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荡平乾坤》 第一章 回京路遇怪老道 汉历三百二十五年十一月,镇北将军李进忠北抗匈奴得胜回朝。 大雪漫天,周围的一切都是一片雪白,地上的积雪已经可以没过脚踝。 夹道边的山腰上,一只孤狼半蹲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凶狠的眼睛环顾着周围。在它的头顶,一只雪鹰盘旋着,准备在狼放松的一瞬间给它致命一击。 若在平时,雪鹰是不会选狼这种凶兽作为目标,可在这种天气,不冒一次险可能就挨不过这个冬天了。孤狼甩了甩头,紧绷的前肢微微踩了两下,长长的打了个哈欠,雪鹰抓住机会振翅而下,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向孤狼。 “桀!” 俯冲而下的雪鹰发出一声怪叫,振翅要往上飞,可已经来不及了。孤狼在雪鹰攻击之前就已经发现了它,并故意放松姿态引诱雪鹰上钩,在雪鹰快要接近它的时候,孤狼突然跃起挥爪,雪鹰收势不住被一爪抓在了腿上。 雪鹰吃痛翅膀急扇终是收住下冲的势头冲天而上,但是大腿上还是被生生撕下去一大片带血的羽毛。 受伤的雪鹰重新回到空中盘旋两圈,又看了眼伏在地上随时准备进攻的孤狼,长鸣一声,终是不甘心的离开了。 胜利的孤狼直到雪鹰飞走一段时间之后,才逐渐放松警惕,继续等待着其他猎物上钩。 “嘎吱,嘎吱,嘎吱” 正在进食的孤狼双耳动了动,远处的山道中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孤狼叼起肉一转身退到山石后面,一双狼眼紧盯着山道,身子紧绷皮毛炸起。 一支队伍从远处走来,除了走在雪上“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响声。 头前帅旗黑底金边,正面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李”字,反面绣着一只花斑猛虎。帅旗之下千名骑兵开路,后面跟着几千步兵。运放粮草辎重的车被守卫在队伍的中部。 这是一支久经沙场的军队,虽然在行军,但是每一个军士都绷着神经,只要有敌人进攻,他们就能迅速摆开阵势迎敌。 孤狼看着这阵势,一点一点向后退去,直退到自认为看不到它的地方后猛然加速往山的深处跑去。 李进忠吩咐身边的人,“克敌,派个斥候去前方探探路。” 李克敌放慢马速,吩咐斥候前去侦查,斥候领命,打马往前方急去。 李克敌催了催马,走到李进忠身边复命道:“将军,斥候已经遣出。” “克敌啊,你这次生擒赫旱单于之子匈奴大将乌歇,我已经上书圣上,回去肯定要随我一同面圣,可有几身体面的衣裳?”李进忠问道。 李克敌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克敌侥幸而已,全靠将军用兵如神才打败匈奴军,才给克敌生擒乌歇的机会。这些年随将军戎守边关,除了军甲,好像还真没做过什么衣裳。” “哈哈!不妨事,回头你随我回家去,叫绣娘给你新做两身。你义母之前有身孕回京养胎,算算日子也快要生了,也不知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李进忠说完竟是笑痴了。 李克敌转过脸去偷偷的笑了,将军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用兵如神,可只要一提到夫人,就像个孩子一样有点害羞。 之前夫人一直随将军驻守边关,经常是李进忠上阵杀敌,夫人击鼓助威,夫妇二人同心同德,将士们也受鼓舞奋勇争先,两人夫唱妇随,在茫茫北疆引为一段佳话。 过了一刻钟左右,斥候打马而回:“报!前方五里为天水驿,以现在行军速度大概还有五日便回都城。” 李进忠看了看日头,已近午时,“传令,急行军到天水驿外埋锅造饭。” 传令兵接过红色令旗往后奔去传令,少顷又回来交了令旗。 大军急行军约莫走了三里路,前方官道上走来一位道人。 此道人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身上穿的道袍却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上上下下全是补丁。这大雪封山的季节居然穿着一双草履。头上也无道冠只用一根木簪箍住头发,手里一把快秃了毛的浮尘被倒提着,施施然走在官道正中。 李进忠挥了挥手,传令兵立刻打旗,队伍分走左右给老道让路。 谁知那道人走到李进忠马前一把按住马头,马儿受惊,仰头抬蹄准备给这个伤害它的人一脚。 可谁想这老道气力极大,生生把马按下,马受力不住跟着前膝着地,竟半跪下去。 李进忠跃起而下刚一站稳,他身后的李克敌已经一剑刺向老道。 “不可!”李进忠话音刚起可也晚了。 李克敌一剑直刺道人面门,那道人也无多余的动作,随手用拂尘扫开李克敌的剑,左手一探便捏住他的咽喉。 周围骑兵立刻将老道包围住,步兵补上空位弯弓搭箭,箭簇指向老道。 “放人。”李进忠冷着脸看着道人。 老道一看这阵势嘿嘿一笑,松开扣住李克敌咽喉的手,喧一句无量天尊:“将军莫怪,莫怪,贫道自号无为道人,今日特来与将军相见是要救你儿子一命。” “你刚才擒下的便是我义子,现在又说要救他,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来拿我消遣的,今日要是道长不给个说法,怕是不能善了了。”李进忠拔出佩剑,剑尖直指着老道。 道人看着四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只道自己有通天之能也无济于事,只好解释:“将军恕罪。贫道真是来解救令公子的,却不是方才擒下的义子,此子虽然日后也是当世豪杰,却也还不值得我出手。将军此次回朝会有杀身之祸,贫道乃修道之人当顺应天命,不好与将军道破天机,但将军那快要出世的孩子仍有一线生机,且与我有师徒之缘,特来与将军道明。” 李克敌及周围众将一听这话更是剑拔弩张,只等李进忠一声令下便要将这个道人乱箭射死。 “哈哈哈哈哈!我有杀身之祸?我堂堂镇北将军,北方军兵马总帅,何人敢杀我?你这妖道满口胡言,伤我战马在前,辱我前锋在后,现在还说我有杀身之祸。当我真不敢杀你吗?”李进忠大笑三声后便冷下脸来直视老道。 老道并没有被李进忠气势所迫,走到前来与之对视言道:“贫道是否胡言将军日后便知,若贫道之前不露一手本事,怕是早被将军轻看了。将军可敢于贫道对赌一局?若将军三个月内有杀身之祸,便将孩儿送至军营之内由贫道接走,若将军安安稳稳度过三个月,贫道自当登门领罪。” 李进忠见他并没有被自己的气势震住也暗自称奇,料想定不是平凡之人,再想到刚才这老道单手按住战马,一招制服李克敌,竟有些相信他说的话。所谓伴君如伴虎,最是难测帝王心。谁知道这次回朝到底是什么情况,更何况这次圣上亲下诏书让他带五千精锐而回,说是要犒劳慰问三军,以此五千精锐为表,二来押送匈奴大汗之子乌歇不得有丝毫差池,虽说这合乎情理,但守边大将带重兵回朝却是绝无仅有。 想到此处,李进忠终是收起气势,缓和脸色道:“想来道长也不是凡人,我便与你赌上一赌。道长是得道之人,当也不会言而无信,你我二人这便互留信物,待来日也好互为凭据。” 说完,李进忠从身上取下一块圆形玉佩,上面有一飞虎浮雕,经由李克敌接过交与道人。 道人接过玉佩,只觉得入手温润细腻,整块玉晶莹剔透,他将玉佩放入贴身衣物里,顺手取出一把黑色玄铁锻打的匕首交给李克敌。 这匕首通体黝黑,手握之处却又一颗红色宝石镶嵌,在阳光下竟有七彩之色,道人道:“此匕首取天外陨铁,由铸剑师徐继祖先生铸造而成,削铁如泥,这番赌约既已定下,便不再多叨扰了。”老道说完便扬长而去,不久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之内。 李进忠翻身上马,重新整合队伍继续上路。老道的出现耽搁了一阵,过了午时众人才赶到天水驿,埋锅做饭暂且不提。 第二章 李府喜得贵子 将军府内堂 李进忠的夫人霍秀娥正拿着蚕丝手帕绣着什么,一不小心戳到指头,发出“嘶”的一声。 侍婢小荷听见动静赶紧来看:“夫人你怎么了?” 霍秀娥把手中针线一扔:“不绣了!上阵杀敌长枪短剑的,也没这小小的绣花针难使!” 小荷便知道霍秀娥是扎了手了,忙拿了药膏要给她上药。 霍秀娥摆了摆手,推开小荷,“不就被针扎了下吗,不碍事,不用上药了。” “在夫人看来,什么都没有上阵杀敌容易。”小荷嘻笑着收了桌上的针线。 “臭丫头讨打!”霍秀娥说着,作势要站起来,还没站稳就觉得腹中疼痛难耐:“小荷,我好像要生了。快,去请稳婆来!” 小荷听了霍秀娥的话,忙冲外面喊道:“来人啊!夫人要生了快去叫稳婆!”说着一个箭步扶住霍秀娥把她搀到床上。 闻讯赶来的李老夫人在门口踱着步:“李福!稳婆怎么还没到!” 一个管家打扮的老翁连声应道:“快了快了,昨儿个大夫把脉说是就这几日了,今儿一早老奴就打发人去接稳婆,该是快到了。” 话音刚落,霍秀娥身边另一个侍俾小竹便领着一位妇人来到门口,小竹和妇人看到李老夫人刚要见礼。 李老夫人挥了挥手,“免了免了,快进去些进去看看我儿媳。” 小竹忙引着稳婆进去。 霍秀娥仰卧在床上,双手攥着被褥牙关紧咬,面色涨红,已经疼的浑身颤抖却是一声不吭。 稳婆心道,李夫人果然是个奇女子,出身名门却能随夫镇守塞外,还上阵杀敌立下赫赫战功。 “快些端来热水来,还有剪刀棉布。”稳婆说着,快步走到床前对秀娥道:“夫人放松些。” “啊!”霍秀娥终是忍不住,从舌尖溢出一丝痛苦的呻吟。 李老夫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这可是李家的血脉!李进忠快到不惑之年才有了这么一个骨肉,千万要母子平安啊! 稳婆伸手探了探,宫口已开,“夫人,您听我说,按我说的来做,放松,孩子已经快露头了,来,先放松,我让您使劲您就使劲。” 霍秀娥的身体素质很好,产程进展很快,过了大半个时辰,孩子便呱呱落地。 稳婆将孩子擦洗干净,包好包被,放在霍秀娥身边,笑着说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小公子!” 李老夫人听见动静,连忙跑进内屋,看着襁褓里的婴儿,眼睛就红了。 李家世代将门,男儿必从军,战功赫赫却全是用命堆砌起来的。一直以来,李家都人丁不旺,霍秀娥喜添贵子对李家来说那可是天大的喜事了。 李老夫人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小荷,让李福派人快马给将军报喜,让他快些回来看看他儿子!” 李老夫人看着孩子,拍了拍霍秀娥的手:“秀娥,辛苦你了。” “娘,不辛苦,这是儿媳应该的。”霍秀娥一边说一边不错眼的看着身边的婴儿,全然不顾身体的疼痛。 李老夫人见霍秀娥脸色苍白,便道:“好儿媳你快些休息吧,孩子让奶娘抱去喂奶,等你醒来再给你抱过来。” 霍秀娥实在撑不住了,便点点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李老夫人则唤来早就准备好的奶娘给小婴儿喂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李进忠从天水驿启程又走了三日,前面忽有快马奔来,来者大喊:“将军!将军!喜报!喜报!夫人生了!” “夫人可好?是男是女?”李进忠连声问道。 家丁下了马,还未行礼就被李进忠托住,连忙回道:“恭喜将军,夫人生了个小公子,母子平安。” 李进忠仰天大笑三声:“陈石虎何在?” “末将在!”镇北军副将军陈石虎下马领命。 “我与克敌先行回都,你带众将士随后加速行军至都城外五里扎营。随后你去兵部报道,切不可惊扰都城守军和当地百姓。” 李进忠安排好之后便和李克敌打马而去。 原本剩下两天的路程,二人当夜便赶到城下,城门已关,二人便在城外驿站住了一晚。 边关守将回京要先面见圣上才可回家探亲,李进忠再心急,也不能行僭越之事。 第二日清晨,鸡叫头一遍时,二人就已在城门外等候,城门一开便亮出军牌,径直入城直奔内城皇宫而去。 待到入宫,自有小内侍先去传话,皇上身边的大常侍王淮将二人引至无极殿外,“李将军,您在这稍等片刻。” 过了快半柱香的时间,无极殿门由内打开,王淮出来请李进忠二人入内拜见圣上。 李进忠入得殿内,看见皇上,连忙跪下见礼:“臣李进忠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臣李克敌叩见陛下,陛下圣安!”李克敌也有样学样的跟着跪下,却禁不住好奇,偷偷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帝国最尊崇,最至高无上的人。 龙座之上的男人看上去二十八九岁,剑眉入鬓,目若灿星,与其对视竟让人不自觉地低下头去,这大概是长久以来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所蕴养出来的气质。 刘兆连忙起身,走过来要扶李进忠,“师父,快请起。” 李进忠哪里敢让皇帝动手,连忙谢恩起身,“谢陛下。陛下,臣早已不是您的武学师父,再叫臣师父不合适。” 刘兆不以为忤:“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永远是朕的师父。王淮,给师父看座。” 立刻有内侍搬来坐垫,请李进忠就坐。 在李克敌悄悄地打量皇帝的同时,刘兆也看向他,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却总能在北关捷报上看到他的名字:“你便是擒下赫旱单于之子乌歇的李克敌?起来说话。” 刘兆看着这个少年,身姿挺拔俊秀,面上不乏久经沙场的狠厉,却还带着些许少年人的稚气。 李克敌拱手行礼:“回陛下,末将正是李克敌。末将不敢冒功,擒拿乌歇全靠将军大人运筹帷幄。” 刘兆点点头,暗自心想,这年轻人能擒下乌歇便是本事极强,却又不居功自持很是谦逊,是个不错的少年。又见其长相颇为俊秀,便开口道:“古人诚不欺朕,英雄出少年啊!你既擒下乌歇又不居功自傲,就是帝国的好儿郎。” 刘兆说着,看着李克敌身上皱皱巴巴的战袍,皱了皱眉,转头对身旁的内侍命道:“去百巧阁,将朕的亮银金丝花纹甲还有那件百花锦绣袍取来,赠与克敌。” 内侍应喏。 刘兆又问李克敌:“克敌擅使什么兵器?” 李克敌听着皇帝要送自己宝甲战袍已是受宠若惊,心中窃喜,这时听闻皇帝问自己擅使兵器,赶紧答道:“末将从军之后,蒙将军提点,传授一套追风奔雷枪法,所以末将最常用长枪” 刘兆听着这个小将使得是长枪,略微思索了一下:“去藏兵阁把朕收藏的龙胆亮银枪取来,让克敌试试顺不顺手。” 待不多时内,内侍取来宝甲长枪。 李克敌接过之后立刻跪下谢恩:“多谢陛下赐末将宝甲神兵。” 刘兆走过来扶起李克敌,让他立时脱去旧衣,为他披上新袍。 李克敌感动不已,陛下亲自为自己披上战袍这是多高的荣耀啊,日后便是为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看着这个白袍银甲挺拔俊秀的少年,刘兆忽的来了兴致:“师父陪朕一起去见识见识克敌的枪法如何?” 李进忠见连忙起身:“陛下,不妥,皇宫内院携带兵器已是大不敬,怎能舞刀弄枪呢。” 刘兆撇了他一眼:“你怎么也和那些文官一样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了?当初朕还是皇子,你还带朕去偷先皇的藏酒呢。” 刘兆不等李进忠说话,又看向李克敌问道:“可敢给朕展示一下你的枪法?” 李克敌身穿宝甲手握神兵早已心痒难耐,现在皇上亲口让他试上一试,哪还顾得上规矩不规矩的:“有何不敢,末将定不会叫陛下失望。”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的少年心性啊,自己未登基之前不也一样年少轻狂过吗。刘兆想着便,带头走到殿外。 李进忠无法,只好和李克敌一起跟了出来。 刘兆刚一出门,正碰上过来请安的姜皇后,刘兆有些不快,说道:“皇后过来作甚?” 姜皇后行了礼,喏喏道,“陛下,臣妾无事……” 刘兆看不得她这幅小家子气的样子,不耐烦的说道:“别说了,既来了,就陪朕看看克敌的枪法吧。” 李克敌走到殿外空荡之处,一挽袖袍伸展身子便提枪舞了起来,一杆长枪在李克敌手中如臂指使,忽左忽右上下翻飞,如蛟龙出海,如蟒蛇出洞。 第三章 李克敌初见常阳 李克敌舞的正急,只见一少女手持长剑近身袭来。 李克敌大惊,往后退了两步想要收回枪,少女却不依不饶,欺身而上,一剑直冲李克敌面门而去。李克敌无法,只得举枪迎上。 李进忠却认识使剑的少女,是皇帝的同胞妹妹常阳公主刘雪颜,刘雪颜不喜女红,却对刀枪棍棒很是喜爱。以前同陛下一起跟李进忠习武半年,后因李进忠被调到边关才罢。 方才刘雪颜听小宫女说李将军进宫,特地前来给师父见礼。 待到无极殿外,见一白袍银甲的少年正在舞枪,只见这少年眉眼俊秀神情刚毅。 刘雪颜未曾见过李克敌,却是少女怀春一见倾心。暗自生出主意,欲先与其比试一番,有个相识的由头,便有了方才一幕。 刘雪颜毕竟是女子,常年在宫里,学的架势功夫也无人与之对练,哪是李克敌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杀人技的对手。 长枪荡开直取面门的剑势,顺势倒转枪头用枪杆横扫而来。刘雪颜下腰躲过却不想李克敌硬生生的收住枪势,再次转枪用枪尖直指刘雪颜的咽喉之处。 “快住手!”姜皇后在看见刘雪颜切入场中时已经胆战心惊,此时更是花容失色。 李克敌止住长枪,这才看清来人的样子,柳眉杏目,肤白胜雪,没想到竟是个美貌若仙的姑娘,一时间竟呆了。 “克敌,还不快把枪收了!小心伤到公主。”李进忠赶忙呵斥。 李克敌回过神来立时收了枪,冲刘雪颜拱手行礼:“末将不识公主,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公主恕罪。” 刘雪颜收了长剑,拍了拍身上的土,笑嘻嘻道:“没事没事,大家切磋武艺嘛。” 刘兆背着手,黑着脸说道:“皇后无事时还是多教教皇妹礼仪吧!今日朕还有要事与李将军商议,皇后先回去吧。 姜皇后低头苦笑,应了一声。 刘兆看着刘雪颜,后者笑嘻嘻的,甚至冲他吐了吐舌头。 刘兆再生气,对着自己的同胞妹妹也发不出火来,只好不轻不重的训斥一句,“胡闹!刀枪无眼,万一伤到人怎么办?回你的常阳宫思过去。” 刘雪颜不情不愿的福了福身,“是,皇兄。” 刘兆与李进忠李克敌回到养心殿,命王淮守在门口,“不管谁来,都不许进。” “是,陛下。” 李进忠见刘兆如此慎重,不由得紧张起来,“陛下,何事需如此慎重。” “说来话长,自高祖建立汉朝至今,历经三百余年,由于战乱不断,导致百姓流离失所,而士族门阀则巧取豪夺,不断吞并土地,朕年初时得报,好多地方已经到了农民无地可种的地步。再加上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朕欲推行新政,将土地分配给农民,可是满朝文武竟全然反对。尤其姜丞相,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及朝野,向来不怎么把朕放在眼里。师父,朕让你带五千精兵还朝,便是想威慑朝臣,让他们交出土地,有你帮我震慑朝臣,朕说话的分量他们自然也要掂量掂量”刘兆说着,狠狠的握住了拳头。 李进忠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却还是朗声应下,“陛下放心,臣一切听从陛下的安排。” “听说前几日师娘给师父生了个儿子,师父快回去看看吧,等孩子满月,朕给孩子赐名。” “臣遵旨。” 李老夫人早早的就在正堂等着李进忠回来。自从李老将军旧伤复发,病逝在边关,李进忠接替父职,戎守边关之后,母子两人就一直聚少离多,近几年匈奴日益强盛缕犯边关,战事吃紧李进忠更是两年未曾回家。 等了大半晌,李福来报,“将军已快到巷口了。” “快,快!扶我出去!我要去门口接我儿。”李老夫人激动不已,坚持要去大门口等人。 巷口转出两骑快马,来人正是李进忠和李克敌。 二人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老夫人看到自己的儿子满面风霜,鬓角有些斑白,心疼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李进忠连忙下马给母亲叩头请安:“孩儿不孝,不能常在您老身边侍奉。” “快起来,快起来,娘自幼教你保家卫国,你做到了便是对娘最大的孝顺。” 李克敌在一边也跪下叩头:“克敌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康健吉祥。” “娘,这就是我在边关认下的义子,李克敌。” 李老夫人看着李克敌俊朗不凡甚是喜欢,这么大的孙儿,还能征善战,就该是李家儿郎。 “好孩子,你义母经常和我说起你。叫什么老夫人,叫祖母。快过来让奶奶看看。”老夫人笑吟吟的看着李克敌。 李克敌起身,叫了声“祖母。” 李克敌身上还穿着皇上赐的白袍银甲,当真是仪表堂堂,俊秀非凡,老夫人是越看越喜欢,李家多出两个孙儿,这个如此优秀,另一个自然长大以后也是一员猛将。 “老夫人,将军回来了,一时半会不会走。还是先进府,让将军和大公子好梳洗一番吧。”李福刚才一直没插上话,这时候才得空提醒老夫人。 经李福提醒,老夫人恍然,“对对,瞧我这一高兴,忘了这茬。进忠和克敌一大早就进宫了,怕是都还没用早膳呢。李福,叫厨房准备早膳。哎,你还是先领克敌去客房梳洗,再去厨房。” 老夫人吩咐完李福,又对李克敌说:“乖孙儿,你先将就一下,等会让人给你收拾个院子出来你再搬进去。” “祖母,不用麻烦,我等会回大营住就行。”李克敌眼睛有些湿润,没想到李老夫人真的把他当成自家孩子对待。 “回什么大营,这便是你家了,既然到了家里,就安心住着。”李老夫人佯怒道。 李进忠见老夫人如此喜欢李克敌,他也很高兴,又思及自己的亲生儿子,忙说,“娘,我先去看看秀娥和孩子。” 李老夫人不在意的挥挥手,“快去吧,秀娥一直等着你呢。” 李进忠惦记妻儿一路,终于可以见到了。 “秀娥,我回来了。”李进忠人还在屋外,就高声喊了起来。 等李进忠进了屋内,霍秀娥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小点声,孩子刚睡着,小心把他吵醒了。” 李进忠哈哈大笑:“哈哈哈,我李进忠的儿子,胆子不可能这么小。” 说是这么说,李进忠还是放低了声音。 “管你是谁,孩子醒了要哭闹,你哄呀!哄完他,你还得哄我。” 李进忠一听,霍秀娥这是跟他使小性子呢,连忙道歉:“夫人我错了。这不是几个月未见,想你想的紧吗。” “行了,你小点声,看看你儿子。是像你多点还是像我多点?” 李进忠随意看了两眼,“那自然是要像夫人,像夫人才能长得英武俊秀。若长得像我,怕是没我这么好命能娶到夫人。” 霍秀娥娇嗔一声,“哼,算你会说话!对了,夫君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没有?” “今日进宫,陛下说要给孩子赐名。” 霍秀娥听得这话,心里有些不愿意,却也知道赐名这事,一般人家求都求不来。 “既然如此,夫君给孩子取个小名吧。” 李进忠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说道,“我李家男儿,大多数都是埋骨边关,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例外,只希望他能平安顺遂,就叫平顺吧。” 霍秀娥听了这话,心情有些低落,把孩子往怀里揽了揽,说道:“孩子看过了,你快去陪娘说说话,你在边关的时候,娘整日里担心。” 李进忠替霍秀娥掖了掖被角,“你先歇着,晚点我再回来陪你。” 李进忠回到正堂,李老夫人正拉着李克敌的手在那抹眼泪,李进忠忙叫了个守在门口的丫鬟询问原因。 “回老爷的话,老夫人一直拉着大公子说话,说到大公子的身世,老夫人心疼的不得了。” 李进忠走上前去,对李老夫人说道,“娘,克敌现在是咱家的孩子,您是他亲祖母,往后您多疼爱他就是了。快别哭了。” “对,好孩子,以后我就是你亲祖母,谁敢欺负你,奶奶帮你出气。就是你义父,奶奶也能揍他。” “哈哈。”李进忠尴尬的笑了两声,又说,“娘,您这孙儿现在可没人敢欺负他,欺负他的人,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李克敌也说,“祖母,您放心,我跟着义父学了一身好武艺,没人能随随便便欺负我。” “那就好,那就好。”李老夫人拉着李克敌的手不放,“来,祖母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准备了各种口味的吃食糕点,快看看,喜欢吃什么,多吃点。” “谢谢祖母,我不挑食,吃什么都好。” 李进忠一脸无奈,总觉得自己这次回来失宠了,老夫人的关心都被这李克敌给抢去了。 第四章 校场比武1 陈石虎带领五千精兵在一日后也到了京城,在城外五里安营扎寨后便携带名册军旗来到兵部府报备。 一切安顿好后除了轮班警戒的士兵外,其他人都开始各自安排。缝补衣物的,打磨刀剑的,还有聚在一起闲聊的。 “佰长,再给我们讲讲李前锋的事迹呗。” 说话的是王二蛋,入伍没多久,和李克敌差不多年纪,一直以李克敌为自己的榜样。 佰长用匕首刻着一个木雕,像是个小姑娘的样子:“天天问,天天问,我都说烦了你还没听烦。”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佰长还是轻轻将木雕收进怀里,“你们想听,我就再说一遍。李前锋本名不叫李克敌,刚参军时候的字叫李幺,原是边城外一个小村子的农户的小儿子。几年前匈奴进犯抢夺粮食,去的就是他们村子。满村被屠,只有他被他的父兄藏在草垛之中没被发现,等到将军派兵去拦截匈奴兵时,发现了他并将他带了回来。那时他才十一二岁,梗着脖子非要参军,别的伍长什长都不肯要他。我瞧他是个有血性的,就让他跟在我身边,嘿嘿,没想到捡到宝了。李前锋不像别的新兵蛋子拿着刀就发怵,看到血就发抖。他是只要看到匈奴兵就冲上去,哪怕自己被砍了五六刀也要把匈奴兵砍死。我都记不清多少次把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了。李前锋的战功越来越多,之后便被李将军赏识,收为义子取名李克敌。你们猜李前锋第一次上阵带回多少人头?” 佰长说着,卖了个关子端起碗喝了口水。 这时边上已经围了不少年轻的士兵了,一个手脚麻利的小兵立马给佰长续上水,又从怀里摸出一块麻布包捏出一撮茶叶放进水里:“您快说说吧,李前锋第一次杀了多少敌人啊?” 佰长满意的点点头,还有这么个有眼力见的:“说出来怕吓着你们,第一次上阵,我带着李前锋在右路结阵,匈奴骑兵首先冲击的就是我们的方阵。匈奴骑兵过来,李前锋用长戈撑起一跳,从那个骑兵身后将他踹了下去,夺了战马,抽出马鞍上挂着的弯刀,一刀砍掉了之前被他踹下去的匈奴骑兵的头。李前锋骑着匈奴的战马在战场上来回冲杀,等到鸣金收兵的时候,他回来到我这里报到,好家伙,马上挂着一圈人头。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不多也不少十七个人头。” 周围一圈人看着佰长又停住了,赶忙附声应和:“这么厉害您倒是继续往下说啊。” “真太厉害了!” 佰长嘬了一口茶骂道:“你个二彪子,下回茶叶别贴身放,一股汗馊味。” 佰长嘴里嫌弃,却又喝了一口继续说:“嘿!你们是不知道啊。当时李前锋多少还有点小孩子心性,打扫战场时,他抢来的马被前锋营给收去,他差点和前锋营长官打起来。还是我给拦下来的。那时候李前锋就发狠迟早他也要当骑兵,要当前锋官专管他们。嘿,真还就给他当上了。” 佰长说的高兴,抬手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这时,人群外头走过来一个人,沉着脸说道:“王全你就别拿李前锋锋的事迹往你脸上贴金了,统共在你那里不到三年,军功就在你之上了。连带着你都升到了佰长。你还是带着这些小崽子们准备准备,不日圣上要亲自犒赏三军,听说还要和皇城卫军比武大较。” 来人却是李克敌手下副将吴虎。 王全立刻起立行礼,应道:“是,吴副将,我现在就操练操练他们。” 待吴虎走远,王全悄声说道:“吴副将就是原来抢李前锋战马之人。” 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过了几日,到了皇帝亲巡的日子,镇北军早早的整好装容排好列队。步兵骑兵分开左右,一眼看去泾渭分明整齐有序,再没有平日里那些嘈杂之声,连战马都稳站不动。 刘兆一早起来出了寝宫便上了车辇,护卫,内侍,宫娥近千人,一群人出了皇宫,宫门外还有一众文武大臣相候。 去往镇北军驻地的道路早已肃清,一路上空无一人。 刘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军营。众将士齐呼万岁,声震山林。 刘兆登台而上,看着台下整齐有致的军队,士兵们神情肃穆,兵刃泛着冷光。一时间豪迈之情从心而起,恨不能带领这支军队驰骋北疆茫茫大漠之上。 内侍念完陈情表,李进忠随即站了出来:“列队!展军威。” 骑兵拨转马头退到后方,步兵迅速散开方阵。四千人同时呼喝出声,动作整齐划一。手中长戈一同刺出,一同撤回。不管从队伍哪个方位看都仿佛是一个人在展示。 不要说武将,就是文臣看到这场面,也生出和他们一同驰骋疆场的激荡之情,恨不得跟着士兵们大声呼喊以舒心中豪迈。 刘兆看到自己的将士如此优秀,不由得龙颜大悦:“不愧是我帝国的军人,大汉最精锐的战士。什么匈奴,鲜卑在我大汉雄师面前不堪一击。” 步兵操练展示完,在校场周围列队结阵,一队士兵扛着标靶四处放置,并在场中安置百十个稻草人,千名骑兵分成五队绕校场狂奔。不时挥刀砍在稻草人的要害之上,而后又抽出箭羽弯弓搭箭射向标靶。 骑兵收马回队之后,一个士兵扛起一个标靶跑来交与内侍,由内侍呈与刘兆观看。只见标靶中心稳稳的插着十余支箭羽。 “果然是好箭法!难怪镇北军能与以骑射著称的匈奴人抗衡。”刘兆感叹道。 “姜卫尉,可敢让你手下的皇城卫军和镇北军比试比试?”刘兆叫过皇城卫军指挥使问道。 姜瑜年方二十有三岁,正是年轻气盛心比天高的时候,方才看到镇北军大出风头,便想到自己手下也有一支号称帝国最强武装的队伍,就想灭一灭镇北军的气焰,忙站出身:“回陛下,臣也早想和镇北军比试比试。” 姜瑜说完走下看台,召集皇城卫军准备准备比试。 太仆黄澄从人群中走出,“陛下,皇城卫军还需维护皇上的安全,不宜全部召集。臣建议,不若两只队伍各派出百人小队,由皇上出题考校。” “哦,是黄卿家啊。黄卿家怕是多虑了,有镇北军在此,朕的安全不足为虑。不过此间校场不大,确实容不下上万人排兵布阵,就按你说的,两方各派出一队百人小队参加比试好了。” 姜瑜自去挑选人手。 李进忠走上前来:“启禀陛下,镇北军就让李克敌带一队人马参与比试。” 刘兆一听是那个他赐予白袍银甲的少年,心想,前几天看他倒是武艺不凡,今日正好看看他带兵的能力:“好,就让李克敌出战。” 李克敌点出百名骑兵走出军阵来到台下立马站定,文武百官一看这少年小将一身白袍银甲威风凛凛,面容俊秀。在看对面姜瑜一身金甲金盔,端是华丽至极。 姜瑜走至台下抱拳:“请陛下出比试题目。” “既然是军中比试,第一场就比士兵近身作战,两方各出十人,互相配合。”刘兆授意内侍高声宣布。 李克敌和姜瑜齐声应“是。”,两边队伍各自后退,相向而对,中间留出大约三十丈距离。 李克敌随便点了十个兵士,姜瑜则把自己知道的,武艺高强的皇城卫军点了出来。 二十人分左右站在中间空地,只见皇城卫军个个气宇轩昂,衣甲鲜亮,手中的长戈也是锻打的十分精致。镇北军则是另一副风貌,精瘦彪悍,有些兵士脸上还有伤疤,看起来多少有些狰狞。身上的衣甲也是缝缝补补,因为洗的次数多了,灰扑扑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皇城卫军一惯骄纵跋扈,看到镇北军的衣着,更是不把镇北军放在眼里。 内侍摇旗发出指令,双方士兵很快冲到一起。 皇城卫军各个膀大腰圆准备靠着身型上的优势冲散镇北军,然后逐个击破。奈何计划是好的,实行起来却困难重重。 在皇城卫冲击而来的时候镇北军已经略微拉开距离,闪过皇城卫军的冲击,然后每人盯住一个目标,欺身而上。 皇城卫军多是世家子弟,虽然平时训练也很刻苦,但是比不得镇北军的士兵都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出手便是制敌夺命的招数,又如泥鳅般滑不留手,刚开始皇城卫军还能稍作抵抗,可时间久了,连镇北军的身都近不了,大部分人竟是心急气躁自乱了阵脚。 镇北军趁此机会,将皇城卫军纷纷放倒。 内侍举旗示意比试结束。 第五章 校场比武2 第一场比试,镇北军胜。 坐在高台上的刘兆眉头微皱,随即便又舒展开了。镇北军为帝国守卫边疆自然战力极强,皇城卫从未打过实战,自然敌不过习惯克敌制胜的镇北军。 第二场比射箭,双方各派一名士兵,翻身上马开始沿规定路线策马,在马儿奔跑的过程中弯弓搭箭射向百步外的标靶。镇北军使用的弓箭尾羽为红色,皇城卫军使用的弓箭尾羽为白色。等到十只箭射完,有士兵跑去统计靶上的箭数。 “报!二十只弓箭全部正中红心。” “好好,镇北军和皇城卫军都是我大汉的好儿郎!”刘兆高兴的说道,“那这第二场就算平局了。” 这时,李克敌走上前来:“陛下,可否让末将与姜卫尉两人比试一下分出胜负?” 李进忠连忙出声制止:“胡闹,陛下都已经判了平局,不要……” 还没等李进忠说完,刘兆拦住了他:“李将军不必动怒,既然克敌想和姜瑜比一比,那就让他们试一试。这算他们二人之间的比试,这局还算平手就好了嘛。” 姜瑜因为之前大败一场本是极为不快,此时看到李克敌要与自己比试,那正好要扳回一局:“将箭靶再后移五十步。”说完不待李克敌回应便翻身上马。 李克敌掂量一下手中的弓:“姜卫尉且先请吧,等姜卫尉射完,再给我将箭靶继续后移五十步。” 这下姜瑜有些挂不住了,百步穿杨已经可以说是神射手了,一百五十步外正中红心更是难上加难,何况还是在奔跑的马背上。 姜瑜自知自己做不到二百步正中红心,只好恨恨的先策马搭弓射箭。 第一箭因为没有估算好力度射在箭靶前五步的位置上,之后几箭倒是射在靶上却未中红心,等到第八箭时弓弦因承受不住大力应声而断。姜瑜将断为两截的弓掷在地上。 姜瑜大喊,“来人,重新拿弓来!” 因为断弓的影响,姜瑜最后两箭只勉强的射中靶子。 内侍将箭靶又向后移了五十步,李克敌在马背上开弓射箭,弓如满月已经能听到弓弦处在极限的咔咔的声音了。 “嗉”一声破风之声箭已经射出稳稳的垛在靶心之上再开弓第二箭,第三箭一直到第九箭都稳稳的射中红心,开第十箭的时候砰的一声弓身被硬折两段。 有士兵给李克敌送来新弓,李克敌摆摆手,“不用了,最后一箭不射了。” 两人输赢一目了然,姜瑜是又输了一场。 若论输赢,第三场本是没有必要再比下去了,可刘兆仍兴致未消,只叫继续比下去。 第三场是马战冲锋,这不光考验士兵的自身能力,还要看军官指挥和统领能力。若是无法统领手下,冲锋时不能一冲而过,就很容易身陷其中,骑兵最怕的就是被包围起来无法发起冲锋。 李克敌列好战阵随时可以发起冲锋,这边姜瑜因连输两场已经不敢冒进将将士召集身边,摆出了防守的架势。李克敌见姜瑜居然用骑兵防守而不是冲锋,心中嗤笑,果然是个不会作战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 “冲击!”随着李克敌一声令下,百人队从左右两路冲击攻皇城卫列出的阵型。双方手中的枪头都换成了蜡头枪,不会伤到人。只见镇北军朝着皇城卫军两侧一冲而过,用枪捅下十几个人之后就掉转马头,调整队形准备第二次冲锋。 姜瑜见对方只从两侧而过,而不是直冲正面,猜到李克敌是想慢慢蚕食掉自己。不能随了李克敌的心意! 姜瑜让传令兵打旗,变换阵型,由他守一侧右翼,左翼加强防守,中路随时准备支援。 李克敌也改变战略,兵分三路,由他自己带一队人马直接冲击对方正中,其他两路骚扰侧翼。 皇城卫军本少了十几人,又被李克敌势如破竹般从正中一冲而过。待李克敌又一次退回,皇城卫军只有七零八落几个人还骑在马上。 反观镇北军,除了第二次骚扰皇城卫军右翼的士兵被姜瑜打下马五人,剩下的都安安稳稳的骑在马上。 皇城卫军相当于是连输三场,个个垂头丧气,再也没刚开始的不可一世。 刘兆没想到,皇城卫军在镇北军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心中暗想,回去之后要把姜瑜叫过来敲打敲打。 再看着李克敌,不过是李进忠在北疆认的义子,原本只是一个没有进过学堂读过书的孤儿,现在却智勇双全,战功赫赫。 刘兆看向李进忠的眼神变了变。 三场比试结束,便有文官提议刘兆今早回宫。 刘兆示意王淮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军驻边有功,所有将领官升一级,另场中所有士兵,每人赏银十两。” 镇北军顿时欢呼起来,很快就有人带头,一起叩谢陛下盛恩。 犒赏三军的酒肉分发下去,刚才参与比试的士兵另赏布料一匹,银十两。 当晚,刘兆在太和殿宴请李进忠和文武百官,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李进忠两年没有回过京城,同匈奴打了大大小小几十场仗,无一不胜。此次陛下命他押送乌歇还朝,朝中重臣都猜皇上是要给李进忠升官了。 今日在校场大出风头的李克敌又是李进忠的义子,看今天陛下对他的态度不用想也知道此子当是平步青云,前程锦绣了。 有那爱钻营的,端着酒樽来敬酒,李进忠好酒,索性来者不拒。 李克敌被一众人围在中间吹捧敬酒,有些不知所措,这些人不管是年龄还是官职都比他大的多。李克敌转身去看李进忠,没有得到一点暗示,只得勉强与众人对饮。 “啪!”忽听高堂之上一声响,就见刚进来传消息的内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人都看不住!一群废物。”刘兆脸色铁青,将手中酒杯掷于地上。 姜瑜此刻也在殿内,他的手下也悄悄的把消息汇报给他。原来今日镇北军将乌歇移交给皇城卫军带进城中收押,因比试时被镇北军连挫三场,皇城卫军心中怨气难消,在路上便将乌歇从囚车中放出,准备出出气,结果没成想这乌歇竟然勇力过人。人一被放出竟直接将那几个押运的士兵放倒,用石头砸开手脚镣夺了兵刃和马匹而逃。 “臣该死!请陛下给臣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臣一定将人带回。”姜瑜快步走上殿前跪倒叩首认罪。 “你当然该死!你看看你手下的兵。上阵杀敌不如人,现在倒好,连人都看不住,戴罪立功?朕现在连砍了你的心都有!你马上交出印符,滚回家去。”刘兆当着满朝文武就开始训斥姜瑜。 姜瑜脸色难看极了,却不敢反驳,摘下腰间印符,低着头退出殿外。 “李克敌上前!”刘兆将李克敌叫到身前,问道:“你可能再擒这乌歇一次?” 李克敌从众人之中走出单膝跪地:“末将定能再将他擒回。” “好!你速速出城,点齐兵马,一定要将他擒回。”刘兆将出城令符交给李克敌。 李克敌回身看了眼李进忠,李进忠对他点了点头。 李克敌出了皇宫,叫了皇城卫军的人一起,快马扬鞭来到城门处,亮出令符,城门守军验过令符,快速打开城门。 李克敌直接来到镇北军营,点了二百轻骑兵往北追去。 月朗星稀,地上皑皑白雪,虽冬夜渐深,但是白雪映着月光,四下也能清晰分辨。 李克敌顺着皇城卫军追击的路线一路跟进,等到追上皇城卫军,才知道根本没有目标,鹅毛大雪已经掩盖了乌歇的踪迹。 “你们回去禀报陛下,我去边关设卡阻截,不日便归。”李克敌对皇城卫军说完便带着镇北军的二百轻骑一路前行。 “前锋,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吴虎跟在李克敌身后问道。 李克敌头也没回:“我们一路往北不作停留,超过乌歇在前面各城设卡阻拦,叫他不得进城。而他想要回到大漠,除了雁门关,便只有雁门关西侧的茂林可以通过,我去茂林,你去雁门关。” 大雪漫天,乌歇一个人一匹马在雪地里飞驰,一刻都不敢松懈。后方已经看不到追兵了,大雪附上了他的头发胡须,被他的体温融化成水又结成冰渣。刀面上的血迹也被雪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乌歇从心里庆幸这漫天大雪,不然循着雪地上的足迹也会被追上的。 然而,在乌歇不知道的地方,李克敌已经布下罗网,只等他一头撞进去。 今夜,便是他们这一生较量的开始。 第六章 小李鳞满月 镇北将军府最近是喜讯不断,李进忠中年得子自是喜不自胜,又凭战功得圣上恩典加封一品太子太傅,在大汉武将当中已是无人能及。 李进忠在儿子出生第四才回来,便没有给小平顺举办洗三礼。这好不容易满月了,李老夫人便想大办一番。 李进忠不想扫了老夫人的兴致,提前三日和刘兆报备了一声,就告假在家准备宴请之事。 到了小平顺满月那日,李福在门口迎客。不管见着谁都是一脸笑模样。 待到前院都开席了,巷口又行来一队人马,打头的是十几匹骏马骑士,左右衣甲鲜明的士兵护卫警戒,中间内侍护拥着一架步撵。 这队人还未行至将军府门前,李进忠已得到通报,忙到亲自到府门外迎接。 步辇停在了正门口处,着常服的刘兆从步撵上下来。 李进忠忙要下跪行礼。 刘兆连忙拦住,“师父免礼,今日朕来看看小公子,师父你陪我进去,悄悄的,不要惊动旁人。” 李进忠应诺,陪着刘兆从夹道进了第二进院子,将人安排在厅堂坐下,才吩咐在院中伺候的侍俾:“去请夫人把小公子抱过来。” 霍秀娥正陪着一众女眷说话,小荷附在她耳旁,悄声说道,“夫人,陛下来了,将军让您把小公子抱过去。” 霍秀娥听说陛下要看孩子,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对一众夫人小姐告了声罪,这才抱着孩子带着奶娘去了二院。 霍秀娥抱着孩子不方便,只跪下没有叩首,“陛下,请恕民妇不便行礼。” “师娘不用如此客气。”刘兆抬了抬手,“来,将孩子抱来给朕看看。” 刘兆看到平顺咿咿呀呀的眯着眼笑,甚是喜欢,从霍秀娥手里抱过平顺,一会儿捏捏脸蛋,一会儿刮刮鼻子,不住的逗弄着:“呦,这孩子看着真是可爱。” 没一会儿,小平顺突然哼哼唧唧起来,刘兆忙起身轻轻晃起来,谁知小平顺竟大声哭了起来。 刘兆尴尬的说道,“哎呀,这是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哭啦?” 霍秀娥听见孩子哭,也急了起来,凑到刘兆身边,不管孩子听不听得懂,着急的说道,“顺儿怎么啦,是不是饿啦?” 奶娘见此情形,紧张的说道,“小,小公子可能是尿了,平时里小公子就只有饿了尿了拉了才会哭,半个时辰前刚喂过奶。” 刘兆这会儿也感觉到手下包被热乎乎湿哒哒的,“哎哟,还真是尿了。” 李进忠慌了,连忙拜了下去:“臣该死,幼子无意冒犯陛下,请陛下恕罪。” 霍秀娥也跟着叩首,“陛下恕罪,还是把孩子交给奶娘抱着吧。” “哎,师父师娘这是做什么,快请起!不是说童子尿可以治病辟邪嘛。对了,朕昨日梦见御花园的碧波池里突然多了一尾金鳞,阳光下金闪闪的煞是好看,朕突然就觉得‘鳞’字很好,小公子便叫李鳞吧。” 李进忠没有多想,和霍秀娥复又拜下谢恩,“多谢陛下赐名。” 刘兆把孩子递给奶娘,“朕听得前头热闹的很,突然想去前头喝杯喜酒。” 前院已经开席,刘兆突然现身,惊的一些人手中的酒樽都掉了,一时间只听见杯盘碗筷的磕碰声和参差不齐的“给陛下请安”。 “都平身吧,今日李将军麟儿满月,朕日前允诺,要亲自前来喝满月酒,众卿家且与我共饮一杯,同祝李将军。” 王淮倒了杯酒,亲自试过,才又换了杯子端给皇上。 众人起身,双手捧樽,一起将杯中美酒喝完。 刘兆继续说道:“李家世代忠良,守我帝国国土不失,保我大汉百姓安宁,众卿随朕敬李将军一杯。” 第二杯下肚,刘兆把酒樽递给王淮,“满上。” 王淮有些迟疑:“陛下,差不多了。” “满上!朕要单独敬李将军一杯。”刘兆一手端着酒樽,一手拉着李进忠:“朕单独敬你一杯。” “臣惶恐。陛下,这一杯臣敬您,陛下万福金安。” “哈哈哈!李将军,朕有些好奇,若是朕的卫军和镇北军交手,孰赢孰输?” 说到麾下将士,李进忠无比自豪:“陛下,臣手下的将士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学的是杀人的本事。” 刘兆不由得攥紧酒樽,强笑道:“哈哈哈,是啊皇城卫军不如镇北军,日前还连输三场。李将军,朕给你一万皇城卫,你带去北关,一年以后还朕一万能匹敌镇北军的兵,如何?” “陛下,臣不敢保证能不能匹敌镇北军,但肯定会比现在的皇城卫军强上十倍百倍!” “好!朕就知道,李将军从来不会让朕失望!李家数代将军都没有让国家失望过!”刘兆意有所指的说道。 说完,刘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也喝了,朕先回宫了。王淮,走。” 刘兆离开后,众人看向李进忠的眼神复杂了。原本李进忠将近不惑之年才刚生了儿子,不少人面上笑呵呵的恭喜,背地里却说他未必能看到儿子娶媳妇,毕竟往上数几代,李家的老将军们都是战死沙场。 今日圣上亲临,有消息灵通的,知道李进忠这个儿子,是圣上给赐的名字,心里就不得劲了,那不受宠的皇子公主,都未必能得圣上亲自起名呢。 大司空谢伯贤来自冀州世家,谢伯贤的爷爷和李进忠的父亲相交莫逆,李进忠和谢伯贤年纪相仿,两人一文一武,从小比到大,交情确实越来越深。今日谢伯贤也是亲自上门贺喜。 刘兆走后,谢伯贤来到李进忠身边,说道:“进忠兄,咱们兄弟许久未见了,今日可要多喝几杯。” “哈哈伯贤兄弟,喝酒我可不怕你,今日咱们两个不醉不休!”李进忠大笑道,好久没这么畅快了,边关战事连连,时刻都要保持戒备,不能放开饮酒,可是把李进忠憋坏了。 谢伯贤喝了口酒,又道:“你弟妹又快生了,我估摸着八成又是闺女,这都第三个了!哎,我喝酒喝不过你,难不成生孩子也不如你?” 许是两人一向亲近,谢伯贤说起话来也不避讳。 “闺女好啊!我倒是想要个闺女,平平安安顺顺遂遂养在家里。”李进忠连干了两杯酒,接着说道:“你想要儿子,我想要闺女,不如咱两兄弟做个儿女亲家!伯贤兄弟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你嫂子也是性情中人,再加上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把闺女嫁进我们李家,我们肯定把媳妇当亲闺女对待。” 谢伯贤听得这话,一扫刚才愁苦之色:“此话有理!说起来我们谢家也是冀州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我闺女和你儿子,那可是门当户对!” 李进忠端起酒樽:“那这么说定了,弟妹要是再生个闺女,就嫁给平顺,要是生个儿子,就和平顺结拜为兄弟。” “好,就这么定下了!”谢伯贤将酒一饮而尽,而后只听“咚”的一声,人竟是醉倒在桌上了。 李进忠楞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这么多年,伯贤的酒量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来人,把大司农扶去客房休息。” 一直到晚上,来贺喜的人才陆陆续续离开。 李进忠今日放开了喝酒,到这会儿走路都飘了,他也不要人扶,跌跌撞撞回到卧室。 霍秀娥见状,忙扶他躺下,拿了面巾给他擦脸:“怎么喝成这样?” 李进忠“嘿嘿”笑了两声,“夫人,为夫定了个亲事。” 霍秀娥一愣,定了个亲? 霍秀娥看向床上躺着的李进忠,一脚踹了过去:“起来,你给我说清楚,你要抬谁进门!” 李进忠吃痛,一个激灵坐起来:“怎么了夫人?” “你刚说你和谁结亲了?”霍秀娥质问道。 李进忠甩了甩头,回过神来:“错了错了,不是我结亲,是我给平顺订了个娃娃亲。” 霍秀娥听了更生气,一巴掌拍到李进忠背上,“平顺才多大你就给他定娃娃亲?万一以后儿子不喜欢,你自己娶了?” 这话李进忠就不爱听了,“夫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伯贤的夫人还没生呢,也不一定就是闺女,要是生个儿子,那就是结拜兄弟。” “那也不行,这事我不同意,平顺以后要娶自己喜欢的姑娘。” 李进忠见她面有愠色,心里也开始打鼓,而且霍秀娥说的没错,万一平顺以后不喜欢可怎么办。 “夫人,我错了,是为夫考虑不周,你看这事儿……” “这事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李进忠苦恼的抓了抓头,突然眼睛一亮,“哎,伯贤今日醉倒了,或许他酒醒之后就忘了这事呢!” 第七章 祭天 爆竹声声辞旧岁,红梅朵朵迎新春。 大年初一,启笔开玺,文武百官随刘兆去宗庙祭天,以求新的一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刘兆早早的沐浴更衣,换上祭祀时才穿的冕服。 冕服也很有讲究,上绣日月星辰以示敬天,纹山为尚德,纹华鸟以尊祖。 百官则身穿华服,以百鸟,百兽为分,文官身穿百鸟服,武将身着百兽服。 大祭司开庙门,以宗庙内长明之火点燃薪火,以示薪火相传绵绵不绝,皇帝焚香祷告,以三牲五畜祭天,五谷五果祭祖,祈求上天眷顾大汉,先祖庇佑江山。 群臣长跪叩首,待刘兆念完祭词,置于火内以呈与上苍,随后齐声唱和:“天佑大汉,江山永固。” 祭祀之后,便是百官朝贺天子,在刘兆的带领下,文武百官往太和殿走去。 走在文官之首的,是年逾花甲的丞相姜仲山,走在他身边的,便是大汉武将第一人李进忠。 姜仲山目视前方,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李将军,我儿姜瑜年前不久被罢官禁足,反观将军,升官得子,双喜临门,可是过了个舒心年吧!只是不知道你那个义子,可能将乌歇再擒一次!” 姜瑜是姜仲山的老来子,难免多些宠溺,他这是将姜瑜被撤职禁足之事,全部怪在李进忠和李克敌身上了。 李进忠冷哼一声,说道,“姜瑜治军不力,御下不严,在京畿重地放跑了匈奴大将乌歇,现如今只是被撤职,已经是陛下仁慈,顾念丞相大人的脸面了。乌歇逃了,陛下很生气,丞相大人还是祈祷克敌能将乌歇抓回来,不然姜瑜的罪过就大了。” 李进忠对姜仲山没有一丝恭敬谦让,陛下说姜仲山带领士族门阀抵制新政的事情,已经让李进忠对这个丞相失去了全部好感。更何况乌歇是匈奴第一悍将,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帝国好男儿的热血,好不容易才将他抓住,若这次真让他逃回匈奴,怕是日后再难擒他。 “呵呵,传闻中智勇双全的镇北将军,没想到竟也会呈口舌之利,老夫且不与你争论,将军好自为之罢。” 李进忠听得这话,一时有些迟疑,姜仲山话里有话,倒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要参自己一本。可是自己常年领兵在外,一不与皇子王爷们或是朝中重臣私交过甚,二不曾为祸地方,这姜仲山到底有什么把握能参自己。既想不通,李进忠便抛之脑后,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春节时,全国各地大小官员都要回京朝贺皇帝并陈述职守。 所有官员按官职品级述职完毕,王淮按惯例唱了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姜仲山立刻上前一步:“臣有奏。” 刘兆捣着嘴打了个哈欠,“丞相有何事禀报?” 姜仲山双手持芴,微微躬身低头道:“启奏陛下,这些年匈奴屡屡侵犯我国边境,幸得李将军守我国土不失,边境百姓才得以安居。但年年征战有伤国本,此次李将军杀敌十万退敌百里,臣以为,这仗不必再打下去,陛下可以修书一封与匈奴国主,愿与其互为兄弟之邦,和睦共处永不相犯,这样也可轻徭薄赋,也不用一到发军饷时就与世家大族借钱借粮,赋税收上来,即可充盈国库。” 刘兆眉头微皱半晌不语,连年征战使得国库空虚,每到发放军饷之时,便只能先从各世家大族借钱借粮,待到第二年赋税收上来,再给他们。但凡出钱出粮的人家,视钱粮多寡,可赏赐一个或两个象征荣誉的闲散官职。姜仲山此时提及此事,是何用意? 刘兆还未出声,李进忠也持芴拱手上前一步,“陛下,臣有奏。” “将军请讲。” “启禀陛下,臣与匈奴对峙多年,深知匈奴人天性狡诈,绝不能相信一纸合约就能让匈奴俯首称臣。且匈奴人以游牧为生,每到冬天青黄不接时,便来烧杀抢掠我大汉边陲村镇。北疆的安稳,只能靠强有力的军队来维护。” 姜仲山冷哼一声,“将军是遥坐高台不知人间疾苦!将军怕是不知道,我大汉四只镇边军,镇北军的消耗抵得上另外三只军队的总和,每到发粮饷时,满朝文武都跟着陛下发愁。若是再和匈奴打下去,怕是整个大汉也养不起镇北军了!” 姜仲山这话说的逾越了,尤其那句“遥坐高台不知人间疾苦”,刘兆没出声,其他人也不敢多言。 李进忠在心里骂姜仲山阴险,一席话将自己摆到了全天下的对立面,但是他确实不知道国库已经空虚至此。 “咳。”刘兆干咳一声,说道,“姜丞相此言过了,李将军和镇北军为国守土,劳苦功高。” 谢伯贤此时也站了出来,说道,“陛下所言极是。丞相大人说镇北军消耗大,这不能怪李将军。匈奴人尚武,马背骑射功夫厉害,镇北军的伤亡人数自然比较高。北疆环境艰苦,土地贫瘠,也不能像镇南军那样屯田养兵。” “姜丞相说的轻松,杀敌十万退敌百里,可想过此战绩是用多少大汉男儿的血肉之躯换来的?伤亡的士兵要不要发抚恤金?我李进忠今日敢在这里打包票,镇北军的军饷,有多少算多少,全部都用在养兵上,镇北军绝对不存在贪污克扣之事!” 刘兆挥了挥手,“好了好了,议和之事不必再议。朕相信,最了解匈奴的人非李将军莫属。镇北军的粮饷问题,朕会和李将军再行商议。” “陛下,议和的事暂且不说,臣还有一事要向陛下禀明。”姜仲山又开口道。 刘兆有些不耐烦,“丞相还有何事?” “启禀陛下,仓曹孙大人近日整理各地税收凭据,发现幽州及以北五郡多年无税纳入。孙大人来向老臣求问此事,臣一无所知,便遣信使送书信询问幽州刺史,方知幽州以北五郡是由镇北军辖管,老臣想问问李将军,此五郡赋税收入在哪里?” 被点到名的仓曹孙承德站了出来,“启禀陛下,确有此事,臣整理了近十年的赋税凭据,没有发现一张北五郡的纳税凭据。” 李进忠看向刘兆,这五郡赋税在哪,刘兆是知道的。 李氏先祖于高祖势微时便追随在其左右,一路替高祖开疆辟土,高祖皇帝本欲裂土封王,可李氏先祖不肯受,最后高祖钦下旨意,李氏先祖享郡王之遇,拥五郡之禄,世袭罔替。只不过一二百年过去,除了历代皇帝和李氏的当家人,便只有每一任仓曹上任时,会由上一任仓曹告知。 而这个孙承德,走了姜仲山的路子,硬生生顶掉了上一任仓曹的位置,所以没有人告知他此事。他偶尔发现幽州五郡不上交赋税,以为自己抓住了李进忠私扣赋税的把柄,还告知给了姜仲山。 姜仲山和孙承德的话,终于让静默的朝臣有了反应。一时只听见“嗡嗡”的议论声。 刘兆揉了揉眉心,王淮忙高声喊到,“肃静!肃静!朝堂之上,如此议论纷纷,成何体统!” “此事朕是知晓的,不必再说了,朕可以替李将军证,李将军和镇北军没有私扣赋税,贪污腐败。” “陛下!”姜仲山气急,“到了此时,陛下还要替李进忠遮掩吗!” “放肆!”刘兆大怒,“姜仲山,朕念着你是三朝元老,平日里多有忍让,你不要以为大汉的丞相非你不可!” 刘兆从未说过如此重话,姜仲山知道今日自己参李进忠的两件事,怕是都落实不了了,为了以后,姜仲山不得不低头,“陛下息怒,是老臣逾矩了。” “丞相,前些日子朕让姜瑜闭门思过,再过些时日,朕有一要职让他担任,丞相回去且告诉他,好好反省,朕等着他再来替朕效力。”刘兆也知道要打一棒给个甜枣,训斥了姜仲山,立刻许给姜瑜一颗甜枣。 “谢陛下恩典。”姜仲山没想到皇上还愿意重用姜瑜,倒觉得是一个意外之喜。 刘兆又说道:“我大汉以武开国,以武立国,北方各族虎视眈眈,狼子野心,全靠镇北军威慑各族,才能换来北疆的安稳。日后撤军减饷一事休要再提,不能寒了边关将士一片赤胆忠心。朕累了,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八章 陈石虎怒打姜仲山 养心殿内 “啪” 刘兆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咬牙切齿的说道:“好个姜仲山,为了世族利益,竟将我大汉安危置于不顾。” 王淮冲门口两个小内侍摆了摆手,两人忙转身退出,顺带关上了门。 王淮上前,把茶杯碎片一一捡起来。 “叫小内侍收拾便是,你何苦自己动手。” 王淮笑笑,“谁收拾还不一样。陛下您消消火,如今李将军回了京城,姜卫尉又被革职,想必姜丞相内心极不安,所以才会行事无状。” “你懂什么!姜仲山今日咬着李将军不放,就是在逼朕。推行新政的事,因为他带头阻挠,只能不了了之。朕革了姜瑜的职,他就想方设法要拖李将军下水。可我大汉的安宁稳固,靠的不是他舌灿莲花,靠的是像镇北军一样能打仗,能打胜仗的军队!” 王淮重新沏了杯茶放在刘兆面前,“是,老奴不懂这些国家大事,老奴只知道,陛下要保重龙体,才能继续和姜丞相继续斗下去。” 刘兆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王淮,朕不是故意要训斥你,实在是朕心里的怒气无处可发。我大汉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周边强敌环伺,东有高句丽、倭国,北有匈奴、鲜卑,南有南蛮、百越,西有大宛、吐蕃、波斯。朕每每想到这些,就整宿睡不着。可他姜仲山,身为大汉丞相,脑子里除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就只想着如何才能将士族利益最大化!” “陛下的难处,老奴都看在眼里,若是陛下骂老奴两句,能疏解一下心情,老奴高兴还来不及呢。陛下,老奴给您捏捏肩膀,放松一下吧。” 刘兆点点头,王淮跪坐到他身后,手法娴熟的替他按摩起来。 刘兆闭着眼,“朕虽贵为天子,可行事却遭姜仲山处处制肘。朕已经让他逼着立姜家之女为后,朕不想以后这大好江山也姓了姜。” “陛下不必太忧心,姜丞相年事已高,还赖着不肯告老还乡,不就是因为姜家没有人能顶替他的位置?现如今看姜家,全靠丞相一个人撑着,但是陛下,俗话说的好,树倒猢狲散。姜丞相就是再硬撑,还能撑几年呢?而陛下正当壮年,必定可以大有作为。” “照你这么说,朕现在只能忍着让着,等着姜仲山死吗?” 王淮大惊,忙膝行至一旁,双手扶地,将额头紧贴地面,“陛下恕罪,是老奴失言。” 刘兆挥了挥手,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也不是故意的。起来吧,再给朕按按。” “是。” “朝中大臣若是都如你一般,一心一意待朕,朕又何需劳心伤神啊。” “陛下,别的不说,四镇将军都是一心效忠陛下,恪守本职。” “效忠不是嘴上说说。镇东镇西军便不说了。霍家在西南经营多年,地处边陲,重兵在握,镇北军前些日子和皇城卫军的比试你也看到了,若李进忠起谋反之心,三十万镇北军不日便能攻下洛阳,朕岂能将江山安危寄托于他是忠心还是不忠心上!” 王淮不再接话,在深宫多年,他能从小内侍爬到皇上身边第一人,他深知伴君如伴虎,有些话听了就过了,有些话更是听了也要当成没听见。 刘兆也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致,让王淮退下,看起奏章来。 谢伯贤追着李进忠的脚步出了太和殿:“进忠兄,没想到陛下这么信任你,不管姜丞相说什么,陛下都站在你这边。” 李进忠却脸色冰冷:“哼!数代李家儿郎都战死在北疆,用血肉之躯捍卫国土,他姜仲山竟然能在朝堂之上如此污蔑我,其心可诛!” 谢伯贤又接着劝道:“进忠兄不必动怒,只要陛下信任你,姜丞相便无法撼动李家和镇北军。只是如今这朝堂上,姜丞相的学生故旧泰半,很多事还要靠姜丞相周旋。” 两人说着来到宫门处,陈石虎早早的就在此等候,此时迎了上来:“将军,姜仲山老儿如此欺辱你,末将去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陈石虎身为副将,刚也在大殿之内,只是他本身不善言辞,一腔怒火全憋在心里。 李进忠虽是世代将门,年轻时却也是顽劣,李老将军去世后,直接接掌镇北将军一职,虽忠心却也经常不按常理出牌。 谢伯贤暗骂陈石虎个憨货,就是要揍人,也不能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啊! 谢伯贤还真怕李进忠同意,忙说道:“进忠兄,万不可鲁莽,这是京城,不是在北疆,真闹起来,陛下怕是也要为难。” 李进忠却是真想揍姜仲山一顿,把谢伯贤推开几步,说道:“伯贤你快些回去,就当不知道这事。反正我不日就要回北疆,今日就先揍老匹夫一顿出出气。陈副将,你且先去拦住姜仲山,我随后就到。” 李进忠说完,不再管谢伯贤,大踏步而去。 陈石虎平素就以李进忠马首是瞻,这都得首肯,自然不会罢手,一路追上姜仲山等人:“丞相留步,末将有些事情要讨教一二。” 姜仲山看到陈石虎,心道不好,这些武人莽夫从来不通道理,自己刚在朝堂之上连参李进忠两本,这人怕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你们快截住他。”姜仲山说完,竟小跑起来,完全没有往日权倾朝野的风度。 左右门客不乏有习武练功之人,此时一看表现的机会到了,攥着拳头直奔陈石虎。 陈石虎一矮身躲过最先冲上来的人,起身之后一记冲拳,直接砸到第二个人下巴上,这人一口碎牙和着血水喷了出来,人也倒飞回去。 后面的几人看到陈石虎勇力过人,便不想与之缠斗,只远远围住陈石虎。 陈石虎见无人上前,再看姜仲山已经快要到马车上了,“嘿嘿”两声,“你们都不上,那便看我的了!” 陈石虎冲上前去,双拳挥动如风,挨中之人皆骨断筋折,片刻间身边再无能站立之人。 这时姜仲山已经上了马车:“快走,回府。” 车夫一挥鞭绳,“兮律律~”马嘶鸣一声,迈开四蹄正要奔行,谁想那陈石虎大步流星冲了上来,双手一把抓住车辕,两双脚狠狠一跺踩进地里,马背上的缰绳崩得笔直,但是马车却不能往前一步。 陈石虎生的膀大腰圆,有倒拽二牛之力,善用的兵器也是一对八角金瓜锤。 车辕被他渐渐抬起,“哈!”只听他大喝一声竟将马车掀翻过来,车夫惊的从车上跳下来,马匹却是重重地摔在地上不住的嘶鸣。 姜仲山从翻到的车里爬了出来,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大胆狂徒,你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姜仲山顾不上整理容妆,一边呵斥陈石虎,一边连连后退。 陈石虎双手一撑翻过倒在地下的马车,两步上前拽住姜仲山的衣领:“老匹夫你敢污蔑我镇北军,我就敢打你。看打!” 陈石虎控制着力道,一连三记老拳砸在姜仲山脸上,两只眼睛各一拳,最后一拳落在姜仲山鼻子上。 “快住手!”李进忠直到此时才露面,“哎呀,姜丞相,都怪本将军御下不严,才让这憨货伤了丞相。” 姜仲山心情很是复杂,明知陈石虎的行为肯定是得了李进忠的授意,现在李进忠却装作毫不知情。 “李进忠,你纵容属下,当街行凶,我要去陛下那参你一本!”姜仲山衣领还被拽着,垫着脚冲李进忠喊道。 “还不快放了姜丞相,大庭广众成何体统。姜丞相放心,陈石虎滋扰地方,我现在就让人把他压回大营听候发落。”李进忠说完,招来两个镇北军士兵,一左一右架住陈石虎就往城外走去。 “慢!李将军这是要包庇手下吗?”姜仲山怒不可遏,这人要是被带回军营可就再带不出来了。 李进忠忙上前扶住姜仲山:“姜丞相放心,镇北军军纪严明,我一定会重重责罚陈石虎,给丞相大人一个交代。就罚他官降三级,罚俸一年,再打五十军棍如何?” “哼!陈石虎当众殴打朝廷命官,这可是重罪,你说带走就带走?”姜仲山哪能随随便便就被糊弄过去。 早在陈石虎动手时,已有人去通报皇城卫军。此时皇城卫军赶到,姜仲山更有底气了:“皇城卫听令,陈石虎当众殴打朝中重臣,速速将他拿下。” 李进忠黑了脸:“丞相大人,陈将军在镇北军十几年,戍边守土杀敌无数,也不是大人想抓就能抓的。” 说着李进忠又上前在姜仲山耳边轻声威胁:“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姜丞相刚在朝堂吃的亏还不够么?” “你!”姜仲山气的胡子直翘,指着李进忠说不出话来。 第九章 烟雨楼 李进忠当先带头直接迎着皇城卫军走了过去。 城卫长赵金心里发苦。这他妈的是神仙打架,哪个狗日的来报的官! 皇城卫军见赵金站着不动,也没人敢上前拦李进忠。 就这样李进忠开路,押着陈石虎就出了城,到城门外,李进忠让他们先回军营,自己径直回了家。 陈石虎被两个镇北军士兵押着回到军营,一进军营大门陈石虎就挣开两人:“小兔崽子,扭着老子可是威风了啊。” 两人连忙上前,给陈石虎揉肩捶背:“陈将军哪的话,这不是李将军派我们送您回来吗。您刚才在宫门口可真威风,那一拳一拳打得可是解气。” “陈将军,您就不怕吗,那可是丞相啊!” 陈石虎“呸呸”吐了两口唾沫,说道:“你们懂个屁,这姓姜的在陛下面前说咱将军坏话,这要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别人还以为咱将军好欺负,以为镇北军好欺负。” “现在别人知道镇北军不好欺负了,可是您这又降职又罚俸的怎么办?” “还有五十军棍哩!” 陈石虎左右一拍两人脑袋:“你们两还真想打老子板子?那是将军说给别人听的,到了咱这一亩三分地谁还能管的着。” “陛下,陛下。”一个小内侍慌慌张张跑到养心殿。 还没进门就被王淮拦了下来:“慌慌张张地做什么,一点规矩也没有,平时怎么教你们的!” “大管事,出事了。镇北军陈将军把姜丞相打了。”小太监连忙把事情说了。 刘兆听见王淮呵斥小内侍,问道,“什么事?” 王淮领着小内侍进了养心殿,“回陛下,说是镇北军陈将军把姜丞相打了。” 刘兆放下手中的帛书,表情有些玩味,问道:“哦?说说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陈将军下朝之后出了宫门,直冲冲的追上姜丞相,只几拳便将丞相身边众人打倒,掀了姜丞相的车架,又把丞相大人眼睛打得青紫。姜丞相要让皇城卫把陈将军抓起来,李将军不许,亲自把人带出城,让陈将军和镇北军士兵回大营了。” “好了,下去吧。慢着!记住,此事你没来通报,朕也并不知情。” 小内侍点头如捣蒜:“陛下放心,奴才记住了。” 王淮不解:“陛下,这事您不打算过问?” “暂时不管。朕也想把姜仲山打一顿。不过这个李进忠和镇北军,似乎太嚣张了些,也不知道朕让李进忠回来对付姜仲山是对是错。” 刘兆起身来回踱步:“不行,朕不能引狼驱虎,朕得想个好法子。” 姜仲山当众被陈石虎和李进忠羞辱,怒火中烧,本想折身回宫,再参李进忠一本,可一想陛下的态度,怕是又要无功而返。 “莽夫!一个一个都是莽夫!无耻至极!” 姜仲山吹着胡子跳着脚,也只会来来回回的重复“莽夫、无耻”。 车夫和两个门客合力把马车翻过来,抖抖索索的问:“大人,现在去哪?” “回府!” 姜仲山想好了,指望陛下会替他做主是不可能了,但他也不能白白挨打,尤其还打在脸上,他得多少天不能见人! 回府后,姜仲山让人叫姜瑜来书房见他。 “老爷,五公子今日一早就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 姜仲山一听这话更气,本是书香世家,家族里都是读书做官之人。姜瑜却是不好读书,从小看书便叫唤头疼。好在他对学武有点天分,在皇城卫军混了个官职。前些天又被陛下当众撤职,叫他在家闭门思过,今日又不知去哪鬼混了! “那就去找!” 烟雨楼,京城最大的青楼。姜瑜往常便是这里的常客。只是陛下口谕,命其闭门思过,才有些日子没去。 今日一早,城卫长赵金的弟弟赵立上门来说,烟雨楼今日有新进姑娘登台,姜瑜便忍不住了。 “走,叫上吴启和楚泗,爷几个去瞧瞧热闹。” 姜瑜等人一进大门,便有龟公引路往二楼包间:“几位爷楼上请嘞!” 龟公可是认识这几位爷,走在最前面的是丞相家的五公子,皇城卫军卫尉姜瑜;青衫皂靴的是丞相属官议曹吴伟家的小公子吴启;那身型魁梧是城卫长赵金的弟弟赵立;大冬天也扇不离手的白面公子,是车郎将楚泗。这四个人经常结伴而来。 几人刚上楼梯,老鸨岚娘便迎了上来:“哎哟四位爷今日来的可是早。姜公子,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卿卿想您想的人都瘦了。” “哈哈哈!”姜瑜大笑,“爷这不是来了,岚姐去叫卿卿出来吧。” 岚娘甩着绢帕,轻轻点了一下姜瑜的胸口,“哎呀姜爷,您还能不知道,这个时辰,姑娘们都还没起呢。” 岚娘大概四十岁的年纪,瞧着却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正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楚泗狭促的看着老鸨,说道:“姑娘们没起,那岚姐你就留下来陪爷几个吧。” 说着,便伸手去握岚娘的手。 岚娘在风月场打混了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装作不经意推开楚泗:“楚爷就是爱说笑。奴人老色衰,哪敢坏了楚爷的兴致。几位爷先坐,奴去喊姑娘们起身。” 楚泗拉下脸冷哼一声,他和姜瑜几人所爱不同,倒是偏爱体态丰腴之美。楼子里的姑娘为了保持身材,吃的极少。也就这岚娘,年纪大是大了些,却不像姑娘们需要保持身材,看着略显丰腴。 姜瑜揶揄的笑楚泗,“怎么样,看得到摸不着,是不是很难受。” 楚泗虽是姜瑜手下属官,却不怕他,一扇子拍了过去,“哼,爷是不想强来,免得坏了兴致。” 很快岚娘唤来四个姑娘,刚提到的卿卿也赫然在列。 卿卿偎到姜瑜怀里,嘟着嘴,“姜爷很久没来看卿卿了呢。” 姜瑜把手伸到卿卿胸口摸了一把,“哎呦,快让爷看看,我们卿卿是不是想爷想的都瘦了。” 姜瑜摸的卿卿娇笑连连。 另外三个姑娘,也都是几人常点的,各找各主,卿卿我我搂搂抱抱。 “四位爷先坐会儿,先喝茶。奴让人去信德楼定了席面送过来。”岚娘看着人端上茶水瓜果,退出去关上了门。 吴启揉搓着怀里的姑娘,问道:“爷听说今日有新来姑娘登台,给爷说说,都是什么样的姑娘。” 姑娘将手中的果子喂入吴启口中:“爷,柳儿是哪里讨您厌了,您还要惦记新进楼姐妹。” “哈哈哈!”吴启捏了一把柳儿的屁股,“哟,柳儿这是吃味儿了。你放心,不管再来什么样的姑娘,都比不上柳儿。快说吧,没见那几位爷都等着呢。” “哼,吴爷就会说好听话哄柳儿。”柳儿觑了一眼另外三人,说道:“今天登台的是几个西域美人。岚姐特地花重金买来的,调教了三个月,就等着今儿新年第一天登台呢。”说完假意推搡了一下吴启:“吴爷到时候怕是看美人看迷了眼,再记不得柳儿了。” 赵立一听是西域美人,立马来了精神,素闻西域女子豪放开朗,且长相独特,野性十足,急忙问道:“今儿是怎么个章程?” “赵爷,您一听说西域女子就来了精神,是嫌奴家伺候不周到呗。”赵立身边的芸芸坐到赵立大腿上,抱着赵立的脖子撒娇。 赵立在芸娘嘴上亲了一下:“芸芸小美人爷也疼爱,爷不问了不问了。” 四人在烟雨楼吃了午饭,搂着姑娘睡了个午觉。 到了申时末,有龟公来请,“几位爷请移步看台雅座,姑娘们准备登台了。” 姜瑜几人搂着姑娘从厢房里出来,随龟公来到二楼中间的看台雅座,从雅座可俯瞰一楼大厅。 待全部人落座,岚娘扭着水蛇腰走到台上:“各位大爷小爷,今天新年第一天,烟雨楼特别奉上一段异域舞蹈,望各位爷以后常来照顾我们烟雨楼的姑娘。” 岚娘话音刚落,周围灯火全部灭了,烟雨楼一片黑暗,大厅周围摆上来八个铜镜,每一面镜子前又各点了一只孩儿臂粗细的蜡烛,铜镜将烛光反射聚在舞台正中。 只见一位轻纱遮面的舞娘立在舞台当中,一袭红色束胸长裙,身材火辣,让人心痒难耐,只想立时就摘下面纱,一睹美人芳姿。 红裙舞娘周围另有八名着绿色纱裙的舞娘,这些舞娘个个也都是胸大腿长,蜂腰细臀。舞动时身躯柔软的像水蛇一样。 第十章 豪掷千金得美人 “好!”一众人开始叫好起哄。 姜瑜唤过一个龟公,问道:“这面纱什么时候摘?” 龟公弓着腰,在姜瑜耳边轻声说道:“这些舞娘的面纱,只有在过夜时候才摘。公子若是想看,等一会可以竞价争个姑娘回去看看。” “那这万一长得丑怎么办?” 龟公呵呵笑道,“姜爷,您也是烟雨楼常客了,咱们这楼子里,什么时候有过不好看的姑娘。” 赵立耳朵尖,听见两人说话,凑过来问道,“这红裙子的姑娘底价多少?” 龟公竖起三个指头,“童叟无欺,红衣姑娘纹银八十两起,绿衣姑娘三十两起。” 三十两对姜瑜等人来说,还不抵一顿饭钱,八十两也并不在话下。 一曲舞毕,岚娘上台:“各位大爷、公子,我们烟雨楼的姑娘们舞的美不美?” 一时应和声此起彼伏,赵立也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美!” 岚娘等众人安静下来,继续道:“这些异域美人风情万种,还有一些不足与外人道的美妙之处,各位可想领略一番?” “嘿嘿,岚姐,什么时候开拍,爷要等不及了。” “就是岚姐,姑娘们这腰这屁股扭的,真是扭到我心里去了。” “岚姐,快开始吧!” …… 岚娘拍了拍手:“各位爷,这异域舞娘各有各的绝活,但是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展现,需得各位竞价来争取姑娘们服侍的机会,有一点很重要哦,这些西域舞娘都还是初夜呢。” 竞价方式在青楼很常见的方式,楼里新进的姑娘,若是容资出色,还是初夜,便会安排竞价。 说话间第一位西域美人登台,一件绿色抹胸罩住上半身,下身是条绿色长裙,轻轻盈盈的走上台来。 管事便开始介绍:“绿萝姑娘,擅舞,底价纹银三十两。” 管事说完,鼓乐便起,绿萝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舞姿奔放张扬。充满野性的美感配合上绿萝麦色的皮肤,像一只小野猫挑动起在坐看客的原始欲望。 “三十两。”最先出价的是一楼一位中年男子,看上去一副富商打扮。 管事看到有人举牌,便吆喝道:“钱老板三十两!” 管事话音刚落,另一位公子冲钱老板拱了拱手:“对不住了钱老板,小弟也喜欢绿萝姑娘,五十两。” 钱老板“哈哈”一笑,“陈公子客气了,不过是个玩意儿,没有绿萝,还可以有红萝紫萝嘛。” “还有没有再出价的?有没有?没有的话,绿萝姑娘今夜就是陈公子的啦!” 整场竞价在管事的哄托之下气氛越发的激烈,八个绿衣舞女逐个被送至三楼厢房之内,竞得这些舞女的客人也随之而至。 最后一位红衣舞娘登场,几个小龟公抬着一面大鼓跟上来,将鼓平放在台中随后就退下台去。琴瑟之音立时响起,红衣舞娘一跃而上在大鼓上和乐而舞。 如此奇特的舞蹈众人以前闻所未闻,每一个鼓点落脚恰到好处,一舒一展仿若行云流水。一曲舞罢观众还沉浸在刚才幻妙的舞姿中不得回神。 岚娘亲自上台,清了清嗓:“这位是曼殊姑娘,底价纹银八十两。” 姜瑜坐在二楼向下看着台上的曼殊,身材高挑亭亭玉立,玉腿修长,腰身盈盈一握。 对曼殊感兴趣的人很多,价格也一路飙升至两百三十两,再没有人出价时,姜瑜才开口:“两百五十两。” 岚娘巧笑着说道:“原来姜爷对曼殊也有兴趣呀!” 曼殊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姜瑜正同赵立几人在饮酒,那两百五十两仿佛与他无关。这是怎样一个人,随随便便一掷千金只为一夜之欢? 姜瑜身边立着的龟公甚是机灵,连忙报出姜瑜的名字,“姜瑜姜卫尉两百五十两!” 龟公此举是想让在座的都知道,是姜瑜属意曼殊,就不要再竞价了。 管事紧跟着说道:“两百五十两一次!两百五十两两次,两百五十两三~”。 “三百两。” 管事的“三次”还未报完,又被人打断。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同是二楼贵宾席上,一位着紫色锦衣的青年,此时他正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捏着酒樽倒酒:“我出三百两。”说着还打了个酒嗝。 姜瑜也看到了此人,沉下脸说道:“逍遥王今日好雅兴。” 若说姜瑜京城第一二世祖,那这位紫衣青年就是大汉第一贵公子了。七殿下刘雪寒,生母丽婕妤本只是个美人,并不受宠,生下刘雪寒很久才被升为容华,到死才又被追封为婕妤。刘雪寒也不得先帝宠爱,从小到大在后宫就好像隐形人一般。 直到刘雪寒十四岁那年,机缘巧合替刘兆挡了一记暗箭,才多受当时的皇后照拂。刘兆登基后,封了刘雪寒逍遥王。刘雪寒也整日游山玩水,逍遥快活,从不问政事,不与朝臣相交。 “近几日爬山登高有些累了,想找个人给我捶捶背。我看这西域女子力道精准,甚合我意,不如姜卫尉退一步,把人让给我吧。”刘雪寒醉眼朦胧的看着姜瑜,满脸揶揄挑衅。 “王爷,既然是竞价,那便不要说什么让不让了,五百两。”姜瑜不知道刘雪寒何意,两人以前虽没什么交情,也没有过龃龉,按理,刘雪寒不该故意针对他。 “姜卫尉这是一定要和本王争到底吗?七百两。”刘雪寒此时也冷了脸,连自称也变成了“本王”。 姜瑜不理会刘雪寒,板着脸继续加价:“一千两。” “哈哈哈!姜卫尉看来是对这位曼殊姑娘势在必得了。既如此,本王也不好夺人所爱,曼殊姑娘今夜就属于姜卫尉了。” 刘雪寒说完,从袖袋里掏出个钱袋扔在桌上,爬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走了两步,又转身朝向姜瑜拱了拱手,“春宵一刻值千金,姜卫尉还是快些与美人入洞房吧!” 刘雪寒一脸醉态,脑子却很清明。今日他出宫时,正撞上姜仲山挨打一幕,看起来姜瑜是还不知道此事,还有心情在这里喝花酒争女人。姜仲山最看中的儿子,就是这样一个废物。姜家,怕是大厦将倾。 姜瑜脸色铁青,握紧双拳,深吸两口气才平复了心情。为个妓女一掷千金,传出去可不怎么好听,要是让家里那位知道了,又得跟他哭哭啼啼的,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心。 姜瑜原本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由龟公引着去了曼殊的房间。赵立和吴启都竞得了绿衣舞娘,早已经离开了看台。楚泗没什么兴趣,等姜瑜离开,结了几人一日的开销,便离了烟雨楼。 姜瑜进到房中,入目一片通红,竟是装扮成了洞房的模样。姜瑜走至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碗茶,铜镜里姜瑜的表情有些狰狞,自从镇北军回京献俘,他就连番不顺,今日又被刘雪寒坑了一把。 姜瑜攥着茶碗,咬牙切齿的念叨着:“镇北军,李进忠……” 蓦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还有管家老周的声音:“五公子,不好了,老爷出事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老周此时心里直打鼓,他刚从姜瑜贴身小厮处得知,姜瑜花了一千两银子竞拍了个西域美人,这会儿怕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老周深知姜瑜的秉性,所以才直接喊出“老爷出事了”。 姜瑜起身开了门,不耐烦的说道:“父亲是丞相大人,他能出什么事?老周你回去和父亲说,明天一早我就回去。” 老周急得跳脚,“哎哟我的好公子啊,老爷是真出事了!今日下朝,镇北军副将军把老爷打了!老爷回了家就命人找您,您快回去看看吧!” 姜瑜听了这话,哪里还坐的住,一把拽过老周大步往外走去。 刚一出门碰到岚娘带着曼殊过来:“哎,姜爷这,这是要去哪里?” 姜瑜越过岚娘和曼殊:“爷今日有事。” “哎哎,姜爷,那曼殊?” “岚姐自己看着办吧。” 岚娘看着姜瑜一行人离开,叹了口气,对曼殊说道:“刚才还说你命好,现在却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了。这姜瑜是丞相大人最宠爱的儿子,他为你花了一千两,还没沾身就走了,岚姐我也不敢再给你安排其他恩客了,你且等着吧,等哪天姜爷再想起你来。” 曼殊独坐在姜瑜坐过的地方,暗想着姜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美人可掷千金。想了片刻也想不出什么,便起身准备休息,脚下却踩到一个硬物。曼殊附身捡起一看,是一块雕刻繁复的玉佩。 “兴许是他走时落下的,待再见之时还与他吧。” 姜瑜回到府上径直冲进姜仲山的书房:“父亲,您怎样了?伤的严重吗?” 姜仲山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这时候倒是有那么点孝心,倒也宽慰了一下:“陈石虎那厮,竟然当街行凶,差点把我这一把老骨头拆了,这口气我咽不下!” “父亲,您放心。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当着您面扒了他的皮。” 姜仲山也没拦他,这事总是要讨回说法的,不然姜家颜面何存。 第十一章 铩羽而归 姜瑜出了府,直接来到皇城卫军营,皇城卫军有一部分是由各士族门阀私兵组建而成,各士族可调动自家私兵。姜瑜召齐姜家的几百名皇城卫,出城来到镇北军大营。 镇北军岗哨一看到有一队卫军向营地逼近,直接吹了号角。镇北军迅速集结,严阵以待。 姜瑜带人来到镇北军营前,本想直接进去抓人,可哪里想到镇北军竟已列队集结。 “来者止步!擅闯军营者,以军法诛之。”箭塔上的哨兵拉开弓,一箭射在姜瑜马前。 “皇城卫军前来捉拿犯人。速速让开。”姜瑜身边的亲兵催马往前走了几步。 “嗉。” 一道破风之声,亲兵手忙脚乱挥剑堪堪挡掉箭矢。 “来者止步!擅闯军营者,杀!”哨兵继续警告。 “大胆!本卫尉在此,让你们陈将军出来。”姜瑜没想到对方真的敢放箭,忙自报家门。 “原来是姜卫尉。”哨兵看了几眼姜瑜,语气略缓,“对不住了姜卫尉,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姜瑜听得哨兵语气见缓,以为对方被自己的名头吓住,“陈石虎当街行凶,你叫他出来与我回去问个清楚。” 镇北军中走出一员尉官答道:“姜卫尉请回吧,陈将军因为打了丞相大人,被我们李将军罚了五十军棍,此时陈将军刚领完军法,无法起身。” “不知道将军尊姓大名,烦请这位将军通报一下,我进去探望一下陈将军。”姜瑜嘴上说着想探望,其实心里想的是亲自看看,陈石虎是不是真被打的下不了地。 “我叫林瑞,不是什么将军,不过一尉官而已。对不住了姜卫尉,刚才已经说过了,军营重地,无诏书、无军令、无印符者不得入内。”林瑞还是拒绝了姜瑜。 “那把李进忠找来,我要和他说话。” “李将军不在军营之中,。” 连续被拒姜瑜已是火冒三丈,本来就是寻仇来的,结果自己好言好语说了半天,连大门都进不去,对方还只出来一个尉官来和自己推诿。 “今日你们要是不把人交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要闯一闯镇北军大营了。”姜瑜见笃定,对方知道了自己身份,定不敢伤了自己。 尉官毫不退让:“姜卫尉若是还想见识一下镇北军的军威,那就放马过来,但姜卫尉要小心了,刀剑无眼。” 姜瑜不再说话,直接驭马往军营大门走去,皇城卫军也拔刀出鞘跟在他身后。 林瑞退回阵列:“军营重地,擅闯者杀。” 镇北军的弓箭手搭箭上弦,只等一声令下便可毫不迟疑的射杀敌对之人。 林瑞在等,等着姜瑜踏入警戒线内。 “擅闯军营!杀!”林瑞一挥手,漫天箭羽倾泻而下。 姜瑜看到前面黑压压的一片箭矢,退无可退,只得打马往前冲,他怎么也想不到,镇北军在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还敢冲他放箭。 姜瑜低着头,挥舞着手中宝剑。冲过了箭雨。 可他身后的皇城卫军却不是都有他那么好的身手,一看箭雨飞落而至忙四散奔逃,竟有一半人中箭落地。 姜瑜回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卫军,哀嚎声,嘶喊声,呻吟声刺痛了姜瑜的耳膜,血染红了他的双眼。他怎么也没想到镇北军如此大胆、如此狠厉。 受伤的卫军在雪地里挣扎着,被牵动伤口涌出更多的血,被马蹄践踏成灰黑色的积雪,被血液溶化,血红的雪水一直蔓延到姜瑜的脚边。 镇北军弓箭手正面无表情的抽出箭矢搭上弓弦,准备对地上挣扎垂死的皇城卫军进行第二次收割。 “住手!住手!我们走,我们走。”姜瑜红着眼嘶喊着。 “停。”林瑞摆了摆手,对姜瑜道:“姜卫尉还是赶紧带着受伤的卫军去医治吧,兴许还能多活几个。” 姜瑜红着眼看着林瑞,心中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林瑞,我记住你了!你转告李进忠,从今天起,我姜瑜与他与镇北军不死不休!” 皇宫无极殿内。 东方冥跪在刘兆身前,禀报完镇北军大营前发生的事情后,询问皇帝:“陛下,这李,姜两家的事情您还继续观望下去吗?” “镇北军啊,镇北军。”刘兆的脸色阴沉似水:“到底是坚守军纪,还是根本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放在眼里?” 刘兆登基之后秘密培植了专属于自己的一股势力,专门负责搜集情报,暗中护卫自己安全,以及秘密的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除了刘兆和暗龙卫的成员,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却又无处不在。东方冥便是暗龙卫的首领。 刘兆突然觉得自己错了,让李进忠带领镇北军来对抗士族豪门,可能不是驱虎吞狼,而是引狼入室。 虽然姜瑜私自调兵闯营是重罪,可这镇北军明明知道皇城卫是禁军,是他刘兆的人,他们也敢射杀,完全没有将皇室放在眼里,刘兆神情阴晴不定,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提起笔拟了一道密折交给东方冥。 东方冥打开密旨一看,冷汗顺着脸颊流出来:“陛,陛下,这,恐怕不妥吧?” “朕写的字你看不懂吗?还是朕说话你听不懂?”刘兆冷冷的盯着东方冥,沉声道。 “臣明白!”东方冥不敢再多言,默默退出大殿。 刘兆坐在龙椅上,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流露出迷茫之意。这么做到底对不对?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思索半晌,刘兆目光越发坚定。 “朕是为了这天下,为了千万黎民,就算有所牺牲也在所不惜。朕为天子,天下独尊,这是朕的路,就算前方艰难险阻,又何惧哉。” 姜瑜回到家,坐在桌前还是浑身止不住的颤栗。皇城卫军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争。而镇北军面无表情的拉弓放箭,那一声声扣住他心弦的哀嚎,这一幕幕场景在他脑海里反复浮现。冷汗浸湿了衣衫,身上的寒意如同心中的恐惧挥之不去。 “来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婢女们准备好热水,姜瑜脱去衣服整个人都泡了进去。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身心的惧意。 自小长在京城,家族是最显赫的士族,父亲更是位极人臣,朝中大臣一多半在他父亲面前要自称学生。姜瑜长这么大,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想到今日居然受此等挫败。 心高气傲的京城第一公子今天第一次知道害怕,那个在陛下面前俯首听命的人,不是谁都能招惹的,他姜瑜,不,整个姜家怕是都不在李进忠和镇北军眼里。 书房里,姜仲山听完姜瑜的亲兵禀报,问道:“瑜儿受伤了没?” “大人没有受伤,可能是头一次见这么多血,好像是受了些刺激,一回府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了。” “你先下去吧。” 姜仲山独自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姜瑜住的院子走去。 到了姜瑜房外,几个婢女正在往里提着热水。 “瑜儿怎么了?” “老爷您快进去看看吧,五公子从回来就要水沐浴,一直泡在浴桶里,除了要加水,不动也不说话。” 姜瑜已经泡的身体发白,指尖褶皱。 姜仲山叹了口气:“这般场面就把你吓成这样?以后若让你接手姜家,你在明枪暗箭里该如何自处?” 姜瑜看着自己的父亲,两鬓斑白,额头上仿佛又新添了几道皱纹,父亲已经老了,今日还被一个粗鲁的武夫打了。姜瑜头一次生出了无力感。说是去替父亲报仇,却连人都没见到就被人打回来了。 姜瑜想着,满心酸涩,眼睛也红了,“父亲,孩儿无用,那镇北军根本不讲理,今日若不是孩儿反应快,一定会被他们射杀。” 姜瑜强忍着眼泪压着哭腔说完,一头闷进了水里。 “你先起来换好衣服,我在书房等你。”姜仲山不想叫儿子难堪,给他留了点时间收拾一下情绪,自己先回书房思考对策去了。 姜瑜又在水里泡了一会,起身让婢女给他换上衣服,等婢女全部走后,又一个人静静地呆坐了一会,才起身往姜仲山书房走去。 姜仲山看着已经收拾利落的姜瑜问到:“你现在还有什么想法吗?” “镇北军大营不能去了,那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但李进忠住在将军府,我可以去找李进忠讨说法。” 镇北军大营成了姜瑜的噩梦。 “找李进忠讨说法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那可是出了名的能打不讲理的主。” “父亲,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姜仲山阴测测的笑着:“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明天我就联合朝中各位大臣上书陛下,李进忠拥兵自重,不仅指使手下当街殴打朝中重臣,包庇凶手,镇北军还随意射杀皇城卫军。陛下的疑心病重,其他官员也会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万一哪天得罪了李进忠,会有什么后果,到时候消弱李进忠兵权之事就成了。” “父亲,我还是不明白,李进忠为我们大汉镇守边关,使匈奴蛮夷不得犯我大汉江山,你要削他兵权做什么?” “大汉以武立国,兵权才是王道。虽然我们姜家世代从政位极人臣,可是终究不能裂土封王更进一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姜仲山反问道 “难道是因为没有兵权?” “榆木脑袋。”姜仲山一巴掌拍在姜瑜脑袋上。 姜瑜躲闪了一下问:“那是因为什么?” “军功。咱们姜家世代文人,在辅佐君王,处理政事上已经做到极致,可从未有过文臣能裂土封王的。所以你不爱读书,为父就让你自幼习武,更是给你安排到皇城卫军担任卫尉一职,谁知道你不争气,被撤了职。”说着摇了摇头叹息道。 姜瑜低下了头,确实是自己没用。被李克敌轻松打败不说,对手下管制太过放纵,居然放跑了那么重要的俘虏。 姜仲山继续说道:“我要削减镇北军兵员,等到匈奴来犯,李进忠定会要求支援,到时候我在陛下跟前举荐你率军前去御敌,李进忠用兵如神,你只要跟着他后头捡军功就行了。” “可是父亲,咱们现在和他闹的这么僵,以后我还怎么在他手底下混军功啊?” “这你不用担心,各地奏章、信报都是先由为父,御使大夫华远扬,太尉王守信收阅再转呈陛下,到时候为父将战报润色一下,你还担心什么?” “那眼下我该怎么做。”姜瑜问到。 “你往后不要出门了,在家好好待着。陛下今日还说过不了多久,便有重要事情让你去做。还有,多陪陪你媳妇,她都哭诉到你母亲面前了。”姜仲山说完,便让姜瑜先回去。 姜瑜走后,姜仲山又继续思考接下来的计划该如何进行,他要的可不仅仅是安排姜瑜进入镇北军,然而更多的目的,现在还不能告诉姜瑜。 姜仲山慢慢思索着,然后提笔拟了一道奏折,内容大概是控诉李进忠拥兵自重目无王法,顺道又将分田之事重提一遍,暗暗有警告之意。 第十二章 夜袭(1) 姜家一门心思算计李进忠,李进忠可没这么多心思分给别人。 李进忠最近过的悠闲自得,没有军务,不用操练士兵,不用巡视各个防御工事。每天早起给母亲请安,逗逗小李鳞,陪陪霍秀娥,无事就坐在院中晒晒太阳,赏赏雪中傲立的寒梅,下午抽一段时间看看兵法,好不惬意。 俗话说三翻六坐八爬周会走,意思就是小孩子三个月的时候就会翻身了。小李鳞更厉害,才两个半月,就翻身翻的透溜。霍秀娥怕他把自己翻地上去,总不错眼的盯着。 霍秀娥到第二天才知道头一天发生的事情,这会儿一边看李鳞,一边训李进忠:“李进忠啊李进忠,你是空长年纪不长脑子?这么些年了秉性一点没改。陈石虎有几个胆子敢打姜丞相?还说不是你指使的。” 李进忠不说话,翘着脚笑。 霍秀娥看着他笑更生气了:“笑笑笑就知道笑!你知道问题有多严重吗?你啊快点去丞相府登门道歉,礼物我让人给你准备。”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我不丢那个人。”李进忠直接拒绝道。 “打人的时候你就不觉得丢人了?你想过没有,你在边关手握重兵,陛下本就对你有戒心。这刚回到京城,因在朝堂之上政见不合,你就指使手下打伤当朝丞相,你让陛下怎么想?姜卫尉去军营要人,虽说是私自调兵,可带的也都是姜府原先被征召的府兵,按军律阻拦本无过错,可林瑞居然真的命人放箭,射杀几十人,那名义上可都是皇城卫,陛下的人。你自己想想吧,这事不会那么轻易就过去的。” 霍秀娥给李进忠分析利弊,劝说他前去赔礼,可李进忠根本不听。 “我李进忠一心为国,天地可鉴日月可表。陛下知道我的为人,今日姜仲山联合党羽上书弹劾我,陛下还不是站在我这边,只不疼不痒的训斥了几句罢了。夫人放心,陛下本就是让我回来帮他打压姜仲山的,我和姜仲山越不对付,陛下就越高兴。”李进忠为了让霍秀娥放心,少不得又把皇帝与他密谈的事透露了一些。 “你与陛下怎么计划我不管,总之,这种事不能再有下一次。” “夫人,你也在北疆呆过,匈奴人一直垂涎我大汉的肥田沃土、锦绣江山,本来边关战事就很吃紧,因兵马不足经常放弃一些村落,姜仲山昨日又提议削减兵员,完全就是置我大汉江山安危于不顾,他还诬陷我私扣赋税要谋反!北疆五郡的赋税用在哪里夫人你是知道的,被人冤枉至此,给你你打不打他?”李进忠说完,喝了口茶又小声嘟哝一句:“这要在我北疆,我亲自拿鞭子抽他。” 霍秀娥被气笑了:“还在你北疆,你真以为北疆是你的了?当年老祖宗一直拒绝裂土封王,为的还不是老李家能长久下去。这是京城,你就不怕隔墙有耳?再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要谨言慎行嘛。”李进忠学着秀娥的语气接道,“夫人,为夫知道了。” 霍秀娥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到底伴君如伴虎,还是在北疆的日子过得舒心。” “夫人且再等一等,等我和皇上收拾了姜仲山,咱们一家就回北疆去。” 霍秀娥瞪了他一眼:“先不说那些,你去不去丞相府道歉?” “不去。” “你是铁了心要不管不顾了是吗?” 李进忠怕霍秀娥生气,但又真放不下面子,犹犹豫豫想了半天:“今天是决计不会去的!” “那行,那就明天去。今天都中午了,去了也不显诚意。”霍秀娥说完,抱着李鳞进了内室。 李进忠起身追上:“哎。我什么时候说明天去的,我明天也不去。” 不多时小荷来请二人去厅房用饭,李老夫人也在婢女的拥簇下来到厅房。夫妻二人等李老夫人入座之后也坐了下来,小李鳞交给奶娘照顾,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午饭。 用过午饭,李进忠送李老夫人回到内院厢房,和母亲叙了会家常便去了书房。 这些年征战沙场行军打仗,再忙再累,李进忠也会抽时间读读书,研究研究兵法,这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最近在家无事,他也每天下午把自己关在书房,看一下兵法和一些前辈记录的用兵心得,从中学习经验。 “叩!叩!叩!” 李进忠看的入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几声叩门声:“进来。” 秀娥带着小荷推门进来,小荷将手中的托盘交给秀娥后就退出房门。 “看起书来就没完没了,我给你煮了参茶,快喝了,休息一下。”霍秀娥把参茶放到桌上对李进忠说道。 李进忠放下书卷,揉了揉太阳穴:“什么时辰了?夫人你没事多休息,这种事交给小荷她们做就行了。” 霍秀娥在李进忠对面坐下:“你天天在外练兵打仗,回来还研究兵法,劳心劳力的也不多休息,我是你夫人,我不操心我操心谁?” 李进忠“嘿嘿”傻笑两声,端起参茶喝了起来。 霍秀娥看着李进忠喝完,起身收了茶碗,说道:“我先回去了,差不多该吃晚饭了,你收拾一下,早点过去陪母亲说说话。” “好的,夫人先去,我还有一点,马上看完。” 李进忠伸了个懒腰,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顺手用火折子点上了灯,又继续琢磨刚才在书上看到了战术。 月黑风高杀人夜。 镇北将军府外,高墙墙角下的阴暗处,一队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潜伏着。 “子时已到,行动!” 一个黑衣人蹲在墙角马步蹲稳,其他几个人拉开距离,助跑之后在墙角那个人身上一借力,利索地翻过高墙,落地之后环顾四周,确定周围安全之后,从后背卸下绳索扔了出去:“无人。” 其他几个黑衣人借着绳索翻过墙,顺着墙根往里摸去。将军府另外三个角落同时潜入了三队黑衣人。 “什么人?”李府一个起夜的家丁正好从茅厕出来看到墙角快速移动的身影喝问到。 黑衣人并没有答话,直接甩手一支袖箭甩了过来,准备灭口,谁料到这个看着上了年纪的老家丁身手矫健,一矮身躲过了直奔咽喉的飞箭。 黑衣人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会失手一愣神的功夫,老家丁长啸一声:“敌袭!” 原本黑暗寂静的院子霎时灯火通明,家丁迅速拿上武器集结,黑衣人意识到偷袭已经不成,只能强攻,也不躲藏,纷纷亮出兵器朝内院强攻。 将军府的家丁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者,这倒是让来犯之敌深感意外。欺身而上走过两招之后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这些老者虽然上了年纪力气渐弱,可是招式老道,每一招每一式都直奔要害。 一时间刺客竟有些慌乱,将军府家丁得势之后更是下手无情,几个呼吸间连毙四五个刺客。 然而这些刺客看到同伴毙命却没有一丝怯意,稳住阵脚之后开始反击,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经过非常残酷的训练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将军府家丁虽然战斗经验丰富,可毕竟年纪大了,力气、反应都大不如前了,时间一久体力不支一便陷入胶着状态。 眼看战况胶着,一个刺客抽身退出战团,从身上取出响箭点燃放出。 “啾!” 一团红焰拖着一道长长的红光窜到天上,在夜色中十分显眼。 在将军府周围埋伏的一百多个黑衣人,看到火光之后纷纷抽出随身短剑冲向将军府大门,那个放出响箭的刺客已经在同伴的掩护下打开了大门。 这一百多人加入使得战局成了一边倒,将军府家丁边打边撤勉强支撑。 这时李进忠从后院赶到,大喝一声,“贼人,拿命来!” 一杆镇国鎏金枪如蛟龙出海连点四枪,枪枪封喉,四个刺客本能的捂住咽喉想止住喷涌而出的血液,喉咙被倒灌进的血溺住之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李进忠的出现让李府这些老人士气大振,一个个激动的面色发红,好像回到了当年沙场之上和同袍一起奋勇杀敌的年代。 可是一时的奋勇也难以改变战局,刺客人数太多了,李进忠一出手便被一群人围上去。 李进忠一时也难以招架,左右突围几个冲杀下来仍然被围困在内,几个老兵见状,慢慢向李进忠靠拢逐渐合并一处,李进忠与老兵背靠着背形成守势,再已李进忠做犄角之势以突围。 刺客一时间无从下手,转而开始围攻几个落单的老兵,渐渐的,剩下的一些老兵也围在一起抱成一团,场中分成三四个战团,里面的人很难突围出来,刺客一时也得不了手。 第十三章 夜袭(2) 双方互相试探,战况十分胶着,在刺客身后,一个穿着玄色劲装的人和身旁的人打了个手势,身边的刺客立刻分出一队人手往内院跑去。 李进忠正带着身边的几个老兵试图与其他人会和一处,看到那群人所去的方向,顿时焦急万分,妻儿和母亲就在内院,此时一时脱不开身,这可如何是好。 几个老兵看到这一幕,与身边之人耳语几句便大喝一声,奋不顾身冲了过来,刺客的包围圈被冲开一道口子,李进忠趁机带着身边的人杀了出去,直接往后院追了过去,剩下的老兵拼命的阻挡着身后的刺客,能拖一时是一时。 内院,霍秀娥早已听到前院的动静,换好衣服拿上惯用的双刀推门而出,一队黑衣人正迎面而来。 霍秀娥二话不说持刀而上,刺客们四散开来将其围困在中,这时李进忠也带人杀到,从外围破开一道口子,与霍秀娥汇合在一处。 “夫人不在屋里看着鳞儿,跑出来做什么?”李进忠看着霍秀娥头发丝都没乱,暗道来的还算及时。 “我让奶娘抱着鳞儿去母亲那了,小荷小竹都跟着去了。”霍秀娥小声说道,“怎么回事,几个宵小之辈,竟然让人跑到内院来了。” 李进忠皱着眉头,无奈的说道:“这可不是几个宵小之辈,倒像是有组织的。” 还没说完前院那边的人已经杀了过来,几个老兵且战且退身上都已被鲜血浸湿。 “常伯!”李进忠睚眦欲裂,大喊一声。 一位老兵被一刀剖开胸膛,血喷涌而出。 李进忠双目充血,在他十四岁刚进入军营,便被他父亲安排在了常兴手下。那时候他年少轻狂,贪功冒进,好几次身陷重围,都是常兴冲入敌阵之中将他带出来,现在的常兴已经年老力衰,再也没有壮年时的勇力,堂堂一员虎将,沙场百战没有留下他的性命,竟是在年近古稀之年死在此等宵小之辈手上,可悲,可叹! 李进忠心头燃起熊熊怒火,手中长枪更是如急风骤雨一般连连刺出,四周围攻的刺客伤亡急剧增加。 在刺客后方那个身穿玄色劲装的人盯着人群中左右冲杀的李进忠,慢慢抽出背后的长刀,一步一步地朝着李进忠走去,在还有十步左右的距离,改成双手执刀,步伐加急,一个冲刺长刀直指李进忠面门。 李进忠一杆长枪舞的有如金龙飞腾,左右冲杀,忽的只听一阵破风之声,一把长刀由远及近直冲面门而来,李进忠一提枪身用枪杆磕偏长刀,立时收势回撤,待站定,只见一个身着玄色劲装上的刺客手握长刀冷冷的看着他,李进忠从刚才交手的那一刹那就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收心专注盯着这个刀客。 刀客一击不中,退后两步,大喝一声一跃而起,刀自上而下猛劈而来。 李进忠不躲不闪提枪直刺,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利用长枪的优势后发先至,刀客一侧身滑步而过改劈位刺,李进忠手底下也不慢,后撤一步双手握枪一招横扫千军直接打在刀客身上,因为是改势,刀客踉跄几步便稳住身形。 李进忠毕竟是帝国第一虎将,不是谁都能在他手底下过招的。刀客的好胜心被激了起来,一震长刀大步上前:“好枪法!来再接我几刀。” 李进忠也不言语直接变守为攻,右手握紧枪尾跃起转身以枪为鞭狠狠的抽下来,刀客举刀相迎,“铛!”金铁交鸣发出一声巨响,刀客连退十几步撞翻三四个刺客才稳住身,死死的握住刀柄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鲜血顺着刀尾流淌,原来是刀客虎口被震开了。 被撞倒的几名刺客站起身来,复又扑向李进忠,给刀客争取时间缓了口气,李进忠被众人围着,一时间也真是抽不开身。 刀客放松一下双手,从衣襟上撕下两块缠绕在双手虎口处,握着刀继续攻向李进忠。两人你来我往过了百十招。 霍秀娥带着剩下的十几个老兵苦苦支撑,周围的黑衣人太多了,打倒一批,跟着就又上来一批。 霍秀娥握刀的手也在颤抖,她不敢松懈,她背后就是通往内院的大门,李老夫人和李鳞就在后面。小竹小荷都是她的陪嫁丫鬟,在霍家时也跟着她一起习武,也跟着她一起上过战场杀过敌,可如果她守不住这门,两个丫头又能顶什么事? 刺客为了减少伤亡已经不再强攻,采用车轮战来消耗着霍秀娥和老兵们的体力。 “娘!你怎么出来了!” 霍秀娥不经意的一回头,看到李老夫人和贴身丫鬟流香正站在二门内不远的地方,流香扶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拖着把长刀,神情坚毅。 霍秀娥有些着急,一刀砍翻一个刺客,抽身出来,“娘,您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您快些回房间去。” “秀娥,你不用管我,专心应对。” 老年人觉轻,家丁和刺客刚一交上手,李老夫人就被打斗声惊醒,等了半晌,打斗声越来越大。李老夫人忙让婢女服侍她穿衣。不一会儿,霍秀娥把李鳞又送了过来,还留下了小荷小竹两个会功夫的婢女。 李老夫人意识到事态严重,将小竹小荷、奶娘和一众婢女叫到跟前,“李家,今夜怕是躲不过去了。但是我李家的血脉不能断。小竹小荷,如今这间屋子里,只有你们两个会功夫,你们两个和奶娘一起,带着小公子逃出去,去镇北军大营求救。” 小竹见一屋子人都是神情瑟瑟,忙劝道:“老夫人,您别这样说,有将军和夫人在,不会有事的。” 就在此时,李进忠一句撕心裂肺的“常伯。”传入众人耳中。 有胆小的婢女已经开始小声抽泣。 李老夫人拍了拍桌子,“都听我的。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当初老将军还在的时候,在后院修了一条密道,密道的入口就在老将军的牌位底下,出口在城外。你们都走,出了城就去镇北军大营搬救兵。从将军府到镇北军大营,一来一回差不多只要半个时辰,你们快些走,说不定还来得及。” 越到事态危急的时候,李老夫人越清醒镇静,她出身世家名门,大家闺秀的长到十六岁,满心欢喜的嫁进李家,一辈子都被老将军护在身后,现在,轮到她来护着李家的血脉了。 “老夫人。” “老夫人不可。” …… “老夫人,既有密道,我们一起走。”小竹跪在老夫人腿边,泪流满面,“不,老夫人,您带着小公子走。奴婢和小荷留下,奴婢们多少还会些功夫,留下还可以助夫人一臂之力。” 李老夫人握起小竹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快起来!我年纪大了,已经看破了生死,现在鳞儿就是我唯一的念想,只要鳞儿活着,我李家的血脉就没断,李家的魂就还在。” 小荷拉了一把小竹,跪下给李老夫人磕了个头,坚定的说道:“老夫人,您放心,奴婢和小竹一定护得小公子周全。” 小荷说完,站起身来,走到奶娘身前:“奶娘,将小公子给我吧。等会我们一起走,出了密道,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到天亮之后,就回家去吧。” 奶娘将李鳞使劲往怀里揽了揽,抿着唇说道:“还是我先抱着吧,万一路上小公子醒了,我还能给他喂一次奶。” 李老夫人屋里的婢女,只有流香死活不肯离开,跪抱着李老夫人的腿哭道:“老夫人,奴婢是您从路边捡回来养到现在,您就是奴婢唯一的亲人,奴婢不走,奴婢就陪着您,您活着,奴婢活着伺候您。您死了,奴婢也跟着去地府伺候您。” 李老夫人见劝说无用,便只得由她。 小竹等人带着李鳞从密道离开,李老夫人将走在最后的小荷喊住,对着她耳语几句。小荷愣住了,在李老夫人的凝视下,终是点了点头,只是眼中的泪,流的更汹涌了。 李老夫人和流香守在供桌旁边,听见机关“轰隆隆”的声音停了,才念了一声佛。 流香问:“老夫人,您刚才和小荷说了什么?” “这密道,为了安全性和隐蔽性,里面有一道机关,从里面关住,这外边,就再也打不开了。” 李老夫人让流香扶着她出去,在院子里捡了把长刀,“流香,一会儿若是老爷和夫人顶不住了,咱娘俩儿就随他们一起去吧。若是能躲过这一劫……” 流香抿了抿唇,说道:“老夫人,您不用说了,奴婢都明白。” 第十四章 夜袭(3) 李进忠看着李老夫人站在二门后,一时有些慌乱,母亲根本不会武功,若是被刺客擒住,根本没有活路! “娘,您快回去,外边的事,就交给儿子来解决。” 李老夫人静静的站了会儿,终是扶着流香又回了房间。 李进忠看到李老夫人回房,以为李鳞还在屋里,想着儿子,手中长枪舞的更急了。 刀客有些招架不住,想抽身离开,李进忠哪里肯放过他,擒贼先擒王,只要自己拿下此人,刺客必定退去。 李进忠逼的更紧了。 谁知那刀客虚晃一招,脚下顺势踢来一个花盆,李进忠连忙撤枪回踢,花盆应声而碎,土渣扬起遮住了李进忠视线。 刀客抽身便走,直奔霍秀娥所在的二门而去,李进忠紧跟其后,却被几个刺客死死缠住。待李进忠摆脱困境,刀客已经连挑三人。 若是双方在战场相遇,排兵布阵、策马冲锋,李进忠有信心自己这些老兵不会逊色于对方,可在这亭间巷内,敌人好像专门训练暗杀之术的野兽,你架住他的长刀,他就从袖子里抽出匕首,挡住了匕首,还有嘴里吐出的毒镖,这些老兵越拖下去,生还的人就越少。 “李福。” “末将在!” 平时满脸微笑,见谁都是乐呵呵,和和气气的老管家,这时已经找回当年追随老将军的气势,满脸狰狞,一身血迹再无往日的笑模样。 “你带人护住老夫人、夫人和小公子突围,前去大营,我来断后。”说完李进忠将身上将令扔给李福,持此将令可在宵禁期间出入城门无阻。 “末将领命。” 李福不再有犹豫,一把染血红枪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带领十几个老兵直奔后院。 霍秀娥则挡住追上来的刺客:“福叔,你们先走,我与将军随后就来,鳞儿就拜托您了。” 李进忠边打边退,直退到霍秀娥身边,焦急的说道:“夫人你和福叔一起走,这里交给为夫。” “我在这你都已经很吃力了,我走了,你怎么办?别废话,先拖住他们,给福叔他们多争取点时间。” 李进忠想想也是,对面那个用刀高手一直虎视眈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出手。霍秀娥也是出身将门,不仅深得霍家长刀的真传,自创的鸳鸯刀法更是精妙绝伦,有霍秀娥在身边帮忙,他的压力确实会小一点。 刀客见李进忠这边分出十几个人去了后院,将虎口的布带重新绑紧,再一次奔着李进忠而去。这一次没有试探,出手狠辣,刀刀直取要害。 再说李福,领着十几个人到了李老夫人门外。 “老夫人,将军命末将护送您和小公子离开,请您现在便带着小公子跟末将一起走吧。” 流香将门打开,“福叔,老夫人在里面,请您进去说话。” 李福急得不行,却又不敢说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 屋内,李老夫人跪在老将军的牌位前面,双手合十在胸前,嘴里念念有词。 李福在屋内只见到老夫人和流香两人,大惊失色,“老夫人,小公子呢?” “李福,小公子我已经安排人送出去了,这屋里只有我和流香。我年纪大了,又不像你们有武艺在身,如果我跟你们一起,一定会拖累你们,会死更多人。”李老夫人说着,从供桌上拿起一块令牌交给李福,“李福,我以老将军之令,命你带人突围出去向镇北军求援,如果你动作足够快的话,我们可能都不用死。” 李福看着李老夫人递过来的令牌,是老将军的一个私人令牌,主要用于府兵的调度和私人信件的传递。 李福握紧手中的令牌,没有多说,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请老夫人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李福带着人从后院翻出来,开始还算顺利,躲过两波巡逻的卫军,眼见得城门就在前方百米了。 突然身后出来嘈杂的脚步声,李福转身一看,却是黑衣蒙面的刺客追了上来。 “李老哥,你先走,我们留下拦住他们。”几个老兵主动留下挡住追兵,争取时间。 经过几番缠斗,老兵们已经浑身浴血,有敌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血慢慢流着,在这早春的季节,竟有丝丝雾气从血液中升腾,这是热血的温度,也是老兵生命的流逝。 不过须臾,几个老兵就已经无力再战,他们慢慢爬到一起,只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和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在一起。 李福带着剩下的五六个老兵头也不回的往城门处跑,这时候多耽误一秒,都是对那些断后的老兵的辜负,多耽误一秒,将军府里的人就更危险一分。 李福边跑边喊:“镇北军将令,速开城门。” 值夜的城门军只有寥寥数人,连令牌都没看清楚,就被李福等人拎着脖子开了门。 出了城门,李福领着人直奔镇北军大营。 再说将军府内,李进忠被刀客逼的连连后退,刀客不再隐藏实力。李进忠回过神,不能再拖下去了,若是李福等人被追上,母亲和孩子怕是要有凶多吉少了。 在刀客近身之际,李进忠一枪横扫过去,刀客弯腰躲了过去,李进忠紧跟着一脚踹来,刀客避无可避,强扭过身想避开要害,却避无可避硬受了一脚。刀客连连退后,李进忠回枪直刺,枪尖擦着刀客的脸而过,虽未伤到刀客却把他的面巾挑落。 借着月光,李进忠看清刀客的样子,东方冥,大汉征西将军,在十年前出兵楼兰,却随楼兰一起神秘失踪。一起失踪的还有他手下那支号称大汉最能征战的虎狼之师,破杀军,无城不破,无敌不杀。 东方冥快速闪身躲进旁边一间厢房内,李进忠想都没想追了进去,他要弄清楚当年盛极一时的征西军和征西将军怎么沦落成姜家的走狗。 在李进忠想来,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场刺杀,是来自姜家的报复。 “李进忠接旨。” 李进忠刚进房间,还没缓过神就听到东方冥让他接旨,他自然是不信的,提枪指着东方冥道:“少故弄玄虚,堂堂征西将军,竟然沦落成姜家的走狗,我原先还念你是个英雄,对你倾佩不已,我真是瞎了眼。” 东方冥完全没有要和他动手的意思,眼睛直直的看着窗外,仿佛要看穿这片时空,回到十年前一样:“哈哈哈,征西将军,很多年没人这么称呼我了,哈哈哈哈,没想到,李将军竟然还能认得我。” 东方冥转过头看向李进忠:“你知道当年我是怎么消失的吗?” 李进忠摇了摇头。 “当年我带着破杀军一路西征,那是何等的豪迈,何等的丰功伟绩,开疆拓土是军人至高无上的荣耀,我们一路西征,平西域,破车师,伐大宛,一直打到楼兰。然而就在楼兰城破之际,遮天蔽日的沙暴来袭,我破杀军十万人众与楼兰一起被埋葬,只有我一人骑着雪翼宝马一路飞驰,逃的一命。雪翼也在风暴平息之时力竭而亡,我在茫茫大漠九死一生才逃了回来。本以为皇上会问罪于我,却不想正赶上先皇去世,新皇登基。陛下势微,正是用人之际,所以陛下让我将功折罪,为他在暗中训练一支只属于他的力量。” “只属于陛下的力量?就是你今天带来杀我的这些人?所以是陛下要杀我?不是姜家?” “姜家?姜家算什么东西,能让我为他们做事。好了,镇北将军李进忠忠接旨。” 这会由不得李进忠不信了:“臣接旨。” 李进忠接过密旨看了起来,脸色逐渐变暗,最后更是苍白的无一丝血色,陛下密旨竟然是要用他的命来换姜家覆灭。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可他死了无妨,妻儿怎么办,年迈的老母亲怎么办,北关几十万将士怎么办。 李进忠放下圣旨,哑着声音说道:“我死可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我的妻儿家人不能死。第二,不得复了我李家世代忠名。” “可以,陛下只说要你的命。你死了,陛下一定会好好替你照顾家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李进忠本是铁血铮铮的汉子,一生戎马,经历刀山箭雨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这次英雄泪却落了下来。被怀疑,被抛弃,被利用,不甘,不平,不忿,说不清道不明。 李进忠千万般心绪,只化作一声悲鸣,“啊!” 镇国鎏金枪,化作一条金龙,直穿过李进忠的心脏。 东方冥低声说了句“对不住了”,伸手将镇国鎏金枪拔了出来,将他手中的长刀从胸前伤口插了进去。 霍秀娥听到李进忠满含悲怆的喝声,一时心神失守,被一刀劈在后背,霍秀娥踉跄两步,不管不顾的往厢房冲去,一路也不知道挨了多少刀,满身是血。 霍秀娥推开门,只见李进忠躺在血泊之中,霍秀娥瞬间被抽空了精气神,被门槛绊倒在地。 有刺客想一剑了结了霍秀娥,却被东方冥制止,“住手,去通知暗五,不要追了。” 东方冥说完,率先向外走去,黑衣人也如潮水般退去。 霍秀娥身中几十刀,失血过多,人已几近昏迷,却还坚持着一点一点爬向李进忠。 “夫君,我不负你,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便同年同月同日死,来世我还嫁你为妻。” 第十五章 夜袭(4) 李福几人出了城门一路狂奔,他们这时还不知道李进忠夫妇已经遇难,只想着尽快摆脱追兵,到镇北军大营求援。 后方人影绰绰,刺客瞬间便解决了城门的守卫,追了上来。 终究是老了,王伍想着,猛然站住脚:“李老哥,与其等会被追上,兄弟还不如舍得这条贱命为你拖上片刻,只求你能及时求援,救得将军。”说完举起长刀,迎向后方追兵而去,剩下几个老兵也转身向后,迎着刺客跑了过去。 几人相视一笑:“咱镇北军可曾怕过?” “不曾怕过!” “可曾退过?” “身后便是家国,镇北军一步不退!” 这是每次镇北军出征前都要喊得誓词,此时几位老兵喊出,无比的豪迈。 刀已出鞘,不斩尽敌首誓不休。 几位老兵向着身后的敌人,发起了生命中最后一次冲锋,他们现在是豪迈的,是壮烈的,英雄迟暮,他们用生命谱写最后一曲壮歌。 追上来刺客看到几人向他们冲来,不由得一愣。这些刺客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机器,可他们杀的都是对皇权不敬之人,今天晚上他们面对的,却是曾经固守边疆保家卫国的老兵,他们是心虚的。 此时,这些老兵视死如归的气势,让刺客们觉得头皮发麻,这些不过是镇北军退伍军人,年纪都在五十岁上下,奋战了一个晚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现在,他们却还有勇气回头,正面应战。 镇北军到底是什么样的队伍,镇北军兵士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 刺客们有些愣神,然而几位老兵已经冲杀过来,在这一片荒野里,老兵们的长处发挥的淋漓尽致,几人相互配合互相支援,一时竟让刺客们手足无措,没有了亭间巷内的捉襟见肘,老兵极大的发挥出战场上的优势。 刺客没了地理优势,被老兵们拖住,这给李福争取的时间,可老兵在厉害也只有几人,刺客们逐渐回过神来,适应了老兵们出手的路数,慢慢合围,逐个击破。 李福听着身后老兄弟们的惨叫声,眼睛也湿润了。他想提刀杀回去,大不了和老哥几个做个伴,伸手抹了把眼泪,现在还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从军多年,军令为先,接了老夫人军令,还有驰援将军都是天大的事,李福深受李家大恩,万不能为一时意气误了大事。 李福一路跑着,口干舌燥,嗓子好像要烧起来,心脏砰砰直跳,胸口好像要炸开一样,衣服早已经被汗水和血水浸湿。额头上的汗流下来,流进眼睛里辣的眼睛生疼,李福不敢停,一边眼泪汹涌一边继续跑。 大营怎么还没到,身后的追兵又要追赶上来了。 小竹小荷带着奶娘、李鳞和几个婢女,从密道出来,小荷伸手去抱李鳞:“奶娘,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城门开了,就回家去吧。” 说完从身上掏出几粒碎银子塞到奶娘手里,继续道:“走的匆忙,这一点钱你拿着。” 奶娘神情戚戚然,虽说李鳞平素聪慧乖巧,夫人又和善可亲,可到底她也不算是李家的人。今晚的事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自己也是有家有口的。将李鳞给了小荷,告了声保重便离开了。 小竹看着老夫人房里的几个婢女,叹了口气:“我和小荷要去镇北军大营,往后可能就一直随军了。你们怎么办呢?” 有两个婢女说还有亲人,小荷给了两人几粒银豆子,“若是以后有机会再见,再给你们多补些银钱。” 剩下三个无处可去的婢女,便跟着小竹小荷还有李麟一起向大营方向跑去。 之前在密道里,李鳞就醒了,但好像他也明白今天不一样,虽然一路颠簸却并不哭闹。 一路跌跌撞撞,眼看就要跑到镇北军大营了,突然听见前方不断有呼喝声传来。 小竹有些着急,“你们在这等我,我去前头看看。” 小竹悄悄摸了上去,发现是李福正在和几个刺客游斗,李福边打边退,身上已经满是伤痕。 小竹不敢再往前了,从右边绕了过去,然后边跑边喊:“救命啊!杀人啦!” 这时,镇北军的哨岗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几个哨兵击锣预警后,立刻有一队骑兵策马冲了出来。 刺客一看惊动了镇北军,想撤已经来不及了,镇北军骑兵那是出了名的快如疾风。一息便冲散了刺客,而后就变成了镇北军单方面的屠杀。刺客们只一照面就全军覆没。 李福挣扎着站了起来,“咳咳,将军有难,快去支援!” 先锋骑兵还没反应过来,陈石虎带着人到了,陈石虎一眼就认出老将军以前的亲兵李福,叫过左右扶住李福,问道:“福叔,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会如此?” “将军府遇袭,陈将军快去驰援。” 说完,李福无力倒了下去,原来李福早已失血过多,全凭着一个信念一口气硬撑着。 小荷此时抱着李鳞赶了上来,陈石虎大惊,小荷和小竹曾经跟着霍秀娥在北疆生活,北疆民风彪悍,两个丫头也上过战场,陈石虎自是认得。 “小竹,这是小公子?” 小竹还来不及回答,镇北军警钟又起,“敌袭!敌袭!敌袭!” 只见原先皎洁的月光被一片黑影挡住,黑影像乌云一样不断压下来,镇北军军士各个弯弓搭箭,剑拔弩张。 “无量天尊,你们镇北军每次招待我都是剑拔弩张的??”高空之上,有人喧了声道号。 陈石虎一听忙叫喊了声“住手,无事”,这声音正是月前和李进忠打赌的无为道人。 “还请道长现身。”李进忠与无为道人打赌时,陈石虎就在旁边。 一阵狂风刮过,众人才看清,原来老道人骑着一只巨大的白雕而来,无为道人从白雕背上一跃而下:“陈将军,贫道来接小徒回山修行了。” 陈石虎知道赌局不假,可现在李进忠不在,李克敌也不在,自己如何做主,眼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小竹小荷二人。 小荷紧紧的抱住孩子,两人警惕的看着老道,无为道人看到李鳞,直接走了,抬起右手状似无意的拍了拍小荷,小荷还未有反应,双手便不自然的松了下来,道人左手一探便将要坠落的李鳞接住。 “贼老道,找死!” 小竹小荷抽出短剑就要动手,无为道人右脚轻点了下地飘然退后:“此子与我有缘,只有随我而去才可保住性命,你等还是快快去救李将军吧。” 这时一个军士来报:“陈将军,这些刺客所用兵刃具是皇城卫制式长刀,刀柄末端皆被打磨过,只有一把刀刀柄依稀能看出有个姜字。” 陈石虎看着无为道人抱着李鳞坐上白雕离开,咬着牙说道:“姜家!若将军损伤半根毫毛,我定灭你满门。” 陈石虎知道,这事若是姜家所为,定是因为他之前动手打姜仲山引起的,陈石虎心中多少有些懊悔。 “来人!吩咐下去,除了哨岗卫兵,剩下人都跟我进城!” 陈石虎点齐兵马,近五千人浩浩荡荡地往皇城跑去。陈石虎更是带着一众骑兵打马狂奔,不多时来到城门处:“我乃镇北军副将陈石虎,速开城门。” 暗五带人出城时杀了值夜的城门军,被一个起夜的城门军发现,报到了皇城卫,此时城门已由皇城卫军接管:“未得军令,未见诏书,未有印符者不得带兵入城。” 陈石虎火冒三丈,这竟然和当初阻拦姜瑜的语气一摸一样,怕是守城的也是姜家人,将军孤军在内满城皆敌,自己更不能耽搁,一时怒火冲天:“快开城门,再不开门老子要攻城了!” 城墙上的皇城卫军愣了,攻城?镇北军竟然要攻城,难道镇北军要造反? 陈石虎见没人理会自己,招过林瑞耳语一番。林瑞听的频频点头,打了个呼哨,带着一队人偷偷离开。 无极殿内 刘兆收到暗龙卫传递的消息,“追出城的暗龙卫被镇北军尽数击毙。陈石虎现在带兵在城门处叫嚣着要攻城。” “镇北军竟然真敢!”刘兆此时也不知是什么心情,有愤怒,有震惊,还有一丝预知先机的欣喜:“去密令守城将领,不要太过抵抗,让镇北军进城。朕倒要看看,这镇北军到底是不是按朕定好的路线去走。” 一个暗龙卫接过信符便去传令了。 东方冥从殿外走了进来:“陛下,臣回来复命。” 东方冥知道,将军府的事已经有人报给陛下了。 “都处理好了吗?” “回陛下,参与夜袭将军府的暗龙卫,已尽数灭口。” 刘兆盯着东方冥片刻,玩味的说道:“尽数灭口?朕怎么觉得还有一人知道呢?” 东方冥听到这里,冷汗不住的从身上浸出来,双手不住的颤抖。残害忠良,这是一生的污点,只有把知情人全部灭口,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 东方冥觉得嗓子发干,跪了下来,“陛下……” 刘兆突然笑了:“起来吧,朕与你开玩笑而已。” 东方冥退出大殿之后,在夜色里站了良久,觉得背上冷嗖嗖的,伴君如伴虎啊。 无为道人看着襁褓里的李鳞,自言自语地说道:“皇上还真是给你起了个好名字啊。”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第十六章 陈石虎屠姜府 林瑞带着自己手下一个小队,悄悄绕到百尺以外,用飞爪勾住城墙,然后顺着绳子爬了上去,又如法炮制进下到城内。 “杀~”林瑞带着人一边喊杀一边朝城门跑去。 皇城卫军此时接到命令,与林瑞的人稍一接触就假作不敌弃门而逃。 林瑞带人开了城门,陈石虎当先打马直奔将军府。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除了马蹄声、脚步声和行走间铠甲摩擦的声音,所经过的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寂静的让人害怕。 离将军府越近,陈石虎的心就越慌,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将军不会出事了吧?心中刚起了这个念头,陈石虎就猛然摇头,好像是要把这个念头从脑袋里甩出去一样。 将军勇武盖世,武艺超凡,纵使匈奴大将各个勇猛无比,也不曾在将军手上讨得便宜,将军不会有事的,一定是将军把刺客都打跑了。陈石虎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到了将军府门外,陈石虎下马之后踉跄了一下。安静,让人心悸的安静。陈石虎推开大门,脚步有些沉重,满地鲜血,刺客的尸体没有了,只余几个将军府老兵的尸体。有士兵上前将尸体抬到一边,残肢断臂也都尽量摆放整齐,这些老兵都是他们的前辈,不能让他们身首异处死得毫无尊严。 没有将军的尸体。陈石虎快步跑进后院,同样是满地狼藉,没做停留直接跑到内院。 “陈将军。”林瑞红着眼从厢房出来,“将军,将军他……” 陈石虎推开林瑞,眼前的一幕让他睚眦欲裂,李进忠胸口插着一把长刀倒在血泊中,霍秀娥躺在他臂弯里。 “陈将军,李将军和夫人都已经遇害了。”林瑞轻声说道。 “报!陈将军,老夫人在另外一间房里自刎了。” 陈石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姜仲山!兄弟们,随我去踏平姜家,我要让他姜满门为将军陪葬。” 与此同时,姜家院内,姜仲山的房门被敲响,管家老周等不及姜仲山回应,直接在门外喊了起来:“老爷不好了!老爷!” 姜仲山披上外衣,开门走了出来:“出了什么事?” “老爷,前院刚接了线报,镇北将军府遇袭,镇北军已经打进城了。” 姜仲山头皮一阵发紧,下意识的想,已经告诉姜瑜不要轻举妄动了,他怎么还排人去行刺。 姜仲山来不及思考,穿着寝衣就去了姜瑜的院子。 姜瑜最近到是没再出门,之前为个西域舞娘豪掷千金的事已然传遍京城,妻子哭哭啼啼跟他闹的不停,姜瑜忍不住动了手,直接把人打回了娘家。 姜瑜今夜到是早早的睡下了。 姜仲山一脚踹开房门:“你这个混账东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姜瑜猛然惊醒,坐直身子看着房中来人还没清醒,“父亲?这大半夜的你来我房里作甚?” “谁让你派人行刺李进忠的?”姜仲山气的快步走到桌前抄起桌上的茶壶顺手砸了过去。 姜瑜还没反应过来,茶壶直接砸在脸上。 “啊!”一声惨叫,姜瑜捂住右眼,从床上疼的滚了下来:“父亲我没有,我没有派人去杀李进忠啊。” 血从姜瑜指缝里流了出来,右眼剧痛无比。 姜仲山看着疼的满地打滚的姜瑜,脑子快速转了起来。姜瑜是顽劣不堪,在他面前却从不敢撒谎。既然不是姜瑜,那定是有人想陷害姜家! 俗话说老而不死是为贼,活到姜仲山一瞬间就想通了前后因果。 姜仲山扶起姜瑜,对他说道:“你快走,出府以后先藏起来,待天亮以后找机会混出城去,逃得越远越好。” 姜瑜此时疼的已经有些麻木,问道:“为何要逃,夜袭将军府与我们姜家何干?” “这次恐怕是陛下要对付我们姜家。为父还是低估了他,他这一手阴谋,一手阳谋,我姜家今日是避无可避了。”姜仲山看着依然迷惑不解的姜瑜,一股无力之感油然而生:“陛下对李进忠用了一手阴谋,刺杀李进忠嫁祸于我们姜家,用镇北军之力除掉我们。对我们姜家就是一手阳谋,我明知是他所为,可镇北军能信我所言吗?姜家此时此境能抵过镇北军的怒火吗?” 姜仲山说完,替姜瑜擦了擦脸上的鲜血,扯下身上的衣襟帮姜瑜简单包扎了一下,“你现在就走,天亮之后出城,再也不要回来了。” “父亲,我们一起走。撑过了今晚,明日便可以联合众臣上书陛下,还我姜家清白。” “陛下这一次是铁了心要拿姜家开刀,他舍了李进忠,就不可能让为父还活着。为父在这里拖住镇北军,你便还有生的机会。若是为父也逃了,陛下和镇北军都不会罢休,到时候谁也活不了。” 不等姜瑜再说什么,姜仲山命老周将姜瑜从后院送了出去,自己则来到正堂端坐在主位之上。 不多时,陈石虎带人杀到。 “老爷,镇北军陈将军带着人到门口了。” “弓箭手择有利地形埋伏,将姜家围住。林瑞带人进去开门,其他人待大门打开后随我杀进去,今日便要杀得姜家鸡犬不留。” 林瑞带人顺着墙爬上去,院中姜府家丁早已经集结好,只等镇北军露头,林瑞探出脑袋看了一下,下面姜府家丁已经剑拔弩张,只见林瑞一个鹞子翻身翻过墙头,落到地上就地一混躲过一波箭雨,更是趁众人重新搭箭之时冲入人群,这林瑞也是镇北军一等一的高手,姜府一众家丁平时也只是挑挑水,劈劈柴那是他的对手,只见他如狼入羊群,左右砍杀打乱了姜府阵型,其他镇北军随后翻过高墙打开大门。 这大门一开,镇北军一众彷佛来自地府的杀神,姜府家丁一触即溃,完全无招架之力。 姜府后院一众女眷围在一起,由姜府众门客保护准备突围,刚打开后门漫天箭雨迎面扑来,两个刚要往外冲的门客瞬间便被射成了刺猬,镇北军直接杀了进来,一众门客也全无招架之力,有些贪生怕死之辈想要翻墙逃跑,只一露头便被一箭射死,姜府硕大个院子早已被围个水泄不通。 不过半刻姜府一众人等皆被屠了个干净,姜仲山被两名军士按住跪在地上, “陈石虎,你个莽夫,我是被陷害的。”虽然明知陈石虎不会相信他的话,但是姜仲山还是要试一试,毕竟为了自己身家性命也要搏上一搏。 陈石虎自然一句也听不进,他现在只想让眼前这个可恶的老东西生不如死,陈石虎手握双锤,慢慢走近。 两名军士抓住姜仲山双手按在地上,陈石虎举起锤子,一锤砸下。 “啊!” 只听一声惨叫,姜仲山左手已经被砸的血肉模糊。 “陈石虎,你强闯皇城,带兵围攻丞相府,你也活不了,我大不了在阴曹地府等着你。” “哦?是吗?我知自己活不了,可我就是要替将军报仇,等到阴曹地府,我便还要杀你,让你魂飞魄散。”说完又举起锤子朝右手砸去。 这一次姜仲山没在惨叫,直接昏死过去。 “拿水来。”陈石虎命人用冷水泼醒姜仲山,姜仲山一清醒过来双手传来的痛感直刺心中,所谓十指连心,这双手被砸烂了那是多疼,姜仲山还未喘息,陈石虎一锤又下来了,只见姜仲山小臂被重锤砸的扁平,已成一堆烂肉,姜仲山再也坚持不住咳血数口一命归西。 林瑞走上前来:“姜家尸首全部认遍,没有发现姜瑜。” “延各处街道找,撅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陈石虎刚说完,忽听大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而后便有内侍前来通传:“陛下驾到。” 陈石虎连带人出了姜家大门,只见刘兆带着皇城卫军将他们包围,镇北军和皇城卫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刘兆身边站立着几个锦衣护卫,“陈石虎,你可知罪!” 陈石虎将手中双锤丢在地上,对着刘兆跪了下去:“陛下,臣自知犯下弥天大罪,还望陛下念在镇北军百余年护国有功,放过一众军士。” 陈石虎给刘兆磕了三个响头,站了起来,回身冲着镇北军喊道:“我等从军,为的是保家卫国,今日陈某重罪在身,罪无可恕,唯有一死,还望众将士记住李将军教诲,忠君,爱国,守卫好我大汉江山。” 陈石虎说完,抽出林瑞的佩刀架在脖子上引刀自刎。 “陈将军,不要!”林瑞下意识的喊道。 刘兆看着陈石虎挥刀自尽,一言不发。攻城、闯相府、杀人,哪怕李进忠死了,镇北军依然胆大包天。陈石虎是死有余辜,其他人是活有余罪。 “罪臣陈石虎自知死罪已自行伏法,念在尔等多年驻边守土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所有人,官降三级,兵加期五役年,李将军之事,朕会查明,给你们一个交代。” 刘兆说完,命皇城卫缴了镇北军武器,由皇城卫押送回到镇北大营。 军士们开始默不作声,渐渐的有人开始低声抽泣。李,陈二位主将身死,便是断了镇北军的军魂,虽说圣上会彻查此事,给镇北军一个交代,可人死不能复生。 往后等待镇北军的,又将会是什么。 第十七章 梦境 早春的深夜依旧寒冷,姜瑜躲在一户人家的柴房里,蜷缩着,眼睛疼痛难忍,又冷。姜瑜摸了摸怀里的钱袋,还好出来时带了钱袋,还有些银两,等离了京城,先寻个大夫看一下眼伤。 镇北军来得太快了,姜家这颗苍天大树顷刻间,轰然倒塌。镇北军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野兽,择人而噬。输便输吧,为什么自己要去招惹他们,葬送了姜家几世积累下来的家业。 姜瑜身心俱寒,以后的路该如何走,去投奔大哥三哥?恐怕他们也是在劫难逃,陛下谋划姜家多时,定然不会再让姜家翻身。罢了,明日先逃出城去再做打算吧。 无极殿内,已是深夜,刘兆却并未休息,他回宫之前已经派人去请御史大夫华远扬来宫里议事,华御史为人刚正廉明,一心为民,这些年来备受姜氏集团打压,这次姜家垮台,刘兆要着手推行新政,华远扬是最好的人选。 派去传旨的小内侍是王淮的徒弟,今夜之事多少也知道些,华远扬问起,只说镇北将军和姜丞相遇袭身死。 华远扬一入宫门,便小跑着来到大殿前,还未等内侍通传就直接跑到殿内,门口小内侍见人没拦住跟着后面一路小跑:“华大人,华大人,还未通传呐。” 华远扬路上已经想明白了,李进忠去世,已成事实,镇北军还会有新的将领。但是姜家倒台了,陛下不会允许再有一个姜家站起来。 华远扬激动了,这些年被打压掣肘,憋屈坏了。陛下深夜召见,他就知道,自己施展抱负的时候到了。平时的礼仪规矩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听内侍提醒才发现自己太过失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多有失态,万望皇上赎罪。” “起来吧,坐。华爱卿可知朕深夜找你所为何事?” 王淮给华远扬拿了个坐垫。 “微臣心里有个猜测,却不知是否正确。。” “说来听听。” “是为了姜家之事?。” 刘兆听了出来,华远扬是已经知道今夜发生的事了,“华爱卿倒是消息灵通。” 华远扬一个激灵,忙膝行至大殿中央,额头点地拜了下去:“陛下恕罪。” “无妨。不知道华爱卿对此事有何想法。” 华远扬就跪着说道:“臣且说说自己的想法,陛下且听听,若有不对之处,还望陛下指点。姜丞相三朝元老,在朝堂浸淫几十年,虽然姜家今夜被镇北军诛灭,但是姜丞相在朝中明里暗里的势力不计其数,尤其——还有姜皇后和大皇子在后宫。臣以为,不妨以霍家长女,李将军夫人霍秀娥之死为名,召霍庭烨进京,让其彻查此事,霍庭烨为姐姐姐夫报仇一定是不遗余力。霍家常年在西南镇守,与朝中势力并无瓜葛,不会徇私包庇,等到霍庭烨为陛下肃清朝野,霍家便站在士族的对立面,两厢牵制,陛下便可放开手脚推行新政,为百姓造福。” “华爱卿为何为不亲自督办此事?” “臣不敢欺瞒陛下,臣同姜仲山共事多年,总有些事是推脱不了的。臣……” 刘兆听到这里一拍桌子:“华远扬,枉朕如此信任你!” 华远扬吓得一哆嗦,拜倒在地不敢动弹:“臣该死。” 刘兆本就知道在朝为官,不可能真正的做到独善其身,也是为了敲打敲打他,日后好让他一心一意的为自己做事。 “朕知你与他们不同,姜仲山蛮横无理,与他们那些纠葛只为自保,明日早朝,朕会宣布由你暂代丞相一职,华丞相日后多为朕办事,多为百姓着想,朕便都既往不咎。” “多谢陛下开恩。”华远扬连忙叩谢刘兆。 “明日你便派人八百里加急送讣告去霍家,宣霍庭烨进京。到时让庭尉余之年协助他彻查姜家一事。” “臣领命。”说完看着刘兆对他摆了摆手,便退出大殿。 华远扬走后,刘兆觉得无比疲倦困顿,自从当了皇帝,刘兆就没睡过几日好觉,现在最大的敌人已除,事情告一段落,刘兆放下下心头之事,不多时便在大殿上睡了过去。 王淮难得见刘兆这样放松,也不敢劝,只命人多点几盆碳送来。 忽然间,刘兆被一声惊雷震醒,外面电闪雷鸣,大殿内空荡荡的,“王淮,点灯。” “王淮。王淮!王淮。” 连续唤了三声也无人回应,整个无极殿内空无一人。 刘兆起身,打开大门,只见电闪雷鸣间,一只金龙翻腾在云端之上,龙啸声,声震四野。 忽然间,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霎时天地间亮如白昼,刘兆双眼刺痛,眼前一花,等他再次回过神来,身前多了一个白衣少年。 只见少年白衣胜雪,上绣一条五爪金龙,足蹬白底皂靴,乌黑的秀发随风飘舞在脑后,面如润玉,目若朗星,当真是若仙临尘,一派仙骨自成之像。 还未多容刘兆感叹,只见少年抽出佩剑,直指刘兆咽喉:“昏君无道,残害忠良,还我父母命来。”说完手中长剑直刺而来。 刘兆边躲边呼喊宫廷护卫:“来人护驾,有刺客。” 皇宫之中竟无一人回应,只有眼前的少年和他手中的长剑,刘兆再也顾不得仪态形象,连滚带爬的往后跑去,少年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 刘兆跑上高台龙座之处,拿过书案上的佩剑,抽出宝剑,问道:“你是谁?” 少年也不多说,挥剑砍来,刘兆举剑相迎,只见金光一闪,刘兆手中的绝世宝剑应声而断。少年再次挥剑,刘兆看着越来越近的长剑避无可避,只见长剑刺入心口。 “不要!” 刘兆大喊一声,王淮连忙跑过来:“陛下您怎么了,是不是做梦了?” 刘兆摸了摸胸口,再看看身边的王淮,还有殿门外守卫的侍卫这才放心了下来?刚才的梦太过真实了,自己仿佛已经感觉到利剑刺入胸口的疼痛,冰凉的剑刃触碰到心脏的感觉。 “你们都退下吧,把殿门带上。” “诺。”王淮欠了欠身走出大殿,顺手带上殿门。 刘兆等门关上后,拉动了龙椅扶手下的机关。 不多时,东方冥从侧殿一处暗门进来:“参见陛下。” “起来吧。李家那个孩子,怎么处置了?” “回陛下,之前已经探查过,李将军的幼子被婢女从密道送了出去,应该是送去镇北军大营了。” “你现在就去把那个孩子找出来,亲手除掉他。” “是,陛下。” 东方冥不敢多言,被刘兆敲打过之后便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若再为那个孩子求情,恐怕陛下要除掉的便是自己了。 这一夜过得异常漫长,次日大朝会上,刘兆沉痛的宣布了镇北将军李进忠和丞相姜仲山遇袭身死的事情。 有资格来上朝的,都是高官名爵,昨夜发生的事,各人心里都有一本账。姜仲山死了,陛下怕是最高兴的了,一时间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御史大夫华远扬一直跟随姜丞相处理朝政,未有差错,如今姜丞相突然离世,便由华爱卿暂代丞相一职。” 华远扬昨夜里已经听刘兆说过让他暂代丞相一职,此时还是激动无比,“臣遵旨。” 刘兆看了一圈下面站的朝臣,见没人反对,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点了太常寺卿:“太常寺卿何在?” 太常寺卿李鸿持芴出列,“臣在。” “李将军一生忠君报国,护我大汉江山,如今却惨遭毒手。朕决定追封他为武安侯,行国葬之礼。此事便交由你来负责,务必要保证李将军风光大葬。” “诺,臣遵旨。” 下朝后,李鸿在宫门口等华远扬,看见华远扬出来,忙迎了上去。 “恭喜华丞相,贺喜华丞相。” 这李鸿原本也是姜仲山一派,惯会左右逢迎。 华远扬覷了他一眼,“李大人,我大汉最能征善战的镇北将军遇袭身死,姜丞相也不幸遇害,本官何喜之有?” 李鸿脸色讪讪的,“是是是,是下官无状,说错了话。” “李大人叫住本官,有何事?” “丞相大人,是这样的,李将军无兄无弟,那义子李克敌又不在,叫谁人摔盆持幡?”李鸿不知道李进忠的幼子现今如何,索性直接不提。 华远扬看了一下李鸿,“李大人且先安排停灵送葬时间,待本官问问陛下再通知李大人。” 华远扬折身回去求见刘兆,刘兆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说道:“让刘宿去给李将军守三日灵,待下葬那日,再让刘稹一起去持幡。” 刘宿是刘兆与姜皇后的儿子,也是刘兆身下最大的皇子,刘兆虽不喜姜皇后,对这个大儿子却很重视。 刘稹是渝贵妃所出,排行第四,如今才四岁多点儿,正是聪慧可爱的年纪,也深得刘兆宠爱。 华远扬虽震惊,却没有说什么。 第十八章 武安侯祭 下朝后,刘兆在无极殿批阅奏折,忽有小内侍来报,“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让她回去吧,朕现在有公务要忙。” 小内侍应诺出去,不一会儿又从殿外进来,给刘兆磕了个头,然后和王淮耳语。 “什么事?”刘兆抬头看了眼下面交头接耳的两个人。 王淮面上有些不忍,“陛下,皇后娘娘在殿外跪着。” 刘兆皱了皱眉,姜皇后是姜仲山次女,刘兆是登基之后才大婚,彼时主弱臣强,刘兆选后时,送进宫的都是姜仲山一派的官家女儿。刘兆一时气的跳脚,是霍太后劝服了他,选了姜家女儿为后。 姜皇后入宫后,一直谨言慎行,从不主动与姜家来往。后来又生了大皇子刘宿,刘兆便是恨姜仲山入骨,与姜皇后多少也有几分情意。 “王淮,你去送皇后回去。” “诺。” 王淮出了殿门,见姜皇后和大长秋跪在台阶下面,另有两个侍俾,抱着大毛的披风跪在后头。天阴沉沉的,几人皆是瑟瑟发抖,却努力的维持着身姿。 “皇后娘娘,天冷地寒,您快起来。奴才这就送您回去。”王淮边说,边伸手去扶姜皇后。 “多谢王常侍。本宫有些话想和陛下说,请王常侍通传。” “娘娘,您别难为奴才。您先回宫。陛下现在处理朝政,待皇上忙完,奴才一定转告陛下。”王淮此时看姜皇后,也是于心不忍。 “王常侍不必为难,本宫就在这里等着。” 王淮跺了跺脚,“娘娘您这是何苦。唉,罢了罢了,奴才就替您再通传一次。” 姜皇后微微俯身,“多谢王常侍。” 王淮回到殿内,期期艾艾的凑到刘兆身边,“陛下。” “怎么,朕的话也不管用了?” 王淮自刘兆小时便贴身伺候,二十多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不插手政事,刘兆对他,也多了几分宽容。 王淮跪下,“陛下,您就看在大皇子的份上……” 刘兆放下笔,斜了一眼王淮,“你倒不如说看在你的面子上。去把皇后叫进来吧。” “多谢陛下。” 侍婢和王淮扶着姜皇后进来,姜皇后行至刘兆桌前,复又跪了下去,“陛下,臣妾自知父亲罪孽深重,可是人死灯灭,求您允许臣妾让人去给他老人家收尸入殓,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 刘兆看着姜皇后,突然发现眼前人鬓角已生白发,姜皇后比自己大了两岁,也不过三十年华。 刘兆心情复杂,“皇后放心,昨夜朕已经让人替丞相府众人收殓了。只是姜瑜不知所踪。” “臣妾叩谢陛下。”姜皇后泪盈于睫,看得刘兆心有戚戚。 姜皇后走后,刘兆问王淮:“朕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王淮想了想,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东方冥领了刘兆的旨意,前去镇北军大营接李鳞。 林瑞不知道东方冥什么身份,不管怎样,实话实说没有错,“大人,小公子被一个骑白雕的老道抢走了。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您若不信,您自己在大营里找吧。” 小竹随声附和,“大人,那老道好像叫什么无为道人,您若是能找到他,寻回小公子,一定要给我们捎个信。” 东方冥不信两人的话,真的在大营里找了一圈,又叫了负责看守的皇城卫过来问话。 皇城卫也异口同声,没有见过大营里有婴儿,也没有人离开过大营。 东方冥回去复命,“陛下,镇北军异口同声说李将军幼子被一个骑白雕老道抢走了,皇城卫也说没有见过什么婴儿,从昨夜开始,也没有人离开过大营。” 刘兆想起夜里的梦,终是不能安心,“把暗龙卫派出去找,一定要把人找到!” 东方冥嘴上应诺,心里却腹诽。本就没几个人见过李鳞,小婴儿又长得快,一天一个样。那道人的坐骑是白雕,怕也不是普通人,这孩子,怕是很难找到了。 将军府满目素缟,太常寺卿李鸿亲自收殓了李进忠的尸体,太卜测算出来说要停灵七日,好在如今天气还不热。 刘兆说让大皇子刘宿来替李进忠守灵,果真第一天就让王淮把人送来了。 李鸿看着大皇子给前来吊唁的宾客回礼,春寒料峭的天气,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待没人时,李鸿将刘宿叫了出来,“大皇子,这会儿没人,您去后面休息一下吧。” 刘宿却认真的说道:“武安侯忠心卫国,往上数代镇北大将军都为国捐躯,是大汉的英雄。如今父皇让我替武安侯守灵,我也是真心愿意的。大人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不然我会回禀父皇,大人对武安侯不敬。” 李鸿没想到七八岁的孩子能说出这种话,喏喏不敢言,只是不敢再大意偷懒了。 刘宿替李进忠守足了七日,第八日凌晨,阴云密布,到了卜算的起棺时辰,刘宿摔了烧纸的瓦盆,二十四名皇城卫军抬棺,从将军府出去,经四坊出东门。 刘兆亲自写了悼文,刘宿和刘稹两个皇子披麻戴孝,持幡走在送葬的队伍前。 一路上,不断有官员和百姓加入,待行至墓地时,送葬队伍竟浩浩荡荡有近千人。 刘宿和刘稹一人铲了一铁楸土下去,抬棺的皇城卫军铲土掩棺,堆成坟堆。 刘兆特意派了个小内侍去镇北军大营传旨,准许他们在大营内自行吊唁,冥旌、孝布、挽帐和百烛都准备齐全。 雁门关西茂林,李克敌在这里等了近一个月,终于这日隐在暗处的岗哨发出两声鸟叫,这是之前说好的密语,李克敌一听便知道乌歇躲藏这么久终于是要现身了。 乌歇自皇城脱逃以后,一路快马加鞭往关外跑,连续奔驰一天一夜之后,胯下之马终于承受不住,累死了。 乌歇无法,只得避开大路,一路沿深山密林而行,所过城池皆盘查严密,只得风餐露宿。所以李克敌在茂林等了一个多月,才能到乌歇。 等到了雁门关,乌歇并未着急穿越密林,不用想汉军定然会在此处设套等他上钩,乌歇便在茂林南边寻得一处山洞,躲藏半月,等汉军放松警惕。 可他碰上的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李克敌,李克敌一路快马只走近路,马匹累了便在驿站换马再上路,歇马不歇人,一路上更是没合过眼,他料定乌歇没有他快,所以一直在等。 乌歇小心翼翼的在茂林中前行,他并不知道早已被人盯上,李克敌接到信号早已埋伏在前,探子悄悄的跟在乌歇后面。 忽然乌歇猛地回头,手中长刀甩了出来,将后面探子射了个对穿。四面隐身的镇北军立时扑了出来,几人手持长刀砍向乌歇。 乌歇到底是一员悍将,只见他向左迈了两步,接着就地一滚,躲过一众镇北军,之后闪身来到离他最近的一名士兵身后,夺过长刀随手一挥,这名士兵人头飞起,血从断口出喷涌而出,其他士兵则快速组成阵营,将其围困在内。 李克敌听到前方已经打了起来,拿起龙胆亮银枪就冲了过来,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已有四名士兵倒下,乌歇身上也平添的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匈奴贼人受死!”李克敌大喊一声,直入战团。士兵们看到李克敌来了,便都退开在外围形成包围,把战场让了出来。 乌歇一看来人,正是上次趁匈奴兵败,抓住自己的那个先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乌歇已经不想逃跑了,他现在只想杀掉眼前的这人,一雪前耻。 见李克敌长枪刺了过来,乌歇用长刀狠狠一磕,趁李克敌收枪的功夫,手中长刀刀走偏峰,一刀斜削过来。 李克敌若是收枪为时已晚,只见李克敌并未收枪,在长枪被磕偏了以后,李克敌身随枪走,斜飞而去躲过了乌歇斜削上来的一刀,刚一躲过刀锋,李克敌站定,握住枪尾以枪为棒抡圆了砸了下来,乌歇见这一枪来的势大力沉恐招架不住,连忙后退出去,这一枪砸在了土地之上,抽出一道深深的横坑出来。 乌歇趁势准备欺身近战,李克敌哪能让他得逞,以枪尖点地一撑,双脚同时踹出,乌歇收势不住被踹在胸口之上,本来之前已经受伤,这一脚之重更是让他吐了口鲜血出来。 乌歇知道以现在的状态必不是对手,转身向外,外围士兵早有准备,不与他正面对敌,只是缠斗,拖着他走不了,李克敌抱着长枪玩味的看着,乌歇已经被他重伤再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就在李克敌准备将他擒下之际,乌歇忽然狂性大发,直接将手中长刀硬掰成几片,四散射出,镇北军没想到乌歇还有这手,一时间又被射杀几人。 李克敌顿时怒火中烧,这些都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在乌歇重伤之时,被他射杀,当真是大意了,李克敌冲上前去,手中长枪连连探出,挑了乌歇手筋:“穿了他的琵琶骨。” “你敢!”乌歇怒了,匈奴靠拳头说话,挑了手筋,穿了琵琶骨以后就是废人,纵使他是单于之子日后地位也会一落千丈。 “我有什么不敢的。”李克敌说完,更是亲自将他按住,几个士兵用铁链钩锁将他肩胛骨,肋骨全穿起来,乌歇一动都不能动,几个士兵将他抬起。 “走,先回雁门关,找辆囚车再将他押送回京。”说完李克敌一马当先往雁门关而去。 第十九章 李克敌擒乌歇回京 李克敌这一路都没让乌歇消停过,一想到他重伤之下还杀了自己几个兄弟他就不痛快,一不痛快就从囚车里把人拉出来打一顿,乌歇被穿了琵琶骨,挑了手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受着。 李克敌算算日子,想来是赶不上弟弟满月,便也不急着赶路。从京城出来时一路颠簸,之后茂林埋伏更是风餐露宿,手底下的兄弟个个都面露疲惫。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眼看前面就是天水驿了,李克敌对吴虎说道:“吴副将,从天水驿到京城,快马加鞭也就一天,现在天色已晚,不如就在天水驿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出发,便能赶在宵禁前进城。说起来,上一次押送乌歇来京,也是在天水驿休整。” 任务完成,吴虎心情也不错,一边传令下去,一边和李克敌调侃,“哈哈哈,可不是吗,上次在这,前锋你还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头擒住了。” “是不是皮痒了,要本前锋给你松松?”说完李克敌一枪抽去。 吴虎将身子往前一趴,枪身擦着后背扫了过去,“哎哟,前锋大人,小的不敢了,不敢了。” 吴虎年纪比李克敌大上十来岁,却也脸皮厚放的开,李克敌凭军功当了他的顶头上司,他一点儿也不嫉妒。 李克敌也没架子,总和手底下的弟兄们打成一团,偶尔开开玩笑,也不会着恼。 一行人说说笑笑来到驿站,驿丞听说是镇北军捉了乌歇归来,忙出来迎接:“各位军爷回来了?此行还算顺利?” 一个镇北军士兵拍了拍囚车,说道:“他就是再跑一次,咱们李前锋也能给他抓回来。” 驿丞看了看后面的囚车,乌歇早已面目全非,披头散发再无往日的威风,这一路走来乌歇吃的是残羹冷炙,渴了便舔点囚车上所化的雪水。要说这乌歇也是个狠人,已经落到如此地步,还硬抗着不吭不声。 待众军士进了驿站,驿丞命人备好饭菜,给每桌上了壶清茶供众人解渴。 驿丞又让人准备一碗饭菜,舀了一瓢清水来到囚车边,把饭碗和水瓢从囚车缝隙里塞了进去,对乌歇说道:“不管你犯了什么罪,人总得吃饭,来把这碗饭吃了吧。” 乌歇看着眼前这头发花白的老头,看着这身前的饭碗,大米饭,有菜有肉。 乌歇双手颤抖的把碗端了起来,这些天非人的待遇快将他折磨崩溃了,终于能吃顿像样的饭了,乌歇一阵狼吞虎咽将整碗饭吃的一粒不剩,又端起水瓢一口将清水饮尽。 乌歇喘了两口粗气:“老头,这恩情我记下了,日后还你。” “我还图你还什么恩啊,看你这样,到了京城也是凶多吉少了,我是见不得人受难,给你一碗饭食,你吃过也就罢了。”说完驿丞拿走碗勺回到屋内。 王二蛋端着碗,边吃饭边拿眼睛四处打量,见驿承进来,问他:“哎,你这驿站挂挽帐白灯是怎么回事?” “哎,你们怎么还都服着丧?”吴虎也奇怪。 驿丞一听此话愣了片刻,这些人身着镇北军服,竟然不知道这是为李将军服丧。吴虎他是认得的,前两个月刚和五千镇北军在这里休整过,若不然,他怕是要以为这群人,是冒充镇北军的细作了。 “这是为武安侯服的丧。” 吴虎有些不解:“不曾听说过大汉有武安侯啊。尊号以‘武’开头的,非不世军功不可封,咱们大汉真要封一个武安侯那也得是我们李将军啊!” 驿丞心道,这怕是还不知道李将军遇难一事,哎,这顿饭想来是吃不完了。 “正是镇北将军李进忠。李将军一家,前几日被刺客杀害了。” 未等驿丞说完,李克敌扔了手中的碗筷,一把抓住他的领口,“老头,你胡说什么!” “唉,我骗你们干什么。武安侯六日前遇害,明日下葬。你们若是赶的快一些,明日一早说不定能赶上给武安侯送葬。” 李克敌立时红了眼,“所有人立刻快马回京。” 众军士立马扔掉手中碗筷,迅速集合上马,乌歇也被扔在马背上,一路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一行人连夜赶到京城,赶在开城门的第一时间进了城,直奔将军府。 此时送葬队伍已经出发,李克敌随便抓了一个路人,问清楚路线,又打马而去。 等李克敌一行人赶到皇城郊外,已经落棺,刘宿、刘稹正填土掩棺。 皇城卫军见一队人疯了似的抽马上山,连忙架枪阻拦。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 李克敌掏出临走时刘兆御赐印符扔了过去,“让开,镇北军李克敌。” “李前锋,陛下在内,不可莽撞无礼,请下马。” 李克敌无法,下马抓了乌歇,拼命向前跑去。 李克敌带领一众军士来到祭台前,将乌歇扔在地上,“陛下,末将不负皇命,将乌歇擒回。” “好,好。”刘兆亲手扶起李克敌,“克敌,武安侯不幸遇害,还好你赶来了,快去给师父填土吧。” 李克敌走到墓坑边跪了下去,哭着说道:“义父,孩儿来晚了。” 其余镇北军士兵都跟着跪在李克敌身后痛哭流涕。在场诸人无不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李克敌拿了一把锹镐,慢慢铲起一堆黄土,轻轻的盖在坟茔之上,刘宿也跟他一起填土。刘稹年纪太小了,只填了第一铲土。 李克敌心中痛苦万分,仿佛有巨兽要从胸口跳出来,手中镐把被捏的咯咯作响。 刘兆挥了挥手,几个锦衣护卫将已经颠簸的不成人形的乌歇带了下去。 刘兆走到李克敌身边,“朕知道你现在的感受,你与武安侯情同父子,朕又何尝不是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朕得知此事时,师父已经走了,朕只能以国礼葬之,让师父走的风风光光。克敌,节哀。” 李克敌不为所动,跪在坟前嚎啕大哭。他年幼时便被匈奴杀了父母兄长,后被李进忠视收为义子,传授武艺,教其做人,让他找到了亲人的感觉,之后来到京城,李老夫人更将视作亲孙百般疼爱,自己才刚感受到家的温暖,义父一家却又尽数被人杀害。 良久,李克敌止住哭声,问道:“陛下这到底是何人所为?” “镇北军发现刺客所用兵刃为姜家所有,陈石虎带兵夜闯皇城,亲手打死姜仲山,又屠了姜家满门。然后一力承担闯城的责罚,自杀了。”刘兆说着说着,也止不住流下眼泪。 “姜仲山?姜丞相?姜丞相为何要刺杀义父?” 王淮拉了一把李克敌,低声说道:“不可无礼,此间来龙去脉老奴与将军细说。” “李前锋离开以后,姜仲山在朝堂连参武安侯两本,陈将军气不过,当街打了姜仲山,为此陈将军还被武安侯行了军法。姜瑜想为姜仲山出头,带私兵去镇北军大营要抓陈将军,却被镇北军打杀回来。姜家素来独断专行,哪里吃过这种亏。逐深夜派人潜入将军府行刺武安侯,更是将将军夫人也一同杀害了。李老夫人自刎在老将军牌位前。只可惜,姜瑜在陈将军带人去姜家前就跑了。” “姜瑜!他日你若落入我手,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落棺仪式完毕,送葬队伍三三两两的散了。李克敌跟着刘兆回宫。 “克敌,此番再擒乌歇,你又立了功,可想好要什么赏赐?” 李克敌磕了个头,“陛下,卑职不敢居功,也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求陛下一件事,若他日抓到姜瑜,请陛下将姜瑜交由卑职处置。” 刘兆点了点头,“准。克敌,朕还有一事相问。” “皇上请说。” “武安侯遇害前,派人从密道将李鳞送去了镇北军大营。朕想着将李鳞接来皇宫教养,便派人去大营接人。可不管是镇北军还是将军府的婢女,都说李鳞被一个老道士抢走了,你可知此事真假?” 李克敌想起路过天水驿时发生的事,回道:“陛下,此事可能是真的。义父带兵回京城路过天水驿时,一个老道人拦了路,和义父说三个月内他必有杀身之祸,祸及全家。因小弟与他有师徒之缘,他可救小弟一命。当时两人还互留了信物,以三月为期,若是义父有难,便将弟弟送往镇北军大营,老道人自去大营接人。” 刘兆听了,心里忐忑,若此事为真,那么这道人必然有些道行,暗龙卫怕是也找不到两人的行踪。又想起那日做的梦,刘兆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李克敌离了皇宫,带人回到镇北军大营。 林瑞一看李克敌回来连忙上前,将镇北军与姜家的纠葛详细告知于他,李克敌听他说的和王淮并无出入,不疑有他,只问道:“姜瑜跑了,你们就不知道去追查他的行踪?” 林瑞解释道:“不是我等不想去追查,你也看到了,大营外的皇城卫军,那都是看管我们的。” “怎么回事?” “将军遇害那晚,福叔和夫人身边的婢女都来大营求援。陈副将军带着我们闯了城门,又杀了姜家所有人。闯城视同造反,陈副将军为了给陛下一个交代,自刎谢罪。陛下便让人收缴了我们的武器,让皇城卫军将我们看管起来。” “我去找陛下,一定要抓到姜瑜,替义父报仇。” 李克敌骑马出了大营,皇城卫军自然不敢拦他。 李克敌来到皇宫,递了令牌便在宫外等待通传,不多时王淮亲自出来带李克敌入内。 刘兆还在处理奏折,这两日姜仲山死了,华远扬处理政务还不是很顺畅,很多事情积压,刘兆要亲自处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克敌所来为何?” 李克敌跪地给刘兆请安,问道:“陛下可否撤销镇北军禁令?” “不行。宵禁期间攻皇城、围相府,有谋反之嫌。朕念在镇北军护国守土有功,只死陈石虎一人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那陛下要将镇北军圈禁到何时?” “等你接替镇北将军之职,带他们回北疆之时。” 李克敌听到此话一阵不解:“陛下,卑职只是一个小小的前锋官,当不得镇北将军。” “朕说你能,你就能。只要你对朕忠心不二,镇北军还是你李家的,你虽只是武安侯义子,也算李家之人了,想来克敌也是不愿见镇北军落入别家之手吧?” 李克敌想想李家为镇北军付出的心血,若是镇北军落入别人手中,怕是李家祖宗不平,何况还有个弟弟被老道带走,不若自己先接手镇北军,等他日弟弟回来,再说其他。 第二十章 查抄姜府 就在李克敌进宫时,一个中年文士进了城。 城门军查验过他的路引,见他一副读书人打扮,便提醒了两句:“近日京城戒严,只许进不许出。无事不要随便乱逛,小心被城卫军抓起来。” 中年文士忙鞠了一躬,“谢谢军爷提醒。学生是姜丞相同窗的弟子,前来拜会姜丞相,不知军爷可知丞相府怎么走?” 中年文士姓范名锡,本是江东的士族子弟,不曾想自祖父那辈时家道中落,到了他父亲手里更是沦落到家徒四壁,范锡自幼发奋读书,可是原先世交的各大士族却不愿举荐落魄潦倒的范锡,致使他人到中年还一事无成。 后来他的老师念他学富五车,是个人才,不忍埋没,便写了份举荐信,让他到京城找姜丞相求个一官半职,可谁知范锡还没到京城,姜家这棵参天大树已经倒了。 “你是来拜会姜仲山的?”城门军尉官问道。 “是,学生是来拜会姜丞相的,学生不敢直呼大人名讳。” “来人,将这个姜家同谋抓起来,压入大牢。” “哎,这是为何?不知学生所犯何事?”范锡不没明白,自己到底所犯何事。 没有人理会他,只将他扭送到京兆尹大牢关了起来。 此时的京城的形势已经和月前大不一样了,刘兆趁姜家覆灭,各士族还未来得及反应之际,雷霆般撤换了原来执掌皇城兵权的各士族子弟,现在皇城卫和城门军自上而下的军官,全是以前安插进来的暗龙卫,皇城兵权悉数被刘兆掌控。 又过了十来日,永宁门外行来一行二十多人,这一队人风尘仆仆,满面肃杀之意。 城门军上前拦住盘查,只见头前一人勒马停下拿出一块令牌,城门军搭眼瞧见“镇南”二字,便赶紧挪开拒马放行。 进了城,霍庭烨让其余人等先行去霍家老宅休整,自己直接来到宫门外求见。内侍进去通传之后便出来道:“霍大人,陛下请您进去。” 霍庭烨随内侍进入大殿:“卑职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兆见霍庭烨衣服都没换就入宫了,忙说道:“快请起,霍将军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可需要休息两日?” “陛下,卑职无碍。只临行前家父嘱咐过,务必将姐姐姐夫遇害之事调查清楚,此事耽搁不得。” 霍庭烨的话正对刘兆心思:“武安侯遇害一事,朕已派人调查清楚,这是庭尉府出具的结案报告。霍将军先看看吧。” 刘兆说完,将手中的帛书递给霍庭烨。 霍庭烨接过帛书细细看了起来。这份帛书内容详细,有姜仲山参李进忠的奏章原文,也有陈石虎当街殴打姜仲山的证人证词,以及镇北军发现刺客用的武器上的标识全部被磨掉,只有部分刀柄隐约可见残缺不全的“姜”字。 “陛下,此事既然已无疑点,不知陛下准备怎么处置姜仲山?” 因刘兆下令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陈石虎破城而入打杀姜仲山之事还未有传出,霍庭烨刚才看的那一份结案报告也只有姜仲山派人刺杀李进忠的内容,霍庭烨到此时还不知道姜仲山已死。 “姜仲山已经死了,被镇北军副将军陈石虎生生打死的。只是姜仲山的小儿子姜瑜在逃。朕命你追捕姜瑜,彻查姜家,朕会让庭尉府听从你指挥,再给你两千皇城卫军随你调遣。” “卑职遵旨。” “好了,去给太后请个安吧,自从武安侯和他夫人出事,太后是天天以泪洗面。你去见见太后,好好宽慰宽慰她老人家。” “卑职遵旨。” 霍庭烨跟着内侍去了太后的长乐宫。 霍太后自先皇驾崩新皇即位以后,已不问世事多年,每日修剪修剪花草,看看戏文倒也过得惬意。只是最近得知侄女霍秀娥在皇城遇害,伤心不已,已经几日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刘兆来请安太后也不见他。 手心手背都是肉,刘兆还是她亲儿子,可若不是自己这个儿子太过软弱无能,姜家如何敢在皇城行凶。 “太后娘娘,霍庭烨霍大人来看您了。”内侍先行进去通传。 霍太后赶忙擦了擦眼泪起身迎了出去:“烨儿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霍庭烨看见霍太后脸上的泪痕,忍不住也红了眼。霍庭烨走搀扶住太后:“太后,您叫人传我进去就好了,怎的还自己出来了。” 太后刚擦了眼泪,看到霍庭烨又哭了起来:“烨儿啊,你秀娥姐命好苦。” 霍庭烨看着姑妈伤心欲绝忙安慰道:“太后还请保住凤体,庭烨定会给姐姐报仇,将那些贼人全部正法。” 太后擦了擦眼泪:“好好好,庭烨你放心的查,若是有人敢阻拦,你就来告诉哀家。” 姑侄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太后情绪好转了很多:“烨儿,哀家不耽搁你了,你先去祭拜一下你姐姐姐夫。” 霍庭烨便起身告退。 出了宫,霍庭烨从坊市买了些香烛纸钱,去祭拜李进忠和霍秀娥。 “姐姐姐夫放心,庭烨一定会让杀人凶手全部伏诛。” 第二日一早,霍庭烨带了几个亲兵来到庭尉府,廷尉余之年带着一众属官等在门口相迎。 余之年见霍庭烨快马而来,迎了上去:“霍将军,下官恭候多时。” 余之年将霍庭烨让到主位上,印符配令皆已放在桌上,“霍将军,有关姜家的卷宗都在这了,您过目,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只管叫下官来问。” “多谢余大人了。”霍庭烨命人接过卷宗后将庭尉府众人谴了出去,霍庭烨带来的全是霍家在滇南培养出来的心腹之人。 霍庭烨带人将所有卷宗看完,冷哼一声,“哼!这姜家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卷宗之中竟无半点不利于姜家的信息。” “走,去姜家看看!”霍庭烨带上手下,先去皇城卫调集二百名兵卒,直奔姜家。 霍庭烨带人来到姜府门前,那一夜皇城卫军贴的封条还在。 “来人,揭了封条,姜府财物悉数查抄,充归国库。” 众人领命进入姜府,只见这姜府建的是恢弘气派,假山亭台,错落有致,院子走廊都是红木所建,柱子也雕画精美,园中花草无不修剪齐整秀丽。 霍庭烨让手下四散搜查,自己则去了姜仲山的书房。书房很大,三面都是书架,还有未看完的简书摊开在书桌上。 霍庭烨翻看了一下书桌抽屉,基本都是一些政务报告,还有亲朋之间的书信,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霍庭烨又去检查书橱,依旧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霍庭烨坚信书房一定有密室,只是自己没有找到机关在哪。 霍庭烨跪坐在书桌前,打量着书桌上摆放的东西,书,笔架,笔洗,砚台,书桌右手边立着一盏落地宫灯。 霍庭烨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当他双手扶住书桌准备起身时,右手摸到一块凸起,霍庭烨用力将凸起按了下去,“咔”的一声,北墙的书橱应声向两侧打开。 霍庭烨起身进了书橱后的暗道,大约走了百步,尽头是一间暗室,墙壁上嵌着两颗成人拳头大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照亮整间暗室。 暗室内空间很大,里面堆了近二百来个红木箱子,霍庭烨随便开了几个,箱子内尽是黄金白银。 霍庭烨出去叫过一个亲兵,“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求见陛下,让陛下派人来接收姜府的财物。” 又叫了一个亲兵记账,让皇城卫军一箱一箱的数过再搬出去。 不多会儿,又有一个卫军来报:“大人,发现姜府粮仓。” 霍庭烨命亲信先盯着继续搬运金银,自己跟着卫军来到粮仓,后院连排二十多间大屋,堆放的满满当当。 霍庭烨当真是恨极,虽说霍家在滇南屯田养兵,可滇南多山,适合种粮的地少,也需要朝廷发放军饷补贴。遇上收成不好时,想多与国库多要些粮饷都不成,没想到这姜仲山竟贪腐至此。 刘兆得到消息,派了五百皇城卫军协同大司农谢伯贤一起去姜家接收,清点之后直接收入国库。 整整折腾了一天,还未称完十分之一的粮食,黄金白银倒是点清,黄金二百万两,白银八千万两,另有二十多箱珠宝首饰。 除了整箱整箱的金银财宝,霍庭烨在密室之中还发现了姜仲山与匈奴互通的信件,原来姜仲山早已为自己谋划好退路,这些年一直和匈奴示好,更是暗中偷偷授意姜府私兵放跑乌歇。 从军之人最恨投敌叛国,此时的霍庭烨恨不得把姜仲山从棺材里拉出来再将其千刀万剐。 谢伯贤和霍庭烨在姜府整整清算了三天,才将姜家的财务清收完毕。 后一日,刘兆得了谢伯贤的禀报,气的摔了手中的御笔。国库无钱,姜仲山家里却是金山银山。 “王淮,传朕旨意,命霍庭烨将姜仲山的两个儿子抓捕回京!” 第二十一章 姜瑜出逃 姜瑜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般在京城东躲西藏,原想等武安侯下葬那日混在送葬的队伍里出城。 谁知道京城四门皆贴了他的画像,送葬队伍出城时,跟在最后面的百姓也被一一查验。 姜瑜吊在队伍最后,见此情形,悄悄摸摸的转身跑了。 此时的姜瑜右眼已瞎,伤口溃烂,发出难闻的恶臭,不太熟悉的人还真很难认出,这是以前在皇城呼风唤雨的姜家小公子,但是他不敢大意,毕竟是关乎身家性命。 东躲西藏了一个多月,姜瑜再谨慎,还是被偷儿偷走了身上的全部银两,走投无路的他想起以前与吴启、楚泗两人关系甚好,便想找他二人借钱。 姜瑜在吴楚两家附近守了好几天,也没有等但他二人单独出来。 就在霍庭烨查抄姜府之时,姜瑜尾随着吴启和楚泗到了烟雨楼外。姜瑜从后院翻了进去,躲躲藏藏的往主楼走。 姜瑜躲在假山后,躲过两个龟公,刚准备出来,突然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原来吴启,楚泗二人酒酣之际结伴来后院方便。 姜瑜心中一喜,正待出来和两人打招呼,突然听见吴启说道:“赵立那小子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喝酒享乐也不出来了。” 楚泗哼了一声:“还能怎么着,怂了呗,姜家被一夜灭门,陛下又趁此时将皇城卫全部洗牌,他哥哥也被捋了下来,他哪里还敢出来。” “也对。哎,听说现在全城戒严,就是要搜捕姜瑜,若是楚兄遇到他当如何啊?” 楚泗正值酒醉想都没想:“还能如何,将他抓住交给李克敌啊。你没听说这北疆小将深得陛下宠信,据可靠消息,陛下有意让李克敌接替武安侯镇北军将军一职,这时候不讨好他还等日后他位高权重再去巴结?” 吴启笑着骂他:“就知道楚泗你是个忘恩负义之徒,以前姜瑜可没少请你喝酒寻欢,你这样就把他卖了?” “你也别说我,你要是碰上他你怎么办?” 吴启想了想:“当然是交给霍庭烨啊,滇南霍家家大业大,可比这不小毛头李克敌靠谱多了,搭上霍家,往后也是不愁了。” 姜瑜听着两人的话,攥着拳头,指甲把掌心都戳破了,姜瑜想要冲出去痛揍二人一顿,可形势比人强,自己若真冲动,揍了二人,怕是不用再躲立刻就被抓去邀功了。 姜瑜等二人走后偷偷从假山后摸了出来,他不敢再在烟雨楼待下去,爬上围墙准备离开。 这时院外街道上走来一队巡逻的城卫军,姜瑜吓得连忙跳回墙内,可这一下动静太大惊动了烟雨楼杂役。 “什么人?”一杂役喝问道。 姜瑜一拳将他击倒,转身就跑,杂役高声呼和“来人啊,抓贼啊!” 一众杂役小厮听到呼喊都聚了过来,一个管事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被姜瑜打倒的杂役忙回道:“小的准备抱些柴火,看到有人翻墙进来,怕是招了贼。” 管事一听这还得了:“还不抓紧去找,不要惊动楼里的客人。哼!都偷到我们烟雨楼头上了,抓住人,先废了手脚。” 姜瑜被人撞见,慌不择路,冲到烟雨楼内,只见楼内宾客一如往日,座无虚席,姜瑜趁还未有人留意他,准备往出口走去,还没走两步,出口处多了几个大汉出来,姜瑜立马低头掩面,转身上了二楼,准备找一间临街的房间从窗户跳出去。 上了二楼,姜瑜一时竟不知道哪边的房间是临街的,以前只顾寻欢作乐,哪曾留意这些。 姜瑜正犹豫着,已经有杂役上了二楼,一边敲门一边问“客官可要添茶”。 姜瑜无处可藏,只能继续上了三楼,悄悄开了右手边第一个房门,闪身躲了进去。 房间内没有点灯,姜瑜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准备找一处能藏身之地,还未融他多做思量,突然穿了一个女声:“谁?” 姜瑜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扑了过去,借着门窗透进来的模糊的光影,捂住了出声女子的嘴。 “不许出声,不然杀了你。”姜瑜威胁道。 女子顺从的点了点头,姜瑜慢慢挪开了手,这女子当真没有呼喊。 “有没有吃的?”姜瑜早已饥饿难耐。 “我去给你拿。”女子起身准备下床,姜瑜一把将她抓了回来,掐住脖子:“我问你屋里有没有吃的,你是不是想出去找人抓我?” 姜瑜手上力道加重,女子已有些喘不上气,姜瑜见她未做挣扎又松了松手让她喘了两口气。 只见女子缓了缓气问道:“您可是姜瑜,姜公子?” 姜瑜听到这人直接道出自己名字,顿时紧张起来:“你怎么知道是我?哼,既然这样,就别怪我杀人灭口了。” “姜公子,奴家是曼殊啊。” 姜瑜听这名字有些印象,只是最近所经历之事太多,一时竟未想起是谁来。 “姜公子上一次花了一千两买了奴家的初夜。”曼殊越说声音月低,姜瑜差一点没听见。 姜瑜这才记起,他仔细打量自己手下之人,只见眼前女子睫毛浓密纤长,挺秀的鼻梁,饱满的嘴唇,此时正瞪着一双魅惑的大眼看着自己。 若是在以前,姜瑜肯定忍不住要品尝这人间尤物,可现在姜瑜并没有心情在想那些欢爱之事。 在姜瑜打量曼殊之时,曼殊又开口道:“公子之事,奴家已经听说过了,公子放心,奴家绝不会出卖公子,公子安心在奴家这里。奴家给公子去拿些吃的过来。” 姜瑜还是怀疑,刚经历了吴启楚泗的背叛,曼殊和他只见过一面而已。 这时门口有杂役敲门:“曼殊姑娘,可曾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不曾。”曼殊回道。 等杂役走远,姜瑜终是放开了曼殊:“你去给我找些吃的来吧。” 曼殊答应一声便出去了,姜瑜等她走后,来到窗前推开窗子,人也站到了窗帘后,等下若是曼殊一人回来那便是没有骗自己,若是带人来抓他,自己只管从窗口翻出去,这窗口临街,除了高了些,出逃倒是极佳的。 不一会曼殊端着两碟子糕点回来,“姜公子,你先吃点点心,我让厨房熬了菜粥,等一会儿就送来。” 姜瑜见她一人回来疑心顿消,狼吞虎咽的把点心都吃了,差点噎到。 曼殊给姜瑜倒了碗茶,姜瑜说了声“谢谢”。 “姜公子,您的脸上的伤……奴家粗懂些医术,可要奴家为公子清理下伤口?” 姜瑜右眼早已化脓多日,听到此话也不多做耽搁,到床上躺下,曼殊小心的用清水擦洗干净伤口,再用烧过的小刀慢慢刮掉已经溃烂的腐肉,姜瑜整个右眼已经溃烂,曼殊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帮他清理干净便包扎起来,等曼殊做完这一切姜瑜已经疼的昏死过去。 待第二日姜瑜醒来,看着趴在床边睡着的曼殊,暗道自己大意,若这女子对自己心生歹意,那自己早已被抓起来了。 姜瑜起身活动活动了筋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过这么安稳了,曼殊也感觉到动静醒了过来。 “公子你醒了,奴家给你打些水来洗漱一番。” “等等,为什么要帮我?皇城的告示上悬赏一万两白银抓我,你不心动?” “公子说笑了,当日公子出钱买了奴家,保了奴家这些日子的清白,奴家怎会恩将仇报呢。” 姜瑜听到此话心中一震,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这青楼女子竟比往日勾肩搭背的朋友还懂得知恩图报。 “公子可想出的城去?” 曼殊忽然想到,前些日子岚娘问过自己,可愿去服侍逍遥王,自己当时一口回绝。 这逍遥王府建在城郊,四面有山水环绕,与其说是王府,不如说是个庄园,自己若是应了下来,以逍遥王的手段定能让自己出得城去,倒时让姜瑜扮成杂役混出城去,便可助他逃脱。 “你能出城?”姜瑜怀疑道,现如今四门戒备森严,连只鸟都飞不出去,眼前这女子能有办法出去? 曼殊便将计划告知于他,姜瑜心中暗恨,岚娘知道他们姜家败落,转过头就要拿曼殊去讨好刘雪寒。 姜瑜也知道,眼前只有这一条出路,当下满怀深情的对曼殊说道:“这委屈你了。” “能为公子分忧,奴家不委屈。公子且等一等,奴家这便去寻岚娘说。” 岚娘见曼殊答应去逍遥王府上服侍刘雪寒,还以为她自己想通了,喜不自胜,连忙命人去城门处守着,等刘雪寒进城时将这消息告知给他。 龟公在城门口守到快傍晚,终于等到了要出城的刘雪寒。刘雪寒本也对曼殊十分感兴趣,现在烟雨楼要把曼殊送与自己,当然没有拒绝之礼,当下将自己的进出城令牌交给龟公:“让岚娘准备一下,将人送至我郊外庄园。” 次日从烟雨楼驶出一辆马车直奔城门而去,到城门处便被守城卫兵拦下:“戒严,闲杂人等不得出城。” 车夫连忙呈上刘雪寒的令牌:“是给逍遥王办事,这是逍遥王的令牌。” 卫兵查验之后不敢阻拦,但是例行检查必不可少,卫兵拿着画像,对比着车夫和姜瑜:“怎么蒙着面,把面巾摘下来。” 曼殊这时从车里出来:“大人这是随奴家从西域来的哑奴,不会说话,眼睛前些日子不小心撞坏了,生了恶疮,怕吓到大人。” “把面巾摘下来,我倒要看看什么恶疮能吓到我?” 姜瑜低着头慢慢把遮住眼睛的面巾揭开,卫兵之见其右眼处已经溃烂生疮,更有腐肉恶臭之味:“赶紧走。” 一行人出了城,行至半路无人之后,曼殊叫停马车,车夫转身询问。只见姜瑜突然暴起,一把扭断车夫的脖子。 “你跟我走吗?” 曼殊微微一愣,他要带自己走吗? “我跟你走。” 第二十二章 烟雨楼被封 等了两日,还不见烟雨楼送人来,刘雪寒便差了小厮茗烟去问寻。 岚姐也未见送人的车夫回来,便对逍遥王府派来的人如实回道:“得王爷令牌便送曼殊姑娘出城了,也未见车夫杂役回来。坏了,不是人跑了吧!” 寻常时候烟雨楼送姑娘,都要跟着十几个壮汉的,只是最近京城戒严,出城不易,便只遣了三个武夫一个车夫押送,谁知这几人竟一去不回。 岚娘把茗烟留下喝茶,回房抱了个雕花盒子下来,塞到对方手里:“这事是我们烟雨楼大意了,原想着曼殊自打买来,不哭不闹的,眼下更是得了王爷青眼,马上就要去王府享福了,谁知道她会跑了呢!还望小哥回去和王爷好好说道说道,待方便出城时,岚娘必然亲自上门赔罪。” 岚娘心里懊恼死了,雕花盒子里装的满满当当的全是银锭。现在不仅是她烟雨楼的人丢了,连逍遥王的令牌都一起丢了,逍遥王要是追究起来,她这烟雨楼怕是保不住了。 茗烟抱着银锭回了逍遥王府,将盒子交给刘雪寒。 “王爷,这是那岚娘硬塞给小的,她说烟雨楼送曼殊的人这几天也都没有回去,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刘雪寒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将盒子往茗烟方向推了推,“既是给你的,你就收着。” 刘雪寒本并未多在意,等茗烟退了下去,他猛然想起姜瑜曾为曼殊豪掷一千两的事,现下全城戒严要抓姜瑜,却一直找不到人,难不成姜瑜一直躲在烟雨楼,竟利用自己玩了一手暗度陈仓? “来人!去查,昨日持本王令牌出城的都有些什么人,从哪个门出的,再把城门至王府这一路搜索一遍。” 茗烟领命,派了几个脑子灵活的小厮去四个城门打听,得知人是从定远门出来,有一辆马车,一个车夫,四个随从。 “出城的人都仔细对照过,并无姜瑜在内。只是有一人有些怪异,瞎了右眼,半边脸全是疤痕,身形佝偻,听车里那女子说是哑奴,说不的话。” 小厮们又沿城门处往王府方向搜寻,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发现几具尸体。 刘雪寒得人回报,便已知姜瑜已经逃出了京城,连忙命人备车进宫去见刘兆。 刘兆这几日心情都很好,丞相府抄家抄出来的金银财宝和粮食都入了国库,姜家倒了,给其他士族敲了警钟,朝堂之事,刘兆也能做主了。 “雪寒好久没有进宫了,今日所为何事呀?” 刘雪寒跪下请了安,“皇兄,臣弟有罪。特来请皇兄责罚。” 刘兆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皇兄,臣弟月前在烟雨楼与姜瑜同时西域女子,你也知道臣弟这些家底,哪能和他姜瑜争,便故意与他抬价,最后让他花了一千两。” 刘兆挑了挑眉毛,笑道:“哦?朕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等顽皮心性。” “皇兄别急着取笑臣弟,听臣弟说完。臣弟与姜瑜相争那日,就是陈石虎当街殴打姜仲山那日。姜瑜花了一千银子,当夜却也没能在烟雨楼过夜,之后李将军遇袭,姜家倒台。烟雨楼见姜家倒了,昨日与臣弟说要将这女子送给我讨好与我。臣弟一时糊涂,便将令牌给了烟雨楼。臣弟今日未曾等到送人过来,便派人去询问,这一问才知那女子昨日便已出城。据城门守卫所言,有一右眼溃烂,满面恶疮之人随行,臣弟派人在城外搜寻,找到了烟雨楼杂役的尸体,只不见那女子和右眼溃烂之人,臣弟怀疑跑了的就是姜瑜。” “起来吧。姜瑜跑了就跑了,派人追去就是了,至于你的令牌,他拿了也不敢用,让匠造府再给你重新打制一块。”皇上并未将姜瑜放在眼里,在刘兆看来姜瑜那就是个废物兴不起多大风浪。“朕昨日已命霍庭烨去将姜瑜的两个哥哥捉拿回京,对了,王淮,你去看看他们出发了没,若是没有,告诉他们姜瑜逃出去了,让他们快点,别让姜肃,姜易得了消息。” “诺。”王淮退了出去,也不坐车了,叫人牵了马来,先去了庭尉府,得知霍庭烨一早去了镇北军大营,王淮又一路快马往镇北军大营去了。 说起霍庭烨,刘兆微微出神。昨日他命王淮传旨霍庭烨,让他带兵去捉拿姜仲山的长子和次子回京。霍庭烨接了旨却进宫来见他,说是要借镇北军去捉人。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 “臣欲借镇北军去捉拿姜仲山之子,还望陛下准许。” “怎么?朕的皇城卫军不够你差遣吗?” “陛下,皇城卫军之前与士族纠缠不清,臣怕还未到地方,姜肃和姜易就已经得到消息,若是他们有所准备,卑职恐怕事情容易生变。” 刘兆也知道,想要不走漏消息,确实是镇北军最好,想了想,只好依了霍庭烨,“也罢,朕许你借调一千镇北军,务必要将姜肃和姜易给朕捉拿回来。” 霍庭烨走后,刘兆眼神阴沉不定,又是镇北军,难道我手中的皇城卫军,在你们四镇将军眼里竟如此不堪? “皇兄?皇兄?”刘雪寒见刘兆坐在那出神,连叫了两声。 “哦,朕走神了。”刘兆猛然回过神来。 刘雪寒笑笑,“皇兄定是太累了。” “朕有一事想问雪寒,雪寒一定要与朕说实话。” 刘兆说的严肃,刘雪寒面上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皇兄请问。” “不知雪寒对这逍遥王可有什么想法?” 刘雪寒听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皇兄这是何意?臣弟好山水享乐,自然是喜欢这逍遥二字啊。” “那若是朕要你辅佐朕,好好治理这天下,以后再不能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刘兆盯着刘雪寒的眼睛,问道:“雪寒可愿意?” 刘雪寒连忙跪下:“臣弟不懂皇兄意思,臣弟也无什么才能,只愿游山玩水安度一世。” “你先听朕说。”刘兆拉起跪在地上的刘雪寒:“霍家在滇南经营几代,实力已经不容小觑,他们若起歹心,对我大汉势必产生威胁,霍家又不愿意与皇室联姻。朕想派你去汉中,改封汉中王,堵住霍家北上的要塞,监视制约霍家。” “皇兄,霍家对我大汉世世代代都是忠心耿耿,怎会起谋反之心呢?” “朕自登基以来,处处被士族掣肘,时时被门阀制约,朕现在不想在受别人制衡,朕现在只相信自己的兄弟,你可愿为朕分忧。” 刘雪寒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皇兄原来也过得这么难,自己这二十年来不曾接触朝政,无忧无虑逍遥快活了十数载。 刘雪寒面色凝重,点了点头,“皇兄,臣弟愿替皇兄分忧。” “好!你我兄弟齐心,定能重开盛世,让万国来朝。” 霍庭烨昨日领了圣旨,回去与随行来的谋士又商量一番,今日一早便来到镇北军大营借兵,正遇上李克敌准备出去。 李克敌这几日天天要进城去搜寻姜瑜。 霍庭烨见对面一个英姿俊秀好少年,便问道:“可是李克敌李前锋?” 李克敌不认得霍庭烨,但见对方兵甲不凡,便行了个军礼,“我是李克敌。敢问您是?” “我是霍庭烨。奉命前来借调一千镇北军,捉拿姜仲山在外为官长子和次子。” 李克敌倒是听过霍秀娥提过霍庭烨,彼时霍秀娥将霍庭烨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李克敌还觉得是霍秀娥偏心自家弟弟,在他心里,只有李进忠才当的起这样的评价。 此时见了,倒真是丰神俊朗,“见过霍将军。不知霍将军要步兵还是一千骑兵?” “此二人一在襄阳一在汝南。不若克敌与我兵分两路,各领五百骑兵,快马急行,将人抓获。” “兵可以借你,但我不去。” 霍庭烨奇怪,“你为什么不去?” 李克敌说道:“我要留下来抓姜瑜。” 霍庭烨也不勉强他,自己领了五百骑兵去襄阳,又令林瑞带五百骑兵去汝南。 二人刚离开,王淮气喘吁吁的到了。 “哎呦,可颠死我了。哎,李前锋,霍将军可来过了?” 李克敌对王淮印象不错,扶了他下马,问道:“霍将军刚走不多会儿。王常侍这是为何而来?” “坏了!李前锋抓紧派人去追,姜瑜昨日混出了城,就怕他会找他哥哥去!” “王常侍放心,我这就派人去追!” 李克敌立刻叫来四名斥候军,让四人去追霍庭烨,务必告知他姜瑜已逃的消息。他自己则带了两个亲兵,追着林瑞去了。 就在李霍二人捉拿姜家余孽之际,烟雨楼也遭受灭顶之灾,刘雪寒亲率皇城卫围住烟雨楼,在皇城内盛极一时的风月场所被封,烟雨楼自上而下一众人全部下狱。 第二十三章 姜易,姜肃被抓 李克敌一路直追林瑞,还未到中午便被他赶上。 “李前锋,你怎么追来了?” “我和你们一起去,姜瑜跑了,未免姜易得到消息,现在开始急行军,务必赶在姜瑜之前抓住姜易。” 李克敌等人一路快马急行当夜便到了城外。 李克敌亲自上前叫门,“汝南郡守军听令,我乃镇北军先锋官李克敌,奉皇命前来襄阳公干,事情紧急,需得即刻入城。” 守城军官一面派人给姜易传话,一面应道:“可有诏书,军令?” “令牌在此。”李克敌将令牌拿在手中举了起来。 城墙上放下一只信框,李克敌将令牌放于信筐之内,汝南守军将信筐提了上去,不一会儿就开了城门。 李克敌带兵来到郡守府,姜易已经等在门前。 只见这姜易身量模样与姜瑜有几分像,斯斯文文,一书生模样。 “来人,将郡守府围住。” 姜易眉头微皱,面露疑虑,“李将军这是何意。” 李克敌从怀中掏出圣旨,让手下兵士拿给姜易看,“哼,姜仲山叛国通敌,姜瑜刺杀了镇北军将军李进忠一家,本将今夜就要将你这姜家余孽带回京城审问。林瑞,先把他捆了。再带人进去搜!” “不得对我们姜大人无礼!”姜易身后的军士拔刀相向。 姜易压下身边一个将士手中的刀道:“都住手!李将军持诏书而来,便是皇命。任何人不得妨碍公务。” 姜易伸出手,“来吧,要抓我便抓吧,请李将军让手下善待我妻儿,不要对他们太过粗鲁。至于别的,到了京城我自会与圣上问清楚。” 林瑞在郡守府内搜了一遍,没有找到姜瑜,便将姜易的妻儿老小一道捆了。 “大人,没有找到姜瑜。” 李克敌闻言,看向姜易,“姜瑜在哪?” ,“三弟不曾来过,你若不信,可以问郡守府的人。” 李克敌见状,不再多说,和林瑞一起,押着姜易一家,连夜回京。 守城校尉陈峰赶到一处农家小院,“啪啪啪”将木门差点拍倒。 “谁?”只听屋内一声瓮声瓮气的声音问道。 “我,陈峰,快开门,姜大人出事了。” 屋内之人一听这话,立马起身开门:“陈大人快进来,姜大人出什么事?” “咳,咳,咳奎儿,是谁来了?”这时另一个房间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娘,是陈大人来了,无事,你快休息吧。” “是陈大人来了啊,奎儿快让人进来喝杯茶。” 陈峰接过话茬:“不了大娘,你先歇着,我找石奎有些事,我们这就要出去了。” “好嘞,奎儿啊,姜大人和陈大人待咱们娘儿俩有恩,你一定要用心帮他们做事。” “我知道了,娘,你休息吧。”石奎完便和陈峰出了院子。 “刚才城外来了一队镇北军,带了圣上诏书,说姜大人的爹通敌叛国,要捉拿姜家全部人归案,姜大人让他们抓走了。”陈峰一边走一边告诉石奎经过。 “你们就看着姜大人被他们抓走?姜大人清正廉明,大公无私,怎么会通敌叛国呢?他们肯定是瞎说,你们怎么不拦着他们?” “姜大人不让我们动手,要进京面圣。再说来的是镇北军的先锋官和骑兵,我手下这些人也打不过。啊” 石奎略微想了一下:“陈大人,你想办法把我的大锤还我,再给我一匹马,我去救姜大人回来。” 石奎是姜易任郡守后,判的第一个案子的被告。石奎老母病重却无钱买药,石奎便拎着两个大锤去药铺抢药,被官府通缉,因老母年迈身边不能离人,逃跑不得,最后被姜易抓住。 姜易念他可怜,也并未伤人,便替他还了药铺药钱,但有罪不可不罚,便让他坐牢三年,这三年里姜易时常派人去看望他母亲,更是送钱送药,石奎从牢里出来后,姜易又给他安排了一些出力的营生,母子二人对姜易感恩戴德。 石奎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要去劫囚车。陈峰来找石奎也是这个想法,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谁知道姜大人进京能不能见到皇上。 陈峰带着石奎偷偷摸进郡守府,将石奎的双锤从库房找了出来,这一对锤重一百六十斤,一般人根本举不起来,石奎一手一个轻松拿了起来。 李克敌等人行至半路,忽听后面有喝喊之声,一转头只见一柄铜锤由远及近飞了过来,李克敌一拍马鞍身子一跃而起,这一锤正撞在马身上,马匹竟被撞的离地而起飞出几丈。 “什么人?”李克敌还未问完,只见旁边小道杀出一壮汉,只见壮汉打马而过,俯身一探便将刚才扔出的锤子抄了上来。 镇北军反应迅速,立马包围了囚车以防有人劫囚。 “快将姜大人放了,不然我这锤下便又多了几个枉死之鬼。”只见那黑塔般的汉子喊道。 “大黑牛可敢下马与我一战?”李克敌见此人的锤子比陈石虎的双锤还要大两圈,不由得觉得技痒难耐。 石奎一听这话立马翻身下马:“怕你不成。” 李克敌见他下来之后,便挺枪而上,连点了三枪,眼、喉、心全部被铜锤挡住,李克敌只觉一股大力延枪身传来,双手都有些发麻。 石奎挡住李克敌三枪之后,双锤虎虎生风的对着李克敌砸来,李克敌刚才试探三枪之后知道自己几气上不是这大黑牛的对手,转身移步躲了开去,石奎在后面追着砸,李克敌就仗着身法和他周旋,。 谁知这石奎越打越是生猛,半个时辰之后,李克敌都有些喘息,几次差点被石奎砸中。石奎竟然脸色都未变。 不能再拖下去了:“林瑞帮忙。” 林瑞也不耽搁,挥刀上前,二人前后夹击,石奎大锤分开左右,只见林瑞虚晃两招便移开身位,躲过石奎的大锤。 李克敌自他身后舞枪直刺,石奎回身磕开李克敌的长枪,还未来得及收招,林瑞又欺身上前一把长刀对着石奎当头砍下。 石奎来不及撤锤格挡,只得就地一滚,躲了开去。 姜易见石奎已落下风,眼见就要被二人擒住,忙为他求情道:“二位将军留手,此人是个莽汉,有些憨傻,我这便劝他回去。”说完转脸冲石奎喝道:“你个痴儿,还不快收手,回家去。” “大人,那你……”石奎还在招架着 “我不会有事的,进了京,自然能与圣上分说清楚的。” “可是……” “没有可是,别忘了你家里还有老母亲在等你。” 石奎终是记挂母亲,两手各执一锤抡起来,扫开李,林二人,上了马打马而去。 林瑞欲骑马追赶,被李克敌拦下:“这大黑牛有点意思,不用追了,以后有机会还想和他再切磋切磋。” 襄阳城位处汉水之滨,三面环水,一面靠山,为南北互通之要塞,交通便利,漕运兴盛。 姜家在此发展培植势力已有十数年,姜仲山长子姜肃便在襄阳任郡守一职。 这一日,郡守府内华灯璀璨,姜肃躺在胡床上,身侧美姬环卧,身前桌上摆放着珍馐美馔。 姜肃还不知姜仲山已死,不知姜瑜眼瞎出逃,更不知霍庭烨已在前来襄阳捉拿他的路上了。 “丽姬,再给本郡守跳支舞。”姜肃已经喝的三迷五道的。 丽姬娇笑着,走到堂中准备跳舞。 丽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身段婀娜,体态柔美,时不时的回首看向姜肃。 还未等姜肃有下一步动作,一守城军士前来通报军情:“报!大人,城西五里处有一队数百人骑兵正快马而来。” 姜肃被这一声通报坏了兴致,一脚踹在来人脸上:“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士兵被踹的就地滚了两滚,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姜肃怒火未消,将丽姬推到一边,坐回胡床,问道:“可有旗帜?衣甲可能看的出是什么人?” 还未等回答,又一传令兵匆匆跑了进来:“报!西门有一队镇北军骑兵快要入城了。” 姜肃一听是镇北军,虽有些疑惑镇北军往他这里来做什么,却也没多想,只要不是流寇悍匪来攻城略地便是无事了。 姜肃虽荒淫,还是知道室友轻重缓急,不管镇北军来襄阳做什么,他这个襄阳郡守总是要露面的,便吩咐侍俾给他更衣。 姜肃刚穿戴整齐,管家跑了过来:“大人,大人,不好了!那镇北军围了郡守府,直让您出去领罪。” 姜肃刚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冒了上来:“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襄阳郡是谁的地方!召集府兵,派人去通知襄阳守军前来支援。” 姜肃提了自己宽刀,带人立于大门前,喝道:“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来我襄阳闹事!” 霍庭烨一路快马加鞭,第二日便到了襄阳,入城时有皇上亲赐的通关令牌,未受阻拦便径直来到郡守府衙。 霍庭烨见姜肃这般行状,从怀里拿出令牌道:“奉圣上口谕,缉拿叛国罪臣姜肃,襄阳守军不得阻拦。” 两个镇北军士兵上前,试图扣住姜肃。 姜肃哪能束手就擒,一边挥起手中的刀,一边大声喝骂:“去你奶奶的腿!老子在襄阳好好的,什么时候叛国通敌了!我看谁敢上前?来人,阶下之人乃山匪所扮,给我将他们全部拿下。” 姜肃身边的府兵却没一个动手的,镇北军刚围府时,已经出示过令牌。这姜肃平日骄纵跋扈,淫乱奢靡,对待手下非打即骂,被他看上的女子,不管什么身份,他都要想办法把人弄进郡守府。曾有一府兵讨了个美貌小媳妇,来郡守府给送东西时被姜肃看上,竟直接将人抢进府。那女子性情刚烈,被奸污以后以头撞柱而亡,那府兵也是有血性之人,拿着军刀闯入郡守府后院,被姜肃下令捉住乱刀砍死。刚才镇北军将军说了,姜肃叛国通敌,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大家本就对姜肃敢怒不敢言,如今他要倒霉了,谁还会帮他? 姜肃将刀舞的密不透风,普通士兵一时奈他不何。霍庭烨拿起双锏,从马上跳了下来,此锏为阴阳子母锏,一长一短,以短锏为守,长锏为攻。 只听“铛”的一声,霍庭烨用短锏缠住姜肃的刀,长锏随后抽了过去,正抽在姜肃胸口处。 “哇!”姜肃只穿了布衣,不曾着甲,被抽的一口血吐出来,手中的刀也拿不稳了,咣啷一声掉在地上。 两名镇北军士趁机上前将他绑住,押入囚车。随后霍庭烨又让人让把姜肃妻儿和姜家家仆全部缉拿,一起带回皇城。 襄阳郡丞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冲霍庭烨拱手行礼,“襄阳郡丞王简见过将军。” 霍庭烨抬了抬手,说道:“王大人来的正好,本将军这就要押送姜肃回京受审,便由王大人暂代郡守,负责打理郡守府和襄阳政事。” 王简与姜家不是同一派系,一直被姜肃打压排挤。他在家里,听说姜肃被镇北军抓了,急忙赶过来,没想到还能遇上这种好事,现在说是暂代,若他表现的好,说不定就可以去掉暂字了。 “诺。将军放心,下官一定会打理好襄阳政事。” 姜肃在这襄阳城中作威作福多年,百姓积怨甚深,如今姜肃被抓,霍庭烨借了郡守府囚车押送,路过围观之人无不拍手称快。 两方人马都怕姜瑜出城之后会先联系哥哥,而姜瑜出城以后却从未想过给两个兄长传信,只顾自己逃命。甚至他已经猜到皇上会捉拿姜肃姜易二人,正好借二人引开皇上的视线,自己逃出生天的把握就更大了。 第二十四章 刘雪颜潜出皇宫 李克敌和霍庭烨把姜肃,姜易捉拿回京之后,刘兆便准备对各士族开刀了。 刘兆早在开始计划的时候,便派出暗龙卫,暗中监视各大士族动向。近两个月刘兆一直未动其他与姜家有关人等,便是要迷惑众人,让原本因姜家倒台而蠢蠢欲动的士族放松警惕。 霍庭烨带着整理好的各士族与姜家利益往来的证据进宫面见刘兆:“卑职不负陛下所托,姜家贪腐受贿,卖官鬻爵,占地霸田搜刮民脂民膏,与匈奴互通往来,卑职已将一应罪证搜集整理在册,请陛下过目。” 王淮接过卷册呈与刘兆,刘兆缓缓打开卷册,上面的账目一笔笔账目触目惊心,姜仲山贪腐钱财之巨刘兆早已知晓,可姜家所占之田地如此之广,利益牵扯如此之深刘兆是万万也没想到的。姜家私盖的庄园竟比大汉历代皇帝的行宫还要多上几座,姜家私占的田亩竟比郡王封地还要广饶,姜仲山在朝中结交的势力远远超出了刘兆的想象。 “查!给我查到底,凡涉案人等概不放过。”刘兆大怒,身为帝国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为一己私欲置万千生民于不顾。 “陛下,涉案者众,且多为朝中重臣,若是全部抓获,怕是……”霍庭烨看了看刘兆的脸色,到底没把话没说完。若真是涉案人概不放过,恐怕不止京城内有一大批官员要被拉下马,甚至连各地州郡官员也要被撤换大半。 刘兆也是怒火攻心,气血上头,经霍庭烨提醒,也知如此行事怕是不妥,因为部分官员如同华远扬一般,为求自保不得不与姜家虚与委蛇:“你去找华远扬商议如何行事,朕只有一个要求,凡是姜家嫡系一概不留。” 霍庭烨出了皇宫直接来到御史府,华远扬现在还只是代行丞相之职,所以府衙匾额还未更换。华远扬听人通传霍庭烨前来采访,连忙出来迎接:“霍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华大人太过客气了。” 华远扬将霍庭烨请了进去,待分宾主坐定,侍俾上了茶。 “霍将军,请用茶。”华远扬不知霍庭烨所来为何事,“不知霍将军所来为何事?” 霍庭烨接过茶盏放在桌上,开口道:“华大人想必也知道,陛下因姜家一事,欲整顿吏治。姜家罪证确凿,但是牵扯甚广,所以特来请华大人相助。” “不知陛下有什么指示?”到了华远扬这岁数,早已人老成精,姜家牵扯之广,华远扬心知肚明,若是让霍庭烨不知轻重一查到底,那包括他华远扬在内估计无人可以幸免。 “陛下只有一个要求,凡姜家嫡系一概不留。” 华远扬听完便已知刘兆要将此事做到什么程度了:“霍将军放心,老夫定当全力协助。那些为求自保与姜家有些关系的官员,老夫会尽快整理个名册送到府上。” “那便多谢华大人,请大人尽快整理好,派人送到庭尉府去即可。” 京城山雨欲来,空气中浮动着莫名的紧张感,连路上行人都是行色匆匆。 镇北将军府没有了以往的喧闹,李克敌一人站在院中,回忆着不久前刚回京城的一幕幕,义父将自己带回家,李老夫人看着自己慈祥的笑着,拉着自己的手,还给自己各种没吃过的精致的点心。 义父义母往日更是将自己视同己出,义父教自己武艺,义母则教他读书认字,可自己呢,却在他们危难之时不在身边,非要去争那什么狗屁的功劳。 正当李克敌伤心之际,院墙处突然传来“哎哟”一声痛呼。 “什么人!”李克敌提着枪循着声音跑了过去,只见一青衣少年低着头坐在地上,李克敌上前用枪指着少年问道:“你是何人?翻墙来将军府做甚?” “李克敌!你又用枪指着我!”刘雪颜揉着屁股站了起来,恼羞成怒的瞪着李克敌。 李克敌这才看清楚来人,连忙收了枪:“不知是公主殿下,卑职失礼了,请公主殿下恕罪。” “算了算了,也怪不得你。我这身打扮,不怪你没认出来。” 刘雪颜一身男装,头发也全部梳起来用簪子箍住,若是不相识之人,一定会认为这就是一个清秀的少年。 “公主,你为何这样一身打扮,还翻墙进来?” 刘雪颜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是第一次穿成这样,本想悄悄的来悄悄地回,谁知道会被李克敌撞上。 “都怪皇兄!师父和秀娥表姐出殡前他都不许我来吊唁。我今天也是偷偷跑出来,就想来将军府看看,给师父和表姐上柱香,悼念一下他们的在天之灵。我怕被人看见,就没去前门,直接翻墙进来了。” 李克敌闻言,冲着刘雪颜行了个揖礼,“多谢公主挂念义父义母。” “刚才我摔倒的事不许说出去。”刘雪颜故作凶狠的威胁道。 “卑职领命。”说完李克敌竟然行了个军礼。刘雪颜贵为公主,对李克敌来说公主所命也能算是军令了。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我听说镇北军被拘禁了,任何人不得离开大营。”刘雪颜问道。 “陛下许我在城中走动,原是让我抓姜瑜的,没想到还是被被他跑了。今日我在城外祭拜完义父义母,突然想来将军府看看,就来了。” 刘雪颜左右看了看,问道:“师父他们的牌位在哪里,我去上柱香。” “我带你去吧。” 李克敌带着刘雪颜去了供奉李家牌位的偏院,刘雪颜点了香,恭恭敬敬的鞠了三个躬。 李克敌也上了香,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再起身时,眼睛又红了。 “公主,祭拜过了,你早些回宫吧,要是让人发现你偷跑出来就不好了。” 刘雪颜好不容易才出来,自然是不想回去,搪塞道:“不会的,今日一早我给太后皇后请过安才出来,皇兄没事不会找我。我好不容易才出宫一次,不如你陪我出去逛逛?” “这,不太好吧。”李克敌迟疑。 “哼,反正我不回去。你不陪我,那我就自己出去玩。我走了。”刘雪颜说完,冲李克敌摆摆手,作势转身就走。 李克敌到底不放心刘雪颜一个人出去乱逛,她这身装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装,万一出了什么事,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也应付不来,“公主等等,我陪公主去吧。” “好啊,那我们走吧!”刘雪颜说完,便准备翻墙。 李克敌无奈,“公主,走正门。” 刘雪颜以前出宫,都是前呼后拥,直奔目的地,从没有一个人逛过街。这会儿看见卖什么的都好奇,没多会儿,两人手中就多了好些东西,有照着他们两人捏的面人,有糖画,米糕年糕,相思豆做的手串西域风情的面纱。李克敌直接沦落成提东西的跟班。 逛了有半个时辰,刘雪颜停在一家酒楼门前,“时辰不早了,咱们进去吃个午饭吧。” 李克敌没有意见,两人挑了二楼的雅间,点了几个小二推荐的招牌菜。 刘雪颜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垫子上,捏着自己的小腿,看着李克敌说道:“李克敌,听说乌歇是匈奴第一悍将,你抓了他两次,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抓住他的呗。” 刘雪颜自幼长在深宫,对于外面之事十分好奇。 李克敌对于讲故事并没有什么天分,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故事大致就是,我们出城后快马加鞭,不到七日就到了雁门关外的茂林,然后在哪里埋伏,等到乌歇来了,就将他抓了带了回了。 “所以你们一直就在雁门关旁边的树林子里埋伏了一个月?” “对。” “那乌歇武艺超群,是你打败他的吗?” “也不算吧,先有几个士兵缠住了他。” 刘雪颜问了半天,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大战三百回合的桥段。 “那你再说说抓姜易时候的事,听说你们半路遇袭,你的马被人一锤砸飞了?”刘雪颜还不死心又问道。 “那天得了王常侍通报,一路快马加鞭急行军夜里就到汝南,姜易没有抵抗就跟着我们走了。在回来的路上,有个以前受过姜易恩惠的傻大个想来劫囚车,朝我扔了个锤子,我躲过去了,就砸到我的马了。” “砸飞了吗?” “没有吧,马被砸到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就倒了。” 刘雪颜一阵无语,原来李进忠在的时候,给她讲北疆战事多紧张,两军交战如何刺激,那说的可是十分精彩,如今师父走了,再也没人给她讲故事了,想到这又忍不住思念起李进忠来,两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光洁的脸颊流了下了。 李克敌这时候慌了,自己是说错什么话了,惹得公主生气了? “公主,可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看着李克敌手足无措的样子,刘雪颜心中悲伤之意消去了不少。 “李克敌,我得回去了,谢谢你陪我逛街又陪我聊天。” 李克敌看了看桌上的东西,“那这些东西……” 刘雪颜拿起一个面人,说道:“这个面人我要了,其他的东西你看着办吧,扔了丢了送人都随你。” 李克敌看了一愣,刘雪颜拿的是照着他捏的面人。 “公主,我送送你吧。” 李克敌将刘雪颜送到门外,傻傻的看着刘雪颜远去,直到她拐过巷子看不见了才回神。 第二十五章 斩草除根 吴伟站在堂门前,看着淅沥沥的小雨,这几个月他一直心事重重,身为丞相属官,他也曾多次谏言姜仲山低调行事,陛下羽翼渐丰若是还如以前那般肆无忌惮,怕是会遭陛下猜忌。姜仲山却并不把他的劝诫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 还有姜瑜,长得一副好皮囊,又因武艺出众,在京城的一众纨绔子弟中也算一枝独秀。谁知到了镇北军面前就成了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放跑乌歇,派人行刺李进忠至其遇害。若不是这个草包,姜家也不至于一夜之间大厦倾塌。 镇北军虐杀当朝丞相,只有一个副将军自杀领罪,其余人等只是被拘禁。 而姜家既未获罪,也未平冤,皇上态度不明,吴伟不敢轻举妄动,若走错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吴伟最近一直在做的事,就是将他手里,有关姜仲山的罪证整理齐备,希望等到事发那天,哪怕他逃不脱,也能给儿子搏一个活命的机会。从霍庭烨入京,他就在等,走一步看一步吧。 “老孙,启儿今日可在家中?”吴伟今日心绪不宁,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又怕是自己儿子在外惹事,忙喊了管家老孙打问。 老孙回道:“自打烟雨楼被查封后,公子便未曾出门,只在书房看些书。今日也不曾出门。” “那看来这烟雨楼被封还是件好事了。”吴伟自言自语道。 天色渐渐暗了,侍俾将府内灯笼一一点亮。用过晚膳,吴伟心绪越发不能平静,到底要出什么事? “还睡不睡了,你来回走的我都眼晕了。”吴夫人看着他在房里来回踱步也跟着烦躁起来。 “睡不着,你先睡吧,我去书房看看书。”吴伟不想和夫人吵架,披上外衣来到书房。 庭尉府内,霍庭烨看着华远扬送来的两卷名册,一份是迫于无奈不得不与姜家虚与委蛇的,一份是与姜家狼狈为奸做尽坏事的。姓名职务以及和姜家因何事有何联系都写的清清楚楚。 霍庭烨立刻分派任务,两千皇城卫时刻待命,只等宵禁之后便开始行动。 这一夜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夜。 霍庭烨眼看着暮色降临,一更的暮鼓已响。 “行动。” 一声令下,霍庭烨和手下亲信各自带领人马分散而去。 霍庭烨带人来到丞相属官议曹吴伟家。吴伟是姜仲山心腹,姜仲山很多见不得光的事都交由吴伟去做。 吴家的书房靠近院墙,吴伟在书房内听到马蹄声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便明白了一切。吴伟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吴伟起身走了出去,“老孙,开门吧。” “老爷,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有客人来了。” 老孙打开大门,吴伟走了出了,看见霍庭烨一点也不吃惊。 “据查证,丞相属官议曹吴伟贪污行贿,占田霸地证据确凿,即刻收押吴家所有人,听候发落。”霍庭烨拿出诏书宣读一遍,“吴大人,请吧。” 吴伟觉得自己的悬在半空的心落地了。只见这堂堂丞相议曹,不像平日威仪端正,一屁股坐在门口台阶上:“总算来了。” 霍庭烨愣了一下:“吴大人在等我?” “也不是等你,我在等命,姜家倒了,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 “大人既然早知会有今日,为何不早早的去找陛下认罪呢?” “都说法不责众,到底是我低估了陛下的决心。” “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年少有为,自然不是你可以估量的。” 他转过头看着霍庭烨,意味深长道:“可惜,还不是时候啊。” 霍庭烨不理会他,等众人将吴家上下捉拿。 突然后院传来打斗之声,吴启拿着一把长剑正与官兵交手,吴启也是正经跟着武学师傅学过功夫的,一时间两边相持不下。 霍庭烨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出来,亲自去了后院,眼看吴启在与众人交手,上得前去趁吴启出招已老,变招不急之时,冲着他的胸口踢了过去。 也活该这个吴启倒霉,被这一脚踹的连连后退,踉跄之下左脚绊住了右脚,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后脑勺磕在花坛边沿,只见他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只一会儿便再无动静,竟是一命呜呼了。 这一幕被吴夫人看到,哭天抢地的挣脱抓住他的卫军,抱着吴启的尸身,哭喊道:“启儿,启儿,你醒醒,你别吓娘!”说完转头冲霍庭烨等一众人嘶吼道:“啊!你们害死我儿子,我要你们偿命。” 吴夫人站起来,眼神像淬了毒,朝着霍庭烨冲撞过去,还没跑两步,便被皇城卫军抓住。 吴伟听见吴夫人的哭喊声也来到后院,皇城卫军见他是往院子里去,不是想逃,便没有阻拦。 吴夫人看到吴伟过来,拽住他的衣角:“夫君他们害死了启儿,你要为启儿报仇啊,把他们都抓入大牢砍头。” 吴夫人此时沉浸在儿子死亡的悲痛中,全然不记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收押了。 两个卫军上前要拉开吴夫人,吴夫人紧紧抓住吴伟的衣角不放。 这个平时做事滴水不漏,多谋善断的男人,今天却沉默了,自己都以沦为阶下囚了,还谈什么报仇。 吴伟握住吴夫人的手,轻声说道:“夫人,别闹了,咱们一起走吧。” 吴夫人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吴伟摇了摇头,转过身脚步蹒跚的走了。 吴夫人神情恍惚,看着吴启的背影,突然安静下来,对抓着她的卫军说道:“放开我吧,我自己走。” 两个皇城卫军看向霍庭烨,见霍庭烨点头,便放开了手。 吴夫人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头撞向身边的廊柱,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吴伟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却也未回头再看一眼,但是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间垮了下去,从背后看,完全就是个暮气沉沉的老者。 霍庭烨将从吴家抓的人全部押入京兆尹大牢,姜肃和姜易也关在这里,因陛下有令,姜家嫡系一个不留,姜易也未能见到陛下为自己分说。 这一夜京城中三分之二的士族被抓,凡嫡系子孙一概不放过。 而另有一部分士族,在得到华远扬传信后,早早便将府门关闭,禁止任何人出入。 次日早朝,上朝官员不足三分之一,大殿显得空旷旷的,连山呼“万岁”的声音都比平日声音小了很多。 霍庭烨上前奏报:“陛下,卑职已将姜仲山一系尽数缉拿,听候发落。” 刘兆看着殿下的众臣,平日那些实权派官员竟所剩无几,其余官员则并无实权,多是挂着闲职。 “姜系一派既已尽数落网,审讯发落之事便先不急。”刘兆看着众臣,叫了华远扬:“华远扬。” “臣在。” “即刻起,你便正式担任丞相一职,务必于三日之内,从各府部预备官员中挑选能力出众之士填空补缺,不得耽误朝廷政事。” “诺。”时间虽短,华远扬却不着急,早在陛下第一次召见他之后,他便在着手准备了。 “谢伯贤何在。” “臣在。” “朕命你在两月内,重新整理核对人口、土地情况,准备推行土地税赋新政。” “诺。”两个月的时间有点赶,谢伯贤已经开动脑筋,思索怎样才能提高工作效率。 “霍庭烨留下,其他人退朝吧。” 待众人走后,刘兆问霍庭烨:“知霍将军,道朕为什么单留下你吗?” “卑职不知。” “有些事不好当众说,朕现在就告诉你如何处置那些被抓的人,斩草除根。” “卑职遵旨。” “倒了的士族不能让他们死灰复燃,要兴起的士族也需要有个震慑。” “卑职明白。” “好了你去办吧。” 京城中日日都有人头落地,余下的各士族噤若寒蝉,生怕哪一日就查到自己头上。 而自这一日后,京城解禁,姜家倒台的消息没几日就传了出去,各地与姜家私交过深的家族也备受牵连,相继被传唤问责,最后不得不掏出大量金银财宝或者捐赠土地来求得安宁。 刘兆与华远扬更趁此时推行新政,各地重新统计户籍人口,丈量田亩耕地,最后汇总入京由谢伯贤统计整理在册。 当京城的这一切计划按部就班的执行,一切都在按刘兆所设想的线路上进行时,北疆却战事再起。 第二十六章 抵御外敌 鲜卑、乌桓、夫余三部得知李进忠遇害身亡,大汉皇帝忙着清洗朝中官员,施行土地新政,西面又有匈奴牵制镇北军,三部首领蠢蠢欲动,终是达成协议,分别出兵攻打幽州的辽东、辽西、渔阳三城。 辽东辽西两城驻兵各不足一万,三部趁汉军未有防备,潜入城中,里应外合乘势偷袭,只一夜便将两城拿下,二城郡守城破之时自刎报国,城中百姓皆被俘虏,守城将士尽数被屠,之后乌桓,夫余各驻军一万,而大军则随鲜卑继续攻打渔阳。 渔阳城郡守赵拓接到辽西,辽东送来的军情急报,立刻做好守城战备,然后派信使向幽州刺史董昌求援。董昌得到消息,一面上报朝廷,一面派人向雁门关的镇北军求援, 乌恒夫余与鲜卑军队于渔阳城外集结,当即便由拓跋孤下令攻城。 得了军令,三部前军便将汉民俘虏驱赶至一处,再由弓箭手在他们身后架着弓箭迫使他们往城门方向走去,主攻步兵则跟在他们身后随时准备强攻。 守城汉军见鲜卑人竟用大汉百姓开路,一个个恨的咬牙切齿,但是手中弓箭却迟迟未敢发出,赵拓在城楼上看着城下的敌人越逼越近,知道此时不能再犹豫了:“放箭!” “将军不可,下面可有大汉百姓啊。”郡丞胡文劝阻道。 “妇人之仁,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异族大军走到城下,再与他们肉搏吗?放箭!”赵拓推开胡文下令道。 所谓军令如山,这些守城将士也知道此时应该听谁的,应该怎么做,不再犹豫,漫天箭雨倾泻而下。 城下被俘百姓看到漫天箭雨纷纷四散逃跑,一时间箭矢铺天盖地,不光有百姓中箭,不少攻城的鲜卑兵也躲闪不及,场面十分混乱,许多人不是中箭而死,而是被混乱躲避的人群踩踏而死。 不少俘虏慌不择路往三部联军的方向逃来,也被联军弓箭手射死。 “将那些贱民的尸体拖回来,架着尸体继续冲。”拓跋孤眼见第一波攻势未建功,便命人再次进攻。 这次人数比上次还多,而且北方游牧部族善骑射,两人扛一具尸体,冲到城下百步之内便开始架弓还击,两方你来我往僵持不下。 雁门关守军收到董昌的求援信,却因军中暂无主将,也无兵符诏书无法调兵,几名裨将商量来商量去,只得派出各自手下亲兵总共两千余骑兵驰援渔阳,又派信使日夜兼程向京城报信。 不日,刘兆得到消息,怒火中烧。李进忠坐镇镇北军时,北方各族忌惮其百战百胜的威名,除匈奴外,其他部族均不敢轻易与大汉动兵。 同时,李克敌也收到镇北军传来的消息。安定北疆是李进忠一生所愿,李克敌再也坐不住,进宫求见刘兆,要求回北疆领兵将三部联军打回老家去。 刘兆本就想让李克敌担任镇北将军一职,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毕竟李克敌太年轻,他怕镇北军内部有将领不服,此时倒是个时机。 “如此,朕便任命克敌为平乱将军,暂时接掌镇北军,即刻出发,将异族蛮人赶出我大汉的疆土。” “末将领命。” 李克敌决定由他带京城的一千骑兵先行,经太原至雁门关,从雁门关守军抽调两万骑兵和十万步兵去渔阳,将三部联军挡在渔阳以东,再图消灭。京城剩下的四千镇北军步兵,负责运输粮草紧随其后。 李克敌带领一千骑兵一路快马加鞭,第六日赶到雁门关,就在李克敌到达雁门关时,前方又传来急报,渔阳城破,赵拓在城楼上死战不降,被乱刀砍死,郡丞胡文在府中自缢,异族大军已攻到上谷。 李克敌当即决定兵发上谷,自己片刻不曾休息,点齐两万骑兵先行一步前往上谷,命参将带领余下驻军加急前往。 上谷已被围困数日,原本城中的五千驻军,在抵挡了三部联军十几次攻城后,现已不足一千,如今城中青壮都已经顶了上去。先到的两千骑兵只能远远的骚扰联军主力,并不敢靠近。几日下来,也损失了几百人。 若再没有援军,三部联军继续攻城,上谷城不知道还能坚守多久。 敌人又开始攻城了,滚木,落石早已用完,一个上了岁数的老者大喊:“把房子拆了,石头送到城楼上。” 老者平素威望很高,经他这么一喊,几个青壮汉子找来几把锤子,对着石头垒起来的房子就砸,几锤便将一面墙砸倒,立刻有妇女孩童搬起石头往城楼上送。 房子的主人什么也没问,跟着众人一起将石块运上城楼,这种时候,只有大家齐心协力守住城池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城破了,命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用。 常彪是上谷郡驻军的校尉,他从第一天上了城楼,就没有下去过。此时,他一边挥刀砍着爬上来的敌军,一边对着守城将士喊道:“坚持住,援兵很快会来了,听说镇北军的骑兵三日能行五百里,咱们已经坚守了五日,镇北军很快就要到了!” 常彪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援军,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人心不能散,人心要散了,城也就散了。 “常大哥,快看!西南方向有大部骑兵过来了!”上谷郡守韩漳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却也一直坚守在第一线,此时看到大队骑兵从雁门关方向而来,他激动的嘴唇都在发抖。 常彪看着远处帅旗迎风招展,一个大大的李字印在上面,李进忠将军已死,现在旗下是何人?怎还敢延用李将军的旗号? 常彪虽然有些疑惑,但看那骑兵衣甲的颜色,却是镇北军无疑。 “援军来了!镇北军来了!” 吴虎骑马紧跟李克敌身边:“将军,上谷城到了。” 李克敌眯了眯眼,他们自西南而来,三部联军在上谷东北,“绕过城关,直接向东北冲杀敌军主力,只要冲散敌军主力,上谷之围可解。” 拓跋孤是鲜卑主将,便是他带领鲜卑军队攻入渔阳,三部汇合后,大家一致推举他为联军首领,一时风头正盛。 眼看上谷马上就要攻克之际,却有骑兵绕城而过,直奔中军而来,拓跋孤丝毫不慌,李进忠已死,大汉还有几个能打仗的? “传令下去,中军左翼抵御,等中军缠住汉军援军,后军骑兵绕到汉军背后切段其退路。” 传令兵等拓跋孤说完立刻爬上高台打出旗语,各部看到旗令立刻改变阵型,在镇北军骑兵来的方向架好巨盾,一丈长的矛从巨盾上方的圆孔伸了出来,另一段抵在土里,只等骑兵冲锋上来。 李克敌绕过上谷城,却见敌军主力已做好迎敌准备。李克敌放弃冲击中军主力,带着骑兵从中军右侧绕了过去,直接冲击后军。 拓跋孤见李字帅旗底下是一员白袍小将,不由得有些轻看了李克敌,这一身行头卖相不错,兴许是哪个世家的公子哥听得北疆在打仗,所以跑出来玩玩吧,这种草包公子能翻出多大浪。 拓跋孤却想错了,李克敌像一把尖刀,从联军后方撕开一道口子,顺着这道口子,李克敌从后方撕开了联军主力的中军。 拓跋孤见那白袍小将十分骁勇,一杆银枪在他手中犹如出海蛟龙,在大军之中左冲右撞如入无人之境。 “贺兰丘,你可敢去跟那白袍小将交交手?”拓跋孤回头看向身边一身穿兽皮,扛着阔口砍刀的红脸汉子道。 贺兰丘听他这么说话就不乐意了,两人都是鲜卑族的勇士,谁也不比谁更厉害,拓跋孤不过是胜在出身上,才当了主将。 “你等着,我这就去把他人头拿下来。”贺兰丘说完一催胯下战马朝李克敌冲去。 “那白衣服的小娃娃,吃你爷爷一刀。”贺兰丘边说边借着马的冲势一砍刀朝着李克敌兜头砍下。 李克敌见这一刀来势凶猛,不与之正面硬撼,用手中长枪从侧面拨开,两人一冲即过,立刻又调转马头厮杀到一起。 李克敌仗着长枪的优势,两人始终保持了距离。贺兰丘几次尝试都不能靠近,一时有些急躁。他右手持刀,左手从腰间摸出一对铁胆来,这是他的绝技,铁胆一出人必落马,可这次他失算了,就在他拿出铁胆之时,李克敌早已看见,手急眼快,一枪刺中贺兰丘左手手腕。 “啊!” 只听一声惨叫,贺兰丘左手鲜血淋漓,手中铁胆更是应声坠地,李克敌趁此时机一枪刺入他的咽喉,深红色的血液顺着枪尖流淌下来,李克敌一用力将他挑起顺势一甩,贺兰丘的尸体飞了出去,连续砸倒几个士兵。 镇北军将士见李克敌斩敌人一员大将,士气大振,冲杀之时更是勇猛,冲锋中,骑兵对步兵本就是屠杀,又在军阵之中,三族骑兵无法入阵,逐渐显现出败象。 拓跋孤对于贺兰丘的死并没有多少痛惜,两人本在部族就多有不和,此时能借李克敌之手除掉他自然乐见其成,可联军损失一员大将士气不振却不是他所要看到的。 “谁去斩了那人,赏金珠百粒。”拓跋孤环顾四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拓跋孤话音刚落,乌桓族一员大将催马上前,只见此人容长脸,脸色蜡黄,一双皮包骨头青筋暴露,声音沙哑低沉:“我先去。”也不等拓跋孤准令打马便走。 等他打马走后,几个将军嗤笑道:“嘿,乌赫这个病鬼又没钱买补药了。” “不是说他那玩意没用的吗,怎么天天要抓女人到军帐里。” “你懂个屁,这乌赫抓一个女人,第二天都成了尸体,你看他这病怏怏的,肯定怕被传出去他不行,可这事谁不知道啊,哈哈哈哈哈哈”说完几人一起大笑。 再说这乌赫出来之后提着长矛便朝李克敌冲来,两人兵器相似却也有不同,李克敌长枪枪头为三棱状带血槽,枪身为白蜡木坚韧且弹性极好,而乌赫所用长矛,矛头扁平且长,矛杆以枣木所制坚硬且极重。 二人一交手便是你来我往,毫无虚招,大家兵器类似,路数自然也相差无多,李克敌的长枪更为灵活,攻多守少。乌赫长矛死沉死沉的,打起来消耗甚大,被李克敌拖了这么久,越发的喘息不已。 乌赫自知再打下去,体力不支只有死路一条。乌赫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挡掉李克敌刺来的长枪调转马头就跑。 李克敌被砸的双臂发麻,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病怏怏得人气力竟如此之大,李克敌见乌赫调转马头跑了,李克敌也不追杀,拿过马背上的弓箭,弯弓搭箭冲着乌赫的背影直直的射了出去。 乌赫听见身后有破风之声准备回身格挡,哪知这一箭来得太快,就在他转身之时,箭簇自后脑而入贯穿头骨。 联军连损两员大将,顿时军心涣散,拓跋孤已无心再战,下令撤军,不待另外两部反应,自己带着本部人马先行撤退了。 本就是一时联合起来的军队,拓跋孤先跑了,另外两部这时哪还顾得上其他,纷纷向东北方向逃跑。 镇北军跟在后面收割人头,联军已无一丝抵抗之力。 李克敌正准备乘胜追击,吴虎这时来到他的身边:“将军,我军一路长途奔袭,人困马乏,切敌军虽然溃败,但是却并没有伤了元气,在追下去恐怕有诈。” 李克敌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困倦之意上头,知道弟兄们这几日也都累了,不宜再追下去,便让人鸣金,并未在追。 上谷之围解除,韩漳和常彪求见李克敌,替上谷全城感谢李克敌的救命之恩。 李克敌不敢认功,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若不是义父去世,自己在京城逗留太久,上谷不至于如此,辽东辽西和渔阳三城也许不会被攻陷。 镇北军就在上谷城外城扎营休整,只等后方大军到来,再去收复被攻陷的三城之地。 第二十七章 宝马配英雄 涿郡幽州刺史府内,幽州刺史董昌一个人在议事厅看沙盘,琢磨着三部联军下一步行动。 董昌的大儿子董霄寻了过来,叫了声“父亲”。 “霄儿来了,可是有事?” 董霄站在董昌身后,神情不满,语气也略急,问道:“父亲,域外三族犯我大汉疆土,屠我大汉生民,父亲身为幽州刺史,理当保全幽州民众免遭涂炭,可父亲为何不肯出兵援助渔阳?” 便是不说辽东辽西两郡距离太远,来不及出兵援助。从涿郡到渔阳快马不需两日,涿郡有八万驻军,急行军三日便可到达渔阳,仗守城之便,守住渔阳不成问题,只待镇北军援军一到便可反守为攻。 “你过来。”董昌把儿子拉到沙盘前,“你告诉我,域外三族所攻三城是哪三城?” 董霄随意瞄了一眼沙盘,说道:“现在幽州何人不知,辽东、辽西、渔阳三城被三部联军所占。” “那这三郡可归我刺史府管辖?” “除了辽东郡以外,其余两郡虽属我幽州府,可实际上归属于镇北军管辖。” 董昌笑着点了点头:“对,辽西郡、渔阳郡、上谷郡还有并州的云中郡、五原郡,这五郡之地赋税全归镇北军所有,我为什么要替镇北军出头?” “可是父亲,那毕竟都是我们大汉的国土,都是我们大汉的子民啊!” 董昌转头看向董霄:“你是在教训我?” “孩儿不敢。” 董昌知道他口不对心,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便不再揪着不放,又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可妇人之仁。李进忠遇害身亡,镇北军群龙无首,正是我们拿回这三郡管辖权的好时机。镇北军一定会将三部联军赶出大汉,但是这三郡被屠,总是要迁移人口填补,这人从哪迁,自然从我幽州其他九郡迁移,到时候为父向皇上推荐咱们自己人当三郡郡守,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得将三郡收归于我手里。” “可是父亲,这事如果让圣上知道了,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没有可是,李进忠又死了,谁还敢在我幽州地界指手画脚?圣上不会知道。”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一传信兵跑来禀报:“大人,平乱将军李克敌,带领两万精骑从雁门关驰援上谷,上谷之围已解。” “域外三部联军如何?”董昌听闻上谷之围已解连忙询问。 “敌军溃不成军,兵败后逃到渔阳,现在渔阳闭城不出。” “那李克敌现在如何?”董昌早就听过李克敌的名号,只是那时李克敌还是一员小小的前锋官,董昌还未将其放在眼里,谁知这李进忠一死,这小小的前锋官竟成了平乱大将军了。 “李将军带兵一路奔袭,杀退联军后在上谷城休整。” “知道了,你下去吧。”遣退了传信兵之后又吩咐董霄道:“你去准备美酒五车,猪羊百头,战马百匹,金银十箱,然后点齐五万兵马,留三万守城,随我一起去上谷城增援平乱将军。” “父亲,您刚才不是说要等镇北军将三部联军打跑,再图收回三郡管辖权吗?”董霄不解道。 董昌怕他不知世故,会在李克敌年面口无遮拦,只好解释道:“圣上既然这么快就派来平乱将军,说明圣上对北疆非常重视,若是我们现在还龟缩不动,事后圣上定会怪罪。不如此时去附和镇北军,也能捞到些战功,等战争结束,我便是鱼和熊掌兼得。” 李克敌正和韩漳商议,让镇北军分批轮流帮助内城居民重建房屋、修整外城城墙一事,有哨兵来报:“将军,城南五十里外有一支五万万人左右军队正在向上谷方向行进,帅旗是幽州刺史董昌的董字旗。” 李克敌奇怪道:“幽州刺史这时候来上谷做什么?” “哼!”韩漳冷哼一声,“他定是听说将军将三部联军打跑了,跑过来捡功劳了。” “韩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漳说道:“将军不知,渔阳郡守与我私交甚好,鲜卑军攻打渔阳时,他曾派信使来我上谷传信,言是已派人向刺史董昌求援,也让我谨慎备战。可直到渔阳沦陷,董昌也没有派出一兵一卒。” 李克敌听了不置可否,说道:“也许董大人有什么苦衷呢,等他来了问问便是。” 董昌不知已经有人在李克敌面前告了他一状,带着五万人马来到上谷城外。 外城的镇北军岗哨卫兵将人拦住:“不知是哪路将军率兵前来?” 董霄骑着马向前两步,亮出董昌的刺史令牌,“幽州刺史董昌率兵前来支援上谷,不知平乱将军李将军可在?” “我们将军正与韩大人议事。董大人先安排扎营,待小的先去通传一声。” 卫兵前去通报,董昌和董霄就带着几个亲兵站在外城门口等着,按说董昌职位高于李克敌,根本无需如此,董昌心里却另有打算。 在董昌想来,李克敌年轻面皮薄,自己曲意迎逢,他一定不好意思追究自己未增援渔阳一事,到时再提及与他一同收复失地,李克敌便没有理由拒绝。 李克敌听守卫通传,便和韩漳迎了出去:“真是不好意思,让董大人久等了。” 董昌笑着说道:“早就听闻李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李将军一来上谷便以少胜多大败域外蛮夷,厉害厉害。”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董昌这样,李克敌一时还真不太好问起渔阳郡守求援一事。 李克敌也客气道:“董大人谬赞了,先随我进来吧。这位是?” “这是小儿董霄,虚长了李将军几岁,却还一事无成。” 董霄拱手,对李克敌行了个揖礼,“见过李将军。” “董兄客气了,你年长于我,叫我克敌就行。” 韩漳心里对董昌不满,便告辞而去。 众人来到中军大帐,分宾主而坐,董昌先开口问道:“李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出兵收复渔阳、辽西、辽东三郡?” “不知刺史大人可有良策?” “武安侯用兵如神,听闻将军是武安侯的义子,一直跟随武安侯学习,我可不敢在将军面前班门弄斧。不过我今日带来五万精兵,可借与将军,为收复大汉疆土尽力,为无辜战死的将士和惨遭屠戮的生民报仇。” 董昌说的豪情澎湃,他话音刚落,董霄便站了出来,说道:“李将军,在下不才,愿为将军先锋,与将军一同收复我大汉江山。” 不待李克敌有所反应,董昌先斥了一声:“胡闹!”又陪着笑对李克敌说道:“李将军莫怪,犬子少不更事,胡言乱语。” 董霄分辨道:“父亲,我不是胡言乱语。” 董昌转身呵斥道:“还不快退下,李将军手下猛将如云,用得着你来逞英雄。” 董霄被董昌呵斥,心中更是不服:“将军,我愿随将军一同杀敌报国,请将军成全。” “董大人言重了。董兄一心为国效力,就让董兄跟在我身边随我一起杀敌。” 李克敌开口了,董昌便不好再拒绝,只能咬着牙应下来:“那就劳烦李将军在战场上多看顾一下,我,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董昌本意只是借五万兵卒,等退敌之后便可上呈捷报以图军功,却没想到耿直的董霄竟会要求跟李克敌一起上战场杀敌。 “董大人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董兄出事。” 董昌又说道:“李将军,除了五万精兵,这次我还带了美酒佳肴,战马百匹,将军可犒赏手下将士一番。” 李克敌冲董昌抱拳感谢:“有劳董大人操心了,战马和佳肴我替军中将士收下了,酒就算了,军纪不允。等到将三族蛮夷赶出大汉疆土,收复三郡,我再来找董大人喝庆功酒吧!” 董昌哈哈一笑,“那我就备好美酒,等着为李将军庆功了。对了,前一段时间,我手下在蓟县附近草场上抓获一群野马,此马俊美异常,健步如飞,有那相马之人说,此马堪称绝世宝马,只是我手下无人能将其驯服,今日我将那头马带来送与李将军,不知李将军可有兴趣看上一看?” 李克敌一听董昌有宝马相赠,便坐不住了,“董大人快带我去看看。” “哈哈哈哈,宝马配英雄,将军随我来。” 镇北军骑兵占了外城一半地方扎营,董昌的五万兵也不去挤那剩下的一半地方,直接在城外扎营。 李克敌和董昌来到幽州驻军营地,门口空地上有个巨大的木笼车,一匹通体雪白的野马在笼中嘶鸣挣下,身上捆着的铜链被挣的呼啦作响。 “好马!”李克敌一看这马就甚是喜欢,浑身雪白无一丝杂色,身型更是比寻常战马雄壮俊美,四蹄粗壮有力,即便被手腕粗的铜链捆着也不曾被降服,依旧高昂着头。 “快将马放出来我试试。”李克敌迫不及待的想要征服这匹宝马。 董昌挥挥手,命人将木笼四面栅栏拆下,随后将一把钥匙交给李克敌:“这是铜锁的钥匙,打开铜锁之后,就要看将军的本事了。” 李克敌接过钥匙,往白马走去。白马见有人靠近,四蹄乱蹬,若是被踢个正着,怕是要伤筋动骨。 李克敌闪身躲过,抓住铜锁用钥匙打开,白马瞬间立身起来,四蹄欢蹬将身上铜链全部甩开就想跑,谁知李克敌早有准备,在它站起来时一手抓住马鬃一手按住马背,一翻身稳稳的落在马背之上。 白马感到有人在背上顿时大怒,嘶鸣一声,开始腾跃飞奔,想要将李克敌从身上甩下去,李克敌双腿夹住马腹部,一手拽着鬃毛一手搂着脖子,身子贴在马背之上,这样随马一同起伏便不会因太过颠簸而摔下马去。 一人一马足足僵持了两个时辰,最后野马实在奈何不了背上之人,逐渐老实下来,李克敌坐立起来双手放开摸了摸马头,白马打了个响鼻,便是认下这个主人了。 李克敌下马,摸着白马的鬃毛,说道:“多谢董刺史送马,这马以后就叫雪玉吧。” “此马浑身雪白,雪玉这名字倒是和它相配。” “雪玉如此神俊,将军果然神勇无双,在下现在是心服口服。”董霄也喜欢这匹宝马,奈何数次试图驯服皆被甩下来,此刻见李克敌驯服了雪儿,他对李克敌是彻底拜服了。 第二十八章 攻下渔阳 又过了两日,十万镇北军到了上谷城,合并幽州守军,李克敌亲率十五万大军前往渔阳城追击三部联军。 斥候接连来报,拓跋孤率领联军主力已经撤出渔阳,现渔阳城内只有几万兵力。 行军第二日傍晚,在距离渔阳城十里处,李克敌下令安营扎寨休整一晚,明日攻城。当下众将士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将军那些汉军一路奔波恐怕已有疲乏,不如今夜趁夜色偷袭汉营,我等还有胜算。”夫余参将巴奥向鲜于且进言道。 鲜于且左右思量:“我军只余三万,若是守城,还可仗地利之便,这如果出了城,汉军若是早有防备,那我军岂不是白白送死。” “将军此言差矣,那鲜卑人破城之后便将城中粮食财物尽数运走,百姓非逃即死,如果我们空守城池虽然汉军一时半刻打不进来,但是若被围困我军必然粮草殆尽,到那时不攻自破啊。” “这些该死的鲜卑人,联合攻汉是他们提出来的,汉军反扑他们跑的比谁都快,还让我们留下断后,如果不是因为鲜卑势大我早就一刀剁了拓跋孤那狗贼了。”鲜于且的族弟鲜于稗生气的拍着桌子大声说道。 鲜于且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时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先定下主意怎么拖住汉军吧。” “将军所言甚是,守城之利不可舍弃,不如这样,让鲜于稗将军带着咱们所剩五千骑兵夜袭汉营,只要找到汉军囤积粮草的营帐将其付之一炬,汉军人数众多消耗粮草甚巨,我军再限定口粮,节省开流定能熬过汉军。”巴奥又献计道。 鲜于稗一听自己能帮上忙,立刻跪地请命:“大哥我一定能完成任务。” 鲜于且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计策,只好同意。 鲜于稗等夜色已深,召集省余所有骑兵,将此行重要告知众人:“愿意随我前去的,拿上家伙,怕死的就退回军帐。” 夫余族本就民风彪悍,被鲜于稗如此一激哪还有人退缩:“同去!同去!同去!”众将士连喊三声,纷纷上马。 汉军自西而来,巴奥让众将士乘夜色从东门而出,众人出了城,一路绕城而走,直冲汉军大帐而去。 一路之上竟没有汉军岗哨发出预警,毫无阻碍的冲到中军,到了中军大帐,众人开始放火,一时间火光冲天,周围被火光映的亮如白昼。 “杀!” 鲜于稗听到四周喊杀之声才知道中计了,想要带兵回撤,却发现后路已断,四周箭雨铺天盖地,不断有将士中箭倒地。五千多人在几轮箭雨之下没坚持几轮便全军覆没,鲜于稗也在箭雨中中箭而亡。 鲜于且见火光冲天本以为鲜于稗得手了,可足足等了一夜,也不见他回来,便知道可能已是凶多吉少。 等到清晨汉军便开始攻城,李克敌坐镇中军,董霄担任先锋,带领五万幽州兵来到城下叫阵。 这几天李克敌已经与董霄相熟,董霄虽然为人有些率性而为,却是赤胆忠心,且武艺不凡,一杆三尖钢镗使得是虎虎生风。李克敌与他切磋过,发现董霄武艺高强,只是少了些实战经验,需要在战场上磨砺出来。 董霄领兵行至渔阳城楼前三百步时停下,上前运足气力对守城之人喊话:“域外蛮夷占我国土,现我大汉大军杀到,尔等还不出城投降?” 鲜于且看着城下的大军,只感觉一阵无力,城外只是汉军的先锋部队,还有十万兵强马壮久经沙场的雄兵在后面虎视眈眈,自己这两万多人能撑得几时? “我乃夫余部族鲜于且,要打便打,多说无益。” 鲜于且说完,便让守城军士架起长弓,只待汉军走入射程。 董霄见他不肯投降,也不多做废话,便下令攻城。 镇北军攻城营推出投石车,十几架投石车一起向城墙上抛投重石,投石车射程比弓箭更远,夫余弓箭手根本束手无策。 投石车高三丈,全车由重木所造,移动起来十分笨重,且填充石料十分缓慢,两军交战时容易误伤己方兵将。可此时敌军拒不出城,只龟缩于城楼之后,便使得投石车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鲜于且被这一波一波的巨石打得束手无策,如今也无骑兵可用,不能冲过去破坏攻城战车,本想着回去被问罪也是死,不如战死沙场,留个英名于后世。可这被打的也太憋屈了,敌人只是远攻,而且石料源源不断,在如此下去,只能被活活耗死于城中,也不管什么军令不军令的了。 “可有人愿随我杀出城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挣了。”鲜于且背靠着城墙垛,大声问着身边将士。 夫余部众将士被砸的抬不起头来,本就憋屈的不行,现在被鲜于且这么一激,顿时群情激愤:“愿随将军出城一战。” 夫余部族勇士这时已不足两万,都来到城门后,投石车还在继续攻击,城门洞内不断有灰石落下,鲜于且站立在门前,只等这一波攻势之后便打开门冲出去,石头撞击城墙的声音停了下来,他知道这一波攻势已停,镇北军正填充石料准备下一次投掷。 “打开城门,随我冲。” 鲜于且大喊一声,城门被几个士兵拉开,他第一个冲了出去。 董霄看到城门大开,冲出一队人马,便命人停止投击,自己一马当先的迎了上去,攻城营立刻拉着投石车向两侧后退,给身后步兵让出路来。 鲜于且看着董霄骑着战马冲了过来大喊一声,抡着一柄大斧冲了过来,两边用的都是重型兵刃,算是实打实的撼力比拼,董霄的镗胜于长,鲜于且的斧优在力,两厢比较各有长短,输赢亦不能提前知晓。 董霄借着马的冲击一镗迎头砸下,鲜于且就地一滚躲了出去回身一斧子照着马腿削了过来,董霄见状一勒缰绳,坐下战马人立而起躲过了这一斧,鲜于且也趁此时站了起来,二人这一合谁也没讨到便宜,董霄拨转马头准备再冲。 董霄骑着战马来去自如,鲜于且只能被动挨打。很快鲜于且就放弃追杀董霄,挥着手中战斧连连砍向冲过来的幽州府军。 董霄不想自己幽州府兵伤亡太多,连忙再次冲杀过来,这一次鲜于且被人缠住无法闪避,只得硬抗这一击。 这鲜于且在族内号称第一力士,自然有其过人之处,董霄如此势大力沉沉的一击被他挡住。董霄只觉双臂发麻,虎口已经裂开,双手握住镗杆之处已经被鲜血染红。 鲜于且趁此时机一转斧头卡住镗尖,大呵一声,将董霄硬生生的从马上拉了下来。 董霄被拉下战马后并未松手,此时如若松手便成了待宰羔羊,他只得忍着双手的疼痛,死命的拽着镗杆,能拖一时是一时。 李克敌见董霄不敌鲜于且,忙让吴虎前去救人。 周围幽州府兵看到自家公子落马纷纷上前救援,却被鲜于且一脚扫开,只见他压住斧头一拽,便将董霄拉到身前抬起右脚重重的踹在董霄胸口。 董霄再握不住兵刃,身子被踹的倒飞出去,鲜于且甩开钢镗走上前去打算一斧头结果董霄性命。 就在这时,吴虎快马而来,趁鲜于且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把厚背砍刀自后颈砍下,人头飞起,血溅起三尺多高。 “鲜于且已死,尔等还不束手就擒。”吴虎举起鲜于且人头对着剩余的夫余部众大喊道。 一万多对五万本就是劣势,如今夫余剩下人等看到鲜于且已死,纷纷扔掉手中兵刃跪地乞降。 董霄命人收缴了夫余部众的武器,将人都驱赶到一边,派了一队斥候进城查看。 李克敌拍马上前,拍了拍董霄的肩,“干的不错。” 董霄有些不好意思,“将军过奖了,若不是吴副将,我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吴虎见李克敌与董霄说话,便带了一队人马进城搜查。 不多时回来报与李克敌:“将军,城内空空如也,所有民居皆被搜刮一空。” 李克敌走到夫余部众前,问道:“谁知道拓跋孤在哪里?” 一连问了三遍,这些人中走出一个会说汉话的人回道:“那些无耻的鲜卑人丢下我们,带着粮食和金银逃了。” “往哪逃了?” “东北方向。” 李克敌令人拿过舆图,从渔阳往东北方向,八百里左右就是鲜卑族驻地。 吴虎看着舆图,恨恨的说道:“这个龟孙子是逃回老家了。” “将军,这些俘虏如何处置?”董霄看着这仅剩的一千多人问道。 李克敌转身用眼睛扫了一遍这些俘虏:“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那个会汉语之人听到这句话脸色一变,立刻激动的用夫余语大喊起来,原本跪地求饶的夫余人顿时激动起来,想要反抗,可奈何兵器早已被汉军收缴。 李克敌一声令下,万余名夫余军士全部就地正法。 李克敌看着夫余人的尸体,淡淡的说道:“屠我大汉子民,犯我大汉疆土,必以血偿之。” 李克敌令人打扫战场,阵亡的汉军收好腰牌,就地掩埋。为了防止引起瘟疫,另挖了大坑,将死了的夫余人胡乱掩埋起来。 李克敌从夫余俘虏的话判断拓跋孤逃回鲜卑了,便不着急继续追击,派出两队骑兵斥候,一队往辽西辽东两郡探查,一队往鲜卑方向追踪拓跋孤的大军。 拓跋孤这一次可是满载而归,鲜卑此次发动战争的目的,除了试探大汉军力,更多的是借大汉之手削弱其余两部的实力,好为鲜卑统一北方各族铺平道路。就目前来看,此次计划还算顺利,三部联军鲜卑将士折损最少,唯一死的一员大将还是与其多有不和的贺兰丘。 拓跋孤想想这些便直觉心情舒畅,这一次还带回如此之多的财物和粮食,鲜卑的崛起就在眼前了,而他,就是带领鲜卑崛起的那个人! 拓跋孤转身看着身后的鲜卑勇士,大声喊道:“儿郎们,加把劲啊,咱们就要到家啦!” 就在拓跋孤春风得意之时,北边突然冲过来一队骑兵,约莫只有五百人,速度之快更胜之前碰上的镇北军。只见这些人穿着羊皮毛毡,手中弯刀快而锋利,直奔拓跋孤所在的中军。 拓跋孤怎么也没料到,马上就要到鲜卑地界还会被人伏击,还来不及反应,骑兵的头目已经冲到他身边,手起刀落,这鲜卑大将便身首分离,冲杀的骑兵见状,不做耽搁,立马突围出去,向着来时的方向跑了。 鲜卑将士看到将军被人斩首并带走头颅一时军心涣散,居然没有人想起来去追击敌人,拓跋孤身边亲信副将替他收好余下尸身,带着一众散兵先行回到部族。 第二十九章 议和 刘兆最近是心情大好,新政颁布后,各士族虽有些怨言,可有姜家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在此风口浪尖公然对抗皇权,分田制顺利推行。 再有李克敌长途奔袭,解了上谷之围后更是一路势如破竹,将原先沦陷的三城之地逐一收复,捷报不断。 “幽州刺史董昌的儿子董霄还挺不错啊,主动请缨,李克敌和董昌传来的捷报都对他大加赞赏啊。”刘兆一边翻阅着北疆传来的捷报,一边和王淮念叨着。 王淮瞄了两眼奏报,不敢细看,接话道:“这正说明我大汉人才济济,青年才俊皆年少有为呀。” “哈哈哈,好一个人才济济!不过这董昌倒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收复失地,驱逐蛮夷只提幽州守军,全然不奏镇北军之功啊。” “陛下,这些老狐狸您还不知道吗?这功劳全往身上揽,这要是有过错啊,那推的可一干二净呢。”王淮对李克敌的印象不坏,这孩子每次见他都是笑脸相迎,举止待人没有丝毫轻慢之举,此时自是多帮李克敌说话了。 “行了,若不是我知道你从不与文官武将有利益往来,我还得怀疑你是不是收了李克敌的好处。”刘兆笑着调侃王淮。 “老奴多嘴,老奴只是看那孩子实在,这官场之中勾心斗角的,怕他吃亏。”王淮轻轻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朕知道,这军功到底是谁的,这仗到底是谁打的朕心里明白着呢。” “陛下英明。” “对了,前几日鸿胪寺卿上书说匈奴遣使来朝,现在人到哪了?” “听说匈奴使臣已经进京了,想是这一两天就会上书求见吧。” “倒是不知匈奴这次来所为何事。” “陛下忘了吗,匈奴可汗最中意的儿子乌歇在咱们的天牢里呢。” 刘兆心想,若真是为乌歇而来,那么这一次匈奴必是要对大汉伏低做小了。 北方匈奴一直是大汉的宿敌,自开国以来每次派使者入京便是求娶皇室公主,索要大量布絮、粮食、金银以和谈,彼时匈奴势大,大汉只能忍辱妥协。可如今大汉国力强盛,百姓富足,便是没有乌歇,大汉也再不惧匈奴。 次日早朝,鸿胪寺卿苏季奏禀刘兆:“陛下,匈奴使节阿图求见陛下,言其是来呈国书议和。” 苏季话音刚落,群臣顿时议论纷纷,匈奴主动议和这是从未有过之事,匈奴早就垂涎中原良田沃土,若不是镇北军将其阻于长城之外,匈奴的铁骑早已挥师南下,怎么突然前来议和。 “传旨,召匈奴使臣觐见。” 旨意由内侍一道道传去,宫门之外阿图恭敬的等候着,来时赫罕单于特地吩咐他,出使汉邦要尊汉礼,守汉律。 “召匈奴使臣觐见。” 旨意传至宫门后,阿图被宫门侍卫引入门内,在解剑碑下了兵刃,再由传召内侍一路引至朝议大殿。 阿图进到大殿,行至殿中行三跪九叩君臣大礼:“天佑汉皇。” “平身。”刘兆正襟危坐,面上展现着以往从来未有之威仪。 “启禀汉皇,赫罕单于有三件礼物要献于汉皇,请汉皇过目。”说完从怀中取出国书:“此乃第一件礼物,议和国书。” 王淮走过去接过国书转身回呈给刘兆,刘兆打开细细过目,看完之后将国书放在案上,也不做言语,只等着看这使臣第二件礼物是什么东西。 阿图见他并未说话,欠了欠身子,“汉皇稍等。”然后转身来到大殿之外,从门外随从手中接过一个木盒回到大殿:“这是赫罕单于送给汉皇的第二件礼物。” 阿图打开盒子将里面所放之物取出,顿时群臣哗然。 “敢对陛下不敬,来人将他拿下!”华远扬看清他手中所持之物,连声呵斥,并命宫廷侍卫拿下此人。 “丞相且慢。”刘兆出声制止,阿图之前毕恭毕敬,不像是来寻衅的,刘兆问阿图:“使者可否告知,盒中人头是谁的?” “月前鲜卑夫余乌桓三族联合进犯贵邦,赫罕单于知晓后,派遣精兵取了那联军大将军拓跋孤之首级,这便是了。” “好!赫罕单于诚意十足啊!”刘兆早已从奏报中得知拓跋孤已带大军逃回鲜卑,没想到能在京城之中就得其头颅,只觉心中大畅。 “那是自然。汉皇请看这第三件礼物。” 阿图拍了拍手,只见一头戴幂蓠,身穿红色纱裙的女子莲步款款的走入大殿,这女子赤足而行,脚踝之处两对铜铃叮铃作响,一双玉腿洁白修长。 一众大臣连忙背过脸去,这是匈奴单于献与皇上的,谁敢多看一眼。 刘兆细细的打量殿中的女子,体态婀娜,身型修长,即便戴着幂蓠,也让人感觉到她是个绝世美人。 “取下幂蓠,让朕看看。” 只见那女子慢慢摘下幂蓠,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天上璀璨的星星,白皙的皮肤映着樱红的红唇,刘兆确实有些心动。 阿图见机开口介绍道:“禀汉皇,此乃赫罕单于的小女儿,名蔓,这也是我们匈奴第一美人,赫罕单于拒绝了很多部族首领的求婚,此次阿图进京,赫罕单于便让阿图将蔓敬献给汉皇。” 刘兆虽为此女的美貌心动,却也不能毫无芥蒂的将人收入后宫。 刘兆微微思索说道:“倒真是不负第一美人的称号。既是赫罕单于的女儿,也不好轻慢了,便封蔓姑娘为容华,封号依旧用蔓字吧。王淮,让人送蔓容华去皇后宫中,让皇后给安排个住处。” “喏。” 王淮领着蔓容华退出大殿,刘兆又问阿图:“赫罕单于国书中所言,要与我大汉互为兄弟之邦?永不相犯,并在匈奴与大汉相临的地方划出三块方圆五十里的地方开设坊市,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但这三处坊市得由贵朝负责修建,由两邦共同维护,赋税也由双方共同收取。” 阿图认为这些要求非常合理,匈奴为游牧民族,不仅物资匮乏,更没有擅长建筑的匠人,所以大汉出人出物也是必然。 开互市是有利于两族人民的事情,刘兆没有拒绝的道理,但他也不想如此简单的就同意,而且大汉单独筹建互市,匈奴却要拿一半的税收,刘兆也不想这么轻易的就答应。 刘兆用手捣住嘴,咳了两声,华远扬抬头看向刘兆,见刘兆也正看着他,华远扬人老成精,立刻就明白了刘兆的意思,上前一步:“启奏陛下,开放互市乃是两邦互惠互利的大事,但是有些细则还需慢慢商榷。” 刘兆接着华远扬的话音说道:“阿图使者从匈奴远道而来,就在京城多住些日子,体验一下我们大汉的风土人情。” 阿图见刘兆下了逐客令,连忙说道:“还有一事想请汉皇准许。” “不知阿图使者还有何事?” “我部大王子乌歇被贵朝镇北军擒住,赫罕单于愿意让乌歇王子就在朝为质,只希望汉皇能免去乌歇王子的牢狱之苦。” 刘兆一想,若是两邦和谈,确实不适合再关押乌歇,况且阿图使者和赫罕单于都不知道乌歇双手双脚筋脉已废,即便放他出来,也没有什么威胁。 “阿图使者放心,我大汉与匈奴往后便是兄弟关系,乌歇王子便是大汉的朋友。朕现在就让人给乌歇王子安排住处。” 阿图走后,太尉王守信上前一步奏道:“陛下,议和之事许多方考量,匈奴狡诈不可不防。” “是啊陛下,王太尉说的有道理。” 刘兆扫了一眼众人:“那众爱卿可有彻底扫灭匈奴之策?” 一众大臣全都哑口无言,匈奴善战,且已游牧为生,拿起武器就是军人,放下武器就是牧民,全民皆兵很难将其消灭。 “既然没有灭敌之策,暂且议和那便是上上之选,尤其是这次是匈奴主动议和,还有匈奴大王子在我大汉为质,现在要商议的是怎么能让匈奴作出最大让步。” 这时一个白面青须的文士走了出来,只见此人走到殿中行礼道:“臣荀哲有奏。” 刘兆在任免新旧官员之时已注意此人,华远扬给其评价是善谋果决,智计超群,能让华远扬如此看重之人,刘兆也想听听他有何想法。 “荀爱卿请讲。” “陛下,武安侯率镇北军北退匈奴百余里,却未伤其根基,所以赫罕单于并不是惧怕我大汉军力才要议和。臣大胆猜测,匈奴怕是内斗严重,赫罕单于此次提出议和,多半是要借大汉之势稳定族内。” “那荀卿认为,我大汉要不要同意与匈奴议和?” “依微臣拙见,与匈奴议和于我大汉有利无弊,只不过不能完全信赖匈奴,北疆兵力不可减。匈奴使者提出的互市赋税五五分成,也不可一口同意,我朝负责筹建互市,那赋税就得多拿一些才是。” “若是匈奴不答应该如何?” “匈奴不可能不答应。微臣也曾听闻,赫罕单于很重视大王子乌歇,此次议和,更重要的原因应是为了保乌歇安全。赫罕对我大汉有所求,我大汉对匈奴无所求,陛下您想,那议和的条件,还不是我大汉说了算?” “荀爱卿此言有理,那此次与匈奴和谈之事便交与你负责。” “喏。”荀哲叩谢领命,内心有些激动。为官多年都是身挂闲职,这刚一上任便主管如此重要之事,荀哲自己都有些如梦如幻之感。 “朕还有一事,域外三族已被驱逐,可其进犯我国土之事该当如何处置,不知爱卿们有何意见?” 王守信道:“陛下可传旨意,命李克敌调集镇北军趁势出击域外三族。” 刘兆不置可否,看着荀哲问道:“可还有其他提议?” 荀哲见刘兆看向自己,不得不再次出来:“太尉王大人所言有理。” “朕想听听你的见解。” “臣不才,只看着片面之事,臣认为既已收复失地便不宜再起兵事,域外三族此次进犯,已有嫌隙,若是李将军率大军攻打,三族必会抱团以抗汉军,我军将损失必然不小,可若不再出兵,三族没有外力压迫,嫌隙会慢慢变大,鲜卑一直想统一夫余乌桓,只等他们彼此消耗,等时机成熟再一网打尽。” 第三十章 李克敌奉召 刘兆采纳荀哲之计,下召李克敌回京,并答应与匈奴议和,荀哲代其与匈奴使臣磋商和谈事谊。 李克敌收复三郡,正欲趁势征讨域外,这时却收到天子诏书,命其收兵还朝。李克敌只得听命收兵,除填补三郡守军其余兵卒皆带回。 李克敌多少有些不甘心,为将者想要建功立业,开疆拓土为先,如此趁胜追击的大好机会却要放弃。 这日,大军行至涿郡城外二十里处,董霄及幽州守军在此便要与镇北军分开。 董昌得了消息,命人在路边搭了个棚子,备下酒菜。此时见李克敌与董霄当先打马而来,连忙迎了上去。 “董昌恭喜将军得胜归来。” 李克敌下了马,哈哈笑了几声,调侃道:“董大人可是与我送庆功酒来的。” 董昌侧了侧身,冲李克敌做了个请的手势,“知道将军着急回京复命,便让人在此备下薄酒,将军可赏脸小酌一杯?” “早前便说要与董大人同饮庆功酒,不能言而无信,董大人请。” 李克敌与董昌相携而行,董霄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走进棚子跪坐下,董霄给李克敌和董昌倒上酒,董昌双手持樽,“将军,请。” 李克敌一口饮尽杯中酒,说道:“好酒!大军还要赶路,克敌就不多耽搁了。多谢董大人盛情。” “呵呵。无妨无妨。”董昌满脸是笑,放下酒樽说道:“只有一件事想烦请将军答应。” “董大人请讲。” 董昌看了眼董霄,说道:“将军也知道,我就霄儿一个儿子,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 董霄听这两句,连忙打断董昌:“爹,你说这些做什么!” 董昌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这孩子从小不着调,大了倒是知道上进了。这次也是主动要给将军做先锋官领兵打仗。” 李克敌不知董昌什么意思,但也觉得董霄表现不错,便诚心诚意的夸道:“董大人,董兄此一役表现的非常好,当真是应了那句虎父无犬子。” “哈哈,将军谬赞了。”董昌摸着胡子哈哈笑道:“将军回京复命,可否带上霄儿一起,也让他能多长长见识。” 董昌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此次幽州府兵出战,便是打算跟在李克敌身后白捡功劳,谁知董霄这傻小子主动要替人冲锋陷阵,渔阳城便是他带领幽州府军打下来的。兵不能白出,仗不能白打,李克敌此番回京,必是要受封赏,虽说他的战报写的皆是董霄和幽州府兵的功劳,但奈何他不知道李克敌的战报是怎么写的,董霄要是不去京城,陛下还不知道能不能想起他们幽州府兵的功劳呢。 李克敌一听,只是让董霄随他回京,连忙说道:“些许小事而已,董兄若无事,只管跟我走就是了。” 董霄一听进京,也是心痒,便将令牌交给董昌,随李克敌一起走了。 李克敌带领镇北军回到雁门关,留下吴虎坐镇,只带了董霄、林瑞与十几个亲信南下回京。 越往南走,李克敌的心情就越是沉闷,原本被召令撤兵已是憋屈,这一路走来,又想起上一次随李进忠回京的场景。上一次还是大雪封山,义父还与自己谈笑,现如今春暖花开,人却已经阴阳两隔。 董霄和林瑞见李克敌面色不好,大概猜到是为了什么,也不敢插科打诨,一行人只管闷头赶路。 太原周围多山,山中多匪患,牛莽山牛头寨便是其中匪寨之一,寨中有两个寨主,百余喽啰,平时干些劫道打劫之事。 几月前李进忠率部从山下路过,吓得一众山匪躲进山中,直至前些日子才偷偷派人回来打听,原来只是镇北军路过。两个寨主这才带着喽啰返回。 这日二寨主周冲带人在山头盯梢,看到大路之上来了十余骑兵,打头前那个年轻人,白袍银甲单手倒背一杆银枪,坐下高头大马浑身雪白无一丝杂色,一看就是匹宝马。其余几人也都骑着良驹,周冲一看顿时心生歹意,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杀了这十几人,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夺了马匹武器和衣甲。 周冲派人回去通禀大寨主郭成,自己则带着人从山腰抄近路,堵在了李克敌一行人前方的必经之路上。 李克敌转过山道只见前方山路一棵大树倒在路中,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破麻烂衣之人扛着一把大刀倚坐在倒木上面,身后还有几十个喽啰挥舞着大棒柴刀哇哇鬼叫。 见李克敌等人走近,坐在树上的人大声喝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李克敌还未及反应,林瑞“噗嗤”一声笑出声,调侃道:“劫道的大哥,你看我们这十六个人,留多少买路钱合适啊?” 董霄接过林瑞话茬:“林哥,你问他们多少钱做甚,咱们吃饭住店都不给钱,哪来的买路钱。” 林瑞便道:“也是,这一路行来,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问老子要钱。今儿可是遇到了,董兄弟,你可带钱了?” “不曾带钱啊,跟林大哥出门,哪里用的着小弟花钱。” 林瑞和董霄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周冲可不干了:“别废话,把马留下,那个穿白袍子的,你那身行头我看上了,也要留下。” 董霄和林瑞面面相觑,这不开眼的山贼,竟然犯到李克敌手里。 说话间,这山贼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只见他身长九尺,面色青黑,一头枯草般的头发披在身后,扛着一柄大刀。 李克敌抬眼,面无表情的看了过去。 那山贼觉得自己被藐视了,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冲李克敌挥了挥手中的大刀:“呔!那小孩你看什么看,就是要你的马,和你的衣甲,我要穿起来,比你来的威风。” 李克敌身高八尺有余,比那山贼矮了半头,也比那山贼瘦了一圈,他的衣甲,别说穿上威不威风,能不能穿上还是个问题。 “哈哈哈哈哈!” 董霄林瑞及身后十几名亲兵一齐大笑起来。就连那山贼身后的小喽啰也笑的东倒西歪。 “你想要我的宝马和我的盔甲?你知道我是谁吗?”李克敌有些不太敢相信又问了一遍。 “我管你是谁,快给爷爷乖乖把衣服脱了。” 李克敌失笑道:“好,有胆量,只要你能把我打下马来,这马就送你了。” 李克敌这几日本就心情郁结,这正好有个不长眼的,来的正是时候,刚好出出气。 “说话可要算数。”周冲大喊一声拖着刀冲了上来。 李克敌一夹马腹,挺枪直刺,两人兵刃互碰,互相试探一下对方力量。 周冲收刀回抡,砍了过来,李克敌抖枪挑走大刀,回手一刺直冲周冲心口而去,周冲大刀被挑开后见枪尖刺了过来转身用刀身挡掉这一击,二人分身错开,这一个回合是未分胜负。 李克敌枪法快而准,周冲大刀力大势沉,二人又大战了几十回合,李克敌是越战越勇,这几日郁在心中的闷气只在这一战中一扫而空。 周冲则暗自心惊,周冲自幼力大无比,身高又高,自己胡乱学了些招式,一向也没有什么人能打得过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像是绣花枕头的少年竟然武艺超群。 就在二人激战正酣时,山道之上又下来一队人马,头前带队的是一白面壮汉,拿着一把阔刃重剑。 这队人下来以后,董霄林瑞和剩下的镇北骑兵纷纷抽出随身兵刃,只要对方有异动便立刻冲杀过去。 周冲腾挪之间看到来人,喊道:“大当家莫动,待我擒下这小娃娃。” “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李克敌嗤道。 郭成见周冲已落下风,本想上前帮忙,听他这么说便打消念头:“兄弟莫慌,哥哥在一旁给你掠阵。” 二人你来我往又过了几十招,最后终是周冲一个疏忽被李克敌挑飞手中大刀,一枪直奔面门。 周冲避无可避正闭眼等死,只觉一股劲风吹过面颊,睁眼一看,李克敌的长枪停在面门三寸的地方。 周冲梗着脖子问:“为什么不杀我?” 李克敌收回长枪:“我见你勇猛过人,为何不去参军报国,反而要在这山间落草,为祸一方?” 在刚才交手时,李克敌已对其刮目相看,若不是自己占着战马的优势,恐怕不一定能拿下对方,此人若是参军才算是物尽其用。 周冲也没了刚才轻慢无礼之态:“还不是豪绅酷吏所逼,之前我本在地主家放牛,谁知突然有一天,早上起来发现死了一头牛,主家便将我告了官,那狗官不问青红皂白先打我二十棍,让我认罪杀了耕牛,我却死不认罪,最后他们将我流放我便在路上打晕押解之人逃了出来。自此我就流落到此地,与大当家相识。” 李克敌听完周冲的话,便更想将他招致麾下,说道:“却是被冤枉了。那你在此落草为寇也不是长久之计,可愿随我从军,在沙场之上博出一片前程?” “你一个娃娃,官位肯定不高,口气也是不小,还许我什么前程。”周冲虽然倾佩其武功,但是还是觉得李克敌太过年轻,不可能身居高位。 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李克敌是娃娃,小孩,林瑞实在憋不住了:“大胆匪寇,在你面前的就是现在掌管三十万镇北军的平乱将军李将军,前些日子就是他带着两万万精骑大破域外三族联军。” 周冲听闻这话有些震惊,一时不知做何反应。郭成却是满脸激动之色,前段时间刚从深山出来,他便派人四处打探消息,得知北疆三郡接连失守,后又被平乱大将军快速收复了。那平乱大将军在上谷城外犹如天降神兵,直接撕开敌人阵营,大破敌军以解上谷之围。 郭成对李克敌的仰慕之情无以言表,没想到此时竟得见真人,郭成激动的问:“请问李将军,我等可否一起从军?” 李克敌之是欣赏周冲勇力过人,却未曾了解郭成,这若是全部收服怕是不妥。 林瑞走上前来,在李克敌身边耳语道:“将军,可以先让他们自行去雁门关报道,到时打乱分散编入不同的番号便可。咱们北关之兵,多多益善啊。” 这也确实是个好办法,如此一来,也将牛莽山匪患清除,何乐而不为呢。 随后李克敌撰写一份笺书交与郭成,这时周冲才反应过来:“你们真的是镇北军?我现在算不算是当兵的了?” “等你上阵杀敌之后你便是真正的镇北军了。” 郭成拿到笺书,小心收入怀中,与李克敌说道:“将军,小的还要与寨中兄弟商议一番,若是有不愿意同我前去参军的,我便将寨中的余钱分与他们,叫他们自行谋生去。” 李克敌点头道,“可。” 周冲却不打算再回寨子去了,拉着李克敌马上的缰绳说道:“将军我就跟着你吧,以后我便给将军牵马缀凳,还望将军不要嫌弃。” 周冲满眼羡慕的看着雪玉,若是他也有一匹宝马良驹,刚才也不一定会输。 李克敌将周冲的表情看在眼里,对他说道:“等你随我上战场杀敌,立了战功,我便给你找一匹宝马良驹。” “多谢将军!” 自此以后,周冲便成了李克敌的一员亲兵,跟在李克敌身边,出生入死,屡立战功,这时后话暂且不提。 第三十一章 赐婚 四月正值牡丹盛开之际,洛阳城郊牡丹成片盛开,刘雪颜总是借赏花之名偷偷换了男装出宫,刘兆知其性子,索性睁只眼闭只眼放任她出宫玩耍,只是派遣暗龙卫暗中保护。 刘雪颜频频出宫,虽然也有赏花之意,可更多的是听闻李克敌收复北域,奉召回京,想借着赏花之名来个偶遇。 刘雪颜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想早一点见到李克敌,虽然知道李克敌回城便会直接去皇宫,可她就想李克敌回京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她。 安喜门外牡丹花开十里,放眼望去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置身花丛中,便可感受到阵阵香风扑面而来。 这一日,刘雪颜照例早早的来到安喜门外,直到日暮时分,突然看到官道上一队快马由远而近驰骋而来,头前那白袍银甲的少年,不是李克敌是谁。 “李克敌!”刘雪颜远远的就招手喊着。 李克敌一勒缰绳,雪玉人立而起急停下来,李克敌跳下马,问道:“公主你怎么在这?” 刘雪颜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这没人知道我的身份,你小声点。” 李克敌往刘雪颜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陛下知道你出来吗?” “应该知道吧,我这一阵老出……”刘雪颜说到一半,似是想到什么,捂住嘴不说了。 李克敌听明白了,无奈的摇摇头,“公主,天色已晚,卑职送您回去吧。” “好啊。” 李克敌命董霄林瑞带着亲兵先去驿馆安顿,自己牵着雪玉和刘雪颜并肩而行。 “哎李克敌,你这白马看着不错,叫什么名字啊?” 雪玉通体雪白,身型俊美,但凡所见之人无不喜欢。 李克敌一时有些踌躇,给马儿取名之时他没有多想,后来想到与公主名字相近,却是暗暗欣喜,只道这是缘分,未成想现在却被公主问起,这可怎么好回答。 “你怎么不说话啊?这么漂亮的马儿你还没取名字吗?”刘雪颜见李克敌不说话,又问道。 “因是白马,所以就叫雪玉了。”李克敌说完急忙低下头去,脸颊隐隐有些泛红,怎的面对公主却比那北域几十万大军还要紧张。 “雪玉。”刘雪颜接口念叨一遍:“它叫雪玉,我叫雪颜,听着倒是与我有缘,可以把雪玉送给我吗?” “啊?哦,好,公主若是喜欢,就送与公主了。”李克敌愣了一下,连忙答应,“只是雪玉是野马,性子烈,恐伤了公主,还需找马师好生调教。” 刘雪颜突然皱眉:“你怎么这般老实?雪玉随你征战沙场,别人要你就给吗?” 李克敌不知道刘雪颜为什么又不高兴了,“公主不是别人,公主喜欢,自当献于公主。” “我要什么你都给吗?”刘雪颜狡黠的问道。 “只要卑职有的都行。”李克敌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还真是个傻子。” 李克敌没接话只是傻笑着挠了挠头。 刘雪颜靠近雪玉,一只手轻轻的顺了顺它后脖子上的毛发。 李克敌来不及制止,一把将刘雪颜拽到身后,“公主,雪玉脾气不好,不喜欢别人摸它。” 刘雪颜一脸疑惑,“可我摸它它没有动啊。” 李克敌哪知道这个暴脾气的马对刘雪颜表现的十分温顺,要知道周冲这几日可没少被雪玉踢开。 “呃,我有个亲兵,也喜欢雪玉,没事总想摸它,雪玉总是踢他。” “你牵好它,我再摸摸它。” 刘雪颜伸手在雪玉的脑袋上摸了摸,雪玉用脑袋蹭了蹭了刘雪颜的手掌。 刘雪颜眼睛亮亮的,“你看,雪玉喜欢我。对了,雪玉还没有钉马掌吧?我知道有个马师钉的马掌可好了,宫廷御用的马都是他钉的。” 李克敌犹豫了一下,说道:“天色不早了,我还得入宫去见陛下。” “没事的,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回去,皇兄肯定不会怪罪于你,再说你刚立战功,皇兄褒奖你还来不及呢,你怕什么。” 刘雪颜一说起战功之事,李克敌又想起刚刚准备乘胜追击却被召回,索性就晚去一会吧。 “好,先去给雪玉钉马掌。” 刘雪颜发现,她提了军功一事,李克敌的情绪却有些低落,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李克敌不想随便搪塞她,便和她说道:“域外三族犯我境内,本可乘胜追击,陛下却突然召我回京,三族屠我大汉数万民众,此仇却不能得报,我心里不舒服。” “就是因为这事吗?这事我知道,是谏议大夫荀哲上奏皇兄,言是分敌之计,若是你追着打下去,三族必会不计前嫌抱团抵抗,皇兄顾及大汉军士之命,不愿护国军将再有伤亡,所以便下召撤军。没有了外部威胁,三族就不会团结一致,让他们互相牵制,大汉只管等着坐收渔利。”刘雪颜停顿了一下又给李克敌分析道:“再说你仅率十万部众,若是三族兵合一处,你未必就有胜算,若是你孤军深入身陷重围,那我大汉岂不是要少了一员猛将,边关损失数万将士,若此时匈奴来犯,如何抵御?” 李克敌经她如此一说顿时开朗,这一段时间郁郁之气终于是散了去,原来陛下是有深谋远虑,自己只顾打仗,却是忘了大汉还有一个更强的敌人在虎视眈眈。 李克敌放下缰绳,冲刘雪颜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多谢公主替卑职解惑。” “你怎么又这样,别老公主公主的,咱们是朋友,你可以叫我常阳,也可以叫我雪颜,我皇兄母后都这么叫我。” 刘雪颜的声音越来越低,李克敌只听着,就觉得自己的耳朵根要烧起来。 两人说着话,很快来到东市的一个铁匠铺门前。 “两位需要打些什么?”一个学徒模样的人迎到门口询问道。 只见铺子里一共四人,一个中年壮汉挥着锤子在里面叮当敲打着,火炉旁一个学徒模样的青壮汉子拉着风箱,还有一个更年轻的学徒来回跑着添柴。迎出来的这个是年纪最小的。 “我想一副马掌。”李克敌回道。 刘雪颜接着说道:“要祝师傅亲自铸做。” “不好意思啊这位小姐,我师傅手上的活计已经排到了三个月后,若是你们着急……” 刘雪颜不等小学徒说完,拿出一块令牌递给小学徒:“你把这个拿给祝师傅,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小学徒接过令牌转身进了铺里,将令牌给那个中年汉子过目。 祝师傅看到令牌,放下手中铁锤快步走了出来,刚要行礼就被刘雪颜拦下:“祝师傅不必拘礼,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打副马掌,这是平乱将军的战马,还请祝师傅多多费心。” 祝杵顺着刘雪颜所指看去,惊叹道:“这马通体雪白不然杂尘,是一匹上上乘的天马。此马通人性识人心,得此马者必乘大运啊。” 祝杵有些激动,他虽为铁匠也是马师,这一辈子相过的马不少,却从未见过品相如此完美的马,内心之喜无以言表:“公主放心,待我量好尺寸,定选上好的精铁,精心锻造,绝对配得上这天马。” 李克敌将缰绳拴在立柱之上,与祝杵二人合力将雪玉四蹄量好尺寸。 “马蹄铁需要挑选上好精铁熔炼锻造,三日后再来将马掌钉上。”祝杵与李克敌约定好时间。 “那就麻烦祝师傅了,钉好马掌,克敌必有重谢。” 刘兆从暗龙卫处知晓李克敌已到京城,却被刘雪颜截下。刘兆突然生出个念头,并且越想越觉得不错。 “平乱将军李克敌在宫外侯旨觐见。”通报宦官前来禀报。 “传。” 不多时李克敌由内侍引入大殿:“卑职李克敌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刘兆放下手中奏折:“来人,给克敌赐坐。” 内侍忙拿过坐垫请李克敌落座。 “克敌此次收复边关有功,可朕听闻你奉召之时多有不快这是为何?” “卑职之前太过愚钝,不知陛下深意,是卑职之过。”李克敌连忙请罪。 “这么说,克敌现在已经知道朕的顾虑了?” “回陛下,卑职实在愚钝,多亏常阳公主告知卑职陛下良苦用心,卑职这才知晓。” “你知朕心就行,日后你我君臣一心,国仇家恨势必是要报的,等时机成熟,朕会任命你为上将军,一举扫平北方各族。” 李克敌听得这话顿感豪情心生:“卑职愿为大汉开疆拓土,万死不辞。” “好好,克敌啊,你之前两擒乌歇,这次又收复三郡,功勋卓著,朕便任命你为镇北将军,并将常阳公主赐婚与你如何?” 镇北将军皇上之前和他说过,他倒是未感意外,可陛下说要赐婚,李克敌顿时紧张起来:“公主乃金枝玉叶,卑职配不上公主,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刘雪颜在殿外听到陛下说要赐婚,心中暗暗窃喜。没想到李克敌居然推辞。 刘雪颜气冲冲的跑进大殿,质问道:“李克敌,是我配不上你,还是你配不上我?” 李克敌没想到刘雪颜会进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是公主,真要论起身份,有哪个人配得上我?你是想我去和匈奴和亲吗?”刘雪颜盯着李克敌继续问道。 “不是的!”李克敌急了。 “那陛下赐婚你愿不愿意?” 李克敌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让他答应,他也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 “卑职愿意!” 第三十二章 宫宴 过了两日,刘兆在宫中设宴,一是为李克敌庆功,二是荀哲与匈奴使者阿图关于议和一事协商完毕,阿图请辞,也算是给阿图送行。 荀哲其人,善谋且善辩,这次与匈奴和谈,不仅将原有的互市税赋多争取来两成,额外还向阿图要来五百匹战马。要知道匈奴的战马可是天下有名,若是引入种马,培育出同样品质的战马,大汉军力肯定会更强。 荀哲也承诺一次性赠送给匈奴大量粮食以及布匹,算是交换战马的条件。但是马儿可以繁育后代,匈奴拿了粮食却无地可种,两厢比较,还是大汉占了便宜。 无极宫内歌舞升平,珍馐佳肴一道接一道的呈上。 阿图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美食,美酒更是柔和醇香,入口润回味甘甜。 “多谢汉皇赐臣此等美酒佳肴。”阿图起身捧着酒樽遥敬刘兆。 “哈哈哈哈,我大汉地大物博,珍馐美味,美酒佳酿更是不计繁多,使者喜欢,朕便赐你美酒百坛,山珍十车。”刘兆今天是十分高兴,赏赐使臣更是彰显国力之举,所以赏赐起来毫不吝惜。 “谢汉皇赏赐。” 阿图落座之后,听见坐在身旁的乌歇冷哼一声,用匈奴语说道:“哼,阿谀奉承之辈,我匈奴怎会有你这等谄媚之徒。” 阿图依旧笑着,看也不看乌歇,用匈奴话回道:“若不是我冒死前来议和,怕是大王子还在大汉的天牢之中见不得天日吧。” “我匈奴男儿宁折不弯,就算是死也不会向敌人摇尾乞怜。” “哼哼,大王子到真是条汉子。”阿图见到刚上来一道菜,往嘴里送了一块继续说道:“你领军大败,自己被擒,倒是逃脱了罪责,可那阵亡的几万族人的性命,全被各族长老算在单于头上,单于他能和大王子一样说出一死了之的话吗?” 乌歇一震:“阿爹如今怎么样?” “单于现如今与各族长老僵持不下,只有与汉邦和谈成功,保证汉邦不会乘机出兵,我在回部族途中将驻扎在长城以北的戎胡部带回去,与单于里应外合镇压平叛,单于之危可解。” 乌歇听到这里心生惭愧:“阿图大哥是我错怪你了,你才是草原上的狼,是真正的汉子。” “不要这么说,大王子你是部族最善战的勇士,部族以后的未来还要看你的,你现在要学会隐忍,在这汉邦之中多多学习,待日后回到部族大展拳脚。” 部族最善战的勇士,乌歇心中暗暗自嘲,自己这双手如今勉强能端起酒樽,却无法再拉弓射箭,还如何驰骋疆场? 当然这些是不能告诉阿图的,在匈奴武力才是道理,若是让族人知道自己已成废人,怕是这辈子都要被遗忘在敌国的高墙大院之内了。 “阿图大哥,请转告我阿爹,只要有机会我便逃回部族,再为阿爹征讨四方。” 阿图端起酒樽,转身敬向乌歇:“阿图会在草原等待大王子归来。” 二人说话间,忽听华远扬奏报:“陛下,平乱将军收复边关有功,当论功行赏。” 这是刘兆与华远扬提前说好的,由华远扬提出封李克敌为镇北大将军统帅镇北军,李克敌军功卓著,朝臣又被刘兆与华远扬清洗过,自不会有人敢出言反对。并且李克敌两擒乌歇,也可在匈奴使者面前立威,虽李进忠已逝,但大汉北疆仍有名将驻守。 “丞相所言极是,今日之宴一是与匈奴结为兄弟之邦,二来便为我大汉平乱大将军庆功,克敌不出月余便收复三郡之地,更是将三族联军杀的丢盔弃甲,丞相以为,该如何封赏克敌?”刘兆笑眯眯的说道。 华远扬扬声说道:“臣以为,平乱将军可接任武安侯为镇北将军,继续驻守北疆,为大汉守国土。” 刘兆哈哈笑道:“哈哈,丞相所言甚得朕意。克敌听旨。” 李克敌连忙上前准备接旨:“卑职接旨。” 乌歇看见李克敌,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往昔被李克敌生擒,并废了手筋那一幕又浮现眼前。乌歇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 阿图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隐忍。” 只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可谁又能随随便便放下如此深仇大恨,乌歇端起酒壶仰头往嘴里灌,试图用醉意麻痹自己。 “即日起,平乱将军李克敌任镇北大将军一职,掌镇北军。” “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克敌三跪九叩后领旨谢恩。 “克敌别急着谢恩,朕另有一道旨意。朕的皇妹常阳公主娴姝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正适婚嫁之时,当择贤郎与配。镇北大将军李克敌与常阳公主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常阳公主赐婚于李克敌,一切礼仪,交由太常寺与宗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吉日完婚。” “卑职领旨,谢陛下。”李克敌内心激动不已,自己不仅保住了北疆安稳,也替义父保住了镇北军,现在又得陛下赏识,将公主赐婚给自己。 “恭喜李将军啊。” “李将军真是年少有为。” …… 李克敌领旨后,群臣纷纷恭贺。 乌歇此时更是不忿,原来汉室宗亲的女子多用来和亲,这常阳公主若按惯例便应是自己前来求娶,可如今自己成了阶下囚,偏偏娶了公主之人还是自己的仇人。 乌歇根本没见过刘雪颜,不知刘雪颜生的何种样貌,只觉此时那春风得意之人应当是自己,更加记恨李克敌了。 酒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散席后,李克敌和同行之人在宫门口分开,周冲牵着雪玉等在那里。 “将军饮酒了,不若走着回吧?”周冲闻见李克敌身上酒味,说道。 “无妨,慢些走就是。”李克敌接过雪玉的缰绳,抬脚准备上马。 就在此时,一个醉酒之人从墙根冲出,踉跄的扑向李克敌,李克敌身手敏捷,一个转身躲了开去。 “大胆狂徒!竟敢对我家将军无礼。”李克敌还未看清楚是何人,周冲抢先发难,抬起右脚一脚踹了过去。 乌歇手筋被废,腿脚还算灵活,后撤两步想着应该躲开了,可谁知周冲身高异于常人,腿脚也平常之人长了半尺,这一脚实实在在的踹在乌歇身上。 周冲的力气可比常人要大得多,乌歇被这一脚踹的倒飞出去,他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刚一落地便翻身起来,双手撑着地面呕吐起来。 等到乌歇将胃里吐个干净,酒也醒了不少,阿图这时也从后面赶了过来。 阿图扶起乌歇,焦急的问道:“大王子,可有受伤?” 乌歇刚在宴席上喝的酩酊大醉,出来看到李克敌,酒劲上头一时冲动,现在酒也吐完,醉意也消,知道现在刚与大汉和谈,不能因为自己一时鲁莽而前功尽弃,忍着痛说道:“我没事,刚才喝多了,不小心摔了一觉。” 阿图看了看李克敌等人,又看到乌歇身上一个硕大的脚印,心里也清楚发生了什么,既然乌歇不想闹大,自己也要以大局为重。 阿图不着痕迹的帮乌歇掸掉脚印,向李克敌告了声罪:“李将军,多有得罪。” 周冲却不愿放过乌歇,要冲上去拦住两人的去路:“我呸,番邦小人果然不通礼数。” “周冲退后,不得无礼。”李克敌喝住周冲,又对阿图说道:“阿图使者,是我手下无礼。我看乌歇王子醉的不轻,阿图使者快扶乌歇王子回去休息吧。” 阿图冲李克敌道了谢,扶着乌歇走了。 “将军,他们是什么人?为何上来就要对你动手?而且我看先前那人看你的眼神充满杀意。”周冲不认识乌歇,连连问道。 “他们是匈奴人,刚才要偷袭我的是匈奴大将乌歇,被我擒住押回京城来。如今大汉和匈奴和谈,他便留下来下来作为质子。” 周冲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说道:“将军,我听人说匈奴人生性狡诈,他们说议和,能信吗?” “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议和对大汉来说有利无弊,他们若想利用互市搞什么小动作,我镇北军也不是吃素的。走吧,回府。” 周冲力大无比,比之前以猛力闻名的陈石虎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为人豪爽讲义气,对李克敌更是言听计从,十分忠心,所以李克敌也愿意和他多说两句。 周冲牵着雪玉,又问道:“将军,刚才我与那什么王子过招,他浑身绵软无力,不像是能什么悍将猛将啊。” “之前擒他时,他连杀我十数名兄弟,我便挑了他手筋,穿了他琵琶骨,如今他已是半废之身。” “怪不得我一脚就把他踹飞了。” 李克敌闻言,心中暗笑,谁中了你一脚不得飞几尺远。 二人一路回到镇北将军府,周冲上前叫开大门。李克敌依旧住在李老夫人在世时给他安排的房间,两人各自梳洗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淮就带了两道圣旨前来。 李克敌叫人焚香沐浴,准备接旨,被王淮拦住了。 “这一大早的,李将军就不必多礼了,陛下知道将军的一片忠心,李将军面向皇城叩头谢恩便是。” 李克敌顺势跪下磕了三个头:“卑职谢陛下恩典。” 王淮将圣旨交给李克敌,笑眯眯的说道:“陛下说了,将军不日就得回北疆,让太常寺挑了最近的吉日,就在将军府布置新房,不知李将军何意?” “卑职但凭陛下吩咐。只是这将军府前不久刚经历血光之灾,怕怠慢了公主。” “这倒无妨,叫人从里到外收拾翻新一遍就是了。陛下也问过公主,公主说她不怕,便是有那不长眼的小鬼,有武安侯和历代将军镇着,也不敢作妖。” 李克敌眼眶有些湿润,公主竟不嫌弃将军府死过人,愿意把这里当做成亲的新房。 王淮看见李克敌的神情,又说道:“说起来,还是公主提议在将军府成亲的呢。陛下问公主想在何处开府,公主说她是嫁入李家当媳妇,又不是李将军入赘,就在镇北将军府成亲就行了。” “还请王常侍替克敌向公主致谢。” “李将军客气了,老奴一定把话带到。对了,这是按公主府规制配备的侍人和婢女,将军府的老人就让他们继续在将军府荣养,活儿就交给他们干就行了。”王淮指着身后的侍人婢女说道。 “卑职谢陛下恩典。” 王淮走了,留下一众侍人婢女。 一众侍人婢女看着大门口还挂着白灯笼,房檐下还挂着白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看似主管模样的侍人大着胆子问李克敌:“将军,不知府内该如何布置?” “成亲时将门头白灯笼白绫摘下,只将我住的院子按照新房布置,其他地方一应物品不得挪动分毫。”这是义父义母,奶奶的宅子,李克敌住在这里并不是想占有,只想留得原样,以追思义父之情。 侍人还想说什么,最后只应了一声“喏”。 李克敌将一众侍人婢女打发了,自己捧着两道圣旨来到灵堂,将圣旨放在供桌上,又洗手焚香。 “祖母,义父义母,今日起克敌便接任镇北大将军一职了,我一定会谨记义父生前的教诲,以家国天下为首任,忠于职守,忠于大汉。对了,陛下还将常阳公主赐婚与我,公主人很好,对我也好,我也会对公主好的。祖母,义父义母,你们放心,等一切安顿下来,我会派人去寻弟弟,绝不会让弟弟流落在外。” 第三十三章 成婚 过了两日,太常寺卿送来大祭司卜算的良辰吉日,就在一月后五月十六那日。 李克敌父母亲眷皆已不在人世,刘兆便让宫中的绣房将李克敌的礼服一起做了,因是赐婚,六礼也只遵请期和亲迎二礼。 这日早朝后,刘兆将李克敌留下,与他说起家常。 “太后昨日与朕说起,婚期定的太早,一应事宜都准备的太仓促了,怕是委屈了克敌。” “太后娘娘多心了,克敌能娶公主,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应是委屈了公主。” “哈哈哈,说起来,霍庭烨也算是你名义上的舅舅,朕本想让他留下替你主持婚礼,可是滇南土著突然起事,他连夜赶回去了。到时候就让华丞相充作男方亲属,替你招待客人吧。” “陛下,华丞相国事繁忙,不好劳动他老人家为卑职操心这些小事吧。” 刘兆拍了拍李克敌的肩膀说道:“哈哈哈,无妨。到时候你就知道朕是为你考虑了!” 婚礼前一晚,刘雪颜早早被嬷嬷撵去睡觉,寅时又被喊了起来。洗漱、洗澡、穿嫁衣、梳妆发…… 刘雪颜刚收拾齐整,姜皇后扶着霍太后来了,大皇子刘宿今日要同姜皇后一起送嫁,这时也跟在姜皇后身后。 自姜家满门被诛,姜皇后在宫中便像个透明人一样,除了按时给霍太后请安,便整日在昭阳殿闭门不出。若不是依礼该她送嫁,今日怕也不会来常阳宫。 刘宿才刚八九岁的年纪,却已是小大人模样,见了刘雪颜,毕恭毕敬的行了礼,说道:“姑姑今日真好看。” 刘雪颜故意逗他,问他:“姑姑今日好看,可是昨日不好看?前日也不好看?” 刘宿不想刘雪颜会说这样的话,呆愣在那说不出话来。 霍太后把刘宿拉到自己身边,说道:“今日就要出嫁了,还这般淘气。” 刘雪颜听得这话,眼睛忽的就红了,拎着礼服的裙角跪了下来:“儿臣不孝,往后不能承欢母后膝下,还望母后多多珍重。” “傻孩子,女子总是要嫁人的,说什么孝不孝,你要是不孝,那所有出嫁女就都是不孝了。”霍太后也红了眼睛,她拍了拍刘雪颜的手,又说道:“若是从我这里算起,你与李克敌的义母霍秀兰还是表姐妹,你俩差着辈分,若不是皇上与我说,是你自己愿意的,这门婚事,我总要反对的。” 刘雪颜有些羞赧,低着头小声说道:“母后,李克敌挺好的。” “好了好了,看你这样子,哀家就知道你是真心愿意了。那李克敌也好,孤身一人,你嫁过去,也没什么凌乱琐事需要应付,只是听闻那北疆冬日又冷,风沙又大,要我儿受苦了。” “母后且安心,儿臣又不是那弱不禁风的娇弱女子,若是实在受不得,儿臣冬日就回来陪母后,待春暖花开再走。” “就你这小嘴儿会说。”霍太后嗔怪的点了点刘雪颜的额头。 刘雪颜的贴身婢女喜鹊覷着空插了一句:“太后娘娘,时辰差不多了,奴婢再给公主整理一下妆发吧。” 霍太后抬了抬手,说道:“去吧。” 喜鹊扶着刘雪颜进了内室,替刘雪颜整了整头饰,又将眼底重新敷了粉。 “公主,大皇子说的没错,您今天真好看。” “平日里就数你会说,可真是对得起你喜鹊的名字。”刘雪颜今天也是满心欢喜,若不是年前镇北军重创了匈奴军,她怕是就要与匈奴和亲了。 “公主,驸马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喜鹊作为公主贴身婢女是要陪嫁过去的,她在宫中只听闻李克敌战功卓著,骁勇善战,却并不了解李克敌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放心,驸马人很好,性子很随和,你只管安心就是。” 刘雪颜一提起李克敌满心满眼的欢喜。喜鹊在一旁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公主是真的找到值得托付终身之人了。 待到吉时,李克敌翻身上马,周冲也换了新衣,给李克敌牵马。 雪玉今日十分乖巧,头戴红花身挂红绸,昂首阔步,走在迎亲队伍之前,身后跟着林瑞还有华远扬的三个孙子以及一众亲兵。迎亲队锣鼓喧天,鼓乐齐鸣。 华远扬今日亲自上门,带着董霄在大门处帮李克敌接待来贺宾朋,董霄到底是士族子弟出身,对于这些待人接物之事学的也快,很快就做的有模有样。 李克敌来到宫门处,王淮早已在此等候,远远的看到李克敌便上前贺喜:“恭喜李将军大婚。” 李克敌赶忙还了一礼:“有劳王常侍等候了。” 王淮笑呵呵的说道:“李将军别客气了,咱们这就进去吧。” 一众亲兵留在宫外,李克敌和林瑞等人则下马跟着王淮往常阳宫走去。 及至常阳宫,却发现大门紧闭。 李克敌有些着急,“王常侍,这是何意?” 王淮笑了笑,扬声道:“镇北大将军李克敌来接亲啦!” 忽的,常阳宫的墙头上冒出十几个脑袋来,有男有女,大小从几岁顽童到同李克敌刘雪颜差不多年纪十的都有。 其中一个皱着眉头说道:“这就是镇北大将军?怎么这么年轻,看起来还没有小姑姑年纪大。” 另一个接着说道:“管他多大,今日要想接了常阳姑姑出宫,必须得先过了咱们这一关。” 王淮笑眯眯的对李克敌说道:“李将军,这些都是公主的侄儿侄女,今日便由他们负责拦门,您要想见到公主,非得他们说行才行。” 刘宿也在一群孩童之中,属他身份最为尊贵,众人便推他出题。 刘宿拱手冲李克敌行了一礼,说道:“李将军,刘宿小时多得常阳姑姑照顾,今日是姑姑大喜的日子,刘宿也不为难你,你就作一首催妆诗来吧。” 李克敌曾在李进忠坟前见过刘宿,也从王淮嘴里听得刘宿为李进忠守灵一事,对刘宿也很有好感,可刘宿这一回是真难倒他了。 “卑职见过大殿下。卑职是真的不会作诗,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换个题目吧。”李克敌对着墙头连连作揖。 “不行,只能作诗。” “就是,李将军且快些吧,别误了吉时。” 李克敌急得不知所措,冲王淮拱手:“王常侍,您可得帮我。” 王淮凑到李克敌身边站着,小声说道:“李将军忘了自己还有随同嘛。华丞相家学渊源,听说其大孙子更是得其真传。” 李克敌恍然,猛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回身拉了一把华远扬的大孙子,“华兄弟,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开嘀咕了一会儿,李克敌满脸志得意满,冲墙头上扬声说道:“殿下,我作得了。” “李将军请说。” “常阳公主贵,出嫁武侯家。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 “好。哈哈哈没想到克敌诗做的也不错。”刘兆刚处理完朝事过来,正好听见李克敌吟诗。 李克敌等一众人连忙跪下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平身吧。”刘兆看着墙头上缩回去的脑袋瓜,接着说道:“李将军诗也作了,是不是能开门了。” “李将军作弊,这不是他自己作的诗。” “嗨呀别说了,常阳姑姑说了不许难为李将军。就算他过关了吧。” “行吧行吧,开门吧。” 门内叽叽喳喳议论完,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刘兆当先走了进去,霍太后和姜皇后都在大殿里。 “儿臣给母后请安。” “卑职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 霍太后瞧着李克敌玉面郎君的模样,心生欢喜,忙叫人将刘雪颜扶了出来。 霍太后拉着刘雪颜的手,又叫李克敌过来,将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交代道:“雪颜自小活泼淘气,往后驸马要多多包涵。” 李克敌看了一眼刘雪颜,红着脸说道:“太后娘娘放心,克敌必会爱护公主。” 霍太后松开二人的手,“早些去吧,别误了吉时。” 刘兆也只有刘雪颜这么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两人自小欢喜亲近,今日也是亲自背了刘雪颜出门。 等刘雪颜上了步撵,刘兆板着脸对李克敌说道:“朕就这么一个妹妹,你可要好生待她,若是日后皇妹回来看朕说要受了委屈,朕定为你是问。” 李克敌一撩衣襟单膝跪下:“卑职定会好好对待公主,绝不辜负陛下和公主的厚爱。” “去吧,朕记住你这句话了。” 李克敌起身上步撵同刘雪颜同坐,直到出了宫门,才又重亲下了步撵骑马。 刘兆在常阳宫门口伫立良久,心想,雪颜大概是汉室女子里第一个嫁给心爱之人的宗室女子了吧,往昔宗亲女子无不为了帝国安稳而被迫和亲异族,他要让大汉更加强盛,让域外各族称臣,再不需要女子为大汉的安危做出牺牲。 李克敌行在最前,后面是姜皇后乘坐的九凤步撵,刘宿骑马,宗正寺卿随侍在侧,往后才是刘雪颜乘坐的步撵及随行的侍人婢女。 及至将军府,李克敌亲手扶了刘雪颜进门,姜皇后为表对历代镇北将军的尊敬,只在主位下首坐了,主位上请来了李进忠和霍秀娥的牌位。 宗正寺卿做司仪,唱喝:“一拜天地。” 李克敌与刘雪颜俱转身面向东方,躬身而拜。 “二拜高堂。” 夫妻二人对着灵位拜了三拜。 “夫妻对拜。” 李克敌与刘雪颜互相对视一眼,俱是深情款款。 “礼成。” 今日也有不少宗亲大臣家的女眷前来贺喜,皆由丞相夫人招待。 李克敌将刘雪颜送回新房,丞相夫人便领着婢女送了些饭食进来。 “将军自去外面应酬,我与公主拿了些吃食进来,待会儿叫我家儿媳陪着公主,定不让人来闹腾。” 李克敌拱手行礼,“多谢丞相夫人。” 李克敌刚回到前院,就被人拉住喝了起来。都说成亲当日无大小,满城贵介今日差不多都来了,李克敌差点应付不过来,好在喝酒还有周冲和林瑞二人。周冲的酒量和他的力气一样都是常人所不及,但凡有好事者想灌李克敌酒,周冲便抢上来替他喝了,一众宾客见他人高马大,自也不敢去找他麻烦。 待宾客散去,周冲已有七分醉意,而李克敌倒是还清醒,让林瑞董霄扶周冲回去休息后,自己也回了新房。 李克敌推门而进,刘雪颜正坐在床榻上等他,房中昏暗的烛光映照着红色的帷幔,将刘雪颜衬托的格外娇媚。 丞相儿媳笑吟吟的说道:“李将军回来了,妾身就先走了。” “多谢。” “傻站着做什么?”刘雪颜小声说道。 若不是夜太过安静,李克敌可能都听不清她所说言语。 “公主今天真好看!”李克敌回过神来由衷的赞美道。 “驸马也觉得公主今日很好看吗?”喜鹊笑嘻嘻的问。 刘雪颜抬手拍了一下她,“瞎说什么,快帮我把这头饰拆了。” 喜鹊吐了吐舌头,“喏。” 喜鹊替刘雪颜拆了发饰,换了礼服,便告退出去。 李克敌来到床边坐下,握住刘雪颜的手,刘雪颜脸颊更红了。 “你干什么呀……” “不干什么呀,很晚了,休息吧。” 第三十四章 回门 龙凤喜烛燃了一夜。 刘雪颜醒来时,发现李克敌已经不在身边。 撩开床帘,天色已然大亮,刘雪颜忙喊了一声:“喜鹊?” “哎,公主,您醒了?”喜鹊推门进来,将床帘挂好,服侍刘雪颜穿衣。 “什么时辰了?将军呢?” “刚过辰正。将军一早起来就去了前院练枪呢。” 刘雪颜有些生气的说道:“你怎么不叫醒我呢。哪有新嫁娘第一天就睡懒觉的。” “将军不让奴婢叫您啊。将军说了,家里没有长辈,也不需要认亲,您睡到几时算几时。” 刘雪颜抬手点了点喜鹊的额头,说道:“你真是!再没有下次了,往后将军起了,我若没醒,你就来叫醒我。” 刘雪颜穿戴洗漱完,正坐在妆台前让喜鹊给她盘发,李克敌一身汗的回来了。 “夫君。” 刘雪颜从铜镜中看见李克敌,忙起身要站起来,却忘了自己的头发还在喜鹊手中,喜鹊也没想到刘雪颜会突然站起来,来不及松开手。 刘雪颜只觉得头皮被扯的痛,捂着头“哎呦”叫了一声。 李克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着急的问道:“怎么了,扯到了吗,疼的厉害吗?你这丫头怎么回事,笨手笨脚的。” 喜鹊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不敢吭声。 “不怪喜鹊,是我自己不当心。你看,头发都没掉。”刘雪颜揪了揪头顶的头发,又推了推李克敌,“夫君快去洗漱吧,一身汗,当心着凉了。” 李克敌这才拿了换洗的衣服,自去梳洗更衣。 刘雪颜重又坐下,拉了拉喜鹊的手,说道:“别愣着啊,快给我把发髻梳起来。” 喜鹊低声应“喏”。 喜鹊虽是婢女,却也跟了刘雪颜七八年了,刘雪颜待她的情分也与普通的婢女不一样。这会儿见喜鹊蔫蔫儿的,忙又安慰她。 “喜鹊,你没做错事,将军也是太着急了,才会呵斥你。别不高兴了,等会儿我便让将军给你赔不是。” 喜鹊勉强扯了扯嘴角,“公主,您不用这样,将军说的没错,是奴婢没有注意到您要起身。奴婢这会儿正在反省,没有不高兴。” 等李克敌梳洗回来,厨下也送了早饭过来,喜鹊过了那一阵儿,又活泛起来,手脚勤快的将饭菜摆到桌上。 李克敌拉着刘雪颜坐下,“问了喜鹊你爱吃什么,让厨娘做了这些,公主尝尝看,喜不喜欢。” 李克敌如此贴心,刘雪颜满心欢喜,听他还叫自己公主,便逗他:“夫君可是勉强娶了妾身,为何还叫妾身公主。” “不不是,没有勉强。”李克敌连连摇头,“我只是还是有点不习惯,请公、夫人勿怪。” “噗嗤。”喜鹊忍不住笑出声。 待吃过早饭,两人又去了灵堂,给李家祖宗上了香,婚礼仪式就算全部完成了。 李克敌这两日不用上朝,也不用操心琐事,刘雪颜缠着他讲了很多他小时候以及跟着李进忠打仗的故事。李克敌虽不善言辞,刘雪颜却从他干巴巴的语句中听出了艰辛和凶险,然而除了心疼,不能多说一句其他。镇北军不只李克敌一个人,数十万人的身上,扛着大汉整个北疆的安定。 刘雪颜还亲自下厨做了一顿晚饭,手艺不见得多好,李克敌却吃的很高兴。 三日回门,二人早早起来,喜鹊服侍着梳洗穿戴整齐,草草吃了早饭便准备出门。 李克敌让人备了马车,刘雪颜却想骑雪玉试试,李克敌就依着她,扶她上了马,自己亲自牵着。 周冲林瑞和一众亲兵远远的跟着。 李克敌成亲那日阵势浩大,不少人都认得了这个年轻的镇北大将军。此时牵马走在路上,也有那胆大的上前来搭话。 “李将军这么早就出门啊。” “是啊,今日要去给皇上和太后磕头。” 那人就抬头看了一眼刘雪颜,说道:“公主可真漂亮,和将军真是般配。” 刘雪颜也不着恼,笑嘻嘻的。她往常出宫,哪里敢跟别人说自己的身份,有生以来,今天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鲜活。 霍太后早早的就命人在宫门口等着,侍人看到两人过来,便上来行礼:“见过驸马,公主。” 刘雪颜从雪玉背上跳了下来,李克敌把缰绳交给周冲,二人便随那侍人一起去了霍太后的长乐宫。 长乐宫的侍俾见到李克敌和刘雪颜,言笑晏晏的请二人入内。 “太后娘娘一早起来就念叨着将军和公主。” 李克敌牵着刘雪颜的手进了长长乐宫,霍太后坐在主位上,受了两人的三叩头。 “昨日怕误了吉时便没有多留你们,今日你们可要多多陪陪本宫,这深宫之内闷的很,往日也只有常阳能常来与哀家说说贴心话。” “儿臣不孝。”刘雪颜听到太后这话眼圈又红了。 “太后放心,您哪天想公主了,只管叫人来说一声,我若不得空,就派人送公主回来陪您。”李克敌握了握刘雪颜的手接话道。 刘雪颜也点头,“母后,以后我回经常回来陪你的。” “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霍太后红着眼睛,叹了口气,“常阳你是命好,哀家年纪大了,最近总是想起你小姑姑和亲离京时的场景,也不知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太后娘娘,克敌往后定当竭尽全力护卫大汉国土,不会再让那域外蛮夷在欺辱我大汉帝国。” “是啊母后,克敌他能征善战,定会为我大汉守住北疆,叫那域外蛮夷俯首称臣。”刘雪颜也帮着李克敌说话。 “等回了北疆,我就派人去打听小姑姑的情况,一有消息就派人来告诉太后娘娘。” 正说着话,只听外面有内侍宣道:“陛下驾到。” 李克敌和刘雪颜起身站了起来,等刘兆进来,众人皆行礼:“陛下万岁。” “见过皇兄。” “都起来吧。”刘兆看着李克敌和刘雪颜,呵呵笑道:“克敌和常阳进宫,也不去看看朕。怎么说朕也是你们的大媒人呢。” “陛下,这……”李克敌语塞,他们一早进宫时,刘兆还在上朝,霍太后又派了侍人在宫门口等着,他们就直接来了长乐宫。 霍太后忙替李克敌解围:“不怪他们,是哀家留他们说话。” “母后,朕同克敌说笑呢。朕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对了,你们聊什么呢,怎么眼睛都红红的。” “母后想起小姑姑了,克敌说要派人去打探小姑姑的消息。”刘雪颜拉着刘兆袖口撒娇道:“还是皇兄英明神武,让匈奴都闻风丧胆主动来求和。” 这一套说辞对刘兆是很受用:“我大汉日后也不会再用宗亲女子去乞和了,朕要让他四方诸国前来称臣朝拜。” 就在刘兆说话时,霍太后突然心悸,浑身冒汗,脸色苍白,四肢无力。 “母后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来人,快传御医。”刘兆上前扶住霍太后。 太后宫中的婢女忙跪地答话:“禀陛下,太后最近总是容易心悸,夜间也容易惊醒,言是梦见一些,梦见一些牛鬼蛇神……” 婢女的声音越来越低。 “可有招御医前来诊断?” “御医未曾诊出什么毛病,只开了些安神的方子,说是可吃可不吃。” “皇兄,不若招太史令来给母后卜一卦?”刘雪颜见霍太后一瞬间脸色都苍白了,恨不得自己能替了。 “王淮,去传太史令觐见。” 不多时,太史令匆匆来到长乐宫,“参见陛下,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霍太后已经缓了过来,半躺在榻上。 “太后娘娘凤体违和,老是觉得心悸,御医诊不出问题,你给太后卜上一卦,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喏。” 太史令掏出三枚铜钱递给霍太后,“太后娘娘,请您掷三次。” 霍太后依言将三枚铜钱掷了三次,太史令仔细观察了三枚铜钱落地的卦象,然后开始卜算。 “皇上,从卦象上看,太后娘娘凤体无恙,不知太后娘娘最近可有感到什么异常?” “太后近日夜不安眠,总是梦见一些牛鬼蛇神。” “那便是了。近年来京中杀伐不断,血气太盛,影响了龙气,太后娘娘年纪大了,便也是受到这血气影响。宫中体弱之人应该都有所感应,皇上可以派人去太医署问问,近日是不是身体不适者增多。” “关于血气影响龙气一事,太史令可有何破解之法吗?”刘兆连忙问道,君者真龙天子也,所以为君者对龙气之事格外重视,况且这还关系到霍太后的凤体康健。 “行仁政,赦天下,可补京中龙气。” 刘兆心里想了一下,自从姜家嫡系一脉伏诛,他一直在推行新政,与民休养生息,这便是行仁政了。至于赦天下,倒是也好办,就借着常阳成亲的由头吧。 “母后,便借着常阳新婚之喜的由头大赦天下,您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既能散了血气,也算为常阳攒下功德一件。” “那儿臣先行告退,与丞相探讨一下相关事宜。” “你去吧。克敌和常阳也回吧,哀家有些累了,想休息了。” 刘雪颜替霍太后将靠枕拿开,扶着她平躺下来,这才和李克敌行礼告退。 第三十五章 大赦天下 刘兆回了无极殿,立刻命人请华远扬入宫。 华远扬下朝后在官署还未离开,得召便立刻赶了过来。 “陛下万岁。不知陛下传召臣所为何事?” “太后最近时常有心悸之感,太史令说是京城血气太多,冲了龙气,要大赦天下以稳龙气,你怎么看?” “回禀陛下,臣以为大赦天下乃仁义之举,况且之前铲除姜家时确实杀伐太重,很多士族人心惶惶,大赦天下还可以稳定民心,只不过有些特殊的犯人还是不能在赦免的范围内。” 姜氏一脉尽数伏殊,华远扬也没什么顾虑,况且龙气乃帝王之气,龙气受了影响,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解决。 “此事就交给丞相去办,除了那叛国的罪人不能赦免,其他就都放了吧。另外再免一年赋税。”刘兆生怕做的不够,不能尽快恢复龙气,又加上一条免税一年。 “喏。陛下,大赦天下总要有个说法,可最近宫内并无皇子皇女降生,且陛下与皇后太后诞辰尚早,不知要以何事为由?。” “常阳公主不是刚同镇北大将军成亲嘛,就以公主出嫁为由,你回去起草诏书,明日便通告全国。” “微臣遵旨。” 华远扬从皇宫回来,便开始起草大赦诏书,这诏书不仅要阐明大赦天下的原由,更要彰显当今天子仁义贤明,心系苍生,还要安抚士族以定民心,他在书房之内逐字逐句推敲了一天才将诏书写好。 第二日早朝,华远扬将拟稿呈了上去,刘兆过目后甚是满意,这一份诏书对他仁义之风大加赞诩,德比尧舜,功过禹汤,名震海内,威摄八荒。 诵读完诏书之后刘兆看向群臣:“众卿可有异议?” 朝臣哪里会有反对之声,皆是对刘兆歌功颂德。 “既然没有异议,那此事就定下了,即日起下发至各州府郡县,一月内朕要天下典狱全部无一犯人。” 不出半月,各州府郡县中全部张贴出告示,皇恩浩荡大赦天下。百姓奔走相告,不仅狱中亲友可以归家,免税一年让更多的人高兴不已。自圣旨内容通告全国后,就经常能看到一家老小冲着京城方向叩首的景象。 在京兆尹大牢最深处的牢房中,一个骨瘦如柴形容枯槁之人蜷缩在角落里。 “喂,那个病鬼,你可以走了。”狱卒打开牢门之时,铁链碰撞的锒铛之声把那个身影吓得哆嗦一下。 这人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抱的更紧了。 “还没被打够是不是?”狱卒抽出腰间别着的皮鞭挥舞了一下:“当今圣上仁义宽厚,大施仁政,赦免了你们这些贱民之罪,还不快滚。”说完一鞭子就抽了下来,在那枯瘦的身体上又留下一道血痕。 这个形如枯槁之人便是当日进京求官的范锡,在京兆尹的大牢里待了几个月,已折磨的不成样子。 在听到皇帝大赦天下的消息时,原本暗淡无光的双眼突然生出精光,像是在黑暗中发现了火种,如今在被抽这一鞭子也未感觉疼痛,用双手拖着身体一点点向外爬去。在他刚入狱受审时,狱卒腕去了他的两颗髌骨,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拖着破败的身体,在狱卒的喝骂声中,范锡一点点往外爬,刚被抽开的皮肉沁出血迹那又怎样,只要爬出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便能有希望。 自刘兆颁布大赦天下的诏书之后,太后心悸的毛病渐渐好转,夜里也不再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刘雪颜近日也整日往宫里跑,甚至有些冷落了李克敌。 这日,刘雪颜从宫里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李克敌说道:“夫君,这几日我整日待在宫里,忽略你了。” 李克敌却对她说:“太后娘娘生你养你,如今她生病了,你该是要多陪陪她。” “我看母后这两日已经大好,你也不能老在京城不回北疆,明日你就跟皇兄请辞,咱们启程去五原吧。” 李克敌算算日子,自己在京城也徘徊了两个多月,算上年前第一次回来,自己离开五原大本营有半年时间了。 “也好,明天上朝我就和陛下说。” 第二天早朝,李克敌向刘兆请辞:“陛下,卑职如今在京城已无事,准备这一二日就启程回五原。” “可。正好让荀哲跟你一块上路,匈奴使者上次提出建互市,也已经回匈奴部署好了,荀哲负责督建,等榷场建好,安防便交由镇北军负责。” “卑职领旨。” 第二日一早,李克敌便带着刘雪颜等人动身北上。 快行至安喜门时,刘雪颜掀开马车窗帘往外看,这是她自小生活的京城,马车辘辘,这一次离开,便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刘雪颜感伤之际,忽然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的乞丐蜷缩在路边,身上衣不遮体肮脏不堪,皇家贵女何曾见过如此人间疾苦。 刘雪颜叫停马车。 李克敌在马车旁问道:“怎么了?” 刘雪颜扒着车窗,指着乞丐说道:“夫君你看,那个人好生可怜,咱们予他些钱财吧。” 李克敌顺着刘雪颜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腌臢不堪的乞丐蜷缩在那。这样的人。李克敌在边关所见甚多,每逢战事,百姓便会流离失所,很多人会选择一路乞讨至关内避祸。刘雪颜生在皇室,所见自是一派锦绣,看见乞丐当然会心生怜悯。 “依你。”李克敌摸出几两碎银递给周冲,“拿去给他。” 刘雪颜见李克敌只拿了些碎银,跳下马车,仰头看着李克敌:“多给他一些吧。” 李克敌又掏出一个银锭递给刘雪颜。 刘雪颜接过银锭走到乞丐身前,将银锭放在他身前说道:“这些钱给你,你若是还有家乡亲人,便回家去吧。” 乞丐睁开眼睛一看,是二十两一锭的官银。乞丐并未因有人施舍而高兴,他坐起身子毕恭毕敬的行了文士之礼,“谢过夫人,还请夫人将这银锭收回。” 刘雪颜这才看到,乞丐的双腿不自然的扭曲着,像是断了一样。 “你都这样了,为何不收我给你的银两?” “多谢夫人好意。夫人有所不知,在下今日若收了这银锭,恐不能再多活一日了。” “你这乞丐好没道理!我家夫人好心施舍与你,被你一说倒像是要害了你。”喜鹊听了乞丐的话,生气的抢白了他一顿。 乞丐抬头看了刘雪颜一眼,说道:“夫人若真心善,就赏些散碎银子给在下吧。这银锭还请夫人收回。” “你!”喜鹊一把拿回银锭,“真是莫名其妙。” “算了喜鹊,他不收就算了。周冲,将碎银子给他。” 乞丐坚持不受银锭,刘雪颜便让周冲将散碎银子给他留下,然后满心不解的上了马车。 怪乞丐揖手目送这一行人至城门之外,这才收了碎银,拖着残废之身往城外爬去。 及至中午休息时,刘雪颜还是想不明白,便去问荀哲:“皇兄说荀大夫博学多识,智计超群,不知荀大夫可否为我解惑?” 荀哲问道:“公主可是为那乞丐之事困惑?” “我方才予那乞丐钱财,他为何要碎银子不要银锭,仿若我有害他之意?” “公主身份高贵,不曾见过世间冷酷。依微臣拙见,那人定不是凡俗之辈,见利不贪而知祸起,便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见识。此人深知人心之恶,想来是体会过百般疾苦。若他收收了公主的银锭,又无守财之能,今晚便是他之死期了。”荀哲顿了顿又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此中道理。” 刘雪颜听的是一知半解,未体会过人间疾苦,怎会了解世间炎凉,若再有下次,她想她还是会尽可能多的施舍与需要的人。 再说那乞丐,慢慢爬出了城,回身再看这繁华似锦的皇城,再也没有了来时的那份憧憬。曾经的意气风发,全让这短短数月地狱般的折磨打散了。 “我范锡他日若再踏入此城,定要血屠十里,一雪前耻。” 乞丐便是范锡。他蒙冤入狱,日日被严刑逼供,可范锡跟姜氏本无瓜葛,供无可供。 狱卒只当他是嘴硬,腕去他的两颗膑骨,每日施以鞭刑,足足一月也未得半点情报,这才逐渐不管他。 范锡就这样保住了性命,于他而言,活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就这样苟活在京兆尹大牢最阴暗的角落里,每日吃些馊臭的剩菜剩饭,直到大赦天下,刘兆要天下牢狱再无一人时,狱卒才想起他,将他赶了出来。 范锡在官道上慢慢爬着,银两被他用破布包起来藏于身后衣服里。他如今身体残废,在这京城之中更是举目无亲,不如先想办法回到江东,找些昔日好友某个生计,先把眼下困境挺过去。 此去江东数千里,平常之人走路也需月余,范锡更是不知要爬多久才能爬到。 他一天也爬不到十里路,晚上便睡在树下,天亮再继续赶路,若是碰到雨天便在人家屋檐之下躲雨,好几次都被屋里主人轰走,嫌他晦气,怕他有病。 有一天他遇上一户好人家,端了一碗剩饭给他。 “唉,你这个乞丐是真可怜,这碗便送与你了,你有个碗,别人若有剩菜剩饭的也好给你。” 范锡谢过这家人,将碗塞在怀里,继续爬着。 范锡一路乞讨,什么尊严廉耻,他都已经不在乎了,只有活下去才能翻身。他身体残废了,可他还有满腹经纶,还有过目不忘的脑子,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第三十六章 路遇山洪 范锡爬着,遇山翻山,遇水涉水,一路艰难,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 这日范锡在路边休息,后面行来一队商队。范锡跟人打听,发现自己的方向有了偏差,再往前面却是到了歙县。 歙县多山,山头林立连绵不断,常有穷凶极恶之徒为躲避官府缉拿躲入深山,时日一久便有人聚众占山为匪。 民间传言,歙县山头七座,一山一寨鬼难渡。便说的是这七个山寨山匪横行无忌,打家劫舍连鬼都不容易从这里走过。可偏偏歙县又是东西互通之要道,连通蜀吴两地。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有逐利之徒心怀侥幸从此地过路,各寨寨主也怕赶尽杀绝无人敢走,所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劫单不劫双,若是碰上乖乖听话的,也不伤人性命,只取财物。 范锡遇到的这商队头领名叫胡达,常年运货来往两地,此前得知自己前头一队商旅被劫,心道今日便可安稳过境。 他见范锡说话问路,言语清晰,表述有礼,便动了恻隐之心,让人将他扶上驼货的驴车,要顺路捎带他一程。 范锡自是连声道谢。 驴车慢悠悠的走着,谁也没想到,竟有一队人马从另一条路上抢先一步过境。 等到胡达的商队行至第三座山头,突然前后各杀出一队山匪,商队是前进无门后无退路。 胡达上前抱拳询问:“敢问是哪寨当家?我与大寨当家潘爷有些交情,不知可否通融。” 胡达说着,将一袋银子塞到头前那人手里。 那人长得是满脸横肉面目狰狞,他颠了颠手中钱袋:“呸!你当爷爷是乞丐不成,要你施舍?爷爷我从来不要人给的,我只喜欢自己抢的。”说完对后面一众山匪招了招手:“兄弟们,看上什么自己拿。” 然后自己当先走上前去将固定货物的草绳砍断,打开箱子,里面尽是蜀绣锦布,若是运到江东定会受各世家豪门追捧。 “来人将这些货物都运回寨内,照老规矩,自家留三成,大寨送三成,其余四成让其他各寨分了。”头目发话自有手下前来拉车牵马。 “当家的使不得,使不得啊。”这一趟押送若是把货物丢了,胡达是万万赔不起的,他只是商行一个小小的管事。 匪众可没人会搭理他,上来两人将他架到一边,又上来十几个人将商队其余人等悉数押到一旁。 “哟,你们出来跑商还带着个乞丐?也不怕晦气。”这时一个山匪看到趴在驴车上的范锡,伸手将他推了下来,范锡重重的摔在地上,衣内所藏的银两却摔了出来。 “这乞丐还真有钱。”山匪说完将地上散落的银两捡起揣入怀中,又在范锡身上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没再搜到钱的山匪有些生气,啐了一口一脚将他踹到一边:“胚,穷鬼。” 范锡始终未发一言,弱肉强食的道理他早就明白了,等山匪将财物悉数运走,便做鸟兽散了,只留下商队十几号人两手空空。 胡达走到范锡面前,说道:“对不住了兄弟,原想帮你一把,现在我丢了货物,回去还不知如何交差,就此别过吧。” 在这连绵的群山中,范锡拖着残躯往前爬着。仿佛天地都与他作对,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却下起暴雨。 山路泥泞,周围也无避雨之处,范锡也不敢多做停留,这暴雨冲山,有可能会引发山洪,若被泥石埋了非神仙不能救。范锡顶风冒雨的往前爬着,暴雨如注,泥水飞溅不时灌入口鼻之内。 范锡本是一介文弱书生,虽是落魄士族,可若留在江东,随便与人做个门客,也能安度余生。怎奈心有报国之志,不甘平庸,一心想入仕途,没想到时运不济落魄潦倒至此。每每思及此处,范锡便是满心悲愤,无语苍天。 “啊!” 范锡忍不住长啸一声,雨水拍打在脸上,顺着脸颊流下,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雨还是泪。真想就躺在这里等山洪泥石崩塌,就此了结这多舛的一生。 “轰。”只听一声巨响,接着轰鸣之声不断,这山洪竟真的来了。 范锡连遭打击,此时已然有了轻生之念,他翻过身仰面躺在泥水之中不愿再动了,洪水先泥石而至,范锡随洪水而行,不知撞断多少草木,最后撞到一块山石之后便失去知觉。 霁云山下青山绿水间,有个小木屋,十五岁的少女阿雅和爷爷杨老头在此相依为命,爷孙俩就靠在山间采药为生。 杨老头会些医术,霁云山中的山匪有个头疼脑热或者受了伤的,就来找老杨头拿点药喝,总能药到病除,所以这爷孙俩在山匪的地盘和山匪相处也算是相安无事。 这日本是晴日,却忽然乌云压顶暴雨如注。阿雅看着屋前小河沟里的水越涨越高,担心山洪暴发会冲上岸来,便撑着伞一直在门口观察小河沟的水位。 杨老头在屋里翻检着刚收进来的草药,幸好阿雅手脚伶俐,赶在落雨前把半干的草药收进屋里,若是淋了雨,那这些草药就不能用了。 “啊!” 杨老头听见阿雅一声惊叫,边向外跑边问:“阿雅怎么了?” 阿雅指着不远处水流冲上岸的一个人形物体说道:“爷爷,那那那里有个死人。”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活人才可怕呢。”杨老头说着,撑起伞走过去。 人死为大,杨老头打算先把尸体拖上来,等雨停了找个地方埋了,别再让水冲走了。 阿雅平日里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刚才叫那一声,不过是看见尸体下意识的反应。早前霁云山山匪也会因为分脏不匀动起手来,有那伤的厉害的,杨老头救不活也就死了。 “爷爷,我帮你。”阿雅追了上去,替杨老头撑伞。 “哎,这人好像还活着。”杨老头下意识的拽过胳膊搭了下脉,虽然脉象微弱,但人还是活的:“阿雅来,咱们把他抬进屋里,兴许还能救。” 这人正是被洪水冲走的范锡。 爷孙俩把范锡抬进屋子,放在杨老头的榻上。杨老头拿了步巾给范锡擦脸。 “爷爷我去烧水。” 阿雅跑到灶房,将灶上的水烧开,舀进木盆里端了回去。 “阿雅你先去外屋待着,爷爷给他擦洗一下身子了。” 杨老头将阿雅支了出去,解开范锡身上褴褛的衣衫,这一看却是触目惊心。 范锡身上全无一处好肉,到处可见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胸口好些伤口处还有焦灼之迹。 杨老头叹了口气,又是一个可怜之人。他慢慢的将范锡上身擦洗干净,用剃刀割掉两条破烂不堪的裤腿,只见其双腿磨的皮开肉绽,还有砂石嵌于肉内,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伤口处皮肉都被泡的又白又涨。 杨老头怕他双腿有骨折之类的暗伤,从脚腕一路向上摸去,经过膝盖时,发现范锡的髌骨也被腕去了。 一般受膑刑者皆是穷凶极恶之徒,可范锡看着却无半点凶神恶煞之感。 杨老头感叹了一声世事无常,替范锡擦洗干净后,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他穿上。然后配了副草药,交给阿雅去煎。 阿雅煎好药,杨老头给范锡灌了下去。 “爷爷,这人还能活吗?” 杨老头喝了口茶:“看他的造化吧,伤的这样重,肯定会起高热,若能挺得过高热,就能活。” 爷孙二人煮了些粥,就着凉拌的野菜吃了晚饭。 杨老头一宿没闭眼,天快亮时,范锡开始浑身发热,原本苍白的脸也烧的通红。 杨老头连忙取出柜子里的药酒,解开范锡上衣,用药酒擦拭其胸口腋下腿窝几处,到天光大亮,范锡身上的热度总算开始退了。 待阿雅起床,把前一日的药重又煎了一副喂范锡喝下,直到日暮时分,范锡体温才逐渐恢复正常。 如此整整三日,在杨老头和阿雅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范锡的伤势终是得到了控制,并开始有所好转,直到第七日时范锡才悠悠转醒。 范锡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大梦,自己顺着水飘啊飘,飘啊飘,一直从地上飘到了白云之上,乘云架雾,忽又遇惊雷,惊雷劈散了云雾,自己更是从九天之上一落而下,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周围场景一变,四周暗无天日,浑浑噩噩一片,眼前只有一条小路,小路前方迷蒙不清,转身后面却是万丈深渊,只能顺着小路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迷雾越来越浓,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也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场景又变了,四周都是火焰熔浆,在火焰正中一口青铜大锅被烧的通红,里面的岩浆往外翻滚,热浪阵阵,范锡只觉得自己也要跟着燃烧起来。 就在这时,身上胸口处传出一阵清凉之感,接着这种感觉传遍全身,热浪也退了下去,再然后又陷入无尽的黑暗。 “爷爷爷爷,我刚看见他眼皮子动了,他是不是要醒了?” 范锡在黑暗之中忽然听到有人说话,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后恢复了知觉。 范锡觉得眼皮格外的沉重,费了半天力,只勉强睁开一道缝隙。 “爷爷!爷爷他醒了,醒了!”阿雅看着范锡微睁的眼,激动的大喊道。 杨老头闻声进了屋,伸手搭了脉象:“脉象平稳了,只是身子虚弱,暂时还不能动弹,你去盛些米粥来喂他。” 阿雅应声跑了出去,端了一碗米粥回来,小心翼翼的将范锡的头垫高,并将米粥送入他口中。。 范锡饿的狠了,只觉一股香甜的米汤进入口里,未做品尝便一口咽下。 “还要再吃些吗?”一碗吃完,阿雅轻声询问。 范锡微微嗯了一声,阿雅便又去盛了半碗米粥回来。 “爷爷说吃这半碗就不能再吃了,你昏迷了七八天,脾胃虚弱,不能一下吃太多。” 第三十七章 美好时光 范锡在杨老头和阿雅悉心照料下,一日比一日好转,如今已可以自己吃饭了。 杨老头和阿雅虽然日子过的清贫,但祖孙俩都是知足常乐的心态,每天过得都很开心。 范锡自从蒙冤入狱之后,便再也没有笑过,如今见阿雅天真烂漫,每日都会因为见花开,见蝶舞而开心,范锡也会跟着笑起来。 “范大叔,你识得字,可不可以教我认字啊。爷爷只识得草药,却不识字。”阿雅从屋外跑来,头上戴自己扎的花环。 “可以啊,多认字多读书,才能……”范锡本想说多读书多识字,才能有出息,可他想到自己学富五车,哪里又出息了? “范大叔,你怎么不说了?多识字多读书,才能怎样?”阿雅不解的问道。 范锡笑了笑,说道:“本想说才能成才有出息,可你一个女孩子又不要出仕,也无所谓成不成才,能看得懂书识得了字,日后不被人欺骗就行了。” 范锡摇摇头,收拾了那点自怨自艾的情绪,说道:“家里有纸笔吗?没有的话有那烧过的小树枝和木板也行。” “我去拿木板和木炭。”说着阿雅跑到厨房从灶膛里扒拉出一根比较细长的木炭,又拿了块板子跑了回来:“范大叔给你。” 范锡接过木炭,在木板上写了起来,阿雅认认真真地看着,一笔一画都想要记住,等范锡写了模字,便将炭笔交还给阿雅:“这就是‘阿雅’两个字,你多写几遍就能记住了。” 阿雅接过笔看着范锡写的字苍劲有力,横竖有序,她也开始照葫芦画瓢,可是不管她怎么写,这字都是歪歪扭扭,原本在范锡手中如臂驱使的木炭在她手中却像个不听话的孩子,阿雅想写横,这手就不自觉的往下划,想画竖,这手却记起了刚才划的横。 “你这样不对,写字要手指用力,手腕灵活,胳膊不用使劲。”范锡说着在空中活动了下手腕:“就像这样,手腕一定要灵活。” 阿雅听着懵懵懂懂,只记得手指用力“啪”的一声,炭笔竟被她捏断了。 “别着急。你再去找一根木炭来,我带你感受一下运笔的力道。”范锡见那木炭断了无法再用,便让阿雅再去寻一根来。 阿雅又匆匆跑到厨房,在灶膛里扒拉出一根略粗一点的木炭跑了回来。 “阿雅过来,握笔要这么握,力道要适中,力道太重就是毛笔也会被捏断的,拿捏到正合适时候,手腕动,运笔,字就写出来了。”范锡把阿雅唤到身边,手把手的教她拿笔写字,这次这两个字倒是写出来的,可范锡一放开手,这炭笔又开始不听话起来。 “范大叔,这字也太难写了。”阿雅委屈的抱怨着。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这字就需要勤勤恳恳的练,练得多了字也就好看了。” “可我连字都写不出来,还怎么写好看啊?” “那咱们这样,先从横竖学起,你先找准用力得点在学习后面的。” 阿雅练了很久,渐渐找到感觉,掌握好了拿笔的力度。 “范大叔,你看,我是不是写的好很多。”阿雅把手中的木板递给范锡看。 范锡有些出神,楞了一下,才笑着夸了阿雅。 阿雅看着范锡,皱着眉头,说道:“范大叔,你刚才是不是又想起不好的事情了?爷爷说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若是每天都沉浸在过去的不开心中,那这个人一辈子也不会开心了。” “对,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至少我现在还活着。”范锡低低的说道。 就这样,阿雅每日给范锡端饭递茶,范锡教她读书认字。有时候范锡会说些典籍故事教阿雅道理,阿雅也会从外面带回些山里特有的花儿果儿给范锡。 杨老头一辈子没进过学堂,对读书人很是敬重,如今范锡教阿雅读书写字,杨老头打心眼里是高兴的,从不觉得范锡是个废人,在家里白吃白住。 范锡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不用报仇不争名利,就在这青山绿水间,颐养天年也是不错的。 可每每看到自己残疾的双腿,每逢阴雨天双腿的刺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拜京城那个九五至尊所赐。虽然现在说要报仇,就如蚍蜉撼树,但他范锡已经没有什么别的牵挂了,要是有机会,他愿意用生命给那人致命一击。 “大叔你想什么呢?” 范锡想得出神,就连阿雅走近了都没察觉。 “没什么。阴天了吧,我觉得我这腿又开始疼了。” 阿雅背着手来到范锡床边:“看着是要下雨了。范大叔,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你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我哪能猜的到你想什么。” “呐,每到要下雨的时候总见你皱着眉头,爷爷说你是腿有暗疾,我特地给你做了这个。”说完,阿雅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手里拿着的是一块棉布毯子,阿雅轻轻的把毯子盖在范锡腿上。 范锡摩挲着毯子,针脚并不是很平整,但却是阿雅一针一线缝出来。难怪最近阿雅来认字的时间越来越少,没写几个字就说有事要出去,原来是背着自己缝这个毯子去了。 “阿雅,谢谢你。”范锡由衷的感谢道。 “大叔不用客气,你教我读书写字,我这么笨,你也没嫌我烦,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以后不要做这些了,趁我伤好之前多来认几个字,等杨伯进城卖药的时候买几本书回来读。” “那大叔,你伤好了以后呢?” 范锡看着窗外:“伤好以后我还要上路的,先回家乡看看能不能讨份生计。” 阿雅到底是小女孩心性,范锡还未离开,只是说了打算要走,她便已经有了离别之情:“范大叔,你腿都这样了,还怎么走啊,不如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吧。” “好了好了,现在不说这个,我这不是还没走吗,你去取炭笔木板来,我再教你认些字。”范锡也是很喜欢这个伶俐善良的丫头,想在走前能多教她识些字。 阿雅还是有些伤感,嘟着嘴着去拿了木板和炭笔。 范锡在霁云山和王老头阿雅一起生活了近两个月,范锡感觉身体已无大碍,便准备和杨老头辞行。 这日一早范锡叫住正欲出门采药的杨老头:“杨伯,请留步。” 杨老头放下箩筐问道:“范先生有什么事啊?”杨老头素来对范锡都很尊敬,只以先生相称。 “不敢,在下多蒙老伯相救,还在此地叨扰多时,如今伤势已好,不敢在劳烦老伯了,特跟老伯您辞行。”范锡作揖躬身道。 还未等杨老头说话,阿雅跑了进来,趴在范锡床边说道:“范大叔你这就要走了吗?你还有好多字没教阿雅呢。” “是啊,范先生,你的伤还未痊愈,如此仓促离去恐怕有碍往后的生活啊,不如就多住些日子,等伤势痊愈再走不迟啊。” “谢谢老伯好意,我这身子也就这样了,我这腿,便是扁鹊在世怕也没有办法。眼下天已转凉,若在耽搁些时日,到时候大雪封山我就真走不了了。” 阿雅快嘴接道:“走不了就不走了,又不差大叔你一副碗筷。” 她是真舍不得范锡离开,这些日子范锡教她读书认字,给她讲世故人情,在阿雅心里他就如同父亲一样了。 “阿雅,大叔也要回乡去陪伴家中的老母亲,也要讨个生计过活的。”范锡多少也舍不得这善良的祖孙俩,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范锡还谋划着报仇一事。 阿雅双眼通红,噙着泪说道:“那范大叔能不能明天再走,阿雅今天想给大叔做顿好吃的,大叔在这这么久,就陪我们爷孙吃粥咽菜了。” “是啊范先生,明日再走吧,今天就当是给你践行,让阿雅做顿好吃的。”杨老头也见留他不住,只好想着为其践行了。 山里多野味,平时阿雅和爷爷不会去抓山里的动物,因为住在山里,与山为伴,与百兽为邻,抓了山里的动物有伤天和。 可今日要为范锡践行,阿雅特地拜了山神求两只山鸡入菜,又摘了些山果,挖了些野菜竹笋,回去的路上又在溪水里抓了一条草鱼。 王老头先给鸡去了毛放了血,又将草鱼去鳞去内脏洗净。阿雅把山果洗净浸在溪水里,等下吃的时候凉凉的口感才好。野菜洗干净沥水,竹笋去皮切成小块,等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已经是半下午了 先把山鸡放入锅里慢炖,放些盐巴和药材,等鸡肉炖至六七成熟,把竹笋放到里面盖上锅盖大火煮开,再炖上半时辰左右,一盘香喷喷的竹笋炖鸡肉便上了桌。然后鱼放入锅中两面煎至金黄,加水熬汤,等汤熬至乳白,鱼香四溢,用山野菜点缀,可谓是色香味具佳。最后从水中沥出山果,一口下去凉爽脆甜。 “阿雅的手艺真好啊。”范锡吃的是赞不绝口。 杨老头有些心不在焉的随声附和:“不错不错。” “大叔要是不走,阿雅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等三人吃的差不多时,杨老头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起身跪拜于范锡身前:“请范先生答应老头子我一事。” 范锡行动不便不能搀扶杨老头,只得一手扶住老伯的胳膊一边道:“杨老伯你与我有救命之恩,你有何吩咐但讲无妨,不必如此啊。” “老头子我今天想了一天,这才与先生开口,先生可否带阿雅一起走,先生腿脚多有不便,阿雅也可以帮衬着先生。” “爷爷你说什么啊,我不想大叔走,我自己也不想走,阿雅就想陪着爷爷。” “是啊老伯,阿雅是你的孙女,何苦让她跟我我一个废人。” “老头子我近日里来,观先生品行举止莫不是斯文有礼之人,让先生带阿雅走,老头子我放心。阿雅如今年岁渐长,这山中匪类众多,我一个老头自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可先生你想,阿雅一个柔弱女子,在这匪类聚集之地如何自处。”杨老头心里也是舍不得阿雅,可把阿雅留在身边终不是好事,只得请范锡将阿雅带走。 阿雅天真懵懂自然不知道爷爷是什么意思,可范锡却一听就明白了杨老伯的意思,思来想去,他终是同意带阿雅一起离开。 “老伯我答应你,明日带阿雅一同上路。日后阿雅就是我的亲生女儿,但有我在,就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杨老头执意给范锡磕了个头,“老头子谢过范先生。” 第三十八章 杨老伯身死 霁云山三寨主贾春近日很是春风得意,一连劫了几个商队,都是没什么背景,又颇有油水。龙头山大寨主潘龙都请他过去喝酒。 这贾春虽然名字听起来斯斯文文的,可却是相貌丑陋之辈,满脸横肉面目狰狞,正是之前带队抢了胡达货物的那人。 贾春带着七八分醉意,和几个兄弟摇摇晃晃的往回走。忽见山下有户人家还亮着灯,打着酒嗝说道:“我怎么不知道,这还有人家?” 手下兄弟连忙上前说道:“当家的您喝多了,那是杨老头的茅草屋啊,您上回还去治过伤的。” “我没喝多,就那几坛子酒,嗝~我怎么能喝多~”说着脚下打了个踉跄,辛亏手下扶住,不然怕是一头就栽了下去。 “当家的您没喝多,是小的喝多了,小的喝多了。”手下不敢和他硬犟,只顺着他话说道。 “走~去找那杨老汉喝几杯~”说着就往山下走去。 “当家的,天晚了,咱们还是回寨子去吧,这夜深露重,别再染了风寒。”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显得格外响。 “我是寨主,还是你是寨主,我说去找杨老汉喝两杯,谁敢拦我?” 手下被打的摔了出去,起来之后脸已经肿的像个馒头一样了:“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其他几个兄弟也不敢再上前了,忙左右跟着贾春往老杨头家走去。 咚咚咚 “杨老汉,开门,爷找你喝酒来了,快开门。”贾春倚着门框用力拍打着柴门。 杨老头刚要躺下准备睡觉,一听门外有人打门,隐约听着叫门声是霁云山的当家寨主,头皮不由一阵发麻。贾春平时倒也能说上几句话,可这酒意一上头,脾气就很暴躁,常听霁云山下来治伤的土匪说到,贾春一喝完酒便会打人,下手还非常狠辣,且非常好酒嗜酒如命。 这可如何是好,这一屋子老幼病残哪够他折腾的,杨老头着急,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说道:“贾爷,老头子偶感风寒已经睡下了,咳咳,改日老头子买了好酒好菜再请贾爷过来吧。” “爷叫你开门,你便开了,小心爷拆了你这破屋。”贾春在外面听的不耐烦,他何时被人拒之门外过,顿时觉得很没面子。 杨老头无法,嘱咐阿雅回房插好门,自己这才去开了大门。 “你这老头儿磨磨唧唧,爷给你面子来找你喝酒,你却推三阻四,是不给爷面子啊。”贾春骂骂咧咧的进了门,大次次的往上位一坐:“老头你快把家里的酒都拿上来,爷爷今天赏光陪你喝几杯。” “贾爷,老汉平时不好饮酒,家里没有酒啊。” “真没有假没有,你这老头可别糊弄爷。” “真没有,贾爷,老汉哪里敢骗您啊。” 贾春寻思,这老头平时也就采采草药,想是买不起酒,便冲门外喊道:“小六子进来。” 小六子捂着脸跑进来,赫然是刚挨了一巴掌的那个:“当家的你喊我?” “回寨子里给爷拿几坛好酒过来,贾爷我今天一定要和杨老头喝酒。”贾春酒意上头想起一出是一出。 “是,当家的,您等着,我这就去。” 小六子走后,贾春拉着杨老头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杨老头只得哼哼哈哈的应承着。 “酒怎么还没来?”贾春等了多时,还不见小六子拿酒过来便冲屋外大喊道。 王四跑进来回道:“当家的,这里离寨子尚有几里山路,这一来一回怕是时间要久一点。” “废物,全都是废物,拿个酒这么慢,不会骑马吗?”贾春说着拿起桌上的茶杯向王四砸了过去。 王四反应到快,一闪身躲了出去。 “你个混蛋,还敢躲!”贾春见没砸中王四,顿时感觉没了面子,站起身来追了出去:“你给老子站着,不然老子打死你。” 王四不敢再跑,只得老老实实站在那里,贾春抬脚就踹,一脚就将王四踹倒,随后上前举拳便砸。 王四双手护住脑袋,蜷缩在地,任贾春拳脚相加也不敢还手,只是嘴里不住求饶:“当家的当家的小的知错了,知错了,绕了小的吧。” 杨老头看不过眼,也上前劝阻:“贾爷差不多了,别把兄弟打伤了。” 贾春打得正起劲,这杨老头竟然上前拉他,贾春的火气更大了,回身一巴掌抽在杨老头脸上:“爷的事你也敢管,真当爷看得起你了?”说完舍了王四冲杨老头走来。 杨老头被这一巴掌抽的连连后退,更是吐出一颗颗槽牙出来,见贾春朝自己走来,杨老头连连作揖:“贾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贾春不为所动,杨老头不住的往后退,贾春见他后退更是来气,抢上两步拽过杨老头衣领:“老头,爷今天告诉你霁云山,谁说了算。” 说完左右开弓,连抽了杨老头几个嘴巴,王四早早的退到一边,全然不顾杨老头是为自己求情才会被打的。 其他几个跟班平日都也都请杨老头看过病,可此时全都默不作声,纷纷扭头看向一边。 贾春抽完巴掌依旧不依不饶,一脚踹翻杨老头,见杨老头倒地不起,便上前拳脚相加。 阿雅在屋内听到动静,透过门缝往外看来,见贾春在殴打爷爷,一时间将杨老头交代的话忘在脑后,打开门就冲了出来,范锡想阻拦,却来不及了。 “你这个坏人,不许打我爷爷。”阿雅冲到院子内,一把推开贾春上前抱住倒在地下的杨老头:“爷爷你没事吧?” “谁让你出来的,快回屋去。”杨老头不顾身上剧痛,推了阿雅一把。谁知阿雅蹲的不稳,摔倒在地。 贾春突然被人推开,正要发作,回身一看,一个女孩跌坐在杨老头身旁。 阿雅刚才已经躺下要睡了,此时散了头发,只穿着一身细白布的中衣。 “哟,这是杨姑娘吧,都这么大了。嘿嘿嘿嘿……”贾春淫笑着看着阿雅,“瞧瞧这小脸嫩的。” 贾春像是想到什么,踉踉跄跄把老杨头从地上拽起来,拱手说道:“杨老头,不对,爷爷,该叫爷爷,嘿嘿。爷,不是,是小生无理,唐突了爷爷,还望爷爷恕罪啊。” 杨老头一听这话暗道不好,贾春定是要打阿雅的主意。 杨老头一把抱住贾春,“阿雅快跑!快跑!” 杨老头这是把毕生的力气都使了出来,贾春一时没挣脱开:“想跑?来人,给我抓住她,爷今晚要当新郎。” 阿雅听了杨老头的话,转身便跑,可她一个柔弱女子,怎能跑得过这些日日在山中混迹的匪类,还未跑出百步便被抓了回来。 “放开我!”阿雅不住的挣扎。 贾春挣开了杨老头,拽着杨老头的头发把人提溜起来:“死老头,爷看上你孙女那是她的造化,你别不识好歹。” 杨老头一听这话一口啐在贾春脸上:“呸,你个无耻败类,阿雅还是个孩子。” “哈哈哈哈,贾爷我就是无耻败类,不然也不会来这霁云山当土匪。,你这个老头不识抬举,若再敢扫了爷兴致,爷定不饶你性命。”贾春说完,把杨老头交给手下押住,自己则一步一摇的向阿雅走去。 “生的还真是清秀可人啊,哈哈哈哈。”贾春说着,将阿雅打横抱起,任阿雅如何反抗也无济于事。 “混蛋!放开我,王八蛋放开我!”阿雅嘶喊着,“爷爷救我!大叔救我!” 范锡刚从杨老头的卧房爬出来,就看到杨老汉挣脱了两个押着他的土匪,冲向贾春:“你个畜生,我和你拼了。” “老头,是你自己不要命了,别怪我不客气。”贾春一手夹住阿雅,一手抽出身边手下的佩刀,对着杨老汉胸口刺了进去。 “你,你……”杨老头低头看着胸口的刀,指着贾春说不出话来,渐渐失去知觉,瘫倒在地。 阿雅看到爷爷被一刀捅入心脏,连踢带打挣扎着,嘴里不住的叫着“爷爷!” 奈何贾春力大无比,一只手便能治住她。 范锡见杨老汉一命呜呼,叹了口气,又悄悄退了回去,现在出去于事无补,只能日后再图报仇一事。 贾春将染了血的刀扔在地上,反手抄起阿雅,扛着阿雅进了房间。 不多时,贾春志得意满的走出屋子,冲着杨老头的尸体啐了口口水,带着手下大步流星的走了。 范锡爬着来到阿雅房间,只见阿雅目光呆滞,双眼无神,身上一丝不挂,范锡双手并用爬到床边,用被褥给阿雅遮住身体。 范锡很后悔,若是昨日就带阿雅离开,便不会有今天这场祸事了。 “阿雅,你想报仇吗?”范锡并没有多说安慰的话,他知道,只有报仇,才能让阿雅在经历这一切之后还愿意活着。 阿雅听到范锡说到报仇两个字,眼里闪过一丝愤恨之意。 “报仇?” “对,为你爷爷报仇,为你自己报仇。” “我要报仇。” 第三十九章 入匪寨 阿雅和范锡将杨老头敛葬在居住的茅屋后面,范锡说这里靠山面水,风景秀丽,也算是个风水不错之地。何况杨老头和阿雅一直住在这里,也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 范锡现在不打算回江东了,他答应了要帮阿雅报仇,那就要留在离贾春近的地方。若是不能除掉贾春,怕是阿雅一辈子也走不出阴影。 当然为阿雅报仇只是一方面,范锡还有自己的私心。这歙县霁云山,连通东西两地,山中匪众甚多,又不缺财物,他想将这里据为己有,作为安身立命之本,若他举事,进可直取江东、巴蜀富庶之地,退入山林藏身或南下百越。 给杨老头磕了头,范锡语气坚定的说道:“杨伯,你救我范锡一命,范锡无以为报,此后必将待阿雅如亲女,请您放心。” 阿雅此时换做男装打扮,手脸脖子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涂成黄黑色,穿着一身杨老头的衣服,看着仿若谁家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小子。 阿雅什么也没说,给杨老头磕了三个头,便跟着范锡走了。 范锡双腿瘫痪,杨老头之前给他做了个简易版的木轮椅,天晴时,范锡便可以自己出门晒晒太阳吹吹风。这会儿范锡坐在轮椅上,阿雅在后面推着他,山路崎岖,两个人默默的走着。 走了一会儿,范锡回头见阿雅面无表情双眼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雅。”范锡叫了她一声。 阿雅回过神,道:“怎么了,范大叔?” “无事。阿雅,我想了,咱们不去江东了,就留在霁云山中。” “哦。” “以后人前你就装作哑巴,我就唤你阿哑,哑巴的哑。” “嗯。” 阿雅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范锡与他说起往后打算,她也只嗯嗯哦哦的应着。 范锡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之前还未入歙县,便从商队领头胡达那得知,这霁云山有七峰七寨,各寨寨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齐心,私底下也多有私怨,只是平时有大寨主潘龙,二寨主乔童,三寨主贾春压着,维持着表面和睦的假象。 潘龙乔童和贾春三人原是结义兄弟,以潘龙为首,因在家乡杀人劫狱被通缉,跑到了歙县这霁云山之中,凭借着狠厉的手段和不要命的打杀,潘龙很快就夺了大寨主之位,后来仰慕投奔者甚多,乔童和贾春又带人设立分寨。再后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不同团伙的人在一起难免有摩擦,潘龙便将七个山头分了,各团伙各占一个山头,又以原来的老三寨为首。 范锡带着阿雅一路翻山越岭,来到一座平矮的山头。这山不似其他山头景色宜人,山中多裸露的岩石,且山石异常坚硬,开凿山路十分困难,所以这一处山头来往商旅甚寡。 范锡和阿雅顺着崎岖小路一直走,一路也不曾遇到什么人。直到快走到寨门,时才看到几个身穿麻布短偈的山匪歪七扭八的躺在山石之上晒着太阳,傍身的武器也随意扔在一边。 等二人走近,一个山匪睡眼惺忪的看了看两人,一个瘸子,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子,光看这两人的行头,就知道没有油水。 范锡示意阿雅不要管,继续推他往里走。 “哎,站住,你谁啊,往哪去啊,知道这是哪吗你就瞎往里钻!”假寐的山匪连声吆喝道。 “我不知道这是哪,但是我知道我就是要到这里来。”范锡平静的说道。 “你找死啊!”山匪火气一下就冒了上来,“老子看你像读书人,本来不想为难你。你倒好,扰了老子清梦不说,还不识好歹,信不信老子打死你!”那山匪说完,冲范锡挥了挥拳头。 范锡看着挥到眼前的拳头,挺直了身体,说道:“去告诉你家寨主,有人给他送大礼来了。” 山匪被范锡唬的一愣,将他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一遍,“就你?送大礼?礼呢,我怎么没看见?别拿老子开涮,我跟你说老子真的会打人啊!” “呵,小哥不信那便算了。阿哑,我们走。霁云山那么多寨主,这个不要,总有别个要的。只是若是让此间寨主知道这礼物原本是他的,却被小哥拒之门外,就不知道小哥还有没有闲情逸致睡觉了。”范锡故作玄虚的说道。 “哎,你别走!等着,我去通报。”山匪见范锡不卑不亢胸有成竹的样子,到底是信了他,丢下这句话,撒腿就往寨子里跑。 过了约两刻钟,只见一年过不惑之人随刚才进去通传的山匪走了出来,看着范锡问道:“你就是那要送礼之人?” 范锡看着此人鬓角花白,面色晦暗,眼珠子转个不停,虽有机敏之像,但也难掩郁郁之意。 “是,在下便是那送礼之人。”范锡拱手抱拳道。 孙盛上下打量一番,见范锡清瘦薄面,一副文弱之相,除了身旁一个小书童再无长物:“你这混人消遣与我?” “在下不敢。烦请寨主扶我起来。”范锡嘴上说着不敢,可行事却是甚是大胆。 孙盛一阵错愕,心想我孙盛在这山里虽不如其他寨主本领高强,也不如别的山寨人手下众多,这就沦落到被一个瘸子欺辱的份上了? “来人,将这疯子给我扔到后山喂狼。”错愕之后,孙盛恼怒的冲着手下说道:“以后再有这种疯子捣乱,就直接扔到后山。” 左右一听,撸着袖子上前,要将范锡和阿雅扭往后山。 阿雅看着山匪迎面走来,想起了前日之事,身子哆嗦起来,躲在范锡身后,拽着范锡的衣襟抖若筛糠。 范锡轻轻的拍了拍阿雅手:“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随即转身对孙盛说道:“在下有一场大富贵要送给寨主,不知寨主敢不敢接?” “大富贵?”孙盛问道:“我在这石山寨中,每日饮酒食肉,逍遥自在,你却衣衫褴褛,双腿残废,你有什么大富贵送我?” “寨主说的自是逍遥快活,可是不是真的如此,寨主应该心里清楚吧?”范锡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了一句。 孙盛一时被呛住了,他虽说是这七寨主之一,却因为手下人少又不善交际拍马屁,不仅分到的是最贫瘠的山头,也时常被其他各寨打压,潘龙贾春一辈更是不屑正眼看他。 孙盛想到此处,面色更难看了,对范锡说话的语气却是客气起来:“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此间人多口杂,不如入寨内详谈。”范锡看了眼左右道。 孙盛领会了意思:“先生请随我来。”说完转身当先往寨子里走去。 “且慢,寨主,范某腿脚不便,劳烦寨主大驾,背范某进去。”范锡老神在在的坐在轮椅上,看着孙盛。 身边有机灵的手下已经过去准备背起范锡,只见范锡直接用手推开:“是要寨主背我。” 孙盛这是第三次被范锡说的话呛到,心道这人到底是有多大本事,竟然再三折辱于我。不过,若他真是能助我翻身,受些委屈又如何。 孙盛挥了挥手让手下让开,自己走到范锡身前屈膝下蹲:“请范先生上来,我们入寨详谈。” 范锡用双手撑起趴在了孙盛背上,范锡本就瘦弱,且孙盛时常习武,背起范锡也不见吃力。孙盛就这样背着范锡,当着一众手下的面一步一步走进寨子。 范锡此举有两个目的,其一是摆出身架,好让孙盛觉得自己能力超凡,日后能依自己计策行事,二来是在这石山匪寨中立威,让一众山匪知晓自己的存在。 孙盛只当是范锡考验自己,心下已然盘算,若到时这厮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便将其大卸八块以泄愤。 待到寨内大堂,孙盛将范锡放于上座:“在下孙盛,是这石山寨的寨主。范先生现在可以说说这大富贵了吧。” “我说我要送孙寨主锦绣江山,孙寨主可信?” “先生若再消遣于我,便不要怪孙某不客气了。” 范锡料定他不会相信,只是试探他而已,说道:“呵呵,江山确实太过遥远,我便送孙寨主歙县这霁云山七个山头,寨主可信?” “请先生说明白。” “此事还需谋划,范某先为孙寨主指条财路,这有了钱财才好办事。” “先生倒是快说如何行事吧。” 范锡屈指扣了扣桌面,孙盛这才注意,方才只顾说话还未上茶:“来人,泡壶好茶。” 手下连忙沏了壶茶水端了上来,范锡呷了口茶才道:“此事很简单,这霁云山的山匪向来只知拦路劫道,却不懂得变通。所截获的财物有用的你们就吃穿用了,那没用的却放于仓库之中囤积压滞,你若与各寨主商量,你出人马将那些囤积无用的货物运往东西两地售贩,这便是条生财之路啊。” 孙盛也不是傻子,经范锡一点马上明白过来,平日里这些山匪拦路抢劫只图痛快,那些囤积的无用之物却无人去理会,这却是条生财之路,他身为霁云山七寨主之一,若与潘龙商量好了,那这东西往来,互通有无,这油水便多了去了。 “先生有所不知,我这山寨却是穷困潦倒,并没有囤积什么货物,若是替别家运售,该收多少车马钱?” “分文不取。” 第四十章 霁云山大当家 日头正毒,孙盛在龙头寨门前恭恭敬敬的站着,他花了二两银子请了一个守门之人进去通传,那人已经进去多时也未见出来,其余的守卫站在凉亭里,不时朝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又过了一会儿,那通传的山匪溜溜达达的走了出来,随意的朝孙盛拱了拱手:“孙寨主,大当家在与三寨主和其他几位寨主一起饮酒,一时没空见你。若是没什么事,您就打道回府吧。” 这守门的山匪也是看在那二两银子的份上,才和孙盛说这么多,潘龙的原话却是“不见,他要等就随他”。 孙盛不知其中情况,只觉得一个小喽啰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敢与他这么说话,可想而知他这个寨主当得有多憋屈。 “小兄弟,我当真有事要见大当家的,麻烦你再去和当家的说一声。”孙盛陪着笑,又塞了几两碎银过去。 那山匪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飞快的接过碎银收入怀内:“我先领孙寨主进去坐会儿吧。等大当家的喝完酒再说。” 孙盛无法,只得随他去了龙头寨内一间偏房,起码有个遮阳可坐之处,比站在这外面等要好太多。 那人将孙盛领了过来,也不陪侍端茶送水,转身离开了。 孙盛在屋里四处看了看,在靠门口的地方坐下,连杯茶水都没有。想到自己一个人在这苦苦等着,而潘龙等人在悠闲自在的划拳喝酒,孙盛心中不禁有些愤恨,真是欺人太甚。 烈日炎炎,屋内更是燥热难耐,若不是范锡千叮咛万嘱咐,石山寨要想发展,必须要先拓展财路,只有手上有钱,日后才能谋划更多,孙盛早就拂袖离去了。 “哼!等我收了这霁云山,我定要将今日之耻百倍奉还!”孙盛在心里暗暗想着。 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潘龙过来,孙盛坐不住了,起身出了门,正好碰上一个路过的杂役,孙盛连忙拉住人,问道:“小兄弟,大当家的还在喝酒吗?” 杂役奇怪的看了他两眼,说道:“酒席早就散了,大当家的喝多了,现在睡着呢。” 孙盛听得此话,当真是气急,双拳紧紧握在一起,胸口快速的起伏。 “忍住,一定要忍住,范先生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能因一时之怒而毁了日后的计划。”孙盛在心里连连劝说自己。 过了几息,孙盛终于压住怒火,说道:“小兄弟,我找大当家的有要事相商,可否劳烦小兄弟带路,让我去大当家门外等候,我决不惊扰了大当家休息。” 孙盛说完,又摸出几两碎银塞了过去。 那小杂役平时只在寨中做些粗活,也仅是能吃饱而已,此时见孙盛出手大方,便同意将他带到潘龙门口,他接了银子,悄声叮嘱道:“可说好了,只在门外等候,若被人问起,万不可说是我带你去的。” “小兄弟放心,只管带我前去,有什么事自然不会牵扯于你。” 杂役将他带到一间高大的房子外,说道:“就是这间了,只在屋外等候,不要惊扰了当家的休息。” 孙盛在门口木质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太阳已经偏西,偶尔有凉风吹来,倒是稍解了孙盛心中的烦闷。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算着差不多该吃晚饭了,潘龙才从床上起来,伸着懒腰走出房门。 “大当家您醒了?”孙盛看着房门从里面打开,赶忙起身作揖。 “嚯,你怎么在这?”潘龙甚是诧异。 “兄弟真的有要事要和大当家商量,所以特在此等候。” 霁云山其余各寨三不五时就有供奉送来龙头寨,唯有石山寨地势太偏,过路的行人不多,平日里还要靠其余各寨时常接济,所以潘龙一直不把孙盛放在眼里,中午喝酒时候听到孙盛来找他,潘龙还觉得还甚是扫兴,所以让人打发他回去,谁知孙盛竟一直等到现在。 潘龙心道,怕是他孙盛确有要事,不妨先听听他说些什么,要是哭穷要钱要粮再打发他走。 “孙兄弟有事快说,莫要耽误了兄弟们晚饭。”潘龙虽然打算听他说说,但语气中还是透着十分的不耐烦。 孙盛只当是没听出来,腆着笑脸说道:“大当家,可否容小弟入内详谈,小弟要说之事,与大当家和龙头寨有天大好处。” 潘龙一听到有好处,更不相信了,说道:“你这秃了毛的公鸡能与我有什么好处?莫不是石山寨挖出宝藏了?” 潘龙说是这么说,还是转身又进了屋。孙盛跟着潘龙也进了屋,转身把房门关上,才凑到潘龙身边说道:“大当家,这些年石山寨全靠大当家扶持着,又沾了其他寨子的光,小弟才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过。前几日闲来无事,小弟突然想到一条与大当家和合寨大有好处的路子,今天特来告诉大当家。” “哦,你想到什么路子了?说来听听。” 孙盛可不敢像范锡那样摆谱,一脸谄笑的说道:“大当家也知道,咱们霁云山众兄弟每次打猎回来,能吃用的东西便吃了用了,用不上的物品都是胡乱堆积在仓库。长此以往,没用的东西越积越多不说,关键它还占地方啊。小弟就想着,石山寨平时也无什客商过境,一众兄弟整天混沌度日,总靠其它兄弟寨子接济也不是办法,不如就叫石山寨的兄弟替其余各寨跑跑腿,将这囤积的货物运下山去往来售贩,不仅处理了无用的物品,也能给各寨增加点收入。” 潘龙听明白孙盛的意思,孙盛是想把霁云山各寨无用之物运至山下售卖,从中抽取利润。 “按你所说,你将众寨货物售贩,怎是与我有大好处?”潘龙问道。 “自然是与大当家有好处啊,这霁云山是大当家的霁云山,山寨也是在大当家的领导下建立的,各寨的无用之物卖了自然也要给大当家分些辛苦费才是。小弟是这么想的,由大当家出面牵头促成此事,所获之利大当家拿五成,谁家货物谁再分得五成,这样龙哥您既不用出人又不用出力,便坐收五成之利,您说说是不是大好处。” 潘龙听着倒是觉得此事甚好,可还是有一点不明白:“按你所说,我五成,出货的寨子分五成,那你岂不是白跑腿,不得利吗?你图什么?” “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当家,小弟这么做,也是报答众兄弟寨子这些年的接济,小弟也不能挣自家兄弟的钱呀。小弟就是想,趁着运售山寨货物之时,也学那些商行,东收西售,挣些辛苦钱。这不是平时没有油水吗,兄弟苦思冥想才想到此法,还望龙哥成全,当然,小弟收售物品获利也是送与大当家五成。” 潘龙听到此处,已是百般乐意,没想到平时不入眼的孙盛居然如此会来事,自己只要动动嘴促成此事,就可以白白得来不少钱财。 潘龙开门叫人:“来人,备酒席。” 说完,又拍了拍孙盛的肩,“好兄弟,走走走,与我好好喝上几杯。” 潘龙一改之前厌烦之情,揽着孙盛肩膀往饭堂走去,一路上与孙盛兄弟长兄弟短好不亲热。 酒席上潘龙叫来贾春作陪,三人推杯换盏一直喝到深夜,最后孙盛不胜酒力醉倒在了桌下。 “大哥,你今日为何叫此人前来喝酒?”贾春刚才虽满脸堆笑,可等孙盛醉倒之后脸色就变了:“孙盛这些年上缴财物还没有众家分与他的多呢。” “哎,三弟,话不能这么说,石山寨地处偏僻,也是咱们当年强加于他的,谁知此人非但没有记恨与我反而十分忠心,处处为我着想,跟兄弟们说,不管以前什么样,以后都对孙寨主客气一点,大家都是好兄弟嘛。”潘龙对孙盛可谓是大有改观。 贾春讶然,心道这孙盛到底是给大哥吃了什么迷魂药,平时从不正眼看他,如今怎会如此向着他。潘龙此人贪财好色,孙盛若无好处与他,他不可能处处维护。 贾春看了一眼桌底的孙盛,问道:“大哥,此人今天到底与你说了些什么?” “孙兄弟今日送了我一份大礼,哈哈哈哈。”潘龙今日是真的心情大好,这说这话又大笑起来。 “哦?大哥可否细细说说,让兄弟也能与孙兄弟学学。” 潘龙便将孙盛所说之事道于贾春。 贾春听后两眼精光:“大哥,这事为何要让他做,兄弟也觉得这是条财路,若是把此事安排与我,到时咱兄弟分利岂不美哉。” 潘龙知道贾春的秉性,若是将此事交给他做,他定会有所藏私,得十成利也会说成三成,既然有听话的孙盛可用,他为什么要将到手的利益再推出去。 潘龙含糊说道:“不妥不妥,这是孙兄弟想出的主意,我已经答应他了,况且三弟你的寨子地处要道,手下兄弟再分出去怕是有影响,还是让孙兄弟的闲散人手做此事吧。” “可是,大哥……” “不要说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此事我主意已定,明日你派人去请其余各寨主前来议事。”潘龙未让贾春在做言语便打断了他。 “知道了大哥,那我这就回寨了。”贾春见潘龙不肯,也不敢硬挣。 孙盛其实并未醉到不省人事,只是假醉想探探潘龙心意,却不妨听到贾春欲直接将他踢出。孙盛当真是恨得牙痒痒,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孙盛将此事记在心里,从此对贾春多了一层防备。 若有一日你贾春栽在我孙盛手上,我定叫你不得好过! 第四十一章 二当家乔童 孙盛当晚留在了龙头寨过夜,第二日,贾春将其余众寨主召集到龙头寨聚义堂。 孙盛本想同其他人一样,在聚义堂等着,谁知潘龙早早的来到他的房间,说是要与他多多亲近。孙盛无法,只得与潘龙并肩而行,直到聚义堂门口,才停下脚步,让潘龙先进。 其余各寨主见往日并不招待见的孙盛,竟然同潘龙走在一起,顿时小声议论起来。 贾春坐在主位右下手第一个位置,他对面坐着乔童。此次贾春派人召集各寨主前来龙头寨议事,并未告知所为何事,各寨主来了之后,按往日习惯,各自坐了。 贾春冷笑着看了一眼孙盛,心道,你再会拍马溜须,今日也还是要坐末位。 谁知,潘龙坐下后,左右看了看,指着乔童说道:“乔二弟,你且往后移一个位子,让孙兄弟坐这。” 乔童一向以潘龙马首是瞻,虽心下诧异,却并未表现出来,顺从的挪了位置。 孙盛见潘龙示意自己坐下,冲乔童拱了拱手,低声道了谢,才坐下。 贾春却不干了,大声嚷嚷道:“大哥,左为尊,你左下首位就应该是二哥来坐。” “哎,三弟莫嚷,今日孙兄弟是主客,坐这也无不妥。是不是二弟?”潘龙按住准备起身的孙盛道。 “一个座位而已,大哥也是想与孙兄弟多亲近亲近,我坐哪里都无妨。”乔童忙出来打圆场。 乔童如此说,贾春自然没理由再闹,倒了碗酒仰头一口干,心里还是愤愤不平,不仅为了座位之争,潘龙不让他来做积压物品的买卖,摆明了是不信任他。 潘龙也不管贾春,命人准备开席,等到酒菜上桌,众人将酒满上,潘龙才开口:“今日叫大家前来,是孙兄弟想为大家做点实事,感谢大家对石山寨多年的资助。此事我觉得能为大家谋取财路,是件好事,现在我将孙兄弟的计划说给大家听听。” 潘龙将孙盛的计划说了一遍,当然与分利之事潘龙并未提及,反正卖多少钱都是孙盛说了算,就算他们知道自己抽成了,也不敢有什么想法。 其余各寨主自然也觉得不错,纷纷表示同意。唯有一个人既不搭腔,也不表态只埋头喝闷酒。 “三弟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自从贾春一来就一直一副臭脸,潘龙也觉得有些不痛快。这个贾春平素就爱多吃多占好处,一丝一毫的亏都不肯吃,现如今更是想将便宜占到自己头上,昨日已经和他说过此事,他这会儿当着众人不哼不哈,就是不给他潘龙面子。 “没有,小弟觉得此时没有什么不妥,孙兄弟的想法很好。”贾春到底还是惧怕潘龙的,也不敢闹的太过。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大家今日都认一认石山寨的信物,回去也和手下交代一番,免得日后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来来来,咱们一起敬孙兄弟一杯。” 事情定下,众人便开始推杯换盏,以往与孙盛无甚交情的寨主们一个一个的向他敬酒。 乔童平日就不与人相争结怨,此时更是同潘龙一起与孙盛称兄道弟好不亲热。 “孙兄弟,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头脑,这平日里我们都不曾理会的杂物,竟让你想到了变钱粮之法。” “二当家的客气了,不过是穷则思变罢了。对了,孙某人还有事要求二当家的,希望二当家能同意。” 乔童豪爽的挥了挥手,说道:“什么求不求的,既然大哥认下孙寨主这个兄弟,孙寨主日后也就是乔某人的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但讲无妨。” “呵呵,是这样的,这往来运输卖货,非得有马车拖运不可。石山寨一穷二白,听闻二当家的寨子里车马众多,可否借与所某人一些?”这石山寨来往商旅实在太少,偶尔碰上一二,打劫回来马没几天也要拿来果腹,所以现在石山寨连车和马都要借别人的。 乔童听孙盛这么说,满不在意的说道:“什么借不借的,兄弟既然是为了霁云七寨谋福,我便送与你又何妨。” 孙盛拱手相谢,又分别与其余各寨借了些粮草,人手,各寨主看在日后的利益上,便都同意了,无非是看家底多寡,借多借少而已。 等到宴席结束孙盛可谓是挣得钵满盆盈,除了贾春还不痛快,其余人都很是愉快。 潘龙还欲再留孙盛住一晚,孙盛以回寨准备相关事宜为由推脱了,潘龙也觉得挣钱之事宜早不宜迟,便未再强留。 孙盛一回到寨子,连忙跑去见范锡,激动的说道:“成了,成了!先生果然有大智慧,我去了那龙头寨,按先生所教的说与潘龙,他果然答应了。” 范锡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说道:“潘龙必然是会答应,那其余各寨作何反应?” “其余各寨也都同意,只是那个贾春欺人太甚,他想将此财路据为己有,还好潘龙没答应。今天宴席之上,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孙寨主觉得这贾春该如何处理?”范锡像是随口一问,但站在他身后的阿雅却是听得一怔。 孙盛自听到贾春想抢自己财路之后,一提到他就恨得牙痒痒:“若能除之最好,不然我总觉得他会坏了咱们的事。” “既然孙寨主想将他除掉,那便要依我之计行事,万不可鲁莽。” 孙盛现在对范锡佩服不已,若是真能除掉贾春,对自己只有好处全无坏处,便点头应道:“此事定依先生所言。只是,我还有些事情不太明白。” “孙寨主何事不明白?” “分给潘龙五成之利会不会太多了?别人家的五成也就算了,咱们石山寨自己买货售贩所得的利为何还要分去那么多?” “孙寨主想想,石山寨在这霁云七寨中地位最低,家底最薄,若要做此事,必须由潘龙牵头,你若不给足好处,他会帮你压住贾春?贩售之事一点就通,各寨谁不想多分一杯羹?只有把潘龙喂饱,他才能向着你,其余各寨才不敢轻举妄动。”范锡给孙盛解释道。 “只怕日后潘龙胃口越来越大,不好收场啊。”孙盛还是有些担心。 “这事不用担心了。我让孙寨主去借人借物,寨主可借到了?” “借到了。” 范锡接着道:“不用管潘龙的胃口会不会越来越大,日后其余各寨总会知道潘龙扣利之事。五成利已是可分的极限,若潘龙贪得无厌,再多扣留,那其余各寨便会联合起来反抗潘龙。” “先生让我借人原来是为了传递消息出去,并不是为了扩充石山寨。”孙盛恍然大悟。 “当然不是,便是要扩充人手,也不能用其他寨子里的人。往后你去山下走货,手头宽裕时买个庄子,在里面训练一批人手,此事必须你亲自去办,只你我二人知晓,千万不可再告知别人。” “是,先生,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只是……”孙盛看了看范锡身后的阿雅。 “阿哑从小跟在我身边,孙寨主大可放心。” 孙盛陪着笑说道:“呵呵,是我小人之心了,我对先生肯定放心。” 孙盛离开后,阿雅才哑着声音问道:“是要找那个恶人报仇了吗?”这是阿雅这些日子来说的第一句话。 范锡伸出手想要摸摸阿雅的头,阿雅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身子也跟着战栗一下。 范锡缩回了手:“对,接下来便是要为杨伯为你报仇。不过此事不能着急,等时机成熟,一击毙命,万不能让他有活命机会。” 石山寨最近可是热闹,来往人马络绎不绝。各寨纷纷清点好了货物派人送到石山寨。 孙盛自从当了这穷寨的寨主就没这么忙过,他一边招呼着各寨管事,一边查看登记录册品类数目。 乔童说要送孙盛车马,第二日就让人赶了马车过来,都是两匹马拉的大车,另外还送了一些粮草钱财。乔童更是亲自登门,帮着孙盛张罗。 范锡并未出面,人多眼杂,他不想过早暴露自己,毕竟贾春和他的手下曾经见过他。范锡也在暗中观察乔童此人,外界具传乔童仁义豪爽,为兄弟两肋插刀,范锡这几日所见,并无不妥,只是他心里总不得劲。 孙盛忙里偷闲,来找范锡想说收货之事,范锡对他如此说道:“乔童此人日后也要除去。” “乔二哥对我素来不错,怎么也要除了他呢?” 范锡说道:“我这两日打听得知,乔童此人重情重义,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他和潘龙贾春是拜过把子的兄弟,你若除了贾春,反了潘龙,他不会臣服于你。” 孙盛听明白了,霁云山大当家只有一个,他已然在向大当家的位置前进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所有挡在他前面的人,都要除掉。 既然范锡说要送他这霁云山七个山头,那便让他谋划就是了,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如此,就拜托先生为我谋划了。” 乔童不知道自己已然上了范锡的黑名单。 等到事情差不多忙完,已经到了饭点,孙盛招呼乔童:“乔二哥,咱们兄弟进屋喝酒。” 乔童笑着应了。 “乔二哥可别嫌弃兄弟这穷寨子没有什么好酒好菜。” 石山寨房屋简陋,多数都是山中大石搭建而成,会客厅自然没龙头寨那么气派。 乔童看着这简陋的厅房说道:“孙兄弟,我等会回去差人再送些木材来,把这房屋都修缮一番吧。” “那真是多谢乔二哥了。”自从范锡说要除掉乔童之后,孙盛心里已经暗暗对乔童生出戒备之心,不敢露出丝毫异样。 二人酒足饭饱之后,乔童带着人就回了寨子,第二日真就派人送来木材石料,随行而来的还有几个土木匠人。 第四十二章 家门口被劫 范锡让孙盛去打听江东和巴蜀两地产需。孙盛带了手底下几个弟兄,走了二十多日,弄清楚情况后,兴冲冲的回来了。 “先生,你让我打听的事我都打听好了,你看,我还找了人给写了下来。”孙盛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递给范锡。 范锡接过看了,与他所知的基本无差,便对孙盛说道:“孙寨主,让人按这单子,把寨中之物分开堆放。以后下山卖货时,去江东便做巴蜀客商打扮,去巴蜀的则做江东客商打扮,将不同的货物分别运至两地售卖。不管是卖出还是买入,都要写个钱货两讫的凭证带回来,尤其是卖出物品,一定要有。” 孙盛不解,问道:“先生,这是为何?反正这些货物都是无本之物,我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寨中弟兄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名字都不认得,如何能识得什么凭证。” 范锡摇了摇头,说道:“话虽如此,可行商并不是把东西卖了就行。如何能低价进高价出,这其中大有学问。我让你留凭证,也是为了让潘龙更信任你。你给潘龙送利钱的时候,有个凭证,不是比空口无凭更值得信任?” 孙盛细想了一会儿,才展眉冲范锡竖起了大拇指:“先生高见!潘龙向来狭隘多疑,这行商之事刚开始还不一定怎样,等他日后见钱眼开,说不定还会派人过来监督我,若我一开始就给他买卖凭证,他说不定还觉得我是个可信之人。只是,这识字的人实在难找啊。” 范锡说道:“此事我已有主意。寨主先安排一部分兄弟下山卖货,到了地方就找那落魄书生,给上百十文钱,让他跟着一起去卖货,将每一笔钱款记清楚。剩下的兄弟每日跟我识字,三月一考核,考核通过的就替换不识字的,慢慢的,寨中的兄弟就都识字了。” “好,就按先生说的做。” 孙盛按范锡所说,将寨中兄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下山行商,一部分在山上识字。 范锡除了教山匪识字,每日的货物进出和每次买卖的单据他也要核对。 江东与巴蜀都是富庶之地,孙盛做生意也颇有天赋,不过一月,就所获颇丰。有了这么一条来钱的路子,其余寨子的山匪也不用整日守在路上劫道。孙盛每次行商回来,都会第一时间去与他们结算利钱。其余各寨都对孙盛大有改观,毕竟劫道也是有风险的,连潘龙都经常在乔童和贾春年前夸赞孙盛。 乔童也是真心觉得孙盛很有头脑,可贾春却对孙盛恨之入骨。贾春的霁云寨一直是富得流油,可还有俗话说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贾春自知道孙盛的打算起就一直惦记着这条生财之路,奈何潘龙信不过他不让他插手此事,后来贾春明里暗里又提过,潘龙还是拒绝了。私下里贾春可是把潘龙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又一日贾春闲来无事,带人在路上守着,远远就看到石山寨的车马打着大旗绕过山路而来,他心里不舒服,吩咐手下:“去,把路给我拦起来。” 小六子一看是石山寨的车,有些犹豫:“当家的,那是石山寨的车,大当家说过不让拦啊。” 贾春反手一巴掌抽了过去:“我是你当家的,还是潘龙是你当家的?好啊你个小六子,连你都敢拿大当家的压我了?” 小六子哪里想了那么多,只是想给贾春提个醒,哪知道就挨了一嘴巴子。 “当家的,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小的是怕当家的您没看清幡旗,闹了误会。” “老子要拦的就是石山寨的车,还不快去!”贾春冲着小六子扬了扬手。 这次小六子可是学精了,也不接话,直接跑到大路上,将拦道用的大树横在路上,反正这他是听贾春的话做的,到时候潘龙怪罪下来也算不到自己头上。 于平和孙盛是同乡,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后来于平不小心打伤了人,孙盛就和他一起跑了出来。 这世道活命难,两人什么苦活累活都做过,后来不知怎的被携裹上山做了山匪,再后来孙盛做了石山寨的寨主,于平一直是他最信任的人。 于平在江东出售了山寨中的积压货,照着单子又进了些货准备贩往巴蜀。这日他押着车马货物来到霁云山地界。霁云峰下。 霁云峰是三当家贾春的地界,孙盛在他出发之时已经叮嘱过,若是过霁云峰时候能快则快,不要耽搁恐生变数。 “弟兄们加把劲啊,咱们一气儿回到寨子再歇息。”于平大声给弟兄们打气。 等到一行人来到霁云峰山道险峻之地时,只见一粗壮的断树横在路中,于平一看便知这是劫道准备的拦路木,连忙抱拳高声喊道:“三当家,我们是石山寨的兄弟,怕是霁云寨的兄弟们生了误会,错放了拦路木。我们自己移开了。”说着便派两个手下前去,准备将断木移开。 “等等!我说让你们过去了吗?”贾春带着霁云寨的一众山匪从山林里现身出来。 “三当家,贾爷,您这是?”于平赔着笑脸,心里却直打鼓,幡旗挂在车前,贾春肯定是知道自己这一行人是石山寨的,今日怕是不容易过了。 “你说是石山寨的就是石山寨的?我偏要说你是假冒顶替的,伪装成石山寨的兄弟想要蒙混过关,你待如何!”贾春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他这次是铁了心要让孙盛放放血了。 于平倒也机灵,忙说道:“那小的就开箱给贾爷验验真伪。贾爷您上眼瞧瞧,看上什么只管拿去。”东西被抢了不打紧,回去只管如实回报,若是惹怒了这尊煞神,那说不准小命就难保了。 贾春哪里知道于平的想法,只当是他怕了自己,趾高气昂的走到车队旁边,道:“将这几车货物打开让我检查一遍,若真是各寨之物就放你们过去。” 于平让人把车上捆好的箱子都打开,说道:“贾爷,您过眼。” 让贾春哪里知道什么是不是各寨的货物,他也就是找个理由挑拣一番而已。 “来人,把这两车货物给我运回寨子。回去跟你们孙寨主说,贾某近日手头有些紧,借他些财物周转。”贾春指了两车最贵重的物品让人拖走。 “贾爷的话小的一定带到。”于平拱了拱手,让人收拾好余下几车货物,朝石山寨走去。 回到寨中,于平让手下去安顿,自己先找了孙盛,将此事告知孙盛。 孙盛可暴跳如雷,这贾春欺人太甚,抢了两车最贵的货物,嘴上说是借,那也是有借无还。别说孙盛不敢去要,就是要了,他贾春也未必会给。 孙盛越想越气,今天他贾春借了两车货物,下回要借五车十车,给还是不给? 孙盛来到范锡房前敲了敲门:“先生可在?” 范锡正在房中看着阿雅写字,听到孙盛敲门,扬声道:“孙寨主进来吧。” 孙盛推门而入,说道:“先生快给我出个主意。贾春那厮,今日抢了我们两车的货物,万不能再有下次啊。” “孙寨主别慌,我来个法子。”范锡说完,看了一眼阿雅,“阿哑你先出去。” 阿雅本想听听如何除了那恶人,现在只能乖乖出去,然后又带上房门。 “范先生可是有了主意?”孙盛问道。 “是。孙寨主这一两日下山,买一个姿色出众的姑娘回来。” “先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女人。等除掉贾春,你要多少女人我就送你多少。” “咳咳。”范锡被孙盛的话呛住,自己在他心中竟成了好色之徒,范锡有些尴尬的说道:“孙寨主不要着急,我是让你买一个姿色出众的女子送给潘龙。” “然后呢?” “然后什么?”范锡反问了他一句。 “买个姑娘送给潘龙,然后呢?”孙盛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然后,霁云寨中可有你的人?”范锡问道。 孙盛原先就是一个破山寨的穷寨主,并没什么大志,其他寨子安插人手这事根本就没想过:“没有,哪个寨子也没咱们的人。” 范锡听了直皱眉头,说道:“据我所知贾春好饮酒,酒品却不怎么好,喝完酒经常打骂寨中兄弟,时日一长,自会有对他心生不满的,你去看看能否收买一二。” “然后呢?”孙盛又问了一句。 “你先把这两件事做好,这两件事做不好,后面全是空谈。” 孙盛从范锡房中走出,命人牵过马来,依范锡的计策,他是要去一趟霁云寨的,就是没有范锡的计划这霁云寨也得走一趟,贾春抢了他的货物,他若是不声不响,只会助长贾春的气焰,往后怕是商队再不能安宁。 孙盛边走边思索,如果自己一人前去,定会被贾春羞辱,不如先去虎口寨请乔童陪自己一同前往。乔童是他二哥,想来多少能镇住他些。 孙盛翻过几个山头来到虎口寨前,今时不同往日,门口守卫看到他前来不仅不拦,反而迎上去接过缰绳把马拴在一旁,直接将孙盛引入寨内。 “孙兄弟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啊,你现在可是大忙人啊。”乔童大老远就看到孙盛过来。 “实不相瞒啊乔二哥,兄弟这次来又是来给你添麻烦了。”孙盛连连抱拳说道。 “怎么了这是,孙兄弟遇上什么麻烦了?”乔童看着他愁眉不展相问道。 孙盛一脸愁容,踌躇不决的说道:“不瞒乔二哥,兄弟也不知怎的惹了贾三哥了,今日三哥无缘无故扣了我两车货物,想请乔二哥出面帮兄弟说和说和。” 乔童沉吟片刻,说道:“你是要我帮你要回这两车货物?” 孙盛连忙摇头,说道,:“不不不,那两车货物便送与贾三哥了,兄弟此来是想请乔二哥出面说和一下,毕竟兄弟日后还要经常从贾三哥的山下过路呢。” 听孙盛这么说,乔童就放心了,只是去说和而已,贾春当面总会给他些面子,若是想让贾春把吃进嘴里的肉再吐出来,恐怕潘龙都很难做到。 “那行,我便陪你走这一趟。” “有劳乔二哥了。” 两人各自骑了马来到霁云峰,孙盛有乔童陪着心里也踏实不少,径直来到霁云寨门前,门口守卫认得乔童直接跑进去通传,另一个人则将二人的马牵到马棚。 不多时贾春亲自迎了出来,笑着说道“二哥怎么这时候来了,来来来,正好陪弟弟喝上几杯。”说着,贾春撇了一眼孙盛,“二哥你怎么将他带来了?” “三弟啊,孙兄弟说你扣了他两车货,可有此事?” “什么扣了,我是借的。”贾春倒没有不认,转头看向孙盛:“怎么,孙寨主的手下没把话说清楚?孙寨主这会儿是来把东西要回去?” 孙盛连忙说道:“不是不是,那两车货送与贾三哥了。” “那你来干嘛,扫了贾爷我喝酒的雅兴。”贾春是一点面子不给他留。 孙盛倒是没表现出不满,但是乔童不能再让贾春给他难堪了,毕竟答应了孙盛要来替他说和的。 “三弟,孙兄弟是同我一起来的,咱们进去说话,孙兄弟以往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让他给你赔罪。” 话说到这份上贾春也不好抹了乔童的面子,说道:“行吧。” 贾春说完引二人来到大堂,命人备了酒席。 “贾三哥,兄弟往日里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还望贾三哥大人大量,别和兄弟计较。”说着孙盛一躬到地。 贾春没想到孙盛吃了大亏,竟然还能状态自如的给他道歉。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孙盛姿态放的低,又有乔童在此说和,贾春也不好做的太过,抬手扶了一把孙盛,说道:“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是最近来往客商太少,三哥我手头不宽裕,所以才借了你两车财物。” 贾春刚说到这,便被孙盛打断:“贾三哥莫要再说此话了,什么借不借的,那些货物兄弟送给贾三哥了。” “孙兄弟是敞亮人,行,往后石山寨的弟兄们再路过我霁云峰,只管当自家路走。” 乔童见贾春这话说的爽快,也连忙接道:“如此甚好,都是一家兄弟,日后大家还要互相扶持互相帮衬,来,喝酒。” 第四十三章 美人计 孙盛和乔童,贾春三人这顿酒喝的甚是尽兴,等三人都醉醺醺时,天色已黑。 乔童与贾春关系好,以往也有留宿霁云寨的时候,这时候拍着孙盛的肩膀说道:“孙兄弟,天黑了,今晚咱们就在三弟这住了。” 贾春也大着舌头说道:“就是,以往和孙,孙兄弟不,不熟,今日就在我这,住,住下,明天咱们兄弟再接着接着喝!” 孙盛也觉得自己腿软,心知是真的没办法回石山寨了,便顺着乔童和贾春的话,住了下来。 自有杂役将乔童孙盛两人搀扶去客房安顿,小六子则搀着贾春回房。 小六子从上次在阿雅家挨了几巴掌,近来一直躲着贾春,奈何贾春用他用惯了,有事没事都要把他叫到身边候着。 “六子。”贾春醉眼朦胧的叫了一声。 “当家的,您叫小的什么事?”小六子胆战心惊的应道,上一次贾春喝醉,自己不过说错句话就挨了几巴掌。 “去给爷找个女人来。”贾春素来贪杯好色,只要喝酒了,必然要找女人。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天热,加上孙盛经常拿钱过来,贾春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没有下山劫道去,这寨中也就没有新鲜的姑娘。 “当家的,这么晚了,咱这又是荒山野岭,小的到哪给您找女人去啊。”小六子当真是万分为难,贾春只要一喝醉就想一出是一出,若不能顺他意,那不管是谁,都只有挨打的份。 小六子才刚说完,贾春的巴掌就到了脸上。 “啪!”小六子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咬紧了后槽牙。 “老子让你去找你就去,哪这么多废话!这荒山野岭不是还有个杨老头,他那个孙女我甚是喜欢,你去给我把她抓回来。”说完,贾春又一脚踹在小六子屁股上。 小六子被踹的一个差点摔倒,贾春也因为惯性踉跄了几步。 小六子咬着牙让止住疼痛,慢慢回过身重又扶住贾春,陪着笑说道:“当家的,您小心。” 贾春一把拍掉小六子的手,说道:“你这狗日的,老子不用你扶,你快去把杨老头那孙女给爷抓回来。”说着又一脚踹了过去。 小六子咬着牙说道:“当家的,不是小的不去,那杨老头的孙女第二天就跑了,就剩杨老头的坟还在那茅屋后面。” “跑了?老子的女人你让他跑了?” 贾春气急,一边骂一边对着小六子劈头盖脸的打下去,直将小六子打得鼻青脸肿。 小六子抱着头蹲下,不敢吭声也不敢躲,任由贾春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贾春打累了停下手,酒气随着汗水排出,人也清醒不少,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小六子说道:“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明日去账房领二两银子,下山买些药酒擦擦。” 贾春走后,小六子躺在地上缓了一阵,忍着浑身疼痛爬了起来,眼神中阴鸷之色一闪而过。 次日清晨孙盛起了个大早,去茅厕方便完回来的路上,正好撞见刚从账房领了钱的小六子。 小六子一直低着头,见有人路过便抬手遮面,生怕别人看到自己脸上的伤。可满脸的青紫如何能挡得住。 孙盛拦住小六子,盯着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问道:“兄弟,你这伤的不轻啊,是谁下那么狠的手?” 小六子不吭声,低着头绕过孙盛就走。 孙盛伸手拉了他一把,说道:“别走啊,我问你话呢。” 小六子见躲不过去,才慢慢抬起头,道:“啊,是孙寨主啊,刚才小的走神了。小的这伤是不小心摔的。不知道谁在茅厕门口的道上丢了块石头,小的昨夜里起夜,黑灯瞎火的没看见,摔了一跤,摔得。” 小六子哪里敢说自己是被贾春打的。 孙盛可不信小六子这话,这伤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孙盛一把揽住小六子肩膀,将他领到无人的角落,道:“你这点道行,骗不了我。兄弟你是贾春的左右手,昨天喝酒时贾春还叫你过来给我和乔二哥敬酒。这霁云寨谁不得给你面子,是贾春打的你。” 小六子一惊,支支吾吾,半天不敢言语。谁知孙盛到底是什么路数,昨天还与贾春称兄道弟,他若是替贾春来试探,那说错一句话就小命难保。 孙盛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道:“实话说,我和贾春也不对付。贾春刚抢了我两车货物,我昨日也是求了乔寨主过来替我说和,求个日后平安。但是这都是暂时的,若有机会,我必将他除之而后快。” 小六子见孙盛将话说到这份上,仿佛找到了知音,压低声音说道:“孙寨主,小的脸上的伤就是被贾春打得,不止脸上,身上也有。孙寨主若能将我带去石山寨,小六子必将做牛做马,为孙寨主鞍前马后。” 小六子是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寨子里待下去了,求孙盛将他带走。 “六子兄弟不急,你刚被贾春打了就要离开霁云峰,贾春肯定知道你是记恨他。六子兄弟暂且在这安心待着,若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让你来我的石山寨。我昨日出门匆忙,这里有十两银子,你拿着去买些药酒回来擦擦。” 小六子推拒不肯收,拍了拍怀里,说道:“孙寨主,小的刚从账房领了钱,够买药了。” 孙盛把钱塞进小六子手里,说道:“你有的是你有的,我给你的是我给你的,拿着!往后贾春做了什么,你悄悄记着,找机会告诉我。” “孙寨主放心,小六子定会助您扳倒贾春。” 孙盛此行不仅和贾春搞好了关系,以后再走霁云山界不担心不说,范锡让他收买的内线也收买。 孙盛等回到客房,乔童也已起床洗漱完毕,二人一同去与贾春辞别,得得知贾春还未起床,便留了话自行离去。 孙盛回到寨子,来到范锡房外敲了敲门,等范锡应声,便推门而入。 “孙寨主此去收获如何?”范锡问道。 “先生让我找的内线已经安排好了,贾春也与我和解,日后我们石山寨的货物可在霁云峰畅行无阻了。”孙盛十分开心的说道。 范锡说道:“那寨主这两日便下山去物色女子,贾春必须尽快除掉。此人反复无常,说不得过几日会不会变本加厉,又来抢占货物。” 孙盛点头,颇为认同范锡的说法,说道:“先生说的有道理,我这就下山,这两日山寨各项事物便暂且交由先生打理。” 寨中也无什么琐事,无非就是核对核对账目,安排一下装卸货物,这些事对范锡来说早已得心应手,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 孙盛下山没两日便带了个女子回来,只见此女长得十分水灵,温婉柔弱,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范锡看过后觉得甚妙:“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姑娘哪知道是要进土匪窝的,胆怯的往孙盛身后躲了躲,并不搭腔。 范锡放软了语气,说道:“别怕,请你回来是想让你帮个忙,等事情办好了,我会给你一笔银钱,还会放你回去。” 姑娘小心翼翼的抬头打量了一下范锡,买她回来的那人说,是要她回来服侍大哥的。现在所有人都站着,唯独问话这人坐在那里,难道这就是他们的大哥?这人长得到还斯文,不像其他山匪一样凶神恶煞。 想到这姑娘壮着胆子道:“我叫小云,今年十六了。” “十六啊……”范锡皱眉沉吟一声,只比阿雅大一岁啊,也只一刻,范锡便不再犹豫,妇人之仁难成大事,事后再多多补偿她好了。 孙盛可没什么同情之心,等范锡看过小云之后便让人带她下去梳洗打扮。 “范先生,你交代的两件事都办好了,后面该怎么办?” “这小云是从哪找来的,你跟她说了要做什么事吗?”范锡问道。 “嗨,我本来是想去妓院买个清倌儿回来,正遇上两个人拉着小云要把她卖给老鸨。小云哭闹着说自己是被拐来卖的,老鸨嫌她不听话,正和那两个人讨价还价,我一听索性我出钱买了吧,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我跟她说是让她来伺候人的,她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行,等她梳洗完,让人给她做顿好吃的,让她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你便带她去龙头寨,将她送给潘龙,就说是你远房侄女。” “先生这是要使美人计?”孙盛自以为领会到了范锡的计谋,笑着说道。 “是也不是。若不挑拨二人不和,你再讨好潘龙也是无功,他二人为结义兄弟,能为了你杀了他三弟?”范呷了口茶才又说道:“将小云送给潘龙,你再借机提起邀贾春等人前去喝酒,等贾春酩酊大醉之时,让你之前安排好的内线将他引至小云房中。” “先生好计谋!那潘龙定不能忍受自己的结义弟兄给自己戴绿帽子!” 第四十四章 小云 小云被带到客房,还有些局促不安,很快有人抬来热水,送来洗换的新衣。 “姑娘,寨主说让你梳洗一番。洗完桶放这里,等你开了门我们再来抬。” 范锡在石山寨教人识字,同时也会教他们规矩礼数,这一阵儿石山寨的山匪学的是有模有样。 小云到底是个女孩,从被掠走就一直不曾好好洗漱过,现在见到热水只感觉浑身油腻难忍。 沐浴完,小云拿起刚才一起送来新衣,是一身全新的本色苎麻衣服,小云出身贫寒,又是女儿不受宠爱,自小就没有穿过新衣,只能捡些旁人穿旧的衣服添添补补穿。如今见到这一身新衣,一时忘了其他,满心欢喜的穿上,又到铜镜前转了两转。 “姑娘,你洗完了没有?饭菜好了,寨主命人给我给你送来了。”门外孙盛的手下提了几个食盒前来敲门。 小云贴着门缝向外面看去,只见外面两个壮汉,其中一个拎着一个大食盒。 小云瑟缩了一下,冲外面说道:“两位大哥把食盒放在外面吧,我等下自己拿。” 门外两人也不废话,将食盒放下,说道:“那行,我放门口了,等会姑娘你自己拿进去吃吧。对了,寨主说了,等姑娘吃完饭,去一趟议事厅,寨主和范先生有事和你说。议事厅就是寨中最高的那间屋子,你出来就能看见了,要是找不到的话,随便找个人带你去都行。” 交代完这句话,两个人放下食盒走了。反正老大也没吩咐过必须看着她吃,再说了外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做呢,现在寨子里跟以往不同了,只要肯出力便有大把的钱赚,谁有工夫管个小丫头。 小云等两人走远了,才打开房门,将食盒拎回房里。食盒共三层,第一层是四碟子凉菜,一碟子猪头肉,一碟子卤牛肉,一碟子麻油山野菜,还有一碟子小云也认不得是什么。第二层是四个热菜,小云已经顾不得了,连忙把第二层拿开,最底下一层放了一碗粥,还有四个细面馒头。 小云在家的时候,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在桌上见到两个肉菜,每每那少的可怜的几块肉还轮不到她吃。 现如今面前放了好几个肉菜,全是给她一个人吃的,闻见肉香,小云的口水就要流下来了,一阵风卷残云般将饭菜吃完,已经是撑的不想动了。 想到刚才送饭人说寨主找自己,小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天色已黑,寨子里点了很多的火盆和火把,照的整个寨子如同白昼。 小云朝着寨子中间最高的那间屋子走去,在门口站住。 正在说话的孙盛和范锡同时看了过去。 范锡冲她笑了笑,说道:“小云姑娘来了,快请进吧。” 小云捏着衣角,跨过门槛就停了下来。 “呵呵,别怕,过来坐。”范锡又说道。 小云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在两人隔了一个位置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明日孙寨子便带你去龙头寨见大当家,到时候你与孙寨主叔侄相称,能记住吗?” 小云点点头,嗫嚅着说道:“我能。” “那就好,明日你就留在龙头寨伺候大当家。只要你把大当家伺候好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来。回来之后,你是想回家,还是想去哪,孙寨主都会帮你安排。” 小云看了一眼孙盛,说道:“谢谢孙寨主。” 孙盛挥了挥手,说道:“好了,你也别谢我了,没事了,回去休息吧。” 小云退出议事厅,回到来时的房间,浴桶和吃过的杯盘已经都被收拾了。 小云插上门,在床上躺了下来,这一觉便睡到第二日早上,推开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小云姑娘起来了?昨晚睡得如何?”阿雅推着范锡从后面走来。 阿雅打量着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并不知道范锡和孙盛找她回来要做什么。范锡每每与孙盛谋划,都会避开阿雅,怕她再次受到伤害。 “睡得挺好的,如果这里不是土匪窝就好了。”小云小声应道。 “呵呵,好,你先收拾一下,等会会有人送早膳来,饭后孙寨主便带你去见大当家。”范锡说完,示意阿雅推着他往远处走去,每日早起之后让阿雅推他在山上转一圈,已经成了范锡的习惯。 小云见他走远,便回了屋子,果然不一会便有人送来早膳,小云吃过之后,孙盛就来带她去往龙头寨。 “等会到了大当家那里,少说话,明白吗?”快到龙头寨时孙盛又叮嘱了一句。 小云乖巧的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叔叔。” 去龙头寨孙盛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寨门守卫见他时候早不是最开始时的傲慢无礼,老远见着孙盛赶着马车而来,还未到跟前便将寨门打开。 有腿脚快的早早的就跑进去通传,潘龙见已到午时正值饭点,便让人备了酒菜准备与孙盛畅饮几杯。 孙盛驾车直接来到寨内,小云从车上跳下来,跟着孙盛径直来到会客厅。 “大当家,兄弟又来叨扰了。” “哪里的话,孙兄弟来我这龙头寨,便如同回自己家一样不必客气。”潘龙拍了拍了孙盛的肩膀说道。 孙盛如今每次来龙头寨,都是带了票据,送来钱粮,潘龙恨不得他能多来几趟。 孙盛见潘龙两眼放光,自然是知道他的想法,从怀里掏出一叠票据,说道:“大当家,这是近几日的票据,钱粮如数都在车里,请大当家核对账目。” 潘龙十分豪爽的将票据随手拍在身边跟班的身上,说道:“核对什么?我自是相信孙兄弟的。”说着走上前来揽住孙盛肩膀:“走走走,咱哥俩喝酒去。” 潘龙这时才看见跟在孙盛身后的不是往日常来的跟班,倒是个娇娇怯怯的姑娘。 潘龙盯着小云不错眼,问道:“哟,孙兄弟,这位是?” 孙盛连忙说道:“这是兄弟的远房侄女小云,父母都病死了。家里乡亲托人找到了兄弟,兄弟前些日子将她接了过来。今天给大当家送完钱粮,就准备带她下山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铺子安排她,大当家也知道我那石山寨全是男人,十六七的大姑娘,实在是不合适再待在那了。”孙盛说完,还叹了口气,好像很发愁的样子。 “侄女儿身世坎坷啊。”潘龙嘴上符合孙盛,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开口留下小云。 孙盛话锋一转:“大当家,兄弟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啊。” 潘龙还在想着怎么开口,随口应了一句:“孙兄弟跟我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有什么话孙兄弟尽管说。” “大当家为了霁云山各寨日夜操劳,身边也没个体己的人照顾,若是龙哥不嫌弃,就让小云留在龙头寨,给大当家端茶倒水,照顾一二,也算是一举两得嘛。” “哈哈哈,好,好,甚好。”潘龙那里还会客气,既然孙盛自己提了出来,他自管满口答应便是,“来人,安排小云姑娘住下。” 小云在一旁不敢出声,自是听从安排。 酒足饭饱后,孙盛便独自离去。潘龙之前说的豪迈,其实还是很在意孙盛送了多少钱粮过来。他亲自拿过票据开始核对账目,这一核对便发现这一次孙盛送来的钱粮竟比之前一次少了近百两银钱。 潘龙没有立时发火,孙盛这次还给他送了个侄女儿来,应该是不敢干出私扣银钱的事。 “来人,去把安插在石山寨的弟兄叫一个回来。” 等人回来,如实和潘龙说了贾春拦路抢货的事。 “啪!”潘龙恨恨的拍了一下桌子。 这还得了,潘龙早已将石山寨的财物视作自己的金库,这贾春竟然连自家走的货都要劫上一手,真是反了他了。 潘龙正欲叫人去叫贾春过来问罪,可转念一想三人之前结拜,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是自己因这区区百两银子伤了兄弟和气,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落了话柄。潘龙只得暂且压下来心头怒气。 孙盛回到石山寨,直接来到范锡房内,说道:“范先生,你安排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只等过几日我邀上乔童贾春一同去龙头寨与潘龙饮酒了。” “这个好办,过几日你多放出几百两银子,让行商的兄弟带几壶好酒回来,就说这一趟行商捡了大便宜,将银子分了,再请三位寨主尝尝美酒。” 孙盛听到拿出几百两银子,本有些舍不得,可一想若谋划之事能成,这区区几百两又算得了什么,便依言答应安排。 不几日便有兄弟从江东买来上好的女儿红,酒香浓郁,色泽清亮,入口柔滑味甘性平。 孙盛带着美酒先来到虎口寨,邀请乔童一同前去龙头寨饮酒,又在路上假意听从乔童的建议,派人去请贾春。 贾春一听有美酒便如同馋虫入肚,叫六子,王四二人拎了几个酒菜往龙头寨去了。 孙盛刚才派人去请贾春,顺便给小六子带了话,小六子知道孙盛今天要用他,这会儿走在贾春身后多少有些不自在。 “你干嘛呢,走个路还扭扭捏捏的?”王四一路上都感觉小六子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出声问道。 “没,没干嘛。”小六子多少有些心虚。 三人前后脚到了龙头寨门口,孙盛先拱手向贾春行礼:“三当家,几日不见,风采更盛了。” “哈哈哈,我就爱听孙兄弟说话!”贾春哈哈大笑着说道。 潘龙见此三人同来,问道:“三位兄弟今日约好了一起来我这里,可是有事啊?” 贾春还是急性子,不等别人说话,抢着说道:“孙兄弟说他这趟赚了钱,买了好酒要请大哥二哥喝酒,弟弟听说有酒喝自然就过来了。” 乔童也接口道:“孙兄弟也就是找个由头,让咱们三兄弟聚聚,自打开山立寨之后咱们兄弟一起喝酒了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了。” 几人寒暄一番便进了大厅,潘龙命人备了吃食送了上来,又叫人也开了两坛美酒。 “孙某这次是要谢三位寨主栽培,若没有三位寨主,便没有孙某今日,我先干为敬。”说完仰头把碗里的酒水喝了干净。 “孙兄弟客气了。” “哎,我们也占了孙兄弟的光呢。” “来,干。” “小弟这次请三位当家的喝酒,也给三位准备了薄礼。”孙盛说完拍了拍手,手下人抬了三个箱子进来。 三口箱子摆在大厅正中,孙盛亲自打开盖子,只见箱中全是银锭,粗略估计每箱能有三百两。 “这是兄弟这些时日在山下一户财主家劫得,送与三位当家以示感谢之情。” 潘龙越来越觉得孙盛顺眼了,又是送美人,又是送银两,还懂得为自己赚钱,再看看那肥头大耳的贾春,除了能给自己添堵,竟显得是一无是处。 其他二人也是心中暗喜,吃顿饭喝顿酒还能带回去这么多银子,贾春乐呵呵的说道:“孙兄弟一片盛情,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第四十五章 贾春醉酒 四人酒至憨处,贾春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大着舌头说道:“大,大…大哥,你们接接着喝,我去方便,方便一下。” 孙盛抬头看了一眼小六子,小六子十分有眼力见的迎了上来,弓着身子扶住贾春:“当家的,小的扶您过去。” “一,一边去,爷又没醉。”贾春使劲挣脱了小六子,刚一转身,就差点被自己绊倒。 乔童看不下去,劝道:“三弟,还是让人扶着点吧。” “嘿嘿,好,好,听二哥的。” 小六子忙又将贾春扶住,贾春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爷就喜欢你这机灵劲儿。四,四儿就跟傻子似的。” 贾春本就长得膀大腰圆,喝了酒更是不知道控制手下力度,拍的小六子龇牙咧嘴,半边身子都矮了下去。 “当家的,咱们先去方便吧。”小六子一边搀着贾春,一边给王四打眼色。 王四会意,忙着弯腰作揖,说道:“当家的,小的不如六子哥机灵,往后一定多跟六子哥学学。” “行,行了,爷尿尿急,滚,滚吧。” 小六子等在茅厕外,突然有个人低着头撞了他一下,悄声说了句“等会跟着我”,说完就急行十来步才停下,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 天黑,那人又故意低着头,小六子没看清长相,但想到之前孙盛派人同他说,让他想办法单独带着醉酒的贾春在龙头寨转一转,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吧。 等贾春出来,小六子搀着贾春跟着前面的人影往寨子西边走去。人影到了一间屋子前,敲了敲门,立刻闪身躲了起来。小六子就知道,是要把贾春带到那里。 又走了几步,贾春突然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没回去。” 小六子吓了一跳,再一看离那屋子只有几步了,便哄贾春道:“当家的,快到了快到了。” 贾春虽然醉酒,但他在龙头寨常来常往的,这会儿也感觉到不对,说道:“走走反了,大大哥他们在东边,东边大堂喝酒。” “哎哟,当家的真厉害,这黑灯瞎火的,小的都没发现走错了。当家的,小的这就扶您回去。”小六子没想到贾春醉成这样还记得方向,连忙解释,说完便搀着贾春掉头。 就在此时,人影敲过的房门打开了,一个女声传来:“谁啊?” 贾春立刻站住脚,“小六子,有姑娘?” “啊?当家的,这是龙头寨,哪里有姑娘。” “有,爷听见了,走,看看!”贾春也不要小六子扶了,跌跌撞撞的往那房间走去。 小云正在房内梳洗,听见有人敲门,估么着时辰该是潘龙来了,便直接去开了门,结果门口没人,小云大着胆子问了一声“谁啊?”,还没人回答,她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转身端了脸盆出来,“哗”的将水泼了出去。 不成想,这一盆水一滴不落的全泼到了贾春身上。 贾春从头到脚被泼了个透,扯开嗓子就骂了起来:“混蛋,哪个不长眼的敢泼老子,找死!” 待他看清泼水之人,顿时换了副面孔,凑上近前,色眯眯的看着对方,说道:“姑娘,夜凉了,你泼了爷这一身的水,得让爷进屋换身衣裳啊。” 小云见贾春凑过来说话,吓的盆也扔了,转身就要回房,却不妨被贾春一把拽住。 “当家的当家的,这是龙头寨,您这样做怕是不好。”小六子有些心慌,连忙拉了拉贾春的衣袖。 贾春现在想干什么,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可这是潘龙的地盘,这姑娘又不知是何身份。不管是什么身份吧,若是让潘龙知道贾春在他的地盘胡来,贾春和他是结义兄弟,那这罪过岂不是要怪在自己头上。 “龙头寨怎么了?龙头寨也是我贾春的寨子,我们兄弟结义时候说好的,患难与共不分彼此。”贾春说完踹了小六子一脚,“你小子滚开,别在这碍眼。” 小云趁着贾春踹人的时机,挣脱了他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屋里,将门从里面栓上,躲在屋里不敢出声,只盼着潘龙能快点回来,外面那个胖子看人的眼神黏黏糊糊的不像好人。 “姑娘,开门呀,爷就进去换身衣服,开开门呀。”贾春用自己认为最温柔的语气说道。 小六子在一旁听的一阵恶寒,却也不敢上前搭腔,只在一旁默默站着。 小云自然是不会开门的,本来身在匪寨就处处小心,潘龙虽说年纪大了些,可对着她的时候还是很温柔的。她也想着,不如就死心塌地在这土匪窝生活算了,每日吃好喝好,也不用干活。 这里是潘龙休息的地方,平时寨里的兄弟也不怎么过来,所以贾春在这里打门半天也无人前来阻止。 贾春在外面连哄带骗好一阵,也不见小云过来开门,只感觉一阵恼怒,这女子竟这么不识抬举,他贾春何时与人这么好言好语过。 “哐!”贾春不再啰嗦,只一脚便将房门踹开。小云被这一声巨响惊的一缩身子,不住的往墙角退去。 “你,你别过来,我是大当家的人。”小云看着走过来的贾春,怕的直打哆嗦,搬出潘龙,试图吓走眼前的丑胖子。 若是平时头脑清醒,贾春可能还会思量一下,可这会儿他醉意朦胧,色从心起哪还顾得上这些,一把抓住小云,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嘴里说道:“你摸摸,爷衣裳都被你弄湿了,你得负责给爷换了。” 贾春说完,将小云拦腰抱起扔在床上,一回头看见小六子站在门口呆若木鸡,贾春拿起桌上的茶杯扔了过去。 “还不滚!” “是,是,当家的,小的这就滚。” “回来,把门带上。” 小六子关上房门,静静的站在外面,只听屋内女子的哭喊夹杂着撕裂衣服的声音。小六子突然打了个激灵,心想我若再呆下去,等事发之后必受牵连,不如趁现在没人发现,先逃了吧。 喝着酒的三人见贾春迟迟未归便有些疑惑,潘龙将门外的王四喊了进来,问道:“王四,你家寨主怎么还不回来?你去看看,别是跌进茅坑了哈哈哈!” “是,大当家的,小的这就去找。” 王四出来以后往茅厕那寻了寻,一路没见着贾春,也没见到小六子。反正有小六子在,贾春不能出什么事,王四也不去找贾春了,找了个大石头躺了上去,站了半天了,累的慌。 这王四也一去不回,乔童觉得事情不对了,这龙头寨也是深山野岭,三面皆有悬崖断壁,贾春喝的醉醺醺的,可别再出了事情。 三人一合计,还是得找。当下也不喝了,潘龙打头走出大堂,叫门口候着的手下召集人手,点起火把去找人。 潘龙乔童和孙盛三人也没闲着,沿着去茅厕的路找了一遍,又顺着路往后山转了一圈,三人是无功而返。 “大哥,三弟莫不是真喝多了,脚滑摔倒山崖之下了吧?”乔童一脸担心道。 “乔二哥别急,贾三哥也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小六子嘛。可能喝多了,走到哪个屋里睡了过去也说不定呢。”孙盛连忙宽慰道。 “也是,这寨子外面都找过了,莫不真在寨子里睡了。走,咱们回去找找他。” “就还顺着这条路回去,先找靠近茅厕那一片的屋子。” 一行人沿着路挨个敲门,无人应声的就打开门看一看。快递到小云房间时,潘龙见屋里黑着,想是小云已经睡下了,便吩咐众人:“小声点,别惊动了小云姑娘。” 孙盛一听这话,心道,看来小云是颇得潘龙喜爱。不过贾春和小六子都一去不回,说不定已经事成,若是不进小云的屋子,怎么能抓到贾春偷春呢。 孙盛眼珠子转了转,假借着醉意呵呵笑着说道:“潘大哥,小云又不是什么精贵的小姐,我这个当叔叔的也有一阵没见到她了,叫她出来,我好好叮嘱叮嘱她。” 说完,孙盛便去拍小云的门,“小云,我是你堂叔啊,快出来。” 等了一会儿,屋内没有反应,孙盛干脆咚咚咚开始砸门,“开门,小云开门。” 潘龙有些不高兴,说道:“孙兄弟这是做什么,怕我虐待小云不成?非得要见着人才算。” “潘大哥,你误会了,我相信潘大哥的为人,一定是会对小云好。既然小云睡下了,那就算了,改天我再来看她。”孙盛说着,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就冲着门倒了下去。 乔童连忙去拉孙盛,却还是晚了一步,孙盛整个人撞到门上,门开了。 孙盛爬起来,摸摸摔疼的屁股,说道:“怎么回事,小云不在屋里?” 潘龙推开孙盛,朝屋里走去。突然,屋里传来潘龙震怒的吼声:“混账东西!” 孙盛连忙拉了乔童进门,道:“乔二哥,潘大哥这声音不对,咱们快去看看怎么了?” 贾春被潘龙的怒吼惊醒,先入眼的就是小云扯着被子在床角蜷缩着,表情呆呆傻傻。 潘龙没想到进屋来竟会看到这幅画面,贾春一丝不挂的睡在小云的床上。 “贾春!” “大,大哥?二哥你们怎么在这?” 潘龙想揪起贾春,可这时的贾春浑身光溜溜的,无从下手。 贾春这才发现不对,急急忙忙扯过几件衣服草草的遮住要害之处,说道:“大哥,大哥小弟糊涂,小弟糊涂。不不不,大哥,小弟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啊。对了,是这个女人勾引我,就是她勾引我!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贾春状似疯魔,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一把抽出孙盛的佩剑,冲着小云就刺了过去。 “我…没……”小云想辩解,只说了两个字,就见贾春一剑刺来,正中左胸,过了几息便没气了。 潘龙今年四十有五,当山匪前曾有一妻一女,后来妻女都死于瘟疫,潘龙从家乡跑出来,后又与乔童,贾春一起在霁云山落草,原也想过再娶一个媳妇给自己传宗接代,可哪有姑娘愿意嫁给山匪,抢来的姑娘又总是寻死觅活的,潘龙看着心烦,后来世道不好,潘龙索性歇了这个想法。 直到孙盛把小云送来,潘龙与小云接触了几天,确定她是心甘情愿的,才又动了心思,谁知道今天贾春竟然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潘龙一点也不信贾春的话,贾春秉性如何他最清楚不过,肯定是贾春不知怎的遇到小云,见色起意。 潘龙见小云死了,红了眼,夺过贾春手里的剑就要砍杀贾春。 乔童急忙抱住潘龙,冲贾春骂道:“混账东西,还不快滚。” 贾春此时哪敢再多言语,只用衣物遮住下体夺门而逃。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潘龙在后面挣开乔童,将剑掷出,这一剑贴着贾春耳边飞过,吓得贾春再也不管遮不遮体了撒开双腿跑得更快了。 乔童拦住还要再追的潘龙,劝道:“大哥,三弟他喝醉了,一时糊涂,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伤了兄弟义气啊。” “我和他有屁义气,猪狗不如的畜生,先劫了自家兄弟的货物,今天又动了我的女人,再过一阵,是不是这当家龙头他也要做做!”潘龙怒气难平。 乔童见劝不住潘龙,急忙给孙盛使眼色。 孙盛便也开口劝道:“潘大哥,大局为重,咱们这霁云山七寨表面看起来一团和气,可其余三寨也抱团结党的,若是现在潘大哥与贾三哥闹僵,贾三哥要是一时想不通反了,怕是其余三寨也会趁势而上,到时就再难压制了。” 潘龙听了这话倒不再似刚才那般喊打喊杀,可还有些义愤难平:“二位兄弟且先回吧,此事我自会思量。” 乔童孙盛见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自然也不会再留下来,只是孙盛走到一半又被潘龙喊住。 潘龙说道:“孙兄弟,小云之事对不住了,我自会让贾春那厮给个交代。” 第四十六章 截杀 孙盛从龙头寨回来,心里一直有些忐忑,刚才那样的情形,潘龙都没有杀了贾春,到底范锡的计谋能不能成? 孙盛坐不住了,到底又去敲范锡的门。 “范先生,贾春杀了小云,潘龙被乔童一拦,就让贾春跑了。咱们的计划真的能成吗?” “孙寨主,你把详细情形与我说说。” 孙盛便将在龙头寨的情形都讲了。 范锡听完,老神在在的继续喝茶,丝毫不见担忧,说道:“孙寨主放心,潘龙近日肯定要找你。” “先生,潘龙当真会杀了贾春?” “孙寨主,别忘了,挑拨潘龙贾春内斗,并不只是为了杀贾春。若潘龙当时就杀了贾春,对孙寨主而言,不过就是死了个对手,现在贾春逃了回去,才是孙寨主的机缘啊。” 范锡话说的高深莫测,孙盛一时想不明白,说道:“贾春逃了回去,那便是虎归山林,蛟龙入海,以他的势力,潘龙也不敢硬碰硬将他拿下了啊。” “然也,孙寨主等着就行。对了,孙寨主再去龙头寨时,记得先来我这里一趟。” 等等等,又是等,难道老天还能降下一道天雷把他劈死不成。孙盛心里有火,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嘴上却不敢说出来,以后还指着范锡帮着自己发展壮大呢。 再说潘龙,等人都走后,越想越震怒,尤其是贾春光着身子睡在小云床上的画面,一直在潘龙脑子里回放。俗话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小云虽与他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潘龙本也打算选个吉日将那三媒六娉之礼过了给她一个名分,可谁想贾春这厮不顾兄弟情谊,奸污大嫂,更将脏水泼在小云身上。 潘龙守着小云的尸体一夜没有睡,是越想越恨,他想不管不顾去杀了贾春。可孙盛说的也对,若真与贾春闹翻,动起手来,以两寨实力,自己未必能一举将其拿下,搞不好还会大伤元气,让龙头寨一蹶不振,到时候若其他寨子对龙头寨发难,龙头寨就危险了,可就这么放过贾春却也过不去心中那道坎。 待到天亮,潘龙也没想好应对办法,只能先将小云收殓,葬在了龙头寨后山。 孙盛等了两日,越等越燥,贾春也不是傻子,万一让他想通前因后果来找自己来算账,石山寨可架不住霁云寨的人马。 就在孙盛坐卧不安之时,终于有弟兄来报:“寨主,龙头寨大当家的派人来请你过龙头寨一聚。” “好,我知道了。”孙盛嗖的一下站了起来,走了两步想到范锡前日的叮嘱,“你去和来人说一声,我马上就去。” 孙盛去见了范锡,范锡示意孙盛推着自己出门,孙盛推轮椅的活已是炉火纯青,按照范锡的指示,两人来到后山一个破败的茅草屋前。 “范先生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屋子已经废弃很多年了。” 范锡笑而不语,拍了拍手,屋门应声而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小六子?你怎么在这里?” “孙寨主,那晚小的将贾春带到您安排的地方之后,小的就跑来石山寨了。本想混在石山寨行商的队伍里,范先生说扳倒贾春还要小的出力,小的就一直在这等着。” 范锡叫孙盛附耳过来,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才让两人离开。 潘龙派人去找孙盛来,是想和孙盛商量一下怎么处置贾春一事,近来一段时间,孙盛的表现让他亮眼,说的话也很中肯实在。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潘龙早早的等在寨门处,见孙盛打马而来,竟然迎了上去,可见潘龙着急的心情。 “兄弟,你可算来了。” “大当家找我我怎敢不来。”孙盛躬身行礼道。 “孙兄弟不用客气,咱们进去说。”潘龙拉着孙盛径直往寨里走。 孙盛回头冲小六子招了招手,小六子机灵的跟了上来,三人一路来到龙头寨的议事厅。 “孙兄弟,今日找你来,是想让你给我出个主意。贾春这厮真是太过放肆,可你也知道,若是和他彻底闹翻,我这龙头寨也很难啊。” 孙盛自然知道潘龙的难处,他没有接潘龙的话,指着小六子反问道:“大当家可认得此人?” 潘龙原以为是孙盛带来的小跟班,这时听见孙盛发问才仔细看了一眼,说道:“这不是贾春身边的小六子吗?怎么跟你一起来了?” 小六子给潘龙行了个礼,道:“大当家好眼力,还能认得小的。” 潘龙又看向孙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当家不忙问,且先听小六子说。” 小六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大当家的,您可要为小的做主啊!小的在那霁云寨中快五年了,因为脑子机灵,被贾春留在身边做事,可贾春那个王八蛋喝酒就打人,小的经常被他打的一身是伤。前日贾春在大当家的寨子里,我便拦过他,没想到他居然说,说龙头寨本就是他的,他怕什么。” “啪”的一声,潘龙面前的案几应声而碎,断为两截。 “他当真如此说的?”潘龙听到这,心中的怒火烧的更旺了。 “大当家,小的不敢说谎,千真万确。还有,那日劫孙寨主车马时,兄弟也提醒过他,大当家的说过,石山寨都是自家货物,不得阻拦。结果他还打了我,说大当家的东西便是他的东西,拿来用用怎么了。还说让我不要拿大当家的压他,他才是这霁云山势力最大的,大当家的也就是被他捧上来的而已。”小六子这添油加醋的一番说辞直接让潘龙暴跳如雷。举剑要先砍杀小六。 小六子磕头如捣蒜:“大当家的饶命啊,大当家的饶命啊,小的心是向着大当家的啊。” 孙盛也劝阻道:“大当家何必拿小六子兄弟出气呢。兄弟我以前没想到贾春竟放肆到如此地步,全然不把大当家放在眼里。小六子兄弟逃到我们石山寨,准备混在来往车队里逃跑时被我们抓住,说了霁云寨的一些情况,我才知道,兄弟当真是替大当家不值。大当家重义气,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分给他贾春,没想到竟养出来一个白眼狼!大当家,你说吧,要怎样处置贾春,兄弟一定拼尽全力在所不惜!” 孙盛这一番话可是让潘龙大感欣慰,以前真是看走眼了,竟将如此忠心之人安排到最偏僻的地方。 “哎…我也没有什么好计策啊,硬对硬的来,我龙头寨也讨不到好处。” 孙盛假意思量一会儿,才说道:“乔二当家与大当家关系如何,可是比贾春那厮亲近?” 潘龙回道:“二弟与我自然是更亲近一些,可若是想让二弟帮我一起除掉贾春怕是不妥,二弟最重义气,不可能对自家兄弟动用刀兵的。” “不用乔二当家出手,只要让乔二当家请贾春去虎口寨饮酒,我便在半路设伏,定取了贾春那厮性命,便说是贾春醉酒,坠下山崖,我到时再来个毁尸灭迹,定不让人发现破绽。” 潘龙听完,说道:“此计甚妙,只是……” 孙盛不等潘龙说完,又说道:“若要此计万无一失,还得大当家借我二十弟兄一用。我那寨子里的人鱼龙混杂,容易走漏风声。” 这点潘龙倒是知道,他自己就安插了好几个眼线,其他寨子肯定也有。潘龙说道:“孙兄弟放心,我选二十个最精壮的兄弟给你。” 孙盛便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大当家可以亲自走一趟虎口寨,就说这两日想清楚了,不该为个女人伤了兄弟情义,请二当家做个中人,要与贾春重归于好。” 潘龙自然知道轻重,亲自去了虎口寨,请乔童帮忙撮合。 潘龙能放下身段先低头,很是让乔童吃惊,但都是自家兄弟,乔童自然也想从中调解,不然三兄弟不和,容易让外人见缝插针。 贾春听说乔童找他,便问潘龙可在,来传话的兄弟早受过乔童吩咐,并未将潘龙去过虎口寨的事告诉贾春,只说是乔童不愿见二人不和,想请贾春喝个酒,劝贾春前去认错。 贾春知道乔童为人,不会说一套做一套加害自己,便只带了四五个手下一同上路。 贾春此行还有别的打算,他自觉潘龙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便想联合乔童一起除掉潘龙,只有潘龙死了,自己才能真正安全。 虎口寨离霁云寨也不是很远,转了一个山头便到了虎口寨门前,负责岗哨的守卫将马匹牵到食槽喂了些草料,另一个守卫将贾春等人引入虎口寨会客厅。 “三弟你可算来了,你可真是糊涂啊。”乔童见到贾春便开始训道。 “二哥,我那时候也是喝多了酒,一时糊涂,可没想到潘龙竟为了一个女人要杀我,哪里还记得什么结义之情。”贾春到未觉得自己有个过错,只记得那晚潘龙掷出的宝剑差点要了自己性命。 乔童早已准备好酒菜,拉着贾春入席道,呵斥道:“说的什么混账话,兄弟结义岂是说断就断的,此事归根结底错在于你,等过几日大哥气消了,你就跟我去给大哥赔罪。” 贾春不以为然,说出自己来意:“二哥,不如咱们反了他,到时候你做大哥我当老二,这十八寨就是咱俩的,再把孙盛那厮做了,把来往行商的生意攥在手里,咱们就有大把的银子赚了。” 乔童素来讲究仁义,觉得如此行事有悖仁义,便严词拒绝:“三弟万不可再有这等想法,我等结义时发过重誓,兄弟相残,天诛地灭。” “屁的兄弟,二哥不是我说,他潘龙今日能为女人要杀我,明日就能为女人要杀你,如此见色忘义之徒,咱们还跟他做甚,以后你是大哥,我替你跑腿,挣得银钱你我二人平分,岂不快哉。”贾春继续怂恿道。 乔童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只是这种事情,不可能立时就表态。乔童不接贾春的话茬,给贾春夹了一筷子菜,说道:“三弟吃菜,来,喝酒。” 贾春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自己已经点明,剩下的便让乔童自己想明白,若是自己逼得太过反而适得其反。 当夜贾春也未在虎口寨过夜,要留时间让乔童好生思量,自己带着自家兄弟打着火把沿着山路往回走,因为天黑,几人也不敢走快。 刚翻过山头,转到一处密林,忽然贾春的马嘶鸣一声,栽倒在地,贾春也摔下马来。 未等贾春起身,四周不断传来破风之声,二十个强弩一瞬间便将贾春带来的五个手下全部射杀,贾春也身中三箭,却是没被射中要害。贾春咬着牙爬起身子就往霁云寨方向跑去。 可毕竟身中三箭,每跑一步都扯到伤口,没几步便被人追上,二十个壮汉收了强弩举刀便砍。贾春虽然力大,可此时已经受伤,且因为喝了酒,四肢绵软无力,勉强招架几下便支撑不住,众人一拥而上将他乱刀砍死。 孙盛等众人停手后走上前来,将贾春人头割下,这是范锡要求的,他不知道为何,只照做便是。 众人收拾了现场,将贾春残余的尸身和他的几个手下扔到了山崖之下,便回去复命了。 第四十七章 捧杀(1) 霁云山下,茅草屋后,阿雅跪在杨老头墓碑前痛哭失声。 昨夜孙盛把贾春的人头带回来交给了范锡,范锡便唤来阿雅。 阿雅看到贾春人头的那一刻,这一阵子的委屈终于是再忍不住了。爷爷的仇报了,自己也不用日日活在恐惧里了,她抱着装有贾春人头的盒子号啕大哭,宣泄着自己满腔的委屈和仇恨。 “阿雅,好孩子,范叔答应你的做到了,日后范叔也会履行对杨老伯的承诺,将你抚养成人,守你一世无忧。”范锡抚摸着阿雅的头,轻声说道。 “范…范叔,明…明天能不能…能不能去给爷爷上个坟?我想告诉他…他,大恶人,已经死了。”阿雅抽泣着断断续续的问道。 “好孩子,明日一早就去。” 贾春死了,其余几寨没几日便都得到消息,纷纷将目光投向霁云寨这块肥肉上。霁云寨本就地处要道,加上贾春这些年的经营,隐隐有超越龙头寨之势,谁都想在这块肥的流油的肉上讨些便宜回去。 不管这些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注定都是要失望了。贾春死讯还未传出之时,潘龙早已派人接管了霁云寨,潘龙如此快的动作虽然让人生疑,可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唯乔童一人除外。 乔童收到贾春死讯,立刻感到事有蹊跷。贾春当时并没有喝的酩酊大醉,从虎口寨走时人还很清醒,怎的会和几个手下一起坠入山崖。 乔童立刻就去找潘龙质问,但是潘龙左右推诿,那会承认此事,等过了几日,贾春等人尸首找到时早已面目全非,连人头都被野兽叼走无从辨认,无凭无据乔童只好作罢。 潘龙为了表现他与贾春的兄弟情义,将贾春的丧事办的风风光光的,连乔童也说不出二话。 孙盛先是替潘龙挣钱,又替他杀了贾春,潘龙自是知道该给孙盛些好处。等贾春的丧事办完,潘龙将霁云寨交给了孙盛打理。 孙盛好比是一步登天,从最落魄的石山寨寨主,一晃竟成了霁云山第三大寨的寨主。不管别人怎么眼红,却都知道,孙盛是入了潘龙的眼了,地位甚至超过贾春活着的时候。 石山寨从此不复存在,孙盛将石山寨原班人马全部带到了霁云寨中。这几日霁云寨大摆宴席,宴请其他寨子前来庆贺的人。 这日,孙盛送走前来庆贺的宾客,坐在霁云寨议事厅的主位上,心情无比激动,若不是范锡,他从来不敢想象现在的生活。对了,范先生说要将这霁云山都送给他的!如今霁云寨已到手,该走下一步了。 孙盛再坐不住,快步来到范锡门前,扬声问道:“范先生可休息了?” “未曾,孙寨主请进。” 孙盛推门而入:“范先生,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快教我如何再走下一步吧?” 范锡见孙盛着急的模样,知道他已经尝到钱和权的甜头,为了更大的利益,以后一定会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不会再如开始之时犹豫不决。但是事情不着急,得慢慢来,只要一步错,那自己这苟延残喘的小命就没了。 范锡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孙寨主别急,这第二步自然是要除去乔童,只要将乔童除去,潘龙再无其他依靠,潘龙面前就是孙寨主的一言堂了。” “先生,乔童自是要除掉,只是如何除掉此人,还需先生明言。”孙盛此时对范锡是全然相信。 范锡问道:“乔童此人可有短处?或是有什么特别的嗜好没有?” 孙盛思索一阵才道:“乔童此人重情重义,时常仗义疏财,既不贪杯,也不好色,并没有什么缺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范锡玩味的笑着,问孙盛:“那孙寨主可有什么好主意对付他?” 这可把孙盛难住了,乔童仿若铁板一块,这可如何行事?可如若不除此人,这霁云山龙头便没了指望。想到此处,孙盛略感焦急,忙说道:“先生有什么妙计就快说吧,我一介莽夫如何能比得上先生足智多谋。” “此事不急,贾春刚死,乔童必然警惕。你这两日先把霁云寨寨内稳住,将原来石山寨靠得住的兄弟全部提拔,再把贾春原来的手下打散重组分开,由石山寨的兄弟统一指派调度,照例每日进出货物,其余之事暂且不要妄动。” “然后呢?要等多久才能对乔童动手?”孙盛自打认识范锡之后这一句,然后呢,便是问得最多的,范锡每次都只安排眼下之事,从不多透露半分。 “等多久我不知道,时机到了,孙寨主自然就知道了。” 孙盛实在无法,这位大爷真是多半句都不肯透露。 乔童这几日心里惴惴不安,贾春刚怂恿他反了潘龙,没过几个时辰就死了,莫不是自己寨子里出了叛徒?这一想法,一出现在脑中,就再也赶不出去了。乔童瞧着谁都像叛徒,在寨中很是折腾了一番,却没有找到一丝线索,只庆幸自己当时多了个心眼,没有顺着贾春的话头说话,甚至还劝了他几句。 想想以前兄弟三人刚来歙县在此立寨之时,同吃同住,每每有人欺负到头上,三人更是齐心对外,好不快活。可如今大哥和三弟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翻脸,三弟还想谋反,兄弟阋墙,倒是让外人得了利。 乔童现在想想,越发觉得孙盛不顺眼,自己兄弟反目便是为了他那侄女,如今三弟身死,尸骨未寒,他就在三弟的寨子里大摆宴席,连日庆贺。枉我之前还对他以兄弟相称,没想到竟是如此无情无义之人。 “来人,备马。”乔童唤道。 手下之人连忙牵过马来,乔童翻身上马,直接往龙头寨而去。孙盛如此行事,自己当提醒大哥,多多防备此人。 “听说二弟近日都不怎么出门,今天来我这里可是有事?”潘龙坐在聚义堂堂中上座,见乔童来了出口询问道。 乔童一听这话,心里打了个激灵,潘龙怎么知道他最近都没有出门?来不及细想,乔童匆忙行了礼,在潘龙下首坐了,问道:“大哥,你怎的把那霁云寨交给了孙盛?” “孙盛此人甚是忠心,会说话能办事,三弟已经死了,除了他没有别人合适啊,你原来不也挺看好他的吗?”潘龙现在可是对孙盛百般推崇。 “我原来是因为他能为大家赚钱,又是见大哥你对他青眼有加,这才对他假以辞色,如今三弟尸骨未寒,他鸠占鹊巢不说,还每日大摆酒席,宴请宾客,简直欺人太甚!” 乔童说的这些,潘龙都知道,但潘龙并未觉有何不妥,说道:“孙兄弟这算是乔迁之喜,摆几天宴席也是正常。” “可三弟才刚死啊!” “够了!贾春背信弃义,我和他早已情断义绝,如今他醉酒坠崖死了已经算是便宜他了,若是犯在我手里,可不是死这么简单的!休要在我面前提他。”潘龙被他一口一个三弟说的直冒火,贾春这厮死了还不让人消停。 “大哥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兄弟还有最后一言,大哥需得多多防备孙盛此人,告辞了。”乔童说完摇着头走了,因贾春一事,兄弟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潘龙对乔童的话不以为然,孙盛刚接手霁云寨,就把寨中库存清点了送到龙头寨,这样忠心的人,何需提防?且从他近两日所作所为便可看出,此人虽有些头脑,却无甚心机。 倒是这个乔童,他究竟是向着谁的现在真不好说了,刚得知贾春死讯就跑过来质问自己,如今安排了孙盛他又过来挑拨。自从小六子将贾春平日行径告诉他以后,潘龙的疑心病越来越重,总怀疑乔童也和贾春一样,什么兄弟情义,全都不如钱财重要。 但话又说回来,要说他潘龙多相信孙盛那也是不可能的,无非是孙盛能帮他赚钱,他现在还用得上孙盛而已。 这几日孙盛把霁云寨里里外外都都整顿一番,行商车队重新编排,还如原先一样,各寨出货分文不取,又过了一段时间,其余各寨也就对孙盛占了霁云寨再无异议。 “先生,按你所说,霁云寨里里外外都整顿打点好了,下一步该如何?”孙盛又跑来催问范锡道。 范锡也时常在寨中兜转,自然知道上上下下被孙盛打理的有条不紊,此时孙盛来问,便不慌不忙的说道:“计策已有,孙寨主这便可以实施了。” “请先生明示。”孙盛见他又要卖关子赶紧接茬道。 “准备好钱两,找两个眼生的弟兄暗中收买龙头寨的人,不能让人知道背后主事之人是你,而是乔童。” 孙盛听的一头雾水,不是说好除掉乔童吗,怎么替他收买起龙头寨的兄弟了。 “先生此计是何用意?” “乔童不能死于你手,若你接连杀了潘龙的两个结义兄弟,不管所谓何事,潘龙都会对你产生怀疑。但是乔童必须死,那就让潘龙亲手杀了他。你想,若是潘龙知道乔童在龙头寨收买人心,会不会认为乔童图谋不轨?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潘龙当老大习惯了,不会让自己遭殃的。” 孙盛这才想明白,潘龙刚经历过贾春的背叛,对乔童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信任,两个人之间有了罅隙,他要做的就是让这条缝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两人彻底决裂。 第四十八章 捧杀(2) 潘龙最近日子过的挺舒心,孙盛每十日来送一次利钱,加上多年的库存盈余,养寨子里的手下绰绰有余。经历了小云的死和贾春的背叛,潘龙的心态变化很大,他歇了劫道的活计,没事就在寨子里喝喝茶溜溜鸟。 这日潘龙提着鸟在寨中闲逛,听到两个人在闲聊。 “哎铁头,你娘的病好了吗,这两天见你整日笑笑嘻嘻的。” “快好啦,大夫说再吃几服药就好了。” “那是真好呀。哎,前几天你不是还愁眉苦脸,说老娘的病要没得治了吗?怎么这就又快好了,是不是开始大夫诊断错了?” 铁头一听同伴问起,乐呵呵的说道:“你可不知道,我娘病重,前几日兄长托人给我带话,说是要一味很名贵的药做引子,我手里的钱都送回去了,也没凑够。那些日子我整日愁眉苦脸的,有一天从山下回来,遇到虎口寨的刘二哥,他问我咋回事,我把事一说,刘二哥就告诉我乔二寨主那里有,还替我求了回来,我一拿到就给兄长送了过去,我娘的病算是有救了。” 头前说话的阿平接着说道:“乔二当家的是真仁义。我还听说三儿在天珠寨赌钱,输了一屁股债,朱寨主扬言要剁了三儿的手,也是乔二寨主给摆平的。” “我听说三儿欠了好几十两呢,乔二当家怎么给摆平的?”铁头疑惑道。 “嗨,还能怎么摆平,乔二寨主差人送了银子去,把他这窟窿填上了呗。” 潘龙听到这,干咳了两声走了出来,问铁头:“铁头,你娘病重怎么没告诉我?咱们龙头寨库房里也有好多药材,还麻烦到乔二当家那边去。” 铁头和阿平没想到潘龙会听到他们说话,吓了一跳,两人齐齐叫了一声“大当家”之后便低着头不敢说话。 “日后家里有什么困难,兄弟们手头不宽裕了,就和我说,你们都是跟着我潘龙出生入死的兄弟,我还能亏待了你们吗?”潘龙语重心长的说道。 铁头和阿平二人连忙点头称是,谢过潘龙。 潘龙提着鸟走远了,铁头和阿平才敢抬手擦去头上汗水。他二人背地里说小话竟被大当家的听到了,还是在夸赞二当家,也不知道大当家生没生气,以后会不会给自己穿小鞋。 潘龙转过身就拉下了脸,腹诽道,乔二对我寨中的兄弟一个比一个好,几十两银子说给就给,贵重的药材说送就送,这样收买人心,是意欲何为? 虽说乔童一向急公好义,仗义疏财,霁云山各寨兄弟无不知晓乔童为人仁义。原先潘龙当他是为人仗义,可现在,潘龙怎么看怎么想乔童都是在收买人心! 潘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想乔童此人心机深沉不能再留了。自从贾春死后,潘龙再不将兄弟情义放在心中,兄弟相残,天诛地灭,贾春虽不是死于自己之手,也是出于自己授意,自己不仅没有被天诛地灭,反而更加自在快活了。 潘龙想要除掉乔童的念头,越想越坚定,他便开始悄悄谋划起来。此事潘龙并不想让他人知道,所以也没找孙盛商议。 潘龙如何先不说,乔童最近做了不少善事,各寨都有人受到过乔童的照拂,隔三差五就有人跑来虎口寨感谢乔童帮忙,开始乔童还深感快慰,可后来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有些时候自己并没有出手,可那些兄弟却对自己感恩戴德,非说是自己仗义相助不求留名。 乔童是越想越害怕,此事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要挑拨自己和潘龙之间的关系。自己本不是想收买人心,现在弄成这样,倒像是自己意有所图了。 乔童本想去与潘龙做个解释,可是思及上次两人的不欢而散,又怕是潘龙做的局,故意找自己麻烦。但若不是潘龙,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孙盛,他先挑拨了贾春和潘龙,现在轮到自己了。 乔童越想越觉得是孙盛,便把原来安插到石山寨的兄弟叫了回来,打听孙盛近日来的行径。 内线回报说:“最近一段时间,孙盛只忙于行商走货,最近又走了新的行商路线,需要的人手越发多了,原本霁云寨的人手都已经打乱安插到各商队中,寨子里经常只剩些老弱病残。并未有其他怪异的举动。” 孙盛那边没有异常,乔童自然又想到了潘龙。他派人在龙头寨外蹲点观察,探子回报却让乔童有些坐不住了,说是潘龙连日操练手下,寨里还多了不少面生之人。 乔童知道大事不好,是潘龙要对自己下手了。俗话说得好,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既然潘龙已不顾兄弟情义,为求保命,自己只能趁他还没有防备之时,先下手为强了。 筹谋计划了两日,乔童派人去龙头寨请潘龙过来喝酒,潘龙不疑有他,暗自思量这是一个好机会,到时自己多带些人手在虎口寨外埋伏,自己将乔童诱骗出来,然后一击必杀。 “回去告诉你们寨主,让他备上好酒好菜,我到时一定去。” 到了宴请当天,潘龙安排好手下在虎口寨外一线天埋伏,又带了十余个好手陪在身边一同前去。 乔童在寨中等着,左等潘龙也不来右等还不来,克制不住自己走来走去,心中暗想难不成是潘龙看出破绽,不打算来了? 就在乔童等的心慌之时,潘龙带人到了,一见乔童,潘龙就上前揽住他,说道:“哈哈哈二弟今日准备了什么好菜,大哥这都已经闻见香味了。” 乔童被他揽着有些不自在,却又不敢挣开,僵硬着身体说道:“都是些山菜野味,大哥不要嫌弃就好。” 潘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嫌弃不嫌弃,上次二弟在我那闹的不愉快,大哥一直想跟你道个歉,又拉不下脸,还是二弟有度量,大哥自愧不如啊。” 乔童让潘龙说的心中一酸,可只一瞬就反应过来,他和潘龙,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自己若是心软,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三弟走了以后,就只剩我们兄弟两个,世事无常,不管以前是非对错,往后咱们兄弟两个还要一起喝酒吃肉,常来常往。” 潘龙听了这话,心中咯噔一下,暗想莫不是乔童发现了什么,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二弟说的极是,三弟走了,你我兄弟二人还要在这里生存,还得相互扶持。” 二人在厅内桌前坐下,随行之人都被留在门外,门外众人各个面色肃杀,隐有剑拔弩张之意。 乔童给自己和潘龙倒了酒,自己先干了,然后说道:“大哥,今日只有你我二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三弟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乔童今日早已准备好翻脸,自然要把心中疑惑先解开,也不再避讳,直接问道。 潘龙见乔童先喝了酒,也端起酒樽一饮而尽,然后平静地说道:“三弟醉酒,夜深路滑摔下山崖,二弟,这是事实,你再问多少遍,我都是这个回答。” 乔童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好,我往后不问了,大哥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乔童若不是知道潘龙早就谋划对付自己,可能还真信了潘龙,当下也未拆穿,心中却另有答案。 潘龙乔童二人一边喝酒,一边忆起了三人刚结义的时候,说到最后,又说起了贾春的死,潘龙放下手中的酒樽,起身要离开。 “二弟,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吧,哥哥我这就回了。” 乔童也站起身,说道:“我送送大哥。” 潘龙等的就是乔童这句话,若乔童不主动提出送他,他也是要想办法让乔童跟他一起出去的。 乔童也不能在虎口寨寨内对潘龙动手,若是让别人知道,日后还如何在这霁云山立足,还如何守住自己仁义之名。 二人这一路连袂而行,东拉西扯,将这山路走了差不多一半,一线天就在二十步开外,只见两道断崖中间隐约一道小路,勉强可并行三人。乔童与潘龙二人都在此设伏,只是一边人在东口一边人在西口,互相都没有察觉。 “二弟,过了一线天这段你便回去吧。”潘龙当先开口道。 “好,我送大哥走完这一段路。” 两人话语里都暗藏深意,等二人行至山谷中,两面伏兵尽出。 潘龙先是一惊,很快就反应过来,看着乔童说道:“你要杀我。” 乔童也看着潘龙,说道:“彼此彼此。” 事已至此,无需多言,两方人马很快杀到一处,潘龙带来的十余好手将他护在中间准备先突围而去。 乔童从手下那里接过武器,是一把厚背开山刀,乔童自小习武出身,一把砍刀使得虎虎生风。 潘龙这边虽然人多势众,但论战力却不敌乔童,他原本打算将乔童诱骗至此,众人齐上取他性命,可没想到乔童竟也安排了人埋伏在此,潘龙等人很快被杀的毫无还手之力。 潘龙挥剑斩杀身前之敌后大声喊道:“撤。” 十余好手护着潘龙往反向而逃。 乔童那会让他逃走,这次若是杀不了他,那虎口寨就危险了。乔童舞开大刀连劈数人,一马当先的往潘龙所逃的方向追去,一路上但凡遇到阻拦之人,全部被他砍翻在地。 潘龙真的是大意了,多年未见乔童出手,竟忘了他本是个高手,如今自己这点人手怕是还不够乔童一人杀的。身边守卫越来越少,眼看乔童快要追上,潘龙暗自心道,完了,今日真是天要亡我了。 就在潘龙准备放弃抵抗时,远处又冲过来一队人马,其中一人大声喊道:“大当家莫慌,孙盛来救你了。” 潘龙看着那打马而来的孙盛,只觉如那天兵降世一般,全然未想孙盛为何会在此时出现。 乔童见孙盛带了人来,转身拦他,说道:“孙兄弟,今日之事你若当没看到的话,等我杀了潘龙,龙头寨你我二人各分一半。” 孙盛不为所动,指着乔童说道:“兄弟们,乔童以下犯上,人人得而诛之,杀。” 乔童见孙盛不为所动,举刀冲向潘龙,只要杀了潘龙,孙盛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孙盛带来的手下,架起强弩,只一轮箭射完,乔童和他的手下便被射成了刺猬。 第四十九章 稳定各寨 乔童欲杀潘龙不成,反被孙盛诛杀,这消息很快传遍了霁云山。其余各寨寨主见结义三兄弟只剩潘龙一人,已然成了孤家寡人,有些人的心里难免有些蠢蠢欲动。 虎口寨原来的弟兄念及乔童的仁义,觉得是潘龙要杀乔童,大多不愿归入潘龙孙盛麾下,除寥寥老弱病残,皆投奔至别的寨子去了。 潘龙捡得一条命回到龙头寨,心中一阵后怕,若不是孙盛来的及时,当晚死的就是他潘龙了。 潘龙这当口也顾不上调查孙盛怎么来的那么巧,他本想着乔童死了,他便可以收编虎口寨人马,自己第一寨的实力便无人再可撼动,可谁想世事无常,这如意算盘算是打空了。 潘龙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难安,最后喊了人过来,吩咐道:“去霁云山将孙寨主请过来。” 潘龙如今只余孙盛一人可信可用,自己想不出办法,第一个就想着找孙盛。 不多时,孙盛就跟着传话的喽啰来了,范锡早就给他安排好说辞,如何应对孙盛已然心中有数。 “孙兄弟快坐。”潘龙一见孙盛,立刻迎了上去,拉着他的手,将孙盛带进聚义厅坐下。 “大当家的太客气了。”潘龙客气孙盛却不能无礼,还如原先一样毕恭毕敬的施了一礼才入座,“不知大当家今天叫我来有什么事?” 孙盛这一礼让潘龙不安的心平静了不少,孙盛到底还是忠心的。 “孙兄弟,乔童虽然死了,可虎口寨却并没有为我所收复。如今其余寨子对咱们虎视眈眈,兄弟当与我同心协力,重展雄威,镇住其余各寨。” 孙盛也不想这霁云山大乱,毕竟他刚接手霁云寨,主要人手还是用于行商。若是各寨大乱,自己根基不稳,很容易被其余各寨吞并。 孙盛当下毫不犹豫就表示,要与潘龙同进共退,说道:“大当家放心,兄弟必已大当家马首是瞻。” 潘龙虽得到孙盛确切的答案,可他却还没有稳定其他寨子的办法,以前靠着兄弟三人联手,不管从财力还是人力上说,都超出其他各寨众多,这才稳住局面。如今只剩潘龙一人,这还如何镇得住。 “孙兄弟忠心不二,我自然是知道,可如今其余寨子却不像孙兄弟这般忠心于我啊,最近我龙头寨的兄弟发现好几次,有人在寨外窥探,必是别的寨子派来的探子,孙兄弟可有什么好法子?” 法子那自然是有,从范锡进石山寨的那一刻便已设好了局,只等收网。 孙盛表现的一脸为难,摸了摸头,说道:“大当家,兄弟我是有个法子,不过怕当家的你不同意啊。” 潘龙知道孙盛有些头脑,才叫他前来商议,如今听他说已有了办法,忙让他说来听:“兄弟快说,到了如今这地步,我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孙盛沉吟片刻,说道:“如今行商所赚钱粮已成各寨主要收入,若是大当家的让出两成利钱,先将他们安抚下来,然后再想办法逐个击破,大当家觉得如何?” 让出两成利钱,潘龙心里舍不得。他犹豫了半天,暗自盘算,这利钱若真让出,再想往回收便不容易了。可如果现在各寨联合起来对付龙头寨,自己现在却是抵抗不住的。 潘龙想来想去,到底是同意了,说道:“我信孙兄弟,只管按着孙兄弟的意思来吧,先安稳住各寨再做其他打算。” “大当家不愧是大丈夫,当断则断。大当家暂时舍了这两成利钱,安抚住其余各寨。兄弟也不能白让大当家损失,我现在手里有些积蓄,准备在行商的城中开设商行,往后咱们有自己的商队运货,用自己的商行做买卖,日后商行挣的钱,便分三份,大当家与我二人各占三成,余下四成与各寨平分,日后各寨的财粮命脉在咱们兄弟手上,不怕他们不乖乖就范。” 从让孙盛行商开始,范锡就算盘打算好了,要想把霁云山的山匪全部收入囊中,便要拿捏住他们的钱粮命脉。 霁云山各寨积压库存再多,也总有耗尽之时,范锡让孙盛在江东巴蜀两地放出风声,他手下的商队可安全过路霁云山。时日一久,两地的商行见果真如此,都愿意把货物低价卖给孙盛,再从孙盛手上买进异地货物,虽然挣的会少一点,却不用提心吊胆,毕竟被抢一次,就损失惨重。 如今孙盛的行商路线越来越广,霁云山基本没别的商队过路了。没有商队,那就干不了劫道的活计,虽然现在还没人找孙盛麻烦,不过是暂时还没人反应过来,也是看在孙盛按时按点送钱的份上,若不助潘龙稳住其余各寨,孙盛下一步的路就不好走了。 潘龙听完孙盛的话感觉甚妙,这年头有钱有粮才会有人跟你,手中掌握财路还愁其余寨子造反? “哈哈哈,没想到孙兄弟竟然有如此头脑,早先真是委屈了孙兄弟,。” 潘龙不懂行商之事,孙盛怎么说他就觉得怎么好,两人商议完,潘龙叫了酒菜,和孙盛喝的酩酊大醉,孙盛当晚便在龙头寨住下。 第二日孙盛与潘龙二人一同回到霁云寨,孙盛差人前去各寨发了邀贴,请各寨主来霁云寨共同商议霁云山日后如何相处之事。 此次集会不可不去,但是各寨主又多了个心眼,害怕潘龙有所谋,俱都带齐了人马去霁云寨,谁不怕喝酒坠崖呢。 各寨主气势汹汹的来到霁云寨,孙盛左右招呼,将人马都安顿下来,各寨主齐聚聚义堂。 天珠寨朱寨主与乔童有些私交,他隐约知道,乔童可能有反意,但他向来不服潘龙,刚一落座,便瓮声瓮气的问道:“大当家,我老朱是个粗人,做事喜欢直来直去,你也别绕弯子了,把我们叫到这来所为何事?”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如今都带齐了人马,也不怕潘龙和孙盛使诈,只想听完事由,好做以后的打算。 潘龙到底是做过龙头之人,听了朱寨主的话也不恼怒,反而笑眯眯的看着众人说道:“各寨兄弟莫慌,我知道你们这次来,心里都很忐忑,想知道我潘龙连失两位兄弟后,对霁云山其他寨子有什么想法。虽说虎口寨一众兄弟并入了各家寨子。但这也无妨,我潘龙决非小肚鸡肠之人,此次是想与众寨主商议以后霁云山发展之事,是要为大家谋福挣利的。” 潘龙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嚷嚷道:“我们都是山匪,干的是拦路劫道的无本买卖,怎的还能发展,大当家是想去别的地方抢地盘?” “就是,往来商旅多就多劫点,少就少劫点,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的,哪来那许多琐碎?” “大家稍安勿躁,且听我说。”潘龙将众人安抚住,才接着说道:“诸位寨主有没有想过,若是来往客商被劫多了,宁可绕远路也不走歙县境内了,大家还能绕远路去官道劫财吗?” 朱寨主这时气还是没顺,扯着嗓子喊道:“那便还如原先,逢单不逢双,自然会有人走。” 潘龙盯着朱寨主说道:“朱寨主没发现吗?如今往来客商早已经不如以前多了。” 有些仔细的寨主早已发现问题,只是没往深处去想,如今被潘龙一点豁然明悟。 风山寨蒋天看向孙盛,说道:“这几个月孙寨主的商队越做越大,普通商队是越来越少,已有些时日没有商旅过境了。”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孙盛,孙盛知道该自己说话了,忙笑着说道:“蒋寨主所言极是,孙某是接了不少江东和巴蜀两地往来行商的活计,这次将各位请来便是商量日后分成之事,打家截道终归是个拼命的差事,谁也不想为口吃的丢了性命不是,所以孙某设想着日后由孙某出力,挣了钱大家分帐,各位寨主只管逍遥自在岂不美哉。” 此时潘龙也出言道:“我再让出一成利钱,大家日后一团和气,共同发财。” “一成?大当家可是拿我等寻开心呢?”朱寨主这时也看明白了,有能耐挣钱的是孙盛,往后能养着他们的也是孙盛,当下便更不把潘龙放在眼里。。 潘龙暗压心中怒火:“那朱寨主觉得几成合适?” “大当家平白占了我等五成利钱,如今让出一成就想打发我等,确实是少了些。”蒋天也接口道。 孙盛忙出来打圆场,说道:“此事本就是大当家牵头而成,大当家多分些好处自也是应该的。不如这样,大当家出一成,我从行商所得中拿出两成分与大家如何?” 有两处地势不好的寨子寨主觉得孙盛所提的条件不错,便想答应。 只那蒋天又开口道:“孙寨主此言差矣,你往来行商,虽是帮众家处理了库存,可因你往来走商造成了霁云山过路商队减少,也是误了众家财路,两成利润也有些少吧。” 孙盛知道他们不会乖乖就范,此时看向潘龙,潘龙就按之前商议好的说道:“既然你们觉得不妥,那这样,我也出两成,你们平分四成利润,以后往来行商全由孙盛接管,大家也不用拼死拼活打打杀杀的了,如何?” “如何”两字潘龙是咬牙含恨说出,若是再有人有所异议,那要打便打,以龙头寨和霁云寨如今的实力,也未必会输。 蒋天知道见好就收,见潘龙生气了,便呵呵笑着同意了,如此不用操心便可分账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朱寨主虽然有些莽撞,却也不是傻子,见蒋天都同意了,也怕自己再咬住不放,惹恼了潘龙,自己一寨的实力可禁不起龙头寨讨伐的,说道:“既如此,我也没有意见。” 孙盛见众人都没有意见了,便张罗着一起喝酒,众人到底心有余悸,纷纷告辞带着人马走了。 等送走潘龙和众寨主之后,孙盛又来见范锡:“范先生,如今一切顺利,这日后我就当这霁云山的二当家?”他还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留潘龙一命,当日若是将潘龙乔童二人全部杀了,便也可以栽赃乔童。 “若是潘龙也死了,你能稳住其余的寨子?到时候咱们谋划这么久,就是他人做了嫁衣。” “先生,要什么时候才能解决潘龙?他若不死,我才是永远翻不了身啊。” “不急,到现在为止咱们还只是在这山旮旯里兜转,欲成大事,目光要放长远,胸襟要放开阔,我已有了主意,你只管先助潘龙处理好山寨之事便可。” 第五十章 送画(1) 霁云山山匪多是一些江湖草莽之人,落草为寇无非就是混口饭吃,现如今孙盛每过几日便会差人送来分利,便也都省心,每日有酒有肉甚是快活。 别人快活了,孙盛却心有不甘,每一次分出去的钱看似不多,可架不住时日一长,聚少成多。每次所分出去的银两孙盛比谁都清楚,总这么分出去,孙盛觉得自己有些积怨。 天气渐冷,阿雅给范锡腿上盖了条毯子,才照常推着范锡在寨中巡视,往来的伙计见到范锡路过纷纷躬身行礼。范锡现在还会教他们识字,有时候有伙计有个伤风感冒,或是受了伤,范锡也会额外给他们银两去看大夫抓药,范锡慢慢在这寨中树立了威望。 孙盛在范锡房中没找到人,便在寨子里四处乱转。 “哎呦范先生,我可找到你了。” “寨主。”范锡坐在轮椅上欠了欠身子,不管什么时候,该尽的礼数范锡从来没有省略过。 “范先生,你来我房间,我有点事想和你说。”孙盛见旁边人来人往,便请范锡去他屋里。 范锡对阿雅摆了摆手,阿雅明白他的意思,转身走了,孙盛也不介意,自己推上范锡来到他的房内。 范锡虽然能猜到孙盛找他为了什么,但有些事得孙盛自己问出来,他才好献计,便假作不知,问道:“寨主今日找我所谓何事?” “范先生,这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商行也开始营利,霁云山也安稳下来,我见范先生你整日只打理行商之事,没事的时候就在寨中闲逛,范先生,咱们之前谋划的事,到底什么时候能成?”孙盛到底按耐不住了,这每日帮别人赚钱的滋味他是受够了。 “山下商行打理的怎么样了?”范锡没接话孙盛的话头,反而问起商行之事。 孙盛知道范锡不会无的放矢,只得先回答他的问题,说道:“山下商行刚开始时被其他老字号排挤打压,更有官府日日上门来找事。后来按照先生的指点,将官府上上下下全部打点一番,才渐渐安稳。” “官府中人都打点过了?那寨主与歙县县守可有了交情?” “歙县县守曹宾未曾见过,不过我已托人打点过了,只是此人为官办事有些怠惰,平时将政务丢给县丞,自己整日睡到日上三竿,而后便是饮酒作画。” “作画?”范锡默默思量,说道:“我记得孙寨主的库房里有一卷蔡夫子手笔,你下次将它送与曹宾。” “蔡夫子是谁?我库房里怎还有他的手笔。”孙盛大字都不识得几个,怎会认得画卷。 “呵呵,是我思量不周,孙寨主推我去找出来,寨主下山的时候将它送给曹大人。” 不多时,范锡就在库房里找到了蔡夫子的画,还好管库房之人比较细心,将书画之类的东西都用布遮挡,倒是没有落灰。 “寨主,便是这幅,下山之后找人做个檀木盒子,你亲自送至县守府,暂时不要让曹宾知道你的身份。”范锡反复叮嘱道。 “这先生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办好的。”如今孙盛办事越发的滴水不漏了,凡是范锡交代之事,都办的挑不出什么问题来。 “那好,这两日你就将此事办好,至于我承诺给你的事情,寨主只管将我所说之事做好便可。” 孙盛接过画卷,第二日便下了山来到歙县县城。歙县群山叠嶂,自先秦暴政战祸连年之时,便有流民迁徙至此以避祸乱,如今生息繁衍已有几代,人口众多,土地肥沃,家家都过的富足有余。 孙盛从西边过来,过了护城河,进了城内,城中青石铺路,两旁房屋依地势而建,高低错落有致。 孙盛如今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不做耽搁,径直来到县守府邸。 “什么人?速速退开。”孙盛刚在门前站定,便有守卫出言喝止。 孙盛从袖带中摸出几粒碎银递了过去,说道:“这位官差大哥,小的来找曹大人。” 官差接过碎银左右扫了一眼便揣进怀里:“报上姓名我去给你通传一声,你就在这等着,别乱跑。” “谢过官差大哥,小的是孙记商行的管事,孙盛。” “哦?原来是孙老板,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得罪了。孙老板且等一等,小的这便与你通传去。”官差一听是孙字号老板前来,态度立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那守门的官差进了院子先找到县丞杨兴:“杨大人,孙老板在门外求见曹大人。” “哪个孙老板?” “就是新开的孙字号商行的孙盛。” 听官差这么一说,杨兴也想起来了,问道:“这孙老板挺会做事,你没问问他今天来有什么事啊?” “是说来求见曹大人的。” “你先把人带到我这里。”杨兴捏着小胡子,心里暗想,这孙记商行刚刚立旗挂牌便可在霁云山自由同行,说不得与那些山匪有所勾结,不如先将人叫来试探试探。 官差也不知道杨兴的心思,只来到门口将孙盛引到院内:“杨大人要先见见你,你随我来吧。” “是县丞杨兴杨大人要见我?” “是的。” 孙盛虽奇怪,却还是带着两个伙计一同随着官差进了院子,来到县丞所在的房间。 “大人,人给您带来了。” “快请孙老板进来吧。” 孙盛推门而入,俯身拜了下去,道:“草民孙盛见过杨大人。” 杨兴坐在案几后面烹着茶,稳稳地将茶壶放下伸手示意孙盛坐到他对面:“孙老板快请起,来坐。” 孙盛和杨兴虽然也是第一次见面,但通过中间人,孙盛也了解了杨兴的为人,杨兴此人自大且记仇,孙盛哪里敢坐,走步到杨兴对面,弓着身子说道:“草民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杨兴也不勉强,或者是根本没真想让他坐下,品了口茶说道:“孙老板的商队很厉害啊,能在霁云山畅行无阻。” 孙盛不知杨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连忙接口道:“不敢当,不敢当,侥幸而已。” “侥幸便能次次都平安过境?连官家所运官饷都曾经被劫过,孙老板倒是与我说说如何才能侥幸次次无碍。” 孙盛听这话有些愣神,劫商不劫官这是规矩啊,谁还敢劫了官饷,再说自己些数月往来也没见哪家拿官银出来啊。 “孙老板怎么不说话?莫非孙老板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和霁云山的山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杨兴见孙盛不说话,接连问道。 “冤枉啊大人,小人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怎会与山匪有关系呢。”孙盛忙开口辩解。只不过随即又想到,这杨兴既然已经怀疑我与山匪有关,却不是命人拿我,定别有所图,又让范先生料到了。孙盛定了定神,又说道:“大人稍等,小的带了些礼物送与大人,就在门口伙计抱着的盒子里。” 孙盛走到房门处将伙计唤来,拿过盒子复又走到杨兴面前说道:“大人请看。” 杨兴品茶,只拿眼角去看孙盛手中的盒子。 孙盛将盒子放在桌上,拉开盒盖,只见盒子里满满的全是金条,每根估摸都有十两重。 杨兴的眼角抽了抽,“孙老板这是何意?” “今天第一次见杨大人,当然不能空手,这是小人准备的见面礼,一点小意思,请杨大人务必收下。”孙盛将盒子推到杨兴面前。 杨兴目光就未在从金条上离开:“哈哈哈,我就说孙老板会做事,甚好甚好。我听差人说孙老板是来找曹大人的?” “是,小人听闻曹大人喜好作画,正巧舍下有一副蔡夫子手笔,想送与曹大人,不知杨大人可否替小人引荐。” 杨兴一听是送画顿时没了兴趣,他只对黄白之物感兴趣,字画么又不当吃不当喝,无非是个用过的纸张罢了,当下叫了个差人带孙盛去见曹宾。 差人带着孙盛来到曹宾的书房,敲了敲门,说道:“曹大人,杨大人让我带个人来见您。” “不见!有什么事让他自己处理。”门内传出清冷的声音,直接拒绝道。 差人回过头一脸无奈的看了看孙盛:“孙老板,你看,没办法了,请回吧。” 孙盛哪能这么容易就放弃,钱都送了出去,现在回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些金条。 “曹大人,我是来送蔡夫子手笔的。”孙盛大声喊道。 差人刚准备制止他,将他强行带走,只见房门啪的一声被人推开:“蔡夫子手笔?在哪呢?” 孙盛忙行了一礼:“回大人,蔡夫子的画在小人这里。” 孙盛将另一个手下手里的盒子抱过来,呈给曹宾,道:“曹大人,您请看。” 曹宾就着孙盛的手打开木盒,取出画卷,转身回了书房,进门之后又转身对孙盛说道:“我先看看,你进来吧。” 曹宾将画卷放在桌上,低着头一点一点的看着,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仔仔细细的将画卷看了一遍。 “没错!是蔡夫子的手笔!”曹宾激动的跳着脚,对孙盛道:“这幅画多少钱,我买了,不对,买太俗了,玷污了蔡夫子的画,我和你换。”说着就把孙盛往屋里拽,“我用我收藏的画和你换。” 我要你的画干嘛,孙盛心里想着,嘴上却道:“曹大人,小民今天来就是要将这幅画送给你的,不用换。” “送与我?”曹宾不敢相信,依照他的理解如此名贵的画怎能随意送人,可孙盛是个粗人,这幅画对他来说一文不值,自然说送就送。 “不是送,是献给大人,只有大人才能配上此画。”孙盛如今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可谓是练到家了。 “哈哈哈哈,好,哎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在歙县若是遇上麻烦,只管来找我。”对于曹宾来说,千金万银都比不上手里这幅画来的珍贵。 “小人叫孙盛,是城内孙记商行的老板的。” “好好好,孙掌柜,你随我来,我给你讲讲这幅画,还有蔡夫子的作画精妙之处。” 孙盛被他拉着足足听了有一柱香的时间,期间只是嗯嗯啊啊的应承着,曹宾说的尽兴也没注意到孙盛的敷衍,直到曹宾说的口干舌燥,停下喝茶时,孙盛才起身告退。 第五十一章 送画(2) 自从孙盛见过曹宾之后,范锡便让孙盛行商之时搜集各种名画,尤其以蔡夫子手笔为主,孙盛也是见识过曹宾爱画如痴,自然是十分上心,想要投其所好。 孙盛每每得到名家之作,便登门拜访曹宾,每次也都会给杨兴送上金银。没有多久,孙盛便与曹宾和杨兴相熟,孙记商行自然在歙县安稳立足。 有一日孙盛又从一落魄士子手里买了副山水名画,又去县守府拜见曹宾。 刚来到县守府门前,正赶上杨兴有事出府。 “杨大人要出门啊?”孙盛打了声招呼,顺便问了一句。 杨兴见孙盛来了,也笑呵呵的说道:“又来给曹大人送画?等会你见完曹大人,且多等片刻,我有事找你。” 孙盛点头应喏,就随差人进了府中。孙盛这些时日经常来找曹宾,曹宾也与查差人打过招呼,孙盛直接来到曹宾书房外,说道:“曹大人,小的又收了副山水图,来请曹大人鉴赏。” 曹宾在房内听闻是孙盛来了,直到他必是有了好画,连忙说道:“孙老板快进来吧,无需多礼。” 孙盛应声推门而入,走到书案前,将手中的画摊开,说道:“大人请看,此山水图,出自荀夫子之手。重山叠嶂,飞鸟掠空,宛若天成。” 曹宾听了直点头,心道孙盛真是孺子可教也,当初初来之时连笔锋都看不出来,如今能体会其中意境,倒是个有悟性之人。 “不错,却是是荀夫子真迹,孙老板收上来多少银两,等会去账房领了罢。”曹宾慢慢欣赏着画境一边对孙盛说道。 “曹大人见外了,我是真心为大人送画而来,怎能收大人的钱财。”孙盛连忙摆手解释。 曹宾世家出身,从来没有缺过钱,对钱也没有什么概念,既然孙盛不要钱,他也不强求,毕竟庐州曹家也是百年世家,家大业大,曹氏子弟从没没缺衣短食过,曹宾便也觉得别人都如他一般。 走了杨兴的路子,孙记商行越发兴隆起来,孙盛如今也是财大气粗,区区几幅画而已,若是能和曹家攀上关系,那日后这山匪的身份说不定就能抹掉了。 孙盛见曹宾专心研究书画,便识趣的退了出来,轻轻带上房门。有差人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把他带到杨兴日常处理县务的房内,说道:“杨大人有公务外出,孙老板就在此稍坐片刻,我去让人送茶水点心过来。” 差人离开片刻,便有杂役送来茶点,放下后便离开了。 这孙盛见四下无人,也不再端着坐了,歪在坐榻之上,自顾自的喝茶。谁知待到茶喝完糕点吃完也不见杨兴回来,又是深秋时节,俗话说春困秋乏,孙盛觉得疲惫不堪,竟在房内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孙盛一侧胳膊被压的有些麻木,正欲翻身,突然听见有人说话:“孙兄弟醒了?” 孙盛听到这个声音,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大…大当家,你怎么在这?” 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龙头寨寨主潘龙,孙盛看着潘龙与杨兴二人坐在一起,桌上摆放各种山珍,二人正饮酒。 潘龙与杨兴一起饮酒,怎么看都是相识已久的样子。 孙盛不动声色,问道:“大当家,您和杨大人认识?” “孙兄弟不知道吧,我与杨大人早就相识,前些日子杨大人托人传信给我,问了咱们商行之事。我便知晓是孙兄弟你来官门打点,今日无事,便想着下山来替你和杨大人引荐一下。”出言解释。 “原来孙老板是霁云山孙寨主,当真是失敬失敬啊。”杨兴举起酒杯对着孙盛示意道。 “不敢当,不敢当。”孙盛装作刚刚回神的样子急急忙忙的起身,对二人行礼:“杨大人恕罪,小的刚刚在大人办公之地睡觉多有冒犯,还请大人不要和小人计较。” 杨兴很是大度的表示不介意,说道:“孙老板说的什么话,咱们都这么熟了,何况还有潘寨主在这,来来来,孙老板一起来喝几杯。” 潘龙也说道:“孙兄弟这一阵子为了寨子里忙前忙后,顾不得休息,这才劳累过度在杨大人这里睡着,便是赔罪也该是我给杨大人赔罪。今天就借着杨大人的酒,我敬孙兄弟一杯,来,喝酒。” 孙盛叫声说不敢,端起酒杯先干为敬。 孙盛现在算是明白了,为霁云山匪患如此猖獗,歙县县守府却不派兵剿匪,原来这潘龙是早与杨兴勾结。难怪上次杨兴旁敲侧击一番,却并未对自己发难。 孙盛暗自庆幸,今日知晓了潘龙与杨兴的关系,如若不知此内情,后面再莽撞行事,怕是自己就要被潘龙玩死了。孙盛一边与两人推杯换盏,一边想回去就得把这个消息告诉范先生。 “孙兄弟有心事?”潘龙举着酒杯示意孙盛饮酒。 “哦没…没心事,只是没想到大当家的与杨大人相识,早知这样,我直接让大当家引荐就是,何需自己莽撞行事。” “哎,不管怎样,咱们现在能坐在一起喝酒就是好事,这就叫殊途同归。”杨兴说道。 孙盛不知道什么叫殊途同归,附和的笑了笑,然后拍了拍脑袋,说道:“瞧我这脑子,今日也给杨大人准备了礼物。大人请看。” 孙盛将身旁的盒子递给杨兴,杨兴接过盒子打开,只见盒子里躺着一把通体晶莹无暇的玉如意。他将玉如意取出拿在手中把玩,只感觉玉质温润,定不是凡品。 “这是个好东西啊,孙老板破费了。” “杨大人切莫再叫什么老板了,真是折煞小的了。” “哈哈,那我以后也照着潘寨主,喊你孙兄弟了。来,孙兄弟,我们干一杯。” 孙盛回到位上,端起酒杯敬杨兴,然后一口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道:“大人请。” 杨兴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以后只管叫杨大哥。” “杨大人莫要开玩笑了,小的怎能与大人称兄道弟。”孙盛从范锡身上学到了谦卑和低调,不管潘龙怎么说,他始终都是叫潘龙大当家,这会儿又怎会因为杨兴的几句话,就和他称兄道弟起来。 三人推杯换盏,直喝到深夜,杨兴邀二人留宿,孙盛和潘龙俱是不肯。 “多谢杨大人,孙记商行也有几间客房,我和大当家去那边住就行。” 第二日两人一同回山,在岔路口分开后,孙盛连忙打马急行,急急忙忙回到山寨,一刻不停来到范锡门前,一边拍门一边说道:“范先生范先生,我可以进去吗?我有要事要和先生说。” 范锡正在房内教阿雅写字,听到孙盛如此急促的敲门,知道事情不简单,示意阿雅开门。 孙盛进了房间,拿起桌上茶壶便往嘴里灌水,连喝了好几口后才开口,说道:“范先生,潘龙与歙县县丞杨兴早已相识,二人早就有勾结了。” 范锡顿时醒悟过来,霁云山匪患如此猖獗,官府却从来没有派兵剿匪,定是官匪勾结。还好潘龙没有对孙盛起疑,杨兴取信询问,潘龙就下山替孙盛正了名。 还好此事知道得早,要是行错一步那便是迈进万丈深渊,永世不得翻身了。 范锡有些后怕,脸上却不显异色,说道:“孙寨主不用着急,咱们现在知道了潘龙与杨兴的关系,此事须得重新谋划一番,且容我几日,重新打听些消息再说。” 孙盛见范锡不急不躁,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对范锡说道:“范先生,我知道你足智多谋,智计超群,我相信你。” 范锡知道孙盛这么说,多是因为他还需要依靠自己给他出谋划策,也不考虑自己当得当不得。 “孙寨主,此事还需重新谋划一番,潘龙既然与杨兴有旧,那潘龙是否还与其他官门中人相识,关系如何都要重新打听。寨主,此事如今可真是一点儿也急不得,你现在要多与曹宾杨兴走动走动,探探两人口风。此事一定要做的隐蔽。” 孙盛深以为然,他昨日刚见到潘龙之时,那一瞬间便感觉魂飞九天,如今还是稳扎稳打,走一步看一步吧。 往后多时,孙盛便只在商行和县守府来往,霁云寨内全权交给范锡负责。范锡读过很多书,基本经验也都有,将寨中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潘龙几次来霁云寨,孙盛都不在,寨中兄弟直说大当家若有事,和范先生说也一样。潘龙对这个范先生便好奇起来,同孙盛打听了一番。毕竟他当初和乔童贾春结拜之事,也不敢说乔童贾春能全权做了他的主。 孙盛也怕潘龙打范锡的注意,随意糊弄道:“范锡啊,这个人就是会读书识字,却因为瘫痪做不了什么事,我这商队进出货不是得记账嘛,就让他在霁云寨教我手下的弟兄认字,现在商队生意主要都在商行这边处理,寨中没什么大事,便让他替我管着。” 孙盛回来将这事告诉范锡,范锡自然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他也怕潘龙起疑,后来除了安排寨中兄弟衣食问题,其余之事一概不问。当然,只是明面上什么也不管不问。 孙盛半年前听从范锡的建议,在山下买了一个庄子,豢养了一批死士。便由小六子负责在范锡和死士之间传递消息。 范锡前几日让小六子派人去查曹宾之事,小六子刚送了信报回来。反正将房门反锁,看着眼前的密报,原来曹宾初到歙县之时,欲出兵剿匪,可却处处受阻,公文发不出去,兵将不听调遣,就连书信都被人半路截下送回,曹宾无法,只好寄情书画,做了个甩手县守。 而杨兴是本地官员,本来上一任县守调任,他以为自己能接手县守一职,可谁想庐州曹家横插一杠,安排了一个曹宾过来。曹宾到底是年轻,一上任便想整出点动静来立威,可他没料到虽然百姓,商贾对山匪怨声载道,县守府的官员和士兵却和山匪勾结,为祸一方。 杨兴胆子也大,派人暗中监视曹宾,不让他与曹家通气,往来信件则先由杨兴过目,俨然是将曹宾软禁,自己做了这歙县的土皇帝。 范锡看着信报,办法逐渐在脑中成型,只不过胜负都是五五开而已。如果成功了,那日后霁云山便只有一人说了算,如果失败,那他范锡也就陪着孙盛一同葬送了。 第五十二章 送画(3) 这一日孙盛又要下山,与范锡交代完寨中事务便要出门,范锡将他喊住。 “寨主稍等,你将此画带上,送给曹大人。”范锡从桌案上拿起一幅画卷递给孙盛。 孙盛接过画卷,问道:“范先生,这幅画是谁的手笔?” “这是我画的。”范锡说道。 “哦,竟不知道范先生还会作画。”孙盛将画卷展开,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便收了画卷,问道:“先生这幅画可有什么说法?” 原来孙盛每次给曹宾送画之前,范锡都会将画中意境详细说给孙盛,孙盛背熟悉了再在曹宾面前卖弄,竟也没有被曹宾发现什么破绽。 “寨主只管拿去送给曹大人,曹大人若问起此画来历,你便告诉他,画此画者,可助画中之人脱离险境。” 孙盛拿着画卷,命人将车马整备,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山寨。待到孙记商行安顿好,孙盛拿着画,又给杨兴挑了个礼物,往县守府去了。 “孙老板,今日过来是找杨大人还是曹大人啊?”府门守卫客气的和孙盛打着招呼。 “今日来也见杨大人,也见曹大人,劳烦通传一声。”孙盛客气道。 杨兴早已打过招呼,孙盛上门直接放行便可。既是潘龙手下,自然不会做些对自己不利之事。杨兴只道是孙盛好钻营,才会与曹宾多有往来。 “孙老板请进去吧,杨大人在值房。” 孙盛直接进了府门,先去找了杨兴。 孙盛每次过来,从来不会空手,金银玉器每次总会有上一两样,孙盛来的又勤,杨兴对他也甚是满意。 “孙兄弟破费了,每次来都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这是又给曹大人送画来了?” “是,小的往来行商之余,就好收集些奇淫巧物,玉器字画什么的。这不,刚收了幅新画,送来请曹大人鉴赏一下。”孙盛说着将画递给杨兴过目。 杨兴随意扫了一眼,也未细看便将画还给了孙盛:“这又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啊?” “小的也不知,只觉此画甚妙,便送了过来。” 杨兴也只是随口一问,这孙盛要是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也不会在山中落草了。 “行了,曹大人今日无事,孙兄弟过去吧。” 孙盛应了一声,退出房门,七拐八绕的来到曹宾的书房,敲了敲门,说道:“曹大人,我来给您送画了。” 曹宾已然听出是孙盛的声音,应道:“是孙老板来了,快进来吧。” 孙盛进了书房,将画呈上,说道:“大人请看这幅画。” 曹宾接过画,照例打开放在桌案上,俯下身仔细观赏。只见画中一人在山间行走,山林间隐隐有虎狼环绕,前有悬崖,后有深潭。 曹宾看过后神色自若,问道:“此画出自何人之手?” 孙盛便依照范锡授意,说道:“画此画者,可助画中之人脱离险境。” 曹宾抬眼仔细看了看孙盛,现在的孙盛已不是最初的模样,鬓角虽有白发,但却梳理的十分齐整,衣着甚是考究,面相也饱满圆润,只是那双贼眼依旧转个不停。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曹宾只回了一句后,又低头看着画卷不再言语。 孙盛失望的退了出去,难道范先生所料有误,为何不见曹宾有丝毫反应。 带着满心疑惑,孙盛离开了县守府。 几日后,孙盛出完货物回到寨中,找到范锡,说道:“范先生,你让我送的画,已经送给曹宾了,他问了句谁画的,我按你教的说了,那曹宾就让我退下没下文了。” “那这几日杨兴可有什么不对劲?”范锡问道。 孙盛仔细想想,说道:“还如以前一样,钱照收,隔三差五让差役来溜达一圈。” “那便是没事。”范锡又拿出一副画:“再过几日,给曹宾送去。” 孙盛接过画,嘟囔了一句:“这送画是简单,可每次去都要另外给杨兴准备礼物,颇为钱财。” 他也只是随口抱怨,自然知道现在孙记商行生意做的顺丰顺水,离不开打点杨兴的功劳。 范锡也没有接话,让阿雅推着他回了卧房。已经到了初冬时节,山里比山下还要冷上几分,屋内早已烧上了火盆。 范锡看着阿雅单薄的身子,有些担心,说道:“阿雅,如今山里天寒,我让人给你屋里多添两个火盆,你以后有什么想要的想做的只管告诉我。” 阿雅关了房门,在范锡身边坐下,轻声说道:“范叔,我想下山,我不想在这山里和这些土匪在一起。” 范锡抚摸着阿雅头发无奈道:“范叔也不想和这些山野匪类为伍,可是这天下之大,我一个废人能带你去哪里呢。” 阿雅听不得范锡说自己是废人,在她看来,范锡能靠计谋杀了贾春,就很了不起了。 “范叔你不是废人,你会读书作画,是个了不起的人。” 范锡苦笑一声,他自然知道阿雅是在安慰他,说道:“阿雅你不用安慰范叔,我自己什么样自己知道。你也不要着急,等范叔安排好一切,便带你下山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阿雅知道,范锡所做一切不过是想要过的好一些,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能再让范叔难过了。 再说孙盛,上次送画以后不见曹宾有所回应很是着急,这次还没等到两天便拉着一车人马就下山去了。 依旧如往常一样,先打点了杨兴,寒暄了几句便来找了曹宾。 “曹大人,小的孙盛。” “进来吧。”曹宾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也没了往日的热情。 孙盛听了心里直打鼓,难不成自己上次送的画有什么不对,让曹宾对自己不满了? “坐。” 十分干脆的一个字,像是命令,也像是客气。 孙盛却丝毫没有推脱的理由,只好忐忑不安的坐下,抱着范锡的画,不安的看着曹宾,这位大人今天是怎么了,也不画画,也不饮酒,只是对着窗外发呆。 曹宾在窗口立了一会:“又带画来了?打开。” 孙盛起身,将桌子上的茶具移开,把画卷平铺在案几上:“请大人过目。” 曹宾慢慢移步到案几前,只见画中一条蛟龙困于浅滩,半空之上一位仙人正呼风唤雨,画的上方乌云压城,只等蛟龙遇水腾风而起,那便是龙出浅滩,腾飞九天。 “这位高人画功倒是不错,可除了画却并没有什么让人过眼之处啊。”曹宾暗有所指道。 “大人有什么问题,不如画一副画问问看?” 这也是范锡的意思,曹宾定然是不方便传递信息出来,那便用画来传递消息,这样便可以掩人耳目。 曹宾知道他的意思,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是他还是决定先试探一下对方,毕竟这歙县的水太深了,自己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信。 曹宾让孙盛先去找杨兴闲谈一会,怕他在自己这里逗留过久惹人怀疑,等半个时辰后再找借口来此处一趟把画取走。 待孙盛走后,曹宾将门紧闭,展开画纸开始作画。不得不说杨兴其实对他很是客气,吃喝用度全是用的最好的,连这平日里给他送的画纸也是正经的蔡侯纸,纸张绵软,质地柔韧,呈淡褐色,在上面作画,笔墨凝而不散,笔锋不易穿透纸张。 曹宾微微思索片刻,在纸上开始画了起来,不到半个时辰便画完了,然后将画移至透风处晾干之等孙盛前来。 孙盛在与杨兴闲聊大半个时辰之后才起身告辞,说是天色渐晚,今夜还得抹黑赶夜路回寨子里去。 杨兴也不留他,便让他赶紧趁天色还不算晚,快些回去,杨兴是真的把他当成了潘龙的人了。 “哎呀,刚才瞧我这脑子,曹大人让我下次给他找幅画,我这一时就给忘了,我得再去找曹大人问一声。杨大人,您回吧,别送我了。” 杨兴不疑有他,便让孙盛走了。 孙盛到曹宾书房拿了画,道了别,便离开了。一直等出了歙县县城才让人放慢了马车,自己打开画看了起来。 只见画上一人盘坐于一片竹林间,这竹子但是画的俊秀挺拔,人也惟妙惟肖,只是孙盛根本看不明白所画何意。 既然搞不明白,那就让范锡去想,反正主意都是他定,自己只要能控制住他就行。 孙盛坐着马车回了寨子,自打这生意好了以后孙盛倒是越来越会享乐了,这以前还会自己骑马,现如今觉得骑马太过颠簸,往来都换了马车。 “范先生,曹大人回话了。”孙盛见天色已晚,四下无人,便来到孙盛窗边,轻声喊了一句。 孙盛的卧榻就在窗边,听到孙盛喊话便打开窗子说道:“孙寨主,门没锁。” 孙盛又沿着墙转到房门处,推开门之后,又反身将门插上。 这时范锡也自己移到轮椅之上,说道:“劳烦寨主推我到桌前。” 孙盛将画放到桌上后,走到范锡身边,将范锡推到桌子边上,然后再将画卷平铺:“范先生能看懂这画的意思吗?” 范锡先看了一遍,指着画中盘坐之人对孙盛说道:“寨主请看,此人在打坐冥思,这表示困惑,疑虑,身处一片竹林之中,竹子常被猎人用来做捕兽用的竹箭,暗含危机四伏,身处乱箭之中的意思,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此人在求个主意。” “那这幅画的意思是……” “曹大人的意思是指我前两幅画只是将他身处险境表现出来,却没有助他脱困的意思,他这是问我有何主意。” “那先生还打算以画回他?” “不错,又要劳烦寨主了,都怪我这不争气的腿啊。”说着,范锡懊恼的捶了大腿一下。 “先生切莫懊恼,有先生在山寨坐镇,我往来办事也放心些,这些跑腿的活计就交给我。” 孙盛嘴上说的漂亮,心里却想,你这双腿是废的才好呢,若是你双腿健全行动无碍我还得处处提防着你,那我才不省心呢。 范锡说这话也只是做做样子,目的就是让孙盛不对自己起疑,这些日子孙盛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性格,他算是摸透了,若不是自己是个废人,孙盛恐怕早就派人拘禁了自己了。 “寨主多等些时日再去送画,若是往来太过频繁恐那杨兴起疑。” “好的,都听先生的。我先走了,不打扰先生休息了。”孙盛说完,将范锡推到床边转身离去。 “孙寨主慢走。” 第五十三章 送画(4) 孙盛从歙县回来没几天,突然有消息传来,孙记商行的商队在巴蜀那边出了点问题,因为与当地商行起了摩擦,整个商队都被扣押在巴蜀。 孙盛只能亲自去巴蜀协调处理,一去一回已经是一个半月过去。 孙盛回了霁云山,第一件事就是找范锡。 “先生,这一趟耽误的时间长了,也不知道曹宾会不会觉得我言而无信。先生的画可画好了,要不今日我就拿了画去送给他?” 范锡早已画好,指了指桌边的画桶,说道:“我已画好,孙寨主拿了便去吧,这一次时间确实长了点。” 画桶里有两幅画,孙盛拿起一幅展开看了看,只见画中一座青山,山上有一只猛虎卧于林间,山下一池深潭,潭中有一蛟龙盘踞水底。 “先生这我可看懂了,山上的虎是潘龙,山下的龙是杨兴。”孙盛看着这画卷自沾自喜,觉得自己也是能看懂二人交流的。 “寨主说的没错。”范锡夸赞了一句:“寨主再看看另一幅画。” “还有一幅?”孙盛一愣,拿出另一幅画展开端详了起来。 这幅画却是画的大气磅礴,只见画中一座城,依山傍水而建,一条小河穿城而过,城中街道纵横交错,房屋田舍不计繁多,最显眼的一处高楼,六层八角,建于城中央,楼下街道人头攒动。 “先生这是画的哪里啊?这,画一座城池是什么意思?”孙盛看的一头雾水。 “这是庐州城,江淮首郡,吴楚要冲,江南之首,中原之喉。” 孙盛有些吃惊,问道:“先生是把庐州城都给画下来了?” 范锡有些感慨,眯着眼睛似是在回忆,说道:“范某出身江东,庐州城也去过两三次,画中所示是庐州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曹宾自幼在庐州长大,这幅画他一看便知。” 孙盛暗暗佩服范锡,去过两三次便能将一处地形地势如此精妙的画出来,这可是一般人能做的。 “那曹宾若是看完画有问题问我,我该怎么回答?” “孙寨主将画呈上,直接和曹宾说,我可以将他现在的情形通知给庐州曹家,但是需要他一件信物才行。” 孙盛拿着两幅画,叫齐人手,坐着马车往歙县县城去了。 还是和往常一样,到了城里,安排伙计卸了马车,自己则挑了两件贵重礼物去了县守府。 孙盛带着画先去见了杨兴,在杨兴面前晃荡了好一阵。 “行了孙老板,我这里还有公务要忙,你去给曹大人送画吧。” 孙盛这次给杨兴送了两株五十年份的人参,在市面上也算名贵,但是却不是杨兴所好之物,所以杨兴很快打发了孙盛,对他带来的两幅画也没有过问一句。 孙盛自然知道这次送的礼物不合杨兴的心意,但也无法,金银玉器也不是每次都能遇到精品,再说了人参能治病救人延年益寿,年份越长越难得,这两株五十年的参,他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弄到,自己没舍得留,就给杨兴拿来了。 从杨兴房里出来,孙盛来到曹宾的书房,曹宾果然对他冷冷淡淡的。 孙盛不管曹宾怎么对他,先将自己巴蜀一行絮絮叨叨的说了,然后展开画着龙虎的那幅画,对曹宾说道:“大人请看。” 曹宾看后不仅没有什么激动或者恍然之色,反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像是在说果然只会空口大话,一点实用的计谋都没给出来。 孙盛自开了商行,察言观色的本事练的炉火纯青,见状连忙将第二幅庐州图拿出来,说道:“大人切莫懊恼,这里还有一副。” 曹宾看着他慢慢将画卷展开,脸色不停变幻,先是不屑,再是震惊,还有一丝丝悲伤之意。曹宾一眼就看出来,这画的不是别处,正是自己的家乡庐州,此画画的精妙绝伦,竟和故土丝毫不差,他自己更是被这幅画引出思乡之情。 “我要见画此画的人。”曹宾看完画,转身对孙盛说道。 孙盛却婉言拒绝:“大人,画画之人腿脚有疾,行动只能靠一把轮椅。若是带他来见大人太过惹眼,而曹大人如今也不太方便出门……” 孙盛说的委婉,没有直接点出曹宾是被软禁在县守府里,可他的意思却很明确,二人不能见面,若要谋划只能靠他传递消息。 曹宾刚才也是思乡心切,现在想到自己处境,也知道有些鲁莽,收敛了脸上的情绪,问道:“画画之人还有什么口信没有?” “画画之人说,可替曹大人通知庐州曹家,不过需要大人的一件信物才能取信于人。” 曹宾如今最大的难处便是不能与曹家通信,如今有了孙盛帮忙,只要曹家知道他有难,派人过来,那杨兴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是我们曹家子弟的铭牌,曹家人一看便知,凭此铭牌可在庐州通行无阻。”曹宾将贴身收放的一块玉质铭牌交给孙盛。 “曹大人,事不宜迟,小人这就先行告退。” 曹宾挥了挥手让孙盛自行离开,而后转身继续看着那副庐州图。曹宾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能不能成,若是孙盛也是杨兴派来试探他的,那自己这一次便再无侥幸的可能。但是当他第一眼看到此画的时候,他便莫名的对画画之人产生了信任,他决定赌一把,不能再这样闲散怠惰,任人摆布了。 孙盛这次没有等车队一起出发,当天便回了山寨,将曹宾的铭牌拿给范锡看。 “范先生,事已办妥,你看,这是曹宾给我的信物。” 范锡接过铭牌前后看了看,想来曹宾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铭牌应该是真的。 范锡将铭牌交还给孙盛,说道:“寨主,您得亲自去一趟庐州曹家,那杨兴如此胆大,怕是整个歙县都遍布他的眼线。” 范锡的担忧便是杨兴。杨兴胆量颇大,敢软禁县守,还勾结土匪,在歙县不知道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孙盛自然也知道事情轻重,自己平日在寨中和范锡商议曹宾的事情都要小心翼翼,何况此等大事,若是假借他人之手,出了纰漏,那曹宾能苟活,自己就要小命不保了。 “我知道了,我今晚趁夜色偷偷下山,去庐州找曹家的人,寨中的事就劳烦先生了。” “寨主太客气了,能为寨主分忧,是范某的荣幸。” 二人寒暄一番,孙盛便回到自己房中休息,只等夜色来临悄悄潜下山去。 孙盛给马掌上缠了布条,牵着马走到山下,然后一路快马加鞭往东北方向而去,到第二日下午就到了庐州。 孙盛看着高大恢宏的城墙,叹了一句不亏是江南之首。一进城门,便见阡陌纵横,人群熙攘,竟是比范锡画的还要热闹几分。 孙盛问明曹府所在,片刻不敢耽搁,直接来到曹府大门前,拿出曹宾的铭牌对着府门守卫说道:“曹宾曹大人派我前来送信。” 曹府守卫自然一眼就认出是主家的铭牌,将孙盛请进门房稍坐,自己转身进去通报。 不多时守卫便出来请孙盛:“主公请你进去,随我来。” 孙盛跟着守卫一路往里走,这曹府对他来说真是大的没边,廊道的柱子都雕着各式的浮雕,院子里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竟是浑然天成一般。 孙盛看着假山流水,惊的合不拢嘴,问守卫:“兄弟,这水怎么还能从假山上流下来啊?” “这个假山里有公输大师做的机关,能将水引流到山顶,自然就可以从山顶流下了。”守卫看了一眼孙盛,见他一副土包子的表情,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孙盛第听了连连点头,心里想着等我以后有钱了,也弄这么一个玩意,公输大师是吧,我记下了。 在曹府大院走了有一会,守卫在一个雕梁画柱的房子在停下:“主公就在里面,进去吧。” 孙盛谢过守卫之后,进了大门,这个房间不光外面看上去恢弘大气,里面布置的也十分精致,进了房门是一架黄花梨大屏风,转过屏风是一间大堂,前后竟有近百步,尽头还有一道纱幔,里面是何景象在外面看不真切,只听几个女子嬉笑之声。 “近前说话。”一声威严的声音在纱幔后传出,嬉笑声顿时停了。 孙盛连忙一路小跑来到近前:“大…大人,小的孙…孙盛。” 到底是第一次见这阵仗,孙盛说话都有些哆嗦。 “我四弟派你来的?他近来可好啊?”那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回大人,曹…曹大人,不…不太好。”孙盛不敢抬头。 “不太好?我四弟怎么了?” “曹大人被手下县丞软禁在县守府上,特命我前来求助。” “啪!” “啊!” 先是一声瓷器被摔碎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几声女子惊叫声,孙盛头低的更低了。 “混账东西,竟敢欺辱我曹家子弟!歙县县丞叫甚名谁?是谁家之人” “回大人,歙县县丞杨兴,是歙县本地人。” “哼!一个小小的县丞,竟敢欺负我曹家嫡系子弟,来人!” 纱幔内的男子的声音刚落,便闪出几个衣甲鲜明的军士。 “于英,你带五千兵马,随……你叫什么?” “小的孙盛。” “随孙盛前去歙县,帮四公子解围。” 于英跪地领命:“喏。”说完看向孙盛,“孙先生,走吧。” 孙盛看向纱幔,行了一礼,“小的告退。” “且慢!你回去给曹宾带句话,以后有难处早点和家里说,别委屈了自己。”那威严的男声说道。 “喏,小的一定将话带到。” 孙盛转身出来,于英正等在门口,看见孙盛,说道:“不要乱看,跟我走。” 孙盛老老实实的跟在于英身后,二人从侧门出了曹府,一路来到庐州外城军营所在。 于英唤过一员裨将,说道:“主公有令,抽调五千兵士随我前去歙县,助四公子脱困。” 裨将很快点齐人手,在孙盛的带领下往歙县行军,五千兵士马星夜兼程,第三天午时才到歙县地界。 “于将军,前面就是歙县县城了,小的有难言之隐不方便现身,只能送将军到这里了。” 于英冲孙盛拱了拱手,说道:“于英替四公子谢过孙先生了。” “不用谢不用谢,祝于将军马到成功。”孙盛说完便骑马绕开歙县县城,从另一个方向回了霁云山。 于英带着五千兵士来到歙县城下,早有歙县守军通报给了杨兴。 这时杨兴坐不住了,他不知道庐州军怎么会突然来到歙县,如果他们是来见曹宾的,那自己软禁曹宾一事便再也瞒不住了。若不是来见曹宾,最近也没有收到政报军报说庐州有军队调动路过歙县啊。 杨兴脑子转的飞快,思来想去,他决定先找曹宾探探口风。 第五十四章 何为官 县守府中有那见风使舵者,将曹家庐州兵兵临城下的消息告知给曹宾,曹宾知道定是孙盛和那神秘人联系上了本家。他换好官服,正襟危坐在书房之内,等杨兴带兵前来。 等了半柱香,才等到杨兴过来。 “叩叩。”杨兴敲了敲门,问道:“曹大人,下官可否进来?” 曹宾依旧是清冷的声音,可今天声音里却透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味道,曹宾理了理衣摆,说道:“杨大人请进来吧。” 杨兴推门入内,恭敬的行礼。 曹宾顺着他看去,见他并未带兵前来,心中反而有一丝失望。 “杨大人今日所谓何来?” 杨兴知道曹宾是明知故问,但是现在,杨兴却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曹大人,之前是我胆大妄为,委屈了曹大人,如今我只身一人前来以示诚意。” “哦?杨大人说的什么事?曹宾在歙县两年做两年的县守,整日只需饮酒作画,不用发愁政务,何来委屈一说?”曹宾假作不知杨兴是什么意思。 杨兴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说道:“曹大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庐州兵已到城外,我只想让曹大人保我们歙县上下官员一命。” 曹宾玩味的看着杨兴,说道:“杨大人这是怎么了?庐州兵也许只是路过歙县呢。” “这个时候了,曹大人就不要说笑了。城外庐州兵若不是为曹大人而来,曹大人这一身官服是为何解?大人已经一年多没有穿过官服了。请曹大人看在我这么多年为歙县百姓所做的一切,放我们一条生路。”杨兴说着,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你和我说百姓?你也配提百姓,歙县匪患猖獗,我要剿匪,你们,你们上上下下联合起来,将我囚于县守府,你现在和我说为了百姓,你也配!”曹宾指着杨兴越说越上火,一巴掌拍在案几上。 杨兴膝行两步,说道:“曹大人,你可曾听闻霁云山山匪下山滋扰过平民百姓?” 曹宾大怒,道:“难道江东和巴蜀两地往来商旅不是百姓?逢商必劫,你们身为朝廷命官,为中饱私囊,勾结山匪,放任山匪拦路抢劫,你跟我说没有滋扰过百姓?” “是,山匪是拦路打劫,抢劫商旅,我也都收受贿赂,可总好过你们士族大家巧立名目,给百姓强加赋税好吧?我们只收山匪贿赂,从未对歙县百姓有过巧取豪夺。皇上要推行分田制,政令一下来,我立刻在歙县推行。你们曹家呢?庐州虽繁华,可庐州附近有多少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才养肥你们那么大的家业!”杨兴也越说越生气,忍不住将心中对世家的不满说了出来。 “我们曹家世受皇恩,向来以国为先以民为重,你不要血口喷人!” 杨兴嗤笑一声:“呵,曹大人,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这两年我没少过曹大人的俸禄,曹大人可以自己算算,若只靠薪俸,曹大人住的起大宅子养的起侍俾杂役吗?” 曹宾一时被他问住了,朝廷的俸禄多少他是知道的,如果仅靠朝廷俸禄,曹家本家那些侍俾杂役真是养不起。 杨兴见曹宾不再说话,又开口道:“我无非就是对山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山匪每月送些好处,我也要上上下下打点一番,各级官吏都有好处拿,才不会想着去压榨百姓,歙县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不受官府欺压,这一点你们哪个世家大族做到了?” 曹宾被杨兴问的哑口无言,思维也被带进了杨兴的逻辑里,全然忘了为官者当利国利民不图回报,更别说什么收受贿赂了。 此时,庐州军已到城下,于英看着紧闭的城门皱了皱眉,此时刚过午时三刻,并无关城门之理。 于英催马上前,对城楼上的卫兵说道:“我乃庐州军校尉于英,我等奉命前来面见县守曹宾大人,速开城门。” 歙县守将卢志站在城头,表情凝重。歙县乃庐州郡辖属县城,城内守军为庐州军所属,于英通名之后理当开门迎接,可卢志知道,如果现在开了城门,让于英见了曹宾,那歙县上下官员便只有一死了。 可不奉军令,也是一死…… 卢志还在纠结,却听于英又说道:“歙县守将是谁?若不奉军令,就视作叛变,我们可就攻城了!” 卢志大惊,庐州兵竟如此强横,再想想曹家在庐州的超然地位,他又释然了。卢志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两千守军,若真让庐州兵攻城,不管胜负,这两千守军都要死…… “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我数完五个数,再不开城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 于英已经在下最后通牒了,如果五个数数完再不开城门便率大军攻城,他身后的五千将士已经蓄势待发。 “二!” 卢志此时也是骑虎难下,就在刚才他脑海里还闪过将曹宾绑来,吊在城楼上逼迫庐州军退兵,这个念头刚起便被自己打消了,如果真那样做,那之后便彻底无法挽回了。 “三!” 杨兴还在和曹宾辩驳,全然不知城外已经剑拔弩张,他知道,只有说服曹宾才能留的自己一命。 “四!” 于英的手已经举起,身后将士纷纷亮出兵刃准备冲击。 “开城门,迎于将军和庐州军入城!” 就在于英准备下令攻城的时候,卢志在城头大声喊道,他身后的两千士兵,都是歙县的青壮,有些还未成家,有些还要奉养父母双亲,卢志终是过不了这个坎,舍不得这些无辜之人送死。 城门自内而外打开,于英一马当先进城城中,卢志已经从城楼上下来立在路中,抱拳行礼,道:“于将军,末将是歙县守将卢志。” “来人,抓起来。”于英看了他一眼便命人将他拿下。 歙县守军纷纷亮出武器,卢志回身看了看,说道:“把刀收起来,此事与你们无关。” 于英将卢志抓起来之后,带着人径直来到县守府,令将士将县守府包围,自己则带了几十个亲兵进到县守府内。 杨兴此时知道说服不了曹宾,也不再说话,随意坐到一旁,等着庐州军进府,他知道卢志不会反抗,毕竟二人都是歙县本地人,要是被安一个反叛的罪名,见不得歙县百姓遭殃。 曹宾还在思量着刚才杨兴所说的话,过了一会,说道“你说来说去无非是想为自己开脱,为百姓谋福不是你这样做的,我一定会做的比你还好,百姓赋税我也不会加,霁云山匪患我也会除,你安心吧。” “哈哈哈!你除匪患?曹大人难道不知道,你的救兵就是山匪帮你请来的!不知道曹大人你许了他什么好处,他竟然会瞒着我帮你去请救兵,他难道不知道你是因为剿匪才被我软禁的吗?”这时候杨兴已经想明白了是谁帮曹宾通知的曹家。 “你说孙盛?” “霁云山二当家,你以为他真是做商行生意的?那无非就是个掩人耳目的差事罢了。” 曹宾此时也不知道孙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果他孙盛是商人,为了以后商行发展而帮助自己,等自己成功翻身那还说得过去,可他本就是山匪,救自己又意欲何为呢。 这时候,于英带人来到书房,一进门就单膝跪下,说道:“四公子,属下来迟,让公子遭小人陷害。” 曹宾走上前扶起于英,说道:“于大哥起来吧,里面的人,给他留个全尸吧。” 于英借着曹宾的手站起身来,对后面亲兵招了招手,亲兵会意,将杨兴绑了起来。 “四公子,你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做官,怎么也不多带些亲信,这次若不是孙盛通知主公,怕是四公子还不知道要被这刁民软禁到何时。” 孙盛,孙盛,曹宾在心里暗念了两遍这个名字,他到底想要什么,一个山匪为什么要帮我。 “四公子,如今还是随我回庐州吧,这个破县守不做也罢,主公也希望你能回去。” “不用了,于大哥你回去和二哥说,感谢他此次施以援手,我会在歙县继续待下去。” “四公子是否还在怪主公?自古成王败寇,现在主公已经成了家主,以前的事就过去吧,主公也不想与四公子生了嫌隙。” 曹家兄弟四人,老大曹蒙和老二曹锦素来不和,曹蒙为人莽撞霸道,经常在外面惹事生非,仗着自己是曹家长子便横行无忌。 曹锦自幼便被曹蒙欺压,但是却使其养成了隐忍狠辣的性子,一直忍到他们的父亲重病不起时,曹锦才出手,设计陷害曹蒙。 彼时曹蒙在妓馆醉酒,与人斗殴,失手将对方打死,死者要是平常人家倒也罢了,却不想是江东陆家子弟。几日后陆家家主陆元便上门要人,那时曹父已卧病不起,曹家上上下下都由曹锦打理,曹锦直接命人压了曹蒙交给陆元,一命抵一命。 陆家子弟为何会在庐州,为何会与曹蒙发生争执,这事没人去查,不多时便不了了之。 此后曹锦暗中又使了些手段将一直与曹蒙交好的三弟曹建也放逐在外,老四曹宾看不得手足相争,自求下放歙县,这才有后续这些事。 “四公子执意不回也可以,主公让我给你留两千甲士防身。” 曹宾驻足回身看着于英,说道:“歙县按制不该有这么多兵马驻防。” “这是主公给四公子的私兵,不妨事。” 曹宾思量着需要人手剿匪,也就不再拒绝。可一想到剿匪,便又想到孙盛,若是在霁云山遇到孙盛该如何行事。 就在歙县城内天翻地覆之时,孙盛也回到了山寨。 范锡听说孙盛回来了,忙让阿雅推着他去找孙盛,一见到人就问他:“寨主此行可顺利?” “先生放心,一切妥当,庐州大军此时估摸着已经进了歙县县城了。”孙盛还没来得及喝口水。 “寨主快准备马车与我一同下山。” 孙盛放下茶壶吃惊的说道:“先生要下山?” “对,请寨主快快准备,此事关系到我等身家性命。你知道的,曹宾是因为剿匪才被软禁的,此时他手下有兵有将,再无人牵制,你说他会不会出兵来霁云山剿匪?” 经范锡这么一提醒,孙盛后背直冒冷汗,庐州甲士他是见过的,兵精将勇,若曹宾带庐州军前来剿匪,以霁云山这几千乌合之众可抵抗不了。 “先生,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寨主先叫人安排马车,路上我再和寨主细说。” “我这就去安排。”孙盛说完急忙命人准备马车,和范锡阿雅两人一起下山。 第五十五章 何为匪 孙盛和范锡匆匆下山,直奔县守府。路上,范锡给孙盛说了他的计划,孙盛听了直点头。 “寨主,等下见到曹宾,一定要咬死以后只老老实实经营商行,并且愿意协助官兵剿匪。”临近县守府,范锡又与孙盛强调了一遍。 “先生放心,先生的话我都记住了。” 将杨兴和卢志秘密处死后,于英便告退回庐州,他留下手下副将张三和两千庐州兵在歙县护卫曹宾。 曹宾正和张三商议剿匪之事,突然有衙役来报,孙盛求见。 “孙盛?他可是一个人来的?”曹宾问道。 “回大人,除了孙盛,还有两个人,一个坐在轮椅上,另一个看起来像是仆从。” 曹宾想到孙盛之前说的,画画之人身有残疾,行动需要轮椅辅助,看来今日孙盛是带着此人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把人带到我平日的书房去。” 张三很有眼色的告退:“大人有事,属下就先告退了。” 曹宾只身来到书房,刚坐下孙盛与范锡就到了。 孙盛上前行礼,范锡只微微俯下了下身子,“见过曹大人。” 曹宾看了眼范锡,冷哼一声,却是说了一句“孙寨主当真是好本事”。 孙盛低着头说道:“小的不敢欺瞒大人,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若大人一开始就知道小的是霁云山山匪,怕是根本不屑与小的来往吧。” “你们是匪,我是官,官匪自古就是水火不容!”曹宾听了孙盛的话,不由得大声喊道。 “曹大人,若是草民没记错,半年前皇上大赦天下,召令称只要不是叛国罪者,皆可赦免,可对?”范锡自己摇着轮椅上前。 “是又如何,你们若想改邪归正,那时候便可归乡务农。可你们至今依旧做着拦路打劫的勾当!” “曹大人错了。”范锡看着曹宾说道。 “我错了?笑话,我哪里错了?我唯一错的就是没有早点想办法联系庐州本家,没有早一点出兵剿匪!” 范锡面无表情的看着曹宾,说道:“曹大人错在误会了孙寨主。” 范锡见曹宾想要反驳,连忙抬手示意,接着说道:“曹大人听草民把话说完说完。孙寨主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会跑出来,后来被人骗上了山当了山匪。孙寨主宅心仁厚,不愿与其他山匪同流合污,一直被排挤,就算是在山里打野物吃野菜,也从没有主动去打劫过往商队。” “那他现如今是怎么做到二当家的位置?手下还有那么多商队。”曹宾对范锡的话半信半疑,指着孙盛问道。 范锡笑了笑,说道:“那就得再说一说草民了。草民原是江东人士,本想进京谋个前程,却不想刚到京城就被冤枉锒铛入狱,待到皇恩浩荡大赦天下之时,草民已经是双腿残废。草民本想爬回江东老家,好歹有族人可以依靠,总不至于饿死在外。谁知道途中迷失了方向,竟爬到霁云山下,不巧遇上山洪暴发,草民躲避不及,被山洪携裹至孙寨主的寨子前。孙寨主不嫌弃草民是个残废,将草民带回山寨,苦心救治,草民感激孙寨主的救命之恩,便给孙寨主出了个行商的主意。孙寨主为了让其他寨子的山匪不要打劫过往商队,行商挣的钱大部分都分给了他们,剩下的还要拿来贿赂杨兴,不然在歙县的商行就站不稳脚跟。曹大人你想想,若孙寨主果真是打家劫舍的山匪,他为什么要帮你?” 曹宾像是被范锡说服,沉着脸不说话。 范锡看了一眼孙盛,孙盛会意,忙开口说道:“曹大人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助大人剿了霁云山匪患。” 听了这话,曹宾觉得自己知道孙盛为什么要帮自己了。 “助我剿匪?你是想利用官府铲除异己吧!孙盛,你以为我也和杨兴一样,只认钱吗?” 虽然曹宾说的八九不离十,孙盛却不能承认,他扑通一声跪下,说道:“曹大人,我孙盛可以对天起誓,我助大人脱困和助大人剿匪都是发自本心,大人信不信我都无所谓。只要我孙盛在一天,我就会尽最大能力去约束霁云山山匪,总有一天霁云山再不会发生山匪打劫的事情。” 范锡也出声附和,说道:“曹大人想剿匪,无非是为了百姓安宁,商贩平安。我们可以保证,以后只正正经经做生意,绝不再占山为王打劫商旅。霁云山也有很多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不是实在没办法了,谁也不愿意落草为寇。曹大人,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霁云山山匪从未祸害过歙县百姓,恳请曹大人就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范锡见曹宾不作声又继续说道:“曹大人,霁云山林深峰险,若无人相助,大人你确定能将剿清山匪吗?还有,曹大人身为官门中人,很多时候很多事都不适合亲自出面,等孙寨主助大人剿清山匪,霁云山便只有孙寨主和一众可信的手下,日后霁云山便是曹大人手中的刀。” 范锡给曹宾画大饼,孙盛没什么意见,只要这霁云山落到自己手里,挣了钱不用送给别人就行。 曹宾终是被说服了,看着孙盛说道:“也罢,孙老板到底帮了我大忙,两相抵消。往后你们只要老老实实的做生意那便无事,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滋扰百姓,打劫客商,庐州兵你们也看到了,我能剿一次匪,就能剿第二次。” “小的明白,曹大人放心,以后霁云山便以大人指令行事。”孙盛现如今这一套溜须拍马已是炉火纯青。 “我计划三日后,派庐州兵和歙县驻兵一起去霁云山剿匪,你们有什么好主意?”曹宾看着范锡问道,虽然孙盛是当家,但是曹宾看出来了,这范锡才是可谋划之人。 范锡心中已有定数,侃侃说道:“按大人计划,这两日我们将孙寨主手下弟兄以行商之名都派出去,再安排几个靠得住的兄弟给剿匪军带路,霁云山总共七个寨子,除了孙寨主这里,龙头寨匪众约八百人,其余五个寨子一共一千五百余人。不知大人这边大概有多少兵力?” “歙县驻军两千,庐州兵两千。” “四千对两千三,再加上有我们手下弟兄带路,绰绰有余了。到时剿匪军可以只诛首恶,将其余匪众,若是想回家务农,重新做人便放他们离开,若是无家可归的,我们再将他收归孙寨主手下,大人以为如何?” “孙寨主手下几百余人若是与我剿匪军一同前去,不是还能增加几分胜算?” “大人有所不知,草莽流寇多讲江湖道义,若是我们随大人一同前去,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日后便不能在寨中立威了。对这些山匪来说他们也不耻与官府勾结,所以大当家潘龙与杨兴勾结,霁云山无人知晓。” 曹宾头一次听到有此说法,既然选择相信他们,索性就算盘接受。若孙盛以后真治不住那些人,对于歙县百姓来说也是祸害。 与曹宾达成协议,孙盛与范锡二人便离开县守府。 直到马车驶离歙县县城,孙盛才敢和范锡说话:“先生,刚才和曹宾所说的话,三分真七分假,真的没有事吗?” “无妨,我观曹宾此人,心思坦荡,性格纯良,他既然说相信了,便不会再怀疑。且三日后,寨主就是霁云山的当家人了,带领整个霁云山的弟兄们挣钱,谁也不会乱说什么。” “那曹宾不会不讲道义,不按计划,提前行事吧?”孙盛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曹宾食言将自己和潘龙一锅端了,那自己这半年来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一场空了。 “放心,曹宾一定会在三天后出兵,这两天,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忙。”范锡肯定的说道。 听到范锡如此肯定,孙盛心中的不安也被打消了,他不知怎的,感觉只要有范锡在,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曹宾自然有很多问题需要处理,县守府上下需要清算,为恶甚者当依法严惩,轻者也需要敲打一番。 孙盛和曹宾两人都在为三天后的剿匪行动准备。龙头寨的潘龙却是坐不住了。 五千庐州甲士入县城,潘龙自然也收到消息,他却不知庐州甲士所为何来,如果歙县附近要用兵,恐怕只有自己这霁云山了。 潘龙派了好几个手下下山去打探,探子回报却是无法联系上杨兴,潘龙越想越觉得,庐州军真是前来对付自己的,那杨兴怕是也凶多吉少了。 潘龙坐立难安之时,便想起了孙盛,孙盛除了打点杨兴,也经常和曹宾走动,曹宾就是庐州曹家子弟,那他一定知道庐州军所为何来。 “来人,去把孙盛叫来。” 一听潘龙找他,孙盛立马放下手头的事情,去了龙头寨。 “大当家这么着急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依旧如以往恭恭敬敬,看不出丝毫纰漏。范锡一直和他说,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清醒低调,越是事到临头,越要小心谨慎。 潘龙不疑有他,揽住孙盛肩膀,说道:“孙兄弟不必客气,今日是有一事想问问你,你可知庐州军前来所为何事?” 知道是知道,不过不能和你说啊。孙盛心里暗暗想到,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说道:“曹宾曹大人是庐州曹家子弟。” “这我知道,我是问庐州军来干嘛?” “大当家别急,听我说完,曹宾是曹家四公子,曹家现在的家主是他二哥,叫曹锦,曹锦思弟心切,便派人前来请他回家小住些时日。” 潘龙一脸的不信:“就这样?请他回去就派五千甲士?还在歙县城下叫嚣着要攻城?” 孙盛嘿嘿一笑,说道:“说实话我也不信,可这是曹大人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他与二哥有些嫌隙,这次派人与其说是请他回去,不如说是要绑他回去。” “那你可知杨兴怎样了?我手下前去县守府求见杨兴,都被挡了回来。” “之后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了,我还没和曹大人说上几句话,就被一个姓于的校尉赶了出来。” 听了孙盛所说,潘龙放心不少,管他什么嫌隙,管他什么庐州军,只要不是冲自己来的那便是无事了。 “孙兄弟近来的账目……”潘龙一放下心便又想起了自己的银子。 孙盛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账本递给潘龙,说道:“前一阵巴蜀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去了一个多月才摆平回来,所以这银子就送的晚了些。大当家先看看账,银子都在外面马车里。” 潘龙哪里会看账本,胡乱翻了翻便放在一旁,说道:“我自是相信孙兄弟的。” 孙盛笑笑,不置可否。 潘龙叫人去马车上抬了箱子下来,整整两大箱,里面尽是黄白之物,潘龙不由得双眼放光,搓着手说道:“快!搬到屋里去。” “唉,孙兄弟,这一次的银钱怎么比之前都多?” “这不是耽误了一个月的时间嘛,总是要付点利息吧。再一个,以前不知道大当家要打点官府贿赂杨兴,现在知道了,这钱不能让大当家一个人掏啊。” 潘龙拍了拍孙盛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孙兄弟是明白人。” 此举也是范锡安排的,潘龙爱财,那便多送他些银两麻痹他,只要他没察觉到异常,那这些银子就没白花。 孙盛如今已经把龙头寨看作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更是毫不吝啬,在他想来,不过是提前将寨中财物搬了过来而已。 这一番作为也确实麻痹了潘龙,看到孙盛依旧给自己送钱财,他便相信孙盛依旧对自己忠心,肯定不会欺骗自己。 第五十六章 剿匪(1) “张将军,两千甲士可够?要不要让歙县守军也一起去?”出发之时曹宾再次确认,他实在不是很放心,霁云山山匪彪悍是出了名的。 “曹大人放心,我们庐州甲士在战场上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兵,区区两千余山匪自然不在话下,歙县守军还是留守县城,以防万一有趁乱逃跑的山匪进城作乱。”城池空防是用兵大忌,张三从军多年自然不会为了区区两千山匪倾巢而出。 霁云山下,密林间,张三在指定地点埋伏,等接应之人前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张三知道霁云山林深路险,自然不会贸然行动。 “啾,啾。”只听两声鸟叫。 “将军,是接头暗号。” “戒备。”张三下令警戒,又回了两声鸟叫声。 密林深处潜行出来六个精壮汉子,头前的正是小六子。 “可是张三张将军?”虽然知道对方身份,但是小六子还是在确认了一遍。 张三命人分开道路,走上前,说道:“我是张三,你们就是接应之人?” “是。张将军,我家先生说,先派一队甲士,跟我一起去拔了上山路上各要道的暗哨,然后再分兵攻寨。”小六子来前,范锡已经和他交代过,该如何行事。 张三自己也是这个想法,遂叫过手下裨将程光,下令:“程光,你带手下和这个小兄弟去。” “末将领命!”程光抱拳领命,带着手下五十人随着小六子往山上潜行而去。 “还请将军下令,让他们脱掉铠甲,只着布衣。”小六子又说道,“铠甲在行进间会有摩擦的声音,若是让哨岗听到,提前警戒就不好了。” 张三看了眼小六子,下令:“卸甲。” 林间小路杂草丛生,荆棘遍布,小六子走在前面,程光带着五十甲士在后面跟着,一队人在林间快速行进,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到了一处地段,小六子伸手示意后面人停下,压低了声音说道:“程将军,前面二百步,道左树上有一个暗哨,树下两个明哨。” 程光冲伸手招了招手,上来一甲士,程光和那甲士耳语一番,甲士点点头,拍了拍左右,三人从旁边灌木丛中潜下身影,慢慢向那个方向移动过去。 大树下,两个山匪冻的直搓手跺脚。其中一个说道:“狗娃你说,咱现在也不用打劫就能分钱,这大冷天的,还叫我们在这受冻算个什么事?” 狗娃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脑袋也缩进衣服里:“谁会嫌钱多啊,那几位当家的在寨中烤火吃肉,还能想到咱们在这里受冻吗?别抱怨了,树上那个更惨。” 说到树上那个更惨,两人就不自觉的抬头看去,只见树上那个已经睡着了,还有鼾声传下来。二人面面相觑,得了,又学会了一招。 原来树上的暗哨早就有所准备,出来之时带着一条棉被,此时骑在树上用棉被裹着自己,再用麻绳将自己固定住,舒舒服服的打着盹,这天寒地冻的哪里会有人来,还不如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两人继续跺着脚说着话,被冻的麻木的两人并未察觉身后的草丛传来栖栖梭梭的声音。两个庐州甲士从背后一把捂住两人的口鼻,两人胡乱踢打了两下就被拧断了咽喉。 摸上来的两个庐州军互相使了个眼色,便将尸体拖到灌木丛着,另一个庐州甲士则悄悄爬上另一棵树,对着暗哨架起了劲弩,“嗖”的一声,暗哨便被一箭钉死在树上。 这处岗哨处理完,小六子继续带人往山上摸去,如此法炮制连续拔掉七八处岗哨。 拔掉最后一处岗哨,小六子对程光说道:“程将军,岗哨已经全部清理掉了,可以让张将军准备上山了。” 张三在密林中按兵不动多时,等程光派人来报岗哨清除完毕,立时便兵分四路,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上山,之所以兵分四路,是因为霁云山太大,若是兵力太过分散不利于攻寨,太过集中又容易有漏网之鱼。 张三和五百甲士跟着一个石山寨弟兄从东面上山,一路上没有障碍,很快来到珠寨外。小六子和程光也在正在此埋伏。 “将军,寨中大约五百人,山后已派人手过去守住。”程光已经勘查好地势,从屋舍数量大概估算出山匪人数。 “准备攻寨,首恶必除,其余人等全部赶到一处集合。”张三抽出佩剑,指着山寨大门:“进攻!” 五百甲士摆开阵势,一起往寨门冲去。 天珠寨的岗哨这才发现不对,连忙禀告寨主朱邗,朱邗往门口看了看,黑压压一片人头,连忙命人抄家伙抵抗。 “来人,官兵来了,给我杀啊!” 天珠寨木质的山门被踹倒,一群黑甲兵冲了进来,天珠寨匪众开始还能抵抗,可山匪毕竟是山匪,怎是如狼似虎的庐州甲士的对手。 由俭入奢易,自从孙盛开始行商,霁云山的山匪连劫道的事都干的少了,自然也将平时操练放到一边,每日赌钱喝酒无所事事。 然而张三手下的甲士可不一样,放到军中那也是精兵强将,每人都身披重甲,手持大刀,将天珠寨一众山匪杀的仓皇逃窜。 朱邗手持大棒砸倒两个逃跑的手下,大喊道:“都给我回去,回去,给我挡住。” 这时候谁还听他的,回去就是送死,朱邗见人只是躲开了他继续逃跑,知道山寨保不住了,回到屋里准备收拾钱财,也要逃跑。 朱邗刚拿了一兜子金银,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张三和小六子一起走了进来。 “是你,你出卖我们!” 小六子在外面喊了几句放下武器投降不杀,就带着张三直接来到朱邗的房间,正好碰上其本人。 “朱寨主还记得小六子,真是抬举小六子了。”小六子不阴不阳的回了一句。 “谁派你们来的?潘龙还是杨兴?哼,潘龙他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朱邗到现在还以为是潘龙想要对付他。 小六子也不解释,回身跟张三说道:“张将军,他就是天珠寨寨主。” 张三也不废话,挥刀直取朱邗,朱邗怎会坐以待毙,抡起大棒挡开长刀,转身从窗户翻了出去。 山门被庐州军攻破,山匪都在往后山逃命,没成想后山也有埋伏,程光早已带着五十个甲士在后山架好劲弩,一大批山匪刚从后门跑出便被人一轮齐射,都倒在血泊中。 一时间满后山都是哭爹喊娘的声音,也有那拼死一搏的,挥刀冲向庐州军,更多的则是放下武器,放弃反抗,小六子那句“放下武器投降不杀”还是起了作用。 张三对朱邗紧追不舍,朱邗几次差点被张三的长剑刺伤。 朱邗实在是跑不动了,转身对张三说道:“将军将军,我寨中所有金银全都给你,求将军饶我一命。” 张三接到的命令是诛首恶,余者赶下山去,自然不会被朱邗的钱收买而置军令于不顾。 “休要废话,乖乖受死。” 前面已经有几个甲士将朱邗拦下,只见朱邗左右招架,很快便被张三追上。张三在他身后挥刀砍去,朱邗听到身后有风,回身举棒相迎,虽然架住了张三的长刀,可大腿却被另外两人砍中,趴了下去,张三手起刀落,将他结果。 朱邗身死其手下部众也被杀的七七八八,剩下百余人被驱赶到寨中一片空地,张三看了一眼剩余之人:“来人将他们绑起来。” 几个庐州甲士在寨中翻找出绳索,把每个土匪绑到一起,串成一串。 “留十人看管他们,其余人等随我继续上山。”张三环顾了一圈被绑起来的山匪,“哼,若我这十个兵士有丝毫差池,我定会屠你等全族。” “张将军,霁云山有七寨,估计其他三路也已经各自攻下一寨,剩下的风山寨和龙头寨实力相对强一点,可以合二为一,两路进攻了。”小六子说道。 “好,听你的。从这里出发,离哪个寨子近?” “从这里往上是风山寨。” “传令兵,传令下去,让西路与我一起进攻风山寨,南北两路一起在龙头寨外埋伏监控。” 传令兵领命而去,张三带着手下甲士绕了一些山路,与西路汇合后,在小六子的带领下直奔风山寨。 蒋天不似朱邗那般没心没肺,自那日在霁云寨中与潘龙争执过后,蒋天一直在戒备着,他怕潘龙会找自己麻烦。 “当家的,不好了,寨外有黑甲大军前来。” 张三一行此时也没必要隐藏行踪,离风山寨还有几百米时便被寨门岗哨发现了。 蒋天赶忙跟着他来到寨门哨岗处,登上瞭望台,只见山路上一队近千人的黑甲军直奔大寨而来。 “来人,把寨门封死,把寨子里所有的箭矢搬到广场,准备迎敌。”蒋天说完,回身下了瞭望台。 蒋天吩咐手下准备迎敌,自己却回房收了了些金银细软准备趁乱逃走。 准备妥当后,蒋天又出来巡视一圈,给一众兄弟打气助威。 “兄弟们,只要把那些残兵败将给打回去,库房里的金银随大家分了!” “寨主威武,寨主威武。” 蒋天深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许下重利之后便回到房间,只等待会外面战到一处,场面混乱他便可以趁机逃跑。 笑话,对面可是庐州甲士,身披重甲,寻常山匪怎会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庐州甲士人数比寨内山匪要多出一倍。 第五十七章 剿匪(2) 蒋天是一点反抗的想法都没有,他本以为会是潘龙带着部众前来,或者再如杀贾春和乔童那般使些阴谋诡计之类的,自己好生防备就是,可这来的竟然是庐州军,潘龙什么时候和曹家勾搭上了! 就在蒋天思量之时,张三已经带人来到寨外。 “程光,黄阳你二人带二百人抄到后山,其余人等,列阵。” 张三一声令下,程光和黄阳带着二百甲士直奔后山而去,其余人摆出方阵,随时可以进攻。 等了一会,张三估摸着前往后山的二百人应该到达,便下令攻寨。 “攻!”张三拔出长刀,刀锋所指之处,便是士兵所攻之地。 武捷是蒋天的亲信,因蒋天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一直追随蒋天左右。此时他站在瞭望台,看着寨门外不断以方阵形式向前推进的黑甲士兵,心里估算着自己手中这点人手能撑多久,输是必然的,但是自己这条命是蒋天给的,就算拼了命也要在这里拖住黑甲士兵。 “放箭!”看到敌人已经进入射程,武捷下令。 山匪的弓箭都是在山中普通藤木所做,杀伤力着实有限,而且,庐州军是甲士,各个身披重甲,这些箭矢射到身上连甲胄都贯穿不了,只有个别倒霉的兵士被射中面门,倒地而已。 顶着箭矢,庐州军来到大门处,门口已被山匪用顶木堵上,无法撞开,众军士举刀劈砍, 瞭望台上山匪早就准备好大量落石滚木,在这时往下砸去,庐州甲士虽身披重甲,可这落石滚木杀伤力还是不小,一时间人仰马翻,寨门处多了十几具尸体。 “弩手架弩,刀兵填补上去。”张三在后面指挥若定,打仗死人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绝不会因为一轮受阻就军心涣散,这便是正规军和山匪的区别。 刀兵继续劈砍寨门,山匪还想如刚才那样继续扔落石滚木,结果一探出身,便招来一轮弩箭。山匪无法将寨门处的刀兵逼退,风山寨的寨门虽为实木所制,但也经不住接连不断的劈砍。没多久山门被劈砍掉一块木板,有甲士顺着缺口进到寨中,刚一进去便被山匪围住,寡不敌众,有几个甲士还未摆好架势便被活活打死。 “不要进去,先将大门砍倒再一起冲进去。”张三看出端倪,立刻让手下士兵不要从缺口进去。 缺口越来越大,没多久山门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庐州军鱼贯而入,战局扭转,山匪原本人数上的优势荡然无存。 张三看到寨门内几十具甲士的尸体勃然大怒,下令道:“风山寨杀我庐州甲士,给我杀,满寨尽屠不留活口!” 庐州军众将士高呼“得令”,对着风山寨匪众大开杀戒,不管匪众反不反抗,一律诛杀,一时间风山寨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武捷右手一杆长枪,左手一把短刀立于寨前,在他周围已经躺着不少庐州军的尸体,他自己也身重数刀,可还是一步不退,挡在庐州军前。 张三一眼就看到了武捷,提起长刀,分开众人走了过去。 “蒋天,你若束手就擒,我留你一命。”张三误会了,把武捷当成了蒋天。 武捷自然不会去解释,既然被当成蒋天,那就代蒋寨主受死吧,也算还他一命了。 “少废话,要打便打。”蒋天说完不等张三再作回应,提着枪拖着血淋漓的身躯冲上来,二人立刻战到一处。 蒋天趁着混乱从寨中溜了出来,前后山门都有庐州军把守,但是蒋天在选址建寨的时候就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寨子边上有一间屋子常年上锁,那个屋子里有一道后门连通寨外。 蒋天将头发扯乱遮住半边脸,背着布包,随着慌乱的人群跑到那间房前,四下看了看并无人注意到自己,开锁进门一气呵成,随后将房门从里面插上,移开屋里的柜子,露出一道暗门,蒋天推开门,直接来到寨边上的密林里。 “蒋寨主,这是要去哪?” 蒋天被这一声惊的魂飞魄散,回身看向说话之人。 “你,你是贾春身边的小六子!啊不,六哥,放过我,这些金银都给你。”蒋天边说边将身上的布包朝小六子脚下丢了过去。 在张三下令攻寨之时,小六子便请张三给了自己一队人马,来此处埋伏。 “蒋寨主折煞小的了,小的怎么敢给蒋寨主做六哥呢。”小六子自打跟了范锡也算扬眉吐气了。 蒋天看了看小六子身后的甲士,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六哥,六爷,你是我亲爷爷,求你放过我吧。我在山下还有一处院子,里面还有不少金银,只要六爷放过我,我就带着六爷去取。” 小六子露出为难的表情来,对蒋天说道:“蒋寨主,不是我不想放了你,可是我说了也不算啊,你看我身后这些黑甲士兵,他们指名道姓要抓你呢。” 蒋天看了看小六子身后,大约五六十名甲士,蒋天颓然坐倒在地。 小六子对左右甲士说道:“各位大哥,他就是风山寨寨主蒋天,各位拿了他去领赏吧。” 左右十来个甲士一起上前,蒋天也不反抗,被庐州军扭着往寨内走去。 这边张三还将武捷误认成蒋天,杀在一起,只见武捷用短刀架住张三的长刀,手中长枪扫开准备上前骚扰的甲士。 张三抽刀改刺,武捷转身躲开,顺势一枪挑了过来,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武捷的长枪后发先到,张三只得收招躲闪。 武捷一枪不中,收枪换刀将两个冲上前的庐州军收割,张三趁此空当欺身上前,想破了长枪的优势。 二人不断换招,胶着一起时,庐州军已将寨中山匪屠杀殆尽,张三不再和武捷纠缠,抽身出来,下令:“劲弩准备!” 张三闪身离开武捷身边,庐州军的劲弩手将箭矢对着武捷射了出去。可惜武捷,一身本领,知恩图报,却遇人不淑,被乱箭穿身而死。 小六子这时带着人押着蒋天回来,看到满寨的尸体,除了庐州军一个活人也没有。 “张将军,这…” “风山寨匪徒不肯投降,激烈反抗,已被我军就地正法。”张三说完便带人要往出走。 “张将军稍等,这个蒋天怎么处置?”小六子指着一脸颓色的蒋天问道。 张三指着武捷的尸体问道:“他是蒋天?那这个人是谁?” 小六子跑过去看了看,说道:“回张将军,那是风山寨一个小头目,名字叫武捷。” 张三转身而回,捡起武捷手中短刀,一刀送进蒋天心口:“将武捷葬了,蒋天分尸扔到山沟喂狼。” 从伍之人最恨逃兵,更何况蒋天是山寨之主,竟丢下一众手下只顾自己逃命。 庐州军留了一小队人在这里收殓自己人的尸体,并将山匪尸体堆在一起就地掩埋,大部队则继续前行,现在只剩下唯一一处,易守难攻的龙头寨。 张三到来之时另一队人马早已在龙头峰下集结多时,等大部队会合之后,两千人一同登峰。 龙头峰地处山险,山势起伏,前有天然阶梯,后面是陡崖,成龙头状,且人数众多,庐州军行到龙颈处便不再前行,下令:“程光,带人前去看看情况。” 程光领了几人悄悄摸上山去,只见山门处有两处山石高有十丈,成了龙头寨天然的岗哨,上面都有人瞭望,应该是早在大军来到峰下时便已有人看到,此时山门紧闭,寨前各岗哨早已剑拔弩张,只等大军攻山。 程光回到军前,道:“将军,敌人已有戒备,山后无路,只能从前门强攻了。” 这时小六子将范锡所画的龙头寨地形图拿了过来,说道:“张将军,这是我家先生绘的地形图,请过目。” 张三将地图展开,上面道路,房屋,工事全部标注的十分清晰。 “好!有了这张图,这龙头寨的天险便成了困住这帮山匪的坛子,且看我如何瓮中捉鳖。” “程光,你带着五百人从大路佯攻,黄阳你领二百人从这条小路摸上去,记住,只可骚扰不得强攻。”两处疑兵布完,又对着另两名将领道:“邓翔,吕纪你二人领五百人随时支援程光,等另两处疑兵将敌人牵制住,你们便转佯攻为主攻,将大门给我攻破。” “领命!” “领命!” “领命!” “领命!” 等四人带着人离开,张三自己带着剩下几百甲士来到地图标注的一处崖下,此处坡度虽大,却有灌木可以借力攀爬。几百人顺着此处慢慢爬了上来,其余两路也到了预定地点。 “攻寨!”张三一声令下,手下甲士杀声震天,却无半点动作,但是程光带着五百甲士从大路往上冲去,等到离寨门约有百步时停下架起劲弩对着寨子外的岗哨楼一轮齐射。 龙头寨先听到东边崖边传来的喊杀声,以为敌人会从东边攻寨,便将注意力集中东边,可没成想却是山门大路率先发起进攻,等山匪回过神来准备反击,程光却又带人往后退去,退出了山匪的射程范围。 这时西边小道上也有甲士摸了上来,也是一轮齐射,寨外的岗哨已经拔除,只有寨门上瞭望台的山匪开始还击。 龙头寨山匪顿时手足无措,感觉四面八方都有黑甲军进攻。 黄阳很是时候退去,张三却又带着人攻了上去,就在张三将山匪攻击都吸引过来时,黄阳又带人冲了上来,山匪只得分兵两处,抵抗张三和黄阳同时进攻。 就在这时,程光,邓翔吕纪兵合一处,直冲山门。 第五十八章 剿匪(3) 天色已晚,庐州甲士身披黑甲与夜色融为一体,加上隐隐绰绰的树木影子,龙头寨的山匪看不清外面的动静。 “来人,将火把火盆都给我点上。”潘龙站在寨门高台上大声命令道。孙盛不是说过庐州军只是带曹宾回去吗,他们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还会有庐州军前来攻山。 潘龙想不通,孙盛说庐州军只是来带曹宾回庐州,怎么会趁夜色前来攻寨。此时龙头寨被大军四面围住,想逃也逃不出去,不然潘龙定要问问孙盛,自己待他不薄,为何骗他。 火盆火把全部点上,寨中被照的亮如白昼,寨门前情景一览无余,木质的寨门和围墙上钉满了箭矢,岗哨上的守卫的血顺着高台流下。 左右两侧的山匪还在继续还击,前门大道上突然杀出一大队人马,程光和另外两名裨将邓翔、吕纪冲在最前面,守寨之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趁着夜色杀到近前。 潘龙这才反应过来,东、西两侧甲士只是佯攻,正门才是主力,连忙命人集合所有人力物力,全力应付正门甲士主力。 潘龙放弃了东西两侧的抵抗,张三和黄阳抓住机会,立刻带人冲到寨外围墙处,固定好爪索攀爬上去,三个方向同时进攻,黑龙寨山匪手忙脚乱,顾头不顾尾。 面对如此情形,潘龙也没了主意。 没过多久多久,庐州军便攻上高台,龙头寨寨门也被攻破,张三立于高台看着在寨中互相厮杀的人马,这一仗对他来说很轻松,毕竟山匪只图一时血勇,作战毫无章法,随随便便用了一招声东击西,虚实不定便攻破山寨。 寨中千余山匪逃无可逃,只得舍身拼命,潘龙身边跟着十几个手下,这些都是在寨子里挑选出来的好手,年轻力盛,潘龙早就安顿好他们的家人,现在这十几个人没有后顾之忧,将潘龙护在中间,一起拼命的往外冲,只要冲出寨子,霁云山林木茂密,便可脱身。 程光和邓翔同时看到那一队人簇拥拱卫着一人往外逃窜,二人相互交换一个眼神便冲了上去。程光用刀,邓翔用锏,二人上前拦住去路。这时候,黄阳,吕纪也从后面跟上,四人成犄角之势将那队人堵上。 “想必你们护着的就是霁云山之主了,曹大人有令,诛首恶,余者投降不杀。”邓翔大声喊道。 听到主犯必死,潘龙哪里肯束手就擒,对身边人说道:“这几人是领头的,将他们杀了庐州军就会退去,拿下他们头颅的,赏黄金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些青壮早已收过买命钱了,十几个人喊叫着冲了上去。说白了这些人也就是手脚灵活,力气稍大而已,也没正经学过武功招式,哪里会是四个身经百战混到军衔的将领的对手,十几个人被他们四个砍瓜切菜一样陆续放倒。 潘龙此时有些想念乔童和贾春了,若是他二人在,兄弟三人齐心协力说不定还能冲出寨去,可是有些事注定没有后悔药,事已至此,无法改变。 这一战已没有悬念,潘龙被四人提到张三面前,其余人等被张三下令屠杀。 小六子在一旁不敢言语,虽然范锡说过,尽量将寨中伙计保住,可他们反抗之时杀了不少庐州军,张三已经是杀红了眼,小六子自然不敢在这时去触霉头,等回去只管往张三身上推个干净,反正下令屠寨的是张三,也没人能将他怎样。 张三看着潘龙,越看越不舒服,此人现在虽然很是狼狈,可细看脸上竟然还泛着油光,看来是刚喝过酒吃过肉没多久,而自己等人从早上攻山开始便没正经吃过东西,只在途中草草的吃了一些干粮。 “我问你,寨中可还有酒?” 潘龙见张三问话赶紧殷情的回答道:“有的有的,美酒整整一酒窖,够兄弟们喝个痛快。” 龙头寨山匪已被屠杀殆尽,这潘龙竟然舔着脸跟庐州军称起兄弟了,小六子瞥了一眼,暗自啐了一口,不要脸。 “谁跟你是兄弟,只管回答问话,别套近乎。”程光在他身后一脚踹下去又将他拽起来说道。 张三也不制止,继续问道:“有牛羊?” 潘龙这次老老实实回答道:“在寨后面有牲圈,里面有猪牛,没有羊。” “带我们去酒窖。”张三从椅子上起身,程光和黄阳将潘龙押着带路。 一路上有士兵将山匪尸体往一起堆,在后山挖坑准备就地掩埋,潘龙看着这些往日的弟兄,心中莫名有些伤感。 潘龙带着张三来到酒窖,又指了指边上的库房说道:“将军,那边便是库房了,里面金银无数,都是小的这些年积攒的家当,一并孝敬将军,还请将军放小的一条生路,小的以后一定供上将军牌位日日为将军祈福。” 黄阳程光想打断潘龙的话,都被张三制止,张三问潘龙:“你想活命?” 听到对方主将如此问话,潘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想,想,只要将军放我一命,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也不用你做牛做马。”张三回身指了指程光,黄阳等四人说道:“随便挑一个,你打赢了就放你走。” 程光等人一听,纷纷亮出手中家伙,一脸兴奋之色,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到底由谁结果,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潘龙本觉得有希望了,可此时希望又破灭了,他们四人的身手刚才已经见识过了,十几个青壮也就刚一接触便被放倒,自己这微末伎俩如何与他们交手。 可是张三既然说了,自己只能放手一搏,毕竟潘龙还不想死。 “将军,你看我这赤手空拳…” “无妨,你善使什么兵刃我命人拿来就是。” “回将军,小人的兵器是一对雌雄双剑。” 不多时有甲士从库房找出一对雌雄双剑,递给潘龙,潘龙接过双剑,看了看摩拳擦掌的四人,这四人明显就将他当成了一个猎物而已,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潘龙来回打量,最后选了吕纪,吕纪在四人中身材是最瘦弱的,且用的是一根水火棍,看上去杀伤力最小,故此潘龙才选了他。 黄阳,程光,邓翔三人互相对视一番,转过脸去暗自偷笑,这个潘龙真是有眼无珠,竟然选择了四人中最是厉害的一人。 吕纪走了出来,水火棍舞了个棍花,阴恻恻的笑了笑,说道:“请。” 潘龙双手举剑就砍,双剑互相照应,攻守兼备本是上上之选,可潘龙到底是实战差了一些,双手兵器对战长枪,长棍一类兵器最忌讳抢先出手。 只见吕纪左右一拨便破了潘龙的攻势,水火棍顶在潘龙胸口,吕纪也不着急,反正刚才张三已经命人杀猪宰牛,好好庆贺一番,自己趁着酒肉未熟还有时间玩玩。 这时候不少士卒也围了上来,见吕纪轻轻松松便破去了潘龙的攻势纷纷叫好。 “吕督统威武。” “吕督统加油。” “吕督统好身手。” …… 这也是张三的本意,军士打了一天仗,连翻几个山头,都有些疲乏,利用潘龙调动一下情绪,让军士们放松放松,他可不会真的放潘龙活命。 潘龙见吕纪只是破了自己攻势,用棍尖点着自己将自己一推一送,而自己并未受伤,以为自己判断没错,吕纪是四人中最弱的,一时竟有了求胜之心,毕竟谁也不想死。 潘龙复又提剑刺来,吕纪用棍子缠住潘龙的长剑,一圈一圈的往后退去,潘龙被吕纪的棍花缠住,只得随他而走,退了六七步,吕纪顺势一抖长棍,潘龙拿剑不稳便被他把手中长剑挑飞。 丢了一把剑,潘龙赶忙左手交右手,趁着吕纪空门大开时一剑刺了过来,黄阳,程光等人纷纷捂脸,又有人上当了,看来他们也不少吃过吕纪的亏。 吕纪棍身虽然抖了出去,可棍尾还在手上,潘龙趁这时候偷袭,正中吕纪心意,只见吕纪拽着棍尾回撤,棍尾变棍尖,一个落马步,转身直捅在潘龙腋下处,腋下软肋本就是人之软弱之处,潘龙吃痛拿剑不稳,另一把剑也掉落在地。 “潘寨主还来不来?”吕纪是还没玩过瘾。 “把剑捡起来继续啊。” “上啊。” …… 一众看热闹的军士纷纷起哄。 这时烤肉的军士喊道:“肉好了,可以吃了。” 围观的士卒呼啦一声散去,吕纪闻见肉香,也是饿了一天,再没玩下去的心思了,回身看了一眼张三,算是询问了张三的意思。 张三点了点头,吕纪会意,在潘龙还在揉着膀子,没做注意之时,一棍敲在潘龙脑袋之上,一时间脑浆迸裂,邓翔转过脸去干呕了起来。 “你就不能体面一点,还让不让人吃肉喝酒了?”程光埋怨道。 “就是,这个粗人自己不嫌恶心,成天恶心别人。”黄阳也接口抱怨。 张三早就猜到吕纪要做什么,授意完就赶紧转过身子,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邓翔干呕了一阵,伸手拿了坛酒开始漱口,转身就去跟军士开始分抢肉吃,仿佛刚才只是为了腾空肚子,好多吃一点。 小六子看到潘龙死了,带同他来的几个汉子,找到张三,说道:“张将军,既然匪首尽除,我等也该回去复命了。” “小六兄弟一路随行,不吃喝一些再走?”张三挽留。 “不了,酒肉还是留给将士们吧,这一路众将士幸苦了。对了,张将军,我家先生说了,山中财物任取,就当是给众兄弟添置些衣物。” 这一路走来,张三在小六子心里那就是一位杀神了,哪敢留下与他喝酒吃肉,将范锡交代说的话都说完,小六子赶紧带着一同来的兄弟趁着夜色回去复命了 第五十九章 剿匪(4) 等张三撤了兵,孙盛回到霁云山,入目满地狼藉,七寨竟无一处完好。孙盛突然觉得怒火攻心,本来一直觉得除掉潘龙,霁云山的金山银山就尽数归于自己,范锡说了半天,才说服他把其余寨子的财物送给张三,没成想张三竟连霁云寨也没放过。 “我呸!这张三还是庐州曹家军将领,倒比我这个土匪还土匪!其余山寨的财物搜刮走就算了,竟连我霁云寨也不放过!怎么说我也是他家曹宾的救命恩人,没个谢就算了,竟还抢夺我寨中的财物!”孙盛恨恨的说道。 小六子跟在孙盛身后,唯唯诺诺不敢吱声。当日他看着张三将潘龙处死,自己就立刻请辞下山和范锡复命,谁知道那张三竟会顺手牵羊,将霁云寨也搜刮了一番。 “寨主莫慌,咱们留在寨中财物也不算多,贵重一些的我都安排人运到山下的庄子上了。”范锡在一旁宽慰道。 “范先生,不止霁云寨啊,那其他六寨的财物,都是我的啊!其他六寨财物之巨,够我花用一辈子了啊。”孙盛拍着大腿,当真是欲哭无泪。 范锡觉得自己额头上有看不见的冷汗流下来。先前分给六寨的财物,现在又成了他寄存在各寨的财物了。若不是张三剿了山匪,不止六寨现存的财物,以后还得源源不断的将钱财送给各寨。 范锡心里怎么想不说,嘴上却说道:“寨主想开些,张三拿了财物也算是替咱们消灾了,日后行商挣了钱,就不用再分给别人了。” 孙盛也就抱怨抱怨,他能怎样,小六子回来复命时候,他也在一旁听着,张三为了自己手下十几个甲士就屠了寨,这暴脾气谁敢惹。 “其他寨子幸存下来的人尽快收编,寨子也不能这么分散,只将霁云寨重建,其他寨子都拆了,建成粮仓,留一些年纪大了或是伤残的弟兄看守就行。以后咱们在山中囤积粮草,人员除了编进商队的,再送一部分年轻力壮的去庄子上训练,剩下的人一律留在霁云寨。”范锡不管孙盛如何伤感,他已经在开始准备重建山寨的事宜。 孙盛听范锡安排的头头是道,也不打断他,反正有范锡安排自己也能省心。 小六子听完范锡吩咐,见孙盛没有吭声,麻溜的下去安排人准备去了。 等小六子走后,孙盛又将阿雅支开,自己推着范锡进了房间,问道:“如今霁云山已尽归我所有,先生日后有什么打算?” 这次孙盛问的是范锡有什么打算,而不是原来的我们该如何行事了,可见孙盛已经有意将范锡踢开,自己坐收渔利。 孙盛心里已经开始忌惮范锡了,一个瘫子,竟能将这霁云山各寨当家玩弄于股掌,谈笑间就将其余六寨全部铲除。 范锡不慌不忙,看着孙盛,似笑非笑的说道:“孙寨主如此就满足了吗?” “霁云山都是我的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寨主,你就不想想那庐州军,只一天的工夫就将霁云山踏平了,若是他们对霁云寨出手……” “我和曹宾约定好了,我以后不会再做拦路打劫的勾当,他便不对我出兵。” “哦?孙寨主你真的这么信他?”范锡转过轮椅直视孙盛。 孙盛被范锡看的有些慌乱,转开视线不看他,说道:“那曹宾若不守信用,我又能如何?便是趁这一两年时间,及时行乐呗。” 是啊,一个山匪而已,现在整个霁云山都是他的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范锡摇了摇头,满脸的不赞同,说道:“寨主可是忘了,我刚到石山寨时说的话?我要送寨主一场大富贵。” 孙盛仔细想了想,范锡刚来时所说送的大富贵是什么,是霁云山?不对不对。想了片刻,孙盛突然感觉后背发凉,冷汗直冒。 那一日,范锡说“在下有一场大富贵要送给寨主,不知寨主敢不敢接?”“我说我要送孙寨主锦绣江山,孙寨主可信?”孙盛不信,范锡又说“呵呵,江山确实太过遥远,我便送孙寨主这整个霁云山,寨主可信?” 孙盛看向范锡的眼神变了,他小心翼翼的和范锡求证道:“范先生所说的是那锦绣江山?” 范锡一如既往的老神在在:“然也。” 孙盛顿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范锡说要送锦绣江山给他,这人是个疯子,这人一定是个疯子!可范锡也说先送他整个霁云山,短短不到半年时间,霁云山已经属于他一个人了! 孙盛出身贫寒,落草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虽然后来混到石山寨寨主,却一直被其他六寨欺压。再后来遇到范锡,一步步从石山寨走出来。 挑拨大当家和二当家三当家内斗,算计杨兴,借庐州曹家之手剿匪,却还保留了他自己的实力,这都是范锡教他做的,也做成了。那范锡说要送他锦绣江山,是不是也能成真? 这要是别的人和他说,他肯定叫人把说话之人扔到山下喂了野兽,可如今孙盛竟然有些相信,只要是范锡说的话,都会成真。 “范先生,你总得告诉我,你这么帮我,你自己图什么,我才敢和你继续走下去。”孙盛要说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这一步一步走来,权势、金钱、地位,对他的诱惑力是越来越大了,可他不弄清楚范锡的目的,他再心动也不敢再听范锡指挥了。 范锡指了指双腿,说道:“我要报仇,仅此而已。”范锡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我现在只能帮你在这锦绣江山上撕开一条裂缝,至于能不能扩大还是要看运气的。”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庐州曹家这种豪门世家,你已经见识过了,曹家历经百年才有此底蕴。我不敢说让寨主在短时间内达到曹家那个地位,但一城之主还是可以做到的。”范锡也不敢太过夸口,这大饼要一点点画,孙盛才会言听计从。 庐州曹家,孙盛又想起那个雕梁画柱,气势恢宏的大院,那个有着活水机括,满园楼阁的院子,孙盛内心的欲望又被范锡一点点撩拨起来。 “先生,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孙盛这脸变得太快,这一会又是我们该做些什么了。 范锡也不介意,反正都是互相利用而已,说道:“现如今,我们要借商行和商队行商之便,大量囤积粮草,广招人手,加强对手下的训练。不出三五年,天下必有动荡,那时就到了我们施展拳脚的时候。” “难道先生可以未卜先知,不然如何得知三五年会有动荡?”孙盛继续问道:“如今天下太平,皇帝又大施仁政,边关有四镇将军镇守,如何会有动荡?” 这事不问清楚了不行,若是范锡只为活命满口胡邹,那自己岂能饶他。 范锡这么长时间,也知道孙盛秉性,共患难易,同富贵难,不敢像开始那样托大,凡事只说一半了。 “坏就坏在这新政上,皇帝虽布施仁政,予民田地,可却伤了世家大族的利益。说的明白点,皇室也不过是一个更大的士族,既然皇室想将其他士族的土地资源重新分配,那么失去利益的士族肯定会将利益重新拿回来,怎么拿回,寨主想必也知道一二。” 孙盛随口就接了一句:“苛捐杂税?” “对,现如今各地士族利用权势不断压榨百姓,巧立名目横征暴敛,不出三五年,不是皇帝重新调整法令,就是百姓被士族压榨到不得不反的地步。” “先生如此远见,怎么不去京城和那皇帝老儿说道说道,让皇帝老儿重新定个政策,省得将来天下大乱。” 范锡望着京城的方向,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那个天子贵人听不见凡间疾苦,他早就被捧至九天之上,以为自己随手施恩,苍生黎民都会对他感恩戴德。” 范锡说完下意识的抚摸自己的双腿,自己究竟是想要复仇,还是说自己是要与天一争,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孙盛大概也听明白了,他是知道的,其他州郡苛捐杂税确实太过繁重,自己来往行商也是见识过的。 终归孙盛相信了范锡所言,自顾自的心里已经开始规划在哪里建一座大院子,活水机括按在院子哪个方位,院前种上桃花,屋后种几株梅树,春赏桃花,冬赏梅,这日子好不快活。 “行,就听先生的,以后还要劳烦先生替我谋划。”孙盛算是又被范锡套牢了。 “对了,寨主,范锡有一事一直欺瞒寨主,今日愿对寨主坦诚,希望寨主可以不计前嫌。”范锡趁此时孙盛头脑发热,把阿雅是姑娘一事和盘托出,“刚开始我怕阿雅一个姑娘在山中不便,便叫她扮做哑巴男子,现在霁云山是寨主当家,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哈哈哈,先生放心,阿雅与先生情同父女,那便也如同我闺女一样。” 孙盛走后,范锡长出了一口气,察觉自己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 如果孙盛得了霁云山就满足了,不再有贪念,恐怕刚才就不会轻易放过范锡。孙盛此人器小且多疑,等他满足之时,绝对不会留着范锡。可只要只要孙盛戒不掉贪婪,那他便还会用着范锡,范锡就还安全。 三五日过去,霁云山终于回到了正轨,孙盛如愿以偿的当上了大当家?可现在的霁云山却不如以前那般热闹,七寨只存其一,原本其他寨中得伙计也被张三屠戮过半,剩下的还有些逃回家中,不再做山匪的,有些逃去邻县入了别的山头的,召集回来也仅有不到三百人。 小六子来到范锡面前,说道:“先生,如今能召回来的都召回来了,加上寨中原来的兄弟,勉强才有一千来号人。” “无妨,在山下各商行贴出告示,召集些行脚的苦力,记得价钱比别的商行高一点。”范锡吩咐道。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这一日。去年这时候范锡还在江东老家,因无钱度日,便卖了屋后几株老树,换了些钱粮准备与母亲过个好年。谁知被母亲劈头盖脸一通大骂,说那是祖上留下的慧根,可保子孙福禄。 “那或许真是慧根吧,不然自己怎会沦落至此。”范锡心中暗想。 自从在孙盛身边立住脚,范锡每月都托人给母亲送去银两,还有一些书信。他只说自己在京中做官,公务繁忙不得回家,还望母亲原谅。丝毫不敢告诉母亲自己不光下了大狱,还落了草当了山匪。 范母本也是大家闺秀,能写会读,每每回信只让范锡安心公务,无需担心家里。 寨中伙计在布置过年的摆设,红绸,窗花,红灯笼。有几个伙计路过范锡身边,都停下脚步,恭敬的称一句“范先生。” 阿雅如今也开朗不少,因着每日行商和不同的人打交道,这些原本匪里匪气的人也平和了不少,阿雅虽然不与他们说话,但也会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阿雅推着范锡来到后山,感慨的说道:“范叔,你真厉害,将这些土匪都调教的有些人气了。” 范锡原本寂寥的心情也因为阿雅在身旁,有了些许慰籍,说道:“我只做了我能做的而已。” 范锡说完,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布兜子递给阿雅:“来阿雅,这是范叔给你的岁钱,来年一定平平安安。” 阿雅退了一步,说道:“不行,范叔我不能要。” 范锡腿脚不便不能硬塞,只得劝道:“过来拿着,这是范叔家乡的习俗,每到年关都要给孩子岁钱,你跟着范叔可不能让范叔坏了规矩啊。” 阿雅只得收下。 “要放在枕头底下压着,叫压岁,来年平安。”范锡笑着说道。 阿雅眼睛逐渐湿润。爷爷走了,范锡如今是她最亲的人了,范锡也真的做到了对她如亲生闺女般疼爱。 “范叔,明天我想下山一趟。”阿雅擦干眼泪然,后跟范锡说道。 “怎么?刚拿了钱就想好怎么花了?也对,阿雅是大姑娘了,过年也该添两件新衣裳。放心去吧,若是钱不够,我再给你拿。范叔这里也有别人服侍。” 阿雅知道范锡误会了,解释道:“不是的,我想去买些纸钱香烛,看看爷爷。” 说到杨老伯,范锡想到自己还欠他救命之恩,虽说杀了贾春替他报了仇,可范锡依旧觉得对他有所亏欠。 “是范叔想差了。应该的,明日我随你一起去,我也好久没去看望杨老伯了。” 两人回到寨中,一切都布置好了,猪牛也都宰好只等第二天一早下锅。 孙盛站在寨中空地的高台上,将之前准备好的红封放在身后摆成一排,每个兄弟和孙盛说上一句吉祥话,便可以领一个红封。 一直忙碌到夜里众人才散去休息,只等明日换上新衣,吃肉喝酒过大年。 第二日,范锡和阿雅早早的洗漱更衣,拿上两坛上好的黄酒,然后切了条猪腿,再准备了一筐香烛纸钱,两人就一起下了山。 范锡早已命人将杨家的茅屋重新翻盖,现如今已是两进院子,青砖瓦房。杨老头的坟也重新填土,用青石砖垒砌,立的碑也由原来的木板换成了汉白石的墓碑。 范锡和阿雅到了以后,先上过三柱香,阿雅磕了三个响头,范锡则是在轮椅上恭恭敬敬的揖手拜了三拜。 然后阿雅在边上烧起纸钱,范锡则把酒坛拍开,倒了些在坟前。 “杨老伯,我带阿雅来看你了,我给你带了两坛好酒,你慢慢喝。我知道,你怕阿雅说你,总是夜里起来偷喝药酒,现在没关系了,酒你随便喝,不够就找我说一声。”范锡说着。看了看默默哭泣的阿雅继续念叨:“阿雅现在很好,我会一直将她当亲女儿一般,不会亏待她分毫。” 阿雅烧完纸钱,接过范锡手中的酒坛,将酒慢慢的倒在墓前,说道:“爷爷,阿雅现在很好,范叔也对我很好,您放心吧。” 二人在这陪了杨老伯一上午之后,便回了山寨,一路上阿雅眼圈都还是红红的。 第六十章 水患 汉历三百三十年夏,暴雨连绵,长江沿岸多处决堤,洪水自上游侵没而下,两岸城镇和农田均被洪水淹没,受灾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迁往别处。 歙县因山地居多,地势较高,反而未受洪水影响,但是大批灾民流落至此,不到半个月,城内便无法安置,可陆陆续续还有灾民到达歙县。 曹宾无法,只能命人在城外搭建窝棚,将灾民简单安置,每日早晚定时施粥。好在有张三带领庐州甲士维持秩序,倒没有出过什么乱子。 这一日,曹宾站在城头,看着城外几千灾民,面色愁苦,灾民越来越多,救灾钱粮像座大山压在曹宾身上。 曹宾在歙县经营五年,百姓安居乐业衣食富足,他本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很好了,有时候都会想,若是当日不杀杨兴,让他看看如今的歙县,不知杨兴会做何感想。 虽然歙县百姓富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是却也因为曹宾为官清廉,从不征收多余杂税,致使官府屯粮不足。 “大人,县守府的存粮不多了,下官估算了一下,若按现在这样情况,最多只够三天,若是将粥熬的稀一点,还能再多撑几天,大人,您看这?” 施粥前,曹宾便下令,粥要熬的稠稠的,虽不至于能立筷不倒,却也比别的地方那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好上许多,这也是为什么歙县灾民越来越多的原因。 “粥不能稀,这几千灾民若是合起伙来闹事,张将军他们怕是压制不住。传令下去,照往常一样熬粥,我现在就去找城中富户借粮。”曹宾说着,下了城墙。 这时,又有胥吏通传,“大人,霁云山派人送粮来了,张将军已经带人去迎了。” 曹宾顿时觉得肩上一轻,也不去借粮了,对来人道:“人到哪了?带我过去。” “张将军说城外不安全,等会直接将粮食护送至县守府,大人不如回去等着?” 曹宾想想也是,城外灾民看见粮食,不知会不会有人煽动抢粮。曹宾回到县守府,索性就在府门前等着。不多会儿,便见一队庐州甲士护着十几辆大车过来。 此次霁云山派来送粮的是小六子,他现在有了大名,叫邢陆。庐州甲士端了霁云山其他几个匪寨之时,小六子立了功,这些年一直跟在范锡身边,因他本姓邢,范锡按他诨名小六子取了个大名邢陆。 见曹宾等在门前,邢陆连忙迎了上去,作揖行礼,说道:“曹大人,我家先生命我前来送粮。”邢陆说着侧过身子,指了指身后十几辆装的满满当当的粮车。 曹宾现在可正是为粮草发愁,这些粮食真真好比那及时之雨了。 曹宾冲霁云山方向拱了拱手,说道:“邢小哥替我谢过你家先生,我正为粮食发愁呢。来人,快把这些粮食收进府库。” “曹大人,不用劳动差役大哥们,跟我来送粮的都是霁云山的青壮,都是干活的好手,让他们扛进去,叫个人带路就行了。” 邢陆一挥手,跟车的弟兄们齐齐应了一声,扛起粮袋,一个个脚下生风,跟着差人往府库走去。 范锡让邢陆送了五千斤糙米,对几千灾民来说算不上多,但也能顶上一段时日。等朝廷赈灾粮饷派发下来,城外灾民便可安稳度过这次难关了。 等将粮食全部搬入府库,邢陆便带着人告辞离去。 邢陆回到寨子之后,孙盛才知道此事,顿时勃然大怒。他知道必然是范锡让邢陆送的粮,却还是将邢陆叫到议事厅,呵斥道:“谁让你送粮到山下的,山下那么多灾民送多少粮才能救得过来,你知道吗?” 邢陆由着孙盛骂,也不吭气,反正他听范锡的,范锡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是我让邢陆送粮给曹宾的。”阿雅推着范锡来到议事厅。 如今范锡在这霁云寨已不只是孙盛身边的一个谋士这么简单。范不管做什么事都有条不紊,处理寨中事物有理有据,便是商行和商队有什么问题,只要来问范锡,他总能有办法。 而孙盛,因没有了后顾之忧,又有了挣钱的法子,行事越发张狂,一不顺心就对身边人非打即骂。 五年过去,范锡在霁云寨的威望已然超过了孙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寨中究竟是谁说了算。 “范先生,山下几千灾民,还有人在源源不断的往这边来,朝廷的赈灾粮款还不知道什么能到,今日开了这个口子,那曹宾肯定还要来借粮,到时候是借还是不借?”孙盛满心怒气,冲范锡嚷嚷起来。 孙盛也是实在无法,如今范锡在寨中威望如日中天,这五年来自己经常随商队南来北往,虽是挣了不少银钱,可这坐镇山寨总揽事务的却是范锡。 孙盛有时也会想,干脆弄死范锡算了,不再图谋什么锦绣江山,像这样挣钱行乐也挺好。可他计谋算不过范锡,来硬的怕寨中兄弟也不会支持。现如今,孙盛也不想那么多了,只当范锡是个瘫子,不宜露面,自己依旧还是那个山大王。 “不管需要多少粮草,只要这霁云山有,我就送!”范锡也强硬的回了一句。 “你!”孙盛拍了下桌子,“范锡,这么多年我尊称你一句先生,你别忘了,我才是这霁云山的大当家!” 范锡揖手行了一礼,说道:“寨主息怒,范某当然知道寨主是这霁云山的大当家。但这些灾民那可都是宝贝,日后谋划江山,最重要的就是人手。” 孙盛等了五年早就不耐烦了,听到范锡又提起江山,更是心烦,道:“你总说日后谋划日后谋划,之前说三五年,现在已经五年了,谋划出了什么?这寨中的银钱粮食那个不是我南来北往,一点一点赚回来的。”孙盛是越说越激动,原先范锡给他画的大饼是一点没看见,范锡将他架空倒是感受的真真的。 “寨主莫急,乱象已生,要不了多久,就要变天了。” “你是说长江决堤就是乱象?” 范锡点了点头,说道:“不光长江决堤,还有豫州大旱,蜀地地动频繁,甚至有传言说看见陨星降世,这些都是乱象。” 范锡说的这些,孙盛也都知道,南北行商,路上天南海北的新鲜事也听了不少,蜀地地动还让他碰到一回,那次拉车的骡马一反常态,不住的嘶鸣,任皮鞭棍打也不往前再走一步,一行人无法,只得在林中过了一夜。没想到晚上先是听到震耳的轰鸣,然后地上砂石开始轻微的震颤,众人从睡梦中被惊醒,惊恐的看着四周,骡马挣脱不开缰绳,吓得瘫软在地,众人也随着地动左摇右晃站不住身。从那以后孙盛再也不入蜀地,生意往来只差亲信前去。 “所以你打算招募难民到山寨里?” 范锡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主动招揽,曹宾会主动将人送给我们。” 孙盛见范锡又打起哑谜,自己也琢磨不透,索性也不再打听。反正范锡之前说的话都基本实现了,他既说了,就一定会实现。若有一天范锡要反了自己,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弄死就行了。 再说曹宾,自范锡送粮以后安稳了几日,可迟迟不见朝廷有赈灾的政令下达,更别提赈灾的粮款了。曹宾也派人去州郡问过,却都道是不曾听说有赈灾的消息。 范锡送的粮食虽然不少,可也顶不住近万名灾民消耗。曹宾无奈,只能向城中富户借粮,可谁家也不如霁云山粮多又大方。曹宾跑了几天,腿都跑细了,也只借到几百斤粮食,杯水车薪。 无法,曹宾只好亲自上霁云山找范锡借粮。 曹宾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只带了几个县守府的胥吏来,刚到半山腰就有人通报给了范锡。 范锡让阿雅推他到寨门口,一见曹宾等人,连忙揖手行礼:“曹大人。” 曹宾正走的满身大汗,见范锡等在门口,心道这范锡还知些礼数。 “范先生。”曹宾有求于人,客气的冲范锡点了点头,“这霁云山果真是山青水秀风景甚好。” “曹大人里面请,太阳大,咱们进去说话。” 范锡领着曹宾去了议事厅,分宾主坐下。 “阿雅,去将我房里那饼雨前茶拿来给曹大人尝尝。”范锡吩咐道。 “好,曹大人稍等。”阿雅对着曹宾行了礼,退出议事厅。 曹宾本是个世家子弟,从小锦衣玉食,不曾有过开口求人的时候。今日来霁云山借粮,话到嘴边却就是说不出口。 范锡怎会不知道曹宾此行目的,这几日就是在等他上门,如今人来了,哪还有不让他把话说出来道理:“曹大人,霁云山虽然风景不错,却也是山路难行,曹大人今日来,怕不是找范某闲聊的吧?” 这一句问的刚好也给了曹宾台阶,曹宾见此时只有范锡一人,便开口说道:“范先生也知道,歙县城外大批难民需要接济,只是县守府的存量不多,多亏范先生前些日子让邢小哥送去粮食,才将将撑到现在,只是,只是……” 曹宾话说到一半,还是张不开那个口,心下暗叹,早知道让张三来了,张三这几年和邢陆接触比较多,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要是张三过来,就是抢,也能把粮食抢下山去。 范锡见曹宾实在是张不开口,也不为难他了,说道:“范某知道大人的意思了,大人说说看,还要多少粮草?” 事就是这么个事,范锡先说了,曹宾觉得好开口了,说道:“邢小哥上次送了五千斤粮食进城,精打细算可以维持半个月左右,这次,还想借五千斤。” 曹宾没敢多说,要了和上次的一样的数。 范锡手指有节奏的在轮椅上点着,说道:“五千斤有,便是一万斤霁云山也拿的出来。只是,大人觉得这些粮食够吃吗?” 够是肯定不够的,可如果再多借的话,曹宾不知道要怎么说。赈灾本该是朝廷的事,可自己上报灾情的奏折犹如泥牛入海,没有回音。现在说是借粮,曹宾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还上。 范锡见曹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也不管他怎么想,继续说道:“曹大人,我有个主意,可以帮助曹大人解决那些灾民,只是需要曹大人帮范某一个小忙。” “解决?你怎么解决,你不会是想把人都杀了吧!”曹宾听到解决两个字,顿时记起这原来是匪寨,寨子里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山匪。 范锡哈哈笑两声:“哈哈哈,曹大人想到哪去了,范某的意思是霁云山自己出钱出粮,替大人把灾民安置了。不过安置灾民需要些地方,所以大人得划一块地给我们。” 曹宾听范锡解释完,也觉得用一块地换灾民的安置很划算。城里容不下这么多灾民,若是强行驱赶容易生事,范锡既然想要这烫手的山芋,那就给他好了。 “可,依范先生所言,需要多大一块地才能将这些灾民安置完?” “要这霁云山下300亩地。我要在这建一处坞堡,到时让这些灾民来这里做工,每日管两顿饭,这样一来,既可以给灾民找些事干,不至于每日无所事事容易生出事端,最重要的事,这样灾民也就有饭吃了。” “坞堡?”曹宾听了心中大惊,面上难免就带了出来,语气也不太好,“范先生,你要建坞堡做什么?防谁?” 坞堡在北方常见,是一些世家大族为防外族和流匪所建的一种防御工事,内可屯兵积粮,外可阻敌自保,一些士族大家都会在封地建上几座用来避难,现在,一些大富户也会建一个或几个小型的坞堡用于屯粮。 “曹大人放心,范某是商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范某只不过是想,哪一天待够了这霁云山,能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罢了。” 曹宾将信将疑,不过想到霁云寨现状,也明白,范锡和孙盛,早晚有一天要散伙的,范锡建坞堡,应该也是为了防范孙盛而已。 “那好,我这就回去,将霁云山下无主之地划出一块,再命人将地契送来给先生。我相信范先生是言而有信之人。”曹宾说完,便带着几个胥吏离去。 第六十一章 以工代赈 没过几日,歙县城门处便有一队人敲锣打鼓的吆喝:“霁云山招盖房子的匠人嘞~泥瓦匠、木匠都要~一天两顿干饭,管饱嘞~” 灾民们听到两顿干饭管饱,立刻骚动起来。有那胆大的,拉住吆喝的小哥问道:“哎小哥,劳驾问一下,我只会种地,不会啥泥瓦匠木匠,但是我有力气,能去吗?” 邢陆看了看他,说道:“能行,有力气就行,盖房子那不得开山拉石头,砍树伐木?不管干什么,只要老老实实不偷奸耍滑,就有饭吃,干的好干的多还能有钱拿。” 旁边另一个又拉了邢陆一把,问道:“那小哥,我们去干活,住哪儿?你看我一家三口,我还有婆娘娃子……我可以少吃点,把饭省给我娃吃吗?” “这你放心,那边地方大,你们去了先在附近给自己盖窝棚,你们一家都可以住那。嫂子可以在工地上做饭洗衣,我看娃子也不小了,也能跟着人一起去捡柴火,这哪用你省口粮,都有饭吃。” 那人听了这么一说,立刻拉起媳妇孩子,激动的说道:“我们去,我们去,小哥,就跟你走吗?” “别急。”邢陆指了指城门前的一处空地,说道:“看见那空地没有?你们先去那边找县守府文书登记一下,姓甚名谁,祖籍哪里。登记完了会有人带你们过去工地。我呢丑化说在前头,要是有人想着偷奸耍滑混饭吃,或是在工地上偷东西,一经发现,立刻赶走,情节严重的,那就要请他去歙县大牢里住几天了。” “好好,谢谢小哥谢谢小哥,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一定会好好干活的。”这人拉着媳妇儿子,给邢陆连连鞠躬,等邢陆走过去,才往城门空地走去。 待这一家人走了,附近听见两人对话的灾民更是议论纷纷,很快就有不少人都从地上爬起来,去城门前登记。 虽然县守府每日施粥,可对于成年人来说,根本吃不饱,只勉强哄一哄肚子而已。而只要去干活,就能吃饱饭,这诱惑力太大了。毕竟出来逃难的,大多数都是失去土地房屋的穷人,就是在家种地,也不一定天天都能敞开肚皮吃饱饭。 过了十来日,近万名灾民都去了霁云山东南麓给范锡盖坞堡去了。 范锡也在坞堡选址地边上让人搭了个帐篷,每日都要亲自巡视工程进度,以及各个机括布置是否精确。坞堡是范锡一手设计,容不得半点差池,这以后便是他兴兵盘踞之地。 孙盛自然知道范锡要兴建坞堡,还把灾民全部拉来干活了,虽然他对范锡此举颇有微词,可事实已经发生,再计较也没用。 这一日孙盛无事,过来工地转了一圈,然后问范锡:“范先生,建这个,这个坞堡,有什么用?” “寨主可还记得五年前,张三带兵踏平霁云山之事?” 一说到这件事,孙盛现在除了恼火,还有些恐惧。收拾龙头寨的时候,孙盛亲自前去查看了一番,虽然尸体都被庐州军掩埋,但那些血迹却并未除去,寨中房子的外墙上都是溅出来的鲜血,寨中的土地混着血液格外泥泞,脚踩在上面都感觉一阵的粘稠,那次从龙头寨回来,孙盛可是好几天没吃下饭。 “当然记得。” 范锡接着说道:“如果当时潘龙在这个坞堡里,只要粮食充足,水源不断,张三至少要半年才能攻下,甚至可能需要更久的时间。” 二人说话间,看见前面围着一圈人,只听人群中叫好声不断,好像里面有什么激烈的比试。 孙盛当先走了过去,阿雅也推着范锡跟上,众人见是两位当家人也纷纷让路,只见里面有几个霁云寨的伙计将一人团团围住。 “你都吃饱了,不许再拿粮食,把东西放下。”一个伙计冲着被围住那人喊道。 工地上也有负责做饭的人,每天两顿稀饭咸菜,杂面馒头管饱。如果不吃,可以选择换其他粮食自己做着吃。这人已经吃过了馒头,却还要再拿一袋粮食。 几人也只围住那人并不敢上前,看着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有些泥土,怕是已经吃过亏了。 “我做的多自然可以拿的多,你们休要纠缠不清,不然我再将你们一个个掼在地上。”莽汉说完自顾自的就要往外走。 “你不准走。”一个伙计说完,吹了声响哨,远处呼啦啦又跑过来十几个人。 “怎么回事?”后来的人问道。 “这人不讲道理,吃饱了还要多拿粮食。” “那傻大个,把你手中粮袋放下,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后来人说着撸起袖子准备动手。 “这是我该拿的,你们要是不让我拿,大不了以后不做了。” 眼见又要动手,范锡想试试此人身手便没制止,孙盛只当是看热闹了也没出声。 十几个人一起冲了上去,莽汉将手中粮袋往肩上一抗,腾出一只手来,说道:“你们要动手,我也就不客气了。” 说完,抄起冲的最快的那人的衣领,硬生生的将人提了起来,呼喝一声往前砸去,后面三四个伙计躲闪不及被他砸翻。其他人继续冲到莽汉身前,两个人抱住莽汉的双腿往前拉,却见对方像柱子一般纹丝不动,两人较了半天劲最后被莽汉一脚一个给甩了出去,另一个一个伙计趁他们较劲之时从他肩上抢了粮袋就跑,却被他两步追上,逮住后衣领子,一把拽的往后摔去。其余人见四个人都摔得七荤八素半天没爬起来,一时间也不敢再上前动手,双方又僵持住了。 “啪啪啪” “好身手,敢问壮士大名?”范锡拍着手称赞一声问道。 “我叫石奎,原本是汝南人氏,流落至此,就是为混口饭吃。”原来这莽汉便是那汝南的石奎,几年前他母亲病死之后,石奎便四处游荡,后来长江决堤洪水滔天,只得随着流民一路逃难至此。 石奎见范锡出来说话,也没人拦他,就以为范锡可能是个管事,又解释了一遍:“我力气大,自然活做得多,我多拿了些粮食,也是想帮扶一下那些年老体弱干不了活的。他们就纠缠于我,我不得已才出手教训他们,若是我做的不对,那我明日不来便是。” 范锡心道,不来?哪能让你不来,这么好的身手不招至麾下岂不可惜。 “石壮士言重了,这几位兄弟也是依规矩办事,你们两方都无过错,是我们考虑不周,往后我们这也施粥,按县守府的规格来,老弱病残不干活也可以来喝粥。今天我就做主,将这几袋粮食都送与石壮士了。” 范锡这一番话,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肯定了那些管分粮的伙计,夸赞了石奎,将事情完美解决,众人纷纷谢过范锡,这才都散了。 石奎拿起粮袋准备离开,范锡喊住他,说道:“石壮士往后可继续来此做工,我会吩咐伙计给你按劳计酬。” 石奎道了声谢,大步离去。 “这个姓石的有这本事,范先生打算把他招进山寨?”孙盛等人走了之后问道。 “此人勇力无双,若能收归己用,日后便可为寨主冲锋陷阵,当马前卒。”范锡恭敬的回道。 刚才那么多人,范锡没有问过孙盛的意思便自己做主,现在这时候还是表现的恭敬点,安安孙盛的心。 孙盛见范锡对自己还是恭恭敬敬的,还知道自己是寨主,也没多说什么,又随便看了两处便走了。 等孙盛走后,范锡打听了石奎所住的帐篷,亲自带了壶酒前去找他。 “石兄弟可否出来一叙?” 石奎听得是白天替他解围的那个人,起身出了帐篷,问道:“这位先生找我何事?” 范锡晃荡了一下手中的酒瓶,笑着说道:“可否陪我走走?” 石奎是很久没喝过酒了,此时见到一整壶美酒,自然被勾出了肚里的馋虫,反正此人之前帮了他,也不至于暗害自己。 “走就走,但是说好了,这壶酒得给我。” 范锡笑着将酒壶递了过去,说道:“一壶酒算得了什么,石兄弟想喝只管来找我。阿雅,你先回去,让石兄弟推我就行。” 阿雅点点头,退开两步,石奎便接了轮椅,推着范锡向外走去。 “石兄弟可知我是谁?”范锡等四周人比较少了以后出言问道。 石奎也不是笨人,别人都对此人毕恭毕敬,那肯定是极有身份的人。石奎又打量一番范锡,说道:“你要不是这工地上的管事,就一定是管事的管事。” 这话说的有些糙了,范锡哑然失笑,说道:“你说的对,我是管事的管事。那你要不要在我手下当个管事?有粮吃,有酒喝,还能领钱,到时候你想帮谁,就有能力帮谁。” 石奎听到有酒喝就有些心动了,穷苦人家也只有丰年有些余粮时才会舍得酿一些酒喝。石奎好酒,但却时常无钱沽酒,只能在酒肆外远远的闻些酒香。 石奎虽然意动,但是这些年的经历教会了他不要轻信他人,姜大人不就是蒙冤而死的吗?那个白袍小将至今也未找到,不然定要让他还个公道。 石奎停下来,走到范锡身前,看着范锡说道:“我石奎虽不认得几个大字,但也不是傻子。几袋粮,一壶酒就想收买我,没门。若想让我听你的话做你的手下,你总得让我知道你是谁把吧。” “石兄弟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就是这霁云山土匪头子。”范锡直截了当地告诉了石奎,石奎这种性格天不怕地不怕,不会在乎你是土匪还是流寇,但若要瞒他,日后可就会有隔阂,再不信服与你了。 “你是土匪?你别骗我,你这样哪里像个土匪?就算你是土匪,你怎么还接济灾民?这不是朝廷官府的事嘛!”石奎不解的问道。 范锡叹了口气,说道:“唉。正如石兄弟所言,我们是土匪,却干起了朝廷官府该干的事。可那朝廷官府却尽干些土匪的勾当,横征暴敛,欺压百姓,现如今真是不知道谁是匪,谁又是官了。” 这话可是真真说到石奎心里去了,姜易是石奎最敬佩的人,却被皇上一道诏书押解回京,没几日便蒙冤而死。而且他随着灾民这一路走来,各州府郡县百姓虽然有地,可种出来的粮食都被各地官府巧取豪夺,唯有这歙县县守官声还算不错,这些天赈济灾民施的粥也是真材实料。可听人说歙县县守也是庐州曹家的人,肯定好也好不到哪去,蛇鼠一窝,吭瀣一气。 “你这土匪倒还有几分见识,细说起来,如今官府还没你们这些土匪来的义气。” “那石兄弟愿不愿意入了我们山寨,做我的手下?”范锡继续招揽。 “不去,打家劫舍的勾当我不干。我答应过一个人,坑蒙拐骗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干。” 范锡失笑,说道:“石兄弟放心,我们霁云寨早不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了,如今我们在歙县、江东、巴蜀等地有十几家商行,还有十几支商队,平日里便做些倒买倒卖的生意,赚些差价。况且,我只是想让石兄弟跟在我左右保护我的安全即可。” “当真?只保护你的安全就行?”石奎确认问了一遍。 “你看我双腿已废,平时穿衣吃饭都有人照顾,只是我自小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现如今更是一个废人,若是有人想害我,我便只能由着别人为所欲为。今日得见石兄弟身手不凡,就想请石兄弟在我身边保护一二,不知兄弟可否答应?” 石奎也觉得范锡此人说话中肯,人品应该也不错,虽然双腿残废太过可惜,而且如今近万名灾民全靠着他吃饭,若是他出了意外,这些灾民恐怕就要断了粮食。 石奎想了想,决定答应范锡。“行,我答应你护你周全,不过,我吃得多喝的多,你到时候别嫌弃我。喏,酒我喝完了。”石奎说完将空了的酒壶拿给范锡。 范锡接过酒壶摇了摇,果然空空如也。 “无妨,你就是顿顿敞开肚皮的吃,也不怕。至于酒嘛,无事的时候可以喝,若有事,那须得滴酒不沾。” “那是自然。” 石奎提的要求,吃喝自不用说,寨里从来不缺粮食和酒,至于只护范锡周全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嘛,日后起兵之时,就由不得你选择做与不做了。 就这样石奎成了范锡的贴身的护卫,当晚就没再回他的窝棚,范锡让人在的帐篷边上又起了一个小一点的帐篷,现在大帐篷住的是范锡,左右各有一个小帐篷,分别住了石奎和阿雅。 第六十二章 邢陆,王武 在霁云山的工地干活不仅能吃饱饭,还能领工钱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其他县,镇,近来每天都有灾民从别的地方过来找活干,好在范锡设计的坞堡工程量大,倒不嫌人多,而且范锡五年前就开始有计划的屯粮,也不怕粮食不够吃。 这日范锡正在工地上巡视,突然有伙计来报:“先生,有个壮汉带着一群灾民前来投奔,他们自称是范先生的同乡,领头那个名叫王武。” 范锡一听,连忙让石奎推自己迎出去,自从石奎答应做了范锡护卫之后,推轮椅的活就交给了石奎,阿雅也不用时时守着范锡了。 范锡和石奎到了路口,就看到远处乌泱泱一大批难民排着队,有序地走了过来。 打头的那个人看到范锡急忙大步跑了过来,蹲在范锡身前,激动的说道:“范大哥,可算找到你这了!” 范锡拍了拍王武的肩膀,说道:“建业至歙县路途遥远,辛苦了。” “呵呵,还好还好。”王武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指着身后说道:“听说范大哥这里有饭吃,我就一路把大家伙儿都收拢带了过来,给范大哥添麻烦了。” 范锡笑着摇摇头,说道:“自家兄弟,说什么麻烦。再说我这里也确实需要人手。石奎,你把人带去工地,让邢陆安排一下,先给他们找一块地方休息一下,然后开饭,先让人吃顿饱饭。王武,你来推我,咱们兄弟好好说说话。” 王武和范锡是同乡,自小一起长大,王武他爹是王家嫡支,花钱给王武在建业府衙买了个缺,做了个收税粮入库的低级胥吏。 这么多年,范锡送回江东老家的信和银钱,都是托王武转交给家里的老娘。去年,老太太生了一场急病,范锡没赶上见老娘最后一面不说,就连给老太太收殓下葬都是王武一手操办的。 上个月,王武眼见城内饿死了百十个灾民,心生不忍,私开了府库,将府库存粮分发给了灾民。此事没两日便被告发,江东郡守以监守自盗之名要拿他入狱。 灾民们感念王武的恩情,堵住城门,与当地守军爆发冲突,将王武抢了出来。王武无法再在江东立足,便想着来霁云山投奔范锡。刚走了没两日,听说歙县在开仓放粮,便一路收拢灾民往歙县而来。 原本王武是顺腿把灾民带到歙县,等到了歙县,在城门处听说放粮的不是官府,而是霁云山范锡要以工代赈,便又把灾民都带了过来。 王武转身,朝灾民大声说道:“大家跟着这位石奎兄弟走,先安顿下来,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建业的灾民都听王武的,沿途收拢的灾民,听说王武是带他们找饭吃,一路也都很配合。这会儿到了地方,真真切切听见有饱饭吃了,个个都对王武感恩戴德,这会儿鞠躬的鞠躬,下跪的下跪,表示完感激,才跟着石奎离开。 待人都走了,王武看着范锡的双腿,问道:“范大哥,你这腿怎么了?” 范锡之前让人带给王武的信中,倒是说了一些他的近况,却也只是大致说自己谋官不成,回乡途中遇到山洪,被洪水冲到了歙县,因为丢了盘缠,只能在歙县找了个活计,挣钱凑路费。因怕家中老娘担心,便谎称在京中为官,事务繁忙不得归家,请王武带他隐瞒一二。再后来又说自己发现歙县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自己做起了生意,就不回乡了。 王武不疑有他,也没有多过问。所以一直到现在,才知道范锡双腿残疾。 范锡拍了拍自己的腿,说道:“无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就是我的命。” 王武想起多年前,决定上京谋官的范锡与自己对酒当歌,何等豪迈,现如今竟成了一个衣食住行都要人照顾的废人,王武忍不住落了泪。 “不必替我难过,你瞧我,现在不是挺好的,有钱有势,还能帮扶这些穷苦百姓,若是当了官,可能还做不了这些。”范锡自己也有些伤感,但还是劝慰王武。 “范大哥,到底是哪个混蛋把你弄成这样,我一定要替你报仇。”虽然范锡看上去不是很在乎,但是王武还是看的出来范锡心中的不甘。 “多说无益,咱们现在还是先把这些难民安置了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王武见他不肯多说,只得作罢。 范锡将自己的帐篷腾出来给王武,让他先休息,等晚上再摆酒替他接风洗尘。 “范大哥,我住了你这,你怎么休息呢?”王武问道。 “无妨,这里也就是我白天在工地巡视的一个歇脚的地方,我在山上另有住处。你安心休息,晚上我替你引荐霁云山大当家。” 日落之时,邢陆来邀王武一起上山回寨,“王大哥,走,范先生让我带你一起回去,咱们喝酒去。” 到了山寨,王武四下打量一番,见此山寨依山而建,处钟灵俊秀之地,前有溪水潺潺,后有峻峰为靠,不由感叹道:“果真是一处风水宝地。” 孙盛,范锡等人已在聚义厅布席等候,石奎出门迎接:“王武兄弟,先生和寨主已在内等候,快随我进去吧。邢兄弟也来。” 王武随着石奎来到厅前,只见上首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坐于上位,范锡坐于其左下手处,只看这座位顺序,便知道坐主位的是大当家了。 范锡抬手,指着上手位说道:“王武兄弟,这便是霁云山大当家孙盛。” 王武行了礼,“大当家好。” “这位就是王武兄弟?”孙盛坐在主坐也没起身,歪着头问范锡道。 孙盛此举可以说是非常无礼了,范锡皱了皱眉头,对孙盛说道:“大当家,王武兄弟是我的同乡,此次带了两千灾民前来投奔。” “那甚好,甚好,来喝酒。”不知孙盛是什么意思,敷衍的接了一句,然后端起酒杯与自己身边几个兄弟喝了起来。 王武也没在意,反正他是来投奔范锡的,这一路走过来,灾民口口相传的也是范锡的美名,孙盛既然不待见自己,那自己也不惹他便是。 石奎见孙盛故意晾着王武有些不乐意,提着酒坛坐到王武身边,说道:“我看兄弟身强体健,是个练家子吧?” 王武见是范锡身边的人,便笑着说道:“练过一些拳脚,敢问兄弟大名?” “我叫石奎,你就叫我大奎就行,以后有时间较量较量,来喝酒。”王武身材壮硕,石奎早在山下就想试试他的拳脚了,这会借着喝酒索性就说了出来。 “好啊,到时候还请大奎兄弟指点一二,我敬大奎兄弟。” 见石奎提着酒坛子就喝,王武索性也弃了酒杯改用酒坛直接饮了起来。 虽然邢陆也是范锡的死忠,但是明面上孙盛还是大当家,他在寨中久了,也不好像石奎那样直接抹了孙盛的面子,再加上他酒量一般,便只在一旁喝酒吃菜默不作声。 范锡虽然不满,却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孙盛还是寨主,而且孙盛在经商一事上确实颇有天赋,这些年挣了不少钱,霁云山也有一批人死心塌地忠于他,若是当众闹开,两人都不好看。 说是给王武接风,孙盛和身边几人喝的甚是尽兴,全然没将王武放在眼里。 孙盛喝酒的间隙,看了看石奎,又看了看王武,这两人都身材高大壮硕,范锡招揽这样的人在身边,是要防范是防范什么人?或者,是想对什么人动手? 孙盛越想,越觉得石奎和王武不顺眼,只是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法子除掉二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都有些醉意,孙盛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指着下手一个人呵斥道:“胡二,你怎么这么能吃!这满寨子就没人比你吃的多!又能吃又能喝,早晚有一天寨子要被你吃穷了!。” 胡二一脸茫然,说道:“寨主,我吃的不多啊,我也没喝多少,你看我这一壶酒还没喝完呢。” 胡二吃的不多,石奎和王武是确实能吃,其他人五六个也吃不完一只烤羊,他两人早已经啃完一整只羊了。 孙盛这么说,石奎倒是没啥感觉,自己吃的是范锡的,与你孙盛何干,若不是先生尊你一声寨主,怕是这大拳头早就招呼上了。 王武刚来,且原是府门中人,不像石奎常年混迹市井,面皮薄,顿时感觉面上挂不住了,放下手中没啃完的羊腿,不再言语。 “自己吃白食就算了,还带了那么多嘴来吃,我这穷山寨子的怎么养得起。”孙盛借着醉意继续抱怨道,这一句话就不知道是说范锡还是王武了。 孙盛身边几个弟兄,看了眼范锡,悄声劝道:“寨主喝多了,要不今天就到这吧。” 王武听着这话却坐不住了,起身冲着范锡拱了拱手,说道:“范大哥对不起了,我这就把人都带走。”说完转身离席往外走去。 范锡没说话,冲石奎使了个颜色,石奎一愣,还是邢陆看懂了,拉了他一把,让他去追王武。 石奎起身追了出去,在寨外将王武拦下,两人拉扯时还打了一架,最后石奎好说歹说终是将王武先带到范锡在山下的帐篷里。 范锡见石奎去追了,才冷着脸说道:“寨主喝多了,还不扶他回去休息。” 孙盛本意就是激走王武,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也不再闹,由得几个手下将他搀扶回去。 “先生,寨主这次有些过分了。”邢陆推着范锡往外走去。 “也好。”范锡只说了两个字。 “先生,我送你回去休息吧。”这时已是深夜,邢陆便想将范锡推到房中休息。 “不,下山。你陪我去一趟山下工地。”范锡说道。 “先生这是为何?石奎已经追去了,他肯定不会让王大哥走的。” “你听我的,先下山。”范锡坚持,“王武早年也是读书人,又一直在官府任职,面皮薄,他听了孙盛刚才的话,肯定不会再留下。” 邢陆一听这话,也不想王武离开。他看的通透,范锡和孙盛早晚要闹掰,自己是范锡的心腹,只有范锡好了自己才能好。 邢陆让人点了火把过来,很快到了山下工地。周围棚屋住的灾民都已经睡下,只有范锡的帐篷还有烛火摇曳,二人进了账中,果然石奎和王武都在。 “范大哥,给你添麻烦了。”王武抱拳行礼。 范锡连忙扶住王武,说道:“不必如此,真要说起来,也是我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石奎将王武带来这边的路上,已经把如今寨中的情况都告诉了王武。王武低头沉思了一会,说道:范大哥,有一句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我们兄弟二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什么话你直管说。” “大哥,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范大哥你才学出众,现在的影响力和号召力都不弱于孙盛,何必委屈自己,居于人下。” 范锡脸色一变,说道:“这件事就不必说了,孙寨主于我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若不是他,我早就不知身死何处了。” 见范锡拒绝,王武直接跪了下去,说道:“范大哥听我一言,那孙盛若是明主,我自然不会提这事。可孙盛此人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若是范大哥想成大人,必得除掉此人。”王武知道范锡志向高远,绝不会只满足于霁云山二当家的位置。 邢陆看这情景也跪了下去,表明态度:“先生,小六子觉得王大哥说的对。先生只有当了霁云山的大当家,才能毫无顾虑的施展抱负。虽然挣钱的法子是先生想出来的,可实施的毕竟是孙盛,各地商行都只知孙盛不知先生,若孙盛抢先动手,先生怕是没有胜算。” 石奎跟着也跪了下去,说道:“先生,我石奎没读过书,也不会说话,但是石奎看的出来,先生是想为穷苦人家谋福祉的好人,那个孙盛事事都想和先生唱反调,若不除此人,先生做什么都不能尽全力。” 范锡对孙盛,也是越来越不满,眼见三人都这么说,也不由得认真思考起来。 范锡不说话,邢陆三人跪在地上也不起来。 过了很久,范锡才开口:“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说的也是事实,可若我与孙盛反目,那便是忘恩负义之人,背着这个名头,我也没办法在霁云山立足了。” 王武一听范锡这话,知道自己刚才所说打动了范锡,便急着说道:“此事范大哥不必担心,等我暗中取了孙盛狗头,霁云山无主,邢兄弟和石兄弟再力奉大哥为主,想来不会有人反对。” 石奎,邢陆二人也附和:“愿为先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三人纷纷表态,范锡还是觉得不妥,当年设计杀贾春、乔童,便是最后借曹家的手杀潘龙,范锡都毫无顾虑,毕竟贾春和他有仇,而不杀乔童潘龙,孙盛便不能一帆风顺,孙盛若有个三长两短,他自己便什么也谋划不来了。 “再给我两天时间,我好好想想。”范锡到底不是冷血无情之人。 “范大哥,此事宜早不宜迟,你要早下决断。”王武又劝了一句。 范锡不语。 邢陆拉了一把王武,打圆场道:“王大哥,先生是重情重义之人,正是因为先生重情义,我们才会死心塌地跟着先生。王大哥和先生是发小,更应该知道。别逼先生了,让先生好好想想。” 邢陆说完,冲王武使了个眼色。 王武便接着邢陆的话说道:“对不住范大哥,是我唐突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说,我王武能做到的,必不会推辞。” 第二日,邢陆在工地安排完一天的活计,将王武拉到一旁没人的地方,说道:“王大哥,昨晚说的事,先生怕是难下决断。不如咱们兄弟两个人替先生分忧。” “邢兄弟此话何意?” 邢陆往王武身边凑了凑,低声说道:“寨中路线我熟,对孙盛的生活习性也了若指掌,今日三更,我在寨子后面等王大哥,我们俩个去杀了孙盛。如此一来,既除掉了孙盛,又不用先生为此事背上负担。” “邢兄弟是真替范大哥着想,事后范大哥若怪罪,由我一力承担。”王武拍了拍胸脯说道。 “对了,此事不用让石奎知道,他这个人太老实,有点事都表现在脸上。而且他身材特殊,若是被人看到,一下子就能让人认出来。” “好,此事就听邢兄弟安排。” 是夜,王武换了邢陆给他找来的夜行衣潜回山上。等到丑时刚过,人最困乏之时,王武和邢陆接上头,从后门进了寨子,一路行至孙盛的房间。 孙盛这些年也越来越胆小,晚上睡觉一定要反锁门窗。小六子用刀慢慢挑门闩,轻轻推开房门,王武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小六子则就在门口放哨。 屋里太过昏暗,王武不慎碰到桌角,桌上的茶壶叮当响了一声。孙盛自从蜀地遇险以后从来不敢睡的太熟,只这一下便惊醒的孙盛。 “谁?”孙盛本能的问了一句,反应过来后大喊大叫起来:“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王武见状,暗道不好,连忙冲到他身边,举刀冲他劈头砍下。 孙盛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防身短剑,就地一滚躲了过去,爬起来就往门口跑去,边跑边喊:“有刺客,来人!” 连续喊了几声,寨中其他房间纷纷亮起了灯,有些人已经拿着武器冲了出来。 王武心中着急,若是今天杀不了孙盛,孙盛日后肯定会更加警惕,防范更甚,那就不好再下手了。 王武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伸手拉住孙盛衣角往回一拽,只听撕拉一声,孙盛衣服被撕下一大块来,稍稍阻了下孙盛的身形。 邢陆见有人过来,也进了房间,将房门重新拴上。 要说这孙盛手底下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可这几年日子过的越来越好,人也就更惜命起来,所以刚才只想逃跑,不愿与王武多做纠缠。 此时孙盛见出不去了,只得举剑转身迎上王武。室内空间狭小,两人过了几招,都觉得施展不开。邢陆瞅着空扑过去抱住孙盛双腿,王武则趁机一刀砍下了孙盛的脑袋。 邢陆推开后窗,招呼王武:“走!” 两人从后窗跳了出去,邢陆领着王武从小路往外走,边走边说:“王大哥,出了寨子我就不能跟你一起走了,寨中动静这么大,范先生定会起来查问,我若不在,会引人怀疑。外边我留了个人,你跟着他先回工地。” “好,多谢邢兄弟。” 王武离开后,孙盛脱了外面一件衣裳,趁乱混进追王武的人群中。 “快追!那人杀了大当家,不能让他跑了!” 邢陆左右看了看,一把拉住旁边的人,说道:“胡二,你带人接着追,我回去禀告范先生。” 胡二以为邢陆也是听见动静带人追出来的,不疑有他,胡乱挥了挥手,说道:“你快去吧。” 邢陆回到寨子,寨中人都追了出去,只有石奎和阿雅推着范锡站在孙盛房前。 邢陆忙走了过去,叫了一声:“范先生。” 范锡哪里想不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叹了口气,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是我太优柔寡断了。” 第六十三章 胁迫(明天上架了,今晚加更一章) 孙盛的死,惊动了整个霁云寨,及至天亮,追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都是无功而返。 范锡将寨中众人都召集起来,对孙盛的死表示了沉痛的悼念,并表示他会派人调查孙盛遇刺一事,不抓住凶手不罢休。 霁云寨众人对范锡比较信任,毕竟是范锡让他们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并且衣食无忧,生活富足。范锡既然说了要调查并追踪凶手,那他们听安排就是。 孙盛在霁云寨有两个心腹,一个叫于平,另一个就是胡二,都是原来在石山寨就跟着他的。于平更是孙盛的同乡,自做起行商买卖,于平就替孙盛总管着商队。此时孙盛身死,于平还在巴蜀未归。 暗杀变成明杀,惊动了整个寨子,范锡无法将孙盛死了的消息隐瞒下来,于是对外放出消息,霁云山大当家孙盛遭人谋杀,停灵十四日后下葬。除了让人下山购买白帐白烛等祭祀用品将灵堂布置起来,另外又派人通知各地商行掌柜前来霁云山送葬。 忙完这一切,范锡让石奎去将邢陆叫到他房间来。 “先生,你找我。”邢陆一进门,就恭敬的行礼。 范锡看了他一会儿,才叫他坐下,又吩咐石奎:“大奎,你去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石奎应了一声,退出门外,将门带上,便站在门边当起了门神。 “小六,这几年你跟着阿雅一起读书习字,看的出来你脑子灵活,又有魄力,你应该知道,孙盛死了,虽然我得利很大,但接下来的麻烦也会很多。” 邢陆从跪坐变成跪拜,埋头说道:“先生说的是,是小六子做事冲动,给先生添麻烦了。” “那你来说说,接下来会有什么麻烦。” 邢陆自然不是一时冲动才要杀孙盛,孙盛死后会发生什么事,他都有过预想,这会范锡问起,便侃侃而道:“先生一直在操持寨中事务,山下各商行都是孙盛一手建立,各商行的掌柜和账房也都是孙盛任命,先生和他们也就在年底交账时见上一面。而商队则是由于平总管,于平和孙盛是同乡,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孙盛最信任的人就是他和胡二,胡二是个没脑子的,平时也多得先生小恩小惠,不会对孙盛的死有什么怀疑。就怕是其他人觊觎商行商队,会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会借此机会大闹一场,不听从先生指挥。” 范锡面上不显,内心却很吃惊,不知邢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从杀孙盛一事,又能看出邢陆的能力和野心,他若不能将此人收服,让邢陆只忠心于自己,那说不得哪日,自己也会步孙盛后尘。 这让范锡很担心,既想继续用邢陆,又怕被邢陆当成垫脚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纠结这些不能解决问题,范锡决定先放一放,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 范锡便点点头,表示认同邢陆的说法,然后说道:“你说的没错,商队还好说,都是霁云山自己的伙计,一个于平,还不难解决。重要的是商行都落在孙盛名下,因我行动不便,平时不管什么事都是孙盛打理,离得近些的还好说,那离得远的,怕是觉得孙盛一死,天高皇帝远的,我就管不到他们了。只怕派人去通知他们前来送葬,也会有人不来。” “先生若不放心,我和王武大哥亲自带人去请他们?”邢陆问道。 范锡抬了抬手,说道:“这些不着急,看看他们的反应再说。你先陪我下山走一趟。” “好的,先生,那我先去让人备车。” 临进城门,范锡叫石奎停车,对邢陆说道:“歙县的孙记商行是孙盛亲自打理,账房老周是个屡试不第的读书人,品行端正,你现在去商行,就说孙寨主被人暗杀,怕有人趁机来商行捣乱,让他暂停营业,把账封了,连人带账本和现银全部带回寨子里。他于我们有用,对人礼貌些,尽量别动粗。” 邢陆领命,自去了孙记商行。 范锡先去县守府找曹宾,曹宾也刚收到消息,孙盛毕竟算是救过他,听说范锡求见,连忙让衙役将人带到他的书房。 “范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孙寨主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里被人杀了呢?” 范锡一脸哀痛,哑着嗓子说道:“曹大人,范某也没想到,寨主他会有此一难啊。霁云寨现如今的伙计,除了一直跟着孙寨主的,便都是五年前其他几寨主动要留下的,平时里看着都是好的,说不得是有人怀恨在心隐而不发,昨夜终于等到下手的机会了。曹大人,寨主死的惨啊,他的头都让人砍掉了。” 曹宾到底是读书人,听到此处,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偏过头闭了闭眼了,才又开口说道:“范先生,我知道你和孙寨主感情好,但是现在你得打起精神来,将霁云寨人心稳住啊。” 曹宾说这话,虽是安慰范锡,也是为自己考虑。霁云寨现在养着近万灾民,若是霁云寨乱了,那这些灾民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若是灾民也跟着爆乱起来,他这歙县也别想安稳了。 范锡当然听得出曹宾是什么意思,连忙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冲曹宾拱手,说道:“大人放心,即使孙寨主不在了,范某也定会将霁云山打理的一如从前。” “那就好,那就好。”曹宾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又客气了一句,“范先生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范锡犹豫了一下,说道:“今日来,确实有一事想要曹大人帮忙。” “范先生请说。”这几年,曹宾和范锡接触也不少,范锡是读书人,和曹宾更能聊的来,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曹宾也是真心想帮范锡。 范锡拱了拱手,说道:“曹大人也知道,孙寨主名下在歙县和附近州府郡县都有商行,如今孙寨主去世,范某怕有人会打这些商行的主意。霁云寨的收入现在主要就是这些商行,若是商行易主,霁云寨没了收入,那就盖不起坞堡,也养不起灾民了。” 第六十四章 妥协 范锡这话意思也很明白,现在我管着霁云寨,我要这些商行的所有权。 “这,歙县的商行的我倒是能帮忙过到范先生名下,其他地方的,我也无能为力啊。”听话听音,曹宾做了几年县守,人也不那么迂腐了。 “曹大人,我手中有一份孙寨主的遗嘱,是孙寨主上次在巴蜀遭遇地动回来后写的,遗嘱上说不管孙寨主因何方式去世,名下所有资产均归范某所有。此遗嘱由孙寨主口述,范某执笔,曹大人做证而立。”范锡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份遗嘱递给曹宾。 曹宾先时听到由他做证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时候替孙盛做过证明了。现在看了范锡递过来的遗嘱,证明人一栏还空着,却是明白了。 范锡昨夜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全盘接收孙盛名下的商行,想了半夜,还是觉得没有什么比一份遗嘱更有用。他便连夜写了一份假遗嘱,然后在收殓孙盛尸体的时候,趁人不休息拿着孙盛的手按了手印,现在只要曹宾签名盖章,这份遗嘱就合法有效了,而范锡就可以凭这份遗嘱,去将孙盛名下的商行全部过户到自己名下。 “范先生,这,这事……”曹宾犹豫了,这是造假。 “曹大人,霁云寨若没了收入,寨中存粮最多只够供养灾民半个月的时间了。” 曹宾知道范锡在威胁他,可他也知道,若他不签这份遗嘱,范锡就真敢断了灾民的口粮。范锡不像孙盛,有勇无谋,范锡想做的事,都是谋定而后动。就好像范锡想盖坞堡,就是借救济难民的由头,从他手里要到了地。那日也如今日这般,自己极不愿意,最后却不得不答应他。曹宾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莫不是孙盛也是范锡杀的? 曹宾抬眼去看范锡,后者满脸哀伤,丝毫看不出什么破绽。罢了,不管孙盛怎么死的,这些商行总归到不了我曹宾手里,还不如给范锡做个人情。 曹宾想到这儿,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桌旁,提笔在遗嘱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盖了县守大印之后递给范锡。 “如范先生所愿。” “范某多谢曹大人,日后曹大人若有什么事需要范某做的,范某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范锡将遗嘱重新收好,便提出告退,“范某还有事,就不叨扰曹大人了。” 有了这份假遗嘱,范锡在各商行掌柜面前就有了底气,即便有人提出质疑,他也可以理直气壮的驳回。反正孙盛已死,只要他不说曹宾不说,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真假。 范锡回到寨子,邢陆已经回来了。 “先生,按您的吩咐,把人和账钱都带回来了。” “人在哪?” “我怕被人看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回来的时候雇了驴车,直接进到寨子来,把人安排在我的房间了,阿雅小姐在那看着他。” “邢陆。”范锡叫了一声,从怀里掏出遗嘱递给他,“你拿着这份遗嘱,再带上我的印章,跑一趟庐江、庐阳、九江等地,将孙盛名下的商行过户过来。这件事,我只放心交给你去办。” 邢陆看了遗嘱,心知是范锡伪造的,却没想到曹宾也会包庇范锡,替范锡做伪证。 “先生放心,小六子一定不会辜负先生的信任。” “多带几个人,注意安全,早去早回,这遗嘱我还有用。” 送走邢陆,范锡便让石奎推他去见老周。 老周四十多岁的年纪,给孙盛做了五六年账房了,因为人老实,从来不多说多问,孙盛很是信任他。范锡让人请他上山,他心里也明白是为了什么,对他来说,给谁做账房无所谓,只要照常给他发薪水就行,所以邢陆一说暂停营业,他立马就把伙计都打发了,封账之后带着商行的现银和邢陆走了。 “范先生。”老周起身,恭恭敬敬给范锡行了礼。 “周先生,坐下说话。”范锡说道,“昨天夜里,孙寨主被贼人刺杀,不知周先生听到消息没有?” “范先生太客气了,叫我老周就行。孙寨主不幸遇害,邢小哥已经告诉我了。听说范先生和孙寨主情同手足,还请范先生节哀。毕竟霁云寨和商行商队,往后还要靠范先生费心操持。”老周低着头,语气沉痛的说道。 范锡没想到老周这么上道,他还没说什么,老周就已经表示臣服。 “周先生放心,霁云寨和商行商队都不会有问题,一切照旧。”范锡也明确的告诉老周,即便他接手商行,也还是会雇佣老周做账房。 “多谢范先生。” 范锡又说道:“孙寨主十四日后下葬,这些天会有别的地方的商行掌柜前来吊唁,寨子里都是些莽汉,还得请周先生在寨中小住,替我招呼周全一下。” 老周自是应下。 范锡又让阿雅给老周重新安排房间住下,能做的已经做了,现在,就只能等着各商行掌柜来了见招拆招了。 再说邢陆,拿了遗嘱,又点了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快马离开。不过十二三日的功夫,便从庐江庐阳等地打了个转儿,又回到霁云山。 邢陆一见范锡便跪了下去,将一个布包呈了上去,说道:“不负先生所托,孙盛名下一十七个商行,已经全部过户到了先生名下,这里是各地府衙的契书。” “好!快起来。”范锡接过布包,将邢陆拉了起来,“辛苦了,可有遇到什么不顺的?有没有惊动各地商行?” “并无。这契书本都是孙盛和府衙签署的,我带了遗嘱、先生的印章,还有曹大人开出的死亡证明,只给办事的胥吏塞了些辛苦钱,便把事都办了。” “如此最好。各地商行掌柜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我一直压着不见,只道说待人来齐了再说。这两日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开始蠢蠢欲动了。明日孙盛下葬,你安排弟兄们沿路戒严,寨中也要多留人手,明日葬礼结束,就是他们发难之时。” 第六十五章 发难 孙盛的棺木要在霁云寨停灵十四日,这期间断断续续有各地商会掌柜前来吊唁送葬。 霁云寨内所有房屋梁上都挂上了白帐、白灯笼,楠木棺材就放在议事厅堂上。各地商行管事到了寨子里,由小伙计领着到灵位前上香,然后就安排在寨中住下,等着下葬那日送葬。 范锡这几日就坐镇寨中,安排孙盛后事,孙盛无子无女,范锡派人从灾民中找了两个六七岁的孤儿替孙盛守灵,等下葬时也有人替他持幡摔盆。 果然不出范锡所料,九江和长沙两地商行掌柜称随商队外出未归,不能前来吊唁孙寨主,等手中事了,必然立刻出发来给孙寨主添坟上香。其他十四个商行掌柜,不管心里怎么想,人是都到了。 山寨虽以范锡为尊,可各地商行掌柜却只认孙盛,如今孙盛葬礼未过,掌柜们还算克制,虽会私下里聚在一起嘀咕,到底没有公然对范锡发难。范锡拒而不见,也没人要硬闯上门。 第二日天刚亮,请的丧事班子便开始吹起丧乐,提前选定的六名精壮伙计扛起孙盛的棺木,照预先选定的墓地行去。胡二领着两个孤儿卖力的嚎哭,好像死的是他亲爹似的。 葬礼进行的很顺利,等落棺盖土之后,庐江商行掌柜汤亮就提出告辞:“寨主已经盖棺下葬,我等在此耽搁了个半个多月,商行不知道积压了多少事务需要处理,就不再多做停留了,范先生,汤某先告辞了。” “对啊,商行半月一次的对账都已经误了,不能再耽误了。” “是啊,范先生,我等这就先告辞了。” …… 汤亮的话音刚落,便有几人出声附和。 范锡没有说话,邢陆上前两步,说道:“众位掌柜,孙寨主去的突然,好多后事都没来得及交代,还请诸位回寨中再稍坐一会儿,范先生有些话想和大家说。” 汤亮看了眼邢陆,冷哼一声,说道:“不去,庐江商行事务繁忙,汤某耽搁不起。” 邢陆冲左右点了点头,立刻有两个伙计上来押了汤亮。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这简直是土匪行径!”汤亮在众掌柜中年纪最大,这十几天待下来,其他掌柜隐隐有以他为首的趋势,所以汤亮才会第一个出声,没想到范锡没说话,邢陆竟会让人押了他。 邢陆阴恻恻的笑了笑,说道:“汤掌柜说的没错,霁云寨可不就是土匪窝么,我们这些人,就是土匪啊。各位掌柜,土匪下手可是没轻没重,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该怎么做,不需要我再说一遍吧?” 这时候,不仅汤亮语塞,其他掌柜也觉得空气一滞,邢陆说的可不是事实么,这霁云寨原来就是土匪窝啊,那孙盛,也是土匪头子。 “好了,今日是孙寨主下葬的大日子,众位掌柜也都是孙寨主的得力手下,不许说这些有的没的,再管不住嘴,就自己领罚去。”范锡此时才开口喝住邢陆,“各位掌柜,孙寨主请你们打理商行,那是信得过各位,如今孙寨主去世了,我范锡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有什么话,咱们先回寨子,坐下说。” 范锡和邢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众掌柜也知道,今日轻易是走不了了。当下有几个内心坦荡,没打什么小算盘的掌柜带头走出来,其中一人冲范锡拱了拱手,说道:“范先生,霁云山风景秀丽,我们几个商行也没什么要紧事需要处理,还想在寨中多住两日,叨扰范先生了。” 有了这几个人带头,其他人也支支吾吾的说不着急走。汤亮还被押着呢,这一辈子的体面都没了,形势比人强,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寨子吧。 回到寨中,范锡将诸位掌柜都聚在议事厅,灵堂已经撤了,按老样子摆了桌案和坐垫。 范锡的轮椅在左侧下手第一个位置停下,待众人都落座了,范锡拱了拱手,说道:“孙寨主突遭不幸,蒙各位百忙中前来,范某谢过了。” 客套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汤亮冷哼一声,说道:“范先生,客套话就别说了,你就说说,准备将我们这些人扣押到什么时候吧。” “汤掌柜这是什么话,范某从来没有想过要扣留各位,只是要和各位探讨一下商行往后的章程罢了。” 范锡话音刚落,便听益州商行的掌柜吴显说道:“怎么,孙寨主尸骨未寒,范先生不想着抓凶手,就试图染指商行了吗?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吧!” “就是,范先生先把凶手抓到,再说其他的吧!” …… 吴显见有人附和自己,得意冲范锡扬起下巴,又说道:“诸位掌柜且先安静,听我一言。”等到众人安静下来,吴显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听闻有传言说,范先生你与寨主多有不和,常为些许小事争执,不知范先生对此事可有解释?” 这句话问的诛心了,那想的多的人,都能从这句话里理解出范锡因为小事与孙盛争执,从而杀了孙盛的意思。 范锡脸色丝毫没有变化,直视吴显,说道:“纯属谣言,寨主于我有救命之恩,寨中之事我都是先行请示寨主,寨主同意了再做安排,何来我与寨主不和之言。” 此时商队的一些负责人都在,这些人多是石山寨的老人了,纷纷替范锡作证,道:“先生向来以寨主为遵,不管什么事首先想的都是寨主,霁云寨和寨主能有今日光景,离不开先生操持,吴掌柜听什么传的谣言,莫不是想挑拨霁云山内乱好坐收渔利?” 商队与商行来往多,商队负责人和商行掌柜也都熟悉,既然商队负责人都替范锡说话,证明两人未有不和,吴显也无法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找茬。 这时武陵商行掌柜纪安站了出来,说道:“范先生,我等是孙大哥一手提拔,如今孙大哥身死,凶手却逍遥法外,我等心中甚是不平。”说完扫了一眼周围,“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我在这里只代表武陵商行表态,我武陵商行即日起封账,一日不抓住凶手,商行一日不上交账目和利钱。” 范锡之前让歙县商行封账,是怕店内伙计被人挑拨趁乱侵吞商行财产,老周一个人压不住。自山寨转匪为商之后,所有进项全靠商行,如今纪安要封账,不再上交盈利,却是要威胁范锡。 “我庐江商行即日起也封账。”汤亮接着纪安的话头喊道。 “范先生对不住了。”吴显其身抱拳,说道:“益州商行即日起也要封账。” “庐阳也封账了。” …… 第六十六章 施威 除了带头说要回寨子的三个商行掌柜没有说话,其他人都表明要封账等待消息。 范锡低头泯着茶,一言不发,等着众人纷纷表态之后,范锡抬起头看着几个没有说话的掌柜,问道:“林掌柜,汪掌柜,田掌柜你们三位什么意思?” 林峰年纪和范锡年纪差不多大,性格老成,他不知道范锡手中有多少筹码,也不知道汤亮吴显等人能闹到什么程度,此时被点名,也是打着哈哈,说道:“范先生,林某只是个掌柜,在商行做做本分而已。” 范锡不置可否,又看向汪辰,汪辰起身拱手,说道:“寨主之仇要报,但寨中不能乱,封账之事我看就不必了。” 田忠也随即起身说道:“封账之事不可儿戏,如今寨主已去,以后自当听范先生安排。” 田忠此人,名字虽有忠字,可为人却奸猾无比,他看的明白,他们这一群人现在在范锡的地盘上,生死就是范锡一句话的事,所以范锡一问他,他立刻倒戈,表明支持范锡。 范锡点了点头,各地管事所有的资料范锡手中都有一份,如今倒也能猜到他们的态度,可这封账之事却非同小可,霁云山下大批难民每日耗费若全靠库存,要是断了后续钱粮,那么灾民罢工是小,近两万灾民要是发生暴乱,那歙县驻军和庐州甲士根本压制不住。 沉吟良久范锡才开口:“各位稍安勿躁,寨主之仇必须要报,但各位如果封账的话,有没有考虑过山下的灾民,寨主乐善好施,答应了曹大人会以工代赈,救济灾民,寨主尸骨未寒,诸位不会就枉顾寨主的意愿吧。” 在场众人谁还不了解孙盛,乐善好施那和孙盛可是丝毫不沾边的,但是范锡这顶高帽子带到孙盛头上,谁也不敢在此时说出个不字,人死为大,若在此时反驳范锡,那就是明晃晃的表明要背叛孙盛。 可这样三言两语加上一顶高帽子,就想要唬住这些掌柜也不太可能。 纪安上前一步,说道:“按照往昔我武陵所交钱粮,坚持一月是绰绰有余,我便给先生一个月的时间查出凶手,给我们一个交代,若是先生期限内不能替寨主报仇,那么武陵商行就再也不归附霁云山旗下。”想了想又接了一句:“若是先生一个月内能给抓到凶手,那以后自然是照旧例,该怎样就怎样。” 范锡盯着地面,不看纪安,说道:“纪安,汉历三百二十七年九月,由寨主一手提拔,接管了武陵孙记商行,任大掌柜。次年五月,武陵商行账面亏空纹银三百两,同期,另外十七个商行都是盈利的,并且武陵商行没有上报过被盗抢、哄骗或是进货打眼造成了亏空,纪掌柜,这笔钱去了哪了?” “你什么意思?我武陵商行的项目每月都与寨主核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亏空。”纪安神色有些慌张,但马上矢口否认。 “那纪掌柜给大家解释一下这些借据吧。”范锡将一沓由纪安亲笔所签的字据,一张一张展示给在座的掌柜们看,俱是纪安在武陵城内赌坊借钱的字据。 “这,这些……”纪安失神的跌坐在地上,他知道如今事已败露,商行怕是无权再做插手了。 范锡抿了口茶,看向吴显,吴显一对上范锡的眼神,就慌了神。 “吴掌柜,你与有夫之妇私通,被人丈夫发现报官,你买通府县守,反告其诬陷之罪。将人屈打成招不说,还暗中买通狱卒把人毒死,将他妻子收进房门填了偏房。” 吴显越听脸色越白,此事当时在益州传的沸沸扬扬,他根本无法辩解。 “汤亮,你为建别院,侵占别人田地,地主上门理论,你叫商行伙计把人赶出去不说,还买凶将其一家活活烧死,如此丧尽天良,如何能继续经营商行。” 不等范锡再说话,一人站了出来,说道:“范先生才德兼备,为霁云山和商行商队劳心劳力多年。如今孙寨主已死,当推举范先生做新寨主。”说话之人是庐阳商行掌柜鲁冬,刚才还与纪安等人一同表示要封账等范锡交代,如今看到范锡说出三人把柄,立马改了立场,若是范锡将自己老底也挖了出来,那可就再无退路了。 在场众人没几个身家清白,原本小打小闹孙盛也不和他们计较,毕竟孙盛本身就是土匪,也没那么多规矩。可如今孙盛已死,霁云山当家做主的是范锡,而他们不过是商行的掌柜,范锡若是将他们交给官府,依他们所犯的事,不是杀头也得是流放,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范先生应当继任寨主之位。” “寨中不能一日无主,范先生德才兼备当之无愧。” “我等愿意听从范先生安排。” …… 各掌柜见风使舵的本事果然十分了得,刚才声讨逼迫范锡,现在全都倒过来表示愿意对范锡俯首听命。 原本范锡只需要将遗嘱和契书给这些掌柜的看了,就可以接手商行,只是他身边没有那么多亲信能担起掌柜一职,他也想借此机会,看看原来的掌柜中有没有可用之人。 “大家静一静。”范锡抬手示意。 众人便不再出声,纷纷看着范锡。 “继任寨主之事容后再议,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商队和商行恢复正常运行,现在就请各位掌柜手书一封,我让人送回商行。” 田忠先品出了范锡的意思,犹疑着开口问道:“范先生的意思是我等还不能回去?” 鲁冬也不乐意,说道:“范先生,我们已愿意尊你为主,你这样扣着我们不太好吧。” 说到底鲁冬并不是真心归顺,只是怕范锡当面揭露他的把柄而已,等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还管他什么范先生,粥先生的,去他娘的。 范锡眯着眼看着他,说道:“我没有扣留鲁掌柜啊啊,若是鲁掌柜想要先行离开,请便。” 鲁冬听完转身就要离开,谁知刚踏出厅门,几把刀“唰”的一声架在他的脖子上,鲁冬回头看向范锡。 范锡伸手做请状,接着说道:“鲁管事,请啊。” 鲁冬不敢动,这刀明晃晃的,稍不留神就在身上划出几道口子来了。 “范先生我不走,我不走了。”鲁冬透着哭腔喊道。 “还有谁要离开的?”范锡眼中精光暴闪,扫视过众人。 在场诸人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来人,将吴显,汤亮,纪安三人拿下。”范锡命令道。 纪安见范锡让人拿下自己,突然暴起,抓住案几朝范锡砸了过去,说道:“既然你不放过我,那你也别想好过,大不了同归于尽。” 案几飞了过来,还没等靠近范锡,身后石奎一闪身挡在范锡身前。 石奎伸手接住案几,这案几本就是实木所做,加上纪安扔出得力道不知得有几百斤了,石奎抓住案几两角硬是一步没退。 这时纪安冲了上来,他准备劫劫范锡然后以范锡为人质护得自己下山。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范锡身后的石奎竟是如此高手,等纪安冲到近前,石奎“啪”的一声将案几整个拍在他身上,纪安哪有石奎那种蛮劲,当下被砸的口吐鲜血。 纪安虽然受伤,但是到还能行动,连退数步躲开石奎,石奎也不追击,只在范锡身前护着。 石奎不动不代表其他人不动,此时王武带人从门口进来,纪安见退路被阻自然不能束手就擒,回身与王武打了起来,边打边说:“吴掌柜,汤掌柜,如今领刑也是死,何不与我一起冲出去。” 汤亮和吴显本打算随纪安放手一搏,可是见过石奎勇力之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若是在刑堂受刑,挺过去还有生的可能,像纪安那样反抗必死无疑,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二人手里还有些钱财,若是运作的好,就算日后成了废人也可衣食无忧。 纪安本就受了伤,王武本事又不弱,没几招便将纪安擒住,问范锡:“大哥此人如何处置?” 范锡闭上眼睛做悲悯状,问道:“邢陆,寨规该当如何?” 邢陆在边上应声道:“对寨主不敬,背叛山寨,将寨中财物中饱私囊,当千刀万剐。” “行刑吧。” 随着范锡一声令下,便有刑堂的人走上来将纪安拖下去,绑在寨中立柱之上,纪安拼命喊叫求饶,刑堂的兄弟听得不耐烦了便将他的嘴堵上,用盐水浸过刑刀,一刀一刀的割下。 众人在屋里还能听到纪安“呜呜”的喊叫声。 吴显和汤亮两人已经吓得脸色煞白,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寨主是我们不对,我们知错了。”说完又不停的抽着自己嘴巴,没几巴掌便将自己打出血来。 范锡摇着轮椅来到他们面前,石奎在后面紧跟而上。 “二位是何苦呢?本来孙寨主器重两位,但你们真是辜负了孙寨主一番苦心啊。” 吴显一嘴鲜血囫囵道:“范寨主饶小的一命,小的以后做牛做马报答范寨主。” 汤亮也紧跟着说道:“小的家中颇有银两,都送给寨主,求寨主开恩。” 范锡看着这两人已被吓破了胆,不敢在和自己作对,也知道恩威并施才能更好的笼络人心。 “念你二人为商行和山寨劳心劳力多年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一人去刑堂领五十刑杖吧。” 吴显,汤亮听到此话连连磕头,五十刑杖硬受的话一般人也挺不住,可总比那纪安千刀万剐的强。 此时,范锡才将遗嘱和契书拿出来给诸人看,说道:“各位都是积年的老掌柜了,该知道往后该怎么做事。若是不知道的,纪安和吴显汤亮便是例子。” 范锡又任命老周接任歙县商行的掌柜,另外派了三个亲信接替纪安吴显汤亮。又派王武去将九江和长沙的商行掌柜赶出商行,让其暂管两个商行,等选出合适的人选后再去接替他。 自这日后,在范锡恩威并施之下,霁云寨和商行商队尽归范锡所有。 第六十七章 俊朗少年 “驾~” 霁云山下官道上,一匹枣红马奔驰而过,马身高大威武,毛色油亮赤红,跑动时红色的鬃毛随风飘起,浑身的肌肉健美有力,便是普通人见了都知道是匹好马。 骑马的少年更是俊郎,头顶束着紫金冠,身穿蜀锦织绣大红袍,足蹬乌丝皂底靴,剑眉星目,英姿勃发,神采飘逸。 “少主,慢些,前面都是山路了,小心颠簸。” 枣红马身后,跟着一匹黄鬃马,可能因为年纪大了,骨架大,肌肉却不那么紧实。骑马的是个四十五岁上下的中年汉子。 “安叔,都说了你不用跟着我,你腿脚不方便,在家等着我回去就是了,黄玉又跟不上赤焰,这一路走来,我等你多少次了。”少年嘴上抱怨着,却勒停了马,等黄鬃马追上来,把挂在马背上的水囊递给中年汉子。 被唤做“安叔”的汉子摇摇手,拿起自己的水囊晃了晃,说道:“少主你自己喝,我这里还有。” 少年重新把水囊挂回马背,说道:“我不渴。安叔,歇一会儿再走吧。” 汉子看着少年,眉眼带笑,说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眼少主都已经十七岁了,我也老了。等回去行过及冠礼,少主就可以去镇南军军中历练了。” 原来骑枣红马的少年是西南霍家嫡系子弟,镇南将军霍震的亲孙霍君玉,今年十七,再过几个月就要行及冠礼,如今便是按照霍家的惯例,及冠前出外闯荡历练一番,涨涨见识,多结交一些江湖能人志士。 随他一起的是镇南军退役军人安旭,安旭十几年前在西南战场上也是一员虎将,后来为救镇南将军霍震受了伤,伤好后左腿留下了隐疾,走路多了疼,阴天下雨也疼,不适合再待在军中。霍震体恤他,便让他去给刚四五岁的霍君玉当武学师傅,也是打着以后让霍君玉给他荣养的主意。 二人出来之时正巧碰上长江决堤,无法北渡,只得一路东行。一路上看到不少灾民往歙县而去,便跟着一起来到歙县。 霍君玉满脸无奈的说道:“安叔我不是嫌弃你,我是心疼你。当年你为了救祖父伤了腿脚,走路多了也疼,阴天下雨也疼,咱们出来的时间不巧,正赶上梅雨季节,你腿疼又不肯多休息,让我于心何忍。” 黄鬃马仰起头打了个响鼻,那意思像是在赞同霍君玉的话。 安叔拍了拍座下黄鬃马,感叹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啊,黄玉原来也是匹良驹,随我出生入死多年,好多次要不是它,我都不能活着回来,现在它也老啦,要搁以前,赤焰根本跑不过黄玉。” 安叔嘴里说着黄玉,听起来倒像是在感慨自己,都说不许英雄见白头,可再厉害的英雄总归也是要老去的。 “安叔,黄玉老了,你还没老呢,等我去军中历练,你还跟着我吧。” 安叔闻言眉开眼笑的说道:“行。少主你别看我腿脚不好,那并不影响骑马拼杀,就是现在让我上马杀敌,我肯定也能杀几个蛮子。” “行,安叔厉害,安叔不仅能杀敌,还能保护我。”霍君玉嬉笑着应承着。 一主一仆就这么闲聊着,继续沿着官道往前走。 “安叔,你总说你从军之前是混江湖的,道上路子广,是不是真的?咱们这一路,走了几个州府十几个郡县了,也没见你有什么熟人朋友招待一下咱们,风餐露宿的时候倒是不少。” 安旭十八岁就入伍从军了,十八岁之前也只在家乡打过街头小混混,哪里混过什么江湖,不过是以前年轻时候爱吹牛,吹了一次霍君玉就记住了,还老爱拿这事打趣他。 “过了前面那座山,便带少主去我老安的朋友家歇一歇。”安旭自然是没有什么朋友在山那边的,等翻过这座山,还有那条河,了不起等回到西南,再带少主去以前的战友家歇脚呗。 霍君玉偷笑,有安旭相伴,这一路也是有趣多了。想当初他大哥出门游历时,坚辞不要人陪,本就是个孤僻性子,回来更不爱说话了。 霍君玉和安旭面前的这座山,看着就不是普通的山,山峦叠嶂,一山七峰,各有奇景。 “少主,小心些,这山怕是不容易过了。”安旭虽然道上路子广是吹牛,但是他从军多年,阅历丰富是真的。 依照安旭从伍多年的经验,此处是设伏布疑的绝佳之处,一般这种地方总会有山匪劫道,他们只有两个人,霍君玉这身打扮又赤裸裸的是个富家子,最容易被盯上。 “无妨,我倒想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山匪流寇,也让我这一对宝锏有点用武之处。”霍君玉说完,抽出马背上的一对熟铜子母锏来,左右挽了个锏花。 霍君玉不在意,安旭却不得不打起精神,若是少主出了什么意外,他没法和老将军交代。安旭反手握紧了背后的长刀,警惕的注意四下的动静。 两人接连绕过三座山峰都平安无事,霍君玉看着安旭因为长时间警惕都冒汗,便说道:“安叔,要不咱们在这休息一会吧,你看你一身的汗,别被山风吹着凉了。” 安旭也是纳闷,此处照说应该是山匪横行之地,而且这一路都有灾民往歙县来,早该有人带头占山为王才是,可这一路除了零散灾民路过,竟没遇到一个山匪,莫不是当地官府刚剿过山匪? “歇息一会吧。”安旭此时也有些疲劳,毕竟年纪在那,扛不住长时间如此耗神的一路戒备。 二人在山道边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头坐了下来,安旭从马背上的褡裢里掏出肉干递给霍君玉。 “哎,出门就是这一点不好,吃不好住不好。”霍君玉接过肉干啃了一口,有些怅然。想他霍家的小公子,在家时什么珍馐美馔没吃过,出门来却经常要风餐露宿,只能啃肉干吃干粮喝凉水。 “少主先将就将就,出了这山就到歙县县城了,到时候老安请少主吃顿好的。” 霍君玉刚想说,过了这座山不是去你朋友家歇脚么,忽然听见林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呼救声。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霍君玉和安旭两人脸色齐齐一变,霍君玉从马上抽出子母锏就要进林子里。 安旭闪身按住他,说道:“少主切不可鲁莽,让老安在前查看。”说完抽出背上长刀走在前面。 霍君玉握着双锏跟在身后,待走至密林深处,只听一声女子的惊叫,接着便是一声虎啸。 “安叔,有老虎。”霍君玉虽然武艺不错,却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形,难免有些紧张。 “少主别怕。”安旭走在前头,将霍君玉掩在身后。 又往前走了十几米,隐约可以看到林中一个女子正被一只花斑猛虎追赶,女子利用树木左右躲闪,避过猛虎的扑咬,可毕竟体力有限,三五息后还是被猛虎扑倒。 眼看恶虎张嘴就冲着女子的脖子咬下去,霍君玉也不管那么多了,提气轻身跑了过去,一把短锏已经脱手而出,直取恶虎面门。 恶虎听到短锏破风之声,一跃而起躲开短锏,霍君玉趁此时冲到近前,拉起被扑倒的女子护在身后。 “姑娘,你往后跑,我来拦住它。”霍君玉两只手握住长的一根母锏手柄,与恶虎对峙起来。 “我,我跑不动,我脚扭了。”阿雅抽着气说道。 第六十八章 老安出手 阿雅今日无事,去坞堡工地转了一圈,想着走林中小道回寨子,谁知竟会遇到饿虎,若不是遇到霍君玉和安旭,此时怕是已经丢了性命。 “那你就在我身后,不要乱动。” 畜生也有几分灵性,饿虎知道此人不好对付,不住的兜着圈子,试图绕过霍君玉,继续冲阿雅下手。 霍君玉随着恶虎徘徊移动身形,始终将那阿雅护在身后。恶虎找不到进攻的时机,但又舍不得这到嘴的美味,犹豫之间安旭也赶到现场。 恶虎转头看到瘦弱的安旭,眼中凶光大盛,前面这个年轻人人高马大不好对付,这个瘦弱的填填肚子也是不错,转身舍了霍君玉和阿雅二人,扑向安旭。 “啊!”被霍君玉护在身后的阿雅见状,又惊叫一声,“你,你快去帮那个大叔。” 霍君玉没动,依旧双手持锏,阻着恶虎的后路。 阿雅见他不动也不敢催促,但是看到恶虎扑向安旭却又着急,慌乱中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使劲砸向恶虎。 “大叔,快跑啊!” 恶虎皮糙肉厚,被砸这么一下丝毫不在乎,两扑三扑的就到了安旭身前。 “安叔,你总说你身手不减当年,现在就看你是不是吹牛了。”霍君玉知道安旭的身手,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 安旭看着老虎带着一股腥风扑来,丝毫没有慌乱,说道:“少主放心,就是那南蛮,我也能拼杀几个的,别说这一只没开化的畜生了。” 安旭说着,脚下一个错步闪了开去。恶虎见一击不中,前爪刚落地,便一个甩尾,后腿发力再次扑来。 安旭还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依旧错步闪身躲了开去,如此七八次,老虎觉得被戏弄了,仰天大啸一声,可任凭它如何吼叫,依旧碰不到安旭半分衣角。 “安叔,不是我说你,以前你可是能以一当十,打的那些南蛮子哭爹喊娘,怎么现在这只畜生就让你只能躲避无力还手了?”霍君玉出言相激。 “少主看好了。”安旭被霍君玉一激来了精神,打算在少主面前好好露一手。 只见安旭趁恶虎扑来之际,身子一偏,反手握刀,用手肘顶住刀背,自前而后在饿虎侧身划开一道口子,肉皮外翻,深可见骨。 饿虎呜咽一声,掉落在地,没了气息。 “姑娘你看,老虎死了。”霍君玉指着地上老虎的尸体,对身后的女子说道。 阿雅伸头一看,果真如此,忙对霍君玉道谢:“多谢公子和这位大叔相救。” “哈哈哈好说好说。”霍君玉没把这当成事儿,“安叔果然身手不减当年,回去我就和爷爷说说,您还能带兵,就不用整天跟在我身边了。” 安旭揉了揉了手腕,哈哈大笑,说道:“老安跟着少主就行了,不想再做什么将军了。” 霍君玉捡起之前扔出的短锏,走到老虎尸体边上,说道:“安叔,这花斑虎的皮被你从侧面剖开了,做不了大氅,等回去了给祖父缝个坐垫,剩下的再给你做一对护膝。” “嘿嘿,那老安就先谢谢少主了。少主,你边上待一会儿,我把这虎皮剥下来。” 霍君玉往一旁退了退,突然看见自己刚才救下的女子正蹲在地上揉脚腕。霍君玉这才好好的打量起对方,只见此女眉目清秀,面容姣好,衣着打扮透出一丝温婉典雅。 霍君玉想起刚才听这姑娘说自己的脚扭了,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说道:“姑娘,这里是治跌打损伤的药酒,你擦上点,揉一揉。” “多谢公子。”阿雅接过瓷瓶,却并不打开。 霍君玉刚想问为什么不用,突然想到对方是个姑娘家,不方便在外男面前脱鞋解袜,连忙转过身,说道:“姑娘,我去安叔那看看他要不要帮忙,你先擦药酒。” 等安旭剥完虎皮,霍君玉才出声问阿雅:“姑娘,你的脚好些了吗?” “多谢公子的药酒,我好了,你,你可以转过来了。”阿雅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山林里,多危险。”安旭看了眼阿雅,他家中也有一女,看起来和阿雅年纪相仿,不由得就对阿雅多了几分真心的担忧。 “大叔,我就住在这山里的寨子中,喏,就在那座山上。”阿雅边说,边指了一下霁云峰。 “山里的寨子?那都住着些什么人?”安旭警惕起来,问道。 阿雅自然而然的答道:“住的都是范叔的手下啊,现在也有一些灾民住在寨子里。范叔让灾民帮忙盖房子,然后我们寨子提供粮食给灾民吃。” “这么说,这一路往歙县来的灾民都是去你们寨子的?”霍君玉问道,“你叔叔真是聪明,竟然能想到以工代赈的方法来救济灾民。” “那是,范叔什么都懂。”阿雅与有荣焉的说道,“对了,还没问两位恩公尊姓大名?” “我叫霍君玉,这是安旭,你跟我一样叫安叔就行了。” “霍君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君玉?”阿雅歪着头看向霍君玉,问道。 霍君玉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对,就是这个君玉。还没问姑娘芳名呢。” “我姓杨,叫杨雅。”阿雅说道。 “文雅的雅?”霍君玉问。 “对。” “雅,杨雅,好名字。”霍君玉默念了两遍,道了声好。 安旭不知道阿雅口中的“范叔”是何来历,便不想与之牵连过深,对霍君玉说道:“少主,天色不早了,咱们走吧,若不然,怕是要在这山中露宿了。” “安叔,杨姑娘脚扭了,走不了路了,我们先送她回家再走吧。”霍君玉看了眼阿雅,对安旭说道。 安旭有些为难,但他们要是不管阿雅,阿雅今夜就要露宿山林了。 犹豫了一下,安旭到底同意了,说道:“好吧,先送杨姑娘回去。杨姑娘你先等一等,我们去把马牵过来。” 安旭借口牵马,把霍君玉一起拉走了,路上,与霍君玉交代道:“那个杨姑娘家里不知是什么情形,等去了之后一定要小心谨慎。” 霍君玉为人虽然有些随性,可也不笨,倒不是真见得阿雅有几分姿色便丢了魂。 “安叔放心,那什么范叔竟然能想出以工代赈的法子救济灾民,必然是达济天下之人。这荒山野岭的没有山匪,却有一个大善人,安叔就不好奇,不想去探探虚实?就算那范叔真是山匪,以你我二人的武功,也定能冲杀出来。” “少主说的是,但还是要小心谨慎。” 赤焰性子乖僻,除了霍君玉不让人近身,安旭便把自己的马让给阿雅,自己牵着缰绳腿着走。 霍君玉看着阿雅和自己并辔同行,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情愫,不时拿眼角去偷看阿雅。 走了大半个时辰便到了霁云峰下,安旭暗暗使劲握紧了长刀,这一路走来他发现了不少暗哨,若说这是个普通的村寨,他是万不会相信的。 不光是安旭,霍君玉也察觉到了不对,越往山寨走,暗哨越多,但奇怪的是,这些暗哨仿佛形同虚设,都已经看见山寨大门了,也没人出来拦下他们。 霍君玉和安旭怎会知道,和他们同行的可是这山寨里的大小姐。自从范锡彻底掌握霁云山寨和各地商行之后,便对外宣称阿雅是自己亲女,见阿雅如见自己。 阿雅带两个人回来,自然无人过问。虽然阿雅平日里也没什么架子,可那邢陆邢六爷可不好惹。 前不久阿雅替范锡在山下巡视工地,寨中有个新来的兄弟喝多了,没认出阿雅,调戏了几句,被人告到邢陆那里,邢陆当场把人捉来,废了那人一双手脚,然后把人丢到后山让其自生自灭。霁云山常有野兽出没,一个断手断脚的人,也只有葬身野兽之腹这一个可能。 第六十九章 探山寨 霁云寨也如平时一般忙忙碌碌,不少进出的伙计看到阿雅也会打声招呼见个礼。 主仆二人是越来越谨慎,看这姑娘来头不小,而且这寨子房屋错落,怕是能容数千人,老安给霍君玉打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杨姑娘,既然已到你们村寨了,那我们主仆二人也不多打扰了,就此告辞。” 霍君玉本想着也就是个百十多人的小山寨,实在有蹊跷二人合力也能杀出来的,如今看这山寨井然有序,且寨子里的人看上去都训练有素,看这架势比南疆那些蛮子也不逊色多少。 “霍公子,安大叔既然来了,也就在此住下,明日天明在赶路也不迟啊。”阿雅却不知二人为何到了寨门却又要走,极力挽留道。 “是啊,两位客人既然是阿雅的朋友,那便是寨中贵客,天色已晚,若是不款待留宿二位一番,不就显得范某待客轻慢了嘛。”早有手下通传了范锡,说是一位少年和一个仆从送雅小姐上了山,此时范锡亲自出门迎接,虽不知二人身份,但见到阿雅并未受伤,放下心来邀请二人入寨。 霍君玉和老安互换了眼色,知道如今可能是走不了了,在不知道对方是个意思时也不敢轻举妄动,霍君玉往前走上一步抱拳道:“想必您就是杨姑娘所说的范寨主了,我二人在山林中巧遇杨姑娘,当时她被恶虎追赶,我等见情况危急便将杨姑娘救下送到贵寨,如今人已送到便不叨扰了。” 霍君玉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老安则在他身后紧紧的握住背在身后的长刀,那个范先生虽然坐着轮椅,可他身后之人看上去却不是普通人,而且寨中伙计早已暗中守住各个退路,想走怕是也难。 “如此怕是误会了。”范锡说着挥了挥手,让已成围攻之势的众人散去:“敢问两位恩人贵姓,今日当真要好好谢过两位了。” 老安见身后暗处的人都散去悬着的心稍微放了放。霍君玉将阿雅扶下马:“不必客气了,我二人不过是一路游山玩水正好碰上,算不得什么恩情。”这个山寨就算不是匪寨,怕也不是什么良善之地,还是少些瓜葛为妙。 “范叔,这位是霍公子,那个是他的侍从安老伯。”阿雅跑到范锡身边介绍起来。 范锡脑子飞快思索,霍姓,望族,二人打扮,应该是来自西南,西南霍姓八成是军权在握的镇南将军一系,与此二人关系应要拉近。 “霍公子,安老哥不必太过戒备,你们是阿雅的恩人,自然不会对你们不利,还请入寨,我摆上些许酒水以谢恩情。”范锡看出二人防备之意,所以自己直接点出,这样也算坦诚,倒反而能消除些警惕之心。 霍君玉和老安见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二人若在是拒绝到显得不够气度,反而会被人小瞧。 “范寨主话已至此,我在推脱就不妥了,请。”霍君玉阔步挺胸当先往寨中走去,不就是个山寨吗,有何惧哉。 老安把马牵到一边,也跟着走了进去,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若真是被这个寨子吓住都对不起原来死在自己手中那么多的亡魂。 依礼数范锡请二人入内随后再让石奎推着自己跟上,阿雅此时脚已消肿,小跑两步追去给二人带路。 到了会客厅,分宾主而坐,下人先端上茶水瓜果供众人享用。 “还要多谢霍公子救下阿雅。”范锡说着自己摇着轮椅到得厅中对着霍君玉行礼拜谢。 “范寨主请起,实不敢当。”霍君玉也起身回了一礼。 霍君玉看出来了,这个范寨主对阿雅确实很是在意,这么会功夫已经连续三次道谢了。 阿雅也在一旁福身随着范锡一同道谢,霍君玉微微欠了欠身子算是还礼。 石奎随着范锡身后将范锡推到主位前,范锡转头又开始责备阿雅:“早就叫你出门带着护卫你不听,若是没有两位恩人,我怎么和杨老伯交代。” 阿雅听着范锡说到了爷爷,眼泪便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范锡看着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也舍不得再多做责备柔声道:“好了,以后出门就叫邢陆安排两个随从,不要再哭了。” 几人说这话,酒水已经上桌,菜肴也陆续呈上,虽然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但是霍君玉可是几天都没吃上过热乎的饭菜了,反正话都已经说开,寨子已经进了,还怕他有诈不成,先填饱肚子再说。 范锡见霍君玉吃的香甜,便叫人多安排几个好菜:“霍公子一路辛苦,慢慢吃还有。” 老安则在一旁喝着老酒,随意吃着几碟小菜,本就是行伍出身,干粮野菜都吃惯了,反而不喜大腥大油之物。 范锡也就看着二人吃喝,也不劝酒,也不催菜,礼数倒是尽得十足。 等霍君玉阵风卷残云之后,老安也是吃了半饱。 “两位天色已晚,便就在寨中休息,客房都已经收拾停当。”就在二人入寨之时范锡已经命人打扫整理了客房出来,只等二人酒足饭饱之后便能入住。 主仆二人也不推辞,吃喝完之后便由下人引路来到客房,等人都走了以后,老安把门关上:“少主,此山寨不同寻常,我看今晚你就好好休息,由我来守夜吧。”老安多受霍家恩惠,势必不能让霍君玉受半分伤害。 “安叔不用那么麻烦,前半夜咱们都休息,就算他出什么幺蛾子,也不会急于一时,等后半夜咱们一起探探虚实,本来就是出来历练,若是没点意外,那也太过无趣了。”霍君玉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虽然霍君玉让老安也休息一下,但是老安到底是不放心,若是在其他地方到还好说,可这寨子里里外外都透着怪异,若是匪寨,这些人却不似寻常山匪那般蛮横无理,若是村寨,这寨外山路上却布置多处岗哨。 老安吹熄蜡烛,坐在离门比较近的地方,用麻布擦拭着长刀,等到后半夜,本已睡熟的霍君玉一个翻身起来:“安叔你没休息啊?” “不打紧,年纪大了觉少。” 霍君玉从床边拿上短锏:“去探探?” 老安点了点头:“是该看看。” 二人打开房门轻轻走了出来,顺手又轻轻将房门带上,蹑手蹑脚的往仓库方向走去。 这如果是匪寨那么仓库应该有很多杂七杂八的赃物,所以二人躲过几处岗哨来到仓库附近。 “安叔仓库门口有守卫怎么办?”霍君玉到底是经验不足,向老安请教到。 “先看看有没有后门。”两人顺着墙角阴暗处潜行,避过仓门处的守卫,来到仓库边,绕了半圈也没发现后门,倒是看到了一处通风的窗口。 老安拍了拍霍君玉肩膀,指了指窗口:“少主从那里进去。”说着慢慢把刀沿着窗户的缝隙插了进去,挑开了窗阀,二人翻身而去。 借着月光只见库房里堆积了不少粮草,却无其他杂物琐碎。 “少主这不像是拦道打劫山匪的库房。” 霍君玉也看了出来,走到一处桌案前,上面放着一些账本,拿过几策走到窗口处打开,只见上面记载着往来售贩的账目。 “难道我们猜错了?这只是一处普通山寨?”霍君玉有些不太确定了。 “看着应该是一处商寨,靠着连通两地倒卖货物赚钱的。”老安也猜测道。 看来真是误会了,一些商队确实也会训练一些人手保护货物,没想到这个商行竟然会把本部设在山里,确实别具一格。 二人已经探明,也没多做逗留,若是被寨中伙计看到徒增麻烦。 两人顺着窗户翻了出去,准备潜回房中,按着原路走到一处暗角,刚准备转过暗角迎头撞上一人。 “什么人?鬼鬼祟祟。”王武大喝一声摆开阵势,傍晚时候他还在山下督工并未见过霍君玉二人,此时深夜出来方便却见二人鬼鬼祟祟贴墙而行以为是贼。 霍君玉暗叫不好,本想转身躲开,没想到王武刚喊完话便是一脚踹来,霍君玉闪身躲过,在他身后老安欺身而上与王武缠斗到一起。 王武是个练家子拳脚不弱,可是对上老安终究是在经验上差了那么一两分,每每出拳踢脚总被老安按住发力之处破去,王武打得甚是憋屈,但他也感觉出来对面那人没想伤他,只是化去他的力道便收手,想必不是什么潜入寨子的毛贼,难不成是范大哥新招揽的高手?想及此处王武却并未停手,反而更卖力的将所学路数施展出来,这可是个现成的陪练不用白不用。 就在二人你来我往的对打之时,起先喝问那声也惊动了守卫,老安本想抽身离开,却是被王武当成了陪练靶子,始终缠着他不放,刚才查探一番知道这不是匪寨之后老安也不好轻易伤了寨中伙计,也就真被王武缠住。 老安抽身不开,霍君玉也不能把他一人丢在这里,见已经有守卫往这里聚拢,只好抽出布条包裹的短锏与众人对峙起来。 寨中伙计有几个见到过二人是随寨主和雅小姐一同进来的,想必也是客人,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帮王武,纷纷围而不攻,只等能管事的人下令再说。 王武打的兴起自然不会下令,范锡和邢陆还没到场,此时却是一个莽汉见王武和老安打的精彩,有些技痒。 “那小娃娃,咱们也过两招吧?”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石奎,只见他左右一分,在围观的人群中生生分出一条路来,虽是问询之言,却不等霍君玉回话,直接一拳抡了出来。 霍君玉见来人是范寨主身后的护卫,也不好使用兵刃,将短锏插在地上,闪身错位躲过石奎这势大力沉的一拳。 石奎见一击不中,转身扫腿,石奎这一腿破风而来,霍君玉不敢硬接,跃身而起,左脚蹬了一下石奎的大腿,借了石奎的力,右脚踢出直取石奎面门。 石奎收拳,用双肘护住头部硬抗了霍君玉一脚,右腿后撤,连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小娃娃好身手,再来打过。” 霍君玉本想喊停,那成想石奎根本不给他机会,立住身形喊了一句又冲到近前。 只见场中以分成两处战斗,老安王武那边只是王武出招,老安拆去王武路数也不伤他,众伙计看不出里面的道道,反而觉得没有意思,这石奎和霍君玉就不一样,石奎势大力沉,而霍君玉总能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反而显得石奎落了下风。 “好!小哥打的漂亮。”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声,众人纷纷跟着起哄。 “奎哥还能不能行,不是总喊着我们一起上也不在乎吗?”一个伙计看来是没少被石奎拉去陪练,这时看石奎吃瘪,仿佛那个招式精妙的少年就是自己,刺激石奎道。 “奎哥加把劲,别给寨主丢人啊。” “小哥别留手了,放倒他就完事。” 这边起着哄喊着话,另一边更有意思。 “下注了,下注了,买奎哥赢的压左边,买小哥赢的压右边,卖定离手。” 虽然转行从商,但是吃喝嫖赌的习性却也难以改掉,这时候居然有人开盘坐庄起来,不少伙计还真跟风下注。 “寨主到!” 这时候范锡的贴身小厮推着范锡来到此处,亮声喊了一句,一众伙计纷纷让出一条道来,邢陆也跟在范锡身后。 “石奎,王武还不停手,怠慢了贵客。”范锡进场赶紧制止。 “范先生我在陪这公子玩玩,不伤他。”石奎是被打的窝火,一时间还有些不服气。 霍君玉也没尽兴,这一路走来太过无聊,终于是有这个傻大个陪自己玩玩,见石奎并不想停手,自然也没收手。 倒是另一边,王武和老安见范锡出言,同时撤招,互相抱拳道了声承让。 这一次王武可算是受益匪浅,老安万军之中拼杀出来的经验可是够他慢慢消化一阵了。 范锡见石奎也只是过过招式,而且还处在下风伤不到霍君玉,且看着霍君玉好像也颇有兴致,便不再言语,只等二人打完,在呵斥石奎一番,算是给个交代便是。 第七十章 看看外面的风景 等石奎和霍君玉两人停手,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范锡看着傻笑的石奎,板着脸说道:“还不给霍公子赔礼道歉。” 石奎也不含糊,冲霍君玉抱拳,说道:“对不住了霍公子,一时技痒。” “没事没事,还要多谢石大哥手下留情呢。石大哥要是全力而出,我肯定不是石大哥的对手。”霍君玉心里清楚,虽然过招时候看起来他占上风,但真要以命相搏,他还不是石奎的对手,石奎天生巨力,若是被他铁拳砸中,那肯定是要伤筋断骨的。 石奎本来输了场面,听到霍君玉如此说话哈哈笑了起来,心道这娃娃挺会说话,没让自己下不来台。 王武也对老安抱拳,说道:“安老哥,刚才是我冒失了,多有得罪。” 王武本不需要对老安赔罪,是老安和霍君玉鬼鬼祟祟在先,被喝问时一声不吭转身就跑,换了谁都不会这样就让人跑了的。 只不过王武和老安切磋之后,心里有了想法。平日里,寨中兄弟也会互相切磋,石奎因为天生神力,无人是其对手。而王武自小习武,武功比别人都高强,就总被石奎追着要切磋。王武不能次次推辞,偶尔同意这么一次两次,都是被石奎追着打。刚才老安和他对手时,不是硬碰硬的跟他对上,总是借步法身形用巧劲拆他的招数,若是老安愿意指点他一下,说不定以后就不用被石奎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了。 “这位兄弟太客气了,本就是我们无礼在先。”老安也是心性豁达之人,今夜之事,本就是他们理亏,自然也顺着台阶就下来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都散了吧。”邢陆把人都打发了,又冷着脸对霍君玉说道:“霍公子也回去休息吧,折腾了大半夜。” 邢陆头天晚上打猎回来送了一部分猎物去工地,他怕灾民哄抢,亲自看着人把肉分发完了才回寨子,就没有见过霍君玉和老安两人,这会儿见两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难免心里对二人有些意见。 霍君玉脸皮薄,不好意思的对范锡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扰范先生休息了。” “无妨,我年纪大了,本来就觉少。这会儿天都亮了,两位若不想再休息了,就同我一起吃早饭吧。”范锡笑着说道。 霍君玉知道霁云寨并不是匪寨,心下大安,对范锡更是深感好奇,而且刚打了一架,来了精神,便说道:“范先生不说还好,一说我还真是觉得饿了,我们就和范先生一起吃早饭吧。” 霍君玉如此说,范锡就让石奎推着他,几人一起向饭堂走去。 路上,范锡与霍君玉和老安说道:“我知道,二位对我们这个寨子不放心,怕我们是山匪。想必现在已经有所了解,不再怀疑了吧。” 霍君玉听这话,忙停住脚,冲范锡行了一礼,说道:“出门在外,难免会谨慎过头。还望范先生大人大量,不计较我们的失礼之处。” “呵呵,霍公子不必如此。不知情的人,难免会对我们有些误解。范某就直说了吧,范某原是江东士子,因为一些原因,致使双腿残疾,流落至此。这寨子里多是落难之人,范某有些头脑,便将大家组织起来,借交通便利,做起行商买卖。慢慢的寨子发展起来,大家念范某恩情,推举范某当了寨主。而寨中兄弟走南闯北,也需要些拳脚傍身,也只是和石奎、王武两位兄弟学点皮毛而已。” 这一番解释彻底消除了霍君玉的疑惑,寨子的来历范锡说的半真半假,但半真半假的话才更让人信服。 早膳吃的比较清淡,一人一份鱼片粥,搭配着面点小吃,鲜甜可口,也算美味。 “霍公子可是路过歙县,要往何处去?”范锡假作无意,随口问道。 霍君玉将筷子放下,答道:“倒没有什么计划,不过是家中无事,出门长长见识。路过荆州时遇到长江决堤,无法北渡,便随着灾民一路往东来了。” “霍公子家里放心霍公子这样在外游历吗?近年来,巴蜀地动频繁,天灾人祸四起,霍公子还是早些回家为好。”范锡皱着眉,劝了两句。 霍君玉不疑有他,随口说道:“家规如此……” “咳。公子,你的馒头还吃不吃,不吃老安替你吃了吧,浪费不好。” 霍君玉刚说了半句就被老安打断,霍家家规,男丁行冠礼前须得出门游历三个月,若是不能在生日前归家,那冠礼也会推迟到他回来之后。这个规矩,知者众。霍君玉要再多说一句,难保范锡猜不出他们的身份来。 但是哪怕霍君玉只说了四个字,范锡还是听出了端倪。昨日霍君玉骑的枣红马健硕英俊,一看就不是凡品,庐州黑甲骑兵的马都比之不及。霍君玉和老安两人武功超群,刚才霍君玉又提到家规,说不得这两人真是西南霍家之人了。若能顺着霍君玉搭上霍家,日后想将生意做到西南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若还能再进一步的交往那就更好了。 范锡一时想了很多,面上不显,说道,“是我思虑不周,往日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让他们一切从简,今天有了客人,厨房竟不知多备些饭食。来人,去让厨房再上些饭食来。” 霍君玉被老安一打岔,也反应过来,这寨子虽没有问题,但自己的身份,还是不要透露为好。 范锡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便扯开话头说起了其他。 等三人吃过早饭,王武却跑了进来,先给范锡行礼,叫了声大哥,然后和霍君玉二人问了声好。 “王武兄弟,这是怎么了?”本来这个时候王武应该去山下工地监工,所以范锡才出言问道。 “范大哥,工地上我安排好了,没什么事。我就是想跟安老哥在请教几招。”王武到底是惦记着刚才老安卸力的法门,不愿就这么白白放弃。 范锡自然是希望王武越强越好,转身看向老安:“安兄,您看您能不能教我这个兄弟两手?” 老安转身询问霍君玉的意思,老安之前与王武过招,多少依靠步法身形转变,借力打力,都是老安在战场拼杀的经验和他自己研究出来的套路。霍君玉觉得无所谓,教一些也就教了,但是真正卸力化劲的功夫那可是霍家的家传绝学,除了教一些散手给那些军功卓著的将领外,剩下的精要也只有嫡系才能学到。 王武见霍君玉应了,连忙给二人行礼,对着老安更是热情:“安老哥,不,安师父,咱们这便到外面切磋切磋?” 老安也是心性豁达之人,只要不涉及霍家和霍君玉,也就放开了,哈哈笑着说道:“你要说拜师,那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行,起码得准备几壶好酒。” “好说,好说,好酒管够。”王武应承着,顺便就命了伙计先去库房拿了一坛过来。 老安拍开泥封,酒香四溢。 “好!果然是好酒!你先告诉我,为何要学我的功夫?” 石奎就在边上,王武冲着他指了指,说道:“我想放倒他。” 老安看着石奎,膀大腰圆,黑塔般的身影站在那里,点了点头,说道:“有点意思。行,我教你几招,你好好练。” “你也过去看看。”范锡回身对石奎说道,石奎本就有些蠢蠢欲动,听到范锡让他也去自然就跑了过去。 霍君玉在边上看得甚是无趣,见这山中景色不错,便自顾自的闲逛起来。 顺着寨中小路出了寨子,在寨门处分了两支岔路,一条是上下山的路,昨天走过,霍君玉就走了另一条路,想看看通往何处。 越往前走,越是林深茂密,路边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溪水潺潺,霍君玉看着忍不住捧了一掬水,浅浅的尝了一口,清凉甘甜。 顺着溪水再往上行,是一处竹林,林中山竹青翠苍绿,也有不少刚冒尖的笋芽。偶尔可见有妇人在挖竹笋。 霍君玉刚想转身退出竹林,就看见自己左边不远处蹲着一个姑娘,看身形和头饰是昨日自己和老安从虎口救下的杨雅。 “杨姑娘。”霍君玉轻声喊了一声。 阿雅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张望了一下,也看到了霍君玉:“霍公子你怎么到后山来了?” 霍君玉只顾欣赏风景,不知不觉竟绕过寨子到了后山。 “安叔在教王武拳脚,我在寨中待的有些无聊,看这山里的景色甚是不错就出来逛逛。”霍君玉解释道。 阿雅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自责:“是阿雅考虑不周,怠慢了公子。” 把人请回来了,却晾在一边确实是怠慢了。 “没有没有,你在这里挖竹笋吗?”霍君玉没话找话,明知故问了一句。 “嗯,刚露头的秋笋最是鲜嫩,采些回去做菜。”阿雅却是认真的答了。 “你还会做菜啊,我在家里最喜欢吃笋尖炒肉了,尤其是酸笋炒肉,酸甜可口的。” “那中午叫厨房做笋尖吧,不过酸笋怕是不行,泡酸笋少说也得半个月时间呢。” 说着话,霍君玉也蹲下身,拿起阿雅框里另一把铲刀,帮着她一起挖起来。 “杨姑娘,你从小就生活在这寨子里吗?”阿雅不爱说话,霍君玉觉得太安静有些尴尬,随便扯了个话头讲。 “不是,我以前和爷爷一起住在山脚下。” “那也是在这山里啊。你有没有出过山,进过城?” 阿雅抬起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去过歙县县城,算不算?” 霍君玉皱眉,他们霍家从不信奉什么女主内男主外,女子一生就只能在内宅围着锅台孩子丈夫转。霍家的女儿,愿意读书就和兄弟们一起读书,愿意习武也会有专门的武学师傅教习武。霍君玉突然很想让阿雅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一辈子守在这寨子里,这山里。 “杨姑娘,你就不想走远点,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吗?” 阿雅听了先是一怔,然后有些低落的回了一句:“我想。我想出去看看,这世道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不喜欢这里。” 霍君玉以为阿雅说的这里就是指霁云寨,不解的问道:“这个寨子挺好的啊,你为什么不喜欢?若说生活富足,我这一路走来,便没见过比霁云寨还要富裕的村寨了。” 这话倒是实话,一般村寨无非就是耕田种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收上来的粮食还要被官吏强行征收,如何能富裕起来。 “你不懂。”阿雅说完拿起篮子就往回走,也不再理霍君玉。 霍君玉一脸茫然,他说错什么了吗?应该没有啊。 这一下霍君玉也失了继续闲逛的兴致,转身跟在阿雅身后不远,一起回了山寨。 第七十一章 远行 阿雅把秋笋送到厨房,便去找范锡。 等人都走出去后,才开口说道:“范叔,我想下山。” 阿雅一直都想离开霁云山,只不过先是为了给杨老头报仇,范锡遥控孙盛将霁云山翻了个个儿,后来孙盛对范锡起疑,范锡不得已与孙盛争权,一步一步就到了现在这种境况。 范锡倒没多想,说道:“我在歙县买了个小院子,你要是不想在山上住了,就带两个人去县城住。没事时也和别的姑娘家一样逛逛街买买首饰,现在咱们有钱了,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不是的范叔。”阿雅摇摇头,“我不是想去山下住,我想去庐州,去巴蜀,去杭州,我也想去京城,我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道。” 范锡这是第二次听阿雅跟他提要求,第一次是说想下山,过正常人的生活,今天,竟是要离开霁云山离开歙县,去看看外面的世道是什么样子的。 范锡本能的想拒绝,外面世道不太平,阿雅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出门他肯定不放心,可要是派人跟着她,又明晃晃的把阿雅竖成了靶子。 范锡犹豫了一会儿,对阿雅说道:“阿雅,不是范叔不同意,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实在太危险了。” 阿雅跪在范锡身前,“范叔,我真的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你就让我走吧。” 范锡知道阿雅的心结,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摸着阿雅的头,喃喃自语:“好孩子,你让范叔想想,让我想想。” 王武足足跟着老安学了一上午,老安把经验诀窍告诉他之后,就让石奎陪他练手。其实王武就算学会了技巧,没有实战积累也不是石奎的对手,更何况这才刚学。 老安也是有几分恶趣味,这个王武不问分明,后半夜一直缠着他做陪练,老安也憋了一肚子火,此时正好是个由头,让石奎来替他出了这口气。 这一上午对王武来说自然是悲惨的,在会客厅吃午饭时,王武是顶着一脸的青紫进来的,石奎跟在他身后不住的哈哈大笑,王武越是听着他的笑声,越觉得刺耳,心中暗想,在等我多练练,一定能把这一脸的伤还给你。 吃完午饭,霍君玉起身和范锡拜辞:“承蒙范寨主款待了,只是还有路程要赶,就不再此处叨扰了。” 还没等范锡说话,石奎先是不愿道:“霍娃娃,咱们还没分出胜负你就要走啊,多住几日咱们在过过招。”这个石奎当真是个憨货,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一直是被人压着打的,到他嘴里却是还未分出胜负。 王武也接口:“是啊,我还有很多运转不通的地方还要请教安师傅呢,多住几日吧。师傅,酒窖里可有不少好酒呢!” “多谢各位美意,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石大哥,你若是要在战场,那当是万人敌,小弟甘拜下风,还有王大哥,招式技巧只是个基础,你勤加练习就能融会贯通。” “公子说的没错,出来之时也定下过归期,若是耽搁了怕家里人着急。”老安也解释道。 范锡突然想到,阿雅对霍君玉主仆不像对寨子里的伙计般那么冷漠,听说昨日三人一起回来时还有说有笑的。而且霍君玉一表人才,若是能让他们带着阿雅一起走,没准能一举两得,既实现了阿雅的愿望,又能和霍家攀上关系。 范锡沉吟了一下,说道:“霍公子,阿雅常与我说想要出去游历一番,只是我不能放心。不知道霍公子此行,方不方便带阿雅同行?若是阿雅能和霍公子同行,范某就再没什么不放心了。霍公子放心,范某会另派护卫同行。” 还未等霍君玉开口,老安先拒绝了:“范先生,这恐怕不妥。杨姑娘一个姑娘家家的,男女有别,即便是有护卫同行,怕是也会有所不便。” “是我冒失了,还请二位见谅。”范锡见直接被拒绝,忙道了声罪。 霍君玉自然也不会同意,本就是历练江湖,按照他原本的意思是一路游山玩水,老安好歹也是跟了他十几年的老人了。带上阿雅一个不熟悉的姑娘算怎么回事。再说了,常听家里的叔叔哥哥们说杭州城是销魂窟,他也想去感受一下呢。 话已至此,众人也不再好继续挽留,范锡说道:“既然霍公子与家人有约,范某便不再强留。日后霍公子若再路过霁云山,可别忘了这里还有老友。” “范先生放心,等回程时路过霁云山,必要来与范先生讨酒喝。” 范锡准备了一些金银细软送与霍君玉以表谢意,霍君玉坚辞不受,唯独留下了几壶美酒。 霍君玉和老安辞别霁云寨众人。骑马顺着山路往歙县方向走去,刚出了霁云山,就看见阿雅牵着马走在前面。 霍君玉催马追了上去:“杨姑娘,你这是去哪?” “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范寨主可知道?” 阿雅不说话了。 霍君玉就知道,阿雅定是瞒着范锡偷跑出来的,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问那一句。 “杨姑娘,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女子只身在外不安全,范先生也会担心的。”霍君玉急道。 “我给范叔留了信。”阿雅只说了一句又闭口不言。 霍君玉见劝说不住,只能改口:“那这样吧,你想去哪,我和安叔跟你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 “我想去杭州。” 霍君玉一听,倒是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那就一起去杭州吧。 其实阿雅刚出寨门,范锡早就知道,阿雅自以为没人注意,可她马背上的褡裢袋装的鼓鼓囊囊的,还在马鞍下垫了个包袱,一看就是要出远门的样子。只是范锡听得霍君玉主仆二人辞行,想着若是霍君玉遇到阿雅,一定不会让阿雅独行,这才没有让人把阿雅拦下,也没多留霍君玉主仆二人。只让人远远跟着,有什么情况即刻回报。 “范先生,小的跟了阿雅姑娘出了山,霍公子主仆二人追了上来,霍公子和阿雅姑娘说了几句话,就一起骑马走了。小的不敢靠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范锡挥挥手让人退下,心中暗道,希望我没有做错。 第七十二章 借钱 离开霁云山前两日,阿雅还有些低落,霍君玉除了问打尖住店也不多打扰阿雅。 等出了歙县地界再往东,一路上青山翠柳,湖光山色,阿雅终是慢慢敞开心扉,也会和霍君玉老安说说笑笑了。 原来的阿雅就像是背负着重重的霁云山在生活,那里的每一草每一木都让阿雅心生厌恶。 刚开始的几年,除了范锡,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恶人一般。然而,近几年,阿雅发现,她完全信任的范叔,虽然依旧对她疼爱有加,但是他每次发号施令,每次指派调度都让阿雅有那么一丝反感,仿佛又看到那个颐指气使的贾春。 阿雅越来越害怕,继续待在霁云寨,怕自己也有一天同范叔一样,变成自己不喜欢的那种人。 这日一早,三人刚出客栈,阿雅抬着头看了看一望无垠碧空如洗的天,初秋的日头正是毒辣的时候。 霍君玉将自己的伞撑开递给阿雅,说道:“杨姑娘,秋天的太阳最是晒人,还是打把伞遮一下吧。” “多谢霍公子。”阿雅轻声道了声谢,从霍君玉手中接过油纸伞。 虽然阿雅话还是比较少,但是霍君玉多少能感觉到她的变化,心里想,可能霁云山真的有什么地方让她厌烦吧。 霍君玉和阿雅在前面并肩牵马而行,老安在后面看着,不由得生出男才女貌之感。老安皱眉,使劲摇了摇头,似是觉得这感觉尤为不妥。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范锡故意安排的,但是杨姑娘这一路也确实没有故意亲近的意思,反而时常让他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 可若不是范锡故意安排,那也太过巧合了,与阿雅同行,老安总觉得不太踏实,却又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也许是我多虑了。”老安咕哝了一句,更加关注阿雅和霍君玉的相处了。 一路上时不时会看到流落的灾民,面无表情,衣衫褴褛,步履瞒珊的在官道上走着。遇上相对大些的郡县,有驻军守城还算安稳,可有一些小的村镇,只有青壮巡逻,遇上大股灾民事,根本来无力阻止。也有那父母官无用的小城,竟是兵匪一气,横行乡里。 三人一路上也遇到过几回流寇劫道,灾民抢食,甚至还有一次被守城官兵拦下,要霍君玉交出他的赤焰马。 流寇兵匪到好对付,霍君玉和老安三拳两脚就能把人打跑,可那些瘦骨嶙峋的灾民跪在你脚前,求你给一口吃的,霍君玉实在拒绝不了,便将他们的干粮分给灾民。可是干粮有限,灾民却很多,给了这个,又有那个来跟他讨要,霍君玉无法,便拿了银子出来分给灾民。没过几天,霍君玉身上的钱就花完了。 霍君玉分粮分钱,阿雅只在一旁看着,毕竟是人家自己的钱,而且灾民确实也很可怜,即便她觉得有些不妥,也不好开口阻拦。 这一天,一行三人到了一处叫玲珑镇的镇子。 阿雅看了看日头,同霍君玉说道:“霍公子,天色不早了,今日我们就在玲珑镇落脚吧。” “哦,好,好的。”霍君玉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你看,这有家如归客栈,定是宾至如归的意思,咱们就住这吧。”阿雅停下马,对霍君玉和老安两人说道。 老安无所谓,一路行来,都是霍君玉和阿雅两个人做主,说走他就跟着走,说停他就跟着停,他一个护卫,只要保护好霍君玉的安全就行。 霍君玉见太阳已经半落,实在也不能再耽搁了,便也没有开口反对。 阿雅将马交给门口小二,先进去客栈。 霍君玉拉了老安一把,落后两步悄声问老安:“安叔,你身上还有没有银子?” 老安摸了摸胸口,又掏了掏袖袋,说道:“没了。公子身上也没钱了吗?” 霍君玉皱着眉点了点头,“今早结过饭钱,就只剩几个铜板了。” “那怎么办,虽然杭州城有镇南军的联络点,可一天两天的也到不了啊。”老安也发愁。 阿雅进门定了三间房,见霍君玉和老安还没进来,站在门口不知嘀咕什么,便想去唤二人进来,却看到两个人愁眉苦脸的站那。 “霍公子,怎么了,你们怎么不进来?”阿雅问道。 霍君玉不知怎么开口,看了一眼老安,羞愧的转过身去,叫他跟阿雅开口借钱,他好像真做不到。 阿雅奇怪,又看向老安,问道:“安叔,怎么了?” 老安看了一眼霍君玉,他倒不觉得跟阿雅开口借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还没有个需要江湖救急的时候啊。 老安说道:“杨姑娘,不知方不方便,跟您借点钱?” “借钱?”阿雅看向霍君玉,见他此时也转过身,一脸期望的看着她,“霍公子的钱花完了么?” 霍君玉点点头。 “那我要是现在借了钱给霍公子,你遇到灾民还会把钱散给他们吗?”阿雅问霍君玉。 霍君玉没想到阿雅会问这个问题,他还以为阿雅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借钱给他们,毕竟自己和老安可是她的救命恩人,他们临走时,范锡还要赠他金银珠宝以示感谢。 霍君玉犹豫了一下,说道:“应应该会吧,灾民真的很可怜啊。” 阿雅一听这答案,立马回道:“那我不能借钱给你。” “为什么?过几天到了杭州城我就可以还给你。”霍君玉不解的问。 老安倒是能明白阿雅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也知道阿雅为什么说不借。 “我刚才问了掌柜的,这里到杭州城还有五六天路程,这一路灾民不断,霍公子要借多少钱才能帮助所有的灾民呢?且不说我有没有,就算我有,都借给你了,我们三个不用吃不用喝每天住野地里吗?” 霍君玉给灾民分粮分钱的时候,笑的那么灿烂,那些得了他钱粮的灾民给他磕头谢恩的时候,他不顾地上泥泞,不嫌灾民身上难闻的气味,蹲下身去扶他们,这些都阿雅觉得这个人和她见过的其他人不一样,他像爷爷一样有一颗善良的心。可这并不能表示阿雅就认同他所做的一切。 霍君玉被阿雅说的脸色通红,本想使性子说一句不借就算了,却被老安及时拉了一下。 老安将霍君玉往一旁推了推,对阿雅行了一礼,说道:“杨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出门的时候没有想到会遇上这种情况,带的银钱不足。姑娘若是方便,便管我们主仆二人到杭州城的吃喝住宿费用,等到了杭州城,我们便可以找本家拿钱还给你。” 老安换了一种方法,让阿雅管食宿,不让霍君玉拿现钱,也就不怕他再把钱散给灾民了。 阿雅看了一眼霍君玉,说道:“安叔你太客气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请救命恩人吃饭还提什么还不还的。别在门口站着了,先进来吃饭吧。” “多谢杨姑娘。”老安拽着还别扭的霍君玉跟着阿雅进了客栈。 霍君玉也知道自己行事孟浪了。财不露白,他却随随便便就掏银子给灾民,也是他们运气好,没有遇上大股灾民,不然被灾民围住,那可是想平安脱身都困难。 往后两日,不管是吃饭还是住店,都是阿雅付钱。阿雅不主动和霍君玉说话,霍君玉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到了第三天晚上,三人错过宿头,只能露宿野外。老安打了两只野兔,一只野鸡,经阿雅的手烤出来也是异常的香嫩。 第七十三章 杭州城里小道童 霍君玉隔着火光看向阿雅,见后者一脸的平和安详,丝毫没有因为要露宿野外而有什么不满。 霍君玉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霍君玉母亲在生他之时难产离世,从小就只有父亲严厉管教,亲大哥也是个闷葫芦性格,平时除了老安能说上几句话,就没有其他朋友。 别人家最开心快乐的时候是过年,而他只有秀娥姑姑回来的时候才能真正开心。姑姑会带他去山里跑马打猎,摘野果,回来就带着他将猎物剥皮切肉烧烤。那是他童年唯一的乐趣了。 但是前几年姑姑被贼人杀害了,那个号称帝国第一猛将的姑父也没能保护好姑姑。 想到此处,霍君玉的眼眶湿了。 阿雅正烤着手里的兔子,突然发现霍君玉盯着自己发呆,眼睛里还有泪水。 阿雅看着霍君玉眼里的泪水,突然觉得心疼。霍君玉武功再高,毕竟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在家里怕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所以才能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见不得人受灾受苦,才会将自己的钱粮都送给灾民。自己不仅不支持他的善行,还凶他。难怪他现在看着自己就觉得委屈,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想到救命恩人四个字,阿雅眼前不禁又浮现起那日霍君玉将她护在身后的情形。这一路走来,自己与霍君玉也相处甚欢,霍君玉常常能逗的她开怀大笑。 阿雅突然觉得自己尘封多年的心扉,被篝火对面的那个人打开了。那种按捺不住想要喷涌而出的情感,让阿雅不知所措,最后只能顺从本心,将手中烤好的兔腿递了过去,说道:“喏,给你吃。” 霍君玉这才从发呆的状态醒过来,抬手摸了一把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用了杨姑娘,你先吃吧。我还不饿我再烤。” 阿雅给了霍君玉一个笑脸,说道:“前两日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话,我跟你道歉。” 阿雅的话让霍君玉感到无地自容,忙说道:“不不是,杨姑娘,是我做的不对,不怪你。” 一旁警戒的老安,见两人又说话了,不由长出一口气。之前有什么事都是公子和杨姑娘商量,这两天,公子闹别扭,杨姑娘也不理他,两人之间气压低的他都能感觉到,这下终于好了。 “呸呸呸,好什么好!”老安一拍脑袋,自己把公子和杨姑娘当成什么关系了,他俩个不闹别扭了,自己竟然长出一口气觉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不管老安怎么想的,第二天一早,阿雅像以往一样笑着和霍君玉说“霍公子,早啊”的时候,霍君玉突然莫名感觉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一颗种子破开泥土长出芽苗一样,那感觉从心底升起,怎样也压制不住。 杭州城地处钱塘江流域,钱塘江独特的水沙条件,使成为一方不断成长的沃土,成为富庶的江南鱼米之乡、丝绸之府、文化之邦。 阿雅和霍君玉老安三人,走了一个多月,终于进了杭州城。 一个看起来约五六岁的孩子,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在街上跑着,手里紧紧的抓着一根冰糖葫芦,边跑边喊:“大爷大妈叔叔婶婶大哥大姐快让开呀。” “啊呀快,快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小道童虽然才五六岁,但是步伐稳健,跑起来半分不显蹒跚之感,若是有明眼之人一看便知这个孩童必不简单。 小道童边跑边扭头往身后看,再转过脸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两匹马的跟前,只差几步,就要撞到马腿上了,自己还没马腿高呢。 “啊~”小道童闭着眼睛大喊起来。 霍君玉皱了皱眉,拉了一下缰绳,赤焰向后退了两步,霍君玉一弯腰,将跑过来的小道童一把拎了起来,放在自己身前。 “啊~”小道童闭着眼睛继续叫。 霍君玉拍了他一下,说道:“好了,别叫了。” “啊?”小道童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看了一下。 霍君玉见他穿着道袍,便问他:“你是哪个道观的道童?怎么一个人出来乱跑,跌倒撞到怎么办?” 小道童眼睛一转,答道:“我不是哪个道观的。哥哥,你带我骑马吧。” 阿雅见这孩子也不怕人,还生的非常漂亮,忍不住凑过去戳了戳他的脸颊,小道童一脸嫌弃的转过头。 阿雅觉得好笑,就逗他说话:“你不是哪个道观的,那你是谁家的孩子?叫哥哥送你回家。” “不要回家,不要凶凶,姐姐抱抱。”小道童这会儿又伸出双手,让阿雅抱。 “好啊,姐姐抱你。但是你得先告诉姐姐你的名字,还有你家住哪里。” “我叫鳞儿。”小道童说道,“姐姐,我的糖葫芦掉了。” 阿雅见小道童顽皮可爱,从霍君玉马上把人抱了过来,说道:“走,姐姐带林儿去买糖葫芦。” 阿雅没问小道童是哪个lin字,孩子还小呢,能知道自己叫什么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知道是哪个字呢,便自己脑补了一个林字。 霍君玉看着阿雅抱着小道童越走越远,都不和他打声招呼一脸幽怨的牵着赤焰和阿雅的马跟了上去。 阿雅给小道童买了糖葫芦,他又要糖人,没走两步又说饿了要吃包子。 阿雅越看这小道童越是喜欢,一直笑,给他买东西他除了说谢谢姐姐,还会在阿雅脸上吧唧亲一口,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 霍君玉跟了这一路,却感觉越来越奇怪,这小道童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莫名想要亲近。 “林儿,你吃了哥哥这么多好吃的,你得告诉哥哥你家在哪,家里都有什么人。”霍君玉觉得自己得问清楚。 “鳞儿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家里只有师父。” “那你师父呢?” “师父凶凶的。” 霍君玉和阿雅发现,要是问了什么问题他不想回答,就会顾左右而言他。 “算了,霍公子,别问了。说不定他师父太凶,把他打出来的,咱们先去找客栈住下吧。”阿雅见问不出来什么,就提议先住下。 “我家在杭州城有别院,今天咱们就不用住客栈了,去住我家。”霍君玉说道,怕阿雅拒绝,又连忙补充说道:“你不用担心,别院只有几个负责洒扫的下人,没有别人。” 阿雅本想拒绝,可是一想到就这么和霍君玉分别的话,心里又很难受,就有些犹豫。 老安也跟着劝她:“杨姑娘,这孩子的师父还不知道在哪,你要带着他住客栈也不方便。要是让他跟我们回去,你肯定也不放心,不如先到别院住下,等找到这孩子的师父再说其他。” 阿雅一想确实是这样的,便点头同意:“好吧,那就先去别院住吧。” 三人正往别院方向走去,突然一声道号从身后传来:“无量天尊。”说着又对三人行了一礼:“多谢三位照顾小徒,贫道在此谢过了。” 小道童一看见老道人,立刻瘪了嘴,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师父”。 “道长不必客气,林儿甚是招人喜爱。只是林儿还是个孩子,请道长不要对他太严厉太凶了。”霍君玉看见小道童憋嘴,忍不住多说两句。 “公子放心,老道以后会注意一些。” 如今大汉知道无为老道的除了镇北军几个高层,就只有暗龙卫,霍君玉还不知道自己面前的就是姑姑的亲子,自己的表弟。 阿雅有些不舍得将小道童放下,说道:“林儿你师父来接你了,跟师父走吧。”阿雅说着,又拿过霍君玉手里的吃食玩具递给小道童,“喏,这些都拿上。” 小道童突然抱住阿雅的腿,“我要姐姐,我不要和凶凶回去。” “小混蛋,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我容易吗?你不叫一声师父就算了,还整天凶凶,凶凶的叫,旁人一听就误会我!”老道士吹胡子瞪眼睛,可也没办法,就这么一个徒弟,打也舍不得打,骂也只是一声小混蛋而已。 “师父不凶凶,鳞儿就跟师父回去。”小道童倒是古灵精怪,看师父真要生气了,撒开抱着阿雅的手,转过来拉着老道士的衣摆。 “老道我什么时候凶过你,我骂天骂地也碍着你了。”老道士也很无奈,五岁的孩子正是鸡嫌狗厌的时候,老道士也舍不得这个徒弟,有时候他被气的脾气上来了,也只能对着天骂一句狗屁天道,被奶娃子听到,非要说他很凶,真是狗屁天道。 “道长,这些是给灵儿的,你且收着。”阿雅把小吃玩意都递了过来。 老道士本想拒绝,可谁知自己那宝贝徒弟已经抱着玩具不撒手了,还冲着他笑,老道士无法,只能说道:“老道平素不爱占人便宜,既然小徒喜欢姑娘的礼物,老道没什么可以回赠的,便替姑娘算上一卦吧。” 说完,老道仔细看了看了阿雅的面相,掐指默念。不一会有些惊异的又看了阿雅一眼,闭上眼重算了一遍。 这次算完,老道士更是惊异,看着阿雅说道:“姑娘命格有些不太一般。” “道长,有何不妥吗?”阿雅有些紧张起来。 老道士捋了捋思路,想了一下说道:“姑娘面相算是绝好相,眉角有痣,会有一劫,渡过此劫便可一生平安。只是……”说到一半,老道士不知该不该往下说。 霍君玉也有些好奇,出声催促:“只是什么,道长你倒是说啊。” “道长只管说吧,福祸而已,阿雅能看的开。” “只是姑娘这面相,还有帝王之相,只不过却是有帝命而无帝格,后会有期了。” 老道说完,抓着小道童缥缈而去,等到二人看不见踪影的时候,一句箴言传到霍君玉耳里。 “逢山莫入,遇水不渡。慎行守心,方得安宁。” 霍君玉默默思量一遍,也不知是什么意思,随之将此事抛诸脑后。 阿雅也没将老道的话放在心上,先说了有帝命又说无帝格,那不是自相矛盾么,那个道士也没问生辰八字,肯定是看错了。 第七十四章 霍家别苑 阿雅和霍君玉二人不把老道的话放在心上,老安却是将老道的话默默记下。他一直担心阿雅是范锡故意安排的,可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道长却说阿雅有帝王之相,女子不能称帝,地位极盛就是那后宫之主,一国之后。 事出寻常,老安决定把此事告知主公,让主公定夺。安顿好住处,老安立刻写了密涵,交由镇南军在杭州城的信报据点,连夜送回镇南军大营。 没几日,老安收到霍震亲笔密令,命他小心谨慎,阿雅面相一事不得再让其他人知道,也不要干涉霍君玉和阿雅两人相处。 霍家别院在城外西子湖畔,传说以前有个美女名叫西子,曾在湖中浣纱,水中的鱼儿探出水面透气看到了她的美貌,竟忘记了如何游水,沉到湖底,顾而此湖便被人们起名西子湖。 霍家这别院很少有人来住,除了必要的门房洒扫,没有什么下人。管家周伯原来也是霍震的亲兵,受伤退伍后被安排来别院当差,他一家人都在这,平日里没有主子,周伯却始终恪守本分,将别院管理的井井有条。 这一日周伯正在后院整理花木,突然小孙子来告诉他,七公子来了。霍君玉在家排行第七。 周伯忙迎出去问好。 霍君玉也知道周伯曾是祖父霍震的亲兵,当下也不敢托大,回了半礼,“周伯,您不用跟我客气。祖父一直记挂着您,我临出门之前,他老人家还把我叫去叮嘱一番,说我要是来杭州城,一定要替他来看看您。” 周伯听霍君玉如此说,有些激动,问道:“老将军他身体可好?” 霍君玉答道:“祖父他身体挺好的,周伯您放心吧。” 老安上前大力拍了拍周伯的肩膀,说道:“老周,多少年不见,你可是老了啊。” 周伯笑笑说道:“比不得安老弟你啊,不过我老周现在也还提得动枪杀得动南蛮。瞧我,让七公子和客人在大门口站着,快请进来。” 把人都领到正厅坐下,周伯唤了自家小孙子上茶,亲手端给霍君玉和阿雅,说道:“七公子,这别院少有人住,平时就我老周一家几口并几个男仆照管,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 霍君玉放下茶,将阿雅介绍给周伯:“周伯,这是杨姑娘,是我的朋友。此次我和安叔出门游历,途径杭州城,你给我们安排个住处就好。” 周伯点点头,说道:“七公子,杨姑娘,你们稍坐一会儿,我下去安排。” 不一会儿周伯的儿子周青和儿媳丁云来请霍君玉和阿雅。 “七公子,杨姑娘,父亲说提前不曾知晓公子要来,家里没有备菜,他去湖边看可有渔人在打鱼贩售,便叫小的和小的媳妇来带七公子和杨姑娘去休息。”周青说道。 霍君玉客气的说道:“不用这样麻烦,便从酒楼里叫一桌饭菜来吃也可以。” “七公子不知道,家母就是杭州城人,做的一手好鱼脍,今晚父亲定是要让母亲下厨做给七公子和杨姑娘尝尝。” “哦,那今晚就要劳烦周伯母了。” “七公子太客气,小的先带公子去卧房吧。” “多谢。” 阿雅随着丁云出了主院,往右手方向走去。过了一道垂花门,便进了一个雅致的小院子。 丁云说道:“杨姑娘,这是飞雨楼,专门给女客留宿住的。” 阿雅忙谢了她:“多谢周家嫂子。” 丁云抿着嘴笑,推开房门,说道:“杨姑娘,您太客气了。来,先看看房间,若是哪里不合适,我来重新安排。” 阿雅随着丁云进了房间,地上铺着混羊毛的地毯,走在上面只觉得绵软柔顺。案几和床具都是黄花梨木所制。黄花梨木产自益州府和交州府,正是霍家屯兵镇守之地。霍家不惜重金运送木材过来,可见很是注重生活品质的了。 室内所用的坐垫和被褥也十分考究,底层皮垫用的是熊皮,柔韧不失弹性,不管是坐是卧都不会因为太过柔软而引起腰背不适。盖被则是缎面鹅绒被,轻薄透气。 阿雅虽然在霁云山上也过的不错,可范锡向来走的是亲民路线,不铺张不奢华,阿雅平时吃穿用度也只能比照小富之家,和霍家这样的豪门是根本不能比的。 看过屋子,丁云唤了阿雅一声:“杨姑娘,可还满意?” 阿雅看的有些愣神,没有听见丁云叫她。虽然她不懂什么木材锦缎,可这满屋的家具装饰,处处都透露着精致典雅之意。 “杨姑娘?”丁云又叫了一声。 阿雅这才听见,不好意思的说道:“不好意思,周家嫂子,我走神了,你说什么?” “杨姑娘是累了吧?没事,我就问一下杨姑娘对这房间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没有,周家嫂子,很好了,比我家里的条件好多了呢。” 阿雅心里有疑惑,霍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一个别院也这么讲究,大到亭台楼榭,小到一花一草,无一不是精致讲究。对了,周伯叫霍君玉祖父将军,能建得起这样一座别院的将军,肯定也不是普通的将军。 阿雅开始努力回忆,看自己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很有名的将军姓霍。不过她一直生活在霁云山,想了半天也没什么思路。 “周家嫂子,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阿雅想要弄清楚霍君玉的身份。 “杨姑娘,您问吧。” “那个,我听周伯提起霍公子的祖父,称他为‘老将军’,不是霍老将军是……” “七公子没和您说吗?霍老将军就是镇南将军啊。”丁云说道。 阿雅默然,镇南将军,帝国“四镇将军”之一,地位超然,而霍君玉是他的孙子,便是一般的郡王都不见得能比得上他的身份显赫。自己竟然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这样啊。”阿雅努力挤出一丝笑来,说道:“周家嫂子,我有点累了,想先歇会儿。” “好,杨姑娘你先歇着,一会儿午饭好了我来叫你。” 丁云离开后,阿雅和衣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困意袭来,沉沉的睡去。 睡梦中,阿雅又回到了霁云山脚那个茅草小屋,屋前那条小河依旧清澈见底,不时会有小鱼游过。杨老头坐在屋前碾着草药,一脸慈祥的笑容。 阿雅走上前去,蹲在杨老头身前,叫了一声“爷爷”,只一声便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杨老头不说话,只是放下手中的药碾,就那么笑着看着她。 第七十五章 无法摆脱的噩梦 突然画面一转,原本晴空一片的天瞬间暗了下来,四周变得一片漆黑,只有房中的烛火微微照出一丝光亮。院子里出现了一群恶鬼的身影,他们不断的怪笑着,那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出,刺激着阿雅的耳膜。那些身影随着烛火的摇曳不断变化着,扭曲着。 阿雅捂住耳朵,试图隔绝那些尖锐的难听的声音,可那声音却不像是外界传来,更像是阿雅内心深处响起,无法阻断。 慢慢的,鬼影开始呈现出不同的面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直到最后,那团最大的黑影的脸定住了,那张丑陋的、满脸横肉、凶神恶煞一般的脸,阿雅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贾春的脸。 长着贾春的脸的黑影伸出黑色的巨手,捏住了杨老头的喉咙,杨老头不停的挣扎着,可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阿雅满耳朵尽是那“桀桀”的怪笑声,阿雅想冲上去拉开黑影,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动也动不了。她只能拼命的嘶喊:“放开我爷爷,放开他!爷爷!爷爷!” 阿雅眼睁睁的看着爷爷被黑影吞没,无力抵抗,最后那团黑影又将魔爪手伸向阿雅:“桀桀,嘎嘎,你逃不掉的,逃不掉的,嘎嘎,还我头来。” 看着黑影越来越近,阿雅的无力感越来越强,泪水模糊了视线,可不管她怎样闭上眼睛捂住双耳,那怪叫声和贾春的脸还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啊!” 阿雅惊叫一声,猛的坐了起来。她惊恐的看着四周,慢慢反应过来,这里是霍家别院,没有爷爷,没有黑影,没有怪笑,没有贾春的脸。只有被泪水打湿的枕头和睡梦中无意识弄的凌乱的床铺。 阿雅将自己蜷缩起来,双手抱着双膝坐在床上,梦境那么真实,噩梦一般的经历重又被唤醒。阿雅整个人颤抖起来,自己早已经是残花败柳了,如何配得上霍家君玉。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敲门声,阿雅擦干了眼泪,走过去问道:“谁啊?” “杨姑娘,是我,丁云。午饭好了,出来吃饭吧。” “知道了,谢谢周家嫂子,我收拾一下就来。”阿雅说完,回到内间,来时便看见妆台上有胭脂水粉,阿雅给自己敷了些粉,掩盖住哭红的眼睛。 即便阿雅敷了粉,霍君玉还是一眼看出不对劲来。当着老安和周伯等人,霍君玉不便问,便笑着招呼阿雅,说道:“杨姑娘,过来坐。中午咱们先简单吃一点,晚上再尝尝周家伯母的手艺。” 阿雅状若无事的笑了笑,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好呀,我从小就爱吃鱼脍,只可惜我家那边吃鱼少,会做鱼的更少,晚上一定要好好尝尝周伯母的手艺。” 饭后,霍君玉邀阿雅出去走走,一来欣赏一下西子湖的美景,二来也想问问阿雅怎么了。 霍君玉和阿雅并肩走在湖畔,虽已入秋,但是杭州城的气候不算很冷。两人顺着湖岸漫步。 “杨姑娘,我看你脸色不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走了几步,霍君玉就开口问道。 “没,没有,我就是有点想家了。”霍君玉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阿雅心慌。 “真的没事吗?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说,让周伯请大夫来给你看看。” “霍公子,我真的没事。” 霍君玉仔细看了看阿雅的脸色,除了哭过的痕迹,确实没有什么其他不对,便不再追问。 两人谁都不说话,就这样沉默的走着。没过多久,天空微微暗了下来,而后下起了蒙蒙细雨。 “杨姑娘,下雨了,可要回去?”霍君玉怕阿雅淋雨着凉,开口问道。 “不用,这雨雾蒙蒙的,不像下雨,倒像是雾。”阿雅情绪平稳了一些,语气也轻松了。 “那好,咱们就再走一会儿。”霍君玉也能感受到阿雅的变化,不由得也高兴起来。 一直都是三人行,现在只有阿雅和他两人,让他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湖边有几个浣纱的女子,看见阿雅和霍君玉并肩而行,低声说笑起来。 其中一个一边浣纱,一边冲两人行走的方向努嘴,说道:“哎,你们看那一对,郎才女貌好生般配。” “若是我也能找到如此如意郎君,那就好了。”另一个抬头看了一眼两人,接口说道。 “哎呦,我得和婶娘说,菲儿妹子你恨嫁了。让婶娘抓紧给你相看人家。不过要想嫁一个这样的如意郎君,你得先有西子之貌才成。” 被打趣的那个抬手掐了一把说话那个,说道:“别说,那姑娘倒真有几分西子的容姿呢。” 浣纱女的说笑声一字不差的落入阿雅和霍君玉二人耳里,两人都不好意思起来,原本并肩而行,现在阿雅却稍稍放慢了脚步,落后霍君玉半步,阿雅如此,又惹得浣纱女子一阵嬉笑。 阿雅有些唾弃自己,霍君玉比她年少,又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自己对他产生了欢喜之意,刚才听了浣纱女的话,她心里竟然觉得甜甜的,阿雅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觉得自己的脸红的烫人。 霍君玉喜欢和阿雅相处,那种感觉不同于家里的姐妹,远了便想近一些,近了又因羞涩而不由自主的想逃离。霍君玉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种难以用语言描绘的感情。 等离浣纱女远了些,两人又不自觉的互相靠近,谁也解释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杨姑娘,这西子湖的景色真好。”霍君玉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 “是啊,真美。”阿雅低着头轻语。 说完,两人又陷入沉默,此时两人之间的沉默却和之前冷战不同,是一种享受,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周遭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雨雾蒙蒙,拂柳,西子湖,一对碧人。 就像一幅唯美的画卷,若这时候有画师在此一定忍不住将这一画面镌刻下来。 “霍公子,天色晚了,咱们回去吧。”阿雅见天色沉了,开口说道。 “好。”霍君玉点头答应,两人从湖中木桥折了回来,回到霍宅。 第七十六章 错过 霍家别院临湖的一面建了一排楼阁,在二楼窗口便可观西子湖全貌。 老安没有跟着霍君玉和阿雅两人,而是一直坐在二楼远远看着,见两人折回,便通知周伯可以准备晚饭了。 周伯的媳妇果真是个擅厨之人。普普通通的一道菜,经她手做出来,都分外美味。 晚饭便摆在临湖的听雨楼二楼,窗外便是西子湖夜色,有两三只画舫停湖心,隐隐传来丝竹声。 霍君玉吃的不亦乐乎,还陪周伯老安喝了几盅酒,阿雅也比往常多吃了半碗饭。 晚饭后,周伯问道:“七公子和杨姑娘可要坐了船去西子湖一游?杭州城有一句俗语,说是晴西湖不如雨西湖,今天赶巧下了雨,咱们家也有一只画舫,虽不及湖中那些船大,也能在湖中安稳行驶。春天时三公子来了还乘船游了一圈西子湖呢。” 霍君玉听了,有些跃跃欲试。西南多山少水,他还没坐过船呢。霍君玉便去看阿雅。 阿雅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再看见霍君玉的眼神,便决定了,“劳烦周伯了,我还没坐过船呢。” 周伯笑着下去安排,不一会儿便来通知霍君玉和阿雅船准备好了。 霍家的画舫大概七八米长,三层高,霍君玉和阿雅站在甲板上,湖风迎面吹来,好不舒爽。 “没想到西子湖的夜景也如此美妙。”阿雅感叹到,“在我们霁云山,入夜之后,除了寨内岗哨的篝火,再没有其他光亮。可霍公子你看,这西子湖这杭州城,入夜了,却还是一片灯火辉煌。” 霍君玉顺着阿雅的手指方向看去,附和道:“不亲身经历,谁也不知道杭州城到底有多繁华多热闹。原本祖父安排周伯来杭州,安叔还质疑祖父为什么要把周伯打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我也是今天来了,才知道杭州城比我们交州府好多了。” 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还是因为在自家的船上,霍君玉也放松了,第一次提起自己家里的人和事,也第一次提起,家在交州府。 阿雅转头看向霍君玉,一眨不眨,像是要把后者的容貌刻在脑子里。 霍君玉见阿雅看着他不说话,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阿雅笑着摇头,说道:“没有,是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情,走神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我脸脏了呢。” “霍公子,周伯叫你七公子,你家里一定有很多兄弟姐妹吧,你们相处的是不是也别好?不像我,从小到大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除了爷爷,便只有范叔关心我。” “不会啊,我也关心你。”霍君玉脱口而出,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觉得尴尬,又紧接着说了一句,“我们现在是朋友啊,朋友之间肯定是互相关心的。” 说完霍君玉又后悔,这一句就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了。 阿雅低下头,低声呢喃道:“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会互相关心。” 突然间湖上风大了,卷集着细沙扑面吹来。 “哎呀!”阿雅惊呼一声,躲避不及,眼中进了沙子。 霍君玉因为及时转身闭眼,倒是躲过了风沙。 霍君玉转身去看阿雅,见她闭着眼睛,眼角还有泪水流出,着急的问道:“杨姑娘,没事吧?” “没事,眼中进了沙子。”阿雅闭着眼睛,想拿手帕来擦拭眼角,却发现自己没带手帕。 霍君玉掏出自己的帕子塞到阿雅手里,“杨姑娘,先用我的吧。” “多谢。”阿雅擦完眼睛,没有把手帕还给霍君玉,“霍公子,我回去洗一下再还给你。” “不用了杨姑娘,我自己洗就行了。” 不待阿雅回应,老安从后面走过来,请示道:“公子,杨姑娘,看着要下大雨了,我们回去吧?” 霍君玉见风越来越大,湖中其他画舫都驶向岸边,便点了点头。 一夜疾风骤雨,第二日却出了太阳。 霍君玉起床后,周伯便命人端上早饭。 霍君玉见只有自己一个人份的早饭,问道:“周伯,杨姑娘还没起吗?” “噢,杨姑娘一大早就起来了,说是想逛逛杭州城的早市,就不回来吃早饭了。” 霍君玉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放在心上,阿雅本就是准备一个人来杭州城的,她想一个人出去逛逛也很正常。 阿雅这一走却迟迟没有归来,眼看就要吃晚饭了,霍君玉问了下人,知道阿雅还没有回来,就坐不住了。 老安也着急起来,按主公的意思,应该是想让有帝命的阿雅辅佐霍君玉,不管以什么身份,总要先把人留住。 老安和霍君玉带着几个男仆把杭州城最繁华的街道找了个遍,甚至连城外的枫林寺都找过了,哪里都没有找到阿雅。 霍君玉还要再往远处找,老安劝他道:“公子,不如我们先回别院去看看,说不定杨姑娘和我们走岔了,已经回去了呢。” 天已经黑了,阿雅一个姑娘家肯定不会在外面游荡,说不定真是走岔了呢。 “走,回去。”霍君玉说完,当先打马而去。 “周伯,周伯。”一进门,霍君玉就扬声喊老周。 “公子,你回来了。”周伯忙迎上去,“找到杨姑娘没有?” 霍君玉一听周伯的话,就知道阿雅并没有回来,他们并不是和阿雅走岔了。 “周伯,你说她一个姑娘家,这么晚了不回家能去哪?是不是有人抓了她不让她回家?”俗话说关心则乱,霍君玉有些语无伦次。 “公子,别着急。杭州城治安一向很好,杨姑娘不会有事的。”周伯安慰他说道。 “公子,你先去歇一会儿,吃点饭。若是到时杨姑娘还没回来,我去郡守府递帖子,请郡守大人帮忙找人。”老安劝道。 “我不饿,不想吃。”霍君玉摇头,“安叔,你们去吃饭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霍君玉毫无目的的在别院里走着,猛的一抬头,却是走到了飞雨楼前。 鬼使神差的,霍君玉推开阿雅住的客房的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整整齐齐,好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霍君玉走到内间,突然发现梳妆台上放着一封书信和他昨天晚上借给阿雅的手帕。 看到这一幕,霍君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阿雅竟然不辞而别了。 “承蒙霍公子和安叔一路陪伴照顾,杨雅铭记在心。因离家太久,甚是思家,所以不告而别,还望公子见谅。公子和安叔的救命之恩,杨雅无以为报,日后若公子有需要,杨雅必将结草衔环。杨雅。” 霍君玉不明白,阿雅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即便是急切归家,总不差和自己说一声的时间,这样一声不吭就走,就这么不想见自己,不想和自己说话,把自己当成洪水猛兽吗? 霍君玉把自己的手帕和信都塞进袖袋,出去找到周伯和安叔,说道:“不用找了,杨姑娘走了。” “走了?”老安疑问。 “走了。”霍君玉努力稳着声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哭,“思家心切,回家了。” 老安和周伯面面相觑 霍君玉不管他们,自顾回了房间。昨天住的还颇为舒适的房间,现在看着却处处不顺眼,摆设不顺眼,装饰不顺眼,就连插瓶里的花也不顺眼。 老安自然要将这情况通报主公,他写完密函,找了个借口出门,把密函送到镇南军信报据点。 之后几日,霍君玉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整日无精打采,原本想去体验一下兄长们平日里吹嘘的销魂窟,现在也不想体验了,西子湖的美景在眼里也失了颜色。 老安见自从阿雅走后,霍君玉整日失魂落魄,不知如何开解,只能寸步不离的跟着,怕他出什么意外。 这日,老安见霍君玉发呆了小半天,实在没了办法,便出了主意,“公子,在杭州城也无事,不如我们去霁云山转转?” “不去。”霍君玉面上不为所动,心跳却快了。 霍君玉其实早想着去追阿雅,她一个柔弱女子独行,一路上又经常有成群结队的灾民,饿狠了的人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上一次走的着急,武功招式才只教了王武个皮毛,喝了人家那么多好酒,我想再去指点指点他。”老安知道,霍君玉在生气阿雅的不辞而别,故意不提去霁云山找阿雅,而是拿王武做借口。 霍君玉看向老安,问道:“真的?” “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老安眼珠子转了两圈,然后肯定的说道。 霍君玉动了动,转过身子不看老安,说道:“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走一趟吧。” 老安见劝动了霍君玉了,连忙去收拾行李,让老周把两人的马喂了一遍,然后一人一马,向霁云山方向走去。 两人刚出城不远,便被镇南军信使追上。 “七公子,安督卫,军中急报。” 信使呈上代表身份的铭牌和一封密信,信封上写着霍君玉亲启的字样。 霍君玉揭了火漆,打开信件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沉。 老安看着霍君玉脸色不对,问道:“少主,怎么了。” 霍君玉把信递给老安,说道:“父亲有难,祖父让我们回去。” 老安接过密信,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一个半月前西南蛮族大举进犯,霍君玉的父亲霍庭焕领兵出战,反击时孤军深入,身陷重围。霍震命人传信霍君玉,让他速速返回。 “安叔,我们速速回去。”霍君玉见老安看完了密信,招呼了一声,当先打马而去。老安将密信收好,骑马紧跟了上去。 西南蛮族近几年不断壮大,虽然时常被镇南军打压,可西南十万大山,纵使镇南军也不能面面俱到, 蛮族民风彪悍,切常年在山中狩猎,与狮虎互搏,与山猿争食,所以不管是单人,还是部队都有很强的作战能力,镇南军往往依靠城防才可击退蛮族,而近十数年蛮族更是少有进犯,镇南军将领难免疏忽大意。 此次南蛮入侵,只骚扰村镇,不进攻城池,镇南军不得不分兵驱赶。南蛮士兵边打边退,将镇南军引入山中。在山中,镇南军便不是南蛮士兵的对手,伤亡惨重。 霍庭焕带领手下部众在山坳中坚持了半月有余,粮草早已吃完,现在军士将山中野果也消耗殆尽,不得不以树皮草根充饥。好在山中还有清泉,饮水还不成问题。 霍庭焕所在的山坳易守难攻,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南蛮进不来,他们也出不去,故而南蛮士兵围而不攻,便是想将他们困死在这里。 霍君玉一路快马,日夜兼程,五日便到了霁云山地界。 “少主,要上山休整一下吗?” 两人从杭州城出来第二天,花钱买了两匹马,这五日两人换马不换人,几乎没有休息过。 父亲身陷重围,霍君玉哪还顾得上儿女情长,往山上看了一眼,说道:“不去了,早日归家,救出父亲要紧。” 阿雅离开霍府之后,找到了杭州城顺安商行,拿出了范锡给自己的信物,命人护送自己回山。 到了霁云山后,阿雅来到山下的别院,在杨老伯墓前独坐良久。 天黑后,阿雅便在别院住了下来。第二天,范锡得到消息,亲自去了一趟别院,要带阿雅回山寨。阿雅不愿,范锡也不强求,派人去城里给她买了几个使唤丫头,让邢陆安排几个护院,又让人送了衣食用度过来。 范锡知道,阿雅的变化,必是因为霍君玉,可无论他怎么问,阿雅都闭口不提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范锡无可奈何,只能随她。 霍君玉和老安刚到了霁云山地界,便有手下禀告范锡。范锡只当霍君玉是追着阿雅来的,一边在寨中准备酒菜,一边派人通知了阿雅。 可霍君玉和老安二人只在山下停留片刻便快马离去,并未上山。 阿雅初闻霍君玉和老安来了,还没什么反应,等再听说两人并未上山,而是直接出了山向南而行,阿雅再也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第七十七章 第一战 益州城门外,两骑快马而来,一个守城军士想要上前拦下二人,被身边同伴一把拉了回来。 “哎,你拉我干吗?现在非常时期,入城都得盘查。” “你瞎啊,那是霍家的七公子。” 快马沿着主道一路飞奔,内城已经戒严,并无百姓在街上逗留,偌大的益州城充斥着一片肃杀之气。 快马飞驰到镇南将军府前才停下,马上风尘仆仆的两人利落的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守门的卫兵。 “祖父!我回来了!”进了院子,霍君玉就开始喊了起来,也不管这里外七进的大院霍震能不能听到。 大管家霍淮脚步匆匆迎了上来,“见过七公子,七公子跟我来,将军在书房。” 霍君玉跟着霍淮到了书房,一进门便拜了下去。 “君玉拜见祖父。” “主公。”老安也跪了下去。 “快起来吧。”霍震须发全白,许是因近来战事吃紧,休息不好,看起来面色有些暗淡,只一双眼睛精光熠熠,神采不减当年,“君玉,你父亲被困于蟒山,现在祖父手上抽不开人手,你休息一下,准备领兵驰援蟒山,救出你父亲。” 霍震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接让派霍君玉领兵上阵。 霍君玉读过的兵书,看过的前人心得已经够多了,武艺也算将霍家绝学尽数修习,如今只缺战场上的磨砺。霍震虽然也爱护子孙,但是在这方面从来没心软过。雏鹰只有自己学会飞翔,才能成长为真正的雄鹰。 霍君玉自然知道,此次回来,一定会上战场领兵杀敌,自然也没丝毫犹豫:“祖父,君玉已经准备好了,保家卫国,马革裹尸。” “好!不愧是我霍家儿郎,不过祖父不要你马革裹尸,祖父要你打败蛮族回来领军功。”霍震欣慰的拍着霍君玉肩膀道,转过头又对老安说道:“君玉第一次上战场,还要安老弟你受累,多照拂一二。” 老安挺直了身板:“主公放心,少主也是老安看着长大的,老安定会护他周全。” 老安没读过什么书,但他为人忠心,他这句话便是对霍震最好的保证。有他在霍君玉身边,霍震就放心多了。 “我等着你们回来庆功。”霍震说完,将领军军令交给霍君玉:“从现在开始,你便是镇南军统军校尉,我命你带领刀盾兵五千,劲弩手一千,即刻出发,前去蟒山救你父亲。” “末将领命!”霍君玉行了一个规规整整的军礼,这也是他第一次行军礼。 老安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觉得霍君玉仿佛一瞬间长大了一般。 霍震看着霍君玉也甚是欣慰:“好了,快去吧。” 霍君玉转身离开,霍震看着他的背影沉思良久。 蟒山是南蛮东进要道,粮草补给均需从蟒山经过才能送达南蛮军队,若蟒山失守,南蛮粮草运输通畅,那这一仗对镇南军来说就更难了。所以即便霍庭焕没有被困蟒山,镇南军也必须夺回蟒山。 霍君玉还未行及冠之礼,而这一战又如此重要,霍震虽然面上看着平静,心里却也在打鼓。若不是蛮族突然大举来犯,各路守军自顾不暇,一时难以抽调人手,而他自己又要坐镇指挥,他不会不远千里把霍君玉召回。 霍君玉和老安从将军府出来,翻身上马,来到外郭军营处,五千刀盾轻甲兵和一千劲弩手早已列队等候多时。 “镇南军的兄弟们,蛮族进犯,我等身为军人当守家卫国,将南蛮子打回去,我霍君玉身为霍家人,更应当身先士卒,一往无前,请各位随我一起冲锋陷阵,奋勇杀敌。” “一往无前,奋勇杀敌!” “一往无前,奋勇杀敌!” “一往无前,奋勇杀敌!” 霍君玉虽然第一次领兵,可他知道出师前必须要鼓舞士气,而镇南军将士被霍君玉一番誓词激励,个个斗志昂扬。 “出发!” 出了城门,霍君玉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益州城,心中暗道,祖父,我一定会打败南蛮,救出父亲,凯旋归来。 从益州府到蟒山还有几百里路,各主要路线也都被蛮族占据。行军休息时,霍君玉拿出地图,问老安:“安叔,除了这几条主路,还有没有其他路线可以避过蛮族大军?” 霍君玉知道他此次主要任务是救出父亲,并且占领蟒山,阻断蛮族进退要道,所以并不想节外生枝,同蛮族大军对阵。 老安见霍君玉问起,仔细沉思良久,指着地图上一处说道:“少主,除了这几条主道,这里还有一条小路,只不过走小路不仅行军路程会增加一倍,而且咱们六千人的大军,不可能完全避过蛮族军队,若是在小路被阻击,到时候进退两难,反而不好。不如选择路程最近的大路,极速行军,就是遇上蛮族军队,只要不是主力,我们胜算都很大。” 老安他把所知道的都告诉了霍君玉,并给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至于该如何决断,那便是霍君玉的事情,大军在外一切当听从主将调令,老安自然不会逾越。 霍君玉权衡一番之后,也觉得老安的提议不错,况且他们早晚会和蛮族交手,不如就趁现在先捡一些小股蛮军练练手。 霍君玉打定主意,立刻下令:“斥候先行探路,一旦发现敌军,立刻回报。全军听令,向蟒山极速前进。” 两道军令一出,老安欣慰的点了点头,不论霍君玉此战成败如何,他都已经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军人,自己只需要在他身旁保护他,无需再多言语。 行进约二十余里也未见蛮族踪影,霍君玉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报!前方十里处有蛮军,大概五百人左右,已安营扎寨。” 霍君玉领的六千人都是步兵,一路急行速度也不是很慢,离城快一日走了三十余里,终于碰上一小股蛮军。 这是霍君玉第一次指挥作战,他回忆了一下以前父兄给他讲的对战策略,下令道:“全军原地休息一个时辰,等天黑后夜袭蛮军。”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大军并未生火煮饭,只是随便吃了一些干粮,喝了些水。除了放哨的士兵以外,其他的士兵吃喝完就躺在道边休息起来,只等一个时辰后发起进攻。 霍君玉吃完了干粮,拿了些草料喂着赤焰,问身后的老安:“安叔,我这个应对策略对吗?”毕竟第一次对敌,霍君玉还是有些不太自信。 “少主,你如今是主将,你所下的军令对于将士来说没有对错之分,只要是你的命令,我们唯有执行。”老安自然不会评价他的计策,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的贯彻他的命令就好了,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只要军令一出,那便平了那刀山,扑了那火海。 一个时辰后,霍君玉整备军队,准备向蛮军发起进攻。 “左封。” “属下在。” “你带领前锋营五十刀盾兵,二十劲弩手,先行拔除蛮人岗哨。”霍君玉喊来前锋营将领下令道。 左封领了军令,招了前锋营快速前行,二十劲弩手紧跟而去。 霍君玉也是带着大军在后面跟着,因怕惊动蛮军,霍君玉并未让人点起火把。等到距离蛮军营地约莫五里的地方,霍君玉微微调整了队形,等着后面的军士全部跟上。 “全军听令,前方五里外有五百蛮族扎营,随我冲杀。”霍君玉下完军令转身上马。 部下将领则按军令领着所属部队跟着霍君玉一路前行,约莫还有二里地的时候,霍君玉突然福至心灵,抬手止住身后大军。 “安叔,你带三千兵马殿后而行,我带两千兵马先冲上去探探虚实。” “少主,不如让我带兵前去冲杀,你带兵殿后?”老安说道。 “我去。”霍君玉拒绝了老安的请战,说完让传令兵打了令旗自己带了兵马直接奔袭而上。 霍君玉本就是以有心算无心,左封已经清除了一路的岗哨,但为了稳妥起见,霍君玉还是将老安留下,带着三千士兵以防有变。 霍君玉很快带兵摸到蛮军营地,等到蛮族察觉为时已晚,大军已经冲到营寨前,还没等蛮族有所准备,两千人马冲杀入蛮军营地。 两军杀到一起,蛮族多用棒,茅做武器,所以为了应对,镇南军多是刀盾兵,左手持盾,右手持刀。 两千对五百,镇南军却不是很轻松,蛮族勇士彪悍异常,就算是身中数刀也要奋起反击。 这是霍君玉第一次看到蛮军作战,原先听父兄和老安常说蛮军不堪一击,看来不无吹牛的成分。 霍君玉身先士卒,极大的鼓舞了汉军士气,汉军士气大振,杀的五百蛮军节节败退。 就在此时,东面山林处居然冲出一队蛮军,大概两千多人,把霍君玉和手下两千余人围在营地中,军营里的蛮族士兵也开始反扑。 霍君玉没想到自己刚才灵光一阵,留下老安殿后竟然真做对了。蛮族敢在离益州城这么近的地方安营扎寨一定不会简单,还好早留了一手。 老安本来领着三千士兵隐在山林深处,此时见霍君玉被蛮军反包围,立刻率军杀了出来,正如那螳螂捕蝉,雀在后的黄雀一般,将蛮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老安手中单刀翻飞,带着镇南军杀开一道血路与霍君玉汇合。 霍君玉见到老安带兵杀了上来,放下心来,专心砍杀蛮军士兵。待到厮杀结束,清扫战场时,发现这一战不费吹灰之力全歼两千五百名蛮族军。 霍君玉听手下汇报,全歼蛮军,脸上露出笑来,转而看到老安皱着眉头,便问道:“安叔,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老安此时并没有因为打了胜仗而高兴,反而眉头紧锁,好像有什么顾虑。 “少主,蛮族打仗一向是横冲直撞,勇有余而无谋,可你看刚才,如果我们全军冲营的话就中了他们的圈套。很显然,他们现在开始用一些兵法谋略了,这一点很奇怪。”老安这些年和蛮族交手从未见到他们用什么谋略兵法,如今蛮族行事却让他多了几份担忧。 “安叔你放心,下次碰到蛮族一定会更谨慎些。”霍君玉并没有因为这次的胜仗有所骄傲,如果不是刚才灵光一闪,恐怕这六千大军就被蛮族包了饺子,就算赢了也不会如此轻松。 士兵们将蛮人营帐整理出来,又在边上的山林里清出空地搭了几个帐篷,轮流放哨休息。 第二日,霍君玉下令将蛮族尸首就地掩埋,又将其他用不上的东西就地销毁,带上蛮人的粮草继续向蟒山行进。 霍君玉一路上陆续又歼灭了几支小股蛮军,刚开始看见战场上的血腥还会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蛮人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可当他看到那些被蛮族洗劫过的山村,满目疮痍,满村被屠,当真是惨绝人寰,对蛮军就再也没有恻隐之心了。 “校尉,前面就到蟒山了,蛮族大军在山下驻扎,请校尉定夺。”督统邓有义跑到霍君玉身边问道。 霍君玉这些天指挥打了几场仗,已经得到了手下将士的认可,果然霍家子弟没有一个是绣花枕头,多数都有勇有谋。 “蛮族大军在蟒山有多少人?由谁统领?主要分布在哪里?”霍君玉问道。 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马上就要和蛮军主力对上,这些状况当然要先知道才好。 “回校尉,据探子回报,蛮族有五万大军围山,由蛮族大将摩都统领,各山道险口都已经被蛮军封锁。”邓有义回禀道。 霍君玉沉思起来,如今对方兵力十倍于己,强攻肯定不行。若是集中兵力只攻一处,虽然胜算大了很多,但是山道作战限制颇多,若是一击不中那就有可能让对方反应过来,造成己方腹背受敌。即便将蛮军的包围圈撕开了一道口子,只要未伤蛮军主力,对方重新布防,那么自己这五千多人就和父亲一样,被困在蟒山之中了。 第七十八章 里应外合 “邓都统,可有方法与征蛮将军取得联系?”霍君玉发问。 霍庭焕十年前曾作为主将带兵征讨蛮族,取得大胜,当时的皇帝封他为征蛮将军,这个称号一直被沿用下来。 “有,两个办法。第一,命斥候潜上山去,与征蛮将军联系,另一个就是用咱们镇南军特有的烽火信号通知征蛮将军。第一个法子不会暴露我们,但是斥候能不能安全找到征蛮将军是个问题。第二个方法,是一定可以通知到征蛮将军,但蛮军也会在第一时间发现我们。”邓有义把方法和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只等霍君玉静静考量。 “就用烽火,探子潜上山不仅耽误时间,如果遇到蛮军被俘,到时候蛮族有所准备,而我们却没有任何可用消息。告诉征蛮将军,与我军里应外合,冲破防线,迅速撤离。烽火一起,立即进攻。” “霍校尉,只是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征蛮将军手下还有多少兵力,贸贸然进攻,会不会太冒险了?” “我相信会征蛮将军一定会保留战力。”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旦拖延的时间长了,风险就更大了。 霍君玉就是在赌,霍庭焕用兵谨慎,从不置手下兵将于险地。自霍庭焕上次出征,将蛮族打的撤离边境百里后,大汉与南蛮一直相安无事,其他守将都有些松懈惫懒,所以战事一起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只有霍庭焕十年如一日未停下对手下的操练,每日亲自带兵训练从未间断。霍君玉相信,父亲一定会保留实力,以图接应突围。 快到蟒山山脚之时,邓有义带了一小队士卒在附近一处土坡上燃起了烟火,并按时间间断用布遮住飘然而上的黑烟,让狼烟断断续续,长短不齐。 霍君玉拿着舆图,有条不紊的部署兵力。 “左封,你带五百刀盾兵和一百弓弩手去南麓山口设伏,阻止蛮军从这里支援,最少要坚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们自行撤离,先往东再往北,撤离时不要和蛮军纠缠。” “末将领命。” “许汉,你带二百人绕到西麓,弄些大动静出来虚张声势,让西麓的蛮军不敢轻举妄动,尤其记住,不能暴露自己,如果西麓的蛮军动了,发信号示警,然后快速撤离。” “末将领命。” “邓有义,你带一千五百刀盾手,二百劲弩手从北麓佯攻,若是山上有镇南军接应,即刻发信号,转佯攻为主攻,接应征蛮将军撤退。” “末将领命。” “邓都统,北麓和东麓都是蛮军防范严密的地方,一切小心。” “霍校尉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其他三路都已经安排好了,剩下东面这一路便是由霍君玉亲自领兵。从东麓撤离蟒山,退回大汉是最便捷的,也是蛮军部署兵力最多的地方,不管霍庭焕选择从哪个方向突围,他的要面对的压力都是最大的。 另外三支队伍离开后,霍君玉立刻下令攻山。 霍庭焕正在闭目休息,如今粮草短缺,只有尽量降低身体消耗才能支撑的更久。 “将军!将军!援兵到了!”放哨的士兵看到了狼烟跑过来回禀道。 霍庭焕猛然睁开眼睛站了起来,眼睛里的精光一闪即逝,问道:“援军在哪?” “刚才东南方向飘起了咱们镇南军特有的烽火信,援军即刻攻山,让我们里应外合。” 霍庭焕转身对着身边的亲兵吩咐道:“援军已到,将留下来的口粮全部分发下去,吃饱了随我冲下山与支援的兄弟们汇合。” 霍庭焕果然留了一手,就是啃树皮,嚼草根也没让人把最后的干粮吃了,而这些士卒居然毫无怨言,可见平日霍庭焕治军严明。 “将军,从哪个方向突围?”副将王超问道。 “东面。援军从东面而来,不管往哪个方向都容易把自己置于腹背受敌的境地,只有集中兵力突袭东麓,才能和蛮军抢时间差。”霍庭焕分析道。 “那将军,咱们要不要也分兵几处牵制一下蛮军?” “不,分兵只会增加伤亡,我们集中所有兵力,配合援军,突破防线,快速撤离。”霍庭焕说完,开始排兵布阵。 “甄平,你带两千刀盾手打前锋,配合援军将蛮军的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 “末将领命。”说完甄平就回到本部点齐两千刀盾手,只等霍庭焕一声令下。 “王飞,你带两千劲弩手在高处压制,不能让蛮军将缺口补上,再形成合围之势。” “末将领命。”王飞也领了军令下去点兵去了。 “王超,你带五千兵马做主力突围。” “将军这五千人由你带领突围吧,我带余下一千人断后。” “不要争,我亲自断后。你带领弟兄们冲出包围圈,与援军合二为一,赶到这个地方设伏接应我。”说完用手指点着地图上一个两山之间的夹道。 “将军是想用自己做饵,引蛮军到此?” “是啊,蛮军此次行军打仗,仿佛有谋士在背后出谋划策,多了小心谨慎,少了盲目冒进,如果不能痛击蟒山蛮军,其他地方的镇南军压力会越来越大,咱们也很难再夺回蟒山这道天然屏障。” “末将明白,请将军多加小心。”王超说完,点齐人手只等突围。 “冲。”没多余的话,这些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只一个字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摩都头领,东面山脚有狼烟,山上镇南军也起了狼烟回应,是不是汉军的援军到了?” 摩都此时左手端着一个敞口大碗,里面盛着晶莹剔透的美酒,还散着浓郁的酒香。 “到就到了,打回去就是了,取我的狼牙棒来。”摩都说着,将海碗里的美酒一饮而尽,推开案几起身站了起来。 只见摩都此人膀大腰圆,虎背熊腰,大腿都快赶上一个成年男子腰那么粗,腰身就更不用说了,只怕两人合抱都抱不过来。 两个手下已经将他的狼牙棒抬了过来,这狼牙棒也和寻常人所使得不一样,足足粗了两圈,估摸着这根棒子能有二百多斤,这一棒下来估计天下间都没人能接住。 摩都拿过狼牙棒,在手里挥了挥:“汉军在哪?看我不砸死他们。” 摩都刚问完,门口又跑来一个蛮族战士:“头领,四面都有汉军在攻山,不知道有多少人。不过好像西面人数最多,满山林里都是汉军的踪迹。” “那就去西面,他娘的汉军狡猾的和山里的兔子一样,从来不面对面的打架。”摩都骂骂咧咧的走出去,点齐本部兵将就往西麓而去。 东麓山道上,霍君玉已经带人与蛮军混战到了一起。 一时间喊杀震天,山道上,山林里不停的有人倒下,流淌出来的血水逐渐汇集到一起,像溪水一样往山下流去。 蛮军人多势众,且常年在这大山之中生活早已习惯了山地作战,慢慢占据了上风。 霍君玉虽然双锏用的出神入化,左右翻飞,可一己之力终归是与战局无宜,就在蛮军打算把他们围拢到一起一举歼灭之时,从山上,又杀出一支大军。 甄平两把弯刀像是索命之镰,不停的收割蛮军兵卒,他身后的刀盾手各个都舍了手里的盾牌,双手执刀,疯狂的劈砍,这近一个月都没这么痛快过了。 蛮军虽然腹背受敌,但是并没有退缩,不管敌人是谁,有多少,都举着大棒冲上去,不死不休。 甄平杀开一条血路之后看到霍君玉,忙大声喊道:“公子,快回撤,包围圈已经冲破,主力马上就能冲出来了。” 霍君玉抹了一把脸,焦急的问道:“甄副将,我父亲呢?” “将军带着大军主力随后就到,命我为先锋接应援军。”甄平不敢和霍君玉说实话,若是让他知道霍庭焕留下断后的话,怕是感情用事,错过战机了。 再说许汉在西麓故布疑阵,没多久就被摩都识破。 “他娘的中计了,探子呢,汉军到底从哪面突围?” “统领你看,东面,” “随我从山南绕到东边,西边肯定是为了拖延我们设的疑兵。”说完抗起大棒往南而去。 许汉见蛮军往南而去,知道蛮军识破了自己,也不做停留,放了信号弹之后,带着手下撤离往北而去。 左封在南麓山口设伏,看到摩都率大军前来支援,等摩都众人走近山,便下令推下巨石木桩,将往东去的山口封住,蛮族大军一时间被砸的人仰马翻。 “有埋伏,快退,快退。”摩都一声暴喝,怎耐身后士兵太多,前面也乱做一团,山口里的想冲出去,而山口外的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还在往前走着。 最后却是把进了山口的这队人马堵死在了里面。 “放箭。” 虽然蛮军被砸中砸死不少,但是还有个别运气好的没被砸中,左封下令放箭将这些人射杀。 摩都靠在一处山坳里,用巨棒挡住缺口,除了左臂被流矢擦伤,没什么大碍。 后面的蛮军终于发现,开始往两侧山坡上冲来,左封早有准备,在山坡上布置了不少陷阱,蛮军还未接触汉军就损失惨重。 甄平与霍君玉里应外合,将蛮军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王飞带领劲弩手从高处压制,不让蛮军再呈合围之势,王超则带领镇南军主力冲杀而出,随后在外围对蛮军展开进攻,接应劲弩营撤出。 蛮军被这接二连三的突击,打乱了阵脚,一时间不能做出有效的反击。而本应该前来支援的其他几路蛮军也被汉军牵制,迟迟不到。 东路蛮军头领的扈焘有些独木难支,虽然手下士兵数量上不输汉军,可在狭窄的山道上腹背受敌,尤其是刚冲出包围圈的镇南军与蛮军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个个都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打起仗来甚为凶狠,每打倒一个蛮军,都要补上一刀确认死亡。 蛮军虽然悍不畏死,但是失了地利人和,很快就显现出颓势,再也没能将包围圈缺口堵上,而镇南军的劲弩营都已经快全部撤出了。 扈焘看着战场上的形式,眉头皱的紧紧的,再这样下去,自己即便不战死沙场,也一定会被摩都依照军法处置的,不如自己先退回部落,到时候有族老出面,摩都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蛮族勇士虽然多数都不畏死亡,可像扈焘这样,出生就是部落贵族,仰仗祖先余荫,受着部落供奉过日子的贵族子弟,身上早已没了蛮族勇士的血性。眼看要兵败了,扈焘不想着组织手下反击,反而想着会受军法处置,想要先逃回部落。 扈焘想一出是一出,还真就带着十几个同族的亲信跑了。 厮杀中的蛮军士兵还在坚持,不知道领军统领已经放弃他们,自己逃回了部落。 一个蛮军小头目准备去军帐中问问扈焘援军何时会到,可撩开军帐发现帐内空无一人,扈焘和亲信手下早已经身影全无了。这个叫熊屠的小头目一锤砸开扈焘用的案几,骂了一句,转身出来,冲蛮军士兵喊道:“扈焘头领说了,摩都头领马上就到了!把镇南军堵在这里,摩都头领到了就是他们的死期。”熊屠虽然恨急但也知道此时军心不能乱,只好扯了个谎。 熊屠这句话给蛮军士兵极大的鼓舞,原本因为主帅迟迟不出现而有些涣散的士气顿时高涨不少。 眼看蛮军又杀了上来,王超有些急了,将军怎么还没出来。 镇南军主力已经杀出,王超特地在包围圈内又留下一千人接应,按理说将军应该已经杀出来才对啊。 突然,蛮军士兵听到又一个声音喊道:“头领跑了!头领丢下我们跑了!” 这一声自然不是蛮军喊得,而是一个会蛮语的镇南军斥候喊得,镇南军长期与蛮族交战,军中斥候为了隐藏身份,经常做蛮人打扮,也学会了说蛮语。 本来士气大振的蛮军听到这一声喊话,纷纷望向主帐,却是迟迟未见扈焘出来,有些心急的离主帐比较近的蛮族勇士,跑进大帐,真的是空空如也。 第七十九章 伏击 “扈焘那个懦夫真的跑了。” 主将弃兵而逃,是战场大忌,如今扈焘为了躲避军法弃本部士兵于不顾,不仅犯了兵家大忌,更是惹了众怒,恐怕回到部落,族老也无法保住他了。 蛮族人相信死人有灵魂,战场上这万千英灵必会魂归故土,而扈焘必会被万魂缠身不得好死。 扈焘逃了,剩下的蛮军已无心再战,霍庭焕趁此时带着兵马与王超留下接应的一千人马汇合冲了出去。 蟒山南麓,左封看到蛮军开始拆除路障陷阱冲了上来,也不恋战,和蛮军稍作接触便撤了下来,他们已经拖延了大半个时辰,剩下这点时间就是蛮军清理开路障也就够了。 放了响箭,左封带人撤往东北方向。 北麓邓有义看到其他两路的响箭之后,也不与蛮军再做纠缠,带着手下往事先约定好的地点退去。 北麓的蛮军见邓有义撤退,却死咬着邓有义不放。 这正合邓有义心意,原本他就想替霍君玉主攻蟒山蛮军,可霍君玉下了军令,不能违抗。如今北麓蛮军跟着,他就不能往东退了,邓有义吊着蛮军往正北方退去,也算替霍君玉分担了一些压力。 他还不知道东路已经突围,就是霍君玉也没料到此行会如此顺利,这些都要感谢扈焘,多亏了他贪生怕死,才让霍庭焕突围的如此顺利。 北路蛮军追出两里多地,而邓有义打打停停,却不恋战,等蛮军想退回去的时候邓有义就回头骚扰一番,等蛮军回身追来,邓有义又带着人开始逃跑。 霍君玉来到事先约定的地点,许汉和左封早就到了,只有邓有义迟迟未见。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左封你带两千人去接应一下。”霍君玉担心邓有义被蛮军缠住无法脱身,命左封前去接应。 “许汉你去迎一迎征蛮将军,然后听征蛮将军调令。” 将手下安排出去后,霍君玉带人手前去甄平和王超所布伏兵处,只等霍庭焕引蛮军到来。 王超领主力出来之后霍君玉就发现事情不对,便逼问王超,王超本来顾左右而言他,不看霍君玉,可到底没躲过,只好把霍庭焕计策告诉了霍君玉。 霍君玉也经历了大小几场战争,知道了战争的残酷,战局瞬息万变,若是因为自己意气用事耽误战局才是将父亲置于险地,如今能做的只有相信父亲,在设伏点埋伏,等着他把蛮军引到伏击地点的。 “七公子,将军武艺超群不会有事的。”王超见霍君玉来了出言安慰道。 “是啊,刚才探子来报,蛮军东路主将逃了,蛮军溃散,将军已经安全了。”甄平也接口道,他刚才骗了霍君玉,还有些不太敢面对他,等王超说完他才敢接口。 “二位大哥,我知道,仗我也打过几场了,我不会冲动的,放心吧。” 甄平,王超听他这么说,总算放下心来。 老安在一旁很是欣慰,再过一两年,霍君玉一定能成长为一代名将,老将军后继有人啊。 再说霍庭焕,杀出重围之后看到乱成一团的蛮军,又回身冲杀一气,估摸着蛮军支援就快到了,才开始撤退,沿途故意留下踪迹,只等蛮军追杀上来。 摩都真的没多久就赶到了,拽住一个蛮族士兵问道:“汉军去哪里了。” 那个士兵被他这一声暴喝震的头脑发蒙,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摩都随手一扔把他甩了出去,又逮住一人问道:“人呢?汉军呢?” 这个人正是熊屠,他回答道:“回摩都头领,汉军往东面跑了。扈焘丢了本部兵马逃回去了。” 摩都自然是认识扈焘的,两人都是族中贵族,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摩都一直觉得扈焘这个人爱贪些小利,并没有其他的问题,这次出征也是他向大王推荐扈焘,让他统领一路的。 摩都上下打量了一下熊屠,见他脖子上挂了三颗兽牙,应该是个小头目,便对他说道:“现在召集聚拢扈焘部士兵,由你统领,给你一个时辰时间,跟我去追击汉军。”摩都说完从身上取下自己的一颗兽牙戴在熊屠身上。 摩都调令自己的手下往东追去,一路全是霍庭焕故意留下的踪迹,顺着这些踪迹,摩都毫不知情,一直跟在霍庭烨身后,向霍庭烨预先指定的埋伏地点行进。 霍庭焕半路遇上前来迎接的许汉,一起回到设伏点。 霍君玉远远的看到山道上那面霍字将旗,心里才踏实下来。 等霍庭焕带兵上了山,霍君玉终于忍不住,冲过去叫了一声:“爹!”只叫了一声,霍君玉便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抿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霍庭焕本来在安排手下清理上山的痕迹,听到身后这一声轻唤,微微颤抖一下,转过身看向自己最小的儿子:“是君玉啊,不错,不错。” 只这两声不错让霍君玉本来强忍的泪水泉涌而出,霍庭焕对子女管教甚严,从来不曾当面夸赞过他们,霍君玉这是第一次听到父亲称赞。 “哭什么,好男儿流血不流泪,赶紧擦擦泪,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霍庭焕怎么也没想到救自己出来的竟是还未行及冠之礼的小儿子,看到霍君玉以六千兵力,分散扰乱蛮军,将自己救出来,深感欣慰。 “霍将军,少主这一路走来,全歼大小六支蛮军,用兵遣将快不逊于你了。”老安见霍君玉一时说不出话,便替他把这一路功绩说给霍庭焕听。 霍庭焕本来也不想训斥他的,这时走上前拍了拍霍君玉的肩膀,替他擦去脸上的眼泪:“你做的不错,快去准备吧,蛮军一会就追过来了,咱们还要在此痛击他们呢。去吧。” “末将领命!”霍君玉挺直了腰身,周周正正的给霍庭焕行了军礼,擦了擦脸转身继续布防去了。 “这孩子。”霍庭焕轻叹一声,转过身来,在脸上也摸了一把:“长大了啊。” 一切准备妥当,只等蛮军到来。 “报,蛮军已到一里外。” 所有镇南军此时都打起精神来,只等蛮军入阵。 从山口上已经能看到蛮军大旗,汉军也开始紧张起来,这次可是痛击蛮军的大好时机。 蛮军逐渐靠近。 二百步。 一百步。 等蛮军前军入阵,霍庭焕还没下令,他要等,等这一网再多捞些鱼。 摩都一路追来,进了山口,看着两边夹道的山猛然想到之前就这样被伏击一回,回身传令道:“加快行军,快速通过。” 可为时已晚,霍庭焕在这时候下令:“投落石,放箭。” 巨大的石块顺着山体滚下来,铺天盖地的箭矢飞射而下。 “嘿,那黑胖子记吃不记打,之前我就这么砸过他,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出来。”左封看到了摩都,那么个身型他看一次就能记住。 “左兄弟,那就是蛮军头领摩都,你上次居然没留下他的命,这军功你怕是捞不着咯。”王飞接着左封说道,然后抬起劲弩对准摩都:“这天大的功劳归我了。” “咻” 一支箭矢直奔摩都面门而来,多年来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直觉让他感觉后背一阵冰凉,身体本能的往侧面一闪,那支箭擦着他肩膀而过,飙出一股血花出来。 “你这箭法差了点啊。”左封打趣道。 “这黑胖子看着体憨身笨的,居然能躲过去,不服你试试。”王飞说着把劲弩递了过去。 “嘿,这军功可就归我了。”上了箭,左封刚准备瞄着摩都射杀,却被王飞回身一搂摔倒在地。 左封刚准备破口大骂,一阵箭雨贴着头皮飞过,若是再晚一点恐怕就要被射中了。 “这么高,怎么射上来的。”左封翻过身,爬到一处山石后面往下看去。 西南多山,不适宜种植粮食,蛮族各部男子都常入山打猎,这臂力,和造弓箭的技巧那自然是无话可说的。 摩都之前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本来想着汉军慌乱逃跑来不及设伏,但是也让兵卒带了弓箭,若是再碰上埋伏也不至于光被动挨打。 虽然劲弩强劲,但是蛮族的弓箭也不弱,蛮军已经不再骚乱,而是纷纷开始找掩体,回箭反击。 霍庭焕见手下一时被反制住,一探头就会被蛮军射杀,下令道:“刀盾营在崖边架盾,两人为一组,庇护住劲弩营,劲弩手不得停止攻击。” 如今蛮军已成瓮中之鳖,霍庭焕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削减蛮军军力的大好时机。 如此一来,盾手护住弩手,蛮军就算箭术再好,也轻易射不中之探出一点点手臂的汉军,只好不停的射箭,期望能多射中几箭。 “你还射不射?不想要军功就把弩还给我。”王飞见左封迟迟没有射箭不耐烦道。 正说着,左封按下机括,一支箭对着摩都后心而去。 还没等摩都躲闪,箭已经扎到后心之上,若是平常人,这一下就能射个对穿,可摩都并不是常人,后背皮糙肉厚,竟然把箭矢嵌在了肉里,摩都皱着眉,想把箭拔出来,可是箭射在后心那里,他的手够不到,只得等会去找随军蛮医处理了。 但这一下已经让摩都开始发狂,他将手中大棒砸在地上,捡起砸碎的石块,往左封,王飞的方向扔了过来。 左封,王飞闪身到了山石后面躲避,可站在崖边架着盾牌的士兵可倒了霉,摩都含恨扔出的碎石暗含巨力,竟将盾牌砸了个对穿,后面的汉军士卒也被砸的骨断筋折,出气多进气少,没几息就咽了气了。 摩都见此法奏效,找了个夹缝隐蔽身型,开始朝其他方向也投掷石块想砸出几个缺口,给手下争取一些反攻的机会。 “将枯叶干柴放下去。”霍庭焕见剩余的蛮军都躲入山石,或者夹缝中,无法在用箭射到,反而自己这边因为地势身在高处无处可避,倒成了靶子。 此时节正是草木枯败的时候,镇南军把事先准备好的柴草包投放下去,后面还有更多的镇南军士卒源源不断的把砍来的枝木运来。 霍庭焕看到山崖下已经铺了一层干柴,下令点火。王飞早就站在他身边,燃起火箭,霍庭焕下令之后一箭射出,引燃了谷中铺垫好的柴火。 一时间,山谷里像是一个炭火盆,蛮军被烧的满地打滚,想压灭身上被引燃的火苗,可满山谷都是火,越滚烧的越旺。 蛮族军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有些忍不住疼痛,竟拿起手中的刀挥刀自杀。有些想往外冲,爬上堵路的巨石,还没等翻过去,就被崖上架着劲弩的汉军射杀。 摩都身处夹缝,虽然火烧不进来,但是浓烟滚滚,而且四周越来越热,呼吸越发的困难,心知大势已去,自己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那个扈焘,若是他在多坚持半个时辰,哪怕他躲在军帐不出来,自己也不会兵败至此。如果能活着回去,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不能活着回去,也要化身英灵,让他不得好死。 四周越来越热,山石已经被烧的发红,裸露的皮肤也被炙烤的生疼,还不住的往外冒油。 要是能下一场雨就好了,摩都心里想着,祈求着往生的祖先,若是祖先庇佑,请降一场雨吧。 “呼~呼~” “起风了,将军起风了。”王飞听着风声,用手指沾了口水伸出去:“东南风,将军要下雨了。” 霍庭焕也感受到起风了:“快再多填些枯木,都给我填下去。” 一时间山谷里的火势更大了,除了躲入山缝未被烧死的蛮军外,大部分不是被活活烧死,就是被烟熏死。 躲入山缝里的眼看着也要因为呼吸困难,憋死过去,这时候雨点开始落下,滴滴答答的雨点,没多久就倾盆而下,山火瞬间被浇灭了。 这时候熊屠也带着召集的残部追赶上来,远远的就看见前面山谷里浓烟滚滚,心想,不好摩都头领一定是中计被埋伏了,带着人手飞快奔袭过来。 “将军,后方有一路蛮军援军到了。”探子回报。 “甄平,你带人去拦下他们。”霍庭焕早就有所准备。 “诺。”说着,甄平就带了三千人迎着熊屠而去。 第八十章 摩都身死 两军在山道相遇,一时也不多话,直接就是兵对兵,将对将的厮杀到一起,熊屠要过去支援摩都,甄平则是要把他拖在这里。 蛮军兵力比甄平多,但是山道无法打出优势。熊屠使得一对短柄六棱锤,甄平双刀对敌有些吃力,刃不敢与锤磕碰,只得顺势卸力。 熊屠耽搁不得,两臂发力想将甄平震开,之见双锤带着劲风扑面而来,甄平那里会和他硬碰,只一个受身躲了过去。 甄平虽然躲了,但熊屠也冲入汉军军阵之中,一对双锤左砸右扫,无人可挡。 眼看着手下被熊屠砸的骨断筋折,甄平咬了咬牙准备冲上去硬拼。 这时候邓有义率领几千人从后面包抄而来,原来左封接应到了邓有义之后,霍庭焕便命人传令过来,让他在山后按兵不动,随时切断蛮族援军退路,这个时候正是最佳时机。 邓有义和甄平汇合之后,两人一起对付熊屠,虽然熊屠勇猛无比,可是邓有义和甄平也不弱,邓有义使得是两节铸铁硬鞭,正好可以与熊屠硬碰硬的打。 甄平在一旁协助,熊屠逐渐落入下风。 熊屠不能拖,山谷中的火虽然被雨水浇灭,但是能站起来的蛮军也所剩无几,他只能倾尽全力,若不救出摩都,他跟随的这一路大军失了主帅,就等于是兵败,蛮族对于败军头领的责罚是很重的动骤便会连累族内家人的。 熊屠不顾一切的往里冲,摩都在山谷里等着火熄灭之后,趁着滚滚浓烟和水汽带着剩余还能站起来的蛮族士卒冲上堵住出口的碎石堆逃出山谷。 霍君玉请命追击,霍庭焕当即同意,本来也想多锻炼锻炼他,此时逃出去的蛮军都以带伤在身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 摩都出了山谷,听到西面有喊杀声,料想应该是之前那个叫熊屠的小头领追上了,可能被汉军阻截,想也没想便冲了过去。 这摩都被烟熏火燎那么久竟然还有体力冲杀,当真是一个奇人,只是他后背上被山石烫出得水泡却触目惊心,随着他的跑动,有些水泡破裂开来,脓水顺着黑黝黝的皮肤就躺下来,他愣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背上的箭早就让手下绞断,已经不怎么碍事了,但是还是有血液从箭口处溢出。 “头领,从另一边逃吧。”一个跟在他身后蛮兵说道,他在后面看的是真真切切。 “说的什么屁话,汉军就那么点人,我要是这样就被汉军打败还有什么脸去见族人,就是死了,灵魂也不会被山神接引的。”说完摩都挥起手中大棒砸在路边一棵大树之上,大树被拦腰砸断:“再说退者,便如同此树。” 之前那个蛮兵不敢再说,只能随着摩都一起往前跑去。 霍君玉率着一队轻甲刀盾手,从山上冲了下来,正好堵在摩都前面。 摩都没看霍君玉,而是看向他身侧的左封,刚在身后那一支箭便是这个汉将射的,他回击的石块没砸死他,竟在这时候碰上,当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霍君玉抄起双锏准备迎敌,可没想到摩都挥着大棒将他扫开直接对着左封杀去。 左封近距离才看清这黑胖子使的大棒竟如此骇人,这一棒要是碰到身上,就是擦到一下也会碎了半身骨头吧。 眼看着巨棒砸来,左封可不敢托大,连挡的想法都没有,直接一个驴打滚躲了出去,这以后要是传出去可够丢人的,但是左封现在顾不得那些了,小命要紧,还没起身摩都的大棒又到了。 虽然左封躲过,但是大棒砸碎石块飞溅起的碎石也在左封身上划出不少口子。 霍君玉也没见过这阵仗,哪有人能使那么粗的棒子,哪有人能长这么胖,虽然想着这些问题,手下也没闲着,黑胖子不一定打得过,但他身后的蛮兵那可没他那种巨力。 “左督统,你再撑一会,等我们收拾了这些残兵再来救你。”霍君玉带着人收割着剩余的残兵。 “我快撑不住了,这胖子疯了。”左封边躲边喊,他开始确实能躲开,但是后来,摩都想起来自己身后还有那些受伤的弟兄,便不顾一起发了疯一般的狠砸左封,砸不到也要让碎石溅射到他。 霍君玉回身看着摩都如疯魔一般,眼看左封快被逼到山壁处了,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这声大喊分散了一下摩都注意,左封趁这时候,一个闪身往山道上滚去。 左封霍君玉汇合到一起,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一同向摩都冲来。 摩都忍着后背的伤痛追着左封打,而左封如同泥鳅一般滑不溜秋沾不上手,摩都心中烦闷,忍不住暴喝一声,然后举起大棒扫向霍君玉。 霍君玉双锏与摩都的大棒稍触即退,连续在大棒上点了七下,这才把大棒所含之力卸了出去。 左封趁此时欺身而上,手中双刀向着摩都的下盘削去。 摩都也是经验老道,自己竭力扫出的一棒被霍君玉接下就知道不好,眼看左封贴身,连忙双腿一蹬往后倒去,躲过了左封的双刀之后,又一个翻身站了起来。 摩都看着霍君玉,心道这个少年不简单呐,自己如此巨力,虽说是借着卸力的法门化去的,可若是没几分力道,光靠法门也是没用的。 “娃娃,再吃我一棒。”摩都说着又举起大棒奋力砸下,刚才横扫能靠巧力化去,这当头而下可就不是靠技巧能化解的了得了。 霍君玉往前一滚,不仅躲了过去,更是近了摩都的身,一支长锏直捅而出。 摩都奋力砸下的大棒却让他无法迅速回撤,霍君玉这一下结结实实的捅在了摩都肋下,饶是摩都皮糙肉厚,被捅了软肋痛的踉跄了一下,大棒脱手而出,身子倒向一旁。 左封见摩都被霍君玉放倒,他赶紧跟上,准备架住摩都将其活捉。 可谁知,摩都失了兵器却更是凶狠,看着左封到了近前,一把握起一块石块,对着左封迎面拍下。 左封躲闪不及,抬起左臂挡了一下,就这一下,他的左臂被拍的状如烂泥,手中的弯刀也握不住了,掉在地上。 左封抱着断了的左臂摔了出去,半天没爬起来,霍君玉见摩都竟还有余力不敢托大,左封不能再来支援了。 霍君玉架着双锏,只等摩都站起来,他站起来那一个一定会露出破绽。 摩都也不习惯躺在地上对敌,一手握着石块,警惕的看着霍君玉,然后站起身来。 霍君玉用长锏去点摩都撑起身子的那只手臂,短锏防备着摩都突然发难。 摩都看着长锏刺了过来,使劲拍了一下地面,人也跟着向后退去,退了五六步才站稳了身子。 老安在一旁将摩都的大棒捡起拖的远远的,要是再让摩都拿上武器,那霍君玉能不能降住他就不好说了。 “少主,像对付石奎那样就可以了,这黑胖子失了兵刃,等于没了牙的老虎,不要与他拼力,只要技巧胜了他就行了。”老安在一旁给霍君玉出谋划策。 摩都后心,左臂,肩头都有伤,而且刚才那一番剧烈的争斗更是把这些伤口挣开,如今左臂血如泉涌,身后被火燎出的水泡也都破裂了,脓水混着血水不住的流下。 摩都顾不得这些,握着石块冲了过来。 霍君玉低身侧闪躲了过去,手中长锏顺势从摩都腿上扫过,摩都腿有成人腰粗,硬受了这一下也不至于腿骨断裂,但是也被锏上的棱边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老安见摩都不敌霍君玉,放心的去看左封伤势如何。 只见左封面白如纸,牙关紧咬,额头豆大的汗珠止不住的往外冒,身上的布甲已被冷汗浸湿,老安扶住他的身子,感觉到左封不住的颤抖。 为了不让霍君玉分心,就是疼成这样,左封也一声不吭。 “是条汉子,咬住。”老安捡起一根树枝放到左封嘴里。 左封咬住之后,老安抓起左封断了的胳膊,从上而下,捋着摸索一遍,叹了口气,又折了一杆枪杆,用布条固定住左封的胳膊。 “回去找军医正一遍骨头,以后怕是不能在与人动武了。”老安说着摇了摇头。 “安帅,我这不就是胳膊断了吗,接好了不照样能打仗吗。”左封拽住老安问道。 老安腿没受伤之前也是一路将帅,所以镇南军一些老兵都会敬称他一声安帅。 “你这个胳膊伤的太重了,骨头都碎了,接好了也使不上力了。”老安惋惜道,多好的一个将士啊,就这么废了。 老安将左封胳膊绑好,又来到霍君玉和摩都交手的这边,霍君玉已经稳稳的占了上风,摩都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看上去就像一个血人一般。 纵使这样摩都还不放弃,发狂一般的挥舞着拳头,使劲的踢着腿,霍君玉腾挪躲避,不时再回手一击给他添两处伤口。 摩都越打越慢,最后竟站立不动了,霍君玉看他没了动静也不敢贸然上前,退到一边,过了一会儿摩都还是毫无反应。 “安叔,这摩都怎么回事?” “应该是死了。”老安说道。 “死了?还不倒?” 霍君玉小心翼翼的上前,用长锏捅了捅,摩都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击起一片尘土。 “血都流干了。”老安上前查看一番对霍君玉说道。 这时候左封托着左臂走了过来,看着摩都那被血染红了的尸体,抬起腿想踹两脚,可是抬起之后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 这个蛮族将领也是条汉子,流尽最后一滴血也没说投降,两人只是阵营不同,英雄惜英雄,左封不想如此侮辱一个英雄的尸体。 剩余的残兵也都被霍君玉的手下料理了,留下部分人收拾战场,霍君玉又带着人去支援甄平。 熊屠见前面汉军大军已到,知道摩都恐怕凶多吉少了,既然大势已去,为族内保住更多勇士就成了关键,哪怕回去受责罚也不能继续带着族人送死了。 熊屠当机立断,下令从后面突围,让手下顶住邓有义甄平,他则转身往后杀去。 邓有义和甄平哪能如此轻易得放他离开,迅速解决了身前的敌人就要追上去,可更多的蛮军堆了上来,直接挡住了去路。 熊屠一对铜锤抡砸出一条血路,身后蛮兵跟着突围而出,除了少数殿后的蛮军以外,竟大部分蛮军随他突围出去。 如此一来,战况与之前正好相反,汉军不断追杀蛮军,一路上杀的蛮军丢盔弃甲,眼看前面快到蟒山了,霍君玉正要领兵前去攻山。 这时候霍庭焕军令到了,所有人马挺直追击,听候军令。 霍君玉不理解,如今蛮军已失主将,而此时更是蛮军大溃之际,若是此时趁势而攻,蟒山定能夺回。 虽然不解,但是军令已出,霍君玉只能听令行事,退回到原先伏击地点收拾完残局,然后又随着霍庭焕后退十里才扎营。 “父亲,今日如此大好时机,为何不乘胜追击,夺回蟒山?”霍君玉在霍庭焕的大帐里,不解的问道。 这也是他第一次质疑自己的父亲,在他看来,此时是夺回蟒山最好的时机,若是错过,蛮军在山中重新排兵布阵,那可就不一定能如此轻易夺回了。 霍庭焕看着自己的儿子,刚打完仗,还没来得及洗漱,脸上身上都沾着泥土,还有不少血渍,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不错,此时是夺回蟒山最好的时机,可却不是守住蟒山最好的时机,咱们不仅是要夺回蟒山,更要守住蟒山,如今你手下还有不到五千人,我们两支队伍加起来不到一万五千人,就算攻下蟒山也会再如之前一样被围在山上。”霍庭焕给他分析道。 “可如果不截断此处要道,蛮军后方补给源源不断往前输送,那各路守军会更加吃力的。”霍君玉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来,你过来看。”霍庭焕将他喊到身前,指着前方布置好的沙盘说道:“你看这些山林陡崖,便是我们最好的屏障。你知道蛮军原来是怎么躲避我们镇南军的清剿的吗?” 霍君玉微微思索,原来战况报备的书简上写过:“躲入深山,无踪可觅。” “对,那时候蛮族仗着熟悉地势,与我军在山林中周旋,我镇南大军一到,他们便躲入深山,等大军回撤,他们又出来抢夺周围村寨。” “父亲,你也想用这个战术?” “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们只要派出斥候,探查蛮军运送粮草辎重的队伍,然后集中兵力截杀。这样不仅能切断蟒山以东以北的蛮军补给,也能保存我们的兵力。” 第八十一章 蛮王蚩枭,祭祀凤夜 霍庭焕征战多年,看待问题果然更加深远透彻,若是真一股脑打下蟒山,虽然能呈一时血勇,可到时候,前面的蛮军会反扑,后方的蛮军也会攻山,这蟒山最后不仅保不住,还会葬送更多镇南军将士的性命。 两人随后便在大帐内开始商议详细军情安排。 左封一回营地,就去找军医重新接骨:“胡大夫,我这胳膊,以后还能打仗吗?” 老安已经跟他说的很清楚了,他自己心里也很明白,但是他还是不想相信,想找个人多问几遍,只要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想放弃。 “你这个胳膊能保住都是万幸了,如果当时没有人替你捋顺了,血路不通,现在就废了!但是你这胳膊骨头碎的太多块了,接好了也不能使力了。”军医的说法和老安不谋而合,当军医这么多年他也知道,对一个将领而言,不能上阵杀敌是有多残酷,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偏方?”左封右手抓住胡军医使劲晃动,他现在只想保住胳膊,日后还能与同袍并肩作战。 这时候王飞和许汉也赶了过来,一起恳求胡军医:“胡大夫,求你再想想办法。” “唉,我实在无能为力啊。”胡军医也实在没有办法,就在他摇头之际猛然想到一人:“对了,交趾有巫医,传言能治各种疑难杂症,左大人可以去。” 本来听到无能为力时候,左封的眼神都暗淡下去,一听说交趾的巫医或许能救他,又燃起了希望。 许汉赶忙拉住左封:“走,现在就找将军,许你去交趾治伤。” 王飞一边收拾着左封接骨时候卸下的衣甲,一边跟了上来。 三人来到大帐,正赶上霍庭焕和霍君玉商议完军情,霍君玉正掀了帐篷帘子准备走出来。 霍君玉一眼就看到了左封吊着的胳膊,问道:“左大哥,你这伤可严重?” 老安并没有把左封的伤势告诉霍君玉。 许汉心急,抢着说道:“将军,校尉,军医说左兄弟伤的太重,只有交趾的巫医或许可以医治。” 霍庭焕走上前来,看了看左封的断臂,下令道:“许汉,我命你护送左封前往交趾寻找巫医,一定要把他的胳膊给治好。” 镇南军援军突袭蟒山,霍庭焕与援军里外夹击成功突围,扈焘临阵脱逃,摩都头领被霍君玉击杀等等战况,熊屠不敢隐瞒丝毫,一五一十的写在战报上,送回了蛮族本部。 蠡都皇宫内,蛮王蚩枭躺在宽大的竹椅之上,斜着眼盯着匍匐在面前的扈焘,问道:“他犯了哪些罪?” 竹椅旁,一个身穿彩色华服,容貌妩媚的人开口说道:“临阵脱逃,延误军机,致使蟒山兵败,连累摩都头领战亡。” 面容妩媚之人开口竟是男子声音,但语音语调间皆透着一丝妖娆。 “凤祭司,按你所说,此人该如何处置?”蚩枭依旧懒洋洋的问着,一点也不担心前线失利。 原来面容妩媚之人就是蛮族祭司凤夜。 “百蛇嗜心。”凤夜看着自己的指尖,薄唇轻启,好像在说着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孰不知,百蛇嗜心是蛮族最狠毒的刑罚。先是灌下巫汤让受刑者身体无法动弹,脑子却保持清醒,再将受刑者扔下蛇坑,供奉蛇神。受刑者在蛇坑里无法动弹,而且巫汤还有祛蛇毒的功效,所以受刑者不会被蛇毒毒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的蛇一点点将自己绞杀蚕食。 只有十恶不赦的人才会受百蛇嗜心的惩罚,蚩枭称王后,还从未有人受过此刑。 跪在堂前的扈焘一听自己将受百蛇嗜心之刑,吓得屎尿齐流,他手脚并用的爬到扈氏族老身前,不住磕头:“二伯救我,救救我。你求求蛮王,饶我一命。” 扈氏族老掩住口鼻,看着这个不成器子第,到底是自己嫡亲的侄子,从小看着长大的,眼睁睁看着他受如此酷刑而死,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王……” 扈氏族老刚叫了一声王,就见凤夜那如同万年雪山上不化的寒冰一般的眼神看过来,扈氏族老打了个哆嗦,硬生生的将求情的话咽了回去。 蛮族一向靠力量说话,就是每一任蛮王都要赤手空拳击败各部族挑选出来的勇士,才被各部族肯定,方可继位,可见蛮族有多崇尚力量。 凤夜自幼体弱,甚至连同样年龄的女子都打不过,时常被其他部族欺负,本部同族也很排斥他。 等到成年之时,便被本部族老赶出部族,流落深山之中。开始还有人进山打猎时见过他,后来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人们也渐渐把他忘了。 三年后,蚩枭挑战各部族勇士失败无法继任,只能带着上一任蛮王的亲兵四处流浪,直到有一天,蚩枭遇到了凤夜。两人用蛮王本部不多的亲兵逐渐壮大,不断蚕食其余各部,最后将蛮族各部统一,真正实现了对各部族的掌控。 凤夜更是用雷霆手段镇压了那些不服蛮王的族老,那一段时间,蛮族各部都活在恐惧中,担心不知道什么就会死于凤夜之手。 统一蛮族各部后,凤夜不顾各族族老反对,任用年轻将领,召集部族勇士征伐大汉,一时间蚩枭和凤夜的威望在蛮族中如日中天。 “扈老有什么事?”凤夜阴测测的问道。 扈氏族老任由扈焘抱着大腿不住的哭喊也不敢再出言求情。 扈焘又跪行到凤夜脚边,哭求道:“祭司大人,我知道错了,饶我一命吧。” 扈焘磕头如捣蒜,堂上的地板被他磕的山响。 凤夜后退了两步,一脸嫌弃的掸了掸衣摆,掩着鼻子说道:“来人,把他拖下去。” 凤夜话音一落,立刻进来两个蛮族勇士,左右架住扈焘,把他拖了出去,任扈焘如何嚎啕嘶喊也无济于事。 堂上众人除了扈氏族老抹了抹眼睛,其他人都不敢吭声,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各位族长,族老,蟒山一路大军失了主将,各位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凤夜环顾四周,开口问道。 在今日之前,一路主将各族自然是争着抢着派自己族里勇士前去接任,可现在蛮军新败,死的又是蛮族最厉害的力士摩都,若是这时候其他部族派人接手,一来会得罪摩都本部,二来,若是能力不够,不能稳住军心,那只会和扈焘一个下场。 “没人说话吗?摩族长呢,摩都是你亲子,你不想替他复仇吗?”凤夜看向摩止问道。 摩都兵败,蛮王还没问罪,这个时候凤夜又将这么辣手的问题抛过来,摩止怎么会不想给儿子报仇,可现在若轻举妄动,搞不好就会被凤夜抓住破绽,趁机打压摩部。 本来蚩枭输给摩都就对摩部怀恨在心,这次让摩都前去攻打最难缠的霍庭焕也算是为了打压摩都。 摩都兵败身死,勉强抵了罪责,如果摩部再派人前去,能打赢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依旧败了,那少不了就要遭到蚩枭的清算了。 “王,凤祭祀,摩都兵败尚未领责罚,摩部不敢再作领兵只想,还请王指派其他部族大将前去领兵。”摩止为了保住部族,只能将部族兵马的指挥权让了出去。 凤夜看摩止竟能如此隐忍,部族军权都能轻易让出,心知此人势必不容易对付,都说老狐狸老狐狸,真是人老成精啊。 凤夜在心中冷哼一声,心道人老成精又能怎样,既然你已经让出军权,那我就直接将你拍死,失了牙的老虎再厉害再狡猾,也终究只能等死。 “那其他族长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凤夜又问了一声,摩止都已经让出军权,这些族长还能不要吗。 “王,凤祭祀直接指派就行,我等没有异议。”又一个老家伙站了出来,人老成精,就连一根筋的蛮族也是如此。 “既然你们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就请王指定一个人吧。”凤夜说完,退到一边。 蚩枭伸了个懒腰,凤夜已经铺垫完了,决策的事情就该蚩枭来做了:“诸位觉得,熊屠此人如何?” 熊屠是熊部族长的儿子,熊部本是个小部落,后来追随蚩枭一起统一各部,虽然熊部兵将不多,但是熊屠却是蚩枭自己的亲信,此时用熊屠接替摩都掌控原本属于摩部的部队,那就是将摩部勇士掌握在自己手里。 摩止已经决定让出军权以保平安,自然不会反对蚩枭的提议,其他部族更不会强出头,都知道蚩枭和摩都之间的罅隙,谁也不会没事给自己找事。 蚩枭见众人没有异议,又看向扈族长老,说道:“扈老,扈焘犯下如此大错,扈氏部族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扈揾心里早就有所准备,摩部都让出军权,自己部族根本不可能幸免,这时蛮王问起,扈揾站出来:“扈部愿意派兵一万勇士援熊屠。” 这一万勇士已经是扈部极限了,再没有多余人手抽调了。 “那前线将士粮草辎重……”蚩枭故作犹豫。 “这一万人自带粮草一百车。”这可谓是大出血了,要知道西南多山,粮草极其短缺。 蚩枭满意的点了点头。 蚩枭原本也不是非除掉摩都不可,可是摩部因有摩都这蛮族第一力士,一直只对他表面顺从,背后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而且经常用自己未能赢过摩都做文章。既然摩部不能为己所用,那就要打压到底,绝不能给对手反扑的机会。 身在蟒山的熊屠早在突围后便开始收拢残军,并在蟒山其他各要道开始布防。镇南军却迟迟不来攻山,未能入套。 如此过了几日,蚩枭派来的援兵到了,熊屠将两波人马略微整合了一下,近四万大军听其号令,熊屠欣喜万分,可他却不敢掉以轻心。 镇南军的谋略已经领教过了,贸然出兵只会白白送死,而且如今镇南军居然化整为零,这茫茫大山之中想要寻找镇南军的踪迹,一个字,难。 熊屠对着沙盘仔细研究,要说原本的蛮族打仗毫无章法,那熊屠受凤夜熏陶,如今作战也开始运用谋略了。 镇南军分散在深山老林里,熊屠的大军一动,那就成了移动的靶子,可如果不动,四万蛮军被霍庭焕牵制于此,前方得不到支援,随时都有兵败的可能。 “来人!传我军令,留一万兵力驻守蟒山,剩下各部分成五队,前后相距千步,慢速行军,保持警惕,随时准备互相支援。”熊屠不敢让队伍分散,便想出此计,大军缓慢向益州方向移动。 “校尉,三万左右蛮军分成了五队,首尾相距不足一里行军,我们怎么动手?”邓有义探得熊屠大部的行动,立刻去向霍君玉汇报。 “蟒山还有没有守军?”霍君玉听了邓有义的报告,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行动,不管进攻哪一队蛮军,其他蛮军都可以快速支援。 “蟒山留了一万守军。” “放熊屠走。” “放熊屠走?校尉,熊屠若是离开蟒山,进入我大汉地界,不管支援哪里的蛮军,都会对我大汉的守军造成极大的威胁!”说着邓有义说道。 霍君玉冲邓有义勾了勾手指,说道:“附耳过来。” 邓有义把耳朵凑近霍君玉,霍君玉小声的说了起来,开始是霍君玉一个人说,渐渐的邓有义也开始和霍君玉一起嘀嘀咕咕。 等熊屠带领大部出了蟒山,二人带队抄小路摸回了蟒山。 两队人在蟒山脚下隐蔽埋伏,邓有义和霍君玉又凑到一起。 “一会儿我命人去东面放火烧山,等蛮军去灭火时,你从南面绕过去突袭,在蛮军反应过来,形成有效反击前撤回。我带人去破坏蛮军营地附近的水源。等会咱们还在这里碰头。” “好,等会儿火一烧起来,我就过去。” 邓有义说完就要下去安排,却又被霍君玉拦下,叮嘱道:“记住,骚扰一下就行,不要与蛮军硬碰,咱们人少,不能再有无谓的牺牲了。” “校尉放心,我只骚扰,绝不硬上。” 第八十二章 火烧蟒山 熊屠走后,留守的一万蛮军,除了哨兵留岗,大多数人都放松下来,蛮族十年没有和大汉打过仗了,年轻的部族勇士刚经历了战争的残酷,很多人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正在蛮兵松懈之时,蟒山东麓突然燃起大火,如今草木枯败之时,山火肆虐更加厉害,且风助火势,不一会就蔓延开来。整个东山如一片火海,热浪翻涌。 “快,东麓着火了,快去救火。”东面执岗的哨兵最先发现山火,跑回营阵大喊求援。 纳吉是熊屠任命留守的头领,他得到消息之后,迅速召集蛮军士兵前去救火,此时山火火势已成,只靠人力很难扑灭。而且稍有不慎便有将士被大火吞没,葬身于火海。 蛮兵用所有能盛水的器具,从山溪里装水,运到火场中,但是此举只能暂时压住火势,却无法扑灭,而且不少蛮兵也被山火燎到,受了程度不同的伤。 “纳吉头领,这山火扑不灭啊。”一个蛮兵跑到纳吉面前,冲着纳吉喊道:“让族人们撤下来吧。” 撤?怎么撤?这是进攻大汉的要道,如果蟒山失守,从其他道路支援前线,不仅时间要大大延长,而且路途艰险,运送粮草的粮车很难通行。 纳吉一时也没有办法,人力终有穷尽之时,到时候,这些将士身疲力尽就会被山火吞噬。可如果就这么撤下去,前线兵败就成了定局,自己就成了蛮族的罪人。 “纳吉头领,溪水快没了。”就在纳吉焦头烂额的时候,又一蛮兵跑了过来。 “溪水怎么会没了?” “不知道啊头领,溪水已经见底了。” 这下可真把纳吉难住了,没了水还怎么让人往上顶。 就在纳吉愁得直跺脚的时候,突然想起族里老人跟他说过,如何应对山里各种危险。 “快,把营地周围的树都砍倒,堆到外面,然后在外面挖一道宽一点的沟壑,再把对面堆积的树木点燃。”纳吉把身边的人都指派出去,自己也带头砍树,挖隔火带。 潜伏中的邓有义本来想火势一起就动手的,可没想到,火势竟如此之大,当即派人到霍君玉准备伏击的地方报信,等蛮军先控制火势在发起进攻。 霍君玉自然不会反对,蛮军这现成的劳力不用白不用,之前霍君玉也没想到火会烧的这么大,既然蛮军开始抢救火场,那等他们精疲力尽之时在发起偷袭,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纳吉不知道自己已被霍君玉等人算计,他只知道,他没别的出路,蟒山不能丢,山火不能不管。 挖一道沟壑对于蛮军一万多人来说并不难,但是不光要挖开土沟,还要和山火抢时间,这就非常艰难,蛮军各个都咬紧牙关飞快的挖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山火,还是太过劳累,蛮军将士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衣服都能拧出汗水来。 眼看沟壑快挖好了,火也快蔓延过来,纳吉赶紧命人从不同地方将之前堆积好的树木点燃。 蛮军继续顶着火势把最后一截沟壑挖开,之后纷纷躺在地上,累的不想再动,有些还能站起来的,抢过水来就往嘴里灌去,其他人休息片刻也开始找水。 邓有义一看此时时机成熟,带着手下冲杀上来。在蛮军奋力救火时候,邓有义就让手下吃好喝好休息好,现在一个个的龙精虎猛。 反观蛮军,原本以彪悍著称的蛮族勇士,现在一个个早已累的站不起来。 邓有义率领的汉军杀到,蛮军士兵本能的想反抗,可拿刀的手都已经麻木,止不住的颤抖。 几百名汉军在蛮族大军里冲杀竟如无人之境,来回往复,少有一合之敌。 “所有人听令,结阵,把汉军给我围住。”纳吉迅速作出反应,如果平时,这么几百个汉军他轻轻松松就可以吃下,可此时他自己都已累的直不起腰,只能下令将人围住,渐渐收缩,这样才能将汉军歼灭。 邓有义动手之前已经放过响箭,此时带着人痛痛快快的冲杀一番,已是扩大了战果,自然不会和蛮军纠缠下去。 邓有义牵头准备从一方突围,看好听到纳吉高声下令,便瞅准那个方向杀去,既然都已杀到蛮军阵中,何不再将敌帅斩首。 纳吉看到汉军想自己这个方向突围心知不好,赶忙命人将自己护住,一路直退,他倒不是怕死,而是现在根本无力再战,若是自己有个闪失,那这山中蛮军必乱。 邓有义见纳吉逃跑,知道自己不能太过恋战,只好放弃追杀纳吉,带着手下的镇北军突围而去。 蛮军并未追击邓有义,眼见邓有义脱困,纳吉重又返回营地,下令收兵。等收拾完战场残局,火势也逐渐变小直至熄灭,蟒山东麓焦黑一片,已经被烧的光秃秃的了。 “该死狡猾的汉军。”纳吉骂道。 和汉军交手以来,蛮军就没讨到过便宜,之前摩都带兵包围蟒山,看上去战果不错,可实际是被汉军逼退攻不上山。 本想着慢慢消磨掉霍庭焕所部,可没想到汉军竟有援军,协助霍庭焕突围,之后两军交战,蛮军就不停的吃亏,先是损了大将摩都,后自己又被汉军烧了屁股,竟让区区几百汉军杀的屁滚尿流。 他还不知道就在他和邓有义交手的时候,霍君玉已经带人绕过他们营地,将溪道截断,断了下流的水源。 纳吉回到大帐,命人加强戒备,不得再让汉军偷袭,然后又让人清点了伤亡人数。 原本一万多人,现在已经不足八千,有一部分是被邓有义带人屠杀的,还有救火时候烧死的,累死的。 邓有义撤离后和霍君玉汇合,两人一见面就放声大笑,这一仗打得属实痛快。 “校尉,我跟你打保票,我这手下五百多人绝对歼敌两千多,而且我差点把敌军将领给擒住了。”邓有义少不了一阵吹嘘。 “做得好,本来没想到火势竟如此之大,要是早有准备就应该和父帅多要一些人手,把蟒山蛮军全歼于此。”霍君玉有些懊恼的说道。 “校尉,咱们已经切断了水源,全歼蛮军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只是不知道霍将军那边战况如何了。” 霍君玉将熊屠放了过去,霍庭焕却没打算放过熊屠,虽然熊屠计划的很好,首尾相连,随时支援,但是霍庭焕久经沙场,什么阵仗没见过。 “王超,王飞你二人各带五百刀盾手一百劲弩手,在山口处准备好巨石,等蛮军一到,放过前四队,集中攻击第五队蛮军。” “末将领命。”二人齐声说完就出去点齐兵马前去设伏。 “将军我们要干嘛?”甄平立在大帐一旁出言问道。 “我们自然是要迎头痛击蛮军,等王超二人切断蛮军尾巴,蛮军必然要回身支援,我们此时带着大军趁其不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说着霍庭焕伸手点在沙盘山口前面的一处平坦的地势前:“争取此一役把蛮军全部剿灭。” “将军好计策,属下佩服。”甄平一记马屁拍出,不过武人到底是武人,马屁拍的都那么直白,要是文官那一定是不着痕迹,还让人听着舒服。 “行了,快去准备,少在这里学哪些只会在朝堂搬弄是非的文人。”虽然霍庭焕知道他是在拍马屁,但是还是心情大好,笑骂着把甄平赶了出来。 熊屠不知道前面好霍庭焕已经布好陷阱,只等他自投罗网了。 熊屠从蟒山出来,全军一路高度警惕,就是依照如此阵型,熊屠也不敢掉以轻心,自己这路大军,只要进了大汉地界,不管是支援其他哪路蛮军都能迅速在大汉之地打开局面,扩大势力范围。 霍君玉火烧蟒山熊屠并未得到消息,只想着是汉军兵力分散,不敢前来骚扰,眼看就要出了山口到了汉界,熊屠更是命人传令急行军,快速通过。 这一道命令却给熊屠带来隐患,原本各队相距不足千步,如今前队加速,后军尚未接到军令,前后相距越来越大。 等大部蛮军通过山口,熊屠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后方传令兵飞奔前来:“头领不好了,最后一队被汉军阻截在山里了,汉军用巨石封路,我们没法快速进山支援。” 熊屠没想到千防万防,走到最后了,竟然被汉军阻截,只得下令:“后队变前队,回去支援。” 甄平哪会让他如意,就在蛮军调整队形准备回援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天而降,蛮军躲避不及,瞬间被放倒一大片。箭雨停后,甄平带着早已埋伏好的大军杀了出来。 蛮军手忙脚乱,溃不成型。 蛮族久居深山,虽比汉军更适应山地作战,此时却是失了地利,而且之前新败,早以军心涣散,也没了人和。 古语道,沙场作战,天时地利人和缺一则必败。此时形容蛮军是再好不过了,虽然熊屠身先士卒,勇猛异常,可一人之力怎能扭转战局。 战况呈一面倒,蛮军士兵早已无心作战,如今只想逃命,可汉军却士气大振,一路追杀。 山口退路已断,不少蛮军仓皇间往山林间逃去,这时候之前埋伏的刀盾手从树后闪出身来,将这些溃军一一击杀。 熊屠此时真是上天无路遁地无门,前面还不清楚有多少汉军,后面山口也被巨石封住,里面也是喊杀震天,而且仔细分辨却都是汉语,说不得里面的蛮军也是凶多吉少了。 “蟒山急报!” 快马信使挥着令旗策马冲到营地大门,将缰绳扔给岗哨,自己一边脚下生风跑向营地最大的军帐,一边连声高喊“蟒山急报”。 白树原,征西将军霍庭烨正在与手下部将商讨军务,听到外面一声高一声的急报,霍庭烨皱紧了眉头,吩咐身后亲兵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亲兵应喏,退出军帐。不一会儿,一脸喜色的带着信使进来。 信使单膝跪地:“蟒山急报,征蛮将军率部突围成功,并在蟒山大败蛮军,现已拔营向白树原行进。请征西将军准备,五日后对白树原蛮军发起进攻,同时征蛮将军会率兵从蛮军背后发起偷袭,打蛮军一个措手不及。” 蟒山之围已解,霍庭焕手中兵力无力穿过蟒山进攻蛮族大本营,他便下令回师,配合各路大军先将大汉境内的蛮军赶出去,再集结各全部兵力回击蛮族。 “太好了!征蛮将军成功突围,真是太好了!”副将霍厄激动的站了起来。 “是啊,将军,白树原蛮军人数与我军相近,有征蛮将军策应,这一次一定能大败蛮军,将蛮军从白树原赶走!” 白树原是大汉与蛮族接壤之地,是蛮族通往大汉的唯一一条坦途大道,之前霍庭焕被蛮军围困蟒山,就是因为有大股蛮军通过白树原绕到霍庭焕的背后,致使霍庭焕腹背受敌。 当时白树原的守军战败,主将战死,霍震便点了霍庭烨坐镇白树原,给他下的军令就是保存实力,拦住蛮军。 那时蛮军占据蟒山,并不着急从白树原过境。霍庭烨来了之后,同蛮军打了几仗,因为要保存实力,每次都是打退蛮军就算,并不追击。后来两军就这么扎营对峙起来。霍庭烨即便心里着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候接到蟒山大胜的消息,霍庭烨也是高兴极了,一来霍庭焕是他大哥,大哥受困,他作为弟弟不能前去营救,心中愧疚。二来,大汉真的太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了。此次蛮军大举进攻大汉,大汉输多胜少,士气已然低迷,若是再没有一场大胜来鼓舞士气,怕是蛮军再发动进攻的时候,汉军就会有人弃械投降了。 霍庭烨接过战报看了起来,战报里将霍君玉如何故布疑阵,与霍庭焕里应外合突围以及如何配合霍庭烨破蛮族大军都写的很详细。 “君玉果然是少年英雄,好,好,好。”看完战报,霍庭烨连说三个好字,对霍君玉非常赞许。 第八十三章 大破蛮军 霍庭烨比霍庭焕小了十来岁,自小就爱跟在霍庭焕屁股后面。等到霍庭烨行过冠礼,进军营历练,也是在霍庭焕的手下,兄弟二人磨合多年,配合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等征西部和蛮军对上,征蛮部再抄了蛮军后路,蛮军必败! “李副将。” “末将在!” “传令下去,征蛮将军成功突围,即刻准备,三日后对蛮军发起进攻。” “喏!” “将军,攻打蛮军时,我霍厄愿为先锋!” “我韩正天愿为将军先锋。” 几个都统也纷纷请愿。 霍庭烨抬手,军帐内立刻鸦雀无声。 霍庭烨扫了座下诸人一眼,开始安排:“霍厄带刀盾营两千刀盾手做前军,一字长蛇阵,挡住蛮军正面冲击。” “喏。”霍厄起身应喏。 “韩正天,你带长枪营跟在刀盾营后面。” “诺。”韩正天也接过军令。 “赵广,你带铁弓营随长枪营后,射完所有箭即刻从两翼撤退。” “诺。”赵广接了军令。 “到时我率中军负责总攻。” 过了三日,霍庭烨接到霍庭焕的信报,征蛮部已在蛮军身后十里处,只等征西部与蛮军交战,便可从背后偷袭蛮军。 “来人,准备发起进攻。” 征西军按照既定计划列阵,吹动号角,擂起战鼓,开始向蛮军营地方向推进。 三日前,蛮军探子发现对面驻守的汉军在调动兵马,立刻回报头领孟赫。 孟赫不像蛮军中其他头领一样重武轻文,他看汉书,学汉话,尤其喜欢研究兵书兵法。听说汉军在调动兵马,孟赫第一反应就是汉军要对他所率蛮军发起进攻,立刻安排探子加强对汉军营地的监控,并吩咐手下小头领随时准备应战。 但是孟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真正的危险来自身后。 “传令,准备迎战。弓弩手做前军,让汉军见识一下我们部落最优秀射手的厉害!”孟赫自以为窥得了先机,一点也不着急,慢悠悠的下令。 蛮军很快列阵,弓弩手做前军,迎着汉军走了过去。 两军相距百步时,蛮军弓弩手开始射箭。 汉军立刻停止行进,刀盾手举起盾牌阻挡漫天箭雨,一轮箭雨过后,只有极少数长枪营的士兵被缝隙里漏下的箭矢误伤。 “进!” 刀盾手将盾牌架在身前,继续前进。 孟赫见一计不成,立刻将弓弩手撤下,亲自带领中军冲击汉军。 “射击!” 孟赫大军冲阵,一字长蛇阵立刻停下行进,长枪营从盾牌的缝隙中出枪阻挡蛮军,铁弓营开始放箭,此时两军相接,根本不需要瞄准,只要射过前营,必然能射中蛮兵。 孟赫发现身后中军混乱,立刻下令撤退,只是蛮军此时大军压上,撤退时士兵之间相互磕绊,一时整个蛮军都混乱起来。 霍庭烨命人打旗语让长枪营紧跟追击。混乱中蛮军伤亡上千人。 孟赫发现撤退只让场面变得更混乱,只能又下令迎击汉军。 蛮军是退无可退,汉军则憋着一股气要把蛮军打败,两边都杀红了眼。 霍庭烨见状,立刻带领中军压上。 孟赫还不知道蟒山军败的消息,以为汉军是为了去解蟒山之围,不得不速战速决,他的兵力本来就比汉军多,自然不怕决战。 霍庭焕听号角声,知道霍庭烨已经对蛮军发起总攻,立刻下令急速行军,驰援征西部。 蛮军不妨身后会杀出一支汉军来,一愣神的功夫,就被霍庭焕所部冲溃。 “稳住!稳住!鲁图,你带人抵御后方汉军,剩下的人随我继续冲杀。”孟赫说完,继续一马当先的冲向霍庭烨所部。 霍庭烨看着孟赫冲来,挥着一杆战矛如入无人之境,少有汉军能近他身,提了双锏就迎了上去。 二人杀至一处,孟赫用战矛当头砸下,霍庭烨短锏相迎,战茅磕在短锏上弹了出去,孟赫顺势回身用矛头刺了过来。 霍庭烨侧身躲过,长锏回刺,孟赫连退数步,躲开这一击。 霍庭烨得势不让,左右开弓,两只金锏交替砸下,孟赫只能举起战矛相迎,霍庭烨连砸八九次,孟赫就退了八九步。 连连失利孟赫心里开始急躁起来,双手持矛大力扫开金锏,趁霍庭烨身形不稳,又一杆砸向霍庭烨。 霍庭烨见这招来者不善,双锏交叉相迎,只一下就被砸的虎口开裂,强忍着疼痛才没让双锏脱手而飞。 孟赫使出全身力气砸出战矛,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双手脱力,不停的颤抖,差点握不住战矛。辛亏这时冲来几个蛮兵将他护在中间,不然可能已经被汉军乘虚而入,乱刀砍死了。 霍庭烨握了握拳,感觉并无大碍又冲了上来,连续击杀三五个蛮兵,冲到孟赫近前,汉军士兵也围了上来,兵对兵将对将,杀的昏天暗地。 霍庭焕带人冲破蛮军军阵,远远的看到霍庭烨和蛮军大将杀在一起,正准备上前帮忙,却被一个蛮军拦下。 这个蛮军生的青面獠牙,身材却很瘦小,一根铁棍舞得虎虎生风。 霍庭焕本来没将此人放在心上,一枪刺出想结果了这个蛮兵。 可没想到此人竟然天生神力,挥棒打在长枪上,霍庭焕没有防备,长枪差点脱手而飞。 霍庭焕心知遇上厉害的角色了,不敢托大,放松了一下手掌,看着来人严阵以待。 瘦小的蛮兵挽了个棍花,冲了过来,一根铁棍在他手中仿佛没有了重量,速度极快的来回挑打。 霍庭焕跟着上下格挡,速度开始还跟得上,后来竟觉得有些眼花缭乱,知道再这么下去可能会败,便跳身而出,避过已成的棍势。 等那蛮兵收棍之时,霍庭焕欺身而上,以长枪优势,连连刺出,上下左右四点不停变换,此时的战局正好与刚才相反,长枪进退幅度不用很大,霍庭焕的体力正好可以支撑。 然而蛮兵虽然力大,但是纯铁的棍子多少有些分量,不可能真正使得毫不费力。 蛮兵到底是吃了经验不足的亏,招架几十次后终是一个晃神被一枪点在右肋之上,鲜红色的血液顺着伤口不断的往外流出,那个蛮兵见自己受了伤,疯狂的喊叫起来,手中铁棒挥舞的更加快速。 霍庭焕被逼的连连后退,而那个蛮兵逼退霍庭焕之后并未抢攻,而是回身就往霍庭烨的方向跑去。 手中铁棍照着霍庭烨砸了过去。 “小心!”霍庭焕心急,大喊一声跟着冲了过去。 霍庭烨好歹也是久经沙场,丝毫不见慌乱,扔出手中短锏,直接飞向用铁棍的蛮兵。 这一招叫撒手锏,霍君玉之前救杨雅时也用过的。 蛮兵没有想到霍庭烨会将短锏扔出,一时间变不了招硬受了这一击。短锏正好砸在蛮兵护胸镜上,蛮兵一口鲜血喷出。 一直没有紧张之色的孟赫此时却显得十分急切,舍了霍庭烨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身边大队的蛮兵也蜂拥而上,将孟赫和那个吐血的蛮兵紧紧簇拥在中间。 “突围,撤。”孟赫用蛮语大声喊起来。 身边围着的蛮军越来越多,不畏生死的护着中间的两个人向外突围。 霍庭烨和霍庭焕兄弟二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刚才这个蛮兵一定不是寻常之人,不仅主帅如此在乎,蛮兵更是为了此人不惜性命。 二人试图冲破层层的蛮军活捉孟赫和那个小个子蛮兵,可奈两人身边蛮军越聚越多,最后更是任凭汉军如何砍杀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心只想护住圈内之人冲出去。 蛮军悍不畏死,终于是突围而去,汉军在身后追了几里,一路不停砍杀断后的蛮军,直到蛮军逃去山林,分兵逃窜,此时霍庭烨才下令收兵。 这一战虽然胜了,但汉军也损失不少兵力,赵广也被之前那个神力蛮兵乱棍打死。清点伤亡之后,征西部竟折损两万人马,所幸斩杀蛮军尸首有近四万,也算是不小的收获。 “大哥,君玉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君玉这一次可是立了大功了。”军帐里,霍庭烨问霍庭焕道。 “君玉还在蟒山,负责阻截往来的小股蛮军,切断蛮军前线的补给。什么立功不立功,霍家儿郎的责任罢了。等见面时你不要夸他。”霍庭焕深怕霍君玉会生了骄纵之心,提前告诫霍庭烨。 “大哥,你这就不对了,我们镇南军讲究的可就是论功行赏,君玉立功若是不赏,如何服众?”霍庭烨替霍君玉辩解道。 “君玉和他们不同,君玉是我儿子。”霍庭焕不同意霍庭烨的话。 “行了,我不和你争,我也不夸他,等回去了,老爷子自会夸他,嘉奖他,你能管得了老爷子?”霍庭烨见说不通,直接搬出霍震来,果然一提老爷子,霍庭焕就不再言语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再商议一下如何击退其他几路蛮军吧。蛮军这次倾巢而出,而且进退有度,我们须得小心行事。”霍庭烨将自己所知道的其他各路情报也说了出来。 “蛮族此次大举进攻我大汉,确实与以往不同,这一次蛮军不像是过来劫掠财物粮食的,倒像是想侵占我大汉国土而来。”霍庭焕说出了近些日子来心生的感觉。 “今年我大汉天灾人祸接连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本就人心惶惶,若是不能尽快将蛮军赶出大汉,时间长了,必将国之不稳啊。”霍庭烨感慨道。 霍庭焕和霍庭烨率两部人马击退孟赫所率的蛮军后,留下一万人马助手白树原,将剩下人马重新整合分配,又分别前往其他城关,驰援各路守军。 与此同时,霍君玉也带领部下将驻守蟒山的蛮军杀的溃败而逃,蟒山重又回到镇南军手中。 白树原和蟒山重新被镇南军掌握,前线蛮军得不到后方补给,加上霍庭焕和霍庭烨两只奇兵增援,汉军不断收复失地,蛮军纷纷溃散。 此时,身在蠡都的蛮族大祭司凤夜又在各部征集三十万大军,欲要亲自挂帅东征。 “要不,还是由我来率军东征?”蛮王蚩枭对大祭祀凤夜说道。 “不行,蛮族各部本就不是心甘情愿的归顺我们,各族族老对我这个大祭司也毫无敬意,如果大王这时候率军东征,我怕各族族老会暗中捣鬼,若后方不稳,必然影响前线战事。”凤夜直接拒绝了蛮王的提议。 蚩枭和凤夜并肩站在大殿前面的高台之上,凤夜极目远眺,看向虚无的黑暗中,仿佛看到了整个蛮族疆界。 “大王,蛮族生于群山之中,受野兽肆虐,雾沼毒瘴之苦,祖祖辈辈都没出过大山,可那汉民,从不敬奉蛮神,却生活在锦绣沃土之上。如今,蛮神降灾大汉,我们一定要趁此时机,带着蛮族勇士征服那片沃土,壮大我们蛮族。”凤夜说道。 此时的凤夜再也没有平日里的冰冷,眼神充满狂热,就像是已经透过眼前的空间,看到了即将征服的那片河山。 “凤夜,当我从山中救出你,你宣誓效忠于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和其他的人不同。”蚩枭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蚩枭,也和历代的王不一样!我不仅要这蛮族的十万大山,我也要大汉那万里河山,我还要全天下臣服于我!若祭司你助我实现征服天下的愿望,我便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大王放心,此次东征,王族近卫留下一万人保护大王安危,我会将各族青壮全部带走,若有人不长眼,敢生出二心,大王只管派兵镇压即可。”凤夜说道。 蚩枭说道:“各部将领尽出,青壮打乱去到前线,我自然有办法收拾剩下这些老的,蛮族以后的希望可不是这些暮气沉沉的老不死的。” 前两次出兵攻打大汉,都遭到了部族族老的反对,族老们觉得大汉虽然天灾不断,但是国本犹在,不可贸然出兵。 可蚩枭凭武力即位,在年轻一代中威望甚高,根本不顾那些反对出兵的元老的意见,军中将领多选派年青人担任。 过了一会儿,蚩枭有些担心的说道:“我军新败,此时出兵,怕是军心不稳,祭司要多加注意。” 八十四章 算计 “无妨,我蛮族勇士们刚吃了败仗,溃逃而归,难免心里都憋着火气,而我就是要将这股火气点燃,激发他们心中的愤恨,一鼓作气打到益州去。”凤夜看向益州的方向,接着说道:“而且,汉军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打过来,我们与其被动挨打,不如迎头痛击,以蛮族勇士的血性,在这十万大山里一定不会输给汉军的。” “对了,蚩隼伤势如何了?”凤夜关切的问道。 蚩隼便是那个在白树原用铁棍的瘦小的蛮兵,相貌丑陋却天生神力,被族人称之为恶神。他是蚩枭的弟弟,更是蚩枭手下最勇猛的战士。 听到凤夜提起蚩隼,蚩枭一拳砸在护栏之上,杯口粗的护栏应声而折:“蛮医看过,伤口不深,但是一路奔波,伤口已经溃烂,还需细心医治。如果蚩隼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他霍氏一族陪葬。” 蚩枭对这个弟弟很是宠爱,在蚩隼还小的时候,蚩枭经常带着他在大山里玩,蚩隼就一直跟在蚩枭身后,等蚩枭战败出走,蚩隼也一直追随着他。 此次蚩枭见孟赫用兵有度,才让蚩隼跟着孟赫去涨涨阅历,丰富经验的,没想到孟赫兵败,蚩隼重伤而回。 孟赫一回来就主动认罪领罚,蚩枭让人抽了他一顿鞭子,又命他为这次东征的先锋军以戴罪立功。可重伤蚩隼的霍家人,还没有受到惩罚,蚩枭心中对霍家的恨意滔天。 凤夜准备东征,霍震也在准备反攻,除了主要城池要塞的守军,镇南军全员益州集结操练,霍震还派出信使,向汉中的逍遥王刘雪寒借兵。 刘雪寒写了奏折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不等刘兆批复,就抽调了五万兵马交由霍震指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蛮族突破镇南军防线,大汉危矣。 而此时的刘兆已是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此事,南方各地灾情不断,赈灾粮饷却迟迟筹集不上来,而之前下发的几批赈灾物资却如石沉大海,未建分毫之功。 故收到刘雪寒的奏折后,刘兆草草看了一眼,随手批复“斟酌行事”就让人给刘雪寒送了回去。 霍震用了不到一个月,在益州集结近五十万大军,任命霍庭焕为主将,霍庭烨为佐将从旁协助,开始对蛮族进行反攻。 霍君玉因破蟒山之围有功,在行完及冠之礼后,被霍震授予奇袭将军称号,这次也独领一路兵马,随大军出征。 五十万大军,兵分五路,分别从蟒山,蝴蝶谷,塔沟,靖南岭,白树原五处同时进军,除了白树原,其余四路都是山岭野道,但是蛮军过境时已经踏出一条大道。 霍君玉带着五万兵卒从靖南岭向蛮地行进,邓有义因杀敌有功,官升三级,依旧给霍君玉的做副将。 “将军,安帅怎么没有来?”出了天绝关,邓有义见老安并未随军,疑惑的问道。 “霍家子弟行冠礼之后就不需要护卫了,如今天寒,安叔年纪大了,他的腿疾又时不时发作,不宜随军,我就让他在天绝关等我。” 说到老安的腿疾,邓有义就想到了左封,也不知道左封现在如何了。 一路走到蛮族地界,却一直没有发现蛮军踪迹,霍君玉心生疑惑,不敢在贸然前行。 两旁山林深幽寂静,草木茂盛浓密,山中行军不光要防备敌军伏击偷袭,还要小心毒瘴,蛇虫。 “杀!”只听两旁忽然杀声暴起,从密林中突然射出无数飞箭,刀盾手反应机敏,迅速举起盾牌,将其余兵种围在身后。但还是有数百人被箭射中,箭头淬了毒,中箭的汉军无论被射中什么地方,都瞬间毙命。 弓箭手也从盾牌的箭口往外回击。 霍君玉双手锏左右翻飞,将射过来的毒箭一一击落,闪身躲到盾墙后面,大喊邓有义:“邓有义!邓有义。”连喊了几声,慌乱中被冲散的邓有义才跑了过来。 “将军。” “你估算一下敌人大概有多少人?”霍君玉毕竟经验尚浅,还不能凭借战场形势迅速形成正确判断。 “将军,依照这一轮毒箭射出的数量,加上间隔的时间,我猜测敌军只有两百余人。” “多少?”霍君玉有些不太相信。 “至多不会超过五百。”邓有义被霍君玉的质疑感染了,略微又多报了人数。 “高杰何在?”霍君玉喊来刀盾营督统。 高杰听到主帅喊自己,立刻跑了过来:“末将在。” “你带一千刀盾营的兄弟,顶住毒箭,将两侧伏兵清掉。”霍君玉下令道。 高杰领命,带了一千刀盾手,顶住毒箭往两侧冲去。 毒箭却在此时停了,高杰带人摸到蛮军埋伏的地点,除了发现有人蹲守的痕迹,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将军,敌人跑了。”高杰只得回来复命。 小队斥候在深山老林里很容易被敌人暗杀,霍君玉皱眉沉思片刻,下令道:“高杰,你带三千人在大军左侧密林中行进。” “喏。”高杰领命道。 “沈豹你带三千人从右侧前行,随时预警。” “喏。” “邓有义,你带五千人头前开路。” “喏。”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各路人马都已就位,大军才重新上路。 这一路虽没有再次遇上伏兵,可中途,两侧密林中前行的兵卒却有不少落入陷阱之中,陷阱中被蛮兵布置很多削尖了的竹刺,竹刺上也淬了毒,见血封喉。 这一战还没看到敌人就不断的损兵折将,全不如第一次那般顺利,霍君玉不免开始烦躁起来。 他毕竟还年轻,少年轻狂之气未脱,又担任一路将军,主帅还是自己的父亲,他想多立军功给父亲看看。 “加速行军。”霍君玉不想在这深山里在待下去,等出了深山,先攻下一处蛮族部镇作为据点,到时也可以防备蛮军偷袭。 只是如此深山,绵延数十里,却不是说走就能走出去的,蛮族人数不多,就是靠着无尽的大山,才得以保全壮大起来。 其实其他几路也都遇上伏击,人数也不多,然而另几路都是老将,被伏击之后都选择放慢速度,谨慎行军。 就在霍君玉行进的前方,昆部妇幼都已撤走,只余下三四千凤夜布好的蛮兵在此驻守。 霍君玉带兵走了两天,终于出了深山,前面是一片高山平原,昆部所在的镇子就在此前西南方位。霍君玉此行就是要征讨昆部,然后一路打到蠡都。 霍君玉的大军还未来得及扎营,昆部的勇士就打了过来,霍君玉指挥大军布阵迎战,却发现蛮军稍触即退,并不和他纠缠。 霍君玉只得命人防备蛮军,剩下的人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等到第二日,霍君玉便下令攻寨,只见昆部三四千蛮军张牙舞爪的举着大棒、石锤冲了出来,最后却雷声大雨点小,还没和汉军交手几个回合,丢了武器就跑。 汉军一路紧随其后,可蛮军对地形了如指掌,而且都已扔了武器,跑起来没了负累,自然比汉军更快。 霍君玉带人进了昆部镇,却看见里面空无一人,各家各户的粮食也都全部带走了,仿佛是蛮军自知不敌,提前做了撤退的准备。 前几日行军途中不断被蛮军骚扰损兵折将,好不容易出了山林,又碰到大部蛮军不战而退,不损一兵一卒就占领了昆部镇,还收缴了大量木棒石斧,未战便胜,霍君玉并未感到喜悦,反而充满了憋屈。 休整一日后,霍君玉带领大军继续前进,现在已经到了蛮族境内,荡平前进路上的蛮族部落,就要与其他几路汇合,一起攻伐蠡都。 越往西地势越高,过了坤部镇所在的高山平原,很快又进入深山老林。天气越来越冷,好在镇南军在出征前都带了寒衣。 霍君玉大致猜到了蛮军意欲何为,不过是想逐渐削减镇南军人数,阻止大军顺利前行罢了。 霍君玉既然想通了因果,立刻做出应对,“所有将士听令,注意四周加速行军,尽早与其他各路汇合。” 大军继续前行,本来杂草丛生的山路已经被前军清理干净,左右两翼护卫一路上再也没受到蛮军伏击。 就在霍君玉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的时候,突然前军派人回报,前方有三万左右蛮军列阵,截断了山路。邓有义率领的前军和敌军交上手了,请霍君玉速率主力前去支援。 霍君玉没想到蛮军躲了这么多天,会突然在前路布了大军,赶紧带人奔袭而去。 邓有义率领的前军,一直被蛮军小股人马不断骚扰,虽然常有减员,每次也都将蛮军打了回去,但是不断的追击蛮军,让前军和主力的距离越拉越大,邓有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一直没有发现问题。 凤夜亲自率兵阻截邓有义,令三万蛮军成品字形布口袋阵,邓有义一头扎进包围圈,因为地处深山,是蛮军最熟悉的地形,一时间邓有义所率前军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等到霍君玉率大军赶来,蛮军却如泥牛入海,从深山中遁走。 邓有义在拼杀中被蛮军将领所伤,草草包扎之后就向霍君玉请命继续带领前军追击蛮军。 邓有义挥了挥受伤的胳膊,满不在乎的对霍君玉说道:“将军,卑职这点小伤不碍事。请将军下令吧。” “不行,蛮军是想在追逐战中逐渐蚕食掉咱们,不能再分散行军。我想改变原来路线,从这里横穿过去和父帅汇合。”霍君玉拿出简易的地图,指着一处说道。 按地图所示,霍君玉选择的横穿路线,就在前面一座山峰的山脚下。 霍君玉重新整合了部队,把前军和左右两军召回,收缩阵型向前方行进。 霍君玉不知道,就在他选定的转移路线上,凤夜正裹着厚厚的裘皮,烤着火盆。 “凤祭司,从靖南岭过来的那路汉军在峄山转向了,意图汇合蟒山过来的汉军。”蛮军的探子回来报信道。 “好不容易有个傻的可以玩玩,不能就让他这么走了。”凤夜低语,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去把孟赫叫来。” 孟赫得了信,立刻跑了过来:“凤祭司,要出兵了吗?” “嗯。”凤夜轻轻的应着,然后问了句:“孟赫头领还记得兵败的滋味吗?” 孟赫被凤夜这么一问,出了一身冷汗:“凤祭司,我这次一定不会再败,刀山火海,只进不退。” 孟赫跪下,浑身抖若筛糠,之前扈焘怎么死的可是在部族中传的有声有色的。 “孟赫头领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凤夜起身将孟赫扶起,说道:“这次我就是要你战败。” “战败?”孟赫到底是看过兵书学过兵法,只一愣神的功夫就想明白了:“凤祭司是要我佯装败走,引汉军深入?” “我果然没有看错孟赫头领。没错,就是要佯装战败,一定要做到毫无破绽,哪怕多死一些勇士也无妨。”说到后半句,凤夜压低了声音,只有孟赫听见。 孟赫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话虽然是凤夜说的,但是却要自己执行,这日后要是传出消息,账都是要算在自己头上的。孟赫有些犹豫。 凤夜看着孟赫,问道:“孟赫头领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 孟赫听见凤夜清冷的声音,立刻应下:“没有顾虑。凤祭司,我这就去准备。” 孟赫出了营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点齐兵马准备去拦截霍君玉大军。 两日后,孟赫带着三万大军在布普坡列阵迎击霍君玉部。 霍君玉得到斥候回报,前方有三万蛮军列阵,以为自己遇到了蛮军主力,心想五万对三万,胜券在握的事。 “邓有义,你领两万兵马正面对敌。” “高杰,你带领一万人绕到敌军左侧,沈豹你带一万人绕到敌军右侧。” “迅速出击,务必全歼蛮军。” 三人领命出击,霍君玉带领剩下不到一万人紧随邓有义身后,随机应变,策应三路兵线。 孟赫身先士卒不断砍杀汉军,一杆战矛更是如臂趋使,所对汉军全无一合之敌。 邓有义本就有伤在身,硬撑着与孟赫交手几个回合,被孟赫一杆子打中胸口,倒退出十几步才站稳。 第八十五章 中伏 霍君玉见邓有义不敌蛮军将领,孟赫一杆战矛出手必中,自然忍不住,提着双锏迎了上去。 霍君玉若是不用双锏也罢,孟赫看见汉军一个玉面白袍小将拿着双锏冲自己而来,立刻想起了当日自己被霍庭烨打得招架不住,以至于兵败的一幕。 孟赫红了眼睛,舍了眼前的汉军兵卒,倒提战矛冲向霍君玉,当头砸了下去。 霍君玉并不知道孟赫曾败于霍庭烨之手,见孟赫朝自己冲了过来,连忙用短锏招架,长锏刺出。 哼,又是这招。孟赫看着眼前小将和上次那人如出一辙的招数,冷哼一声,将手下的力道又加重几分。霍庭烨能硬接孟赫的一杆,霍君玉可就不一定了。 果然不出孟赫所料,这一下就将霍君玉砸的连连后退。孟赫趁势抢攻,战矛不断刺出,打得霍君玉不停后退。 霍君玉不敌孟赫,眼见就要招架不住。高杰及时赶到,一刀挑开孟赫战矛,和孟赫厮杀到一起。 “将军我们一起,对蛮人不用讲什么道义。” 霍君玉缓了口气,提了双锏和高杰一起同孟赫缠斗在一起。 蛮军人数虽少,但是却个个骁勇,两军对阵,伤亡都差不多。 沈豹擅使双枪,在镇南军中也算排的上号的,此时他正带着长枪营冲杀进了蛮军。 邓有义虽然伤重,却指挥着前锋营不断突破击杀蛮军。 孟赫此时被霍君玉和高杰夹击受了不少伤,战袍都被血浸的通红。即便如此,孟赫仍觉得未到佯败撤退的时机。 凤夜说了,可以牺牲一些勇士,那做戏自然要做足,孟赫都已经想好了,大丈夫不能妇人之仁,如果能将汉军全部歼灭,就算自己这三万人马全部葬送又有何妨。 霍君玉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是觉得此人神情决绝,战力不输甚至超过了在蟒山遇到的那个大个子。上战场之人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神情决绝那是很正常的。 孟赫同霍君玉高杰二人又过了几十招,一个不察,被高杰一刀拍在后背上,踉跄了几步,大喊一声“撤”,而后向后跑去。 孟赫带头逃跑,引起蛮军一阵混乱,反应过来的蛮军开始跟着孟赫调头就跑。 孟赫为了能让霍君玉上钩,并没有将佯装败退的事情说出去,所以除了孟赫以外,其他人是真觉得主将临阵脱逃,败退的十分慌乱。 “将军追不追?”邓有义看着大好的局势,不想就此放过孟赫,询问霍君玉道。 霍君玉初听斥候回报,此路蛮军有三万余人,就觉得是遇到了蛮军主力,这会儿又见对方主将骁勇无比,而且败走的如此慌乱并不像之前碰上的那些蛮军撤退有序,便毫不犹豫的下令:“全军追击,一个不要放过。” 蛮军在前面仓皇逃窜,汉军不断追赶,不少蛮军更是在仓惶撤退中被自己人踩踏而死,孟赫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只想尽快将汉军引入凤夜所布的局中。如果因为自己同情心让凤夜的布局功亏一篑,才是对这些阵亡的将士最大的侮辱。 霍君玉手下五万人,一路来被蛮军蚕食掉两千多人,刚才一战又被蛮军拼杀掉近五千人。霍君玉带着剩下的四万多人,跟着孟赫紧追不舍,一路斩杀蛮军近万人,仓惶而逃的蛮军根本不敢回身抵抗。 蛮军兵卒在心里已经将头领孟赫诅咒不下万遍了,本来和汉军对阵而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孟赫身为头领居然带头逃跑,逃将回去是要受万蛇噬心的惩罚,之前有扈焘活生生的例子,他孟赫居然还敢临阵退缩,希望回到部族也不得好死。 诅咒归诅咒,逃跑还是要逃跑的,而且每个人都希望有人比自己慢一点,落后一点,甚至为了自己能够逃脱,居然有人对着自己部族同胞开始下黑手,人性的恶在这种时候显示的淋漓精致。 凤夜将设伏点定在蛮江滩涂,此处地势平坦,而且若是能引汉军渡水,则能击之与中流,到时候汉军进退两难,则能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战果。 这天,老安照常拿着草料喂着黄玉和赤焰,蛮地多山,不适合骑马,所以霍君玉将赤焰也留在了天绝关,交由老安照料。 谁知本来没有生人靠近就很安静的赤焰,今天却异常暴躁起来。 赤焰看见老安过来,不断踢踹马棚,用嘴啃咬着马桩,老安给它草料也不吃一口,看上去只要解了缰绳就要狂奔出去。 老安赤焰也相处了很久,见它今日异常暴躁,心生警觉,想起以前有个老马夫说过,有的马匹能够预测到地动,地动来临前会有反常的表现。想到这儿,老安试探的问道:“赤焰,可是要地动了?” 赤焰摇头晃脑,还是试图啃开缰绳。 老安怕它伤到自己,连忙拍了拍它的后颈,解开缰绳,说道:“好了好了,不栓着你了。” 刚才还暴躁异常的赤焰突然安静下来,用圆圆的眼睛看着老安,一双大眼竟有泪水流出。 老安心中大惊,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难道是少主遇到了危险。 赤焰一跃出了马棚,用嘴拽了拽老安的衣角,示意老安骑上来。 赤焰平时是不许其他人坐在他背上的,除了霍君玉谁也不行。老安愈发肯定,一定是赤焰预感到了霍君玉遇到了危险。 老安顺了顺了赤焰的鬃毛,说道:“等我一会,我去取战刀来。” 赤焰一直跟着老安,等老安取了刀,翻身上了马背,赤焰便疾驰而去。 赤焰不愧是宝马良驹,一路山石如履平地,老安俯身在赤焰背上,减少阻力让赤焰能跑的更加的快。 只见周围山石,林木不断倒退,景象已经模糊。 老安偏头看着手里的战刀,自言自语的说道:“老兄弟,好久没能并肩作战了,这次咱们俩兄弟一定要把少主安全带回来。” 霍君玉一路追杀孟赫,斩敌过万,眼看就要把蛮军主力击溃,前面地势突然开阔。孟赫已被追到蛮江滩涂,蛮江水面开阔但却不深,不过能没过成人半截身子而已,与其说是江,不如说是一处宽阔的溪水。 孟赫看着后面的追兵咬了咬牙,直接窜进蛮江,忍受着江水刺骨的寒意往对面走去。 身后的蛮军也跟着跃入蛮江,江水在冷也比丢了性命强。 汉军追到江边,看着蹚水过江的蛮军,开始射箭,一番箭雨之后尚未渡江的蛮军全都殒命江中,江水一时间成了红色,而且由于尸体太多,原本水流湍急的江水也被阻缓,正是渡江的绝佳时机。 “随我渡江,击杀蛮贼。”邓有义单手握刀不顾伤势就冲进江水,随后前锋营跟着渡江,汉军大军紧随其后。 站在江对面高坡上的凤夜看着汉军一点点入网,嘴角微微上扬泛起冷笑:“终于上钩了。” 等汉军大部进入江中,凤夜轻轻挥了挥手,不远处的令兵吹响号角,埋伏在两岸的蛮军从潜伏中现身。 一时间箭雨漫天,击汉军于中游。汉军被围,中箭者纷纷倒地,蛮江之水被汉军尸体阻断,下游尽是血水。 “将军!将军。”邓有义不断挡着飞箭,往霍君玉方位靠近。 刀盾营已经在周围架起盾牌,汉军身下是冰冷刺骨的江水,上有接连不断的箭雨,如此也撑不了多久。 “快,带人突围。”霍君玉这时候已经知道中了蛮军的套了,看到邓有义过来命他突围,自己则留下断后。 现在不是推让的时候,邓有义召集了还能战斗的人手,往北岸冲去,江北敌人数量相对少些。 蛮军岂会让他如意,邓有义刚带人冲出,漫天箭雨倾泻而下,将他压制回来。 就在邓有义不敢冒头之时,沈豹已经带着长枪营顶着箭雨冲到岸边,然而此时的长枪营已不足千人。 上了岸的长枪营,已经红了眼,原来同吃同住的同袍就这么倒在自己身边,这让本来就以勇猛著称的长枪营激起了怒火。 由沈豹在前宛如一支利剑冲入蛮营,将岸上伏击的蛮军不断击杀。 “邓有义,跟我压上去,支援长枪营。”霍君玉看着奋不顾身的长枪营,血气从心而起,招呼了一声邓有义,也不做防御直接冲锋。 这倒不是霍君玉冲动了,而是被动防御的话就会一直处于下风,不如趁长枪营抢攻时,激起将士们的血勇拼出一条生路。 邓有义知道霍君玉的意思大喊了一声:“兄弟们,跟上长枪营的兄弟冲。” 被血液不断刺激的汉军此时正好应了那句话,一鼓作气,迎着蛮军的箭雨往岸上冲去。 “退,拉开口袋,准备将这些汉军全部围歼。”凤夜站在高台下令道。 看着汉军拼命的冲上岸,蛮军开始撤退,虽然在撤退还在不断射箭,压住汉军冲势。 滩涂地势平坦,汉军虽然冲上江岸,但是滩涂上毫无掩体,依旧是蛮军的活靶子。 沈豹手下已经只剩二百余人,这二百人已经杀红了眼,一直追着蛮军不断厮杀,若是没有这二百人,恐怕箭雨会更加密集,霍君玉所率大部死伤更多。 现在只能顺着蛮军撤退路线追击,只要进了山林才有一线生机。 霍君玉看着蛮军撤退有序,明知敌人要引他入瓮,可他却没办法,其他地方无路可走,只有这条路能突围,不走就是活靶子。 “将军,要不我带人跟上沈豹冲阵,你压后突围吧。”邓有义和霍君玉说道。 “小心。”霍君玉拍了拍邓有义肩膀。 这时候只能走这一步了,邓有义带着前锋营冲上去跟着长枪营一起冲杀。 “沈豹你在我们后面策应。”按住已经杀红了眼的沈豹,想让长枪营歇一歇。 “不可能了,兄弟们只要停下,没了这份血勇,恐怕就冲不出去了。”沈豹低声吼着。 他说的是实话,现在长枪营所剩的兄弟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要是这时候冷静下来,这份血勇没了,就不会这么奋勇杀敌了。 邓有义看着状若疯狂的长枪营,摇了摇头:“好,那我们一起冲。” 原本清澈见底的蛮江已经是血红一片,两岸滩涂尸横遍野,断刀残箭遍布。 凤夜披着裘皮在江岸走着,自言自语道:“多美的蛮江水啊,可惜被汉军的血玷污了。” 身后一个小头领跟上来问道:“祭司大人,汉军现在只剩下一千多人,被我们围在望风谷。可汉军死士以命堵在谷口。我们攻不进谷,祭司大人可有什么办法?” “有死士就杀啊!他们求死就让他们死呗。”凤夜转过身,冷冷的盯着这个小头领。 “祭祀大人,他们已经死了,他们是死前用长枪或者战刀把自己钉在谷口,我部勇士想上去移开尸体就会被谷中汉军阻击。”小头领被凤夜盯着浑身直冒冷汗。 “我倒是小看了汉人,竟有如此血勇。”凤夜说着,踱步在这江边走了起来,想是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小头领站在原地,凤夜发话,他不敢擅自离去,也不敢跟着凤夜太近。 凤夜走了没几步,蹲下身去,从江中掬一捧血水喝了下去,啧啧咋舌:“汉人的血可真是美味啊。”感叹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对身后的小头领说道:“你去在谷口架锅,把俘获的汉军烹煮分食,我就不信谷中的汉军能忍住不动。” 小头领看着凤夜眼睛都没眨一下的把血水喝了下去,已经有些毛骨悚然,现在凤夜还让他烹煮活人,小头领被吓得头皮发紧口不能言。 “怎么,听不懂吗?”凤夜看着跪在那里默不作声的小头领阴测测的说道。 小头领知道凤夜的狠辣,转身就跑,烹煮就烹煮吧,就当是祭祀时供奉的牲畜了。 “是,祭司大人,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望风谷,霍君玉被困四天了。 从蛮江突围,沈豹带领的长枪营全部阵亡,邓有义右臂在混乱中被砍断,高杰也身中两箭,只折断了箭杆,如今箭头还在身上不敢取下。 第八十六章 老安救主 出来时五万大军意气风发,如今只余一千多人,霍君玉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士兵,眼睛红了,如果不是他指挥不当,不会有那么多镇南军士兵牺牲,在返攻蛮族的紧要关头,他手下这一支队伍,很快就要全军覆没了。 霍君玉把头埋进手臂,无声的哭了起来。 霍君玉等人现在所处的望风谷,三面环山,都是悬崖峭壁,唯一出口又被镇南军的士兵用尸体堵住,蛮军一时冲不进来,可要再过几日断水断粮,不用等蛮军攻进来,饿也饿死了。 谷口处忽然飘来肉香,紧跟着就传来蛮军嬉笑的声音:“里面的汉军,出来吃肉啊!” 邓有义爬到高处往外看去,只见蛮军在谷口架起铁锅,烹煮肉食。而大锅边上,一排被虏获的汉军被拴在木桩上,不时有蛮军从他们身上割下带血的肉块丢入锅内。 “蛮子!畜生!”邓有义看的心头火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被蛮军烹煮充饥,还有蛮军奋力扇着风,将味道扇到谷中来。 “将军,让我突围吧!”高杰也是怒火中烧,他还看到沈豹的头颅被蛮军悬挂在高杆之上。 望风谷周围已经被蛮军层层围住,求援的信兵冲不出去,狼烟燃了好几次迟迟没有回应,恐怕这次是真的命绝于此了。 “将军,让我和高杰兵分两路突围吧,只要冲出去一人就能把援兵引来。”邓有义也请命道。 霍君玉心里清楚,就凭他们现在这些人,想突围出去很难,可在这里什么不做也是死,邓有义说的对,不如奋力一搏,哪怕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也可以提醒其他几路镇南军小心行事。 霍君玉粗略估算了一下谷中士兵,命令高杰和邓有义将两人手下士兵分开归拢,剩下没有都统的全部站到霍君玉身后。 仅剩的一百多名刀盾手,举着残破的盾牌走向谷口,劲弩营将仅剩的箭矢全部射了出去,高杰和邓有义带人紧跟着冲了过去。 蛮军虽然被劲弩营打退了几步,可等高杰和邓有义冲过来时,也是一轮箭雨射过来,等高杰和邓有义带人冲近了,直接拉起人墙,将他们围住。 邓有义一手环首刀在敌阵中不断冲杀,虽然砍杀了不少蛮军,可他自己身上也添了不少伤口。 高杰被蛮军层层困住,一身好武艺根本施展不出。 就在此时,蛮军身后杀出一骑单骑,老安一人一马一刀冲破蛮军层层包围,来到望风谷内。 “安叔!你怎么来了!”霍君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 “少主,快,趁蛮军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你骑上赤焰突围。” “安叔,你腿上有伤,你骑赤焰,我们一起突围出去。”霍君玉想要拒绝。 “少主,你是一军主帅,你若出了事,即便其他人突围出去,也没什么意义。”老安把缰绳往霍君玉手里一塞,立刻转身和蛮军杀到一处。 霍君玉身后的几百人也冲向谷口,蛮军一个不察,阵型被冲的大乱,竟被镇南军生生撕开一道口子,让霍君玉等人突围出去。 眼看汉军突围,蛮军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跟在汉军身后不断追杀。 “少主,从这里往左往前,二十里路外有道一线天,我们往那里撤,只要过了一线天,少主就安全了。”老安一瘸一拐的跑在赤焰身边。 霍君玉不肯再骑赤焰,要将马让给老安,“安叔,你的腿……” “少主,你看身后的兄弟们,哪一个没有伤?他们能跑,我老安也能跑!少主,不要耽误时间。” 霍君玉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每个人的战袍都被血水浸透,身上或多或少的都带着伤。邓有义和高杰都不见踪影,他是这一路大军最后的将领了。 霍君玉轻夹了下马腹,“撤!” 待霍君玉带着爆兵通过通过一线天,老安站住脚,说道:“少主,你先走,我断后。” “安叔,要走一起走,我不用你断后!” 老安轻轻笑了笑,故作轻松的说道:“没有人断后,弟兄们怎么摆脱蛮军追击?少主快上马,带着兄弟们撤吧,老安多活这些年是赚的。” “不,我命令你上马,我们一起走。”霍君玉见无法说动老安,只好用军令来压他,老安是军人,军令如山。 老安觉得眼睛涩涩的,仿佛被沙子迷了眼,老安抬手揉了揉眼睛,说道:“老安我奉了一辈子军令了,按说是军令一出,我不得不听,不过,嘿嘿,这次老安我可没军职在身,军令对我没用。” 说话间蛮军已经追上来了,再纠缠下去所有人都走不了。 “将军,您快走吧,我留下和安帅一起断后。”一个血糊了满脸看不出容貌的士兵说道。 “将军,我也留下。” “将军,我也留下。” “将军,我们这些人伤的太重了,若是跟随将军撤退,只会撤将军后腿,我们都留下,陪安帅一起断后。” …… 伤重的士兵纷纷开口要留下断后。 老安看着几人,拍了拍身边的士兵的肩膀,说道:“好兄弟!” 老安和几个士兵硬把霍君玉扶上马,摸了摸赤焰脑后的鬃毛,说道:“好赤焰,少主就交给你了。” 老安说完,猛的一拍赤焰的屁股,赤焰嘶鸣一声,撒开四蹄跑了出去。 一些伤重的士兵和老安一起留了下来。 一线天山道狭窄,最窄处只能两人并肩而行,老安他们就坐在道口的石头上,等着蛮军到来。 不多时,蛮军头领带着大军追到,眼看前方只有一个身穿布衣,擦拭着战刀的老头和几十个站都站不稳的伤兵,直接让人冲上前去。 老安看着越来越近的蛮军,用手指弹了一下刀身,清脆的刀鸣传入耳中:“老伙计,这大概是咱们最后一战了。” 说完,老安挥刀砍下第一个冲上来蛮军的头颅,顺势迎着第二个蛮军而去,接连砍下五个人头,回身挡住蛮军直刺而来的长矛,将脚边的尸体踢出去,砸到一片蛮军。 蛮军人多势众,倒下一波,又冲上来一波,老安和伤兵们不断砍杀,再将尸体堆积在一起,堵住山口,渐渐的,尸体堆积竟有一丈多高。 蛮军在尸山之后迟迟不敢上前,老安也拄着刀在另一边大口喘着粗气,已是寒冬,可老安的衣服却被汗水浸透。 第八十七章 君玉阵亡 留下断后的镇南军士兵全部阵亡了,只剩下老安一个人还在不停的挥着战刀。蛮军不断倒在刀下,也给他添了无数伤痕。 握刀的手不停的颤抖,精铁宝刀也倦了刃,老安死守在一线天道口,利用尸体堆成的掩体,和蛮军奋战,给霍君玉拖延住蛮军。 看着前面死战不退的汉军老兵,甚至可能不是一个兵,因为老安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连盔甲都没有。 昆赞的眼神从不屑变成了敬佩,可是立场不同,前面的敌人哪怕再值得尊敬,也要置他于死地。 “他已经不行了,没有劲了,一起冲。”昆赞看着迟迟不敢上前的蛮族勇士大声吼道。 蛮族勇士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怯懦,竟被一个汉人老兵镇住。 三个蛮军架起长矛并肩冲向老安身前。 老安已经无力再战了,本想往前走两步迎上去,脚下却是一软,一个踉跄摔了下去。 还没等他再站起来,蛮军已经踩着尸山冲了上来。老安急忙翻身坐起,手中卷了刃的战刀胡乱在空中比划,试图阻止敌人靠近。 蛮军的长矛不断捅进老安身体,每捅一下就会带出一股鲜血。老安被蛮军围住,战矛不断刺进他的身躯,直到老安被刺的血肉模糊这才作罢。 “是条汉子。”昆赞走了过来,看着血肉模糊的老安,吩咐道:“汉人讲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他是不能落叶归根了,把他葬了吧。” 昆赞说完留下百余人打扫战场,其他人继续跟随追击霍君玉。 霍君玉骑着赤焰不停的跑着,他知道老安和留下断后的士兵不可能再追上来了,可他不能停下来,他身边还有几百镇南军的兄弟,他还要将蛮军情报送到其他几路大军手中。 自己虽然败了,可是其他各路如果提前做好准备,依旧能将蛮族歼灭。 虽然赤焰在山里也能如履平地,可毕竟已经不眠不休的连着跑了几天,也到了极限,渐渐的越跑越慢。 身后已经看不见追兵了,看来是老安和留守的镇南军弟兄在一线天把敌人拦住了。 霍君玉带着人不断在山林中穿行,正要喘口气,忽然夹道两边喊杀声四起,剩下的镇南军连忙又发力狂奔,直到跑出十里,眼看着快到极限了,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不少士兵已经脱水晕倒在路上。 眼见前方有溪水流过,渴过了头的镇南军用尽最后一口气冲了过去,还没等喝两口,又被伏击的蛮军一轮箭雨射杀。 勉强还能站起来的汉军,拖着无力的身躯还想再跑,可双腿已经不受控制。 现在唯一能跑的只有霍君玉了,为了通知其他各路兵马,霍君玉丝毫不敢回头,五万大军全军覆没,只有主将骑马而逃,这让他如何面对。 正当霍君玉骑着马在山道狂奔的时候,突然赤焰一脚踏空,跌入陷马坑里,而霍君玉也摔了出去。 大批蛮军从两侧山林间冲出,把霍君玉团团围住。 霍君玉此时手上只剩长锏,短锏也不知兵荒马乱中丢到了何处。 蛮军不断收紧合围之势,霍君玉手持长锏戒备。此时他想逃出生天已经不太可能了,唯有多拼杀掉几个蛮军才算赚的。 眼看蛮军逼近,霍君玉抡起金锏抢攻而上,霍君玉武艺高强,蛮军兵卒图有蛮力却不是他的对手,基本是一锏出,必有蛮军士兵倒地身亡。 凤夜早就布好了局,一路引着霍君玉入局,就像将猎物不断引诱进捕兽网中。 这也是那几年他一个人在深山之中学会的东西。 眼看霍君玉还在逞困兽之勇,凤夜下令让手下蛮军不得杀害霍君玉,霍君玉抢攻就往后退,霍君玉退守就贴上去,如此消耗霍君玉体力。 其实凤夜本可直接命人围上去困杀霍君玉,但是他却偏偏不想那么做。他在暗处看着不断挥舞金锏的霍君玉,就像是看着一个好玩的物件,霍君玉越是挣扎,他就越兴奋。 霍君玉也看出来蛮军不是想击杀他,只是浪费着他的体力,可他还是不肯放弃,蛮军退,他就贴上去继续杀,多杀一个算一个。 凤夜看着不断倒下的蛮军,冷笑起来,他不光对汉军没有感情,对蛮军也是如此。他只对蚩枭一人效忠,自他被族人赶部族之时,对这个世道就已经只剩恨意。 “祭司大人,差不多了吧。”孟赫一路跟着凤夜,知道凤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此时见霍君玉一人就杀了自己部下十几人,忍不住出言。 “哦?孟赫头领,差不多了?什么差不多了?”凤夜被孟赫扫了兴致,回过身,冷冷的问了句。 孟赫低下头,单膝跪地:“祭司大人,敌将已经体力不支,让兄弟们围杀便可将其解决,再拖下去,只会徒增不必要的伤亡。” 凤夜回身冷冷的扫了一圈,其他头领虽没说话,但是都流露出同意的表情。 凤夜也知道凡事不能太过,转过身离开,临行前冷哼一声道:“如此,此处就交给孟赫头领指挥了。” 既然凤夜发话了,孟赫自然不能眼见蛮军再增伤亡,连忙下令道:“速将敌将斩杀。” 蛮军围阵逐渐缩小,霍君玉无论如何进攻都被掣肘。霍君玉虽然不断出招,依旧有蛮军倒下,但是体力渐渐不支,出手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由开始的抢攻,逐渐变成了吃力的被动防守。蛮军不断的缩小包围圈。 此时的霍君玉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蛮军贴身之后,四面八方无数刀剑加身,霍君玉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喊叫出声。 陷马坑里的赤焰感觉到主人有危险,使出全力纵跃而出,陷马坑很深,赤焰能跳出来简直就是奇迹。 赤焰发狂一般冲撞进蛮军包围圈,蛮军被赤焰冲的人仰马翻,生生撞出一条路来。 赤焰冲到霍君玉身边,此时的霍君玉浑身血流如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翻身上了马上。 赤焰发力狂奔,带着霍君玉冲出敌阵。 “孟赫头领,追吗?” 孟赫眯着眼看向赤焰跑的方向,过了一会儿说道:“不必追了,他活不了。” 孟赫看到霍君玉被手下勇士用长矛在身上戳了十几个洞,即便他能跑出蛮军包围,也会因血流不止而亡。 事实也是如此,霍君玉奋力爬到赤焰背上,没过多久就没了生命体征。赤焰背着霍君玉的尸体跑出去二十多里,一路颠簸,直到一处沟壑,赤焰磕绊了一下,将霍君玉的尸体摔了下来。 赤焰不停的用头拱着霍君玉的尸身,想让主人快快醒来,骑上它继续奔驰。 可任凭赤焰如何拱推霍君玉,他也一点反应没有。直到尸身逐渐冰凉,赤焰眼中的泪也落了下来。 一条蚕丝绢帕在霍君玉摔下马的时候,从霍君玉胸口的衣襟里露了出来,上面沾满了霍君玉的鲜血。 赤焰用嘴咬住绢帕,这是它现在唯一能带走的东西,往东奔去,谁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无题 其他几路大军在距离蠡都五十里外的旺部城外会师,沿途的蛮族部镇都被一一拔除。 原计划就是在旺部城外会师,一起攻打蠡都。此时众人还不知霍君玉遇难,靖南岭一路大军全军覆没。 等了三天,霍君玉所率大军迟迟不见踪影,不详的预感萦绕在霍庭焕心头。 军帐内,霍庭焕焦躁不安,下令斥候继续去搜寻:“来人,让斥候继续去探,五十里不见人就一百里,务必要找到靖南岭一路大军的踪迹!” “大哥,你别着急。君玉人聪慧,用兵也颇具你的真传,应该只是在路上耽搁了。”霍庭烨劝慰道。 “但愿如此吧。”霍庭焕也知道现在自己身为主将,不能太过忧虑,不然不仅会影响对战局的把控,还会影响军心。 旺部是蛮族比较大的一个部族,也这次出征主要拔除的几个重要的部族之一。 霍庭焕决定不等霍君玉了,先攻下旺部城。四十万大军在旺部城下成三面合围之势,在西麓给蛮军留了一道口子。 就在霍庭焕下令围而不攻,先让蛮族恐慌几日,再一击即破之时,有斥候从靖南岭回来。 “将军,卑职一路朝靖南岭而去,路上没有遇到一个镇南军士兵,而蛮江两岸横尸遍野,血流漂橹,望风谷附近也同样如此,卑职大略看了一下,尸体基本都是我们镇南军将士的。”斥候将靖南岭所见所闻如实回报,声音越来越低。 霍庭焕听了斥候的回报,只感觉一阵血气上涌,眼前阵阵发黑,但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昏死过去。 “可有蛮军消息?” “卑职到靖南岭时蛮军都已撤走,不知所踪。” “再去探!”霍庭烨大声喊道。 “喏!”斥候抱拳行礼,退出帐外。 霍庭烨上前扶住霍庭焕,故作轻松的说道:“大哥,君玉现在只是下落不明,吉人自有天相,君玉一定会没事的。” “不管他有没有事,我镇南军损失了几万好儿郎啊。”霍庭焕悲愤地说道。 霍庭烨听此话,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行军打仗死人是肯定的,但是几万人无声无息的就死了,这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霍庭烨现在只希望霍君玉还活着,能告诉他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的霍庭焕心如刀绞,按照斥候的描述来看,霍君玉多半是有死无生了。镇南军那么多将领,霍家那么多上过战场的儿郎,自己怎么就那么心大,让霍君玉独领一路大军。若是将他带在身边,他也就不会出事了。 眼见得天黑了,霍庭焕还呆坐在案几前。 霍庭烨上前叫了一声:“大哥。” 霍庭焕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大哥,靖南岭一路大军的事,我写了一份军报,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派人送回益州城。” “这事你看着办吧。还有事吗?” “大哥,这个消息若是在军中扩散开来,怕是会影响军心。” 是啊,五万大军伤亡殆尽,主将失踪,若是传出消息,必然会影响军心。 霍庭焕看了看天色,说道:“传我的命令,一个时辰后发起进攻,攻下旺部。” 霍庭焕想要在消息传出之前攻下旺部进军蠡都,等大军攻到蠡都城外,再宣布靖南岭大军惨败的消息,这样可以激起将士们的悲愤之意,有助于将士们一鼓作气攻打蠡都。 霍庭烨传令后,王超任前锋校尉,带着一万前锋营直取旺部主门,其余各路从山路慢慢逼近,让旺部守军感受到压迫。 其实旺部族内大部分兵卒已经被凤夜抽调而去,为数不多的守军立在城头,看着大批汉军攻山,在看着身后还没来的及撤走的妇幼,都抱有死志。 王超看着眼前一丈多高巨石垒起的城墙就要带人攀爬,只是他还没走到城墙下,上面的守军一轮弓箭宣泄而下。 王超赶紧举起盾牌,继续往前冲。蛮军地处高势,虽然占据地利,但人数却仅有三千,射出的箭根本压制不住汉军。 等汉军冲到城下,蛮军又投下滚石落木。但这也只能阻碍一时。 大部分汉军攀爬城墙,分散蛮军注意,还有不少人在用撞门木撞着城门。 蛮族城中,妇幼也已经爬上城头,帮着守军把滚石落木往下推,阻止汉军攻城。 虽然蛮族上下一心,可却无法阻止汉军前进的脚步,城门眼看就要被攻破。 就在此时,旺部西面突然涌出大批蛮军士兵。 突如其来的蛮军并没有让霍庭焕感到吃惊。刚知道霍君玉兵败的消息时,他确实很悲痛。可很快就将自己从悲痛中拉扯出来,重新思考战局。 想要轻松全歼五万大军,那敌军的人数必然多出几倍,加上之前其他四路大军拔除蛮族几个大部镇太过顺利,部镇中守军不足预期的五分之一,霍庭焕就猜到,敌人在暗处有一支大军,并且就是这支蛮军把各部人马都召集抽调走了。霍君玉运气不好,遇上了这支倾全族之力的敌军。 所以,霍庭焕下令提前攻打旺部,也是想看看,这支敌军是否就藏在附近。 除了围困旺部城的四十万士兵,霍庭焕另安排了十万人隐藏在暗处,此刻蛮军出现,这十万士兵立刻迎了上去。 凤夜看着早有准备的汉军,冷哼了一声:“哼,果然老奸巨猾,可是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了吗?” 凤夜毫不犹豫的下令撤军,旺部失守他根本在乎。 镇南军前军没想到蛮军说走就走,传信兵都有些不敢相信,不过还是回去向霍庭焕回报:“将军,蛮军撤了。” “大哥,追不追?这应该就是阻击君玉的那支蛮军。”霍庭烨手中的金锏被他攥的紧紧的。 “刚一交手就撤退,太过反常了。现在他们已经过了明路,派斥候跟踪,小心戒备就行。先拿下旺部镇再说。”霍庭焕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说道。 霍庭烨点点头,说道“这支蛮军打仗毫无章法,说进就进,说退就退,刚才我看了下,将旗也是从未见过的,不知主将是谁,往后一定要多加戒备。” 旺部守军眼看着山下冲上来大批援军,又看到援军如洪水般退走,本来一腔热血,像是一瞬间被抽离出去,再无心守城,一个个摊在地上,刚才的惶恐和疲劳瞬间袭满全身。 王超此时毫不费力攻破城门,冲进部镇,把剩余妇幼全部驱赶到一处空地,在命人把还活着的守军全部绑了起来,迎大军入城。 霍庭烨到了城中,让人清点城中粮食,金银等物,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收缴。 霍庭焕站在在城头之上,看着远方,虽然他之前指挥若定,可他毕竟是个人,是个父亲,闲了下来,霍君玉的音容笑貌不停的在他脑海里闪过。 霍庭烨在一处空房子里拎了坛酒,去找霍庭焕:“大哥,我找到一坛酒,喝点吧。” 霍庭烨虽然知道饮酒是军中大忌,可此时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宽慰自己的大哥。 “军中禁酒,我们身为将领,更不能破坏军纪。”霍庭焕摇摇头,“我知道你是好意,我没事,只想一个人静一会,我感觉君玉现在就在我眼前。” 霍庭烨见他不肯喝酒也没多说,拿着酒从城头上退了下来。现在说什么劝慰的话都显得多余,霍庭焕身为一军统帅,他会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无题 云梦山,出云峰 一个鹤发童颜的无为道人坐在一处石桌前品茶,忽然感到一阵心悸,手中的茶碗也掉到地上碎成几片。 无为道人掐指默念,最后不住的捶胸顿足:“道不送卦,道不送卦啊,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穿着道袍的李鳞跑了过来,看到地上的碎茶碗,也开始捶胸顿足起来,“师傅啊师傅,你怎么把这个白玉碗打碎了啊!这可是咱们家最贵的一个碗啊!” “什么贵不贵的!”无为道人面色凝重,瞪着李鳞,“徒儿啊,你还记得杭州城那个带你骑马的哥哥吗?”老道士摸着李鳞的头说道。 “记得,还有个姐姐,和一个有点跛的老爷爷。”李鳞聪慧过人,过目不忘,杭州一行霍君玉和阿雅老安带他玩过自然记得。 “哎,那是你亲亲的表哥啊,师父我心急,多嘴提醒了他一番,没想到却害死了他啊。”说着无为老道又是一番捶胸顿足。 李鳞自小和无为道人一起生活,极少接触外人,对表哥也没有什么概念,按无为道人此刻的表现和他的理解,表哥应该是这世上与自己很亲近的人,所以人死了,无为道人才会如此懊恼后悔。 “来徒弟,过来跪下拜三拜送送你表哥。”老道士拉过李鳞让他面朝西南跪拜。 无为道人如此慎重,李鳞也没了往日的顽皮,一脸郑重的表情,朝西南方跪了下去,毕恭毕敬的拜了三拜。 李鳞起身后,无为老道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西南将星尚未成形,就碰上了不世妖星,这些都是命数啊,天命不可违啊。” “师父,什么是天命?天命为什么不可违?”李鳞对着无为老道就是一串问题。 正懊恼不已的老道士仿佛顿悟:“天命为什么不可违?哈哈哈哈徒儿你就是有违天命啊!” “这世道就要乱了,你表哥已经不在了,你一定要用心学习我教给你的本领,早日学成下山去拯救百姓苍生啊。” 李鳞听话的点了点头,自此不再像往日那般顽皮,而无为道人也将毕生的本事毫无保留的教给了李鳞。 就在镇南军和蛮族交战,南方军备薄弱之际。在九江一带的难民中兴起一支叫青莲教的神秘教派。 朝廷赈灾不力,难民中每日都有人饿死病死,死的人多了,也没人有余力掩埋尸体,没过多久,就产生了瘟疫。 瘟疫的传染性极强,传染范围极广,不出一个月,很多小一点的村镇连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这时,有一个自称青莲教教主的人四处帮人治疗瘟疫,不管穷人还是富人,都一视同仁,而且分文不取,唯一要求就是所救之人必须加入青莲教,供奉青莲圣母,听从圣母神谕,圣母的神谕会通过圣使传到人间,而这个圣使就是青莲教教主——张秀。 张秀能治瘟疫的消息和张秀是圣使的消息很快传出,附近府道的难民纷纷前来投奔于他,祈求圣母怜悯,驱散他们身上的疾病,驱赶洪水,将土地还给百姓。 随着青莲教的信徒越来越多,张秀的野心越来越大。他本只是个江湖郎中,恰巧祖传的治瘟疫的药方能治这次瘟疫引起的疾病,一开始救人确实是出于医者本心。直到有一次,他救治了一个富户,富户病好后给了他一大笔银两,张秀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财,突然觉得治病救人不再是他的目的,挣钱才是。 从那次起,张秀就优先给富人治病,得到了大量的金钱回报,同时他也发现,富人虽然给了他钱财,但是对他毫无尊重,却是那些穷人,对他视若神明。 张秀又想出一个主意,他利用给富人治病获得银钱,然后拿钱购买药材免费给穷人治病。就这样,张秀在九江一带的声望越来越高,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 某一天,张秀对追随他的一群无家可归的人说,他在瘟疫初初暴发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叫做青莲圣母的人给了他一张药方,说是可以治瘟疫之病,开始他也不信,实验了之后才发现是真的。现在,他靠这张药方治好了这么多人,他想给青莲圣母建了祠堂,供奉青莲圣母。 祠堂建好后,他又自封青莲教主,将青莲圣母梦中赐药方普度众生的故事是大肆宣传,并开始要求病人信奉青莲教。 随着信徒人数的不断增多,他又在其中找了几个机灵的,分封他们为神王,帮助自己继续招摇撞骗。 在十五这天夜里,突然远山出现无数鬼哭之声,其声凄惨,瘆人骨髓,因为天冷,大部分人还在火堆旁烤着火并未入眠,多半数难民被鬼哭之声吓到,动也不敢动。 鬼哭声持续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突然山顶出现霞光万道,一声洪如钟磬的威严之声大喝一句九字箴言,顿时无数厉鬼惨叫,之后升起点点绿光,消散于夜空之中。 人们正要欢呼,就听那威严的声音念了一段阐言。 现世不平厉鬼哭,苍生万民代受俘。 青莲出世警世人,肃清寰宇邪尽除。 念完这段阐言,霞光顿消,一切都恢复原样。人们默默记住那句话,对青莲教更加深信不移。 百姓愚昧,鸿蒙未开,不辨是非。青莲教势力逐渐壮大,张秀又打起了替天救世的旗号揭竿而起。 各地难民纷纷响应,不出半月,张秀手下竟集结起三十万难民,张秀用这三十万难民攻下九江城,将城内原住民尽皆赶走,将城内房屋粮食分发给手下难民,以此举笼络人心。 不少寒门学子因无引荐之门不能入朝为官,对汉室朝廷心怀不满,此时见张秀攻下九江,纷纷前来投靠,一时间张秀手下可谓是人才济济,兵力雄壮。 九江陈氏本是当地大家士族,却被青莲义军赶出九江城,很是憋屈,召集各地陈氏族人欲夺回九江,可攻城数次皆铩羽而归,损兵折将不说,其他地方的难民见张秀连胜,纷纷前来投奔青莲军。 会籍刘氏担心青莲军在继续壮大下去会对自己产生威胁,上表皇帝请求出兵平叛。 刘兆想出兵平叛,可现在不仅是南方有青莲军,冀州也出现一支绿林军,原本只是小打小闹的打家劫舍,后来尽然连克三城,将当地守官砍头自立为王。 南北皆有叛乱,而且鲜卑也不断要出兵,吞并东北各个大小部族,虽然暂时还未敢再对大汉动用刀兵,可这时候却不能把镇北军调回。 镇南军又被西南蛮族拖在蛮族境内,无法抽身,刘兆思来想去,竟无多余兵马可用。 刘兆之前征地的时候颁布过一道法令,州,郡,县,镇不得私自调兵,虽然平时州郡都是阴奉阳违,该调兵还是调,但是这时候却格外的老实,无诏令绝不私自调兵平叛。 一来是保存自己的实力,第二则是等皇帝坐不住了,撤了法令,好继续壮大手下兵马。 刘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叛乱不可不平,但是想要州郡府兵私兵平叛就要给他们权利,不然他们会继续看着叛军攻城掠地,不管不问。 又过去半月有余,刘兆无奈撤销新政法令,此时不管有没有叛乱的州郡都开始招兵买马,美其名曰防患于未然,实际上就是要趁此时机壮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张秀趁着刚攻下九江士气正盛,又接连攻下五座城池,而且他还将五座城池里的金银财物全都搜刮运到九江,告诉信徒这是用来供奉青莲圣母的。 青莲教徒自然不疑有他,张秀将财宝都据为己有,但还是会将粮食分发给追随他的难民,青莲军的队伍越来越壮大。 第九十八章 常阳回京 京城 雪后初晴,虽日头升的老高,却没有一丝暖意。 辰正时分,安喜门外两骑飞奔而来,经过城门时也未有一丝一毫减速的迹象。 城门口的雪随已被清扫过,还是留下了一地的泥泞。城门下两个护城营卫兵躲闪不及,被马蹄带起的污泥溅了一身。 其中一人冲着奔驰而过的背影骂了一句。 另一人忙捂了他的嘴,“瞎咧咧什么!没看见那两人穿着镇北军的军服?” 巳初,一队车马在安喜门外停下,三辆马车,并着百余骑护卫。这些护卫个个身穿重甲,兵刃泛着寒光,就连马蹄踏在青石板上都是整齐划一的“咯噔咯噔”的声音。 头前的重甲护卫向卫兵出示了令牌,卫兵点头哈腰的挪开拒马杆,马车又哒哒的走了起来。 打头的第二辆马车一侧窗帘被撩起一角,一个脸圆圆的小姑娘将头伸了出来,眼珠子转啊转啊。 “娘,这就是京城了吗?这里好热闹啊。” 此时临近年关,街道上人群熙攘,摩肩接踵。看到这队铁骑走来纷纷驻足避让。 “是啊,这里就是京城了。京城是大汉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刘雪颜也撩开车窗看向外面。 一别七年有余,除了刚到五原的一年回来过,之后因为身体不好,路途颠簸,就再没回来过,之后又有了李姗,更不敢带着她长途跋涉。 “娘,舅舅很凶吗?荀伯伯说舅舅高高在上,很有威仪。”李姗还小,不明白威仪是什么意思,在她的理解,威仪就是很凶的意思。 刘雪颜轻笑道:“舅舅不凶,舅舅很疼姗儿的。” “那外祖母呢,外祖母是什么样子的。”李姗对什么都好奇。 “外祖母也很和蔼,会给姗儿糖吃啊。”刘雪颜宠溺的摸着李姗的头。 李姗一听说有糖吃,笑的如花绽放一般的开心:“娘,那我们就在京城吧,让外祖母天天给我吃糖。” 刘雪颜暗中翻了个白眼,这一路行来,女儿乖巧听话,她以为离了李克敌这个没下限的宠女狂魔,就能将女儿教成淑女,果然是她想多了。 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又停下,喜鹊在外面说道:“公主,已经到宫门口了。” 刘雪颜下了车,才发现王淮也在。 刘兆早先得了消息,让王淮亲自在宫门口等着。 “公主,皇上知道公主今日到,早早的就打发奴才在这等着。”王淮上前行了礼,笑着说到。 “劳烦王常侍了。”王淮是刘兆的心腹,刘雪颜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荀哲也从马车上下来,对刘雪颜施了一礼,“总算不负将军所托,将公主平安送回京城。” 刘雪颜还了半礼,“多谢荀大人。”又将李姗抱了出来,教她说:“谢谢荀伯伯。” 王淮见了李姗,忙要给她行礼。 刘雪颜拦了,“小孩子家家的,不需要。” 王淮也不和刘雪颜客气,顺势站直了身子,说道:“皇上一直没和太后娘娘说公主回京之事,公主今日到可以给太后娘娘一个惊喜。” 刘雪颜同荀哲道别,抱着李姗换了软轿往长乐宫去。 荀哲则随王淮去了无极殿面见刘兆。 霍太后这几日不知怎的,总是莫名感到心中欢喜,总觉得有什么好事要来,时常不自觉就笑容满面。长乐宫的侍俾都跟着高兴起来。 今天霍太后起了个大早,喊侍女扶着自己走出大殿,在院中赏梅观雪。 软轿在长乐宫宫门停下,刘雪颜把李姗交给嬷嬷抱着,自己脚步匆匆进了长乐宫。 “母后!”刘雪颜只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就忍不住泪如雨下。 霍太后被这声母后喊得是微微一颤,转过身,果然是远嫁的女儿回来了。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刘雪颜,霍太后忙走上前去把人揽到怀里,喜极而泣。 “娘亲,不哭。”李姗从嬷嬷手中挣扎着下地,跑到刘雪颜身旁,仰着脸抱住刘雪颜的双腿。 奶声奶气的童音把霍太后注意力给拉了过来,霍太后低头一看,小李姗正眨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 这灵气十足的小家伙一出来就看人看着心喜,霍太后弯下腰将李姗抱了起来:“这就是姗儿吧。姗儿,我是外祖母呀。” 李姗不安的看了看刘雪颜,刘雪颜伸手将李姗接了过来,“母后,她太重了,还是让我抱吧。姗儿,叫外祖母。” 李姗听话的叫了人。 “好好好。姗儿真乖,走,跟外祖母吃好吃的去。”霍太后领着刘雪颜往大殿走去,又冲长乐宫的婢女吩咐道:“去多添几盆炭火,多备些糕点来。” 李姗见外祖母要带她好吃的,甜甜一笑:“谢谢外祖母。” “这孩子可真乖,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霍太后越看是越喜欢,握着李姗的手不放。 婢女们把糕点一样一样的端了上来,一张桌子都没放下,又从另间房里抬过来一张桌子,这才勉强放下。 刘雪颜扶额。 霍太后看着两大桌的糕点,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姗儿看看,想吃什么?” “谢谢外祖母,姗儿都喜欢。”这小丫头长得讨喜嘴更甜。 霍太后拿了一样芸豆卷递给李姗:“尝尝,这是你娘小时候最爱吃的。” 李姗道了谢,这才接过芸豆卷,小口小口的吃起来。刘雪颜将李姗教的很好,无论在家里什么样,在外面,始终是听话懂礼的小姑娘。 霍太后笑呵呵的看着李姗,见她吃完了芸豆糕,又端了糖蒸酥酪给她,“姗儿口干了吧,再尝尝这个糖蒸酥酪。” 刘雪颜看不下去了,忙说道:“母后,你可别把她惯坏了。” “怎么会,姗儿乖巧听话,宠不坏的。”霍太后说着,喂了李姗一口酥酪,问道:“忘了问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年前不走了吧?克敌怎么没回来?咱娘俩可是有几年没见了,你也别回将军府了,就在我这长乐宫里住下,也让我和我的乖外孙多亲近亲近。” 霍太后一连问了好几句,刘雪颜耐心的一句一句回了:“皇上召荀大人回京,克敌说女儿也好久没有回京看望过母后了,就让女儿带姗儿一起回来。北疆离不开人,克敌怕是不能回来了。这次回来,女儿也想多陪陪母后,侍奉在母后身边。不过,我想先带姗儿回去给李老将军和秀娥姐上柱香。” 刘雪颜和霍秀娥是亲表姐妹,李克敌又是李进忠认下的义子,刘雪颜和李克敌成亲,表姐成了婆婆,说起来是乱了辈分,所以每次提及李进忠和霍秀娥,刘雪颜都是称呼李老将军和秀娥姐。 刘雪颜提到公婆,霍太后不免又想起李进忠和霍秀娥惨死之事,情绪也略有些低落,道:“这是应该的。儿呀,这几年,克敌可有让人去找你秀娥姐的儿子?” “克敌一直让人打听着,只是那老道士仿佛消失了一般。还有一事,这几年过去,小婴儿也变了模样,克敌总担心即便是对面相逢也不识。” “唉,这就是命吧。”霍太后叹了口气,倒是没有特别伤心,这么多年过去,应该也是放下了心结。 “王嬷嬷,你带人给常阳和小郡主收拾间屋子出来,火盆多放几个,可不能冻着我的宝贝外孙。”霍太后又吩咐嬷嬷给刘雪颜准备房间,又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去将军府?” “原想着今日一早能到,先见母后一面,即刻就去的。雪路难行又耽误了一会儿,来的就晚了。女儿想明日一早再去。” “也是,长途跋涉你和姗儿也都累了,今天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去将军府。” “好。母后近来身体可好?”刘雪颜到这时才顾上问候霍太后的身体,她出嫁前一阵儿,太后总犯心痛神烦的毛病。 “好了好了,你成亲时皇上大赦天下,我这毛病就再没犯过了。这几日总感觉有什么好事近了,日日心中欢喜,心情一好,更是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母女俩在一起家长里短的说了半天话,行李物品都有侍俾搬进了长乐宫里,刘雪颜和李姗这就在长乐宫里住了下来。 第九十九章 荀哲受命 荀哲随着王淮到了无极殿外,王淮笑着请他稍等,自己先进去通禀,才又来请荀哲进殿。 荀哲在殿外又理了理官服,恭恭敬敬的躬身走进大殿,跪拜行礼:“臣荀哲拜见陛下,陛下万福安康。” “荀爱卿快快请起。”刘兆赶紧免了荀哲大礼,转头又对内侍吩咐道:“给荀卿赐坐。” 等内侍送上锦垫,荀哲落座之后,刘兆问道:“荀卿可知,召你回京所为何事?” “臣斗胆猜测,陛下召臣回京,怕是与南方局势有关。”荀哲说道。 “荀卿果然机智过人,我正是此意。如今南方局势不稳,镇南军又在蛮地与蛮族陷入胶战,无兵可用,想来想去,只能借助荀卿你琅琊荀氏替我周旋了。”刘兆说的是万分诚恳。 “陛下有命,臣自当奋不顾身一往无前,可现如今南方局势错综复杂,还望陛下能准许臣两个要求。” 荀哲知道此次任务艰难,手下无兵,身旁无将,自己单枪匹马去往南方,除了琅琊荀氏的名头,没有任何助力。即便士族不把自己怎么样,青莲军也不会让自己安生。 “荀卿但说无妨。” 如今这个局势,别说是两个要求了,就是十个,刘兆也会答应。现金带三千精兵还悄无声息的死了,荀哲可是要孤身一人南下。 “请陛下赐我调兵诏书,南方各番镇守军任我调配。”荀哲说出第一个要求。 “这个自然,荀卿第二个要求呢?”刘兆应了。 “请陛下赐给臣三道空白圣旨。陛下必须无条件承认的圣旨。”荀哲说着起身跪了下去。 这个条件有些大逆不道,甚至已经可以说是有僭越之嫌。 “朕依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刘兆深谙用人之法,何况现在还要依靠荀哲。 “臣谢过陛下,臣一定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刘兆连要空白圣旨做什么都没问就毫不犹豫的答应,让荀哲很是感动。 “陛下,臣还想请见常阳公主一面。”荀哲又提出来要见公主。 这刘兆不解,军国大事要见公主做甚:“荀卿可是有事要与公主说,说是方便,我可以代为转达。。” 荀哲知道刘兆想多了,连忙解释道:“臣斗胆,想请公主把百名镇北军铁骑护卫借给臣。” 此次任务艰难,手下无兵,身旁无将,单枪匹马杀到南方,即便士族看在琅琊荀氏的分上不把荀哲怎么样,青莲军也不能让他安生。所以荀哲要借护送长阳公主回京的百骑镇北军护卫。 “这事就不用惊动公主了,我做主,准了。”刘兆直接大手一挥,同意他把镇北军百名铁骑带走。 有了这百名重甲铁骑,荀哲心里是踏实多了。 “陛下可还有其他事情吩咐?若没有的话臣就告退了。” “荀卿先退下吧,休息两天再出发南下。空白圣旨我会让人送到你府上。” “多谢陛下,臣告退。” “陛下,真要给荀大人空白圣旨吗?”华远扬有些不放心,正所谓君无戏言,给了荀哲空白圣旨,到时候圣旨上不管写什么,那就都是皇帝说过的话,必须兑现。 “华丞相不必担心,我相信荀卿。你也知道,荀卿此次南下九死一生,这点信任还是要给的。”刘兆解释道。 华远扬也未再多说,如今只能靠合纵连横来稳定南方局势,除了荀哲,确实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所以荀哲要保障,还真不能不给。 “华丞相也回吧,我要去看看我那小外甥女去了。”刘兆这几年也想开了,政务该放手就放手,凡事亲力亲为这些王公大臣也不领情。不如腾出时间来,该休息休息,该游玩游玩。 “臣告退。” 刘兆放权,华远扬的压力更大了,以至于很多政务都堆积在他这里,连忙告退回理事房处理积压的政务。 “陛下驾到。” 还没进门,已有内侍通宣,刘雪颜听到刘兆来了,忙从屋内迎了出来:“常阳见过皇兄。” “免礼免礼。几年不见,常阳是和我认生了。”刘兆呵呵笑着说道。 刘雪颜娇嗔了一声,起身看向刘兆,多年不见,刘兆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也染上些许斑白,面容也比之前沧桑了许多:“皇兄,您要多注意龙体啊。” “我现在也不像原来那么操劳了,没事的。对了,我的小外甥女呢,快抱来让我看看。”刘兆打量一番,没有见到李姗。 “在这呢。”霍太后牵着李姗的手走了出来。 “这就是姗儿呀,来让舅舅抱抱。”刘兆看着李珊灵秀可爱很是喜欢,笑着张开手想抱抱李珊。 李姗看着眼前的男子,高大威仪,久掌生杀大权而蕴养出得气势让李珊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往刘雪颜身后缩了缩。 李珊从刘雪颜身后探出小脑袋来打量刘兆。这就是舅舅吗,看上去果然凶得很,荀伯伯说的威仪就是这样子的吗。 刘雪颜从身后拉出李珊:“快给舅舅见礼,怎么教你的都忘了?” “见过陛下舅舅,陛下舅舅万福。”李姗草草福了福身,之后又跑回刘雪颜身后。 霍太后招了招手:“来,姗儿到外祖母这里来,不让舅舅抱。” 李珊像是找到靠山一样,迈着小碎步跑到霍太后跟前糯糯的喊了声:“外祖母。” “你看你把孩子吓得。”霍太后冲着刘兆埋怨起来。 刘兆无语,说道:“母后,我什么时候又吓孩子了?” “舅舅没吓姗儿,是姗儿自己害怕。”李姗窝在霍太后怀里,小声说道。 刘兆听了大笑:“这孩子真是乖巧懂事,我喜欢。可这胆子是随了谁,怎这般胆小,我妹夫镇北将军,那也是万人莫敌的人物啊。”刘兆说着,玩味的看向刘雪颜。 “她胆子才不小呢,只不过是和皇兄还不熟。不信皇兄和她多呆片刻,看熟了之后这丫头胆子还小不小。”刘雪颜说道。 “姗儿喜欢吃什么?舅舅让人给姗儿做。”刘兆今天心情很好,这些年了都没这么好过,看着李姗十分心喜,只要李姗喜欢估计都会赏赐给她。 “姗儿不饿,不想吃。”刚到长乐宫,霍太后就喂她吃了芸豆卷和糖蒸酥酪,这才没过多久,李姗也没饿。 刘雪颜也出声阻拦:“皇兄,她刚吃过点心,马上就用午膳了,不让她吃了。” “好好,那现在就不吃了,等下午再让姗儿吃好吃的点心。” 第一百章 祭拜 第二天一早,婢女服侍刘雪颜梳洗完,嬷嬷也给李姗穿好衣服梳洗完毕。 “娘,我们要去爹爹家祭拜祖父祖母吗?”李姗问道。 “对,姗儿要去给祖父祖母上香。不过,那不是光是爹爹的家,也是娘和姗儿的家。” 刘雪颜又帮李姗理了理衣服,带着李姗坐上软轿,出了宫门,又换乘马车来到将军府。 虽然这几年李克敌和刘雪颜都没回来过,但是府上管家还是把府上里里外外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昨日宫里派人来说刘雪颜今日回来祭拜,仆俾更是把角落难打扫的地方也都打扫了一遍。 刘雪颜带着李姗下了马车,府上下人早已打开正门列在两旁恭候。 刘雪颜迈步进了大门,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在,刘雪颜受了礼,便让众人退下:“大家都退下吧,管家留下就行。” 散了众人,刘雪颜牵着李姗往灵堂走去。李姗的表情也不似原来那般顽皮。 “姗儿,这就是我们在京城的家。”刘雪颜伸手牵住李姗说道。 “爹爹要保家卫国戎守边关,不能回家。”李姗有些伤心的说道。 “是啊,你爹爹是大汉的英雄。”母女俩来到灵堂,这里摆放着李氏一门列祖列宗的灵位,李克敌,霍秀娥的灵位也在这里。 管家推开灵堂大门,空气中传来焚香的味道。 “主母,依照您和将军的吩咐,灵堂也日日有人打扫,灯油香火也有专人照看。” “做的好。”刘雪颜说了一声,迈步入了灵堂,在旁边的铜盆净了手,接过司礼手中的香,在灵位前开始祭拜。 李姗有样学样,由司礼帮她净了手,也跪在刘雪颜身边,跟着刘雪颜拜了三拜。 “李氏列祖列宗在上,媳妇刘氏携李氏子孙李姗前来拜祭。” “祖宗在上,李姗前来拜祭。”小李姗也由司礼教着学话道。 祭拜完李氏祖先,刘雪颜又带着李姗在这院子里逛了一圈。 “娘,我不是还有一个小叔叔吗,他怎么不在回家啊?”李姗好奇的问道,她经常会听到李克敌提起小叔叔,还以为能在京城的家里看到他的。 “小叔叔去外面学本事了,等你长大了他才会回来。”刘雪颜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李鳞了,随口跟李姗说了一句。 兜转了半天,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刘雪颜也不想麻烦府里的下人,这些人多是将军府原来的老人。就带着李姗回了皇宫,此时正赶上饭点,霍太后特地命人多准备了些好吃的。 “祖母,祖母,孙儿来给您请安了。”刘宿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到了? “你啊,是闻着饭菜香味来了吧。”霍太后笑着打趣道。 “宿儿都长这么大了,来快让姑姑看看。”刘雪颜看着跑进来的刘宿,唤到身边。 “常阳姑姑,我是听闻姑姑你回来了特地来看姑姑的,可不是馋祖母这顿饭菜。”刘宿说完还冲着霍太后吐了吐舌头。 刘雪颜远嫁已经八年多了,刘宿也十六岁了,四年前刘兆册封刘宿为太子,每日随他一起上朝听政。 李姗坐在边上打量着刘宿,和舅舅有七分相似,却不像舅舅那般有威仪,反而面相亲和,让人想亲近。 这时候刘宿也看到了李姗:“这就是姗儿妹妹吧,长得真可爱,像姑姑。”刘宿借着机会拍了刘雪颜马屁。 “就你会说话。”刘雪颜笑道。 刘宿走到李姗面前,从袖袋里拿出一块暖玉吊坠来:“来姗儿表妹,第一次见面,这是表哥送你的礼物。” 刘宿也不知道李姗喜欢什么,在自己的收藏里挑了个最好的送给了李姗。 李姗还小,自然不知道暖玉的贵重,刘宿递过来她就接了,还不忘道谢:“谢谢表哥。” 刘雪颜是知道暖玉的贵重,忙要让李姗还给刘宿,“宿儿,这太贵重了,姗儿不能收。” “常阳姑姑,宿儿小时候得了姑姑多少照顾,不过一个玩意儿罢了,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让姗儿妹妹戴着玩吧。” 刘宿这么说了,刘雪颜也不再推辞,暖玉虽然少见,却也不是顶顶难得的东西。 刘宿挨到吃完饭,抱起李姗,问道:“姗儿妹妹想不想看看大马?” “我家里有雪玉,还有好多大马。”李姗在北疆可是天天看着战马奔腾的,显然看大马对她来说是没兴趣的。 这时候刘宿才想起来,李姗可是镇北将军家的女儿,镇北军最多的就是战马了。 “那老虎呢?鹰隼呢?”刘宿绞尽脑汁想着带李姗去玩着什么。 “看什么老虎,老鹰的,先吃完饭再去玩。”霍太后训斥道。 刘宿只好乖乖的在这里吃过饭,还没扒拉两口,刘宿又去逗弄起李姗,看来对这个妹子刘宿是非常喜欢。 “常阳姑姑,我带姗儿去珍兽宫玩玩吧?”刘宿自己很喜欢看珍兽奇怪,他觉得李姗应该也会喜欢。 “行,你带她去玩吧,让她下来自己走,你别老抱她。”刘雪颜又让两个嬷嬷随身跟着,看住别让李姗离得猛兽太近。 珍兽宫里面有大量的奇珍异兽,常阳原来也经常去玩,而且珍兽宫里都有高手护卫,安全也有保障。 刘宿抱着李姗在前面走着,几个嬷嬷,还有刘宿自己的护卫跟在身后,绕了几个宫殿又叫出来刘稹一同去珍兽宫。 “大哥,这小姑娘是谁啊,你从哪里拐来的。”刘稹出来后看到李姗开玩笑道。 刘宿腾出手敲了刘稹一下,说道:“好好说话!常阳姑姑回来了你不知道吗?这是常阳姑姑的女儿,咱们的表妹。” “妹妹真好看,像常阳姑姑。对了,我还没去给常阳姑姑见礼呢。”刘稹皱了皱眉头。 “咱们先带姗儿妹妹去珍兽宫玩去,等送表妹回去的时候你再去见礼也不迟啊。”刘宿说完就拉着刘稹要走。 “姗儿妹妹,我是稹表哥呀,我来抱着你呀。” 刘稹想接过李姗,被刘宿一巴掌打开手。 “你别动,小心摔了姗儿妹妹。” 第一百零一章 游珍兽宫 刘宿抱着李姗到了珍兽宫,珍兽宫与其说是一个宫殿倒不如说是一片园林。 这里是皇室圈养天下奇珍异兽的地方,为防这些凶兽暴起伤人,所有野兽都被关在精铁锻造的笼子里。铁笼子的栅栏有成人小臂那般粗细,任凶兽蛮力再大,爪牙再利也无法脱困。 园中还有各地上供来的奇花异草,为了让花草常年不败,依照花草习性分类摆放在暖阁中,有专人负责管理调节温度。 刘宿抱着李姗和刘稹并排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帮嬷嬷护卫,珍兽宫中也有不少站岗巡视禁军,这一时倒是显得拥挤。 “你们跟远点吧,离太近了看着眼晕。”刘稹喝退随身的嬷嬷还有带来的护卫,这珍兽宫里都是高手,也不用自己那些普通的护卫跟着凑热闹了。 刘宿带着李姗在前面走着,回过头:“你跟他们较什么劲,是我怕你毛手毛脚不知轻重再摔了表妹,不让你抱的。” 这一路刘稹都想和可爱的小表妹亲近亲近,可刘宿就是不让他去抱李姗,所以刘稹有些恼怒,也不敢冲大哥发脾气,只好去训斥下人。 “我知道轻重,你就给我抱抱吗,你看表妹多可爱啊。”刘稹说着还想上前接过李姗,被刘宿一瞪眼又缩回手去:“不让抱就不让抱,瞪什么眼啊。”当然这是他小声嘟囔的。 既然刘宿不让他抱李姗,那他也有别的法子:“来表妹你看,那是孔雀,我能让它开屏。”说着,刘稹走到笼子前开始扮作鬼脸吓唬笼子里的孔雀。 谁知这以前百试百灵的招数这次却不管用了,笼子里的孔雀昂着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迈着长长的腿走开了。 这下刘稹的面子彻底挂不住了,冲着笼子里的孔雀吼道:“你开不开?你开不开?你今天要是敢不开屏,我今晚就要吃红烧孔雀。” 孔雀怎么会听懂人语,任刘稹如何威胁恐吓依旧我行我素,就是不展尾开屏。 “宿表哥,什么是开屏啊?”李姗好奇的问道。 “姗儿妹妹想看开屏吗?表哥让你看。”刘宿把李姗放下,唤过一个嬷嬷领着,不让她里笼子太近,自己走到笼前。 “把你的剑给我。”刘宿让笼子外守卫的禁军递上铁剑。刘宿拿着铁剑,对准孔雀刺了过去。 笼子里的孔雀被这一剑吓得翼羽直颤,身后的尾翎一抖一抖的开始张开。 “姗儿快看,孔雀开屏了。”刘宿把手中铁剑还给护卫走了回来。 李姗本来以为刘宿是要去杀了孔雀,吓得捂上了眼睛,听到刘宿喊她,这才睁开眼睛,从指缝里看过去,见孔雀还活生生的,这才敢放下手仔细看。 只见笼中孔雀尾翎慢慢打开,上面图案艳丽色彩斑斓,像一把打开了的扇子。 “孔雀开屏啦!孔雀开屏啦!”李姗拍着小手不停的叫着。 刘稹在一边看着笼中的孔雀,愤愤的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刀架在脖子上你才听话。” 笼子里的孔雀打开尾翎之后看到众人没有再伤害它,慢慢的又把羽毛合上。 刘稹当然是吃不到红烧孔雀,这里的珍兽都是入名在册的,要是少了哪个,说不得要被父皇一顿训斥责罚的。 再往前走,有一片湖,三人上了桥来到湖心亭,本是寒冬时节,湖水的温度却比外面高上不少,温差的原因,湖面升腾着一层浓浓的水汽,看上去颇有烟波浩渺之感。 “姗儿表妹,要不要看万鲤朝天?”刘稹刚才没表现好,一直在找机会重新表现一下,让这个可爱的小表妹对自己刮目相看。 “什么是万鲤朝天?”李姗从出生就生活在北疆,天寒地冻的,哪里见过什么万鲤朝天,糯糯的问了一句。 这下刘稹的自信来了,这万鲤朝天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无非就是把鱼食撒下去,湖中数万红鲤透出水面,争抢鱼食罢了。 刘稹跟亭中护卫索要鱼食,护卫打开亭中暗格任他取用。刘稹先抓了一把,扬手撒了出去。 一时间湖中喂养的红鲤纷纷游了过来,湖心亭周围成了一片红色。红鲤不断争抢鱼食,时不时有几条鱼跃出水面,周围的湖水像是煮开了锅,红鲤群不断拍打翻滚。 原本升腾的白色水汽,也因为红鲤潮聚集在一起,透过折射,变成了红雾,从湖心亭看过去十分壮观。 姗在北疆哪里看过这等景象,喜欢的不得了,自己也不停的攥出一小把鱼食扔了出去,玩的不亦乐乎。 足足在这湖心亭玩了半个多时辰,刘宿才将李姗抱走。 “姗儿妹妹我们明天再来喂鱼,喂得多了容易把鱼撑死。”刘稹在一旁说道。 “好,明天再来。”李姗点点头,乖巧的伏在刘宿肩上。 走的远了,还能看见红鲤潮还在湖心亭旁争抢鱼食,久久不散。 “宿表哥咱们现在去玩什么啊?”李姗玩的甚是开心,开始期待接下来的活动了。 “接下来带你去看食铁兽,憨憨的特别可爱。”刘宿想了半天,其他的表演都有些血腥,不适合给李姗看,比如什么斗兽啊,狮子博兔。 “对对,食铁兽特别可爱,胖胖的,整天就坐在那里啃竹子。”刘稹也附和道。 一行人边说边往前走去,食铁兽的笼子异常宽大,而且比别的凶兽的笼子要粗壮几圈,上面竟然真的还有牙印。 李姗看着铁笼子上一排排的牙印有些害怕了,怯怯的问道:“宿表哥,稹哥哥,它会不会跑出来啊,这铁笼子不会被它吃了吧?” 刘宿笑着说道:“不会的,它们就是在笼子上磨磨牙,要真的能吃铁,早就跑出来了。” 刘稹最先看到食铁兽,指着笼子:“姗儿妹妹你看,那个憨货出来了。” 李姗顺着刘稹手指看了过去,一个黑白相间,似熊似猫的珍兽慢悠悠的爬了出来,圆滚滚的一点一点的往前爬。到了阶梯的地方竟然一脚踩空,翻滚下来,滚到了地上又扭着身子把自己滚正了才爬起来。 憨态可掬的样子逗的李姗笑的花枝乱颤,这个食铁兽看上去也不大,爬到了笼子边上,拿起一根嫩竹,一屁股坐在的地上,后腿岔开着,前爪像个人似的抓着竹子往嘴里送去,后槽牙嘎吱嘎吱的嚼着嫩竹。 “真可爱,圆滚滚的像个球一样。”李姗拍着手笑着喊道。 第一百零二章 刘宿斗恶彪 “快,抓住它,别让它跑了。”林中东南角一时间大乱起来。 原来是喂养恶彪的护卫一时不查,没将牢笼关紧,被恶彪趁机逃了出来,此恶彪十分狡诈,藏于灌木之间躲避搜寻的禁军。 彪是虎非虎,极其凶恶。传言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因为母虎不能同时喂养三只幼崽,就会把身无虎纹的恶彪赶走。能存活下来的恶彪一般都会先将自己的兄弟杀死,在找母虎报仇,而且在山林中,恶彪也经常会找其他凶兽搏命,极其凶悍。 刘宿等一行三人并不知道东南角所生何事,只瞧得越来越多的禁军围了过去,还以为有新的珍兽送来,便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近处便被禁军拦了下来:“太子,四皇子,请止步,前面兽园有一只恶彪逃出了笼子,卑职们正在搜寻,还请太子,四皇子不要靠近,以防不测。” 刘稹才刚十二岁,听到有恶彪逃出笼子,自然不敢再去,刘宿也知道轻重,现在带着李姗,万一出了意外就不好了,兄弟两个赶紧带着李姗往珍兽宫外走,要看什么还是等守卫把恶彪抓住再来。 刘宿抱着李姗和刘稹快步往宫门方向走去,禁军搜寻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大。 穿过湖心亭,眼看前面就快到宫门了,这时候路边花草里刮过一阵腥风,禁军一直在搜寻的恶彪扑了出来,直冲着抱着李姗的刘宿而去。 刘宿和刘稹的护卫之前被刘稹喝退,而珍兽宫的禁军还在别处搜寻,眼看着避无可避,刘宿一只手护住李姗的头,顺势往地上一滚,躲了过了恶彪的一扑。 “四弟过来。”刘宿站起身来,将李姗护在身后。 刘稹被这突如其来的恶彪吓到了,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听见刘宿的呼声,连忙跑了过去。 “大哥怎么办啊?”刘稹的声音带着哭腔,腿也抖的厉害。 刘宿把李姗的手交到他手中:“你带着姗儿妹妹往外跑。”又对着已经被吓哭的姗儿说道:“姗儿妹妹别哭,稹表哥这就带你回去。” 刘稹努力把李姗抱起来,问道:“大哥,我们跑了,你怎么办?” “让你跑你就跑,往回跑,让禁军快点过来。”刘宿说话的功夫恶彪又扑了过来。 刘宿不敢再分神,双手握拳迎了上去。 恶彪本来想舍弃刘宿,转扑刘稹的,谁好对付,谁难对付它能看的明明白白的。 刘宿哪能让它如意,就在它要扑向刘稹之际,刘宿发力一拳砸在恶彪头面上。恶彪被这一重拳砸的横飞出去一尺多远。 恶彪逛着脑袋爬了起来,眼睛凶狠的盯着刘宿,恶彪记仇,凡伤过它的不管是人是兽不死不休。 “嗷!” 一声兽吼,恶彪已经怒了,前爪在地上挠了挠,蓄势之后跃起身欲扑倒刘宿准备撕咬。 刘宿直接跨步迎上,一记飞腿,从恶彪两爪之间穿过,踏在恶彪面门之上,恶彪重重的摔在地上,低吼片刻起身,此时的恶彪知道眼前这个少年虽然年岁不大,但却力道惊人,不可强攻。 恶彪左右徘徊一会,瞅准一个机会准备从刘宿身侧穿过,追击刘稹。 刘宿哪能让它如意,在恶彪从身旁跑过的时候,一把抓住了恶彪的尾巴,恶彪身体强扭了一个角度,反扑回来。 刘宿一时不查,被恶彪扑倒在地。恶彪前爪压住刘宿双肩,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刘宿的喉咙,此时的刘宿虽然倒地,但是腿却空了出来,抬起腿,用膝盖顶住恶彪的下颚。 恶彪左右甩头,想要甩开刘宿的腿。这时候刘宿左右开弓,双拳不断砸在恶彪身上,恶彪吃痛,从刘宿身上跃起逃开。 刘宿赶紧翻身而起,恶彪也在前面三尺和刘宿对峙,只等对方露出破绽。 刘宿见恶彪不再进攻,活动了下手臂,这个恶彪果然凶悍,浑身硬如精铁,虽然看上去刘宿一直处于上风,可恶彪却也没受什么损伤,而且恶彪精力旺盛,若是再纠缠下去,等到刘宿精疲力尽之时,只能命丧于恶彪之口。 刘宿和恶彪对峙的时候,余光看见护卫已经追了过来,禁军应该很快也会过来,只要再支撑片刻,就能将恶彪拿下。 恶彪看着远处飞快靠近的护卫,知道再不解决眼前之人怕是再没机会。发了发狠,又是一声怒吼,恶彪又往前冲来,此时竟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刘宿本来准备等人过来,众人齐上制服恶彪,可此时恶彪冲了上来,刘宿只能再喘了喘气迎了上去。 这次恶彪没有再迂回,而是直接顶着刘宿的拳头把他扑倒,牙齿利爪,只要能碰到刘宿就是一抓下去。 刘宿咬着牙忍着身上的疼痛,把恶彪下颚托住,双脚不断踢出。可恶彪像是搏命,任刘宿不断踢打也不松手,利爪不断在刘宿身上挠抓着。 护卫眼看太子受难,发力狂奔,最先赶到的护卫不管三七二十一,抽出长刀对着恶彪就刺了过去。 后面的护卫也跟着赶到,不断用刀刺着恶彪。恶彪硬受着刀剑加身还不肯放弃,死死的扑在刘宿身上。 不一会儿,刘宿感到恶彪没了力气,连忙叫停:“都住手。” 等众人停住刺向恶彪的刀之后,刘宿咬牙发力一脚把恶彪踹了出去。 护卫们这才又举刀齐上,乱刀将恶彪砍死。 而此时的刘宿看起来惨不忍睹,身上的衣服被抓成一道一道的,还有鲜血渗出。 “来人,叫太医!” 太医来的也快,护卫将刘宿扶到珍兽宫一处暖阁中,让刘宿脱去衣物,还好是寒冬时节,衣服穿的也厚,看着伤口很多,却都不怎么深,太医将伤口清洗上药后包扎起来。 这时刘兆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在宫门外遇到了也在往珍兽宫赶的刘雪颜。 等刘兆看到满身是伤的刘宿,顿时大发雷霆:“来人,将这珍兽宫的护卫全部拿下,还今日随行的护卫也一起拿下。” 刘雪颜看到李姗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又心疼的坐到刘宿身边,拉着刘宿的手眼泪滴答滴答的流了下来。 “父王,我没事。护卫们本就是我让他们退下的,还请父皇赦免他们的死罪。”刘宿跪倒在刘兆跟前。 刘兆看着刘宿,呵斥道:“你还敢替他们求情,不好好读书,整日往这享乐游玩之地跑,今天是你命大。你还带着姗儿,若姗儿有个闪失,你怎么跟你常阳姑姑交代!” 刘兆虽然心里心疼的要命,可面上却不露丝毫。他是很喜欢刘宿的,刘宿文武双全,又心怀仁义,是个不错的帝王之选,但为君者也不能太过仁义,也要多加磨砺,所以刘兆一直对刘宿严加管教的。 第一百零三章 刘兆的打算 刘雪颜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宿,也跟着劝了两句:“皇兄,难得宿儿如此仁义,你就允了他吧。” 李姗见娘亲替宿表哥说话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跑了过来,拽着刘兆得衣角说道:“舅舅,舅舅,宿表哥没犯错,你快让他起来吧。” 刘兆本也没打算杀了那些护卫,见刘雪颜也替刘宿说话,便摆摆手,弯腰抱起李姗,对刘宿说道:“起来吧,看在你姑姑的份上,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刘兆说完,又转头看着李姗,“看在姗儿的面子上,舅舅不让宿表哥跪了。” 李姗转了转了眼睛,问道:“舅舅不是说看在娘的面子上?”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下不仅是刘兆,连刘宿刘稹也笑了起来。 刘兆点了点李姗的鼻子:“真是个机灵鬼儿!” 抛开其他不提,即便没有刘雪颜的求情,刘兆最后也是要答应刘宿的请求,放过一干护卫。皇位早晚都是要传给刘宿的,珍兽宫中的禁军和刘宿刘稹二人的护卫,因刘宿求情而被赦免,那么刘宿仁义的美名会传播出去,他日刘宿登基,自然威望极高,也能更好的管理朝臣。 “既然你不想他们受死,那只能你代他们受过了。罚你即日起闭门思过,等你常阳姑姑回北疆之时你随同护卫,然后就留在北疆从军,守边三年。”笑过之后,刘兆直直的盯着刘宿,看他有没有丝毫胆怯。 刘宿听到父王赦免了众护卫,忙又跪下身去谢恩,至于守边三年,那对他来说却是合了他的心意,他早就想策马驰骋沙场了。 刘宿读了不少圣贤治世之书,也看了许多兵法典籍,每日练骑射,练拳脚刀兵,就是为了能替大汉守住国土,为百姓保住太平。 “这父皇恩典。”刘宿叩首。 “皇兄,宿儿是储君,君子还不立危墙之下,宿儿去了北疆,若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刘雪颜没想到刘兆会让刘宿去北疆从军,即便北疆都在镇北军掌控,而李克敌又是镇北军将军,可北疆依然不是什么安稳的地方,若是让匈奴人知道汉朝储君在北疆,不一定会打什么主意。而且北疆一年有半年时间天寒地冻,刘宿未必能吃的了苦。 “父王,不要让大哥走。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让护卫不要离得太近,要责罚就责罚我吧。”一直站在一旁不敢出声的刘稹,听见刘兆要把刘宿发配边关再也忍不住了。 他们兄弟二人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刘兆一直教育他们兄友弟恭,两人感情一向很好,刘稹也不愿看着刘宿去受苦。 还没等刘兆说话,刘宿自己就开了口:“常阳姑姑,稹弟,你们不用替我求情,我早就想去北疆看一看了,李家各位先烈守边护土,保家卫国,我是父王的儿子,更应该为大汉守土有责。” “不错,是我的好儿子!刘稹你以后也要多和你大哥学习学习。”刘兆说完,又对着那些被押着的护卫们说道:“太子替你们求情受罚,你们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你们到时也随太子去戎守边关吧。” 能做禁军和皇子护卫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太子有恩于他们,他们自然会不顾一切的保护太子,让这些人跟着去北疆,刘宿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谢陛下圣恩,谢太子殿下。”这些人一起叩首谢恩道。 让刘宿刘稹自行回去休息,刘兆也准备回无极殿,刘雪颜从后面追了上来,拉着刘兆问道:“皇兄,你真要让宿儿去北疆?” “没错,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让他吃苦,他怎么能成长。”刘兆肯定的说道。 “可是皇兄,如今北疆不太平啊,鲜卑已经完成统一,现如今厉兵秣马剑锋直指大汉。匈奴如今也频频调兵,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时让宿儿去北疆,怕是有些冒险了。”刘雪颜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刘兆看着眼前的妹妹,眉头紧锁,像是有莫大的心结,停了半晌才道:“北疆形势多变我又何尝不知,可如今南方局势更乱。不说各地方的士族,就连京城中也有不少官员与他们来往勾结!我派宿儿去北疆,除了要磨砺他,还要让他远离这个是非之地,镇北军战力无双,我妹夫李克敌勇武无双,还有你能照顾他。若真有一天我掌控不了这个世道了,也算给他留了绝地反击的机会。” 刘雪颜这才知道刘兆思虑良多,这不光是要磨砺刘宿,更是给刘宿铺好的一条路。 “皇兄放心,我与克敌一定照顾好宿儿。”刘雪颜保证道。 这边刘稹与刘宿一同出了珍兽宫往回走,刘稹一想到大哥就要被父皇发配守边,这眼泪就止不住的掉,刘宿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去北疆,又不是你去,你哭个什么劲啊。” 这刘宿不说还好,一说刘稹哭的更大声了。 “大哥对不起,我不该让护卫退走的,大哥我舍不得你。”说着竟号啕大哭起来。 两人感情很好,见刘稹哭的这么伤心,刘宿也有些动容。上前替刘稹擦了擦眼泪,说道:“别哭了,我这不是还没走吗。常阳姑姑即便要回北疆,也要等过完年春暖花开之后才走,少说还要三四个月呢。” 刘稹胡乱在脸上抹了抹:“还有三四个月?那我这几个月要好好读书,父王之前答应我,如果他考我的题目我都能答上来,他就允我一个要求。大哥,你等着,到时候我就让父王收回成命,不让你去北疆。” 刘宿听到刘稹这话,不由正色道:“四弟,去北疆其实是我自己的想法,与其在这温室之中受人保护,我更想出去历经风雨,守卫天下苍生。” 刘稹怔怔的看着他,现在他还听不懂刘宿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感觉有一股豪气从刘宿身上迸发而出,这豪气也深深的感染了他,让他日后也做了一件与刘宿差不多的事。 刘雪颜带着李姗回到了长乐宫,霍太后赶紧出来接过李姗,左瞧瞧,右看看,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深怕哪里伤了她的宝贝外孙。 “母后,姗儿没受伤,不过宿儿为了保护姗儿受了伤,现在还被皇兄禁了足。”刘雪颜在一旁看着紧张的不行的霍太后说道。 “那宿儿现在怎么样,不行,我得去看看。”说着就要让人备轿,去东宫看看刘宿。 这时候刘稹跑了进来,对霍太后说道:“祖母,大哥让我来告诉您他没事,等解了禁他自己过来给您请安。”说着又转头给刘雪颜见礼:“常阳姑姑,刚才在珍兽宫来不及见礼,还请常阳姑姑不要怪罪。” 霍太后听闻刘宿没事稍稍放了心:“怎么说也得去看看,稹儿你在这陪你姑姑说说话,我去看看你大哥。” 霍太后让人备了软轿,去了刘宿的宫殿,刘雪颜和刘稹知道老人爱孙心切也拦不住,就没拦她。 “谢谢你啊稹儿,姗儿说是你抱着她去了护卫哪里的。”刘雪颜拉过刘稹真挚的道了声谢。 刘稹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是大哥护住了我各姗儿妹妹,我只是抱着姗儿妹妹逃跑,什么也没做。” “你已经很勇敢了,你长大之后一定能像你大哥一样,保护周围的亲人的。” “我一定记住姑姑的话。”说完刘稹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从里面拿出一个羊脂玉雕的小马要送给李姗。 之前三人游玩之时,刘稹看到了刘宿送李姗的暖玉吊坠就已经在盘算自己送些什么好了,刚从珍兽宫出来就跑回了自己宫殿,取了这个玉马,才又跑来给刘雪颜见礼。 “谢谢稹表哥。娘你看,这是雪玉。”。 弟一百零四章 刘雪颜请辞 刘雪颜带着李姗在长乐宫中住了三个多月,到了早春三月,终于和霍太后提出返回北疆。 “母后,我想这几日就准备一下回五原了。” 霍太后有些不舍:“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啊?” 刘雪颜点点头,说道:“母后,女儿也想常住宫中陪在母后身边,可姗儿近来常说思念爹爹想要回家。” 虽然刘雪颜说的是李姗想念爹爹,霍太后如何能不明白,闺女终究是嫁了人的,能陪回来配自己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可想到刘雪颜要走,霍太后还是很舍不得拉着刘雪颜的手,道:“常阳啊,母后真舍不得你们走啊,姗儿这么乖巧懂事,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啊。” “母后,儿臣会时时记挂着母后,早晚为母后祈福。若有机会,定会再带姗儿回来陪母后。”刘雪颜也舍不得母亲。现在的她已经为人母,知道做母亲的难处。 霍太后伸手替她擦了眼角的泪花:“得空了就回来,你皇兄也是,日日操劳,倒是你回来这些日子才多往后宫跑了几趟。” “母后,孩儿知道,孩儿知道。”刘雪颜已经泣不成声。 霍太后又拉过李姗:“姗儿,回北疆之后要记挂着外祖母啊!可苦了我宝贝外孙了,别的王子皇孙都锦衣玉食,寒暑不侵。只有姗儿,这般小小的年纪就要随着你们在那天寒地冻的北疆生活。”说着霍太后也心疼的流了泪。 “外祖母不要哭,姗儿不怕冷,姗儿家里也很暖和。”李姗很懂事的安慰起霍太后。 “真是懂事的乖孩子。”说着霍太后摸了摸李姗的头,又对着刘雪颜说道:“你可与你皇兄说了?” 刘雪颜平复了下情绪:“还没有,准备等会去和皇兄商量一下。宿儿也要同行,总要先解了禁足,让宿儿也准备准备。” “好了,去和你皇兄商量吧,等宿儿解了禁,让他来我这里一趟。宿儿要远行,我也要嘱咐几句的。” 刘雪颜带着李姗坐了软轿来到无极殿。门口内侍远远的就看到了刘雪颜赶紧跑进屋里通传。 “陛下,常阳公主来了。” 刘兆还在案前批阅着奏折,听到常阳来了,放下笔道:“请公主进来。” 内侍躬着身退了三步,然后转过身小跑着出去传话:“陛下请常阳公主进殿。” 嬷嬷和婢女们都留在殿外候着,刘雪颜领着李姗进了大殿:“常阳拜见陛下,陛下万福安康。” “姗儿拜见陛下舅舅,陛下舅舅万福安康。” 刘兆起身从龙台走下来,扶起刘雪颜,又抱起李姗:“常阳今日怎么到这无极殿来了,可是有事啊。” “皇兄,我是来请辞的。姗儿近来时常思念爹爹,而且我们确实离开太久了,如今春暖花开,该启程了。”刘雪颜回答道。 刘兆倒是赞同她们早些回去,也好尽早把刘宿安排到镇北军中,南方局势越来越不稳定,虽然荀哲到了南方不断捭阖各方势力,不停消磨各方势力,可效果并不明显。 更重要的是春节时南方突降暴雪,不少百姓屋子被大雪压塌,还有不少穷苦人家,衣不遮体,屋不御寒,被活活冻死。 如今各地是哀鸿遍野,怨声载道,已经满目疮痍的帝国更是雪上加霜,不堪重负。 “什么时候走?”刘兆问道。 “皇兄看哪天合适,要不要多陪留宿儿几日?”刘雪颜回道。 “赶早不赶晚,就后日吧。我给你一道旨意,你去趟东宫,解了宿儿的禁,让他准备准备随你一同上路。”刘兆说着转身来到案前写了一道旨意。 “皇兄不去吗?”刘雪颜有些疑惑,刘宿一向深得刘兆心意,此时刘兆竟不去东宫亲自看看他。 “不去了,我有很多年没有去过东宫了,也不知怎么面对她。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有时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她的。”刘兆说的她自然是姜皇后,虽然姜家倒了,但是皇后却无任何僭越之举,也无丝毫过错,还是太子生母亲,所以刘兆并未废后,但是东宫也多年没有再去过了。 “那要让宿儿来无极殿和皇兄告别吗?” “不用了,让他去见见太后。” “是,那常阳这就去了。”刘雪颜接过圣旨准备前往东宫,还未走出两步便被刘兆喊住。 “等等!常阳,你把这个带上,等宿儿能掌大权之时,把这个交给他。”刘兆从龙台暗格中取出一物交给刘雪颜。 刘雪颜接过,入手沉甸,冰凉,定睛一看,竟然是天下兵马虎符。 刘雪颜不解的问道:“皇兄,你这是?” “天下兵马虎符分阴阳两种,阴符各路兵马将领都有一块,但是阳符只有三块,如今我交与你一块,朕这里有一块,还有一块在雪寒手上,如今我皇室不兴,唯有咱们三人守望相助才能保住我大汉江山。”刘兆解释道。 刘雪颜听后郑重的收起虎符:“皇兄放心,臣妹定不负皇兄所托。” 刘兆得到刘雪颜的保证放下心来,如今刘雪寒在西南有镇南军为靠山,刘宿即将去北疆,到时候刘雪颜和李克敌照拂,也算是手握帝国最强战力,而自己坐镇中原,足以威慑地方士族几年了。 刘雪颜出了无极殿,坐上软轿,往东宫而去,摸了摸怀里的虎符,心道,如今帝国风雨飘摇,自己一定要照看好宿儿,宿儿心怀仁义,文治武功样样出众,如果由他登基为帝,那必将是一代明君,百姓之福。 刘雪颜出神的想着,前面就到了东宫未央,婢女通传之后刘宿迎了出来:“常阳姑姑,失礼了,母后她如今不愿见客,还望姑姑体谅。” 姜皇后如今日日在女娲像前诵经,不见外人已有数年,这未央宫也少有人前来走动很是冷清。 “不碍事,皇嫂这些年也是受了委屈。”刘雪颜说着,把刘兆赐下的圣旨给了刘宿:“这也没有外人,你自己看吧,明日就要启程了,你着人替你收拾一下,然后跟我去见见太后娘娘。” 刘宿看过圣旨,跪拜过无极殿的方向算是谢恩。然后跟着刘雪颜和李姗去了长乐宫。 霍太后拉着刘宿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放他离开。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收拾一下,今日早些休息。” “谢谢皇祖母。皇祖母,您要保重身体,宿儿有机会就回来看您。” 刘宿回到东宫,来到姜皇后门前,敲了敲门,没有进去,就在门外说道:“母后,儿子明日就要去北疆了,以后您一个人在宫中要注意身体,儿子会让四弟经常来看您的。” 等了半晌,屋内也没有声音传出,刘宿并不以为意,转身离开。 第一百零五章 北上 宫门外,五百禁军早已牵着马列好阵,刘宿骑着一匹骏马立于军前。 一辆马车自宫门出来,在军阵前停下,刘雪颜撩开车帘对刘宿说道:“宿儿,这一路要辛苦你了。” 刘宿策马走近马车,笑着说道:“常阳姑姑太客气了,不辛苦。姑姑放心,另有五百禁军一路随行,安全上不会出问题的。” “我倒不是担心自己,只是五原距京城太远,越往北气候越差,这一路山高路远,我是怕你适应不来。”刘雪颜有些担忧道。 “不妨事的姑姑,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娇弱。” 刘稹和几个弟弟妹妹也都来了,刘宿前一晚已经与他们道过别,而此时刘稹看着即将远行的大哥,泪水在眼眶里再也忍不住了,其他弟弟妹妹也被他感染,也都哭了起来,刘宿平时就对他们照顾有加,众人都不舍他离去。 “行了,别哭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一点皇家威仪都没有了。”刘宿没了办法,下了马,替刘稹擦了擦眼泪,“好了,别哭了,老二老三不争气,以后在宫中就靠你替父王分忧了。有空多去陪陪皇祖母,替我照看一下皇后娘娘。” “大哥,你一路保重啊。”刘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满脑子想说的话都是希望大哥别走的,只好道了句保重。 刘宿拍了拍刘稹的头:“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可不许再哭了。” “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刘宿抬头看了看日头,对刘雪颜出声询问道。 “走吧。”刘雪颜想起刘兆的嘱托,还要尽快回五原把情况都告诉李克敌。 刘宿翻身上马,手一挥,带着五百禁军,护送着刘雪颜往北走去。 走了老远,刘宿还不时回过头,他想看看那个高大威仪的身影会不会出现。可直到走远了,也没见到那个身影。 宫墙上,王淮站在刘兆身旁问道:“陛下,真不下去送送太子?” “不了,在这里看看就好了,你看他,鲜甲怒马的是不是和我当年很像。”刘兆其实早就悄悄的来到宫墙上,只是一直都未现身而已。 “太子殿下确实有陛下当年的风采,一样的意气风发。”王淮在旁夸赞道。 “哎~终究是抵不过命啊。”刘兆感叹了一句,回身下了城楼,在一旁候着的内侍赶紧抬过步辇,从城楼与皇宫相连的小道回了去。 禁军分前后将刘雪颜的马车拱卫在中间,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在官道上走着。 “太子,有细作暗中跟随。”刘宿手下禁军都是高手,刚出京城两日就察觉到被人跟踪了。 “去擒住看看是什么人。”刘宿没有惊动刘雪颜,直接让人去处理了。 不多时,刚才被派出去的禁军回来复命:“太子,属下无能,没能将那人生擒,属下眼看就要将他拿下之时,他服毒了,不过看面相高鼻深眼,不是汉人,应该是匈奴,或者鲜卑人。” “匈奴,鲜卑?他们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吗。”刘宿只能命人多加戒备,自己更是随行在刘雪颜的马车旁,半步不离。 在刘宿想来,鲜卑或者匈奴人肯定是来打刘雪颜主意的,抓住刘雪颜,就可以要挟和控制李克敌和镇北军,也能威胁到远在京城的皇帝。 刘雪颜虽然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但是明显感觉到马车加速行驶了。刘雪颜撩了窗帘,询问刘宿:“宿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姑姑,是侄儿觉得这一路太过无趣,想早点到五原见识见识镇北军的军威。”刘宿不想让刘雪颜担心。 “宿哥哥,到了五原我让爹爹请你吃涮羊肉,可好吃了。”李姗从刘雪颜身后探出脑袋,眨着两只大眼说道。 “那宿表哥就先谢过姗儿妹妹了。”刘宿嘴上应着,却还在警惕着四周。 又走了两日,刘宿并未发现异常,但是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断的加深。外族潜入国境不可能只是为了跟踪刘雪颜,肯定还会有所行动。 这一日午时,一行人在驿站歇脚,邻桌的一队商旅闲谈引起了刘宿注意。 “丰三,你说如今这世道是怎么了?哪都不太平了,南方一直在打仗。北方虽然近几年安定了不少,可这马匪,抢盗不断,前面平关口又出了一帮蒙面悍匪,这跑商是干不下去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汉子要了壶酒和边上的同伴说道。 叫丰三的放下碗筷,说道:“谁说不是呢,太平日子也没过个几年,原来一直是北方不太平,咱们也好去南方贩货,可如今到好,哪里都不太平,这以后生计了怎么办哟。” 平关口正是去往北疆的必经之路,此时得知前方有悍匪,初出茅庐的刘宿有点蠢蠢欲动了,自己手下有精兵悍将,何不先替这周围的百姓除了这帮悍匪呢。 刘宿想着,便命人准备上路。就在此时,丰三和同桌之人跑了过来,禁军立马上前将二人拦住。 “不许靠近!” 刘宿摆了摆手:“问问他们有什么事。” 丰三陪着笑脸说道:“军爷,我们只是南来北往跑商的行脚商人,想问问军爷们是不是要过平关口,若是军爷们也要过平关口,能不能让我们兄弟借军爷的光,跟在军爷们的后面一起走,我们兄弟可以替军爷们出些路费。” 刘宿不在乎钱财,但看这两人都是汉人的面相,衣着打扮也是东奔西走的商人模样,只是要跟着他们过平关口,刘宿当下便答应了下来。 丰三二人连连道谢,带着手下商队跟上了刘宿的五百禁军。平关口地处太行山脉以北,过山口是一条小路。 “这悍匪倒是挺会选地方,如此地形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 一路上又有不少路过的行人客商跟在了禁军身后。 刘宿的护卫队长林旭催马走了上来,小声和刘宿说道:“太子,要小心防范身后那些商旅路人,卑职觉得有很多人看起来很可疑。” 刘宿自然知道身后鱼龙混杂,可无论如何,他们表面上看着都是大汉的子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被悍匪劫杀了。 又走了三日,眼看前面就要到平关口了,刘宿叫停人马,命人前去打探一番,可斥候并没有发现附近有敌人的踪迹。 “太子,一般流寇和马匪看到军队都会回避,可能是逃到山里去了,我们直接过去吧,常阳公主和郡主是女眷,不宜多生事端。”林旭担心刘宿会在此剿匪,便拿刘雪颜和李姗的安危劝道。 这次任务主要还是护送刘雪颜和李姗回五原,刘宿也分得清主次。只要过了平关口,也算保护了身后这些商旅路人,等日后到了北疆,也可以和李克敌请兵剿匪。 想通之后,刘宿便下令直接通过平关口,继续向北。 第一百零六章 遇上马匪 大队人马有序地通过平关口,过了平关口便是一片平原,远远的看去,草天相连。 时近黄昏落霞漫天,如此壮阔之景是刘宿在京城中没见过的,只觉一番豪情壮志油然而生。 既已过了山口,之后就是一片坦途,身后随行的商旅路人也都纷纷散去。刘宿强忍着纵马驰骋的心思,跟在马车边不许不缓的前进着。 “太子,天就要黑了,离下一个城关尚远,不如就在此安营扎寨吧。”林旭看了一处背风的坡面说道。 刘宿这也是第一次出门,经验不足,这一路行止都是林旭来请示他之后再做安排的。 “林卫长以后这方面的事你来安排,不用跟我请示,我也不懂这些,以后还要和林卫长多学习。” 林旭一躬身,说道:“属下不敢擅自做主,还是要太子首肯的。” 刘宿摆了摆手示意林旭起身,说道:“行了,那就当我命令你,不用和我汇报。还有别总太子太子的叫了,若让人听到怕是容易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以后叫我校尉吧,督骑校尉。” “是,校尉。”林旭领了命便让众人准备,安营扎寨生火做饭去了。 以刘雪颜的马车为中心,在马车周围三丈处搭建帐篷,帐篷成合围之势把刘雪颜的马车拱卫在中心。 “公主,离下一个城镇尚远,今日就在此处露宿,还望公主体谅。”林旭在马车外告了声罪便转身去忙了。 从北疆回京城时,也有几天是露宿野外,刘雪颜点点头表示理解,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路颠簸,虽然马车是李克敌特意给她布置的,但是坐久了还是会觉得不得劲。刘雪颜牵着李姗出了马车,立刻有嬷嬷上前来,将李姗抱在怀里,又有一个嬷嬷扶着刘雪颜下了马车。 “李嬷嬷你忙去吧,我带姗儿走走,活动活动筋骨,这一路坐久了腿脚有些不畅。”刘雪颜接过李姗便在营地内走动起来。 刘宿正在听林旭安排护卫值夜之事,看见刘雪颜牵着李姗走了出来,连忙示意林旭等一下再说,自己走到刘雪颜身边,说道:“姑姑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沙大,快回马车里歇歇吧。” 刘雪颜轻笑道:“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在这北疆的时间可比你多,什么样的风沙没见过,倒是你,第一次北上可还习惯?” “习惯,这北方景象真是太壮观了,茫茫天地一马平川,在这大平原上策马扬鞭,那得是何等的畅快淋漓。”刘宿回身看着身后茫茫大地说道。 “宿哥哥,姗儿也想骑大马。”李姗被刘宿说的也起了心思,想骑马玩玩。 “姗儿,不可以,骑马不安全。”刘雪颜立马沉下脸训了李姗。 “那为什么我在家里就可以骑?”李姗一脸的不愿意。 “雪玉通人性,能听懂我们的话不会伤了你,还有你爹在一旁护着,这平常的马可是会伤了你的。”刘雪颜耐下心解释给她听。 “姗儿知道了,等回去了姗儿骑雪玉和宿表哥比赛。” 刘雪颜听了更无语了,这丫头这么野肯定是随了李克敌,回去一定要收拾收拾他出出气。 远在五原的李克敌无故打了个喷嚏,心里暗道谁在说我坏话。 刘宿听了之后也没当回事,笑着摸了摸李姗的头:“好,好。比赛那肯定是姗儿妹妹赢了,表哥还没在草原上骑过马呢。” “是雪玉能赢。”李姗纠正道。 说话间,外围哨兵突然击响警戒:“敌袭。” “姑姑,带姗儿妹妹回马车上。” 刘宿变了脸色,等刘雪颜和李姗上了马车,立刻翻身上马,看向远处。 地平线上滚起阵阵土尘,隐隐还有人喊马嘶之声,其他人也都纷纷放下手里的事情,拿上兵器翻身上马。 刘雪颜抱着李姗跑回马车,把李姗放进车里,自己则站在马车上向烟尘滚滚之处看去。 那一队人像是乘着风沙而来,狂奔到营帐二百步停下。大约有二百多人,各个穿着粗布麻衣,用头巾蒙面。 其中一人催着马走上前来,叫嚣道:“前面的人听着,留下你们的马匹财物,还有一半的壮力就放你们走,不然,便杀了你们我们自己取。” 打劫都打道军队头上了,而且禁军人数是马匪两倍有余,怎会怕他,林旭命人挽弓搭箭,只要马匪敢轻举妄动便下令射杀。 “你们是什么人。”刘宿皱着眉头问道。 禁军都身穿甲胄,这些人明知自己这边是大汉的军队,还这样明目张胆的打劫,不对劲。 “哈哈哈,看不出来吗?我们是拦路抢劫的马匪啊。”那人大笑起来。 刘宿看着对方的马匹,清一色都是一等一的宝马良驹,应该都是战马,绝对不是他们口中的马匪那么简单,而且个个都蒙着面。 “说吧,你们是匈奴人还是鲜卑人?”刘宿直接问道,也不再兜圈子了。 那人被问的一愣,虽然不知道刘宿是怎么看出来的,但还是矢口否认:“什么匈奴鲜卑,老子就是汉人,会拦路打劫的汉人。” “你的兵刃已经出卖你了,我们大汉不用弯刀。”刘宿看他还不承认,便指了指他手中的弯刀说道。 那人知道瞒不下去了,狞笑着说道:“大汉的太子果然智勇双全。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们也就不装了,等我把你擒下再告诉你我是鲜卑还是匈奴人。”说着对着身后挥了挥手。 身后二百多马匪打扮的人开始迂回,准备发起冲锋。 刘宿这时才知道对面的目标居然是自己,自己出宫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到底是谁把消息漏给了外族? 刘宿思来想去也没个怀疑的对象,应付眼前的危机要紧,因为要保护刘雪颜和李姗,禁军无法离开马车太远,骑兵的作用大打折扣。但是好在敌方人数不多,刘宿下令留下三百人保护马车,其余人则由他带着和马匪对阵。 这是刘宿第一次对敌,虽然有些紧张,但也难掩饰心里的狂热。 对方策马奔袭而来,林旭先命人射箭,压制了对方的速度,刘宿趁此时机带人迎头而上。可对方明显骑术精湛,在箭雨飞过来的时候,勒马转向,绕来了大部分的弓箭,看着刘宿带人冲锋,又把他吊在身后,后又兵分两路,一路吊着刘宿,一路开始迂回,还不知道意图。 刘宿哪能让敌人牵着跑,看到对方并不交战,便下令回撤,万一对方是调虎离山之计那就不妙了。 马匪模样的人见刘宿并不上当,五百人全部聚在一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零七章 审讯 蒙面马匪看见禁军护在身后的马车,刘宿也只在马车附近,绝不离远,猜到马车里还有重要人物,便分出一队人直接从后面直冲马车而去。 林旭下令放箭,但是马匪都是训练有素的骑兵,直接纵马躲开箭雨,继续直冲。 刘宿也看出马匪意图,握紧长枪带着人马迎了上去。蒙面马匪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另一队横冲过来,准备从中截断汉军,然后逐渐把汉军蚕食掉。 林旭哪能让他们轻易伤害到刘宿,下令让手下百夫长带人横击马匪:“铁头,你带人上去,不可让敌人包围校尉。” 按照林旭本意,刘宿此时应该和刘雪颜在马车里,等他们把敌人收拾掉再出来就好了。奈何刘宿不愿看着手下浴血奋战,而自己则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一定要亲自迎敌。 铁头能在禁军之中当上百夫长,勇猛可见一斑,直接带着手下迎头和蒙面马匪撞上,一时间两边都是人仰马翻,虽然马匪的马都是宝马良驹,可禁军所骑也都是引入匈奴战马培育出来的品种,丝毫不逊色于对方。 落马的禁军抽出军用制式直刀和马匪杀到一起,马匪也没想到汉军竟然如此拼命,一时间招架的有些吃力。 而且马匪发现只要想冲到刘宿身边,那一定会被汉军群起而攻之,看来这个太子很是得人心,竟然能让将士为他如此搏命。马匪头领眼神更加阴冷了,此人绝不能留。 刘宿虽然被禁军拱卫相护,但是自己也是武艺高强。他和刘雪颜学的花架势不同,刘兆对他的培养也可谓是耗尽心力,武学师傅都是各地名家。而且刘宿也肯学,悟性也好,集百家之长于一身,而且身负怪力,一拳便能将恶彪打出去丈远。 马匪本就是从境外潜入而来,人数也只有二百余人,本以为能轻易将大汉太子擒住,可没想到不光太子手下都是精兵强将,就连太子也非比寻常。 “哲伦当户,信报低估了汉军战力,如今怎么办?”手下询问道。 哲伦是这次行动的指挥,是乌歇的心腹。乌歇逃回匈奴后,虽然励精图治,不断壮大匈奴,可心中日日想着自己曾经在大汉受到的种种屈辱,便一直命人紧盯汉都异动。 而此时哲伦得到信报,大汉太子竟然被罚北上守边,这自然是立功的绝好时机。如果把大汉太子抓回去献给乌歇,那自己肯定一路平步青云。 然而他却低估了刘宿和禁军,区区二百人如何对抗装备优良,身手不凡的禁军?即便匈奴人素来骁勇,可禁军却也不是平常之人。二百马匪眼看就要损失殆尽。 “撤!”哲伦毫不犹豫,带着身边仅剩十余名护卫勒马掉头就走,虽然兵败了,但是只要把消息传回匈奴,照样是大功一件,在汉土待久了,处事也变得圆滑起来。 被扔下的匈奴人看到指挥跑路也没丝毫乱了阵脚,依旧和禁军拼杀。刘宿和林旭无法,摆脱不了眼前的马匪,也不敢分兵去追击跑掉的马匪,生怕这又是调虎离山之计。 又过了一会儿,马匪所剩无几,被禁军包围在一起,剩下的十几个马匪背靠着背,依旧持刀与汉军对峙。 “你们是什么人?说了我就不杀你们。”刘宿问道,这帮人是冲他来的,他一定得搞清楚对方的底细,这样才能有所防备。 话问完了,被围得马匪除了继续挥刀和汉军搏杀,没有一个回答刘宿的问题。 刘宿眼见对方软硬不吃,而且继续询问下去只是徒劳,便下令诛杀敌人,最后只留下两个看上去不那么决绝的马匪。 “校尉,这两个人怎么处置?”林旭询问道。 “把他们带到不同的帐篷分开审讯,一定要把他们的嘴撬开。”刘宿下完命令,自己则去刘雪颜那里问安去了。 林旭自然知道刘宿是什么意思,审讯的事对他们来说可谓是拿手好戏,到现在还没有林旭撬不开的嘴,任你意志再强,骨头再硬也无济于事。 两个马匪被下了武器,手被反绑着,林旭也长了个心眼,为了防止他们再服毒先把他们的下巴扭脱了臼,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番才把人带进帐篷里。 不一会,两个帐篷传来杀猪般的惨叫。要说这两个马匪也是个硬骨头,任林旭如何鞭打硬是不多说一个字。但这反而让林旭更加兴奋:“你们最好一直不说,我好好陪你们玩玩。” 林旭也知道折磨这两个人是次要的,主要目的还是让他们开口。林旭先是抽打一顿二人,看了看两人的反应,之后林旭分开进行审讯。 “你要是不说呢,也可以,反正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就看谁更加惜命了。”林旭先走到刚才喊声比较大的那人的帐篷里,不断把烫红的了烙铁拿在手中把玩。 “杀了我吧,就算死我也不会说一个字的。”那人倒是有几分血性。 林旭可不和他多废话,烙铁直接怼到那人胸口上,只听“刺啦”一声,那人所穿的衣服被烙铁烫着,身上不断冒出白烟,一阵阵焦糊的味道传出来。 那马匪喊叫一声便疼的昏死过去,林旭看着晕了过去的马匪,命人用凉水泼醒,转身去了下一个帐篷。 “来人把他杀了吧。”林旭拿着布便擦手便命人把那人处死。 “达木怎么样了?他和你们说了什么?”那人一听说自己要被杀了不断的询问同伴情况。 “他知道的都告诉了我们,但是他说了,你必须得死,他出卖族人的事不能有人传出去。”林旭漫不经心的说完,挥了挥手就要离开。 “他骗你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个懦夫,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请你帮我杀了他,我只要你们杀了他。”那个就要被处死的人喊道。 “不好意思,我们汉人是讲信用的,说放他回去就会放他回去,如果匈奴这种人多了,那自然会对大汉有利的。”林旭开始诈他,反正这些人不是匈奴就是鲜卑的,如果赌错了就直接杀了,再去诈另一个。 那个马匪听到林旭说出“匈奴”二字,以为林旭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相信了林旭说的同伴已经招供的消息,为了不让那个他口中的懦夫回去祸害族群,他只能把更重要的消息告诉给了林旭,只求林旭能杀了同伴。 林旭听了这人话,丢下一句“知道了”就离开。他当然会杀马匪,只不过是两个都要杀。但是杀之前他还要考证一下这人说的是否属实。 林旭有命人继续看押,自己则依靠已知的情报去另一个人那里套话核实。 第一百零八章 北疆 校尉,他们的目标确实是你,而且他们并不是普通马匪,而是匈奴潜入汉境的探子。”林旭审讯完到刘宿营帐内复命。 “那之前商旅们说的平关口马匪就是他们了?匈奴竟不顾和约,背信弃义来我大汉捣乱,等我到了北疆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刘宿愤怒道。 “可是校尉,他们的当户跑了,您到北疆的消息恐怕会传出去,不如奏请陛下,这北疆还是不要去的好。”林旭担心刘宿安危,这消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外族会盯上北疆这个地方。 “无妨,我相信镇北军的实力,而且我就是去戎守边关的,如果三年无事那也太过无趣了。”刘宿挥了挥手不让他再提起此事。 林旭退了出来,战场已经被打扫过了,尸体被就地掩埋,血迹用沙土覆盖。阵亡将士的名牌和一些重要的遗物被收起来统一保管,遗体也被埋葬于此。真正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经过此事,谁也不敢再掉以轻心,余下的四百多禁军分成三组,轮流执岗,后半夜再无事发生。 之后的路程中,刘宿一行人更加警惕,能留在城中过夜,就绝不在野外露宿,如此却也耽误了一些行程。 半个月之后才到了雁门关,李克敌早就收到信报,在雁门关等了好几日了。看到禁军队伍和马车出现在远处,迫不及待的跑下城楼,骑上雪玉出城迎了过去。 雪玉的速度奇快,四五里路转眼就到。林旭见有人飞快奔袭而来,立刻和身后众将士列好阵型,等李克敌到了近前林旭喝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李克敌见他们如此尽职也不恼怒,催着雪玉继续往前走。 林旭刚要上前阻拦,一旁的刘宿挥了挥手:“侄儿见过姑父,姑父神勇不减当年。” 李克敌这时候才看到刘宿,翻身下马,拱手行了礼:“镇北将军李克敌见过太子殿下。” 刘宿连忙翻身下马将李克敌扶起:“姑父不必拘礼,这里又不是京城。再说侄儿这次是被罚过来从军守边的,还要听姑父指挥呢。” 两人说着话,刘雪颜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前面的李克敌嗔怪道:“你不在五原好好练兵,怎么跑到这来了?” 李克敌也不理刘宿了,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北疆近来不太平,我来迎一迎你们。再说了,这么长时间不见,我想早点见到夫人。” 刘雪颜没想到李克敌会来这么一句,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左右,见没人注意他们,小声说了一句:“胡说什么!”转身就回了马车上。 谁知她刚一进去,李姗就掀起帘子钻了出来,大声喊道:“爹爹你想娘亲,不想我,不理你了。” 刘雪颜听了脸更红了,一大一小都没个正经,回去一定要收拾这小丫头。 李克敌听了却哈哈大笑:“爹爹也想姗儿。姗儿过来,爹爹带你骑马。” 李姗立刻忘了前面那一茬,张开双臂,欢快的说道:“爹爹,爹爹我要骑雪玉。” 李克敌抱着李姗翻身上了马,李姗抱着雪玉的后颈,把脸贴在雪玉的鬃毛上,说道:“雪玉,雪玉有没有想我啊?我可想你了。” 雪玉打了个响鼻,算是回应了她。 李姗又看向刘宿:“宿表哥,雪玉来了,我们比赛骑马吧?”李姗还记得要和刘宿比赛的事呢。 刘宿看着雪玉如此神骏,知晓此马绝非凡品,自己骑的虽然也是宝马良驹但却还没脱俗,如何能比得。 “不用比了,雪玉是神驹,宿表哥的马比不得。”刘宿认输,但是看着雪玉的眼眼热切,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神驹啊。 李姗眼珠转了转,对刘宿说道:“宿表哥,你别打雪玉的主意了,别人靠近雪玉都要被踢的骨断筋折的,我让爹爹送你别的好马吧。”说完转身看向李克敌,说道:“爹爹,宿表哥在京城救过我,你送宿表哥一匹好马吧。” 李克敌一听刘宿救过李姗就急了,连忙上上下下的将李姗打量了一番,见后者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开口说道:“好啊,等回了家,爹爹带姗儿一起,给宿表哥挑一匹好马。” 李克敌很想问问刘雪颜,李姗在京城到底遇到什么危险,可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李克敌请刘宿示下:“太子殿下,咱们到雁门关休整一下,再继续北上吧。” 刘宿自然同意,这些天担惊受怕,有李克敌在,他就可以松口气了。 “爹爹,宿表哥带我去看孔雀,爹,爹,你看过孔雀吗?”李姗坐在李克敌身前,转头仰着脸看向李克敌,絮絮叨叨的说着,她也不要李克敌真的回应她什么,一个人自顾说着:“爹我们还去喂鱼了,好多好多鱼,红红的。我们还去看食铁兽,然后有一只大老虎跑出来了。姗儿害怕,稹表哥也害怕,我们就跑啊跑。然后大老虎就从草里扑了出来,宿表哥抱着姗儿打了了滚。” 李克敌着李姗的童言童语都能想象的到当时情形,不由得一阵后怕。要是他自己面对大老虎,管他一只还是两只,他都不在乎。可是之前却是四岁的女儿碰到,虽然知道李姗并无大碍但还是听的心都揪了起来。 “后来宿表哥一拳就把老虎打飞了,稹表哥就抱着我跑,跑到护卫哪里去了。再然后等我们回来,宿表哥他已经把老虎打死了,他自己还流了好多血。”李姗说着还挥起小手比划起来。 李克敌听完,抱拳对着刘宿行了一礼:“多谢太子舍命相救护小女周全。” “姑父不必客气,要说此事也是因我而起,是我提出来带姗儿妹妹去珍兽宫游玩,没想到会出了这事。”刘宿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李克敌也是他仰慕之人,仰慕之人和自己道谢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一行人说着话也就到了雁门关,李克敌早就命人摆了宴席,为众人接风洗尘。刘雪颜到了雁门关才从马车里出来,下了马车直接来到镇北军在雁门关的府邸内院。 李克敌抱着李姗跟了进来,刘雪颜坐在床上,生气的看着李克敌:“不正经,当着那么多人故意叫我难堪是不是?” 李克敌腆着笑脸凑过去:“夫人我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这几个月日思夜想的都是夫人。” 刘雪颜听着心里美美的,但是脸上还是挂着寒霜:“呸,这几年让你多识字读书你不学,尽学这些花言巧语来哄我开心,说吧,这几个月有没有不老实,飞雪阁的姑娘好不好看啊?” 李克敌知道这是来套话的连忙解释:“飞雪阁的门朝哪开我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姑娘好不好看。” “你是镇北军将军,飞雪阁的门还不是你说朝那边开就朝那边开。”刘雪颜依旧不依不饶。 “爹,飞雪阁是什么啊?”李姗很不合时宜的插了句嘴。 李克敌算是找到了挡箭牌:“女儿在这呢,咱们不说这些了,我保证这几个月我都老老实实的看兵书,练兵那也没去。” 刘雪颜瞪了他一眼,“算你识相,下不为例。” 第一百零九章 被坑了 “对了夫君,宿儿这次来北疆是皇兄的安排,另有深意。”刘雪颜想到随行的刘宿,忙正色对李克敌说道。 李克敌看刘雪颜如此严肃也收起了玩笑之心:“陛下如何打算,都要我做些什么?” “宿儿这孩子文武兼优,又心怀仁义,可以说是明君之选,但是皇兄顾及南方时局不稳,怕别有用心之徒把宿儿拉进漩涡之中,所以才借口罚宿儿守边,是想托付夫君护他周全,依镇北军的威名,想来没人敢在北疆对宿儿不利。日后若有机会,还要夫君助力平叛南方叛乱。”刘雪颜把刘兆的安排都告诉了李克敌。 李克敌坐到她身边,拉着刘雪颜的手:“夫人你放心,我一定尽力协助太子,护太子周全。” 有了李克敌的保证,刘雪颜也能放下心来。 刘宿到了镇北军中,李克敌并没有因为他是太子而对他多加照拂,只是将他所带来的禁军一同收编,让他每日也领着自己的手下一同操练。 这日吴虎特意找来将军府,像李克敌汇报:“将军,这些时日城中多了不少细作,抓了一批又一批,匈奴鲜卑都有,怕是他们要有动作。” 李克敌自然知道这些人是为什么而来,但是想在镇北军的地界对刘宿做什么,那也是想多了。 “抓起来就杀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有多少细作给我们杀。” “我倒不是怕他们派人过来,我只是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啊。这太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会连累将军。”吴虎担忧道。 “保护太子,保卫国家都是我们的职责,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好了,好好去练兵,匈奴和鲜卑如今小动作频频,咱们的清净日子恐怕是要到头了。” 吴虎也知道李克敌说的是实话,便告辞退了出来,在将军府门口和林瑞打了个照面,吴虎随口问道:“林副将回来了?有什么事要见将军吗?” “是啊吴副将,将军之前吩咐我在互市榷场找匈奴的商人谈购进军马的事。等会我见完将军,再找吴副将小酌几杯。”林瑞现在主要是负责互市的安保工作,偶尔才回五原。 “好啊,正好有事和你商量,晚上来我家里,我现在有事先走了。”吴虎说完,拱拱手先离开了。 “林副将回来了?互市最近可还安宁?”李克敌见林瑞进来便问道。 “都好,没人敢去捣乱。之前将军吩咐购买战马的事有眉目了。前些日子,有一队大宛商人来到互市,卑职找他们谈了谈,他们说可以卖马给我们,他们有一批马正在狼道附近等着出售,但是他们只在狼道交易,卑职特来请示将军,派谁去接应合适?”林瑞问道。 李克敌思索起来,最近城中细作这么多,那不如就把刘宿派出去,匈奴和鲜卑这些肯定想不到大汉的太子会去负责接应买马,到时在城中做些掩护,即便匈奴和鲜卑搞小动作也不怕了,说不定还可以趁机再重创匈奴和鲜卑。 李克敌想到这,便和林瑞说道:“让太子和他手下五百禁军去吧。你也把手头上的事放一放,带一千轻骑随时支援,若无事,则不必现身。” 林瑞可不管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他只认军令,既然李克敌说让太子去,那他去传令就行。 从将军府出来,林瑞直奔督骑营。刘宿正在校场练习射箭,百步远的箭靶箭箭必中。 “好箭法。”林瑞拍手走了过去。 刘宿抱拳行礼:“见过林将军。”在军中不管以前是什么身份,都以军职大小说话,而且刘宿的身份也不能公开,只有少数高层将领知道,林瑞见刘宿抱拳行礼也只能硬着头皮受了。 “刘督卫,军中采购了一批大宛战马,将军命你带人去接应护送。”林瑞说道。 刘宿一听有任务了,也没管是护送人还是护送马,反正是有事干了兴奋起来:“末将领命。林副将,什么时候出发?” “我已经和人说好了,三日后在狼道接头,即刻出发,时间刚好。” 林瑞把地图给了刘宿给他指明了路线就离开了,他也要去调派人手暗中保护,还得先刘宿一步前去布置。 刘宿接过地图,带着手下五百禁军出了五原城,一路向西狂奔而去,总算能策马疆场了。 大宛的马贩都是将马送到狼道便不再往前走了,狼道时常有狼群出没,而且地处匈奴、大汉和西域三国交界,还经常有马匪出没,只等买家前来接应,交接之后不管出了什么问题,他们都不负责。 刘宿过了狼道一路无事,很顺利的就见到了马贩。刘宿掏出令牌,表明身份:“我们是大汉镇北军督骑营的,我是镇北军督骑校尉,前来交接马匹。” 马贩南来北往也通汉语,一边作揖一边说道:“军爷,你们来了我就放心了,这批战马都是卖给你们的,看看这马如何。” 马贩牵过来一匹黑马,通体乌黑无一丝杂色,体态雄壮,看上去是匹好马。 “果然是好马,来人,点查马匹,若无不妥,尽快返程,别耽搁久了出了什么变数。”刘宿第一次出任务,能尽快完成不要出错才好。 狼道的狼群早已被林瑞驱赶了一遍,如今刘宿来回也没出现什么事端,但是带着上千匹马行程倒是慢了不少,奇怪的是,匈奴居然没对这批马下手,这让林瑞有些不理解,一般这种情况都会和匈奴发生一些摩擦,毕竟有一段路是要走匈奴境内的。 刘宿很顺利的把马带回了五原,这时候林瑞才现身出来拍了拍刘宿的肩膀,说道:“做得不错,走,陪我看马去。” 这一看不要紧,一路跋山涉水这些马的颜色都已经掉完了,本来看上去很雄壮的战马也都骨瘦嶙峋。 刘宿大惊:“怎么会这样,我接到的马不是这样的啊,中间也没出过什么问题啊。” 林瑞到很冷静,刘宿这一路他都是看着过来的,刘宿已经做得很好了,只不过经验不足被人骗了。 “没事,这不怪你,以后多留个心眼。剩下的事我去解决。” 林瑞来到将军府,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李克敌,顺便把自己刚得到的情报也和李克敌说了:“互市中有人要拍卖一批马,和咱们所买的数量一样,也都是大宛名驹,我怀疑是他们做的手脚,以次充好把咱们的战马掉包了。” 李克敌大怒,镇北军以骑兵闻名,骑兵之勇当世无双,敢动他的战马是他最不能忍的:“在哪个互市,什么时候开始拍卖?” “后天午时,图库互市,新月商行里竞拍,我们怎么办。”林瑞请示道。 “拍卖是吧,敢动我的东西我就教教他们什么叫拍卖,给我在新月商行留话,我会亲自过去。”李克敌阴着脸,看来是该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了。 第一百一十章 拍卖(1) 刘宿还在自己的军帐里自责,毕竟是因为自己经验不足才被人坑了,以次充好收了一批劣马回来。马是镇北军的命根子,这两千匹战马完全可以再武装一个前锋营了。 “宿儿出来,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我镇北军的威名。”李克敌今天是要去图库把马要回来的,知道刘宿因为此事闷闷不乐,便叫他一起,顺便带他去互市开开眼。 刘宿出了营帐,对李克敌行了一礼:“末将见过将军。” “行了,咱们就客套了。上马,我带你去找回场子来。”李克敌说完便往外走去,已经有一队亲兵列阵在后面跟随。 刘宿骑上马追了过去,就是不知道李克敌要怎么要回这批战马。 为了防止有人在互市生事,镇北军能够及时出兵镇压,所以当初互市选址就选在离五原不远的地方。李克敌率亲兵纵马狂奔,一路践踏起的沙尘遮天蔽日一般。 刘宿随着李克敌来到图库互市。互市的秩序是由大汉和匈奴共同维护,突然李克敌带了这么多镇北军士兵来了,匈奴在互市的当户也得到了消息,亲自过来询问。 “李将军,您这是?”库勒当户问道。 “我今日来是要拿回属于我们镇北军的东西,库勒兄第就不要多管闲事了。”李克敌对匈奴人从来没有过好脸色,他至今无法忘记父兄和乡亲死在匈奴铁骑手中。 库勒知道李克敌的脾气,平时也都躲着他走,可这次李克敌找上门来了,还来势汹汹,他怎么也得拦上一拦:“李将军,互市禁刀兵,还望李将军记得我们之间的和约啊。” “哈哈哈哈!和约?库勒当户,你们自己做的龌龊事我不提,你们自己要有数,让开,不然别怪我一会儿翻脸不认人!”李克敌威胁道。 库勒也知道在僵持下去吃亏丢人的就是自己,拂袖而去,走之前还放了句狠话:“李将军好自为之吧。” 李克敌根本没把库勒放在眼里,带着人直接纵马来到新月商行。一路上遇到的人纷纷主动避让,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句,汉民不会抱怨,匈奴人则是不敢抱怨。 新月商行管事何显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了,他听林瑞传话,李克敌今日会来,可他也没想到李克敌居然带这么多人来,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应付,但是人来了还得上前硬着头皮问好。 “李将军大驾光临,使得鄙人的新月商行蓬荜生辉啊。将军,您带来的这些军爷怎么安排?”何显到底是场面上走的人物,人既然是李克敌带过来的,问他如何安排自然不会有错。 “何老板不用管他们,我就是来参加拍卖的,他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办。”李克敌一挥手,身后镇北军铁骑立刻散开将新月商行团团围住。 “这,李将军这是何意?”何显很是为难,商行是打开门做生意的,镇北军二话不说就把商行围了,谁还敢进来啊。之前还散出去了邀贴,这可如何跟那些贵客交代。 “没什么意思,我今天也让他们见识见识怎么拍卖。何老板放心,凡是来参加拍卖的,都放行,拍卖没有人怎么行。”李克敌说完就跨步走了进去,身后之传来镇北军声震云霄的“诺”字。 刘宿满眼热切,在皇宫之中他也没这么威风过,呵斥外族官员,带人堵门,这跟着李克敌是都让他见识过了。 何显陪着笑在一边伺候着,李克敌冲他挥了挥手:“你下去抓紧安排拍卖,我这里不用你跟着。” 何显如蒙大赦,忙说道:“李将军自便,小的先去准备了。” 何显虽然走了,但是该安排的一样也没少,瓜果点心每样送了一份过来,商行留藏的好茶也送了一壶上来。 李克敌品着茶,看着楼下陆陆续续前来的人。这些人虽然进来了,但还是看着面上多少有些不自在,对着外面的镇北军嘀咕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今日来的人非富即贵,都是这北疆名声在外的人物,像什么鲜卑王族就来了七八个长老,匈奴来了几个部落的王,还有北方各郡也都派了手下大将过来。 李克敌扫视了一圈,然后又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刘宿也不认识这些人,和跟着一起来的林瑞打听起来。 “林副将,这些都是什么人?” “回太……”林瑞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李克敌打断。 “刘督卫。小心隔墙有耳。”李克敌打断林瑞的话。 “是,将军。那个,刘督卫,你看好了,那个大胡子的,是鲜卑拓跋王族的大长老,拓跋无郁。那个黑脸胖子是鲜于王族,叫鲜于悲。带着貂尾帽的是贺楼族的,贺楼旺。”林瑞转了个身,指着另一边坐着人说道:“那是匈奴的,阿布部的王,布雷。他边上的是阿图部的他们部落的王现在是匈奴左贤王,如今在匈奴声望仅次于乌歇单于。” ………… 刘宿听着,暗自把这些人记下。这时候李克敌说话了:“这些都是北疆不入流的角色,鲜卑和匈奴真正厉害的没过来。” 这些人在各自的部族都已经算是权势滔天了,可是李克敌根本瞧不上这些人,他的对手只有那么几个人,匈奴的乌歇,阿图算是其中两个。鲜卑拓跋野雄图大略统一东北各部也能算一个。 等了一会,何显宣布拍卖开始,何显一边说着套话,一边不住的看着李克敌这边,生怕出了什么乱子。虽然他也知道今天必定不太好过,但是邀贴已经发出去了拍卖时间也到了,商行最注重信誉,所以就算硬着头皮也要办下去。 周围的烛火灯笼都被侍者吹灭了,只有看台上还亮着六盏明灯,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商行拍卖自然是什么奇巧**都有,李克敌目的并不在此所以毫不关心,依旧闭目养神。 台下也来了不少年少无畏的公子哥,看到好玩的玩意纷纷竞价,这气氛一下就被烘托上去。 拍卖过半,何显清了清嗓子:“众位将军,大王,长老们今天能来,小人也知道为了什么,前面这些小玩意不入你们的眼,主要是铺垫一下,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两千匹大宛名驹。”说着停顿了一下,确定所有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才继续说道:“各位都知道马在我们北疆那可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我们商行也是受人之托拍卖这批宝马,分四组每组五百匹,底价五百开始竞拍。”说着何显用锤敲响了铜锣宣布了开始。 一百一十一章 拍卖(2) 何显宣布开拍之后,各部族首领纷纷竞价,价格转瞬间翻了十倍,已经被叫到了五千两。刘宿有些急了:“将军我们还不叫价吗?” 李克敌给他添了茶:“不急,喝茶喝茶。” 能不急吗?这马可是刘宿他自己丢的,如果被别人买走那可就回不来了。但是李克敌不叫价他也不能擅自作主,只能继续等着。 李克敌可不想花钱,哪有拿回自己的东西还要掏钱的道理,所以李克敌并没有叫价,只是等着什么时候人声停了再说。 何显看着不断上涨的价格那真是喜笑颜开,拍卖的价格越高,商行的抽成就越多。而且李克敌到了现在也没出声,应该是没打算找麻烦吧。 “六千三百两,六千三百两了,还有人出价吗?没人出价这马就是拓跋王的了,六千三百两一次,六千三百两两次……” 还不等何显喊完就看到林瑞举起叫牌,比了个一的手势。 何显有些不明就里,这个一是什么意思,是抬一手,还是加一千两,亦或者是直接加到一万两了? “林将军这是要出多少啊?” 李克敌挥了挥手让林瑞退到一边,自己站起身踱步来到护栏旁,因为李克敌的贵宾席在二楼,所以俯视而下,将商行一览无余。 “我出一百钱。”李克敌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何显显然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愣了一会才又说道:“将军说笑了。” 李克敌眼神阴冷下来:“你觉得我像是和你开玩笑吗?” 何显不敢再接话了,李克敌是镇北将军,自己在他面前算得了什么,能和自己说说话那都是抬举自己了。 眼看战马就要到手的拓跋无郁不干了:“李克敌,你不要以势压人,这大漠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其他部族也纷纷开口附和:“李将军,这拍卖也是做生意,你有钱就拿钱买,你为难何掌柜算什么本事。” 布勒也开口了:“今日这四批马,我们阿布部说什么也要买走一批的,还请李将军按规矩竞价。” 李克敌环顾四周:“说完了吗?屁在嘴里憋的挺难受啊?跟我说规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规矩。” 说完,李克敌拍了拍手。 林瑞对着窗户外比了个手势,大批镇北军蜂拥而入,也不管你是什么高官,部族长老,一方亲王,直接按回到座上,明晃晃的刀就架在了脖子上。 “一百钱是茶水钱,我李克敌吃了人的东西就要给钱。但是,我李克敌拿自己的东西就没有再给钱的道理。”说完李克敌走下楼梯,来到布勒面前拍了拍他那粗糙且油腻的脸,然后嫌弃的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知道什么是规矩吗?”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布勒也不敢再呈英雄:“你不能杀我,这样会挑起两族的战事的。” “那好啊,我正愁没理由开战呢。林瑞,把他给我砍了。”李克敌一听直接下令。 布勒欲哭无泪,眼看战刀就要临头了,吓得跪了下去:“李将军我错了,马是您的我阿布部想都不敢想。” 布勒不停的求饶起来,这时候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如果真的因为他挑起了两族战事,那他就成了部族得罪人了。 “早这么识相不就好了。”李克敌说完又走到拓跋无郁面前。 还不等李克敌说话,拓跋无郁先开口了:“马归你,放我走。” 李克敌摇了摇头:“不行,你出了六千三百两,我还没见到钱呢,你还不能走。” “你别太过分,我们鲜卑可不怕你。”拓跋无郁面不改色的说道。 “是吗?不怕就不怕吧,把他给我押回去五原去,派人去告诉鲜卑王,赎金十万两白银,什么时候鲜卑给了赎金什么时候放人。”李克敌说完,镇北军将士便把拓跋无郁以及他的随从都押了出去。 鲜于悲正暗自高兴,两氏本来就不对付,现在拓跋无郁被李克敌带走,正好可以趁机打压打压拓跋无郁的势力,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李克敌闲庭散步一般走到他面前:“鲜于长老近来可好啊?” 鲜于悲急忙解释道:“李将军,刚才我可没和你作对啊,你都抓了拓跋无郁了就把我放了吧?” “你刚才跟着起哄当我没看见?你也跟我回五原住几天,也不收你多,三万两白银的食宿费就好。”挥了挥手,手下会意也把他带了下去。 “我李克敌好客,今天在座的都要请回五原,让我好好招待一番。”李克敌高声说完,又走到何显面前:“还不带着我的人去接收马匹?” 何显无奈,他们只是受人之托,哪里知道这批马原就是李克敌买的,不过是大宛商人胆子贼大,竟然敢涮镇北军。早知道说什么也不接这摊子事儿了。 何显现在也顾不上想怎么和大宛商人解释了,说道:“请李将军派人跟我去马场吧。” 李克敌又叫住了他:“有人找你麻烦,只管去互市保卫处找林瑞林将军。” 李克敌并不想难为这些小人物,他们在这乱世混口饭吃也不容易。 何显知道这是搭上镇北军了,往后在这互市之中谁敢找新月商行的麻烦就会有镇北军出面了。 李克敌也没问他是谁拍卖的这些马匹,商行有商行的规矩,不能透露客人信息,反正自己也查到。 “李将军,我是幽州刺史手下参军于真,也就是来看看热闹,现在我能走了吧?”一个贼眉鼠眼身穿大汉军制甲胄的人问道。 “好久没见董霄了,你写封信让他过来接你。”李克敌都没多看他一眼:“你们这些人听好了,到了五原都写封信,我们镇北军免费给你们送信,让你们的主公把你们接回去,不然让人浑水摸鱼可就不好了。” 刘宿一直跟在后面,说实话他原来只见过在父王面前恭敬,在刘雪颜面前还有些惧内的李克敌,仰慕他只是因为传闻中的他战功赫赫,战无不胜。如今看到李克敌这么狂傲的一面更是觉得男儿就该这样,对君忠心不二,对相爱的人心怀爱意,对待敌人那就要铁血无情把敌人踩在脚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赎金 李克敌把人带回来之后也没再理会他们,而是直接让他们手下带信回去,拿赎金才放人。 他把人全部关在一处院子里,吃的喝的也就只能算是勉强充饥而已。这些在族里锦衣玉食的贵族们怎么受得了这个,拓跋无郁把眼前的米汤炊饼打翻在地,冲送饭的伙头兵大喊道:“李克敌呢?我要见李克敌!他要十万白银就给我吃这个?” 端饭食过来的伙头兵早就被打过招呼,也不答理他,把地上的碗筷收拾之后就出去了。拓跋无郁气的在后面大喊也没人回应他。 “拓跋兄,消消气,等回去了咱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汉人有句俗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布勒倒是看得开,吃一口炊饼就一口米汤还劝着拓跋无郁。 拓跋无郁可看不上他,说起话来也不客气:“谁能像你一样,对着敌人磕头求饶,我们鲜卑族人个个都是汉子,不会吃这些槽糠烂饭的。” 布勒也不和他生气,谁饿谁心里清楚,但是他说的这么难听还是得气气他才好,等拓跋无郁刚说完,布勒伸手指了指一边填饱肚子的鲜于悲。 拓跋无郁一张老脸气的像猪肝一样红:“鲜于悲,你还要不要你那张老脸。” 两族本来就不对付,鲜于悲哪能听拓跋无郁这么骂:“你要脸你别吃,到时候饿死了我把你尸骨带回去,再给你立长生碑供奉在白山上。” 拓跋无郁气的指着鲜于悲说不出话来,但是鲜于悲说的确实是实话,真要饿死了那再有气节,再要老脸也只是白山上一块碑而已。 正吵着,于真和李克敌从新月商行请回来的汉人的饭菜也送了过来,都是喷香的粟米饭,菜也都是新鲜的蔬菜,还有几盘肉食。 这下本来还能咽得下去干饼的众位长老不干了,都被关在一起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布勒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饼走了过去:“小兄弟给我也来份菜吃,这饼它也没个滋味。” 伙头兵哪管他,瞥了他一眼就要走,布勒急忙说道:“小兄弟只要今天让我吃上肉,等我的人来了我给你一百两银子。” 伙头兵不耐烦了:“放开,就你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不一定还想收买我。”说完推开布勒的手转身就走。 这下布勒可就慌了,他能在这吃得下喝得下就是因为有个盼头,等回去了什么好吃好喝的没有,那肥美的羊肉,那微微有些甘甜的马奶酒都是他的盼头,现在告诉他活不了了可是把他给吓坏了,再也不废话一口口地吃着呆呆的看着前方。 各部陆续收到李克敌放出去的信,知道自己人被扣了,态度却不一样。 拓跋野收到信之后勃然大怒,拓跋无郁是他族叔,如此就被镇北军扣押回去并找他要赎金那简直就是耻辱,被李克敌扣押的不只是拓跋无郁还有鲜于部的鲜于悲,虽然两部并不对付,但是鲜于部也是王族,并且已经对拓跋野俯首称臣他也不能不管。 零零总总的赎金一共是二十万,拓跋野本想不给,直接出兵打到五原。可手下谋士把他拦住,劝道:“王,现在不是和大汉硬碰硬的时候,如今刚平定其他各族,如果和大汉正面打起来,恐怕后方不稳,各部余党死灰复燃,为今之计不如先缓和局势,稳定内部。” “那我就白白给他镇北军二十万白银?失了威名,以后如何服众?”拓跋野还想一意孤行。 “王,恕臣愚见,你为了部族长老安慰忍辱负重,用二十万保他们平安,可以收买人心。若攻打五原兵败,那可就真的无法服众了。”谋士替他分析道。 拓跋野听了深以为然,他自起兵开始扫平北方各族未尝一败,名声威望如日中天,现在他还没完全的把握和镇北军抗衡,如果贸然出兵,赢了固然不错,但是输了他不败的威名就要大打折扣了,而且攻破镇北军防线一定会大伤元气,到时候徒给匈奴做了嫁衣。 于是拓跋野将各部族首领叫了过来,将拓拔无郁和鲜于悲信念了,然后说道:“李克敌无缘无故扣押我们鲜卑的人,还要我们拿赎金去赎人。如今鲜卑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我也不想再大动干戈。这钱我们拓拔部出一半,剩下的大家凑一凑,把人赎回来要紧。” 拓拔野故意不提这二十万赎金是怎么算出来的,鲜于部头领鲜于金一听拓拔野出十万两,为了不落埋怨,只好硬着头皮认下五万两,心里想着等把鲜于悲带回来,一定要让他吃点苦头。其他几个部族首领,见拓拔野和鲜于金出了大头,便依据部族大小把剩下的五万两分了。 匈奴这边,信报先是送到了阿图手上,阿图看过以后呈给了乌歇,乌歇在大汉生活了几年,已经十分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可看到李克敌三个字,怒火忍不住的往上窜:“又是他,简直欺人太甚!带兵闯互市抓我部族长老,实在可恨。来人,点兵。” 乌歇想着既然李克敌不顾及和约了,那自己也就不用顾及这层窗户纸,反正他早已经开始准备报仇事宜了。 乌歇被李克敌挑了手筋脚筋,穿了琵琶骨,虽然都接上了,但是人也算是废了,回到匈奴早就失去了竞争单于之位的资格,是大萨满帮他当上了单于。 匈奴大萨满是赫罕单于的哥哥,本来应该他继承单于之位,可他在一次战役中被李进忠重伤,落下一身残疾,无法再骑马射箭,这才没能继承单于之位。当他看到乌歇之后便想起了自己当年,只为出一口气,动用培植多年的势力力保乌歇登上单于之位。 乌歇也没辜负他的期望,把在大汉学的各种技术传播下去,还能排兵布阵,让匈奴战力提升了不少。这些年乌歇一直对李克敌怀恨在心,时刻都想着复仇。 “单于,不可!”阿图急忙劝说。 “为什么不可,我隐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报仇。”乌歇愤怒的吼道。 “眼下是我们和西域势力联络的关键,您贸然出兵会打乱计划的,你想想大汉的太子如今就在镇北军中,与其意气用事和镇北军打一仗,不如等谋划好,把大汉太子给解决了。” 乌歇听了阿图的劝冷静下来,阿图说的确实有道理,西域已经派人过来谈联手事宜了,如果能把西域拉拢过来,到时候再和鲜卑联合,那镇北军便不足为虑,大汉的锦绣江山也唾手可得,与大汉江山相比,这些私仇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难道我们就这样妥协了?白白给李克敌那么多银子,我们也会伤筋动骨的。”乌歇一想到赎金就发愁。 “赎金交给我解决,你只管操练兵马,到时候直取汉都。”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走了进来。 阿图跪伏以手遮面行礼:“长生天在上,保佑萨满大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阴谋 出乎李克敌意料,匈奴和鲜卑竟然都派人送来赎金,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少了。 “拓跋野把钱都送过来了?”李克敌问着接收赎金的林瑞。 “都送过来了,三份一份不少。”林瑞回答道。 “乌歇也送来了?”李克敌对乌歇还是比较上心的。 “他们的左贤王阿图亲自来了,将军见是不见?”林瑞请示。 “不见,这个阿图和荀哲一样老奸巨猾的,荀哲不在,我也不喜欢和他打嘴仗,让他把人带走吧。”一般阿图这种人都是交给荀哲去对付,李克敌看见他们就头疼,打也打不得,说一定是说不过的,还是晾在一边,谁还和他讲什么待客礼数。 阿图这次来本来是想指责李克敌违背和约,可这来了直接就吃了闭门羹,愤愤不平的说道:“武人就是不通道理。” 阿图交了赎金,带着几个部族长老准备回去的时候,林瑞把他拦住了:“阿图贤王留步,我们将军说了,你们的马匹太瘦弱了,这一路山高路远的怕是吃不消,特地让我给各位换上宝马。”说着拍了拍手,几个兵卒牵了几十匹之前的劣马出来,把匈奴拉车的马都给换了下来。 阿图苦笑:“你们将军还真是雁过拔毛,连我的便宜都要占上三分。和你们将军说,我阿图感谢镇北大将军送马。”说完带头翻身上了劣马,林瑞又得了几十匹匈奴骏马喜笑颜开的回去复命。 鲜卑来接人的时候,林瑞亦是将他们带来的马全部换了,拓跋无郁本来就受了一个多月的气,这下彻底不干了:“林瑞你别太过分了。” 林瑞陪着笑:“哪能啊,我家将军心疼各位送上宝马,还请各位要领情啊,毕竟这些天招呼各位很是周到,不能最后了给人留下话柄,挑我们将军的不是对吧。” 林瑞不提还好,这一下便让拓跋无郁把这一个多月的苦又回忆了一遍,天天米汤,面饼一点油水也没有,人都瘦下去十几斤。 拓跋无郁刚想发作,边上的鲜于悲拉了拉他,劝道:“忍忍,回到部族再说,难道你还想在镇北军的地盘和他们讲道理?” 说来也奇怪,本来挺不对付的两个人,被关了一个多月,每天同样遭罪,吃槽糠烂饭,关系竟然好了起来,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针尖对麦芒了。 拓跋无郁听他说的在理,眼下也只能忍了,他可不想再回去过那种阶下囚的日子了。 “林瑞,你有没有觉得哪里奇怪?”李克敌和林瑞闲聊但是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林瑞不解:“将军指的是?” “这次鲜卑和匈奴太好说话了,要多少钱给多少,我觉得有问题。”李克敌皱眉琢磨着问题出在哪里。 “将军你是不是多虑了,鲜卑和匈奴惧怕我镇北军的威名,他们的人质也在我们手上乖乖送钱才是明智之举啊。”林瑞接过话说道。 “鲜卑到还好说,他们刚平定各族,根基不稳不敢贸然出兵。他匈奴就不一样了,乌歇恨我入骨,不应该这么轻易妥协的。”李克敌眉头越皱越紧。 “将军,前几日有信报,说是匈奴最近在西边调动频繁,是不是要起兵攻伐西域,所以不愿多生事端?”林瑞分析道。 “不管他是攻伐西域也好,出兵大汉也罢,咱们都要早做准备,匈奴人狡诈,我们还是得多加防备才是。”虽然李克敌平时有些狂傲,但是对敌一向十分严谨。 “那将军,我们可要做些什么应对?”林瑞问道。 “互市不用再管了,和咱们大汉的商人透个气,他们愿意回去或者留下,都随他们。另外,把防线回撤,加强演练,随时待命。”李克敌开始安排起来。 “诺,我这就去把手下各营撤回来。”林瑞领命刚要离开,又被李克敌叫住。 “去吧,你回来时把吴副将和太子殿下都叫来,我们一同商讨一下,快去快回。”李克敌说完才放他走。 李克敌在思索着匈奴在打什么主意,而乌歇的大帐里却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这个人穿着汉人的服饰,带着巨大的斗笠,帽檐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脸,直到走进乌歇的内帐,乌歇把人都遣退出去,帐内只剩乌歇,阿图两人,他才摘下斗笠。 只见此人相貌奇丑,右半边脸全是伤痕,还用眼罩遮住了右眼,只剩一只浑浊的左眼,但是身材却很匀称,一看就是练过拳脚之人。 “西域都护府都护帐下,御统校尉白仇见过单于,左贤王。”那个人以匈奴礼节见礼。 “白校尉请起,咱们也别客套了直接说正事吧。”乌歇发问。 “那好,我便说说我们的计划。”说着白仇往前走了脚步,从怀里拿出一张羊皮地图来,铺在桌子上:“单于请看,这是玉门关,再往前是疏勒,只要攻下疏勒兵临玉门,大汉就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肯定会派镇北军去支援,到时候李克敌肯定顾及汉朝太子安危,让他留下守城,到时候你单于命人直接围攻五原,太子一死,大汉天子必定迁怒李克敌,到时候李克敌就完了。” “确实是不错的计划,可如果出兵就等于撕毁和约,正式与大汉为敌,你们西域都护府也是大汉封制的吧?我如何能相信你们?”阿图虽然意动,但是却还是很谨慎,如果这是李克敌和西域都护府做的局,那么匈奴这几年的休养生息都算白费了。 “你们可以看看这个。”说着白仇把身后的背囊也打开了,因为是皮质的背囊还能隔绝味道,这一打开一阵腐臭味道传来,正是一颗快腐烂完了的人头:“这是西域都护张腾的人头,现在我才是西域都护府的都护。” 本来看到人头,阿图已经拔出弯刀,听完白仇的话上前查看,依稀还能辨认出面相:“单于,应该是张腾。”说完阿图有转脸看向白仇:“你这么做有什么意图?” “我有意图不重要,我只告诉你,大汉现在内乱不断,只要突破了镇北军防线,之后南下一马平川,匈奴铁骑再无任何阻拦。”白仇把人头包了起来扔在一边。 “你的话确实很有诱惑力,但是东边还有鲜卑,西边还有你们西域都护府,我还是不敢贸然出兵啊。”阿图已经决定出兵,但是还要得到白仇一个态度。 “既然左贤王有顾虑,我也该拿出点诚意,到时候我出精兵十万由单于和左贤王调配如何?” 第一百一十四章 西域都护府 白仇与乌歇商议过后便回了西域都护府,西域都护府本来是大汉远征西域之后,为统辖西域诸国而设置的统治机构,都护一职由皇帝亲封,但是白仇如今趁大汉内乱,皇帝无暇顾及西域事务,杀都护取而代之,又用武力逼迫诸国听命于他,掌控了西域诸国。 “回来了?饭菜准备好了,你先休息一下,我给你端来。”一个美艳少妇迎了上来。 “嗯。”白仇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也没多看她一眼就往堂房走去。 美艳少妇眼神有点寞落,但还是转身去往厨房走去,虽然府里婢女仆役很多,但是美艳少妇还是喜欢亲自服侍白仇,就像那些年在寒窑,每日都是白仇出去打猎,自己在家做好饭菜等他归来一样。 白仇坐在堂房,半躺在虎皮太师椅上,左眼微眯着,这些年所有屈辱都要开始清算了,从今日起,自己所失去的都要一点一滴的开始拿回来。 正想着,美艳少妇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姜郎,用膳吧。” “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你怎么记不住。”白仇突然间暴躁起来。 “对不起,妾身以后注意些。”美艳少妇放下饭菜,怯怯懦懦的说道。 白仇也不再说话,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女人。原来一同逃出京城颠沛流离,是这个女人一路相随,后来隐姓埋名枯守寒窑也是这个女人相伴左右。 然后张腾看上了她,白仇把她亲自送到都护府,用她在都护府换来一个职位,每日看着她在都护身边强颜欢笑,每夜想着他在都护身下承欢,白仇的恨意一点点增加,但是他还在隐忍,为了身负的仇恨,为了日后惊天动地的大事,他都忍了。 可如今他已经杀了张腾,占了都护府,胁迫西域诸国对自己唯命是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面对这个女人了。 她还是恋他如旧,但是他却过不去心中那个坎,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欠别人小惠,你可能会感念别人的恩情,但是如果亏欠的太多,无法偿还之时,你便不会再有感念。现在的白仇只想远远的躲开。 “夫君,我替你物色了几个女子,你要不要看看?纳一房妾?”美艳少妇低声问道。 她越是这样,白仇越是烦躁:“谁要你多事,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纳妾了。” “我见夫君这些日子不与妾身同房,知道夫君是嫌我不洁,但是总要有人服侍夫君,所以自作主张给夫君物色了几个女子,都是良家子,姿色也不错。” “好!好!好!那我都要了。”白仇连说三个好字,赌气一般的把美妇物色的女子都收了。 美妇低头眼底流露出一丝幽怨,但是转瞬即逝:“好,以后有人同我一起服侍夫君,我也能放心了。” “好了,曼娘,以后端茶倒水的事都交给下人去做,不用你亲自动手了。”白仇缓和了语气说道。 “妾身想着夫君吃惯了大汉的饮食,不习惯这些西域的口味,所以妾身才想着亲手给夫君做些合口的饭菜。”曼娘立在一边解释道。 “我说了让下人去做你听不懂吗?不要再和我提大汉了,我不想再有人提起原来那些事。”白仇一听曼娘说完,本来压下去的暴躁情绪又升了上来。 “夫君消消气,妾身不提了就是。妾身告退了。”曼娘说完转身离去。 白仇等她走后,松了口气,让人撤走了饭菜又重新上了一份,自以为这样亏欠她的就会少几分。 三个女子被白仇留了下来,他不仅要报复大汉,他甚至觉得全天下人都对不起他,他只要有能力就要报复所有人,而今夜这三个女子便是他要报复的对象。 第二天清晨,白仇醒来,边上三个遍体鳞伤的女子蜷缩在一起,畏畏缩缩的看着他,那个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野兽。 白仇抓过一个满身血痕,披头散发的女子:“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怕我吗?”声音极其阴沉,让人听着不由得生出一阵寒颤。 女子先点了点头,又慌忙摇头,因为恐惧过头,已经崩溃,想放声大哭,又怕再激怒眼前这个野兽,只得强忍,浑身不住的颤栗。 “我问你是不是怕我?”白仇声音抬高了几度,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说话!” “呜呜~怕。”女子抽泣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 还没等女子反应过来,白仇拿起身上的匕首刺进了她的身体:“那你就带着恐惧去死吧。” 说完他又走到另一个女子身边,这个女子看着同来的同伴被杀死,捂住眼不停的惊叫。 白仇一巴掌扇了过去,随后又拽着头发拎了起来:“我让你叫了吗?” 本来还在惊叫的女子瞬间不敢再出一丝声音,捂着脸跪在地上:“大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刚才她是答错了问题,错了就要受到惩罚,你说对吗?”白仇狞笑着,把那个女子头抬了起来,看着那个恐惧的眼神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满足:“那你还怕我吗?” 刚才那个人回答说害怕就被杀死了,这个女子慌忙说道:“不怕不怕~” 还没说完,白仇一只手捏住那个女子的咽喉:“你居然不怕我?看来还是我太过友善啊。” 女子咽喉被捏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白仇一点一点把她提了起来:“那你也去死吧。”说完双指发力捏断了她的喉管。 只剩最后一个女子了,那个女子已经被吓傻了,目光涣散呆坐在哪里,白仇也失去了兴致,转身出了房门。 没多久,几个仆役过来收拾房间,见房内多了两具尸体,见怪不怪的用布包裹起来,运了出去,那个被吓傻的女子也被人带出了府,随意丢在了路边。 白仇出了房间,刚准备出府,一个下人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都护不好了,夫人走了。” 白仇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并没有感觉到慌张,反而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接过下人递上来曼娘留的信放入怀中看也没看直接上马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疏勒求援 茫茫大漠,万里戈壁,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出现在地平线上。 疏勒作为西域都护府最西边的第一道关口,常年有守边将士在此驻守,前沿岗哨第一时间发现敌情,迅速敲响警钟:“有敌军踪迹,做好备战准备。” 城中将士迅速拿起武器跑上城头,疏勒守边将军耿威也穿上甲胄跑上城头。 “这么多人,这仗不好打啊。” 匈奴骑兵速度极快,眨眼就到了城下:“城中守将听着,打开城门,投降不杀。” 疏勒守军不过三千,而城下却有五万匈奴大军。虽然敌我差异巨大,疏勒守军却都很坚定,没有一个人生出投降的念头。 “匈奴狗,你们与我大汉有和约,为何不顾和约出兵攻城。”耿威对着城下大喊道。 “一张破纸而已,如何能比得上锦绣江山?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投降的话我便饶你们性命。”匈奴领兵将领回应道。 耿威知道多说无益,转身从身边将士手中拿过弓箭,对着匈奴将领射了过去。 匈奴将领看着飞来的弓箭随手打落,知道汉军不会投降,便下令攻城。 眼看匈奴大军冲来,耿威举起的手还没放下,将士也不敢随意放箭,耿威在心里默念,三百步,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放箭。” 第一轮箭雨射出,第二队赶紧跟上,又是一轮箭雨。 匈奴骑兵也开始用箭回击,掩护攻城兵将,匈奴兵也有攻城武器,两个骑兵一人手里一条铁链,中间拴着一个巨大的铁球,借着马的冲势甩动铁球往城墙上咋去。 疏勒城墙是黄土铸成,要是这样被多砸几次恐怕会崩塌,耿威命人用特制的丈长巨矛拦截匈奴骑兵,如果失了守城之利,那么城中兵将更无法与匈奴骑兵抗衡了。 “王开,集合城中百姓,从东门撤走,派人快马去都护府求援。”耿威一边拼杀爬上城头的匈奴兵一边对着身边裨将喊道。 “将军,你走,我在这里撑着。”王开不愿耿威冒险,执意不肯离去。 “放你娘的屁,你他娘的敢不听军令?你见过有主将弃城逃了的吗。赶紧去带百姓走,早一天把援兵带来。”耿威一刀劈死眼前的敌人一边骂道。 王开也知道现在不能耽搁时间,跑下城去,牵上马,命人开了东门,带着在城中避难的百姓往东而逃,出了城未见追兵,便留下亲兵护卫百姓,自己则一路往伦台飞驰而去。 不眠不休整整跑了两天,胯下战马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在地上,再一看那匹大宛宝马已经口吐白沫奄奄一息,王开从马上拿起佩刀,送了战马最后一程,然后认了认方向往东跑去。 眼看前面就是西域都护府了,都护府守军也看到了他,一队人从城门跑了出来,查看情况。 王开早已精疲力尽,刚说了一句疏勒求援便昏死过去。等到他再醒来之时,已经睡在了都护府守军大帐中,白仇正坐在一旁看着他。 王开辨认了一下白仇的官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都护,从床上爬起来跪了下去:“都护,疏勒告急,请派兵支援。” 白仇只是把他扶了起来:“先休息休息,其他的容后再说。” 十万火急的军情哪里还能容后,耿威就是怕烽火不管用才派王开亲自来求援的,没想到都护居然真的不肯出兵。 王开以额触地,悲怆涕零:“都护大人,疏勒是西域屏障,匈奴攻破疏勒便会直取伦台,大人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还请大人出兵。” “疏勒离这里马程也要三五天,纵使我现在出兵,恐怕疏勒城也已经被攻匈奴下了。如果在戈壁上和匈奴铁骑对上,那我们这些兵马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是我不想出兵,我还要守住伦台。”白仇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拒绝道。 白仇当然知道唇亡齿寒,可匈奴兵是他带过来的,他可不担心匈奴会顺手攻打伦台,他就是要等疏勒沦陷,直接把匈奴兵放到玉门关口呢。 “大人,我们耿将军一定还在守城,只要大人大军一到便可一同守住疏勒打退匈奴的。”王开还不死心。 “好了,你的身份还没确定,就一直让我出兵,我还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匈奴派来的细作。”说着白仇好像来了灵感:“对了,你身无腰牌不能表明身份。来人给我拿下。” 左右两边各来了一个都护府守卫要把王开拿下,王开的腰牌也不知道遗失在哪里了,这一路颠簸王开也没注意。 “都护大人,你既然不肯出兵也不用污蔑我,给我一匹马,我自己回去和我家将军一同战死疏勒便是。”王开挣开两个兵卒愤恨的对着白仇说到。 他自己要送死白仇自然不会拦他,一匹马他还是能给的。白仇看着王开,说道:“你倒是还挺有血性,好,我就你一匹马,我倒要看看你除了回去送死还能干什么。” 疏勒城上,耿威已经三四天没下过城楼了,身上的甲胄也粘在了身上,上面已经血迹斑驳,有匈奴的也有自己的。 匈奴兵又被打退了下去,一个十几岁的汉军看向耿威:“将军,援军什么时候到啊?” 耿威自己也不知道,他看着那张稚嫩的脸,才十几岁便随他一同参军守城,应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耿威不忍心告诉他实话:“再等等,援军马上就到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面饼递给他:“多吃点,等会再打退一轮敌军咱们就下城休息。” 只是现在哪里还能休息,原本三千守军现在只剩一千出头,匈奴几轮攻击都是用人命堵回去的,倒塌的城墙都是用尸体填上的。 “将军我不饿,你吃吧。”少年士卒把饼推了回来,虽然他眼巴巴的看着,不停的吞咽着口水。 “快吃了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这是命令。”耿威随手扔了过去,然后站起身看着城下已经集结的匈奴兵,估计就快要进行下一轮攻城了。 几个汉军在城头上拔着尸体上的弓箭,挑出还能用的放在一起,几个小队交替着把城中房屋拆了,把土石运上城头当作落石备用。 单于让他七天攻下此城,如今时间过半,而城头的守军还在顽强的抵抗着。匈奴将领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疏勒城居然如此难攻有些恼火。 “都给我冲,今日必须拿下疏勒城。”匈奴又展开了新一轮攻城。 第一百一十六章 疏勒城破 疏勒城下,匈奴大军已经攻破外城城墙。耿威带着仅存的几十名守军站在疏勒内城门前,在他对面,是数万匈奴大军。 “耿将军,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只要你投诚,我保证你和你身后将士都可以活着。”匈奴将领被耿威的勇气所折服,想招揽到手下。 耿威没有理他,转过身问身后的将士:“你们怕死吗?” “不怕!”众将士用尽全力喊道。 “我们为什么而战?”耿威又问道。 “为了身后的家园,亲人。”众将士拿着刀,眼神更加坚定。 匈奴将领看着区区几十个汉军竟把自己数万兵卒的气势压了下去,好像懂了为什么汉军会拼死而战,但是身为敌对双方,纵然很钦佩耿威,也只能杀之。 “既然你们有了选择,那就怪不得我了,给我冲。”匈奴将领下令,大批匈奴兵围攻上来。 耿威和身后的守军大喊一声迎了上去,双方短兵相接,几十个汉军一往无前的气势震慑住了匈奴兵,用性命搏杀,能多杀一个便多杀一个。 汉军到底是太少了,虽然各个都爆发出满腔血勇,可也抵不住如潮水般的匈奴兵。 眼看汉军越来越少,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长啸:“援军到!”王开带着几十名亲兵纵马杀来。 耿威看着王开身后并无大军就知道了结果,笑骂道:“你他娘的还回来干什么。” 王开一刀挑飞了耿威身前的敌人:“来守城,将军百战死。” 耿威看到王开眼里的决绝,也不矫情:“可惜啊,如果这时候有酒就好了,我们饮酒杀敌,埋骨黄沙也罢。” “我们就用匈奴狗的血做酒,敬这苍天黄土,祭死去的弟兄们。”说着王开和耿威放声大笑。 匈奴兵如海潮一般,逐渐把汉军吞没。匈奴将领看着二人血肉模糊的尸体,纵使血流干,气耗尽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挥着刀在杀敌:“把此二人厚葬了吧,汉军的勇气值得我们敬佩。” 匈奴攻下疏勒,领兵直奔玉门。身在伦台的白仇早就发了急报送到玉门,更是夸大匈奴人数,号称五十万匈奴铁骑已经攻破西域各城郭关隘,朝玉门关袭来。 匈奴南下如此重要的急报,卫阳只看了一眼便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 刘兆本已经被南方割据战争弄得焦头烂额,看到匈奴南下的急报,更是怒火攻心,匈奴出尔反尔竟在此时出兵来袭。 “丞相,传朕旨意,让李克敌即刻出兵,把匈奴给我打回去。” 李克敌之前也接到玉门求援,早就点齐兵马,圣旨一到便带着镇北军铁骑直奔玉门关,已经休养生息多年的镇北军平时也没停止过训练,早就等着和匈奴狗交手了。 刘宿和林瑞被李克敌留下镇守五原,刘宿到底是太子,未来帝国的继承人,这次要和匈奴正面交锋,李克敌并不想让他冒险。 林瑞为人比较稳重内敛,有他在五原坐镇,李克敌也能安心。为了防止匈奴趁李克敌走后发兵五原,李克敌并没有带走五原的兵力,而是从雁门关调派的兵力。 玉门关守将卫阳早就在城中布置好守城的工事,从后方调过粮草囤积在城内,只等匈奴大军攻来。 “将军,镇北军到了,李将军亲自带兵。”传信兵跑来通传道。 卫阳起身:“快带我去迎接。” 到了城门出,只见李字帅旗迎风招展,李克敌银甲白马走在前面,卫阳赶忙下马迎了上去:“卑职玉门关守将卫阳见过李将军,从现在起,玉门关守军听凭将军调度。” 李克敌回了一礼:“卫将军客气,我们先商议如何退敌吧。” 两人并肩走到官邸中,李克敌带来的人马都已经安顿在城外扎营,这次带的都是骑兵,李克敌准备在城外直接迎战匈奴铁骑。 “本来应该设宴为将军接风的,可眼下战事紧急,还望将军恕卑职待客不周之礼。”到了堂内,卫阳又告罪一句,然后命人端上茶水。 “无妨,卫将军先和我说说玉门关好情况吧。”李克敌是来与匈奴对战的,自然不会计较这些。 “不瞒将军,这次匈奴进犯我觉得有些蹊跷,西域兵败得太快了,我们看到疏勒狼烟没几日,都护府便送来急报,说是西域已经被攻陷了,而且急报上说匈奴铁骑五十万,我派人前去打探,却发现有夸大之嫌,粗略估计不会超过三十万。”卫阳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和分析出来的结果都告诉了李克敌。 “西域都护如今何在?”李克敌想当面问一下。 “急报上说,张腾已经战死,现在是校尉白仇带着仅存的都护府守军在戈壁与匈奴周旋,但是斥候并没有发现都护府守军人马的踪影。”卫阳解释道。 “奇怪,他们西域沦陷,为什么不退守玉门关,反而留在西域?如果在沙漠中断水断粮,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啊。”李克敌也觉得有些不对:“那现在匈奴人到哪里了?” “距玉门不足百里。”卫阳说着,在沙盘上指了个点:“就是这里。” “好。吴虎,你去探探虚实,切记不可恋战。”李克敌下令道。 “诺。”吴虎领了军令便出城点齐人马,直冲匈奴大军而去。 匈奴将领这两天故意放慢速度,只等镇北军前来,最后更是在玉门关百里处不在前进。 可他没想到,镇北军刚到,还没休整便会出兵,等看到镇北军杀来才慌忙命人备战迎敌。 吴虎见敌人仓皇迎战,知道机会来了,直接纵马冲入敌阵,一杆长矛左挑右探,畅快的杀戮了一番,随后勒转马头扬长而去。 匈奴的吃了大亏,怎能轻易放他离去,一路追杀而来。上了马的匈奴人和马下的匈奴人完全不一样。吴虎领了军令,变不再和匈奴人交手,只全力向玉门关回撤。 匈奴将领追了一会,发现镇北军没有回头与他们交锋,担心前面有埋伏,便停止追击。 吴虎回到玉门关,向李克敌复命:“敌军大概十几万人,马上功夫不凡,应该是匈奴精兵。” “十几万人几天就能打下西域,都护府是干什么的?”卫阳之前还是高估了匈奴人数,想了想又叹了口气:“算了,张腾已经战死,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匈奴进犯 疏勒城破,匈奴五万大军与西域十万大军汇合兵临玉门,乌歇开始排兵布阵,意图直取五原。 “阿图,你即刻起兵攻打五原城。” 左贤王阿图领命,亲自领军:“定不负单于所望。” “达鲁,我命你担任前将军,在玉断山阻截李克敌回援。”乌歇抽出令箭交给达鲁。 “领命。”达鲁跪地接过令箭。 “哲别,你带三十万大军,在东边设防,防止鲜卑乘势起兵。”乌歇继续下令。 哲别上前单膝跪地接过令箭:“领命。” “拖木,你带二十万大军在后方策应,三路随时支援。” “领命。” “好,大家各自回去准备,一举拿下五原。” 乌歇遣散众人,只有阿图一人没走。 “阿图大哥,这次出兵就靠你了。”乌歇起身深深的给阿图行了一礼。 “单于言重了,为单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是我应该做的。”阿图赶紧一拜到地,不敢受这一礼。 “阿图大哥你还记得咱们在洛阳时候,你告诉我要隐忍,记得吗?”乌歇起身,也把阿图扶了起来。 “不敢忘。”阿图回应道。 “那时候你只身前去大汉议和,身边只有几个侍从,为了和谈成功,把我救出来忍辱负重,背上多年骂名,今日我许你大军五十万,让你亲自报仇雪耻,也算报你当年恩情了。”乌歇定定的看着阿图的双眼,真诚的说道。 “那些骂名是臣自愿背负的,只要能让我匈奴强盛,这些虚名算得了什么。”阿图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心底还是有些怨怼的,前些年,匈奴从上而下都对他不断打压,直到乌歇回来,接替单于大位才让他翻身得势。 “我相信你。这一次不惜代价一定要攻下五原,咱们一起用大汉太子的血来洗刷咱们的耻辱。” “臣知道怎么做,单于只需坐镇后方等我捷报。”阿图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我在这里等着你的捷报传来,然后我们再一起携手入洛阳,登龙台,把这锦绣江山收归匈奴铁骑之下。”乌歇拉着阿图的手,仿佛大汉江山已尽入囊中。 “臣定不负单于重望。”阿图倒身一拜,手不露痕迹的擦去眼角的泪花。 这一日,匈奴大军起兵南下,浩浩荡荡百万雄师兵分四路,从苍茫大漠而出,直逼五原。 五原城现在是林瑞接管,李克敌走前已经把防线兵力收了回来,时刻关注匈奴动向,匈奴来攻早在意料之中。 “林将军,让我带兵打先锋,搓搓匈奴锐气。”刘宿之前请战,要随李克敌支援玉门,被李克敌拒绝之后一直有着郁郁寡欢,如今匈奴起兵往五原而来,刘宿自然是坐不住了。 “刘督卫,你负责守内城,一定要护住城中百姓安全。”林瑞怎么可能让刘宿打头阵,这要是出了丝毫差错,便是这仗赢了自己也要人头落地了。 “可是~”刘宿还想再说些什么,话刚到嘴边就被林瑞打断。 “军令如山。”林瑞直接抬出军令压住了刘宿。 “末将领命。”刘宿虽然心中不快,但是军令就是军令,一日从军,便要服从一日军令。 “郭成,北门交给你了,匈奴狗一到便给我狠狠的打。”林瑞安排参军郭成镇守北门。 郭成此人治军严明,而且作战素来谨慎,由他镇守北门林瑞也放心很多。 “末将领命。”郭成说完便跑出军帐,调派手下兵卒在北门筑起工事严阵以待。 “方瑾你带人守住西门,不要让匈奴狗靠近百步能不能做到?”林瑞看向统军校尉方瑾问道。 “请将军放心,守不住西门末将提头来见。”方瑾也带着手下去西门布防。 等一切安排妥当,林瑞亲自来到东门,虽然看上去北门和西门都很危险,但事实上东门才是压力最大的,因为五原接壤匈奴和鲜卑两地,如果鲜卑趁机出兵,那么东门便是鲜卑的首冲。 刘宿一直跟着林瑞并没有离去,他还想找机会请战,毕竟他是来守边的而不是来游玩的。 “林将军,要不让我与你一同镇守东门吧?”刘宿一边命自己手下的人帮着布置守城工事一边找机会和林瑞谈条件。 林瑞把他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太子殿下你就别难为我了,打仗不是儿戏,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不说我要倒霉,我们将军也要受连累啊。” “林将军,我能赤手搏虎,我可以保证自己安全,我这次来就是要上阵杀敌的。”刘宿还不肯放弃。 “太子殿下,护住城中百姓也很重要,你要知道我们从军就是为了守在国土,护卫百姓对吧。”林瑞开始引导刘宿。 “林将军我要多杀几个匈奴狗,以攻为守才能更好的保护百姓,你说对吗?”刘宿可不是小孩,哪有那么容易被林瑞带偏。 林瑞一瞪眼:“刘督卫要这样说,那我只能给你下命令了,军中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太子,军令就是军令。” 刘宿知道不管自己再说什么,林瑞也不会让自己上前线了,只好愤愤离去,到内城开始布置城防。心中想着,如果外城被破,那么内城便是自己杀敌的战场,刘宿也就不那么沮丧了。 刘宿正布置城防,刘雪颜带着李姗过来看他:“宿儿,匈奴来袭,你要多加注意,小心为上。”说完又对着边上刘宿手下兵卒说道:“你们一定要护住刘督卫安全。” 刘宿贴身亲兵都是他带来的禁军,忠诚度自然不用多说,听到刘雪颜吩咐,纷纷应声领命。 “姑姑,我又不是小孩了,再说了,林瑞根本不让我上前线,气死我了。”本来都已经想开了的刘宿看到刘雪颜过来,又觉得满腹委屈。 “不让你上去就对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这些守城将士都要倒霉,你就在内城多多学学排兵布阵,看他们如何打退匈奴大军就好了。”刘雪颜也担心刘宿的安危,自然不会帮他说话。 “宿哥哥,你不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就留在城里保护姗儿。”李姗很乖巧,她小小年纪就知道打仗很危险,也不想刘宿去冒险。 刘宿之前已经想开了,现在只不过抱怨两句而已,看到李姗也觉得开心,抱起李姗:“宿哥哥一定护你周全。”说着刮了刮李姗的小鼻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狼烟起 狼烟起,烽火燃。 五十万匈奴铁骑践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而来。 五原镇北军早已在城下严阵以待,郭成手下大将叶锋担任前锋,利用匈奴大军一路奔袭未休整,人困马乏之际,带人直冲而去。 左右两翼弓箭掩护,叶锋像一把利剑,直刺进匈奴铁骑洪流之中。 城头上,郭成亲自擂起战鼓为叶锋助威,沉闷的鼓声如雷震耳。 阿图看着镇北军前锋在自己的大军中冲杀,竟若入无人之境,便问手下一众武将:“谁去斩下此人,为我军祭旗?” 话音刚落,手下武将之中策马闪出一人:“我乃阿布部第一勇士布多,区区汉将不过跳梁小丑,看我取他头来祭旗。”说着舞着一把开山大斧直冲而去。 叶锋使得一杆钩镰枪,上挑匈奴兵,下割战马腿,手下无一合之敌。 远处布多挥舞着开山斧哇哇大叫而来,不过几息便冲到近前。借着马的冲劲,一斧头砍向叶锋,带着破风之音。 叶锋知道不能硬接,用枪虚架一下然后顺着力道,把大斧往旁边一引,化去了此招的威势。 布多见一击不得手,急忙撤回了斧子,挡开了叶锋刺过来的一枪。随后布多双手拿着斧柄,直接用斧子前面的锐角刺了过来。 叶锋后仰,背贴在马身上躲过了这一斧,顺手一枪探出,直取布多心口。 这时候布多想要回防已经来不及了,咬着牙打算拼命,也不管刺过来的长枪,直接把大斧一扣力劈而下。 叶锋并不慌乱,一只手接住大斧,另一只手把长枪送入布多胸口。血顺着长枪流了出来,阿布部第一勇士就此殒命。 “这个废物!谁能取敌将首级,立刻官升两级,赏金百两。”阿图见布多身死,环顾左右,许下重利。 “哼,我就知道布多会送命,我狼奎请战。”身边一个骑着乌光油亮的高头大马的汉子说道。 “好!静候佳音。”阿图策马靠近狼奎,低声说道:“狼奎,此去只许胜不许败,我军士气已经低迷,不可再败。” “阿图大人放心,我去了。”说完策马去追叶锋。 叶锋刚斩敌将首级,汉军一时间士气大振,冲杀的更加勇猛。 狼奎手中大刀直指叶锋:“我乃匈奴大将狼奎,那汉狗纳命来。” 叶锋把刚才夺过来的大斧掷出,砸向狼奎。狼奎大刀一挥,把斧子挡了去。这时候叶锋也跟着大斧的掩护冲了过来,一枪刺出,挑向狼奎的咽喉。 狼奎轻蔑一笑:“区区小儿也敢和我使心眼子。”说着一拳砸出,把长枪打偏。 叶锋心知此人是个高手,收住心神不敢轻敌。那狼奎却不依不饶,大刀舞的虎虎生风,带着无穷声势直劈而下。 叶锋举枪相迎,可谁知这一刀太过刚猛,枪杆被劈的从中断为两截。 眼看这一刀要劈下来,叶锋一偏头躲过了要害,肩头却被劈的正着,还好肩膀上穿了肩甲,但也被劈的入肉三寸。 血透着衣甲沁了出来,叶锋咬着牙,一只手死死的拽住狼奎的刀背,和狼奎较起力来。 匈奴本就民风彪悍,能在匈奴为将不一定都能排兵布阵,但是勇力那是不容置疑的。而且叶锋还有伤在身,渐渐的手上力道软了下来。 狼奎大笑:“哈哈,汉邦小儿乖乖受死。”说着提刀回撤,准备结果了叶锋。 叶锋趁着他回刀之际,用力夹住刀身,整个人被狼奎硬拉过去,就在此时,叶锋抽出腰间短刀,在二人贴身的刹那,一刀捅进狼奎腰间。叶锋怕他不死,搂住狼奎的脖子,使劲把刀刺的更深一些。 本来还处于上风,志得意满的狼奎大意之下被叶锋捅死,一头栽下马去。郭成也看到叶锋受伤,赶紧命人鸣金收兵。 随叶锋冲杀的前锋营听到退兵的钟声,全都聚拢到一起,把受伤的叶锋护卫在中间边打边退。 匈奴大军怎能轻易放他们回去,一路追击而来,等到快到城下依旧死咬着不放。 郭成看匈奴已追进百步,咬的太死也不好开城门放叶锋进来,便下令放箭掩护叶锋。 匈奴大军被箭雨压制在百步开外不得近前,叶锋等人这才从城门鱼贯而入。 “叶兄弟辛苦了。快,快传军医。”郭成知道叶锋受伤,可走近了才知道叶锋伤的多重,左臂已经抬不起来了,半边身子染血,因为失血过多,面白如纸,只看了郭成一眼便昏死过去。 军医背着药箱跑了过来,上下查看一番:“郭将军,叶前锋伤了左臂,又失血过多,怕是半个月不能下地了,但是性命倒是无忧。” “废什么话,快救人啊。”郭成急道。 “这就去,这就去。”军医简单的止住了血,让人把叶锋抬进屋里开始救治。 这边匈奴连失两员大将,又被汉军箭雨压在百步开外,阿图知道不宜再继续攻城,也让手下大军在离城五里安营扎寨,并布下不少明岗暗哨,防止汉军偷袭。 五十万大军已经把五原团团围住,阿图在大帐中看着眼前沙盘眉头紧皱。今天可以说是出师不利,手下损失两员大将,很影响士气,明日必须要建功才能稳住军心。 “阿图大人,门外有一伙头军夫求见。”亲兵走进大帐前来通报。 “伙头军夫不去做饭,到大帐来干什么?”阿图不满的问了一句。 “回大人,他说他明日能斩下一员汉将。”亲兵其实也不想进来,但是那个伙头军夫信誓旦旦的保证,而且亲兵见他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也有些相信才会进来通传。 “我倒要看看,部族勇士都没斩下汉将,这个伙头军夫有什么本事,传他进来。”阿图说道。 伙头军夫推开大帐走了进来,扶额触地给阿图行了一礼:“伙头兵长恭傲见过左贤王。” 阿图见此人的确生的虎背熊腰,而且孔武有力,一张口声如洪钟有些相信他的话了:“你说你明日能斩下汉将?” “手到擒来。”长恭傲抬起头,看着阿图,满眼热切:“不过,请阿图大人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只要斩下汉将我便答应你,说说你的请求。”阿图问道。 “我父长恭烈被前单于抹去贵族身份,我想为我长恭氏重新正名。”长恭傲定定的看着阿图。 长恭烈当面联合其他部族与赫罕争权兵败,被赫罕贬去身份,成为奴隶,现在长恭傲便要趁此时机重整长恭一族。 第一百一十九章 长恭呈威 匈奴大军集结于城外,长恭傲手拿斩马横刀端坐于马上,刀锋直指五原城上:“汉狗可敢一战。” 汉军诸将在城下看着长恭傲,只见此人身着皮毛大衣,并与军甲战盔,头无翎花,不知是何军衔。 “城下何人,报上名来。”城上一守将大声喝问。 “伙头军夫长恭傲,可有人敢来应战?”长恭傲又在邀战。 守城汉军听完都捧腹大笑,蔡方听长恭傲说完大笑不止:“匈奴是没人了吗?竟派一伙头军夫前来攻城?” 不光是汉军,就连匈奴兵卒也都纷纷摇头,昨日连失两员大将,今日竟派了一个伙头军夫去汉人城下邀战,这不是明摆着把脸送给人家打嘛。 “那汉狗休呈口舌之厉,可敢与我一战。”长恭傲就盯上了蔡方,用刀指着蔡方:“看爷爷我取你狗头祭旗。” 蔡方被一个伙头军夫指着挑衅怎能忍住:“将军,让我下去会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郭成怎能容手下被匈奴小卒辱骂,而且对方一口一句汉狗,是人都有三分火气,但是对长恭傲还是有一些警惕,叮嘱了一句:“去吧,当心些。” 蔡方手拿方天画戟从竹桥策马而出:“无名小卒乖乖受死。”说着将长戟舞的虎虎生风,直取长恭傲而去。 长恭傲定神沉气,双手握紧斩刀催马迎战:“记住,取你狗头的人叫长恭傲。” 两人兵马交错,再看蔡方已经戟断身死,身首异处。匈奴大军愣了片刻爆发出阵阵助威之声:“长恭!长恭!长恭!” 郭成把刚才一切看在眼里,那人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招式,只是横刀挥砍便将蔡方连长戟带头颅砍断。 “此人是个高手。诸将谁敢下去斩下此僚?”郭成默了默,问向身后诸将。 “我去!” “叶良请战。” “我去拿了狗贼头颅给蔡将军报仇。” ………… 郭成环顾四周,都是大汉的大好男儿,纵强敌当前也不怯战。 “叶良,昨日你兄长已经受伤,你就别去了,留下照顾他。田武,你去,把那个长恭傲给我斩了。” “末将领命。”田武一抱拳转身跑下城楼。 长恭傲看到五原城门处又杀出一员武将大声问道:“来人报上姓名,我长恭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我乃大汉镇北军骁骑营督卫田武,匈奴狗贼背信弃义快快受死。”田武使的是一杆长戈,长戈全身由青铜锻造,重九九八十一斤。 长恭傲虽然嘴上看不起汉将,但是手底下都是用尽全力,丝毫不敢大意,这是正名之战,他不能轻易落败,看到田武挥戈而来,举起斩刀迎了上去。 田武也是孔武有力,丝毫不逊色于长恭傲,两人你来我往打得是不可开交。 交战正酣,长恭傲瞅的一处空当,一刀扫向马头,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田武的马受了伤,那田武也就只能引颈待屠了。 田武怎会轻易让他的呈,撤下长戈用铜杆把斩刀磕了出去。 谁知之前斩马不过是长恭傲有意为之,就是等田武长戈回撤,失去长兵器的优势。长恭傲趁此时催马贴身不停的从各个方位劈砍田武。 田武疲于应付,身上连连中刀,最后再也无力招架被长恭傲斩于马下。 “你们汉人都是废物吗?一个能战的都没有。”长恭傲扛着刀,在城下不可一世的大笑起来。 “将军,让我上吧,我定要用他的血替二位同袍祭奠。”中郎将孔易跪倒在郭成身前请战。 连输两阵郭成本想收兵,可是孔易已经请战,若不应允恐怕会失了士气,况且孔易身手也算不错,由他出阵不一定会输。 “好,多加小心。”郭成拍了拍他的肩膀,孔易是最早与他投奔镇北军的,郭成看他也如兄弟一般,千言万语也只在小心二字里。 “休得猖狂,无知鼠辈竟不知我大汉英雄无数,名将遍地吗?”孔易操刀而来,走到近前:“我乃镇北军统军将军帐下中郎将孔易,前来与你一战。” “哈哈哈哈,不过区区中郎将而已,还不是要给我祭刀。”长恭傲已经连战两场,依旧面不改色,气息稳定,见孔易持刀而来也无丝毫大意,挥刀而上。 孔易与长恭傲都是用刀,自然也都是大开大合,刀乃兵中王,用起来要有一往无前,万人莫敌之气,所以两人冲到一起也没什么花招,就是带着刀势狭路相逢。 约莫战了五六十个回合之后,孔易终究是吃了兵刃的亏。长恭傲的斩马刀厚重,对砍起来丝毫没有损伤,而孔易的直刀虽为精铁锻造,但是已经开始卷刃,最后更是崩断为两截。 “鸣金收兵。”郭成一看局势不对,赶紧让人敲响金钟。孔易刀断之后听到击金之声,连忙拨转马头往城门狂奔。 长恭傲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他,纵马追来,眼看孔易快要跑到汉军射程之内了,汉军已经架好弓箭准备阻拦长恭傲。 可此时的长恭傲已经追上孔易,只见他收起刀落,把孔易人头斩下策马而回。 郭成痛失三员大将,知道此时已经士气不振便要拉起吊桥,明日再战。 这时候,一个人纵马从城门出跑了出去。 “那人是谁?快去看看。”郭成只见一员小将冲了出去,赶紧问身边众人。 一个裨将在身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那个好像是将军的侄子,刘督卫。” 众人虽然不知道刘宿的具体身份,但是李克敌是驸马,那他的侄子还是皇姓众人大致也能猜到了,不是皇子就是王孙了。 郭成一听也冒了冷汗,这时候林瑞也带人跑了过来:“刘督卫呢?” 郭成指了指城墙外,只见刘宿横枪立马在敌军阵前。 “你们怎么不拦着。”林瑞这下真的急了,太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而且敌将还是刚才连斩三员大将的猛人。 林瑞本想带人冲出去把刘宿救回来,但是转念一想,若是动静太大会被匈奴人猜中刘宿的身份,只能赌一把,等刘宿败下阵来,自己前去救援一下,想着林瑞跟边上裨将换了翎盔,用丝巾掩面策马从城门而出:“李兄弟,我来给你掠阵。” 第一百二十章 刘宿出阵 “李兄弟,我来给你掠阵。”林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刘宿一瞬间就知道了林瑞的用意,自己的身份可不能暴露,但是眼下又有些窃喜,这是林瑞默许他出阵了。 只见刘宿提枪直指长恭傲:“那匈奴愣子报上名来,老子枪下不杀无名之鬼。”刘宿学着长恭傲之前的语气说道。说完,自己也突然觉得这么说话挺痛快。 长恭傲见城中杀出一员身形瘦弱的小将,大笑道:“哈哈哈哈,你们汉狗是无人可用了吗?竟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出来。那狂妄娃娃,老子长恭傲,你呢,报上名来,我倒要看看等下要斩何人。” 刘宿这些日子在军营里也没少学浑话,见长恭傲口出狂言自然嘴上也不能输:“记住了,你老子我叫李秀,等会去阎王那也能有个官司。” 长恭傲也精通汉语,知道刘宿是什么意思,这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一口一个老子的占他便宜,自然是把他激怒了。 “废话少说,看刀。”长恭傲暴起策马冲来。 刘宿见计策奏效,成功激怒了长恭傲。接下来就是得靠自身本事实打实的动手了,长恭傲怒火中烧已经有些乱了心神,这便是刘宿为自己取胜创造的机会。 一枪扫开大刀,抖了抖枪尖卸去多余力道,然后看着长恭傲大开的空门,一枪送了进来。 长恭傲单手抄刀回力,腾出一只手用掌平削长枪,守住空门。 刘宿借着枪身下坠的力道,以枪为棍抡圆了扫了下来。长恭傲看着刘宿长枪砸了下来引刀横砍把枪磕了出去。 刘宿心知拼力道肯定不如对方,只能靠兵器的长处以智取胜,枪的灵动性比斩马刀有优势,速度也在大刀之上,而且远近皆宜。刘宿以快打快,不停的出枪回撤,直叫长恭傲徒有守势无法回击。 长恭傲见刘宿枪法精妙绝伦,暗道自己轻敌大意了,但是他却并不慌乱,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只要找机会近身那边直接可以扭转战局。 长恭傲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借着刘宿的枪势往前硬冲。刘宿哪会让他如意,枪势如同暴雨般更加迅猛。 长恭傲到底是连战了三场,纵使天生勇力也有尽时,加上刘宿年轻气盛,一时间真的被打的连连败退,一个疏忽左臂便被刘宿枪尖擦中,皮毛大衣被划开,血水渗透出来。 觉得大衣太过碍事,长恭傲一把拽下大衣,赤膊与刘宿交战,此时的长恭傲已经发狂,与刘宿以命搏命的打了起来。 刘宿一枪刺出他也不管不顾,只是一刀照刘宿脑袋劈去,这是他的正名之战,如果再败,那长恭氏依旧无法摆脱奴隶的身份,那个还不如就此战死。 他要搏命,但是刘宿却不想和他一起身死,撤回长枪架住大刀。 在一旁掠阵的林瑞看到刘宿撤枪已经知道后面的结局了,那可是他不想看到的,策马冲了上去,还给城楼上的郭成打了个手势。 收兵鸣金之声已起,林瑞挺枪架住长恭傲的大刀,对着刘宿喊道:“差不多了,随我回去。” 刘宿本就理亏,本想着拿了敌将人头回去邀功,可是打到现在却发现自己还不是对方的对手,如果不是林瑞挡了那一刀,估计自己便被长恭傲斩了,只好灰溜溜的往回跑去。 林瑞在后面帮他断后,与长恭傲捉对厮杀,边打边往回撤。 等到了城门附近,长恭傲也不追了,直接停在射程之外叫阵。 汉军等林瑞回来之后拉起吊桥关了城门,不再理睬长恭傲。 “刘督卫,你擅离职守,不请将令该当何罪?”林瑞回到营中喝问刘宿。 刘宿此时单膝跪地不发一言,他若取了敌将首级,那自然是有话开脱,但是他不仅没胜,若不是林瑞恐怕还会送了性命。 郭成上前跪地替刘宿求情:“将军,刘督卫虽然私自出战违反军规,但是他也算为我军扳回一局,刚才那一阵刘督卫并未落败啊。” 确实,郭成下令鸣金的时机恰到好处,正好抢在长恭傲出刀之前,所以如果按细节上说这算是主将失职,刘宿只是听军令回撤而已。 “将军,匈奴匹夫太过欺人,刘督卫也是替我们出了口气,请将军不要责罚。”叶良也随着郭成跪地求情。 “请将军不要责罚刘督卫。”身后众将士也跟着求情。 林瑞看着这架势也顺着台阶就往下走,真要责罚刘宿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 “既然大家都替你求情,那军法可免,但是责罚难逃。我命你即刻起负责将军府的安全问题,不得出城。”林瑞这算是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刘雪颜,自己不能把刘宿怎么样,但是刘雪颜是他的姑姑,让她看着刘宿,自己也不算是失职。 刘雪颜一听到刘宿出城迎敌的消息就往军营赶来,此时正好听到林瑞处置刘宿,心也就放了下来。 “你啊你,尽添乱,快随我回府。”林瑞要按军法处置刘雪颜也不能挑出什么礼来,所以对于林瑞的安排刘雪颜也是很满意的,等林瑞说完便要带刘宿回去。 “知道了。”刘宿垂头丧气的跟着刘雪颜离开,但是心底却还是不服,自己迟早还是要上阵的,等拿个匈奴大将狗头你们在看好吧。 林瑞还不知道刘宿心底的想法,不过送走了刘宿,心里也算踏实不少,现在只用考虑如何对付匈奴大军了。 “将军,明日我去应战吧。”叶良请战道。 林瑞摇了摇头:“不急,现在匈奴气势正盛,我们先晾他们两天,等他们心浮气躁的时候我们在行动。” “那我们这几天就听着匈奴狗在外面谩骂?”旁边一个裨将问道。 “你也可以骂他们嘛,骂两句也不掉块肉,我们不应战,他们等的久了自然会有所松懈,到时候我们在趁势进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多好。”林瑞对着身边一众将领说到。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林将军果然心黑,这恐怕是天天跟在荀哲身边学的。 林瑞看着这帮人不怀好意的坏笑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荀哲在北疆时统筹规划互市运营,而自己则负责三市治安,空暇之时经常请教荀哲学习一些谋略之术,如此便在军中传开了心黑的美名。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长恭傲封将 匈奴大营,阿图命人连夜搭建了一处封将台。 次日一早,长恭傲穿上自己父亲当年百战沙场的盔甲,执斩刀立在封将台正中。 台下燃起数堆篝火,匈奴兵卒围着封将台不停的欢呼。 阿图坐在封将台后方,身旁已经准备好授勋所需的东西,军牌以及翎羽。 阿图看了看时辰,已到卯正之时,起身道:“封将开始。” 随着阿图一声令下,四面牛角号同时吹响,低沉的嗡鸣声,竟将这大地都震颤起来。 阿图起身走向长恭傲,身后亲兵捧着军牌翎羽跟上。阿图替长恭傲整理了一下衣甲,道:“长恭烈能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也算后继有人了。” 长恭傲并不领情,说道:“当初我父亲百战沙场,替匈奴打下千里疆土,这本就是我长恭一族该拥有的荣誉,我们才是匈奴第一战神。” “今天就不要提那些陈年往事了,以前的功过谁还能说的清楚呢。今天是你拜将的日子,不要自己把自己的大喜之日弄的不痛快。”阿图连哄带威胁的说道。 长恭傲这些年在底下摸爬滚打,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阿图是单于死忠他也知道,如果自己拿着当年的事不放,那以后的日子依旧会被打压。 “我知道该怎么做,左贤王大人不用担心。”长恭傲低声说道。 “如今匈奴大敌当前,还请将军为匈奴冲锋陷阵,多立战功啊。”阿图还不是很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两人都是低声交谈,封将台又很高,除了身边的亲兵再没有人知道两人交谈了什么。随后两人一起面向众军将。 阿图高声喊道:“长生天在上,今日我阿图代单于之名,拜匈奴勇士长恭傲为前将军,愿长生天庇佑其为我匈奴开疆拓土。” 长恭傲受了阿图一拜,随后又跪伏在地:“长恭傲受天之命,为匈奴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等长恭傲起身,阿图亲自把翎羽佩戴在其头盔之上,军勋佩戴在领甲上,然后又把军牌交给他:“今日你就是征汉前将军,望你多立战功日后加官晋爵,恢复你们长恭氏往日的声名。” “定不负左贤王厚望。”虽然长恭傲心中有恨,但是他还是匈奴人,大义之前他知道该如何取舍。 匈奴大营这边如此热闹,五原城自然也戒备起来。郭成已经在城楼上徘徊了一上午了:“斥候呢?到底有没有打探到匈奴在做什么?” 一大早就有斥候潜出城去,但到此时还没有归来,郭成很是着急,匈奴的巫毒之术很是厉害,现在建了那么高的木台,很有可能是在作法。 斥候还没回来报信,林瑞就先到了,训斥道:“慌什么?不过是匈奴故弄玄虚罢了,身为主将这点定力没有,就不怕敌军未动自己先乱了军心?” 林瑞一到先训斥了郭成一顿,匈奴巫毒之术无非就是借着水流,风向散布毒药罢了,如今城中河水未被污染,风向也不是北风,所以巫毒并不会起作用。 “是末将失职,请将军责罚。”郭成身着军甲不能施全礼,只好单膝跪地请罪。 林瑞看了他一眼,郭成出身农户,又落过草,最后才从了军,对这些鬼神邪术有所敬畏也是正常,林瑞伸手扶了他一把:“起来吧,好好守城。” 这时候斥候也回来了,五原城东,西,北三面已经被匈奴包围,斥候探明情况后,绕了一大圈才从南门溜了回来。 “回将军,匈奴在拜将,昨日连斩三位将军的那个匈奴伙头军夫现在已经是匈奴前将军了。” 郭成听了先是松了几口气,之后更是怒火中烧,这伙头军夫真的是踩着自己兄弟的命上位的,不但封了前将军,还如此高调,就在城外祭台封将。 “郭将军,沉住气。匈奴敢这么高调行事,一定是设了埋伏,你要是轻举妄动容易被埋伏。”林瑞又提醒了一句,然后看着匈奴的封将台笑道:“亏他们能在一夜之间搭建好这么高的台子,看来这些年在我们大汉学了不少东西啊。” 身旁兵卒看着林瑞如此轻描淡写的样子,也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郭成看着林瑞三言两语就平复了军心,深感佩服,自己还要多学习学习啊。 “林将军,末将懂了。”郭成又抱拳对着林瑞拜了一拜。 林瑞拍了拍郭成的肩膀:“记住了,不要太紧张,匈奴无非就是肥大一点的人而已,前三阵输了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刘督卫才十七就能战平长恭傲,我们肯定也有其他将领能将其头颅摘回来的。”林瑞说完准备要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身:“北门压力也大,你还是要多加小心的。”说完,这才带着亲兵离去。 郭成被林瑞点醒,不再沉浸在昨日失败之中,无非就是败了三阵而已,只要北门还没被攻破自己就是胜利的一方。 “兄弟们,匈奴狗在封将,我们要干嘛?”郭成想开之后准备破坏一下匈奴的气氛,虽然伤不到别人,能恶心一下长恭傲也是好的。 “捣乱!”郭成手下的兵匪气也重,郭成怎么想的,这帮人也能猜到。 随着郭成一声令下,这边也吹起了号角,声音直接压过了匈奴牛角号,匈奴的节奏一下就被打乱了。 阿图听着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长恭傲却不干了,自己拜将的日子,长恭氏翻身的日子怎么能让汉军这么破坏掉。扛起斩刀,就要去五原城下叫阵。 阿图把他拦了下来,随后又叫亲兵下去传令,无论如何也要把汉军号角声压回去,对阵没输,这也不能输。 霎时间,两边号角声如同滚雷一般,甚至隐隐还能在场中看到音浪的波动。 郭成看这样不行,还有些给对方助威的样子,便让人停了号角,开始对着匈奴的方向射去响箭。响箭是特殊的工艺制成,中间镂空,射出的响箭在空中高速飞行,气流从风口而入,会发出尖锐的声响,这可比号角沉闷的声音传的远的多,而且格外刺耳。 “擂战鼓,鸣羌笛,无论如何不要让汉军破坏封将大典!”阿图不等长恭傲在有意见直接下令道。而且他还加快了进程,草草的结束了封将大典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临阵斩将 今日的长恭傲已经今非昔比,身穿宝甲,跨着怒马,横刀关前。在他身后已经有大批匈奴大军集结完毕,只等长恭傲一声令下了。 郭成看着城下绵延数里的匈奴旌旗,握紧手中宽剑,这一天终归是来了。随着长恭傲一声令下,匈奴大军齐出。 城墙上守城器械早已蓄势待发,只等匈奴大军杀到,郭成大喊一声:“进攻。”无数机括运行起来,射出无数箭镞,投石机不断将飞石掷出。 城墙下顿时一片尸山血海,匈奴兵虽然不停的被收割,但还是奋不顾身的往前冲来,用身体替后面的人挡住飞箭,让后来者能冲的更远一些。 扛着云梯的兵卒倒了,后面的就会接替扛起云梯继续往前冲,直到冲到城下架起云梯,匈奴兵顺着云梯就想往上爬。 “落石,滚木,上!”郭成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匈奴兵爬上城墙,只一声令下,汉军纷纷往下投掷石块落木,还有人用长戈把云梯推到。 无数冲到城下的匈奴军被砸死的砸死,摔死的摔死。 “弓箭手,给我贴近,压制汉军城头守军。”长恭傲见汉军守势异常激烈,便让弓箭手贴了上去。 郭成早就注意到匈奴军阵那边,只见敌军弓箭手在前军的掩护下进到百步之内,赶紧下令射杀敌军弓箭手,匈奴弓箭手如果真的都到了百步之内那将会是个很大的威胁。 常年和匈奴交战,汉军的射箭本领也不会弱很多,听到郭成军令,纷纷搜寻起敌军弓箭手来。 没了弓箭手的压力,单单是无法精确瞄准的机括,匈奴前军还是基本能躲的开的,这样一来守城的兵将压力又大了起来。 但是好歹有守城之利,匈奴军还攻不上城楼,依旧用人在往上填,城下的护城河也被血水染红,无数尸体堆积早已将护城河填平了。 “长恭将军,我军伤亡惨重,不宜再继续攻城。”以前还是长恭傲的长官,现在却是他的裨将,拓伦虽然心中五味陈杂,但还是看得清局势。五原城兵广粮足,固若金汤,用人命去填那是最笨的办法。 “撤吧。”长恭傲也知道再继续攻下去除了徒增伤亡并无益处,便采纳了拓伦的建议,下令收兵。 这一仗长恭傲也算是试探汉军,只不过这试探用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撒的都是匈奴勇士的血液。但是他心底并无一丝愧疚,只要能取胜便是对的起死去的勇士了。 多年奴隶之身,让他已经习惯了人命如草芥,只有人上人才能有掌握生死的权利。 “拓伦,你让其他将领来我大帐一趟,经此一战我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想出破敌之策。”长恭傲远远的望了一眼五原城,看着城下数以千计的尸体,冷漠的回身进了大帐。 拓伦让传令兵分别通传,自己则随着长恭傲进了大帐等候。长恭傲虽然已经是前将军了,但是到底是新任的将领,有些老将端着架子不肯过来。 传令兵回来一五一十的把各路将领的态度回报给长恭傲,长恭傲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端着从汉朝引进的茶水品着,等着各路将领的到来。 从裨将到千户,再到百夫长,能带一句兵马的都过来了,不情不愿的也有,想攀上长恭傲这个新贵的也有。 “莫柯,亚图怎么没来?”长恭傲问的是莫禾部两位领军将领。这两人刚才已经和传令兵说了,除非长恭傲亲自去请,否则不会过来的。长恭傲也知道,但是等到众人齐聚才问了出来。 “回将军,两位将军说不来了,要将军亲自去请。”门口传令兵又把二人的话当众说了一遍。 这一下,大帐之中交头接耳,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长恭傲并未说话,而是等众人息声之后才说道:“此二人不听将领,犯了军规,给我绑过来。” 这时候长恭傲在帐外安排的一队亲兵便往莫禾部营帐方向走去,众人淡定不住了,议论的声音更大了,这应该就是长恭傲要立威了,只是这二人挑的也真不是时候,长恭傲上午刚损兵折将,这会跟他对着干不是往火坑里跳吗,只是不知道长恭傲要做到什么程度。 等了不短的时间,亲兵才把莫柯,亚图抓回来,而且看衣甲大概还动过手的。 莫柯一进大帐就对着长恭傲骂道:“长恭小儿,不过是刚刚得势,不知谦逊竟敢叫人绑我,还不快把我放了否则莫禾部与你没完。” 亚图也跟着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奴隶,真以为自己就这么翻身了?不过是看你勇猛,让你送死而已。” 长恭傲以前什么辱骂殴打没受过,根本没把二人的话放心上,他反而还在心里谢着二人,让他可以在诸将面前立威。 “此二人不听军令,依军法,斩!”长恭傲掷出将领,宣布二人罪行,让人把两人拖出去斩了。 莫柯、亚图一听,长恭傲要来真的,吓得腿都软了,再也不敢骂骂咧咧的了,赶紧跪地磕头求饶。 二人都是老将,在军中也有不少朋友,此时看长恭傲要斩了两人纷纷求情,对于他们而言,长恭傲此举与非就是想立威,算不得真,众人求求情,二人再认认错,面子给足了,长恭傲也就放了二人顺着台阶下了。 “你们听不懂吗?怎么还不把二人压下去行刑。”长恭傲根本没理求情得人,直接对着亲兵呵斥道。 亲兵开始也没反应过来长恭傲真要杀两人,所以也没真的把二人拖出去,但是长恭傲现在这一脸肃杀之气他们是看懂了,两人架着一人就拖了出去。 莫柯、亚图这才知道长恭傲是真要杀死自己,不停的呼喊着阿图的名字,还不停的威胁恐吓着长恭傲。 最后只听到两声惨叫,便再无动静,大帐中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长恭傲真的临阵斩将了。本来不情不愿的那些人后背直冒冷汗,长恭傲此人的狠厉终于是领教了,甚至还有些庆幸自己早早的过来了。 两颗大好的人头被亲兵提回来复命,长恭傲看了看两颗人头,确认无误后直接让人丢了喂狗,这才和众人说道。 “我长恭傲,现在是征汉前将军,我希望各位能与我同心协力攻下五原破了雁门,但有二心者,下场如此二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联合 长恭傲为前将军,在阵前斩了两员武将这事一发生,坐镇中军的阿图便已经知晓。 “左贤王,长恭傲如此横行无忌,就放任不管吗?”阿图身边亲信在他耳边问道。 “人都已经斩了,现在过去除了损他颜面于事无补,而且那两人自持族老位高权重,也是太过目中无人了些,由长恭傲除了也就除了,这梁子算是他扛了。”阿图依旧坐在大帐,让人感觉他早已掌握一切的样子。 “那,贤王,五原城城坚兵足,我军一时拿不下来,该如何行事?”亲信只是提醒一下阿图,见阿图并不把长恭傲放在心上也就不提长恭傲临阵斩将一事。 说到此事,阿图也觉得有些棘手,虽然玉门那边有白仇将李克敌拖着,但是白仇这个人总让人感觉有些阴沉,阿图也不太相信他。 而眼前的五原城确实也不好攻下,而且攻下五原后面还有个天险雁门关,到时候又是块硬骨头。 “不急,既然围了城,总能把城打下来的。鲜卑人也该收到情报,恐怕不日就要派人过来商讨联合事宜了。”这些早就在阿图的考虑之内了,虽然要防着鲜卑,但是能联合自然也不能错过。 “鲜卑才刚刚统一东北各部,而且我们之前议和可是拿了拓跋孤的人头的,他们能与我军联合吗?”亲信有些不太敢相信,鲜卑和匈奴早有世仇,怎会轻易联合。 阿图捋了捋胡须,一脸深不可测的说道:“会的,在大汉锦绣江山面前,拓跋野可不会在乎一个死去的哥哥,而且如果咱们没有杀了拓跋孤,也轮不到他拓跋野上位,说不得拓跋野在心里还很感谢我们呢。” “拓跋野也是心怀韬略的霸主,贤王也要防备此人。”亲信提醒完,看阿图茶壶空了,转身出去打水去了。 阿图则闭上了眼,把身上的皮裘紧了紧,这天又寒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大雪就要降下来了,北疆雪域一年有大半年都是严寒冰雪覆盖,匈奴的孩子从小要和狼,鹰争食,要在这大漠苦寒之地生存。而那汉人的孩子从小不缺衣少食,土地肥沃粮甜鱼美。同样是一片长生天下的子民,怎么可以差这么多。阿图也只是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寻常百姓无田无地,也过的是缺衣少食。 再说那前军,长恭傲斩将立威之后也开始商谈如何破关,可是两颗人头刚被长恭傲摘了,其他人哪敢说话,众人在大帐坐了半天也没人说话,提出建议。 “怎么?在坐的各位将领,一个破敌之计都想不出来吗?”长恭傲坐在主位,俯视了一圈问道。 下面人无人敢与他对视,纷纷低下头去。 长恭傲看向身边的裨将:“拓伦,你找说说。” 拓伦站起身,也知道长恭傲点他是什么意思:“那我就抛砖引玉了。”说着合掌对着众人微微一拜:“末将觉得攻城不如围城,围而不攻等汉军粮草断绝自然不战而胜。” 长恭傲一言不发,也不表示同意也没反对。这时候账下有一人出言反对:“若是汉军有援军前来支援,那我军岂不是要腹背受敌,此法虽然可行,但是弊端太多,而且城中囤积粮草也无法估算,时间拖的久反而对我军不利。” 长恭傲微微点头看向此人,这正是戎胡部千户胡鲁,此人常年与汉军打交道,光是没议和之前大大小小就打了不知道多少场仗。 “胡鲁千户,你有什么高见?”长恭傲问道。 胡鲁其实本不想多话,但是拓伦提出的围而不攻并不可行,话到嘴边不吐不快,眼下长恭傲又是很真诚的询问,并非是要刁难自己,那也就说明了。 “汉军这些年也对我们匈奴有所防备,边境各城都加筑过城墙,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其实眼下并非进攻大汉的最好时机,但是既然已经决裂,那自然是要速战速决,攻下五原兵发雁门,如果拖的太久,等大汉缓过气来那咱们就功亏一篑了。”胡鲁把大汉北疆的情况分析了一下,并阐明为何不能围而不攻。 “说的在理,但是如何速战速决,可有什么良策?”长恭傲对胡鲁的分析很是认可。 “趁李克敌不在,强攻五原,但是不能光我们出力,东边的鲜卑也对大汉虎视眈眈了,我们可以借刀杀人。”胡鲁到底是经常和汉军打交道的,这点计谋都让他学去了。 “哦?说说看?”长恭傲这会是真的来了兴趣。 “鲜卑虽然有白山黑水养育,但也眼馋大汉的万里疆土,我们出兵鲜卑肯定知道,鲜卑肯定不会看我们一家独大,到时候一定会来分一杯羹,我们与其防备鲜卑,不如和鲜卑合作,破了镇北军的防线。”胡鲁的计策和阿图不谋而合,他能看明白这层关系多半是因为他常年在鲜卑大汉的交界活动,对于两方情报的掌握可是比阿图多多了。 “好,我这就去请示贤王,与鲜卑联合。”长恭傲采纳了这个建议,命人准备了马匹往中军而去。 还没等长恭傲要说什么,阿图先开口了:“联合鲜卑的事不用你管,你只要带人冲锋就可以了。还有,威你也立了,我顾及你的颜面也就不说什么了,再有下次,别怪我不让你们长恭氏翻身。” 长恭傲本来还志得意满,但是听完阿图的话,后背的冷汗直冒,如芒在背,阿图并未去前军便已知晓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所思所想也都尽知,看来自己不能太过猖狂,长恭氏崛起不能有一丝差错。 “贤王果然运筹帷幄,末将再也不敢擅自做主了。”长恭傲拜下身去,心中暗想,身边一定被阿图安排了人了,以后都要谨慎些。 “好了,我既然命你当了前将军,一些小事我也不会过问,只要你别太过火,能杀敌取胜,我也不会计较太多,起来吧。”打一巴掌给个甜枣阿图还是知道的。 长恭傲站起身,便看到阿图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回去,他也大概看懂了阿图的意思,无非就是让自己冲锋陷阵,并不会真的让自己进入集团核心。长恭傲转身,眼睛里划过一丝阴厉,他心底想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拓跋野的态度 “呜~” 鲜卑都城东夷城郊,拓跋部的号角声响起,拓跋部的勇士全都集结到了校场开始操练。 拓跋野站在校台上,看着下面刻苦训练的勇士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时候他手下部将轲比熊走到他身边:“王,匈奴出兵了,我们要不要……”说着,比了个截断的手势。 拓跋野摇了摇头:“匈奴吃不下大汉,我们也一样,大汉虽然内部动荡,但是镇北军依旧守着长城,无论我们还是匈奴都打不进去。” “那我们就坐山观虎斗,等到两方打完,坐收渔利?”轲比熊也经常看兵书,对于一些谋略也能看得出来。 “不可,如果我们不动,匈奴必定不会尽全力,时机不对就会撤走,到时候我们无利可图。”拓跋野推翻了他的想法。 “那我们应该如何?”轲比熊抱拳请教道。 “我们和匈奴联合一同攻下五原,雁门两关。”拓跋野走到旁边拿出三百石强弓,弯弓搭箭,轻喝一声把弓拉来,只听弓弦不断绷紧,强弓被巨力拉扯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一支箭“嗖”的一声离弦而去,稳稳的跺在百步开外的靶心之上。 “好箭法!”轲比熊拍着手称赞了一句,然后压低声音问道:“可是王,前兵马大将军拓跋孤是死在匈奴手上的,如果我们和匈奴联合恐怕有人不服。” “还什么恐怕,我就是等哪些不服的人蹦出来,他们是拓跋孤的死忠,当初我要继位之时百般阻挠,宣称要立拓跋孤长子为王。那不过是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能做什么主,不过是想控制幼子把持权利而已。”拓跋野如鹰隼一般的眸子射出一道寒光,只等有异心者跳出来,顺手除之。 “那我们需要提前部署,到时候趁那些人没有准备一网打尽。”轲比熊顺着拓跋野的意思应着。 “嗯,咱们确实要提前准备,不过也不用太急,这些事暗中调派就好,匈奴那边先让他们败上几场,不然我们显得太主动以后分利时候落人话柄。”看来拓跋野心中早有计较,不光阿图在算计着他们,鲜卑同样的也在算计匈奴。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王你放心吧。”轲比熊转身离去。只留下拓跋野站在校台,看着挥汗如雨不停操练的士兵自言自语道:“马上我就要给你们一个宏大的舞台,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尽情的在那片天地驰骋了。” 不日匈奴便送来邀贴,请拓跋野前往狼山赴宴。狼山地处匈奴和鲜卑交界,本是两家相争之地,此时阿图竟在此地相邀,请拓跋野共商大计。 拓跋野坐在王座之上,轻笑着看着匈奴的邀贴。匈奴使者已经被他打发走了,至于匈奴使者想要的答复,拓跋野也没有给明。 看完把邀贴随手扔在了桌子上:“阿图啊,阿图你终归是耗不起啊,马上要大雪封原,没有后备支援,五十万大军在城外驻扎,不一定耗得过五原的守军啊。” 拓跋野说完想了想,起身闲庭信步来到了后花园,身边的奴婢已经去找来了轲比熊:“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轲比熊行礼过后,看了看四下无人,但还是压低了声音悄声说道:“已经安排妥了,这时候谁要跳出来,必定让他全族尽灭。” “好,那我也可以安心赴会了,就看看那些不怕死的这时候敢闹事了。”拓跋野说道。后方有了保障他才能前去赴会,所以他才没有正面回复匈奴使者,就是怕别有用心之人借此时叛乱。 “王,准备什么时候出发?预备多少人相随?”轲比熊问道。 “后日吧,随从就不用了,你派快马通知狼山驻军在狼山布防就可以了。”拓跋野并不想大张旗鼓地离开,所以随从也没让轲比熊准备,还有一点就是他也在防着轲比熊,毕竟位高权重的人疑心也会比较重。 轲比熊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既然拓跋野有所决定那自己听命便是。 拓跋野当夜就离开了东夷,甚至连身边服侍的婢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从哪里走的。轲比熊倒不在意,毕竟他早知道拓跋野会去,而他只要替拓跋野把东夷看好,但凡有人敢在此时跳出来必杀之。 拓跋野一路快马往狼山而去,与匈奴联合是大势所趋,现在争得不过是得利的问题。 狼山驻军早在阿图登山之时已经有所防备,虽然匈奴现在是对大汉用兵,但是两族世仇不可不防。之后步六狐收到王城传信,鲜卑王不日便到狼山与阿图共商大计,需保护好大王周全。 传信还不到一日,拓跋野执王令而入,步六狐率狼山守军跪而迎之。 “都起来吧。”拓跋野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让步六狐随他入了大帐。 “王,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也不带个随从。”步六狐也是拓跋野的亲信,看着他单枪匹马就过来还是有些担心的。 “人多眼杂,而且此次匈奴邀约,为防有诈,一个人反而容易脱身,就算让他们想破了头也不会想到堂堂的鲜卑王竟会只人匹马就到了狼山了。”拓跋野竟还有些小得意。 不光阿图没想到,就连步六狐也想不到,本来准备好的迎接仪仗都白费了。 “那匈奴在狼山西麓屯了不少兵力,这次确定要与他们联合吗?”步六狐有些担忧,拓跋野是一个人来的,但是阿图却带了不少亲兵。 “我这不是还有你们吗,而且阿图是个聪明人,知道哪步该走,哪步不能走,你派人去传话阿图,明日正午在狼山顶设宴,只我和他二人赴会。”拓跋野半躺在步六狐的胡床之上,还是军营里自在,那王城宫殿凡事都要注意威仪,不像征讨各部之时生杀予夺,放纵不羁。 “我这就派人去传信,王一路劳顿便在此歇息吧,属下告退。”步六狐弓身而出。到了帐外,命人去匈奴那边传信,然后又让人重新给自己起了一个军帐。 这个军帐还比较有讲究,既不能太小,也不能比之前的大,军营里的军帐都是统一规格的,兵卒们倒也有办法,把新帐的立柱砸的深一些,足足比原先的大帐矮了一尺,这才算成。 第一百二十三章 狼山之上 “阿图贤王,来的挺早啊?”拓跋野只身上了山顶,看着已经摆好宴席的阿图,不咸不淡的问了句。 阿图看着已经准备完了,就挥了挥手把奴婢都遣散了:“鲜卑王请入座。”伸手虚引。 拓跋野一展衣袍,在阿图对面坐了下来:“贤王真是好算计啊,这攻不下五原就来找我了。” “既然鲜卑王开门见山,如此直爽我也就不客套了。”说着阿图起身亲自给拓跋野斟了杯酒:“攻下五原,城中财物各取一半。” “呵呵。”拓跋野轻笑道:“贤王志向只是五原?” “志虽不在五原,但是我平生喜欢走一步说一步,眼下五原横于阵前,拿不下五原,往后都是空谈。”阿图没有丝毫隐瞒。 “贤王果然比较注重眼下,但是攻下五原之后便是雁门,不说好这事,我们怎么合作?”拓跋野转了转酒杯,并没有饮下。 阿图看着拓跋野还有戒心,当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杯底冲下,示意拓跋野:“看来鲜卑王志向也很远大啊,这便是要攻下雁门了,说不得之后还想去洛阳龙台上坐坐啊。” 拓跋野突然眼露精光,盯着阿图:“不过是想完成亡兄遗愿,进关看看那锦绣江山罢了。” 阿图早就算好拓跋野要提此事,拓跋孤确实是死在匈奴手上,真要追究起来,匈奴可是赖不掉的。而且以前匈奴实力在鲜卑之上,拓跋氏虽然知道拓跋孤死在匈奴人手上也无可奈何。 但现在不同,拓跋氏已经统一东北,真动起手来匈奴未必能讨到便宜,况且,现在正与大汉交战,绝不能再在外树敌。 “现在你是鲜卑的王,我们匈奴也只认识一个鲜卑王,那就是你,大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说得倒是漂亮,你们拿了我兄长的人头去和汉邦乞降,如今又要联合我鲜卑攻打汉邦,我该如何信得过你?”拓跋野饮尽杯中之酒,重重的把杯子往桌上一顿,质问道。 “眼下联合是唯一出路,不然等人大汉皇帝腾出手来,鲜卑和匈奴哪个能独活。”阿图见拓跋野翻了旧账,知道自己理亏,所以直接避开此事,阐述利害关系来打动拓跋野。 “汉皇帝腾出手,也得是先对付你们匈奴吧,你们出尔反尔,撕毁和约可已经没了退路,我为何要让我鲜卑各部陪你们下水呢。”拓跋野表现出来的态度并不像是来谈联合的,反而像是找匈奴麻烦的。 “鲜卑王难道只有如此气量吗?我匈奴要是败了,汉皇帝会放过你?而且你之前说要提亡兄去关内看看,现在却摆出一副不愿联合的姿态,莫非鲜卑王以为凭你一家之力就能破了雁门挥鞭南下?”阿图见拓跋野软硬不吃也拉下脸来。 “既然话已至此,那依我看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告辞。”说完拓跋野一抱拳转身就走。 阿图见拓跋野走的干脆,心中一横:“鲜卑王留步,攻下五原我匈奴只取三成。” 拓跋野只当作没听见,现在联不联合鲜卑都不会直面大汉,就算是匈奴凭一己之力攻下五原,也顶不住大汉的反扑,所以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匈奴分毫不取。”阿图心里那个憋屈啊,这和拓跋野谈判简直比荀哲还难受,虽然荀哲也会让你吃亏,但是那个亏会让你吃得心甘情愿,心里痛快,这拓跋野不同,这完全是一副吃定你的样子,而且确实是被他吃定了。 “这多不好啊。”本来还一脸怒容的拓跋野转过身就笑的面如春风,还有这点得了便宜卖乖的味道。 “那我们现在可以商议联合出兵的事了吧?”阿图像是吃了一只死虫子,脸都揪到了一起。 “贤王希望我出多少兵力?可要给我留够了守城的兵力啊。”拓跋野撕了块羊腿就啃了起来。 “步卒二十万,骑兵十万,攻城器械一应俱全。”阿图已经许可好处,自然要让鲜卑多出些力。 “好就这么定了,我这就会东夷调派人手。”拓跋野边吃边答应着。 “恐怕鲜卑王还有一点没有注意啊。”既然两方已经是盟友了,有些事阿图该提醒的也要提醒到位。 “你说。” “这鲜卑山以南的幽州董昌是不是也得牵制住啊?” 经阿图这么一说拓跋野才想起来,东北还有这么一股势力威胁,这些年董昌无声无息,从来没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只要有心的人都会知道。董昌自从拿回幽州三郡之后大力扩充军事,手下更是招揽了诸多大将,更是由他亲子董宵训练出一支精骑。 “这个确实难办啊,不知道贤王有什么良策既能让我出兵,又能保住后方,不然这个兵怕是出不了了。”拓跋野两手一摊,摆明了吃定阿图了。 阿图虽然早已经计划好了,但是看到他这副样子还是很来气:“鲜卑王刚统一各部族不久,也担心有人趁此时叛乱吧,我听闻乌桓族兵强马壮,何不直接派乌桓去攻打幽州,一来分散董昌注意力,而来乌桓族也和大汉有仇,出兵之后鲜卑王再无后顾之忧。” 拓跋野本来一直苦恼如何削弱乌桓族实力,但是贸然对大汉动武会遭到疯狂的报复,此时再用此计却是再好不过了,乌桓和董昌都被牵制在这边,五原那边自然得不到支援,而且后方稳妥。 二人击掌为盟,确定了联合事宜。 就在二人转身下山之后,山林间鸟兽皆惊,两方布置在暗中的兵马都悄然撤走。 拓跋野回到大帐,让步六狐点齐人马随他回到东夷,两方已经联合,拓跋野自然不会在此再浪费兵力,而且东夷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去解决,带着重兵好办事。 阿图也带人从狼山撤走,另外还把东线设防的哲别撤了下来,一起带回了五原,此时攻下五原才是关键,兵马是越多越好,也不用再防备鲜卑了。 现在五原城外以聚集八十万匈奴大军,却只是围而不攻,只等鲜卑大军杀到。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五原城破(结局) 鲜卑,匈奴联军百万,集结于五原城。 此时的五原城在百万大军面前,犹如风雨中的一叶孤舟,林瑞站在城头,眉头紧皱。 “传令,命校尉刘宿护送将军家眷退守雁门关。”林瑞回身和传令兵说道。 传令兵领了将令飞快的跑了出去,没多久,竟是刘宿跟着他回来。刘宿此时身披甲胄,走到林瑞面前,简单的执了军礼:“末将披甲在身,不得全礼,请将军赎罪。” 此时林瑞也顾不得跟他计较这些微末之事,但是看他竟未携李克敌妻女离开,脸色便阴沉下来:“刘校尉,你知道不逢军令该当何罪?” “请将军另换他人护送,末将不能走。”刘宿自然知道军令如山,可此时他却有自己的理由。 林瑞走到他身边,一手揽住他的肩头,压低了声音:“你是太子,请以大局为重。” 而此时刘宿竟推开林瑞,走到校台,高声说道:“我虽是大汉太子,但是大汉太子却不是非我不可,大汉需要的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敌人来了只会逃跑的太子,大汉需要的是不畏生死,勇往无前的将士,这些将士才是大汉的根基,今日我汉太子刘宿誓死不退,大汉国土,在我身后,想要进犯,唯有踏过我的尸体。” 那些正在忙碌修补城墙工事的将士们听到此话,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身瞩目着他,心中一腔热血像是被激起一般,全都捏着拳头高声呼和 “寸土不让,誓死不退。” “寸土不让,誓死不退。” “寸土不让,誓死不退。” 声音传远,感染越来越多的人,有些人并没有听到这一番激荡的陈词,互相询问。最后这些将士得知大汉太子竟在他们之中时,无不感觉心怀激荡,那高高在上,身在九天的太子,竟然会出现在这风雨飘摇的五原城,这对他们是何等的激励,他们的命有朝一日,能和汉太子拴在一起,那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林瑞看着满城上下,士气高昂,知道刘宿应是心意已决,而此时如果他在强行让刘宿离开,于军心不利。 “哎,罢了罢了,既然太子心意已决,我林瑞便陪你赌上一赌。传令郭成北门由刘宿接防,让他护送将军家眷退守雁门关。” “呜” 号角声起,这已经不知道是刘宿接防北门后,匈奴联军第几次进攻了,刘宿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联军,这种时候,什么兵法策略都已经没用了,现在比的只是谁更狠,谁跟能熬,谁的人数更多。 人数,五原城守军远远不及,但是好在有城墙之利,但是这种潮水般不停歇的进攻,城墙已经有不少地方垮塌,现在所堆积在上面的是一具具死尸,有镇北军的,也有匈奴联军的。 “校尉,西北角已经有敌人攻上来了,敌人太多,快撑不住了。”西北角有兵卒跑来求援。 然而此时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能去支援,能用上的都已经用上了,就连缺胳膊断腿的,但凡还能动弹的也没下了城墙了。 “林旭,你过去看看,这里交给我。”刘宿身边只剩下禁军,这些人都是刘兆亲命保护他安全的,此时也被他调拨了出去。 “领命。”林旭直接砍翻身前一个匈奴人之后,带了几个亲兵就往西北面杀去,城墙是挡住匈奴铁骑的唯一屏障了,城墙失守,整个五原城便暴露在匈奴联军的铁骑之下。 “阿图王,我觉得是时候总攻了,汉军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全军压境定能一举攻破五原城。”步六狐来到阿图身边说道。 阿图已经看到西北打出一个缺口,此时正是将战果扩大的时候,只要此时压上大军全力进攻西北,今日便是五原城破之时。 “传我军令,让长恭傲给我将西北角撕开。”阿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时机,他下过令之后,身旁传令兵摇动军旗直指西北。 长恭傲挥舞大刀,一刀一个砍翻了身旁汉军,策马横冲,往西北而去。手下竟无一合之敌。 林旭一路杀到西北角,此时这边已被匈奴占据,长恭傲弃马蹬城,从一群匈奴大军身后杀出,大刀直取林旭。 林旭横枪连挡,被杀的节节败退:“快,回去保护校尉。”他挡住长恭傲,自知不敌,回身让身旁亲兵回撤保护刘宿。 然而此时,外城其他处也被匈奴大军攻破,林旭身后的路也被匈奴人切段。任他们是大内高手,皇城禁军,在如海般的匈奴大军之中,也翻不出一点涟漪。 外城已破,刘宿带人已经退守内城,此时他横枪站在城门处,只等匈奴大军破门而入,和他们以命相搏。 “将军,北门也已沦陷,只剩下内城可守了,太子殿下已经退守内城了。”传令兵跑来和林瑞说道。 林瑞所在的东门也没能撑住,此时也被鲜卑大军攻垮,林瑞顶着飞石和箭雨往内城退去。 “罢了,和我一起在城门处迎战敌军,今日便用我们的血肉,再阻匈奴一日。”林瑞在内城南门处停下,他回身看着身旁那些浑身血迹的镇北军,他们已无力再撤,不如就在此处,再狠狠的咬上匈奴一口,也算对得起镇北军的名头。 “誓死追随将军。”那些还能说话的镇北军鼓起最后的气势大喊,看着眼前冲来的匈奴大军,大吼着冲了上去。 几个门上演着同样的情况,刘宿站在城门处,看着匈奴人不断轰撞的城门,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只等城门被攻破之时,与匈奴人血拼。 “殿下,走吧,现在撤还来得及。”在他身边,一个禁军苦声劝道。 “别说了,身为皇子便要守护住我大汉疆土,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异族人占我国土,屠我将士。”刘宿挥手示意他不要在说。 其他剩余的禁军看着情况,知道刘宿不可能退,他们都聚拢到刘宿身旁,他们的命是刘宿给的,他们不能劝退刘宿,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与他一同守住大汉国土。 城门被轰开,匈奴人如决堤的洪水从门洞中挤了进来,刘宿提枪冲了上去,他身旁那些禁军则在一旁护卫,随他冲杀。 禁军各个身手了得,但是此时也只能是一刀一刀的对砍,腾不开身手。 这是最野蛮的战斗,用最原始的方法将对方杀死,三百个禁军硬生生的将匈奴大军拖了半日。 刘宿的枪已经断了,他身上已经血流如注,但是他还是咬着牙一步不退,敌人越来越多,身旁的禁军一个个倒下,直到最后只剩下他,匈奴人才停手。 他最后用枪将自己钉在地上,双手各持一把长刀,看着眼前的匈奴人,他不会退,身后便是大汉,他无路可退。 直到最后,他被洪水般的匈奴大军淹没。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