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云肆飞》 序章 人与江湖,锤子与铁 熔炉炙热,火蛇翻飞。 肖清途扬起长刀,双目微缩,眼角皱纹再度紧了两分。 长刀还未淬火。 刀身狭长、造型平庸,尽管还有很大的敲打空间,却已是它今天所能展现出的最终模样。 “这一把,你可懂了?” “懂了。” 肖云锋站在火塘一侧,目不转睛地盯着长刀。 一张稚嫩脸庞略显清瘦,身姿笔直。 他父亲肖清途,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铁匠。 一手精妙绝伦的技艺,对的起铁字、撑的起匠字,什么刀枪棍棒、刺爪钩环,但凡是能敲打的东西,统统不在话下。 江湖上送一称号——神兵肖。 肖清途没有多话,将长剑递进火塘里,径自闭目养神起来。 三个孩子中,肖云锋不像老大、老二般喜好打铁,年纪轻轻就能掌握熟练技巧,为自己量身定做出品质上佳的宝器。 他所有的天赋自小便聚集在一起,汇聚为一种被称为悟性的能力。 打铁这个行业,即便不是置身其中也知道想要打造出品质上佳的成品,除了要求力气足、经验多、手法稳等基础能力外,还需要配备一些技巧性的关键能力。 这些能力都是经过日复一日长久磨练而出,没个上百次的失败经历都只能算是初窥门径。 但肖云锋不一样,他只是看着肖清途做工,就能把这些流程铭记在心。 时间久了,肖云锋的鉴赏能力也渐渐达到大师级水准。 可是肖云锋打铁的本事…… 肖云锋至今还没有亲自掂量过铁锤。 自一开始,肖云锋便对拎起锤子咣当咣当这种事比较抗拒,他觉得自己以后不可能成为铁匠。 至少这十几年来,一直是这样。 这一点上,与他那浑身充满非凡经历的伟大母亲有着不可或缺的关联。 肖清途悄悄睁了眼,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肖云锋。即便现在只是在用高温处理方才用过的长刀,这小家伙也依然看的认认真真,十分投入。 他曾听老大、老二说,如果他们在打造兵器时有肖云锋站在一旁。那他们所打造出的成品,品质会好上很多。 因为从选料开始,肖云锋就会一直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但凡有一点儿不和他的意,他都要管上一番。 这里错了,那里慢了,这里欠了,那里过了…… 明明没有亲自干过这样的活计,却总是一副了然于心。 可肖清途本人打造武器时,并没有这种体会。 经过半辈子的磨练,打铁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生命中的一部分,举手投足间都已形成了一种本能,毫无破绽可言。 有一次他玩心大起,想着假装自己少做了什么,看看能不能亲身体会一下肖云锋的“妙用”。 结果这小子直接两眼一瞪,扛起自己就跑! 肖清途本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阵风冲到了外院,嘴里不停大喊道:“坏了!坏了!父亲的脑子坏掉了!” 从那以后,肖清途就再也没做过这种玩笑,老老实实地打铁、授艺,将自己的好奇心深深埋进心里。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年的肖云锋才刚满六岁,却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潜力,也着实让他欢喜好久。 临近傍晚。 肖清途将手上的活计放下,从身后扯了把木凳坐下。 他沉吟了一会,好好酝酿过才说道:“我每次打铁的时候带着你,就像是在准备一件礼物般,把这件礼物的根根本本都在你面前整理一番,等我整理好了,礼物也已经送出去了。但是能不能收到这些礼物,能否接受消化掉它们,要全凭你自己。” 肖云锋点点头,他看出父亲是有事要说。 因为此时的他正模仿着母亲的口语,说起话来变得语重心长。 肖清途又道:“你大哥肖云罡十年前出山,我送他的是一把棍兵,如今十年过去,他在江湖上也打出了一番名号;你二哥肖云柄六年前出山,我送他的是一身精钢宝甲,如今驰骋疆场也是十分威风。” 肖清途顿了顿,脸上突然散发出一股异样的红,正巧迎上儿子的眼神,急忙转头对向火塘,避开了。 三个孩子里,肖云锋最让他不放心。 做了他十几年的父亲,至今不知道他喜好什么、擅长什么,将来有着什么样的理想,心中心仪的是哪种姑娘…… 每每到了深夜,这些问题就会蹭的一下冒在脑子里,却怎么也想不出要如何与他亲近。 肖清途也想像他们的母亲一样,对孩子们的心事都了如指掌,在他们成长的道路上,能够时刻在他们身后默默支起一盏明灯。 听到肖清途这一席话,肖云锋心中了然:自己这是到了要离开的日子。 他的大哥、二哥,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离开了家,各自在外面另寻一片天地,偶尔给家里寄封信,却多年来都不曾有时间回家再见一面。 肖云锋见父亲起身移步到一旁,从桌子上拿起一个信封。 “贝儿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给平元城气劲宗的掌门写了封引荐信,你若看得上就不妨在明天去走上一趟,若看不上,唔……”肖清途又吱唔了一下,声音抖动着:“看不上便愿你吉人自有天相吧。” 大儿子走时,他意气风发,感觉孩子将来在江湖上也能留个大名号。 二儿子走时,他气宇轩昂,感觉孩子将来在战场上也必能流芳百世。 直到小儿子也长大成人将要离自己远去,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儿女情长了…… 他打了半辈子铁,也见了半辈子日夜滚刀尖的江湖豪客。 深知人跟江湖的关系是锤子跟铁所比不得。 锤子尚能压住铁,人却如何奈何江湖呢? “你……” “父亲!” 肖清途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肖云锋不知何时已走到自己身前,一口打断了他。 肖云锋握住对方粗糙的大手,那岁月留下的痕迹夹着一道道疤痕,可怖又深刻。 这双大手,他在印象中是不曾握过。 在他小些的时候,走路跌倒了都是哥哥们扶他起来,等到他大些的时候,习武摔倒了都是自己爬起来。 母亲走后,他与父亲的接触理应是无处不在,却总是感觉不太多。 肖云锋用力握住厚实手掌,深深记住这个触感,淡淡道:“放心吧。” 另一只手捏在信封上轻轻一扯,信封便脱离肖清途手中。 肖清途失神握着小儿子的手,良久才笑骂着一脚踹开,转身收拾起身边的工具,眼神悄悄黯淡下来。 小儿子随他母亲西贝儿,心思多,他应付不来。 “等下你到村子里跟朋友们好好道个别,今后到了外面,是风是雨都是自己,不要让人家替咱们担心。” 肖云锋应了一声,见父亲低头忙活不再说话,躬了下身子才转身悄悄离去。 到了门扉,他忽然脚步一顿,拾起墙上的一把凡品大刀耍了两下:“这个我得拿去换成盘缠,路上用得着。” 说罢头也不回地,风一般的跑了。 肖清途看向门旁空荡荡的墙壁,吃吃笑着,又忽然心痛起来。 今后,他再也不用往墙上挂什么凡品器具了。 第一章 谁不想成为人中龙 每逢太阳落山之际,伏云山上便会展露出一种奇观。 火红色的太阳的余晖扫过这片山脉,连带着山林中的薄雾都跟着变得赤红起来,犹如烈焰焚山般令人心颤。 山脚处,三名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聚集在一起正围着一颗大树各自歇息,他们时不时睁开眼睛朝山上望上几眼,如往常一样等候着他们的大哥——肖云锋。 一名倒挂在树枝上的黑瘦少年忽然腰间一甩,在空中连连翻转三圈,稳稳落地。 他用一条左腿杵在地上,随后右腿绷直抬起,张开长臂后躺着伸了个懒腰,身体如同钉子般稳稳扎在地上。 冯黑子拉完了筋,收身向山上望了望,颇显焦虑地叹了口气:“肖大哥一周没下山,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另外二人一个倚靠着树干,一个躺坐在树上,各自的眼中同样充满焦虑,却是一声不吭。 黑瘦少年见二人不搭理自己,嘴里大喝一声,忽地连踢大树三脚。 “哐哐哐!” 精瘦的身躯层层递进,汇集于下肢爆发出强劲力量,三脚下去竟让那脸盆粗的大树踢的哗哗作响。 “尚术!王虎!跟你们说话呐!” 树上少年拨开脸上的落叶,肉嘟嘟的桃子脸上,两颗炯炯有神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 尚术歪着脑袋向身下贼贼道:“王虎不是练的狮吼功么,让他到山腰上吼一圈怎么样?” 倚靠着树干的王虎抖了抖身上的落叶,一脸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道:“不怎么样!” 冯黑子见他俩个个没趣,一脸懊恼地挨着大树盘腿坐下,无聊的抓起一堆树叶,松开手看着它们飘落下去。 再抓起,再松开…… 伏云山上常年盘踞着的薄雾,无毒却极其扰人视线,饶是山脚村庄里土生土长的居民也无法走进伏云山太深,寻常人士冒然前进必定会被困在山中。 整个浮云山脉,唯有饲养着一群白头小雀的神兵肖一家能够在山里随意进出,却也只有一些特定的时候才会出来一会。 神兵肖的熔炉在什么地方,是江湖上的一个谜。 人们只知他们会从这座山里出来,但从山的哪里出来,不从得知。 其实想见到他们也简单。 西边山脚处有一座「升云鼎」,鼎里常年插着香。前来拜访的客人只需把鼎里的香柱点燃,待它散发出的香味惊扰到山上的白头小雀,不多时便会前来迎接。 说来这白头小雀也是神奇,如果前来拜访的客人不是诚心或者不够资格,它们就会含上一口溪水将那香柱扑灭,之后你就是等上十天半月也没用。 不知过了多久。 冯黑子忽觉眼前光线变暗。 一抬头,见到肖云锋拎着一把长刀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前。 “肖大哥!” 冯黑子大喊了一声连忙起身,另外两人也一个激灵来到他身前。 尚术胖嘟嘟的脸笑得变了形,满是羡慕道:“肖大哥,你这小虚影步真神,走到我们眼皮子底下都没发出一点儿动静,什么时候我能跟你一样厉害就好了!” 冯黑子见到肖云锋,心情畅快许多,尚术一开口他又想起二人不搭理自己的坏样子。 心里有些记仇。 长长哟了一声,调侃道:“你这肥猴子,百年大树都快顶不住你了,你才想起自己是练的轻功?” 他这话说的轻佻,一听就是本性使然,难怪方才两人都不想搭理他,感情是说话不讨人喜欢。 尚术脸上一黑,肥猴是冯黑子给他起的外号,自从他一年前莫名长胖后,这个外号就一直伴随着他。 不过此时他两颗大眼珠子盯着小黑滴溜溜的转个不停,那模样让人看着,还真有一股猴子般的贼劲! 肖云锋笑道:“我这点本事不算什么,再过个几年你们也能像我一样。” “尚术!”肖云锋忽然瞪了一眼尚术。 尚术跟他一对视,浑身打了个激灵。 肖大哥铁定又要说自己长胖的事,这冯黑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早晚得烂嘴! 肖云锋见他心虚的垂下头,徐徐道:“当年你一身贼劲摸东西的模样我可还历历在目,如今你看看你,扔进锅里都能炼油了!” “这事不能怪我!你说这一天到晚的,功夫没落下,一点儿也没偷懒,可怎的就是长成了这副模样!”尚术一脸委屈,垂着脑袋小声道,“我寻思着自己可能喝凉水也会长肉!” 冯黑子叹了口气:“不知道凉水听到了你这话,会不会变成一滩开水。” “凉水怎会变成开水?”王虎不解。 肖云锋嗤笑一声:“生气呗,凉水又不会生气。” 王虎站在一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知是真明白了还是假明白。 他的脑袋一向是不太转弯。 冯黑子转而问道:“肖大哥怎得这么久才下山?” 肖云锋道:“这些日子里,父亲带我回顾了一遍「八百兵器谱」。那「八百兵器谱」你们也知道,是我从小就在研习的东西,虽然已经看过很多遍,还是不知不觉就沉浸在里头。” 说着又将目光转向伏云山深处,雾蒙蒙的让人看不到边:“真是时间飞逝,岁月如梭。不知不觉我也到了要出山的年龄。” “出山!” 三人一听,顿时惊了一跳。 王虎最先开口道:“出山好啊,肖大哥出山了正好天天跟咱们一起,到时候这山上的野兔子保你吃不断!” 他没这么多弯弯肠子,想法是几人中最简单。 心里还以为出山就是不用回家了,到时候肖云锋还能跟他们一起捉野兔、习武、谈话。 冯黑子摇摇头:“肖大哥说的出山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是要走出去,要去看大世界了。” 王虎一脸疑惑地转头看向冯黑子,又见他说道:“你看肖大哥的父亲跟他的两位哥哥,还有那些前来拜访的江湖豪客,哪个不是有着大名头?他们都是人中龙,是有作为的人,怎能跟咱们几个一起混日子。” 王虎点点头,这回好像是真懂了,面露出一副难过模样。 肖云锋适时安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认识你们三人也不过两三年吧,那时候的你们可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是现在这样?” “不说别的,冯黑子年仅十四岁就已经步入「六品境——入境期」,这可是多少武者梦寐以求的事。” 三人静静看着他,心里回想起多年前相遇的场面,躲雨的破庙、乞讨的街口、偷东西被抓个正着的客栈…… 眼前的这个男人与自己并无什么瓜葛,但遇到他之后,人生就产生了改变。 有家住,有饭吃,有事做,有本事。 六品入境、五品气定、四品狂流、三品出尘、二品翻云、一品清玄……这些放在以前都是天书一般的存在,如今自己也能摸到边了。 冯黑子点头应道:“肖大哥说的对,是我们自己目光短浅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得时刻充满理想抱负才是。” 他暗自咬了咬牙,不知不觉间肚子里一腔热血翻腾起来。 三人中他最机灵,早在肖云锋开口前他就知道自己的大哥一定会说出这番话。 但随着自己的长大,接触到的人事物更多,他明白人与人之间始终都是有距离,肖大哥不可能永远为他们挡风挡雨,唯有自己变强才是真理。 可他自己又算个什么呢,如果不是神兵肖一家可怜他,可能早在三年前的雨夜就已经病死在破庙里。 他是自卑,但他也是个狠人。 谁不想成为人中龙! 别人想,他比别人更想! 所以他才能在十四岁的年龄步入入境期,成为一名真正的武客。这其中虽然肖云锋传授给他的功法占了大半功劳,但冯黑子不用功的话,再好的功法也是徒劳。 肖云锋看着身前的三人,一个个早已摆脱当年营养不良、骨瘦如柴的模样,长得越发壮实起来。尤其是王虎跟尚术,一个又高又壮,一个又高又胖! “等再过两年,你们年龄再大些也适合出山了,到时候咱们兄弟四人一起,走马观山,云游四海,想去哪就去哪!” “对!咱们也出山!”王虎一脸的兴奋,希冀的目光中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天。 趁着王虎说话的空,肖云锋悄悄打量了两眼尚术。 三小中,冯黑子一向爱耍小机灵,但论起心思缜密程度还属尚术更胜一筹,今天却不知为何,除了几人刚见面是互相日常调侃了两句,到现在一直沉默。 眼看天色快要暗下,肖云锋岔开话题。 向着王虎打趣道:“怎么,舍得西边山脚下的茶馆丫头了?” 一提到这个茶馆丫头,王虎就格外纯情,脸色蹭的一下红到脖子根,嘴硬道:“带……带她一起出山。” “那咱们现在就跟人家说说去!” 言下之意便是要去茶馆里坐一坐了。 几人哈哈大笑着走出山林,经过肖云锋这么一打岔,各自的心思也晴朗不少。 四人前后走着,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好像是四个人,又好像是一个人。 第二章 茶馆、贼人、玉儿 茶馆座落在「升云鼎」前,位于伏云山西边山脚处,从四人相约见面的树林过去,不过半盏茶的脚程。 这是神兵肖一家的产业,用于给前来拜访的武侠人士吃饭、落脚。 四小每每练完武出了一身汗,就要来这里喝上两壶茶水,聊聊天、打打屁、逗逗丫头、解解乏。 “吴老头,快出来喽!你未来女婿又来帮你存嫁妆喽!” 一看到茶馆的身影,冯黑子隔着老远便朝着茶馆大声嚷嚷起来。 王虎的脸上本就红了一路,听了这话又蹭的一下烧了耳根。 “混蛋,看爪!” 看似凶猛地一甩手,却是浑身破绽。 冯黑子脚尖一点,哈哈笑着轻松避开。 他已是入境期的武客,练的又是腿上功夫,以轻功见长。王虎功夫、境界均不如他,反应又天生迟钝,自然追不到他。 两人脸上嘻笑个不停。 几人来到茶馆前,不见吴老头和他闺女小玉儿,不免有些奇怪。 虽说现在太阳下了山,已经到了打烊的时候,但吴老头跟他们几个的关系可不是寻常店家与过客那般。 往日里隔着老远听到他们的招呼声,吴老头必会笑吟吟的拎着水壶前来迎接。 不为别的,就单单茶馆是神兵肖一家的财产这一点,他也得立马上前对肖云锋客套一番。 尚术似是缓过了劲,脸上不再沉闷。 径自往门口的方桌上一座,捞起茶壶开玩笑道:“这吴老头怕不是攒够嫁妆了,大热天的不出来卖茶,躲个屋子里数钱呢!” 他掂量着壶里有水,也不拿碗,昂头就要猛灌。 才喝了一口,忽然脸色大变,一把将水壶扔到地上:“水里有迷药!” 尚术从小混迹与赌坊小巷,干的是偷鸡摸狗的行当,暗地里跟人学了不少下三滥的把戏。 像一些不入流的低劣蒙汗药他自己也能配得,就连江湖上那些颇有名气的七步散、神仙倒之类的,他也侥幸见识过、以身试毒过。 眼前这茶壶里的药虽不比七步散、神仙倒之类,倒也能算得上是中上等的迷药。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尚术便觉得浑身冒汗、四肢发软,两眼沉沉地就要往地上倒去。 肖云锋连忙上前扶住他,手在腕上一搭心里便有了个大概。 他一把扯开尚术的衣襟,将他扔到桌上,随即运转起功法双掌飞快地在尚术背后游走起来。 “我在这里帮他用内力催出药性,你们快到茶馆里看看情况,务必小心!” 不容他多说,心念小玉儿的王虎已经冲进了屋里。 “喝!” 王虎大吼一声,借着心头这股莽劲,一怒之下竟吼得有些震人心魄! 他这算是被逼急了,潜力爆发。毕竟王虎直到如今也不过习得两年吼功,而这一次的表现已然有点内家弟子的模样,堪比入境期的实力。 另一边,肖云锋掌中内力分为两股,一股带着灼意,一股带着寒意。 以这两种较为刺激的属性交替游走,可以极大力度冲击尚术的神经感受,让他快速回复状态。 若是这时有其他江湖高手看到这一幕,必然会直呼怪哉。 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施展两种内功,他体内的内力不会打岔吗? 这,便是肖云锋身上的秘密之一。 尚术一经他内力刺激,很快回过神来:“我没事,肖大哥你快去帮他们,他们俩功夫不到家!” 肖云锋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虽说冯黑子的实力已经达到入境期,在同龄人中是为佼佼,但那也只是武客六境界中的最低境界。 当下双掌连拍在尚术体内留下数道内力,脚步快速轻点,施展着小虚影步飞身而去。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只能先委屈尚术了。 茶馆内。 王虎这一吼,没什么用。 茶馆一楼空荡荡的,地扫的干净,茶具也已收拾完毕,长凳如往常一样倒放在桌上,六张方桌摆放的整整齐齐。 要不是外面的一张桌子还摆放着未曾收拾,整个茶馆就是一副平时的打烊模样。 吱呀! 楼梯口突然传来动静,王虎二话不说便气势汹汹的朝着二楼奔去。 此时的太阳已经落了半边山,茶馆内的光线十分昏暗,王虎也是因为熟悉茶馆的布置,才能迅速的做出反应。 “小心!” 冯黑子话音刚落,楼梯口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只见那人一身夜行衣、蒙着脸,矮小的身材缩在阴影里,很难让人看清。 若不是他脚踩到那根老旧的木板,闹出了动静,两人还真不能发现他。 黑衣人见自己身形暴露,嘴里怪笑了两声对着王虎一甩手臂,又借着阴影潜伏起来。 王虎心里一惊暗叫不好,他身上并无铁具,轻功又不好,这么近的距离哪里躲得了数枚暗器。 关键时刻,冯黑子有意识的提前连跳两下,腿上隔空一扫正巧赶在暗器之前。 “哆哆哆!” 三枚形状古怪的暗器没入一旁。 冯黑子原本是要直接去进攻那黑衣人,凭他的脚力和对这茶馆的熟悉程度,在这狭窄的地方能占到很大优势。 但他又猜测对方会突然对王虎出手发难,若真是这样,王虎肯定对付不了。 仅仅在见到黑衣人的一瞬间,还没等黑衣人有所反应,他就做出了决断。 遂不太熟练的运转起肖云锋传他的功法,脚上内力加持,一腿迎了上去。 “王虎,没事吧?”冯黑子小心提防着四周,表情不自然地关心道。 此时的黑衣人已不知潜伏到哪里,整个茶馆里静静的,空气中只剩下两人惊疑不定的喘气声。 “没事,谢了!” 鬼门关走一遭,王虎的心情也逐渐冷静下来,要不是冯黑子来的及时将那暗器给踢开了,他还真是凶多吉少。 这时,肖云锋施展着小虚影步出现在二人身前:“你们俩没事吧。” 他刚好看到冯黑子腿接暗器那一幕,心里也是吓了一跳。 “没事,尚术呢?”冯黑子关心道。 “我在他体内留了内力,一会儿就该没事了。凶人呢?” “在楼上,可能是进屋子躲起来了。” 冯黑子又补充道:“那人用的暗器,不太好对付。” 肖云锋抬头扫视,茶馆里没有点灯,只能借着夕阳看出大概轮廓。 他小声道:“这屋里光线太暗,不便纠缠。咱们等下连带着门一起拆了冲进去,到时候有门挡着,任他有百般暗器也能给他拦住了!” 他家的茶馆是母亲亲自监工,用的木料都是实打实的好料,除非遇到会借力发力的内家高手,寻常暗器根本穿透不了这木材。 肖云锋能够如此笃定,就是认为对方只是个寻常角色,不然换做其他本领高强的高人也不会干出这等欺占平民的恶事。 王虎点头应了一声。肖云锋这话说的明白,他一点儿也不用想,力气他有的是,拆个门而已小意思。 三人有了计划,行动起来就利索许多。 一转眼的功夫,三间厢房就被他们拆了两间。 等走到了第三间门前,三人的心也都提到嗓子眼。 肖云锋小声数着三二一,话音一落,王虎立马大吼一声冲进屋里。 屋里没那贼人。 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吴老头半跪着扒在窗前,嘴里不停喃喃着‘玉儿……玉儿……’ 人已经奄奄一息。 冯黑子暗道不好,探身向窗外一看,正巧看到对方矮小的身躯背着吴玉儿钻进山里。那身影已经极尽模糊,几乎与昏暗天色融为一体。 王虎心里大急,冲冯黑子吼道:“还在这愣着干嘛?快去追啊!” 他只恨自己练的不是轻功,不然哪还用得着别人去做,自己直接翻出窗外追去了。 冯黑子看了看窗外没说话,暗自咬咬牙,手上往窗台一按就要向外跳去。 可他身子还未探出,脚上便忽得力气全无,紧接着整个人扑通一声歪倒在地,手上撑了几次都没能坐起身。 肖云锋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把冯黑子裤脚一掀。 只见冯黑子小腿上,一枚拇指大小叶状暗器没入其中,伤口不大,半寸尖细,周围一大圈已经成了乌紫色,脚下到大腿的血管全部暴涨着紧绷起来,显然是中了不轻的毒。 又因为冯黑子强撑着伤口走动,导致伤口破裂,脚腕上满是毒淤黑血,可怖森森。 肖云锋先是点了冯黑子的穴道,减缓毒素流通,紧接着小心将暗器取出。 “是刚才那一下!” 王虎心里一颤,这肯定是之前帮他挡暗器时挨到的毒镖! 冯黑子挨了毒镖后不仅一句话没说,还继续帮着他找吴玉儿,找那个贼人…… 可自己怎么对他的,自己竟然朝好朋友吼! 如果自己再有用一些,如果自己的本领再强大一些! 可恨,真是太可恨! 我怎么就这么没用! “啊!!!” 王虎想的极端,忽然昂头怒吼,一时间血气爆发,似是有几分走火入魔前的癫狂之意。 他脑袋不太灵光,想事情总是一根筋,一连串受了不小的刺激,终究有些吃不消。 肖云锋正准备专心为冯黑子疗伤,不曾想到王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性。 一筹莫展之际,一名长须带刀官客站在门前,青白官衣满是肃杀之气,虎躯之下霸气清明! 眼见王虎这番模样,带刀官客二话不说单手掐印。 随着口中传来一声厉素口诀,纯白色飞符凭空出现! “白玉显象:震!” 白色飞符拖着长条尾巴临在王虎额前,幻作千万条丝线钻进他的脑中,如同变戏法般美轮美奂。 愤怒吼声噶然而止,王虎布满血丝的双眸猛地一睁便无力倒下。 带刀官客不再看他,鹰眸横扫四周,最终定格在地上那枚叶状暗器。 尚术站在他身旁,手撑着门边,脸色还有些苍白。 他一见到这名官客,就赶紧向对方求助,然后一路跟上了二楼,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肖云锋一看来者是熟人,顾不上招呼,慌忙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八卦坠饰。 轻轻一拧,八卦的一角便错开个口,吐出一粒丹药。 冯黑子见他掏出保命的东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肖云锋按住。 “别乱动。” 肖云锋喂他吃了解毒丹,又赶忙用内力助他消化。 这次的内力与之前帮助尚术时所使用的内力又不同,用的是一股木属性的暖意内力。 不多时,冯黑子腿上的伤口处喷射出一道恶臭血瘀,随着毒液被逼出,腿上乌紫色的毒印也渐渐淡了几分。 肖云锋把冯黑子交给已无大碍的尚术,看了一眼昏睡过去的王虎和窗下死不瞑目的吴老头,摇头叹了口气。 转身向长须带刀官客躬身作礼:“多谢白先生出手相助,若不是白先生神符显威,我朋友怕是要走火入魔,从此走入歧途。” 白先生朗声道:“无妨,肖小友还是尽快将小友们安排好,早些引我去见你父亲吧。” 说罢,便背过身去。 他堂堂「三品境——出尘期」带刀官客,还用不着给几个小辈避嫌,之所以转过身来,也只是一点为人的礼节罢了。 肖云锋从口袋里掏出二十两白银塞到尚术手中:“冯黑子服了药,再过一会儿就能活动了,这钱你拿去给他买点生血的补补。还有,你们两个看好王虎,安抚好他不要冲动,毕竟谁也料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让他不用太自责了。” 他顿了顿,又将手中的新刀放在桌上:“这把刀明天拿去当了,给吴老头换个好棺材,顺便请人做趟法事。这几年他待咱们也是诚心,让他一路走好吧。” 接着他又交代了一些小事,交代完了这一件,又想再说一件……突然生出这么多事,他自己也有些心烦意乱。 原本想要好好的吃个散伙饭,大家一起乐一乐,耍耍疯,谁知突然生了这样的变故,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回去的路上,白素生突然道:“这次来拜访你父亲,是想请他帮忙看一些凶器。” 第三章 转折起,人四散 肖云锋心中了然,他与白素生不是第一次见面,近年来对方来过许多次,无一例外都是请教凶器方面的事。 然母亲仍在时,白素生的各种请求都被她婉拒。 后来母亲去世离开,父亲也一直拒绝他的请求。 直到去年,父亲奈何不住对方的一片心意,帮他分析了一次后,至今已经正式来往过两次。 “那人用的暗器也是叶状毒镖。”白素生又不急不慢的说了一句,肖云锋只是默默带路,没有接话。 白素生的语气毫无感情,说到底他并不在乎肖云锋亦或是冯黑子等人与那黑衣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想借肖云锋的口来通肖清途的气。 如果有肖清途鼎力相助,他破案的难度将会大大降低。 这才是他所关心的事。 肖云锋引着客人来到自家院前,肖清途已在院中等候多时。 肖清途饲养的白头小雀除了引路作用外,有时山下发生了一些事也能简单的向他汇报一二。 用的是什么法子,肖云锋也不知。 他只知道母亲生前,甚至能跟那白头小雀对话命它们去做各种各样的事,十分稀奇。 “晚辈白素生拜见肖前辈,此次晚辈仍是为一些凶器而来,多有打扰,望乞海涵,不吝赐教。” 肖清途面露不快,沉声道:“我肖清途不过一介铁匠,做的是拎锤子砸铁的买卖。你堂堂带刀官客频频来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上官有着什么联系,到时候扰了我们一家人清净,是要逼我们离开此地才满意?” 白素生躬身未起,此时听了肖清途的训斥,身子更是谦卑三分,双手捧在身前的玉盒礼品拖地稳稳不曾下沉一分。 “晚辈身为带刀官客,所为正是天下百姓。平民是百姓,江湖各路也是百姓,我一心为人,全力除恶,想必知我识我者不会借此为难肖前辈。肖前辈心有活佛,归隐山林也不忘百姓平常,恳请肖前辈看在我的一片诚心,为天下苍生主持公道。” “说什么主持公道,到底还是要我趟入这浑水之中。” 肖清途摇摇头,他又何尝不对这世上的憎恶痛恨不已? 风凉,已是月夜。 白素生一脸谦卑,任由风吹草动,不曾起身半分。 肖清途心中一软,开口道:“锋儿,带客人进来。” 他最终还是不如西贝儿,面对自己份外的事,做不到狠心婉拒。 厅内的灯,亮了一夜。 肖云锋留在客厅帮忙添茶、找文献,直到天色微微吐白才总算找出一些线索…… 白素生走罢。 肖云锋送客归来,走到正在院中打坐冥思的肖清途身边问道:“父亲,那西蒙坎儿山,当真是毒物满地、人兽不侵?” 肖清途收了功,起身随手拿个马扎坐下,他在院子时最是喜爱这只马扎。 “嗯,既然贝儿跟咱们说过,也有笔记留下,应该是不会错了。”他抬头望天,眼中流露着思念:“贝儿学问之渊博,这一点你们三兄弟里你是最清楚的。” 肖清途的三个儿子,两个喜打铁,一个喜研习,武功是各自没有落下,本领各有不同。 肖云锋与他母亲最为亲近,无论是什么样的学问他都有着极大地兴趣。 “还真是块凶地!”肖云锋感叹了一声。 他母亲早年也是上官,好像还是个了不得的职务,也正是如此,才能游览大江万里,见识人生百态,结交天下豪客,一身学问博渊…… 似乎天下事里就没有她不知晓的! 肖云锋忽然小声道:“父亲,母亲她到底是怎么走的?” 肖清途双眼一凝,转而看向天空,嘴巴数次张了张又紧紧闭了起来。 那一朵翻卷儿的云,正将四周的同伴们聚集起来,再差一个小角就能形成一副海贝模样…… 他看的出神,一动不动。 直至头顶上海贝模样的云散了去,也不曾说出一句话。 …… 当日清晨,肖云锋收拾些衣物、银两,将引荐信贴身收好,跟父亲道了别。 他与父亲总是好像很亲近,又好像有些距离。 像这种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分别,也淡入寡水般,话只比平时多说了两句。 对于肖清途来说,他能走出这间庭院,站在门口目送小儿子的离开,已经实属不易。 他的心中、他的身后早已被一座墓碑填的满满。 拴在在那庭院的一角,一座开满了小花的矮矮土坟上。 山风忽得变强。 常年盘踞在伏云山的薄雾被吹散去一块,在父亲与孩子之间留下一条清晰的路。 风声在耳边嗡嗡地,相比平时格外强烈。 肖清途站在院门口,似是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语:“告诉他……快告诉他……告诉你的孩子……告诉我们的……孩子……” 他心中忽然一痛,奋力呐喊! “锋儿!” 肖云锋暮然回头,小路的尽头处,不善言谈地父亲正在朝他招着双手! 他也笑着回应,大展着双臂,心口一松,脸上瞬间便蒙上一层灰黑。 “贝儿!你母亲!” 肖清途扯着嗓子大吼着,不用一丝内力全凭胸口的一股气。 “她是大使司,是万人敬仰的大使司!” 大使司!那就是母亲的生前!那就是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猜想却迟迟得不到的答案! 肖清途的话,深深驻入肖云锋心里。 连风也跟着回应,盘旋着卷向天空。 通天大树沙沙作响,万丈薄雾四散而逃。 少年的眼前,豁然开朗! 父与子的离别,如同一幅天然画卷,用两个灰溜溜的傻笑点上最后一撇。 …… “肖大哥,你脸上怎么了?” 肖云锋回过神时,已经到了山脚。 他回头看一看身后,薄雾不知何时又盘踞了起来。 “没什么,刚刚山里起了怪风,脸上扑了些尘。”肖云锋从包裹里拿出竹筒,倒出一点清水洗了脸,“尚术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尚术铁青着脸垂下了头,嘴唇咬出了血,肥厚的手掌握地死死用力到挤出掌肉,指甲纷纷嵌入肉中。 肖云锋担心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是王虎还是冯黑子?他们人呢?” 面对自己大哥一连串的疑问,尚术不知道从何说起,鼻子一酸蹲下身子,拳头往地上一砸:“走了!他们都走了!” 肖云锋心中一惊,难道他们都…… “冯黑子昨天夜里就好的差不多了,郎中给上了药,说年轻人底子好,再歇息个两三天又是一条活泥鳅。我还笑话他,想着以后他也有了外号,我得天天说、夜夜说,可谁知……谁知……” 肖云锋见他急的说话都不利索了,赶忙扶他起来,在掌上倒了清水给他往脸上一拍,尚术顿时打了个激灵。 这是肖清途淬火用的水,是从一个山洞中寻得,每年产量不多,比起普通山水来就一个字:凉! 尚术定了定神,一口气说道:“谁知他竟然跟那个白先生走了!” “他怎会跟白先生走?” 肖云锋不解,这白素生不是多事的人,平时嘴上说的好听,做起事来可是冷漠的很。 像昨天的情况,倘若不是他见过尚术等人,倘若王虎不是肖云锋的朋友,还真不见得会出手帮忙。 尚术拽走肖云锋盛水的竹筒,多打量几眼。 这水实在是神奇,仅仅是往脸上一拍就帮他缓解了不少痛苦。 “他昨天刚看完郎中就连夜在这山脚等候着,我这边要看着王虎,还要准备吴老头的丧事,寻思着他只是来散散心,就没怎么问他。 谁知今天一早哪里都找不见他,还是最先听砍柴的说……‘那冯黑子了不起啊,那么小年纪在山上吹风吹一夜,硬是感动了一名带刀官客,被人家收了徒,以后不晓得有多风光喽!’” 肖云锋问:“就这么简单?” “那砍柴的你也认识,他的话要是能信,兔子都得变成鸡!我后来又问了许多人,最后才知道那白先生自己有马,却让冯黑子跟在后面跑,还说什么‘跟得上来,便跟来罢’。” 肖云锋无言,他了解冯黑子的倔脾气,如果白素生真这么说,他一定会这么做。 只是冯黑子年纪小了些,底子又起步较晚,虽说已在他的帮助下早别人数年步入入境期,但毕竟不够扎实,再加上脚上还有伤…… 这一路怕是艰难无比。 尚术忽然扯走肖云锋手中的竹筒,猛灌一口,狠狠把口中清水咽下后才重新咕哝了一口唾沫:呸!真是傻到沟里去了,人家耍你呢,你他妈的怎么就不长脑子!” 尚术举起竹筒还想再喝,肖云锋上前一把夺下。 酒尚不能消愁,更何况是水,况且这水又凉不能任由他喝。 转而问道:“王虎呢,他现在情况好些没?” 尚术手上没了依托,肚子里却凉意一冲打了个哆嗦,好不容易回复几分精神,一听到王虎的名字表情再次变得悲丧起来。 “他也走了,连夜走的,找人代写了信,说是要找玉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问清白、不问世事」。我真没想到他那榆木脑袋里能想出这么恶心的词,就他那样子还想找人家,上哪找?你找的着么?你不在乎人家清白,人家看得上你么?” “疯了,都疯了!”尚术怒吼着挥舞着拳头,肥嘟嘟的手掌乱无章法地打在大树上,好像感觉不到痛楚一般,任由它变得鲜血淋漓。 肖云锋收好竹筒,背负着手仰望上空。 王虎、冯黑子,包括眼前的尚术和自己,四个人的性格各有不同,但发起倔来都是一样。 他记得母亲曾说过:很多人的一生都是注定的,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里,活在什么样的氛围里,从他生来到他死去,不会有什么改变。但也有些人的人生,会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发生转折,没人知道这个转折点在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却是真真切切的转折了。 想必昨天的茶馆事件,便是他们转折点吧。 肖云锋见尚术的怨气发泄得差不多了,开口安慰道:“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他们能重新找到自己的人生,我们应该为他们高兴才是。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山?我父亲帮我跟外面的名门大派写了引荐信,我可以带你一起去,到时候……” “肖大哥。” 尚术打断肖云锋的话,脸上挂着泪痕,露出一副牵强的笑。 “我想留下来。”他先是有些怯怯,直到说完这句话又瞬间变得坚定起来,“你走了,他们也走了。本来只有肖大哥一人走的话,可能过个一年、两年、很多年后,我们几人还能约在这里见上面。 吴老头走了,肖伯父还在这,茶馆的生意总要有人来做。我身体是越发古怪了,胖的跟什么似的,可能真的不是习武的料。不然就让我来打理茶馆,到时候大家回来了……还能一起聚聚。” 尚术紧盯着肖云锋,咬牙切齿地把每个字都说的清清楚楚,圆滚滚的身子不断颤抖,那是他在强忍着极大的痛楚。 肖云锋心中明了。 他们四人的转折点聚集在一起了。 这一刻,是属于尚术的转折点。 尽管他内心此刻承受着非比寻常的痛苦,甚至是言不由衷,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已经选择了。 手指放在嘴边,肖云锋吹了几声响哨,哨音尖细又怪异,不像常人吹出的那种轻浮声音。 一只白头小雀闻声飞来,肖云锋抬手让它落脚,又递在尚术肩头。 “带他去山上找我父亲,麻烦你了。” 第四章 考核开始 无垠十六年,举国上下贫富参差。 君主魏无垠不问民生,一心只想拓大武客势力,常年沉迷武艺,妄图飞仙。 天下苍生两极分化,官客必为武客,武客优于商客,其余者包括寻常武者在内皆是最下等的平民,与奴隶等同身份,毫无尊严。 民间盛传一段小调:「月儿弯,日儿圆,一天到晚不得闲;阿妹上街卖布棉,阿崽跟爹下地田;一会儿走,一会儿留,是血都得滚滚滴流,拼命捞得半块钱……」 字里行间只敢卖惨,不敢埋怨。 天下势头,唯武字当先…… “肖少侠,前面便是平元城了。” 老驴头小心唤醒车中的人儿,见他一身干净清秀都是上好的锦缎,却一点儿也不避讳自己的破车,想到自己会不会弄脏了人家衣服,黝黑的脸上不禁挂上几分窘迫。 肖云锋醒来后先是深吸一口气,等定足了神,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先前跟父亲过了一周的八百兵器谱,用掉不少精力,身心本就有些疲惫。 紧接着约见好友时又赶上茶馆事件。尚术中迷药,冯黑子中毒镖,之后王虎走火入魔更是让他手足无措,连连虚惊几次,精神上也有些疲劳。 再之后白素生求见肖清途,请求他帮忙破案,他又跟父亲一起寻找线索,忙了一夜。 前前后后遭遇好些事,却是连个打盹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上了老驴头的车,往边上一靠就睡着了。 当真如老驴头的山间小调里那般:一天到晚不得闲。 “谢谢,这一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肖云锋礼貌的笑了笑,紧接着就要掏些银钱。 老驴头受宠若惊地连忙摆手:“不成不成,真收了肖少侠的钱,得折我老驴头的寿嘞!要不得,要不得嘞!” 肖云锋推脱不过,只好连连道谢。 手上趁老驴头不注意,悄悄那么一晃,就在他的口袋里留下几两银钱。 入关,进城。 老驴头的驴车被限制出行,两人一番客套后就此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各自“不得闲”。 肖云锋不识路,只好回身向城门口的兵客打听消息。 那兵客上下打量着肖云锋,见他仪表堂堂、举止大方,问的又是平元第一大宗气劲宗,心想:莫非是外地来的名门望族,知道这气劲宗正在招收底子,前来拜师学艺? 想到两人以后说不定还要经常见面,心里就散了为难的心思,老老实实做了次指路人。 肖云锋问清楚了路,也不乱逛,一路上无视街边风景,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傲然于世俗之间。 那兵客见他如此高人风范,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感叹道:“此子将来定是个大人物,必有作为,必有作为啊!” “方远,过来站岗!” 被同伴一呼,方远顿时回过神来,将手里碎银一藏,拎着长枪灰溜溜跑去了。 …… 武神台前,一名被众人簇拥着的娇气少女,正向着不远处的两名气劲宗弟子不停发难。 那两名弟子站在武神台下,双手环在胸前,烈日下的身躯被晒的发红却是连滴汗珠都没有,双眼不停扫视着四周,对眼前众人的几次问话一概不理。 “我听说气劲宗乃是平元第一大派,可贵宗的待客之道,是不是有些不对?” 娇气女子开了金口,声音轻灵、容姿沁心,一群少年看得入迷,巴不得把心都掏了去。 “你们两个!姜小姐跟你们说话呢,能不能吱个声啊,你们是榆木疙瘩做的不成?” “椅子呢?伞呢?谁家丫鬟去买的,怎么还没送来?” “御金坊的废物还没回来吗?” “你骂谁呢?真当我们御金坊的人好欺负?” “骂的就是你们御金坊,信不信我一句话下去,连你们坊主都能呛死?” 一群少年互相彰显着自己,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家底。 可他们吵来吵去也就是吵吵,没一个要傻到跟人干架。 毕竟眼下最重要的是,还是平元城第一大宗的入门考核。 忽然,气劲宗弟子大喊了一声。 “第一百人到!” 下一瞬,所有人的眼光都转向身后,共计九十九道目光集中在肖云锋身上,一个个带着怨气,恨不得把他吃了才行! 受到如此颇有世俗之意的特别欢迎,肖云锋一点儿都不在意,面色温雅地冲他们一笑。 还挺有趣。 要知道在他的童年里,除了充斥着每天必须要学习的各种技艺外,还有无数个母亲亲身经历过的神奇事迹。 这些事迹带着各种文献,图文并茂的呈现在他眼前,每一个都有着震人心魄的大场面。 故事见的多了,肖云锋的格调也培养成型。 出于礼貌,肖云锋冲着众人行了个抱拳礼,态度谦和地说道:“在下肖云锋,如有打扰,还请见谅。” “切,原来是一怂包,不知是谁家来的私生子,穿的倒是人摸狗样。” 肖云锋打量过去。 也不知那人是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明明与他不相识,却如仇人般恶言相对。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又瞬间炸了锅。 肖云锋听了几句,多是在说他和两名气劲宗弟子的不是。 就因为气劲宗规定,要凑齐一百人才能进行考核,而眼前这些人一早来到此地很快凑齐九十九人后,却迟迟等不来第一百人。 若是平常时候,让他们苦点累点没关系,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哪里惧怕这点烈日骄阳。 可人群中还有一位让人争风吃醋的姜姓姑娘,意义就变得不言而喻了。 殊不知那姜姓姑娘也是故意挑拨,为的目的就是让众人拥护自己,好为她所用。 肖云锋没想到自己如此受关注是因为这么个原因,心感冤枉的同时,也带有几分气愤。 他并不是个喜欢忍让的人,所以那个多嘴的少年被他好好记住了。 “肃静!” 武神台下,两名气劲宗弟子上前一步:“本次考核的内容与去年一样,截止到太阳落山前,最先登上武神山到达气劲宗山门的二十人视为过关,考生之间允许武斗但不许伤人性命,违规者将被安插在山间的众位师兄直接取消资格,带往山下。” “现在我宣布,考核开始!” !!! 考核一开始,人群中以姜姓姑娘为首的一行人便如破阵甲军般摆出了冲锋阵型。 少年们使出平时习武都不曾爆发过的力量,嗷嗷叫喊着突飞猛进,将一百人的队伍硬生生从中间拆成两半,为自己心中的佳人开辟出一条光明大道。 姜姓姑娘如此高调行事,饶是紧跟在后的肖云锋也忍不住打量一番。 只见她不仅容貌上佳,就连自身的实力也比普通人高出许多。 她脚步轻轻碎碎的踮跳着,淡黄纱裙随风摇曳,两道细长的仙女辩散落到颊边,手中一把银鞘长剑夺目耀眼,好似天女下凡般一身仙宝流光。 肖云锋摇头笑了笑,「女人越是漂亮越似毒蛇」这是自己美若天仙的母亲常常挂在口上的。 他儿时还不太理解。 天下最美的女人当属自己的母亲,可自己的母亲举止娴雅、温婉大方,又怎会是毒蛇? 现在一看,倒是理解了几分。 这些公子们一开就爆发如此力气,想必到了山腰处便会显得力疲。 他们现在尽心尽力,是想着以后步入宗门能够与姜姓姑娘以师兄妹相称。 只要能与心上人能朝夕相处,种下一颗青春的种子,开花结果也就离自己不远了。 可他们这些人,又有几人能成为那二十人之一呢? 第五章 小兄弟手下留情 肖云锋眼神稍动,抬首望向武神山。 青石铺设的长阶一眼看不到尽头,直入云霄,飘扬的云彩不停奔涌翻腾,如狼似虎。 肖云锋不觉间盯着云朵多看了两眼,顿时感到一丝头晕目眩,心境也受到了几分牵连。 “这武神山竟有如此大阵!” 肖云锋暗自惊叹,精神一定准备再窥究竟! 忽然! “你跟的太近了!滚开!” 一道爪影携着风声扑面而来。 肖云锋敏锐地身子一拧侧身避过,脚步停留在阶边,瞳孔不断收缩。 那人生的不高,一副由字脸,正是先前那位恶言相对的少年。 此时他上身的衣襟早已不知哪去,一身黝黑又结实的丰硕肌肉裸露在外,身处在一群衣着整齐的少年中,十分显眼。 见这些人都被自己拦下,虎贺年一脸得意地哈哈大笑。 他跟几位哥哥约好,只要自己留在这里断后为姜小姐减少对手,等下几人再会合时就给他留个靠前的名头。 到时候姜小姐见自己立了如此大功,心中必然对他高看几分。 想到这,心里就忍不住美美地偷笑起来。 又见有人恨恨地盯着自己,虎贺年瞪着眼睛凶恶道:“看什么看,这是为姜小姐开的路,你们都给我退后一百阶,等下自己抢去!” 几人一听哪能愿意,虽然气劲宗最终要录取二十人,一百人参加考核换算下来足有高达两成的比例。但光是前面那一批里就有着三十好几人,就是录取比例提升到三成,让他们退后一百阶和让他们直接放弃考核又有什么区别。 肖云锋将众人看在眼里,静静立在一旁,不准备做第一个出头人。 却不想剩下多半人中,面对赤身少年的直面欺压竟然直接萎靡了一半,而剩下的几十人双目怒睁,尽管心中愤愤却也同样没一个愿意当出头鸟。 终于,一名少年忍不住愤愤道:“虎贺年,你不要欺人太甚!” 虎贺年心里好奇这是哪个不长脑子的,知道自己是谁还敢上来顶嘴? 扭头一看。 “呦,御金坊的小东家,叫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老子入了六品境。”说到‘六品’两字时还刻意加重声音。 他一边说着,脸上更加不屑地猛然上前一步,几乎顶着对方的脑袋:“怎么,想动手?” 那人胆怯地退开,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却是不敢再回上一句。 他主家御金坊世世代代都是街头小贩,直到他父亲这一代跟人学了点皮毛本领,才堪堪熬出头。 生在这个时代,没有高品境的强者坐镇,哪怕生意做的再大也只是个高级商贩,身份低微,比较起寻常普通百姓也就是多点财力。 比不过虎家这样的传承大户。 如今被人欺负到头上,他也不敢再顶上一嘴,为了自己也为了本家,只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 虎贺年哈哈大笑,眼睛扫过众人:“我父亲是虎方镖局总镖头,你们谁敢动我?” 虎方镖局总镖头? 肖云锋皱了皱眉头,自己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头? 略微一琢磨,突然眼睛一亮:“就是那个喜欢背着个金背断口刀四处作威作福,却又不懂一点刀法的虎万山?” 肖云锋这话说的轻佻,一股开玩笑的语气,寻常人听了只当两人是在拌嘴,不会上心。 可这话传到虎贺年耳里就如同是扎了一根长刺,刺地生疼,疼的腻歪。 他一把推开身前那人,脸色大怒向肖云锋扑去:“哪来的野小子,胆敢在这胡说八道!” 肖云锋见他如此反应,嘴角一勾,知道自己说对了。 那虎万山曾在去年来伏云山拜访他的父亲,想要打造一把上品大刀,也不是为了用,就是想背着显摆。 结果由于他本领一般,名声也不怎么样……最后在茶馆苦苦住了一个月,也没能受到他父亲的待见,只得灰溜溜的离开。 肖云锋见他可怜,向父亲询问为何不见。 肖清途当时沉吟了一下,出奇的说了句:“鸡中霸王还是鸡。” 原来那虎万山并不会刀法,所背着一把刀也只是为了在别人向他挑战时能说上一句:“就凭你,还不配我出刀。” 接在再凭着练了一辈子的鹰爪功,胜过几个不入流的角色。人家一看他不出刀就这么厉害,心里不免更加惧他几分。 之后人们一提起虎万山,就总爱把他的刀法大吹特吹。事实上呢,却没一人见过。 而他那代代相传的鹰爪功,其实也不过是个二流套路,连摆入肖家藏书阁的资格都不够。 当父亲的是这种货色,当孩子的又能出息到哪去? “鹰连扫!” 虎贺年口中叱喝,两臂齐挥。 刷刷刷! 眨眼工夫抓出三个交叉! 这是他最拿手的招数,以下盘顶劲,腰臂带力,将速度与力度的结合在一起融会贯通,形成霸道狠辣的一招。 多亏了这一招,才使得他一个没有入境的武者,能频频跟入境期的同龄人耀武扬威。可见此招威力之不俗。 不过这次,他遇到对手了。 只见鹰爪来临之际,肖云锋忽然纵跃而上。 身子凌空一翻,轻松避过,纵使虎贺年出招迅速,也比他慢了一分。 翻过虎贺年上空时,肖云锋凌空回身猛挥一爪,随后飘飘落地,一副翩翩模样。 出招迅疾,干净利索毫不拖沓。 众少年诧异肖云锋实力之高的同时,只听虎贺年“啊”的一声痛喊,眼前又惊现三道鲜血淋淋的爪痕! “你找死!” 虎贺年吃痛的弯着背,脸上战意不减,身子诡异一拧转而向后一记猛踢。 人们都知道虎贺年跟虎万山一样,学的是祖传的鹰爪功。 但与他交好的几人却清楚,虎贺年自己最爱的还是腿上功夫,他时常从家里拿出好东西来巴结几位干哥哥,不为别的,就为了向他们讨些腿法的招式秘籍。 肖云锋见他受了自己一招还能立马一腿抽来,那怪异的一脚已经十分接近冯黑子的脚力,在同龄人中也是佼佼,心中对他又看得起一分。 眼见这一脚就要踢来,肖云锋双臂一振,手指看似随意一扣,就好似化作鹰形,眼神也变的凌厉起来。 肖云锋五指紧扣、青筋突起,一爪扣住虎贺年的右腿,再猛地向后一扯节节上攀,手上用足了指力,直点虎贺年下腿穴道。 一连九爪转瞬即逝,疼的虎贺年嗷嗷叫个不停。 待他抓到虎贺年的大腿末端,肖云锋看准时机,腰间一沉,那势头竟是要把他右腿卸下! “小兄弟手下留情!” 长阶一旁忽然跃出两名气劲宗弟子,他们二话不说就将虎贺年从肖云锋手中夺去,连忙为他做起检查。 说是夺,其实和送差不多。 肖云锋本意只是想吓吓他,并没有对他发力,毕竟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用不着废他一条腿。 并且,肖云锋也想知道这次考核中私人之间的武斗底线是在哪里,刚才这么一试,心里便有了数。 肖云锋一脸无所谓,虎贺年却没他这么心大。 虎贺年躺坐在一边疼的呲牙咧嘴,脑海中回想起刚刚那一幕仍是心有余悸。 他是练鹰爪功出身,哪能看不出对方的底子比自己扎实许多,肖云锋动作看似随意,其实不知要苦练多少年。 还有那意境……恐怕都已经达到与他父亲同样的境界。 方才自己仅仅是被抓住腿,就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如同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兔子,内心不断衍生出名为恐惧的存在。 两名气劲宗弟子检查过虎贺年的伤势。 彼此对视一眼,一人向肖云锋道:“在下彭志飞,这位是我师兄袁安。刚才强行打断你们二人武斗,既是我们分内之事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如有不妥还请见谅。” 肖云锋抱拳行礼,礼貌的报上姓名。 其实气劲宗一方做什么、怎么做并没有跟他解释的必要,现在他们开这个头,肖云锋看得出来这二人是有话要说。 “肖兄弟年纪轻轻能有如此实力,着实让我们师兄二人大开眼界。入门考核才刚刚开始,想必以肖兄弟的过人本领,就是拿下这次考核的第一名也是十分轻松。只是……” 彭志飞顿了一下,换作另一人稍稍年长,名为袁安的师兄继续道:“只是肖兄弟入了我们气劲宗后,便要生活在这平元城,到时候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算是半个邻居。我们就想以未来师兄的身份倚老卖老一下给二位牵个头,不如眼前这事就此作罢,算是给师兄们一个面子,不要让我们的工作变得太为难,不好跟上面交代。” “你看可好?” 原本按照规定,肖云锋跟虎贺年都要被取消考核的资格。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二人一个本领高强,一个身份显赫,不如两边都卖个人情,顺便拉拢一下肖云锋,上面管事的问起也算是有个交代。 再者,两人也想当场化解肖云锋与虎贺年二人之间的矛盾,他们现在多说几句话,可能就为日后省下不少心思。 肖云锋见这二人态度恳恳,做的也是本职工作。 心想自己原本也没打算把对方怎样,又没有为难他人的习惯,遂再次抱拳回礼,就此作罢。 “有劳两位师兄了。” 二人见肖云锋如此爽快是个识大体的人,心中不免又对肖云锋重视两分。互相对视一眼后,袁安递出一个古朴腰牌,上面刻着一个花字,四角分别雕着梅、兰、竹、菊。 “这是我们花长老的腰牌,肖兄弟凭此物可直接会面气劲宗花长老,也算是我们滥用私权为师傅招贤纳士,希望肖兄弟留个心思,日后大家多多来往才是。” 肖云锋伸手接下,简单谢过,转身上山。 第六章 厚颜无耻虎贺年 姜人人正享受着被众人追捧,一路迎风高歌的快意,身边忽的冒出一个不解风情的少年,一举超过她,脚步起落在她的面前。 这是那个肖云锋? 他们竟然让他赶在了我前面? 姜人人脚步一停,俏脸冰冷向四周环顾一圈。 众位少年被看的羞愧,心想眼前的佳人肯定是生气了,定然要觉得自己没用,在心里留下坏印象! 可对方轻功身法确实更胜自己一筹,如果现在就发力的话,到了考核的后半程还如何跟人竞争? 就在这时。 先前被留下断后的虎贺年,一脸狼狈地追赶了上来。 “众位哥哥,你们一定要为弟弟主持公道!” 人群中,几位贴近姜人人的魁梧少年回过身来,大老远的就听到虎贺年的呼喊。 虎贺年见哥哥们看向自己,快步挤入护花大队,到他们身前满脸委屈地将身子一转,露出三道血淋淋的爪痕。 几位少年顿时脸色大怒。 在这平元城年轻一辈中,向来都是他们五人主事,就算那虎贺年排名最小,也不是谁都能欺负。 “是谁做的!” 韩未雨身为五人之首,向来护短,出了这种事定然要为他出头。 “就是前面那个肖云锋。”虎贺年垂着头,不敢面对大哥:“他一上来就辱骂家父,态度嚣张至极。我气不过就找他评理,谁知他竟然趁我不备出手偷袭,你看这后背的伤就是他偷袭所致。” 说罢,他又扭了扭后背给几个哥哥看,伤口一扯,又渗出丝丝血迹。 几人之前早就看过,心中纷纷不解凭虎贺年的本事又怎会让人抓个正着,现在听虎贺年这么一说,顿时便信了肖云锋偷袭一事。 也就只有在他被人偷袭的情况下,才能让虎贺年吃得如此苦头。 虎贺年适时叹了口气继续道:“弟弟心急之下,还用了腿功。可惜后背伤势太重,使不出全力,结果被那肖云锋反手克制,还要卸我一条右腿!最后多亏了两位气劲宗的师兄及时制止,才得以避过,不然下次再见到几位哥哥时,我恐怕就是个废人了。” 众人一惊,差点连腿都让人废了? 这人得多么心狠手辣才能干出这种事! 可惜肖云锋本人并不在场,不然他听到虎贺年的这番说词,非要骂上一句‘厚颜无耻’才行。 韩未雨阴沉着脸,面色黑的像抹了灰。 别人不知道,他们几个可是清楚虎贺年对腿功的喜爱,哪怕多年来虎万山揪着他又打又骂又是关禁闭的,也阻止不了他对腿功的喜爱。 如今差点被人断了腿,当真和差点要了他的命没什么区别。 试问如果是自己被人废掉一条腿,这影响的可不仅仅是自己日后的武者生涯,就连家里的脸面也要被自己丢掉三分。 肖云锋干了这等好事,若是自己不出马解决了,以后还怎么在平元城混? 当下,韩未雨扔下一声冷哼,脸上乌云密布地盯住远方渐起渐落的身影。 身上气势骤然爆发,脚下步伐变得大而沉,一步跨越两三个台阶,速度几乎比之前快了一倍! 众人感受着他身上散发的气势,心中一惊:韩未雨这是达到了入境后期?! 人群中有人震惊,也有人皱眉不满。 你为你兄弟出头可以等到事后,何必现在冒尖牵连到我们。 如今考核才刚刚开始就全力以赴,到了考核的后半段要怎么办?表现也要看时候,怎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其实他们并不是追不上肖云锋的速度,只是各自留了点心思,想在最后一段路程上一鼓作气争进二十名内。 大家平时交好,看似都是和和睦睦,真到了彼此成为竞争对手的时候,再提感情就跟放屁一样,还是要各自凭本事才行。 事到如今,被韩未雨这么一带头,剩下的人纵使只是没有到达入境期的武者,也不好再装了。 有的人直接大吼着冲了上去,有的人干脆在原地脱了上衣、扯开裤腿……麦色身躯不停展现在众人眼前,一个比一个健美壮硕。 有人悄悄看了姜人人一眼,不知对方有没有发现到自己比别人更胜一筹,希望能得到对方的赏识。 可姜人人又怎会把他们这些粗人放在眼里,在她的世界中,哪怕输了、败了、被家里的长辈们羞辱了,都不能做出这等有失气度的行为。 从他们当众脱衣的那一刻起,这些人就和她分道扬镳了。 一群人施展着本事重新加速前进,心里默默打着小算盘:到时候让他们几个狗咬狗,自己趁机继续上山,这样就能排进前二十了! …… 没了那些碍事的存在,如今的肖云锋别提有多悠闲。 他期间还顺手采了鲜花,编成一顶花冠送给一路护送他的气劲宗师姐。 这位师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人礼物,一时不懂得如何拒绝,心里欢喜的同时冒出一种怪异感觉。 由于现在是考核期间,不能将花冠戴在头上,她只得小心拎在手里,一路上被众位宗门弟子望见,解释个不停。 却不知,越解释越乱。 肖云锋之所以如此,才不是因为对方前凸后翘生的一副好皮囊。 他只是觉得对方这样跟着一路挺辛苦的,应该友好示意一下。 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位师姐的轻功一般,跟着自己确实不太容易。 临近半山腰时,肖云锋听见身后传来阵阵粗重喘息声。 他回头一看,先前被他超过的一群人,不知何时已经追赶了上来。 此刻他们一个个都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对着肖云锋咬牙切齿,像是有什么血海深仇一样,怒目圆瞪。 “站住!” 韩未雨猛然加速,拦在了肖云锋身前,一张大脸红而黑,脸色十分不善。 他刚准备开口质问肖云锋,却见对方突然身子一歪,贴着他的一侧诡异避开了! “这是什么轻功?” 韩未雨心头一颤:“怪不得老五能被他欺负成这样,如果刚才对方有偷袭的心思,一爪袭向自己旁腰,自己定要吃个大亏!” 他一咬牙,鼻子喷出两股热气。 脚上的步伐轰轰作响,速度竟是再次提升! 紧跟在韩未雨身后的其余兄弟四人见到这一幕,知道大哥被逼急了,也面色沉重地拿出真本事,不做保留的向前冲去。 各个面带凶色,浑如恶煞。 那位收了肖云锋一顶花环的气劲宗师姐见这么多人都要向他寻仇,拎着花环的小手握得紧紧,手心上担心地布满了汗。 如果是在平时,她定要出头说理,问清缘由。 可这是考核,是公开公平的考核,她作为气劲宗的成员之一不能直接进行干涉。 眼下她能做的,也就是咬紧牙关追上众人的步伐,同时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自己的轻功给补上来。 “如云师妹,让你跟的那人呢?” 两名气劲宗师兄追了上来,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与肖云锋刻意示好的彭志飞、袁安二人。他们一见到止如云就打听起肖云锋的消息,对这位未来的师弟分外上心。 止如云见到两位师兄,心中大喜,有这两位气定期师兄帮忙,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能来得及出手制止。 她担心道:“在最前面,他被好多人追着,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他有危险?”袁安轻声一笑,“你又不是没看到他在山下的样子,那已经是人家在刻意保守实力了。依我看,他若有心使出全部实力,恐怕我们三人联手都有可能捞不到半点好处。单是他的轻功本领,就让我等十分难堪了。你还是担心后面这些人吧,他们若是不依不饶,等下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止如云没想到袁安师兄会对肖云锋作出如此之高的评价,怎么也不敢相信对方的实力竟然超过自己这么多!但这话既然是从袁安师兄口中冒出,想必也十分贴近真相了。 “还有,等下他们斗起来不用着急制止。这些人在平元城作威作福太久,养了一身坏毛病,就让这位肖师弟辛苦点,让他们吃点苦头吧。” 第七章 那就多有得罪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肖云锋站在青石台阶上背负着手,眼睛扫视着五个凶神恶煞,目光冷冷。 原本凭肖云锋的轻功功底很轻松便能甩开这些人,奈何他们一直跟在身后让人不免觉得不太自在。肖云锋眼看他们一个个表情不太对,不知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干脆停下脚步把事情了解清楚再继续上山。 韩未雨见他主动停下,以为肖云锋是要偷袭于他,全意防备着拦在他前方,一点儿也不敢托大。 看到他这幅反应,肖云锋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两人谁都不先开口,一等就又是四人。 不,不止四人。 在长阶的一边,止如云、彭志飞、袁安,还有三位后来跟上的气劲宗师姐,同样在一旁静静观望。 他们各自负责一人,职责是在考核期间随时可能发生的武斗中保证对方的生命安全,每一名参与宗门考核的人员身边皆有如此分配。 肖云锋身前五人中,有一位站在最边上的赤膊少年颇为显眼。 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才成为肖云锋手下败将的虎贺年。 见到了他,肖云锋才明白这些人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了什么。 五人到齐,韩未雨心中大定,率先开口:“长话短说,你一个外地人,做出如此不耻之事,就不怕日后在平元城内成为众矢之的?” 肖云锋不解他此话为何意。 按理说自己才是受害者,只是那虎贺年本领不到家,才被他打了回去。 况且自己也没做什么,反而还在最后关头饶了他,事情也是在两名气劲宗弟子的见证下就此作罢。 现在对方又跟他说什么不耻,什么众矢之的…… 再看虎贺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肖云锋心里冷笑:真是贼喊捉贼。 “说吧,你们想怎样?” “怎样?”虎贺年有了几位哥哥撑腰,底气足了数倍:“你在山下对我的所作所为暂且不论,毕竟我虎贺年在平元城内怎么说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不会跟你一般计较。现在我们来说另一件事:为了姜小姐,你只能止步于此了。” 韩未雨皱了皱眉,心想我就是来为你出气的,你倒好,这还没干什么呢你就把事情撇一边去了。不过虎贺年说的这件事,也确实要一并处理,揪紧的眉头缓缓松开,将话语权全部交给虎贺年。 肖云锋忽然有些恼怒。 父亲临别时为自己写了封引荐信,参加考核的时间也卡地很准。 由此可见,父亲对自己参加气劲宗入宗考核的事,怕是早早就动了几分心思。 而肖云锋之所以没有直接拿出这封信,就是想告诉父亲:我凭自己的实力也可以。 若是因为这些阿猫阿狗而错过了考核,父亲恐怕会对他失望不已,甚至是难过。 他的父亲是这样,他们的家人难道不是如此? 现在又说什么姜小姐? 肖云锋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她怎样又关我何事? 简直是无理取闹! “姜小姐不喜欢你,所以这次的考核你是过不去了。我劝你还是明年再来,或许明年你进来的时候我们就忘掉你这个小人物了。” 虎贺年一脸得意,全然没了之前那副委屈样。 他反正是有四个哥哥撑腰,现在不出来找面子,更待何时? 肖云锋眼看其他几人也是差不多的态度,叹了口气,知道此事不能随意了了。 想不到自他要出山的那一刻起,身边就变得事事不如意。 长吁一声:“天可鉴,心由在,非我不肯罢事休,实是他人不由来!” 一句话说完! 肖云锋双目一凛,指尖在身前快速点刺,双手齐发,每一次点击都在空中荡出层层涟漪,速度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几人见他装模作样的说了句古话后,气势一变。 以为他‘又要偷袭了’,纷纷摆出防备的架势。 谁知偷袭没等到,却等到如此诡异一幕。 那一层层涟漪挂在空中久久不散,好像是把水面拿到眼前一样,可谓神奇。 虎贺年还是个没有入境的小小武者,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呲牙道:“装神弄鬼!” 脚上一蹬,就要使出自己赖以生存的凌厉三爪。 韩未雨想要阻拦,却迟了一步,只听到二人几乎同时喊出了各自的招数。 “鹰连扫!” “波纹指!” 虎贺年心中笃定,这一次他有偷袭的成分加持,一定不会再抓空了! 肖云锋冷哼一声,饶是虎贺年动身的一刹那就抢先一步动了手,身前数十道波纹涟漪忽如箭矢飞射,瞬间蹭蹭钻入五人胸口,不惜余力的发起作用来。 可怜虎贺年连架势都没摆好便觉得肚子里一阵翻腾,冷暖交替,一息功夫都没有撑住,身体痉挛着直接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呕!” 也不知他早餐吃的什么东西,黄的、白的,稀里哗啦的流了一地。 肖云锋抬起衣袖,掩面摇头,他虽有故意为难他们的意思,但这种情况却不是他想看到的。 这招波纹指是他二哥所授,听说是母亲生前比较中意的一招。 原本只是一种用指尖发力,再凭内力震荡对方内脏的近身招式,后来被她母亲加以改进成为了一个十分特别的内功招式。 改进后的波纹指会受到施法者的内功影响,附加出不同的威力。 如果修炼的是火属性内功,那么波纹指的附加威力就是灼热之类;如果是水属性内功,那波纹指的附加威力就是冰冷、延缓之类…… 肖云锋修炼的是‘五相回天功’,是一种同时包含了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的功法。 那么配合上波纹指的特性,对方此刻的感受就是:火的热、金的刚、木的涨,土的粘、水的冰。 五种感受揉杂在一起,用翻江倒海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 尽管他已经刻意保留了实力,只要稍稍有些内功基础的都不会太过难堪。 可他还是高估了这些人的本事。 虎贺年这么快就呕吐起来,就是因为他一点儿内功都不会。 他不是入境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 一名气劲宗的师姐笑着用臂肘碰了碰止如云:“如云师妹,这小家伙比咱们强多了,你看他才几岁就达到了气定期!还有他那个轻功,怕是来头不小呢!” 那师姐随意说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身旁这么多人,偏偏找止如云说出这番话。 双眸中星星闪闪,分不出是仰慕还是爱慕。 止如云看在眼里,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失落,高兴的是这少年应该不会有事,失落的是…… 自己的实力是不是太低了? 一想到再过半年就是自己最后一次参加“百门试炼”,到时候她作为宗门的主力人员,要像往年的师兄师姐们那样,担负起更多责任。到时候身前这位少年,也要受自己“保护”,偏偏自己实力比对方还低。 当下,心里又在‘回去一定要好好练习轻功’的基础上,多加上一条‘内功也不能松懈’! 白嫩的手掌拎着花环,平齐的皓齿轻咬下唇…… 肖云锋站住五人身前,冷冷地看着他们。 「为善者善为,为恶者恶为」,这是他母亲从小就告诉他的人生真谛。 眼前,除了虎万山没有内功加持,一息也没有顶住。 其余四人忍耐了一会儿后,脸上的模样也越发痛苦起来,一个个汗流浃背地缩着身子,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卡住了手脚,连个指头都不敢乱动。 一旁的气劲宗弟子看出肖云锋只是简单的教训他们,至此都不曾出面阻拦。 纷纷躲在一旁抬袖掩鼻,幸灾乐祸的抿嘴偷笑。 又过了一会,波纹指的暗劲基本散去。 五人大喘着气,韩未雨断断续续道:“你……你得罪了……我们平元五氏,以后……休想在平元城混得下去!” 肖云锋见对方话都不利索了还如此执拗,无奈摇头。 平元五氏,很厉害吗? 一个平元城的地头蛇而已,他们肖家还…… ! !! !!! 肖云锋忽然想起,如今的自己好像不能依靠家里了! 肖云锋脸上一愣,歪着脑袋看向身前五人,神情略显古怪。 不然像母亲的故事里那样,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地上的五人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怕了,要跟自己认错了。 谁知肖云锋突然转了个身,双手连连在空中戳弄起来,一道道波纹再次重现,密密麻麻的竟有上百道之多! 肖云锋最终还是不忍心对他们下狠手,他们虽然无理取闹了一些,行为低龄了一些,但也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实际伤害,倒是自己把几人折腾的够呛。 可这不代表他就甘心吃下这个亏。 得罪五个是得罪,得罪五十个也是得罪,既然如此…… “那就多有得罪了!” 第八章 姜人人,哭了 以姜人人为首的一行人,在虎贺年的突然出现后,分为了两批。 一批是以韩未雨为首的兄弟五人,全力上前阻拦肖云锋;一批是以姜人人为首的其他人,继续保留了部分实力,陪同姜人人。 当他们赶上前面几人的步伐后,各自的眼前出现了奇怪一幕。 他们熟知的韩未雨等人铁色青着脸趴倒在地,而那个被他们集体仇恨的肖云锋却安然无恙的站在前方。 众人还未来得及了解发生何事,便看到肖云锋突然转过身来。 那副双手快速戳点空气的模样,甚至有些搞笑。 一些人通过那奇异的波纹猜测出这可能是某种招式,可这究竟是什么招式,谁也没听说过。 毕竟肖云锋戳点了这么多下,也只是把身边的波纹变得越来越多,只是看起来更加愚蠢而已。 姜人人明眸乱闪,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气劲宗的考核现场遇到一名气定期! 那一道道波纹所蕴含的能量,但凡是将内功修炼了大概的人都能感受到一些。 可按理说,能在他们这个年纪练成内功的人,无一不是武者中的佼佼者,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天资水准都要比他们高上许多,各大宗门争先恐后的抢着要都来不及,哪里需要像他们这样费心费力的参加考核。 她自己也是因为天资不够,苦练了多年才刚刚步入入境期,又身为家族旁枝被打压的厉害,才另寻出路拜上了气劲宗。 期望有一天习得本领,能回本家为父母争光。 想到自己背负了这么重的压力,姜人人顿时不开心了,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这考核一点儿都不公平! 她想要开口争上几句,一张嘴…… “噗!” 喉间一噎,似是吃了个什么东西? 再一抬头,那可恶少年已经背对着双手,一副高人风范的模样居高临下着,身旁上百道波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莫非刚刚吃进嘴里的就是那些波纹状的空气?” 这时! “呕!” “哇啊!” “哗啦啦……” …… 灾难,有时候来的就是这么突然。 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有七八人吐了一地,刺鼻的气味顺着山风扑进一旁的树林中,连着气劲宗的师兄师姐们都退避三舍! 那位话多的气劲宗师姐没心没肺的笑着,也不管这些人的安危了,拉着止如云就跑,一路上笑的眼泪都流出许多。 这小家伙真是太有意思了,从哪里学会的这种损人招数,真是太对我胃口了,如此奇才一定要为我气劲宗所用啊! 有人欢喜,就有人难过。 姜人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绝望,所以她很不争气的……哭了。 尽管只是泪水泛在眼眶,一滴也不曾落下。 她一脸怨恨的瞪着肖云锋,将这羞辱的泪水死死守住。 心里却在想:这人实在是可恶,欺负人又不解风情就算了,竟然还不懂得怜香惜玉!没看到自己这么令人瞩目的一个美人儿正站在人群中央吗! 这一刻,她心里算是把肖云锋恨地死死了。 肖云锋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就算站的高,也受不了这个味儿。 心想着这下应该差不多了,他们知道自己不好惹,或许以后不会再做傻事? 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继续上山。 “站住!” 姜人人见他要走,强忍住一口气,愤怒地叫嚷一声。 她这一口气憋了好久,憋的厉害! 欺负完别人就一走了之,想都别想! 肖云锋本就懒得搭理他们,此时一听是她的声音,脚下的步子点的更快几分。 眨眼工夫已经跃过二十来阶,速度比先前又提高足足一倍! “混蛋!算什么男人!” 姜人人喊出这些话后,肚子里的空气也吐的干净,她再一吸气,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唔!” 赶忙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做出有失身份的行为。 只能眼看着肖云锋渐渐离去。 姜人人越发的觉得委屈,气得直跺脚。 再一看身边这群连胆汁都吐出来的人们,姜人人打心底地生出一股嫌弃的厌恶感。 她不希望自己的追随者们都是俗人,一见到她就欢呼雀跃,一遇到强敌就立马挫败,从不管什么场合,一点儿都不可靠。 当然,这个名为肖云锋的少年虽然实力不错,但也是她最讨厌的。 她想要的是那种既有实力又能够相信她、全心全意支持她的正常人,只有这种人才能为她提供足量的信力,让她变得更强。 那是她们一族的秘传,也是她们从小就被时刻告知、必须谨记的东西。 人的魅力越大,拥护的人越多,信力就越强。 姜人人轻咬着粉唇环顾四周,一双黛眉忍不住向着中心紧了紧。 眼前这些拥护她的少年们近半数都丧失了行动能力,先前一个个牛皮上天的存在全都变成了软脚虾,七倒八歪地躺在石阶上,丑态百出。 一下少了十几人的拥护,她所受到的信力也降低了不少。如此一来,剩下的路程就得靠自己的实力完成了。 好在如今只剩下一半的路程,时间又很充裕,算起来并不会很辛苦。 自己的实力跟身边这群不靠谱的家伙比起来,也算是上上等。 “说不定是第二个通过的呢!” 波纹指的暗劲已经散去,刺鼻的气味却更加浓郁。 姜人人将遮住口鼻的衣袖再次贴紧,心想着等其余人再休息一会儿就立马上路。 “嗯,接下来就顺其自然吧!平常心,平常心。” “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 “啊!还是觉得他好可恶!” 她想的出神,心里被万恶的肖云锋占据大半。 全然没有发现身边的这群人,正在互相打着眼色,悄悄约好了什么。 …… 武神山上。 肖云锋背负着手站在山顶,清风飒飒、枝叶沙沙,仅仅是站在气劲宗的门牌坊前,就能感到一股超脱于世俗的自在之意。 那是一种洒脱、自然又充满力量的感觉,一阵山风吹来,好似醍醐灌顶般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惬意。 第九章 是的,已经结束了 头顶那片云离肖云锋更近了。 之前在山下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头昏脑胀,如今靠近之后,反而没了那种感觉。 在他身后是数不清的名山大川。 上面错落有致地坐落着一个又一个宗门大派,随便哪一个放在世俗里,皆是受人敬仰的存在。武客与其他人之间,就是高人一等。 但话又说回来,这些大派比起身前的气劲宗又少了几分庄严和气派,就连天空上的云朵,都少了那么几块。 止如云站在一旁,看了眼天色。 此时太阳即将落山,一年一度的考核也算是结束了。 这本是很正常的一套流程,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参加。 可当她再看向身边的肖云锋时,脸上的表情却连连变幻,显得十分古怪。 “师姐,这就是今年通过考核的人员吗?”一名先前不曾在考核中出现过的弟子向她询问道。 止如云回头望了望,确定没有师兄师姐们再护送其他人上来,而诺大的宗门前只有三个人的身影,心里不得不再次承认:是的,已经结束了! 她回过头来,正巧对上肖云锋的目光。 想到对方实力超过自己如此之多,却要屈为自己师弟,气势弱弱的尴尬一笑。 转头对那负责接应的弟子说道:“至此也不见众位师兄师姐,想必这次考核应该是结束了。武师弟,现在我将肖师弟交给你,由你带他去安排住宿,明日带他领了衣物和银两后,记得不要错过正午时分的入门典礼。” 两人互相抱拳行礼,算作是对彼此的辛苦表示一种敬意。 肖云锋也对着止如云行了一礼,毕竟这位师姐不仅一路护送着他,还亲自陪同到考核结束直至完成交接,真是又负责又好看。 心地也十分善良。 真是辛苦,真是辛苦了! 止如云站在原地目送二人离去。 他们一个背影正气、稳重,一个背影自然、轻浮,举手投足间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可当他们站在一起时,又显得很搭配,似乎两人之间有着某种不明的羁绊,生来注定。 “是巧合吗?”止如云有些多愁伤感的嘀咕了一声。 良久后,直到二人登入宗门内部,走出自己的视线。 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快步跑开了。 …… 这位师兄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人。 “恭喜你通过考核!我叫武祝,以后咱们就是师兄弟了!” 武祝笑道:“说来还真是奇怪,今年竟然只有你一人通过了考核。去年我来参加的时候,可是拼了命才成为第二十人呢!不过在我之前,气劲宗可是每年都会招收上百人,那场面不知要壮观多少倍!” 他的心情好像不错,一路上为肖云锋解答各种疑问,讲到兴头时还会为他介绍一些宗门内的趣事。 比如哪个长老的功法比较特殊,哪个长老的脾气比较古怪,哪个地方是男女有别,哪些角落的风景值得一看。 肖云锋颔首附和,时不时的也会大笑两声,这武师兄性格极好,让他感到很亲切。 老实说,他也没想到最终只有自己一人通过考核。 虽然他对那群人施法发了难,但他也有手下留情。 不过是凭借着先一步练成内功进行境界压制而已,只能说是小小地惩戒一番。 按理说那些人再不济,路上慢点、辛苦点也能赶在日落前登到山顶,毕竟武神山是一路直达,时间方面也十分充裕。 他到达山顶后又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终止考核。 可偏偏最终的考核结果就是:只有一人通过。 想必在他离开之后,那些人又出了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故吧。 踏入宗门,一路上随处可见互相演练武艺的气劲宗弟子。 他们三两成群,各自有着固定的队伍,彼此间互不干预,有序且认真的练习着。 让肖云锋没想到的是。 这个性格不错的师兄,还有着极好的人缘。 一些正在休息的气劲宗弟子见了他,都要招呼一声武师弟,顺带着还要打听一下身后的这位小公子,也就是肖云锋本人了。 肖云锋听武祝说,像眼前这样的演武场,整个宗门内有着不下十块。 眼前的这一块里,大多是有着五年以上资历的弟子,他们既在这里习武钻研,也在这里担任着看守宗门的任务。 而他自己只是二年弟子,这一点两人刚见面时就已经说过。 连着越过两片演武场,武祝带着肖云锋来到他今后要住的地方。 精致秀气的小竹屋,十米见方的农家小院,两块翻过的土地里种着几种青菜,还有十几只毛茸茸的小鸡仔正在里面叽叽唧唧的叫个不停。 武祝拉开房门,热情道:“咱们气劲宗的宿舍有着好几种风格,这边是竹屋,那边还有木屋、石屋,最里面的位置还有几间大宅,那是给宗门里需要闭关修炼的弟子们使用的,你进来瞧瞧。” 肖云锋四处打量了一番,问道:“这间竹屋似乎还有人在住?” “你不喜欢?” 肖云锋连忙解释道:“喜欢,当然喜欢。这院子里生气十足,平日里不知有多少乐趣在里面,我怎会不喜欢。只是怕冒然住进去打扰到了人家的生活。” 武祝哈哈一笑,随手端起一旁的木碗,给地上的小鸡仔们撒了点吃食。 “不用担心了,这间现在是我的宿舍,里面也只住了我一人,你若是喜欢便跟我住在一起,若是不喜欢我再给你安排一间也行。 原本是应该给你单独安排住宿的,不过你作为刚步入宗门的弟子,不能独居一间,要安排也只能把你与往届的师兄们安排到一起。到时候换做他们那里,一间院子里就不止一两个人哩。” “我这也是特殊情况,才独自居住了一间屋子……你看?” 无论是竹屋还是其他屋子,面积上都是差不多。 是两人住,还是一群人住。 肖云锋虽然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不怕跟别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但人少总是比人多要舒适一些。 况且这位武师兄为人谦和,十分热情,应该很好相处。 当下也不矫情,客气道:“全凭武师兄安排,今后同住一个屋檐下,就有劳武师兄多多关照啦!” 是夜,肖云锋跟着武祝与附近的师兄们打过招呼,便早早地回房休息。 他掏出父亲为他写的引荐信。 那信封薄薄地,里面大约只含有一张信纸。 也是,父亲这种寡言少语的性格又能写多少字呢? 他平时说起话来都是在模仿母亲的口气,甚至有些时候还会重复一样的话语。 他应该是想着与人好好相处的,至少母亲走后这几年,他也能对外人说上几句冠冕堂皇的话。 上次见到白素生时他就小小摆弄了一套,不过面对常年应付各种场合的带刀官客,父亲说话的能力还是弱了一点。 对方把话说的正气一些、大度一些,再随口夸上两句,他就不知要怎么回答了。 若是母亲还在的话,那白素生铁定捞不到半点好处,不但如此临走还要重重的赔个不是才行。 以往白素生来拜见时,就是这样。 肖云锋将信封收好,将它叠在衣物里面。 如果气劲宗不是个值得一呆的地方,这封信就没必要拿出来;如果气劲宗是个值得依托的地方,这封信可能也用不到。 他又想起孤苦伶仃的尚术,不知那个自称喝凉水都会长胖的家伙现在在做些什么。 还有冯黑子,不知他有没有如愿以偿的拜在白素生门下,王虎一个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吴老头的丧事办的风不风光,尚术在茶馆需不需要人帮忙…… 父亲如今孤独一人,又会怎样…… 想着想着,便垂下了眼。 这些日子他累的不轻,即便是换了新的环境,也很快进入梦乡。 竹屋外。 武祝坐在院中,望着天上的星星独自发呆。 今年气劲宗的招生,通过考核的只有肖云锋一人,这种结果对他来说有着一种错觉。 身旁,幼小的鸡仔们互相拥挤着聚集成一团,它们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一个个睡地十分安详。 有一只睡在边缘的,忽然翻身掉了队,它半睡半醒间怎么也找不到同伴,焦急的叽叽乱叫。 武祝快速走到它身旁,小心将它捧在掌心轻轻抚摸,口中唱起不知名的山谣,重新引它进入梦乡。 待他将手中的小鸡放在地上,那些原本熟睡的小鸡仔忽然有默契的将它包围,与它紧紧依靠在一起。 第十章 丰长老,疯长老? 肖云锋自小到大都没有赖床的习惯。 因为他要早起习武,练习技艺,然后白天观看父亲打铁,之后还要接受母亲的悉心教导,完成一天的作业后才能自己安排时间。 这一习惯直到西贝儿去世都不曾改变,肖清途依然负责打铁方面的技艺展示,武艺授课方面则改由两位哥哥代劳。 不过这一天,他早早起来是有其他原因的。 昨晚在梦中,他梦到一名看不到正脸的白裙姑娘。 那姑娘背对着自己,身后搭着一条大辫子,蹲在花丛边不停的摘花,在编织花环。每完成一顶就要给肖云锋戴上一次。 头上一顶、手上一顶、手上一顶、头上一顶…… 一顶两顶,五顶十顶…… 直到他整个人都被包成了粽子,勒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时,才从梦中猛然惊醒。 “真是个怪异的梦。” “肖师弟,什么怪异的梦?”武祝伸着懒腰,正好走进院里。 “没什么!” 一群小鸡仔们叽叽叫着从睡梦中醒来,肖云锋赶紧端起一旁的木碗去给它们喂食了…… 新生活的伊始,必然是忙碌的。 武祝在前面引路,肖云锋快步跟上。 二人一路施展轻功,跨过各个区域。 最后经过了一条架设在两山之间的铁索桥后,才来到独自位于另一座小山头上的气劲宗库房。 到了这里,气劲宗人声鼎沸的模样便被铁锁桥上的浓雾隔绝起来。 那四面八方的浓雾不像是自然形成。 肖云锋只是打量了几眼,就在心里断定,这里必然有一个了不起的阵法在支撑。 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他自幼习得的众多知识中,其中一项就是阵法。 武祝在路上告诉肖云锋,相传负责这间库房的丰长老即不是气劲宗历代弟子,也不是作为客卿挂名于此。 之所以留在气劲宗内,是因为他在等万宗主的一个承诺,那是两人在多年前达成的某个交易。 并且,这个丰长老的本事比起他们万掌门来,不分上下! 就在去年除夕夜上,两人喝多了酒起了争执,随后大打出手,各显神通。 三大长老、四大护法、二十四堂主愣是没一个敢上去拉架。 许多家住得远,不方便回家过年的弟子都见到了这一幕。这在气劲宗里已经算不上是个秘密。 “还有这事!”肖云锋听的一脸惊讶,让一个外人负责超级大宗的库房,还能跟宗主打起来而无恙? 真会玩。 “到了!” 穿过浓雾区,眼前出现一个颇显气派的大宅。 武祝走上门前,朗声道:“两年弟子武祝,带师弟前来领取宗门配备。” 大门吱的一声,缓缓打开。 稀稀疏疏的绿竹印入眼帘,歪扭交错、参差不齐,如同被人践踏过一般生长地十分随意。 肖云锋紧跟在武祝身后,沿着竹林小道往里走上二十米再折出一道弯,一座五米见方的六角亭和一间气势阴沉的殿宇建筑顿时显露在二人眼前。 亭子的造型同竹林一样不算和谐,头顶的六只角或歪曲或短缺,与那街上孩童们用泥巴捏出来的玩意如出一辙。 此时的亭中,一名长胡子老头坐在躺椅上,手中捧着酒坛小声呢喃着,一副醉酒模样满面红光。 “弟子武祝(肖云锋)见过丰长老。”肖云锋跟着武祝拱手行礼。 丰长老打了个酒嗝,随意瞥了二人一眼。 板着脸道:“去年的二十名弟子就剩你一个了,今年倒好一共就来了一个。我看万横的脑子是变成浆糊了,要把这几千人的大宗变成几百人才如意。” 这一点肖云锋听武祝提起过。 好像在武祝那一届之前,气劲宗每年都要去外地广收弟子,一圈下来每年都能招收上百名。 但不知为何,从上一年开始,就忽然将招收的规模降低为二十人,并且只在平元城本家招收一次。结果可想而知,到了今年连参加考核的人也不过百位。 “两件衣服,二十两银钱,自己上屋里拿吧。” 丰长老随口吩咐了一句,就翻了个身打起呼噜来。 武祝无奈一笑,嘱咐肖云锋不要乱动在这里等他,随后便向屋里走去。 肖云锋点点头,还想再看一眼丰长老,眼睛往躺椅上一瞅…… 咦,人呢? “封!” 不知何时,丰末年忽然出现在肖云锋身后。 肖云锋发现自己被点了穴道,浑身动弹不得,且四肢上的经脉不知怎的,纷纷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内力不停的往外散去。 他自知这样下去身上的内力会尽数流失,造成经脉萎缩,严重的话可能会变成废人一个。 立马开口道:“不知弟子哪里得罪了丰长老,还请丰长老手下留情!” 丰末年嘿嘿一笑:“留个屁的情,快让我看看你这气定期的小娃子,有没有本事解开这道暗劲。” 原来是在考验自己! 肖云锋心里暗骂一句‘疯老头’,立马闭上眼睛,运转五相回天功感受自己体内。 这五相回天功,乃是他母亲所授,是母亲了解的所有功法中最朴实无华也最难练的功法之一。 西贝儿本想传授肖云锋一种火属性的功法,配合肖清途的打铁本领,以后起码也能成为一名铁匠,不愁衣食。 可肖云锋不这样想,火属性功法固然对打铁有奇效,但毕竟会有力竭、有被克制的时候。 所以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一条人迹稀少的路——走五相之根本,习万物之源泉。 五相回天功,‘金、木、水、火、土,五相固元平衡相互、生生造化不息永生’。 这是他四岁时,第一次当家做主为自己选择的路! “找到了!” 肖云锋发觉暗劲所在,心中一喜,将身上的内力向脚掌逼去。 多亏他体质特殊,对外来内力比较敏感,才能迅速发现这股暗劲依附在自己脚掌之间。 丰末年站在一旁,眼见这小家伙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的暗劲,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注视。 接下来的一幕才是最让他期待的。 这十几年来,丰末年不知已经考核过多少人,其中不凡天资纵横,年纪轻轻就已经达到气定期的存在,却至今无一人能够破开。 直到如今,丰末年也只总结出一点:年龄越年轻,越有可能破开暗劲。 但年轻并掌握高级内功功法,且这个高级内功功法又对他有益的人,哪有这么好找。 丰末年正在回顾这十几年的辛苦历程,忽然胡子一吹,眼睛一瞪。 只见肖云锋抖了抖身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把自己救回来了。 第十一章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丰长老你看……” !!! 肖云锋又被点穴了。 丰末年抬手向他背后一拍,只见肖云锋的丹田之处又小又空,里面的内力少的可怜,哪里像是年纪轻轻就能达到气定期的天之骄子。 “只靠这点内力就能破解那道暗劲?不对,若只是这点内力的话,又怎会让我感觉到如此充盈的气势?” 他给肖云锋解了穴道,问道:“我问你,你是怎么解开那道暗劲的,就靠这么一个小丹田?” 肖云锋下意识的就想避开他,这丰长老一言不合就点穴,实在让他放不下心。 但仔细一想自己还在人家家里,他能往哪跑? 只好老实道:“回长老,弟子的功法与其它功法不同,其内力的存储并不是在丹田之内。而是经过长期训练后,让各个经脉都像丹田一样可以存储内力。也就是说,我全身上下都是内力的储放点,也可以说全身上下都是假丹田。” 丰末年一听,抬手又要点他。 肖云锋被点了几次,早就心生不满。此时见他抬手,立马撒腿就跑,转眼间就跑出宅院,没入竹林。 语气强硬道:“丰长老还请自重!” 肖云锋算是看透了,这丰长老正如武祝先前所说,不是正式的气劲宗成员,平时放肆惯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一点都不考虑门派大宗的脸面。 想想他一个过年期间都能耍酒疯跟一宗之主大打出手的人,能有什么气度风范? 更别指望他会对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客客气气了。 丰末年怔了一下,你这小子跟我扯什么自重,老夫想要点你,那是你的福气! 说时迟那时快,脚上模糊出虚影,一眨眼就到了肖云锋身后。 五指作爪状,向前抓去! 肖云锋感觉到空气的流逝变化,头也不回地身子一晃,好似瞬移一般蹭着他的手掌躲了过去。 不仅如此,他还在身下留下了一个特别的身影,让丰末年大为吃惊。 “虚影步!!!” 丰末年一把将身前虚影捏碎,眼看肖云锋就要跑出门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能见到传说中的轻功——虚影步!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小家伙身上竟有如此神功! 看来我的机缘终于等到了! 他哈哈狂笑,手掌大力一挥在天上凝聚出一只大手,直接隔空封锁了肖云锋的去路。 “不好!” 肖云锋连连闪身,但境界的压制又岂是现在的他所能抵抗。 两条腿沉甸甸的像是身陷泥潭,每一步的迈动都十分费力。 终于。 丰末年在肖云锋快要踩在门槛上时,一把将他拎了回来。 “这次我不点你,你放松身心,让我好好探查一番。” 肖云锋心想不行,这老家伙怕不是个疯子,竟然还想要探查一番! 怎么探查,开肠破肚? 既然跟他讲不通,是时候拿出自己的保命信了。 本以为这封信就是个摆设,无论自己在气劲宗内过得好坏都没有必要拿出来。 想不到今天竟因为这么点破事就要拿出来用掉了…… “我……” ! !! !!! 说好的不点我!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为什么连话都不让我说了! 疯子! …… 武祝手捧着衣服,腕上挂着一袋银两。 独自一人站在里屋的门槛上,脚步迟迟不曾迈出。 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自他看到肖云锋莫名其妙的跑出宅院,正想要叫他一声,问问他那是什么轻功步伐,为何如此炫酷。 丰长老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点了穴道,让他动弹不得。 紧接着,他就看到丰长老像拎小鸡一样,将肖云锋拎了回来。 丰长老真厉害。 连肖云锋那么高深的轻功都能压制住的漫天一掌,其威压厉害之程度可想而知。最让他佩服的是,如此浑厚的一股内力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波及到自己身边。 这得要多么高深的技巧支持,才能将掌力把控到如此炉火纯青。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丰末年游走在肖云锋背后的双手迟迟不曾拿下。 他越是探查下去,脸上的表情就越是丰富。将全身的经脉温养成假丹田,说是奇思妙想也好,说是异想天开也不过,最让他诧异的是,这人竟然真的成功了! 终于,丰末年一脸狂热道:“你这功法叫什么名字?” 十几年了,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机遇,就是他,就是眼前这个小子,他一定能帮自己除掉这十几年的心头病! 五种属性的功法,这是最佳也是最可遇不可求的功法,再配合上潜力无限的少年天才…… 行!一定行! “……” “问你话呢!你放心,我不会逼你的。” “……” “……” 哆哆! 丰末年抬手解了肖云锋的穴道,脸上尽是疯狂。 这一次,肖云锋算是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什么样的侥幸心理都是无用。 心想:“他不是要夺我功法吧?这可是江湖大忌!” 肖云锋一咬牙,回应道:“回长老,我这是小虚影步。” “不是问你这个,是你的内功心法。” “回长老,弟子修炼的乃是‘五相回天功’。” 两句话的功夫,肖云锋就想明白了。 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从心,他现在的内心就在不停告诉他:要全力配合,知无不言。 「男子汉大丈夫能群能伸」,这种话也是母亲曾教育过的…… 丰末年沉吟了一会,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功法? 就连万横这十几年在外游历,帮他四处寻找消息,也不曾听他提起过这类功法。 能够将身上的经脉变得像丹田一样,那岂不是说哪怕丹田被震碎,也依然留有一线转机! “这功法……” “你学不了!” 肖云锋抢答了一句,但他立马就后悔了。 谁知道这个疯子般的老头会不会受到刺激,做出什么毫无人性的事来! “为什么?难道我数十年的内力还不够滋润身上的经脉?再不济我还可以散功重来,难道散功也不行?” 肖云锋皱了皱眉头,说句实在话,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记得当年他初习这个功法的时候,自己才四岁。 当时母亲总告诉他,不要把它当作一个功法,要把它当成你自己。 肖云锋一直不懂这其中的含义,所以母亲花费了好大的心思,天天给他用药草沐浴,针灸,有时候还要经历各种鞭打,把身上的鲜淤血放出后,再让他不停的运转功法。 他这种经历,显然是不可复制的。 丰末年见他迟疑着不吭声,心里灰了半截。 难道自己这一生真的就这么完了,没有任何转机,手刃仇敌无望? 人这一生有几个十几年? 自己苦等了这么久,难道就一点转机都没有? 肖云锋见他一副失落,怕他伤心过度拿自己出气。 开口解释道:“首先我这个功法是没有口诀的,从头到尾也就两个字‘感知’,我当时不懂这里面的含义,被人用药物硬生生改变了体质,然后才得以修炼下去。” 丰末年看看他,见他一脸正经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其实他就算是说谎又能怎样,这是人家的功法,人家想给你就给你,不想给你你也没办法。 一旦动强的,就算要到了,到时候人家给你个错误的口诀搞不好还要走火入魔。 倒不如眼前这样,直接让他断了念想,还算痛快一些。 而且对方说的不无道理,想要用经脉存储内力的确是个听起来就无解的难题。 第十二章 弯腰,鞠躬 心情再次跌落谷底。 丰末年摆了摆手,走到武祝那边给他解了穴道。 “今年只收一人?” 武祝不知他们谈了什么,只见两人兴致都不太高,也识趣的老实答话:“回长老,宗内计划是招收二十人,不过最终只他一人通过考核。” “还是爬山?” “是。” 丰末年静静杵在那,背负着手陷入沉思。 良久,他转身向肖云锋问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武祝心中一颤,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肖云锋现在是气劲宗弟子,丰长老却不完全是气劲宗的人,一身功法高深莫测却是跟气劲宗没有半点关系。 如果肖云锋拜了丰长老为师,想必日后所学也不是气劲宗的武学,这么说来…… 他还算是自己师弟吗? 他可就这么一个师弟! 肖云锋一边在心中衡量其中利弊,一边猜忌丰长老又在玩什么把戏,正不知要怎么答复,忽然听武祝弱弱道:“这……他应该做不了主吧,不如明天我带他见过众位长老再说?” “不用明天了!” 丰末年身影一闪飘进屋内,不到一息功夫又回到二人身前。 他手持一枚红艳响箭,衣袖一甩,纵上青天。 “嗖!哗哗哗哗哗~” 绽放出一朵七彩烟花,声势浩大。 有道是‘一发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这发响箭炸裂在气劲宗上空,显然招不来千军万马,但总归是在呼应别人,做的工作也是同样性质。 只是不知道等下要来的人是什么人,来又来做些什么……肖云锋与武祝并列在一起,丰长老不说话,他们也不敢妄动。 没过多久,一道道身影起落在气劲宗四面,他们止步于大院门外,等到气劲宗三大长老、四大护法全部到齐,才相视一眼小心走进。 七人或相貌堂堂、风度翩翩,或威武猛壮、鹰鼻狮脸,无一例外皆是狂流期的高境界武客,气势各有优劣。 一见到来者,武祝连忙带着肖云锋拱手行礼:“二年弟子武祝见过葛长老、花长老、吴……” 正说到一半,丰末年忽然点了两人穴道,脸上不屑毫不遮掩:“平时客气客气就行了,现在是在我这,他们不够格!” 被他这么一呛,众位长老、护法也只得尴尬一笑。没办法,毕竟人家说的是……大实话。 众人之中,长发披肩的花长老当属最有风度之人,一袭红衣,一把折扇,好似一位繁华世间的多情掮客,脸上不含一丝长老之威。 常年开屏的折扇,此时被他收起捏在掌中,又四顾无人敢开口问话,花长老只好硬着头皮道:“不知丰长老召集我等前来,有何事吩咐?” 换做平时,他们再不济也要说上一句‘有何贵干’,但到了丰末年这里,几人就变成了上下阶级,丰末年说的话也全然变成吩咐、命令。 肖云锋想起入门考核期间,两名气劲宗师兄交给自己的古朴令牌,对应的便是一位花长老。眼前这袭红衣分外扎眼,不知是不是他。 心里不免向对方腰间多打量几眼,终于在他开口说话之时,从宽松的红衣中看到相同的身份腰牌。 “这是今年收上来的弟子,我看上了,你们有意见吗?” 花长老等人看向丰末年身后二人,他们一人穿着气劲宗的制式长袍,一人穿着自己的衣服。 谁是今年刚收上来的新弟子,一看便知。 花长老将肖云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连连称赞道:“根骨不错,天资过人,不错,是个好苗子!” 说完又忍不住加上一句:“能入丰长老您的法眼,真是三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啊!” 其余几人也赶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底子不错。” “嗯,仪表堂堂,资质上佳。” 丰末年翻了个白眼,简单直接道:“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不要脸?” 几人又是一阵尴尬,这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你丰末年看上的弟子我们要说一句不是,那不是赶着找打吗! 这里这么多人,谁能打的过你,谁又敢跟你打? 眼见其他人一副躲闪的表情,纷纷缩着头。 花长老只好再次出头:“能被丰长老看上,自然是个人才!” “对啊对啊。”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行了行了。”丰末年听不惯他们的屁话,有些不耐烦,“你们若真没意见我就把他收下了,要是看上了也不用客气,各凭本事就是。” “不敢不敢。” “那还在这里干嘛?” 几人一听,神情皆是一凛:“丰长老保重!” 下一刻。 几人仿佛专门练习过一般,异口同声的开了口后,不做一点儿犹豫说走就走! 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武祝跟肖云锋站在一旁看的发呆。 这丰长老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几位长老和护法在他面前竟然老实的如同老鼠见到猫一样。 一想到气劲宗内还有另外一只“猫”,肖云锋忽然对此有些期待起来。 那个能被父亲记得的人,想必也是个人物。 丰末年解开二人穴道,脸上依然兴致不高,闷闷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肖云锋纵使心里千万个不服,也只好硬着头皮道:“弟子肖云锋,请师傅受徒儿一拜。” 弯腰,鞠躬。 “哟呵,还真是一拜!” 丰末年随口嘲讽了一句又继续说道:“明天日出前来这里找我,不用带什么衣物,我这里可没地方给你住。” 说罢便回到了自己的躺椅上。 两人也不废话,直接拱手告退。 那落荒而逃的身影,像极了众位长老、护法。 事情让丰末年这么一闹,正午时分的入门典礼也被取消。 众位宗门弟子早前就听说此次入门考核只有一位姓肖的师弟顺利过关,收到取消入门典礼的消息也皆在意料之中。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众位长老、护法和堂主忽然紧急组织了一场会议,其内容之神秘即便是与他们最亲近的亲传弟子也不曾得知。 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师傅在参加完会议后,给自己准备了一系列大礼,命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送往肖师弟的宿舍。 并再三叮嘱他们,务必要对这位肖师弟十分客气、百分客气。 一时间,整个气劲宗都在讨论这位肖姓师弟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让他们的师傅如此关注! 那可是三位长老、四位护法、二十四位堂主,是整个宗门内地位最接近宗主的人! “身负重任”的亲传弟子们静立在肖云锋宿舍门口,神情庄肃,脸上的模样紧张到僵硬,远远看着不像是来送礼的,更像是来寻仇。 那些不是“身负重任”的弟子,资历通常都不过五年,见到相熟的师兄师姐都严肃的板着脸,也不敢上前硬凑,只得退后几步站远一些,将竹屋小院围了个里外三圈。 阵势之大,比上一年的入门典礼还要热闹! 肖云锋跟着武祝一路闲逛,在这位师兄的提议下,他也对气劲宗的多样功法产生了不少兴趣。 可二人连着去了几个演武场均是空空荡荡,竟无一人在研习! 武祝郁闷的头发都薅掉几根,这些师兄师姐平时可都是雷打不动,无惧刮风下雨、酷暑严寒…… 今天怎得一个个都没了踪影? 两人失了兴致,只好闷闷返回。 刚一踏入宿舍区,瞬间就被众人围堵起来,紧接着未等二人有所反应,肖云锋就莫名其妙的收了一大堆东西。 这些师兄、师姐也不管肖云锋是什么来历,只管一个劲的送礼物。 反正先讨好了准没错,万一人家记住自己了呢? 等肖云锋好不容易回到了宿舍,又是连连收到了几十份大礼! 最后一整合。 先不说那些灵丹妙药、金钱、功法,单是十八般兵器,他就一次性集齐了,还是好几套! …… 天色暗下。 肖云锋将师兄师姐们好声送走,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看来拜丰长老为师,也不全然是坏事。” 自从有几位熟知人情世故的师姐隐隐透露出他们上面和丰长老的名字,肖云锋就明白这些人为何会这么做了。 都是冲着丰长老来的,自己只是沾了“师傅”的光。 是啊,现在见到丰长老要叫一声师傅了。 虽然暂时看起来,对方应该不会教自己什么东西。 第十三章 谢谢你,叫我师兄 武祝盯着院子里的一排排武器、礼品,坐在小板凳上托腮发呆,连肖云锋什么时候回到的院内也全然不知。 肖云锋轻声道:“武师兄,想什么呢?” 武祝回过神来,见师兄师姐们都走了,天上也高高的挂着月亮,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坐了许久。 他叹了口气:“我在想,肖师弟跟了丰长老,还能不能学到我们宗主的二十三式叠浪掌。” 肖云锋不止一次听武祝提起这个名字,知道它是气劲宗内最顶级的一门武学。遂搬了个小板凳往他身旁一坐,手上锤捏着肌肉放松身心,听他长长道来…… 气劲宗地位高于其他大派,气劲宗宗主万横被评为平元城第一人。 这其中的功劳,多要归功于气劲宗的顶级武学:二十三式叠浪掌。 二十三式叠浪掌,有着二十三个基本套路,其不仅威力能够相叠,套路之间也能任意搭配,千变万化。 无论对方用的是什么武器,只凭一张手就能见招拆招,见谁打谁!练到大成后能掌劈铁皮、指碎山石! 比起在民间广为流传的铁砂掌、大金刚掌等拳掌功法,威力强过数倍。 当然,不是真的直接用手劈铁,用手指戳石头,二十三式叠浪掌中还包括一些内力的运用和各种技巧。 这也是二十三式叠浪掌的独特之处,它虽是一套外功功法,却能与内功功法相辅相成。 这一点上和肖云锋所掌握的波纹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可惜,武祝的宗门资历不够五年,宗门贡献也远远不够,至今无法获得学习权限。只在去年的除夕夜上,远远地见万宗主施展过几招。 肖云锋见他越说越沉闷,嘴上一直说着可惜,不停唉声叹气。 身子向后一仰,倒立在地上,随意道:“学不到就学不到吧,你不是见到丰长老能跟万宗主打了个不相上下?想必他的功法也是极其了得,若能传授我一两招,也足以让我行走江湖了。” 话是这么说,肖云锋心里对这两人却是不太在意。 丰长老也好,万宗主也好,这些人在师兄师姐们眼中再厉害,也比不上那些拜访他父亲、母亲的江湖豪客。他们最低都是出尘期的强者,其中‘二品境——破罡’的顶阶武客,比例占到半数。 平元城看似地域广大,山头众多,大大小小的门派、帮会加一起有上百个,但它再怎么繁华也只是无垠国众多城池中的一个。 用他母亲的话说就是,「天下之小,一山一河,天下之大,一山一河」 这些人是厉害,本领不低又能一声令下号召数百上千众,但距离真正的一方霸主还是有不少差距。 就像今天刚成为他师傅的丰长老,尽管他的事迹再夸张,众位长老、护法再忌讳他,这也避不过他实力是初入出尘境的事实。 这样的实力看似很高,实际上比起白素生都要弱上许多。 所以说,丰末年也好,万横也好,肖云锋只会在当下觉得他们挺厉害。 那是因为他年龄还小,功夫还不够火候,比起对方确实差距很大。 但是佩服、羡慕之类的,他不会。 他自己身上的功法哪一个不是上上等! 他熟悉的那些江湖豪客又哪一个不比这两人! 尽管人家拜访的是他的父亲、母亲,但总归自己的眼界跟着变得更广了…… 武祝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但苦于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说起话来好没底气。 继续寒暄几句便欲回屋歇息,没有再说什么。 肖云锋倒立着身子,自下向上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武祝的心思不在这里,那一股悲伤的感觉,比夜风还要凉。 “肖师弟!” “嗯?” 肖云锋手撑着地,勾着脑袋看阶上的人。 “谢谢你,叫我师兄。” …… 第二天,日出之前。 肖云锋如约来到了丰末年的宅院。 此时的大门已经打开,丰末年一改之前的醉汉模样,身着一身锦衣道袍,束发为鬓,盘坐在小亭正中。 已是运功多时。 他身上散发出一股股浑厚内力,多个属性层次分明、形成实质,气势逼人。 肖云锋没想到丰长老修的也是多属性功法。 至于为什么是多属性而不是完整的五属性,那是因为肖云锋只在他身上看到了水、土、火三种属性。 一层薄薄的水属性覆盖在丰末年体表,其温度很低,将丰末年的长眉冻结了霜;在那外面是一团如灰尘般浑浊的土属性雾状颗粒,它们悬浮着,将丰末年的身躯隐隐约约的遮掩起来,犹如一层衣甲;火属性的火热内力在身体最外围盛放,极高的温度将丰末年身边的空气灼的变了形,使人的身影不断扭曲。 水、土、火三种属性之后,久久都没再出现第四个属性。 肖云锋不解。 这三种属性之间并不是很有关联,除了土水相克,水火相克外,对功法的修炼没有一点儿好处。 甚至可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静立在一旁,等着丰长老调息结束。 没过多久。 丰末年竟以喷出一口鲜血为代价,强行收工。 他身上积存的内力骤然爆开,掀出一股冷暖交替的热浪,连眼前的小亭子都被震的抖了一抖,竹叶纷飞。 “酒!喂我!” 肖云锋看到不远处的酒壶,慌忙拿来给他灌上。 掀开瓶塞的同时,闻到的是一股刻在记忆深处的熟悉味道。 丰末年一连咕噜咕噜几口后,突然把肖云锋一推,夺走酒壶。 一脸心疼道:“暴殄天物啊!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酒?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百珍花蜜酒’,你竟然一下倒了我一周的量!” 百珍花蜜酒以药效强、产量低、价格高昂闻名。 是一种采用了上百种珍贵药材,既耗时又耗力的稀有药酒。 丰末年平时都只是一小盅一小盅的喝,只有在运功出了岔时才会拿出一壶用来救急用。 这次也是因为知道肖云锋在看自己运功的原因,所以想展现出更多让他看清楚,不然也不会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 肖云锋撇撇嘴,心道:“我当然知道是百珍花蜜酒,我小时候常常用它泡澡,跟它是老相识呢!” 不过肖云锋还是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丰末年,好似与身前这个人毫不相识。 丰末年见他不吭声,心里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他一个小孩子,哪里认的这种东西,再说了是自己让他灌酒的,若是换做别人可能还要手忙脚乱出点差错…… 自己真是急糊涂了。 一想到自己还有求与他,遂清了清嗓子,换副腔调。 “算了,一些身外之物。” 肖云锋心里冷笑:“你刚刚可不是这样的,不要脸。” “我之前运功的模样,你可看清楚了?” 丰末年放低了姿态,毕竟自己是有求于人,眼下还是正事为重。 “……” “……” 肖云锋闭口不言。 他昨夜临睡前,恍然想起母亲曾经说过:“如果差距很大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偏要施好于另一人,那他不是要害他,就是有求于他。” 肖云锋自认丰长老应该是没理由害他的。 所以…… 第十四章 酬劳,成交 丰末年混了几十年江湖,哪能看不出肖云锋是在跟自己怄气。 就因为做师傅的说了你两句? 难道你还想要做师傅的给你赔礼道歉? 做梦! “你要是不想认我这个师傅,趁早就给我滚蛋!” 丰末年风光了几十年,什么时候看过别人脸色,别说那些气劲宗几位长老、护法之流,就是宗主万横本人来了,他也照样指着鼻子骂! 一个骨头都没长硬的小家伙,还甩起脸色了? 肖云锋心中一乐,他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大收获,昨天刚被他逼迫踏上贼船,今天就能安然离开! 这丰长老习性无常、狂妄自大,跟个疯子一样,肖云锋真是一点儿都不想跟他相处。 要不是丰长老昨天快刀斩乱麻,不给他留一点选择的余地,他还真不想拜对方为师。 说到拜师,肖云锋觉得花长老就挺不错。众人皆惧丰长老,唯独他敢开口问话,一看就比其他人有能耐。只可惜境界低了些,与自己一样同为四品境是为狂流。 心了有了目标,心情也随之晴朗起来……当下脸上不做修饰,一脸欢快地向屋外跑去! “你给我回来!” 丰末年见他就这么欢天喜地的跑了,气的血气上涌,一边咳嗽着一边施法将他拎了回来。 老子还等你救命呢,你跑,你往哪跑,你跑得了吗? “……” 又一次说话不算话! 肖云锋紧盯着他,如同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子一样,一脸幽怨。 丰末年看出这家伙好坏不吃,自退一步,省去装清高的功夫,重新说道:“我体内那两道暗劲,是积累了十多年的旧伤,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帮我把它们去除,我就给你一万两白银作为酬劳!” 丰末年见他不怕吓,干脆许诺了丰厚报酬。 一万两白银,普通人家十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钱。 肖云锋心里冷笑,一万两,连装满一壶百珍花蜜酒都不够。 他可是听两个哥哥抱怨过,百珍花蜜酒有价无市,别人拿来喝都不舍得,母亲竟然让他用来泡澡! 肖云锋每每为了锻体被皮鞭抽打出一身淤血后,就要靠这百珍花蜜酒来滋润身体,促进肌肤再生并拓展经脉。 遍体伤痕触碰到温热酒水,那种疼痛比被皮鞭抽打还要痛苦几分。 “怎么样,你要是嫌钱多,怕被人惦记,我还可以免费帮你保管。” 丰末年以为他被吓到了,略显得意的调侃了一句。毕竟是个孩子,还是见识少了些。 肖云锋不理他,心里悄悄的打着小算盘。 昨天从师兄师姐那收到的礼物中,不算上丹药、功法、兵器之类,单是银钱凑在一起就有七万多两。 平均下来,差不多每个师兄师姐都给了好几十两。 尽管不是每个人都有过来‘捧场’,但一个个的心意都找人代劳了。 这样算的话。 他只要随便卖掉一些东西,就能又多上不少钱。 “我给你十万两!你放我走吧……” 肖云锋说着说着,气势就不自然的低了下来。 别说十万两,稍微费点功夫将那一墙头的兵器拿出去卖掉,就是百万两也能拿的出来,但丰长老是为了区区十万两就肯放他走的人吗? 丰长老既然能喝得起百珍花蜜酒,那他还是一个缺钱的人吗? 至少十万是不会缺。 而且两人之间并不是纯粹的金钱关系,丰长老之所以会看中自己,是为了让自己给他治病啊! 不好,怎么把这茬忘了,这下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果不其然,丰末年讥笑道:“哈哈哈,十万两,你还真敢说出口。先不说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钱,你知道我丰末年最不缺的就是什么吗?” “这气劲宗库房,就是我以一人之力攒下来的财富!” 丰末年一脸的傲气,仿佛这天下的江山也都是他的一样。 以一人之力支撑一座万人大宗的库房,还是十几年!这无论在哪说出去,都是受人膜拜景仰的存在。 可肖云锋还是面无表情,不给他一点儿感到得意的成就感。 从丰末年表现的不再像是昨天那样无解后,肖云锋对丰末年的感观也大胆了一些。 你不讲理,我也跟你不讲理,咱俩都不讲理,看谁不讲理。 丰末年见他如此反应,心里一噎,感觉自己吃了个无趣果,果子连核带皮堵在喉咙里是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这小东西莫非真有什么大来历? 一个超级大宗的家底他都看不上? 说到这,丰末年又想到他昨天施展的‘小虚影步’,心里恍然大悟,头顶如同被人浇了一桶冷水,瞬间平静下来。 既然他说自己的轻功是小虚影步,那岂不是说,哪怕他的轻功不是传闻中的虚影步,也必定和它有着大渊源? 只有亲自见识过虚影步,剖解过虚影步,才能基于虚影步的本身自创出小虚影步这样以假乱真的轻功步法。 可想而知,传授他这个轻功的人,必然大有来头!甚至可能就是自创出虚影步的那个人! 想到这,丰末年心里对肖云锋又高看了数倍,嘴巴几次闭合迟迟不知要如何开口。 肖云锋跟他犟了一会儿也自感无趣,开口道:“不跟你东扯西扯了,重新说吧,要我做些什么。” 他发现两人在最开始的时候,是直接开门见山了的。 就因为丰末年扯上一句‘给你一万两作为酬劳’,两人才浪费了半天功夫。 “用你的功法,中和我体内的水、火属性暗劲。” 肖云锋点点头,他之前就看出这三种内力之间是一种不平衡的关系,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果真如此。 丰长老当年,应该是被人下了毒手。 “酬劳。” “我一辈子的积蓄任你挑。” 丰末年说出这句话时,不做一点犹豫。 他风光了半辈子,在外风光过,在内富饶过,可自己命都快没了,要这些还有什么用? 这些年他留在气劲宗少有出门,平时也就喝点儿百珍花蜜酒,其余时间基本用不到钱。 想起刚刚说的一万两,还真是小家子气。 丰末年其实早就看透了,从自己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无论他武功多么高强,财力多么雄厚,危险永远与利益并存。 肖云锋尚未做回应,丰末年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又突然阴狠起来,压低声音说道:“如果你能助我手刃仇敌,我将额外欠你一个,不,三个人情!” “成交!” 江湖之上,最值钱的东西也莫过于此了。 第十五章 疑问 两人抛开不必要的情绪,事情的进展自然变快许多。 肖云锋将五相回天功完整的运转一遍,又展示出各种丰末年不曾见过的奇妙武学。 饶是见过大世面的丰末年也忍不住拍手叫好,连连称赞。 肖云锋表现的越出人意料,就越发的让丰末年看到复仇的希望。 “如果你是出尘期就好了,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试一试了!可惜啊,可惜。” 丰末年嘴上说着可惜,脸上的表情却乐开了花。 他等了十几年都没有盼头,现在只要再等几年,就能复仇在望。 如今他即便是身中毒手,也依然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丰末年,只要不是面对自己仇敌那样的存在,根本不用担心生命安危。 “有什么需求尽管说,是钱能买到的,我亲自去给你买来!是钱买不到的,我去给他夺来!” 肖云锋收了功,一边消化着丰末年告诉他的信息,一边盘点自己需要的东西。 首先,丰末年身上的暗劲与他最初的猜测有出入。 丰末年是早年受了阴人暗算,身中奇毒后又被人狠狠打中一掌。 严格的来说,他体内的两道内力,一个是火毒,一个是水属性暗劲。 两股水火不容的属性互相抵御,每到丰末年运功到七成功力以上时,就会在他体内肆意作乱,常年不息。 所以才有眼前丰末年在小亭子中爆功的那一幕。 并且这两股暗劲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被消耗殆尽,反而吞噬掉丰末年不少内力,使得他只能通过丹药等外物来运功补充。正是因此,丰末年才需要常年服用百珍花蜜酒,依靠百珍花蜜酒的功效来保证经脉不受损伤。 “我之前说过,这功法最主要的一点便是感知,可惜直到如今我都未曾感知到什么。” 丰末年沉思了一下,试着猜道:“天地精华?日月精华?” 肖云锋摇摇头:“没用,这十多年来我已经试过众多方法,你说的这些连无相之本源都算不上,只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十多年前你就练出内力了?” 显然,丰末年发现了另一个重点。 在他看来,身体尚未发育完全的肖云锋年龄顶多只有十五六岁,换做别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年龄,可能连入境期都没有达到。 这得是什么样的练武奇才能在四五岁时就能达到入境期的境界! 就是百年一遇的天骄之子与他相较起来,也不值一提! 丰末年自认天赋比之大多数武者要高出许多,可他四五岁的时候,也才是刚刚认字而已,连江湖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内功心法。 肖云锋点点头,虽然他的方法走的比较极端,但自己确实是在五岁那年就被母亲‘逼’出了内力。 “既然你是多属性的功法,又提到五相,那应该需要感知的东西就是和它们相关。” 丰末年想起曾经听人说过的一件事,又道:“我年轻时曾听人说过,有一些地方盛产带有五种属性的矿石。只是它们好像一直被做为打铁的辅料,不曾听说有谁拿去练功用,也不知对你的五相回天功有没有用?” “五灵矿?” “这你也知道?” 丰末年面色古怪的看着肖云锋,这小家伙好像懂的比他还多,不仅身上的功法一个比一个让人眼红,就连这颇有年代感的传闻他也知道。 当年不比如今,很少有人用五灵矿来打造器具了。 肖云锋点点头。 五灵矿是他父亲锻造武器时常用的东西,由于不是本土所产也不是必须之物,家里存量并不多,到了他出生后那几年,已经用的七七八八。 到如今也只还剩下一点点,遇到一些特别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一用。 肖云锋母亲当年也曾用五灵矿为他摆上阵法,但无奈都是些碎小矿石,他年龄又只有四五岁,心思不够凝实。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 “可以一试。” 肖云锋回想起那些日子,五种灵矿摆放在阵法中散发着微微光芒,既神奇又好看。 也正因如此,使他们兄弟三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纷纷嚷着要学,哪怕当时自己只有四五岁也硬是把这个阵法记住了,总算是一种收获。 如今自己的心智也比较成熟,各方面的素质已非当年可比。本着不放过任何机会的原则,理应一试。 说不定当年的思路并没有错呢? 有了线索,丰末年郑重道:“那这些日子我去打听打听五灵矿的消息,你就在住处安静练功,不用往这里跑了。别的我不要求你,但是你自己一定要上进。 我虽然等了十几年,也不怕再多等几年,但是半年后就是一年一度的‘百门试炼’,到时候你要敢出意外,我做鬼都要去揪着你揍一顿!” “百门试炼?那是什么?不去行么?” 肖云锋一听这名字,就感觉会很麻烦。 “也不是不行。”丰末年看看他,心里同样不想他去。 毕竟他等了十几年,也只是等到肖云锋一人。 但很快,丰末年又摇了摇头:“百门试炼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也可能是一个跳板,如果我是你的话,定不会错过。反正再过些时日,宗门里会有专人讲解其相关,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现在当务之急是专心修炼,不要分心。再者,你身上的功夫一个比一个诡异,要担心也是替别人担心才是。” 肖云锋应了一声,把这件事记下,等有机会可以找武师兄、如云师姐问一问。 一说到如云师姐,那婀娜身段还真是有些想念。 回到住处,院中空无一人。 肖云锋出门时武祝还未起床,现在武祝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两人之间的接引工作已经做完。 接下来的日子里,由于两人不是一个师傅,也不是练的同一类型功法,或许之后都不会再有太多交际。 武祝给肖云锋的感觉还是挺好的,他这人没什么花花肠子,说话做事都十分敞亮。 值得一提的是,武祝只年长肖云锋两岁,刚满十八,却已经达到入境期的巅峰,即将冲破境界步入气定期。 肖云锋先前听武祝说过,在他去年进入气劲宗之前,还只是个家住山村的卖柴少年,未曾接触过任何武学。之所以能够通过气劲宗的入门考核,完全是因为他从小到大都在跟山打交道,身子骨比较结实,脚力也过于常人,所以在去年的入门考核上占了些便宜,最终拼死挤进前二十。 这一点和肖云锋有些相似。 他也是从小在伏云山长大,经常山上山下的跑,有时候玩的疯了可能一天都要跑上好几趟。所以这次的“爬山”考核,他全程表现的十分轻松惬意。 不过对于这位师兄肖云锋还有一个疑问,一直藏在心里。 既然武祝是以第二十名的身份进入了气劲宗,那其余十九名弟子又身在何处? 记得武祝第一次带他去见丰长老时,他依稀记得丰长老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去年的二十名弟子就剩你一个了,今年倒好一共就来了一个”。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肖云锋一边思索着,不经意间看向了墙头。 师兄师姐们送来的武器被他随手扔在那,密密麻麻的实在扎眼。 “不然下山一趟,找个店家卖掉好了。” 这些武器一个个华而不实,浑身上下都是各种各样的缺点,换做是他父亲,白送给他都不会收下。 他虽不是肖清途,却也同样也看不上这些。 肖云锋清点了一下数量,又给它们分了级,花费好一番功夫后才一脸惋惜地走出院门。 真是暴殄天物。 第十六章 以守为攻,闭叶 正午的平元城十分热闹。 做小生意的男人们撸起袖子扯足了嗓门,看家带口的妇女们坐在门前三五成群。 衣着光鲜的贵人们与风尘仆仆的武客同坐客栈,身旁有上了年纪的老头儿携着孙子孙女上前一一询问:是否需要打磨、保养器具。 大人们在街上流露着幸福又精神的面貌,孩子们在街头嬉笑玩耍着,或手持糖葫芦,或捏着一个小沙包,穿梭在人群中间满脸地喜悦、天真。 这些花苞一样的孩童,向来是不喜欢吃自家饭的。 每每到了饭点,他们就挨家挨户的蹭起饭来,这边一口、那边一勺,倒也欢闹。 肖云锋漫步在街头,隔着老远闻到一股肠粉香味,肚子里咕哝咕哝的翻腾着,已然馋的不行。 “老板,来……” “武斗啦!武斗啦!气劲宗弟子再战狂刀门!马上就开打了!” 肖云锋侧身看向街道。热闹非凡的大街,一名寻常武者模样的少年边跑边喊,气喘吁吁。 气劲宗? 肖云锋手臂一伸,拦住那喊话的少年:“武斗地点在哪?” “武神台!气劲宗主场的武斗都在武神台,跟人群过去一眼就能看到。” 少年叫喊一路累的厉害,此时一停下便双手撑膝,垂着脑袋大口喘气。 忽然又想起什么,抬头道:“咦,你也是气劲宗的弟子……” 然而只一低头抬头的空,肖云锋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这是气劲宗的高资历弟子来了?” 少年眼中大放光芒,兴奋的胸口发热,热血灼烧! 顾不上再做休息,抬步直奔武神台。 …… 所谓武神台,既是一座擂台,也是一片区域。 以气劲宗为例:宗门坐落在武神山上,山脚下的校场区域即为‘武神台’或‘武神校场’,而位于校场中央的擂台亦同样命名为‘武神台’。 类似的还有月孤山幻剑门的‘月孤台’,霸凤山狂刀门的‘霸凤台’,整个平元城只此三座特设演武台,为三大派所有。 已有数百年历史可追溯。 武神台上。 分别代表气劲宗和狂刀门的两拨弟子南北站开,远远相对。 武祝独自站在武神台一方,身着青边白袍,束腕绑腿,腰间一圈纹成祥云图案的银色丝线对上烈烈日光,与挂在身体左侧的二尺短剑一同反射出刺眼光芒。 他一改温和模样。双手环胸,双目紧闭,默默计算着一炷香的时间,心无旁骛。 是为武斗的主场——气劲宗。 位于武神台北边的另一方,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他们身着锈色短打武服,统一寸长短发,脚上是黑红相间的练功短靴,手上缠有布带,身负清一色三尺三寸血色刀鞘,刀鞘中插着凶名赫赫的‘化血刀’。 “你叫武祝对吧,我知道你的名号。在我拜入狂刀门之前,就于这武神台下见过你的身影。”狂刀门众位弟子中,忽有一人踏步而出。 稚气已退的脸上沿着眉心交叉着两道可怖刀疤,一边的耳朵自上斜下缺了半角,脸上挂着高傲又自信的笑,让人看着有种邪气森森的感觉。 武祝不理对方,他们也不在意。 这位狂刀门弟子仍带着笑意地回头看向身后一人,见对方点头示意,又是一步踏出,站在众人之首。 代表武斗的客场——狂刀门。 武神台下,人群涌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聚集数百之众。 他们不为利来,也不为利往,单为一个武字,追崇这武客与武者之间的境界差别。 武客者,以入境为客。 象征着武斗之福运的‘破境香’渐渐燃烧到尽头,一阵夏风吹来加快了它的势头,‘破境香’又奋力坚持了一瞬,化作香灰落在炉中。 众人屏住呼吸,诺大的武神台区域寂静无声。 “狂刀门严炬,前来领教。” 严炬眼见‘破境香’熄灭,右脚微微后撤用力一点,左手提着早已卸下的化血刀,指顶刀锷,极速飞奔。 他多次目睹过武祝对战狂刀门弟子,知道对方以攻势为主,偏向快攻,一套「追星七剑」凌厉迅疾,稍有不慎便会步入险境,只得招架或投降。 同样的,他所研习的「一叶飞线」也是以快著称。 与七招连叠的「追星七剑」不同,他的「一叶飞线」只有一招! 以快制快,更胜一筹! 武祝见严炬一身锈色短打干净鲜艳,多半是昨天才拜入狂刀门的新弟子,连衣物都不曾洗过。 通常来说,这种入门之前就已经习得武艺的弟子,各个身怀的也都是不错的武技,相比起正式运用狂刀门刀法的弟子,有着不可预料的威胁。 心思一定,决定走起保守套路,以守为攻。 侧身马步半坐半蹲,右手持剑收于左胸呈刺击预备式,左掌保护中线心胸要害,上身收紧成一团。 这一姿态名为「闭叶」。是一种将身体向内收缩,使受面减小并影响敌方出招路线的防御招式。等察觉出对方的出招意图,再依靠自身韧劲迅速爆发,从而达到后发制人的奇效。 对人物的五官敏锐及身体素质要求极高。 武祝摆好姿态口中再一提气,严炬的刀也正好出鞘。 “喝!” 说不清是出刀快还是出刀声快,青白色刀身化作一条魅影,夹带着金属之声横斩腰间! 武祝身为入境期大圆满,又经历过一次百门试炼,其心境和武斗经验都比之普通武者要胜出许多。 就在严炬五指用力的瞬间,他猛然眼神一变,手上二尺短剑由扣转握,保持「闭叶」之势,垂直跃在半空。 武祝没有立刻出手,身子滞在空中收缩在一起。 “就是现在!” 手中蓄势已久的短剑对准身下青白刀影,极速刺下! 武神台上,‘呛’的一声发出刺耳鸣音,台下顿时一阵惊呼。 “后发制人!” “中了,竟然中了!” 严炬一刀未中,反而被对方所制,腕间感受到从刀身处传来从上向下的猛力,虎口一震差点将化血刀甩到一边。 严炬咬紧牙关,指尖紧扣,硬是凭借临时爆发的指力将化血刀握在手里。 刀尖点地。 武祝一剑得手,已探出二人差距,空中再次提气屏息,护住心胸的左掌也紧随拍去。 是要速战速决。 严炬见武祝一招不收,再追一掌,竟是中门大开,全然放弃防御。 这是看轻自己实力,连基本招架都不用了? 想到这,不由感到一股耻辱之意,化血刀顺势在地上一压,弹跃而起。 第十七章 血海深仇 “小心!” 肖云锋见到这刀身上挑的一幕,同周边数百名看客一样不由得紧张起来。 好在严炬实力稍低,只来得及将刀面相迎,不然手腕稍稍一拧,便能以刃向对,反克对方一筹。 肖云锋身在人群中,似是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些看客也纷纷心系武祝一方,随着危机而揪心,随着平安而舒心。 武祝以掌碰面,不得势也不吃亏,身子借力向后一翻落在离原地不远处。 脚步前后错开,右手甩以剑花快舞慢收,身子半蹲,左掌置于胸前,再呈「闭叶」之势,以守为攻。 只是这一次。 武祝的眼睛越过严炬,盯向数位狂刀门弟子中的一人,双目阴冷如锥。 严炬双手握刀连连后退数步。 握剑的右手传来震震酸痛,眉间狰狞的刀疤不断紧紧松松。 刚才若不是他及时用左手接上,这把刚发放到手的化血刀还真要被武祝拍了去。 紧提一口气,内心安慰道:“不要慌,你还没有输!” 一息过后,严炬再次拾起战意,却发现对方正看向一边,眼里根本没有自己。 心中顿觉窝火,脚步一点,就要以攻势冲去。 下一刻。 一只手掌落毫无声息地落在肩头。 “数月不见,想不到你已是入境期大圆满了,进步之快真是令人意外。不过,见到你如此发奋前行,我这做前辈的也替你高兴。只是这一场武斗,我狂刀门上场的是位刚入门的弟子,才疏学浅,不如这一局就此以和局作罢,给新人留点心境如何?” 这人是谁? 肖云锋见武祝与严炬分开站立,正以为武斗要迎来精彩部分,也随着众位看客垫起脚尖,翘首望之。 谁知台上突然站出一人,一开口就要将这场比斗以‘和局’作罢,让他甚是意外。 这场武斗双方境界相当,但经验悬殊,若不是严炬年长于武祝,身体几近发育成型占据优势,必然在武祝最开始的那一刺就能分出胜负。 毕竟指力不同于臂力、力气等,是很多习武之人都会疏忽掉的部分。 再论武祝,他一招得势后没有追进反而是摆出防守之势,必然是早就做好了以守为攻的战术打算,之后就算严炬再拼命,也不过是在武祝面前暴露更多破绽。只会被武祝逐一击破,反复羞辱,最终惨败。 以和局作罢? 简直是在说笑。 肖云锋稍一扭头,眼神捕捉到武神台另一边,武祝悄然发生的变化,躲不过他的眼。 二尺短剑不停颤抖,青白剑身闪耀着光芒,似是在发出无声轻吟与它的主人一同恨而厉。 那一袭云纹白袍,明目中怒火涌动。 剑尖直指一人眉心。 “他是狂刀门的少门主,狂刀门门主胡天啸的三子,胡泉。” 肖云锋的身边站着一位少年。 两人于不久前才见过一面,也正因听到他的叫喊,肖云锋才来到这边。 “你们都是气劲宗的人,怎么不上去帮他?” “帮?”肖云锋微微撇头,看向身旁的几位师兄师姐,见他们纷纷摇头叹气,又回头看向少年。 那少年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个子只到肖云锋肩头,一身劲装武服洗的发白,手上脚上缠着十分破旧的系带。 “武斗的双方没有人数限制,一对一也好,车轮战也好,不管怎么打,只要不闹出人命就行。” “这不是已经结束了?” 少年咬咬唇,缠有系带的拳头握的嘎嘣响:“这是第四次了,武大哥打不过他们,只能认输。” 原来这武斗必需另一方完全认输才算结束。 眼看狂刀门那边已有十人之众,除败场的严炬不足一提外,其他人最少也是入境期大圆满,而身为狂刀门少门主的胡泉更是达到了气定期中期,其身上内力波动平稳、厚积薄发,距离气定期大圆满也只是时间问题。 反观气劲宗这边,唯有武祝一人以入境期御之,颇显孤零。 再按先前所见,胡泉要武祝“这一局以和局作罢”,言下之意是还有下一局,莫非下一局他们还能让武祝以和局作罢? 显然不会。 不然少年也不会说什么‘这是第四次了,武大哥打不过他们,只能认输’这样的丧气话。 肖云锋先前就奇怪这少年为何要在大街上到处叫喊,生怕别人不知道气劲宗与狂刀门在进行武斗。 原来是想引人注意,在四处寻找气劲宗的弟子来帮武祝出头。 肖云锋再次看向众位师兄师姐,他们基本都是与自己一同闻讯赶来,可到了这里又彼此心照不宣的止步于台下。肖云锋不懂这里的规矩只好跟在他们身旁,却不想自己会以旁观者身份被人催促着上场。 如今众位师兄、师姐的脸上,也各个面色铁青。 却无一人有登台一战的冲势。 一名师兄解释道:“这事说来话长,不是我们不帮,是武祝不让大家出头。他现在是一个人,怎么打怎么比都属于私人恩怨,若是我们上去的话,性质就不一样了,那得变成门派纠纷。” 肖云锋置若罔闻,向身旁少年道:“武祝和他们有仇?”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他和少年二人才能听见,不带一丝感情。 肖云锋眼前浮现出一张背影,那背景站在阶上充满了悲伤,身上散发出的伤感比夜风还要凉。 紧接着,仿佛又听到武祝在说:谢谢你,愿意叫我师兄。 肖云锋将对话提到点子上。 少年的拳头也随之握得更紧了,双目泪旋:“血海深仇!” 严炬已经收了兵器。 胡泉站在严炬身旁,脸上笑吟吟地,仿佛这一局是他们拿了胜场一样。 “怎么样武祝,平时你都是输局的,这次就做是和局不好吗?” 武祝持剑而立,怒视回之。 胡泉又道:“记得去年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还是个连入境期都没有触碰到的寻常武者,想不到转眼间就入境期大圆满了。是天赋异禀、蓄势待发,还是揠苗助长、人力为之,身体真的没事么?” “对了,你那师弟没跟来吗?”胡泉看向台下四周,只装模作样看了两眼又继续道:“听说他在气劲宗考核期间大显身手,以一敌百威风的不行呢。” “也让我见见什么是旷世奇才呀?” 胡泉立于武祝十步之遥,口手的话语却如同锋利长枪,不断刺向武祝心头。 武祝道:“你敢打他的主意试试。” “试试又如何?” “试了你就会死。” 胡泉耸动着肩头,仿佛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又说这种傻话。记得你去年也说过类似的话,如今一年过去了,我不还是好好在这。你呀你呀,若是有你那些师兄们半点血气方刚,也不至于苟活至今。” 武祝的剑忽的不再颤抖。 他曾经对天发誓:只要我一天不死,必倾尽全力取下胡泉人头。 但不是现在。 胡泉不停戏耍着武祝,想要在对方心里极尽留下屈辱。 武祝越恨他,他就越开心。 又过了两息。 胡泉见武祝还是如此无趣,回身摆手不耐烦道:“好了,就照我说的算,这局是和局。下一局……” “下一局跟我打。” 第十八章 黑色恶鬼 肖云锋的身影出现在武神台上。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进的场,是走?是翻?谁都不知道。 他手上持着一柄软剑,剑身细长,上面有雨滴状花纹交替,金光夺目,从剑尖一直延伸到剑身末端,抵着精致小巧的护手凝成‘雨芳二字。 这是肖云锋上台前,无意间看到的一柄剑,其做工、设计像极了父亲两年前铸造的一把「幻天」。虽然只模仿出七八分像,却也能看出是用尽了心思。 不仅剑身造型美观,连剑鞘也打造的十分别致,同它的主人一样是个美人胚子。 遂借来一用。 武祝见他上来,神色慌张道:“你怎么来了?快下去,这里不是胡闹的地方。” 盼着肖云锋下台的,不止武祝一人。 裘雨芳站在台下,见自己的佩剑被人不知不觉‘借’了去,皓齿紧闭,暗咬红唇。 这登徒子最好不要把自己的佩剑弄伤损了,不然要他好看! 肖云锋轻笑无言,下巴向台下顶了顶。 见到那一群云纹白袍还有一个小不点,武祝黯然,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过了。 肖云锋拍拍武祝的肩膀,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不给武祝继续劝说的机会,上前一步道:“气劲宗肖云锋,前来讨教!” 说话间,全身内力涌动,五相回天功运转到上峰,将身上的气息固成一团。 肖云锋没有将功法运转到极致,只展现出相当于气定期中期的实力。 脚下半边场地上平静中又怒涛汹涌,如同开着一张血盆大口,等候着对方自投罗网,仿佛能够吞噬一切。 台下入境期的武客们精神一震,汗毛耸立着不禁定睛看去。 他们明显能感受到,气劲宗一方已在无形中将武神台分为两半。 这位新上来的武客,年轻却不容小觑,一身澎湃气势令人羡慕又敬畏。 “这就是五品境的实力吗!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 “人人都说入境期跟气定期是个分水岭,我到今天才算是明白这话的意思!” “狂刀门这次有的受了,他们之前几次不是玩的挺入戏,这次我看他们怎么收场~” “就没人关心对方的年龄吗?这也太妖孽了!” 胡泉身为气定期存在,比台下众人更能清晰感受这股压抑。对方上来就爆发功力,摆明是要在气势上先压他一筹。 当即双手背负在身后,面色凝重的运转起狂刀门功法——焚血魔王诀。 台下看客忽觉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各个热血澎湃、兴奋不已:狂刀门应战了! 虽然心里都明白,这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胡泉身为狂刀门少门主,身份地位尽人皆知,面对肖云锋的当众挑战他不好多说,只得接招应战。 不然他只要稍一迟疑,定要给狂刀门留下‘避而不战’的说头。 这些看客,明明自身本事差强人意,练起武来一个比一个懒骨头。但若给他端上一壶酒,就能与人彻夜长谈,将别人的事迹说的比自己的亲身经历还详细。 一时之间,暗流涌动。 二人气场,平分秋色。 胡泉眯着眼,略带笑意的脸上暗藏无尽飞刀。 他今年二十有三,比武神台下的大多数看客还要小上一些。 然而胡泉天资尚可又勤奋好学,在寻常人还在摸索如何‘入境’的年龄,武学境界已然达到气定中期,距离大圆满也只差凝聚沉淀,指日可待。 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年便能突破气定期,步入‘狂流期’,成为一名四品境强者。 感悟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最终脱凡出尘。 这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胡泉能够生活在璀璨荣耀之中央,备受同龄人敬仰,靠得便是这些。 胡泉一直引以为傲。 “都说气劲宗收了个了不起的弟子,在气劲宗的考核期间以一敌百、大显身手,最后独身一人通过了考核,让人羡慕的厉害。说的就是你吧。”说话间,胡泉咬牙切齿。 他再怎么镇定,也掩盖不了那股发自内心的妒与憎。 对方明明只是个少年,单看外表甚至比武祝都要小上一些,充其量也就是十六七岁,可他这气定期中期的境界是怎么回事! 就是拿药当饭吃也不可能如此吧! 看客们听了胡泉的话才知道今年气劲宗的入门考核中还有这么个小插曲,目光定格在肖云锋身上,眼中好奇无数。他们也想知道肖云锋身上有着什么秘密,能否让他们也摸到些窍门,不要太多,一点点就行! 转眼间,肖云锋这边人气不断高涨,与另一边自带盛名的胡泉差别分明。 自从肖云锋出现那一刻起,狂刀门一方就鲜再有人关注,人气锐减。 胡泉何时受过这种对待,顿时在妒与憎的基础上又增添一份恼怒! 手上一招,右掌传来一股吸力,左腰悬挂的刀鞘躁动不安地上下晃动着,宛如一只深渊恶鬼在不停地冲击封禁,哒哒哒的响个不停。 他这边一动,台下立马安静了。 胡泉环顾四周,俯视着一张张凡夫俗子的面孔,脸上嗤笑,掌中猛的一吸。 “呛”的一声,黑色恶鬼夺目而出! 这一刻,众人顿时感到一股错觉。好像在那把刀出鞘的一瞬,连头顶的苍天都惊变了色! 「狂刀门,化血刀,不见其招,先见奇刀」 众人心中不禁回响起江湖上的传言,眼睛纷纷盯向漆黑刀身,想要多见识见识传言中的东西。 胡泉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手中化血刀向身前一递,更加清楚的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既然你们敢看,就给你们看个够! 紧接着,武神台下由寂静变为死寂,看客们只是多看了两眼,就好似被化血刀勾去了魂,一个个变得愚钝呆滞,死气沉沉! 几名境界稳固的武客很快回过神来,口中大喝着,各自施展起功法爆震四周。 气劲宗与幻剑门的弟子更胜一筹,游走在人群中将他们强行唤醒,直到反复确认没有疏漏,才各自松下一口气。 那些还没入境的武者被人拉回现实,仍然心有余悸,一个个吓得脖颈冒汗,浑身发冷,小腿肚子哆嗦个不停。 「能食人血,自我变化」 「由白到红,由红到黑」 「血祭二十载,杀人三千重」 这!难道都是真的! 第十九章 土能掩水,亦能覆火 人讲善恶,器分正邪。 肖云锋随肖清途习艺多年,自然比谁都明白这器分正邪的道理。 当初在伏云山,前来拜访请求打造器物的兵客络绎不绝,其众多委托中就有不少邪器’的身影。 ‘邪器’总的来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入魔’的兵器,另一种是‘通灵’的容器。 ‘入魔’的兵器。如眼前这化血刀一般,以血养刀,以怨气滋生威力。通常制作手段不算太难,但成长的经历令人发指,为江湖所憎。 ‘通灵’的容器。通常为‘鼎’、‘竹’、‘盒’、‘铃’之类,或用来饲养妖虫,或用来汲取死气、尸气及瘴气等有害毒物。一般制作精妙,用途广泛。 肖清途不愧被世间称为‘神兵肖’,但凡遇到种种请求他都有一套自行判断的标准,从不会因为器有‘正邪’之分就断然拒绝人家的请求,一来二去的,手中也出过不少有名的‘邪器’,但都是狭义上的‘邪器’。 比如在十多年前,就有一名驻守边疆的大将前来拜访,他所求的乃一座名为‘魂归故里’的宝鼎。 为的是给战死边疆的数十万兵客们求一个安稳,盼望他们早日投胎。 所讲究的便是收取战场上的尸气,辅以天材地宝加以炼化,再借由‘安神香’助力战死的兵客们驭烟升天,魂归故里,让他们可以死得其所。 这样的器,便为‘正’,但器用的法,仍为‘邪’。 「正亦难分正,邪亦难定邪,善恶正邪,好赖分明」 肖清途的教诲,声犹在耳…… 黑刀横于肖云锋眼前,浑身冒着死气,丝丝黑气游走在刀背上,不时发出在峡谷过道里才会听到的风吼声,显然是已经‘入魔’。 乃是大杀器。 心中顿时有了决断。 软剑一甩,小虚影步施展到极致,青白身影飞逝而过,人已到了胡泉身后。 胡泉手腕一抖,黑色的刀刃上翻腾起一片黑雾。 黑雾极寒,刹那间便将胡泉的手腕冻得发青。 胡泉视若无睹,猛一跺脚,身上「焚血魔王诀」运转到极致,一股火热自心头四去,将身上的寒意尽数驱散。 化血刀从腋下画弧而过。 “卡擦!” “当!” 眨眼间发出两道声响! 肖云锋持剑后退,眼角的余光快速向下扫去,赫然发现一块纹裂留在武神台上。 黑雾翻腾之时,胡泉身下的武神台台面上竟结出了一层薄冰! “这化血刀竟然阴寒到如此地步,怕是上千条人命也不够它温养!” 双眸精光一闪,眼神越发厉肃,肖云锋的脸上显露出一副与他稚嫩脸庞完全不符的神情。 胡泉手握化血刀,缓缓转身:“哈哈哈,纵使你天资比我高又怎样,没有此等神兵傍身左右,还不是个跳梁小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镇派之宝!” 裘雨芳站在台下,眼睛所见比台上的武祝还要清楚三分。 先前肖云锋走势巧妙,眨眼睛便闪身到胡泉身后,她还没反应过来,肖云锋已经出其不意地向胡泉攻去。 但胡泉只是将化血刀向后一档,黑色雾气就使得雨芳剑变得迟钝起来。 哗哗作响的剑身如同被裹上一层寒冰变得僵硬无力,紧接着就见它‘当’的一声被弹了回去。 裘雨芳把目光定格在肖云锋身上,心中不知是担心人还是担心剑,悄悄揪了起来。 就在台下众人仍沉寂在化血刀的恐怖实力时,肖云锋身上气势一转,一股沉闷又古朴的气息迅速蔓延。 胡泉的焚血魔王诀属性为火,化血刀的阴寒之气属性为水。 胡泉以焚血魔王诀抵御化血刀的阴寒之气,虽能与之抗衡,却始终是被阴寒之气所压制。 但焚血魔王诀本身就是通过刺激施法者自身来提高威力,胡泉越是痛苦、憎恨、狂妄自大就越能将功法运转到极致,甚至突破瓶颈强行突破境界。 所以胡泉之前才会在众目睽睽下承认肖云锋的天资比他高,就是为了让自己感到更大的耻辱与妒忌,以此再次拔高焚血魔王诀的实力。 肖云锋凭借自己特有的经验,一眼便看出胡泉的功法奥秘。 五相回天功转以土相,提步再次攻去。 土能掩水,亦能覆火。 胡泉还未笑够,一股浓密如沙尘般让人透不过气的古朴之气忽得席卷全身。 身上气势一滞,焚血魔王诀被肖云锋狠狠压制,只发挥出七八成功力便止步不前。 同时,手中化血刀也受到肖云锋的压制,阴寒黑雾凝缩在一起不再翻腾作浪,如同遇到克星。 肖云锋感受到二人气场上的变化,脸上没有丝毫窃喜反而更加庄重几分。 今天定要想办法破了这柄邪器,让它不得再次危害人间! 手上雨芳剑三闪成型,剑身蜿蜒成数段飞速弹射推进! 胡泉功法被压制,势弱一筹,自知还有化血刀可依,右手持刀横于胸前,左手按在刃面向前挡去,双腿前后交错,下盘压低。 这犹如把自己送给对方任人宰割一般的招式,换做平常人眼里,也只有面对钝武的时候才会迫不得已使出。 台下众人不解他为何如此应对,只见雨芳剑一边闪耀着华光,一边携着哗啦啦的呼啸声,如闪电一般飞进飞出,胡泉的双手顿时破裂开来! 鲜血飞溅! 胡泉刀身翻转,仓促挡击,竭力护着双手避开要害。 脸上不怒反笑,渐渐泛出红黑色的光晕。 焚血魔王诀,痛苦越大威力越大。 经由肖云锋这么一伤,胡泉终于突破瓶颈,一身气定期中期的实力在这一刻达到了十成十,气势再次猛增! 肖云锋见他如此转变,暗自苦笑,自己小心翼翼用土属性功法克制了胡泉,谁知还没过两息时间,又亲自助他达到更高地步。 下一刻。 胡泉不退反进,连连上前数步口中一声大喝,高壮的身躯翻转跃起,无尽战意如巨山般压在肖云锋头顶,焚血魔王诀与狂人刀法融为一体,汇聚成一记跳劈! 狂,越战越狂! 肖云锋手持软剑,不便硬抗,手腕一压迅速转身收招。 肖云锋的攻势收的快,胡泉的攻势也不慢! 胡泉一刀去势未尽,又紧接着顺势回旋横斩,身子似不要命了般的大开大合,全然不做一点防御。 这还不算完,等他第二刀环身而过,横摆的手臂又忽然被胡泉定在正前,手腕向内一翻化血刀自下而上向肖云锋挑去,阴寒黑雾再次翻涌而起! 直取肖云锋面门! 这一连三刀,乃是狂刀门「狂人刀法」中的第二式「狂人三盘手」,讲究的便是以力破技,让人不敢与之抗敌。 胡泉作为狂刀门新一代弟子中的领军人物,又是狂刀门的少门主,自然对这套刀法熟的不能再熟。 方才焚血魔王诀运转到极致那一瞬,胡泉连想都不用想地就将「狂人三盘手」使了出来,一出手便是十成功力! 第二十章 思君别离剑 “果然厉害!” 武神台正对面不到百米处,一座六层高的宝塔式茶楼里忽然传来一句赞叹。 那人头戴纱笠,位于茶馆四楼凭栏远眺,手里随意握着个紫砂小壶摇摆在外,神情悠然,颇为随意。 无论从声音还是形貌来看,皆是一副女儿姿态。 周边围了不少人…… 武神台上。 胡泉招式迅猛,刀刀拼命,每一刀都夹带着阴寒黑雾,凶险无比。 肖云锋又在刻意压制境界,使自己只展示出气定期的实力。只好施展起小虚影步,凭借着高深莫测的身法与胡泉拉开距离。 只要他不用内力助催出「虚影」在众人面前,寻常人根本认不出他的轻功有什么来头。只当他是轻功身法高明,不会有太多的念头。 肖云锋见胡泉停下了攻势,嘴巴一张一张地似是又想要说些什么,好再次放大他的「狂」意。 不等对方有所行动,肖云锋摇头轻吐出一口浊气,双脚交错,身子拧转半蹲,闲置的左手搭在右肩摆出一副奇怪姿势,掩面相对。 胡泉见他身姿柔婉,突然变了副姿态,再配合上手中细长软剑和身上的宽大长袍,脸面虚掩下形如少女。 但不管肖云锋再怎么作怪,他手里明晃晃的软剑依然让胡泉时刻警惕。 手中化血刀用力握紧,一边告诫自己要镇定,一边保持着好不容易升上来的“狂意”,不敢分心。 除胡泉之外,强如气劲宗、幻剑门等大派弟子,也同样保持沉着冷静的心态静静观望。 他们深知一场武斗在瞬息之间便可扭转局面,一招定胜败。即便对方表现的再出乎意料,也会刻意保守内心,谨慎相对。 台下众位看客们不像他们这般冷静,却也是秉着呼吸不敢乱言,生怕错过什么关键的转变。 从肖云锋上台那一刻起,这场武斗的水准就达到了他们从未见过的高度,无论是二人所代表的宗门还是他们所展现出来的傲人实力,皆让人仰望不已。 肖云锋再次动起身时已全然换做另一种风格。 他的剑不再疾而狠,手上加上许多多余的动作,快慢肆意,身形飘柔,脚步轻盈又琐碎地与胡泉纠缠起来,全然是“徒劳”行为。 肖云锋这么一变,武神台下的气氛也随之变的奇怪起来。 “咦?气劲宗这边用的是什么剑法,我怎么觉得这风格好熟悉,可又说不出什么头绪?” “我看着有点像青楼里面的剑伎耍地那套把戏,好像是叫什么「情剑」?” 一提情剑的名头,一群大老爷们顿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情剑,顾名思义是一种和感情相关的剑术风格。 编创剑法的人将自己或他人的感情经历与剑术、舞蹈及其他杂艺相结合起来,以特别的手段谱写在剑法内,最终形成一种风格独特的情剑剑法。 这种剑术风格有很大的局限性,要么出奇的美,要么出奇的不堪入目,但它们无论美丑都有一个特性——管看不管用。 另外,擅舞情剑者也无一例外的在招式流动之时有着特殊的美感,如同说书人在诉说一篇故事般,能够让人感同身受。 肖云锋便是这种人。 众人议论纷纷间,武神台上肖云锋与胡泉二人的打斗也悄悄进入白热化阶段。 肖云锋将一套「思君别离剑」舞的出神,配合着自身的五相回天功,招招相扣下给胡泉一种水深火热的感觉,技压一筹。 这套剑法是肖云锋的母亲西贝儿所创。 早年西贝儿在西域之地偶遇过一名行侠仗义的舞女,两人相见恨晚在寒冬腊月把酒言欢,武、舞相会,但没过多久,舞女突然不辞而别,人间蒸发。 西贝儿在舞女的客房里看到一封信,信长十数张,全文看罢只总结出一句话:越爱,越要离开。 当年的西贝儿性格十分豪放,与肖清途的感情也在江湖上闹得轰轰烈烈。 她从没想到世上会有这样一个能够爱对方爱到卑微如一粒尘埃的存在,哪怕对方用手将舞女紧紧的捧在掌心,舞女依然时刻铭记着自己只是一粒尘埃,自甘落入万丈深渊,默默离开。 这一套「思君别离剑」就是那十数张书信的字里行间,是舞女的化身,是华美又绚丽的招数和冰冷到人心深处的痛击…… 武神台上,刀剑相碰的声音越发频繁。 肖云锋的剑法与一般情剑不同,其剑招看似唯美,其实时时刻刻都有暗藏杀机。 就在众人不解肖云锋明明可以强攻压下胡泉的攻势,为何要如此磨磨蹭蹭做出南辕北辙的徒劳行为之时。 胡泉身为他的对手,心中满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感受。这种仿佛能击穿内心的危机感,就好像被人用弓箭瞄准了眉心,让他不得不谨慎应对。同时,气势骤缩之下胡泉的狂人刀法也逐渐畏手畏脚起来,出招变换仓促非常。 几次发起先前那样大开大合的猛攻,都被肖云锋狡猾避过,对方既不被自己击中,也不向自己攻来。 就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把戏,却又说不出谁是老鼠谁是猫。 肖云锋手舞雨芳剑,身姿飘渺不定飞奔闪跃,一边模糊着胡泉的攻击路线,一边不时变化五相回天功,人工造成一种更深层次上的错觉。 就像人在深夜的凉风中更容易感受到孤独,在夏天的炎热下更容易感受到烦躁,在化血刀的阴冷前更容易感到畏惧……肖云锋用五相回天功所模仿的就是这种感觉。 眼看胡泉的破绽越来越多,肖云锋忽然近身到胡泉身前,手中雨芳剑似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将化血刀缠绕半圈,紧紧吸附在上面。 一声叱喝:“断!” 紧接着肖云锋浑身气势爆发,胡泉只感觉身前气息一紧完全无法抵抗,手中化血刀在自己眼前「咔嚓」一声,顿时断裂成数段! 落在地上丁零当啷一阵乱响。 “这不是气定期的实力!” 胡泉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下一刻众目睽睽下被肖云锋一掌击飞,脸上红白黑三色交替,嘴角冒出丝丝血迹。 第二十一章 扭转结局 败人武艺,断人兵器! 武神台下,众人哗然! 江湖比武,败人武艺乃必然结局,但是断人兵器却是江湖比武之大忌,何况那是声名赫赫的化血刀,代表的更是狂刀门的脸面招牌,就算它是一把邪器也不能随意破坏! 同一时刻,狂刀门弟子迅速分为两拨,一部分上前扶起胡泉,一部分持刀对上这一幕的始作俑者肖云锋,眼中的怒火几乎要点燃整个武神台。 连台下的看客都深知化血刀在狂刀门中的重要地位,他们身为狂刀门的弟子,更是将化血刀奉若圣物,此时心中之怒火可想而知。 事态严峻,气劲宗众位师兄师姐二话不说,纷纷登上武神台为气劲宗一方增添底气,手上兵器一一亮相,双方剑拔弩张,均不退让! 胡泉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推开身前狂刀门弟子,声音低沉:“你们这是干什么,坏了武斗的规矩不止,还要与我狂刀门宣战吗?” 此话一出,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气劲宗与狂刀门,一个是平元城第一,一个是平元城第三,这两家若真的打起来,必将牵扯到平元城上上下下,到时候扎根在平元成区域内的上百个门派、帮会必会借此时机大动干戈,结局便是平元城武客阵营全面重新洗牌! 有人担惊受怕,也有人嗤之以鼻,都是江湖大派,不过几个小辈闹了点问题还不至于让两个门派互相宣战。这第一、第三的位子,他们各自都坐了上百年,若真有心思宣战,百年下来什么样的借口找不到。 果不其然,气劲宗弟子中走出一人,平静道:“少门主还是省点力气的好,技不如人就算了,器不如器的我也懒得提了,至于什么气劲宗与狂刀门宣战之类的儿戏话,我倒想反问少门主一句,你们配吗?” 那人声色不变,说话间气势向四周缓缓蔓延。 待他说出最后四字后,一身磅礴气势如倾盆大雨压下武神台四周,个别身子弱的武者抵抗不住压力,只能屈下膝肘勉强站起! 四品境——狂流,十成功力,悍然奉上! 长久以来,胡泉一直活在一种过度的自负之中。 他自认出身高贵,又是三兄弟中资质之最,只要自己勤学苦练再培养一些心计,必然能成为年轻一代的领头羊,拿定狂刀门的接班人。 所以他总是高调行事,引来众多纠纷,每每以各种手段解决掉对方,都能让自己成长几分。 至于挫折,他从来不怕挫折。狂刀门讲究的便是一个「狂」字,越挫越勇,越战越狂,狂妄是狂,疯狂也是狂,只有不停的挑衅四方才能变得更强。 同狂刀门数千名弟子一样,胡泉一直以此为自己的生存法则。 也正是如此,才引发了他与武祝之间的恩怨,那是胡泉第一次将自己的魔爪伸向深渊:残害气劲宗弟子一十九人。 胡泉一直以为这是个美丽的开始,却不想这么快就有人让他看到了结局。 “你们配吗!”程飞抬起壮硕右臂,食指对向武神山顶,再次质问。 小臂上青色绑带绷地紧紧,仿佛活过来一般躁动着想要炸开,浑厚的气势一浪接一浪,不停迫使众人折服于他。 胡泉煞白着脸,先前内伤引起的潮红和焚血魔王诀的阴晦黑气散去后,脸色如同一名病入膏肓的废人一般,不带丝毫血色。 他握紧拳头,指甲嵌入肉中。 “你们怎敢……竟然……简直……”心中怒火滔天之际,一名刚入门的狂刀门弟子忽然不堪负重,猛然屈膝矮在胡泉身前。 胡泉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手上用力之大攥地布衣都发出“咯吱”声来。 布满血丝的双眼对上狂刀门弟子羞愧又不甘的眼神,胡泉身上气势一放,不顾身上伤势强行运转起焚血魔王诀,喉咙卡着鲜血一声低喝:“走!” 有胡泉帮忙抵御,苦苦硬撑的狂刀门弟子们顿觉轻松几分,抬步走路已不成问题。 台下数百人见到如此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谁也没想到,这场自己看过不止一遍的闹剧,因为一名少年的突然加入而扭转结局,最终变作狂刀门一方落荒而逃…… 姜人人的身躯,从茶楼栏杆上缩回到茶楼内,侧倚半躺。 手中的紫砂小壶被她有规律地把玩转动,其中的茶水不曾洒落出一滴,也不曾发出一丝声响,却早已转凉。 眼前这场武斗,让她对肖云锋的感观又提高一个台阶。 先前姜人人只当肖云锋是刚刚步入气定期,两人差距明显但也不是完全无力追上。 这其中可能有肖云锋侥幸突破的成分,也可能是服用了过多的天材地宝,通过极端的手段,人工催成。 如果不是看到今天这场武斗,姜人人定然还会这么觉得,毕竟她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竟然已是气定期中期的实力。 轻功过人、武艺过人、境界过人、功法过人,就连肖云锋的师兄们也一个比一个让人意外,谁能想到随便上来一个为师弟出头的年轻人,竟是狂流期的高手? 这已经不是输在起跑线上的问题,这是各方各面都被人压制了。 姜人人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当初若不是肖云锋有意阻拦,又被那些人拖了后腿,自己如今也会是气劲宗的弟子,以后不晓得有多风光。 最起码人家气劲宗上上下下,单是形象和风度上就是一股大家风范,哪像狂刀门这群疯子,门派制式服装弄成像杀手一样的紧身服,里里外外一副凶神恶煞模样。 真是被坑惨了! 手腕一搭,茶碗内慢慢涨上茶水,再轻轻端起递向口边却恍然发觉茶水早已冰凉。 “唉……”姜人人放下茶碗,忍不住叹出一口长气,心想:“姜人人啊姜人人,你再不想点什么办法,就要像这茶水一般凉凉啦! “木牛斋,禾乐。” 清朗的声音从姜人人侧身发出,紧接着一道身着灰色古朴道袍的身影兀自坐在她身前,笑容可掬。 这人脚步疾而轻,走路带风,经过少女一旁时不经意带动起对方的纯白纱笠,使原本躲藏着的细长粉颈若隐若现,看的一干茶客口水直流,大呼被人抢占了先机,后悔不已。 禾乐将手掌按于桌上,又缓缓翻开,脸上笑容不变,露出三枚钱币横放在中间。 “愿为姑娘解惑分忧。” 第二十二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姜人人闭口不语,重新端起身前茶碗。 一张白嫩小手又细又长,让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想将它握在掌中。 她又抬起一根小指头,在禾乐面前刻意翘弄,好像会说话一样,让人充满无限遐想。 聪明的女人总是懂得如何利用自己。 姜人人出身于隐世世家,自幼便被灌输独特思想,学习各种针对男人的特有技巧。她们想要比寻常女人活得更夺目,自然也要比寻常女人更加懂得这些。 男人嘛,无非就是看中女人的美色,又管不住自己的口、手、心,见对方漂亮就想要搭上几句话,见对方不拒绝就想要伸出手,若是能再进一步做些什么,他们就会美上天。 一步步堕入深渊,无法自拔。 变了味的茶,姜人人显然不会喝。所以茶碗在唇前逛了一圈后,便再次回到桌上。 只是这一来一回,姜人人便对禾乐作出了评价:不是个男人。 手上轻轻一挥,横放在桌上的三枚钱币顿时变成三角相对,翘立的小指点蘸茶水,紧贴着三枚钱币在桌上轻描淡写的留下一个字:人。 禾乐望着桌上的字,低头沉思。 良久后才说出一句:“我懂了。” 说罢,身影如同刚来之时,飘然离去,留下妩媚佳人独饮清风…… 武神山上,气劲宗新秀——肖云锋,正与众位师兄师姐一同登山疾行,一路上有说有笑。 他们先前就听说有位肖姓师弟来头很大,引得门内一众高层密切关注,可惜自己错过了那次“盛会”,没能见上一面。 经过今天这场武斗,大家算是知道了这位肖师弟是谁,也真真切切的知道了什么叫“来头大”,毕竟肖云锋年仅十六岁境界就已经达到气定期中期,如此天赋,放在整个气劲宗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 肖云锋与武祝并列,和另一位程飞程师兄一同走在队伍最后。 先前多亏程师兄站出来凭借一己之力用气势逼走狂刀门一行人,不然对方得理不饶人起来,肖云锋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到了宗门前,程飞把肖云锋、武祝二人叫住:“回去后早点休息,今天发生的事儿都过去了,你们不用放在心上。化血刀虽为狂刀门镇派之宝,却也不是真的那么可贵,就单单据我所知,黑色的化血刀在狂刀门中至少有十把以上。” “十把!”肖云锋心中一震。 程飞:“嗯,毕竟人家屹立不倒了几百年,每年单靠剿匪、抗敌也够他们拿来温养了。” 经过一路交流,肖云锋对待狂刀门存有邪器一事,已不如最开始那般抵触。 肖云锋疑惑道:“平元城附近匪徒很多?” “我记得肖师弟说自己是本地人,如此看来,你不知情也很正常。这些年来,无垠国领土内各地城镇、乡村都出现了不同规模的匪乱,除平元城附近的匪徒已由宗主亲自带领我等高资历弟子扫清完毕,其他地区的匪乱至今仍未平息。这细说起来就要牵扯到更深的层面,超出师兄我的知识范畴了。” “不过,再有半年就是一年一度的百门试炼,到时候你就能亲身感受到外面的匪乱已经张狂到了什么地步。具体的……”程飞停顿了一下,看向武祝,“武师弟应该比我更适合为你讲解,毕竟距离我上次参加试炼,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众人又简单客套一番,各自朝着自己的宿舍四散分开。 回到住处后,武祝像往常一样坐在院中的小马扎上,低头沉思,兴致低迷。 肖云锋见他兴致不高,没有上前搭话,喂罢一群小鸡仔,自身也搬了个小马扎沉思起来。 今年是无垠十六年,算起来与自己同岁。 记得母亲曾说过:无垠国是这片领土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无论是城镇、种族亦或是群落,大家只供奉一位君主,统一一种文字,使用一种语言…… 然而今天听到程飞的一席话,肖云锋才发现无垠国并不像母亲所说的那般完美。 肖云锋有万般理由坚信母亲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对他有所欺瞒,所以答案只能指向一点:无垠国在管理上,越来越乱。 这对于一个国来说,可谓是全天下最大的坏事:匪乱,亦同灾难。 “百门试炼,自无垠六年起,一年一度延续至今。各城所在领地内的门派、帮会须派出近三年所招收的弟子、门客,通过剿匪磨练心性,以此耀国扬威,试炼时常共七天。” 说话间,武祝紧盯着肖云锋,漆黑的双瞳坚定异常。 “去年,狂刀门胡泉与其他帮派一同勾结匪徒,多次置大家于水火之中,最终于试炼最后一天残害江湖正门百余人,其中包含气劲宗一十九人……都是和我同届的师兄。” 肖云锋没有接话,默默等武祝把话说完。 “师兄们比我厉害,都是入境期以上的武客弟子,唯有我只是个砍柴出身,不精武艺,入宗半年还是武者身份。他们说我跟他们不是一类人,不屑杀我,所以我活了下来……” 肖云锋:“气劲宗怎么说。”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原来多年来,气劲宗每次参加百门试炼都要折损许多弟子,幸存下的少部分无一不在声讨狂刀门,说是被对方陷害,指责狂刀门与匪徒勾结营私。 但由于没有证据,气劲宗高层无法助弟子们讨回公道,最终只得不了了之。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宗主万横就会失踪数日,再出现时便会为去世的弟子们献上一份祭品——十倍数量的匪徒人头。 一年如此,年年如此。 …… 月,大而圆;云,轻而清。 皎洁的月光落在平元城内,使得街道清晰可见,无处可藏,又一次帮着寻常人家省去一夜灯油。 禾乐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月光下,他手拎包裹,装着一个方盒。一袭古朴道袍在巷中极速移动,脚步飞快且寂静无声。 到了一座大宅前,禾乐将方盒递给看门老头,又看着十顶灯笼加十名妙龄少女的“十全十美”阵势,眉头紧皱着快步离开,走路带风。 第二十三章 又是他? 韩府大厅。 家主韩振如往常一样独自坐在虎头椅上揉捏扳指,垂首闭目。 看门老福将包裹小心奉上,又躬在一旁仔细介绍起送包裹的人。 韩振听罢猛一睁眼,目光如炬:“再说一遍!” 老福被他看的一颤,忙回应道:“回老爷,来的是个年轻人,二十来岁,穿的是木牛斋的道袍,气质古朴,错不了。” 韩振侧头凝视包裹,脸上横肉密布,不怒自威。壮硕的身躯比成年人还要结实几分,一点儿也不像年满七旬的老人。 “让韩未雨来见我。” 老福深深鞠了个躬,面向韩振一步步退去,直到临近门槛才敢转过身子走出大厅。 这是韩家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面见老爷子时,不能以背相对。 韩未雨正在后院练功,忽然被老福叫去见自己爷爷,心里嘀嘀咕咕猜测个不停,脚上一点儿都不敢耽误。 到了大厅,一看屋内唯有韩振一人,一对一相处下心里不免更慌张几分,气弱道:“爷爷,您找我?” 韩振放下手中书信,板着脸道:“嗯,有事问你。上次你提到的肖云锋,把你知道的给我再说一遍。” 韩未雨长这么大从未见爷爷笑过,打小就怕他,现在韩振有事问他,他也没心思猜忌,立马老老实实将气劲宗入门考核那天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从虎贺年向他告状,到虎贺年被肖云锋害的呕吐一地,又说到肖云锋以一人之力对抗近百人之众,并再三解释自己是由于这些人的不停阻挠才错过了入门考核……总之也不管事情丢不丢人,均一字不漏的交代清楚,不敢有所疏忽。 韩振听罢,陷入沉思:“如此看来,肖云锋与我们韩家并无敌意。” 韩未雨静立在一旁,不敢乱动,他一向猜不透爷爷的心思,自小便生活在对方的阴影下,平时做起事来都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数十年来未有转变。 又过了一会,韩振看向韩未雨:“当初让你进气劲宗,就是希望你能渗透进去,好打听气劲宗内部的真正实力,想不到你如此不争气,二十多岁的人了还不懂得什么叫轻重缓急。” 韩未雨耷拉着脑袋,低头听训,他知道爷爷说的是自己帮助虎贺年跟肖云锋起冲突一事,确实是自己的过错,他无话可说。 韩振又道:“既然现在进了狂刀门,也不用总在家呆着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多整理几件衣物,从明天起就住在狂刀门吧。” “是。”韩未雨心中一凉,咬牙应下。 “还有,记得明日出门前到老福那一趟,有东西让你带给胡源。另外,若是一年后再不能步入气定期,以后每个月的零花钱就别想了。” 韩振所说,韩未雨都一一应下,直到对方挥了手,才拱着手小心离开,同看门的老福一样倒退着走出大厅。 韩未雨走后,韩振的目光盯向门外,也不知是在看哪里,整个人一动不动。 分不出是死是活…… 次日一早。 韩未雨拎着大包小包,坐上自家马车,直奔狂刀门。 路上碰巧见到虎贺年,想起昨天说了人家不少黑料,心里一时过意不去将他招呼到了车上。 虎贺年一上车便看到满车的行礼,咂嘴道:“啧啧啧,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你倒好,没有金窝银窝你也去窝着了。” 脸上笑嘻嘻的,还在庆幸自己没人管,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比他快活多了。 韩未雨回瞪一眼,开口道:“今天没事吧,没事就陪我去狂刀门。” “帮你拎东西?” “那倒不用。”韩未雨撇过头,目光停留在一个方型包裹上:“昨天胡泉被人打了。” 虎贺年脸色一僵,笑不出来了:“谁打的?” “肖云锋。” “又是他?” …… 刚过饭点,天色大亮。 胡泉带着一干小弟浩浩荡荡的来到狂刀门库房,再出来时,手中已然多了把血色刀鞘。 他抽出化血刀,将青白刀身看了一遍又一遍。 曾几何时,自己用的还是最终形态的化血刀,那黑色恶魔总会散发出冰冷寒意,让他又痛又爽。 如今换了另一把新的,刀身还是如此,意思却完全不一样。 “肖云锋!” 胡泉咬牙念出一人名,新领的化血刀嗖的一声收进刀鞘,闷哼一声,大步离去。 刚走到狂刀门大门口,正好碰上韩未雨、虎贺年带着一干随从拎着大包小包向山上走来。 胡泉问道:“你们这是要搬进来住?” 虎贺年跟他打了招呼,悄悄打量两眼,见胡泉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气势却好像少了几分。 看来没有神兵傍身左右,确实会影响一个人的内外。 这样也好,以前他见到胡泉时总觉得对方高人一等,不太自在,现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对方好像亲近多了。 韩未雨让随从们把行礼放在一旁,将他们打发走后,上前关心道:“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 “没事,就是被人家侥幸打了一掌,不痛不痒地,歇息歇息就好了。就是可惜了狂刀门的镇派之宝,昨晚老头子把我好一顿骂,什么大帽子小帽子都往我头上扣,差点就给关禁闭了。” 胡泉摇摇头,将手中新领的化血刀提到身前晃了晃:“喏,新领的,连厨子的菜刀都不如。” 韩未雨抽出化血刀弹指一敲,果然如大街上的寻常货色一般,又钝又脆,次的不行。 手背一甩,将化血刀打回刀鞘,也将自己手上包裹晃了晃:“不瞒你说,今天正是为这事而来。走,带我去见你二哥。” “见他干嘛,这装的什么东西?” 韩未雨身子一闪,避开胡泉伸来的手:“小心点,这可是老爷子专门叮嘱了的,我亲自拎了一路呢。对了,给我找间小院,今天起我要常住这了。” 韩未雨把老爷子一搬,胡泉立马老实了。那韩老头八十多岁的人了还壮的跟牛呢,邪乎的狠,不敢惹,不敢惹。 他看向一地行礼,知道韩未雨不是在开玩笑。抬手一挥,招呼几名跟班去做苦力,又看向虎贺年随口道:“一人间,二人间?” “一人间,这家伙就是来陪我一趟。” 虎贺年嘿嘿一笑,本就因为由字型的脑袋而间距偏低的五官,此刻又往里挤了挤。 胡泉看的不舒服,不再管他,心里却忽然突发奇想道:“给他安排个二人间,说不定两人回头就成了伴呢。” 说完便抬步走回狂刀门内,边走边说:“二哥这个点应该刚吃完饭,咱们现在就去书香院。” 第二十四章 一顶方盒,两封书信 胡泉的二哥名为胡源,自幼体弱多病,力虚气短,身子高瘦,瘦的皮包骨,平时拎盆水都累的够呛,是平元城人尽皆知的药罐子。 毕竟是有头有脸的胡天啸之子,瞒不过他人八卦。 当初胡天啸为他取名胡源,就是希望他能像源头活水一样长流不息,能活得久远一些。又着重培养他走文人路线,给他招了老师及医师团队,并建立一座书香院供其所用。 如今狂刀门的生意进出、势力结交都由胡源来打理,在这方面上很有天赋。 后来胡天啸又添一子,建立在胡源的基础上为孩子起名会胡泉,寓意希望胡泉日后像泉水一样源源不断,运动不止,也算是颇费心思。 几人来到书香院,远远便闻到清新花香。 虎贺年俗人一个,无法理解这种意境,浑身不自在地四处抓挠:“也亏得是你二哥喜好这些,换做我住这里,不如死了算了。” “你又不对花粉过敏,瞎挠什么鸡皮疙瘩!”韩未雨习惯性的瞪他一眼,“这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是经过专人悉心挑选,大多具有药性,如果能在这里打坐修炼,对心境的提高怕是有不少好处。回去让伯父给你也建一个,每天在里面呆上两个时辰,好好锻炼锻炼心境。” 胡泉附和道:“这话我赞同。不是当哥哥的说你,如今你也是该好好锻炼下心境了,看看现在平元城内的同龄人还有几个没入境的,也就你自己一点儿都不着急。当然,如果你要非跟那些蝼蚁相比,我无话可说,要担心也是替你老子担心,我才懒得担心你。” 虎贺年不想自己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却被两人联手夹攻,左右是理亏,干脆闭紧了嘴巴老老实实做个陪同。 胡源此时正如往常一样在院中打理花卉,忽然听见几人的谈话声,连忙出来迎接。 “我刚刚还在念叨你们,你们就来了。听说两位都进了狂刀门,真是可喜可贺,今后大家既是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是师兄弟,关系上更是亲上加亲了。”胡源上前亲昵的拉着二人手臂,两张大手瘦的只剩皮跟骨头,“快请进,快请进。” 胡泉上前搀扶起哥哥,怕他摔着碰着,可胡源难得这么高兴,又要亲自给他们添茶,又要给他们拿点心。 “这是一种药茶,我在院子里种的,你们尝尝?” 胡泉帮忙接过茶水,好心劝道:“二哥你坐下吧,这些活儿让下人们做就行了。” 胡源任性道:“下人做的哪有我做的好。” 几人无奈,只好在旁边跟来跟去小心护着他,等到胡源忙累了,才终于坐下来。 心里纷纷在想:这客人当的,比主人还累。 几人吃过点心,闲聊罢。 韩未雨将放在桌上的包裹,轻轻向前一推。 胡源轻泯一口茶,脸上神情投入好似没有发觉,接着又喝上一口,闭眼享受起来,其实是在等着对方先说话。 韩未雨没他经验老道,心思不多,见胡源一门心思品茶以为他是没有看到自己的动作。 开口道:“老爷子托我将这东西给你,装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胡源放下茶碗,好似开玩笑般:“我刚刚还在想,韩兄弟来这里看望我,是想念我了,还是有事要说,如今看来是前者了。” 韩未雨以为他是在责怪自己许久不来看望他,被他说的不好意思,解释道:“没有没有,最近为了准备考核,一直在苦练武艺,并不是有意疏远哥哥。这不今天一有空,就立马过来看望你了,老爷子也是知道我要来,才托我送了东西给哥哥你,却不想让哥哥误会了。哎,是我的错,以茶代酒给哥哥赔礼道歉了。” 说罢,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虎贺年坐在一旁,知道自己不能幸免,也端起茶碗一咬牙闷进肚里。 一杯茶喝完,苦的跟吞了什么似的,不觉间身上好像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难受。 怪就怪自己贱,好好的当什么陪同,真受罪。 胡源见二人表了态,也适时给予台阶:“看来是我误会两位了,以茶代酒,我也跟二位赔礼了。” 胡泉见三人你来我往的磨磨叽叽个不停,觉得十分无趣,随便找了个借口跑去一旁打坐歇息。 胡泉走后,韩未雨轻拍桌上包裹,提醒道:“哥哥不拆开看看?” 胡源莞尔一笑:“既然韩兄弟是专程来看望我,咱们就不谈其他的了,至于包裹里是什么东西,连韩兄弟都不知道,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等二位走了再看也不迟。” 韩未雨颔首微笑,心里却在暗骂对方不够意思。先前还以为他是真的在埋冤自己不来看他,好一番解释,现在回过神来才发觉原来是在给自己下套。 明摆着就是拿他当外人,不想自己知道其中的秘密。 他又看看虎贺年,见对方还在扭扭捏捏的不停乱动。 忽然觉得人傻一点还真是挺好,跟胡源这种人交谈,真是太费心机,一不留神就被对方给算计了。 事情被这么一搅,韩未雨也不想再跟他客套,几人随便说了点平常琐事,就以还要收拾住处为由,告辞离开。 胡泉见状,也同样表示有事要做,不再逗留。 胡源又起身送二人到门口,嘴上一个劲的挽留,不知是不是太激动了,忽然咳嗽不停。 几人见状连忙给他唤来医师。 胡源摆摆手,说是累着了,不碍事。只叫二人平时无事多来看看他,不要扔他一个人在这里,只能跟一群下人日夜相处。 韩未雨见他语气凄凉,心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不由得生出一丝愧疚与他道别,脚下的步伐也变得沉重起来。 胡源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对方的身影淡出视线才漫步回到桌前。 包裹中有着一顶方盒,两封书信。 他先打开方盒。只见里面装着一些黑色刀刃碎片,上面还萦绕着丝丝寒气,正是他们狂刀门的镇派之宝化血刀。 再看完两封书信。脸上笑吟吟的,眼睛迷成一条线。 “好你个韩振,区区一个武客世家,也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下一刻,人影和桌上的物件一同消失不见。 第二十五章 师傅? 此时,狂刀门后山山脚处,几名身着古朴道袍的少年正悄悄藏于树上。 眼见一道身影忽然从后山冒出,各自将身上的气息尽数收敛,几近龟息。 那人速度极快,宛如一阵风,突兀出现在众人眼前,又突兀消失不见。 待他远去,一棵大树上蹦下来一人:“师兄说的没错,这狂刀门里果然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他树上的人也纷纷落下,再三确认对方远离后才接话道:“谁能想到平时连走两步都难的要命,自幼体弱多病的胡家老二,其真实身份竟是狂流期的高手!也就咱们师兄多谋善断、算无遗策,能从一个女人的卦象猜到他头上。。” 另一人后怕道:“多亏有卦象所指,不然还真是一道大劫。” “现在怎么办?” “去下一个地点,既然师兄提到金灵帮,咱们就去金灵帮瞧瞧!” 众人点头赞同,脚步飞快闪动起来,古朴道袍萦绕起一层淡芒,身影渐渐融入树林之中…… 气劲宗,肖云锋所在宿舍被人找上了门。 一听门前演武场的师兄说来者是幻剑门裘雨芳,这才想起自己拿了人家的兵器,至今未还。 到了宗们前,一打眼便看见一道靓丽身影。 鹅蛋脸、高鼻梁,一头秀丽的黑发短而均匀,一双大眼睛如黑宝石般漆黑而明亮,轻盈小巧的身躯大约只及他胸口,此时正俏皮的鼓着小嘴,很是纯情可爱。 在她身上,还有一股柔和的内气若隐若现、散而不发,似是刚聚集不久,还没有学会收敛气息。 和自己五岁时刚达到入境期的样子,很像。 肖青锋又将视线定格在对方身上,一袭蓝色长裙十分灵动,将对方充满少女气息的身躯完美展现。 肖云锋刚一出现,裘雨芳就迎了上来:“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 肖云锋还没回过神,对方已经单膝下跪,拜在自己身前。 不仅是肖云锋,就连引他过来见来访者的气劲宗师兄也一头雾水。 你好好一个幻剑门的大小姐,跑到我们气劲宗来拜什么师,还是拜资历最低的人? 肖云锋抬手放出一股内力将对方托起,疑惑道:“先等一下,把话给我说清楚。” “师傅收了徒儿的拜师信物,当然是徒儿的师傅啦!” 说罢,眼神看向肖云锋手中的雨芳剑,眼下所指便是她口中提到的拜师信物。 肖云锋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任她乱说,解释道:“当初冒然借你武器是我不对,后来没及时还你也是事出有因,如今你人也来了,正好还给你。” “好的师傅,谢谢师傅赐剑。”裘玉芳一脸欢喜地收回自己的武器,随后一脸期待的看着肖云锋,等他下达下一条指示。 肖云锋抬手扶额,不知自己怎么招惹上这么一个小机灵鬼,当下便要赶她走:“你还在这干嘛,你家人叫你回家吃饭呢。” “回师傅,弟子已吃罢早餐,并完成早习,尚无事可做。不知师傅有没有什么指示,如果没有授课方面的想法,一些杂活、重活我也能做的,不然我给你洗衣服吧,我洗衣服可干净了,你看我身上的小裙子就是我自己洗的,还有……” 肖云锋见她赖着不走,打断道:“你先别说话!” “好的师傅,徒儿给您捏肩。” 裘玉芳嘻嘻一笑,身子闪到肖云锋身后,一本正经的给他捏起肩来。 肖云锋哪里受过这种福气,一时呆住,脸上也不由的红了。 这时,正巧赶上止如云同几位师姐从宗们走出,忽然见到眼前这一幕,一群人脸上怪异的不行。 那名颇为八卦的多话师姐名为郝澜,此时也在人群中,今天她也一如既往的觉醒了八卦之魂,好奇道:“肖师弟,这位是?” 肖云锋还未开口,裘玉芳上前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裘雨芳,是与他关系亲密的人。” 众人心中一惊,连忙拉着止如云快步下山。 “你们听我解释!” 肖云锋见她们跑的飞快,知道自己又被人误会了,顿觉一个脑袋两个大,恨不得把身前这小机灵鬼按在地上一顿暴打。 他回头向身旁师兄求救,谁知对方早跑到一旁憋笑去了…… 平时在宗们内不是练武就是练武,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事,真是乐死人了! 左右没人帮,肖云锋又把怒气转移到裘雨芳身上。 裘雨芳见他脸色不对,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委屈巴巴道:“还请师傅责罚。” “师傅,师傅,师傅,哪来你的师傅,我不是你师傅!” “师傅就是师傅,不用哪里来。” “好,你说我是你师傅是吧,从今往后你就住在气劲宗,不准踏出宗们一步!” 此话一出,一旁的气劲宗师兄也上前帮话道:“没错,既然你是气劲宗的弟子,就不能经常往其他门派跑了,而且,哪怕是肖师弟私自所收的弟子,我们也要向上面上报,毕竟肖师弟是否有资格为人师,尚且没有明确的说法。” 两人走的无疑是一步狠棋,像对方这种身世显赫的存在,放着自家门派不呆跑去别人家门派,无论放在哪都是说不通的。 裘雨芳不想对方会说出这种话,侧身避开二人眼睛滴溜溜转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道:“好,我就住在气劲宗了!” …… 武神山下,止如云一行人正叽里呱啦的边走边聊。 什么肖云锋真不是个东西,肖云锋太可恶了,肖云锋花心大萝卜之类的层出不穷。 郝澜拉着止如云语重心长的安慰道:“如云师妹你别太伤心,比他好的男人多了去了!” 止如云尴尬了一路,此时终于插上话,连忙解释道:“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 “怎么没有什么,他不是还送你花呢!” “是花环……” “那不就是了,还是好多花!” 止如云苦笑一声,不知道怎么跟她们解释。 迎面遇上一名瘦高男子,忽然拦在她们身前:“冒昧打扰一下,刚刚你们是否提到了肖云锋?” “什么肖云锋,不认识。” 几人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心里吓的要命。 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说话不张嘴的人。 第二十六章 护女狂魔 武祝外出归来,一进屋门就看到肖云锋正坐在院中指使一名少女擦拭武器:“咦,肖师弟,这是什么情况?” 之前肖云锋跟裘雨芳谈了一个条件:如果天黑前裘雨芳能将自己的器具全部保养完毕,就认真考虑她的拜师请求。 裘雨芳再三强调:“只是你一个人的器具?” 得知肯定回复后,立马爽快的答应了。 一个人能有多少器具,一套护甲、两件武器顶多了! 谁知一进院门,傻眼了,这密密麻麻摆放了一整个墙头的器具,怕不是有上百件? 肖云锋当场就给她服输的机会,可裘雨芳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哪能轻易放弃,不过她还是反问了肖云锋一句:“这真是你一个人的器具?” 肖云锋得意一笑,徐徐道:“从右往左数,第一把是下品双刃剑,上面有三道齿痕缺口,你等下小心点不要伤到自己;第二把……” 裘雨芳一连听他说了十几件,件件有理有据。她还能说什么,银牙一咬就按照约定忙活起来。 可她一个大小姐,平时洗个衣服都是突发奇想,哪里干过这种粗活,只是碍于脸面不好意思认输,还没保养完第二件就开始磨洋工。 肖云锋看在眼里,也不说她,只有她完全停下工作时才催促一下,反正太阳落山游戏就结束了,等等又何妨? 此时武祝一回来,两人间的平衡顿时打破,裘雨芳立马看准时机就要开口说话。 肖云锋把手中竹棍往地上一敲,严厉道:“别停下,这才第三把。” 经他这么一凶,少女刚冒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吓回肚子里,一脸委屈的咬紧下唇,继续埋头干活。 武祝呆若木鸡,抬手揉了揉双眼,心想:“我没看错吧,这是裘大疯子的女儿裘雨芳?” 他走到肖云锋身旁近看两眼,确认是裘雨芳没错后,小声问道:“什么情况,你怎么把这尊大煞星搬过来了?” 肖云锋一听大煞星三字,知道遇见知己了,当即将上午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诉说了一遍,冤枉的不轻。 裘雨芳不时插嘴纠正肖云锋的表述,几次想要把握话语权添油加醋,气的肖云锋手上竹棍敲个不停。 武祝一脸同情道:“也就是那些沉迷练武的高阶师兄不了解情况,不然换做我在现场的话,定要想方设法帮你把她送回幻剑门。” “此话怎讲?” “她爹裘四海,人称裘大疯子,是护女狂魔。” 短短一句话,什么都讲清楚了。 肖云锋阴沉着脸,看向对方,眼看裘雨芳停下手头的工作,也没有再敲竹棍。 “师傅别生气嘛,我爹不知道呢。” “他不知道!”肖云锋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急得差点呛到自己。 “就是他不知道我才能过来呀!你想想看,他要是知道了我还能过来吗?肯定要让他不知道啊……” 肖云锋将手中竹棍改握为夹,拇指粗的竹棍置于食指与中指之间,威胁道:“再说一遍,走不走?” “不走!” 咔嚓。 竹棍裂成两节,细长的竹条藕断丝连锋利如刀,划破肖云锋的手指,血红色的液体缓缓滴落,脆响在三人耳中。 裘雨芳抿着嘴,泪水在眼中不停打转,委屈道:“我是真心想拜你为师,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武祝摇摇头,从屋里拿来药散,心想自己刚刚说了大话,这小丫头还真不是自己能帮忙送走的…… 气劲宗万宇殿,自从创建伊始便是气劲宗历届宗主居住所在。 此时宗主万横练功结束,从院中走回殿内,又转至偏房,正好赶上当天的晚饭。 换做平时,他基本是不在宗内的。前几天丰末年突然联系到他,说两人的约定暂时停止,并声称自己已经找到了优质人选,让他不用帮忙寻人……这才有机会结束奔波,回到宗门内。 万横看着身前忙碌的身影,颇为有感,心生愧疚道:“小夜,辛苦了。” 夜孤蝉见他来了,屈身行礼,由此可见两人身份有差。 摆好餐具碗筷,夜孤蝉温和道:“宗主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高兴都来不及,这是今天刚钓上来的鱼,我做成了药膳,您尝尝?” 万横扶她先落座,之后自己才在对面坐下:“你我之间独处时用不着说敬语,这么多年了,小夜你还是太客气了。” 夜孤蝉脸上微微动容,又刻意忍住情绪,轻声道:“宗主还是先吃饭吧,等下要凉了。” 万横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十几年了也没给过一句准话,心里长叹一声,端起碗筷吃起饭来。 两人如同凑巧拼桌的陌生人般,全程无话。 万横吃过半饱,胃口正佳,忽然感觉到一股霸道气势极速逼近,不由得放下碗筷从偏房飞身而出。 “万横老贼,将我女儿还来!”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从殿外传来,一道螺旋剑气紧跟着席卷到大殿中央! 眼见螺旋剑气迎面而来,万横不闪不避,口中冷哼一哼,抬起右掌悍然迎上。 剑气与掌气形成对流,发出爆裂轰响,所形成的的气浪向四周爆发,瞬间便将大殿内的陈设摆放掀了个七零八碎。 万横又身影一闪,迅如鬼魅,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偏房门前,不让外面的气浪波及到屋内。 裘四海脚步点落出现在万宇殿内,手中幻天剑好似有生命一般不安躁动着,发出轻吟不断。 万横阴沉着脸,怒斥道:“裘四海你疯了,竟然对我用幻天剑!” “我疯了?”裘四海四处寻不见女儿,心急如焚,此时见万横挡在偏房门口鬼鬼祟祟,顿时怪吼道,“你挡在那做什么,给我让开!” 万横气势一放,肃声道:“别以为拿了把幻天剑,我就怕了你。” “那就让你尝尝幻天剑的滋味!” “两位且莫动手伤了和气!” 夜孤蝉躲在屋内,本来不想生事,此刻见二人越吵越凶,知道自己不露面怕是不行了。 “多年不见,夜孤蝉给裘掌门行礼了。” 裘四海一见是她,神色一僵,心中的怒火也逐渐冷静下来。手中幻天剑一甩,冷声道:“将我女儿还我,今日所见,一字不提。” 万横见他口口声声找他要女儿,哭笑不得道:“你女儿是幻剑门,我这里是气劲宗,咱们两派隔了整整一个平元城,我上哪给你弄女儿?” 裘四海冷哼一声:“她今日上午来了你们气劲宗后便一直未下山,现在天色将暗,她却至今未归。你说我该不该找你!” 万横一听,也觉得事情变得严重起来,脸色收紧,身影快速闪出大殿,直奔气劲宗大门。 裘四海临走时,多看了夜孤蝉两眼,眼中意味说不清道不明,看得夜孤蝉轻声一叹…… 二人来到气劲宗大门处的演武场,二话不说直接用内力扩音道:“可有人见到裘雨芳?” 气劲宗弟子们见到万横、裘四海两个掌门同时法架亲临,不知出了何事闹的如此严重,气势威逼下纷纷站出来表示自己见到了裘雨芳。 他们这一表态,万横更觉得事情不寻常了,冷声问道:“她人呢?” “在男生宿舍。” 裘雨芳在哪,大家都是清楚的,毕竟这种热闹不算多见,彼此间已经津津乐道了一天。 眼看裘四海已经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万横立刻点了一名弟子让他带路。 心里苦若黄连,只求裘四海不要大开杀戒…… 第二十七章 但有所求,便有所酬 另一边,竹林小院内。 肖云锋卖惨无果后,三人便陷入极度尴尬之中。 武祝悄悄瞥了肖云锋一眼,见他还是一脸愁眉模样,心里翻来覆去只总结出两个字:活该。 谁让这家伙假装弄破了手,还不知从哪弄了仿真血液以假乱真,现在事情败露了,你说丢人不丢人? 肖云锋感受到武祝的目光,回瞪过去,毕竟他也不曾料到武祝会拿来药散,还说什么都要帮他上药,最后僵持着僵持着一不小心就露馅了。 这下好了,裘雨芳直接说他违反规则,没有信用可言,二人先前的约定被她当场作罢,说什么都不行。 如今三人中,除了裘雨芳正一脸开心的逗弄着小鸡仔,另外两人皆是一副吃了苦瓜的表情,郁闷的不行。 肖云锋看了下天色,红日已落,决定再做一些努力,劝说道:“你看天色就要黑了,我这也没地方给你住,要不你今天先回去,拜师的事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不好,大骗子。” 武祝叹了口气,懒得陪这二人瞎胡闹,起身拿上火石就欲去门口点灯。 刚走到门外,就看到自己最仰慕的万宗主正朝着这边快步赶来。 确定不是幻觉后,立马行礼道:“二年弟子武祝,见……” 话刚说一半,一股霸道气息忽然压迫下来,身子屈膝下沉,几近跪倒在地,想说的字眼卡在喉咙中,怎么也说不出来。 眼见门内弟子屈膝于自己身前,万横立即运功助其抵抗,又顾忌两层气势交叉会将他其伤着,不敢放出太多功力。 只好沉声道:“事情还没看到真相,你最好收敛一些!” 裘天海身影一闪,再次出现时已站在武祝身前,居高临下:“裘雨芳在哪?” 武祝苦撑着身子,费力道:“在……院内。” 万横见他快要支撑不住,连忙上前在他身上一拍将他护到身后,再回过头时,裘天海已经到达了院内。 竹林小院中,肖云锋与裘雨芳二人并排站在一起,手拉着手。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裘天海的气势太猛,肖云锋怕裘雨芳支撑不住,遂上前拉住她的手,帮她运功抵抗。 试问连入境大圆满的武祝都几乎支撑不住的气势,裘雨芳一介刚刚入境的弱女子,又怎能抵抗? 裘天海盯着院内二人,脸上表情连连变化,一息之后回过神来,这才卸下一身漫天气势。 随后,裘雨芳力竭,身子一软直接倒在肖云锋怀中。 万横见到两人这般亲近,一时也不知道是事发之前就拉上了手,还是事发之后才拉上了手,左右不是理,急得说不出话。 最终还是肖云锋先将裘雨芳推开,抱拳行礼道:“幻剑客,别来无恙。” 来访的这位幻剑门掌门,正是当年请求肖清途打造“幻天剑”的“幻剑客”,两人有过数月之交,彼此相熟。 早在第一次见到雨芳剑时,肖云锋就从中猜测到一二,如今亲眼见拿到对方及他手中的幻天剑,已经说明一切。 裘天海也认出了他,回以抱拳礼:“几年不见,想不到肖小友也出山了。” 万横被这二人整的一愣,好奇道:“你们认识?” 裘天海见到女儿平安无事,又是和自己相识的人在一起,联想到对方背后的势力,清楚他们的为人,心中安定许多。 神色平静道:“认识。” 万横还想再问,裘天海却懒得理会他,上前一步将自己女儿拎出院外,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裘雨芳不想自己父亲竟然找上门来,想到刚刚那一幕漫天气势心里就十分后怕,乖乖坦白道:“我想拜他为师,就耍了点小无赖,一直赖着没走……” 可惜肖云锋没有听到这话,不然心中不知有何感想。 “为何想拜他为师?” 裘雨芳低着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说!” “他有套剑法,又厉害又好看……”说完,抬头小心打量着裘天海的反应。 她本以为对方会把她大斥一顿,吃不了兜着走,却不想裘天海竟然一改常态,语重心长道:“既然如此,你要跟他好好学。” “?” “肖小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肖云锋听到对方叫自己,知道大家闹了个大笑话,总归是要解释,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幻剑客,这里面的误会……” 裘天海一摆手:“误会我都清楚了,我问你,你可愿收小女为徒?” 肖云锋神色一愣,不理解这父女俩的思考方式,眼睛对上裘雨芳的目光,看的她小鹿四跳,慌忙躲到裘天海身后。 肖云锋摇摇头,复述道:“还是把误会说清楚了吧。” “我听小女说你有一套威力不俗的剑法,美幻迷离,令她对此念念不忘、仰慕不已,所以才动了点小心思一路寻来,闹出先前这一幕。” 裘天海回头看了一眼裘雨芳,双眸中满是溺爱:“今日至此,小女若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肖小友看在你我相识的情面上多多谅解。同时也希望肖小友能够答应小女的请求,允许她拜你为师。” 肖云锋点点头,原来裘雨芳看中了自己的「思君别离剑」。只是这套剑法非比寻常,不是说他愿意教就能教得。 说话间,裘天海侧身看向躲在身后的裘雨芳,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秀丽的脸上心事满满,不知不觉间也宛如成年人一般是个大人模样了。 又见肖云锋有些犹豫,裘天海长叹一口气,不给他考虑的时间,诚恳道:“算我这个做父亲的,求你。” 裘雨芳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对一个少年说出这种话! 不仅是他,就连万横也眯上了眼,一脸猜疑。 堂堂裘天海,裘大疯子,整个平元成内谁也不服的大剑客,竟然向一个小辈说出了“求”字! 肖云锋见他不是开玩笑,神色一收,平静道:“酬劳。” “幻剑门上上下下,听命于你一次。” “成交。” 「天下万事,但有所求,便有所酬。」 肖云锋自幼就学得这个道理,从不规避。 裘天海略带感激的抱拳一笑。 在他看来,裘雨芳能拜肖云锋为师,将来的成就定然比自己只高不低。对方身世背景放在那里,让他低一次头又有何妨,换做别人人家还不一定看得起你这张脸。 了却了心事,裘天海也无心再逗留,将空间留给两位年轻人,身影渐起渐落消失在夕阳中。 送走了一位裘天海,还剩下一个万横。 肖云锋看着这位宗主大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 万横问他:“拜的哪位师傅?” 肖云锋老实答复:“回宗主,弟子拜了丰长老为师。” 万横点头打量,原来他就是丰末年跟自己提过的“救星”,目光上下扫动,再次将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 先前肖云锋施展功法帮裘雨芳抵挡气势时,他就已经看出对方有着气定期的实力,十几岁的年纪能达到这种高度,难怪丰末年能高兴成这样。 可他又总觉得这个小家伙有所隐瞒,几次三番打量下来,却没有找到半点破绽。 他又不是丰末年,做不出直接抓着人家要查探功力的举动,此时心中充满疑惑,只好旁敲侧击道:“你与裘天海怎么认识的?” “曾有幸跟在家父身边,有过数面之缘。” “你父亲是?” “父亲的名讳不便直言,弟子这尚有一封书信原本是要于入门考核时交予宗主,只是弟子不想投机取巧借由他人之力,便一直未曾奉上。” 万横面露赞赏,想不到对方年纪轻轻竟有这番心境,头颅轻轻一侧,示意他将书信拿来。 待肖云锋将书信呈现到他眼前,轻薄的单张纸上只有一个章印和简单四字:这是吾儿。 心头一吓! 竟然是他! 第二十八章 要变天了 万横的反应被肖云锋看在眼里,与他先前所猜测的一样,万横本人与自己的父亲,可能并未见过。 据他以往的经验,但凡与自己父亲或母亲接触过的人,无一不是面带崇敬,平和相对。 就好似先前裘天海那样,明明人称裘大疯子是个护女狂魔,但在认出自己身份之后,就变得冷静异常。万横的反应过于激烈,显然是另一种人。 万横将书信看了又看,过了好一会儿才贴身收好,直到这一刻,心中仍不敢想象气劲宗竟然收了那人的孩子为徒? 这是抬举气劲宗呢,还是折煞气劲宗呢?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当对方是看得起自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也算个第一,总体来说有那么一些实力……除此之外,万横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比这更容易说服自己的理由了。 简单与肖云锋客套一番后,万横又跟裘雨芳交代了一些宗门规定,并再三声明裘雨芳只是肖云锋的弟子而不是气劲宗的弟子,只是因为她身在气劲宗内才要让她遵守气劲宗的规定,不是刻意为难。 裘雨芳心想事成,高兴都来不及,别说只是遵守宗门规定,就是再给她提几个要求,她也乐意。 她这边高兴的飞起,万横本人却没这么乐意。 气劲宗收了一名肖云锋尚不知是对是错,如今再添一位裘雨芳,简直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想。 看看裘天海做起事来是个什么样,难得的一顿好饭菜就被他这样糟蹋掉了。 还有大殿里那些损坏的物件,也不说对他有所赔偿,简直就是无赖! 最让他在意的还属肖云锋。 肖云锋与丰末年成了师徒身份,想必丰末年本人对他的真实身份是不知情。不知丰末年日后知道了这一点,还会不会像那天见到自己那样,一脸的兴高采烈。 临走,万横又指派那位引路的弟子带裘雨芳去女生宿舍,直到亲自安排完一切才迎着夜色飞身离去。 回到万宇殿,远远的便看到小夜的身影站在殿前。 黑色的长发随风乱舞,白色的长裙摇曳翩动,身形单薄却坚韧有力,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充满任性的小姑娘。 万横走上前,冷风催动下,心中忽然有种想要将对方拥入怀中的冲动……奈何几次心脏跳动,都无法逾越那道心坎。 夜孤蝉看出他的难处,也不强求,脸上温柔一笑关心道:“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一场误会,让你担心了。”万横扶上她的手臂,牵她进屋,这是他如今所能做的最大限度。 到了殿内,万横又道:“你猜我刚刚见到了谁?” “谁?”夜孤蝉一脸好奇。 她常年居住在万宇殿,平日里也不曾出去走动,曾经相识的那些人都已与她再无瓜葛,外面世间是何模样,已经快要记不清。 记得当时初来乍到,自己还是一个小姑娘,如今等了多年都要人老珠黄了。 万横掏出肖云锋交给他的书信,将信纸摊开展现在夜孤蝉面前。 夜孤蝉仅是看了一眼,便气息上涌,胸口起伏不断,口中禁不住喃喃道:“要变天了。” 二人盯着信纸,不觉间双手握在一起,十指交叉、紧紧相扣…… 月有阴晴圆缺,云有高低疾缓。 成团的乌云密布盘旋,黑压压地集成一片,偶有雷声相伴、闪电惊现。 街上做生意的小贩平民早早收了摊,躲回自己的居舍与家人团聚在一起,不时透过窗外看向天边,祈求天气再平缓一些。 像这样的天气,是最不受人待见,不下时人心惶惶,下雨时心神不安,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就会想起哪哪又淹死了谁谁,让人唏嘘不已。 此时平元城外,一行商队模样的长龙车队,正在晃晃悠悠地挑灯夜行。 他们一路不吵不闹,甚是低调,一身风头被呼啸的风声所抢走,犹如无声前行。 到了城门关时,也不见有人盘查,直接予以放行。 仿佛提前安排过一样,一切都有在条不紊的进行。 可就在最后一辆马车也即将过关的时候,两匹拉车的黑马忽然躁动不安的唏律律起来,闹出了动静。 门帘内,隐约传来一句男人的温语。 下一刻。 也不见有人控马,这无人驾驭的黑马车又紧跟着车队,慢慢前行。 黑马车中。 略显慵懒的少年侧身躺卧。 他看向身前轻甲兵客,缓缓开口道:“是以无月,所以惧烈?” 轻甲兵客呈单膝下跪之姿,铿锵有力道:“是以君主,不畏不变。” “起。” 少年坐直了身,掀起一侧门帘看向外面世间。 灯光晦暗,高风盘旋,街道萧条,雷声剧烈。 少年的脸庞一半黑暗隐晦,一边俊秀庄严。 这人,竟是天生的一副阴阳脸! 街上忽然吹来一阵风,扰乱了少年的鬓,少年关上门帘,平和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为了天下苍生。” 少年盯着他,目光停留在满是风霜的脸上久久不舍离去。 少年又问:“气劲宗,如何?” “气劲宗今年只招收一人。” 少年一怔,抬袖掩面,发出一阵男女不分的轻笑:“这万横倒也是个人才。” 又忽然一顿,转而露出黑脸:“若是赏以官客之衔,封其西洲,命夜辅之……你看如何?” 轻甲兵客再次下跪,沉声道:“西洲贫瘠,匪乱多党,执掌者必需霹雳手段、雷霆肃杀。万横为人耿直,侠心太重,易于瞻前顾后,近了君主怕只会为君主讨嫌,增添纠葛。岳认为,不妥。” 少年手上一摆,放出一股阴柔内力将岳将扶起:“岳,言重了。” 他侧脸相对,露出俊秀一面:“时至今日,已是十年。先父旧下奔波劳累者,唯岳、夜、鱼、明尚存。然昏人在上,天下岌岌,所谓盛世,皆是虚妄。吾,求贤若渴啊。” “岳,另有引荐。” 岳千秋取出一绢,掀开递上,露出一根半尺竹简呈现在少年身前。 竹简一出,车厢内顿时遍布肆乱杀意,狂暴至极。 少年精神一震,定睛看去。 只见上面孤零零的砍着三个大字:裘天海。 他抬手接过,紧紧握住,明眸半闭,久久不语…… 同一时刻,车队后方出现一群人,他们身着古朴道袍立于城墙上,身上闪烁着晦暗光芒,隐于夜色。 禾乐站在人群中央,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条长龙。 一名木牛斋的弟子好心提醒道:“师兄,要变天了。” 禾乐忽然伸出右手,手掌定格之际正好接住一点雨滴。 他将手掌收回,放在嘴边轻轻一舔,双目猛盯向武神山顶,口中喃喃道:“是啊,要变天了。” 第二十九章 没有官客? 这一日,平元城迎来了数年一遇的暴雨洪灾。 一夜之间,万亩农田尽数而毁,无数人家无处可归,平元城里里外外哀声一片,满目凄凉。 全城上下万千武客尽数派出,各大门派统一下令:不惜一切代价营救平民! 肖云锋做为最低资历的弟子,被默认为本领低微,与一群入境期弟子一同作为后备人员,留在城内负责疏通群众,时刻待命。 此时的他,正在武神山山阶上陪同数千平民转移阵地。身边除了气劲宗的同门师兄师姐,还有其他数个门派、帮会的成员,也在协助陪同。 护送完第四批平民,肖云锋有一炷香的时间可以简单调息。 他站在气劲宗门前广场,抬头看天。当初第一次来到这里,就是这样昂着头。 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的击打在脸上,噼里啪啦,砸地生疼。 肖云锋想起当初在伏云山上时也遇过这样的暴雨天,那时候母亲还在,自己刚满四岁。 他还记得父亲背着自己,把他裹在蓑衣里,带着大哥、二哥一起下山帮助伏云山附近的村户人家度过难关,连山上养着的白头小雀也披上特制衣甲,冲在滂沱大雨中帮忙寻找走失的居民。 肖家人忙了一天一夜,终于将所有人聚集到一起。 又过了一天,母亲西贝儿带来几队兵客和大量物资赶来支援,到此众人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那时肖云锋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其次是另一句:“谢谢您!” 肖云锋被人从雨中叫醒,一名老妪带着自己的小孙子,为肖云锋递上一张厚布长巾。 这位老妪患有腿疾,步履蹒跚,肖云锋背了她一路,直至山顶才将她放下并亲自安顿好。 老妪不是城内人,先前救援人员到来时,老人家的房子已被洪水淹没,一老一小挤在屋顶,已然一无所有、生死看淡,是这些年轻人又给了自己和家人生的希望,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她找遍全身上下也翻不出来一件好东西,只好借这块气劲宗弟子刚刚发放下来的厚布长巾,表达自己的一片心意。 肖云锋笑着接过,狠狠抹了一把脸,又帮老妪的小孙子擦擦身上的雨水,并施法将二人的蓑衣干燥几分。 裘雨芳见到肖云锋所在的队伍已经归来,身上背着竹篓,寻到他的面前。 她卸下竹篓,拿出存有姜汤的水壶和陶瓷海碗,盛出三碗姜汤递给三人,忽然自己也觉得身子发冷,又补上一碗咕噜下肚。 肖云锋见她面色苍白,身上衣物也已经湿透,怕是跑来跑去比自己还要忙,才导致四处走动下一身蓑衣根本没有起到遮雨的作用。 一时心疼,好心抬手施法帮她暖了身子,几息过后,果然脸色红润许多。 裘雨芳移步到肖云锋一侧,避开老妪和其孙子,小声问道:“下面的人还多吗,气劲宗的储备快要不够用了……” 目光扫过四周忙碌的人群,肖云锋脑海中浮现幼年那场暴雨时母亲带着兵客前来支援的那一幕,安慰她到:“放心,很快就有人来支援了。” 裘雨芳心想:如今全平元城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像气劲宗、狂刀门、幻剑门等占有地理优势的门派、帮会,此时应该也都是差不多的情景。暴雨来的突然,大家都没有提前屯放物资,这个节骨眼上,谁会有能力来支援别人呢?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追问。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师傅可是连她父亲都屈尊相待的神秘人物,应该不会无的放矢。 两人又互相打听了山上山下的消息,不多时,广场中传来三声锣响,中止了二人的交谈。 发紫的双唇紧紧闭合,裘雨芳对着肖云锋露出一个坚强的微笑,小跑离开。 同先前几次一样,听到锣响便意味着自己的师傅又要起身上路了,而她作为后备人员中的补给队伍,此时也是最忙。 一干武客聚集在一起,排队领上蓑衣、绳索、干粮等基本补给,用来在遇到患难的平民时,按需提供。同时为了防止发生补给不够等意外情况,每人皆有定额配备。 肖云锋领过补给,同其他人一样先一步下山,后面排队的武客也是一样,领完了补给陆续追上。 身影远去后,几名身着金色统一制式服装的武客悄悄交谈起来。 “刚刚那人就是和裘雨芳交谈的男子吧,是个生面孔,看起来不像本地人。” “是他没错,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历,竟然能和裘雨芳处地如此亲密。” “裘雨芳出身幻剑门,又有个护女狂魔的疯子老爹,如今隔了几乎一个平元城出现在这里,却不见裘天海前来闹事,其中定有猫腻。” “是不是气劲宗与幻剑门悄悄联手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我看不像,他们就算要联手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裘雨芳、裘天海这两人,辨识度太高了。” 几人聚在一起,猜疑不断。 眼见队伍就要轮到他们,一名颇为年长的男子开口道:“上面让我们暗中调查气劲宗,不让放过一切线索,回头见到帮内管事记得及时汇报情况。其他方面,不该我们操心的不要操心,少说少想多做事,有什么问题自有上面定夺。” 几人点点头,各自领了补给,飞速下山。 肖云锋来到山下武神台区域,只见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一来一回的功夫,已经再次聚集不少人。 程飞从远处点落到肖云锋面前,问道:“上面情况如何?” 之所以询问肖云锋,除了因为二人相熟,又对他有所好感,主要是因为这些人中只有肖云锋连续护送了四趟,对上面下面的情况,也是最为了解。 “总体不太乐观。临时住所尚且够用,但是物资方面已经见底,尤其是粮食方面,怕是坚持不了多久。”肖云锋面色沉重,向他打听道,“官客那边没有派人过来吗?” “官客?” 程飞不知他怎么会提到官客,忽然想到肖云锋连匪乱这样的事情都一无所知,想必其他方面也都不太清楚。 解释道:“平元城相比起其他城池来说,武客规模要大的多,所以常年由各个门派之间互相监督、管理治安,除了一些基础的配备,并未有官客队伍驻扎。” “没有官客?” 第三十章 拜见庸王! 程飞的回答,让肖云锋很是意外。 当初他第一次来到平元城时,便是找了看门的兵客问了去往气劲宗的路。也正是基于这一点,肖云锋才会想当然的认为平元城中有官客坐镇。 如今听到程飞所说,肖云锋才发觉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片面了……又想起先前自己还对裘雨芳说很快就有人来支援,眼前浮现上面下面的情景,眉头不觉间揪紧几分。 如果接下来没有官客出来指挥行动的话,单靠那些散乱的兵客自发相助,根本无济于事。 虽然如今雨势已经有所减缓,但是眼前照顾好这些平民只能算是度过第一道难关,之后的善后工作才是重中之重。事关平元城接下来的复建和民心所向,单靠这些门派、帮会就能处理好? 肖云锋越想越多,心中悔恨当初在伏云山上没有多看几本书籍,有关这些方面的知识母亲同样留有许多,但都被他一一忽视了。 “是的,没有官客。不过……”程飞顿了一下,说出一个自己也不太确定的消息,“听说平元城中有一个不属于门派,也不属于帮派的特殊存在,他们平时多活跃于平民当中,通常会对外自称“木牛斋”,民间有传言说他们是平元城的守护者。” …… 木牛者,身型高大,神情温和,其以牛首向阳、牛尾向阴,四肢纷纷站起并镀以金漆立于巨石之上。总计二十四头,呈阵势围于圈形,均重过三千,屹立百年。 大阵中心阵眼,一座拔地而起的古朴角楼气势森严,其对角过百,占地数千,楼外无木板、青石铺设,进退无路。 角楼共有三层,楼间多有开窗,四面八方皆是通道,唯有正门前挂有一匾,匾上一板一眼的刻着三个大字:木牛斋。 一层厅中,空若广场。 一名少年孤身一人走到厅内正中,身姿呈九十度缓缓下躬,再一息后,身姿拔直,脸上阴阳分明,意气轩昂。 斋主禾天机与一干弟子席地盘坐,面向不请自来的“贵客”,除斋主、禾乐二人,皆是心事重重、面色慌张。 如今平元城内外正在遭受天地大劫,木牛斋作为平元城的守护者,理应第一时间有所行动、拯救苍生。却不想斋主下令全员禁出,命所有弟子以木牛斋最虔诚的席地礼恭迎“大变数”。 众位弟子不知何为大变数,但骤雨雷鸣下,情绪之沉重自然不言而喻。 直到少年的到来,这份心情更加放大。 这一刻,他们有的人没懂,有的人懂了…… “世子不远千里而来,有失远迎,还望世子见谅。” 禾天机身体前倾,双手伏于地上,不同于俯首称臣的跪拜礼,木牛斋特有的席地礼更显一片虔诚。 众位弟子纷纷伏地屈身,躁动不安的内心在这一刻变得静若止水。 少年道:“斋主言重了。” 众人起身后,禾乐代父问道:“世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既已知道,何需再问?” 禾乐:“天机一道,变幻无穷,逆天之语,不可妄言。” 少年低声狂笑,昂面朝天:“好一句不可妄言。” 忽踏前一步,侧身以阳脸相对:“庸此次前来只为一件事:借木牛斋之手,夺天下之势!” 此话一出,木牛斋弟子顿时面色惊变。 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庸王之子竟然要谋反,还是拉着木牛斋一起谋反! 目光纷纷投向寨主,不知他老人家会如何定夺。 禾天机眼睛微闭,长眉翘动,鹤发松姿忽地一颤,又睁开双眼摇头道:“世子所言,错了。” 禾乐坐于一旁,眼睁睁看着父亲逆天而为,握紧了双拳。 庸云弱再踏一步,转以黑脸问道:“何错之有?” 禾天机还未开口,禾乐便给予答复道:“世子欲夺天下之势,所需的不是木牛斋。” 禾天机微微侧头望向自己的独子,面色柔婉、眼含欣慰。 二十年来,禾乐的成长他一步步看在眼里,深知他未来的成就要比自己更高。 禾乐总是不像其他人那样,在有意或无意间直接去窥视天机。他有一套自己的法子:不顾一切的去猜,去亲历而为,通过一点一点的击破来寻找事情的真相。 整个木牛斋仅剩的二十四名弟子中,禾乐是众人中最活跃也是算术最准确的,且二十四名弟子中也唯有他一人至今还未受过天谴,简直堪称奇迹。 庸云弱眼睛紧盯禾天机,见他神色自若显然是默认了这个答复。 刚欲再踏一步,脚至半空又收回原地,低头沉思:不是木牛斋的话,会是谁呢? 如今无垠君主昏庸弄武不作为,天下之势一分为三。 其中,以无垠君主为首的官客之流为一;以庸王为首的先王旧下为二;以叛乱散匪为首的其余势力为三。 三者之外更有数百上千门派、帮会,纵横交错,森罗万象,同样是庸云弱夺取天下之势途中的一道大难题。 庸云弱上前半步,正面相向:“天机所在何处?” 禾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话已至此,庸云弱无需再问。 既然天机就在眼前,眼前的木牛斋不是,那便是平元城了。 面色忽然一柔,笑道:“庸带来粮草、物资百车,愿献给木牛斋,供斋主拯救苍生。” 禾天机闻言,知道庸云弱是要赶人了。 再次带领木牛斋弟子行以席地礼,朗声道:“众弟子速速前往平元城内外,协助各大派安顿平民,务必将补给安全送到,不容有误!” “是!” 庸云弱回身抬手一点,指出车队所在方向,木牛斋弟子顿时有所行动。 角楼之外,众人脚踩木牛飞身跃起,身上微光浮动,滴雨不沾。 片刻后,一层大厅内,只剩庸云弱与禾天机二人,单独相对。 庸云弱四处打量着,不时看看壁画,不时摸摸台柱,不时轻笑不止,神态怪异。 禾天机不解,问道:“世子何故笑之?” “庸忽然在想,什么时候开始,能人人都说出一句:庸王有令!” 禾天机身躯一颤,缓缓站起身来。 又跪于地上,垂首久久:“木牛斋斋主禾天机,拜见庸王!” 第三十一章 天地之体? 庸云弱的到来,为这场突发而来的灾难画上了一个句号。 传闻中的平元城守护者在最关键之时纷纷现身,如蚂蚁般渺小的身影上,皆背负着重若泰山的救命粮。 待上百车的各类补给品在数千武客的帮助下运送完毕,平元城四处都能见到三三两两的身影正围绕着木牛斋讨论个不停。 城西,某间未被波及到的高地势小院内,此时同样在上演着这一幕。 “在平元城呆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城里竟然藏了个神秘门派。” “不见得就是门派。听说他们叫木牛斋,擅长占卜卦象,助人排忧解难,斋内弟子总共就二十四人,个个实力都不弱,最低的都有气定期的修为。但是具体是什么性质的存在,还没几个人知道。” “不管怎么说,这次多亏了木牛斋才能把难关圆满度过,如果不是有他们送来的这些补给,怕不是连我们也要饿死在平元城。” “这话倒是一点儿没错。” “没错个屁!” 几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墙角处忽然走出一个寻常少年,开口便把人呛了一句。 他穿着一身破麻布衣,手中拎着一根扁担,脚上是破了洞的草鞋,两边各露出一根拇指,显得十分寒酸,乍一看还让人以为是哪里来的臭叫花子。 几人相视一眼,皆是没见过这身行头打扮,偏偏对方身上散发着狂流期特有的威压,让几人不敢小觑。 最终,一名较为年长的气定期武客和气道:“在下沧月派骆水钱,不知朋友怎么称呼?” 王二腿见他如此客气,心里反倒奇怪起来。 先前他倚在墙后,无意间听到几人谈话,本来是不准备掺和一嘴的,却不想自己平时跟人扯皮扯习惯了,这一听到不如自己意的地方,立马脱口而出,冒了草。 他心想,这些人张口闭口就是门派啊、气定期啊,可不都是高高在上的武客大爷。自己若是跑的话肯定跑不掉,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让人家知道自己就是个蝼蚁,就当他是一口痰,别放在眼里。 谁知人家非但没打他骂他,反倒跟他客气起来了。 难道他们也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想跟自己聊聊天,听听自己的高见? 想到这,王二腿装模作样的轻咳几声,高深莫测道:“什么称呼不称呼的,要么就别问,问就是王二腿。” 几人一听他如此敷衍,知道人家是看不上自己,懒得报上名号。 再一看人家那异于常人的特殊打扮,心里也不太在意了,赶紧让了个空邀请人家加入他们的谈话。 骆水钱笑了笑,试探道:“先前兄弟几个不过是随意聊聊,说的都是一些没有根据的话,让王兄弟见笑了……” 王二腿一听他这话,知道自己想的没错了。 这些人平时看起来高高在上,走起路来凶的跟老虎一样吓死个人,想不到遇到自己不懂的事,还蛮通情达理的嘛。 手上扁担往地上一插,借力飞身到墙头上,翘起二郎腿,居高临下道:“你们啊,一天到晚就晓得练功练功,平时一点儿世面都不去见见,所以有些事情啊想不明白,也情有可原。” “还请王兄弟好好说道说道。” 王二腿嘿嘿一笑来劲了,神秘道:“知道各大门派为啥缺粮不,那是因为外面种的作物还没收割。本来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十天半月就到了收作物的好时机,偏偏来了场大雨全给冲垮了。这外面的补给没跟上,里面的存储又快吃光了,好不容易存着了一点都让雨水一并给冲坏了,你说能不缺粮嘛?” 几人听罢,纷纷觉得有道理,这些小孩子都懂得的事,竟被他们忽略了。 骆水钱又问道:“可这和木牛斋又有什么关联呢?” “咋能没关联?”王二腿眼睛一瞪,板脸到,“平元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百来个门派、帮会都没有补给,他一个名不经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小斋斋上哪弄来的补给?哦,别人连作物都没收呢,他们就收好,还储存好了? 依我看呐,这里面牵扯到的肯定不止一个木牛斋。” 几人一听,可不是这个道理嘛! 顿时眼前一亮:“莫非是三大派?” “你傻啊!”王二腿说的起劲,一顺口又出了脏话,连忙装腔作势道,“都说了这些门派都没有补给,你还跟我说三大派!” 骆水钱被他一骂,也不恼怒,嘴上嘿嘿一笑,别提有多尴尬。 未等他们再问,王二腿继续说道:“要我说啊,这第三方最起码也得是个乱匪级别的存在。你们想想,这个时候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够闲来没事存下这么多东西?可我转念一想,也不对……他们辛辛苦苦抢来的东西干嘛要送出去?” 几人被他说的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王二腿忽然道:“哎你们说,这普天之下除了无垠君主跟那乱匪,还有没有第三股势力?”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慌张道:“王兄弟慎言!” 眼下事情发生在平元城中。如果此事真如他所说,无垠君主得到了消息必然会因此震怒,所牵连的自然是平元城里里外外的所有人,包括他们这些武客在内,也免不了被扣上一顶大帽子,加以定罪! 这种惹火烧身的话万万说不得。 “嗨,有啥慎言不慎言的,到时候那无垠君主知道了,我不让他谢我给他提了醒,都是给他面子了!” 在王二腿的世界里,自己就是一口痰,平时粘来粘去粘习惯了,到哪里都喜欢吹嘘几句。 反正是好是坏人家都不拿你当人看,计较这些干嘛。 几人见他越说越过分,心中想要劝阻,却又顾忌对方的实力,生怕惹怒了对方。 说来也奇怪,这人说话间为何一直散发着身上的气势,害的几人不得不一边聊天,一边运功抵抗。 想着想着,骆水钱忽然发现头上又多了个人。 那人一袭铜绿色长袍,密密麻麻的古朴花纹印了一身,让人看的极不舒服。 禾乐站在王二腿身后,自身的气势逐步递增,眼看下方的几名气定期武客都快要支撑不住,这位叫花子一样的小角色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莫非他是传说中的,天地之体? 终于,王二腿发现了几人的不对劲,猛一扭头,吓得一屁股从墙上摔了下来。 口中结巴道:“木……木牛斋!” 禾乐二话不说,上前将他拎住,脚上迅速点落,消失在众人眼前。 骆水钱直到此时才明白,原来这个“王兄”真的就是个寻常武者,“王二腿”这个名字也是真名。 而他们一直感受到的莫名压力,其本身则是来源于那位木牛斋的弟子。 想到这,几人脸上忍不住又是一顿羞愧。 堂堂气定期的武客,竟然跟着一个小叫花子称兄道弟,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第三十二章 孽子! 同一时刻。 韩府大厅中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面向年事已高的韩老爷子汇报外面的情况。 韩振坐在虎头椅上,如往常一样揉捏着扳指,垂首闭目。 听到下人们向他汇报消息,也不做回应,依旧是一刻不停地揉捏着那对扳指。不知它有什么魅力,让老爷子对它如此关注。 来者早已习惯他这样,皆是说完就走,不做丝毫逗留。 偶尔说到一些让老爷子感兴趣的,也不过是见他眉骨抖动,却始终不曾睁开眼睛。 韩烈战见韩振听到外面的风声后,仍然无动于衷,迟迟未有表态,焦急道:“父亲大人,木牛斋此次如此高调行事,一反常态,必然和上次的事情脱不了干系。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任由他们继续张扬下去!” 韩烈战乃韩振的独子,也是韩未雨的父亲。 当初韩未雨忽然要离开本家,常住狂刀门,韩烈战就来到韩振这里,向他问了缘由。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那天晚上,木牛斋的人竟然找上了门,并给韩老爷子送了一封书信。 信上以平元城守护者的身份,列举了韩家与狂刀门的种种勾当,直接了当的点明了两家的利益关系,毫不避讳。 并且,木牛斋对狂刀门的存在产生了一定质疑,说狂刀门不过是表面风光,其内部早已被现在的当家啃食干净,长久以来未有培养出真正的人才,其综合实力评估只给了个及格。甚至不如一些二流帮会的实力水平。 至此,说白了只是木牛斋在多管闲事,并以自己的角度加以见解,对狂刀门进行一番评价。 无论是韩老爷子还是韩烈战,对此都只会当作参考资料,不会太放在心上。 但接下来,木牛斋又列出了种种证据,将事情的走向推向以风烈帮、金灵帮、苍山阁、战途会等等共计十二家平元城帮会,其涉及到的正是韩家每年向狂刀门送去的大量金银物资。 这些本是为了促进狂刀门发展而提供的一种帮助,却不想被狂刀门拿来在外面私自培养其他帮会! 他们这样做,无疑是在另起一股势力。 韩老爷子想来想去后,最终还是和木牛斋的人停在了一个点上:狂刀门想借十二帮会之手,推翻气劲宗! 长期以来,韩家辛辛苦苦赚钱供狂刀门发展,为的就是一个安定。希望狂刀门能对他们有所庇护,省去一些江湖上的问题麻烦。 如今狂刀门这样做,无疑是在无形中为韩家树敌,背道而驰。一旦事情败露,人人都会将矛头指向最初的“投资者”,也就是韩家。 韩老爷子当场震怒,直接找到韩未雨让他送一封书信交给胡源。 他自己就是个怪人,所以狂刀门有个弱不经风的少门主这种事,他从一开始就没信。 心想着:狂刀门不是把事情都交给你打理了吗,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年轻人是如何打理。 果然,胡源在收到这封信后,暴露了自己狂流期武客的身份。 其透露消息的人自然还是木牛斋,只是这次来往,韩老爷子留了个心思,没有告诉韩烈战。 听了韩烈战的话,韩振微微睁开眼睛,满是横肉的脸上漫不经心道:“那你说,韩家要怎么做?” 韩烈战一听,打起了精神,扬言道:“韩家上下,应不顾一切代价扶持狂刀门,借机让狂刀门抢下风头,树立狂刀门在平元城中的大派地位!” 韩振耸动了一下肩膀,不知是想气还是想笑,又闭上眼睛,毫无兴趣道:“那神秘人又找你了?给你许了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向着狂刀门?” 韩振这么一说,韩烈战哪还不知道自己遭到了监视,脸上又羞又怒,却是不敢再大放厥词。 韩振见他还算识相,没有破罐子破摔,遂起了饶他一次的念头,缓声道:“别以为我年龄大了就糊涂了,不中用了,当初我白手起家一边习武,一边将韩家壮大,见过的世面比你多到海里去了!” 韩烈战不甘心,继续劝说道:“父亲,既然您是过来人,那就更该知道一山不如二虎的道理。咱们背靠一个野心勃勃的狂刀门,迟早要跟气劲宗有所对抗。现在多了十二家大帮会这不是坏事,是好事啊,有他们这个狼群从中做梗,狂刀门将大有胜算啊! 还有,您看看平元五氏中,除了我们一家明面上只顺了狂刀门一家,他们哪家不是又找门派,又找帮派!如今的平元五氏已经不是当年的平元五氏了,他们已经不以咱们马首是瞻了!” 韩振听罢,忽然猛的一睁眼,手上扳指化作幻影一来一回,正正印在韩烈战天庭上,留下一个圆形的红圈。 登时,韩烈战捂头惨叫,不一会儿耳鼻眼口七窍出血,模样甚是凄惨。 “孽子,你给我听好了,韩家不是明面上只顺了狂刀门一家,韩家是里里外外就只认狂刀门一家!念在你这些年为韩家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就不再与你计较,若是还有下次,别怪我心狠手辣,清理门户!韩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滚!” 韩烈战被韩老爷子这么一骂,顿时清醒了几分,身上不停打着哆嗦连连应声,躬着身子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仓皇而逃。 一番话说完,韩振想起第二次会面木牛斋时,对方所说的话。 「这次破例提醒你,是念在你们韩家常年行善积德,对平元城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其他多余的我就不说了,你只要记得从今往后,不要再插手狂刀门的事便可。其中的利弊,我不说你也懂得。」 韩振想着想着,眼前不觉得模糊起来,一双眼睛忽然变得苍白,如同瞎了一样。 他孤身一人坐在厅中,显得落寞至极,口中喃喃道:“阿梅,这次帮不了你了……” 韩烈战走后,气愤地回到屋中。 打发掉一群大惊小怪的家仆,独自呆在屋子里大摔特摔。 一顿发泄后,心情好了不少,再往屋内走去,发现墙角阴影处还站了个人。 那人开口道:“怎么,老爷子还是不肯松权,丝毫没有让你上位的态度吗?” 韩烈战一听,心中莫名燃上一头火苗:“哼,老迈昏庸、冥顽不灵的东西,不用管他,咱们的计划保持不变!” 第三十三章 一言难尽 没了补给上的负担,又多出一批不曾见过的兵客相助,在木牛斋更加具有计划性的指挥工作下,平元城各处的救援工作逐渐接近尾声。 天,也变得透亮清澈。 人们拥抱在一起,感叹生命的来之不易,到处都有欢声笑语,到处也都有人在哭泣…… 直到壮美如画的漫天红云降临在众人眼前,红艳似火的美让人忘却了一切。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当有人一声不吭的跪下时,身边的人都纷纷跪下了。 就像是一把火点燃了草原,风一吹,全烧着了。 他们没了家,但日后的生活还要继续,他们没了财产,但他们还有信仰。 面对如同天神下凡一样的壮景,他们跪地祈求,希望从今往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恳求上苍保佑…… 这一幕,深深的震撼了裘雨芳的心。 肖云锋站在她身旁,轻拍她的肩膀。 当年浮云山那场灾洪,仅有四岁的他也被当时的人群感染牵动。 那种劫后余生的痛,只有真正的亲身经历过才会懂得,不管你有多么强大的内心,都无法避免…… 胡源站在案前,提起毛笔。 手上洋洋洒洒的一气呵成,在纸上留下龙飞凤舞地“木牛斋”三字。 “想不到啊想不到,一场天灾人祸,竟让木牛斋成了最大赢家。” 按照原本的计划,再隐忍一段时间,等到百门试炼的风头过去,狂刀门便会与他们所暗中交好的十二家帮会一同向气劲宗突发总攻。 他们谋划了十几年,无论是弟子们的武客境界,还是各自配备的装备水准,都已经做到了最大限度的提升。 并且,平元城寂静了数十年,很多人都已经蠢蠢欲动。 只要这场争斗被他们掀起,无论胜与否狂刀门都会名声大噪。 届时狂刀门再吸收十二家帮会拓展门派实力,便能一举超过气劲宗,成为平元城第一大派。 然而,这一切因为木牛斋的突然出现,让胡源不得不多留了一份心思。 按照木牛斋往年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其不过是一个顶着平元城守护者名头,实际上却在不断流失弟子,已经苟延残喘的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角色。 在胡源刚接手狂刀门时,他便对木牛斋这样一个神秘组织有所关注过。 只是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完全不在江湖之上,平时只活跃于平民之间,不思进取,这才让他有了疏忽,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如今木牛斋忽然名声大噪,其背后不用想也知道,不是有人在暗中助推,就是木牛斋本身隐藏了实力。 胡源想来想去,认为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大。 如果木牛斋真有这样的实力,他们肯定在平时也要更大限度的保障平民生活,然而他们并没有做到这些,所能保障到的,只是不多也不少的一小部分。 而狂刀门与韩家所产生的问题,被胡源认作是:出了内鬼。 与此次事件无关。 这么一来,木牛斋平时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就是他们的真正实力。 “那么……木牛斋背后的人,会是谁呢?” 胡源一边说着,一边勾起嘴角,抬笔在纸上写上“兵客”二字。 原来他心中早有答案…… 想到这些的不止胡源一人。 正如先前王二腿所说,当所有门派、帮会都缺少补给的时候,木牛斋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过于骇人,其表现本身就是一个漏洞。 连王二腿都能将事情猜的七七八八,这些人精一样的老家伙们哪会想不到? 这一夜,所有门派、帮会的高层都寝食难安,他们冥冥之中能感觉到,有什么就要来了。 …… 木牛斋内。 禾乐带着王二腿回到父亲面前。 王二腿一路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惩罚,心里一个劲的骂自己嘴贱,悔地肠子都青了。 禾乐将王二腿松开,见他一看到自己就吓的闭上了眼,再与先前那副高人风范一对比,莫名觉得好笑。 他先走至庸云弱面前,向他行礼。 又走到禾天机面前,开口道:“父亲,记得您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既是天地运道的化身,也是天地运道的大破绽,这种人不遵天命、气运、地利、人和,一切全凭自己,被师祖称之为——天地之体。” 禾天机盯着王二腿,从他一进门开始,便隐约看出了这人的不寻常。 又听了禾乐的一番话,知道他言下所指。 回想起木牛斋留下的古老文献,有所感叹道:“不错,我是有说过。不过你漏了一点,这种人通常不是个体,他的存在是为了扶持一个人,或者纠正一个人。而那个人正好与他相反,无论天命、气运、地利、人和,都不会眷顾与他。如果不能将两人对应上,单单只找到其中一个,花费再多功夫也是枉然。” 禾乐紧了紧眉,自责一时大意,竟将这一段话忘在来脑后。 他能遇到王二腿,本来就是个意外,如果不是自己忽然想听听世人眼中的木牛斋是什么样,根本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如今,茫茫人海中要他再找到另一个人,谈何容易? 再转身看向王二腿时,那口若悬河的小乞丐,就变得如同一块烫手山芋般,饶是一向运筹在握的禾乐也不知如何是好。 庸云弱听到二人的对话,知道这小乞丐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面带好奇地打量过去,却是越看越心惊,越惊越欢喜。 “斋主,命人给他洗了身子吧。” 禾天机不知世子为何下此指示,但如今木牛斋已投入庸王名下,二者变成了阶级关系,当下也不敢多问,直接命人将王二腿带去,给他沐浴更衣。 又过了半个钟头,王二腿修容改面,重新换了一身行头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了。 只见庸云弱缓缓走到王二腿身边,两人并排站在一起,众人看在眼里,心中无不感叹世界之惊奇,这二人竟宛如一个模子所刻! 禾天机震惊地站起身来,看着眼前只在木牛斋留下的文献中才看到过的一幕,喃喃道:“天意!这是天意!” 这一刻,庸云弱哪还不知道他们二人就是禾天机父子先前所说的“天地之体”,欣喜道:“这便是天机?” 禾天机被他一句话惊醒,回复了原本的庄肃:“世子所言,错了。” 又错? 若不是庸云弱知道木牛斋是什么样的存在,且此时的木牛斋也正式入了自己麾下,此时的他定要以为禾天机是在耍他。 “天机所在何处?”庸云弱有些恼怒。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禾天机,一言难尽。 第三十四章 丰末年归来 时至处暑,已是一月之后。 平元城的复建工作在木牛斋的全面介入下,进展颇为顺利。 韩家与狂刀门等野心勃勃之辈,也趁机皆蛰伏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就连肖云锋与裘雨芳之间的师徒工作,也逐步步入正轨,一边为她讲解剑术,一边助她提升境界修为。 一切稀松平常。 这一天,气劲宗如往年一样,召集了一年至五年资历的弟子,向他们统一复述“百门试炼”一事。 整场下来,语气虽不如武祝那般愤愤不平,内容都是一样。 花长老一如往常模样,一身红衣,风度翩翩。 言罢颇有深意的看了肖云锋一眼,也不多话,飞身离去。 肖云锋站在人群中,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 叫的上来的有武祝、止如云和郝澜,叫不上来的……剩下的他都叫不上来。 郝澜带着止如云和其他几位气劲宗师姐来到肖云锋面前,一改往日嘻笑模样,格外严肃。 整个气劲宗中,大多数参加过百门试炼的弟子都与狂刀门多少有些过节,郝澜、止如云她们也不例外。 算上今年,既是最后一次,也是第三次了。 二人向师姐们抱拳行礼,知道她们来此所为何事,脸上同样没了随意,认真无比。 “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便是百门试炼的日子。你们可能觉得三个月时间说起来挺长,不把它当作一回事,但我换个说法,告诉你只剩三个月的岁月可活,你们又会如何打算?” 经她这么一说,二人的心情确实更加沉重几分。 “这段时间你们要收下心思,勤加练武。尤其是武师弟,你卡在入境期大圆满也有段时间了,抽空多冥想几个钟,看看能不能在百门试炼之前步入气定期。” “至于肖师弟……”郝澜忽然一顿,一时发觉自己竟看不透肖云锋的实力,想起最初见到肖云锋时的场景,心想:这小家伙不会比自己还要厉害吧。 肖云锋看她一副要觉醒八卦之魂的样子,不想太过引人注目,连忙接话道:“师姐放心,我会好好努力的。” 郝澜点点头,心里留了个心思,准备等哪天有机会了找他好好问个清楚。 武祝见大家都绷着一根弦,太过紧张,适时圆场道:“今年气劲宗的人数比较少,按照往年的规定来看不会放在第一梯队,到时候或许会与狂刀门等错开分布,情况应该会好一些……” 说话间,一旁四年、五年资历的师兄、师姐们也纷纷围了上来。 整个气劲宗,谁不知道上一年百门试炼中,最低资历的二十名弟子差点被人灭光,仅剩下一个不是武客的武祝被人看不上眼,留下一条命。 这里面不排除当时二年、三年弟子没有尽到保护师弟的责任,最主要的还是怪他们不够小心,或者说,不够强。 众人眼看着年年都有三百来人参与的规模,从去年开始下降到了只有两百出头,到了今年更是只有一百来人,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脸色皆是不太好看。 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当大家聚集在一起时,就会被不自然的感染放大。 大家兴致不高,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好再三叮嘱肖云锋跟武祝,让他们有什么需求就跟自己说,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人命关天的事,谁也不想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这也是上面召集他们的原因。 虽然这些人已经不用再参加试炼,但他们作为过来人,无论是有关百门试炼的经验方面,还是武学技巧的本领方面,都能为二人带来不小的助力。 两人回到竹屋小院时,裘雨芳已如往常一样早早等候。 只是今天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肖云锋许久都不曾见过的老疯子。 丰末年一边美美地喝着小酒,一边对着裘雨芳吹嘘道:“嘿,小娃娃我跟你说,当年你爹最开始练的可不是剑法,他像你这么大时,拿的是一把比人还大的刀,简直傻死了!” 裘雨芳见他说父亲坏话,鼻间一哼,就要把他的酒水没收。 丰末年被洪水困在山里,馋了许久,此时好不容易喝上一壶好酒哪是她能说拿走就拿走的。 身影连连闪动,上蹿下跳,最后干脆坐在屋子顶上,一脸疯劲的猛灌起来。 裘雨芳赖不过他,掐腰质疑道:“我好心给你拿酒喝,你却满嘴胡言乱语,父亲身为幻剑门传人,自然是从小习剑,怎么可能会去练刀。” “我说是就是,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能骗你?” “就是骗我,大骗子大骗子!” 丰末年一介老光棍,最头疼这种不讲理的小丫头。 正不知怎么解释,一抬头看到了肖云锋跟武祝,身影一闪,诉苦道:“好徒儿啊,可算让我等到你了。” 肖云锋见他一身衣服破烂,胡子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到处都沾了不少泥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掉到了洪水沟里。 “一个月没见,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丰末年还未开口,裘雨芳一个健步冲了上来:“你刚刚叫他什么?” 丰末年见她凶巴巴地,连忙藏到肖云锋身后:“我是他师傅,他是我徒弟,我叫他一声徒儿怎么了?” 裘雨芳一脸的不敢相信,这个疯老头竟然是……竟然是…… 关键时刻,还是肖云锋开口道:“我跟他是我跟他,我跟你是我跟你。” 丰末年不知这两人在说什么谜语,也懒得好奇,将肖云锋拉到一边道:“收拾东西,现在就跟我下山。” 见他一脸正经,肖云锋关心道:“是五灵矿?” 丰末年这次外出打探五灵矿的消息,进展可以说是颇为顺利。 自平元城向南四百余里,有一小镇名为炎阳。 因其三面环山、单口向东,又盛产各类矿石,所以当地人信奉太阳与火,无论男女老少皆懂得打铁、铸造、冶炼之技。 这次五灵矿的消息,就是出自炎阳镇。 事出在一月前,那场暴雨引发的山洪掩埋了不少人,镇民们在组织救援的期间,发现了藏于地下的五灵矿 产量之高,多不胜数。 据说单是人头大的五灵矿石,已经挖出了数百之多。 丰末年虽然不在现场,但将他困住的就是不远处的另一座山,所以他刚从山里出来就听到了风声。 随后一路上连衣服都顾不上换,火急火燎地赶回气劲宗。 之后便有了眼前的一幕。 第三十五章 少侠,您来晚了 肖云锋好奇道:“什么样的山能把你困上一个月?” 丰末年胡子一吹,没好气道:“别提了,一不小心闯进了兵戈大阵,差点饿死在里头!” 所谓“兵戈大阵”,是用武器做阵旗、兵营做阵眼的一种军用阵法的统称。 其通常布置在将营四面,占地极广,里里外外尽是肃杀之意,一般人闯不得。 肖云锋不想一座山上怎么会有兵戈大阵,莫非如今的乱匪连阵法都用上了? 眼见丰末年无意提及此事,肖云锋也不再追问,回身与裘雨芳交代了一下练功要点,便与丰末年一同离去。 途中,丰末年在肖云锋的劝说下还是回去稍加洗漱,换了身行头。 毕竟两人是出去办事,不是出去乞讨,还是注意点脸面的好。 …… “三哥,咱们真要干这种事?” 官道树林一侧。 身着麻衣、麻裤,形象相近的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大树身后。 刚刚说话的是林老六,旁边更瘦一点的是林老三。 两人蓬头垢发、胡子拉碴,脸上是一模一样的黑,只让人看清眼珠子跟牙。 要说他们有什么比较明显的区别……林老六是个龅牙。 林老三盯着他,知道他在想什么,反问道:“想不想七妹、八妹回家?” “想。” “想就别问。” 林老六闭了口,知道自己说了多余的话,脑袋耷拉着顶在树上,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忽然,林老三抬起手用力将林老六一压:“嘘,有人来了!” 身子一矮躲在丛中。 林老六用手撑着地,嘴巴闭的死死的不敢喘出一口大气。 远远听来者道:“前面就是炎阳镇了。” 官道之上,肖、丰二人手牵缰绳,策马扬鞭。 林老六躲在丛中,眼看两人由远及近,一身深蓝便装也逐渐清晰可见。 这时,眼前两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忽然停在他们身前。 只见那老头徐徐道:“时间尚早,咱们速速去镇子里打探消息,争取今天就把五灵矿的事情敲定。” 另一名并弛少年面色温和的应了声。 紧接着两人脚上用力一夹,飞驰而去。 留下一片飞灰。 林老三单手按着林老六,直到两人身影淡出,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叹气道:“走吧。” 肖、丰二人没走多远,手上缰绳微微一扯,速度又慢了下来。 丰末年轻声道:“一路走来都没见到什么异常,如今到了炎阳镇,反而连着发现三波人在蹲点,想必炎阳镇里不算太平。” 肖云锋点点头:“前面到了镇子里,你我还是低调些,免得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误了事。” 丰末年惊道:“你这小子,又要低调,又让我在人前报出行踪,到底是要怎样?” 肖云锋懒得跟他解释,脚下一夹,将丰末年甩在身后。 二人到了炎阳镇前,翻身下马改为步行,途中路过门卡也不见有人上前盘查,出入无阻。 肖云锋走在前头,见镇子里四处破败,冷冷清清,偶有几个小贩在摆摊卖点儿自己做的小玩意,一眼望去连个能落脚的客栈都寻不到,心中疑惑不已。 不是说炎阳镇家家都懂的冶炼、打铁之技,又坐靠矿山,怎会如此萧条? 丰末年随手拦住一人,问道:“听说你们镇子里有五灵矿,在哪?” 那人见他一副外地人模样,不知是排斥他还是怎么,直接扭头就走。 丰末年胡子一吹,又拦住几个人,结果人家要么就说不知道,要么就跟第一个人一样,爱理不理。 肖云锋四处观察,走走停停,走着走着目光停留在两个老人身上。 “老伴儿,你小心点,咱们一点点儿的挪,不打紧昂,千万别闪着腰了!” 老妇人一边说着,一便稳住手上的独轮车,见老头子半天也推不上那掉下的木桩,想帮忙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老头子费了好大劲又推又抬,眼看着好不容易弄上去的木桩又要掉下,不想半途而废,一咬牙,就要递进一条腿下去抵着。 老妇人看在眼里惊地不行,那木桩这么重哪里是他能抵得,回头把他推倒了摔着,可不是闹着玩的! 心中想要阻止却已迟了一步。 这时,两人手上忽然一轻。 只见一名少年单手托着木桩轻笑道:“老人家,你们这是要送去哪里,给我指下路我帮你扛过去。” 说着便一手托起一根,变花样一般的扛到了自己肩上。 老两口一看这年轻人力气不凡,扛起两个木桩就跟拎两桶水似的,心中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高高在上的武客。 当下忙招呼道:“这哪好意思啊,俺们自己来就行,不劳烦少侠了……” 肖云锋见他们有些害怕自己,心中更觉得怪异,却还是客气道:“你看我都扛在肩上了,还跟我客气什么,一点儿小事没关系的。” 说着又看向独轮车的指向,径自走了一步:“是这边吗?” 老两口见他如此,也不好再拒绝,嘴上夸赞了一路,小心翼翼地引着肖云锋向家里走去。 路上,肖云锋了解到两位老人都姓何,女的叫何氏,男的叫何生,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居民,年轻时也是铁匠。 “换做平时我们俩是不用忙活这些的。”何氏到了家门前,看向旁边一个矮房,叹气道,“唉,作孽啊。” 何生见她怎么在谁面前都发起牢骚,悄悄用肘碰了一下,不让她多嘴。 肖云锋看在眼里,再次留了个心思,客气道:“不瞒老人家,我这次随家中长辈前来,是想寻一些五灵矿好打造趁手的器具,为此已经奔波数地,却是一无所获。不知老人家可有听过五灵矿的消息,能否告知一下?” 何生回头看向另一人,见他面色沉稳一脸高人模样,应该也是个武客,又见他甘心为身前的年轻人牵马,恭恭敬敬地,更觉得眼前的少年身份高贵。 “少侠非要五灵矿不可?” “非要不可。” 老两口眼睛不自然地再次看向矮房,心中一定,长叹一口气:“少侠,您来晚了。” 第三十六章 林氏兄弟 肖云锋从二老口中得知,旁边这座矮房,一家人姓林。 林氏夫妇好施乐善,是镇子里出名的善人铁匠,两人膝下无子,陆续收留了不少镇上的孤儿,一收就是八个。 后来两人被驻扎在镇外三十里的兵客唤去打造兵器,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劳累过度致死的消息。 这时候镇子里才知道,原来那些兵客根本不是真正的兵,而是被后来的乱匪击溃后,由乱匪所假冒的兵。 一连多年,官官匪匪的换了不知道多少批,炎阳镇的百姓早已习惯如常。 直至一个月前,山里发生灾洪,林氏兄弟在救人期间发现了一批五灵矿,这原本是天大的好事,整个炎阳镇都能借此脱贫致富。 谁知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被那新来的乱匪听到了消息。 这批乱匪凶悍异常,不仅收走了所有的五灵矿,还抓走镇里不少年轻女人,让她们留在营中做女红,不做就要拿钱赎人,一人五百银。 正是因此,整个镇子里的壮丁现在不是在挖矿,就是在军营中打造器具,为的就是早日凑够五百银,换个家人团圆,所以外面才会如此冷清。 如今想要弄到五灵矿,只能去找那些乱匪,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丰末年听罢,气地嗷嗷叫:“官官匪匪这么多年,无垠老儿难道就一点都不知道?我看他们就是兵匪一家,脑子都掉钱眼里了!” 老两口见他脾气这么大,吓得捂嘴躲在一旁,半天不敢说话。 肖云锋安慰了老人一番,给他们留了点银钱,率先走出屋门,一抬头便看到六个男人…… “少侠,借一步说话。” 肖云锋认出他们就是先前埋伏在路边的三波人,又刚刚听过何氏夫妇的话,自然不难想到他们就是林氏一家。 几人来到偏远空地。 林老大直接行了个抱拳礼,身子躬地低低:“在下林家老大,埋伏一事皆是我一手策划,还请少侠放过我兄弟,只惩我一人。” 肖云锋不解他此番何意,开口道:“你我并未有所冲突,大家不过是一介路人,何必如此?” “少侠此言差矣,当时若是我等起了歹心,此时恐怕已经入了地狱。少侠发现我等,却装作无事,已是无形之中让我们欠下了一条命。” 肖云锋打量着六人,年龄大的约莫二十多岁,年龄小的大概与自己同岁,几人此时都咬紧了牙关,一脸认真,所展现的态度与林老大无异。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炎阳镇,竟有这等气魄之人,连肖云锋都替他们感到生不逢时。 摇头道:“你们不欠我的命,就此别过。” 肖云锋走后,众人对着他的背影深深一躬。 林老三开口道:“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林老大回过头来,见兄弟们一个个的都长成大人能成家了,脸上傻傻的一笑:“大哥多活了几年,越活越窝囊了。” 又自责道:“乱匪抢我们的人,害我们做劳工,如今我却自甘堕落起了谋害之心,差点陷兄弟们于水火之中,简直牲畜不如。” 他说的悲愤,却惹来一堆笑。 “大哥啊,你不就是比我们多读了几年书,张口闭口的一大堆屁话。说吧,接下来什么打算,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兄弟们都听你的。” 林老大看着他们,觉得自己真没白活。 大家都是孤儿,生来就是被抛弃的人,如今上刀山下火海都有人陪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脸上泪水止不住的流,口中锵锵有力道:“杀乱匪!” 肖云锋回到何氏小屋时,丰末年还在那里一个劲的骂上骂下,他身上的伤就是无垠君主的人所为,两人之间的恩怨可以说是很深。 见到肖云锋归来,何氏二老忽然对他下跪:“少侠菩萨心肠,本领过人,请求少侠帮我们通融上面派兵镇压,救救炎阳镇!” 丰末年本就在气头上,此时见二老如此,直接开口应了此事,身影一闪已到屋外。 肖云锋连忙施展出小虚影步追了上去,拦住他道:“你干什么!” “杀人!” “你一把年纪的人了,能不能冷静一点!” “不能!” 肖云锋被他说的心急,正好又见到林氏兄弟气势汹汹的路过,问道:“你们去哪?” “杀乱匪!” 肖云锋一听,顿时觉得头大,一个两个的怎么尽想着杀人。 丰末年一听,哈哈大笑:“小家伙,你看到了,什么是民心,这就是民心!” 肖云锋气的不轻,吼了回去:“民心要的是过上好日子,如果连命都没了,还过什么好日子!你杀完了一波还有下一波,你能天天在这里看着吗!他们不懂,你怎么也跟着犯傻!” 被他这么一凶,丰末年才想起他们都是些普通人,不是自己这种出尘期的高手可以相提并论。 恼怒道:“那你说怎么办。” 肖云锋被他们盯着,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只好无奈道:“过去看看,让我先跟他们讲讲道理再说。” 丰末年心中冷哼,乱匪要是能跟你讲道理,还能叫乱匪? 林家兄弟再三请求要一并过去,毕竟这是炎阳镇的事,如果让他们坐视不管,日后心中不安。 两人同意后,他们又去四处借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凑够五匹,最后由老三跟老四两个瘦子共坐一匹,几人才终于上路。 这一幕看在丰末年眼中又是气愤不已,好一个坐山吃山的风水宝地,竟然被逼成了这样! 在林氏兄弟的带领下,几人很快便来到“军营”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半米高的杂草,和那扑鼻而来的屎尿味。 这些乱匪不像正规兵客纪律严明,岂止一句“脏乱差”能简单道尽。 到了军营正门,破天荒的竟然有人在看守。 那人看到林氏兄弟,认出他们是炎阳镇的人,慵懒道:“来赎人?钱呢?” 几人将目光投向肖云锋,眼里的意思纷纷是:看你的了。 肖云锋翻身下马,走到他身前:“这位兄弟,我是平元城气劲宗的……” 身份还没报完,那人不耐烦道:“我问你钱呢,有钱给钱,没钱就滚,别挡着大爷睡……” 青白刀光一闪,丰末年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了一把官刀。 “这种人,还不配我们跟他讲道理。” 第三十七章 朴刀 “哎!你!唉……” 一转眼的空,丰末年已经冲进军营。 肖云锋见丰末年积极的有些过头,怎么都觉得他是在“公报私仇”? “这家伙不会是要把之前在兵戈大阵里受的气,借此机会一股脑发泄出来吧?” 肖云锋自言自语了一句,转身又看向林氏兄弟。 先前几人口口声声说要杀乱匪,杀乱匪,如今真见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个个的都变得老实了。 都是老实巴交的镇里铁匠,平时过得清贫可能连鸡鸭都不曾杀过,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真亏了他们先前敢做起抢劫买卖,换做其他人跟他们打起来,搞不好还真应了林老大的那句话,“此时恐怕已经入了地狱”。 肖云锋见他们对那尸体还有些好奇,厉声道:“不要小看了这些乱匪,说不定下一个遇到的就是一名武客。” 这话可不是在唬他们,如今武客遍地走,气定多如狗,如此规模的乱匪里怎么可能没有武客坐镇。 几人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莽撞了,不该凭着一股劲跟着掺和进来,到时候杀乱匪不成,反拖累到自己人就得不偿失了。 见他们收了心思,肖云锋吩咐道:“你们跟紧我不要乱跑,让他一个人疯去,咱们以救人为主!” 几人点点头,纷纷将铁铲、锤子等工具握在手中,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重新调整情绪,进入状态。 肖云锋赞赏的看了几人一眼,微微点头。 先前在炎阳镇时,林氏兄弟就表现出了过人的气魄,如今再看更是觉得几人有着某种方面的天赋。 肖云锋带着林氏兄弟一路小跑冲了进去,途中不见有一人出来阻拦,是已被丰末年清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的血水粘在众人脚下。 再向里走,杀喊声与哭喊声混淆在一起,震耳欲聋。 丰末年犹如一条翻江蛟龙上蹿下跳,不管乱匪怎么反抗,所过之处唯有血雨腥风。 出尘期高手与这些乱匪相较起来,无论什么方面都是不对等的。 想当初肖云锋凭借气定期实力都能以一敌百,耍的人家无力反抗,虽说是用了歪门小道,但也确确切切地反映出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差距递增。 再到后来,肖云锋与胡泉的武神台一战,更是在最后关头凭借突然爆发的境界优势,打了胡泉一个措手不及,才堪堪破了他的化血刀。 以此可见,武客境界越到后面越是强的明显。 等到了丰末年这等水准,举手之间更能掌人生死,随便一把官刀都能耍的出神入化、虎虎生风,让人胆战心惊。 肖云锋见他拖住了乱匪,也抓紧时间同林氏兄弟一起趁乱前行。 林老大先前陪着别人来赎过一次人,知道镇民们被软禁在什么地方,在他的带领下,几人很快便来到一个稍微偏僻的营帐。 林老大率先冲进帐中,一眼便看到自家老七、老八。 一群女人被外面的杀喊声吓得不轻,正手足无措的缩在一起,此时见有人突然冲进来,更是吓得一顿尖叫。 林老七看清了来人,惊声道:“大哥,别过来!” 话音刚落,一把长柄朴刀自下而上朝着林老大挑来。 那看押镇民的乱匪倒也机灵,知道外面不安全,竟躲在帐门口的杂物后面埋伏起来。 此时见到林老大孤身一人,二话不说便下起了杀手! “当!” 林老大架起铁铲仓促一挡,身子颤颤悠悠的还没站稳,又吃了人家一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再回过神时,乱匪已重新举起兵器,势要一刀斩下! 林老大幼时读过书,受过教化,身上比寻常人少了几分野性,只是嘴巴上占点上风。 此时见到对方如此凶悍,乃是平生仅见,早已吓得全身发软,心里着急如火烧却是丝毫动弹不得。 林老七见状,哪还能干愣在一旁,身上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持起筐里做工的剪刀就向乱匪冲去。 乱匪本名樊刚,乃是正规镖局出身,年纪轻轻地一身境界便达到入境期圆满,前程似锦。 后来在押镖途中被乱匪劫了镖,又死了一堆弟兄,无颜回去复命才投降于他们,从此同流合污。 好好的一段人生被乱匪毁掉,樊刚从此沉沦在痛苦悲愤中,日夜苟活。 乱匪也是惜才,不舍得将他杀掉,正好要派人看守镇民,便将这份闲职交于了他。 堂堂一介镖师竟沦落到欺压百姓为生,樊刚越想越觉得窝囊,郁郁不得志。 此时听见身后动静,更是恼怒,竟然连一个小丫头都欺负到了自己头上! 自己就这么让人小看? 腰间一拧反腿踢出,不偏不倚正中来者小腹,林老七顿时惨叫一声卧倒在地,蜷缩成一团。 营内的尖叫声,更剧烈了。 营帐外,肖云锋与林氏兄弟也丝毫未闲着。 先前林老大前脚刚冲进营帐,后脚就出现一批乱匪拦住了几人去路。 这些乱匪见丰末年实在强的无解,左右起了心思,要拿这些镇民来当做人质,谁知正好碰见肖云锋等人,两方顿时大打出手。 肖云锋不想伤人性命,又要顾及林氏兄弟,难免有些畏手畏脚一时无法脱身。 此时听到一群女人的尖叫,知道里面出了变故,手上也顾不得轻重,抬掌直劈乱匪头颅。 登时,营帐外变得安静下来,肖云锋身影一闪飞进帐中。 下一刻,一群人身子挺的直直,纷纷倒地。 樊刚见帐内又冲进一人,看清对方只是个少年,心中莫名觉得羞辱。 嘴里啊的一声大喊,扑刀奋力向下斩去。 这时,肖云锋动了。· 只见他身上气势尽数爆发,人还未到,气势先到。 樊刚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入境期的武客,哪里有能耐抵抗狂流期的威压,朴刀砍到一半便身子一矮,连刀也握不住了。 紧接着,那骇人气势又悄然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如同幻觉。 等樊刚再回过神来,手中的朴刀已经易主,只见它在自己眼前虚影一晃,再看到时已定在自己头上。 “奇怪,这刀怎么飞的这么高……这血又是谁的血……这人又怎么站到了我身后……” 樊刚临死都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双眼狠狠瞪着少年,仍觉得自己被人小瞧了。 第三十八章 五年 林氏兄弟走进营帐,一眼便看到与最初来到军营时所发生的同样一幕。 只是这一次,持刀的人不是老者,而是那个口口声声要跟人讲道理的少年。 身不由己,世事难料。 肖云锋闭眼长叹一声,将手中朴刀直直插入地面,转身去查看二人的伤势。 一番查探后,众人都松了口气。 所幸二人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心理上还没平静下来,一时走动不了。 方才差点连命都没了,可不是闹着玩地,怕是回去之后还要做几日噩梦。 肖云锋又让他们点了人数,确认所有被抓来的镇民都在这里后,才交代了一声,让他们不要乱跑,等他与丰末年会和后,再由两人一起护送大家回去。 出了营帐,肖云锋忽然发觉外面的杀喊声又剧烈了一些。 一群身着兵甲,手持长枪的兵客不知从哪冒出,他们三五一组、十人一队,出手间进退有序、配合默契,一看就是正规兵客。 肖云锋出现后,一波十人小队快速拦在他身前,大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肖云锋拱手道:“在下气劲宗弟子肖云锋,随师父一同前来救援炎阳镇镇民。” 小队长见他与那上蹿下跳的强者都是一身深蓝便装,又小心探入营内发现的确有不少镇民后,才稍稍客气一些。 拱手道:“原来是气劲宗的高徒,久仰久仰,先前多有冒犯,还请少侠见谅。” 肖云锋同样拱手回礼,开口道:“被乱匪抓来的镇民都在这营帐中,我已安置妥当,不知几位能否帮我照看一下,让我去寻了师傅与他会合,好一同护送他们回炎阳镇。” 小队长沉吟了一下,摇头道:“不劳烦少侠了,少侠就在此等候我方清理完毕,之后再与他人会和也不迟。” 肖云锋闻言一愣,知道对方是在提防自己,言下之意是让他老实配合,也算是变相的控制他了。 无奈之下,又回到营帐中与镇民一同等候起来。 兵客不是乱匪,能不起冲突最好。 小队长命人将营帐看好,不许任何人进出,自己带了两人前去汇报,快步离去。 过了半个钟头,外面的杀喊声渐弱下来,肖云锋走出营帐,正好碰见丰末年与一人同来。 那人见了肖云锋,格外的欣喜,远远便喊道:“云锋!” “夜姑娘。” 两人同时出口招呼,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夜鸣蝉走近后,上下打量着肖云锋,见他已长大成人,容貌更显俊秀,比起当年成熟许多,浑身散发着男人特有的魅力。 咂舌道:“当年见人家漂亮,口口声声要娶我为妻,如今再见面却是连名字都不配叫上了。” 话一出口,两人脑海中顿时浮现当年一幕,皆是脸上一红。 肖云锋尴尬道:“儿时不懂事罢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几名看守营帐的兵客一听少年与自家夜将还有这番关系,赶紧把头一埋,自觉地远远退去。 只剩下丰末年还在一旁没心没肺地好奇道:“你们认识?” “滚。” 眼见夜鸣蝉发了火,丰末年嘴里嘀嘀咕咕的骂着,身体却十分老实地避开了他们。 几人走后,两人来到一块无人空地。 肖云锋询问道:“夜姑娘怎会来到此地?”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夜鸣蝉的脸上有些失望:“执行任务,顺路清理乱匪。” 说完,沉默下来。 两人多年不见,想不到一开口就如此冷场。 尽管面对面站在一起,心却左右错开。 最后,还是夜鸣蝉开口道:“你呢,什么时候下的山?又怎会出现在这里?伯父身体可还好?” 一张口便是三个疑问,说话间夜鸣蝉忍不住情绪激动,已是多年都不曾这样冲动过。 她是庸王亲手培养的刺客,从小便要收心养性,这么多年来一共也只有三次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第一次,是肖云锋当着一群人的面要娶她为妻;第二次,是她的姐姐夜无蝉死去时;第三次,便是眼前这次了…… 肖云锋依次答复道:“上月下的山,现在是平元城气劲宗的弟子,刚刚那人便是我师傅。今天随他一同来炎阳镇寻找一些东西,中途得知镇民被乱匪抓来此地,就来到这里了……父亲身体不错,多谢夜姑娘关心。” “丰末年是你师傅?”夜鸣蝉一惊,随即又猜到些什么,“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肖云锋笑笑,转移话题道:“庸王身体可还好?” “庸王?” 夜鸣蝉不知他怎会问出这种话,疑惑道:“庸王已逝十年,你不知道?” 眼见肖云锋一脸迷茫,夜鸣蝉也同样疑惑起来。 “既然肖伯父没有将此事告知于你,想必是有他的打算,倒是鸣蝉唐突了……” 夜鸣蝉悄悄在话语中加上自己的名字,心中不知在期待着什么,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肖云锋原本就一直惦记母亲的死因,如今得知庸王也是在十年前去世,心中更是想不通。 一时间丝毫没有发现夜鸣蝉的变化,仍在追问道:“不知夜姑娘能否详细道来?” 夜姑娘,夜姑娘,夜鸣蝉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叫自己一声名字。 心中莫名一揪,疼痛之后,又变回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夜将。 “算了,既然肖伯父有意隐瞒,我也不便细说。”说完低头咬唇道,“我这边还有事要处理,就不与你多说了。” 肖云锋见她突然要走,心里想着事情,也没作挽留。 再见到丰末年时,他身后跟着几名兵客和一辆马车,车里装了满满的五灵矿,想必是夜鸣蝉有所安排。 镇里的平民也由兵客护送回去,几人到了地方后迎来镇民的一片欢呼。 兵客临走时,告予炎阳镇镇民从此不用再受苦受累,日后再有人出来闹事,可随时到军营里去寻求帮助。 最后,又递给肖云锋一封信,一队人看他的眼神也十分奇怪。 丰末年看在眼里,胡子一吹,八卦道:“你俩不会真有什么关系吧?” 有些事他先前没说。 当初在兵戈大阵里本来不需要呆这么久,都是他一时着急四处乱跑,那些兵客想引他出去也追不上他。 后来恰逢夜鸣蝉途径此地,听到军营兵客向她诉苦,这才亲自揪出丰末年将他暴打一顿,扔了出去。 所以两人之间才如此不对付。 肖云锋懒得理他,避开欢腾的人群,拆开了信。 「我只大你五年」。 第三十九章 立国之初 回去的路,总是比来时要短。 漫长的官道上,肖云锋骑着马儿举目眺望,不知不觉间武神山的身影已经浮现在眼前。 “真好啊……” “什么真好?” 身后,丰末年驾着兵客们赠予的马车,向前赶了赶。 肖云锋看看这个人,心中的思绪恍然又清楚一些。 他与丰末年已拜师一月有余,两人除了基本的师徒关系,还夹带了一层特有的利益来往。 但自始至终,丰末年都不曾知道他的底细。 同样,他对丰末年的过往也一无所知。 两人彼此间不去互相盘问,也不去主动告知。 就像他现在所困惑的问题一样,他从没向父亲问过母亲生前是做什么的,父亲也从没向他诉说过这些。 只在临走时被父亲告知:她是万人敬仰的大使司。 仅此而已。 丰末年见他话说了一半,又没声了,手上缰绳狂甩冲到肖云锋身前,猛地一停拦住了去路。 “是不是那姓夜的女人欺负你了?” 在丰末年看来,肖云锋闷闷了一路显然事出有因,他想来想去也就觉得问题出现在姓夜的身上。 自从他们两人见面后,肖云锋就变得十分不正常,待他看过那封神秘信件,更是变得寡言起来。 肖云锋见他一副生气样子,突然笑出声来:“没有,没有,不是她欺负我,是我……辜负她了……” 说完,又变得沉默,缰绳一扯从一旁绕了过去。 丰末年从后面追上,冷不丁道:“你把她睡了?” “噗!” 肖云锋惊的差点没从马上翻下来,慌忙道:“事关人家清白,这话可不能乱说。” 说罢又添了一句:“我在想一些问题。” 丰末年白了他一眼:“什么问题,男欢女爱还是武功绝学?有啥想不通的问我啊,你师傅我当年怎么说也是玉树临风、花样美男,不知多少女人给我递小树叶,我都看不上……” 他正滔滔不绝的说着过去,肖云锋忽然道:“你知道大使司吗?” 丰末年被他说的一哑,良久才沉声道:“你问这干嘛?” “你知道?” 丰末年抬起身子向四周探了一圈,见左右无人,飞身将肖云锋拉上马车。 手再往马屁股上一拍,官道上顿时出现一匹脱缰的烈马。 “你想问什么?” “有关大使司的一切……” 无垠国成立之前,众人脚下的土地上还从未出现过一个真正的领主。 到处都在打仗,不分日夜地抢夺地盘,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直到有一天,一名铁匠忽然站了出来,他最先推翻了自己人,带着新集结的势力,喊出了“立国”的口号。 很快地,他就结交了另外两个志同道合的人,三人以立国为目标分别走上了不同的路。 铁匠名为肖清途,他文化不高,说起话来时常结巴,但他心思简单、性格直爽,手上更是有着常人比不得的打铁技艺,不仅为团队提供了不少器具,还是最开始的指清道路之人。 在这些器具的支持下,三人中一位名为庸一方的男人,建立了最初的队伍。 这只队伍与寻常军队不同,他们全是来自江湖各路的武客豪侠,实力最低也在气定期以上。 庸一方擅长刺杀,常借以夜色取人首级,许多军队还没开打便没了主心骨,让人闻风丧胆。 有了这两人来开阔道路,将这条大道冠以正名的工作便交给了最后一人,他便是魏无垠,与无垠国的当今君主是同一人。战争之后,最主要的工作便是安抚平民,魏无垠本是一介书生,对此最为擅长。 故事到这里,才刚刚开始…… 他们虽是最初站出来的三人,但真正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这条崎岖坎坷的立国之路上,离不开一个女人——卫鸢。 卫鸢同三人不同,她是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女人,没人知道她来自何地,只知道她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一身傲人武艺无人能及,连庸一方也从未与她平手过。 江湖上曾传闻,说庸一方在卫鸢的手上至少输了三百次。 有传闻,自然也有大家耳濡目染的部分。 卫鸢以“大使司”之职踏遍万里山河,拉拢天下势力,这便是大家所看到的部分。 她与氏族交好,与侠客为伍,与绑匪为理,与疆客为情,所过之处皆留下“立国”的凭证,她的身影无处不在。 她曾说自己生来就是为了如此,不走遍千山万水,不成她的大道。 当她成了大道,也便成了无垠国。 她,做到了。 无垠国成立之顺利程度,简直超乎人们的想象,一直到现在,仍有人在质疑那宛如奇迹一般的岁月。 同样地,完美的背后总会有让人想不到的地方。 无论四人当年有多么才识过人,他们仍逃脱不了这天地间最难跨越的界限——爱。 除了他们本人,没人知道这其中又经历了什么。 人们只知道四名开拓者中,唯有魏无垠一人坚持走到最后,将所有人的努力合而为一,成立了无垠国,从此成为万人之上的天下霸主,独自坐拥天下。 而庸一方则远赴边疆,与他数十万生死相交的战友生活在了一起,立国后他仍旧多次征战出兵,为无垠国又扩张了不少领土。魏无垠将他封为平王,意为平扫天下、无人能及,为疆场之霸王。 至于卫鸢与肖清途二人,他们在立国之后成了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夫妻二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一同隐居山林,从此不问世事…… 丰末年把故事讲完时,无边的天际上已经挂起了一轮明月。 两人坐在六角亭里,一边品着百珍花蜜酒,一边感慨万千。 肖云锋怎么都不敢相信,他那不善言辞的父亲竟然有着这么伟大的过去。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如果当时肖清途没有站出来提出“立国”的口号,也不会有现在的无垠国。 而他的母亲,更是对其中作出了重要贡献。那些堆积在家,厚如山丘的文献中所记载的故事,也都是她一笔一划亲自写下,是她所留下的脚印。 “我这条命,也是大人所救。” 丰末年昂头闷下一盅酒,满是回忆道:“如果不是卫鸢大人出现,恐怕十多年前世上就要少了一个叫丰末年的人。” 第四十章 已乘鹤仙去 丰末年当年被魏无垠派人暗杀。 起因便是一群人在调侃他武艺之高强时,丰末年大言不惭的接了一句:哪怕是无垠君主亲至,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因为魏无垠乃书生出身,不懂武艺,丰末年拿自己与一名文人相比,想必任谁听了都只会哈哈大笑。 但这句话传到魏无垠耳里,就显得格外不同。 自古以来,位高权重者无一例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魏无垠作为万人之上,同样逃不过这个古老定律。 所以立国之后,他弃文从武一心沉迷武学,甚是痴狂,又始终不得进展,日夜惶恐不安。 如今,魏无垠得知自己的子民也不将他放在眼里,再结合上自己现在的境遇,可以想象其听到这句话时内心有多么恼怒。 丰末年被人一路追杀至山崖,走投无路之际身前忽然冒出一名女人,只一招便击退了数名出尘期刺客。 “回去告诉魏无垠,输得起才是真男人。” 丰末年临昏迷前连她的样貌都没有看清,但他知道,只有卫鸳足够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再醒来时,已是身在气劲宗,被人救了下来。 丰末年的这段经历,被他深深埋在心里,连万横都不曾知道他的最终目标是谁。 如果让人知道他至今还惦记着魏无垠,要寻他报仇,想必不到一日的时间,天下游侠都要以他为猎物,四处阻击。 就算对方是肖云锋,不到最后关头丰末年也不会告诉他。 肖云锋见丰末年不时道出几句往事,又断断续续地不再继续说下去,脸上呈现出醉态,已经思绪混乱。 为他倒上最后一盅百珍花蜜酒,怀揣着一肚子心事,默默离开。 到了他们这种境界,寻常酒水是无法难到他们丝毫,更何况是身为药酒的百珍花蜜酒。 “唉,谁还不是个有故事的人……” 次日一早,天边微微吐白。 上次找上门来的师兄,再一次来到了肖云锋所在的竹院门前。 他们身为气劲宗最蓄势待发的一代弟子,每每天还未亮便要来到演武场中练习武艺,他们一直以此为荣,认为自己是勤奋刻苦的模范象征。 但这一天,有人比他们起的更早,本领也比他们更强。 所以,他们酸了…… 肖云锋随邵良师兄来到宗门前,路上一直听他在嫉妒自己的武学境界,一会儿抱怨、一会儿羡慕,反应变换之快,如同翻书,让他哭笑不得。 前来拜访的客人,共有两位。 其中一人年龄稍大,一身木牛斋特有的铜绿色古朴道袍平实无华,负手站立,俊逸的脸上波澜不惊,眼神也十分清澈,一身气息收敛的干干净净,仿佛与这天地间毫无瓜葛。 在他身旁的另一人头带斗笠,相貌隐于白纱之下,遮的严严实实。肖云锋从他的身形、着装判断出这是位男性,却是同样对他没有丝毫印象。 原本肖云锋出现之前,斗笠男还在漫不经心地四处打量着,却在肖云锋刚一露面之时,立刻有所察觉,目光瞬间将肖云锋锁定紧紧。 肖云锋被他看地猛然一惊,心中不免多留意几分。 仅仅是感受到对方的眼神,都让他觉得不寒而栗,若是掀开那面白纱,又会是怎样的感触? 肖云锋刚至二人身前,还未开口便见那斗笠男迎步上来:“肖贤弟,多年不见,可还能认出我是谁?” 那人笑着掀开面纱,露出阴阳分明的面部一角,下一瞬又将面纱放下,不予显露,速度之快唯有肖云锋来得及打量清楚。 “庸大哥!” 庸云弱的这张脸,肖云锋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毕竟这么多年来,同辈之中唯有他一人在武艺上胜过自己。 当年两人都是五岁孩童,年纪上相差无几却是彼此不服,最后在大人们的提议下决定进行一场武斗,以胜负的结果来决定谁做大哥。 后来庸云弱凭借犀利的杀人之术略胜一筹,在两家人的见证下与肖云锋结拜为兄弟,当了大哥。 至此,已是十年都不曾相见。 “我听阿夜说你人在平元城又当了气劲宗的弟子,正巧我也在这里做事,心中又对你十分想念,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早早地过来寻你一面。多年不见,真是大变样了。” 肖云锋将二人迎到自己的宿舍,恰巧武祝刚要出门,简单的介绍一番便各自忙碌起来。 庸云弱打量着竹院,心中想起伏云山上的往日,脸上禁不住笑意连连。 “这位是……” “木牛斋的接班人,禾乐。” 禾乐微微点头,将一切话语权都交由庸云弱。他此次陪同前来只有一个作用,帮庸云弱分辨眼前这人是否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天机”。 肖云锋见禾乐以庸云弱为主,想必木牛斋与庸王这边有着密切的联系,也不见外,与庸云弱说道:“昨日我见夜姑娘带着一群兵客剿灭乱匪,两人随意聊了一些,却不知大哥你也在此,不然便是我去寻你了。” “夜姑娘?”庸云弱轻声一笑,调侃道,“贤弟还真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当年你见到我那爱将可不是这么说的。” 肖云锋苦笑着摇摇头,自己五岁时闹得笑话,怪不得别人。 又听庸云弱说夜鸣蝉是自己的爱将,脸色一定,问道:“伯父他……” 尽管肖云锋知道夜鸣蝉不会拿这类事情开玩笑,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亲自向庸云弱确定一下。 “已乘鹤仙去。” 有关昨日夜鸣蝉与肖云锋见面的场景,夜鸣蝉已经一字不漏的告知于他,包括两人之间的私密对话以及那封信的存在。 夜鸣蝉身为庸王亲手培养出来的优秀心腹,自幼便懂得效忠于谁且如何效忠。 如果连这些与自己人之间的闲聊对话都不能如实交代,更不用提什么忠诚之类的话了。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复后,肖云锋也开门见山起来:“不瞒大哥,不仅伯父仙去之事我从未曾听家父提起,就连母亲是如何走的我也一概不知,所以才再三提及这等伤心事,想要寻求一个真相。还请大哥告知详情!” 第四十一章 推波助澜 第四十一章推波助澜 肖云锋还记得母亲去世前,家人突然安排他随两位哥哥一同外出游玩,三人走遍多处,在外面呆了足足月许才回到伏云山。 到家时,母亲的坟墓已在院中堆好。 他当年只有五岁心智尚不成熟,想法也比较简单明了,只知道走了便是死了,心里想要母亲活过来却无能为力,趴在坟前伤心久久。 如今得知庸王去世、自己的母亲也在同年离去,两人走的突兀又蹊跷简直疑云重重。 昨日又听罢丰末年说的立国故事,心中不仅想到一些可能的关联,却是不敢随意出口妄言,想从他人口中得知真相。 庸云弱自然知道肖云锋对此一概不知,即便他不说,心中也能猜到肖清途此番做法有何用意。 当年立国一事尚未完全结束,他们夫妻二人身为领导者却忽然隐居山林。 想必是在那时就已经看出来四人中无一人有资格胜任一国之君主,又不能轻易将自己的成果拱手相送,只好将烂摊子扔于剩下二人,独自逍遥快活。 而他的父亲庸一方,其心思所在完全系于军中兄弟,君主之职尚且高贵却丝毫不入他的法眼。 最后只有魏无垠一人贪恋权势,包揽一切盛名成就自己,建立了无垠国。 从这个名字便能看出,他对权势的把握尤为看中,且极度自负。 有魏无垠这样的存在,肖清途作为一名父亲显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与当年之事再有所关联。 庸云弱可以确定,不仅肖云锋本人不清楚事情之所有,就连他的两个哥哥也同样被肖清途蒙在鼓里。 这便是最好的保护,同时也符合肖清途的一贯作风。 庸云弱回应道:“当年之事我确实清清楚楚。因为我同你不一样,父王走后我还要继承他的王职,掌管数十万弟兄。同样的,你身为肖伯父的爱子,也应该清楚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肖伯父他既然有意隐瞒于你,定是不希望你知道事情真相后作出他不愿看到的一幕,想必肖伯父他也是万不得已才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尽管庸云弱深深理解肖云锋对真相的渴望和迫切,但他还是不打算告予肖云锋真相。 寻常兄弟之间尚不能坦诚相待、真心实意,更何况庸云弱不是寻常人。 他是新一任庸王,所说所想都要万分谨慎。 紧接着,庸云弱又语重心长道:“我这般回应你,并不是做大哥的不够意思,而是在从一名旁观者的角度上帮你分析其中的利弊。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人做事应该养成自己的风格,接下来该怎么做,是忘却此事还是找到肖伯父当面询问,你自己决定,我不再劝说。” 说罢,他眼睛看向禾乐。 自始至终他都在斗笠内密切观察两人的反应,相比起肖云锋的这些事,他更关心对方是不是他苦苦寻找的天机。只有寻得天机才能祝自己与魏无垠相抗衡,这比帮助一个十年见两面的结拜兄弟得知母亲的去世真相,重要的多。 禾乐感应到他的目光,心中一番思索后,先是轻轻点头又微微摇头。 庸云弱与木牛斋这类人打过不少交道,一旦看到这种反应就知道对方的答复是:是也不是。 也就是说:肖云锋是天机,但现在不是。 想到这,庸云弱精神一震! 天机,终于让我找到了! 眼看肖云锋还有些犹豫不决,庸云弱趁机在脑中快速思索,想着如何才能推波助澜让肖云锋成为“天机”。 目光瞥到墙角的一堆闲置器具,眼前一亮,问道:“我看这些器具不错,有不少都是中品、上品,都是你的?” 肖云锋见他不再陪自己讨论同一个话题,心中虽仍旧关心事情的真相却也不好再继续追问。 回应道:“在这里拜了位身份特殊的师傅,这些东西都是那些长老、护发、堂主等人赠予我的见面礼。” 他说的这些,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人情。 听到这,庸云弱的脑中顿时有了答案。 当年无垠国的成立为何如此顺利,除了大家各司其职尽心尽力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些部落、群体等大大小小的组织纷纷欠了一个人的人情。 她便是肖云锋的母亲——卫鸢。 既然卫鸢能凭借一己之力影响到一个国家的建立,肖云锋身为她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做到这些? 他流着与卫鸢一样的血脉,又从小受到卫鸢的悉心教导,家中所收有的文献更是堆积如山,让肖云锋从小便领先于天下人的身前。 不说别的,单说他们五岁那年的比武,如果不是自己擅长的乃是杀人之术,在气势和技巧上略胜一筹、夺得先机,单凭肖云锋入境期的实力他就输了一半。 现在一想,卫鸢对待另外两个孩子都没有像对待肖云锋这样贴心,单是从肖云锋五岁就步入入境期这一点来看,卫鸢是否在当时已经别有用心? 难道她当年就已经料到了某些事? 庸云弱心中不停发出疑问。 他自幼便从庸一方口中听他提及这个差点成为自己母亲的人,连庸一方对自己的教导也在模仿着卫鸢的成就路线进行了特殊规划,所以心中一直对卫鸢有着深深的好奇和敬佩。 如果是她的话,这样的安排或许真有可能! 肖云锋见庸云弱忽然安静下来,想到他如今在带兵剿匪,所缺的正是这些器具,心想:莫非他是不好意思开口才迟迟不语? 便开口道:“大哥带兵剿匪十分辛苦吧。我这些器具放这里也有一些时间了,与其放着当摆设,不如大哥拿去让它们充分发挥自己的价值吧。” 庸云弱笑了笑:“带兵打仗用的可不是仅仅百来件器具,这些东西好是好,寻常人拿来比武或许如虎添翼,但是放到战场里就体现不出来了。” 说到这肖云锋还以为他要拒绝自己,谁知道庸云弱又话锋一转:“贤弟若真想帮我,可以将它们卖掉换成银钱予我。” “大哥缺钱?” “行军打仗、四处奔波,哪有不缺钱的。” 肖云锋点点头,决定等武祝回来就托他帮忙联系一名下家。 这家伙三天两头往城里跑,对下面很是熟络。 第四十二章 大忙人 “贤弟就这么想知道真相?” 两人正说着那些器具,庸云弱又忽然将话题牵引回来。 “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肖云锋苦笑,“若是大哥也同我有一样的境遇,就知道我此时此刻地感受了。” 庸云弱顿了一下,没有急忙接话。 人与人说话时也是颇有讲究的。像眼前这种情况,他要留给肖云锋足够的时间给他沉淀思绪,才能让自己的下一句话显得更加不经意。 过了两息,庸云弱适时道:“若你不便与肖伯父当面询问,不妨写一封信托人带去,正好我也准备去拜访一下肖伯父,可以帮你走上一趟。” 他说这话时让人有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也心急火燎的在帮肖云锋想办法,最后好不容易才想了出来。 肖云锋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也觉得可行。 毕竟父亲的性格在那里放着,与其让他当面解释清楚,还不如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好好组织一下语言。 庸云弱临走时,肖云锋写了一封信让他带去。 信的内容很是简单,里面寥寥十一字:还请告知母亲去世之详情…… 庸云弱很忙,忙到肖云锋无法想象。 所以在他见到四处乱跑的武祝时,心中不自觉将二人一对比,莫名感到一丝焦虑。 还有三个月便是百门试炼的日子,到时候将会有上万武客与数万乱匪互相抗衡,以刀剑相搏命。 与主动讨伐的百门队伍不同,乱匪不仅占有绝对的人数优势,其地利优势也同样占据,再算上对方可能早早的铺设了陷阱、阵法等等,其中之凶险可想而知。 到了这种时候,武祝本该专心钻研武艺,为突破气定期做多手准备。 可偏偏时间越是紧张,武祝就越是成天山上山下地跑,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每天马不停蹄。 无奈自己要托他帮忙的事也是如此,心虚之下也不好对这个师兄多说什么。 武祝回到山上时正值饭点,他作为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气劲宗内有免费的饭吃当然不会在外面乱花钱。 此时听到肖云锋的请求,也着实让他诧异一番。心疼这些器具之余,一口应了下来。 毕竟他只需帮肖云锋挑选一个好的下家再跑上一躺,至于是哪家…… 在肖云锋提及此事的时候,他的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 庸云弱返回木牛斋时,脚上赶路的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 寻找多年的天机竟然是自己的结拜兄弟,这样的消息摆在自己眼前,是问他怎能不感到兴奋! 如今,平元城的复建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木牛斋在认庸云弱为主后,其内部安置也随之模样大变。 原本只有二十多人的冷清地方,被庸云弱征用之后变得热闹非凡。 到处都是接收讯息的情报人员,到处都有专人训练的信鸽在木牛斋里里外外飞来钻去,连专门清理羽毛的人员都分配了好几人,通宵达旦、应接不暇。 到了木牛斋后,庸云弱先是来到其中一角,向负责情报的专人问道:“狂刀门还是没有动静?” “禀告君主,狂刀门目前对门内弟子下了禁令,严禁外出,目前只有一些采购日常用品的专员会偶尔下山,其余人皆不曾出现。” 庸云弱冷哼一声:“继续监视,再加一倍人手安排在十二家帮派周围。还有三个月便是百门试炼的日子,他们定会在此之前密谋商议,一旦有人隐忍不住,就是我们渗入内部的最佳时机。” “是!” 处理完一系列事件,庸云弱走在禾乐身前,两人一同来到木牛斋顶层。 这是与禾天机的卧室所相邻的一间房,多年来从未有一人有资格入住,如今被庸云弱占去,倒也够格。 庸云弱将斗笠卸下,大口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以阴脸向禾乐问道:“庸这一日下来,所言所语如何?” 禾乐恭敬道:“庸王天资过人,禾乐挑不出半分差错。” “哈哈哈!” 庸云弱仰面狂笑,又以阳脸相向:“速去安排人手,即刻前往伏云山!” …… 邵良又来了。 竹院中,肖云锋正盘坐于屋内打坐凝神,一心感悟自己的狂流之境,半日下来依旧未找到丝毫头绪,心知想要突破还得等到“五灵阵”布置完毕之后,再看结果。 这时,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从中拉出。 一开门,就听到邵良“好意”道:“一个人修炼多没意思,不如陪师兄们一起到演武场上,练功时遇到什么问题也随时有人为你指点。” 肖云锋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说出这些话,笑道:“是不是又有人找我?”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大忙人!”邵良叹了口气,“走吧走吧,谁让师兄我的轻功最好呢。” 再次来到宗门前,一干练习武艺的师兄也围在门口看起热闹。 这位肖师弟可谓是个奇人。 前有幻剑门掌门之女来此拜其为师,后有风头正起的木牛斋弟子与人一同前来拜访。 如今就连平元城内数一数二的御金坊,其掌柜本人潘越然也亲自来到山上求见。 真是稀奇。 肖云锋看到来者,见他生的一副富贵相,颈上腕上穿金戴银,微微发福的身上是一套丝绸薄衣,想必就是武祝帮他联络的下家所派来的人,且身份地位不低。 上前客气道:“在下肖云锋,不知掌柜的怎么称呼?” “御金坊,潘越然。” 潘越然十分接地气的行了个抱拳礼,眼睛悄悄打量着肖云锋,满面红光的脸上堆笑不止。 此次买卖本不应是他前来。 他虽与武祝相识,但也只是在店里见过几面。 毕竟武祝平时与御金坊所来往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东西,较多时候都是在与御金坊下面那些人打交道。 并且武祝又是帮别人跑腿,代人联络,也未有带来什么让他信服的实物。 更让潘越然觉得对方欠缺了几分诚意,莫不是把御金坊看低了? 最后,若不是听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说肖云锋是什么“气劲宗新起之秀”,又“大败狂刀门胡泉”,还有“十六岁气定期第一人”等等名头,他才不会亲自爬这么高的山,累自己一趟。 如今亲眼所见之后,心中晦气顿时一扫而空。 果然气宇不凡! 第四十三章 全都卖了! 恰逢这时,武祝下山归来。 见两人还在面对面站着,略显生份。 忙上前招呼一声:“潘掌柜!没想到是您大驾光临,百忙之中还劳烦您亲自跑上一躺,真是辛苦了!” 又将手摊向肖云锋,介绍道:“这位便是……” “肖云锋嘛,我们已经互相介绍过了。”潘越然摆了摆手,眼中满是欣赏道,“犬子之前也有参加气劲宗的入门招生。自从他目睹了肖少侠的凌厉手段后,对此可是敬佩不已,时常将你挂在嘴边,赞口不绝,说的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潘掌柜过奖了。”肖云锋拱了拱手,礼貌依旧。 心中却对潘越然的话,半进半出。 先不说对方的孩子在最后一刻也没有成功拜入气劲宗,这里面不说全是自己的责任但也绝对脱不了干系,对方不记恨他都算好了,又怎会敬佩他? 就算对方真的不记恨他,他又有什么让人敬佩的呢? 不过是一介商人的客套话,听听就好。 两人将潘越然引到竹院外,路上听武祝介绍道:“潘掌柜的生意做的很大,像御金坊、崇元茶楼这些大有名气的商铺都是潘家的产业。尤其是御金坊,在我们武客之间颇受推崇,他们既向外出售器具,也做些回收东西的买卖,信誉在同行中一直最高。” 又看向潘越然,轻笑道:“所以当我师弟托我帮忙寻找一位好下家时,我想都不想就跑到了御金坊。并且,也只有御金坊适合这一次的交易。” 武祝的这些话显然不是说给肖云锋听的。 他虽然帮肖云锋亲自跑了一趟,但自身并没有料想到对方派来的会是潘家家主本人。他的道来与下面的那些小掌柜又有不同,是否溢价,如何溢价,全凭潘越然说了算。 此时若能将潘越然的马屁拍好,自然对双方有利无害。 潘越然一边享受着他的追捧,一边四处观察着气劲宗的风土人情。 当初他执意让潘百世拜入气劲宗,看中的便是气劲宗的总体实力和它平元城第一的无双名号。之后潘百世落选灰溜溜的回到家,他再三考虑后还是决定让潘百世再等一年,明年还选气劲宗。 心中恨他不争气的同时,也十分无奈,谁让他们家没有一个武客呢。 如今潘越然第一次走入气劲宗内部,见到遍地的高阶武客和那金碧辉煌的殿宇楼阁,又看到人人皆有小院配备的高级宿舍,心中震惊之余更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简直不要太明智! 心情之愉悦也更上一层楼,痛快道:“两位放心,我们潘家做生意从来只讲究个细水长流,而我潘越然更是喜欢先交朋友再做生意,肖少侠请放心,价格绝对是平元城最公道!” “既然如此,我们便直奔主题吧!” 肖云锋话音一落,轻轻推开竹院大门。 还未等他再开口,潘越然便盯着一墙头的器具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咂舌道:“不知肖小友要出手多少件货物?” “一百一十四件。”肖云锋将潘越然的反应看在眼里,对此十分满意,“其中三十九件上品,四十七件中品,余下的二十八件皆为下品。” 当初刚收到这些器具时,肖云锋就有过将这些器具一并处理掉的想法,只是后来出了各种各样的事,略有繁忙,一时将其忘在脑后。 今日拜托武祝寻找下家后,他已将这些器具按照民间的定位标准重新分类,先前所说出来的数量便是他一番整理后所得出的结果。 潘掌柜眼睛一跳,讪笑两声:“肖小友可不要见潘某人一把年龄,就随意开玩笑。” 说话间,一口一句的肖少侠被他改成了肖小友。 眼前这么多器具,纵使没有肖云锋所说的这么夸张,能全部谈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生意了。 要知道这些江湖豪客一个个都视兵器比自己的性命还珍贵,能有一把趁手的好兵器,堪堪比得上自己苦练数年。 一件真正的上品,其价格少说也要开到上十万白银,如果再有些来历加持,就是卖到百万也大有人要。 “潘掌柜一看便知。” “当真有三十九件上品?”潘越然半信半疑走上前,心想:“量他们也不敢在气劲宗内耍花样。” 谁知才刚一走近,眼前就看到个老相识。 一脸惊疑道:“月寒?” 发福的身子快速跑了两步,不顾一点儿形象的往地上一蹲,从众多武器中捡出一把通体透白的圆弧弯刀。 潘越然小时候家贫,读了几年书便早早退学,随着家人们一起上街卖些手艺品。 那时候他站在街上,最羡慕的就是来来往往的侠客,每每一有空闲,就盯着人家仰望个不停。 直到他四处跟人学了几招三脚猫的本事后,才发现会了武功连做起生意来都变得更加有底气。 再加上他上过学,知道平时与人相处时尚要以礼相待,与人做生意时更不能为了蝇头小利而失了信用。 逐渐的,生意越做越大。 潘家总算是在潘越然这一代熬出了头。 可惜他自幼劳累过度,伤了根骨,纵使腰缠万贯却已不再适合习武,也自然不会那手一伸就能把东西吸来的把戏。 潘越然不会内功,只是个不入流的武者。 他将手中弯刀里里外外看了多遍,又亲自挥舞了一套不三不四的刀法才满是感慨道:“这把月寒乃是多年前一名异域刀客所携,当年他为了给一名歌姬赎身,忍痛割爱,找的正是我们御金坊。”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把刀时,自己一打眼就深深地喜欢上了它。当时本想留下作为御金坊的镇店之宝之一,却无奈那几年生意不如意,资金周转不开,连连贱卖了数把宝贝才挽回一线生机。 “这把刀你真要卖?”潘越然有些狐疑道。 他刚刚往兵器堆里多打量了几眼,其中有不少都是能直接说出名号的上品,甚至有几个名头大的,连他都不舍得转手卖出去。 “卖,全都卖了!”肖云锋一脸无所谓,反正他要这些也没用,真需要什么的话,让父亲给他打造一把便是。 就算父亲不愿意,他还能给两个亲哥哥写信。 虽然几人多年不曾有来往,一开口就提这种事让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厚脸皮,总归也是个讨要的途径。 第四十四章 双武法 “好!” 潘越然见肖云锋比自己这个做生意的还痛快,也不想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再次蹲下身子,沉浸在震惊和喜悦当中。 肖云锋见他识货,也不多话。 随手搬来两个小板凳,与武祝坐在一旁闲聊起来。 事情到了这里,只要潘掌柜的开价不是太低,他都无所谓了。 但凡是从小生活在金山银山之中,对待身外之物都不会有什么感觉,这一点他是真的深有体会。 最主要的是,他现在基本用不到钱,最起码用不到自己的钱。 武祝看那潘掌柜一脸的高兴,全然一副捡到宝的表情。 心疼道:“肖师弟,你真要将它们全卖掉,不准备留上一两件?” 这一百多件兵器中,师兄师姐们送上来的可能不算多好,但几位长老、护法给的可都是上上品啊! 他怎么也想不通,别人当做宝的东西,为何到了师弟手里就被换做了银钱? “不了,我要钱有用。” 肖云锋眯着眼,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置于膝上,脑子里不停估算着这次交易能给他换来多少银钱。 三十多上品,四十多中品,再算上其他零碎或许能突破千万两白银。 不知够不够帮到庸云弱。 想着想着,肖云锋发觉自己冷了场,又随口道:“武师兄要是有看中的,可以拿几件留着,我看那有几把手斧就挺不错,你拿着砍人应该跟砍柴火差不多。” “我啊,我就不用了。”武祝嘿嘿笑了两声,笑声中有些失魂落魄。 他一个砍柴出身刚进了气劲宗一年多的弟子,至今也只是学了几招剑术,境界也一直卡在入境期。 这样的他要这些兵器干什么用,让人家眼红然后找他抢吗? 肖云锋本还在想事,一听到他这话,顿时空了心思。 武祝这番样子,让他忍不住想起自己在伏云山跟几小分别的那天。 那时候几小知道自己要出山闯荡,一个个的都私自藏了心思。 他当时就有什么预感,觉得心里空空的。 果然过了一夜,一切都变了。 当下。 肖云锋也不管武祝怎么想,径自跑到武器堆里,给他挑起武器来。 潘越然攀了比大生意,兴致不错,一听肖云锋要为师兄选一把趁手的兵器,满口“肖小友果真重情义”,“肖小友真乃豪杰”地夸赞着,帮着挑了一对表面鎏金的斧锤。 他说这是什么什么来历,又是怎么怎么打造,说的头头是道的,就好像他本人亲眼看到过一样。 问他这斧锤有没有名字,潘越然却说:“这我哪知道,我只是从鉴赏的角度来给你分析分析。” 肖云锋一边听着这些虚头巴脑的传言,一边简简单单地耍了一套,似是有所感触,忽然地也觉得还不错。 “武师兄,试试这个!” 他一把将这对斧锤扔去,扔的太突然,害的武祝差点没接住。 “你从小砍柴,臂力应该没问题。来,耍耍看!” 武祝两手分别握着一斧一锤,嘴上想要拒绝,却迟迟开不了口。 自它们入手那一刻起,武祝就喜欢上了这对宝贝,那是真的喜欢,打心底的喜欢。 比起他原来砍柴用的大斧,这一对斧锤要稍微小一些,手感上也好过数倍。 他那时候砍柴就总会抱怨,抱怨斧子做的不平衡、不合理,一不留神就容易手滑,砍起柴火也有些费力。 几次想要换掉,却总不舍得花那个钱。 这对斧锤不一样,一握在手里他就感觉特别贴合自己。 潘越然见两人感情不错,也深有感触,在一旁附和道:“肖小友,别愣着啊,你师兄这是开心的说不出话了,等着你教他几招呢!” 肖云锋被人一点,顿时明悟,脸上挂起了笑。 又接过潘越然扔来的另一对斧锤,大喊一声:“武师兄看好了!” 武祝定睛看去。 只见他手上舞着风,脚上踏着土,或凌厉出击,或画地为牢,举手投足间步步精妙,招招老道。 看的武祝眼花缭乱,看的潘越然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一套《双武法》,不是一套招数而是运用两柄武器的基础用法。 眼前肖云锋所挥的一套,乃是《双武法讲义之二》。其适用的正是两柄钝武,一只主攻杀敌破阵,一只辅佐攻守兼备。 就像剑有挑刺、刀有砍劈,不同的武器之间都有独特的基础用法。 虽然是基础用法,但有了另一人的改进后,其招招之间就变得行云流水,变化多端,让人猜不清套路,看不透虚实。 「可谓是一套将死缠烂打发挥到极致的无赖打法」。 当年二哥将这套武学传授给肖云锋时,就是这么说的,其依据来源于上一个说这话的人——西贝儿。 很快,肖云锋便将这《双武法》完完整整的演练了一遍。 紧接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对着武祝深看一眼,又开始新一轮的演练。 武祝痴痴站着,不知不觉间竟已泪流满面。 身在“局”中,他知道肖云锋在等自己,等自己跟他一起感受这已经发挥出的“意”。 曾几何时,他也听人说过。 武者所学,会不是会,精也不是会,唯有能感受到其中的意,才是真的会。 肖云锋送自己如此大礼,恩同再造,此生必当涌泉相报! 看着这二人一同演练武艺,潘越然心中感慨万千。 当年若是也有人愿意对他这么好,估计现在潘家的地位不会比平元城韩家低。 想着想着,眼前浮现出一个模糊身影。 是他? 原来当年的自己也有这么一次机会,只是岁月过的太久,记不清了。 …… 伏云山上的晚霞,火烧依旧。 庸云弱在禾乐与岳千秋的亲自陪同下,来到了山脚下的茶馆。 茶馆中,一年轻却又经验老道的瘦高少年,颇为瞩目。 只见他不与人接话也不与人打岔,一心将一众侠客招待的客客气气,只尽职做好本分工作。生意十分红火。 见到三人前来,瘦高少年客气道:“三位是喝茶还是落脚?” “既不喝茶,也不落脚。” 此话一出,茶馆内顿时寂静下来。 一众侠客看往三人,见他们都将面容隐于斗笠下,又身着古怪道袍,一身修为遮掩的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究竟。 瘦高少年虽只有气定期修为,但也不怯他们:“那还真不巧,本茶馆除了这两项服务就没有别的选项了。” 庸云弱轻笑:“不,你有。” 岳千秋会意递出一封书信,上面笔迹清秀地书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肖云锋。 第四十五章 真相 书信在尚术眼前只露了一下,便被岳千秋小心收回。 毕竟几人之间不曾有过来往,只需借此稍稍表露一下来历便可。 尚术还未说话,门前忽然飞来一只白头小雀。 他卸下爪上的密信,仔细看罢。 恭敬道:“既然如此,还请三位稍加等候。” 紧接着头也不回地脚步轻点,一步撤至茶馆一层中央,再一步直接飞上二楼走廊,身影不偏不倚地稳稳落在最里间的客房门前! 飞跃之间力道把握地十分巧妙,不去认真倾听的话根本发觉不到任何声响。 他这一招展示在茶馆众人面前,不免有些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所幸尚术年纪较小,所用的轻功也独具一格,众人看在眼里非但不会戏弄他,反而会觉得尚术年轻有为。 “曹前辈。”尚术站在门前轻声道,“尚术需前往山中一趟,不知曹前辈可否抽空帮忙照看一下茶馆?” 闻言,众位侠客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这人什么来历,怎么一封书信就捞得这么大面子?” “谁知道呢,咱们看着便是。” 下一刻,一道年迈又沉重的嗓音萦绕在众人耳畔:“神兵肖不是说这个月不见客么?” “来者身份特殊,估计是要见得。曹前辈若是不介意,还请现在就出来帮忙看着……等尚术回来,亲自为您煮上一壶“朝露怀春”作为回报,你看如何。” 吱呀。 两扇房门缓缓敞开。 曹慕阳盘坐在床上缓缓收工,苍老的身躯瘦如枯木。 屋内到处都是生活用品和丹药、器具,一些换洗的衣服随意扔在桌上,看起来是在这里住了有段日子。 “快去快回。” 尚术朝曹慕阳微微一躬,脚步再次点落来到三人身前。 伏云山上的秘密其实有很多。 像眼前这种雾就不是真的无毒,这座找不到路的山也不是真的无路,神兵肖的熔炉不是寻常明火,所用的淬火水也不是无意寻得…… 尽管庸云弱自幼便听父亲说过这些,但无论是父亲还是其身边的人,只知道伏云山上有着无数秘密,却不知道它们的答案都是什么。 时隔十年再次回到这里,身边壮硕身影依旧,却已不再是侍奉同一个主人。 庸云弱看向岳千秋,见他一向坚定不移到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波动。 是啊,上一次来这里时,多欢乐啊。 父亲,夜无蝉…… 这些人的死,都是给下一代留下的债。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来到肖家院前。 门前放着三把椅子,是肖清途早早放好的。 此时的他正坐在屋内,屁股下依旧是那个陈旧的小马扎。 “坐。” 肖清途惜字朗声,情绪上明明不见有所波动,却惊起一堆白头小雀四散到林中。 尚术看出气氛不对,对着两边各自欠身,迅速远远回避。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肖清途,自然知道这人不善言辞但确实是个好人。之后又在肖清途的亲自指点下处理好茶馆一事,两人相处了半月,让他对肖清途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如今见他这番模样,虽然记忆中没有见过,无从对比,但他总觉得对方此时一身怒气。 肖清途见几人不动,又开口道:“坐!” “伯父,您这是何必呢?”庸云弱叹了口气,轻轻将脸前斗笠掀开,率先坐在正中。 禾乐与岳千秋则站在其椅背后方左右,同样掀开斗笠却是不曾落座。 三人阶级关系分明,即便是肖清途为他们准备好了椅子,他们也不能坐。 “信。” 岳千秋见庸云弱示意,想要上前送去却再次被肖清途喝止。只好手腕一抖,凭借着一道内力将信封打入屋内。 肖清途拆了信,一眼扫过其中内容,心中一凛,果然与自己所想一样。 再之后,原本震怒的情绪忽然慢慢沉寂下来。 “是你告诉他的?” 庸云弱摇摇头:“伯父,事情到了这里,是谁告诉他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该不该让他知道真相。” “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说话间,庸云弱忽然感觉身上一紧,好像四周有无数只眼睛盯住了他。 直到禾乐与岳千秋迅速将椅子撤开,一脸凝重地护在其左右,一身寒意才转移到自己背后,汗毛耸立。 当年的立国四人中,肖清途为什么有能力最先站出? 就是凭借着自己所领悟的出尘期绝学战胜了无数强敌。 传言他能够号召百武,命其攻敌,又能御之以大阵,所向披靡,一度被江湖上称之为——行走的阵法、兵戈之主。 后来庸一方出现后,肖清途退居二线带着一众铁匠打造器具,再也没人见过他的手段,因此才变成了传闻。 如今三人被他盯住,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想起传闻的同时隐约中仿佛听到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金属声,好似一把把武器在蠢蠢欲动,又好似一群精钢寒铁在疯狂啼鸣。 庸云弱见他死死盯着自己,嘴唇费力张开好不容易才说出:“不是。” 说完,一切又变回原样,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庸云弱心中苦笑,看来肖清途对自己一家人的成见,一时半刻是解除不了了。 当年,庸一方带兵打仗路过附近,一时兴起带人过来拜访,只是为了叙叙旧,随意聊聊。 谁知事后有人将他们见面的事传到了魏无垠耳中,并扭曲成“他们要联手推翻无垠国”,说的魏无垠龙颜大怒。 之后魏无垠赐下两杯毒酒,一杯庸王含恨喝下,另一杯便给了院中坟里的人。 这便是肖云锋再三追求不得,而庸云弱却记得清清楚楚的真相。 如此说来,确实是怪他们庸家做了多余的事。 只是魏无垠听信小人话语,不问世事,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们两家又能存活多久呢? 遂叹了口气:“伯父,有些话我这个做晚辈的或许不该说,但我还是想问。既然当年的事并非是我们不对,为何要一再忍让?” 肖清途看着他,如同看到了当年喊出“立国”口号的自己。 他就是不希望世间变成这样,才与西贝儿一同隐居山林。 立国,说是为了天下太平,但一场场征途走来又有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有谁能算得? 第四十六章 裘雨芳很急 当年庸一方与西贝儿各自饮下毒酒以示清白,所顾及的便是这天下苍生,想要以自己的性命换来天下人的性命。 不然,若是二人的行为不如魏无垠的意,让魏无垠发起疯来与二人相抗衡,天下又将重现尸横遍野的一幕。 肖清途看着眼前小而倔强的瘦弱身躯,叹气道:“你跟一方很像。” “当年我与卫鸢隐居山林之时,曾试着劝说过庸一方。希望他也不要再继续下去,不要给世间带来更多的生死别离。可他却说,说魏无垠野心勃勃,但凡他一停下脚步,魏无垠便会更加变本加厉的发起战争。只有他日复一日地帮助魏无垠吃下更多领土,才能塞住他的口,限制住这一切。” 庸云弱不曾得知父亲与肖家之间还有这样的对话,扭头看向岳千秋,发觉对方的表情痛苦无比,似是想到了当年的不堪经历。 明明杀够了人,却还要一步不停的向前推去,直至数年后的如今仍在继续,这种心理上的成就早已变成了折磨。 其实不止是他们,连自己也…… 庸云弱上前一步,质疑道:“为什么不让卫鸳当君主!” “大道所向,各有所往。” “狗屁大道!” 庸云弱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话,自从王二腿出现后,更是如此。 禾天机说他是“天地之体”中的“地”,无论天命、气运、地利、人和,都不会眷顾他,唯有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走下去,才能成就自己的大道。 可他是谁,他是庸平王之子,是誓要挑起天下苍生的人,怎么可能永远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此时再听肖清途这么一说,一脸恼怒地指着禾乐道:“这是平元城的木牛斋,一天到晚忙着寻天机、弄占卜,还说自己是平元城的守护者。结果洪水来了他们能干什么?若不是我出现,整个平元城的人都要死光。大道?这就是他们的大道?” “还有你!” 肖清途见他忽然指向自己,微微一愣又听他说道:“当初若不是你们两口子独自跑去逍遥快活,换谁做君主不比魏无垠强?口口声声说什么天下苍生,如今要你为天下苍生站出来,你又跟我说大道!” 肖清途摇摇头:“当初我们四人中,确实只有魏无垠是最合适的,只是如今的魏无垠变得不合适了。” “那就摘了他的帽子,让他去死!” 轰! 昏暗的夜色下忽然雷声滚滚,仿佛是在响应庸云弱的号召一样,震耳欲聋。 紧接着骤雨疾驰、倾巢而出,仿佛是有目的一样直指四人。 四人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扑打在身,待衣衫全部浸湿,各自心头也变得清醒许多。 肖清途忽然起身回到屋中,留下三人在屋外继续淋雨。 再出现时,手中已多了一封信。 …… 次日,肖云锋早早的便叫起武祝一同习武。 经由昨夜的一场阵雨,武神山上的空气也显得格外清新,深深吸上一口,能让人感受到扑鼻地泥土芬芳。 如此好的天气,现在不出来练武,更待何时? “错了!”肖云锋站在一旁大声叱责道。 武祝听他这么一呵斥,立马停下演练,满脸疑惑。 “没说你,你继续。” 肖云锋叹了口气来到裘雨芳身前,重新武了一遍剑诀后,闷声站到一边。 肖云锋的悟性比常人高出许多,所以当年母亲和哥哥们传授他武学时,基本上都是一遍就过。 如今自己做了师傅,虽然一心想将她培育成才,但无奈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经历,一时也不知要如何量身定制。 眼睛看向武祝一边,心里感慨道:裘雨芳若是有武祝一半的悟性,也不至于让自己气成这样。 昨天才教的双武法,一会儿就学会了。 现在又过去半天,已经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了。 裘雨芳撇撇嘴,重新摆好架势演练起来。 她昨天听到雨声后,就寻思着可以借口“好天气”来找师傅学剑。拜师一个月了,至今没学到那套情剑剑法的一招半式,就连那套情剑剑法的名字都不曾得知。 如今还有两个多月便是她约人比武的日子,如果到时候自己不能漂漂亮亮的战胜对方,就算胜了也不开心啊! 所以,裘雨芳很急! “错了!”肖云锋见她乱了动作不止,还自导自演的沉浸其中,不解道,“这是一套很轻柔的剑法,为何你总想把它当作快剑来演练呢?” 裘雨芳并脚站好,眼睛忽闪忽闪道:“回师傅,幻剑门的剑法都很快,我这是养成习惯了。” 肖云锋摇摇头:“不是习惯不习惯的问题,你既然想学我那套情剑,首先就要搞清楚什么是情,只有懂了这些才能把一套剑法发挥出真正实力。如果连这一点都不能理解,我是不会将它传授于你的,这是对这套剑法的尊重,也是对剑法中的人的尊重。” 裘雨芳一听,撅嘴道:“我又没谈过恋爱,哪里知道什么是情啊!” “真巧,你武师叔也没谈过。” 武祝听他们又在吵嘴,无奈道:“你们说你们的,别扯上我……” 他算是怕了这两人了,一斗嘴就变得跟小孩子一模一样。 “那我也不跟他谈!”裘雨芳一听他这话,就知道是在给自己下套,她机灵着呢,只要不是练剑。 正说着。 绍良的身影又出现在众人眼前:“我说,你既然这么忙能不能不要到处乱跑,我在宿舍这边绕了半天才找到你们。” 肖云锋知道有人又来找自己,忙谢道:“有劳绍良师兄了,改日我请师兄好好下山吃一顿,让我这徒弟给你陪酒、夹菜、按摩……” 绍良回头望向裘雨芳,见她一股要杀人的眼神忙拒绝道:“不了不了,肖师弟有这份心,师兄我就很值得了。不说了咱们快走吧,人家等了很久了。” 肖云锋点点头,回身交代了武祝一些要点便随邵良一同离去。 裘雨芳见他只指点武祝,不指点自己,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也悄悄跟去。 “还好我认得路。这两人走的可真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第四十七章 升云 到了宗门前,绍良忽然脚步一顿,将肖云锋拦下。 “肖师弟等一下。”绍良面色沉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口,“木牛斋近期行事高调在外面四面树敌,平元城内各大门派、帮会都不太待见他们,我们气劲宗虽没有这方面的迹象,但也在保守观望。 肖师弟近日与他们来往颇多,这本是你的私事我们没有权利干涉,但是做师兄的还是想提醒你一下,不要被眼前的情况蒙蔽了双眼,一旦有什么疑问记得向师兄们求助,知道吗?” 肖云锋一愣,没想道这位看起来有些轻佻的师兄对他还有几分关心,心中颇为意外。 其实这也是明摆的事,肖云锋加入气劲宗后短短一个月间,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和境遇已经远胜这些平常弟子。 无论是他以一敌百从众多参加考核的同龄人中脱颖而出,还是拜丰末年为师后各长老、护法、堂主主动献礼,再到后来的气定中期实力力破狂刀门胡泉、洪灾期间一次不歇的进行救援工作,甚至连幻剑门掌门之女都前来拜师学艺…… 随便哪一个事迹说出来,都堪称优秀弟子之模范,让同龄人仰望不已。 如今木牛斋正在风头浪尖上,忽然频频与自家的好苗子不停来往,绍良做师兄的心中不免怕师弟被人祸害,如今只是提醒肖云锋一番而没有直接插手,已经算是很理性了。 肖云锋点头笑过:“多谢绍良师兄关心,木牛斋这边来的是我结拜大哥,我们只是多年不见比较想念对方,在一起也不过聊聊往事、家常。” “如此甚好。”绍良清吐一口气,轻声道,“那你们快去见面吧,我要去演武场练功了。” 告别了绍良,肖云锋的身影踏上石阶。 十数步后从大门急速走下,与庸云弱相视一笑。 这次庸云弱前来依然是有禾乐陪同,与上次不一样的是,他身上换上了木牛斋特有的古朴道袍,头上也没有再戴斗笠。 天生地阴阳双面被人做了易容,除了基本的五官没做改动其余部位都做了细腻入微的修饰,既可以让相熟之人一眼认出,又能让不相熟之人认不出来,可谓是巧夺天工。 庸云弱上前道:“怎么样,做的不错吧。” 肖云锋点点头,围着庸云弱左看右看十分好奇,几次贴在他耳后想要看看从哪里可以找到边界,就差直接伸手去揪下他的面皮。 “能把易容做到这个地步,想必花了不少心思,真是独具匠心。”一番观察无果后,肖云锋忍不住服输,发自内心地赞叹一番。 “那是当然!”听到肖云锋的称赞,庸云弱显然十分高兴,手一挥:“走,咱们下山好好说道说道,顺便带你见一个人。” “见谁?” “为你送来真相的人。” 庸云弱卖了个关子,既不告诉肖云锋那人是谁,又让肖云锋不得不随他一起面见那人。 其实他也没有办法,经过伏云山上与肖清途的一番交谈后,肖清途对自己的信任度似乎有所下降。不仅不愿再与他交谈下去,就连送信这种事也不放心让庸云弱代劳。 所以将信交给了另一个人,让他一同前来。 几人下了山,临走时纷纷有意无意的用余光向后扫了一瞬。 肖云锋苦笑道:“说来话长,前段时间收了个便宜徒弟。” 庸云弱笑笑,率先抬步离去。 他在平元城中安排了这么多眼线,自然知道肖云锋与她是什么关系。 过了一会儿,裘雨芳见几人已经走了一段距离,才小心石柱后面走出,继续跟上。 刚下山没走几步,迎面擦过一人。 那人目光坚毅,脸上不含丝毫感情,连自己这么一个大美人从他身旁走过,也完全无动于衷。 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着台阶,速度始终匀速不变。 “好吓人的家伙。” 裘雨芳拍拍胸口,发觉自己仅仅是从他身边走过,就感觉压抑地喘不过气。 这种压抑的感觉不是来自两人境界上的差距,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让人感到害怕的气势,就像她父亲裘天海那样,父亲的身上也有着这种气势。 如果这时郝澜和止如云她们也在这边,便能一眼认出对方就是当初那个“说话不张嘴”的神秘男子。 …… 几人来到崇元茶楼,恰巧遇上茶楼的主人潘越然在查账。 潘越然见到肖云锋,可谓是要多喜欢就有多喜欢,亲自上前招呼着要给他免费开一座大间,并且一切消费全包。 两人昨天才刚刚相识,但就是昨天在气劲宗与肖云锋做的那笔生意,在他本人亲自鉴定下,其最终成交额达到了千万,几近掏空了潘家的家底。 同时,这也代表着再过些时日,等到百门试炼开启后,这些器具经由他们御金坊一转手,背后的利润至少能翻上三成! 足足抵上潘家所有产业三年的利润! 想到这,他就更加觉得肖云锋是个大财神,而且不光有财还十分有本事。 若是自家那不争气的孩子也能让肖云锋指点指点,就像昨天肖云锋指点他的师兄那样……他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庸云弱想不到肖云锋与潘越然也认识,后来再一思索,想必肖云锋已将院子中的那些器具卖了出去,于是两人便有了来往。 一个晚上,各自就办好了对方委托的事。 看来这个结拜兄弟与自己一样,都是十分重情谊、靠得住。 当下,心中更加迫切的想要肖云锋成为“天机”,助自己一臂之力。 肖云锋客气道:“潘掌柜客气了,我这边已经约了朋友,不用再这么麻烦您了。” 潘越然笑着将几人请上楼,又命下人送上一堆好茶、好果子,交待清楚对方是贵客,丝毫不能怠慢。 不一会儿,茶楼小厮又端着这些东西,原模原样地回到了他的面前:“家主,客人在外面安置了人手,拦着不让进……” 潘越然摸摸下巴,问道:“他们定的哪个间?” “升云。” 第四十八章 肖清途的心声 “大哥!” 肖云锋一进门,就见到一个高瘦少年向自己扑来! 肖云锋二话不说,迅速抬手迎上,眨眼功法便将对方擒拿在身下:“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你我素不相识,谁是你大哥!” 尚术用力将身子一拧想要转过身来,谁知肖云锋把他按的死死,这一拧非但没拧动,反而疼的自己嗷嗷直叫。 赶忙委屈道:“大哥,是我,我是尚术啊!” 肖云锋定睛一看,虽然眼前这家伙比记忆中的尚术长得人模人样了多了,但这体型也未免相差太多。 不过再一仔细观察五官……好像真是尚术? 转头看向庸云弱这边,发觉对方已经笑个不停,想必庸云弱早就知道了尚术的身份,并且猜到会是这样的一幕。 也是,他既然要帮自己送信,肯定是要先联系负责茶馆的尚术。 想通之后连忙将尚术松开,又给他揉揉肩膀,询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时隔一个多月,尚术终于见到肖云锋,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又是给肖云锋拉椅子,又是亲自扶他落座,再给他倒上一壶茶递至身前,完全就是一副小弟模样。 好一番忙活后,才扯了扯椅子坐在肖云锋身旁。 “这事说来话长。” “那你就别说了。” 尚术被肖云锋这么一接,忽然就变哑巴了。 心里寻思着不对啊,不是你问我怎么变成这样的吗?怎么还不让我说了? 肖云锋见他一脸郁闷模样,顿时哈哈大笑,心中也终于在这一刻将他与记忆中的尚术重合在一起。 “好了,跟你开玩笑呢,你说吧……” “这事说……哎我怎么说啊我!”尚术急的抓耳挠腮,心里酝酿久久的话语已然变成一团乱麻。 当初肖云锋下山去了平元城,安排尚术跟着白头小雀找到肖清途后,肖清途只是稍微了解了一下情况便同意了尚术的请求。 之后肖清途发觉出尚术身上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心中有意关照肖云锋的朋友,帮他联系了一个老前辈,曹慕阳。 也就是那位常住在茶馆中的枯瘦老者。 曹慕阳身为一位出尘期高手,其修炼的功法名为「枯木逢春」。 正如这名字一样,由于功法本身的限制,曹慕阳大多数时间都如同枯木一样年老色衰,同时这套功法也为他带来了显而易见的好处,延年益寿。 也正是这套功法本身的特性,使得曹慕阳在内力感知方面有着非比寻常的优势,所以肖清途才找到了他,让他看看尚术的身体有无大碍。 见到尚术后,曹慕阳只稍稍检测一番便发觉尚术的问题所在。 其天生部分经脉闭塞,只进不出,又因为从小生活在三教九流中,服用过各种迷药、幻药导致体内残留了很多药物。 因此,才会导致体内积郁太多内力。 而这些内力又与残留的药物融合在一起,无法消化且越积越多。 若不是曹慕阳来的及时,尚术又停下了练功的念头,只要尚术再照常修炼一周必将内力紊乱,爆体而亡。 “之后在曹前辈的帮助下打通了经脉,又助我消化内力,最后就跟放屁一样下面一直出气,出着出着就到了气定期……” 尚术手舞足蹈的说着,生怕肖云锋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还抬了抬屁股一侧给他瞧瞧。 肖云锋正喝着茶,听他这么一说,总感觉茶里有一股味儿。 当下没了喝茶的心思,摇了摇头笑道:“你啊,当初我说把你放进锅里可以炼油,如今看来我还说错了!” 尚术眼睛一眯,嘿嘿笑了笑,闷头连喝好几杯茶。 肖云锋看在眼里,知道他想起那天的场景了,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希望那两人过的还不错吧。 庸云弱见二人停下了交谈,开口道:“闲话说的差不多了,是不是也该把信拿出来了?” 尚术看看他,又看看肖云锋,眼下的意思便是在询问他:要不要回避? “这位是我结拜大哥,不必见外。” 尚术点点头,将肖清途的亲笔信递给肖云锋。 待肖云锋拆过,再仔细看罢。 眼睛重重一闭,长长叹了口气。 出乎意料的,肖清途这次没有惜字如金。 其将当年事情之原本从头到尾的简述了一遍,内容与丰末年所说的版本相差无几。 之后,肖清途又将魏无垠赐毒酒一事如实告知,包括他们一家与庸一方之间的来往多少、关系如何也都一一讲述。 肖云锋一张张看罢,发觉这些纸新旧不同,就连上面的笔墨也各有深浅。 想必肖清途很早前就有过想告知他真相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为何,一次又一次的隐瞒了下去。 待他看到最后一张纸,也正是这张纸,才让肖云锋深深叹了口气。 那是一张新的信纸,上面的笔墨还印在了上一张信纸上,唯有它一张仅有寥寥数字:不想你走她的路。 这是肖清途身为一个父亲,所说出的心声。 庸云弱见肖云锋看了一张又一张,直到看完最后一张表情才有所触动。 心想:难不成肖云锋已经知道了真相?为何如此镇定? “贤弟,信里写了什么,伯父他怎么说?” “父亲说,不想我走跟母亲一样的路。” 闻言,庸云弱、禾乐二人皆皱紧了眉头。 不走卫鸢的路? 不走卫鸢的路怎么帮到他们? “那你的意思呢?” “我?”肖云锋顿了顿,不知道庸云弱此番话语有何用意,“我不知道。” “真相知道了吗?” “知道了。” 庸云弱点点头,缓缓端起茶杯,慢慢品尝起来。 禾乐见状,率先走出大间,紧接着尚术也反映过来跟着走了出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二人,还有一桌不会说话的小吃、茶水。 庸云弱轻轻抿了一口茶,味道苦苦的,香气却在喉中久久盘旋。如同一只盯紧猎物的苍鹰,纵使过程辛苦,不到目的决不罢休。 “三天。” 肖云锋抬头望向他,两人四目相对。 “还有三天,便是刺杀魏无垠的日子。” 第四十九章 反目 从西洲边陲地带的庸平王大本营到如今的东洲平元城,两地之间的路程至少相隔了三千余里。 庸云弱一路将人员部署下来,最后盘踞蛰伏在平元城,其中的辛苦不是一两年就能说清。 同肖云锋不一样,庸云弱早早的便知道了庸一方的死因,并从一开始就明确了目标:要找魏无垠报仇。 为了这一天,他算是筹划了许多。 既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连累整个西洲的部下陷入困境,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抵抗魏无垠及其派系势力。 庸云弱多年来苦心积虑、步步为营,为此费劲了心思。 这一点,从他身为“天地之体的地”,便能看出庸云弱有多么不容易。 无论天命、气运、地利、人和,都不会眷顾与他,庸云弱直到王二腿出现后才明白自己一路上有多少次都是在下险棋。往日那些“赌”过的计谋,不是他赌赢了,而是真的赢了。 幸运从来不站在他这一边。 肖云锋看着他,感觉对方的眼里有话,却没说。 问道:“如果魏无垠死了,会是谁上位?无垠国再怎么说也是个国,不可能一日无主。” “魏无垠死不了。” 手背撑着脑袋,庸云弱脸上满是运筹帷幄。 “三天之后,魏无垠会在一些部下的陪同下前去拜访一名“世外高人”,途中他会遇刺,可能也会受点轻伤,但他绝对不会死掉。正如你所说,无垠国不可能一日无主,所以他现在活着比他死了还要有用一些。之所以安排这么一场刺杀,是为了吸引魏无垠的注意力,让他将心思全部放在行刺一事,不会干涉到我这里。” 肖云锋紧紧眉间,已经猜到庸云弱此番话语有何用意。 既然是为了吸引魏无垠而安排的刺杀,所为的是不想让他注意到平元城这边,其背后的意思便是:平元城将有大动作。 至于是什么大动作,这就要看自己接下来的态度,值不值得庸云弱告知。 眼下,由于庸云弱与自己只能算是半个同命相连,父亲又隐约表现出不想让自己复仇的意图,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犹豫。 “果然只是名义上的结拜兄弟啊。”肖云锋心中自嘲,毕竟两人十几年来也只是来往了两次,也只有他傻傻的念及两家人之间的旧情,被他脸上的假象所蒙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连绍良都能看出来如今的木牛斋已经大变模样,他自己却没有想到对方在这个时机找上他,是要拉他下水。 如今庸云弱要他表态,肖云锋也没了心思,淡漠道:“说吧,想要我做什么?你已经把这么机密的事情说了出来,不可能还会让我像之前那样置身事外。是不是一定要我为你做些什么才能如愿,不然连我也不会放过?” 肖云锋的这番话可谓是一把双刃剑,不仅将庸云弱从身前挑开,连自身也受到了不轻的牵连。 但不得不说,这就是事实。 庸云弱盯着他,心中同样在反问自己:如果肖云锋始终不为我所用,我会放过他吗? 寻思一番,依然没有答案。 只低声回应前半句:“我要你在百门试炼中,多杀几个人。” “酬劳。” 庸云弱闻言一愣。 肖云锋又道:“但求所求,便有所酬。这是我们肖家多年以来一直坚守的原则,如今你要我帮忙,就要给我相应的报酬,如果报酬不让我满意,我是不会同意帮忙。” 见他如此,庸云弱脸上意外地露出来一丝笑意。 有趣,看来这位贤弟是要与他敞开天窗说亮话,一点情面都不讲了。 这也正是庸云弱想看到的一幕,当两人身上有着结拜兄弟这层关系时,他想说什么都觉得自己在坑害对方,虽然他确实在这么做,但他不想承认。 都是为了天下苍生,怎么能叫坑呢? 如今两人把关系挑明了,心理上反而没了这方面的负担。就如同一次寻常交易,大家互惠往来、皆大欢喜。 “报酬方面好说。不过在此之前你我还是冷静一点的好,不要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等你回去静下心来认真考虑过了,再来给我你的答复也不迟。我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再等一等也无妨。” 两人将场面闹僵,单独聊天是聊不下去了。 肖云锋从房门走出,见尚术静静坐在门口还未离去,两人又彼此关心一番,匆匆道别。 如今伏云山下的茶馆,除了尚术也就只有曹慕阳一个“临时伙计”,不过这个伙计的开销有点大,每让他帮忙一次,尚术都要肉疼好久。 下楼时,肖云锋又碰见一位老相识。 许久不见的姜人人正坐在茶楼一角与裘雨芳聊着什么,她一身低调长裙,身边也未有携带兵器,浑身上下都很平凡,不再散发着最初的那种仙宝流光,看起来如同寻常人家的妙龄姑娘,只是谈笑间又十分清新脱俗。 单论姿色,比还未长大的裘雨芳更盛三分。 见两人聊的愉快,肖云锋也无意上前招呼。 目光轻移停留在裘雨芳身上,心中的沉闷更添一层。 除了自己,身边的人似乎都有事情可做。 无论是三小之一的尚术,还是之后认识的姜人人,就连身为自己师兄的武祝也在他本人的干涉下作出了部分改变。 唯独他自己,好像不曾停歇过,却是没有一点儿长进。 就连庸云弱这么明显地在利用自己,也没有第一时间有所察觉。 大哥,呵。 轻轻拍了两下胸口,感受那一沓厚厚银票所带来的触感,心想:“那这些就不给他了。” …… “姜姐姐,在看什么呢?” 裘雨芳见姜人人忽然有点走神,抬首顺着目光望去却没有看到任何特别的地方。 姜人人回过神来,解释道:“没什么,大概是有个人的身影有点像自己认识的人。” “谁啊,这么念念不忘,心上人吗!”裘雨芳一听到什么,就立马八卦起来。 “呵呵,不是呢,姐姐可没有心上人。” “唉。”裘雨芳深深叹了口气,“师傅说我如果想练好新剑法,就要知道什么是情,可我什么都没经历过哪里懂得这种感受。” 又眼睛一亮,问道:“姐姐你知道什么是情吗?” “你猜?” “啊!姐姐坏死了!” 第五十章 就是试试手 回到气劲宗,肖云锋一脸闷闷,直奔丰末年住处。 闲来无事的丰末年正呆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喝着酒。 一见是他,觉的稀奇极了。 连递到嘴边的酒水都放了下来,打趣道:“瞧瞧瞧瞧,今天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难得你能想起我这个做师傅的,我是不是该好好表示一下?要不然跳个舞,助助兴?” “你要是会跳,那你就跳。” 丰末年见他闷闷不乐,觉得更稀奇了,这家伙平时不是挺厉害吗,怎么还能吃亏了? 好奇道:“你不是跟木牛斋的人出去玩去了,怎么玩成这个样?” 肖云锋脸色一沉:“你怎么知道我跟木牛斋的人出去了,你跟踪我?” 他本就因为庸云弱的事对这方面变得有些敏感,如今丰末年又随口说出了他的行踪,这让他很不放心,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恼意。 肖云锋急,丰末年比他还急:“放屁,我丰末年堂堂出尘期高手,想知道什么有大把的人过来告诉我,用得着跟踪你一个小屁孩?” 肖云锋心头一松,觉得自己多虑了。 他与丰末年之间可以说成是一个很巧合的相遇,且对方身上的暗劲也是确确实实,再加上自己有能力救他一命,两人已经有了明确的交易关系,他没道理害自己。 “没跟踪你这么大反应。”肖云锋随意瞥他一眼,径自走进库房。 如同是进自己家一样,想进就进。 丰末年咧嘴一笑,抬手抹了把嘴:“嘿嘿,你心情不好,就想把我心情也整坏,我偏偏不如你的意,就是不生气。” 说罢,身影一闪跟着肖云锋钻进库房:“上次趁我喝糊涂了,从我这套了不少话吧?” “没有。” 丰末年一脸鄙夷,不信道:“没有怎么不见你过来找我?我看你就是心虚!” 见肖云锋向五灵矿走去,又埋怨道:“要的五灵矿也给你弄到了,结果你又不见了。” 上次两人从炎阳镇回来,肖云锋喝到一半就把自己扔下不管,最后还是被夜风吹过,从睡梦中冻醒。 “我自己守屋里也不知道干嘛,左等右等等不到你,只好跑到你那破院子去找你。结果问一个说出去了,再问一个又说出去了,问了好大一圈才知道你是跟木牛斋的人一起出去了。” 肖云锋来到盛放五灵矿的箱子前,随意挑了五只个头小点儿的把它们抱在怀里。 一转身迎面撞上丰末年,身子从旁边挤过:“又不是我让你去找的我,我也没让你等着啊。” “啧啧啧,这是人说的话吗?” 经过几天的相处,丰末年越发觉得这孩子惯不得,你不跟他客气,他也不跟你客气,你跟他客气,他还是不跟你客气。 像眼前这会儿,就是趁着他现在心情不好,才能占点口头便宜。 不然等他状态回复过来了,指不定有多气人呢。 肖云锋回到院内,找了一圈还是选择了丰末年练功用的六角亭。 “你想干嘛!用我的亭子不能白用!” 肖云锋将石头往旁边一扔,一把握住丰末年的酒壶,扬言道:“不给用我就倒你的酒!” 丰末年一听急了:“你你你,你这是无理取闹!咱们拌嘴跟酒可没关系!你敢倒试试!” “你说的,那我就试试了。” 说话间,肖云锋笑着将酒壶一翻,顿时一道带有浓厚花香的酒水如瀑布般顺着壶口垂直落下。 见他竟然真的把那有价无市地百珍花蜜酒倒了下去! 丰末年气的头发立起,嘴上啊的一声怒吼就要向肖云锋扑去。 见他过来,肖云锋不慌不忙地底盘一沉,不时左右回转,一一避开,又脚踏七星,起落不定。手上的酒壶始终保持着壶口向下,紧挨着地板。 似乎是在地上画着什么。 亭子空间太小,丰末年的动作又太大,施展了小虚影步的肖云锋如同一条活泥鳅,在他身前窜来窜去,将丰末年气的不轻。 待他将阵法画完,身子忽然一顿,紧跟在身后的丰末年差点与他撞了个满怀。 “你这画的什么东西,我看着有点……” “有点像歪门邪道?” 被肖云锋看出心思,丰末年轻咳两声,掩饰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它看起来有点不太正经。” “本来就是歪门邪道,有啥不好承认的,我一个当事人都不介意,你在这装什么清高。” 丰末年歪头看向他,觉得这家伙真是自己的克星。 刚刚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之后稍稍一回复过来就戏耍自己一番。 现在又变的伶牙俐齿起来,应该是彻底没事了。 “然后呢,然后怎么做?” 肖云锋将他推开,手上沿着地面一点,很快便将自己的内力融入到地上的百珍花蜜酒中。 眼前这一幕,可谓是让丰末年大开眼界。 他一直知道百珍花蜜酒用处独特,对武客的经脉、内伤方面有着奇妙的功效,没想到其本身还能作为内力的“储器”!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内力虽然聚集到了百珍花蜜酒上,但很快地就四散流失,重新变作酒水,并且连百珍花蜜酒自身的纯度都有所大大减耗,逐渐变成普通的酒水。 见肖云锋干站在一旁,丰末年焦急道:“然后呢,那些石头又是干嘛的?” “不干嘛,今天就是试试手,我看看到时候要画多大的阵。” 丰末年:“你再说一遍?” 肖云锋不理他,转身就走。 这老东西小气的很,用他一点点酒跟多大仇似的。 丰末年见他就这么走了,看看地上,又看看肖云锋…… 随后目光瞅到自己的酒壶还在一旁,连忙上去寻了塞子把酒壶塞上。 又放在耳边轻晃两下,心疼的连脸皮都皱了起来。 肖云锋回到库房,将一车五灵矿卸下,身子蹲在一旁挨个地筛选起来。 它们虽然个头大,但大多数的质地都不算太好,要么分布太分散,要么就是半块半块的。 如果所用的五灵矿达不到一定的纯度,到时候阵法运转起来肯定会受到一些不利影响。 肖云锋从不拿修炼的事开玩笑,如果能做到,一定要做到有备无患。 第五十一章 只有天时,没有人和 丰末年又一次来到他身后。 脸上的神情也在经过刚才的一幕后,变得正色许多:“怎么样,找到什么头绪没?” 肖云锋所做的事,在目前看来是为了提高他的实力,但最终的起因和目的还是为了化解自己体内的暗劲。 这两道水火暗劲在他体内肆意乱为十多年,刚开始的时候还会经常作痛,如今一日日磨练下来,丰末年感觉自己的痛觉神经都要强上不少。 倒也算是另有一番收获。 “没有。”肖云锋将挑选好的五灵矿放在一边,满满一车只整理出来两份的量。 不是五灵矿不够,而是他一开始就只准备尝试两次。 如果第一次摆阵不行,那就总结经验教训再进行第二次摆阵,如果第二次摆阵还是不行的话,他就不会在这一方法上继续纠缠。 这一点肖云锋比较随他母亲,西贝儿在处理问题的时候也是最多只走两遍。 别人的事不过三,在他们这里就只有事不过二。不仅是自己做事的时候,待人接物的时候也是只有两次机会。 “等到下次月圆之夜,我会来你这里。务必事先准备好两整壶百珍花蜜酒,我要它有用。” “成。” 这一次,丰末年没有显得自己很小气,直接一口应了下来。 当他知道百珍花蜜酒还有这种用法,肖云锋也确实不是在糟蹋东西后,他就对肖云锋使用百珍花蜜酒的行为,由反对变成了支持。 他并不缺钱,只是早年养成的职业毛病,让它对这种浪费东西的行为比较记恨。 肖云锋点点头,想了想没什么要说的,就欲转身离开。 丰末年忽然拦住他,问道:“木牛斋那边什么情况?他们最近在平元城里动作很大,比我们这些江湖人士还要声张,你跟他们相熟,稍微透露一点呗?” 肖云锋否认道:“我跟他们不熟。” 他确实与木牛斋不熟。 自始至终只是庸云弱单方面有木牛斋的人员陪同在身旁,而不是木牛斋单方面来找他。 尽管见过几次,却也只是知道那陪同的人名字叫禾乐,其他方面的情报皆是一概不知。 不仅是禾乐,仔细说来的话,他连如今的庸云弱是什么情况也同样一概不知。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可能也是庸云弱每次出来都要让禾乐陪同的目的之一。 在这个风头浪尖上,人人都知道木牛斋的名号,所以当他们看到木牛斋的人与自己有所来往时,人人所好奇的都是木牛斋,而不是其他什么方面。 确实,木牛斋的动静闹得太大,已经成功夺得了大家的眼球,大家心中所关注的都是木牛斋,自然想不到还有其他事情在暗中推进中。 至于自己…… “不熟他们能把你惹生气?” 见肖云锋向自己怒目瞪来,丰末年哈哈一笑,心里美滋滋的跑回了六角亭中。 他之所以哪壶不开提哪壶,可不就是为了让肖云锋生气。 至于肖云锋与木牛斋之间到底怎么了,他才懒得问呢! “真痛快啊,能看到这小家伙吃瘪,心里就是舒坦!” 眼见丰末年一脸美滋滋的模样毫不掩饰的展现在自己脸前,连身下的躺椅都比平时摇晃地高了几个幅度。 “唉。” 肖云锋轻叹一声,默默离开。 他至今还不知道庸云弱在平元城这边做了什么计划。 不过,就庸平王往年的处事风格和这次已经被庸云弱告知的刺杀魏无垠一事来看,极大可能是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口中轻喃道:“三天……” 留下一个孤寂的身影。 出门在外,肖云锋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待他走远,丰末年脸色忽然一变。 眉头紧皱着,飞身前往万宇殿。 他是懒得问肖云锋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不代表他就不关心这些事。 身为一名老江湖,丰末年的直觉告诉他:要出大事了。 眼下也只有找到万横,亲自问问他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 …… 另一边 庸云弱一行人回到木牛斋,如往常一样询问了狂刀门和十二家帮派之间的情况后,将禾乐叫至自己房间。 “天机今日如何?” 身边没了外人,庸云弱卸下易容,再次变回阴阳双面。 禾乐看着眼前这张脸,发现庸云弱此时乃是阴面相对。 根据这几日的判断,他已经可以断定自己的这位新主子至少具有着两种以上的人格。 而这两种已经确定的人格,正如眼前这一幕,与他说话时用哪张脸对着对方有着直接关联。 当他以阴面相对时,所说的话语也比较随意,多是在询问。 当他以阳面相对时,所说的话语就比较正事,多是在下指令或者说一些不允别人反驳的内容。 此时庸云弱乃是阴面相对,禾乐稍微思索一下便给予了一个较为直接的答复:“时机不到,庸王过度干涉反而会错失天机,得不偿失。” 庸云弱轻笑,听出来禾乐是在说自己的不是。 心中忽然想到王二腿的存在,发现自己最近的情况有些不妙。 自他从身为“庸王四部”之一的茗夜楼负责人羽鸶良口中得知,自己所看重的平元城中有一个名为木牛斋的神秘存在后,他就拜访了木牛斋,并一直借木牛斋之手问东问西。 如今看来,自己过于受到他人的话语干扰后,非但没有受到显而易见的好处,反而快要失去本心变得更加瞻前顾后了。 “不知这刺杀一事,你又如何看待?” 禾乐见他依然阴面相对,直言不讳道:“只有天时,没有人和。” 庸云弱轻笑,随意挥了挥手独自呆在房中。 夜鸣蝉乃是自己手中实力最高的一名刺客,是他的心腹,也是庸平王势力中专门负责暗杀一事的无月阁阁主。 尽管她只有出尘期大圆满的境界,但她有一身暗杀本领加持,实力了得。 如同自由幼年时对抗肖云锋一样。 在绝对的技艺和杀招面前,境界只能当作摆设。 这么优秀的一位刺客,竟然被禾乐说成“没有人和”,看来他们木牛斋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以后不能事事都由他们任意去说,还是多按照自己的脚步去安排,保持一往的风格才是。 第五十二章 白莲上人 烟波浩渺,水纹粼粼。 平稳的江面上一片玉雪玲珑,亭亭玉立。 其花开百瓣、香远益清;风姿绰约、一望无际。 让人远远见到就觉得心神宁静、自然清新。 白莲江上,魏无垠在一群官客的陪同下漫步前行。 众多人中,除了魏无垠本人是狂流期初期的境界,其余人皆只有气定期的实力,均低于魏无垠。 宫中上下,人人都知道魏无垠沉迷武学,又不允许身边之人境界高于自己,同时……天赋极低。 自无垠国成立以来,为了武学修炼一事,魏无垠已经换了数十名颇有名气的武客导师,同时也服用了无数天材地宝进行催逼,其耗费之大,比寻常打仗还要伤财伤民。 如今,他也只在五年前刚刚到达狂流期的境界,并且一直到现在也未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狂流”,停在狂流期初期止步不前。 入境期、气定期、狂流期,三者之间有着明显的差别。 入境期还算简单,武者们只要将自己所学的功法稍稍了解便能入境,从此进入武客行列。 之后不停运转功法,对功法达到一定程度的掌握,便是到达气定期境界所需要的前提。 待他们对自己的功法掌握自如,举手投足间能随意施法,且功法本身没有缺陷可以突破气定期的上限。便能通过常年坚持不懈的运转和体会,一举突破气定期,步入狂流之境。 这时,成功突破的武客便已经能够算得上是江湖上的高手了。 因为天下虽大,功法却不多。 寻常武客由于其功法本身的缺陷,用其一生也无法突破气定期,到死也没有机会寻找属于自己的“狂流”。 所以有些人又把武客的实力用另一种说法来进行三级划分:狂流期之前,狂流期本身和狂流期之后。 以此来分别对应寻常武客、正在感悟“狂流”的武客、已经感悟到狂流并独自开辟一方的武客。 天上的太阳,如往常一样自东向西地缓缓前行。 在它的身下,同它一样高高无上的无垠君主,也在一面巨大的遮阳伞下自东向西。 这种待遇,是魏无垠仅有的。 除他之外的官客只能各自头顶着日光,紧紧跟在身后。 尽管早已汗流浃背,但魏无垠本人都在坚持走下去,他们又怎能喊苦喊累。 不过是没有遮阳伞在头顶,热点、累点又算什么,吃点苦头而已,总比掉脑袋强。 魏无垠刚看过一片白莲,眼前又迎来一片…… 自他来到白莲江到现在,已在江边走了整整一个钟头。 虽然这一个钟头走来,眼前的莲花仍是壮观不减,但魏无垠带着一肚子心事,早已没了最初的那种雅兴。 “不是说这江畔上有一位白莲上人吗,怎么本君主来来回回走了两遍都未曾见到?” 脚步止于江边,抬首望向无边无际的白莲江上,左右眺望,脸上满是焦急。 有关这位白莲上人的传闻,是魏无垠本人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从民间听到。 据说对方是一名冰雪聪明地奇女子,年仅二十多岁便达到了狂流期大圆满的境界,除此之外,她还十分擅长指点他人,也正是因此而闻名。 但凡是前去拜访过的武客,无一例外都在她的指引下成功进入狂流期中期,这一点让魏无垠颇为惦记。 心中又想起一位故人的身影,目光缓缓移向天上。 后悔当初没有料到这一天,不然对方还在世的话想必有办法帮助自己突破境界。 一位官客走上前,拱手道:“启禀君主,依洪麻所见,现在红日当头乃是寻常人家吃饭的时间。白莲上人虽有神通,想必也是人肉长的,避不过这一点。君主乃金贵之躯、一国之首,比白莲上人尊贵万倍,更是万万不能饿得。不如,君主您先随其余人一同回城用膳,这里留有洪麻继续巡视即可。” 眼见洪麻抢了这边的风头,其余人再挺身而出反而更显狼狈。 只好一一劝说魏无垠前去用膳,声称自己已经安排好了酒楼,备足盛宴。 魏无垠听他们一说,忽然也觉得几分饥饿。 又碍于面子,口中徐徐道:“若是如此的话,会不会让白莲上人觉得本君主诚意不够?” 洪麻又道:“君主是天下人的君主,天下人亦是君主的人,只有君主说天下人的份,天下人哪有资格说君主的不是。” 魏无垠听了,哈哈大笑。 心中受用的同时,还是决定再等一等。 又将那些急于催他去用膳的官客尽数打发掉,只留下洪麻一人陪他等候。 既然你们想吃饭,那就去吃好了,本君主才不像你们一样,一群酒囊饭袋。 不知不觉间,时间又过去半个钟头,洪麻单手撑着巨伞立于魏无垠右侧,手臂不时轻微抖动,已经快到极限。 魏无垠将洪麻此举看在眼里,心中记下他的名字。 像这般能隐忍的存在,不可不防。 这时,江面上忽然飘来一艘小船。 洪麻见魏无垠望在相反的方向,提醒道:“君主,您看!” 魏无垠转过头,目光盯着那轻撑竹竿的女子,久久不曾闭目。 只见她一袭白衣宽松如袍,脚上光着,臂上卷着,除了一头清新脱俗的短发乌黑发亮,全身上下连头上的斗笠都是纯白色。 “好一个白莲上人,果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白地彻底,白地沁心!” 洪麻深吸一口气,运功喊道:“前面的可是白莲上人,我家主人听闻上人的名头前来拜访,已在此等候多时。” 说话间,船身轻转。 白莲上人不急不忙地撑着竹竿,缓缓向二人驶来。 到了无垠君主身前,白莲上人屈膝道:“民女正是白莲上人,见过无垠君主,不知君主在此等候,多有冒犯。” 眼见对方站在自己身前,连那雪白的鹅颈都看得清清楚楚,魏无垠顿时觉得自己不枉此行,更觉得对方怎一个冰清玉洁了得。 沉声道:“你怎知本君主的身份?” “能让身旁这位官客亲自撑伞的,想必也只有当今君主了。” 魏无垠歪头瞥了洪麻一眼,见他一身官服还挂有玉佩,比他这个做君主的都要威风几分。 不满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洪麻见他要独自一人在此,连忙表示反对,又不敢直言不讳,只好再三恳求将他留下。 无垠君主见他一片诚心,最终批准他留在不远处,不许他上船。 魏无垠上了船,负手站在一头,感受着身下小船缓缓流动,颇为逍遥自在。 身边又有美人相伴,身姿摇摆,赏心悦目,一肚子的沉闷顿时飞到九霄云外。 “久闻白莲上人冰雪聪明,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多谢君主谬赞。”白莲上人轻笑谢过,咧嘴露出一层皓齿却不去遮掩。 直到发觉魏无垠盯地发呆,才连忙抬手挡在嘴前,惊慌失措道:“民女多有冒犯,还请君主恕罪。” 魏无垠上前扶起,爱怜道:“上人不必多礼,今日是本君主前来拜见,一切以上人为主。” 第五十三章 追命三凶 “让君主见笑了。” 白莲上人面带娇羞,脸上重新挂着淡淡笑意,却不再用手遮掩。 见她如此自然随意,魏无垠更觉地白莲上人与世俗女子有着天壤之别。 点头轻笑两声,施法将落入水中的竹竿吸至手掌,亲手递与身前美人。 随后大袖一挥,走至船头,双手背负在身后呈一副傲人姿态,目光定格在白莲上人身上,静静欣赏起来。 白莲上人轻轻一笑,手中竹竿左右交替,在白莲江中缓缓前行。 一路上,魏无垠默不作声,任由她把控小船的去向,以她为主。 到了一处桥头,白莲上人把船停好,随魏无垠前后飞身而出。 无垠君主四处打量,发觉周围的环境未有变换,四周的建筑也是同样风格,仍在屻江城中。 问道:“这里便是你的住处?” “这里不是我的住处,我来此只是要上街买些东西。”白莲上人摇头轻笑,帮魏无垠整了整衣领,转而道:“君主日理万机,想必不曾在这城中走动过吧?” 魏无垠见她主动上前服务于自己,十分受用,又对她颇为欣赏,不觉间心中已经起了将她纳入麾下的心思。 开口道:“不错。寡人早早便想见你一面,奈何分身乏术,直到今日才难得抽出一天时间。若是上人愿意搬至无垠宫中与寡人作伴,寡人十分欢迎。” 白莲上人摇头后退,婉拒道:“离了这白莲江,白莲上人便不是白莲上人了。” 闻言,魏无垠脸上有些失望。他没想到对方拒绝的如此彻底,根本不留一丝余地。 这时,离两人不远处的城中忽然锣鼓喧天。 魏无垠昂首望去,见那里张灯结彩,挂满了红布,人流涌动不止,十分喜庆。 心中想起无垠国最初建立时的日子,举国上下也都是这番模样。那时候自己还帮着一起挂灯笼,如今身边却早已物是人非。 时隔多年,魏无垠日日在宫中练习武艺,许久都不曾出去巡游,都快忘了那时候的自己是一股什么样的心情。 白莲上人见他一脸怀念,邀请他一同前去观看,还未等魏无垠开口拒绝,便主动道:“想要突破狂流期的境界,不是闭门练功便能领悟得到。君主多年不曾尽兴,今日就放松身心好好享乐一番,想必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魏无垠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正好他对眼前的事情也十分好奇,又看那曼妙身影已走在自己身前,脚上不由自主的快步跟上。 两人来至街上,还未刚刚参与进来,便被人送了花环强行戴于头上。 一眼望去遍地都是头顶白莲的平民百姓,脸上喜洋洋的笑着,无忧无虑。 魏无垠见到他们如此安乐,身在其中也被感染几分,嘴上不停笑着,收下各种各样的赠礼。 “这是白莲江上刚收获的新鲜莲子,我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它。莲子虽是俗物,但对我们武客也有不少异处。君主要不要尝尝看?”白莲上人手捧着一把新鲜莲子,递至魏无垠脸前请他品尝。 魏无垠犹豫了一下,生怕其中含有毒物。 又碍不过眼前美人一脸期待,还是捏起一粒塞入口中。 魏无垠怕苦,只轻嚼几下便囫囵下肚,却不想这莲子非但不苦不涩,反而在唇齿间留下一股清香。 咧嘴尴尬的笑了笑,换来美人一脸开心,心中便觉得……值了。 同一时刻,街角巷道中走进一人。 那人头顶莲花花环,手上拎着一包新鲜莲子,左转右转地拐至一间宅内。 一进屋,便大呼小叫道:“你们猜我看到谁了?” 屋内有三人,年纪都是中年模样,脸上各自缺了一只鼻子、一只耳朵、一只眼睛,除来者外均是残缺模样。 三人分别号称十里追、百里追和千里追,是当今乱匪中颇有名气的“追命三凶”,皆是狂流期大圆满的实力,本领了得。 一道绳镖飞来,不偏不倚正好缠住范憎手上的东西。 随后千里追手腕一抖,便将他手中一包莲子勾至身前。 深深闻了一口,笑骂道:“能见到谁?买点儿东西买这么久,还头顶个白莲花,莫不成是见到仙女拉屎了,看完了还有赠品相送?” “走吧!”几人哈哈一笑,拎起自身的器具就要动身离去。 他们相聚在此,是与范憎另有要事相谈,如今事情已经谈罢,在此等候只是顺便买些新鲜莲子,给寨子里的大当家调养身体。 范憎才不管他们怎么笑话,回身向屋外打量一番,把门一关:“我见到了魏无垠!” 此话一出,屋里顿时静了。几人纷纷停下脚步,愣在了原地。 千里追沉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不仅长得一摸一样,连他穿的衣服,身上的功法,我都认了出来!” 当! 百里追将手中长棍往地上一敲,谨慎道:“兄弟几个中,就你见过他,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管他真的假的,杀了便是,老子昨夜刚磨的刀,正好拿它来祭!” 几人看向十里追,知道他被魏无垠害的家破人亡,与他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不过转而一想,十里追方才说的话也十分有道理。 他们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喜欢跟人讲道理。 范憎见几人不由分说就要开杀,摆手道:“那你们去就行了,我不跟着了。这城里好多人都认得我,到时候被揪了出来,我怕牵连到府中上上下下几百口人。” 十里追忽然将大刀往他脖子上一架:“你这意思,是说我们杀不了他?” 范憎抬手轻轻将大刀移开,不惧道:“真有这本事的话,我是什么意思重要吗?” 千里追见二人起了内讧,喝止一声,问道:“你不去,我们怎么知晓哪个是魏无垠?” “他身边跟着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一身白,十分好认。”说罢又加上一句,“美的跟那不拉屎的仙子似的!” 几人相视点头,自动忽略他的后半句。 身上气势尽收,转眼间消失在范憎身前。 待他们走远,范憎转身关紧房门。 一屁股坐在八仙桌前,轻叹一声:“唉,又得死不少人呐。” 第五十四章 寒素飞缎 追命三凶走进人群中,眼睛快速扫过四周。 尽管这里人多嘴杂,几人还是很快便锁定一个有着白衣女子相伴的中年身影。 又纷纷转过头,各自向身边的平民讨要了一顶白莲花环戴在头上,跟着庆祝白莲收获的平民们一同唱跳欢呼。 魏无垠被白莲上人拉至唱跳的人群中,尽管内心万般不情愿,还是参与了进来。 待他看到这三名面容残缺的男人向自己走近,一道绳镖已经撞在他胸膛。 “当!” 绳镖尖头发出一道声响,是碰上了魏无垠的贴身软甲,被挡了下来。 可惜软甲毕竟是软甲,只能护住势头,却无法护住劲头。 登时,胸口处传来一阵钻心痛,魏无垠啊的一声惨叫,不争气地瘫倒在地。 嘴上“刺!刺!刺……”刺了半天,始终没有说出刺客二字。 他虽有一身狂流期实力,却从未有过实战经验,就连那些当他导师的武客也从未与他交手过。 不是他们不负责,而是魏无垠不敢。 他怕死怕到了骨子里,生怕对方一个失手就要了他的命。 如今眼前有人要杀他,是真的要他的命,魏无垠顿时脑袋一空,直接吓到出神! 夜鸣蝉所假扮的白莲上人早早就察觉到三人存在,心中以为对方是庸云弱另有安排,便假装没有发现,不曾上前阻拦。 如今见对方当着人群便动起手来,心中顿时反应过来:他们不是自己人! 当下,闪身挡在魏无垠身前:“君主快走,这里由我拖住!” 话音刚落,一道棍影从天而降。 眼见魏无垠还是瘫坐在地上,害怕的要命。夜鸣蝉心中泛起一丝恶心,心中百般无奈将他拎去一旁,迅速避了过去。 百里追的棍身砸落在地,瞬间崩飞数块石子。 石子波及到四周平民,打在他们身上,疼的众人纷纷痛呼,在人群中大喊大叫。 这些人都是白莲江畔上土生土长的普通平民,别说是一名武客,连一名武者都找不出来。 如今见到这样的一幕,一时间宛如被饿狼突进的羊群,乱做一团。 三人见那中年人空有一身狂流期实力却如同废物一样要人拎着走,不用别人再说,自然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也更加觉得对方该死,心中恼怒万分。 十里追率先提刀追上,口中大喝:“无垠老儿,纳命来!” 夜鸣蝉不想他们波及到无辜百姓,心中有意将战场拖至无人处,拎着魏无垠钻入巷中。 如今,她既要隐藏自己的出尘期实力,又要带着魏无垠这么一个累赘,脚上速度一点都不敢怠慢,向着与人约好的地方快速飞去。 原本按照计划,是由她带领魏无垠四处闲逛,等到合适的时机再由专人在人烟稀少处出面刺杀,并让她救场,以此获得魏无垠的信任。 同时,还可以栽赃是乱匪所为。 如今竟真有乱匪出现在他们身前,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是在增添麻烦。 万一魏无垠真的死在他们手中,无垠国内的乱匪势力必将被掀到一个十分夸张的新高度。到时候庸云弱这边做的安排都要重新部署,所面对的敌人也要重新了解。 所以,魏无垠现在还不能死去。 在一个新的有德之人出现之前,让他活着比让他死了更有意义。 眼看他们中的一人就要追上,夜鸣蝉忽然拍出一掌,打在魏无垠天灵盖上。 魏无垠被她这么一刺激,顿时清醒许多,刚欲开口就被白莲上人打断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快去城中寻求支援,这里我来挡住!” 未等他有所回应,夜鸣蝉脚步一顿将魏无垠用力甩出。 小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力量,在内力的拖动下夜鸣蝉一下将魏无垠扔出数十米开外。 魏无垠虽然废物,但一身的武学也不是白练。 当下想着平时练过的技巧,身子试着在空中一翻,顺势落在地上。 “没事!” 心中还未遍布成功的喜悦,身后便传来一阵打斗声,瞬间将他从窃喜中揪了出来。 魏无垠顿时心中大骇,连忙向白莲上人指引的方向飞速逃去,心中不断祈求前方就有兵客把守,心急如焚。 十里追被夜鸣蝉挡住了去路,手上连砍数刀想要突围,却无奈怎么劈砍都被一条白色缎带尽数拦截。 眼看魏无垠越跑越远,心中焦急万分。 若不是看她是个女人,又使得一手奇异武器,十里追此时都有以死相拼的冲动。 恼怒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拦我杀他!” 夜鸣蝉手上轻绕,将那空中飞舞的寒素飞缎重新缠回臂上。 “魏无垠现在还死不得,你们不要多管闲事,速速离开!” 十里追一听,原来是同道中人。 但心中又想起魏无垠残害全村数百人的模样,怒声道:“不行,今日若不杀他,下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小丫头你给我让开,别把一身武艺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夜鸣蝉见他不听劝说,收回臂上的寒素飞缎再次垂在身前。 又看到另外两人追至身前,再次说道:“我再说最后一次,魏无垠现在还不能死。一旦他出了意外天下必将大乱,还请几位多做考虑,不要一时冲动!” “滚开!” 眼看魏无垠的身影已经小如蚂蚁,百里追二话不说,直接使出自己特有的“狂流之悟”——百棍杀! 一时间漫天棍影从天而降,夜鸣蝉的头上黑压压一片! 夜鸣蝉见他们不讲道理,心中冷哼,也不再与他们留情。 手中内力渗入寒素飞缎,在棍影来临之际,只随意一挥便化作一道十多米的利刃将漫天棍影一切两半! “出尘期高手!” 百里追心中一惊,身影快速后退十数步,拎着只剩半截身子的“长棍”远远闪在了一旁。 在他的身边还有同样被惊吓到的十里追,两人此时皆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不敢相信对方年级轻轻的竟然是一名出尘期的高手! 见他们自觉撤退,夜鸣蝉也懒得再去追杀他们,眼睛左看右看却是不曾见到另一名瞎了一只眼睛的绳镖高手。 冷声问道:“还有个人呢?” 十里追笑道:“哈哈哈,小丫头就是小丫头,我大哥千里追早已跑出数百米,你现在就是长了翅膀也救不了无垠老儿了!” 夜鸣蝉一听,手中寒素飞缎再次一挥,两人只觉得腹部一凉便直直向后躺去。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的这一挥,竟有这么远的距离! 第五十五章 白玉显象 屻江城中,千里追不急不忙的跟在魏无垠身后。 堂堂一国之君主,狂流期高手,逃跑的样子还不如一条狗来的利索。 这样的丑态怎能不一次看过瘾!这样的丑态怎能不让屻江城百姓一同共享其貌! 眼看前方便是集市,千里追口中一声大喝:“魏无垠!看你往哪儿跑!” 他用内力催动声音,一声大喝如雷贯耳。 一时间方圆百米的人都纷纷转过了头,不知这人口中的魏无垠和自己心中所想之人是不是同一个。 下一刻,一个模样狼狈的中年男人钻入集市,只见他此时乱了衣衫、掉了束带,宽松的长衣拖垮在地,上面满是灰尘。 魏无垠脚步凌乱,又跑又跳,一路上跌跌撞撞碰翻不少小摊。 被人一路指点,骂声不断。 “刺!哈……刺!刺客!” 魏无垠口音沙哑,上气不接下气,是被这瞎眼男子吓了一路,几近崩溃边缘。 看到这一幕,千里追心里痛快极了。 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十里追跟百里追还未跟来。 心想:“想必那个女娃娃是有些真本事,不过还是年轻了些,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要不了多久,他们二人就该过来了……既然如此,我就再好好戏耍戏耍他,等十里追来了,让他亲自手刃仇敌!” 一名水果商贩见中年男人一路碰坏不少东西,给大伙造成了不少损失。有意拦住他这个坏人,将一车水果掀倒在地。 魏无垠本就手笨脚拙,一路上慌慌张张,此时一脚踩在水果上,顿时摔了个狗啃泥! 待他回过身来,双手撑在身下慢慢倒退,身上沾满摔裂的水果,脸上布满恐惧。 “哈哈哈!这人谁啊,不会真是魏无垠吧!” “管他是谁,肥头大耳的,光天化日被人在城里追杀,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可算抓到你了!你把我摊子掀翻了,东西全砸坏了!赔钱!” 魏无垠听着一群人的嘲笑,犹如两只黑色的梦魇紧紧扒在自己耳畔! 嘴里哇的一声大喊,竟然急哭了! 他这一哭,众人笑的更夸张了。 纷纷说他是个傻子,各种污言秽语不要钱一般的砸向对方。 说着说着,又纷纷安静下来。 千里追缓缓向魏无垠走来,手中的绳镖挂在指上来回绕圈,如同一只索命的无常,令魏无垠感到万分绝望。 “没想到吧?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么个下场吧?你说你天天练武练武的,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废物一个?” 千里追蹲在魏无垠一侧,捡起地上的烂水果,一把塞进魏无垠口中。 又猛然将头贴向魏无垠,抬头小声道:“你敢吐我一下不?” 魏无垠看着他,双眼紧紧盯着对方手中的绳镖,生怕自己一眨眼,对方就将它刺入自己眼中。 魏无垠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用武器指着,并且是一把这么锋利的武器,指在自己眼前不到一公分处。 双眼缓缓流出清泪,知道自己被人判了死刑。 想不到自己倾尽一生,到头来竟然走的这么窝囊…… 就在这时,两名兵客从众人身后快速跑来。 手中长枪一点:“何人在此闹事!当我这屻江城的大队长是摆设不成!” 话音刚落,一枚绳镖向他飞来。 身旁另一名兵客眼疾脚快,一见大队长有危险立即挡在他身前。 “当!” 千里追猛一回头,一脸怒意。 一天连着两次被人拦下自己的绳镖,他倒要看看这个人又是什么“大人物”! “方远!” 大队长托着自己的手下,悲愤一叫。 可惜身下的兵客早已被内劲冲心,昏死过去。 正巧其余手下也纷纷赶来,见到此幕,紧紧把众人围住…… 另一边。 夜鸣蝉刚要动身,一名带刀官客快速飞奔到她面前。 见他是官客,又有佩刀在身,身份不低。 夜鸣蝉不知对方有无听得自己与先前两人的对话,是否已经暴露身份。 只得小心开口道:“阁下何人?若无要事,莫要拦我去救当今君主。” 白素生轻扶长须,长嗯一声。 缓缓解开身前腰带,露出一身符箓。 眼见对方亮出了符箓,夜鸣蝉心中一惊,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臂上寒素飞缎缓缓垂在身前,想要再次问清对方的身份。 还未开口,只听的一句:“白玉显象……震!” 下一刻,天地间凭空发出一声龙吟,紧接着一道白色飞符在长袍中跟着炸裂。 飞符炸裂之际万千丝线从中涌出,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瞬间形成一道巨大的密网向夜鸣蝉飞速笼罩过去,眨眼间便到达夜鸣蝉身前。 “出尘期高手!” 见他如此,夜鸣蝉也不再与他废话。 手中寒素飞缎再次刃化,左右交叉连摆,飞速甩出两道「寒素飞刃」,将头顶的密网直接撕开! 见对方轻而易举的破了自己的符箓,白素生后撤一步,将腰间佩刀往身前一插,又将长袍翻身脱下搭在其上。 口中振振有词:“白玉显象——青龙震!” 下一刻,一道密网再次织在自己身前。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密网形成一个爪形,其附带的龙吟声也变得更加清晰,本质却无什么不同。 夜鸣蝉心中冷笑,手中再次连挥,将头顶的密网彻底粉碎,又单独挥出两道「寒素飞刃」,直追带刀官客面前! “白玉显象——玄武盾!” “轰轰!” 两道飞刃撞在白素生身前发出剧烈的爆炸声,一片烟尘过罢,连白素生脚下的土地都下沉一分。 尽管防下了这次进攻,白素生的玄武盾符也完全消耗,长袍上又一张符箓怦然炸开,化作点点星芒消散于天地间。 夜鸣蝉见他停止了攻势,质问道:“阁下为何在此拦我?” 白素生沉声道:“姑娘无需再扮演什么角色,你的身份,我已一清二楚。” 夜鸣蝉笑道:“好啊,那你说说我是谁?” 此时夜鸣蝉心中已经确定对方并不知晓她的身份,不然也不会一口一个姑娘,在这里与她废话。 “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将危害当今君主。” 第五十六章 不甘…… 夜鸣蝉冷哼一声:“都说白玉世家的后人自白玉先生去世后,皆是一副道貌盎然的伪君子,如今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 白素生面不改色道:“姑娘不要再执迷不悟,只要你愿意随我一同回去负命,我保证将你完完好好押送过去,一切交由君主定夺。” 夜鸣蝉不屑道:“魏无垠许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这个隐世家族甘心为他效命?” 据她所知,白玉世家如同平元城的木牛斋一样,是一个只在本地所活动的古朴世家。 像对方这样的高手,在白玉世家内应该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地位只高不低。 如今对方出现在此地,又是为魏无垠一事而来,并早早的有所准备带了一身的符箓。 这一点让夜鸣蝉不得不多多猜忌。 莫非是他们的行踪有所暴露,还是庸云弱的势力中出现了叛徒? “既然如此,莫怪白素生不客气了。” 白素生双手摊开在身体两侧,手上各自掐捏一摸一样的法决,口中振振有词道:“白玉显象——四象穷途!” 眼见三张符箓在长袍上接连炸开,夜鸣蝉脚上猛一加速,提着刃化的寒素飞缎向白素生攻去。 她是一名刺客,所擅长的乃是暗杀之术。 如今被人正面相抗,一身实力只能发挥出八成。 对方又是使用符箓的高手,难以近身,众多符箓下,更是将她压迫地只能发挥出七成不到。 眼下,只有迅速将战场拉近,夺得近身的机会才有战胜对方的可能。 一切就在眨眼间,一招定胜负! 轰!轰轰轰! 白素生的身前,再次掀起烟尘一片,不仅是烟尘,连脚下的碎石、泥土都被轰的四处翻飞。 出尘期境界的内力相撞,其威力之大胜过火药。 一时间,白素生脚下的土地再次下沉数寸,整个人如同站在一块坑中,却是不曾伤到分毫。 白素生双手各自掐捏法决,在最紧要的关头连布两层「玄武盾」才堪堪挡住对方的进攻。 心中惊骇之时,另外三张符箓也紧跟着炸裂开来。 他的左右手,竟然各自捏的都是四张法决! 夜鸣蝉一次突破无果,耳畔又连着响起两遍龙吟、虎啸、凤锵声,知道自己小看了对方,连忙迅速后退。 一时间还未发现对方的虎啸和凤锵又是什么招数,只好将手上寒素飞缎环身飞旋,使出了自己唯一的防御招数「飞缎百面闪」! 下一刻,漫天丝线、火焰与漫天飞刃纠缠在一起,银光大放、火焰翻飞。 如同怒雷降世,堪称神迹。 眼见对方既能轻易劈开网状的「青龙震」,又能斩断线状的「白虎追」,如今连烈火滔天的「朱雀焱」也被对方四散掀开。 白素生面色一沉,脸色终于不再淡定如常。 对方先是抢在他之前进行猛攻,又顺利从四象中脱身。 若不是他这次拿出了真本事,又谨慎小心地一口气捏了两个玄武盾。 此次捉拿对方,怕是要命丧对方手中。 夜鸣蝉好不容易旋飞身前符箓,脚步一顿,稳了身型。 却望见四处飞散的烈火已经点燃了数间民宅,心中愤怒不已。 这些都是那些江畔百姓搭建的住处,不管现在有无平民居住,终究都是无故受到了牵连。 质问道:“这些房屋,都是他们辛辛苦苦一砖一瓦垒出来的,就因为你在放火,全部都要烧掉!” 白素生摇摇头:“总有人要牺牲,他们的牺牲是必要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怎么就不见你们愿意为此牺牲!” 白素生见她伶牙俐齿,头头是道,知道自己口头上不是她的对手。 眼下,无垠君主那边尚不知情况如何,时间紧迫。 神色一凛,决定不再与其纠缠。 双手合并连连掐捏法决,气势逐渐递增,好像天地的趋势都倾向他几分。 “青龙震、白虎追、朱雀焱、玄武盾!四象穷途,穷途四象,四象皆在,听我号令!白玉显象,四象归一——白虎摄命。” “嗷!” 下一刻,不知是幻觉还是怎么,夜鸣蝉忽然觉得天地间好像颤抖了一下,在那一瞬间,似乎身前的虚空都变得凝实起来。 近百道白玉符箓纷纷在长袍上炸裂开来,无论哪种符箓,都在这一刻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头高达三丈的威猛白虎! 夜鸣蝉的手心,第一次出汗了。 “这就是二品境……破罡吗?” …… 木牛斋中。 庸云弱坐于案前,正处理着手下刚交上来的密信。 忽然,一根白色发丝落在纸上,黑白分明的信纸上分外显眼。 他低头凝视,久久不语。 慢慢转头望向窗外,正巧看到一群飞禽莫名从林中惊飞。 …… 气劲宗中。 肖云锋正如往常一样呵斥着裘雨芳。 他手中的竹棍是今天刚折的,手感非常不错,应该能用到裘雨芳将剑法学会。 这时,他再一次颇为生气的将竹棍一敲。 嘴上还没来得及批评裘雨芳,竹棍“咔嚓”一声。 浑身断裂。 裘雨芳连忙上前关心起来,掏出手绢问他有没有被割到手掌。 却发现肖云锋紧紧盯着远方,双目失神。 …… 夜鸣蝉咬紧双唇。 她的心在这一刻变得不安分了。 大姐的去世、庸王的离去、三姐的黯然、庸云弱的奋起,还有…… 她忽然想起那个曾经轻薄自己的小男孩,如今对方已长得高大英俊,让她忍不住心神荡漾…… “云锋,你还没给我回信呢。”夜鸣蝉眼前忽然变得模糊。 又听到一声虎啸,连忙把头甩了甩。 猛一用力将唇上的嫩肉咬下一块,定了心神。 口中鲜血淋淋地娇喝道:“寒素飞缎——寒素千百斩!” 下一刻,娇柔的身躯奋力狂舞,数百上千道飞刃密密麻麻地向白素生攻去,是寒素飞刃的进阶版,仅此而已。 夜鸣蝉的泪水终究还是落下,随着漫天飞刃飘洒在空中。 她不甘,真的不甘…… 对方的能力,太克制她了。 不能近身的话,她根本就是个普通武客。 她不甘啊! 白素生轻声一哼,连法决都未见掐捏,身旁的白虎便如同有神志一样,挡在他的身前。 轰轰轰! 白虎遭到寒素飞刃的切割,身上不停发出内力相撞的爆裂声,一时间其高大威猛的身影也似是模糊了一点,让它勃然大怒。 口中再次猛然一吼。 三丈身躯顶着飞刃,冲到夜鸣蝉身前。 一爪挥下! 第五十七章 追命千针引 夜鸣蝉这边打地激烈,千里追那边更是热火朝天。 数以百计的兵客如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除了护住魏无垠的几个小队长,其余人皆身负不同程度的创伤。 入境期与气定期的实力尚不是对等,更何况对方不是气定期,而是狂流期大圆满的千里追! 他狂笑不止,身影在一群兵客中飞速穿梭。 所过之处尽是唉声惨叫,在无形中击破一个又一个人心。 千里追在耍,如猫抓老鼠般,在陪他们玩。 因为这些兵客的样子越是惨烈,魏无垠的脸色就越是恐惧,魏无垠的脸色越是恐惧,他就愈发的觉得有趣。 “那两个人怎么还没来,再晚一些就没有好戏看了。” 千里追忽然把手上绳镖一甩,环绕自身画了个圈。 又将内劲灌输在绳镖之中,上面青光闪烁,显得更加威风凛凛。 有了内力的夹持,绳镖的威力已不是普通钢铁器具可以相较。 只见它轻轻在兵客们身前一晃,也未见有没入谁的体中,众人身上的护甲就如同约定好了一般顿时破裂开来。 更有甚者靠的太近,连肠子都跟着稀里哗啦的掉了出来,就像是纸糊的人偶一样,一触即溃! “队长!兄弟们撑不住了!” 几人连忙将那被千里追开膛破肚的兵客抬到一旁,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手忙脚乱的帮他把一串串肠子塞了回去,却无奈一同流出来的还有那怎么也塞不回去的滚滚热血。 急地大吼咆哮。 彰帆听到兄弟们的呼喊,脸上气的铁青,却也无可奈何。 狂流期的实力,太强了。 他们这些兵客实力再怎么厉害,也只有个别几人达到了气定期的境界。 放在平时,他们不过是负责城里的巡逻和一些民众琐事,偶尔遇到顽强抵抗的武客,也不会超过入境期的实力。 眼下对方不仅境界高出他们太多,手上用的也是中程距离武器,速度之快,来无影去无踪。 众人只能看到自己的眼前不停炸裂出一朵朵血花,还有自己手中颤抖不止的长枪…… 眼看魏无垠刚从生死边缘被人救起,又迅速陷入绝望,千里追乐得哈哈大笑,心中满意极了。 他就是要看到对方这幅样子,当他残害别人的时候,那些无辜又可怜的人脸上比他更可怜几分。 那时候的魏无垠从来不会同情谁,现在轮到了他自己,千里追同样不会可怜他。 口中大喝道:“魏无垠,就是因为你的无能,这些人才会死的这么可怜!君主,你算个什么君主,你就是个废物!天下第一的狂流期废物!” 魏无垠被他喝的心神颤抖,吓得脚步连连后退,又不小心踩到什么杂物,一屁股坐在地上。 几名护卫听到身后扑通一响,不知他怎么地就忽然摔倒在地,连忙上前将他拖起,心中恨极了魏无垠。 若不是千里追说出这番话,他们到死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也有着狂流期的实力。 是啊,人人都知道魏无垠弃文从武,不问世事。 在这么多人力、财力多支撑下,有个狂流期的实力,不是很正常吗? 可偏偏对方一幅懦弱样子,连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头都比他有血气。 想不到这么多兄弟拼死拼活,护的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多入境期的兄弟前赴后继,到头来护的竟然是一个狂流期! 一时间,所有兵客都变得沉默起来,虽然各自还在紧盯着千里追,但身上的气势已经被消磨殆尽。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徒劳,他们的内心深处几乎放弃了抵抗。 只是依靠着身为兵客特有的精神,还在坚持保护眼前的人。 眼见他们都一副想要杀了自己,又完全奈何不了自己的可怜模样。 千里追颔首一笑,决定送他们个痛快:“都给我听好了,若是到了下面有谁向你们问起,记得说害死你们的人……名叫魏无垠。” 说罢,脚上猛然一跺地,身影瞬间飞升到五丈开外。 手上在空中一翻一摊,密密麻麻的全是短小银针。 “狂流之悟——追命千针引!” 一群兵客还未猜透他要做什么,只来得及将手中长枪横档在胸前,心中皆在后悔:若是有面盾就好了。 上千银针漫天飞散,无数银光相映成辉。 谁能想到这细小又寒冷的器物,竟如勾魂的长索般让人无处可藏。 待千里追从空中落下,眼睛随便一扫,脸上更开心了。 眼前兵客中,站的近的中了十多针,站的远的也中了不少。 上百名兵客被打成了筛子,一个个直挺挺的向后倒下。 至死连句惨叫都鲜有发出。 彰帆被手下按在地上,是被人硬生生推进了小巷,堪堪保住一条小命。 在他身前,曾经的同僚脸上还挂着欣慰的笑。 在他身后,害死上百人的魏无垠扔在抱头痛哭。 “啪嗒……啪嗒……” 清脆又刺耳的脚步声在两人身前越来越近。 千里追缓缓走在一片红色汪洋中,一身的衣装也是一片鲜红,手中变了颜色的绳镖不停“滴嗒……滴嗒”。 形成让人害怕无比的恐怖旋律。 到了两人身前,千里追咧嘴一笑:“魏无垠,到你了。” 他再度扬起手中绳镖,如同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瞄准了魏无垠的胸膛。 “白玉显象——玄武盾,青龙震!咳!” “当!” 千里追的绳镖,再次被人拦截。 他怒地猛一回头,眼神对上漫天银光编织成的大网,面色惊诧。 这银光密密麻麻的比他的追命千针引还要多上数倍,不知是什么东西,竟然可以随意扭转弯曲…… 下一刻,爪型的大网向他压下。 威风八面的千里追只听到一声隐隐约约的龙吟,整个人蜷缩着身子摔倒在地。 丝毫动弹不得。 彰帆探出头,看到一名带刀官客站在自己身前。 对方一身青白官衣尽是肃杀之气,让人只远远看上一眼就心虚的不行。 是那种做错了事被当场抓到一样的感觉,如同一头猛虎在紧紧盯着他。 第五十八章 属下救驾来迟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彰帆抬首望去,看见一大波人马正在加速疾行。 远远的便听到他们在叫喊:“君主!君主!” 彰帆上前一步,向他们招了招手,又走进巷子里想要把瘫坐在地上的魏无垠搀扶起来。 毕竟是堂堂一国之君主,若是让人看到这番模样…… “唉。” 手刚往魏无垠身上一塔,就被一股无形之力嘭的一声弹飞在墙上。 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来者正是最开始陪同魏无垠的那群人。 他们一听到有人说魏无垠遭人追杀,便立马放下碗筷,心急火燎的从酒楼来到魏无垠身前,一个个皆乱了衣衫,风尘仆仆。 也不知道他们一路是怎么跑来,能在这平整的大道上,狼狈成这样。 一名眼尖的官客最先看到魏无垠,快步冲了上去,老泪纵横道:“君主!属下救驾来迟!让您受委屈了!” 身子刚上前触碰到魏无垠的身躯,就被嘭的一声从巷子中弹飞出去。 几人见到这一幕,纷纷不敢再上前扶持。 脸上一个比一个会哭,各种哀嚎。 胡麻见到地上的凶人和不远处的白素生,眉间略微一紧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认得这两人。 一人是屻江城数百里之外的一座“追命寨”中的二当家,人称千里追。其身份地位很高,有着狂流期大圆满的境界,个人的名头在兵客势力和乱匪势力中同样凶名显赫,不是个善茬。 而另一人,名为白素生。据说他是隐世家族白玉世家中百年一遇的杰出后辈,却不知为何在其得到符箓技法的真传后,离开了本家。于多年前成为一名三品带刀官客,在无垠国内四处奔波。 眼下,见到凶名显赫的千里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却又怒瞪着众人。 胡麻一声不吭地,在众目睽睽下孤身一人走向不远处的白素生。 “在下楚阙城城主胡麻,恳请先生替君主解了束缚,让我等检查照看。” 白素生手扶长须,轻嗯一声。 指尖迅速掐捏法决,解开了魏无垠的束缚。 魏无垠只觉得身子一轻,似乎是少了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是少了什么。 又恰好白素生所在的位置比较特殊,使得魏无垠在巷子中也能看到他掐捏法决的一幕,知道和他脱不了干系。 眼睛在动弹不得的千里追和昏迷不醒的兵客队长身上来回扫视,心中暗暗惊叹:这是什么本事,竟然如此神奇!若是我也有此本领,岂不是永远都不惧有人刺杀? 眼见白素生掐捏了法决,胡麻再一拱手,转身离去。 又在众目睽睽下径自向魏无垠走去,在一群饱含“不自量力”,“自讨苦吃”等等情绪的目光下将魏无垠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 “属下救驾来迟,让君主受惊了。” 一群官客瞪眼看着他,魏无垠也同样看着他。 此时他是主角,哪能看不到胡麻前前后后的所作所为。 当初在白莲江畔上,他就率先站出来回应自己,又甘愿在江畔苦苦等候,不肯离去。 尽管后面也没有帮上什么忙,但那是因为白莲上人将自己带离了那里,他才没有跟上。 这一点魏无垠心里还是有数的。 想到这,魏无垠心中不免为白莲上人担心几分,却又不想在众人面前被人笑话,只好将对方深埋在心。 “你叫胡麻是吧。” 魏无垠声音一沉,由狼狈不堪的贪生怕死之徒变回一国之君主。 胡麻不知魏无垠是不是有事要吩咐,单膝跪地:“楚阙城城主胡麻,拜见君主。” 见他说跪就跪,魏无垠的脸色怪异几分。 先前他就觉得对方过于能隐忍,让他有一种“不得不防”的感觉,如今见他如此,更是在心里有些抗拒,不想他如此显眼。 手上随意摆了摆,来到千里追的身前。 这一次,换做他来挑衅了。 随着厮杀声的停止,四周看热闹的平民也从一间间屋子里探出头来。 先前兵客一来,他们就吓得跑进屋里、店铺里……如今又有热闹可看,一个个心痒痒的打开了窗。 魏无垠想起自己遭受的委屈、不堪的记忆,满怀愤怒的猛踢一脚,将千里追踢出好几米。 他是用足了力气,却让千百里几乎笑出声来。 嘴里一直“呜呜呜”个不停,想要说话。 魏无垠见他这样,也觉得无趣。 正巧白素生缓过劲了,向他走来,便让这个神秘高手为对方解开了部分束缚,让他得以说话。 待几名官客将千里追押在魏无垠身前,双膝跪地,千里追低声笑道:“嘿……嘿,憋死老子了……魏无垠你是中午没吃饭吗,怎么就这么点力气,跟小娃娃挠痒痒似的。” “嘴硬。”魏无垠强忍着内心的怒火,保持着刚刚拾起的君王风度讥笑道,“你不是要杀我吗,寡人现在就在你面前!” “不杀了。” 千里追嘿嘿一笑,轻声道:“我那两个兄弟,会给我报仇的。” 魏无垠面色一僵,这才想起最开始追杀自己的几人中,还有两个缺了鼻子和耳朵的,也不知对方的本领如何,比起身前的凶人是高是低。 白素生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体内伤势,闷声道:“他们已经死了。” 千里追瞳孔一缩,紧紧盯住了他。 又想起对方来的方向,将白素生当作了杀害十里追和百里追的人。 魏无垠听到另外两人也死了,欢天喜地道:“哈哈哈,死的好!” “哈哈哈!” 魏无垠见自己笑,他也笑,疑惑道:“你笑什么?” 千里追咧了咧嘴,大声喊道:“我笑你无知,笑你虚伪,笑你被一群人哄的团团转还乐在其中。你看看这四周的鲜血,这遍地的残肢,哪一个不是因为你才变成了这样。” 魏无垠大怒:“他们是为了保护我,而杀死他们的凶人是你!” 千里追想要摇头,却发现头部之外的部位依然动不了。 讥讽道:“魏无垠,你看清楚了,这些百姓,这些普通人,他们没有一个因为我将要被杀而感到高兴!但是,如果换做你跪在这里,他们就是睡觉做梦都会从梦中笑醒!想你死的人远不止我一个,这些世人,还有你身后的这些衣冠禽兽,他们都……” 唰! 白素生的佩刀被魏无垠握在手中。 千里追还在张着嘴,却没能说完下面的话。 第五十九章 有何不妥 “嘿嘿嘿,你说啊,你继续说啊!” 魏无垠一手提刀,一手拎着千里追的头,一身破败模样更显疯癫,看的一群官客们又向后退了退。 若是让千里追知道自己一番刺激魏无垠的话语,竟歪打正着的帮他克服了内心恐惧,恐怕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宁。 魏无垠环视四周,见这些看热闹的平民百姓正如凶人先前所说,无一人为他欢呼、无一人感到高兴。 心中恼怒非常,面色狰狞道:“还有谁想要寡人死!” 闻言,一众平民扑通跪下,嘴里喊着饶命,将脑袋磕的头破血流。 胡麻上前,帮魏无垠卸下刀。 “属下无能,让君主受惊了。君主先回去休息一番,这里交给胡麻便可。” 魏无垠盯着胡麻,脸上冷酷无情地,是还未从疯癫模样彻底走出。 心想:“这人一次又一次地接近自己,纵然众目睽睽下也毫无避讳……不知有何居心。” 有心机……又有胆识…… 魏无垠将他记在心中,准备回去之后派人好好调查一番。 沉声道:“那这里便交由你来安排,事毕之后速速到寡人面前复命。” 胡麻欠身,目送一群官客将魏无垠拥护进轿,声势浩大地渐行渐远。 一名兵客走上前来,小心问道:“君主命我等在此协助胡城主,不知胡城主有何安排?” 胡麻看了看地上的人头,沉声道:“挂在城门口,挂够七天。” 兵客点头会意。 这位城主的安排与自己心中所想一样,平时遇到这种恶人也都是要挂在城门口示众的。 前脚还未刚走,又听到胡麻下令到:“其余人,都杀了。” 此话一出,不止胡麻身前的兵客,连四周看热闹的居民都吓的呆若木鸡。 眼前整条街上,除了这位胡城主、自己的同僚,剩下的也就只有那些看热闹的平民百姓。 自己几人显然不是对方口中的“其余人”,这么说来的话…… 兵客为难道:“胡城主,这恐怕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胡麻回身盯向他,一双明目如鹰眼般狠戾凶残,“这些人看似都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手无缚鸡之力,但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又是如何?一名衣着光鲜、有模有样的达官贵人被人追杀至此,他们非但不挺身而出,反而随同乱匪一同行凶作恶。如此行为,与十恶不赦的乱匪又有何区别?这样的刁民,不该杀吗?” “可他们都是有家有室……” 胡麻轻哼一声打断了他,目光在满地的兵客尸体上一一扫过:“那这些兵客呢?他们有家有室,这些兵客就不是有家有室?你可怜这些平民,谁来可怜我们的兵客?你要清楚,国是谁的国,我们又是为谁服务。若是连君主本人受的委屈都能草草了事,整个无垠国还有什么事能做?” 兵客听他越说越大,越说越夸张,呆在原地没有吭声,心里仍觉得对方有些小题大做。 看到这些兵客的反应,胡麻也不意外,毕竟不是自己的人,能随意让他使唤反倒奇怪了。 胡麻捋起袖子,一步一步朝离他最近的平民走去。 嘴里缓缓道:“本来我也不准备借予他人之手。不过是一些普通人,我一人足矣。你们回去吧,待我面见君主后,莫怪我如实禀告。” 兵客一听,哪还有心思再替这些平民说话。 一个个抽出自己的佩刀,眨眼间已有数人栽倒在地。 他们有家有室,自己更是有家有室。 怪就怪你们自己,招惹到了不该惹到人吧…… 白素生没有同那些官客一同簇拥而上,他独自回到住处,一间不大不小的寻常宅院。 推门走进,见到自己的主子,脸上终于坚持不住,口吐一口鲜血。 范憎连忙迎上,帮他运功疗伤。 虽然气定期的修为只能轻微减缓白素生的痛感,几乎徒劳。 但这也恰恰体现出,他对白素生是真的关心。 待白素生略微好转些,范憎直言道:“输了?” 白素生摇摇头,眼前回想起之前的一幕,仍是后怕不已。 “她实力不如我,我决心不如她。” 听他这么一说,范憎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 想必是在最后关头,那女人使出了拼命的招数,让白素生胆怯了。 不过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毕竟白素生所肩负的责任比常人大的多,他不是不敢死,而是不能死。 又问道:“若是下次再遇上她,胜算几何?” 白素生扶须沉吟,过了许久才缓缓道:“若是下次再遇上她,我会输。” …… 当下正是采收莲蓬的好时日,白莲江里的莲蓬如往年一样长得又大又翠,乐得一群江畔平民合不拢嘴。 他们有的撑船采收,有的只在江边捞上一些。 各自也按势力划分,都有着自己的地盘。 一名四五岁的小孩儿扯着阿姐的衣角,直到对方将一粒新鲜的莲子塞入她嘴中,才一脸笑嘻嘻的围着她跑起来。 少女从江畔边捞起一朵白莲,递给跑闹的妹妹,让她拿去玩。 小孩儿却说:“这黏花好小啊!比我刚刚见到的辣朵小多了!” 少女爱怜的摸摸她的头,笑道:“哦?那你说,你见到的那朵莲花又有多大?” 小孩儿一听,围着阿姐跑了一圈,奶声奶气道:“就仄么大!” 少女蹲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咬了咬唇轻声道:“阿贝,娘生前就教育我们要做个诚实的孩子,不能说谎话,姐姐知道你是乖孩子,下次不能乱说话了,知道吗?” 名为阿贝的小孩从她怀中挣开,撅嘴道:“我没有索谎!辣朵白黏真的超级超级大!就是它快要死了,叶子都倒了下来……” 少女见她不听话,忍了忍还是没有动手打她。 站起身来,强硬道:“好,那你带姐姐去看,若是阿贝你骗人,这一周都没有莲子吃!” “看就看!”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少女见她跑了,心中又开始后悔起来,她们姐妹两人孤苦无依、相依为命,若是阿贝跑丢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顾不上身旁刚采摘的莲子,一路小跑赶紧追去。 直到她看到一具漂浮在江中的“白莲”,失声惊叫一声,连忙扑入水中。 第六十章 符箓百家谱 当天夜里,平元城中。 一名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瘦弱男子,一路疾行飞跃,钻入木牛斋顶层一间屋中。 此时庸云弱还未休息,正在翻阅手下送上来的密信,布置大局。 对于黑衣男子的不请自来,庸云弱看都不看,一切平静如常。 黑衣男子一进屋便单膝跪地,递上一封密信,垂首道:“禀告君主,屻江城计划未照常进行,魏无垠中途被追命寨二当家追杀,后被白素生救下,现仍在屻江城中,尚未离去。另外,夜将不见所踪,下面的兄弟无一人见到。” 庸云弱翻阅着手上的密信,直到看完并烧毁才轻声道:“知道了,你去忙吧。” 黑衣男子微微欠身,未有多话,同来时一样翻身而出,不见一丝动静。 待对方远去,庸云弱往后一躺轻靠在椅背上,闭目深吸一口气,身子无力的瘫软几分。 果然出事了。 先前,早在他见到那根白发之时,心里便有了不详的预感。 毕竟他今年刚满十六,纵使日夜操劳也不该头生白发,更别说是一整根长长的白发。 如此征兆,只能是不详,想必对应的……便是此事。 难道真如先前禾乐所说:只有天时,没有人和? 以夜鸣蝉的本事,怎会连这点事都办砸? 庸云弱想来想去,心中还是十分不安,随手扯起一件长衣搭在身上,推开房门向木牛斋一层走去。 见到庸云弱的到来,这些负责情报工作的人员也同样未有表态。 对庸云弱和他的手下来说,工作便是工作,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比什么都强。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可走,没有心思去在意那些不相干的事,他们心里清楚,庸云弱心里比他们还清楚。 庸云弱一路来到木牛斋一层某一角,直言道:“我要屻江城的所有资料,现在就要。另外,安排人手打入追命寨内部,派无月阁的人去,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快!” 说完,他负手站立,闭目凝神。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的庸云弱只能争分夺秒,力求将损失减到最低。 …… 同一时刻,屻江城中。 白素生应邀来到魏无垠的住处——一间规模不大的寻常酒家。 酒家没什么特色,无论饭菜还是环境均是十分普通。 同样是频频出头的胡麻所安排,一切以安全为重。 见到白素生到来,魏无垠一脸笑意免去他的礼节并让他坐在自己身旁,两人如同亲密无间的玩伴,挨的紧紧。 手指点了点白素生的佩刀,魏无垠笑道:“寡人记得你,你叫白素生。当年寡人将这把刀赠予你时,你还是一名小捕头。” 白素生见他还记得自己,波澜不惊的脸上意外的有些动容。 “承蒙君主厚爱,白素生才有今日,当年若不是君主赐刀,白素生恐怕活不过多久。” 魏无垠摇摇头,不喜欢他这套说辞:“既然你我是老相识,寡人又欠你一命,以后像这样的客套话就不必再多说。” “属下唐突了。” 魏无垠苦笑,只当他是不善言辞,又道:“寡人此次邀你前来,是想问问你那个什么白玉、什么青龙、什么玄武,是个什么招数?” 白素生:“白玉显象——青龙震,玄武盾。” 魏无垠一脸激动:“对对对,就是它!就是它!我能不能学?” “能!” 魏无垠开心极了。 …… 次日一早。 平元城内的市集忽然变得比往日热闹一些,是因为负责张贴告示的兵客,时隔许久后再次来到他们眼前。 一群人围着张贴告示的兵客,好奇道:“这位大哥,上面写的什么字,能不能给大伙儿念一念啊!” 兵客一路赶来,已经跑过好些地方,像眼前众人这样的请求他已不是第一次遇到,也从来都不好拒绝。 三言两语道:“无垠君主广邀天下符箓世家至无垠宫赴宴,所有懂得符箓之术的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都能参加。就这样……” 说完,翻身上马,一刻不停的跑了。 一群人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几口白沫,心想连个张贴告示的小小兵客都这么了不起,还在闹市里纵马狂奔,早晚要摔死! 这边潘越然在集市吃罢早点,心满意足的从百年老字号漫步走出。 刚想过去看看贴了什么告示,正巧见到他们吐口水的一幕,立马躲远一些。 到了自家御金坊,又听到几个小厮在叽里呱啦地聊些什么,心中也比较好奇,上前打听道:“一大早的就这么热闹,你们聊什么呢?” “掌柜的!”几名小厮见到是他,连忙把嘴闭上,战战栗栗的低着脑袋。 见他们被自己吓到,潘越然摆摆手,没好气道:“我平时对你们不好吗?一个个地这么怕我!” 几人嘿嘿一笑,问道:“这不是快到开工的点儿了,有点心虚。” 潘越然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说吧,是和外面的告示有关吗?刚刚人太多了,我没挤上,还没来得及看呢。” 眼见潘越然开了口,几人心里也不再害怕了,你一言我一语道:“是无垠君主,他要召集天下所有会符箓之术的人前去无垠宫赴宴。” “我们几个就在想,日后是不是要推崇符箓什么的了。若真是这样,咱们可以提前备备货,过不了多久肯定要涨价。” 潘越然笑呵两声,嘴上夸着他们知道为店里着想,要给他们加工钱,脚上却不知不觉的又走出御金坊。 他急匆匆的来到告示前,亲自把告示看了一遍。 眼睛停留在“符箓百家谱”五个字上,一张脸变得铁青,如同见了鬼。 所谓“符箓百家谱”,指的是一本专门收录讲解符箓技艺的书,里面讲了至少一百个符箓世家所开创的符箓技艺,堪称“符箓之根本,得书如得天下”。 江湖上曾传言,说它唯一的一本原著曾在数十年前被人瓜分掉,之后四散在江湖世间,已经慢慢失传。 告示中之所以提到它,为的便是将它收回,交给魏无垠。 并再三提到擅自私藏者,当斩! 说巧不巧的,潘越然家中正好有其中一篇。 第六十一章 烫手山芋 回到家中,潘越然从一堆陈旧货箱中翻出这个烫手山芋,心里不知要将它如何处置,急地团团转。 上交给魏无垠? 这么显眼的东西,他凭什么当众拿出来? 不上交给魏无垠? 若是被人发现了,得被满门抄斩! 上交不是,不上交也不是。 就因为自己只是个寻常商人,背后连一个撑腰的武客都没有,所以他拿出这种东西反倒让人觉得来历不明。 别人想都不想便会拿去领赏的事,到他这里反而变得复杂起来。 潘越然也不是没想过继续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毕竟是时日很久的东西,连自己家里也只有他一人知道。 但他不敢赌,他怕那给了自己符箓百家谱残页的乞丐嘴口不严。 到时候被人查起,他能告诉人家:哦,这是一名乞丐受了自己的恩惠后,所赠予自己的礼物,不过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 人家会信吗? 显然不会,事关一笔庞大的利益,任谁都会眼红。 他又没有武客撑腰,别人能信也不会信,到头来还是一个结局。 想着想着,潘越然将残页塞进衣中,猛然推开房门。 昂头看向一座气势磅礴的高山,快速走去。 眼下自己所熟知又能联系上的武客有很多,但潘越然心里清楚,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找到他们。一群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能不能靠得住真的很难说。 如此衡量一番后,潘越然的心中只剩下一个人选——肖云锋! 虽然两人仅有数面之缘,但他总觉得对方能给他意想不到的收获。 就凭他面对千万银两也能坦然为之,就凭他在自己面前所展现出来的本事。 潘越然凭借自己多年待人处事的经验可以断定,这年轻人绝对大有来头! 到了气劲宗。 潘越然直接掏出一些银钱,拜托正在演武场习武的弟子务必将肖云锋尽快叫来,生怕时间拖的久了就会节外生枝,浑身上下写满了焦急。 绍良跑了半年多的腿,还是第一次见到有钱可拿。一路极速狂奔,将肖云飞锋带到潘越然面前,开心离去。 两人见了面,不免又是一阵简单寒暄。 肖云锋不知他一个商人找自己要做什么,还未开口询问,便听潘越然小心道:“肖小友若是方便,能否换一个隐蔽点的地方说话?” 见他有所要求,肖云锋点点头,带他来到自己的住处。 当下,也只有这个地方又近又适合交谈。 虽然屋外还有裘雨芳的存在,但长期相处以来肖云锋的形象已经建立的差不多,试问她是没有那个胆子去偷听自己谈话。 见到屋外的靓丽身影,潘越然不知二人是何关系,心中胡乱猜忌一番。 同时也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不会错。 连裘大疯子的女儿都能弄到手,这人的本事再次超出他的想象。 “不知潘掌柜此次到来,所为何事?” 潘越然小心看向门外,再次确认四周无人,才掏出一物亮在肖云锋身前:“肖小友可识得此物?” 肖云锋定睛看去。 那是一张光滑又古朴的羊皮纸,上面不知用了何物当做颜料,密密麻麻地写着整齐又精致的金色古文。 字里行间中一点一顿都是大师风范,再配上整个羊皮纸精益求精地处理工艺,如同一件艺术品,甚是美观。 可肖云锋却不以为然道:“符箓百家谱的残页,也算是个好东西……潘掌此次前来,莫非是想要将它交易与我?” 肖云锋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若是对方真有这么个打算,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因为这东西肖云锋家里也有,不仅有而且是一整套的临摹本,整整一百页无一缺漏,甚至还有封面书皮。 但转念一想,若潘越然只是想将符箓百家谱的残页出手于自己,又何须躲躲藏藏弄的见不得人? 潘越然见他一眼便认出此物,心里高兴的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当下详详细细地把山下的告示和自己的苦衷说了一遍,说的那叫一个真切,说的那叫一个委屈。 他实在是想不到其余退路了才找到了肖云锋,不然搭上外面那些狗皮膏药,潘家可能很久一段时间都要受人约束。 肖云锋听罢,知道他是拿自己来当挡箭牌了。 不过若只是这样的话,帮他一把也无不可。 毕竟他自认自己的身份还不至于罩不住一个潘家,只是由现在的他来出面……合适吗? 正想着,丰末年的声音忽然从屋外传来。 潘越然听到有人来了,吓得将残页往肖云锋袖里一塞,转眼间又是一脸和气生财,笑容可掬。 高,真的高。 变脸的功夫达到这种境界,我肖云锋……服! 丰末年推开房门,一点儿招呼都不打的走了进来。 见到二人一副谈话完毕的样子,多打量了两眼潘越然,问道:“你跟小潘在这偷偷摸摸的干哈呢?” 小潘? 肖云锋眼睛骤迷,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好奇这两个字背后的神秘故事。 潘越然见到是他,连忙躬身行礼,还未开口便被丰末年打断道:“我现在退隐江湖了,叫我丰长老。” “啊?”潘越然口中一僵,重新道:“见过丰长老。” “你们聊什么呢?” 肖云锋将袖中残页拿了出来,递于丰末年:“潘掌柜送了我一个大机缘。” 他正愁着自己不合适出面,丰末年就来到了自己身前。 “什么大机缘?” 丰末年接过,一看是符箓百家谱的残页,嗤鼻一笑扔了回去:“就一张残页算个屁的大机缘啊,你要是想要,我那还有几张。” 潘越然站在二人中间,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找个借口赶紧离开? 自己绞尽脑汁都不知如何脱手的烫手山芋,怎么在他们眼中就跟个寻常物件一样?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潘家背后稍微有点靠得住的实力,恐怕对待这张残页也不会表现的如此无奈。 这时,肖云锋又将残页塞入丰末年手中:“好了,现在这个大机缘是你的了。” 二人一愣,不解肖云锋此番作法有何用意。 刚欲追问一番,屋外再次出现绍良的身影。 丰末年干笑两声:“到底是大名人,天天整的比我还忙。” 第六十二章 信 眼见肖云锋又要会见他人,潘越然再次深深感谢一番,与二人做了道别。 待他路过气劲宗门口,看到那个平元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木牛斋道袍,心里对肖云锋的感官又上升一个台阶。 “我就说他大有来头!” …… 送别了潘越然,肖云锋面色一沉来到庸云弱身前。 这次庸云弱的身边没有禾乐陪同,不仅如此,一向神采奕奕的庸云弱也变得憔悴许多,似是一宿都没有休息过,浑身充满了倦意。 与三日之前的那副模样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想必是和平元城中的新告示有着不可或缺的关联。 方才潘越然向肖云锋说起这件事时,肖云锋的心里便飘到了庸云弱这边。 不是说有一场刺杀魏无垠的安排,是没有如期进行,还是刺杀失败? 庸云弱知道两人的关系已不复当初,当下也确实无空与他多言,只将一个长条木盒交与肖云锋手中便匆匆离去。 肖云锋望着他的背影,那种落寞的感觉颇为相熟。 伏云山下的尚术、台阶上的武祝、兵营里的夜鸣蝉……如今,又轮到他。 轻轻晃了晃长条木盒,不知里面装了何物,能听到一点点响声,只有很轻的份量。 摇了摇头,返回宿舍。 他好奇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但他不急这一时。 丰末年见他刚出去就回来,问道:“木牛斋?” “嗯。” 肖云锋兴致不高,丰末年也懒得问他和木牛斋的事。 之前他找到万横,想要了解当前的局面。 万横告知他:“木牛斋近日会有大动作,具体是什么内容不便提前告知。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气劲宗早已暗中与其交好,不用担心。” 丰末年又看到他手中的长条木盒,好奇道:“里面装了什么?” “不知道。” 丰末年见他左一个嗯,右一个不知道,打发谁呢? 暴脾气一上来,立马不愿意了。 将他一把扯住:“你给我站住,还把不把师傅放在眼里了?裘雨芳要跟你这样你能愿意?” 裘雨芳听到有人叫她,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回屋里,她巴不得有人多叫她几次,只要不练剑,让她洗衣服都成! 一进门看到两人撕扯在一起。 裘雨芳咧开的小嘴猛的一闭,悄悄退出屋外,乖乖回去练剑了。 肖云锋把他推开,长叹一口气:“今天怎么突然想来找我?” 听到这,丰末年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上次来我这又是倒酒、又是摆阵的,我以为你挺上心呢。亏的我今天来了一躺,不然你怕是连今晚会有月圆都要忘了吧?” 肖云锋面色一顿,确实把这事忘了。 实在是这几天都在想各种各样的事情,一一轮流下来,不知不觉就把事情忘在脑后。 见他无话,丰末年也怕他憋出病来:“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可以跟我说,我好歹也是个出尘期的高手,多少有点用。” 能说出这番话,丰末年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一向好胜的他,竟然在这种关头自退一步,想必是把肖云锋真心当作自己的徒弟,或是朋友…… 肖云锋点点头,转移话题道:“刚刚我说送你一道大机缘。” “我正想问你呢,什么机缘,我怎么没看出来。” 当下,肖云锋又将潘越然的原话,简单筛选一遍后与丰末年做了一遍总结。 “你是说,我们也去?” 丰末年不傻,肖云锋说到一半他就猜到了大概。 能够与无垠国各地高人齐聚一堂,想必是个武客都会对此心神向往。 “可这和机缘有什么关系?” “你就不想趁机看看,有没有人能帮你解开暗劲?” 听他这么一说,丰末年心里也开始盘算起来。 肖云锋见他陷入沉思,独自走回屋里留他一人在原地。 他没有对丰末年说实话,之所以想去赴宴,更多的原因是:他想见见魏无垠。 来到桌前,将木盒放于桌上。 肖云锋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情,轻轻将其打开。 两封书信,一把长发。 肖云锋忽然感觉心中一颤,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他将两封信拿在手中,一封是庸云弱的,一封没有署名。 待他将庸云弱的信小心拆开,他的心,翻腾了。 屻江城中的计划,以失败告终。 不仅如此,还付出了十分让庸云弱承受不起的代价:夜鸣蝉失踪。 与其说是失踪,倒不如说是极有可能已经遇难。 夜鸣蝉的身份庸云弱没有隐瞒,既然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肖云锋拉下水,让肖云锋知道这些方面的事情也是早晚的事。 所以当天夜里,夜鸣蝉的卧室就被人进行了搜查。 整间屋子如往常一样干净简洁,唯有眼前的这个木盒,被夜鸣蝉匆匆塞在枕下。 庸云弱看了盒中的东西,却没有看那封信。 他一看到了那缕长发,便猜到这封信是为谁而写。 肖云锋看完庸云弱的信,又小心翼翼地将另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捏在手中。 “要打开吗?” 肖云锋心中自问。 他想起自己手中还有另一封信夜鸣蝉的信,至今也未曾回复于她。 轻吐一口闷气,肖云锋还是将信抽了出来: 云锋, 很抱歉,没有经由你同意便直接称呼你名。 可是我实在克制不住自己,无法表现地矜持。 若是因此让你不开心,请你原谅。 上次一别,已有数日。 有保留着我给你的信吗,我一直有在期盼着你的回复。 尽管我也知道,你我之间只是萍水相逢。 但你当年的话语,始终让我难以忘怀。 好像是有一层阴霾密布在我心头,无论我如何刻苦训练,仍然挥之不去。 我从没想过,“总有一天我要娶你为妻”这种话,有人对我说出。 我一直以为,杀手是不会有家人的。 纵使是庸王和姐姐们,我也只把他们当作老师,当作一同共事之人。 庸王走的那天,我一点都不伤心。 他一直告诫我,杀手是不需要感情的,不希望我走他的后路,不希望。 我也以为我没有感情。 直到那天再次与你相见,我的内心又动摇了。 我无法忘记你的脸、你的相貌、你的声音、你的每一个眼神、你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新香味,你的一切。 这份爱,比当年的那股感情更加炽热,甚至是有着一种名为渴望的情绪夹杂在里面。 可我知道,我 …… 信到这里,便止住了。 薄薄的纸张上有着点点斑迹,是纸张遇水之后又变干的痕迹。 第六十三章 帮我倒酒 将信收好,放于盒中。 再深深看过一眼,轻轻把盒子盖上…… 夜鸣蝉。 对于这个名字,肖云锋并不算很熟,尽管它已在自己脑海中存在了很多年,但事实就是如此。 或许是因为他的年龄比夜鸣蝉小了许多。 所以在多年后的今天仍然不解自己内心,不知他与她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不如她爱的直率,爱的勇敢。 其实当年的儿戏话,也不见得就是真的儿戏。 至少他在说出那种轻薄话语时,心中是有着对方。 觉得对方可爱、漂亮,又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很是喜欢。 那现在呢? 肖云锋忽然站起身,背身之后又转头看向桌上的长盒。 呼…… 深吐一口气,心中的沉闷也未有消散。 与其说他是在纠结自己对夜鸣蝉有什么样的感觉,倒不如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她还活着吗? 时间一分一刻过去。 肖云锋独自呆在屋中,动静全无。 同样的,一向来去如风的丰末年也孤身坐在院中,昂头望天。 各种偷懒的裘雨芳早已被丰末年随意打发回去,连中途回来了一趟的武祝也被他赶去别地。 此时此刻,丰末年的心中不比肖云锋轻松多少,身负复仇重任的他一样心乱如麻。 去赴魏无垠的宴。 亏那小子能想的出来。 虽然距离当年魏无垠派人杀他一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如今自己的模样也已经大变,但谁又能保证对方认不出他呢? 老实说,他也想去看看,看看魏无垠如今是个什么模样,看看魏无垠弃文从武这么多年,是不是长出息了。 可他还是怕。 当年魏无垠的手下几乎把他赶尽杀绝,不仅丰家的商队被对方全面瓦解,就连自己的亲人也被一一屠尽。 如今自己非但没有解除仇人当年留下的暗劲,反而又年老十多岁,变成了一个小糟老头……还要再带一个累赘。 试问到时候被人认了出来,随他一同前去的肖云锋能够幸免遇难吗? 想到这,丰末年的目光从院子盯向屋中。 天色照常暗下,圆月也如期而至。 肖云锋的气息已经乱了整整半天,这对出尘期的丰末年来说,是很容易就能感受到的事。 正想着,肖云锋的身影缓缓走出。 他终于还是记得自己要做什么,撑着不知名的压力,走了出来。 丰末年问他:“发生什么事了让你担心成这样。不如等到下个月再说,等你状态好一些……” “夜鸣蝉或已死。” 简短几个字,听的丰末年头皮发麻。 就在不久前,他还见两人相处不欢,问肖云锋是不是被夜鸣蝉欺负了。 当时肖云锋的回答是:她没欺负我,是我辜负了她。 之后他又开玩笑,说肖云锋是不是把人家睡了。 肖云锋否定了。 但总归到底是两人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如今,一个好好的人,说走就走了…… 这种感受,丰末年懂。 “走吧。” 就在丰末年沉默之时,肖云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抬腿向屋外走去。 丰末年问他:“去哪?” “突破。” “你疯了?” 丰末年将他一扯,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在这个关键点上去搞什么突破。 突破失败事小,走火入魔事大。 万一肖云锋在突破途中受到了心魔反制,不仅肖云锋的未来会被瞬间改写,就连自己好不容易看到的一丝希望,也会瞬间破灭。 肖云锋回头看他一眼,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丰末年觉得心头一颤。 再回过神时,肖云锋已不在他手中。 “走吧,我不是气定期,不会受到心魔影响。” “狂流期?!”丰末年双眼一眯,心头忽然痛快许多,快步跟了上去。 想不到这小家伙还真会隐藏,自己一个堂堂出尘期的高手,愣是跟他相处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不过这样也好,肖云锋是狂流期的话就不会耽误今天的计划。 狂流期不受心魔影响的说法,只有狂流期以上的人才会懂得。 因为狂流期的境界是一个很奇怪的分水岭,到了这一层面的人不仅不怕受到心魔影响,反而极有可能会因为“心魔”的存在,更容易突破境界。 两人来至气劲宗库房。 必要的东西,丰末年早已备好放在六角亭中,想必是对这一天颇为重视,不然也不会亲自跑到肖云锋这里,生怕他忘了今天要做什么事。 肖云锋重新清点一下物品:两壶百珍花蜜酒、两组五灵矿。 东西不多,很快就检查完毕。 心中默默将阵法的绘制过程仔细过了一遍后,来到了丰末年的面前。 “有关我隐藏境界一事,以后有机会我会向你解释。” 他看了看丰末年,见他对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又道:“接下来,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丰末年一脸严肃,丝毫不为他上一句话的内容所触动。 这年头,谁还没点儿秘密,更何况这个秘密的内容是“十六岁就达到狂流期”。 无论怎么看,它都不能以普通秘密来定义,它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秘密! 不用肖云锋提醒,丰末年也知道这其中所牵扯到的问题有多么严重。 所以当他得知肖云锋将此事隐瞒于他的时候,他心中一点儿也不在意,他所看到的只有:自己离复仇又近了一大步! 肖云锋看出丰末年眼中的火热,知道他对此事重视不已,也知道他为了复仇可以不择手段。 丰末年是如此,他又何尝不是。 尽管夜鸣蝉的事还在自己内心挥之不去,但他母亲的死也同样萦绕在自己心头。 无论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自己,他都有必要去直面一切困难,一步又一步的硬着头皮走下去。 所以他的双眼比丰末年更火热,火热的让人振奋,火热的让丰末年都感觉自己年轻二十岁! “帮我倒酒!” 丰末年嘿嘿一笑,心中的沉闷一扫而空! 去他的魏无垠,去他的暗劲,等老子卷土重来,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第六十四章 锋 酒壶翻转,脚踏七星。 阵法绘制间,肖云锋双目紧闭、气息全无,全身的动作仅凭感觉来控制,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如。 丰末年在一旁看的眼花缭乱,心中暗自佩服。 此等境界,此等本事,十六岁之下少年第一人,当属肖云锋。 待肖云锋将阵法绘制完毕。 手臂一挥,五块五灵矿依次落在各自的位置,不差分毫。 又连忙招呼丰末年一声,自己率先盘坐在七星阵的一端,运功调息。 丰末年手持另一个酒壶,丝毫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将酒壶一歪,饱含浓郁香气的百珍花蜜酒便如同涓涓溪水般缓缓流下。 「五相回天功,‘金、木、水、火、土,五相固元平衡相互、生生造化不息永生’。」 肖云锋一遍遍回忆着五相回天功的基础口诀,体内将功法运转至极致,开始新一轮的感悟。 如今,他已有狂流期初期的境界,对待「狂流」本身,早已略有感悟。 只是苦于功法的缘故,所以止步不前,只好另辟蹊径。 丰末年保持着倒酒的姿势一动不动,见他已渐渐进入状态,才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盘坐在一旁。 狂流期之所以被先人们命名为狂流,其意本事便是指“狂流由无数条细小水流交织而成”,又因为它们彼此间会在激烈碰撞的同时前进不止,所以为狂。 一般狂流期的高手想要提高自身的实力境界,除了对招式、武学方面要有所独到的见解和开创,其本身的功法也要更加吃透。 像丰末年,他的功法就只能达到狂流期大圆满,之后想要再进一步,根本不可能。 因为功法分好坏,也各自有上限,所以有的人在狂流期成长地很容易,有的人在狂流期成长地很艰难。 再比如气劲宗的万横,他的功法「气劲元一功」就要比丰末年好上一些,可以步入二品境——破罡,但它的极限也到此为止。 但也正是因为有「气劲元一功」的存在,气劲宗的那些长老、护发、堂主之流,才能各个都有着狂流期的境界。 不过,他们的狂流期境界又有一定的“复制”因素在内。 因为大家所学功法和武学都源于同一流派,或者其根本就是一摸一样,所以彼此在领悟「狂流」的期间可以互作参考,对提高境界的效率有所帮助。 但这样的做法,并不利于一个武客的成长。 与他们相反的是,肖云锋的五相回天功连他母亲都未曾练过,没有人能为他指点,只能依靠自己去进行感悟。 渐渐地,随着五相回天功的运转渐入佳境,七星阵上的五灵矿也不约而同的发出一阵清鸣。 如同内部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开,纷纷躁动不安的悬浮在空中颤抖起来。 丰末年看到此幕,眉间一挑,心觉有戏。 既然肖云锋能凭借自己的功法牵动五灵矿,那反过来说,五灵矿本身也能契合肖云锋的功法。 如此看来,只要肖云锋这边不要出什么岔子,提升狂流期的境界已是水到渠成。 肖云锋紧闭着眼,感受体内五相回天功的运转,心中却不如丰末年想的那般轻松寻常。 此时的他,不仅要同时分心与五种元素所联系,还要在这个基础上将它们化作自己功法的本身。 五相回天功的五相虽然与五灵矿所相同,都为金、木、水、火、土,但这不代表他每次运功的时候身边都有着五块灵矿。 如果肖云锋不能将天地间的五相也调动起来,此次摆阵感悟将和十年前的结果一样,同样是徒劳。 就在这时,西贝儿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慢慢浮现。 尽管外界的人都称呼她为卫鸢,但对于肖云锋来说,卫鸢便是西贝儿,西贝儿还是西贝儿。 没过多久,她的身形越发的清晰了,连同她所在的地方和四周的景象,展现出一副画面。 画面的视角,源自于西贝儿。 此时的她正站在伏云山院中,挺着一个大肚子。身边是将她小心搀扶落座的肖清途,还有两个手持羽扇的男孩。 看到哥哥们的认真模样,肖云锋会心一笑,心中一暖,功法的运转也不知不觉又加快几分。 见他突然气势猛增,七星阵的光芒也变得忽闪忽闪,丰末年连忙将手中的酒壶又抬高两分,一阵加速倒出后才让七星阵的运行又平缓下来。 这时,第一壶百珍花蜜酒,空了。 丰末年连忙伸手一抓,吸来另一只酒壶,倒出第二壶的百珍花蜜酒。 又眼看着百珍花蜜酒的消耗速度跟不上肖云锋的吸收,急得差点破口大骂。 早知道你小子这么能喝,老子多给你备几壶啊! 当初是肖云锋说的要两壶酒,所以他只准备了整整两壶,本来以为已经够用了却不想竟然差了这么多。 当下心中一横,悄然运起自己的功法,向百珍花蜜酒中输送内力。 上次肖云锋测试阵法之时,他便得知了百珍花蜜酒还有储存内力的特效,虽然无法保持太久,但满足眼前的需要已经够。 只是肖云锋此时还在感悟的关头,丰末年若是冒然运功,必会影响到四周的天地气势,连累肖云锋。 可他不运功的话,又无法补充自己体内的内力。 一时间,丰末年只出不进,痛苦不已,脸上呲牙咧嘴着,如同被人抽筋。 同时心中盼得肖云锋能够早早结束,别把他的内力吸空了还不够。 看过第一个片段,肖云锋的眼前又切换到下一个场面。 那是自己刚刚长大,在两位哥哥的帮助下,学习如何研磨。 三人将墨水打翻一地,闹得到处脏兮兮的。 母亲罚两位哥哥去洗衣物,又亲自将他抱进桶里,为他擦洗。 一副又一副的画面在他面前不停展现,直到他认出那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肖云锋的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 “锋儿,知道为什么给你起名叫锋吗?那是因为我和清途都希望你在遇到困难时,能够毫不犹豫的劈斩下去,力破一切。只有自己足够强,才能掌握所有的道理。当你能够做到这些,我们便安心了。” 第六十五章 好,好,好 精光四射,五彩齐迸。 双眸猛的一睁一闪,连久经江湖的丰末年都感到一股不寒而栗。 丰末年的狂流乃“霸道之流”,他的“狂流之悟”也是一门霸道绝学。 正如他在炎阳军营时所展现出来的模样,想杀便杀、想战便战,一把长刀一个眼神便能让人心生退缩之感。 又不同于狂刀门的“狂”,他们的狂是一种受到痛苦和折磨后所刺激出的“畸形的狂”,而丰末年的狂是发自内心的高人一等的狂。 然而这样的他仅仅是对上肖云锋的眼神…… “我害怕了?” 丰末年心中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害怕一个十几岁的臭小子。 又见到身前七星阵忽明忽灭,来不及再想其他,稳住了心神。 眼见肖云锋已有收功的征兆,手上更是不遗余力地传递内力。 肖云锋似是在这一刻有所感悟,如同卫鸢与肖清途所期盼的那样,他将自己化为了“锋”,全身上下利刃遍布。 肖云锋忽然翻身跃起,身影直接窜到空中,手臂一挥,口中一喝! 唰! 一道数丈罡气划过长空。 其形如利剑细长锋利,又如同雷鸣轰隆作响,在空中飞出数十丈后,响声一再徘徊。 落地,回位。 肖云锋再次盘膝而坐,缓缓收功。 待他重新睁开眼睛,丰末年已经内力流失过多,瘫倒在地。 于是肖云锋又重新将内力给丰末年灌输回去。 好一番折腾后,才见丰末年开口笑骂道:“我丰末年堂堂出尘期高手,没被仇人害死,却差点被个狂流期的小东西耗死!” 肖云锋尴尬一笑:“先别说风凉话了,等你状态好一些,咱们边喝边聊。” 丰末年点头一笑,知道他突然有此兴致是有事相告,同时心里也在寻思着要不要坦诚一部分。 相识月许,两人总算是在今天又彼此走近一些,虽然仍无师徒之间应有的样子,但也各自互相信赖几分。 见他还要一阵儿功夫,肖云锋重新打坐运功,想看看自己这次突破到底进步多少。 除了最主要的“狂流之悟”,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功法问题。 这次摆阵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只有对功法本身有进一层的感悟,才能开拓自己未来的武客之路。 略微感受一番,似乎“肚子”变大不少。 他这个“肚子”当然不是指的吃饭用的肚子,而是代表五相回天功的容量。 先前刚刚收功,还未感觉有多明显。如今仔细感受一番,全身上下都传来一股麻酥酥的感觉。 就像是一道道伤口即将痊愈之时,既觉得麻酥痛痒,又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勃勃生机。 如此看来,摆阵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耳畔传来丰末年的轻咳声,肖云锋睁开眼皮,看见他口吐斑斑血迹。 想必之前为他输送内力,有些透支,刺激到了暗劲。怕是要修养几天才行。 “无妨。”见他看到自己的狼狈样,丰末年强撑着身子,脸上笑笑。 可不管他怎么笑,那苍白的脸色,足以解释一切。 又坐直了身子,关心道:“怎么样,境界突破了没?” “暂时突破不了。”肖云锋投以关怀的眼神,安慰道,“不过通过此次尝试,已经有所感悟,总体来说算是大进一步。三年内步入出尘期,应该不成问题。” 丰末年面露喜色,一脸激动地迸发出一阵潮红。 若真如肖云锋这般所说,他岂不是再等个三年就能复仇在望? 按照原本对肖云锋的了解,他只是个气定期,一路顺风顺水也至少要个七八年。 虽然七八年后的自己,已经老得快不成样子,但复仇的事已经死死扎在心里,哪怕遥遥无期他也不会就此作罢。 就算是鸡蛋撞石头,那也是付出了行动。 “好,好,好!” 丰末年一连说出了三个好,其心情之激动可想而知。 他又闭眼调息一番,待他说话也不觉得堵了,才站起身来同肖云锋交谈。 “先前你说要去魏无垠,这事我们要从长计议。” 肖云锋不解,挺简单一事要从长计议什么? “不瞒你说,我身上的暗劲其实与魏无垠有关。” 丰末年长叹一声,把当年的荒唐事一一道来。 从他当年的无意冒犯之语,一直说到自己被人抄了满门,又悲愤交加的苦述他的逃命生涯,到如今整个丰家只剩他一人。 明月当下,夜风寒寒。 丰末年头顶明月却心凉如水,到底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会让他遭得如此报应? 人在做,天在看。 为什么老天就是无眼,任由丰末年肆意胡来? 肖云锋同样长叹。 他早就猜到丰末年所招惹的是一个不一般的人,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跟他走到一块儿了。 “若只是担心被人认出,这事我来解决。” “你?” 肖云锋点点头,心中已做好了打算。 他决定了,就如他在感悟途中所听到的那句飘渺话语所说的一样,要想掌握所有的道理,要想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他就要化作尖锋,力破一切。 无论什么样的困难都要迎刃而上,迟早有一天这些难题都会变得微笑不已,只要他有战下去的斗意! 见他如此笃定,丰末年的心中也期待不少。 和他们做生意的是一样的道理,稳扎稳打的小买卖虽然不怕风浪,却也赚不到大钱。 只有经得起赌,敢赌,才能在无数陷阱中抓到一线希望。 他从肖云锋的眼中看出了这股精神,在今夜之前,未曾有过的精神。 丰末年问他:“你的“狂流之悟”又如何?” “已成雏形,还未起名。” 丰末年嘿嘿一笑,昂头望月。 仅仅是雏形就有如此威力,到了出尘期,怕是要傲视群雄。 这样的神技,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取名呢。 简单聊罢。 丰末年也突然冒上一股特别的兴致,又想起肖云锋答应了要陪他喝酒,从库房里掏出两坛陈年老窖,一人一坛喝的那叫一个痛快。 这人啊,还是要和年轻人一起处。 这才几天,自己就变得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之前跟万横相处了十来年,真是老没意思了。 第六十六章 赴宴 次日。 肖云锋早早的下了山,是为了丰末年的事,去找庸云弱。 既然丰末年不好以真面目示人,就让庸云弱帮他弄一副假面目,想必不会太难。 他没有直接联系庸云弱的法子,只好找到木牛斋留在城中的弟子,托他们通话给禾乐,并报上了自己的大名,在崇元茶楼提前摆好了间。 用的还是那间“升云”。 此时此刻再来到这里,肖云锋哑然一笑,看来庸云弱早有此意。 庸云弱见他主动找上门来,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巨石,总算是得以放下。 夜鸣蝉的死,果然刺激到了他。 其实拿夜鸣蝉做突破口,庸云弱的内心也有着一丝抗拒。 不过为了最终大局,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有了决断,没想到事情如此之顺利,仅仅过了一天就见到了成效…… 出现在肖云锋面前时,庸云弱的身旁再次跟上了禾乐。 只见他一身木牛斋的道袍古朴依旧,身上的精气神也已经回升过来,整个人又变得精神抖擞,一副王者姿态。 而木牛斋的禾乐,依然是一副默默无闻的跟班模样,其眉间不时锁紧、松放,心中从未停止过盘算。 庸云弱与禾乐之间的插曲,肖云锋是不知道的,不仅是他,整个木牛斋中也没有第三人有所察觉。 如今,屻江城的计划应了禾乐的说辞,庸云弱纵使千百个不愿意,也找到禾乐一番探讨,认出了自己的错误。 他不是服输,他只是从今往后要做更多的筹划。 “一日不见,贤弟的气色还真是好的令人出奇。” 庸云弱刚一进屋,便感觉到一阵阵躁动不安的气息遍布全屋。 这分明是肖云锋有所突破,气息不稳,莫非他因为夜鸣蝉的事,被刺激的更上一层楼?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肖云锋对庸云弱的感观也略有佩服。 上次两人见面,可谓是闹了个不愉快,如今一转眼,又将他以贤弟称呼起来。 随即也不甘示弱道:“大哥,坐。” 庸云弱微微看他一眼,见他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也同样将他看高两分。 先不论自己之前如何利用了他,单是他甘心再叫自己一声大哥,就说明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忍。 庸云弱:“不知贤弟此次找我,所为何事。” “我要一副易容面具。” 肖云锋的话比庸云弱直接多了。 自从他在昨晚进行了另一种程度的突破,其心境也变得扎实许多,间接地也影响到他的行为,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敞亮。 庸云弱闻言一愣,不晓得他怎会开出这个要求。 但不管怎样,他不会放弃这个讨价还价的机会,身子坐的笔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语气开口道:“记得贤弟不久前才说过,「但有所求,便有所酬」,如今你要我帮你弄一副易容面具,我这边也同样需要你有所回报。” 肖云锋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回复,当下微微勾起嘴角,轻描淡写道:“若还是指的百门试炼的事,将名单给我便是。” 这一次,不仅是庸云弱,连禾乐的表情也瞬间有些动容。 肖云锋爽快的有些不寻常? 庸云弱指敲木桌,双目直视着肖云锋,想要通过他的眼睛看出一丝破绽。 结果显而易见,肖云锋全身上下,无懈可击。 肖云锋见他有些谨慎,又开口道:“你不必在我身上怀疑什么,魏无垠害死我的母亲,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而你在做什么,我不会去问,我只知道这是我在复仇之路上所要付出的代价,我不得不做,仅此而已。” 庸云弱点点头,目光转向禾乐,见他也同样动作。 满意极了。 天机,终于要来了! …… 七日后,无垠宫开宴。 肖云锋与易容过后的丰末年一同来到了富丽堂皇的无垠宫。 那是一块单独的土地,不属于任何一城。 其筑建之时,兴师动众,据说是用了大量俘虏和正规兵客,甚至连一些狂流期的高手也被魏无垠号召,临时当作劳工,付出不少。 正因为有了他们的加入,很多常人无法做得的工作变得简单非常,所以无垠宫的宏伟程度,单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心神向往。 丰末年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的面皮,再三叮嘱道:“到了无垠宫后,你跟好我。虽然我天天把自己的出尘期境界挂在口上,但那也只是在平元城一带。如今到了无垠宫,来的宾客五湖四海,想必各个都有着不低的本领,千万莫要与他们有所冲动,全程保持低调!” 肖云锋笑笑,再一次将他的话当作耳边风。 他此次来,根本就没想要低调。 不然太过低调的话,又怎会让魏无垠注意到? 丰末年又检查一遍贴身的包裹,那里面装了四张符箓百家谱的残页,以及对应的四十张符箓。 这也是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的规定。 既然要上交于魏无垠,不管是否持有符箓百家谱的残页,都要证明自己带来的符箓不是虚名,需有十张成品,当场检验。 潘越然贡献了一张,丰末年本身持有三张,肖云锋想都不想的就全部拿来,想必四张在手,也能引起一番轩然大波了。 到了宫殿,经过三波亲兵搜身盘查,身上只剩下符箓百家谱的残页、符箓本身和装有它们的一个小木盒。 丰末年一路骂骂咧咧,声称魏无垠怕死怕成这样还活个什么劲。 肖云锋却不以为然,先不说来的这些人都是实力高强的高境界武客,他们纵使没有武器傍身也依然非同小可。 其次,来赴宴的这些人身上所携带的符箓也无需兵器什么的作为媒介,可以直接使用,若是他们真有什么心思,直接使用这些符箓,效果也不会比武器差多少。 所以魏无垠防的不是有人要杀他们,而是在借机统计他们的来历。 不然也不会每一波负责检查的人员身后,都摆有方桌文案,对他们进行记录。 一路前行,不知走了几百上千米。 两人终于来到一座位于高高台阶上的宏伟大殿,心情也各自激动起来。 “记住我说的,保持高调。” 丰末年再次心虚的强调一番,只希望一切顺顺利利,不要闹出什么事来。 第六十七章 上宾 登阶前,两人将身上所携残页再次展示,经有魏无垠的亲兵仔细检阅后,方得再进一步。 那亲兵看罢,面色如常,扬声道:“残页四张,上宾之位!” 见他突然一喝,丰末年的脸色沉闷几分。 他这一路走来,可没少说“要低调”之类的话,如今还未进殿,便被人层层传递上去,还要坐到什么上宾之位,岂不是会变得更加显眼,令人瞩目? 这可如何是好…… 恰巧两位前来迎接的妙龄侍女到了二人身前,刚欲行礼,一见到丰末年面色大改,纷纷慌乱的不知所措。 这些武客无一不是江湖上的大能,身份地位不知道比她们高到了哪里去。做事前上面已有吩咐,无论如何都不能招惹到对方,哪怕他们提出一些过分请求也必须忍着、受着。 又不知从哪听闻他们都是暴戾心性,无一不是目中无人、草菅人命。 连忙向一旁亲兵看去,投以求助的眼神,泪眼婆娑。 见状,传话的亲兵以为二人是嫌弃安排的侍女少了,当下又招呼一声,为二人安排了六人的排面。 相较起这些侍女,他们跟在魏无垠身边的自然不是很拿这些武客当回事,先不说这些人是来赴宴不是来闹事,单单身在无垠君主的地盘上,就拿定他们没那个胆子造次。 只是如此一来,两人的表现更显眼了。还未上阶,身前身后已有人议论起来。 丰末年回头朝肖云锋一瞪,眼中分明在说:看看你干的好事,让你随便拿两张应付一下就行了,非要将四张都给带来! 肖云锋才不管他心中怎么想,只希望早早见到魏无垠,亲自将对方掂量一番。 再说了,庸云弱派人为丰末年做的易容面具也是巧匠精工,连万横本人见到都没认出来,你一直心虚什么! 抬步率先走去,懒得理他。 六名侍女见状,立马分为前、中、后双双簇拥,一路心惊胆战地将他们引入殿中。 两人前脚刚走,又有一对宾客来至亲兵身前。 钟氏父子也学着他人模样,将自己的残页双手奉上,却不想对方刚看一眼便面色古怪的将他打量个不停。 钟广离是个寻常武客,一身修为也不过狂流之境,面对魏无垠身边的人物自然不敢拖大。 拱手笑道:“这位官客,不知在下的残页有何问题?” 亲兵笑笑,将残页递还于他:“没问题。” 又扬声道:“残页一张,一等宾客。” 听他说自己是一等宾客,钟广离的脸上开心的不行。 想来也是,自己手上这张可是高价收购回来的符箓百家谱残页,比起那些没有名气的符箓要高大上不少。 可又见身前只走来一名侍女,待遇比先前之人少了许多。 问道:“这位宾客,可否向你打听一下,先前那两人带了多少残页?” “怎么,你也想要六个侍女?” 钟广离干笑两声:“不敢不敢。小老儿无德无能哪里有此奢望,只是看到人家风光满面,心有向往。” 兵客轻笑,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颇带玩味儿道:“确实。六个侍女嘛,人多排面也好看,我懂我懂。这样,你再掏出三张残页,我就给你安排。” “哈哈,官客说笑了,小老儿若是拿得出来,早就拿出来了。” 钟广离面色一惊,再次抬头看向二人,心中也不再多想,与亲兵再次行礼,携子钟弘一随同侍女走上长阶。 在他走后,兵客叫来一位同僚,小声耳语了几句,对方快速离去…… 有资格坐在上宾之位的人显然不多,至少在肖、丰二人落座时,身边还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这些位子都是魏无垠亲自吩咐,安排在最接近他的位置,单独横列划了两排,是在人群正中。 除了位置特殊,桌案上的美酒佳肴也高人一等。 丰末年远远就闻见这边的酒香味更加熟悉,远不是门口桌案上的那些寻常酒香可以相比。 待他落座,侍女为其斟上,细细品尝罢,开始喜欢上这个位置。 百珍花蜜酒,管饱,真香! 此时距离开宴尚早,殿中武客只坐够不到一半。整个大殿内除了数十名侍女在不停地忙上忙下,连说话的声音都鲜有听到,略显冷淡。 肖云锋、丰末年坐在上宾之位,左右正对人家的视线,十分特殊。 一时间整个大殿的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如同盯着两个怪胎。 渐渐地,也开始小声猜测两人是何方人物,若是值得结交之人,等下定要试着接触一番。 被人看的多了,丰末年也没了最初的那种担忧,索性向肖云锋介绍起四周武客,顺便炫耀下自己的见多识广。 他先是看向一名黑袍老者,那人一身金色蟒纹环绕在身,虎背熊腰生的威猛,比起韩家的老爷子还要更胜一筹。 “看到那个鹰鼻老头没,他是万枪会的帮主豪千凌,座下也有上万帮众,实力与咱们气劲宗相当。不过,帮会毕竟不是门派,地位上要比气劲宗差了一些。” 又转到一名儒态青年身上:“这人叫徐文邦,别看他年纪轻轻,其实与我差不了几岁,听说修的是一身邪门魔功,来自西域。” 说完,自己也跟着一愣。 他发现在座众人中有不少都来自偏远地区,想不到魏无垠这次铺设告示,竟是广宣天下,看来不止是为了搜集符箓百家谱这么简单。 那人察觉到两人的眼神,拱手作礼,一副翩翩模样,脸上笑吟吟地让人看了十分不自在,却又显得友好。 这时,又听到殿外兵客层层传递道:“残页五张!上宾之位!” 五张! 众人纷纷昂首望去,好奇这第二队有能耐落座上宾之位的,又是何方高人。 下一刻,人还未到,便听其声:“哈哈哈,想不到老子一个匹夫,还能坐上上宾了!” 只见来者狮脸狂容,气势粗犷,一身衣服撕坏了袖破烂在肩膀两边,整个人如同一阵狂风,竟是未让侍女陪同自行一路飞奔进来。 “上宾之位在哪!” 他朝身边两人一吼,丝毫不管人家本身也是宾客。 那两人认出他是狮王高佑,连忙为他指路。 却不想对方刚问了他们一句,就径自闪进大殿中央。 “肖贤侄!你也在!哈哈哈,那老匹夫就坐在你身旁了!” 说罢,真坐在了肖云锋身旁。 第六十八章 肖云锋的下人 追上来的侍女见他已经坐下,心中长舒一口气。 坐吧坐吧,反正也是上宾的客人,还好没出什么岔子。略微整顿一下衣衫,上前伺候起来。 见是熟人,肖云锋站起身来,向他行了个晚辈礼:“晚辈肖云锋,见过狮王。” 高佑脑子一根筋,从不习惯这些礼节。 先前已经一屁股坐下,一手握着一个酒壶,要与肖云锋把酒言欢。 如今再看对方拱手相向,知道自己疏忽了,尴尬一笑又将酒壶放下。 站起身,有模有样地回礼道:“肖贤侄,别来无恙。” 说完嘿嘿一笑,立马将肖云锋按下,一手拎起一壶:“来来来,咱们喝酒!” 接过酒壶,肖云锋又道:“多年不见,狮王实力又有精进,想必狮王的名号,更是无人能及。” 高佑咧嘴笑笑,颇为得意:“什么能及不能及的,我就想着哪天,全天下的人都不要像你们这样说话,我就谢天谢地了。” 当。 酒壶相碰,两人一饮而尽。 众人看在眼里,各自惊叹。 这肖姓少年到底是何来历,竟然能与狮王高佑把酒言欢!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破罡期高手啊! 就在这时,殿外又传来一声通报:“残页五张!上宾之位!” 话音未落,又扬声道:“残页八张!上宾之位!” 五张!八张! 这一下,大殿沸腾了。 一连四人,四张、五张、五张、八张,总计二十二张,直接包揽了整个符箓百家谱的五分之一! 这得是什么样的人才有实力收集如此多的残页! 一时间,不仅是他们,就连狮王高佑也缓缓起身,负手而立,冷眼看向殿门。 他倒要看看对方是什么人,是不是真有能耐抢他狮王的风头! 不多时,四人的身影在众位侍女的簇拥下出现在大殿门前。 为首的二人一男一女,都是长辈,两人显然相识,一路有说有笑。 他们进了殿内,各自一愣,随后也如同高佑一样,直接走到殿内中央。 那风韵犹存的少妇脚步稍快,一身纱衣下玲珑凸显,身姿妙曼。 只见她快步来到几人身前,直接将高佑挤开,上前拉起肖云锋的手,腻声道:“想不到肖贤侄也在这里,倒是让奴家喜不自禁。” 如同自家亲戚相见,颇为亲切。 又转而随意道:“小狮子,你也在呢?杵在这干嘛,这位子我要了,你去那边!” “我!小狮子!你!” 高佑瞪大了眼睛,不想对方竟然这么叫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鼻中哼哧个不停,心想:哼,好男不跟女斗,我忍! 丰末年躲在肖云锋背后,偷偷打量着对方,认出她是埋沙岛的逐浪三娘——万青。其实力同样有着破罡期的修为,比起一旁的高佑各领风骚。 而另一人的身上煞气四溢,应是修炼魔功之人,但他的身份丰末年却没有认出,不过依照几人相熟程度,想必也是十分厉害的人物。 可惜魔功与寻常功法又有独到区别,仅凭丰末年出尘期的修为感受不出对方是何境界,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心中一阵嘀咕:我说先前这小子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感情是看不上我介绍的这些人。 同时也更加震惊,好奇肖云锋的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势力,连连两位破罡期的高手,竟与他如同自家人一般亲昵。 心想:“这小子上次是不是说要给我坦白来着?坦白呢?” 肖云锋被万青拉扯着,也不介意,想必是早已见惯不怪,与她相熟道:“万当家的这声贤侄倒是让我为难了,要知道,我本来可是准备叫声万姐姐的。” 万青听了,咯咯轻笑,抬手刮了肖云锋一个鼻梁,娇嗔道:“人小鬼大。说,是不是在外面接触的女人多了,才变得这么油嘴滑舌!” 肖云锋假装大惊:“这都让你发现了!” 随即又愁眉道:“唉,看来万当家的派了不少人跟踪我,不然也不会对我了若指掌。可惜我一直把你当姐姐相待,怕是要辜负你的一片心意了。” 万青笑骂一句,将他撒开:“去你的!陈年豆腐,你也要吃!” 脸上笑容满面,倒是十分受用。 说完将身子让开,不好再独自霸占。 另一人肖云锋也是相熟,他作为晚辈,先行礼道:“多年不见,杨领主也是越来越帅气了。不知这次出门,准备再收几房?” 见他与自己开玩笑,杨义也不生气。 拱手与他回礼,面色温和地玩笑道:“一把年龄了还收房,肖贤侄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风趣。不过,肖贤侄说要称呼万当家一声万姐姐,杨某看来,不太合适。” 万青冷眉一横,不服道:“怎么不合适!姓杨的,你拐着弯说我老是不是!” “嘿嘿,不想人家说你老?”高佑瞅准机会,报复道,“简单啊。你叫俺一声前辈,我就唤你一句小丫头。” “去死!” 几人哈哈大笑,旁若无人。 没办法,他们的身份就是这么过人。 三个破罡期,放在哪里都能横扫一方。 像先前丰末年为肖云锋介绍的豪千凌,其虽是万人之上,但放在这些人面前,豪千凌也好,万枪会也好,只形同一人。 一念之间,便可倾覆。 有了三人的开头,其他宾客也各自交流起来。 他们有不少人彼此都是互相熟络,先前只是因为身在宴中,有些拘谨。 现在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顿时敞开心怀。 殿中四组队伍中,高佑是孤身一人前来,他一向都是独行,不喜欢携带随从。 而万青身边陪同的小姑娘,名为万清,虽是同音,却不同字。 几人落座后,万青便将她介绍给大家,说是自己的关门弟子,当作接班人来悉心培养。一番交流后,众人面色惊叹。 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出淤泥而不染。 小姑娘年龄虽小,面对众人却是丝毫不怯,举止间尽显礼数,谈吐间均是教养,比她师傅万青简直号到了天上去! 毫不夸张的说,万清给人的感觉比起身前的肖云锋来也毫不逊色。 可她背后的背景,终究无法与肖云锋相较。 因此,从万清紧盯着肖云锋的目光中,众人还看出来这位小姑娘十分要强。 至于杨义带来的那位,他不愿多做介绍,只说对方的身份比较特殊,自罚三杯草草略过。 待他们问起肖云锋身边这位,已是最最最最后了。 不是他们不懂礼节,而是丰末年的境界实在拿不上台面。 区区一个出尘期,肖云锋的下人吧? 谁知肖云锋一本正经的介绍过后,几人纷纷呆住。 “师傅!?!?” 高佑正喝着酒,忽然一口喷出,在身前一排无人的桌案上洒上一层雾蒙。 丰末年面色数变,还好脸上有着易容面具,不然就会被人发现其脸色早已阴成猪肝。 几人有这样的反应,也在肖云锋意料之中。 “不错,这位是我师傅,这次赴宴也是托了师傅的福,带来四张残页。” 杨义比起其余二人更显江湖气概,只略微一怔,连忙赔酒道:“不知高人尊姓大名,先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丰末年。” 三人听罢,各自相看一眼,心中对这个名字均无印象。 只当对方是一位世外高人,依次赔礼。 第六十九章 夺命寨 闹了个小插曲,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好在丰末年也是个酒鬼,与狮王高佑走了两个来回后便称兄道弟起来,喝的那叫一个痛快。 又将杨义叫去一起,说要大战三百回合。杨义推脱不过,只好从之。 眼见几个大男人混到了一起,万青端起酒壶为肖云锋满上,将他往自己身边扯了扯:“魏无垠此次设宴,是你自己要来,还是肖大哥特意安排?” “是我自己要来。”肖云锋将酒壶接过,也为她满上,“平元城中见了告示,闲来无事便来看看。” 万青摇摇头,眼睛不停闪动,变得一脸愁色。 “唉,你啊你,还是太年轻了。魏无垠与你父亲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老一辈的事乱的跟什么似的,彼此间不知道有多少恩怨,要我说,你这做小辈的就应该避开!” 她说这话倒是好心,其实不光是她,高佑、杨义心里也有着同样地想法。 只是这种事情牵扯到别人家庭,几人都不便开口。 万青身为一介女流,又活泼多话,想来让她出头比他们更为合适,于是二人私下与她使了眼色,这才为她创造了谈话的空间。 不然,以他们二人的身份,哪会与一个毫不相识的人在这种场合把酒言欢。 肖云锋点头轻笑,给予一个放心的眼神:“有劳万当家的关心了,不过在我看来,老一辈的事是老一辈的事,魏无垠作为长辈应该不会为难与我。倒是有一件事让我颇为好奇,此次魏无垠广邀天下,是不是另有目的?万当家的埋沙岛向来消息灵通,若是知道些什么,不妨告知一二。” “这……”万青沉吟一声,一脸为难。 肖云锋见她这样,也不强求,手中依然不急不慢的为她满上,身子却挪回原位。 “既然万当家的不便说,那就算了,想必是没叫那一声姐姐,让万当家觉得生份了。” 见他说翻脸就翻脸,埋汰起人来一点都不客气,万青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多年不见,长成大人了,不像小时候那般任他们欺负。 可现在毕竟是在魏无垠的地盘上,万青就是想要告知,也不好拆人家的台,只好安慰他再等一等,说是宴会开始后,自会知道。 高佑见他们停止了谈话,将两人也拉进酒局,又酒过三巡,整个大殿中的气氛才显得有模有样起来。 不多时,有人传声道:“恭迎君主!” 众人站起身来,纷纷面向高位。 没有大量亲兵护卫,没有什么阵容,魏无垠拖着一身金袍缓缓走出,身后只跟了一人。 紧跟其后的白素生,一身青白官衣庄肃依旧,待魏无垠落座,止步于一旁,护卫意义十分明显。 魏无垠手扶两侧,颔首端坐,手掌轻抚龙纹雕面,目光扫过上百位有头有脸的江湖人士,心中禁不住感叹:这,都是寡人的子民! “诸位携带厚礼,为无垠国再添秘宝,寡人敬诸位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附和:“多谢君主。” 魏无垠点头轻笑,示意众人落座。 直言道:“屻江城的事,诸位都有耳闻吧。” 下面的人还未坐稳,一听到这话,身子止不住一颤,有些不知所错。 他们此次前来,向魏无垠献礼残页是其次,主要是在江湖上听到了一些风声,趁机来探上一探。 却不想魏无垠对待此事竟是如此直接,反倒让他们觉得慌乱几分。 一见到众人的反应,魏无垠心里也算是有数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在屻江城闹出这么大的糗事,纵使民间各处不谈,这些江湖势力又怎能不互相通气? 可他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困境,局势所迫。 当下,心平气和道:“诸位不用多想,事是真事,寡人也是真心在与诸位商量。不瞒诸位,屻江城一事算是将寡人狠狠扇醒了,这话说出来倒不像是君主所言,但事实就是如此,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他能说出这些,已是十分不易。 堂堂一国之君主,在经历此事之后能有如此改变,在殿内一行人看来,魏无垠算是成长一些。 不过话音到了个别人的耳里,自然又是另一番感受。 若是魏无垠真有如此觉悟,又何必弄出那什么符箓百家谱的幌子,直接广邀天下名门不就好了? 在他们看来,魏无垠此时不过是在卖惨,接下来的内容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果不其然,魏无垠又继续道:“不知各位可有听过“夺命寨”?” 万青所在的埋沙岛,成员遍布全国,数以十万计,江湖上有什么动静风向,一向都是他们最先掌握。 此时见魏无垠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万青只好回应道:“我们这些江湖人士,对门派、帮会还算了解,要说到其他的民间组织嘛,多是些没有根据的听说。对于这个夺命寨,奴家也只是略有耳闻。据说此次君主遇袭,便是夺命寨一手策划,其背后还有一位大当家,尚未解决?” “不错。” 魏无垠轻轻点头,脸上布上一层阴狠:“这夺命寨乃是众多乱匪所集结,短短数年,其规模已经达到万人之众,且半数以上都是武客。此次邀请诸位前来,主要就是为了探讨如何剿灭此寨,其次才是符箓百家谱一事。先前以符箓百家谱来广邀天下,也是为了隐人耳目,不想打草惊蛇。” 剿灭夺命寨? 纵使魏无垠说的委婉,下面的这些人精儿也纷纷听出其中的内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前还在寻思魏无垠怎么好意思当面揭开自己的丑事,原来是要他们进行表态,献出自己的人力物力! 这种行为说好听了是征求意见,说白了就是抢。 你堂堂一国之君主,每年从我们手里拿了多少好处,又有自己的亲卫军和各种军队,如今面对一个乱匪集结的寨子,竟然想要依靠我们来出力? 这时,杨义站了出来,拱手道:“君主,夺命寨一事我们不好插手。因为夺命寨的本质乃是乱匪,而我们这些则是江湖人士,江湖人士与乱匪之间,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有“百门试炼”这一项目来互相制衡,若是我等再有其他方面的行为,怕是对峙起来说不出个理字。” 第七十章 有赏 众人点点头,心中觉得杨领主所言,甚妙。 若是这些乱匪的存在危及到了无垠国的国家地位,要进行叛变,他们这些门派自然是愿意挺身而出。 可现在事情的导火索乃是你魏无垠一人所挑起,这样的事情牵扯到他们,实在是不太合理。 除非魏无垠将话挑明了,是有求与他们还是要征用他们,必须说明。 魏无垠摸摸下巴,故作思考姿态,心中虽早已猜到会有反对之声,却不想站出来的人是罗刹岭的副领主——杨义。 罗刹岭坐拥一方,乃是一个十分庞大的势力。当初也是为了无垠国的领土划分好看,才以重金许之,让其隶属于无垠国,却也只有一半的领地划分在无垠国内。 现在他站出来,比任何人站出来都要棘手,魏无垠得罪不得。 其实,这也是杨义等人来到此地的原因。 魏无垠虽是一国之君主,却与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直接关联。 不仅是他们,就连天下百姓也少有受到他的关怀。 各地城、镇、乡村仍然多是由原本所在的武客们所领导、庇护,更多时候只是名义上的隶属于无垠国。 这也是因为魏无垠成为君主后,不问世事,一心求武,所以天下人只知道无垠国的君主名为魏无垠,却是不曾受到他多少恩惠。 就像眼前的这场宴会,在他们看来就与寻常武客之间的某某英雄会、以武会友之类的江湖排面差不多。 魏无垠直到如今都没有体现出他这个“一国之君主”的君主身份,远不如当初卫鸢所承诺那般,让人失望至极。 魏无垠长嗯一声,徐徐道:“那依杨领主所看,这次的事情寡人应该如何应对?” “借百门试炼之际,重创。” 众人听罢,心中暗赞高明。 以往十多年,百门试炼都有如期举行,但无论两方怎么厮杀,外界的乱匪规模仍是未有所减,非但如此,反而有些越涨越广的趋势。 如今又到了百门试炼的日子,魏无垠想要各大门派、帮会出力,让他们重创乱匪,自然就要许以好处才能推行! 魏无垠脸色一沉,心中略有不满。 他先前反问,颇有几分问责的意思,却不想对方丝毫不在意,反倒更进一步。 这也亏地是杨义出马,不然换做他人,是不敢这么接话。 万青昂头看杨义两眼,心想自己邀他前来果然没错。 当初她和杨义是没有打算来的,后来发现魏无垠的胃口越张越大,一连牵扯到上百家。他们生怕这些寻常门派站不住脚,私下商量一番,决定走上一躺。 这一点上,狮王高佑也是为的同样目的。 他们兽王府的实力虽然比罗刹岭逊色不少,但也同样不惧魏无垠,到时候只要自己率先带头,纵使魏无垠有什么打算,也能给他折损一半。 眼见大家都是这样的态度,魏无垠深知自己不出点血是谈不下去了。 点头道:“诚如杨领主所言,百门试炼之际乃是最佳良机,既然你与寡人都将百门试炼当作突破口,那今日宴会的第二个目的便能开始了。” 言罢,向白素生偏头示意。 只见他大步上前,走至殿中上宾桌案前不远处,手中连刀带鞘往地上一点,顿时亮起一片圆罩状帷幕,如同一面透明的大锅盖在头顶,罩住自身方圆数丈。 一时间,包括杨义、万青、高佑等境界武客皆是面色严重,不知魏无垠身边何时不声不响的寻了个破罡期符箓高手! 肖云锋看向万青,从她郑重地表情上可以看出,万青对白素生的境界突变,也是未有所闻。 这样看来,白素生的变化与自己记忆中没有出入了。 他明明记得,不久前的白素生还是出尘期初期的境界。 “诸位,请吧。步入这块场地内,展示符箓。” 魏无垠轻描淡写地发了话,身子也随意靠在椅背,享受这些人的不知名恐惧。 一名破罡期的符箓人士,嘿,吓死你们。 左右无人带头,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老头率先飞身而出。 他落在光幕前有些不敢进入,伸手轻轻一探,发现竟能直接将手伸入光幕中。嘿嘿一笑,闪身进入,再想向外跳去看看,却砰地一声如同撞上一面巨墙! 小老头晃了晃身子,倒也不怒:“只能进不能出?嘿嘿,让小老儿的「开山裂地」试试火候!” 口中振振有词,叽里呱啦一阵,袖间飞出一道符箓,瞬间变大,紧紧贴在光幕之上,符箓上面华光流离。 “开!” 轰的一声,声势浩大。 光幕却是丝毫未动,就连颤都未曾颤抖一下,可见其坚御非常。 见状,小老头有些沮丧,又回头看向魏无垠朝他拱了拱手。 想不到自己主动打头阵,却闹地这般寻寻常常,千万别扫了魏无垠的兴,惹得他不开心。 白素生见他已经作罢,单手杵刀、单手掐捏手印,身前光幕顿时形如帘卷,露出一道出口。 魏无垠呵呵笑道:“开山裂地,倒也名副其实,若是能大量研制,想必对抗山寨之类的乱匪能够发挥奇效。有赏!” 说完,一名侍女上前将小老头引走到一旁,待他将符箓残页与其余九张成品交上。 负责检阅的亲兵扬声道:“符箓百家谱残页,开山裂地,威力乙级,赏十万银钱、百珍花蜜家三壶。” 又将专门用于兑换的令牌交与他,一枚镀银铁片,三枚花型铁片。 小老头兴奋接过,再次向魏无垠拱手:“多谢君主!” 三壶百珍花蜜酒,足以这种寻常小门派当作镇派之物了。 有了这人的开头,殿内的气氛也一下子热腾起来。 魏无垠就这么坐在位上,一一看下去,每一人展示完毕都要当众做出一番点评,每一人都有赏。 就连一些不出名的民间符箓,若是能表现地让魏无垠眼前一亮,也能得到乙级的奖赏,让人喜出望外。 这样的待遇,让这些人更加兴奋,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前一试。 第七十一章 帷幕破了 “符箓百家谱残页,木甲缚,威力乙级,赏十万银钱、百珍花蜜家三壶。” 钟广离轻搓着手,脸上笑开了花,捧着人家递上来的四个铁片片,如获至宝。 当初告示一贴出来,整个城里都沸腾了。去无垠宫赴宴,那得是多大的脸面才能进得去。 人人都挤破了头皮想要进来掺和一手,他们钟家也不例外。 为了这一张符箓百家谱的残页,可没少花心思,不仅付出了大量的人力、财力,还得罪了不少人。 不过,结局总归是好的。 这「木甲缚」虽不如其他符箓这么有名,用处也只有束缚他人的作用,适合拿来生擒敌人或临时保护他人,略显鸡肋。 但不管怎么说,它再怎么鸡肋也是正儿八经的谱上有名,单凭人家这个“威力乙级”的定级标准,就能看出它的价值不容小觑! 如今能用它换得三壶百珍花蜜酒,简直太让人出乎意料。 回头将它们一转手,不仅付出的代价都能回赚过来,就是四处打点一番后,也能剩下不少。 钟广离一脸欣慰的看看儿子,多亏了钟弘一的朋友帮忙才能在将这张残页争到手中,回去了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新的符箓所吸引,丰末年悄悄往肖云锋身旁挤了挤,小声道:“我怎么记得咱们的残页里,也有个「木甲缚」?” 肖云锋微微点头,表示心中有数。 这张「木甲缚」说巧不巧地,正是潘越然主动献上的那张。 其无论是潘越然拿出之时,还是后面炼制符箓的期间,肖云锋都不止一次的辨认过这张残页——确实是真品。 那么说来,眼前这位父子手中的残页,很有可能同家里收藏的那份一样,是高仿的临摹版。 又想到此次宴会乃是魏无垠首次设宴,此时的气氛也颇为欢喜,若是闹出这么一个真假符箓的事,怕是要惹得一身骚。 略一思索,心中已有了打算。 又过了一会,等到寻常人士们慢慢将符箓展示完毕,在场的上百家武客只剩上宾区的四家还未展示。 说来也是有趣,魏无垠安排了八张上宾之位,最终还是只有他们四家够资格一坐,并且都是熟人。 肖云锋境界稍低,辈分也是最小,但另外三家又怎敢以辈分定主次,纷纷谦让起来让他打头阵。 肖云锋无奈,只好起身走出。 只是这一来二去的,众人心中不免又对他猜疑几分。 “这少年到底什么来历,竟然连他们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魏无垠的左手,缓缓从扶手处移至下巴,轻轻捏了两下又再次放回,对眼前的年轻人也同样充满好奇。 众目睽睽下,肖云锋缓缓走进帷幕中,同白素生轻轻点头,算是招呼。 随机手上法印掐捏,口诀一念,扬声道:“「暴雨厉风诀」!” 下一刻,帷幕中狂风四动、暴雨骤落,转眼间二人的衣袍已被吹地凌乱飞起,帷幕内也迅速积起一尺来高的雨水,已漫至小腿。 白素生见状,手上迅速掐捏,在二人身上各自笼罩了一层护罩,使肖云锋与自己不受暴雨侵袭、狂风肆意,一身凌乱的衣袍这才平静下来,鞋底、裤腿却已浸湿。 人群中有人惊呼道:“竟是天地法则!” 纷纷猜测这张符箓的定级是不是甲级,或者更高? 魏无垠悄悄眯上了眼睛,心中颇为欢喜。 这「暴雨厉风诀」虽不是直接进攻或防御的手段,但其改变天地法则的本事却是对行军打仗十分有利,若是出征之时能带有大量此符箓,无异于自带天时,先胜一筹。 随后又见到肖云锋甩出第二道符箓,口中轻喝:“「霜坠冰星阵」!” 唰! 众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前的暴雨、积水已经瞬间凝固。 一根根透明光亮的冰棱立在众人眼前,咄咄逼人,让人看地心颤,看地心寒。 除了模样可憎,冰棱的坚硬程度也超乎众人想象,仅仅是在形成的一瞬间,就把白素生临时布置的两层护罩瞬间击破。 一时间,两人身前尽是绽放地冰花,稍一不慎就难逃被刺伤的命运。 白素生脸色一正,再次掐捏法诀,心中默念两声「玄武盾」,二人身前再次凝聚一片护罩,将身前的冰棱也一并震碎。 如此郑重其事,也是担心肖云锋再弄出什么花样,不得不将二人全力保护。 未等白素生开口询问下一张符箓是何用途,要不要打开玄武盾。 肖云锋略带歉意的一笑,掏出了第三张符箓,将它轻轻贴在玄武盾上。 慢声道:“「回溯归真术」。” 随着符箓微光闪烁,身前白素生新布置的玄武盾连同外面的无数冰棱一起,化作点点微光。 这还不算完,当帷幕里的冰棱全部散尽,眼前固若金汤地帷幕也一并化作无形。 “帷幕,破……破了?” 众人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眼前缓缓消散的帷幕,他们可是深有感触。在这之前,已有数十张符箓对着帷幕一阵狂轰乱炸,别说破掉,连能够让它颤一颤地也没有一个。 可就是这么一个坚不可摧的存在,竟然被这少年一声不响的给破了? 魏无垠大笑一声,口中禁不住道出一个好字。 一时间众人的脸上有羡慕、有嫉妒、有猜疑,也有激动…… 能让魏无垠如此满意,想必是要受到大赏! 肖云锋面向魏无垠,拱手行礼,微微躬身。算是结束了展示,在等魏无垠作评价。 谁知魏无垠还未开口,下面忽然有人小声道:“他只有三张符箓,怎么呆在上宾之位?” 此话一出,众人也发觉了不对。 是啊,他只有三张符箓,怎么能坐在上宾之位?上宾之位不是要至少四张才够资格? 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带了三张符箓,并且三张符箓全是符箓百家谱残页的也有好几人,凭什么只有他能享受额外待遇? 要知道上宾之位可是能够享受到百珍花蜜酒的待遇,单凭这一点上,一顿饭几乎抵得上一个乙级符箓的奖赏了。 魏无垠面色一沉,目光看向一旁亲兵,他将此事交于下面负责,自然是要下面的人来给他们交代。 那亲兵忙了半天已有些疲惫,此时被魏无垠一瞪,打了个激灵,这才想起些什么。 连忙向肖云锋道:“少侠还是不要为难我们了,快把第四张符箓掏出来吧。” 第七十二章 年号:定天 听到此话,魏无垠脸色一板,紧盯身前少年:“既然还有符箓,为何不展示出来?” 眼看众人已将心思放在第四张符箓上,肖云锋可谓是骑虎难下,毫无退路。 当下,不好再隐瞒,只得掏出第四张符箓「木甲缚」,朝白素生一甩。 符箓贴至白素生身上,瞬间生出一片片枯木般的鳞甲,将他困住。正如其名,既成一身木质护甲,也将他紧紧束缚,难以再动分毫。 白素生待了一刻,等众人看清这张符箓的用途后,虎躯一震,将其破开,面色一如既往的不带丝毫情感。 这一下,殿内安静了。 「木甲缚」嘛,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要多鸡肋就有多鸡肋的符箓,刚刚还拿了乙等定级的。 由于当时很多人心中都不太服气「木甲缚」的乙级定级,觉得它是沾了符箓百家谱残页的光,空有一个名头,所以眼光纷纷看向钟氏父子,已是早早记住这两人。 钟广离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是个傻子,当下朝自己的好儿子怒目一瞪,见他一脸后怕,顿时猜到了答案。 这下,又有人认出,先前说出对方不够资格坐上上宾之位的,也是这对父子。 只是这次,没人接话了。 两张一摸一样的符箓,若是寻常民间符箓倒还能理解,偏偏都是符箓百家谱的残页。 拿一个临摹版来糊弄魏无垠,真是嫌命长了。 见状,白素生知道自己不出面是不行了。 上前接过肖云锋手中的「木甲缚」残页,又来到亲兵身前,将钟氏父子上交的残页取出,略微分辨一番后,递至魏无垠身前。 口中轻声道:“这位是肖清途之子,肖云锋,他带来的残页是真的。” 闻言,魏无垠的身躯竟微微一颤。 钟氏父子见状,以为魏无垠是气得要大发雷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无血色。 大喊:“君主饶命!” 见状,众人心中唏嘘不已,更有甚者,颇为幸灾乐祸。 让你小心眼,非要说人家不够资格呆在上宾之位,也不看看自己的符箓是个什么东西,真敢跟人家的“天地法则”相提并论。 这下知道后悔了吧,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苦吃。 魏无垠将手中残页轻轻一撇,白素生也从他身前转至一旁。 目光盯着少年,上下打量久久,略微深情道:“你父亲,身体可还好?” 此话一出,大殿众人又是一愣。 什么情况,莫非这少年跟无垠君主也认识? 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丰末年一脸愁闷地站在一旁,心中同样猜疑不断。 先前他还心想:让你做烂好人,活该。 现在心里一亮:原来是有恃无恐! 可是心头刚松了一口气,又骤然收紧:等等!他俩有多熟?不会妨碍到我杀魏无垠吧?我可是什么都告诉他了! 登时,脸色更愁闷几分。 肖云锋再次行礼,客气道:“多谢君主关心,家父常年呆在山中,颇为清闲,身体依旧安康。” 魏无垠点点头,心中回忆起当年往事,一时竟沉迷其中。 他在上面想着,众人在下面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他回过神来。 平和道:“继续吧。” 白素生点点头,将两张残页都交由兵客,吩咐他此事已了,一切照常。并亲自为肖云锋的另外三张符箓做了定级。 分别是: 「暴雨厉风诀」,威力王级,赏百万银钱、百珍花蜜家十壶,自选天材地宝五种,各百钱。 「霜坠冰星阵」,威力甲级、赏五十万银钱、百珍花蜜家六壶,自选天材地宝两种,各五十钱。 「回溯归真术」,威力王级。赏百万银钱、百珍花蜜家十壶,自选天材地宝五种,各百钱。 「木甲缚」,威力乙级,赏十万银钱、百珍花蜜家三壶。 听到这样的赏赐,殿内众人惊叹之余也无一敢评头论足。 只是觉得「木甲缚」又一次被定为乙级,心中颇有不服,暗自感叹符箓百家谱的名头,真不是白混的。 待到万青、高佑、杨义三人也将手中的符箓展示完毕,殿中又出现两张威力王级的符箓。 一张是万青的,另一张是杨义的,均是符箓百家谱的残页。 两人再次出了风头,让高佑郁闷的不轻。心想回头要跟他俩好好说道说道,让他们下次再有什么活动时,事先叫上自己,不能再这样搞了! 都是破罡期的强者,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一百多家宾客,数百张符箓。 一个一个走完,耗费了两个多钟头。 时候已经不早,魏无垠也无意留他们入住。 直奔主题,扬声道:“寡人此次设宴能收到如此多符箓,都是诸位的功劳,寡人看在眼里深感欣慰。同时,有了如此之多的符箓入库,寡人接下来的想法也能一并实行。”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面容庄肃,不怒自威:“从明日起,寡人便会昭告天下,建立新的年号,取名:定天。” “同时,诸位提供的残页也会加快炼制,并且所有符箓必须由无垠宫统一下放,设立指定售卖点。不许民间私自炼制符箓,不许民间私藏无“定天”年号的符箓,一经发现!” 目光扫过众人,眼露寒光,缓缓道:“还请诸位一同严惩宵小。” 说完,缓缓坐回宝座,侧脸笑看。 听完魏无垠的话,殿内众人背后皆是一身冷汗。 万青与其余二人相视一望,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丝忌惮。 想不到魏无垠此次设宴,竟有如此大动作。垄断天下符箓,只由无垠宫一方出产,这得是多大的一条财路!这又将培养出多大的一股势力! “当然。”魏无垠又突然道,“这其中的利益划分,都有诸位的份。还请诸位帮忙在下面收集材料和符箓制法,与寡人一同建立更辉煌的无垠国!” 这时,一人突然躬身道:“君主英明!” 不用说,此人必是魏无垠早有安排。 众人纷纷在心中暗骂魏无垠无耻,却也无可奈何。 此情此景,已不是他们所能掌控,越是寻常武客越不敢与其抵抗,越是实力强盛的势力越是心生顾忌。 稀稀疏疏的表态渐起渐落,直到最后,连万青等人也拱手躬身。 魏无垠这次设宴算是把他们都拉下了水,从今往后,免不了要与其更多来往,难以抽身。 上架感言 从7月12到现在,不知不觉已走过月许。 首先,感谢各位的陪伴,这一路走来是你们让我不孤单。 我还要感谢我的编辑水墨,是他给了我机会,让我能够站上这个舞台。 同时感谢起点,是它给了我成为作者的机会,感谢,真心感谢。 《云肆飞》这个名字我想了很久,从一开始我就希望书中的人物可以像天上的云朵一样,肆意飞翔;像天上的云朵一样,走遍世间,自由的让人向往。 然而,自由是要付出代价。 无论是现实生活中的我们,还是书中形形色色的角儿们,无论是谁。 我把《云肆飞》的第一卷命名为:风初起,大道无边。 我也在书中说道:大道所向,各有所往。 我把开场的局面布的很大,把每个角色的人生都指向特有的方向。 因为我想让读者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朵云,每个人都渴望着飞…… 并且,我很荣幸地,能够带有更激昂的动力继续写下去。 这一天,我上架了。 我常常回头去看自己的书。见到书中的角色们在一点点成长,认识一个又一个的朋友,我很开心,也很兴奋。 当我发觉自己已经从一名读者,变成一名作者,能够带着自己的想法去创作出形形色色的角色,这又让我觉得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去掌控一个人的命运,哪怕是在书中,哪怕只是一段虚构的故事。 我很珍惜这份幸运。 上架后,我会更加认真对待这份幸运,让书中的角色因我而精彩,让他们的人生更加丰富,让他们的世界变得有趣。 我会加倍努力! 最后,再次感谢每一个陪伴我的人,我的生命也因你们而精彩。 感谢! 第七十三章 夜游白山城 宴会结束,众人散去。 魏无垠坐在殿中低头沉思,身边只留下白素生一人,默默守候。 这次设宴,魏无垠算是用了些心思。 虽未曾料到会有罗刹岭、埋沙岛、狮王府这样的大型势力出现,略微有些畏手畏脚,不好以君主身份施压。 但其总归是如常进行,达到了最终目的。 “呵。” 魏无垠忽然轻声一笑,深深的眼角眯成了一条缝。 年号:定天。 定,要拿我魏无垠的符箓定;天,全都是我魏无垠的天! 一群乱匪、宵小之辈,事到如今还搞不清局势,四处搅局,竟然妄图割占寡人的地盘! 真以为寡人是纸做的老虎不成? 想到再过些时日,符箓一事就会全面铺设下来,魏无垠一脸神气,勾起了嘴角:寡人倒要看看你们还能蹦跶几天! 他忽然扭头,睨而视之:“你与肖家三子,颇为相熟?” 白素生上前一步,站在魏无垠面前,抬手躬身,孔武有力,一身青白官衣也随之抖动,颇为大气。 正色道:“回君主,素生与肖云锋仅有数面之缘。是熟,也是不熟。” 魏无垠一听,略感好奇:“哦?那你与寡人说说这熟是怎么熟法,不熟又是怎么个不熟?” 白素生回道:“肖云锋有一位好友,名为冯黑子,此子于月许前拜在素生门下,颇具天赋。” 听他这么一说,魏无垠顿时明了。 从这么一层关系来看,两人纵使没有交际,也算是套在了一起,但这种情分又只是摆于明面上,倒也符合那句:是熟,也是不熟。 眉间一挑,转而一脸关心地问道:“既然你与他有过数面之缘,想必多少接触过一些。那你说说,他是随其母,还是像其父?” 被他这么一问,白素生面色一正,略微思索一番。 谨慎道:“行如其母,心如其父。” 闻言,魏无垠缓缓后躺,身子靠上了椅背,思绪万千。 口中禁不住喃喃:“行如其母,心如其父……行如其母,心如其……父,其母……” 忽地精神一震,目露精光,身子猛地绷直,如坐针毡:“速速派人与其交涉,探其意愿,若是不能为我所用,万万不可让其走上卫鸳的路,务必及时扼杀!” 肖云锋……肖家…… 十几年过去了,你们又要挡我不成? …… 时间步入九月,季节已是初秋。 先前坐于上宾之位的四家贵客,除罗刹岭杨义与其身边神秘少年另有要事去办,其余三家结伴而行,相约到白山城一聚。 一行人骑马前行,行驶于官道之上,途中不时一阵晚风拂过,能让人感到特有的秋意萧瑟,思绪也跟着轻柔。 到了白山城,埋沙岛的弟子早已在万青的授意下,提前为众人安排好住处。 几人沿路赏景,欢声笑谈,走过一条长长的廊道,来到了住处——一座建于水面上的湖中楼阁。 到了各自的房间,万青朝二人一笑,娇声道:“时间尚早,肖贤侄和丰大哥可以先作休息,待奴家去洗洗身子去去尘,稍稍打扮一番,便会亲自带各位夜游白山城。” 肖云锋轻笑,客气道:“一切听从万当家的安排,有劳万当家了。” 万青妩媚一笑,带着弟子万清消失在众人身前,只留下曼妙身影仍在脑海中若隐若现。 高佑孤身一人,左右无事。 厚着脸皮钻进了肖云锋的屋,二话不说又拉着丰末年一起喝酒,似是好久都没有这么痛快。 两个酒鬼碰到一起,只会比谁更能喝,不会比谁更矜持,结果可想而知。 一时间肖云锋反而成了最无事可做的人,找到侍从询问了洗漱的地方,决定也去梳洗一番。 由于无垠宫位置特殊,又是单独建立在外,他们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在外过夜的打算,身上也都有一并携带换洗的衣物,准备充足。 沐浴罢。 肖云锋收好脏臭长袍,拿出从家带来的锦衣玉带,换上一身雪白鲜亮又加上腰间一抹靛青,化作翩翩少年,玉树临风。 又束发成髻,以银簪辅之,颇为雅气。 待他再次与众人相见,万青眼前一亮,竟也略有心动。 不免一阵胡思乱想,媚眼打量:若是奴家再年轻个一二十年,想必也会堕入爱河,以身相许。 又想到自己一把年纪,怎会还有这种不耻想法。 旋即摇了摇头,面色羞愧,不显岁月的脸上也如同眼前一身火红,飘上一抹红云。 不经意间,瞥到身后另一人,又掩面轻笑,暗叹年华似锦。 只见万清也如同肖云锋一般,大变模样。 先前她随同万青前去赴宴时,乃是穿的一身中性服饰,刻意扮作文人雅士。 众人感叹她举止直爽,面面俱到之时,也为那女人特有的轮廓和其未曾刻意修饰的声音,眼前一亮。 如今万清一身清香,又换上一袭私衣,一身玲珑已初显轮廓,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饶是肖云锋也不仅打量几眼,心想:或许能与裘雨芳成为好朋友。 万清对上少年的目光,一时心中小鹿乱撞,不明所以,双眼渐欲朦胧,呼吸也变得紧促。 另一边,高佑与丰末年二人仍是一身臭气熏天,他们一副醉醺醺模样,喝着酒、划着拳。好好的一座水中小筑、画中仙境,竟因他们的存在,不时吼声震天。 几人无奈,不再搭理他们,任由两人沉迷在酒囊食色,悄然出行。 小河边,埋沙岛的弟子已经备好一只中型篷船,在此等候。 肖云锋站在船上,伸手搭扶二人,口中轻声道:“小心。” “谢过肖公子。”万青十分应景的换了称呼,掩面轻笑,嘴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却也伸足轻轻一蹦,一脸小心翼翼。 万清羞于男女有别,只将手迅速一搭,又快速收回,身型如兔子一般闪进蓬中。 见状,肖云锋心中一阵嘀咕:看来家里的藏书也不能全信。说什么男人同女子坐船要轻扶对方,将其小心呵护……大家都是武客,上个船而已,呵护个鬼啊。 轻叹一声摇摇头,弯身钻入蓬中。 埋沙岛的弟子见他们都已坐好,该划船的划船,该煮酒的煮酒,该吹笛的吹笛,不该问的一概不问。 万青捏了一块糕点,拿到嘴边,只轻轻咬了一角,随意道:“肖公子见到了想见的人,不知一天下来,感受如何?” “与想象中,还是有些区别。”肖云锋知道万青言中所指,当下也不避讳,直言道,“但其作风作派,倒是不太欣赏。” “不欣赏就对了。” 万青将糕点放下,似是不喜它的口味。 伸手在帕上轻轻擦抹,身子随意侧躺在席上,一身曲线尽数展现,十分诱惑养眼。 她这幅模样,万清是已经习惯了的,只是不想师傅在一个男人面前也会这么随意,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想要提醒,又发觉对方一脸正色,无动于衷。 好像只有她自己才是心存歪念,一时更不知要如何是好。 肖云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了一天的百珍花蜜酒,此时换做寻常的民间烈酒,口中火辣辣地一直到胃里,反而更舒畅几分。 “屻江城的事,还请万当家的详细道来。” “真想知道,就唤奴家一声万姑娘听听?” 肖云锋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怪异连连,却是一声不响,又闷了一盅烈酒。 万青看着他,见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解风情,心中暗啐一声小混蛋,悄悄向埋沙岛的弟子使了个眼色。 然后,肖云锋身前的酒,被撤下了。 “万当家的,这样可就没意思了。”肖云锋面带不满,但也能听出是在玩笑,没有较真。 万青咯咯轻笑,就是不为所动,她就是想让肖云锋抛下那颗羞耻心,不然也不会特此邀他一同游玩。 正因为知道肖云锋心中好奇屻江城的事,万青才会借此机会戏耍他一番。 眼见肖云锋一脸正色,就是不向自己服软,万青叹了口气,竟声带哽咽:“终究是岁月飞逝,人老珠黄,想当年奴家每每出现在城中,哪一次不是众人追捧、万人空巷。如今,却是连一声姑娘都变作奢求。” 肖云锋受不了这番伤情,好言道:“万当家的莫要如此,云锋只是碍于辈分不便轻薄,才不愿说出这类话语。不然,以万当家的风华绝代容貌,哪怕再过十年也称得上一声姑娘。” 万青听了,哽声一滞:“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却不想万青神色一黯,口吐两字:“果然。” “果然什么?”肖云锋不解,反问道。 “你果然在外面学坏了!”万青忽然坐起身子,目光如炬,“说,在哪学的这些东西,别跟我说是肖大哥教你的,就他那个木头脑袋,我才不信他能挤出这些话来!” 噗嗤。 万清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不仅是她,连同一旁煮酒、撑船的弟子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船头吹笛子的少女倒是没笑,只不过是将笛音歪到了天上,吓跑了一堆鱼群,吓哭了岸边的孩童。 肖云锋一脸苦笑,算是深深感受到了女人的与众不同,心中服了。 第七十四章 钱是万能的 玩笑归玩笑,万青玩开心了,也收起心中顽意。 “屻江城的事,肖公子想知道多少?要是问的多了,奴家可不一定能答上来。” 一句话的空,万青又躺到万清腿上,侧着脑袋,脸上笑吟吟地,一点都不像三十多岁的女人。 肖云锋多年前就与她相识,知道这是与她功法有关,且其本性也好不到哪去,当下也不在意,任由她百般妖娆。 倒是那一口一个的肖公子…… 嗯,还挺顺耳。 轻声道:“魏无垠遇刺一事,万当家的知道多少便说多少吧。” 万青使了个眼色,双眼一闭,将复述的事交由万清,让她代自己讲述。 万清会意,心中快速组织一下,细细道来。 江湖上的各路情报她知道的不比师傅少多少,一来是万青有意提前培养她,二是她本人的表现确实不错,也应得如此权限。 待她说到魏无垠差点儿被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肖云锋禁不住面色一变,不太相信。 又听到他拔出长刀,砍掉千里追到脑袋。似也明白几分,气色如初。 再等到万清绘声绘色的讲完上百平民百姓被其一一屠尽,纵使是肖云锋,那一向沉稳的心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等到万清将事情说完,怀中的人儿睁开眼睛补充道:“肖公子若是想看,明日便可去那屻江城瞧上一瞧,就在城门口,不用进城便能看到。正好奴家有空,要不要奴家陪你一起?” 肖云锋沉吟不语,默默消化着这段讯息,一脸凝重。 从万清叙述的情况来看,魏无垠的形象与他之前所猜想的基本相同,只是个别内容有些夸张,让他半信半疑。 如今,自己已亲眼见过魏无垠。 单从他今日的表现来看,这样的转变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但事实就是如此,尽管没有亲眼看到,肖云锋也知道对方没有必要在这些内容上有所隐瞒,曲折是非。 又问道:“另外两名乱匪,十里追和百里追,他们是怎么死的?” 万青见他只关心这些,不搭理自己,略有不悦,随口道:“战死的。” 肖云锋知道她又在耍性子,只好将目光投于万清,希望她能为自己作答。 万清对上他炙热的目光,不知为什么的,竟然变得不如往常那般淡定。 眼睛看向师傅,想向她请示,却见她已经翻了个身,连看都不看这边。 心中哭笑不得,又依照对她的了解,知道这是默许了。 回应道:“据说是被白素生击溃。不过,没人见到他们的尸体,也没人见到他们打斗,只知道确实有这么两个人出现,又忽然消失不见。有人说自己在魏无垠逃跑的路上听到了龙吟、虎啸、凤锵声,但具体事情的真相,无从确认。” 见她这么回应,肖云锋心中已经有数。 单凭白素生的本事,只是对付两个乱匪还不至于使出白家的「四象符箓」,当日与其对战的,肯定另有其人。 极有可能就是夜鸣蝉。 想到夜鸣蝉,肖云锋的心里又变得五味杂全,目光忍不住黯淡,让人看地心疼。 万清轻轻摇晃了一下师傅,见她已经在自己怀中睡去,暗自庆幸。 她平日里是最不喜师傅太过随性,明明不是不经世故到小丫头,却比一般小孩子还爱耍性子。 不过师傅打起架来,是真凶。 简直是两个极端。 好帅。 肖云锋站起身来,走到船头。 又盘腿坐下,手掌正好触及水面。 平稳的河面上又添一道波纹,与紧随而至的更大地波纹融合在一起,再寻不见。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小的」,肖云锋不知为何想到了这一点。 若是夜鸣蝉那天不是孤身一人,想必…… 他想要静下心来,却是越想越乱。 一身气息也变得不稳,连小憩的万青都被他惊醒。 这孩子,竟然是狂流期? 肖云锋的敛气本领到底技高一筹,万青与他相处了一天,竟是这一刻才发觉他的真实水准。 “肖公子。” 肖云锋回过头,见万青已经清醒,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对方如羊脂般光滑白嫩的脚丫。 他想了想,还是好心提醒了一下:“万当家的小心扎到脚。” 然后另一头的笛音,又歪上了天。 万青又羞又恼,心中一点都不怀疑对方是肖清途亲生的崽。 咬牙切齿道:“奴家有事要与你说,不许再开玩笑!” 肖云锋斜看她一眼,没好气道:“万当家的此言差矣,明明一直都是你在与我开玩笑……” 说到一半又感到背后传来丝丝冷意,汗毛竖起。 连忙转过身来,正襟危坐:“万当家的请讲,云锋准备好了。” 万青见他这般没骨气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更气了。 一时也没了说话的心思,扭头走回蓬中。 肖云锋见她如此古怪,也没有追问,只当她是小女人心思「变脸如翻书」。 心想:嗯,这句话书上倒是没说错。 是夜,原本安排好的夜市游玩,万青也没了心思。 最后肖云锋与万清,还有众位埋沙岛的女弟子耐不住心中好奇,在得到万青的允许后,跑到城里足足玩到半夜。 待她们拎着大包小包的回到船上,万青发现她们每人都收到了肖云锋的礼物,气得眼珠子都凸了起来。 “肖!云!锋!” 肖云锋神色一僵,连忙从万清的包裹中掏出一件衣服。 这才平息了对方的怒火,保住一条小命。 果然:钱是万能的。 …… 次日,肖云锋刚一出屋,便见到早已等候多时的埋沙岛弟子,也是昨夜蓬船上的吹笛少女。 对方交由他一封书信,告知埋沙岛昨夜对其召唤,万青等人已连夜赶回。 对此表示歉意。 肖云锋表示理解,目送对方离去。 将书信拆开一看,连忙回身叫醒丰末年。 「夺命寨煽动数万乱匪进攻多个城池」 「各派弟子均有不同损伤」 「魏无垠下令军队收缩战线」 「力求自保」 「平元城或为主要攻占目标」 第七十五章 一箭三雕 “夺命寨疯了!在这个时候挑起事情,就不怕天下武客震怒?” 丰末年与高佑喝了一夜,屻江城发生了什么事他早已打听的一清二楚。 此时他正与肖云锋驭马飞奔,一路疾驰,手上细鞭挥舞不止,口中喝声不断! 身旁还跟了一人。 狮王高佑向来性直豪爽、言出必行,说与丰末年凭真本事喝酒,当真是全程撑了下来,烂醉在丰末年身旁。 昨天丰末年耍赖,高佑被灌了一夜,直到现在还是头昏脑胀,几欲炸裂,已是酒劲冲头,连内功也不得消解。 一边驭马,一边摇头哼声。 到了一处岔口,几人终是要在此分开。 肖云锋长吁一声,勒马打转,拱手道:“狮王前辈,今日就在此分别,待到事情平息下来,晚辈定到兽王府的地盘,前去拜见!” 高佑扬声大笑:“好!那老匹夫就在兽王府好好恭候了!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临走,高佑朝丰末年一拱手,竟是在这一天一夜与其喝出了真感情! 时间紧迫,两人无心目送,当即将马头一转,快马加鞭。 …… 无垠宫。 魏无垠一宿未睡,连夜召唤了一人:胡麻。 当初屻江城一事交由胡麻善后事宜,魏无垠从他人口中得知,胡麻竟然为了自己的脸面将上百名刁民都一并惩罚,又当场说出维护自己的话。 令魏无垠对他刮目相看。 要知道如今的无垠国内,还不是每个城都有城主职位。 胡麻所在的楚阙城只是一座小城,且发展一般,却如同平元城一样具有数个武客势力,处处棘手。 如此前提下,无论如何都不是当前的无垠国可以轻易干涉,只好任其生长,随意派发了一些官客。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座城,胡麻竟然凭借很辣手段从一群官客中脱颖而出,仅凭气定期的境界,势压各路武客、官客一头,并自封为城主。 这样的本事着实不容小觑。 这么一比较下来,魏无垠先前养着的那群酒囊饭袋,真的就是酒囊饭袋了。 他们多是在立国之初辅佐于魏无垠的功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无垠国建立了起来,几人的本事却还是那样,根本撑不起一个国的繁杂事务。 再拿他们与胡麻一较,真是相形见绌。 待他看到那个风尘仆仆又浩然刚正的身影,魏无垠心中在想:“若是寡人能够多得几位这样的人才,想必如今各城也早已与自己俯首称臣。” 胡麻来到魏无垠的寝宫,卸下外衣,露出一身官服。 这是当年无垠国刚刚成立,他还是个寻常小官时,上面统一发放。 不知为何,如今已是城主的他,身份早已今非昔比,却还是日夜将其穿于身上,丝毫不俱人笑话。 将外衣交与门口亲兵,迅速整理一下衣领,胡麻快步走进,单膝跪地:“楚阙城胡麻,拜见君主。” 见到这一番动作,魏无垠心中更为触动:想不到竟有人如此爱戴这份官服。 看来在他心中,是真心看中自己的身份,尽心尽力,鞠躬尽瘁。 “起来吧。”魏无垠一脸心事,庄肃地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夺命寨的动作,想必你已经清楚了,若是寡人让你来做这个君主,你将如何应对?” 胡麻听罢,顿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胡麻不敢,还请君主慎言。” 魏无垠点头轻嗯一声,对他这个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先前,屻江城一事刚交由胡麻处理,魏无垠转身就派人前去打听胡麻的消息。 知道他心狠手辣,做事果断,无论对手下还是同僚都十分毕恭毕敬,极少与人有怨。 让魏无垠觉得有意思的是,那些与他不和的人,无一不是在公开场合说过自己的坏话。 之后,他们便一声不响的从人间蒸发,再也没出现过。 这背后发生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无妨,起来吧。”魏无垠坐在椅上,食指轻敲,沉声道:“近年来,边陲之地战事平稳。寡人欲将西洲庸平王的军队暂时征用,借此之手来征战乱匪,还各城一个平安。你看如何?” 胡麻摇了摇头,并不认可。 边陲之地战事平稳,正是因为有庸平王的军队在那里守着,周边各国畏惧他们的存在,才不敢有所造次。 若是冒然将庸平王的大军进行转移,空门大开,等到各国有所反应发起总攻后再进行回防,一切已为时过晚。 到时候内有乱匪、外有悍敌,好不容易建立的无垠国怕是要被人一举端下。 不过这样的话,胡麻自然不能一吐为快。 当即,还是拱手老老实实道:“依胡麻所看,庸平王军队固然强悍,但其与无垠国各城相距百千,路途遥远。更何况事发突然,一来二去的要耽搁不少时间,且粮草方面也未有提前调动,后备空虚,既便是庸平王的军队,怕也吃不消。此举实为舍本逐末,乃为下策。” 魏无垠听罢,暗自认同。 他毕竟是在立国前后与庸一方等人相处过数年,虽不胜战事,却也懂得一些道理。 如今乱匪当前,敌人虎视眈眈,如此大动作的支援,对方不会置之不顾。 之所以如此问他,也是想看看胡麻本人有没有这方面的本事,对此有何见解。 如今一看,似乎他心中早有良计。 问道:“那依你看,应该如何?” 胡麻道:“还有不到三月,便是一年一度的百门试炼。” 他悄然看向魏无垠,见对方眼睛一亮,已经明白了过来。 又斗胆继续说下去:“当初君主设立此规则,便是为了抑制乱匪的同时,磨练天下新生武客心性。如今乱匪违反常规,擅自相互勾结又攻打各城,我等正好借此机会号召天下武客,一挫对方。” “一城百门,十城便是千门,我无垠大国城池十数,门派、帮会更是数以千计,多不胜数。君主只要立即下一道令,宣布百门试炼提前开始,便可借无垠国数万武客之手,与其交锋。” “到时候……” 魏无垠忍不住接话道:“到时候不仅无垠国上下都有高境界的武客代为指挥,连同眼下最麻烦的补给一事也将由他们自己负责,一并给解决!” 胡麻拱手,赞道:“君主英明。” 魏无垠哈哈一笑,觉得胡麻的提议十分可行,一时间身上疲意也褪去几分,当即就要唤人前去传令。 这时,胡麻又补充道:“不过这样一来,无垠国内的新生武客怕是要受到不少损失。这些武客与乱匪不同,他们有着更优秀的成长环境和顶级功法支撑,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他们与乱匪拉开一段不小地距离。” “尤其是一些根基扎实的入境期的弟子,三个月的时间,辛勤刻苦一些,极有可能突破到气定期。” “如今百门试炼忽然提前,他们自然也会受到牵连,怕是会有不少反对之声站出,引起慌乱。” 魏无垠沉吟不语,食指一阵轻敲。想不到自己一时大意,竟然疏忽了这一点。 由于无垠国当前的局势和政策并不是很强硬,更多时候与这些门派、帮会都好似是一种结盟的关系,互帮互利。 所以先前他也思考了许久,却没有想到百门试炼一事,是因为魏无垠心中下意识地就认为他们不能为自己所用。 “那寡人应该如何?”眉头一拧,魏无垠愁声道,“不然追加奖励,加封赏赐?” “君主愿意追加奖励,他们自然会是欢喜。不过,若是有法子提高他们的生存几率……” 胡麻说了一半,欲言又止。 听到这,魏无垠哪还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当下招来亲兵,连下两道敕令: 命无垠国各大门派、帮会在七日后提前进行百门试炼。 命无垠国各大门派、帮会收集符箓炼制技法和所需材料,并安排专人在各个城、镇、村设立专点,正式入驻。 之后是各种各样的奖赏和魏无垠本人亲自承诺的:统一为参加百门试炼的武客提供各种符箓。 这下,各地武客在参加百门试炼的同时又多了一层保障,魏无垠也借此机会加快了符箓项目的进展速度,可谓是一举两得。 魏无垠写罢,左右寻不出漏洞,又不太放心,交由胡麻查看一番。 胡麻仔细看罢,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略微沉思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提议道:“君主可以加上:此次百门试炼贡献最高的十家,将由君主您亲自授权为无垠国十大宗门,额外有赏。” 魏无垠微微一怔,随即大笑,连连称好! 这样一来,不仅这些贡献突出的宗门将会受到封号,就连他们的势力背景也会因此与无垠国所挂勾,间接表态变为自己的势力。 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一直寻不出来的拉拢武客的方法,竟然能在这样的紧急关头一并推行。 魏无垠一脸欣赏的看着胡麻,脑袋上下点动,心道:这已经不能算事一举两得,这是一箭三雕啊!胡麻啊胡麻,此子果然了得。 “来人,速传白素生,命他派人进行护送,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敕令告知天下!” 魏无垠微微颔首,目露凶光。 已是迫不及待要看到那些乱匪的丑样,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站在无垠国最顶层的人! 第七十六章 终于等到了! 官道之上,已是平元城境内。 数十道人影于青天白日下厮杀成一团,是和身前一老一少誓死相抗。 他们本是负责打家劫舍的乱匪,算是最外围的势力,被安排在此设卡乃是为了谨防漏网之鱼,不放过任何一名过路人。 按理说他们才是最凶的人,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地乱匪! 可他们眼前忽然出现一老一少,一上来便二话不说地对他们下狠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只一个照面弟兄们就死伤过半。 局势一下变得怪异起来。 又碍于对方实力高强,他们只好采用围攻的计策。却不想对方竟凭借高超的武艺与他们玩弄起来,让他们打也打不过,逃也无处可逃,只能眼看着弟兄们被他们一一虐杀。还不如硬着头皮上……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爆喝:“斩!” 只见丰末年忽然跃起数丈,手中一把寻常大刀被他自上而下劈斩下去,迅如奔雷。 随着一道凝实内劲向前砍出,轰地一声,当场毙命数人。 再一回头,肖云锋那边也正好结束,只是画面比自己身前好了太多,不仅给乱匪们留了全尸,连血渍都未发现多少。 他将长刀随手一扔,甩在不知道哪个倒霉鬼的身上。 翻身上马,扬声道:“这都多少批了,还有完没完了,一个个都疯了吗,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一连数问,不知是在问肖云锋,还是在问这些死去的乱匪。 眼看远方黑压压的一片正在快速接近,丰末年又从马上飞下,拣回那柄长刀…… 再一抖震,鲜血飞溅,散了干净。 向肖云锋问道:“怎么办,前面似乎是他们的根据地,人数怕是有好几百。现在我们已经被人发现,要不要改道?” “不改,杀过去!” 肖云锋跃于马上,当机立断。 这一路赶来,两人已遭遇多次乱匪。 他们昨日前去无垠宫时走的也是这条官道,当时还未见此状况,一路畅通。 如今官道上忽然冒出多批乱匪,想必是在魏无垠设宴款待众人之时,趁他无法抽身、无心过问,迅速调动人马打了个时间差。 再看乱匪身旁的储物,多是一些商人、平民所携带地商货和日用品。 怕是有不少无辜平民、商客,因他们死于非命,被连人带货留了下来。 这样恶狠的乱匪,如果不能将他们铲除,恐怕会有更多人因此而丧命。 肖云锋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也不能任由他们猖狂下去,杀一个是一个,这种人他从不可怜。 只是一些最低级的乱匪,多费点功夫而已,不算什么。 丰末年嘿嘿一笑,等的就是这句话。 要不是看在肖云锋表现的太文雅,连杀人都不带见血的,他还真以为对方是大发慈悲,心有活佛。 当下,刀背在马屁股上一拍,率先冲去。 自丰末年隐居气劲宗后,十几年来,也就在炎阳镇军营那次略微有些尽兴,却还被人突然搅和,中途打断。 这次说什么也要过过瘾,全当是活动活动筋骨,为不久的将来——磨刀! …… 木牛斋一层大殿,比往日更显繁忙。 负责搜集、整理情报的人员已临时加增一半,达到百人之众。 各地信鸽沿着早已铺设好的路线跋山涉水,钻入木牛斋内,正因为有庸王的军队在下面提前开路,才鲜有被人中途拦截,一路畅飞。 卸下密信后,情报人员又将收集到的密信一一筛选。 若上面写的是大事则交由庸云弱定夺,若上面写的是小事则直接作出决断,当场给予回复,是因为庸云弱早就赋予了他们一定的决策权:一些计划中的事,无需多问,照常进行。 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因为庸云弱了解目前的局势,对此胸有成竹。 眼下,早已被庸王军队渗透的平元城,内有幻剑门、气劲宗等超级大派联合压阵,外有提前占领的军营低调蛰伏,方圆五百里内无论城里城外,固若金汤。 丝毫不惧乱匪攻城。 此时,木牛斋顶层的走廊上。 庸云弱凭栏眺望,长发随风,目光看向远方的平元城,竟露出一抹诡笑。 没想到屻江城一事竟使得夺命寨的乱匪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倒是歪打正着地在自己铺设的路上,帮了一手。 虽然夜鸣蝉的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计划也被打乱,但事已至此,庸云弱暂时无暇追究。 但他一定会追究! 如今,夺命寨的情报他也早已派人了解。 五位当家的,除去已经死掉的排名四、三、二的十里追、百里追和千里追,还剩下一个智囊“葛年”和大当家“马沐”。 与死去的三人不同,他们两人既是夺命寨真正的当家人物,也是这次全面进攻事件的主谋,在夺命寨中地位最高。 一名兵客匆匆来至屋内案前,手中是整理过的情报,厚厚地一叠如成年人手掌般。 放下,走开,毫不拖泥带水,乃是奉命每一刻钟就要送上一次,不容有误。 刚休息几息抽空看得外面一眼,如今又到了工作的时间。庸云弱直接返回案前,丝毫不显留念。 他将情报散开,将它们一并平整地铺在面前,又不时将它们上下左右移动,似是互相都有关联。 这是庸云弱多年前就练成的本事,不然整个无垠国内设立了这么多情报点,只用寻常手段一一看去,根本操纵不来。 这时,木牛斋内突然传来一连串狂吼:“急件!急件!” 众人不约而同的为他让了路,脸上尽是焦虑,比送信的人还要焦急万分。 那人冲进屋内,将密令递于庸云弱,口中简述道:“魏无垠突下两道敕令,宣布百门试炼日提前至一周后,并在全国设立符箓专点,为参加试练的人员提供符箓。” 庸云弱常年阅件,一目十行,待到那人说完,眼前的情报也正好看完。 手一挥,让送信人先行去忙。 这两道敕令,都是狠棋,即便是他也无法迅速作出决断,让对方当场带回。 目光又转至桌上另外几大块情报,衡量起其他各路人马的渗透进度,双手并驾齐驱将一张张纸页接连移动。 “一周的时间……” “应该……” “……” “来得及!” 心跳忽然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 庸云弱迅速提笔,在案上写写画画。 当初安排夜鸣蝉接触魏无垠,就是想借由魏无垠贪生怕死的习性,给他造成被人刺杀的假象,再嫁祸于外面的乱匪,让魏无垠收缩兵力,给自己的军队留下更多余地。 谁知中途发生了意外,不仅遇上了真的乱匪,连夜鸣蝉也至今无处可寻,生死未卜。 虽然意外初现的乱匪做的也是类似计划中的事,却不如他们会拿捏火候,更显人性。 三名乱匪不仅将事情闹得太过凶残,连累到上百平民百姓,甚至连贪生怕死地魏无垠也被他们刺激的性情大变,一度让庸云弱视作最不想遇到的结果。 好在夺命寨这边也不是寻常乱匪,及时进行反击报复,虽然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但最终的局势,庸云弱还能控制住。 “嗒!” 毛笔猛的一按,与笔床相碰出声。 目光连连扫过,顿时扬声大笑。 门外负责保护他的两位兵客相视一眼,不知庸王在笑些什么,竟然如此开心。忽见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如风一般地快速飞过。 庸云弱一路飞奔来至木牛斋一层,发令道:“所有人,听我号令!“升云”计划的人员,做好一切准备,进入战备状态,一周后……” 他忽然顿住,目光扫过静止的人群。 有人捧着信鸽……有人正要提笔、研磨……有人一只脚站在地上,还保留着走路的姿势……有人拎着沉重的物件在咬牙坚持…… 下一刻,阴阳分明的脸上不怒自威,庸云弱一字一顿道:“清扫平元城!” “……” “啊!!!” “庸王!!!” 木牛斋里,沸腾了。 尽管他们知道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尽管他们知道庸云弱最不喜他们这样,尽管他们知道这一切还不是最终的结局。 但他们就是忍不住,就是忍不住啊! 十年,整整十年! 自十年前庸一方被魏无垠恶意赐死,他们每多活一天,内心都更加愧对逝去的庸王。 最开始的兄弟们,已经有数千人自刎在营中。 他们接受不了刀剑无眼的战场背后,竟有一把自己人的暗箭;他们接受不了自己用生命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说弃就弃的结局。 是年仅六岁的庸云弱将他们拉回现实,给与他们新的希望。 只要能推翻魏无垠!只要能重振家园!只要能为庸王复仇!!! 这一天! 终于等到了! 望着一群糙汉子在哪里哭天喊地,庸云弱面带微笑地紧了紧眼睛,悄悄走回上层。 门前看守的兵客也听到他的话,此时瘫软在走廊,哭成泪人。 这些都是真真正正的铁血硬汉、大好男儿,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再苦再累再重的伤,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如今竟因为这一天都到来,压抑不住内心地触动,放声大哭。 “老家伙,你的好兄弟没一个是孬种。” “等着吧。” “要不了多久,我就让魏无垠给你陪葬。” 第七十七章 一家独大 情动一时,心痛一世。 兵客们只把情绪纵放半刻功夫,又迅速做回各自的工作,沉入复仇大事。 书案前,庸云弱写了书信,派人前去联络幻剑门与气劲宗。 这次清理平元城,牵扯到的武客何止上万,少不了他们两家超级大派的高资历弟子来配合行动,里应外合。 如今行动的时间忽然提前三个月,他们再怎么追赶也无法在一周内弥补多少,只能尽快通知两派,让他们速速钦点人手,做好准备。 除此之外,眼下还有百门试炼一事将要举行,两派为了避人耳目,不引人注意,同样要郑重参加。 这下有得忙了。 …… “哒哒哒……” “哒哒哒……” 城门上的兵客忽然看到两个黑点。 他翘首望去,见是两只骏马正在极速飞驰,在那空无一人的官道上,十分显眼。 越到眼前,越是能看清骏马身上还有两个身影。 “来者何人!” 远远地,兵客运足了内力,通过专门喊话的长角号质问对方。 自乱匪毫无征兆的突袭了一次平元城后,城中上下人心惶惶,虽有各派及时将乱匪剿灭,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限制了日常出行。 同时,也是谨防有乱匪混入,造成混乱。 来者将马一勒,停在城门前,甩上一道令牌,回道:“气劲宗,丰末年!” 兵客伸手一招,稳稳接了令牌,仔细看罢,见它确实是气劲宗的令牌,质地、工艺一摸就知。却也不敢大意,又一路小跑送至一人手中。 岳千秋看得令牌,亲自来到城门前。一眼看到那个身影,与他暗中对视。 沉声道:“放行。” “放行~” 兵客扬声一吼,将令牌掷了回去。 下一刻,数丈高的城门慢慢露出一缝,一次只容得过去一人。 两人匆忙赶回气劲宗,一路上见到不少门派弟子、帮会成员自发的在城中巡逻,连武神山的山阶上也有数个气劲宗弟子组成的小队,来回走动。 由此可见,平元城目前的整体局势不太乐观。 到了宗门前,两人直接分奔两头,是在路上就早已做好分工,在与时间追赶。 丰末年来到万宇殿,直接闯了进去,见到万横正与众位长老、护发、堂主等人商量事宜,又默默站在一旁。 万横与他点了点头,目光回到众人身上:“木牛斋最新消息传来,百门试炼的时间将提前至一周后。依此看来,魏无垠是想要各门各派的弟子前去抗衡乱匪,是铁了心把大家当作弃子,对此你们怎么看?” 一名长老愤愤道:“魏无垠是不是疯了,这种时候还想着什么百门试炼,赶紧派军队啊!指望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家伙的去攻打乱匪,这哪是试炼,这是让他们去送死啊!” 花长老轻叹一声,摇头道:“葛长老此言差矣,若是轻易调动军队,使得边防空虚、无人防守,万一邻国打上门来,要死的便不只是这些弟子了。” 葛长老冷冷道:“那你就忍心看着我们的弟子前去送死,不闻不问吗?” 花长老淡瞥一眼:“我可没说不闻不问。” 葛长老上前一步,怒视:“那你是什么意思?” 吴长老站到二人中间,将他们隔开,好言劝道:“二位消消气,咱们现在不是正在商量这个事情吗。” 又转而问道:“宗主,魏无垠就单单说了百门试炼提前一事,没有再提到别的什么方面吗?比如,他那边有没有表态,为参加试练的人提供一些助力什么的……” “有!” 万横声音一沉,将木牛斋的密信甩至吴长老身前。 众人围在一起,将密信小声读出,一个个面色惊变,脸色凝重。 吴长老语气沉沉道:“若是如此的话,今年的百门试炼,我们气劲宗不能像往年一样勇猛精进。” 言下之意便是:这前十的名头,不能要。 任谁都能看出魏无垠的意图是在借机招揽他们,若是收下这个名头,怕是会被人先入为主地当作是魏无垠的亲信势力。 若你魏无垠是个明君,倒也无妨,可他的名声实在是…… 万横看过众人,见他们都是一样的态度,适时安慰道:“这一点无需担心。” 花长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话道:“这两年,气劲宗对外招收弟子严格控制了人数。去年只有两百余人参加了百门试炼,到了今年,能够参加百门试炼的弟子也不过刚及百人,不够第一梯队的标准。想必不会有多少表现的机会,进不了前十。”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向万横看去。 当初万横突然要减少招收弟子的规模,众人还作出反对,但万横执意如此一口定下,让人十分不解。莫非是早就有了想法,猜到这一天? 丰末年也抬头看去,心里一阵嘀咕。 气劲宗与木牛斋勾搭到了一起,好像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天天吃我的、喝我的,竟然把我排除在外!你把我丰末年当什么了,这让我面子往哪放! 正要发火,万横又说道:“时间紧迫,众位下去安排一下吧。除了参加百门试炼的弟子要提醒到位,参与“升云”计划的弟子也要仔细挑选,记得给他们升级一下配备,分发丹药,务必将伤亡降到最低。” 丰末年听了,胡子一吹,插话道:“等等!什么升云计划,我怎么不知道!万横!你个白眼儿狼,吃我的、喝我的,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丰末年上前一骂,众人纷纷闪到两旁。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无奈的耸了耸肩。 这两人的关系他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两人一见面就骂来骂去,偶尔大打出手却也不见有伤到感情。 只是这次这么大的事,丰末年竟然不知道? 万横啊万横,这就是你不厚道了。 众所周知,丰末年可是气劲宗的财神爷啊! 万横挥了挥手,众人连忙散去。 他们巴不得让两人自己闹,不用他们劝架,不然到时候丰末年连着自己一起打,以他的功力和以往的记录来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万横知道他去了无垠宫赴宴,向他询问道:“无垠宫那边,什么情况?” 说着,又将密信甩给丰末年,所展现的意思便是:你看,密信都给你看了,我可没有把你排挤在外! 丰末年看罢,倒是不太意外。 除了百门试炼这一点,自己未曾料到。在各城入驻符箓专点和间接笼络势力这两点,早已通过无垠宫内的情况见识到魏无垠的野心。 丰末年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坐上万横的宗主之位。 屁股来回扭动了两下,不自在道:“跟这上面差不多,魏无垠不仅想垄断整个无垠国的符箓,还想让各门各派正式纳入无垠国中。当场宣布了一个新的年号“定天”,应该是下定了决心要大搞一番。” “定天?” 万横微微一怔,有些愕然。 无垠国成立这么多年也没人出面管过这些,设定什么规则,所以整个无垠国的势力都是各玩各的,互相制衡。 如今,魏无垠的名声正差到了极点,又突然要定天,他怎么定? 想了想,感觉不如眼前的事重要。 旋即摇头道:“算了,不管他,你带些弟子去库房提些银钱,我要给他们升级配备,回头打狂刀门用得到。” “打狂刀门?” 丰末年厉声一嚎,一阵风冲到万横身前。 这边木牛斋的事还没给我解释清楚,接着又出了个什么“升云计划”,现在我正问你呢,你不答我,反而又冒出个“打狂刀门”…… 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万横,你今天要是不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了,我就拆了你的万宇殿!” 万横闷声一哼,却是悄悄歪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宗主之位。 他先前常年奔波在外,帮丰末年寻找机缘,一年都回不来几次。又因为屋里藏了个夜孤蝉,怕人发现,所以很少让人打扫,上面的灰尘不知积累了多厚一层。 当下定睛一看,座椅上果然留下一个屁股印,颇为喜人。 不过,丰末年对气劲宗来说有着不可估量的贡献,真要说起来,甚至比他这个宗主的存在都要重要许多。 连忙收了玩笑心,将事情一一为他解答,不做丝毫隐瞒。 丰末年听罢,来回踱步:“你是说如今的平元城早已被庸王的人所暗中掌控,包括现在的木牛斋里也全是庸王的人?庸王是……庸一方?” 万横摇了摇头:“庸一方早在十年前就被魏无垠恶意赐死,现在由他的儿子庸云弱来带领,是新的庸王。” “!!!” 丰末年震惊了! 庸一方这么传奇的存在,竟然被魏无垠恶意赐死了? 当年的立国四人,失踪的两个,赐死了一个,魏无垠这下还真是……一家独大! 又疑惑道:“可庸王的军队都来咱们这里了,边陲之地怎么办?不怕邻国那些人打过来?” 万横轻声一笑:“打什么打?那边的几个国早就被庸王打的快灭亡了,哪有能力出兵?放心吧,现在外面的敌国军队,都是庸王的旧下假扮的。” 第七十八章 就这么做! 这么猛! 丰末年心中咯噔一下,竟觉得几分痛快。 同时,也理解万横将他蒙在鼓里是何用意。 若是一开始就让他知道庸王在铺设这么一条道路,自己定会拿出所有积蓄不惜余力的支持庸王。 这样一来,不仅气劲宗的资金方面要受到牵连,还极有可能因为他的加入,将事情过早暴露。 他丰末年从来都不是个适合藏匿的人,要么就像之前那样呆在气劲宗里一步不出,要么就在外面闹个天翻地覆。 现在回想起来,无论是在炎阳镇大开杀戒,还是直接在无垠宫与高佑等人面前自报姓名,种种迹象都表示,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做不到八面玲珑。 万横,也算是间接地在保护他了。 又突然想到一事,问道:“那个叫裘雨芳的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万横脸色一僵,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能告诉他,只随意打发道:“幻剑门也与木牛斋达成了合作关系。不过幻剑门你知道的,全靠裘天海一人撑着,忙地一团糟。他无暇照顾女儿,就放我这里了。” 又装作一副关心模样:“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 丰末年果真不是八面玲珑的人,万横随便两句话就给让他没了疑惑。 憋声一笑,回道:“没事,小家伙拜了我徒弟为师,要学什么情剑,本来基础就差还天天净想着偷懒,挺逗一小丫头。” “哦哦,年轻人嘛,随他们闹吧……” 万横越说越心虚,脚步向门外走去,扬言不放心下面,要去查看一圈。 这时,丰末年不知哪根筋搭对了地方,眉头一紧:“等等!你又骗我?” “我不是,我没有,我怎么会骗你呢!我可是堂堂一门之宗主!” 眼看万横的额头竟然冒出了汗! 丰末年气地双手一张,身影一闪,当下就要将殿内的其中一根支撑柱给它推掉! 真拆! 万横脸上一恼,上去就是一掌。 一道劲风直扑丰末年面门,又迅疾,又绵绸,后劲十足。 “干!” 丰末年一声臭骂,仓促回击,眼看这根支撑柱已有松动的迹象,不得不忍心将它放弃。 两人连过数招,全是在拼内劲,一时间打的万宇殿内蓬蓬作响,如同放炮一样。 “万横,我忍你好久了!” 丰末年猛然收手,翻身一脚正中万横胸口,身子华丽一转,站在原地冷眼相看。 万横挨了他一脚,被踢飞数米,疑惑丰末年的功力怎么突然有了长进,不敢再冒然出击。 明明年前跟我打架的时候,还没这么猛啊? 丰末年见他愣在那里,心里偷乐。 自从收了肖云锋为徒,他已经开了多次杀戒,如今自己的战意又回复一些,实力提高了至少一成。 万横无心与他做无谓的争斗,喝声道:“丰末年,我劝你不要乱来。有些事情该你知道的我肯定会告诉你,庸王这边的秘密我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了,你还不信我!” “信你个腿!要不是我来问你,指不定你们打完了我还在院里喝酒呢!” 丰末年冷笑一声,又讥讽道:“堂堂裘天海的女儿拜了刚入门的弟子为师,你竟然说是年轻人的事,随他们闹吧……是我糊涂还是你糊涂?” 万横一愣,想不到是在这点细节上栽了跟头,无奈道:“现在真不是告诉你真相的时候,总之你不要再问了,出了什么事不是你我能担得起!” 说完,整个人也变得有气无力。 是啊,牵扯到这样的事,区区一个气劲宗,如何担当的起。 眼下,气劲宗已经毫无退路,前有庸王,后有魏无垠,如今肖家又参与进来,全到齐了。 虽然肖家还没有明确表态,但他有预感,早晚要出事。 当初裘雨芳拜肖云锋为师的时候自己就没有想到这么多,结果回到万宇殿,夜孤蝉直接愣住,说“变天了”,他这才反应过来。 紧接着短短一个月,气劲宗几乎被突然出现的庸王势力逼到绝境。 万横再是平元城第一高手,气劲宗再是平元城第一大宗,也不得不向庸王势力低头。 见他这样,丰末年也没了兴致。 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个能办大事的人,只是不爽万横什么都瞒着他的态度,好像自己真的有这么拖后腿一样。 他丰末年,早年是何等的风光啊! 想到这,丰末年啊的一声怒吼,一拳将地面砸了个大坑,闷闷离去。 过了一会儿,躲在墙后的夜孤蝉见殿内迟迟没有动静,小心探了探头,踏着小步从偏厅悄悄走出。 见万横独自杵在眼前,心中一酸,抬手搭在他的双肩,又不知如何安慰。 “没事。” 万横轻声一笑,握住她的手:“这样也好,有机会给她报仇了。” 夜孤蝉摇摇头,明亮的双眸早已雾蒙一片。 尽管当初庸王派人来的时候,她的内心还有一丝庆幸,想着这样一来是不是就有机会见到妹妹夜鸣蝉? 但她又想,见到了又能怎样,夜鸣蝉还是庸王的人,她还是她,自己还是自己…… 逝者已去,生者坚强。 相比这些,她更希望万横可以好好活下去,不愿他卷入是非。 就这么陪伴在自己身边……不好吗…… 轻咬下唇,感受着手上的温暖与厚实。 夜孤蝉双手下移,抱住他宽厚的腰。 倚靠在万横胸口,侧脸倾听,那强健有力的心跳,让她着迷…… 走出万宇殿,丰末年一路骂骂咧咧。 自他侥幸得了一命,隐居在气劲宗后,已是多年不与人来往,颇为寂寞。 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身边刚刚有点人情味儿,却莫名卷入一堆事件中,人也个个都有事隐瞒与他,心中不免感到一丝悲凉。 又想起一个人,怀念两人一醉方休的时光。 回到库房,见肖云锋与武祝、裘雨芳,还有几名眼熟的气劲宗弟子仍在库房内忙活,随口应了一下他们,抬手将肖云锋招来。 如今战事突起,气劲宗各方面肯定都要增加补给,库房的钥匙又只丰末年一人独有,这才让肖云锋赶去负责,生怕耽误了事。 想到自己如此对待气劲宗,十多年来从不吝啬分毫,丰末年心中长叹:“我把这里当家,你们又把我当什么?” 见丰末年气色不太好,肖云锋小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丰末年回过神来,直勾勾的看着他,心知这便宜徒弟也好不到哪儿去,瞒他的秘密指不定比万横那白眼儿狼还要多。 但他还是顾全大局,把闷气忍在肚子里,将万宇殿里的所见所闻说于肖云锋听。其中与万横起争执的部分,自然是一字未提。 “一周后?” 听到百门试炼提前的消息,肖云锋下意识的看向武祝,为他感到担心。 虽说武祝从他这学了双武法后日益勤奋练习,已学地有模有样,再加上他天资聪颖,又在几天前突破境界迈入了气定期,实力算是大涨一截。 可眼前的乱匪也同样因为夺命寨的联合布置,规模空前壮大。如此计较下来,此次试炼的危险程度非但丝毫没有降低,反而更凶险几分。 丰末年猜到他心中顾虑,心中对武祝这个孩子也同样不舍。 又想起当初托木牛斋的人制作易容面具时所答应的条件,心中一狠,附耳嘀咕几句。 肖云锋听罢,狐疑道:“当真这么做?” “就这么做!”丰末年脸色一沉,已是做了决定,“趁着魏无垠自己忙的不可开交,咱们速速收集材料连夜赶制,到时候将符箓用掉了,无凭无据的他也找不到咱们头上。” 肖云锋暗自计算一番,认可地点了点头。 纵使魏无垠已声明会大量发放符箓,为参加百门试炼的新生武客增添生存几率,但如此规模下,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多好的符箓,只能以量充质。 这么看来,与其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平民,倒不如顶着私自炼制符箓的罪名,自己做一些好用的符箓先把小命保住。 到时候大家有了符箓做保障,他不用担心同门的安危,也能安心做事。 肖云锋不是别人,不是活到试炼结束就行,他还要帮庸云弱杀人,这是早就说好了的。 两人商议完毕,丰末年又一阵风地兀自离去,是去找潘越然来帮他们收购材料,商议符箓的事。 如今平元城中,也就“小潘”生意做的最大,他又与丰末年相熟,最容易拖下水…… 而肖云锋,则继续守在气劲宗的库房,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弟子前来领取补给,一时半会算是忙不完了。 裘雨芳见某位大疯子走了,心中一松,眼睛忽闪忽闪地好奇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见她一副天真模样,肖云锋摸摸她的头,从裘雨芳身旁走过,心中禁不住在想:人傻就是烦恼少。 他拍了拍手,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丰长老说,百门试炼的时间将会提前到一周后,等下师兄们就会过来领取补给。我们先把银钱和一些常用的配备、丹药都整理出来,为他们争取时间。辛苦大家了!” 第七十九章 武祝借钱 “一周后!” 众人满目惊疑,登时议论起来。 虽说眼前这些人中,只有肖云锋跟武祝两人要参加试练,但这般惊人的消息,任谁听到都会吓一跳。 百门试炼提前三个月?那不就是小半年?这得少修炼多少功夫啊! 见到他们的反应,肖云锋轻呼一口气,没再解释为何要提前到一周后。 又转头看向绍良,开口道:“绍良师兄,你轻功好,接下来要辛苦一些。” 肖云锋面带歉意地一笑,继续道:“还劳烦你多叫几名师兄前来帮忙。另外,想请你帮忙统计一下今年参加试练的师兄师姐们,都是什么属性的功法,丰长老另有用处。” 绍良自幼就是个跑腿的命,从小到大不知道被人使唤了多少次。 直到他长大后成为轻功高手,反而没了幼时地那种不满。不仅主动在这方面放飞自我,还把跑腿看成日常呼吸一样的小事,将它当作习惯。 如今事态严重,他也慎重几分,当下拍拍胸脯答应下来,承担起跑腿的重任。 见大家都一脸凝重,裘雨芳也安静几分。 她是裘天海的独生女,是幻剑门地位最高的人,裘天海一直把她宝贝的跟珍珠一样,不许她受到一点儿伤害,所以她不用去参加百门试炼。 不仅不用参加,谁敢让她去参加百门试炼,裘天海先拔剑让那人过了自己这关试炼! 再说,百门试炼本来就是半自愿的性质,若是家境优越,有足够的资源提供,谁愿意赌上性命与乱匪搏斗? 可这么多人,又有几个能有这样的家境呢? 这些弟子多是家里贫困地走投无路了,才想尽办法举全村之力培养出来,就是希望他们有一天能够闯出名堂,连着整个村子里都能分到一缕福气。 若不是百门试炼只允许三年资历以内的弟子报名参加,想必这些乱匪,早已被屠了个干净。 为的,就是这背后的奖励。 裘雨芳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也老实下来,眼睛追着肖云锋的身影,心中不解:“师傅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去冒险?” 百门试炼提前到一周后的消息,使得每个人的心情都受到几分变化,忧心忡忡。 武祝也垂着头,一趟又一趟地埋头搬运东西,默不作声。 众人好一番忙活,终于赶在天黑前将所有的后备工作梳理完毕,不仅分发完各种补给,连肖云锋要的师兄师姐们的功法统计,绍良也早早送来。 一百多人,他算是跑断了腿,整个人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嘴里就一句话:“不要管我,让我躺着就好。” 大家走后,肖云锋与武祝留在库房。 一是要守在库房,谨防宗门内临时有紧急需求,需要打开库房;二是绍良真的劳累过度,不便将他移动,肖云锋不放心,决定留在他身边看护;三是……武祝有事相求。 是夜。 两人坐在院中,头顶是微弱的月光,一盏灯笼挂在弯曲的细竹上,将二人身前照亮,如同另一只月亮。 突然间,寂静的院中响起一声轻唤:“肖师弟!” 再三犹豫后,武祝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又碍于自尊心,本想一口气说完的话,刚到嘴边竟变得迟疑起来。 肖云锋应了声,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再说下去,以为他是有了什么难处,开口道:“武师兄与我还这般客气,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武祝咬咬牙,一鼓作气道:“肖师弟能否借我一些银钱?” 借钱? 肖云锋心中一愣,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据他所知,武祝向来生活地十分规律又勤俭。 虽然他经常下山做些自己也不知道的事,但他能感觉出来,武祝没有做坏事。这从他每天充实又满足的脸上就能看得出来,一向如此。 如今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找他借钱? 纵使心中百般不解,肖云锋还是爽快道:“可以啊,借多少?” 武祝见他愿意借,脸上略微一喜,下一刻又迟疑道:“三……三百八十两。” “三百八十两?” 肖云锋重复了一遍,心中的疑惑也渐渐转移到脸上。 要知道,气劲宗对待自家的弟子可是十分不错的,不仅有各种各样的补给配备,每月还有固定的银钱向下发放。 一年至三年资历的弟子虽然拿的最少,但每月也有二十两的银钱定额,这已经是寻常人家半个月所赚得的金额了。 更何况气劲宗里还包吃包住,这又省下一笔不小的开销。 肖云锋加入气劲宗这么久,至今也没花过什么钱,武祝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又哪里用得到三百八十两? 武祝见他迟疑,知道自己狮子大开口了。虽然肖云锋从潘越然那换了一千万时他也在场,知道肖云锋有钱,但那毕竟是人家的钱,没道理因为钱多就不把钱当回事。 咬咬牙,开口道:“借不了这么多也没关系,能借多少是多少……” 肖云锋问:“急用?” 武祝答:“急用。” “可是我没这么多零钱啊。”肖云锋脸色一沉,闷声道,“不然这样,我借你一万两?” 武祝心中刚刚一沉,听到他后半句又眼前一亮。 知道肖云锋不是在开玩笑,深受感动的同时连连摆手道:“不行,要不了这么多,要不了。肖师弟有多少零钱,把零钱给我就行。” 肖云锋也不废话,当着他的面,直接掏出了三百两的银票。 以他如今的身家,三百八十两零银钱肯定是有的,之所以只给武祝三百两,是想看看武祝接下来会如何做。 毕竟他还是第一次无需条件的帮人。 武祝接过银票,把它攥的紧紧,嘴里重重说了一声谢谢,非常急切的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丰末年就来到了院中。 见地上还躺了个人,上去就踢了一脚:“这小子怎么在这?死的活的?” 肖云锋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一把将他推开:“我让绍良师兄帮忙统计师兄师姐们的功法属性,留着给他们量身准备符箓,谁知他一口气就把那一百多人跑了个遍,累的不省人事。” “牛!”丰末年吧唧吧唧嘴,没想到小家伙这么猛,果然是年轻人,就是有劲。 又忽然问道:“对了,我刚刚看到武祝了,他火急火燎的往山下跑,连我叫他都没听见,大晚上的他去干啥?” “不知道。” 肖云锋探探绍良的状态,见他气息正常,已是无恙。 拍拍身子,朝丰末年说道:“既然你来了,我就回去休息了,忙了一天好累,走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 丰末年歪着脑袋,知道他准是有事瞒着自己。 不过他也跑了一天,现在只想喝酒,喝酒,再喝酒,懒得揪他问话,身影一闪钻进了库房。 诺大的院中,只留下绍良一人躺在地上。 偶尔间一阵夜风吹来,“阿嚏”声不断…… 夜色下,武祝一路飞奔来到了平元城内。 他左拐右拐钻入一条小巷,走到一间破败的小屋前,轻轻扣了门。 屋里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弱弱道:“谁?” “是我。” 听得熟悉的声音,少年连忙开了门,惊喜道:“武大哥,你怎么来了?” 武祝反手将门关好,拉着他走进屋内,将那三百两银钱在少年眼前一亮,又放入一个隐蔽的小盒中。 然后才松了口气,与少年说道:“百门试炼的时间提前了,这些日子我要静下心来巩固境界,不怎么下山。钱的事,我已经凑到了三百两银钱,剩下的我也会尽快给你送来,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不要担心。” 少年一脸担忧,不情愿道:“一定要去吗?” 武祝摸摸他的头,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异常的坚定:“放心吧,我已经是气定期了,实力不在他之下。等过了这一次,明年的百门试炼我就不用去了。” 少年点点头,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劝,事情还是一样会发展下去,只能在心里希望武祝不要有事,一定要平安回来。 武祝没呆多久,又迎着夜色匆匆离去。 少年站在门口目送,直到完全看不见。 正欲关门,又见到一人。 那人走进屋中,四处打量。一会儿盯着墙上的裂痕,一会儿看向桌上的煤油灯,一会儿看着三只脚的椅子,一会儿望向角落的面摊扁担。 等到少年倒了一碗清水端在他的面前,来者又把目光定格在缺角的碗上,一脸沉思。 “武祝是来给你送钱的吧?” 少年站在一旁,低着个头。尽管是在自己家中,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敢坐下。 见少年不答话,肖云锋又继续道:“三百两银票对吧,是我借给他的。你放心,我没有恶意。” 少年看着他,知道他是当初帮武祝打败了狂刀门少门主的人,心中再三衡量后,还是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真相的开头,肖云锋是知道的。 武祝所在的这一届,一共有二十人,其中十九人在上一届的百门试炼中被狂刀门害死,如今只剩下武祝一个。 这是武祝亲口告诉自己的部分,肖云锋一直都记在心里。 但剩下的部分武祝却没说,别人也很少知道。 第八十章 恩公 “往年气劲宗的入门考核,都是让前来报名的弟子互相进行武斗,优胜劣汰。去年却忽然改成了爬山,难度降低许多。那些世家弟子平日高高在上惯了,常年只学习各种武技,却是疏忽了基本功的练习,爬山这样的体力活反倒不如一些寻常出身的普通人来的利索。” “所以最后通过考核的二十人全是来自周边村子的普通人,其中就有我的哥哥。” 听到这,肖云锋算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这些寻常出身的弟子们定是那种以举全村之力捧出来的希望,他们平时勤奋练武,吃住都在宗门里,每个月发放下来的银钱省着不用,全部给家里寄去。 一月如此,月月如此,直到有一天他们战死在百门试炼中,这个钱忽然断了。 他们每个人都代表着各自村子里的希望,说白了就是一人的生死牵连着整个村的人。 以武祝的为人,定是把他们死去的消息瞒了下来。然后每月到了时候,再以他们的名义向村里寄去银钱,伪造出一副他们还活着的样子。 所以他才要向自己借三百八十两银钱,数额正好对应十九个人。 而他平时下山,也一定是在忙着赚钱,却因为这月突然生了变故才会向自己求助。 得知了这样的事,肖云锋对武祝的行为深深觉得了不起。 又看看少年一屋的破败模样,默默掏出一百两银钱。 倒不是肖云锋不舍得多给人家一些,而是他心中一直都有「帮人无需帮到底」的概念。 这月只是情况特殊自己才会出手相助,等到百门试炼之后,他们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与自己无关。 钱也一样要还。 少年拿了他的钱,心里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只是低头痴痴望着,觉得份量很重。 等他回过神来,想要向对方道谢,一抬头却发觉身前早没了人家的身影。 和两人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 一周不过七天,转眼不过一念。 待到这一天来临,气劲宗数千位弟子齐聚在一起。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全宗门的弟子都要默默送行,没人知道今日一分别,他日还能否再次相见…… 万横亲临现场,来到众人身前,魁梧的身躯挺地笔直,刚毅的脸庞不怒自威。 他站着,浑身散发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一浪接一浪,连着数千名弟子都能感受到一股热血澎拜。 “气劲宗一年、二年、三年资历弟子可到齐了?”说话间,声势震天,众人心中一惊,压力也减缓几分。 花长老拱手回应道:“到齐了,随时可以出发。” 万横嗯了一声,目光缓缓扫过。 最后定格在肖云锋身上,厉声道:“一年弟子肖云锋,三年弟子郝澜,出列!” 肖云锋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众目睽睽下,还是迅速走出:“一年弟子肖云锋,拜见宗主。” “三年弟子郝澜,拜见宗主。” 万横审视着二人,以不容抗拒的口吻下令道:“我命你们二人为这次百门试炼的总负责人,肖云锋负责一切指挥,郝澜负责协助工作。” 又看向二人身后:“百门试炼期间所有决策以肖云锋为准,任何人不得抗拒,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声音稀稀拉拉,只有十几位与肖云锋相识的人毫不犹豫的应了声。 数千道目光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感情集中在肖云锋身上,心中纷纷猜忌这个几乎全宗门都或多或少听过一些传闻的神秘师弟,究竟何德何能可以担当如此大任? 面对如此局面,万横不动声色的盯向肖云锋,手上迅速摊开收回轻轻晃了一下,冷声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 见到这个大大的庸字,肖云锋算是明白万横这是闹的哪出。 感情气劲宗已经成了庸王的势力,这是要他们配合自己去杀人啊! 当下也不做犹豫,心中一定,气势猛然爆发! 刹那间,数千气劲宗弟子皆感到膝下一沉。 “狂流期!” 众人心中大骇,不敢相信一名一年资历的弟子竟然有着狂流期的实力。 又感到一股锋利无比的无形力道,心中更是感到惊讶,纷纷失声道:“竟然连狂流之悟都已经成型!” 万横眯了眯眼,心中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个实力,他明明一直感觉着对方的实力是气定期中期来着,完全没猜到这一下竟然炸出个狂流期! 又想到实力突然上涨的丰末年,上次还欠了自己一脚,心中不免暗骂一句:老的能装,小的更能装! 目光再次停留在肖云锋身后,厉声道:“现在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 众人齐齐回应,声音中尽是藏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有一名狂流期的高手藏在队伍中,此次试炼定能将性命保住! “出发!” 万横一声令下,百人的试炼队伍顿时被数千人围在正中,如同一条青白色的长龙伏在武神山上,声势浩大。 众人走后,万横看向身旁一群长老、护发、堂主。 几人早已羞红了老脸,正觉得无地自容,此时被他一盯,更是低下了头。 连个十几岁的小娃娃都比自己强,这……没脸见人了! 气劲宗弟子将队伍送到武神山山脚,接下来的路就由他们自己走了。 不然数千人浩浩荡荡的下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打起来了。 肖云锋与郝澜走在前头,其余人紧跟在后,众人一路上各自在心里打着算盘,寻思如何抱好这只狂流期的大腿,撑到最后。 郝澜悄悄向他靠近一些,小声道:“上次见你还是气定期,怎么这么快就进入狂流期了?是不是有什么秘诀,也教教师姐啊!” 三年资历的弟子中,肖云锋最怕的就是这个郝澜师姐,什么事情都要问上一遍,简直是男人的噩梦! 随口打发道:“一不小心,就突破了。” 郝澜惊叹一声,心想资质高就是了不起,还能一不小心就突破了。 又忽然问道:“那是裘雨芳来之前,还是裘雨芳来之后?” 肖云锋回道:“裘雨芳来之后,你问这干吗?” 郝澜若有所思的长哦一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之后倒是一直没再问话,老实起来。 到了集合的地点——平元城城门口,眼前密密麻麻的各自占了一片,已经来了不少人。 “还要占地盘?”肖云锋皱眉嘀咕一声,不想会这样麻烦。 好在郝澜已经参加过两次,对此是轻车熟路,笑嘻嘻地找了块人少的地方将大家安顿好,跑去跟小姐妹们闲聊起来。 肖云锋没她心情这么好,站在一块略高的石头上仔细向四周看去,目光在人群中走过,不断将他们与自己记忆中的目标一一对比,一脸冷漠。 这次参加试练,肖云锋身上带着庸云弱的任务,名单上的门派加帮会一共二十二家,都是与乱匪相勾结的该杀之人。 原本他准备试炼一开始就脱离群体,独自前行。 凭他的狂流期实力,无论是对上乱匪还是目标中的门派,一套波纹指下来什么都搞得定,又快又省事。 如今带了这么一群人,节奏怕是要被拖慢不少。 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多少人来就多少人回去。 正想着,身旁忽然听到一声:“恩公?” 肖云锋转过头来,居高临下,见来者颇为面熟,似是当初刚进平元城时为他指路的看门兵客,但一身装束却变成了更高级的官服,已是飞黄腾达。 “你是之前在城门口……” 肖云锋话还未说完,那人欢天喜地道:“恩公!果然是你!恩公在上,受俺方远一拜!” 说完,竟直接跪地磕了个响头! 眼看周边的目光都已被他吸引,肖云锋连忙从石头上跳下来,将他扶起。 满目惊疑道:“方兄这是做什么?” 方远乐呵呵地站起身来,不由分说的便拉肖云锋向后方走去,一直走到一间营帐前,另一名身着更高级官服的男人面前。 向他介绍道:“队长,你看俺见到谁了,恩公,是咱的恩公!” 肖云锋还没从方远这边回过神来,一转眼,又是扑通一声:“恩公在上,受彰帆一拜!” 肖云锋彻底懵了。 前前后后两个年长于自己的人为他磕头,第一个还好多少是见过一面,第二个连见都没见过,怎么也直接磕上了? 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与双亲」,这跟书上写的不一样啊! 彰帆这一跪,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他可是平元城这次百门试炼中的总负责人,乃是魏无垠钦定的大官,管你是哪个门派哪个帮会,就是气劲宗宗主万横来了,也不如他的权利大。 如今一个兵客向少年下跪后,连他也跟着下跪,这少年到底是何人? 彰帆多少是当过队长的人,心思比方远成熟多了,连忙请肖云锋走进帐中又扶他落座,命人倒了茶。 三人就这么众目睽睽下,坐在篷帐里,太阳晒不着,灰也吹不着,羡煞旁人。 第八十一章 俺方远也义不容辞 彰帆双手递茶。 满是歉意道:“是我兄弟二人唐突,见到恩公就忍不住激动起来,若是不小心惊到了恩公,我兄弟二人给您赔罪了。” 肖云锋见他俩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不好甩他们脸色,抬手接过茶,问道:“这恩公二字,怎么说?” 彰帆贼贼一笑,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方远,却是不再接话。 方远咧着嘴,仍是沉浸在见到肖云锋的惊喜当中。此时彰帆提醒了他,才将双手置于前胸,一扯、一翻,从衣襟中掏出一副护心镜。 护心镜的一面已经深凹,肖云锋只看一眼便认出这是由尖锐武器击打在上面所致,只是不知这副护心镜所抵挡的是长矛还是重弩,或是别的什么,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但不管是哪种武器所为,从那凹陷下去的程度可以想象的出,若是没有这副护心镜来抵挡,想必胸膛会被瞬间穿透。 “当日恩公赏了俺几两银钱,俺心里可高兴了,后来俺看见路边有人卖这个,也不知怎地就是特别想买。俺向那店家一问,要价正好跟恩公给俺的钱一样,之后俺就买下来一直戴在身上,谁知竟保住俺一条小命!” 方远一口一个俺,说话时还一直挠头,脸上憨头憨脑地笑着,却是半天也没说到重点。 彰帆轻声一笑,又在一旁补充道:“恩公有所不知,方远与我原本都是看守平元城城门的兵客。后来我俩升职,被分配到屻江城中成为巡逻队的一员,谁知竟然遇到君主遇害一事,被一位名唤千里追的乱匪打的落花流水。” 说到这,彰帆又想起那些死去的弟兄们,面色由喜转悲道:“上百名弟兄死伤大半,多亏了方远帮我挡住一计绳镖,我才侥幸活了下来。而方远也因为这副护心镜的存在保护住了要害,同样侥幸活了下来。他是我的救命之人,恩公又是他的救命之人,那恩公自然也是我的救命之人。” 肖云锋默默听着,想不到自己行方便的几两银钱竟能在日后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可他仔细一想,这一连串地事情看似环环相扣,其实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关联。 虽然两人一口一个恩公的叫着,说起事情的缘由也说地头头是道,但这几两银钱在方远为他指路的同时就已经作为“酬劳”被他送出去,不再与他有关。 真要算的话,应该是方远自己慧眼识珠,能够相中这一副护心镜并将它长久戴在身上,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当下,肖云锋摇头道:“二位不必如此谢我,当初方兄为我指路,我行方便与他是应该的。至于这副护心镜,乃是方兄自己有眼光,算不上是我的功劳,能够因此保住一条性命也是方兄自身的安全意识过人。”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还有,方兄舍命救下彰兄,这更是与我说不上关系,感情深厚的是你们二人,我只不过是个过客罢了。” 方远一听,不愿意了,桌子一拍,耍性道:“不行,恩公就是恩公,俺方远可不要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彰帆点点头,也算是附和了方远的意思。 其实肖云锋说的这番话,他听着也颇为赞同。 但他与方远都是寻常出身,平时靠的不是自己就是自己,像这次死里逃生的一幕真是说不出来的惊险,做梦也不会猜到。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肖云锋的这支插曲发生在了方远身上,不然二人哪能活到现在? 所以,肖云锋是他们恩公这个事,无论谁再怎么说,都不会有所改变。 两人早已认定。 彰帆正色道:“我俩心意已决,恩公不必再好言相劝。从今往后,我俩各欠恩公一条命,无论是当牛做马,还是上刀山下火海,仅凭恩公吩咐,彰帆定义不容辞!” 啪! 方远又是豪情满怀地将桌子一拍,兴奋的站起来:“对!俺方远也义不容辞!” 又见彰帆回头瞪过来,这才怂巴巴的坐下来,脸上依旧笑嘻嘻。 肖云锋垂着头,对他们的这种行为大是不解。 拒绝,拒绝不了,讲道理,又讲不通,一时也被二人难住,不知要如何回复。 好在这时,一名兵客走上来:“总管大人,时辰已到,可以开始了。” 彰帆向肖云锋一拱手,赔礼道:“彰帆公务在身,不是有意怠慢恩公,还请恩公莫要生气。等恩公试炼回来,我俩再大摆宴席,请恩公好好一聚!” 肖云锋拱手回礼:“彰总管客气了。” 见他如此称呼自己,彰帆心中苦笑,知道这份恩情怕是不好还了。 手一招,客气道:“恩公,请。” 肖云锋顶着一群兵客的疑惑目光,从营帐中大步走出,彰帆紧跟其后,气宇不凡却是不敢逾越一步。 好似他才是这次百门试炼的总负责人。 二人一直将肖云锋送回气劲宗的队伍,身旁还跟着一队兵客,可谓是要多高调就有多高调,引来数千道目光。 肖云锋略带感激的向二人抱拳行礼,知道他们是故意如此,意在告诫其他队伍不要乱来,这是有后台的。 被他们这么一闹,肖云锋的形象又在气劲宗弟子们心中上升一大截。 郝澜一如既往的觉醒了八卦魂,朝他肩膀上一拍,语重心长道:“想不到你连这层关系都打通好了!真是孺子可……诶,你别走啊!” 肖云锋脸色一黑,径自朝武祝走去。 什么叫这层关系都打通好了,我是那种人吗? 见肖云锋向自己走来,武祝与他使了眼色微微点头,却是没说什么。又将身上的包裹紧了紧,颇为重视。 此次试炼共计一周时间,所有人都准备了大小包裹,做好了在外生存的准备。 肖云锋也同样如此,他再强也不是仙人,要食人间烟火。 待到郝澜追上来,以为肖云锋要和武祝说些什么,还没刚做好搭话的准备,又见肖云锋直直转身走回了队首,独自一人。 心中堵的厉害。 第八十二章 第二梯队 呜~ 城门上,半人高的巨大角号在气定期兵客的催动下,发出森严沉重地呜声。 顷刻间,上万武客闻声而起,纷纷站直了身子昂首望去,心中忍不住的激动,却也有人因此感到一丝恐惧。 时辰到了,试炼要开始了! 下一刻,一名衣着略微光鲜的兵客站在城墙上,目光扫过城门下众人将他们粗略审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端起手中纸张。 朗声道:“乱匪猖獗,国危民危。自末伏以来,短短半月,先有无知宵小刺杀君主,后有乱匪寨首煽动天下匪寇。君主爱民如子,心怀天下,得知天下苍生皆因匪乱之事苦不堪言,日夜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后亲赴校场,挑选死士一百,成立「符箓百士」,并身披战甲,率兵亲征,势要将乱匪贼子赶尽杀绝。” “「符箓百士」乃是君主倾重金全力打造,每一人身上都有百张符箓,手法多变。又因君主雄才大略,指挥有方,「符箓百士」一入战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显神威,连连拔得匪寨十数,将其付之一炬,大败乱匪贼子。” “「符箓百士」所到之处,乱匪贼子皆如丧家断脊之犬,落荒而逃。君主念及天下武客习武不易,缺乏历练,与乱匪寨首约法三章,命其同往年一样,陪同天下武客进行试炼,以弘扬无垠国大武绝学。” 听到这,众人心里皆是感到震惊不已。 这兵客洋洋洒洒的说了半天,又是君主,又是乱匪,又是「符箓百士」的,感情是在堂而皇之的给符箓做宣传? 哼,不屑。 若魏无垠的「符箓百士」真有此人说的如此神勇,又何必让他们这些人去与乱匪以传统武客的本事硬碰硬? 直接用你那战无不胜的符箓将乱匪除个一干二净,让他们这些做武客的不必付出性命,安心习武,这才是真正的为民着想啊。 所以不管眼前兵客再怎么将魏无垠与他的「符箓百士」夸成一朵花,哪怕是夸到天上,大家仍是心知肚明。 不过这些话倒是没人敢说出来,只是纷纷冷艳相望,好奇他还能说出什么花样。 果不其然,那兵客将身前纸张一折,又高高在上道:“此次百门试炼,乃是君主为了锻炼天下武客,特意安排。诸位若是能在试炼中取得优异表现,将有机会一举成为「符箓百士」名下的第二军队,「符箓千士」的一员,为无垠宫效命。” “日后诸位成了「符箓千士」的一员,上面不仅要将诸位赏赐为官,每月还会有巨额俸禄供于诸位,就连无垠宫内的数万武学典藏也从此任君挑选。”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诸位要努力了。” 说完,这锻衣兵客与城门下的彰帆相视一眼,轻轻点了点那胖胖脑袋,随后身影迅速退去,显然与彰帆等人不是一伙。 至此,彰帆身旁的兵客才赶紧忙碌起来。 扬声道:“君主有令,为助力天下武客剿匪杀敌,所有武客皆可领取「开山符」及「盾守符」两种符箓各一张,各队伍速速统计完人数派人上前领取。” “另外,本次百门试炼仍依照往年规定,根据人数进行梯队划分,两百人以上为第一梯队,两百人以下为第二梯队。” “现在,可以来领符箓了。” 话音刚落,一名站的最近的队伍立马走出一人,向兵客拱手道:“战途会,一百三十三人。” 兵客点头会意,一旁众人立刻将早已分成单份、十份、百份的符箓凑足一百三十三份,交于对方。 前前后后不过几息时间,十分有效率。同时,像这样的分配还有好几批,只一转眼的功夫就完成了四五支队伍的领取工作。 这时,又有一名兵客走出,引他们走向远处空地。是在第二梯队的位置,进行重新列队。 方远站在彰帆身旁,不时扭动着身子,目光一直向气劲宗所在的位置看去,对恩公甚是关心。 他这人没受过什么教育,心思少,说话直,做事向来先动身子再动脑子,所以先前在屻江城他才会想也不想的就帮彰帆挡去,就是因为他觉得危险,而不是他觉得该不该救。 此时方远见恩公所在的宗门队伍只有寥寥百人,人数偏低,还未等到正在排队的肖云锋领上符箓,便直接擅自跑上前去,将气劲宗一行人引到了第二梯队,给他寻了个好位子。 这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占了内部有人的便宜,先一步在队列里取了个显眼的位置,好受到上面关注。 事实上早一点晚一点地其实没什么区别,基本没人在意。 因为乱匪可不会管你站在什么位置,到时候纵使你有无垠君主本人来做后台,还不是一样该拔刀的拔刀,该亮剑的亮剑。 可偏偏就有人对此表示不满,从人群中走至彰帆身前,拱手道:“狂刀门少门主胡泉见过总管大人,总管大人看着面生,似乎不曾在平元城内走动过?” 彰帆不知此人所言何意,微微一怔。他虽然确实是第一次来到平元城,但平元城第三大门派狂刀门的名号他还是知道的,对方又自称是狂刀门的少门主,想必不会有假。 当下谨慎道:“不错,彰某确是一次到平元城。” 胡泉莞尔一笑:“怪不得。” 见兵客总管投来疑惑的目光,胡泉补充道:“总管有所不知,自百门试炼设立以来,气劲宗身为平元城第一大宗实力强悍,人才辈出,向来担当着第一梯队的前锋位置。今年气劲宗的人数虽说少了一些,但其终究是平元城第一大宗,想必此次参加试炼的人员其平均实力仍是高过我等。如此傲然战力却被放在了第二梯队,未免有些埋没了他们,应该让其改在第一梯队才是。” 彰帆轻哦一声,成熟又黝黑的脸上看不出有何表情。 偏头向重新站好队列的气劲宗队伍看去,漫不经心道:“如此说来,倒也十分在理。可惜上面有明文规定,要严格按照人数来进行分配。倒是你,同为参加百门试炼的一员,却能够不与他人恶意竞争,说出这番大仁大义的话来,真是有心了。” 第八十三章 正合我意 胡泉听不出他话里的敌意,正如他看不出肖云锋与彰帆之间有着不可描述的关系一样,傻乎乎的将彰帆这番话当作是在夸奖。 是啊,非但不与他人恶意竞争,还甚是抬举他人门派,我胡泉可真是个大好人。 心中偷笑。 胡泉谦虚道:“总管大人过奖了,在下只是为了试炼着想,希望平元城此次出征,可以大获全胜。” 彰帆微微一笑,显然很满意他的回答。 既然你这么擅长接话,想必你也很擅长接活了? 神色一松,慢悠悠道:“既然如此,那本总管就给你们狂刀门一个表现的机会。” 说罢,手一招,一名兵客走上前来微微欠身,等候彰帆吩咐。 还未等胡泉猜到这表现的机会是什么,彰帆忽地冷哼一声,话锋急转:“多给狂刀门一份符箓,再把他们领到第一梯队的先锋位置,一群热情似火的年轻人,可不能耽误了他们的大好青春,千万不可埋没了。” 交代完,又对上胡泉恶狠狠的目光,置若罔闻:“另外,随行的兵客也多安排一些,定要将他们的功绩记录清楚了,不可有遗漏。” “是!” 兵客面无表情的向胡泉说了个请字,也不管胡泉是什么反应,转身就向狂刀门的队伍走去。 他们这些混在炮灰阶层的兵客,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背后使坏的恶人,大家都是滚刀尖、拼性命,不想着怎么杀乱匪就算了,净想着坑害自己人。 人家气劲宗好生生的又没招惹你,你上来就要让他们一百来号人去做前锋,这不是明摆着让气劲宗的人去送死吗! 胡泉恶狠狠地盯着彰帆和一群兵客,拳头握地死死,感情对方从一开始就铁了心的要护着气劲宗。 可他毕竟是无垠君主钦点的大总管,负责的乃是整个平元城的试炼项目,他胡泉就是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纵使他有满腔怒火,也只能将它们憋在心里,不敢露出一星半点。 胡泉,愤愤离去。 可他刚走了几步,心里还是没忍住,身子背对着彰帆等人怒哼一声。 这一声哼的谁,根本用不着人提醒。 兵客们虽然平日鲜有与人交往,生活单调,但也都是肉长的人心,有着丰富的感情。 见胡泉作出如此大不敬行为,冒犯的乃是他们最尊重的队长,一群兵客当即火冒三丈,纷纷捋起袖子就要将其揪回来追究责任,却被彰帆大手一横,拦了下来。 一名兵客怒道:“队长,这小子也太不像话了,不就是一个掌门的崽么,牛气什么?” 另一人接话道:“是啊,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跟咱们队长耍性子,论起做人的基本,他还差的远了,他根本就是一坨屎!” “日的,气死我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心中的气愤程度远远超乎常人想象。 他们几人同方远一样都是很早便跟着彰帆,在很多年前,便已是他的手下。 千里追残害弟兄们那天,这几人因为一些公务被派到了别的地方,这才避过了千里追的残害,侥幸活了下来。 上百人的大队,转眼间就只剩下他们几个再加上方远,几人心痛如绞,恨不得杀尽天下乱匪。 又因为方远这么个一根筋的存在,大家都知道方远和队长是因为一个不知名的“恩公”保住了一条性命,心中皆是对其万分感激。 如今方远将肖云锋带到他们面前,口口声声称他为“恩公”,几人自然知道这个“恩公”就是保住了方远和队长一条性命的人。 不仅如此,他们还知道恩公是气劲宗的人,更是气劲宗队伍的领头人物,他们连报答对方都来不及,怎么会连同胡泉这种小人一起坑害他呢? 这些年来,彰帆待他们有多好,帮助他们有多少,他们都深深记在心里,无以回报。 那是一种外人根本无法理解,如同父母般严厉又无私的高大形象,是他们这一生中最宝贵的存在。 对彰帆来说,恩公受欺辱了就是他受欺辱了。 同样的,对他们来说,队长受欺辱了就是他们受欺辱了。 所以几人才会如此气愤,恨不得将那不知所谓的胡泉暴打一顿。 见几人如此暴躁,彰帆摇摇头,心中庆幸方远那个二货不在这里,不然凭借以往的经验,不动武力是拦不住的…… 起身,缓缓道:“走,去气劲宗那边看看。” 几人一听,立马昂首挺胸的为队长开路,一边走还一边向狂刀门投去挑衅的目光,身影渐渐停留在气劲宗的队伍前。 肖云锋见他们来势汹汹,不知什么情况,将喋喋不休的方远晾在一旁,拱手道:“彰总管。” 几人也有模有样道:“恩公。” “???” 肖云锋微微一怔,一转眼地功夫怎么又多出五个人? 彰帆轻咳一声,示意肖云锋随他走远一些。 待二人避开人群,彰帆问道:“恕我冒昧问一下,恩公与狂刀门之间,可是有什么恩怨?” 肖云锋双眼一眯,却是没有直接回复。 先前胡泉去找彰帆反应的时候,已让众多气劲宗弟子隐隐感到不安,他们生怕狂刀门从试炼一开始就对气劲宗使坏,希望肖云锋可以过去看看情况,最好可以走走后门,将两家分配的较远一些。 可肖云锋一想,狂刀门本来就在他的名单中,就算狂刀门不找上门来,他早晚也要找过去。 如今狂刀门公然使坏,这不是……正合我意? 不过后续的进展他们也看在眼里,见狂刀门的队伍被放在了先锋位置,胡泉又如此气愤,想来彰帆是维护了自己的利益与狂刀门闹了个不快。 如今彰帆又亲自前来慰问,肖云锋心中略微一衡量,正色道:“其实狂刀门与气劲宗之间,已有十多年的血海深仇。每年的百门试炼中,气劲宗都会受到狂刀门的恶意竞争,进而损失诸多弟子,这在平元城中已不是什么秘密。” 说完,他还不忘将其他门派、帮会一同拉下水,徐徐道:“不仅如此,像狂刀门这种窥伺气劲宗平元城第一大宗位置的还有风烈帮、金灵帮……” 第八十四章 试炼开始 肖云锋一口气将名单上的二十二家目标说了个干净,听的彰帆一身冷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彰帆怎么也没想到,气劲宗的仇家竟然占到整个试炼队伍的五分之一! 这哪是来参加试炼,这是来找死啊! 当下,彰帆全然不顾自己的总管身份,直言劝说道:“如此多的仇家,其幕后必是有人在密谋唆使。此次试炼,气劲宗只有一百来人,人数在众多队伍中不是最少也要排到末尾了。大家不是入境期就是气定期,纵使气劲宗弟子出身过人,实力胜过寻常气定期弟子,也难以抵挡千人,寡不敌众。!” 他上前一步,语气越发的急促:“恩公,听我一言,现在放弃试炼还来得及!就凭这点人数,想要在这么多仇家眼前坚持到试炼结束,根本不可能!” 他越说越激动,说话时忍不住地挥动手臂,远远的让人看着很容易被误会成:二人是不是在吵架? 彰帆直直瞪着肖云锋,黝黑的脸上急地有些发红。 他刚从屻江城的阴影中走出没几天,本以为自己的一生都要在悔恨中浑浑噩噩下去,却不想自己能在众多参加百门试炼的队伍中见到那个间接救了自己一命的恩公。 在黑暗中摸索了这么久,彰帆终于看见一道曙光,他知道这就是命运的安排,那曙光背后一定有着上百道兄弟们的身影。 可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他还没想好要如何报答这份恩情,就被迫的要去接受另一个血淋淋的结局。 肖云锋背负着手就这么静静看着他,无论从他的语气还是他的眼睛,亦或是那因为激动而大口粗喘的声音,均挑不出一丝虚情假意。 他不知道彰帆、方远等人对恩公二字有着什么样的执念,猜不透也理解不了。 但这一刻,他的双眼对上彰帆真诚的目光,心中忽然有一种冲动在催使着他相信对方。 良久,肖云锋莞尔一笑。 功法悄然运转,放出身上的气势,又凭借着出神入化的敛气本领,只在二人身前凝聚出属于自己的狂流之悟:「锋」。 彰帆与肖云锋站的很近,只距他不到一尺。 此时肖云锋的气息忽然将他笼罩,身躯下沉的同时,眼前唰的一下,再次浮现千里追残害上百弟兄的一幕。 那凌厉又让人恐惧的狂流期实力,随意间便能将人开膛破肚,其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让彰帆一辈子也忘不了。 这一刻,彰帆震惊了:恩公释放出来的气息,竟和记忆中的那股气息一样骇人,简直如出一辙! 脚步忍不住后退一步,心有余悸道:“这……这是狂流期!” “不错。” 肖云锋收回气势,徐徐道:“现在,彰总管明白我为何要迎刃而上了吧。” 彰帆苦笑一声,心中不禁感叹:以狂流期的实力面对一群气定期,这哪是迎刃而上,这是要生生砸断所有刀刃啊!想不到我苦口婆心在这劝说许久,竟是坐井观天了。 一时间,彰帆既为肖云锋拥有如此高强的实力而感到高兴,又为那再次萦绕在心头的上百名弟兄们感到难过,略有失神。 但他既然有本事领导众人多年,其本身的胆识和心理素质自然也十分过人。 很快的,彰帆深吐一口气,身姿再次站的笔直:“祝恩公旗开得胜,夺得大捷!” 两人相互行礼,既熟络又陌生,让远远的一群人看在眼里,猜不透二人到底是何关系。 直到所有的队列都已安排完毕,方远又贱兮兮的跑到肖云锋身边,一边恩公恩公的叫着向他嘘寒问暖,一边偷偷将一张颇大的羊皮纸塞给肖云锋。 他屁颠屁颠的来,又屁颠屁颠的去,众人皆笑他形如一个傻子,无一人把他放在眼里。 试炼的地点并不在平元城境域内。 浩浩荡荡的万人队伍从平元城一路南下,直到行进了大约五十里后才渐渐看到乱匪的身影。 彰帆身为此次试炼的总负责人,拥有绝对的决策权,待他刚刚抬手发号施令,顿时有队伍从他眼前冲过。 只见那血一般红暗的锈色制式服装忽地从队首的位置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过去,所到之处连大地也被染成相同的颜色——只一个照面便将对方杀了个片甲不留。 胡泉站在血泊中,冷眼看向后方,心中感到不快的同时,庆幸狂刀门遇上的是一个不大的散匪群。 正常试炼中,这种以多敌少的机会可不多。因为乱匪本身就喜欢占山为王,盘踞在一起,攻打起来不仅受到地势方面的影响,通常还会形成敌暗我明的局面,容易被藏在山林里的乱匪打个措手不及。 像眼前这种带有货物的散匪群可谓少之又少,几乎是白送上门来,给人磨刀。 所以狂刀门才会毫不犹豫的进行突袭,率先将他们击溃,不仅赚得了功绩,还从中夺得大量补给,相当于从一开始就捡了便宜,领跑在其他队伍之前。 又抬头看向前方,胡泉暗自笑了笑。 过不了多久,众人就会到达一片连绵的山峦地区,也就是此次试炼的最终目的地。 然后,随行的武客便会为各个队伍分配各自的剿匪区域,等他们将上百支队伍一一分配完,天色也差不多要暗下。 如今狂刀门已经拔得头筹,又夺得一些补给,之后两天都不用再担心补给问题。 到时候其他队伍休息,他们养精蓄锐,其他队伍四处寻找乱匪,他们仍然可以养精蓄锐。 狂刀门不爱剿匪,就爱杀这些寻常队伍,等到其他队伍与乱匪杀个不可开交之时,便是狂刀门乘机而入的好时机。 “气劲宗,哼。” 渐渐地,窃笑的脸又变得一片狰狞。 …… 平元城,木牛斋中,庸云弱颇为罕见的在木牛斋一层摆了案台。 他闭目而立,久久不动,如同一株劲松,任由四周众人走来走去,独自岿然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兵客快步走到他身前:“禀告君主,百门试炼的队伍已经到达目的地,是否即刻通知炎阳镇军营,现在就派出骑兵队?” 庸云弱缓缓睁开眼睛,双眸闪过一道精光。 随后,重重吐出一字:“准。” 第八十五章 向南前进 话音刚落,一只早已备好的灰色信鸽顿时被人从窗口抛出。 它一路向南,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一支利箭穿梭在薄雾中,直直射向炎阳镇军营。 月光下,五百人的骑兵小队威风凛凛地列在军营门口,是同样提前做好了准备,整装待发。 他们身披轻甲,只带上一柄大刀和一点点干粮,身子齐刷刷地静立在战马左侧,眼睛紧盯着上方。 纵使眼角已平添几分沟壑,面容也尽是饱受风霜,但那一只只虎视眈眈的眼中无一不迸发着兴奋的光芒! 哗哗哗! 寂静的夜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翅膀的拍打声,众人不约而同地抬起臂膀,迎接它的来临。 信鸽稳稳落在一人手上,似是在炫耀自己的速度,咕咕叫个不停。 那人来不及安慰它,飞速取下密信,一眼扫过。 下一刻,倾尽全力大喊道:“出发!” “喝!” 五百人齐齐爆喝一声,同时翻身上马驰骋而出,无需他人再进行指挥,直接轰轰烈烈的奔向蒙丘山。 这是一只庸王亲自操练过的骑兵队,其朝夕相处多年,彼此之间的默契远胜寻常骑兵,又是由清一色的气定期武客组成,实力不容小觑。 他们乘着夜色,头顶蒙蒙月光,在那荒无人烟的土地上显得既庞大又渺小。 …… “这是蒙丘山的地图?” 郝澜凑着脑袋,不知不觉间又往肖云锋身边挤了挤,目光紧盯着眼前的羊皮纸,心中说不出的震惊。 肖云锋瞥了她一眼,懒地与她解释,把目光停在郝澜身旁的止如云身上,与她点头招呼。 他与止如云之间,好久都不曾有过来往,似是见也没怎么见过几次,已经略显生疏。 止如云见他与自己招呼,也是微微颔首,心中想到的仍是肖云锋在气劲宗中展现狂流期实力的那一刻。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没日没夜的勤奋练武,想要在试炼开始之前达到气定期中期的境界。 她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将肖云锋比下去,但她越练越发现,自己那微不足道的进步简直渺小的可笑,与肖云锋相差的实力,也远远不是达到气定期中期就可以追上的程度。 为此,她一度猜测对方的实力是不是早已达到了狂流期,可无论她再怎么猜测,心中怎么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直到今天她亲眼见到肖云锋所展现出来的实力,那颗苦苦撑着的心,彻底崩盘了。 肖云锋收了地图,心中略微思索一番,决定继续向南前进。 先前庸云弱已与他有过沟通,说是会提供一支骑兵队伍,助他完成任务,是从炎阳镇的军营向这边派出,时间却没有说清楚。 如今各个队伍已经划分好目标区域,一百多支队伍被多多少少的分成几十块,遍布在蒙丘山一代。 由于肖云锋与彰帆等人的特殊关系,气劲宗的队伍受到了特别关照。 此时他们的身边并没有其他队伍,孤零零的像被抛弃一样,但无疑比谁都安全。 正好有利于他们悄然向南前进。 随行的兵客也是彰帆的亲信。 彰帆刻意挑选了一名颇为机灵的手下给肖云锋安排上,就是希望他在试炼途中能或多或少地帮肖云锋一些。 眼见负责带队的肖云锋有些犹豫,兵客果然称职地上前客气道:“恩公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按理说,这样的行为是属于违规的。 不过大家历来都会受到一些试炼队伍的特殊关照,帮其多少行个方便,这在百门试炼中早已成为不成文的基本操作。 眼前,气劲宗的队伍附近又没有其他兵客,他就是给对方行再多的方便,也无人管的着,更何况是彰帆有令在先,他不敢不从。 肖云锋轻轻紧了下眉头,心中对“恩公”这个称呼仍是不太能接受,方远、彰帆这样的他都觉得很勉强了,这些八杆子打不到一撇的更让他难以接受。 又装作不经意地打量他两眼,一时竟觉得有些头疼。 他总不能直接跟对方说:我想去杀人,去杀参加试炼的人。 那不是给人家添堵嘛。 只好随意打发道:“没事,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兵客点点头,却是以为他不知要往哪边走。 好心道:“恩公若是想赶在夜深前攒下一些功绩,不妨试着向南走上几里。那边连着几个小村庄,生活条件还算不错,时常会有乱匪过去收缴一番,可以去碰碰运气。” 郝澜站在一旁,自然也听到二人交谈,惊呼道:“时常就去收缴一番!乱到这种地步都没人管?” 兵客苦笑一声,一脸心酸模样道:“蒙丘山这一代有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匪寨,其总体规模算起来,成员起码好几万,这样的庞大实力,上面不发话谁敢管啊。” “除非是将那几个小村庄进行整体迁移,还能让他们好过一些。但那些土地啊,屋舍啊都是老一辈留下来的,很多村民觉得这里就是自己的根,根本不愿意离开。” “其实他们这样已经算是好的了。蒙丘山的乱匪虽然也是匪,但他们比起外面那些又稍稍有原则一些。像屻江城那边,若是有这样的村落出现,铁定是今天这家去搜刮一波,明天另一家又去搜刮一波……那才是真的不给人留活路。” 围观的气劲宗弟子听罢,心中唏嘘不已。 他们虽然也参加过两次试炼,但是像这样与兵客面对面的对话却还是第一次。 他们只知道随着师兄师姐们的步伐一路杀过去,拖着疲惫的身躯活到试炼结束,尽可能的多赚一些功绩。 却不曾想过这些乱匪为何怎么也杀不完,年复一年如杂草丛生。 郝澜听罢,心里气急了,问他:“知不知道这些乱匪是哪个山头的?” 兵客晓得她问的就是不远处的那些乱匪,如实答道:“村庄的西南边是一座野山,山里面有一座匪寨,人数大概百人,骚扰村庄的乱匪就是那里面的人了。” 说完,目光看向肖云锋:“恩公,能否借一步说话?” 躲过郝澜好奇的目光,肖云锋随他走到一旁,淡淡道:“说。” 兵客顿了一下,重重叹了口气:“恩公的情况总管大人已经简单与我说过。但是在我看来,与其在这边与其他队伍一头拼抢,真不如向南边多走些路程。虽然乱匪少了些,功绩也少了些,但咱们上面有人,还是能替恩公争取一些的。” 肖云锋歪头看他,以为他是有什么要事相告,却不想对方一开口就是要帮他做假。 第八十六章 误会 想必彰帆与他通气时也未有交代太多,只是让他多多帮忙,隐瞒了自己的实力和计划。 想了想,既然都是要往南边走,顺路清理一下乱匪倒也不算什么。 当即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 兵客听了,心头一喜。 原本他见肖云锋年轻,担心对方会有少年郎固有的倔脾气,肚子里准备了好长一段说辞,做好了长久劝说的打算。 谁知肖云锋只是看着年轻,实际上却比同龄人明事理的多,他才刚刚说了几句对方便应了下来,省了不少功夫。 只要肖云锋不出事,他回去也好向彰帆复命,至于功绩什么的,麻烦一点还是能对照下来的,这一点他倒是胸有成竹,敢打包票。 二人回到队伍时,众人早已在郝澜的带头下达成了共识。 气劲宗的弟子本就对乱匪更加痛恨几分,如今眼前正有一个作恶多端的乱匪在长期骚扰百姓,根本无需他人多言,众人的心意已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一行人简单整顿一番,各自背负着行李向南前行。 一路上郝澜叽叽喳喳的与兵客问话,对其刨根问底,一口一个大哥,盛情难却。 兵客碍不过肖云锋的面子,虽颇觉为难,却也一一回复于她,让大家了解到很多原来没注意到的事。 比如除掉一个野外的乱匪和除掉一个寨子里的乱匪,单按人数算,功绩会相差一倍…… 比如除掉一个寻常乱匪窝和除掉一个有瞭望塔、有护栏等已经形成建筑规模的大型匪寨,两者之间的功绩也相差许多…… 比如乱匪窝里搜到的金银财务也可以换做功绩…… 再比如这个随行的兵客,他的名字叫周克。 一行人就这么走着,不知不觉间眼前出现一排矮矮烛光,想必就是那个村庄了。 众人加快步伐,心里不知是担心什么还是在期待什么,各怀心事。 还未等他们靠近,远远地便传来一阵锣声。 夜晚中的声音总是比白天显得更加响亮,震耳欲聋的锣声从村子里传来,连百米外的肖云锋等人也被吓了一跳。 人们听见锣声,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跑出,手中拿着锄头、铲子,一眼望去全是老弱病残。 几人刚走近,还未开口问话。 一名老头儿不太利索的上前几步,手中铲子撑在地上,身子颤颤巍巍:“年轻人要讲德行,做人更要讲良心,你们已经夺了咱的粮,现在又想干什么!” 众人一怔,这话说的好像是有别的队伍来过一趟了?还夺了人家村子的储粮? 这是哪个不入流的门派做出来的事,也太丧尽天良了! 肖云锋上前一步,拱了拱手:“老人家,你先别着急,看清楚一点我们不是刚才那批人。” 那老头儿听罢,却颇为害怕的后退一步:“你们这么多人,我们哪能记得清谁是谁,先前你们也是这么跟我们说话,结果说着说着就抢了咱们的东西。” 说话间又将铲子颤悠悠地端在手中:“这次咱说什么也不能任由你们胡来,与其让你们把东西夺了去,大家都没法过活了,不如把老头子这条命也一并拿走,反正你们都没有良心,也不会觉得良心痛!” 老头儿将铲子对准肖云锋,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身后一群人也纷纷端起武器,身子骨却难得比老头儿硬朗多少。 “没天理了啊,闹完洪灾闹人害,还要不要人活了啊!” “连老人家的东西都抢,还有没有良心啊,就是山上的乱匪也知道帮我们耕耕地,你们连乱匪都不如吗?” “都拿走吧都拿走吧,反正也活不成了,送我们一个痛快吧……” 眼见一群人进入集体卖惨模式,好几名妇人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 郝澜连忙从队伍中走出,帮肖云锋劝说道:“老人家,你们真的误会我们了。我们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与你们说的那些人既没见到,也不认识。不信你仔细瞧瞧我们身上的衣服,肯定和他们不一样。” 她这么一说,人群中顿时有个眼色稍微好点的接了句:“好像是不太一样。” 郝澜瞅中那个老大爷,兴奋的走到他面前,扯着自己的衣服给他看,问道:“老人家你看仔细了,不然这误会可就解不开了。” 那老头儿见对方向自己冲来,先是吓得连退几步,又听她是叫自己认人,才斗胆走到她身前。 上下打量一番,却是越看越激动,心里一阵嘀咕:这女娃娃生的好生俊俏! 连连摆手:“误会!一场误会!那群人里没这么俊俏的女娃娃!” 一听到俊俏二字,上一刻还在卖惨的老人们纷纷将郝澜围在了中间。 一个个将她上下打量,两眼放光。 “姑娘今年几岁啦,可有心仪的小伙子啊?” “我孙子是在屻江城里做生意的,年龄与姑娘相仿,要不要让老头子帮你安排安排?” “姑娘这么好看,肯定有不少仰慕的人吧,不过婚姻大事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得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听咱一句劝,找男人还是要找能吃苦耐劳、为人忠厚的,像我们家……” 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郝澜红着脸,向肖云锋投去求助的目光,被众人围堵下,一时无法脱身。 关键时刻,还是彰帆派来的随行兵客起到大作用。 只见他上前一步,口中厉喝道:“都给我闭嘴!” 被他这么一吼,老人们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个怒目看去,又变回一副拼命模样。 周克看管城门多年,对这种把无理取闹当作生存本领的老人家早已见惯不怪,不像气劲宗的这些年轻人,见他们哭喊两声就纷纷一副良心好痛的模样。 “我家大人乃是无垠君主钦定的屻江城兵客大总管,奉无垠君主之命前来办事。现在有事问你们,你们要给我老实回答。若是继续在这耍弄花样,胆敢说出一句假话……” 周克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哼,我就把你们通通算作刁民,上报到屻江城里。不出三日,自有人来押你们上街游行!” 第八十七章 都是一群好人 兵客总管?无垠君主钦定?上街游行? 老人们常年呆在村里,没见过什么世面,平时若是听到谁家孩子在城里认识了两个兵客,那就是给村子争光,是相当了不起的事。 如今身前来了个自称是兵客总管的大官,先不论是不是假的,万一是真的,那身份地位岂不是高到了天上去? 又听人家喝斥自己的态度,动不动就说他们是刁民,要拉他们上街游行,可不就是官老爷天天挂在口头上的那套说辞! 赶忙求饶道:“总管大人饶命啊!小老儿今年刚满六旬,家里也刚刚抱得一个孙子,本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日子,却不幸害了眼疾,这才有眼无珠错把大人当作坏人,闹出了误会。您大人有大量,还请总管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小老儿一命。” “您大人有大量,还请总管大人放过我们一命吧!” 老人们再次哭天喊地,豆大的眼泪说流就流。 若对方真的是一群坏人,他们倒还不至于求饶到这种地步,大不了就是一死,两眼一瞪、双腿一蹬,也来得痛快。 可偏偏人家就是本事通天的官老爷,最爱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万一把人家惹恼了,一怒之下真给自己挂上刁民的称号,再拉到屻江城里游行,那丢脸可就丢大了。 到时候城里人怎么看自己、骂自己都没事,他们一把年龄的人了倒也豁得出去。 可自家孩子还年轻,好不容易才在屻江城里过上体面日子,若是被人知道街上游行的刁民乃是他们爹娘,是要被人戳脊梁骨,以后都抬不起头! 他们不敢猜忌,也不敢反抗,只能在那里求饶,哭喊个不停。 可无论他们再怎么哭喊,周克仍是不为所动,反而对着他们又是一声喝斥:“闭嘴!” 老人们心头一颤,纷纷挤成一团,一个个垂着脑袋耸着肩,眼睁睁的看着就要到手的俊俏姑娘越走越远,又觉得一番心痛。 “现在我家大人向你们问话,都给我老实回答,不要耍花样。” 周克甩下一句话,来到肖云锋身前与他躬了躬身,算是给这些老人们看看哪个才是他家大人,也算是为自己擅自出头的行为赔礼道歉。 肖云锋知道他的意思,也不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他回礼,只好面带感激的点点头。 若不是周克及时出马,他还真不知道要如何与这些老人相处。 又回头看了一眼郝澜,见她已红着脸经躲回师姐们那里,心中忍不住感慨:想不到师姐你也有顶不住的时候! 没办法,这些老人一个个都是人精,说拼命就要拼命,说做媒就要做媒,说哭就哭说闹就闹,嘴里根本没点谱。 也就周克这种见惯不怪的兵客敢拿官威压他们一头,虽是借了彰帆的名头,却也是无奈之举。 肖云锋面向一群老人,心里默默对彰帆说了句:“对不住了。” 有模有样地厉声道:“本总管问你们,这附近是不是有一批乱匪,时常来此骚扰你们?” 一句话说完,感觉还不错。 最开始拿铲子对着肖云锋的老头儿貌似在村中颇有地位,此时的他也被众人投以期望的目光,希望他能出头代替众人回答。 老头儿深吸几口气,又轻了轻嗓给自己壮壮胆,这才回应道:“回大人,这附近确实是有一批乱匪,大约百来号人,就住在前面山头里。不过,他们从未骚扰过大伙儿,反倒是经常帮咱们耕耕地、盖盖房子,都是一群好人。” 肖云锋扭头看了一眼周克,见他也一脸疑惑。 来了兴趣,问道:“你说那些乱匪是好人?” 老头儿想起这年轻人正是最开始与自己说话的人,此时见他说起话来,比他的那个随从还没有官架子,想必也是个好官。 心里顿觉安稳几分,徐徐道:“总管大人明鉴。小老儿不知他们在外面做过什么事,不敢给您打包票,但他们对咱们村子里的人确实好的不行。像之前那场洪灾,村子里也受到些波及,是他们连夜将大伙儿进行了转移,这才保住一命。” 说到那场洪灾,气劲宗的弟子都是深有体会。 当时整个平元城都被淹在水中,补给不够、粮食短缺,若不是木牛斋及时赶来支援,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众人翘首向村子里望去,借着屋里的烛光见到村子里的房屋都是新刷的粉,外面的田地也都是新翻过的样子,只凭身前这些老人确实做不来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心里对这些乱匪也更加好奇几分。 肖云锋又问道:“先前听你们说,有一群年轻人来过?” 一听对方提起这事,老头儿顿时气的浑身发抖:“他们简直就是丧尽天良!连老人家的粮食都抢,根本就是禽兽不如!可怜我们这些老骨头,只能任由他们欺负,真是作孽啊!” 肖云锋见他又要哭,连忙打岔道:“可知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大约多少人?” 老头儿抬手向西南方向一指:“喏,他们往那边走了。说来也巧,经常来帮咱们做农活的乱匪就住在那边的山里,所以小老儿记得清清楚楚。” “至于人数嘛……”老头儿往旁边移了两步,探头看了看眼前的队伍,眯着眼,“比大人的随从多了不少。” 众人一听,心想:坏了,这怕是别的队伍先他们一步来到这里,目标与自己一样都是山里的那群乱匪。如今大家在这里又耽搁这么久,更是比对方迟了不少,估计人家现在都快要找上乱匪的大本营了。 原本他们觉得自己决定的早,又有周克带路,一路上不急不缓地还有说有笑。 此时一听,才纷纷慌了起来。 他们本就避开了竞争激烈的乱匪集中地,是在周克和肖云锋的决策下来到这么个地方,如今再被人抢了功绩,岂不是又要少一些奖励? 一时间,队伍里的三年弟子已有不少人面露不善,看向肖云锋的目光也带上几分责怪。 全然忘了当初是在肖云锋做出最终决定之前,自己就已经决定了要来这里。 第八十八章 翻脸 人就是这样,总喜欢把责任怪罪到别人身上。 尤其像肖云锋这种,明明不知是从哪里跑出来,却有着一身过人本事,无论是武学境界还是修炼天赋,甚至连样貌、气度都让人相形见绌,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的年轻人,着实令他们打心底的嫉妒和不服。 此时此刻,众人虽未开口明说,但各自身上的气息已经变得紊乱,个个冷眼盯者一个方向,气氛一度不太和谐。 百余人中,除了与众人刚相识没多久的周克,整个气劲宗的队伍里就只有武祝、郝澜、止如云三人与肖云锋相熟,然而这三人中,却也只有武祝一人能够彻彻底底的站在肖云锋这一边。 郝澜和止如云二人虽然也与肖云锋相熟,但也只是最普通程度上的朋友,远远比不上自己身边的师姐、师兄们来得亲切。 自加入气劲宗以来,她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多,每日一同生活、习武,感情之深厚可想而知。 突兀变化的气氛,连周克这个局外人也受到几分影响,面色不禁转至阴冷,冷眼相看众人。 他是彰帆的手下,却不是寻常兵客。 如今彰帆因在屻江城中救下无垠君主,立了大功,直接飞黄腾达连升三级做了总管,他们这些多年前便跟着彰帆吃苦受累的弟兄,也都被彰帆提拔为区域队长,颇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 别看周克只是个区域队长,其手下也掌管了百人之多,是个不小的官。 此次若不是彰帆亲自委托于他,让他帮忙关照肖云锋,他才不会自降身份去冒着丧命的危险当什么百门试炼队伍的随行。 乱匪可不会管你是兵客还是武客,一旦跟随的队伍被乱匪围剿,极有可能跟着一同丧命。 身为一名懒得多管闲事又受人之托的兵客,自己是站在众多气劲宗弟子这边,还是站在肖云锋这边,周克连想都无需去想。 只要肖云锋没有出事,其他人就算是死光了又有何妨?又关我何事? 不知不觉间,周克的身影又悄然靠近肖云锋几分,与另一名年纪稍长于肖云锋的少年站在一起。 两人相视一眼,有共识的作了招呼,那人说他叫武祝。 一时间,三人就这么被人冷落在一旁,好像眼前的人不是一个队伍,而是两个。 众人皆是各怀心思,唯独莫名其妙拉了一波仇恨的肖云锋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 他同周克一样,与气劲宗诸多弟子之间也没有什么好感。 当初自己就是准备脱离队伍的,若不是万横突然扔了个烂摊子给自己,他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现在也不过是在想些事情,完全无心搭理他们,任由他们怎么想,肖云锋毫不在意。 忽然,有人开口道:“咱们还在这愣着干嘛,赶紧去山上啊!”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对啊,再耽误下去什么都捞不到了。” “那位肖师弟,你到底能不能领导大家啊,你不是狂流期高手吗,怎么不带领大家去剿匪,在这愣着干嘛?” “肖师弟的狂流期的境界该不会是假的吧?” “就是啊,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与这些唱衰肖云锋的气劲宗弟子不同,周克眼睛骤然一眯,这才知道肖云锋竟然有着狂流期的实力。 如此看来,眼前的状况就十分有意思了。 一群辈分高的人认一位辈分低却又实力高的人做领头人,怪不得会引起这么大的不满。 不过他们到底是有多自信才会连狂流期的强手也舍得得罪,就不怕双方闹得翻脸,分道扬镳? 果不其然,肖云锋淡漠道:“我还有事,要去你们去吧。” 肖云锋这话倒不是在哄他们,他是真的有事,要在这里与庸云弱的人马会和。 乱匪所在的山位于西南方,虽然路途不远,却是与官道错开不少,若是随同他们一同前去剿匪,错过了与庸云弱的人马会和,怕是要因小失大,耽误要事。 只是此情此景下,这句话从肖云锋的口中说出,就显得很灵动了。 人群中不断传来唏嘘声,一名气劲宗弟子应时挺身而出,然后就是一连串的热情号召,顺便又把肖云锋暗讽一番。 很快地,一群人就这么扔下他们走了,连随行的周克也被他们直接忽略掉。 没办法,以肖云锋的年龄,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他有着狂流期的实力。 十六岁?普通人在这个年纪才刚刚入境啊! 他们一边走一边毫不避讳的对肖云锋评头论足,甚至有人在怀疑肖云锋在气劲宗里所展现的实力是不是万宗主刻意安排,找了其他狂流期实力的人来顶替。 至于周克,明眼人都知道他跟肖云锋是一伙的,也懒得招揽。 虽然这样做的话就没人为他们统计功绩了,但转念一想,乱匪的寨子里肯定有不少值钱东西,他们出来拼命不就是为了钱、为了功法么? 若是乱匪的寨子里存有这些东西,他们还要那些功绩干嘛? 肖云锋静静站着,目光望向南方,百余人的队伍从他身旁走过,就如同一滴微不足道的水滴落入内心的大海,毫无波澜。 止如云呆在原地,欲言又止,心中不知为何,十分想帮他说上几句。 但她毕竟不是郝澜,不如她那样有一副好口才和一颗随性自然的心。 眼见郝澜师姐也在众位师姐的包围下无声离去,她也摇摇头快步跟上队伍。 至此,肖云锋连看都不曾看他们一眼,似乎是铁了心的不愿与他们为伍。 这时,有人喊道:“师姐留步!” 止如云暮然回首,却发现叫住自己的男人,仍旧不是那个会笑着送自己花环的少年。 心中不免有些失望,眼神也黯淡几分,胸口莫名地感到一些刺痛。 武祝来至止如云身前,卸下包裹,从里面掏出厚厚三沓符箓递给她:“这都是肖师弟亲自炼制的,他让我给你多拿一些,说是关键时刻能保命用。” 止如云接过符箓,上面分别写着「盾守」、「金刚」和「刃化」,这三种符箓止如云也各有一张,是负责气劲宗库房的丰长老在众位弟子出发之前统一发放。 第八十九章 村长吴恭喜 见武祝说是肖云锋让他送过来的,止如云面色一缓,心中也渐渐回升一丝暖意。 又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说这些都是肖师弟炼制的?” 武祝无奈一笑:“肖师弟让绍良师兄帮忙统计大家的功法属性,最后衡量了很久才选出这三种符箓,大家都喜欢用武器近战,内力也因为气劲宗的功法原因比较浑厚,有这三种符箓互相搭配,只要符箓不破,实力能持续倍增下去。” 止如云听他说完,还是不知道这些符箓是不是肖云锋所炼制。 干裂的双唇轻轻张合,还想再问什么,却听武祝道:“好了,符箓也给你了,我就不多说了。祝师姐剿匪顺利,收获多多。” 随后他向止如云身后顶顶下巴,言下之意便是:还有人在等你,快快走吧。 武祝头也不回的走了。 止如云顺着他的身影,面色复杂地盯住另一个孤傲少年……怎么也挪不动步伐。 “如云,还在那干什么,赶紧走啦!” 远远的,有人开始轻唤止如云。 她的内心开始挣扎,似乎自己不在这一刻做出决定的话,就要后悔一辈子。 良久,她终于迈开步伐,背对着那个曾经出现在自己梦中的身影,快步离去。 眼中,却变得莹莹。 一名气劲宗师姐抱怨道:“如云你怎么这么久啊,不会是喜欢上那个肖云锋了吧?” 止如云甩甩脑袋,慌忙解释道:“师姐你误会了,我对他只是……” 另一人插话道:“不是最好,我看那肖云锋为人太高调,一点都不像是个好人。” “就是就是,他才几岁啊,怎么可能有狂流期的实力,这种不靠谱的男人还是少接触的好。” “还有他那个“徒弟”。” “对对对,我记得是叫裘雨芳对吧,天天装傻、装可爱,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看不出大家都很讨厌她吗?” “哈哈哈,这话你要当她面说出来,准能把她气哭。” “气哭就气哭,她还能找她爹来打我不成。” “她爹不是人称裘大疯子么,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你好坏,连人家爹也一并骂了,不过骂得好,我喜欢!” 止如云面色凄凉的走在众人中间,默不作声。 听着师姐们肆无忌惮的说着他的坏话,心里更难过了。 …… “恩公,不然我们先到村民家里坐会儿?” 周克暴躁地将村民们打发回去,转身向肖云锋小声提着建议。 一百多人走了,村民也走了,蒙蒙月光下就只剩他们仨了。 原本周克还以为肖云锋就是摆摆架子,像年轻人一样跟他们怄怄气,谁知别人连影子都看不见一丝了,肖云锋还在这里直直杵着。 还有那名叫武祝的气劲宗弟子也不时向自己看来,眼神中分明就是让自己与肖云锋搭话,可问题是他也看不懂肖云锋是要干嘛啊! 想不到这个肖云锋竟然这么麻烦,早知如此就不该答应彰帆的请求,直接引荐他人替自己随行了。 现在才是第一天就闹出这么多破事,后面还有六天,这可怎么过! 真闹心,周克后悔莫及。 “等着。”肖云锋默默注视着南方,冷不丁的回了一句。 他心里有预感,对方应该很快就来了。 “哎。” 周克叹了口气,径自向村民家里走去。 没过多久,又领着两个村民回到肖云锋身前,一人拎着水壶,一人抱着海碗。 几人奔波一天,也确实有些口渴,连喝几大碗,直至水壶都见了底这才作罢。 拎壶的小老头儿看着身前孤零零的三人,想起先前几人说的那些听不懂的话,心里一阵低估:“这堂堂屻江城大总管,是把人派出去了,还是被人扔在这里了……莫非是假冒的不成?” 喝完水,二人又被周克无情的打发回去。 见对方这样使唤他们,一脸凶相,又觉得对方真的挺像是官老爷子,不敢造次,快步离去。 一时间,全村能说得上话的老人们共同聚集在村长院里,小声议论个不停。 村长,自然就是那个拿铲子的老头儿。 他名叫吴恭喜,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识字的人,平时全村里都指望他来帮忙读信,谁家孩子要是看上了哪个村的姑娘,需要说媒,也都是拜托他去下帖。 吴恭喜站在门前,手中还是杵着那柄铁铲。 “到底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吴恭喜小声叹了口气。 若是自己再年轻几十年,也不会让人家这么轻易就把村子里的粮食抢走,害得大家之后月许都要勒紧裤腰带,三餐换做一餐。 有人问道:“村长,那些人刚刚说的狂流期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听的有些耳熟?” 吴恭喜阴沉着脸,手中铁铲在地上用力一敲,众人心中一凛,顿时安静下来。 吴恭喜徐徐道:“武客境界分为六品,这狂流期乃是第三品境界的名称,是江湖上很厉害很厉害的高手中的高手才能达成的境界,实力非同一般!” 众人听完,倒吸一口气。 江湖上很厉害很厉害的高手中的高手,那得是多厉害的人啊! 想不到那少年年纪轻轻的,不仅身居高职,连武学本领也如此厉害。 不过…… 有人忍不住小声说出心里话:“可那少年也太年轻了吧……” 没错! 众人又把目光投向村长,期盼这个全村最有文化的人能够给他们一个准话,他们也觉得对方太年轻了,似乎不太能说得通。 吴恭喜缓缓闭上双眸,矗立久久。 内心一阵翻涌:我哪知道人家是真是假啊,我只不过是早年给人磨过墨,多少学了点字!若是我真有这么大见识,啥啥都知道,还能呆在村子里跟你们天天耕地、吃苦受累吗,我早就出去另谋高就了啊! 但他是村长,自然要有村长的做派。 就像先前在村口与那些人对峙时一样,尽管心里怕的要命,还是要站出来为大家出头。 他虽然年龄大了,又害了眼疾,但是他的身体还是十分硬朗,若不是心里怕的厉害,他也不会一端起铲子就抖来抖去。 又自顾在内心想到:“嗯,得想法子练练胆子才行。” 想罢,他暮然睁开双眼,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院子。 众人给他让开一条道,不知这位全村最有文化的人时要干嘛。 眼见他一步一步向少年走去,心中恍然大悟:“村长是去质问人家了!” “村长就是厉害!” “文化人了不起!” “村长真乃活佛也!” 众人翘首以待,目光闪烁,心中又忍不住在想:一定要有去有回啊! 第九十章 仁义 走出屋外,吴恭喜回头看了一眼。 破旧的门前仍旧空荡荡地,让人觉得有些冷清。 想不到院中几十个村民,连一个愿意送送自己的都没有。 他突然有些后悔…… 我为啥要出头呢?出这个头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我跟他们一起躲院子里避嫌不好吗? 越想越惆怅,越想越郁闷。 吴恭喜止住了脚步,不知该迈向前方还是该退向后方。 他有点想回去了,这些人还不如自己那柄铲子能够靠得住…… 就在这时,墙外忽然传来一声:“阿嚏”! 有人? 吴恭喜快步走出,向旁边一扭头…… 嚯!齐刷刷的一排,都趴在墙头上呢! 见到吴恭喜,有人惊呼道:“村长!?你咋还搁这里呢,咱们趴着看半天怎么也看不到你,还以为是眼睛出毛病,老的不行了!” 另一人接话道:“你催啥,村长这是在酝酿说辞呢。他们懂文化的都要三思而后行,还要讲究什么一语道破、语出惊人……反正不像咱们这些人,说话跟撒尿似的有多少吐噜多少。” 那人恍然大悟,连忙道:“这样啊,那村长你慢慢想,咱们不说话了,别打扰到你。” 吴恭喜愣在原地,全程都没机会插上一句话。 他呆呆看着那一排人头,个个都是鬓长白发、年老无力,有几个腰椎不好的,连头都架不上来,只留着半顶脑袋和一堆乱糟糟的白发在那里随风飘摇,是想着能够听听动静也满足了。 这一刻,吴恭喜不知怎么地,忽然悟了。 他为什么来到这里就不再舍得出去,真地是自己本事不够,没有地方可以容身吗? 当年自家主子被奸人所害,老爷子死到临头也不忘将他安稳送出,可吴恭喜偏偏信了书中的仁义之言,又悄悄躲回宅里,想伺机将老爷救出。 他想到要做个仁义之人,却断然没有想到,自己非但什么都没有做到,反而亲身经历了一场屠杀! 大宅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除了被吓到钻狗洞的他,无一人生还。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书童,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直接被人吓破了胆子,连滚带爬的跑了。 老爷子为他备好的行李也散落一地,衣物掉了,砚台也掉了……吴恭喜知道那是老爷最喜欢的砚台,可他根本不敢回头去捡,他怕自己一转头就对上人家血淋淋的大刀,一命呜呼。 庆幸的是,身后根本没人追杀他,他只是失去了那些身外之物,人也变得失魂落魄。 吴恭喜记得那一天。若不是这个村里的人们及时把他抬进家里,可能他就撑不过那个秋夜,活活冻死在外面了。 对啊,就是跟今天一样的秋夜。 白天还不觉得冷,却是一到夜里就有源源不断的冷风往自己骨头里钻。 吴恭喜忍不住紧了紧身子,脚步忽然朝着一个方向,坚定的迈了出去。 他一边走,一边挺直了腰杆,尽管后背有些痛,气息也有些喘,可他越走越觉得心里踏实。 吴恭喜心想:当年的老爷子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心情吧,明明知道有人要来害他,却甘心留在宅中坐镇。他不愿牵连到这些不相干的下人,下人们也同样不愿抛弃这个和蔼、柔情的老爷子。 吴恭喜记得,当时不止他一人去而复返,很多被老爷子亲自送离的下人又偷偷摸摸的跑了回来。 却只有他一人没敢上前帮老爷挡着,只是毫无尊严的逃跑掉,苟活至今…… 村外。 肖云锋仍是一动不动的望向南方,既然他答应了要帮庸云弱杀人,那么他就一定会服从庸云弱的安排,不出任何疏漏。 忽然,眼角的余光里出现一名孤零零的老人。 肖云锋认得他,他就是那个拿着铲子对着自己,挡在众人身前的老人。 目光缓缓转移到老人身上,对上那深邃的眼眶,肖云锋觉得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吴恭喜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三人身前,颇为礼貌的向三人一拱手。 问道:“三位官爷在这站了许久,恕小老儿冒昧问一句,三位官爷可是在等什么人?” 周克正被肖云锋惹的心烦,此时也懒得跟他废话,气冲冲道:“我家大人在这做什么也是你能打听地?” 吴恭喜讪笑一声,面上却是不悲不怒:“三位官爷位高任重,所谋之事无论大小皆是为君主效命,小老儿不过一介村夫,自然都是不敢多问。只是,时下已经入了秋,秋风萧瑟,寒风入骨,小老儿不忍心三位官爷在这里吹风,想请三位到寒舍里坐一坐,免得伤了风寒。” 听他这么一说,周克的脸色缓和许多。 他在职多年,不是第一次见到寻常人家邀请他们上家里做客。虽然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有求于他们,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身为公职人员,让这些普通人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受到了庇护,所以对他们更加尊重。 只是,这么一套说辞却是在一个破的不能再破的小村庄里听到,实在让人觉得太不寻常。 当即,周克回应道:“老人家如此关心我们,倒显得周某先前的话语有些冒犯了。不过……周某有些好奇,老人家既然懂得这么多道理,随随便便就能出口成章,又怎会甘心在这里吃苦受累?” 吴恭喜一听,就知道他是在打听自己的身份。 面不改色道:“相信官爷若是在临死关头被人救了一命,也会甘心随从对方一辈子的。” 说罢又向周克拱了拱手:“小老儿只是举个例子,并不是有意冒犯官爷,还请官爷见谅。” 周克也是平民出身,虽然张扬个性了一些,但也不是无理取闹之徒,自然不会为这两句话动怒。 只是将头转向肖云锋,想看看这尊大神又有何指教。 眼见对方没了动静,反而偏头看向另一人,吴恭喜神色一正,知道这是要自己跟正主搭话了。 他努力想起当年还在老爷子身边做书童时,自己也有幸跟几位贵人说上几句,如今虽然时过境迁,已经想不起那些人是什么样的外貌,但自己的内心深处却随着那段记忆渐渐燃烧起来。 吴恭喜,无惧丝毫。 第九十一章 讨一句准话 肖云锋面色赞赏的看着这位老人,从他能代表众人说话这一点,就看得出他很不一般。 就像当初在气劲宗的库房,众人皆惧丰末年,唯有花长老一人敢与他对话,当时他就觉得花长老很厉害,之后每每见到气劲宗有什么大事要宣布,果不其然也都是花长老的身影站在最前面,占有绝对的话语权。 面对这样的老人,肖云锋自然不会为难。 缓声道:“多谢老人家好意。我们是在等人没错,却是不便随意走动。” 吴恭喜听罢,神色微微一动。 随后顿了两息,才斗胆问道:“既然如此,小老儿想向官爷您讨个准信。” 周克冷哼一声,厉声道:“我等谦让于你,可不是在给你过分的本钱,话说多了可不是好事,莫要过度。” 吴恭喜深吸一口气,只因听了对方这三言两语便吓的手掌颤抖。 可他还是缓缓道:“三位官爷息怒,小老儿只是一介村民,不敢也不愿冒犯三位官爷。可是小老儿身为村里的管事人,不仅代表着小老儿自己,还代表着几十位年长与我的村民。” “不瞒三位官爷,你们在此多侯一时,我等心里就要多沉下去一分,若是小老儿不能在三位官爷这里得到一句准话,我等怕是要陪三位官爷一起等下去。” “小老儿自认身子骨还算硬朗,熬一熬也不怕什么,可他们的身子却不像小老儿这般,小老儿怕他们撑不起,一觉之后再也无法醒来。” 说到这,吴恭喜止住了。 眼睛深深望向三人,脸上是说不尽的渴求。 肖云锋看出他的真诚,也能理解他这种行为。 一群年老体弱的人,求得不就是个安安稳稳。 这次自己带着气劲宗弟子冒然接近,确实与村民自身无关,说是他们自己的错,也毫不为过。 肖云锋淡淡一笑,诚恳道:“老人家放心,我们只是在这里等人,不会有你们什么事的。” 他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可吴恭喜还是摇摇头:“大人莫要诓我,能劳烦三位这样站在寒风里等候的人,一定非同小可。小老儿虽然见识不多,但也知道一句话,那就是「杀人灭口保干净」。这话可能有些言重了,但小老儿不放心。” “小老儿不敢奢求太多,只想向大人讨一句准话。” “能不能给我等留一条老命?” 三人脸上一怔,倒是同时被对方点悟。 武祝悄悄看向肖云锋,心里是不相信肖云锋能作出这种杀人灭口的事,但他还是忍不住看向了肖云锋,好奇他的反应。随着肖云锋展示的实力越来越高强,武祝心中的底气也越来越少,这一点不止是武祝,连丰末年现在也不怎么敢和肖云锋胡闹。 比他底气更少的还有周克,此时他脸上的神色又比武祝惊恐一分。三人中唯有他是刚刚才与肖云锋相识,若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不相信肖云锋会对他留情。心中更是悔恨莫及,悔的牙疼。 肖云锋深深看了老头儿一眼。 他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也不知道庸云弱的手下是什么样的作风。 所以老头儿的这个问题,自己答不出来。 同时,肖云锋也意识到自己竟然连一个老人家的心思都不如,心中感到一丝惭愧。 见三人都是沉默,吴恭喜的心里凉了半截。 不免苦笑一声:“既然如此,小老儿知道了……” 肖云锋不忍心看他如此,又不能与他许诺,只好安慰道:“老人家莫要心灰,虽然我无法为你保证,但我会尽力帮你们争取。” 吴恭喜干笑两声,朝三人分别拱手:“那小老儿就先代大伙儿谢过三位大人了。” 回到院中,吴恭喜刚刚踏入房门就被人紧紧围住。 一人抢先问道:“村长,怎么样,那人真是个官爷吗?” 吴恭喜情绪不高,只微微点头:“十有八九。” 众人长哦一声,彼此间说着“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还不信……”之类的话,好一阵闹腾。 接着,又有人问道:“那他的本领如何,是不是真的有狂流期,当真是很厉害很厉害的高手中的高手吗?” 吴恭喜又是点点头,却是毫不负责地随口道:“十有八九。” 眼看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各自吹嘘,吴恭喜心中苦笑,有些无奈。 先前跟人家说了半天话,竟是全然忘了这方面的问题,他记得自己最初就是为了证实这一点才踏出屋门的啊…… 心中不免嘀咕一句:“老了,当真是老了。” 又看着眼前这群长不大的老家伙们,无声笑着,渐渐湿润了眼眶。 几十个人,没一人像自己这样会想到生和死的问题,关心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随便一点什么也能津津乐道半天。 想到再过不了多久,他们这些人可能就永远都不能再见到明天的太阳,吴恭喜心中说不出是难过,还是释然。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老爷子,苟活了这么久,竟然只活成了这个样子。 可他又觉得自己很欣慰,在这个村子中,他能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什么叫亲切,什么叫真情。 人生苦短,人间冷暖。 他吴恭喜活了这么多年,虽然过的清苦但是活得长啊,虽然穿的不多,但是人心很暖。 这一生倒也值了。 …… “踏踏踏,踏踏踏……” 从炎阳镇军营一路疾驰的五百人骑兵队沿着简陋的官道向南奔腾。 此时,众人头顶的月亮已经挂到至高处,月色也是最明朗。 他们没有点灯,就这么乘着夜色,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尽量小心。 若不是时间紧迫,他们甚至想用厚布把马蹄缠上,这样的话又能把他们赶路的动静缩小几分。 可惜他们太赶时间了,根本来不及在路上为马蹄替换厚布。 渐渐地,众人看到一排亮光。 随着最前排的一人抬起了手,骑兵队前进的速度也骤然降低。 早在他们出发之前,已经派人勘查过路段,知道此处有一些村户居住,对此特别留意。 如今天色已晚,按理说这些村民应该早已入睡,不会点着灯,耗费煤油。 然而此时众人眼前的一间间房屋却都有亮着灯,显然有问题。 第九十二章 还是要检查 位于骑兵队排头处的总负责人余方左低声吩咐几句,话音一落,左右两边各自下马一人,朝着村庄小心接近。 “升云”计划是庸王和无数弟兄呕心沥血数年一步步铺设出来,共分为一个主战场和数个小战场,跨度直达千里。 其中,主要战场正是庸云弱亲自坐镇的平元城,此乃“升云”计划中地重中之重,所有战场都要以平元城的节奏为准,不可有任何逾越或拖累。 比起庸王亲自负责的指挥工作,余方左的任务则要简单的多。 他只需带着五百骑兵队配合肖云锋将百门试炼中的二十二家队伍杀个干净,不要给他们留有任何走漏风声的机会,仅此而已。 饶是如此,余方左仍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但凡有一丁点不寻常的地方都不能坐视不管。 夜色下,从骑兵队里分出来的二人无声前进。 他们借着月光,远远地看到三个身影。 其中两人衣着相同,都是气劲宗的制式服装,而另一人则是身着兵客官服,从设计和颜色来看和他们不是一个体系,乃事正儿八经的官。 两人相视一眼,微微点头,不出意外的话这三人便是接应他们的人。 大约又前进近十米,直到两人均是认出了肖云锋的面貌,这才用手势交流一番,一人前去碰头,另一人回去复命。 在肖云锋的带头下,周克和武祝也在痴痴望着南方,他们搞不懂肖云锋在干嘛,一边望着一边被冷风吹着,渐渐地也麻木了。 就在这时,三人身前忽然窜出一个身影,那身影离他们只有十来米,好似一道鬼魅,根本无迹可寻。 周克被那人吓了一跳,禁不住“啊”了一声,害得武祝也跟着惊呼一声,被吓个半死。 唯有肖云锋早早就感应到对方的动静,任由身旁二人惊乍,无动于衷。 霍林兵来至肖云锋身前,单膝跪地:“属下霍林兵,见过肖将军。” 霍林兵微微抬头,肖云锋认出他是曾经在炎阳镇军营里与自己有过简单交流的小队长,当时就是他带着几人将自己和炎阳镇的居民限制在营帐内,不许他们随意走动。 经过简单的相处,肖云锋知道庸云弱做事滴水不漏,但凡是有利用价值的人都会被他尽最大化的去挖掘,所以他会派这个人来与自己接触,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这个肖将军是怎么回事? 空名头?不像…… 他抬抬手,示意对方起来。 若是平时他定然不会这么摆架子,此时只是因为心中对庸云弱擅自将他定为将军一事有所不满,这才表现的冷淡。 想以将军之名拉拢自己吗……哼。 见到肖云锋这么大的架势,周克慌了。 在他看清来者身上的衣甲后,他本是挺安心的。 因为他认出对方身上穿着的乃是正正经经的兵客配备,虽然是那种边陲战线的下等兵客所有,和他们不是一个体系,但大家都是为无垠君主效命,单论官职自己要高他们几等。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身旁的这个肖云锋,竟然是个将军! 他细细回想着二人之间的一幕一幕,确认自己没有什么逾越的地方后,又长舒一口气,渐渐安心。 肖云锋问道:“其余人呢,只派了你一人过来吗?” 霍林兵老实回道:“启禀将军,应上面吩咐,此次炎阳镇军营共派出五百名轻骑兵前来协助,我们一路赶来直至此地,见这村庄已是深夜却家家户户都在点着灯,颇为蹊跷,这才派属下前来探路。其余人现在三百米外的官道上等候,已有其他弟兄前去接应。” 肖云锋点点头,事情的进展和他想的一样,庸云弱果然为他安排了骑兵队。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时间争取到最多,毕竟是二十二家目标,位置分散,时间大多都是用在赶路上。 肖云锋点点头,随口道:“村庄这边没问题,我们走吧。” 说罢就要抬步离去。 霍林兵站在原地,面色有些为难。 虽然庸王已经向他们说明肖云锋是他新任命的将军,但他们与肖云锋之间却是没有任何默契和信任而言。 村庄有没有问题这种事放在以往,无论是谁来带队,哪怕是向来独行的夜将也不会这么随口打发他们。 实在是他们在顶着脑袋做事,是在谋反,丝毫不敢大意。 「任谁都要信任,也任谁都要不信任,只信生死和结果」,这是从老庸王开始就形成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况且,眼前的情况还有些特殊。 肖云锋身边这位随行的兵客可不是普通人,单看这衣服也知道对方的官职不小,最起码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小队长,与那种随便任命守城门的小队长不同,乃是有着正式官职的。 这种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随行?不可能。 要知道百门试炼的随行可都是炮灰中的炮灰才愿意干的活,一不小心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奖励,寻常人根本不敢做。 想来想去,霍林兵一咬牙,违抗道:“肖将军,对不住了,属下还是要检查一番。” 肖云锋微微一愣,想不到自己的将军职位竟然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一个小队长级别的人也敢违抗自己的命令? 莫非自己真的只有个空名头? 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霍林兵已经走近一间村舍。 空的。 下一间,还是空的。 再下一间。 “嘶……” 霍林兵倒吸一口气,望着身前密密麻麻的人头,有些不知所措。 肖云锋赶至他身旁,还未再开口劝说,已是同样看到这样的一幕。 一时间,难受极了。 几十名年老体弱不知何时已经各自背上了包裹,他们手中捏着长长短短的木棍,整整齐齐的站在院子里。 从一旁的破烂铁具可以看出,他们手中的木棍在不久前还是一柄柄铲子、锄头等等,此时却皆是光秃秃的了…… 吴恭喜轻咳一声,众人默默向两旁挤了挤,为他闪开一条道。 吴恭喜撑着一根木棍,缓缓上前,咚咚的声音敲在地上,震的人心寒。 第九十三章 你想多了 目光看向一旁的兵客,一会儿停留在对方的衣甲上,一会儿又停留在对方腰间的刀具上。 吴恭喜声音嘶哑道:“看来总管大人已经等到要等的人了。” 霍林兵一听,心中疑惑道:这怎么又冒出个什么总管大人? 眼睛往肖云锋身旁二人身上来回打量,最后才脸色不善的看着肖云锋,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虽然对方贵为“将军”,但这不代表他就有权利影响到这次的“升云”计划。 轰轰烈烈的马蹄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同一时刻,院中渐渐有人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与他们先前在肖云锋身前的哭天喊地不同,此时的他们正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村长说,可能会有很多人来,又说,可能大家都不能活命…… 已经应了前半句啊! 霍林兵一脸迷茫的看向这群老弱,心里纳闷到了极点,这怎么就哭起来了…… 接二连三的各种意料之外,实在是来的措不及防,超乎他的想象,也远远超过了他这个小队长所能处理的范围。 好在余方左及时到来,霍林兵连忙将自己所见所闻向其回报一番,所言之词句句如实,不夸大丝毫。 听完,余方左来至肖云锋身前,同样是单膝下跪,振声道:“轻骑兵总队长余方左,见过肖将军。” 只见他身着古铜色衣甲,比其他兵客略微高级,一副壮硕身躯如小山一样,纵使单膝下跪也比肖云锋矮不了多少。 下一刻,还未等肖云锋有所反应,余方左直接站起身子,催促道:“肖将军,我们上路吧。” 闻言,不只是肖云锋,连在场的周克、吴恭喜等人也皆是神色一怔。 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多的老弱还在他们面前呢,就这么不闻不问? 莫非真如吴恭喜先前暗示的那样,人命如草芥,难得活命? 肖云锋心中一紧,沉声道:“这些村民怎么办?就对他们这么不管不问?” 他既然答应了村长要帮他们尽力争取,就一定会帮他们争取。 几十条人命不是儿戏,一不是乱匪、二不是恶人,凭什么就这么贱命? “什么怎么办?”余方左也是一怔,却是看也不看那群村民,仍旧催促道,“肖将军,时间紧迫,我们不要多管闲事,早些上路吧。” 听完,吴恭喜心里又凉了大半。 靠天不如靠命,靠人不如靠己。 双手颤悠悠的躬在身前,吴恭喜颤声道:“小老儿吴恭喜,代表全村恳求各位官爷留大伙儿一命。我等愿随军奔波,不辞辛苦,哪怕一生隔世也没有关系。咱们虽是上了年纪,但身子都还算硬朗,耕田种地、织布裁衣、牧羊喂马样样都能做得,只求多活几年,能够老死病死!” 一串话说完,整个院中已尽是哭声。 吴恭喜庆幸自己是个文化人,还能跟对方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又后悔自己做书童的时候不够勤奋,肚子里的墨水已经快要掏空。 余方左回头看看身后兵客,见大家跟自己一样都是一脸迷茫状,不知发生了什么。 心中连连发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肖云锋见他迟迟不回话,以为他真是铁石心肠。 再次开口道:“余队长,这些村民都是无辜的,是我跑到这里在此等候各位,暴露各位行踪的也是我,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反而是这位村长早早点悟了我,希望我保他们一命。” 余方左好奇道:“他点悟你什么了?” 吴恭喜慌慌张张道:“小老儿不敢点悟大人,只是问了大人一句「杀人灭口保干净」这种事,会不会发生在我等身上。” “杀人灭口保干净?” 余方左郁闷的狂抓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做我们的事,跟你们有何干系,为何要杀人灭口?” 吴恭喜微微一愣,又道:“小老儿想……” “你想多了!” 余方左看了一眼肖云锋身旁的二人,立刻有人会意。 下一刻,周克、武祝忽然身子一僵,软在肖云锋身前。 肖云锋怒视着他,眼睛似要冒出火,心里同时在震惊,为何自己在他们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杀气? 不过是一些寻常兵客,敛气的本领竟然与自己不相上下? 但余方左这么做,也是有他的苦衷。 到此,余方左才放心的朗声道:“我等乃是庸平王庸一方大人的部下,各个都是堂堂正正的好男儿,此生此世不曾滥杀过一人。尤其是你们这些平民百姓,军中尚有明文规定,命我等万万不可欺辱、压迫,否则是要受到军法处置,轻则皮开肉绽,重则斩首。” 说着,又将目光转移到肖云锋的身上,幽幽道:“此次惊扰到你们,想必是因为这位肖将军初来乍到,不知军中规矩,这才闹了误会,让大家错怪我等庸王部下的为人了。” 严禁欺辱、压迫百姓? 这么好? 吴恭喜听完,心里万分惊喜,再次确认道:“真是误会?” 余方左无奈的叹了口气,上前握住对方的手,诚恳道:“老人家,你要记住,我们庸王和无垠老儿不一样,他才是真正的良君。算了,说多了你也不明白,等我们推翻了无垠君主,你就知道他有多好了。” 皮包骨的手掌被对方紧紧捧着,那厚厚的掌心粗糙又真实,不断传来阵阵温暖,让吴恭喜有种想给他跪下的冲动…… 原来你们要造反,你们是要造反啊!!! 这么大的秘密,我……我…… 他猛然倒吸一口气,却是把自己呛的不行,剧烈的咳嗽几声,急地差点儿背过气。 吴恭喜颤抖着跪了下来:“求……求你们把大伙儿带走吧。” 吴恭喜哭了,哭的厉害。 他知道,自己再怎么会说,也没用了。 余方左也是个死脑袋,直到此时仍是不解这些村民在顾虑什么。 只将抱怨的目光送给肖云锋,眼中的意思大概是:庸王做事,向来不波及平民,这次闹出这么大的误会,都是你的错,你记住了! 肖云锋想不到庸云弱和他的军队里竟然还有这样的规定,如此看来,还真是他们想多了。 但事已至此,现在的问题是这些村民知道了他们要造反,那就固然…… 等等? 他们要造反? 肖云锋猛然抬头,死死盯着余方左,严肃至极。 第九十四章 行走的蛋 出了没名字的小村,肖云锋一脸惆怅。 庸云弱要谋反,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还把自己牵扯了进去。 想到之前庸云弱派人去刺杀魏无垠,大概从那时候开始,事情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村子里的老人们知道了这件事,说什么也没法安心在村子里呆下去了。 人心不古,难免会有嘴巴漏风的人惹出些意外,余方左反应过来后,自然不会留有任何可能走漏风声的余地,要将他们安排了。 最后在肖云锋的坚持下,余方左从五百人的轻骑兵中分出一支五十人的小队,连夜将村民送往炎阳镇军营,之后再到指定地点会合。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以后都要在那里度过余生,希望庸王的部下真的如余方左所说那般,能够善待他们。 余方左坐在马上与肖云锋并驰,忽然感到一阵目光,敏感的转过头。 原来是肖云锋在满眼深意的看着他,眼神中的意思大致是:这次是你的错,咱俩扯平了。 余方左尴尬地重咳一声,正色问道:“肖将军,咱们现在去哪?” 肖云锋停下马,从衣襟中掏出一张地图。 “这是什么东西?” 余方左是个超级大块头,虽然长的唬人,其内心却是十分幽默。 此时见肖云锋掏出了一件东西,也一脸好奇地凑过身来,想要看个究竟。 头一伸,却见肖云锋手中所拿着的不过是一张蒙丘山区域的简要地图,一时也没了兴致,又牵马走开。 就在这时,肖云锋又从衣中掏出几张信纸。 余方左见他看的认真,又忍不住好奇起来,轻轻勒着缰绳再次厚脸皮凑了上去。 只见上面标注了每家队伍的分布和他们可能会行进的路线,包括各个队伍的人数、平均实力,携带补给的多少,均有十分详细地记载。 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向彰帆提了一下“仇家”的名字,对方竟然将此次参加百门试炼的一百多家队伍尽数统计了。 想必彰帆是一下子记不住这么多队伍的名字,又不便再与自己询问,只好将统计任务交代下去,最后做了整理。 让他费心了。 这份心意,肖云锋记住了。 他低着头,借着身旁兵客挑来的灯仔细看着,在这上百个名单中寻找自己的目标。 渐渐地,目光寻见自己现在的位置,其不远处正好有一家队伍是名单中的主要目标——金灵帮。 又回头看向信纸,参考上面所估测的路线,对方可能会首选的行进路线是…… “去西南方的山头!” 余方左对那些大大小小的门派、帮会有什么样的实力也是颇为好奇,此时的他正伸着脑袋一本正经地盯着某张信纸,肖云锋突然向他发号施令,几乎是冲着他的耳朵,吓了他一跳。 又听出肖云锋口中的急促。 当下,余方左运功向身后吼道:“所有人,西南方向,全速前进!” …… “盾守!” 山林中,一名气劲宗弟子慌慌忙忙往背后拍上一张符箓,紧接着,一面薄薄护罩凝聚在他的身后,为他增添一层微不足道的抵挡。 随着盾守符的出现,一柄细长尖枪也顿时在护罩的亮光下暴露行踪。 几乎同一时刻,森森枪尖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早已从对方身后瞄准他的心窝,直直向前捅去。 “啊!” 魏无垠下令批量制作的盾守符,只坚持了一瞬就被对方轻易捅破,其表现出来的威力,坐实了粗制滥造四字。 气劲宗弟子痛呼一声,身子后仰着跪在地上,心里无比悔恨。 若是他早早知道这张符箓只有这样的威力,还不如狠狠心与对方硬拼,或许还能赚上三两剑。 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巨大,还想再悔恨些什么,双眸已变成的无神。 再也没机会了。 银色的枪尖在他身后迅速进出,拖出一条长长血线,在隐隐绰绰的月光下飞速晃了一眼,四散不见。 尖枪的主人一枪得手,不做犹豫,感应了一下最近的气息,飞速离去。 行进间,不时路过一片片没有树叶遮挡的空地,蒙蒙月光洒在他的身上,那一柄细尖长枪已结上一层血痂。 不远处,止如云手握长剑,亦是陷入了激战。 随着一柄细长尖枪向她刺来,止如云不急不缓地手舞一个剑花,直到枪尖刺到她的身前才将手腕一翻迅速把长枪一剑挑开,又顺着枪身快速突击,在对方的手腕上再次留下一道伤痕。 这一招「舞蝶扶摇」乃是她用气劲宗的基础功绩从百武殿换来,所针对的正是这种长柄武器。 当初,她也是因为这个剑招的名字比较好听,才将它换来,等她再考虑到剑招的实用问题时,已经晚了。 不下心换错了武学,止如云也很心痛,毕竟是辛辛苦苦积攒的功绩,都是岁月的见证。 最后本着不浪费的心态,止如云还是将它熟练,没想到竟然在今天派到了用场。 长枪的主人再次被她挑到手腕,惊地快速后退。 刚想提枪再上,又感到剧烈的疼痛从手腕处一直蔓延到心里,忍不住双手一抖,枪尖直接点地。 竟是握不住枪,任他掉了下来! 他怒视着这个女人,这个既让他觉得漂亮,又让他感到恶心的女人。 自己的枪法明明是同级最快,为何三番两次都被她轻而易举地挡了下来! 他怒吼一声,四周立马有同门过来相助。 两百多人对战一百来人,二对一的局势下,肯定有很多空闲战力。 他这一吼,应声而来的竟有十余人! 止如云见他叫来帮手,心中大感不妙,来不及再给他致命一击,身影迅速向山下跑去。 同时,又慌慌张张地掏出一沓符箓。 昏暗中,止如云也不知道哪张是哪张,直接抓了最上面的一张,输入内力往自己身上拍去。 唰! 一面巨大的光罩将止如云笼罩在内,如同一颗巨大的蛋,在鲜血弥漫的树林中飞速前行。 “是如云师妹!” 战场中,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 紧接着,所有气劲宗的弟子都飞速向止如云靠拢。 先前,他们刚刚深入山中就被对方埋伏偷袭,手忙脚乱下瞬间散了队形,又因对方的人数比他们多了许多,月色也被遮拦许多,各自陷入苦战,谁也帮不上谁。 如今看到这样一颗“行走的蛋”,众人如同寻到救命稻草般,纷纷使出狠招逼退敌人,不再与其纠缠。 第九十五章 不许难过!不准哭! 见到眼前忽如白昼,无论是敌人还是同门都完整出现在自己身前,连地上的杂草、参天的大树也看地清清楚楚,更别提那遍地的鲜血。 止如云微微一怔,想不到打斗的场面竟是如此惨烈,震惊之余脚步也稍有停顿,动作慢了下来。 忽然,有人从身后扯住她的左臂,瞬间拉在她的身前,将她拽走。 郝澜的声音,响亮在止如云耳边:“别停下!快走啊!” 止如云回过神来,再次飞速前进。 期间匆忙看了下四周,见到只有寥寥一二十人,身后仍有大半气劲宗弟子被人缠住没有跟上,心痛地在滴血。 又见几个好姐妹都在自己身边,止如云有种想哭的冲动。 差一点,就差一点,自己就见不到明天的阳光了。 不知跑了多久,众人身后的动静也小了许多,对方似是没有追来。 几人不敢停下脚步,仍是快速向山下奔去。 郝澜边跑,边气喘吁吁道:“如云,你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亮,要是早些拿出来就好了!” 听她这么一说,止如云才想起这件怪事,从衣襟中掏出好几沓符箓,想必和它们有关。 此时,众人身后已经再无其他动静,连森林里的原住生物也不曾出现,静如死寂。 几人停下脚步,围在止如云身前,见她手中拿着好多张符箓,满目震惊。 郝澜是个急性子,等不来止如云慢吞吞的动作,一把将它们抓过来,看着上面写的字。 惊呼道:“盾守符?” 说完,捏起一张向其注入内力,往自己身上一拍。 唰! 又是一层巨大的光罩,将她笼罩起来。 这时,有人掏出了临走前兵客们发放下来的符箓,往自己身上一拍…… “……” 有人盯住止如云,悲愤地质问道:“如云师妹,这么好的符箓你竟然全部自己留着,真是太自私了。若是早些分大家几张,咱们气劲宗哪能死这么多人!” 啪! 一个红红的掌印落在那人脸上。 众人看向二人,有人震惊,有人冷漠,也有人羞愧着脸。 郝澜颤抖着手,怒道:“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师兄?要不是如云师妹,咱们能活到现在?你还能活到现在?少给我在这乱放屁,再敢说这样的话,有多远给我滚多远,信不信我一招废了你?” “你!” 那人捂着脸,身躯向后一退,又不知想到什么,再次走了回来。 他是打不过郝澜没错,但他也不傻。跟在她们身边还能侥幸活命,真赌气走了吃亏的是自己。 只好眼睛怒视着郝澜和止如云,杵在一旁,默不作声。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郝澜深吸一口气,将符箓全部塞回止如云手里。 本来她也想问问这符箓的来历,结果被这个不长脑子的没良心师兄一闹,倒是不好开口了。 “是肖……肖师弟给的……” 止如云咬着唇,握着十几张符箓,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肖云锋给的?” 郝澜惊呼一声,想不到事情绕来绕去竟然绕回肖云锋身上。 又问道:“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止如云看向她,小声道:“当时大家决定走的时候,我……我晚了几步,然后武祝就给了我这些符箓,说是肖师弟让他给我的。他还说……” 郝澜着急道:“他还说什么?” “他还说,这些符箓都是肖师弟亲自炼制的。为此他还专门找绍良师兄统计了大家的功法属性,最后衡量了很久才选出这几种符箓,说是因为气劲宗的功法原因,大家的内力都比较浑厚,可以长久支撑这三种符箓,实力倍增。” 她想着那个孤高的身影,一口气将武祝的原话复述了七七八八,却是越说越觉得委屈,觉得对不起他。 听罢,众人默然。 当初确实是有一个名叫绍良的师兄来找他们统计功法,那是一个五年资历的师兄,大家常常在宗门里看到他的身影。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人竟是那个被他们抛弃的肖云锋派来的。 止如云握着一堆符箓,将它们攥的紧紧,又缓缓松开:“我……我不是故意据为己有的。” 她说这话,显然是受到先前那个师兄的影响,在对此耿耿于怀。 郝澜又怒瞪了那人一眼,上前搂住她:“这不怪你,他给你的本来就是你的,和我们没关。倒是多亏了你,大家才能找到出路,我们谢你还来不及呢。” 又将她松开,严厉道:“不许难过!不准哭!” 止如云轻轻嗯了一声,努力将泪水止在眼眶。 这时,又有人问道:“既然这些都是肖师弟自己炼制的,那咱们之前拿到的符箓也是他炼制的?” 眼前,不止他一人认出止如云手中的符箓,其质地和图案都十分眼熟。 虽然都是盾守符,但和兵客们发放下来的那些比起来,两者怎么看也不是一个东西。 郝澜下意识的摸向背后,却发现自己的包裹早不知在何时脱落在外,不免皱了皱眉。 这时,有人惊喜道:“我包裹还在!” 众目睽睽下,他快速卸下包裹,从一堆衣物中翻出了两张符箓。 大家只看了一眼,心里便落实大半。 那人手中的符箓和止如云手中的符箓,如出一辙。 只见他小心捏着两张符箓,看看止如云,又看看郝澜,见两人都是一副光芒夺目的样子,竟有些不舍得用掉。 郝澜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催促道:“赶紧地!” 那人想起郝澜二话不说就扇人的一幕,凶地厉害,连忙拿了盾守符,向其中注入内力。 唰! 第三颗发光的蛋,出现在眼前。 众人,又一次沉默了。 他们虽然对符箓一事不太了解,但也多少有所听闻。 一张最次的符箓百家谱残页可以在无垠宫中换上三壶百珍花蜜酒,价值上百万银钱,这在江湖各处已是人尽皆知的事。 虽然这盾守符功能单一、用处有限,但它也是谱上有名,乃是真正的高级符箓。 看看兵客们发放下来的符箓是什么样子,再看看肖云锋给的符箓是什么样子,根本用不着专门对比,众人心中已经明了。 怕是这一张符箓的价格,都要抵得上他们一次百门试炼的正常奖励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竟然每人送两张! 这是何等的气度! 第九十六章 滚 这下,又有人忍不住道:“现在怎么办,回去找肖师弟吗?” 此时此刻,不止是他,大部分人心里都下意识地把肖云锋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 一百多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一二十人,这里面说是谁的责任,还真不好说,但无论如何都和一人扯不上关系,那就是肖云锋。 当初是谁要来这边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肖云锋不过是在最后做了领队,顺从了大家的意见。 试问当时要向南边出发时,肖云锋若是说出一句反对,不同意,能有用吗? 肯定没用。 最后的结果定会和村子里发生的情景一模一样,他们只会更早的把他抛弃。 一人咬了咬牙,振作道:“走,咱们回去找肖师弟。” 他算是想好了,到时候跟肖云锋赔礼道歉也好,让他骂自己几句也好,反正比跟着这些人乱跑强。 如今试炼才刚刚开始,气劲宗的队伍就几近全灭。 他们人数本就最少,占了下风,此时就剩这么一二十人,还有人在窝里斗,那还试炼个屁啊。 干脆趁早给自己挖个坑,自刎算了,还能有个墓,还能有个全尸。 “嘁。” 众人刚欲响应,一句不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声音的来源事那名被郝澜扇了一巴掌的师兄,此时他的脸上早已恢复如常。 对于他们来说,这种程度的巴掌连皮外伤都算不上,随便调息一下很快就能消下去。 他歪着脑袋,斜睨着提议那人,白眼连翻数次,一脸地轻蔑。 提议的气劲宗弟子也不是好惹的,他本就因为队伍受到金灵帮的偷袭有些气恼,窝了一肚子火,如今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又见他还在自己人窝里横,一次又一次阴阳怪气地,怎能不让他愤怒。 当下,就亮出了兵器,欲上前好好找他讨教一番。 却是被身旁的同门紧紧拉住,一个劲的安抚。 房烨见他一副气冲冲的样子,又是不屑一哼:“我说,你们是把肖云锋当神仙呢?” 他环顾四周,最终把目光停在了郝澜身上。 这个刁蛮的女人,真是不知好歹,等我找到机会一定要十倍奉还! “十六岁,又是狂流期,又是炼制符箓,你是在把我当傻子吗?” “是,他是从入门一开始就不断闹出各种动静,什么以一敌百脱颖而出,什么大战狂刀门少门主……可那就是他的真正实力吗?你们谁见到了?你郝澜见到了?” 郝澜见他点名自己,刚要开口争辩,却见他直接一摆手,打断了自己。 又道:“不说别的,就说他入门考核的事。没错,他是使了怪招把一群人都弄得呕吐不止,但最后没人通过考核可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那些人自己起了争执,最后放弃考核,这一点你我当时都在场,看的清清楚楚,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众人沉默,知道他举这个例子是有何居心。尽管房烨说的话确实是真的,但他们内心深处还是更愿相信肖云锋有着真实力。 不然的话,这次试炼真的没法活着回去了。 “还有,那……”房烨忽然一顿,轻叹一口气,“漏洞百出,我都懒得说。我就问你们一点,十六岁能不能达到狂流期?你们有没有想过咱们气劲宗的长老都是什么实力?” 众人默然,心中显然也不太相信这件事。 整个气劲宗,除了宗主万横和丰长老二人,下面的长老、护法、堂主皆是狂流期的实力。 像个别实力低的,也是近年才刚刚从气定期大圆满突破到狂流期,虽说到了他们这种地步,不能单看武客境界还要看他们的武学造诣。但从这一点上也足以说明,一个武客想步入狂流期是有多难。 见他们沉默,房烨有些得意。 “所以说,肖云锋根本靠不住。他这些符箓,指不定是从人家丰长老那拿的呢,只不过是在这借花献佛罢了,竟有人被感动的跟什么似的……” 锵! 人群中传来一声剑鸣。 郝澜握着剑,直直抵着房烨的喉,再进半寸就能刺入他的喉中。 房烨眯着眼,讥讽道:“郝澜师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郝澜冷冷道:“滚。” 见状,房烨面色一僵,一张脸在三颗“巨蛋”的照耀下,变得苍白。 正色道:“你玩真的?为了一个肖云锋?就因为我说了几句事实?” “滚。” “呵呵呵……” 房烨笑了笑,目光再次环顾四周,见这些朝夕相处的同门竟无一人帮他开口说话,心中冷到了极点。 先前他人动怒之时还有人伸手拦着,到了自己这却全部选择旁观了。 这是什么意思,你们都是什么意思? 他死死盯着郝澜,盯在她的眼睛上,仿佛要把她的眼睛看穿,仿佛一个死人在看另一个死人。 良久,房烨恶狠狠道:“你会后悔的!” 说罢,转身消失在树林中。 见他走了,郝澜熟练的收了剑,面容姣好的脸上波澜不惊,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倒是其余几人忍不住望向幽暗的林中,心中不禁唏嘘:都是同门,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看不清局势就算了,还不会做人。 轻轻拍了拍止如云的肩膀,郝澜开口道:“走吧,我们去找肖师弟。” 她是三年资历弟子中的最强人,又被万横任命为肖云锋的助手,此时由她来开口指挥再合适不过。 当即,众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身上的物件,各自将兵器拿在手中,原路返回。 路上,有人忍不住问到肖云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在耳边听到这个名字,现在仔细一想,却是对他全然不知。 他们歇息了一阵子,心情已经平稳许多,此时有人问话,自然也有人回答。 故事的开始,依然是那一顶说不清道不明的花环。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补充,把所有有关他的传闻都合并在一起。 说到某个在街上向她们搭话到怪异少年时,有人接话道:“你们说的那个说话不张嘴的人我也见到过!” 郝澜和止如云等人惊讶的看向那人,又听他补充道:“他前段时间找上了气劲宗,不过肖师弟好像不在,最后他又回去了。” 众人沉默,对这有头无尾的故事不免有些失望。 却是悄然发现肖云锋这个人,已经无处不在。 第九十七章 肖云锋来了 这边一群人正在快速赶向山下,另一边已经脱离气劲宗队伍的房烨,却是走回了金灵帮的新地盘。 月色下,一颗亮的让人眼涩的“巨蛋”飞速前行着。 尽管房烨嘴上说着肖云锋的不好,私下还是拿出了对方给的符箓,毫不犹豫地拍在自己身上。 不知走了多久,路上渐渐能看到先前打斗的痕迹。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房烨忽然脚步一顿。 朗声道:“在下气劲宗房烨,前来送上一场交易,金灵帮主事何在?”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们面色戏虐的看着这个“巨蛋”,如同狩猎者审视着笼中的猎物那般,把他当作一个玩笑。 “就你这丧家之犬还能交什么易,有啥子未完成的遗愿快快说了,最好说的惨烈一些,越惨烈越好,让大伙儿好好乐呵乐呵。” 人群中传来一阵嬉笑,一两百人,没一人把他当回事。 房烨咬咬牙,忽然抽出手中长剑。 众人以为他要耍诈,刚欲上前制服却见他硬生生朝着自己砍了一剑。 这剑力道不大,只是随意一砍,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若是任由他将这一剑砍在他人身上,也能让人受个不轻不重的伤。 盾守符的光芒微微弱了一瞬,随着房烨的内力补充进去,又再次明亮起来。 房烨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 大声介绍道:“我身上的符箓,乃是百门试炼开始前,气劲宗临时发放给诸位弟子的盾守符,此盾守符与兵客发放的那种次品不同,是货真价实的符箓。” 闻言,金灵帮众人安静许多。 过了一会儿,有人出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出那人的声音沉重,房烨知道这就是金灵帮的管事人了。 朝向声音的方向微微一鞠躬,回应道:“我想和贵帮做一场交易。由我提供这种符箓,并加入金灵帮,而你们只需要帮我除掉气劲宗的其余人,能除多少是多少,尽力便可。” 那人嘿嘿一笑,好奇道:“真想知道你在气劲宗的师傅是哪个不长眼的,怎地教出你这样的徒弟。” 众人哈哈大笑,呼声怪叫。 又听他爽快道:“好,我同意了。这些符箓在哪,你先把它交由我。” 声音渐近,一名气宇不凡的少年被人簇拥着走上来。 他拎着枪,身型却比枪矮不了多少,连枪柄也比常人粗上一圈,几乎赶上小孩子的手臂。 见到对方的真面目,房烨再次朝他一躬身。 又收了身上的盾守符,以示诚意。 徐徐道:“气劲宗的弟子每人都得到了三张符箓,各自应该都存放在自己身上或包裹里,让人简单搜索一番便可。” 那人点点头,确是不经意间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一把尖枪如鬼魅般突兀地出现在房烨身后,瞬间将他刺穿。 冰冷地尖枪将房烨无情挑起,使得他整个身子都弯成了虾状,又因为尖枪刺入的力道太大,使得整个枪头都冒了出来,让房烨可以看见自己的鲜血正在不断嘀嗒。 房烨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那个管事人。 却在流尽最后一口气之前听他说到:“欢迎加入金灵帮,从今以后,你就是金灵帮的鬼了。” 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房烨到死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是这种结局。 心中不禁后悔:“早知道如此,我……” 思绪还未刚刚形成,眼睛,已然闭上。 一滴清泪顺着耳畔缓缓流下,落入一地血色,混入其中。 “搜!” 一声令下,金灵帮弟子四散忙碌起来。 …… 临近山下,郝澜突然止步噤声。 众人抽出武器,围做一团,一脸紧张的左顾右看,手心渐渐出了汗。 一路上,但凡有一些风吹草动,他们都是这副模样。 但无论多少次自己吓自己,都没人掉以轻心。 唰唰……唰唰…… 这次的动静,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来的清楚。 他们一手握着武器,一手捏住符箓,目光紧紧定向一个方向,做好了拼命地准备。 “肖云锋!” 郝澜见到来者,顿时惊呼一声。 紧接着,泪水止不住的奔流。 她是女人,是个比肖云锋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女人,虽然已是三年资历弟子中的大姐大,但其终究还是女人。 早在她大声喝令止如云不准哭的时候,那句话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一百多人的气劲宗队伍就剩下他们几个,而她偏偏又是这次试炼队伍的半个负责人。 内心痛苦之余,不免把同门的死与自己牵连起来,觉得是她的决策失误和实力不济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他们的死都是自己的错。 肖云锋看着眼前衣衫破烂的同门师兄、师姐均是披散着头发,颇显狼狈,又见他们无论男女都或是哭泣,或是在忍着不哭。 连忙上前,面带怒意地问道:“是金灵帮?” 哭了两声,心里舒服许多,郝澜轻拭眼角。 委屈道:“是金灵帮。我们被他们偷袭,直接乱了阵容,如今气劲宗弟子,就剩我们几个了。” 说完,又忍不住想哭。 肖云锋拍拍她的肩,又深深看向止如云,见她状态还好,心中多少有些宽慰。 两人对上眼神,又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止如云苦笑,红着眼向他轻轻点了点头,告诉他自己没事。 这时,丛林中又是一阵骚动。 众人条件反射似得握紧兵器,内心几乎快要崩溃。 轰的一声。 余方左的高大身影率先砸落在肖云锋身前,他被几个小树枝拦住了去路,缠的心烦,干脆跃至树上,一步蹦了过来。 “肖将军,莫非你是猴子变的不成,我们可都在拼了命的往前赶,还是摸不到你脚后跟。” 说完,才留意到身前多了一群人,随意道:“哟,都在呢,这咋还哭上了……” 肖云锋回瞪他一眼,不想理这个话唠。 一路上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烦人,那是连郝澜都比不过的程度,简直让人备受折磨。 见他与肖云锋相识,众人心中放松几分。 知道这时才渐渐反应过来:我们已经见到肖师弟了!是那个狂流期的肖师弟!肖云锋来了! 第九十八章 秋夜 随着余方左的出现,众多兵客身影也紧跟着点落在他们眼前。 密密麻麻的兵客如雨后春笋般突然出现,以气劲宗弟子为中心,紧紧包围在四面八方,数量多地站不住脚。 有不少人落在了树上,冷冷地低头观望。 看着这幅场面,气劲宗弟子呆呆愣在原地,禁不住倒吸一口气:这就是肖师弟要等的人?肖师弟竟然还有另一手安排?先前若是我们陪他一起等到这些兵客,再来剿匪,还会有这么多伤亡吗? 后悔,总是在犯错之后。 此时此刻,无论他们再怎么猜测,再怎么悔恨,也全然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事情。 余方左越过肖云锋的身影,大大咧咧地拍拍某位气劲宗弟子的双肩,用他浑厚又粗糙的嗓音问道:“哭完了?” 那名弟子根本不认得他是谁,只是见他与肖云锋似乎很是熟络,也间接地把他当作了自己人。 此刻对方郑重其事的扒住他的双肩,也不知对方要做什么,心里倒是被那威武凶悍的高大形象给狠狠震慑一番,没见过这小山一样的人。 那名弟子点点头,已是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哭鼻子。 其实他原本也不是这么脆弱,是因为郝澜等人的原因被气氛感染,又饱受一路折磨,憋屈的厉害,这才一时没有忍住。 余方左点点头,松开双肩上的大手。 他站直,目光审视着众人,沉声道:“从现在起,所有人统一更改称呼,唤做肖将军!若是有人再肖师弟肖师弟的叫个不停,想占我家将军便宜,我余……哎呦!” 正说着,余方左脖子一缩,猛然回头,双手捂着自己的大脑袋,身形如同做贼一般,颇为滑稽。 兵客们抖着肩,纷纷憋着笑,对此习以为常。 事情为何发展成这样,肖云锋自己也说不清了,他只记得这一招是霍林兵悄悄告诉他的,那时候他正被余方左啰嗦地心烦,烦地连气息都变得不稳。 听霍林兵说,敲栗子的行为最早是从老庸王那里传下来。 这本是老庸王特别暴怒又不忍心把犯错的兵客一刀来个痛快时,才会用的特殊“刑罚”,意在小惩大戒。 后来,他静悄悄地走了,好一段时间都没人再这么做。 渐渐地,敲栗子这种行为,又变成他们怀念老庸王的一种方式。 之后的某一天,军中有了明文规定,从庸云弱开始,再到下面各将,上级与下级之间,随时都可以这样。 敲栗子这种事,无论是对他们来说,还是对余方左本人来说,挨一记栗子就跟不听话的孩子在家里挨一棍子打一样自然,让他们感到亲切。 看着形象大变的余方左,肖云锋无奈,不再搭理他。 转头面向众位气劲宗弟子,一脸正色道:“带路!” 简短两个字,却有着说不出的力量。 一时间,众位气劲宗弟子精神一振,无论是心中的恐惧,还是身上的疲意,都在这一瞬间变得荡然无存。 他们持着武器,闷声带路。 心里扑通扑通跳,眼睛不断迸着火。 脑海中怒火翻卷着三个字:金灵帮! …… “葛大哥,这是大伙儿搜出来的符箓,都在这了。” 葛年抬起头,看向包裹中的符箓,厚厚的大概上百张整齐叠在一起,有一尺来厚,却多是沾了血,原本古朴的模样已然变得猩红。 他轻嗯一声,又缓缓闭上眼,侧躺着的宽长身躯动了动,随意从身旁扯出一条手臂垫在自己颈下。 那名金灵帮的小弟将包裹系好,放在一旁,心中如万只蚂蚁在攀爬,脸色苍白地退下。 葛年,金灵帮新一代翘楚。 仅仅二十岁,一手「金灵点突枪」就已经使的出神入化。 单论武学技巧上的造诣,在帮内上千名帮众中能排入前十。 他外表威猛且刚毅,气质也十分不凡,又因其时常将自己的出招方式和武学感悟无条件分享给大家,使得很多人的武学技巧都进展神速,在金灵帮中人气很高。 但他有一点不好,嗜杀、变态。 所以平时除了练武,大家很少与他走近。 待到那名金灵帮帮众走回人群,一人小声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样,葛大哥说什么没?” “没说什么。我拎着符箓给他看,他轻嗯一声便继续睡了。我也不敢说什么,就把符箓放在了一旁,他一打眼便能看到。” 他说罢,向着人群挤了挤。 一旁又有人小声道:“难为你了……” 说完,数道目光忍不住向远处投去。 如今,因为成倍于乱匪的气劲宗弟子出现,堆尸地的规模又大了许多。 早在半天前,这里还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匪寨,匪寨的主人似乎是早早做好了在此长居的打算,将匪寨的圈子画的很大,所以中间有一块十分空旷的空地。 直到金灵帮的人来到此地,空地就变成了一块堆尸地,乱匪的尸体被粗鲁的抛在一起,不高但平整。 当时,葛年就一脸欢喜的爬了上去,他在上面又是打滚又是躺坐,脸上笑呵呵的很快沾上满满地血渍,看地众人头皮发麻。 对他们来说,杀人可能就是一枪进进出出的事,非但不会害怕,反而感到兴奋。 但是杀人之后,对方变成了死人,再让他们和对方有什么互动,心里就难免有些不舒服,有些抗拒。 葛年正好与他们相反,他最喜欢的就是和死人打交道,恨不得住在死人堆中。 没人知道为什么。 夜,因为月光的照耀而明透。 月,因为树荫的遮蔽而稀疏。 树荫之下,一个个小声轻鼾的身影拥挤在一起。 金灵帮弟子由于功法原因可以更加敏感的察觉到他人的位置所在,所以他们更喜欢在夜里活动,越暗越好。 所以先前气劲宗弟子遇上了他们,明明都是在黑夜中,却总是被金灵帮的弟子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招招致命。 诺大的匪寨中没有一处明火。 众人披着死人身上扒来的衣服,十个八个地凑在一起,靠着这些无主之物度过百门试炼期间的第一个秋夜。 第九十九章 也忒不是个人了 “什么人!” 睡梦中,某名金灵帮帮众被一股不知明液体硬生生泼醒。 他用手狠狠一蹭,有粘又滑。 还未来得及开口再说些什么,只觉得喉间一痛,便成为了下一个“泼液体”的人。 “有敌人!唔……” “敌……” 一道又一道惊呼响彻整个匪寨,所有人慌作一团,四处寻找自己的兵器。 乌云说来就来,这一刻蒙蒙月色被尽数遮拦,无声无息间在众人眼前和心中留下一片黑暗。 葛年站在一大片尸体上,双眼紧闭,可任由他怎么感应,竟是一名敌人的存在都感觉不到。 终于,他睁开眼睛闷哼一声,脚上一勾,持枪跳入人群。 刚落入战场,身前便扑来一人。 葛年不躲不避,单手将长枪向后一抡高高扬起,随后左手接上握住长枪尾部,由上至下重重一砸! 轰! 直接砸破一颗脑袋! “葛大哥!那是自己人啊!” 慌乱中,不知是谁用了一张兵客发放的盾守符,微弱光芒下,能看到一名身着金灵帮特有服饰的人趴倒在葛年身前。 脑袋,已不见了一半。 曾几何时,他们哪曾想过会有过这样一天,黑夜可是他们的主场啊! 葛年不动声色,对自己先前的误杀行为毫不在意。 此刻,他抬起眼皮,目光正死死盯住一人。 那人生的比他还要高大,在人群中最为显眼,他那巨大的拳头闪着光,如同一柄重锤,每次出拳都能终结一条性命! 这时,嗖的一声,一块不知名铁器不知从哪飞出! 刚刚点亮盾守符的金灵帮帮众根本来不及躲闪,恍惚间,便被那绕过单一护盾的铁器直接毙命。 寨中,再次陷入黑暗。 肖云锋站在寨外,与气劲宗弟子一同等待。 他的身边,武祝已经清醒过来,默默站在一旁。 在他好一番向余方左解释之后,武祝被当作了正常的气劲宗弟子,兵客们没再对他做什么。 而周克,任由肖云锋说破嘴皮子也没人听他解释,只得各退一步,温和一些,把他的手脚绑住和看守马匹的兵客们一同留在山下。 气劲宗弟子站在肖云锋身后,个个握紧了双拳,听着寨子里杀声震天,只恨自己技不如人,无法投入其中。 先前肖师……不,肖将军有令,气劲宗弟子损失惨重,不许冒然参战。 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目光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小师弟,是怎么成为狂流期高手,又如何能头戴一副将军头衔,号令众人…… “优先灭除光源,所有人随意发挥!这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战,肖将军还在外面看着呢!所有人都给我把血性打出来了,给老子拿出吃饭的力气!” 余方左震天一吼,又是砸出一拳。 银光闪闪的指虎深深陷入进去,很快拖出黏糊糊的一团,洒向空中! 忽然,一道寒意突然窜至腰侧,余方左神色一凛,手肘连忙向下一压,凭借过人的胆识和经验将那看不清的尖枪抵至一旁。 一枪未中,葛年顺势将长枪向前一推,枪尖顿时刺入土中,斜立在地上。 紧接着,葛年快步上前猛踢一脚,也不管对方是否挡住,直接后腿一勾,将长枪再次接回手中。 一套流程下来,饶是余方左也忍不住眼睛一亮:“好快的反应!” 余方左撤下挡在身前的手臂,身影向后一退,向来横冲直撞的他竟然率先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只从那模糊的身影、重重的脚步声和沉闷的呼吸上,可以让人隐约分辨出对方也是个身躯过人的存在。 他双臂轻摆,换了一副架势,与先前的猛打猛杀不同,余方左要动真格了。 葛年端着枪,默默感应着对方的气息,他不信对方一点儿马脚都不会漏出来,更不信对方的敛气本事能达到瞒天过海的地步! 果然,随着那人的退去,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从不远处散发出来。 那是一种凝重,凝重地有些粘稠的感觉,葛年不曾见过,却知道这一定是对方身上所散发出。 他勾嘴一笑,准备向前突进,却发觉腰侧猛然一软…… 回过神时,自己已飞在空中! “小娃娃,这一下你余大爷还给你了!娘西皮的,老子还没睡过小娘们呢,你就刺老子腰!也忒不是个人了!” 无心听对方说话,葛年咬牙握紧长枪,靠着手臂的力量在空中快速搅动。 随着气流的波动,他又硬生生在空中拧转了身子,最终手忙脚乱地落在地上,靠着扎入土里的长枪才勉强站住。 先前那一拳,余方左只用了五分力,即便如此,对方也断了骨头。 他们都是气定期大圆满的兵客,学的用的是一种速成功法,飞速暴涨的实力换来的是他们可能永远也无法步入狂流期境界。 但他们非但不后悔,反而对此引以为豪。 正因为他们的牺牲,才能将图谋不轨的他国打个落花流水,正因为他们的拼命,才能牢牢守住领土,不被外人所侵袭。 为了弥补境界上的差距,呆在边陲之地那些年,老庸王大多数时间都在传授他们暗杀技。 其中,武技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他们每天起早贪黑的互相帮着锻体,其次便是学得什么叫敛气。 葛年不曾去过边陲之地,没有见识过那些常人见了都要害怕的训练,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轻敌。 这一刻他已经吃了一记大亏,可是用一块腰间肉和几根骨头换来一个轻敌的教训,葛年觉得值! 想必以后他都不会再轻敌了,但是,他还有以后吗? 听着身边的动静越来越小,葛年嘿嘿怪笑着,大口粗喘着气。 众人看出余方左有些想和对方单挑的意图,纷纷引导着战势向一旁移去,把空间留给二人。 又过了两息,余方左也稍稍有些不耐烦,手掌不断握紧、松开,反反复复,神色变得凝重。 咚! 人群中传来一声震响。 竟是余方左等的急了,脚上一跺直直窜入空中,向对方的方位主动跳去! 黑暗中,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十分冒险的。 如此大的动静,连寻常人也能分辨出发生了什么,只要稍稍有点武学常识的人都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第一百章 烧了 葛年连忙脚上画弧,身形一带,借着另一侧腰的力量拖着又长又重的尖枪向空中斜斜扫去! “喝啊!” 硕大的身躯,硕大的枪,随着葛年的长枪猛然甩出,四周也掀起一阵乱风。 锵! 空中迎来一声锵鸣! 四周众人皱紧了眉头,是被这刺耳的碰撞声震的头疼,耳膜发麻。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余方左凭借着过人一等的夜视能力,几乎是在赌命一般,重重砸出一拳。 手中指虎虽生来微小,质地也十分一般,但这一刻,面对着眼前的致命危险它勇敢地向前撞去,拖着一股劲风,狠狠对上枪尖! 势不可挡! 葛年身形一滞,闷声重哼。 手中死死握着长枪,任由它被人砸的弯曲,就是不放! 待到二者的力量互相抵尽,葛年心中一喜,知道机会来了! 他双腿猛的一错,呈马步蹲姿,手上用力顶去想要将对方送出去一程。 两人拼的都是蛮力,各自占着不同的上风。 葛年心思多,年轻、够血性。 余方左有经验,全靠莽、不怕死。 终究,还是葛年手中的长枪更胜一筹。 他下体稳扎,脚掌深深陷入土里,口中再次爆喝一声将余方左狠狠顶了出去。 空中顺势一个翻身,身躯高大的余方左竟被他掀飞三丈开外! 落地之时,口中还不忘骂骂咧咧道:“不成不成,你这太赖皮了,老子使出七成力道都没把你这枪砸断,这枪的品级怕不是个中品?” 说话间,随手向旁边砸出一拳。 又一名金灵帮的弟子被他轰破了脑袋,连看都没看到对方的拳影,直接一命呜呼! 乌云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想象中的震耳欲聋,也没有想象中的狂风闪电,如它的悄然出现一样,又悄然消失在众人上方。 月光下,匪寨中的场面完全呈现在众人眼前,猩红的液体将草地一点一点浸湿,一股说不出来的混合气味在空中四处弥漫。 余方左定睛看向身前,在那不远处,是一座尸体堆积出来的“王座”! 他瞳孔收缩,声音变得低沉且冷漠:“这是你弄的?” 葛年头也不回的迎上他的目光,知道他在说什么,脸上是得意的笑。 他挑起尖枪,也像余方左那样随手向一旁捅去,锋利的枪尖迎风呼啸,直指一名兵客。 余方左冷哼一声,眼中尽是不屑,面对手下被人偷袭,却是不曾上前阻拦也来不及上前阻拦。 下一刻,只听葛年本人发出一声轻咦,那被判了死刑的兵客竟如同后背张眼一般,硬生生避开了! 余方左哈哈大笑,似乎早就猜到了结果:“就凭你还想伤到我们?好好看看四周吧,我们这么多人在这,要是有一人受伤老子就跟你姓!” 他笑地畅快,笑地豪迈,对这些生死相依的弟兄们有着十足的信心。 葛年端着枪,怒视不语。 不用他说自己也看的出来,月光下,自己的身边已是一个金灵帮帮众也看不到了。 数百人将二人围住,中间留了个十米见方的圈,从外人的角度看起来,两人好似是要进行一场武斗,但葛年内心清楚,自己无论如何是没法活着回去了。 他啊的一声挑起长枪,疯魔乱舞一样地武出一套枪法,最后重重将长枪倒着往地上一竖,惨兮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既不是试炼的队伍也不是乱匪,究竟是为了什么要与我金灵帮为敌?” 余方左冷冷看着他,就是不答一句话。 自从见到那一块丧尽天良的堆尸地,眼前这人,已然没有与他交手的资格。 他不配!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受够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葛年昂头,望着那还有鲜血在顺势下流的枪尖,无奈道:“可以让我自己选择死在何处吗?” 对上他的眼睛,余方左微微一撇头,葛年身后人群中立刻蹦出两人,同时还有两道寒芒。 噗噗。 心头、颈后,两把血淋淋的短匕稳稳扎在上面。 葛年瞪着眼,想不到对方竟然这么直接,手掌死死握着长枪,身躯久久屹立…… 葛年死后,余方左缓缓向他走来,路过这死了却还硬撑着的尸体,悍然又是一掌劈在长枪上。 咔! 一股劲风呼啸,长枪被他直接劈断! 随后,余方左猛唾一口浓痰,吐在对方的尸体上。 骂道:“少他娘的在这假威风,到了下面,有你受的!” 人群缓缓让出一条路,余方左大步走去,众人从后面跟上。 数百人从这具尸体身前走过,无一人对他有所怜悯,甚至看都不屑去看他一眼,对待这种丧心病狂的存在,没什么好说的。 眼见余方左等人从匪寨中走出,肖云锋禁不住感叹他们的行动速度,真是快的出奇。 郝澜等人走上前,望着长长的队伍,颤声问道:“气劲宗弟子……” 余方左止步,面色凝重:“匪寨里的气劲宗弟子无一生还,还请各位节哀。” 说完,又回头道:“封锁区域,严禁他人进出!” 兵客们知道自家队长此言所指,立刻按照平时的队列模样守紧匪寨门口,用自己布满鲜血的身躯,组成一条人形防线。 气劲宗弟子中,有人大喊道:“我不信!我要亲眼看到才行!” “他们一定还有人活着!” “让我进去看看!” 余方左摇摇头,无心与这些年轻人多话,任由几名气劲宗的小姑娘拉扯着衣襟,拖着她们走向肖云锋。 又对上肖云锋的疑惑眼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让肖云锋自己进去看看,说是一看便知。 肖云锋飞身轻点,脚上两个起落稳稳立在匪寨的墙上。 一眼望去,横尸遍地。 再看到那数量多到数不清的一座,肖云锋震惊了。 也明白余方左为何会下令让人封锁区域,实在是这样的一幕让人真心无法忍受,除了愤怒还是愤怒,连他也为那些不相识的气劲宗弟子感到心痛。 良久,他从墙上落下,如一片落叶。 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余方左身边,口中轻声道:“烧了。” 第一零一章 解释 熊熊大火烧了一夜,浓浓灰烟飘扬数百米,染黑了一片天。 焚烧前,众位兵客将所有气劲宗弟子又从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扒了出来。 只因不知谁突然冒出一句:他们身上,会不会有遗言? 是啊,来参加百门试炼的人,身上多少都会带着一副遗言,希望自己死后能有其他人帮自己完成遗愿,哪怕只是帮他给家里带封信也是好的。 兵客们与气劲宗之间,没有任何感情而言。 却因为这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又不动声色地去把尸体翻了一遍。 肖云锋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是气劲宗的人。 不是他太看得起自己,而是这些兵客的主人——庸云弱,真真切切的给了他一个将军头衔。 他是这些兵客不敢得罪,也无心得罪的将军,是这些兵客什么都不知道却死心塌地认可了的将军。 肖云锋不知道一个将军的头衔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能感受的出,这些兵客无一不是无条件的信任自己,愿意服从他的命令。 当然,这其中也和他们自己身上同样带着遗言有关,某一块薄薄的甲片背后,所有人都在里面夹了纸条。 月去日来,夜逝昼至。 肖云锋站在匪寨不远处,望着一缕又一缕的黑色飞烟,心中感慨万千。 他似乎有些懂得当年的父亲和母亲,是为何才选择归隐山林,父亲又为何不希望自己走母亲的大道。 战争还未正式开始,大量的生命便已经逐渐凋零。 被迫转移的村民,前来助力的兵客……若是两军交战,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书中的文字,画中的修饰。 纵使肖云锋在家里看过不少震撼人心的记录,但他第一次亲身经历后,仅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仍是感到难受无比。 那一条条生命,说去就去,脆弱无比。 余方左望着孤零零的身影,摇头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他端着一碗白粥,走至少年身前,轻声道:“肖将军,吃点东西,咱们该上路了。” 望着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余方左有些自惭形秽。 他第一次摸着长枪上战场,也是这么大的年纪。 当时,他作为一名新的不能再新的新兵,还不是老庸王的手下。是因为得罪了人,被派到一处鸟不拉屎的地方在那当值,结果刚到那里就与另一波人马打了起来。 人数不多,两边加一起也不过几十个人,他杀了人,他也活了下来,拖着尿湿的裤子,在墙角哭了一宿。 昨夜他让肖云锋自己去看,也没有别的心思,因为他把肖云锋当作其他几位将军一样,忘了他还是个孩子。 直到那个落寞的身影从墙上轻轻落下,余方左心中一惶:坏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谁知,肖云锋所表现出来的反应比他心中所想要好上百倍,非但没有受到惊吓,反而十分精神。 无论是亲自指挥众位兵客的工作,还是一些善后方面的事情,他都能很快学会,迅速融入集体当中。 一夜下来,不急不躁,似是看淡一切,眼神却比谁都凝重。 “一群陌生人,走了还是陌生人。” 肖云锋自言自语了一句,转身接过白粥,几口下肚,感到一股暖意,很舒服。 余方左愣在原地,心中思着索肖云锋的这句话,却是令有感悟。 简单吃罢早餐。 肖云锋叫上仍被绑着的周克和一干气劲宗弟子,准备对昨天发生的事进行一个解释。 他摊开方远给他的地图,还有一副名单,放在兵客们从寨中搬出来的桌子上,任由他们察看。 期间,肖云锋站在主位上,将二十二家队伍的名单宣读一遍。 随后望着众位气劲宗弟子,正色道:“这二十二家门派和帮会的名字,各位师兄师姐应该很熟悉吧。” 众人或低着头,或直直看着他。 一夜过去,任他们反应再迟钝也看出这支兵客队伍的不寻常,以及肖云锋的身份有多矛盾。 关键时刻,还是郝澜硬着头皮道:“肖将军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昨夜,余方左亲自来到他们身前,郑重其事的宣布了肖云锋的将军身份,并再三强调他们不允许把这事当作玩笑,所有人都要改口,一番言辞犀利无比,着实让他们吓了一跳。 她知道,肖云锋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哪怕自己不愿这么叫,也绝对不会强迫自己半分。 但她忍了,因为她反应过来,她与肖云锋之间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只希望肖云锋会在某一天给她一个解释,一个让她满意的解释。 听着这个称呼,肖云锋也是颇感头大,想要告诉他们不必如此见外,一抬头望见余方左等人的严肃表情,又悄悄散了心思。 “多年来,这二十二家门派和帮会,无论是在平时还是在一年一度的百门试炼中,总是会对我们气劲宗作出许多出格行为。像昨夜发生的事件,各位已经亲身经历过我就不再多说了,至于金灵帮为何会这样,这才是我要说的内容。” 手往桌上名单一拍,目光在周克身上停留了片刻:“这张名单我曾经报给彰帆听过,这事……彰帆有没有对你说过?” 周克摇摇头。 被绑了一夜,他也想了许多,本以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想不到自己还有机会参加这种会议。 目前看来对方的主事人还是肖云锋,这样的话,事情就不算太坏? 肖云锋又将手移到另外几张纸上,看着他的眼睛:“这是彰帆托人统计给我的,看到这些,他的意思你应该也能明了。” 周克点点头,仍是不言不语,这里没他说话的份,有什么想法还是留在肚子里的好。 不过听到这话,周克心里也有了些数目,这是肖云锋在向自己表明彰帆的立场,希望自己能像彰帆一样,完全站在他这一边? “嗯,那么我就直说了。” 肖云锋看向余方左,见对方向他点了点头。 这才正色道:“在各位身边的这群兵客,其身份是庸平王手下的兵客,是一支水准很高的队伍,而我肖云锋,则暂时作为他们的将军,能够对他们发号施令。” “我们之所以会在此相聚,是为了清理这二十二家队伍,谨防有任何一人活着走出百门试炼,暴露有关平元城方面的消息。” 第一零二章 早有布局 此话一出,众人色变。 二十二家队伍要尽数清理?这可是好几千条人命!平元城到底要发生什么事,竟然会牵扯到这么多人? 一时间,有几位心思细腻之人已经猜到一些什么。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气劲宗的队伍才会惨遭金灵帮恶意埋伏,二话不说就对他们大打出手? 正想着,又见到肖云锋再次张开双唇,众人纷纷屏住呼吸,猜不到他要说什么,却是没一人停止思考,心中一直猜个不停。 “我们要……” 对向众人震惊且疑惑的眼神,肖云锋重重吐出二字:“立国!” 之后,便是寂静。 时间也仿佛停止在这一刻。 众人瞪大了眼睛,一脸见鬼般地表情。 立国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根本无需他人再进行解释。 他们没经历过最初的年代,却是随着无垠国的成立一步一步成长起来。 从无垠国正式成立,到现在这幅模样,已经过去整整十六年。 十六年里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但这不代表他们不明白“立国”两个字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同样的,肖云锋也明白这两个字的份量。 他深深看了余方左一眼,即便昨夜对方已与他清楚解释,帮他解除了心中的疑惑,此时话语再从自己口中复述出去,仍是感到不可思议。 是立国,不是谋反。 余方左多次强调这一点,想要证明他们的初衷是为了天下苍生。 …… 此时,相距一行人几十里外,某块略微光秃的土地上也渐渐升起袅袅炊烟。 胡泉睡眼惺忪地从帐中走出,双臂高高扬起用力伸了个懒腰,口中传来一声不可描述的欢愉。 一旁,有人早早为他准备了清水和长巾,虽是同样身着狂刀门的霸气短打,却是一副下人模样,低头哈腰。 胡泉无精打采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懒懒地洗了几把脸,简单漱了口。 身旁的狂刀门弟子为他递上长巾,却被胡泉轻轻推开,脸上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地又端着水盆退去。 前额的长发湿哒哒的,水珠顺着脸颊一路经过下巴、脖颈,直到浸湿衣领形成一片水晕,这才走到了头。 “金灵帮可有消息传来?” 面对胡泉的质问,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人群某处。 紧接着,十来名狂刀门弟子小心捧着信鸽来到胡泉身前,彼此相视一眼,皆是点头又摇头。 一人上前回应道:“继昨天傍晚各个队伍被划分好区域后,金灵帮这边又传来了一次消息,说是成功埋伏了气劲宗的队伍,将他们清理大半,只剩下十几人拼命杀出了重围,他们追了很久,可惜没有追上。” 原来,狂刀门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暗中联合其他门派、帮会组建了一条秘密通讯路线。 他们选中几块区域作为主要的中转站,谁离的近,谁就呆在那里负责收发消息。 之后,再由其他队伍的信鸽前去领取消息,等到中转站的人员塞好密信后,信鸽再原路返回到自己的队伍,互不打岔。 这样一来,虽然消息传播的速度慢了一些,多费些时间,但相对那些独来独往的队伍来说,已是占上了绝对地优势。 怪不得多年以来,狂刀门总是能死死咬住气劲宗的队伍对其进行残害,原来是早有布局,在暗中进行操控。 听到这一条消息,胡泉眯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气劲宗的队伍一共也只有一百人出头,本就比大多数队伍少了半数成员,处于劣势。 如今他们又被金灵帮进行埋伏,直接灭掉十之八九,虽然还剩下十几名弟子侥幸逃出,但这荒郊野外的,到处都是乱匪还有许多其他对气劲宗图谋不轨的队伍,气劲宗这次可能要全军覆没了。 而且,那个名叫肖云锋的人,很可能已经死了! 不错,真不错! 痛快,太痛快了! 胡泉嘿嘿笑着,水渍还未干透的脸上连着湿漉漉的长发,显得狰狞。 他忽然一转头,看向不远处一人。 口中毫不客气道:“你,过来给我束发。” 见他朝自己看来,姜人人轻咬着唇,强行镇定自若,脚步小而轻快地来到他的身前,面带微笑。 她刻意走至胡泉身前,想要多展示一下自己的美貌,可对方的眼睛却直勾勾看向地面,心思全不在自己身上。 姜人人心中叹了口气,摸出一把木梳走至胡泉身后。 心中悲叹道:“姜人人啊姜人人,你加入的到底是个什么脑残门派,两个月了,竟然连一个男人都没有诱惑到!真是太失败了!” 心中胡思乱想着,手上的工作却是细心又温柔。 感受着她的细腻动作,胡泉轻轻闭上了眼,头皮处传来阵阵酥麻,思路也随之清醒许多。 他睁开眼睛,看向负责收讯的队伍,吩咐道:“给中转地的队伍传一道消息,让他们自行集结,尽量多清理几支队伍。” 众人应声,转身离去。 这时,胡泉又突然道:“慢着!” 几人回头,不知他又有什么吩咐,各自杵在原地耐心等候着,对此习以为常。 胡泉垂首思索,眼珠子滴溜溜道转个不停。 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吩咐道:“给金灵帮传一道消息,让他们先与最近的队伍会和,好带领他们一起多清理几支队伍。也不用弄地太刻意,让他们全部向平元城方向行进,只需将路上见到的顺便清理了就行。” 说到这,胡泉彻底闭声了。 几人见他迟迟不再有发言的势头,小声从他身前走开,前去书写密信。 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胡泉看中了金灵帮的战力。 单看平均实力,金灵帮的整体境界水平只能在诸多队伍里排到中上,比起狂刀门、气劲宗、幻剑门这样的大派要低上一些。 但他们帮派的功法很有意思,对其他不同于金灵帮功法的所有功法都能敏锐感知,让他们无处可藏,十分适合埋伏、追击和夜战。 再加上金灵帮的成员平日多是在练习枪法,把时间都花费在武艺上,这样一来他们面对其他同境界,或者略微高于自己又不超过气定期实力的对手,就显得十分占优势了。 除此之外,金灵帮方面还占有最主要的一点优势,他们人多,其中更有个人物……强的变态。 第一零三章 主动还是被动 说到气劲宗,对它又爱又恨的还有一人。 她一边梳着干糙又带着一丝异味的长发,一边回想起某个小女孩对她说的话,心中带着一丝向往,却是越想越悲伤。 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着实让人喜欢,早知道如此,当初就是加入幻剑门,一个男人也捞不到,也比现在这样强。 这一天天搞的算个什么事。 “哎。” 姜人人清清叹了口气,又想起自己还在给人梳头,小心从侧面观察了对方的脸色,见他仍是在思索着什么,这才松了口气。 狂刀门,果然都是一群疯子。 …… 疯子! 望着桌上的信鸽和对方来往的书信,气劲宗弟子只感到头皮发麻、后背冒汗,想不到狂刀门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暗中组成了一条通讯路线。 就为了在百门试炼中多摧残其他队伍?就为了残害他们气劲宗? 实在是可恶! 余方左大手一挥,身后立即走出几名兵客,将信鸽收了下去。 他站在桌边,提议道:“肖将军。属下认为,鉴于狂刀门与金灵帮之间并不存在谁主动谁被动的联系方式,我们可以安排人仿照他们之间的通讯习惯派出信鸽,对他们作出一次误导。” “这方面的工作,下面很多弟兄们都有专门培训过,实行起来应该不成问题。” 肖云锋面色凝重,心中衡量不定。 他这人还是习惯做保守派,不想冒然与对方进行联络。 若是狂刀门这边能主动再送来一封密信,那是最好不过,可惜这样的机会不是他们想要就能要,眼下必须作出一个选择,主动还是被动。 犹豫不决间,肖云锋忽然问道:“依你的结论来看,这些信鸽是要飞向中转站,然后再原路返回,单线来往?” 余方左点点头,十分肯定道:“不错。据我所知,每年的百门试炼一开始各自队伍的初始位置都较往年有所不同,其次这些队伍是要来回移动,而不是固定在某地。若是由中转站向各个队伍传送消息,凭我对信鸽的认知,它们无法做到。” 眉头不经意一挑,肖云锋心中想到某种熟悉的生物。 家里的白头小雀好像就能做这些事,那岂不是说,它们要比信鸽聪明数倍? 它们是母亲从哪搞来的? 望见余方左期待的眼神,肖云锋正了正心思,暂时不去考虑这些。 又再三确认到:“所以金灵帮的队伍里才有多只信鸽存放着,是为了独立获取金灵帮单方面的消息?” 余方左沉思了一瞬,依旧坚定自己的想法:“理应如此。” 肖云锋紧盯着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么,他们定要频繁与对方进行信息互换。在这之间,是否需要什么暗语、密令?” “这……按理说,这些肯定是要有的。”余方左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这些。 但他随即又很不负责任的大大咧咧道:“不过目前看来,就只有以狂刀门为主的一系列的路线存在,除了狂刀门和那些与他保持联系的队伍,其他队伍之间应该不会有这种现象。” “这样一来,狂刀门单方面的似乎不需要太过讲究。” “从金灵帮保留着发出去的密信副本和狂刀门传来的密信原件这一点来看,这样的行为是非常不安全也是非常忌讳的,但偏偏金灵帮就是将其保留了下来。” “也就是说,他们极有可能因为过度自信,没有设定这方面的约束。这一点,从他们字里行间中都是用的寻常字词,也能更确定一些。” 余方左的意思,肖云锋非常明白。 大致就是说,对方可能过于自大,没有他想的这么专业。 其主要意思还是:你别墨迹了,赶紧下令,让弟兄们大展身手吧! 望着对方焦躁又无奈的眼神,肖云锋叹了口气,终于重重点了头。 见他同意了,余方左嘿嘿一笑,屁颠屁颠的跑走,随后就听到远处不断传来他的声音,是在安排些什么。 在余方左走后,肖云锋眼前还剩下周克和气劲宗一行人。 微微撇了一眼周克,就随意将他放在一旁,目光停留在气劲宗一行人身上,无从下手。 其实肖云锋和这些兵客要立国也好,要谋反也罢,郝澜等人的态度都不算激烈。 既然临走前宗主命肖云锋作为此次队伍的主要负责人,那么很有可能气劲宗方面也已经有了某些方面的倾向。 不然,单因为肖云锋的强横实力还不至于让他来做指挥,直接许诺一些重酬让他多出力不就行了。 想明白了这些,郝澜主动道:“不要多想了,你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众人点头,大概都是差不多的态度。 如今能活命,能混到试炼结束就算是好的了,他们才没必要为了个魏无垠,拿生命开玩笑。 又想到魏无垠发放的那些符箓都是些什么垃圾,心中都有抽他的冲动。 若不是因为这些符箓太次,气劲宗的弟子也不会被金灵帮的人打的这么惨…… 肖云锋心中苦笑,这说的好像自己要害他们一样。 但他还是沉思久久,才徐徐道:“只有一个方案。” 众人正色,等他安排。 心中做好了必要准备,只希望肖云锋的要求不会太过分,差不多的他们都能认了。 “卸下气劲宗的长袍,混入武客队伍,明面上对外发出消息说气劲宗的队伍已经被金灵帮全灭,而我们则是另一只单独的队伍,凌驾于他们之上。” 他看向周克,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问道:“接下来,需要你的表态。” 周克看看他,又看看气劲宗一行人。 想到金灵帮的人上来就杀了他们的随性兵客……想到乱匪还没死几十个,气劲宗这边就死了近一百个……想到屻江城事件里,为了保护魏无垠死了上百个弟兄……想到彰帆亲自找上自己,那无奈却又不得不为的语气…… 周克的心在不断动摇,一面是为了自己的责任,一面又在质疑:何为责任? 第一零四章 来了! 周克出身比彰帆等人要好一些。 生在城中大家的他,从小就不愁衣食,幼时还进过书堂,读了几年正儿八经的书。 后来,他顺着家里安排不再读那些文邹邹的玩意儿,选择弃文从武,因此才变成了武者,又渐渐成为一名武客。 可是有一天,他不知哪根筋突然跳起来了,想报名去做兵客。 脑袋顶着家庭分裂,不守孝道就要天打五雷轰的风险,亦然拾了些银钱就独自跑了出去。 心里想着的全部都是为平民百姓效力,用自己的武艺给他们一个安稳无忧的生活环境,实现更高的人生价值。 这是他在书中学来的,也是他那不成器的武客师傅经常宣扬在嘴边的精神,他深受影响。 可现实与梦想总是有着遥不可及的差距,周克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满怀抱负的投入兵客的大集体中,却是十分憋屈的做了数年看守城门的小兵。 梦想上的落差,让周克无脸回家,愧对父母、愧对列祖列宗。 身边除了无理取闹的平民、商贾,就是滥用职权的上级,只有彰帆等人陪他苦苦熬着,盼着出头那一天。 正是这日日夜夜间杂糅在一起的各种负面情绪,促使着周克变成如今的坏脾气。 若是放在很多很多年前,让他再与昨天那个村子里的老人对话,他一定不会表现的如此粗暴,不近人情。 周克不止一次的反问自己:是成长的代价,还是自己选错了选项? 忽然地,什么都想通了。 周克挺起胸膛,站直了腰杆,正色道:“全凭肖将军安排。” 虽然他还不敢完全确定,但他觉得眼前是一个值得赌上一生的机会。 庸平王坐镇边陲之地,单这一句话就是一个不可撼动的神话。 他手下大军成百上千万,其战力猛如虎,纪律严如狼,这样的阵容若是想谋反,想推翻魏无垠的位置,只要他有心思,那就是几个月的事。 周克身为更接近魏无垠这一边的人,十分了解魏无垠的手下都是些什么实力,面对只是听着传闻就让人闻风丧胆的庸一方,他深信魏无垠不是他的对手,至少在打仗方面绝对不是。 偏偏庸平王和他的部下没有掀起战乱,他们南辕北辙,走了一条更崎岖的道路。 从边陲之地到平元城,这一路或许还有其他城池也被他们暗中掌控,但这样的地方越多,就越说明他们耗费的心思、人力、财力等方面,代价更大。 很简单的事,为何要弄成这么麻烦? 不是谋反,而是立国! 周克看向肖云锋,他多么希望对方能亲口告诉他一个答案,一个自己多年前就想要接近,却迟迟望不到边的答案。 周克的回答,让肖云锋长舒一口气。 省去了劝说的麻烦,也不会对彰帆他们有所愧疚,周克能够看清局势、明确立场,为他省了不少心。 回众人一个肯定的眼神,肖云锋不急着为他们再做解释。 身旁一名兵客吩咐道:“带他们去更换服装。” 兵客喏了一生,引走众人。 肖云锋背负着手,仔细看着身前的蒙丘山地图。 接下来,就看余方左他们的了。 …… 蒙丘山中部。 一只低空飞行的信鸽忽然朝着某处树木茂盛的区域一头栽进,它咕咕叫着,绕进一间木屋,轻轻落在一人手上。 那人拆了信,小声向身旁吩咐两句,紧接着就有人写上新的密信,让信鸽送回。 信鸽走后,那人继续呆在原地,身后不远处负责写密信的几人仍在忙碌不停。 只见他们在薄透的纸上书写着几乎一样的内容,一张又一张,一遍又一遍,写了十几二十遍才开始停歇。 不多时,空中又有多只信鸽飞落。 他们简单看过其中的内容后,便为这些信鸽换上早就备好的密信,手腕轻轻一托,将它们送入空中。 …… “来了!来了!来了!” 肖云锋正在调试身上的兵甲,隔着老远突然听到余方左的声音向这边传来。 过了一息功夫,肖云锋双手一扯锁紧腰间系带,一转身正好看到手中捏着一物的余方左风风火火地跑到他身前。 肖云锋看着他,大致也猜到对方手中是什么。 语气却是略带责备道:“余方左,你身为队长又处在军营之中,希望你能表现的克制一些,不要到处大呼小叫。” “若是因为你的一些坏毛病,影响到了众位兵客们的情绪,很有可能造成他们兴致过高,士气激增。” “到时候敌方队伍与我方相遇,兵客们上阵杀敌之际还不能保持冷静,一定会在战斗中用掉太多力气,这将导致他们会在中午、晚上,把你的那一份饭吃光光。” 余方左听了前半句,以为这新来的将军是要拿自己开涮,杀鸡儆猴立军威,心里禁不住一阵咯噔,寻思着自己也没干啥啊? 可他听着听着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士气激增,这是好事啊,为啥肖将军的语气这么沉重呢? 直到肖云锋一本正经的把话说完,主动从他手中抽走了密信,又看罢……余方左才从他字里行间中迟钝的反应过来。 “肖将军,不带这么欺负老实人的。” 看着余方左的委屈模样,气劲宗一群女弟子嘻嘻笑个不停。 经过这一会儿换衣服的功夫,几位心思灵巧的师姐又跟大家说了许多,一时间各自心中的阴霾已经散去不少,同门逝去的悲痛也尽力埋在心底。 余方左回瞪过去,冲着她们挤弄一个鬼脸,这下连气劲宗的男弟子也跟着笑了两声,笑他三四十岁的人了还是这么孩子气。 看罢密信,肖云锋心里也踏实一些。 目前看来,余方左的想法是对的,他安排手下冒充金灵帮的身份使用信鸽,这一步走对了。 接下来按照密信中的指示,金灵帮要向北面前进与一支名为“虫府”的帮会进行会合,之后再一路追上其他队伍的脚步,直到临近结束时见到狂刀门的队伍,这才算结束。 彰帆为了保护自己,给气劲宗安排了一个最末端的位置,又给他们留了一个金灵帮。 其中不管是不是巧合,都已经帮了肖云锋大忙。 他将密信递还余方左,对向他的满脸迫不及待,轻叹一口气。 “出发!” 第一零五章 给我搜 队伍再次整装待发,清一色的全是兵甲服饰。 肖云锋带着众位气劲宗弟子以身作则,率先往自己白白净净的脸上抹上一点炭灰。 眼见肖云锋都这么做了,其他人也不好继续矫情,只是一边抹着,一边目光差异的看着另外两个皮肤颇黑的师兄,不懂他们为何也往自己脸上抹上一圈又一圈。 见他们都比较配合,肖云锋满意的点了点头,翻身坐上一匹战马,位置却是比之前向旁偏了一位。 扭头向身旁之人问道:“怎么样,找到些状态没?” 此时,周克已是身着余方左同款战甲,重新整装,列在队首的位置位于首排最中间。 他一脸苦笑,又带着几分受宠若惊,回道:“差不多。看门的时候见过不少,也好学得。” 两人说着,余方左也翻身骑上一只寻常战马。 为了突出周克的形象不同于其他人,余方左特意将自己的专用战马也让给了他,虽然心疼但是他一点儿都不犹豫,为了庸王,为了大家,这点牺牲算得了什么! 可他刚坐在马上,往周克身边一停,就听肖云锋说道:“你,去那里。” 不做任何考虑,要求余方左呆在最边边。 这一次余方左不乐意了,要知道平时只有最普通的兵客才会站在最边边! 当下,强烈抗议道:“我余方左堂堂七尺男儿,将军为何三番五次羞辱我!” 他说的愤慨,肖云锋却全然不在意,身影一虚,眼前传来一声清脆声音,余方左双手抱着脑袋,乖乖跑去了一边。 霍林兵最先笑出声,连带着将此幕看在眼里的一群兵客都跟着嘿嘿起来。 唯有一群气劲宗弟子面色难看的站在一旁,怎么都笑不出来——肖云锋,可能真有狂流期实力。 半个时辰后。 众人按照狂刀门同步后的路线,来到虫府的队伍前。 眼见这支来历不明的轻骑兵队伍忽然停在自家身前,虫府的人顿觉一股深深地不自在。 走出一人,主动面向轻骑兵队伍,恭敬道:“各位官爷,我们是参加此次百门试炼的队伍,现在这里稍作休息,不知各位官爷前来所谓何事?” 周克居高临下,懒散的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一旁,霍林兵代其开口道:“叫你们的随行兵客过来。” 那人不敢怠慢,赶紧叫来他们的随行兵客,嘴里嘀嘀咕咕的,想着金灵帮的人怎么还没过来。 兵客认出周克,知道他本是正儿八经的队长,高他们好几级。 此时见对方换了一副装扮,更显威武,怕不是在这期间又遇到什么事,连连高升? 连忙单膝跪地,行礼道:“属下白平,见过大人。” 见他如此态度,虫府等人暗自交换了一下眼神,知道对方地位颇高,不便动手,消散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周克看着他,心里却是慌的厉害。 昨天他作为随行兵客跟在气劲宗队伍,又好些相熟的人都与他打了照面。 如今肖云锋又让他出面来做这种事,说一点儿都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看了一眼肖云锋,见他一脸淡定、气色如常,心中升起一股钦佩,内心也渐渐镇定几分。 就这么俯视眼前的人,冷漠的盯着他,看地白平惊了一声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周克问道:“这是哪一家队伍,共有多少人,试炼进行到现在功绩如何,人员可有遗漏?” 一连串的问题,皆是与试炼有关。 虫府的人听了,心中松一口气,以为对方是专门负责巡查的人员,前来检查进度、维护秩序,并无恶意。 白平心中所想亦是如此。 他昂起头,认真回应道:“回大人,这只队伍是平元城中的一个帮派,名为虫府,此次他们共有一百八十一人参加试炼。目前为止,虫府在各方面的表现都还不错,已经剿灭散匪七十余人,无一人伤亡。” “嗯……” 周克长嗯一声,面色有所松缓。 就在白平和虫府等人皆是心思松懈之时,忽然厉声道:“可见到他们有什么不寻常的动作?” 白平不解,一时怔住。 又见周克降低了声音,冷冷道:“比如,私自与乱匪通信,互相操纵百门试炼,恶意残害我无垠国的武客?” 白平一听,知道这是一顶天大的帽子,连忙避嫌道:“大人放心,白平尽心尽责,不曾懈怠一刻,与虫府随行期间未有发现任何不寻常。” “是吗?” 面向周克质疑的眼神,白平咬咬牙,再三保证:“所言无半分虚假。” “有没有虚假,一搜便知!”周克冷哼一声,大手一挥,“来人,给我搜!” 闻言,虫府一方的众人立刻慌了。 他们虽然没有与乱匪有所勾结,但他们确实有在操纵百门试炼,恶意残害其他队伍啊! 这要是被搜了出来,事情还能解释清楚? 人群中蹦出几人,焦急道:“众位官爷,这其中必有误会。” 一名兵客眼疾手快,趁他不注意,直接一招将他押下:“误会不误会的,那是我家大人说了算,凭你也敢质疑我家大人?” 说完,面向身旁其他兵客霸气道:“再有反抗,格杀勿论!” 余方左回过头,偷偷朝肖云锋咧嘴一笑。 原来那个能随意制服他人还能擅自发号施令的兵客……就是他。 肖云锋轻叹一口气,总感觉自己要被这人缠住,明明两人才刚刚认识半天,却被他当作自己人一样,干什么都要做给他看。 “找到了!” 一转眼的功夫,就有人寻到虫府与狂刀门来往的信鸽。 几名虫府的人将兵客们死命拦住,不准他们再上前,身后已有人将密信吞入腹中,全力销毁证据。 余方左迈着厚重的步伐,来到他们身前,满是风霜的脸上带着腾腾杀气,质问道:“这些信鸽是做什么用?” 一名虫府弟子弱弱道:“是……是用来向平元城里汇报人员安危的。” 那人说完,对自己的机智感到一丝自傲,滔滔不绝道:“我们府主对下面比较关心,所以百门试炼开始前特别为我等准备了信鸽用来进行联络。各位官爷执行公务我们是不该阻拦,但若是因为一些疏忽不小心把信鸽放飞了,寻不见了,会让我们府主担心的。” 第一零六章 嘲讽 余方左长哦一声,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又看向对方身后:“那他们吃的是什么?” 那人又答:“自然是我们与城里互相联络的密信了。不过这里面涉及到的除了我们日常要进行的汇报工作,还牵涉到到一些我们帮派的私密内容,不能让外人查看。他们也是被你们这些兵客吓到了,这才给吞进肚子里。” 余方左眯着眼,一直等到他自顾自的把话说完,问道:“没了?说完了?” “啊?嗯……说完了。” 砰! 毫无征兆的,一声重响,一道拳影。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又听到重重一声“砰”,各自慌了神! 眼前,一道身影直直向后倒去,他的头颅率先砸在地上,发出更胜于先前的响声。 虫府众人见兵客们动手,连忙抽出身上的武器,摆出抵御架势。 他们反应快,兵客们比他们更快。 早在余方左动手之时就纷纷抽出武器响应,他们相处这么多年来养成的默契可不是虚地,心里门清着呢。 一把把长刀明晃晃在身前,让人看着就胆怯几分,生怕对方收不住。 “哼,密信。” 余方左一脸嫌弃的甩甩手臂,似是因为手上还没来得及戴上指虎,略微有些痛。 又瞪下眼前几人,厉喝道:“把他们几个的肚子都被我剖开,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密信,这么重要!” 一声令下,两方人马立刻动起手来。 虫府的弟子擅长御虫,能够随意操纵多只虫子增添自己的战力,手法诡异。 可他们这个级别的弟子连自己的本命虫都还在育养中,根本没法拿出来实战,只得慌慌张张的四处扔着毒虫,任由它们按照自己的天性自行发挥。 手上拎着寻常兵器,拼命格挡。 一个照面,倒下不少人人。 虫府的随行兵客哪还看不出事情的严重,连忙哭喊着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周克冷冷看着他,心中有所不忍。 大家都是在彰帆手下卖命,尽管关系不熟,却总有种小人物之间的惺惺相惜,牵连到这种事情中他也是迫不得已,虽然这也是他的选择。 为了顾及形象,周克只好做戏做到底:“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 兵客昂起头,略微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久经官场的他知道自己保住了一条命,不然周克大可以趁乱将他杀了,何必多此一举,留他一条性命。 眼前,虫府的弟子还在苦苦撑着。 他们将毒虫尽数抖出,洒在敌人身上,洒在自己身前,靠着虫府弟子身上特有的味道,不受它们攻击,这才轻松一些。 大量毒虫的出现使得这些杀招凶狠地兵客们也变得畏手畏脚,他们不是金刚不坏,更不是百毒不侵,每一刀出手都卷着不少内力将毒虫劈砍震碎,却无奈它们实在太多,一层又一层如同浪潮。 同样地,一向靠莽就完事了的余方左也被这些毒虫拖住了手脚。 他习惯于手戴指虎,身上不曾带刀,此时身前出现这么多的毒虫也只能站在他人身后,急地嗷嗷叫,不敢冒然上前。 忽然,他终于耐不住性子向前方大力一跃。 掌中携带着劲风远远便开始蓄力,紧接着凌空一甩,朝一名虫府弟子身上悍然拍去,身影也砸向对方身前。 见他来地凶狠,虫府弟子连忙横起武器想要招架,却没想到余方左竟然不躲不避,直接一掌拍在自己武器上,然后又顺势把他手中武器一抓,扯了过去。 余方左口中一声大喝,扬起另一只手掌拍在对方的天灵盖上 下一刻,虫府弟子七窍流血,双目无神,口中哇的一下,再也没了动静。 这时,余方左的身影才刚刚落了地。 虫府弟子的身子软软倒了下去,还没刚倒下一半又被余方左扯住衣服,双臂自然下垂,无力地耷拉着脑袋。 余方左就这么拎着他,一步一步的朝旁边走去,所到之处毒虫主动避让,果然印证了其心中所想。 见到一旁有其他兵客开始效仿自己,余方左哈哈大笑,颇为得意。 可还没刚笑两声,忽觉身子一紧,浑身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将虫府弟子的尸体往地上一扔,身上拼命运转着功法摆出抵御架势,眼睛四处查看着,如临大敌。 空! 四周出现一声不知名的轰动。 数百名兵客齐刷刷的矮了半截身子,脚步猛的一沉,狠狠踩在地上,一个个地被这股不知名的气势压地抬不起头,心慌万分。 余方左咬着牙,拼尽全身力气在顽强抵御。 他骨架大,比起其他人更容易受到这种气势上的压迫,可他是队伍的主心骨,更代表着队伍的士气,说什么都不能带头倒下。 这时,无形的气息又忽然变得锐利。 余方左只感到自己脸前仿佛悬浮着数不清的刀刃,只要他敢多动一毫,它们就会毫不留情的把自己头颅斩掉。 他知道,这是狂流期甚至是出尘期的高手出现了,心中顿时感到悲愤。 绝对的境界压制下,他们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不行,我必须要做些什么!” 余方左心中呐喊着,想要摆出内心的恐惧,可他怎么怒吼都发不出一丝声音,动也动不了分毫。 又过了几息,就在众位兵客都快要坚持不住之际,这股不知名的压力又忽然凭空消失,寻不到一点儿踪迹。 压力一散,余方左猛然挺直虎躯,四处张望。 眼下是一个又一个战友们的身影在做着同样地事,皆是看向四周,想找到刚才那股气势的来源。 直到他们看到一个身影,不知何时下了马又自顾自的翻上马身,脸色皆是震惊之色,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肖云锋看向余方左,催促道:“还愣着干嘛,赶紧带人清理现场把痕迹都抹去了,这才第二支队伍,事情多着呢!” 说完咧嘴一笑。 看着那个笑容,余方左感觉到一股说不尽的羞辱。 太嘲讽了……太嘲讽了! 他悄悄握紧拳头,心想:若不是看在你身为将军的份上,我一定把你暴打一顿! 第一零七章 时间紧迫 近百虫府弟子,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尽数丧命。 换了一身兵客服饰的气劲宗弟子满怀心事的看着肖云锋,心中的悔意不由自主地再次回升。 郝澜的内心,最为难过。 她被宗主万横亲自点名,负责辅助肖云锋的工作,可她最后做的是什么事?在众人排挤肖云锋的时候,她又在做什么? 近百名气劲宗弟子的离去,不是肖云锋的责任,也不是止如云的责任。 是她!是她郝澜! 若是当时她敢于站出来出面说话,就凭自己大姐大的身份,谁敢继续闹下去? 可她偏偏没这么做。 一想到这些,郝澜就忍不住抬手捂住胸口,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目光不知为何却转到一旁的止如云身上,见她同样面色惨淡,手捂着胸口,莫名笑了。 数不清的毒虫尸体在地上挺尸,是在肖云锋的境界压制下已经尽数暴毙,连气定期的武客都难以支撑许久,它们这些弱小的躯体,更是不值一提。 余方左安排好众人的工作,拎着几只半死不活的信鸽来到肖云锋面前。 尽管肖云锋已经刻意控制范围,尽量不伤到这些信鸽,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根本做不到这种地步。 知道余方左是来挑刺的,肖云锋在他开口之前就让人拿来金灵帮的信鸽。 往他身前一推:“金灵帮已与虫府会合,单用金灵帮的信鸽也一样。” 余方左撇撇嘴:“金灵帮的信鸽到了,虫府的信鸽却没到,对方肯定要误会!” “那就让他们误会。” 余方左瞠目结舌,想不到肖云锋竟然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说的话也不太严谨,一时也不好说他的不是,只能干瞪着眼,带走身前信鸽。 没过多久,空中出现两只信鸽,朝着相同的方向飞去。 余方左望着远去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身后有人说道:“不是飞不了么?” 听出对方的声音,余方左继续望着天,头也不回:“给它按摩了一番,又重振雄风了。”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肖云锋说完,转头就走,一点嚣张的余地都不给他留。 等待,有事做的话就不会太漫长。 众人给马儿喂了食,仔细检查了它们的状态,接下来几天都要靠它们赶路,万万不能出差错。 肖云锋来到一众气劲宗女弟子身前,简单慰问。 因为轻骑兵这边的马匹数量和兵客数量是正常对应的,所以将马匹让给气劲宗就意味着有人要两人共骑一匹。 不是兵客这边准备不足,而是气劲宗这边拖累到了他们。 原本按照最开始的计划是没有气劲宗弟子什么事的,他们只要接走肖云锋,保证任务完成,这才是主要目的。 谁知万横那边突然先斩后奏,直到肖云锋临走前才被万横特别任命。 他这么安排是有何目的,庸云弱不知,兵客不知,气劲宗弟子不知,唯有肖云锋心里有数。 万横就是看中了肖家人的人品,擅自做了主,也怪他不知道肖云锋自身还与庸云弱有着任务来往,这才帮了倒忙。 好在这些气劲宗弟子自己没事找事,死掉大半,倒也影响不了多少。 众位兵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他们最爱顶风作案的余大脑袋都没有说什么,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见肖云锋前来关心,一名气劲宗女弟子轻笑道:“没事,我们几个比较瘦,论体重两个都比不上你们男人一个。” 到了这时,她们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心里想着赶紧与肖云锋打好关系,希望回到气劲宗后,能帮自己说上几句话。 不然,万横发起火来,谁也不敢想象,那可是近百条人命…… 肖云锋见他们兴致不错,也笑道:“那可不见得。” 说着,远远向一人招了招手。 对方看到,立马跑了过来:“又叫我干嘛?” 来者一脸不情愿,似乎是在与他怄气,说话也没大没小。 他来了,但肖云锋不理他,径自转身向一群气劲宗女弟子开玩笑道:“怎么样,三个都比不上吧?” 众人哈哈大笑,笑的余方左一脸疑问,不停在那里追问着,却无一人愿意说出真话。 看他们相处的不错,肖云锋默默离去,走到一块儿平整的空地蹲下身子,掏出方远塞给他的地图安心研究起来。 百门试炼一共七天,算是昨天勉勉强强的一天和今天已经过去的半天,还剩下五天半的时间。 然而,截止到现在,他们一共清理了两只队伍,还剩下二十支要他带队清理,时间浪费了太多。 这么算下来,一天平均要清理至少四队,按照现在半天一队的速度显然是来不及。 他紧紧看着地图,对应着方远为他统计的信息。 想着如何才能将时间把控住,不会如此仓促。 “帮我叫周克过来。” 他随口一声,似是在和空气说话,只因他知道无论自己在什么地方,身旁都必定会有兵客跟着,不知是不是庸云弱刻意安排,对他有所监视。 果然,话音一落,不远处就想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过了没多久,周克就来到他身前。 见肖云锋不曾抬头,周克也不便行礼,只好恭敬道:“肖将军,您找我?” 肖云锋抬头看了一眼,又垂下脑袋,朝他招了招手。 “这一段路程,你给我说一下。” 周克蹲下身子,朝肖云锋挤了挤,看向那蜿蜿蜒蜒的两条路线,心里有数。 “肖将军,这是常年住在蒙丘山里的乱匪们所开辟地两条道,沿着大路进去,分叉的两条代表着两个势力。他们实力不低,人数也不少,不过分布散乱,总体上不难对付。” 这句不难对付自然是以眼前队伍的水准来衡量,五百人的队伍,还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如此阵容加上肖云锋的狂流期实力,足以掀翻整块蒙丘山区域。 听完,肖云锋不做思考,直接追问道:“时间紧迫,若是兵分两路,各自进行清理,再于这里会合呢?” 他手指朝地图上一点,点到了蒙丘山另一边,大概两天路程外的地方。 周克听出他的意思,略微思考一番,心中所想是那些随行兵客,自己的同僚。 第一零八章 理由 周克忽然问道:“之后的几天,也要如今日这般先与他们讲上一番,之后再制造出冲突,名正言顺地将他们除尽?” 肖云锋回头看他,回道:“那是自然。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有。”周克直言不讳道,“属下不解。既然肖将军要杀谁、不要杀谁都已经提前明确规划好,且手上还有蒙丘山的地图及各个队伍的位置分布,何不直接率领人马冲杀进去,速战速决?” 他回过头看向一众兵客。 此时,狂刀门那边还未传来消息,这一段时间明明很空闲,可他们仍在各自忙碌着。 有人在细心检查着器具、修整衣甲,有人在照看马匹、核算补给品,还有人主动担当起了巡逻任务,在数百米外分成数个小队,认真放哨。 这样的纪律、这样的积极性,在周克身边是从没看见过的,哪怕是他和彰帆这些勤勤恳恳、尽心尽力的兵客看了也自愧不如。 再凭借他们过人的胆识、气定期大圆满的境界和高人一等的武学本领,一路冲杀下来也不会耗费多少力气,目标队伍只是一些初见世面且境界不算稳定的年轻人,哪怕是将现有的队伍分成四队各自派出去,也绰绰有余了。 更别提还有狂流期境界的肖云锋和实力与境界完全不相符的余方左,由他们一人带领一队,完全没问题。 “很厉害吧。” 听到肖云锋的回话,周克回过神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不解他为何突然这么说,指的又是什么。 肖云锋站起身子,回身望向一众兵客,脸上难得有些动容,又多一分老成。 他轻声道:“到了他们这个年龄,还能如狼似虎的杀敌作战,时刻保持着紧张又高昂的情绪,战无不胜,不是很厉害吗。” 周克点点头,似是有所感悟,默默倾听着肖云锋的话。 “我很敬佩他们。年纪轻轻就开始驰骋沙场,全然放弃其他可能性的人生,用自己的性命冲锋在第一阵线,为的却是虚无缥缈的未来和完全不能确定的许诺。” “这样说,你可能不太理解,或许会反驳我说他们这样也是在谋生。但你看他们的样子,没有懒散、没有自由、没有随心所欲,这是在谋生吗,这谋的是什么样的生,他们又有谁把自己的生命看地很重要呢?” “在边陲之地时,他们就在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每天绷紧着心神,活一天是一天。如今到了我们这,他们还是做的这些事,只是换了敌人。” “可你别忘了,他们现在杀的既不是他国那些赤裸裸的侵略者,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而是一个又一个少年,被人引导到错误道路上的少年。” “你说,如若他们当年也像常人一般成家立业、生儿育女,这些少年的年龄是不是也要与他们的孩子大小相当?” 听到这,周克神情一紧,感觉自己已经摸索到了些什么,但还差了一点点距离。 他早年也差点成家了的,如果不是他擅自跑了出去,非要追求自己的人生,恐怕再过几年都可以看到自己的孙子出世了。 肖云锋看向他,继续道:“其实,我也不了解他们。但我有在想,如果被派去杀人的兵客是我,我又会有什么感觉?可能杀一个两个我不会犹豫,杀十个八个也费不了什么力气,但是今天杀明天也杀,今天杀十个明天杀二十个,这样的话,我会不会多想?我现在不多想,之后会不会多想?”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死在自己手中,说是为了立国,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将损失降到最低总有人要付出代价……可是,凭什么?” 对啊,凭什么? 周克盯着肖云锋,内心深处被他深深勾住。 他也有过远大抱负,想要做很多了不起的事,最后却被人派去看守城门,窝囊了很多年……凭什么? 是因为他不够市侩,还是因为他不会耍心机,是他时运不佳,还是他本事不够? 都没有。 可偏偏他就是没有机会,直到他们几人都升到了气定期,这才无法再任人随意打发。 说到底,还是自己只能做那最底层的大多数,想成为更近一步的少数人,需要更加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那么这又和眼前的内容有什么关系呢? 肖云锋正色道:“所以,我要给他们争取到一个理由,一个可以毫不犹豫出手,又不会有所内疚的理由。” 原来是这样! 周克恍然大悟,明明是很简单的道理,却想了半天。 直接让兵客们去杀这些年轻人,他们肯定会心有芥蒂,难免多想。 可若是在他们动手之前,对方就表现出凶残的一面,要与众人拼个你死我活,这时候兵客们再动手就不会再有任何心里负担了。 你要与我拼命,我自然是要反击,杀了你也没什么,因为我不杀你你就要杀我。 原来肖云锋要做的是这样的事! 周克看着眼前的少年,肃然起敬,内心更加坚定了信念,觉得离梦想又近一步。 “我懂了。” 他不再多想,也不再多问,主动蹲下身子扯过统计了各个队伍状况的那张纸。 良久,才指着一点道:“兵分两路的话,还需要一人来做我这样的工作。” 肖云锋定睛看去,上面写着的名字是——战途会。 那是一支人数过两百的大队伍,同金灵帮一样,是肖云锋此次针对的主要目标之一。 周克介绍道:“战途会的随行兵客名叫马木,我在路上见过他,知道他带的哪支队伍。马木比我小两岁,为人正直豪爽,本领也不低,和我一样也是彰帆的贴心手下,可以信任。” “正好,战途会也是我们的主要目标,与我们现在的位置相距不远,肖将军可以带人先行追踪到战途会的队伍把他招揽了,之后再向蒙丘山内挺进,兵分两路。” 肖云锋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地图。 既然是周克亲自推荐的,应该靠得住,只是战途会同金灵帮一样都不是一群好惹的,他现在更担心的问题是:不知道这个名叫马木的兵客是否还活着…… 第一零九章 最重要的东西 山林中,树木高长,杂草丛生。 蒙丘山里的乱匪住的久了,连树上的鸟儿也被他们吃了七七八八。 人走在里面,听不见鸟叫、看不见兔子跑、捉不到山鸡、更寻不见野猪带着一家子老小四处乱窜。 此时,一名兵客坐在树杈上,小声又急促地喘着气,在这死一般寂静的林子里,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不是别人,正是马木。 “一群疯子,不要老子给你做随行你他娘地不早说?夜里老子睡觉打呼噜也没见你们一刀把老子了解了,现在跟我一本正经的说要杀我,还让我不要反抗……我呸!哪个傻龟儿子才不跑嘞!” 他扬起斩马刀,砍下一截半个小指粗细的树枝,将它们的一头削地尖尖后,又拿起一只稍粗的竹筒试了下粗细,见它进出无阻,还算顺利,这才满意地把它放在身边一摞中。 抬手,又砍下一枝。 不知过了多久,他仍在不停的积攒着,树也换了一棵棵。 忽然,他耳朵一抖,连忙停下手头动作,从衣间抽出一条长布,三两下系成一个临时箭袋,将一摞处理好的树枝装入其中,夹在自己胸前衣服里。 接着,马木一手握着竹筒,一手持着斩马刀,嘴里横着一根树枝,站了起来。 没过多久,他的耳朵抖动的更剧烈了。 山林中,渐渐出现几人。 他们身着灰色短打,一副好战打扮,手中是清一色的细刃长柄斩马刀,腰挂酒壶。 眼看他们离马木的藏身地越来越近,其中一人道:“那个马木还真是不知好歹,咱们大哥真诚实意地要给他一个痛快,他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砍了大哥一刀!” 另一人吧唧吧唧嘴,啧声道:“那一刀你是没见到,可凶了,差点把大哥一条手臂给砍没了!” 马木见他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脸上闪过一丝冷意,端起了手中竹筒。 “哎。”一人叹了口气,“你说这马木跑就跑呗,跑哪不好偏偏跑到山里躲起来,这山连个鸟都见不到一只,他吃什么喝什么?他是早晚要饿死,前后都是他自找的,可我们也要累死了,真是受罪!” “早知道会是这样,就该趁他睡觉的时候给他一刀了结了,也不知是哪个嘴贱的给大哥乱灌思想,杀人就杀人,哪有这么多话要……啊……” 话没说完,惨叫一声。 一支明显能看得出是树枝做成的利箭不知从哪飞来,斜插入他的眼窝,那人立马痛得乱动,更找不到敌人的方向了。 他高举着双手,想要拔出树枝又不敢拔出树枝,痛出一身冷汗,很快满脸血迹。 另外两人连忙抽出斩马刀前后站开,各自心惊胆战的大叫着,无心照看他人。 “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 “再不出来,我们就不客气了!” 任由他们叫喊,马木面色失望地从身前又抽出一根树枝。 嘴巴对准竹筒,腮帮子一鼓一缩,那半根小指头粗细的树枝竟以毫不逊色于弓箭的速度飞速射去! 嗖! 这次,下面的人听到了“利箭”飞来的声音。 他们连忙举刀想要格挡,却根本不知道它是从哪射来,又被它钻了空子,没入一人胸口。 那人啊的一声后也痛喊个不停,身子瘫软在地上,吓的失神。 木马无奈地一拍额头,面带羞愧:愧对老祖宗啊,祖传的本事竟然被我练成这样,这要天打雷劈,堕入万劫不复的! 他瞄准地明明是人家脑袋…… “看到你了!” 另一人顺走树枝的指向,快速找寻,看到树上站着一个身影,大声惊呼。 他浑身杀气,阴沉着脸,脚步快速点落,转眼就到了马木身前,猛然一跃而起! 面对面下,马木只好收下竹筒,手上拎起斩马刀直直一劈,直接将来者扼杀在出招之前。 摇了摇头,心中无奈:现在的年轻人也太浮躁了,不知道什么叫地利吗? 从树上跃下,简单搜寻一番,将对方的酒壶系上腰间,顺便收了他身上的符箓。 又见另外两人还在鬼叫个不停,却是无心再上前灭口,再次跑开。 很快,战途会的其他人听到了两人的呼喊声,他们迅速聚集过来,将二人直接拎起。 一名缠着手臂的男子走上前,气冲冲道:“马木人呢?” 他们一人被插了胸口,一人被插了眼睛,先前又叫喊了半天,气短道:“往……往那边……走了……” 见他俩受了如此重伤,眼前又无法医治,那人倒也干脆直接送他们一人一刀,来个痛快。 两具热乎乎的尸体被他们随手扔下,朝着他们生前指着的方向飞奔过去,没走两步又看到一人的尸体,心中怒意更盛。 远处,马木已经折了一个大弯,他躲在众人侧面的位置,远远看着他们跑过去,自己又顺着原路跑回他们的营地,想要拿回自己的包裹。 那里面有他媳妇给他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一对千层底,还有他七岁的闺女亲手用刻刀一点一点刻出来的一个“爹”字,这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说什么也要拿回来! 出了山林,马木的身影也没了东西遮挡。 他干脆拎着斩马刀直接冲了进去,如同一股旋风,所到之处鲜血飞溅。 十几个战途会的弟子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几次三番想要围住他,却被他忽然吹出去的一根根树枝破坏掉队形。 很快,这些人就被马木除去一半。 战途会的弟子哪里见过这等狠人,见身边自己人一个个都倒地不起,连忙退后与他保持着距离,僵持起来。 马木身上也不太好过,对方人多,害得他身上挂了两道彩,一道在大腿,一道在后背,好在都是轻伤,不然迟早也要失血过多而死,不碍事。 但他们与自己僵持,这就很碍事了。 要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发现身前的山林里完全没有人走动的痕迹,接着就会无功而返,回到这里。 真等到那个时候,他就无路可退了。 斩马刀一横,马木冷冷道:“将我的包裹送来,我保证拿了东西就走。” 第一一零章 回家了 几人嗤笑:“杀了人就想走,哪有这么好的事!要不了多久,大哥他们就会回到这里,到时候任你有三头六臂也别想活着出去!” 马木眉头一紧,试着与他们讲理道:“我家中还有妻儿要照顾,全靠我一人养活,你们也是有人生有人养的,不会一点儿人性都没有吧?就当行行好,算我求你们,把我的包裹还我行不?” “行行好?” 一人晃了晃刀,指向身旁一具没了呼吸的同门:“官大爷,您这话说点不合适啊,这尸体可还热乎着呢。怎么,光想让我们行行好,怎么不见你给弟兄们行行好?不然你主动把脖子递上来,也让我们省点心?” 见他们这般回应,马木心知是谈不下去了。 手中斩马刀随腕翻转,舞了个花,冷声道:“我最后再说一遍,把我的包裹还来!老子长眼,刀不长眼,谁先谁后,我可说不准。” 被他这么威胁,几人也不知怎么办。 相视一眼,均是拿不定主意,终于还是有人使了个眼色,随即转身跑开。 没过多久,他又走了回来,手中拎着的赫然是马木的包裹。 认出包裹上的花纹,马木欣喜道:“把东西给我,我现在就走,保证不……” “慢着!” 一人打断他,走到同门身前,将包裹用力一扯拿到自己手中,把里面装着的东西尽数抖落在地上,再用手中的斩马刀挑来挑去,自顾自翻看起来。 “哟,这千层底的软面上还绣着鸳鸯呢!” “哪呢,哪呢,我也看看,嘿,真够粉嫩的!” 见他们如此践踏自己的东西,马木阴沉着脸,双眼已经变得冷漠至极。 声音低沉:“你们再动一下试试!” 那人歪着脸,挑衅到:“我就动了,你能把我怎样?” 他算准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所以有所依仗。 近十米,除非对方直接将手中的斩马刀扔过来,否则他都有信心躲过。 眼前,只要他们不与对方纠缠,虽然他们奈何不了对方,但是同样地,他也奈何不了自己这边的人。 正想着,一把斩马刀眨眼间飞至脸前。 战途会弟子怎么也不敢相信对方就这么扔掉了手中的武器,没了斩马刀,对方手中就只有竹筒和树枝,没了武器凭什么跟剩下的人相抗衡? 就凭那几根树枝? 答案,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细长的斩马刀狠狠扎入他的胸口,没入大半,身子软软倒下,却是被刀锷抵住无法跪在了地上。 “杀!” 眼见对方手上没了武器,战途会弟子信心大增,口中一声大喝拎起武器冲上,全然不在意自己身旁刚刚走了一个同门。 马木抽出树枝做的利箭,一手一根,手指捏在靠近前断的位置,面露狠色。 刷! 随着第一个人冲到他的脸前,马木的手臂也快速甩出一道残影! 下一刻,战途会弟子口中一生惨叫,脖子上出现一道血淋淋的伤痕,树枝也嘎吱一声断成两截! “啊!!!” 他大声痛喊,左手捂住脖颈,面对直直向自己攻来的敌人,手里乱舞着刀。 马木知道,仅凭这些树枝可靠不住多久,所以他直接放弃了防御,瞅准一个目标,只要能把他的武器夺下,哪怕受点伤,也能换来几条人命。 迅速向后投出另一根树枝,唬地后面几人对着空气乱劈。 又趁这个空闲,抽出胸前没剩几根树枝的包裹,拧来两圈缩成棍状当作武器握在手里,直接迎向对方的斩马刀,用力挥去。 树枝不是树桩,更不是什么钢铁器具,纵使有一层粗布裹在外面也抵不出斩马刀一记猛劈,树枝一触即断,刀势丝毫不减! 马木咬着牙,手握着两层粗布悍然主动顶上。 他一把握住刀刃,将它捏的死死,浑然不在意自己的左手差点被它斩断! 随着口中一声大喝! 马木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脚步伸向对方两腿之间,身子一拧将他掀翻在地。 握住夺下来的斩马刀向下一劈! 呲…… 一道水柱飞溅,染红了脸。 一来一回,不过眨眼功夫,身后几人刚刚来到他身前,又忍不住停下脚步。 说凶狠已经不行了,这人简直就是残暴! 没武器还能将人这么快反杀了,这谁能打的过啊! 马木缓缓回过头,看向他们的眼神不带丝毫感情,如同看一群死人般,冷地让人心颤。 “包裹。” 这次,没人再跟他开玩笑。 马木刚刚夺来的斩马刀架在与他最近那人脖子上,雪银银的刀刃上还在滴答着血水,随时随刻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那人惊的额上一直出汗,不知怎么的就被人拿住了小命。 吼道:“快给他啊!” 这时,剩下的人这才慌忙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连着杂草、碎石一并手忙脚乱的给他装好,慌的不行。 “官老爷,都在这了,我……” 唰唰! 一连两刀,一劈一挑,又是两条人命。 马木的身前只剩下两人了。 “别杀我!我家里就我一个独子,如果我死了我娘一定会撑不住的!你不是家里也有妻儿,你想想,万一你死了他们肯定会难过的对吧,你应该能理解的!” 说着说着,声音也变得哽咽,最后连哭带吼地,完全没了骨气。 人多的时候,谁也想不到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直到敌人真真切切的站在眼前,刀也指向他,这才知道什么叫死亡的恐惧。 忽然,马木神色一暖,偏头笑了笑:“她们怎么会难过呢?她们……早就走了啊!” 说时迟,那时快! 马木话音刚落,身影就已经飞奔到对方身前。 那细长的斩马刀如同一条勾命锁链,随着他的每次挥舞都要带走一条人命! 眼前爆发出一声怒吼和一声痛嚎,两者混合在一起,显得马木更加狰狞。 解决掉他,敌人就只剩一个了。 脑袋微微一偏,手臂逐渐抬至头顶。 他眯着眼,盯着那个拼命逃跑的身影,手上用力一挥…… 神清气爽! 马木往地上一坐,瘫软下来,身上终究还是失血过多,有些耗不住了。 抱紧怀中包裹,脸上一阵傻笑:“嘿嘿,回家了。” 第一一一章 再悟 马蹄声、叫喊声。 山林外、山林中。 一边是肖云锋带来的一小队兵客,一边是在树林中无功而返的战途会弟子,随着两波人马的出现,马木的身前杀声震天。 周克纵马至马木身前,一跃而下,将地上的兵客抱在怀里,伸手探他的鼻息。 回头大喊:“肖将军!还有气!” 除掉拦路的战途会弟子,肖云飞二话不说施展起小虚影步,几十米的距离不过一念之间,眨眼便到。 一把扯开马木的衣服,粗略查看他的伤势,在他的伤口附近手指连点,帮他止血。 确认马木所受的只有寻常的皮外伤,没有毒伤,肖云锋从衣襟中掏出一副八卦坠饰,旋开某一角,轻轻倒出一粒黑红色丹药。 周克会意,连忙掀开马木的嘴,肖云锋亲手为他服下去,又运功助其消化。 三人呆在尽是血雨腥风的人群中,形如隔世,任由他们打打杀杀,不受影响丝毫。 过了没多久,周克怀中之人迷糊道:“将军?哪有什么将军……” 周克见他醒来,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朝他大声道:“马木!是我!我是周克!你还活着!” 周克抬抬头,努力的想要睁开双眼,可他好累,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怎么也抬不起那沉重的眼皮。 良久,才疑惑道:“周克?” “是我!” 马木再次努力睁开眼睛,发现眼前还是只有黑暗。 脸上苦笑,声音再度低沉:“这地府……还真是阴暗……什么都看不见……你骗我……你不是周克,他没我这么差的命,不会……死这么早的……” “你命才不差呢!”周克见他还在说胡话,笑骂着差点哭了出来。 见到肖云锋一番救人的动作,知道那看着就精致珍贵的八卦坠饰里装着的肯定是天价丹药。 周克明白,他也好,马木也好,以后怕是要一步青云,翻转人生。 肖云锋收了手,安慰道:“没事了,再过一会儿就能完全清醒了。我去给他拿些吃的,他肚子里空空的,怕是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 周克大惊:“这哪能麻烦肖将军,我去拿就行!” 周克试着将马木扶正,让他自己坐好,可马木身子软地像一摊烂泥,根本没法松手。 待他一脸窘迫的回过头,肖云锋已经拿了吃的,在向这边走来。 途中还轻描淡写的解决掉几个战途会的人,连手都不用动,无形中就结束了他们,让周克一脸惊叹。 递过干粮和水,随口道:“你在这看着吧。” 说完,肖云锋又走回了战场。 就在今早,他似是再次有所感悟,狂流期威压所形成的锐意也逐渐变得清晰,好似产生了实体般,能让人更确切的感到。 他刚刚试了一下,确实可以将它们浓缩。 如同波纹指一般,可以控制。 同时,新的锐意比波纹指更方便,也更具杀伤力。 思索间,肖云锋已经走进最激烈的一片战区,他的身旁站着数名战途会的弟子,将他围成一圈,不敢上前。 先前,有人见肖云锋像逛大街一样的闷头走着,不做一点儿防备,想要上去捞个便宜便直接提刀劈了上去。 却不知怎地,刀还未落,自己的人头竟然率先掉了下来,身子还保持着举刀的姿势呆呆杵在那里。 紧接着又有一人看到他,抱着同样的心思上去,也获得了同样的结局。 连着两个人不明不白的死去,战途会的人顿时慌了。 这是神功还是邪功,怎么这样无解? 他们想杀掉他,却不知怎么杀,想要接近他,又不敢靠的太近。 实在是先前二人死的太过蹊跷,让他们不敢再上,只好站在稍远的位置将他盯住,想要等对方继续失神下去,或许会露出破绽? 不过这离地远了,几人连对方的气息也感觉不到,这人的敛气本事实在够强,到现在也没人知道他是什么境界。 显然,没人因为肖云锋的年轻外表把他当作一个普通人,战途会的人还没傻到这种地步。 脚步,忽然止住。 肖云锋抬头四望,直接忽略了身前这些人。 他带的兵客不多,只有三十人,是余方左跟他拍胸脯保证,说他们可以以一敌五,事实也差不多。 此时此刻,他们差不多每个人都被四五个人围攻着,招架仍有余地,进攻却没什么机会。 不过这样,肖云锋也可以放心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身前几人,眼神骤然一缩,气势爆发。 锐利,说不出的锐利! 几人只感觉自己的脸前、颈上、心脏、后背,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被一把把锋利无比的无形利刃卡的一动不能动。 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且体会到先前那两人是怎么死去的,没有一人敢动。 肖云锋闭上眼,体会着这种感觉。 与虫府那次的爆发不同,他将此次爆发出的威压浓缩在自己身边这一范围。 原本数百人都觉得心惊胆战的锋利锐意被他控制在眼前这一小块地方上,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一丝冷意,感叹它无与伦比的锐利。 「锋」,这个名字还真是贴切。 自从他在冥冥之中听到了好似母亲的声音,又领悟了这样的能力,肖云锋自然而然的就把他的狂流之悟暂时取名做「锋」。 他闭着眼,冥冥中伸手向空气中一招。 一股十分粘稠的感觉顿时拖住他的手臂,竭力为难他,不许他调动自己。 可这是好不容易才有的境遇,肖云锋哪能轻易作罢? 他气势一沉,将自身的功法运转到极致,连着身体都用上了力气,手上再次一抓,成功感觉到身前某处更浓稠几分。 “这……便是狂流期最特别的部分吗?” 肖云锋闭着眼,试着再多感悟一些,却听到不远处冒出一声惊呼,将他从冥冥中吵醒。 睁眼,愣住。 身前手掌对应的方向,一个战途会弟子的身影被横七竖八地切成数块。 虽然还保持着大部分人形,但他的两条手臂已分成数块散落在地上。 肖云锋的四周满是惊恐的脸,无一不害怕下一个变成这样的就是自己! 发出声音的战途会弟子见鬼一样的远远跑开,他已经不想再杀什么兵客了,对方简直就是恶魔! 肖云锋冷哼一声,随手甩出一道利刃,紧接着那人身子一挺倒了下去,再也没了动静。 这一幕,又被许多人看在眼里,他们彻底绝望了。 第一一二章 足以与我等为伍 马木睁开眼,正巧看到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名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模样,其身着一身甲衣,负手而立。 在他的身旁已经围了许多人,他们拿着武器绕着他转圈,却是没一人胆敢上前,哪怕是偷袭。 忽然,少年抬起手对着身前轻轻一握。 紧接着,如同变戏法一般,不远处的那人,顿时被切割成数百上千块。 他看不清,看不清对方具体做了什么,但他知道,少年很强! 马木被他深深震撼。 血气猛的上涌,喉间一咸,咳嗽不断。 周克连忙为他拍拍背,帮他捋捋气,见他已经清醒过来露出开心的笑。 “周克?” “是我!”对上马木满是疑惑的眼神,周克解释道:“你刚刚失血过多昏死过去,是我们肖将军救了你。” “肖……将军?” 他皱眉沉思,似是对将军二字有所印象,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从哪听到过这个称呼。 马木撑了撑身子,不再靠在周克怀里,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有气无力道:“哪个是肖将军,我要亲自向他道谢!” 周克知道他深受重伤,不能乱动,连忙将他按住不许他有多余的行为。 笑道:“不急这一时,等下有你报恩的机会。你看,他就在那呢。” 顺着周克的指尖,马木的双瞳不断收缩,原来这位将军,就是不远处的强大少年! 没过多久,少年清理完战场后,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他垂着脑袋,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稚嫩的脸庞配合上强大的第一印象,给马木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你醒了。” 肖云锋见他想起身,摆摆手,示意对方不用太拘谨。 可马木是个烈性子,他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也知道自己欠了人家一条命。 身子扭动着,硬生生从周克怀中挣扎出来,想要站起还是有些勉强,只好顺势单膝跪地。 口中,竭尽全力道:“属下马木,见过肖将军。肖将军对属下有救命之恩,马木此生,没齿难忘,从今往后属下愿为将军做牛做马,但有需要,在所不辞。” 马木一鼓作气,说话时铿锵有力,若不是肖云锋清楚他的伤势,知道他还很虚弱,定要被他这股气势掩盖了虚实。 “起来吧,感觉好些了么?” 马木脚上没力、腰也软地厉害,一只手掌还是血淋淋地使不上力,单靠自己还是无法站起身子。 知道马木性子倔,要站肯定就要站的正,周克上前架住他的胳膊,托着他倚在自己身上。 被周克这么一架,马木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黝黑的脸上多出一丝看不出的红,回应道:“让肖将军费心了,属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不碍事,今日晚些时候便能恢复个大概。” 肖云锋点点头,想来对方也没什么事。 只是失血过多,再加上有些劳累,要不了几天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抬头看了下天色,太阳已经斜斜。 他们要先和余方左带领的大部队进行回合,之后再赶向下一个目标地点,争取天黑之前还能再清理一支队伍。 这样,算上早上的虫府,眼前的战途会,再加上余方左等人现在正清理着的另一支队伍,今日一共能解决掉四支队伍。 今日解决的越多,对后面几天也就越有保障。 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万一再来场暴雨,那就十分麻烦了。 肖云锋问道:“能上马吗?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比较赶时间。关于我们这只队伍,让周克在路上再给与你详说,你俩共坐一匹好了。” 马木正色道:“没问题!” 目光中,满是感激。 他信得过周克,所以也信得过这位肖将军,更何况对方在不久前才刚刚救了他一命,对他有恩。 只要他们做的不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再苦再累他马木也认了。 他看着周克,见他一身兵甲,腰佩官刀,整个人比上次碰面时还要精神抖擞,朝气蓬勃,一脸羡慕地将他上下打量,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威风。 周克见他打量自己,笑道:“别眼馋了,回去给你也弄一件。” “真的?”马木脸上一喜,自是高兴万分。 同周克一样,早年的马木也是带着远大抱负走出的家门,他比周克还要厉害,无论出身还是本领都要胜他一筹,却遭到了同样的待遇,一身好武艺无处可使。 周克架着马木,两人一点一点挪动。 马木不想一直麻烦他,暗中运行功法进行调节,渐渐地自己也能走了,这多亏肖云锋的丹药在他体中起到了大作用。 先前,他一直觉得腹内有一团火热,暖洋洋的很舒服,让他精神许多。 待他主动运转起功法,调节起自己的呼吸,这股暖流也如同一条火蛇般在自己体内游窜起来,所到之处皆是变得舒畅无比,让他忘却了伤口上的痛,也消弱了几分疲意。 这是神丹! 马木出身自武学世家,丹药什么的从小也接触过一些,深知丹药与丹药之间的效用有着天差地别。 有的丹药吃了就和没吃差不多,虽然也起了些作用,但没个几天都感觉不出它发挥了什么功效。 也有的丹药入口即化,似是有灵气一般让人能清晰感觉到它的存在,就如同它体内现在这股感觉,马木可以断定这定是一个价值连城的神丹,换做任何一个重伤的将死之人服下,都能为他续命! 心中,也越发的认识到自己欠下的大恩有多大,面色不由得变得沉重。 马木变换了脸色,被周克看在眼里。 以为他是伤势加重了,连忙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们要不要歇歇?” 马木回过神来,面带歉意道:“没事,让你担心了。方才只是在想自己欠了这么大一个恩情,要如何才能偿还。” 见他不是伤口加重,周克松了口气,安慰道:“别想这么多,先上马再说。” 两人上了马,众人已是等候多时。 他们赶时间,但还没这么赶。 远远地就在马上注视着二人,看着马木由周克搀扶着,到坚持自己走完后半段路,再见他一咬牙自己跃上战马,众人眼中尽是满意之色,对他表示认可。 就凭这等气魄,足以与我等为伍! 第一一三章 马木加入 到了会合点,远远地便见到余方左纵马前来迎接。 与他相处的久了,更让人觉得他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一天到晚咋咋唬唬地闹腾个不停,让肖云锋愣是在他身上看出了裘雨芳的影子! “肖将军!” 余方左昂着脑袋,一脸地欢喜加得意,似是自己带队行动等于立了大功,要人夸夸几句。 看他那副矫情模样,头都快昂到了天上去,再加上那七尺高的魁梧身躯,更是高高在众人头顶,离的近了反而看不到脸上是何表情…… 肖云锋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无奈道:“辛苦你了,记你一功。” 余方左嘿嘿一笑,从腰间掏出一个小本子,一口咬破手指在上面小心翼翼地画了个竖。 上次肖云锋也说了记他一功,可他整个队伍都问遍了也没寻得肖云锋是找谁记录的,最后他旁敲侧击的问到肖云锋头上,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糊弄自己。 余方左当时那个气啊,恨不得把肖云锋破口大骂。 可他也不是做事不动脑子的主,还没等冲动的怒火烧到心头就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然后,他找人要了纸笔,亲自在上面写上:队长余方左,立功次数记录。 拿着这张纸,余方左再次厚颜无耻的找上了肖云锋,让他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不签按个指头印也成。 当时肖云锋就无语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执着的人。 也不晓得余方左为何对立功一事有着这么深的执念,想必是因为庸云弱对手下立功之人的奖赏非常丰厚吧。 若是如此,到头来这立功一事还是庸云弱给他擦屁股,如果庸云弱不愿意的话,那就更不关自己事了,直接作罢。 左右不亏,肖云锋索性提笔签上了名。 之后,这张纸就变成了余方左的贴身宝贝,睡觉都要搂在怀里。 周克牵马迎上,向他行礼道:“余队长。” 他虽是换了衣服,又骑上人家的马,但他心里清楚这都是肖云锋临时安排,都是假的。 所以平时见到余方左、霍林兵等几位队长,周克都会如下属般向他们行礼,这样做既是为了讨好他们也是想借此获得一些兵客们的尊重。 眼见周克向他行礼,马木也朝他拱了拱手:“属下马木,见过余队长。” 余方左看向他,一眼便注意到对方身上的伤口,又见他手上的绷带已被鲜血染透,却是面不改色毫不当作一回事,心里赞叹道:是条硬汉! 当下,爽快道:“欢迎欢迎!我叫余方左,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马木受宠若惊,连连与他客套,一顺口夸了余方左两句,听的余方左逢人就把那谬赞之词复述一遍。 也是刷新了马木对兵客的认知,没想到这看似枯燥、严厉的地方还有这么一位活宝,真是奇了。 待到马木更换了绷带,上了药,肖云锋叫上他与周克、余方左和其余几名小队长,共同围着蒙丘山的地图开始一轮新的商议。 在这之前,自然是要再次确认马木对待此事的立场。 周克的目光也随着众人停留在马木身上,该说的,他都说了,不该说的,他也说了。 既然要拉马木入伍,自然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内容都要告知于他,谨防马木一个不小心惹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别闹的大家都不好收场。 好在马木对此早已有了心里准备,无论是听到庸平王要自己立国的消息,还是肖云锋等人要除尽二十二支试炼中队伍的消息,对此虽心有震惊,脸上却显得相当平静。 马木,十分崇敬庸平王,自小就是听着对方的事迹长大。 在庸平王还未加入肖清途的立国队伍之前,就已经听过他的名号,崇拜着他。 如今,马木得知庸平王竟历经多年暗中进行着这样的大动作,而且自己还有机会亲身参与到其中,他怎能不兴奋,又怎能不答应! 所以在周克试着说服他时,马木不时沉思,又不时面露理解和为难,不想因为自己表现的太激动,引起周克的猜疑。 直到他与众人站在一起,听着肖云锋再次向自己问话,他的心热血澎湃,再也忍不住了! “我,马木,愿意加入庸平王势力成为千万弟兄们的一员,定不负众望完成一切任务,保证誓死严守一切行动机密!” …… 三天后,时间已是百门试炼的第五天。 超过半数的队伍已经沿着此次试炼的路径在蒙丘山中走了一个来回,剩下的半数不是还在赶回的路上就是已经全军覆没,永远留在蒙丘山中。 肖云锋、余方左和周克等人再次围在一起,眼前的桌面已经换了一次又一次,常常摊开查看的那副地图也意外的缺了席。 与几日前不同,如今的他们有了椅子,还有了一些在试炼中难得一见的小零食,随随便便就够他们在桌上摆起三五碟,过的十分舒爽。 “到了明天,咱们的任务就算圆满结束了!” 余方左单指敲桌,手上传出一道暗劲将盘中花生米震飞,随后昂头一吸,嘎嘣嘎嘣声不断。 见他还是这么爱玩,肖云锋轻笑。 带头端起水杯,感谢道:“以水代酒,敬各位一杯,这些日子辛苦诸位了!” 几人举杯迎上,一饮而尽,心中对着越来越近的未来更加向往。 这三日来他们兵分两路,一边各自清理目标队伍,一边对狂刀门本部进行着虚假汇报,换取其他队伍的路线和位置。 期间,他们最大的收获便是找到了狂刀门的其中一处中转站,也正是因此,才能更加效率的向两只队伍传达消息,只用了三天便将二十二支队伍清理的只剩下狂刀门一家。 如今,由于狂刀门的队伍被彰帆安排为第一梯队中的先锋队,他们最早进山也是最早出山,与肖云锋等人的队伍时刻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所以几天下来,纵使肖云锋这边连着几天闹了一堆大动作,狂刀门那里仍是被蒙上厚厚的一层黑纱,对此一概不知。 第一一四章 最后的轻松惬意 周克敬了余方左一杯,随口道:“不知明日过后,余兄这边有何打算?” 先前兵分两路的计划里,肖云锋安排周克和余方左二人共同负责一支队伍,他们两人一个擅讲、一个擅捧,短短三天时间就已经称兄道弟,亲切的不行。 如今,眼见清理试炼队伍的任务已经快要完成,两人虽然相识不久,仍是有些不舍起来。 若是余方左完成了任务就要原路返回,回到他最开始来的军营里,周克也不知自己是该跟着余方左走,还是先去见彰帆一面,向彰帆正式告别一番之后再离开。 看出他的心思,余方左嘿嘿笑了一声:“怎么,还想留我在平元城里吃顿饭?” 周克轻笑:“余兄若真愿意,别说一顿,就是十顿也没问题。” 余方左哈哈大笑,抬手拍拍周克肩膀,五百多人的队伍,就他小子会说话,每每一张口就能说到自己心坎里,让他感觉倍儿有面! “放心吧,到时候我们会随着肖将军一同返回平元城,不用等到试炼结束,任务一完成就可以提前回去。” “现在平元城里都是咱们自己人,回头我面见到岳将或是庸王,就帮你们请功,到时候咱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啦!” 余方左咧着嘴,说到庸王二字莫名开始傻笑。 然后自顾自地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三道杠,还写着肖云锋的名。 “你就这么想要军功?”见他又掏出这玩意,肖云锋忍不住向霍林兵等人问道,“这军功到底奖励的是什么东西,怎么他一想到就傻地跟着了魔一样?” 不知怎的,霍林兵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他支支吾吾地看看身旁几名大小队长,见他们一个个都怂地跟只雏鸡一样,心里长叹一口气,暗骂几人靠不住。 随后为难道:“这……这其实……我……这……” “算了,你别说了。”肖云锋直接打断了他。 见他们这幅模样,想必也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肖云锋只是有一点点好奇,不是非要知道不可,无心听他们磨磨叽叽。 只是,这几人平时看起来挺老实的,此时却纷纷面露羡慕地看着余方左,脸也蹭蹭红到脖根,不知在想些什么,让肖云锋有些意外。 目光又看向马木,自始至终他都有些闷闷。 “马木。”肖云锋点到他的名,问道:“你可是有什么心事?若是遇到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让大家帮你参谋参谋,是家里的事吗?” 马木昂起头,对向众人的目光,他虽然性格豪爽,说话做事都十分麻利,但他心中一直有道坎,是他一生的伤痛。 眼神变得暗淡,马木默默垂下了脑袋。 周克知晓他的过去,帮他回答道:“肖将军,马木他……已经没有家了。” 闻言,众人一怔,怎么没听他们说过。 肖云锋连忙柔声道:“抱歉,我不晓得此事,这才无心提起……” 马木连连摇头:“不不不,这不是将军的错,是我没有跟大家说清楚,让大家担忧了。” 他苦笑一声,讲起了自己的身世:“事情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众人默默听着,一句话也不曾打扰,连余方左也安静下来,面色凝重。 待到马木讲完,肖云锋这才知晓马木忧心忡忡所为何事。 原来他的家人和妻儿,早在无垠国成立之前就被立国之事牵扯进去,全家上下好几代人,除了他无一生还。 家人的尸骨,统一埋在一块名为「大鱼山」的小岛上,他怕自己成了正儿八经的兵客后,再想回去看他们一眼就难了。 谁知,听完他的故事,余方左和几位大小队长竟是不由得一笑。 抬手给自己加了水,又给马木满上,余方左与他碰了个杯。 嘴里大大咧咧道:“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事,那大鱼山就是咱们庸王的地盘,整个山上都是咱们自己人!” “大鱼山是庸王的地盘?”马木脸上一惊,欣喜道:“此话当真!” “嗨,我哄你干嘛,真是咱们庸王的地盘。” 一想到自己又帮人解了忧,余方左开心道:“回头面见到岳将或庸王,我亲自帮你去说,到时候直接把你安排到大鱼山,你就能经常陪陪家人了!” 马木激动地站起身子,郑重其事地向余方左行了个抱拳礼:“多谢余队长成全!” 被他这么一搞,余方左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底不过一句话的事,实属巧了。 马木了却了心事,人又精神抖擞起来,众人在一起说说笑笑,一直闲聊到半夜。 类似的笑声,不止这一处,整个临时搭建的军营里到处都有人聚集在一起,少则三五人,多则数十人,大家聊着家常、分享故事,享受这最后的轻松惬意。 听着耳畔不时传来的笑声,周克面带敬意地向肖云锋敬了一杯。 当了这么多年兵客,他还是第一次随人打打杀杀,一连几日下来心中竟是没有一丝愧疚和后怕。 他不止一次听人说过,说是上过战场的人,其半数以上心里都有着不可磨灭的创伤,无论他们原本有多么勇猛、骨子里有多么狂傲,一旦上了战场,基本都经不住战场上的刺激,或哭,或直接崩溃。 更有甚者会直接了结自己的生命,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最后,只有少部分人能够撑过一次又一次血的洗礼,他们最后无一不成为了不起的兵客,变得像现在他身边这群人一样,可以同时对战数个同境界武客而不落下风。 正如肖云锋所说,他要给大家争取到一个理由,一个可以毫不犹豫出手,又不会有所内疚的理由。 先前他还不是很认可肖云锋的想法,只是明白他的意思,却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有没有用。 这些兵客都是经验十分丰富的老兵,他们做的事也是自己经常做的事,经过这么多次血多洗礼,他们还会对此感到难过吗? 他不止一次在心里回想起这个问题,直到他听到这些笑声,他才真真切切对肖云锋感到敬佩。 那笑声是完全敞开了的,一种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多亏了他,他们才能毫不犹豫的挥下刀子。 这少年,真了不起啊。 第一一五章 决心 气劲宗仅剩的十几名弟子聚集在一起。 他们避开兵客,婉拒对方的邀请,在几位女弟子的营帐前席地而坐。 相比外面诸多兵客那些,因为即将要熬出头而感到兴奋的欢声笑语,气劲宗这边要安静许多。 欢笑声,自然也是有的。 只是不多。 越是临近百门试炼结束,众人的脑海中就更加清晰的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已经离去的身影,明明来的时候大家还都是那样鲜活,如今却纷纷离自己远去。 有人忍不住小声啜泣。 随着她的声音落入大家耳中,那仅存的几分欢笑也渐渐沉入心底。 有人去安慰她,也有人在这个时候气馁道:“郝澜师姐,回到宗门后,咱们怎么跟宗主交代啊……” 不止是他,这句话也是其他人的心里话。 同样的问题,郝澜自己也曾经日夜反问。 若是宗主问起,她该如何交代? 责任,她愿意承担,犯的过错,她也愿意坦白,惩罚,她更是丝毫不怕,因为那是她应得的! 明明临走前,宗主还郑重其事的交予她要怎么怎么做,可偏偏就因为自己一时的沉默,造成了这样的大错。 盯着摇曳的火焰,耳边听着她人的哽咽声,一股无力的感觉从郝澜心中蔓延开来。 她定了定神,硬撑着表现出坚强的一面。 若是连自己也变得消沉,她还如何带领这支队伍。 转头看向那人,郝澜正色道:“不要担心了。回到宗门后我会如实向宗主禀告,主动承担起这次事件的责任,那些死去的同门也好,你们也好,不过是顺势而为没得选择。放心吧,你们没有过错。” 见她这么说,众人也不好再问什么。 从这两年多的相处来看,郝澜一直都是个靠得住且十分有担当的存在,所以大家才会在私下笑称她是大姐大,不只是因为她武艺最高,也因为她总是说到做到。 忽然,止如云站了起来,在众人疑惑又关心的目光中一头钻进营帐里。 过了一会儿,她又拎着一个包裹走回众人身前。 众人盯着那方方正正的形状,无需止如云开口,已经在心中猜出包裹里的东西。 她坐回,然后打开,上百张质地高级、样貌古朴的符箓呈现在众人眼前。 随着包裹的打开,上面有干化的血垢抖落下来。 止如云垂着首,试着冷静一些,重重吐了一口气才抬头正色道:“这些,大家分了吧。” 看着上面的斑斑血渍,有人急到:“如云师妹,你这是做什么!这些可都是金灵帮从咱们师兄弟的尸首上硬生生扒下来,是他们的遗物啊!” “你先听我说!”止如云瞪着她,双眸中透露着异常的坚定:“这些日子我们跟着兵客大队,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吃要兵客们照顾,住要兵客们照顾,就连赶路也是骑了人家的马,什么都要兵客们帮忙。” “可他们呢,他们吃住明显都比我们差许多,偏偏上前杀敌也都是他们在做。” “你们也都看清楚了,这些日子兵客们清理的众多队伍,哪一个不是与咱们气劲宗有仇?” “可这些敌对门派的弟子站在我们面前时,我们又有做了什么吗?” “我听兵客们说,明天就剩最后一支队伍要清理了,你们知道那是那支队伍吗?” 众人沉默,心里对这事也是清楚的,他们生活在众多兵客中,身边还有个多话的余方左,想不知道这些内容都难。 止如云见他们无人接话,略显激动道:“是狂刀门!” 听到这三个字,众人脸上、心头上、身体上皆是忍不住一颤。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被人直直白白的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尤其是武祝,他心里比其余人对狂刀门痛恨更盛。 从武祝在平元城里不怕羞辱的数次挑衅狂刀门弟子这一点就能看出,即便是他也有因为对方是狂刀门而表现地不理智的时候。 “难道我们面对狂刀门,还要躲在兵客们身后,让他们帮我们熟人仇敌吗?” 止如云大喘着气,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这些日子,止如云的心里难受极了。 她不知以后要怎么面对死去的同门,更不知以后要如何面对肖云锋。 她不傻,只是不愿去相信。 直到肖云锋送她的符箓亮起击破夜空的光芒,她才知道那个人对自己有多重要。 而她,却主动离对方更远了。 胸口剧烈起伏,郝澜的内心同样翻起惊涛骇浪。 她站起身子,走到止如云身前,从她手中点了「盾守符」、「金刚符」、「刃化符」三种符箓各五张,死死捏在手中。 回头道:“如云师妹说的对,我们是该有些作为了。既然这些符箓代表着的是那些死去的同门,我们就更要将他们的精神释放出来,亲自替他们破阵杀敌。” 说着,郝澜又扬起手中符箓:“我已经拿了十五张,身上算上肖将军发放下来的三张,足有十八张符箓。这十八张,凭我的境界水平可能连一半都不能催动,但我还是希望大家可以多拿一些。明日与狂刀门交战,不许任何人伤亡。” 话音一落,便将符箓贴身收好,又坐回自己的位置,审视众人。 众人不敢与她对视,只好各自上前清点符箓。 有拿的多的,也有拿的少的,无论拿的多少他们都将符箓贴身收好,没人在意上面的血渍,已经下定决心。 止如云说的对,他们是要做些什么,不然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过百门试炼,内心永远都不能安宁。 厚厚的一摞符箓,渐渐地只剩下几张,有人觉得止如云自己没符箓了,又从自己手中抽出几张递还给她。 止如云抬手推了回去,轻声道:“我那还有。” 那人点点头,想起止如云身上确实比他们多了一些,那是肖将军额外给她的。 说到肖云锋,众人心中又是一番怪异滋味。 渐渐地,已经没人再直呼他的大名肖云锋或是叫他一声师弟,就连与他最熟络的武祝也改了口,随众位兵客一同称呼他为肖将军。 到了这种时候,没人再怀疑他的实力,甚至已经把他加入气劲宗这件事当成是庸平王安排的一步棋。 肖云锋与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一一六章 请缨 遥远的天际泛出一丝白光。 它飞过,转瞬千里。 照耀着大地,照亮着人心。 这一天,对于对众位兵客来说,是值得拼命的一天。 这一天,对于众位气劲宗弟子来说,是洗刷愧疚的一天。 他们早早做好一切准备,抛下所有的不相干,对那些陪伴自己数日的身外之物不做一丝眷恋。 桌子、营帐、零食、杂物,通通被他们遗弃在这里,混合成一座小山,堆出两人高。 肖云锋身着兵甲,大步从众人面前走过。 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威压,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到敬畏。 这个少年,是他们的将军! 众人心中狂吼着,热血澎湃。 过了今天,他们的任务就将圆满完成,过了今天,他们长达十年的努力就要成功! 十年间,不伤一个平民,不抢一个平民。 这一路走来,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过程有多艰辛! 肖云锋率先上马,正正坐在马上,目光从五百名勇士身上一一扫过,感受着他们脸上的自豪。 良久,他面色一正。 浑身散发出不具攻击性的磅礴气势,下令道:“出发!” 短短二字响如惊雷! 众人虎躯一震,共同大喝一声:“是!” 下一刻,所有人同时翻身上马,迅速列队收缩在肖云锋身后。 浩浩荡荡的骑兵大队在官道上奔腾疾驰,身后是逐渐升起的红日,正照耀着他们后方。 …… 这一天,是百门试炼的第六天。 胡泉如往日一样念叨着试炼怎么还没结束,一边被人伺候着洗脸漱口,一边享受着姜人人细心又温柔的梳理。 他闭着目,似是还在回味昨日的好梦。 他梦到自己做上了狂刀门门主,带领着数万名狂刀门弟子,成为无垠国第一大宗。 崩。 梳理间,姜人人不小心扯断一根头发。 一根头发而已,胡泉尚不在意,毕竟谁还不每天掉个几十上百根的头发,光头吗? 只是被她这么一扰,胡泉也无心再回忆什么好梦,缓缓睁开双眼,不时张嘴打上一个哈欠。 他今年已经二十有三,比其他参加百门试炼的弟子大了好几岁。 之所以在这个年龄还能跟他们一起参加百门试炼,是因为自己在狂刀门里的弟子资历,才刚刚达到第三年。 在此之前,他只是一名带有少门主身份的武者,并未在狂刀门弟子名单中登记在册,不然他岂不是从一出生就能出来参加百门试炼? 好在这一年年地时间过的也快,每天练练武再下山找找乐子就稀里糊涂过去了。 至于百门试炼……虽然无聊了些,但总算能让他简单算计一下其他队伍,过过幕后的瘾。 没过多久,姜人人躬身告退。 胡泉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虽然有些发油,但那熟悉的造型还是可以摸出个大概。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向身旁一名狂刀门弟子懒懒道:“今日怎么不见其他队伍送来密信?” 那弟子低着头,不敢正面看着他。 声音颤抖道:“回少门主,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胡泉斜睨视之,语气中带有一丝怒意:“本少不过是随口一问,至于害怕成这样?真是给我们狂刀门丢脸!” 一脚把这个煞风景的踢开,胡泉径自找到负责情报的几人。 厉声道:“谁可以告诉我,其他队伍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几人正翘首等待着信鸽,却不想信鸽没等到,反而等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心里那叫一个苦。 相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回少门主,中转站从昨天下午起就没再有消息传来。不过,在这之前收到的众多密信中,离我们最近的队伍是以战途会为首的五支队伍,他们只距我等五十里路了。想必……” “想必?” 听出胡泉语气不善,那人连忙改口道:“按照密信的内容来看,其他队伍相距我们也不是很远,尤其是金灵帮已经与多个队伍会合,跟战途会是前后脚,应该今日也能见到他们。” 那人躬着身子,一副下人模样,明明身在清凉的秋季,额头上却在不住冒汗。 听到这,胡泉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中转站距离这里不近,一来一回的确实不太有必要。 当下,他又大步走回营帐,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褥子上,闭目养神。 …… “禀告将军,经属下核实,前方队伍是狂刀门无误。” 接过瞭望筒,肖云锋坐在马上远远望去。 看到那熟悉的锈色服装,轻嗯一声,点了点头将瞭望筒交还负责探路的兵客。 刚欲发号施令,郝澜带着众多气劲宗弟子来到他的身前。 “有事?” 见他们面色凝重,不知是否又发生了什么事,还没等他们开口肖云锋就隐隐觉得自己的头在变大。 郝澜平缓了一下心情,抱拳躬身道:“我等气劲宗弟子愿与狂刀门一战,还请肖将军成全。” 说罢,肖云锋的头真的大了两圈! 前半句一圈,后半句一圈。 肖云锋沉吟片刻,见他们久久躬身不起,似是下定了决心。 可他们几人又能做什么呢? 正犹豫着,余方左厉声道:“大事当前,岂能容你们胡闹,还不快给我退下!别以为你们不是军中之人,就会对你们网开一面,再敢纠缠,军法处置!” 郝澜咬咬牙,早已猜到这次请缨不会顺利,可这是最后的机会,她必须尽全力争取,再退就真的没有后路了。 她站直了身子,直直对向肖云锋的目光。 再次请求道:“气劲宗弟子知道,诸位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所以才屡次将我等安排在队伍后方。” “气劲宗弟子也知道,这最后一支队伍对诸位而言有多么重要,乃是不容有任何闪失。可同样的,这一支队伍对气劲宗弟子而言也是至关重要!” “若是这一次,肖将军仍是将气劲宗弟子安排在队伍最后方,不给我等参战的机会,那么此前百门试炼第一天所发生的事对我等造成的阴影将会永伴我身,至死都是除不尽的心魔,让我等愧疚一辈子!” 说着,她忽然单手伸进衣甲,掏出一叠符箓:“我们有足够的符箓可以保证自身安危,保证不会添乱。恳请肖将军允许我等气劲宗弟子随兵客一同作战!” 第一一七章 肺腑之言 “恳请肖将军允许我等气劲宗弟子随兵客一同作战!” 众人齐心协力、异口同声!身子齐刷刷的躬到最低,肖云锋不答应他们就不起来。 余方左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气劲宗弟子真敢在这个关头如此相逼。 忍不住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们时气劲宗弟子做地是什么事,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些人值得同情,再加上今天乃是非常重要的一天,几人却挑这个机会出来找事,心中更是对他们的行为感到气愤。 不屑地冷笑一声,扭头看向肖云锋。 他先前已经表了态,不方便再有所发言,不然就是越权。 此时此刻究竟该如何安排这些气劲宗弟子,还是要看肖云锋的意思,毕竟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里,他才是所有人的头儿。 肖云锋沉吟不语,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 这些天来兵客们不曾让气劲宗弟子出战过一次,确实是他事先安排,有所吩咐。 万横交予他的百余名弟子已经少了大半,尽管他们的死都是自找的和自己扯不上直接原因,可死了就是死了,他没什么好说的。 如今,这些人再次愿意服从自己的安排,其中更有着武祝、止如云、郝澜这些与自己相熟之人,于情于理,肖云锋都不希望他们再次陷入险境,遇到任何受伤,甚至是丧命的风险。 目光,停在了武祝身上。 长久相处下来,肖云锋终于在百门试炼开始之际,了解到武祝一直活在怎样的痛苦与自责里。 他后悔自己武艺不精,他痛恨狂刀门,他背负着十九名弟子的责任,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如今,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亲自向胡泉报仇的机会. 心中一软,肖云锋缓缓道:“既然如此,你们要跟紧在兵客们身边,不许冒然进攻或是挑衅敌人,务必将损失减少到最低,保证零伤亡。” 气劲宗众人猛然抬头,脸上皆是面带着欣喜和兴奋。 随后在郝澜的带领下,口中重重道:“多谢肖将军成全!” 肖云锋无奈地挥了挥手。 他们前脚刚走,余方左就丝毫不留情面到呲着牙,不满道:“这气劲宗的弟子还真会找事,前有抛开肖将军自己闷头闯,后有主动请缨却让老子的五百兵客作陪……。” “其实,他们也很可怜了。”肖云锋无奈道。 “可怜?”余方左翻了个白眼:“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是他们一开始没有作出那样过分的事,还会闹的像现在这样?” 眼见余方左越说越起劲,肖云锋只好打出一张亲情牌:“他们毕竟是我的师姐师兄,我又如何忍心让他们因为这件事断送一生的武客道路。” 果然,余方左不说话了,事情牵扯到这一份情面上,他是外人,不好多言。 可他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肖将军,你是认真的?” 投向疑惑的眼神,肖云锋又听余方左道:“肖将军,恕属下直言,以你现在的本事虽不及庸王手下四大将军,但属下相信,假以时日肖将军定能成为一名真正的顶梁柱,被成百上千万名兵客所崇敬!” “凭借肖将军的本领和见识,属下认为,气劲宗这边能断掉还是早早断掉的好……当然,这只是属下的个人意见。因为属下是真心稀罕肖将军,想要继续当肖将军的手下。” “昨夜,有好多弟兄们找我谈心,说这次出来心里觉得怪怪的,明明杀了这么多人为何一点儿都不觉得愧疚?那些正值花季的少年、少女,甚至和他们部分人的儿女都是一般大的年纪,为何他们面对这些人,也能毫不犹豫的下手斩下去?” “属下愚笨,做事向来只喜欢动拳头,懒得动脑子。但是昨夜,属下想了很久,最后也渐渐想通了。” “原来,这都是肖将军的功劳,是你每每在我们动手之前就要派人上去制造一次矛盾和冲突,利用他们心里有鬼,放大双方之间的矛盾,一旦他们与属下等人兵戈相向,这些少年、少女就变成了我等真正的敌人。” “肖将军,您是一位好将军,您愿意为我等想到这些,余方左和五百弟兄……感激不尽!” 随着话音一顿,感激不尽四字代表了众人的心声。 余方左的这段肺腑之言,并没有小声说出,他就像往常一样大声说着,连不远处的气劲宗弟子也能听清楚一些。 脸上从兴奋的红,变成僵硬的青,又变成羞愧的红,纷纷垂下了头。 十几名气劲宗弟子里,有人一直以为肖云锋也是仗着本事高强,才如此使唤这些兵客,却不想他的心思竟然密集到了这种地步,无形中做了如此了不起的事。 试想,若是这些参加百门试炼的队伍与自己没有任何仇怨,肖云锋命令他们上前与对方厮杀,他们又将有何感想,会服从还是会反抗? 首先就能排出一点,肖云锋不会这样做。 此时的肖云锋,仍旧静静坐在马上,单薄的身影与一旁的余方左比起来,如同是一名壮汉和一名小孩。 他不知自己的形象在众人心中已经达到了什么地步,起码,比余方左的块头要高大一些吧…… 想到这,肖云锋轻声一笑:“说完了?说完了赶紧去给我调动士气,回头把他们整哭了,还怎么上去作战!” 余方左嘿嘿一笑,知道自己的话对方已经听进去了。 他不指望肖云锋能当场表态,也不指望肖云锋能会把他们当做一回事,毕竟对方与他之间只是暂时的从属关系,不像其他四将那样,更不像他们与庸王那样。 正了正心思,回头一声吼:“是哪个娇里娇气地娃娃要哭出来了?看老子不锤爆他的脑袋,真给老子丢人!” 听着这话,肖云锋竟有种十分怀念的感觉。 心想胡猜:果然,刚才那套说辞,其实是有人教他的吧…… 远远地,兵客队伍中有人回了一句:“你先把自己脑袋锤爆了吧!”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瞬间回转。 第一一八章 狂刀门算个什么东西 余方左回过头,脸上莫名地带着一丝得意。 那表情好像是在告诉肖云锋:你看,老子的兵哪有你说的这么不中用,根本就是很有士气嘛! 肖云锋无奈一笑,慢慢高举起右手。 众人噤了声,目光也随着向上微抬,待到肖云锋的手掌向下一摆,身下的战马再次奔腾。 随着马蹄声震天动地,远处,狂刀门弟子也很快发现这支不寻常的队伍。 有人问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怎还统一穿着战甲、骑着马?” 一名眼尖的认出他们身上的武器,同样不解道:“骑兵队,不该是人手一柄长枪吗?” 也有人猜测道:“莫不是无垠君主新成立的什么符箓百士?” 众人猜来猜去,皆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直到他们发现这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骑兵队伍竟是直直向自己这边冲来,才有人慌忙道:“快去叫少门主!” 紧接着,还没等到胡泉出现,狂刀门的营地已经被对方重重包围。 营地中,胡泉手提化血刀,大步从中走出。 数十名狂刀门弟子紧跟其后,不时左顾右看,略显稚嫩的脸上惊疑不定着,提前按住腰间的狂血刀。 来至几名衣物明显不同于他人的兵客前,胡泉直接开口道:“在下狂刀门少门主胡泉,不知各位兵客如此大阵势将我们重重围住,所为何事?” 周克、马木二人上前,目光审视着这名毫无礼节之人。 他们前后加一起除掉了整整二十个队伍,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托大,不,应该说是自大的存在。 当下,周克面色庄肃地直奔主题,沉声道:“把你们的随行兵客叫来,本官有事要问他。” 类似的话,周克已经说了许多遍,此时的他早已没了最初的生硬气势,说起话时脸上不怒自威,比真的还真。 “死了。” 胡泉轻描淡写地,好似死了个人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大胆!”马木厉声道:“无垠君主赐你们随行兵客,是命他们负责统计军功,记录试炼期间的一切事物,乃是公职,你们竟敢将他杀了!” 周克接话道:“既然你们无视律法,也别怪本官无情。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当下,立即有数十兵客拎刀上前,将胡泉等人紧紧围住。 周克又道:“在此之前,本官再问你一句,你可知罪?” “嗤~”胡泉笑出了声。 “知罪,我知什么罪?那随行兵客傻得厉害,让他老老实实呆在后方,他不依,非要自己上去逞威风,这才被乱匪杀了,剁成碎块。发生这样的事,我又能怎么办,殊不知小民心里也是痛地很啊……” 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悲痛欲绝,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让人捉摸不透。 当然,这是对周克等人所言。 同样的话,听在气劲宗弟子耳中,心中顿时浮现狂刀门弟子将随行兵客碎尸万段的一幕。 他们坚信,狂刀门弟子完全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他们向来毫无人性可言! 这时,马木扬了扬手,众位兵客见状又从胡泉身边退开一步。 他盯着胡泉,问道:“据我所知,此次试炼期间有人私自与乱匪通信,恶意残害参加百门试炼的武客队伍,导致此次百门试炼战绩低迷,乱匪独大,你可有耳闻?” 闻言,胡泉收了脸色,丝毫不惧地迎上对方的目光:“尚未听闻。” “当真?” 视线从胡泉身上移开,马木抬头扫视四周,又似是看到了什么,渐渐将目光定格在一个地方。 “来人,将那边的信鸽给我带来!” 马木朝目标方向一指,双方人马皆是动了起来。 马木厉声道:“你敢拦我?” 胡泉想不到他们会这般纠缠不放,虽觉麻烦,却也不愿示弱。 回应道:“您为官,我为民,拦……自然是不敢。不过,若是没个正儿八经的理由就要擅闯我狂刀门的营地,诸位是不是也太不把我们狂刀门放在眼里了?要知道,我狂刀门……” “狂刀门算个什么东西?” 马木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又问了一遍:“问你呢,狂刀门算个什么东西?它比无垠君主还要尊贵?” 胡泉闭口不言,瞳孔数次缩了缩,眼睛紧紧盯着马木,不知不觉间已用拇指抵住刀锷。 “给我搜!” 周克大手一挥,众位兵客顿时冲进狂刀门的营地,途中有狂刀门弟子试着阻拦,还未开口便被兵客们直接押下。 众人轻车熟路,很快便带着几只信鸽跑回几人身前。 他们一边义正严辞的汇报着自己的发现,一边添油加醋地拿出狂刀门与其他队伍进行联络的证据。 这些书信的内容,他们不看也都基本晓得,直到此时才恍然有感:原来这狂刀门真的傻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发现一点儿漏洞! 周克象征性的看了几篇书信,挑出几张较为敏感的扔到胡泉脸前。 气冲冲道:“事到如今,证据确凿,还敢跟本官狡辩!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呵呵呵。” 胡泉轻笑,脑袋忽然向一侧偏了偏。 “肖云锋,还有气劲宗的弟子们,玩这样的把戏很有意思吗?” 啪! 众人身前,忽然传来一声脆响! 原本呆在马上到余方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胡泉身前,正低头俯视着他! 壮硕的身躯遮住他头顶的太阳,胡泉眼前尽是横竖交错的木质甲片。 余方左轻蔑的看着他,语气不善道:“肖将军的名讳,凭你也配直呼吗?” 胡泉缓缓扭回脑袋,心里一股怒意极速燃爆。 他强行压制着,再次冷冷道:“肖,云,锋!” 余方左欲抬手再打,肖云锋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可以了。” 闻言,余方左退至一旁,向肖云锋躬了躬身。 没了余方左在中间阻拦,肖云锋与胡泉二人也得以直面对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胡泉是如此,肖云锋却不是。 此时,胡泉一脸讥讽道:“许久不见,想不到你已经成为将军了。” 第一一九章 看不清 肖云锋不接他的话。 微微摇了摇头:“你不该这么做的。” 他言中所指包含甚多,至于胡泉能明白多少,全看他的造化。 反正他是要死了,明白的越多,越容易瞑目,这是肖云锋给他的怜悯。 胡泉以为他说的是百门试炼中自己组织他人一同清理其他队伍的事,心里想着金灵帮等人就要与自己会合,神情也变得饱含深意。 你肖云锋再厉害,手下不过几百名兵客,能有多大能耐? 过不了多久,将会有数百上千人与自己会合,到时候又是一副怎样的场面,胡泉几乎已经完整猜到! 然而,有肖云锋等人在场,他的美梦显然做不了多久。 肖云锋轻声问道:“你在等金灵帮?” “金灵帮?” 胡泉一愣,不知他怎么知道金灵帮的事。 随即想到气劲宗已与金灵帮交过手,或许是金灵帮那边不小心透露出了什么。 他又侧目望去,兵客队伍中果然只有十来个人像是气劲宗弟子的面孔,一想到他们差点儿全军覆没,心中更觉一分刺激。 这时,肖云锋又道:“还是在等战途会、虫府、风烈帮……” 他自顾自的说着,听的胡泉和一干狂刀门弟子瞪大了眼睛。 难道他们这些人里出了叛徒? 胡泉略微一想,便恼怒着大吼道:“你从哪里弄到的名单,是谁告诉你的!” 一旁,兵客们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少门主还真够蠢的,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还依旧活在梦里,非要他们挑明了才愿意看清事实。 忽然,肖云锋感到一阵熟悉的阴冷。 他微微垂首,看到那已经露出半寸的化血刀,其刀柄是黑色,刀身也是黑色,黑的纯粹,黑的发亮,阴寒侵人的气息比上次那把更甚。 “这就拔刀了?” 眼见火候已经差不多,肖云锋徐徐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大哥胡源从来都没有体弱多病过,其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达到了狂流期的境界,乃是货真价实的练武奇才。” 胡泉再次嗤笑,手中化血刀也悄然收了回去:“要编故事就编个像样点的,关于我大哥,我比你清楚的多。” 胡泉想不到他连这种没水准谎话都能说出来,自己大哥是什么模样,能有谁比他更有数?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肖云锋摇摇头,面带怜悯的看着他,“你当真以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武客,也能把上上下下几千人的狂刀门打理的有模有样吗?” “你又如何认为下面那些帮派是为何愿意听从狂刀门的安排,是胡天啸出面了,还是你胡泉出面了?实话告诉你吧,这里面的事情全是胡源一手策划,不然你以为韩家为何要派韩未雨和胡源见面,是去慰问吗?” 被肖云锋这么一说,胡泉反应再迟钝也能发现其中的猫腻了。 脸上变幻不定,激动道:“你胡说!我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少在这挑拨离间,颠倒是非!” 胡泉到此还是不相信大哥会这样隐瞒他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啊,不是一天两天,这得什么样的隔阂才会让他二十多年都不与自己露出真面目?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肖云锋轻叹一口气,一脸惋惜:“既然你执意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总之,话我已经说了,你听不听都与我无关。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你看不清,胡天啸还看不清吗?” 轰的一声,此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胡泉心中猛烈炸开! “你看不清,胡天啸还看不清吗……胡天啸还看不清吗……胡天啸……” 胡泉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好多年没见到父亲疼爱他了,他不记得上次和对方谈笑是在什么时候,也不记得上次与他共餐是什么时候…… 他是听人说过的,听说父亲又亲自采了药草去送给大哥,跋山涉水多少多少里,求了多少多少人。 他也听人说过父亲又在书香院吃了晚饭,由于是临时决定,这才没来得及通知他。 现在这么一想,当真是没来得及吗,从自己的卧室走到书香院,一来一回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要。 一副副他人碎言的画面在脑中不断浮现,胡泉的刀又咔的一声出鞘了。 “肖将军小心!” 眼见胡泉一身杀气蹭地冒出,余方左忽然大吼一声,率先扑了过去。 化血刀还未落下,余方左便一拳击中刀面,猛力将它砸开。 下一瞬忽然觉得手心冰、痛,一低头才发现指虎上竟然结了一层薄冰! 刺骨地冰冷直直钻进心底,余方左心中一凛赶忙往地上用力一砸,随着轰的一声,把手上薄冰用力震碎。 再看向手掌,薄冰已经荡然无存,指虎却变得粗糙,连自己的手掌也被它冻伤,表面发起皱来。 被余方左推开后,肖云锋顺势向后退去,口中一边指挥作战,一边吩咐道:“胡泉交由余方左和武祝应对,其他人随意。” 同一时刻,狂刀门弟子也是不甘示弱,明知对方人手倍数多于自己仍是抬刀拼命还击,主动迎了上去。 清理过这么多支队伍,兵客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勇猛的,一时间竟有些畏手畏脚,乱了方寸。 这也不怪他们,实在是狂刀门的功法有点变态,越战越勇,越战越狂! 兵客们伤他们越深,他们越感到兴奋! 厮杀中,有人提议道:“集中突破重围,抢他们的马,注意保护少门主!” 话音一落,却是兵客们比他们更先摆出对应队形。 狂刀门弟子这一提议非但没有给予狂刀门带来突破重围的机会,反而又给狂刀门众人增添几分难度,连胡泉身边也被兵客们再次围上两层,更难脱身。 此时,若是让胡泉看到方才提议的人,定会认出他就是今早刚被自己踢了一脚的“丢脸”之人。 那人脸上挂着笑,对自己的“提议”所引发的反响甚是满意,身影忽然就这么定住,放下了化血刀,任由兵客向他斩了下去。 一道鲜血飞溅,身影重重倒下。 兵客踩着他迎向下一名狂刀门弟子,没人在意他是谁,又说过什么话。 第一二零章 好自为之 五百多人的队伍,看似比狂刀门多出很多人,其实真正有机会上场的只有两三百人。 对方不过是一群入镜期和气定期的年轻人,他们随便哪一个都能以一敌多,两三百人的数量正好,再多就显得拥挤,反而会帮倒忙。 肖云锋居高临下的坐在马上,神情专注。 身旁,一群虎视眈眈的眼神比他弱不了几分,他们各自找准了目标,眼睛不停左右转动着,不时握拳擦手,早已心痒地不行。 忽然,肖云锋身影一闪,消失在兵客们眼前。 有人恍然大悟道:“原来咱们肖将军也会觉得手痒啊!” 大家嘿嘿笑着,一副你懂、我懂、大家懂的表情,却是只玩笑一瞬又各自盯起人来,希望能找到机会见缝插针,上去凑他个一拳过过瘾! 穿过杂乱的战场,飞过几具尸体,弹开几柄眼前的刀具,肖云锋一路瞄准了一个方向。 施展出小虚影步的他,只给人留下一道模糊的身影,待到旁人反应过来,想要攻击或抵御,幻影也崩溃消散换来一片诧异。 目标地点,姜人人正舞动着长剑,灵活在兵客身前,她靠着自幼习得的剑法仓促应对,庆幸兵客们因为自己是女性,这才没有被对方以多欺少。 她忽然有点想感激他们,感激他们认出自己是一名女人。 回想起初入狂刀门的时候,大概还是有这种感觉的…… 因为她是女人,所以既没有机会学习狂刀门的「狂人刀法」,也没有机会学习「焚血魔王诀」,就连人手一把的刀化血刀也因为上面两点原因拒绝发放于她,只给了她一身制式服装并赔了些银钱。 没有刀法,也没有功法,可怜的姜人人甚至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师傅也无法求得。 那她加入狂刀门还有什么意思?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后悔,已来不及。 姜人人拼命舞着剑,怒斥命运的不公,上天为何三番五次刁难她,她到底得罪了谁! 唰! 愤怒间一剑斩出,手中细长银芒迎上片片银辉。 她怒了,所以她乱了分寸。 兵客的刀根本不是她的实力可以抵挡,连招架都十分勉强,更何况是主动出击。 毫无预兆的,姜人人的剑被对方直接震开。 她痛哼一声,握着右手的虎口,心也随之崩溃留下悔恨的泪。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出来。 在家里被人欺负算什么,被人看不起又算什么,就算拜错了门派,自己练就是了,为何还要执意出来冒险,找什么机缘…… 一幕一幕,一个又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缓缓闭上眼睛,彻底放弃了。 口中喃喃道:“姜人人,下辈子别做女人。” “这可由不得你!” 千钧一发之际,肖云锋拖着鬼魅般的身影来至姜人人身前。 他亲眼看着姜人人缓缓睁开那生无可恋的眼睛,随后一脸震惊地又将眼睛瞪的巨大。 肖云锋轻轻一笑,抬手指了下天。 下一刻,以肖云锋为中心,方圆百米内突现一股强大无比的逼人气势,强压着数百人瞬间矮下去半截! 狂刀门弟子奋力抵御着,勉强撑着身子还能保持站姿,心中皆是震惊不已,满是后怕:这!莫非是出尘期的高手!?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出尘期的高手是什么实力,只是因为肖云锋的气势太过强悍,远远超出他们的认知,这才错把肖云锋的气势当作是出尘期高手闹出的动静。 同他们不一样,已经深切感受过肖云锋真正实力的兵客们,心中则是一阵苦笑:肖将军,你可真是个神人…… 姜人人愣在原地,不知道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数百人的打斗就因为肖云锋的隔空一指,完全停了下来? 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是狂流期还是出尘期? 姜人人彻底被打败了…… 肖云锋静静看着她,目光上下打量。 相比起自己初次见到的仙灵少女形象,此时姜人人给肖云锋的第一感觉是:她又瘦了。 那狂刀门特有的短打服装,似是也被她刻意改过,两条淡粉色的系带托在她的身前,相互缠绕着留下一个可爱的蝴蝶结,同时又因为它们的位置比较偏上,把姜人人身上特有的一处曲线勾勒的更加紧致。 下身的长裤也被她刻意修短,露着莲藕般的粉嫩,笔直的一条立在肖云锋眼前。 随即,他又抬头,目光停留在姜人人脸上。 这张脸似是熟悉,又似是不熟悉,此时此刻却不知为何,完全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回瞪着自己。 肖云锋轻声道:“你不冷吗?” “?” 姜人人见他上下打量自己这么久,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没想到肖云锋开口第一句竟然是问自己冷不冷?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昼夜温差大,再这么穿的话容易伤到骨头。” 肖云锋好心劝说着,声音又轻又柔,如同一名哥哥在关心自己的妹妹,也如同一名异性在关心另一名异性。 姜人人,忽的更难过了。 她咬着唇,问道:“你不杀我?” 肖云锋淡淡道:“你我都清楚,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 姜人人怒视:“那你为何处处针对我!” “我从没针对过你,只是你……”肖云锋顿了一下,无奈道,“运气不好罢了” 运气不好罢了…… 这轻描淡写的话,多么可笑。 可偏偏当它走进姜人人的耳里,这句话又显得残酷无情,一点儿也不可笑。 眼前,还有众多兵客被肖云锋的气势死死压迫,肖云锋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无心再与她多言。 迅速上前一步,手指在对方身上连点。 待他一指点在她的颈间,姜人人啊的一张口,立刻有一粒东西飞进她的腔中。 姜人人惊慌失措,想要质问肖云锋给她吃的什么,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话,身体也动不了分毫。 肖云锋贴进她的耳边,轻声留下四字:“好自为之。” 姜人人瞪着眼,亲眼看着自己的脖颈飞出一道鲜血,随后被肖云锋轻轻一推,身子无力地向后倒下。 尽管表面看起来,姜人人已是“身受重伤”,可肖云锋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生怕被人认了出来。 他快走两步,来到一名狂刀门弟子身前,夺过他手中化血刀随手一个斜劈。 下一刻,姜人人只感觉一个身影重重向自己倒下,随后便陷入无尽的黑暗,再也看不到丝毫。 第一二一章 就是气盛 到这,肖云锋才收了自身气势。 早在气劲宗时,裘雨芳郑重其事的找上了他。 说她认识一个姐姐,人又好,长得也漂亮。 可惜她的命运不太好,做什么事也都不太顺利,所以这次百门试炼她那个姐姐也要参加,想去搏一搏机缘。 肖云锋知道,裘雨芳是想让他帮忙关照对方,当即随口问了一下对方姓谁名谁,是哪个门派。 没想到的是,那人就是——姜人人。 关于气劲宗与狂刀门的恩怨,裘雨芳不知道,气劲宗的人也无心于她说起,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没人愿意主动触及伤口。 所以裘雨芳才会想当然的找上肖云锋,希望他能够帮到自己。 为了不让这个小家伙伤心,肖云锋面带微笑的当场答应了,毕竟这是自己的小徒弟第一次跟他说真心话,是两人关系的初次进步。 这才有了眼前一幕。 众人身上忽然又没了威压,气氛一度尴尬。 是接着打还是怎么,谁给个准话? 胡泉冷冷盯着武祝,想不到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家伙的本领竟然上升到这等水平! 那一对斧锤配合的天衣无缝,饶是自己有化血刀在手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同时,心中也在担心刚才那道气势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方是什么人,是路人,还是肖云锋这边的人? 连着肖云锋刻意吐露出来的一些内容,种种疑问在胡泉心里频频闪现,压的他喘不过气,根本没法静下心,只是这一会儿功夫就累的他气喘吁吁,是心理上的疲累。 余方左拍拍武祝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不错,差了一个境界还能跟人打成这样,是个猛人!” 先前肖云锋特意下令让自己跟武祝一同对战胡泉,余方左用脚想也知道肖云锋这么安排是什么意思,所以他老老实实跟在一旁做起了指导,让武祝尽可能的去与对方交手,准备等到武祝无法抵御了,自己再出手相助。 可他没想到,武祝非但没有被对方压着打,反而逐渐占上一点儿上风,攻守有余。 看着那一对斧锤,余方左好奇道:“你这用的是什么招数,说来听听让我也开开眼界。” 武祝怕胡泉突然偷袭,一边死死盯着他,一边回应道:“双武法。” “双武法?”余方左震惊道:“难道你用的不是武学招数,只是一些基础的使用方法?” 武祝点点头,似是有些羞愧:“肖将军说,等我将这双武法练熟了,再教我正规的武学招数。我还没有练熟……” “啧啧啧。” 余方左摇晃着脑袋,一脸羡慕,心想:什么时候肖将军也能教自己点什么。要不,我拿军功给他换? 想到这,他一脸自得:这可真是个绝妙的主意。 忽然,余方左又发现身边寂静的有些不寻常,昂头怒吼一声:“都停下来干嘛!赶紧把他们解决了,后面还有事呢!” 众兵客听令,迅速出击,其反应比狂刀门弟子快了许多,转眼间便解决十几人。 眼前,战况再次激烈,众人皆握着各自的兵器猛烈出击,唯有先前与姜人人对战的那名兵客依旧愣在原地。 不久前,他记得自己正与一个漂亮的女娃娃打的火热,之后肖将军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拦在他和女娃娃之间。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肖将军特有的漫天威压降临到自己头顶,压的自己喘不过气,然后也没过多久,威压就结束了…… 可那名与自己对砍的漂亮女娃娃呢? 他左看右看,终于看到了好似对方的一角,用力将上面那具尸体掀开…… “嘶……” 倒吸了一口气。 只见她的脖颈上,不知何时被人划开了一条大口。 凭他多年的征战经验,身受这样的伤铁定是必死无疑,就是传说中的羽将亲至,也无力回天了。 兵客轻叹,不忍再看。 想不到啊,这么好看一闺女,说走就走了。 他扭头,假装自己没有发现这一幕。 因为他知道,这是肖将军的手笔,凭他还不够资格知道太多。 可心中,总归是好奇的…… 想必,他们两人是有什么恩怨,这才闹了如此结局。 哎,年轻人,就是气盛,总是一边相亲相爱,又一边相爱相杀…… 心里胡思乱想着,兵客迅速斩杀一人,紧接着跳进另一人的战场,二话不说抢了个人头。 另一边,胡泉也休息了个大概。 他听着武祝和那名小山一样男人的对话,张嘴闭嘴都是肖将军肖将军,恨的牙痒痒。 “武祝!你不是要报仇吗,怎么还不过来杀我!” 武祝握紧武器,心里尽可能的保持冷静。 知道胡泉又在故技重施,想要自己羞辱他,借此提升他的状态。 武祝才不会让他如愿,他很珍重这次武斗的机会,对自己以后的成长很有必要。 胡泉见他不理自己,哈哈大笑:“武祝,身旁没了他人你还是那个武祝,你跟一年前一样,仍旧是个废物!” 未等武祝回应,余方左呸了一声:“你这贱骨头,当真不记得是谁把你打成个孙子,敢在你爷爷面前大吼大叫,脑瓜子给你砸烂!” 他扬了扬拳头,恨不得现在就跑上去一顿猛砸。 回头一转盯紧武祝,口中催促道:“快给我上!敲死他!” 武祝无奈,只好追击上去。 他左手持斧,右手持锤,两者相抵在一起,横架在身子左侧。 冲至胡泉身前,口中一声大喝,依旧是一板一眼的将右手锤向着胡泉重重扫出! “嘿啊!” 见他还是这招,胡泉心中冷哼。 大喊一声:“掀风撩木!” 说话间,抬刀从左到右、自下而上斜斜一挑,精准无比地蹭着锤面向武祝飞速挑去。 就在这时,武祝隐忍不发的左手忽然猛地推进。 它用力向前一抵,其速度远比右手锤还要快,直接将化血刀卡在斧锤之间。 同时,由于力道的加剧,武祝的身躯也随之上前一步,待他将化血刀卡住,胸口离刀尖也只剩两公分的距离,再进一步就要被他刺伤。 胡泉冷笑,刀身一翻,换作横斩。 掀风撩木,一掀一撩,下上是掀,左右才是撩! 第一二二章 还是太过心善 对战之中,最怕的便是对方突然变招,原本成熟的思路被这么一打搅,后续的出招也要被迫变幻。 所以一定境界的高手在互相对招时,总会远远比划一番,那些外人看来似是十分无味的动作,事实上已在一举一动间交手上百次。 谁的反应快谁就能占到上风,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假。 就在胡泉心生得意之时,武祝忽然手腕一扣,把那鎏金小斧当作短勾般向下一压一提,霎时化血刀的路线便被它牵引偏开。 再随着手肘一掀,迅速架高几分,堪堪避过化血刀。 紧接着,武祝右转翻身顺势大臂一甩,手中重锤被他抡了一整圈,携着猛力朝胡泉甩去! 这一锤挥出,带着风啸,若是能狠狠砸中胡泉,当即便能将他重伤。 可惜,胡泉的反应同样不慢。 重锤未到,他便身子一矮缩了过去,随即双手挨地脚下一个扫堂腿,唬地武祝赶忙退开。 余方左旁观在一边,心中很是震惊。 这两人虽然境界各有高低,差了足足一品,可两人在武学方面的造诣却是平分秋色。 先说那个胡泉,其不愧是狂刀门的少门主,手中一柄邪刀不知什么来历,刀身上下竟然遍布着重重死气,阴寒无比。 刀的来历不低,胡泉本人用刀的本事也十分过人。 心狠、力巧,其出手狠辣,往往势大力沉,却总能在出其不意的时刻硬生生扭转方向,变幻莫测。 要做到他这种程度,不仅需要对刀法有着独到的见解,还对个人的臂力、腕力、指力等方面有着十分苛刻的要求。 余方左眯着眼,瞳孔忽而放松,忽而收缩。 进、定、退,三者之间切换自如,胡泉如此年纪便能留意到这个方面,假以时日任其发展下去,必将成为一名顶尖刀客。 不过,胡泉今日是必死的,纵使他再有天资,也没有机会了。 眼看两人接连不断的继续对招,各是不停变换着招数,却是十几个回合下来,谁也伤不了谁。 余方左认真盯着武祝,不时点点头,又禁不住摇摇头。 两人看似势均力敌,武艺也不分上下,实则武祝与胡泉打的越久,便越占下风。 他手持双武,攻守兼备,能够在化解胡泉攻势的同时,再伺机进攻。 但同样的,双武的运用对待臂力、腕力、指力等方面有着更苛刻的要求,甚至连腰力方面也有所局限,往往随着身子的转动,武器的挥舞,需要很大的韧劲! 抛开体质上的弱势,此时的武祝,在武艺上也同样弱了一些。 他只会基础的双武使用方法,不懂那些设计巧妙的武学招数,一回合一回合打下来,逐渐变得被动。 好在肖云锋是让他在此练手,不用着急击败对方,身边又有多人在防备着,更不用担心胡泉突然跑了。 武祝打得安心,余方左看的也安心,任由两人你来我往,就当看热闹了。 眼前。 面对胡泉变幻连连的化血刀,武祝小心翼翼地沉着应对,他不贪招也不冒险,能避则避,心中想着的是肖云锋告诉他的那句“画地为牢”。 无论什么厉害招数都是通过基础招数一点点演变过来,基础招数运用的多了,变得巧妙了,这才变成了招数。 武祝身为习武之人,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 他一边与胡泉对抗,一边试着找寻感觉,想靠着眼前这个机会点亮心中明灯。 可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与胡泉对抗这段期间,武祝非但没有领悟什么招数,反而越打下去越被对方逼地畏手畏脚起来,渐渐由攻守兼备变得只能勉强防守。 胡泉的攻势愈发地猛烈,他不像武祝还有心思在这感悟什么,只是单纯的因为听到一个又一个狂刀门弟子的惨叫,心急火燎。 随着自己战的越久,众人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弱,越发的稀疏。 不知过了多久,胡泉忽然一刀将武祝逼开,他杵着刀,气喘吁吁,似是因为有段时间都没有听到他人的惨叫,心力交瘁。 狂刀门的人,就剩自己一个了吗? 看着前段时间还嚣张无比的胡泉,如今却在那落寞地左顾右盼,众位兵客依旧阴沉着脸,不对他抱有一丝可怜。 不凭什么,就凭他手上那把刀,那是一柄邪刀,无论用的是谁的血。 肖云锋,慢步走来。 路过余方左,也未有与他招呼,就这么径自走着,直视前方。 余方左望着这个身影,心中不禁感叹。 肖将军也好,武祝、胡泉等人也好,如今的年轻一辈,其武学造诣和平均境界水准已经远胜他们当年。 到底是因为魏无垠的原因,加大了武客方面的推广力度,使得他们这批年轻人赶上了武学最繁盛的几年。 魏无垠身为一国之君住,也不全然是没有功劳,至少在这一点,是这样。 围着胡泉的圈子,渐渐大至百人的规模。 几名主角站在中间左右对视,彼此的目光中饱含别样感情。 胡泉凄惨一笑,声音沙哑:“杀完狂刀门弟子再杀我,非要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将我折磨到底!好了,现在他们都死光了,你如愿了?” 肖云锋摇摇头,不知怎的,心中似是有些可怜他。 轻声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将你害死的,不是我,也不是他们。” “哈哈哈哈!” 胡泉忽然放声大笑,一脸狰狞:“你不就是想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那天生体弱多病的大哥?肖云锋啊肖云锋,你还真是执着,我一个将死之人,何故让你这般欺瞒?” 肖云锋,沉吟。 今天的自己,有些反常。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已与胡泉说了太多太多,这若是放在以往,他是懒的理会的,杀人、离去,做好该做的就行,不会这般与他纠缠。 但今天不知怎的,就说了许多。 或许这和二人本是相识有关,自己……还是太过心善。 胡泉,肖云锋不再理会。 他走至武祝身旁,问道:“你杀不死他,我可以帮你,要不要我帮忙?” 第一二三章 疼吗 目光在胡泉身上飘过,武祝快速喘着气,不甘的点了点头。 肯定道:“要。” 肖云锋不动声色道:“帮了你,你便再欠我一个人情了。” 面对这样的答复,武祝心里早有准备,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胡泉,无论如何都要死,这个念头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根深蒂固在武祝心中。 可惜,自己的武艺还是不够高,纵然是在这么多人帮着自己的前提下,仍是无法胜过对方。 肖云锋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简短几句话,两人的交易便很快达成了。 他回头,朝胡泉直直一瞪。 下一刻,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反而是胡泉张口问道:“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境界?” “狂流期,初入四品境。” 肖云锋很大方的告诉了他,随后背过身子,转身离开。 临走,他对武祝说:“随你处置了。” 余方左挠挠脑袋,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眼见肖将军带头走了,也不对身前这两人有所留恋,快步追上。 肖将军走了,余队长也走了,众位兵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面带不舍的快步退去。 转眼间,武祝身前就只剩下一个胡泉。 他杵着刀,仍是一动不动的站着,身形和不久前一样,没有什么分别。 见武祝还在愣着,胡泉苦笑:“给我个痛快吧。” 这时,武祝才反应过来,原来肖云锋已经对他下手了。 他试着走进,见胡泉仍是一动不动,待一阵秋风吹过,才发现胡泉的身上莫名多了几处窟窿,血却不见流出。 武祝走到胡泉身后,朝他膝后一踢,脸色忽然变得阴狠。 冷声道:“你知道,我不可能给你个痛快。” 胡泉扑通一声跪下,脑袋抵着地,生无可恋道:“随你处置了。” 说完,似是想起这句话才刚刚听人说过,脸上不禁抹上一丝戏虐,再加一分自嘲。 身后,武祝拔起他的刀。 他缓缓伏下身,将胡泉的裤脚一点点掀开,随口深吸一口气,送上了他的第一刀。 …… “姜人人,到娘这里来。” “娘?” 听着熟悉的妇人声音,姜人人的身子轻轻一颤,大喊着:“娘,你在什么地方?女儿好想你,女儿好想回家!” 那妇人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问道:“那你是想回到娘身边,还是想回家,不管有没有娘?” 姜人人想也不想便答到:“当让是想回到娘身边了,家里就只有娘对我好,有娘才有家。” 妇人满是欣慰地轻声一笑,却不知为何,笑声中竟带着哽咽。 “乖女儿,真乖。娘就在你身边,你睁睁眼便能看到了。” 声音渐行渐远,妇人的声音再也没出现…… 一众尸体中,姜人人努力睁开眼,迎上刺眼的日光,睁睁闭闭。 她呆呆望着天,不知自己在哪,过了好久才想起,自己被肖云锋杀死了? 空中,浓稠的血腥味充斥在自己口鼻,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好受了一些。 又感到胸口闷的厉害,想咳却咳不出来,只好用力翻了个身。 呼……又是一口浊气。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实实在在的嫩肉触感十足,一点儿也不像是死了。 心中惊喜道:“我还没死?” 还未来得及高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身影! 那人如同诈尸一样,身子猛然坐起,背对着姜人人长长吐了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 姜人人吓得连忙趴倒在地,眼睛借着长发露出的丝缕空间,认出了那个人。 尽管看不到正脸,身上穿着的也都是一摸一样的制式服装,可她就是能认得那个与自己不分上下的身材,瘦的不像个男人。 他抬步,朝着一个方向大步走去,身子挺得笔直,一点儿也不像受过伤。 想到这,姜人人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面粘粘的还有些未干的血迹,摸了几遍都没有摸到伤口,也不觉得疼。 就在这时,眼前那人忽然停了。 她静静趴着,竭尽全力装成一具尸体,良久,隐约听到那人说:“疼吗?” 不远处,胡泉睁着眼,面如死灰,看着这个俯视着自己的面庞,无力搭理他。 战场上,总有那么几人能够糊弄生死,偏偏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人竟然是今早还被他踢了一脚的“给狂刀门丢脸的人”。 丢脸……呵。 胡泉心中自嘲:比自己丢命强多了。 那人笑了笑,抬手揭开易容,露出一张略显英俊的脸,重新面对着胡泉。 见到这一幕,胡泉彻底呆住。 口中喃喃道:“大……大哥?!” 胡源笑了笑,身子也慢慢蹲了下来。 他一蹲下,胡泉看的更清楚了,见他真是自己大哥,胡泉犹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嘶哑道:“大哥……救……救我……” 胡源不理他,反而伸手轻点他的手筋、脚筋。 这些平日藏在皮肉下的小家伙,此时纷纷露在体外,翘着头,稀罕极了。 “疼吗?”胡源再问。 胡泉强忍着剧痛,答道:“疼。” 胡源拿开手,面带惋惜:“既然怕疼,就不该让你学武。” 胡泉努力摇摇头,坚毅道:“疼……但是……我……不怕。” 他确实不怕,身上十二条大筋被武祝一一挑掉,他连吭都没吭一声,全程忍了下来。 可胡源呢? 一听他说不怕,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道:“那就更不该学武了。” 胡泉不解,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咬牙道:“大哥?” 胡源看着他,看着他对自己咬牙,莫名地冲胡泉笑了笑。 “你啊,从小就比我能忍。”胡源顿了一下,自顾自去欣赏胡泉脚上的筋,继续道,“所以我才不喜欢你啊。” 胡泉心中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哥竟然说出这种话。 血气猛然上涌到头顶,冲的他头昏眼花,仿佛天都要塌了下来。 “这次,我伪装成狂刀门弟子,就是想看看你已经成长成了什么样。心中一边想要除掉你,一边又觉得你还不够我担心,犹豫着犹豫着,过去了六天。” 第一二四章 至于吗 “唉。” 起身,眼睛眺望着远方,胡源长叹一声。 “原本,我已经松了对你动手的心思,等到今天、明天一过,你我还如往日那样,是对亲近友好的兄弟。” “说到这,你可知道我是为何松了对你动手的心思?” “说来也是有趣,让我改变心意的原因,是你早上狠狠踢来的那一脚啊!当时我心里便在想,你果然还是个孩子,纵使已经二十有三,为人处世依旧那么任性。” “你啊,还是年轻了一些。虽然这两年来你在百门试炼中靠着自己闹了些小动静,可一旦遇到真正的行家,就完全被人家耍的团团转。” “早在金灵帮和虫府一同传来信鸽时,我就发觉事情有蹊跷。凭金灵帮的傲气,遇到实力远不如自己的虫府,怎还会亲身去做联络方面的事,他们肯定要使唤虫府,一切都交给虫府来做啊。” 胡泉瞳孔一缩,这才反应过来,大……对方说的没错。 他死死盯着对方,一声不吭,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他的大哥,他……没有这样的大哥! 忽然感到一丝杀气,胡源慢慢站起身子,又轻轻走回他脸前。 见他这么盯着自己,面带伤心道:“你看,几周不见,你我生分的都无法相认了,说到底,咱俩之间还是谁都不了解谁,不然又怎会闹成现在这样?” 他掀开肩上一角,露出自己的胎记,确认胡泉看清楚后,才收了起来。 “现在,还觉得我不是你大哥吗?” 胡泉闭口不言,连眼睛也深深闭上。 就在刚刚一瞬,他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随之荡然无存。 大哥身上的胎记,只有大哥、自己和父亲三人知道,这是别人无论如何都伪装不了的…… 泪水,无声流出。 胡泉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沦落这么一个结局,也从来没想到,这世上竟有自己无法忍受的痛。 见他哭了,胡源反而大笑:“哭吧,哭吧,你从小就是个爱哭鬼,都是我在哄你,如今你长大了,我这做大哥的也不会吝啬到连哭都不许你哭。” 闻言,胡泉突然睁开眼睛。 冷笑道:“从小……爱哭的……是……你吧。” 想起什么过往,胡源面色一狰,猛然抓住他的手臂,指尖按在裸露的筋条上,入皮三分。 凶狠道:“死到临头了还认不清自己,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抢门主的位置?” 胡泉摇头,再次重重闭上眼睛。 这一次,他是真的死心了,想不到最终让他们兄弟情短的竟然是狂刀门的门主之位。 为了一个可能十年、二十年后都摸不到手的位置,至于吗? 至于吗? 胡源用力抓着他,想要看到胡泉向自己痛哭求饶,可无论自己怎么用力,胡泉都是一副死了般的表情。 若不是胡泉还会疼的抽搐,胡源真要当他已经死了,偏偏胡泉就是当着自己的面,强行忍了下来! 胡源怒吼着,嘴里谩骂着,不停用手指戳着胡泉的伤口,肆意羞辱他。 那模样如发疯一样,看着远处的姜人人震惊不已。 想不到狂刀门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人,他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下得去手? 真是……太可怕了! 她静静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竭力收敛自身的气息,装作一个死人。 不知过了多久,胡源终于停了手。 身下的胡泉早已断了气,致死都没能向他开口求饶。 他起身,冷冷地看着脚边的人,抬手整了整衣领,身影转向一个方向快步离开。 速度,快的只留下一道残影。 大约半个时辰后,姜人人才敢站起身来。 她望着遍地尸体,心理害怕极了,在这没有一丝生气的尸地上嚎啕大哭。 她一边哭着,一边找到自己的佩剑,从营帐里翻出自己的包裹,失魂落魄地远离这块死地。 一路走到官道上,眼前正好出现一批人马,姜人人擦干眼泪,快步迎了上去。 “什么人!” 见到一身血迹的来者,这群只有女性弟子的百门试炼队伍顿时吓了一跳! 直到对方走近,众人发现她也是个女人,这才略微松了神经,放下手中武器。 姜人人快步跑上前,直接扑通跪下。 …… 另一边,肖云锋所带领的五百多人,已加速赶到平元城。 截止到目前,一年一度的百门试炼距离正式结束还有将近两天时间,此时除肖云锋等人为首的气劲宗队伍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早早返回到平元城前,其他诸多队伍仍在四处清理着乱匪,尚未有返程迹象。 高耸的城门前,两批人马很快碰撞到一起,分别是肖云锋所携的五百多名轻骑兵和彰帆及其手下。 肖云锋带着余方左、周克、马木,还有十几名被他除掉的队伍里的随行兵客,在数百名轻骑兵的陪同下,停在彰帆等人的营帐前。 看清来者,彰帆手掌摆了摆,示意手下收了武器。 上前拱手道:“恭迎恩公,凯旋归来。” 行完礼,说完话,这才把目光移动到一旁的周克和马木身上,见他们二人也如恩公一般换了一身行头,心生疑惑的同时,却是担忧更多。 看了没两眼,他便把目光转回到肖云锋身上,一脸的恭敬,平和无常。 是在等肖云锋这边,主动开口解释,却不明确表态。 余方左见了,暗赞精明。 这人能不急不躁的与人相处,还能忍住心中好奇对眼前之事不闻不问,其心理承受能力和思维应变能力之强可想而知。 忍不住扭头看向肖云锋等人,心中感叹这一路走来,真让他大开眼界。 先有肖将军这等奇少年出现,后有周克、马木等人也无一不是被隐没的人才。 如今,终于见到周克三番五次提及的队长,饶是余方左早在心中有所猜想,也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这样一人。 当下,已有了招揽对方的心思。 清了清嗓,余方左亮出一枚腰牌:“在下余方左,乃是岳将军的亲信部下,此次前来是因为本队长在外面听到了风声,说是有队伍暗自勾结乱匪,残害我无垠国的武客人才,这才带领手下一路盘查,终于在今日将狡诈奸恶之流清扫干净。” 第一二五章 回城 说完,朝周克、马木偏了偏头。 二人会意,身影退回队伍里将一干随行兵客领到彰帆面前,交由彰帆亲自问答。 彰帆看了二人一眼,脸上毫无波澜,不知是因为自身定力太强,还是因为肖云锋的原因,才让他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心里也能够包容下来。 见到彰帆,这些随行兵客先是有些后怕的看了周围一眼,确认他们真的将自己撒手不管了,这才跑到彰帆身前诉起苦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来说去,都是在说自己的脚上磨了几个泡,吃了多少多少苦,前前后后加一起,没一点儿有用的。 听着他们的扯皮话,彰帆已经松了半口气,问道:“这些图谋不轨的队伍里的随行兵客,可有缺失?” 此言一出,眼前安静了。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来看去自己心里也没个底。 周克上前,送上一份名单,彰帆粗略看了一眼,第一反应便是眼熟,随即很快想起这上面写的正是试炼开始之前,恩公亲自说给自己听的那些队伍。 他扭头招呼一人,道:“去对应一下,这些队伍里的随行兵客都是哪些人。” 来人取了名单,快速退去。 彰帆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撇开一群随行兵客,朝肖云锋拱手道:“恩公是要继续征战,还是算作试炼结束?” 短短几个照面,他竟然看出眼前的端倪。 这些人里无论是余方左,还是自己原来的手下周克、马木等人,竟是一个个都以恩公为主,凡事都要不经意地向他看上一眼,似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尽管自始至终恩公都未曾有过回应,但这并不妨碍彰帆对此进行猜测。 一番衡量后,彰帆还是决定先以恩公为主,从他这里突破。 如此规模的骑兵队自己从来闻所未闻,根本不像是巧合,而那份名单里的队伍所牵扯的事也和恩公之前的说辞有些出入。 无论如何,这已经不是自己这点人手可以阻止、干涉,纵使真有什么大阴谋埋藏在里面,明面上的自己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与其现在就直言探其究竟,不如先顺着恩公等人的意图慢慢走下去,再伺机见缝插针。 肖云锋回应道:“算作试炼结束吧,我等还有要事处理,需要尽快回城。” 彰帆点头,正色道:“好,这就为恩公安排。” “不必麻烦了。” 余方左忽然插话,走至彰帆身前。 将手中令牌递给他,说道:“把这令牌交给看守城门的弟兄们,我等自有安排。” 彰帆接过令牌,二话不说,亲自向城门口送去。 哪怕是在众多手下面前,也丝毫不在意对方是不是在使唤自己。 他紧紧握着令牌,手中不知不觉间冒出一丝冷汗,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一个庸字,代表着远在上千里之外的庸平王…… 庸平王的手下,怎么会和看守城门的兵客有所联系? 局,越来越大了。 彰帆来到城门前,手上轻轻一抛,将令牌准确扔给上面的人。 那人只看了一眼便把令牌扔了回来,紧接着,城门开了。 不知何时,余方左忽然出现在彰帆身旁,两人单独相处着,远离众人。 他笑呵呵道:“这一路上,周克不止一次跟我提起他的队长,今日终于见到,果真是个人才。” 彰帆转过身,颇有礼貌的行了礼,他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无论何时都愿意主动屈尊。 礼毕,面不改色道:“余队长谬赞,属下不过是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兄弟,平时多关照了一些,真正做的实事,却没有多少。” 话语中,已是尽显谦虚。 想必已经猜到余方左主动找他谈话,是有何意。 为此,余方左更加欣赏他了。 可惜自己只擅长带兵打仗,不擅长挖人墙角,心里想来想去也不知怎么开口,忽然有些懊恼。 早知道就该把周克、马木等人带上,这两个可是早已跟自己同穿一条裤子,是一根腰带绑着的人了。 他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城门已经完全打开。 一小队兵客从中跑出,直直奔向余方左身前,将他领了进去。 既然正主已经有人接应,彰帆也不再城门前逗留,转身走向自己的恩公,身影正直。 他大步走着,周克等人却惭愧的低下了头。 心里暗骂余方左做的可真不是个人事,你找谁送令牌不好,偏偏找到他们的老队长。 肖云锋看出几人心里的矛盾,适时轻声道:“去吧,只要不暴露我等的真实身份,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们心里清楚。” 几人感激的点了点头,脚步飞快的迎了上去。 …… 木牛斋。 今日的庸云弱也如前几日一样,随众人一同忙碌在木牛斋一层。 身前,是密密麻麻的密信,桌子也由一张逐渐加至四张,再到八张,分别安放在其前后左右,方便他快速查看。 到了今夜,便是开战的时间,所有人员都已经安排到位,只等天一黑,随时可以动手。 窗外,飞落一只信鸽。 自他们定居在木牛斋以来,众人手中经过的密信,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他们每次见到信鸽的出现,仍是内心激动,不怠慢丝毫。 一人取了密信,激动的飞奔到庸云弱身前:“禀告君主,肖云锋、余方左等人已回到平元城,任务圆满完成。” “肖云锋回来了?” 庸云弱一怔,脸上忽然疼了抽了抽。 这些日子他一直板着脸处理事物,脸上的肌肉长期保持一个形状,许久不曾变过。 如今,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他心觉一喜,心情也逐渐显露在脸上,这才抽了筋。 他抬手揉揉脸,阴阳双面也随之扭曲,那模样……真是一言难尽。 揉了几下,似是自然一些,庸云弱问道:“除我方人马和肖云锋外,一同归来的可还有其他人?” 兵客回道:“据余方左描述,同行归来的还有十几名气劲宗弟子,和十几名其他队伍的随行兵客,其中有两名随行兵客已被肖云锋招揽,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第一二六章 不对劲 “信。” 伸手,接过兵客递来的密信迅速扫过,庸云弱的脸上难得挂上一抹笑意。 开玩笑道:“这余方左还真是本性不改,一张密信写下来,到处都在暗示本王赏他一记军功。既然如此,等到战事安定下来,本王干脆派他去茗夜楼看大门好了。” 身旁,一些负责情报工作的兵客也跟着笑呵几声。 这余方左,他们也都知道。 彼此虽不属于同一个部门,至今也不曾见过,但他的“军功事迹”早已传遍众人耳中。 据说,这是一个对军功格外执着的兵客,平时但凡有一丁点儿功劳都要试着向上面申请颁发军功。 不仅如此,功劳大了,他可能会要双份,功劳小了,他也能给你记成半份。 总之,赖是赖不得的,你赖他能比你更赖,十分有意思一人。 笑着,庸云弱提笔在纸上飞舞起来。 上面要求余方左携其手下与彰帆的人马进行混编,务必将提前返回的百门试炼队伍拦截在平元城外,严禁他们进城。 期间,有什么需求可以和看守城门的兵客进行索要,无论是人马还是物资方面,授予他直接控制权,无需向上申报。 同时,留下了一个地址,让他安排人手悄悄将肖云锋和气劲宗的弟子转移过去,到时候会有专人接应,之后无需他再负责。 一口气写完,庸云弱忽然顿了顿。 脸上转尔一笑,又在上面单独补上一句:“记你一功。” 兵客接过密信,安排对应的信鸽传递过去,望着那冲向空中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希望。 …… 傍晚时分。 平元城各处商街、小贩们,也如前几日一样早早地便歇市收摊。 那些爱花钱又舍得花钱的小年轻们都外出参加试练了,城里剩下的都是些老成、痴武的高资历弟子,根本没什么人来关照生意。 卖小吃的卖不出去,卖衣裳的也唉声叹气,唯有卖药材的门前一天到晚络绎不绝,却也同样愁眉苦脸。 早在一周前,就已经有人高价收购大批药物,全平元城的库存都被人搬的差不多,只留下一些基本的、没人看得上的寻常膏药。 他们心里后悔啊,后悔没有早早从外面多进上一批货,不然定能趁这个机会,大赚一笔。 此时,潘越然站在御金坊门口,心里一阵一阵的有点抽疼,他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但平元城里好当当的,也没见有什么奇怪的人或事出现。 要说有什么和平日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平元城不准大伙儿进进出出了。 这也没什么,毕竟往年的百门试炼期间,也是这样的规定。这段时日外面乱的厉害,寻常商人就是让他出去,他也不一定有胆子出去。 可潘越然就是觉得不对劲。 从小做生意与各式各样的人物打交道的他,早已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对方随便有一点不寻常的地方,他都能敏锐的察觉到。 如今,他看着店里的伙计,觉得有一两人好像不太对劲…… 他再看看外面的小贩,也觉得有些人不太对劲…… 就连路上行走的路人,往日常来店里的客人,似乎每十个人里,就有这么少则三五个、多则七八个都或多或少有些怪异。 潘越然揉了揉眼角,快速摇晃几下脑袋,心想:老潘啊老潘,别瞎想了,一定是你自己出毛病了! 他正自我调节着,一名伙计小心走到他身旁。 关心道:“掌柜的,要不您进去坐坐?外面风凉,吹多了容易头疼。” 潘越然回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心里仍觉得十分不舒畅。 这人……就是自己店里的伙计啊。 从御金坊第一次扩大店面开始,就一直跟自己干到现在,连对方结婚生子的酒席自己都亲自捧场过,没什么毛病啊? 良久,那伙计见潘越然的眼神怪怪的,可能也有些害怕。 问道:“不然小的去给您倒杯茶?” 潘越然苦笑一声,听出来对方的话外之音,这是被自己吓到,准备遁走了。 他摆摆手,随意道:“没事,可能是这些日子操劳了一些,有些伤神。” “唉。”抬手指指里面,潘越然长叹一口气。 说道:“百世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我这个做爹的窝囊了些,早些年没能攒下家业,给他做好铺垫,不然此时他也能跟着气劲宗的队伍参加百门试炼,锻得一身血性方刚。” 伙计恭敬道:“掌柜的多虑了。潘少爷自幼便十分懂事,是个乖巧孩子,小的虽不是看着他长大,但也能说得上对潘公子有些了解。依小的看,潘公子心有活佛,头顶青云,以后必能飞黄腾达,成就一番大业。” 潘越然脸上怔了怔,眼睛一亮:“平时没看出来,你还懂得说这些阿谀奉承的话?” 他心里又惊又喜,似是终于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自己手下的伙计,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 他正满怀期待着,却不想伙计脸上一红。 小声道:“掌柜的您忘了,小的家旁边就是书院。那书院里的人都勤奋的很,每日天还未亮便开始齐声朗读,小的住在旁边也深受其影响,一听到他们的朗读声,就会起床坐在墙角跟着旁听。说来惭愧,小的现在说是会说了一些,但是字可还是一个都不识得。” 潘越然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他家住在哪里。 当初,他家旁边的书院还是自己出钱捐建的,怎么就被他忘掉了…… 心想:果然,出问题的还是自己吗? 伙计见他又举止怪异起来,以为潘越然还是在担心潘百世的问题。 安慰道:“其实掌柜的不用这么担心潘公子,就像小的先前说的那样,等时机到了,潘公子便会化蛟成龙,一鸣惊人。小的看人向来准的很,掌柜的您就放心吧。” 潘越然哑声一笑,想不到自己也会沦落到被下人担心的地步。 故把脸色一板:“嗯?难不成你比我还会看人?”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伙计嘿嘿一笑:“那自然是不如掌柜的慧眼识珠,不然掌柜的怎会从一堆泥疙瘩中,挑出小的呢~” 第一二七章 十年开一花 见他捧自己的同时还不忘自夸一番,潘越然哈哈大笑,显然很是高兴。 他拍拍伙计的肩膀,赞赏道:“不错,会说话了是好事。不管是对待客人还是家人、朋友,有一张好嘴皮子,那就是一个聚宝盆,既能聚财又能生和气。” 他忽然有感,想到一些事情。 走回大堂,叫来一众伙计,正色道:“这些年来,我忙着四处做生意,倒是把你们这些常年陪在我身边的老伙计给怠慢了。” 几人一听,不知出了什么事,只顾得连连说道:“掌柜的言重了。” “没有的事,我们过的都好着呢。” 潘越然欣慰一笑:“这样,你们自行统计一下,家里有几口人,孩子有多大,该读书的想学武的,都给我列个清楚,回头我一并给你们安排了。潘家能有今天,靠的不是我潘越然一人,如今我潘越然渐渐能站住脚了,也要让大家一起过上好日子!” 众人听了,喜笑颜开。 出来工作的无非就是讨口饭吃,谁能想到自己会遇到个这么好的掌柜,连自家孩子的将来也能帮忙安排了。 见他们高兴,潘越然感觉很踏实,心中那股奇奇怪怪的念头也随之消散,整个人精神许多。 人都图个安稳,别人给不了就得靠自己求。 如今,他既能给人安稳,又能给人希望,一边认知到自己应该具备的责任感,一边从这些纯朴的脸上感受到了什么叫成就感。 潘越然想把里屋的潘百世叫出来,让他感受感受这里的氛围,早早长一份心思。 可他又想起先前那伙计的话,生怕自己干涉的太多了,反而影响到了他的成长。 扭头看向一人,随口问道:“这些天见你脸上常常挂着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说来听听?” 那伙计正乐呵着,忽然被他这么一问,脸上笑的更傻了。 回应道:“掌柜的,确实是大喜事。” 潘越然来了兴趣,问道:“不光是喜事,还是大喜事?那我倒要问问,是什么样的大喜事,又是怎么个大法!” 那伙计嘿嘿一笑:“掌柜的,小的家里种的树,要开花了!” “……” 潘越然脸上一僵,家里树开花算个什么喜事,你还能不能再给我有点追求? 果然,这人与人之间是没法比的,有文化和没文化,张口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的感觉。 尽管如此,潘越然也不忍心打击对方的积极性,只好投去一丝关爱的眼神。 尴尬道:“树开花啊,也确实是个好事,每天都能看到树上的花,再闻上一股芳香,心旷神怡嘛……” 胡乱说着,潘越然自己也卡了词,随口问道:“不知你家那棵树,树龄多少了?” 伙计兴奋道:“十年了,这是它第一次开花!” 潘越然再次一怔,真真怔住了。 十年未开花,那岂不是个死树? 可它忽然又开花了,还是十年开一花,这是……这是吉兆啊! 良久,潘越然才喃喃道:“那还,真是个大喜事!” 抬头看看天,不知不觉已经黑了。 潘越然又跟伙计们寒暄几句,简单交代一番,回后屋叫上潘百世,先一步离开御金坊。 御金坊的面积其实很大,后面有屋有院,有花有草,好几间屋子都被收拾成了客房,里面干干净净地,样样俱全。 但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偶尔睡一次还好,真住在里面了反而总是少了那么几分意思。 所以平常只要不遇到特殊情况,潘越然还是会回家里住,今天也是一样。 在他走后,几名伙计利索的清点好账本,锁好门窗。 各自捧捧手,互相慰问几句“辛苦了”之类的话,面向不同的方向走回自己的家。 家里树开花的那人走的最晚,他昂头看了看御金坊的牌子,脸上渐渐收了喜色。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回过神来,快步走到街上追向另一人。 …… 这夜,天上的月亮似乎近了一些。 东街的阿芳嘴里哼着曲儿,手上拎着一件油纸包裹,一脸美滋滋。 临近门前,见家里大门完全敞着,以为是上工的男人提前回来了。 远远便嚷嚷道:“涛哥,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她呆呆愣在门前,看着院子里站着一群人。 身上皆是穿着甲衣,手中拎着刀,活脱脱的一副兵客模样。 涛哥……犯事了? 阿芳只觉得脑袋一沉,手中拎着的东西也扑通一声掉在地上,两眼一黑就要昏了过去。 石涛连忙上前,一把拖住她的腰,口中轻唤了几声,叫醒自家婆娘。 阿芳一睁眼,见是自家男人没错,可这身上穿着的,手上拎着的,都是些什么! 未等阿芳开口问话,石涛主动道:“阿芳,你别害怕,这些都是自己人。” 他松开阿芳,将她摆正了,眼睛对上院子里的兵客们,这才松了手。 “芳姐,是我,街头卖豆腐花的。” “芳姐,我是对面成衣店的。” “卖猪肉的老混子,芳姐不会认不出来吧。” “我是街头那个要饭的……算了,我还是不说话了。” 几人哈哈大笑,彼此显得格外熟络。 唯有阿芳看着这些平日里生活在自己身边的熟悉面孔,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石涛向她解释道:“阿芳,有件事我瞒了你好多年。其实不止我和眼前这些人,还有隔壁家的大壮、街头的风哥、桥尾的小南等等很多人,都是兵,是庸王的兵!” 阿芳听了,脸上更糊涂了。 石涛扶她坐在院中马扎上,细心解释道:“我们好多年前就潜伏到了平元城里,装作一般的寻常百姓在这里谋生,这么多年来我们自己问自己,自己管自己,平日里就和寻常百姓一样,老老实实的生活。” 他握住阿芳的手,深情道:“阿芳,咱俩相处了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你是了解的,我们不是坏人。” 阿芳听着,渐渐懂了是怎么一回事。 口中忽然呀的一声,语出惊人道:“既然你们都认识,那我平日里买菜怎么从来没给我算便宜过?” 她盯着卖猪肉的老混子,眼睛直勾勾的,平日两人为了那几两几钱的猪肉可没少吵过嘴。 老混子脸上一红,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发难,好在天色已经暗下,仅靠头顶的月光还不足以看出他的窘样,这才没有丢了面子。 第一二八章 等你们回来 石涛扯了阿芳一把,小声道:“人家有老有小的,条件比咱们困难的多,你不要瞎闹。” 阿芳转过身,将他紧紧抱住。 喃喃道:“你们这是要去杀人?” 见她一针见血地问到了点子上,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冷了起来。 石涛轻抚着她的背,脸上竟是挂起了笑。 说道:“阿芳,前几天你老是问我为啥整天偷着乐,还担心我是不是在外面偷女人了,跟我耍性子。其实啊,不光是我,我们这些人哪个心里不在偷着乐?” 说到这,旁边几人果真嘿嘿笑了起来,尤其是那老混子,由于年龄比他们又大了一些,略带沙哑的嗓音笑地上气不接下气,听着还挺瘆人。 石涛又道:“我们隐忍了这么多年,不管过的多苦多累,从来都没放弃过。因为我们知道自己为的不光是自己,也为了我们的庸王,为了这天下的平民百姓,为的是身边的人,是你啊!” 听着他的真心话,阿芳身子一抖,眼泪哗哗流个不停。 虽然自家男人避重就轻的跟自己讲了一大堆,可她知道,他们肯定是要去杀人。 他们杀不杀人的,自己一个女人家的帮不上忙,也管不了,可她心里知道,杀人就意味着要被别人杀,这是去拼命啊! 她小声哭着,紧紧把头埋住。 搂住怀中人儿,石涛单手挥了挥,示意其他人先走,他过会儿就来。 见状,几人轻叹一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心里比脚上还要沉重几分。 当年他们追随老庸王四处征战,心里最忌讳的就是有所惦记。 因为一旦家里有了羁绊,人就忍不住会怕死,生怕自己走了,一家老小没人照顾。 人啊,只要心里一弱,身子骨也会随之磨磨唧唧起来,该冲锋的时候不敢冲,该挺身而出的时候畏手畏脚,逃跑的时候倒是比人家快,可庸王的队伍逃跑过吗? 上战场不是逛街,到了战场上,谁都不会可怜谁,只有自己相信自己的价值,才能给整个队伍带来胜利。 死,他们从来都不怕,他们只怕自己死的亏,不够本。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 却不想那一年,老庸王走了。 小庸王含恨上任,老战友含恨自刎…… 他们这些忍痛活下来的人背负着更艰巨的任务,再次出征。 比开拓江山更难的,是亲手推翻自己打下的江山。 他们每做出一个选择,都会感到无比的心痛和不甘。 当年小庸王让他们潜伏在平元城里做一个正儿八经的平民,如今多年过去,他们大多数人都已成了家,有了妻儿,心中的也羁绊一个比一个多。 他们一边生活着,一边不忘自己的使命,直到这一天真的来临了,纵使心中牵挂再多,他们仍是会义无反顾的拎着刀,站出来。 因为他们背后站着的不光是自己的家人,还有那数百万的边疆弟兄们! 自己与家人恩爱的时候,边疆弟兄们在与敌人日夜纠缠;自己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边疆弟兄们在军营里吃着干巴巴的粗粮,喝着凉水。 自己度过的每一天都是边疆弟兄们拿生命换来,而边疆弟兄们度过的每一天却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这么多人的期盼,这么多人的牺牲,他们有什么理由为了自家这几颗扑通扑通的心,去辜负那滚滚长河般的鲜血! 石涛紧紧拥着怀中的人,把对方的体温,深深记在心中。 “阿芳,我去了。” 阿芳点点头,很懂事的主动从他身上退开。 她知道,自家男人是要去做大事,她不能耽误他,更不能给他心里负担。 石涛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转身,抬步离去。 他没有与阿芳做保证,没有说任何“等我回来”之类的话。 不给她留任何念想,才不会伤她更深。 望着那很有可能一去就再也回不来的身影,阿芳大叫道:“涛哥!” 听到阿芳的叫声,石涛脚步一顿,泪水盘旋在眼眶,紧紧握住了拳。 回头还是不回头? 他怕自己这一回头就再也不舍得走出去,他怕自己这一回头,心就松了。 犹豫着,阿芳快步走上前,拉着他出了自家大门。 见众人还在门口等着,她拆开了手上的油纸包裹。 坚强的咧嘴一笑:“今个是中秋,是个好日子,大伙儿吃个月饼再上路吧!” 众人脸上一愣,这才想起今天是中秋。 他们好多都是偷偷跑出来的,根本没跟家里人说,不然肯定也早早吃上月饼,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阿芳垂着头,把月饼硬塞给他们,发到石涛手里时,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快步走回屋里,把门一关。 石涛捏着月饼,看得出神,良久才狠狠咬上一口,把剩下的大半塞进衣服里。 大喊一声:“走!” 这时候,身后的门又忽然开了。 阿芳大声嚷道:“我在家做好团圆饭,等你们回来!” 说完,又重重的关上了门。 …… 木牛寨。 庸云弱身披战甲,金光灿灿。 他是今夜的总指挥,负责针对各个区域的战事情况进行部署安排。 期间,他无需上战场,也无需离开木牛寨,可他还是换上了一身战甲,为的就是让自己更加融入到这夜的战事里,谨防自己掉以轻心。 战场远不止眼前这一片,他必须全身心投入进去,打响第一战! 转头,目光缓缓看向西南角,那里不知何时立起了一座巨大的沙漏,足足一人高。 细细的沙粒顺着中间的小孔不知疲倦的流着,无声中吸引着数十道目光,成为众人此时最关注的存在。 忽然,庸云弱缓缓抬起了手,目光紧紧盯着沙漏,眼神变的锐利。 待到沙子即将流进,庸云弱手上一挥! 立刻有人将早已备好的响箭射入夜空。 刺耳的哨音穿过密林,紧接着便有一株巨大的火箭腾空飞起! 它一路攀升,冒着熊熊烈火,如一轮小小的红日,要去追击月亮! 看到它的出现,平元城里瞬间沸腾了。 第一二九章 胡源缺席了 数不清的兵客从城中各处奔涌而出,密密麻麻的,随便一眼望去都是数百上千! 他们叫吼着,飞身翻进一些宅院里,未等对方问话就已经手起刀落,了结了对方。 他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知道死在自己手上的都是些什么人,知道这些人平日里仗着自己是武客,专门帮一些大帮大派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欺凌弱小,没一个值得可怜的。 这些人里无论资历、地位高低,每个人手上都沾满了罪恶的血,恶贯满盈。 所以众人下起手来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丝毫不拖泥带水,深知对方完全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相似的场景在众多小帮、小派里频频出现,一时间平元城内整个外围地区,杀声震天! 夜色下。 金灵帮、风烈帮、苍山阁、战途会等十二家帮会在他们的老地方齐齐聚首。 他们各自站着,身边没有随从,皆是因为战事突起,匆匆忙忙地独自前来,有的还只来了副帮主,正主尚在路上。 葛平波扫视众人一眼,见十二家帮会的总管事已经到齐。 皱眉道:“胡源还没到吗?” 几人四顾看看,皆是一脸疑惑,十几人里竟没有一人看到胡源的身影? 胡源缺席了? 忽然,一旁又落下一道身影。 那人走到风烈帮的位置,朝风烈帮的管事低声问道:“怎么样,会议开到什么程度了?” 风烈帮副帮主小声道:“会议还没开始,胡源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暂时还不知会是谁来主持。” 闻言,风烈帮帮主惊道:“什么,胡源还没到?” 有人嫌他大惊小怪,回怼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胡源要是在这,你还能看不见不成?” 风烈帮帮主冷哼一声:“姓熊的,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我劝你还是把嘴巴放干净点,省的喷出粪来。” 说完,又疑惑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按胡源的脚程不至于会迟到吧,莫非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派人去狂刀门打听了没有?” 众人摇摇头,皆是没有派人去打听狂刀门的消息。 实在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们对胡源早已有了一定的信任,从来没见他缺席过,也从来没见他迟到过。 况且这次战事爆发的太突然,几人到现在为止都不知是谁在主谋,目标又是谁,只是恰好战事发生的时间和他们的原计划有了冲突,这才慌慌张张的自发聚集在一起。 他们来的匆忙,连自己的贴身随从都没来得及叫上,哪有功夫安排人去打听狂刀门的事。 再者,像风烈帮这样的,帮主都没有第一时间过来,反而是派了个副帮主过来临时充数,其慌张程度可想而知。 “既然如此,咱们先自行开始吧。” 有人提议了,众人也相继符合,再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先行商讨一些,做些小方面的决策。 苍山阁阁主在外围有很多手下,他率先站了出来,坦言道:“目前收到消息,此次战事忽然冒出来的武客,其实力方面基本都在气定期以上,数量方面据下面弟子回复,不完整统计下人数已经过万。” “过万!” 众人倒吸一口气,不知这过万的气定期武客是从哪里冒出! 要知道,就是让平元城第一大宗气劲宗倾巢而出,也凑不出一万个气定期的武客啊! 像狂刀门这样的第三大派,人数就更少了,连三千人都不一定能拿出来! 他们这些排不上数的帮会就更不用提了,十二家加一起可能才有个一万吧,这还包括许多刚刚突破境界的…… 众人阴沉着脸,各怀心思。 有人问道:“这么多人是什么时候潜入进来的,怎么会一点儿都没有察觉,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吗?” 苍山阁阁主望着问话那人,脸上冷冷一笑:“这个问题,月府的人来问恐怕有些不合适吧,你手下那些小帮会,就没有一个跟你传话的?” 月府管事狠狠瞪着他,满是风霜的脸上一片死寂。 他不接话,也不再问话。 其他人见状也懒的插嘴惹上一身骚,巴不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心里都是门儿清。 在座的,谁家下面没有几个跑腿的?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出现的是什么人,他们就算查不清底细,也知道对方都是在平元城里生活了许多年的平民百姓突然变出来的。 这些人各个身着兵甲,手持大刀、长枪,有组织、有默契,一看就知道对方潜伏在平元城之前定是在外当值的兵客。 可众人还是要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演、我演、大家演,看谁能装。 心中,不免再次催促起胡源来。 若是有他在,这些事情狂刀门定会早早统计好,哪里还用得着他们这样问来问去,各自还要互相呛火药。 葛平波所在的金灵帮,大概是唯一一个不屑与下面小帮会乱勾结的帮派。 见众人互相呛来呛去,会议迟迟没有进展,手中全身用金属打造的长枪猛一震地,当的一声响彻众人心底! 随后,葛平波沉声道:“方阁主,劳烦你把知道的情况都一并说了吧。”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比月府的嘴里要好听多了。 苍山阁方阁主拱手回敬了一下,徐徐道:“下面人说,这上万兵客里有许多都是生活在平元城中的平民百姓,他们有的是卖菜的小贩,有的是挑担的苦力,有的是当铺、裁缝铺的伙计,甚至还有一些是街角不起眼的臭叫花子。” “这些人平日就生活在我们身边四处,也不知他们是用的什么法子,竟然一点儿气息都不流露出来,实在让人诧异。” 说到这,他看向葛平波,请教道:“不知葛帮主可知道有什么功法能够将气息绝对隐藏,还能如此大规模的供人学习?他们当真有气定期的实力吗?” 葛平波沉吟了一下,摇头道:“我长久不出门,不曾见识过。不过,既然下面的弟子们也从来没有发现过,想必是真有什么顶级功法能够做到这些。” 又问道:“还有什么消息吗?” 第一三零章 不敢与其为敌 方阁主继续道:“从他们的衣着打扮来看,这些人皆是身着兵甲,手持大刀、长枪,作战之时很有默契,不像是临时发起,更像是长久作战配合的军队!我怀疑是此次战事是有军队参与其中,应该和木牛斋背后的势力脱不了干系!” 闻言,葛平波眼睛一亮,微微动了神。 沉声道:“若是如此的话,葛某倒还真知道有一种功法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几人斜首望去,目光纷纷停留在葛平波身上,颇为期待。 待葛平波小心谨慎的四顾一番,才听他神秘道:“庸平王!” 几人脸色一震,皆是想起了什么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 有人反驳道:“不可能!庸平王坐镇边陲之地,忙着与他国宵小四处征战,哪里有心思伸手到这千里之外!” 其他人点点头,心中也同样不相信是庸平王在搞鬼。 因为庸平王本身就不是一个贪图地位和财物的人,向来对这方面的事情不屑插手。 不然,立国之后他大可以坐镇后方,派人把守边陲。自己可以封王、封地,安享晚年,何必一直奔杀在外,等到魏无垠补封他一个庸平王的称号呢? 这时,又有人问了:“那……倘若对方不是庸平王的人,自然也不会是魏无垠的人了。如此说来,抛开他们俩之外,还有什么人会掌管一众兵客?” 众人,沉默了。 抛开他们俩不算的话,众人还真不知道有谁能够掌管如此多的兵客。 葛平波朝苍山阁阁主问道:“方阁主,你刚刚说木牛斋,是何意?” “葛帮主不问俗世,可能少有听闻。” 方阁主干笑一声,轻声道:“早在月许前,平元城遭遇大规模的洪灾,当时各个门派、帮会皆是补给空虚、后备无力的情况,关键时刻,是木牛斋送来大量物资为大家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这才来得及从外面采购补给,等到临城的支援。” “当时,木牛斋的身边出现了许多兵客,我等在那时便猜测,木牛斋的背后是不是有某个势力在推波助澜,想要扶持他一把。” “却不想在那之后,木牛斋又忽然销声匿迹起来,实在是让人费解。” 说到这,方阁主停了下来。 葛平波垂首沉思,同样是想不通这些。 他并不比别人精明多少,只是武艺略微胜人一筹,是平元城几十家帮会里,唯一的一位出尘期强者! 不知不觉中,话题渐渐偏转。 一人及时悬崖勒马,提醒道:“不说这些了,先顾着眼前吧。一万多名气定期武客突然出现,想必外围的战事很快就会结束,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打到我们眼前,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原计划还要不要执行?” 那姓熊的男子毛毛草草道:“执行?怎么执行?人家打上门来了,咱们自然是要看好自家大门啊,不然我们夺下了气劲宗,他们又夺下我们的地盘,这有什么意思?” 风烈帮帮主不屑一哼,接话道:“照你这么说,咱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那不然你还能怎样?你风烈帮弟子厉害,去跟他们打呗,我反正不舍得让他们送死。” 众人吵吵闹闹,谁都听不进去谁的。 没办法,平时大家本就彼此不服气,若不是有狂刀门这个金主在里面进行调和,几家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只动口不动手。 如今胡源不在,会议瞬间乱了套,有保守的,有激进的,有人愿意去探查对方的意图,又有人觉得这样是不是冒险了一些。 众说纷纭下,葛平波手中长枪再次往地上一敲,随着当的一声鸣音,将他们瞬间砸醒。 众人吓地猛然把一缩脑袋,各自住了口,目光共同聚集在对方身上,敢怒不敢言。 出尘期高手,在座的谁敢惹? 这可是原定计划里,被安排去和胡天啸一同对抗万横的人啊! 万横是谁? 平元城第一人! 还是货真价实的那种第一,强的不行! 几人看着葛平波手中的纯金属长枪,暗自吞了口唾沫。 不论枪尖,单论枪身,那又粗又直的一段怕是就得有足足一丈! 这样的一柄尖枪拿在手里,长已经不是它的重点了,重点是它的份量啊! 在座的,谁敢接一下试试? 空气静了那么一会儿。 见没人再说话,葛平波依旧不温不火地沉声道:“若真如葛某所想,来者是庸平王的手下,诸位见到了又要如何?” 苍山阁方阁主沉吟片刻,率先道:“方某坦言,凭苍山阁的实力,不敢与其为敌。” 其余人摇摇头,皆是说着类似的话。 若来者真是庸平王所安排…… 对方远在千里之外,既能力战他国宵小,又能伸手抓住内地不放,还能一连隐忍数年布下如此大局,其手段可想而知。 同时,平元城距离边陲之地相隔千里,庸王若真有打通内地的心思,想必他的手掌所触到的也肯定不止平元城一座城池。 庸平王不像魏无垠,不是昏庸老懒的纸老虎,他是猛虎中的猛虎,是狼群里的头狼,是众人心中货真价实的恐惧! 渐渐地,众人皆是沉默。 就连葛平波也变得默不作声,心想:若是现在的自己对上年老的庸平王,能在他手中……过上一招吗? 没人主持大局,会议根本谈不下去。 几人吵吵闹闹的散了场,各自吩咐后来的亲信弟子继续留在此地,负责传递消息。 就在这时,众人尚未完全离去,风烈帮帮主风信忽然径自走向熊姓男子,一脸怒气汹汹。 二人刚一照面,便见熊姓男子低声道:“风信!你干什么!小心演过头了被人察觉出来!” 风信不管他如何警告,直接开口道:“姓熊的,咱俩斗了这么多年,彼此心知肚明,我就直说了吧,你是不是有了新主户,准备趁机倒打一耙?” 他刻意敞开了嗓子,让身旁一群管事都听的清清楚楚。 众人顿时把目光转移过来,着急离去的脚步似乎也没这么急了…… 连葛平波也饶有兴趣的看向二人,好奇风信为何说出这般话,莫非是发现了什么不成? 第一三一章 暗棋对暗棋 熊姓男子见他竟然把真相说了出来,心中吓了一跳! 脸上杀气腾腾,沉声道:“风信,这话我来说还差不多吧。众所周知,你风烈帮可不像其他帮会那般远离此地,大家发信号组织会议,从来都是你来的最早,偏偏今天出了事,你反而迟到了?” 他冷哼一声,身子迎了上去,质问道:“是不是临时去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不然又何故如此污蔑我!” 听他这么说,众人又将好奇的目光集中在了风信身上,心中深觉熊姓男子说的话很有道理! 葛平波看着身前两个中年人几乎头碰着头地在那斗气,摇头叹了口气,率先离去。 这两人向来喜欢斗嘴,见面必吵,好在十几年了,也没见他们大打出手过,彼此也都习惯了。 如今正在敏感时期,胡源又忽然没了音讯,他们两人想吵就让他们吵吧,若是自己冒然插手进行管制,反而会把事情闹得更乱,引得人心惶惶。 同样的想法在其他人心中也渐渐生出,众人听他们吵来吵去就是不动手,心里暗骂自己明知道这两人是什么德性,怎还会浪费时间在这里期待下去? 大袖一甩,回去主持大局了。 让他们两个狗咬狗,爱怎么咬怎么咬吧! 身影,一个接一个的腾空离去。 两人站在院中,依旧骂的不可开交。 又过了一会儿,确定大家都走远了,两人这才相互使了个眼色,忽然动起手来。 随着一声低喝,空中突降一阵威压,待众人留下的亲信弟子刚刚有所反映,两人已经各自除掉好几人! “风帮主!你……” 一人还未刚开口,脖子忽然嘎吱一声脆响,是被熊姓男子从身后抓住脑袋,直接拧了一圈! 那人瞪大了眼睛,直直看向身后,那模样好似是在震惊杀了自己的竟然是他自家帮主! 看着这具尸体,熊姓男子摇头啧声:“没想到吧,老子也是暗棋!” 他心里还是挺喜欢这个弟子的,又乖巧、又勤奋,最主要的是他很有悟性。 可惜他站错了阵营,不属于自己这边,其真实身份乃是其他帮派早早派来的暗棋,蓄谋已久。 这还只是众多暗棋中的一个。 若不是庸王的人跟他通风报信,他可能还被人蒙在鼓里,等到狂刀门的计划一过,就要有人给自己下毒手,将他的帮派进行吞并整合。 “暗棋对暗棋,嘿嘿……” 一愣神的功夫,风信又抓来两个早早逃跑的弟子,将他们往熊姓男子脚下一扔,呸了他一口。 “你就不能多出点力,多走两步,高抬一下您的贵脚?” 熊姓男子嘿嘿一笑:“风帮主做的多,功劳自然也多嘛,熊某把机会都主动留给你,这样不好吗?” 风信冷笑一声,低头去数地上的人。 这一数,两人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妈的,少的是哪家狗崽子?” 熊姓男子暴躁的骂着人,风信却是闭口不言,仔细核对几人身上的衣物,将他们一一排除。 忽然,有一道人影从天而降,重重落在他们身前。 两人猛然抬头,望向四处。 不知何时,一群身着衣甲的兵客已经将他们紧紧包围,其隐蔽的本事实在厉害,风信和熊姓男子同是狂流期的高手,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认出他们,两人大喘了一口气:“吓死老熊了,你们庸王还真会教人,神神秘秘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一名兵客纠正道:“是我们的庸王。” 熊姓男子尴尬一笑,忙赔礼道:“对对对,是我们的庸王,咱们的庸王。” 不与他废话,兵客转头向风信问道:“会议结果如何?” 风信老实答道:“胡源不在,会议没人主持,他们随便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就各自散去了。不过,已经有人猜测到咱们的背后是庸王在撑腰,大家也对此进行了商讨。” 兵客追问:“结果呢?” “不敢为敌。”风信摇摇头,正色道:“庸王的名号还是像往年一样具有威慑力,依我看,如果胡源继续不出现的话,他们不敢动手。” “如此最好。” 兵客点点头,挥手招来一人,简单交代了一番后那人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从头到尾,熊姓男子都在紧紧盯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这才失望的叹了口气。 兵客问他:“你在做什么?” 自己的小动作被人发现了,熊姓男子略微不好意思道:“嘿嘿,见你们气息收敛的厉害,老熊也想学这敛气的本事……你看回头事情结束了,能不能也教教我?” 兵客直直盯着他,一双冷眸直穿他的内心,凌厉的杀气在无形中凝聚,看地熊姓男子浑身一抖,汗毛耸立! 良久,确认熊姓男子没有其他意思,这才警告道:“事情没结束之前,什么想法都不要有,先前漏了一人,暂时既往不咎,再有出格行为,不用我多说,自行了断了吧。” 说罢,径自离开。 他们扒下那些弟子的服饰,套在自己身上,然后互相对话,走、跳、追、打…… 不一会儿,一个个地都将衣服的原主人模仿出了七分像,这才各自呆在一处,如同之前那样互不相扰。 风信和熊姓男子相视一眼,彼此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恐惧。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竟然能把人模仿成这样,想必上面安排他们来处理此事之前,就已经有所针对地让他们各自收集对方的情报。 上万名气定期兵客,近十年的潜伏,这样的大手笔和狂刀门自以为是的谋划比起来,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 这时,那名兵客又忽然扭头向二人,厉声道:“还呆在这干什么?” 被他这么一喝,两人心中又是一颤。 连忙陪笑几句,各自朝着自家帮会快速离去。 …… 战事爆发半个时辰后,平元城外围部分的敌人已被庸王的兵客尽数清理。 石涛等人一边安排人手留在各地照看,一边向着平元城的中心大步挺进! 路过一家宅院,石涛忍不住扭头多看几眼,忽然看到一丝亮光,缓缓停了下来。 众人见他不走了,也纷纷停住,各自抽出武器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第一三二章 野心不小 石涛按按手,示意众人不用这么敏感。 他独自走到宅院门前,抬手想要叩门,又不知在顾忌什么,把手僵在了空中。 数次抬手、数次将手停在门前…… 在众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下,石涛最终还是叩了门。 咚咚咚。 清脆的响声,打破夜的寂静。 同远处的厮杀声不同,这声音来的清脆,清脆又平稳。 好似在山涧里养生修性时,忽然听到一旁有人在轻敲竹管,竹管里盛着又凉又甜的山水,沁人心脾。 门那边没有回声。 石涛站在门前,盯着一条条木纹,同门后的人一样,不动声色。 有人催促道:“队长,走吧。” 被人这么一催,发呆在大门前的石涛渐渐回过神来。 他缓缓背过了身。 临走,自顾自道:“树,开不开花都是树,绿叶也还是绿叶。” 潘越然背靠在门上,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瞳孔缩了又缩,轻轻摇了摇头。 这人,可不就是自家御金坊里的伙计! 想不到啊,想不到。 自己不久前还在心里笑话人家没追求、有点傻,谁知才刚过一顿饭的功夫,人家就从头到脚的模样大变了! 他苦笑一声,慢慢走回了屋,期间潘百世问他外面出了什么事,他也不与潘百世多说,反倒招呼潘百世来到后院,亲自陪他练起武来。 「树,开不开花都是树,绿叶也还是绿叶」 这句话前半部分分明是在告诉自己,无论他们要做什么,最终成功与否,他们背后的势力、他们所代表的势力还是会依旧屹立不倒。 而后半部分的绿叶,指的就是自己这类无关紧要的人。 如今,他们已在平元城扎根久久,平元城对他们来说就是他们的树,自己不过是生活在树上的绿叶,渺小又寻常。 对方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在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不要什么都好奇。 既然本身是绿叶,那就继续做一片绿叶,不要有所逾越。 …… 同一时刻,木牛寨这边收到了兵客带来的最新消息。 兵客汇报时,负责情报的众人也跟着庸云弱一并听罢,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狂刀门暗中扶持的十二家帮会紧急聚首,在胡源不在的情况下,果然商讨不出什么来。 包括胡源缺席这一点,众人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有所准备。 早在百门试炼开始前,仍在屻江城寻找夜鸣婵踪迹的几名兵客,无意间发现了胡源的身影。 他们及时向庸云弱进行汇报,并暗中跟踪,一路盘查。 最终通过数天的埋伏,发现了一个连狂刀门暗中扶持的十二家帮会也不知道的惊人秘密——狂刀们加入了魏无垠势力。 与胡源牵线那人,名叫范憎。 他武功不低,是魏无垠手下众多官客中少有的狂流期境界高手,一直生活在屻江城中,平日里不怎么管事。 除此之外,众人还发现,这个范憎竟然是白素生的义父! 他们两人年纪相仿,甚至白素生的年龄可能还要年长他一些,却不知两人间为何生出了这么一份感情,匪夷所思。 探子回应,白素生与范憎之间的相关信息可能牵扯到数十年前,由于时间太过久远,一时间无迹可寻。 其他方面的信息,也是些杂七杂八的小事,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什么,总之很是神秘。 值得庸云弱等人特别注意的是,派去潜入夺命寨的手下曾先一步提到这个人,说他与夺命寨之间有过多次会面,但因为资历问题,会面所商讨的具体内容尚且不便打听。 范憎一边作为魏无垠手下的官客,一边与前些日子刺杀魏无垠的乱匪频频来往,如今又联合上平元城的狂刀门,想要在平元城顺势分一杯羹……野心不小! 其以一己之力,能在魏无垠的眼皮子底下拖三头之势,如此奸人,不可不防! 就在这时,外面的兵客又一次送来了消息。 一人接过从天而降的信鸽,迅速拆开密信,只看了开头便大惊失色,将密信递给了庸云弱。 庸云弱不愧是庸一方的儿子,头顶着小庸王的名号,其自身的定力显然比手下要好很多。 他接过密信,快速扫过,随口道:“数千名兵客?” 胡源消失这么多天,竟然只是为了从外面借来数千名兵客? 他忽然松了心思,不再像先前那般惊疑不定。 魏无垠手下的兵客和自己手下的兵客,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一比五都是高看了他们,一比七、八个才差不多是平均水平。 将密信随意仍在桌上,庸云弱轻声道:“想不到他为了将气劲宗连根拔起,竟然动用了这么多心思。” “可惜,他还是太过自信,什么都想着靠外人,要把别人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不然,凭借韩家的支持一直发展自身实力,稳扎稳打,这么多年下来狂刀门总体实力纵使不如气劲宗,也必将远超幻剑门。” 听完庸云弱的话,一人接话道:“若狂刀门的实力真能上升到这个地步,说不定此时此刻也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之一了。” “不可能。”庸云弱直截了当的反对了他的看法。 众人一脸好奇,不知为何狂刀门如此不入庸王的法眼。 正疑惑着,忽然见他轻笑道:“我还是喜欢裘大疯子多一些。” 众人跟着轻笑,纷纷点头赞同。 裘大疯子对庸王来说,确实重要的多,甚至在某些时刻单凭他一人,也比拥有整个狂刀门有用的多。 尤其是夜将失联的情况下,裘大疯子的及时补位几乎起到了力挽狂澜的作用! 玩笑归玩笑,眼前还有正事要做。 庸云弱沉吟一瞬,下令道:“安排人手,从城中所有兵客中挑出一千名长期活跃在平民身前的,让他们去挨家挨户表明身份,郑重告诫他们不许外出。” “同时,其他人全部派去城外,让他们各自分布在城外村落附近,保护村民们的安全。如果遇到魏无垠的队伍,要及时吸引目标,切忌不要殃及百姓。” “再联系气劲宗方面,告诉他们可以动手了,凭气劲宗的实力对抗一个狂刀门,绰绰有余,不需要我们费心了。” 第一三三章 支离破碎 这时,有人提醒道:“那十二家帮会方面呢? 说道这,庸云弱面色一缓:“岳将与裘将已在路上,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收到捷报了。” …… 夜,一如既往的圆。 只是那空气中不时飘来的血腥味,使得云雾都好似变得鲜红起来。 今日本是中秋,正是各家团圆、各弟子之间相互聚餐的好日子。 可魏无垠忽然将百门试炼的日期提前,这才导致众人在如此一个节日里既不能归家,又不能外出,只好在平元城里简单打发。 这,本就很令人不满了,偏偏又闹出了今天这样的事。 听闻战事突起的消息时,各大帮派的弟子几乎是从饭桌上滚下来的,他们有的人已经早早饮了酒,变成了软脚虾,实在是没想到平元城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毫无防备。 要说哪帮、哪派此时表现的最好。 狂刀门手下二十二家帮会中,除去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十家,唯帮内拥有出尘期高手坐镇的金灵帮当选最佳帮会。 然而,此时的金灵帮也遇到了大麻烦,全帮弟子,倾巢而出。 葛平波站在演武场中,手持丈长尖枪。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将一身银甲照耀,银甲散发着幽幽荧光,连他手中的长枪也跟着发亮,在夜色下十分夺目。 身后,一千多名弟子同样持枪而立。 他们默默站在远处,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能上去拼命,为帮主求得一线生机。 眼神中更多的是不甘、羞辱,还有愤怒。 他们身前,只有两个敌人。 葛平波深吐一口闷气,将身心尽量平静,想不到一向以沉稳著称的他也因为对方的到来变得有些心慌。 刚毅的脸上飘着几缕长发,随风而动的同时不时拂过他的眼睛,却无论它们怎么飞舞,也丝毫撩不动那逼人的眼神。 良久,葛平波沉声道:“庸王、幻剑门,如果葛某没有记错的话,两位及其身后的势力与金灵帮之间,似乎没有冲突。不知二位连夜造访,是要切磋武艺,还是另有所谋?” “幻剑门也是庸王的人,记住了。”回应他的,是岳千秋同样低沉的声音。 距离葛平波十丈开外的他,有着同葛平波一样高大如山丘的身躯,身旁,也赫然立着另一把长枪! 相比葛平波的纯金属长枪,岳千秋的长枪又粗又短,其身长不过八尺八寸,只比岳千秋本人高了一些,比起葛平波单枪身就已经过三丈的长枪,少了不止一点半点。 听到这样的回复,葛平波有些意外。 据他所知,裘天海的高傲程度丝毫不低于自己,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以一个“疯”字著称,如此豪烈之人怎会甘心连同幻剑门一同被庸王收入麾下? 目光逐渐定格在裘天海身上,葛平波借着冷冷的月光看清那个环手抱剑的男人。 对方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脸上也没有因为岳千秋的话语有所触动,他的双眸紧闭着,形如假寐,身姿却格外笔直。 深深看了一眼裘天海手中的剑,葛平波心中既兴奋又强压着兴奋道:“葛某不知情,先前若有冒犯还请谅解。不过,两位既然都是庸王的人,那就与葛某的小小家业更没有什么关联了。” 岳千秋正色道:“葛帮主还是遵从本心的好,继续这般拐弯抹角的话,恐怕等下要影响发挥。” 闻言,葛平波明眸一瞪,猛地将长枪往身前一点。 问道:“二位莫非真要非打不可?” “不会打,是杀。”岳千秋提枪上前一步,再次纠正道,眼神、语气依旧平稳,丝毫没有变化。 葛平波回头看向一众弟子,暗自咬牙。 一字一字嘣道:“我死便死了,二位能否放他们一命?他们还很年轻,有着大好年华!” 说着,忽然加快了语速:“也可以让他们加入庸王,做一名兵客,他们都是使用长枪的好手,每一个都本领过人!” 身后,一众弟子垂首叹息。 向来强势的葛帮主,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欺辱过,所有人心中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他们的葛帮主凭借出尘期境界、平元城第四的实力,竟然会被人逼到如此地步。 出尘期,到底什么是出尘期,达到这个境界就可以像对方那样为所欲为了吗? 仅仅是两个出尘期,就能拿下他们上千人的命吗? 众人心中恨啊,只恨自己晚生了几年,不然再过个十年不、二十年,自己也有可能摸到出尘期的门槛! 他们金灵帮,可是有着其他帮派所没有的顶级功法,其上限足以达到出尘期大圆满啊! “不行。”听了葛平波的请求,岳千秋再次语气冰冷的拒绝了他。 裘天海缓缓睁开眼睛,开口道:“有件事,葛帮主恐怕还不知道吧。金灵帮里有人借用邪功来刺激血脉,一边滥杀,一边修炼,他们虽不是每人都有通过此邪功来增进实力,但大多数人都参与在其中,互相达成了金钱、权益方面的交易。” 葛平波心头一震!猛然回头! 他怎么也没想到金灵帮的弟子会去做这种事! 厉肃道:“真有此事?” 面对葛平波的质问,众人纷纷低下了头,他们有人面带羞愧,但更多的则是面带诧异。 早在多年前,这事就已经成了金灵帮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修炼秘诀,大家有钱的就会买些人命,没钱的就去帮人杀人,他们虽不如新进弟子葛年那般疯狂,但大家或多或少的都会借用一些。 之所以大家都会这样,一是因为此法没发现任何副作用,二是因为此法对修炼的助力真的很明显。 众人小心尝试几次后,发现金灵帮里并无人管理此事,心中还以为此方法乃是葛平波传授下来,特意默许众人这般修炼。 今日看来,此事并不像他们想的那般简单。 邪功之所以是邪功,一个邪字足以说明一切。 不仅对他人是“邪”,对自己也是“邪”,只是早晚的事,他们还没有察觉罢了…… 见他们如此反应,葛平波常年坚守的本心,终于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枪柄用力一砸,碎石四处崩飞! 怒吼道:“滚!” 这一声怒吼响如惊雷,众人被他吼的心头一颤,仿佛自己脚下也因为刚刚那一砸,颤抖了几分。 第一三四章 罪不可赦 怒吼的声音仍在空中徘徊。 空中,刮起一阵怪风。 众人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心里更愧疚了。 习武习武,习到最后竟只剩下一个习字! 金灵帮上上下下过千人,你影响我我,我影响你,彼此不计后果地渴望变强,滥用外物,习到最后全然忘了武德是什么。 然而,长期侵染下,众人纵使有所感悟,也难以立刻克制住内心,找回自我。 所以当葛平波质问他们的时候,众人所感到的愧疚只在内心深处占到了小小的一部分,甚至有人希望葛平波可以亲身验证这一术法,看看它是不是真的有此功效。 直到葛平波这一声怒吼毫不留情的冲击到他们耳中,这才真真切切的被叫醒了。 悔恨、痛苦,各种复杂情绪充斥在内心的同时,还夹杂了一丝祈求:犯了这种错误的我,还能活下去吗? 忽然! “啊!” 人群中,数人惊恐大叫,好似看到了什么恐惧无比的事情,变得慌乱异常。 这一叫,如连锁反应般使得所有人禁不住向外退出一步。 一步过后,越站在外面的,越被人接连向外挤着,不知退了多少步后,最终腾出一个大圈,各自也站的松散起来。 他们翘首而望,好奇人群中央发生了什么事,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悔意,又如此不值钱的被他们狠狠抛去。 眼前,金灵帮上千弟子中忽然多出一道身影。 那一袭银衣的剑客,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当中,手中的长剑也悄然出鞘,如一条长蛇,蜿蜒曲折在空中。 闭目,收剑。 数十名金灵帮弟子瘫倒在他身旁,好似他们本来就是那样,一点儿也不惹他在意。 众人借着金灵帮功法的特性,略微一感应便发觉他们已经没了气息。 心中惊恐万分,双腿也不争气地再次向外退去。 待到人群再次停了下来,众人这才看到几十具尸体下正有着丝丝血迹在缓缓流出,它流的很慢,很慢,让人觉得很难熬。 看着金灵帮的弟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葛平波心里愤怒再多,也掩盖不住那油然而生的悲伤。 他恳求道:“让他们走吧,金灵帮的事由我一人承担。” 众人回头望去,看着那高大无比的身影、丈许高的尖枪,往日皆是自己心中多么传奇的存在,此时在幽幽夜色下却显得如此孤寂、凄凉。 深深叹了口气,葛平波继续试着说服道:“终究是上千条生命。错的了已经无法挽回,活下去才能尽力去弥补,他们还年轻,还能做很多很多事,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还能……” “葛帮主当我二人是傻子不成?” 裘天海冷喝一声,将他无情打断。 这一句话简单明了,比他啰啰嗦嗦说了半天,明确的多。 邪功之所以是邪功,除了它本身就是令人发指的存在之外,修炼邪功之人,也很难与其斩断根源。 放他们走了,并不见得是好事。 这些人忘不了邪功带来的好处,一个忍不住便会再次做出错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他们这个年纪最缺的便是定力,只能一错再错,最终酿成大错。 磨蹭半天,裘天海也渐渐失去耐心,提醒道:“葛帮主,不要再想这些了,裘某今天只是陪同,真正的客人在你身后。” 闻言,葛平波知道自己身前身后无论哪件事,皆是没法主动了,只能任由他们安排一一接下。 心中一定,身躯缓缓转回,眼神再次与岳千秋直直对上。 对方提枪而来,自然是要与自己较量一番,这若放在平常,他自会兴奋不已,可今日……他没有丝毫信心。 与岳千秋一样,两人都是出尘期,但他们一个是刚刚步入出尘期,一个是早在多年前便已是出尘期,且各自手上的功夫也多有差别,比起岳千秋的大名,葛平波只能在平元城里被人偶尔仰望,差得多了。 他缓缓端起长枪,身子稳稳压了下来,摆出一副再寻常不过的架势,心态渐收。 「金灵点突枪法」是金灵帮的成名绝学,其中既包括「金灵点突枪法」的基础招式,还包括上百套关于其他武学招式的化解技巧和压制技巧。 历来,多位金灵帮的前辈将自己的毕生经验记录下来,把它们存放在金灵帮内,供各位弟子随意查看,毫无保留的助他们早早找到适合自己的部分,形成独特的风格。 其内容包罗万象,十分全面,小刀短刀、匕首,大刀重锤、长矛,不同的武器有不同的对方方法,多是举一反三,变幻多端。 但无论它怎么变幻,「金灵点突枪法」的精髓还是在“点”和“突”两个字上,这是「金灵点突枪法」的根本。 它以进攻见长,擅长一招制敌,所追求的境界就是四个字:枪随心动。 金灵帮弟子在最初学习枪法的时候,都要在枪尖部分挂上一壶水,每天挑上一个钟头,便算是完成第一个任务了。 之后要让他们在带着水壶的前提下,突刺一个地方,并要求枪尖上挂着的水壶在突刺的期间,不能洒出一滴水来。 这样,既对“点”有了明确的要求,又对“突”进行了强化。 无快不成突,这也是金灵帮里一具人人皆知的一句笑言。 先前在百门试炼中,气劲宗弟子面对金灵帮弟子时为何会表现的如此棘手,为何会如此不敌? 正是因为两家之间的教学方式有着天差地别,一边是在竭尽所能的拓展枪法,而另一边则还在保留着每个人的武学风格,想要做到包容万千。 「二十四式叠浪掌」固然享有盛名,可气劲宗中又有几人有资格学到呢? 可惜,金灵帮弟子并没有看到前辈们煞费苦心的一面,反倒身在福中不知福,想要一飞冲天,最终沾了邪功,罪不可赦。 葛平波先前那一声怒吼,不是没有理由的。 但凡是一名师长,见到自己倾尽全力培养的弟子在如此优势下还去沾染恶习,都会心痛如绞。 第一三五章 三刻钟的命 众人将视线聚集。 心中明知自己已经半只脚踏进了万劫不复,还是想要努力睁大双眼,看清那「金灵点突枪法」的至高之学。 岳千秋动了。 他单手拎枪,毫无防备的走来。 枪身随着步伐上下左右四处摇晃,好似很轻又好似很重。 葛平波瞳孔缩了缩,目光紧紧锁住岳千秋身上,任由对方的枪身如何钻进自己的视线,不为所动。 对方的长枪,比自己短了一大截,身躯相仿的前提下,自己占了绝对优势。 他既然能轻轻松松地单手拎枪,想必单手做出挥和刺的动作,也不在话下。 如此随意,无非就是想吸引他的目光,好让他分神,无法猜出对方准备如何起手。 果然! 当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三丈之时,岳千秋脚上忽然猛然一加速,直接单手将长枪刺了过来。 众人正盯着四处乱晃的枪尖,好奇它到底是轻的还是重的,心中还没猜出个结果,便见它突然目标明确的直直刺了出去! 紧接着,才后知后觉的在心中震惊:“他怎么走的这般快!” “当!” 两枪交锋,发出一声脆响,二人谁也没得势,各自向后退开。 葛平波紧紧握着长枪,内心一阵后怕,手上有些发麻,已经多年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早在岳千秋距离自己只有五丈时,他手上便已经开始蓄力,随时准备突击。 后面岳千秋继续走近,外表上看起来仍是没有出手的意图,可他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就要错失良机了。 终于,葛平波一咬牙放弃了最开始的打算,不再后发制人,改为主动进攻。 他知道,自己反应很快,所以当他看到岳千秋先一步向自己刺来时,心里已经明白对方比他更快! 对方定是在自己犹豫先出手还是后出手的时候,就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所以抢在自己做出选择之前就发起了进攻。 而且,对方有足够的自信,知道自己一定会在这时发起进攻! 因为对方很好的借助了自己的优势。 从岳千秋拎着长枪不急不慢的走来,就能看出他既在为自己造成扰乱,又在无形中向自己施放着压力,两者结合之下再加上他自身的丰富经验,这一枪的时机,正正好好! 岳千秋微微颔首,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他也是会惜才的,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敌人。 关于葛平波,他了解的不多,只知道这人很少管理闲事,年纪在同境界高手中算是年轻,只有三十多岁。 如此年龄便能突破到出尘期的境界,又不像自己等人是借助十分难求的外力,当他真正开始想要了解这个人时,越打听就越觉得他是个人才。 可惜,当他知道金灵帮的人都做过什么事后,他就没了这样的心思。 哪怕种种迹象表明,葛平波本身从头到尾并未有参与其中,这也改变不了他作为一帮之首却没有管理好一个帮会的事实。 长枪,由单手握改为双手握。 岳千秋扬声道:“拿出你全部的本事吧,这将是你此生最后一战。” 葛平波回应他:“倘若我胜了呢?” 闻言,裘天海噗嗤一笑。 论狂,平元城里可找不出比他更狂的,可他再狂也清楚自己能打过谁,不能打过谁。 比如万横,他单凭实力就打不过,也只有手持幻天剑的时候才能吓吓对方,稍稍赚点甜头。 如今,听到葛平波面对岳千秋说出这种话,他觉得这是自己将女儿交给肖家那小子之后,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毕竟身边除了自家傻丫头,没人敢逗自己乐啊! 摇摇头,裘天海冷声道:“这些人,我给他们三刻钟的命,你输一招,他们的命也随之减少一刻。同时,如果你还想要他们活命,只要能胜一招,我便放走他们所有人。” 葛平波眼睛一亮,脸色渐渐低沉了下来。 他尽力摒弃多余的情感,开始调整状态,顾虑重重的情况可不利于他出手,像先前那一瞬,自己明显就是想太多了,是在自己吓自己。 他坚信,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不是白费的,再怎么说,自己也是货真价实的出尘期,是真正的武学天才啊! 这时,裘天海又补充道:“平局,则不增不减。” 想了想,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才催促道:“你们继续吧。” 手中握紧长枪,眼中冷意狂扫,听到平局不增不减的规定,葛平波心里再次燃起几分。 对向众人饱含期盼的眼神,这份燃意再次激增! 只要自己能守住,就能将时间一直拖下去,三刻钟的时间已经很长了,狂刀门还有其他那些帮会,迟早会发现异常,前来支援! 岳千秋默默等到裘天海把娱乐规则说完,随后脸上又变回便无表情,完全不为所动。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输赢,因为他在枪法上从来没有输过,从来没有。 葛平波深吸一口气,提枪主动冲上,双手端在长枪末端,全靠过人的指力和腕力来进行控制! 他想凭借自己的优势,将对方压在那几尺之下,只要限制住对方,他就能拖住! 尖枪第一刺,直奔对方胸前! 葛平波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招数是否能直截了当的取了对方性命,他只期盼自己能在招式上赢得对方,如此就好。 可惜他,想错了。 「金灵点突枪法」作为一种以攻击见长的枪法,其本身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 没了刁钻的技巧来直面压制,光有“点”和“突”又有什么用呢? 眼见对方一出手竟是这样保守的一招,岳千秋眼中忍不住有些失望。 快速向后一退,同时将手中长枪往身前一顶,直直迎上对方的枪尖! 枪尖对枪尖,众人彻底疯狂了! 这是要多么精湛的技艺才能在如此一瞬间对准对方的枪尖! 没有想象中的硬碰硬,也没有先前那样的一声脆响。 众目睽睽之下,岳千秋的长枪触碰到对方的枪尖后,竟拖出一阵刺耳的响声直直向前捅了出去! 他身子向下一矮,背顶着葛平波刺来的长枪,单手向前一顶,直接击在对方胸膛! 第一三六章 无边 “嘭”! 演武场中,传来一声巨响。 葛平波的衣衫在众人眼前轰然炸开! 金灵帮上千名弟子直瞪着眼,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遥不可及的一枪后,完全愣住了。 对方的枪,根本没有捅下去,它只凭自己的速度就将自家帮主的衣服推得隆起! 对方的长枪携着无形压力持续顶在帮主的身上,衣服隆起之后,枪的势头依然强劲! 下一瞬,长枪所携的压力到达了一个临界点,最终,一举将帮主的衣服顶到炸开! 成就了眼前这一幕。 葛平波缓缓低下头,看着那距离自己胸口不到半寸的奇异枪尖,惊得心中一凛。 脑海中,无数个念头在这一瞬间快速飞过,有和这一枪有关的,也有和众多金灵帮弟子有关的,有和自己已故的家人有关的,也有和幼年的自己有关的。 一段又一段记忆,控制不住的在脑中闪过,葛平波的手掌忽然变得无力,长枪当啷落地。 他输了,真真切切的输了。 不拼境界,只拼枪法,当对方拿出真正的实力,只是一招他便输了。 同样是最最基础的一招,一个“点”,一个“突”,对方点的比他更稳,突的比他更快! 他努力地抬起头,对向这个只用一招便轻而易举取走他性命的人。 问道:“这把枪,叫什么名字?” 岳千秋回应道:“无边。” 葛平波不再说话了。 他的身影直挺挺的向后倒去,轰的一声,重重砸在演武场的石板地上,掀起一阵飞尘。 上千名金灵帮弟子默默垂下了头,帮主死了,他们也活不久了。 先前还说什么三刻钟的命,想不到最后连一刻钟也没有撑过。 不过,他们不怪帮主,怪只怪自己失了本心,走上了邪门外道,怪只怪自己不争气,托了金灵帮的后腿。 突然的,心中有些羡慕那些刚刚加入金灵帮的弟子,他们中大多数人还在害怕借用邪功的行为,只是靠着自己的身体在锻炼金灵帮的枪法。 如今,他们因为百门试炼走到了外面,或许能因此保住一条命,继续将金灵帮的枪法发扬光大… 岳千秋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发觉葛平波的眼睛紧紧闭着,想必是听到了自己的回答,无憾离去。 心中略微有些欣慰,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这是对一个与自己同样身为枪术爱好者的男人的尊敬。 手指略微一用力,枪身嗖的一下贴着手掌收回。 圆润的枪身反射着洁白月光,岳千秋用衬衣小心又爱惜地擦了擦枪身,他的眼神温柔又深情,视枪如爱人。 这把枪是肖清途早年为庸一方所铸,其从头到尾没有一个棱角,连枪尖部位也圆溜溜的,光滑一片。 之所以如此设计,是因为那时候的庸一方还常常要亲自去处理暗杀任务。 他擅长用枪,也希望肖清途能帮他打造一把枪,可是枪身带有枪尖的话,又很容易沾上血渍,留下痕迹。 这把枪就不会出现这些问题,因为它的出现,庸一方的枪再也没有没入过敌人的身体。 庸一方的枪法比岳千秋更甚,他能一眼看出对方的深浅,可以恰到好处的控制出枪力度,既能取走对方性命,又能不像岳千秋这样,一枪出去把人家衣物都给冲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眼神慢慢迷离,岳千秋忍不住回想自己刚才那一枪。 心想:若是自己提前在葛平波身前八寸的地方就悍然住手,是不是就可以不让葛平波的衣物爆炸,还能顺便取走他的性命? 思绪刚刚迸出一瞬,他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若是这样的话,他的枪也会因为少了那几寸的推进,威力大打折扣,取走对方的性命也将变成一个玩笑。 力度的控制,不是简单的进行换算这么简单。 在出枪之前,既要考虑对方的身躯、境界等主要原因,又要考虑周边的环境,甚至是对方身上的衣物、厚度等次要原因。 果然,要走的路还很长啊。 岳千秋深吸一口气,提起枪,脚步沉稳有力地向金灵帮大门走去。 身后,裘天海不满道:“喂,我可是等了你老半天,还帮你镇住了这么多人,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岳千秋头也不回道:“你不是已经好了?” “……” 空气寂静了一瞬,裘天海忍不住好奇道:“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的狂流之境是什么样的?本以为今日能有幸看到堂堂岳将的真本领,却不想那个葛平波竟然如此不经打。” 脚步忽然一顿,岳千秋正色道:“单论枪法,葛帮主是有真本领的,这一点我想我有必要纠正。”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我也没说他的枪法不好啊。” 随口埋怨了一句,裘天海忽然往他身上一贴。 小声道:“战事各方面的进展都很顺利,比想象中要轻松的多。现在,我们两个的任务也都做完了,暂时无事。不然……我们打一场试试?” 闻言,岳千秋又是脚步一顿。 再次深深看了裘天海一眼,正色道:“你我身为四将,切不可有这种心思,彼此之间只能做交流,不可进行实战。欲,是无止境的,胜负输赢带来的欲更是能将一个人的身心彻底摧毁……” 说着,裘天海学着他的语气一并说着:“为了庸王,也为了天下苍生,我不能答应。” 他无精打采的率先走开,语气幽幽的向身后的岳千秋说道:“上次你就是这么说的,一个字也没变。” 岳千秋愣了一下,老脸忍不住一红,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两人走后不久,有人来到了金灵帮的地盘。 他是骆水钱,一个气定期的武客。 奉掌门之命,前来拜访金灵帮,想要与他们做一笔交易:让沧月派的几十名弟子临时受其庇护,花钱住上几天。 平元城外围突然出现的那些兵客简直太凶狠了,他们一路走来,像疯了一样。 有的帮会二话不说就被他们满门血洗,有的帮会心惊胆战的做好了死的准备,却被他们无视略过,杀谁、不杀谁,让人根本找不出什么规律。 不管怎么说,这样死熬下去真是太折磨人了,还是找个大靠山躲一躲,心里踏实一些。 第一三七章 轻松 骆水钱走的不是金灵帮大门。 他站在偏门前对着里面大喊大叫,喉咙都喊哑了也没有唤出金灵帮的人。 眼看时间已经耽误了许久,连人家一个弟子都没有见到,他只好硬着头皮,心急火燎地直接奔入金灵帮内部。 同时,深深后悔听了某个坑货师弟的话,没有直接奔向人家大门。 到了演武场,远远的便看见一群人站在那里,数量恐怕有上千。 他心中一喜,大声叫喊着:“在下沧月派骆水钱,奉掌门之命前来拜访贵帮,冒昧进来,实属无意,还请多多担待!” 沙哑的声音传递过去,在诺大的演武场中久久盘旋,骆水钱等了又等,却不见一人答复他,也不见一人有所反应。 莫非他们看不上沧月派,连理都懒得搭理? 心里狐疑着,再次叫喊了几遍。 见迟迟无人答应后,骆水钱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小心走近。 到了众人身前,发现他们皆是背对着自己,似乎是在关注什么事,这才忽视了他。 心思一定,再次客气道:“在下沧月派骆水钱,奉掌门之命前来拜……” 话说了一半,骆水钱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纵使他们再有所关注,也不至于这么多人一个都不理自己吧?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骆水钱忽然觉得身后有点冷。 他上前轻拍一人肩膀,语气尽量显得诚恳,平和道:“你好,我……啊!” 话还没说完,那人忽然碎成数块,散落在自己身前! 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骆水钱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手指着前方,嘴里一阵惊叫:“啊!啊!啊!” 空中,忽然刮来一阵冷风。 顺着他的手指俏皮地轻轻拂过,随后撞向身前这群人。 哗啦啦…… 毫不费力地,便把他们全部吹落在地。 刺鼻的气味顿时充斥在演武场内,骆水钱忽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身子向旁边一歪,直接吐了出来。 良久,他连胆水都吐的差不多了,才面色惨白的站起身来。 他闭着眼,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骆水钱,你好歹也是个气定期的武客!你行的,你一定行!” 一个不小心,脑海中又浮现先前那一幕。 配合上四周的浓厚气味,骆水钱又吐了。 他拖着空虚的身体,绕过这群碎块,想要知道他们为何面朝着一个方向,那里有着什么。 终于,他看到那一个小山般的身影,静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走近一看,骆水钱感觉天都要塌了。 堂堂平元城第四的出尘期高手葛平波,竟然死了! …… “各方面情况如何?” 庸云弱坐在案前,神色有些轻松。 数万人手蛰伏了近十年,所带来的结果比想象中要好的多,这一点,单看平元城一方面就行了。 因为平元城内有着上百家门派、帮会,一个城的势力数量抵上了三、五个城这么多,算是最大、最主要的战场。 同样的,也正因为有这么多势力的存在,平元城算是无垠国领土内发展程度最好的一座城。 这也是他为何要选择平元城作为大本营,而不是其他城的主要原因之一。 一名兵客上前,汇报道:“平元城外围部分的小帮会已经全部清理完毕。” “目前,众兵客正在按照庸王的指示分为四股、四批,向平元城周边进行有序出兵,第一批兵客大约半个时辰后便能率先到位。” “岳将和裘将刚刚送来消息,金灵帮已经除掉,正在返回途中。” “气劲宗方面传来消息,狂刀门已被灭门,胡天啸等一众高层战死,余下三千多名弟子中只有个别弟子趁乱跑出,正在四处搜寻。” “城外,跟踪胡源和其兵客的探子称,大概半个时辰前,他们刚刚从屻江城出发,除胡源和范憎二人外,皆是步行。” 庸云弱一愣,忍不住插话道:“步行?” 兵客点头,重复道:“是步行,但是速度不慢,预计天亮之前能到达平元城境界内,人数大概在三千。” 他顿住,昂首看着庸云弱,直到庸云弱下令继续后,他才汇报起其他城池送来的情报。 一一听罢,庸云弱长长舒了口气。 真的很轻松啊…… 原本,他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比如葛平波的实力被他估算到了可以与岳千秋相抗衡的地步,所以他又临时指派了裘天海,让他一同前往。 狂刀门这边,也被他高估,毕竟是有胆子做大事的门派,实力应该不会太低吧…… 还有胡源这边,虽然是个意外,却也意外的太让人意外了,几千名兵客,其实力加一起还不如半个金灵帮,胡源此番因小失大,真是走了一步错棋。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这次狂刀门一边没有人来指挥,不然他们及时抱团反抗的话,事情应该会麻烦一些。 至少下面那些平民,就很有可能受到牵连,战场一旦扩展到街道上,其带来的后果不可估量。 想了想,似是没有什么遗漏。 庸云弱回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禾天机、禾乐父子二人。 自屻江城一事之后,他一次也没有借助过木牛寨的能力,哪怕那次事件中禾乐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也犹豫再三后,将他们晾到了一旁。 实在是不想因为他们的助力,乱了自己的思绪。 他一再反省后,总结出了一个结果:若是从前的自己在安排屻江城一事的话,定不会安排夜鸣婵去执行任务,也不会失败! 对上庸云弱的目光,禾天机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好好一个木牛寨,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虽然热闹了许多,但…… 唉,一言难尽啊。 禾乐站在一旁,感受到父亲心中的无奈,心里也很是感慨,感慨一个人的力量竟然能强到这样。 境界高算什么,运筹帷幄算什么,只有成为像庸王、像魏无垠这样万人之上的人,才能真正执掌四方! 可惜,这样活着太累了。 他每每看到庸云弱伏在案前,听着手下汇报一件又一件事,再安排一件又一件的事,都忍不住想问他一句:值吗? 第一三八章 何为守护者 上千万条生命,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木牛斋也是借着这么多年累积的实力才能堪堪守护一座平元城。 即便是如此,也常常让禾乐感到心烦,总要绞尽脑汁。 目前,庸王筹谋数年的计划才刚刚张开,等他处理完眼前这一次,正式向魏无垠宣战,之后又不知要经历多少摩擦,要多久才能算是结束。 推翻旧国,成立新国,如此大费周折,倾尽无数人力、财力,值吗? 在禾乐看来,现在的无垠国也不见得完全一无是处,虽然近些年外面的乱匪多了许多,但平民中的武客数量也同样激增不少。 众人习武强身后,纵使无法成为高境界的武客,却也足以自保,能够为日常的生活带来很多便利。 推翻无垠国之后,庸王的国又是怎样,真正能做的比魏无垠还要好吗? 老实说,禾乐心里一点信心都没有。 可能是他从小呆在禾天机身边,保守惯了,又因为木牛斋本身的原因,顾忌庸王的“天地之体”,这才处处觉得不自在,看不到希望。 不过话又说回来,庸云弱对待木牛斋固然有不周到的地方,但他们所做的事,还是令木牛斋上上下下有所钦佩。 不靠天命,全靠自己,庸云弱真的很了不起。 禾乐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心里正思绪飘扬着,忽然见庸云弱从椅上起身,直直朝他走来,连忙定了定神。 “聊聊?” 庸云弱友好一笑,朝禾乐发出了邀请。 尽管他的脸上并没有带着易容,但禾乐不得不承认,如今他的一举一动间已经很贴近寻常人了。 回想起最初见到庸王时对方一边说话一边性格分裂的模样,禾乐下意识的认为,眼前的庸王更加危险。 因为他再也不能仅凭对方表面的动作来进行判断,无法直接猜出他的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面对这毫无征兆的邀请,禾乐犹豫了一瞬,微微点了点头。 从禾天机身旁离开,径自跟在庸王身后。 途中,禾乐未有向禾天机有所请示,因为他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两人走到木牛斋的一边,靠住有着古朴雕花的窗台,上面刻画着各式各样地人与牛,雕工精细。 望着四周满目绿色,庸云弱深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他笑道:“在一层呆的久了,似是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一股鸟粪味。” 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禾乐,再看向木牛斋其他弟子的身影、看了一眼禾天机后,最终又把目光停回禾乐身上。 说道:“木牛斋变成现在这番模样,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禾乐面无表情,不敢有所动容,回应道:“有,但不适合现在说。” 庸云弱轻笑,也不在意,抬头看向月亮,想起远在边陲之地的众人。 良久,他主动道:“记不记得外面的平民是怎么称呼你们的?” 禾乐:“平元城守护者。” 庸云弱:“没错,是这个称呼。不过你有没想过,这个称呼你们配吗?” 禾乐眉头一挑,犹豫了。 若是放在以往,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他自然会毫不犹豫的就告诉对方:配。 但是,在上次平元城内爆发的洪灾期间,禾乐看到木牛斋整体表现乏力,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时,他就开始犹豫了。 回想起木牛斋往年都做过些什么,无非是为大家施舍些食粮、衣物,偶尔也帮人建建房屋、看看病等等一些日常琐事,根本拿不到台面上来。 虽说这些琐事便是很多平常人生活中的全部,但话又说回来,这些事他们不去做的话,就不会有别人去做吗? 当然不是。 比如气劲宗、幻剑门,再比如做生意的潘家、其他氏族、帮会等,他们寻常也会做些类似的事。 木牛斋只是出现的比他们更及时,平时在众人脸前露面的次数更多一些,这才让大家常常将木牛斋排在首位,给了他们如此殊荣。 禾乐犹豫着,迟迟没有回答。 见状,庸云弱直言道:“你们这样,根本不叫守护。” “何为守护者?”对向禾乐疑惑的目光,庸云弱继续道,“同样的道理,我们把它放在战场上来看,此时的我对下面这些人来说,是不是也算作守护者?” 禾乐沉吟了一瞬,轻轻点头。 “既然如此,若是有人来攻打我,我再予以反击,即便他们最终会在我的指挥下走向胜利,那我的行为,我的存在,可以称作是守护吗?” 未等禾乐开口,庸云弱直接否定道:“不能。” “因为我是被动的,是被人打了才还手的,所以无论是我,还是我的手下,我们只能算是抵御成功。” “此时,站在我们背后的平民若是知道了这场战事,心里所想的定是:下一次敌人再来攻打,庸王的军队还能不能再次成功抵御?” “他们会变的惶恐,是因为我们的原因,才使得他们心中生出这样的情感,所以无论如何,我们远远担当不起守护一词。” 一个例子说罢,庸云弱又紧接着道:“我们再假设一遍。” “若是有敌人准备攻打我的一部分将士,而我,则在同时带领另一帮人提前从另一边进行突围,在敌人还未展开攻势之前就予以他们沉重打击,那么此时的我对待之前即将被人攻打的将士们来说,是不是可以算作守护者呢?” 见禾乐低头沉思,庸云弱轻轻笑了笑,他知道,禾乐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不久前的洪灾,木牛斋也有进行伤亡统计吧,如此大规模的天灾下,连大多数小型门派、帮会都受到了牵连,为何最终整个平元城的伤亡人数却只有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那是因为这平元城里的平民中,还有着上万名气定期的武客,他们可以在危机关头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判断来处理事件,争取更多生的希望。” “那个时候,我对他们来说,也同样是一名守护者,因为是我将他们安排在了这里。尽管各方面的跨度都很大,但这里面有我的微薄功劳,无论多么微薄,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木牛寨,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你们拥有很完善的育人体系,也有独特的本领可以施展,为何不主动站出来,教化他人?在授予他们足以保护自己的能力之后,木牛寨完全可以主动向外迈开,去做更多的事!” 第一三九章 幼稚 禾乐轻轻摇了摇头:“庸王的心意,禾乐懂了,不过这与我们的本心有出入。” “有什么出入?难道占着如此一片密林,住着如此傲人的居所,却只有二十几人在无能为力的为平民做些小事,这就是你们的本心?” 庸云弱直勾勾的盯着他,语调也逐渐转冷。 他向来不信天命,更不信什么本心、真心,唯有真正可以看得见的、有结果的,才是他所在乎的。 木牛斋的价值,他很清楚,如果就这样埋没下去,真是太可惜了。 被庸云弱如此毫不留情的揭开伤疤,禾乐只觉得自己胸口有些发闷,思绪也跟着混乱起来。 木牛斋最初的定义,是隐世。 他们身上的道袍可以随着功法的运转进行变幻,让自己的身影潜伏在各种场景下,不被人发现,其初衷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存在,保持神秘。 数十年过去,这样的传统依旧保留着,可愿意把自己的孩子交给木牛斋培养的家庭却是越来越少,偶尔有一两人招入进来,也多会在长大之后就想要返入尘世。 木牛斋尊重他们的选择,不会强留。 正因如此,越来越多的人跟着选择离开,最终变成了加上他和父亲之后,也只有二十四人还呆在木牛斋中的凄冷场面。 回复,迟迟等不到。 禾乐今日的表现,让庸云弱感到失望。 他本以为禾乐能够像往日一样,语出惊人,可他等来等去,只等到一次又一次的沉默。 庸云弱知道,这是因为他们突如其来的大动作使得木牛斋上下有些紧张,毕竟从明日过后,自己就要正式对外宣布立国,所处的位置也将明确站在魏无垠的对立面。 轻轻叹了口气,庸云弱缓缓转身离开。 临走,他轻声道:“明天正午,我会正式昭告天下。如果木牛斋提前转变了心意,我会双手欢迎。” 别了禾乐,庸云弱又在众人的陪同下走出木牛斋。 明月当空,夜已深静。 肖云锋和一众气劲宗弟子凭栏远望,是被人安排在一所酒楼内,限制了出入。 远处,无数火把不断前行,它们紧挨在一起排成一条条长龙,游荡在平元城大小街巷。 城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也没心思休息,索性爬到了楼上,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肖云锋负手而立,望向气劲宗方向,那里同样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什么,令他担忧…… 楼梯间,响起轻快的脚步声。 很快,一名兵客走到肖云锋身前,恭敬道:“肖将军,庸王有请。” 听到庸王的名号,楼上众人顿时将目光快速集中。 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想:想不到几天前还被他们口口声声叫着肖师弟的人,竟是一位能直面庸王的将军。 自己之前还对他……一想到这,心中更是不免有些苦涩。 各自偏了偏头,目光四处打量,想通过这样的举动来掩饰内心尴尬。 肖云锋见到庸云弱时,他已派人摆好茗茶,此时正站在酒楼后院望着小池中的月亮倒影,独自发呆。 “你来了。” 听到来者的脚步声,庸云弱头也不回的与他招呼道。 肖云锋停在他身旁,不接他的话,眼神紧盯着庸云弱,以此来表示自己对他的不满。 幼稚! 庸云弱心中不禁嘲笑一声,面上却是轻笑道:“事关重大,所以有所隐瞒。” 肖云锋:“找我所为何事?” 见肖云锋如此不将情面,庸云弱也不再与他客套。 直言道:“明日,我便要向全天下进行昭告,到时候平元城也将有所更名,你要不要当个城主玩玩?” 肖云锋冷冷看着他,心里自然不信他的鬼话。 毫不留情的拒绝道:“抱歉,受不起。” 闻言,庸云弱摇头苦笑。 不是笑肖云锋如此记恨自己,而是笑肖云锋至今还是如此不成熟,什么时候才能成长起来,足以挑起自己要交给他的重担? 两人之间尚有隔阂,说起话来,肖云锋全程不冷不热。 实在是庸云弱做人太不厚道,明明在下这么大一盘棋,却这般隐瞒于自己。 若不是余方左这人说话太不讲究,不小心道出了事实,否则换做其他脑子机灵的人来接应自己的话,恐怕他还要被庸云弱蒙在鼓里久久。 然而,庸云弱的心情,却是说不出的好。 虽然木牛斋的态度依然不是很明确,可他还有许多备用手段可用,心里根本没将木牛斋放在主要位置上。 其他方面,也就一个肖云锋不太如意,不过他可以等,可以等到他成长起来,成为真正的“天机”。 两人又简单聊了一些,庸云弱见肖云锋始终不太搭理他,索性又去下面随意溜了一圈。 顺便见见余方左这个活宝,看看他是否还向往常一样,这么欠敲! 可惜,余方左终究只是个队长。 庸云弱不可能因为余方左是个很有趣的人,就一直与他聊个不停,简单的听余方左汇报了一些事,并当场给予答复。 随后,便如来时一样,悄然离去。 肖云锋站在高楼上,看着余方左走进酒楼后院,又看着他一脸嘚瑟的从后院走出,远远甩出一道气势,扎在他脚前,将他唤到了楼上。 语气冰冷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面对肖云锋如此毫不掩饰的质问,余方左忍不住心中一颤。 心想:肖将军和小庸王之间,好像关系不怎么样啊? 他沉吟了一下,觉得还是肖将军比较可怕。 老实道:“庸王日理万机,不便与我多说,只听我汇报了一些小事便匆匆离去。” “哦?” 肖云锋拖了一个长音,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就这些事,也能让你高兴的边走边吹口哨?” 余方左脸上一红,试着解释道:“我把马木的事情搞定了。他家不是在大鱼山吗,我就拜托庸王将他调去大鱼山,接过庸王直接给了我绝对分配权,不光是马木,连其他有类似想法的兵客也准许我可以直接调动。” 肖云锋继续追问:“然后呢?” 余方左见他问个没完,简直是要刨根问底! 一咬牙,完全坦白道:“然后庸王亲自帮我记了军功,并准许我随时可以兑换!” 第一四零章 小气 肖云锋张张嘴还想再问,却见余方左连连摆手道:“然后真没有然后了,你别问了,我就进去这么一会儿工夫,能说几句话!” 他一脸乞求,似是可怜至极。 然而,肖云锋才不管他是什么表情。 两人这才认识几天,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看到这幅表情了,他走的什么套路肖云锋心里清清楚楚,根本不吃这一套! 脸上毫不动容,肖云锋如常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 呵! 借着夜色和自己的高大身躯,余方左偷偷朝肖云锋翻了个白眼。 脑袋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地方,说道:“肖将军要是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肖将军跟我们小庸王有些不太对付,但这是肖将军和小庸王之间的问题,和我们无关啊。” “肖将军若是真的好奇小庸王在做什么,有什么想法,根本无需一遍遍地问属下,大可以直接去问小庸王。以属下对小庸王的了解,只要你主动跟他挑明,他肯定不会对此再做隐瞒。” “同时,说句心里话,属下觉得肖将军有些时候不太惹人喜欢,总是不知不觉就表现的……不太信任我们?” “就好比刚才,你找属下问话,明明是很简单的对话,却让属下有种被审问的感觉。” “类似的情况,前些日子里也有,总感觉你在提防我们,强行在大家身前立起一座高墙。” “当然,这也和肖将军实力非凡,待人处事都有自己的手段有关,因为肖将军与我们之间尚未形成默契,这才显得我们跟不上肖将军的思维,慢了半拍。” 余方左稀里哗啦的说了一大堆,似是把长期压抑在心里的话语一次性吐了干净。 说完,才发觉自己竟然干了这么了不得的事,略微有些心慌。 不过与肖云锋相处这些日子,着实让余方左不痛快。 他一点儿也摸不透肖云锋的想法,总是临到通知,才知道他要做什么。 肖云锋年少、不曾带过兵,这些问题都不算什么,主要是他不愿与大家多沟通,有什么想法也是自己在那瞎琢磨,等他琢磨好了再告诉你,这就让人很不自在。 见肖云锋沉默,余方左语重心长道:“肖将军,按理来说这些话我们做属下的本不该多言,可属下想了想:我是谁啊,我是出了名的说话不过脑子!所以我就说了。” “这些话,你喜欢就往心里记一些,你不喜欢就直接给它扔出去,反正属下说也说了,已经痛快了,要打要罚全凭你处置!” 听了这番话,肖云锋才知道自己在他们心中竟是这种形象。 好在他也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人。 平时对待他们的时候,也确实有在提防他们,不只是余方左等人,连武祝、丰末年等等也都被他一一提防着。 现在回想一下,这么做确实不太好,太提防他人的结果就是他人也会提防自己。 类似的话丰末年也不止一次跟自己说过,有时候自己也会心软,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觉得没有必要。 那么,长期以来自己到底是在提防什么呢? 是怕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还是怕人知道自己的武学境界? 纵使自己出身神秘,境界也异于常人,可这些事让他们知道了又怎样,又能把自己怎样? 隐瞒了这么久,不还是让人知道了,情况也没有什么改变啊? 诸多疑问,在肖云锋脑海里蹭蹭冒出,他一边反省着现在,一边思索着未来,以后的日子里自己要做怎样的改变,才能做到更好? 微微垂首,肖云锋开始思索这些问题。 忽然心中一抖,发觉自己现在这幅模样,不还是和余方左刚刚说的那种“自己在那瞎捉摸”的样子一样吗? 心思一定,主动问道:“军功所能兑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见肖云锋直接转移了话题,余方左心头一松,知道自己是不会受什么惩罚了。 至于自己说的那番话有没有钻到肖云锋心里……管他呢! 脸上嘿嘿一笑,余方左从衣中掏出几张纸来,一一摊开。 看着上面的内容,肖云锋忍不住咋舌佩服,这么多军功加一起,怕不是要有十几个? 可他随即一想,也释然了。 一个人能拿十几份军功,想必这军功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然怎么也没见其他队长过来请求自己? 难道他们见到余方左累计了一个又一个军功,还不时在他们面前炫耀,就一点儿都不眼红? 给肖云锋看了一眼,余方左便迅速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神秘道:“这个,属下不能说。不过……” 他拖了个长音,抬手拍了拍自己胸脯,豪气道:“看在肖将军平日对属下如此照顾的份上,属下愿意分肖将军一个军功,和肖将军一起有福同享!” 一个? 摇了摇头,肖云锋根本懒得理他。 军功这东西,光自己赏他的就有好几个,可是绕了半天连军功是什么你都不跟我说,还只分我一个军功? 小气! 随意摆了摆手,轻声道:“算了,连它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怎么分我?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肖云锋再次倚上栏杆,望向远处的数条火龙,心事重重。 它们似是有段时间没有大规模移动了。 见他直接拒绝自己,余方左心里……开心极了,一个军功呢,可宝贝了! 见肖云锋关心下面的战士,余方左也探头过去随意瞥了远处几眼。 问道:“肖将军担心下面的战事?” 肖云锋轻嗯一声,没再多话。 战事方面,他其实也不是很担心,只是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有些出乎意料。 余方左轻声道:“战事方面,肖将军无需担心,一切都在小庸王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进展十分顺利。” 说完,他又好心道:“如今,战事也已经接近尾声,肖将军若是感到劳累,可以放心回房休息,明日醒来便能见到豁然一新的平元城,到时候它要改名呢!” 肖云锋点点头,再次挥了挥手,眼睛望着狂刀门方向,默不作声。 见状,余方左也不再多言,身子躬了躬,小心离去。 第一四一章 符箓千士 平元城发生了何事,胡源尚不知晓。 他骑在马上与范憎比肩同行,两人迎着月光一路笑谈,彼此相处甚欢。 到了距离平元城大约两百里的地方,眼前忽现一队兵客,他们一进入己方视线,就向自己快速奔来。 见状,胡源扭头看向范憎,眼下之意是在询问:这也是你们的人马? 范憎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晓,定睛看向远处,神情庄肃。 待到两军渐近,胡源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服饰,先前灭了狂刀门队伍的那批人身上,所穿着的就是这种款式。 未等对方靠近,范憎忽然厉声道:“来者何人,为何假扮成庸平王的部下在这阻拦!” 声音借着内力层层传递,一浪接着一浪向远处翻滚出去。 对方被他这么一喝,顿时停了下来,身影停留在百米开外,不再前进。 胡源若有所思的看向他们,没有吭声,这才知道先前那批人竟然是庸平王的人,难怪如此厉害! 眼前,两军隔着百米互相观望。 范憎迟迟不见对方有所回应,似是摆明了在挑衅自己,冷哼一声,朝身旁挥了下手。 见状,一名兵客从队中大步走出。 他先是拿出一张符箓,快速读了口诀,随着手上微光一闪,这才一路小跑着迎了上去。 还没刚迈几步,胡源惊声道:“小心!” 话音一落,一道火箭划破夜空。 它拖着长长的尾巴从人群中飞出,似箭似弩,转瞬百米! 面对突然飞出的火箭,兵客神色一定,丝毫也不慌张。 眼睛敏锐地捕捉到箭影,脚上猛然发力将身影拔高数米,竟是在众目睽睽下主动把自己送了上去! 当! 空中发出一声脆响。 清脆的声音在夜空下快速传递,很快便回应到身前的不明队伍中,引起一阵慌乱。 见到那名兵客完好无损的落在地上,胡源一脸地惊讶很快便转变成一脸喜色。 范憎朝他轻笑,对这样的结局毫不意外,符箓的威力他一直都清楚,不然也不会与白素生打这么多年交道。 回首,再次厉声道:“还不速速报上身份,非要让本官下令动手不成?” 这时,远处的队伍往里缩了缩,众人正犹豫他们是在做什么,下一刻等到的,却是数十道拖着长尾的火箭! 这一下,范憎真的怒了。 大手一挥,将身后三千军尽数派出,自己坐在马上冷冷观望,已如同是看一群死人。 见他们向自己冲来,庸云弱的队伍再也不敢乱来。 立刻向一旁退去,想要与最近出的另一只队伍进行汇合。 途中,有人放飞一只信鸽。 胡源身影一闪瞬间从马上飞了出去,手上弹出一道内力射向空中,未等信鸽开始发力,便将它击落下来。 取了信鸽身上的密信,掀开一看。 只是一张红纸。 回到范憎身边,将红纸交由对方查看,希望凭借对方的阅历,能够看出一丝端倪。 然而,范憎也不是无事不知无施不晓的,他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两人骑马追上先行的队伍,一路不急不缓,如先前赶路时一样。 到了众人身前,那只来历不明的队伍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有符箓加持,他们远远不是自己人的对手,全力以赴下,眨眨眼就把对方拦住了。 范憎看向一人,问道:“说,你们是何人,为何假冒成庸平王的人马,在此阻拦我等?” 那兵客狠狠瞪着他,却是闭口不言。 直到范憎命人撬开他的嘴巴,要看看他是否还有舌头,这才被他趁机扯了官刀自刎在众人面前。 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众人惊了一跳,这也太直接了吧? 目光转到其他几人身上,见他们各个都是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坚定的眼神一如既往,丝毫不因眼前同伴的死去有所触动。 无奈,范憎摇了摇头,下令全杀。 跟这群人废话简直就是浪费时间,等到正事忙完,再逐步盘查便是。 众人手起刀落,很快便了结了他们。 正欲离开,忽然听胡源说道:“前面死去的那些,可有一一检查过?” 众人疑惑着,抬头看向范憎,他们身为范憎的手下,自然要向范憎请示在先。 范憎看向胡源,略有不满道:“怎么,胡小友认为本官的符箓千士,连几个小喽啰也除不成?” 听出范憎的不满语气,胡源也不介意。 轻笑道:“符箓千士的本领,胡源早已领教,自然是打心底的有所钦佩。只不过,兵不厌诈,不怕事多,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闻言,范憎也不好多说什么。 语气略微有些不耐烦道:“既然胡小友这么说了,那我就下令让他们再检查一番吧。” 胡源拱手:“多谢范总管。” 上面下了令,众人便不再犹豫,纷纷拎起刀具一个一个补上几刀,等他们死的不能再死了才换下一个。 正如胡源所说,这里面果真有几只漏网之鱼,对方临死反拼,竟然重伤了一人。 范憎气极,直接一掌拍去。 连着那名重伤的兵客,一同拍成肉泥。 胡源颔首轻笑,没有多言,但其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再出发时,队伍的气氛也不再欢快。 众位兵客垂着脑袋,跟在二人身后,心惊胆战的快速前行。 一路下来,类似的队伍竟然多达近十支! 他们先前还会像第一支队伍那样采取主动挑衅的方式,可随着胡源和其队伍的深入,越接近平元城,对方越狡猾敏锐起来,一见到他们就迅速撤离。 渐渐的,身前所要面对的不再是一两百人的小队伍,三千符箓千士一脸正色,面对不死不休的兵客拿出了全部实力。 五百、一千、两千、三千,当这些前仆后继的兵客发现自己即便和对方有着同等人数也不敌对方时,这才完全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 至此,范憎的脸色已经黑到了极点! 三千符箓千士只剩下两千不到,身上所携带的符箓也用去了半数以上,到底是什么人在跟自己做对,真当他是软柿子不成? 第一四二章 冯黢 “冯黢!” 眼看前方路段再有人影浮现,且人员数量比先前几支队伍只多不少,范憎阴沉着脸,低声唤出一人。 那人瘦瘦小小的,似还是个孩子,略显稚嫩的脸上有些发黑,浑身上下一副营养不良模样。 可他从队伍里走出时,脚步却是极其平稳,落足之际无声无息,身影毫不虚浮。 范憎下令道:“你带几人前去查看一番,注意隐蔽,不要冒然与他们交手,最好能深入一些尽量接近平元城,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多少人手在前方候着。” 冯黢应了声,眼中精光一闪,随后独自一人径直走了出去。 见他就这么走了,胡源在一旁诧异道:“咦,范总管你看,那孩子自己走出去了……” 话音刚落,胡源又惊道:“好快!” 抬头看向前方,冯黢的身影已经不见,范憎无奈地摇了摇头。 轻叹道:“随他去吧,这孩子跟素生一样是个独行侠,有问题向来喜欢自己解决。他是素生的亲传弟子,素生对他十分上心,除了一身符箓上的本事,年纪轻轻的脚上功夫也十分了得,不用担心。” 说完,范憎话锋一转,不客气道:“胡小友,你不是说平元城里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既然安排妥当了,前方又怎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马?还请胡小友好好解释下,这个妥当是什么意思。” 胡源看着远方,心中也同样充满疑惑。 反问道:“先前听范总管说,这些人是庸平王的手下?” 范憎否定道:“不,我只是说他们在冒充庸平王的手下。” 胡源不解,再次问道:“冒充?” 范憎解释道:“庸平王坐镇边陲之地,其大本营距离此地不止上千里,那里有他上千万手下需要管理,他又怎会无声无息的迁移这么多人?” “况且,平元城里净是一些门派、帮会出身的武客,庸平王就算想做些什么,也不会与这些人打交道的。” 胡源沉吟片刻,心中倒是不赞同范憎的看法。 早在他身处狂刀门试练队伍里时,就已经见识过对方的手段,这些人无论服装还是马匹都是统一配置,其人与人之间的配合默契也达到了非常高的地步。 还有先前遇上的这几支队伍,他们无一例外都有着气定期以上的实力,各自也懂得使用战术、互相配合,显然不是寻常野路子就能培育出来的程度。 无垠国中,能有此能力培养兵客的只有两股势力,一是魏无垠,二就是庸平王。 如今,魏无垠这边是铁定可以排除了,而庸平王这边,胡源心中尚对范憎的说法存有歧义,更何况对方身上还统一穿着庸平王势力特有的兵甲,谁会闲来无事仿造到这个程度呢? 见胡源久久不语,范憎再次催促道:“平元城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胡小友还是老实交代了吧。不然,耽误了平元城的事不算什么,可你我若是把这三千符箓千士全部赔了进去,那就是要脑袋的事了!” 胡源摇头道:“范总管你也知道,历年来百门试炼一旦开始便要封锁城门,严禁出入,我早在多日前就装作参加试练的弟子溜了出来,一直呆在外面,哪里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范憎半信半疑道:“既然胡小友一开始就随着试练的队伍走了出来,为何过了这么久才来屻江城寻我?以胡小友狂流期的实力,真想走的话没人拦得住吧?” 范憎苦笑道:“范总管高估我了,百门试炼可不是随便约上几个阿猫阿狗小打小闹,谁知那乱匪之中又有什么样的厉害角色呢?我也是趁着所在的队伍被人全灭,偷偷假死在人群里,这才借机跑了出来。” “哦?”范憎挑了挑眉,颇感兴趣道:“我说胡小友先前怎会突然提议我等检查对方生死,感情是自己刚刚亲身经历过。怎么,胡小友没有大开杀戒把他们都处置了吗?” 胡源避而不谈道:“说来惭愧,还是不提了。” 见他不想再说,范憎也不再问话。 胡源这人不值得深交,若不是上面想节省一些兵力、财力,也断然不会答应此次合作。 同时,上面也有了命令:事情结束,胡源死。 胡源的命,早已不属于他自己了。 众人静静等着,等着冯黢探路归来。 一旁,胡源的手指不断轻敲着马鞍,心事重重。 先前范憎问话时,他悄悄留了个心思,既没说自己是躲在了哪支队伍,也没说自己是遇到了什么敌人。 倘若范憎知道自己已经见过一次疑似庸平王手下的兵客,那么眼前的情况自然就要由他来承担责任,疏忽、大意,随便一个什么名头,他定要坐实。 不过,平元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他是真的不知道,但他又预感,有种不祥的感觉。 想着想着,胡源又轻轻摇了摇头。 纵使出了什么意外,还有那二十多家帮会临时帮自己顶着,有金灵帮坐镇,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躲在暗影下的冯黢从队伍一侧的树林中悄悄走回众人视线。 来到范憎身前,汇报道:“从此地到平元城前,对方就只剩两批兵客,眼前这一批人数稍多,大概五千左右,另一批在平元城城门口,目测只有一千不到。” 范憎又问:“可有看到对方带有随军旗帜,或是其他代表势力的特殊标识?” 冯黢稍稍思索一番,确定道:“不曾见到。” “这就奇怪了……” 范憎看向远处兵客,见那里已经火光一片,想必是有人在后方指挥准备正面迎接,或许还会发起冲锋。 如此规模、如此正规的队伍,到底是何方势力,竟能毫无征兆的占据了平元城? 直到此时,范憎仍不相信对方会是庸平王的部下。 毕竟他也是从立国的年代一步步走来,庸平王是什么样的人,他不能说自己非常了解,但也听了数年的传闻,知晓一些。 倘若庸平王真的对权位方面有所关心,他也不会主动留在边陲之地一呆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的时间,他什么时候动手不行,偏偏在魏无垠强势崛起之时有所动静?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第一四三章 想要变强 左右疑云重重。 胡源适时提醒道:“范总管,倘若符箓千士实力不够的话,我也可以出手帮上一些的。” 范憎冷哼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 什么叫符箓千士实力不够,说的好像责任是在他这一边似得。 果然啊,人与人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先前那会儿对方还在一路奉承自己,如今出了问题,就开始甩起责任了。 得亏上面派的是自己跟来,不然换做其他人,定要被胡源反咬一口,这三千名符箓千士估计也要被他活活糟蹋个干净。 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论如何,范憎还是要去前面看一看情况。 若是真的不敌对方,他们再撤离也不迟,凭借大量符箓的加持,对方只要不派出大量狂流期以上的武客,跑还是没问题的。 手上一挥,率先骑马走了。 胡源紧紧跟上,与他并驾齐驱,心里全然没有脸上这边悠然自得。 …… 城门前,一片忙碌。 肖云锋等人刚刚回房休息,忽听外面余方左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很气愤的样子,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竟使得他如此恼怒。 想要询问一番,便匆匆下了床。 待他穿好衣物从房门走出,只这么一会儿工夫,整个酒楼里只剩他们和酒楼的伙计了。 飞身跃上高楼,看到众人离去的身影,顺着方向望见城门处,火光连连。 身影落回酒楼,来至郝澜屋外,听里面还有人在说话。 肖云锋轻声道:“郝澜,我是肖云锋,外面出了些事情,我要离开一下,有话跟你交代。” 屋里有人应声,很快便开了门,里面坐有郝澜、止如云等几名气劲宗女弟子,一个个忧心忡忡地,全部写在脸上。 再次如此接近肖云锋,郝澜心里依旧五味杂全。 定了定神,问道:“肖将军,我们姐妹几个在谈话,没太注意外面的动静,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肖将军正色道:“具体发生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不过城门口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手,似是要出门与人作战。” 闻言,众人花容失色:“又要打?” 显然,她们到现在还不太能接受平元城里发生的一系列战事,尤其是站在高楼上时,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气劲宗出动了大量人力,想必从那时候开始,几人就已经忧心忡忡了。 “只是聚集了很多人,不见得一定就会动手。”肖云锋简单安慰了一下她们,叮嘱道:“好了,我先去看看情况,你们在这里不要乱走动,一切听从郝澜的安排。” 众人点点头,不再多话。 肖云锋一个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郝澜站在门前,呆呆望着,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 良久,身后一人忍不住道:“师姐,我们现在做什么,要不要先去知会其他人一下,把大家召集起来?” 郝澜转过身,略微沉思一会儿。 忽然道:“我想去城门口看看,不知你们有什么看法?” “去城门口?”一人惊道,“师姐,肖将军刚刚才嘱咐过我们不要乱跑,这才一转眼的功夫你就要带头离去,是有什么理由吗?如果不是,我不会去的。” 其他几人咬咬唇,心里也多是不想参与。 动辄百人千人的战场,她们去了能做什么,苟活不见得就真的有多么丢人,非要死了一了百了了才行吗? 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郝澜坚定道:“有理由。”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投来诧异的目光。 郝澜正色道:“之前在高楼上,气劲宗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也都看到了。如今,平元城内外,不光是我们气劲宗,还有很多门派、帮派也参与到了某个我们所不清楚的事情中。”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尚不清楚,但是你我都明白,早在百门试炼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十分被动的参与进来。” “金灵帮进攻我们一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不是巧合,包括后面的诸多帮派,也都是与我们有仇有怨。” “我们身为气劲宗的一员,早就应该有所作为,偏偏到了最后一战,才匆匆与狂刀门过了几招,还是在他人的保护下才参与进来……” 她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止一次的在想,明明我们也是气定期的实力,为何总是弱别人这么多?就是因为我们缺乏实战,缺乏见识到实战的机会,这才使我们的武学、境界等各方面受到了很大的局限性。” “现在,眼前很可能就是一个机会,不管我们用不用上场作战,我想珍惜它,想去看看它,我不想再这么弱下去了,我想要变强! “不然再这么下去的话,我总有一天要被人淘汰!” 她说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格外坚定。 屋内的烛光映在漆黑的瞳孔中,直直向上冒着,不摇曳丝毫。 众人垂首,脸上有犹豫、有羞愧。 同样的问题,她们也曾想过,可她们的觉悟却明显不如郝澜这么高。 再过几年,可能是两三年吧,到那时她们的年龄也将跳过二十的门槛,成为最老的一批待嫁姑娘。 若是那个时候她们还继续忙着习武、修炼,错过了这个时间,可能晚些时候再想要嫁人就会变得非常难了。 拜入各大门派、帮会的弟子,大多数人的家境都是非常普通,他们只要能撑过头三年的百门试炼,之后每个月光是领取上面发放的银钱,也足以过上比寻常人好很多的生活。 眼看百门试炼已经就要结束,她们的苦日子也即将熬到头,这个时候再让她们出去拼命,不是开玩笑吗? 沉默着,沉默着,屋内的气氛压抑无比。 郝澜失望的摇了摇头,黯淡的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一略过,直到她对上止如云的眼睛,这才一脸欣喜的笑了出来。 止如云的目光,同自己一样火热,正迸发着光芒和无限希望。 尽管她能感受得到,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火热,火热的让她有些心痛。 “师姐,我跟你走。” 止如云从椅上起身,顺手拿了桌上的包裹,手中拎起佩剑,直接走了过来。 第一四四章 怂货 两人激动地挽在一起,郝澜问道:“还有谁愿意一起?” 几人看看她,又看看止如云,心中佩服二人的同时,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终于,她们还是没有跨出那一步,纷纷选择了沉默。 人各有志,无需强求。 郝澜叮嘱她们不要乱跑,随后头也不回地带着止如云走了。 两人来到其他几人的房间对她们一一劝说,说的多了话语也逐渐精简,可最终还是没有一个姐妹愿意与自己一同做出改变,身后只多了一名武祝。 面对郝澜的邀请,其他几位男弟子也在这一刻选择了回避。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不必争这一时,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突破气定期,成为狂流期的高手,到时候再熬上那么几年,一个堂主的位置还是跑不掉的。 对于武祝的出现,两人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她们很早就知道武祝和狂刀门之间的事,心里也对这个重情义的师弟表示佩服。 三人带上武器和符箓,轻装上阵,迎着即将吐白的天际,快速向城门奔去。 …… “发生什么事了?” 随意拦上一名不太忙的兵客,肖云锋一脸担忧地看着众人进进出出。 “属下见过肖将军!” 行了礼,兵客向他解释道:“城外出现一批人马,据说是魏无垠的队伍,他们靠着大量符箓的支撑,仅凭三千来人就已经陆续伤了我们好些弟兄。” 肖云锋一愣:“符箓百士?” 兵客摇头,不确定道:“应该不是,对方三千人的队伍全部配备了符箓,不止百人。并且,他们虽然厉害,但还不到符箓百士的程度,所用的符箓也不是很高级,重在量多。” 肖云锋问道:“余方左呢?” 兵客答:“余队长在前面指挥平元城的防卫工作,肖将军要找他的话出了城门应该就能看到,属下这边还要负责接应,不能带您过去了。” 快步走出城门,远远地便见到余方左小山般的身影,此时的他正在那里大声嚎叫着,心情坏到了极点。 五千多名弟兄,死伤大半,对方仗着手上符箓多,见人就是铺天盖地的一顿猛砸。 弟兄们一旦与他们撞上,打打不了,跑跑不掉,最后只能万分憋屈的死在一张张符箓下,怎不叫人心痛,怎不叫他愤怒! 更重要的是,这里面还有他个人的责任含在里面。 先前有人冒死送来消息,告知外面有一群带了符箓的特殊兵客,他一听对方是魏无垠的人马,顿时掉以轻心,随意安排了。 这一随意,就是两千人的有去无回和三千人的死伤过半,接连数条防线被对方攻破,余方左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自己这么无能还活着干嘛,以死谢罪算了! 一转头,正好迎上向自己走来的肖云锋。 余方左没好气道:“别烦我,我现在见到用符箓的人就生气。” 话不讲理了些,却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可惜他忘了自己是在跟谁说话,肖云锋可不会任由他耍性子。 直接跳起敲了他一头,肖云锋问道:“情况如何,需不需要帮忙?” 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声,余方左气愤道:“几千名弟兄,就这么没了,都是有家有室的,一转眼全没了!” 肖云锋正色道:“对方的来历探清楚没有,庸云弱那边怎么安排?” 一听庸云弱的名字,余方左的脸上面如死灰:“早在第一批弟兄们失利后,这边就收到了消息,小庸王还要忙着安排其他的事,收到消息后也没有什么表态,直接将此事交由我全权负责。” “小庸王一定是觉得我能胜任此事,这才把近万人的人手交由我调控,结果我一个轻敌就把几千名弟兄送了出去,你说我还怎么有脸在这活着!” 听了他的丧气话,肖云锋直接朝他一喝:“行了!说这种话有什么用,真觉得对不起他们就给我利利索索的把对方打回去,你平时不是莽的很吗,今天怎么变成了怂货!” 余方左回吼道:“你说谁是怂货?” 肖云锋狠狠瞪他一眼,微微放出自身气势,锐利的剑锋指向余方左的眉心,直接让他蔫了回去。 身后,三个身影正快速朝他跑来。 远远地就听他们叫道:“肖将军!” 回头,见是郝澜、止如云和武祝,肖云锋下意识的往他们身后望去,确定没看到其他气劲宗弟子后,这才把目光移了回来。 皱眉道:“不是让你们安心呆在酒楼,怎么擅自跑出来了,其他人呢?” 郝澜上前一步,不惧他的责备。 正色道:“其他人都在酒楼里,我已经嘱咐好了。我们三个前来是想要向肖将军请命,希望肖将军允许我们作战,磨练我们!” “胡闹!” 肖云锋还没有所反应,余方左大吼一声,气的差点没骂出来。 指着三人怒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以为前面发生了什么样的事?老子几千名弟兄都说走就走了,你们当这里是在过家家呢?” 三人脸上一惊,想不到事情竟然这么严重。 尽管他们前几天也跟着肖云锋等人身后看着众人除掉了几千名武客,可那些人跟眼前这些兵客比起来又是一种概念。 算作他们每人都能以一敌五的话,这几千名兵客就是好几万的兵力,那对方的人手又有多少,五万?还是更多? 郝澜咬咬唇,倔强道:“余队长误会了,我们心中没有持有任何轻视的态度,是真的下定决心想要走入战场。” 余方左刚一张嘴,还想再反驳回去。 肖云锋厉声打断道:“好了,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 转头看向武祝,问道:“身上的符箓还剩下多少?” “还剩很多。” 武祝卸下包裹,当着几人的面将它解开,里面叠地一摞摞的全是肖云锋亲自炼制的高级符箓。 这些本来是准备在百门试炼期间拿来备用的,以防有人用掉了身上的符箓后没得替换。 谁知,百门试炼才一开始就有人与他起了分歧,气劲宗这边直接死伤大半,间接的就把它们省了下来。 第一四五章 这谁顶得住啊 接过包裹,肖云锋转手将它转交给余方左。 说道:“这里面有「盾守」、「金刚」、「刃化」三种符箓,具体什么作用我就不解释了,你直接安排人进行展示更直观一些。” “另外,这些符箓在炼制期间我就已经顺手对它们做了改进,无需掐捏法决,直接注入内力便能催动。” “你安排一支擅长突袭的队伍,给他们分发上,战事开始后命他们伺机冲进内部,只要能破坏对方的阵形,影响到他们的内部指挥,这场战就好打了。” 余方左深深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的直接奔去。 他这人就是这样,只有逼急了才不会掉链子,不然他性格再沉稳一些的话,定不会出现先前这场惨剧。 回头看向三人,肖云锋顿时觉得自己的头很大,很大…… 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们是认真的?” 郝澜咬咬唇,解释道:“肖将军,我……” “你别说话。”郝澜刚一开口,肖云锋直接摆手打断了她。 “想好了?”眼睛盯向止如云。 肖云锋问道:“真的不是因为心中一热才想要冲上去,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快意恩仇?” “我想好了,我准备好了。”止如云连着强调两次,重重地点了点头。 继续道:“一直以来我都有勤奋的练习武艺,纵使天资一般也从没放弃过。先前与金灵帮一战中我之所以能活下来,也是因为平时努力的原因,正因为我很认真的练了一招能克制长柄武器的招式,这才活了下来。” 说着,她的目光变得炽热:“我想战,想和更多的人交手,想要逼自己一把让自己去拼一拼,或许这样就能有所突破,能让我的未来站的更高!” 对上她的眼睛,肖云锋从那坚定又明亮的瞳孔上看出她的决心,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他不是谁,没资格掌控谁的命运,既然是她自己要选的人生,他没有理由阻止对方停滞不前。 只是这样一来,气劲宗这边可能又要失去一个弟子,回头见到了万横…… 思索着,心中忽然一顿,目光也渐渐转冷。 见到了万横,又能怎样? 气劲宗的事本来就是万横强塞给自己,平白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不说,难道还想让他背上责任,去承担气劲宗弟子的死? 扭头看向武祝,重复道:“你呢?也是认真的?” 武祝迟疑了一下,没有直接开口。 肖云锋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劝说道:“我知道你重情义。因为这些日子里处处受到兵客们的关照,心里有所感激,所以才会也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可你背后还有人在等着你吧,若你出了意外,他们又将怎么办?” “你可要想好了。”肖云锋紧盯着武祝,眼神直直钻进他的心里:“选择只有一次,选了就不能再后悔。” 垂首,握拳,背负着特殊责任的武祝根本不敢与肖云锋直视。 从肖云锋的话语中,武祝听出对方已经了解到自己背后的故事。虽然不清楚肖云锋是从哪里打听到的,但他说的没错,自己身后还有不少人在等着自己,等着自己向他们寄予希望。 “我不去了。” 简短四个字,说出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武祝重重吐了一口气,心中似是舒缓一些,他也是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渴望血与钢的较量,让他把自己刚刚燃起的心亲手浇灭,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听到他的回复,肖云锋也轻轻点了点头。 到此,便足够了。 他不会再说什么,也没必要多说什么,别人的人生终究由别人选择,他只需在一旁简单提个醒,再多说就出格了。 “走吧。” 转身,抬步,身子朝向余方左离去的方向,肖云锋大步走去。 止如云愣了一瞬,赶紧快速跟上,眼睛直直盯着他的背后,目光接连闪烁。 身旁,郝澜也一脸疑惑地追了上去。 不满道:“我呢?你怎么不问问我?你快问我啊,我都想好要说什么了!” 肖云锋淡淡瞥了他一眼,冷漠道:“不问,我说不过你。” “噗!” 听着二人的谈话,止如云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后想起自己周边是什么情况,立马定了定神,将脸色板了起来。 找到余方左时,他已经挑好了人手,包过他自己在内,一共八十人,每二十人为一组,将各自发出突袭。 对待这个方案,肖云锋是支持的。 对方有着千人以上的部队,负责指挥的肯定不止一个。尽管分头骚扰的计划会极大的增加突进小队的遇害风险,但风险变高的同时,换来的将是更有效地扰乱效果和进攻时机。 见余方左已经安排妥当,肖云锋将他带到一旁。 下巴顶向身后不远处,略显尴尬道:“这两人你安排一下。” “啥玩意儿?” 语罢,迎来的是一记爆栗。 余方左委屈道:“肖将军,这时候你就别害我了,两个拖油瓶,还都是女的,你让我怎么安排?” “真安排不了?” “真安排不了。”余方左摇摇头:“我们是些什么人肖将军你也知道的,常年不近女色,一点荤都摸不着,平时有些什么需求自己三两下就解决了,哪有这么讲究。” “眼前正是紧要关头,你忽然安排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进去,这弟兄们还怎么打啊,不得个个将她们护在身后,当宝贝看着?” “再退一步讲,万一一个不小心,让她们两个刮了彩,回头衣服一乱,再露些什么……这,这谁顶得住啊!”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有几分道理。 肖云锋皱了皱眉,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余方左看向远处二人,见她们一个两个的都是盯着肖云锋在看,眼神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他看着就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 随后,若有所思道:“不然肖将军还是把她们带在身边好了,凭肖将军的本领保护她们自然是小事一桩,同时,弟兄们知道她们是肖将军的女人后,也不会乱生想法,不影响发挥。” “咳咳!” 听他说出这么没营养的话,肖云锋连忙摇头。 解释道:“话不要乱说,我和她们可不是这种关系!” 第一四六章 等不了了 手往额上一拍,嘴里说着误会,余方左脸上连连讪笑,似是认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心里却是压根儿不信。 不是这种关系你天天跟人家眉来眼去?一有事就找人家女弟子,一说话就盯着人家目不转睛? 怎么不见你跟其他几个男弟子商讨商讨,难道武祝跟你不熟吗?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可一个字也不敢乱说。 肖云锋的实力他还是很惧怕的,毕竟其他几位将军,哪怕是小庸王本人,也没有一个动不动就放出气息,拿境界欺负人的。 最终,郝澜、止如云二人还是跟在了肖云锋左右。 虽然这样的安排明摆着就是保护她们的意思,不过二人心里已经很知足了,各个眼冒金光,跃跃欲试,状态很不错。 众人一路纵马疾驰,向战场奔去,到达目的地时,双方还在僵持。 余方左找到几名负责指挥的兵客,向他们探寻眼前的情况。 从他们口中得知,对方已经派人悄悄向这边查探过数次,并次次都有露出马脚,暴露身份,似是在引诱他们出手,想要他们主动分散兵力。 不过,由于这边早早就收到了余方左的死命令,严禁任何人进行主动出击,不许轻举妄动,所以纵使对方频频前来骚扰,他们仍是固守在原地,没有出兵。 来到队伍前,两人看向远处。 借着刚刚初升的太阳,勉强可以看清他们的着装。 “没错,是魏无垠的兵。” 余方左重重呸了一口浓痰,眼睛盯紧坐在马上的二人。 众人皆步行,唯有他俩有坐骑,用脚想也知道他们二人是什么地位了。 随后,面向肖云锋道:“肖将军,依属下看,马上那二人极有可能也有着狂流期的实力。” 肖云锋点点头,对此表示赞同。 先前,他刚一看到对方就把目光聚集在了那二人身上,除了那二人本身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比较显眼外,已是狂流期的他能隐隐感觉到前方的天地气场有些不同。 具体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也说不好,不过他知道,那是强者的象征。 沉吟片刻,肖云锋吩咐道:“这两人交由我来拖延,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不需要你们插手相助。你去将突袭的兵客安排好,让他们注意时机,我们人数占有优势,争取速战速决。” “这怎么行!” 余方左眼睛一瞪,连连摇头:“哪怕对方只是两个普通的狂流期,肖将军以一敌二还是太危险了,况且对方实力如何尚不清楚,万一是出尘期的高手呢,这太冒险了?” “不会的,真有出尘期的高手,他们不可能还在这里拖延下去。”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肖云锋安慰道,“放心吧,即便对方真有出尘期的实力,我也有办法应付一二。” 摇头、后退,余方左还是觉得肖云锋的想法太乱来了。 狂流期之后的每一个境界都是一个大跨度,不是单靠经验和武艺就能决定一切。 每个人的领悟不同,互相克制的程度也不同,有的人狂流期很弱,弱的和他气定期的实力相差无几;有的人狂流期就很强,强到令人发指。 像肖云锋的狂流之悟就属于很强的那一种,仅仅是凭借气势就能让人有死一般的危机感,可问题是……肖云锋太年轻了!年轻的根本不像是一个拥有狂流期实力的存在。 试着劝说道:“出发之前属下已与小庸王发了消息,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其他强者前来支援了,我们再等一等吧。” “等不了了。”肖云锋双眸一厉,表情变得严肃。 语气也变得不容置疑起来,说道:“太阳升起,天已渐亮,过不了多久外面那些参加百门试炼的队伍就要活动起来。” “同时,平元城里的百姓也会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出来看看热闹。若是等到那时候,他们听到的消息还是我们仍在与人争斗不休,心中必定对诸位的实力有所看低,到时候会影响的就不止眼前这一个难题了。” “可是……”余方左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肖云锋直接打断。 说道:“没有可是了,眼前既要抓紧时间,又要成功,除了让我拖住他们,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不再与余方左多话,肖云锋回过身,看向郝澜、止如云二人。 问道:“先前给你们的符箓,还有剩吗?” “有!” 止如云点点头,答话抢在郝澜之前。 身旁没了其他同门,与肖云锋说起话来,她也不是很怯,如果不是郝澜也在身旁的话……她或许能说更多。 悄悄瞥了止如云一眼,郝澜对上肖云锋的目光重重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吭声。 其实,她心里也有话想说,想让肖云锋听听余方左的意见,再等一等,不要孤身一人去冒险…… 可她知道,这里根本没有自己说话的份。 心里更加懊恼自己的实力太低,一点用都没有。 见二人都能自保,肖云锋向她们说道:“你们实力虽然不低,又有符箓傍身,但战场不是儿戏,不是比个人的武艺谁强谁弱。这些兵客都是长期磨合出来,彼此间已经有了固定的配合,若是将你们贸然添进去,会对他们的行动有所影响。” 两人点点头,理解肖云锋的意思,两双大眼睛水汪汪的,仍旧饱含期待。 轻轻叹了口气,肖云锋吩咐道:“去后排吧,待到战事稳定下来,你们再伺机加入战斗。记住,不要分离太远,不要恋战,遇到危险及时避开,切忌不要与人拼招……” 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太啰嗦了,直接指了个方向,让二人去那里候着。 临走,止如云塞给了肖云锋几张符箓。 虽然这些符箓本身就是肖云锋所炼制,但她从来没见肖云锋使用过,也没见他拿出来过。 不管用不用得到,带着几张总是好的,毕竟这些符箓的威力还是很厉害的,万一用得到呢。 看着二人这样亲密,余方左的心里酸溜溜的。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受到了肖云锋的欺骗,这两人根本就是有问题好吧,一点儿也不像“不是那种关系”! 第一四七章 井底之蛙 下去安排一番,回到肖云锋身前。 余方左看着肖云锋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出去,瘦削的身影迎着风,有着另一种程度上的高大。 关于肖云锋的真实身份,庸云弱与他说了一些。 告知他肖云锋只是暂时与己方达成了交易,并不算真正加入了他们,其所拥有的将军头衔也是自己为了拉拢对方使出的一个小小手段,没有正式公开。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知道肖云锋对他们的存在不是很感兴趣,可当余方左见到小庸王亲口告诉他真相时,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他其实挺喜欢肖云锋的。 虽然自己总被他欺负,对方也常常一意孤行,可他的身影总是深入人心…… “你是何人?” 见到对方孤身一人朝自己走来,范憎厉喝一声,双眸蔑视。 按照原本的计划,此时的他早早便应该在平元城里找个环境不错的地方睡下了,谁知对方的人马一波接一波的,数量多的离谱,如今一夜过去天都亮了,双方还在这里僵持不下,皆是不想有所伤亡。 心中恼怒胡源在情报方面不够负责的同时,也对这突然出现在无垠国境内的势力有所厌恶,因为他们的出现使得自己又要再留意一个心眼,不然他个人蓄谋许久的计划,可能也要收到牵连。 肖云锋回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来了不该来的地方。” “笑话!” 范憎冷哼一声,讥讽道:“本总管乃是无垠君主钦定,特别指派,率三千符箓千士前去平元城处理事务。眼前,这脚下的领土是无垠国的,而无垠国又是无垠君主的,我为无垠君主处理事务,是处理公事,在无垠君主的地盘上,怎么就到了不该来的地方?” 肖云锋淡漠道:“因为它已经不是魏无垠的地盘了。” 范憎双眼一瞪,指着眼前少年。 怒斥道:“大胆!区区一个造反乱世的小小贼子,也敢在这口出狂言!冯黢,去把他的头颅给我带来!” 闻言,冯黢身子一震。 眼中紧紧盯着身前的少年,迟迟迈不出一步……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竟然是他! 等了一会儿,见冯黢的身影仍是没有出现在自己眼前。 范憎回头一看,见他竟然站在队伍里,还吓的瑟瑟发抖? 又恍若看见胡源那一脸饱含深意的眼神,心中如同收到了奇耻大辱,冯黢这一怯场连同自己和白素生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手上甩出一道厉劲,怒吼一声:“废物!” 随着这一吼,凝出手掌实型的内力也飞速击在冯黢胸前,直接将冯黢打地口吐鲜血,身影重重向后飞去,拖倒好几人。 这一掌的功力范憎只用出了六成,饶是如此也非常恐怖了,不然凭他狂流期的实力,再加上一成的话,冯黢可能就要当场毙命。 身影从马上飞下,范憎落在肖云锋身前。 待他看清对方的面貌,这才有所诧异,这少年看着竟然有些眼熟? 当即,声音略微缓和,问道:“你是什么人?” 肖云锋扫都不扫他一眼,根本不予理睬。 目光越过范憎的身影,冷冷望向后方,看着冯黑子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慢慢握紧了拳。 自伏云山一别,两人已经数月未曾联系。 肖云锋时常会担心起他们,不知道冯黑子、王虎如今境遇如何。 对待这份感情,肖云锋还是很珍重的,因为他儿时没有什么玩伴,冯黑子、王虎和尚术三人是他最初的朋友。 此时,见范憎竟然蛮不讲理的一掌打在冯黑子身上,眼看他黝黑的面孔逐渐变得煞白,心中怒不可遏,熊熊怒火蹭的一声冲上云霄! 下一瞬,凌厉气势漫天炸开! 五相回天功运转到极致,全身的经脉骤缩骤放,天地之势被他尽数汲取,凝实的内力化作一朵冰莲,以肖云锋为中心毫无征兆地盛放在众人眼前! 美轮美奂! “出尘期!” 范憎惊呼一声,身影连连后退。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少年竟然能将内力凝实到这种地步! 先前见对方年轻,本以为对方的实力能达到冯黢的高度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如今一看自己何止是低估了对方,简直就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没退几步,又感觉对方的气势好像还没有出尘期这么强,仔细感受罢,才松了一口气。 凭借对方造成的压迫感,范憎能感受出,眼前的少年只有狂流期的实力。 在这之前,他还没有这样的感觉。 想必对方是用了什么邪法临时提升了实力,不然对方真有狂流期实力的话,他早早便能感受出来。 也是,这个年纪怎么可能达到出尘期的境界。 想不到自己多年不出手,竟然被一个小娃娃吓的心惊胆战。 口中厉喝一声:“虚张声势!” 五指画掌为爪,隔空向肖云锋扫去! 见他终于对肖云锋出手,余方左心里倒是一点儿也不紧张。 原本,他以为肖云锋之前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就是他的最强实力了,如今见到眼前内力凝实的一幕,才知道肖云锋的实力竟然还有所保留! 狂流期对狂流期,比的就是自己的狂流之悟。 肖云锋的狂流之悟虽然还未彻底成型,但它给余方左的感觉已经胜过其他几名将军。 那是一种同样深入人心的感觉,让人动也不敢动,心生恐惧,比那些硬碰硬的招式高级多了。 丈许白光横空飞过,击在晶莹的莲花瓣上发出一声脆响,诺大的冰莲似是承受不住对方的攻势,晶莹剔透的花瓣上瞬间遍布裂痕。 下一刻,众目睽睽下轰然破碎。 “哈哈哈,果然是拿来唬人的玩意儿!” 范憎哈哈大笑,心里非常解气。 本来自己这般年龄了还被魏无垠派来做这样的苦差事,就对此有所怨恨,后面又一路麻烦倍增,使得他早就恼怒无比。 如今自己随便一招就破了对方的花把戏,看到对方的头目如此丢人现眼,怎不叫他痛快! 笑到一半,手上忽然一凉,豪放的笑声也噶然而止,耳边突然回荡着许多人的呼唤。 冥冥中,似是听到胡源的声音在向自己叫喊着…… 喊的好像是…… 是…… “小心!” 第一四八章 目怔口呆 众人眼前,一道快的令人咋舌的青芒划破长空! 他们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束光影,连它是什么都还没认出,紧接着便看到范憎的小臂被无声无息斩地了下来! 小臂落下之时,范憎还在那里耀武扬威地哈哈大笑,似是因为青芒的速度太快,浑然没有感觉到疼痛。 同样身为狂流期高手的胡源比他人又强了许多,他不仅看清楚了青芒的本体究竟是何物,连青芒发动的时机也被他用气息捕捉到。 没错,就是气息,青芒速度之快,已经突破了肉眼的极限! 不远处,破碎的冰莲碎而不落,其分解成上千块冰棱在空中高悬,围绕在少年四周。 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尖利锋刃,余方左心中忽然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莫非它们就是时常被肖云锋放出来,让人感到心惊胆战的那些无形存在! 想起方才冰凌削掉对方手臂的那一刻,余方左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 若是先前肖云锋跟自己开玩笑时,自己没有及时认怂,是不是现在这个世上已经少了一个叫余方左的人? 胡源身影一晃,闪到了范憎身边。 事发前,他刚安排兵客将冯黢送到后方,毕竟这是白素生的亲传弟子,哪怕范憎一时糊涂动了手,他还是白素生的亲传弟子。 如此资质的少年世上可不多有,这种时候自己做一次老好人,是应该的。 可就这一转眼的空,两人已经打了起来。 一个是疑似狂流期实力的懵懂少年,一个是步入中年的狂流期老将,在他看来,这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根本没有可比性而言。 然而,就是这样实力差距巨大的两人,少年只一个照面便削去了范憎一条手臂。 太让他意外了。 无奈,胡源只好亲自参与进来,连他也没想到范憎的实力竟然弱到了这种地步,几乎和狂流期最底层的那群人相持平。 匆匆瞥了一眼身旁的范憎,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没了先前的那股张扬跋扈,正一边用内力裹住伤口不让血液流失,一边面色凝重的紧盯着身前的少年,彻底冷静了下来。 “胡源,帮我把手捡起来。” 再次开口,范憎的声音比先前阴狠了许多。 出师未捷还断一条手臂,这样的战绩对范憎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纵使他并不以武力来混迹官场,但这仍改不了他是一名狂流期武客的事实,也同样改不了他被一名连毛都没长期的小娃娃给削掉了一条手臂的事实! “好。” 胡源轻嗯一声,缓缓伏下了腰。 刚要探手去捡范憎的手臂,身体一侧忽然感到一股十分强烈的危机感! 脚步猛然退后,身子快速避开。 随后便见到眼前又是一道青芒,直直从自己探手的位置飞速掠过。 晶莹的利刃几乎贴着范憎掉落的手臂着落,将它表面削掉一层的同时,也将它弹到了一旁。 看着原本在自己身边的手臂蹦蹦跳跳地弹到了自己身前,范憎强忍着喉间的一股涌动,差点气的喷血! 目光死死盯着少年,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肖云锋回瞪着他,闭口不言,上千条冰棱中间,是一张冷漠无情的脸。 抬手,向范憎轻轻一指。 随着那一根手指猛然下压,又是数十道冰凌飞速落下。 它们钻进范憎的手臂中,发出噗噗噗的响声,又因为更多冰棱的下落一个接一个地被挤碎在手臂中间。 一息过后,众人真真目怔口呆。 眼前星星碎碎的,根本看不出是冰凌的碎片多,还是手臂的碎肉多。 空中,隐约能听到范憎的粗重喘息,他强行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尽量保持着冷静。 可他怎么保持? 自己的手臂碎的只剩渣了,这让他怎么保持! 下一刻,范憎再也承受不住。 口中怒吼着:“符箓!给我用符箓砸死他!我要把他的脑袋卸下来,挂在平元城!” 浑身的气势猛然从身上炸开,连带着头顶的长发一同无风自动。 盛怒下,范憎真真切切给大家展示了一遍什么叫怒发冲冠! 身后,两千多名兵客听令奔上,一边跑着,一边闪烁着各色光芒,不停拍着符箓。 先是施加防御,再是地形破坏,随后是攻击类符箓,按部就班即可。 众人握着一堆符箓,勇猛冲上,脸上既无激动,也无畏惧,他们要做的就是保持冷静,把握好每一次使用符箓的时机,不要大意。 另一边,余方左也拼了命的大声咆哮着,带着身后五千名壮士,举着一面大盾首当其冲! 一名兵客咬牙追上,手上微光一闪连忙给他拍上一张「盾守符」,直到那一层明亮的光罩将余方左包围在内,这才轻吐一口气,潜伏在人潮中。 人群从三名狂流期高手身前各自涌过,他们怒号着,如一卷狂风! 就在两军即将接触之际,肖云锋再一次出手了! 大手一挥,双眸也骤然紧闭。 密密麻麻的冰棱划破长空,迎向名为死亡的终点,收割出大片痛苦和哀嚎! 它们飞的迅疾,转瞬即逝,一道道声音叠加在一起,让人清清楚楚的可以听到它的破空声。 先前,这些冰棱也是有破空声的,只是它太薄、太利,所发出的声音也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如今,成百上千道的冰凌汇集在同一时刻,其破空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 冲锋的身影接连倒下,拍了符箓的兵客如一张薄纸般丝毫抵挡不住冰凌的侵袭。 它们势如破竹,根本无法阻挡,不穿透两三个兵客,绝不会止住! 眼看己方的兵客一个照面就损失了上百,胡源神色一凛,知道自己要有所作为了。 其身影再次一闪,混入兵客之中,再出现时,已经飞扑到肖云锋身前。 胡源的狂流之悟体现在他的身法方面,能够凭借着敏锐的感知能力来快速加以判断,进而更有效的拓展自己的攻、防、闪避等各方面。 这一刻,他看准了时机。 身影直直向肖云锋奔去,力求给他一记重击! 无题 沉浸在意识海中的肖云锋察觉到一丝异常。 身前同时站了两名狂流期强者的地方,其所含有的天地之势忽然变弱了! “敛气?不!是速度!” 紧了紧眉头,肖云锋努力捕捉着那一丝丝的感觉。 他已经可以断定,对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靠近,其速度快到连天地之势都来不及聚拢,被他拖在身后。 突然,肖云锋猛地向前一伸手,意识海里的微弱气息也在这一刻被他完全掌握。 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胡源已经来到肖云锋身前,正欲将内力凝聚在掌上,忽然脚步一沉,停滞不前。 巨大的粘稠感出现在四周,让他有一种深陷泥潭的错觉! “这……这是什么!” 对方只是把手掌对向自己的方向,就能将自己紧紧锁定,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好像已经掌控了自己的生死! “这究竟是什么邪术!” 胡源脸上一惊,再也顾不得隐藏气息,身上气势猛增,硬生生破开这一方天地。 身影刚退后一步,肖云锋就悍然握紧了五指。 随着身前的空间骤然猛缩,一股莫名的吸力出现在胡源身前! 匆忙中,胡源随手抓了一名兵客用力扔了过去。 只见兵客的身影怪异的在空中悬浮了一瞬,下一刻悄然化成数百上千块,稀稀拉拉的散落在自己身前。 “嘶……” 倒吸一口气的不止是胡源一人,连同身旁几十名想要趁乱拿下肖云锋的兵客,一同立起了汗毛。 胡源脸色一沉,断然不相信对方还能再次使出这样的招数。 他坚信对方已经到达了极限,尤其是在对方凝聚了上千道冰凌之后! 手上一抓,又是两名兵客,接连向肖云锋投去,把他们当做了炮灰。 面对这两道微不足道的身影,肖云锋根本不予理睬,因为他已经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后也有另一道熟悉的气息正在急速奔来! “都给老子滚!” 随着一声怒吼,一面半人高的大盾直接插在肖云锋身前,盾身陷入泥土里如刀削豆腐般入土三分,胡源扔来的两名兵客接连撞在上面,根本撼动不了其分毫! 来者怒吼着,一脚将巨盾踩下,巨大的蛮力将两人压的死死,又紧接上两拳分别终结了对方。 再站起时,众人这才看清对方竟有着小山般高大的身影,那半人高的盾牌拿在他手中,就像是个玩具一样,纷纷呆住…… 胡源震惊了一瞬,认出这个不久前才见过一面的身影,想不到他的真实实力竟是这般威猛。 适时稳住士气道:“不要怕,他只有气定期的实力,快用符箓压住他!” 听到胡源这么一说,众人才手忙脚乱的掐捏起法决。 原本,他们不至于这么慌乱的,实在是眼前的一幕一幕接二连三地太令人震惊,让他们禁不住感到恐惧,心生怯意。 可他们忘了一点,原本负责抵御敌人为他们争取时间的兵客,早已被肖云锋用冰棱灭了干净,他们现在才开始掐捏法决,已经晚了! 身前,大批持盾的敌人冲了上来,二话不说就对着他们一阵猛砸。 一个照面下,范憎的兵客们纷纷被人砸地晕头转向,纵使身影没有飞出去,也歪七扭八的站不稳了。 眼见这些兵客如此没用,连最基础的判断力都不具备,胡源失望的摇了摇头,赶忙趁乱撤退不再恋战。 寻到范憎时,他正在接受冯黢的包扎,休息了一会儿后,两人的状态似是都回复不少。 远在后方的他,对眼前战事如何一概不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下正在快速消亡。 见到胡源回来,范憎脸上一喜,以为他已将少年除掉,是来与自己汇报。 刚欲开口,只听胡源急促道:“范总管,快下令撤退!再晚一步就要全军覆没了!” 脸上的喜悦逐渐消失,苍白的脸色青黑交替。 良久,范憎才颤抖着身子站了起来,眼中泪光莹莹竟有种悲痛之情在心中盘旋。 见他迟迟不肯开口,胡源也更加急了。 当即猛然转身,以内力扩声道:“全军撤退!” 再回首,见范憎已经默默垂下了头,看来是默许了自己的行为,真的服输了。 范憎无力的站着,脑袋重重的几近昏厥。 三千名符箓千士浩浩荡荡的从屻江城走出,本以为是场手到擒来的把戏,结果自己连平元城的大门都没看到,三千名手下就已经死伤大半。 这些兵,都是他自己的兵啊! 是花费多年心血才打造出来的特殊兵客!是为了向魏无垠骗取信任,才决定拿出来一用! 多年的心血,就这么没了? 还吃了败仗,被人打的落荒而逃? 这让他怎么在魏无垠面前获取信任,怎么进行下一步计划? 数年经营的形象,一去不返! 范憎的心在滴血,那一阵阵的绞痛比手臂上的痛感更加剧烈,痛的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范总管,快走吧!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胡源再次催促着,急的直跺脚。 眼睛不时望向后方,看着对方的人群中也出现一批批使用着符箓的兵客,心知己方的这些符箓千士怕是活不下去多少了。 如此强敌出现在平元城外,想必平元城里也真的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范憎的心在滴血,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 自他认出那个小山般的身影后,他就知道自己多年打下来的基础、收拢的人脉,怕是也要凶多吉少。 对方连外出参加百门试炼的队伍都不放过,其手中掌握的消息定然也早已伸到了平元城里。 他们除掉了外面的势力,难道城里的势力就会留下? 显然不可能!换做是自己来处理这种事,也定然要赶尽杀绝! 眼看范憎依旧晃晃悠悠在自己身前,一点儿也指望不上,胡源快速上前,一把将他扛在了自己肩上。 转头对向冯黢,交代道:“南边有一座炎阳镇,那边地势偏僻适合临时落脚,我先带范总管离开此地,你带领其他人到那边集合,定要小心!” 冯黢重重点了点头,深深看了范憎一眼,内心也随之沉重万分。 第一五零章 云山阁楼 白素生是自己的师傅,而范憎是白素生的义父。 这两层关系外人知道的不多,大都以为白素生和范憎只是单纯的从属关系。 两人真实关系如何,冯黢与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再清楚不过。 平日里师傅教导自己时,范憎总会在他们身边帮忙,无论是财力还是生活方面,皆由他一手扶持。 如今,范憎身上发出了这样的事,冯黢知道,这里面定有自己的过错。 如果那一刻自己没有犹豫,没有在范憎需要自己时表现的不够果敢,想必眼下又是另一种结局。 能够认出肖云锋的他,自然也会被肖云锋所认出,到时候两人无需动手,只要交谈一番,纵使立场不同也不会造成这么惨烈的结局。 再次深深望了一眼被人背在身后的中年身影,冯黢迅速回过身,代他们接管起剩下的同僚们。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三千符箓千士已经死伤大半,在对方猛烈的攻势下,能来得及并顺利抽身撤退的符箓千士,只占到了整体的十分之一。 两百多名兵客接连往身上拍着符箓,浑身上下五彩流光,紧跟在冯黢身后。 南边……炎阳镇…… 这两个词,冯黢在心中不断默念。 它们是自己将要赶去的地方,也是自己新生的命运中,最初的污点。 手持大盾的余方左狂声怒吼着,解决完身旁的一名兵客后,一个飞身冲出去将巨盾用力甩出! 轰的一声,砸在一名兵客后背!画出一道血花! 冯黢身后的同僚再次减少一人,众人的脚步猛的一沉,纷纷握紧了拳头。 他们因此心痛,也因此而愤怒,可他们不敢回头,不敢再与对方纠缠,只能埋头跑着,快步逃着,任由那名被砸倒的兵客在身后大喊。 “救我!救……” 第二遍求救声还没喊完,头顶忽然飘来一片阴影,如小山一样的高大身影居高临下着,连兵客的身躯和心灵一同扯进黑暗之中。 随手将其了结,余方左望着渐行渐远的敌人,将手指捏在口中吹了一声响哨,示意众人不必再追。 吹完了一声,余方左似是觉得不够解气,又狠狠吹了一声加强版的,这才作罢。 类似的哨音在人群各处响起,他们吹着吹着,不知为何就哭了起来。 响哨的本意是用作呼唤,多在打招呼和呼唤对方回来时才会用到。 然而,这一次的呼唤,却是很多人都听不到了。 平元城里的这十年,对这些人来说,比在边陲之地的军旅生涯还让人印象深刻、难忘,那些真情流露的每一个画面背后,是他们好不容易才过上的生活和一个又一个温暖、亲切的家庭。 如今,随着那些身影的倒下,一切又破碎了。 穿过他们的身影,余方左来到了肖云锋身前。 此时的他仍旧站在原地,身体表面裹着一层薄冰与外界隔绝。 感受到余方左的强盛气息,肖云锋缓缓睁开了眼睛。 问道:“结束了吗?” 余方左点点头,没有开口说话,似是触景生情,也在努力憋着情绪。 定了定神后,他才开口道:“对方的两名总指挥带着仅剩的两百多人向南撤退了,他们身上有符箓加持,速度很快,我就没让大伙儿追下去。” “不过我也另外安排了好手去追寻他们的足迹,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收到消息了。” 闻言,肖云锋问道:“那名先前被他们的总指挥打了一掌的少年,可有见到?” “少年?” 余方左想了想,回应道:“见到了。他似乎一直呆在后方没有参战,撤退的时候对方是两名总指挥先行一步,而后面撤退的兵客都是跟在那少年身后。” 听他这么一说,肖云锋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管两人立场如何,他不希望冯黑子因为自己而死。 闷哼一声,把身上的薄冰纷纷震裂,随后身躯一抖,又是高傲脱俗的少年。 余方左小声关心道:“肖将军,没事吧?” “无妨。”肖云锋点点头,朝他轻轻笑了笑,“我只是突然又有了新的感悟,这才固守在此,身体上并无损伤。” 又有感悟? 余方左摇头咋舌,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他们这些习了军中功法的,境界的上限已经定死,想要从气定期升到狂流期简直比登天还难,也就只有在武学上有所感悟才有可能另辟一条大道出来。 即便这样,也不比登天简单多少,至少余方左身边至今未曾见有一人成功过。 看了眼四周,肖云锋向余方左请教道:“按照以往的战事来看,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面对肖云锋的不耻下问,余方左也没有表现的怎么。 一脸正色道:“清理战场,随后回城。不追击对方的话,庸王向来提倡防守,一是为了节约战力,二是防止对方有诈,中了埋伏。” 肖云锋问道:“庸王一直这么爱护手下吗?” 余方左肯定的点了点头,满是怀念道:“老庸王在的时候,日子比现在好多了,他耐不住寂寞,没事就要出去打几架,对方还没培养出一个强者,就被他随手灭掉了。” 肖云锋又问:“那夜将呢?” “夜将?” 余方左不知他怎么突然将话题转到了夜鸣婵身上,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才露出一脸惋惜。 “夜将也很好。老庸王走后她担子最重,时常会有暗杀任务交于她,也正式因此她常年都在四处奔波,算是四将里最辛苦的一个了。” “平日里我们很少能见到她,偶尔能见到一面,但也只是匆匆看到一眼。不过我听人说过,她笑起来比羽将还要迷人……” “又不正经了。”笑骂一声,肖云锋又问道,“说来,我还不知道四将是哪四个?” 余方左脱口而出道:“风卷云——岳千秋、大鱼山——活沱、无月阁——夜鸣婵、茗夜楼——羽鸶良,四将合一还有一个说法叫「云山阁楼」,据说是一个单独凌驾于四将与庸王之间的神秘机构。” “可惜,夜将在不久前与大家失联了。如今的无月阁阁主由幻剑门的门主裘天海当任,听说他手上有一把神武,且自身实力也非常高。” 第一五一章 正式成立 云山阁楼…… 心中念叨着四字,肖云锋将余方左简单打发了。 眼前,人数接近万人的战场比百门试炼期间的小打小闹讲究多了,很多事都超出了他的了解范围,还是交由余方左安排比较合适。 漫步走着,郝澜和止如云二人快步寻了过来。 两人想要关心,又不敢上前冒犯,围着肖云锋转来转去,急的不行。 不知过了多久,肖云锋才渐渐回过神来,看着她们一脸担忧的模样,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状,郝澜气呼呼道:“还笑!不知有多让人担心!” “好了好了,我没事,看清楚了吧。” 无奈耸耸肩,肖云锋向两人问道:“怎么样,这次上战场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 “没有!” 两人异口同声,如同是商量过一般,再看她们皆是震惊的脸色,才知道两人事先并没有进行过交流。 止如云鼓足勇气,抢在郝澜之前主动道:“我们刚加入进来,兵客们就将我们护在身后,从头到尾都没有留给我们出手的机会。” 郝澜点点头,脸上甚是可惜:“如此难得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流失了,唉……” 对此,肖云锋不敢苟同。 正色道:“我想,你们还是有收获的。” 迎向二人疑惑的目光,肖云锋简短道:“这眼前的场景,难道不是收获吗?” 望向四周,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头沉思,渐渐明白肖云锋言下所指,心中也各有感悟。 良久,余方左集结完兵客,来到肖云锋身前。 汇报道:“肖将军,战场已经处理完毕,所有敌方人员已经就地处死,后续会有专人前来做进一步的处理,接下来就该返程待命了,请肖将军下令。” 高空中,熊熊烈日已经悄然升起。 纵使时日已入中秋,这闷热的天气仍旧时来时去。 望着那本该整整齐齐的队形,此时却各处空了空、缺了口,肖云锋第一次感受到战争的背后是一股怎样的辛酸。 他踏前一步,身影迎向众人。 口中以内力扩声道:“辛苦了!” 简短三字,直入人心,众人咬紧了牙关,泪在盘旋。 肖云锋也是不久前才明白,明白庸云弱为何要耗费这么多年的心血来谋划这样一件事。 倘若没有他们秘密潜伏在平元城里,这场争夺战所带来的伤亡将会扩大十倍、数十倍! 而现在他们仅用千人就完成了让人不敢相信的壮举,这还是在魏无垠那边突然派出三千名符箓千士的意外情况下,不然伤亡几乎可以缩减到零! 感叹着,肖云锋重重吐出一口气。 良久,才铿锵有力道:“出发!” …… “阿芳啊,你们家石源还没回来吗?” 大街小巷中,家家户户拖家带口的四处串门。 也不知怎的,有人听说阿芳家的石源可能是个小队长级别的人物,纷纷来到他们家找阿芳打探消息。 见是老混子的岳母,阿芳连忙将她招呼坐下。 口中安慰道:“伯母别担心了,他们过会儿就能回来了。” 回头望向院中,已经没多少地方可以坐人了。 心里倒不担心她们在家里吵闹,只希望自家男人能平安无事,哪怕回来的晚一些也不算什么…… 从夜里就开始等着,等到太阳升起,如今又等到天色大亮,众人心里沉甸甸的,连口水也喝不下去。 不知不觉,太阳又往上爬升了一些,阿芳站在门前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想着老混子的岳母年龄大了经不起热,该给她湿个长巾搭在身上才是。 刚一转身,隐约听到一声叫喊。 骤然顿步,身子也随之颤抖,心里期待着,脚上却磨磨蹭蹭的迟迟不敢回头。 阿芳心里好怕,她怕自己见到的是那飘来荡去的孤魂残魄,怕她这么一回头,就什么希望都没了。 “阿芳!” 再次听到熟悉的喊声,阿芳的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身子猛的转过,一眼便对上那相伴了数年的身影。 石源嘿嘿笑着,竟是一路跑来,脸上又黑又红不知是累的还是晒的,身后还跟着不少人,都是附近街坊邻居家的男人,此时也纷纷叫喊着,在呼唤自己的家人。 两人相拥在一起,彼此抱的紧紧,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话也不问,这一刻即是永恒。 有眼尖的在院里看到相拥的二人,嘴上惊呼一声:“回来了!” 随后风一样的冲出了门外。 “大山!” “郭子!” “臭脚丫子!” 一个又一个身影各自走近,或扑、或抱,或拉扯着双手颤抖,或捧着对方的脸颊不断擦拭。 无论是这些兵客,还是他们的家人,他们从来都没有发现过,自己竟是这么深爱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石源才轻轻将阿芳推开。 一脸兴奋道:“阿芳,我们成功了!” 阿芳抬头看着他,满是泪痕的脸上又喜又忧。 自家男人去干什么了,她是知道的,外面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想不知道都难。 此时见他说什么成功了…… 阿芳却是不太想听,她只希望自己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那便是最大的幸福。 见阿芳不太感兴趣的样子,石源抬手刮了她一个鼻梁。 笑道:“傻婆娘,还在这担惊受怕呢!告诉你吧,我们终于熬出头了!快,现在跟我走,我带你去城门那,带你见咱们的王!” 不由分说的,石源拉着阿芳就走,还没走两步,又将她一把横抱在胸前,大步狂奔。 石源太开心了,真的太开心了! …… “庸王,时间差不多了。” 城门外,不知何时临时搭建了一座高楼。 其造型方圆,略微古朴,似是和木牛斋的建筑有着相似工艺,让人看了便觉得几分亲切。 高楼上,庸云弱身着华服正姿屹立,衣衫用的布料也是木牛斋的古朴色,上面用铜绿色丝线绣着精密云纹,平添为他增上几分成熟和稳重。 在他身前是一道丈许宽的开口,没有护栏遮挡下,他的身影也得以完全展露在世人面前,那一袭长衣随风微动,飘飘然间宛若仙人。 微微点头,目光看向下方人群。 此时已站有过万平民的城门口,仍有源源不断的人流在向这边涌来。 同时,众位兵客也将家人安置好,来不及与亲人进行情感交流,快速走回不远处的队伍中。 又过了一会儿,太阳刚刚升至顶端,眼前涌动的人群也几乎在同一时刻悄悄平静了下来。 他们秉着呼吸,大概是感受了什么。 一边相信自家的男人,一边也期待着这个一夜便铲除了数家作恶多端的帮会的“王”。 “呜~” 巨大的角号,整列齐鸣。 声音所到之处接连迎来下一阵“呜”声,从平元城的城门口,一直传递到城中各处,在城中久久徘徊。 角号声消散后,庸云弱上前一步,把身影完完全全的展露在众人面前。 望着这人山人海的盛况,脸上会心一笑。 定了定神,他以内力扩声道:“初次见面,我是庸一方的独子,我叫庸云弱。” “此次站在这里,我既不代表我的父亲庸一方,也不代表我自己,我所代表的是远在边陲之地守护着我们和默默无闻奋斗在天下各处的一千一百万名兵客,是他们让我站在了这里!” “原本,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对你们说。” “但这一刻,我相信诸位和我一样,已经明确感受到了一股极具魅力的气魄,请让我率先向他们表示敬意,感谢他们这十年来所做的一切!” 身影微微偏转,面向兵客队伍。 庸云弱连同岳千秋、禾乐、禾天机等人朝他们微微一鞠躬。 起身,再回首面向众人。 庸云弱直接以傲视天下的姿态,扬声道:“我宣布:今日,在诸位将士和天下苍生的见证下,升云国正式成立!” 第一五二章 两杯毒酒 “升云国?” “新国?” 一句又一句的疑惑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许多人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庸平王不是十几年前才和魏无垠一起建立了无垠国,如今他的儿子站在这里,就带着这么几个兵,忽然说要成立新国? 这也太胡来了! 看着这些疑惑满满的人群,庸云弱很大方的给了他们质疑的时间,一直等到他们自觉安静下来,这才缓缓抬了抬手。 见高楼上的人又要说话了,众人屏住呼吸,不再多言。 他们心里是明白的,不管人家是真要立国还是假要立国,他们只要安安静静的做个看客就行了,一夜之间十几二十家帮会,连金灵帮、狂刀门这样的大帮大派都不复存在了,他们这些普通人又能做什么。 见他们彻底安静下来。 庸云弱平静道:“诸位心中会有什么问题,我很清楚,也已经在刚刚亲耳听到。我说过,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对你们说,所以请诸位放心,今日我一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首先,我想我应该再次补充一下我的身份。” “我是庸一方的独子,我叫庸云弱,这些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已经介绍过了。可如今,为什么站在这里的是我,却不是你们的老庸王、我的父亲庸一方呢?” “因为我的父亲庸一方早在十年前已经与世长辞,而害死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无垠国的国君魏无垠!”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惊呼。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上一刻还疑惑着庸平王为何要自立新国的自己,下一刻就听到了庸平王已经离世的消息,而且害死他的人竟然是君主魏无垠! 庸云弱激动道:“世人皆知,我的父亲庸一方乃是真真正正的大英雄,其为了立国一事无数次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前前后后付出了无数心血,最终凭借一身傲人技艺杀敌万千,令天下奸恶无不畏惧他的威名。” “这一切,世人谁不知谁不晓?” 众人暗自点头,首肯心折。 他们都是从立国的年代走来,亲身经历过那些年岁月,多少都知晓一些庸王的事迹,知道他简直是神话一般的存在。 “可就是因为魏无垠身边有奸人暗中挑拨。贪生怕死、性格懦弱的魏无垠害怕失去自己的君主之位,听信小人话语之后,下令赐下两杯毒酒。为表清白,我的父亲庸一方只能带着一身汗马功劳,满是遗憾的乘鹤西去,从此与世隔绝。” 说到这,庸云弱轻叹一声,脸上的惋惜发自内心的,一部分属于自己的父亲,一部分属于另一个人。 台下众人看着他,远远地也感受到他的悲伤,不知不觉间悲愤交加。 随后,又听庸云弱说道:“那么……还有一杯毒酒,去哪儿了呢?” 简短卖了个关子,众人刚刚心生疑惑,便听他揭露了谜底。 庸云弱站在高楼上,一字一字吞吐道:“大使司,卫鸢。” 闻言,下方顿时有人失声道:“什么,连卫大夫也!” 卫鸢是何人,他们怎么可能不知晓。 同庸一方不一样,立国四人里的卫鸢是亲自走过无垠国所有城、镇、村的女人,哪怕山再险,路在远,总有人见过她的身影,受过她的恩惠。 先前那名称呼她为大夫的就是受了卫鸢的救命之恩,其与卫鸢真真切切的相处过,深知这个女人是一名怎样的圣人。 受过她的恩情的,远不止这一人。 一听到庸云弱宣布她饮下毒酒的消息,下方顿时有数人掩面痛哭起来。 越是小而平凡的人物,越懂得珍惜和感恩,他们就是这样的一群人。 不远处,肖云锋站在城门口下,目光上移。 先前庸云弱邀请他一同站在高楼上,他拒绝了。 因为他还没有想好,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深入其中,所以才和余方左等人站在了一起,呆在城门口处。 直到他听见庸云弱当着众人说起自己的母亲,这才有所动容的昂头看去,想不到这个连父亲都费尽心思隐瞒与他的消息,竟然被庸云弱直接公布了出来。 他这一公布,必将是广宣天下,连同他的升云国一起,传遍千里。 “魏无垠……” 低声念了一句,肖云锋又缓缓垂下了头。 凭现在的他还没有能力帮母亲报仇,尤其在魏无垠突然大改习性之后,复仇一事也随之更加艰难。 他要想办法提高实力才行。 正思索着,一名兵客纵马从远处奔来。 他避开昂首翘望的平民,沿着城墙边上,一路寻到了余方左身前。 下马,汇报道:“报告队长,窜逃的符箓千士和其两名指挥已在炎阳镇中临时落脚,同时他们还分出了人手在外面进行巡逻,似是在等待援军,暂时未有离去迹象。” 余方左轻嗯一声,转头看向肖云锋,心里想着他是不是有问题要问。 果不其然。 下一刻,肖云锋向兵客问道:“炎阳镇镇民有没有因此受到牵连?” “这……”兵客迟疑了一阵,看看肖云锋又看看余方左,一副想说又不想让肖云锋知道的样子。 余方左低声冷喝道:“让你说你就说,婆婆妈妈干什么!” “是!”兵客正了神,汇报道:“听炎阳镇军营的守军说,那批人到达炎阳镇时有几名同僚正在帮镇子里的居民建造房屋。他们逃到炎阳镇后,认出了同僚们身上的衣甲,不仅将咱们的同僚直接杀掉,连炎阳镇的居民也被对方的指挥盖上了叛民的帽子,杀了不少。” 余方左双眼一瞪:“杀了不少?” “是还在镇子里的人被杀了不少。”兵客脖子一缩,连忙解释道:“因为先前那一批村民里有个读书人的原因,许多镇民都自发的到军营里听他讲课了,只有一些老弱还呆在镇子里,因此受到了牵连。” 饶是如此,余方左也十分大怒,想破口大骂几句又不敢在此时发声,只得将拳头用力往墙上一砸,气的鼻子直冒烟。 第一五三章 说我姓肖 高楼上,庸云弱的发言才刚刚开始,说完背景还要说这些年的辛苦,说完这些年又要说接下来的布局和未来的展望,等到他可以抽出空来给自己授权,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余方左心里那个急啊,急的想骂娘,可也没有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 肖云锋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身离去。 余方左连忙上前几步,将他拦住,问道:“肖将军,你要去哪?” 之所以拦住他,是因为自己太猜不透肖云锋了。 他真怕肖云锋一时想不开,直接孤身一人就去闯人家的新巢。 纵使人家只剩下来百多人,那两个指挥也打不过你,可这一来一回的过了大这么久,谁知道对方的援军什么时候到呢? 肖云锋轻声道:“突然想起有些事要跟彰帆说,我去他那里一趟,过会儿再回来。” 说完,侧身从余方左身旁走开,脚步不急不缓的,看不出喜怒哀乐。 见他这么说了,余方左也不好再拦,又隐约听他在问另一名兵客知不知道方远在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方远嘛,彰帆的小跟班之一,整天张口闭口恩公的,可喜欢肖云锋了。 问到了路,也寻见了方远,两人远远地对了一下眼色,便见到方远一脸笑意的跑了上来。 刚到身前,就听他兴奋道:“恩公,你咋来这里了!小庸王说咱们要立国了,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肖云锋轻笑道,“等前期的一些工作安排完,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升职了,这次起码也是个大队长的名头。” 方远双眼发亮道:“真的假的!俺当大队长了,那其他老早就跟着小庸王的兵客们怎么办?恩公你不用安慰俺,其实当不上队长也没关系,俺也不是这么在意的……” 拍拍他的肩,肖云锋正色道:“放心吧,不是安慰你。时候,这些兵客还有他们的事要做,其他原本在城里做平民的还是要融入到集体之中,最终真正要接受职务的还是你们这群人。正好你们本身也擅长这些,做起事情来也比较得心应手。” 方远脸上一喜,惊道:“真的啊!那可真是太好了,俺做梦都没想过能当个大队长呢!”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肖云锋收了脸色,悄悄将他拉扯到了一旁。 低声道:“实不相瞒,我找你是有事需要你帮忙。” 见他如此正经,方远也收了心思,义气道:“恩公有话直说,只要是俺能做的定义不容辞。” 点点头,肖云锋看了一眼四周。 确定没人发现这边之后,才小声道:“我想要一件兵客的衣服,就是你们之前穿的那种,大小按我的身材来,同时还要一匹马。” “就这?”听完,方远反问了一句。 确认肖云锋没有其他需求后,拍胸脯道:“这算什么事,恩公你等着,俺这就给你弄来!” 临走,肖云锋又叮嘱他要动静小些,再与他约好了见面地点,身影也飞速溜进城中,消失在大街小巷里。 没过多久,两人就在约定的地点碰了头。 方远果真带来了马和衣服,效率很快,也没有惊扰到别人。 他看着肖云锋当着自己的面换了衣服,又纵马离去,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肖云锋一句:要去哪里,去干什么? 说白了,方远其实有点傻,平时大大咧咧的很有义气,从来不算计他人。 肖云锋之所以找他,也是在利用这一点,纵使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也还是这么做了。 眼下,得知炎阳镇里发生了什么事的自己已经等不下去,他必须找冯黑子问清楚,问清楚他和他背后的这些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现在,也只能先委屈方远一下,回头再向他道歉了。 纵马疾驰,一路向南。 心急火燎下,时间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中,肖云锋已经看到了炎阳镇外的巡逻兵客,速度丝毫不减,直直奔了过去。 远远的,对方开始聚集人手,手上冒着荧光,已经准备好应对自己,相信若不是他们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和他们一样,对方手上的符箓怕是早早就砸出来了。 到了他们身前,手上缰绳一紧,马儿抬腿嚎叫,停在了他们身前。 未等他们开口,肖云锋气势逼人道:“冯黢何在?” 几人相视一眼,缓缓散了敌意,既然能叫出冯黢的名字,想必也是内部之人了。 整支队伍中,除了范憎就是冯黢最大,而胡源只是宾客一样的身份,没有官职。还有一点。冯黢的身份在他们上上下下都是相当保密的,连他们自己也鲜有听闻。 一人行了礼,问道:“不知上官有何事吩咐,还请简单说道一下,属下好去传话。” 肖云锋厉声道:“事关机密,不可妄言,带我去见冯黢,或者让他来见我!就说我姓肖!” 那人回头使了个眼色,随后便有一人离去,钻进了城中。 没过多久,又见他快速奔出,身后多了一人正是冯黢。 肖云锋来之前,冯黢本呆在屋中正在养伤的关头,忽然被人打扰差点前功尽弃,心中强忍住火气问对方所为何事,为何如此冒冒失失。 随后,一听说有人来找自己,还说自己姓肖,哪还顾得上为这点小事生气,连忙从床上爬了下来。 一路上,冯黢心中五味杂陈,倘若来者真是肖云锋,他要如何面对? 直到他看到肖云锋的那一刻,口中还是情不自禁地兴奋道:“肖大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 肖云锋的脸上瞬间融化了,冯黑子还是那个冯黑子,这就让他放心多了。 下了马,两人亲切的来了个熊抱。 众人一看他们如此熟络,心中也散了疑心,各自又回归巡逻的队伍,顺便帮肖云锋牵了马。 肖云锋关心道:“伤好些了吗?” “不碍事。”冯黢心中一软,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炎阳镇中。 正如先前兵客汇报的那样,地上时不时的就有一具尸体倒在眼前,这些人连他们的尸首都不处理,就这么让他们暴晒在太阳底下,简直无情至极。 皱了皱眉,肖云锋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不能把冯黑子逼的太急,不然两人极有可能还没谈几句,就谈不下去了。 第一五四章 坐下 两人四顾一番,见身后并未有人跟来,随后一个闪身,钻入某间破旧的矮房中。 说是破旧,其实更偏向是荒废。 从屋里的陈设和四角的灰尘来看,大约月许前这里还是有人居住的,想必是炎阳镇军营由庸云弱的人接手之后,镇里人都住上的质量更好的房屋,所以这些旧的屋舍便直接闲置了。 屋内仅有一把椅子。 它孤零零的靠在角落,不知是被人遗忘还是被人刻意留下在此,在这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很是引人注目。 二话不说的,冯黑子上前一步拿袖子擦拭起来,等它稍微干净一些后,才利索地将椅子搬到肖云锋身前。 心虚道:“肖大哥,你坐。” 抬头,对上肖云锋的眼神。 那目光直勾勾的,不冷不热,让冯黢想起过去在伏云山时,肖云锋因为他们偷懒耍滑而训斥他们的场景。 冯黢觉得自己更紧张了,心想:肖大哥心里果然对自己有所不满。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 肖云锋深深看了冯黢一眼,没有坐下,也没有应他的话,无声息的走到了一旁,伸手摸了摸裂痕密布的土墙。 问道:“身上的伤好些没?” 肖云锋不坐,冯黢自然也不会坐,身影随着走动的肖云锋而转动,渐渐变成背对着椅子。 听到他一开口就是关心自己的伤势,心中的复杂情感也随之回转一些。 小声道:“好些了,范总管没有下狠手,只是小惩一番。” “只是?” 肖云锋低喝一声,猛然回头,双眸紧紧盯着冯黢,一脸的肃杀。 见冯黢垂下了头,似是不敢面对自己。 肖云锋又问:“是拜师学艺,还是寄人篱下?” “都有……” 说到这,冯黢大概明白肖云锋生气的原因了。 当初自己要走可没跟他肖云锋商量过的,一时任性、一时冲动,虽然结局还算不错,但也不知不觉踏进了某条不归路中。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白素生座下还没有一名亲传弟子,所以当他得知自己是多么特殊的存在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为此感到庆幸。 直到不久前,白素生找到了他。 希望他可以代表白素生,代表无垠君主向肖云锋发出郑重邀请,要求肖云锋表明立场身份,站在无垠君主这边。 那时,他忽然的就明白了。 自己有天赋、有毅力是一回事,最主要的,可能还是因为自己和肖云锋有着一层朋友关系。 很显然,他们利用了自己。 然而,冯黢从来都不是个没想法的人,纵使心里清楚白素生和范憎他们在谋划着什么,还是默默忍了下来。 他舍不得自己手中重新掌握的命运,想借此化作人中龙,一飞冲天! 他也知道,总有一天自己要面对肖云锋,也因此在数个日日夜夜中猜想过多种见面的场景,却万万没想到两人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见面——在战场上,彼此是敌人。 “坐下。” 心中轻叹,肖云锋走到冯黢身前。 脸上的表情依旧冷冷地,没有丝毫让步,逼的冯黢忍不住后退一步,坐在了椅上。 抬手,肖云锋掀开他的兵甲,先用内力检查了一番后,才扯开冯黢的上衣,对上那发黑的一圈。 双眼也随之骤眯,拳头禁不住握了起来。 冯黢的胸前,外皮的部分已被灼烂,上面漆黑的颜色根本不是淤血,而是如生肉烤焦了之后才会出现的一抹焦糊色。 范憎先前打出的那一掌竟然带着他的狂流之悟! 愤怒着,肖云锋默不作声的从衣襟中掏出一瓶药散,将它们道在左手掌心后,先用自己的无形锋刃削去了那一层焦皮,之后才对着伤口一吹,把药粉吹在冯黢的胸口。 这个过程自然不会太轻松,面对肖云锋又是削肉,又是上药的,冯黢自始至终一声不吭,表现的像个十足的硬汉。 接着,肖云锋又为他贴上一片膏药,小心帮他缕顺后才松下一口气,庆幸自己早有准备,不然还真不好解决。 嘴上忍不住道:“即便是这样,也能承受下来,是吗?” 冯黢沉吟了一会儿,随后鼓起勇气对上肖云锋的目光,重重点了点头。 人,总会成长的。 肖云锋从小就听她母亲说着这些,知道人是最善变的动物,也知道人是最聪明的智者。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不经意间,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想法,有所感悟,他们会随之成长,也会各自做出选择。 冯黢的选择,肖云锋说不出对错。因为他不是冯黢,不知道冯黢的心中是如何衡量这一切,就像他不知道范憎为何会这般下得去手一样。 两人沉默了许久,肖云锋终究放弃了心中的想法。 不再做劝他怎样怎样的打算,像往日和三小一起练罢武艺后,在茶馆里喝茶、打屁时那样,面色渐渐缓和下来。 随口道:“冯黢这名字,你自己取的还是他们给你取的?” 见肖云锋终于缓了脸色,冯黢心中忽然有种失望和悲伤的感觉。 隐隐中,他似是希望肖云锋可以大骂自己几句。 哪怕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光,说他现在走的路不对,不该杀镇子里的人,不该这样,不该那样……可以像往日在伏云山时那样,给迷茫的自己点亮一盏明灯。 然而,肖云锋没有这么做。 他沉默了,直接略过了,就像当年自己被人当做累赘扔在破庙时,他那无情的父母连一句话都不替自己说一样,完全将他放弃了。 心中忽的一疼,脸上还是柔和道:“是师傅起的,他说黑子是黑,黢也是黑,黢字多了个俊,以后能长成帅小伙子。” 说完,自己干笑两声,随后见肖云锋没什么反应,又快速沉默下来。 没有想象中的笑点,气氛仍是一如既往的乏闷。 肖云锋问:“师傅,是白素生吗?” “嗯。”冯黢应了一声,试着引起他的注意道,“其实师傅人也挺好的,他大多数时间都在传授我技艺,通过他这段时间的引导,我已经是一名气定期的弟子了。” “挺好。” 肖云锋脸上淡淡一笑,心里却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 先前他用内力查看冯黢的伤势时,已感受到他体内的功法依旧是自己传授的功法,而他的脚步,也不时会露出一些习惯,同样是自己传授他的步法。 第一五五章 敌人 功法是自己传授的,步法也是自己传授的。 那么这段时间来,白素生传授了他什么呢? 符箓? 凭白素生白玉世家的身份,传授这些会很难吗? 要知道符箓最主要是其炼制方面的本领,至于使用,但凡是内力、境界达标的人,都可以按部就班的随意施展。 更别提肖云锋擅自改良后的特殊符箓,连法决都不用掐捏,直接输入内力便能驱动。 肖云锋直言道:“符箓制作之法也传授给你了吗?” 冯黢摇摇头,自谦道:“师傅说我的内力还不够扎实,不足以维持炼制的条件。” 肖云锋又问:“那白家四相呢?” “也没有。” “我现在主要在练习各种符箓的搭配使用,还没接触到这等级别的符箓。”冯黢似是猜到了什么,顿了一下,又轻声道,“不过在练习期间我用多少符箓都没问题,范总管很大方,有求必应。” 肖云锋又是笑笑,没说什么。 一些普通符箓,能值什么钱,像先前符箓千士那一战,一眨眼下来,上万张符箓就甩出去了。 再像魏无垠这次赞助各个参加百门试炼队伍的符箓,那更是有着上百万张都不止…… 送给自己烧火都会嫌弃的东西,也就什么都不懂的冯黢会把它们当做一回事,其实呢? 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见到冯黢这样,肖云锋忽然有些不想管他了。 人各有志,但也要在追求至高点的同时,保证尊严。 人家明摆着是把你当棋子,偏偏你还愿意深陷其中,甘心被人利用。 不说别的,就说他的气定期境界……很厉害吗,进步很快吗? 尚术可是比冯黑子还要晚一步踏进入镜期,期间还因为根骨的原因出了岔子,又停了好多时日没有修炼,现在不同样是气定期的实力? 而且尚术也同样是以轻功见长,其在轻功方面的天赋比冯黢高多了,综合能力算起来,本领一点儿也不比冯黢弱。 如今,冯黢用着自己传授给他的功法、步法,一边勤学苦练,一边把功劳归功于另一个人…… 肖云锋真的有些看不下去了。 又闻到自己为他贴上的膏药所散发在周围的气味,心中甚至有些恼怒。 见肖云锋沉默久久,冯黢不知怎的,心中忽然想起白素生交代自己的话。 犹豫再三,口中试探到:“肖大哥,若是让你为无垠君主效命,你……” 说到一半,冯黢默默垂下了头。 他已经能感受到,肖云锋的眼神因为他的问话再次变得凌厉起来,那眯成缝的双眼他一次也没有见过,其锋利如刀,看的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肖云锋冷冷道:“是谁让你问的?” 冯黢沉默,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见状,肖云锋失望的摇了摇头,直接踏步朝屋外走去。 冯黢赶忙起身,问道:“肖大哥,你去哪?” “我要走了,你保重。” 冯黢着急道:“你就不能考虑一下吗,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不再是敌人了!” “敌人?” 肖云锋身影一闪,晃到冯黢身前,两人几乎头抵着头,连一公分的距离都不到。 肖云锋一字一顿道:“你说我们是敌人?” 冯黢咬咬牙,回道:“肖大哥,你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但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你我是站在对立面的。我不清楚你背后是什么人,有什么本事,但他们是在谋反,在残害百姓啊,他们肯定不是好人!” 闻言,肖云锋气势逼人道:“这又是谁教你的?” “不是谁教我的,是我自己说的。”冯黢眼睛躲闪了一瞬,倔强道,“肖大哥,听我一句劝吧,这是无垠国,是无垠君主的地方,我们不为他效力为谁效力呢?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我执迷不悟?” 正说着,外面忽然一阵骚动。 两人站在屋中,听到胡源以内力扬声道:“何人在此喧哗!” 冷笑一声,肖云锋脸上浮现一抹戾气。 深深看了冯黢一眼,说道:“现在的你,没资格劝我,换做过去的你还差不多勉强够格。” 说完,大步从屋中走出。 身上气势也随之迸发,直接将矮房震碎。 烟尘下,迷雾浓浓。 十数名符箓千士将房屋围了一圈,手中符箓已经接连拍在自己身上,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胡源眯着眼,看着厚尘中的两道身影。 一人是冯黢,另一人是…… “黄口小儿,纳命来!” 随着一声怒喝,肖云锋身后忽然飞来一道内劲。 一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范憎立马夹着手臂快速奔来,心中的怒火全部写在脸上,皱纹挤出一层又一层。 一个点落,身影猛然加速,紧随着自己甩出的内劲,落在肖云锋身前。 嚓地一声。 内劲被无形锋刃一切两半,它们擦着肖云锋的身子落在后方,将两座同样破旧的矮房轰然击塌。 紧接着,蓄力已久的一掌悍然挥出,带着无比的气势,连周围的尘埃也一并卷起。 肖云锋冷眼看去,鼻中不屑地一哼。 即将拍到身上的一掌,顿时如深陷泥潭般寸步难行。 肖云锋扬声道:“冯黢,之前他拍你一掌,我帮你砍了他的右手。现在他要拍我一掌,你敢帮我砍了他的左手吗?” 站在矮房的尘埃中,冯黢咬咬牙,一声不吭。 见状,范憎厉喝道:“冯黢!素生把你当做亲传弟子对待,你竟然私下与外敌相勾结,难道你是忘恩负义的杂种不成!还在那愣着做什么,快给我把他拿下,带他的头颅去面见君主!” “我……” 冯黢正迟疑着,眼前啪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 肖云锋收回手,凭借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范憎。 冷漠道:“既然你这么想要我的头颅,何不自己来拿?” 范憎被他反手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瞬间发红。 怒道:“黄口小儿,一身邪功,今日若是不杀你,假以时日,必将毁害天下苍生!” “哈哈哈!” 肖云锋放声大笑,看了眼冯黢,又回身看了眼胡源。 问道:“怎么,你们也觉得我这是邪功吗?” 第一五六章 白虎摄命 冯黢不忍心道:“肖大哥,听我的吧,只要你愿意为无垠君主效力,这些误会交给我,我来帮你处理!” 摇摇头,肖云锋叹声道:“冯黢,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到现在还看不清局势?他们根本就没有把你当自己人看待,只是在利用你,在借用你我的关系对我下手!” “如此明摆着的事,你还要装看不见多久?难道这就是你所追求、所向往的人生吗?” 肖云锋直言不讳的说着,说地听冯黢脸上顿时阴晴不定起来。 一旁,范憎冷笑道:“呵呵,果然是出身邪门,连说起话来都是一股妖言惑众的语气。冯黢,你莫要听他胡言乱语,素生待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倘若素生不是真心把你当亲人对待,又怎会如此细心陪伴你左右!” 说完,又觉身前空间更紧凑一分,定是这小邪魔在暗中发力,在惩戒自己。 忙向胡源求救道:“胡源!还愣着干嘛,快动手啊!” 闻言,肖云锋立马回头望去。 眼睛看向胡源,发现他正一脸得逞的表情看着自己,身影却是没什么动静,只是干愣愣的站在不远处,无动于衷。 随后仔细一感知,肖云锋才发现胡源的存在不过是为了误导自己,其真正对自己有威胁的则是另一群人。 眼睛向一旁扫去,透过几座破旧的矮房,借着墙体间的缝隙肖云锋发现了他们的身影。 数丈开外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更多的人手,他们口中念叨着,手上掐捏着法诀,手口之间皆是同步进行。 忽然,队首的一人向空中抛出四张颜色各异的符箓,它们无风自动、盘旋升腾,随着它们渐渐化作点点星光消失不见,众人口中也齐声大喝起来。 “四象穷途,穷途四象,四象皆在,听我号令!” 闻言,肖云锋脸上浮现一丝震惊,随后又面色阴冷起来,略有不屑。 背对着冯黢,口中向他问道:“冯黢,你可看清楚了,这就是白玉世家的四象符箓,连那些小小的符箓千士都有资格学会的东西,你竟然没有资格。” 冯黢死死盯着空中,心中不知有何感想,口中依旧闭地紧紧,谁的话都不想再接了。 天地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向众人眼前汇聚,强大又霸道的吸力将四周的天地之势疯狂吞去,连肖云锋这边的气势也随着法诀的念出被牵引走了几分。 直到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狂流之悟也随着空中的动静变得越来越难以维持,肖云锋手上一挥,断了对范憎的封锁。 值得一提的是,在范憎获得自由的同时,也放出一道锋刃斩断了他的另一条手臂! 嘶吼、斥骂,范憎的叫喊声怨恨又凄厉,与眼前的滚滚呼啸混合在一起,显得那即将汇聚成型的东西更加让人畏惧。 众人昂首望着,心中似是有所期盼,期盼的是什么,全场也只有被隐瞒在外的冯黢和本就是外人的胡源对此不甚了解。 肖云锋有幸在家里的典藏中看过相关介绍。 知道白玉世家的「四象穷途」乃是一种四象合一的特殊技法,其中包括了青龙震、白虎追、朱雀焱和玄武盾四种符箓,四象各有所长,本领不一,在使用之时往往会根据具体的情况,进行不用的召唤。 然而,这些人的境界还是低了一些,不仅需要这么多人齐心合力才能将「思想穷途」引导使用,连最终能召唤出来的四象是什么,也只能随机形成。 他们刚使出「四象穷途」的时候,肖云锋心里还对此有些震惊,想不到这些人已经掌握了如此高级的符箓本领。 直到他发现众人的真实水准后,又顿时变得不屑。 随机生成的四象,其实力必定不如主动召唤出来的四象强大,实力一层一层地削弱下,肖云锋还是有信心可以对付的。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很久也似是只有一眨眼的功夫,连肖云锋也仔细盯向空中,好奇他们召唤出的究竟是四象中的哪一只。 直到空中隐约传来阵阵虎啸。 远处的一群人顿时兴奋道:“白虎摄命!是白虎摄命!” 他们激动啊,是真心激动。 本来心里想着只要不是召唤玄武出来,其他三只随便哪一只都好,因为玄武根本不会攻击,召唤出来也只能帮他们保住小命,无论他们怎么指挥玄武,对待眼前的敌人依旧是无计可施。 而白虎就不一样了,这是四象里最能打的一个,具体有多能打,光听它的名字就知道了! 「白虎摄命」 白虎,摄命!连人的性命都能摄取,这肯定强的一塌糊涂啊! 怎不让他们激动! “嗷!” 狂怒的上空,回荡起一声怒吼。 似乎是在回应众人的欢呼,又似乎是在向另一个与自己抢夺天地之势的少年表达不满。 冷冷望着上空,肖云锋的身上渐渐浮现出一座冰莲。 多亏他身上所学的功法是五相回天功,肖云锋既不会因为内力消耗过大而疲惫,也不会因为内力补充不及时而狼狈。 一旁,刚刚在冯黢的帮助下止了血的范憎远远躲着,看着身前那熟悉的冰莲,心中又怒又怕。 想不到这少年上午才刚刚倾尽全力释放过一次狂流之悟,只过了几个时辰的时间又回到了巅峰状态,如此妖孽定是邪功傍身,此子不杀,天理难容! 眼睛朝冯黢一瞪,怒斥道:“先前我让你动手,你为何如此迟疑?” 冯黢垂着脑袋,不敢接他的话,手上不停用内力帮范憎稳住伤势,一点儿也不敢怠慢。 见他如此没用,范憎心里那个气啊,不明白素生怎么捡了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儿回来,真是白白浪费了他们这么久的心力。 “嗷!” 空中又是一声咆哮。 比先前更清晰,也更准确地冲向肖云锋所在的地方。 见状,范憎冷笑一声直接闪身远去,也不管冯黢如何,身影落在胡源一旁。 胡源看了一眼他的双手,脸上微微有些动容。 若不是眼前的敌人还没有解决,自己也已经变得一无所有,换做平时他定要一脸戏虐的笑话对方一番。 第一五七章 住手 装作一脸关心的样子,胡源向范憎问道:“还好吧,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 范憎恶狠狠的盯着不远处的少年,低声道:“这少年定是邪功傍身,不然不会如此妖孽!幸亏我已经早早派人回去搬救兵,估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赶到这里,到时候有素生亲自出马,我看他还能往哪逃!” 胡源轻嗯一声,对此不做评价。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出手,而是选择旁观,就是因为他心中一直有一股特别强烈的预感:少年会赢。 十几岁就步入狂流之境,还感悟到如此强大的狂流之悟,又为人冷静,处事不惊……思前想后,胡源总觉得这个少年太耀眼了,耀眼的连说他是邪功傍身都如同是在侮辱他一样。 胡源不像范憎,对少年有十分直接的仇怨,所以他冷静想了一下后,发现自己越想越不明白,越想心中疑惑越多。 终于,他做出了决定。 就这么冷眼旁观好了,让他们狗咬狗,反正咬的头破血流也与自己不相干,回头自己再见机行事,把握好分寸就行,说不定以后两人再相见,还能因为自己这一时的忍让换得什么特别的收获。 正想着,天上渐渐凝聚出一个身影。 纵使胡源是第一次见到,也一眼认出此兽的不凡! 威猛的身躯高达丈许,其四肢强健,嘴含獠牙,身上有黑白花纹层层相间,又伴有狂风怒啸在身体左右,一声狂吼震若奔雷,让人胆战心惊、色变惊魂! 肖云锋淡漠的看了它一眼,面对白虎接二连三的怒吼脸上无动于衷。 期间,他还来得及抽空看了一眼冯黢。 见他已经从自己身后离开,现在正如一条爱护主人的家宠般,紧守在范憎身旁。 自己等了这么久,就是希望冯黢能够站出来,期盼他能为自己说上一句话,或者主动站到自己身旁。 失望的摇了摇头,肖云锋的眼神也变得凌厉且坚定。 没想到啊没想到,冯黢为了那根本没有指望的未来,连自己这个正在面临着生命危险的大哥也可以选择视而不见。 心中一狠,身上气势再次猛增,冰莲也随之更加夺目,比白虎的躯体更加耀眼几分。 它一边迸发着耀眼流光,一边狂吸天地之势,势与白虎争夺这一方天地的最终归属权,不死不休! 见这小人儿如此挑衅自己,白虎当场发出一声怒吼,丈许身躯快速一伏一起,顿时以不可阻挡的威猛之势朝少年猛扑过去! 身影还未落地,双爪已在空中飞速挥过,两道狂风接连凭空卷出,连其身下的屋舍也拦不住其分毫,被狂风瞬间摧毁! “哼。” 见它来势汹汹,一上来便对自己痛下杀手,肖云锋冷哼一声,对此不闪不避。 身上冰莲直接分出三片花瓣,分别迎上两道狂风和白虎的硕大身躯,其去势比狂风更快,动静却微弱无比。 场中,只听见一道轻轻的风声,两道怒卷的狂风眨眼间便被冰莲的花瓣击溃消散! 随后便听到一声更为盛怒的狂吼,是在肖云锋的控制下将三片花瓣主动化作数道锋刃,毫不留情地狠狠将白虎射穿! “吼呜……” 听闻白虎如此凄厉的惨叫,下方本以为自己这边能稳赢的众人,顿时面色大变! 连忙打起了精神齐声掐捏起法决,将一张张四象符箓打入空中,助白虎稳固身形。 然而,已经不再需要借机试探冯黢的肖云锋,又怎会像先前那般任由他们继续下去,身上再次分出数片花瓣,直接化作锋刃朝众人飞射出去。 期间,一座座矮旧破烂的屋舍也被锋刃迅速击穿,手掌厚的土墙宛如薄纸一般,根本阻拦不了锋刃丝毫。 见肖云锋竟敢伤害自己的信徒,白虎再次狂怒! 黑白相间的毛发凌乱抖动,怒吼着张着血盆大口,脚上直接御着风飞速朝肖云锋奔来。 这次它没再挥出什么狂风,而是直接来到肖云锋身前一掌拍了下去,其掌心汇聚着一个漩涡,包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在不停翻转! 此时,肖云锋正闭眼控制着锋刃的走动,刚追寻到那一群人的身影,忽觉一道凶狠暴戾的气势朝自己奔来,顿时双眼一睁,直直瞪向白虎! 下一刻,白虎的巨掌从天而降! 众目睽睽下,肖云锋被它直接拍在身下,身影由一道变成一块,再由一块变成一团,最后如同一瘫烂泥般,被其尽数压在土中! “轰!” 身前出现一块宽过三丈的巨大深坑! 白虎这一掌做蕴含的威力,几乎可以平移一座小丘! “好!” 范憎大喜,脸上因为过于激动而涨地通红,若不是自己断了两条手臂,他定要鼓起掌来,为身前的白虎尽情欢呼! 一旁,胡源微微皱了皱眉,此时的他凭借自身的狂流之悟还可以略微感受到,身前这块土地的天地之势并未有所变化,其仍旧由两个强大的主体在各自进行吸引,就像少年先前与白虎抗争时那样,形成了两个极端。 眼角的余光偷偷向冯黢扫去,看到对方没有什么变化的脸色,更加认定了心中的想法。 那少年,依旧安然无恙! 先前白虎那一掌所拍下去的,只是他用某种法子所做出来的障眼法,大家都被他骗到了! “啊!” 远处,有人正在惨叫! 胡源立马转移目光朝人群看去,一眼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疯狂清扫着数名符箓千士! 他只是抬手一挥,就有数人痛呼并倒下,众人的生命仿佛本就是属于他一般,随意间想收便收! “孽种!住手!” 范憎大喊一声,心里还未来得及做出判断,身影便本能般地快速闪去。 这都是他多年的心血啊,再杀就真的全玩完了! 身后,后知后觉的白虎也跟着一声怒吼! 先前它一掌将小人儿拍成了碎泥,正洋洋得意地等着自己的信徒对他膜拜,忽然感觉身子一虚,如同快要消散一般,实力也变弱两分,紧接着就感受到另一股熟悉的气势出现在自己身后! 那身影当真与自己刚刚拍死的小人儿一模一样,他竟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还对他的信徒大打出手,害的自己将要神形俱散! 第一五八章 吃里扒外 硕大的身躯丝毫不显得沉重,健壮的四肢在空中急速奔腾。 怒吼着,连带着狂风在身后一同呼啸,白虎每踏出一步就有一卷狂风随之扇出,白虎每跃出一步就有一座矮房被它强行踩塌! 迫切又愤怒的气息在空中肆意飞舞,那一声怒吼连人的三魂七魄都能吓散了去。 原本还在狂奔的范憎连忙将速度激增,脚上飞速在墙上一蹬,把身子弹到一旁。 看着那比自己整个人还要粗壮几分的后腿猛然踩在自己身侧,心里惊呼:好险好险……差点被它一脚踩死! 紧接着,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大气,惊魂未定的范憎已经看到气势汹汹的白虎飞身到了少年身前! “杀了他!” 范憎大吼一声,几乎把肚子里的空气一口气咆哮干净,多年心血就这么毁于一旦,这少年不死他将永不心安! 同一时刻,白虎也再次发出一声巨吼。 丈许高的身躯向空中奋力一跃,连天空也被它遮住一片,白虎毛发乱舞、血口喷张,双掌并作一排齐齐砸向地面,势要将小人儿一次了结! 肖云锋抬头快速扫了一眼,眼睛只看到白虎两掌中的漩涡因它的怒火而变得更大、更急,一左一右地如两面巨锅正向自己快速罩下! 手上脚上却是不曾停歇,哪怕白虎的一双巨掌即将从头顶拍落,他仍是极速奔闪着,用锋刃对这些符箓千士进行快速收割。 一时间,眼前这边天地也仿佛变得缓慢。 符箓千士的惨叫声和白虎的咆哮声混合在一起,连带着呼啸的狂风声和矮房倒塌的轰隆声也跟着富有感情起来。 众人屏住呼吸远远眺望,心中满是期待,不知白虎这一次能否将少年一举拿下! 远处,胡源脸上的神色接连变换,其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悄悄地主动与冯黢谈起话来。 “轰!” 身前一声巨响! 众人只感觉眼前的区域猛的一震,便看到原本还建有矮房的地方已然被白虎一掌拍成一座深坑! 心中还未来得及震惊这一击的强大,下一刻,空中再次荡起一片尘埃,轰轰轰地,竟是因为这一击的波动,连其周围数丈内的房屋也一并被其震塌! 滚滚烟尘向四面八方扑去,众人快速抬手挥了挥将眼前的烟尘扇去一旁,同时各自盯着前方眼睛转个不停。 有人问:“谁看到那少年了?” 一名未来得及参与进去的符箓千士接话道:“没见到啊,可能被震死了吧!” 那人提醒道:“别掉以轻心,他先前能轻而易举逃出,这次也很有可能就……” 话说一半,声音噶然而止。 肖云锋站在他身后轻轻摇头,脸上似是有些惋惜。 小声道:“下辈子,记得再小心一些。” 伴随着噗的一声,那人胸前的衣甲忽然掉落一片,身子软软倒在地上,许久后才有血迹缓慢渗出…… 众人张着嘴,抬手指着少年。 嘴里“你……你……你……”个不停,吓得说不出话。 忽然,空中似乎是有什么划过。 肖云锋闭眼、回身,开始搜寻下一批敌人,脚步刚踏出一步,身后一具具身影便在同一时刻无声无息地瘫倒在地。 “孽种!邪魔!” 范憎痛呼着,双眼瞪大如牛眸,胸口也因为心中剧痛,气地急速起伏。 任由他骂着,肖云锋缓缓从他面前走过。 他就是要范憎如此耻辱的活着,就是要冯黢看清楚,让他知道自己跟的是什么样的人,其真正的实力又有多么卑微。 远处,攻击再一次落空的白虎忽然发出一声哀鸣。 不知它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沮丧,还是因为这些信徒的死亡而感到悲伤。 抬头望天,脚步徐徐波动起来,身影爬升到一个凡人难以达到的高度,仰天长啸…… 望着哀鸣的白虎,胡源轻轻叹了口气……事情的发展与他心中的猜想果然一样。 这少年如此年纪便有此等本领,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轻易被人灭杀,更何况空中的白虎只是一群气定期的武客临时用符箓召唤,哪怕它体内聚集了符箓本身的力量,其实力又能有多少呢? 白虎的神智终究还是低了些,不然攻击手段再多一点,可能还有一线胜的希望。 抬头看向冯黢,双眸中的目光意味深刻。 冯黢看了看他,暗自咬了咬唇,犹豫再三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肖大哥!” 脚步快速跑去,很快与胡源拉开了距离,到了肖云锋身前又转为慢走,脸上也勉强堆起了笑。 开口道:“肖大哥,我错了……你带我走吧,我不会再与这些人来往了。” 应声止步,肖云锋回头看向冯黢,直直站着。 若是可以的话,他多么希望冯黢口中说的是真心话,这样他就能狠狠上去抱住冯黢,说上一句“欢迎回家”。 可冯黢是在骗他! 那假装出的悔意堆在脸上,如同黑市里的商人般,虚假的让人恶心,让他越发的失望。 肖云锋就这么冷冷看着他,看着两人间的距离随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的接近,很快地就只剩下几米的距离,心却仿佛隔了数百上千米。 范憎脸上一怔,怒的浑身颤抖起来。 大吼道:“畜生,你怎敢!” 话音未落,身影已快速奔来,远远的就释放出一股逼人气势,其目标不是肖云锋竟是冯黢! 见状,冯黢一脸悲痛道:“范总管,你快快住手吧,这里没人是我大哥的对手,再斗下去对谁都不好!” “你闭嘴!”一边跑,范憎一边痛斥着:“想不到我范憎的手下竟然出了你这种吃里扒外的畜生,枉我和素生对你一片真心实意,把你当亲人看待!好,既然你不讲情,也别怪我狠心,今日素生不在,便由我来帮他清理门户!” “纳命来!” 怒吼着,身子朝冯黢直直奔来,瘦老的身躯没有一只手臂,看起来甚是滑稽。 眼看着到了冯黢身前,范憎仍是好不减速的奔着,脚上也未有任何变化,似是要将冯黢狠狠撞飞。 肖云锋冷眼相看,他倒要看看这一老一小的能演出什么戏来。 心中越发的为冯黢感到可惜,想不到他为了对付自己,已经堕落到连这种下三滥的把戏也情愿拿来用了。 第一五九章 悲哀 一老一少的身影越发的近了。 肖云锋冷眼看着,心中渐渐也有些动不安定起来。 范憎怎么还没停,他是要动手还是不要动手? 莫非他真要向冯黢撞去? 冯黢你快躲开啊! 该死! 身影一闪,抢先一步来带冯黢身旁,手上抓住他的衣角向后一扯,一把拽到身后。 眼前,范憎披散着头发肆意怒吼着,他已经完全失态,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穿的人模狗样的臭疯子,完全不要命了。 仓促间,肖云锋悍然拍出一掌,掌心击中范憎的胸口直接将他打的吐血,连他用内力封锁住伤口的双臂也被这一掌震到,各自滋出血柱,很快便将肖云锋的衣甲染的鲜红。 下一刻,三人接连撞在了一起。 肖云锋被冯黢连累了一下,脚上一个没站稳同冯黢一起被范憎扑倒在地。 范憎哈哈笑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终于打到这少年了,虽然代价付出的有些惨痛,可他就是打到了! 一脚将范憎踢开,肖云锋快速起身。 忽觉身后有风在呼啸,连忙腰间一拧匆匆避开。 嘶拉…… 匕首划开衣甲,一道细长的伤口当即裸露在外,很快地便将肖云锋的内衬染红一片。 “冯黑子!” 肖云锋大喝一声,心中再也止不住的愤怒,竟是一激动连冯黑子的新名字都忘在了脑后,直接喊出了他的原名来。 冯黢回吼道:“肖大哥,你快住手吧!别再逼我了!” “滚开!” 大手一挥,直接一掌将冯黢拍飞,又因为这一举动的幅度太大,再次扯到了腰间的新伤。 肖云锋退后两步,不敢相信的连连摇头。 伏云山下数个年头,自己一点一点的把他从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屁孩带到如今这幅模样,又是传授他高级功法,又是传授他高级腿法…… 到头来,他竟能向自己反手捅出一刀! 他怎么忍心! 喷出一口鲜血,冯黢捂着胸口道:“肖大哥,我求你了,你就收手吧……已经有这么多人因你而死,你究竟还要杀多少人!” 冷冷看着他,肖云锋抬手在腰间快速一抹,临时用内劲制住了鲜血的溢出,缓解它的伤势。 深深吐了几口气,这才感觉自己的内心稍稍平静了几分。 命运,命运…… 肖云锋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这就是他的命运,这就是冯黑子自己的命运,试着以这毫无根据的说法来说服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再怒下去…… 然而,这在绝对的心痛面前根本没用! 惨笑一声,肖云锋自嘲道:“冯黑子,我们之前是有三个月的时间没见了吧,三个月……呵呵……连普通胎儿在娘亲的肚子里都不会有什么动静……可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你是成年人啊,已经有自己的思想能够为自己进行打算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更不是别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的年龄啊!” 短短几句话,已经说的冯黢泪流满面。 冯黢捂着胸口,换做双膝跪地,手上捂着肖云锋亲手为他贴上的膏药,心中更加觉得疼痛起来。 无比悔恨道:“肖大哥,我……” “不,你不用再说什么。” 肖云锋打断他,摇头道:“我不是你的肖大哥,你也不是我的谁,我所认识的冯黑子已经死了,请你不要再玷污他分毫。” “他在生前是一名十分在乎朋友的人,会冒着生命危险为朋友挺身而出,连身中毒镖也能一直隐忍下去,比你这种只会背后下刀子的无赖好到了天上去!” 冯黢眼神一暗,想起伏云山的那个傍晚。 是肖云锋在紧急关头拿出了神丹,这才为自己续了一命…… 可同一时刻,脑海中又想起另一个声音:“冯黢,你别轻易被他骗了,若他真的这么在乎你,当初又怎会让你先进去探路?他明知道里面有危险还让你们进去,就是说明你在他心中还不如尚术重要!” “不!不是的!”冯黢大喊着,脑袋也深深埋在地上。 他摇晃着脑袋,嘶哑道:“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选择自己的人生,我不想就这么随意放弃,因为这是我一步一步走出来,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人生啊!” 直直此刻,冯黢仍旧不肯悔改,天真的以为他现在得到的就是自己选来的。 失望的看了冯黑子一眼,肖云锋抬头望向了天。 空中,白虎依旧在不停哀鸣着,似是一个失去亲人的孤宠在无力的呼唤。 冯黑子连人生是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就这般死抓着不放,连眼前发生了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就这般做出了选择。 肖云锋真心替他感到悲哀,替他感到可惜。 开口问他:“到现在你还觉得是我杀了这么多人吗?” 冯黢低声啜泣着,半天没有再说一句话,立场不同思索的结果也有千差万别。 他不敢再说什么,好像他说什么都是错,只有肖云锋的话才是对的,一定要骑在自己头上。 良久,肖云锋才继续道:“然而这在我看来,是有这么多人要杀我,却又因为技不如人被我反杀了。” 回头看了胡源一眼,见他依旧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而一旁的范憎已经奄奄一息,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喘着气,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 冯黑子依旧没有反应。 可肖云锋知道,他一定听清了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没有做出应对的选择…… 既然如此,你便好自为之吧。 离别的话,说在自己心里。 肖云锋缓缓转过身,直接朝炎阳镇外走去。 途中他看到自己骑来的那匹马,此时也已被倒塌的房屋砸死过去,害死它的是一根又小又细的麻绳,不是它本来就有,而是后来的符箓千士为它所系。 抬手抹下它的眼皮,肖云锋继续朝镇外走出,脚步莫名的沉重,每走一步都掀起一层灰尘。 空中,哀鸣久久的白虎发现了正在离去的肖云锋。 经过这半天的拖延,它的身影也变得更加模糊,所以它才飞到上空,想让自己的信徒可以看到它,为它加持一份薄力。 可如今,一个回应自己的信徒都没有。 白虎再次朝天发出一声巨吼,吼声中满怀着愤怒和不甘…… 第一六零章 俺来了 此时,距离炎阳镇不到数里处,有一队人马正朝着炎阳镇的方向赶来。 队首处,一名兵客向身旁官客请示道:“大人,是白虎的吼声,我们要不要……” 官客沉吟了一瞬,吩咐道:“留几人为我护法,其余人加速前进。” 兵客应了声,立马安排起来。 很快,上千人的队伍便分成两批各自行动,一批继续由人带领着向炎阳镇奔去,另一批则只留下十几名兵客,快速围在了官客四周。 众人走后,官客坐在马上昂首望天。 一双鹰眸凌厉有神,一身青白官衣无风自动! 忽然,他眼中迸发出一道精光直直射向空中,远隔千百米外正中天上的白虎! 感受到熟悉气息的白虎还未刚刚兴奋起来想要朝他轻吼一声打个招呼,精光就直接钻入它的身体消失不见,随后意识一空,直直愣在了空中。 白素生坐在马上,眼中迸发着白光。 如今他已经通过秘法将神志投在远处的白虎身上,正在借用白虎的身体来查看眼前发生了什么。 尸骸,遍地的尸骸。 破旧的炎阳镇中,除了尸骸就是倒塌的房屋,其中还有两个巨坑颇为显眼,白素生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所附身的白虎所做出来的杰作,白虎定是与人大战过,但从它的吼声来看,结果好像不太乐观。 快速扫视一眼,没时间把目光停留,碍于秘法的局限性,再详细的部分白素生已经无法看清,时间也非常有限。 最后把目光回到白虎本身所面对的方向,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一个渺小的身影正在慢步前行。 那人就这么独自走着,身上好像只穿着一身内衬。 白素生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不知道对方是何人,可他还是可以凭借自己多年来抓捕贼人的经验,断定对方定然不是自己人! 单手快速掐捏,口中振振有词。 空中白虎的身影顿时飞速扑下,朝着慢步行走的孤影追赶过去。 全速前行下,白虎所携带的风啸声可想而知。 肖云锋回头一看,立马警惕起来。 先前,他本以为这忽明忽暗的白虎很快就要自行消散了,便没有理睬,想不到自己走了半天后它又突然发力,疯了一样的朝自己扑来。 冷哼一声,再次聚集一朵冰莲,肖云锋也懒得用锋刃与它纠缠,直接将整朵冰莲射入空中。 另一边,白素生看到对方如此直接的出手反击,心知自己猜的没错,这人果然是他们的敌人! 掐捏法决的手由一只换作两只,手指不停舞动,速度快的令人眼花缭乱。 一旁负责护法的众人面带震惊的目目相觑,心中不断猜想自家大人是遇到了什么样的强敌,竟然要如此郑重其事的动用两只手来掐捏法决! “爆!” “爆!” 几乎同一时间,肖云锋与白素生各自一声大喝。 两人皆是想一招将对方击溃,直接把自身所能控制的能量一口气震爆! 从白虎身躯中极速脱离,再次收回神识的白素生尚不知眼前情况已经如何。 飘着长须的脸上神情庄肃,口中立即下令一声:“走!” 率先从马身上飞落,凭借轻功跑了出去。 出尘期的高手,已经可以更进一步的借助天地之势,其轻功只要不算太差,至少都会比骑马还要快上一分。 远处,肖云锋拖着浑身是血的身躯正十分费力地从坑中爬出。 先前那一爆,实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毕竟他怎么也没有猜到,以这只白虎的神智竟会做出同归于尽的举动。 并且在白虎临爆功前,肖云锋还清楚的听到一声极不情愿的吼叫,从此可以猜测,白虎本身并不愿与他同归于尽。 莫非是有人在隔空操控,莫非来了一名实力远胜自己的武客? 想到这。 浑身是血的肖云锋再也顾不上自己的身躯有多痛苦,哪怕自己的四肢已经因为先前那一爆被震得软弱无力,他就是爬也要向与炎阳镇相反的地方奋力爬去。 身后,渐渐已经能听到马匹在嘶吼。 不是一匹,也不是几十匹,肖云锋头也不用回就知道那是上千匹马在同时狂奔! “呼……呼……我怎会在这里倒下……” 多亏得肖云锋体内上上下下有着无数个假丹田,此时才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已经能在五相回天功的支撑下,感受到自己的手指正在逐渐恢复力量。 一步…… 再爬一步…… 肖云锋的手指终于够力量抓在土地上,其前进的速度也翻倍递增。 然而,这在他身后的那群兵客看来,努力爬行的肖云锋似乎和原地踏步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加速狂奔着,朝着肖云锋直直奔来,手中符箓已经开始闪烁,丝毫没有轻敌。 就在双方只相距几百米时,肖云锋前方忽然又想起一阵马蹄声。 那声音孤零零的,清晰又欢快。 比起身后同时狂奔的数千匹战马几乎要把土地震断一般的骚乱声来,这孤零零的马蹄声听在肖云锋耳里,简直宛若天音。 “恩公!” 方远大吼一声,赶忙从马身上翻下。 一个跪地扑到肖云锋身前将他捧在自己怀中,见他浑身是血,脸上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心里悔恨自己怎么就这么傻,早知道恩公是要孤身前往这里,他死也不会帮他弄什么衣甲,弄什么马…… “恩公!俺来了,是俺来了,能听到俺说话不?” 方远帮他擦拭着脸,想帮肖云锋把他英俊的脸庞露出来。 可肖云锋脸上的血水早已和地上的灰尘混在一起,不是硬的擦不动,就是越擦越混…… 见是方远,肖云锋身上不知从那里挤出来一点力气。 艰难道:“走……快走……” 方远应了一声,一把将他抱起,脚上一跺直接飞上了马身。 双腿一夹:“驾!” 眼见上千人的大部队已经越来越近,方远再次在心中自责,自责自己为什么这么傻,明知道身后有追兵,为何不一上来就带恩公回去! 一边单手牵着缰绳,一边不时帮肖云锋把身体扶正,方远心中不断祈祷着,希望身下的马儿能爆发一下,把恩公送到安全的地方。 第一六一章 敌人无情 上千名好不容易赶上来的兵客们见对方忽然被人接走了,脸色接连变换,想不到事情又变得麻烦起来。 随着队首的兵客一声令下,位于前排的几人纷纷将手中的符箓砸了出去,顿时有各种火箭、冰锥之类飞速向前方射去,在天空画出一个个长长的弧。 比起先前跟随范憎的那批符箓千士,这些人的水准更高,准备也更充足。 是白素生临时找魏无垠借用,乃是魏无垠自己的私人队伍,实力仅次于符箓百士几分。 一轮抛出,见符箓仍旧跟不上对方的身影。 千人的队伍中渐渐分散开来,给几名身背弓箭的兵客让出来一条路。 他们策马扬鞭、加速奔驰,身影逐渐越过队首成为新的第一排。 待到距离估测的差不多了,几人从肩上把弓卸下,满弓、蓄力,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丝毫不拖沓。 嘣! 他们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松开了弦,长久积累的丰富经验告诉他们,这一刻就是最适合出手的时机! 满弓下的箭矢转瞬即逝,它们带着呼啸声一个眨眼就飞出老远的距离! 众目睽睽下,数支箭矢均准确的命中对方,从他的身后刺入,随后毫不留情的深深没入其中。 方远闷哼一声,脸上毫无动容。 他依旧单手牵马,单手搂着肖云锋,纵使背后奇痛无比,身体一点儿也不敢乱动,尽量使肖云锋感到舒服。 射了箭的人见对方身中数箭后身躯依旧坚挺在战马之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手上再次立起了弓,想要补上一箭。 可下一刻他们就纷纷停住了手,连身下的马儿也被他们强行勒住,停在了只相距对方百米多的地方。 前方,正有一人纵马向这边迎来。 队首几人相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手上频繁闪烁起微光,已经为自己用上了符箓。 不接近,也不撤退。 是因为他们认出了对方怀中的武器,一柄细长如棍却带有剑柄的奇特剑鞘。 这人出现在这里,还不能直接说明什么,他们要在此地观察一下再决定是否继续追击。 方远比他们更早看见来者。 他拖着痛苦又疲惫的身躯,眼睛也已经渐渐睁不开太多,身体不时轻抖一下,随时都有可能昏睡过去。 突然,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人长什么模样他已经无力看清,不过他记得这件衣服和对方怀中的武器,就在不久前那人刚站在平元城外的高楼上宣布了自己的身份,他是幻剑门的…… “快救肖……” 这一声嘶喊,用出了他最大的力气。 来者还未等他说出后面的部分,一听到“肖”字顿时从马身上跃下,身影如流光般连连闪动,半个呼吸的功夫就到了两人身前。 直到他看清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裘天海禁不住惊呼道:“肖小友!” 说着,连忙伸手向他腕上搭去,手上内力源源不断地向里输送,一边帮他稳住伤情,一边查看起肖云锋的伤势。 只见肖云锋体内各处的经脉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其整体看起来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内力反震所造成。 大概是因为经脉受到了一股承受不住的力量,这才把体内的血气纷纷逼出了体外,以此来缓解经脉本身的压力,达到一种平衡。 如此做法,定然不是经脉本身就能自主完成。 想必肖云锋是在最紧要的关头迅速做出了决断,这才以暴血为代价,避免了经脉暴裂的风险。 震惊肖云锋能够如此果断作出决定的同时,裘天海心中更感到一股盛怒! 语气冰冷道:“是谁做的?” 方远还想说些什么,可他已经没了力气,身影往旁边一栽从马身上落了下来…… 他这一倒,连肖云锋也跟着从上面跌落。 裘天海连忙一手拿剑,一手接人,手上幻影连连,仅凭一只左手便以寻常人根本捕捉不到的速度将两人稳稳接落在地。 脚落了地,方远似是又变得清醒一些,坚强的站稳了身子,不给对方增添麻烦。 裘天海将肖云锋放倒在地上,让他可以舒服一些,心中已不再担心他的伤势,知道他正在依靠自身的高级功法在进行自我修复,只需要一点时间就可以回复过来。 再一转头,见这名护送肖云锋的兵客摇摇欲坠的,想要接着扶他躺在地上,下一刻神情直接变得愤怒。 直到此时,他才看到兵客背后竟插着数支箭矢,其身上的伤口因为骑马时的抖动撕裂开来,身后的衣甲也早已染的鲜红。 这兵客已经没救了。 盛怒中的裘天海,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这么一件事实。 一把抽出幻天剑将对方身后的箭尾齐齐削断,又帮他坐好,靠在卧躺下来的马上。 人有情,兽亦有情。 而敌人无情。 裘天海看向不远处的兵客,一眼便揪出那背负着长弓的几人。 尽管对方有上千人之多,自己这边却只有他一个,裘天海仍旧毫不犹豫地手持着幻天剑,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 “撤!” 身前,已有数道声音在不断催促。 他们显然看得出来,裘天海是带着怒意向他们走来,若是那眼神也可以杀死人,他们早在对方向这边看来时已经死了无数遍了。 仓促中,有人发现裘天海的身影忽然不见了! 口中连忙提醒道:“小心!裘天海过来了!” 下一刻,他身前某一片区域里竟如切菜般齐齐倒下一片,同时也看到裘天海持剑立在其中的身影,眼神正看向自己这边。 因为有符箓在加持,想要一击毙命这些人,比一击毙命金灵帮的那些寻常武客要难得多。 盛怒之下,裘天海凭借高深的步法和绝对的实力在人群中不停闪现,每落过一个点就有大批人马齐齐倒下,转眼已灭掉数百人! “差不多了。” 眼看上千人的队伍只剩下一半不到,裘天海脸上忽然变得平静,准备施展自己的狂流之悟把他们一次性了结。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虎啸,毫无防备的就出现在自己身后几丈之外。 说时迟那时快,手中幻天剑接连变化,抢在裘天海回身之前就甩出数道剑气,直直朝白虎飞去! “嗷呜……” 白虎一声悲鸣,极不甘心的被剑气直接轰散。 直至它的身影完全消失,裘天海才回过头来看向来者。 而此时,他的剑早已指向另一个方向,那里莫名变得一片死寂,毫无生气…… 第一六二章 这字你可识得 “裘剑客,你不该杀他们的。” 身前,从远处赶来的白素生脚步越走越慢。 随着裘天海杀的人越来越多,直到他一剑了结了数百人,白素生脸上的表情由庄素变得冷静,平静的如同湖面一般毫无波澜。 “该不该杀谁,还轮不到你来指点。” 冷冷看向白素生,裘天海的脸上浮现一抹鄙夷:“堂堂白玉世家的惊世天才,什么时候变成了魏无垠的走狗?听说白玉世家已经将你从家谱里除名,不知这事是江湖传闻,还是真有此事,在下可是一直都好奇的很。” 面对裘天海的冷嘲热讽,白素生脸上仍旧毫无动容。 眼睛看向裘天海身后,看向他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和马的尸体,密密麻麻的错乱在自己眼前,多的让他分不清哪个人和哪匹马是一起的,也多的让他看不到这一片尸体的后方,有一名浑身是血的少年和一名奄奄一息的兵客。 他问:“上千人的生命在裘剑客眼里就这般不值一提马?难道裘剑客苦苦习武、修炼,直至有了今日这般成就,就只是为了仗着出尘期的境界和幻天剑的锋芒持强凌弱吗?若真是如此,请恕白某不敢苟同;若不是,还请裘剑客给白某一个交代。” “交代?你管我要交代?” 手上幻天剑一甩,在身前用剑气写出一个肖字。 裘天海问:“这字你可识得?” 肖? 世间无数字中,白素生熟悉的字多了去了,但要单说一个肖字,它能排在前列。 眉间一震,沉声道:“有话可以直说,裘剑客不必和白某拐弯抹角。” “看来你是识得了。” 裘天海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再问道:“既然识得,还敢纵容手下对他下了狠手?看来,不是你白素生已经忘了白玉世家是谁一手保住,就是魏无垠高位坐久了,连最后的命根子都不想留着了。” 见他说的云里雾里,白素生眉间一紧,心中已经有所猜测,有了不好的预感。 脸色郑重道:“裘剑客还是把话直说了吧,再这样耽误下去,浪费的不只是你我的时间。” “好!”裘天海冷哼一声,问道:“肖云锋可是你伤的?” 闻言,白素生面不改色道:“不是。” 见他否认,裘天海自是不信,目光逼人道:“当真不是?” 白素生解释道:“白某本在屻江城里做事,来到此地只是因为收到上面的求助,需要带人前来支援。至此,白某只看见裘剑客杀了我手下上千名兵客,其他一概不知。” 裘天海大笑一声,讥讽道:“好一个一概不知。” 见白素生如此嘴硬,裘天海也懒的再与他废话,一个舞花将手上幻天剑收入剑鞘,双手抱于怀中。 随后直接转身,不再搭理白素生分毫,背对着他大步走去。 眼下,肖云锋这边还生死未卜,虽然自己已经简单查看过他的伤势,但谁也不知道这看似没什么事的伤,还会不会突发出什么意外。 他有出尘期的实力,白素生也有,他有幻天剑相辅,白素生也有白玉世家的符箓可以依仗。 两人若是真要大打出手,恐怕没个数十上百招做铺垫,根本不会分出个谁高谁低。 拖延时间,裘天海自认现在的情况是不适宜,所以他纵然知道事情已经闹大,还是要忍住心中的冲动,不与白素生有所冲突。 见他就这么走了,白素生心里反而急了。 先前为了向魏无垠展示实力而让范憎亲自带出去的三千名符箓千士,一夜之间,竟然连平元城的大门都没有看到就差点全军覆没。 之后收到范憎的求救信,亲自出面向魏无垠借了千名预备级别的符箓百士,临出发还向魏无垠再三保证,必将旗开得胜、所向披靡。 想不到自己亲自带队下,还是闹了个全军覆没的结果。 四千多人,其培养下来所动用的人力、财力怕是拿去培养四万名普通兵客都绰绰有余,如今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前后栽在他们手里,这该如何向魏无垠解释?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能否告知,肖小友伤势如何?” 见白素生到现在还在装模作样,裘天海心里对他鄙视之极,也越发的为他感到悲哀。 随口道:“伤不致死,但也差不多了。” 走回肖云锋身前时,肖云锋已稍微清醒一些,尽管身体还是动不了分毫,但他的双眼已经明显变得有神。 见裘天海向自己走来,肖云锋试着撑了撑身子,看得裘天海连忙制止他,生怕他因此加重了伤势。 肖云锋,肖清途,纵使肖家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隐于山林,但其背后由卫鸢亲自编织的庞大人脉还是让人感到畏惧。 也正是碍于这一点,裘天海才会因为肖云锋受伤变得如此震怒。 倘若肖云锋真在自己眼前出了什么事,事后肖清途发起火来,广邀天下豪杰帮他讨个公道,其规模之宏大很有可能比庸云弱与魏无垠之间的争斗还要激烈几分。 到那时,就不是眼前这区区上千人便可以弥补的了…… “走吧,先回去再说。” 将自己的马儿牵到肖云锋身前,裘天海小心翼翼地把他搀扶起来。 期间,他发现肖云锋一直盯着方远,嘴巴数次微张,似是想要开口说话。 抬手按在他的胸口,裘天海一点一点地帮他渡了些内力,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肖云锋剧烈咳嗽一阵,随着几口黑血被他吐出,人又变得精神一些。 缓缓舒了几口气,肖云锋问道:“他怎么样了……” “活不成了。”深深看了他一眼,裘天海摇摇头:身上中了数箭后,又因为骑马时的震动进而扩大了伤口,再加上失血过多,其本身实力也稍稍平庸……” 叹了一口气,裘天海也略显可惜道:“总之,他是活不成了。” 撇开裘天海的手臂,肖云锋一点一点向方远挪去。 裘天海几次想要搀扶都被他一一推开,只好紧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跌倒下去。 第一六三章 方远走了 见肖云锋向自己走来,半歪着头的方远咧嘴嘿嘿一笑。 一边笑着还一边皱了皱眉,显然是因为这一笑牵动了伤口。 可他还是笑个不停,因为他觉得自己做了了不起的事,比他这一辈子做的所有事加起来都了不起…… 见他笑,肖云锋也咧嘴一笑。 慢慢矮下身子靠在他身旁,问道:“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方远用力撑了撑身子,努力把头放正了,使得自己能够一直看着肖云锋,肖云锋也能看到自己。 随后,才一脸满足道:“恩公,都说江湖上讲……讲究个侠义二字,能做到这两点就是真……真正的大侠……可惜……俺方远就是个看大门的,平日里起早贪黑的虽然也……没偷懒过,但亲情二字见过不少,侠……义二字却丁点儿没见过……” “不过嘞……俺今天舍身救恩公了……这要算……的话应该能算是个义吧?” “那……恩公你……帮俺想想,俺今天骑马的样子……威不威风……靠不靠谱……若是跟……你们武客比起来……够不够格算……算个侠?” 听他断断续续的说完一长断话,肖云锋鼻尖酸了酸,心里一想到他很快就要死去,越发觉得难过。 正了正神,朝他微微一笑。 肖云锋重重道:“算!” 他这一声喊的比平时说话都要响亮,方远听在耳里美滋滋的,脸上笑的更开心了。 见他笑,肖云锋也跟着笑。 两人笑到气喘,笑到咳嗽个不停,见对方也吐着血、青着脸,又彼此对着笑,笑的痴狂…… 良久,方远渐渐收了笑意。 眼睛慢慢看向天空,又慢慢望向远方,最后停留在肖云锋的身上,眼中满是感激。 他断断续续道:“嘿……嘿……想不到……俺一个看大门的……也能……有这么威风……风的一天……回头俺到了下面……俺……跟人有的吹了……” “恩公……谢……谢谢您……俺很知足……” “谢……” 话说到最后,方远缓缓闭上了眼。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依旧挂着那憨厚的笑。 这个笑,肖云锋心里很有印象。 记得他第一次叫自己恩公时就是这幅表情,那模样比见到游子归来的家人还要亲切,亲切的甚至让人感到害怕…… “方远走了。” 肖云锋淡淡说了一句。 声音低低的,不知是说给谁听。 裘天海默默站在一旁,手里早已掏出一面丝巾,本是想递给肖云锋,却在将要递出的瞬间犹豫了一下,做了另一个决定。 此时,见方远真真切切的走了,裘天海上前一步,缓缓蹲了下来。 肖云锋看着他,见他用自己的丝巾为方远擦拭着脸。 将他的笑容擦去了,也将他脸上的血渍、灰尘一一擦去。 “走吧。” 艰难的站起身子,肖云锋看向一个方向。 裘天海把方远的尸体放在马上,问道:“回不惊城?” 肖云锋喃喃道:“不惊……” 裘天海解释道:“庸王已经当众宣布,将平元城改名为不惊城,同时也宣布将其当作升云国的主城,不日就会进行扩建。” 沉吟了一瞬,肖云锋回头看了一眼方远。 问道:“幻剑客,你有被朋友背叛过吗?” 裘天海不知他言下所指,但还是老实道:“我没有朋友,不知道被朋友背叛是什么感觉。” “幻剑客没有朋友吗?”肖云锋疑惑道。 “是的。”裘天海脸上浮现一抹期望,轻声道,“可能是因为,朋友是很珍贵的存在吧……” “原来是这样。” 肖云锋低头沉思,久久不曾回话。 裘天海默默站在他一侧,也不催促他。 白素生早已撤去,方远也离开了人世间,如今肖云锋的状况大体看来已经无恙,他暂时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炷香之久…… 肖云锋忽然抬头看向前方,坚定道:“走吧,我们去炎阳镇。” 裘天海微微一怔,不知他要去炎阳镇做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多问,重重点了头。 …… 从外面回到炎阳镇里,白素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已经从范憎等人口中问清楚了全部来由,再结合裘天海问自己的话,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糊涂!糊涂啊!” 无力的摇了摇头,眼神在范憎和冯黢身上来回跳动。 看着那躺在床上又少了两只胳膊的范憎,还有身中重伤的冯黢,白素生心里纵使恨他们不争气也生不起气来。 尽量保持着冷静道:“那肖姓少年就是我们一直在讨论的肖云锋,明明再三叮嘱了,怎么就忘了呢?” 范憎闭目痛呼道:“怪我,怪我啊!” 他也不知道平时老谋深算的自己,今天怎么频频冲动,细想过后才发现自己前前后后犯了多少错误,悔不当初。 见他这样自责,白素生更加不知说什么好,眼睛忽然瞪向胡源,面色不善。 众人非死即伤,唯有他自己安然无恙,怎不让他起疑心? 若不是胡源突然找上这边,要他们参与平云城的事,凭他们筹谋了多年的计划,又怎会造成现在这种局面? 当即,白素生冷冷道:“当时你在做什么?” 胡源知道他是谁,也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在什么地方。 明知自己没有任何依靠,还是直言不讳道:“我在教冯黢一些东西。” 闻言,白素生逼近一步道:“教他一些东西?这种时候你能教他什么东西?我看这一切就是你跟人串谋好了,是在故意算计我们!” 见白素生也渐渐失了理智,范憎心灰意冷下反而比他清醒几分。 忙阻拦道:“素生,莫要乱了性子!” 被他这么一提醒,白素生又渐渐平静下来,目光朝胡源怒视着,慢慢退后一步。 随后,范憎轻声唤了胡源一声。 问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是在教冯黢如何算计我吧……” 关于这个问题,胡源本身也没打算隐瞒。 他本就是个见缝插针的角色,谁值得利用,他就利用谁,既然范憎可以利用,他当然也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特殊而加以回避。 如今,被范憎直接问起了,胡源也毫不避讳。 当着白素生的面,承认道:“是。” 第一六四章 新靠山 见他就这么承认了,白素生勃然大怒,范憎连连几声大喝才将他重新镇住。 又深深看了一眼角落的冯黢,从肖云锋走后他就是一副失魂落魄模样,从头到脚看下来,根本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范憎无力的叹了口气,本就因为过于虚弱而显得苍白的脸上又增添一丝落寞。 目光转向胡源,问道:“说说吧,说说你心里一直是怎么想的。放心,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对你追究什么,也可以向你保证,不会让素生对你怎样。” 他这般做了保证,看似诚意很足。 可在胡源看来,别说你如今只是个半死不活的范憎,就是一个好生生的范憎站在这里,白素生想要自己的命范憎也根本拦不住。 然而,他也有他的打算。 纵使白素生对他心有芥蒂,有些话他大胆说出来,虽然不讨人喜欢但结果还是要比不说更好。 随即,胡源正色道:“具体是何因让我有这方面的想法,还要从范总管第一次与肖云锋交手之时说起。” 见他一开口便把话说的这么远,范憎眼睛亮了亮,略微打起一些兴趣。 胡源问道:“不知范总管可还记得自己与肖云锋交手之前,曾因冯黢而动怒打了冯黢一掌?” 听他们之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白素生看向范憎,眼里有疑惑。 范憎点点头,承认道:“没错,我是打了他一掌。当时我让冯黢代我出战,让他去把肖云锋的脑袋拿来,他却心生胆怯,止步不前,我一时看不过便动手小惩了他。” “然而,范总管可能想不到,就是这一掌,直接奠定了后面的发展。” 胡源稍一停顿,给几人留了个念想。 随后徐徐道:“对冯黢动手之后,范总管亲自对上肖云锋,却不料只一个照面就被人削了右手。” “凭我事后对此进行判断,肖云锋当时完全有能耐直接拿下范总管的命,然而他却只削掉范总管一只右手,一只刚刚动手打了冯黢一掌打右手。” “紧接着,我飞身前去支援。范总管让我帮忙将手捡起,我也欣然从之,可肖云锋却当场发难,似是在挑衅一般,一举将范总管的手臂尽数切碎。” “当时我心里就有疑问,肖云锋这般举动完全不合常理,甚至可以说是多此一举。” “再联合起冯黢的反应来看,前一夜还敢于孤身一人去查看敌情的冰冷少年,忽然畏手畏脚不敢上前,难道他真是在胆怯吗?” “最终,我心里有了个猜想,猜想他们二人定是有所交情,这才有了这些场面的出现。” 范憎点了点头,心中对他的说法表示认同。 当时自己因为肖云锋的种种举动被惹的气昏了头,心里只想着要肖云锋死,根本没考虑到其他方面的问题,这才忽略了冯黢与肖云锋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也错过了得知对方就是肖云锋的机会,将事情闹到无法弥补。 他问胡源:“可这和后面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记得你一回到炎阳镇就问我有什么比较厉害的招数,我告诉你可以安排多个人一同施法,使出「四象穷途」。后来肖云锋来了,你还真将此法派上了用场,莫非那时候你就……” “不错。”胡源肯定了一句,又否定道,“但那时我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 “我只是派人监视着冯黢,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同时暗中筹集人手,让他们时刻做好施法的准备。” “赌的就是两人之间关系不一般,肖云锋会不会担心冯黢的伤势,前来慰问一番。” 范憎轻叹道:“你赌赢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已经无需多说,范憎最关心的还是胡源对冯黢说了什么,又是在如何算计自己,略微催促了一下他,让他直奔重点。 胡源会意,说道:“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认证,我最终总结出肖云锋是个极其重感情的人,虽然他多次对冯黢表现的失望,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做着多余的事,想要借此唤醒冯黢。” “然而,冯黢最终都没有如他的意,但这不代表冯黢就没了利用价值。” “我告诉冯黢,说如果他在这时表现的愿意背叛范总管,那么不管肖云锋信不信,范总管肯定是要恼怒无比。” 闻言,范憎苦笑一声,他这话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恼怒无比了。 “届时,如果范总管要杀冯黢,事情就已经成功一半了,我又告诉他,让他铁了心的将生死置之度外,肖云锋一定会救他,到时候他再伺机出招,纵使范总管因此毙命,他们也好有个交代了。” 范憎问他:“那你就不怕肖云锋不去救他?” 胡源淡笑一声:“赌,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范憎听了,神色微微一怔,随后呵呵笑个不停,笑声凄惨。 “老了,果然是老了。又容易动怒,又经不起打……素生你说我这般拼命到最后,到底……还是迟了。” 白素生默默看着他,嘴里也不知怎么安慰他。 他向来不擅长说这些话语,过去不会,现在也是如此。 范憎无力道:“事情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的错。回头,把责任全部推在我身上吧,直接把我交给上面,任凭处置……” 说罢,他又深深看向胡源。 他心底是不喜欢这个人的,为人阴狠,还爱藏小心思,让他呆在自己身边,真是一点儿都不放心。 可他还是做出了决定,向白素生嘱咐道:“回去后,让胡源接替我的位置吧,想必他很快就能胜任,完成我们的大业。” 白素生犹豫道:“事情还没到这般地步,我们可以……” 范憎摇摇头,打断道:“反正我已经伤成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对那至高无上的地位,也提不起兴趣了。我看好这个年轻人,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他。” 眼睛盯住胡源,问道:“我说的话,你也听清了,我问你,你可愿接我的班?” “胡源,愿意。” 没有丝毫犹豫,胡源利利索索的就回了他的话。 早在他算计范憎之时他就有了这方面的想法,他巴不得范憎可以死去,这样他就能借机展示出自己的价值,有望爬到更高。 平元城那边已经没指望了,胡源急需一个新靠山,哪怕是一个自己还什么都不清楚的靠山。 第一六五章 云山阁楼 穿过巡逻的兵客队伍,避开忙碌的人群,借着灯笼里的烛光,可以看见平元城的城门上已经换上新的字样。 在裘天海的帮助下,肖云锋直接面见了庸云弱,也是第一次踏足木牛斋,来到了他的卧房。 至此,肖云锋才知道庸云弱一直以来生活在怎样一个大环境下,所面对的又是些什么。 叮嘱门口的兵客照看好外面,庸云弱亲自为肖云锋斟了茶。 关心道:“伤势好些了?” “好些了。”简单做了应答,两人之间依旧不显话多。 如今,肖云锋的伤势已经不碍事了,其总体实力在这一两个钟的路程中缓缓回复了大概三成,虽然还远远不能和平常相提并论,但也可以胜过未曾练过武艺的普通人了。 轻轻落座,庸云弱略显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他单手托腮,无声打量着肖云锋,前面象征性的关心了一句话后迟迟未有开口。 不知不觉,肖云锋已经半杯热茶下肚。 一边感受着喉间的苦涩和腥甜,一边享受着那一股徐徐流动的暖意,肖云锋舒服的闭上了眼,眼珠子却在眼皮下不断滚动。 黑暗中,他似是看到炎阳镇百姓被人屠杀的一幕。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被人无情斩杀后,尸体裸露在街道上,魂魄在四处漂泊。 又回想起冯黢背后捅自己一刀的场景,心里仍是不敢相信,他和数月前还和自己笑谈、习武的冯黑子,竟然是同一个人。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 开口道:“我想清楚了。” 庸云弱抬了抬眼皮,身子也缓缓坐正。 随后,便听肖云锋说道:“知道哪一条大道,是属于我的道了。” 庸云弱依旧闭口不言,等着他一口气把话说完,这种时候他不适合有所表态,只要做一个倾听者,给予他“好”和“不好”的答复便可。 缓缓站起身子,肖云锋走到房间的窗前。 看向密林远处有着一大片光亮,知道那是平元城……不,现在该叫不惊城了…… 一想起这个名字,肖云锋忍不住轻声道:“不惊,不惊……” 眼中波影流动,摇头叹了口气。 回首对上庸云弱的视线。 肖云锋问道:“当初,你是何故找上我?” 见他问的直接,庸云弱也不与他刻意回避。 回应道:“你是天机,是我将升云国拓大的道路上必不可少的存在。” 微微点了点头,肖云锋知道他言下所指。 不找他大哥、二哥,偏偏找上自己,自然是因为他更偏向母亲多一些,更适合去复制他母亲的存在。 当初在建立无垠国的道路上,自己的母亲就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如今的庸云弱不过是在前人的道路上进行了一次转手,将一个国变成两个国,强行对此分割。 这一行为背后,最重要的人心方面自然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也只有找到能像他母亲一样可以将人心聚拢到一起的存在,才能把一个国建设的更好,更美满。 而自己,就是当下最佳的人选。 尽管自己根本比不上母亲的千百分之一,还不足以担此重任。 四目相对,两人直直盯向彼此。 心中皆清楚这一刻代表了什么,知道这一刻之后,两人将要以什么样的关系重新开始。 肖云锋犹豫了。 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水准,虽然他凭借狂流期的境界在同龄人里已经接近无敌,但这和拉拢人心,和像母亲当年一样去建立庞大的关系网是完全不同的事。 具体难度上,他的工作可能比母亲当年更加艰难。 因为那些人已经通过母亲成为了无垠国的一部分,有了一个领导者,有了对外公开的身份。 如今,他要一边打破母亲的承诺,一边说服对方成为升云国的一部分,这定会比直接面对一个没有主权的存在要难得多。 而他甚至毫无这方面的能力! 肖云锋所偏向母亲的部分,只是相比自己的两个哥哥多看了一些家里的藏书,仅此而已。 他犹豫着,犹豫自己该不该面对什么。 同时心里也在狂速跳动着,有所渴望着。 能够成为母亲那样的人,是肖云锋心里从小便树立的梦想,但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他也发现这个梦想正越来越变得遥不可及。 如今,有这样一个需求放在自己面前,它甚至连机会都算不上,却能促使着自己去追逐远方。 该做什么样的决定,该不该做决定,肖云锋心里一边吹着冲锋号,一边打着退堂鼓,犹豫不决…… 最终,他还是回应道:“我需要时间。” 闻言,庸云弱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激动,因为这一刻而感到兴奋。 天机,自己苦苦寻求的天机。 尽管它还很幼小,幼小到需要很久很久之后才能萌芽,才会成长,但自己终于等到了! 庸云弱爽快道:“可以。” 肖云锋又道:“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更久……” 成为天机,对肖云锋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但让他成为母亲这样的人,肖云锋心里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一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过硬的能力和庞大的知识面,不是动动嘴皮子就可以搞定。 肖云锋真没信心…… 看出肖云锋心里的担忧,庸云弱从座椅上站起,大步走到他身旁,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鼓励道:“无论多久,我都可以等。” 说完,转身来到自己案前。 上面有一个木盒,方方正正的,连庸云弱也不记得它上次开启是什么时候,却记得它的存在代表了什么。 将盒子递给肖云锋,庸云弱郑重道:“这是伯母的东西,是我好不容易才从魏无垠手里夺回来,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希望你可以继承伯母的意志,坚强下去。” 肖云锋接过,小心翼翼的,手上轻轻一掀,毫不费力的就把它打开了。 盒中,静静躺着一面令牌。 其材质不是木,也不是铁,是肖云锋印象里听父亲说过的一种天外飞石。 它的正面是空空一块,背后刻有四字「云山阁楼」,代表了卫鸢当年所掌管的部门,也代表了她的身份。 第一六六章 执迷不悟 庸云弱提醒道:“当年,伯母是用着大使司的名义云游天下,其令牌正面所记录的也正是大使司三字。如今我把这令牌交与你了,你也可以给自己取个名号并用内力刻画在上面,方便传颂世间。” 轻嗯一声,肖云锋把内力缓缓渡入令牌中,很快便看到一股凝实的内力在令牌正面飘荡游动,可以任凭心中所想形成不同的字符。 同时,随着他向令牌中渡入的内力越来越多,令牌也由乌黑的颜色变得越发光亮,握在手里凉凉的,给肖云锋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十分舒适。 小心翼翼的向其中输送着内力,肖云锋心里好奇这令牌究竟是何物的同时,也震惊这小小的一片竟能吞食他如此多的内力。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最终在令牌贪婪的吸取了自己将近两成内力后,它终于吃饱了肚子,再也输送不进分毫。 其质感也变得光滑柔润,浑身上下白如羊脂,如同皓玉一般大方美观。 看着那依旧有凝实内力在不断游动的令牌正面,肖云锋心中犹豫久久。 一旁,庸云弱猜测他是在起名上遇到了难题,心中忍住帮他起名的冲动,尽量不去催促他。 良久后,肖云锋还是停下了现在就为自己起名号的想法,手中微光一闪,切断了自己与令牌之间的关联。 正了正神,肖云锋开口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今日就不在你这逗留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伏云山找我……欢迎。” 两人相视一笑,话语依旧不多。 庸云弱心里明白,肖云锋和自己仍旧只是合作关系,两人如果想要成为真正的朋友,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出了木牛斋,肖云锋在专人的带路下来到不惊城城门前。 一路寻到彰帆,见他正亲自和人一起为方远擦拭着身子,心中想起方远临走前的一幕,想起他对自己说的话,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轻唤一声:“彰帆。” 简短两字,让肖云锋感到一股莫名的吃力。 彰帆听见有人叫自己,缓缓回头望去,见肖云锋不知何时站在了营长外,往日冰冷孤傲的脸上尽是疲惫与自责。 众人连忙起身,欲要向他行礼。 肖云锋按了按手,示意他们不用如此客气,眼睛直直盯着方远,慢慢走了进去。 彰帆主动迎上,拦在了肖云锋身前:“肖将军,里面颇为脏乱,见不得人,还请肖将军留步。” 脚步一顿,肖云锋沉声道:“他是因我而死,是我害死了他,如今我欠他一命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你让我如何留步?” “肖将军言重了。”彰帆摇头,轻声道,“属下斗胆,恳请肖将军借一步说话。” 深深看了方远一眼,肖云锋重重叹了口气。 随着彰帆摊开的一张手,走向不远处的一座营帐。 支开其他兵客,彰帆关上了帐帘,摇曳的烛光渐渐变得平缓,映照在二人脸上,一片火红。 彰帆开口道:“肖将军,方远他走的时候,开心吗?” 神情微微一怔,肖云锋眼前禁不住浮现出方远的憨厚面庞,他对自己说谢谢的时候是笑着的,那模样可以算是开心吗? 随后,便听彰帆继续道:“想必,是开心的吧。” 说着,彰帆从衣中掏出一件物具,上前一步双手递给肖云锋,让他看清这是一面护心镜,一面已经损坏却被方远视为宝物的护心镜。 “当初方远和我在屻江城里险些丧命,是这面护心镜救了我和方远,让我二人得以继续活下去。这些,肖将军是知道的。” “他是个好人,为人忠厚老实、没有心计,别人有什么需求找上他,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帮人帮到底。” “如今,出了今天这样的事,眼看着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忽然就这么走了,大家心中都很难过。” “但肖将军可能不知道吧,若是按照正常流程来处理今天的事,纵使方远没有出事,也难逃军法的处置。” 对上肖云锋疑惑的目光,彰帆细说道:“据我了解到,肖将军是在庸王宣布升云国成立期间找上了方远,随后避开众人的视线进行了交谈,肖将军也再没出现过。” “而这之后没多久,就有人向属下禀告说少了一匹马。” “当时,属下还不知道是肖将军把马骑了出去,以为是有人偷马,偷走了我们的战马。” “最后一番盘查下来,方远主动找上来,说是肖将军亲自找上他,想让他帮忙准备一件衣甲和一匹战马。” “属下当场就猜到肖将军可能是要去炎阳镇,一边通知人去向上面禀告,一边气愤的数落着方远,告诉他:做错了。” “兵甲不是普通衣物,战马也不是寻常的马,它们能在战场之内能代表着一名兵客,同样也能在战场之外代表着这是一套兵客所属。” “将这么一套代表着兵客意义的存在私自转借他人,却不问对方要这些是去干嘛,这已经属于盗窃,甚至是属于严重违反军纪的行为。” “而同时也正是因为他的不严谨,才将肖将军进一步推向火坑,差点害死了肖将军。” 听到这,肖云锋忙解释道:“不,这事不怪他,是我要他这么做,是我在一意孤行。” 彰帆摇了摇头,正色道:“肖将军不必自责,属下之所以说出这么一段话,就是想让肖将军明白这一切完全是方远在咎由自取。因为他对自己行为的不负责,才导致出现了这种局面,而最终他也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了代价,仅此而已。” 见他这么说,肖云锋心里根本无法接受。 面色冷冷道:“把护心镜给我,这里没你的事了。” “肖将军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彰帆直直看着他,正色道:“这护心镜本就是肖将军所赠,因为当初方远欠了肖将军一条命,这才一直留着。如今方远因肖将军而死,这看似是还回来了,实际上却根本不能这么算。” “肖将军救方远一命,方远欠了肖将军一命;方远害了肖将军一命,又偿还了一命,方远还是欠肖将军一命。” “说到底,方远并没有补偿给肖将军什么,反而因为肖将军的身份比我们重要的多,所欠的也更多了。” 他扬起护心镜,将它捏在自己身前:“现在方远死了,他所亏欠的也无法再弥补,再将这护心镜留着也只能徒增悲伤。肖将军的心情,属下能理解,但也请肖将军理解属下作为他的朋友、作为他的长官的同时,应该告诉他什么叫是非曲直。” 第一六七章 我期待着那一天 对待方远一事,彰帆表现的格外坚决。 他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的充分理由,一席话说下来不管肖云锋爱不爱听,最终还是让人无法反驳。 肖云锋愣在原地,不知当下该说些什么。 他这一次来送送方远,本是想要减轻自己心中的愧疚,却不想从彰帆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话语,有种本末倒置的感觉。 对于方远,他还是心生愧疚的。 明明是自己利用了方远的性格,最终却…… 适时躬了躬身,彰帆从肖云锋身前退去,回到先前的营帐中,继续为方远清理着身体。 肖云锋远远看着,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倘若他是彰帆,又会有怎么样的想法,会有怎样的判断? 心中,一种清晰的无力感悄然冒出,使得肖云锋对母亲的过去也更加向往,向往她能够坚定自己的信念来对待一切事物,不会像自己这样拖泥带水。 满怀着心事,不知不觉间肖云锋已经走回城门口,正巧见到余方左在和一群人吆喝着,不停搬运着巨石。 两人看到彼此,相互打了个眼色。 随后没过多久,余方左就一阵风的跑来了。 远远的,便听他满怀歉意道:“肖将军,听说你受伤了?先前我知道你遇了难,立马就向庸王请命,想带军过去找你来着,可庸王非让我留在这里负责守卫,根本不许我。” “没什么,不碍事,调养一下就可以了。” 轻笑一声,肖云锋随口问道:“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做什么呢?” 说到这个,余方左顿时提起了精神。 向他解释道:“这些巨石都是从东边运来的,回头让人打磨了,能做成各种东西给弟兄们锻炼身体用。” “你们锻炼身体的东西都是用石头做的?”肖云锋略微有些惊讶。 他一直以为军队里的耗材都是用铁做的,毕竟铁具相较石头更耐磨、耐用一些,用起来也比石制的更加顺手,还便于回炉再造。 余方左嘿嘿一笑:“说来也不怕肖将军笑话。用石头做的,固然不如用铁做的耐用,但石头能砸碎,铁砸不碎啊!” “像我,有时候心情好了,也约人玩个胸口碎大石什么的,说白了就是憋的慌,想点子找找乐子。” 闻言,肖云锋脸色更诧异了,一脸不信道:“你还会胸口碎大石?” “不会。” 余方左毫不犹豫的否定了。 他面不改色道:“我只是负责碎大石的,胸口顶大石的活儿另有他人来做。肖将军可别小看我们这些兵客,虽然只有气定期的境界,但我们真正的实力要比那些武客要厉害的多。” 肖云锋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认可。 经过百门试炼期间的短暂相处,他对这些兵客的真正实力是非常清楚的,其对上寻常武客最少也能以一敌三,以一敌五也只是平均水平。 更有像余方左这样的,凭借自身体格的优势独自对上七八个都不在话下。 说到百门试炼,肖云锋忽然想起那些队伍。 随口又问了一下,才知道他们另有人手负责,已经派人把他们从外面“赶”回来了。 这些参加百门试炼的队伍至今不清楚这些天里发生了什么事,一想起他们一脸迷惑的模样,余方左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再问到气劲宗的众人,余方左告知:他们也已经返回气劲宗了。 又不知怎的被余方左带偏到郝澜跟止如云身上,换来一阵饱含深意的眼神,让肖云锋好一顿解释。 说着,肖云锋忽然道:“我要走了。” “走了?走哪?”余方左一脸困惑,不懂这个走了是怎么个意思。 肖云锋朝他一笑:“可能下次见面,我们就是自己人了。在这之前,我要隐居一段时间,等到机会合适了,才会出来。” “噢。” 余方左简单应了一声,低头沉思着,不知在想些什么,默不作声。 良久,他问肖云锋:“那你这次隐居,会很久吗?” “不清楚。”肖云锋开玩笑道:“怎么了?你可别说会想我之类的,鸡皮疙瘩会起出来的。” 面对这个玩笑,余方左出乎意料的没有捧场。 他看向肖云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虽然看起来像在生气一样,但眉间确实清清楚楚的弯下来了。 “行吧!” 长嘘一口气,余方左忽然爽朗道:“等你再回来,不管我们能不能成为自己人,到时候我一定带你去见见世面,让你知道什么是军功!” “呵呵。” 轻笑两声,肖云锋与他约定道:“好,我期待着那一天!” 别了余方左,肖云锋又一路赶回气劲宗,外面的熟人他已经别离过,剩下的熟人都在气劲宗了。 回到竹屋小院,远远便见到一大片亮光。 还未进门,正好看见裘雨芳跟一名少年提着灯笼蹦跳着走出。 灯笼上歪歪扭扭的画着小兔子,其神不似、形也不似,只有那两只长长的兔耳朵让肖云锋可以勉强认出这是什么物种…… 不用说,肯定是裘雨芳的手笔! 两人正有说有笑的,根本没有看路,一出门差点撞在肖云锋身上,彼此吓了一跳。 裘雨芳还未开口找茬,一抬头看清对方的面容。 兴奋道:“师傅!你回来啦!” 一旁,那名和武祝有着特殊关系的少年也略显拘谨道:“哥哥好。” “你好。” 抬手按住朝自己扑来的裘雨芳,肖云锋朝少年友好一笑。 随即走进院内,一眼便看到院子中间摆上了一个大圆桌。 院内热热闹闹的,有着不少人,老一辈有丰末年和裘天海,小一辈有郝澜跟止如云,连御金坊的潘越然也带着他的家人到场,院内院外被烛光照的敞亮。 “诶!我徒儿回来了!” 丰末年大喊一声,一个闪身来到肖云锋身前,嘴里喷着酒气,鼻子赫然通红。 无奈,肖云锋又腾出一只手把他也抵住。 问道:“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么高兴?” 裘雨芳挣扎着后退一步,从他的无情大手中躲开。 叽叽喳喳道:“昨天是中秋啊!要吃月饼、挑花灯,还要赏月,喝酒,猜灯谜!” 第一六八章 不能再喝了 第一六八章被酒坛子拽住了 “昨天?” 听裘雨芳这么一说,肖云锋这才想起昨天便已是中秋了。 从自己下山到现在,转眼间过去三个月,回想起这段时日要么是过得迷迷糊糊,要么就是过得忙忙碌碌……不知不觉间,连中秋节从自己身边溜过都全然不知。 可随即肖云锋又疑惑道:“昨天是中秋节,你们今天这么大张旗鼓干嘛?” 一边说着,一边把丰末年按在了地上。 随后朝裘雨芳招招手,探鼻嗅了嗅身前的空气,果然有一股酒水的香气在自己身前悄悄徘徊,与丰末年口中的酒气不同,那味道甜甜的像是一种果酒。 表情略微严肃道:“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喝酒了?” 裘雨芳见他向自己招手,以为肖云锋是让她过去,小兔子般蹦跳两步,快步蹭到肖云锋身上。 红彤彤的脸儿像熟透的苹果一样从头红到脖子根,却是越往下越显得粉嫩,还有她的两个小耳朵,红的简直要烧起来一样,让人看在眼里能感觉出一种别样的可爱。 “是啊,昨天是中秋节,可昨天不是没有过上嘛!” 她嘿嘿一笑,朝肖云锋撒娇道:“师傅,你要喝酒吗,潘掌柜带了很多酒呢~甜甜的~不醉人的~” 说完,也不等肖云锋回复就径自蹦跳到一旁。 那里整整齐齐的叠了几十坛酒,坛坛都有小腿肚子这么高! 一听她还要喝酒,身旁拎着花灯的少年连忙劝阻道:“姐姐,你不能再喝了!” 裘雨芳一把将他推开,直接上腿抱在了酒坛上。 嘴里醉醺醺道:“我不喝,我不喝,我是给师傅拿……呀!小凳子!你快救救我,我被酒坛子拽住了!” 看着名为“小凳子”的少年手忙脚乱的拉扯着裘雨芳,却又因为裘雨芳自己双手双脚都死死扒在酒坛上,怎么也拽不下来,肖云锋的脸上终究忍不住笑了。 轻咳两声,索性不再管他们,肖云锋正了正色走到饭桌前。 见他过来了,郝澜跟止如云连忙起身,行礼道:“肖……” “打住!” 还未等她们开口,肖云锋打断道:“我现在不是肖将军了,你们直接叫我肖云锋吧。” 见他轻笑着,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两人不知是不是因为也喝了些酒的原因,皆是脸色含羞的轻轻应了声。 随后,肖云锋又跟潘越然父子打了一声招呼,想起他儿子就是曾经在气劲宗入门考核期间敢于站出来反抗虎贺年的那名少年,几人又是免不了几句客套。 看着眼前身着便服的肖云锋,气度翩翩,容貌清秀,两人不免将他与身着兵甲的“肖将军”相互比较起来,却发现自己无论对哪一个肖云锋都难以割舍,心里只悠然生出一股淡淡的喜欢。 见他脸色有些苍白,郝澜贴心道:“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热点菜。” 闻言,肖云锋连忙摆手道:“这怎么好意思,我随便吃一些就好,不用麻烦了!” 却不料怎么也拦不住她的热情,只能眼看着郝澜端走两盘几乎没动过的好菜,走向那印象中从来没开过伙的厨房。 见状,潘越然父子也跟着端菜走去,只剩下止如云和裘天海两人还留在肖云锋身旁。 一旁,止如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眼看着郝澜抢先一步在自己之前,暗暗咬了咬唇。 四处望了一眼,终于在厨房里寻到武祝的身影,肖云锋也不急着与他招呼,就近落座在一把椅子上。 上面还热乎乎的,能隔着衣服传来一阵浅浅的暖意。 见止如云还在身前愣愣的站着,肖云锋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地方,朝她开玩笑道:“怎么,是不是感觉站起来的自己又离月亮近了一些~” 止如云偏头看着他,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实在是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肖云锋不像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或者说,他开玩笑的水准……很拙劣! 事实也正是如此。 “咳咳!” 发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的肖云锋脸上尴尬一笑。 快速起身走到止如云身后,将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把她按在椅上,随后自己又落座回她身旁,这才感觉好受一些。 他这一番举动搞的止如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直接把头深深埋了下去,羞的说不出话,脸上尽是飞霞。 场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尴尬,肖云锋知道自己必须马上找些什么话题才行,不然就这么冷场下去,对自己不好,对身边的人也不好。 匆忙看了一眼身后,见裘雨芳和那个小凳子还在酒坛旁边拉扯着。 肖云锋如同找到救星一样,忙转移话题朝裘天海道:“幻剑客,裘雨芳已经醉的不行了,你就这样放任她真的没问题吗?” 眼前,裘天海正用左手的虎口抵着额头,其长长的袖袍半坠在空中,连着他从鬓角落出的长发一同组成一副很酷的样子。 他的目光大概是在直直盯着下方,眼神对着的……似乎是一个酒杯? 见他迟迟没有反应,手却撑的稳稳。 肖云锋再次轻唤道:“幻剑客?幻剑客?听得见我说话吗?” 脸上保持镇定,心里却慌的厉害。 若是裘天海一直这样下去,再不回复他的话,眼前就要变成他和止如云独处了! 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裘雨芳不算。 忽然,身旁扇来一阵劲风。 肖云锋下意识的将身子一歪,却还是被人一掌按在了肩上。 如今本就没回复几成功力的肖云锋刚在木牛斋里向「云山阁楼」中渡入了两成功力,现在他体内还能存有三成功力就已经顶天了。 功力低下,连身体素质也受到一些牵连。 想必是因为这些时日里自己缺乏训练,身子骨因此也变得懒惰了。 无奈苦笑,肖云锋的目光顺着丰末年的手掌向上移去。 见他醉醺醺的脸上顶着一个红鼻子,一边嘿嘿笑着,一边走到了裘天海身旁。 说道:“徒儿莫要喊,再喊就把他喊倒嘞!” 围着裘天海来回踱步,丰末年一脸得意道:“他现在之所以还能保持这幅模样,完全是在靠毅力支撑着,不信你用小指头点他一下,他准要倒!” 第一六九章 你眼中有月亮 看着丰末年像小孩子一样在那里伸着个小指头朝裘天海比来比去,肖云锋无奈的摇摇头,渐渐又把目光移回止如云身上。 此时,她正因为丰末年的滑稽动作在掩面轻笑,一双明亮又清澈的大眼睛,逐渐弯成了两道月牙儿。 那柔嫩白皙的脸上还挂着两抹红晕,如同桃花一样红的轻淡,让人忍不住有种想用手背轻轻摩梭的冲动,想要不自觉的接近。 察觉到身侧异样的眼神,止如云的身躯忍不住一颤。 一边悄悄看向肖云锋,明眸快眨,一边将自己掩面的手掌轻放下来,安置在两膝之间,脸上的红晕也随之更加浓厚几分,少了几分纯情,多了一丝妩媚。 四目相对,有月亮倒映在二人眼中。 止如云忍不住羞涩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肖云锋答:“你眼中有月亮。” 两个懵懵懂懂的少男少女就这样深情地望着彼此,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有一盏茶的时间,也可能只有一瞬间。 肖云锋回想起自己为她编织花环的最初,到初遇裘雨芳时的尴尬场面,再到后面的一幕幕,回想起两人之间的每一个细节。 画面缓缓在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在自己眼前。 看着眼前佳人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温和、柔美,仅仅是这样看着就能给肖云锋一股很舒适的感觉。 “哗啦!” 随着一声巨响,眼前的美好顿时被外来的杂音轰然敲碎。 两人惊慌失措地从迷离中醒来,如做贼般心虚的匆忙望向四周。 不远处,传来裘雨芳的哭声。 先前那一声刺耳,竟是因为她从酒坛上摔了下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潘越然从厨房走出,扯着嗓子询问。 其他人也陆续围了过来,清醒不清醒的都清醒了一些。 小凳子站在离裘雨芳不远的地方,他双眼瞪大,双臂颤抖,整体看起来还算无恙,只是有些受惊。 肖云锋快步上前,直接踩着一地碎片将她抱在一旁,上上下下查看了一圈发现她身上连点皮外伤都没有,这才从一脸担忧变成了一脸没好气的模样。 见她哭的可起劲了,肖云锋低声斥责道:“哭!还知道哭!下次再敢喝这么多,罚你顶缸蹲马步!” 不知是哭够了,还是肖云锋的话真的传进了裘雨芳耳中。 裘雨芳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瞬间止住了哭声。 前一刻如雷如雨,下一刻寂静无声,就是演戏也演不了这种程度,令人佩服! 丰末年第一个没忍住,直接哈哈大笑起来,嘴里还幸灾乐祸的说着裘雨芳的不是,完全一副没心没肺模样。 被他这么一带,其他人也轻笑几声,一边笑着一边偷偷看向裘天海,搞的裘大剑客无比尴尬,恨不得把裘雨芳扔回家里,罚她一个时辰不准出门! 一片笑语中,止如云悄悄向后退了半步。 先前肖云锋将裘雨芳抱起的样子她是看清楚了的,虽然只是很仓促的一瞬,身体上也没有逾越的接触,可她看在眼里,心里却莫名的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她不止一次的听师姐师妹们说过裘雨芳的不是,说她跟肖云锋不干不净,说她恬不知耻…… 再难听的,她连记都不愿记得,天知道她们为什么能毫无根据的说出那些话,简直让她感到害怕。 这么多人中,也就郝澜非但不说肖云锋的坏话,还经常帮他打抱不平,其他人不敢跟郝澜做对,每每也都是见到郝澜就闭口不谈。 可自己却不如郝澜来的勇敢,只敢在心里相信肖云锋,相信他是一个正直,一个懂得分寸的男人。 可事实摆在自己眼前,止如云不得不承认:裘雨芳比肖云锋年幼,自己比肖云锋年长,裘雨芳比自己至少要年轻三四岁! 三四岁,在她们现在这个阶段还看不出什么,甚至已经发育成熟的自己比起含苞未放的裘雨芳,有着明显的优势。 可裘雨芳因为拜了肖云锋为师的原因,可以和肖云锋长久相处在一起,时间长了难免会日久生情。 胡思乱想着,止如云看见肖云锋再一次将裘雨芳抱起,一直抱到竹屋内,消失在众人眼中。 她知道,肖云锋只是把裘雨芳送进屋里,他很快就会出来,很快就会回到自己眼前。 可她的心就是忍不住隐隐作痛,痛的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有泪水在眼中打转。 “如云。” 不知什么时候,郝澜站在了她身旁。 她轻轻拉着止如云的手,不安分地揉捏着,给予止如云一个坚定的眼神,告诉她要坚强。 先前止如云与肖云锋对视的一幕,她是看到了的。 毕竟整个小院就这么大块地方,厨房的门也正好对着院里。 她本是好心要帮肖云锋热菜,却发现自己主动将止如云留给了他,一边在厨房忙碌着,一边偷偷看着外面的动静,心中惴惴不安。 如今,郝澜心里也有着和止如云心中一样的感觉,虽不如她来的强烈,却也一阵悸动。 没过多久,肖云锋又回到了众人眼前。 “肖小友!”一见到肖云锋从屋中走出,裘天海心急火燎道:“她怎么样了?” 先前,裘天海看着自家女儿躺在地上,心里也想将裘雨芳抱进屋里,让她舒服一些。 可心里不知怎的,总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不去手。 直到肖云锋主动把裘雨芳抱起,他心中非但不觉得不合适,反而有一股庆幸。 心里在想:是肖小友啊,肖小友的话没问题的! 见裘天海一脸担心,肖云锋轻笑一声,安慰道:“没事,已经睡着了。” 听他这么说,大家都各自松了一口气。 潘越然却是忽然惊呼道:“啊,我锅里的鱼!” 随后,快步走回了厨房。 前脚刚走,郝澜跟武祝也快步赶了回去,止如云紧紧跟在后面,悄悄加入了他们的步伐。 小凳子乖巧的拿起扫把,在一旁清理地上的碎屑,鼻子红红的依旧心有余悸。 见他们都有的忙,只剩下丰末年跟裘天海两个与自己差了辈的老家伙。 肖云锋负手站在院中,赏起了月亮。 第一七零章 给不了她们未来 越是有心避开,越是找上门来。 肖云锋还未提起几分雅兴,就听到丰末年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来到自己身前。 身后,裘天海在独自发呆,好像有人没人搭理他,对他没有任何不便。 悄悄往旁边移了移,避开丰末年吐出的酒气。 目光再次迎上月亮时,也正好听丰末年道:“你这样不对。” 回头看向丰末年,见他也在看着月亮。 那沧桑又邋遢的脸上,有一道专注的目光。 见他是有事要说,肖云锋也正了心思。 问道:“所指何事?” “四个女娃娃。” 缓缓转过脑袋,丰末年直勾勾的盯着肖云锋。 嘴里不吐不快道:“你屋里的东西我看过了,算上夜鸣婵再加上眼前这仨,你就当真没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屋里的东西,所指应该就是夜鸣婵的信和她的那一段头发了。 当初肖云锋看完了信后也没有刻意将它们藏起来,只是放在抽屉里,放在稍微靠里的位置,想不到这也能…… 眉间一紧,肖云锋冷冷道:“你翻我东西?” “不是我。” 毫不犹豫的,丰末年直接无赖道:“是小娃娃翻的……她说你屋里有女人香味,非要翻个底朝天。” 说罢,又感觉自己出卖的不够狠,丰末年顺口加上一句:“我还拦了呢,不过没拦住。” 身边这么多人,能被丰末年叫小娃娃的也就裘雨芳了。 刚刚十四岁的年龄,身子也没长开,再加上她各种爱偷懒、爱撒娇、死鸭子嘴硬的性格,跟肖云锋、武祝他们比起来确实像个小娃娃。 轻哼一声,目光再次追上明月,感受着月光的皎洁和清凉秋风,肖云锋心中也随之释然。 拦,肖云锋相信丰末年肯定不会拦的,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到,丰末年主动帮裘雨芳打开自己的房门,和她一起翻桌倒柜的样子。 并且事情的起因极有可能根本不是裘雨芳闻到了什么女人香味,而是丰末年自己嘴贱,说出了多余的话,这才促使裘雨芳知道了他的小秘密,觉醒了八卦之魂! 对肖云锋来说,丰末年跟裘雨芳在某些方面是一样的,论不靠谱,两人半斤八两。 见肖云锋装深沉不理人,丰末年翻了个白眼,主动朝他打了个酒嗝。 嘴里催促道:“喂喂,问你话呢,你真就准备像现在这样继续糊弄下去?” 肖云锋摇了摇头,避而不答道:“你想多了,我和她们之间还没到那种地步。” “这还没到?” 撇了撇嘴,丰末年一副过来人模样道:“我丰末年当年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一路风流过来,身边有过的女人多不胜数,只要是我看上的,就没有我哄不过来的!采花无数懂不懂,说的就是我!” 提起自己擅长的地方,丰末年一脸骄傲,谈吐间有股气吞山河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指点江山! 一句说完,又听他滔滔不绝道:“像这几个未经人事的女娃娃就更好琢磨了,她们肚子里有什么心思,我一看就知道!” “夜鸣婵我就不说了,那白纸黑字上都写的清清楚楚,你再跟我装糊涂就真的不是人了。虽然她曾经打过我,对,就是打过我,男子汉大丈夫,被打就被打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对……我是想说,虽然她打过我……我……算了,不说她了……” 丰末年叽叽歪歪的绕了半天,发现自己好像绕不去这个弯,干脆强行结束,直接放弃了夜鸣婵这个话题。 随后,他一刻也不停的继续道:“接着咱也不说别人,咱就说你刚刚一直盯着看的那个,好像是叫什么什么云的,名字我也记不清了。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盯着人家看的时候,可一点儿都没客气啊!” 见他竟然抓到了自己的小尾巴,肖云锋被月光倾洒着的脸上禁不住一红。 学着裘雨芳平时耍无赖的模样,转移话题道:“师傅,你喝多了,外面风大你还是进屋里歇歇吧。” “呸!” 丰末年忽然气冲冲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张狂道:“什么风敢和我丰末年比谁大,反了它了!” 院中,裘天海被他突然这么扬声一喊,也从酒桌上的沉思中惊醒过来。 一脸似是清醒,又似是迷茫的昂头朝这边问道:“又怎么了?” 见这尊护女狂魔也搭上话来,肖云锋心里那叫一个慌乱,谁知道丰末年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说到裘雨芳头上,到时候把人家老子惹恼了,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赶忙打发道:“没事,我们在吹风呢!” 长长哦了一声,裘天海又垂下了他的脑袋,好似除了他女儿,就是桌上的酒杯最令他着迷…… 一回头,见丰末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眼神凶巴巴的,像是一个帮自家女儿讨说法的苦心父亲。 肖云锋知道,丰末年只是醉了却还没醉到糊涂的地步,看来自己再避而不谈也不合适了,索性说出了自己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 沉声道:“我给不了她们未来。” 顿了顿,肖云锋略显自嘲的苦笑一声,眼睛对上丰末年不解又震惊的目光。 缓缓道:“明天,我就要走了,很久之后都不会回来。” “噢。” 轻轻应了一声,丰末年也不说话了。 气吞山河的气势悄然四散,整个人像个无力的小老头般,孤寂又落寞。 月光轻轻挥洒在他的身上,将他一身浅色的衣裳照的更显青白,无形中为他再添一份冷清,气氛迅速冷了下来。 见他这番反应,肖云锋也不知要如何安慰。 只默默站在他身旁,给他留下最后的陪伴。 良久,身后传来一阵欢笑声,郝澜等人端着重新加工过的菜肴再次回到了院中。 眼前,不知不觉间又是美味丰盛的一桌,如同刚刚开饭一样,连桌上的残羹、污渍也悄悄被她们打扫干净。 眼神不自然地将止如云跟郝澜一一看过,肖云锋心里如同做贼般,有点害怕她们听到丰末年和自己的谈话。 感情方面也好,离别的事也好,肖云锋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各位,应该如何收场。 他不是很擅长社交,从来都是。 第一七一章 重振丰家雄威 “开饭啦!” 上完最后一道菜,郝澜大大方方的朝二人招呼着,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愉快又轻松的笑,青春妙曼的身姿活力四射,看不出一点儿异常。 一旁,止如云正拿着新的碗筷给大家一一摆放好,偶尔偷偷看向肖云锋一眼,又面带羞涩的快速把头藏了下去。 小凳子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在一旁合理的分配座位,他很贴心的为潘越然和丰末年留下了更大的空间,因为这两人比其他人要明显胖一些。 而潘越然和潘百世则大步向二人走来,直接来到丰末年身前,邀请他入座,态度恭敬。 潘越然今天之所以在此,全是因为丰末年的缘故,因为他曾经给丰家当过下人,受过对方的恩惠,这才带上好酒好菜前来拜访,聊表心意。 等到几人走回桌前,刚收拾好厨房的武祝也笑呵呵的赶了过来。 他很少跟人一起过什么节,也只有上次的除夕夜是和气劲宗的师兄们一起度过。 如今托了丰长老的福,有幸和大家坐在一起,这让他感到亲切,有种是和自己家人们在一起的感觉,心里暖暖的很满足。 几人已经熟知,彼此也不谦让,各自笑呵着,随意落座。 正位依旧是丰末年和裘天海的,两人一左一右,谁也不抢风头,背对着身后的竹屋,正对着小院的大门。 肖云锋是后来的,自然要插个空。 为了避嫌,他跟裘天海坐在了一起,右手边是武祝和小凳子,随后才是郝澜、止如云,与她们小心隔开。 小凳子看了这个,又看看那个,见他们皆是一副全然不记得裘雨芳的样子,甚至都已各自坐好,在互相倒酒…… 略显紧张的小声道:“不……不叫小姐姐吗?” 在场的各位,能被她叫小姐姐的,想必也只有裘雨芳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定格在裘天海身上,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先前听小凳子说小姐姐,裘天海心中还在疑惑:这小姐姐是谁?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个人? 随后见大家都看向自己,这才神色一怔,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在屋里呼呼大睡,可不就是那个“小姐姐”! 但他又想到裘雨芳先前喝醉酒后,抱着酒坛子不撒手,还摔倒在地的糗样,生怕她再闹出什么丢人动静,只好干笑两声,摇头作罢。 说道:“不叫了,让她在屋里歇着吧。” 顺便问道:“徐登,本剑客看你根骨不错,要不要来我幻剑门啊?” “噗!” 听了他的话,刚刚偷喝一口酒的丰末年直接又把酒喷了出来。 好在他头脑还算清醒,来得及把头一扭,不然直接喷在桌上,一桌好菜又白费了。 随意抬起衣袖蹭了蹭嘴,丰末年一脸好笑道:“你可别逗我了,你那幻剑门里一共就你一个男人,如今你也要跟庸王走了,难道你要留他一个小屁孩在几千个女人堆里打转?” 闻言,裘天海不满道:“谁说我就一定要让他留幻剑门了,我把他带身边不行?你这臭酒鬼,心思坏得很,我们幻剑门里女人多你也能抱怨?也不知道当年是哪个风流鬼,天天有金山银山不要,就要往人家女人堆里钻?呵!” “呵!” 丰末年回呵一声,一脸轻蔑,抬手朝着裘天海敬了一杯酒,再次呵了一声。 裘天海同样冷笑,举杯回敬。 转眼间,两人已经十杯下肚,彼此还是呵个不停,各自蔑视着对方。 小凳子看看丰末年,又看看裘天海,心里还想着要不要加入幻剑门的事,却发现这两人完全喝开了,自己根本插不上话! 最终又缓缓垂下脑袋。 直到此时,肖云锋才知道:原来酒还能这么喝!? 不免对二位心生佩服,当真是长见识了! 其他几人苦笑一声,脸上见惯不怪,该吃吃该喝喝,任由他们拼个高地。 饭桌上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间,已经再一次酒过三巡,皆是由丰末年向众人敬过。 这里是气劲宗,丰末年既是气劲宗的正牌长老,又是气劲宗背后的大财主,于情于理都轮不到其他人来撑场面,哪怕这里是肖云锋和武祝的住处。 放下酒杯,正了正神。 本来用内力过几圈就能搞定的事,丰末年偏偏不想随意糊弄过去,硬靠自己的身子骨在强撑着。 没过多久,他似是清醒了一些。 开口道:“各位,我丰末年要宣布一件事!” 几人正各自闲聊着,桌上一片轻松惬意,突然被他这么一打搅,纷纷放下碗筷,脸上也正色几分。 迎向众人的目光,丰末年的脸色变得有些欣慰。 他已经好久没跟这么多人坐在一起吃过饭,就连上一年的除夕夜,也是和众人分开就坐,所以才吃的闷闷不乐,最后跟万横起了争执。 如今,见到身前有这么多面孔。 自己虽然对他们说不上熟悉,但这也足以让他有一种亲切,一种想要保护他们的感觉。 沉吟一瞬,丰末年正色道:“我丰末年准备重振丰家雄威,成立一只响当当的商队,势要将外面那些披着狼皮的奸商打的落花流水,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商业霸主!” “好!”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潘越然第一个激动的站了起来。 随后才听到其他人迟来的捧场,说着一句又一句祝福之词。 肖云锋等人毕竟是没有经历过丰家叱咤风云的年代,对于丰末年的认知还大多停留在“疯”和“嗜酒”两个方面。 唯有潘越然和裘天海这种老一辈的知道过去都发生过什么事,知道丰末年能说出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 裘天海眉间一紧,却是没有第一时间恭祝他。 反而向他确认道:“臭酒鬼,你玩真的?我先前就是随口开个玩笑,不是故意贬低你……” 丰末年哈哈大笑几声,朝裘天海敬了一杯酒,脸上不显丝毫轻蔑,乃是正儿八经的敬酒。 见状,裘天海也不知道丰末年玩的什么把戏,只好硬着头皮接了,一昂头闷进肚里。 却不想丰末年喝完酒后直接把酒杯摔在了地上! 哗啦一声! 吓了众人一跳。 第一七二章 速杀令 站起身子,昂首望天。 丰末年背对着众人,迎上一阵夜风。 秋风徐徐、意浓清凉,将他身上的薄衣轻轻扇动,也将他的胡子吹向一侧,在随风摆动。 长长舒了口气,丰末年蓦然盯着明月,瞪大了眼睛。 意气风发道:“想当年,这诺大的江湖上一共就只有两种商队,一种叫丰家的商队,一种叫别家的商队。我们丰家祖祖辈辈四海经商、广结好友,但凡是做生意的,甭管他是地上走的还是海上跑的,谁不知我们丰家的名头?” “数十年的累积,将一个商队发展成有着数万成员的存在,普天之下除了丰家还有谁够这本事?即便是丰家销声匿迹后的十几年,这江湖上又有谁能够比得上丰年当年的一半!?” “可惜……” 叹了口气,丰末年摇头看向众人:“这么好的前途,这么辉煌的存在,全在那一年因为我这张臭嘴,什么都没了。” 说到这,桌上的几名年轻人纵使不知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这背后肯定另有隐情,一个个沉声不语,侧耳倾听,面色皆是显得凝重。 一旁,曾经跟着丰家商队做过下人的潘越然忽然满脸通红地站起了身子。 为丰末年打抱不平道:“当家的,这话您就别说了,当年的事全怪魏无垠那个杀千刀的不讲理,跟当家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见他为自己仗义执言,丰末年欣慰一笑,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说。 潘越然缩了缩脑袋,知道自己过于激动了,脸上兴奋又凝重的缓缓坐下身来。 潘百世孝顺的扶他落座,一边帮他扯着衣角,一边好奇父亲今天为何会这般激动。 那挺着大肚腩的身子坐的额外笔直,比起平日里坐哪靠哪的慵懒模样精神了数倍,一双满是皱纹和风霜的眼睛冒着精光,似乎是在期待着丰末年还能说出更加振奋人心的话! 众人一听,没想到这事情背后还和魏无垠扯上了关系,随后想到今日发生了什么事,不免将几件事相互联合起来,心中各自猜疑。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桌上半数以上的人是不清楚的。 饶是肖云锋、裘天海、潘越然他们几个与丰末年熟知的,也只知道丰末年当年捅了魏无垠的篓子,最后惨遭人灭门。 本以为,丰家上上下下已经被魏无垠的人清理了干净,连潘越然都以为丰家已经彻底覆灭了。 毕竟那是魏无垠亲自下的速杀令,不知吸引了多少江湖散客参与其中,那场面他是亲眼见到过的,简直杀翻了天! 谁知多年后,潘越然又在气劲宗里看到了他的身影。 时隔十几年,丰末年比起当年的多情商客,只是模样老了一些,颓废了一些,其爱喝酒的毛病和气冲冲的脾气还是一点儿没变,却是不近女色了。 裘天海抬头看向他,说道:“当年,魏无垠面向整个江湖发放了速杀令,短短三天丰家所有家业就被人接连霸占,连家里上下数百口人也惨遭迫害,可谓是被清理了一干二净。” “可你……” 顿了顿,裘天海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问道,“又是怎么从魏无垠手下留得一命?” 低头沉吟,丰末年眼前浮现当年那万分惊险的一幕。 临死之时,一名绝美的身影落在自己身前,她仅仅是用了一招便把数名出尘期高手纷纷逼退,实力之强悍,实属平生仅见,能与其相提并论的怕也只有叱咤江湖的庸一方才能够格。 她站在那里,只露出一道背影。 丰末年看不清她的面貌,连侧脸也不曾看见,却深深记得她嘴里说出了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的话。 「回去告诉魏无垠,输得起才是真男人」 立国之初,乃是魏无垠风头最盛的时候,事情发在当年那股情势下,能在明面场合说出这句话的人几乎找不出一个,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个人够格…… 那就是:“卫鸢。”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脸上满是震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最终改变了丰末年命运的人,竟是那个传闻中曾为无垠国做出了最大贡献,却在即将立国之时毅然选择归隐山林的神秘女人! 一提到她,郝澜和止如云的脸上比其他人又更多一份情愁。 卫鸢、肖清途,他们夫妻二人在人生最光辉的时刻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一同隐居山林,从此不问世事…… 这一段佳话,一直流传至今,是无数少男、少女心中羡慕不已的神仙眷侣。 她们也不例外。 然而,事情的重点显然不在这一方面。 众人回过神来,目光纷纷聚集在丰末年身上,期待他能够说出更多故事,让他们更加震撼! 说出了卫鸢的名字,丰末年心里的冲劲也随之消散一些。 身子由站变坐,落回了自己椅上,抬手抱起酒坛想要为自己满上,却四处寻不到自己的酒杯,脑袋又有些昏沉起来。 潘越然反应极快地递上一个干净酒杯,随后抬手接过酒坛,帮丰末年认真满上。 这是从上一次开饭时就被闲置在桌上的杯子,其主人不是别人,而是潘越然的儿子潘百世。之所以到现在还未用过,全然是因为潘越然知道自己孩子的尿性,根本不许他粘上一滴酒,怕他撒泼! 一杯下肚,丰末年的精神非但没有犯晕,反而清醒了许多。 粗长的眉毛用力一挑,再次精神焕发。 丰末年沉声道:“我想好了,如今丰家已经完全没落,所剩下的血脉也仅剩我一人,再整什么丰家商队只会够他人笑话,根本拿出不手。” 听到丰末年这么说,潘越然心里感到十分难过。 当年他就是仰慕丰家商队,才临时扔下家里的生意屈身去当个下人,想要跟着长长见识。 虽然平日里累些苦些,却也让他学到了很多自己从来没想过的方面,随后又因为在他有意离开时受到了丰家的恩惠,这才凭借着丰家送给他的资金,一口气造就了御金坊,可以说是衣锦荣归。 这些事,潘越然一直记在心里。 他想报恩。 第一七三章 以升云国的名义 丰家出事的时候,潘越然的生意正在蒸蒸日上。 他碍于眼前的利益,没有第一时间为丰家站出来,却不想自己犹豫了几天后,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就听到丰家已经被人覆灭的消息。 那一日,潘越然感觉自己白活了。 从小就将「做人不能忘本、受恩不能淡忘」挂在嘴边的自己,本该铭记在心里的东西,偏偏他就忘了。 后来在一次机缘巧合中,他在会面肖云锋的时候偶然再次遇见丰末年。 他当时激动的甚至当场没反应过来,直到回到家里才一拍大腿,想起刚刚经历了什么! 之后,他几次三番地向丰末年表示出自己想要报答他的意愿,却无奈时隔多年,物是人非,两人早已不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丰末年不再为商。 为此,他咬咬牙,心里不甘道:“当家的,您要振作啊!丰家过去是遭了大灾,可丰家还有您呐!再不济还有我潘越然,我潘家怎么说也积攒了十几年家业,全拿给当家的做起步,完全没问题!” “您刚刚不还说要重振丰家雄威吗,怎得又突然变卦了!?” 哑然一笑,丰末年心中升起一阵暖流。 当年跟过丰家的下人们,要走的没一个是空手回去的。 他们尊重这些人的意愿,也知道他们为丰家做出了贡献,久而久之便积累了不少好名声,哪怕离别后的对方跟自己成为了竞争对手,彼此间也从来不下黑手,只做正面抗争。 这些人里,潘越然这样的不算少数。 真正在背后捅过丰家刀子的,全是丰家一直认真扶持的人。 利欲熏心,利欲……熏心……心都让猪油蒙了还怎么显得鲜红! 轻轻点了点头,丰末年不以为然道:“算了,丰家的辉煌毕竟已经消散,该忘掉的就让它去吧,我丰末年不会舍不得。” 见他这么说,潘越然心中隐隐有些失望。 他还想再劝说几句,劝说丰末年振作起来,毕竟不久前丰末年还意气风发的宣布要重振丰家雄威,他可听的清清楚楚呢。 刚欲开口,丰末年抬手打断了他。 只听丰末年继续道:“小潘,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叫小潘,潘越然已入中年的脸上没有任何不快。 对他来说,丰家给他的恩情是什么都比不了的,没有丰家就没有现在的自己,可能自己不去给丰家做下人的话,潘家原本的生意也维持不了多久就会被同行狠狠吞并。 但他现在坐在这里,能够和众人谈笑风生,这就让潘越然更加感受到,自己欠了丰家的恩情。 他依旧直直坐着,眼中满怀期待,看着众人也忍不住期待起来,期待这向来疯癫的丰末年能说出什么令人吓一跳的惊世之言。 顿了顿,丰末年不再给他们卖关子。 正色道:“我准备不日就去拜见庸王,请求以升云国的名义建立一支专属于升云国的顶级商队,强势出手!” 听罢,裘天海惊疑不定道:“真的假的?” “怎么,看不上臭酒鬼,嫌弃与臭酒鬼脚踏一条船?” 丰末年阴阴的看着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看的裘天海心里毛毛的,浑身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忙解释道:“这倒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下这么大决心。丰家多年的从商经验连我也知道何等之宝贵,你能如此豪爽的拱手让人,裘某心里佩服还来不及。” 对此,丰末年却是不以为然道:“经验再宝贵,也不及我复仇之心切!他魏无垠不是贱吗,不是喜欢耍阴招吗,到时候我顶着升云国的名义再去干他,我看他敢不敢直接跟老子杠上!老子背后可是庸王啊!” 听他这么一说,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明明挺振奋人心一件事,怎么从他口里冒出就变的孩子气起来? 升云国才成立一天,就敢拿升云国当挡箭牌,丰末年怕是第一个了。 真不知这些话如果传到庸云弱耳中,他又会有何感想…… 这时,肖云锋接话道:“我觉得可以。” 众人转过目光,听他继续道:“如今升云国刚刚成立,战况也已经安稳下来,其虽然直接夺下了四座城池作为领地,但城中城外的平民百姓却还是如以往一样,对国的概念和归属感少之又少。” “这时,假若有一支顶级规模的商队频频出现在人群视线中,其带来的影响将会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 “大家平时吃饭、聚会要议论,在外交友、言商也会议论,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不仅能够帮商队在各方各面进行宣传,连升云国里的情形也能传到很远的地方去。”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在为升云国增添名气和拉拢人心,甚至极有可能因此吸引到很多其他地区的人才,加剧升云国的发展速度。有了更多的人手,对升云国的发展也会有显而易见的好处。” 众人点点头,觉得肖云锋的分析言之有理。 潘越然一脸欣赏的看着他,时不时把目光在自家儿子身上扫过一瞬,心中不禁感概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就这么优秀? 而潘百世呢,此时正一脸敬佩的看着肖云锋。 肖云锋说的这些,他自己心里也有想到,但想到和能说出来完全就是两回事,真让他当着大家的面有理有据的分析下来,他是没这个本事的。 肖少侠果然厉害! 潘百世一脸仰慕,期待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向他一样优秀,全然没发现自己身后正有一道奇异的目光,不时朝自己扫来。 另一边,郝澜跟止如云二人也神情异样的看着肖云锋。 她们只是寻常武客,对这些方面的道道是不怎么了解的,但她们很欣赏肖云锋一本正经的样子,那冷静又自信的模样,使得她们心里莫名充满了一股安全感,悄然满足。 其余人中,除了小凳子由于年龄还小,只听得一知半解,像武祝、裘天海、丰末年这三人,因为对肖云锋的了解早已上升到另一个高度,对此则表现的稍稍淡定一些。 紧接着,肖云锋又补充道:“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庸王做事向来在各方面都会有所准备,想必成立商队这一点上他也已经有在部署,若是真想将这个机会早早握在手中,还是要尽早的好。” 第一七四章 某人 “肖小友说的不错。” 听其提到庸云弱,裘天海接话道:“凭我对庸王的了解,其确实习惯在各方面都做下多手计划,基本上不会有他算漏的东西,也不会有他能争取却不去争取的东西。” “如今升云国已经成立,正是需要开拓视野的时候,一支能代表升云国,且实力与和财力同时兼顾的顶级商队定然是必不可少的。” “说句比较坏的情况,庸王这边极有可能已经安排好了对应人手……我清楚的记得,当初庸王主动找上我时,其正是将自己和那些兵客一同伪装成了一支商队。” 说话时,裘天海目不转睛的盯着丰末年,其神色凝重,语气平缓,每每提到庸王都是一副严肃模样,不含丝毫玩笑成分。 就几个月前,他对庸王的了解还仅仅停留在当年的立国一事上,但凡是有人提到庸王,心里便会下意识地想到叱咤风云的庸一方。 然而,直到庸云弱找上他时,他才知道:哦,原来老庸王——庸一方已经早早逝去,那守在边陲之地的上千万兵客都是他只有十来岁的孩子在主持! 这让他如何不感到震惊,如何不感到钦佩? 同时,也正因为庸云弱表现的太过强势,裘天海心中也对他的存在感到一丝丝畏惧。 曾经,裘天海心中对庸一方的存在也感到过畏惧,感到过害怕,常常不时拿自己和对方做比较,猜测自己在对方手中能够撑过几招…… 可这种畏惧和面对庸云弱时又有一些不同,庸一方的威慑力主要体现在他强大的战斗力方面,而庸云弱的威慑力则是体现在他擅长精心谋划、知人善用一方面。 杀人用刀只是一人一刀,借刀杀人却可以有无数个人和无数把刀。 庸一方和庸云弱无疑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总的来说,庸云弱比庸一方要心思复杂的多,其未来的成长空间更是大到无法估量,让人胆寒。 听了裘天海的话,丰末年刚刚舒展开来的眉头又悄悄紧了起来。 犟道:“我就不信了,不惊城这边还一堆烂篓子没有糊上呢,他就能立马搞出另一出事来?” 见他这般孩子气,裘天海有点哭笑不得:“你跟我耍什么冲,有本事你跟庸王说去啊?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告诉你时间紧迫不能犹豫,倘若你真有成立一支商队的打算,还是尽快把计划完善了,早些找上去的好。” 一旁,潘越然鼎力支持道:“当家的,您就不要再犹豫了,差什么、需要什么我这边都可以凑上,要钱还是要人只要您给个数,凭我们潘家这几年在城里打下的根基,完全有能力给您完美解决了。” “再不济,肖小友也可以帮忙啊!” 一听潘越然提到肖云锋,丰末年心里就忍不住有些腻歪,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开始祸害人家小姑娘,以后长大了可怎么了得,那不得比自己当年还要出风头? 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不敢想,丰末年冷哼一声,抖了抖肩。 没好气道:“他能帮什么忙?他都要走了,还帮个屁的忙?” 听闻肖云锋要走,众人顿时各自问道:“肖云锋要走?” “你要走?” “肖小友要走?” 脸色多变,众人几乎都是一样的反应,因为这话是从丰末年口中说出来的,基本属实,而且听那语气,好像是要走很久很久的样子…… 面对这么多人同时发问,肖云锋心里那叫一个无语。 好端端的,怎么就扯到了我头上,就算扯到我头上也和我要不要走没啥关系吧…… 丰末年,你坑我! 心里愤愤,脸上却依旧表现的淡漠。 肖云锋松开正在把玩酒杯的手指,冷静道:“我的事等下再说,先把眼前的事情说清楚了。” 眼睛看向潘越然,肖云锋轻声问道:“刚才听潘掌柜说,我也可以帮忙?不知潘掌柜言下所指的是……” 不小心连累了肖云锋,潘越然先是投以抱歉一笑,随后才回归主题。 正色道:“不知潘某上次与肖小友进行的交易中,肖小友获得的那些银钱如今可还在?” 听到这,肖云锋已经猜到潘越然所说的帮忙是什么意思了。 大抵上无非就是让他把这笔钱拿出来,提供赞助,并且只需拿钱不用做事,悠悠哉哉地当一个背后的支持者,定期还有收益回报……当然,他想要做事的话也是可以安排的,不仅如此,凭他这上千万的银钱,肖云锋相信自己定能谋个相当高的位置。 想了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他对银钱没有什么需求,留在身上也只是留着,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随即,坦言道:“银钱仍在,未曾动用。” 听了这话,潘越然脸上当即一喜:“倘若肖小友不急着动用这笔钱的话,不如考虑下将它拿来建立商队,我们可以按照合作的方式给肖小友相对应的高比例回报,而肖小友也无需做些什么,只要等着到期拿钱便可。” 见他所说果然与自己心中所想一般,肖云锋脸上依旧一片平静,毫无波澜。 心中想起某个坑自己的疯老头不是觉得自己挺有钱么…… 当即,轻笑一声:“既然是潘掌柜亲自开口,我便领了这份心意。合作的事有潘掌柜亲自安排当然没问题,只是……” 稍稍顿了顿,成功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肖云锋看向丰末年,不怀好意道:“只是潘掌柜是不是有些太小看某人了?” 潘越然不解,投以疑惑的目光。 随后便听肖云锋说道:“这气劲宗的库房可一直都是由某人以一人之力在支撑,整个气劲宗上上下下,小到柴米油盐,大到丹药配备,都是由他一人赞助。其真正拥有的财务远不是我这点银钱可以相提并论,我这种小人物站在他面前,纵使心里一万个愿意,某人也不一定看得上啊……” 一口一个某人,眼睛却是盯着丰末年不放。 哪怕是年少懵懂的小凳子也听得出来,肖云锋口中的某人就是桌上的丰末年。 第一七五章 把裘雨芳带上 几人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皆是没想到先前还在把自己说的一无所有的丰末年,其竟然还留有这么多的财产! 能支撑整个气劲宗的开支,这得是多少钱啊? 回头再一想,如今落魄了的丰末年都已经这么有钱了,那原本的丰家商队又得是…… 完了,完了,贫穷已经限制了他们的想象,丰家商队有多少钱,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想象出来! 众人瞠目结算,皆是惊得说不出话。 尤其以裘天海为代表,反应最为夸张。 愣了一瞬,裘天海很快回过神来,只见他随着一声轻咳,神色也更加凝重几分。 郑重其事的站起来,面向丰末年沉声道:“丰兄,恕裘某眼拙,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裘某高抬贵手,赏弟弟几个!不求太多,能给我们幻剑门的弟子换上两件漂亮衣服也是好的!当然,多多益善,来者不拒,丰兄您开心最重要!” “滚!” 丰末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脸上笑呵呵的,看不出是气还是乐。 先前他会说出肖云锋要走的消息,本是无意之言,却没想到肖云锋紧接着就当着众人的面把他的家底给曝光了!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记仇,一点亏都不能吃,真是个坏家伙。 摇了摇头,丰末年此时的心情倒不觉得差。 毕竟他当初留下这么一笔财富,不就是因为心中还留有一丝念想,期待着东山再起的一天吗? 如今就算肖云锋不说,过不了几圈话语,他也要出动把这事提起来。 潘越然的心意固然让他欣慰,可潘越然一路走来为潘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又岂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恩情就能涵盖? 潘越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当然不是,既然不是大风刮来的,丰末年又如何忍心让它们被自己这股大风刮走? 裘天海嘿嘿一笑,一点儿也不动怒,就这么当着众多小辈的面绕到丰末年身后,十分贴心地给他捏起了肩膀。 直到此时肖云锋才后知后觉,原来裘雨芳能有现在这种性格,都是裘天海教出来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话放在女儿上也是同样适用啊! 见裘天海这般无赖,丰末年也懒得理他。 对着众人开口道:“好了,有些事不用说的这么明白,大家心里知道就行了。” 说完,又深深看了潘越然一眼,满是欣慰道:“小潘,你的心意我领了,时隔这么多年还能见到相熟的人,我心里已经很开心了。如今你也有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家业,我不想你因为我抛弃这一切。” “你想想,潘家这么多家业里得有多少人等着你去关照,等着你给他们发工钱,都是有家有室的,我不能让他们跟我一起冒险。” “一转眼,百世也长这么大了,等明年他入了气劲宗后,你再多多支持他一些,给他多买买药、多吃吃草,想必凭你们潘家的家底,很快就能造就出一个狂流期来。” “到时候,百世厉害了,潘家更加强大了,人生也差不多就圆满了,不是吗?” 听着丰末年的话,潘越然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到了最后,直接热泪盈眶,哽咽无声。 当年,他刚给丰家当下人的时候,上面的带队的前辈就是这般语气,直至他要走了,要离开丰家商队了,上面管事的前辈依旧是这般语气。 如今时隔多年,他有幸再见到丰末年,两人说起话来还是如当年一样,无时无刻不让他感到人性的美好面,感到自己正被那厚重的人情深深包裹着,身子里里外外皆是暖洋洋。 “当家的,我……” 摇了摇头,潘越然还试着再坚持一下,却看到丰末年的眼神正逐渐变得严厉,这才收回了话语,面带感激的重重点了点头。 好好的一顿饭被他搞得压抑成这样,丰末年再怎么仗着自己年长,心里也过意不去。 抬起酒杯,朝众人敬了一杯酒,几人再举杯迎上,这事便告一段落了。 他们不是裘雨芳,喝的也不是甜甜的果酒,一口下去火辣辣的,顺着喉间一路流下,心中不禁想起另一件事,兴致低迷。 开完了玩笑,裘天海又泰然自若的坐了回去。 抬筷补了几口小菜,随口道:“话说回来,肖小友要走是要去哪,回山里吗?” 见这事终于有人提起,几人纷纷昂首看去,心中对肖云锋要走一事皆是十分在意。 该来的总是避不过,肖云锋知道他必须给大家一个解释。 索性直截了当道:“嗯,有事要回去,很久都不会出来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 裘天海依旧吃着菜,嘴里吧唧吧唧着接了肖云锋的话。 嚼了几口,狠狠吞咽下去。 他忽然道:“那你把裘雨芳带上吧,我现在接管了庸王的部分事物,不在幻剑门了,这一走根本没人管得住她。” “……” “……” “……” “裘天海,你这是要把女儿送出去啊?” 丰末年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道出了裘天海心里的小九九。 却不想裘天海一点儿也不避讳,筷子一放,直言道:“怎么,我让小女跟着她师傅去山里磨练技艺,这有什么问题吗?” 丰末年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心里倒也为裘雨芳感到几分高兴。 毕竟他还是挺喜欢裘雨芳这个小丫头的,虽然懒了些,谎话多了些,但她听话的时候就特别听话,不听话的时候也特别可爱,看在眼里总是让他有种……当爷爷的感觉…… 心想:反正裘雨芳的师傅是我的徒弟,她当我徒孙和当我孙女也没什么差别,那我可不就是她爷爷么! 她是我孙女,那裘天海就是…… 这边有人在偷着乐,那边却有人在悄然愁眉。 郝澜跟止如云再怎么说也是成年人了,裘天海心中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她们不用猜也能想得到。 看裘天海跟肖云锋之间的关系就能感受出来,他们必然已经交情到了一定地步,甚至从裘天海看肖云锋的眼神里也能感受到,他无时无刻都在欣赏着肖云锋。 显然就是把他当女婿在看! 可就算她们清楚这些又能怎样? 裘天海是什么人,裘雨芳是什么身份,她们再怎么在心里揣摩自己和裘雨芳之间的优劣势,终究在身份这一关上是要被人比下去的。 第一七六章 我可以 裘雨芳和肖云锋的师徒关系,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并未有人听说过二人举行了什么正儿八经的拜师仪式,连当初那名负责引路的弟子也被一些颇为八卦的人再三追问,从他口中确认了两人之间只是口头上应了师徒身份。 但这并不妨碍裘天海可以堂而皇之地说出两人之间的关系,以此做为挡箭牌。 此时,就连以沉稳、包容、强忍耐力等特点著称的郝澜也忍不住感到心烦意乱。 她向来不惮以愿意最坏的恶意揣测他人,直到眼前发生的事情牵扯上了肖云锋,她心里也禁不住认为裘天海说出这番话是别有用心…… 止如云心中忧郁更甚,就在不久前她还和肖云锋深情对视着,感觉两人的心已经开始交织,下一刻却…… 桌上,裘天海的筷子声啪嗒啪嗒的响个不停。 似乎是在提醒着二人时间正在飞速流逝,心里有什么话要说就趁现在赶紧说,再晚便没有机会了。 可最终,她们还是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 只在暗自咒骂着:这该死的矜持。 感受到身前的尴尬氛围,肖云锋忍不住对裘天海的感官再次做出改变。 先前,裘天海屈身求自己收了裘雨芳为徒,还是在做出「幻剑门上上下下,听命于你一次」的允诺基础上与自己进行交易,这已经让肖云锋对裘天海有了新的认知,把他当作一个敢想敢做的人。 如今,他又说出这种话语,再结合上他和丰末年的对话,肖云锋反而不这么想了。 心里不禁嘀咕一句:“他该不会一开始就有这种打算吧……” 想归想,该有的表态,肖云锋还是要做的。 轻咳一声,努力缓解下尴尬。 肖云锋正色道:“幻剑客爱女心切,无时无刻不为裘雨芳有着打算,这一点我还是很佩服的。” “但是山上的生活究竟是个什么样,各方面又有着什么约束,我想曾经亲身体会过的幻剑客本人对其还是有印象的,那么……敢问幻剑客一句,当真以为裘雨芳能在这种环境下随我进行修炼吗?” “当然,我这话说的可能有些言重,毕竟裘雨芳无论是武学本领还是境界修为都已经远胜过其他同龄人,并且她在天赋和资质方面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不过,我还是希望幻剑客可以认真考虑下,裘雨芳是你的女儿,你比我更了解她。” 一番话语说完,肖云锋心中长吐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晚辈,他这话说的并不客气,甚至有一种质问的语气在无形中压迫着对方,且无时无刻不是在表达着一个意思:婉拒。 同时这也表明了他对裘天海的做法有所不满,毕竟大家现在身处公众场合,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肖云锋有他的底线。 皱了皱眉,裘天海啪嗒啪嗒不停的筷子悄然停了下来,他能听出肖云锋的态度很明确,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自己走后,裘雨芳该如何安置,没有比把她交给肖云锋照看更让他放心的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然而肖云锋非但拿出了伏云山的规矩来搪塞自己,更是接连说出裘雨芳资质不错(不需要我再培养了)和裘雨芳是自己的女儿(你自己去管)这样的话,重重拒绝下来,裘天海也认知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回复。 饶是想借着厚脸皮耍耍无赖,心里却时刻在告诫着自己:适可而止。 这下,桌上的气氛又变得诡异起来。 除了丰末年和潘越然两个老人精能看出其中的道道,其他几名年轻人只以为他们是在进行商量,全然没想到两人之间已经闹出了问题。 让人没想到的是,最先回应肖云锋的却不是裘天海。 那一句坚定又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一直传到众人耳中,让他们清楚的听到三个字。 “我可以!” 闻声看去,见裘雨芳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时正站在稍稍靠里的位置,一声不息地躲在阴暗中。 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 她咬着唇,握着自己的小拳头,借着门口的烛光可以看清她依旧发红的脸颊,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某人,目不转睛。 察觉到情况不太对,裘天海尴尬一笑,忙上前拦住她。 关心道:“哎呦,我的宝贝女儿可算醒了,怎么样,头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被他这么一闹,裘雨芳脸上更红了,本是气冲冲的模样瞬间变为羞涩,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护女狂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自己如此亲昵。 娇嗔一哼,坐到了裘天海椅上。 想起肖云锋刚刚拐着弯的埋汰自己,竟然趁她不在背后说自己坏话,心中一阵委屈。 正准备呛他几句,却不知为何一对上他的眼睛,就不自然的埋下了头,话也卡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一旁,被女儿忽视了的裘天海想去旁边拎把椅子,又忽然觉得等下挤起来会不会动静太大了,犹豫着迟迟没有动手,一脸讪笑地站在她身后,好像裘雨芳才是这里的正主一样。 眼见人都到齐了,丰末年嘿嘿一笑。 提醒道:“正说着你呢你就来了,好了,咱们继续吧。” 肖云锋狠狠瞪他一眼,丰末年又狠狠瞪回去,他反正是不怕事,借着跟肖云锋熟不放过一丝可以跟他抬杠的机会! 暗自叹了口气,肖云锋略带几分威严的问道:“裘雨芳,你刚刚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可以再说一遍吗?” 装!使劲装!裘雨芳心里恨死这个家伙了。 她抬起头,对上肖云锋的眼睛。 嘴里倔强道:“我说我可以,可以跟你去山里呆着,有什么规矩也都会老实守着,要怎么修炼也都没问题,哼!” “哦,是吗?” 肖云锋才不理会她那一声哼,向来以冷漠、严厉著称的他根本不吃这一套。 反问道:“那你从拜我为师到现在,又学了什么呢?” “我……” 这一问,裘雨芳顿时惊慌失措。 学艺不精的她再怎么厚脸皮也说不出自己在这里学了情剑,因为她已经猜到肖云锋会让她当众舞弄一番,然后再借机批评她的不是,紧接着就要被肖云锋牵着鼻子跑,再也翻不了身了! 可恶! 太可恶了! 第一七七章 妙啊 红彤彤的腮帮子缓缓鼓出两个圆球,裘雨芳锁着脑袋一言不语地瞪着肖云锋,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然而,此景被肖云锋看在眼里,就只能够代表着“胜利”二字。 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事了结了。 忽然想到什么,肖云锋主动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狂刀门已经覆灭,上面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重选第三大门派?” 裘天海接话道:“据我所知,庸王好像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而且听你这么一问,我总觉得庸王似乎对我们这些门派有着什么样的排名,并不关心。肖小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轻笑一声,肖云锋高深莫测道:“我忽然有个想法,若是能够建立一个以行商为主的武客门派……不知各位有何感想?”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商会、帮会、门派,这不是差距很明显的存在吗? 此时此刻,他们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词:地位。 因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这三者之所以被人分的清清楚楚,就是因为两个字:地位。 就好比一个正规门派出身的女子爱上了一个帮会里的男子,哪怕女子只是个普通弟子而男子却是位高权重的帮主,这在外界看来依旧是女子被男子给糟蹋了。 无论是他们个人,还是所两人对应的门派和帮会,这种事在外界看来皆是有失身份。 因为帮会不如门派根深蒂固、教条森严,行事作风也不如门派出身的弟子具有大家风范,常常被人以三六九等进行划分,甚至随便凑上三五个人也可以说自己是个帮会,各方面颇为随意。 而即便是这样的帮会相较起商会来,商会的地位又比帮会更低,他们通常还要花钱去求得帮会的庇护,在某些方面基本不能自理。 如今,肖云锋忽然说要成立一个以行商为主的武客门派,这简直就是痴…… 等等,武客门派? 丰末年猛地一拍桌子,激动道:“妙!妙啊!” 除肖云锋外,众人皆是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实在是因为思想太过古板,打心里无法接受这么个地位变化。 看着他们的困惑表情,丰末年得意道:“年轻,你们还是年轻啊!” 哈哈大笑两声,朝他们解释道:“商会为什么地位低下,帮会又凭什么比商会的地位高,不就是差在武客这一点上?” 转头看向潘越然,问道:“小潘,你们潘家有几个武客?” 被他这么一点,潘越然也迅速反应了过来。 正色道:“以往是没有一个武客的。不过最近我发现店里有不少人都是庸王的手下,他们应该都是武客。” “嗨,这不算。”丰末年嗨了一声,擅自定义道,“那就是没有武客。” 潘越然笑笑,点头称是。 丰末年又继续道:“你们看,寻常的商会是没有武客的,那些在商会里工作的人也都是普通人,做的只做与人打交道的基本工作,不需要打打杀杀,偶尔要进货、出城才会雇佣其他人来帮忙,其余时间只要普通人来做就足够了。” “但是,商会与商会之间也有区别。我想你们都知道,平元城改名为不惊城之前,平元城里有着几个最具代表性的商会,被人们称为「平元五氏」,难道他们的实力就比潘家强吗?不,他们只因为当今的管事人是武客身份,仅此而已。” 听了这话,潘百世心里颇为认同。 当初在气劲宗考核期间,虎贺年曾经就以此来嘲讽过他,那意思就是说他们御金坊里连个入镜期的武客都没有,根本不配与他做对。 听到这,众人心里也渐渐反应了过来。 可裘天海还是心存疑惑,问道:“用武客去行商,这不是大材小用了吗?培养一个气定期武客所耗费的时间和财力,都够一个小商贩花一辈子了。” “你管我,大爷有的是钱!” 丰末年趾高气昂的,生怕别人忘了他是谁。 见他如此嚣张,裘天海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狠狠咽了口唾沫。 无比严肃道:“我知道了……我们幻剑门愿意改名换姓!” 众人哈哈大笑,知道这只是裘天海的玩笑话,毕竟幻剑门有着上百年的历史,哪是随随便便就能改名换姓的。 这不是欺师灭祖么! 肖云锋适时补充道:“寻常商会自然是不需要武客做下人,但我们这边的理念和他们又有所差别。” “想要走远,走出名声,单靠雇人是靠不住的。一条远路走下来绕的是一个大圈,再加上中途转手货物和来回谈判所消耗的时间,短则半月,长则半年,若是全凭雇佣他人来组成商队,这里面的开销比培养武客也少不了多少。” “倘若我们本身就能聚集一批武客,自给自足,商队里人人都能照看自己,人人也都能负责起商队的事,这就代表着我们不仅在安全方面有了着落,连效率方面也将会以数倍提高!” “而且,一旦商会性质的门派打出了名号,定会有很多名门子弟想要参与进来,也就意味着门派与下面的各个世家、商会之间有了联系,这样一来门派也更容易铺设商路,获得的利润也会更多。” 听他这么一解释,众人再外行也能听懂这其中的厉害。 丰末年更是嘿嘿笑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一边点头,一边大声赞同:“没~错~” 他坚信庸云弱肯定没有想到这一点,纵使他有千军万马,有着众多气定期的兵客,可他们不懂得商又如何跟自己争? 想到这,他心中升起了满满的自信,眼前几乎已经看到庸云弱鼎力相助自己的场面,胜券在握。 然而,众人皆在脑海中想象着这一计划背后如火如荼的场面时,缺席了话题前半段的裘雨芳心里所想着的完全是另一个事。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停止了交谈。 裘雨芳忍不住朝肖云锋问道:“师傅……狂刀门覆灭了……那……姜姐姐呢?” 姜姐姐? 突如其来的灵魂质问,再次扭转了饭桌上的气氛。 丰末年轻呵一声默默坐回了椅上,眼睛上下打量着肖云锋,心中不禁有些服输。 本以为肖云锋这个年纪能跟四个女人勾搭上就已经算是多的了,想不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 光明摆着的就有五个了,还有不知道的呢…… 第一七八章 胆肥 同一时间,城中各处也皆是差不多的氛围。 尤其是那些家里有男人在庸云弱手下做事的家庭,纷纷邀上几名共事的挚友,好酒好菜摆满一桌,心中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石涛站在自家门口,心情有好有坏,身后有人在互相拼着酒,也有人因为不剩酒力歪七扭八的躺倒在院中。 阿芳从屋里拾来被褥、大衣,给他们简单盖上,眼看着这群平日里说不上多熟悉的人,竟然一夜之间全变成了丈夫的生死之交,不禁感慨人生之奇妙。 心中,还是高兴。 听说这次事情闹得前前后后出去了一万多人,但最终回来的却只有一半多一点。 那不就是说,这么多人里每出去两个就要死一个? 这得多大福气才能活下来啊…… 扫了一眼门口的身影,心里暖暖的,还好自家男人命大运大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不然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哗啦! 喝多了的老混子,又摔破一张碟子…… 无奈的摇了摇头,阿芳看着身前那一片狼藉知道自己回头有的收拾了,可她脸上却始终笑吟吟的一点儿也不生气。 听他们吃饭时说,自家男人可威猛了,全靠他在前面冲锋陷阵这才保全了大家都能活着回来,心中都感激着呢。 别的不说,光这份脸就真是长到天上去了,以后出门见到街坊邻居,谁不得跟自己客客气气~ 手上拎着长衣缓缓走到石涛身后,轻轻帮他搭在肩上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 侧脸贴上他宽实的后背,阿芳忍不住满是爱惜的摩梭几下。 口中柔声问道:“涛哥,想什么呢?” 握住身前的双手,感受那熟知的柔软,石涛沉闷的心情也随之轻松几分。 昂头看向月亮,想起昨晚本是家人团圆的日子。 石涛长叹一口气,沉声道:“唉,这次外出的弟兄们有很多都走掉了,咱们这边还好全都回来了,可西边那一片……几乎家家都一去不回……” 阿芳轻声道:“涛哥,我是个小女人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你能回来我就很庆幸了。西边的事,庸王自会有所安排,你不是说他最关心百姓,最关心下面了吗,就交给他处理好吗?” “现在升云国也成立了,平元城也改名为不惊城了,庸王说你们这些兵客的任务已经完全结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那我们以后就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想这么多,也不操心这么多……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好吗?” “我怕……” 身后传来一阵轻颤。 石涛握紧她的手,安慰道:“好,我不多想了。” 将阿芳拉到自己身前,石涛深情道:“我向你保证,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石涛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你。” 正说着,身前走过一名女子。 她有着精致的面容,齐腰的长发,脸旁搭着几根细细的仙女辫,一身白衣飘然若仙,手上还拎着一柄银光闪烁的细剑,上面有珠玉点缀,正借着幽幽月光显耀着它的不凡。 轻步从石涛身前走过,女子头也不回的一路向前,那一股淡淡的忧郁不知从何处散发,连石涛也受到几分牵连。 石涛身前,正感受着满满爱意的阿芳忽然察觉到一丝怪异,涛哥明明是在跟自己说话,可他的眼睛怎么看在了别的地方? 缓缓转过脑袋,一眼便看到那一身仙气的娟娟少女。 心中不禁震惊:石涛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偷腥??? 直接抬手揪住了石涛的耳朵,生气道:“好啊你,一边跟我保证什么一生一世,一边看着别的女人,是不是出去溜了一圈解放血性了,变得胆肥了,昂?” 石涛哎呦一声,连忙认错道:“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是跟你说完话才看到她的!” “还狡辩!” 阿芳不依不饶,松手换做小拳拳接连捶打在石涛胸口,直到石涛狠狠将她抱住,紧紧搂在怀里,这才挣扎着挣扎着逐渐老实下来。 口中还是忍不住小声道:“涛哥……你要是喜欢那种风格的……我……我换上一身衣服也比她差不了多少……回头我……” “瞎想什么呢!”石涛敲了她一下脑袋,有些哭笑不得。 向她解释道:“你别想这么多,我只是好奇她怎么穿着幻剑门的服装,明明前几天她来御金坊买东西时,身上穿着的还是狂刀门的衣服呢。当时就是我接待的她,还帮她保养了剑,我记得清清楚楚绝对没有认错。” “哼~” 轻哼一声,阿芳心里还是酸酸的。 小声埋怨道:“见一次就记得清清楚楚了,那多见几次是不是还要再深入了解了解!?” 无奈叹了口气,石涛知道自己是没法解释清楚了。 干脆一把将阿芳扛起来,大步走回院内。 途中,阿芳惊呼不断。 口中大喊着:“涛哥,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家里还有人看着呢,羞死人了!” 石涛嘿嘿一笑,根本不理她,嘴里吹着口哨从众人面前得意洋洋的走过。 最终,钻进了卧房。 …… “狂刀门已经覆灭了!” 夜色下,身着幻剑门服装的姜人人脸色茫然地向前走着。 心中想起几名幻剑门师姐告知她的消息,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平元城排名第三的百年大派狂刀门,怎么就在一夜之间不复存在了? 此时,大街小巷里充满了欢笑,也充满了哭闹。 无论是他人因为活着而感到的庆幸,还是他人因为死去而流露出的悲伤,那一声声话语飘进姜人人耳中,就如同轻轻的微风从湖面飘过,纵使掀起一层涟漪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转瞬即逝。 狂刀门……狂刀门…… 明知狂刀门已经完全覆灭,姜人人心中还是有着不得已的理由需要她去亲自瞧上一瞧。 不仅是为了让自己死心,还为了那一块她从家里出来时母亲交给她的家传玉佩,那是自己身份的象征,是她有一天能回到本家与别人争斗的根本。 借着头顶的月色和身旁足以照亮整个不惊城的烛光,姜人人一路从不惊城的一头,走到不惊城的另一头,她没有用轻功,步伐不急不缓,足足耗费了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才来到了霸凤山山脚。 霸凤山,狂刀门。 这放在以往是多么有气势的存在,如今却横尸遍野,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上。 姜人人只是站在这里就忍不住心生绝望,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命运为何要这样捉弄她…… 第一七九章 老妪 咬咬牙,姜人人毅然决然地迎着寒风迈向山顶。 脚下,数不清的尸体可以一一跨过,可那黑红色的血渍却是无处不在,怎么也无法避开。 逐渐沾湿了鞋…… 再渐渐的,连洁白的衣角也被血渍染红,姜人人坚定着内心,一往无前。 终于,她看到了狂刀门的大门。 曾经威风无比的石牌楼已经坍塌在地,而那龙飞凤舞地写着「狂刀门」三字的巨匾也已经碎裂成数块,散落四处。 姜人人顿了一瞬,内心忍不住感到震撼。 一个门派,说覆灭就覆灭了,这……就是江湖吗? 她还记得当初自己决定要出来,母亲是坚决反对的,就是担心自己承受不住江湖上的险恶,一个不小心死于非命。 如今,她虽然还活着,可她眼前的震撼已经清晰刻在心中,比母亲苦心劝说的话语还要真实、深刻,让她永生难忘。 跪地,叩首。 姜人人面向一片废墟,送去自己最后的敬意。 狂刀门,毕竟是她拜下的第一个门派,纵使她从未在这里学到什么,纵使狂刀门已经成为一片废墟…… 狂刀门仍是她曾经的“家”。 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年仅十六岁的姜人人哭的泣不成声,撕心裂肺,连秋风也跟着悲伤,席卷满地。 “小娃娃,你为何在这里哭?” 泪眼朦胧中,身前不知何时站着一名老妪。 她佝偻着腰,抿着嘴,躯体苍老的像树皮一样,只披着一大块黑布,分不清是人是鬼。 看清对方的面容,姜人人本准备后退的脚步又顿了顿。 那方方正正的脸上尽是刚毅不屈,有一股莫名的威严在不停流露,可以让姜人人明确感受到:这是强者的象征! 姜人人还未回话,那老妪却先是“咦”了一声。 问道:“小娃娃,你不怕我?” “怕。”姜人人老实答道。 老妪轻笑,赞赏道:“呵呵,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你敢承认自己的内心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真是个乖孩子。” 强忍住双眼的泪水,姜人人镇定道:“婆婆过奖了。” “来,站起来说话。” 待到姜人人从地上站起,老妪又问道:“告诉婆婆,你为何在这里哭?” 姜人人答道:“回婆婆,小女乃是狂刀门的弟子,因得知宗门覆灭,心中疼痛难忍,这才控制不住情绪在此地痛哭。” 闻言,老妪面色一冷:“女娃娃,我刚刚还在夸你诚实,看来是我太抬举你了。” 姜人人心中一惊,忙躬身行礼道:“小女并无半分虚言,婆婆何故此言?” “哼。” 冷哼一声,老妪沉声道:“那我问你,既然你声称自己是狂刀门弟子,为何身着其他门派的服饰且身上连半分狂刀门的功法气息都没有?” 一听她这么问自己,姜人人顿时猜到对方可能是狂刀门的老前辈,不然怎会对自己是不是狂刀门弟子如此执着。 当下,更是恭敬道:“回婆婆,小女于七日前外出参加百门试炼,途中不幸遭人追杀,又侥幸被幻剑门所救,这才临时换了衣服出现在此。” “至于狂刀门的功法气息,小女不解。因为小女入门时曾被告知狂刀门的功法不适合女人修炼,所以只好修炼本家的功法,持续至今。” “不仅如此,入门三个月来小女连狂刀门的「狂人刀法」也未曾习得一招半式,也是因为被告知此刀法不适合女人习练,还请婆婆明鉴。” “满口胡言!” 怒喝一声,老妪一个闪身落在姜人人身前。 浑身气势瞬间暴涨,直接把姜人人包裹地紧紧,压地她连呼吸也变得艰难万分。 口中愤愤道:“我狂刀门的「焚血魔王诀」就是专为女人所创,只有女人修炼才能发挥出它的最大功效!你竟敢直言它不适合女人修炼?” 说完,面色阴冷道:“看你说起谎话面不改色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想必平日里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今日不杀你,留你何用!” 见她一言不合直接动手,姜人人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竭力求饶道:“婆……婆……饶……饶命……有证……证据……” 见她还有话要说,老妪又稍稍松了一点气势。 冷声道:“好,看在你是我出山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的份上,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还敢骗我,就别怪我手下无情,心狠手辣,定让你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难得松了一口气,姜人人赶忙大口喘息起来。 好不容易回复一些了,又连忙解释道:“小女当真没有欺骗婆婆分毫,不信婆婆可以四处看看,这狂刀门上下数千名弟子里,可有一名是女儿身?” 闻言,老妪脸色微变。 心想:莫非她说的真是实话?不然我只要随便看到一个女弟子,也可以证明她是在说假话了,她这不是自己害自己吗? 难道……她是想借机逃跑? 想到这,老妪厉声道:“好,你随我一起查看,若是有一名女弟子被我瞧见,我都会当作你在骗我,结果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见她这么说,姜人人心里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在了地上。 老实道:“婆婆放心,小女跟着便是。” 两人一前一后,快速点落在狂刀门中,从总门前一直看到大殿、看到库房,再看到曾经的狂刀门宿舍,里里外外寻遍了多处,别说是一名女弟子连一件女人的衣物也没有寻到。 见状,老妪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不禁痴痴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一旁,姜人人小心道:“婆婆,现在你可以相信小女了吧。” 老妪回过神来,呆呆看向姜人人,其心中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狂刀门怎么就变成了清一色的男人门派? 心里仍带有一丝猜疑道:“即便是这样,也无法证明你就是狂刀门的弟子。” 姜人人不惧道:“婆婆若是不信,可以虽小女一同去宿舍一看,那里有小女衣物和一些日常用品。” 如此,两人又是一路飞驰。 直到老妪亲眼看到那精致装扮过的卧房和姜人人的贴身衣物,这才完全松下了戒备,把姜人人当作自己人。 一八零章 你可愿意 寻到家传玉佩,姜人人小心翼翼的将它贴身放好。 随后尽可能小动静地默默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不敢打扰老妪分毫。 姜人人猜测,老妪一定是隐世很久很久了,不然不会对狂刀门陌生到连狂刀门没有女弟子都不知道。 她那因为年老而发起褶皱的皮肤有着枯木一般的肤色,只从这一点就让人感觉老妪很有可能已经年过七旬,甚至是更高…… 这个年纪的话,就算是比起狂刀门尚在时的门主胡天啸,还要多出足足一辈! 莫非她是胡天啸的母亲不成? 姜人人也是听说过的,听说狂刀门中因为血脉和化血刀的原因,历来都只有胡家人可以接任门主,眼前这老妪如此厉害,就算她不是胡天啸的母亲,估计也会是胡天啸的其他亲戚……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小心点好,这老妪的来头实在古怪。 将衣物、首饰和一些贵重物品收好时,姜人人手上和肩上皆挎了一个包裹。 她来到老妪身前,恭敬道:“婆婆,小女已经收拾完毕,要离开这里了。” 被她这么一扰,老妪渐渐回过神来。 想起如今的狂刀门就只剩自己和这个是狂刀门弟子却一点儿狂刀门武学都没有习得的少女,满眼凄凉。 良久,她朝姜人人问道:“离开了狂刀门,你要去哪?” 沉吟了一下,姜人人小心道:“狂刀门覆灭,小女内心也难过至极。可小女先前遭遇不幸时是被幻剑门所救,不得已欠了幻剑门一个人情,如今也只有回到幻剑门里开始新的生活这一个选择了。” 说句心里话,姜人人真心不想再跟狂刀门扯上什么关系。 先前狂刀门还在时,姜人人就觉得狂刀门里没一个正常人,如今狂刀门不在了,又出来个老妪,依旧神经兮兮的。 再联系起自己在狂刀门时几乎没有学到任何东西,也没有得到任何福利,就连那人手一把的化血刀都能以自己学的不是刀法为理由克扣下来,简直不可理喻! 种种不满,早已在她心中积累了不少怨气。 若不是因为姜人人没有后台,没人给她撑腰,她早就想从狂刀门里退出来了。 就算到时候影响到自己名声,加不了别的门派,没人要她,哪怕让她做个寻常武客她也乐意,反正都是练习自己本身就有的本领,当个自由的武客绝对比当狂刀门弟子好多了! 然而,姜人人的回答却是不如老妪的意。 只见她脸色一寒,冷声道:“虽然我喜欢听人说真话,但有些话我却不爱听。” “狂刀门是覆灭了,但也只是表面上的覆灭,只不过是呆在宗门里的弟子死光了,并不能代表这世上一个狂刀门的人都没了。” “如今,我已闭关结束重出江湖,就算没了狂刀门的根基可以依靠,也有着我这出尘期的实力可以仰仗。” “小娃娃,我问你,若是让你跟我走,跟我一同复兴狂刀门,你可愿意?” 闻言,姜人人心里顿时苦涩万分,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狂刀门,怎么又要被人拉回去? 不行,不能就这么答应她! 当即,脸上为难道:“婆婆,您的心情小女可以理解,可我只是一个普通武客,到现在也只是仗着本家的功法勉强达到了入镜期。” “狂刀门的功法、武学我连一个字都没有见到,您让我跟你一起复兴狂刀门,这不是开玩笑吗……我……我做不到。” 她拒绝的委婉,生怕惹怒了老妪,可老妪也老的糊涂,根本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 只当姜人人是在抱怨原本的狂刀门待她不好,连基本的功法和武学都不传授于她。 脸色微微一缓,轻笑道:“哎~话不能这么说。他们不传授你功法确实是他们不对,这一点别说是你,就连我也觉得太过分了。” “堂堂靠女人发扬光大的狂刀门竟然连一个像样的女弟子都没有,就算他们不覆灭,我出来见到了当今管事也要好好清理清理一番。” “如今,我是省下这个功夫了,可我所失去的也永远无法再弥补。” “小娃娃,今日你能在这里遇见我,也是你我有缘。我也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无利不起早,一个个精明着呢,没好处的事根本不会答应。” “这样吧,如果你愿意随我一同找个地方潜心修炼,我会亲自将狂刀门的至上武学传授给你,保你在一月之内就能步入气定,一年之内就能踏进狂流,从此成为江湖上被人追捧的强者,无限风光!” “怎么样,我已经把话说的如此明白了,你还要继续考虑吗?” 老妪眯着眼,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她相信,自己开出的这个条件,绝对让人无法拒绝。 不说别的,就说一年的时间便可以让人从气定期踏入狂流期,这话要是传到了外面,想要拜她为师的人还不得多得能把头皮挤破? 果然,姜人人动容了。 实在是因为老妪的承诺太夸张,简直是她平生仅见! 一年,一年的时间就可以让自己到达狂流期! 这岂不是说,自己只要再过一年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回本家,夺回属于自己的权益? 姜人人心中,从来都不缺赌性。 她不是个甘愿平凡的人,更不是个愿意低人一头的人,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 如今眼前有一个出尘期的强者这般亲口告诉自己,她怎能不心动,她简直激动的要死! 身子颤抖着,姜人人不敢相信道:“当真只要一年?” 看见她的反应,老妪满意的点了点头。 笑呵呵道:“当真当真,千真万确!我一个出尘期强者何必编谎话骗你,我最讨厌有人说谎话了。” 一提到谎话,老妪的脸色忍不住忽然一冷,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含杀气。 下一瞬,又变回平常。 若不是那一刻连空气都变得肃杀,姜人人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得脸。 随后,又听她亲切道:“我也是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才如此施好于你,不然我随便找几个从狂刀门走出去的弟子助我复兴,岂不是更加省心?” 第一八一章 胡梅 老妪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那是她在某个狂刀门弟子身上寻得,是狂刀门的掌门令牌。 然而,她并不识得佩戴令牌的人,想必狂刀门内部曾经发生过不可描述的争斗,这才彻底换了一批人,换的连她都不认识了…… 轻叹一口气,将令牌摊开在姜人人面前。 老妪正色道:“狂刀门覆灭已是不争的事实,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然而,纵使眼前的狂刀门覆灭成一座废墟,只要狂刀门的令牌和弟子还在,狂刀门的复兴就有希望。” “先前,我无意间在外面寻得了它,其代表了什么我也不多说了。” “一句话。若是你愿意随我一起走,现在就当着我的面起誓,同时这面令牌将作为我给你的见面礼,一旦你步入狂流期,我就全力助你成为狂刀门的新门主,不管够不够一年,一切以你为准!” 闻言,姜人人再次震惊了! 不仅能步入狂流期,还能坐上门主之位? 这放在以前,都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内容啊! 虽说她偶尔做梦时,也会梦见自己在冲击狂流期的门槛,可即便如此她也每每都是以失败告终,连在梦里也从来没成真过。 如今,这一切就摆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 姜人人毫不犹豫地,直接跪倒在地。 磕头,立誓。 虚无的尊严在这一刻显得一文不值。 老妪看在眼里,满意之极,快步走上前去亲手将她扶起。 口中忍不住夸赞道:“好孩子,真是一个遵从本心的好孩子!” 爱惜的看看她,老妪不知又想起什么往事。 脸上忍不住有些感伤地语重心长道:“孩子,你要记住了,以后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难题,只要心里想到了就不要犹豫,只要你敢就定能握住,只要你愿意整个江湖都会围绕着你!” “来,这是婆婆给你的见面礼。” 说着,老妪把令牌塞进姜人人手中。 姜人人小心接过,把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心脏扑通扑通跳地飞快忍不住激动万分:这就是狂刀门的门主令牌!它现在在我手中!它是我的! 见她沉浸,老妪也不打扰她,就这么仔仔细细观察着,心中是越看越欢喜。 又年轻,又漂亮,无论是身材还是脸蛋都是上等,就连音喉也悦耳如铃,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 再加上她先前跟自己说话时那一副彬彬有礼、举止端庄的模样,还有她毫不做作、诚实又遵从本心的态度,老妪打心里的对姜人人感到满意。 当年她就是因为自己外貌一般,又是个直性子,这才在别的女人手上吃了大亏,最终自暴自弃闭关数十年,从此与世隔绝。 如今她突破了境界,正式步入了出尘期,又有这么一个无论外在还是内在都让自己满意的好姑娘被她收为亲传弟子,她真是既替自己高兴,也替姜人人高兴。 过了没多久,姜人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忙一脸歉意道:“突降时运、喜不自禁,一时露了贪性让婆婆见笑了。” 老妪笑笑,对此全然不在意:“贪是本心,不贪也是本心,更何况这是你应得的,何来贪不贪一说?” 说道本心,老妪又忍不住唠叨几句。 亲切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婆婆我啊,最讨厌人惺惺作态,就算你不喜欢它,当场把它扔在地上,婆婆我能见到你的本心,心里也高兴呢!” “当然,倘若能看到你喜欢我给你的礼物,我心里也会更高兴。” “跟着婆婆我,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能保持住自己的本心,婆婆不会生气的。” 听她口口声声说着本心,姜人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老妪叫什么,姓谁名谁,刚想要问,又怕自己表现的不礼貌犹豫了一瞬。 下一刻,心里蹭的冒出“本心”二字。 姜人人再也不敢迟疑,忙开口道:“婆婆,姜人人还不知婆婆尊姓大名?” 只见老妪轻声一笑,从黑袍中扬出一只枯瘦手臂,指尖勾着一柄血红色的细刀,缓缓亮在了姜人人身前。 一抬一按,连刀尖都没有完全提起,随后又将手臂收入黑袍,连手带刀藏了回去,一来一回好似什么都没有做过。 身前忽然扇起一阵怪风,姜人人禁不住缩了缩脖子歪头向四周看去。 很快,她惊住了…… 天上,不知何时盛放起大片花朵,那满目的红色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娇艳欲滴,有着血一般的鲜红,美轮美奂。 一个不经意,姜人人失声道:“这是……梅花?” 老妪昂首,看向那一片鲜红。 佝偻的身子再也直不起来,她用尽了力气也勉强只有姜人人腰间这么高,那苍老的脸上无比坚强刚毅,纵使“低”人一等,气势却不失分毫。 口中一字一顿道:“胡梅。” 话音散去,梅花也随之飘飘然,渐渐消散在空中,只留下一股肃杀刀意。 一天前,姜人人刚刚见识到了肖云锋的狂流之悟,如今时隔一天,她又见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动的狂流之悟,心中开始对狂流期无比期待,一想起自己只要一年就能成为狂流期高手,脸上不禁笑了起来。 胡梅问她:“乖孩子,又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两人认了关系,感情明显亲近许多。 姜人人亲切的叫了声婆婆,快步上前轻扶着她。 口中回应道:“我一想到再过一年自己也能接触到狂流之悟,心里就忍不住感到开心。” 胡梅笑呵呵道:“傻孩子,只是接触到狂流之悟就满足了?婆婆还准备等新的狂刀门安定下来后,争取在归天之前助你成为出尘期呢!” 心里欢喜着,姜人人忙接话道:“婆婆不要这么说,我宁愿不要出尘期也不愿婆婆归天。” 胡梅笑眯眯的看着她,一边盯着她的眼睛,一边悄悄搭上她的手臂。 面不改色,心跳均匀……这孩子说的竟然都是真心话?! 这一刻,胡梅自己反而心跳加速了。 口中禁不住喃喃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第一八二章 去韩家 不知她何故这么说,姜人人一脸疑惑道:“婆婆,您在说什么啊?” 胡梅轻笑两声,满是爱惜的看了看她。 口中直言道:“婆婆在说,你我有缘是因为老天有眼,婆婆好福气啊!” 听她这般夸奖自己,饶是心性优于常人的姜人人也忍不住有些面羞。 小声道:“婆婆过奖了,我能遇到婆婆才是好福气呢。” “婆婆有所不知,其实我在本家里只是旁支中的旁支,平日里只能勉强靠着比下人工钱多不了多少的银钱与母亲相依为命,常年受到他们欺辱。” “要不是因为我年龄大了,渐渐妨碍到一些人的利益,我也不至于为了躲避被人下黑手的命运,孤身一人行走江湖。” “如今,除了远在本家的母亲,我就只有婆婆一个人还可以依靠,我……” 这些话,姜人人本不想这么早就说出。 可她一站在胡梅身边,心中就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一时间情感迸发,声音也随之哽咽。 见她竟然这般命苦,胡梅也心生爱怜。 姜人人是人好,命苦…… 她自己是命好,人苦…… 两人都尝到了寻常人求之不得的好处,也都遇到了寻常人体会不到的难处。 同命相连,胡梅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无奈自己已经年老到连腰都直不起来,只好拉拉她的手,给予她一丝温暖关怀。 略显伤感道:“好孩子,不哭,有什么难处就跟婆婆说,婆婆我啊……也只剩你一……” 话说到一半,握着姜人人双手的胡梅忍不住身子一抖。 转而问道:“如今平元城里可还有一个韩家?” 看出胡梅的情绪变化,姜人人快应答道:“婆婆说的是平元五氏里的那个韩家吗?” 胡梅疑惑道:“平元五氏?不是三氏吗?” 说到这个,姜人人还真不清楚。 只好回应道:“我来平元城没多久,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平元五氏中确实有一个韩家,它是平元五氏之首,财力、实力,各方面都在五氏中排名最高。” 说完又想到什么,补充道:“我曾听人说,狂刀门背后就是韩家在常年扶持,同我一起加入狂刀门的弟子中,也有一个人是韩家当今的长孙。” 闻言,胡梅禁不住面色一变,先是变得愤怒,又逐渐柔情下来。 声音凄凉道:“常年扶持狂刀门……应该就是那个韩家了。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他连长孙都有这么大了,哈哈哈……” 见她如此,姜人人心中忍不住有些担心。 身前被胡梅拉着的手轻轻磨擦着,脸上挂满了忧郁。 “走,我们去韩家。若是那杀千刀的还活着,咱们就杀了他,若是他死了,婆婆就和你一样只有一个亲人了。” 姜人人不解,问道:“既然他是婆婆的亲人,婆婆为何要杀他呢?” 胡梅反问:“那你在本家里,有没有想要杀的人呢?” 姜人人脸上一愣,心中已有了答案,默不作声的垂下了脑袋,说不出话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亲人见面就一定不会眼红吗? 姜人人清楚的记得自己是为什么从本家走出,除了表面上的原因,还有一些他人不知的秘密。 心想:“若不是我走的果断,可能这个世上已经少了一个姜人人吧。” …… 韩家后院,悄然聚集了一批人。 韩未雨的父亲韩烈战坐在院中石凳上,双眼直直盯着空无一物的石桌,脸色阴沉。 一天过去了,狂刀门里发生的事已经人尽皆知。 本应该登上平元城武客顶端的狂刀门一夜之间不复存在,连带着这一切的主谋胡源和自己的独子韩未雨也一同失踪,让他坐立不安。 身前,几名不知已经外出打探了多少次消息的探子单膝跪在他身前。 他想要发火,骂他们废物,平时吃自己的喝自己的,关键时刻连两个人都找不见,真是白养他们。 然而他也清楚,骂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只好默默坐在一旁暗自调息着情绪。 沉默了许久,韩烈战终于心灰意冷道:“都下去吧,辛苦你们了。” 几人诺声,不敢迟疑,身影缓缓退去,只留他一人还在院中。 夜色下,身披月霜的韩烈战似是在不知不觉中苍老了几岁,一遍又一遍的捶打着桌面,满是不甘地流出两行清泪。 老的蛮横不讲理,小的又让人操心,年近四十还没有掌握多少实权,跟其他几氏的同辈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如今自己暗中进行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不仅是胡源,连金灵帮等多家帮派也同在一夜间遭到了灭顶之灾,一时之间他发现自己除了继续当这个傻儿子,竟找不到一人可以依靠,心中愁闷更甚,看不见未来。 一阵凉风吹过,拂过他的面颊,那留有泪痕的两侧也随之变得冰凉,逐渐钻进韩烈战心里。 抬手细细抹罢,韩烈战独子对着空无一人的后院放声大笑,笑完了又骂,骂完了再笑。 重复了几遍后,韩烈战感觉状态回复了不少,再次检查一番确认不会让人看出泪痕,这才起身从后院走出,回到卧房。 没过多久,他又走了出来,随后借着夜色悄悄溜进疱屋,如做贼一般。 再次出现时,他的脸色明显苍白许多,韩烈战只好一路小跑地来到韩家大厅,气喘吁吁的脸色也终于变得一片潮红。 厅中,家主韩振依旧是那副老样子。 见到韩烈战冒冒失失的,微怒道:“烈战,你失态了。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是如此冒冒失失,什么时候才能够资格独当一面?” “父亲大人,烈战知道错了。” 韩烈战垂首站着,被他训的不敢抬头,那模样一点儿也不像个三四十岁的人,倒和做错事的小孩儿有几分相像。 直到韩振问他何事闹得如此慌张,心里有鬼的韩烈战这才把头抬了起来。 着急道:“父亲大人,孩儿真的要急死了,已经一天一夜了,下人还是怎么都找不到韩未雨,孩儿可就他这么一个孩子啊,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我……我可还怎么活啊!” 第一八三 局势 一边说着,一边拍打着自己胸口,韩烈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眼圈瞬间变得通红。 他表现的悲愤,韩振却是不以为然。 只面无表情道:“哦,听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未雨出事了你也不打算活了,是这样吗?” 韩烈战正演着悲情戏,想要以此煽动韩振的情绪,谁知韩振不仅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反而转手给自己抛了个难题。 迟疑了一下,韩烈战还是不敢演的太过头。 心里畏惧着,只好弱弱道:“父亲大人,烈战知道错了。” 这一次,韩振倒是没有怪罪他。 反倒换做安慰的语气道:“行了,你也不要太操心了。我听下人们说你已经派人出去寻了一天,寻不到就寻不到吧,不是他们的错,或许是我们韩家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才如此不幸。” 轻轻点头,韩烈战动静小了许多,正意外着父亲竟然没有教训自己,下一刻又绷紧了神经。 只见韩振重新面色一凝,满是威严道:“不过,你还是太冒失了,就因为韩未雨下落不明你就要使唤起整个韩家的大批人手吗,实在是荒唐!” “你可知道,你擅自动用这些人引发了什么后果?就因为你一个人,闹得韩家各方面都人手不足,到处慌慌张张,也因为你三番五次的派人出去一查再查,最终种种无果下闹得人心惶惶。” “你可知今天一天有多少人顶着脑袋向我负罪,说是做错了这,做错了那,希望我可以从轻处罚。可我详细盘查后才发现,这些人是真的做错了事吗,做错事的真是他们吗?” “韩烈战,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不能总是因为一己私利就去避重就轻。考虑问题不是光考虑我们自己就行,还要考虑到整个韩家上上下下,还要考虑到整个韩家的里里外外。” “我们韩家凭什么可以成为平元五氏之首,就因为我们韩家很少插手外面的俗事,却经常施好与外面的平民。舍得付出才有回报,我们行商终究是为人服务,要对每一个人都有敬畏之心,这才是真正的好商人!” 一番话说完,韩振依旧面不改色气不喘,说话时一边把玩着扳指,一边紧紧盯着你,让人莫名的心生畏惧,与身为普通人的韩烈战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 韩烈战低着头,不时点头应声,手心流满了细汗,后背发凉。 来这之前,他是想好了要说什么的,可韩振上来就这般数落他,让他根本不敢顶嘴反抗。 上次怎么挨地打,韩烈战心里清楚的记得,所以他这次说什么也不打算擅自开口了。 算了算时间,似乎到了韩振吃药的时候。韩烈战直直杵在原地,没有一丝要开口的意思,也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 轻轻舒了一口气,家主韩振失望的摇了摇头。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萎靡成这样,韩烈战当真是扶不起来了,真是愧对烈战这个名字。 想起他上次对着自己口出狂言的模样,韩振忽然有些后悔,若是当时自己静下心来多和他探讨几句,只要能把他的思想纠正过来不久好了吗? 那时的韩烈战,大抵上还是有几分血性的,只是他的贪念已经蔓延到了不该涉足的地方,这才使得自己如此动怒,一时没有忍住对他动了手。 事后想要再弥补已经来不及了,韩烈战依旧会和胡源暗自会面,来自己这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胡源,很危险。 韩振很清楚这一点。 “老爷,该吃药了。” 门口,老福端着一张方盘躬了躬身子。 韩振看看韩烈战,见他还是不太精神,心中想起他们父子已经好久没有见面,这才散了赶他走的意思,直接唤老福进来。 轻应一声,老福端着汤药小心走进。 韩烈战用眼角的余光将他匆匆瞥过,眼睛悄然眯成一条缝。 伸手借过汤药,韩振随口问道:“木牛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老福恭敬道:“回老爷,据下面收到的消息,木牛斋好像是要在城外重新建立一所斋院,他们一个下午都在外面走走停停,看样应该是在选址。” 轻嗯一声,韩振放下了汤碗。 接过老福递来的手巾轻轻擦了擦嘴,吩咐道:“明日,你亲自送百万银钱过去,不用提任何好处,务必劝木牛斋把钱收下。” 听到这话,韩烈战忍不住道:“百万银钱?” 见他又这般冒冒失失的,韩振冷声道:“怎么,一百万很多吗?” 韩烈战缩了缩脖子,劝说道:“若是放在平时一百万自然不算太多,可如今平元城刚刚更名为不惊城,国也变成了升云国,这一连串的变动还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我们与其他城池之间的交易……” “若是这个时候把钱用掉了,回头万一出了什么事,韩家就周转不开了!” 闻言,韩振出乎意料的露出一丝笑容。 韩烈战总算不是整日游手好闲,至少他口中的这番分析还是有道理的。 为此,他开口道:“不错,知道为韩家着想了。” 简短夸赞一句,韩振正色道:“对于如今局势的变动,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影响是必然的,不仅是其他城池之间的交易,包括我们在不惊城里的交易也要收到很大的影响。” “庸王虽然已经站起来并宣布成立新国,但是民意的真正所向尚且没有完全展现。” “但是有一点我们可以确定,韩家在这里,韩家的根在这里,所以我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全力支持升云国,抱紧不惊城。” “由于局势的变动,短期之内外界的合作必然是无法弥补,所以我们必须第一时间抓紧不惊城内的主要资源,保住根本,而木牛斋正是能为我们提供一切的最佳选择!” 顿了顿,韩振的声音忽然弱了一分。 匆匆道:“我已经说了这么多,剩下的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说完,忍不住重咳一声。 随即一块黑色的液体从他口中飞出,直直射在地毯上,很快便将地毯侵蚀,只留下丝丝白烟。 第一八四章 是我做的 “父亲,你怎么了!” 韩烈战面色大惊,连忙上前慰问,两只眼睛瞪的老大,是真的被这一幕给吓到。 连地毯都能瞬间侵蚀,胡源给的东西也太毒了吧! 胡源把毒散交给他时曾向他简单介绍过,说越是境界高、内力强的武客,服下毒散后所受到的毒伤也要越严重,韩烈战不是武客,只知道韩振有着气定期的实力,却不知这气定期的实力又该怎么衡量。 可他就是再不懂,此时也能看的出来,韩振的伤势一定很严重! 见韩烈战快步走来,韩振连忙摆了摆手,不让他靠近。 同时,压抑着声音低沉道:“老福,今天可有人进过疱屋?” 看到韩振当着自己的面吐出一口满是剧毒的黑血,年迈的老福当场被吓得不知所措,整个人呆在那里,身子颤抖个不停! 韩振连连问了几句,他才回过神来,忙回应道:“老爷,我……我……我不知道……” 闻言,韩振摇了摇头:“也是,这一天你都在忙着木牛斋的事,又哪有时间去管那疱屋。算了,你先下去吧。” 见韩振不追究自己的责任,老福这才稍稍冷静一些。 小心问道:“老爷,要不要叫人来看看?是找大夫,还是找实力高深的武客?” 沉吟一瞬,韩振摆手道:“不用了,我中的毒我自己清楚,能再撑半个时辰就是我的极限了。” 说完,韩振又捂着胸口重咳一声,那擦嘴的手巾被他一把从桌上抓走,刚一接住黑血,瞬间被侵蚀钻透,连韩振的手掌也被当场烧掉一层皮,蹭地冒出一道白烟! 狠狠甩了甩手,韩振略显虚弱道:“估计再过片刻毒素就要钻进我的经脉,到时候就是叫万横来也没用……算了……” “老爷……” 老福哽咽着,双眼已经发红,看看韩振又看看他的手,心里说不出的痛。 韩振轻叹一声,无力道:“我想和烈战单独呆会儿,再和他说说话,你先下去歇着吧,过半个时辰再来,不要声张。” 老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直接对上韩振满是深意的眼神,心中一狠恭恭敬敬地应了声,身子如往常一样微微下躬,一步步退出大厅。 厅内,又像不久前那样只剩下韩振和韩烈战二人。 韩烈战试着上前一步走近些瞧瞧,口中小心问道:“父亲大人,您还好吗?” 这一次,韩振倒是没有拦他,任由韩烈战走到自己身前,距离他只有不到半丈。 对上韩烈战虚伪的眼神,韩振平静道:“看见我这样,开心吗?” 见他这么说,韩烈战心里顿时慌了。 难道是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被他发现了? 口中连忙狡辩道:“父亲大人,不是我……” 韩振不以为然道:“我没说是你,你不必如此慌张。我只是问你见到我这般模样开心吗,你不是一直都盼望着我能早些死去,好亲自接管韩家吗?” 被他如此直言的说出心里所想,韩振心虚的低下了头。 小声道:“父亲……我没有。” “抬起头来!” 韩振突然满是威严的一声轻喝,喝地韩烈战直接打了一个激灵,慌忙抬起了头。 “对,抬起头来,昂头挺胸的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都快要死了,你还怕我做什么……” 说着说着,韩振刚刚威严几分的神态又迅速萎靡下来。 韩烈战看在眼里,看他确实一幅快死的样子,连那长久红润的脸色也变得苍白,白的能看出一道道如同蚯蚓一般都血管来。 突然的,心里不知从哪鼓足了一口劲。 韩烈战开口道:“是我做的。” 说完,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死死盯着韩振小心防备着,生怕他又像上次那样突然对自己动手。 万一他拼死也要跟自己搏命,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岂不是要完蛋! 然而,韩振并没有做出什么特殊举动。 他只深深看了韩烈战一眼,淡漠道:“我知道。” 见他如此轻描淡写的就跳过了自己的“伟绩”,一股莫名的羞辱感瞬间占据了韩烈战心头。 当即,他歇斯底里道:“不!你不知道!你以为你对什么都了若指掌,对什么都管理道条条有序吗?你可知道韩家有多少人在私下和外面乱勾结,每年又有多少生意被他们活活糟蹋?你不知道,你肯定不知道!” “你就只知道在这大厅里像死人一般都坐着,就知道教训我!” 韩烈战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的用手指着韩振,就像是数落下人一般,指指点点。 然而,韩振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面对韩烈战积怨已久的怒火,同样只轻描淡写的说出两个字:“知道。” 听他还是这么回复,韩烈战讥讽道:“父亲,行了,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让人看着真不爽。我问你,你若是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你怎么不去管,怎么不去惩罚他们?我平时多花点钱都要被你数落个半天,你怎么就不管他们?” 韩振张张口,再次咳出一口黑血,又长长舒了一口气后才缓缓道:“这就是人性。” “我们韩家已经到了很艰难的时刻,如果不是因为上面还有我这个武客在压着,下面肯定早已乱套。” “如今,韩家里里外外也就只有老福一人可以称得上忠心,我们只有让其他人能持续尝到甜头,让他们有着继续依靠着韩家的心理,这样才能让他们继续留在韩家的同时,又因为顾忌我的存在不会闹出什么大事。”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持续不了多久了,毕竟我很快就要死了,再也没人能压住他们了……想必过了今夜韩家的局势就要大变,韩家也……” 说着,韩振忽然停了下来。 韩烈战冷冷看着他,一点儿也不怜悯这个生自己、养自己的老人。 嘴里不客气道:“韩家也怎么,你倒是说啊?” 韩振笑笑,不再说一个字。 毫无血色的双唇抿地紧紧,是因为他已经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伤势。 忽然,胸口一阵出奇的绞痛。 随着“啪”地一声,韩振的双手死死扣在扶手上,那撕心裂肺的痛,疼地他连眉毛都揪了一起,五官不住向里收缩。 第一八五章 韩振死了 韩振突然一拍椅子,吓了韩烈战一跳,连忙退后几步与韩振保持了距离。 下一刻,韩振重重闷哼一声,脑袋一歪,双手一软,嘴角流着丝丝黑血,再也没了动静。 死了? 小心叫了几声,韩烈战依旧不敢上前,直到他确认韩振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眨眼后,这才确定他已经真真切切的死了。 心中的巨石在这一刻轰然坠落,韩烈战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有股说不出来的轻松惬意。 脸上挂着笑,一步步退出大厅。 又凛然收了脸上的喜悦,随便找了个院内的下人问道:“有没有看见老福?” 下人想了想,好似没有看到,又转身去问其他人,皆是没人看到。 到此,韩烈战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只吩咐这些人在这里看管好了,不准任何人接近大厅,不然把韩振惹恼了没有好果子吃。 对于韩振的脾气大家都是知晓的,一听韩烈战如此吩咐,便觉得是这父子俩又闹了什么脾气,各自远离了大厅一点,老老实实守了起来。 随后,韩振逐一来到宿舍、疱房、大门外,他将所有老福有可能出现过的地方都一一寻罢,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老福。 他需要老福给他作证,证明韩振不是自己害死的,也需要老福给他坦白,告诉他韩振究竟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又私藏了多少东西。 然而老福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整个韩家问下来,竟无一人知道他的去向! 终于,纸还是保不住火。 有人看不惯韩烈战白天的作风,趁着他在忙着找老福,不顾外面下人的阻拦强行去跟韩振告状,却一进屋就见到韩振口吐鲜血、死不瞑目的模样,顿时吓的大叫! 紧接着,整个韩家都沸腾了。 韩振死了,还是被人毒死的,他身旁的桌上还放着药,放着只有老福才有资格给韩振准备的药! 种种联系下来,谁都认为是老福害死了韩振,又将韩烈战四处找老福的举动与其接连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重要线索。 当即就有人四处散播谣言说:韩振死了,韩烈战要找老福一起潜逃! 短短一句话连前因后果都没有,可这话传在众人耳里就是比什么都真。 韩烈战是谁,是韩振的大儿子,老福是谁,是跟了韩烈战大半辈子的忠实管家! 这两人勾搭在一起,直接就抵过半个韩家,万一真让他们跑了,韩家岂不是要完? 逐渐的,寻老福又变成了寻韩烈战,因为人人都没见到老福去了哪里,却有很多人在不久前看到了韩烈战! 韩家里里外外,一片沸腾,闹得附近街坊都忍不住开骂,骂这韩家发什么神经,大晚上的吵得人睡不着觉。 韩家彻底完了。 众人疯了一样的往外搬东西,什么花瓶、字画、古玩、砚台等等,不管有没有用全部搬走了再说,就算它只是个普通物件,那也定比街上小贩卖的东西要好上数倍! 厅内,韩振依旧死不瞑目的坐在正位。 其身前的大厅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搬走这样那样的东西,却没有一人上前帮他扶下双眼,祝他一路走好。 这时,有人看上了韩振的扳指。 他小心翼翼的向韩振走去,眼睛与韩振直直对视,心里还是对这个常年压制着自己的老人感到些许恐惧。 就在他将要动手之时,身后忽然有人往他肩上一按! “算了,给自己积点德吧,死人身上的东西还是不要动了。” 见是自己同伴,那人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睛还是恋恋不舍的看了看,最终被同伴拉着走出大厅。 大厅里的一幕又一幕,皆被一人看在眼里。 他握紧的双拳已经把指甲嵌入肉中,厚厚的嘴唇也被他咬得出血,大大的双眼不住地流着泪水,韩未雨站在密室的机关前,狠狠怒视。 一周前…… “爷爷您找我?” 从狂刀门一路赶回,韩未雨稍稍有点气喘。 韩振面色缓和的笑了笑,朝他招呼道:“来,未雨,坐下来说话。” 放在平时,韩未雨是没有这种待遇的,此时突然被韩振邀请入座,他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跟着老福的指引,韩未雨坐在了韩振身旁,那是一把刚刚搬来的椅子,就摆在韩振脸前。 他一坐下,韩振就开口问道:“听说百门试炼的时间提前到一周后了,是这样吗?” 韩未雨老实道:“是的,因为乱匪的原因,无垠君主提前了白百门试练的时间,似乎是想借百门试炼的机会利用天下武客来牵制乱匪的动作。” “原来是这样……”韩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而问道,“那这次的百门试炼,你想去吗?” 韩振犹豫了一瞬,心想:爷爷什么时候关心起百门试炼的事了,我去不去百门试炼又有什么问题吗? 想不通,却猜到了什么。 韩未雨小声问道:“爷爷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未雨去做?” 闻言,韩振一愣:“明明是我问你在前,你倒反问起我来了!” “好啊,比你爹果断!”韩振哈哈一笑,抬手朝韩未雨伸去,刚把手伸到他的头顶,又犹豫着缩了回来。 疼爱道:“长成大孩子了,不能再摸头了。” 顿了顿,韩振继续道:“这样,这次的百门试炼你不要去了,我另有事要安排你。” 果然是这样! 韩未雨想了想觉得百门试炼也没什么好玩的,去不去根本没什么差别。 随即站起身恭敬道:“谨遵爷爷安排。” 摆手示意韩未雨坐下,韩振语重心长道:“这段时间,你父亲在外面和狂刀门走的很近,我已经亲口训过他,也动手教训了他,可他还是和狂刀门不断来往,纠缠不清。” “如今,我总有一股预感,我预感你父亲要联合狂刀门对付我,想把我置于死地。” 韩振话锋转的急,根本不给韩未雨一点儿准备。 吓的他当场蹭地站了起来,连连否认道:“这不可能!” 无奈苦笑一声,韩振再次示意他坐下。 轻声安抚道:“你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我都说了只是有这种预感,具体会发生什么事还没有完全确定。”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今日我找上你就是为了这事。” 第一八六章 帮爷爷出头一次 跟爷爷谈父亲要杀爷爷? 一向无忧无虑的韩未雨从未想过自己会出现这种经历。 身旁,常年唯唯诺诺、笑容可掬的老福也一本正经的收了脸色,由于他温和、平稳的模样早已深深印在韩未雨心中,如今忽然换做另一张面孔,反而显得几分滑稽。 然而韩未雨却是笑不出来,无论是韩振的态度还是老福的态度,此时此刻都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不是在开玩笑。 韩振直言道:“烈战他啊,性格懦弱又爱慕虚荣,几十岁的人了仍是一事无成,没见他做过什么大事,狐朋狗友倒是行走遍地,如果让他接管韩家的话,怕是很快就要遇到大麻烦。” “而你虽然比你父亲年轻了些,可你却比他有血性多了。年纪轻轻就成为武客,天资也还算不错,如今又差不多可以冲击气定期的瓶颈,更上一层楼。” 说到这,韩振面色温和道:“总而言之,交由他来掌管韩家不如交由你来掌管。未雨啊,我很看好你。” 让自己掌管韩家? 韩未雨心里非但没有一丝兴奋,反而直接被吓出了一身汗! 此时他心中几乎可以确定,韩振这么说根本就是在试探自己! 然而这么一想,问题又来了。 韩振试探谁不好,为何偏偏试探才刚刚成年的自己呢? 他向来是与世无争的,家里有什么事也很少参与,有什么要表态的时候也从来不凑热闹,就想潇潇洒洒地约上几个身份差不多的好友,安安静静地做个纨绔子弟…… 如今韩振忽然说要让他当家主,韩未雨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心里满满的都是一句话:开什么玩笑! 毫不犹豫地,韩未雨摇头道:“爷爷,您多虑了,父亲他向来对您尊敬有加,又怎会做出害您的事呢?而我就更不会害您了……” “至于掌管韩家……爷爷,我还小才刚刚成年没多久,爷爷若是想让我下去做些事,跟下人们一起磨练磨练,未雨自然愿意吃苦受累为韩家做出贡献,可爷爷直接让我接管韩家,这……这根本不可能!” “要我说的话,让我掌管韩家还不如让老福掌管韩家,他可比我懂得多的去了。” 堂堂一个韩氏,让一个管家去掌管? 这话要是放在平时从韩未雨口中说出,那绝对是板上钉钉的要吃上一记“混账”! 然而,韩振今天的状态确实不太对劲。 他就这么眯着眼睛看着韩未雨,任由他三番五次地口出狂言,脸上也没有露出半分不满来。 童言无忌? 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可不合适,韩未雨越坐在这里就越加如坐针毡,额间禁不住流出几滴细汗,心中有预感:这事怕是由不得自己了! 忽然,韩振问道:“未雨,你老实跟爷爷说,你和虎贺年之间的关系好吗?” 正说着韩家的事,不知韩振怎的突然问起虎贺年来,韩未雨虽然心又疑惑,但他还是没有多问。 只想了想,便答道:“好。虎贺年这人虽然傻了点,但他对待我们几位年长于他的哥哥却是十分真诚。” “我记得爷爷曾教育过我,说人要懂得珍惜、懂得回报。虎贺年真心待我,我也真心待他,所以之前在气劲宗考核期间我得知虎贺年受人欺负时,才会毫不犹豫的替他出头。” 听他说完,韩振又问道:“既然你和虎贺年的关系这么好,那虎贺年与你的关系比之爷爷与你的关系又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韩未雨轻笑一声。 语气亲切道:“那自然是和爷爷的关系要更加好。爷爷是我的亲人,我从小就由爷爷看着长大,爷爷不仅照顾我衣食住行,还指点我武艺、修炼,指点我与人相处的道理。” “而且,爷爷还有另一个身份。在外时爷爷就是韩家的家主,在内时爷爷就是未雨的爷爷,论共论私爷爷都在未雨心中有着很高的地位,这是虎贺年无论如何都比不了的。” “好一句论共论私!”听了韩未雨这番话,韩振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哈哈大笑几声,开口称赞道:“未雨啊,单凭这一点你就比你那不争气的父亲强。同样的话若是我去问他,他定要嫌弃你爷爷老不中用,还要拿出「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这类话反过来教育我一句。” “烈战他本性倒是不坏,只是双眼容易被小人蒙蔽,看得见私却看不见公,常常被利欲熏了心。” 再次提及韩烈战,韩振忍不住摇了摇头。 转回话题,柔声道:“话又说回来。既然你见到虎贺年被人欺负的时候都能毫不犹豫的帮他出头,那你要是见到爷爷被人欺负了,爷爷求你帮爷爷出头一次,你愿意吗?” 当即,韩未雨再次惊的站了起来。 恭敬道:“爷爷有事直接吩咐未雨便可,未雨是晚辈,是爷爷的孙子,万万承担不起这个求字,还请爷爷自重啊!” “好!” 满意地大喝一声,韩振顿时激动地脸色发红。 站在一旁的老福似是能够预料到会发生什么,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张湿了水的手巾守在一旁,此时一见韩振红着脸,立马快步走上前来。 为他稍稍冷敷了一下,又将手巾撤了下去。 韩未雨从未见过爷爷有这样的需求,一时之间心中的疑问也更加多了。 忍不住担心道:“爷爷,您是生病了吗,要我帮你约见一下狂刀门里的高人吗?” 一听到狂刀门,韩振忍不住摇头叹息。 苦笑道:“算了,狂刀门与我们韩家也差不多要走到尽头了,这些日子就虽他们去吧,不要再互相联系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座椅走下。 韩未雨小心搀扶着他,默默跟在韩振身旁。 没走几步两人又停了下来,韩振只是从座椅上走到了座椅身后,就到达了目的地。 他左手轻拧,卸下右手上的扳指,又在老福的帮忙下掀开身前那副字画,随后将扳指朝眼前的一个小孔上轻轻一扣,再输送一点点内力。 咣当一声! 打开了一道暗门! 第一八七 虎毒不食子 暗门不大,外貌方正,下面有长长的阶梯一眼望不到头,一次只容得一人走过。 韩未雨万万没想到韩家大厅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幼小的心灵再次受到不小的刺激,怀疑自己根本不是韩家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通向哪?这里面有什么?爷爷是要带我去见谁?还是要把我关在这里面? 年轻人的心思总是无比活跃,只这短短一瞬间的功夫韩未雨心里就冒出了数个念头。 下一刻,老福娴熟地从暗门边角抽出了一根蜡烛,他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将其点亮,再小心端在手中,随后微微向韩振点了点头,率先走在了前头。 “跟上。” 韩振发话了,韩未雨这个时候也不好再退缩,硬着头皮追上老福的脚步,任由他们二人好似看押犯人一般将自己夹在正中。 没走两步,忽然感到一股内劲的波动,韩未雨刚刚来得及回头看上一眼,就见那咣当一声开启的暗门又一次哐当一声地迅速关闭了。 光线瞬间变的微弱。 韩未雨忍不住向老福走近了两步,想要感受到更多的光源…… “到了。” 脚步一顿,老福停在了门前。 韩振上前一步,对韩未雨说道:“看见那块玉环了吗,把你的内力输送进去,门就打开了。” 点点头,韩未雨小心翼翼的从老福身前侧身挤了过去。 他先是抬手摸了摸身前的巨石,凉而不冰、光而不滑,看起来就像外面山阶上的巨石一样,质地却明显不同。 随后又将目光定格在身前的玉环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上面刻着一个「韩」字…… 抬手,将它轻轻握住,韩未雨小心地向玉环里输送着内力,一点一点渡入。 他心里也在担心,担心这玉环有鬼,会吸人内力,吞人精气,不然爷爷为什么自己不过来输送内力,偏偏要自己来…… 可他不敢反抗韩振,宁愿做个冤死鬼也不愿被韩振活活打死,就这么乖乖握住了玉环,输送起了内力…… 尽管他输的小心,输的缓慢,韩振和老福却一点儿也不催他,任由他磨磨唧唧。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 韩未雨看清身前只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密室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身后,韩振笑呵两声调侃道:“你这家伙,莫非以为爷爷要害你不成?让你输点内力输这么久,害得我还以为你一身本事全是虚的,连个门也打不开!” 被他看出心事,韩未雨心虚道:“让爷爷见笑了。” “行了,进去吧。” 朝他背后轻轻一推,韩未雨脚上不由自主的踏进了密室。 老福把蜡烛摆上,摆在一个稍稍高些的地方,至此韩未雨才得以看清整个密室的面貌,一脸震惊。 韩振为他介绍道:“这间密室,整个韩家就只有我和老福知道,如今你是第三个知道的人,除此之外别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他走向一边,指着几个大箱子:“我已经吩咐老福在里面备上了半个月的食粮,它们虽然说不上好吃,但都是可以储存很久的干粮。” “这还有一些书籍,都是些无用的杂书,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看看,如果不想看的话就只能打坐了。我个人比较建议你打坐,一旦渐入佳境时间很容易过去的。” “旁边是换洗的衣物,内衣外衣都有准备,你不要换的太勤,两三天换一件吧……爷爷我当年闭关时,好几个月都不换衣服呢。” 想起什么往事,韩振自顾自轻笑两声。 随后走回韩未雨身前,郑重道:“好了,说到这你大概也猜到我是要你做什么了吧。” “怎么样,愿意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吗?愿意的话,我就告诉你如何从这间密室里看到外面的情况;不愿意的话,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韩未雨想了想,问道:“要我呆在这里,是和父亲要杀爷爷的事有关吗?” “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韩未雨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对他来说,身前这个老人虽然严厉了一些,凶了一些,可他在自己心中的份量却是远超自己父亲。 从小都是爷爷在陪伴他,到了他年长一些后也是爷爷在教他武艺。 而他的父亲,则整日在外面结交各种武客,为此花了不少钱却至今未从一名武者变成一名武客。 一想到爷爷如此郑重其事的做了安排,且预防的对象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韩未雨还是忍不住道:“爷爷,我还是觉得您有些多虑了。” 韩振笑笑,问他:“未雨,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虎毒不食子?” 韩未雨答:“知道。” 韩振又问:“那你知不知道那些老了的老虎,最终都是怎么死的?” 想了想,韩未雨答道:“老虎老了跑不动了,应该是被猎人杀死的吧?” 韩振摇摇头,叹声道:“老虎是老了,但它终究是老虎,即便是跑不动了也不是寻常猎人可以杀死,真正让它致死的是它的孩子。” “老虎不舍得吃掉它的孩子,可它的孩子却会反过来吃掉它。” “因为小老虎总有一天会长大成猛虎,它会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地盘,想要称王称霸,所以它一定会和其他老虎争斗不休,哪怕那个老虎是它的父亲,对它来说就是敌人!” “一山不容二虎,一家不容二主。我在这个位子上已经坐了很久了,我早已倦了,我心也寒了,我只是放心不下,心里还有着各种各样的遗憾和牵挂,但最终我才发现……我只不过是在多管闲事罢了……” “未雨,你是个好孩子。如果韩家真的遭遇到灭顶之灾,你务必记住两点:一,一定要活下去;二,复兴韩家!” 听了韩振的话,韩未雨心中颇为震惊。 他想不到韩振竟是以这种方式来说服自己,也没想到老虎长大之后竟然会吃掉年迈的老虎! 韩振的话外之音韩未雨完全听得出来,那分明就是在说:韩烈战要对我下手了,还是不死不休! 为此,韩未雨重重点了点头。 心中不知怎的,正不断传来阵阵疼痛。 他终究还是不舍得眼前这个老人的离去,哪怕只是听他说着这样的话语,也感到十分难过。 第一八八章 百岁高龄 屋外的动静渐渐小了一些。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很多下人都已经拿够足以令自己满意的东西,正迅速离开韩家对它们进行转移。 厅内一片糟乱,早已被人拆地不成样子,整个厅中就只有孤零零的韩振和他身下的椅子是完好的。 抬手关上暗格,韩未雨默默转身,他不想再面对这凄凉的大厅,也不想再面对那些丑恶的面孔,他需要静一静。 咚咚咚。 床下传来一阵响声。 韩未雨快速上前,按着之前韩振教他的方法用力将床体朝屋内一侧推开。 再抬手拿下门栓,掀开隐藏在床下的门板,老福的脑袋也登时出现在他的眼前,正奋力用手撑在墙体上,满头大汗。 “老福!” 惊呼一声,韩未雨一把将老福从深井一样的暗道中拎出,心中直到这时才知道床底下的暗道竟然是这种构造。 老福大喘着气,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要不是他小时候也练过武,身子骨比寻常人强硬许多,凭他现在的年龄还真不能爬的上来! 口中不利索道:“少……少爷,咱们要再等等……才能出去,等明天……韩家的事情传地人尽皆知了,咱们再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韩未雨点点头,扶着老福坐在了床上。 关于什么时候出去,韩振也曾经向他交代过。 当时他的原话是这样的:万一我真死了,韩家是铁定保不住的。你们要等到事情完全引起木牛斋的注意后,再跟老福一同去寻找木牛斋的帮助。我们韩家与木牛斋之间虽然彼此都没有什么亏欠,可我相信,以木牛斋的为人他们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歇息了一下,老福的状态又好了一些。 他悄悄歪了歪脑袋,小心地看着韩未雨,见此时的韩未雨正满是心事的低头思索着,脸庞仍显稚嫩,脸色却不觉间变得成熟。 看着看着,老福的眼神中不自然地流露出某种异样的感情,很快地就有泪水凝聚在眼眶,心里揪着般的痛。 …… “人儿,这里就是你所说的韩家?” 夜空中,两道一黑一白的身影落在了韩家大门前的街上。 望着身前不断有人搬着东西进进出出的大宅院,姜人人再三看了看门前的巨扁,盯紧那遍体鎏金的大字。 口中确认道:“婆婆,这里是韩家没错,只是……韩家看起来好像是生了什么变故,为何大晚上的还有人不断把宅院里的东西搬出来呢?” 胡梅冷哼一声,不客气道:“是不是生了什么变故,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我们走!” 率先跨出一步,身影瞬移般直接闪到了韩家宅内。 懒得跟这些下人废话,胡梅直接厉喝道:“谁是韩家的管事,让他出来见我!” 声音由内力汇聚,如波涛般层叠着推向四处,将韩家众人惊得纷纷愣了一瞬,各自避开了几步。 手上脚上却毫不受影响,该干嘛干嘛。 这时,姜人人才匆忙赶到她身旁。 眼见这些下人都奇怪的不得了,忙拦住一人:“冒昧打扰一下。” 那人本忙着四处搜刮,正赶时间呢,一见对方是个美若天仙的大美女,顿时止住了脚步。 一脸献媚地热心道:“仙子找我有何事?” 姜人人问道:“我想问下韩家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大半夜的还在忙个不停?” 那人撇撇嘴,叹息道:“嗨,韩家,哪还有什么韩家!就在不久前,韩家家主已经被人毒死啦,听说是他的大儿子韩烈战弄的,整个韩家都乱套了。” 闻言,姜人人惊呼道:“韩家家主死了?是韩老爷子?” “可不就是他,韩家家主除了韩老爷子还能有谁?” 那人点了点头,一脸唏嘘道:“唉,韩老爷子这一走韩家算是彻底完了,下面几个孩子除了老大在家,还是个扶不起来的种,其他几个早早就跑去别的城里自立门户了,哪还有人管他?” “你不知道韩老爷子死的多可怜,都这么半天功夫了,还死不瞑目的坐在大厅里呢,到现在都没人帮他合上眼。” 说到这,那下人似乎感觉他把自己也说了进去。 又连忙补充道:“你别觉得我也就是嘴上说说,要不是怕沾上晦气,我肯定上去帮他合上眼啊,可他是被毒死的,你不知道,他那眼睛瞪得老大,可吓人了了,我哪敢碰啊!” 问到想要的答案,姜人人紧着眉头回头看了看胡梅。 只听胡梅接话道:“你说的韩家家主,叫什么名字?” 听她这么问,那下人狐疑道:“老人家不是本地人吧?莫非是韩家的老朋友?那您可来晚了……” 见他还盘算起二人的身份,姜人人轻喝道:“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该问的别问!” 随手抛去一锭银子,那人乐呵呵的接在了手中,嘴中还不忘称赞一句:“谢谢仙子!” 称赞完,那下人老实答道:“韩老爷子本名韩振,听说已有百岁高龄,下面三个孩子都是男儿,孙子孙女什么的我就不知道了,本家里也只有他大儿子和大孙子住着,其他人早住到了外面。” 那下人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串,说完后还似乎一脸的意犹未尽。 姜人人小心的看了一眼胡梅,发现她正板着面孔阴着脸,连忙又抬手扔出一锭银子将那下人打发了。 回到胡梅身旁,姜人人轻唤道:“婆婆。” 胡梅轻轻摇头,叹声道:“我那杀千刀的亲人,就叫韩振,算算年纪也确实是有百岁高龄了。” “啊?” 惊呼一声,姜人人一脸惊讶地用手捂着嘴,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发生的这么巧! 她们要找的人就是韩家的家主,他们一来对方就死了? 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长舒一口气,胡梅轻声道:“人儿,陪我到大厅去看看。” 轻嗯一声,姜人人慢步走在了前头,通常这种宅院的构建都是差不多的,沿着路一直走,最大的那间房屋便是。 两人一前一后,在韩家宅院里慢步走着。 身旁不断有下人拎着、抱着、拖着各种各样的物件向外走去,与二人形成鲜明对比。 第一八九章 定情信物 “婆婆,前面这间应该就是韩家的大厅了。” 顿住脚步,姜人人礼貌地向一旁让了让。 胡梅面色纠结的杵在屋外,久久都不敢抬头向里面看上一眼,想到屋里有个死不瞑目的亲人,心里五味杂全。 姜人人轻声道:“婆婆,要我先进去看看吗?” 内心挣扎一番,胡梅终究还是长叹一口气:“不用,你我一同进去吧。” 抬头,朝韩家大厅走去。 远远地便看到屋内倒地的烛台,散落的水果,还有那被人用剪刀裁破的地毯,其原本带有的精美花纹少了一块又一块。 率先映入姜人人眼帘的皆是这些凡物,而活了近百年、已经不被这些庸俗事物所干扰的胡梅眼里,却只有正座上的那个人。 一步一步走进,胡梅颤抖着来到他的身前。 脸上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几十年了,你也变成老骨头了。” “还是跟当年一样。”抬手轻轻擦拭韩振的脸,胡梅满是爱怜道:“就连死了,不在这个世上了,也依旧一身硬气!” 说着,脸上不知不觉挂上了泪滴。 它们顺着胡梅的眼角一路下滑,偶尔藏到她深深的皱纹里,很快又有新的泪水接上与它们汇聚在一起。 姜人人乖巧的站在厅外,防止有人乱入,心里也受到胡梅的影响也不禁难过起来。 亲人,一个让她又爱又恨的词,总会让她想起自己温柔、坚强的母亲,和那些刻薄、贪婪的亲戚…… 她想不通为何有些人会这般狠心,哪怕是面对自己的亲人也要想尽办法去羞辱、欺负,为何就不能好好相处,哪怕只是像普通人一样也比当作仇人好啊…… 摇了摇头,姜人人抱住自己的肩膀轻轻搓了搓。 夜里的秋风凉地出奇,哪怕是身为武客的她也感到丝丝寒意。 “人儿,过来。” 听到胡梅的呼唤,姜人人快步走回厅内。 身前,韩振的眼皮已经合上,双眼紧闭下使得韩振原本有些凶狠的面庞也不太让她感到害怕了。 她轻声道:“婆婆唤我何事。” 用下巴向前顶了顶,胡梅吩咐道:“人儿,你帮我把他的扳指拿下来。” “这……”姜人人犹豫了一下,问道:“婆婆,从死人身上拿东西,这不太好吧……” 胡梅冷哼一声,略微不满道:“若是他自己的东西,那自然是不太好,可他手上的扳指乃是我胡家的家传,是我当年还年轻时,赠予他的定情信物。” “啊?”姜人人又是一惊,疑惑道,“定情信物?难道他不是婆婆的亲人?” 闻言,胡梅满是回忆道:“是也不是。没有夫妻之名,却有了夫妻之实,当年我还为他升了孩子,勉强可以算得上是我的亲人了。” 想不到胡梅年轻时还有过这样的经历,姜人人心中更加为胡梅感到不平,感到惋惜。 正叹息着,胡梅又开口催促道:“快去帮我把扳指拿下来,我手脚不方面外露,不然我就自己取了。” “啊,好!” 应了一声,姜人人上前微微鞠了个躬,随后才端起韩振的手掌,将扳指小心拿了下来。 拿好后,姜人人回头道:“婆婆,扳指已经拿下来了。” “好。”胡梅应了一声,身影一闪,来到了椅后。 昂头看着一副字画,继续吩咐道:“来,你来我这边。” 姜人人看她对这幅字画比较关注,好奇道:“婆婆,你是不是识得这幅字画?” 胡梅轻笑一声,解释道:“何止是识得,这字画也是我胡家的宝物。” 又是胡家的宝物? 这接二连三的,姜人人已经顾不得震惊了,脸色虔诚的站在胡梅身后,等她继续为自己解释。 “我胡家共有两套绝学,一套是焚血魔王诀,一套是狂人刀法,这两套绝学无论哪一个都是稀世罕有,其出处正是来自你我眼前的这幅字画。” “竟有这样的事!”说好不震惊的,姜人人还是忍不住震惊了。 禁不住走上前,抬手摸摸这幅字画,姜人人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字画里藏有什么玄机。 胡梅笑呵呵道:“傻孩子,出处来自这副字画可不代表玄机就在这字画里!相传,这两套绝学是我们胡家的老祖一边作画一边有所感悟,最终有感而发,才于一日一夜间编创了这两套绝学。” 一听说是传言,姜人人脸上不禁有些失望。 胡梅看了也不在意,只示意她帮忙把这幅字画掀起来,随便向哪边掀都行。 随着姜人人将字画掀到了某一个角度后,其背后所藏着的小孔也终于暴露在二人眼前。 胡梅激动道:“果然,他果然没有忘记!” 从她发现韩振手上还带着自己送他的扳指时,胡梅心里就已经原谅了这个男人。 他当年所做的事固然值的自己痛恨一辈子,可他能一直把这枚扳指带着,又凭借着气定期的实力硬撑到现在,还一直扶持着胡家…… 多个方面综合起来,胡梅不得不因为这些事而化解心中对他的恨。 此时再看到这个暗格,胡梅心中忍不住有所期盼:莫非他还记得当年的约定,莫非他真的有守住诺言? 姜人人好奇的看了看,发现小孔的大小似乎和扳指的大小差不多。 拿出扳指稍稍对比了一下,见它果真能直接将其塞入! 脸色兴奋道:“婆婆,你看!” 见她发现了玄机,胡梅点头道:“对,就是这样,把扳指塞进去吧。” 咣当一声。 吓了姜人人一跳。 她连忙向后看去,好奇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一扭头便发现身旁的一角露出了一条暗道! 胡梅走上前,用鼻子用力嗅了嗅。 闻到蜡烛特有的味道后,开口道:“人儿,你摸摸这地道顶端四周,看看那里是不是有备好的蜡烛。” 蹲下身子,姜人人硬着头皮摸了下去。 她好怕这里会突然窜出一条毒蛇什么的把她咬了,然后自己就一命呜呼了…… 想归想身体还是毫不犹豫,因为她也闻到了蜡烛的香味,正由下而上地悄悄飘来。 第一九零章 你怎么在这 “婆婆!找到了!” 摸到蜡烛的姜人人一脸兴奋。 随着胡梅带着她把眼前的秘密一点点破解,姜人人心中也莫名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刺激,就像是寻宝一样到处充满了惊喜,让她忍不住期待下一刻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就近找了一只正在燃烧的蜡烛,姜人人把手中的蜡烛小心点上,随后也无需胡梅示意,直接走在了暗道前头。 在胡梅三番两次的指引下,姜人人已经不觉得这么害怕了,她看的出来胡梅对这里了如指掌,好似曾经来过一样。 暗道并没有很长,两人只稍稍走了一小段路程就被一块巨大的石板挡住了路。 两人停了下来。 暗道不是很窄,却也偏偏不够二人侧身过去。 实在是因为胡梅是个驼背,她的体型虽然不大,但她的宽度却占了不少,侧起身来比她不侧身还要宽上一分…… 见状,姜人人只好小声为她描述道:“婆婆,前面被一块巨石板挡住了路,石板正中挂着一块玉环,除此之外没有见到其他机关。” 胡梅问她:“玉环是什么样的玉环?” 侧了侧身子,姜人人抬手比划出一个碗大的圆圈。 向胡梅补充道:“通体翠绿,一指厚,大概有一个碗这么大,上面有一处还写了个韩字。” 听罢,胡梅冷哼一声,略微不满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什么都想弄成他们韩家的东西。” 顿了顿,胡梅满是回忆道:“当年我跟他有实无名,每每想念对方都是约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内,就是靠着一块由玉环控制的机关来隔绝他人,必须由武客输送进内力才能发动机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眼前这块玉环就是我们当年所用的那块,很有可能连这块巨石也是当年的那一块。” 说完,胡梅又指引道:“人儿,你把手放上去,试着向里面慢慢输送内力。” 一听说要输送内力,姜人人小声道:“啊,要输送内力啊,我只有入镜期的实力不知道够不够……” 胡梅轻笑一声,安慰道:“放心吧,入镜期就够了。当年不比现在,连吃饱饭都成问题,能成为入境期的武客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当年也只有入镜期的水准,而那倒霉催的连武客都不是呢,还要我算好时间,从里面给他打开。” 听胡梅说着当年的往事,姜人人眼前忍不住浮现起一对少男少女私会偷情的模样。 饶是有外人百般阻拦,他们还是会约见彼此,总是奈何不住内心的寂寞,日夜思念对方。 可惜,这本是像民间佳话一样容易让人产生无限遐想的故事,却因为自己已经知道了结局,而显得食之无味,使得她越发觉得惋惜。 把手搭在玉环上,能感受到一股清凉寒意正慢慢缠向自己的手掌,迫使这姜人人立马催动功法抵御这股寒意。 内力被吸进去了,就这么在姜人人眼前无声无息地进行着某种转换。 无论是胡梅与韩振的故事本身,还是她已经经历了的这些,一切的一切都使得充满了少女情怀的姜人人感到神奇,心中也越发期待这一扇门的背后,究竟藏了什么! 果然如胡梅所说,内力还没用掉多少玉环就停止了呼吸,巨门轰隆隆的向上抬起,一点点挪移,其声音不是很大,却因为姜人人靠的太近,犹如贴着自己的耳朵在轰鸣。 “什么人!” 出乎意料地,门内传来一声男人的厉喝。 惊讶之余,姜人人还未看清对方的面貌,便感到一股强劲的掌风正朝着自己袭来。 来不及拔剑,只好抬剑举在自己身前。 口中不禁呼救道:“婆婆帮我!” 身后,胡梅不屑的发出一声冷哼。 声音汇聚着无上内力,只一个瞬间就把姜人人身前的掌风哼地四散,连带着姜人人的心神也被她哼的一颤,差点形成内伤。 瞅准机会,姜人人连忙从暗道走出,这才把身前的景象露了出来,足以被胡梅看到。 看清身前站的是谁,姜人人轻咦一声。 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却听得对方先她一句问道:“姜人人,你怎么在这?” 对啊,我怎么在这…… 这是人家家里啊…… 刚刚张开的双唇,又被她死死闭紧,姜人人脸上不禁有些尴尬,向胡梅投去求救的眼神。 快速扫视一圈,见屋内只有这一老一少。 胡梅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鬼鬼祟祟地呆在这密室里?” 听她这么说,韩未雨反倒觉得好笑起来。 嘴上不客气道:“前辈说这话未免有些不太合适吧?这里是我韩家的地盘,我一个韩家人在这里也算是鬼鬼祟祟的话,那前辈这又算是什么呢?” 扭头,韩未雨朝姜人人问道:“姜人人,这是什么情况,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韩家,眼前这位前辈又是谁?” 脸上一僵,姜人人知道自己不说话是不行了。 只好硬着头皮道:“婆婆,这人便是我跟你说过的韩家长孙,也是和我一届的狂刀门弟子……算是半个熟人。” 半个熟人虽然比不上一个熟人,可好歹也是个熟人,足以帮姜人人把场面的气氛化解一些,暂时不至于引起双方动手了。 听了姜人人的解释,胡梅脸色一缓。 问道:“你是韩振的孙子?” 韩未雨刚想应答,却被老福扯了一把。 摇摇头,老福挡在了韩未雨身前。 面色凝重道:“不知前辈尊姓大名,为何会知道这间密室的存在?据我所知,这密室已经建了数十年,而当年负责建造的人早已离开了世上,最终只剩下韩家家主与我还对此知道一些。” “如此前提下,前辈又是如何知道的这里,若是前辈不能给个答复的话,恕老奴不愿与前辈告知更多。” 看着他一副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却仍旧刚毅不屈的身姿,正为了保护身后的少年而不自然的冒着一身硬气,胡梅莫名想起韩振年轻时的身影,神色也逐渐变得温和。 不再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威压他们,胡梅声音轻缓道:“看你这年龄,应该也陪韩家走过不少年了吧?” 第一九一章 母子相认 老福正色道:“不多不少,已经整整七十三年。” 七十三年? 胡梅眯了眯眼,显然不太信。 就算他是从十岁便来到韩家做工,加上这七十三年也足足有八十多岁了,可他看起来也不过六七十岁。就这还包含了对方衣着老旧的成分,不然换身衣服再稍加打扮一番,其模样恐怕能收减到五旬之内!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没什么毛病,万一对方本就是韩家的人,可不就代表他只有七十三岁吗? 想到这,胡梅又问道:“你是韩家的人?” 见她这么问,老福迟疑了一瞬,细说道:“我是韩家的人,但我不姓韩。” “这就怪了。”胡梅直视老福,质疑道:“既然你不是韩家的人,却也有资格知道这密室的存在,那我也不是韩家的人,我又为何不能知道这密室的存在呢?” 老福苦笑一声,为难道:“前辈既然有实力秒杀我等,就不要这般戏耍我们,不要和老奴玩什么文字游戏了……老奴说了,如果前辈不表明身份的话,这话就谈不下去了,前辈还请自重。” 场面再次变得严肃,姜人人好不容易耍机灵换来的平和,转眼就被这两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扭转。 迎上韩未雨的目光,姜人人心里有些难为情,毕竟事实确实是她们闯进了别人家里啊…… 可婆婆她怎么就…… 面带歉意的姜人人无奈耸了耸肩,韩未雨也回以理解的眼神暗自点了点头。 大人说话,有大人的方式,他们能不插嘴还是不插嘴的好。 僵持着,最终还是老福先服了软,实在是因为韩未雨身上还肩负着复兴韩家的大任,还要长久的走下去。 老福叹了口气,主动道:“说吧,前辈你来此地是想要什么,还是为了什么?只要是能给你的我们肯定都给你,老奴只恳请前辈可以留我家小主人一条命,不要赶尽杀绝。” 瞥了韩未雨一眼,胡梅随口道:“别把我说的跟什么人一样,我对你们两人的性命没有兴趣。” 说着,自顾自的在密室转悠起来。 口中喃喃道:“我不过是怀念起这个地方,故地重游一番罢了,看完了就走……” 故地重游? 老福眼睛一亮,心中忍不住猜疑起来:莫非对方是早年参与过建造这间密室的人? 想想又觉得不对。 若对方只是参与过这间密室的建造,一间密室而已,又有什么好值得故地重游的?而且当年那批人都是一批死士,最终都拿了高昂的报酬送往家里,事后也纷纷自行了结,没再留什么活口啊…… 可除了他们,又有谁来过这间密室呢? 想着想着,老福脑海中忽然飘过一个身影。 心跳不禁加剧,口中也因为过于激动而变得结巴:“你……你是……梅娘?”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胡梅彻底僵住。 如果不是老福再次提起,她都几乎要忘记这个称呼,那是她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是她最珍惜也是她最不敢面对的记忆。 缓缓回过身来,胡梅的声音也忍不住颤抖道:“你叫我什么?” 老福激动道:“梅娘?难道你真的是梅娘?” 这一刻,胡梅眼中忍不住热泪盈眶。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回应道:“我不是梅娘,梅娘已经死了,早在七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见她提到七十多年前的事,老福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佝偻着背的年迈老人定是他的梅娘! 连忙快步上前,寻近对方,借着微薄的烛光终于看清她掩在黑袍下的面庞,那满是皱纹却依旧方正、刚毅的脸型,老福做梦都会时常梦到,对方真的是他的梅娘! 接着,便听到老福哽咽着:“梅娘,是我啊,我是阿福!是阿福啊!” 一听对方报上自己的名字。 胡梅也瞬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道:“你……你是阿福?你姓胡?” 老福激动道:“没错,我是胡福,是你背着上山,用露水一点点喂大的胡福!” 想起那苦命的岁月,胡梅忍不住颤抖起来,从黑袍下缓缓伸出一只手将对方紧紧抓住。 一边感受着亲人的羁绊,一边习惯性地察觉起对方的状态来…… 不远处,姜人人和韩未雨二人可谓是目瞪口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先前还表现的无比敌对的二人,竟然歪打正着的是一对母子?还是失散了七十多年的母子?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不知不觉中,韩未雨轻轻擦拭起自己的眼角。 相比见到这母子相认的场面后,却只感到震惊,甚至还有些发懵的姜人人,他对眼前的这一幕要更加有所感触。 如果不是听老福亲口说出,他也不知道老福竟然已经在韩家呆了七十多年,他只知道自己印象里的老福并没有一个亲人,逢年过节别人都回家、串门走亲戚,只有老福七十年如一日的为韩家操劳着点点滴滴,从未离去。 尤其是自己亲眼所见到的这十几年,老福的日子可谓是过的不算好。 不仅工钱只比普通人多上一点,膝下无子且没有亲人的他,偶尔生病了也没人帮忙照顾一下。 他很多次见到老福曾拖着虚弱又不利索的身躯去街上买药,用的是他自己挣来的钱,而不是韩家本就设有的补贴。 但凡是韩家设立的福利,从来没见他主动或被动沾过一丝一毫。 韩未雨曾问他:为什么一边为韩家做牛做马,又一边与韩家保持着距离? 他到现在还记得老福是怎么答的。 老福说:我欠韩老爷子的。 这句话在韩未雨看来,可能是因为老福在年轻的时候犯下了什么错,不然也不至于在韩家勤勤苦苦数十年,还是如此模样。 思绪间,身前两人已经重拾温情。 胡梅的手又悄然缩回黑袍,似乎是惧怕着外面的什么,不敢拿出来太久。 而老福也停止了哭泣,正用衣袖擦着脸,模样也因为之前刚钻过水井,变得有些邋遢。 他脸上的喜悦毫不掩饰,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有多么高兴。 韩未雨看在眼里,忍不住为他感到开心。 第一九二章 这人是谁 把空间留给他们叙旧,韩未雨来到了姜人人身前。 老实说,韩未雨心里对姜人人始终有几分愧疚,当初是他们几个带头捣乱,最后也成功妨碍人家通过气劲宗的考核,被他们“拐”到了狂刀门。 结果虽然如了自己的意,却不想狂刀门里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好,尤其是对待女弟子方面,简直一点儿福利都没有! 尴尬地轻咳一声,韩未雨主动慰问起姜人人近来状况如何。 见他这般搭讪,姜人人也没有刻意防备。一口气讲述了自己从百门试炼开始,到狂刀门遇敌、自己被幻剑门所救,再到如何见到的胡梅,以及最后自己怎么来到了这里,全部简单概括。 之所以告诉他这么多,是因为两人本就相熟,又是同一个门派,细说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同命相连了…… 姜人人注意到二人所拥有的基础关系的同时,心中也更加在意胡梅和老福之间的关系。她和胡梅是一路,老福和韩未雨是一路,而胡梅和老福又是一路,这般联系下四人之间不免要再套上一层关系,她身为胡梅的跟班,不好表现的冷漠。 彼此交谈了一番,韩未雨这才知道狂刀门派去参加百门试炼的弟子都在外面遭遇了什么。 对她的经历,韩未雨也只能表示同情,毕竟他自己的境遇也不算太好,大家都不好过…… 正说着,密室外忽然变得噪杂起来。 四人顿时停止了交谈,纷纷噤声。 韩未雨走向墙的一面抬开一道机关,再次打开了密室里的暗格,那是一条微不足道的缝隙,虽然窄小了一些,却也足以韩未雨通过它来看清大厅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胡梅朝姜人人使了个颜色,用下巴向某个位置顶了顶,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那里有东西。 姜人人会意,上前胡乱摸索一番,很快就在胡梅的指示下摸索到了另一个备置的暗格! 咔嚓。 暗格被人打开,同韩未雨脸前的暗格一样,也是一条又窄又长的细缝,只不过它的位置比起韩未雨身前的那条,又矮了许多。 胡梅走上前把脑袋往墙上贴近,其佝偻着腰的身高正好与暗格的位置对其齐,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劲。 姜人人弯下身子好奇的贴在她身旁,视线沿着韩振身下的座椅,可以看清前面那些人的下半身。 这时,厅中传来一阵哭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害他,不是我害的!” “闭嘴!” 随着一声怒喝,姜人人分明听见了骨头敲断的声音。 紧接着就看见一人扑到在地,朝着姜人人身前的暗格露出了脸。 那是一张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面孔,其沾了些许灰尘的脸上挂着精细打理过的胡须,被撕的碎烂的衣服也仍旧显得比其他人更加华贵,他的双手被人用麻绳捆住,只是草草捆了两圈,并不是很紧,然而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只是个普通人,至少不是武客。 不知他犯了什么错,身旁那群人纷纷对他怒吼着。 由于刚刚被打断了腿,导致他连站也站不起来,此时正一边哭喊着,一边奋力地向前匍匐。 胡梅轻声问道:“这人是谁?” 看了看韩未雨,见他没有接话的意思。 老福小声道:“他叫韩烈战,是韩老爷子的长子,也是韩未雨的父亲……” 听他称自己的爹为韩老爷子,胡梅忍不住扭头看了看他,脸色怪异。 老福悄悄指了指韩未雨,苦笑着摇了摇头,两人暗自点了点头又躲在暗格后面小心观察起来。 厅内,有人一把抓住韩烈战的头,直接将他拖到韩振面前,往地上猛地一摔! 大声道:“老爷子,我把人给您带来了!这不孝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连您也敢害,我们今天就当着您的面把他杀了,给您报仇!” “杀!杀!杀!” 众人纷纷响应,不断朝韩烈战踢上几脚,眼神里的怒火真真切切,看样子是真的引起了众怒。 韩烈战一听他们要杀自己,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顾不上那些朝自己踢来的脚,连滚带爬的抱上了说话那人的大腿。 哭着求饶道:“饶命啊,饶命!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这药是老福送的,害死我爹的是老福啊!” 啪! 刚说完,就挨了一记大嘴巴子。 “我呸!” 吐了一口痰,那人恨不争气道:“韩烈战,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算你的小心思,老福是什么人也是你韩烈战能比的?我打从娘胎里出来就知道韩家有个勤勤恳恳了数十年的人,从来没见他贪过一分便宜,你这种窝囊废凭什么栽赃他,有什么资格栽赃他?” 韩烈战不死心道:“你们都被骗了,那都是假象,都是假象!不然为何我爹一死,他就消失不见了?你们连我都能找到,怎么找不到一个小老头呢?” 闻言,厅内顿时安静一些。 可人群中还是有人主动为老福辩解道:“行了,别狡辩了,老福是什么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比你清楚,你一个整天结交狐朋狗友的败家子能知道什么?” 其余人接话道:“就是,我们相信老福的为人,这事绝对不可能是老福做的!” 见他们如此护着老福,却没一人护着自己,韩烈战心里更慌张了。 心里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韩家的种,是与韩家血肉相连的人,你们为何要帮一个外人说话? 嘴中愤愤道:“那你们说老福去哪了?真有本事就去把老福找到,让我跟他当面对质,看他敢不敢亲口承认说这事不是他做的?你看他敢不敢!” 密室里,老福听到他们这番话语,嘴上忍不住心痛地叹了口气。 韩未雨知道事实的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里虽然难过自己有这样的父亲,却还是十分成熟的拍了拍老福的肩膀。 见韩未雨如此年纪就已经表现出男子汉应有的担当,一点儿也不像他父亲,一个怪异的念头顿时从胡梅心中闪过,惊的她不断眯了眯眼。 当即便开口问道:“这人真是他父亲?” 第一九三章 何必节哀 虽未指名道姓,却丝毫不影响几人识出话里的主角。 姜人人听出这奇妙的画外音,脸色忍不住一变,想要劝说婆婆注意言辞,又觉得当着当事人的面有些不好意思。 只好轻轻摇了摇胡梅的衣袍,小声提醒道:“婆婆!” 胡梅不理他,目光直直盯着韩未雨。 韩未雨也直直盯着她,毫不畏惧。 嘴里回应道:“是的,他是我的父亲。” 见他没有动怒,反而直接坦坦荡荡的承认了,姜人人赫然发现他比起两人刚认识的时候明显成熟了不少,心中忍不住高看韩未雨几分。 暗自松了一口气,姜人人以为话题到这就结束了。 毕竟她不久前才和韩未雨稍稍谈了心,又亲眼见到韩家一夜之间的转变,难免会产生一些小女人心理对他有些同情。 如今,婆婆和老福已经互相认了身份,他们四人的关系也随之变得怪异起来,姜人人希望大家能好好相处,不要因为一时口头之快闹出什么隔阂来。 然而,她还是不够了解胡梅。 下一刻,姜人人刚落下的一颗心,又随着胡梅的下一句话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胡梅轻哼一声,不屑道:“我看不像。” 短短四字,其背后却充满了无限遐想。 老福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梅娘!” 希望她可以适可而止,不要在这个时候给韩未雨身上撒盐。 可胡梅是谁,是遵从本心的人,她认定的事就算做不到也要去做,她想说的话只要她想没人可以拦! 先前姜人人阻拦自己时就已经闹得她有些不快,如今见自己多年不见的儿子也这般阻拦自己,心中简直如受人羞辱了一样,气的发闷。 忍不住直言道:“怎么,我连自己的看法也不能表达吗?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他们两人是一对父子呢?不光是性格差到了天上去,就连脸型,身型也差了许多吧?” 说完,她又继续道:“你们看看这小儿,脸庞方方正正的跟韩振一样,身体也又高又大,一看就很壮实;可你们再看外面那人,脸型竟然是圆的,不光如此他连身体也是矮胖型的!” “虽然不是很胖,但也可以看出骨架的差异吧,你们都是习武之人,别告诉我你们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 一连串的,根本不给人插嘴的机会,胡梅咄咄逼人的样貌依旧和老福模糊记忆中的画面一模一样,让老福忍不住又是怀念、又是头疼。 见她说的清清楚楚,头头是道,几人就是想反驳也不知怎么反驳,连韩未雨自己也茫然了,心中自我反问个不停:他,真是我的父亲吗? 想着想着,厅内传来一声大喝! 几人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暗格上,暗中观察起大厅里的情况。 还未看清事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只看到一把柴刀猛然从众人头顶举过,又再次以更加威猛的速度直直挥下。 下一刻,几人眼前顿时滋出一滩血水,连厅内的灯笼也被殃及,烛光变得暗红。 “死了?” 看到从众人身前咕噜噜滚去的人头,姜人人忍不住捂住了嘴,那可是韩未雨的父亲啊,是他父亲! 就这么死了,真的死了? 厅内众人逐渐离去,连着韩振的身子一并抬走,似乎是要帮他安葬,尽自己身为韩家下人最后的责任。 地上,韩烈战的无头尸静静躺着,如同先前无人问津的韩振一样,被人选择性忽视了。 “少爷,节哀吧……” 老福抬抬手,把韩烈战身前的暗格轻轻关上,眼里流露着负责的眼神,至今仍未相信害死了韩振的韩烈战竟然讨了这么一个结局。 听他安慰韩未雨,胡梅又阴阳怪气道:“节哀?节什么哀?死的是不是他爹都不知道呢,何必节哀?” 这一次,韩未雨当真怒了。 强忍着怒火沉声道:“老人家,我尊重你是个长辈,这才几次三番地忍让与你,可你也不能总这么不自重,随随便便就议论别人的家事啊!” “没错,你是觉得他不像我爹,我也承认你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听的我都怀疑起他是不是我爹来。可现在没有其他人也说他是我爹,只有眼前这个被人砍了脑袋的人,是跟我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爹!” 胡梅冷冷看着他,根本不听他说了什么。 嘴里毫不客气道:“无知小儿,以为自己身子长得大了些就很了不起吗?还说什么随随便便议论别人的家事?可笑!” “告诉你吧,我胡梅可是和韩振正式拜了天地还生了孩子的,真要论起辈分来,你就是响亮亮地叫我一声奶奶,我还不见得应你呢!” “你!”韩未雨没想到这老婆婆竟然如此能言善辩,动手动不得,骂又不擅长骂,只得干瞪着眼睛怒视着他,以此发泄愤怒。 一旁,老福愁眉道:“行了行了,都别说了,都是自家人何必这样呢?” “谁跟他是自家人!” “谁跟她是自家人!” 两人异口同声,皆是不愿与对方为伍。 姜人人只感觉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愁的头发都要掉了…… 一边拉扯着胡梅,轻轻帮她舒着背,一边忍不住想:婆婆是老福的娘,韩振又是婆婆的男人,那老福不就是……韩振的儿子?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眼睛忍不住朝老福多看了两眼,发觉他和韩振的身子骨还真有几分相似。 不禁在心中感叹:“难道他才是韩老爷子的长子?” 这也太乱来了吧…… 几乎同一时间,韩未雨也想到了这些。 若不是胡梅刚刚亲口说出她和韩振有了孩子,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老福竟然是自己的大伯!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胡梅是不是跟其他男人也生了孩子,可这个念头只在他脑中飘过一瞬就消失不见。 一个男人可以有一个正室和多个情人,一个女人也可以有一个正室和多个男人,这方面的规定韩未雨也曾经了解过,对此尚有印象。 只是,他听说过有多个女人给一个男人生孩子的,不说别的就平元城里就有很多,可他却从没听说过哪个女人跟自己的小男人生了孩子的。 连自己的生活都要仰仗女人来扶持,谁愿意给他生孩子? 世风就是这样…… 第一九四章 孤身一人 场面一度尴尬。 四人当中唯有姜人人一人与他们没有特别关系,可以说得上是十分“清白”…… 然而,她不敢插嘴。 哪怕她知道这个时候只有自己出面调解才是最合适的,但她就是不敢插嘴。 缩在胡梅身旁,乖巧的帮她舒着背。 姜人人心里忍不住轻叹:婆婆啊,不是我不争气,实在是“遵从本心”什么的,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密室里说不出的安静。 老福低着脑袋呆呆地站在暗格旁,兴致缺缺。 韩振死了,韩烈战也死了,韩家其他几条分支也都是吃肉不吐骨头的主,根本靠不住。 韩家彻底完了。 吐出一口闷气,抬头看了看韩未雨又看了看胡梅。 眼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竟然遇见了胡梅,想不到七十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还活着!可惜……她还是来晚了一步,不然他们一家三口就能重聚了。 此时,胡梅的心里却想着完全不同的事。 她的身体熬过了七十多年,可她的脑袋熬不过七十多年。旧情尚在,记忆不在,如今她脑海中仅存的也只是一个个连拼接在一起都极为勉强地模糊画面。 当年许下的海誓山盟胡梅已完全记不得。 对现在的她来说韩振死了,死了就是死了,比起伤心她心中更多的情感还是可惜,可惜他不是死在自己手里,没能让他为当年的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 至于韩未雨,韩振的长孙,这个心性还算可以的少年在胡梅看来就是个笑话。活了十几年还不知道自己亲爹是谁,唯一一个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假爹还死在了自己眼前。 可怜,可怜啊…… 不知沉默了多久,四人当中年龄不大的韩未雨最先平缓了情绪。 他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再怎么后悔,再怎么遗憾也都已经逝去了。接下来他必须快速振作,等到风头一过就立马去找木牛斋。 “老福,你要跟她们走吗?” 声音低低地,不是弱也不是轻。 天知道韩未雨说出这句话时心里有多难过,又有怎样的坚强。 “少爷,我……”老福迟疑了。 若是放在过去,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跟在韩未雨身后,因为这是韩振临死前嘱托过的,而他也一直把韩未雨视若己出。 可如今胡梅出现了…… 七十年啊,人一生能有几个七十年,寻常人家生活苦点的连五十年都活不到,还奢求什么七十年? 这七十年来,他曾在无数个夜晚中梦到自己和胡梅的相遇,他等啊等,心里一直有所期盼,哪怕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这份期盼已经不重要了,却也已经把这份等待养成了习惯,每日陪伴着自己。 可突然有一天,他等到了! 这个时候你再让他去选,他还能怎么选? 听出老福心中的迟疑,韩未雨悬着地心反倒落了下来。 他要走,就让他走吧。 这么多年走过来,老福为韩家做了太多太多,明明有机会要求更多,却苦苦在韩家呆了大半辈子一点儿好处也没捞到。 如今他也上了年纪,就让他跟着自己的亲人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吧,不要再跟着自己一起经历韩家的劫难了。 缓缓走过去,韩未雨抬手拍了拍老福的肩。 老福昂头看着他,看着这个不知不觉已经长大成人的少年,想不到有一天他也会站在自己面前,反过来安慰自己…… 心中忍不住感到欣慰,不禁感叹道:“少爷,您长大了,老爷若是能看到您是这番模样,定会含笑九泉!” 再次听他说起自己的爷爷,韩未雨脸上也微微有些动容。 大厅里发生的那一幕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本以为这个天天本着脸,动不动就训人的爷爷会十分遭人厌恶,不然也不至于在大厅死了这么久后仍旧没有一人上前过问。 可他还是想错了,愿意拥护韩振的人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从下人们坚持要杀死韩烈战为韩振报仇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他们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泄愤,也是为了给韩振、给他们自己的内心一个交代。 心中不禁猜想起自己的未来:以后,我也会有这么多人拥护吗? 答案,谁也不知道。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要认真计划自己的路了。 走到密室一角,韩未雨打开了身前的巨大箱子。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韩家多年来的账本和韩家所有的地契,这些都是韩家财力跟实力的证明,是随便一人拿出去都可以用来跟别人谈条件的本钱。 一旁,还有多的数不清的银票。 韩未雨只粗略看了一眼,便猜出这里的银钱至少有千万之多,比之前韩振吩咐老福给木牛斋送去的一百万银钱还要多出来至少十倍! “这些,都是我的了。” 韩未雨低声轻喃,语气毫无感情地如同心死了一般。 是啊,这些都是他的了,可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亲人接连死去,老福也即将离去,就算他能够得到木牛斋的支持,还不是一样孤身一人? 更别提他手上握有这么多财产,一旦被恶人所知定将成为众人眼中的土财主,从此每日每夜都要小心防备,时刻掂量着自己的小命。 最重要的是,他也再无一个可以交心的好友或长辈,不仅是别人对他,也包括他对别人,都将长久的活在不信任的猜忌之中。 见他这般消沉,老福心里更加自责了。 韩振临走前还三番五次的找自己说过他死后的事,计划什么的更是一点不漏的说给自己听,完完全全的信任着自己,可他一转眼就要抛下韩未雨,这…… “少爷,您别难过了。” 安慰了一句,老福本想接着说自己会留下来陪他。 可他一看到胡梅佝偻的背已经弯的不成样子,就忍不住双眼发红,想要多陪她几年好好尽一下自己的孝。 口中将要冒出的话语也随之更改。 于心不忍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少爷您能踏踏实实走下去,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老爷子那样的人,韩家定能在您手中重振雄风!” 第一九五章 韩振留的信 鼓励人的话韩未雨已经不想再听了,一点实质性都没有,尤其这话是从老福口中所说,韩未雨心中更感到一分寂寞。 以微小到不足以他人听见的声音叹了口气:“希望会是如此吧。” 随后朝老福招呼道:“老福,你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房契也好银钱也好,你为韩家做了这么多,韩家不会亏待你的。” 不知不觉中,韩未雨已经把“我”换成了“韩家”。 是因为在他眼中,身前这些东西都是韩家的东西,是属于一个集体,而不是他一个人。 “这怎么成!”老福连连摆手道,“我做的都是我应该做的,韩家能留下我就已经对我有大恩了,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拿韩家的东西?不,我不能要!” 一听老福如此果断地拒绝了。 胡梅当即插嘴道:“不要?为什么不要?” 见她又来打岔,老福心里那个急啊,简直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受罪。可她是自己的娘,自己能怎么办? 只好摇头道:“梅娘,这不能要!” “凭什么不能要?” 胡梅冷哼一声,愤愤道:“看看人家身上穿的,再看看你身上穿的,都是韩振的种凭什么你就活的这么窝囊?” 眼睛突然一厉,胡梅当场质问道:“外面那些人说的话我也听见了,听他们这意思说,你这么多年来都是跟下人们住在一起的?” 被她盯得心虚,老福不敢不答。 开口解释道:“是跟下人们住在一起,不过我是单独住了一间,待遇比他们好很多,老爷还……” “你还在帮他说话!” 厉声打断了老福,胡梅心痛道:“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傻,都把你当下人使唤了你还记得他的好……你可知道我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要不是因为他当年狠狠踩了我们狂刀门的脸面,我至于一个人在山洞里住上七十年,我至于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听到胡梅竟然有着这种经历,老福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嘴里不断喊着:“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再次把场面彻底弄僵。 这时,韩未雨当机立断地直接从箱子里随便抓了一把房契和一叠银钱,快步走到老福身旁。 嘴里依旧不太含有感情地安慰道:“老福,拿着,这是你应得的。” 老福不断推脱,说什么都不愿意要,韩家正是需要这些东西的时候,他怎么能拖韩家的后腿呢。 见他如此执意,韩未雨只好再次劝说道:“老福,你可看清楚了,这是我接手韩家后做的第一个决定,若是连你也不支持我,韩家还能有未来吗?”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了老福头上,老福心中纵使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只好愣愣地伸手接过。 期间,由于他的手抖地太过厉害,有一份夹在房契中的信封从厚厚一沓房契中掉了出来。 这是韩振留的信? 韩未雨刚要去捡,便听胡梅轻喝道:“慢着!” 见她又想干什么,老福悲痛道:“梅娘,您就别再难为小少爷了!” 无视老福的劝说,胡梅自顾自道:“这信封里装着的想必不会是房契,也不会是银钱吧……既然都不是那它又会装着什么呢?” 在场四人,谁都明白胡梅绕这么大一圈子是想说什么,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着实不愿面对这一幕。 然而胡梅却一点儿也不让步。 口中吩咐道:“人儿,你去把书信捡起来念给大家听,这里面就你跟韩家没有关系,我信得过。” 胡梅越是胡搅蛮缠,老福就越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的踏实、本分要被活活扭转。 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道:“梅娘!这是韩家的事,怎么能让一个外人插手?” 一旁,姜人人也小声符合道:“对啊,婆婆,这事我做不合适……” 光是做一个旁观者就足够让她为难了,如今又让她参与进来,这简直要逼疯她啊! 可胡梅心中有她坚持的理由,饶是老福和姜人人都在劝阻,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一意孤行道:“我的儿啊,他是你爹啊,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争气呢……都七十年了还没给你正名,你就不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你?” “读!” 这一声,是韩未雨吼出来的。 由于胡梅三番五次的胡搅蛮缠,本就心灰意冷的他再次感到了人性的可怕。 如今他是孤身一人,要实力没实力,要背景没背景,此情此景下他能做什么,他能反抗什么? 认了,他认了,无论信里会说什么,他都认了……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吧。 迎上韩未雨略带杀气的眼神,胡梅一点儿也不避让。 她们狂刀门最不怕的就是杀字,更别提对方只是个刚刚成年的小子,而自己却是一名出尘期的高手。 一边冷冷回视,一边冷声催促道:“人儿,还愣着干嘛?” 无奈,姜人人只好小心朝韩未雨走去。 满怀歉意的看了他一眼,想要表示自己也是不情愿的,又发觉对方的眼神冷冷地,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肖云锋的身影,同时耳边似是有一句话也在这一刻悄悄萦绕…… 下一刻,姜人人忍不住身躯一震,韩未雨眼中所包含的意思分明和肖云锋那时候所说的话一样! 「好自为之……」 捡起信封,姜人人选择退到一旁。 她迫不及待地拆开手中的信,恨不得一下子就能把它读完。 她受够了,受够了夹在乱七八糟的人和乱七八糟的事里,此时此刻她只想要做回自己,想过自己是主角的生活! 然而,这封信真的好长好长。 姜人人心里忍不住把韩老爷子暗骂一顿,咒他死了还这么折腾,真是太讨厌了! “咳咳。”轻咳两声,姜人人微微正了正心思。 随后缓缓读道: 未雨,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在世了。 很不幸,你失去了一个亲人。 我想,你一定感到悲伤吧……因为亲人离去的痛,即便是冷血惯了的我也稍稍懂得,那是不可避免的。 希望你可以坚强。 在你把信读下去之前,我想先问一下:老福在你身旁吗? 如果在的话还是把他叫来一起看吧,因为我下面首先要说就是,老福也是你的亲人…… 第一九六章 秘密 读到这句话,姜人人稍稍顿了顿。 尽管老福与韩振的关系她已通过胡梅口中知晓,但此时见到韩振在信中主动把这事说出来,还是放在内容的最前头,不禁让她感到几分惊讶。 隐瞒了七十多年的秘密,即便是现在公开也弥补不了什么,尤其是韩振本人已死,这份态度更显得可有可无。 胡梅一听韩振上来就要为老福正名,心想他还有些良心,不知不觉心里又舒服一些。 口中迫不及待的催促道:“继续。” 胡梅发了话,姜人人不敢怠慢,连忙往下读了起来。 信中,韩振把故事从他和胡梅的相遇说起。 讲述了韩家是如何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店铺,一步步发展到现在这番模样,连其背后的因缘巧合、种种波折也一一交代,说了清楚…… 原来韩家早年只有一间普普通通的小商铺,其既没有规模,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商队,更别提什么平元几氏这样的名头,当年的韩家在平元城里根本排不上名号。 直到后来韩振与胡梅相遇,两人一见钟情爱上了对方,韩振以及韩家的命运这才开启了转折,变得不平凡起来。 由于胡梅的关系,韩振也逐渐结交到更高层次的人,虽然对方大都是抱着笑话的态度来看待他们,可二人从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依旧爱的深切。 可后来狂刀门的地位逐渐爬高,两人的关系更加被人熟知的同时,两人的身份差距也日益增大。 当时的狂刀门掌门找上了韩振,希望他可以放弃自己的小商铺入赘到胡家当中,这样双方的尴尬都能迎刃而解,不再受人笑话。 然而,韩振犹豫了。 就因为这一次犹豫,狂刀门的态度立刻变得强硬起来,从此再也不许二人来往,哪怕外面的人更加笑话他们,也坚决不许。 两人的事很快在平元城中闹得人尽皆知,包括当年的平元三氏中另一家也姓韩的大户,同样对他关注了起来。 说巧不巧的那家大户里也有一名千金,而且韩振还曾经救过对方一命! 为了报答韩振,那女子竟提议以身相许,其中虽有一定的感激成分,但也不排除对方是看中韩振武客的身份想要以此为契机进行拉拢。 只不过当时的韩振正和胡梅爱的热火,所以直接拒绝了,那女子一直对胡梅怀恨在心,把此事当作人生的耻辱。 后来发生的事就很老套了,女子找上韩振主动支持他,想要赞助韩振武学修炼的同时,把韩振家的产业也扶持起来。 没过几年,韩家果然崛起了,尽管韩振和胡梅的身份地位依旧有着一定的差距,但由于韩振本人也是武客的原因,这份差距已经变得很渺小了。 就在狂刀门再次找上韩振的时候,韩姓女子突然宣布自己怀上了韩振的孩子,事情再次被推倒风口浪尖,到了必须要做出选择的时刻。 是选择胡梅,还是选择韩姓女子,韩振必须在二人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选择胡梅的话,韩家的一切都要离自己远去,和当年的结果一样,自己空手入赘胡家做个白白净净的倒插门。 选择韩姓女子的话,韩家的所有产业都是他的,而她也比胡梅更加善解人意,更懂得安抚和支持他,更是在他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陪他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结果可想而知,韩振选择了后者。 狂刀门和韩家的关系彻底决裂,韩振也如愿以偿的在不久后当上了韩家家主,一飞冲天。 故事到了这里,也差不多该画上句号了,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韩姓女人竟然难产死了! 妻儿二人双双落难,韩振差点儿就要崩溃,偏偏这时候胡梅又找上了他,给了他一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老福——胡福。 碍于当时的局势,胡福的身份是万万不可公开,又碍于胡福的武学天赋,胡福的身世更是不能被人得知,天生经脉闭塞无法修炼功法,除非有出尘期高手鼎力相助,否则根本成不了武客。 可那个年头又上哪去找出尘期高手? 胡福的事一拖再拖,不知不觉就错过了最后的年纪,最终完全与武客无缘。 胡福的身份迟迟不能宣布,韩家也不可以无后,所以在这期间,韩振又从韩家的旁支里找了一个女人。 他不爱他,她也不爱他,两人纯粹是为了传宗接代接连三年生下了三个孩子,之后没多久那女人也因为频繁生子闹得抑郁,最终投井自杀。 为了弥补胡福,韩振在韩烈战成婚那年也后知后觉地为胡福在外面补了个妻子,原本只是想以此安慰胡福的内心,却不想他竟能以六十岁的高龄老来得子! 这简直太让他感到意外了! 更让人意外的是,韩家似乎和难产有着说不清的渊源,韩烈战的妻子竟然也在分娩的时候出现了难产,连同她怀胎八月的孩子一同离开了世间…… 韩振当机立断,直接把所有知情人全部控制住,悄悄拿胡福的儿子上去充数,换了个“保小失大”的结局…… 故事读到这时,姜人人都觉得自己头疼,韩家这也太能折腾了,简直突破了她的想象空间! 所以说,韩未雨其实是老福的儿子? 后面的内容,相比起这些就显得稀松平常了。 韩振在信中交代了韩家多年建立的人脉,还有一些叮嘱韩未雨的话,为他点明了接下来的路,为他考虑到了许多。 长达上千字的书信直接被她一口气读完,姜人人根本不给自己留下思索的空间,不然她怕自己受不了,因为这故事实在是狗血的要命…… 整份书信读下来,韩振更多的都是在强调韩未雨与老福的父子关系,希望韩未雨可以看开一些,能够接受这个现实。 小心把信收好将它递回给韩未雨,之所以给他而不是给胡梅,是因为姜人人觉得这三人的关系应该又要有所改变,反正你们仨是一家人,这信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第一九七章 做事要从长远看 胡梅吃吃笑着,脸上说不清是开心还是恼怒。 想不到啊想不到,自己看上的韩振竟能做出种种丧心病狂地事来,不仅找了个女人把她当作生孩子的工具,还干出了换孙子这样的好事…… 韩振啊韩振,你怎会变成这样呢,你的本心、你的尊严都上哪去了呢? “哈哈哈哈哈……” 大笑几声,胡梅心里无比畅快。 当年阻挠她的狂刀门已经没了,当年阻挠她的女人也难产死了,饶是被人三番五次阻难,最终活下来的还是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的孙子! 虽然迟了这么多年,可最终的赢家还是自己啊! 她笑了,开心的笑了,笑的阴森,笑的瘆人。 “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我先前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胡梅洋洋得意的,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全然没有因为韩未雨是她的孙子就对他有所让步,依旧咄咄逼人。 握了握拳头,韩未雨心中翻江倒海不止。 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老福竟然是他爹? 密室中,气氛再次尴尬起来,其程度比之前更甚,更甚…… …… 次日,心中已经有了计划的肖云锋决定早早回山。 如来时一样,他身上只负着一个不算厚重的包裹,手上也没拿什么器具,就这么大步流星地走着,一点儿也不像是个行走江湖的武客。 在他身旁……跟着个裘雨芳。 比起轻装上阵的肖云锋来,裘雨芳简直把她的衣柜都给搬空了,从高处往下看去,只能看到一坨行走的布袋,根本看不到下面还有个人在快步走着。 “师傅,我们租个马车好不好……” “不好。” 毫不留情的,肖云锋拒绝了她。 就算迎上路人异样的目光,他也不觉得尴尬,谁让她自己非要跟来,还带着这么多东西……活该! 撇了撇嘴,裘雨芳把背上的大包裹又往上抖了抖,那好似扛了个人在自己背上一样的风景,颇为搞笑,承担了路人们一天的笑谈。 …… 万宇殿。 止如云、郝澜、裘天海三人出现在了万横面前。 百门试炼里发生的事,万横已在昨日通过其他人有所了解,知道这事确实不是肖云锋的错,错就错在自己做了错误判断,把这些年轻人的心性想的太过简单。 他没去找他们,他们却主动找上了自己。 如今裘天海已经成为庸王麾下的裘将,两人之间再也不能以单纯的出尘期高手相提并论,一些玩笑的话也不好再随口说出,算是有了隔阂。 好在这里是他的地盘,万横坐在自己的宗主之位上也仍旧有些底气。 一开口便颇具威严地直言道:“三位到此,所为何事?” 裘天海上前一步,随意道:“万宗主不必这么紧张,裘某只是想向万宗主引荐两个人,并无什么大事。” 看了看止如云跟郝澜,万横不禁皱了皱眉。 郝澜他是有些了解的,听说她在近几年的低资历弟子中有着很高的威望,武学跟境界都在同龄中堪为上上,被人称作大姐大。 而另一人,他却没怎么了解过,只是隐约有印象,知道她和郝澜是同一届。 于是,万横开口问道:“哦,那你想如何引荐?” 裘天海还有事要做,遂也懒得与他废话。 言简意赅道:“裘某希望万宗主可以抽空亲自培养一下她们,平时多多指点指点,多多指派指派,职位什么的倒是不强求,重点是提高她们的阅历和实力。” 说完,裘天海又补充道:“忘了说了,这其中也有肖云锋的意思,庸王也表示支持。” “你拿他们压我?”万横脸色一沉,声音不禁压抑几分。 止如云和郝澜只感觉身前的空气忽然浓稠几分,还未来得及运功抵抗,下一刻又变回了原样,呼吸再次变得顺畅。 面对微怒的万横,裘天海不以为然道:“万横,这么多年了你也该看清一些了,明哲保身这种事怎么可能会轮到我们头上?不说你我,单说你背后那人,你不觉得你这样躲来躲去显得自己很没有担当吗?” 闻言,万横顿时哑火。 身子依旧坐的笔直,还保留着他身为宗主的气势,可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却悄然收了几分狠厉,正凝视着殿内的某一块石砖,久久沉思。 该说的不该说的裘天海都说了,他相信万横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出出格的选择,尤其是他背后的那个女人,绝对不会任由万横胡来,而万横也总是听她的话,不会与她争执。 简单交代二人几句,裘天海离开了万宇殿。 如今他刚接任夜鸣婵的工作,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去熟知,他能抽空陪二人来此已经很显自己的诚意了,希望肖云锋能看在这一点上在日后好好善待裘雨芳……毕竟他是一名父亲,总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比他人更好。 裘天海走后,万横终于感到自在一些。 眼睛不觉看向那个时常有人躲在后面的墙体,深深叹了口气。 朝二人吩咐道:“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即日搬来万宇殿。明日起我会亲自带你们修炼,做好心理准备吧。” 说完,径自从座椅走下。 听着身后二人兴奋的说着“谢宗主”,迎向了常年站在他背后的女人。 …… “君主,建立门派的事还需从长计议,如今升云国正在爬升的阶段,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啊!” 看着渐渐远去的丰末年和潘越然,岳千秋颇为郑重的再次提醒。 庸云弱轻笑一声缓步走向敞开的窗前,望着下方不断忙碌的兵客,心中有着截然不同的见解。 正如对方所说,门派成立的越早其带来的效果也越好,虽然难度也会数倍增大,但比起成立一个行商为主的武客门派,其能够带来的新鲜劲是无法估量的。 如今,刚刚成立的升云国正是急缺人手的时候,自己虽然有着大量的兵客可以凑数,但这些兵客所掌握的生活技巧却是要弱于普通人不少。 力气他们有的是,技巧就很难有了,有些问题不是只靠堆人数就可以解决,建国更是如此。 成立一座门派固然要花费大量的资金和人力,但庸云弱相信,这一步狠棋绝对能成为升云国未来的发展主力。 做事要从长远看。 庸云弱比谁都知道这一点地重要性,所以他舍得牺牲,舍得为此付出。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