这件事情罢了,一时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这……” “我晓得我晓得,我说给你们听吧。”忽地有一个少女的声音插进了他们的对话里来,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愣。 “你是谁?”使剑汉子已经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剑上。 “我呀。”那少女用眼角瞥了瞥祁小过的方向。 这家伙……祁小过叹了一口气,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白纯束,她刚刚本来坐在自己身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那两个汉子身边去了。 “这位阁下是……”使剑汉子看向祁小过的眼神有些不友好了。 祁小过连忙解释道:“我不过是一个途经此处的客商罢了,这女孩是我的丫鬟,她年幼,还不太听人管教,给二位惹了事,真是抱歉了。” 祁小过连忙使唤白纯束到自己身边来,白纯束嘟着嘴,只觉得好不容易找到些乐子来,又要给祁小过破坏了。 “只是客商吗?”使钩汉子皱了皱眉,“那为何要把斗笠压得这么低,不教人瞧见自己的面目呀?” 祁小过早就料到了他们会这么问了,当下也只好期许对方不识得自己,不知道自己就是五个月前已经死了的祁小过了。 他把斗笠摘了下来,给二位汉子看过,又戴了上:“如此这般,二位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那两人果然不认得祁小过,只是看祁小过的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怎么也不能与客商二字联系在一起,但是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自己与对方不过是萍水相逢,也没必要问那么多,惹来些事端,于人于己都不太好。 不过他们倒是对白纯束刚刚说的有些感兴趣,是故那个使钩汉子换了个好脸色来,对祁小过客气道:“刚刚怕二位是什么贼人,所以多有得罪,还请包涵。” “客气了,这是哪里话。”祁小过摆手道。 “不过我们两个对刚刚这个小姑娘说的,倒是有些兴趣,如若她听说过一些什么,可否与我们二位分享一下?”使钩汉子说道,“作为回礼的话,我请二位喝些酒如何?” 祁小过今年不过十六,白纯束比他还要小,二人那懂得喝什么酒,是故祁小过连连摆手:“喝酒之事,便罢了,二位若是想知道……”他给白纯束使唤了个眼神,白纯束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应许了自己,便高高兴兴地凑到那两人的桌子上去,“二位若是想知道,我便让她与二位说说,我这个丫鬟最是喜欢听别人讲些故事,我们这一路来,这故事听了许多了,她都能背出来了。” 白纯束看了看祁小过,嘻嘻地笑笑。 倒不是祁小过心大,明明是自己犯的事情,还纵容让白纯束到处去说,这纯粹是因为在此之前的几天,白纯束就已经趁着祁小过没注意的时候,把这事添油加醋地与路上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说了出去,待得祁小过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不过祁小过后来想想,这样似乎也不错,白纯束这番添油加醋,说的越离谱,越天花乱坠,越不像是现在的自己越好,最好把自己说成是三四十岁长满了络腮胡的七尺长人,那么纵使谁也不能猜到杀死那人的人就是自己了。 不过白纯束在谣传的时候,多少还是遵从着一些实际情况的,她说来说去,都没有把祁小过形容成祁小过预想中的那个三四十岁长满了络腮胡的七尺长人,反而给祁小过保留的一些特征来。 诶。祁小过想来这件事,不免有些无奈。 第一百零二章 过去 “小姑娘,你与我们说说,你都听说到了一些什么事情呀?”使剑汉子见白纯束年幼,便用哄骗孩子的办法来,让白纯束告诉给他们听。 白纯束虽然还没他们认为的那么年幼,不过也不介意这般就是了,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想偷偷任性一波:“要我告诉你们可以呀,不过我口渴了,要喝蜜水,润润喉咙,才能告诉你们听。” 那使剑汉子也是大气,也不顾白纯束到底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便呼唤了小二来:“小二,来一碗蜜水给这个小姑娘润润喉咙。” “得嘞。”他声音洪亮,教人远远得就能听到了,没过片刻,就见到小二端了一碗蜜水上来了。 “胡闹。”祁小过看着白纯束,不由拧了拧眉,对那二人说道,“我管教我这个丫鬟无方,若是教二位破费,那就太不应该了。” “无妨无妨。”使剑汉子摆了摆手道。 “这样吧。”祁小过有些过意不去,如此说来,“二位的酒钱,还有这碗蜜水钱,就由在下来付吧,权当交二位作朋友了,人生相逢,即是有缘,二位这么看如何呀。” “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那这是正好。”使钩汉子说道,有人愿意帮自己出酒水钱,纵是谁也不会拒绝的。 眼见着白纯束已经把一碗蜜水喝下肚了,甚至还打了一个饱嗝来,那两人就凑在白纯束的边上,开始问她了:“你先说说,那个云台山茱萸门的四弟子,姓什么叫什么,使得是什么兵器呀。” 白纯束虽然没见过那人,可是她之前缠着祁小过,祁小过不耐烦,就把有关的事情都告诉给了她,所以她说起来就仿佛自己当真见过一样:“那人姓陆名升,使得是一双铁拐。” “铁拐……”那两人听到这个兵器来,都不由愣了一愣,仔细思考了一番,好像江湖上是有这么个人物。 “使铁拐的汉子,我倒是有些印象,这云台山在豫州,我前些日子在豫州时,也听人说起当地有个使用铁拐的好汉来。”使钩汉子点了点头,“他可有什么诨号吗?” “好像叫,叫什么来着……病……病……”白纯束是真想不起来了,那两个字是生僻字,她这几日来才刚刚把《论语》读了读,那会认得这些奇奇怪怪的字来,“病什么什么的……” 祁小过看不下去了,出言提醒道:“病狰彘。” “对对对,就是这两个字。”白纯束说道,她虽然不识得这两个字,可是祁小过这么一说,她就想起来这两个字的读音来了。 “病狰彘?这又是什么古怪的诨号?”使剑汉子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那你再与我们说说,那个杀了这人的,有什么人?”使钩汉子又问。 这就牵扯到了祁小过了,祁小过秉着气息,有些儿担心白纯束会不会说出些什么多余的话来。 不过他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了,白纯束说到底也有十五六岁,基本的是非判断还是懂得,她总不会说出祁小过就是杀死陆升那人这种话来,她最多也就是瞧着祁小过描述描述那人的体貌特征罢了:“那人呀,年纪不大,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十七八岁的少年?”使钩汉子愣了愣,“刚刚那个病什么什么的,是什么境界,这个少年又是什么境界?” “那个病什么什么的,陆升是地劫未过,而那个少年呀,是人劫未过。”白纯束说道。 “这可真是稀奇了,难怪这事会到处再传,”使剑汉子笑笑,“人劫未过还能杀了地劫未过,我可是闻所未闻呀。” 使钩汉子摇了摇手:“这也不一定,若是那少年学来什么奇特武学,又或者手握了什么神兵利器,要杀一个地劫未过的高手,也不是什么难事便是了。” “有理。”使剑汉子点了点头,“小姑娘,我再问你,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来着,长得有多高,是胖是瘦,可有什么体貌特征吗?” 白纯束用尖叫余光偷偷瞧了瞧祁小过:“他好像叫奚小过来着……长得不是很高,瘦瘦的,但是也挺有肌肉……特征吗……” 祁小过怕她再说些什么有的没的,连忙低头,装作收了风寒,咳了两声来。 白纯束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她不过就是逗逗祁小过玩的:“哦哦,我想起来他,他脸上带着个铁面具。” “铁面具?”那两人听到这个词语,不由大惊。 “铁面具怎么了?”白纯束见他们的这副模样,自己到有些不明白了。 “戴铁面具的少年,岂不是前些日子,被那扬州牧守给通缉,而又突然跑掉,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那少年?”使剑汉子看了看使钩汉子。 “好像正是此人,难怪怎么寻也寻不得他,原来他躲到了徐州去了,还犯下了这等案子。”使钩汉子叹了口气道。 “你们说的……和我说的,是同一个人吗?”白纯束可不知道祁小过在遇见她之前发生的事情。 那俩汉子见白纯束一副不懂得样子,便知道她是从徐州那地界过来的,自然是不懂这扬州发生的事情,这留言故事,不过是图个乐,白纯束告诉了他们这么多了,他们其实也不介意分享给白纯束一些来,便把祁小过前几个月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她。 “他们说那少年跌落悬崖摔死了,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去了徐州来了。”使钩汉子说道。 “原来那少年,之前还做过这等事情呀。”白纯束说话间,偷偷看了祁小过几眼。 祁小过颇有些无奈,他不是故意不告诉白纯束听的,只是这白纯束一直没问,他也就没说了。 “小姑娘,你还知道关于那个铁面具的少年什么事情呀。”使剑汉子眼瞧着酒水喝的差不多了,到了该离去的时候,在行行前,最后问了问白纯束。 “我知道他的外号。”白纯束说道。 “哦,他的外号叫什么?”使钩汉子问她。 “铁面侯。”白纯束笑笑说。 第一百零三章 招亲 待得白纯束把门给关了上,确认边上没有人再偷听之后,便一脸笑嘻嘻的问着祁小过道:“没想到你在和我遇见之前,还发生过这些事情呀,你都没告诉我。” 祁小过耸了耸肩:“是你没有问我,我就没有和你说了,这你怎么能怪我呢?” 白纯束哼了一声,架起胳膊来:“你明明在扬州被通缉了,虽然你现在脱了面具下来,可保不齐他们还会认出你来,你就不怕吗?” 祁小过沉吟了一声,他还不太想告诉白纯束自己便是江湖上传闻已经死了的祁小过的事情,虽然白纯束刚刚不过是吓吓他而已,但是祁小过还是产生了白纯束嘴巴不牢的印象,要是给她知道了,若是她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说出去了,到时候自己后悔都来不及了。 是故,祁小过只好道:“我这么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你就别瞎管我的事情了,管好自己就是了。” 白纯束只道是在祁小过那么碰了个钉子,喃喃道:“你给我讲讲你以前的那些事儿吧,我有些感兴趣,他们说你以前被官府通缉,是因为一个朋友的缘故,那个朋友是谁?你都没与我说起过。” 祁小过一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自己从没有和白纯束提过奚明玉的事情,就连自己在徐州呆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找到奚明玉这件事情都没有和白纯束说过。 祁小过突然觉得,奚明玉好像是自己一个心病一样,被他深深地藏在了心底,不愿与别人分享,好像是如果这般,这段回忆就会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一般。 好像是不只是这段回忆,祁小过甚至希望连带奚明玉这个人都是只属于他的一般。 我在瞎想些什么呀。祁小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嘿。”白纯束用手指戳了戳祁小过,把祁小过从瞎想中拉了回来。 “诶。”祁小过刚刚没听明白白纯束她在说些什么,所以被她这么一叫,有些手足无措的。 “你这个老是容易出神的毛病,要改改才行。”白纯束道,“老是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出神,若是给别人撞见了,定不会高兴的。” “知道了知道了。”祁小过点了点头道,“你刚刚说了什么了?” 白纯束嘟囔了起来:“我就是想让你告诉我一些你以前的事情……自我们遇见开始,你便没与我说起过……若不是刚刚遇上了那两个人,我还什么都被蒙在鼓里呢……我单单是想多了解了解你而已。”白纯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瞥向别的地方,不敢直视这祁小过。 “了解我要做些什么?”祁小过耸了耸肩。 “你便说来给我听听嘛。”白纯束的语气已经近乎是恳求了。 “好吧好吧好吧,”祁小过可经不起她这么折腾,心一软,便向她妥协了,“我与你说说便是。” “好呀好呀。”一听到这话,白纯束就立马变了一个人一般,坐回了椅子上,双手托腮,显露出一副极为认真得表情来。 奚明玉他不过是我的朋友而已。祁小过在心中反复念叨道。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朋友而已,我对他从来没有起过什么别的意思,我一直当他是自己的朋友罢了。 祁小过转眼瞧见白纯束的表情,见她一副期待的样子,便把自己以前的故事告诉给了她。 当然,祁小过隐去了和林云君在山崖下的那一段不怎么光彩的故事,也没告诉她自己以前还是祁小过时的故事。 “就这些吗?”果然,白纯束听完之后有些不满,“其他的呢,比如你以前的事呢?” 祁小过伸手挠了挠头,看了看窗台的方向,只是祁小过刚刚怕隔墙有耳,早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了,他这么一看,反而显得他心虚得紧:“这个嘛……以后吧……以后……”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白纯束不干了,推搡起他来了。 “你可别闹了。”祁小过叹了口气。 “那这样,”白纯束又道,“你和我说说,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就行了,你好歹得把这个告诉我吧,不然……不然……不然我就是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呢。” 祁小过一脸无奈,心想你当初求着我收你当丫鬟的时候,怎么不怀疑我是人贩子呢?我要是想把你卖了,早就能脱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呢? 不过转念一想,白纯束想知道这个,倒也无可厚非便是了,自己的确有义务告诉她:“如果你真要知道,我便告诉你就是了。” “嗯嗯。”听祁小过这么说,白纯束立马竖起耳朵来听。 祁小过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张扬州地图来,指了指他家庄子的位置,祁小过出远门来,长途跋涉,这种东西还是要随身携带的。 “共月庄?”白纯束总觉得自己好像听说过这个地名来,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哪里。 “嗯,就是这里。”祁小过点了点头道。 “共月庄……共月庄?共月庄!”白纯束口中喃喃着,突然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番,大声叫道。 祁小过可不懂得自己家的庄子怎么会引得她如此大声,便问了一句:“共月庄又怎么了?” “我前几日好像听来了一些关于这个共月庄的一些传闻,一直忘记告诉你了。”白纯束道。 关于自家庄子的传闻?祁小过倒是好奇,自家庄子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来了。 “好像听他们说,两个月后,便是那个共月庄大小姐,好像叫祁静什么的的生日了。”白纯束说。 “是这样。”自己妹妹的生日,祁小过自然是知道,他不用白纯束提醒他也不会忘记,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时候还能活在人世。 “嗯嗯,我听说,这个共月庄的庄主祁连,好像要借她生日的机会,开一场比武招亲的大会来,好像说是,只要年纪不过二十四,都可以参加,只要最后能从选拔中脱颖而出,而又能打过她的,就可以当他们祁家的乘龙快婿了。”白纯束道。 比……比武招亲?祁小过听了这话,顿时愣在原地,过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白纯束在他耳边嚷嚷,还用拳头捶打他道:“说,你去这个共月庄,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第一百零四章 醋劲 比武招亲算是什么事情?祁小过过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父亲他到底在搞些什么……祁小过感觉自己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件事情来。 虽然他知道,过了这个生日,妹妹就要十六岁了,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连祁小过这般,在江湖人眼中一个不成器的废物,在十六岁的时候,白叔叔都会来找自己父亲,更何况他这个妹妹。 祁小过莫名地有些难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自己妹妹要定下终生大事,他这个做哥哥的应该高兴才对,虽然世人都以为他和他妹妹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可是在他眼中,自己和妹妹的关系远没有那么僵。 至少在表象之下,两人在内心还是会关心对方的,祁小过自是这般,而那日自己被刺客打中一掌之时,自己妹妹的表现,也让祁小过确信妹妹对自己也是如此。 待得自己回家的时候,好好问问父亲其中因由吧……自己也确实好久一段时间没在家中了,家中发生什么事情自己也不是很了解,说不定在这段时间里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叫父亲做下如此决定的。 祁小过当下只想立马回到家中,好好地见见自己的妹妹还有父亲,以及自己的老师。 “诶诶诶,你又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出神了。”白纯束伸出手指戳了戳祁小过的脸颊,祁小过不算胖,可是被白纯束这么一戳,腮子一陷,愣是给白纯束戳出了肉嘟嘟的感觉来了,“这样真好玩。”白纯束道。 祁小过回过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白纯束戳在自己脸颊的手给抓住:“你别闹了。” “你不理我,我就只能这般了。”白纯束手被明明祁小过抓着,可是她又不急着抽出来,任由祁小过这么抓着自己,“你还没告诉我你去这个共月庄是为了什么呢?是不是为了参加这个比武招亲?” 白纯束她没说什么,倒是祁小过这么抓久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虽然她名义上是自己的丫鬟,可是祁小过也是把白纯束当作是朋友看待的,他再抓下去,少女手心细腻的触感传来,他只觉得自己再抓下去,自己耳根都要红了。 是故祁小过自己把手松了开来,瞧着白纯束,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诶,你还没回答我呢。”白纯束说道。 “自然不是,你没说,我都不知道这个比武招亲的事情来。”祁小过摇了摇头,“我去那里是另有要事。” “当真吗?”白纯束的样子像是有些欣喜,祁小过一时间不明白他在欣喜些什么。 “好了好了。”祁小过推了推她,“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吧,天色已经暗了,我们明天还要接着赶路呢,我一大早就要叫你起床了,你可被再赖床了。” “知道了知道了。”闻得祁小过刚刚的那番回答之后,白纯束倒是颇为满意,是故也没再祁小过的房间里继续缠着他了,听祁小过这么一催,便乖乖地回了去。 不过她再关门之前,还是把头给探了进来,又问了一句:“你去那儿当真不是为了那什么比武招亲的事情吗?我听说这个祁大小姐无论是武艺样貌还是家事,样样都好,甚至都能和我能有一拼了,不知道多少人想有朝一日可以娶她为妻,你当真没有这种念头吗?” 祁小过白了她一眼,祁静是自己的妹妹,他还不了解自己这个妹妹有多好吗,是故说道:“我当然晓得这个祁大小姐无论是武艺样貌还是家事样样都好,不知要胜过你多少倍,可是我说不是,那便是不是,我若真要去参加这个什么比武招亲,便直接与你说了就是了,要瞒着你干嘛?” 祁小过这十几年来,和女性相处的机会实在是不多,他哪里懂得女性心中的这些小心思。他是当真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完美的无可复加了,胜过白纯束多少倍是他稍作夸张了的说法。可是这话教白纯束听了,本来好好的心情瞬间就教祁小过给破坏了,只见白纯束板起来脸,嘟起了嘴,用力地把门给关上,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响声,房间里又只剩下祁小过一个人了。 “笨蛋笨蛋大笨蛋。”白纯束便回房间去,便在心底骂着祁小过。 那个祁大小姐倘若真有你说的这么好,那你便去娶她呀,在我面前说这些干嘛?那个祁大小姐可是那共月庄庄主的女儿,她当真同你所说的这么武艺高强、样貌昳丽、家事显贵,可是人家看得上你吗?也就我还能瞧你觉得你顺眼,你还这么气我。 更何况……更何况……更何况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差嘛,我虽然偷懒了些,可是和爷爷在一起时,爷爷还夸我基础打得也不错呢……我长得也不赖呀,我叔叔的那些弟子们还夸过我长得好看呢……至于这家事,我爷爷可是那个江湖人人人都仰慕美芹先生,也不输给祁大小姐家的那个共月庄吧…… 哼……现在就先让你这么瞧不起我好了,等到自己那一天把自己身世告诉你的时候,别被惊掉下巴就好了。白纯束这么想着,躺倒了自己的床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久久没有睡意。 这个共月庄……自己好像不止听过这么一次呀。白纯束突然想起了这么一件事情。可是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听过的呢?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白纯束伸手按在了自己颅骨两侧的太阳穴上,努力地使自己回想起一些来。 白纯束突然灵光乍现。好像我的表哥同我讲过这个庄子,可是又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好像是……和我从家里跑出来的原因有关……提到这个,白纯束一下就想起来了。 叔叔他给我去定亲,这第一次定亲的对象,好像就是这个共月庄的少庄主,叫祁什么什么的,自己记不起来了,不过他后来好像是遭遇了什么事,突然死了,叔叔才给自己再寻了一个对象来。 我才不要去那种地方呢! 第一百零五章 醉酒 正当祁小过准备睡觉的时候,只见窗门有一粒石子打了进来,不偏不倚,正打在了祁小过房间的烛火上,火光一闪而灭,房间瞬间暗了下来,祁小过在黑夜中愣了好久,眼睛才能反应过来这光与暗的变化。 这个掷石子的手法……祁小过一眼就瞧了出来,他不久前是曾经见过有人曾经使过这么一个手法来的。 老先生……祁小过愣愣,老先生怎么也到了这里来,他也随着我们到了这扬州地界了吗? 而他把石子掷入我的窗户里,打灭了我的烛火,想必是他有事要寻我,所以才用这么一种方法来的。 只是祁小过不知道,为什么老先生不用那日在那伙贼人面前,对自己施展的那种隔空传音的秘技,而要用这种方法来。 不过老先生要寻自己,自己便去去就是了,只是不晓得老先生现在身处何处。 祁小过推开了窗户,向窗外看了看,果然能瞧到一个人的身影远远地站前另一条街某个高楼的屋顶上,他见了祁小过发现自己了,转身便走,背着手,脚下生风,踩着屋顶的瓦块宛若飞起来一般。 祁小过明白老先生的意思,他是要带着自己去一个地方,祁小过便施展脚下功夫,往对面楼的屋顶上一跳,稳稳落下。 “老先生等等我。”祁小过道。 可是老先生却不回他,只是往前走,而且越走越快,祁小过也没办法,提起一口气来,奋力追了上去。 老先生的功力何等深厚,他若是全力而行,岂是祁小过能追得上的?他其实也是为了试探祁小过的功夫,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若是祁小过脚力快了,他便也走得快些,若是祁小过脚力慢了,他便也走得慢些,最后硬是能维持这两人只见半里的距离来。 最后,老先生停在的郊外湖边的一个亭子上,祁小过也很快就赶到了,老先生瞧了瞧祁小过,颇欣慰地伸手拍了拍的祁小过的肩头:“好孩子,这么一会不见,功力就又有所长进了。” “老先生谬赞了。”祁小过谦虚道。 祁小过那日与陆升交手的时候,他身上的第五道穴门隐隐约约就有要突破的迹象了,可是那时候硬是被祁小过的另一个意识给压了下去,而祁小过在这赶路的几天来,好好琢磨,愣是把这第五道穴门给破了开,他的实力自然就又有所进步了。 老先生指了指亭子间的两张石椅,叫祁小过坐下,石椅中间的石桌上,还有一壶酒两个杯子,像是老先生特意给祁小过准备的。 “不知道老先生今晚叫我来,又何指教。”祁小过不敢就坐,站着问老先生道。 “你先坐下,陪我小饮几杯。”老先生使唤着祁小过。 “我今年才不过十六,还从未喝过酒……这……这……”祁小过连摆手。 “酒总是要学着喝的,”老先生说道,“我那个大儿子,以前也是不太愿意喝酒,最后被我逼着逼着,到头来还是学会了。” 老先生说罢就要为祁小过斟酒,祁小过见状,一愣,老先生是江湖前辈,而自己是后背,哪有前辈为后辈斟酒的道理?是故他连忙从老先生的手中接过酒壶来,又见老先生的神色,明白自己这酒怕是非喝不可了,在心底叹了口气,还是把这酒杯给斟满了。 “你为人不错,就是太拘泥于礼法,不太痛快。”老先生评价他道。 祁小过说道:“我从小被父亲要求学的就是这些礼法,我父亲说这是为人道理,要我身体力行。” “我也不是责怪你什么。”老先生摆了摆手,“懂得礼法不过是迂腐了些,又不是什么坏事。”说罢,他自己给自己斟满了一杯来,抬头一饮而尽,而后把空杯放在了祁小过面前,要他瞧个清楚。 祁小过明白,自己的这一杯,是怎么都躲不掉了的,叹了一口气,心一横,昂头把杯中的琼浆一股脑甩入了口中。 辣。这是祁小过对酒的第一感觉。他这是生平第一次喝酒,也不知道这种辛辣的口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只觉得自己这一杯下肚,今生都不愿意再碰这种东西了。 而且……而且……而且老先生的这酒,劲儿着实有些大,祁小过不过刚喝了一杯,就感觉头有点晕了,他以前在家中,见过来客人们喝醉时候的情形,明白这酒喝多了,便会这般,可是祁小过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酒量不行,还是这老先生的酒太好,单单一杯,就叫他如此了。 老先生见状,不免摇了摇头,心想他这是真的不会喝酒,区区一杯便如此这般,未免也太无用了些。 不过祁小过醉得这么快,到也省了老先生的不少事。 要不是我这个孙女喜欢你,我还真不愿意把这剑法再交给别人了。老先生在心底说道。 我这大儿子早逝,二儿子性子阴僻,至于少主……除了我之外,学了这套剑法的人,好像都难免落得个不好的下场呀。老先生如此想到。 只盼只是我想多了吧。 祁小过一杯下去,就已经醉得不行了,趴在石桌上,一手撑着头颅,强撑着使自己不睡过去,口中喃喃着些什么,老先生也听不清。 老先生搭起祁小过的手上,口中与他说道,也不懂得祁小过听没听见:“我前几日交了你几招剑招,但是都不过是残招罢了,你现在的武艺虽然照你这个年纪来说,着实不错,假以时日当得一方好汉,可是要是想当我白无觅的孙女婿,还差了些火候。不过我可以帮帮你,至于你今后能到达什么水平,便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这套剑法名曰‘破阵子’,前几招倒没什么要求,可偏偏这后几招,确实非得醉中来学不可。”老先生道,“当年稼轩先生仕途遇阻,闲置在家,便是在这醉中写下多少名篇来,你也方得在醉中,才能体会到我这剑法当中的精妙呀。” 第一百零六章 酒醒 等到祁小过有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的客栈的床上了,眼前朦朦胧胧地一片,什么也瞧不清楚。 我这是在哪里?祁小过头有点痛。我昨晚应当是和老先生在一起的才对,现在这又是哪里? 祁小过感觉自己腰上有重物压着,教他难受得劲,用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才勉强看清是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腰上。 “你终于醒了。”白纯束说道。 祁小过大惊,手往后一撑,硬是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这一坐,两腿往里一收,白纯束的屁股重重地摔在了床板上,隔着棉被发出了一身沉闷的响声来。 “疼。”她揉着自己屁股说道。 白纯束毕竟还太年幼了,也不懂男女间的事,不晓得自己这么坐在祁小过身上,有些什么不好的寓意,权当是图好玩。可是祁小过就不一样了,他在一个月前,可是冒犯过了林云君的身体,做了些不符合自己所学的礼法的事情,有了这一次的教训之后,祁小过对这男女之间的禁忌更是在意得紧。 “你……你怎么在这里……”祁小过大骇道。 白纯束用手撑在了自己的下颚上:“我瞧你没睡醒,就进来看看你咯。” 祁小过头还是有点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现在……现在什么时辰了。” 白纯束说道:“已经过了晌午了,我饭都已经吃完了,这不,我还给你送饭来了。” 祁小过扭头看在了桌上,那里果然放着一个木盘,上面有白纯束端来的米饭和菜。 这一幕……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祁小过想到。 好像几个月前,也有一个人为自己这么端来饭菜。祁小过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找到了自己舅舅没有。 白纯束伸手往祁小过的眼前晃了晃:“说起来,你前几天都不是起得挺早的吗,怎么今天起得这么晚,连饭都忘了吃了。” “我也……”祁小过刚开口说了一句话来,就见到白纯束突然向后闪了开了,她刚刚离祁小过离得远,所以没什么感觉,可是她刚刚这伸手往祁小过眼前晃的这功夫,整个身子都凑到了祁小过的面前来了,祁小过一开口,她便什么都闻到了。 “什么味呀。”白纯束一手捏着鼻头,一手往空气中乱扇。 祁小过愣了愣,往手心中呼了一口气,只觉得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来了。 我昨夜好像是又见到老先生了,老先生他逼我喝了些酒……我好像才刚喝了一些来……就醉了过去,之后的事情,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现在能在这里,是老先生把我送回来的吗?祁小过想到。 “你怎么喝酒了呀。”白纯束问他道。 “有些事情,我也记不太清楚了。”祁小过挠了挠头,“有没有水,给我喝上几口,我口中的酒味大概就能消掉了。” “嗯嗯。”白纯束点了点头,她转身从桌上给祁小过端了一杯水来,看着祁小过把这杯水喝了下去,“昨晚我回去之后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喝酒了,我记得你好像从不喝酒的才对。” 祁小过还记得老先生提醒过自己,不要让白纯束知道自己的存在,是故他只能编了个谎话,来骗骗她:“昨晚……昨晚……昨晚我……” 白纯束觉得祁小过有些不对劲:“昨晚你怎么了?” 祁小过假装脑袋疼,双手往太阳穴上按了一按,其实在偷偷思考着谎话应该怎么编:“昨晚我遇见了一个许久未谋面的朋友了,见他一时激动,盛情难却,就小酌了几杯了。” “你骗人,”白纯束说道,“我刚刚进来前都问过小二了,他说昨夜从没有人进过你的房间来,也没见你从房门出去过。” 祁小过伸手按住了白纯束的额头上:“我一个习武之人,就不能从窗户走吗?非要叫小二看见干嘛?” 白纯束哼了一声道:“那你平白无故地从窗户走干嘛,见得又是什么朋友,他现在在哪里?你怎么不介绍来给我认识认识。” 这下祁小过是真的说不上什么来了,只好摆手道:“以后吧,以后,以后若是能再见到他,我一定把他介绍来给你瞧瞧。” 白纯束一脸不置信的瞧着祁小过:“你说的啊,以后一定要介绍给我。” “知道了知道了。”祁小过道,“我肚子都饿了,我先吃饭了。” “嗯。”白纯束倒是很乖巧地替祁小过吧放着米饭和菜的木盘端到了祁小过的身前来,“现在都已经响午了,我们今天就不赶路了吧,多休息一天吧。” “行吧行吧。”祁小过想了想,好像是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虽说是不赶路了,你可还要给我在房间里好好读书,别想着去外边玩什么的。” “好的好的。”白纯束道,“我先回房间去了。” 祁小过眼见着白纯束离开之后,右手捏起筷子,正准备吃饭呢,可是不知为何,他手腕忽地自行抖动了起来,捏着筷子在空中舞来舞去的,好像在操演一套剑招来。 这是什么剑招……我怎么一点影响都没有。祁小过有些纳闷,这套剑招是他下意识地挥舞出来的,而他自己本人却忘记是从何处学来的了。 这套剑招的名字……好像叫什么……“我醉何如”? 这是稼轩先生《西江月·遣兴》当中的一句诗,祁小过隐隐约约的感觉,这套剑招是老先生交给自己的,因为老先生前些日子交给自己的那些剑招,也是用了稼轩先生词作当中的名句,而这一招的名字,怎么看也当是同那些剑招是同一类的才对。 可是自己那日和老先生学来剑招里,明明没有这招才对,祁小过记得很清楚。 “难不成是昨晚上老先生他教我的吗?”祁小过挠了挠头,他醉过之后,便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他也不记得老先生当时在他耳边说的话了,老先生是谁,以及他和白纯束的关系,他都一概不记得了。 第一百零七章 江左 真是奇怪。祁小过到,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下也只好这么想来了。 还没问问老先生,这一整套剑招可有什么名目没有……我同老先生学了这么多,老先生也算得上是我的一个师傅了,师恩如父,可是我也没告诉老先生我自己的身体的事情……只怕老先生对我抱有什么我做不到的厚望,我会负了老先生的心意。 只是老先生来无影去无踪的,我又从哪里去寻他?看来只能等到下次见着老先生的时候,再告诉他好了。 只愿老先生不要怪罪我什么,我只身无以为报,也只好再请父亲为我想想该怎么回报老先生了。祁小过叹了口气。 他低着头,看着眼前已经冷了好久了饭菜来,耸了耸肩。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祁小过道。还是先吃饱饭比较好。 下一站,该去哪呢?祁小过凝眉想到。此去一行,如若要回家去的话,想必必定要经过江左了,这江左地界,自己可是犯过不小的事情来,就怕会遇到些危险了。 一想到此处,祁小过就又想起奚明玉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几个月前与奚明玉相遇时候的场景,尤历历在目,他伸手按在自己右胸伤口处,指尖细腻的触感教祁小过怎么都忘不了。 祁小过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江左,我想还是要去的,也不知道林云君有没有与他们说清楚来,只愿他们不会再与我为难了。 又过了几日,祁小过携着白纯束又踏入了江左地界来了,祁小过远远地就瞧得守城门的军官来,正是那日他同奚明玉出城时的那个军官。 祁小过那日可没带着面具,一如现在一样,祁小过稍稍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教那人给认出来,但是转念又一想,这么几个月来,进城出城的人不记万数,他哪里能一一都认出来?是故,祁小过想只要自己装作第一次来此地,他问什么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大概就可以了。 “为什么我们来江左这儿呀。”白纯束有些抱怨,她对这地方可没有什么好感,她叔叔给她找的第二个未婚夫,就是这扬州牧守的儿子。 “要去这共月庄,就非得往这里走不可。”祁小过道。 “就不能绕道走走吗?”白纯束说道。 绕道走?祁小过叹了口气,她说得容易,祁小过看过地图,这一绕道,就怕是要多走十几日的路来,祁小过也不知道自己这身体能不能遭得住。 祁小过也不想再经过这里,可是他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 人群挪动,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祁小过和白纯束了,守城的官员把祁小过的斗笠摘下,上下打量了祁小过几眼,忽地皱了皱眉,好像在想着些什么一般。 “怎么了?”祁小过只怕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是第一次来江左?我怎么感觉我好像以前见过你的样子?”守门官员打量着祁小过道。 “不,不是。”祁小过摇头,“我不过是个普通商贩,一直在徐州和扬州两地跑,也偶尔有来过江左这边。” 那守门官员还想着说些什么,祁小过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来,那官员先是一愣,而后眉眼间变化了变化,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来。 “哦哦,我想起来了,我的确是有见过你,你以前不是都会骑着辆马车来运东西的吗?怎么这次只有两个人?”守门官员故意大声说话。 “我以前是来江左这地方卖东西的,这次是来买进,自然就不一样了。”祁小过也故意高声说话。 “好了好了,进城吧。”那守门官员往祁小过和白纯束的肩上一拍,连包裹也不检查了,就这么放祁小过和白纯束进城了。 “诶诶,”白纯束不知道祁小过使得是什么技俩,还一时被埋在鼓里,“你以前当真来这儿卖过东西吗?” 祁小过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那他怎么就这么容易就放你进来了……”白纯束嘟囔道,“而且说起来,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的,你不过才比我大上几岁而已,怎么身上的钱都要比那些大人们都多了,你该不会是抢来的吧。” 祁小过觉得现在还不是把自己的身世告诉她的时候,所以也只好打起了哈哈:“捡来的,都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白纯束虽然年纪不大,可是祁小过这种说辞明显是拿来骗三岁小孩的,自然是糊弄不过白纯束了。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呀。”祁小过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刻意把这个问题给回避掉了,“我们当找个客栈赶紧住上才对,你也应该听说过我在这里发生过的事了,我只怕再被人给认出来,所以我们在这儿待得时间越短越好,你明白吗?” “嗯嗯,我知道了。”白纯束嘟囔道。 总算糊弄过去了。祁小过叹了口气来。 突然,听得一声女声喊着,让道路上的行人避让开来,祁小过一时间没多想,下意识地拉着白纯束的手,往街边拉开。只见一匹白色的骏马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那个女子虽然身着着男装,可是祁小过偏偏一眼就瞧出了她来,只觉得自己曾经见过她才对。 而那一声女声,他也觉得莫名地耳熟。 祁小过的目光随着那个女子的背影远去,一直到那女子的身影在视野中消失不见为止。 “真是个好看的姑娘呀。”白纯束也说道,她也瞧出了那男装女子来,而且和祁小过不同的是,她正好瞧见了那女子的相貌,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女子好看得,愣是叫同为女性的白纯束都不免为之称赞。 可是她转头瞧见祁小过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的时候,又是一股醋意涌了上来。 这家伙。她像是生闷气一般,伸手掐在了祁小过的腰上。 “疼。”祁小过道。 白纯束借了一步,寻来一个店家,问了问那女子的身份来。 “她呀,她是江南共月庄的大小姐,姓祁名静。”那店家道。 哼。白纯束有些气愤地跺起了脚。你还说你去共月庄不是为了那个比武招亲的事。 第一百零八章 祁静 小静。祁小过喃喃道。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来了?祁小过只觉得有些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他作为家中长子,觉得自己有义务知道来。 他也不顾白纯束当下正撅起嘴巴,生自己的气,伸手便向白纯束要东西:“我包裹里的面具给我。” 白纯束一愣,一时间不知道他的意思:“你拿这个做什么?” “先给我就是了,等会儿随我去一个地方,我们可能要在这儿待得久些。”祁小过道。 他戴上面具,又在面具上戴着斗笠,凭着记忆,找到了自家庄子,常习所管的那家米铺来,他为了掩人耳目,专门从后门过,他前几个月,就是从此处逃离江左的。 常习见到他的第一面,先是吃了一惊,而后请他到了里间人,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握起祁小过的手来。 “公子真是好久不见,怎么现在又回到了江左来了,就不怕官府再来找公子的麻烦吗?”常习道。 祁小过也不知道林云君是没把其中种种解释清楚,还是只与自己人解释,没撤销官府对自己的通缉,但是祁小过想这些东西现在都不重要了:“只是偶然间途经此处罢了。” “偶然吗?”白纯束却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看是别有预谋吧。” 常习听不懂白纯束话间的意思,但是他知道祁小过的为人,明白祁小过绝不是那种别有用心的小人。 “这位是……”常习伸手指了指白纯束。 祁小过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没给常习介绍她来:“她叫白纯束,是我的朋友。” “原来是公子的朋友吗?”常习向着白纯束拱了拱手,“不知道公子的另一位朋友,现在已经安全了没有,常某不才,贸然去打听了些公子的事情,只道是官府要抓的只是那位公子,我想若是那位公子无恙的话,官府应该就不会再难为公子了。” 祁小过知道,常叔说的是奚明玉,虽然祁小过现在也不知道奚明玉如何了,但是听常叔这么说,想必尚阳云现在还没抓到奚明玉来,祁小过就稍稍放了心来:“我和他走散了,我现在也不知道他身处何处,过的如何是好。” “原来是这般吗?”常习点了点头,“不知公子此次再来找常某,可有什么别的事情,公子应当不只是来看望看望我的吧。” “不,”祁小过如实地说道,“我就是想问问,我家……我是说共月庄现在,可出了什么状况了?” 常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当说还是不当说。 祁小过是当真想知道家里的情况,可是他又不能直接告诉常习自己的身份来,只能以这样的一个外人的身份来询问他,祁小过也知道常叔的苦衷,他想知道的东西都是一些属于内部机密的东西,就是自己曾经帮过常叔,常熟也不好告诉自己。 “我当真没什么恶意。”祁小过说道,“我纯粹是想帮帮忙而已。” 常习瞧着祁小过从面具中露出的眼睛来,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知道公子和我家少庄主神交,少庄主在天之灵知道此事之后也会欣慰了,可是很多东西,我一个做下人的,实在是不好开口,还请公子见谅。” “果然如此吗?”祁小过叹了一口气道。 常习又问:“公子现在可寻得什么住处了?”常习以为祁小过这副带着面具的模样,无论是打尖还是住店都不太方便,所以才会找上自己,“公子若是没有寻得住处,大可在我这儿住上几日。我这儿房间虽是房间不太够,可是大家挤挤腾腾,还能能给公子腾出一间房间来的。” 常习怎么知道祁小过只是在见他的时候才把这面具戴上的,他若是要寻得其他住处,只需把这面具一摘,就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几个月前官府追缉的要犯了。 “还是不用了。”祁小过摇了摇头道,“我和她没打算在这儿多呆……大概过几日就走了,就不打扰了。” “原来是这般吗?”常习说道。 还是等回家之后,好好问问父亲吧。祁小过想道。 正当祁小过准备离开的时候,白纯束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来,祁小过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她,就任由她问了出来:“那个,你们刚刚说的那个少庄主,是被人称作‘废物’,几个月前被人打死的那个吗?” 祁小过和常习都不免一愣,都觉得白纯束这么直接地问出口来,未免有些太不懂得人情世故了,虽然他们都不知道白纯束心中在想着些什么,只道是他是这么随口一问。 祁小过低声对她说道:“你要是想知道,等回去了我告诉你就是,别在这儿问。” 常习在一愣过后,倒是很大度地摆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少庄主他的确是被江湖人唤作‘废物’,他现在也的确是死了,事实如此,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少庄主能有公子这么一个神交的朋友,已经是比什么都好了。” “原来你和他还认识呀。”白纯束怔了怔,刚刚没她才仔细听,倒是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情来。 “算……算是认识吧……”祁小过挠了挠头,只觉得这话好像有些不对,哪有自己认识自己的道理。 “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呀。”白纯束被祁小过这话搞糊涂了。 祁小过也知道当下说不清楚,只道是等她回去之后,再细细与她说。 “好吧。”白纯束耸了耸肩来,点了点头。 就当祁小过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人声:“我哥哥的朋友?常叔怎么不给我引见引见?” 祁小过当即就呆在那儿了。 只见木门吱呀一声就被推了开来,一个光彩照人的女子身处在头顶夺目的阳光中,瞧着房间里的三个人。 “还有,刚刚是谁在说我哥哥的坏话?”她虽是疑问句,可是目光已经锁定在了白纯束的身上。 这个女人……白纯束见祁小过看她的眼神,又不免生出无明业火来。 小静……祁小过在心底喃喃道。 第一百零九章 哥哥 常习见了有人来了,连忙为双方作介绍道:“大小姐,你可回来了,我这就给你介绍一下。” 他先指了指祁小过道:“这位是我以前与你说过的,与少庄主神交的朋友,姓奚,也同少庄主一般叫小过,以前也曾经帮过我大忙的。”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祁小过一番,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最终双手抱拳,对祁小过说道:“久仰公子大名,在下姓祁名静,在江湖上小有些名头。我先前从常叔那儿听说过公子的事了,我十分感谢公子那日替我哥哥出头,只恨自己当时到了迟些,不能与公子相见。” 祁小过见祁静这般模样,只道是她还没有认出自己来……虽说祁小过也没想好自己到底要不要让自己妹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此刻还是有点想和自己妹妹相认的。 见祁小过愣了许久,白纯束还以为祁小过是见了美女,眼睛都转不过去了,便偷偷地伸手往祁小过的腰上一掐。这一掐白纯束可用了十分的力气,她看到祁小过的这副模样就讨厌。 祁小过忙回过神来,心想自己还是暂时不告诉她自己便是祁小过算了,当下常叔就在边上,自己要告诉她,也当找个只有他们两人独处的地方,偷偷地说才是。 而且……祁小过也是也不是太想告诉祁静自己的身份来,自己就离死期不过两个月了,甚至可以说是随时可能死掉,自己可不愿意再教妹妹哭泣了。 就同那日他和奚明玉说得那样。 “我宁愿一个人死在外头,也不愿让他们日日见到我,流露出悲伤模样。我与他们约定,我若是痊愈了,待七个月后妹妹生日那天,我必回家去为妹妹庆生。我那时嘴里是这么说的,教他们信得过我,心里想到却是,自己若是没回来,到时候他们见不着我,心中想的也是‘他终究没有熬过来’,而不至于亲眼见我死去,过度伤心,坏了妹妹生日。” 虽然自己非得回去找父亲一番,可是祁小过本来的打算也是偷偷去找父亲罢了,他虽然心心念念着妹妹,可是最多也只是远远地瞧上一眼而已了。 是故,祁小过也是一抱拳:“在下久闻小姐大名,在下正是那奚小过,过去也曾受过共月庄恩惠,前几个月见有人对令兄出言不逊,便一时看不过去,只怕没有惹些麻烦出来。” “公子言重了,公子能替我哥哥出头,我已经是感激不尽。”祁静低眉道,“就是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公子,不知道公子能不能替我一解迷惑?” “什么问题?”祁小过不晓得祁静的心思。 “不知道公子这名字中的‘小过’二字,”祁静抬头看了看祁小过的眼睛,祁小过在一瞬间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可有什么名目吗?” 祁小过愣了一愣:“一个名字而已,那里有什么名目……”祁小过干笑两声,“小过小过,上震下艮,雷山小过,如此而已。” 祁静听罢,倒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是了……我哥哥他……以前也喜欢这么解释自己这名字的来历……那时候来庄子里的客人多半是一些目不识丁的武夫,他们听闻我哥哥的名字,还道是我父亲在生哥哥之前还生了一个叫做‘大过’的孩子来,那个时候,我哥哥就是这么回答他们的。” “这……这般呀……”祁小过莫名地有些尴尬。 “那这位是……”祁静转头看着白纯束的目光,就显得不那么友好了。 常习忙上来给祁静解释道:“这位是公子的朋友,叫……叫……”祁小过刚刚只给常习介绍了一遍,常习这一时半会愣是没有回想起来。 祁小过看出了常习的窘迫,就抢着应道:“她是我的朋友,叫白纯束,刚刚出言多有得罪,还请小姐见谅。” 祁静看了看祁小过,叹了口气,便说道:“既然是公子的朋友,我又念在他年少,便不追究了就是,还请公子日后多加管教就是。” “自是如此。”祁小过用力地点了点头,他见白纯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话来,连用手按住她的肩头,用眼神示意她少说为妙,“如若小姐再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便先行回去了。” 祁小过说罢就转身,才刚刚踏出了门槛,就听的身后祁静的声音:“公子稍等。” 祁小过一听此话,便猜自己是不是已经给自己这妹妹认出来了……刚刚他说自己先行回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他故意压低声音说话,这脸上又带着面具,还可叫祁静一时间认不出来自己,可是自己这一转身,背影就不加掩饰地直接暴露在了祁静的眼前。 自己离家不过五个月,他身高体型都还没有变化多少来,背影就同自己过去一模一样,祁静她好歹是自己的妹妹,和自己朝夕相处了不知道多少年,怎么会不认不出来呢? 可是即便如此,祁小过还是装作没事人一般:“不知道小姐……还有什么事情吗?” 祁静的眼神有些呆滞,但是马上就回过神来:“不……我的意思是……公子现在在江左可是通缉要犯,出去住店,怕是不易,如果不嫌弃的话,可否考虑在我的这间米铺中住下来?我这间米铺虽然小了点,但是还请公子放心,有我在,绝对能保证的公子的安全就是了。” “这……这就不用了吧。”祁小过忙摇头。 “我看你是求之不得吧。”白纯束嘟囔道,祁小过用手推了她的后背一下。 白纯束这话也不知道被祁静听到了没有,只听她道:“公子是瞧不上,我们这间米铺了吗?” “不不。”祁小过忙说道。 祁静便笑着点了点头:“如若不是这般,那是最好了……”她吩咐常习道,“常叔,叫下人们挤挤,腾出一间……不,两间房来,请客人入住。” 祁小过刚想拒绝,就见得祁静朱唇轻启,像是小小声地再念两个字。 “哥哥。” 第一百一十章 拜托 祁小过之后更像是被赶着去住下了一般,他走之后,祁静和常习便在他们原来的那间房里谈起了正经事来,祁小过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这身份,实在是没有资格去听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到头来只好作罢了。 他其实还是不太确认祁静究竟有没有认出自己来,但凭一个背影,祁小过总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不会这么轻易下判断来。 她绝对还会再找机会试探自己的。祁小过想到。自己绝不能再叫他起疑心了…… 当天晚上,祁小过吃完饭过后,便回了自己的屋里,在想些别的什么事情,可是听得门一想,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 “你怎么又来了。”祁小过瞧着白纯束,皱了皱眉。 白纯束可不是奚明玉那样的男儿身,常叔自然是再不会把两人安排在一间房里,所以自然是再挤,也要把两人给分开来睡。 “这么晚了,你赶快回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去吧。”祁小过说道。 “我便是想和你聊一聊罢了。”白纯束道,她倒是一点也不避嫌地,直接趴在了祁小过的床上。 祁小过对她这般举动,还是蛮不喜欢的,但是还是忍了下来:“怎么了?” “也没什么,”白纯束说话的时候,眼睛就瞧着别的方向,“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喜欢那大小姐什么的……” 那可是自己的妹妹呀……祁小过摇了摇头:“你可别瞎想了,我可全全没有这个意思。” “当真没有?”白纯束不信他。 “当真没有。”祁小过叹了口气。 “你以前说她那么好看,武艺又好,家事又深厚……”白纯束像是故意这么说得一般,“是个男人都会对她感兴趣的吧……你当真没有吗?” 我妹妹再好也只能是我的妹妹呀,我在怎么也不能喜欢自己的妹妹不是?祁小过在心里说道,可是他嘴上不能这么与白纯束说:“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和喜欢一个人一样,都不需要什么理由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而已。” “如此这般就好了。”白纯束嘻嘻两声,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来了,“对了对了,你与我说说,那个叫祁小过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呀?” “这……”祁小过当时不过是应付白纯束才这么说的,此刻要他评价自己,也不知道是当不当说自己的好话,“我其实没有见过他……只是听说过他而已,他和我名字是一样的,所以我就多注意了他一些。” “什么嘛,你原来不认识他呀。”白纯束嘟囔道,“我还以为你当真认识他一样,还想向你打听一下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祁小过倒是有些奇怪白纯束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感兴趣……他只怕是白纯束还同自己有些渊源,自己在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前,还需向她问个清楚才行,不然到时候发生些超出预想的事情就不好了:“你和这个祁小过……是个什么关系?” “他是我……”白纯束差点就要把真话给说出口来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没什么,就是感兴趣而已。” “这般吗?”祁小过耸了耸肩。 忽地,又有人敲了敲祁小过的房门,祁小过和白纯束都是一愣,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有半个人身走了进来。 可是那人见祁小过和白纯束都躺在一张床上,脸颊一红,又把走进来的半个身子退了出去:“我不知二位再行男女之事,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祁小过当即便明白那人是误会了他和白纯束的关系了,立马起身追了上去:“小静,刚刚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那人正是祁静,她背着身,也不回头来看祁小过:“不,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就这么直接推门进来,应当等你回应的才是。” “当真不是你想的这般……”祁小过只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只是我的朋友而已,而且我们刚刚也确实没有做什么事情来的。” “那可能……是我会错意了吧,”祁静这才回头,看了看祁小过,“你刚刚,叫我什么?” 祁小过这是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情急之下,把自己以前对妹妹的称呼给叫了出来了:“我刚刚……” “不,我没什么别的意思。”祁静说道,“小静这个称呼,我挺喜欢的,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如果你这么叫我的话,我不介意的。” 祁小过当即哑口,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她绝对已经猜到我是谁了。祁小过在心底暗想。如果奚明玉在的话,他一定就法子把这件事情盖过去的。 祁小过当下只好转移开话题:“不知道这么晚了,你找我是有些什么事情?” “我当是有些疑惑,想不明白,想找人谈谈心罢了。”祁静看着祁小过说道。 “什么疑惑?”祁小过下意识地一问。 “有关我家里的事的。”祁静说道。 “我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祁小过不是不想知道,可是此刻祁静要与他说这种事情,分明是已经认定了他是祁小过,祁小过可不愿意如此,“此等要紧之事,还是算了吧。” “不,不是什么要紧事情。”祁静道,“是我在两个月后,父亲要为我举办比武招亲的事情。” 祁小过一愣,这件事他也的确是想知道其中缘由的,可是祁静的心思他琢磨不透,所以当下他也不知道应当不应当同意。 “你今年几岁?”没等祁小过回答,祁静先问他。 “我……我十八了。”祁小过道,其实他今年不过十六岁,但是他为了不使祁静以为自己是祁小过,故意多报了两岁来。 “十八呀……”祁静听罢,果然眼中的光芒消失了一些,可是她马上就回复了原状,“那公子现在可有婚配吗?” “婚配……”祁小过想到了林云君,可是此事还未经得父亲同意,好像也算不上是婚配,“尚未……尚未吧。” “那我还请公子能答应我一件事情来。”祁静说道。 祁小过问她:“什么事情?” 祁静笑笑道:“他们那些人……我谁都不想嫁……斗胆请公子参加这次招亲大会来,把那些我不喜欢你的人一一都淘汰了……” “不是……”祁小过道,“如若这般,最后不成了你要嫁给我了吗?” “我本来只是为了让父亲的计划落空罢了,我谁都不想嫁……”祁静看着祁小过的眼睛,“所以还请公子在最后一场比试中,故意输给我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试探 “这……”这话说得,祁小过当下也不知道应当是同意还是拒绝,他本来是无意去掺和这摊子事的。 “怎么了?”祁静瞧得祁小过有些迟疑,“公子是,不愿意吗?” “不不……”祁小过连摆手,他其实内心还是不太理解父亲的这个决定,他也不愿看见自己这个妹妹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谁谁来,在他心中,自己这个妹妹还是从前那个小小的模样,而不是以某人妻子的身份出现。 “那还请公子……”祁静道,“给个准话吧。” “还请你能给我一些时间考虑一下吧……”祁小过道,“而且……而且……” “公子还有什么顾虑的?”祁静瞧着祁小过的眼神有些不对。 祁小过其实在担心自己的身体未必能撑到那个时候来……他自己当然不想让祁静就这么嫁给别人,可是自己这么允诺了她来……若是自己到时候不能到场,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顾虑谈不上……”祁小过摇了摇头,“只是我虽然尚未有婚配,但是也有意中人了……要是当真答应了小姐,怕是到时候会再生起一些误会来……”强袭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想到的是林云君。 “意中人吗?”祁小过见得祁静的眼睛黯淡了下去,“是刚刚那个女孩吗?” “不不,”祁小过摇头道,“我说过了,她只是我的朋友而已。” “那还请公子放心了,倘若真生了什么误会出来,我必定亲临公子府邸,想公子的那位意中人解释清楚的……”祁静道,“我随是一位女子,可是说的话也是驷马难追,公子放心就是了。” 祁小过这下终于再没什么理由好说了,只道是再让自己考虑考虑之类的言论。 “既然如此……”祁静顿了顿,“那我便再给公子一些考虑的时间吧,不过,在我答应了公子这个请求之前,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祁小过看不透自己这个妹妹,他这个妹妹自小心思就比自己缜密得多,不然父亲也不会把庄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交给她了。 “我请公子现在与我切磋一番吧。”祁静道,“江湖传闻,说公子已经是人劫未过水平了,而我父亲给为我择亲的要求之一,便是年纪不过二十五岁,公子的水平,在二十五岁以下这个年龄段,已经算得上是卓越了,我也是因此才想着拜托公子这件事情。” 祁小过这才明白祁静为什么要找他来,他一开始还以为祁静是在试探自己的身份。 祁静对着祁小过抱了抱拳来,“这江湖传言,我一直都不太信,我明白很多消息都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是真是假还需要在家判断。” “小女子不才,也刚刚窥得了一些人劫未过的皮毛来。”祁静道,“还请公子赐教,教小女子一窥真假来。” 祁小过愣了愣。 和妹妹动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可是要知道自从祁小过跨入练气道,被人称之为废物之后,他就在没有赢过妹妹了。 “得罪了。”祁静像是不给祁小过拒绝的机会,直接拍掌而来,擦着祁小过的脸而过,掌风袭面,祁静这一下是故意打偏了,她这是要祁小过认真起来。 祁小过下意识地伸手一拿,抓在祁静的手腕上,这是“缚龙手”的绝技,他记得自己以前也与妹妹这么拆过招来。 祁静用一只手直往祁小过的胸前拍了去,祁小过也用另一只手往胸前一扫,刚好架了住。 祁小过在内心模拟着祁静的下一次出掌来,对方是他的妹妹,自己以前和她在家中演练了无数次,很多东西都了熟于心了。 不对,祁小过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情来了。 我现在可不是她的哥哥,怎么能使得我过去在庄中所学来的武艺呢?我学过什么妹妹知根知底,我若和她这么演练一遍下来,我便是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 祁小过心意如此,便是明明已经猜到了祁静的下一掌会从何而来,还是生生吃了一掌,所幸他妹妹的这一掌并未用多大力气,不过是将祁小过击退几步来。 祁静见自己这一掌真真切切地打在了祁小过的身上,眼中居然流露出了一些关切的神色来。 “刚刚是我争先,才勉强打中公子,所以还请公子,认真点来吧。”祁静见祁小过并没有什么大碍,便松了一口气,“再往后便是真格的了,若是公子还是同刚刚那般大意……便请先饶过我伤人之罪吧。” 只见祁静一掌往自己身上袭来,她所瞄准的正是自己那日首日受了伤的右胸上。祁小过心想这还真是自己的妹妹,她是知道我右胸上的伤势,她这是逼我出手来。 既然如此,祁小过也放开来了,他快半年没瞧见祁静了,也不知道她这半年有何长进,是故便当是以前在家里那般演练一样,和祁静认真操练了起来。 就是不能使用以前在家中习来的武艺,倒是有些麻烦……不过自己若是使用烂柯二十三式来,也多少能和自己妹妹来上个多少回合了吧。 祁小过也一掌过去,双方掌心一抵,身形一转,另一只手先分别拆上了两招来,祁小过半年未见祁静,没想到她已经步入了人劫未过了,她刚刚说的“窥得”已经是极为谦虚的说法了。 祁小过不敢大意,刚想使用烂柯二十三式的使力法门出来,可是见得祁静的手腕扭转,祁小过只觉得自己见过这一招,但是好像以前从未见得妹妹使过这样的招式来。 他迟疑了一刹那,当即反应了过来。 祁静使得,也是同他一般的烂柯二十三式来,自己不在家的这几个月,妹妹已经从老师那里习来了这一招来。 也是,老师是何人,是当年名震天下的黑白子,父亲知道老师的这一层身份,怎么会不让老师指点自己妹妹几招来呢? 祁小过突然把手掌握紧来,祁静的这一下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现在也不能使这烂柯二十三式来……天底下就这么几个人会这一招,他若再用的,岂不是直接告诉给了她自己是何人了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赌约 祁小过只敢用臂骨去硬接这一掌下来,这烂柯二十三式的武艺,岂是祁小过的臂骨能接得下的?所幸祁静的修为也不算深,也没用全力,祁小过只觉得自己的整条手臂在发颤,缓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祁静觉得祁小过越发地奇怪,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隐藏实力,还是徒有虚名,但是嘴上还是恭敬地说道:“公子今天是状态不太好吗?” “不……”祁小过下意识地回答道。 祁静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心生了一条计策来:“若是公子觉得小女子武艺浅末,打不起兴致来,我们大可立个赌约,公子意下如何?” “赌约?什么赌约?”祁小过问道。 “我先前已经从常叔那里,知道公子对我家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有些兴趣,只是因为公子外人身份,常叔不便和公子说罢了。而若是公子能赢过我的话,我便把我们家中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公子。”祁静缓缓道。 祁小过一愣,这确实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如果这是祁静想用来钓鱼的鱼饵的话,祁小过已经算是咬钩了:“那……如果我输了呢?” 祁静沉吟了一瞬:“我也不强求公子什么了,我只盼能窥得公子面具下的容颜,只消一眼就可以了。” 祁小过面部表情有些僵:“就不能换个条件吗……” “公子怎么了?”祁静问他。 “我这脸小时候被火给燎了,满脸的疤痕……我怕吓着小姐了,还请小姐别以这个为赌注了吧。”祁小过还是一般的说辞。 “不,我不打紧的。”祁静瞧得祁小过紧张的模样来,反倒是兴趣更加浓重了几分,“我小时候在家中随着父亲接见客人,也见过许多凶神恶煞之徒,公子不过是被火燎了脸而已,我想还吓不倒我。” “而且,”祁静顿了顿,“我瞧公子这么紧张,我想若是用这个来当赌注的话,说不定还能教公子认真一些,发挥出自己的真实实力来呢?” 祁小过只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心思是越来越刁了,也难怪会随着父亲接待客人,可比自己这个游手好闲,只会下棋的人强多了。 祁小过知道,自己今天是非得认真不可了。 只是当下连烂柯二十三式都使不得了,自己还能用些什么来呢? 祁小过只好和祁静商量着:“我不习惯白打,更好用剑,如果姑娘要我认真些的话,只怕伤着姑娘了。” 祁小过也知道祁静也同自己以前一般,不喜欢是用什么兵刃来,自己这要求使用兵刃,多少有占了好处的意思,但是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厚着脸皮,去如此要求来了。 不过祁小过后来听白纯束讲过自己父亲给妹妹定下的这比武招亲的规则来,好像也没有使用兵器这一条,大概到时候是可以带着兵刃上场的,自己说要使用兵刃来,教祁静看看自己的真正的实力,好像也可以自圆其说就是了。 祁静表情明显愣了一下,她在想,自己哥哥过去从未在她面前试过剑,也没学过什么剑法,怎么会突然如此说来? 不过她这么想,倒真和了祁小过心意便是,祁小过便是要叫她觉得她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她的那个哥哥。 “公子回房去取剑吧。”祁静说道,“我在这儿等着公子便是。” 祁小过连摇手道:“刀剑无眼,怕伤及了姑娘,我这根树枝便好了。” “如此这般,便是更好了。”祁静点了点头。 祁小过从树上折了一根树枝来,撇去了旁枝与叶片,显露出了光秃秃的模样,祁小过试着挥舞了几下,使起来还算顺手,这老树枝桠也硬,不至于挥舞的时候直接折断开来。 “还请公子先出招吧。”祁静向后退了一步来。 祁小过知道,当下自己是非得用真格的了,自己既想知道自己家里究竟发生了声什么,又不想祁静把自己这面具给掀开了,他非得赢不可。 是故他以枝为剑,剑尖轻挑,直落落的就是一记“玉簪螺髻”来。 以空掌对兵刃,只能避不能格挡,祁静已然是落了下风,可是她尤在这下风当中伺机而动,寻找着祁小过剑法中的漏洞来,祁小过这套剑法新学不久,老先生也说他使得稀烂,是故使不出这剑法真实的威力来,可是这剑法玄妙,愣是祁小过现在的水平,也算是能使出花来了。 可是祁静还能在祁小过剑法中找到一点漏洞来,有好几次掌风将将要吹过祁小过的门面了,祁小过才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可当真不一般。 假以时日,她一定可以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吧……祁小过想到。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能瞧见那个时候了。祁小过在心底微微叹道。 祁小过剑花挑动,又使了一记“我醉何如”出来,这是那日晚上老先生在醉后交给祁小过的,这一剑使来,真巧挑到了祁静的发簪上,祁小过在一用力,发簪直接被拖了下来,摔在地上,祁静的一头长发也舒展了开来。 “对不起。”祁小过忙道,他低身替祁静去捡起那发簪来。 “不,没事,是我输了。”祁静看着祁小过手中的发簪,又伸手捋着自己的头发,叹了口气道。 “我明明是借了兵器之便罢了……”祁小过挠了挠头,“空手对长刃,我这赢了,也算不得光彩。” 祁静摇了摇头道:“输了就是输了,我答应公子的,自当会允诺的,只是现在天色已晚,公子若是想知道什么,明天再来问我就是。” “那也请小姐好些休息了。”祁小过说道。 “我能最后再问公子一个问题吗?”祁静抬头看着祁小过。 “小姐请问吧。”祁小过瞧着祁静的眼神,就同那日自己受伤的时候,她趴在床边看着自己时的眼神一样。 “奚小过……这当真是公子的名字吗?”祁静问他道,“公子以前可用过别的名字吗?” “不,没有。”祁小过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骗子 “这般呀……”祁静低着头,说道,“那么公子好些休息,明日再见吧。” “嗯。”祁小过对她点了点头道。 “她再等你呢,我虽然不知道你刚刚说的那番话是真是假,”祁静压着声音说道,“可是我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喜欢你。” 祁小过听她这么一说,一时间还不晓得她指的是什么,可是祁静的眼神往边上撇了撇,祁小过也跟着她看了过去,白纯束正躲在柱子后边,探出头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躲在哪儿的,又是看了多久。 “你……怎么在这?”祁小过问她。 白纯束见自己已经被祁小过给瞧到了,便也只好走了出来低着头,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便不打扰公子了。”祁静低着头来,转身要走。 祁小过看着祁静的背影。 “我还有句话要与公子说。”祁静突然回过头来,“我不知道这些天来,你身上究竟发生过些什么,我也知道你可能不愿意与我说,但是……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吧。” 祁小过听着心里一动:“你在说些什么呀。”他笑笑,掩盖着自己的心虚。 “我说什么,公子自然明白的。”祁静对祁小过笑笑,而后径直走去,再也没回过头来了。 她终究还是觉得我是她的哥哥吧。祁小过想到。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祁小过叹了口气。她猜到就猜到好了,只要我死不承认,又不让她把我的面具给摘下来,她也没有什么证据来吧。 祁小过回过头来看看白纯束:“你也会回去睡觉吧。” 白纯束低着头,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来,也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祁小过见她的模样有些古怪,不免多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白纯束抬头,看着祁小过的眼睛,好像是在说着什么严肃的事情:“你究竟是谁?” “我?”祁小过被她突然这么一下给问懵了,“我不就是我吗?” “你真的叫奚小过吗?”白纯束问他。 祁小过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只道是自己被她看出来自己的身份来了,祁小过也不知道她与自己有过什么渊源,但是之前她对祁小过这个名字莫名地感兴趣这一点来,就叫祁小过疑心了。 我以前……确实没见过她呀……祁小过想到。 “我……”祁小过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嘟囔着这么一句。 “大骗子。”白纯束突然眼眶一红,直接伸手一巴掌扇在了祁小过的脸颊上,祁小过只听得“啪”得一声响,甚至连痛觉都还没传达到脑袋见,他就看着白纯束往自己房间里面跑了去了。 祁小过是当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他当下也不好就这么去问白纯束,思来想去之下,还是先教白纯束冷静一下吧,如果等到明天她愿意和自己好好说说的话,自己再去问问她好了。 不过这一巴掌,自己也算是白挨了。 祁小过抬头看天,一轮皓月明晃晃地挂在天顶,他看得有些出神了。 他想起了刚刚祁静对自己说的话。 “她再等你呢,我虽然不知道你刚刚说的那番话是真是假,可是我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喜欢你。” 她喜欢我?她才多大呀,懂得什么叫喜欢吗?祁小过苦笑两声,耸了耸肩。 其实自己也没比她要大多少呀,我好像也没资格说这种话就是了。祁小过摇了摇头。 她……真的喜欢我吗?祁小过一想到这里就有些头痛了,祁小过仔细地想来这一个月来发生的种种,只觉得自己和她不过当真是以一种朋友的方式在相处,自已从未对她做过什么逾越的事情,她也没有说些什么奇怪的话来,祁小过实在是想不到这里去。 祁小过毕竟是一个男人,他那里懂得女子的心思,这世上女子千千万万,各自有各自的性子,怎么能一概论之?祁小过说到底还是识人太少,对少女心中的种种情愫了解不深。 倘若真的是这般的话……祁小过想到此处,不免叹了口气。我这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感觉又负了一位姑娘一般,我本来是好心好意想着送她回家,可是对自己家的所在是怎么也不说,自己才迫不得已把她带在身边来的。 自己命不久矣,怎么可以再负了人家来?祁小过想着,她骂我是大骗子,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吧。如若是明天,她再不原谅我的话,我便把我的秘密告诉她算了,只求她能守口如瓶,不告诉外人去,这便足够了。 祁小过这么想着,困意慢慢地涌了上来,他也差不多到了应该睡觉的时候了,伸了个懒腰,打起了哈欠,揉着自己被白纯束的巴掌拍红了的脸颊来,慢悠悠地回了房去。 不过说起来,她究竟是谁呢?为什么会对我这么感兴趣呢?祁小过心念此处,倒是颇为不解。 算了,明日把我的事情告诉她之后,再好好地问问她就是了。祁小过如此想来。 白纯束回了房中,把头蒙在了被子里,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来,好久没吭声。 大骗子。她如此想到。 其实祁小过想错了,白纯束一点都没有怀疑过他便是祁小过,让他这么生气的是另外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祁小过说的,他虽然尚未有婚配,但是也有意中人了,白纯束在一旁偷听,本来还高高兴兴地以为祁小过说的人是自己,可是没想到祁小过话锋一转,和祁静说是另一个人。 第二件事,便是祁小过使得剑法来。 她是第一次见祁小过使这套剑法来,老先生教祁小过的时候,她都不在场,祁小过以前使用的时候,她也没来的及见到,而祁小过之前练习的时候,他也被祁小过赶到房间里面读书去了,她这是第一次见祁小过用这套剑法来。 她一眼就看出这剑法的名堂了。 “破阵子”,这是这套剑法的名字,这套剑法是自己爷爷所创,自己叔叔用这套剑法名扬天下,她怎么会不识得呢? 她本以为自己偷偷跑出了家来,碰上了一个自己这种喜欢的人来,可是祁小过把这套剑法使将出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这一个月来生活在了虚幻之中。 仿佛自己身处一个被设计好的局中,连自己一直以来所相信的人也是这个局当中的一部分。 所以,她才会骂祁小过作大骗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茶商 待得祁小过第二天早早醒来的时候,睡眼惺忪的,就见到自己的床边坐着一个人来。 祁小过吓得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可是瞧清楚那人是谁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来。 “你真是……吓死我了。”祁小过说道。 “对不起。”白纯束道。 “嗯?”祁小过刚睡醒,脑袋还有些懵,一时间忘了昨晚发生过什么事情来了。 “那一巴掌,”白纯束道,“对不起。” “哦哦,”祁小过好不容易想起来了,“没事没事,完全不打紧,刚刚要不是你提起这件事来,我都已经忘记了。” “还疼吗?”白纯束像是没把祁小过说的话给听进去一般,还自顾自地问他道,边说,还边伸手往祁小过的脸颊上摸了去。 “不是说了吗?我没……”祁小过把话说道一半,白纯束的手就已经触碰到他的脸颊上了,白纯束身体的温度透过手心直传递到祁小过的脸颊上,祁小过顿时觉得有些难为情。 他把手放在白纯束的手背上,本来是想把她的手给放下来的,可是手一放上去,就突然不听使唤般地把白纯束的手给握了住, “对不起。”白纯束又说道。 祁小过看着她,就像是开窍了一般,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祁静会说白纯束喜欢自己了,是因为眼神,白纯束看向自己的眼神,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就像是水一般的。 她是真的喜欢自己……祁小过确认了这一件事情来了。 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僵持了好久,久到祁小过都有些害羞了,他忙把白纯束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放了下来,轻咳了两声来:“那个,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我不应该……” 祁小过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纯束给打断了:“没事的,已经怎么都无所谓了。” “这……”祁小过不懂白纯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怎么样都好,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了。”白纯束笑笑道。 “我把我的……”祁小过想了想,还是觉得直接告诉她比较好,毕竟自己昨晚都下过决定了。 “我说了呀,怎么样都好,你是什么人我都无所谓,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了。”白纯束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他的嘴唇上,“你昨晚和那个祁大小姐约定好的事情,你忘了吗,她说今天会把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的,现在天已经大亮了,你若再不去,说不定祁大小姐要改变主意了呢?” 祁小过这才想起这茬事来,虽然他知道妹妹说话不至于出尔反尔,但是他毕竟关心自己家里的事情心切,还是早些知道为好。 他也只好对白纯束说道:“那我先去了,如若你想知道什么事情来的话,你便问我就是,我定当全全告诉你,再也不会对你隐瞒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白纯束说道。 眼见着祁小过出了房门,白纯束的笑脸突然凝固了起来,转而变成了一种坚毅的表情来了。 我才不管他是什么人呢,我就是喜欢他,说什么也喜欢他,那什么祁小过也好,什么扬州牧的儿子也罢,我都不管了,我便是喜欢他,便是我叔叔,我爷爷,也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夺了去。 我这辈子跟定他不可了,就算他是我叔叔的人也好,就算他有别的喜欢的人也罢,我总之就是跟定他了。 白纯束这么想着,鼻腔用力地哼了一声来。 祁小过出门便看见常叔了,他便问常叔祁静现在在哪里,常叔便与他说,祁静就在昨日接待他们的那间房里,还告诉他,要他待得祁小过醒来之后,便告知他自己在那儿。 祁小过听罢,谢过之后,便径直赶了去,一推门,就见到祁静的背影坐在桌前,好像在摆弄着些什么来,祁小过推门的动静不小,祁静当即便发现他已经来了,回过头来,示意他在自己的面前坐下。 祁小过走近来看,才发现祁静居然在摆弄着一张棋盘来,上面黑白二色杂交,正已下到了中盘来。 祁小过有些触动,想到自己以前在摆弄棋艺的时候,妹妹会觉得自己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可是没想到这才不过几个月,自己妹妹居然也学会下棋了。 只见祁静左手捏黑右手捏白,像是自己与自己在对下,祁小过仔细看着这盘棋,虽然妹妹的步法下得还是有些稚嫩,但是她不过学了这么点时日,已经算得上是很好了。 哦,是了,妹妹与老师学过烂柯二十三式,这烂柯二十三式就是从棋道转武道的技艺,妹妹若是想用的好,这棋是必须不可的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来。祁小过突然想到了这一点来,就豁然开朗。 “公子也会下棋吗?”祁静见祁小过盯着棋盘来看,不由问道。 “不,我不会下棋。”祁小过矢口否认,他当下要表现得和原来的那个祁小过越不一样越好,“我就是听说令兄当年……当年下棋也下得不错,可是没想到小姐也会。” “是呀,我哥哥以前很喜欢下棋,我学棋没多久,远远比不上哥哥的水平,最多是用来悼念悼念哥哥罢了,也不知道哥哥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来,会不会很高兴?”祁静说这话的时候,就抬头看着祁小过。 祁小过瞧得她那样,一下子也不知道摆出个什么表情比较好,只好愣愣地笑笑。 “好了,公子想知道这几日来,我家里发生的事情,我便与公子说了吧。”祁静轻咳了两声来,也不再开玩笑了,正色道。 “小姐快与我说说吧。”祁小过道。 “这几日来,我家的庄上,出现了一个客人。”祁静道,“一个很奇怪的客人。” “客人?什么样奇怪的客人?”祁小过知道自己家这么大一个庄子,有些客人往来是在正常不过的了,可是是要什么样的客人,才会使妹妹觉得奇怪呢? “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看起来很年轻,他告诉父亲说,他是东南茶商,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与父亲谈谈。”祁静缓缓说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难处 “茶商?”祁小过听得觉得好像并无什么不妥的地方,他父亲经营的项目众多,不仅仅涉及米盐铁麻,与东南一带的茶商好像也有诸多往来的地方,这么想来,他们来找父亲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是茶商。”祁静点了点头。 “这茶商……可与别的茶商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祁小过问她道。 祁静如实地摇了摇头:“不,并无什么不同的地方。” “那为什么小姐偏偏提起他来呢?”祁小过道。 祁静却给他卖了个关子:“在回答公子这个问题之前,我倒想提醒下公子,公子是不是忘了什么来?” “忘了什么?”祁小过一时间没想起来。 “我昨晚不是和公子说过了吗?”祁静看着祁小过的眼睛,“你今后再别叫我小姐了,喊我作小静吧,你是我哥哥的朋友,曾经为我哥哥出过头,我感激不尽,是故也把你当作是我的朋友,再喊我作小姐,未免太过生疏了吧。” 可是祁小过当下,要的正是这种生疏感来,他怕“小静小静”这么喊着,喊道后来,他一不注意,就给自己妹妹察觉到自己身份来了:“还是不要这般了吧。” 祁静听祁小过这么说,垂下了眼帘来了,也不知道她刚刚在想着些什么:“如若公子不愿,我也不勉强了,权当是我不分轻重,贸然向公子提出了不合礼数的要求了。” “没有这种事情,还请小姐继续说下去吧。”祁小过连连摆手。 祁静顿了顿:“可是正因为他与别的茶商没什么不同的地方,才叫我父亲起疑的。他们具体谈及的内容,父亲没告诉我,但是父亲和我说,叫我小心他们,他们以前一直在掩瞒着自己的底细来。我们之前一直以为他们是普通茶商,可是没想到他们与我父亲谈的生意,居然与江湖有关。” “他们有江湖背景吗?”祁小过愣了愣。 “父亲便当即命我去调查他们的底细来,可是查来查去,终究一无所获,我们不知道谁是这茶商背后的人物,只觉得他深不可测,必有图谋。”祁静道。 “再然后呢?”祁小过问。 “我父亲的意思是,教我再不与他们打交道了,说对方藏得这么深,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与其这般,倒不如不打交道为妙。”祁静说道。 “是这般,父亲……我是说令尊高瞻远睹,心思缜密,难怪可以有如此大的事业来。”祁小过顿了顿,“可是……这事不就是这么算完了吗?还发生什么事情来了吗?” “这不过是个前情提要罢了,”祁静叹了口气,“真正让我父亲头疼的,是随后发生的一件事情来。” “什么?”祁小过下意识地问了问。 “这扬州的牧守,前几日换了一位来,这事情你知道吗?”祁静反问他道。 祁小过可没听说这件事情来,连连摇头。 “庙堂之事,公子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祁静笑笑,“我家不仅在江湖中人脉众多,在朝廷当中也有些眼线。” “朝廷也有吗?”祁小过想到,他曾经听说过自己父亲发家,不仅与江湖黑道有关系,与朝廷白道也有藕断丝连的关系来,他以前只道是江湖传言,当下他才明白此话所言不虚。 “原先的那位尚牧守,好像被朝廷嘉奖,官升了一等,到朝廷去当差去了,而新来的这位牧守,姓王,为人刚正的紧,不似前一位尚牧守那么容易讲话,也不似他那般喜好结交江湖人物。”祁静继续与祁小过说道。 之前的那位尚牧守,倒还真是结交了不少江湖人物,比如自己的叔公表哥,林云君那一帮人来,与他们狼狈为奸,追了自己好久好久,自己差点命都要没了。而且听林云君说得,这天下将乱,这位尚牧守居然还想着依附江湖势力在乱世中争得一叶扁舟来,要祁小过来看,他都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乱臣贼子了。 可是这般的乱臣贼子,都能被朝廷提拔,祁小过也不知道是皇帝昏庸,还是奸贼当道,瞎了眼来了。 祁静看祁小过一时没有做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给祁小过一些时间来,待得祁小过的眼神重新灵动了起来,她才继续说道:“问题就发生在了这里来了,也不知道这位王大人是与我家有什么渊源一般,对我们庄子格外地重视,名义上是说要重治商贾,可是别家的货他都不管,偏偏扣下了我们庄子的货来。这江左是交通要道,货物都要经由这儿,他这一扣,可教我家遭了难了。” 祁静给祁小过继续解释道:“这生意,是要由钱来做了,货卖钱,钱进货,赚的得互通有无跑腿费罢了,可是这货物一被扣,钱没到手,买不进更多的货,断了资金链来,可就不是一个小事情了。” “那父亲……我是说令尊就没有什么办法吗?”听祁静这么一说,祁小过也知道了这事情的严重性了。 “我父亲得意思,是再让我去通融通融,我也是因此才来这江左常住下来的,我这几天下来忙里忙外的,倒也算是得到了点有用的消息来。”祁静摇了摇头,她像是是没注意到祁小过的这两次同样的口误一般,一点回应也没有。 “如何?”祁小过问她。 “那王牧守的意思是,他还需再检查各一两次来,确认这些货物再没有什么不规范之处,才能继续通行,我问过他,还需要多久时间,他则说少则半个月,多则两个月,他也拿捏不准时间来。”祁静对祁小过说道。 “哪有这般道理?”祁小过只觉得奇怪,“他只扣了我……只扣了你家的货来?祁宏他们就没有吗?” “没有。”祁静说道。 “定是他们家在捣鬼吧。”祁小过恨恨地说道,“这新的牧守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和祁宏他们可有什么关系没有?就怕是他们故意使绊子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尚公子 尚府。 只听得两只鸟儿唧唧咋咋的声音,一个宽敞的院落内,一个公子手上提着鸟笼来,另一只手捏着根树枝,不断地伸进鸟笼中,上上下下地斗起鸟来,只见他心情不错,好像是今日里来发生了什么好事一般。 只听得一个下人从边上凑了上来,低着头,恭恭敬敬地与这位公子汇报着什么:“公子,前几日来给您送鸟的那位祁公子他又来了,还说他又寻到了一个好玩的物件来,要送给公子呢?” 那公子问得此事,不由地心花怒放起来,立马快步前去,把手中鸟笼递交给那下人,微微整理了一番衣裳来,便出去迎接去了。 只见有一人正静候在门口,那公子赶忙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来:“祁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正是想死小弟我了。” “尚兄这回事那里的话?”那人凝起脸来,笑道,“你也想死我。” “快进去坐坐,坐坐。”那公子牵着手就把那人往里面带,“我刚得来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是那个……那个……我也忘了是谁了,他说是祝我父亲升迁,官运宏达云云,特地送来的。” “尚兄如此慷慨,真是折煞小弟我了,也不知何时何月能报答尚兄的恩情。”那人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心中一听说有酒来,却是馋的不行。 那人正是祁宏,而那个公子,便是曾经的扬州牧守尚阳云的独子,姓尚,单名一个秋字。 “我听说,你又寻得一个新奇事物来了?”尚球亲自给祁宏斟了一倍酒来,“与我看看,与我看看吧。” “等酒喝完,等酒喝完。”祁宏故意钓尚秋胃口,不与他说。 “祁兄,你就快些给我看看吧,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尚秋心痒难耐,硬是一刻钟也等不了,“要不这样,你若现在给我看了,我便让我前几日里寻得的那几个歌女出来,给你唱上一曲来,要知道呀,她们不仅唱得好,长得也不赖,那一个个腰身呀……真的是……”尚秋边说,还边发出了咽唾沫的声音来了。 “一言为定,一言为定。”祁宏那遭得住这个诱惑,赶忙答应了下来,只见他伸手放进了袖子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来,放在了酒桌之上。 “就这个?”尚秋瞧得这木盒,稍稍有些失落,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 可是祁宏就表现出了一种让他稍安勿躁的表情来,把那个盒子拿起,放在了尚秋的眼前来:“你仔细瞧瞧,这盒子里边有什么?” 尚秋不知道祁宏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倒也真的凝神去看这个盒子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这光线昏暗得紧,他一时半会也看不出里边是什么,只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咋跳来跳去,长长的触须都透过盒子上的孔,探到了外边来了:“蝈蝈,是蝈蝈。”尚秋终于看清楚这里边是什么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蝈蝈呀,是蝈蝈王。”祁宏给尚秋讲解道,“我向那卖蝈蝈的店主问过了,这蝈蝈王打过不上百来场,咬死的蝈蝈不计其数,未尝败绩呢。” “这东西好,这东西好,我太喜欢了!”尚秋忙把这木盒捧在了怀中,生怕祁宏又把它拿了回去,“知我者,祁兄也。” “那尚兄刚刚说的那几个歌女……”祁宏戳着手来,还不忘了这茬事来。 “祁兄放心,我待会一声吩咐,他们就上来了,你别心急呀。”尚秋正玩弄着蝈蝈,来不及管其他事了。 祁宏见尚秋如此喜欢他的礼物,也是心中暗喜。 这尚公子,本来就是江左这一地的红人,他父亲以前还在旧人扬州牧守的时候,祁宏就已经巴结他好久了,而这几天,他的父亲升迁,到冀州去做了朝廷大官,祁宏更是三天两头往尚秋这儿跑。 祁宏听尚秋说,朝廷这一道圣旨颁布得也是出乎他的意料,这一道圣旨下来,说朝廷的什么什么要职出现空缺,喊着自己父亲即刻启程,速去冀州任命。 尚秋说他父亲一闻得这圣旨,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觉,第二天便匆匆启程了,尚秋本来也想跟着去,可是他父亲说,他们再冀州没什么地产,还需要置购些东西,有因为走得急,扬州这地界需要一个人处理下后续杂事,便把他留了下来。 父亲在时,尚秋就好玩,和一帮狐朋狗友瞎混在一起,父亲一走没人管他,他更是放开手脚了,祁宏这先送雀儿后送蝈蝈的,正和尚秋好玩的性子,他也就同祁宏走得近了起来。 “尚兄以后到了冀州,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小弟我呀。”祁宏拍着尚秋的马屁道。 “那是自然,自然,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的一口汤喝。”尚秋还真受祁宏的这一套,听得哈哈大笑。 “那个尚兄,”祁宏这次其实还是另带有别的目的来的,此刻哄的尚秋开心了,他便也要试着把话说出口了,“我上次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哦哦,你说得那个呀……”尚秋这时才想起了祁宏上次拜托他的事情来了,“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在江左地界,谁不卖我三分薄面,我吩咐下去,已经把你家的货物都统统放行了,不用再检查什么了,无需操心。” “这便好了,这便好了。”祁宏听罢,长舒了一口气来,“多谢尚兄,多谢尚兄。”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事情,毕竟我的父亲现在也不是这扬州管事的了,我的话也没那么大分量,”尚秋摇了摇头,“主要是那个王大人,我已经替你问过了,王大人扣你家的货物,不过是过过场面走走形式而已,你家的货物放行就放行了,而他主要针对的,是哪个什么什么‘月亮庄’的好像……” “共月庄……”祁宏悄悄提醒尚秋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共月庄。”尚秋想起来好像的确是这个名字,“这个王大人好像和这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一遍过了检查第二遍,第二遍过了第三遍,”他摇了摇头,“好像他就是非要去寻这家的麻烦一般。” 第一百一十七章 约定 祁静见祁小过这般,却只是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家的眼线,还查不到此处来。” 祁小过想了想,又问她:“这件事就没有什么解决的余地了吗?只能干等着吗?若是那姓王的牧守一直不放行,就一直要扣在他们手中了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祁静摇了摇头说道,“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些烦心事情罢了,也不是什么真正伤筋动骨的事情,父亲也主要是派我来瞧瞧这王牧守的态度,毕竟今后还有大把的时间要与他打交道。” “原来只是这般吗?”祁小过松了一口气来,他一来自小没管过家中账目,也不知道自己父亲到底有多少身家,二来也不知道这被扣下的货物有多少,值多少钱,所以才一时心急,可是听祁静说不是什么伤经动骨的大事之后,就不免地松了口气来,“可是这事与刚刚你说的那个茶商,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关系也不大,是不过是那茶商后来又找上了父亲来了,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江左这边发生的事情来了,说父亲一直是他们生意上的朋友,听闻了这件事情,便想着出手,取些钱财出来,帮帮父亲。”祁静说道,“可是就同我刚刚与你说的,父亲信不过他们,一开始是婉言拒绝的,可是他们就像是赖着不走一般,在我家里住下了,还说教父亲多考虑些时日。” 祁小过不懂商场上的道理,他一心以为借得钱知道能还得上,便了事了,到时候再另说什么别的便是了,可是祁小过虽是不懂父亲,但是他也明白自己在这上面不及父亲十分之一的聪明,父亲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所以他也没去再多问些什么了:“那便只是这样吗?我听常叔说你这几日忙前忙后的,单单只是这样吗?” “单是如此。”祁静点了点头。 “那你那个什么比武招亲的事呢?父亲……我是说令尊又是怎么起的这个打算的?”祁小过忙问着她,这才是祁小过真正想关心的地方。 只见祁静眼帘一垂,而后又抬了起来:“我先前答应公子的,不过是把我家里近日里来发生的东西告诉公子罢了,公子现在问的这个,可不在我答应公子的其中呀……” “这……这般呀……”祁小过听罢,仔细回想了一番,也确实是如此,最终也只好叹了口气。 “还没问过公子准备在这儿,呆上多少时日呢?”就当祁小过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祁静突然问道。 祁小过本来是想回家中去,和父亲好好交代一些事情的,留在江左这边,不过是因为妹妹的缘故,眼下已经见了妹妹,他自当是越快些回去越好。 “大概……呆不了多久吧。”祁小过挠了挠头。 “公子不如在这儿常住下来吧。”祁静看着祁小过道,“我这里虽然简陋了些,但是好歹也能住人,公子若是没有什么急事的话,再过上半个月,便与我一同去我家中吧。” 祁小过一开始还没意识过来,他心说自己好像没和自己妹妹说自己接下来要到共月庄去找父亲,也不知道妹妹此话是从何而来的,所以只道是:“你怎么知道我要去……” “公子既然都答应我了,怎么有不去的道理呢?”祁静对祁小过笑笑。 “答应?”祁小过怔住了,他想起昨晚祁静拜托自己的事情来,“不是的,当时我说是让我考虑考虑而已,我这还未答应你呢。” “不,公子你记错了,”祁静忽地狡黠地笑笑,“你已经答应我了,作为交换,我才把我家中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你的,公子这听都已经听了,怎么能赖账呢?” “不是……”祁小过忙辩解道,“这不是因为我昨晚又赢过了你,作为赌注,你才告诉我的吗?” “有这回事吗?公子大概是昨夜做梦,记岔了吧。”祁静笑道,“公子只管在我这儿住下吧,少则十天,多则一个月,待我把事情一件件都处理妥当了,自当带公子一起回去的。” 祁小过当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是……这个……不是我不愿意帮小姐做这件事情来……只是因为我当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时间……我的意思是说,我还有别的要事?”祁小过只担心自己的身体要熬不到自己妹妹的生日了。 祁静看着他的眼睛:“不知公子能否告诉我,能让公子这么急急忙忙的,究竟是什么要事呢?” 祁小过本来就是强行找个借口罢了,可是祁静就像是看出了他心虚,一下便问到了关键的地方,祁小过哪能这么快便真的想出一个来,所以被祁静这么一问,只好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还请公子能遵守与我的约定吧。”祁静笑了笑。 可是祁小过还是有话要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当真不能遵守与小姐的约定的话……那该怎么办呢?” 祁小过说这话的时候不像是在开玩笑,祁静也绷住了脸来。 “我不会原谅你的,如果你当真这样的话……”祁静认真地道,“你一定一定一定要跟着我一起回去,不然的话……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祁静说这话的时候,手头上攥着紧紧的:“我是说真的,我真的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了……”祁小过觉得心头一颤,如此说来。 她终究还是确信我就是她的哥哥吧。祁小过这么想着。只怕我是怎么掩饰也掩饰不过去的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随她这般想了。 在这儿长住十天半个月,倒也不是不可以……平心而论,好不容易见着了妹妹,当下又要离开她来……说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的,自己这条命或许就剩下一个多月的时日了,能和妹妹多待一日,便是一日吧。 倘若自己是真到了什么要紧关头来,没有见着父亲……转托妹妹,拜托她把事情告诉给父亲听,总比拜托白纯束要靠谱一些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作弊 话又说会了祁宏与尚秋这边,他们二人在围着酒桌对饮,尚秋刚刚所答应他的那些歌女也上了来了,尚秋不愧为前任扬州牧守的独子,他眼界也高,他所挑选的这几个歌女,一个个都是人间极品,不仅歌唱得好,长相也是绝色,祁宏看得眼睛都直了,尚秋看着祁宏这般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颇为自得。 “祁兄若是喜欢上了其中的一个来,不妨直接与我说说,若是她们愿意,我把其中几位送给祁兄也未尝不可以呀。”尚秋伸手拍着祁宏的肩膀来,显得十分大度。 “不了不了,尚兄好意小弟我心领了,可是此事,还是算了吧。”祁宏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显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他虽然的确是瞧上了其中的几位来,可是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尚秋瞧得祁宏的模样有些奇怪,心存疑惑,不免多问了一句:“祁兄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难处?说来与我听听?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来,扬州这块地儿,我做不到的事情,倒还真不是很多。” “我自然是知道尚兄在这扬州地界的权势,可是这不关别人的事,是我怕我爷爷又对我说三道四的来。”祁宏叹了口气。 “这就难办了呀,你的家务事,我还真不好掺和。”尚秋凝了凝眉,“不过你爷爷这对你是不是太严了些,这男人三妻四妾,养些美姬,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诶,我爷爷对我倒不是多严,只是这正好撞上事情来了,他才不让我这不让我那的。”祁宏一张口,把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撞上什么事情了?”尚秋有些好奇。 “是下一个月来,我那表叔叔,为我那表妹举办一个比武招亲的大会,说要邀请天下不满二十五岁的英雄来参加。我爷爷对我这个表妹满意得紧,不止一次找我那表叔叔提亲,虽然都被拒绝了,可我爷爷他老师不死心,正好逢上了这事来,便叫我也去参加了。” “哦?”尚秋倒是第一次碰上这比武招亲的事情,他本来就贪玩,这一碰到好玩的事情,便忍不住多问了一些,“祁兄你武功很不错吗?你爷爷就那么相信你能娶到你那个表妹吗?” “哪有哪有,”祁宏连摆了摆手,“虽然好歹……好歹也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个少年英才就是,”祁宏吹嘘起自己来的时候可以不留余力,“可是你要知道,这天下这么大,谓之天才的人物比比皆是,我虽然还不错,但是在他们面前还是稚嫩了些了,真要打起来,我也只能与那些人物争得个四六开罢了。” “祁兄这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尚秋连拍了拍手,“可是如若这般……你爷爷这么让你参加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这倒也不是,”祁宏摆了摆手,“我爷爷另有打算,他已经暗中寻来几个高手了,这几个高手年纪大了些,都已经三十老几了,但是武艺各个都是绝顶,欺负一些不到二十五岁的孩子,是再容易不过的了。我爷爷给他们安排了几个假身份来,到时候同我一起参加这比武招亲,到时候只等他们一个个把难咬的骨头都给我咬掉,再在我面前放水认负,我这冠军,不是手到擒来了吗?” “祁兄好计谋,好计谋呀。”尚秋听到祁宏的这话,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连声赞叹,“只可惜我不会武功,不然我也当去玩玩。” 祁连给尚秋斟满了酒:“只消到时候,我带着尚兄一同去便是了,尚兄是何等身份,我那表叔叔见了尚兄,必然当作是贵客看待,到时候尚兄只管好好看着便是了。” “这样可好,这样可好。”尚秋听祁宏这么一说,更是高兴得不得了了。 “只是苦了我呀,我爷爷自从听闻了这件事情来,便要我安分守己,不要再捅出什么让我那叔叔不喜欢的篓子来,也不让我再去近女色,这几个月来,可愁死我了。”祁宏把话题又来了回来。 “祁兄这只消再等上几个月就是了,稍稍忍上一忍,待得你把你那表妹娶回家来,那时候你不是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了吗?”尚秋笑道。 “我那表叔叔,可不是一般人呀……只怕我这后半辈子不得再想这般事情了。如若我真把我这表妹娶回家之后,又做了什么不合表叔叔心意的事情,我怕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祁宏叹道。 “有这么严重吗?”尚秋听着不以为然。 “诶尚兄,你现在是京都大官的独子,自然是瞧不上这般的江湖人士,你设想一下,假如有一日,当朝皇帝把他最疼爱的公主许配给你了,你成了整个大炘的驸马了,到时候,你还敢同现在这样,豢养这么多的歌女了吗?”祁宏摇了摇头。 “好像你说的有些道理。”尚秋听着不免撇了撇嘴。 “说到这里,尚兄今年年纪也不小了,令尊就没给尚兄你许配个婚事吗?”祁宏突然想起了这一茬事来。 “好像是有这么一件……”尚秋自己也忘了,被他这么一提,才想起来,“你也知道,我这父亲以前喜欢结交一下江湖人,他上次不知道和谁见面了,闻的对方有个侄女未嫁,便给我与那人订了亲了。” 祁宏挠了挠头:“尚兄没见过她吗?她长得如何?可有这些歌女好看吗?” “不知道,听说才十四岁,小丫头片子的,能好看道哪里去?”尚秋摇了摇头。 “尚兄刚刚说找你父亲的那人是江湖人士……尚兄可曾记得那人的名字?我好歹也是江湖中人,说不定会认识他来。” “忘记了,我当时没注意听就是了。”尚秋摇了摇头,“不过那人好像是姓白?我忘记了,记不清楚了。” “姓白……”这江湖上姓白的英雄,倒也着实不少但凭这么一个条件就像找出来,着实不容易。 总不可能是“忠敏剑”白羽默吧。祁宏这么想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好奇 又过了几日来,祁小过好几次都想和白纯束好好说说有关自己的事情,可是白纯束现在倒好像是犟了起来一般,还说自己都说已经不计较了,祁小过若是再说便是信不过她,她便要生气了。 祁小过觉得白纯束还是过于小孩子脾气了,不觉叹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白纯束不听,也倒省了祁小过的事情来了,他也不至于追着白纯束,非要讲给她听不可。 只希望是我想多了。祁小过在心底说道。但愿她还真与我没有什么渊源来,之所以对祁小过这么名字好奇,不过是觉得我可笑罢了。 不过祁小过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这件事到后来还是作为一个心结,被祁小过放在了心底,每次白纯束看着他笑嘻嘻的时候,这个心结就会从祁小过的心口翻出来。 卡在喉咙间,想说又说不出来的感觉……其实还是有些难受的。祁小过撇了撇嘴。 这几日里来,他倒见妹妹的次数着实少了些,妹妹真如那日她所说的那般,忙里忙外的,到处打通关节,祁小过现在是一个外人的身份,也实在是不好去问个究竟。 诶,自己这么干着急有什么用?我这个妹妹的本事比我大多了,也得亏她出面,若是自己的话,不给父亲倒添麻烦就已经算不错了。 祁小过也没闲着,再教白纯束读书之余,他也有好好地研习烂柯二十三式的武艺来,倒也不是他闭门造车,不愿去与妹妹交流,这是这烂柯二十三式的功力深浅,一来与棋力高低有关,二来也与能否由棋道入武道有关。祁小过那日与妹妹交手的时候边看出来了,自己妹妹才尚处刚刚入门罢了,而他次日早上来看妹妹下棋的时候,虽然不过是匆匆一瞥,可是也能瞧出妹妹的棋艺高低了。 她棋若是下得再好一些,功力会更进一步的吧。祁小过想到。 而祁小过边不与妹妹一般,他的棋艺已经算得上是极好了,只是愚笨了些,实在是搞不懂得这棋道与武道的关系来,就同彭老教他棋道与兵道的关系时,他也是好久好久都捉摸不透。 祁小过想来此处,只觉得人与人之间还是有不同的,机灵如奚明玉,彭老在给祁小过讲的时候,他不过是在边上随便听听罢了,可是到头来,他对其中的道理领悟得比祁小过快多了,甚至还反过来,从这兵道反琢磨出棋道的道理,祁小过真是想都不敢想。 一想到奚明玉,祁小过就想到他常与自己说的话来,说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祁小过心想道。我又回到了这江左来,那个尚阳云还没有拿住他,说明他现在还是安全的,只盼他能快些找到自己的舅舅吧。 至于徐彪和那个胖子,祁小过倒不是太担心,这新上任的牧守如若真如祁静说的那般,不与江湖人物亲近的话,对他们也不是一件好事,没有尚阳云在顶上庇佑,他们也不敢搞出什么风浪来。 说起这两人的时候,祁小过就不自觉地想起林云君来……祁小过想到她的时候,总是抱着一种愧疚的情感在里面,只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污了人家清白,他本就是一个半死之人,他已死谢罪不要紧,可是人家才不过十八岁,还有大好的年华呢,自己总当是给他一个交代的…… 还是快些回家,问问父亲吧。这事可不是小事,他不好做主,还需要问问父亲的意思。 “诶诶诶,”白纯束突然用手中书本敲打着祁小过的脑袋来,“你刚刚在想些什么呢?我看你发呆好久好久,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见。” “没什么。”白纯束虽然敲得不疼,可是祁小过被她这么敲木鱼似的,一下一下打得不停,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便伸手往头顶格了格,“你别打了,又有哪里不懂了。” “没有没有,我倒不是又看不懂了,就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白纯束说道,“想问问你。” “什么事情?”祁小过看着她。 “我就是好奇呀,你为啥一定要戴着这个面具呢?”白纯束伸手支着自己的额角,“你一开始总是说自己以前玩火,被灼了脸,可是我看你明明脸上明明没有什么伤痕的,你又为什么老是要戴着这个面具呢?” 祁小过挠了挠头,刚想说什么来,白纯束便又抢着问道:“还有还有,为什么你先前回扬州的时候,为了避人耳目,都已经把面具给摘了,可是你到这里来之后,便又变得以前那样戴起来了,你当初可是再江左这边给朝廷通缉的,你就不怕又给他们抓起来吗?” “这个……”祁小过喃喃道,手上比划着,在想应该怎么说出口,他其实已经答应了白纯束,说如果她想知道,自己便把自己过去的事情告诉给她来、祁小过自然是不会食言,可是这话要说,就不是一时半会能讲得完,他一开始初遇奚明玉的时候,就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给奚明玉讲明白其中事情,而白纯束现在问得突然,祁小过当下一点准备都没有,先前准备好的说辞他也忘了大段,这一下便是突然哑口,不知从何说起。 而白纯束瞧见了祁小过的模样,还道祁小过不想告诉自己,虽然祁小过先前答应过她了,可是她倒也不觉得祁小过是在那时候敷衍自己。 “好吧好吧,你不说就不说好了,没事的。”白纯束摆了摆手,又把书重新拿过来,继续看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想知道的话,我……”祁小过生怕白纯束会错了意思。 “无所谓的,我不过是就是突然想了起这件事情来,随口问问而已,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白纯束对祁小过嘻嘻地笑笑。 祁小过见她的这般模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这样就可以了。 第一百二十章 吹嘘 祁静正忙活了一天,累得腿都麻了了,好不容易歇下来,准备回米铺中去。 只盼是自己这几日来没有瞎忙活就是了。祁静想到。该打点的关节自己都打点过了,该送的礼自己也送了,只看上头那个新来的王牧守,是个怎么样的态度了。 回了家去,再去找那人好好说些话吧。祁静想到,她所指的那人便是戴着面具的祁小过。看看还能不能再寻些端倪出来……或许自己可以试着往他的右胸上动些手脚,若他真是我哥哥的话,哥哥的伤势便在那右胸上,他必然会有所反应的。 只是若他真是我哥哥的话……我这样下去,会不会太过对不起哥哥了,明知道他的那里有伤势,还偏偏寻得那里下手。 还是另寻别的办法吧。祁静叹了口气。 她是真心觉得那个戴着面具、自称是哥哥朋友的人,便是自己的哥哥……虽然他压着声音说话,脸上也带着面具……可是身形却骗不了人,她与哥哥不过才分别了几个月,这几个月饶是长得最快的孩儿也长不得多高,她哥哥的体型骨架,她怎么会不认得呢? 她也有试着去试探他,倒也不是没有收获,只是那人每每到关键的时候,便都会意识到自己在试探他的这件事,话锋都会一转,教祁静迟迟不敢确认。 可是那人越是这样,祁静便越是起疑,起疑到后来,祁静恍惚间就已经把他当作自己的哥哥来看待了……她只盼能找到决定性的证据来,教那人再也辩解不出什么,乖乖摘下面具来,承认他便是自己个哥哥来。 哥哥这五个月……变化得真大呀,也不知道都经历了些什么来。祁静想到。 江湖上的事,她都已经打听了一些了,祁小过这几个月来发生的种种,她都已经有所耳闻了。除去祁小过和林云君在山崖下的哪一个月发生的事情,他和奚明玉逃避官兵追捕,然后又在徐州地界打死陆升的事情,祁静都已经知道了。 若不是亲眼见着了他,瞧见了他的身形,祁静还真不敢相信做出了这些事情的会是自己的哥哥,她有好多话想与哥哥讲,也有好多问题想好好问问哥哥,只是祁小过一直不愿意以她哥哥的身份露面,她也只好把这些话都藏在心底了。 我可是他的妹妹呀,我也是知道哥哥是诈死这件事的……可是哥哥究竟为什么不愿与我相认呢?祁静想不明白,她还不知道祁小过的心思。 待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我便带他回去见父亲还有先生,我不信在父亲和先生的面前,他还能以这身份掩瞒下去。祁静还不知道祁小过本来就打算回家去,向父亲好好述说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的……祁小过一开始也只是想瞒着她,不想让她在临近生日的这几天里再为自己难过。 “这不是小静吗?”就在祁静想着什么事情的时候,身后忽地有个很熟悉的声音传来……真的是很熟悉的声音,熟悉到祁静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有些难受。 不过难受归难受,她毕竟代表着父亲,一些起码的礼节还是要做的,是故她回过头去,喊了一句:“表哥。” “你当下怎么又来了江左这地界了呀?”祁宏一见到祁静,就摆出了一副舔狗一般的表情来,“你来了怎么没和我说说?我若是知道你来了,必当在江左的赏心亭上给你摆上一席来接风洗尘呢。” 祁静呵呵地干笑两声:“我来了已经有一些时日了,就不劳烦表哥了。” 祁静上次来江左,是为了赈济灾民一事,那时正逢祁小过和奚明玉刚走,她到米铺里的时候正好撞上了祁宏,当时让祁宏吃了好大一亏。祁静那时本来早早就该到的,只是因为要给哥哥的丧事做做样子,所以慢了一个月,她到的时候时候已经算迟了,所以没呆几天便又回了去。而现在了时隔几个月,她又来到江左这边了。 祁静不想与他再多说些话,起身便想上马离去,可是祁宏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她也实在是不好直接策马而去。 “表哥还有什么事吗?”祁静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愠怒。 可是祁宏像是看不懂祁静的表情一般,还是缠着她不教她走:“我听说叔叔那边,过一个月要举办一个比武招亲的大会,说是天下年龄不过二十五的英雄都可以报名参加,胜者就可以成为他的女婿……不知道这事情,是真是假呀。” 祁静知道祁宏又再打自己的主意了,她虽然讨厌祁宏,可是毕竟脑子长在人家的脖子上,她终不能不教祁宏瞎想:“是有这事。” “我觉得吧,叔叔此事实在是欠妥当……”祁静还以为祁宏开窍了,会说人话了。 可是她用眼角的余光瞧了瞧祁宏,见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便知道他不过是这么说而已:“我父亲做事自有他的打算,还请表哥不要再我面前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我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意思。”祁宏连连摇头,“我不过是担心你,若是赢下这比赛的,是一个面目可憎、穷凶极恶之徒,你不喜欢他,到时候该如何是好呀。” “表哥的意思是?”祁静听出了祁宏这话里有话。 “我便是告诉你来,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叫这种事情发生的,”祁宏在祁静的面前表现出一副少年英才的模样来,“到时候我自当也会参加这个比武招亲来,我定当把那些小静你不喜欢的人物统统打趴下来,你就不必担心此事了。” “哦,表哥也要参加?”祁静其实早就猜到祁宏也会掺和这件事了,但是她还是故意露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来。 “这是自然。”祁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那我便在这了擂台的最后,等着表哥了。”祁静这话说的似笑非笑,“只盼表哥这几个月武艺有所进步,能多在我手上过几招来。” “怎么……怎么还要与你打?”祁宏不知道前几说的是什么。 “表哥还不知道吗?”祁静却是笑笑,“光赢下了擂台上的所有人,还不够呢?我父亲得意思是,还得赢过我才行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太子 祁宏听到这话来,一愣,差点都说不出话来了,他之前可没听说过这种事情来。 “看表哥这表情,表哥是第一次知道吗?”祁静见祁宏这表情,便知道祁宏是刚刚才知道这事儿来的,祁静猜他可能暗中安排了什么来,胸有成竹,才敢这么对自己说这么的。 不过一想到此处,祁静就有些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告诉他。毕竟不告诉他还好,说不定他真能靠他安排的种种,一路杀到自己面前,他那三脚猫功夫肯定是敌不过自己的,到时候再被自己一掌拍翻,最终没有一个人胜出,这比武招亲的事不了了之,倒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可是这一告诉他,也是变相在提醒他,说不定他会另想出什么来,虽然祁静不觉得自己这个表哥真能在最后打过自己,不过多留些心眼也是必要的。 “不不……”祁宏可不知道祁静在想些什么来,他连连摆手,“我自然是知道这一回事的,我也好久没和小静你过上几招了,正和那个机会,倒也不是不行就是了。” “如若是这样,那我就恭候表哥了。”祁静耸了耸肩道,“表哥若是还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便要先走了。” “小静,你等下,你等下呀。”祁宏只觉得自己还没与祁静说上两句话,她便要走了,教他好不尴尬。 他虽然总是在人前说自己不喜欢祁静,还说祁静长得一般,脾气又不好,说自己不过是因为爷爷的关系,所以才一直讨好她的。 可是那些不过是他用来向外人吹嘘的由头罢了,他每次见到祁静的时候,说话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要是搁在别人跟前,他可从不会这般。 他自幼的时候,他爷爷就对他说今后要娶上自己这个妹妹来,他小时候不懂,便一直把祁静当作绘司自己未来的夫人来对待了。虽然他长大后,和别家公子混在一起,懂得了一下烟花巷柳的事情,也时常在一些美人的怀抱中入睡,可是他心中却是清明的很,这些女人不过是用来玩玩的,只有祁静才是他真该娶回家去的。 而且说实在的,祁静的条件,还的算是独一档的好,虽然祁宏总是说祁静样貌上比不上那些酒楼歌女,可细较之下,祁静也算是不让她们多少的。而且她的父亲是江南共月庄的庄主,这长子新死,等他百年之后,祁静便是这庄子的主人,谁能娶到了她,便算得上是坐拥了万贯家财了。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便是,祁静自己不仅武艺在同龄人中算得上是极好了,而且能力也强,她的哥哥被江湖人称为“废物”,从小到大都是她在帮父亲处理各种事情来,可谓是是一个绝佳的贤内助了。 “表哥还有什么事情吗?”祁静瞥了他一眼来。 “我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来……”祁宏刚刚叫住祁静的时候,其实还没想好来。 祁静不觉地皱了皱眉,但是一想自己就算多不喜欢他,自己与这个表哥的表面功夫还是需要做做的,也只好叹了口气,瞧着这个表哥来:“表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哦哦,”祁宏想起来前几日在尚府的时候,与尚秋的那番对话来,虽然没有什么有营养的内容来,但是多多少少也能敷衍敷衍,应付几句话来,“我就是前几天打听到一件事情来,想与小静你说说。” “什么事情?”祁静问他。 “是有关那个新来的王牧守的事情。”祁宏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压低着声音,仿佛在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祁宏这么卖起了关子,倒也着实让祁静好奇了起来:“有关王牧守的事情?” “嗯嗯。”祁宏见祁静起了兴趣,便不自觉地凑前了两步来。 “表哥你……说来听听?”祁静也想多知道这有关王牧守的事情来,这王牧守刚来扬州上任不久,祁静也想着多了解一些他的事儿来,以后才能更好地和他打交道来,祁宏他常年混迹在那些公子哥们的圈子里,认识的人与自己不同,他若是肯告诉自己一些他从别地打听到的消息来,对自己到也不是一件坏事情。 “这些事情可是我好了好多心思才打听到的,”祁宏有些得意起来了,“你可得先好好谢谢我才行呀。” 祁静虽然想知道,但是见祁宏这样,便知道他要开始得寸进尺了,于是祁静便佯作生气的模样来,背过身去:“如若表哥只是寻我开玩笑的话,那便算了吧,我还有些事儿,就先不陪表哥谈些什么了。” 见祁静要走,祁宏连忙说道:“好好好,我这边告诉你就是了,你可千万别生气就是了。” 祁静见状,便知道自己刚刚那般起了作用了,便回过了头来,要好好地听听祁宏究竟打听到了一些什么来了:“那还请表哥快些说说吧。”她语气上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祁宏连忙点了点头:“是是是,我这就告诉给你听。” 祁静也不再和祁宏说些什么有的没有的,只认真下来,她倒要听听祁宏究竟打听到了些什么来。 “我打听到呀,这新来的王牧守,真名作王熙洵,本来是个吏部大臣,后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得罪了那朝廷紫云党,那伙人向皇上进献谗言,害得他被贬为徐州的小官来。”祁宏认真地对祁静说道。 祁静凝了凝眉,祁宏所说的这些,其实都是她知道的事情,与人打交道,怎能不先去打探打探那人的生平呢?这个王牧守生于何年何月,父亲是谁母亲是谁,妻子是谁丈人是谁,曾在何处做过官,又有多少亲朋是朝中重臣,祁静早就已经打探的一清二楚了,何须祁宏再来告诉他一遍:“就只有这些了吗?” “不不不,还有还有,接下来才是重点。”祁宏也知道他刚刚所说的这些都是祁静早就应该知道的事情来,不过他刚刚所说的这些不过是开头而已,更重要的事情,当在后头,“小静呀,你可知道这王牧守,本来都被皇上贬到徐州去了,又是怎么被提拔上来的?” “这……”祁静所打探的东西,倒也确实没有这个,她只知道这个王熙洵在徐州干了三年之后,就莫名其妙地被提拔到了扬州来,还成了一方牧守,其中缘由,祁静也不晓得,“不是皇上的意思吗?他怎么想的,我们这般江湖人士又怎么晓得,说不定他心血来潮如此,我们又能说些什么呢?” “诶诶,小静,这你就说错了。”祁宏狡黠地笑了笑,“这还真不是皇上的意思。” “不是皇上的意思?”祁静一愣,“不是皇上还能是谁?还有谁能掌握这朝廷大臣的升升贬贬?若是真有这么一人,敢提拔一个与紫云党对着干的人,也不会教这朝堂之上紫云党横行了。” “你还别说,真有这么一个人。”祁宏摇了摇头,“这人便是当朝的太子爷。” “太子?”祁静听这名,倒是愣了一愣,这皇上即位到现在,也当有四十来几的年纪,膝下有几个儿女也不足为怪,只是祁静以往从未听过这个太子做过什么事来,便一直没想到这里来。 “这太子呀,是当朝谢国丈的外孙,自幼在谢国丈的膝下长大,你要知道,这朝廷三佞中,谢国丈与紫云党也是水火不容的两派,我看着是这谢国丈授意太子,让他做出此事来的。” 谢国丈?祁静这下脑海中思绪万千,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梳理为好。她和父亲本来以为只是这个王牧守要寻他家麻烦,还在思考自己家是不是曾经在哪里得罪过人家来,可是当下知道了这王牧守是谢国丈的人,祁静便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了。 他们共月庄身处江湖,而这谢国丈高居庙堂之上,看起来像是毫无关系,可是祁静去偏偏知道为何这谢国丈要找他家为难。 是因为先生吗?祁静心想,自己哥哥遇刺那日,先生在告诉自己哥哥是谁害他如此的时候,祁静也在一旁听着的。 这谢国丈的儿子,谢玄,便是那日来自己家中妄图杀死自己哥哥的刺客,也是害得先生双腿残疾,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余生的罪魁祸首。 难道他们知道了我哥哥没死吗?祁静在心中暗想。还是他们知道了先生还活着,而且就在自己的家中? 这件事情当立马给父亲汇报才是……此事事关重大,已经不是自己能妄作决定的了。祁静捏住了拳头来。 “小静……”祁宏见祁静在发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来,伸手往祁静的眼前晃了晃。 祁静被他这么一晃,回过了神来,说道:“表哥,我当下有急事,还得先行离去,我们来日再见。” 祁静说完立马上马,疾驰而去,空留祁宏一个人不知所措地在原地。 “我来日去你家铺子上找你呀,我这儿有些果脯,你不妨来尝尝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祁静已经走远了,他也只好高高地喊了几句来,也不知道祁静听到没有。 第一百一十二章 果脯 祁静当夜就准备回了家去,可是常习闻得此事来,便劝她暂时先留下来,写份信遣人送回去便是了,这江左地界,还需要她在这儿处理些事儿,若是祁静一走,留下这万斤的担子他可承受不住。 常习不知道究竟这发生了什么事情叫祁静如此慌张,他不过是给祁静阐述下利弊罢了。他连祁小过还没有死的事情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接触到有关祁小过的老师的事情呢? 祁静想到,好像也确实是如此,这江左还需要自己多加打点,自己这一走,就没人可以管的上事了。 而且距离父亲给自己召开那比武招亲的大会,已经不到一个多月了,自己得在这段时间内快些做完这事儿来,不然时间一到,自己是怎么不情愿,也得先把这烂摊子撂下,回去待得这比武招亲的大会办完不可得了。 时间紧急,自己还是留下来为好。祁静想到。 左右踌躇之下,祁静还还是决定听常叔的好了,写了封信,把这件事情清清楚楚地写明给父亲。而正当祁静想着把信封用蜡油封死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知道要不要一同汇报个父亲去。 这事便是有关祁小过的事情了……她其实还是蛮想把这事一同告诉给父亲的,可还是她转念一想,自己也不过是猜测而已,自己连他的脸都还没看过,也没有什么证据来,又怎么能这么轻易地确定呢?若是到头来发现是不是哥哥的话……我这岂不是白白叫父亲空欢喜一场吗? 而且……若他真是哥哥的话……故意瞒着父亲不说,到时候给父亲一个惊喜……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的样子。 祁静这么想着,便在信封浇了蜡油,然后又用署有自己名字印章牢牢封好,这样一来,想要不破坏盖有印章的蜡印而看到信封中的内容,是绝无可能的。 只盼父亲能早些给我答复吧。祁静把这封信递给了常叔,要他派人连夜启程,给父亲送去。 祁静透过窗户,看着祁小过的那间屋子,只见屋子里灯已经熄了,当下已经是很晚很晚了,祁静想祁小过现在或许已经睡觉了,她虽然有些话想找人说说,但是想想还是不去打扰他了。 只希望你真的是我哥哥吧。祁静在睡前,这么想着。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我是真想再见见你的,哪怕只有一面也行。 等到了第二日,祁静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只见得常习在门外候了好久了,祁静开门瞧见他的时候,还愣了愣,不知道这么一大早,他有什么事情。 “小姐,那个,表少爷他过来,说是给你带了些果脯。”常习给祁静汇报道。 “你怎么不敲门,你若是敲了门,我也不至于睡这么久,”祁静一愣,“他来干什么?你没把他赶回去吗?我可没叫他带果脯来。” “我一开始是想敲门的,可是表少爷说了,他说他可以等,叫我不要去吵你,让你自然睡醒就行了。”常习说道,“我也劝表少爷回去,可是表少爷说,他是昨日里与你说道的,我不知道表少爷说的是真是假,所以也没再说什么了。” “他偏是在这里装的好心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这哄骗女生的手腕来,”祁静呵呵两声,“我怎么不记得我答应过他?你找个借口支他回去便是,我现在不想见他。” “是。”见祁静这么说了,常习也只好照做了。 “对了,”祁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你上次与我说过的,祁宏是不是与哪个什么奚小过,有些渊源来着?” “真是。”常习说道。 “他醒了吗?”祁静接着问道。 “我已经告诉过他了,”常习点了点头,他做事还算得上是周全,不然祁连也不会让他管着江左这么大一片地方的的生意,“我让他先不要出面,这祁宏大概也知道了他在徐州做的事,当下那茱萸门正四处寻他,要为那个陆升报仇,我怕他给祁宏瞧见了,祁宏把这消息往外边一丢,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常习虽然不会武艺,但是毕竟祁连是行走江湖的,在他的手下也难免会接触一些江湖人士,所以常习也对江湖上现在正发生的事情有些了解。 “是了,这样便好。”祁静对常习的这番处理还是颇为满意的,“你先去试着把祁宏给赶回去吧,就说我昨夜睡得晚,这一觉怕是要睡到中午,让他先回去吧。” “好。”得到了祁静的吩咐之后,常习自然照办。 “如果他死活不肯回去的话,你便再来找我就是了。”祁静虽然现在不想见到祁宏,但是若是真的到了需要她出面的时候,她也是不得不出面不可的。 只盼他能直接回去就是了。祁静想到。 祁小过当下已经醒来了,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白纯束也蹭在他的边上,常叔提醒他的事情,他也已经转告给白纯束听了,白纯束虽然不知道祁小过与这个祁宏只见到底发生过什么来,但是祁小过的意思她也明白,祁小过现在若是教别的不能相信的人看见了,消息泄露了出去,上次祁小过在徐州杀的那个强人的那什么茱萸门就会来找他的麻烦了。 虽然白纯束觉得,祁小过都已经会了自己爷爷当年名震天下的绝技破阵子了,收拾那些什么杂七杂八的小门派肯定不在话下,她权当是以为祁小过不想惹麻烦便是了。 这样也好,打打杀杀的麻烦不要也罢,他能与自己好好地呆在一起便已经很好了,自己又不图他变得和爷爷一般得厉害。 “好好读书,不要瞎想些什么。”祁小过见白纯束在出神,便交换她道。 “知道了知道了。”白纯束对祁小过吐吐舌头,可是心底还是美滋滋的。 就是那个叫什么祁静的……白纯束总觉得她和祁小过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来,她觉得两人看着对方的眼神都很奇怪。 有蹊跷。白纯束想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孩子 没过了多久,常习就又跑过来给祁静汇报了一下。 祁静见他的样子,便已经猜到了他将要说什么了,不觉地叹了口气。 “表少爷他……怎么都要见你一见,不然他说就算是待到晚上,也是不肯走的。”常习如是说道。 祁静点了点头,她也知道他这个表哥是那种不达目的绝不善罢甘休的人物,看来今天自己是非得见见他不可的。 “带我去见见他吧。”祁静说道。 “大小姐你往这边来。”常习给祁静让出了条道路来。 祁静径直走了过去,推开门之后,就见着祁宏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来,他似乎是没注意到有人推门而入,祁静进屋好一刻,他都没注意到祁静来。 祁静也只好故作咳嗽,咳了两声来,才叫祁宏注意到自己。 祁宏见祁静已经来了,连忙把高高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正襟危坐起来了:“小静,你来……来了呀。” 祁静只是点了点头:“表哥这次来……有有何贵干呢?” 祁宏从边上的一个下人的手中,接过一包用油纸层层包裹好的东西来:“我昨日不是和你说了嘛,我这边刚从别处得来了一些果脯,可好吃了,我猜你会喜欢,就拿来给你尝尝。” 祁静却只是瞧了他一眼,迟迟不伸手接过来,把祁宏干晾在那儿,好不尴尬。 “我不记得了。”祁静只道是。 “这……”祁宏一下子不知道是该不该把手给收回来,祁静背着手,怎么都没有要接过的意思。 这么一久,祁静也颇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就算自己再不喜欢他,可是他毕竟是好心好意来给自己送些东西的,自己这么做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是故,祁静最终还是伸手接了下来:“那我便先多谢表哥了。” 祁宏见祁静最终接了下来,还是颇为开心的:“小静你要不现在打开来,吃上一些,这里面有枣子、杏子、梨、桃、青梅、山楂,浸透了蜜,可甜了,你快吃吃看吧。” 祁静却匆匆瞥了一眼,把这包果脯往边上一放,常习下意识地就上前接了过来。 “不,我不太爱吃这种东西,太腻了,粘牙,不和我的喜好。”祁静说道,“这们这儿刚刚住进了个客人,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我觉得她会喜欢这种东西的。”祁静说道,她指的是白纯束。 其实细算起来,祁静也不过只比白纯束大了一岁而已,可是祁静却已经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小大人了,对比一下白纯束成天粘着祁小过的样子,都有他们是两辈人的错觉了。 “这……这样呀……”祁宏听到祁静如此说来,心倒凉了半截,只觉得自己好心好意来给祁静送些东西,到头来却成了祁静借花献佛的工具了,“如若是这样的话,倒也不必如此,这包果脯,小静你自己留着吃便是了。至于那孩子的话,你把她喊出来,我问问她来喜欢吃什么,她若是真喜欢吃这些玩意,我来日再送些来,就别让她与你抢这些东西吃了。” 祁静听他如此说来,到时愣了一愣,登时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了?”祁宏见祁静这模样,倒是颇为不解,转过头看看着站在祁静身后的常习,“你愣在这儿干嘛?快喊去呀。” 常习也不敢妄动,只等着祁静的命令。 祁静却心想到,自己刚刚虽然刻意回避过了祁小过来,却一时为了寻些打法祁宏的借口,把白纯束给扯了进来…… 虽然据她知道的来推断,祁小过遇见白纯束时,是一两个月前的徐州地界,祁宏应该是没和白纯束见过面的才对,而且也不知道白纯束和祁小过的关系,应该是没关系的才对…… 可是祁静却莫名地担心,这个白纯束实在是太孩子性了,只是就怕她口风不牢,一时说漏了嘴,把祁小过说了出来,到时候可就不好办了。 她正想着好不好寻些借口,再搪塞过去……可是祁宏也不知道心中想着些什么,居然往米铺里间里探了探头。 祁静只怕他发现了什么有祁小过有关的东西来,连忙挡在了他的身前:“你虽然是我表哥,但是毕竟分属两家,里面有些东西,还是不能给表哥看得,还请表哥止步吧。” “哦哦,”祁宏听着退了两步,他自然是也懂得这个道理的,若是祁静要到他家去,要瞧见他家的一些机密的东西,他也是不能让的,“那你们便快些教那孩子出来吧,这果脯也分多种,有干的有湿的,有包着糖衣的有裹着盐霜的,各种口味不同,就如我今天给你带着的,就是干的,若是她喜欢吃湿的的话,我可就不能这么一包包的给你了,可得带个坛子来……” 祁宏滔滔不绝地给祁静讲着这果脯中的区别来,可是祁静却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她给常习使了个眼色来,常习明白她的意思,瞧着祁宏没注意到他,悄悄退了出去。 祁静的意思是,让他当真叫白纯束出来应付应付场面便是……祁静也知道自己这个表哥并不傻,自己再说些什么反倒教他起疑就不好了,自己家中住进了一个带着铁面具的人、还是个曾经的朝廷通缉犯,祁宏若是要心要查,也不是什么难事,祁静偏偏要他什么端倪也发现不出来,最好还是满心欢喜地回去…… 不过得与白纯束千叮咛万嘱咐,教她千万别多说些什么话,说的越少越好,少到直接教祁宏回了去,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常习敲开了祁小过的房门来,他这几天下来,也知道白纯束白日里都是在祁小过的房间里,让祁小过监督她读书的。 祁小过和白纯束只见常习推门而入,一愣,不知道他这次来又是所谓何事,他上次来的时候,是告诉祁小过和白纯束,教他们不要随意走动,不要叫祁宏的人给发现了。 待得常习把来意一说,祁小过愣了住。 白纯束倒是觉得有些好玩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速之客 祁小过只觉得眼皮在跳,他知道白纯束一露出这般的表情来,便是要出乱子了,只道是一边叮嘱她,要她听祁静的话,不要再多生些什么麻烦来。 白纯束自当是口头上说知道知道,可是她越是这么说,只教祁小过越是不放心,只想劝劝常叔,教他别让白纯束出去了。 可是祁小过看常叔的表情,只道是非这样做不可了,他也知道叹了口气来,在心底乞求白纯束别再给妹妹添麻烦了。 常习一路上给白纯束讲了讲其中的来龙去脉,白纯束听罢之后,倒是很有自信地点了点头,常习也不知道她自信个什么来,他也产生了同祁小过的同样的想法来,越发地觉得白纯束不可靠了。 可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常习也是没有办法,只得由这白纯束来了。 只待的常习领着白纯束走到了祁静与祁宏的面前,白纯束只表现出了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来,把手背在身后,面露无辜来,像是不晓得祁宏是为何要把她给叫来的一般,还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事情。 祁宏瞧见了他,只道是祁静所言不虚,没在欺骗自己,是故也没想太多了。 只见他低下身子,装出一副大哥哥的模样来:“小妹妹,你别害怕呀,哥哥我不是坏人,就是想见见你而已。” 白纯束倒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来:“嗯。” “你叫什么名字呀?”祁宏伸手去摸了摸白纯束的头来,“今年几岁了呀。” “我叫白纯束,今年十四了。”白纯束说道。 祁宏瞧见白纯束,只感觉自己两只眼睛都在发光一般,他没想过祁静说得这孩子居然会是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女孩,还一副很乖巧的模样,要是搁在以前,他准是已经色心大发,别有所图,直接对她动手动脚了。 可是祁静毕竟在边上,祁宏自然是不敢这般的,只敢随便说说话套套近乎罢了:“你和姐姐是个什么关系呀?” 这话常习其实也与白纯束交代过了,只要白纯束照着常习教他的话的说就行了,可是白纯束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换了个说法:“和姐姐什么关系?姐姐便是姐姐呀?” 祁静见白纯束没对着台本说,忙插话道,生怕白纯束再说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她是我的一个朋友的妹妹,我那个朋友近日里出了趟远门,便把她放在我这儿寄住几日来。” “哦哦。”祁宏忙点了点头。 “表哥你不是要问什么东西吗?便快些问吧。”祁静假意咳嗽了一声来,是在提醒白纯束不要乱说话。 “是是是,小妹妹呀,哥哥就是问问你,你喜不喜欢吃果脯,是喜欢吃干的呀,还是喜欢吃湿的呀,是喜欢吃糖衣的呀,还是喜欢吃盐霜的呀?若是喜欢,哥哥下次来便给你带一点来,如何呀?” 祁静的意思是,要白纯束直接回答他说不喜欢便是了,也省得祁宏以后在借着这个借口来这儿寻自己,图个清静。白纯束虽然贪玩,但是也怕被祁小过知道后责备她,反正她知道祁小过有的是钱,她所想吃叫祁小过买就是了,也不兴得祁宏送给她的。 是故,她摇了摇头道:“不,不用了,我不太爱吃这种东西。” 祁宏倒没料到白纯束会这么说,突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了:“那小妹妹,你喜欢吃什么,告诉哥哥,哥哥就去给你买,干果呀,鲜果呀都可以的。” 白纯束还是摇头:“不用了,姐姐和我说过,我喜欢吃什么她给我买就是了,不用劳烦哥哥了。” 祁静听得这话,倒是对白纯束颇为满意,只道是她开窍了,不再给自己寻麻烦了,倒也不错就是。 “表哥,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你也就不必费心了,这包果脯我收下就是,你也便先回去吧。”祁静顺着白纯束的话说了下去,给祁宏下了逐客令来。 “既然如此,那我也便先……”祁宏本来以为寻得了一个好借口来,他本来打算了先派人买上几斤的果脯来,然后一小份一小份地送,这样一份吃完,他便可以又来一趟,倒也是可以多和祁静见面,培养培养感情的办法。 可是他还未把“回去”二字说出口,就听的门外传来车停马歇的声音,他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得一个声音喊道:“祁兄可在这里吗?” 这声音祁宏可是熟悉的不得了,他前几日可还在人家家中喝酒来着。 他灵机一动,想了个还能继续赖在这儿的办法来:“尚兄,你可再寻我?” 那人闻得祁宏声音,便是知道自己没走错地方,便大步流星地推门进来,丝毫不理会这是在别人的地界。 那人正是尚秋,祁静和常习以前也适合前任扬州牧尚阳云打过交道的,对他这个独子也不陌生,见他进来了,虽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毕竟人家身份显贵,所以也没多问些什么来。 只听得祁宏问尚秋道:“尚兄你怎么寻我寻到这里来了?” 尚秋说道:“我这不是急着找你嘛,我刚寻得一个好玩的事物,要与你分享分享,结果去你家,你家下人说你不在,要我等等,我便问他你去哪里了,他们便指我往这儿来了。” 只听得祁宏和尚秋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好一段时间来,祁宏像是才注意到身边的祁静一样:“我这脑筋,都忘了与你介绍了,这位是我的表妹,姓祁名静,这间谱子便是他家的产业。” “哦哦。”一听到表妹二字,尚秋就想起了那日祁宏与自己说的那些话来,不由地打量起了祁静来,祁静被他这么盯着,颇有些不自在。 “这位是尚公子。”祁宏也给祁静介绍道。 “久仰久仰。”祁静也一抱拳,对尚秋说道。 “你这妹妹,长得不赖嘛,你小子可有福分了。”在打量过祁静一番后,尚秋压低了声音,再祁宏耳边说道。 可是祁静毕竟是习武之人,感觉聪敏,他们这般压低声音,终究是传到了祁静的耳边了,可是祁静听罢,也没有表示,单是多瞧了尚秋一眼罢了。 “诶,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少岁了呀。”尚秋一转头,也瞥见了白纯束来,他见白纯束小巧玲珑的样子,不由风流兴起,试着调侃了几句。 白纯束从看到这个尚秋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可厌得紧,但是当下也只好继续细声细语地道:“我叫白纯束,今年十四岁。” 第一百二十五章 应邀 祁静也是女生,正值青春年少时候,她自然也是能感觉到尚秋眼中的那种令人讨厌的目光来。 她自觉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向前踏上了一步来,试着把白纯束挡在自己的身后:“尚公子,不知你还有什么事吗?你若是只是来寻我表哥的话,我表哥他正打算离开,你们大可一起回去便是了。” “小静,你这叫什么话?”祁宏佯作生气的样子来,“尚公子什么身份?他来一趟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你怎么也该摆上一桌宴席来,好好招待尚公子一番吧,不然叫叔叔知道,多少也该数落你不懂得好好招待客人了。” 尚秋也搭话道:“祁兄,话不是你这么般说,这大家相聚即使缘分,这饭是可以吃的,教一姑娘家请客,未免也太无君子风度了吧,这样吧,这顿饭我请,今夜你我二人,还同你妹妹和这个小姑娘,一起到秦淮河畔的赏心亭上就餐如何呀?” “是我考虑不周,考虑不周,这样吧,也不教尚兄破费了,这顿饭我来请就是了。”祁宏拍了拍脑袋,连说自己的不是。 尚秋所想的,无非是把祁静和白纯束骗出门来,假着吃饭的名义,灌她们点酒和,小姑娘家的,能有多少酒量,不一会儿就被他们灌醉了,这灌醉之后,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自是可以对她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时候大不了说自己酒后乱性,赔个不是便是了,只是那时候木已成舟,再闹事也没用了。 这般都是富家贵公子勾搭少女惯用的技俩来,尚秋先前已经用着技俩成功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这次还想故技重施,他从祁宏那里听说了,这祁静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夫人了,尚秋是自然不会动她的,他看上的边上的那个小姑娘便是了。 祁静也算得上是见识广的人了,她也知道尚秋和祁宏的心思,她可不想和他们两人掺和在一起,只道是:“我最近诸多事务缠身,实在是走不开,还望尚公子和表哥恕小女子拒绝之罪了。” 白纯束也在祁静的身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可是这时尚秋突然皱了皱眉头来,露出不悦了一副的表情来:“怎么……你这话的意思……” 他们两人倒是很默契地唱起红白脸来,尚秋刚刚表现出愠怒的样子来,祁宏便立马来劝:“小静,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尚公子是什么身份?他肯邀请你是因为他想结识你这个朋友来,你怎么也不当这么说呀?你这事要是给叔叔知道了,他必然责备你招待不周才是。” 祁宏知道祁静最怕的就是她的父亲,借着尚秋的身份,而后又用祁连来压她,不怕她不同意。 祁静怎会不知道祁宏是故意用她父亲来压她的?自己若是和父亲阐明了道理,父亲也定然不会责备自己。可是她转念又想,祁宏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这尚秋的父亲是前任的扬州牧守,虽然升迁,但是在扬州一地仍有枝桠,以前不与尚秋认识,安心做买卖还好,只是若是惹得他不高兴了,将来在这江左一地,生意就怕是难做了,虽然父亲不会责备自己,但是自己这样也未免给父亲添了麻烦了。 祁静叹了口气道:“如若表哥执意要请我的话,我去便是了。” 祁宏笑着点了点头道:“小静,这样便是了呀。” “只是,”祁静话锋一转,她现在有人劫未过的功底,只要自己少喝些酒,保持清醒,别说是尚秋和祁宏了,再多加一些人来,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只是这白纯束是不能随她去的,这种危险的地方,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分心,保障她的安全来,“我去自是无所谓的,可是白纯束的话,她是徐州人,我怕她吃不惯我们扬州菜来,她还是留下来,我叫下人给她准备些好了。” “这无妨,无妨,”祁静是祁宏的猎物,而尚秋的猎物自然是白纯束了,要是白纯束不去,他可就没有什么乐趣可言了,“我家也有许多会徐州菜的厨子,小妹妹若是吃不惯扬州菜来,我便带他们过去便是,小妹妹想吃些什么,我让他们去做,保证和小妹妹的胃口来。” 祁静见这一说辞落了空,便心想此事终究是要看白纯束一人的意思,她若说不去,谁也没法子强迫她去,她又不似自己,自己还要考虑下若是不去惹得尚秋生气了,自己家的生意会如何如何,白纯束就和她不同了。 是故,祁静只是说到:“此事,我说的不算,还要看白纯束自己的意思,她愿不愿意去,我也不能替她做主便是了。” 尚秋一听这话,心就凉了半截,知道祁静不想让白纯束去的,定会偷偷让她拒绝,可是有心想白纯束年纪尚小,天真无邪,说不定不懂此间关节也说不定就是了。 祁静回过身去,背对着祁宏与尚秋来,问白纯束道:“今夜赏心亭上,这位尚公子请你去吃饭,你是去还是不去呀。” 祁静背对着祁宏与尚秋,他们只能听到祁静的问话,可是瞧不得祁静的口型,没看到祁静在问完这句话之后,还用唇语小声地对白纯束说道:“别去,有危险。” 祁静也不知道白纯束看出来她的唇语没有,只道是白纯束也当是明白事理,知道他俩别有用心就是了。 可是没想到白纯束愣了半饷,点了点头,口中只道:“去呀,我自然要去了,我好久没去酒楼吃饭了。” 一定白纯束这么说,尚秋和祁宏都是喜出望外,忙说此事就此定下,生怕白纯束改了心意来,匆匆出了门去,还说今晚不见不散。 祁静见他们出了门去,只是长叹一口气,直问白纯束道:“你就瞧不出他们图谋不轨,此行有危险吗?你若是遭遇了危险来,我怎么向我哥……我怎么向奚小过交代呀。” 白纯束则嘟囔道:“你也知道是有危险……我也害怕你出什么事呀……我想着两个人一起,我也能保护保护你呀。”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打算 祁静听她这番话来,只觉得是又气又想笑,但是又觉得白纯束在担心自已,也是颇为感动,当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让她先回去,再好好讨论到底应该怎么办。 祁小过见白纯束被祁静带回来回来的时候,垂着头,好像是被祁静给训斥了一顿一番,一愣,还以为是白纯束又做错什么事了一般,连忙来问问究竟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听完祁静复述完刚刚的之后,祁小过倒是有一些头痛,他一方面也觉得白纯束有些胡闹了,可是另一方面也感觉祁静这明知道是龙潭虎穴,还要去闯,就显得有些过于鲁莽了。 可是现在祁小过又不是以祁静哥哥的身份,他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现在也没什么资格指点祁静来,想了想,最终也只好叹了口气了。 “我去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我只要不沾酒就行了,休说他们两个人,就是他们再找来五六个人,也不是我的对手。”祁静看着白纯束说道,“只是若是带她一起的话,我没有自信可以保全她的安危来。” 白纯束则则像是赌了气一般,她本来是好心,担心祁静危险才要随着她一起去的,可是被祁静训斥了一番,颇有些不平衡:“你担心我干嘛……反正他们也打不过我就是了,有什么可担心的……瞧我色迷迷的那个,看起来人就挺虚,我一个人可以打他十个呢。” “你别闹了。”祁小过伸手按在了白纯束的脑袋上,“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打得过谁?别在拗气了,好好讨论一下应该怎么办吧。” “我的意思是……”祁静想了想道,“今晚我一个人去就好了,直接说她病了就行,反正到时候他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们就算是知道我在骗他们,他们也没辙,他们总不可能硬是要我回去把她带来吧?” 祁小过挠了挠头:“你就不能……也不去吗?明知道这是龙潭虎穴,还要去硬闯……未免也太死脑筋了吧……这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若是真的遭遇了什么来怎么办?” 祁小过看着祁静的眼神是关切得不得了,毕竟这是他嫡亲的妹妹,眼见妹妹要遭遇这种事情来,无论是哪个作为哥哥的,都容忍不了的吧。 祁静见祁小过这么在意自己,其实心底也是有些微动了,但是她硬是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多谢公子好意了……只是其中的关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我那个表哥倒是没关系,只是那个尚公子……今夜的晚宴我若是不去,得罪了他来,只怕我家今后在江左这地界的生意就没那么好做了。” 祁小过实在是不懂得从商的道理,他不懂妹妹为什么非去不可,但是他也明白妹妹自有她的道理,自己现在这么一个外人身份,是怎么也劝不动她的。 祁小过只得叹了口气道:“如若你执意这般的话,你一个人去也是不妥的……” 白纯束以为祁小过是同意自己了,连忙点头道:“是这样的,是这样的,那两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教她一个人去,肯定也是不妥的,还是我陪她一起去吧。” 祁小过摇了摇头:“你还是听小姐的话,说是生病了,在这儿呆着吧,好好念书,我今晚若是回来得早了,还会来考你的,可别趁我不在的时候偷懒了。” 白纯束听祁小过这么一说,不由嘟起了嘴。 可是祁静听祁小过这意思……是他自己要随自己去了:“公子的意思是……公子要随我去吗?” 祁小过挠了挠头:“差不多吧。” “可是公子现在这身份可是朝廷捉拿的要犯呀,而且戴着面具这个特征也是显著的紧,在我们这儿住着还好,若是一出去,怕是即刻就会给人发现了。”祁静提醒他道。 祁小过耸了耸肩:“带着面具应人注目,这看起来是一件坏事,可是放过来想想,我若是不戴这个面具了……岂不是就没人想得到我就是那个朝廷要犯了呢……” 祁静听了一愣,只道是终于要瞧见祁小过这面具背后的容貌了……他是不是自己哥哥,全凭他面具下的容貌了。 白纯束一听,便笑嘻嘻地爬上祁小过的身子要立马摘下来……可是祁小过连忙制止了她,他可不像现在就被自己妹妹瞧见自己是谁来。 “我的意思是……小姐先去,我扮作个杂役混进去,到时候小姐再明处,我在暗处,到时候若是发生了什么来,我自会保护着小姐的……”祁小过说道。 祁静一听,便知道他果然还是不愿意这么容易就叫自己看到的……不过祁静心想这也无所谓,只要自己与他呆的久些,便总有机会瞧见的。 是故,祁静谢道:“如若公子愿意的话,那便多谢公子了,公子上次替我兄长出头,本来就有恩于我,先下有肯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助我,此番大恩,不知道我应该如何来报了。” 祁静是自己妹妹,兄妹之间本就是血浓于水的存在,怎么需要说如此的话来,祁小过忙拦着她:“小姐这话就言重了……” 祁静却问他道:“不知道公子要潜进去,扮做一个杂役,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若是用得着我的,便直说就是了。” 祁小过想了想,她上次随着奚明玉也偷偷潜进过这个赏心亭过,祁小过边直接把上次是怎么进去的告诉给了祁静听了,祁静听了连连点头,既然祁小过已经潜进去过一次了,那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在离去之前,祁静瞧着祁小过,突然问道:“公子既然今夜准备把这面具给摘下来……那不知能否现在就让我瞧上一瞧呢?我到时候在赏心亭上见了公子,也当安心了。” 祁小过却只是说道:“还是不必了吧……若是到时候当真需要我出面的话……到时候小姐自然是会瞧到的。” “这样吗。”祁静听罢,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第一百二十七章 择菜 夜已经深了,祁小过穿着杂役的衣服,已经偷偷地溜进这赏心亭里来了,他没带着面具,而赏心亭中的这些厨子伙夫们,也都不是江湖人士,自然也不识得那个几个月前就已经殒命的那个祁小过。 祁小过现在的模样,倒也不似从前那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庄主了,他在江湖上多少也算经历过一些什么了,眉宇之间也有了些风霜气,看起来也成熟了不少。 可祁小过觉得这种生杀胆色,好像也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杂役的身上,是故他也刻意舒展开眉峰来,装扮成自己过去的模样来,上次他和奚明玉就是这般的。 说起奚明玉,祁小过又不知不觉地担心起了他的安危来,他与自己说,要自己若是哪日病好了,便把这件事情昭告与江湖之上,到时候他听闻了这件事,自是会知道的。 可是我也会担心你究竟找到自己的舅舅没有呀……你也不与我说说,我要怎么才能知道你的情况。 祁小过叹了口气,心想道,自己就这般干着急,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吉人自有天相,这是奚明玉常对我说的,我也只能相信他也是个吉人了,凡事都能化险为夷的。 “诶诶,你傻站在这儿干嘛呢?”就在祁小过出神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道,“今日尚公子来亭上宴请客人,后厨可是忙得紧的,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儿悠闲?” 祁小过忙回头道:“是是是,我这就去。” 说着他便往后厨走了,可是那人皱了皱眉来,忽地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祁小过心底扑通一惊,只道是被认出来,但是他也道是现在还有辩解的余地来,也只好慢慢拿与他说道:“我叫祁小过……”他用的是自己原来的名字,而用的不是化名,他一来是担心这奚小过的名字出现在通缉令上过,若教人起疑心,反正这些人不是江湖人士,自己叫祁小过还是其他什么别的都没有什么区别,“我是近日里新招的伙计,所以你可能没见过我。” “新招的?”那人琢磨道,“近日来我们一直都不缺人,都没有新招过谁来?你说你是新招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祁小过本想着寻个借口糊弄过去就完事了,可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借口找的不好,反叫他起了疑心来了。 不过幸好祁小过急中生智,又想出了一个借口来了:“这个……我不是那样进来的……我的叔叔……”祁小过故意压低了声音来,显得很心虚的样子,生怕给别人听见了,“这是我的叔叔替我找的关系……我老大不小的,啥也学不成,我叔叔便差人,把我给使了进来……又因为我这啥都不会又是因为走后门进来的,我也知羞,所以便和叔叔说……叫他别与人说我来。” 祁小过这话说得唯唯诺诺的,好像也确实有一番道理,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祁小过来,问道:“你来了多久了?” 祁小过听闻他这话,便知道他大概是信了自己这番说辞来了,便忙说道:“我来了三日了。” “三日?”那人皱了皱眉,“你这三日来,可学会了什么来?我也不强求你学会做菜切肉什么的,择菜你总会了吧。” “这个会这个会。”祁小过忙点头,倘若是那人真要他去切肉做菜来,他可就要头疼一番,可是这择菜,他上次乔装潜进赏心亭来的时候,倒干的也是这择菜的活就是了,现在要他去干,他倒也是乐意得紧。 “那你便快去吧。”那人伸手向后厨指了指,祁小过边随着他所指的方向走了进去。 呼。祁小过长吁了一口气来,只道是逃过一劫了。 也不知道祁静那边如何了。祁小过手上择着菜,心中挂念的确实自己妹妹的安危。希望她真不会出事吧。 祁小过也知道,凭自己妹妹的本事,祁宏和那个什么尚公子,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妹妹的对手,可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妹妹就算说她不喝酒,可是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使什么手段来,逼祁静就范,这祁小过就不敢保证了。 祁小过其实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现在这个没戴面具的模样教妹妹看见的……而且在场的人中,祁宏也是认识他的,他不知道祁宏知道他没死之后,在江湖上传播出去,会不会掀起什么波澜来。 那个暗杀自己的刺客,到现在还没有再现身呢……祁小过只怕他到时候再来寻得自己……不过祁小过又想,上次他能得手,也是借着父亲生日,庄内鱼龙混杂,他才有机会混入庄子中来。 他想要第二次得手,好像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祁小过想着。不到万不得已,还是最好不要如此好了,算是多加了一道保险了。 祁小过偷偷摸到了一个角落里,准备随时开溜,寻得一个好地方,可以一闻祁宏和那个尚公子与自己妹妹说什么。正当他准备放下手中的菜叶,开溜的时候,正面撞上了一个人来,却教他愣了一愣。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祁小过看着那人,低声问道。 “我这不是怕你有危险嘛……”那人也和祁小过一样,穿着杂役的一副来。 “你担心个什么?”祁小过差点就要往那人的脑门上敲上去了,“你现在到这里来,才叫我担心的好不好?” 那人正是白纯束……祁小过不在,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不住,便偷偷跑了出来,早上祁小过讲他上次是如何盗得杂役的衣服的,白纯束就就边上,她偷偷记在心底,便也去搞了一套来。 “反正来都来了嘛……”白纯束嘟囔道。 祁小过只觉得脑壳疼:“你给我听好了,现在可不是在开玩笑,你在这儿可以,但是你全程都别给我胡闹,好好地当一个杂役,待会若是有了什么事情,你便和这群杂役一起出门去,然后再寻个机会偷偷跑回去。” “那你呢那你呢?”白纯束问他道,她归根结底还是在担心着祁小过。 “我……”祁小过登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放心好了,我随后便会回去找你的。” “一言为定?”白纯束看他道,“你也不准胡来。” “一言为定。”祁小过点了点头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赴宴 祁宏和尚秋在赏心亭上候着,从傍晚等到天黑,终于等到了祁静了,可是他们见来的只有祁静一人的时候,都愣了愣。 尚秋最是心急,这祁静是祁宏的猎物,而他看上了祁静边上的白纯束了,可是当下只有祁静来……他岂不是无功而返了? 他连忙向祁静问道,白纯束的去处,只听得祁静说道:“她今天下午,吃东西吃坏了肚子来,当下正在大夫那儿,大夫说她这几日需吃些清淡的东西来,所以只得让我来,谢绝二位公子的美意了。” “这……这般呀……”尚秋只觉得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祁静说的这话虽不知道是真假,但是既然她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得说些别的什么来,只好由着她这样了。 “小静你先上楼去吧。”祁宏见尚秋面露尴尬,忙上前插在二人的中间,岔开话题来,教祁静走在前边,他和尚秋两人在后边。 “尚兄,你别这么失落,小弟我待会找几个样貌姣好的歌女来就是了,怎么也不会教你这般无功而返的。”祁宏见祁静注意力只在前方,便压低了声音,偷偷与尚秋说道。 尚秋见此情景,也只好叹了口气来,点了点头便是:“那我这便只能提前祝贺祁兄来了。” 祁宏忙说道:“尚兄言重了,言重了。” 祁静在前边,把他们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老早便知道他们没安好心,当下一听果真是如此。 只听得祁静咳了一声,突然停住了脚步来,回过头来看着他俩,祁宏和尚秋本来还想着说些什么,可是被祁静这一回头给吓了一跳:“我说二位公子。” “啊?”祁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刚说话声音太大了,教祁静给闻道了。 祁静叹了口气道:“你们是主,我是客,应当你们在前边才对,我先你们进去,好像有些不大符合礼节。” “哦哦哦,”尚秋听祁静说的不是他和祁宏刚刚在窃窃私语的事情来,便以为自己和祁宏的小心思还没暴露出来,便忙领着祁宏走到前面去,“多谢姑娘提醒,我都忘了此事来了。” 其实他也是个不学无术之徒,哪懂得什么礼节来,当下不过是尽可能顺着祁静的心意,免生杂事便是。 到了顶楼,祁静只见满座的饭菜,却只有四张椅子来,两两放在一起,祁宏和尚秋很自觉地抢着坐在了饭桌两端的椅子上来,不坐在一起,只余下他们边上空位来。 祁静也知道他们这是要强迫自己落座到他们身边罢了,她又怎么可这么随了这两人的心思呢?只见她站在门口,久久不肯落座。 尚秋有些急了,问她道:“不知姑娘怎么还不落座呀,再不落座,只怕这满座饭菜都要凉了。” 祁静点了点头道,也不说话,低身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来,在手中掂量掂量分量,就在祁宏和尚秋都不知道她准备做些什么时候,忽地手腕一抖,使出了掷暗器的功夫,打在了祁宏边上空椅子的椅背上,那椅子随着石子一打,椅腿一动,愣是平移了几尺了距离,恰是落在了尚秋和祁宏两人中间的位置,与两人谁都离得不近。 祁静当下这一手来,也是为了显露出功夫,来震慑一些尚秋和祁宏,教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祁宏心想她刚刚拿一下若是打在了了自己身上,怕是手腕都要被祁静给打折了。 尚秋也是惊了一惊,他只是听祁宏说他这个妹妹会些武艺,可是祁静施的这一手,实教他大开眼界,当下也瞟了一瞟祁宏来,看他有什么对策。 祁宏也知道自己不是自己这个妹妹的对手,他本来也没打算用强,是故连忙起身来,举起桌上酒杯,要往祁静的面前的酒杯中斟酒。 他这个酒可不是普通的酒,祁宏大概也知道普通的酒可能对自己这个妹妹没什么用,便偷偷在酒里掺了些蒙汗药来,只消得一杯下肚,祁静就得昏迷不过不省人事,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就得是在自己家中了。 至于昏迷时候发生的事情,她便是一概都记不得的。 可是祁静看着自己面前的是空杯,而祁宏和尚秋的酒杯中早就斟满了酒,她心中就已经有了定数,这酒绝对是喝不得的,和祁宏和尚秋杯中的酒不是一种来,这是他们再给自己下套。 是故祁静只说是:“还望表哥见谅,我今年不过十五,还没喝过酒,我父亲要我未及冠前不得沾半点酒气,我自幼谨遵父亲教诲,不敢逾越。” 祁宏只道是:“只消一杯就好了,一杯,你喝酒这件事,在场的不过三人,加上天地,无人会与你父亲说的,你放心好了。” 祁静却是摇头道:“答应过父亲的事情,无论父亲在不在,我都当遵循便是,岂可因父亲不在而忤逆呢?” 祁宏当场便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道:“也是,也是。”他和尚秋对了对颜色,意思是尚秋用他主人身份,来逼祁静饮下这杯酒来。 尚秋自然是明白祁宏的意思,点了点头,祁宏见此,便说道:“这人有三急,我先离开一会,待会便回来。” 祁宏毕竟是祁静的表兄,待会尚秋要对祁静说一些过分的话来,祁宏若是不替祁静说话,也不应当,是故祁宏要借着这三急的机会,出去一趟,好给尚秋发挥的空间来。 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祁宏心想道,他正走了出去几步,忽见一个杂役的身影来,好像躲在外边偷听一样,皱了皱眉,直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听客人们谈话。” 那人正是祁小过,他担心自己妹妹安危,正窃听着房间内发生的事情来,没想到被祁宏撞了个正着,还好他是背身对着门口,没教祁宏看见他长相来。 我现在没带面具,若是让他见的我……可不是一件好事。祁小过这么想着。可是当下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随我去见你们管事的,我要问问他你这是怎么一回事?”祁宏走上前来,就要抓着祁小过去楼下来。 祁小过默默捏紧了拳头来。 可是听得一声女生的叫唤,祁宏的注意力登时就被她吸引了过去:“哎呀。” “怎么是你呀小妹妹?”祁宏看着白纯束,不由吃了一惊。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笨蛋 白纯束站在祁宏的面前来,挠了挠头,只是傻笑。 祁宏的注意力一下就被白纯束给吸引了过去了,他也来不得管祁小过,忙招呼白纯束道。 “这个……”白纯束挠了挠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真是个笨蛋……祁小过瞧着她,在心底骂道。 祁小过刚刚不过才探到这门口不久,还没闻得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就见得祁宏出了来,和他撞到一起来。 祁宏可还是认得自己的,自己现在也没戴面具来,虽然到时候一发生什么冲突,自己还是会给他瞧见的,可是当下还是尽量避免为好。 而正当这个时候,白纯束跳出来的,故意教祁宏发现自己,祁小过明白,她是为了自己,所以才这么做来吸引祁宏的注意力的。 白纯束先前也听闻过自己曾经戴着铁面具,和祁宏发生过冲突的事情,当时他把祁宏好好地揍了一顿,祁宏定是会对祁小过怀恨在心的。 虽然祁小过现在没戴着面具,可是她见祁小过故意不使祁宏看清自己的面貌来,自是猜测会与上次祁宏与祁小过的冲突有关,见祁小过马上就要和祁宏接触上来,连忙从暗处跳了出来,故意吸引了一下祁宏的注意力,给祁小过一些逃跑的机会来。 祁宏还真如她所想的那样,一见到她就忘了祁小过来了,忙凑到她身前问了又问。 可是祁小过却怎么会逃跑呢?他见白纯束出来,非当没有松了口气,反而心头又是一紧,因为白纯束这虽然是帮了自己,还算机灵,可是也把自己往虎口里推了。 真的是……祁小过不由叹了口气来。 祁小过见得祁宏像苍蝇一般搓着手来,便莫名地觉得厌恶,只想好好把它揍一顿来。 只见祁宏连探上前几步,问着白纯束道:“刚刚你姐姐她说你肠胃不好,所以教你在家呆着,你怎么现在到这儿来了?” “我……”白纯束想了想,不由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祁小过来,“我早上的确是肠胃有些不好……只是……只是我吃冰吃多了而已,到现在已经没事了。” 祁宏听她这么说,不由皱了皱眉头,这扬州地界,虽然地处南方,算不得多冷,可是这毕竟也是冬季了,哪有人还在吃冰的? 可是他转念又想,说不定是这孩子贪食也说不定,这个季节里,贪食冷物导致肠胃受凉的,倒也不少见,白纯束的这番话至少也有一番道理。 更何况她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对祁宏来讲又有什么关系了,重点是他来了就行了,别的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是故,祁宏只是笑笑道:“哦,这样,这样……你现在……”祁宏打量了打量白纯束,只见她身着的衣物普通至极,一点也不似早上见她时那般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寻来的,“你这身……” 白纯束穿的是偷来的杂役衣服,祁宏愣是一眼没瞧出来,可能是他没想到白纯束是偷偷扮成杂役进来的,白纯束也见他一时没有想明白,连说道:“哦哦,我不知我姐姐把我衣服都藏到哪里去了,待得我觉得肚子好了的时候,就只寻得这身衣服了。” “哦,原来是这般……”祁宏心想道,怕是自己这个妹妹早就知晓自己与尚秋的贼心了,只是自己迫于无奈非来不可。 可是白纯束则倒是不必,只是看她年纪尚小,很多话都不便和她说,所以只好偷偷用计,不让白纯束随自己过来,怕是她也知道白纯束贪食的毛病,才故意拿冰来,教白纯束吃坏了肚子,而又把她的衣服藏了起来,以此来阻止她过来。 只是她千算万算,也没料到白纯束在她走之后肠胃居然好了,又偷偷拿了一身下人的衣服来,自己一个过来了。 祁宏想到此处,只在心底暗暗发笑,白纯束来了,他也就不必再去忙上忙下的,给尚秋找些歌女了,倒也算是给自己省了事来了。 既然如此,祁宏只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连忙牵她的手来,也忘了自己本来出来是为了小解的,只把她要牵回刚刚的房间里去。 他回去的时候,瞧得祁小过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他都以为祁小过在他和白纯束说话的时候偷偷走掉了。 他见祁小过一直低着头,不教自己瞧得他的容貌来,本来还想着再呵斥他几句来,可是他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白纯束却突然拉了拉他的手:“我肚子饿了,你快些带我进去吃些东西吧,我早上吃了冰之后,中午就没吃饭了,现在前胸贴着后背,再不吃饭我便要饿死了。” 白纯束这话说得娇软,听得祁宏都有些心疼得不得了,连忙说道:“好好好,我这就带你进去。” “嗯嗯。”白纯束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最后,祁宏还是最后训斥了祁小过一句:“你快些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少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少爷我这次心情好,才放过你一次,若是再叫我见得你,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祁小过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轻轻一声道:“是。” 祁宏忽地莫名地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何处听得这声音过,白纯束又在后头一直催他,他也没多少功夫再去细想这件事情了。 祁小过看着白纯束的背影来,默默地捏紧了拳头,再祁宏伸手推门的瞬间,白纯束突然回过头来,用唇语小小声地对祁小过说道: “没事的。” 听得开门声,尚秋也不免愣了愣,他还在佯装生气,要与祁静说些什么,逼她喝杯酒来,祁宏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应当等自己的信号才对……可是他眼瞧着祁宏身边的女孩,一时愣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祁静一时也愣了住,她不晓得前因后果,只道是白纯束又胡闹了,偷偷跑来这儿,被祁宏给发现了,被他待到这儿来了。 真是个笨蛋……祁静也在心底骂道。 第一百三十章 蒙汗药 白纯束眼见着祁静,也只好尴尬地对她眨了眨眼睛,眼见着当下只剩下一处有空椅子了,便在尚秋边上的位置来,下意识地就要走过去,坐在那儿了。 祁静只道是她不懂得祁宏和尚秋心中的小算盘,她哪能任由白纯束做到尚秋身边,方便尚秋对她动手动脚,行一些逾越之事来呢?是故她皱了皱眉头来,喊道:“你坐在我这儿吧。” “哦哦。”白纯束祁静这么说道,虽然不知道祁静的意图是什么,但是她明白听祁静的是绝对没有坏处的,是故便点了点头,来祁静那边走了去。 而白纯束虽然起了身来,可她也没有要坐到尚秋身边去的打算,便瞧着尚秋说道:“还请尚公子把身边的那个椅子,递给我一下来。” 祁静这话虽然看起来说的恭恭敬敬的,可是手却按在了座上来,手边放着一个茶杯,祁静说话的时候,还故作无意地把玩起了那个茶杯来。尚秋刚刚是见识过祁静的武艺的,她那个投物的本事,自己可是接不起的,被她来那么一下,也是不得了。更何况她本来也不是自己的猎物,是那祁宏妄图对她行不轨之事的,他便更没有必要招惹祁静来了。 是故他闻罢,倒也是乖乖地把身边的椅子递了过去,祁静对他这个反应颇为满意。 祁静结果椅子,在白纯束身边的位置坐下来,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白纯束则也小声嘀咕道:“这事……这事就说来话长了,你还就别问了,回去之后,再让他告诉你吧。”白纯束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祁小过,祁静也是心领神会。 祁静也明白现在不是问这些东西的时候,先应对眼见的局面为好,她正想和白纯束说说应当注意些什么的时候,祁宏突然近了身来,替白纯束往酒杯间斟满了酒来。 “小妹妹,你虽然年纪小,可是这酒桌上的规矩,可还是要遵守遵守的。”祁宏把酒杯递到了白纯束的身前。 “什么规则?”白纯束心思单纯,还想不到祁宏的手脚来,便愣愣地接了住。 “这酒桌上,定好了时间,便是不可迟到的,不然就是瞧不起主人。除非先喝几杯来,给主人赔了罪,才算是没了事。”祁宏如此道,“这迟到一盏茶的时候,便要赔一杯酒,你这已经迟到了三盏茶的功夫了……” “我还不会喝酒……”白纯束连连摇头。 “所以呀,我和尚兄瞧你年幼,便想着也不教你和那么多便是了,你单把这一杯酒喝下去,一杯算作三杯,尚兄便不与你计较了。”祁宏说话间抬头瞧了瞧尚秋。 白纯束手上端着这杯酒来,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是真的不懂喝酒来,可是祁宏如此说来,她还不喝,便有些不识抬举的意味了。只见得她踌躇了片刻,一跺脚,心想着不就一杯酒吗,眼一闭便下了肚,也不是多大的事。 白纯束深吸了一口气来,正想着把杯中酒液一饮而尽的时候,祁静连忙拦住了她来,还微微摇头,告诉白纯束千万不可这样做。 “表妹,我这就要说你的不是了。”祁宏见着祁静如此举措,便顺势逼了逼她来,“这酒桌上的规矩,她一个小女孩不懂,你还不懂吗?她三杯作一杯,已经是尚公子宽宏大量了,你怎么就不识得尚公子的心意呢?” 祁静知道祁宏的心思,可她当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祁宏这话说得也的确在理……祁静瞪了祁宏一眼后,只道是:“她年幼,不会喝酒,这杯酒还是太难为她了,我替她喝了罢了。” 祁静只道是自己已经是人劫未过境界了,就算这酒中下了药来,这么浅浅一杯,也是决难迷晕自己的……只要此杯过后,自己再不饮便是了。 她从白纯束的手中接过这一杯来,向着祁宏和尚秋展示了一番来,便昂头一杯下了肚,过后还把酒杯杯口向下甩了甩,表示自己已经喝过了,绝无作假。 可是祁宏这在酒中下的药……着实有些猛了,祁静不过刚刚入肚,就感觉头晕目眩的,双脚也有些无力,差点就要站不稳了,幸好白纯束就在她的身边,见她有些不对的地方,连忙伸手来扶她。 白纯束见祁静这副摸样,也猜出了这酒中有猫腻来……她有些内疚,要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祁静也不必被逼着喝下这杯酒来,她见祁静颤颤巍巍的样子,便伸手按在她腰心的腰阳关上,这腰阳关一穴,隶属督脉,也是人体的大穴,而且白纯束的武艺功底传自他的爷爷美芹先生白无觅,是天下最正宗的功法之一,她虽然学艺不精,可是内力却精纯得紧,她这一按,只教祁静舒服了不少,也不至于直接昏了过去。 祁宏见此突发状况也是略微惊喜,他本来也就是想灌着白纯束酒罢了,可是祁静偏偏要保护白纯束,强抢着要自己喝。殊不知祁宏和尚秋本来只是担心祁静不肯就范,而对于白纯束,他们却是没有放在心上,心想着只要祁静能喝下去就可以了,白纯束一个孩子,便是用强,她也没有办法。 眼下祁静喝了酒来,而且看她的样子,像是药效已经发作了……祁宏心中一喜,佯作要来扶的模样,想着趁机摸摸祁静的身子来。 白纯束现在已经是看清楚祁宏的狼子野心了,哪能容得他在做些什么来,眼见着他对自己没有防备,直接把桌上的另一杯酒举了起来,趁着祁宏张开嘴说话的功夫,一把把酒液丢进了他的口中了。 祁宏感觉有什么东西入了口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便是下意识地要吐掉,可是白纯束也是会些武艺的,直接伸掌往祁宏的下颚打了过去,一下叫他嘴巴紧闭,头一昂,酒液夹杂着被这一掌拍出来血水,一股脑咽了下去。 祁宏被白纯束这一掌打得有些懵了,下意识地就要骂道:“你这个……” 可他话还未说出口,就觉得身子一软,直趴在了桌上,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鬼魂 尚秋见白纯束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当下也是已经,白纯束刚刚所展现绝不是她先前表现出来的小女孩家子能使出来的。 他当下更在意的是祁宏当下如何了,他可是一点武功也不会,全凭祁宏,可是眼见祁宏刚刚也被白纯束灌下了下了药的酒来,当下身子酥软,动弹不得。 尚秋连忙去扶起祁宏来,他知道自己现在可不是白纯束的对手,纵使白纯束看起来要比他小得多来。 “我们走吧?”白纯束眼见祁静这番模样了,直问道。 “嗯。”祁静虚弱地点了点头来,她当下甚至已经站不起来了,全凭白纯束的手往她腰心上一靠,才能勉强地保存着意识。 白纯束把祁静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来,一手还是按在白纯束腰心上,给她源源不断地输送内力来,一步一步地扶着她往外走。 尚秋眼见白纯束如此,也不敢上去多阻拦她们,只眼见这着他们离开自己的视野来,才敢上前去扶起祁宏,他没见过这般世面,当下拿不定主意来,全凭祁宏的意思。 只听得祁宏气急败坏地捏紧了拳头,尚秋在他的胸口拍了几次,给他疏通下气血,只听祁宏最终缓了过来,在昏迷间恶狠狠地说道:“那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骗我……尚兄,你可得派人把她俩给我拿住了……那打我下巴的一章,功力算不得深厚,而我表妹也同我一般中了蒙汗药,使不得武艺来,要拿住他们算不得什么难事,无非多派几个人便是了……那个小丫头片子……我非得教她明白打我的代价不可。” 见祁宏这么说道,尚秋也是点了点头,忙吩咐人去截住她们,白纯束背着祁静来,她们现在应该还没走出楼的还是。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祁小过就在房间外等着祁静和白纯束来,他一见自己的妹妹中了祁宏的计,吃下了蒙汗药来,当下虽然身子乱弱无力,可是凭着白纯束刚刚的一口内力来,勉强还能保存下意识来。 祁静也不管自己当下没戴着面具,容貌全全暴露在了祁静的眼前了,白纯束把祁静放在了祁小过的怀中,祁静抬头看着祁小过,脑袋昏昏沉沉的,口中喃喃的是:“哥哥。” “哥哥?”白纯束听祁静这么说,还有些发愣,但是心想或许是祁静思念自己那个已死的哥哥心切,当下喝了掺了药的酒来,头脑发昏,误把祁小过当作是自己哥哥来了。 他刚刚见祁静为了维护自己,拦着自己喝下掺了蒙汗药的酒来,当下对她的好感也多了几分,心想她都已经这样了,自己就让她这么靠在祁小过的怀里,自己把祁小过借她一借就是了。 白纯束已经在心底把祁小过当作是自己的人了,好像他们以后成亲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在呢。”祁小过看着祁静,如是道。 白纯束也当祁小过在满足祁静的幻想,随意应到罢了,也没有多想。 忽地听到木质的楼梯被疯狂踩踏的声音,白纯束和祁小过当即便明白,尚秋使人上来捉拿他们了,白纯束看着祁小过,问问他现在是否有什么对策……可是祁小过却是沉吟了片刻来,决定让白纯束便是先走。 “你现在的衣服穿的是杂役的衣服,待会现场混乱,你便混入那些逃跑的杂役中去,到时候谁也发现不了你来。”祁小过给白纯束解释道。 “那你怎么办?”白纯束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祁小过怀中的祁静,“还有她呢?她现在可是昏迷了过去,你要带着她逃跑……也太难了些吧。” 祁小过却是让白纯束放心:“你先去吧,我自有办法了,至少他们暂时是动不得我的……你若跑了回去,你便和常叔说这件事来,让他驶辆马车来,开到这秦淮畔来。” 白纯束也明白了祁小过的意思了,他让自己先走,也是为了去寻些帮助来,可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之类东西。 我明白了。白纯束深吸了一口气来,对祁小过点了点头。 白纯束疾步下了楼,而祁小过则直接用手托在祁静的脖颈和膝盖窝上,把祁静整个人给抱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下去,和上来的人撞在一起,他也寻不得好处,思来想去,反倒是回去会更好一些。 祁小过便转身直接回了刚刚白纯束把祁静背出来的那间屋子,尚秋和祁宏还在里面,祁宏刚刚喝了蒙汗药,意识还不清楚,尚秋给他连倒了几杯茶来,他才缓过来几分,正当尚秋觉得可以稍稍放下一口气来的时候,只见门被一脚踢开来,祁小过抱着祁静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尚秋还在奇怪,怎么这祁静被人扶着出去了,又被人抱回来了,他第一反应还以为是祁小过穿着杂役的服装,也是他的人。自己刚刚吩咐了下去,他们动作迅猛,擒住了白纯束之后,就把祁静给送了回来。 尚秋刚咳了两声来,想着说些什么,可是祁宏眼睛瞪着老大,嘴巴张合了几下,最后才憋出来两句来:“鬼……鬼呀……” 祁宏虽然在之后又喝了许多茶水来,可是脑袋一时昏昏沉沉的,他瞧出了当下抱着祁静的,正是那个江湖上传闻以及死了的祁小过,一时间来不及多想,便以为是祁小过的鬼魂来寻自己索命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对小静做这些事情……”祁宏说着说着就给祁小过跪下来,“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不要来索我的命……我会给你烧纸钱的,你就饶我一命吧,我再也不敢了。” 尚秋见祁宏突然这般,也是惊了一惊,抬头看着祁小过的目光,可有戴着些恐惧了,他瞧着祁小过被烛光投在地上的影子,想着这应该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才对,为何祁宏会这么说道。 可是祁宏还是在不停地说,说得自己泪水鼻涕都一起下来了,低头看着地,一点也不敢抬起来。 祁小过走到了尚秋的身前,咬牙道:“让他们不许进来,不然我就要了你的命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绝地 尚秋连忙点了点头,他已经可以感觉出祁小过身上的生杀气了,莫名地感觉祁小过是那种杀人不眨眼、手上堆积了许多人命的亡命之徒,虽然祁小过看起来年纪还要比他小上不少,可是他可一点都不敢轻视祁小过来。 祁小过从桌子上拾起一个杯子,手上有劲一捏,直接把杯壁给捏碎了,尚秋就算是一个不会武艺的人,也瞧出了祁小过的功力不是自己可以匹敌的……而且祁宏瞧上他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来,他更是无一点忤逆之心了。 虽然尚秋不懂得祁宏与祁小过之间的渊源,但是他只当是祁宏被祁小过给吓住了,所以只当祁小过是比祁宏还要厉害的人物。 “不想死的话,便听我的话。”祁小过威胁尚秋道。 “是是是。”尚秋连连点头,“少侠这说东,我绝不会说西,少侠说南,我也绝不会说北,少侠放心就是。” 祁宏还是跪在地上,嘴上说的话也有清晰渐渐变得模糊了,等到祁小过想起他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昏过去了,这一时间没人搭理他,蒙汗药的药效一起来,他便变得这样子了。 祁小过知道他说见鬼,是他已经认出自己来了,可是祁小过当下也不好拿他怎么办,比起杀人灭口,还是想办法从这儿逃出去为好。 只问得门外有人走进了来,朝着门里问道:“公子,我们寻过了,找不到一个扶着另一个女孩的小女孩。” 他还想着进门来,祁小过瞪了尚秋一眼,直把尚秋给瞪怕了。 “你你你……你别进来……”尚秋忙对门外的人说道。 “公子这是怎么了?”门外的人不解梦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来。 祁小过用眼神瞥了瞥昏死在地上的祁宏,尚秋为人不笨,当下为了自己的性命,更当是绞尽脑汁:“这个……这个祁公子喝多了,吐了一地,场面有些不雅,你们还是不要进来了,免得你们瞧到,再说出去,有辱了祁公子的名声来。” 门外的人一听,心想确实有些道理,便也没敢开门,便说道:“那公子还需要我们接着找吗?” 尚秋看了看祁小过,忙说道:“不用找了,不用找了,我本来只是怕她们喝多了,想你们差人送她们回家的,可是当下既然找不到了,那……那……那也就算了吧,想必她们也没太醉,不用你们费心了。” 门外的人只觉得刚刚尚秋差人给他们下命令时,用的语气好像不是这样子,或许其中有些蹊跷……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自己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懒得再去问问缘由了。 是故,门外的人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使弟兄们散了,如若公子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再来吩咐我吧。” 听门外的人如此说道,祁小过当下也松了口气来,不过这毕竟还在虎穴之中,没能脱身,便尤算不得安全。 “现在……可以了吗?”尚秋看着祁小过,颤颤地说道。 祁小过想了想,低头看着祁静,她当下已经在自己的怀中睡过去了,呼吸平稳,脸颊也因为喝了酒而有些泛红:“你们给她吃了些什么了?” 尚秋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伸手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祁宏,“这酒中下的药,是他配的,我不懂这些,好像听他说,只是普通的蒙汗药而已。” “只是蒙汗药吗?”祁小过有些不信。 “这……这我也不知道了,不过这酒,他也喝了进去,想必……想必也没什么问题吧。”尚秋说道。 祁小过看了看倒在地上,像只死狗一般的祁宏……心想便也只能这么相信他了,是故,他再问尚秋道:“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一辆马车来,来安排我们逃走?” 尚秋虽然已经说了不再去寻白纯束和祁静的下落了,可是自己当下这么威胁他,也保不齐他翻脸不认人了,还是需教他安排稳妥些为好。 “这自然是可以的。”尚秋连忙点头,“不就是一辆马车吗?公子想要,我便送给公子便是了。”他话锋一转,“不过当下这里可没有,我得命人去骑来,还得公子稍等一段时间来。” 祁小过也只能暂时相信他了,便点头道:“你别给我耍心眼。”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尚秋连忙点头,他起了身,走到窗台边上,祁小过跟在他后边,和他保持了足够的距离,一来防止自己露脸,被人瞧见,而来也能在尚秋说什么不该说的事情的时候保持对他的威胁。 只听得尚秋通过这个窗户,大声地向下边说道:“你们你们,快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来,停在下边,我和祁公子吃饱喝足了,马上就要回去了,你们可给我快些准备准备。” 祁小过听罢,不由地松了口气,自己和祁静只要上了马车,沿着这秦淮骑去,寻得白纯束教来的马车来,只消回去,今天这是就算完了。 可是就当祁小过出神的时候,只听得扑通一声,尚秋居然直接翻过窗,跳入了秦淮河中去……就同几个月前的那次,奚明玉他也是这么就跳下去的, 祁小过趴到窗台上,看着底下的情况,只见得夜幕下深深的秦淮河水中,冒出一个人头来,那人便是刚刚才跳下去的尚秋,只见他用手擦了擦脸,看着赏心亭上的祁小过,大骂道。 “可教我逃了出来了,要不是我机灵,好不容易寻得了个机会,不然还得在你手上不知道多久呢?”尚秋往边上吐了口唾沫,“你们你们,快点上去,把上面的那人给我拿住了,也不打听打听这江左尚公子是谁,也敢威胁我?老子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祁小过只骂自己刚刚实在是太大意了,他也没想过尚秋居然会借着这个靠窗的机会直接跳河,只听得刚刚平息下来的脚步声又起了。他可不会水,而就算会水,手中抱着这么一个睡熟了的妹妹,他也是不等跳下去的。 只能从正面突破了吗?祁小过想到,这赏心亭只有一条楼梯上下,而窗外是漫漫的秦淮河。 第一百三十三章 汉子 登时,门就被打开来了,冲进来许多家丁一般的人物,他们的手上抓着木杖一般的东西来,站在门口。 但是这些人吗?祁小过看着他们,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些家丁都不会一丝武艺,前几个月他还是练气道初期的时候,就能随随便便打过祁宏带来的几个家丁了,更何况现在的时候? 祁小过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当下方只是尚秋呆在身边一些家丁而已,若是再拖下去,教尚秋家中豢养的什么高手来了,那可就麻烦了。 祁小过运起内力来,他当下抱着祁静,双手都不得自由运动,倒是让他有些不便,好在他小时候随着师傅学过一些腿法来,虽然算不得厉害,但是祁小过想对付这些家丁应该是足够了吧。 祁小过也来不及管自己那个躺在地上,喝了掺了蒙汗药的酒睡着了的表哥了,祁小过虽然和他有许多过节,但是毕竟这一来逃走要紧,二来对方毕竟是自己的表哥,和自己还有一丝亲缘,自己也不至于要趁他如此的时候,取他的性命来。 而且祁小过虽然失手杀过人了,可是当时的记忆他也是模糊的紧,只有稍稍那么一点印象而已,他也算不得是哪种杀人不眨眼的人物来。 祁小过最后瞥了一眼他的这个表哥,叹了口气,便直接把他丢在那儿,管也不管他了。 他用脚往椅子上一踏,椅面被踩碎来,四个椅脚变作了四根散落的木棍,祁小过用脚往那群家丁中间一踢,用这椅脚开路,那群家丁见得有物件往自己头顶飞来,不由地往四边闪躲,正好给了祁小过从中间突破的机会来。 那群家丁看着祁小过冲入了他们人群中,一愣之后,忙抬起手中的杖子往祁小过的背上打来,可是祁小过就在他们抬手之际,身形突然一低,一记扫堂腿下来,那群家丁被祁小过这一下,重心不稳,直摔了下来。 祁小过当下手上抱着祁静,不光是双手不能使用了,而且身体的重量也重了许多,重心也想着胸前移了移,许多动作祁小过要做起来就不如以前那么轻松了,就刚刚那记扫堂腿,一腿下蹲,一腿横扫,这套动作祁小过以前练习的时候,可是下过苦功夫的,做得还算是有模有样,可是刚刚那一下,就叫他差点要往地上一摔。 幸好……祁小过心想,他刚刚在失衡的边缘,强行重新平衡了起来,才不至于摔倒。 还得尽快脱身才是。 只见祁小过抱着祁静,快步而下,这楼梯上也有着不少的家丁来,可是他们见着祁小过朝着他们冲过来,也是不敢直接拦下他来纷纷往两边避让了,倒是给祁小过行了不少的方便。 他们也就是些不会武艺的家丁罢了。祁小过想来。倒也算不得什么麻烦来。 可就当祁小过出了这赏心亭后,只见楼外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了,不过他们倒也不是什么官役之类的人物,都不过是一些围观看热闹的群众罢了,也许是刚刚尚秋从楼上跳下来的动静太大了,一下子把满街人都给聚集过来了。 “便是他,是他把我推下河来的,大师你快给我抓住他来。”就当祁小过正寻得应该往何处去的时候,忽地听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尚秋已经从河中起来了,身边的家丁给他披上了一张毯子,擦着身体来,尚秋一见着祁小过,便伸手朝着祁小过的方向一指。 在尚秋的身后,站出来一个比祁小过高了两个头的汉子来,祁小过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江湖人士,可是看他的模样,好像抓住自己这件事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一般。 那汉子赤手空拳,就要朝着祁小过所在的方向打过来,可是祁小过硬是向后闪了开来,祁小过见他拳风飒飒,也当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寻常人物来,最低也是同自己一般的人劫未过来。 可是瞧着尚秋那副模样来胸有成竹的模样来……祁小过也暗暗估摸这人也至少是地劫未过吧,而自己当下一是为了乔装变作杂役,没带着檐间铁来,剑法使用不得,二则怀中抱着祁静,拳脚也伸展不开,只得凭借身形小巧的优势不断闪避。而所幸,那人身材高大,他对比起祁小过的优势,也仅仅在力量上,动作以及反映的速度反而是他的软肋,祁小过一心想避,他也是毫无办法。 “你这小娃,躲来躲去,算什么事?”这么一久,那汉子也觉得颇为无趣,连说道,“你要有种,便好好与我较量较量。” 祁小过心想的的是,我当是傻了才与你硬碰硬的,当下得先寻到一辆马车来,快些逃跑,这才不过是一人而已,若是被他拖了久了,又有几人赶过来了,自己今夜怕是走不了了。 祁小过在躲避之余,用眼角的的余光四下看去,果真在街边的另一头,发现一辆马车来,只是那辆马车停得有些过于远了,而且中间还有厚厚的人群,祁小过要想跑到马车哪儿去,可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了。 祁小过瞥了瞥那汉子,他还在不断地试图击中自己,祁小过灵机一动,倒是想出了一个好的计划来。 就当那汉子伸拳再来的时候,祁小过这下却不闪了,一脚而去,踢在那人的拳面上,劲力所至,两人都不由向后退了退,可还是对方毕竟是地劫未过,祁小过的功力还是比他不上的,祁小过退的距离要比他远上不少。 而且祁小过还抱着自己的妹妹……重心和以前全然不同,祁小过又差点要摔倒了过去。 “这样才算样嘛。”那汉子见祁小过终于不再闪躲了,便说道。 只见他又一拳过来,祁小过瞧得他这一拳不似刚刚几拳,像是用了十分的力气,要与自己硬碰硬一般…… 可是这般,却恰好随了祁小过的心意……他凌空一跳,恰恰看起来是飞起一脚,使得是一种腿法来……可是祁小过却是直接踏在那人的拳面上,接着那人打来的力气,再往反方向一跳过去,刚好能飞过了围观的人群来。 那汉子见祁小过接着自己的拳力,居然逃跑了,知道自己刚刚大意了,忙要追上去,可是人群那么厚,纵使他用手不断地向外扒拉,可是还是给祁小过留足了时间,足够他上了马车了。 忒!那汉子骂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梦语 那马车上的车夫本来也是瞧着热闹,下了马来,倚在马屁股边嚼着坚果,可是眼瞧着祁小过抱着祁静就往自己这边过来了,一时间也不知道祁小过打算干嘛,正想上马去,驾车边走。 可是祁小过一把把他给拽了下来,只听得祁小过一声“抱歉”,而后把祁静往马车背后的车厢一放,从衣服里摸出一张银票来,祁小过也没来得及看自己摸出的这张银票是多少的面额,但是直接这么往车夫的身上一丢,瞧得车夫的两眼放光,便是知道自己这一张银票已经足够买下这辆马车了。 祁小过双腿往马肚子上一夹,这马受了刺激,便是拔腿而去,那汉子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在后边追,本来都快要进入祁小过的一丈之内了,可是祁小过身下的马匹一走,那汉子便是怎么追也不可能追得上的了。 还得先在这儿兜个圈子,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而后再找机会往秦淮河那边去。祁小过这么想到,他和白纯束答应好,让白纯束去寻常叔,让常叔在秦淮河畔接应他们。 到时候自己把这辆马车往河畔某个地方一抛,尚秋便是在寻也寻不到他们了。 “哥哥……”就当祁小过正驾着车四处漫无目的地逃去的时候,只听得祁静在身后叫道。 “小静……”祁小过下意识地叫道,但是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他不晓得祁静现在是药效过了醒来了,还单单是再睡梦中喃喃而已。 而自己这么叫她……若是她当下真的醒来的话,自己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可是祁小过又一想,她若是真的醒来了,自己现在没戴着面具,她瞧到我便知道我是谁了,又何须从自己对他的称谓上做文章呢? 想到此处,祁小过便也不忌讳什么了,直接问道:“小静你醒来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吗?需要去给你带上些什么药吗?” 可是祁小过终究是没听到祁静的回答来,他问了这一大串,祁静就在车厢里不断地重复“哥哥”二字来,祁小过只道她不过是做了什么梦罢了,可能在梦中梦见了自己来,所以才会这般吧。 祁小过深吸了一口气来,颇有些触动……世人都以为自己和妹妹的关系并不好,可是自己却是一直把妹妹当作重要的人来看待,而妹妹那日在自己受伤时的眼神,他也一辈子都忘不了,更何况妹妹现在中了祁宏和尚秋的奸计来,在睡梦中想的仍旧是自己。 祁小过小声地道:“我在呢。” 可是祁小过的这番话,像是真的被祁静给听了进去的一般,祁静也不再一直喊祁小过的名字了,而是问他道:“哥哥……真……真的是你吗?” “是我。”祁小过道。 “你终于回来了。”祁静说道,“父亲和先生,都很想你……我带你去见父亲吧,父亲当下应该还没睡醒呢?我带你瞧瞧地进了父亲的房间里,你站在父亲的床边,待他醒来见了你,一定会很惊讶的。” 祁小过这下更加确信了祁静是在做梦,她梦见自己和她都还在家里呢:“好呀,我也好久都没见到父亲和老师了,我也很想念他们。” “你病好了吗?”祁静又问他道。 “我的病……”祁小过静默了那么一刹那,“算不上好吧……只恨我自己资助太过愚钝了,烂柯二十三式当下只琢磨透了十八九式,而美芹先生他云游四海,我也觅不得踪迹……当下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可以活下去。” 祁小过说完这话,祁静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祁小过也不知道她这是听进去,所以才沉默了,还是梦中她再经历一些别的事情来。 一直过了许久,祁静才再开口道:“哥哥……我……我身体好热……好热……不知道怎么回事……” 祁小过听了一愣,他连忙把马车给停了下来,他已经绕了这江左一个大圈了,当下已经在秦淮河畔游走,等着白纯束带着常习过来了。 而当下正是深夜,而今夜的月色也不太好,一辆马车停在湖畔,要发现起来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祁小过进了车厢里,看看自己的妹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祁小过心想,大概祁宏在酒中不止下了蒙汗药而已,自己妹妹身子发热,大概与这件事情有关。 祁小过不懂得医术,可是他以前同师傅们学武艺的时候,也是对人体穴道下过苦功夫的,他多少能给自己妹妹封住周身大穴,待得常习过来了,再寻来大夫替她看看吧。 祁小过往祁静的锁骨下边,封住了两个穴道,只见祁静本来还因为身体炽热不断摇动身体,而祁小过这么一点之后,祁静的状况就变得好了许多了。 就当祁小过觉得此事有效,想接着为妹妹点上几个大穴的时候,祁静却突然一起身,抱住了他来,直把祁小过给吓了一跳,他想从祁静的怀抱中给挣脱开来,可是祁静的双手勾在祁小过的脖颈后边,勾的死死的,祁小过试着挣开,可是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来。 “哥哥……”只听得祁静在自己的耳边说道,热气吹到了祁小过的耳边来,只教祁小过起了一身疙瘩。 祁静现在虽然只喝了一杯酒,可是祁小过已经可以从她的呼气中嗅到一些酒气……以及一些奇怪的味道…… 这味道祁小过以前是嗅过的……他之所以对这味道这么熟悉,是因为他再嗅到这味道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教他终生难忘的事情。 该死……祁小过一下子就想明白这味道是啥了。祁宏那个混蛋不光在酒里下了蒙汗药,还下了催情用的药来。 自己走之前还真不该就这么放过他的……至少也要给他点教训来,比如让他再也不能祸害周遭妇女什么的。 可恶。祁小过在心里骂道。他奋力从祁静的环抱中挣脱了开了,擒着她的手,把她按在了车厢的墙上。 他怎么可能和祁静发生这种事来?对方……可是他的妹妹呀。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动 就当祁小过尴尬的不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忽地有人掀开了车厢的门帘来,瞧了瞧里面的情况之后,忙把门帘给放了下来。 “打扰了。”说话的那人是个清脆的女声。 “喂,你给我回来。”祁小过忙叫她。 话音刚落,门帘就又被掀了起来,她像是把帘子放下来之后,就一直等着祁小过让她把帘子重新掀起来:“什么事?” 来人正是白纯束,祁小过叫她去寻常叔,让他们骑辆马车来秦淮河畔接应他们,而当下她出现在这边上,说明常叔的马车就在附近了。 “过来帮帮呀。”祁小过嘟囔道。 白纯束嘟囔着嘴,倒也没有说着什么,上了马车来,帮着祁小过搭着祁静的手来,祁静在昏迷中倒也分不清自己抱的人是谁,见了白纯束凑上自己来,倒也直接抱了上去。 祁小过当下如释重负,长松了口气来。 “她这是怎么了?”白纯束看着祁静当下这模样,觉得有些奇怪,便不由地多问了一句。 祁小过耸了耸肩,说道:“还不是那杯酒的原因。” “那杯酒……”白纯束听来恍然大悟,但是想来也不免有些后怕,幸好祁静当时替自己喝下了那杯酒来,不然现在变成这模样的便是自己了。 但是另一方面,她也是颇为感激祁静的,自己不谙世事,丝毫没有想过那杯酒里有过什么问题,要不是她的话,自己就得落入尚秋的手上了。 白纯束一想到尚秋那个人,就莫名地犯恶心,她想到叔叔给自己安排的第二个定亲的对象,好像也是这么一个江左当地的公子,虽然叫什么、是什么身份她都已经记不清,可是想来那人大抵也是这样的,就算有差,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事。 祁小过又问她:“常叔来了没?” 白纯束点了点头:“他来了,就在前面,他不敢确定这马车是不是你们那辆,便叫我过来先看看。” 祁小过一听,便是彻彻底底放下心来了,他们只要回去自己的米铺里便没事了:“我们快去找常叔吧。” 正当祁小过想着下了马车的时候,白纯束突然叫住了他:“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了?” “忘了?”祁小过一皱眉,他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了,可是白纯束这么一提醒他,他也下意识地往身上摸了一番。 “别找了,在我这儿呢。”可是白纯束见他那模样,不禁笑出了声来,从怀中丢给他一样东西来,祁小过只见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从白纯束的手中投掷过来,便伸手把他稳稳地接了住。 祁小过低头一看,正是自己的那面具,自己此番出来前,把这面具丢在了自己的房间当中,没随身带着,白纯束这一回去,到还记得这件事,帮着自己拿了回来。 祁小过想,自己是祁小过这件事,教妹妹知道就算了,毕竟他也是知道自己没死的,教他知道也算不得什么事,可是常叔的话,虽然他在自己家中工作了这么久,也算是忠心耿耿了,可是有些事情,他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白纯束把自己这个面具带来,也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了,祁小过想了想,把这个面具重新给戴了上:“多谢了,我去让常叔过来,你等会儿随着祁静她一起在车厢里面吧。” “嗯。”白纯束点了点头,“那个等等,其实吧,有件事情想问问你,待会常叔来了,我可就不好问出口了。” 祁小过一愣:“什么问题?” “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了?如果,我是说如果,”白纯束想着应该怎么措辞比较好,“如果我来得晚一些的话,你真的会和她发生那种事情吗?” 祁小过不知道白纯束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东西:“你在说些什么呢?我怎么会和她发生那种事情呢?” 白纯束嘟囔道:“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呀,你就一点也不心动吗?你以前说过的,这祁家的大小姐,长得好看,武艺也优秀,家境更是不一般,是男人都会喜欢上他的吗?你对她就不心动吗?” 祁小过被她这么一问,愣是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祁静可是自己的妹妹呀,自己怎么能对自己妹妹做这种事情……而且就算她不是自己的妹妹,祁小过也自认自己是一个正人君子,岂能行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来…… 至于和林云君的那时候……那时的他也是身不由己,才会犯下如此过错来的。 祁小过叹了口气,道:“你可就别想这么多了,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好好回去,快些睡一觉吧。” “嗯嗯。”见祁小过不正面回答自己,白纯束也没多说什么,单是点头,见祁小过过了去,带着常习骑着的马车过了来,她抱着祁静进了车厢中。常习看着祁静的样子,第一眼有些吃惊,他像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大小姐如此无助的时候。 祁小过给常习他好好讲了讲刚刚所发生的一些,常习听罢,连忙谢过祁小过来,说若不少侠仗义相助,祁静就要落入恶人之手了,而祁小过以前曾为少庄主出头,当下又帮助过大小姐,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 祁小过怎么受得起常习对他说这种话,忙说这些都不足为道,还是先带着祁静回去为好,还说祁静吃了祁宏掺了药的酒来,还需请些大夫好好看看,一面有毒性残留在身体里面。 再回去的途中,祁小过和常习坐在车外,白纯束和祁静在车厢内,祁小过抬头看着天,一路没有说话。 她是自己妹妹呀。祁小过对自己说道。 他不愿意承认的是,自己刚刚确实是产生了一丝心动的感觉来……虽然也只不过是心动而已。 也是因为这般,刚刚白纯束问他话的时候,他也没能大方地否认。 就像是做贼心虚一般。 一路上,自己和妹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经历过的一幕幕都在眼前回放过一遍。 也包括妹妹曾对自己说的那段奇奇怪怪的话来:“我希望我所嫁的人是个盖世英雄,行侠仗义,铲奸除恶,为人所称道,是个大侠士、大豪杰,决不是现在这样的哥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后怕 等到了次日,江左城内到处再传着一个笑话。 说那祁宏祁大公子,昨夜在赏心亭上醉了酒,在回去的路上,突然神志不清,在马车上泼洒起来,还做出许多下流动作来……要不是有随从在一旁阻止,那辆拉着车的母马,差点都要遭了央了。 虽说昨晚这赏心亭上,还发生了祁小过强推尚秋入河一事来,可是这事的前因后果,尚秋也不好意思细说,毕竟是他最开始图谋不轨的,总不可能教这事传出去,败坏自己的名声吧。 再加上祁宏的这事,实在是太叫人啼笑皆非了,对比之下,祁小过那件事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是故这明明是昨夜的事情,又有不少人瞧见,却宛若都已经被遗忘了一般,再也无人提及了。 祁宏坐在椅子上,一边的丫鬟正给他端药汤来,昨夜他这蒙汗药下得着实有些猛了,让他也一时间也有些缓不过来,祁归藏见了他,忙寻来大夫,给他好好地把把脉,又下了几味药,教他调养调养身体来。 祁归藏可不知道祁宏是如何变得这样子的,忙问他前因后果,祁宏知道自己若是把自己暗藏的小心思直接这么告诉爷爷听,必然少不得一顿骂,是故他思来想去,最后只说道:“我这不是昨夜请表妹和尚公子去赏心亭喝酒嘛……这酒喝多了,变成这样了。” 祁归藏还是有些怀疑,虽说这是酒后乱性,可是看大夫给祁宏下的药来看,祁宏昨夜这喝得可着实不少,而且祁静那性子祁归藏也是明白的,她对祁宏向来是冷冷冰冰的,她若是当真是因为应酬而来的,祁宏也不会有机会喝下这么多来。 而且……祁宏昨晚回来路上的事情他也是有所耳闻的,虽然他一开始还有些难以置信,以为是市井间的人谣传,想要诋毁祁宏的声誉来,可是待他寻了昨晚随着祁宏一起回来的随从,好好问了一番之后,才发现原来真的确有其事。 这得喝了多少酒,才会变得这样子?祁归藏直皱了皱眉头,只觉得祁宏未免也太不自重了些,虽然祁归藏相信其中可能是有人故意设计他,可是这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要是再传进祁连的耳朵里面……祁归藏叹了口气,他还不知道这比武招亲的最后,还要祁宏和祁静过一过手来,他还以为自己这般设计之后,要祁宏成为祁连的女婿,已经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了,现在有发生了这么一出,就怕祁连到时候又会多想些什么来。 不过嘛……这比武招亲,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到时候必定会有总多英雄一起到场,若是祁宏真能站到最后来,在天下英雄面前,也不怕祁连说话不算数便是了,如若他真的是这般了,他只怕是要被天下英雄给耻笑了。 既然如此,祁归藏也没对祁宏多说些什么了,他归根结底还会是更关心自己这个孙儿一些的,在嘱托他好好吃药之后,便摇了摇头,匆匆离去了。 祁宏对着爷爷点了点头,估摸着药汤已经被丫鬟给吹凉了之后,便拿了过来,捏着鼻子,硬使着自己灌了下去,也不知道那大夫下的是那几味药,这药汤黑得就像是生漆一般,除了苦味之外,还有酸涩的味道,祁宏只觉得自己是第一次喝到如此难喝的药汤来。 那丫鬟在他边上,还拿起手绢,想给祁宏好好擦擦嘴巴来,可是祁宏当下苦恼得紧,忙用袖口一擦了事,把她使唤走,还叫她离去之前把门给带上。 当下房间里只剩下祁宏一个人了,祁宏这才能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了想昨晚发生的事情来。 白纯束……都是这个女人!祁宏回忆着昨晚自己是怎么给灌进去酒来的,白纯束施展的一手功夫,虽然算不得太精妙,可是正打了自己一个措不及防,而且自己之前也不过把她当作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看待而已,没对她多加防备,可是没想到她…… 白纯束的武艺说到底,也不算是很好,也是练气道而已,自己真与他过几招,自己也未必吃亏就是了,要不是那杯酒,一下子教自己失去了意识,昏迷过去,他们也不会那么容易跑掉的。 而且……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在白纯束扶着祁静离去之后,还想又有一个男人抱着祁静折返回来了……而且那个男人,自己还是见过的。 不,何止是见过……自己和他还有不小的过节呢,这更当是不会认错才对,自己恨不得把那条骑在自己头上的野狗挫骨扬灰才对。 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为何昨夜又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呢? 难道……难道是鬼魂吗?他知道了自己对祁静的心思,所以才从阴曹地府中寻来,保护祁静的……祁宏还是颇信这种鬼神之说的,他身上还带着爷爷替自己求来的玉佩,庙里的高僧说这玉佩能去灾避邪,教他随身戴着的。 祁宏想到此处,就不由心中一凛,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他……他怕不是以为那日是我寻得刺客,来杀他的吧……祁宏莫名地就想到这一点来,他的确起过这种心思来的,毕竟在他的设想中,娶了祁静之后,还算不得是能继承者祁家的庄子了,毕竟上头还有一个少庄主,虽然是个废物,但是也不排除祁连真把遗产全全交给他来的可能。 所以他还是真的起过派人暗杀祁小过的心思来的……只是那日那次,当真不是祁宏使得人,他还得先娶下祁静来,再谈和祁小过争这庄子的事情来呢。 他死了之后,自己虽没有归他烧过一炷香,反而觉得有些叫好……可是他变作鬼魂,要来寻仇,好歹也在阴间探个究竟才是吧……这事与我毫无关系,他可别找上我我来了。 祁宏连忙出门去,要教爷爷请几个和尚法师来,给自己这房间做一些驱鬼的仪式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重要的人 祁静情况也不比祁宏要好到哪里去。 幸好白纯束一路上都陪在她的身边来,还是同刚刚在赏心亭上面时一样,用手抵住她的腰心上,在纯正内力的远远灌输之下,才不教她变作同祁宏一般贻笑大方。 回了米铺中去以后,白纯束把祁静给抱回了她的房间里面,祁小过和常叔都是男儿身,现在近祁静的身都不太合适,这种体力活,虽然全全教白纯束不太好,但是也只得这样了。 白纯束倒是没有什么怨言,毕竟祁静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她才会变的这样的,她心底就祁静还是有些愧疚的感觉的。 听得祁静在睡梦见,还在念叨着“哥哥、哥哥”,白纯束也不免有些茫然,她莫名地对祁静的这个哥哥感了些兴趣了,她不知道这个被江湖上的人物被叫做“废物”男人,是怎么教祁静这么牵挂的。 这个祁小过细究起来,也是她的叔叔替他找的第一个未婚夫才对……虽然这个婚约后来因为祁小过的突然身死而没有达成,可是她说实在的也对祁小过有些好奇。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白纯束想到,不过她单单也只是这么想而已,她觉得祁小过现在既然都已经死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她好奇是好奇,可是要她把这话问出口,她倒也觉得没有什么必要。 常叔回来之后,便连忙抹黑去请来了大夫过来,那大夫看了看祁静的气色,又听白纯束把经过讲了讲,便知道了祁宏在其中下了几味药来,虽说这蒙汗药和催情药,都是具有时效性的,过了一夜,药力一退便好了,可是以防万一,大夫还是开了点调理气息的药来,并且嘱咐常习道,说是让祁静这几日好些休息,最好是一直躺床上,越少走动越好。 忙活了一夜,这天也渐渐亮了,祁小过、白纯束还有常习是一整夜都没有睡觉,见祁静已经没事了之后,便纷纷回了自己房间去了。 白纯束回去之前,还去了祁小过的房间里,偷偷问他:“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嗯?”祁小过不知道她这又是打算干嘛,便皱了皱眉,他着实是有些困了,巴不得赶快睡觉。 “我便是想问问你。”白纯束认真地问他,“如果那个时候,喝下那杯掺了药的酒的人,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祁小过觉得她这话问得莫名其妙的:“什么怎么办?不还是一样吗?” “那个时候如果是我的话,你和我在车厢里面,我也同祁静一般的,我失去意识倒在你的边上,你还会同对待祁静一般地对待我吗?” 祁小过听了这句话,只觉得一愣,他不知道白纯束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她想听到的回答究竟是“是”还是“不是”,沉吟了片刻,祁小过看着他的眼睛来:“我自然是会像对待她一样对待你了,我是不会把你给丢下的,我拼死也要把你从那两个家伙的手中给救出来的。” 白纯束听了祁小过这话,好像有些不大开心一般地低下了头,但是她马上就把头给抬了起来:“为什么呢?” 祁小过想了想:“你是我的朋友呀,我总不可能把朋友丢在那种地方去。” “单是朋友吗?”白纯束对这个答案有些不大满意,“就没有什么别的什么身份吗?” 祁小过看着白纯束的眼睛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只觉得白纯束的眼睛里有股强烈的感情,在寻求着自己的回答,可是祁小过都不知道当下应该去如何面对这份感情来。 是故,祁小过说道:“也不单单是朋友吧,”祁小过顿了顿,他也在问着自己的内心,问着自己白纯束究竟对自己来说究竟算什么,“你也是一个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吧。” 白纯束听了这个答案,倒是颇为的满意:“这样呀……倒也是不错就是了……天都亮了,我回去睡觉了,今天我可不读书了,昨晚忙活了一晚上了,今天我要好好睡上一觉,不到吃晚饭的时候,不要叫我啊。” “嗯,”祁小过点了点头,“你今天好好地休息一下吧,今天就当是给你放一假吧……可是过了今天,便要和以往一样了。” 白纯束嚷嚷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好好读书的,你放心便好了。” 就这样,虽然已经是早上了,可是整个米铺里都静悄悄的,常习给所有人都吩咐了,教他们不得去惊扰,让祁小过白纯束还有祁静都好好地谁上一觉。 而待得祁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她毕竟是个女儿身,和祁宏比起来,身子还是有些弱了,她摸着自己的脑袋来,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昨夜所发生过的种种,愣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试着出门,问问别人,可是她刚走出房间来,便和常习撞在一起了,常习见祁静已经醒了,忙吩咐下人把热了又热的药汤端过来,祁静却让他不要着急,要先听常习讲讲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常习便把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祁静来,祁静听罢,却不言语,沉默了好久,才说道:“昨夜我梦见我哥哥了。” 常习听了一惊,还道是祁静突然想起死去的少庄主来了,便安慰她道:“少庄主虽然不幸夭折了,可是你与他情深意重,他必定会在天上保佑小姐你的。” “不,我的意思是,”祁静摇了摇头,“我梦见是我哥哥,把我从那个地方给救出来的。” 常习听罢,当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只好等着祁静继续说下去。 “梦境而已,不过是提了一提,我也知道这不少真的。”祁静见常习的模样,突然笑了笑,“你刚刚说,是我哥哥的朋友,那个奚小过,把我给救出来的吗?” “是他,还有那个白纯束,她也出了一份力的。”常习点了点头。 祁静想起在记忆的最后,也是白纯束伸手按在自己的腰心上:“我知道了,他们现在在哪呢?” “都睡了,还未起呢。”常习道。 “这样呀,辛苦他们了,”祁静叹了口气,“待他们醒了之后,我想亲自去谢谢他们。” 第一百三十八章 豢养 “那个人到底是谁?”尚秋瞧着昨夜那个与祁小过交手的汉子来,问他道。 “这……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那汉子连摇头道。 尚秋皱了皱眉:“你不是说那个人武艺还算是不错的吗?”尚秋皱了皱眉头来,“他差点都要及得上你了,应当在你所说的这个江湖上有响当当的名号来才对吧。” 那汉子听了,可是颇有些窘迫,尚秋不懂得江湖事,家中虽然豢养了一些武林人士,可是也单是豢养了而已,也不似祁宏常向他们讨教功夫,可以见他们的深浅。 所以尚秋家中虽然武林人士不少,可是也多是徒有虚名,沽名钓誉而已,这个地劫未过的汉子,就已经是他家中数一数二的存在了。 他们这般人还都是心有灵犀了一般,大家都知道对方的底细,不过是混进来骗个吃喝而已,同是天涯沦落人,也就没有相互为难,反正归根结底都是尚秋出钱。 而且他们还时常在尚秋面前吹嘘些什么来,说自己武艺如何如何,江湖上排名几何几何,他们知道这尚公子不谙江湖事,也没有与江湖中人打交道的机会,自己说什么,他便信什么,自己吹得越狠,他给自己的待遇便越好,几番下来,尚秋甚至以为自己家中汇聚了大半个江湖的高手了呢。 而当下他见了祁小过,只看他在那汉子的手下也不落下风,这一面又想起这汉子时常与自己吹嘘的,说自己拳打一方,在江湖上人人都识得自己种种,便以为祁小过也是差不多的人物,能问个明白。 可是祁小过这人劫未过的水平,江湖上不知道有几千人与他差不多,那汉子哪能单凭这个就知道祁小过的身份来? 真当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他边上的一个老头替他说了句话,那老头也是个地劫未过的人物,也算得上是尚秋豢养的江湖人士中排得上名号的人物。 “我虽然没见过那少年,但是听陈兄说的,那少年不过是十六七岁,看起来很是年轻,所以我猜想,他会不会是江湖上初露头角的人物,而我们身居在尚公子的家中,有些孤陋寡闻了,所以才会不识得他来。”那老头说道。 老头所说的那个陈兄,便是他边上那个汉子,那汉子姓陈,单名明,是徐州人士,来了这扬州之后,就一直在尚秋的家中,凭借着这手还不错的武艺,愣是排到了行三来。 而这老头,姓秦名而东,倒是这扬州人士,只是这年纪太大了,他年轻时候也能在这扬州地界有些名气,可是这老了之后,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也止步在了这地劫未过,便也没多少人想得起他了,所以也只好在这尚秋的府上,混一口饭吃,过了剩下的余生了。 这老头在尚秋府上行五,尚秋府上其实还有几个高手,可是这大年将近,有些人住得远,想回去过年的话,便是要提前起身,所以当下还在他府上还算是说得过去的人物,也就是这两人了。 尚秋听秦而东这么说,好像也确实有几番道理……那少年年纪确实不大,比自己要小上不少,还真有可能是这两年才出现的人物,不被陈明所会知道,倒也不足为怪…… 只是他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厉害了?尚秋听陈明说,三十来岁的年纪,能到自己这个水平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尚秋也是因此把陈明视为心腹,常带着身边,他虽然不过是行三,可是年纪却要比行一行二的二人小上不少,在加上他吹捧自己拳打一方,尚秋以为陈明几年之后定是可以江湖上叱诧风云的人物。 可是这祁小过年纪这么轻,就就如此能耐……尚秋也不免怀疑起了陈明先前对自己说的话来。 不过这帮人互相吹嘘的话,倒是可以自洽,甚至虚构出了一个新的江湖体系了出来,尚秋想要一时间打破这么一个虚构的江湖体系,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知道当真把祁小过当作是一个天赋异于常人的人物了。 不过他可不像豢养起祁小过来,他当下只想把祁小过碎尸万段,他再江左这地界,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受过昨晚这么一个气来。 所以,尚秋说道:“我不管他是谁,又或者是什么少年英才,我都不管他,我只想你们快些把他给找来,我要把他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当下已经是冬天了,又是深夜,那秦淮河水凉得刺骨,尚秋当时为了活命,情急之下,跳入河中去,虽然从祁小过的手中逃了出来,可是身体确实找了个大凉,当夜就感了风寒,此事说了这么多话来,气一时上不来,长大了嘴巴,用力地打了个喷嚏。 “你说那少年打不过老三你,只能勉强从你手中逃跑,那你和老五两个人,怎么也该能抓到他了吧?”尚秋下了死命令,“我命令你们两个人,给我赶快寻到他来,若是寻不到,你们也别在我这里呆了,赶紧滚蛋吧。” 秦而东和陈明本来就是生气这儿的食客,让他们滚蛋,断了经济来源,无疑是断了他们的命来,又见尚秋确实是气得不行,所以当下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只好乖乖领命了。 不过秦而东多问了一句:“这大海捞针的,要寻一个少年,未必也太难了些,那时候夜已经深了,连陈兄瞧他容颜都瞧不清楚,少爷您好歹给我们二人提供一些线索来,我们二人才好去寻他呀。” 尚秋听了秦而东的真句话,想到好像也正是这么一回事,他也不懂祁小过是什么人,甚至他从那儿来的他都不知道,他只觉得祁小过就像是天神下凡一般地,把祁静从他的身边带走了。 “祁静,对,就是这个祁静。”尚秋说道,“那个少年肯定和这个祁静有关系,他昨夜出现,便是把祁静带走的,绝不会错,你们赶快给我查个清楚。”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出工不出力 陈明在出了尚秋所在的房间后,只听得秦而东叹了口气来,而后摇了摇头。 秦而东年纪大,又有些才思,反应机敏,陈明对他还是有些敬重的,便问他道:“秦兄这是怎么了?” 秦而东只道是:“尚公子这下给我们的,可不是一个小差事呀。” 陈明这就不懂了:“这收拾一个人劫未过的小屁孩,怎么就不是一个小差事了,昨晚我和他较量过,他不过是动作灵快了些,像只猴子一样躲来躲去的,我打不到他,才给他机会跑掉了,要是秦兄你和我联手一同对付他,对付一个小屁孩还不是束手就擒的事情。” 可是秦而东确实摇了摇头:“单是对付一个人劫未过的小屁孩,当然是不值一提的,可就是要我们去那个祁家开的米铺……倒是有些麻烦。” 陈明看着秦而东的表情来,好像也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便低下声来,寻他问个清楚:“秦兄可得与我说说,我对这事情不太懂,您见识广,快与我说说,可别叫我做错什么事来,到时候追悔莫及。” 秦而东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当你是兄弟,才与你说这个的,这尚符,我也就与你最亲近了,这也算是我这个一个老大哥对你的一句劝。” 陈明用力地点了点头,摒住呼吸,认真地听着:“秦兄您说,我好好听着。” 秦而东低声说道:“这个祁静,可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人物呀……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孩子惹了尚公子来,才以为是一件小事……可是我听到那祁静的名字之后,可就知道尚公子这次,怕不是惹错人了。” “这个祁静是什么来头?”陈明愣了愣,他是徐州人,虽说是来了扬州有些年月了,可是一直在这尚府里,不常走动,没听说过这祁静的名字,秦而东是扬州本地人,而且年龄大,好打听东西,什么事情都略有些了解。 “共月庄,听过没有?”秦而东问陈明道。 “这个听过。”陈明点了点头,“江南共月庄的大名,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恨我一直没有遇到什么机缘,没能去结交,不然也不至于屈身在这尚府之中了。” 秦而东又问:“这共月庄的庄主,叫什么,你可知道?” “这……”陈明凝了凝眉头来,他记得自己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听说过,只是这时间一久,愣是教他想不起来了,“这……这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秦兄若是知道,便提醒提醒我吧。” 秦而东瞧着陈明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这共月庄的庄主,名作祁连。” “祁连……祁连……”陈明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祁宏这个祁字,可是和尚公子要我们去找的那个祁静的祁,只同一个字?” 秦而东收出一根手指来,在陈明的手心中把那个祁字写了一遍,陈明虽然看起来是个粗俗人物,可是也是上过几天学,识得不少字的,这个祁字,他自然是认得的,只听得秦而东叹了一口气道:“这个祁静呀,便是这个祁庄主的二女……哦,这祁庄主的大儿子已经早夭了,这个祁静现在已经是这个祁庄主的独生女儿了。” 陈明听罢,不由地吃了一惊:“当真?” “当真,我骗你干嘛?”秦而东摇了摇头。 “如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陈明寻思着,“这祁静,也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人物呀……这共月庄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名声的,多少英雄好汉受过这个祁庄主的相助,若是惹了他们来,我们今后在江湖上,又该如何立足呀。” “我这也是在担心着这件事呀。”秦而东说道,“这尚公子怎么就偏偏惹了这个祁静来,若是别人还好说,以他尚秋的父亲的名字,也算是能压过去,可是这共月庄……” “是呀……”陈明也点了点头,“而且我听说啊,尚公子似乎还妄图对俺哥祁静图谋不轨……我刚开始还以为是普通人家,便想着尚公子做这些事也不算少了,便也没多想……可是如若这事当真的话,恐怕共月庄那儿,便不会放过尚公子了吧。” 秦而东听罢,脸色突然就阴了下来:“如若是这样,那祁宏祁公子的事情,也就解释得通了,我听闻他昨晚也随着尚公子一起赴宴,还喝了个大醉昏睡过去了,后来教人给带了回去,而且回去的途中还做出了许多堪羞的事情来……可是听你刚刚说个,那少年抱着祁静的时候,祁静也是昏睡过去的……怕不是尚公子在酒菜下了药,那祁公子和祁静都食了下,才会变作这般的……” “这个尚公子,平时寻些花柳也就算了……可是……可是为何偏偏要寻到这家头上来。”陈明只觉得当下有一个天大的麻烦在头顶。 “是呀,着实是一件大麻烦事来。”秦而东也说道。 “要不……”陈明试着问道,“我们回去,寻尚公子,把这件事情好好说清楚,教尚公子明白自己惹得究竟是什么人物来,到时候他权衡利弊,自然就不会教我们去了。” “诶,”秦而东则摇了摇头,“以前我们是怎么与那尚公子说的,你都忘了?我怕是我们这么说了,这个尚公子还会更加兴奋,甚至以为他仗着府中的这些人物,能与共月庄抗衡了呢……直接这么告诉他,怕不是自寻死路。” 陈明听了,寻思着好像也是这个理,便点了点头:“那……那秦兄可得救救我,告诉我当下该如何是好呀。” “我也何尝不是在救自己呀,”秦而东叹了口气说道,“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惹的是什么人物,便匆匆答应了下来,可是听到他说到那个‘祁静’名字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也被搭进去了呀。” “这……”陈明当下是急也不是,不急也不是,只等着秦而东想出办法来。 “现在的办法,只能是先去那儿瞧瞧了。”秦而东叹道,“我们只要出工不出力,最好是争取两边都不得罪了……如若是真要得罪一边……那也只能对不住尚公子了。” 第一百四十章 我的人 秦而东和陈明到了这祁家的米铺里,见这米铺的大门紧闭,他们也是踌躇了许久,也不知道这门该不该敲上去。 可是他们二人在米铺门口呆了这么久,常习又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时祁静已经醒来了,常习告诉祁静这件事情来,祁静也听闻过这两个人,明白他们是这尚秋的人,他们现在来这里,怕是别有用心。 但是该见还是要见的,他们来这里,多半是和昨晚的事情有关……说不定是为了来寻祁小过的,虽然昨夜尚秋和祁宏打算对自己图谋不轨的事情,她还记恨在心上,可是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不待见这个尚公子,怕是今后在江左的生意可就难办了。 祁静便让常习开门请他们进来,就在陈明想着自己究竟该不该敲这个门的时候,门突然打了开,可把他吓了一跳。 “我……我……”陈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秦而东见识过世面,明白当下万不可慌张,便挺起背来,对着常习道:“这个……我们二人是尚公子帐下宾客,昨夜你家小姐收尚公子之邀,在赏心亭上喝酒,喝得多了,我家尚公子怕你家小姐身体不适,便叫我们二人前来看看。” 他绝口不提祁小过的事情,使出了这个借口来,陈明听罢,忙是点头,心道幸好秦兄陪了我来,不然我就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等说辞来。 常习已经听白纯束把昨夜的经过复述了一遍,自然是知道其中真相的,可是他当下也便不拆穿他们,想着听听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如若是这样,我可得替我家小姐好好谢谢尚公子了,我家小姐她当下已经醒了过来了,只是昨夜的酒喝得实在是凶了,所以还在床上调养身子,不知二位还有什么事吗?” 秦而东这么一听,还以为是这常习只是一个下人,还不懂得其中真相,便寻思着还是得想见着祁静便是,便与常习说道:“如若这样,不知道能否让我们去见见你叫小姐,尚公子还吩咐了我们一些话来,要我们亲口与小姐说道。” 常习一听,也只能道是:“这我还得前去问问小姐来,小姐自醒来之后,好像就不大高兴……如若小姐不愿意见二位,还请二位见谅。” 秦而东想来,昨夜的事情发生在任何人的身上,怕是都不会开心的,自己说什么也是尚秋派来的人,她不愿见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这事大可慢慢来,也不急于这一时便是,先让祁静明白自己是替尚秋来道歉的为好:“你便先去问问吧,祁大小姐若是当下不想见我们,也无妨便是,我们当下边走。” 陈明听秦而东这么说,一愣,他们可是带着尚秋的死命令来的,若是查不出昨晚那个少年的来历下落,他们可得全部从这尚府滚出了,怎么能说祁静不想见他们,他们便走了呢? 可是他刚想插嘴,秦而东便伸手拦在了他的身前,硬是要他把话给逼了回去。 看着常习的背影远去,秦而东才低声对陈明说道:“此事万不能急,得一步一步慢慢来,昨晚那个少年自然是要查的,可是若是惹得这个祁小过不高兴了……我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陈明听罢,也觉得秦而东说的有些道理,愣愣地点了点头,反正自己脑袋不灵光……当下还是全全听这个秦兄的好了。 常习回了祁静的房中,把他们的话全全转述给了祁静来,祁静知道他们的来意,看看自己的状况是假,想要知道昨晚那少年的来历下落是真,如若是这般,他们断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既然如此,自己当下还不如去见他们一面,把他们给呛回去,以后也少了许多麻烦来。 祁静当下刚刚醒来不就,一身素袍,脑袋有时候还有发疼,但是当下有事,她也是非出面不可得了。 她抹上了点妆,使得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有穿上了平时穿的衣服,强作出和以前全然没有差别的样子来。 常习先下去,带着那二人在房间中坐下,说小姐马上便到,又给二位上了茶,便匆匆离去了。陈明是个粗人,他嫌常习给他端上来的茶杯太小,他从小便不好这么一口一口啜着喝,最喜欢的便是对着壶嘴大口喝茶,可是当下在别人家中做客,他觉得这样有些不太雅观,只好把这种念头压了下去。而秦而东动老江湖了多,他不急着喝茶,反而借着这个常习不在的功夫,把四下都看了看,确认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后,才好好地落了座来。 没教他们等多久,祁静便出了来,她刚刚为了遮盖脸上苍白,化了点妆,推门而入的瞬间着实有些英气逼人,背着阳光,只把陈明都给看傻眼了。 还得是秦而东推了推他来,他才回过神,只听得秦而东问道:“不知道祁大小姐感觉怎么样了……我家尚公子特地派我们二人过来看看小姐。” 祁静倒是哼了一声:“这里没别人,二位也不便藏着掖着了,昨晚的事情怕是尚秋已经和你们说了,我只告诉你们一句话来,你们转告他便是了。” 秦而东见祁静火气有些足,想着当下还是不要提昨夜那位少年的事情了,提尚公子道个歉,直接离去便是了:“小姐……我们……” 祁静却没有留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直接道:“你们回去替我转告尚秋了,这是关乎我的颜面,我自然是不会广加流传了,就让其他人真当我是喝醉了了事,也请他不必害怕什么,他欠了我一个人情,那事情我大可就当作没发生过便是了。” “这样是最好的,最好的……”秦而东说道。 “我知道你们这次来别有什么打算,我也就大方地对你说了,”祁静道,“想必你们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昨夜救我的那个少年,他是我的人,你们也休想打他的注意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亲家 秦而东和陈明之后便被祁静给赶出了门,虽然常习还说了些客套话,教他们留下来吃个晚饭什么的,可是秦而东瞧着常习往自己与陈明茶杯中倒茶,都将要溢出杯口了,知道这是给自己下了逐客令了,便领着陈明灰溜溜地走了。 秦而东觉得祁静倒是大方,看出来了他们的意图之后,也不掩盖什么,直接告诉了他们。 可是这一告诉,反而叫秦而东有些无奈了,这是摆明了告诉他们,教他们别打昨晚的那少年主意……秦而东心中一凛,突然回过头来,好好地问了问昨晚那个少年的体格外貌,昨晚只有陈明在场的,自己听到消息后还在赶来的路上。 他们当下也好直接回去,得想些说辞,是故在路边找了个茶水店,坐了下。 陈明便把那少年的体格给秦而东说了一遍,又说但是实在是太晚了,那少年好像也是在有意遮掩着自己的样貌,他没看清楚。 秦而东听罢,只道是碰上了个硬茬了。 “怎么了?”陈明问他来。 秦而东说道:“你知不知道,下个月那共月庄中将要发生的一件大事?” “下个月?”陈明不解,“下个月发生的事情,当下又该如何知道?你可别寻我开玩笑了。” “诶,”秦而东摇了摇头,“你也该当好好听闻江湖上的一些传闻了,在这样下去,你非成了一个井底之蛙了不可。” “怎么了?”陈明瞧着秦而东的脸色,好像确实发生了些严重的事情。 “那共月庄下个月,要召开一件比武招亲的大会,女方正是这个祁静。”秦而东说道,“听说这共月庄庄主祁连,邀请天下年龄不过二十五岁的英雄们一齐来参加,谁能在诸多挑战者的手下,留在最后,就是他的女婿了。” 陈明听着点了点头,心想我当下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而秦而东他自己更是老的不着边了,心想这事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么。 “刚刚听那祁大小姐的语气,”秦而东继续分析道,“说他是自己的人,而且极为护短,一副非要保他不可的语气来……只怕那人与这个祁大小姐的关系不浅呀。” “关系不浅……”陈明的那榆木脑袋像是突然灵光了一下,和秦而东刚刚说的那些联系起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你是说那人是祁大小姐的心上人,所以才会那么保他。” “是了,而且这江湖传言,祁连办下这次比武招亲的大会,也是别有用心,说不定想接着这个机会,推一推自己看上的女婿一把,好给他这么一个在江湖中成名的机会来。”秦而东推理道,“而这个人物,那时各家有各家的猜测,但是有一人,确实众家皆以为是最有可能的,甚至都要把他当作是这祁连未来的女婿了,我也只是突然听你说起那少年的相貌,想起他来。” “是谁?”陈明问他,陈明也有些好奇昨夜那个与自己交手的少年是谁,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人劫未过,虽然全程未曾与自己交手,可那仅有的两招腿法也是有些好看。 “白子熠。”秦而东吐出了一个人名来。 “这……”陈明实在是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来。 “这白子熠,你没听说过,倒也不算奇怪,若是他已经名扬天下了,也不用祁连用这种事情来推推他这个未来的女婿了。”秦而东说道,“但是说起他的父亲,你便不会没听说过了。” “是谁?”陈明下意识地一问。 “忠敏剑,白羽默。”秦而东压低了声音说道。 陈明听到这个名字,只是吸了一口凉气:“居然……居然会是他的儿子。” “是了,我听说这个忠敏剑白羽默和共月庄的庄主祁连,早有私交,前几个月来,甚至想把他的侄女,那个叫白什么什么的女娃,嫁个祁连的长子来,只是当时突发状况,他的那个长子突然死于刺客之后,这是才不了了之。” “可是我听说,他的那个侄女,后来不是说要许配给尚公子,成我们的少奶奶吗?”陈明觉得颇不可思议。 “这不正是发生了这种事情来,才给我们尚公子捡了个便宜嘛。”秦而东叹了口气,“后来听说,这一桩婚事不成,忠敏剑白羽默和共月庄的庄主祁连便私定下了另一桩婚事来,便是这个白子熠和祁静,后来又说是要借此机会在江湖上推一推白子熠的名声,所以才想出了这个比武招亲的事情来。” “如若这是这般的话,这个白子熠……算起来,好像还和我们这个尚公子有些亲缘了?”陈明说道,“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得一家人嘛。” “是了是了。”秦而东点了点头。 “只是这是……我们该不该告诉尚公子呢?毕竟这是江湖事,让他知道得太多,怕有些不太好就是。”陈明有些犯难了,全凭秦而东的主意。 “这不得全凭你我二人从中好好平衡平衡,最后一不叫我们未来的亲家日后见了我们,不与我们为难,二不叫你我丢了吃饭的地方,完美解决为好。”秦而东说道。 待得他们回去见了尚秋之后,删减一些内容之后,只道祁静也不知道那人是谁,还说是路过的江湖侠客,路见不平而已,当下已经寻不到了。 “怎么可能,绝对是她骗你们的,我决不信。”可是昨晚的事情让尚秋有些难堪,他是非抓住那人不可的,“你们就不能进入搜一搜吗?” “这……”秦而东试图让尚秋打消了这年头,“怕是不好吧……公子,你就听我一句劝……” “不行。”尚秋是越想越来气,“怎么不好?你们就不能找个理由,强闯着进去吗?比如他家窝藏朝廷钦犯什么的……前几个月不是就有一个带着面具的少年吗,好像他也是这十六七岁的年纪,你们就不能假他的名字吗?就说是她的那间米铺里藏着那个带着面具的少年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箭张弩拔 秦尔东一时间脑袋一懵,尚秋这分明是打算非把昨晚的那少年给拿到不可了…… 这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情,尚秋他不明白对方是谁,可以秦尔东能不明白吗?只是他以为这种江湖事,还是少与尚秋说为好,毕竟自己先前好不容易教尚秋相信自己这邦人是江湖上出名的高手,可要是他知道这白子熠,和他父亲白羽墨……自己先前可没给尚秋讲过这江湖上还有琳琅境高手,他定会知道自己以前都在骗他的。 这重则被扫地出门,轻则也怕会被扣了俸钱来,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秦尔东不乐意见到的,自己这已经有些年纪了,又无妻儿,就想着在尚秋这儿拿些钱过活下剩余的日子来。 可是看尚秋一副去意已决的样子,秦尔东就知道是怎么劝也劝不住的了……其中只得自己机敏一些了,这个陈明,虽然武艺不错,可是脑子不太好使,又不懂得人情事故,归根结底难堪大用。 尚秋他虽然并不在官府中任职,可毕竟父亲曾经是这扬州牧,现下又着得机会高升了,更是不少人来巴结尚秋,所以当下尚秋在这扬州里,说话还是有些用的。 过了一日来,他起了个大早,直接寻得了一个小官,说已经寻得了前几月的那铁面少年的下落来了,要他即刻去拿。那小官先是一愣,后来好容易才想起前几个月里好像的确好像是追拿过这么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来,倒也不是他记忆不好,只是这几个月来,卷宗如流水要他当即想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小官心想,这新牧守上任,要做的事情一大把,忙里忙外的,可都要把自己忙死了,哪有空管几个月前的一个要犯的事情?更何况这铁面少年犯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卷宗说他是偷盗,实在是犯不得花心去拿他。 殊不知当时官府缉拿祁小过,也是因为徐彪在捉奚明玉的缘故,他为了借助官府的兵力,所以强行给祁小过和奚明玉给安上了个罪名,当时又以前这罪名若是太大,经不起查,是故只给他俩安上了这盗窃之罪。 可是尚秋不晓得其中机缘,他也不过是借这个名来去祁静他家的米铺里搜人罢了…… 所以在那小官想着什么说法回绝比较好的时候,尚秋直皱了皱眉,硬是不由分说地推他前去。那小官只道是人真难做,只得勿勿提了几人去了。 尚秋只道是这几人不够,那铁面少年会武艺,叫他多带些人去……可那小官说是这实在是拿不出人马来了,尚秋想来,只当是他故意找的借口。 不过这也没办法,他也只得派几个自己人去了,恰巧这秦尔东和陈明就在一边,尚秋心想他俩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便让他们跟去便去了,他们不久前才与自己吹嘘制服那少年容易得紧,想来让他们同去,便是手到擒来了。 秦尔东与陈明就算再不乐意,当下也只得应了下来,毕竟他们还得吃尚秋的饭,所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那小官谴着这几人,来了祁家米铺的门口来,他可不似秦尔东和陈明上次来的那样,还要在门口琢磨半天,直接伸手大力敲门。 还是常习出来开的门,可他眼见着面前的架势,颇有些不对劲,心想着祁小过当下还是个逃犯身份,这个官役可能是来与祁小过为难的,便故意朗声道,想教祁小过能听到:“这位官人,不知道您这么大早上的,带了这么些人来了我这小小的米铺里,可有什么事吗?” 那小官一时间不知道常习这么大声说话为的何事,便嫌他道:“你这么大声说话干嘛?想吓死我吗?我可告诉你,我怀疑你这米铺里窝藏逃犯,要知道这窝藏之罪可不是什么轻罪,你还不给我快些让开?” 常习一听,只道他们果然是来找祁小过的麻烦的……当下更是朗声,想教祁小过快些找个地方躲起来:“这位官人,不知你此话是从何说起?我这不过是小小米铺而已,哪来什么逃犯?官人怕是寻错了地方了。” “少说这么多废话。”那小官直把常习推了开来,直要进去,“再这么大声说话,休怪我把你舌头给割下来。” 常习听这话,便是不敢再朗声提醒了,心中只盼自己刚刚说的话能教祁小过听到。 “走,进去给我搜。”那小官正指挥人手。 “我这儿窝藏逃犯?”忽地,有个女声传来,祁静背着手,悠悠地走了出来,站在了他们的面前,那些官役多半不识得她是谁,可是见她气场,只道是什么人物,不敢枉动。 那小官是识得祁静的,毕竟祁静这几日为了被扣压的货物一事,四处打点,那小官也与祁静有过些接触,知道她的来历,心中是道是先前没与尚公子问清楚,本来还以为是个自己跑跑腿的小事情,可以没想到对方居然也是个不好得罪的人物。 “是谁同你说的?按我大炘的律法,这诬陷可也不是轻罪吧。”祁静问那小官来,“你若这我这儿寻不到,又当如何是好?” “是……是那尚公子说的。”那小官直接把尚秋给供了出来了,“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一个跑腿的罢了。” “尚公子?”祁静像是早便知道是他一般,眼睛往人群中扫去,瞥见了秦尔东和陈明来,问道,“又与二位见面了,昨天我同二位说的,二位没转告尚公子吗?” “这……”秦尔东当下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还请各位请回吧,他尚公子如若有什么事情,便教他直接来找我,拿这个作借口,又算得了什么事?”祁静佯作生气的样子来。 那小官心底已经打了退堂鼓了,他心想两边人物他都得罪不起,自己夹在中间给尚秋当枪使,还不如转告回去,让尚秋自己来。 就当他正欲说等自己回去调查清楚的时候,身后尚秋的声音传来:“你们便进去搜,我今日非要拿到那人不可。” 第一百四十三章 挟持 尚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地跟在了这群人屁股后面,本来想来凑个热闹的,顺便仔细看看前天晚上那少年长得什么模样,他虽然与祁小过一同待过,还说上了几句话,可是当时灯光昏暗,他一时受惊,而对方也有意遮挡着面容,他愣是记得不太清了 就像是个梦中的人物,你知道有关这人的种种,可要你仔细描绘他的外貌的时候,就如同一团谜雾般,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可他一来这边,就听得祁静强行拦着那小官带人进去,还摆出了个架子来了。尚秋一想,自己在这江左是什么人物,对方不过就是一家米铺的管事的,那小官怕她作甚?可是尚秋见他真的有打了退堂鼓的念头,心中只生了恨铁不成钢的想法来,所以才出现,在那小官的身后替他作势。 他对祁静可没什么好感,只觉得祁静长得不错,就是太男儿气,脾气也不好,念叨道祁宏怎么会看上她来,要是搁自己身上,可能刚开始能瞧她几眼,再往后便是理都不理了。 祁静也瞧着尚秋,直问道:“尚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尚秋则环视了左右一番,漫不经心地说道:“祁大小姐可别误会了,我这可没有什么意思,我单是接到线人情报,说你这儿有前几个月被官府通缉的逃犯来,所以我才带人,来你这儿看看。” 祁静则反问她:“当真不是公报私仇吗?” 尚秋笑笑:“祁大小姐言重了,我不过是一介平民,哪有什么公报私仇的权利,我单是听闻了这事,出于公义之心,才与官人禀报的。”他说话间还向那个小官的方向看了看,那小官虽然知道祁静的身后也是有个不小的势力来,可是当着尚秋的面,他还是不敢忤逆他。 “尚公子的父亲可以前任的扬州牧守,当今太子身前的红人,这也算一介平民吗?”祁静冷笑。 “那请祁大小姐不要在这阻拦公务,不然到时候这位官人以阻碍公务的罪名把你给拿了起来,可休怪这位官人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呀。”尚秋威胁祁静道,“若是真没什么问题,问心无愧的话,为何不让开来,教这位官人进去看一看?” 祁静此时也不讲理了起来,他是非要保祁小过不可了:“我家毕竟是生意人家,里面还是有许多不得放在台面上的东西的,不便与人看,还请各位改日再来吧。” “改日?”尚秋呵呵两声,“若是改日,怕是那人早就跑得远远的,再也抓不到了!”他对那小官说道,“休管她,你们快些进去,出了什么事,我来负责便是。” 那小官听尚秋这么说,心里也有了底,心想尚秋话说得这么冲,又说他来负责,想必这祁静日后找起来,也不会找到自己头上,所以当下也没说什么,便遣人要进去。 祁静愣是一侧身,挡在了那些官役的身前:“要想进去,除非你们能打过我来。” “你这就有些蛮恨无理了呀。”尚秋指着祁静骂道,祁静本是一个女儿家,尚秋还有些怜香惜玉的意思,而且她还是祁宏看上的女人,刚刚说要扰乱公务,拿祁静进牢子,也不过是吓吓她,可哪知道她愣是一副要硬碰硬的模样来。 常习也小声劝她:“小姐,也不至于这般吧……” 双方当即便陷入了僵局中了,谁也不肯向后退一步来。 可当那小官想着算了算了,倘若真伤了这个祁静,可比不从尚秋的话要严重多了,想着先行退去的时候,就觉得身边有个身影一闪而过,自己还未看清是谁,耳畔就传来了尚秋的呼喊声。 “尚公子,才一日不见,就想我吗?”是祁小过的声音,他从尚秋的身后,一把掐住了尚秋的肩胛骨来。 “少侠……饶命……饶命……”刚刚还神气得不得了的尚秋,此番一见到祁小过,就同那日晚上一般了。 连常习都觉得祁静这般护着祁小过有些不讲道理,更何况祁小过自己呢?更何况祁静是自己的妹妹,祁静若是真和这群官役起了冲突,自己如何向父亲交待呢? 米铺的后门那小官也已经派人堵在了那,是故,祁小过便索性直接从正门过,第一手直接拿住了尚秋来,也是给那些人一个提醒,自己在这儿,别去动祁静。 “居然……居然真的是你!”那小官以前没见过祁小过,可他看到祁小过脸上这标志性的铁面具,当下便认了出来,他本以为尚秋是没事拿这个借口来寻麻烦的,可居然歪打正着,当真是他来。 秦尔东和陈明本来不作声地混在人群,可一见祁小过,也坐不住了,他们诧异的,是这铁面少年的身份。 白子熠,他们是这么以为那日晚上少年的身份的,而他此刻以铁面的模样出现在自己身前……这铁面少年这几个月的事迹他们可是听说过的,几个月前大闹这江左,消失了一个多月后,又在徐州斩杀了人劫未过的高手,是江湖上的一大红人。 这“铁面侯”,便是白子熠了?他俩的心中不由冒出了这个念头来。 这可不是一个小事情,这“铁面侯”是江湖上新近冒出来的人物,年纪不大,可能在人劫未过时斩杀地劫未过的好手,可以难得紧,所以才有这么多人关注他来,只是他身份成谜,愣是谁也不知道他本来的面目。 而他居然是白子熠?这是谁人也没想到的。秦尔东机灵,只道这也是他的父亲为他名扬天下施的手段,先让所有人都好奇起一个身份为谜的人物来,引起关注,最后再找个好时机揭开来,到时候白子熠这名字自己响彻江湖了。 秦尔东不免在心里赞叹此招之妙,但他眼下过没有太多时间了,毕竟尚秋现在还在祁小过的手中来。 “你快把尚公子房下来,那晚我与你还没打完呢?”陈明说道。 秦尔东也说:“是是是,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 第一百四十四章 侄女婿 祁小过却笑说:“你刚刚同祁大小姐说话时,可不是这模样的,你刚刚是怎么说着来的?不介意再给我重复一遍吧。” “少侠,少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尚秋忙说道。 秦尔东见他这么在乎祁静,更加认为这铁面少年便是白子熠了,只想着江湖传言果然不虚,都说这祁静与白子熠青梅竹马相伴长大,早已暗生情愫。 是故他说道:“少侠,还请手下留情吧……我这公子年纪尚浅,不识得分寸,不请公子恕罪。”他一心不愿与白子熠为敌,也有心劝二人化干戈为玉帛,毕竟日后是要成亲家的人,闹得太僵,也不太好。 祁小过却哼道:“都懂得在酒水中下药,行难言之事了,还算得上年纪尚浅吗?”他一想到这事便来气,也不管究竟是祁宏还是尚秋的主意了,自己妹妹和白纯束都差点要被他俩给坏了身子,教祁小过怎么冷静得下来,这手上劲力一至,直捏得尚秋肩膀脆响。 “疼……疼……”尚秋连叫唤道。 祁静在一旁看着他,当下是怎么也插不上话来,她本来是想保祁小过一保的,她也不知尚秋是从何处得来祁小过在他这儿的消息来的,但是祁小过有恩于自己,父亲说知恩图报,自己怎么也不能让他被尚秋给拿走的。 可就当祁静真要与他们发生冲突的时候,祁小过却自己出现了,祁静知道他的意思,他是不想给自己惹出麻烦来,反正尚秋的目标只是他一人,又以祁静的手腕,窝藏了一个小偷小摸来,算不得什么。 祁小过也不想与他们再纠缠下去,只知道现在人少,自己又挟持着尚秋,尚还能说话,等人再多起来,就算他手中拿着的是玉皇大帝,他也插翅难逃了。 他眼睛往后一瞥,只瞧瞧身后是一片高高的瓦房,心想着不如借此机会逃走便是,趁着尚秋叫唤,所有人都看向他的工夫,把他用力朝前一丢,正砸在了陈明的手中,自己则飞身一跃,直往后去。 尚秋一脱了困,但立马变回了原先那副飞横跋扈的样子来,指着祁小过,忙教秦尔东和陈明去拿住他,还说这次自己非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不可。秦尔东和陈明虽心知对方的身份,可毕竟现在还是得做些表面功夫来,才不教尚秋起疑心。 陈明轻功不成,上不去瓦房,只得在地上追,可秦尔东却一跃而上,直跟在祁小过的身后,他内力较祁小过高,双方距离又差得不远,想要追上,本是易事,可秦尔东却故意放慢了一步来,双方处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来。 祁小过只觉得自己怎么也甩不开秦尔东来,跑了几里路来,尚秋和祁静都已经在视野中模糊了,他才回过头来,往着秦尔东身上来了一掌。 他出现得勿忙,没带着檐间铁来,所以只能使得掌法,是烂柯二十三式第十九式的使力法力,本想趁其不备突然发难,可秦尔东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轻轻松松地架了开来。 正当祁小过想再使些什么的时候,听得秦尔东小声地道:“少侠莫急,我们二人并无恶意,还请收手吧。” 祁小过先是一愣,可用余光瞥见陈明也追了他们来,都没急着上来,祁小过知道他们都是地劫未过的人物,要对付自己轻而易举,用不得使什么诡计来,便想听听他们想说些什么。 只听秦尔东说道:“我们二人对少侠并无恶意,刚刚不过是食君之俸,忠君之事,不得以而为止的。” 祁小过将信将疑地看着秦尔东来,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也不言语。 秦尔东也没打算直接说自己知道了他的身份来,心道对方化用假名,必有其打算,人活得不聪明也不是件好事,但隐下这间不语,只说是:“我们二人也知道我们尚公子此前做的,多有不对,少侠一时生气,也是情理之中,但是还请少侠先原谅过我们尚公子这回,毕竟日后见面的时日,还多着呢。” “见面的时日还多着?”祁小过听不懂这句话来。 秦尔东一拍脑袋,心想这事好像发生得也不算久,不过四五个月罢了,而那时江左这地已经有有关对方的传言了,秦尔东想白子熠不知道这件事,好像也不足为怪。 但是他也不好直接说“令妹”,想了想,只好道:“这个……这个……对了对了,我这刚好听闻了个江湖逸事,想说给你听来。” 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让祁小过颇觉得奇怪。 “那‘忠敏剑’白羽墨,不知道少侠听说过没有?”秦尔东边说,边观察祁小过的神色。 这不是白叔叔吗?祁小过想道。他怎么了? 他果然是白子熠。秦尔东更加确信了此事来,祁小过刚刚脸上闪过一瞬回忆的表情,他必然认识忠敏剑白羽墨。 秦尔东继续说道:“这忠敏剑白羽墨,有一个侄女,年方十四,你又可曾认识?” 祁小过一愣,对方说的这人……怕不就是那日白叔叔找上父亲,为我说媒的对象……祁小过差点却忘了这事来了。 “要说呀,今年夏天的时候呀,这忠敏剑白羽墨替她这侄女,与我家尚公子定了婚了,成了亲家了。”秦尔东继续道,“所谓无巧不成书,你说,这有些时候呀,事情就是这么巧……” 祁小过口中愣了愣,他真没想到这尚秋竟然和白叔叔还有这种关系来,而差点就要成白叔叔侄女婿的自己,居然还能在这里和白叔叔的真侄女婿撞到了一起。 不过也怪不得白叔叔,毕竟自己在那时受了重伤,连白叔叔都以为自己死了……他为自己侄女再寻一个夫君,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过他觉得白叔叔这眼光有些不行,偏偏选到了尚秋来,他只怕是不知这尚秋的秉性,才会做下这决定来。 秦尔东见祁小过沉默了许久,想他在思考这事来,当下只道是:“我们二人与少侠说了这么多,现下我们也该回去复命,我们无意与少侠为敌,权当只说少侠轻功无双,我们追不上,决不会说些什么别的话来。” 说罢他俩起身便走,等到祁小过回过神的时候,他俩已不见了踪影。 说起来……他们与我这些干嘛?祁小过想不懂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掌柜 祁小过看着他俩走掉,只觉得一头雾水,搞不懂他们的意思,不过能省了自己的麻烦,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也便懒得去细想了。 祁小过心想现在自己似乎也不该回去,至少也得等风头过了,事情平息下来了再说吧。 他便叹了口气,往反方向走了起来,他现在这个戴着面具的模样着实引人注目,祁小过心想这儿又没有认识自己的人,所幸便把面具细摘了,塞进了衣服里。 他这番来江左,便一直呆在了他们家的米铺里,没出过门,毕竟自己不能在妹妹和常习的眼前把面具给摘下来,这下倒算是因祸得福,赚来了个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 他对江左这地,说到底是没有多少感情的,这地方给了他太多不好的回忆来,如何谈得喜欢呢? 可是他慢慢走着走着,却莫名地觉得有点怀念……不过是几个月前发生过的事情,可他此刻却觉得隔了好久好久。 他现在怎么样了呢?祁小过想到了奚明玉。 怎么会有人去怀念一段不怎么开心的时光呢?他怀念的不过是当初陪在自己身边的人罢了。 祁小过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来了,是一间不大的酒楼,自己当初就是在这儿再次见到奚明玉的。 他当时甩给自己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又躲身在柜台下面的事,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再过一个多月便是年关了,那个当初瞧见自己,觉得自己可怜便收留自己当了个小二的掌柜现在走在外头来,用扫帚在扫门前的落叶。祁小过远远地瞧着他,那掌柜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突然也抬起头来,和祁小过对视了眼。 他好像认出了祁小过来,道:“怎么是你呀?这么久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去别地了。” 祁小过上前去,颇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算是吧,我前几个月里是去了别地,只是当下又回来了罢了。” 掌柜打量了打量祁小过:“我瞧你这气色,这些日子像是过的不错,身子骨也壮了,不似几个月前病殃殃的样子了。” 祁小过心想自己都快死了,身子骨不错又有什么用,却从掌柜手中接过扫帚来,帮他扫了起来,边扫边笑道:“您怎么自己出来扫这落叶了,我走之后,您就没雇新的伙计了吗?我记得原来还有不少人的才对。” “别提他们了,一个比一个懒,一个比一个惰,我喊他们好些遍了,却当作没听到似的,我也只能自己出来扫了,”掌柜叹了口气,“还是你比较听话,性子温顺,是个好孩子。” “他们若是不听话,不要他们了便是,重新招些不就得了?”祁小过说道。 “这倒不至于,他们本性又不坏,都是些苦命的孩子罢了,这世道不容易,我多少能雇他们干点事,也算是行了些善事吧。”掌柜摇了摇头。 祁小过简单地扫门口的落叶扫了扫,掌柜问他可有去处,祁小过本来不过是随处走走罢了,便只道没有。掌柜问得,忙请祁小过进店来,说刚温了一盅黄酒,正适合这季节来喝。 祁小过皱了皱:“掌柜你忘了?我今年才十六,还不能喝酒的。” 掌柜一拍脑门:“我都忘了这茬了,那我再烧壶水来,给你砌杯茶好了。” 祁小过四下瞧了瞧,只觉得店里冷清了许多来,前几个月闹涝灾时,尤能见一些人来店里喝些酒水,可当下却是无一人。 “店里生意……”祁小过问掌柜,“不好吗?” “马马虎虎吧。”掌柜只道是,可祁小过却听得觉得有些儿不对。 “发生了什么事了?”祁小过有些不解,这掌柜的当初待自己还不错,祁小过还是挺感激他的,如今若是对方遇了什么难处,而自己又能帮到对方来,也算是报了对方的恩情了。 “这生意呀,有旺时,也就会有淡时,偶尔的生意不好,也是挺正常的事。”掌柜说是如此。 祁小过早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自己了,老板话中的意思他还能听不出来?祁小过猜到,怕是这酒楼的经营出现了亏损了,毕竟他几个月前也在这儿打过几天算盘,知道以前生意还算过得下去的时候,利润便不是很高,如今生意不好,那更是要亏损了,只怕这掌柜的都难以维持下去了。 自己身上还有些钱来。祁小过想到。自己都快死了,这钱留在身上又有何用?本来他是想待自己不在之后,让白纯束拿去的,祁小过担心若自己不在了,白纯束又要变回原来那个小乞丐了。可他现在想来,她现在和自己妹妹在一起,祁静做事拿捏得住分寸,她自当能妥善处理的。 而这笔钱……就不妨拿去给掌柜的吧……掌柜是个好人,前几个月涝灾频繁时,他便也有接济灾民之举,这笔给了他,倒也算做到了自己以前答应过林云君的事情来。 “掌柜,我……”心念此处,祁小过伸手往衣襟间摸去,可以他身子突然一颤,双腿提不起力,右胸的伤口,恰时又疼了起来了。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来……祁小过本伸进衣襟的手也顾不得去取出钱财了,捂在自己的右胸上,只觉得这第六道穴门,疼感发作时的痛楚更业要远超从前,他甚至有些站不起身来了。 “你怎么了?”掌柜回过头来,瞧见祁小过现在这样子,也是大吃一惊,他不晓得祁小过这是如何了,只能猜他情况不怎么好,“我去喊大夫,你且先忍一忍。” “不要找大夫……”祁小过忍痛说道,他对自己的伤势知根知底,明白这大夫找来无用,若是庸医也就罢了,就怕是识货的,认出了这是乌鹭太阴掌力来,自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他是用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来的,说完他便昏死了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这话掌柜听进去了没有,只是能在自己昏死前瞧见掌柜担心的表情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叛军 待得祁小过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床榻之上了,他觉得胸口的疼痛已经好了些了,虽然时不时还会有痉挛般的痛感,但是比起刚刚,已经不至于教他疼得昏过去了。 第六道穴门已经大开了,祁小过只感觉这一日终归是来了,他已经感觉自己时日无多,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中了。 还剩下最后一道穴门,大概我还剩下最后一个月的时候,美芹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而这烂柯二十三式,我也还有四式没有习得。祁小过想来。 只希望我当真吉人自有天相吧。祁小过想到奚明玉以前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我这是在哪?祁小过勉强直起身来,往四周看看,只见自己处在一间厢房之中,这间厢房他是熟识的,他几个月前便是在这儿工作的,也同奚明玉在这儿短暂地呆过。 祁小过坐了起来,才低头发现床头的桌子上居然还摆着一汤水,汤水上裹着一层油脂,用手摸了摸,还有些余热,看起来像是刚放在这儿不久的。 正当祁小过在想些什么的时候,掌柜进了来,瞧见祁小过已经醒了,而且脸上一副已经没事了的表情,不由松了口气:“你醒了?感觉还行吧?有没有什么大碍?” “后……”祁小过连摇头,正想说些什么。 可只听得掌柜又补充道:“你刚刚叫我不要给你找大夫,我怕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与人吐露,便也没去找了。只是若你真有什么病来,我劝你还是去寻个有名大夫看看为好。” 见祁小过倒在自己身前,掌柜的怎么能不瞧瞧祁小过倒底发生了什么来?他这是瞧见了祁小过胸口上的伤势,才如此劝祁小过来的。 “我知道了。”祁小过点了点头。 掌柜从桌上端起那个小碗来,给祁小过送了去:“这是刚炖的鸡汤,还没放凉,你便赶紧喝下吧。” “好。”祁小过接了过来,却没急着喝下去,他看掌柜看他的眼神,好像有什么话要问他,“您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掌柜摇了摇头:“你的名字,是叫祁小过吧?我年纪大了,遇见过的人又多,我这一时间想不起你的名字了,但愿我没有记错吧。” 祁小过点了点头,他与掌柜认识的时候,他还没见到奚明玉,还不用奚小过这个假名呢,与掌柜说的时候,用的是真名字:“我是叫祁小过,耳刀祁,大小的小,过错的过。” 掌柜点了点头来:“看来我还没老到那和程度,记得还不算错。” 祁小过只是点头,这手中鸡汤干晾着也有一段时间了,怕是再凉下去,就要劳烦掌柜再去温一温了,祁小过也不客气,大口地喝了起来。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招你作伙计吗?”掌柜突然问道。 祁小过一愣,他不知道老先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便说道:“您不是瞧我可怜吗?”他记得掌柜这么说过。 祁小过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第一次离开家,孑孓一人,虽然会些武艺,但看起来还有些瘦小,一副孩子的模样来。 “也不会是。”掌柜叹了口气,“我是当真喜欢你,因为我觉得你,很像我的孩子。” “孩子……”祁小过一愣,突然想起了什么来,直问道:“掌柜,我好像以前从见过你的妻儿,也未听你提起过他的来……他和我差不多大吗?长得也与我很像吗?” “我的妻子早年间感了风寒,已经死了,”掌柜道,“而我的孩子……我若没猜错的话,你这般岁数,你父亲应该才三十多,最多不超过四十五才对,而我已经年过了花甲,我的孩子又如何同你一般大呢?” “家父今年四十三,正如老先生所料……”祁小过道。 “我的孩子已经死了十六年了,他也不与你长得像,你鼻梁高挺,可他却同我一般,是个塌鼻子,你与他不过是气质,有那么一丝偶和罢了。”掌柜摇了摇头,“他是个当兵的,随朝庭征过北边胡马,我常常几年才得以见他一面来……而我闻得他死迅的时候,甚至没能见到他的尸骨……” “他是死在了战场上了吗?”祁小过说道,“武帝北征,长驱胡虏,他当是英雄才对,我朝律法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即为英雄,朝庭也当时常体恤,丧子虽痛,可是有一子为国事而死,也当是死得其所,重如泰山才对。。” “如若真当是如是,也就罢了,”老先生叹了口气道,“他是死在了战场上,可是却不是什么英雄,可他却是作为一个叛军而死的……直教我觉得有些不甘呀……” “叛军?”祁小过听到这两字,反倒一愣,“你说是……是哪一次?” “十六年前,还能是哪次……”老先生说道,“是皇五子意图谋反那次,我的孩子正是那前军先锋,我听人说,他是死在了乱箭之下,身子又被礌石撵成了肉泥……是找也找不回来了……” 皇五子判乱一事,祁小过也曾从父亲口中听到过,当时父亲言,是今上得位不正,害怕自己这亲弟弟夺自己的皇位,所以才设下这计来,明明是自己派谢国丈率兵围剿皇五子府上,却只与外人道是是皇五子意图谋反,他才不得不诛而杀之的。 父亲当时还说,今上在说这话时,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道是若是自己这个亲弟弟不谋反,自己可以与他共治天下云云。 祁小过当时听罢,只觉得当朝皇上真是虚伪得紧。父亲却是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头,只说这虚伪是虚伪,可是却是帝王权术,教祁小过用心揣摩。 祁小过当时不明白父亲的意思,所以只是点头,没多说些什么。 “你和我的孩子很像,眼神很像……”就在祁小过回忆父亲的话时,只听得掌柜说道,“我说的这些话,可能有些不太合适了,你就当我一时胡言乱语罢了……厨房还有些鸡汤,我再帮你盛来一点吧。” “不。”祁小过忙摇头。 第一百四十七章 缺点 祁小过起身拉住掌柜,也这个“不”字,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掌柜顿了顿,见祁小过已经没事了,本来已经安下心来了,给祁小过再端过一碗汤来,自己就要下楼继续做事了,可祁小过这么喊着他,像是有什么事想与他讲一般。 “怎么了?”掌柜问他。 祁小过低头,沉默了一瞬:“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你说吧。”掌柜看着祁小过。 祁小过问道:“你觉得……那个皇五子……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呢?” 掌柜一愣,怎么也没想到祁小过会问自己这个问题,着实一愣,在刻在犹豫后,只道:“我不过是一介平民,那皇五子是什么人物,我怎么能有幸识得他?若是我的孩子尚在,我倒是可以唤他来,让他回答你这个问题。”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祁小过摇头道,“我单是想问问你对他是个什么看法。” “我吗?”掌柜颇有些不解祁小过的意思。 “你觉得他,是会英雄吗?”祁小过直问道。 “市井上都说他北驱胡马,教虏人不敢南下,我一介草民,我也不懂得这些,只当他是个英雄吧。”掌柜想了想说道。 “您恨他吗?”祁小过只道是,“虽然并不是他害死您的孩子的,可以您的孩子也是因他而死的……您恨他吗?” 掌柜沉默了一瞬,终究是叹了口气:“我哪来的恨不恨的……我要恨,也不当是恨他,而是该去恨那个下令报我的孩子放箭射死的皇上呀……每当想起这件事,我总是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同意让我的孩子当兵去……我这酒楼虽小,可也算得上能赚得一口饭了,我只恨自己当初没把他留在自己身边,那想的话,我也不至于失去他了。” 掌柜叹了口气:“我那孩子时常给我写书信,他信中有告诉我他近日里来发生过的种种,其中也有提过这皇五子几句。他与我写信,自然是不多加忌讳,侃侃而谈,不比市井上所流传的一般。他信中写这皇五子,天生是个左撇子,写字使剑都是用左手,又写他无论是腊月寒冬还是三伏酷暑,都要穿长靴,而且靴子还不常洗,每次一脱味道直教人受不了……还写他生性好酒,酒后好玩乐,还好找他们寻开心,有一日居然叫我的孩子脱光了身子,往那军营跑了十圈来,后来也因为这事,军中所有人都在笑话我的孩子来,差点便教他寻了短见了……” 掌柜说着说着,祁小过只觉得他眼框都要湿了,心道他嘴上说的是皇五子,可心中念的都是自己他孩子,一时激动,才至如此。 祁小过上前道:“掌柜您没事吧?” “不,我没事,”经祁小过这么一提醒,掌柜才发觉自己似乎好像有些失态了,忙压抑住自己的感情来,在祁小过面前重新摆出了原来那个模样来,“话又说起来,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来了?” 祁小过摇了摇头:“我不过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一些小事,好奇而已。” “这样呀。”掌柜也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了一句,便回过身往屋外走去,待得祁小过回过神来,想再寻他的时候,已经瞧不见他的影子了。 祁小过叹了一口气来,低头瞧着自己的手心。 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物呢?祁小过想来,他自从是听父亲对皇五子的推崇长大的,便理所应当觉得,自己也当推崇他来。 可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祁小过却没想过,父亲同自己说的都是他光伟正面的一面,可从来没与我说过他的坏话来。 他们江湖人士,最为崇拜的,就是守土安邦的侠士,对皇五子有所推崇,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可皇五子也是人,他也有缺点的……哪可能真如江湖传言那般的,是个完人呢?刚刚掌柜的与他说的,在祁小过心中反倒没有给皇五子减分,反倒教他形象更加圆满了几分……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我真傻。祁小过突然想到了点什么来了。如若真如林云君所说的那般,奚明玉是这皇五子的在临刑前教人以狸猫换太子之计换出的孩的话……那我若以后还有机会见到奚明玉的话,我问问他不就行了……虽然他也可能未曾见过自己的父亲,可他还有个舅舅的,他的舅舅说不定会与他讲奚明玉他父亲的事情来的。 心念此处,祁小过便不再去想这些东西了,掌柜当下已经走了,祁小过也觉得自己也不好直接当他面,把那些银票交给他来。掌柜似乎还当自己是几个月前那般打工的伙计,若是自己把这么多钱拿了出来,也不知掌柜他会怎么想了,而倒时候自己也是尴尬。 祁小过从取来了一个信封,把银票塞了进去,又取来笔墨在信封上写上几行小字来,一说自己感谢他对自己不错,二来也是说明下希望掌柜能用这笔钱多行善事。 祁小过生怕自己在下楼的时候又与掌柜撞到,便只好翻窗而出,这地方祁小过他熟得不得了,闭着眼睛他都知道该如何走,所以也不作过多的迟疑了。 他本来出来时,还是早上,可当下,却已经是傍晚了,自己这一昏,居然用了这么久的时间,祁小过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今晚怕是不能回小静那边去了。祁小过心想。寻个地方先过一晚上再说吧。 祁小过左逛右逛,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好久,月光都已经亮在头顶了,他有些困了,明明白日里昏了那么久,可眼下时间一到,他倦意又起了。 正当祁小过打算寻个地方暂时躺一躺的时,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过一个身影来,虽然当时的环境并不是很亮,可祁小过却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是一个祁小过永远不会忘记的背影。 奚明玉! 当真是他吗?祁小过颇有些欣喜,当即便追上那个人影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喜欢 祁小过有些欣喜地追了上来,可绕过了街角来,却什么人影也瞧不到,只有瑟瑟的风声。 祁小过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了。 也是,他回来这儿做什么。祁小过心想。这扬州虽然换了牧守,那尚阳云也不在此地了,可这地方还有徐彪他的人马在,而且也不知道那新任的太守对待这事是个什么态度,这儿对他来说,仍旧算得上是龙潭虎穴才对,他好不容易逃了出去,又回来这儿做什么? 祁小过叹了口气来,心想他还是不要回里比较好。 我或许是太久没见到他了,心生思念罢了,也不知他现在究竟怎么想了。 只希望自己在死前,还能再见他一面吧……一面,只消一面就好了。 正当祁小过略有些失意,准备找个过夜的地方时,忽闻远处有人声传来,手上还提着灯火,祁小过旋即低下了头来,假装途经一般,一面还用手遮在脸上,他这是谨慎惯了,这么多月下来,他早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了。 过来的是俩个巡逻的官役,他俩提着灯笼在道上走,瞧见祁小过,便拦了他,问他怎么大半夜还在这道上闲逛。 祁小过的容貌,这江左也不是没人见过,与奚明玉跳河之后躲避官役是一次,前些日子与赏心亭下大闹也是一次,所以祁小过现在就算没戴着面具,也试图用手往脸上遮一遮,可见对方没有瞧出自己,他在心底也是松了口气。 只是对方的问题,他一时没想出回答来,眼见那两个官役怀疑的目光越盛,祁小过急中生智,装出一副羞于言语的表情来,只道是:“这个……我和老婆吵了架,被赶了出来了……我老婆她是属虎的,凶得很,我实在是骂不过她……” 那俩官役一听,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祁小过只个怕老婆的惧内,祁小过虽然年不过十七,但是硬把年纪讲不大了些,娶了妻来,也算是说得过去,是故那俩官役也没多过问。 见他俩从自己的身后过去,祁小过才松了口气来,正欲离开此处时,却听到刚刚走过去的两个,似乎在谈论着什么,而他们谈论的对象,似乎便是自己。 祁小过凝神细听,只听他们道。 “诶,你听说过了没有?”其中一人道。 “听说什么了。”另一个不解其意。 “今天早上,那个前几个月不知所踪的,带着铁面的少年,居然又出现了。” “我听说他不是早走了吗?好像……好像去了徐州那地方了。”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可是也不知道那尚公子从哪得到的消息来,愣是把他给找了出来了。” “那他人呢?被抓到了没有?” “没有,那小子还有些武艺,尚公子也带了人去,也愣是教他给逃跑了。” “没抓到呀?那看来接下来,我们可要忙一段时日了,真是晦气。” “不不不,这倒不用。” “如何说来?” “逃犯又有了踪迹,这事当即便上报给新牧守王大人了,可这王大人听闻了此时之后,调看了卷宗……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 “王大人说卷宗言语不详,细节不明,要下面补充新的资料来,可下面迟迟拿不上来,王大人便以前那铁面少年的案情必是什么冤假错案,愣是一并勾消了。” “那他不是还有个同伙吗,另一个人呢?” “也一并勾消掉罪状了。” 只听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到后来祁小过是怎么也听不见了。可是祁小过单听到这些来,便是已经够了。 已经没事了吗?祁小过心想道。这位王大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人呀,倒是有些公正执法的意思在里面。 他与自家的矛盾……怕是其中也有诸多误会吧,假以时日,必会化解的。祁小过对这王大的的观感瞬间便好了许多来。 就当祁小过这么想的时候,身后忽地传来有人在跑动的声音,鞋子踢踏踢踏在地面上一步一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也算是颇为清澈。 “你小子也算是艳福不浅呐,”是刚刚那个官役的声音,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有个这个漂亮的小媳妇,凶了些又算什么,你回去之后可得好好待她,不然小心她给人给抢走了。” 小媳妇?祁小过皱眉,这不过是刚刚自己随口一编的说辞罢了。 祁小过正想着,忽地有一物直接往祁小过的胸口扑了过来,力道之大,祁小过差点都没站稳,他低头看去,埋在自己胸口间的,是一个自己很熟悉的少女。 “纯束……”祁小过看着她,道。 “笨蛋笨蛋笨蛋。”白纯束直骂他。 “怎……怎么了。”祁小过听白纯束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一般。 “我很害怕,”白纯束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上,始终不抬起来,只因为她怕教祁小过看到自己哭丧的表情,那样太难看了,“我很害怕再也见不着你了……我在知道你出了门去之后,便一直在寻你,从白天寻到傍晚,从傍晚寻到夜半……我还以为你真的被他们给抓去,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寻我寻了这么久了吗……祁小过一愣,不由自主地,伸手往白纯束的头发上捋过,她的头发很长,黑而浓密,还有股淡淡的发香,她当下正扑在祁小过的胸口上,发香更是扑鼻而来。 “对……对不起。”祁小过只道是。 “答应我,”白纯束说,“以后……以后也不要离开我了,你去哪,我也跟你去哪,无论发生什么事,也再不要离开我了。” 祁小过一心想自己死后,把白纯束交给自己妹妹,让她好好管教的:“可是终当有一天,我们是要分离的呀,我不可能在你身边一辈子的,你要回家去,而我……我也有自己的去处呀。” “我不要,我就是跟定你了。”白纯束只道。 “你这又是何必呢?”祁小过叹了口气。 风忽地起了,这扬州虽处在南方,可这毕竟也已经是冬天了,大半夜的,也是夹杂着些冷意的。祁小过背部一寒,下意识地把抱在自己胸口的白纯束抱得更紧些。 “因为我……”白纯束终于抬起了头来,看着祁小过,“喜欢你呀。”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岛 祁小过听罢原地怔住了,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天雷轰击了一般,许久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祁小过这时才明白白纯束对自己抱有的是哪种情感。 喜欢……吗? 祁小过实在是太过迟顿了……又或者说他一直以来心中牵牵念念的只有奚明玉,而对其他人都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白纯束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说喜欢自己,祁小过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只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事一般,浑身不自在。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或者说他不知道白纯束为何会喜欢上自己,他一直是把白纯束当作朋友对待的。 也不是他瞧不上白纯束,白纯束除了脾气不好了点,有些小孩子气之外,别的都算是很好很好了。白纯束不嫌弃自己就不错了,哪论得到自己嫌弃她呢? 可是这不是嫌弃不嫌弃对他的问题,而是自己把一些很重要的事情瞒着白纯束的问题。 祁小过他快要死了,只剩最多一个月的事间了……而他还没把这事告诉白纯束来。 她怎么能喜欢自己呢?若是一个月后的某一天,自己死了,她会很伤心吧。祁小过想。 祁小过低头看着白纯束,白纯束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不行,就像是两颗星星一般。 是了,都是我的错,怪我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来……她若是知道我还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的话,自会断了这种念想的。 “我……”祁小过开口,试乎想再说些什么。 白纯束则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往后退了一步,伸出了小姆指来,对祁小过说话:“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们拉勾,我爷爷说,拉勾了的话,就一定不能去违反的。” “我……”祁小过心想自己这绝不能答应她。 可没等祁小过再说完,白纯束便自作主张的,拉起了他的手来,把两人的小姆指勾在了一起。祁小过下意识地抽手回去,可像是还晚了一步一般,白纯束在两人手勾住的一刹那,嘴上以飞快的速度说了一段什么话,在祁小过插手回去的时候,她也刚好念完了它。 就像是一句咒语一般,白纯束以为她念过了这句话之后,祁小过就再也离不开她了一样。 白纯束破涕为笑,背过手去,一踏一跳地走在了前头:“我们回去吧。” 祁小过却没动:“那个,我其实有件事……一直没与你说……只怕你听了之后,会生我的气来。” 白纯束看着祁小过,还是在笑:“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了?”祁小过怔了怔,他不知道白纯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以前从未见过白纯束,也觉得自己这几个月来把身份也藏得极好……白纯束又是怎么知道的? “嗯,我知道了,”白纯束点头道,“你也不必多说什么了,我原谅你了。” 祁小过哑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殊不知,他和白纯束想的,却是两件不同的事情……白纯束到现在还以为祁小过是他叔叔的人,祁小过从老先生那儿学来的破阵子剑法,白纯束只以为他是从自己叔叔那学来的。 而祁小过只当是白纯束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也知道自己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她敢直接对自己说这种话,也是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了。 “对了,还有件事情,我要你认真与我说。”白纯束突然回过头来。 “什么事?”祁小过问她。 “你喜欢我吗?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白纯束直问道。 说实在的,祁小过之前一直都把白纯束当作朋友看待的,他从未对白纯束起过别种心思,他也是刚刚才知道白纯束喜欢自己的。 要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整清情感来,也怪难为他的。 可白纯束此时又十分期待地看着自己……祁小过心想白纯束她对自己情深意重,都不在乎自己这仅存的蜉蝣一般的人生了……而自就算是当真违心,说一句喜欢她,用自己仅存的时间陪着她,让她开心这一个月,又有什么关系呢? 念到此处,祁小过便用力点了点头:“嗯,我也喜欢你,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听到祁小过这么说,白纯束笑得更是开心了,直牵起祁小过的手来,向前跑去,祁小过在她的身后,看着白纯束的飘扬的发梢,忽地有一种异样的情感涌上了心头。 自己刚刚说喜欢她,当真只是为了让她开心,而敷衍她的吗? 还是说,自己是当真喜欢她的,只是以前自己一直都没注意到而已?祁小过不明白这种念头是从何而来的,就像是一颗种子,被播在了土壤之间,瞬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这棵参天大树现在就在祁小过的脑海中,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白纯束。 “以后我们去南方吧。”白纯束突然说,“我们便一直往南走,等你去了那什么共月庄,办完你的什么什么事情之后,我们便一直往南走……我们顺着海岸而下,一直到交州,再从交州过海,我听说海中有许许多多的小岛,有麒麟生活在那些岛上,倒时候我们便在那些小岛上成亲,你打渔我织布,我再给你生一个大胖小子来……到时候我的叔叔便再也别想找到我,把我许给那个谁谁了。” 白纯束虽然才十四,不过女性向来早熟,虽然从白纯束身上看不出这一点来,但是她对男女事情还是知道一点,虽然她不晓得这大胖小子是怎么生出来的,但是好歹也算是知道是自己来生的。 祁小过的注意力放在白纯束的最后一句话上,心想,她原来是逃婚出来的吗?也难怪自己要送她回家去,她怎么也不肯。 不过那南海茫茫,要寻一个小岛谈何容易……而且从那交州入海…… 祁小过一愣,他才想起来一件事。 祁小过呀祁小过,你怎么能忘了,在交州那儿,还有个人在等着自己呢?你怎么可忘了她来! 第一百五十章 夜逃 “你们两个……”尚秋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养你们两个是吃白食的吗,你们两个人连个小孩子也追不上,怎么也以前还有脸说自己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 他已经回了府上去了,当下正坐在木椅上,瞧着站在底下的秦尔东和陈明,不由破口大骂。 秦尔东和陈明都不说话,只道是自己有苦说不出,只盼得日后真相大白,得以沉冤昭雪之时,尚秋能明白自己的好心好意来。 他们也不是没和尚秋说过什么,照他们的说辞,祁小过的武艺的确是比不上他们二人的,可这轻功身法,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比的,追不上便是追不上,他执意想逃,自己是再怎么追也追不上他的。 “废物,废物。”尚秋直骂道,他当下正在气头上,也不想去想他俩说的话有没有道理了,祁小过让他吃了两次苦头,可当下连他人都抓不住,这叫尚秋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尚秋叫唤上左右:“我后来不是叫你们安排人在祁家的米铺外蹲守吗?那人后来回去了没有?” “没有。”左右上来了一个家丁,“我们几个蹲了好久好久,都见不到他的影子,而且不仅他没回来,那个叫什么白纯束的女孩,后来也追了出来。” “他怎么和这个白纯束也有一腿?”尚秋一愣,他本来以为祁小过与那祁静是一对来着,毕竟那日晚上在赏心亭上,祁小过手中抱着的是吃了掺药的酒的祁静,而且今日早些时候,祁静维护祁小过的样子也不像是假的……可是怎么倒是白纯束追了出去。 秦尔东与陈明也是一头雾水来,他们也以为祁小过与祁静有那什么关系来……但是又一想,这白纯束,可是姓白呀,而他们以为祁小过是那白子熠来,两人都是姓白,说不定有什么亲缘关系,也说不定。 也不知是他们是想不到,还是不敢往这方面想,他们离白纯束就是这尚秋的定下了婚约的妻子的这一真相,这只差一步了,可愣是没想到此节来。 “那这白纯束她去哪了,你们知道吗?”尚秋又问。 那家丁则摇了摇头:“您也知道,她也会武艺,走得飞快,又飞檐走壁的,我们几个不过是平凡人,又怎么能追得上她?我们刚追了几步来,就瞧不见她的人影了。” “也是废物,也是废物。”尚秋一拍这椅子扶手,“那他们当下,不会已经出城了吧?” “这应该不会,那人怎么也算是被通缉的犯人,怎么能这么容易就出城呢?”那家说是。 “应该不会?那是会还是不会呀?那他几个月前又是怎么出去的?当下又是怎么回来的?”尚秋直说道,他觉得自己手下的这群人都是一群饭桶,平时钱拿得比谁都多,可一要用上他们的时候,就什么用场也派不上。 就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又从另一边上来了一个家丁,往他耳边凑上,说了几句来,尚秋本来脸色就已经很不好了,可听了这个消息,只觉得他脸色更好难看了。 “什么?”他立马就站起身来了,“这王大人是刻意要与我做对吗?这强龙也不压地头蛇,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啊?而且他这罪是我父亲定下的,他随随便便就翻了?他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烧一烧我父亲的余威吗?” 那家丁见他气成这副模样,也不敢搭话。 尚秋又问道:“这消息散布出去了没有?下面的人都晓得吗?” “这怕是没有……王大人忙于公务,随口说了一句,我想大概也是明天早上才张告示,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怕也不是很多。”那家丁想了想。 “那那那那……”尚秋气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你赶快去找一下掌兵的官员,让他连夜带人搜索全城,务必给我在今晚把他给抓到他来……若是到了天亮,教人都知道他被免了罪名来,就再也抓不到了!” “现在?”那家丁欲言又止,“已经这么晚了,怕是人都睡了……还把他们喊起来,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大好的?”尚秋一脚往那家丁的膝盖上踢了去,踢得对方直摔了下来,“这是我的命令!我是谁?我父亲是尚阳云,以前的扬州牧守,现在的朝庭要臣,我命令他们又怎么了?” “是是是,我这就去,”那家丁见尚秋动了真怒,不再敢招惹了,直说道,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秦尔东和陈明还想对尚秋些什么,可他们连话都没说出口,尚秋就瞥了他们一眼:“你们这两个废物,连个小孩都抓不住。你们今晚就不必跟着去了,看我是怎么抓住他来的。” “这……”陈明性子急,差点就要把真相说出来了。 可是尚秋听都不听,一甩手,出了门去,教陈明话直接噎在了喉梗中。 秦尔东叹了口气,伸手搭在了陈明的肩头,陈明与他对视了一眼,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祁小过和白纯束走在街上,他刚刚听闻王大人免了自己的罪来,虽不知是真是假,但是至少令他心情也舒坦也一些。 “我们就不回去了吧。”白纯束对祁小过说道,“等会天亮之后,我们直接出城去吧。” “嗯。”祁小过点点头,“不过至少得先回去与祁静说一声才是。” “好,”白纯束又问,“你还要去那共月庄吗?” “嗯。”祁小过点了点头。 白纯束还当祁小过是因为那日晚上所答应祁静的事来,才要去共月庄的……她虽然不太理解祁小过来,但是刚刚和祁小过互诉了情衷,她觉得祁小过现在已经是她的人了……陪祁静逢场作戏一番也无所谓,而且祁静上次多少还救过自己,她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眼。 “好呀,”白纯束道,“我随你去。” 就当祁小过与白纯束这么走的时候,忽地周遭一下子都变得喧闹了起来,他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来,回头瞧了一眼。 第一百五十一章 巷子 迎面而来是耀眼的灯火,与黑压压的人群。 祁小过也不知道为何,明明自己刚刚知道了自己已经被王大人免了罪,现在已经是无罪之人,不该害怕这群官役的才对,他们没理由拿自己。 可祁小过当下没来由地心生一种危机感,他觉得这群人的来意绝不那么简单。 跑。他脑海中闪过了这样的一个念头。 祁小过拉着白纯束,拔腿便跑,白纯束一时间没搞得懂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本来也就不知道祁小过被免了罪的事,当下遇到官役,拔腿便跑,也还是正常的事。 而且……白纯束其实并不讨厌这样,她本来就是一个好玩的性子,平时被祁小过逼着读书着实让她觉得有些无聊了,要不是自己喜欢祁小过,不然才压不住性子好好读书呢。 而且,祁小过拉起她便跑,两人手心贴手心,也让白纯束觉得十分的温暖,她觉得祁小过这么拉着自己,代表着自己还是在祁小过的心目占着些地位的。 夜半寂寥,又是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有一男一女这么跑着,怎么不教人多瞧他们几眼呢?那群官役一下就锁定了祁小过的所在了,他们本来还以为祁小过会宿居客栈,怎么一间一间地搜查呢,可他当下自己窜了出来,倒是省了自己不少力气。 “抓住他们。”为首的人只道是。 祁小过带着白纯束,一条一条街地,跑着跑着,这大半夜的,脚步声清晰得就像是一面鼓,实在是太容易教人声发现他们的所在了。 祁小过只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是迟早会被他们给抓住的,便停顿一折,牵着白纯束,说道:“往小巷间走。” 白纯束点了点头,她当下是全听祁小过的话,俗说说是夫唱妇随,可白纯束当下尚未嫁给祁小过呢,就差不多是祁小过说什么她便是什么了。 小巷难走,祁小过又走得曲折,又教白纯束走得慢些,用内力压着脚步,使其发不出声音来,一时间他两人就像消失了一般,那群官役是再也寻不得他们的去向了。 “我刚刚明明瞧间那两人往这巷子里走的。”为首的官役笃信道,“给我搜,派人把守出口,一只老鼠也不放他过,我不信那两人还能消失了不成。” 可以这样便是入了祁小过的计谋来了,为首的官役可能还没意识到他们与祁小过这么一个人劫未过之间的差距有多大,祁小过怕他们几十几百个人群聚而上,可难道还怕落了单的人吗? 只见祁小过窝在墙角,教白纯束屏住气息不作声来,拐角尽头正有两人往祁小过的方向这儿走,正给了祁小过机会。 就在他们转弯的一刹那,祁小过抢先发了难,一手刀敲在了一人的勃颈上,直把那人给敲了晕,而另一只手直捂在了别一个的嘴巴上,压着他,教他发不出声来。 祁小过压着声音,问他道,他有些情报要从对方的口中撬出来:“今晚这一出,究竟是什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我便是奉命行事而已……是谁下的命令,又是什么原因,当中还有什么细节,我是一概不知……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呀……”那官役本来也听说过祁小过会武艺,而他当下一手刀直接敲晕了一人,也教他着实有些害怕,当下便认了怂,直求祁小过饶命。 祁小过本来也无意要人性命,见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来,也只好放了他,但在放了他之前,还是多嘴了一句:“别出声,就当作没看到我。” “我懂的我懂的。”那人像是明白祁小过心思一般,连忙点头,两眼一闭,祁小过啥也没动他,可他自己便装出了一副昏死的样子来了,软趴趴的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怎么了?”白纯束瞧见祁小过啥都没做,那人做昏了过去,还以为祁小过是新练了什么闻所未闻的武功呢。 “不,没什么。”祁小过只道,他本来也没打算让他这样,可他这么做了,单看结果,好像也不坏,便推了推白纯束来,“我们走吧。” “可是当下,又有哪里可去呢?”白纯束皱了皱眉。 “不知道,但最好是能去的巷子外边去。”祁小过说道,“把他们骗到巷子里来,而自己找机会出了去,教他们在巷子间干耗时间,我是这么想的。” “嗯。”白纯束也不管祁小过说得对与不对了,她只要点头就是了。 祁小过牵着白纯束急找出口,这巷子七拐八拐的,祁小过也是初次来这,一时间要他寻得出口,也是怪难为他的,终地,被他瞧见有三两人守在一处,也不行动,祁小过便猜这便是守着这巷子出口的官役了。 “搭把手。”祁小过对白纯束说道,他自己要解决三个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要悄悄地解决掉他们,不让他们发出什么声音来……可就要白纯束搭把手了。 祁小过压着步子,手上捏着一块石子来,远远地朝外一打,发出了一声脆响,那三人本来被安排着守在外边,没啥活动,不由昏昏欲睡,注意力涣散,祁小过手中石子朝外一打,可直把他们惊醒了,一个个打着火把,往外瞧了瞧发生了啥。 祁小过便正抓着这机会,一掌敲在了其中一人的后心上,同时低身,直腿一扫,另一人重心一倾,也被扫落于地,祁小过另一手拿在了他的肩胛骨上,微微使力,故作凶恶的样子,低声说道:“不说话我便饶你一命。” 白纯束虽是对付一个人,但是她武艺粗浅得紧,也不似祁小过敢露出凶恶的表情来恐吓人,虽最终还是制服了那人来,可终究给了他叫唤的机会:“人在这里。” 虽说等白纯束意识过来之后,还是将那人的嘴巴捂了住,可终究不是迟了一步,祁小过也知道这事怪不得她,也不好说什么便了,摇了摇头,只道是:“我们快走吧,没时间磨蹭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故人 那人声音一出,当下所有人都知道祁小过往这处边跑了,他本来预想的把那些人引诱在里面空跑干耗时间的想法,也是落了空。 不过所幸,这巷子七拐八拐的,巷口又狭窄,大部队想要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倒也给了祁小过和白纯束一些时间。 他俩不知方向地跑呀跑呀,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他总不能再回自家的米铺那儿吧,自己就是从那里出来的,他们也都知道,肯定已经埋伏好了,就等自己自投罗网了。 可是不回去,自己当下又能去哪儿呢?他虽说以前娇生惯养的,可经过了这几个月的风霜,也算得上是一个糟汉子了,风餐露宿的事,他倒还算过以忍受,可白纯束可不一样了呀。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想不明白,不是说王大人为了洗脱了罪名了吗,怎么还命人拿我?还是说是尚秋他带的人? 可是祁小过知道,当下除非直接去找那个王大人,否则是怎么也弄不清楚的了。 眼前突然驶过一辆马车来,祁小过下意识地瞧了那马夫一眼,而那马夫也像是瞧得了祁小过一般,两人对了一眼,马夫就像是正是寻祁小过而来的,一拉缰绳,马车就横在了祁小过的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翻过一辆马车对祁小过来说,并非难事,可他当下在想的,却是对方的身份,虽说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祁小过却下意识地觉得对方是友非敌。 祁小过拉住了白纯束来,待得马夫下马来,对祁小过抱了抱拳:“这位少侠,我家老爷有请往车内一叙。” “你家老爷是谁?”虽说祁小过不认为对方是敌人,但还是多了问一问。 “追兵就要来了。”马夫说道,“来不及给少侠解释老爷身份了,还请往车厢里坐吧,少侠若是还想问什么,便直接问老爷吧。” 祁小过深吸了一口气,他当下也只能信他一信了,便带着白纯束上了去,车厢内只有一人,坐着的是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一身素衣,留了两撇小胡子,看起来一身正气,不似个坏人。 祁小过多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不似个会武艺的汉子,便想若是对方真对自己不利,自己到时候大可挟持他就是,虽说祁小过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身份,但好像也是个数得上号的人物。 “阁下是?”祁小过问他。 他却推了推手,听得车厢外追兵已至,便说道:“稍等。”而后便出了车厢去,这车厢不似个便宜物件,用的木料布料,愣是还有些隔音的效果,帘子一下,祁小过就根本听不清外面在说些什么,只闻得熙熙攘攘的人声下去了些,祁小过这时才确信那汉子不是敌人。 “他是谁?”白纯束小小声凑在祁小过耳边问道,她以为这个是祁小过的朋友。 祁小过也摇了摇头,他也认不得对方。 待得对方又掀开帘子进了来,祁小过道谢道:“多谢阁下相助,敢问阁下姓名,我父亲教导我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他日若有机会,必当报阁下的恩情。” 可对方却摇了摇头:“区区小事,不足为道,更何况我也是受人嘱托,才来助你一助的。” “谁?”祁小过一愣,不知道对方说得是谁。 “是你的朋友。”对方只道是,“名讳我不方便开口,你只消知道,是个与你有性命之交的朋友就是。” “性命之交的朋友?”祁小过一愣,与他有性命之交的朋友……在他十七年的寿命中,能有这般交情的,不过区区一人而已,祁小过当下便猜了出来,“是奚明玉吗?” “是了。”对方点了点头。 “他现在怎么样了?”祁小过忙问对方,他好不容易寻得奚明玉的下落来,“他找到他的舅舅没有?现在已经安全了吗?” 对方说道:“他当下已经十分的安全了,少侠无需为他担心了,而且相较之下,倒是他更关心少侠多一些。” “你知道我的事?”祁小过问对方,祁小过是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给奚明玉过的,他不知道奚明玉告诉给了对方多少。 “也不算吧,”对方道,“他没与我说些什么有关少侠的事情,只道是少侠是他的朋友,要我多关照一些便是了。” “这样呀,”祁小过听罢心里有了数,知道什么该与对方说,什么又不该与对方说了,“说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该如何称呼。” “在下姓王,”那人道,“在家行二,有道是伯仲叔季,别人都常喊我王仲便是。” 祁小过听罢,只觉得这伯仲叔季的称谓,是用来给同龄人之间开玩笑的,对方要大自己许多,当下又对自己有恩,自己怎么能如果称呼对方呢?而且祁小过只道是对方不愿把真实姓名告诉自己,才如此说的,是故他也没多问对方的真名。 一段沉默后,祁小过开了口:“不知道阁下能不能把我们二人送出城,这江左,我怕我们二人是呆不下去了。” “这事容易得紧。”王仲说道,“不过需得等天明了,那城门开了,我才能送你们二人出去,不然我也没办法。” “这倒无妨,”祁小过说道,“另外还请阁下明早派人,往祁家米铺上报人信,便说是我们二人已经出城,当下无恙了就好,我怕他们多作担心。” “这也是小事。”王仲又点头。 此二事安排妥当了之后,祁小过长吁了一口气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分明听说那牧守大人已经免了我的罪来……而今夜又派这么多人来拿我……”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了?”王仲有此吃惊,只道是祁小过还不知道,“只怕是今晚这波,是那尚秋尚公子的主意。” “果然是他。”祁小过恨恨地咬牙,“只恨再无机会了,不然我非狠狠教训他一番不可。” 王仲都笑了笑:“用不得少侠出手,俗话说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见他已是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疑心 祁小过和白纯束当夜就在了王仲的那辆马车内,一夜都相安无事,他俩一直待到了第二天清早,王仲便送了他俩出了城。 分别之前,王仲对祁小过说道:“他与我说道,如若少侠相安无事的话,还请少侠记得曾经答应过他的事情来,他说他一直都在等着少侠的消息呢。”王仲口中说的那个他是奚明玉。 祁小过听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也还请你回去告诉他来,就说我一直记得他来……如果我……”祁小过想,奚明玉没有与王仲说太多与自己有关的事情,所以很多东西祁小过也是不好与王仲说的,只好隐晦地表达了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祁小过想自己与奚明玉相处了那么久了,也一起经历过了许多东西,自己不明说,他自是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如果我日后还在的话,必会告知他的,教他不要担心。” “还在……”王仲似乎不太理解祁小过口中的这个词语的意思。 祁小过挠了挠头:“你单是这样告诉他就好了,他自会明白的。” 既然如此,王仲也自知自己不便多问,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就把少侠这话一字不差地转告他便是了。” 祁小过再之后,便与白纯束告别了王仲来,王仲不晓得他的身份,所以祁小过也不想让他送自己太远,送出了城,就已经让祁小过很感激他了。 “你都答应了那个奚明玉什么了呀?”待得只剩下了祁小过和白纯束两个人的时候,白纯束才终于开口问祁小过,她在王仲的面前一直摆出了一副温雅贤淑的模样来,久久没说话,倒也是让祁小过有些觉得奇怪。 “啊?”祁小过摇了摇头,只道是,“没什么的。” 他并不是不愿意告诉奚明玉来,只是当下他一个大夜没睡,现在晨光明媚,照在他的身上暖洋洋,徒生出了几分困意来,他当下只想快些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白纯束想知道什么话,大可以后再告诉她便是。 祁小过用力地伸了个懒腰来,白纯束见他的这番模样,还以为是祁小过不愿意告诉自己呢? 她心里其实一直还有一个疙瘩,就是那日晚上,祁静和祁小过比试之前,祁小过说的那番话,当时白纯束偷偷躲在后边,愣是听到了。 他的原话是:“只是我虽然尚未有婚配,但是也有意中人了……要是当真答应了小姐,怕是到时候会再生起一些误会来……” 然后祁静又问他,那人指的是不是白纯束。 而祁小过却是摇头,说白纯束不过是自己的朋友罢了。 白纯束一直以来都以为祁小过说的这句话不过是当时为了敷衍祁静所说……可说到底,白纯束对此还有有些耿耿于怀的,可是又觉得这件事不好直接与祁小过问出口……久而久之,就成了白纯束心底的一个疙瘩了。 本来她都觉得自己要忘了,可是他见祁小过与王仲提起这个奚明玉的时候,祁小过的眼睛里都像是在放光一般……这怎么能叫白纯束不起疑心呢? 虽然白纯束在米铺里的时候,也常常向常叔问起这个奚明玉的事情,常叔见白纯束也是祁小过的朋友,也没多做保留,便把一些有关奚明玉的事情告诉给了白纯束来。 白纯束自然是知道奚明玉是个男儿身的,可是见祁小过这样的模样,心想这世上还是有不少女子偏好男扮女装的,有的甚至可以以假乱真,常叔遇上了,看不出来,可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所以白纯束还是不免多问了一句:“你们刚刚说的那个奚明玉……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嗯?”祁小过猛地一激灵,被她这么一问,颇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道白纯束她是个什么意思,“他……自然是个男子呀。” 祁小过是莫名地有些大窘,只觉得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人给看破了一般……而且还不是个小秘密,是一个他一直羞于与人道德秘密。 他最开始还真的以为奚明玉是个女子的……还道是他偏爱女扮男装……甚至还有些喜欢上了他,虽然后来奚明玉与他开玩笑般地讲明了这件事情来,可是祁小过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 一方面他是觉得自己对自己这么一个朋友起过这种念头,真当是伤风败俗之至,所幸奚明玉但是是以开玩笑的口吻与自己说的,而且也没多问过祁小过什么来,教祁小过这一分薄面有所保留。 而另一方面……祁小过还是抱有那么一丝丝,奚明玉是在与自己开玩笑的…… “真的是个男子吗?”白纯束越看祁小过的表情,越觉得他不对劲。 “真当是的。”祁小过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想你发誓行了吧,奚明玉他是亲口与我说他是个男子的。” “发誓什么的,倒是不用了。”奚明玉嘟囔道,祁小过都准备竖起三根指头对天发誓了,她是不信也得信了,“我信你这一回便是了。” 祁小过长吁一口气:“我自是不会骗你的。” “你知不知道那去共月庄的路,怎么走呀?”白纯束伸脚,提着地上的石子来,“要走多久呀?这一路上客栈多不多呀?你能不能去租辆马车来,我们行也能行的舒服些,还能更快一点。” 祁小过当时就是从自己家到江左这边来的,又怎么不知道回家的路呢?至于这马车的事……其实祁小过倒是无所谓,但是白纯束这么要求的话,租辆马车,倒也不是不行:“你如若嫌行路腿累的话,我给你租一辆便是了……” 祁小过说着就往衣襟里面一模,可他刚把手放在了衣襟中,就知道坏了事了。 他当下可不是原来那个小财主了,他的钱,可是全部给了曾经那个有恩与自己的掌柜的了……他只给自己留下来少许必须的钱罢了。 而当下他们已经出了城了……连回去找祁静借些钱租马车的机会都没有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威胁 白纯束从祁小过口中听闻了这件事情之后,只觉得听闻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一般……明明他记得祁小过还有不少钱的……说是寻常人家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也不为过……可祁小过这怎么一给就就全给了,到现在连租辆马车的钱都没有? 祁小过只得耸了耸肩来,只得和白纯束说说,那位掌柜与自己的关系,说他一开始多么多么照顾自己来着……白纯束越听越觉得祁小过这是莫名其妙,他照顾祁小过,能花多少钱来着?尚不及祁小过给他那些钱财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也不是这个报法呀。 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白纯束也是无可能奈何了,只得随着祁小过徒步走回去了,所幸祁小过身上还留了些许的碎银子,虽然不够他们租辆马车,但是勒勒裤腰带,还带也不至于教他俩饿死,省着点用,还是能将就着用到祁小过回家的。 马上就要到家了,能认出自己的人也变得多了,祁小过思来想去之下,还是带上了面具来,虽然白纯束一直不太理解他为何这般,明明他脸上并不似他所说的那样被火燎了留下了疤痕,甚至还挺俊的……白纯束只觉得祁小过这么做是多此一举,莫名其妙。 但是她也没问祁小过就是了,反正在她心中,自己已经是祁小过的人了,所谓夫唱妇随,祁小过说什么她便是什么,而且这也不是要紧事,也没什么好问的。 就这俩,两人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月,终于要到那共月庄,说那共月庄外有一个小镇,据那共月庄不过十里地而已,祁小过抬头看天,只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便心想现在也不急着敢这段路程来,便寻思着,在这个镇子上找个客栈住下便是了。 这镇子祁小过以前来过几次,因为距他家很近,所以他有时候也会来这镇子上瞧瞧逛逛,又或者是买些东西什么了。因为他家共月庄的缘故,这镇子虽小,可是来往的客人却不少,商品也算得上繁多,毕竟一年到头,有多少武林人士要来他家中,来寻他父亲,而他家上上下下这些人的衣食,也往往图近,来这镇上来收购,一来一去之间,只教这小镇颇有些大城市的气场了。 既然明天就要到家了,那祁小过也不用在勒紧裤腰带省钱来了,便去了这镇子上最好的一家客栈来,准备定下两个房间过夜。 可是当他走进这间客栈的时候,却只觉得人声鼎沸,像是炸开了锅一般,四处都是喧嚣声……祁小过之前刚刚进这镇子的时候,见那车马辙痕,已经预想到人会很多了,可是真当他进这客栈里的时候,还是被这么多人给吓了一跳。 各座上饮酒的,都不是什么等闲之人,人劫未过地劫未过比比皆是,最好不要招惹他们来。祁小过心底寻思道。 祁小过用眼角的余光四下瞥了瞥,只见他们多半是一老一少或者是二老一少一桌来,那些个年长之人瞧见祁小过还没有什么敌意,可是他们边上的少年看着祁小过的目光,就显得不那么友善了。 是了,我父亲不是要为我妹妹举办那个比武招亲的大会吗?这些少年大概都是为了参加这个大会而来的,他们瞧我的眼神不太友好,大概也是把我当作了他们的对手了。祁小过顿时就明白了。 祁小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也没有理会那些人的目光,径直地走向掌柜:“还有客房吗?” “客房……”那掌柜看了看手中的账簿,“这有是有,不过只剩下一间了,您二位打算怎么办?” “一间的话……”祁小过心想这男女毕竟授受不亲,白纯束虽然说她喜欢自己,但是这毕竟还没有行那夫妻之礼来,自己还是不要与她同房入住为好,只剩一件的话,他们也只好换间客栈来来住了。 “一间也可以呀一间。”可是未等祁小过回绝,白纯束只说道,“那你就给我们开上一间来吧,我们两个人睡同一间房,也是不打紧的。” “这……”祁小过刚想说些什么,可那掌柜的却已经给他俩办好了手续来了,就等着祁小过把银子一付,他们就可以入住了。 “三楼最里面的一间,如需打扫,便自行呼喊小二便是了。”掌柜说道。 祁小过当下也只好叹了口气来,乖乖把银子给付了:“好吧。” 白纯束笑嘻嘻地跑了上楼,只听得木台阶踢踏踢踏的响声来,祁小过也跟在了她的身后。 可是还没等白纯束跑上二楼去,忽地有人高声一语,叫住了祁小过,当时整个客栈霎那间都安静了下来。 “不知阁下,是不是前几个月大闹江左,后又在徐州以人劫未过的功力杀了‘病狰彘’陆升的‘铁面侯’奚小过?要知道那陆升可是地劫未过的高手,阁下人劫未过,居然能杀了他来,也算是少年英才呀。”不知道谁在底下忽地来了这么一句。 祁小过看向那个人,只见他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手上捧着一碗酒来,从架势上来看,他至少是地劫未过甚至是天劫未过的高手……这般的人,可不是祁小过应付得来的。 他身边也坐着一个比祁小过要长上一两岁的少年,像是也是为比武招亲一事而来的。 祁小过沉吟了片刻,只道是:“前辈谬赞了,小子实在是受不得。” “哼。”只听那汉子哼了一声,“你也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你虽然能以人劫未过的武艺,杀了一个地劫未过的好手,也算得上是不错,只是我瞧那‘病狰彘’本来也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你能杀了他虽然不错,但是也别太骄傲了。” “这自然是不会。”祁小过只道。 那汉子瞧了祁小过一眼,目露寒光:“我劝你还是及早弃权便是,只怕到时候拳脚无情,丢了性命,就不太好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掌力 祁小过这下算是真正明白了,这汉子是觉得自己会坏了他边上那少年的招亲之事……准备来敲打敲打自己的…… 祁小过这毕竟名声在外,得亏了白纯束在徐州到扬州的这一路上,都在与人说一些与自己的事情来……而他这么一个戴着面具的特征,也实在是太明显了,那汉子一眼就认出自己了,也不足为怪。 祁小过当下也只好笑脸,佯作后辈请教的模样了:“多谢老前辈提点,小子受益匪浅,日后必当时刻谨记前辈的话来。” 可是祁小过的好言好语,换来的确实那汉子更加阴沉的脸色来:“少侠如果不介意的话,到这边来,与我喝上一杯,如何呀?” 祁小过听罢,连连摆手:“小子年纪尚小,还不懂喝酒,还请前辈不要勉强。” “你是不能喝,”那汉子呵呵冷笑,“还是不想喝?” 未等祁小过说话,那汉子伸手一甩,手中酒碗突然朝着祁小过的方向打了过来,祁小过一惊,愣是伸手一拂,手上使着的,是烂柯二十三式的使力法门,以至柔御至刚,愣是把那汉子手上劲力给化解了开来,把酒碗稳稳接住,一滴酒也没有撒将出来。 “好。”在座之人,见祁小过显露的这一手功夫来,不由地赞叹出声来。 祁小过却只道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在心底提醒自己今后还是少出手为妙。 他上前去,把酒碗递回了那汉子的桌上:“小子今年不过十六,实在是喝不得酒,还请前辈体谅一下。” 那汉子哼地一声,把酒碗接了过来,看了看祁小过:“好功夫,奚小过吗?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祁小过心里咯噔一响:“还没问前辈该如何称呼呢?” 那汉子却道:“我的名字,待你有朝一日踏入地劫未过境界的时候,再来打听打听吧。” 他把酒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伸手往祁小过的肩上推了一推:“好了,你且先回去吧,你一个不喝酒的孩儿,就别在这桌上占着位置了。” “我们上去吧。”白纯束也下了来,扶着祁小过,在她耳边说道,祁小过当下只有一人,而对方看起来又像是个成名许久的高手,祁小过可万万不是他的对手,白纯束连把祁小过给劝了上去。 祁小过却有些发愣,不知道脑海间在想些什么,白纯束推着他,他倒也随着白纯束上了楼去。 在祁小过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了之后,那汉子小声地对他身边的少年说道:“这人,你怎么看?” 少年道:“我觉得他不过尔尔,侥幸杀了个地劫未过的高手,借此机会沽名钓誉而已,他刚刚接碗的那功夫,我也使得,骗骗外行就算了,在我眼中可算不上什么。” 那汉子点了点头:“他刚刚施展的功夫倒是不算得什么……可我瞧他杀了那‘病狰彘’陆升的事,却未必是侥幸,我从传闻中听闻,他杀了那人时,使得可是剑法,你如若真的遇上了他来,须得多加小心。” “剑法?剑法又如何?”那少年却笑,“我的剑法在年轻一代中也算的上是极好,他若真拿了剑来,我倒想瞧瞧他有几番功底,有没有资格在我手上过一招来。” 汉子叹了口气,他身边的这少年是他的侄儿,自幼在豫州一地享有天才的美誉,性子难免狂妄了些:“总之,在比武招亲的比赛上,那人可算得上是你的一个对手,你若遇上了他来,万不可托大。” “是了是了。”少年点了点头,“我刚刚瞧你往他胸上打了一掌,那一掌是个什么来头?你教我的掌法里,好像没有这一掌来。” 汉子摇了摇头:“算不得什么,我年少时曾经有幸见过那黑白子先生一面,黑白子先生传了我一掌来,可是我悟性太浅,学得不精,要我怎么教的出手。” “你都说你学得不精了,又怎么刚刚用了?”少年皱眉。 “你没听他刚刚打探我的名字时,我都没告诉他吗?”汉子阴阴一笑,“我便是要是得没在别人面前用过的招数来,这样便是我偷偷伤了他,他也寻不得我来。” “伯父好计谋。”少年不由赞叹,“伯父下次吧这招交给我吧,我也学你这般,偷偷留一手来,岂不是妙哉?” 那汉子心知这一招不能轻易使得,黑白子前几个月来刚刚与共月庄中暗杀他们的少庄主,先下若是有人使过他所使的武艺来,那怕是再难出这共月庄了:“这事吧……日后再议吧,你当下还是别想这些为好,好好想想该如何在比武招亲中拔得头筹吧。” “这侄儿自然是知道的。”少年点了点头。 祁小过上楼之后,就一直伸手按在了自己的右胸之上,只觉得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掌力……他记得自己以前是识得过的,若是其中细节有所偏差,可是这阴寒刺骨的感觉,他是绝不会记错的。 乌鹭太阴掌力? 那汉子怎么会使得的?祁小过直皱眉。难道他就是前几个月,在共月庄中暗杀自己的刺客吗? 不,不是他,他的掌力我是见过的,那日的一掌,只教自己筋骨俱裂,怎似当下这一掌,堪堪能叫自己难受而已呢? 那汉子是从那儿学来的这一掌?祁小过想到。是老师教他的吗?他这一掌打得疏松至极,想来必是不懂得棋道中的道理,说是偷学来的都不未过。 只恨自己当时没把他的姓名给问出来,不然明日里见了老师,还可好好地问一问他来。祁小过想到。 “你怎么了?”白纯束见祁小过怪怪的,忙问他道。 “不,没什么。”祁小过矢口否认,连忙把手从胸口上拿了下来。 白纯束见祁小过如此说,也不好再追问:“今晚我们怎么睡呢?”白纯束想了想道,“这床还挺大的……我睡里头,你睡外头吧,我若是睡在外头的话,怕不是一翻身,就滚了下去了。” “不。”祁小过拒绝得斩钉截铁,“你睡床上,我睡地板就可以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病发 这入了夜了,祁小过和白纯束都准备睡了,祁小过虽然被那一掌拍得有些膈应,但是毕竟那人这招使得不算娴熟,倒也不算什么大碍。 那人归根结底还是小瞧了祁小过来了,单单请拂一掌,要不给旁人察觉,还要给人身上打出内伤了,实在是太难太难了,他用本门武功饶是如此,更何况是一记用的不算娴熟的武艺呢? 祁小过当时也没往心里去,满脑子想的都是明日里回家,可以见到父亲了老师,兴奋得甚至有些睡不着,听得白纯束在床上轻轻的鼾声,才知道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祁小过躺在地板上,等到他正准备入睡的时候,才突然发觉了自身体内的变化来。 自己的右胸之上,好像开始有些不一样的感觉来了…… 祁小过当即直捂在了自己的右胸之上,只听得心跳声狂躁如鼓,有些他一直担心的事情,也在刹那间如狂风暴雨般地来了。 痛感,前所未有的痛感,他知道这是自己胸口的最后一道穴门,怕是就要在此刻打开了。 仿佛前几次穴门大开时候的痛感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一次这般的猛烈,他只觉得自己右胸上得经脉都要给撑爆了,就像是暴雨下的河堤,祁小过只觉得决堤只需要片刻时间了。 这种痛感就同七个月之前,被那个刺客一掌拍来的时候一样……可是感觉却是远比那时候要迅猛得多了,祁小过想起老师的话来,老师说若是七个月之后,伤势在发作的时候,是水涨船高,他甚至里的这股掌力会越来越厉害,到时候就算是他也回天乏力了。 明明还应该有半个月的。祁小过想到。他虽然早已经猜到自己这伤势不一定会准确地按着老师所说的七个月才能发作,可是他没想到会在自己将要回到家的前夜发作了。 是下午那人那掌的缘故吗?祁小过也说不准其中的关联,他也只能这么猜了。 祁小过勉强要从地板上坐起来,试着调理运气,这烂柯二十三式随着他那日在江左掌柜那开了第六道穴门之后,祁小过已经慢慢能掌握其中二十二式了……可是这明明这剩下最后一式了,祁小过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 至于那个美芹先生……祁小过其实从来都没抱有能去寻得他的希望来,这七个月寻不得,他也是早有准备了,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过愚笨,没有在那七个月的时间里,领会着烂柯二十三式最后一式的精要来。 可是胸口的疼痛愈烈,教祁小过如何静得下心来调理,不由多时,祁小过愣是一口浓血吐了出来,脸色也白刷刷的。 “你怎么了……”白纯束睡得也不深,闻得祁小过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了看他,却不料祁小过当下居然直接吐了口血出来,可把白纯束给吓坏了,也顿时没有了睡意了,忙来看看他的情况。 祁小过只觉得自己怕不是撑不到明日早上了,便小声对白纯束说道,权当作在交代后事了:“如若我撑不过明日的话,你便打开我的包裹,里面有一封书信,属性上面写着的是‘呈共月庄庄主祁连启’,你明日拿着这信,进那共月庄去……” “喂,你可别吓我呀。”白纯束见祁小过这副模样,是当真给他吓到了,她还不晓得祁小过身上发生的事来,也不顾祁小过要他所做的事儿,忙看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来。 祁小过当下是虚弱得不得了,也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只靠在了白纯束的身上,昏死了过去,白纯束看着祁小过一直伸手捂在自己的右胸之上,趁着祁小过失去意识的时候,把他的衣襟给扒拉了开,她这是才第一次见着祁小过的身上居然还有这么严重的伤势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白纯束喃喃道,只见祁小过右胸上一片淤青,青筋暴起,甚至还随着心跳一阵一阵地跳动,白纯束虽然武艺浅薄,可是她也明白这是有股内力在祁小过身体当中作怪来,便想着自己能否帮他一帮来。 白纯束把祁小过的身体立了起来,伸手直往祁小过的后心按去,白纯束的武艺内力是来自于她的爷爷的,自然是纯正得紧,而她爷爷美芹先生身上的这股子内力来,可正是可以和这乌鹭太阴掌力阴阳相融,所以白纯束这一按下去,内力一输,倒是感觉颇有些成效。 可是白纯束她毕竟是还是那练气道,又如何能化解祁小过身上的这伤势呢?要知道在七个月,这可是连她的叔叔忠敏剑白无觅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她当下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白纯束就这么给祁小过传输了半柱香时间的内力来,一时间自己也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来,可是眼见祁小过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她当下也是万念俱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喂,你可别吓我呀……”白纯束对祁小过说道,她摇了摇祁小过来,可祁小过当下已经昏死过去了,又哪能回应她来呢。 “你可是答应过我,我们两人要去哪南边的岛上去的,我们顺着海岸而下,一直到交州,再从交州过海,到时候我们便在那些小岛上成亲,你打渔我织布,我再给你生一个大胖小子来的。”白纯束说着说着就像是要哭出来了一般,“你当下这是都忘了吗?你可得给我活下来,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白纯束哭声是越来越大,她也不知道祁小过当下这究竟是什么伤势来,只是看那祁小过的样子,便知道这绝非普普通通的内伤来。 要是爷爷在这儿的话,凭他的本事,定能把他给救活的。白纯束在哭啼之间,忽地起了这样的念头。 忽地,紧闭着的窗户突然被打了开来,破窗之人喝到:“我本觉得你是一个坦荡荡之少年,可是你俩虽然两情相悦,可是年纪尚小,也不该做此番事情来呀……你看把我这孙女弄哭成什么模样了……” 可他破窗而入之后,眼见的情景与自己所预想的差的有些多了,教他不觉愣了一愣。 “爷爷……”白纯束惊住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水龙吟 “爷爷。”白纯束忙喊他道,“你怎么在这儿的?” 被白纯束喊爷爷的那人,便是那日祁小过遇见的那老先生,祁小过便是这么也想到不到,这个天底下唯一能救自己的人,自己居然早就遇见了。 祁小过那是一直都没有机会问问老先生的姓名,后来想来老先生是嫌自己太过愚钝了,不愿让自己对外称自己同他那里学过武艺才如此的,所以那日晚上再遇到之时,祁小过也没再去问老先生的姓名了。 或许也是命运使然,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地给他给撞到了。 白无觅见自己这孙女问着自己,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一直跟着她过来的,自从他那日在徐州,见到祁小过和自己这孙女在一起后,他便是日日夜夜地随在他们边上,他这一是担心自己孙女的安危,二也是想考量考量自己这个未来孙女婿的品行如何。 以往祁小过和白纯束都是睡不同屋中的,白无觅倒还算是放心,可是今日里,恰逢这客栈只剩下了一间住房了,他们两人必须同睡一间了,这可叫白无觅他担心得不得了。 虽然双方两情相悦,在一起睡觉也是迟早的事情,可是白无觅他只觉得自己家的好白菜被猪给拱了,愣是怎么舒展不开心情来。 他再屋外守了有大半夜,这冷风吹来,饶是他是如此境界的强者,也是熬不住,正当他想咱先退去的时候,只听得白纯束唔唔的啼哭,他当下便抖擞起了精神,心想你们行男女之事也就罢了,可你怎么还弄哭了我这孙女了?要知道白无觅他长子早逝,生下的这孙女可算的是他的心头宝,再怎么淘气自己都不舍得骂她的,怎么就被你给弄哭了?所以他也不顾得什么了,直接破窗而入,要给自己的孙女撑撑腰。 可这一破窗而入,他只觉得眼前的这场面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我……”白无觅顾左右而言他,“他这是怎么了?白日里不是还活奔乱跳的,怎么现在变成这副模样了?” “我也不知道,”果然,一把话题牵到祁小过的身上,白纯束就没工夫去想他爷爷的事情了,“您快瞧瞧他吧,他好像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来……我也不晓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快看看吧。” “乖孙女,你先别急,我来瞧瞧他,”白无觅上了前来,他刚刚背对着窗户,月光从他的身后投下,他的影子刚好盖住了祁小过的身上,所以他瞧的不仔细,可当下近了身来,他才有机会仔细看了看。 乌鹭太阴掌力!他一眼就瞧出来了。 “这……”他的神色即刻间凝重了起来了,“他是被谁打的这一掌?”白无觅问白纯束道。 白纯束单是摇头,她也不记得自己和祁小过呆上这么久,有谁往祁小过的胸口打过掌来,唯一有印象的,便是刚刚进客栈时的那个汉子,所以她把当时的经过和那汉子的样貌简单地说给了爷爷听。 可白无觅听罢,却是叹了口气:“我看着这掌打得,已经有些时日了,绝不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平日里是被人用外力封锁住了,才不至于病发。” 白纯束一惊:“他从来……从来没有与我说起过这件事情呀……” 白无觅沉吟了两声,他与那黑白子亦敌亦友,与他斗了大半辈子了,对祁小过身上的这套乌鹭太阴掌力是知根知底,也知道这套掌法的厉害,所以他才自创了一套水龙吟心法,作为自己的后手。 “爷爷,您可一定要救救他呀。”白纯束见自己的爷爷的神色都如此凝重,便猜到祁小过此刻已经是危在旦夕了,也不顾哭起来难不难看了,直拉在自己爷爷的胳膊上,“算是我求您了,我答应您,我以后再也不淘气了,只要您能救活他,您要我怎么样都好。” 白无觅顿了顿:“乖孙女,你当真喜欢这个小子,而且想嫁给他吗?” 白纯束用力地点头:“嗯,我喜欢他,当真喜欢他。” “好吧,”白无觅低头,瞧了瞧祁小过,“那我便试上一试吧,你且先离我远一些。” “嗯嗯。”白纯束可不敢在这时候忤逆爷爷,知趣地退了一退。 你若是早些与我说,我尚有七分把握救你,可是现在已经给拖到如今时候,你能不能活下来,也只能全凭天意了。白无觅伸手按在的祁小过的心口上,在心底说道。 所谓水龙吟,是取自稼轩先生的名篇《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此篇开篇一句,便是怅怅秋景。 白无觅伸手打住了祁小过的周身穴道,若是祁小过当下醒着,必然会吃惊,白无觅他所打的穴道,和老师七个月前所封住的如出一辙,美芹先生不愧是和黑白子亦敌亦友的老对手,怎么会对对方的绝学不有所了解呢?他也是明白这乌鹭太阴掌力的机理的。 他伸手往祁小过的胸口按了一按,内力源源不断地往祁小过的身体里淌过,他的这内力与祁小过体内的乌鹭太阴掌力一触即融,阴阳相消,只教祁小过好受了许多。 可是正如祁小过的老师所说的,这离祁小过当初初中掌事,已经过了足足七个月了,这七个月来,祁小过身体里的这股掌力水涨船高,已经远比当初要强横了许多,愣是美芹先生他这样境界的人物,都觉得有些儿吃力了。 诶,要不是为了我这个孙女,我才懒得费这么大劲呢……他再心底直说道。 “乖孙女,去下边打一碗水过来。”过了好久好久,白无觅才如此说道,只见他的额头布满了密密的汗珠,已经是极度的劳累了。 “嗯嗯。”白纯束见爷爷这番模样,像是花了许多精力一般,她也不去想爷爷要这碗水来干嘛了,直推门下楼去。 正当白纯束推门而走的时候,祁小过却缓缓地睁开了眼来……就像是从鬼门关中走了一遭一般,身子一点力气也提不上了。 “老先生……”祁小过看向了他身边的白无觅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