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明末大拯救》 001 苏家之难,有妹如仪 时值崇祯十年四月。 大明南直隶省,苏州府,阊门内桃花坞,苏宅。 “大哥……起床了……哥哥,天亮了……” 苏文铤(ding 四声)悠然醒转,睁开眼,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姑娘近在咫尺。 小姑娘梳着一种名为“丱发”的发型,用两根白色绸带,于头的两侧各盘扎一髻,形成两个角。并从两髻中各引出一绺头发,与固定头发的白色绸带一起,自然垂下。 小姑娘有着一张苹果脸,红扑扑的,让人有捏一把的冲动。 看见苏文铤醒来,小姑娘非常兴奋,她咯咯咯笑了起来。小嘴一张,细密的乳牙上多了一个缺口——小姑娘已经开始换牙了。 这位小姑娘,是苏文铤的胞妹——苏仪。 准确来说,是被苏文铤魂穿前,这具身体的胞妹。 现在,苏文铤已经与这具身体融为一体,他就是苏文铤,苏文铤就是他,难分彼此。 所以,这位小姑娘就是他的亲妹妹。 苏文铤捏了捏小姑娘红苹果般的脸蛋,嘴角戳着宠溺的笑容,问道:“一大早就来找哥哥,是不是又想吃糖了?” 前世的苏文铤,是一个杀手,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执行任务时,苏文铤就像一台冰冷的机械,精准而凌厉。 一个目标被终结,在苏文铤的眼中,就像一只鸡鸭被宰杀。他们的挣扎、反抗、扭动,不能在苏文铤心中引起一丝波澜。 从业多年,被苏文铤收割的生命不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今天,已经是苏文铤穿越过来的第四天。 这几天以来,苏文铤体会到了一种名为亲情的东西。 亲情,是前世的杀手苏文铤,从来未曾体会过的一种感情! 这种感情,新奇、温暖,让前世作为一个杀手而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苏文铤迷上了这种感觉,对的,迷上了,嗑药般的迷上了! 苏文铤捏了捏小姑娘左边的脸蛋,不过瘾,又捏了捏右边的。 “小仪,想吃糖了就和哥哥说,哥哥会变戏法,可以变出糖果来哦!” 苏文铤带着姨母笑,单手捏着小姑娘的红苹果脸蛋犹觉不过瘾,他干脆起床,两手一起来,在小姑娘的红苹果脸蛋上左右开弓。 看着小姑娘肉肉的脸蛋被拉扯成各种形状,苏文铤脸上的笑容更甚。 接着,苏文铤越来越过分,捏脸的两手直接窜上小姑娘头顶,抓着人家小姑娘头上的两个“角”,扯来扯去,不一时,就将人家小姑娘的“丱发”弄散了。 本来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现在已经成了鸡窝头,杂乱无章,好似一堆杂草长在头上。 小姑娘根本就没管这个,在被哥哥“摆布”的时候,小姑娘大眼闪亮,说明了来意:“糖,小仪要吃糖。” 说着,还伸出两只肉巴巴的小手,并拢在一起,送到苏文铤面前。 苏文铤从“百忙”中抽回一只手,伸到身后一掏……这只手握成拳,慢慢送到小姑娘肉巴巴的小手上方。 “糖来了!” 苏文铤握成拳头的手随着话音而张开,噗!一颗黄豆大小的糖豆掉落下来,正好落在小姑娘肉巴巴的手掌中。 小姑娘高兴坏了,一双大大的眼睛放光,被捏得红红的脸蛋绽放纯真的笑容,短短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那颗糖豆,像是吃一种无比珍贵灵药的样子,小姑娘慢慢将糖豆送进了嘴。 “含在嘴里慢慢化,不要一口吞了。” 苏文铤嘱咐道。 小姑娘郑重点头,回答道:“嗯!” 小姑娘的嘴巴动来动去,她把嘴里含着的糖豆从这边运送到另外一边,让满口都是香甜的滋味。 苏文铤很想一次性拿出很多糖豆,让苏仪吃个够。可是,吃多了糖对牙不好,特别还是正值换牙期的小孩,为了小姑娘的健康,苏文铤只得狠心控制小姑娘每次吃糖的分量了。 很快,那颗小如黄豆的糖果就被小姑娘吃完了。 小姑娘砸吧砸吧小嘴,可怜兮兮的问道:“哥哥,还有没有啊,小仪还要吃。” 同时,小姑娘还抓住了苏文铤在她头上捣乱的手,一边说话一边摇晃,竟然撒起了娇…… 苏文铤的心都快萌化了,拿糖果的手不自觉伸到了身后。 不过,当苏文铤从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中察觉出一丝皎洁的意味后,苏文铤猛地醒悟过来——我擦,差点栽在一个四岁的小姑娘手里。 作为一个杀手的本能,使苏文铤立即从小姑娘的“迷惑”中警醒过来。保持冷静,保持对局势清晰的判断,是一个杀手最基本的素质。 短短一瞬之后,苏文铤猛然反应过来——我现在不是杀手了啊,我现在是这位小姑娘的亲哥哥…… “小仪为什么还要吃糖啊,吃多了糖对牙不好。” 苏文铤决定逗一逗小姑娘。 小孩不拿来逗,将没有任何意义。 “吃了……糖,小仪就不用……吃饭了,可以省好多……粮食……” 小姑娘嘟哝着嘴,断断续续的说出这么一个理由。 这小姑娘有个特点,一说谎话就断断续续的,很容易分辨。 苏文铤却是一愣,仔细一想,小姑娘之所以整这么一个理由,其实还真有根有据。因为现在的苏家,似乎遭受了大难! 很大的难,就连吃饭都开始捉襟见肘。 苏文铤穿越而来,灵魂与这具身体融合,同时,融合的还有记忆与情感。 苏文铤仔细一想,苏家这次遭的难似乎还挺严重,一个处理不好,家破人亡也不无可能。 苏家,经营了一间书坊——铜文阁,与之相对应的,还有一间印刷作坊。除此之外,还有一间染布坊,一间布庄。再加一间酒楼。 这就是苏家的产业,两间作坊,三家店铺。 就在半个月前,苏家的产业全线溃败。先是印刷作坊半夜失火,所有铜活字、木活字、木质雕版等全部被烧毁,有的铜活字都被高温烧熔得不成样子,根本无法继续使用。 接着,染布坊的师傅被整体挖走。最后,酒楼的大厨也被挖走。 002 静止世界,穿梭自如 染布坊和酒楼的事倒还好说,无非就是赔得倾家荡产罢了。其中染布坊赔得最多,因为染布坊对外大量承接染布的业务,结果师傅被挖走,染布质量不过关,就这一项,就将苏家多年以来的积累几乎全赔光! 最要命的是印刷作坊,因苏家从司礼监承接了新书《天工开物》的部分印制工作,一共一万本,五月初必须上交。一万本新制《天工开物》,一本也不能少的。 《天工开物》,是宋应星于崇祯十年四月著成的新书。全书共三卷十八篇,收录了农业、手工业,诸如砖瓦、陶瓷、硫磺、烛、纸、兵器、火药、纺织、染色、制盐、采煤、榨油等生产技术。 崇祯皇帝很重视此书,钦命司礼监印制十万本,于五月初刊行天下。 司礼监为按时完成新书刊行的工作,就将部分印制任务,下达给符合资质的民间印刷作坊,苏家印刷作坊,就是其中之一。 可是苏家的印刷作坊半个月前忽然失火,用于印刷的铜活字在大火中全部被烧毁,一个不留。没有活字,就无法印书。 到期若交不出书,苏家可就麻烦了,杀头倒不至于,不过坐牢肯定避免不了。 这就是苏家目前遭遇的困难。 不说其他,单说现在,因苏家已经赔得倾家荡产,甚至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所以,小姑娘这才想出这么一个理由来说服苏文铤,吃两颗小如黄豆的糖豆,抵一顿饭…… 苏文铤哭笑不得,这小小娃,一顿饭能吃多少,想骗糖果吃恐怕才是真,这小机灵鬼! 苏文铤宠溺地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一手伸到背后。 苏文铤手伸到背后,就是要拿糖果的动作。小姑娘的眼珠一转,视线随着苏文铤的手,也转到了他身后…… 苏文铤意念一动,瞬间天旋地转,一个漩涡由小变大,当漩涡大到一定程度后,苏文铤一丝意识被吸入其中。 苏文铤手抚额头,闭着眼睛等了五秒钟左右,那种被卷入漩涡而产生的眩晕感如潮水退潮般消失不见。 “眩晕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呢!” 苏文铤自言自语,随后,他睁开眼睛——所见的是一堆庞然大物,由一万五千多个标准集装箱堆叠而成的钢铁堡垒,足有26米的高度,十层堆叠在一起的集装箱,六七层楼的高度! 这是一艘五十万吨级的远洋货轮,苏文铤所站的位置,处于船尾的甲板,身后就是驾驶室。货轮的驾驶室位于船尾。 前一眼还是大明王朝,一眨眼,就来到了极具现代化气息的巨型货轮上。苏文铤一阵恍惚,定了定神,苏文铤抬步往左侧船舷走去。 这艘货轮是个庞然大物,长400米,宽60米。苏文铤走到船舷处都走了好一会儿。 苏文铤抬手往船舷外面一摸,嗯,在船舷上面的位置,苏文铤还是摸到了那堵透明的“墙”! 看上去是无边的海面,摸上去却是冰冷而坚硬的透明墙,任苏文铤使了多大的力气,都推不动。 尝试几次,苏文铤也就放弃了,他转身走向甲板中间位置的一个集装箱。 哒哒哒哒! 这里太安静了,只有苏文铤一个人的脚步声——这艘船上并没有其他人,一个活物都没有。更奇怪的是,这里也没有时间的流逝。 驾驶室中有台电脑可以使用,然而右下角的时间从来就没有变动过。 驾驶室上的旗子,永久维持着一种迎风飘扬的状态,就像一件出自大师之手的完美的雕塑作品。 这是一个被静止的世界!时间被定格在了某一刻。 苏文铤称之为“静止空间”。 其实,苏文铤之所以能够穿梭到静止空间,也不是无的放矢。因为苏文铤作为一个杀手,最后一个任务的目标,就隐藏在这艘货轮上。 那是一个毒枭,罪行罄竹难书。不过苏文铤不管那么多,这次的目标既然是他,那么那个毒枭无论如何都得死! 因任务要求毒枭需死于一场“意外”,所以苏文铤一直没有动手,一直在观察和计划。等到货轮驶进索马里海域后,意外发生了,货轮竟然同时被多枚鱼雷击中! 击中的瞬间,船毁人亡,苏文铤的目标人物,还有苏文铤自己,以及船上所有船员,无一幸免。 只是苏文铤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穿越到了大明王朝的时代,还拥有了穿梭回这艘货轮的能力。 穿越前,大明王朝的苏文铤似乎被人打伤了,躺在床上。苏文铤穿越后,同样也下不了床,所以苏文铤索性躺着不动,一心研究静止空间。刚开始的时候,苏文铤意识混乱,还被诊治的大夫说患了什么失忆症。 静止空间中,苏文铤走进一个被打开了门的集装箱,从一个纸箱中取出一颗巴掌大的棒棒糖。撕去外包装,从上面取下黄豆那么一小块。苏文铤不敢给苏仪吃大块的糖,避免小姑娘被噎住。 苏文铤研究静止空间研究了这么久,除了发现静止空间没有时间流逝,船的四周具有透明墙以外,苏文铤还发现船上的一堆办公用品,比如电脑、打印机等,皆可以使用。不过最大的发现,是船上的集装箱,集装箱里面的货物,竟然可以携带至大明王朝! 给小姑娘吃的糖果,就是从静止空间带出去的。 经过“探索”,苏文铤将甲板上的第一层集装箱,以及船舱里面的第一层集装箱都打开了,发现有:各种糖果零食、小型五轴联动数控机床、红酒、服装、电池、洗护用品、不锈钢和铝合金原材、电视机、电动车及电池、电饭煲等等。 至于第二层到第十层的集装箱,还有中间被挡住的大量集装箱,因开门不方便,苏文铤还没有开始探索。 苏文铤拿了糖果,回到甲板上,意念一动,一阵天旋地转过后,苏文铤回归大明王朝。那只伸到身后的手中,已经多了一颗糖豆。 而苏文铤取糖豆的时间,在小姑娘眼中,只是一瞬间而已。因为静止空间中没有时间流逝,无论苏文铤进去待多久,在外面的人看来,都只是短短的一瞬。 003 孙氏诉哭,我儿如宝 亲手将糖豆送进小姑娘嘴里后,苏文铤轻轻拍了几下小姑娘的脑袋,笑道:“好了,快去玩吧,你哥哥我要起床了。” 小姑娘顶着个鸡窝头,迈着蹒跚而跳跃的步伐,欢快离开。 苏文铤起床,找到衣服,按照记忆,将这身直裰式的衣服穿上了。 想苏家未衰败前,苏文铤作为苏家公子,也是有小丫鬟服侍穿衣和洗漱的。半个月前苏家遭难,赔得倾家荡产,自然无法养活那么多下人,他们全被苏文铤的母亲孙氏打发走了。 倒腾完毕,苏文铤迈着步子来到客厅。 苏家这处院子,也算得上是一座大宅院,亭台楼阁、轩榭廊舫等建筑应有尽有。特别是它还地处阊门内的桃花坞,桃花坞可是苏州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之一!由此也可见苏家在以前,也是一个大富之家。 只是这一路走来,苏文铤没有碰到一个人,很是冷清。 因为偌大一所宅院,目前只有苏家四口人了。 客厅外面,苏文铤听见母亲孙氏正在说话: “老爷,我们苏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啊!印刷作坊失火,染布坊的师傅和酒楼的大厨都被挖走……现在文铤又受了伤,仪儿才四岁,若你我有何不测,文铤和仪儿两兄妹可怎么活……” 孙氏说到苏文铤和苏仪的时候,话语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苏文铤在客厅门外停住脚步,他心里一抽,孙氏的哭腔,带给苏文铤极大的震动。 在记忆中,孙氏堪称女侠,不仅会功夫,性格更是豪爽。如今为了苏文铤和苏仪两兄妹,她竟然哭了! 苏文铤心里涌起一种难受到胸闷的感觉,这种感觉,苏文铤竟是第一次体会…… “老爷,你要想办法度过难关啊……” “好了好了,你这么一哭,我心里更是难受。这心里一团乱麻,还怎么想办法呢!” 这是苏文铤的老爹——苏德。 孙氏终于止住了哭泣。 “我这就出门拜访各路朋友筹钱,有了足够的钱,应该可以买来一套印刷用的活字,到时候加把劲,应该能够赶出一万本新书……” “你那些酒肉朋友,你有钱时就称兄道弟,你落难时,他们全都躲着你呢!你借了这么久,有借到一两银子么!”孙氏抱怨道。 “哎……” 苏德沉默下去。 苏文铤在客厅外听得分明,苏德那一声叹,已经包含很多意思了,这说明老爹苏德并没有借到钱,甚至还有可能还吃了闭门羹! 苏文铤一想,苏家遭逢此难,三处产业竟然同时出现问题,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要整苏家! 而且还是来头不小的人。 既然那人可以同时对苏家的产业发难,那么不管用什么手段,或打招呼,或威胁老爹那些朋友,不要借钱给苏家,如此也就说得通了。 苏文铤在客厅门外握紧了拳头,心道:“背后那人是谁,竟然敢碰我的亲人!你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死于意外!” “我还有一副妆奁,可以拿去当了……” “不可!那可是你母亲在我们成亲之际传给你的啊,代代相传,传了几百年了,意义重大,以后还要传给仪儿的,万不可当了,夫人休得再说此言!” 沉默一阵,苏德的音量弱了许多,说道:“这所宅院应该还能典不少银两,我们把这里买了,搬到城外居住!” 客厅中沉默一阵后,孙氏又说道:“或许,我应该回一趟娘家,虽然爹不太喜欢我,娘也不在了。但我想,爹看在文铤和仪儿的份上,不会坐视不理……” 沉默,客厅中再次陷入沉默。 这个时候,苏文铤其实很能理解老爹的沉默。 求人求到岳丈大人身上,对女婿来说,总是很憋屈的一件事! “实在不行,我就回南京,求求大哥!” 苏德说完这句话后,客厅中再次陷入沉默。 门外的苏文铤深吸一口气,摸了把脸,确保脸上表现出来的表情是个笑容后,苏文铤这才走进客厅。 “爹,娘!” 客厅里,苏德和孙氏高坐上首,苏德在左,孙氏在右,中间隔着一张小茶几。 苏文铤分别对老爹苏德和母亲孙氏揖手行礼。 揖手礼类似于鞠躬,腰背需向前弯曲九十度。 所以,苏文铤行揖手礼的时候,看见的是地面,正前方的苏德和孙氏反倒看不见。 趁着儿子看不见他们的这点时间,苏德赶紧正了正坐姿,孙氏则用一方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 等苏文铤行完礼,站直身体,看向爹娘时,苏德和孙氏已经淡定且安然地端坐在那里了,面带微笑,看不出一点愁色。 孙氏直接起身,扶住苏文铤,左看右看,怪道:“我儿,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你的伤痊愈了吗?” 苏文铤含笑,拍着胸脯说道:“娘,我那点伤早就好了,您看,我都可以打拳了!” 苏文铤说着,竟然在客厅之中放开手脚,摆开阵势,呼呼喝喝地开始打拳。以此证明自己的身体的确好了。 苏文铤的母亲孙氏,乃是将门之女,家学渊源,从小练武。后来嫁给苏德,生下苏文铤之后,苏文铤受孙氏感染,也是自小习武的。 孙氏自然喜不自禁,笑得合不拢嘴,苏文铤痊愈,总算去了她心里的一块病。 只是那边的老爹苏德,好像不太满意。苏德喝了一口茶,见苏文铤的身体的确没问题了,方才威严地说道:“好了好了,在客厅中拳打脚踢,成何体统。” 苏文铤闻言停止打拳,正拍手为苏文铤叫好的孙氏顿时不满意了,嗔怪道:“我儿,别理你爹。在我们这个家,你想在哪里打拳就在哪里打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把这座房子拆了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高兴!一切有为娘替你做主。” “娘?” “我的宝贝儿子!” 孙氏越说越激动,反手勾住苏文铤脖子,一用力,将苏文铤的脑袋揽入怀抱。孙氏母性大发,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轻抚苏文铤的头发,宠溺道:“你没事了,为娘心里高兴。我儿,你大病初愈,有没有想要吃的,为娘给你做。” 004 爹娘夙愿,祖传妆奁 苏文铤有点……别扭,虽说苏文铤才十五岁,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来,的确算是孩子。可是,苏文铤的身高都比孙氏高出一个头了,脑袋被孙氏揽入怀,苏文铤就得曲着腿。再者,作为一个初次体验到亲情的人来说,孙氏的母性大爆发,让苏文铤有点承受不住。 “慈母多败儿!” 苏德在一旁不满了。 “娘,我都这么大了,您……” “大什么大,在为娘的眼里,我儿永远都是三岁的小宝宝!” “呃……” 苏文铤心中涌起强烈的暖意,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母爱? 难怪世人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 这个时候,苏文铤的亲妹妹苏仪来了,小姑娘迈着欢快的步伐,一路小跑进客厅,口中一边叫道:“爹娘,娘!大哥!” 苏文铤心里一喜,救星来了啊! 虽说苏文铤被母亲孙氏像对待小孩子那般抱着,苏文铤心里十分受用。不过与此同时,也很难为情,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被当成小孩子……所以,苏仪的到来,才被苏文铤视为救星。 只不过这位小救星的头顶……有点乱,头发乱糟糟的。 苏仪直接扑过来,抱住孙氏的腿,仰起头看向娘亲与哥哥。 苏仪的到来,使孙氏的母性分了一半到苏仪身上,所以苏文铤挣脱了孙氏的“钳制”。苏文铤弯腰抱起苏仪,又将苏仪塞进孙氏怀里,笑道:“娘,这才是小孩。” 孙氏抱着苏仪,捏了捏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叫道:“宝贝!” 然而,当孙氏看见小姑娘乱糟糟的头发后,孙氏眉毛一凝,疑惑问道:“仪儿,你的头发怎么回事?怎么乱成这个样子了?” 苏文铤一阵心虚,在孙氏的侧边,拼命给小姑娘打手势使眼色。手势的意思是说,千万不要把我供出去,不然,以后就没有小糖果吃了。 苏仪这小机灵鬼,果然看懂了苏文铤的手势,她断断续续的说道:“是……仪儿不小心……摔了一跤,头发就……乱了!” “摔了一跤,摔着哪里了?” 苏仪:“……” 苏文铤松了口气,心道:“果然不愧是我苏文铤的亲妹妹,知道替哥哥打掩护,为了奖励你这么懂事,下次就给你吃两颗糖豆!” 孙氏逗弄着苏仪,回到客厅上首的座位上坐下了。苏文铤则在客厅侧边的椅子上坐下。 “爹,娘,家里的困难……孩儿已经知道了,或许我可以解决此事。” 苏文铤来客厅的本意,就是为了揽下此事。 苏德和孙氏对此无计可施,可苏文铤乃是穿越人士,又有上万集装箱的货物打底,拯救苏家,恐怕不是很难。 苏德装出来的淡定,就像一张塑料布,被苏文铤无情地扯了下去。苏德的眉头都皱成一个川字型了。 不过,苏德并不认为苏文铤可以解决家里的困难。苏文铤能这么说,就说明他懂事了,长大了,这倒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文铤啊,家里的事,我和你娘会想办法处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温书,你已过了县试和府试,今年八月就要备考院试,时间不多了,你需要好好把握才是。”苏德说道。 科举考试? 苏文铤挑了挑眉头,嗯,的确,老爹苏德由来已久的愿望,就是希望苏文铤能高中状元,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由此,苏文铤联想到母亲孙氏对苏文铤的期望——学好功夫,成为一个大侠,或者是上阵杀敌的将军! 老爹苏德对苏文铤的期望,母亲孙氏对苏文铤的期望,为什么迥然不同,一文一武? 苏文铤搜索记忆发现,原来老爹苏德,出自南京某书香大族,而母亲孙氏,则是某位将军之女。这就导致了老爹苏德和母亲孙氏对苏文铤有着不同的期望。 不过奇怪的是,苏文铤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边的亲戚,也没有见过母亲那边的亲戚!一点印象也没有,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 苏文铤在思考这些问题时,做于上首的母亲孙氏逗弄着苏仪,也插话道:“我儿,你爹说得对,你不用管家里的事,我和你爹会处理的。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事即可。” 既然爹和娘都这么说了,苏文铤只得应承下来。 又说了会话,苏文铤找个理由说要出门一趟。其实,苏文铤的想法就是出去弄钱,等拿到钱回家,证明自己有能力后,再提帮助家里解决困难的话。 苏文铤离开客厅后不久,老爹苏德也起身道:“我再去拜访另外几位朋友,想当初,他们有困难时,我曾慷慨解囊,帮助他们度过难关。现在我有难,他们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孙氏张了张嘴,忍住了打击苏德的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等老爹苏德出门后,孙氏一个人来到卧室,她从一个壁橱里取出一个檀木盒子。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套精美的首饰,镯子、钗子、簪子、花钿、玉佩、步摇、珍珠、吊坠等一应俱全。 孙氏将每样首饰都拿在手中,细细把玩一番,等将每样首饰都把玩过后,孙氏闭着眼睛,叹口气,将首饰盒子盖上。 孙氏抱起盒子,转身走出卧室。 这个时候,苏仪蹦蹦跳跳的跑进门。 “小心脚下,别摔着了。” 孙氏忽然想起刚才在客厅,苏仪曾说过她摔了一跤的话。现在苏德和苏文铤都出门了,若她再出门,家里就只有苏仪一个人了,苏仪才四岁,不太安全。 孙氏牵着苏仪的手,又将首饰盒子放回卧室的桌上…… …… 苏文铤优哉游哉地出门,走在大明王朝苏州城的大街上,眼前这一幕景象,却将苏文铤震住了。 虽然,苏文铤早就知道苏州城十分繁华,可是亲眼看见,这种繁华程度还是将苏文铤震得一愣一愣的。 这人流,与后世大城市中商业步行街的人流量相比,恐怕也不遑多让!要知道,这可是古代啊,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逆天了。至于店铺之类的就不用说了,街巷中全部都是。据苏文铤一路观察,竟然没有哪间门面店铺是冷清的,到处都是人,闹哄哄的。 005 惊人直觉,狐朋狗友 其实,就商业繁荣程度来说,明清商人中,有“天下四聚”的说法。 《商贾便览》和《广阳杂记》中提到:“天下有四聚,北则京师,南则佛山,东则苏州,西则汉口。” 单就苏州城来说,阊门一带,更是繁华中的繁华,精华中的精华。 《红楼梦》开篇第一回就说道:“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呼作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 阊门外的十里街,以及联通虎丘的山塘街,最是商业繁华之地。 苏宅所处的位置,位于阊门内的桃花坞。对比十里街和山塘街,桃花坞的商业繁华程度稍稍有所逊色。不过据苏文铤来看,单就人流量来说,桃花坞已经是热闹非凡了。 苏文铤在热闹繁华的街道上漫步,忽然,苏文铤紧皱了眉头。 有一件奇怪且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苏文铤竟然可以感知到街上的路人,对自己的好恶程度! 感知别人对自己是否有恶意,在苏文铤还是一个杀手的时候,这种直觉就非常准。正是凭借这一点,苏文铤的杀手生涯才能混得顺风顺水。 然而现在,苏文铤明显感觉到这种直觉,这种感知别人对自己是否有恶意的直觉,竟然变成了一种能力,一种本能!只要别人靠近苏文铤三米以内,苏文铤就能分辨出此人有没有恶意! “直觉进化成本能,难道也是穿越的好处之一?” 苏文铤皱眉思索。 很快,苏文铤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待在苏宅的四天内,就没有发现我拥有这种能力呢?” 恰巧此时,一位姑娘打着油纸伞,从苏文铤身旁走过,两人错身时,这位姑娘轻轻抬起油纸伞,偷偷看了苏文铤一眼。 苏文铤察觉到这位姑娘的视线,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这位姑娘脸色骤红,连忙将油纸伞压低,遮挡住自己的容颜,迈着小碎步快速走开了。 苏文铤知道,其实自己很帅很俊俏的,走在路上有女人看,其实挺正常。 男人爱看美女,女人同样爱看帅哥,这本是人之常情,古今亦然。 不过,苏文铤却皱眉更甚。 往前没走几步,苏文铤猛然感知到一股强烈的恶意,就在左前方。 苏文铤看过去,却是一个男子,该男子正面色不善地看了苏文铤一眼。 苏文铤隐约感觉到,有一个困扰他的问题,即将要被解开了。 苏文铤原地驻足,转身看向那位对苏文铤有着恶意的男子。 原来这位男子正在追逐那位打着油纸伞的姑娘,他紧走几步,与那位女子并肩而行。可那位女子似乎生他的气,不愿与之并肩而行…… “我明白了,因为苏宅中,不管是爹娘,还是只有四岁的苏仪,他们对我都没有任何恶意,从来就没有过,所以,我一直没有感知到恶意。直到我出了家门,在大街上闲逛,大街上人这么多,总有人看我不顺眼,嗯,比如我比他们帅……那么我就感知到了恶意。这有了对比,我也就发现了这项能力!” 为了验证一下,苏文铤决定找个人做个试验。 苏文铤往前一看,前面两步远,正好有一个男子的背影。 “就是你了!” 苏文铤计议已定,快走两步,靠近那人身后,直接用手一推那人的肩膀,将之推了一个趔趄。 本来,苏文铤没有感知到此人对他有恶意的,直到苏文铤推了他一把后,一种强烈的恶意就从这人身上发出,被苏文铤感知到了! “看来这项能力真的有用!” 苏文铤心里大喜。 不过,贸然推了人家一把,总的有个理由吧。 比如,认错人了。 苏文铤不假思索,趁那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在后面指着他大叫道:“好你个刘老二,终于被我抓住了吧,还钱!” 苏文铤推人家一把,又大叫还钱,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太惹人注目,很快,苏文铤和那人就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这世上永远不缺乏看热闹的人。 只不过,让苏文铤意外的是,被看热闹的人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的,除了苏文铤与那人以外,还有另外两人,分立在那人的左右,扶住了他。 哟,还有手下啊! 那两人十分精悍,确认那个被推了一个趔趄的人没事之后,他俩转身面对苏文铤,死死地盯着。 刷! 两人竟然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柄刀,明晃晃的指着苏文铤。 “什么人,胆敢袭击大人,找死!” 两位精悍的持刀护卫喝道。 苏文铤一愣,运气这么背的吗?在大街上随便找的一个人,竟然还是什么大人,还带着两个带刀护卫! 苏文铤倒不是怕,主要是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苏文铤有了牵挂,他怕老爹母亲和苏仪受到牵连。 那位被推了一把的人回转身体,待看清苏文铤那一刹那,他惊讶地叫道:“苏兄,怎么是你!” 他挥手,让两个精悍的护卫将刀收起来。 这人面带笑容,走近苏文铤,拱了拱手,笑道:“苏兄,你的伤可好了?对了,你没事在后面推我一把作甚?” 苏文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人……看起来的确面善,可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周围围观看热闹的人,发现这两人竟然认识,那么预想中的冲突就不会发生,没有冲突,就没有热闹可看。很快,围观的人全都散开了。 这位面带笑容的仁兄,见苏文铤茫然无措的样子,挑了挑眉说道:“我听说苏兄你患了失忆症,看来是真的了。苏兄,我是张晋啊!你不认得我了!” 张晋! 苏文铤记起来了,张晋,算是苏文铤的酒肉朋友,两人在一起喝过几次酒,分别以“苏兄”和“张兄”称呼。 006 翠玉楼约,一套杯具 另外,这位张晋的身份不简单,他是五军都督府中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家的庶子。尽管是庶子,左都督也没有薄待张晋。因为张晋现在是苏州卫的卫指挥使大人,正三品的职位。其实,张晋就是来打诨捞油水的,苏州卫,算是左都督给张晋的“采邑”,或者说“私产”! 明末,都督府的存在感,其实已经非常低,该有权利基本上被兵部剥夺。 但张家也不简单,张晋的老爹不仅是大都督,还兼任兵部左侍郎。两者相加,身份更加不简单。 喝兵血,在明末已经相当盛行。卫指挥使大人,可是一个肥的流油的职位。 明朝实行都司卫所制度,一个卫拥有5600人。实际上,据张晋某次酒后吐真言,苏州卫的真实人数,只有两千多人。虽然有三千多人的空缺,领的饷银却是5600人的,那么多出来的饷银去了哪,自然进了张晋的腰包。 那么问题来了,张晋为什么会跟苏文铤认识,还称兄道弟的? 据苏文铤分析,大概是因为苏文铤在老爹苏德和母亲孙氏的影响下,文武俱修。加上苏文铤人又长得特俊,大有风流才子和风流侠士的风采吧,张晋才愿意与之相交。 “张兄!” 苏文铤拱手施礼,赔罪道:“张兄勿怪,如张兄所说,我自从受了伤后,脑子就出了点问题,有些人和事都不记得了!” “说这些做啥!你真要赔罪,不如请我吃一顿酒!”张晋笑道。 “好,今天晚上,翠玉楼,我做东!”苏文铤立即说道。 张晋看了看苏文铤,见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说道:“苏兄,我就随口一说,你不必当真。苏兄,我听说你家遭遇了困难,有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说,我一定帮你!” 苏文铤知张晋误会了,以为请他喝酒,是为了请他帮忙解决苏家的困难。因而笑道:“张兄,小小困难,实在不足挂齿,旦夕间既可解决,张兄勿需帮忙。张兄有这个心意我就很感动了,这顿酒,必须请!” “好,那么今晚翠玉楼,我们两兄弟不醉不归!” 张晋似乎还有其他事要去处理,闲聊两句后,张晋就带着两个带刀护卫离开。 苏文铤看着离开的张晋,心里的一个计划已经酝酿成熟! 这个计划的关键人物,就是拥有特殊身份的张晋。 且不说苏文铤,单说张晋离开后,其中一个带刀护卫问道:“大人,依小的看,这位苏公子似乎信心十足,他真能解决苏家遇到的困难吗?” 张晋摇了摇头,道:“很难,苏家遇到的困难并不是说有钱就能解决的,背后一定有人在主导一切。想要彻底解决苏家的困难,需将背后主导之人揪出方可。” “那大人会帮苏家吗?” 那护卫问道。 张晋沉吟半晌,说道:“苏兄的为人我是喜欢的,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打招呼,让苏氏一家在牢里不至于太难过。因为司礼监那里,我也无能为力!毕竟那是一万本新书,买也买不到,别的印书坊即使想帮忙,排版,印刷,装订这些时间算下来,也来不及了。” “大人仁义!难怪几天前,大人去了好几家印书坊,原来是为苏家之事!一万本新书,只有苏家印书坊的规模才能按时完成,其他的印书坊都有自己的书要印,规模也不够大,他们也是爱莫能助。大人,您尽力了!” 那护卫赞道。 张晋微微一笑,道:“苏兄似乎信心满满,那我就看苏兄如何解决此事。若苏兄将此事扩大到连我也帮不了的话,那苏氏一门只能自求多福了。” …… 苏文铤在繁华的大街上闲逛,很快,苏文铤就找到了一个挣快钱的好方法——当铺! 静止空间中有上万个标准集装箱,每个集装箱中都装满了货物。电视机、电饭煲等电子产品不适合拿出来当掉,即使苏文铤拿出来,恐怕也没人识货。 不过,货物千千万,仔细找几次,总会找到合适的。 在某个瞬间,苏文铤再次进入静止空间,他在里面翻找多时,终于找到一件适合拿到大明王朝当掉的物品。 那是一套红酒杯,包含四个高脚玻璃杯子,一个醒酒器。它们被装在一个华丽的礼盒里。 “有礼盒装着,档次就提升上去了。可是,盒子上面有字和花纹,这可是一个漏洞呢!” 看来只得抛弃这个华丽的礼盒了! 苏文铤的意识回归大明王朝,这时,他敏锐地发现,竟然有人跟踪他。 在苏文铤看来,身后之人的跟踪技术实在太烂,苏文铤只简单用了一招,就摆脱了那人的跟踪。 苏文铤作为一个杀手,自然受到过反追踪、反侦察方面的训练,那可是现代化的科学的训练,古代的野路子自然没法比。 “看来苏家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严重,大白天的,在街上就有人跟踪。” 此时,苏文铤凭借高超的反追踪技术,已经绕到跟踪之人的身后。 苏文铤盯着跟踪之人的背影,自语道:“现在弄钱要紧,等这事儿解决了,我再来摸清你们的底细!” 苏州城中的当铺有数十家,苏文铤搜索记忆,锁定了一家信誉最好,规模中等的当铺——德富当。 德富当在城南,路程遥远,苏文铤自然不可能靠两腿走过去,那样太浪费时间。 苏文铤在身上摸出二两碎银,花了两钱银两雇了辆马车,由于有保密性方面的需求,苏文铤没有雇车夫。 让马儿拉着马车跑起来,这是个技术活,不过这也难不倒苏文铤,因为他学过。 苏文铤驾驶马车来到城南,在距离德富当有两条街的位置停下,安顿好马车后,苏文铤到附近的店铺买了一顶黑色斗篷戴上,将脸面遮了起来。 做好伪装,苏文铤方才慢慢走向德富当,在德富当门口,苏文铤从静止空间中取出那套红酒杯,连带礼盒也一起取出来了。 苏文铤原来的计划,是将礼盒丢弃不用,直接用手拿着四个杯子和一个醒酒器进当铺即可。 可是礼盒一拿出来,上面的文字和花纹,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盒子上面一片空白! 还有这种好处? 007 德富当铺,白银两千 “属于那个世界的文字和标记都被自动摸除掉了!这样也好,倒也省却了许多事。” 苏文铤手捧礼盒,直接进了德富当。 “哎哟,客官,可是要当什么东西?” 高高柜台里昏昏欲睡的伙计瞬间来了精神,伙计满脸堆笑,看起来和蔼又真诚。 苏文铤嗤之以鼻,当铺里的伙计表现出来的和蔼与真诚,只不过是迷惑人的手段罢了。等他们压价坑人的时候,方能看清他们的本来面目。 不过对于苏文铤来说,不用等到对方压价坑人的时候,才能发现其真面目。因为现在,苏文铤已经感知到了来自伙计的一种恶意。 “叫你们当铺的朝奉或者掌柜的出来,我这件宝贝,你可能做不了主!” 苏文铤将礼盒放上柜台,故意压着嗓子说道。 “客官您请放心,若小的不能做主,自然请出二叔公。” 伙计说着,将礼盒拿到柜台里面,谨慎地打开礼盒。 嘶! 即使苏文铤在柜台外面,都听见了伙计惊讶的吸气声。 惊讶过后,伙计小心翼翼将礼盒的盖子盖上,道:“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叫二叔公前来亲自鉴定。” 伙计从柜台后面离开,到后堂去叫当铺的朝奉去了。 没等多久,一个带着古董眼镜的老头来到柜台后面,这就是德富当的朝奉。朝奉亲自打开礼盒的盖子看了一眼后,这朝奉看向苏文铤的眼神都开始放光。同时,苏文铤从这位朝奉身上感知到了一股淡淡的恶意。比伙计的恶意要淡一点。 “这位客官,此物甚为贵重,请移步到偏厅详谈。小林,你好生招待这位贵客,我去请掌柜的。”朝奉说道。 柜台左边有道门,从这里进去就是当铺的偏厅了。 偏厅里有椅子和茶几,伙计招呼苏文铤坐下,并上了茶。 苏文铤没等多久,德富当的掌柜就随着朝奉一起来到偏厅。 “贵客,老朽姓黄,我是德富当的掌柜。” 掌柜是一个笑咧咧的老头,一来就给苏文铤施了拱手礼。 苏文铤还礼,道:“黄掌柜客气了,废话不多说,掌柜的,这是我要当的东西,你鉴定一下。” 此时,黄掌柜已经在苏文铤对面落座,中间隔着一张茶几。苏文铤将茶几上的礼盒推到黄掌柜那一边。 “好,贵客快人快语,那我就不客气了。” 黄掌柜小心翼翼打开礼盒的盖子……嘶! 苏文铤一直注意感知黄掌柜的恶意,结果从他进门到现在,苏文铤也没有从黄掌柜的身上感知到任何一点恶意。 “难得,德富当的伙计和朝奉都有不同程度的恶意,掌柜的反而没有。看来德富当能有那么好的信誉,一切都是因为德富当的掌柜啊!”苏文铤心道。 黄掌柜用一张干净的绸布拿起一只高脚杯,小心而仔细的观看鉴定,道:“这是琉璃!琉璃,又称药玉。从先秦时期开始,到我朝三宝太监南下西洋以前,流传于世的琉璃或为天然形成,或为番邦流入。自从三宝太监从南洋带回琉璃匠人后,我朝也可烧制琉璃。可是……” 黄掌柜将高脚杯放回礼盒,又从礼盒中取出醒酒器,他有些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醒酒器,说道:“可是,无论是天然形成的琉璃,还是番邦流入的琉璃,亦或者是我朝烧制的琉璃,从来就没有哪一件琉璃器如贵客的这般,通透犹如水晶,没有一丝杂色,没有一点缺陷,壁薄质坚,造型奇特,巧夺天工,简直堪称极品啊!” 德富当的伙计和朝奉拼命给掌柜的使眼色,他们的意思应该是:掌柜的,您将此套琉璃器夸上了天,岂不得出高价?您应该说说这琉璃器的缺点啊,如此才好压价。 然而,黄掌柜的注意力都在琉璃器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朝奉和伙计的眼色。 做掌柜的,考虑的事总比朝奉和伙计考虑的多一点。德富当虽有百年来的声誉,可是,德富当的规模和利润却远远比不过城中另外几家,更不用说南直隶其他州府的当铺了。 南京的拍卖会,能够拿出极品拍卖品,并引发轰动的,永远不是德富当。别人名气上去了,收益自然更多,这是一种良性循环。 黄掌柜知道,德富当需要一件极品拍卖品来提震名气,吸引更多的眼光,如此一来,德富当才能吸引更多优质顾客。 黄掌柜隐隐感觉到,手中这套极品琉璃器,恐怕就是他苦苦等待的极品拍卖品! “贵客,请赎老朽多嘴,敢问此套琉璃器从何而来?” 掌柜的放下醒酒器,对苏文铤拱手问道。 苏文铤自然不可能说实话,道:“黄掌柜请放心,此套琉璃器来路正大光明。乃是我一位交好的西洋朋友委托我代为处理的。掌柜的,既然你鉴定已毕,那就请给个价吧。” 黄掌柜开始沉吟,这个时候,苏文铤从掌柜身上感知到一股轻微的恶意。 “商贾就是商贾,低买高卖,任谁也不能幸免啊。只不过这位掌柜的恶意,要比伙计和朝奉的恶意低太多了。”苏文铤自语道。 “白银一千五百两!” 掌柜的比了个手势。 苏文铤知道,讨价还价的时候来了。 “黄掌柜,德富当可是百年的老店了,历来信誉良好,我本就是奔着德富当百年来的信誉而来。但现在看来,黄掌柜出的价,让我不是很满意。如我刚才所说,我认识一位西洋来的朋友,类似于这种琉璃器的玩意儿还有很多,若黄掌柜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价格。我想,城中的恒财当、福升当说不定能够给出令我满意的价。”苏文铤笑着说道。 黄掌柜想了想,又看了看礼盒中的琉璃器,然后赔笑道:“那贵客觉得,应该定多少价合适?” 这个时候,黄掌柜身上的恶意消失。 “白银两千两!” 苏文铤一口咬定。 黄掌柜皱眉沉思,两千两的价格,已经极限压缩这套琉璃器的利润了。不过,基于其他考虑,黄掌柜还是拍板道:“好,两千两就两千两,不过,贵客以后若得了类似于此套琉璃器的珍品,一定要记得首选我们德富当!” 008 苏家义仁,忠奴俱归 “既然黄掌柜如此爽快,那我以后一定经常光顾贵店。”苏文铤道。 “哈哈哈哈,有贵客此言,我就放心了。小林,你去办理手续,并从库房中称量足数白银支付给贵客!”黄掌柜道。 “且慢,黄掌柜,能否将白银兑换为等价黄金,我携带也更加方便。”苏文铤说道。 明朝的一两,等于现在的37.3克,两千两白银,也就是74600克,74千克,148斤!太多了,既重,体积又大,极不方便携带。而且,说不定出门后就有人跟踪,带着如此重量的白银不方便行动,如果兑换成黄金的话,携带就方便多了。 明末,8两白银可兑换1两黄金,2000两白银兑成黄金也就才250两,10千克左右。 “好,此事容易,小林,依照贵客的要求照办!”黄掌柜吩咐道。 伙计去办手续的时间内,黄掌柜一直陪着苏文铤聊天。或者应该说,黄掌柜一直在套苏文铤的话,倒没怎么套苏文铤的个人信息,主要是试探苏文铤对西洋到底了解多少。 若苏文铤对西洋的事一无所知,那么苏文铤说认识一个西洋朋友,这句话基本就能判定是假的了。 然而实际上,苏文铤在西洋一事上“知之甚详”,苏文铤对西洋的见解远比黄掌柜了解得多,说得黄掌柜一愣一愣的。 拿到250两黄金后,苏文铤起身告辞。 “贵客慢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原来西洋竟也有如此多的趣事,老朽受教了。” 且不说黄掌柜收获了一条稳定的西洋“渠道”而如何喜不自禁,单说苏文铤,怀揣250两黄金出门,果然被暗中守在当铺附近的人跟踪了。 不过他们在苏文铤身上可讨不了好,苏文铤一个反追踪,轻易就摆脱掉那些人。 苏文铤丢掉斗篷,返回马车,驾车回到桃花坞后,归还了马车,步行回苏宅。 “看来得置备一辆马车,还要配一个车夫才行。没有马车的话,办事也太不方便了。” 苏文铤怀揣着250两黄金回家,苏文铤的想法是,上交200两黄金给母亲孙氏,补贴家用,自己留50两。自己手中有钱,办事才更加方便。 250两黄金,或者说是2000两白银,这可是一笔巨款。 曾有人计算过明末的白银和现在钱币的兑换比,大概一两白银相当于现在的500元,2000两白银,就是100万! 那套红酒杯,也就百把块钱的样子,拿到明朝一当就是100万,其中的差价简直不要太大!要是多来几次,苏家什么都不用干,单靠跑当铺,也能成为巨富之家。 可是,跑当铺这样的事并不适合长期做,道理很简单,招人猜疑不说,流入大明的宝贝越多,就越不值钱。这种方法只适用于初期积累原始资本。 印刷作坊、染布坊、酒楼,才是苏家的正业! 回到家,苏文铤发现家里一下子多了许多人,呼啦啦一大片跪在庭院里。这些多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几天以前,被母亲孙氏遣散掉的苏家下人。. 那个时候,苏家已经赔得倾家荡产,无力养着这么多下人,所以,他们就全部被母亲孙氏打发出府,自谋生路。 苏文铤走进一看,跪在地上的原苏家下人一共有十多个,当前一位清瘦的中年人,苏文铤认识,他就是苏家以前的管家,名叫苏伯。 苏伯身后,有五六个丫鬟仆妇,四五个青衣小厮,他们全都跟着苏伯一起跪在地上。 苏伯前面,客厅的台阶上,母亲孙氏牵着四岁的苏仪,一脸无奈之色。 “夫人呐,老奴自小就跟随老爷,当年容老爷收留,老奴才得活命至今,这份大恩大德,老奴早就发誓许愿,要用一辈子为奴为仆来偿还老爷的恩情……夫人,老奴不求其他,只求有一口饭吃即可,求夫人收回成命,不要赶老奴走……” 苏伯声泪俱下,又磕头又跪拜。 苏伯身后的丫鬟仆妇,以及青衣小厮等,也是同样的说辞,请求夫人收回成命,他们可以不要月钱,只求有口饭吃即可。 母亲孙氏看向别处,一脸感动,也是一脸无奈! 苏文铤苦笑:“只求有一口饭吃?苏家的主子都快吃不上饭了,哪有闲饭给你们吃!不过,现在我回来了,你们到是可以留下。” 特别是苏伯,几乎可以说是看着苏文铤长大的人,对苏家忠心耿耿,将这样的人物抛弃,可不是明智之举。 “嗯?” 苏文铤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有两个人身上涌现出了浓浓的恶意! 一个是苏文铤原来的跟班铁柱,一个是母亲孙氏房里原来的丫鬟。 这两人的恶意相当浓烈,苏文铤从其中感知到了一种十分恶毒的恶意! “内鬼?苏家遭受大难,恐怕这两人在其中起的作用相当大!” 苏文铤从苏伯等人身边路过,走向母亲孙氏。 路过苏伯时,苏伯直接调转方向,对苏文铤又是磕头,又是哭诉,请求公子开恩,让他留下来之类的。 苏伯身后的丫鬟仆妇,还有青衣小厮,也有样学样,求情的目标,纷纷换成了苏文铤。 苏文铤扶起苏伯,微笑道:“苏伯,还有你们,以后可以继续留在苏家了,每人负责的事物照旧,月钱照旧!” 苏伯等闻言皆是大喜,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感激声不断。 苏文铤走到母亲孙氏身边,孙氏看了苏文铤一眼,道:“我儿,我们家……” “娘,您放心,我们家已经有钱了。” 为了消除母亲孙氏的疑惑,苏文铤暗中给孙氏展示了一下口袋中的黄金。 孙氏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和带着疑惑的眼光看向苏文铤。 “娘,您放心,来路绝对正大光明。” 孙氏顾虑稍减。 稳住了母亲孙氏,苏文铤对苏伯等人高声说道:“你们中大多数人都可以留下来,不过,你,还有你,马上离开苏家,以后也不准再踏入苏家大门半步。若胆敢违背,轻则断手断腿,重则打死!你们两个马上离开!” 009 麒麟我儿,傲娇孙氏 苏文铤说话的时候,指了指跟班铁柱和那个丫鬟,这两个心怀恶意的人。 那两人当即跪下,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希望能留下来。 苏伯等人也开口相求,就连母亲孙氏也没搞明白苏文铤为何容不下这两人。 “还等着干什么?你们干了什么事难道要我一一说出来吗?趁早走人,要不然将你们断手断脚,再报送官府!”苏文铤厉声喝道。 送官府!? 苏伯和母亲孙氏似乎明白了什么。 铁柱和那个丫鬟吓住了,体若筛糠的看着苏文铤。 两人这幅表现,更加证实了苏伯和夫人心中的猜想,这两个人,果真有问题! 苏伯看了看孙氏,见孙氏点头后,他怒道:“还不快滚!难道要公子亲自动手么!” 铁柱和这个丫鬟连滚带爬,体若筛糠,像落水狗般被扫地出门。 “公子,这两人应该留下来拷问一番,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苏伯很快进入苏家管家的角色,拱着手对苏文铤说道。 “两个小虾米,蝼蚁般的存在,不值得一提,让他们去吧!” 铁柱和那个丫鬟,之所以对苏家心存恶意,肯定是收受了别人钱财,替人办事而已,很有可能,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与他们接洽之人,到底是谁。 那么以这两个人为线索,顺腾摸瓜,追查背后操纵之人,很有可能浪费时间不说,还不一定能够成功! 今天在大街上跟踪苏文铤的那些人,才是关键。通过他们,苏文铤应该可以直接锁定背后的主谋。 这次返回苏家的下人并不是全部,只返回了十多个,在之前,苏家可是有着三十多个下人的。也就是说苏家还有十多个下人空缺。 母亲孙氏做统筹调派,对这些返回的下人进行安排。下人们基本上还是做原来的事,至于那十多个空缺,可以先空着,等苏家度过了危机,再招收一些下人补充上去即可。 苏文铤房中的下人,这次一个也没有回来,唯一回来的一个跟班铁柱,还被苏文铤亲自赶走了。以孙氏对苏文铤的溺爱,孙氏首先想到的,就是张罗着给苏文铤的房中补充下人。 “我儿,你房中需要一个丫鬟,两个仆妇,还需要一个跟班。你就从他们中挑选吧,选中的就分派到你房里。”孙氏说道。 管家苏伯身后的十多个下人,无论是那几个年轻的丫鬟,还是干粗活的仆妇,亦或者是青衣小厮,全都希冀的看着苏文铤。 去公子房中当差,这活好! 苏文铤一眼扫视过去,干粗活的仆妇倒不用说了。这几个青衣小厮,一个个的,看其来傻不拉几,缺乏一种机灵劲。至于丫鬟,更是一言难尽呐,丫鬟中长得最顺眼的一个,只能说是五官端正,离苏文铤想象中的红袖添香、美婢相伴相去甚远! 宁缺毋滥。 “丫鬟和小厮就先算了,你,还有你。” 苏文铤随后点了两个干粗活的仆妇。 被选中的两个仆妇自然喜不自禁,而那几个年轻的丫鬟,还有那几个脖子伸得长长的小厮,全都黯然神伤。 下人们职司的事分派完毕,具体安排自然有管家苏伯亲自操办,不用孙氏费心。 下人们和管家苏伯退下后,苏文铤和母亲孙氏回到客厅。母亲孙氏刚在上首坐下,就问道:“我儿,你那些金子到底从何而来?” 苏文铤笑呵呵地将200两黄金一一取出,放在孙氏旁边的茶几上,笑道:“娘,这200两金子,是我和一个朋友借的。” “什么朋友,竟然肯在这个时候借200两金子给你?不会是印子钱吧?文铤,印子钱千万不要去碰,如果是,赶紧还回去。” 孙氏实在难以置信,这半个月以来,苏文铤的老爹苏德,几乎每天都出门拜访朋友借钱,结果至今为止,一两银子也没借回家。 老子都搞不定的事,结果儿子一出门就解决了,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娘,您就放心吧,这绝不是印子钱。我有个朋友,叫张晋的,人家可是苏州卫的卫指挥使大人,也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之子,区区200两黄金,人家随手就借了。” 苏文铤直接拿张晋当挡箭牌。 “张晋?为娘想起来了。为娘记得,张晋还来家里住过几日,和你是好朋友。只是这张晋不太学好,净把你往伎馆勾栏里面引,为此,为娘对他颇有些微词。却是没有想到啊,这张晋竟然肯在这个时候借钱给你!” 孙氏感慨连连。 “娘,这200两金子就用来补贴家用,和处理印刷作坊的事吧。”苏文铤说道。 这时,老爹苏德愁眉苦脸地回来了,他走进客厅,一眼就看见茶几上明晃晃的一堆黄金。 “这,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苏德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母亲孙氏好整以暇,嘴角带笑地说道:“这是我的宝贝儿子借来的,足有200两黄金!” 孙氏宠溺的看了苏文铤一眼,然后又看了惊讶不已的苏德一眼,以挖苦与讽刺的语气说道:“你看看你,借了大半个月的钱,结果一两银子也没有借到。我的宝贝儿子一出门,就借来200两黄金!老苏,不是我说你,你平时结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你那一大堆酒肉朋友,还不如我宝贝儿子的一个朋友!” 母亲孙氏对老爹苏德的称呼,已经由“老爷”,变成了“老苏”。 “你,这,文铤,究竟怎么回事?” 老爹苏德的手指哆嗦地指着那堆黄金,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母亲孙氏抢在苏文铤说话之前,将她宝贝儿子的“功绩”,给老爹苏德复述了一遍。对于苏文铤的丰功伟绩,孙氏说起来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好!文铤,好样的,爹不如你呀!” 苏德摇头感叹道。 “那是,也不看看文铤是谁的儿子,你当然比不上的了!” 母亲孙氏傲娇道。 “文铤也是我的儿子……” 苏德梗着脖子,与母亲孙氏闹成一团。 010 雪上加霜,文铤献法 苏文铤心里直乐,老爹和娘吵起架来,竟也如此有趣。 等老爹苏德和母亲孙氏吵够了,稍稍停下来之际,苏文铤再次提出帮助家里解决困难的提议。 “这个嘛……” 老爹苏德迟疑。 “这个那个什么!我儿如此有能力,如今又借得200两黄金,比你老苏还厉害,自然可以帮助家里解决困难啦!我儿,为娘做主同意了,为娘相信你,一定可以解决家里的困难!” 孙氏豪爽地一拍茶几说道。 “多谢娘的信任,爹,娘,孩儿一定不负所托,尽快解决家里的困难!”苏文铤笑道。 “咳咳!” 老爹在一旁很尴尬。 “咳什么,嗓子不舒服就去抓副药。” 孙氏笑道。 “哎,好吧。文铤,我这就带你去一趟印刷作坊。” 老爹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 苏文铤答道。 “老苏,我儿,早点回来,我做一桌你们爱吃的菜等着你们!” 孙氏笑道。 苏文铤心中感觉特别温暖,家,或许就是这个样子的。 “好咧,娘,我要吃盐水鸭、琵琶鸭、东坡肉!” 这几道菜,是记忆中的苏文铤爱吃的,也是作为杀手苏文铤爱吃的。 “好好好!” 孙氏笑呵呵应承下来。 苏家的印刷作坊离苏宅不远,苏宅旁边有条小巷,名为“状元巷”,从状元巷往里走一里路,就到了苏家的印刷作坊。 苏家印刷作坊是苏州府最大的一间印刷作坊。就算在整个南直隶,或者在整个大明王朝,苏家印刷作坊都能排的上号,这也是苏家主要的经济来源。 苏家印刷作坊,有各类工匠上百,学徒若干。刻版的、印刷的、装订的,各工种齐全,可以满足数十组印刷工作同时进行。 然而,半个月前那场大火,将苏家印刷作坊毁于一旦。 受损的建筑以及其他木质工具,比如说印刷用的印盘、刷子、墨水,还有存放活字的字盘等,皆已经修复或重新打制完毕。 可是印刷的关键——活字,或者雕版,几乎全部被毁了。 无论是泥活字,还是木活字,还是铅活字,还是铜活字,无论是木质雕版,还是铜制雕版,无一例外,全部毁于那场大火。 活字,或者说雕版的制作,不仅费事费力,同时还是一项技术活。需要专门的师傅操作刻制才行。 苏家目前缺的是时间,五月初就要上交一万本新书《天工开物》,现在已经是四月十多号,只剩下不足二十天的时间了! 按照正常流程,苏家就算从现在起开始新刻活字,或者新刻雕版,加班加点,再加上印刷、装订,时间恐怕刚刚够。 至于苏德之前想的,从别处购买一套活字,这条路看来也行不通了,因为苏德已经跑遍了苏州所有印刷作坊,没有一家愿意出售的。只能自己重新刻。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祸不单行。 “东主,不好了,雕版师傅们全被城中其他几家印刷作坊以重金挖走了!没有一个愿意留下来。” 印刷作坊的坊主——苏农,带给苏德一个致命的坏消息。 “什么!” 老爹苏德腿脚一软,竟直挺挺往地上倒去。 雕版师傅没了,即使有再多的钱,你也憋不出一套活字来。 活字,或者雕版,需要在上面雕刻反着的阳文,阳文,就是凸出来的文字,与之相对应的阴文,就是凹陷下去的文字。不是专门干这行的,休想做出一套合格的活字或雕版。 苏家印刷作坊的雕版师傅没了,也就是说苏家印刷作坊将不会有活字或者雕版,没有活字或者雕版,苏家就不可能完成一万本《天工开物》,不能完成一万本《天工开物》,苏家就完蛋了! 气急攻心,这个坏消息抽走了老爹苏德的所有力气。 苏文铤赶紧扶住老爹苏德,并将之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爹,你不要着急,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解决活字雕刻的问题,以及印刷时间太长的问题。” 苏文铤安慰道。 苏德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他抓住苏文铤两个手臂,急切问道:“真的吗?文铤,你有什么好办法,快快说来与我听听!” 苏文铤递给老爹苏德一个自信的微笑,说道:“爹,您先别急,我先询问苏农几个问题。” “公子,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农赶紧表态。 “好,苏农,我的第一个问题是:印刷作坊里,有没有人可以烧制胶泥活字?” “烧制胶泥活字?公子,此事不难,小人就精通此道。”苏农道。 “好!我的第二个问题:若印刷作坊只管烧制胶泥活字、印刷,还有装订的话,能否满足一百张印盘同时开工印刷?” “这个……人手可能不足,若不管雕刻,只管烧制泥活字、印刷还有装订的话,估计能同时满足八十张印盘同时印刷!”苏农说道。 苏文铤沉吟半刻,看向老爹苏德说道:“爹,看来我们印刷作坊需要招人,我需要能同时满足一百张印盘同时开工印刷的人手。” “此事倒也容易,只需给足了工钱,愿意到印刷作坊做短工的人会有许多。只是,文铤,你的方法到底是什么?”苏德问道。 苏农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若公子真能帮助印刷作坊度过此次难关的话,于他苏农来说,也是好事一件。 首先,苏家印刷作坊的待遇优厚,特别是对他苏农来说。其次,若苏家印刷作坊垮了,他苏农将失去一展身手的平台,即使去了其他家印刷作坊,也不可能坐上高位。 一个萝卜一个坑,别家印刷作坊不可能为了他苏农,而专门设置一个待遇优厚的职位,那不可能。 所以,公子接下来要说的方法,事关前程,由不得苏农不重视。 011 子母印版,苏仪夹菜 “爹,孩儿这个方法其实很简单,我们只需一套正向阴文的铜活字即可。我们先将需要的铜活字捡出,排列在一个特制印盘中,我将之称为‘母版’。然后再用此母版,去挤压一整块胶泥,如此一来,就在整块胶泥上留下与母版相同的反字阳文,再将之送入炉中烤硬,就成了一整块的胶泥雕版!我将之称为‘子版’。” 苏文铤停顿了一下,看了听傻了的苏德和苏农一眼,接着说道:“同一个母版,可以压制无数块子版出来。子版一多,就可以满足许多组印盘同时印刷,从而大大缩短印刷成书的时间!” 苏文铤这一套方法,其实并不算苏文铤原创。其实苏文铤也是从历史人物的手中学来的。 刚进入印刷作坊的时候,苏文铤就进入了静止空间。这艘货轮的驾驶室有一台电脑,可以开机正常使用,并且此电脑还能连上互联网。 苏文铤搜索相关信息,找到一个清朝名为“吕抚”的人,他曾经就使用过这样的方法。用一套铜活字,就可以批量制出各种胶泥雕版,效率高得出奇。 “妙啊!”苏农拍手叫道:“公子这个方法实在是妙!以前,捡出一版活字,只能一张纸一张纸的印,想要多组印刷,就需要捡出多版相同的印盘,费时费力不说,还需要大量的活字才行。” 苏农看向苏文铤的眼光,已经充满了崇拜之色:“若使用公子这套方法,用一版铜活字印盘,转印出多组胶泥雕版,若转印十份胶泥雕版,印刷时间就节省十倍,若转印一百份胶泥雕版,印刷时间就节省一百倍!公子大才,小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文铤,你这套方法好虽好,可是,我们上哪儿去找来一套阴文的铜活字呢?” 激动过后,老爹苏德又发现了一个实际的困难,没有一套阴文的铜活字,这方法再好,也用不了啊! 而且,目前的活字基本上都是阳文的,对苏家来说,找一套活字都难,找一套“非主流”的阴文活字,更难! 苏文铤笑道:“爹,难道你忘了我那个好朋友?” 苏文铤对苏德打了个眼色,道:“他交游广阔,我请他帮忙弄来一套铜活字,应该不成问题!” 苏德恍然,心道对呀,200两黄金都借了,帮忙弄一套铜活字,估计也没有什么困难的。 “好好,还是文铤想得周到。如此也好,那印刷作坊的事就交给你全权处理了!”苏德说道。 苏农在一旁闻弦知雅意,忙长揖一礼,对苏文铤道:“少东主!” 苏文铤笑了笑,说道:“蒙爹如此信任,孩儿一定不会让爹失望的。” 苏德满面欣慰,连道:“好,好!” “爹,想来娘在家里已经备好了饭菜,我们不如先回家用饭?饭后,有劳苏农准备大量胶泥和火炉,还有足够的人手。所需支用的银两就找我爹要。下午我尽快将一整套铜活字弄来,等铜活字弄来后,我们就开工!”苏文铤说道。 “是,少东主!”苏农忙拱手答应下来。 从印刷作坊出来后,苏文铤和老爹苏德返回苏宅。母亲孙氏果然整治了一桌好酒好菜,苏德和苏文铤两父子远远的就闻到香味了。 “夫人,好香啊,哈哈,今天高兴,我一定要喝上几杯!” 心头大患既除,老爹苏德心情自然豪爽。他哈哈大笑着入座,并杨言要喝酒。 “死相,只许喝三杯,下午印刷作坊应该要忙碌了吧,喝多了酒反而不好。” 母亲孙氏说着,拿出十个小酒杯,再拿出一壶酒,将十个小酒杯一一斟满。然后分了三杯酒给老爹苏德。 “我儿辛苦了,你也喝一杯。” 孙氏送了一杯酒到苏文铤座位前。 “剩下六杯,就是为娘的了!” 孙氏独占六杯酒!然而,只分得一杯酒的苏文铤,和只分了三杯酒的苏德却没有任异议,孙氏饮酒其实非常厉害的,苏德和苏文铤两父子加起来都不是其对手。 况且,下午真有事,不可贪杯。只是苏德疑惑,孙氏怎么就知道,印刷作坊从下午开始就要忙碌了呢? “简单,因为有我儿出马,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文铤,你辛苦了,来,这是你最爱吃的盐水鸭。” 孙氏说着,不停地给苏文铤夹菜。 四岁的苏仪受到母亲感染,也给苏文铤夹了菜,小姑娘口中糯糯地说道:“哥哥,辛苦了!” 只不过苏仪的手太短,刚学会用筷子的她还没有将菜送进哥哥碗里,小手一抖,那筷子菜在半路就掉落在桌面上。 “哇……” 苏仪竟然哭了起来,可怜兮兮的看着苏文铤,带着哭腔道:“哥……哥,菜掉了……” 苏文铤的心都快暖化了,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真是可爱到爆。 苏文铤直接将苏仪抱到自己座位旁边坐下,想用手帕给苏仪擦拭眼泪,可是苏文铤身上根本就没有带手帕的习惯。于是苏文铤进入静止空间,在某个装满了手帕纸的集装箱中取出一张手帕纸,拿出来为苏仪擦拭眼泪。 当然,苏文铤同时也取出了一颗糖豆。 悄悄将糖豆送到小姑娘嘴边,对小姑娘来说幸福来得太突然,小姑娘像个小狗似的,脑袋往前一伸,直接咬住那颗糖豆。 “好了好了,菜掉了重新夹就是。” 苏仪果然不哭了,在苏文铤的引导下,小姑娘小心翼翼,肉肉的小脸无比认真,从最近的一个盘子里,夹了一点菜放进苏文铤碗里,这次总算没掉。 母亲孙氏看着苏文铤和苏仪两兄妹,如此相亲相爱,她的嘴角不自觉戳上了一抹笑容。 而老爹苏德,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碗,再看了看苏文铤碗中堆得冒尖的菜肴,他哀叹连连,幽怨地看向夫人孙氏。 …… 012 文明之坟,钢铁活字 静止空间中,苏文铤打开货轮甲板上的一个集装箱,里面装的,是一台小型五轴联动数控机床。 “真是好宝贝!” 苏文铤拍了拍五轴联动数控机床的外包装——一个钉制的大木箱。 “我本来以为,你应该派不上用场,毕竟在大明王朝,我实在想不出哪里能够用得到你。没想到啊,我现在就要用你来雕刻金属活字了。” 苏文铤自言自语,对这台小型五轴联动数控机床念叨了半天。 静止空间中虽然有许多现代化的科技文明产物,但是,这里面实在太安静,太平淡了,苏文铤待在里面,就像待在现代科技文明的坟墓之中。胸中郁结着一股气,必须要发泄出去。 苏文铤必须要自言自语,把这台机床当成一个老朋友、老伙计,把它当成一个人来看待。要不然,待在这静音室一般死寂的静止空间里,苏文铤极有可能会疯掉。 “好了,废话不多说,我们开始吧!” 苏文铤将货轮上的叉车从船舱开到甲板,叉车驾驶,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苏文铤作为一个专业的杀手,同时也作为一个新时代的杀手,为了完成各种奇葩和匪夷所思的任务,苏文铤自然需要多种技能傍身。 叉车驾驶,就是其中之一。 驾驶叉车将小型五轴联动数控机床从集装箱中搬出,拆掉外面的木箱,再将之搬到货轮驾驶室的前面。这里有多个电源接口,给机床供上电,机床就能开机使用了。 至于机床可能需要的压缩空气和降温用的冷水,这也不是问题,因为该机床自带相关配件,插上电就可以满足需求,倒不用提供额外的压缩空气和冷水。 “我知道,让你雕刻几个金属活字,是委屈你了。正所谓杀鸡焉用牛刀,而你可不仅仅是牛刀,你应该是虎刀,是狼刀,是龙刀。” 苏文铤从另外一个集装箱中取出一块304不锈钢原料,先用机床将之切割成1.5*1.5*3CM的小长方体,这是苏家印刷作坊里活字的长宽高。 存放不锈钢金属原料的集装箱,就在存放数控机床集装箱的旁边。这种金属原料并不是标准的那种又大又长的原料,它们很小,小到刚好够这台数控机床加工整块原料。由此可见,这些金属原料应该与这台数控机床搭配使用的。 “不过你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大展身手!” 苏文铤继续自言自语。 常用的汉字也就四五千个的样子,再考虑到其中有很多高频字,在一篇文章中可能多次出现。所以苏文铤直接加工了七千个金属小长方体。 小长方体加工完毕,接下来就是刻字。 刻字倒也不难,苏文铤在驾驶室的电脑上找到了一份七千字的常用字,包括重复的高频字,将之存入优盘,再导入数控机床的电脑。在数控机床的电脑上编入程序,让它自己雕刻就是了。 同时,为了以后捡字方便,苏文铤还在活字的背面刻上正向的文字,加上拼音。 背面加上正向文字,是为了方便辨认,加上拼音,是为了方便捡字和使用完毕后的拆版归位。 因为活字的印刷面雕刻的是反字,一般是通过辨识反字来捡字制版,这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有一定障碍。诚然,有的人捡字捡熟练了,可以毫无障碍的辨识反字,这也称得上一种技能。 可是,本来只需在活字背面刻上正向文字就可以避免这种障碍的,那为什么还需要人去熟练,去掌握辨识反字的技能呢? 七千个金属活字,雕刻了很久很久。 因为静止空间中没有时间流逝,也没有日夜交替。没有参照物的对比,其实苏文铤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少时间,反正,苏文铤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七千个不锈钢金属活字,雕刻完成了! 苏文铤迫不及地待退出静止空间,回归大明王朝。 而此时,苏家一家四口的午饭,竟然还在继续。 无论苏文铤在静止空间中待了多久,在外面,在老爹苏德和母亲孙氏看来,苏文铤只是愣了一下神而已。 不过对苏文铤来说,这可真是漫长的一顿饭啊! 苏文铤甩了甩头,捏了捏苏仪红扑扑的脸蛋,同时又听母亲孙氏说道:“我儿,发什么呆呢,赶快吃,不然菜都凉了!” 孙氏说着,又给苏文铤夹了菜。 苏文铤瞬间回神,那种在静止空间中度过一个世纪的孤寂感瞬间消失。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啊,静止空间,就当做了一个长久的噩梦吧! 不多时,苏家四口的午饭吃完。 “文铤,你可以休息一下再出门。我这就去找苏农,准备胶泥和人手的事。” 苏德放下饭碗,起身说道,竟是一刻也不想耽搁。 “爹,我和你一起走。” 苏德平静的点了点头,道:“也好。” 母亲孙氏看着苏德和苏文铤两父子的背影,她倚着客厅的门框,叫道:“老爷,文铤,我们苏家就看你们今天下午的了,一定要成功啊!” “爹,哥哥,一定要……成功啊!” 四岁的苏仪拽着孙氏的衣角,站在孙氏旁边,也扯着稚嫩的小嗓子喊道。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苏文铤脚步不停,只向后挥了挥手说道。 出了苏宅大门,苏德和苏文铤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文铤,我会准备好胶泥和人手,在印刷作坊等你!”苏德说道。 “好,爹你放心,我会尽早赶回来的。” 老爹苏德转身走进状元巷,苏文铤则往阊门的方向走去。 …… “那些隐藏在暗处盯梢的人,该是找你们算账的时候了!” 苏文铤自言自语,漫步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 苏文铤走了没几步,果然,两个跟踪的人“如约而至”,远远吊在苏文铤身后。只是他们那种拙劣的跟踪技术让苏文铤很难受,因为摆脱他们没有任何难度! 不过这次苏文铤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摆脱他们,而是诱使他们“供”出背后那个操纵之人,那个整苏家的主谋。 013 螳螂捕蝉,黄雀为铤 “这位姑娘,这支钗子怎么卖?” 临街的一个首饰摊前,苏文铤驻足,从摊位上拿起一只木钗,笑着对摊位后面的一位姑娘问道。 这位姑娘布衣荆钗,衣着平凡,她见苏文铤衣衫华贵,人又长得风流俊俏,完全一个富家公子哥的形象。因此她内心羞愧,低着头,绞着手指,答曰:“三……文!” 三文,也就是三个铜板。 在明末,铜钱和银两一起流通使用,一千个铜板可以兑换一两银子。 对苏家这种拥有苏州最大印刷作坊的人家来说,金钱的单位,是多少多少两。但是对广大平民百姓来说,一文,两文,三文,才是日常生活中常用的金钱计数方式。 苏文铤笑道:“好,这只钗子我要了!” 苏文铤将木钗递给这位摊主姑娘,请她包裹起来。同时,苏文铤递过去的,还有一锭黄灿灿的黄金,看其大小,应该有五六两的样子。 人家姑娘一只钗子才买三文钱,一千文钱相当于一两白银,八两白银才相当于一两黄金。 五六两黄金,该是多少文! 所以,等人家摊主姑娘看清楚苏文铤手中的黄金后,吓得连连摆手,道:“公子,太多了,奴家找补不开。” 摊主姑娘抬头偷偷看了苏文铤一眼,复又马上低下去,她脸色羞红,小声道:“若公子……喜欢这只钗子,奴家……就赠送给公子……” 五六两黄金,实在太过吓人,就是将她买回去当小妾都绰绰有余! 苏文铤好似随意的样子,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敏锐地发现跟踪之人少了一个后,苏文铤嘴角的笑容更甚,对摊主姑娘说道:“小本经营,怎能让你赠送。” 苏文铤收回那锭黄金,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大概五钱左右。 苏文铤将五钱银子往摊位上一放,拿起那支钗子,说道:“多的就当赏你!” 说完后,苏文铤头也不回往前面走去,走的很急很快。 五钱银子,也就是半两,值500文! 500文,虽说没有五六两黄金那么吓人,但那支钗子的售价才三文钱呐,足足翻了一百六十多倍! “公子……” 摊主姑娘拿着那五钱银子,顾不得低头羞涩,她朝着苏文铤快速离开的方向叫了一声。 可是,苏文铤走得太快,摊主姑娘只能看着苏文铤的背影快速远去。 “那只钗子……还没有包裹……” 摊主姑娘看着苏文铤离开的方向,有些痴,那五钱银子被她攥在手中,攥得紧紧的。 苏文铤快速甩开那一个人的跟踪,然后从另一条路折回,回到两个跟踪之人变为一个跟踪之人的位置,顺着这条路,苏文铤快速追踪下去。 在那个首饰摊位前,苏文铤是故意将那锭金子暴露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跟踪之人看见。 不出苏文铤所料,跟踪之人果然有所动作,从两个变成了一个。如果苏文铤猜的不错,另一个跟踪之人应该跑回去报信了。 报什么信呢? 当然是苏文铤有钱咯,不仅有钱,而且一出手就是黄金。 因为苏家的确已经赔得倾家荡产,就连家中的下人都被全部赶走。正常来说,苏文铤身上不应该有钱才对。 但现实是苏文铤身上有钱,不仅有了,而且还不少。这就反常了! 跟踪之人为什么跟踪,不就是为了收集情报,监视目标人物的一举一动么。 两个跟踪之人觉得苏文铤有钱这事儿挺反常,他俩一合计,决定留下一人继续跟踪,另一人回去报信。 他俩却不知道,这其实是苏文铤给他们下的一个套。 很快,苏文铤就追上回去通风报信的那人。现在是苏文铤反过来跟踪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天我就来做一做这黄雀!” 以苏文铤高潮的跟踪技术,自然不会被那人发现。 那人就这样傻乎乎的,将苏文铤带到了目的地——苏州府府衙! “苏州府衙?!” 苏文铤皱眉,对于这个结果,苏文铤表示难以接受。 怎么会是府衙呢,难道在背后整苏家的,是苏州的知府大人? 仔细一想,又不确定。 因为府衙里面有很多人,除了一府的知府大人以外,在府衙办公的,还有同知、通判、推管等官。知府属吏还有经历、知事、照磨、检校、司狱各一人。府下设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 除此之外,府衙的后院,还居住了知府大人的家眷。 一座府衙中有这么多人,实在很难确定在背后整苏家的人,就是知府大人。有可能是通判,也有可能是同知,也有可能是某个神通广大的小吏。比如宋江那样的。 府衙白天守卫森严,不方便潜入调查。 “那我就晚上来,趁夜色探一探你这苏州府衙!” 苏文铤离开苏州府衙,在城中各处闲逛,等时间刚到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钟左右,苏文铤驾着一辆马车,停在状元巷内苏家的印刷作坊门前。 苏德、苏农听到响动,齐齐奔出门外,见果然是苏文铤,两人皆大喜。 “文铤,事情办妥了?” 老爹苏德希冀地问道,同时,苏德和苏农频频往马车上看。 因为苏文铤两手空空的从马车上跳下来,很明显,那一套期待已久的铜活字不在苏文铤手中,那么就应该在马车里面了。 苏文铤可不想在老爹面前装逼,他直接掀开马车的帘子,笑着对老爹说:“幸不辱命,整整一套活字都在这,不过它们不是铜制的,而是另外一种金属,我称之为‘不锈钢活字’。” 七千多个小长方体,重量可不轻,所以苏文铤雇了俩马车,在没人的地方将这七千个活字从静止空间中取出,用马车载着拉过来。 苏文铤说话的功夫,苏德已经迫不及待地从装满不锈钢活字的木盒里取出一颗,拿在手中仔细观看。 很硬,比铜制的活字还硬。 “好!虽然不是铜制的,但我们不直接用它印刷,只要够硬就好。文铤,好,很好!” 014 印刷新技,爹喜娘乐 老爹苏德小心翼翼地将那颗不锈钢活字放回木盒,转身拍着苏文铤的肩膀,连声说了几个“好”字。 “恭喜东主,有了这批不……什么钢的活字,我们苏家印刷作坊不仅可以度过此次危急,以后还能更上一层楼!到时候,恐怕整个南直隶,或者朝廷的印刷作坊都比不上我们苏家印刷作坊了!” 坊主苏农也来凑趣。 “哈哈哈!” 老爹心花怒放,颌下胡须乱颤,大笑不止。 “爹,苏农,不知道胶泥和人手是否准备充足了?”苏文铤问道。 “充足,绝对充足!”苏德吩咐苏农道:“先叫人把这批不……什么钢的活字搬进去。” “不锈钢!” “哦,对对,不锈钢活字!” 很快,七千多个不锈钢活字被搬进印刷作坊。当然,连同不锈钢活字被搬进来的,还有一套简单的手动机械。 “这个我称之为‘转印机’,上面安装不锈钢活字印盘,下面放胶泥,只需像这样往下轻轻一压,一块整体的胶泥雕版就制作完成!” 苏文铤亲自示范转印机的操作,同时一边讲解。 …… 苏农,作为苏家印刷作坊的坊主,相当于现代工厂企业里的总经理,是一个高级打工仔。作为东主的苏德,则相当于董事长。 同时苏农也是印刷方面的专家、大师傅,不管是雕版印刷,还是活字印刷,苏农对这方面的悟性很好,基本上一点就透,一说就会。 在苏文铤亲自动手,压出第一块胶泥“子版”后,苏农就承接了接下来的工作。 将子版送入炉中烤硬,取出冷却。 接下来就是激动人心的印刷过程了,苏文铤、老爹苏德,还有印刷作坊里的各位工匠、学徒,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却出奇的安静,他们全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群中间的苏农。 “东主,少东主,小人这就开始了?” 坊主苏农深吸一口气,这一步若失败,不仅他要完蛋,苏家,还有这里的工匠、学徒,在场的所有人都将一起完蛋。 责任重大啊!此刻,技巧丰富的苏农都对自己迟疑起来——会不会因为我的失误而导致失败? “开始吧!” 此时,老爹苏德倒淡定了,他轻轻挥了挥手,似乎对苏文铤这套方法极度自信。 “是,东主!” 苏农长揖一礼。 苏农先在心里将步骤流程快速过了一遍,然后开始印刷。 只见苏农先用一把特制刷子,给胶泥雕版刷上墨,再用另外一把刷子轻轻抚过整块胶泥雕版,将墨涂抹均匀。接着取出一张竹纸,轻轻覆盖在胶泥雕版上,再用第三把干净刷子,从中间开始,自上而下,轻轻拂拭纸背。 印刷完成了! 因为是雕版印刷,比活字印刷减少了许多步骤。 苏农动作很快,三两下就完成一张纸的印刷。 苏农分别看了苏德和苏文铤一眼,轻轻将竹纸从胶泥雕版上揭开。 “成功了!” “你们快瞧,印得真好看啊!” “恭喜东主……” 随着纸张被揭开,印刷效果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安静了许久的作坊,在这一刻人声鼎沸,感叹与喧闹声不断,好像进入了菜市场。 得益于五轴联动数控机床微米级别的精雕细刻,七千个不锈钢活字的规格完全一致。不锈钢活字的印刷面,雕刻的是阴文正字,阴文,就是凹陷下去的雕刻方式,每一颗活字,凹陷下去的深度,也是完全一致的。 这就导致通过不锈钢活字转印出来的胶泥雕版,它的印刷面绝对在一个水平面上,不会出现这里凹陷那里凸出的问题。而且,字与字之间,行与行之间,排列得极度整齐! 由此,就减少了某些字的笔画印刷不出来,或者颜色较淡的问题。 并且整张纸面上没有一丝杂色,全是排列得无比整齐的宋体文字,每一个字,与每一个笔画的墨迹,无一例外,全都均匀而饱满! 在苏文铤看来,这种着墨水平,与现代印刷技术相比,差距还是相当明显的。但是对比于大明王朝的印刷作品,也包括苏家印刷作坊以前的印刷品,在它面前简直就是垃圾! 观看这张印刷作品,竟然可以产生一种欣赏名家书法作品的满足感。老爹苏德、苏农,还有大半辈子都浸淫印刷行业的各工匠,围着这幅印刷作品,指指点点,全都啧啧称奇! 无疑,苏文铤这套方法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苏农和工匠们先是恭喜了东主苏德,然后又对少东主苏文铤恭维连连。 苏农和工匠们并不是成天子曰诗云的书生,他们几乎成天与印刷打交道。所以,一项革新的印刷术出现,所能带来的颠覆性效果,只有他们才能明白那究竟是什么! …… “哈哈哈哈!” 老爹苏德一路大笑着回到苏宅,他爽朗的笑声将母亲孙氏,和四岁的苏仪都炸了出来。 “老爷,文铤,印刷作坊的事办妥了?” 孙氏牵着苏仪,出现在客厅大门前。 苏德以赞许的眼光看了苏文铤一眼,笑得合不拢嘴:“妥了,妥了,文铤的方法果然管用。不仅大大缩短了印刷的时间,印出来的字竟也十分工整漂亮!” “真的吗,我就说嘛,我儿一出马,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母亲孙氏傲娇道。 “夫人,再告诉你个好消息。” “嗯?还有其他好消息?” “我们苏家,即将要飞黄腾达了!按照文铤的方法印出来的字,不仅仅是好,它还十分漂亮。依我来看,就连朝廷司礼监、国子监的印刷品,都没有我苏家的好!我苏家的不仅好,印刷的时间还短。所以,我们苏家印刷作坊,对外承接的印刷业务可以扩大十倍,乃至百倍!” 母亲孙氏两眼放光的看着苏文铤,激动说道:“我儿,你真是为娘的骄傲,为娘以你为荣!” 苏文铤预感到不对,母亲孙氏又兴奋过头了。 苏文铤赶紧一把抱起苏仪小姑娘,等母亲孙氏张开双臂冲过来的时候,苏文铤将妹妹苏仪往母亲孙氏怀里一塞,笑道:“娘,这是孩儿应该做的。只要我们苏家好,孩儿心里就高兴!” 015 匆忙赴约,兄之寡陋 母亲孙氏抱着一脸懵的小姑娘苏仪,不顾小姑娘手脚乱动,直接在苏仪肉嘟嘟的小脸蛋上吧唧亲了两口, “哈哈哈哈!” 老爹苏德看着夫人和儿女嬉闹,这次难得的没有生闷气,笑得爽朗而自豪。 其实对苏文铤来说,有些不能理解老爹苏德和母亲孙氏的表现。不就是帮家里解决了一点困难么,至于这么激动? 不过在以后,等苏文铤了解某些家族历史之后,苏文铤就能理解现在的苏德和孙氏了。因为苏文铤的印刷方法,帮了苏德和孙氏的大忙,而这个大忙,并不仅仅只是一间印刷作坊而已! “老爷,夫人,公子。” 这个时候,管家苏伯走了过来,对三位主家分别施了三个礼。 管家苏伯见老爷、夫人、公子全都在乐,虽然不知道主家们在乐什么,不过作为一个忠诚的老奴,主家乐,他也跟着乐。 所以苏伯施礼时,嘴角都带着一抹笑容。 “苏伯啊,有什么事?” 苏德问道。 “老爷,苏州卫张晋张指挥使大人在门外相邀公子,说是请公子一同赴宴。”苏伯说道。 “张晋?文铤,是借了200两金子给你的那个张晋吗?”母亲孙氏问道。 赴宴? 苏文铤想起来了,早上出门在街上碰到张晋,当时确实说过要请他喝酒来着。 “娘,就是他,我们约好了今晚一起喝酒的。” “哦,那你去吧,我儿,好好结交这个朋友,但你也不可喝得酩酊大醉和闹事,知道了么?”孙氏点头道。 “知道了,娘,您就放心吧!” “好,那你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 “好的,那爹,娘,我就先去了。” 苏文铤走出苏宅大门,只见街边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有车夫,马车后面有数十骑大汉,皆着便衣,腰悬刀剑。 那车夫见苏文铤出来,拱手对马车里面说了句什么,大抵是说:“苏公子出来了”这样的话吧。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探出半个身体,其身穿秀才襕衫,头戴四方巾,做书生打扮。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晋。 “苏兄!” 张晋猛地挥手,脸色看起来很急切。 “苏兄,快上马车,时间不多了!” 苏文铤疑惑,不就是出去喝酒吃饭么,难道还要赶趟,还要抢时间不成。 苏文铤跨上马车,进入车厢。 “出发,速度快点!” 张晋看来是真的急,苏文铤才刚刚进入马车,还没来得及坐下,张晋就吩咐车夫快点走,一幅急不可耐的样子。 苏文铤在颠簸中坐下,奇道:“张兄,你这么着急做什么,难道翠玉楼的座位要靠抢的不成?” 崔玉楼,是整个苏州府中,规格最高的一家娱乐场所,所从事的活动都是高雅的歌舞与诗会。 拜老爹苏德的影响,苏文铤从来就没去过翠玉楼这样的地方。后来结识张晋,被他硬拉着去过一两次。 所以,有关翠玉楼的座位问题,苏文铤可以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张晋一愣,诧异地看了苏文铤一眼,惊讶问道:“苏兄,别说你不知道。” 苏文铤比张晋还楞,奇道:“什么?” 张晋睁大眼睛看了苏文铤好一会儿,然后张晋一拍手中折扇,道:“看来苏兄你真不知道。” 苏文铤坐着不动,也不说话,只是淡然的看着张晋。 张晋好几次张开嘴,话都到了嘴边,可是最后又闭上了,活生生将那个“震惊”的消息咽下肚。 苏文铤不问他,他怎么说呢,如果轻飘飘和“廉价”的说了,则体现不出这则消息的高贵和神秘,这简直是一种玷污! 于是,张晋也装着,不说。 过了好一会儿,张晋实在憋不住,他苦着一张脸,说:“苏兄,难道你就不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么?” 苏文铤淡笑,顺着张晋的话问道:“哦,那到底是什么事?” 张晋如释重负,将手中折扇一甩,将画满了画作诗文的扇面如孔雀开屏般展露出来,骚包的扇了几扇。 张晋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说道:“今天,是柳大家的二九芳辰。柳大家特意从南京回到苏州,在翠玉楼举办寿宴,遍邀苏州才俊、名人雅士。乃是苏州今年一等一的盛会!” “柳大家是谁,她很厉害?” 苏文铤问道。 “什么!” 张晋好似听到了一件极不了得的大事一般,以富含韵律的腔调“唱”出这两个字,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愕然地看着苏文铤。 装出来的风骚瞬间垮塌。 张晋看着苏文铤就像看着一个怪物似的,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苏兄,你连柳大家是谁都不知道,我……我……” 张晋“我”了两下,结果也没“我”出个什么来。 苏文铤倒挺淡定,说道:“这位柳大家很出名?” 不过,苏文铤心里还是有点发毛的,从张晋的表现来看,不认识那位柳大家就好像不认识国民偶像刘德华一样。 排除掉苏文铤来自深山老林的可能性,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苏文铤不是苏文铤…… 这是苏文铤最大的秘密,尽管苏文铤不认为有人能够勘破这一点,但一想到自己在某些“常识”性的方面出了岔子,心里还是有点不稳。 “柳大家,柳如是啊!” 张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柳如是! 我去,柳如是就说柳如是嘛,说什么柳大家,这不是误导人么! 柳如是,是南京秦淮河畔艳冠群芳的歌姬,名气大得很,就连后世作为杀手的苏文铤都听过她的鼎鼎大名。 “原来是她!这么说,我们是去参加柳如是的寿宴?” 张晋轻抚胸口,一幅受惊不小的样子,道:“苏兄,你终于想起来了。对啊,我们就是去参加柳大家的寿宴。到时候苏州府的名人雅士齐聚一堂,一定非常热闹!” “张兄,我们不是说好去喝酒的么?怎么又去参加什么劳什子的寿宴?” “呃……苏兄啊,喝酒随时都可以喝,可是柳大家举办寿宴这样的盛会,多年也难得一见呐!我们不去,岂不是亏大发了!” 016 晋开金口,杨柳择婿 “可是……” “哎别可是了,苏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婆婆妈妈的,机会难得啊!” “张兄,刚才你说柳大家遍邀苏州名士,可人家也没邀请我啊。我贸然前去,岂不自讨没趣。” 苏文铤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哈哈!苏兄,说到这个,你可得感谢我!” 张晋说着,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两封大红烫金的请帖,递了一封给苏文铤,笑道:“我早就准备好了,苏兄,你欠我一个人情!” 苏文铤拿着那封大红烫金的请帖,翻开一看,上面果然写有他的名字。 看来张晋为了带苏文铤去赴宴,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这一张请帖,可要一百两银子呢,苏兄,你可要收好了。” “一百两!” 苏文铤吃了一惊,这张请帖,大概相当于一张演出晚会的门票,带吃饭那种。一百两换算成现在的钱,就是5万块。 用5万块看场演唱会,再吃一顿饭,苏文铤怎么看,都觉得亏了。 “张兄,我可没钱还你,要不我就不去了?” 张晋拽住苏文铤的肩膀,说道:“苏兄你傻啊,区区一百两银子何足道哉,要是被柳大家选中,哈哈,就算花一万两也值!” “什么选中?” “选中……”张晋一拍脑袋,道:“我忘了你本来就不知道这件事的,是这样,柳大家之所以遍邀苏州名人雅士,齐聚一堂,其本意并不只为举办一场盛会而已。其实,柳大家还有一个目的。” 张晋神秘兮兮地说道。 “什么目的?” “择婿!” “择婿?” “对的,柳大家已到二九芳龄,年纪也着实不小了。不过这也不是说柳大家没人要,嫁不出去,只是因为柳大家眼光甚高,向柳大家求婚的才俊犹如过江之鲫,只不过柳大家全都看不上,至今未嫁。所以,柳大家在苏州遍邀青年才俊,其实就有择婿之意。” “正是因为柳大家看不上的青年才俊太多,很多名气很大的才子都败北而归,所以,柳大家择婿,几乎成了一块辨别才子的试金石。” “要是有谁被柳大家看中,入了柳大家法眼,那么就说明此人绝对才华横溢,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若被选中,那就是佳人和才名双丰收,对书生来说,无异于高中状元!所以,此次苏州府各地的才子都来了。” 张晋拍打着折扇,像说书先生说书一般摇头晃脑。 苏文铤一笑,拱了拱手说道:“那我就恭祝张兄你此番顺利获得柳大家的青睐,早日抱得美人归!” “哈哈苏兄你说笑了,我张晋有自知之明,文不行,武也不行,大俗人一个,如何入得柳大家法眼,我只是去凑热闹的。苏兄,其实我觉得,你才极有可能获得柳大家的青睐,并与之结为连理!”张晋笑道。 结为连理么? 苏文铤神色一黯,一张美丽得几近梦幻的脸庞从记忆深处跳将而出,浮现眼前,久久挥之不去。 “小爱,我为了你,接了最后一个刺杀任务。可是任务失败,我也穿越到了明朝。你……在那边过的还好吗……” “苏兄?苏兄?” 张晋轻轻拍了苏文铤的肩膀几下。 “张兄……怎么了?” 苏文铤从记忆深处回归现实。 “我就说嘛,苏兄你对柳大家绝对有意。这不,都在开始憧憬以后羡煞旁人的美满生活了!哈哈!” 张晋拍打着手中折扇,一脸坏笑。 苏文铤懒得去辩驳,看了看那封烫金请帖,说:“这次就当你请了,下次我再请你喝酒。” “别岔开话题,苏兄,快给我讲讲,你们才子与佳人之间的生活,到底是怎样一种过法……” …… 翠玉楼,位于山塘街中部。到了翠玉楼之后,再往前走几步,就是象征苏州百姓在天启年间反抗大太监——魏忠贤的五人墓。 五人者,颜佩韦、杨念如、沈扬、马杰、周文元也。 为了纪念和颂扬苏州百姓敢于向黑恶势力进行斗争的英勇事迹,张溥于崇祯元年创作了碑文《五人墓碑记》,流传于后世。 “苏兄,我们到了,快随我下车!” 马车一停,张晋掀开帘子,踩着车辙,一步跳下马车。竟是一刻也不愿在车上多待。 苏文铤下得马车,只见好一片热闹繁华景象,翠玉楼附近的街道,灯花社火,花团锦簇,竟有一种不夜城的味道。 苏文铤和张晋凭借大红烫金请帖,入得翠玉楼。 “今天翠玉楼不接待其他客人,只有持有请帖的人方可进入。” 进入翠玉楼,张晋反倒一点也不着急了,他摇动着手中的折扇,一边走一边对苏文铤解释。 翠玉楼为了柳大家的寿宴,可着实下了翻功夫,偌大一个大厅被临时改建,最前方搭建一个临时舞台,下面则是一张张小几,小几后面是一张苇席。 张晋带着苏文铤直接穿过一排排小几,来到第一排。张晋随手一指,道:“苏兄,这是你的位置。” 张晋说完,在苏文铤旁边的小几后面坐下了,他坐下后,见苏文铤茫然无措,于是解释道:“柳大家崇尚魏晋之风,所以,柳大家举办的盛会,从不使用桌椅,都是按照魏晋之制,席地而坐。” “苏兄,别来无恙乎!” 苏文铤座位另一侧,一位俊秀的书生淡笑着对苏文铤拱手打招呼。 苏文铤起先没注意,仔细一看这人,竟然认识,此人名为吴日生【备注】,吴县人士,乃是苏文铤参加县试、府试的同年。 苏州城分两县而治,一个是吴县,一个是长洲县。苏文铤和吴日生同属于吴县,更神奇的是,苏文铤和吴日生竟十分“有缘”,县试和府试都是同一批次,俗称同年。 只不过县试和府试,苏文铤两试都是第一,两次都拿到案首,稳稳压住万年老二的吴日生。 “吴兄!” 苏文铤淡然还礼。 “苏文铤,还不快坐下,你杵在那里,挡住后面人的视线了!” 017 文人相讥,知府公子 吴日生右侧一人冷冷说道,这人苏文铤也认识,名为孙兆奎,吴江县人士,算是苏文铤和吴日生府试的同年。 孙兆奎在县试时,名列第一,是为案首,结果到了府试,被苏文铤和吴日生稳稳压制,落到第三的位置。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孙兆奎总看苏文铤不顺眼,相反,孙兆奎与吴日生倒是往来亲密。 “就是啊,柳大家的寿宴马上就开始了,你不会一直杵在那挡着我们吧!” “坐前排了不起啊!” “人家可是本届县试和府试的第一名,苏州青年才俊之首,档你们视线又怎么了。” “依我看,他是不知道如何席地而坐吧……哈哈!” 后面的人纷纷起哄,大多都对苏文铤冷言冷语。 苏文铤也不和他们一般见识,向后拱了拱手,直接在小几后面席地坐下了。 “你们读书人呐,真是刀子嘴棒槌心,一件小事都能往大了发挥,依我看你再不坐下的话,就快成祸国殃民的大奸臣了!” 左边的张晋将脑袋凑过来调侃道。 苏文铤看向左边,眼光瞥到张晋左边的座位还空着,再往左,又是两个认识的人。苏文铤认识他们,他们可能不是认识苏文铤。 他们是两兄弟,名为黄淳耀【备注】、黄渊耀,嘉定县人士,两兄弟都是举人,一门双举人,在苏州地界名头很响亮。 “张兄,你忘了,你也是读书人!” 苏文铤视线从黄淳耀、黄渊耀身上收回,看着张晋身上穿着的襕衫说道。 “我?实话告诉你,苏兄,其实我这个秀才,是花钱买来的,哈哈哈。” 张晋扇着扇子,得意地张狂大笑。 另外一边的吴日生冷哼道:“粗鄙不堪!苏兄,你怎么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真是有辱斯文。” 张晋眉头一挑,怒视吴日生,道:“你说谁粗鄙?谁有辱斯文?” 吴日生旁边的孙兆奎直接起身,说道:“说的就是你,怎么着吧。” 眼看两边就要闹起来,苏文铤赶紧劝住了,说道:“张兄,吴兄,孙兄,柳大家的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也不想搅乱了柳大家和在座各位的雅兴吧。” 张晋冷着的脸瞬间绽放笑容,说:“对,苏兄说的对,不能搅了柳大家的寿宴,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暂且饶过你,等有空了再收拾你。” 孙兆奎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当场撂下狠话:“谁怕谁,本人奉陪到底!” 吴日生拉住孙兆奎,将之按在座位上,不知轻声说了句什么,暴躁的孙兆奎才安静下来。 “苏兄,不知八月份的院试,苏兄是否准备妥当了?” 吴日生拱手笑问道。 “吴兄放心,区区院试何须准备。不满吴兄,在下对院试的案首之位颇有信心,到时候在下摘得院试案首,聚齐‘小三元’之时,在下就在这翠玉楼摆酒庆祝,届时还请吴兄赏脸光顾。” 苏文铤自信满满的说道。 小三元,就是县试、府试、院试三场考试都考第一,都是案首。 苏文铤已经在县试、府试中摘得案首,若院试再考个第一名,那就凑齐小三元了。 “好!” 吴日生也笑道:“若苏兄在院试中拔得头筹,凑齐了那‘小三元’,在下一定光顾。只不过,苏兄,这次你可要当心了,因为在下,对院试的案首之位,也是志在必得!” 叮咚! 此时,一声琴音蓦然响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舞台上。 舞台角落,已经摆上了一架古琴,古琴后面,端坐着一位妙龄女子。 “这位是翠玉楼的桃花姑娘,一手琴技出神入化,平日里也算得上独当一面的‘大将军’了。只不过在柳大家面前,桃花姑娘只有做配角的份。” 张晋侧过头,把玩着折扇对舞台上的姑娘肆意点评。 舞台上的桃花姑娘并没有以作为柳大家的配角为耻,她基本上不理会台下的人和他们的议论,只专心致志抚琴,忘我地投入其中,抚琴的姿态优美,摇头晃脑,好似书生读书读得入迷的样子。 一连串叮咚舒缓的琴音响彻整个大厅。 苏文铤跟着节奏旋律听了一会儿,渐渐地竟也品出一点味来。久不闻丝竹之音,恐怕听别人敲瓦盆都能听得如痴如醉,津津有味。 苏文铤就是这种状态,当然,还有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大明王朝并没有手机,也没有MP3,更加没有音响,平时想听歌也没有地方听。 况且,这位桃花姑娘的琴的确弹得不错,比敲瓦盆不知道好听了多少倍…… “苏文铤苏公子?” 苏文铤渐渐迷醉于琴音中时,一个令人讨厌和特别嚣张的声音从左边传来。美妙琴音编织的梦幻,被这个可恶的声音一击而散。 “本公子听说,你苏家的印刷作坊失火,染布坊和酒楼的师傅被挖走,你苏家更是赔得倾家荡产。” 苏文铤往左边看过去,原来张晋左边的空位已经有人了,其人肥胖如猪,面目可憎。这人苏文铤也认识,名叫陈天霸,乃是苏州府的知府大人陈洪谧的独子! 陈天霸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盖过舞台上桃花姑娘的琴音,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听见。 苏家遭难一事,在场大部分人都知道。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被人当场揭穿,又是一回事。 吴日生和孙兆奎等面色如常,张晋,还有那边的黄淳耀、黄渊耀两兄弟皆眉头微皱。至于身后的人,也是神色各异。 舞台侧边,一道布帘后面,一位女子蓦然止住脚步。 这位女子衣饰极为华丽,一套裁剪合体的袄裙将之身形曲线完美展现,她上着桃红色的袄,下着淡绿色的裙。三千青丝挽成的发髻娇俏可爱且光可鉴人,面罩纱巾,只余一双眼睛灵动如一汪秋水。虽不窥全貌,但那抹淡粉色的纱巾却给她增添了无尽的神秘感。 这位女子,正是此番寿宴的主人——柳大家柳如是。 陈天霸那句话,不仅被舞台下的人听见,就连准备上场的柳如是在舞台后面也听见了。柳如是不由驻足。 018 颇思蜀否,万金赌约 成功盖过舞台上桃花姑娘的琴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陈天霸又说道:“你苏家遭此大难,苏公子却有时间和闲情逸致来此寻欢作乐,佩服,我陈天霸很少佩服一个人,如今本公子对你苏公子算是服了。” 陈天霸两只小眼睛镶嵌在肥头大耳的大脸盘子中间,闪着精光,带着一种嘲讽和深邃的眼光看着苏文铤。 砰! 张晋一拍小几,盯着肥头大耳的陈天霸,怒道:“陈天霸,你别太过分,苏文铤是本官硬带来的,你是在说本官不明事理吗!” 张晋,怎么说也是正三品的卫指挥使大人,这桌子一拍,官威往外面一放,可着实震住了一帮人。 后面,窃窃私语顿时止住,有几个看苏文铤不顺眼准备嘲笑苏文铤的,也有单纯为拍陈天霸马屁而准备讽刺苏文铤的,在张晋发怒之后,他们全都停了下来。 陈天霸得罪不起,这位指挥使大人更加得罪不起啊! 两位神仙打架,我等凡人还是不要掺和其中,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指挥使大人!” 陈天霸笑眯眯地拱了拱手,道:“我并没有凭空捏造,苏家遭难,乃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苏文铤,我想代大家问你:颇思蜀否?” 这个典故就是“乐不思蜀”,出自《三国志·蜀书·后主传》,说的是蜀国被魏国所灭,后主刘阿斗被捉到魏国,有一天,司马昭问刘阿斗:“颇思蜀否?”。刘阿斗回答说:“此间乐,不思蜀。” 乐不思蜀! 陈天霸这么一问,就是将苏文铤比喻为烂泥扶不上墙的刘阿斗,其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苏文铤一把拽住激动的张晋,递给他一个冷静的眼神。 “陈天霸陈公子。” 苏文铤拽住张晋的同时,将张晋的折扇拿到了手中。此时,苏文铤将扇子打开,轻轻扇风,淡定如石,说道:“我小小苏家竟能蒙陈公子惦记,实在令人欣慰。我在想,我苏家之难,莫非是陈公子你一手操持的不成!” 今天中午,苏文铤通过反跟踪监视苏家的人,查到背后整苏家之人可能就在那苏州府衙之中。这陈天霸,乃是知府大人家眷,就居住在府衙之中。 这陈天霸如此讨厌,这背后主谋之人,不会就是他吧? 所以,苏文铤才有此一问,试探一下陈天霸。 陈天霸镶嵌在肥脸上的两颗小眼睛猛地一缩,精光爆闪,不过陈天霸很快就恢复如常,冷笑道:“区区苏家,本公子自然看不上,如何会针对你苏家。我只是替你父母感到悲哀,家道中落,其子却留恋欢场,真是不知所谓,不当人子!” 苏文铤观察入微,得出一个结论,背后主谋之人,即使不是陈天霸,也与陈天霸有着紧密的关系。 “哈哈哈,蒙陈公子关心。只不过恐怕要让陈公子你失望了,我苏家那点困难,旦夕之间就可解决,不知为何到了陈公子口中就变成了苏家之难?甚至还能引起我苏家家道中落?我实在不知陈公子你这样的想法从何而来?” 苏文铤骚包地扇着扇子,笑道:“我苏家那点小小困难,不出十日即可解决。我愿与陈公子你打赌,赌注是黄金一万两,不知道陈公子敢否?” 黄金一万两! 尽管后面的吃瓜群众不敢招惹陈天霸和张晋,但苏文铤的黄金一万两,还是炸出一片吸气与惊讶声。 “好!本官就来做这个中间人。来人,笔墨伺候!” 张晋兴奋大叫,不管陈天霸是否同意,他取过纸笔,刷刷刷写了一份对赌协议,对苏文铤和陈天霸笑道:“苏兄,陈公子,请签字按手印吧。” “好!” 苏文铤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执笔签上自己大名,再按上手印。 张晋拿着对赌协议,对陈天霸说道:“陈公子,该你了!” 陈天霸眼睛一缩,道:“本公子可没说过要赌。” “哦,陈公子怕了?” 张晋咄咄逼人,面带微笑的看着陈天霸。 “张兄,既然陈公子不敢赌一万两黄金,那就赌一两银子好了。一万两黄金没有,一两银子总该有吧!” 苏文铤拿着扇子扇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一两银子!一两银子那就算了,本官的时间宝贵,没空在这陪你们瞎胡闹!” 张晋得意地看着陈天霸,两只手一左一右捏住写有对赌协议的纸张,准备当场撕掉。 陈天霸被气得气血翻涌,张晋倒不用说了,人家可是正三品的指挥使大人,他爹知府大人才正四品。 虽说明朝武官地位比文官低,正三品的武官还不如一个正四品的文官呢,但张晋不是简单的武官,人家还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儿子。都督可是正一品的官位,又是京官,身份自然不同凡响。 可是苏文铤算个啥? 官身不是,功名更未有,就是一个有点钱的平民百姓,本是被嘲讽的对象,小虾米一只,竟然也敢嘲笑本公子,公然与堂堂知府大人家的公子叫板,真是气煞人也! 陈天霸从张晋的虎口之下夺过那张纸,道:“在苏州地界,我陈天霸还没怕过谁。既然苏文铤你执意找死,那本公子就满足你!” 陈天霸在对赌协议上签上自己大名,并按上指印,道:“只是到时候家破人亡,就不要怪本公子不讲情面了!” “柳大家!” 后面的吃瓜群众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呐喊,瞬间将众人的注意力从陈天霸、张晋和苏文铤三人身上转移至舞台。 “柳大家出来了!” “柳大家!” “柳大家!” “哇……” “啊……” 身后爆发出一片鬼哭狼嚎。 陈天霸、张晋、张苏文铤三人彼此冷哼,入座,看向舞台。 这种场面,苏文铤似曾相识,不就是明星开演唱会出场,或在机场露面的场景么。身后怪兽般大吼大叫的人,就是柳如是的狂热粉丝。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柳如是莲步轻移,及地长裙如蝴蝶飞舞般优美舞动,款款而来,走向舞台中央。 019 杨柳衣衣,芳辰诗会 “这个女人……果然不愧是艳冠群芳、名贯古今的歌姬,将之放在现代,恐怕也是超级巨星般的存在。咦,她的脸型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苏文铤暗暗自语,一张淡粉色的纱巾将柳如是大半张脸蛋遮住,隐约可见纱巾之下琼鼻的轮廓和小小的唇形。但具体的脸型,五官究竟长啥样,却也分辨不出。 诚然,苏文铤也觉得她戴了纱巾比不戴纱巾更加撩人,更具神秘感。可是,苏文铤看着柳如是实在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所以,苏文铤很想将她的纱巾取下,一探究竟。 待台下的嘶吼声稍减,柳如是欠身一礼,眼角带笑,说:“小女子柳如是,首先谢过各位公子赏光,参加小女子的寿宴。” 柳如是话毕,台下再次爆发热情,叫好呐喊不止。 张晋的折扇,还在苏文铤手中,刚才拿了就没还回去。 苏文铤把玩着折扇,看向舞台中央的柳如是,眼睛一咪,心道:“职业化的微笑,曲意奉承的音色与装出来的话语腔调!” 诚然,柳如是一个蒙着脸的笑容就足以魅惑众生,她口中吐出的话语也如那泉水叮咚,凉爽惬意,可以直接流进听众们的心里,沁人心田。 只不过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柳如是的笑容,还有她说话的声音,全都是装出来的! 只不过柳如是作为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装得太像,就变成了真,真得毫无破绽。 身后那些人的鬼哭狼嚎就是证明。 因为抚琴的桃花姑娘上场时,可没见他们如此激动。 柳如是让苏文铤对“卖笑”一词,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柳如是不愧是行家里手,几句话就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调动起来,以至于正式的表演还没有开始,大厅中就已涌现高潮。 柳如是说完,退出舞台,紧接着几位乐师出现在舞台角落,伴随着音乐响起,一队舞女缓缓飘出,在舞台上如穿花蝴蝶般起舞,一时间彩衣飘飘,精彩纷呈。 听觉和视觉享受了,胃自然不能空着。 第一场舞蹈表演完毕,就有大量侍女开始上酒上菜,将每人座前的小几堆得满满的。 “张兄,我敬你一杯。” “好,干杯!” “吴兄,我也敬你一杯。” “张兄,那我就提前祝你在院试之中拔得头筹,聚齐那小三元。” “哈哈,吴兄,借你吉言。” 此时,舞台上表演的是昆曲,台下众人则在推杯换盏。 “这古代的歌舞,其实也不错,倒别有一番风味。” 吃饱喝足,苏文铤对今天的歌舞做了个总结。 “苏兄,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今天虽然说是柳大家的寿宴,不过这些舞姬和乐师,其实都是翠玉楼的人。翠玉楼在苏州府算得上第一,但是在那南京十里秦淮河畔,翠玉楼就算不得什么了。” 张晋手中拿着一个酒杯,微醺地摇头晃脑,一边给苏文铤“科普”:“等什么时候,我带你去南京秦淮河,带你去见见……大世面!” 苏文铤微微一笑,他觉得古代歌舞不错,只是不错而已,哪里就表现出自己没见过世面了呢。苏文铤懒得辩驳。 “今天主要的活动其实不是歌舞,也不是宴席,而是接下来你们书生最喜欢的环节……” “什么环节?” 苏文铤奇道。 “写诗啊!” 张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摇头晃脑的笑道:“你们每人写一首诗,汇总到柳大家那里,柳大家从中挑出几首满意的,然后再给你们开小灶……苏兄,我看好你哟,你写一首惊天地泣鬼神的好诗出来,打败他们所有人,抱得美人归……” 张晋这话,说的就有点嚣张了,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书生相轻。这里大多数的书生都是为了才名和美人而来,谁不希望自己获得柳大家的青睐呢? 张晋这么说,着实戳中了他们的痛楚,张晋惹不起,苏文铤还惹不起吗?于是,很多人都对苏文铤怒目而视。对苏文铤不满起来。 就连吴日生、孙兆奎,以及另外一边的举人兄弟黄淳耀、黄渊耀,都看了苏文铤好几眼,暗自戒备,将苏文铤当成了一个劲敌! 毕竟,柳大家的名气太大,谁要是能将柳大家娶回家,那可是羡煞旁人的一件风流韵事,才名和佳人双丰收的好事,对读书人的诱惑力不是一般的大。 果不其然,歌舞欣赏完毕,宴席享用完毕,就有人上台宣布写诗的规则:需在半炷香内作好,因今天是柳大家二九芳龄,故以贺寿为题,体裁限诗。 “真要写诗啊!” 翠玉楼大厅另外一边,早已布置了许多书桌,桌上笔墨纸砚俱全。 本来苏文铤不打算过来写诗的,可耐不住张晋这坑货四处散播他苏文铤将获得柳大家青睐,并最终抱得美人归的话。这下好了,所有有志于娶柳大家的人,全都知道苏文铤是个劲敌了,要是苏文铤写诗都不敢去,那可就…… 苏文铤可不想丢脸,于是硬着头皮上了。 然而,在书桌前,苏文铤久久下不了笔。 明朝的科举考试中,诗词乃是小道,老爹苏德对苏文铤的学业管控得比较严,一直不让苏文铤在诗词一道上深入研究,所以,苏文铤会写个屁的贺寿诗! “自己写不出,那就只能抄了。哎,没想到我苏文铤作为一个杀手,竟然也有穿越回古代抄诗‘奇遇’。” 然而,苏文铤还是下不了笔。 “现在已经是明末了,我他么上哪儿去抄。历史上各位有名有姓的诗人的诗篇,早已流传千古,世人皆知,我写出来,只是徒增笑话罢了。” 苏文铤现在的困难是抄无可抄。 清朝倒是有个大词人纳兰容若不错,可是人家写的是词,现在要写诗,也不能用啊! 苏文铤下不了笔,可是其他人,写得快的,下笔毫不费神,一首诗刷刷刷挥笔而就,很快就“交卷”了。 020 文铤作诗,诗圣泣血 有一点其实苏文铤不知道,那些写得快的,其实早就料到今天会有作诗的环节,而且必然以贺寿为题。所以他们早就构思好了诗句,只待作诗时,一挥而就,如此就可以显出他是多么的才思敏捷。 “嗯?不对,似乎有个鼎鼎有名的大诗人在这个世界夭折掉了,我可以抄他的诗啊,可是,他是谁呢?” 苏文铤皱眉沉思之际,其余所有人都写完了一首诗,只有苏文铤一个人还在那构思,一只笔举在半空,久久下不了笔。 “哈哈,还说写一首压过我们所有人的诗,依我来看,苏文铤能不能写出一首诗都是一个问题,哈哈……” “快点,别因为你一个人耽误柳大家审诗的时间!” 那些写完了诗的才子们纷纷起哄,肆意调侃打击苏文铤。 你刚才不是嚣张地说要做一首诗压过我们所有人么,还想抱得美人归?怎么现在却下不了笔呢,真是笑死人了。 特别是知府大人的公子陈天霸,更是极尽嘲讽之能事,在那里说得最欢。 然而,他们似乎忘了,那些话其实是张晋说的,只不过他们选择性地扭曲了此事,将哪些话当成苏文铤说的。 “够了!”张晋猛拍桌子,傲然道:“你们懂什么,正所谓慢工出细活,只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构思,才能作出一首好诗。况且半柱香时间未到,你们着什么急!” 张晋发话,其他人就不敢开口了,只要陈天霸不怂,他说:“半柱香,就是给他十柱香,我看他也未必写得出来。” 那边的苏文铤完全没管这边的冷嘲热讽,他想了很久,终于想起那个夭折掉的大诗人是谁了,他就是——诗圣杜甫! 据野史记载,大唐开元二十三年,二十三岁的杜甫到洛阳应进士,落第。杜甫悲痛,大嚼牛肉被噎,卒! 所以杜甫二十三岁之后的一堆名诗,在历史长河中,再也不见其踪影了。 “好,那么就是杜甫了……只不过,诗圣杜甫的诗,似乎并不适合拿来泡妞的呢,难道用《登高》《春望》《北征》《三吏》《三别》来给柳如是贺寿?或者说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老天,你应该让杜甫活着,给我留个李煜那样的也行啊!” 不过转念一想:“不对,我又不是真的要泡妞!管它什么诗呢,糊弄过去就行了,总比写不出来强。杜甫的诗中,似乎有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句子很有名,那么就选你了。” “我只记得这两句,前面是什么来着?哎,我可以返回静止空间去查啊,货轮驾驶室中的那台电脑,可以上网的……” 苏文铤意识进入静止空间,打开电脑,开始搜索…… 意识回归大明王朝,苏文铤依旧保持着手握毛笔的姿势,他看了一眼用于计时的半柱香,只剩下指头那么一小点了。 苏文铤重新蘸墨,在纸上写下第一句:“岱宗夫如何”,然后写第二句:“齐鲁……齐鲁什么来着?” 苏文铤再次进入静止空间,回归后接着写:“青未了”。 接着是第三句:“造化……造化……尼玛造化什么啊!” 一首40字的小诗,苏文铤竟然十数次来来回回穿梭于静止空间和大明王朝,在半柱香即将燃尽那一刻,苏文铤终于抄完了。 苏文铤终究在半柱香的时间内写完了,并且是卡着点写完的。 张晋刚才的“大放厥词”终于算是没有乱说,只是,如果这是一场比赛的话,简直就是惨胜。 所以,张晋紧张了半天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拍着胸口舒着气,哪里还有精力去炫耀。 至于陈天霸等人,也是无话可说,从规则上来讲,苏文铤的确没有犯规,而且张晋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慢工出细活,万一苏文铤真的构思了一篇无比完美和华丽的诗篇呢,此时冒头,不可取。 不过陈天霸等人都在憋着,不时往苏文铤这边看一眼,只要给他们找到机会,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像饿狼扑食般扑上来,将苏文铤狠狠撕碎! “各位,在座的各位才子才华横溢,更有黄举人这样的前辈。按理说,在下所做的陋诗不该拿出来献丑,不过在下仰慕各位才子之才,想见识见识各位才子的大作,故在下先将我的陋诗献上,以做抛砖引玉之用。” 一位书生四处拱手说道。 “好!” 响应的人也不少。 在座唯二的举人中的黄淳耀也说:“也好,如此也可以热闹一些。” 举人发话,那位书生更加起劲了,当场就将他的“陋诗”诵读了出来。 说是陋诗,其实还真他么的陋! 在苏文铤看来,这就是一首毫无意义空洞乏味的无病呻吟之作,什么花啊,粉啊,蝶啊,忒也媚俗了。 “好!好诗,刘兄高才,在下佩服!” 然而,这位刘兄的媚俗诗却得到了满堂彩。 相继,又有许多人当众朗诵了自己的诗篇,无一例外,都是那种无病呻吟之作。 最后,黄淳耀、黄渊耀两尊大神也读出了自己的诗,嗯,两位举人果然不同凡响,他们的诗毫不媚俗,闻之让人耳目一新。 “苏文铤苏兄,大家都朗诵了自己的诗,你作的诗是不是也该拿出来,让两位黄兄品评鉴定一番啊。” 陈天霸一张胖脸微笑着说道,胖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 陈天霸一提到苏文铤,部分人瞬间来了精神,纷纷起哄,要苏文铤也当众读出自己的诗。 “刚才还有人说慢工出细活,花整整半柱香的时间构思,不知构思了一首什么样的好诗呢?如此大作,不妨诵读出来,也让我等观摩学习学习呀……” “你们懂什么,好诗当然要放在最后了。尔等可听好了,这就让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好诗究竟诗怎样的!” 张晋吹完了牛,转头对苏文铤说道:“苏兄,就给他们见识见识你的诗作。” 021 会凌绝顶,一山众小 苏文铤缓缓起身,无语的看了张晋一眼,再环视四周,将那首杜甫的《望岳》当众朗诵了出来。 “这是……什么破诗啊,哈哈哈,笑死我了,在柳大家的寿宴上,你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构思,就做出这么一首诗么,完全不搭调嘛,哈哈哈……” 陈天霸等人笑得前仰后合,他们甚至没去深究诗中之意,单凭不搭调这一点,就全盘否定了杜甫的《望岳》。 当然,任何时候都不乏清醒的人,吴日生、黄淳耀、黄渊耀等人听了这首诗后呆立当场,他们没有从众极尽嘲讽苏文铤,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嗤之以鼻的表情。相反,他们口中不停咀嚼着那句千古名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是怎样一种气魄,这是怎样一种情怀啊! 尽管这首诗出现在柳大家的寿宴上,不搭调,但是,这首诗所表现出来的豪情却将他们深深折服! 坐在苏文铤右边的吴日生首先反应过来,起身对苏文铤拱手一礼,道:“苏兄高才,在下所不及也,在下深感佩服!” 苏文铤左边,惆怅的张晋就像枯萎的花朵,霜打的茄子。 这次,他丢脸了。 然而,吴日生所说的话却让张晋迷惑了。 不是说苏兄的诗是首破诗么,这吴日生怎么…… 张晋脑中凌乱之际,黄淳耀、黄渊耀两尊大神也来到苏文铤身边,拱手道:“小苏兄,你这首诗有一种大气魄,特别是最后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当为千古名句。我等甚是佩服!” 两尊大神都亲自过来并且这样说了,苏文铤再大马金刀地坐着,是为不妥,所以苏文铤赶紧起身,互相客气起来。 苏文铤这边的情形,不仅张晋看傻了,其余人,包括陈天霸,以及那些疯狂嘲讽苏文铤的人,全都看傻眼了。 不是说那是一首破诗么,怎么举人老爷却说好呢? 他们也是读书人,此时对那首诗稍加分析,除了与柳大家的寿宴不搭调以外,其实……这首诗太好了,特别是最后两句。 张晋可没去分析那首诗怎么样,不用分析,两位举人老爷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苏兄这首诗,的确是一首大好诗啊! 张晋兴奋地一拍桌子,起身大叫道:“我就说嘛,慢工出细活,慢慢构思,是为了写出一首最好的诗来。可是某些人不相信,现在信了吧!” 张晋蔑视的看了陈天霸一眼,再看向苏文铤时,张晋眼中已经冒出了小星星,苏兄,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翠玉楼的二楼,某间客房之中,柳大家柳如是伏案而坐,桌案上分左右摆放着两叠纸张,这些纸就是楼下的才子们所作的诗。 柳如是从左边拿起一张纸,看了一眼,随手放到右边。 再从左边拿一张,扫了一眼,又放到了右边。 连续拿了几张,柳如是皆是看了一眼就放到右边,没有一张纸看的时间超过两眼的。 又看了一张纸后,柳如是以手抚额,闭目养了会儿神后,再接着看那些所谓的诗作。 往后终于发现几首写得不错的,被柳如是单独放到了一边。 柳如是揉了揉眼睛,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张纸了。 她拿起那张纸,看其标题,写的是“望岳”两个字。 望岳? 这个名字还真是奇怪呢,其他人写的标题要么是“芳辰颂”,要么是“贺柳大家二九芳龄”,要么就是“窈窕少女羞”之类的。 望岳,在其中就显得极为奇特了。 柳如是对这首诗瞬间来了兴趣,但是她没有急于看诗,而是目光下移,先看作者。 苏文铤! 柳如是想起在开场前,她在舞台的布帘后面所听到的话,那位苏公子…… 那位苏公子虽为一介书生,却也不惧身为知府之子的陈天霸,人嘛长得更是风流俊俏……哎呀我在想什么呢! 柳如是捂脸,将这种念头抛出脑外,专心看诗,只见正文写的是: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看罢全诗,柳如是口中反复咀嚼着最后那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苏文铤那种自信和侃侃而谈的模样,不自觉又浮现在眼前…… 一楼,大厅。 众人陷入沉默之际,一位侍女面带笑容,款款而来。 “这是柳大家的侍女梦竹,她现在过来,说明柳大家那边已经有了结果。” 张晋将脑袋凑过来给苏文铤解释道。 解释完张晋觉得还不够,又说道:“苏兄,待会儿你就要上去了。我喝完酒就回家,马车就不给你留了,明早上我再来接你。” “张兄切莫胡说,你带我来,也要负责带我走!” 张晋和苏文铤说话之际,那柳大家的侍女梦竹果然说道:“柳大家有请黄淳耀、黄渊耀、吴日生、孙兆奎、张维熙、朱国佐、苏文铤,上二楼一叙。请随我来。” 见苏文铤果然在柳大家的名单上,部分人无不嗟叹,脸皮好似被抽得啪啪做响,脸色涨红。 人家的诗不仅好,现在还被选入二楼,虽说苏文铤并不一定被柳大家看中,但能够上二楼,那也是一种荣耀啊! 被柳大家选中的几人纷纷起身,在其他人艳羡加嫉妒的注视下,昂首阔步,傲然挺胸,跟随柳大家的侍女梦竹,慢慢走向上二楼的楼梯。 “苏兄,我看好你哟,今天过后,柳大家就是你的了!” 张晋毫无顾忌,捏着一个酒杯,醉醺醺的,看着正上楼梯的苏文铤等人,纵声大叫。 苏文铤本来走得较慢,听了张晋这话,直接加快脚步,追上吴日生等人。 “我先干为敬!” 张晋一口喝完杯中酒,慢慢坐下来时,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看什么看,你们这群……二楼都上不去的家伙,难道还妄想和苏兄争么,柳大家是苏兄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022 宴开二席,雀屏中选 张晋身份特殊,他本就是官身,家室又好,现在更是喝得醉醺醺的。万一张晋胡来,叫手下将他们揍一顿,那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这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还说呢,你不也没上二楼么!” 他们不敢反驳,却有人敢嘀咕。 “什么?” 张晋却是听见了,他摇摇晃晃起身,四处查找,道:“谁?是谁在说话,孬种!本大爷根本就没去写诗,自然不可能被柳大家选中啦!真蠢!” 张晋心中暗自得意,你看我多聪明,我自知我在诗文方面不在行,我就不去写……柳大家么,那是苏兄的,正所谓朋友妻不可欺…… 却说苏文铤等人,跟随柳大家的侍女梦竹的步伐,依次上得二楼。 “各位贵客,请随我来!” 梦竹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在前带路。 果然不愧是柳大家的侍女,走起路来都是莲步款款的。换句话说,就是走得很慢。 苏文铤等人急于见到柳大家本人,因为都走到这个地步了,再假装清高,说不想见柳大家本人,那就是假话,虚伪。 但是,大家都是读书人,都是斯文人。况且,正所谓好事多磨,就算在路上走得慢一些,也没什么所谓了。 终于,在二楼某个房间的门前,梦竹推开房门,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各位贵客,此间已单独设宴,另具酒菜,请各位贵客入座。并请稍等片刻,柳大家正在梳妆,很快就出来与各位贵客见面。” 苏文铤等人步入房中,在房间中间的小几后面坐下了,如梦竹所言,小几上果真摆上了新的酒菜,看其菜色,应该比楼下的高档了不少。 苏文铤与黄淳耀、黄渊耀兄弟,还有吴日生、孙兆奎等人依次碰杯。 因为那首《望岳》的关系,拉近了苏文铤与黄淳耀、黄渊耀兄弟之间的关系,而吴日生、孙兆奎等人,苏文铤早就认识了。 至于本次同上二楼的另外两人,张维熙和朱国佐,苏文铤对他俩不是很熟。 似乎他们也是上次府试的同年吧,只不过他们府试的名次不是很突出,以至于苏文铤对他们不是很熟。 不过现在看来,这两人的诗应该做得不错,不认也不会被柳大家选中,从而上得二楼。 这两个人…… 苏文铤斟满一杯酒,离席起身,走到张维熙和朱国佐桌前,笑道:“二位,在下也敬你们一杯,祝科举顺利,早日入朝为官!” 苏文铤说话的时候,眉头一挑,因为他从这两人身上感知到了一股恶意,虽不是特别强烈,但这种程度的恶意,足够让人警惕了。 因为这种程度的恶意,比楼下那些嘲讽苏文铤的人所具有的恶意还大! 苏文铤不是真的过来敬酒,只是为了靠近张维熙和朱国佐,感知他们是否具有恶意而已。上二楼的路上,苏文铤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接近他们,也没有想到要测试一下他们的恶意。 张维熙和朱国佐连忙起身客气,从外表看,苏文铤竟丝毫看不出他俩对苏文铤有恶意的样子,若苏文铤不具有感知对方是否存在恶意的能力的话,可能就要被这两人殷勤的模样骗过去了。 敬完酒,苏文铤返回座位。 小几上的佳肴颇为丰盛,奈何苏文铤动了两次筷子,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因为在楼下时,苏文铤就吃的很饱,当时苏文铤根本没想到可以上二楼,而且二楼竟然还有单独的席宴。 反观黄淳耀、黄渊耀兄弟,吴日生、孙兆奎、张维熙、朱国佐等人,倒是频频下筷,似乎他们在楼下时,就预留了足够的肚量,好到二楼再吃一顿似的。 不多时,几位乐师从锦帐后面出现,对苏文铤等人躬身行礼,然后在侧边坐下了。 黄淳耀、黄渊耀等人立即停下进食的动作,用洁白的手帕擦了擦嘴,专心看向前面的一块空地。 苏文铤猜测,可能是柳大家即将出场了。 苏文铤猜得不错,伴随着音乐声响起,一位华丽与美丽到极致的女子飘然而出,二话不说,就在小几前面那块空地上翩跹起舞。 这位是柳大家柳如是! 此时,柳大家已经褪去一身合体的袄裙,换上了一袭白色轻纱襦裙。这一袭襦裙轻纱质地的布料,就像一层薄雾,变化成衣衫的形状,笼罩在柳大家身上,薄雾下的朦胧美景,依稀可辨。 窈窕的身段,瘦削的香肩,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在轻纱的薄雾下若影若现,让人觉得充满了无尽的神秘感和难以言说的美感。 可惜的是,柳如是依旧以一张纱巾遮面,除了一双灵动的眼睛以外,看不清其五官长相。 舞美,人更美,苏文铤等人一时间看得痴了。 不知何时,舞毕。 苏文铤等人还没从优雅和艳丽的舞蹈中回过味来,柳大家的侍女梦竹又来了,只见梦竹径直走到苏文铤身边,行了个万福礼,微笑道:“苏公子,柳大家有请,请随我来!” 我?! 苏文铤愣住了。 黄淳耀、黄渊耀、吴日生等人也愣住了。 苏文铤抄的那首《望岳》虽然说不错,但放在这个场合,的确不合适。所以,苏文铤认为,凭借那首诗能够上二楼已经顶天了,至于最后被柳大家挑中,应该不可能的。 即使柳大家名气再大,那也是一位风尘女子,她又如何懂得国家大义,如何懂得那种豪迈的胸襟气魄呢? 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苏文铤凭借那首不搭调的《望岳》,不仅上得了二楼,现在更是成了柳大家的入幕之宾。 “也好,我就去见识见识艳贯群芳,名贯古今的柳大家柳如是,究竟如何。同时也拆下你的纱巾,看一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苏文铤起身,跟随梦竹的步伐而去,留下屋中几人面面相觑。 路上,苏文铤心中冒出了许多念头,比如:“即使成了柳大家的入墓之兵,也不一定被她选为夫婿。因为据张晋所说,柳大家的眼光奇高。” 023 情义赠金,暖室烹茶 又比如:“如果柳大家死皮赖脸的看上我了,非嫁我不可的话,老爹似乎不会同意……” 不一时,苏文铤跟随梦竹来到柳如是房门前,梦竹推开房门,微笑道:“苏公子请进,柳大家正在内间梳妆,请苏公子稍等片刻。” 苏文铤拱了拱手,道:“有劳了。”随后踏步进入房中,梦竹没有跟进来,而是在外面关上了房门。 苏文铤步入房中,忽觉眼前一闪,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苏文铤走进仔细一看,原来在房中的桌面上,堆放着一堆黄金,看其规模,恐怕有五六十两的样子。 在桌上放一堆金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是在考验我? 不对劲儿,这种场合,竟然出现一堆金子,太不寻常了! 这个时候,柳如是从内间转出,她已经褪下那身薄如轻纱的襦裙装,换回了最初那一套袄裙,那张遮挡大半张脸面的纱巾也没取下,依旧被她戴着。 通过刚才那场舞蹈,苏文铤已经知道柳如是非常有“料”。 柳如是对苏文铤的视线浑然未觉,或者说已经见怪不怪,她盈盈一礼,口中甜软地说道:“苏公子。” 苏文铤回礼,咳嗽一声,随手一指桌上的黄金,奇道:“柳大家,请恕在下直言。柳大家岂不闻‘财不露白’的说法么,在桌上堆放五六十两黄金,不知是何意?” 柳如是缓步走到另外一边的小几前席地而坐,并招呼苏文铤坐在对面。 小几上整齐摆放着烹茶的器具,柳如是往小火炉里添加烧得猩红的木炭,同时说道:“奴家看过了苏公子所作的‘望岳’,心里对苏公子敬佩有加。奴家心知苏公子胸中有大气魄,有大报复。” 苏文铤尴尬一笑,心说:“我那是抄的而已,我的目标其实很小,只需要苏家过的好就可以了。什么大气魄,大报复,我是没有的。” 柳如是跪坐在小几前,盈盈一握的腰肢打得笔直,神态安详,动作缓慢而优雅。 小火炉中添加了足量的碳,烧得旺旺的。柳如是又从一个瓷瓶中倒出一些水,倒入一把小水壶中。 “这是清晨的露珠,用来烹茶,再好不过。” 柳如是解释了一句瓷瓶中所盛装水的来源,然后接着说道:“奴家又听说,苏公子家里遭遇了极大的困难。这是六十两黄金,奴家赠与公子,以助公子解决家里的困难。还请公子收下。” 苏文铤傻掉了,什么? 一个素未蒙面的柳大家,第一次见面,竟然甘愿送出六十两黄金! 天啦,黄金真的不值钱了吗? 人人都说青楼是个销金窟,家财万贯进去,负债累累出来。 但我这是什么情况,一分钱没花,难道还要领六十两黄金回去? 这事儿太诡异了。 苏文铤再又一想,想通了,根源应该出在杜甫那首《望岳》上面。 先有的这首诗,才有柳如是的反常举动。 由此可见,诗圣,就是诗圣,单单一首诗,就能换来黄金六十两! 但是,这六十两黄金,苏文铤会要吗? 不会! “多谢柳大家的好意,好意在下心领了,至于这六十两黄金,还请柳大家收回。” 柳如是已经将水倒入小水壶中,一手提着小水壶的把手,将之提到烧得旺旺的小火炉上面。听了苏文铤的话后,柳如是动作骤停,小水壶被悬在半空。 “公子……莫不是嫌弃奴家的钱脏?” 柳如是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态语气与之前并无差异,不过,听在苏文铤耳中,却总感到柳如是话中带着一种委屈和羞愤。 苏文铤知道,像柳如是这种级别的歌姬,一般只出卖声色才艺,身体是干净的,所以,苏文铤并不觉得柳如是的钱脏。 如果柳如是的钱脏,那现代的那些歌星开演唱会赚的钱,也是脏的吗? “柳大家误会了,在下不接受柳大家的好意,并不是觉得柳大家的钱脏。而是……” 苏文铤看着柳如是的眼睛说话,可是说着说着,视线不自觉往下掉,直接落在了人家柳大家胸前。 柳如是微微别过脸庞,骤停的动作继续,在半空停顿了好一会儿的小水壶,终于放到了小火炉上面。 “而是什么?” 苏文铤端正跪姿,说道:“而是在下不需要,在别人看来,我苏家的困难或许很大,很难以处理。但是在我看来,不出五日,那些所谓的困难就会解决掉。所以,在下才不需要柳大家的资助。不过柳大家能有此心,在下心里已经十分感动。柳大家,请受我一拜。” 苏文铤直接起身,揖手一礼。柳如是连声道:“不敢当。”赶紧起身还礼。 结果因为小几太小,苏文铤和柳如是的相对距离本来就不大,两人再同时行礼……碰,苏文铤和柳如是的额头,竟然撞在了一起。 两人手抚额头,相视一笑,复又跪坐而下。 柳如是取出一只小小的紫砂壶,打开壶盖放在一边。接着从茶罐中取出适量炒制的茶叶,放入紫砂壶,再将茶罐的盖子盖上,以防潮湿。 饮茶一道,纵观历史,最开始是嚼服,也就是直接吃生茶叶。自西汉至唐初,则采用煎服,也就是直接煮汤喝。初唐后,开始往茶汤中加入作料,比如盐、姜、葱、桂、薄荷等。中唐时,陆羽著《茶经》,开始进入煎茶法的时代,煎茶法与煎服有所不同。到了宋代,又流行点茶法,点茶法就是日本茶道的源头。最后到了明朝,喝茶的方式就改成直接泡了,名曰撮泡法,撮泡法与现代泡茶的方式差不多。 柳如是烹茶的方式,就是撮泡法。 024 公子粗俗,魔术表演 柳如是在认真地摆弄茶具,苏文铤就在认真地看美人,真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的一举一动。从发髻发饰,到脸蛋,再到胸,再到摆弄茶具的手,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个遍。 光明正大的猥琐。 终于,苏文铤那炯炯有神的眼光看的柳如是也受不了了,在等小水壶中的水沸腾的间隙,柳如是白了苏文铤一眼,薄嗔道:“公子,你看够了么?” “柳大家,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苏文铤收回目光,低沉着声音说道。 柳如是噗嗤一声笑了,道:“奴家还道公子心中有大气魄,大报复,怎知公子竟也如此粗俗。公子,你这句话,奴家已经听了无数遍。” 像,太像了! 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灵动的双眼会眯成一弯月牙。 苏文铤很想一把扯掉柳如是的纱巾,一窥其真面目,可是,那样也太唐突了。 小水壶里的水沸腾,柳如是将沸水倒入紫砂壶,盖上盖子。 “那是怎样的一位故人?” 柳如是问道。 “她啊,就像柳大家一样美丽迷人,她一门心思扑在拯救孤儿的公益事业上,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我,为了她,可以放弃一切……” 苏文铤开始讲述一个故事,尽管柳如是听不懂其中的一些名词,比如什么“联合会”,什么“环保”,什么“非洲”,什么“子弹”之类的,但她很礼貌的没有打断苏文铤,即便如此,大致的故事情节,聪慧如柳如是,也已经掌握得八九不离十。 期间,茶汤泡好,柳如是倒出两杯茶,请苏文铤同饮。 “那最后你的那位故人呢,没有和你一起远行?”柳如是问道。 “她可以说已经死去了,不再存在于这个世间!” 苏文铤像喝酒一样喝掉杯中的茶水,满怀惆怅。 “公子不觉烦闷么,公子稍等片刻,奴家这就去换装,为公子和公子的故人舞一曲,可好?” “好!” 苏文铤陷入深层次的回忆中,随口答道。 不一时,柳如是换了一身花花碌碌、彩带飘飘的衣服出来,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特意换了一袭大红色的抹胸,上绣鸳鸯戏水,在这身花花绿绿的衣服中,格外突出与显眼。 再者,柳如是的舞跳得也不老实,她在苏文铤身边飘来飘去,飘飘的彩带不是抚过苏文铤脸颊,留下一抹馨香。 苏文铤起身,走向屋子中央,柳如是也随他舞至屋子中央,她围绕苏文铤,如轻盈的蝴蝶翩跹起舞,美丽得好似仙女下凡。 苏文铤看向柳如是时,柳如是就会凭借舞姿,立即飘走,苏文铤再转身看过去,柳如是再次飘走,就像在与苏文铤躲猫猫一般。 在某一刻,苏文铤伸手抓向一根飘飘的彩带,结果柳如是轻笑着往后退去,那根彩带如丝般顺滑,竟从苏文铤手中悄然滑走。 柳如是飘然返回内间,苏文铤则回到茶几处,亲自倒了杯茶灌下去,如此,方才从那种氛围中走出。 刚才,苏文铤差点就把持不住。 这柳如是简直就是个妖精,太懂得撩人了,难怪她的名气那么大。 只不过经此一舞,苏文铤也从那种深层次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不一时,柳如是从内间出来,此时,她又换上了那套袄裙。 “公子,奴家刚才舞得可好?” 柳如是娇俏地问道。 “很好,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为我跳了一支舞,那我也给你表演个节目。” 柳如是拍手道:“好呀,不知公子表演的是什么节目呢?” “在下这个节目,叫做魔术,柳大家请看,在下开始了。” 苏文铤环视整个房间,寻找道具,最后看中了屋中的锦帐。 苏文铤将一处锦帐放下来,半边身体躲在锦帐后面。 “柳大家,你看,在下两手中什么也没有,锦帐后面什么也没有。” 苏文铤将双手摊开,并将锦帐拉开给柳如是查看。 柳如是亲自查看了,道:“的确什么都没有。” “好,柳大家请退后。” 柳如是依言退后。 “柳大家请看,在下手上啥也没有!” 苏文铤右手猛地拉开锦帐,显露出藏在锦帐后面的左手,左手空空如也。 柳如是有点懵,其实她并不知道苏文铤在干什么,不过良好的修养使她依然站在那里,看苏文铤“耍猴”。 苏文铤拉回锦帐,将左手遮挡起来,接着说道:“好,柳大家再请看!” 苏文铤猛地拉开锦帐,同时大声说道:“还是没有!” 果然,锦帐拉开,苏文铤的左手还是空空如也。 此时,柳如是满脑子都冒出了大量问号。 苏文铤再次拉回锦帐,然后庄严而认真地说道:“好,柳大家请注意了,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见苏文铤说得认真,柳如是忍住好奇和疑惑,瞪着美目专心看着还没被拉开的锦帐。 “开!” 随着苏文铤大叫一声,并猛力拉开锦帐。这次苏文铤左手中再也不是空空如也了,而是一大束鲜花,是大红的红玫瑰! 那是很大一簇红玫瑰,比洗漱用的铜盆还要大两倍! 并且花朵周围,有白色带斑点的“叶子”保护,下面则用带子捆着。 苏文铤单手拎着那簇红玫瑰,走近柳如是,笑道:“柳大家,送给你。” 柳如是木然地抱住那簇红玫瑰,因为这束鲜花太大了,比柳如是的脸蛋大很多倍。苏文铤可以单手拎着走,柳如是却不行,她一手抓住花束根部,一手轻轻抱着花束的中部,要不然,柳如是拿不住这束鲜花。 红艳艳的玫瑰花朵后面,柳如是抬起头,惊讶道:“公子,这……” 柳如是既惊讶于这束花的美丽,又惊讶于苏文铤到底是怎样将这束花弄出来的。 这根本不可能嘛,柳如是记得清楚,苏文铤是空着手来的,而她的房间里,也没有这种花…… 即使隔着遮面的纱巾,苏文铤也能隐约看见柳如是的小嘴张得大大的,她看着苏文铤,都说不出话来了。 025 道破天机,仙家宝粮 其实这束花,是苏文铤从静止空间中带出来的。在一个集装箱中,装满了各种礼物盒子,盒子里面就是各种礼物,这束玫瑰花,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它是塑料的,并不是真正的鲜花。 “柳大家,喜欢吗?” 苏文铤笑问道。 “喜……喜欢,可是,公子,这……” “柳大家喜欢就好,柳大家勿需多问,因为这就是在下所说的魔术!” …… 同样在小几旁,柳如是和苏文铤分左右跪坐,只不过小几上摆着的不再是茶了,而是酒。 “公子,你的礼物实在太过贵重,奴家思来想去,唯有奴家珍藏的一坛百年老酒可以稍稍算作回礼。公子,请!” 几杯酒下肚,两人间的话题就聊开了,不知什么时候,柳如是将话题引到了国家大事上面:“奴家知公子胸中有大气魄,大报复,不知公子对当今天下的局势,有何见解?” 苏文铤也有点喝高了,一些防备自然松懈。况且,对面又是一个美若天仙的俏佳人,自然让人产生一种亲切感。当然,最重要一点,这位美若天仙的俏佳人还和记忆中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这就要命了,苏文铤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了一丝顾忌。 “当今天下啊,完蛋了!” 苏文铤微醺,一句话就给当今天下定了个基调。 柳如是闻听此言,犹如被晴天霹雳击中,手中的酒杯,差点从手中滑落。 “这是何故?” 柳如是急忙追问。 “第一……” 苏文铤喝了一口酒,这酒还真是带劲儿,不愧是百年老酒! “第一,天灾,从几十年前,到往后……一百多年,是小……冰河时期,天寒地冻,粮食减产,人口锐减。而大明王朝,和整个天下,都处于小冰河时期。” 苏文铤所说的“小冰河时期”,柳如是并不明白,但是她听清楚了小冰河时期的现象:天寒地冻,粮食减产,人口锐减。 这不正就是大明王朝目前的困境么? 其实柳如是虽为一风尘女子,但她却关注时事,她时常身着男装,与士人畅谈天下大事。 所以,现在的大明王朝是个什么状况,柳如是自然知道的。 西北连年灾害,粮食颗粒无收,百姓吃不饱饭,于是就有了李自成、张献忠等农名军。 东北的满洲,更是天寒地冻,没得吃,那怎么办? 抢呗,于是有了满清寇关入塞。 “第二,朝廷腐朽,皇帝老儿更是生性多疑,刚愎自用,刻薄寡恩。依在下看来,大明王朝,没救了!” 苏文铤毫不保留的话语,落入柳如是耳中,震得柳如是小心小肝颤动不已,手中的酒杯终于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那天下百姓如何?” “天下百姓?有一句话叫做‘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现在的百姓,就是那乱离人!易子而食,义旗不断,生灵涂炭,这是乱世之象!” 柳如是顾不得满地碎渣,满怀希冀地问道:“公子,公子可有解救之法?” “解救之法?或许有,但这关我什么事,我只需要苏家无事即可。” 这是苏文铤的心里话,作为一个杀手的他,本就见惯了生死,别人死活,关我屁事。或许,这种乱世,才是他喜欢的。 “公子~” 柳如是拉长了尾音,竟主动握住了苏文铤的手,用类似于撒娇的语气说道:“奴家心知公子早有解救之法,且看在天下苍生的面子上,公子你就说说你的解救之法是什么嘛!” 苏文铤反手抓住柳如是的柔荑,握在手心,细滑的小手微凉,握在手心似乎柔弱无骨,手感极好。苏文铤下意识地捏了几下,结果柳如是好似被蛇咬了一口般,急忙抽回了手。 苏文铤正了正跪姿,看着柳如是灵动加躲闪的眼睛,笑道:“不看在天下苍生的面子上,我就看在柳大家你的面子上,简单说一说吧。” “解决问题的根源,在于粮食。岂不闻‘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加入农民军的人自然减少,满清也不会频频寇关。即使要改朝换代,也不会造成大面积的饥荒。” “在下恰巧知道有一种农作物,不仅耐寒,还耐旱,而且还高产。就像在下刚才所说的,这些年的冬天特别长,冬天也比以前更冷。这气候一冷,一般农作物要么减产,要么根本无法生长。同时,还有可能遭遇干旱等其他灾害,这就进一步减少了粮食的产量。” “在下知道的这种农作物,不仅可以克服上面的困难,而且它的亩产量,一般可以达到16担!要知道,大明王朝农作物的亩产量,平均才只有3担。光产量就翻了五六倍!” 担,是个重量单位,一担,大概等于现在的60公斤。 石,是个容积单位,十石,大概等于现在的1立方米。 考虑到密度问题,所以苏文铤使用了担这个单位。 “有此作物,天下将再无饥馑矣!” 苏文铤再饮一杯酒,看向柳如是。 “16担!那是神仙的粮食么?公子,那究竟是怎样一种作物啊?” “柳大家答应在下一件小事,我就告诉你。” 苏文铤目光落在柳如是遮挡住大半张脸面的丝巾上,醉醺醺的,摇头晃脑,像个风流浪子。 “什么小事?” 柳如是心里如小鹿乱撞,倘若苏公子要她以身相许,那可如何是好。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那种神仙粮食,我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不是什么让柳大家为难的事,在下就是想请柳大家解下遮面的纱巾,以真面目示人而已。为了表示诚意,在下可以先说那种农作物的名字——土豆!” “土豆么,果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柳如是念叨着土豆的名字,在记忆中拼命搜索,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没有听过此名。 不多时,柳如是回过神,羞涩地看了苏文铤一眼,道:“公子莫怪,奴家之所以以纱巾遮面,并无轻视公子之意。只是为了……” 026 故人再现,金屋藏娇 柳如是低下了头,悄声说道:“只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既然公子想……想看奴家,那奴家就满足公子的要求。” 柳如是低着头,解开纱巾,然后抬头,将一张美丽得几近梦幻的容颜展现在苏文铤眼前。 “小爱!真的是你!” 苏文铤眼赛铜铃,兴奋而颤抖地大叫,接着苏文铤好似发疯了一般,毫无征兆地一把揽过柳如是盈盈一握的腰肢,将之拥入怀,另一只手则按住柳如是的臻首,将之按进脖子和肩膀之间。一时间,苏文铤的脸面和柳如是的香腮紧贴在一起,耳鬓厮磨。 “小爱,你也穿越了是不是?能够再见到你,我很高兴。老天,我难道在做梦不成……” 柳如是身体一震,小爱,苏公子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柳如是,原名叫做杨爱,有个小名,就叫做小爱! 震惊过后,柳如是奋力挣扎,叫道:“苏公子,奴家不是你的小爱,公子你认错人了,快放开奴家……” 柳如是在苏文铤耳边的大喊大叫,让苏文铤的酒醒了三分。意识回归,苏文铤明白,柳如是终究不是他的小爱。 只是她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是双胞胎,几乎毫无差别。 苏文铤慢慢放开柳如是,看着人家的脸蛋,痴痴不语。 “公子,你,你认错人了!” 苏文铤瞬间做了个决定,他认真地看着柳如是,一字一句地说道:“小爱……柳大家,我,苏文铤,要娶你为妻。” 柳如是呆立当场,舌头打颤,问道:“公子,你……你说什么?” “我要娶你为妻!” “公……公子,奴家不是你的小爱,公子你认错人了!” “我知道你不是小爱。” “那公子为何……为何要娶奴家?” “因为柳大家你和小爱几乎一模一样,你简直就是小爱的孪生姐妹。所以,我绝不允许你再沦落风尘,也不允许你嫁给其他人。” 苏文铤两眼好似一百瓦的灯泡,炯炯有神,说的斩钉截铁,不容质疑,霸道十足:“你只能嫁给我!” “公子,你,你,你……” 柳如是心里烦闷无比,心说你只是将我当成你的小爱,并不是真心爱我,却又霸道的不许我嫁给别人,那我……我成什么了? “柳大家在此稍等片刻,在下这就去做安排。” 苏文铤话毕,转身就走。 “公子?什么安排?” 柳如是追出房门,却已经不见了苏文铤的身影。 苏文铤快步来到一楼。 一楼大厅中原本坐得满满的人,现在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三两个还在饮酒作乐。 张晋就是其中之一。 苏文铤直接走向张晋。 张晋已经看见苏文铤了,他放下酒杯,左右抱着两个歌姬,醉醺醺地笑道:“苏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会是苏兄你不懂风情,不知佳人所需,从而被赶出来了吧,哈哈,苏兄,回头我教你……两招,保管让柳大家……满意!” 陪酒的两个歌姬掩嘴吃吃而笑,在张晋怀抱里扭来扭去。 “张兄,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苏文铤说道。 “嗯?” 张晋见苏文铤说得认真,他就将两个陪酒的歌姬打发走,让苏文铤坐下,笑道:“苏……兄,你就尽管问吧,不管什么姿势,什么要诀,我都知道。苏兄你学会了我的……招数,保管你夜御……十女……都不成问题!” “张兄,我记得你在阊门外一里的十里街观音巷有一座宅院,名叫‘醉仙居’的,现在还空着吗,我想借用借用。” “嗯?” 张晋一愣,说道:“空倒是空着,也可以借给苏兄你,不过苏兄,你想要磨炼技巧,不需要那么大一座宅院啊!” 苏文铤满脑袋黑线,不过苏文铤也知道张晋就是这么个性格,特别还是在喝醉了酒以后,就更加管不住他那张臭嘴了。 所以,苏文铤已经进化出了自动过滤掉张晋的“胡言乱语”的功能。 “张兄,不满你说,我想把柳大家搬迁到醉仙居居住。并且,还请苏兄安派人手,将柳大家接到醉仙居,并安排人看守。” “啥玩意儿?” 张晋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文铤,道:“苏兄,你这是想金屋藏娇啊!而且听苏兄你这话说的,似乎柳大家还没同意,苏兄,你这是准备用强?” “张兄,我想你应该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感受。况且张兄你也知道,这里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地方,我不想柳大家再居于风尘之中!” 张晋呆立半晌,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事,在苏文铤连续叫了两声“张兄”之后,张晋才回过神来,拍手叫道:“好,男儿行事,该当如此,苏兄,你这个忙我帮定了!” “好,那这里就麻烦张兄了,我先回去禀告父母。” “放心吧,保管办得妥妥的。” “对了,张兄,一定要温柔一点,不可唐突了柳大家。” 离开了的苏文铤又返回,加了一句嘱咐。 “放心,我记得我手下有一个女百户,我调她来处理此事,苏兄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 且不说张晋如何调动那个女百户,又如何将柳如是“请”进观音巷的醉仙居。单说苏文铤,他回到苏宅,竟见家里依然灯火通明。 老爹苏德,母亲孙氏,都没有去睡觉,而是在客厅聊天。四岁的小姑娘苏仪,竟也没去睡,只不过苏仪年纪小,抗不住困意,在母亲孙氏怀里直打盹。 “爹,娘,你们怎么还不睡觉呢?” 苏文铤来到客厅,行礼之后惊讶道。 苏文铤原本的想法,是叫醒母亲孙氏,先将柳如是的事告诉母亲。想来以孙氏对苏文铤的溺爱,一定会同意的。等明天天亮,再请母亲帮忙说服老爹。 如今爹和娘竟然都没去睡,这倒出乎苏文铤的预料。平时,爹和娘都睡得很早的。 “我儿,你终于回来了,为娘和你爹担心你的安危,睡不着,干脆起来等着你回家。” 027 纳妾之议,薄命如我 苏文铤心里涌现一阵暖意,同时,也很羞愧,自己在外面风流快活,家里的爹娘却熬夜等着他回家。这种行径,简直不当人子! “哥哥回来了吗?” 此时,苏仪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见哥哥真的回来了,小姑娘瞬间睡意全消,从母亲孙氏怀里挣脱出来,蹒跚着脚步跑到苏文铤身边,抓住苏文铤的衣服,仰起一张肉肉的小脸蛋看着苏文铤。 苏文铤摸了摸苏仪小姑娘的头,然后径直对老爹苏德和母亲孙氏跪下了,说道:“爹娘,孩儿有一件事,想求爹娘应允。” 苏仪小姑娘有样学样,跟着哥哥一起跪下了,脆生生地说道:“求爹娘应允!” “文铤,何至于此?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我和你娘又不是不通情理的老古董,你说什么事,我和你娘无有不允的。” 老爹苏德说道。 “对呀,我儿,你快起来,地上凉,小心凉着了。” 母亲孙氏直接起身离座,将苏文铤和苏仪从地上扶起来。 孙氏回到座位上坐下后,问道:“我儿,究竟是何事?” “爹,娘,孩儿要娶妻!” 嗯? 老爹苏德和母亲孙氏对视一眼,齐齐畅怀大笑,道:“好,文铤长大了,的确该娶妻生子了。就是不知文铤看上了哪家的小姐?等印刷作坊的事了,我和你娘亲自上门提亲。” “呃……爹娘,她是……她是柳大家柳如是!” 啥? 柳如是? 柳如是的名头非常响亮,老爹和母亲也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不行!文铤,那柳如是哪是什么正紧女子,你怎么,哎!”老爹叹气。 苏文铤心下了然,我就说嘛,老爹应该不会同意的。于是,苏文铤就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母亲孙氏,叫道:“娘~” “怎么就不行了,柳大家柳如是的名声,为娘是知道的,文铤将之娶回家做妾其实也不错!我看可以娶。”母亲孙氏说道。 “夫人,你……”老爹苏德颤抖着手指指向母亲孙氏,道:“你不是讨厌纳妾的吗,为夫以前想纳妾,夫人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死活不同意,怎么你……” “死相,老苏你怎能和我儿相比,我儿文武全才,注定不是个平凡的人物,纳几个妾怎么了?应该的!至于老苏你么,书呆子一个,还想纳妾?没门!” 老爹苏德在一旁怀疑人生,母亲孙氏却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我儿,纳柳大家为妾一事,为娘做主同意了。为娘明天就查看历书,挑选一个好日子,尽早将柳大家娶回家。” “孩儿多谢爹娘成全,至于日子么,可能要到八月份去了……” 郁闷的老爹苏德,和满心欢喜的母亲孙氏回房睡觉去了,苏仪小姑娘因和孙氏一起睡,也回房去了。 苏文铤却没有回房,而是连夜出门,赶到十里街的观音巷。 观音巷离阊门的距离只有一里左右,所以苏文铤很快就赶到了。 醉仙居门口,苏文铤扣门。不一时,大门打开,十多位女子整齐站在大门后面,她们皆身着便装,腰悬刀剑。 当先一位女子拱手道:“苏公子,属下十里街百户所百户王婕,卫指挥使大人命令属下等在此守卫柳大家。” “王百户,辛苦了!”苏文铤拱手道。 “苏公子,请进!” 苏文铤跨入醉仙居,走过长长的回廊,来到柳如是屋前。 咚咚咚! 苏文铤敲门。 不一时门开,开门的却是柳如是的侍女梦竹。 梦竹一见苏文铤,一张秀丽的脸蛋瞬间扭曲,骂道:“你……你为何将我家小姐强掳至此,你……你来干什么!” 梦竹以瘦小的身躯挡住了房门,不让苏文铤进去。 “梦竹,让他进来!” 屋里传来柳如是的吩咐,梦竹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开道。 苏文铤步入房间,见柳如是坐在桌前的椅子上,面色憔悴了不少。 随着苏文铤走近,柳如是从椅子上起身,不住往后退。 此处完全是苏文铤的地盘,万一苏文铤又激动地上来抱她,她可就没法反抗了,今晚必定要失身于此。 柳如是往后退了两步,就停下了,因为苏文铤没有再往前走。 苏文铤长揖一礼,道:“柳大家,你不必害怕,在下并没有恶意,更不会伤害柳大家一根头发。” 柳如是见苏文铤持礼甚恭,心里的担忧去了大半,说道:“苏公子,你为何……为何将奴家强掳至此?” “因为我要娶你!” 柳如是脸蛋一热,道:“那……那苏公子……你爱奴家吗?” 苏文铤迟疑了一下,回答道:“爱!” 柳如是眼圈一红,道:“恐怕苏公子将奴家当成那位故人了吧,其实苏公子并不爱我!” “总之,我不愿再见到柳大家沦落风尘,你从现在开始,不能见别的人,也不能嫁给别的人,你只属于我!” 苏文铤不容质疑地说道。 柳如是抹了把热泪,说道:“既然如此,那奴家就给公子弹奏一曲。” “什么曲?” “薄命曲!” 苏文铤看了满面泪痕的柳如是一眼,左手伸到背后一淘,当该手再返回身前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支黑黝黝的东西。 见苏文铤又像变戏法般变出东西来,柳如是瞬间想起那一大束红玫瑰。或许因为那束花太美,也或许其他什么原因,总之,柳如是被强掳到此的时候,那束花也没落下,被她带到了此处,就放在房间的梳妆台上。 “这个东西,柳大家可以认为是火枪,它的威力是普通火枪的几十倍。” 苏文铤手中那支黑黝黝的东西,其实就是苏文铤作为杀手时惯用的一支手枪,附带消音器的。 苏文铤登上那艘货轮,就是为了该货轮上的一个目标,作案工具,自然携带齐全。 “在下给柳大家演示一下它的威力。” 028 奉献身生,迷之聘礼 苏文铤照着一面铜镜就是一枪,滋,因为有消音器的存在,发射子弹的声音其实很小,反倒是子弹击穿铜镜时,发出了碰的一声巨响。 这声巨响,吓得柳如是一个激灵,整个身体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柳如是被吓坏了,这种火枪威力巨大,就连铜镜都可以轻易击穿,更不用说她的身体了。柳如是下意识地认为,苏文铤拿出这样一支火枪,目的就是为了震慑与恐吓她。 显然,苏文铤的目的达到了,柳如是被吓得眼泪都忘了流。呆呆地看着那面被打出一个大窟窿的铜镜,眼中带着惧意。 “要是苏公子用强,我应该反抗不了了!” 柳如是心中跳出一个念头。 然而,苏文铤偏偏不遂柳如是的愿,苏文铤走近柳如是,调转枪口,将枪送到柳如是身前。 其实,苏文铤这是要将火枪送给她。但是在柳如是看来,苏文铤这是持枪威胁她,即将要对她用强了。 因此吓得一动不敢动。 “这把火枪,送给你。” 苏文铤拿着柳如是的手,亲自将火枪塞进她手里,说道:“这个,叫做扳机,柳大家只需轻轻拨动,就可以发射出一颗子弹,伤人性命不在话下。” 苏文铤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以及保险,子弹仓等。然后,苏文铤退后,说道:“柳大家,现在火枪在你手中,若你想杀了我摆脱宿命,那你现在就动手吧!” 柳如是呆若木鸡,怎么回事? 苏文铤的行为,太过匪夷所思,这支火枪明明就是一把胁迫我的利器,为何拱手送给了我?! “柳大家,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中,要么遂了我的意,嫁给我。要么现在就用你手中的火枪,杀了我!” 明白了,柳如是明白了。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极端呢? 柳如是既不想被迫嫁人,又不想杀了苏文铤。可是,苏文铤一直在逼她,她没有选择。 柳如是冷汗直流,握着火枪的手慢慢往上举。 “对的,就是这样,将火枪前面的小洞对准我的脑袋,然后轻轻一扣扳机。时间很快,我的脑袋会瞬间开花,死得不能再死。而柳大家你,也就自由了!” 柳如是陷入无边的挣扎,握着火枪的手抬起一半,终究没有坚持住,那条手臂好似被抽空了力气,瞬间软啪下去。 柳如是疲惫道:“苏公子,你到底要怎样?” 苏文铤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其实他早就知道,柳如是不会下手,这场看似危险的赌局,苏文铤赢定了。 因为,自始至终,苏文铤从来就没有从柳如是身上感知到一点恶意的存在! 即使在翠玉楼,揭开纱巾时,苏文铤激动地抱了柳如是的时候,还有刚才,苏文铤走进房门看见柳如是的时候,亦或者是火枪被柳如是举起来的时候,任何时候,苏文铤都没有感知到一点点恶意。 凭借于此,苏文铤才敢将利器交于柳如是之手。 “很简单,我要你嫁给我。但是我不会强迫你,我要你自愿。” 柳如是忽然灵光一闪,心中忽然想到一事,眸泛异彩,道:“若要奴家自愿嫁给公子,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奴家需要一件物品作为聘礼。” “什么物品?” “土豆!奴家要看到地里长出亩产达到16担的土豆,土豆收获之时,就是奴家嫁公子之际!” 苏文铤一笑,心想我猜的果然不错。 “可以,在下可以将土豆的种植技术传出去,但在此期间,在下希望柳大家不能单独见任何男人,无故也不要离开这座宅院。” 柳如是爽快说道:“可以!” 她心想,反正为了土豆,我连身都可以献出去,用余生和这具皮囊来满足苏文铤对那位故人的幻想。这么大的牺牲都做了,哪还在意那点自由。 然而,做下这么一个耽误一生的决定之后,意外的是,柳如是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悲伤。相反,心里还有那一丢丢期望,至于期望的是土豆大丰收,还是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苏文铤与柳如是连击三掌,许下君子之约后,苏文铤就离开醉仙居,回到了苏宅。 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苏文铤有些疲累,于是,本来计划今晚夜探苏州府衙的计划,只能推到明天了。 第二天早上,苏文铤起床,到客厅吃早点,从母亲孙氏口中得知,老爹苏德一大早就去了印刷作坊。 的确,苏家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印刷作坊,老爹作为一家之主,肩上的重担不小,所以这两天老爹几乎都泡在印刷作坊。 苏文铤吃完早点,也赶去了印刷作坊。今天,苏文铤要教捡字员认读拼音。 昨天苏文铤见识了捡字员按照笔画捡字的过程,总的来说,效率太慢。相信捡字员学会了拼音,捡字的速度可以提升数倍。 印刷作坊里十分忙碌,捡字的,转印的,烧制胶泥雕版的,已经做成了一条流水线。胶泥雕版烧制完成,就立即投入使用。 经过昨天下午的努力,已经烧制出上百块胶泥雕版。同时,《天工开物》的前几页已经各印刷了一万份,已经满足一万本的数量需求了。当然,印刷的匠人们也没闲着,几乎是一块雕版印完一万份,新的雕版就送过来了。 在昨天苏文铤将流水线的原理讲解给老爹和苏农听后,印刷作坊的效率提升明显。 “少东主,在下有个问题一直想请教少东主。” “哦,苏农啊,你有什么问题?” “少东主,这每个不锈钢活字背面,有个正向的文字,在下知道,这样可以加快捡字员捡字的速度。可是这正向文字的上面,这些……符号,究竟是什么,有何作用呢?” 苏文铤笑道:“这个啊,这就是今天我要给你们讲解的一点,苏农,你去把部分捡字员叫来,我有一项新知识要传授给他们,这门新知识,就叫做拼音!” …… 029 垦地两分,杨柳种豆 十里街,观音巷,醉仙居。 “小姐,小姐,打听清楚了!” 柳如是的侍女梦竹小跑着冲进房门。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柳如是已经从梦竹口中得知苏家的基本情况,包括苏家有几口人,住在哪,街坊信誉怎么样等等问题。 当然,也少不了苏家目前遭遇的困难。 …… 上午十点左右,苏文铤离开印刷作坊。 拼音的教学不能一蹴而就,今天苏文铤只是教了他们认读字母。 苏文铤到附近车马行雇了一辆马车,同样,为了保密,苏文铤没有雇佣车夫。 驾驶马车在城里转了半圈,甩掉那些监视的人,在一个无人的地方,苏文铤从静止空间中取出大半袋子土豆,扔进车厢里。 这半袋子土豆,苏文铤是从货轮的厨房里找到的,里面还有一大堆,使用专门的网袋装着。 这种土豆的个头很大,它们是经过漫长培育的品种,具有抗旱,抗寒,高产等特性。 其实,就在当前,大明王朝崇祯十年,土豆已经传播到了东南沿海一带。但是并没有广泛传播,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因为那些土豆是未经培育的“野种”,并不具备高产、耐寒等特性,产量还不如小麦和稻谷,自然无人耕种。 说到高产作物,其实苏文铤还找过红薯和玉米。 红薯的产量比土豆还要恐怖,静止空间中也有用作食物的红薯,但是,红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它不耐寒。 现在可是小冰河时期,全球普遍低温,恐怕只有在广东那一带才可以种植红薯。目前来说,没有推广的价值。 至于玉米,苏文铤并没有在静止空间中找到种子。此时的大明王朝,其实也有玉米传入了,只不过好像因为口感不好,并没有大量种植。 苏文铤用马车拉着半袋子土豆,来到十里街观音巷。 “这……就是土豆?” 醉仙居的庭院中,柳如是素手微杨,从网袋中拿起一颗土豆,仔细观看。 就是这个东西,为了这个东西,柳如是都将自己的身体和余生的时光都献出去了! 这种土豆,是超大的品种,被柳如是拿在手中的那颗土豆,足有柳如是整个手掌那么大。对于食量少的人来说,这么一颗土豆已经够吃一顿了。 苏文铤在庭院中走了一圈,指了指一块种满了花草的土地,对柳如是说:“这块地应该有两分,我们将之开垦出来,种上土豆。” 柳如是起身,看向这块地,她虽然觉得将土地上的花花草草铲除掉有些可惜了,但有又想到,苏文铤应该不会为了种土豆,从而让她“抛头露面”吧,那就只能在这座院子里种了。 柳如是轻叹一口气,道:“也好,那就这里吧。” 一亩地的面积,大概是666.6平方米,十分为一亩,那么两分地就是130平方米左右。 所以,苏文铤又说道:“按亩产16担计算,两分地就该产3担左右。” 柳如是点头,表示同意:“那就算三担吧。” “不过有一点,柳大家需要知道。” “苏公子请说。” “对我们苏州来说,土豆一年可以种植两季。第一季在一二月份种植,五六月份收获。第二季度在九月份种植,十二月份收获。” 苏文铤将视线从那片土地上收回,转身面对柳如是,看着柳如是的眼睛说道:“所以,四月份并不是土豆的最佳种植时间,但若精心照料,亩产16担,还是可以达到的。” “所以,在下希望柳大家帮忙照看着些!” 柳如是心里的滋味复杂难明,若亩产达到16担,我可就要委身于你了,现在你竟然要我好好照料这些土豆,那不就是让我亲自为自己挖坑么? 可是,柳如是又希望土豆的亩产达到16担,因为那样的话,天下将无饥馑! 好吧,牺牲自我,那就彻底的牺牲掉吧。 “好!” 柳如是心里活动堪比地震,而回答苏文铤却只有淡淡的一个字。 苏文铤点了点头,挥手招来一个站岗的守卫,这是守卫此处的百户大人王婕的手下。 “苏公子,有何吩咐?” 苏文铤拱了拱手,道:“有劳了,请帮忙把你们百户大人请来一下。” “苏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 等了一会儿,百户大人王婕来了:“苏公子?” “百户大人,在下想在此处开荒种地,请禀告你们卫指挥使大人,请他派些耕牛和人手过来。” 明朝的卫所制度,其实与唐朝的府兵制差不多,都需要屯田的。苏文铤知道,张晋手中一定掌握有大量生产工具、生产原料以及土地。 相反,苏家反而没有一寸土地,也就没有耕牛和相关人手了。 王婕心里疑惑不已,但一想到卫指挥使大人的吩咐,她只得照办:“苏公子请放心,本官这就派人告知卫指挥使大人。” …… 虎丘山下,张府。 张晋刚刚起床,打着哈欠在客厅享用早点。昨晚喝高了,导致今天早上差点起不了床。 吃完早点,临出门去瞎逛前,王婕派来的人到了。 听完了苏文铤的要求,张晋一时间愣住了。 什么? 开荒种地? 这难道就是才子与佳人之间的新玩法? “有趣,有趣。来人,按苏兄的要求准备好耕牛和人手。我也去看看,苏兄的新玩法究竟有何妙处。” 经过昨天晚上的“一役”,张晋更加觉得他与苏文铤是一伙的,是好兄弟。好兄弟的话,自然需要多亲近亲近。 耕牛和人手自有人去准备,张晋则坐上马车,优哉游哉赶往醉仙居。 醉仙居。 “苏兄,苏兄,我来也。” 张晋小跑着跑向苏文铤和柳如是所在的一个凉亭。 “张兄,你怎么亲自过来了。”苏文铤看了张晋身后一眼,加了一句:“耕牛和人手呢?” 张晋喘着气,道:“在后面,马上就到。苏兄,我听说你要开荒种地,这是怎么回事?” 说完后,张晋对苏文铤挤眉弄眼,看一眼端坐在凉亭中石凳上的柳如是,又看一眼苏文铤。 苏文铤无视了张晋的搞怪,随手一指那半袋土豆,道:“我们要种它。” 上架前加更规则 判定加更的数据来源于起点和创世,因为后台只能收到起点和创世的数据。 一天一般只加一更,遇到需要加两更的情况,第二更可能顺延至下一天。 后续会按照规则将需要加的更补上。 目前就定如下三条加更规则,如遇到打赏或其他情况,到时再修订规则。 1.推荐票加更 推荐票破1,10,20,30,40,50,60,70,80,90,100,200,300……时加更,起点和创世分开计算。 2.收藏加更 收藏破1,10,20,30,40,50,60,70,80,90,100,200,300……时加更,目前只算起点,因为作者也查不到创世收藏数。 3.书评加更 产生一条由作者亲自加精的书评,则加一更。 030 砍瓜切菜,播种土豆 “这是?” 张晋蹲在那半袋子土豆前面,从袋子中拿起一颗土豆,翻过来调过去的看。 “苏兄,你上哪儿找来这么大一颗‘相思豆’?” 张晋拿着一颗土豆看了半天,最后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相思豆? 苏文铤和柳如是面面相觑,这张晋是什么脑回路,相思豆不是红色的么,并且只有黄豆般大小,相思豆和土豆两者的体积更是相差十万八千倍呢。 而且土豆是黄色的,哪里和相思豆扯得上一丁点关系! “这个是土豆,是一种食物,不是相思豆。” 苏文铤无奈解释道。 “吃的啊!” 张晋趁苏文铤不注意,将那颗土豆塞进自己衣服的口袋里。再拍了拍手上沾染的一丢丢泥土,笑道:“苏兄,你和柳大家在玩什么把戏?不种相思豆却种什么土豆,你们,你们不会疯了吧!” 这时,柳如是的侍女梦竹送来烹茶的器具,放在凉亭内的石桌上。柳如是亲自侍弄茶具,开始烹茶。 苏文铤和张晋在石桌另一边坐下,苏文铤说道:“种土豆,是我和柳大家之间的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张晋用折扇扇着风,满脸八卦的问道。 苏文铤看了看张晋,觉得那事儿也不是什么机密,因此说道:“倘若土豆的亩产达到16担,柳大家就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张晋扇扇子的动作骤停,盯着苏文铤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大笑,对柳如是说道:“柳大家,你被苏兄骗了,亩产16担的作物根本就不可能有。” 张晋作为苏州卫的卫指挥使大人,平时的任务就是练兵,以及屯田。 至于带兵打仗,一般轮不到张晋这样的指挥使大人,一般都是空降一个总督,或者巡抚,由他们带兵打仗。 所以,张晋尽管不着调,但屯了这么久的田,一些农业的基本常识还是了解的。 亩产16担,你是做梦呢,还是做梦呢? 柳如是原本就嗔怪苏文铤,这种事怎么也拿出来到处乱说呢? 现在张晋一搅和,柳如是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奴家相信土豆……可以达到亩产16担。” 柳如是说完这句话,心里就感觉特别难为情。你都相信土豆可以达到亩产16担了,偏偏又和苏文铤立下那么一个约定,这岂不就是说,实际上她很希望嫁给苏文铤? 柳如是隐晦地白了苏文铤一眼,心道你没事聊这个话题作甚! 不过她不敢太“明目张胆”,她做的那些小动作,比如翻白眼,嗔怪等,其实只有柳如是自己知道。 然而,柳如是多虑了,张晋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张晋只是惊讶道:“不可能,这土豆的亩产绝对不可能达到16担。” 事实可以说明一切,所以苏文铤懒得解释。 恰巧此时,耕牛和开荒的人手来了,只不过让苏文铤和柳如是傻眼的是,耕牛和人手,来的数量有点多。 “张兄,这,也太多牛和人了吧,我就开垦两分地!” “那个……哈哈,人多才好办事嘛,苏兄,我这可是为你着想,你想想看,这人一多,土地开垦得就快,土地开垦得快那么就可以早点种,早点种的话,苏兄你和柳大家就能早日……” 张晋猥琐地做了个手势。 “如此,那就谢过张兄的好意了。” 张晋派来的人都是行家里手,苏文铤只需将开垦的范围划出来即可,什么都不用管,他们自然会将土地整治成一块美田。 喝过柳如是烹的茶后,苏文铤说道:“柳大家,土豆的种子在播种前,需要做些处理。现在我就开始处理,柳大家你可看好了。” “苏公子,请!” 柳如是吩咐侍女梦竹备好纸笔,她要将所有流程一一记录下来。 张晋也兴致勃勃地看着苏文铤,看他如何处理土豆的种子。 苏文铤吩咐人找来砧板、菜刀,和簸箕。 “苏兄,你这是要切菜?”张晋愕然道。 柳如是也疑惑地看着苏文铤,不是说处理土豆的种子么,拿砧板和菜刀干什么?难道处理种子之前需要先吃一顿再说? “自然不是。” 苏文铤拿起一颗土豆,对柳如是说道:“土豆是一种根茎植物,它的根茎部分既可以食用,同时也是种子。能够作为种子的土豆,外皮一定是完好无损的。” 张晋扇着扇子听着,柳如是则快笔记录。 “你们再看,土豆上面有许多芽眼,这就是可以发芽的地方。然后……” 苏文铤操起菜刀,一顿咚咚咚,将那颗大土豆切成七八块。 苏文铤随手拿起一块,道:“每一块土豆上面,必须有一个芽眼,这就是一颗种子了。” “妙!妙!这样的种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张晋做了这么久的指挥使大人,对农业的了解也是相当透彻,平时所见的种子都不是这样的,比如小麦种子,稻谷种子等,都不用切成几大块再当成种子。所以张晋才发出这么一通感慨。 柳如是没有说话,因为她想尽可能地将种子的处理过程记录详实,不仅有文字说明,还配有图画。 咚咚咚! 咚咚咚! 苏文铤亲自操刀切了几十颗土豆,切出来的土豆种子将一个簸箕铺满。 苏文铤停下,说道:“将土豆种子在簸箕中摊开,然后放在阳光下晾晒一天,以免种子播种后腐烂。等到明天的此时,就可以进行播种了。” 余下的土豆自然不可能让苏文铤全切完,苏文铤只需做一个示范即可,反正张晋派来了那么多人,不用白不用。 “公子,剩下的不如让奴家来处理?亲自动手,可以更加熟悉整个种子处理的过程。”柳如是说道。 “不行!” 苏文铤看着柳如是,道:“柳大家的手,是用来弹琴和写诗的,如何能够做这种粗活呢,万一伤着了怎么办?柳大家你只能看着,不能亲自动手。” “好……好吧!”柳如是答道。 土地开荒有人做,土豆的种子也有人处理,没苏文铤什么事了。 031 祖母大寿,关乎甚大 恰好时间到了中午饭点,于是苏文铤告辞,返回苏宅吃午饭。 “苏兄,等等我……” 张晋这厮竟也死皮耐脸地跟着回到了苏宅。 苏宅客厅,老爹苏德和母亲孙氏都在。 “爹娘!”苏文铤行礼。 “苏伯父,伯母。”也拱手行礼。 母亲孙氏见跟随苏文铤回家的这个人,有点眼熟,思索了一会儿,猛然想起这人是谁,这不就是苏文铤的朋友,那个借给文铤200两黄金的大恩人么! 母亲孙氏脸上挂满了笑容,起身笑道:“原来是张公子,快请入座,张公子难得来一趟,不用客气,把苏家当成自己家一样就好了。” 这时,老爹苏德也认出这人是张晋,因此笑呵呵地说道:“对,对,张公子,不用客气。我苏家没有你仗义出手的话,恐怕在劫难逃。张公子,我敬你一杯!” 一脸懵逼的张晋被老爹按在餐桌座位上,并被老爹亲自斟酒,然后老爹直接先干为敬。 张晋茫然地看着苏文铤,心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上次来苏家做客,苏文铤的娘亲简直恨不得将他赶出去的啊。怎么现在,苏兄的爹和娘变的如此客气了? 苏文铤苦笑,这尼玛就是撒谎的后果啊! 苏文铤用一套红酒杯在德福当当了250两黄金,当时苏文铤为了消除爹娘的疑虑,就说这些黄金是和张晋借的。 这些黄金的确帮了苏家大忙,材料,工匠,没钱哪里玩得转。 所以,老爹和娘见了张晋,才像是见了救命恩人般,客气十足。 张晋一脸懵,茫然地看着苏文铤,苏文铤则不停给张晋使眼色,同时说道:“爹,我们苏家那点小事,在张兄眼里,只是说一句话,或者动一下手指的事,不用太过在意的。” “文铤啊,即使在张公子眼中是小事,动一动手指,或者说一句话就可以解决。但是对我们苏家来说,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我们不能将之当成一件小事来处理。文铤,你也应该敬张公子一杯。”老爹苏德说道。 既然老爹说要敬酒,那就敬酒吧。 苏文铤亲自给张晋斟了一杯酒,举杯道:“张兄,我敬你一杯,感谢你为苏家做的事。”同时,苏文铤对张晋狂使眼色。 张晋心领神会,笑道:“苏兄,还有苏伯父,伯母,那一点点小事,是我应该做的,不用客气,哈哈。” 张晋喝完了这杯酒,放下酒杯,突然说道:“哎呀,我肚子有点不舒服,苏兄,带我去一趟你家茅厕。” 张晋拉着苏文铤跑出客厅,在一个角落,张晋问道:“苏兄,到底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帮苏家了?” 苏文铤无奈,只得将那件事说与张晋知晓。 “什么!那么珍贵的一套琉璃器,苏兄你竟然以区区250两黄金就把它当出去了?” 张晋手抚胸口,捶胸顿足,道:“苏兄,你应该来找我啊,我最近到处搜罗宝贝,如果你把那套极品琉璃器买给我,我出500两黄金!” 苏文铤两手一摊,道:“那没办法了,我那琉璃器是死当,估计当铺的掌柜都将之处理掉了。不过张兄,你搜罗宝贝作甚?” “下个月二十号,是我那祖母的七十寿诞。我搜罗宝贝,就是为了给祖母祝寿……” 张晋说到这里,突然两眼发光,拽住苏文铤的手臂,问道:“苏兄,你还有没有类似的极品琉璃器,有的话就买给我,我出高价收购!” “张兄,你先冷静。听我说,不就是给祖母祝寿么,我想,只要一家团圆,老人应该也就高兴了,至于礼物,随便送送得了,何必大费周章呢?” 张晋看着苏文铤,说道:“苏兄,你不懂。在我们张家,我的叔伯辈就有六个,我的堂哥堂弟,更是有三四十个。这子孙后辈多了,可家里的资源却有限……苏兄,你觉得我这个苏州卫的卫指挥使,是怎么得来的。” “怎么得来的?” “就是去年祖母大寿时,我恰巧得到一对雕工极其精湛的玉佛,当成寿礼送给祖母,祖母一高兴,我就得了苏州卫的指挥使一职。” 张晋看着苏文铤,说:“苏兄,现在你知道祖母的寿礼,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了吧。” 苏文铤眉头一皱,这么说来,那份寿礼不仅关系到张晋,还会关系到苏文铤的那个计划,而那个计划又关系到他最在乎的苏家人…… “等等,张兄,寿礼……” 苏文铤忽然想到一件事,上次他返回静止空间的货轮,到食堂的厨房取土豆时,曾在厨房发现了一些东西,或许可以用作寿礼。 苏文铤意识进入静止空间,进来后,苏文铤直奔货轮的食堂。 “就是你们了!” 食堂的冰柜里,苏文铤看着那一大两小的三个生日蛋糕说道。 三个蛋糕中,大的一个有一米多高,分好几层,小的两个就是那种常见的生日蛋糕,不过它们皆被技艺精湛的糕点师装点得异常精美。 苏文铤作为一个杀手潜入这艘货轮,并不是以正大光明的身份上船的,比如船员水手什么的。所以,苏文铤每天晚上都要到食堂“找”食物填饱肚子。 而就在货轮出事前一天晚上,苏文铤在食堂并没有见到过这三个蛋糕,那么这就说明,这三个蛋糕绝对新鲜,是刚制作没多久的。 静止空间中又没有时间的流逝,所以具有保鲜的效果,若苏文铤现在将蛋糕拿到外面,它的制作日期也可以算是不超过一天。 确认这三个蛋糕可用之后,苏文铤的意识回归大明王朝。 “苏兄?” 因为苏文铤“楞”了一下,着急的张晋已经抓住苏文铤的两肩,就差剧烈摇晃苏文铤的身体了。 032 苏晋书坊,豪赠千户 “张兄,寿礼的话,我可以帮上你的忙。我可以制作一种在大明王朝从未出现过的食物,而且,还十分美味,到时候张兄你以此为寿礼送上去,保管老太太满意!” “食物?什么样的食物?” “这样吧,等下午晚一点,我做一小份给你尝试一下,倘若你觉得可以,那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北京。因为这种食物做出来后必须马上吃掉,不能放太久。” “好,那下午我就尝试一下。” 计议已定,两人返回客厅,在老爹孙德和母亲孙氏的殷勤招待中,吃完了这一顿饭。 饭后,老爹苏德不知道抽了什么筋,竟然邀请张晋到苏家印刷作坊参观。参观一下也好啊,于是,在苏文铤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之后,张晋也爽快地同意了。 老爹苏德、苏文铤,和张晋三人来到位于状元坊的苏家印刷作坊。 “这……” 印刷作坊里忙碌的一幕,差点让张晋的眼珠子都掉落下来。 印刷速度太快了! 特别是在见识过胶泥雕版的制作过程之后,张晋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在得知胶泥雕版的制作方法是苏文铤想出来的之后,张晋忍不住赞道:“苏兄,我早就知道你不凡,却没想到苏兄你竟是如此的不凡,这样的方法也可以想出来!佩服佩服!” “张兄客气了。” “苏兄,难怪你之前说苏家的困难旦夕间即可解决,有了这样的方法,恐怕就是将十万本新书全部交给苏家印刷作坊来印制,你们也吃得下。” “文铤再怎么厉害,若没有张公子那二百两黄金,我苏家一样渡不过此次危机。”老爹苏德说道。 张晋苦笑,心说那二百两黄金,是你的儿子解决的,我只是你儿子摆出来的迷魂阵而已。 这时,老爹苏德、苏文铤,还有张晋,三人走到了一个角落。苏文铤见左右无人,于是说道:“爹,苏家印刷作坊的效率提升太大了,等一万本《天工开物》印制完毕,我们总不可能让苏家印刷作坊闲置吧。所以,爹,苏氏书坊要扩大规模了。” 苏家印制新书的量会空前提高,以现在苏氏书坊的规模,可能摆不下,必须要扩大规模。 “嗯,正是如此。”老爹苏德点头道。 苏文铤看向张晋,笑道:“张兄,苏氏书坊要扩大规模,在全苏州,整个南直隶,甚至以后还要在全国开分店,张兄你有没有兴趣入股?” 张晋眼睛一亮,拍手道:“愿意啊,这种大好事怎么不愿意呢!” 苏文铤和张晋拉着有点懵的老爹苏德,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三人商谈了半个时辰,商议出了一个结果: 一,苏氏书坊,改名为“苏晋书坊”。 二,苏州城区原来的苏氏书坊,作为苏晋书坊的总店,由苏家经营。 三,苏州其他州县,以及苏州府以外的其他州府,由张晋负责一切,比如选址,开店,招聘人手等。 四,苏家印刷作坊负责为苏晋书坊供货,苏家占销售所得的四成利。 本来,苏文铤坚持苏家要占六成利的,结果苏德死活不同意,说张晋是苏家的大恩人,必须要知恩图报。 苏文铤一脸便秘之色,张晋却偷着乐。 “好啦好啦,这次是我占了你苏家的便宜,不过苏兄你放心,我不是那贪便宜之人。” 离开苏家印刷作坊之后,张晋笑着说道。 “苏兄,说真的,你们苏家这次遭难,一定是有人在暗处谋划。而苏家毫无还手之力,就连调查,都无法入手。苏兄,我可以给你一个千户的职位,等你手下有了人,料想那些人在背后也不敢再乱动手。” 千户? 按大明都司卫所制度,一个千户管辖一个千户所,一个千户所就有1120个人,下辖10个百户所。 而且千户可是正五品的官! 苏文铤神色一动,停下脚步,凝眉道:“张兄,一个千户怎么说也是正五品的官,我无功无劳,如何能坐那千户的交椅?” 张晋打了个哈哈,有些尴尬地说道:“苏兄,不满你说,我手下本应该有5个千户的,但实际上只有2个。苏兄,上面你不用担心,只需要十天半月,或者只要五六日,你就是在吏部备案过的正式千户了。只不过……” 张晋再次尴尬一笑,道:“只不过,苏兄你这个千户是光杆司令一个,你需要自己组建一个千户所。” 苏文铤了然,一个卫所应该有5个千户,结果张晋手下只有2个,那么另外3个成编制的千户所肯定被张晋吃掉了! 这就是喝兵血,吃空饷。 现在张晋竟然拿出一个千户送给苏文铤,果然够意思。 苏文铤作为一个杀手,本身就算不得正义感爆棚的那一类人,至于张晋吃空饷,喝兵血,苏文铤虽然知道这不是正义的,但苏文铤也不会拆穿他,更不用说凭借一己之力改变这种现状。 这不符合苏文铤的价值观,在苏文铤看来,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只有苏家人,老爹苏德,母亲孙氏,还要苏仪小姑娘,才是最重要的。 哦,对了,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柳如是! 苏文铤仔细看了看张晋,见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于是苏文铤说道:“如此,就谢过张兄了。” 苏文铤这么说,这就算是应下了张晋的提议,在他手下当个千户大人。 张晋的这个提议恰好与苏文铤的计划不谋而合,那就不用推辞,直接接受得了。 “哈哈,好说好说。” “对了,张兄,现在苏家印刷作坊可以说也有你的一份,但一直有人盯着印刷作坊的一举一动……有人老想在里面放火。” “这样吧,我派人守卫印刷作坊的安全。” “那就多谢张兄了。” 两人说着话,一起来到十里街观音巷的醉仙居。 还是在那个凉亭中,苏文铤对张晋说道:“张兄,我这就去把那种食物做出来,让你尝尝。看用它作你祖母的寿礼,是否妥当。” 张晋扇着扇子,笑道:“好,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无题 苏文铤起身,走到坐在石桌另一边的柳如是身旁,说道:“柳大家,请移步帮忙。” 柳如是茫然,不知苏公子要做什么食物,也不知苏公子和张晋之间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但自认为已经失去人生自由的柳如是,还是起身,委委屈屈地跟着苏文铤一起去了。 谁知到了厨房门外,苏文铤止住脚步,一直小心翼翼的柳如是也立即止住了脚步。 “柳大家,你就在门外等着即可,我很快就好。” “可是……公子你不是要奴家帮你么?” 苏文铤两道剑眉一竖,道:“柳大家,我将你带来这里,不是让你进厨房的。厨房是你可以进来的吗,你可以弹琴、写诗、读书、跳舞、唱曲、烹茶,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进厨房!在门外等着吧!” 苏文铤碰的一声关掉厨房房门,留下柳如是一个人在外面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苏公子刚才的话很激烈,就像在吵架一般,让人怕怕的。可是,话中的内容却让人听着舒坦,这是一种爱护吗?还是溺爱?哎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让人心里暖暖的。 很快,厨房里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公子?” “嗯?” “既然公子不需奴家帮忙,为何又让奴家过来呢?” “你不过来,难道留你在那陪张晋那厮么?” 柳如是嘴角一扯,苏公子的霸道啊,就是这个味道!我这一辈子恐怕都逃不掉苏公子的掌控了吧? 柳如是想到。 接下来,厨房里不时响起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在炒菜啊?不过柳如是没有多问,反倒是苏文铤不停地说话,提问题,东拉西扯的,也不知道苏公子到底要说什么。 直到某一刻,柳如是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苏公子和她东拉西扯,只是为了确定她还待在厨房门外,没有跑掉而已。 柳如是:“……” 又过了一段时间,厨房的门终于被打开,苏文铤抱着一个短短的圆柱体盒子走了出来。 柳如是的目光落在那个圆柱体盒子上,疑惑道:“公子,这就是你做的食物吗?” 苏文铤笑了笑,当先往前走去,说道:“这可是非常美味的食物,特别是你们女孩子,最喜欢吃的。这里面也有柳大家你的一份,哦,对了,把你那个小侍女也叫来,大家一起吃。” 不多时,柳如是、梦竹、张晋,还有苏文铤,四人围坐在凉亭的石桌边,桌子中央,摆着一个短短的圆柱体盒子。 让梦竹坐下,可着实花费了苏文铤等人一番口舌。梦竹身为柳如是的侍女,自知身份卑微,死活不肯与苏文铤和张晋等人同坐一桌。后来还是苏文铤以柳如是来要挟梦竹,她才坐下。 尊卑尊卑,主人要求的才是尊卑,你自己坚持的,并不是尊卑。这就是苏文铤的逻辑,所以,苏文铤既然叫梦竹坐下了,那么她就一定要坐下。 “苏兄,这就是你说的那种食物?” 张晋的尊卑观念也不是很强,或许这与他身为一个庶子的身份有关系。所以,梦竹坚持不坐时,张晋还劝了几句,说自己不在乎这些俗礼。 等大家都落座后,张晋用手中的折扇点了一下圆柱体盒子,问道。 苏文铤看了柳如是一眼,笑道:“这种食物,是女孩子最喜欢的,而且不分年龄。张兄,待会儿你可以观察一下柳大家,你就明白了。” 苏文铤揭开圆柱体盖子,瞬间,一个也是圆柱体的东西显露出来。 它有着雪白色的“胎体”,上面镶嵌有各色鲜嫩的水果,还有好看的花纹。整体看来,竟十分漂亮美观,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这种食物,叫做蛋糕!” 苏文铤亲自动手,用一把菜刀,将整块圆柱体的蛋糕均匀切割成四份。 当苏文铤用菜刀暴力“破坏”这一美观漂亮的蛋糕时,柳如是张了张小嘴,素手轻抬,想要阻止,可是已经晚了。 苏公子,真乃“屠夫”也! 这么好看的一道食物,倘若落在她的手中,她一定舍不得吃掉,并且要调墨弄笔,将之画下来。 就这么破坏掉了,殊为可惜! 苏文铤和张晋两人倒不觉的可惜,至于梦竹,她一直低着头,只悄悄看了那蛋糕一眼,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苏文铤已经用菜刀将之大卸四块了。 亲自操刀切割蛋糕的苏文铤,并不知道柳如是心里的叹息。蛋糕嘛,就是拿来吃的,虽说这蛋糕制作精美,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但是单单看着,单单欣赏它的精美,肚子是不会饱的。 只有让舌尖畅享蛋糕的美味,并将之装进肚子里,才是蛋糕最大的价值所在。 苏文铤将蛋糕切分为四份,将之装进四个碟子,分别送到柳如是、梦竹,以及张晋身前。当然,苏文铤自己也有一份。 柳如是、梦竹、张晋三人盯着各自的蛋糕看了好一会儿,无从下手,只得眼巴巴地看着苏文铤。 苏文铤不说话,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一小块雪白的软软的奶油送进嘴里,算是给柳如是、梦竹、张晋三人做示范。 吃蛋糕,一般都用勺子或者叉子的。可是苏文铤在厨房里并没找到勺子或叉子,那么就只能使用万能的筷子了,效果是一样的。 张晋有样学样,用筷子夹起一大块,其中有奶油有蛋糕,小心翼翼地将这一大筷子颤颤巍巍的蛋糕送进嘴里。 这蛋糕关系到张晋能否取悦祖母,也关系到他苏州卫的位子还能不能继续坐下去。所以,张晋不敢丝毫大意,认真地细细地咀嚼,仔细感受舌尖味蕾探测到的每一种滋味。 “入口香甜,还有一种水果的滋味掺杂其中。上面这层白色的东西入口即化,下面这层有很多小孔的东西也是松软可口,几乎不需要怎么咀嚼。” 张晋将那一大筷子蛋糕吃完,做了一番评价,紧接着,又夹了第二大筷子,小心而急迫地送进嘴里。 034 世间最贵,公子骗吻 另外一边,柳如是看着“残缺”的四分之一份蛋糕,手握筷子,还是有点舍不得下手。 苏文铤吃了几口,见柳如是竟然还没有开动,痴痴地盯着蛋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大家,快吃啊,要不然等一会儿就不好吃了。” 苏文铤说道。 哎! 柳如是轻叹一口气,用筷子头在蛋糕上轻轻戳了一下,再将筷子头送进嘴里……咦,真甜! 柳如是看了看狼吞虎咽的张晋和苏文铤,下定决心,用筷子夹了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 接下来,就没有接下来了,因为柳如是也加入了“狼吞虎咽”的序列。 唯一还保持着矜持的,就只剩下柳如是的侍女梦竹。 四个人中,最先吃完的是张晋,然后是苏文铤,接着柳如是,而梦竹,还剩下一大半没动。 张晋舔了舔嘴角,目光从梦竹那还剩一大半的蛋糕上移开,看向苏文铤,笑道:“苏兄,这蛋糕还真是美味,不知苏兄还有没有,我这还没吃够呢。” 说罢,张晋又看了一眼梦竹那还剩一大半的蛋糕。 梦竹感觉自己的蛋糕被狼盯上了,下意识做出护食的动作。这蛋糕,是梦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食物,她要慢慢享受它的美味。 做出护食的动作后,梦竹又觉得不妥,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啊。梦竹小嘴微张,差点就说出将自己剩下的蛋糕送给张晋吃的这种话。可是话到嘴边,又赶紧止住了,自己吃过的,怎能送给张公子吃呢?! 听到张晋询问苏文铤还有没有蛋糕的话,柳如是也期待地看着苏文铤,若苏公子还有的话,这次她一定要央求苏公子不要那么快将蛋糕“杀害”,让蛋糕的精美保留得久一点,最好是等她将蛋糕画下来之后,再“宰杀”吃掉。 至于梦竹,她心底里却不敢奢求再来一份蛋糕了,如此美味的食物,此生能够拥有这一小份已经足矣。作为一个小小的侍女,不敢奢求太多。 “张兄,制作蛋糕的材料不多了,如果再做一份的话,就不够做你祖母的寿礼了。对了,张兄,你吃也吃过了,你觉得蛋糕能否做你祖母贺寿的寿礼?”苏文铤问道。 张晋看了看柳如是,刚才柳如是吃蛋糕的模样已经被他瞧在眼里,况且,这蛋糕就连他都喜欢吃,又松松软软的,香香甜甜的,老人家一定喜欢! “可以啊,我祖母的寿礼,就有劳苏兄了。呃,如果材料不够的话,那就算了吧,毕竟寿礼为重。” 张晋添了添嘴角,再次看了一眼梦竹剩下的大半块蛋糕。 梦竹惊慌失措,她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将自己剩下的蛋糕贡献出去。张晋的目光看过来,梦竹下意识看向张晋。张晋目光上移,与梦竹的视线接触一刹那,对梦竹来说就像被雷击一般,所以梦竹立即偏过头,移开视线。 张晋尴尬一笑,对苏文铤说道:“苏兄,我还要去安排苏晋书坊的事宜,就先告辞了!” 说罢,张晋狼狈地逃离醉仙居,他怕在这里待久了,会忍不住抢夺梦竹剩下的蛋糕吃掉。那样的话,就太丢脸了。枪夺柳大家侍女的东西吃,这是什么出息! 张晋走后,柳如是起身,对苏文铤行了个万福礼,梦竹见了,也赶紧起身,跟着主人一起行礼。 “奴家谢过公子的蛋糕,它……十分美味,奴家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食物!” “柳大家不用客气,以后你跟了我,将有数之不尽的美食让你吃。” 柳如是面色一红,无言可对。 苏文铤看着柳如是主仆,就像看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小狗,甚为可怜。于是,苏文铤将手伸入衣服口袋,假装在里面掏了掏,掏出两颗女人巴掌那么大的棒棒糖。 苏文铤将一颗棒棒糖递给柳如是,柳如是愣神之际接过了。另一颗棒棒糖,则递给了梦竹。梦竹低着头,不敢要。苏文铤就将棒棒糖插在梦竹的发髻上,道:“这是一种糖果,叫做棒棒糖,你们尝一下味道如何。” 将棒棒糖送出,至于柳大家和梦竹怎么吃,什么时候吃,苏文铤就不管了,他说道:“柳大家,请随我去查看一下土豆种子的情况。” 柳如是收起棒棒糖,回答道:“公子,这边请。” 两分地到底需要多少土豆种子,苏文铤不知道,柳如是更加不知道。所以,苏文铤带来的大半袋土豆全都被切块,拿去做种了。 足足铺满了十几个簸箕,正放在室外晾晒。 “全都切完了啊!我还说今晚做一桌土豆宴,请柳大家尝一尝土豆的美味呢!”苏文铤笑道。 “公子,土豆如此珍贵,全用来做种子不好么,现在吃掉,会不会太可惜了?”柳如是始终觉得,吃种子,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苏文铤转过身,看着柳如是那双仿若会说话的眼睛,笑道:“土豆再珍贵,能有柳大家你珍贵么,在我眼里,你才是世间最重要的。” 柳如是扯了扯嘴角,心道:胡扯,如果我在你眼中是世间最重要的,那你为啥将我囚禁在此,限制我的自由呢? 等苏文铤那张英俊的脸越来越靠近的时候,柳如是明白了,苏公子在图谋不轨——想要亲她! 他说那些混账话,就是想迷惑她,然后……然后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了! 柳如是一个转身,躲过苏文铤的进攻,并引开苏文铤注意力,问道:“公子,奴家知苏家的印刷作坊、染布坊还有酒楼都陷入危机,不知公子以何种方法解决?” “简单,印刷作坊、染布坊和酒楼,三者的问题看似颇为严重,其实,首先只需将印刷作坊的事解决即可。染布坊和酒楼,可以留待印刷作坊的问题解决之后,再处理也不迟。” “那印刷作坊的问题,苏公子如何解决呢?” 035 杨柳拥趸,成百上千 “不满柳大家,其实已经解决了,不出三日,就可度过此次危机。” 苏文铤和柳如是说着话,又漫步来到庭院中的那座凉亭,凉亭边上,就是开垦出的两分地。 张晋的手下果然个个都是好手,那两分地,在早上的时候,还长满了花草,现在,已经是一片肥沃的美田了。 他们已经按照苏文铤的要求施好了肥,明天可以直接播种土豆。 …… 苏州城中某处酒楼,书生吴日生、孙兆奎,还有另外两个书生,四人在店小二的招待下来到二楼的雅座。 四人刚坐下,就听见隔壁桌有人在讨论着什么,四位书生一听,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专心听了起来。 “……可怜红颜多薄命啊,柳大家如此名气,竟也不能幸免……哎!”一位穿着员外服的人喝了杯酒叹道。 “据说柳大家被强行掳走后,今天一天都没有露面,可怜柳大家一代佳人,竟遭毒手,如今,恐怕已经沦为权贵的玩物了吧,真是可惜可恨!”另一位穿着长衫的中年人也叹道。 吴日生等四位书生中,就属孙日奎的性格最为火爆,也见不得不平之事。 碰! 孙日奎一拍桌子,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有此理!” 随即,孙兆奎起身,来到员外和穿长衫的中年人这一桌,拱了拱手,问道:“方才两位谈论的,可是柳大家柳如是被人抢走了?” 那员外见孙兆奎是一个书生,随口答道:“正是如此!” 吴日生与另外两个书生也走了过来,吴日生对那个员外问道:“不知这位员外可否告知,柳大家是在何时,被什么人掳走的?” 那员外饮了一杯酒,满脸悲伤,似乎在缅怀那个纯洁柳大家,他说道:“昨天晚上,在翠玉楼,柳大家的寿宴过后不久,就被苏州卫的卫指挥使大人派人强行掳走!” 那员外看了眼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于是接着说道:“那卫指挥使大人位高权重,我奉劝你们莫要冲动,自古红颜多命薄,柳大家也不能例外。” “什么红颜多命薄!我只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人强枪女子,简直胆大包天,视朝廷法度为无物。不行,我这就去府衙敲那鸣冤鼓……” 吴日生一把拽住孙兆奎,道:“孙兄,切莫冲动!” 那员外看了孙兆奎一眼,嗤笑道:“年轻人,那指挥使大人与知府大人共同掌管苏州府,一文一武,正所谓官官相护,你去敲那鸣冤鼓也是无用的。” 孙兆奎瞪圆了眼珠子,叫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让柳大家羊入虎口?” 吴日生对那员外拱了拱手,问道:“那依员外之意,该当如何?” 那员外笑道:“如今之计,唯有纠集众人一同前往要求放人!” 孙兆奎眼睛一亮,搓着手笑道:“此法甚好!” 吴日生却问道:“那不知柳大家现在被关在何处?” 那位穿长衫的中年人回答道:“十里街,观音巷,醉仙居!” 吴日生对那员外和穿长衫的中年人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两位告知,告辞!” 吴日生、孙兆奎等书生匆匆下楼,汇入街上的人流,不知去向。 而该酒楼的二楼,那位员外和穿长衫的中年人,相视却是一笑。 吴日生和孙兆奎紧急联络城中其他书生,结果这些书生也从别处知道了柳如是的情况,也正在四处联络人,其中犹以张维熙、朱国佐两人最为积极。 吴日生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儿,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 “吴兄,你发什么呆呢,该出发了!” 孙兆奎拍了拍吴日生肩头,打乱了吴日生的沉思。 “好,走吧!”吴日生答道。 很快,一个主要由书生组成,混杂了一些奇奇怪怪人员的游行队伍就形成了,他们高喊:“解救柳大家!”“反对暴行”的口号,一路浩浩荡荡,奔赴十里街观音巷的醉仙居。 这么一支游行队伍,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自然引人注目,待部分看热闹的人弄明白怎么回事后,他们毅然加入游行队伍。 等游行队伍抵达醉仙居时,队伍的人数规模已经达到了五六百人。 醉仙居。 “苏公子,不好了!” 醉仙居的一个守卫急急忙忙跑来,说道:“外面来了五六百人,高喊‘解救柳大家’和‘反对暴行’的口号,将醉仙居的大门堵死了!” 苏文铤眉毛倒竖,道:“什么!” 而柳如是则又是欣慰又是担忧,欣慰的是,终究还是有人想着要解救她脱离火海的。担忧的是,她怕那些一心为他的人会受到伤害。 因为,为了那个约定,为了土豆,柳如是是不会走的。那么,双方势必会引发冲突。 苏文铤怒归怒,却一时间没有办法。 难道要和外面的人说,我和柳大家定了一个君子之约? 或者说,柳大家长得和我前世的女朋友一模一样? 在激动的人群前面,这些理由都是屁话。 “坚守大门,我来想办法!” “是,苏公子。” 苏文铤在柳如是面前走来走去,皱眉思索解决方法。 柳如是则端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喝着茶,沉默不语。 “苏公子,外面的人开始砸门了!” “苏公子,不好了,大门摇摇欲坠,就快倒塌了!” 柳如是心潮起伏,自己担心的事,难道真的要实现了么? 苏文铤终于拿定注意,对柳如是说:“柳大家,看来你需要换一个地方了,放心,我会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现在请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柳如是起身,问道:“那这些土豆种子呢?” “不知道,不过外面的人群情激动,我看他们的样子恐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你,这些土豆种子很有可能被他们毁掉!” 苏文铤背对柳如是蹲下,道:“上来吧,我背着你走,会快一些。” 036 奴之此身,非君不嫁 柳如是深吸一口气,捏着手帕,道:“苏公子,让奴家出去和他们说吧,奴家有把握,让他们离开。” 苏文铤疑惑地看着柳如是。 “放心,奴家与公子之间的约定,奴家不会不遵守的。奴家只是出去消除他们的担忧,倘若他们知道奴家没事,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他们自然就会离去。” “也好!”苏文铤想了想说道。 苏文铤和柳如是走向醉仙居大门,只见坚固的大门已经被他们折磨得不成样子了,摇摇欲坠。门外,传进来嘈杂的高喊声:“解救柳大家”“反对暴行”! 百户大人王婕手下的人正用后背死死顶着大门,不让大门倒塌。 “把门打开!” 苏文铤和柳如是在大门口站定,吩咐道。 “公子?” “没事,把门打开即可。” 王婕点了点头,亲自对大门外面喊话:“别挤了,我现在打开大门!” 王婕对外喊了许多次,大门上的力道终于减弱了许多。此时,门外又是一阵整齐的:“开门,开门!”声。 王婕吩咐手下打开大门,激动且汹涌的人群大叫着,嘶吼着,就要往里面冲。 “大家别激动,先冷静……” 苏文铤和柳如是同时喊话。 冲杀在前的吴日生一见这种情景,柳大家安然若素地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受到侵害的样子,而且苏文铤也站在柳大家旁边。苏兄的为人,他还是知道的,应该不会做出那种强掳美人的事来。 况且,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越来越浓烈,吴日生隐隐感觉他们这一群人,恐怕是被人利用了。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听听柳大家怎么说!” 吴日生朝后面大叫,与吴日生在一起的孙兆奎等书生也跟随吴日生的步伐,对身后大叫安静。 不一时,群情激动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挤在醉仙居门口,看着门内的柳大家和苏文铤。他们心中有点疑惑,不是说柳大家被张晋抓走了么,怎么苏文铤在这里,反而不见张晋? “吴公子、孙公子,还有在场的各位。你们能为奴家而来,奴家心里高兴,容奴家一拜。” 柳如是对众人盈盈一拜,起身后接着说道:“奴家听说,各位公子以为奴家是被强掳至此的。其实,事情并不是各位心中想象中的那样。” 柳如是后退两步,走到苏文铤身旁,小鸟依人般直接扑进苏文铤怀抱,亲昵地在苏文铤胸膛蹭了蹭,再微微抬起臻首,看着大门口目瞪口呆的人群说道:“奴家对苏公子一见倾心,对苏公子的诗才更是倾慕不已。自昨日翠玉楼相遇后,奴家就决定此生非苏公子不嫁,于是奴家自赎其身,搬到此处,只为与苏公子厮守。” 苏文铤轻轻揽着柳如是盈盈一握的腰肢,一手抓住柳如是瘦削的肩头,轻轻揉握,嘴角不自觉露出宠溺的微笑。 两人郎才女貌,怎么看都是毫不违和的一对。 “奴家此身已属苏公子,各位,请回吧!” “柳大家,你不用怕,是不是苏文铤胁迫于你,是不是苏文铤让你说这些话的?柳大家你放心,我们这么多人,一定可以为你做主!” 一个书生高声叫道。 苏文铤仔细一看,这人认识,就是曾对苏文铤有过恶意的张维熙。 “这位公子,没有人胁迫奴家,也没人逼奴家说什么。奴家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苏公子,你们请回吧,奴家已经从良,以后请不要再来打扰奴家了。奴家在此谢过各位公子。” “你们走吧,别在这里打搅我和柳大家平静的生活,你们现在退走的话,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的私闯民宅之罪!” 苏文铤说道。 “可是,据在下所知,醉仙居并不是苏家的产业,乃是卫指挥使张大人名下的产业!如何算得上私闯民宅?”另一位怀家伙——朱国佐说道。 “谁说这不是苏家的产业!” 这时,张晋带着大批人马赶到。 闹事的人让出一条通道,张晋带着人马直接杀到醉仙居大门口。 张晋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契,展示给所有人看,道:“你们可看清楚了,地契上可是苏文铤的大名?” 吴日生、孙兆奎,以及张维熙、朱国佐等人看后,皆是沉默不语。因为醉仙居的地契上,果真是苏文铤的大名。 苏文铤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将醉仙居划到他名下,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想不到果真起作用了,当然,代价都算在苏文铤为张晋的祖母准备的寿礼上面。 “再说,就算醉仙居是本官的产业,你们这么多人到此砸我家大门,难道也算不得私闯民宅么?” 张晋看了看大门里的苏文铤和柳如是,又对闹事的人历声喝道:“你们聚众在此,到底所为何事?” 吴日生等人皆沉默不语,但其中有个但大的,说道:“柳大家被强掳至此,我们要解救柳大家!” “哦,那柳大家怎么说?”张晋问道。 柳如是想离开苏文铤的怀抱,上前两步,将那番话再说一遍。可是,苏文铤却搂紧了她,不放手,柳如是挣脱了两次却没挣脱开,所以她只得趴在苏文铤怀里,说道:“没有人把奴家强掳至此,奴家此生已非苏公子不嫁,你们请回吧!” 张晋点了点头,隐晦地对苏文铤竖了个大拇指,然后转身面朝闹事者,道:“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我们觉得柳大家是被胁迫才说出这翻话的!我们要解救柳大家,助柳大家脱离苦海!”还是那个胆大的人说道。 “觉得?” 张晋笑了,陡然一吼,道:“来人,将此人拿下。单凭自己的‘觉得’,就可以聚众闹事么?现在本官‘觉得’你们聚集在一起,是为了造反呢,那本官是不是可以将你们统统抓起来,按照反贼李自成或张献忠那样,予以剿灭呢!” 张晋的手下如老鹰捉小鸡般将那个胆大的书生捉住,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指挥使大人,你?”吴日生道。 037 无耻之徒,完美世界 “吴公子,你是聪明人,莫要被有心人利用了。现在本官‘觉得’你们聚众是为了造反,但本官只诛首恶,你们就散了吧!被别人当枪使了,还沾沾自喜,难道这就是你们读书人的智慧?!” 张晋嗤笑着说道。 吴日生看了张晋一眼,当先快步离去,吴日生离去的话,孙兆奎等人也跟着离去。最后,五六百人的散兵游勇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他们这一群队伍,其实并没有主心骨,大部分人都是真心实意为柳大家而来。但他们在此已经亲耳听柳大家说,此生非苏文铤不嫁了,他们心里除了伤感以外,其实也想早点离开这个伤心地,只是迫于面子,需要一个带头人先走。 吴日生就充当了这个带头人。 张晋朝醉仙居大门内看了一眼,苏兄还搂抱着人家柳大家呢,张晋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吩咐关上醉仙居的大门,他则打道回府。 “公子,他们都走了,公子……还不放开奴家么?” 柳如是脸蛋红得似乎要滴血,低着脑袋,细语软求。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此生非我不嫁了是吧。”苏文铤笑道。 “没有,那是应付他们才说的话,当不得真的。”柳如是赶紧解释道。 “可是我这个人一根筋,还特别纯洁,你既然主动趴在我怀里,并说此生非我不嫁,那我可就当真了。柳大家,你莫要欺我实诚,就不认账了啊!” “苏公子,你……” 柳如是气急,可是拿苏文铤毫无办法。她的力气没苏文铤的力气大,挣脱不开。 柳如是越想越气愤,经此一事后,全苏州的人都知道她已经跟了苏文铤了。万一土豆的亩产没有达到16担,那可怎么办,这一辈子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越想越气的柳如是直接张开小嘴,一口咬在苏文铤肩头。 “啊!” 苏文铤沉湎于温柔乡之中,只觉畅美快意,忽然肩膀上一痛,这就像做美梦的人被一巴掌抽醒一般,反应不可谓不大。 苏文铤怪叫一声,当即松开柳如是,从温柔乡中回过神来的苏文铤立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柳如是柳大家,竟然在他肩头上咬了一口。 柳如是并不是真的要咬死苏文铤,其实没用多大力,所以,苏文铤那夸张的反应反倒把柳如是吓了一跳,不会咬得太重了吧?不过一想到苏公子如此的可恶,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却生生止住了。 谁让你这么可恶,痛死你! “要是土豆的亩产没有达到16担,奴家这辈子可就算毁在公子手里了!” 柳如是为自己咬人的行为辩解了一句。 “没关系,即使土豆没有达到亩产16担,柳大家你也可以嫁给我的。” 柳如是张大了小嘴,瞪圆了眼睛,气道:“无耻之徒!” …… 傍晚,苏文铤回到苏宅。 这个点,是苏家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的时间。 母亲孙氏早已备好一桌饭菜,老爹苏德也从印刷作坊回来。 苏文铤抱着一个圆柱体的盒子,走进客厅,见老爹苏德、母亲孙氏,还有苏仪小姑娘都在,就等他回来一起吃饭。 苏文铤感动之余,笑了笑,举起手中的圆柱体盒子,说:“爹,娘,小仪,我带回一个新鲜玩意儿,请你们尝尝。” “尝尝”两个字,就说明这是吃的。 若说苏家四口,谁对吃的最上心,当属苏仪小姑娘。 “哥哥,是什么好吃的呀?” 小姑娘从母亲孙氏怀里挣脱而出,迈动小短腿跑到苏文铤身边,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亮晶晶的,肉肉的小脸蛋上带着笑意和期待。 此时,爹娘已经坐上了桌,苏文铤顺手就将苏仪小姑娘抱上桌,并将圆柱体盒子放在桌子中央。 “我儿,此为何物?”母亲孙氏问道。 苏文铤将圆柱体的盖子揭开,里面赫然就是一颗蛋糕! 苏文铤在货轮食堂厨房的冰柜里总共发现了三颗蛋糕,一颗给张晋的祖母祝寿,一颗在醉仙居吃掉了。最后一颗,就是苏文铤给爹娘还有小仪留的。 “这个是蛋糕,张晋送的,乃是西洋玩意儿。此物珍贵,这颗吃完,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吃不到了。” “哦,既然此物如此珍贵,何不如供起来,现在吃掉,岂不可惜了?”老爹苏德说道。 苏文铤笑道:“爹,蛋糕不能存放太长时间,今天不吃掉,明天可能就变味了。” “这样啊,那就吃了吧。” 苏文铤用一根筷子将整颗蛋糕划分为四份,两份大的,约占总体三分之二的体积,苏文铤将之给了老爹苏德和母亲孙氏。 余下三分之一,苏文铤将一大半都给了苏仪小姑娘,自己只留下很少一部分。 “我儿,你才吃这么一点么。来,为娘的分你一半。” 母亲孙氏说着,就要学着苏文铤的样子,用筷子将自己的蛋糕分为两半。 苏文铤忙摆手制止,道:“娘,孩儿在张晋家里已经就吃过了,这是专门给你们留的,你们多吃点,不用管我。” 母亲孙氏听苏文铤如此说,分蛋糕的事就此作罢。 “不错!这蛋糕竟然如此美味!” 老爹已经吃了一口,忍不住赞叹。赞叹完,又急不可耐地吃第二口。 母亲孙氏吃过后,也是夸赞连连,她简直爱死这个味道了。 苏仪小姑娘顾不上说话,狼吞虎咽,吃得小嘴上糊满了奶油。 蛋糕是甜的,还有水果芬芳的味道。古代甜食匮乏,人一吃到甜食,心情自然就舒畅。 吃了蛋糕后,老爹和母亲心情舒畅,就连饭都多吃了小半碗,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和美非常。 苏文铤最享受的,就是这种家庭的温暖,简直让他欲罢不能。 再把小爱……柳如是弄回家,享受这种家庭温暖的同时,再与之卿卿我我,老婆老公……不对,应该是夫君娘子的叫着。那么对苏文铤来说,世界就完美了。 038 陈天霸者,背后主谋 饭后,苏文铤和老爹一起去状元坊的苏家印刷作坊,查看今天的印刷情况。临出门前,苏文铤回屋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 今天晚上,苏文铤要完成昨天晚上没有完成的计划——夜探苏州府衙! 所以,穿一身黑色的衣服才方便行事。 …… 苏家印刷作坊门口,苏文铤和老爹苏德先后走出。 “爹,如此看来,再有三日,我们就可以完成一万本新书《天工开物》的印刷工作。” 苏文铤故意提高了音量,生怕躲在暗处监视苏家的人听不见。 “哈哈,这都是文铤你的功劳。好吧,你就先回去,我再呆一会儿,工匠们收工之后,我再回去。”老爹苏德抚须笑道。 老爹苏德返回印刷作坊,苏文铤则佯装漫步回家。在一个路口,苏文铤以高超的反跟踪技术避过身后之人的跟踪,再按照昨天的套路,反向跟踪回去通风报信的那个人。 苏文铤在印刷作坊门口故意提高音量说那句话,其实就是为了让监视苏家的人听见。这对他们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天大的消息。 他们想要整垮苏家的印刷作坊,结果苏家印刷作坊没有垮掉,还挺过来了。看似艰巨的一万本新书印刷任务,不仅没有将苏家打入监牢,反倒被苏家提前完成。 所以,他们必然要派人回去通风报信。 现在是晚上,以苏文铤作为一个杀手受到的训练,秘密潜入苏州府衙,追踪那人的足迹,应该不会有很大的困难。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就算不能揪出背后的主谋之人,也能抓住一个小头目。” 事情进展非常顺利,那人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他被反向跟踪了,一路将苏文铤“带”到苏州府衙。 这次,他没有像昨天白天那样,从府衙大门进入。而是绕到府衙后门,从后门悄悄进去了。 府衙的后门守卫不是很多,苏文铤通过翻墙,轻轻松松就进入府衙,继续跟踪那人。 这里是府衙的后院,知府大人家眷居住的地方。 一踏入这片土地,苏文铤就想起了陈天霸那厮。陈天霸乃是苏州知府的儿子,本身就居住在府衙后院。而现在苏文铤一路跟踪而来,竟也来到了苏州府衙后院,这…… 苏文铤越发觉得陈天霸有问题! 在夜色的掩护下,苏文铤恍如幽灵,在地上走路都没有声响的。 苏文铤曾在很多种类的模拟场景中受过训,比如城市巷战、热带丛林、山区等等。 今天这种场景——古代府衙,倒是没有受过相关训练。但苏文铤作为一个优秀的杀手,适应性极强,在黑暗中的苏州府衙潜行没几步,苏文铤就找到了感觉,愈加如鱼得水。 这人在偌大的苏州府衙后院中穿行,有意避开巡逻的守卫,以及府衙后院的小厮丫鬟等。 苏文铤跟随其脚步,也避开府衙后院的守卫以及小厮丫鬟。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苏州府衙内的走廊、假山、水池,以及各种建筑物,终于,那人敲门进入一座小院。 “应该就是这里了!” 那人自打从府衙后门进入府衙后,一直有意避开所有人。结果到了这座小院,却敲门进入。这就说明他到达了目的地,因为在这里,他并不怕暴露什么。 苏文铤攀上小院墙头,向里面看去。 被苏文铤跟踪的那人一路小跑着,穿过两重院门,来到小院里面的一间房门前。 苏文铤同步跟进。 苏文铤明显感到这座小院中守卫的人手增多了,不过对苏文铤来说,这些守卫全都是些酒廊饭袋,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 那人在房间门口敲门,不一时,房间内传出一个声音,说:“进来!” 这是…… 苏文铤浑身一震,这个声音,苏文铤记得很清楚,这就是苏州知府大人之子,陈天霸的声音!错不了。 “陈天霸,你暴露了!” 苏文铤暗暗自语,在那人开门走进房间的同时,苏文铤在另外一侧,从房间打开的窗户中潜入,躲在重重锦帐之后。 “公子!” 那人开门进入,关上房门后,对陈天霸弯腰拱手说道。 陈天霸背着一双手,在房间中缓步走动,说道:“说吧,有什么发现。” “公子,属下最新探听到,苏家的印刷作坊,似乎已经完全恢复,据那苏文铤所说,再需三日,一万本新书《天工开物》就可以印刷完成!” 陈天霸缓步走动的动作骤停,侧着肥胖的身体,斜眼看向那人,道:“消息来源可靠?” “公子,属下亲耳听苏文铤所说,应该错不了。” 陈天霸又开始缓步走动,似乎在思索对策:“这样吧,今天晚上,你们安排一下,像上次那样,给苏家印刷作坊制造点意外,比如失火什么的。” 比如失火…… 苏文铤在重重锦帐后面听得目眦欲裂! 半个月前,苏家印刷作坊半夜突然失火,从种种证据来看,都表明是自然失火,并非人为造成的。虽然苏文铤分析,一定有人在暗中放火,因为发生在苏家身上一系列的灾难,实在太多了,不符合自然规律。 苏家印刷作坊失火,一定是人为的,只是苏文铤找不到证据证明到底是谁。 现在好了,陈天霸不打自招,就是他,在背后阴谋操纵一切! “陈天霸!” 苏文铤咬牙切齿地念叨陈天霸的名字,这就说明苏文铤已经将陈天霸加入他的必杀名单之中。 “你竟然敢欺负苏家,那么你的下场就是死亡!” 苏文铤作为一个杀手,他管不了那么多条条框框,也没有那么多大是大非的观念。苏家,现在是苏文铤温暖的港湾,苏文铤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苏家的一人,一物! 苏文铤的手都有些哆嗦,只不过这并不是惧怕陈天霸而哆嗦。而是后怕,后怕苏家的人,老爹苏德,母亲孙氏,还有苏仪小姑娘,他们都还相安无事,没有被伤害。 要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人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即使将陈天霸千刀万剐,也无济于事了。 039 天霸鬼祟,夜半失命 随即,苏文铤调整心态,进入一个专业杀手“狩猎”的状态。 苏文铤全神贯注地盯着陈天霸的一举一动,观察陈天霸的言行举止,仔细分析他每一句话中的携带的信息。以及分析陈天霸的每一个动作,是习惯性动作,还是下意识的想要表达些什么,也就是肢体语言。 同时,那把黑黝黝的手枪,已经被苏文铤握在了手中,如果有可能,苏文铤随时可以一枪将陈天霸击毙。 这把枪,就是上次在醉仙居,苏文铤用来吓唬柳如是的那一把,苏文铤曾将此枪塞进柳如是手中,让柳如是选择,要么杀了他,要么屈服。 最终柳如是选择了屈服,而那把手枪,自然不能放在柳如是那里,万一她哪天伤到了自己怎么办呢,枪这种东西还是太危险了。 所以,自那次之后,苏文铤收回了该枪。 但是,从静止空间中取出的物品,苏文铤没有找到方法再放回去,或许能够放回静止空间,只是没有找到方法。亦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个功能。 总之,这把手枪就被苏文铤一直带在身上,放得很隐秘。 苏文铤在暗中已经做出要除掉陈天霸的决定。可近在咫尺的陈天霸,以及那个汇报情报的手下,他俩并不知道。 那手下迟疑,道:“公子,现在恐怕行不通了。我们的人,无法在苏家印刷作坊放火。” 正缓步行走的陈天霸行走的动作再次一顿,冷冷地看着那位手下,问道:“为什么?” “其一……我们安排在苏家印刷作坊的细作,不知何故,竟被苏文铤通通赶出,我们现在无法里应外合。” 这位手下小心看了陈天霸一眼,接着说道:“其二,苏州卫的卫指挥使张大人,从今天下午开始,竟派出一队人马保护苏家印刷作坊,我们的人根本无法下手。” 陈天霸沉默一阵,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公子!” 那人退出房门,并将房门关上。 现在,房间里就只剩下陈天霸和苏文铤了。 这是个机会,苏文铤手中黑黝黝的手枪,已经慢慢往上抬举,慢慢对准陈天霸的脑袋。 然而,陈天霸在此时,竟然开门而去。 苏文铤收起手枪,在暗处一路跟踪。 只见陈天霸东张西望,鬼鬼祟祟,小心翼翼,躲过府衙中巡逻的守卫,以及在路上急匆匆行走的小厮丫鬟仆妇等人,慢慢往府衙后院的一座花园中走去。 苏文铤疑惑不已,陈天霸这是要干什么?这里可是你家啊,还需要鬼鬼祟祟的么? 有鬼,其中一定有鬼。 苏文铤快步跟上,他要跟着鬼鬼祟祟的陈天霸,一探究竟。 府衙后院的花园,是一个很大的园林式花园,花园中央有一座山,估计有几十米高的样子。 陈天霸猥猥琐琐,来到花园中央这座高山脚下,山脚下有石头砌成的阶梯,可以通往山顶。 陈天霸一条腿迈上石头阶梯,同时回头四处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后,陈天霸才沿着石头阶梯,快步往山顶攀爬。 爬到山顶做什么? 难道爬上山顶欣赏苏州城的夜景? 这倒有可能,因为这座山够高,在上面应该可以将苏州城的夜景尽收眼底。只是,陈天霸这种畏畏缩缩、鬼鬼祟祟的动作,却不像是上山欣赏风景的。 还是有古怪! “你去了山上也好,方便我动手,也给你自己找了块风水宝地!” 苏文铤心中默念,同时,继续跟上陈天霸的步伐。 陈天霸肥胖如猪,这几十米的山路攀爬下来,早已累的气喘吁吁。 山顶上面,建有一座大大的凉亭。陈天霸现在就倚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喘气不止。 苏文铤躲在凉亭外面,凉亭的地基有半人高,苏文铤躲在凉亭外面,刚好可以提供足够的掩护。 苏文铤绕到陈天霸后面,慢慢起身,握着手枪的手,慢慢往上抬。 今晚几乎没有月色,但也没有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再者,人眼在这种环境下待上一段时间,适应之后,还是可以基本看清的。 所以,黑夜并不影响苏文铤瞄准。 哒哒哒…… 苏文铤立即收枪蹲下,躲在暗处。 因为凉亭的另外一边,还有一条小路,同样也是石头阶梯,只不过比较陡峭。现在,这条小路上,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我就说嘛,这陈天霸没事爬到山顶上干什么,原来是约了人!” 苏文铤自语。 “让我看看这人是谁,该不会是陈天霸的同谋吧?如果是,那就一起铲除掉!” 苏文铤慢慢冒头,在黑暗的角落里,看向凉亭中发生的一切。 很快,从陡峭阶梯上来的人到了,看其身形姿势,竟是一个女人! “这是……” 接下来一幕,让苏文铤傻眼了,那女人一上来,就扑入陈天霸“宽广”的怀抱,似乎身躯都在颤抖,小声说道:“妾身差点被人发现了,上山时,总感觉有人在后面盯着,妾身还摔了一跤。妾身好害怕……” 陈天霸搂着这个女人,连声安慰,道:“别怕……让我看看,摔着哪里了……” “胸……胸口。”那女人颤声答道。 然后,接下的画面……简直不忍直视…… 这陈天霸,还真他么的有情调,大半夜的,跑到山顶来,一边欣赏苏州城的夜景,一边和女人苟且…… 苏文铤看了眼那条比较陡峭的石头阶梯,笑了,心道:“陈天霸,遇到我算你倒霉,因为我不会让你做一只‘饱’死鬼的。” 对那事儿,苏文铤做杀手的时候就相当有经验。苏文铤收起手枪,移动到那条比较陡峭的石头阶梯旁边,然后侧耳,听其声,辨其形,等陈天霸呼吸急促之时,苏文铤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丢在石头阶梯上,故意弄出一点响动。 “停……停一下。” “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哪里有什么声音,我只听见你的声音……” 040 苏公子者,捣蛋之徒 苏文铤又捡了一块更大的石头,同样丢在石头阶梯上。这次的声音大了数倍,就算再怎么沉浸其中,也应该听清楚了吧。 “那边……真的有声音,该不会……有人在那里吧?”女人颤声说道。 “待着别动,我去看看。” 陈天霸光秃秃地小心翼翼地走到这边,试探性地叫道:“谁,谁在那里?” 从陈天霸的声音中,苏文铤听到了一种恐惧。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苏文铤冷笑。 “谁呀,谁在那里,快出来!” 陈天霸摸索着走出凉亭,当陈天霸的脚即将踏上第二级石头阶梯的时候,苏文铤看准机会,在石头阶梯下面微微起身,伸出手绊了陈天霸的脚一下。 陈天霸的身体肥胖如猪,本就不灵活,加之又是剧烈运动之后,反应不及。腿脚被绊了一下之后,下盘不稳,导致整个肥胖的身体直接往陡峭的阶梯栽倒,砰砰砰地沿着石头阶梯滚了下去。 这条石头阶梯非常陡峭,以陈天霸的“体量”,他从顶上一路摔下去,必死无疑! 如此一来,不会有人知道苏文铤曾伸手绊了陈天霸的脚一下,即使再高明的仵作,也只能判定陈天霸是因为自己绊住了脚,从而从山顶一路滚下去的。 这就是让杀手的最高境界,让目标死于一场“意外”。 “啊!” 在凉亭中那个女人的尖叫声中,苏文铤急速远遁。 …… 翌日,苏文铤照常起床,吃早点,然后出门。 在大街上走了一圈,苏文铤已经大致了解清楚苏州府衙昨晚上发生的命案——苏州知府家的公子,陈天霸,竟然不着寸缕地死在自家后花园的山脚下。同时,还有一个同样不着寸缕的女人疯了,就那么光溜溜地乱疯乱跑,让府衙中的巡逻护卫,还有小厮丫头们看了去。 所以,这事根本瞒不住。 府衙中所发生的一切,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苏州知府大人不仅痛失爱子,同时脸面也丢尽了! 同时,苏文铤也听说了一个让人惊掉下巴的事,昨晚那个凉亭中的女人,竟是知府大人新纳的小妾…… 所以,苏州知府陈洪谧一病不起,避不见客,就成了必然。 “这个陈天霸,果然是个禽兽!” 苏文铤觉得,让陈天霸摔死,似乎有些便宜他了。 知府大人家的磨难,是他们自己造成的,苏文铤虽然亲手结果了陈天霸,但苏文铤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感。谁让你没事来招惹苏家了,简直自作自受! 这件事的效果也是极好的,比如,监视和跟踪苏家人的那些人,终于没有了。苏文铤在大街上逛了两圈,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心情愉悦的苏文铤直接去了十里街观音巷的醉仙居。 刚进醉仙居大门,没走几步,就遇见柳如是在凉亭周围查看哪些躺在簸箕里面的土豆种子,侍女梦竹跟在柳如是身后。 苏文铤走过去,柳如是在某次抬头的时候看见了苏文铤。 “柳大家!” “公子。” 柳如是和苏文铤互相行礼。 “公子今天来的好早!土豆种子要下午才可以播种呢。”柳如是说。 苏文铤定定地看着柳如是,只见她三千青丝光可鉴人,精致的脸蛋美丽到几近梦幻,衣饰鲜明,气质高雅,真是佳人好颜色! 柳如是见苏文铤又来了,她干脆转过身去,弯腰查看簸箕中的土豆种子。 苏文铤的目光则落在柳如是的背影上,只见其腰肢如柳,秀发披肩,发髻上的饰物随着她脑袋的移动而晃动,煞是好看。 “小爱穿上古装,竟别有一番风味……” 苏文铤已经痴了,柳如是和记忆中的小爱渐渐重合,重合成为一个人。 不知何时,苏文铤听见柳如是叫道:“公子,公子?” “嗯,柳大家怎么了?” 苏文铤回神,见柳如是错愕地看着他。 “公子,奴家想问,公子在想什么问题呢?公子可是在思量拯救天下苍生之策?”柳如是问道。 “没有。” 柳如是浅浅一笑,道:“那不知公子,还有何事?” “没什么事啊,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管我的。” “如此,奴家就先行告辞了。” 柳如是行礼毕,带着侍女梦竹,往内院走去。 苏文铤背着双手,跟随柳如是的脚步,也往内院走去。 柳如是走了几步,发现了苏文铤的跟踪行为,因此驻足,转身问道:“公子,你……” “别太在意我,我就是来看看你一天都是怎么过的,会不会无聊。柳大家你就将我当成空气吧,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苏文铤说道。 柳如是无语凝噎,看着苏文铤,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带着侍女梦竹,转身就走。 苏文铤则抬步跟随。 接下来,柳如是来到书坊,泼墨挥毫,开始作画,苏文铤就在一旁看着,并不时出语瞎点评一两句,惹的柳如是作画的心情丧失殆尽。 柳如是又取出古琴,开始叮叮咚咚地弹起琴来。苏文铤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木鱼,在一旁乱敲一通,说是要给柳大家打节奏。 什么打节奏,打乱节奏还差不多! 弹琴的心情没了之后,柳如是又取出一个小篮子,从中取出针、线、布、花棚子、剪刀、花样子、炭笔等物,开始做刺绣。 苏文铤似乎没有见过女人刺绣似的,将一颗脑袋凑过去,瞪大了眼睛盯着柳大家手上的动作,看个不停。 还好,苏公子这只“大苍蝇”这次没有乱说话,也没有捣乱,柳如是很是欣慰。 然而,没过多久,柳如是就欣慰不起来了。 因为苏文铤看得太仔细了,脑袋越凑越近,几乎与柳如是的臻首并列在一起,简直就像一对情侣,耳鬓厮磨地坐在一起看一件绣品似的。 刚开始时,柳如是只当苏文铤因为看的太入神了,从而行为异常。但是,当柳如是别过身去,换了一个方向后,苏文铤又凑了过来…… “哎!” 柳如是轻叹一口气,放下针线和花棚子,看向苏文铤,道:“公子,你……你能不能不要打扰奴家。” 041 心有失落,秋千架上 “好啊,我不打扰你,继续绣啊,你看,这只鸭子就差一个尾巴了!” 鸭子…… 明明是鸳鸯好不? 柳如是刺绣的心情瞬间没了。 她将一应刺绣的工具收拾好,重新放回小篮子里。 接着,柳如是起身,来到屋外,漫步观赏园中景致。 醉仙居中栽种着颇多的花草树木,其中不乏奇珍异品,柳如是畅游其中,倒也颇解其忧。 然而,这怎么少得了苏文铤这只“大苍蝇”呢,苏文铤背负双手,与柳如是并列走在一起,柳如是停下,他也停下,柳如是往哪儿走,他就跟着。 侍女梦竹跟在两人身后,看着苏文铤和柳如是两人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两人挺般配的。 逛完园子,一行人又来到凉亭,梦竹早已备好了烹茶的器具,柳如是则亲自动手,开始煮水烹茶。 茶烹好后,柳如是也给苏文铤倒上了一杯。尽管苏文铤这只“大苍蝇”似乎耐上她了一般,甩都甩不掉,但是,苏文铤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烹的茶,自然少不了苏文铤的一杯。 喝完茶后,柳如是起身离去,苏文铤又跟上。 “公子,奴家……公子你别跟着奴家了。”柳如是羞涩得说道。 “好啊!” 苏文铤回答得挺干脆。 然而,他还是吊在柳如是和侍女梦竹身后,甩都甩不掉。 柳如是加快脚步,苏文铤亦加快脚步, 最后,柳如是来到茅厕门前,转身对苏文铤说道:“公子,奴家去那里面,公子也跟着去么?” “怎么会,你放心大胆的进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苏文铤笑道。 “公子……你……” 柳如是一跺脚,转身进了茅厕。 柳如是在里面呆了许久,腿脚都发麻了,她才出来。 结果出来一看,却不见苏文铤的身影。 “终于甩掉这个大尾巴了!” 柳如是虽然如此说,心里却有点失落……不是说好在外面等我的吗…… 情绪有些失落的柳如是慢慢往回走,结果路过凉亭边上的时候,却听见苏文铤的声音忽左忽右地说道:“柳大家,快过来,我做了一个新的玩具,柳大家你一定会喜欢!” 柳如是和侍女梦竹齐齐转头看过去,只见苏文铤坐在一个秋千上面,不停地荡着,所以,柳如是听苏文铤说的话,才是忽左忽右的。 柳如是其实不想过去的,在土豆亩产量未明确之前,她心里的想法还是不太愿意与苏文铤牵扯过多,除非,苏文铤强来。 等土豆的亩产达到了16担,到时候,自己随便苏文铤怎么弄都可以。在此之前,她心中还是有点抗拒。 但是,那个秋千,实在……太美了! 供人乘坐的那块木板,被两根铁链吊着。重点就是这两根铁链,它上面缠绕了许多绿叶和花朵,粉嫩的花朵,白色的花朵,黄色的花朵,各种颜色都有。 这两根铁链,简直就像两根长满了绿叶和花朵的藤蔓,随着秋千的摇晃,绿叶和花朵也跟着摇曳不止,简直太美了! “来嘛,很好玩的!” 苏文铤的话,听在柳如是耳中,简直就是魔鬼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柳如是终究没有抵挡住那个“美颜”秋千的诱惑,莲步轻移,慢慢走了过去。 苏文铤从秋千上跳下来,扶住了乱动的秋千,笑道:“柳大家,上去试试?” 柳如是近距离看清楚了,缠绕在铁链上的绿叶和花朵原来都“长”在一根细小的“藤蔓”上的,这根藤蔓连花带叶,被缠绕在了铁链上面。 绿叶鲜嫩,花朵娇艳。 是世间最美好的颜色。 再者,铁链靠下方的位置,竟然缠绕着一种非常漂亮和好看的布料。这种布料类似于刺绣,但它的底布是类似于纱巾那种透明的布料,“绣”上去的图案虽然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形状,但它的繁复程度绝不亚于任何一种刺绣。细密的网眼,繁复的图案,还要那令人惊叹的花边! 这种布料是柳如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但是,它的美丽已经将柳如是折服。 柳如是观察着,同时轻轻提起裙子,缓缓坐上秋千。当两手握住左右两根铁链时,柳如是瞬间明白了,原来缠绕在铁链上的绿叶和花朵,并不是真的绿叶和花朵。 这种逼真、唯妙唯俏、巧夺天工的精美艺术品,柳如是几天前才见识过,那就是苏文铤在翠玉楼送给她的那一大束鲜花。 柳如是还曾遗憾,如此鲜嫩的花朵,隔几天就要衰败枯萎了,多可惜呀。结果几天后过去,那一大束鲜花一点变化也没有,经过一番研究,柳如是才明白,这不是真的花朵。 那是高手匠人使用特殊材料,花费无数时间,以巧夺天工的技艺雕刻而成的艺术珍品! 柳如是就是这样认为的,尽管没听苏文铤亲口说过,但以柳如是的见识,只能想到这样一种可能。 如若不是高手匠人雕刻的,那是怎么来的呢? 如此一来,那束鲜花就显得难能可贵了,其价值远远超过一束真正的鲜花。 现在,再次见到这种高手大师雕刻而成的珍贵艺术品——不会变老的绿叶和花朵,柳如是心里非常激动,纤纤玉手轻轻抚它们,嘴角不自觉带上了一抹笑容。 只不过,如此珍贵的艺术品,竟然被苏公子缠绕在了铁链上……不过一想到今天,苏公子在她作画的时候瞎评论,以及在她抚琴的时候乱敲木鱼,就可知苏公子的艺术鉴赏水平不怎样。所以,苏公子做出将珍贵的艺术珍品缠绕在秋千铁链上的事,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这种珍贵的艺术珍品,怎生就落在了苏公子手里呢,实在是暴殄天物。 柳如是摇了摇头,纤纤细手往下移动,摸上了缠绕在铁链下部的那种精美布料。 摸起来柔软细滑,因为有大量网眼和刺绣的缘故,所以摸上去还有些粗粗沙沙的。但它的手感绝对好,不说超过丝绸,但也能与丝绸各领风骚。 关键是,这种布料还非常好看! 042 播种土豆,张晋叫苦 “柳大家,喜欢吗?” 苏文铤问道。 “奴家……喜欢。” “喜欢就好!” 苏文铤做这个秋千,就是为了丰富柳如是的生活,避免柳如是待在醉仙居里无聊和寂寞。 秋千的铁链来自静止空间中的货轮,在柳如是如厕的时间内,苏文铤找来人,打制一块木板,与铁链组成一个秋千,然后安装在此处。 秋千安装完成之后,苏文铤又给它做了一番装饰。 那些被柳如是视为高手大师雕刻而成的精美艺术品——绿叶和花朵,其实是塑料做的,是苏文铤在货轮的船员休息室的墙面上随手扯下来的,不值钱的玩意儿。 至于那种精美的布料,则是苏文铤在一个装满了女装的集装箱里找到的,它来自于一条裙子,是裙子的蕾丝花边。 柳如是坐上秋千之后,苏文铤亲自动手,在后面推着柳如是荡秋千。 “啊……哈哈哈……太高了……” 柳如是在秋千的刺激下,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这似乎是柳如是搬来醉仙居之后的第一次笑。 …… “播种土豆之前呢,需要先将土地锄得蓬松。” 醉仙居庭院中,新开垦出来的土地旁边,苏文铤屈腿而蹲,一边讲解,一边看向身后的柳如是。 柳如是手握一只毛笔,快速记录。 苏文铤用手插入泥土,亲手试了一下蓬松程度,将手收回后,苏文铤说:“现在这种状态就不错。昨天张晋派来的人已经将土地弄得很好了,我们就不需要再处理土地,直接播种即可。” 苏文铤从簸箕中拿起一颗土豆种子,转身面对柳如是,用手指指着土豆种子上面的芽眼,道:“土豆种子的芽眼必须朝上。” 随后,苏文铤将这颗土豆种子插入蓬松的泥土,芽眼朝上。 苏文铤又拿起另一颗土豆种子,道:“两颗土豆种子间的距离,最好为半尺。” 半尺,大约为十五公分左右。 将这颗种子种下后,苏文铤按照两颗种子相距半尺距离的规则,播种了一小块土地。 柳如是则奋笔疾书,不时抬首看一眼播种的情况,因为除了文字记录以外,她还要画图。 “然后,在种子上面盖上一层一寸厚的土。盖上土以后,浇上适量的水,播种就算完成了。” 苏文铤做完盖土加浇水的动作,拍了拍手,在侍女梦竹端来的铜盆中洗手,同时补充说明:“往后每隔十天浇一次水,等差不多一个月土豆发芽后,需要进行‘间苗’,柳大家你记住这个时间点,以免遗漏。” 柳如是在纸张上记录下间苗的时间节点,认真地说道:“公子请放心,奴家不会忘记的。” 苏文铤笑了笑,不置可否。 …… 苏家印刷作坊已经进入正轨,在苏文铤转印胶泥雕版的新方法下,一万本新书《天工开物》的印刷工作已经完成,现在已经进入装订阶段,再等一两天,装订工作就可以完成。 此时,印刷作坊的捡字和排版师傅,已经在对“经史子集”中,经部相关的书籍进行排版,同时转印胶泥雕版的工作也同步进行。 经史子集,经部,一般指儒家十三经及其注疏,如《周易》《论语》。 史部,指正史编年史等,如《战国策》《史记》。 子部,指诸子百家著作等,如《道德经》《本草纲目》。 集部,指诗歌文集以及佛道经书等,如《楚辞》《灵宝经》。 单单一个经部,就有差不多一百多本书。苏文铤为了赶进度,曾再次进入静止空间,开动那台小型五轴联动数控机床,再次加工出十数套不锈钢活字。 这次加工的不锈钢活字,苏文铤制定了三种基本规格。最大的一种,是当下通用的规格,印出来的字很大个。 最小一种,印出来的字比现代书籍上的字大不了多少,这就是俗称的蝇头小楷。第三种,则介于两者中间。 这三种不同规格的活字,将用在书籍的正文、标题、大标题或者书名上。如此一来,书籍文字的层次感将更加丰富。 印刷作坊的规模再一次扩大,其中胶泥雕版的制作工序,出于保密的需求,已经单独独立出来,成立一个制版作坊。 印刷也独立了,成立专门的印刷作坊。 装订也单独成立了装订作坊。 一个作坊拆分成三个,方便管理。 印刷作坊和装订作坊则日夜赶工,为苏晋书坊的开张做准备工作。 说到苏晋书坊,张晋这厮已经消失一天了,据说是到苏州各州县,为苏晋书坊的分店选址去了。 同时,苏州城中的苏晋书坊总店,前几天也花费重金,将左边的杂货店以及右边的瓷器店盘了过来,将两面墙打通,苏晋书坊的面积一下扩大了三倍有余。这几天,书坊正在闭门装修。 苏晋书坊的大动作让路人纷纷侧目,早前不是传言苏家印刷作坊失火,无法印刷了么,怎么苏氏书坊还在扩张呢? 路人疑惑,但终究与他们无甚关系,只是心中好奇而已。 这天下午,苏文铤在家中的书房读书,张晋那厮扯着大嗓门走进书房:“苏兄,弄完了,弄完了。常熟县、吴江县、昆山县、嘉定县、太仓州、崇明县,除了苏州主城的吴县和长洲县,其余的五县一州,我都已经找到最好的地段,并已经开始翻新装修,等苏州城的总店开张时,各州县的分店应该也可以同时开张。哎,累死我了。” 张晋一屁股坐上书房的椅子,扇着扇子不停喘气儿,似乎刚从运动场上下来的样子。 “张兄,辛苦了!” 苏文铤放下手中的书本,拱手说道。 “辛苦,对呀,我太辛苦了!苏兄,我怎么觉得入股苏晋书坊,是中了苏兄你的圈套呢?” “张兄为何如此说?” “苏兄你看,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地忙着选址和装修,苏兄你却坐在书房,像个没事人一般看书。哎,这就好像我成了为你苏家跑腿的小厮一般,不行,苏兄,你得补偿我。” 043 战乱繁华,红楼铸梦 这时,张晋的一个手下跑进书房,弯腰拱手,送出一叠信件,道:“大人,常熟县得月楼的粉蝶姑娘、吴江县明楼的夏荷姑娘、昆山县迎春阁的欣月姑娘、嘉定县畅雅苑的绿萝姑娘,还有太仓州添香楼的秋月娘,一起寄来书信和一些……私物,感谢大人这两天以来的光顾,并邀请大人下来再来。” 苏文铤眼角直抽,看着张晋。 你说你很累,不过才两天的时间而已,你就光顾了这么多青楼,不累那才怪了! 张晋尴尬地对苏文铤一笑,看向那个手下时,张晋将手中的折扇丢向那个属下,斥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 这位手下捡起张晋的扇子,连声道是,忙躬身退下了。 “苏兄,哈哈,你别听他胡说,这个人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他。” 张晋看着苏文铤,认真地问道:“苏兄,他是谁啊?怎么进到你家了?” 苏文铤懒得理会张晋的装模作样,切换了个话题,问道:“张兄,你知道陈天霸的事么?” “陈天霸!” 张晋面露惋惜之色,道:“苏兄,说到陈天霸,你可亏惨了!” “什么?” “你和陈天霸打的那个赌啊,一万两黄金呢,结果陈天霸这鸟人竟然赶在赌约兑现之前先死了!可惜可惜!” 苏文铤倒不觉得可惜,一万两黄金的赌注,的确太夸张了,谅那陈天霸也拿不出。当时苏文铤将赌注定为一万两黄金,目的只为羞辱陈天霸而已,并不是真的要赢一万两。 现在陈天霸死了,赌约自然作废,没什么好可惜的。 况且,陈天霸已经触犯了苏文铤的逆鳞,他非死不可。即使陈天霸能够拿得出一万两黄金,苏文铤也要干掉他。 一万两黄金,和苏家人的安危,孰轻孰重,对苏文铤来说简直太好选了。 “对了,苏兄,我想起一件事。” 张晋忽然变化了脸色,认真地说道:“我这次走遍全苏州的州县,也到各地的书坊查探了一番,发现他们书坊中出售的,也是什么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小说演义等。我们苏晋书坊也卖这些书,那不是重合了么,恐怕没有多少人买吧?” “张兄,你这些消息不会是从那什么粉蝶姑娘、绿萝姑娘,还有什么秋月娘的被窝里听来的吧?”苏文铤笑道。 张晋一把捉住苏文铤的手,“深情款款”地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苏兄也!” “滚!” …… “我闲暇时构思了一本话本小说,我们将之印刷成册,放到苏晋书坊中售卖,一定可以吸引大批客流。其实,我们苏晋书坊主要的业务,并不是售卖那些老古董书籍,而是这样的话本小说,这才是最赚钱的。”苏文铤道。 “什么样的话本小说,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我一直在构思,并没有下笔写出来,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开始动笔,先写一部分,明天拿给你看。” “也好!” “再者,我们苏家印刷作坊出品的书籍,比起其他家的书籍,有个先天的好处。张兄,你就等着看吧,我们苏晋书坊不火都难。” 晚上时,苏文铤挑灯夜战,开始默写一本传世名著——《楼梦》。 楼梦放在现代,可能不会有许多人看。 开篇复杂的人物关系图谱,就能劝退大部分人。再加上情节平淡,某些部分晦涩难懂,没有十足的爽感,对大部分人来说,这些就是将之打入冷宫的充足理由。 但是对于大明王朝来说,楼梦应该相当有市场前景。因为大明王朝文人士子众多,他们有那个闲情逸致,也有那个经济能力。 特别是南直隶、浙江、福建一带,这里的商业环境依然活跃,甚至比以前更加繁荣。并未受到湖广、陕西、山西、四川等地战乱影响,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军的起义,并未及到东部省份。 并且,成书于清朝的楼梦,几乎与当下的文化一脉相承,自然可以受到文人士子们的追捧。 正是因为如此,苏文铤才没有直接将现代小说弄出来,现代小说里面的价值观可能与当前主流的价值观相悖。而且,现代小说中可能出现的现代词汇,也是古人们理解不了的。 所以,清朝的小说,才是首选。 清朝小说中,犹以楼梦最为经典。 只是,苏文铤在默写的时候,发现一个很大的困难! 他必须先将意识沉浸到静止空间,在货轮驾驶室的电脑上看一句,背一句,意识再返回大明王朝,在纸上默写一句…… 这样的操作方式过于繁琐,苏文铤只写了个书名,再加上第一回的标题“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闺秀”之后,就写不下去了,太麻烦! “或许,我可以一心二用,部分意识进入静止空间,大部分意识保留在外面。一边在静止空间中看电脑屏幕,一边在外面动笔抄写?” 小半个时辰之后。 “哈哈,我真是个天才,这样的方法都被我索出来了,原来真的可以一心二用!” 苏文铤端正坐姿,下笔如有神,一口气写到了第五回“贾宝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楼梦”。 嗞噶! 此时,书房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苏文铤猛地惊醒,像是无意般的,扯过旁边一张写了大半边笔字的纸张,盖住了楼梦手稿。 同时,苏文铤心中骇然,心道:“怎么回事?怎么有人推开了门我才发现?” 作为一个杀手,这种糟糕的注意力恐怕早就死掉了,实在要不得。 有人靠近书房的时候,苏文铤就应该听见响动才对,这是作为一个优秀杀手该有的素质。 “难道是因为我使用了‘一心二用’的缘故?” 恐怕是的。 “文铤,这么晚了还在写字吗?” 老爹苏德缓步走进书房,手中握着一册书本,被卷成筒状。 “爹,您怎么来了?” 苏文铤放下笔,起身笑道。 044 心头大患已除【收藏破10加更】 “印刷作坊的事基本上已经解决,压在苏家身上的巨石已除,可是,我却睡不着。我起床到外面散步,见你书房亮着蜡烛,就过来看看。” “爹,天色已晚,请早些休息,孩儿这也准备收拾一番回屋休息了。” “嗯,文铤啊,学业的事不用着急,慢慢来就是了。熬夜熬坏了身子,你娘可不会高兴。” 苏文铤尴尬一笑,心说我这哪是在熬夜看书学习啊,我是在抄红楼梦。 苏文铤一边收拾桌案,一边说道:“孩儿谨记爹的教诲。” 老爹苏德点头,走到书房门口时,又停住脚步,转身说道:“文铤,你应该找一个书童,或者找个侍女来做这些琐事了。这样吧,明天我和你娘说说,让她给你物色一个,你看如何?” “爹,还是先不用了吧,多一个人在书房,孩儿总要分心,无法看书。” “这样啊,那你看着办吧。” 老爹苏德走后,苏文铤收拾好了桌案,吹灭蜡烛,离开书房睡觉。 临睡觉时,苏文铤才想起今天还没有洗澡和洗头。 这长头发,太难打理了。 苏文铤每次洗澡,都是在房中放上一个大木桶,倒入热水,直接跳进去泡澡。 由于苏文铤房中并无伺候的丫鬟,只有几个做粗活的仆妇。苏文铤自然不会让做粗活的仆妇帮他搓澡和洗头,所以,每次洗头都要浪费苏文铤很大的劲…… “洗了头还要等头发干,太慢了!算了,今天就不洗了。” 苏文铤直接跳进被窝,结果因为没有洗澡,浑身都不太舒服,整晚都没睡好。 翌日。 苏文铤和老爹苏德一大早就去了印刷作坊。 经过昨天一天的赶工,一万本新书《天工开物》,总算装订完成。只待今天清点一番,就可以打包送到苏州府衙的礼房,交接任务。 司礼监发布任务,和苏家接受任务,都是通过府衙的礼房操作的。所以,苏家印刷出来的书籍交给府衙的礼房即可。 很快清点完毕,一万本一本不多,也一本不少。 打包,装车,一万本新书足足装了五大车,由老爹苏德和苏文铤亲自押运,送往苏州府衙。 在府衙礼房的交接过程非常顺利,几乎没人刁难苏家。 苏文铤想,大概是因为作为主谋的陈天霸已死。况且苏家印刷作坊由张晋派人保护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苏州城,礼房的小吏肯定也听说了。 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所以,府衙的礼房才没人敢挑苏家的麻烦。 苏家完成一万本新书任务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某些吃瓜群众联想到苏氏书坊的扩建和装修,恍然发出一声:“哦,原来如此!”的感叹。 同时,也有一条消息跟着流传出去:苏家印刷作坊危急的解除,是苏家公子苏文铤的力挽狂澜…… 十里街观音巷,醉仙居。 柳如是在播种了土豆的土地前来回查看,就今天早上的这点时间,柳如是已经来来回回查看了三四次。 “小姐,小姐,奴婢刚才在街上听到一条消息……” 侍女梦竹小跑着过来,见自家小姐又在这里呆呆地看着这块土地,梦竹都无语了:“小姐,苏公子说,种下去的土豆要一个月才能发芽呢,小姐你何苦……” 柳如是转过身,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说:“我就看看它们需不需要浇水。” “小姐,苏公子说隔十天浇一次水即可。” “对了,你刚才说你在街上听到什么消息了?” “小姐,是这样的……” 梦竹如竹筒倒豆子般,将从街上听来的,苏家印刷作坊危急解除一事,通盘告知柳如是。 “果真……解决了!” 柳如是小吃一惊。 苏文铤虽说过,旦夕间就可以解决印刷作坊的问题,柳如是也隐隐相信苏文铤可以做到。但现在苏文铤真的做到了,听到消息的柳如是还是觉得惊讶。 这个消息传播得很快,以至于在虎丘山下的张府里睡懒觉的张晋都听说了。 “真的解决了!” 张晋和柳如是差不多,虽心里隐隐觉得苏文铤可以搞定,但真的听到了消息,心里还是有点激动。 “快,洗漱换衣,我要去找苏兄。” 等老爹苏德和苏文铤驾着五辆空车回到苏家印刷作坊时,张晋也同时到了。 “苏兄,苏伯父,恭喜啊,终于解决掉心头大患,可以高枕无忧了!”张晋从马车上跳下来,拱着手笑道。 老爹苏德呵呵笑着回礼,道:“我苏家能度过此次危急,全奈张公子仗义疏财,老夫再次谢过张公子。” 张晋没敢拿大,赶紧扶住了老爹苏德,冲苏文铤尴尬一笑,道:“苏伯父,区区小事,何须再提,万不可如此多礼了!” 苏文铤则脸色一黑,他真后悔啊,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拿张晋来做挡箭牌! 不过看在张晋那么够意思的份上,送出一个千户之位。这也正是苏文铤计划中的一环,是苏文铤所需要的,所以,那就再放过这小子一次吧。 客套一阵,老爹苏德进入印刷作坊做下一步安排,张晋则拽住了苏文铤的手,将苏文铤拉到一边,问道:“苏兄,那个东西呢?” 神神秘秘的,苏文铤一时间没搞明白张晋问的是什么:“什么东西?” 张晋惊道:“昨天说的话本小说啊!苏兄莫非忘了?” “哦,这个啊!” 苏文铤从怀中取出一叠纸张,递给张晋,道:“这是前五回,你先看看。”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张晋看完了。 “好!这真是一本好书!” 张晋顺手将红楼梦手稿塞进自己衣服口袋里,歪着头,上下左右来来回回地看着苏文铤,“情深意切”地笑道:“苏兄,没看出来啊,你的小说也写得那么好!” 说罢,张晋一只手已经搭上了苏文铤的肩膀,一脸笑眯眯。 苏文铤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将张晋的手拍掉,以略带惊讶的语气说道:“张兄,你……能看懂?” 045 代入薛宝钗 在苏文铤的印象中,张晋这不学无术的家伙,应该看不懂红楼梦这样的文学大作吧。 张晋眼珠子一瞪,低声咆哮道:“苏兄,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想我张晋,当年在京师,也称得上国子监的一霸,经史子集,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小说杂剧,更是看了无数。苏兄你写的这本红楼梦的确晦涩难懂,但对我张晋来说,算不得什么!” “好,那就印这一本。” 苏文铤将红楼梦手稿从张晋衣服口袋里拿出来,点头说道。 …… 印刷作坊事了,苏文铤只身来到十里街观音巷的摘星楼。 客厅的茶几旁,柳如是端正跪坐,抱起一个瓷瓶,将瓷瓶里盛装的水倒入小水壶。 柳如是正在烹茶。 苏文铤斜跨跨地瘫坐在茶几另一边,随口问道:“这也是早晨的露珠儿?” 柳如是轻轻放下瓷瓶,盖上小水壶的壶盖,动作优雅而缓慢,皓腕轻抬,纤纤细手提起小水壶把手,将之轻轻放在小火炉上面。 听见苏文铤问话,柳如是动作不停,一边取茶叶罐,一边回答道:“公子,前些日子收集的露珠儿已经饮用完毕,今日所的用的乃是山泉之水。” 苏文铤半瘫在苇席上,看着柳如是不禁看入了迷。 柳如是瞥了苏文铤一眼,不去管他,只要苏文铤不像前天那样,在她做任何事的时候都来捣乱就好。 只是,聪慧的柳如是知道,苏文铤看她看得入了迷,或者说出了神,那说明苏文铤大抵又想起了他记忆中的那个小爱吧? 不知怎的,柳如是心里有点泛酸。 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你心里却老想着另外一个女人…… 呼~ 小水壶中的山泉水沸腾,柳如是将之倒入准备好的紫砂壶,再盖上紫砂壶盖。 “公子?” “嗯?” “奴家听说,公子家印刷作坊的困难已经解决,一万本新书也送交府衙礼房?” “对的,已经解决了。哦,对了,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想请柳大家帮忙。” “公子请说。” 苏文铤掏出红楼梦手稿,递给柳如是,说:“在下近来在写一本小说,想请柳大家代笔。这是小说的前五回,柳大家可以先看一看。” 柳如是疑惑地接过手稿,展开一看,标题是“红楼梦”三个字。 柳如是秀眉微蹙,红楼……梦?红楼,看似是一座青楼的名字,梦,大梦一场。在青楼里大梦一场?公子这是? 柳如是奇怪地瞥了苏文铤一眼,然后看向正文。 当读到:“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我之上……”这句话时,柳如是心中不免鄙视了苏文铤一下,大好男儿,不图江山稳固,不图天下安定,跑去考较什么女子? 这是你苏公子该干的事么? 我鄙视你! 不过,根据女人的第六感,柳如是又觉得这本小说应该很有看头,因为从这句话来看,这本书应该浓墨重彩地描绘了几个奇女子,但凡奇女子,历来吸引的不只是男子,如柳如是这样的女子,也会被吸引。 所以,柳如是接着往下看去。 当柳如是读到癞头和尚茫茫大士,对甄士隐的女儿英莲念的那四句诗:“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的时候,柳如是心胆皆颤,如遭重锤,这说的,不正就是她么…… 看小说,最怕与其中的人物引起共鸣,彻底代入其中,随小说中的人物欢喜而欢喜,随小说中人物痛哭而痛哭,昏天黑地,欲罢不能。 显然,柳如是就将自己代入了英莲的角色。少时娇生惯养,长大后烟消火灭,聪慧的柳如是已经通过这首诗,预见到了英莲往后一生的悲剧。再与自己的遭遇一比对,更添悲伤。 痛并快乐着。 所以需要接着往下读,即使知道这是个悲剧也要往下读。然而,苏文铤却在此时打断了柳如是酝酿出来的情绪,只听苏文铤叫道:“柳大家,柳大家?” “嗯,公子?” 苏文铤看了看紫砂壶,道:“那个茶,应该可以喝了吧?” 不知怎的,柳如是心中竟然冒出了一丝火星。 茶杯就摆在那里,你想喝不会自己倒么! 不过,心思玲珑的柳如是很快将那丝火星扑灭,放下书稿,乖乖地倒了两杯茶,一杯送到苏文铤桌前。 “公子,请用茶。” 苏文铤笑呵呵接过,说:“别管我了,你快看吧。” 柳如是嘴角的微笑一滞,心道,苏公子,奴家……想揍你啊! 然而,柳如是终究没有敢出手去揍苏文铤,看在这本小说的面子上,她生生将那小股子气愤咽下肚。 柳如是接着往下读,读到林黛玉进荣国府时,书中有一句话:“……今至其家,都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恐被人耻笑了去……” 柳如是掩卷默然,这……是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柳如是想起自己的幼年,简直不幸至极,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年幼的自己就像一件货物般被屡次贩卖。每到一处,对幼小的柳如是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她也如书中的林黛玉一般,步步留心,时时在意。 只不过林黛玉出了错,最多不过就是被人耻笑了去。而柳如是,倘若出了错,面临的可能是一顿毒打,也有可能等待她的,将是再次被贩卖的命运。 个中滋味,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能懂。 只有体验过的人才能懂,这一句“步步留心,时时在意”看似“小心眼”的话,其实充满了痛苦和泪水。 柳如是反复咀嚼这句话,又将自己代入林黛玉的角色。 只不过往下看到林黛玉因惹得贾宝玉“摔玉”而抹眼泪这段,柳如是又觉得林黛玉忒不豁达,这点小事也至于抹眼泪么。 “我与林黛玉到底是不同的,人家怎么说也是一个巡盐御史家的千金小姐。而我……” 直到薛宝钗的出现,柳如是又自动代入薛宝钗的角色。 046 花容月貌为谁妍 因书中有一句:“年纪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美丽,人人都说黛玉不及。那宝钗却又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深得下人之心,就是小丫头们亦多和宝钗亲近……” 从这段描写来看,薛宝钗的品性是豁达的,且深谙世故。 柳如是觉得,薛宝钗才与自己的性格与言行相符。 所以,柳如是代入了薛宝钗的角色。 “柳大家?柳大家?” 柳如是看的入迷之际,苏文铤又将她叫醒。 “公子,何事?” 梦幻的容颜从书本中抬起,看向苏文铤,微微不悦。 不过苏文铤并没有察觉到柳如是微微的不悦,他拱手笑道:“柳大家。”然后点了点自己的茶杯,道:“麻烦柳大家添加一些茶水,有劳了。” 我…… 柳如是心里冒出的火星比刚才大了一点。 茶壶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自己倒呢! 柳如是深吸一口气,放下红楼梦手稿,纤纤素手端起紫砂壶,将苏文铤的茶杯续满。 “苏公子,请慢用。” 柳如是放下紫砂壶,拾起红楼梦手稿,接着往下看。 这次柳如是一口气读到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书上说宝玉来到一座名为“孽海情天”的牌坊,上有一幅对联,引起了柳如是的注意,书上写的是: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 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这幅对联回味完,再往下看时,又来了个“薄命司”的对联: “春恨秋悲皆自惹, 花容月貌为谁妍。” 薄命司,莫非专管薄命之人么? “春恨秋悲皆自惹, 花容月貌为谁妍。” 柳如是再次读罢这句对联,想起自己前半生的遭遇:父母早亡,自幼失孤,作为一个孤儿,被屡次贩卖,最终坠落风尘…… 我这何止薄命,简直命薄如纸! 这句对联的威力太大,像一柄利矛,戳中柳如是坚强了十八年的心窝,心窝坚强的外壳破碎,只剩下软得无法再软的心窝子,可怜这柔软的心窝子,被这句对联化成的利矛无情地刺穿! 柳如是背过了身去,以红楼梦手稿覆面,双肩耸动,低声抽噎。 苏文铤起身,奔到茶几另一端,蹲在柳如是身前,将抽噎的柳如是拥入怀抱。同时,苏文铤将覆盖在柳如是脸上的红楼梦手稿取下,手稿上已经沾染了滚滚热泪,斑斑点点,颇为惊心。 柳如是似乎不愿让苏文铤看见她落泪的样子,覆面的红楼梦手稿被取走后,柳如是顺从苏文铤拥抱的动作,将整张脸面埋入苏文铤胸膛,藏起来。 柳如是抽噎不止,整个身体随着抽噎而抖动,苏文铤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怀中的佳人是多么的悲伤,是多么的需要安慰。 苏文铤轻轻捋着柳如是披散在香肩和瘦削背部的三千青丝,并轻抚其背,以示安慰。 少时,待柳如是抽噎渐止,苏文铤安慰人家的手慢慢摸上柳如是的头,在柳如是的发髻上捏来捏去。 哎呀,发髻梳得真好看,好像把它们全拆散。 苏文铤的老毛病又犯了。 “柳大家,你若看不了就不要再看了,因为后面的情节,可能多有悲伤之事。” 苏文铤一边偷偷地拆下柳如是发髻上的一根钗子,一边像个正常人一般说话。 “不,奴家要看!” 柳如是的脸蛋还紧贴着苏文铤胸膛,因此说出的话显得有点沉闷。 说完这句话后,柳如是似乎已经从那种悲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也就是这个时候,柳如是察觉了苏文铤的小动作,头上的感觉相当明显,自己的发髻被弄乱了,而始作俑者——苏公子,他的手还在柳如是头上肆虐呢。 柳如是悄悄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一手往上伸,制止苏公子对自己发髻的拆解,一手撑着苏公子胸膛,离开苏文铤的怀抱。 “公子,你……” 柳如是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几乎全都被拆散了。柳如是看着苏文铤,十分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拆人家女孩子的发髻,这…… 苏文铤满足地冲柳如是一笑,看起来有点傻。 柳如是更是无言,她索性懒得重新梳理发髻了,让三千青丝就这样披着吧。 本来按照柳如是所遵守的礼仪,见客时,必须仪容整洁,头发更需要梳理得一丝不苟,光可鉴人才行。 但是苏公子竟亲手将人家的发髻弄乱了,那就乱着吧。 这算是柳如是对苏文铤乱动她发髻的一种“惩罚”,以这种“乱糟糟”的仪容来面对苏文铤,以达到影响苏文铤心情的目的。 柳如是就这样披散着三千青丝,重新拿起红楼梦手稿,接着往下看。 看到金陵十二钗正副册这一段时,有一首诗吸引了柳如是的注意,书中写的是:“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柳如是臻首微抬,视线从红楼梦手稿上移,移动到对面的苏文铤身上。 柳如是眸泛异彩,心道:“苏公子之才,当世恐无人能及了!” 然而,当柳如是看向苏文铤时,却见苏文铤又坐在那看着她发呆,或者说,苏文铤又在想他记忆中的那个小爱! 柳如是心中莫来由地生出一股气,心中泛酸。 随即不再去看苏文铤,专心看红楼梦手稿。 接下来,书中又有一首诗引发了柳如是的共鸣,书中写道:“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因刚才哭过了,所以这次柳如是虽感诗中悲意,却没有抽噎,只是默默淌泪。 柳如是的泪腺就好像三峡大坝决堤了一般,滚烫的热泪止不住,顺着娇艳的脸蛋直往下掉! 苏文铤摇头叹气,从静止空间中取出一叠手帕,放在小几上,道:“柳大家,我都说了不要再看,你偏要看。哎,擦擦吧。” 柳如是一边用手帕拭泪,一边往下看。接下来又有: 047 柳如是焚稿【收藏破20加更】 香,“群芳髓”,“碎”“髓”同音,意为破碎群芳之髓,用以制香。 茶,“千红一窟”,“窟”“哭”同音,意为收集一千位红颜的泪水,用以烹茶。 酒,“万艳同杯”,“杯”“悲”同音,以一万位绝代佳人的悲愁为曲,用以酿酒。 此外,还有众多歌词,比如“终身误”、“枉凝眉”、“恨无常”、“分骨肉”、“世难容”等等,皆催人泪下。 这些文字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刀刀剜在柳如是的心肝上,痛彻心扉。 柳如是陷入某种悲痛的情绪中,这一段看得那是“一把辛酸一把泪”。 苏文铤多次从静止空间中取出手帕,以供柳如是拭泪。 然而,红楼梦将这段写完后,笔锋一转,写道:“……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解,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耳……” 柳如是俏脸微红,同时,止不住的热泪也止住了。 最后,当柳如是读到这一句:“那宝玉恍恍惚惚,依着警幻所嘱,未免作起儿女的事来,也难以尽述……”时,柳如是已经羞愤难忍。 “公子误我!” 柳如是高声嗔叫,羞愤地将手中红楼梦手稿一扔,却不成想,那红楼梦手稿竟直挺挺地飞往烹茶用的小火炉。 小火炉中炭火猩红,烧得正旺。 红楼梦手稿始一落入小火炉,就冒出一股青烟,并窜起一丝火苗。 烧起来了! “啊……” 红楼梦手稿一入小火炉,柳如是就后悔了,可是,为时已晚,她除了惊叫之外,已经别无他法。 不过,在柳如是惊叫的过程中,她却看见苏公子毫不犹豫地一手探入小火炉,将已经烧起来的红楼梦手稿取出,扔到地上,随即用脚踩了几下,手稿上的火星渐灭。 竟是保住了手稿。 苏公子反应之快,在柳如是看来,简直就像是观看一场彩排过无数次的表演一般,苏公子的速度,以及对火势的把握,还有最后踩灭火星的动作,一气呵成,流畅自然,妙到毫巅! “公子!” 柳如是飞一般起身,跑到苏文铤身边,二话不说,抓起苏文铤的手。准确来说,是抓起苏文铤曾探入小火炉的那只手,放在眼前查看。 “公子,可有伤着?” 柳如是双眸如水,两只柔荑轻轻捧着苏文铤那只手,殷勤恳恳地关切询问。 苏文铤一笑,道:“没事!” 不过手上微凉的触感传来,貌似被柳大家的小手主动握一会儿,也是不错。 “只不过有些燥热,柳大家能帮忙按摩按摩就再好不过了。”苏文铤说。 柳如是不疑有他,毕竟手都伸进火炉了,有些燥热也是正常的。 只不过柳如是微微有些奇怪,既然燥热,为什么需要我帮忙按摩呢?燥热和按摩,有什么必要的联系么? 柳如是没有多想,就凭这只手拯救了红楼梦手稿,那也值得她为这只手按摩按摩了。 别看柳如是羞愤地将红楼梦手稿扔掉,其实,她心里十分喜爱这部书,里面的那些诗词,对柳如是来说简直就是一座座金矿。 只是书中也有些“糟粕”,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柳如是唤来侍女梦竹,吩咐打来凉水,再将苏文铤那只曾探入小火炉的手放入凉水中,以柔嫩的纤纤细指替苏文铤的手搓洗掉沾染上的炉灰,再认真地细细按摩一番。 “有劳柳大家了。” 洗手和按摩完毕,苏文铤笑着拱手答谢。 “公子,都是因为奴家莽撞了,以至于差点毁了手稿,还害得公子以手犯险,奴家……请公子原谅。” 柳如是端端正正地行了个万福礼,将姿态放得极底。 苏文铤笑道:“柳大家不必自责,这本手稿只是烧毁了一些边角,正文内容并没有损失分毫。倘若柳大家心里过意不去,不妨重新抄录一份即可。” 苏文铤捡起手稿,翻看数页查明受损情况后说道。 柳如是再次一礼,道:“奴家谢过公子,既如此,奴家就再抄录一份。” 柳如是从苏文铤手中接过红楼梦手稿,迟疑了一下,还是翻开最后一页,还有一点内容没有看完呢。 后面讲的是贾宝玉梦醒,叫破秦可卿小名的内容。 合上手稿,柳如是将这五回的内容重新梳理一遍,重新回味过哪些堪比“金矿”的诗词后,柳如是将心思放在了书中出现的三个奇女子身上。 林黛玉、薛宝钗,还有秦可卿。 其中重点的人物是秦可卿,因为书中有一句写道:“早有一位仙姬在内,其鲜艳妩媚大似宝钗,袅娜风流又如黛玉。” 也就是说秦可卿集合了林黛玉和薛宝钗的优点于一身,况且,作为书中主角的贾宝玉,在梦中已与秦可卿成就好事。 正所谓日思夜想,心里期盼什么,就容易做那种美梦成真的美梦。 这就说明,这本小说的作者——苏公子,他喜欢的可能也是秦可卿那样的人物。 第五回最后,贾宝玉梦醒叫破秦可卿小名的情节,让柳如是想起当时在翠玉楼时,她揭开遮面的纱巾之时,苏公子也曾叫出她小时候的小名…… 这真的只是一种巧合? 柳如是心中的心思转瞬间变化了无数次,最后,只羞涩地看了苏文铤一眼。 随后,柳如是抚摸着红楼梦手稿,低头沉思不语。 “柳大家,这本红楼梦如何?”苏文铤问。 “公子怎生如此懂得儿女之事,害得奴家两度落泪,让公子见笑了。不知公子……为何要写红楼梦?” 柳如是其实想问的是,为何在第五回的末尾,要安排贾宝玉叫破秦可卿小名的情节?有何寓意? 但柳如是问出来的话,却是:“为何要写红楼梦?” 这……神仙能解? 048 梦竹的笑点 “因为在下将家中苏氏书坊的规模扩大,同时与张晋合伙,计划在整个苏州,南直隶,或者整个天下,都开遍苏晋书坊。而这本红楼梦,将作为商品在苏晋书坊出售,以吸引客流。” 苏文铤起身走了两步,接着说:“柳大家也看到了,红楼梦过于儿女情长,倘若在下亲笔写下去的话,恐英雄气短。所以就想请柳大家代笔,由在下口述。不知柳大家意下如何?” 柳如是颔首点头,道:“嗯。” 两人起身离开客厅,来到书房。 柳如是亲自研墨,在书案上摆好纸张,用镇纸压好纸张后,将一支小楷笔饱蘸了墨汁,提笔看着苏文铤,等苏文铤开始口述。 苏文铤俯身半趴在书案上,口中念道:“贾宝玉……” 然而,苏文铤只念了三个字,就停下了,因为苏文铤看见柳如是弯弯细细柳眉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虽然柳如是只皱了一下,马上就放松了,但这一幕却被半趴在桌案上的苏文铤看了个正着。 “柳大家,怎么了?”苏文铤随口问道。 “没,公子,没什么。”柳如是抬首,看向近在咫尺的苏文铤,一张笑颜如花,分外靓丽与娇嫩,只是头发披散着,有点美中不足。 苏文铤眉头一挑,道:“不对,一定有事。” 苏文铤作为一个杀手,观察入微,是他的基本素质。刚才苏文铤的确看见柳如是皱眉了,似乎,还带着一点“嫌弃”的眼神。苏文铤肯定,绝没有看错。 这种感觉很不同,柳如是这个皱眉和“嫌弃”的眼神,与苏文铤将之强行“圈禁”在醉仙居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一定是有其他的事。 “柳大家,说吧,没事的。”苏文铤笑道。 “那,奴家就……” 柳如是臻首往后仰,似乎躲闪什么似的,小声且斟酌地说道:“……公子……公子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什么?” “昨天晚上,公子……没有……沐浴更衣么?” 柳如是说完这句话,反倒弄得自己面红耳赤,娇艳的脸蛋火烧云似的,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苏文铤。 尬! 苏文铤半趴在书案上的身体瞬间站直,后退两步。 想不到昨晚上偷了一下懒,没有洗澡,结果被柳如是闻出味儿来了! 尴尬! 不过好在苏文铤脸皮够厚,他恬着脸,笑道:“是在下唐突了,昨天晚上,因为赶着誊抄红楼梦,等抄完时,已至深夜。因沐浴更衣十分繁琐费时,是故没有沐浴……” 柳如是将饱蘸了墨汁的小楷笔放回笔架,低着头说:“公子可遣家中侍女帮忙打理即可,为何会繁琐呢?” “柳大家有所不知,在下房中,已无侍女……要不这样,容在下在柳大家这里沐浴一番,如何?”苏文铤笑道。 柳如是点头道:“也好!” 苏文铤懵了,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就同意了?! “柳大家,这……” “公子,奴家有个习惯,但凡写字,或者弹琴之前,必沐浴更衣,容不得一丁点不适和异味的。公子先沐浴一番也可,奴家在此等着就是。况且,奴家的发髻……奴家正好趁此时间,将发髻重新梳理好。” 柳如是话毕,不管苏文铤如何,她直接唤来侍女梦竹,吩咐烧水,并吩咐侍女梦竹伺候苏文铤沐浴更衣。 不一时,在一个房间中,一个大木桶中已经蓄满了热水。 苏文铤穿着衣服,将发冠取下,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公子,奴婢梦竹,奉小姐之命,伺……候公子沐浴更衣。” “进来吧!” 门开,只见梦竹紧闭着两眼,摸索着跨进房门,然后摸索着将房门关上。 苏文铤看得有趣,有心捉弄一下这位小侍女,于是说道:“动作快点,待会儿水都冷了!” “是,公子稍等,奴婢这就来。” 梦竹举着两手,摸索着前进,结果方向都走偏了。 苏文铤笑了两声,说:“睁开眼吧,我穿着衣服呢。” 梦竹慢慢睁开眼,果见苏文铤还穿着衣服。她想起刚才自己闭着眼瞎摸索的笨拙样子,一定被苏公子看了去,真是羞死人了! “你只需帮我洗头即可,其余的我自己来。” 苏文铤将房中的桌子搬过来,放在浴桶旁边,然后爬上桌子,仰躺在桌面上,头靠近浴桶,将一头长头发放进浴桶。 这种方式颇像后世理发店中的洗头床。 “就这样随便洗洗吧。” 苏文铤仰躺在桌面上,闭上眼睛说道。 “哦!” 梦竹强忍住笑意,开始轻柔地为苏文铤搓洗头发。 梦竹作为柳如是的侍女,平日里自然免不了为柳如是搓澡和洗头。但替一个男人洗头,是第一次。用这种姿势,用这种方法洗头,也是第一次。 苏文铤心里挺无语的,这种姿势,不知如何就戳中了梦竹这小侍女的笑点。 梦竹虽在极力忍住笑意,但苏文铤还是察觉到了。 “梦竹,想笑,就大声地笑吧,憋着对身体不好。” 苏文铤无奈说道。 “公子……可是……” 梦竹说话都说不利索了,苏文铤理解,像梦竹这种憋笑的情况,说话时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纵声大笑。 “没关系,我不会怪罪你的,笑口常开,乃是人生一大乐事,我就巴不得每天都笑个不停。没事,笑吧,别太大声就好。” “奴婢……谢……谢过公……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文铤郁闷,尽管他闭着眼,但也能想象得到,梦竹这小侍女,一定笑得弯了腰。 因为梦竹洗头的动作都停下了,并且她那压抑过后的笑声,从高到底,声音的来源有个变化过程,这就说明梦竹笑得弯了腰。 好不容易,等梦竹笑得差不多了,洗头的工作才开始继续。 “公子,奴婢实在忍不住,请公子原谅。” 梦竹一边搓洗头发,一边说道。 “我刚才说了,我不怪你,你也不用自责。” 又过了一会儿,苏文铤问道:“梦竹,你多大了?” 049 别扭的书写方式 “回公子,奴婢……十五。” “家里还有什么人?” “公子,奴婢自小就跟着小姐,没……没有家,所以家里是什么情况,奴婢也不知道。” “等我以后娶了你家小姐,你想不想做通房丫鬟?” 梦竹搓发的动作骤停,扭捏半天后才迟疑道:“奴婢……不知道。” 苏文铤哈哈一笑,不再挑逗梦竹。 不多时,头发洗好。 苏文铤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颗巴掌那么大的棒棒糖,递给梦竹,笑道:“有劳了,这颗棒棒糖拿去吃。” 梦竹低着头,飞快接过那颗棒棒糖,说道:“公子,奴婢就在门外,公子有需要就叫奴婢。”说罢,手中抓着那颗棒棒糖,小跑着逃离房间。 苏文铤笑了笑,待梦竹出去,并关上房门之后,苏文铤才自行解衣跳入浴桶,开始沐浴。 门外,梦竹站在房门前,听着房中不时传出的水浪声,不禁面红耳赤。 按小姐的吩咐,梦竹是要给苏公子搓澡的…… 想着想着,梦竹又想起刚才苏公子问她想不想做通房丫鬟的话,更觉无比羞耻。 胡思乱想一阵后,梦竹将目光看向手中紧紧攥着的这颗棒棒糖……出了会儿神后,梦竹将棒棒糖贴身放好。 这种糖果,十分香甜,上次得的那一颗棒棒糖,梦竹就很后悔吃掉了。这次,她要将这颗棒棒糖收藏起来,不吃,只需拿出来看上一眼,或者抚摸一下,心里就觉得无比甜蜜…… 很快,苏文铤穿好了衣服,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开门而出。 梦竹赶紧收起自己的小心思,道:“公子,请随奴婢来,奴婢为公子打理头发。” 梦竹带苏文铤来到一个房间,在一个梳妆台前坐下,梦竹就在身后为他打理那一头长长的头发。 梦竹长这么大,只伺候过柳如是梳洗,伺候男人梳洗,还是第一次。 只不过,梦竹本身的定位就是侍女丫鬟,某些知识自小就开始学,比如如何打理男人的头发,梦竹也是学习过的,只是今天才第一次实践而已。 不一时,头发弄好。 “公子,奴婢弄好了,请公子查看是否妥当。” 梦竹笑眯眯,脸上似乎带着一种得意和骄傲的微笑,举着一面铜镜请苏文铤看。 苏文铤瞥了一眼,咦,似乎还真不错,至少比自己弄的强上十万八千倍。 “不错,没看出来,梦竹你的手艺原来这么厉害!” 正所谓:“头可以断,发型不能乱。” 梦竹给苏文铤打理的头发看起来的确比往常好看多了,使苏文铤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无外乎如此。 所以苏文铤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将梦竹夸奖得脸蛋通红。 当然,也少不了物质奖励,一颗巴掌那么大的棒棒糖,又被梦竹紧紧攥在了手中。 回到书房,柳如是也已重新梳理了好了发髻,发髻光可鉴人,造型娇俏,各种发饰插在头上,与鲜艳的衣着相得益彰。 柳如是整个人都显得明丽娇艳,妩媚婀娜,果然比披头散发好看了不少。 “公子,可准备好了?” 柳如是伏案而坐,明眸皓齿地看着苏文铤。 同时,纤纤玉手已经握住一只小楷笔,饱蘸了墨汁,就等苏文铤开始口述了。 苏文铤搬过一张椅子,放在柳如是的书案对面,面对着柳如是坐下。苏文铤清了清嗓子,一丝意识沉入静止空间,看着柳如是,开口念道:“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公子……” 太直白了,柳如是手握毛笔,却迟迟无法下笔。 经过刚才的事,柳如是勉强能够接受红楼梦中附带的“糟粕”情节,可是苏公子竟然将“糟粕”升级,一次又一次地刺激柳如是…… “怎么了?”苏文铤问。 “公子,奴家……” 柳如是迟疑,有些话,始终感觉说不出口。 苏文铤大抵明白柳如是的顾虑,既然柳如是不好意思开口,那苏文铤就主动挑明了,他说:“柳大家,在下大概能够知道你的顾虑。我想,书中有一段话,应该可以为柳大家解惑。” “公子请说。” “……因见上面大旨不过谈情,亦只是实录其事,绝无伤时诲淫之病……” 柳如是记得书中确实是有这么一句,好像在开篇第一回里面。 柳如是翻阅红楼梦手稿,翻到第一页,果然找到这句话。 柳如是将这句话咀嚼良久,道:“公子,奴家明白了。” 合上红楼梦手稿,重新拿起小楷笔,在稿纸上写下第六回的标题。 “等一下!” 苏文铤摆手大叫道。 柳如是抬首,疑惑看向苏文铤,问道:“公子?” “柳大家,别竖着写了,我们横着写。” “横着写?公子,横着写是为何意?” 苏文铤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柳如是身后,换过一张稿纸,道:“在下手把手教柳大家写一遍,写完后柳大家自然就知道了。” 苏文铤捉住柳如是握笔的手,柳如是稍微挣扎了一下,就听见身后的苏文铤严肃地说道:“别动!” 柳如是不知苏公子要搞什么鬼,但听苏公子话中的那种严肃劲儿,柳如是竟是不能反驳,只能由着苏文铤捉住她那握笔的手,由苏文铤带着她,在新稿纸的顶部中央的位置,从左至右,写下第六回的标题。 这就好像苏文铤手把手教柳如是写字一般。 “公子,这,为何要这样书写,奴家看着,感觉好别扭。” 历来的书籍,书写方向都是从右边开始,从上到下竖着写的。苏文铤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从上面开始,从左到右横着写。 见惯了竖向排版的书籍,骤然见到横向排版的书写方式,柳如是不别扭才怪。 其实,苏文铤要求柳如是横着写,也是临时冒出的想法。 因为苏文铤亲自书写的红楼梦前五回手稿的时候,也是遵循古制,从右边开始,从上到下竖着写的。 050 再临德福当【创世推荐票破20加更】 苏文铤临时想到,不仅要在红楼梦这本书上尝试横向排版,还要引入标点符号。因为红楼梦实质上是一本供人消遣的书籍,在它身上做一下实验,无伤大雅。倘若苏文铤将论语弄成横向排版,估计某些老古董就会跳出来,把苏文铤喷得满脸口水了吧。 “柳大家,横着写的话,乍看的确不习惯,不过等看习惯了,柳大家就会发现,横向阅读,比竖向阅读要轻松得多。” 苏文铤握着人家柳如是的手并没有放开,他好似忘了这回事儿似的,接着说道:“况且,红楼梦本就是一本供人消遣的话本小说,并非经史,不会有人在意的。” “那好吧,公子,奴家的……” 柳如是看向自己握毛笔的手,还被苏文铤捉着。 “我们开始吧。” 苏文铤捉着柳如是微凉的小手,重新蘸了蘸墨,苏文铤口中一边念道:“却说秦氏……”手也同步捉着柳如是的手,在标题的下一行写下第一段话,直到这段的末尾:“自此宝玉视袭人更自不同,袭人待宝玉也越发尽职了。这话暂且不提。” 除去这段话中的羞人之处以外,柳如是一直在留心苏文铤对书写方式所做的改动。 除了横向行书以外,柳如是还发现段落前空了两格。 然后,柳如是又惊讶地发现,苏公子竟然将句读直接添加到行文段落之中! 句读,古代的断句方式,读书人往往需要自行用毛笔添加句读。印刷的书籍,或者手抄的本册,都不会将句读加入其中的。 而且,苏公子的句读,似乎有多种,形状不一,有像小蝌蚪的,有画一个小圆圈的,有两个点的,也有在文字上面两个反向小蝌蚪的,种类繁多,不一而足。 苏文铤没有着急解释,他握着柳如是的手,在稿纸上又写下下一段。写完后,苏文铤松开柳如是握笔的手,道:“柳大家,我先给你讲解一下,以后柳大家要熟悉这种书写方法。” “公子请讲。” “柳大家想必也注意到了,行文中用了许多符号,比如这个,柳大家应该熟悉,这就是句读。只不过在下这套方法比句读复杂了一点,句读,用于一句话的停歇,在下称之为逗号。这个小圆圈,叫句号,表示一句话完了。几句话,组成一段,每一段前两个位置需空白……” 柳如是十分聪慧,苏文铤只说了一遍,柳如是就点头道:“公子,奴家记下了。” “好,那我们接着往下面写……” 柳如是的悟性果然很高,苏文铤一边口述,一边盯着柳如是落笔,连续写了好几回,柳如是竟没有犯一点错误。 直至写到第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天祥正照风月鉴”时,柳如是因心中羞耻,失误错漏了一个逗号之外,往后再也没有犯过一点错误。 写到第十五回后,苏文铤喝一口茶润润嗓子,道:“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写这么多,我也该回去了。” 苏文铤对柳如是拱了拱手,道:“柳大家,告辞!” “公子慢走!”柳如是起身回礼。 当苏文铤跨过书房门槛,即将消失不见的时候,柳如是猛然想起一事,急忙叫住了苏文铤:“公子稍等,奴家有件事要和公子商量。” 苏文铤返回,疑惑道:“柳大家有何事?” “奴家……想后日回松江华亭一趟。” “你要离开这里?”苏文铤眉毛一杨。 “不,不是,奴家只是去松江华亭取回一些东西,只需两天时间即可。” 松江华亭? 苏文铤想起来了,柳如是这次来苏州,虽然是从南京而来,但其实,柳如是的大本营在松江华亭。她之所以去南京,目的与她来苏州一样,是为了择婿。 只是因为在南京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才来到了苏州。 结果却在苏州陷入苏文铤编织的狼窝,就连回个大本营松江华亭,都搞得好像是要逃跑似的。还要像做贼似的被苏文铤盘问。 苏文铤摸着下巴,围绕柳如是转了两圈,问道:“取什么东西?” “奴家的衣服首饰,还有积累的一些……银钱。而且,松江华亭的疏月楼也要处理掉。”柳如是小声说道。 衣服首饰,还有积累的银钱都搬过来,那边的房产也处理掉。这话说得,就好像永远不再回松江华亭了一般。 换句话说,就是要在苏州定居。 所以,让柳如是有些脸红。 柳如是作为一个歌姬,算是混得比较好的,她自己就是自己的老板,松江华亭的疏月楼,就是她的产业。 所以,当时苏文铤将柳如是“接”到醉仙居居住时,才没有谈赎身这一回事。她自己就是老板,要赎自己就赎了。 苏文铤脸上掩饰不住一抹笑意,道:“好,柳大家在醉仙居住了这么久,想必也觉烦闷了,出去散散心也好。” “公子……同意了?” “同意啊,为什么不同意。只不过,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公子,这……” “现在兵荒马乱的,万一你在路上遇到一个土匪,非要捉你上山当压寨夫人呢。所以,我要和你一起回去,保护你的安全。” “那……好吧!” 柳如是心想,你是怕我跑掉不回来了才是真的吧! 两人约定后日早上出发,商讨了一些细节之后,苏文铤就离开了醉仙居。 大街上,苏文铤忽然想到身上的金钱不多了,上次用一套红酒杯当得250两黄金,苏文铤自己留了50两,如今也用得七七八八,几乎快用光了。 正所谓“穷家富路”,在路上,金钱必须充足。 “看来又得去一趟德福当了!” 苏文铤转身在附近的车马行雇佣了一辆马车,同样没有雇佣车夫。苏文铤驾着马车赶到苏州城南,寻一个隐秘位置停好车,再买了一顶黑色斗篷,简单做了一番伪装之后,苏文铤就走进了德福当的大门。 当铺的小伙计正在高高的柜台后面敲打算盘,噼里啪啦作响。忽然光线一暗,小伙计抬头一看,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上次那个当了一套极品琉璃器的贵客。 051 西洋镜 掌柜的早就吩咐过,若这位贵客再次光临,需马上将贵客请进偏厅用茶,并立即把当铺的朝奉和掌柜请过去见客。 所以,小伙计立即停下敲打算盘的动作,走出高高的柜台,脸上堆满了笑容,拱手道:“贵客,请到偏厅稍候,小的这就去请朝奉和掌柜的。” 苏文铤抓住小伙计的肩膀,捏着嗓子问道:“你认得我?” 那小伙计是个人精,当即明白苏文铤的意思,忙拱手道:“贵客,小的并不认得贵客,但贵客的黑斗篷,还有贵客的气度,往那一站,小的自然就认得贵客了。” 苏文铤松开小伙计,点头道:“告诉黄掌柜,这次我带来的东西不会让他失望!” “好的,贵客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叫掌柜的。” 苏文铤进入当铺的偏厅,自有人奉上茶水。 等了没一会儿,当铺的朝奉,还有当铺的黄掌柜,两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对苏文铤拱手道:“贵客光临,老朽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苏文铤一摆手,道:“黄掌柜客气了。” 说着,苏文铤从怀中掏出一物,随手扔在茶几上,发出哐当尖锐刺耳的声音。 “废话不多说,黄掌柜,此物就是我要当的东西,你先看看。” “哈哈,贵客还是如此快人快语,既然如此,那老朽也不多说……” 当铺黄掌柜拿起茶几上的东西,一看之下,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口中的客套话,自然也说不下去了。 “这……这……这是……西洋镜!” 黄掌柜和朝奉一起惊呼,黄掌柜急急忙忙掏出一个放大镜,朝奉则将挂在脖子上的眼睛戴上,凑近了仔细看。 中国古代的镜子,一般是铜镜,直至明末,才有玻璃镜子由传教士之手传入中原大地。因这种镜子从西洋而来,所以民间将之称为西洋境。 但经由传教士传入的西洋镜,数量及其稀少,有价无市。甚至,绝大多数的人见都没有见过。 但对于德福当的黄掌柜来说,虽也没有见过西洋镜,但他听说过西洋镜的传说,说西洋镜可以纤毫毕现,就连人脸上的一根胡须,一颗小痣都可以清晰地看见。 当然,这个时候的西洋镜,与现代的玻璃镜子还是有所不同的。现代的玻璃镜子,是使用化学镀银法,在玻璃背面镀了一层银。 而这个时候的西洋镜,是在玻璃背面涂上了一层名为锡汞齐的物质,因为其中有汞的存在,所以是有害的。 苏文铤随手扔出来的这块玻璃镜子,只有成年人的巴掌大小,圆形,是苏文铤从静止空间里,货轮上某船员寝室里拆下来的。 “妙啊!” 黄掌柜和朝奉一左一右,将整张脸凑得非常近,睁圆了眼睛,对那块玻璃镜子翻来覆去的看。 “据说西洋镜难免有斑斑点点,有一些缺陷也是在所难免的。可是,贵客这块西洋镜,老朽竟然找不出任何一个斑点,完美无瑕,堪称极品!” “黄掌柜,你既然鉴定过了,那就出个价吧,还是按照老规矩,死当,并且我要黄金。” 黄掌柜紧紧握着那块玻璃镜子,斟酌一会,比了个手势,道:“贵客,老朽也不拐弯了,我德福当出黄金五百两!” 黄金五百两? 苏文铤暗暗吃了一惊,就巴掌那么大的一块破玻璃镜子,竟然可以当五百两黄金,比上次那一套精美红酒杯的价格都高出了一倍! 苏文铤自然不知道,上次那一套极品琉璃器虽然当了250两黄金,但黄掌柜,包括所有人都低估了极品琉璃器的价值,以及南京富绅的大手笔。 250两黄金当来的极品琉璃器,拍卖出去后竟然还赚了许多。 这还不止,极品琉璃器所带来的客流才是德福当真正大赚的。 黄掌柜当初以一件极品拍品拉拢客流的策略,完美成功。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位头戴黑色斗篷的贵客所带来的。黄掌柜的信誉本来就算良好,很少坑人,再者,这位贵客手中还掌握着一条西洋渠道呢,无论如何,黄掌柜都要抓住这条渠道。 所以,这次交易,黄掌柜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补偿的意思在里面。 苏文铤心里吃惊,面色却淡然,拱手道:“可以,请黄掌柜尽快办理手续!”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黄掌柜吩咐小伙计立即处理,并从库房中称量500两黄金,打包送到偏厅。 500两黄金,按照明朝37.3克为一两,算下来就有37斤左右。 提着37斤的大包裹,苏文铤走出德福当大门。 走了没几步,果然又被跟踪了。 苏文铤心里冷笑,道:“在古代当东西虽好,但也有巨大的风险!” 苏文铤以高超的反跟踪技巧,轻松甩掉那些人,笑道:“但是我不同,想抢我的钱,没门!” 苏文铤扔掉黑色斗篷,回到马车上,将一大包黄金放进车厢,驾车返回苏宅。 扛着一个大包袱的苏文铤走进苏宅庭院,刚好碰到苏家的管家苏伯,还有几个青衣小厮。 “公子。” 苏伯和那几个青衣小厮躬身行礼,礼毕,苏伯见苏文铤竟然亲自扛着一大包东西,忙对那几个青衣小厮斥道:“没见公子扛着东西么,还不快去帮忙!” 一个青衣小厮忙道:“是是是!” 这位青衣小厮走向苏文铤,道:“公子,让小的来吧。” 苏文铤一摆手,笑道:“些许东西,不重,我自己扛回去就是了,不用麻烦你们。哦,对了苏伯,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安排……” 苏文铤请苏伯帮忙安排的,正是后日苏文铤和柳如是一起去松江府的来回接送事宜。苏伯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苏文铤将500两黄金扛回自己的院中,放柜子里锁好,然后离开院子,到客厅等着吃晚饭。 “爹娘,孩儿后日要出一趟远门,去松江华亭。” 饭桌上,苏文铤挑了个合适的时间说道。 “去松江华亭?你去华亭做什么?” 老爹苏德的视线从左手握着的书本上移开,看向苏文铤,同时,老爹的右手刚从菜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菜,停留在饭碗上方。 052 出发前的等待 苏家危急已除,老爹苏德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每天都手不释卷,就连吃饭,也要拿着一本书看着。 老爹苏德这个样子,让苏文铤想起后世的青少年,一边刷手机一边吃饭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 看来吃饭刷手机是祖宗们遗传下来的优良传统啊! 饭桌另一边的母亲孙氏也惊讶问道:“文铤,好好的你去松江做什么?” 四岁的苏仪小姑娘坐在母亲孙氏怀中,她的小脑袋只比饭桌高一点,肉乎乎十指短短的小手抓着一双筷子,费力地往嘴里刨饭。 听见苏文铤所说的话活,苏仪小姑娘红扑扑的小脸蛋从饭碗中抬起,嘴角还带着饭粒,圆圆的大眼睛透亮,看着苏文铤,脆生生地说道:“哥哥,小仪也要去。” 苏文铤先递给苏仪小姑娘一个眼神,随后对老爹苏德和母亲孙氏说道:“柳大家要回一趟松江华亭,将存放在那里的东西取回。因为以后都不再回去了,所以这次还要处理那边的后继事宜。孩儿怕柳大家在路上遇到危险,所以陪着她一起回去。” “哦!” 老爹苏德答应一声,随即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左手握着的书本上,不再理会此事。 迎娶柳大家为妾一事,老爹苏德本是不同意的,奈何母亲孙氏做主同意了,他也没有办法。索性,他就不再理会这些事,一切由夫人做主即可。 “可是,文铤你……” “娘,我没事,我的功夫是您亲自教授的,已经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即使有些许毛贼,孩儿也能将他们揍得落花流水!娘,您就放心吧!” “那好吧,不过在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可逞强……” 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孙氏这一唠叨起来,嘴里就说个不停,甚至具体到要带几套衣服,坐船如何避免晕船等小事,也被孙氏拿出来说了一遍。 苏文铤却不觉得烦闷,他只感受到了一种纯粹的母爱…… 等母亲孙氏说完,苏仪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看着苏文铤,小手举着筷子,道:“哥哥,小仪也要去……” 苏文铤捏了苏仪小姑娘肉乎乎的脸蛋一把,笑道:“松江华亭呢,路途遥远,只有大人才可以去的哦。所以,小仪你需要多多吃饭,争取早日长大成人,到时候,哥哥就可以带你去松江华亭了!” 苏文铤趁捏苏仪小姑娘肉肉的脸蛋之际,塞了一颗黄豆般大小的糖果进小姑娘嘴里。小姑娘眉开眼笑,喜道:“嗯,小仪要多吃饭。”然后挥舞着手中的筷子,将脸蛋埋入饭碗,开是刨饭。 …… 这两天,张晋那厮又去了苏州主城之外的各个州县,据说是去监督和指导各地苏晋书坊的筹建事宜。 不过据苏文铤猜测,张晋那厮应该是想他那几个相好的了,什么常熟县得月楼的粉蝶姑娘、吴江县明楼的夏荷姑娘、昆山县迎春阁的欣月姑娘、嘉定县畅雅苑的绿萝姑娘,还有太仓州添香楼的秋月娘。 监督和指导各地苏晋书坊的筹建事宜,恐怕只是顺带。 张晋赠送一个千户之位给苏文铤的事,也有进展了,据张晋那厮派人送来的书信所说,再有个两三日,苏文铤就是一名名正言顺的千户大人了。 至于张晋如何操作的,苏文铤倒不是很清楚。 苏文铤这几天也不是很忙,每天定时去印刷作坊逛上一圈,然后就去十里街观音巷的醉仙居,和柳如是一起抄红楼梦。 终于,到了出发去松江府的日子了。 这天,苏文铤起床,简单收拾了一套换洗衣服,携带上一些银钱,将之打包成一个小包袱。然后辞别爹娘,坐着管家苏伯安排的马车来到醉仙居大门口。 苏文铤径直来到柳如是的闺房,却见柳如是正端坐在梳妆台前,侍女梦竹手脚麻利地帮柳如是梳理着三千青丝。 “公子?” 柳如是主仆瞪着一双眼睛看向苏文铤,似乎在谴责苏文铤为何私自闯入人家女孩子的闺房。 苏文铤显然没注意到这一点,他往屋中的椅子上一座,道:“你们继续,别管我。” 柳如是无奈,只得当着一个大男人的面,让侍女梦竹替她梳洗。 苏文铤坐在椅子上,看着忙碌且手脚麻利的侍女梦竹,不住点头,赞道:“梦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这几天以来,苏文铤简直将柳大家的侍女梦竹,当成了自己的侍女,一有空就让梦竹帮他打理头发。 接着,苏文铤洗脸的任务交给了梦竹,到后来苏文铤越来越过分,换下来的脏衣服也丢给梦竹,让人家帮忙浆洗。 苏文铤蹭柳如是的侍女,蹭上了瘾。 当然,每次使唤梦竹过后,苏文铤都会赏赐一颗棒棒糖。 柳如是其实也知道苏文铤使唤梦竹的事,但她装作不知道,随便苏文铤使唤,甚至有时候,柳如是还特意避开苏文铤对梦竹的使唤,等梦竹有空了,再吩咐她做自己的事。 “多谢公子夸奖!” 梦竹抽空对苏文铤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苏文铤在柳如是闺房中待了一盏茶的时间,呆不住,他就离开闺房,在醉仙居庭院中闲逛。 小半个时辰之后,苏文铤心想应该差不多了吧,结果他回到柳如是的闺房一看,柳如是还端坐在梳妆台前,发髻倒是弄好了,现在梦竹正在为柳如是化妆。 “公子请稍等片刻,马上就好了!”柳如是说道。 之后,苏文铤体会到了女人所说的“马上”,究竟是有多长。 反正是很长很长…… 一个时辰之后,柳如是终于梳妆完毕。 苏文铤凑到镜子前面,看着镜中鲜艳妩媚的佳人,无话可说。 虽然柳如是的素颜也很好看,但是花费一个时辰精心打扮过后,就不能再用好看两个字来形容了,简直就是梦幻,仙女下凡什么的都比喻不了。 “公子,久等了。” 柳如是歉然一笑,福身一礼。 “我们出发吧。” “公子,容奴家换身衣服,再收拾行李,请公子再稍等片刻。” 053 西湖美景三月天 “还要等啊,好吧,我就这这里等你。” 苏文铤麻木着一张脸,一屁股坐上房间中的椅子。 柳如是面色大羞,道:“公子,奴家要换衣服……” “好好,我去外面等着。” 苏文铤起身,走出房间。房门关上后,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换好衣服、整理好行礼的柳如是主仆,终于出门了。 “柳大家,我已经安排好车马,请随我来。” 自苏文铤从苏宅出发,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他终于载着柳如是主仆,从醉仙居出发了。 这次的车马是管家苏伯安排的,自然有驾车的车夫,所以,苏文铤和柳如是主仆三人一起坐进了车厢。 松江府,也就是现在的上海市,紧挨着苏州府。 去松江府的路线也很简单,只需在苏州城南部的运河码头坐船,沿运河一路南下,到达吴江县城。到吴江县城之后,再坐船进入淀山湖,往东南方向行驶,靠岸后,就已经是松江府地界了。 再坐船沿泖河顺流而下,就可直达松江华亭,也就是现在上海市松江区这个地方。 彼时,现代的松江区,才是松江府的治所所在,名为华亭。 苏文铤与柳如是聊着天,很快就到了苏州城南的运河码头。 管家苏伯提前安排好的船已经等候多时,苏文铤和柳如是主仆三人,前脚从马车上下来,后脚就踏上了这条船。 柳如是一踏上船,就站在船头看向运河两岸的风景。她被苏文铤困在醉仙居多日,今天难得出来一趟,这忙碌的运河,以及两岸的风景,对她来说,竟是难得的好看! “柳大家,快进来!” 船舱中,苏文铤伸手招呼道。 柳如是恋恋不舍地走进船舱,默默坐下。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待会儿路过淀山湖的时候,可随柳大家的意,随便看。但是这里,柳大家,你难道没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在看你么。你再不进来,就要引起运河拥堵了!” 柳如是本就具有倾城之姿,加之早上又精心打扮了一个多时辰,这就厉害了,简直好看得不似凡人,倾国倾城不在话下,倾一条运河,更是绰绰有余。 柳如是展颜一笑,道:“公子说笑了,奴家不再出去就是。” 船上只有苏文铤、柳如是、梦竹,以及一个驾船掌舵的老叟。 苏文铤怕柳如是和梦竹无聊,因此提议道:“柳大家,梦竹,你们不觉得待在船舱中有些无聊么,不如我们三人来玩一个游戏?” “什么游戏?” 苏文铤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骰盅,往桌上一放,笑道:“我们三人轮流摇骰子,比谁的点数小,点数最小的,就脱.一件衣服。” 柳如是和梦竹大惊失色,惊叫道:“不要!” “哈哈,开个玩笑,点数最小的,就表演一个节目,唱曲跳舞讲笑话什么都可以。” “那好吧。” “我先来!” 苏文铤捉住骰盅,装模作样地摇了半晌,摆足架势后,苏文铤咚地一声将骰盅砸在桌上。 “你们看好了!” 苏文铤揭开骰盅,里面三颗骰子,一颗五点,一颗三点,一颗六点,一共十四点。 “十四点,柳大家,该你了。” 柳如是接过骰盅,轻轻摇晃了两下,然后就砸在桌上,揭开一看,三颗骰子加起来一共八点。 “柳大家,看来你今天的手气不好哦。” 苏文铤轻松地说道,然后让梦竹摇,结果梦竹的手气更不好,只摇了个五点出来。 “输了输了!” 梦竹掩面大叫。 苏文铤和柳如是一起看向梦竹,苏文铤说:“梦竹,这一轮你输了,那么就请你表演一个节目吧。” 梦竹自小跟着柳如是,耳濡目染之下,也会一些词曲。 在苏文铤和柳如是的催促下,梦竹羞羞答答地清唱了一首经典曲目——《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第二轮开始,这次苏文铤摇了个七点,引得柳如是和梦竹主仆哈哈嬉笑,扬言这次一定要让苏文铤出丑。 然而,柳如是手气更背,摇了个四点出来。轮到梦竹时,梦竹拜遍了诸天神佛,结果摇出一个十七点。 这一轮柳如是点数最小,轮到她表演节目了。 “那奴家就跳一支舞吧,这里空间狭小,也没换衣服,请公子多担待。” 柳如是话毕,就在船舱中翩翩起舞,引得苏文铤和梦竹连声喝彩。 到第三轮时,苏文铤终于中招,虽然他摇出一个十六点,但柳如是的十八点,梦竹的十七点,将苏文铤压得死死的。 “不知公子表演什么节目,还是上次的那种魔术么?” 柳如是和梦竹主仆好整以暇,坐在一起笑眯眯地看着苏文铤。 “今天你们赚了,我在大明王朝的首秀被你们听了去,你们知道吗?” “什么?” “你们应该感到自豪!” 柳如是和梦竹摇头苦笑,对于在秦淮河,乃至于整个江南地区都算是顶尖的歌姬来说,苏文铤的话显得有些嚣张。 只不过柳如是并无争强好胜之心,所以,苏文铤“大言不惭”的话才只引来柳如是一阵摇头苦笑,并未出言讽刺。 “你们听好了。” 苏文铤起身,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哈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啊哈……” 柳如是和梦竹掩嘴轻笑,这是什么曲儿啊?啊啊啊哈哈哈的乱叫一通,不会是苏公子独创的吧? “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哪,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这? 柳如是惊呆了,先不说苏文铤的唱词如何,单单这样的腔调,竟是从未听过。偏生听起来颇为朗朗上口。与刚才梦竹唱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那样的词曲相比,少了一种哀婉,多了一种豪迈和喜气。这样的唱腔有点像唱戏,但又与唱戏的唱腔明显不同…… 再听唱词,开头两句“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哪”的意境太强大了,柳如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以前泛舟畅游西湖的情景。 054 淀山湖捕鱼 现在,他们这条船虽不在杭州西湖上,但至少也是在水上吧。江南地区湖泊众多,水系发达,杭州西湖、太湖、巢湖、石白湖、阳城湖,还有待会儿要路过的淀山湖,反正都是湖。湖中有水,运河中也有水。 况且,柳如是对运河两岸的风景本就贪恋不已,如此一来,倒显得现在虽不是在游杭州西湖,却胜似游杭州西湖。 至于后面的唱词,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什么十年修得同船渡,什么百年修得共枕眠。对柳如是来说,都是绝好的诗词,可以慰藉少女心中某种浪漫的愿望。 这大概就与现代的女孩爱看偶像剧差不多。 苏文铤高声大唱此歌,自然被外面掌舵的老叟听了去。 那老叟乍听之下,顿觉船舱里这位贵客所唱的曲子豪迈雄壮,颇有他那种驾船乘风破浪、日行千里的的气势。所以,那老叟竟然偷偷地跟着苏文铤的曲调哼了起来。 “咦,这首曲子似乎专为老叟打造的一般,一边哼唱,一边驾船,竟让老朽有种驾驶我朝的大明宝船在大海之上横行无忌的错觉……” 且不说那老叟如何激动,船舱中,苏文铤哼哼哈哈地很快就唱完了这首歌。 “柳大家,梦竹,你们觉得我唱的怎么样?” 一首歌唱完后,苏文铤笑呵呵地问道。 柳如是从胡思理想中回过神来,她从座位上起身,对苏文铤行了个万福礼,道:“公子大才,奴家的确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和特别的词曲。方才公子说,奴家等听了公子的词曲需自豪,此话不假,能听公子一曲,奴家的确感到自豪。” “啊?是吗,哈哈,我就说嘛!” 互相吹捧一阵,游戏继续。 船舱中不时传来欢声笑语,路途中也不再无聊寂寞。 大船沿运河南下,很快就到了吴江县城。 到吴江县城后,掌舵的老叟按照线路图,调转船头,进入淀山湖。 “柳大家,大船已经驶入淀山湖,我们去甲板上看湖中风景,如何?”苏文铤说道。 “嗯!” 柳如是起身,梦竹也起身,她们主仆二人随苏文铤走出船舱,来到大船的甲板上。 游山玩水,本就是当下流行的一种休闲方式。况且,柳如是被苏文铤困在醉仙居多日,今天难得出门一趟,自然不可错过沿岸的风景。 大船的甲板上有几个座椅,还有茶几,苏文铤和柳如是面对面坐下了。 这条大船本就具有游船的性质,往常喜好游山玩水的文人雅士们,就喜欢坐在甲板上,饮酒作诗,谈论风月。 没过多久,大船驶到湖中某处,这里风景独好,苏文铤和柳如是不由离座起身,站在船舷边缘,远眺湖中风光。 但见远处的山峰青翠欲滴,造型俊秀,高耸入云,山峰上云雾缭绕,颇似人间仙境。 近处的湖面,也是薄雾缭绕,朦朦胧胧,看什么都好似被披上了一抹华丽的纱衣,犹如置身梦幻之中。 苏文铤见柳如是痴痴地看着此处风景,微微一笑,吩咐驾船的老叟在此处暂停靠岸。一来,在此可以欣赏美景,二来,现在的时间已经到了午时,该吃饭了。 “梦竹,你有带干粮么?” “公子,出门时太急了,所以没有准备。” 梦竹的肚子,在这个时候十分配合,咕咕叫了两声。 “公子,那我们快走吧,等到了松江府地界,船靠岸后,我们再吃也不迟。”柳如是说道。 “尊客,老朽倒是携带有一些馒头,若尊客不嫌弃,可以尽情享用。”驾船的老叟说道。 苏文铤笑道:“如此美景,吃馒头有什么意思。柳大家,我来想办法,你只管欣赏此处风景即可。” “公子,可是……” “放心吧,这湖中盛产湖鱼,我随便捉两条上来煮了,当不失为一道美味。美味配美景,再有美人相伴,乃是人生一大乐事!”苏文铤说道。 “那奴家帮公子的忙,不知公子如何捕捉湖鱼?”柳如是认真问道。 “简单,我们衣衫尽除,一起跳入湖中。”苏文铤笑道。 “公子……奴家没开玩笑,奴家怎可让公子去准备吃食……”柳如是对苏文铤的玩笑话已经有了一点免疫力。 “你呀!” 苏文铤推着柳如是的两肩,将之按进茶几旁的椅子上,说道:“就劳烦柳大家你煮一壶茶水,待会儿享用完美食,可以饮茶去腥。” “好吧,奴家烹茶就是。” 搞定了柳如是,苏文铤又看向梦竹,道:“梦竹,你呢,先准备一锅水,放在火炉上烧开。” “是,公子!” 船上的器皿本就齐全,茶具,炊具等应有尽有。这也是预防着游船的文人雅士们欣赏风景,以及吟完诗句之余,烹茶和煮食之用。 船上用于玩乐和享受的器具,自然不止茶具和炊具。有的文人雅士偏好钓鱼,所以,船上也有鱼竿等捕鱼工具。 当然,苏文铤选择的捕鱼方式不是钓鱼,那样太麻烦。 鱼叉,是苏文铤认为最快的捕鱼工具。钓鱼,更多的是享受钓鱼的乐趣,现在苏文铤没有那个闲心。 苏文铤手握一柄三齿鱼叉,又让驾船的老叟放下一条小木船,苏文铤站在小木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 任谁一看苏文铤手中握着的鱼叉,就知道苏文铤这是要叉鱼。 因为大船停靠,驾船的老叟不用掌舵。他在船头坐下,打开自身携带的水壶,取出馒头,喝一口水,啃一口馒头。 老叟咀嚼着干涩的馒头,看一眼站在小木船上一动不动的苏文铤,摇了摇头。 年轻人呐,叉鱼是那么好叉的么? 一看你这锦衣玉食的样子,哪像干这行的。 老叟瞥了一眼正紧盯着小木船上苏文铤的柳如是一眼,心里笑道:“要在美人跟前表现自我,也应该用你拿得出手的……” 噗! 就在这时,像尊雕塑般一动不动的苏文铤,猛然暴起,手中的三齿鱼叉转瞬间插入水中,再往上一拉。 055 酸菜鱼 鱼叉顶端,一尾尺来长的鲤鱼,被定格在鱼叉的三个齿上,鱼儿不甘被捉,肥美的鱼身扭来扭去,可是,它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鱼叉的钳制。 驾船的老叟被水壶中的水呛了一口,什么!真叉到鱼了! “公子好厉害,捉住了!捉住了!” 梦竹在大船上高兴得大叫,柳如是则文静许多,她看着小木船上的苏文铤,嘴角带笑。 苏文铤先上岸,在岸边处理了这条大鲤鱼。 刀具,自然不缺,在静止空间中,苏文铤用来完成任务的刀具就有好几种,况且货轮食堂的厨房里,也有许多。 去鳞,去腮,去内脏。再将鲤鱼片成薄片,放入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盆中。 趁柳如是和梦竹距此较远,看不清细节之际,苏文铤从静止空间中取出一袋酸菜鱼料包,外加两根大葱。 酸菜鱼料包和大葱,都是货轮食堂厨房里的库存品,这东西用一点就少一点了。 用酸菜鱼料包中的腌料将鲤鱼肉腌上后,苏文铤带着盆以及大葱登上大船。 “公子,你……” 柳如是小跑过来,她本想说由她来处理鱼肉的,结果却见盆中的鱼肉已将变成薄片,原来苏文铤都已经处理好了。 “柳大家,你等着吃就是了。” 梦竹烧的一锅水已经沸腾,苏文铤将酸菜鱼料包倒入锅中,等锅中的水再次沸腾后,一股浓郁的香味四散开来。 “好香啊!” 梦竹守在锅边,吸着空气中的香味,一脸陶醉之色。 柳如是也围了过来,她简直无法相信,苏公子竟然如此擅长烹饪之道! 那包酸菜鱼料包,被柳如是和梦竹认为是苏文铤事先加工好的,也算是干粮的一种,只不过它只是调料而已。 调料这么香,自然说明苏文铤手艺不错。 苏文铤依次将处理好的鲤鱼肉片下入锅中,再将大葱放入。 不多时,苏文铤用筷子从锅中捞出一片鱼肉,看了看颜色,点头道:“差不多熟了。” 此时,柳如是和梦竹一对主仆,守在锅边,都已经傻掉了。 梦竹是在畅想待会儿的美味,口中止不住地生津。 柳如是则陷入呆滞之中,还没有回过神来。 呆滞之中的柳如是,忽然看见一双筷子,夹着一片颤颤巍巍鲜嫩可口汁水丰盈的鱼肉片,慢慢送到了自己嘴边。 柳如是下意识地张开了嘴,那筷子顺势将那片鱼肉送入她口中——鲜、嫩、酸香、葱香等各种滋味在口中爆炸,太美味了! 等柳如是吃完后,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她这是被苏公子喂食了! “公子……” 柳如是侨脸微红,心想公子怎生如此胡来,当着梦竹的面被喂食,这让她的脸面往哪儿搁呢? “怎么样?好吃吗?”苏文铤问道。 “好吃……” “那就没问题了,梦竹,准备碗筷,我们开始吃饭了。” “是,公子!” 茶几上,那个锅直接被摆在中央,因为没有那么大的碗,苏文铤索性把锅当做菜碗,直接用筷子在锅中夹,如此一来,倒也增添了一些野趣。 茶几旁,柳如是和苏文铤面对面落座,拿着筷子开心地吃了起来。 吃了两口之后,苏文铤瞥到梦竹竟然站在柳如是身后,呆呆地看着锅中的酸菜鱼,不住吞咽口水。 “梦竹,坐下来一起吃吧,我不在意这些的。” 柳如是也发现了梦竹的问题,说道:“梦竹,听苏公子的话,来,坐我的旁边。” “可是……” “没有可是,你不坐下来吃,你的意思是说我亲手烹制的菜肴你看不上眼么?”苏文铤笑道。 “不是,不是这样的。” “不是那样的话,那就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 “梦竹,听话。” 梦竹被柳如是半拉半强迫地摁在椅子上,她拿起筷子,结果比苏文铤和柳如是吃得都快。 “慢点吃,小心别被鱼刺卡住。”苏文铤提醒道。 美景,美食,再加上美人。 三美同聚,苏文铤都想呆在这里不走了。 一条一尺多长的鲤鱼,被苏文铤、柳如是,以及梦竹三人吃得精光。吃完后,苏文铤瘫在椅子上摸肚子,柳如是开始泡茶,梦竹则将酸菜鱼锅端下去处理。 远方风景如画,近前美人如仙,苏文铤瘫在椅子上,笑道:“柳大家,以后我们找一个与世隔绝,风景优美的地方,还像今天这样,在美景中畅享美食,柳大家,你说可好?” 苏文铤说完后,就看见一艘船从右手边快速驶来。 这就像一滴墨汁溅上刚作好的画,也如吟一首诗的时候被泼妇骂街打断,真是大煞风景。 苏文铤刚说完与世隔绝这四个字呢,你就跑出来了! 苏文铤眉头微皱。 “公子……奴家……” 柳如是手提水壶往茶壶里倒水的动作停下了,水壶被停留在半空。 这一瞬间,柳如是想到了很多,比如:土豆还没收获,天下万民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国家支离破碎……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陷入沉思中的柳如是忽然听到苏文铤惊恐地大叫:“小心……” 同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一刹那,柳如是看见苏文铤的身体,倾斜着往她这边奔来。 苏文铤的一只手,五指偾张,往前伸着。 这一刹那,柳如是心中感到不妙,苏公子如此动作,难道是有什么危险? 但是,时间太短了,柳如是只来得及蹦出那么一个念头,却根本做不了什么。 半举在空中的水壶,依然半举在空中。 砰! 柳如是似乎听见有声巨响在左耳边响起,紧接着,手中提着并半停留在空中的水壶,猛然炸裂。 滚烫的沸水四溅。 “啊!” 柳如是刹那惊叫。 也就是在水壶炸裂的瞬间,苏文铤终于冲过来了。 苏文铤反手抱起柳如是,顺势一个转身,将柳如是护在身前。 而水壶因炸裂而四溅的沸水,没有一滴溅落到柳如是身上,全被苏文铤用后背挡住了。 被苏文铤猛然抱起,并转了半圈的柳如是,已经是花容失色。 但她立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056 五个红毛鬼 左边那个声音,以及水壶为什么会突然炸裂,柳如是没空去想,没空去查找原因。 她只知道,苏公子为了她免于被沸水烫伤,苏公子以自己的后背阻挡了四溅的开水…… 虽然隔着衣服,但滚烫的沸水溅过来,还是让苏文铤皱了皱眉。 “公子!” 柳如是一把拽住苏文铤,一双好似会说话的眼睛水汪汪的。 此时的柳如是,因被苏文铤抱着转了一大圈,在此过程中,柳如是简直有种失重的感觉,今天早上花了一个时辰精心梳理的发髻,在这种猛烈程度的转圈中,已经有些散乱,一缕秀发调皮地跳了出来,漂浮在柳如是娇艳且惊吓过度的脸蛋上面,再加上水汪汪的眼眸,有惊吓,有感动,有担心…… 此刻的柳如是,竟是有种别样的美。 苏文铤贪看柳如是别样的美,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忘记了他们如今正处于危险之中。 砰! 砰! 砰! 随着远处传来一连串的响声,苏文铤猛然惊醒。 一颗铅丸,携带着热量,刺穿空气,以不可抵挡的姿态直扑而来。 苏文铤作为一个杀手的本能起作用了,那颗黑点,那颗铅丸的轨迹被他所捕捉。根据苏文铤的直觉,这颗铅丸的目标,正是被他抱着的柳如是! “小心!” 苏文铤大叫着,抱着柳如是往甲板上俯身倒去。 噗! 还是没有躲开,那颗铅丸直接击中苏文铤的左手臂。 苏文铤和柳如是倒在甲板上之后,柳如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苏文铤受的伤。 苏文铤的手臂鲜血直流,有几滴血甚至滴在了柳如是娇艳的脸蛋上面。 “公子,你受伤了!” 柳如是惊叫道,带着哭腔。 同时,柳如是也明白,苏文铤这次受伤,也是为了保护她。 苏公子为了让她免受沸水烫溅,就用自己的后背阻挡住了四溅的沸水。苏公子为了让她免受火枪的攻击,就用自己的手臂挨了一枪…… 到现在,柳如是已经知道,刚才那种砰砰砰的响声,就是火枪开枪的声音,让苏公子受伤流血的,就是铅弹。 人心都是肉长的,苏文铤两度为保护她而自己受伤,而且没有丝毫犹豫,义无反顾,这是柳如是亲眼所见的事实,所以,柳如是心中拥起了一种强烈的暖意。 若说什么时候可以窥见人心,除了日久见人心之外,就是危急关头了。 也就是说,苏公子是在意她的。 “我不仅仅只是苏公子心中那位故人的替代品,他也会为了我而选择自己受伤……” 柳如是在这一刻明白了苏文铤的心意。 虽然有时候,苏公子心里老想着那位名为小爱的故人,让人心里不舒服。但是,那位名为小爱的故人,据苏文铤所说,已经死去了,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间。 柳如是恍然大悟,我吃一个死去女人的醋干什么!简直是自寻烦恼。 柳如是偷偷看了苏文铤一眼,心道:“大傻瓜,那天晚上我选你进我的房中,难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与柳如是心中涌现出的柔情蜜意不同,此时,苏文铤心里已经火冒三丈,怒气冲宵! 什么人! 好胆! 竟然敢伤害我在意的人! 你们全都要去死! 苏文铤眼神冰冷,心中杀意无限,他手指哆嗦,从腰间取出那只黑黝黝的手枪,从甲板上爬起来,借着船舷的遮挡,就要开枪射杀。 苏文铤手指哆嗦,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后怕。 “公子,你的伤。” 柳如是柔软的话语将苏文铤从那种杀意无限的状态中拉了出来,苏文铤看了柳如是一眼,放下枪,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绑在手臂伤口上端。 柳如是自然帮忙,帮苏文铤绑上去,并打了一个结。 “趴着不要动。” 苏文铤沉声说道。 解开心结的柳如是顺从地趴在甲板上,苏公子低沉且不容置疑的声音,好霸道哦,但是听起来却让人觉得舒坦,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苏文铤虽然已经从那种杀意无限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但对面那些人,还是要下地狱。 苏文铤趴在船舷上看了一眼,对面那条船上有五个红毛鬼,他们正端着火枪,对另一条船上的人射击。这条被射击的船,就是刚才苏文铤畅想以后要找个与世隔绝,环境优美的地方,再与柳如是畅享其中的时候,从右边侧突然冒出来的那条船。当时苏文铤还皱眉,因为这条突然出现的船打碎了苏文铤美好的畅想。 而对面那条船,应该是紧追这这条船出现的,上面五个红毛鬼,其实就是当时的荷兰人。 苏文铤再一瞥被射击的那条船,上面的也是金发碧眼的欧洲人,只是看不出来是哪国的。 苏文铤明白了,原来是一伙荷兰人在追杀一伙不知国籍的欧洲人,击中柳如是提在半空水壶的那颗铅弹,以及击伤苏文铤左手臂的那颗铅弹,应该只是流弹,是误伤! “管你是误伤还是什么的,只要威胁到了我在意的人,那么你们都该死!” 苏文铤咬牙切齿,他恨不得从静止空间中拿出他专为货轮上那个目标而准备的火.箭.筒,将那艘船,连带上面的五个荷兰人,一起轰成渣。 但是,从静止空间中取出的物品,是还不回去的。也就是说,火.箭.筒.发射架使用过后,只能丢弃。 这种武器使用一次就少一点,不能浪费了。 于是,苏文铤就用手枪,瞄准船上的五个红毛鬼。 砰! 砰! 砰! 砰! 砰! 连开五枪,五个红毛鬼一一应声而倒。 作为一个专业杀手,苏文铤开枪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加之那五个红毛鬼根本没想到苏文铤要干掉他们,再者,他们手中的火枪,那才是真的火枪,开枪的速度太慢了。 苏文铤连续五枪点射之下,五个红毛鬼一个也没落下,全部中枪倒地。 那条被追杀的船,此时已经飘到了苏文铤所在大船的附近,两者之间只有五六米远。 “thanks!thanks!” 那条船中,一个欧洲人冒头,操着一口英语,对苏文铤连声说谢谢。 057 奥利弗·克伦威尔 不管如何,那五个红毛鬼都是苏文铤干掉的,他作为被追杀的对象,敌人被别人干掉了,他说声谢谢,也是应该的。 英吉利人! 他一开口说英语时,苏文铤就知道了他是哪国人。 不过,英吉利人又如何,谁知道他会不会伤害柳如是等人呢,所以,苏文铤的枪口对准了这个人。 “easy!easy!” 这位英吉利人举起双手,并丢掉手中的火枪,以示自己并无恶意。 苏文铤用不怎么流利的英语喊道:“将船划过来,离我三米以内!” 三米以内,就是苏文铤可以感知到对方有没有恶意的距离。 “你会说英语?!哦,上帝啊,太好了!好好,我马上把船划过去。” 这位英吉利人将船划过来后,苏文铤一感应,并没有感应到恶意。 苏文铤把手枪收起来,说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苏文铤说罢,转身扶起趴在甲板上一脸呆滞的柳如是。 苏公子竟然还可以说西洋话,太出乎她的预料了。 “朋友,朋友!” 英吉利人急了,他现在孤身一人,语言又不通,身无分文,在这大明王朝,恐怕活不过两天。 苏文铤转身,以英语问道:“还有何事?” “我的朋友,你好,请容我做个自我介绍,我是来自英吉利的奥利弗·克伦威尔。现在我受了伤,肚子又饿,能不能让我上你的船,载我一程……” 苏文铤起身后,居高临下看去,只见此英吉利人的船上除了他以外,还有六七具尸体,皆是金发碧眼的欧洲人。 被苏文铤扶起的柳如是,见苏文铤和这个西洋人之间叽里呱啦,好奇问道:“公子,他说什么呢?” “他说他受伤了,要来我们船上?” 柳如是看了这位英吉利人一眼,说道:“奴家看他怪可怜的,不如……” 苏文铤笑道:“那好吧。” 苏文铤转头看向英吉利人,说:“你上来吧!” 英吉利人,还有荷兰人。 苏文铤正好想到一些问题,可以问一问这个英吉利人,奥利弗·克伦威尔。 奥利弗·克伦威尔受了一些伤,攀着绳子爬上苏文铤所在的大船时,差点掉下去。还好他命大,被苏文铤一把拽了上来。 “谢谢,谢谢,我的朋友!你救了我一命,哦,我的上帝……” “少废话,去那边呆着!” 苏文铤随手一指船头的位置,那个驾船的老叟也缩在那瑟瑟发抖。 “是是!” “对了,你船上的尸体,我要处理掉,你没有问题吧?” 奥利弗·克伦威尔看了一眼小船上的同胞尸体,有些悲伤地说:“没问题!” 苏文铤点了点头,道:“待在船上别乱动,等我处理完这些尸体,再帮你处理伤口。” “好的,您先忙。” 苏文铤将奥利弗·克伦威尔带到船头,让他躺在驾船的老叟旁边。 刚才的激战可把老叟吓坏了,但他第一时间就蜷缩了身体,躲在船舷后面,并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同样没有受到一点伤害的,还有侍女梦竹,她端着酸菜鱼锅进船舱处理,成功躲过流弹的威胁。 现在,后怕的梦竹正与柳如是互相检查,彼此询问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苏文铤走近那老叟三米以内,仔细感应了一番,没有恶意。 这个时候,苏文铤的手已经搭在腰间的手枪上面,若刚才感应到这个老叟有恶意,苏文铤一定会嘣了他。 “我希望刚才的事,不会有除在场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知道,明白吗?” 苏文铤冷冷地对老叟说道。 “明……白,等贵客上岸后,老朽就不认得贵客了,今天的事,只是老朽做了个噩梦。” 苏文铤搭在腰间手枪上的手收回,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锭金子,约十两左右。苏文铤随后丢给老叟,道:“我相信你说到做到,这锭金子就当是你的封口费!” 老叟拿着那锭金子,忙道:“贵客放心,老朽说到做到。” 苏文铤点了点头,接着离开船头,开始处理两艘船上的尸体。 “公子,奴家先帮公子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等一下,我先将这两艘船处理掉再说。” 苏文铤吩咐老叟驾船靠近红毛鬼的船,将这艘船和奥利弗·克伦威尔的船并在一起,然后从静止空间中取出一个水桶,水桶中装的是苏文铤从货轮油箱里取出的燃油。 在大船上的柳如是、梦竹、奥利弗·克伦威尔,还有老叟的注视下,苏文铤提着一个桶状物,往两艘小船上“泼水”。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苏文铤在干什么。 苏文铤“泼水”完毕后,回到大船,然后掏出手枪,对着两艘小船就是一枪。 噗! 两艘小船上瞬间冒出熊熊大火,眨眼间就被大火完全吞噬。 “我们离开这里!”苏文铤说道。 “是是!”驾船掌舵的老叟马上行动起来,不一时,苏文铤等人已经看不见身后熊熊的烈火了。 淀山湖水道复杂,刚才那个地方环境优美,却没有多少人去那,所以,从柳如是的水壶被击中炸裂,到苏文铤毁尸灭迹,离开此处,都没有别的人出现。 “公子……” 柳如是眼圈红红,当她揭开苏文铤左手手臂上的衣服,见到手臂上的创伤时,柳如是忍不住落泪了。 若不是苏文铤替她挡了一下,此时这个吓人的创伤就在她身上了。 柳如是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受。 这么大一个伤口,该有多痛啊! 铅弹必须取出来,苏文铤从包袱里“取”出一只手术使用的镊子,以及创伤药、绷带,以及酒精等物。 这些急救物品和工具,作为一个杀手来说,也是常备的。 苏文铤用另一只手捧着柳如是滑嫩的脸蛋,拭去柳如是脸上滚烫的热泪,笑道:“这一点小小伤口,没事的,你哭啥?” 柳如是抽了抽鼻子,道:“奴家何德何能,蒙公子舍身相救,奴家……” “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呢?”苏文铤笑道。 柳如是呆了呆,主动要求报答吗?这样的话公子如何说得出口啊! 柳如是鲜嫩的小口张了张,道:“奴家……” 058 以身相许 “你应该这样说:蒙公子舍身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柳如是羞窘不已,道:“公子,你……你取笑奴家。” 苏文铤哈哈大笑,顺手捏了捏柳如是滑嫩的脸蛋一把,道:“你先转过身去,我先把那颗铅弹取出来。” “奴家不!” “好吧,随你。” 苏文铤使用镊子,慢慢深入创口之中。 这个过程自然非常痛苦,没一会儿,苏文铤已经额头冒汗,咬紧了牙关,不时大叫一声。 将镊子深入创口,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无异于自残,总归是残忍和血腥的。 柳如是目光有些躲闪,这种场景,对一个柔弱的女子来说,冲击的确太大了些。 不过柳如是没有转过身去,她坚定地看着苏文铤,用镊子深入创口取铅弹,她不能做,但是替苏文铤擦擦额头上的汗,柔声安慰几句,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终于,那颗铅弹被取出来了。 “公子,剩下的上药和包扎就由奴家来吧。”柳如是自告奋勇。 “好,你按我说的做……” 苏文铤这个伤口看起来恐怖,其实并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外之伤。 苏文铤准备的创伤药效果又特别好,柳如是帮忙上好药,缠上绷带之后,苏文铤已经和与一个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苏文铤拿着创伤药、绷带、酒精等物,转身走向船头。 柳如是心知苏文铤要帮那个西洋人处理伤口了。 她刚才亲自动手在苏文铤手臂上实践了一下,在上药和包扎方面,柳如是自以为颇有一点心得。 本着帮苏文铤搭把手的想法,柳如是跟着苏文铤的步伐,也走向船头。 “你不用过去,我一个人就可以弄好。” 苏文铤发现柳如是跟着他走向船头后,他停下脚步,对柳如是摆了摆手。 “公子,你的手臂也受了伤,让奴家帮你吧。” “那个西洋人算什么玩意儿,也值得柳大家你亲自动手帮他上药和包扎么?放心,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好吧。” “对了,有劳柳大家再煮一壶茶,在下口干舌燥,想喝一盏柳大家煮的茶水解渴。” “嗯,公子请稍后,奴家这就去煮茶。” 苏文铤走到船头,对躺在甲板上的克伦威尔说道:“你伤到了什么地方,我帮你处理伤口。”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克伦威尔像是数芝麻似的,用手在自己身体上到处点指。 “你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身中这么多枪,竟然还能活蹦乱跳的。” 苏文铤蹲在克伦威尔身前,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首先使用那只镊子,深入创口,将铅弹取出来。 “啊……” 克伦威尔咬牙忍受,第一颗铅弹取出后,库伦威尔的额头已经冒汗。 “我的朋友,什么是……小强……啊……法克!” 克伦威尔问这句话的时候,苏文铤正好用酒精给他的伤口消毒,一种灼烧感瞬间传来,库伦威尔后面那声“啊”的大叫,以及“法克”的脏话,就是被酒精烧出来的。 “住嘴,再让我听见“法克”这个词,我就将你从船上扔下去!” 苏文铤眼神一冷,克伦威尔瞬间如坠冰窟。 苏文铤那个冰冷的眼神太可怕了,克伦威尔相信苏文铤没和他开玩笑。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朋友,我闭嘴……” 克伦威尔用刚脱下来的外衣卷成一个筒状,塞进自己嘴里咬着,避免说话。 苏文铤的动作很快,取出铅弹,消毒,上药,包扎,一气呵成,几乎没有停滞的地方。 等柳如是用一个托盘送来两盏茶水的时候,苏文铤已经将克伦威尔身上的伤全部处理完毕。 “公子,请用茶。” 柳如是放下托盘,亲手捧着一盏茶送给苏文铤。 苏文铤接过后,柳如是再将另一盏茶递给了克伦威尔。 克伦威尔也是个猛人,身上那么多伤口,刚才取铅弹的时候,还要死不活的。结果所有伤口一处理完,这家伙就像个没事人一般翻身爬起来,活蹦乱跳的。 克伦威尔接过茶杯,使用西方贵族礼仪,对柳如是行了个礼,说道:“美丽的高贵的小姐,多谢你的茶。” 然而,等克伦威尔刚刚行完礼,说完这句话后,一股无形的压力像海啸般向他呼啸而来。这种压力如山岳般沉重,也如刀子般锋利,让克伦威尔有种如坠冰窟,如入火海之感。 顷刻间,克伦威尔心脏急跳,大口喘气,冷汗直冒,浑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走了一般。克伦威尔需要扶着船舷,才不至于软倒在地。 “管好你的眼睛和嘴巴,这位女士,不准你看,也不准你说。要不然我会毫不犹豫将你扔进湖里喂鱼!” 随着苏文铤冷冰冰地话语传来,克伦威尔才知道他为何会遭此一劫。 这位美丽的高贵的小姐是苏文铤的禁脔,他不可以看这位小姐,也不可以和她说话的。 刚才好强大的杀气,这种杀气已经对他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 克伦威尔并不觉得苏文铤说的话是玩笑话,若他再犯,恐怕他真的会成为湖中鱼儿的食物。 因此,克伦威尔不敢再看柳如是,尽管这位女士拥有天使般的容貌,他也不敢再去看。 柳如是送完茶之后,并没有走开,她十分自然地抱住苏文铤的手臂,小鸟依人般依偎着苏文铤,将臻首靠在苏文铤肩膀上,奇怪而萌萌地问道:“公子,这个西洋人怎么了,他喝了消毒用的酒精么?” 通过刚才帮苏文铤上药和包扎伤口,在苏文铤的指导下,柳如是也知道了消毒酒精这种东西,知道它是从酒中提炼而出的精华,稍微闻一下就醉人的。 苏文铤侧头看向柳如是,脸上早已经转化成为一个笑容,道:“差不多吧,这西洋人好饮酒,就连消毒用的酒精都喝,真是一个酒鬼!” 柳如是掩嘴而笑,一双眼睛眯成一弯月牙,她抱着苏文铤的手臂蹭了蹭,臻首半靠在苏文铤肩上,乐得花枝乱颤,笑得娇美如花。 059 海洋霸主与东番岛 “那他刚才把手斜举在胸前,还鞠了一个躬,看起来怪怪的。对了,他还说了一句话,公子,他刚才说什么呢?” 柳如是好不容易停止了笑,立即又问道。 “他说:美丽的夫人,您和我的苏朋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恭祝你们,生活快乐,早生贵子!”苏文铤笑道。 “什么呀!” 大羞不已的柳如是放开苏文铤的手臂,大叫着跑向她的侍女梦竹,一对主仆在那打闹成一团。 柳如是离开后,克伦威尔终于松了口气。 刚才那位天使般的女士在这,他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无意识的举动,就招来苏文铤的报复,将他扔进湖中喂鱼…… 苏文铤搬来两张椅子,和克伦威尔一起坐下了。 “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苏文铤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像是审问犯人般问道。 “我的朋友,我叫奥利弗·克伦威尔,来自英吉利。”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些荷兰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我的朋友……” 克伦威尔刚开口,肚子就咕咕咕地叫起来,格外明显与刺耳。 “我的朋友,我……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您的船上有没有可以吃的?不用太精致,剩菜剩饭就可以。” 克伦威尔摸着肚子,尴尬地问道。 苏文铤点了点头,转身叫道:“梦竹,梦竹,过来。” 梦竹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过来,施礼问道:“公子?” “我们中午剩的酸菜鱼还没有倒掉吧?”苏文铤问道。 “公子,还没有,刚才奴婢在船舱中,正准备倒掉呢,就发生了刚才的事。现在那只锅还在船舱里。”梦竹说道。 “正好,你把那只锅放在炉子上热一热,然后端过来,给他吃。” 苏文铤随手一指克伦威尔。 梦竹顺着苏文铤手指的方向看向克伦威尔。克伦威尔虽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他猜测,可能是在给他安排吃食的事,所以,他回以梦竹一个尴尬和讨好的微笑。 梦竹没空理会克伦威尔,她对克伦威尔的印象并不好。 因为,刚才小姐就给她说过,这个西洋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满嘴胡说八道,令人讨厌。 克伦威尔到底说了什么,惹的小姐不高兴了,梦竹并不知道。但小姐既然这样说了,那么这个西洋人一定就是一个满嘴胡说八道的讨厌鬼,小姐讨厌他,梦竹也跟着讨厌。 但是,公子的吩咐,还是要遵守的。 “是,公子,奴婢这就去将剩下的酸菜鱼锅热一热。” “你的馒头还有吧?” 梦竹下去后,苏文铤又问驾船掌舵的老叟。 那老叟忙道:“有有。” 同时,他从一个破布口袋里掏出好几只大白馒头。 “给他吃。” 苏文铤指了指克伦威尔。 “这几个馒头你先拿着,等会儿还有一道美味的汤,等汤端上来后,你再用馒头就着汤吃吧。”苏文铤对克伦威尔说道。 克伦威尔真是饿坏了,他将老叟的馒头全部接了过来,放在怀里抱着,拿起一个大馒头,正要大口咬馒头吃,结果听了苏文铤的话,他又停下了。 苏文铤的气场,比克伦威尔所遇到的任何人都要强大,特别是体验过刚才那种要人命的杀气之后,克伦威尔更提不起违抗苏文铤意志的念头。 谁知道苏文铤一个不高兴,真就将他扔到湖里喂鱼了呢? 克伦威尔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那只将大馒头送到嘴边的手,又抽了回来。 “好了,现在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些荷兰人又为什么要追杀你?” 苏文铤饮了一小口茶,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很有一种审问犯人的派头。 克伦威尔的注意力从馒头上移开,他不假思索地说道:“我的朋友,我的父亲是一个商人,我的母亲也是一个商人,我们家是属于清教徒……” “说重点!” 苏文铤打断了克伦威尔的话,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点不满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朋友。” 克伦威尔连忙摆手道歉,然后直入主题,道:“我的朋友,我带领十多艘商船前往日本贸易,路过东番岛的时候,被荷兰人的武装商船伏击。我的十多艘商船全被荷兰人炸毁,但是荷兰人依然不肯放过我,一路追杀我到了此处。” 苏文铤皱眉,东番岛,也就是如今的台湾岛。 在这个时候,崇祯十年,东番岛的实际控制人,并不是大明王朝。 而是荷兰人、西班牙人,还有一些土著,比如大肚王国什么的。他们一起控制着整座岛屿。 其中势力最强大的,正是荷兰人。 荷兰在十六世纪摆脱西班牙人的统治,成立荷兰共和国。十七世纪时荷兰航海能力剧增,被誉为“海上马车夫”。 并成立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开始贸易全球。 历史上还有一个英属东印度公司,英属东印度公司与荷属东印度公司,两者的组织根本性质,以及实力范围都有所不同。 荷属东印度公司主要从事商业性活动,主要势力范围在南洋,特别是摩鹿加群岛,这可是生产香料的基地。 英属东印度公司主要以掠夺和殖民为主,主要势力范围在印度。 天启二年(1622)八月,荷兰侵占东番岛南部,在今天台南市所在的地方修筑了热兰遮城,以及赤嵌城等城堡,做为侵略和统治东番岛的据点。 与此同时,东番岛北部的鸡笼、淡水等地,则被西班牙人占领。 “荷兰人为什么要伏击你?” 苏文铤问道。 “我的朋友,荷兰人欺人太甚,他们不许我英吉利的船只越过东番岛海峡。他们荷兰人太霸道,通常在他们划定的禁航区域内,只要发现未经许可的船只路过,他们就会将之击毁,并杀掉船员。” 说到这一点的时候,克伦威尔已经气愤不已,怒目圆睁。 整整十多艘商船啊,结果最后,就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他能够活下来其实还是一个意外,倘若不是因为那些荷兰人手贱,差点伤到柳如是的话,苏文铤一定不会多管闲事。 060 大拯救系统? 那么,克伦威尔这个闯入禁航区内的英吉利人,就会被荷兰人赶尽杀绝! 海上霸主! 苏文铤想到了这个词。 十七世纪,在后来号称“日不落”的大英帝国还没有崛起之前,荷兰,才是当下海上的霸主。 三年之后的1640年,英国才开始革命,这一年也正是近代史的开端。 在此之后,英国经历了两次内战,一次王朝复辟,直到四十八年之后的1688年,英国通过“光荣革命”,英国的革命才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在此期间的1672年,牛顿发现万有引力定律。1687年,牛顿的数学与自然哲学原理出版。 再往后约一百年左右的1769年,瓦特改良的纽昆门蒸汽机才试验成功,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大潮,由此拉开序幕。. 而北美洲的美利坚合众国,直到1776年才发表独立宣言。 也就是说,崇祯十年(1637)的时候,英吉利的海上势力并不是很强大,至少比海上霸主的荷兰要弱许多。 “荷兰人从东番岛追杀你们,竟然一路追杀到了此处?难道你们从海上进入内陆的时候,没有人阻止?”苏文铤皱眉问道。 别人打架,都打到你国家的内陆了,难道就没人发现并阻拦的?太奇葩了吧! “有人阻止,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些荷兰人似乎与贵国的人认识,我船上几具尸体,其中有一大半就是贵国的人用火枪射杀的。” 这时,梦竹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酸菜鱼汤来了,她将锅子往桌上一放,对苏文铤说:“公子,热好了。” “行,就放这吧。” 梦竹下去后,迎着克伦威尔渴求的眼神,苏文铤说道:“你先吃,吃完我们再聊。” 克伦威尔连声道谢,就着酸菜鱼汤狂啃馒头…… “舒服!” 克伦威尔拍了拍肚子,竖起一个大拇指,赞道:“我的朋友,多谢你的款待,食物很美味,特别是这种汤,我从来就没有吃到过如此美味的食物!” 梦竹将残羹冷炙收走后,苏文铤和克伦威尔接着谈话。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苏文铤问。 “我的朋友,我现在远离祖国,带领的十多艘商船也尽数被毁,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文铤想了想,道:“这样吧,你我相识一场,按我们的话说,就是有缘。我赠送你黄金二十两,等此船靠岸后,你可上岸自行回家。” “真的吗?我的朋友,哦,我的上帝,感谢你,我的朋友……” “你可以找一个传教士,我相信他们会很乐意帮助你返回你的祖国。” “太好了,我的朋友,感谢你的帮助,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苏文铤。” 接下来,苏文铤又问了一些目前欧洲各国的情况,克伦威尔受到苏文铤的资助,心里感激,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使苏文铤对欧洲各国的情况有了细致的了解。 苏文铤再抽空进入静止空间,在驾驶室的电脑上查询,根据互联网上的资料再与克伦威尔所说的情况一一比对。 然而,当苏文铤打开货轮驾驶室中的电脑,看向电脑屏幕时,苏文铤惊呆了。 上面弹出一个窗口,显示道:“恭喜宿主成功拯救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触发隐藏任务线,请从以下奖励清单中任选其一。注意,此为宿主第一次完成任务,附带新手奖励,所以奖励丰厚,请宿主谨慎选择。” “奖励1:空间之神Lv3。在静止空间中,你就是神,你可以随自己的心意做任何事。搬运货物,加工金属等,一切随你心意。注意:意识搬运力上限为5吨。” “奖励2:大海陆地Lv3。静止空间只是一艘货轮吗,不,静止空间可以无限扩展。以货轮所在位置为中心,解禁方圆3000公里的空间。” 苏文铤彻底呆滞了。 “这……是一个系统?” 苏文铤将整件事梳理一遍,貌似是说,他拯救了柳如是,然后就触发了一条任务线。而且还有奖励。 我怎么就拯救柳如是了? 这个问题先不管。 苏文铤着重看向这两个奖励。第一个奖励是空间之神,在静止空间中可以随自己的心意完成一些事……貌似这个功能还不错。而第二个奖励则是拓展静止空间。 电脑屏幕上的这个窗口是全屏的,没有关闭的“X”按钮,除了显示的文字以外,就只有一个鼠标标识,可以移动到奖励1和奖励2的文字上,点鼠标选择需要领取的奖励。 激动一会儿,苏文铤将鼠标移动到奖励1的文字上。 就目前来说,这一万五千多个集装箱,才是等待苏文铤去探索和开发的宝藏。拥有了空间之神的能力,就可以打开第二层到第十层的集装箱,以及被堵在里面的集装箱了。 而大海陆地这个奖励……货轮周围全都是海水,似乎领取了这个奖励也没啥用处。 所以,苏文铤义无反顾地点选了奖励1。 也就是这个时候,苏文铤犹如神力入体,心中生出一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苏文铤走出驾驶室,意念一动,一个已经打开箱门的集装箱中,堆放得整整齐齐的纸箱依次飘飞出来,按照苏文铤的意识,在甲板上堆成一个金字塔。 意念再一动,金字塔解体,纸箱们依次飞回集装箱,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里面。 “可以搬运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搬运我自己呢?” 苏文铤果然“心想事成”,随着意念一动,苏文铤竟然漂浮起来,直接升高二十多米,落在了第十层集装箱上面。 然而,当苏文铤尝试搬运第十层的一个集装箱时,却没有搬动。 “嗯?那上面说意识搬运力上限为5吨,这集装箱的空箱子恐怕都有4吨左右了,再加上里面的货物,远超5吨。如此一来,我搬不动这个集装箱倒也说得通了。” 苏文铤像个小孩得到一件新玩具似的,在静止空间中飞来飞去,玩的不亦乐乎。 不知过了过久,苏文铤才猛然想起他这次进静止空间的目的是什么。 061 装 苏文铤飞回驾驶室,电脑上那个不可关闭的窗口已经自动消失了,现在显示的是正常的电脑画面。 经过一番查询,苏文铤自语道:“看来这个世界的历史轨迹几乎与那个世界的历史轨迹一致!” 意识回归大明王朝。 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消失了。 …… 很快,大船靠岸,这里的码头已经属于松江府地界了。 苏文铤、柳如是、梦竹,还有克伦威尔等人离船上岸,苏文铤等人要在此稍作休息,休息完毕后再雇船沿泖河直下,直达华亭。 克伦威尔则告辞,他假扮成传教士的徒弟,先一步坐船到华亭,找传教士“师父”去了。 那驾船掌舵的老叟得了十两黄金,早已没了再干这个行当的心思,等苏文铤等人离船上岸后,老叟倒也干脆,就地将大船售卖,又得了一些银钱,老叟怀揣着大量金银离开此处…… 休息一阵,苏文铤又雇佣了一条小船,沿着泖河,顺流而下。 小船的船头,苏文铤和柳如是并肩坐在一起,看着沿途风景。 “公子,奴家怕……” 在某一刻,柳如是怕兮兮的说道。 “怕什么?” “这小船摇摇晃晃的,奴家怕摔进河里。” 柳如是说着,往苏文铤身边移动了一点位置,更靠近苏文铤了。 “没事,柳大家你不用怕,等你摔进河里之后呢,我就可以把你救上来。” 苏文铤侧头,看着柳如是笑道:“我水性很好的哟!” 柳如是呆了呆,公子……怎生如此不解风情了? “公子,奴家……冷。” 柳如是抱住双臂,不住上下摩擦,似乎很冷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苏文铤。 “哦,柳大家你冷啊,这简单。” 苏文铤转头,扯着嗓子喊道:“梦竹,梦竹,你家小姐说冷!” “来了来了,小姐,你冷吗?” 梦竹迈着小碎步从船舱中跑出来,关切的看着柳如是。 柳如是脑袋晕乎乎的,迎着梦竹关切的眼神,点头道:“有点。” 梦竹是个称职的侍女,也是一个与主人情同姐妹的侍女。 所以,梦竹也在船头上坐下了,坐在柳如是身边,将身子靠在柳如是身上,倚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小姐,好点了么?” “嗯,好点了。” 柳如是欲哭无泪,目的没有达到,结果还招来一个超级无敌大灯泡…… 柳如是百思不得其解,奇怪了,以前的苏公子,恨不得将她缝在衣服里,老想着占她便宜的。 可是现在…… “难道说我脸上有脏东西?” 柳如是心中想到一种可能性。 “梦竹,去把铜镜拿来。” “是,小姐。” 不一时,梦竹取来铜镜。柳如是赶紧拿镜子一照,没问题啊,妆容还是那么精致,眉目五官还是那么惹眼,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柳如是将铜镜还给梦竹,道:“梦竹,我不冷了,你去船舱里玩吧。” “是,小姐。” 梦竹不疑有他,径直返回船舱。 梦竹走后,柳如是心中已经下定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让她脸蛋绯红,似乎都能滴下血珠来。 既然公子不上道,那么我就主动好了。 可是主动,对于天生脸皮就薄的女孩子来说,需要很大的勇气,克服羞耻。 慢慢靠近了,柳如是好似无意识似的慢慢靠近苏文铤,直到某一刻,柳如是的臻首斜靠上苏文铤的肩膀,半个身子都挨着苏文铤,显得非常亲密。 然而就在此时,柳如是忽然“啊”的一声大叫。 因为苏文铤趁柳如是的臻首靠上他肩膀的瞬间,他微微往后一倾斜,让柳如是靠空,同时,苏文铤再一把拽住柳如是的手臂,顺势往下一拉。 柳如是根本没有料到苏文铤会来这么一出,整个身体重心不稳,上半身直接倒在苏文铤怀里。 柳如是被苏文铤这一出弄得花容失色,头上的发饰摇曳不止。 待柳如是看清苏文铤眼中那抹戏谑的神色后,她立即就知道,她刚才是被苏公子给戏耍了。 柳如是抡起两只粉拳,轻轻捶打着苏文铤胸膛,叫道:“公子,你好坏,欺负奴家……” 苏文铤捉住柳如是的两只粉拳,笑道:“柳大家,你不是怕掉进河里么,现在你安全了。” 柳如是已经没脸见人了,耳朵都羞得通红,捂着脸叫道:“奴家……奴家现在不怕了……” 说着,就要逃离苏文铤的怀抱。 苏文铤一手压制下来,柳如是的梦想泡汤。 “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走,免得去了外面又说冷。” “公子……” 柳如是羞极之下,竟然小声抽泣起来…… 半晌后,苏文铤坐在船头,半抱着柳如是,腮帮子紧挨着柳如是的发髻。 “公子,伯父伯母,还有仪儿妹妹他们喜欢什么礼物啊?” 柳如是低声问道。 苏文铤微微低下头,所见的是一幅梦幻的容颜,从上往下的角度看去,柳如是的脸蛋非常健康与美丽,扑闪的眼睫毛,挺直的鼻梁。香腮饱满,从上往下看去,柳如是的香腮有着完美的弧度,满满的胶原蛋白。 “已经开始想着,怎么讨好未来的公公婆婆和小姑子了吗?” 苏文铤笑道。 “哪有,奴家就随口问问,公子不说算了。” “我爹呢,按照我娘的说法,就是一个书呆子。我爹他喜欢看书,喜欢收藏文房四宝。” 柳如是侧耳倾听,认真记忆。 “我娘呢,她喜欢舞刀弄枪,也喜欢玉石、翡翠这些。至于小仪,她就喜欢好吃的。” 苏文铤微微低头,见柳如是认真倾听和记忆的模样甚是可爱,笑道:“想好了吗,我爹,我娘,还有小仪,你分别要送他们什么东西?或许,我可以帮你参考参考哦。” 柳如是微微侧身,轻抬臻首,看向苏文铤,星眸如渊。 柳如是茫然且娇憨地说道:“公子刚才说的是什么啊,奴家的耳朵忽然听不见了,公子可以再说一次吗?” 装是吧? “好,那我就再说一次。” 苏文铤勾住柳如是雪腻的下颌,凑近她耳朵,小声说着什么。 不知苏文铤说了什么,柳如是顿时面红耳赤,浑身酸软,以手遮面道:“公子你……你……你……下流!” …… 062 知县冯梦龙 福建省,建宁府,寿宁县。 寿宁县,今属福建宁德市。 此时,寿宁县县城四个城门紧闭。 紧闭的城门内,有那“皂、壮、快”三班衙役,以及大批民壮,他们合力把守住了城门。 城门外,则是望之不尽的流民。 流民们衣衫褴褛,拖家带口,面黄肌瘦,步履蹒跚,聚集在县城外的四个城门处,流连不去。 县衙后堂,一位六十余岁的老者高坐上首,他身着青色鸳鸯补服,头戴乌纱帽,乃是寿宁县的知县——冯梦龙! 冯梦龙的名头,在后世相当响亮。 但不是因为冯梦龙六十多岁了才当上一个知县,而是因为他著作。 《喻世明言》、《醒世恒言》、《警世通言》、《东周列国志》、《平妖传》等等话本,都是冯梦龙的著作。 其中的《喻世明言》、《醒世恒言》、《警世通言》被称为“三言”,与凌濛初的《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合称“三言二拍”。 “三言”中,有许多脍炙人口的故事,比如:晏平仲二桃杀三士、众名姬春风吊柳七、三孝廉让产立高名、苏小妹三难新郎、俞伯牙摔琴谢知音、赵太祖千里送京娘、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等。 县衙后堂,除知县大人冯梦龙以外,还有寿宁县的县丞、主簿,分坐下首。又有县典吏、巡检等坐于下下首。 知县大人冯梦龙,将一县之主官聚集在此,讨论的不是其他事,正是城门外望之不尽的流民。 救济还是不救济? 打开城门还是不打开城门? “知县大人,万万不可打开城门!” 寿宁县县丞离座起身,长揖一礼,略显激动地说道:“这批流民,远从湖广而来。大人可知,从湖广到我寿宁县,一路有多远,需要经过多少州府吗?” 知县大人冯梦龙灌了一口浓茶,他昨晚一整晚都没睡,一直担忧着城外流民。 流民可怜,知县大人更爱民如子,可是,寿宁一县也并非知县大人一个人说了算。 正所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若下面这帮吏员不配合,知县大人的命令就传达不下去。即使硬生生传达下去了,也会遭遇“阳奉阴违”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所以,知县大人必须要征得下面官吏的认同。 放下茶碗,冯梦龙捋了捋颌下胡须,略微一思索,道:“从湖广到我寿宁县,恐怕有一千多里。各位,城外的流民也是我大明百姓,他们跋涉千里,早已经筋疲力尽,所求不过饱腹而已。我们何不开仓放粮,在城外施粥,让他们也不至于饿死在路边。” 县丞再施一礼,激动道:“大人,从湖广到我寿宁一千多里,沿途州府无数,可是大人有没有想过,沿途那么多州府都没有收下这批流民,以至于流民们来到了我寿宁县。大人呐,我寿宁县往东不到两百里就是大海了,湖广到福建,中间还隔了一个江西,沿途那么多州府都没有收下这批流民,大人,我们县也收不得啊!” 县丞大人慷慨陈词过后,县主簿、典吏,以及巡检等人亦纷纷附和,皆认为寿宁县不该接收这批流民。 接着,典吏给冯梦龙算了笔经济账,算下来,就算将寿宁县卖了,也承担不起接济流民的重担。总结一句话,就是没钱。 巡检则在安全方面说出了他的担忧,这流民一多,到时县里各种案件就多起来了,会增加管理难度。并隐晦表示,这会影响知县大人您的仕途升迁! “本官何尝不知你们的担忧和顾虑,但是,本官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大明百姓饿死在路边!这样吧,本官派人在城外划定一块区域,派专人施粥,不让流民四处走动,你们以为如何?”冯梦龙说道。 “不行啊大人,若我们开始施粥,流民们则更加不会离去,只会耐在我县不走。等到时候我县无粥可施,流民必然闹事,危害乡里,说不定这座县衙都要被他们拆了!大人,请慎重啊!” “哎……” 冯梦龙皱眉叹气,久久不语。 …… 松江府。 柳如是在华亭的产业,除了疏月楼以外,还有一座位于城中的宅子。 苏文铤、柳如是以及梦竹三人进城后,径直住进那处宅子。稍事休息后,柳如是就遣梦竹请来城中另一座青楼的老鸨,商谈转让疏月楼的事宜。 这位老鸨早就想吞并疏月楼,所以双方一拍即合,当即就立下字据,交付银钱。老鸨以白银一万两的价格购买了疏月楼的一切。 交易已毕,苏文铤陪着柳如是和梦竹主仆出门,在华亭城中闲逛。苏文铤和柳如是开启疯狂购物扫货的模式,等天黑逛完街回家时,庭院中已经堆积了几大车的货物。 晚饭后,苏文铤和柳如是照常在书房誊抄话本小说红楼梦。 咚咚咚! 半个时辰后,梦竹敲门进来,她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三只粉嫩嫩的水蜜桃。 柳如是停下笔,从梦竹手中接过托盘,亲自取了一个水蜜桃送到苏文铤手中,笑道:“公子,这是提早上市的水蜜桃,在这个季节能买到水蜜桃真是奴家的幸运呢,公子,请尝尝吧。” 水蜜桃,据传乃是大明的“科学家”徐光启之子——徐龙兴,在偶然之下培育而成的桃子品种。王象晋所著的《群芳谱》记载:“水蜜桃,独上海有之,而顾尚宝西园所出尤佳。” 所以说,在大明王朝,水蜜桃是松江府上海县独有的特产,其他地方是没有的。 苏州府,紧挨着松江府,地理位置极为接近。 往年,在六七八月份水蜜桃成熟的季节,苏州府也有从松江府过去的水蜜桃贩子,虽价格昂贵,但苏家也消费得起。 但在四月份,这么早就上市的水蜜桃可不多见。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柳大家的水蜜桃是什么滋味!” 苏文铤笑道。 吃完水蜜桃,抄了几回红楼梦,柳如是和梦竹主仆进入闺房忙碌一阵,整理出五大箱的东西,据说是要带回苏州去的。 063 太极阴阳八卦梅花砚 苏文铤想帮忙,结果被柳如是软软地推了出来,并说道:“女儿家的隐私物事,公子怎可帮忙。” 苏文铤就只得返回客厅,喝茶解闷。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柳如是和梦竹主仆来到客厅,苏文铤看过去,呆了呆,因为梦竹竟然肩抗一柄铁锹! 她两手死死扶住铁锹把手,走路走得扭扭捏捏,好像扛着的不是一柄铁锹,而是一杆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如意金箍棒。 “梦竹,大晚上的,你扛着一柄铁锹做什么?挖沟?”苏文铤奇道。 “公子,我们不是去挖沟,而是去挖宝。公子,奴家和梦竹都是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所以奴家想请公子帮忙挖宝。” 柳如是拉扯着苏文铤的衣袖,竟似撒娇。 “好吧,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能够挖出什么宝来。” 宅子内院中的一颗树下,苏文铤抡起铁锹,开始挖土。 往下挖了两尺深左右,守在旁边的柳如是叫道:“公子轻点,就快挖到了。” 柳如是话音刚落,苏文铤的铁锹就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这是……一个陶罐?” 将泥土刨开后,苏文铤看到半个陶罐的轮廓,看样子,这个陶罐能有一尺多高,椭圆形,中间的“肚子”最大能有二十多公分。 “挖到了!就是这种罐子,公子,下面还有二十多个。” 柳如是说道。 苏文铤抱起罐子,只觉入手沉重,但这点重量还难不倒苏文铤,苏文铤轻松将罐子放在地面上。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重?” 苏文铤随口问道。 “公子,待会儿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柳如是含笑说道。 这个坑洞下面果然还有许多这种罐子,苏文铤一边往外面搬,一边猜测,这些罐子里面盛装的可能是美酒。 柳如是烹茶所使用的水,要么是早晨的露珠儿,要么就是山泉水,小日子过得雅致得紧。 所以说,如果柳如是将二十多坛美酒埋在地下,也是有可能的。 很快,二十五个相同大小的罐子全从土里取出,摆在地面上,摆了一大片。 “公子,辛苦了!” 柳如是和梦竹主仆又是帮苏文铤清理衣服上的泥土,又是端来水盆请苏文铤洁面洗手的,照顾得相当周到。 “公子,打开看看吧。” 柳如是看着摆满了一地的陶罐说道。 “好!” 苏文铤蹲下,打开陶罐的蜡封,借着灯笼的光芒往罐子里一看,只见罐中银白闪耀,不是美酒,而是——一锭锭白银! “这……” 苏文铤从罐中取出一锭白银,成色十足,在陶罐中保存得非常不错。 “公子,没想到吧!” 柳如是笑道。 “全是白银?” “嗯!” “一共有多少?” “奴家也不是很清楚,既然挖出来了,我们不妨数一数?” 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将二十五个陶罐搬回屋中,并清点完毕。 二十五个陶罐,一共存银八万多两! “八万多两!柳大家,你还真是一个富婆,求包养啊!”苏文铤笑道。 柳如是睁大了眼睛,奇道:“公子,何为包养?” 苏文铤凑到柳如是耳边,低声解释了“包养”的意思。 柳如是瞬间红透了耳根,心中想到:“奴家积攒的这些银子,是为以后出嫁准备的嫁妆……” 翌日。 苏文铤雇了十多辆马车和一条大船,满载了各种货物,按原路返回苏州。 返回苏州的途中没再出什么意外,一路畅通。饶是如此,当苏文铤等人回到醉仙居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安顿完毕,苏文铤临走前嘱咐负责守卫醉仙居的王百户,夜里一定要加强防卫,王百户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王百户不知道的是,她负责守护的柳大家,现在可是十足十的一个富婆。 处理华亭疏月楼得银一万两,又从地里挖出八万两,一共九万两白银,兑换成黄金的话,足有一万一千多两! 一万多两黄金,苏家都没有这么多现金储备。甚至前段时间苏文铤从当铺换取了250两黄金,才让苏家度过危机。 这也能从侧面看出来,柳如是到底有多富有! 苏文铤从醉仙居离开,自然也不是空手,他带走了一大车货物。里面是苏文铤和柳如是购买的礼物,送给老爹苏德,母亲孙氏,以及苏仪小姑娘的。 苏宅客厅。 “爹,这是柳大家送给你的礼物,好像是一方砚台。” 苏文铤取出一个盒子,递送给老爹苏德。 “砚台?我看看。” 老爹苏德一听说是砚台,立即来了精神,他双手接过盒子,像是得了个宝贝似的,小心打开,果见盒子里面是一方砚台。 这方砚台通体黝黑,整体呈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搁笔的部位雕刻着梅花,研墨的凹陷部位则镌刻着一幅太极阴阳鱼图案。 老爹苏德深吸一口气,惊道:“我从这方砚台上感到了一种道韵!” 老爹苏德双手取出砚台,入手只觉沉重冰凉,这说明砚台所用石料非常好。 老爹半生痴迷此道,对砚台有着很深层次的研究,他一入手之后,激动赞道:“这是广东肇庆府所产的端砚!” 母亲孙氏侧过头瞥了一眼,嘲笑道:“死相,瞧你那样,不就是一方端砚么,你书房里已经收藏有十多方了,你还激动个啥!” 老爹苏德好似没听见母亲孙氏的话一般,他调转砚台,只见砚台底部以细腻的雕工雕刻着一幅太极阴阳八卦图,因年代久远,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但“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个字,在岁月的侵蚀下仍然依稀可辨。 老爹苏德欣喜不已,忍不住大叫道:“好一方太极阴阳八卦梅花砚!” 瞧老爹苏德的激动样,母亲孙氏不住摇头,苏文铤和苏仪则面露微笑。 苏文铤微笑,是因为这方砚台是柳如是送的,倘若老爹喜欢的话,那么就会改变对柳如是的看法。 而苏仪小姑娘笑,纯粹是因为看见爹爹高兴而笑。小姑娘心里没有烦恼,大人们高兴,她也就跟着高兴。 “这……” 064 沐浴露 老爹苏德再次惊呼出声,引起母亲孙氏、苏文铤,还有苏仪小姑娘的注意,他们母子三人纷纷看向苏德。 因为老爹苏德的这声惊呼不同凡响,任谁都能听出老爹心中那种难以言表的激动。就连刚才才嘲讽过老爹的母亲孙氏,也一眨不眨地看着苏德,心想老爹到底因何而惊呼出声。 “大唐……贞观……二十二年!” 老爹激动地说道。 母亲孙氏在老爹的影响下,对古董方面的知识也有一定的了解。 此时,孙氏见了老爹这幅样子,她立即就明白,老爹口中所说的“大唐贞观二十二年”,乃是这方砚台的制作年代。 大唐贞观二十二年,算一算时间,到现在也有一千年左右的光阴了! 这是千年古董啊! 孙氏从老爹手中夺过砚台,笑道:“古董啊,妾身看看。” “夫人小心……” 老爹将一双手摊在砚台下面,以防夫人没拿稳,导致砚台摔在地上。 “夫人,这可不是一般的古董,你看它上面的花纹,还有上面的阴阳鱼图案,通体散发出一种道韵。它已经不是一般的古董了,价值连城啊!哎……夫人,慢一点……” 孙氏哭笑不得,看过砚台后就将之还给了老爹,笑道:“再怎么价值连城它也只不过是一方砚台,还给你,真是小气巴巴的。” 老爹双手捧着砚台,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里,道:“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然而,老爹的话还没说完,母亲孙氏已经勃然大怒,她一拍桌子,抓住老爹的衣服领子,叫道:“老苏你说什么?想当初你是如何骗我的,现在我人老珠黄了,你却说我是妇道人家……”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老爹偷偷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苏文铤和苏仪小姑娘,道:“为夫说错了,为夫说错了还不行吗。快放开,孩子们都在呢……” 孙氏放开老爹,气呼呼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老爹则一脸苦丧,待会儿回房后,可有得他受的…… 苏文铤憋住笑,其实,他很想问一问当年老爹是如何骗孙氏的,他非常好奇。 不过见了老爹和孙氏这幅样子,苏文铤很明智的闭上了嘴。 “娘,您别生气,柳大家也给您带了礼物。” 苏文铤又取出一个盒子,道:“好像是一柄玉如意什么的。” “玉如意?” 孙氏来了兴趣,接过盒子,一打开,果然是一柄通体翠绿的翡翠玉如意,它绿的耀眼,绿得盎然,特别是它的尺寸,通体竟有一尺多长,这么大一块极品翡翠,倒是难得一见…… 孙氏欣喜不已,握着玉如意爱不释手,笑道:“此物甚好,替为娘转告柳大家,她的礼物为娘十分喜欢。” 送完了爹娘的礼物,苏文铤低头,迎向苏仪小姑娘期待的眼神,蹲下身,摸了摸苏仪小姑娘的头,又捏了捏苏仪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笑道:“现在是送给小仪礼物的时间了。” “哥哥,什么礼物,是吃的吗?” 苏仪小姑娘两只小短手不住摇摆,面带纯真而期待的笑容。 苏文铤从马车里搬出一小框水蜜桃,足有三四十斤的样子,笑道:“特意从松江府带回来的水蜜桃,提早上市的,新鲜着呢!” 水蜜桃很甜,但凡甜食,在古代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而且这年代,水蜜桃只有隔壁的松江府才有的产。苏州府因为离松江府近,这才有机会吃到这独一无二的水蜜桃。 独一无二的水蜜桃,加上它又是甜食,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季节,能够吃到水蜜桃简直就是一种无上的享受。 所以,这一小框水蜜桃对苏家的意义,不亚于送给老爹苏德的砚台,以及送给孙氏的玉如意。 享用完甜美的水蜜桃,苏文铤又从马车上“取出”一物,说道:“爹娘,孩儿这次去松江府,在路上遇到一个西洋人,他送了孩儿一些稀有物事。” 苏文铤拿着那个东西,说道:“此物名为‘沐浴露’,沐浴时所使用的,乃是西洋的新鲜玩意儿。昨天孩儿亲自试验了一下,效果果然比我们日常使用的‘澡豆’或‘香胰子’更好,使用也十分方便。” “哦,沐浴露么?” 母亲孙氏好奇地接过苏文铤手中那一大瓶沐浴露,仔细观看。 这瓶沐浴露,其实是苏文铤从静止空间中取出来的。 苏文铤获得“空间之神”的能力后,他昨天晚上睡觉之前,花费了大量时间,对货轮上的一万五千个集装箱进行了一次更加深入的探索。 现在,在静止空间中,苏文铤可以通过意识搬动5吨以下的物品。 一个满载货物的标准集装箱,重量远超5吨。 但苏文铤也有办法,他先打开集装箱门,将里面装载的货物一一取出,将空集装箱搬运到另一处空地,最后,再将取出的货物放回集装箱。 如此一来,就可以达到搬运集装箱的目的。 苏文铤从第十层的集装箱开始探索,又发现了许多有趣的货物。比如苏文铤拿出来的沐浴露,就是其中之一。 目前发现了一整个集装箱的沐浴露,全是1.5L的大瓶装,整齐地装在纸箱中,众多纸箱又码放在栈板上,众多栈板则塞满了一整个集装箱。 当然,苏文铤将沐浴露从静止空间取出时,瓶身上的商标纸,以及其他符号等,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 孙氏拿着一大瓶沐浴露,入手颇重。 制作瓶子的材料很奇怪,不是陶瓷,不是玉石,也不是铜铁之物,摸上去的手感却很好。再者,瓶子的左上角还有一个把手,似乎可以用手提着这里。 更让孙氏觉得奇怪的,是这个瓶子的盖子,是蓝色的,所用材质也是从没见过的材质。而且,盖子上还带着一个“小枝”,“小枝”中空,看起来是一个管子,不知有何用处。 老爹苏德接过沐浴露,查看半晌后,问道:“文铤,这是何种材质,为何为父从没见过。” 065 张晋的疑问 苏文铤笑道:“爹,这是西洋新发明出来的一种材质,叫做……‘塑玉’,对就叫做‘塑玉’,算是玉石的一种吧。” “不错!” 老爹点头赞道。 母亲孙氏又接过沐浴露瓶子,道:“你看,它的造型非常别致,虽没有繁复的花纹,却十分大气自然,非胸中有丘壑的大师级匠人不能雕刻。” 雕刻? 苏文铤猛然醒悟过来,老爹和娘将楼带歪了。 这就是一个破塑料瓶而已,里面的沐浴露一用完就可以扔掉的。 “爹,娘,孩儿给你们演示一下如何使用这沐浴露。” 苏文铤拿过沐浴露,直立放在桌上,一手握住瓶身,一手旋转蓝色瓶盖。 啪! 有着“小枝”的蓝色瓶盖顶端突然弹起。 爹娘和苏仪小姑娘一愣,恍然道:“原来这里有个机关。” 苏文铤用力往下按压弹起来的蓝色瓶盖,同时说道:“就这样往下按压瓶盖,这个小管中就会流出沐浴露。第一次需要多按几下,从第二次开始,只需轻轻按一下即可。” 在老爹苏德、母亲孙氏,以及苏仪小姑娘的注视下,苏文铤按压了几次,那瓶盖上的“小枝”,果然流出一种纯白色的东西。苏文铤用手接住了。 “这就是沐浴露!” 苏文铤解释道。 随着沐浴露流出,空气中瞬间爆炸般散发出一种柠檬香味儿,令人陶醉。 “这是沐浴露的香味。” 苏文铤解释道。 老爹苏德,母亲孙氏,还有苏仪小姑娘,他们陶醉在沐浴露的柠檬香味儿中的时候,苏文铤又从马车上“取”出一个通体蓝色的瓶子,说道:“这个是洗发水,顾名思义,它是用来搓洗头发的。它的效果非常好,比木槿、澡豆什么的效果好一千倍……” 苏文铤向老爹、母亲,还有苏仪小姑娘推销完沐浴露和洗发液,他又赶往醉仙居,向柳如是和梦竹推销。 醉仙居。 “公子,好香啊!” 柳如是两手捧着一滴洗发水,送到琼鼻前深深闻过后,柳如是忍不住喜笑颜开。 据公子说,这是专门用来洗头发的,而那一大瓶,则用作沐浴。 且不说效果如何,单单这样的香味就让柳如是爱上了这两个瓶子,她已经有忍不住马上使用一番的冲动。 等苏文铤离开醉仙居后,梦竹火速在闺房中准备好大浴桶,柳如是和梦竹两主仆,一人抱一瓶沐浴露,一人抱一瓶洗发水,迫不及待地冲进房间…… 翌日一大早,苏文铤照例先去状元坊的苏氏印刷作坊逛了一圈,见没什么事,苏文铤脚步一溜,转身去了十里街观音巷的醉仙居。 醉仙居书房。 “公子你来了!” 柳如是离座起身,互相行礼后,柳如是凑近苏文铤,两手把玩着自己披肩的秀发,笑道:“公子,昨晚奴家已经使用过了沐浴露和洗发水,效果果真如公子所说的那般,十分方便好用。” 柳如是眼中掩饰不住笑意,满心喜悦地分享自己的感受:“昨晚,奴家神清气爽,一觉睡到大天亮呢。今早起来后,心情也格外舒畅。” 苏文铤早就闻到柳如是身上沐浴露、洗发水,以及少女体香混合而成的醉人迷香,笑道:“柳大家你喜欢就好。” “奴家最喜欢那瓶洗发水,公子你闻闻,过了这么久,奴家的头发还余留着一股花香呢。” 柳如是托起自己的秀发,送到苏文铤鼻前。 “真的吗,那我得好好闻闻。” 苏文铤闻了一下,趁柳如是不备,苏文铤直接闻向柳如是的脖颈。 “哎呀……公子……别闹……好痒!” 打闹一阵,两人又开始誊抄红楼梦的大业。 整本书一共120回,苏文铤的计划是将120回拆分成4个30回,分4册出售。 第一册的30回已经写得差不多了,经过小半个时辰的誊抄,已经抄完。 “好了,第一册完成,我今天将之就交付给印刷作坊,开始排版印刷。” 苏文铤翻阅手稿,查看无误后说道。 这个时候,梦竹忽然来报:“张晋张公子到了,正在庭院的凉亭中等着苏公子。” 苏文铤收好手稿,与柳如是携手离开书房,一起去往庭院中的凉亭。 “张兄,你回来了。” 走进凉亭前,苏文铤打了个招呼。 张晋回头,见苏文铤与柳如是手牵着手走过来,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儿,张晋对苏文铤眨了眨眼,笑道:“苏兄,我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你和柳大家干什么呢,让我在此好等!” 苏文铤牵着柳如是的手,走进亭子,在石凳上坐下。 苏文铤淡然,柳如是却很害羞,有外人在,她本不愿表现得太亲密,所以她曾试图挣脱苏文铤的手,结果苏文铤不让,她就只能在张晋眼皮子底下,被苏文铤牵着走来走去。 噗! 苏文铤掏出红楼梦手稿,丢在石桌上,道:“前三十回已经写完了,今天我就送到印刷作坊排版印刷。等红楼梦第一次印刷完成,苏晋书坊总店应该就可以开张了。张兄你不是说要和总店一起开张么,所以,苏州各州县的分店准备得怎样了?” “前三十回写完了?” 张晋惊讶地拾起手稿,翻到第六回,说道:“我先一睹为快。” 张晋在默默看书,不时翻动一页。 苏文铤则坐在石凳上,与正烹茶的柳如是眉来眼去。 很快,张晋翻到了最后一页。 “妙!真妙啊!苏兄,这本话本小说一定大卖。” 张晋送还手稿,忽又嬉笑道:“苏兄,接下来呢,那袭人到底有没有被宝玉踢出什么毛病来,能否先透露一点?” “不行,接下来要怎么写我还没想好呢。对了,你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柳如是的茶水烹煮完毕,她分别给苏文铤和张晋送上一杯茶。 张晋小撮了一口茶水,恢复正经,说道:“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再过两天就可以开门营业。不过苏兄,我有两个问题,其一,我们苏晋书坊的书售价几何?其二,万一书坊开店之后,没人光顾,那该怎么办呢?” “苏晋书坊出售的书籍,统一降价三成。比如同样一本书在别的书坊卖100文,我们就卖70文!别人买500文,我们就买350文!” 066 神预言 “书籍是文明的阶梯,我们将之降价,将有助于书本普及天下。对我们自己来说,这也算是薄利多销,因为印刷新书的速度我们跟得上。” 柳如是坐在苏文铤身旁,含笑道:“公子此举甚好,想当年奴家年少时,就曾期望着有人可以将书籍的价格降下来。奴家记得很清楚,当时奴家想买一本易安居士的《漱玉词》,结果因为囊中羞涩,一直未曾买到。” “倘若天下所有书籍的售价都减价三成,那么将有许多寒门士子有书可读,公子说不定还要名留青史呢!” 苏文铤宠溺地看着柳如是,笑道:“以后凡是与李清照相关的书籍,不管是文集还是诗词,只要它与李清照相关,苏晋书坊都降价七成出售!” “公子……” “哎哎哎,我说你们两个,我这么大一个活人还在这里呢!” 张晋在那吵嚷,完全没有做“电灯泡”和被喂狗粮的觉悟,生生打断了苏文铤和柳如是两人的含情脉脉。 “苏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苏晋书坊怎么说也有我的一份吧。你把所有与李清照相关的书籍都降价七成出售,我就不说什么了。可是所有的书都降价三成,这降价了固然可以提高销量,但同时,也应该赚不到什么钱了吧?我可不想青史留名,我只要白花花的银子!”张晋说道。 柳如是也猛然醒悟过来,苏公子这么做固然可以让她心里开心和感动,可是,代价是不是大了些。 “公子,降价太过,的确不妥……” 苏文铤摆手制止住柳如是的话,他对张晋说道:“张兄,你现在对苏晋书坊以后的规模还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而且张兄,你需要知道,我们苏家印刷作坊印刷出来的书,书中的文字比其他家的小了一倍有余,相应的,一本书所需要的纸张也有所减少。” “我们的售价减少了,同时成本也减少了,赚钱还是一样赚,同时销量还提高了!这就是共赢!” “哦,我明白了!” 张晋也不是傻子,经苏文铤一说,他立即恍然大悟。 “至于张兄你担心书坊开业之后没人光顾的问题,这个也好解决,我们可以在开业当天举办一个活动。” “什么活动?” “开业大优惠,所有书通通半价!” 当下,苏文铤对张晋灌输了一堆现代化的营销知识,包括但不限于“造势”、“抽奖”、“歌舞表演”、“打广告”等等。 这些套路听得张晋拍手称赞,道:“妙,妙啊!看来苏晋书坊有苏兄在,想不赚钱都难了!” “对了,我还有一点想法,想听听张兄你的意见。” “苏兄你说。” “我们苏晋书坊,如果仅仅只有“经史子集”这些老古董书籍,以及红楼梦的话,还远远不够,我们需要新鲜血液的加入。” “什么样的新鲜血液?” 这个问题,不仅张晋好奇,就连柳如是也十分好奇。 刚才,苏文铤给张晋普及现代化的营销知识,柳如是在旁边也听见了。她结合自己的所见所闻,在心里一印证,发觉那些营销方法果然有奇效。 所以柳如是对苏文铤“新鲜血液”的说法强烈好奇,因为这个说法,她竟然无法理解。 “比如,我苏州府长洲县的大才子——冯梦龙,他著作颇丰,我们可以印刷他的话本小说,然后放在苏晋书坊中售卖。冯梦龙的话本,对苏晋书坊来说,就是新鲜血液!还比如说这本红楼梦,其实也算是新鲜血液。” 冯梦龙一生著作无数,当在当时,经由印刷作坊刻印与刊行的,只有寥寥数本而已,而且还未流传到全国各地。 冯梦龙的话本就像一座金矿,等待着苏文铤去挖掘。 “当然,我也定下了一条规矩:凡印刷他人书籍,必征得其本人同意,并支付利润的百分之一,作为润笔费。”苏文铤说道。 “苏兄加入新鲜血液的说法我是认同的,只不过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支付润笔费呢?”张晋疑惑。 不止张晋想不明白,柳如是也想不明白。 按照当下的价值观念,有人愿意印刷你的书,让你的著作能够以一书本的方式流传下去,对作者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荣耀!感激都还来不及,哪里还需要印刷作坊给作者润笔费呢? 甚至有的人为了扬名,私人掏钱补贴印刷作坊,印刷自己的书。更有甚者,直接自己开办一家印刷作坊,专门刻印自己的书…… 苏文铤就知道张晋不会明白。 毕竟版权这玩意儿,在古代几乎没人具有这个意识的。 例如你发明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么大家都可以拿来用。如果有人因此大发横财,作为发明者的你,可能毛都得不到一根。 又如秘方一类,如果想以秘方保持垄断或者优势,那么就需要将秘方捂紧了,千万不要被人偷学了去。因为被人偷学了,你也没地方说理。 苏文铤不厌其烦,费尽了一番口舌,最后终于让张晋明白:往后苏晋书坊的主业并不是售卖“经史子集”那些老古董,而是话本小说这一类的快消文学。 而且,最好是新创作的话本小说。 因为新创作的,才有更多人购买。 读者购买的不是书,而是书中记载的故事! 润笔费,则作为一种激励,激励有志于创作话本小说的人才,激励他们的激情,源源不断地创作出优质的话本小说,从而保持苏晋书坊新鲜血液的供应…… 苏文铤这么一说,张晋明白了,柳如是也明白了。 “苏兄,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大明王朝的人呢!” 张晋说完这句话,苏文铤心头就是一突。 柳如是则好奇地看着苏文铤,老实说,柳如是也觉得苏公子妖孽得不行,简直不像是大明王朝的人。 “你是天上下凡的神仙!” 张晋笑道。 苏文铤心里松了口气。 张晋这厮的嘴太犀利了,往往切中要害,堪称“神预言”般的存在,就连苏文铤也不敢小觑。 067 千户的身份到手 比如上次相约去翠玉楼喝酒,张晋就曾说,苏文铤会获得柳大家青睐,并最终抱得美人归。虽然事情有些波折,但苏文铤的确应验了张晋的“胡说八道”。 还有刚才张晋的神预言,苏文铤,的确不算是大明王朝的人…… 这事儿说起来虽有点玄乎,但苏文铤隐隐有种感觉,还真不能忽视了张晋的“胡说八道”。因为很有可能,张晋的“胡说八道”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变成现实。 既然张晋对润笔费一事没有意见,苏文铤也不耽搁,当即给冯梦龙修书一封,在信中提出希望印刷和刊行您老所著话本小说的想法,并说明了润笔费一事。 写完信后,将信纸装入信封,涂上火漆,托人送往福建寿宁县,并嘱托一定要交到知县大人冯梦龙手中。 “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 张晋瞬间严肃,从腰间取出一物,递给苏文铤,说:“苏兄,从现在起,你就是我苏州卫长洲千户所的千户大人了,这是腰牌,你拿着。” 苏文铤接过腰牌一看,见是块长方体的象牙牌,象牙牌的正面上方雕刻着“苏州卫”三个横向大字,中间则是竖向的“长洲千户所千户”字样。 柳如是讶异,苏公子要做千户大人了? 这事儿她却不知晓。 柳如是连忙凑近一看,见果真是千户大人的腰牌。她眼睛一亮,激动地问道:“公子,你已经开始你的大计划了吗?” “什么大计划?” 苏文铤和张晋齐声问道。 “拯救天下苍生的计划啊,公子你现在做了千户,不就是为了替我大明训练雄兵么?” 苏文铤和张晋面面相觑,拯救天下苍生? 苏文铤这个千户之位,是如何得来的? 貌似是一场交易! 说得难听点,其实就是卖官与买官! “呃……苏兄,我觉得柳大家说的没错。若说以后有谁能够拯救天下万民苍生的话,我看此人一定非苏兄莫属!”张晋笑道。 噗! 苏文铤喝进嘴里的茶水喷泉般喷了出来。 张兄,请闭上你的“金口预言”! …… 时值中午,苏文铤告辞回家吃饭。 张晋这厮,竟死皮耐脸地跟着苏文铤,要去苏家蹭饭。 两人走到醉仙居门口时,苏文铤猛然想起一事,说道:“张兄,你看我这个长洲千户刚刚开张,一穷二白的,张兄你总得拨点物资和人手给我吧。” “那是自然,物资就按整编千户所的标准给,至于人手……” “张兄,你把驻守在此处的王婕王百户调给我就可以了。” “王百户啊,也好!” 两人路过醉仙居门口时,张晋当即就和王婕说了要调她进长洲千户所的事。指挥使大人发话,王婕一个小小的百户自然不敢违抗,自然满口答应。 王百户下辖一百多个女卒,正是贴身保护苏家女眷的最优人选,苏文铤将王百户要过来,目的正在于此。 一个千户大人,手下有一千多号人,下辖十个百户所。苏文铤用一整个百户编制的人来保护苏家女眷的安危,正是苏文铤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大明王朝的卫所制度已经糜烂得不成样子了,苏文铤觉得自己没那个本事去改变现状,同时也没那个心情。 若在苏州训练出一千多人的劲旅,除了保卫苏家之余,多少也能起点保境安民的作用吧!或者这样说,总比让这些本该属于兵籍的人沦为流民,沦为强盗强吧! 当即,苏文铤让张晋稍等,他则带着王婕来到一个隐蔽处,说道:“王百户,你以前如何我就不去管了,现在你既在我的账下,你就只需听命于我,明白吗?” 王婕弯腰拱手道:“属下明白,千户大人。” “嗯,一个百户所下辖两个总旗,一共112人。王百户,你老实告诉我,现在你手上到底有多少人?” “千户大人,属下……手上一共有76人!” 苏文铤点了点头,道:“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将人招齐,补足112人的编制。粮饷方面你不用担心,我苏家不缺这点银钱,如果你做的好,还另有奖赏。” “属下遵命!” 王婕心里窃喜,这些天驻守醉仙居,王婕可没少收到苏公子……现在应该叫千户大人了,她们可没少收到千户大人的厚待,每日里好酒好菜就不用了说了,甚至有的时候还有银钱的酬谢。 老实说,驻守醉仙居,是王婕当上百户以来,最轻松和最快乐的任务。 而且,王婕隐隐猜到千户大人将她调到长洲千户所的目的,那就是继续执行驻守醉仙居这样的任务。 苏文铤和王婕心照不宣,其实王婕率领的百户所,已经相当于苏家的亲卫了! 对于亲卫,几乎没有人会傻到克扣他们的粮饷,并且各种优待也是最多的。 所以,王婕心里窃喜不已。 “不过……等你将112人的编制补齐后,我需要对所有人一一检阅一遍,我不满意的会当场革掉,明白吗?” “属下明白了。” 苏文铤交代完王婕,返回醉仙居大门,和张晋一起步行回苏宅。 苏宅到醉仙居的距离,也就三里左右,不是很远,两人不赶时间,所以在大街上优哉游哉地慢慢走着。如此也可以好好感受一番苏州城街道的繁华。 “苏州府地界,有两个卫,苏州卫和镇海卫。” 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张晋给苏文铤科普苏州府卫所方面的知识。 “苏州府下辖一州七县,我们苏州卫呢,管辖吴县、长洲县、常熟县、吴江县、昆山县、嘉定县。而太仓州的镇海卫,则管辖太仓州和崇明县。” “苏州卫下辖五个千户所,按职责划分驻守在不同的地方。吴县、长洲县、吴江县、嘉定县各驻守一个千户所,常熟县和昆山县两县驻守一个千户所。” 张晋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说辞。 毕竟,苏州卫五个千户所,就被张晋吃空饷吃掉了三个,其实只剩下两个千户所了。 068 新任知府到任 现在苏文铤执掌长洲千户所,苏州卫实际上存在的千户所就是三个了。 但是,仍然有两个千户所被张晋吃掉了。 喝兵血这事儿,张晋和苏文铤都心知肚明,但要挑明了说出口,却有点难度。 “现在,吴县和长洲县只有一个千户所。我已经吩咐下去,今天上午以前,长洲千户所的人就会搬空,只留下看守大门的人。什么时候我带你过去看看,对了,长洲千户所驻地,就在苏州城以东十里处。”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下午吧。”苏文铤说道。 “也好。” 这个时候,后面的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咚咚咚当当当的,十分喜庆与热闹。 大街上的人群瞬间让开一条通道,人群慌忙让道,往街道两边靠拢,导致街道局部拥挤。苏文铤和张晋两人不能幸免,被拥挤的人流裹带直街边,动弹不得。 莫非有人迎亲? 这倒是喜事儿,被耽误一点时间也没什么。 所以苏文铤和张晋淡然地待在拥挤的围观队伍里,未动,等他们先过去。 很快,敲锣打鼓的声音渐近,只见中空的大街上,迎面走来一队人马。 当前两人,高举“肃静”和“回避”两块大木牌。接着是一队乐手,他们扛着大铜锣,背着大鼓,吹着唢呐,一路吹吹打打。接着两人举伞,两人举官衔牌。 再往后则是一顶六抬蓝呢官轿,轿子后面跟着一群手执兵器的皂隶。 那面需要两个人抬着走的大锣,被敲响了九下,再结合最近城中的传说,几乎人人都可以猜出,轿中坐着的人,就是苏州府新任的知府大人。 就算脑袋笨猜不出来,也可以看官衔牌上的字:“南直隶苏州府知府”,从而知道轿中人的身份。 原来的苏州知府陈洪谧,因其子做下违背人伦之事,被上级奏本弹劾。崇祯皇帝很勤奋,几天就将弹劾的折子批下来了——苏州知府陈洪谧,教子无方,德行有亏,就地革职为民。 被革职,加上老年丧子,据说陈洪谧走得很落魄,在某天的大半夜,陈洪谧携家带口、落荒而逃。 苏州知府之位空缺,自然需要有人接任。 官轿中的那位,就是新一任的知府大人。 “新官上任了!” 人群中,张晋对苏文铤说道:“新任知府名为陈师泰,比较年轻,才二十六七岁。苏兄,今晚上你陪我一起去苏州府衙参加新任知府的洗尘宴吧。” “我,还是算了吧,我不太喜欢那种场合。”苏文铤拒绝。 张晋勾住苏文铤肩膀,勾肩搭背,苦大仇深地说道:“苏兄,其实我也不想去的,可是,人家毕竟是新任的知府,我们不去的话,人家还以为我们苏州卫对他有什么意见……苏兄,我一个人去太无聊了,你陪我去的话至少还有个说话的人,苏兄……” “好,好!” 苏文铤摊开手,道:“我陪你去就是,只是别再让我作什么劳什子的诗了!” 与此同时,同样在拥挤不堪的街边某处,有两个人,戴着斗篷,他俩面向那迎接队伍中的官轿,久久未动,似乎像是两个狩猎者。 此时若有人掀开他们的斗篷,就会发现,他们的眼神是那么的冰冷和锐利…… 知府大人的迎接队伍走远了,被挤压在街道两边的观众,纷纷将中空的街道填满,并对刚过去的知府大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希望这一任知府是个好官!” 这是苏文铤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苏宅。 老爹苏德、孙氏,以及苏仪小姑娘已经等待多时,一桌饭菜已经备好,就等苏文铤回家,一家人一起吃饭。 张晋的到来,对苏德和孙氏来说,简直就是个“意外之喜”。 “张公子来了?快请入座……张公子就应当这样,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伯母,您别客气,我本来就是常造之客,伯母每次都如此热情招待,今后我怕是不敢再来了。” “说这话做啥,来来快入座。来了这里就像回到了自己家,有啥不敢来的,尽管来!” 张晋这厮打蛇随棍上,笑道:“伯父,伯母,老实说,我就算回到京师的家,恐怕也没有现在这样轻松和舒适。我和苏兄本就是好兄弟,不如我干脆拜伯父伯母为干爹干娘,伯父伯母意下如何?” 苏德和孙氏对视一眼,齐齐笑道:“如此甚好!” 就这样,苏德和孙氏在被张晋敬了一杯茶之后,苏文铤就多了一个兄弟,干的。 苏文铤见老爹和母亲高兴,也就由着他们。只要老爹和母亲愿意,就算再给苏文铤找十个干兄弟干姐妹,也是可以的。 一切,只要老爹和母亲高兴就好。 饭局进入尾声,苏文铤趁此机会,从怀中掏出红楼梦手稿,对老爹苏德说道:“爹,孩儿最近写了一本话本小说,想在印刷作坊里印刷成书,然后放在苏晋书坊里售卖。这是前三十回的手稿。” “哦?” 苏德好奇之下接过手稿,埋首翻阅。 刚翻过第一页,苏德就停下,望着苏文铤,神色有点复杂,道:“文铤,这真是你写的?” 苏文铤昧着良心说道:“确实是孩儿所写。” 苏德微微皱眉,翻过一页,接着往下看去。 其实苏文铤可以理解老爹看过红楼梦之后表现出来的“神色有点复杂”,以及“微微皱眉”的动作。 因为苏德对苏文铤的期望,是希望苏文铤能够高中状元,光耀苏家门楣。 大明王朝的科举考试,主要考的是八股文。 苏德作为苏文铤的“老师”,平时教授的也是八股文,同时,苏德不允许苏文铤去看除四书五经以外的杂书。尤其是什么话本、传奇一类。 苏德却是没有想到,苏文铤的确没去看什么杂书,他自己写了一本! …… 城东十里,长洲千户所。 千户所的大门,正对着苏州城,大门与苏州城之间,有一条宽阔的官道相连。 哒哒哒…… 宽阔的官道上,一队人马策马奔腾,掀起满天尘土,看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官道尽头的长洲千户所。 069 长洲千户所【创世推荐票破30加更】 这队人马当先两人,正是苏文铤和张晋。 官道两旁,是连成片的农田。 农田中,时有三五农人躬耕劳作。苏文铤等人骑马飞驰而过时,躬耕的农人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抬起头,望向官道上的人马。 “叔,从昨天开始,到今天上午,这条官道就没有停歇过,不时有人来往。叔,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田地里,一位年轻小伙直起腰身,将手中待栽种的秧苗,随手丢在田里,荡起一圈圈水波纹。 时值四月,正是水稻分苗插秧的季节。 古时候并没有播种机、耕耘机、收割机等等一系列农机,类似插秧这样的农活,需要依靠农人一双勤劳的手,将秧苗一颗一颗地插进田地土壤,颇耗时日。 犁田、蓄水、平整田地,再到现在的插秧,这一整套流程跑下来,这位年轻的小伙,已经在此忙碌了三四天。 从昨天开始,官道上就人来人往、车流马嘶,好像前面的长洲千户所糟了大难似的,在集体搬家。但年轻的小伙又不确定。 他自然不知道,长洲千户所里面的人、马、物资,遵从苏州卫指挥使大人张晋的命令,集体出动,搬回属于他们的地方——吴县千户所。 被年轻小伙称为“叔”的人,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老农闻言,也停下插秧的动作,他慢慢直起腰,秧苗却没有丢掉,依然被他握在手中。 水中倒映着老农苍老而佝偻的身影,那个身影握着一把绿油油的秧苗,微微有些颤抖,似乎已经抬不起来的脑袋微微仰着,望向尘土飞扬的官道。 “我们长洲千户所,恐怕是要变天了!” 老农浑浊的视线从官道上撤回,低头看向手中握着的秧苗,低声道:“这批秧苗经由我们的手栽种,就是不知道收获的时候,还是不是由我们的手来收获!” “叔,您别吓我,您说什么呢?” 年轻小伙在田中快走两步,扶住老农,声音中流露出一种对未来的恐惧。 “好孩子,赶紧插秧吧,希望这位新来的,能够重整我们长洲千户所。其实我们这边还好,交完租,家中勉强还能剩下一点余粮。至于那两边……哎!” 老农实在说不下去,一些旧事在心中一闪而过……他抹了把脸上汗水和眼泪的混合体,慢慢弯腰,将一颗绿油油的秧苗栽进土壤。 官道上。 苏文铤等人骑着高头大马,扬起大片灰尘,疾驰飞奔而过。 骑在马背上,苏文铤不时侧头,看向官道两旁的农田。 卫所的兵,其实就是屯田兵。 按明太祖定下的规矩,非边远地区,卫所中操练的人数与屯田的人数,比列是二八开。 也就是说一个卫所之中,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进行操练,另外百分之八十的人,则常年屯田,几乎与耕农无异。 这岂不就是说,苏文铤的这个千户之位,其实就是个农业主管? 想他苏文铤,也曾是名头响当当的杀手,穿越回古代,却当了个农业主管…… “苏兄,这两旁……”张晋伸手一指官道两旁的耕地,说:“这两旁的地,都是长洲千户所下辖的耕地,在耕地中劳作的,则是苏兄你的下属了!” 张晋见苏文铤不时看向官道两旁的耕地,以为苏文铤心中有疑惑,故此解释了一番。 苏文铤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苏文铤等人一驰而过,很快越过田地,来到长洲千户所的大门前。 下马开门,苏文铤、张晋等一群人走进长洲千户所。 苏文铤和张晋骑马来到此处,自然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人。 张晋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指挥使大人,他手下的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职位,虽然也被张晋喝兵血喝掉了,但从五品的卫镇抚,还是有的。 跟着苏文铤和张晋来到此处的,就有其中一个卫镇抚,以及随时跟着张晋的两个亲卫。 “这是校场,这是马厩,这是营房,这是军械库,这是杂造局。” 张晋亲自介绍,将千户所中各功能区域,一一点指给苏文铤看。 最后,一群人来到千户所的正中央,这里有一个院落。 “苏兄,这里就是你以后常驻的地方了,有厢房,有单独的庖厨,有会客厅、议事厅,这是签押房、书房,以及前后花厅。” 张晋带着苏文铤、卫镇抚,以及两个亲卫,将整个长洲千户所,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逛了一圈。 整体而言,苏文铤不太满意。 需要修整的地方有太多,比如校场,坑坑洼洼的,扬尘非常严重。比如马厩,又脏又臭,马儿待在里面能舒服?比如营房,床铺被褥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它的房顶上竟然还有漏洞。比如军械库,简直就是个杂物间。比如杂造局…… 杂造局,是各个卫所生产武器装备,以及修理武器装备的地方。杂造局并不是每个卫所都有的。 大明王朝兵器的生产与制造,主要由京师和南京的军器局,以及各地都司的军器局完成。 杂造局,初时只生产军器局不生产的物事,发展到后来,就连卫所制都败坏了,杂造局也有了生产兵器的职能。 只不过经由杂造局生产出来的兵器,质量差得可以,除了本卫的人使用以外,一般不会外传。 长洲千户所内竟然有一座杂造局,这事儿倒是出乎了苏文铤的意料。 但打开杂造局的大门一看,里面竟然蛛网密布,从这模样来看,长洲千户所的杂造局已经荒废了许久。 整个千户所中,只有正中间的院落,看起来还不错,估计是因为此地一直有人居住,平时有人打扫和保养维护的缘故吧。 对于这样一座千户所,修整,是必须的。 但苏文铤现在只是一个光杆司令,手下无人可用,修整,自然无从谈起。 “张兄,我需要一个得力的副手,你有没有好的人选?” 客厅中,卫镇抚和两个亲卫退下,只有苏文铤和张晋两个人的时候,苏文铤问道。 070 打铁的屈百户 张晋想了想,说:“若说得力的人手,还真有一个。” “谁?” “他叫做屈窦,原本是长洲千户所下辖的一名百户。此人能力是有的,并且熟知卫所中事,就是脾气太臭。我思来想去,或许只有这个屈窦,才能帮到你。” “那好,我这就去找这个屈窦。” 苏文铤从椅子上起身,看样子是准备现在就去找这人。 “呃……苏兄,我让手下的人带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些是要处理。” 张晋拍拍手就开溜,临出门前嘱咐道:“苏兄,别忘了今晚一起去苏州府衙赴宴。你见完了屈窦就早点回家,等时间到了我去苏宅接你。” 苏文铤皱眉,张晋这厮……一听说要去见屈窦,竟然立马跑路。 什么有事要处理,明显就是托辞。 这个屈窦真有那么吓人么? 苏文铤开始对屈窦这个人好奇起来。 …… 屈窦的住所距此不远,长洲千户所以北二十里的一个市镇,骑马过去,也就一盏茶的时间。 张晋将那个跟来的卫镇抚指派给苏文铤当向导,负责将苏文铤带到屈窦的家门口。 路上,充当向导的卫镇抚,讲解了屈窦的基本情况:“屈百户原本是长洲千户所下辖的一名百户,因不满卫所里的一些弊病,愤然出走,在那个小市镇中,以打铁和做木活为业……” 二十里的路程转瞬即到,到达市镇后,两人下马,牵着马儿穿过市镇的街道,来到一座打铁作坊门前。 “千户大人,此间打铁作坊,正是屈百户开办,请进!” 卫镇抚是从五品的官,从级别上来看,比正五品的千户低了一级,所以卫镇抚对苏文铤相当客气。 况且,苏文铤与指挥使大人称兄道弟,交情日好,作为指挥使大人的属下,卫镇抚还真不敢在苏文铤面前造次。 打铁作坊的大门未关,苏文铤和卫镇抚跨过门槛,步入其中。 此间打铁作坊其实就是一座院子,里面有个打铁铺。说是打铁作坊,其实就是给打铁铺建了一道围墙。 当当当! 打铁台前,一位膀大腰圆的壮汉,光着膀子,浑身肌肉结扎,身上的汗水就像抹了一层油。 他抡圆了铁锤,用力敲打一块铁胚。 “此人就是屈窦,屈百户!” 卫镇抚指了指那打铁的汉子后说道。 苏文铤点头,表示知道了。 滋! 屈窦将那块铁胚浸入水中淬火,水面冒起一阵青烟。 屈窦用一张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转身看向苏文铤和卫镇抚,一张国字方正脸挤出一个笑容,道:“两位客官,可是要打制铁器?不是我吹,我这铁铺什么都可以打。所用的铁料也是好铁,绝对不会坑人……” “屈百户!” 苏文铤打断屈窦的话头,直接叫破屈窦以前的官衔。 嗯? 屈窦猛然一顿,“自吹自擂”的话头立即止住,屈窦深深地看了苏文铤一眼,肃声道:“屈百户,哼,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这位客官还是不要提起的为好。” 苏文铤取出千户腰牌,平举在半空,道:“屈百户,我是新上任的长洲县千户,是你的直属上官!” 屈窦慢慢走近,微微躬着声,将脸凑近苏文铤平举在半空中的腰牌,待看清腰牌上面“苏州卫”以及“长洲千户所千户”的字样后,屈窦掉头走回打铁台。 苏文铤和卫镇抚盯着屈窦的背影,略觉疑惑,这屈窦,要干什么? 只见屈窦左手拿起铁夹,右手抄起长柄铁锤,然后扭头看向苏文铤。 铁夹,是用来夹持待敲打铁胚的夹持工具,铁锤,则是用来打铁的。莫非这屈窦竟然不准备理会苏文铤了,一心只打自己的铁? 可是这个眼神…… “啊……” 屈窦陡然大叫,挥舞着铁夹和长柄铁锤,猛虎下山般扑向苏文铤。 “大胆……” 卫镇抚大喝,并上跨一步,准备迎击屈窦。 苏文铤一摆手,伸出去的手臂直接档在卫镇抚胸前。 卫镇抚上前的动作立即被止住,他撞上苏文铤阻挡他的手臂,简直就像撞上了一堵铜墙铁壁,甚至因为反弹的力道,他这身百八十斤的身板还往后腾腾退了两步。 卫镇抚瞳孔一缩,骇然地看向苏文铤,心道:“好强的力道!” 苏文铤就那么随意地伸手挡了他一下,结果苏文铤纹丝儿不动,他自己反倒后退了两步! 卫镇抚惊诧的同时,挥舞着铁夹和铁锤的屈窦,已经冲到了苏文铤身前,势不可挡。 苏文铤侧身一让,避开铁锤势大力沉的一锤,以及铁夹锐不可当的一刺。 屈窦常年打铁,手臂上的肌肉可不是开玩笑的,甚至比少女的腿还粗。 一柄沉重的铁锤在他的手中,简直就像是一根树枝,指哪打哪,如臂指使。 那柄用来夹持烧红铁块的铁夹,被屈窦使出了短枪的效果,配合着铁锤,不时给你来一下,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 卫镇抚退到战斗圈之外,心头骇然。 他知道这个屈窦屈百户很厉害,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厉害。要是他上的话,恐怕撑不过三招。 再看苏文铤,虽一直在躲闪,但苏文铤并不是狼狈的左支右拙,而是十分轻松与自如地避开屈窦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作为一个金牌杀手,苏文铤的“业务技能”非常精湛,除了枪法以外,苏文铤在拳脚上的功夫,其实也已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 残酷且大量的实战,已经让苏文铤将散打、拳击、摔跤、柔术等等格斗术融为一体,形成了自己的战斗风格。 上一招还是散打中的鞭腿,下一招可能就是咏春中的日字冲拳,再下一招,恐怕苏文铤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招数。 至于器械方面,苏文铤最擅长的是耍匕首,刀剑亦有所涉猎,但长枪、棍棒、戟、马槊等长柄兵器,苏文铤就不是很精通了。 “啊!” 屈窦大叫,他强攻这么久,竟然连苏文铤的衣服都没有沾到一点。 但屈窦并非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他心中一点也不急躁,挥舞着铁夹和铁锤,甚至比刚开始的时候还要猛。 071 谁欺辱你女儿了 “屈百户,你就这点能耐么?” 潇洒自如地避开屈窦猛烈的一锤,苏文铤又说道:“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半刻钟后。 苏文铤跳出战圈,高声说道:“够了,屈百户你的能力本官已经有所了解,不必再打了!” “啊!” 屈窦全然不听,挥舞着铁夹和铁锤,发疯一般冲向苏文铤。 苏文铤皱眉,这次他没有避开。 “啊!” 屈窦抡起大铁锤,跳跃至半空,照着苏文铤脑门砸去。 苏文铤右手格开屈窦砸下来的大铁锤,左手一记直拳,快准狠,击中屈窦脸面。 噗! 屈窦被击飞出去两米多远,重重砸在地上。 观战的卫镇抚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三招就可以击败他的屈窦屈百户,竟然不是苏文铤的一合之敌…… 苏文铤负手而立,等着屈窦再次来攻。 屈窦翻身爬起来,甩了甩头,抓起大铁锤和铁夹,一声大吼,再次攻向苏文铤。 这次,屈窦被苏文铤一记鞭腿踹飞出去四五米远,屈窦仍然不屈不挠,在地上缓过劲儿来后,抓着大铁锤和铁夹继续冲向苏文铤。 苏文铤着实不客气,那是真打,如此几番之后,屈窦已经鼻青脸肿,在地上躺的时间越来越久。 “啊……” 屈窦强提一口气,以赤手空拳冲向苏文铤,他的大铁锤和铁夹,已经在某次被击飞的瞬间脱手飞出。 这次,苏文铤抓住屈窦的手臂,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屈窦被重重砸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住手!” 打铁作坊大门口,传来一个女子凄厉的大叫。 苏文铤和卫镇抚扭头往后看去,只见一位女子将一只竹篓丢在地上,带着哭腔越过苏文铤,扑在屈窦身上,大叫道: “爹,爹,你怎么了?” 屈窦轻拍女子肩膀,说道: “乖女儿……我没事儿……咳咳……” 屈窦说着说着竟咳出一口血。 这还没事? 鼻青脸肿,就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快认不出了,现在更是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说话带咳血的,这也叫没事儿? 女子愤然抬头看向苏文铤,然后她愕然了,这……不就是那位苏公子么…… 苏文铤也是一愣,这位女子,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位姑娘,我来此地,刚和屈百户说了两句话,你爹就发疯般向我攻击,倘若不是因为我的功夫比你爹厉害,恐怕现在我已经被你爹用打铁的铁锤锤死了。” 苏文铤两手一摊,我也很无奈啊。 “苏公子,你和我爹说了什么?” “这位姑娘,你认识我?” “认识,苏公子可曾记得那日在十里街,公子在一个小摊上挑中了一只木钗……” 木钗? 苏文铤想起来了,那日,他的确在大街上随便找了个摊子,随便挑中了一只木钗,并取出黄金付款,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跟踪之人回去通风报信。 原来那位摊主姑娘就是屈百户的女儿! “什……什么!” 屈窦挣扎着爬起来,女子赶紧将之扶起。 屈窦在女儿的搀扶之下站起身后,怒视苏文铤,低声咆哮道:“你就是那个……妄图欺负入墨的混蛋?” 入墨,屈入墨,正是屈窦的女儿,那位售卖木质首饰摊主姑娘的名字。 苏文铤发愣,我……妄图欺负你女儿? 这屈窦不会被揍傻了吧? “爹,不是那样的……” 屈入墨解释,却被屈窦一手护在了身后,屈入墨面露无奈之色。 那日收摊回家,屈入墨就和屈窦说了此事,说多收了那苏公子许多钱,以后要还回去。 结果屈窦固执地以为,苏文铤就是那种砸钱玩弄少女的混蛋,一直嚷嚷着要替入墨教训那个混蛋。 “你以为做了一个千户就可以为所欲为么?我屈窦告诉你,在我这里不行!就算我屈窦死在这,你也别妄想欺负我的女儿!” 屈窦摆出一副随时找苏文铤拼命的姿势,被打肿的脸面中,一双小眼睛闪烁凶光,似要择人而噬! “爹,不是那样的,苏公子没有欺负女儿,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屈入墨赶紧解释,这事儿整得,太丢脸了! 苏文铤有点头晕,这屈窦,不会是个傻子吧? 苏文铤有心直接走人,他现在需要的是左膀右臂,而不是一个傻子。 但转念又想到张晋对屈窦的推崇和异常行为,苏文铤决定,再给屈窦一个机会。 况且屈窦是怀疑自己的女儿受到了欺负,才对苏文铤恶言相向的,就算苏文铤自己,在苏家人受到欺负后都会杀人,推己及人,屈窦的胡搅蛮缠勉强可以接受。 苏文铤从腰间口袋里取出一块象牙牌,上书“苏州卫”以及“长洲千户所副千户”字样。这是副千户的腰牌。 苏文铤将副千户腰牌随手抛给屈窦,道:“我是长洲千户所的千户,现在,我要重整长洲千户所。” “我听人说你屈百户不错,是个有能为的人,今天来此,就是为了招你来我手下做个副千户。” “至于你女儿,我只见过她一次,刚才倘若不是她提醒,我都认不出来了,如何会欺负你她呢?” 屈窦接过副千户腰牌,看过腰牌上面的字样后,他似乎恢复了一点清明,想了想,没再纠缠苏文铤妄图欺负他女儿的事,说道: “你真的让我屈窦做长洲千户所的副千户?” 苏文铤转身,并往打铁作坊的大门走了两步,然后停住,微微侧头,道: “屈百户,明天一早,到长洲千户所报道。若无故丢失副千户腰牌,按军法论处,若你想真正拥有这块腰牌,明天你需要展现出相匹配的能力!” 苏文铤说完,不等屈窦回答,抬步就走,卫镇抚赶紧跟上。 “等等,敢问千户大人,如何解决粮饷和屯田被豪强霸占的问题?” 苏文铤走到打铁作坊大门口的时候,身后的屈窦大声问道。 苏文铤停顿,并未转身,只说道: “等你证明你有足够的能力拥有这块副千户腰牌之后,再谈其他。” …… 072 媳妇上门? 十里街,观音巷,醉仙居。 苏家的管家苏伯,亲自带着一顶软轿来到醉仙居门前。 苏伯吩咐停轿,他径直走向醉仙居大门。 “来者何人?” 镇守醉仙居大门的女卒拦下苏伯。 苏伯拱了拱手,说: “我是苏千户大人家的管家,奉夫人之命,请柳大家过府一叙。请代为通禀。” 今天中午饭后,苏文铤除了交代印刷红楼梦的事,还将印刷冯梦龙文集、自己当了长洲县千户、带柳如是一起处理苏家染布坊等等事宜,一并告知了苏德和孙氏。 在母亲孙氏的支持下,苏文铤所提出的事都被允许了,单单除了一件,那就是带柳如是一起处理苏家染布坊的事,孙氏说要考虑考虑。 苏文铤之所以计划着,带着柳如是一起处理苏家染布坊的事,一来可以消除柳如是的寂寞无聊感,二来,也可以增强两人之间的感情。 至于其他的,苏文铤倒是没有考虑过。 苏文铤没有考虑到的,孙氏作为苏文铤的母亲,自然就需要给他补上。 所以,这才有了苏伯亲自上门,请柳如是过府一叙的事。 驻守醉仙居大门的女卒拿不定主意,只让苏伯在此稍等,她们派人请来百户大人王婕,由百户大人做主。 王婕很快出来,见到苏伯,说道: “苏管家,命令再身,恕难从命!” 苏伯皱眉,道: “百户大人,难道要让夫人亲自登门不成?” 王婕沉默,让千户大人的母亲亲自上门,来见未来的媳妇,似乎真说不过去。 “百户大人,这事说到底,其实本就是公子的家事。夫人邀请柳大家过府一叙,百户大人觉得公子能不答应么?公子历来孝顺,从不违背夫人之意!”苏伯道。 “那好,不过我需要一起去。” “可以。” 醉仙居客厅。 柳如是听明了苏伯的来意,她惊得离座起身,道: “苏管家,请稍坐片刻,奴家去去就来。” “柳大家请随意!”苏伯笑道。 这位貌美如花的柳大家,很有可能就是苏家未来的少夫人,做妻做妾不知道,但凭公子肯置办一座醉仙居这样的院子,来金屋藏娇,就说明这位柳大家非常受公子的喜爱。 苏伯作为苏家的管家,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他都不可能怠慢了柳如是。 苏伯始终和颜悦色,脸上笑眯眯。 柳如是返回闺房,坐在梳妆台前,急急取过镜子,左照右看。 “眉毛画得淡了,这套首饰不怎么得体,唇脂……” 柳如是照着镜子,对自己的妆容和打扮挑剔起来,粗略看去,竟有十多处不甚合意。 不合意的,就要改! 这可是第一次去见苏公子的父母,受重视的程度,远远高过平日里会见苏公子。 这可忙坏了侍女梦竹,幸好梦竹的业务技能过硬,虽忙碌,却没有手忙脚乱。梦竹三下五除二就按照柳如是的意愿,重整了妆容。 一刻钟过后。 柳如是回到客厅,歉然道: “管家久等了,奴家已经准备好,烦请管家带路。” “好说,好说。”苏伯笑道。 苏伯、柳如是、梦竹,还有王婕等人出得醉仙居大门,柳如是和梦竹坐上软轿,苏伯和王婕步行相陪。 软轿一晃一荡,开始启程。 柳如是心里紧张得厉害,抓住梦竹的手,道:“梦竹,我这身衣服合适吧?还有耳环,哎,我应该戴那一对珍珠耳坠的……” 梦竹能够理解自家小姐的心情,毕竟是第一次见苏公子的父母,况且苏公子还不在,小姐紧张在所难免。 最主要的是身份问题。 尽管柳大家名声在外,但那并不是什么好名声。万一苏公子的父母抓着这一点不放,那么小姐以后在苏家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醉仙居到苏宅的距离,也就三里,所以很快,晃晃悠悠的软轿就停下,轿子外面传来管家苏伯的声音: “柳大家,到了!” 柳如是娇躯一震,好像引颈受戮般起身离轿,一下轿后,柳如是忍不住打量苏宅大门。 如果不出意外,这里就是她以后的家了。 “柳大家,请随老奴来,老奴带柳大家去客厅见老爷和夫人。” 柳如是心跳得厉害,表面却装出平静和淡然的样子,微微一躬身,道: “有劳了!” 一路上,柳如是都在留心观察苏宅的建筑与布局,当苏伯领着她来到一栋建筑物前,柳如是知道,客厅到了。 同时,也是决定她往后余生命运的时刻到了。 苏公子,她是必嫁的。 但若苏公子的父亲和母亲对她不好,那将就是她悲惨命运的开始! “柳大家,到了!” 柳如是深吸一口气,跟着苏伯的步伐,踏入苏宅客厅。 客厅里,除了柳如是与苏伯以外,就只有三个人。 一位中年男子高坐上首左边,手中握着一本书册,被卷成筒状。 这位应该就是苏公子的父亲苏德了吧,毕竟苏公子对苏德“书呆子”的说法,与柳如是现在看到的情景,十分相符。 客厅上首右边,则是一位和蔼以及英气勃发的中年女子。 这位应该就是苏公子的母亲孙氏了吧。 苏氏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女娃,三四岁的样子,头上扎着两个角,脸蛋红扑扑的,非常可爱。 这位应该就是苏公子的亲妹妹苏仪了。 进入客厅第一眼,柳如是就将客厅中三人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柳如是打量苏德、孙氏以及苏仪小姑娘时,他们也在打量柳如是。 柳如是上前两步,双膝及地,两手触地,再拱手,同时头低下去到手为止。 柳如是行的是“肃拜”之礼。 同时口中说道: “奴家柳如是,拜见伯父,伯母。” “哎哟,快快起来!” 孙氏放开苏仪小姑娘,柳如是行此大礼,苏仪小姑娘可承受不起。 放开苏仪小姑娘后,孙氏离座起身,亲自扶起柳如是。 “勿需如此多礼,我们苏家,没有那么多讲究。快快起来,地上凉。” 亲手扶起柳如是后,孙氏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柳如是的妆容和身段,面露喜色,道: “柳大家果然名不虚传,身材样貌皆是上上之选,难怪我儿喜欢你,非你不娶哟!” 073 今晚你要保护我 “伯母……” 柳如是羞涩不已。 孙氏哈哈大笑,牵着柳如是的手,指了指苏德,说道: “这是文铤他爹。” 柳如是再次行万福礼,口中称: “伯父!” “不必紧张,我们叫你来,就是想见一见你,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即可。”苏德笑道。 “是,伯父!” 柳如是心里果然一阵轻松。 同时,一种甜蜜和美好的感觉充斥心头。 看来柳如是已经通过了苏公子父亲和母亲的法眼了啊! 并且,柳如是凭直觉,觉得苏公子的父亲和母亲并不是很难相处的人,同时,他们对她以前不太好的名声也不是太在意。 孙氏牵着柳如是的手,又指了指苏仪小姑娘,道: “这是文铤的亲妹妹,苏仪。仪儿,快过来,见见你柳姐姐。” 苏仪小姑娘有些怕生,但柳如是实在太美,不仅吸引男子喜欢,就连苏仪这样的小姑娘也逃脱不掉柳如是的美貌攻势。 苏仪小姑娘迈动小短腿,走过来,睁着圆圆的亮晶晶的大眼睛,脆生生地说道: “柳姐姐,你真漂亮,好像天上的仙女。” 柳如是蹲下身,扶住苏仪小姑娘,十分顺畅和自然地捏了捏苏仪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笑道: “仪儿妹妹也是小仙女呢!” 认识过了苏家众人,柳如是在孙氏的招呼下,在客厅下首的椅子上坐下了。 上茶后,苏德问道: “柳大家你送的那方太极阴阳八卦梅花砚,我很喜欢,柳大家可否告知,此砚台从何而来?” 柳如是含笑道: “伯父,那方砚台是奴家某次在杭州游玩时,路经一座千年道观,该观中的师傅仙去,并留下遗言道:如今天下将乱,天下百姓将沦为那乱离之人。我观中颇有古物,自我离去后,观中弟子可将观中古物变卖为钱,天下百姓,能救一个是一个。” “奴家路过道观,感念道长仁义,故买下此方砚台,算是为道长的仁义之举做一点点支持!” “哎!” 苏德扶手叹息道: “道长大义,却不知道长道号为何,我一定要去杭州凭吊凭吊!” 同时,苏德看向柳如是的目光更加满意,能行此仁义之举的人,即使她身处红尘之中,可哪又如何呢? 此时,苏德对柳如是的观感彻底变化。 “伯父,那座千年道观位于杭州萧山,故名为‘萧山观’。道长道号为‘西湖子’。”柳如是说。 苏德心情激动,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被孙氏打断: “还有完没完!” 孙氏含笑牵着柳如是手,道: “走,和我去里屋说说话。” 柳如是木然地被孙氏牵着前行,其实柳如是心中十分惊诧,苏公子家,似乎非常有趣呢! 两人进入里屋后,孙氏让柳如是转了个圈圈。 孙氏拍手笑道: “好身材,是个好生养的,哈哈,我都忍不住想要抱孙子了。” 柳如是羞窘,生养?抱孙子? 太……太快了吧? 刚进屋时,孙氏让柳如是转个圈,柳如是只道孙氏想要看她跳舞,于是依言转了个圈圈。结果孙氏却是看她是否好生养…… 好羞耻! 柳如是羞涩不已的时候,孙氏从某处取出一个檀木盒子,从盒子中拿出一只白色的和田玉手镯,亲自给柳如是戴上,并说道: “这是苏德他娘送给我的,现在送给你了,你可要好好保管,以后传给你的儿媳妇。” 柳如是抬手,看着皓腕上的和田玉手镯,怔怔出神。 聪慧的柳如是明白,孙氏送出这只手镯到底代表什么意义。 这说明柳如是已经被苏家认可,认可柳如是可以嫁给苏文铤了。 柳如是紧紧攥着那只手镯,心里的喜悦已经无法用言语和笑容来表达。 孙氏拉着柳如是的手,一起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孙氏问道: “我听说你和文铤打了个赌?种那什么土豆?” 柳如是心中喜悦,也就顾不得羞涩,说道: “伯母,其实那天晚上,奴家就……就有意苏公子的……” 柳如是随将在崔玉楼的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这傻孩子,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在儿女之事上,却这么傻呢?” 听完柳如是的复述后,孙氏被苏文铤的行径气乐了。 人家姑娘都有意于你了,结果你却自以为是,非要胁迫人家姑娘委身于你,甚至还弄出一个打赌的名堂…… 殊不知,你要是懂点风情,人家柳大家说不定都怀上我的孙子了! 孙氏捂脸。 文铤我儿,这一点,你怎么就没有遗传到你老爹的本事呢? 孙氏感叹完,抓着柳如是的手,问道: “孩子,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柳如是抚摸着皓腕上戴着的和田玉手镯,低头低声道: “奴家此生非……苏公子不嫁。” 孙氏大笑道: “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放心,我会让苏文铤尽早娶你过门。” “嗯。” 柳如是轻哼。 “对了,文铤他说要带你一起处理染布坊的事……” …… 天色将黑,苏文铤骑着一匹马儿,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回归苏宅。 现在苏文铤身份不一样了,正五品的卫所千户,在某些地方可以享受一些特权。比如可以在城中骑马而行。 只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才会被允许在城中骑马穿行,一般的人,只允许步行、乘坐马车,与乘坐轿子。 苏文铤在长洲千户所,以北二十里开外的市镇,见过屈窦之后,苏文铤并没有立即返回苏州城,而是再次去到长洲千户所。 苏文铤拿出杀手观察目标的劲头,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逐寸逐地,将整个长洲千户所逛了整整两遍。 再画下长洲千户所的平面图,用红笔在某些部位打上记号。这是需要改造的地方,老实说,苏文铤几乎将整张平面图都打上了红色的记号。 也就是说,整个长洲千户所绝大部分地方都需要整改。 苏文铤在作为一个杀手的时候,他在全球拥有许多“基地”,无一不是执行任务之前所建,对每一个基地,苏文铤都要求尽善尽美。 安全屋、补给屋、储备屋、医疗室等等功能,是苏文铤对“基地”的基本要求。 为此,苏文铤每次执行任务之前,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秘密建造一个“基地”。 长洲千户所,在苏文铤看来,就是他的一个“基地”。 或者说,苏文铤老毛病犯了,总觉得,不将长洲千户所改造成心中想象的样子,就觉得此地不安全。 虽然这座“基地”,不是为了干掉某某目标而设,但苏文铤依然投入十二分的精力,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绘制了一份改造图! 等改造图完工,苏文铤伸懒腰之际,才发现窗外天色已不早,天都快黑了。 今天晚上还要陪张晋一起去苏州府衙,参加新任知府大人的接风洗尘宴。 苏文铤曾与张晋约好,看完屈窦就早点回去的。所以,苏文铤立即跨上马儿,飞驰回城。 苏文铤回到苏宅的时候,天边已经擦黑,苏家晚饭已经准备好,就等苏文铤回家。 而此时,受孙氏邀请过府一叙的柳如是,早已经返回醉仙居。 客厅。 “爹,娘,我回来了!” “文铤啊!” 孙氏直接拉着苏文铤,在一个茶几两边的椅子上坐下。 “文铤我儿,今天下午为娘见过柳大家了。” 苏文铤一愣,怔怔看着孙氏。 “放心,为娘对柳大家喜欢得紧,没有欺负她!” 孙氏作为苏文铤的母亲,母子连心,只要苏文铤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孙氏就能猜到苏文铤心中所想。 刚才苏文铤怔怔地看着孙氏,孙氏第一时间就明白苏文铤心中所想。 果然,等孙氏说出“没有欺负柳大家”这句话后,苏文铤轻松不少,说道:“娘,您怎么不让孩儿亲自带着柳大家来?” “文铤长大了,你有自己的事要处理,这种儿女之事么,我们处理就是了,文铤你不用担心。”孙氏说道。 “对了,长洲千户所的事怎么样?可有困难?”这个时候,老爹苏德发话问道。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苏文铤交代了许多事。 他不仅写了话本小说红楼梦,还要去当什么劳什子的千户! 这完全背离了苏德给苏文铤规划的路线,苏文铤应该好好温书的,以求在八月份的院试拔得头筹,以待来年上南京参加乡试。 在苏德看来,苏文铤变了,他以前虽然也跟着孙氏习武,但心里的愿望和报复,与苏德的期待一致。 但现在,苏文铤每天不是忙着的,不是写话本小说,就是忙着那什么劳什子的千户之事。 算算有多久,苏文铤都没有重新拿起过书本了啊! 但是,一切都有夫人孙氏给苏文铤撑腰,说什么这是孩子自己的选择,我们做父母长辈的,应该尊重。 并拿出当年,苏文铤面对苏德的科举考试,以及孙氏的习武,这两种选择的时候,苏文铤选择以科举考试为主的事来说事。 孩子选择习文为主,习武为辅,孙氏尊重了孩子的选择。那么现在,孩子选择以习武为主,或者说满足了孙氏对苏文铤的期望,当一个将军之类的武官。作为父母的他们,也应该尊重孩子的选择。 苏德无言以对,只能默认。 不过,长洲千户所的千户,再怎么说,也是一份正经差事。出于父亲对儿子的关心,苏德开口询问一下苏文铤可能在长洲千户所所遇到的困难,也是合理的。 “爹,刚开始,事情是有一些,但不是什么大问题,孩儿可以解决的。”苏文铤说道。 “嗯。”苏德点头。 苏德和苏文铤父子俩说完,孙氏立即说道:“今天为娘已经和柳大家说好了,她可以不在意你们打的那个赌,随时都可以嫁过来。” 孙氏说着,取出一本历书,翻了几页,指着一处地方笑道:“十天之后,就是一个黄道吉日!文铤,你准备准备,十天之后你就迎娶柳大家过门。” 苏文铤迟疑,道:“娘……这太快了吧!” 老实说,苏文铤并不想这么快就将柳如是娶进家门,这样显得太仓促。 最主要的,倘若现在将柳如是娶回家,按照父母的意思,一定会让柳如是做妾。 这可不行,无论如何,苏文铤都不会让柳如是屈居妾位的。 苏文铤需要时间,来寻找一个机会,抬高柳如是的身份,到那时,身份高高的柳如是,再嫁进苏家们,自然不再会做妾。 所以,苏文铤不能那么早就娶了柳如是。 “爹娘从小就教育孩儿,人无信不立,孩儿既然和柳大家打了赌,自当遵守。等八月份,土豆收获之后,孩儿才会考虑迎娶柳大家!” 苏文铤梗着脖子说道。 苏文铤知道,他这样说一定会惹的孙氏不高兴,但是,一方面是母亲一时的不高兴,另一边是柳如是往后余生的地位问题,孰轻孰重,苏文铤自有拿捏。 “文铤你……你……怎生如此糊涂!人家柳大家已经不在意那个赌约了,你还紧抓着不放……” “娘,这个赌约乃是孩儿提出,柳大家可以不遵守,孩儿却是一定要遵守的!” “你……你……怎么这么傻!” “哈哈,像我,文铤像我年轻的时候,哈哈!” 老爹苏德爽朗地大笑,颌下胡须乱颤,一手握着一本书,一手拍打椅子扶手,声震屋脊。 苏德“扳回了一城”,孩子不是遵从你的意愿,去当了个什么武官么? 嘿嘿,可是孩子还是像我! 苏德大笑完,说道:“想当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学富五车、貌比潘安,号称南京小神童的我,见了夫人你,不也变得傻乎乎的么,舍弃……” 苏德的兴高采烈,被孙氏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苏德瞬间哑口。 苏文铤正听得津津有味,他其实很想听听苏德和孙氏当年的八卦,奈何苏德不敢说,苏文铤也只得作罢。 这个时候,管家苏伯进入客厅,拱手道:“老爷、夫人、公子,张晋张公子……” “干爹,干娘……” 管家苏伯的话还没说完,张晋已经跨入客厅,哈哈笑着给苏德和孙氏作揖行礼。 张晋在苏德和孙氏眼中,那可是“贵客”啊,所以,刚行完礼的张晋,差点就被苏德和孙氏架上饭桌。 “干爹,干娘,我和苏兄约好了,今天晚上去苏州府衙参加知府大人的洗尘宴,所以今天就吃不了干娘做的饭菜了。” 张晋这厮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流露不舍之意。 苏文铤嗤之以鼻,孙氏却很受用,孙氏笑道:“知府大人的洗尘宴啊,那你们去吧,注意,你们两个不可惹是生非,也不可喝太多酒,明白了吗?” “明白了!” 苏文铤和张晋齐声说道。 大明王朝终其一朝,都实行宵禁制度,一更三点开始,五更三点解禁。换算成二十四小时制,大概是晚八点十二分开始,次日凌晨四点十二分结束。 苏文铤和张晋骑着马儿,穿行在宽阔的大街上。 因苏州府衙地处城中西北方位,苏文铤和张晋从桃花坞的苏宅出发,一路往城中西北方位前进。 所以,苏文铤和张晋一路上都是在城中的大街上前行。但凡在城中,这个时间点,算是宵禁将至。 宽阔的大街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多半是赶在宵禁开始之前回家的人。 但苏州城中的宵禁,对于苏文铤和张晋两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先不说两人都有官身,且又是去参加新任知府大人的接风洗尘宴,夜间巡逻的队伍不会为难苏文铤和张晋的。 再者,夜间巡逻的队伍,其实有两拨人,一为打更的更夫,二为巡检司的巡检。 更夫们见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官人,自然不敢说话。 而夜间巡逻的巡检,通常都是由各县千户所轮流选派,与少部分民壮混编而成,说白了,巡夜的巡检,其实绝大部分都是张晋的手下。 下官遇见了上官,哪里敢管上官的事。 所以,城中的宵禁,对张晋和苏文铤来说,形同虚设。 说到宵禁这项制度,其实早在宋朝时,就已经废除。 元代以来,宵禁制度死灰复燃。 宋朝没有宵禁制度,夜市极其发达与热闹。 但对大明王朝来说,难道就没有发达与热闹的夜市吗? 肯定有的,就拿苏州城来说,阊门以内,属苏州城,需要执行宵禁。 但阊门以外,十里街,山塘街,那叫一个灯火辉煌、热闹繁华,甚至比白天更加热闹。 特别是山塘街的青楼一条街,一到晚上,灯光如海,人流如织,丝竹喧嚣,歌声靡靡,一派富贵风流繁华景象。 稍显冷清的大街上,苏文铤和张晋骑着马,并肩而行,后面,则跟着张晋的“保镖”——一个卫镇抚,两个亲卫。 “苏兄,今天见到屈窦了吗?”张晋问道。 “见到了!” “怎么样,他肯出山帮忙吗?” “看明天他的表现。” 咦? 张晋惊讶地看着苏文铤,笑道:“听苏兄这口气,似乎那屈窦肯不肯帮忙,还要看苏兄你的意思了?” “那是自然……” 苏文铤就将今日下午,在屈窦家中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苏兄,你竟可以胜过屈窦!屈窦竟然不是苏兄你的一合之敌!” 张晋惊讶无比,鼓着一双眼睛,似乎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我娘从小就教我习武,自小练到大,未曾停歇过,只是我也没想到,竟然可以如此轻松自如地胜过屈窦。”苏文铤说道。 “干娘这么厉害的吗?那我也求干娘教我功夫!” “娘年纪不小了,哪有时间教你。这样吧,若张兄你真想学,我可以教你几招防身术。”苏文铤说道。 “好,好啊,哈哈!” 张晋哈哈笑着,突然拍马靠近苏文铤,一把拽住苏文铤的袖子,夸张地说道:“苏兄,你的功夫这么厉害,今晚你可要保护我呀!” 苏文铤哭笑不得,甩开张晋的手,笑道:“张兄,我们就是去赴个宴而已,无外乎吃吃喝喝,哪里需要保护!张兄说笑了。” 苏州府衙本就不远,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到达。 哎! 苏文铤看着苏州府衙那块高悬的匾额,他心中颇有些感慨。 记得上一次他来时,是从后院翻墙进入的。 他进去过一次之后,苏州府衙就换了主人。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新任的苏州知府应该感谢我,倘若不是因为我干掉陈天霸,从而导致陈洪谧被上司参奏,新任知府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上任。 苏文铤跳下马背,看了一眼灯火通明,同时又破烂不堪的苏州府衙,心中感慨万千。 苏州府衙虽然是一府的官衙,但它很破旧,摇摇欲坠倒不至于,但从外表来看,几乎与年久失修的破庙无异。 这大概就是明朝官员们的“面子工程”之一,你看,我的府衙都这么破烂,没钱修缮,说明我很节俭,或者说我把钱用在了紧要的地方,哎,我是多么地清廉…… 这是做给上官看和百姓看的。 马儿自然有人牵下去处理,苏文铤和张晋拍拍手,径直进入府衙大门。 然而,在进入府衙大门的时候,苏文铤却被人拦住了。 一位负责迎客的皂隶,在仔细看了苏文铤两眼之后,二话不说,伸手拦下苏文铤,说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你不能进去!” 站在府衙大门口的,除了这位迎客的皂隶以外,还有五六位手执兵器的民壮。随着皂隶一说此话,那五六位民壮纷纷起身,手执兵器,隐隐对苏文铤呈半包围之势。 这位负责迎客的皂隶,可以说是苏州府的“老人”了,苏州府辖下一州七县,每一个州县的知县、知州、县丞、主簿等一二三把手。 以及苏州卫、镇海卫的主官,还有苏州府各机构,如巡检司、苏州织造局、织染局等等,这位“老人”,无一不识,无人不知。 074 府衙夜宴,知府脑抽 所以,他才会被派往府衙大门口,负责迎接从各地赶来的贵客。 但是,任凭他搜肠刮肚,都找不出苏州府到底哪个衙门之中,有苏文铤这样的一号人物。 倘若他都不知道的话,那苏文铤一定是个无名之辈。 无名之辈,怎可放进去参加新任知府大人的接风洗尘宴呢? 若被查出,他可是要吃板子的。 所以,他坚定地拦下了苏文铤,不让苏文铤进去。 嗯? 不仅苏文铤愣住了,刚刚通过这位“老人”的辨识,一只脚已经踏入苏州府衙门槛的张晋,也停下了脚步,张晋将那只踏入府衙门槛的脚,收回来,皱眉看着那位迎客的皂隶。 “他是新上任的长洲千户所千户,苏文铤,放行吧!” 张晋回转身体,淡淡说道。 那皂隶颇有一种“强项令”的勇气,他对张晋拱了拱手,说道:“大人,区区一个千户,还不足以受邀参加新任知府大人的接风洗尘宴。” 皂隶瞥了苏文铤一眼,傲然道:“他不能进去!因为他还不够资格!” 张晋闻言,直接返回,走到苏文铤身边,歉然道:“苏兄,是我准备不周了!” “没事,其实我本来就不想来的。现在正好,人家不让进,我就不去了呗!” 对苏文铤来说,这种事,没有涉及到他的核心利益,也没有触犯到他的逆鳞,只是丢失一点点面子而已,苏文铤心无波澜。 但张晋可不这么想。 苏文铤是他死皮赖脸硬拉过来的,结果却在门口被拦下了。 在张晋自己看来,这就是他的准备工作没有做好。 比如上次,张晋硬拉苏文铤到翠玉楼参加柳大家的芳辰宴,张晋可是花了巨资,提前帮苏文铤弄到了一张请帖的。 然而,这次却…… 张晋很恼火,站在苏州府衙的台阶上,高声说道:“苏兄,既然人家不让我们兄弟进去,那我们就不进去了!” 话毕,张晋拉着苏文铤的手就走,并吩咐跟来的亲卫将马匹准备好。 “这……” 那位皂隶扬了扬手,有心叫住张晋,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说不出口。 “强项令”如他,刚才已经放出话来,不让苏文铤进去了,现在难道要他低声下气,请求甚至哀求苏文铤进去吗? 不可能! 他做不到! 然而,有些事他不肯做,有的人却不得不做。 就在苏文铤和张晋跨上马,准备按原路返回的时候,另一位皂隶从侧门冲出,叫道:“指挥使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班头?” 负责迎客的皂隶,见班头如此低声下气,甚至为了阻止苏文铤和张晋骑马走掉,他顾不得受伤,直接抱住了马儿长长的脖子。 负责迎客的皂隶惊诧,同时心里却也松了口气。 他虽然硬气,但若苏州卫的指挥使大人真被他气走了,他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张晋认识抱住马脖子的人,说道:“花班头,你这是作甚?” 接着,张晋语气转为严厉,道:“进也不让我们进,离开也不让我们离开,怎么,花班头是要扣下我们兄弟吗?” 刷刷刷! 卫镇抚,以及两位亲卫,三人一起拔刀,指向花班头。 “哎哟,指挥使大人饶命,我等区区皂隶,如何敢拦住指挥使大人您的去路!” 花班头连连作揖,放开了张晋马儿的脖子。 张晋一挥手,卫镇抚,两位亲卫收刀。 “那花班头什么意思,难道要让我两兄弟在此地等着不成!” “不敢,不敢,就算借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让指挥使大人在此等候。指挥使大人,您请进,知府大人已在花厅等候多时了。” 张晋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苏文铤,说道:“那我苏兄呢,难道让他在这里等?” “不,这位苏千户大人可随指挥使大人一起进去!” 张晋满意点头,翻身下马,笑道:“这倒像回事。” 随即,张晋拉着不太情愿的苏文铤,大摇大摆地走进苏州府衙。路过那位皂隶时,张晋微微停步,冷哼一声。 苏文铤则看都没看那位皂隶一眼。 花班头在后面跟着,路过府衙大门口时,花班头可不能像张晋那般轻哼,也不能像苏文铤那样无视,花班头狠狠瞪了负责迎客的皂隶一眼,像是要杀人。 那皂隶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花班头。 进入府衙后,花班头快一步去见新任的知府大人——陈师泰。 并对知府大人言明刚才发生在府衙门口的事。 陈师泰二十六七岁年纪,正处于精力旺盛的阶段,他身着绯红色官袍,官袍上绣云雁的补子,头戴乌纱帽,这彰显着陈师泰的官衔——正四品! 旺盛的精力赋予陈师泰炯炯有神的双眼,他眼中光芒一闪,淡然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太淡定了,就连混迹于府衙大半辈子的花班头,从陈师泰脸上都看不出一点信息,到底是惩罚那位皂隶,以交好苏州卫指挥使大人,还是默认那位皂隶的所作所为呢。 花班头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 “看来这位陈知府的城府,不是一般的深呐!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退下后,花班头心中念道。 却说张晋与苏文铤进入宴会的花厅后,两人就直奔新任知府大人而去。 陈师泰从一个衙役口中得知,那人就是苏州卫的指挥使大人张晋后,他也起身,往前走两步,笑道:“指挥使大人大架光临,本官荣幸之至,张大人,请上座。” 苏州知府,是正四品的文官,而张晋,是正三品的武官。 从官阶上来说,张晋比陈师泰大。但大明王朝有以文抑武的传统,从实际上来说,张晋的正三品武官,其实只相当于文官的正五品。 所以说,此花厅中官员众多,甚至有官阶比陈师泰高的,但实际上却以陈师泰为尊。 但是,张晋可不是普通的指挥使,他的父亲乃是中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对陈师泰来说,那可是一座需要仰望的高山。 所以,陈师泰不会太过拿大。 再者,对苏州官场来说,他是新来的,需要保持低调。 张晋拱了拱手,笑道:“知府大人,我就是一个粗人,就不和你们坐一起了。对了,恭喜知府大人,荣升知府,以后的苏州卫,还需要知府大人多多支持啊!” “哪里哪里,应该是府衙需要苏州卫的支持才是……” 商业互吹后,苏文铤和张晋找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下了,他到底没和那一帮文官坐在一起。 张晋在苏州府来说,算是一个大官了,所以来找张晋攀谈聊天的人非常多,苏文铤见张晋忙于应酬,他就离座起身,去拜见一下在场众人中,少有的几个认识的人。 首先是吴县的知县大人,不仅是苏文铤的父母官,同时也是苏文铤县试时候的坐师,是他亲笔点苏文铤为县试案首的。 “知县大人。” 苏文铤对吴县知县揖手行礼,然后微微侧身,对吴县知县身边的吴日生拱手道:“吴兄,别来无恙乎。” 吴日生,乃是吴县知县之子。 吴县知县微微点头,吴日生则拱手回礼,笑道:“苏兄,能在此相聚,也算一种缘分,待会儿我们坐一起喝几杯?” “也好!”苏文铤答道。 吴县知县以坐师的身份勉励了苏文铤几句,然后苏文铤又走向另外一边。 黄淳耀、黄渊耀一对举人兄弟,也在此处。 作为在场的众多人中,苏文铤认识的少数人员之二,苏文铤自然要去拜会一番。 黄氏兄弟对苏文铤的印象颇深,上次在翠玉楼,苏文铤以一首《望岳》,歪打正着,最终获得了柳大家的青睐。 那首《望岳》,的确也算是一首难得的珍品,黄氏兄弟早已将之默写下来,做成一幅卷轴,时不时取出吟诵一番。 对于这首诗的作者,黄氏兄弟自然没忘,苏文铤既来拜会,黄氏兄弟自然与苏文铤相谈甚欢。 拜会完黄氏兄弟,苏文铤扫视一圈,见在场众多人中,认识的就只有吴日生父子,以及黄氏兄弟了。 认识的人拜会,不认识的人就算了,苏文铤没兴趣结交不认识的人。 “苏兄。” 苏文铤返回张晋那边的途中,吴日生拱手出现,笑道:“苏兄,我们一起去拜会新任知府大人吧。” 苏文铤驻足,想到此次宴会的主人就是新任的知府大人,按理说,的确应该去拜会一下,因此答道:“也好,请!” 苏文铤和吴日生一起来到新任知府大人桌前,行揖礼,口中称:“知府大人!” 陈师泰虚扶起二人,对吴日生含笑问道:“日生啊,你果然得到了你爹的真传,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大人谬赞了!”吴日生拱手说道。 “哈哈,本官听说,你县试和府试已过,今年八月份的院试你可有把握?”陈师泰笑着问道。 “大人,学生对八月份的院试信心十足。不过,我身边的苏兄同样也对院试的案首之位势在必得,以聚齐那小三元之数。”吴日生说道。 “哦。” 陈师泰瞥了苏文铤一眼,复又看向吴日生,笑道:“在县试和府试中表现得好,并不代表在院试中也表现得好,至于以后的乡试,会试,乃至于殿试,汇聚了天下英才。那就更难说了。” 陈师泰又说道:“倘若本官早几个月就任苏州知府,恐怕本届府试的案首之位,会另有其人呐!” 苏文铤微微皱眉。 这陈师泰怎么回事? 又要和我对着干? 苏文铤表面不露声色,心中却已经留了个心。 如果有需要,或者说着陈师泰又要作死,苏文铤不介意让苏州府衙再换个主人。 苏文铤返回张晋旁边,坐下。 此时,张晋已经应付完找他攀谈聊天的人,见苏文铤回归,就指着在场的众人,一一介绍给苏文铤听。 “那个是新任知府——陈师泰,就不用说了吧。” “陈师泰左边的老头,一脸和善那个,是苏州府衙的同知大人,方肿。” “陈师泰右边那个人,阴恻恻的那个,是苏州府衙的通判,名为崔檀。此人心胸狭窄,狡诈阴险,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张晋一边点指一边说道:“这是长洲知县,这是长洲县丞,那个是太仓州的知州,那个是昆山县知县,那个是常熟县县丞……” “黄氏兄弟苏兄你认识了,我就不用介绍。哦,对了,还有最后一个,蓄有一脸络腮胡子的那个,是镇海卫的指挥使,姓宁。至于其他的一些士绅,不提也罢。”张晋说道。 新任知府的接风洗尘宴,一共宴请了三个层次的人。 第一个层次,为苏州府衙的属官,如同知、通判等,以及苏州府下辖一州七县的知县,以及县丞等。 第二个层次,为驻扎在苏州府的两个卫所的长官。苏州卫的张晋,以及镇海卫的宁指挥使。 当然,只有张晋才厚脸皮地带了一个千户一起前来,人家宁指挥使可是将“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下属一同带来了。 第三个层次,则是本地有名的士绅。 士绅中,除了黄氏兄弟以外,另外几个都没啥名气,甚至可以说是滥竽充数。 就连张晋都没有和苏文铤介绍的兴趣。 所以这里就有一个问题,偌大一个苏州府,莫非就只有黄氏兄弟两个士绅不成? 自然不是,准确来说,应该是获得了举人之位,同时又没有到外地做官的,就只有黄氏兄弟了。 其他的举人,此时正在其他地方做官呢,自然不可能为了陈师泰的接风洗尘宴而归。 张晋介绍完,吴日生就过来了,坐在苏文铤另外一边。 “苏兄,刚才……” “无妨,些许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什么小事?”张晋八卦地问道。 此时,众人落座,已有衙役开始上酒上菜。 吴日生则将刚才拜会陈师泰所发生的事讲出:“……新任的知府大人似乎对苏兄……苏兄,你可曾招惹过知府大人?” “这陈师泰太也小家子气了吧?” 张晋皱眉说道。 张晋和苏文铤心知肚明,一定是因为刚才进门的时候,在府衙门口所发生的事,让新任的知府大人对张晋和苏文铤有了芥蒂。 张晋身份特殊,陈师泰不敢对他表达不满,所以他就将矛头对准了苏文铤! “些许小事,不提也罢,来来来,张兄,吴兄,我敬你们一杯。” 苏文铤举杯,张晋和吴日生纷纷闭口,也举杯,三人同饮。 宴会开始,陈师泰开口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所有人一起举杯敬新任知府。 再之后,就有络绎不绝的人去给新任知府敬酒。苏文铤等吃了几口菜,也和张晋、吴日生等人一起,组团去敬酒。 敬完酒回来,又有一大波人来敬张晋的酒…… 反正是敬来敬去,菜没吃几口,倒先装了一肚子的酒。 苏文铤则和吴日生一起聊着科举学业上的事,一边吃菜,一边喝着小酒,倒也惬意。 宴会进行到一半,陈师泰和张晋等人的酒敬得差不多了,苏文铤和吴日生吃菜也吃得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忽有一队十人的舞姬,飘然而出,在花厅的空地上翩跹起舞,为宴会助兴。 早有一队乐师坐在一旁,吹吹打打,为舞姬的舞蹈伴奏。 “快看,那是林小娘子!” 不知是谁叫了一句,宴会中所有人都注意到,十个舞姬中,当中有一位,清丽出尘,舞姿柔媚,恍若飞仙。 “林小娘子不仅舞姿出色,同时也是苏州有名的‘女校书’,不仅写的一手好诗,品评诗作的水平更是高超……” “今日实在三生有幸,竟然可以一睹林小娘子起舞,真是不虚此行!” “也是,今日可是新任知府大人的接风洗尘宴,林小娘子作为苏州教坊司的当红头牌,自然是要当众献舞的了……” “哎,可惜了,这林小娘子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因父亲犯事,被充入教坊司……” “这也是提醒我等,莫要犯事,不然家中妻女难逃充入教坊司的厄运。” 本桌和邻桌的议论声纷纷传来,让苏文铤对那所谓的林小娘子有了清晰的认识。 “苏兄,这可是教坊司的舞姬,舞蹈方面乃是一绝。待会儿还有更加有趣的项目,不过苏兄,教坊司这些舞姬不比翠玉楼,待会儿玩玩就好,千万不可当真。”张晋说道。 苏文铤:“……” 很快一曲舞毕,那府衙的通判大人崔檀,起身拍了拍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后,高声说道:“各位,各位,今天乃是新任知府大人新上任的日子,为了庆祝今日,我们请来了林小娘子!” 各县知县、县丞等通力配合通判大人,高声起哄,现场一度热闹非凡。 “今天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大家都是斯文人,正所谓无诗不成宴……” 苏文铤眉头一皱,什么?又要写诗? 这群人真是…… “虽然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我们有女校书,林小娘子!大家做的诗文,当由女校书品评,择出优者,是为诗魁。” “各位,我们此次诗会,有一个彩头,那就是被评为第一的诗魁,可获得林小娘子侍酒的特权!” 崔檀此话一出,参与此次宴会的所有人,除了苏文铤和吴日生以外,全都沸腾了。 苏文铤和吴日生心中虽疑惑,但也没问,他们心想,大概是因为林小娘子身为苏州教坊司头牌的身份使然吧。 当笔墨纸砚备好后,宴会中几乎所有人都起身做诗去了。 当然也有没去的,比如张晋、方肿、崔檀、宁指挥使等。 当然,苏文铤也没去。 吴日生起身,道:“苏兄,不去施展一下你的诗才么?” 苏文铤笑道:“吴兄,我就不去了,在下祝吴兄你一举夺得今日的诗魁。” “承苏兄吉言!” 吴日生也去做诗了,张晋他们这一桌,就只剩下张晋和苏文铤两人。 “苏兄,你真的对那诗魁不感兴趣?”张晋问道。 “没兴趣!” “那林小娘子侍酒的机会呢,苏兄也不争取一下?” “更没兴趣!” 苏文铤回答得相当干脆。 张晋和苏文铤之间的对话,吸引了苏州府衙通判崔檀的注意,他慢步过来,笑道:“这不是本届府试的苏案首么。” 崔檀看了看正在握笔构思的陈师泰一眼,笑道:“如此盛会,苏案首怎么不去参加呢?莫非真如知府大人所说,本届的府试案首之位,其实应该另选其人?” 崔檀笑眯眯,故意看了一眼吴日生的背影,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崔檀的意思是说,本届的府试案首,应该选吴日生才对。 至于上届知府为什么选中苏文铤,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隐情? 崔檀这话既逢迎了新任知府的意思,又贬低了上任知府,可谓一举二得。 刚才苏文铤和吴日生去敬酒时,知府大人所说的话,崔檀听得一清二楚,那就是质疑上任知府点选的府试案首。 上任知府陈洪谧,教子无方,简直就是苏州的耻辱,人人都以贬低陈洪谧为荣,特别是在新任知府面前,更是一种拍马屁的绝好手段。 再说,人家吴日生都去写诗了,你这位苏案首却不为所动,这说得过去吗? 这个时候,陈师泰等一部分人已经写完诗作,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陈师泰接过话头,说道:“写得如何暂且不说,首先,敢不敢,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陈师泰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苏文铤不敢上台作诗,连这个胆量都没有…… 陈师泰一发话,地下的知县、县丞们纷纷以异样的眼光看向苏文铤,悄悄议论,指指点点。 苏文铤按住脸色已经铁青的张晋,正要起身说话的时候,那边厢的黄氏兄弟说道:“大家误会了,其实苏小兄弟诗才惊人,上次在崔玉楼,苏小兄弟以一首《望岳》拔得头筹,就连我兄弟二人,也是衷心佩服。” 说着,黄氏兄弟当场将那首《望岳》诵出。 075 太湖西山,三十六寨 这? 以异样眼光看待苏文铤的知县、县丞们,纷纷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如此诗作,特别是后两句,堪称千古名句啊! 陈师泰闻言后,也紧皱了眉头。 他作的那首诗,并非当下原创,而是早已做好,就等合适的时机让它面世的。 陈师泰本人,对那首诗十分满意,暗自斟酌修改了许久,最终才定型。 可是一和黄氏兄弟诵出的这首诗相比,他的得意之作,竟是失色不少,只要懂点写诗的人看上一眼,就能知道孰优孰劣。 陈师泰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今天是他第一天上任的日子,必须以他为中心,这名声最响亮的林小娘子,也必须属于他! 陈师泰看向苏文铤,神色不明。 而崔檀却是不知道陈师泰心中的那些弯弯道道,他听了那首《望岳》后,立即又改口,道:“如此说来,苏案首诗才无人能及,今日不愿参加诗会,莫非是不屑与我等一同作诗了?” 崔檀此话一说出口,很多人,包括知府大人陈师泰,都微微变了脸色。 崔檀一句话,就塑造了一个傲才视物、眼高于顶的形象,给苏文铤披上了一件邪恶的外衣。 苏文铤起身,笑道:“既然大家都要求在下作诗,那好吧,我苏晋书坊,最近要刊行一本新的话本小说,名为红楼梦,乃是本人所著,其中已有大量诗作,如今在下就摘录一首。” 苏文铤借机打了个广告,走向摆满了文房四宝的书桌。 在场所有人中,只有张晋听明白了苏文铤话中“广告”的成分。 广告,乃是苏文铤给他普及的营销手段中的一种,刚才,苏文铤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张晋仔细体味,眼珠乱转,收获良多。 苏文铤上台,挥笔而就,一气呵成,写下一首诗作。 等苏文铤写完后,崔檀等人才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只有知府大人陈师泰,不时瞥苏文铤一眼,眼中神色莫名。 同时,“女校书”林小娘子,则开始品评在场各位的诗作,并按照从劣到优排好顺序。 这个排序,排到最后的一张,就是“女校书”选定的诗魁之作。 别人的诗作倒还好说,只是最后有两份,让“女校书”犯了难。 一份是那位苏公子的诗作,一份是知府大人的诗作。 如果抛开其他,只以才华来看的话,苏公子的诗作绝对能排第一,可夺得此次诗会的诗魁之位。 至于知府大人的诗作,其实十分稀松平常,最多,可排在中间的位置,诗魁,永远也不可能落在这种诗作的头上的。 可是…… 知府大人,就是知府大人,乃是苏州一府最高的主官。 而那位苏公子么…… 林小娘子稍稍挣扎了一下,将知府大人的诗作排在第一,位列诗魁之位,而苏文铤的诗作,则排在第二。 林小娘子却不知道,她这样排序,将让她失去一切! 全部诗作评定完毕,就开始进入下一个紧张刺激的流程,那就是由林小娘子当众读诗,从第十名开始,一直读到第一名的诗魁之作。 前八首诗作,还是有点水平的,每一首都能赢得满堂彩。 被读诗的作者,更是兴奋得满面通红,我的诗作被“女校书”亲口诵读了啊,实乃一辈子都值得拿出去炫耀的事! 当林小娘子读第九份诗作,也就是排在第二位的诗作时,很多人都揪起了心,特别是陈师泰。 据陈师泰分析,如今这情况,有三种可能,要么这一首诗是他的,要么最后一首诗是他的,要么最后两首都不是他的。 第三种情况,应该不太可能,再怎么说,他也是苏州知府,苏州的教坊司,也归他管,陈师泰不太相信林小娘子会将他的诗作排在前十名开外。 那么现在,就看这排在第二位的诗作,到底是不是他作的就可以了,若不是,那么最后的诗魁就属于他! 陈师泰隐晦地看了苏文铤一眼。 一直留心陈师泰动作的苏文铤自然注意到了,其实,之前陈师泰瞥向苏文铤的视线,也被苏文铤一一感知到了。 苏文铤皱眉,对这些事非常厌烦,这有什么好争的嘛,这些人真是,闲得蛋疼!苏文铤十分无语。 林小娘子朱唇轻启,念道:“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好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孤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林小娘子第一句念出口,陈师泰就知道,这不是他的诗作。 心里一阵轻松,诗魁之位,一定是他的了。 面子总算保住。 可是,随着林小娘子继续念下去,陈师泰往下一听,眉头又皱了起来。 好诗啊! 反观自己那首,简直惨不忍睹! 一想到待会儿林小娘子就要当众念出自己那首“破诗”,陈世泰心里就有点发堵。 不过,多年为官,心里发的那点堵还不至于堵得他发慌。 现在,在场所有人中,就属他权力最大,怕什么,下面的人可都是人精,即使是一首破诗,也能被他们夸上天。 被动指鹿为马,又有何难! “这是苏文铤苏公子所作的‘世难容’!” 最后,林小娘子点出诗名和作者名。 不过,除了少数人,如黄氏兄弟与吴日生、张晋等人拍手喝彩以外,其余人等全都保持沉默。 刚才,苏文铤与通判大人,以及知府大人不太对付,他们是亲眼所见。 同时,苏文铤的‘世难容’还啪啪啪地打了他们的脸,竟比他们所有人做的诗都好,他们自然不会为之喝彩。 张晋喝完彩,捂着胸口痛心道:“苏兄,可惜了,那可是林小娘子啊!” “没什么好可惜的,不就是一个舞姬吗。”苏文铤说道。 张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苏兄,等着瞧吧,你一定会后悔的!” 苏文铤淡然一笑,后悔?后什么悔?不就是一个舞姬侍酒的的机会么,等宴会结束,回到醉仙居,想要柳大家怎么侍酒都可以! 果然不出意外,本次诗会的诗魁,第一名,果然是知府大人那首“破诗”,其实破倒并非破得非常厉害,只是与苏文铤的诗作一相比较,两者之间的差距就十分明显了。 “好!好诗啊!” “大人诗才无双!” 刚才沉默的那帮牲口,果然在此刻齐声高呼,对知府大人称赞连连,好似知府大人是诗仙下凡一般。 感知到陈师泰又对苏文铤得意地看了一眼后,苏文铤更加无语,哭笑不得。 我根本就不在乎好嘛!不就是一个诗魁罢了,看把你能的,真是一群神经病! 诗魁已出,自然需要兑现彩头。 只见那林小娘子,娇笑着被陈师泰揽入怀,让其坐于腿,然后那林小娘子饱饮一大杯美酒,却不吞咽,而是以嘴相渡,将美酒喂给陈师泰吃了。 如此侍酒! “哈哈,苏兄,现在知道后悔了吧,这就叫做‘美人壶’。”张晋笑道,又说:“若苏兄你夺得第一,此时那林小娘子,可就在为苏兄你侍酒了!” 苏文铤心里一阵恶寒,如此轻易地就这样侍酒,可想而知,这林小娘子到底为多少人侍过酒啊!“一点朱唇万人尝”,这样的破烂货,谁要!? 苏文铤拍了拍心脏,幸好没夺得诗魁之位,要不然还不被膈应死! 一边的吴日生也是目瞪口呆,对这样的侍酒方式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本次宴会一共来了十个舞姬,除去一个林小娘子,剩余九个,自然也需要陪酒。 知府大人将最好的林小娘子霸占了,剩下的,自然分给其余人。 自然,这个其余人也不是谁都有资格的,官阶高的,才能分到。 张晋就分到一个花枝招展的舞姬,也被张晋抱着,做了那以嘴渡酒的勾当。 那舞姬声音柔媚,极尽挑逗之能事,将张晋迷得神魂颠倒,张晋这厮也是放得开的,竟给座位旁边的苏文铤和吴日生,来了一段少儿不宜的现场直播…… 张晋享用一阵,见苏文铤和吴日生“眼巴巴”的,竟然说道:“苏兄,吴兄,这教坊司的舞姬果然非同一般,不是外面那些地方可比的。你们也来试试?” 张晋说着,抱起那位舞姬,就要往苏文铤怀里塞。 苏文铤连连摆手,道:“不用了!” 张晋又准备将舞姬送给吴日生,道:“吴兄,你呢?” 吴日生也吃不消,道:“不用,不用了!” 苏文铤和吴日生不需要,可其他人却都在巴巴地等着。 有那乐意分享之人,哈哈笑着,将自己分得的舞姬分享出去,结果那些舞姬很惨,满足了几乎所有人的口舌之欲。 就在花厅中所有人都在兴头上的时候,苏文铤斟了一杯酒,与吴日生碰杯后,送到嘴边。就在这时,苏文铤猛然动作一顿。 杀气! 浓烈的杀气! 还有一股极轻微的血腥味儿! 身为一个杀手,对这两样东西分外敏感。 苏文铤放下酒杯,斜眼一看,他记得张晋好像随身带着一柄雁翎刀,他斜眼一看,原来张晋为了更好地逗弄这位舞姬,将腰间的雁翎刀解了下来,就放在地上。 苏文铤弯腰捡起雁翎刀,笑道:“张兄,你说我作为一个千户,是不是也应该随身配备一把刀?” 张晋已经喝了很多酒,有点迷糊了,他在“百忙”之中,抬头看了苏文铤一眼,道:“该,该配一把刀。这把刀其实还不错,那就送给苏兄你了!” “那好,我就却之不恭了!” 苏文铤笑着,将雁翎刀抽开一小截,除了寒光闪耀之外,刀身竟有类似云彩的花纹! 这是……花纹钢?! 花纹钢,在古代称为“花铁”或者“文铁”,有些地方称呼的“镔铁”,其实也属于花纹钢。花纹钢在欧洲则被称为“大马士革钢”。 乃是打造刀剑的绝好材料。 “谢了!” 苏文铤紧握刀柄,对张晋说道。 “不用……谢!我们是兄弟,不就是一柄好点的刀么,不用客气……” 花纹钢所制的刀具,苏文铤不是没有,但都是些匕首之类的短刀具,像雁翎刀或者柳叶刀这么长的,还真没有。 奢靡的宴会继续,苏文铤则一边慢慢饮酒,一边等待。 苏文铤断定,就在这间花厅的门外,至少已经被杀了十多人,不然凝聚不出这么浓郁的杀气! 出手帮忙么? 苏文铤觉得暂时不宜打草惊蛇,他要看看,这古代的匪徒,跑到一府的府衙杀人,究竟要干什么。 再说,苏文铤自觉没有那个义务提醒在场的众人,只要张晋等认识的人无碍,管它呢! 苏文铤是杀手,不是侠士! 苏文铤抓着雁翎刀刀柄,暗暗戒备。 他一直留心倾听门外的动静,等到某一刻,门外安静下来的时候,苏文铤知道,匪徒们要攻进来了。 碰! 花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两扇门不堪重击,直接被踢飞。 花厅内众人还没有从惊变中回过神来,三十多个黑衣人,已经从被破坏的大门鱼贯而入,将花厅中众人包围,他们每人手中斜举的刀剑上面,都带着往下滴落的红色。 血腥气,更加浓烈了。 苏文铤不住皱眉,这种气味,好久没闻到过了。 一刹那,以前做杀手时候的一些画面,闪过心头…… 整个场面足足安静了三四秒,才有人反应过来,有一帮匪徒闯入苏州府衙,杀了人,还包围了他们。 咚! 陈师泰一拍桌子,长身而起,那林小娘子也既起身。 “放肆!”陈师泰点指那些黑衣人,怒火冲宵,呵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冲击府衙,你们不想活了吗!来人,来人!” 陈师泰前半句在呵斥那些黑衣人,后半句,则是在呼唤值守府衙的衙役和民壮。 苏文铤轻笑,来人? 要是外面还有人的话,还需要你喊来人吗? 傻逼! 正所谓“破家县令,灭门令尹”,更何况陈师泰还是一个知府,平日里,陈师泰这一吼,可以吓破百姓们的胆! 然而,这些身穿黑衣,戴着黑色面罩,手中握着刀剑,刀剑上面还在往下滴落红色液体的黑衣人,十足十的亡命之徒,根本不惧陈师泰这位知府大人。 黑衣人们包围了在场所有人,他们不惧怕陈师泰的怒吼,握着刀剑,像是幽灵般围绕着在场众人,指不定什么时候,黑衣人们就愤起而上,将在场众人全都砍了! 陈师泰大叫“来人”,但花厅外面鸦雀无声,根本没有人回应,一片寂静。 这个时候,所有人的酒都被吓醒了大半,纷纷放开抱着的舞姬,有的还往上提着裤子,一阵手忙脚乱。 然而,现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落针可闻。 有的人期待门外传来衙役、或者民壮的回应。有的人,则明白,门外再也没有什么衙役或民壮了。 没看见黑衣人刀剑上往下滴落的红色液体吗? 这可是一帮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的,他们刀剑上的红色液体莫非是朱砂不成! “哈哈哈哈……” 花厅的大门外,终于有声音了,但却不是部分人期待的衙役或者民壮的回应,而是一个无比粗豪与嚣张的大笑,如惊雷一般打破了花厅中的安静。 随着大笑声临近,有两个人走进花厅,一个满脸络腮胡,五大三粗。另一个是个光头,长着一副阴险狡诈的脸面,就连三岁小孩子看了,都能分辨出这是一个坏人。 两人中,长满脸络腮胡的那人正在大笑。 这两个人并没有戴面罩,也没有穿黑衣服。 他们一人一手倒提着一个人,被提着的人半死不活,穿着皂隶的衣服。苏文铤远远看去,那络腮胡手中提着的,竟然是那位“强项令”。 “强项令”曾以苏文铤身份不够格为由,阻拦苏文铤进入府衙,参加新任知府大人的接风洗尘宴。 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 因为花厅外面已经死了十多个衙役,结果他却没死,算是运气好。但即使没死,却也被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人抓住,前景堪忧,运气算是糟糕得紧。 至于另外一个,长着一张阴险狡诈面目的光头,手中则提着那位花班头,也是要死不活的,估计还有一口气在。 “新来的官老儿,你在叫他们?” 那满面络腮胡子的人,和一脸阴险狡诈的光头,单手提着“强项令”与花班头,另一只手,则捶打捶打了他俩一拳头,引得“强项令”和花班头一阵呼喊呻吟。 “你们……你们大胆!” 陈师泰颤抖着手臂,遥指那两人,怒目勃发,却又无可奈何。 “你们是……太湖三十六寨……的二当家‘无常和尚’,和三当家‘大胡子’?” 吴江县的知县大人,颤抖着声音,叫破两个恶人的身份。 “咦!” 三当家大胡子讶异,看向吴江县知县,道:“老子们隐姓埋名十多年,西山岛的老鼠都快被吃光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认识老子们!” 大胡子这样一说,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些人,正是太湖三十六寨的亡命之徒! 太湖三十六寨,是环太湖地区最大的一个帮派。 他们占据西山岛的三十六个山峰,各自营建营寨,西山岛中间的缥缈峰,同时也是太湖七十二峰之中,最高的一座,乃是太湖三十六寨的总寨。 太湖西山岛,属吴江县管辖,所以,吴江县令才能第一时间叫破他们的身份。 这些年,太湖三十六寨几乎销声匿迹,从不出来活动,一直龟缩在西山岛。只有太湖附近的居民,才知道,西山岛上有一伙亡命之徒。 苏文铤搜索记忆发现,在他只有五六岁的时候,那时候的太湖三十六寨十分猖獗,打劫富商、冲击官府、公然劫持税银、敲诈、勒索,没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干的。 彼时,朝廷曾多次派人组织官兵围剿,结果太湖三十六寨据险而守,久攻不下。等大军撤去,匪徒们又出来活动。 太湖沿岸的苏州、常州、湖州,不胜其扰。 结果不知为何,在太湖三十六寨最为猖獗的时候,他们所有活动竟然戛然而止,同一时间龟缩进西山岛,不再外出作恶。 什么原因导致太湖三十六寨的匪徒不再出山,没人知道,但安定与和平的日子却是真实的。 十年平静下来,人们几乎都忘了,太湖西山岛,还有一群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哈哈哈!” 三当家大胡子哈哈大笑,道:“如此也好,既然你们还记得老子们,老子就不多费唇舌,你——” 大胡子一手提着“强项令”皂隶,一手抽出一把雁翎刀,遥指陈师泰,粗豪的声音说道:“今天,老子要用新任官老儿的人头,宣布老子们重出江湖!” 说罢,三当家大胡子,手起刀落,那“强项令”皂隶瞬间身首异处!血溅当场! “这就是你的下场!” 大胡子疯狂大笑,浓郁的血腥味刺激了他体内的狂暴因子,他像只饥饿且残忍的老虎,舔着嘴角溅上的血迹,死死盯着陈师泰! 那皂隶当场被身首异处,这一幕可着实吓坏了在场的知县与县丞们,特别是其中,还有许多舞姬,舞姬们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尖叫连连。 林小娘子没有尖叫,只是心中害怕得紧,手脚哆嗦,额头已经冒出冷汗。 此时此地,简直就像是身处黑夜中的大森林,兽吼此起彼伏,身处其中的人自然需要聚集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贯注,感知周围的环境。 林小娘子也是这样,她心中虽怕得要命,却也同时提高了对身周环境的感应。 这一感应,林小娘子就发现了不妥之处。 一道目光,一道像是要吞噬掉她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种感觉,就像被老虎盯住了,并且,那老虎还对她露出了长长的獠牙。 076 一刀在手,立地成魔【明天上架,爆十章,求首订】 林小娘子顺着那道目光看过去,却对上了那两个恶人中的那个光头! 无常和尚! 无常和尚一直没有说话,他鼓着一双眼睛,一直在在场众人中扫来扫去,目标从陈师泰与众位知县们,移转到舞姬,再由舞姬,移转到林小娘子一个人身上。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林小娘子实在太出色了,在一众舞姬中,分外显眼与夺目! 林小娘子顺着视线看向那无常和尚,那和尚竟隔空仰头,舔了空气一下,一张阴险狡诈的坏脸上,满是污秽和陶醉之色! 呕! 林小娘子几欲作呕,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 这无常和尚,实在太恶心了! 林小娘子赶紧躲在陈师泰身后,将自己遮挡起来。 “知府大人是最大的官了,知府大人应该能保护住我的!” 林小娘子如此想到。 她虽然是贱命一条,但侍奉大官,还是去死,这两条路,她仍然要选择第一条。 知府大人气急之余,猛然想起,本次宴会所邀请的宾客,并不全是文官,还有两个武官呢! 苏州卫的指挥使张晋,以及镇海卫的指挥使宁大人。 凭直觉,知府大人认为张晋指望不上,那么就只有依靠镇海卫的宁指挥使大人了。 “宁指挥使,请帮忙出手拿下此二贼!”知府大人对宁指挥使说道。 宁指挥使双手抱胸,手中握着一柄刀,他往前走两步,先对知府大人拱了拱手,说道:“知府大人,某早就看这些人不顺眼了,什么太湖三十六寨,莫非他们比纵横天下的荷兰人还厉害?” 苏文铤嗤笑,吹牛! “好,好,宁指挥使大人,一切就有劳你了,等此事了结,本官一定具表上奏,为指挥使大人请功!”知府大人激动地说道。 宁指挥使拱手一礼,答道:“知府大人稍等,某这就手刃了此二贼,以解知府大人之忧!” 宁指挥使表现得如此淡定,让知府大人、林小娘子,以及一些不怎么清楚太湖三十六寨底细的知县与县丞等,皆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有部分深知太湖三十六寨底细的人,比如吴江知县,则暗暗摇头,这太湖三十六寨的亡命之徒,特别是二当家和三当家,功夫非常高,一般人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位宁指挥使大人,有点玄! “哟,还真有个不怕死的硬汉?哈哈,好,那老子就先解决了你,再亲手割下新任官老儿的脑袋。” 大胡子握着刀,粗声豪气,根本不把宁指挥使放在眼里。 宁指挥使也不说话,拔出刀,直接扑向大胡子。 宁指挥使还是有两下子的,与大胡子乒乒乓乓,寒芒四射,斗了个旗鼓相当。 然而,在苏文铤看来,这位宁指挥使也就只有两下子而已了,三当家大胡子,根本没尽全力,游刃有余,似乎有意试探宁指挥使的深浅。 两人斗了三四十招之后,那二当家无常和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催促道:“老三,别拖延时间,尽早解决此人。” 然后,无常和尚两眼放光地看着林小娘子,道:“这里有很多美人儿,老子憋了十多年,早就等不及了!” “好!” 大胡子答应一声,招式陡然变化,大笑道:“哈哈,刚才只是和你玩耍热身,接下来,迎接我的狂风暴雨吧!” 当当当当! 金铁交击的声音陡然密集,面对突然狂暴的大胡子,宁指挥使左支右拙,不一时,手臂受伤,接着,胸腹、腿、后背也接连受伤,宁指挥使已是强弩之末。 最终,宁指挥使直挺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这? 知府大人后退两步,颓然坐上椅子,一脸灰白之色。 被他寄予厚望的宁指挥使大人,竟然不是这帮亡命之徒的对手! 要知道,今天可是他第一天上任啊! 难道第一天上任就要被这帮匪徒宰了? 陈师泰怀疑人生! 陈师泰身后的林小娘子,心里突突直跳,她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些寄希望于宁指挥使的县官与县丞们,更是大惊失色,手足无措。 吴江知县等知晓太湖三十六寨底细的人,则相对镇定得多。 这样的结果,他们早就预料到了。 不过最镇定的,当属苏文铤。 通过刚才宁指挥使与大胡子之间的打斗,苏文铤已经对大胡子的武力值,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苏文铤两招就可以解决掉大胡子,因为苏文铤可以用枪,传统的肉搏,加上枪击,令人防不胜防,是苏文铤无往不胜的法宝。 有外人在的时候,不便用枪,纯粹肉搏战的话,苏文铤也有把握在五六招之内,干掉大胡子。 因为苏文铤学的并不是花拳绣腿,而是杀人之技,讲究一个稳准狠,苏文铤不需要过于花俏的招式与技巧,只要能干掉目标,那就可以了。 这种时候,只有绝对的武力,才能带来绝对的安全感。 张晋见了眼前这副场景,心里也是突突的,他往苏文铤身边斜跨一步,紧挨着苏文铤,说道:“苏兄,救命啊!” 苏文铤拍了拍张晋的肩膀,笑道:“放心,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到我们!” 同时,苏文铤皱眉,记得在来苏州府衙路上的时候,张晋曾说要苏文铤在宴会上保护他的话。 当时苏文铤还觉得可笑,不就是一个宴会么,吃吃喝喝,哪里需要保护。 结果…… 苏文铤仔细看了看张晋,也是个正常人啊,怎么张晋老是“金口预言”? 苏文铤另外一边,吴日生也被吓得心中忐忑,他是个纯粹的读书人,骑马射箭之类的,吴日生倒是会,可是,面对拿刀的亡命之徒,他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听了苏文铤“大言不惭”的话后,吴日生有心提醒苏文铤,莫要自大,这些亡命之徒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个弄不好,可是要身首异处的。 可是这个时候,那边的二当家,开始哈哈大笑,打断了吴日生。 “哈哈哈哈!” 二当家无常和尚,拦下双目赤红的三当家大胡子,笑道:“三弟,且等一等。” 持刀正准备上前去结果了陈师泰的三当家大胡子,闻言立即驻足。 无常和尚哈哈笑着,轻拍了大胡子的肩膀一下,闪身走近陈师泰所在的位置。 陈师泰往后一缩,附近的苏州府衙通判崔檀,更是吓得往桌子底下钻,其余人等,也是往后躲闪,只有年老的府衙同知,方肿,没有躲闪,依旧淡定地坐在哪里。 然而,无常和尚的目标,不是知府大人,不是府衙的同知与通判,更不是跟知府大人同桌而坐的任何官吏,而是躲在知府大人身后的林小娘子。 “小娘子……别跑啊……” 无常和尚邪恶地笑着,一把拽住林小娘子手腕,俯身一抱,就将林小娘子打横,抗在肩上,哈哈笑着回到原来的位置。 无常和尚放下林小娘子后,大笑道:“好,好,这次没有白来!” 林小娘子简直感觉自己的脸蛋,被长满了倒刺的老虎舌头舔了一下似的,生疼,且有一股难以忍受的口臭,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知府大人没有保住她! 自己终究身陷于贼人之手了! 林小娘子心中惧怕得厉害,但女人的本能,还是让她高声尖叫。女人的尖叫声,在这“安静”的夜晚,显得极为可怖! 无常和尚可不会惯着他,他扬起蒲扇大的巴掌,啪啪两下,扇在林小娘子脸蛋左右,白皙的脸蛋上,顿时出现十个手指印,如同被鬼怪抓过一般,摄人而可怖。 接着,无常和尚一手捏住林小娘子的脖子,恐吓道:“再叫,再叫就扭断你的脖子!” 林小娘子惊骇欲绝,死亡阴影的笼罩之下,林小娘子死死地闭上了嘴巴! “将所有美人儿都抓起来,通通抓回寨中,寨中的兄弟们一定喜欢。哈哈,今天来对了!” 无常和尚一手拽着林小娘子,一手摸着自己的光头,同时给那三十个黑衣人下达命令。 这些黑衣人本来就包围了陈师泰等人,无常和尚命令下达,三十人中走出九人,分别走向九个舞姬。 这就开始抓人了? 且不说那九个舞姬,如何躲闪与尖叫,就连知县与县丞们,也是一阵哗然! “你们……”无常和尚随手一指,指着那些知县与县丞,说道:“将美人儿献出,老子今天高兴,可以不杀你们,只取知府官老儿的人头!” 一州七县的知县和县丞们,开始沉默,接着,众人的视线不由齐聚在舞姬们身上。 那九个舞姬,亦忐忑地看着那些知县与县丞。 尽管,舞姬们心知,即使知县与县丞们不将她们“献出”,那些黑衣人仍然会抓走她们。 但是,舞姬们心中仍旧保留了一点期望,一点自欺欺人的愿望,期望着,这些知县与县丞们,可以血气一点,可以男人一点,抗住无常和尚的意愿,从而护住她们。 然而结果却是残酷的。 瑟瑟发抖的舞姬们,被知县与县丞们无情地推出,挡在自己身前。 心中小小的期望破碎,然而就在刚才,那些知县与县丞们还在对她们“心肝”“乖肉”的叫着,转眼,就将她们推入万丈深渊! 太湖三十六寨,即使不听传言,单单凭借那二当家无常和尚的言行,就能知道,太湖三十六寨之中,到底都是些什么货色。 舞姬们被抓入太湖三十六寨,如羊入狼群,焉有活命之机! 恐怕转瞬间就会被吞得一点渣都不剩! 舞姬们“档”在知县与县丞们身前,麻木着身体,如那蹲地待捕的老母鸡,也如那提线木偶,一动也不敢动。 静待命运裁决。 但是,在场十个舞姬中,除了林小娘子被无常和尚亲手抓住以外,有八个舞姬,被知县与县丞们推出去挡灾。 还有一个舞姬,躲在张晋身后,不曾被推出去。 这位舞姬,是张晋独享的,不曾分享出去,再者,张晋官高势大,也没有哪个知县或县丞,敢将张晋身后的舞姬推出去。 张晋身边的苏文铤与吴日生,也不是那牺牲女人以裆灾的无耻之徒,所以,全场十个舞姬,就只有张晋身后这一个,被“温柔以待”了。 那九个黑衣人,抓走了八个舞姬,还差一个。那位没有抓着舞姬的黑衣人,一眼就看见了躲在张晋身后的舞姬。 黑衣人走过来,眼神冰冷,举起手中染血的刀,对张晋说道:“找死!” 二当家刚才说了,只要献出美人儿就饶了他们,结果竟偏偏有人不将舞姬献出,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黑衣人说罢,挥刀砍向张晋的脖子,竟是要当场结果了张晋。 所有人都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这些亡命之徒,太凶残了!动不动就砍人的脖子,刚才那位皂隶,就被大胡子一刀砍下了头颅。 苏文铤知道,此事既然牵涉到了张晋,那么他就该出场了。 然而,让苏文铤和所有人意外的是,那位被张晋护在身后的舞姬,竟然闪身跑到前面,挡在了张晋身前! 苏文铤愕然。 此时,苏文铤已经上跨一步,眼珠微微一转,可以看见那舞姬的侧面。 只见那舞姬紧闭了眼睛,仰着脖子,竟是引颈受戮,要替张晋受了这一刀! 苏文铤单手上举,轻飘飘接住黑衣人挥刀而下的手腕。 轻轻一震,黑衣人手中的刀剑脱落,再翻手一扭,只听得“咔嚓”一声清脆的响,那黑衣人的手腕已经变形。 很明显,苏文铤扭断了他手腕的骨头,那黑衣人另一手握着变形的手腕,惨叫后退。 “退到后面去!” 苏文铤对那舞姬说道。 那舞姬胸潮起伏,脸蛋煞白,腿脚颤抖,已然站立不稳。 苏文铤话毕,舞姬腿脚一软,直接软趴在地。 张晋将舞姬抱起,将之放到了后面。 三当家大胡子,鼓着一双铜铃大眼,手中提着长刀,往苏文铤这边走来,同时大笑道:“竟然还有一个不怕死的,好,老子就成全你!” 苏文铤亦上前,迎上大胡子。 “苏……苏公子。”颓然瘫坐在椅子上的知府大人陈师泰,跳跃起身,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激动大叫道:“苏公子,杀了这些贼人!” 苏文铤淡然地瞥了陈师泰一眼,视线回转,盯着走过来的大胡子。 “怕死?应该是我来问你们,既然本人都亲自出马了,你们竟然还不落荒而逃,难道你们都不怕死吗?”苏文铤一本正经的说。 大胡子、无常和尚等人哈哈大笑,竟然还有如此大言不惭之人,真是有趣。 张晋莞尔,心说苏兄竟然也会装逼了,有意思。 吴日生、陈师泰,以及各州县的知县与县丞等人,则焦急地盯着场中,场中的苏文铤和大胡子,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将影响他们的命运,由不得不关注。 被无常和尚捉住的林小娘子,此时心中无限懊悔,想当初,倘若选定苏文铤的《世难容》为诗魁的话,那么,她就会在苏文铤身边侍酒。 那么林小娘子就不会被无常和尚抓走了! 因为现场十个舞姬之中,只有靠近苏文铤身边的那一个,没有羊入虎口。 而她们九个,此时不仅仅是被捉,还在受辱! 无常和尚以及黑衣人等,简直就是色中饿鬼,这才被抓一会儿,林小娘子全身都被弄疼了,那无常和尚下手没轻没重的,一刻也没有停止对林小娘子的猥琐。 同样都是舞姬,为什么苏文铤身边的那位被“温柔以待”,而她们九个,却都被揉虐呢? 然而,林小娘子懊悔亦无用。甚至于,苏文铤看都没有朝她这边看一眼,更没有解救她的意思,林小娘子心中愈发冰冷。 “哈哈,有意思,看你年纪轻轻,却口出狂言,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本事,来人,给我拿下!”大胡子说道。 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一拥而上,举刀便砍。 苏文铤的花纹钢雁翎刀出鞘,上跨一步,擎刀一挥,只见一片寒光闪过,那两个黑衣人齐齐侧飞,伴随着两声“啊”的凄惨大叫。 苏文铤收刀,喝道:“酒廊饭袋,再来!” 大胡子气得吹胡子,眼赛铜铃,手臂一挥,十个黑衣人同时挥刀一拥而上。 雁翎刀这样的冷兵器,苏文铤尽管不擅长,以往使用得也不多,但不可否认,在当下这样的场合,雁翎刀,才是最适合的。 虽说不擅长使刀,但对这些太湖三十六寨的喽啰来说,苏文铤简直就是鼻祖般的存在。 杀进人群,一顿砍瓜切菜,苏文铤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将十个黑衣人尽数杀光! 杀完这十人,苏文铤犹觉不过瘾,竟主动攻杀向剩余的九位黑衣人。 黑衣人一共有三十个,除去抓着八个舞姬的八位外,还有一位被苏文铤伤了手腕,十二位被苏文铤杀掉,现在只剩下九位。 苏文铤动作很快,转瞬间就干掉了四五个黑衣人,那三当家大胡子,气得发狂,猛然一踹脚,将那位伤了手腕的黑衣人踹飞,握着手中的刀,冲向苏文铤。 大胡子冲过来时,苏文铤已将那九个黑衣人尽数杀光,现在,就只剩下抓着八个舞姬的八个黑衣人了。 大胡子是个难缠的角色,苏文铤决定速战速决,那么就需要用枪了。 趁众人不备,苏文铤快速取出枪,也不怎么瞄准,凭感觉扣动扳机。苏文铤的手感极好,这一枪直接击中大胡子心脏部位,那大胡子身形猛然一顿。 苏文铤欺身而上,雁翎刀一劈,击飞大胡子手中的大刀,再顺势一刺,将大胡子刺了个透心凉! 其实大胡子中枪那一瞬间就完蛋了,苏文铤之所以击飞大胡子的大刀,再在大胡子心脏部位刺一刀,主要还是为了遮掩子弹造成的创伤。 苏文铤的枪都带消音器的,现在又抹掉子弹造成的创伤,那么就不会有人知道苏文铤有枪的秘密。 但是这一幕,在其他人看来,简直就是逆天了! 轻轻松松就战胜了镇海卫宁指挥使大人的大胡子,竟然被苏文铤一刀干掉! 若说那些黑衣人小喽啰,苏文铤一刀一个像砍干柴枝丫般砍掉,那还正常,但那是大胡子啊,是太湖三十六寨的三当家啊! 张晋、吴日生等人激动叫好,吴江县的知县大人则目瞪口呆,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可是十分清楚,太湖三十六寨三个当家的实力的,如今竟被人一刀秒杀,真是,太震撼了! 张晋、吴日生等人惊喜叫好,太湖三十六寨的匪徒们,却是惊慌失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的三当家,就这样被秒杀了?! “撤!” 二当家无常和尚,深深看了苏文铤一眼,抹了一把自己的光头,扛着林小娘子,大吼一声,转身就跑。 那八位抓着舞姬的黑衣人,纷纷放开那些舞姬,跟着二当家无常和尚的背影,落荒而逃。 苏文铤毅然追出,从府衙花厅开始,一路追杀黑衣人和无常和尚。 那些黑衣人跑路的水平贼溜,苏文铤一路追杀到大街上,才干掉了一个。 在大街上又追杀了一阵,期间又被苏文铤干掉两个,还剩下五个。 “拦住他!” 扛着林小娘子的无常和尚,对那五个人下命令,自己却加速逃离。 那五个黑衣人也算豁出去了,竟然依照无常和尚的命令,停下脚步,直面攻杀上前的苏文铤。 林小娘子被无常和尚打横抗在肩上,所以,林小娘子可以看见后面的情景:苏文铤神勇非凡,将那五个黑衣人一一砍倒…… 然而,苏文铤那边的情景在林小娘子眼中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甚至很快消失看不见。因为无常和尚逃窜得飞快,眨眼间就看不见苏文铤与那五个黑衣人了。 077 屈副千户,三年天灾【求首订】 “完了,我命休矣……” 林小娘子心知完蛋了,苏文铤没有追上来,那么她就在劫难逃!心里一片死灰! 却说苏文铤解决掉那五个黑衣人后,早已不见了无常和尚的踪影,顺着街道往前追踪了一段距离,却是一无所获。 “苏兄,苏兄,抓到无常和尚了吗?” 这个时候,张晋、陈师泰两人,带着一帮民壮,约有一百多人,举着火把,手握刀剑,气势汹汹而来。 苏文铤摇头,道:“让无常和尚逃脱了!” “苏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我们捣毁了太湖三十六寨,一定可以抓住无常和尚!”张晋说道。 “苏公子,今晚多亏有你,我明日就具表上奏,为苏公子请功!”陈师泰红着脸说道。 陈师泰之所以红着脸,一半是因为激动,一半是因为惭愧。 今晚宴会刚开始时,陈师泰曾对苏文铤多有冷落和嘲讽,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太湖三十六寨,苏文铤不仅救了他,同时也保住了苏州官府最后的颜面! 苏文铤拱了拱手,道:“多谢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在下有些乏了,何况家中爹娘应该还在等我回家,善后事宜在下就不参与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陈师泰连连点头。 知府大人连夜安排人手搜寻无常和尚,苏文铤则和张晋去到山塘街虎丘山下的张府,在张晋家中换下一身血衣,沐浴之后,方才返回苏宅。 这一夜很不宁静,苏文铤前脚刚踏入苏宅,后脚就有连夜搜查的衙役与民壮上门搜人,结果那衙役一见苏文铤,忙躬身问好,并带人离开了。 开玩笑,三十二个匪徒,苏文铤一个人就干掉了三十一个,可以说是和太湖三十六寨杠上了,家里如何还会藏匿那跑掉的无常和尚呢? 老爹苏德和母亲孙氏果然没睡,他们通过前来搜查的衙役与民壮,知晓了府衙中所发生的事,苏文铤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打消掉老爹和母亲的顾虑,让他们回屋睡觉。 这件事的后续,苏文铤在往后几天也听说了,那林小娘子,并没有被带到贼窝,搜查的民壮在十里街某个小巷之中,找到了林小娘子的尸体。 据说那林小娘子死状很惨,是被活生生虐待至死的,全身的淤痕和伤口,多达百处,已经没有了人样! 同样是舞姬,那位曾站出来替张晋挨刀的舞姬,被张晋花费重金,动用人脉关系,从教坊司中解救出来,并赠送白银千两,被送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据说那舞姬对张晋感激涕零,曾跪地抱着张晋的小腿,说要为奴为婢来报答张晋。结果张晋没有接受,将舞姬送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事后苏文铤还曾取笑过张晋,别人都哭求着要为奴为婢来报答你了,为啥不接受。 哪知张晋却瞬间严肃,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太湖三十六寨夜袭苏州府衙,而且还是在新任知府上任的日子,这事儿对苏州府的冲击与改变非常大。 苏文铤也由此当上了掌握实际兵权的千总,这更有助于苏文铤计划的推进,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翌日。 长洲千户所。 苏文铤在千户所门前下马,马儿自然有人牵下去照顾,苏文铤走进千户所大门,就见千户所的校场上,已经有一人等候在此。 同时,校场上也有一帮人在忙活,往千户所的仓库里搬东西。 “千户大人,此为指挥使大人拨付下来粮秣,请千户大人过目。” 有人呈上一页字纸,上面登记的是本月拨付的军需。 苏文铤粗略看去,计有饷银1500两、盐2500斤、衣甲2400套、各类兵器2400件等等。 因为他们是自给自足的卫所兵,粮食,马儿吃的豆子、草料等,皆是自备,所以清单中并没有包含这些。 “千户大人,指挥使大人单独拨付下粮米3000担,油、肉、茶若干。”那人又说道。 长洲千户所新建,可谓一无所有,所以张晋单独拨付了一些粮食,这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 收下清单后,苏文铤看向那位等候在校场上的人。 此人正是长洲千户所的前百户,屈窦。 屈窦脸上的肿胀已经消退了大半,但被揍过的迹象,仍然依稀可辨。 “千户大人!” 屈窦随意地拱了拱手,很是随意与无所谓的样子。 苏文铤也不气恼,说道:“昨天考验了你的武,今天考验你的文,随我来。” 苏文铤径直走进千户所正中间小院里的书房,那屈窦亦跟进,苏文铤在书案后方的椅子上坐下后,屈窦就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点也没客气。 “我这个人不喜欢废话,现在就开始考验。若你通过了我的考验,那你以后就是长洲千户所的副千户,若没有通过,则交出副千户腰牌,离开此地。”苏文铤肃声说道。 屈窦点头道:“我没问题!” “那好,我的第一个问题,如果你是千户,或者指挥使,作为主官,你会克扣下面人的粮饷吗?”苏文铤问道。 屈窦握紧拳头,死死盯着苏文铤,与刚才无所谓的模样判若两人。 “回答我的问题!”苏文铤道。 激动过后,屈窦冷静下来,咬牙道:“克扣粮饷者,卑鄙无耻、肥己礼私之徒,该遭千刀万剐,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我屈窦不屑为之!” 说完之后,屈窦猛然反应过来,这个问题,不是等我待会儿通过了考验,然后逼问他的问题么,怎么他先问了? “第二个问题,如何处理千户所屯田被主官、豪强占据的问题?”苏文铤又问道。 屈窦忍不住心中的怪异,因为这个问题也是他准备问苏文铤的第二个问题。 屈窦凝眉,答曰:“若我屈窦为主官,必不会侵占屯田。至于豪强侵占的屯田,当一一收回!” “你不惧豪强?” “我屈窦死都不惧,何惧豪强!” “好,第三个问题,如何处理杀良冒功等军纪问题?”苏文铤又问。 屈窦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严肃地说道:“当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若遇杀良冒功,查明一个处理一个,绝不姑息!” 苏文铤沉吟片刻,笑道:“屈百户,嗯,现在应该叫你屈副千户了,你通过了我的考验,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长洲千户所的副千户了!” 屈窦皱眉,疑惑道:“可是……” “你不愿意?若不愿意现在就可以提出,若愿意,以后就不要叫苦!”苏文铤说道。 “刚才校场上那些人,是在搬运粮秣?”屈窦问道。 “确实!”苏文铤答道。 屈窦眉头舒展,并起身,躬身对苏文铤行一个揖礼,持礼甚恭,高声道:“属下屈窦,拜见千户大人!” “你不后悔?现在既然做了副千户,以后就得任劳任怨地给我干活!不然本官随时撤了你!”苏文铤说道。 “不后悔!”屈窦回应得斩钉截铁。 “那好,本官现在交代给你一个任务。” “千户大人,请说。” “将本千户所中适龄的正丁、余丁全部召集起来,先补足一千一百二十人的员额。不过,你召集起来的人,本官需要一个一个的检查,若遇到不满意的,则不能加入正式编制,明白了吗?”苏文铤说道。 “属下明白了,额,大人……” 屈窦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 “大人,那粮饷何时发放?” “待本官检查与选定人员后,当场就发放,绝不拖延!” “可是,大人,据属下所知,很多兵户人家都在忍饥挨饿,属下两手空空,空口无凭,唯恐无法动员。倘若属下带着粮食前去,证明大人是真心招人,那么应该可以事半功倍!” 苏文铤想了想,点头道:“可以,仓库里面的粮食,可任你屈副千户大人支领。” “大人,你就不怕属下偷盗库中粮食,拿出去贩卖牟利?”屈窦问道。 屈窦本人,都觉得自己刚才提出的那个要求,有点过分。 且不说千户大人相招,只要是本千户所下辖兵户,就应当无条件响应。单说苏文铤准许屈窦随意支领库中粮食,这一项,就算是屈窦的下属提出这样的要求,屈窦也不可能答应的。 但是苏文铤不仅答应了,而且还答应得相当干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简直就是对他屈窦百分之百的信任! 只是屈窦不知道的是,苏文铤可以感知一个人是否具有恶意,这是一项非常神奇的功能。倘若不是屈窦本身没有任何恶意,苏文铤也不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苏文铤答道。 苏文铤没有别的解释,总不可能告诉屈窦说,我可以感知到你是否具有恶意吧,所以,苏文铤选择了这个理由。 “那好,蒙千户大人如此信任,属下一定竭力办好此时,大人,属下告退!” “嗯,你记住,这件事是目前的重中之重,一定要尽快办好!” “是,大人请放心,属下一定竭力办好!” 屈窦离开书房,心里却总感觉有点梦幻,仓库中的粮食任我支配,这是多么巨大的信任啊! 屈窦径直来到粮仓,那看守仓库的老卒忙拱手道:“副千户大人!” 屈窦点了点头,一挥手,道:“打开库门!” 正常情况下,一个卫所受上级拨付下来的东西,通常是种子与农具,直接给粮食是不可能的。长洲千户所情况特殊,相当于新建一个千户所,需要启动“粮食”,所以,张晋才拨付下来3000余石粮。 待来年,可就没有粮食下拨了。 那看守仓库的老卒没有任何犹豫,依言打开仓库大门。 屈窦步入其中,仔细查看了这3000余石粮食,还不错,虽然不是新粮,但对他们这些卫所兵来说,陈粮与新粮没有什么区别。 能够填饱肚子,就是好粮。 “给我取300斤粮,我要带走!” 屈窦拍了拍手,看着守护仓库的老卒,气定神闲地提出需求。 屈窦要试一下,仓库中的粮食是否真的可以任他支领。 “好好,千户大人早有吩咐,仓库中的钱粮,以及军械库中的兵器,副千户大人都可以随时支领。属下这就称量300斤粮食出来,请副千户大人稍等。”那老卒说道。 “真的任我支领?” 屈窦瞪大了眼睛,始终不太相信。 “副千户大人,属下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此为千户大人亲口吩咐,属下可不敢擅自调拨粮食给大人。” “好!” 屈窦心情激动,紧绷了大半天的脸,终于露出一个笑容,等老卒称量出300斤粮食,屈窦用两个麻布袋子装了,绑在马儿两侧。 若要完成千户大人交代的任务,将所有能够召集的正丁、余丁召集起来,单凭屈窦一个人,屈窦自认为是不可能完成任务的。 这可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 所以,屈窦需要一堆帮手。 以前曾经跟随过屈窦的手下,就是很好的人选,屈窦之所以抗走300斤粮食,就是以此为据,说服他们。 且不说屈窦何如召集旧部,又如何完成苏文铤下达的任务,单说苏文铤,他将任务丢出去之后,他就成了一个甩手掌柜,在书房里坐着,顿觉无聊起来。 此间书房中,有许多书架,苏文铤在书架上随手翻找。既然无聊,那么何不看一看长洲千户所历年以来所积累的历史资料呢,既消除了无聊,又可以深入了解长洲千户所的历史,一举二得。 “咦?这是什么?” 苏文铤从一个书架上取出一大叠纸张,展开,原来是类似于后世报纸一类的东西,页面很大,几乎与报纸无异了。 “邸报,还有塘报!” 随着这一大叠纸张被展开,苏文铤除了发现它们的页面很大之外,纸张上面大大的标题——邸报与塘报,则表明了它们的身份。 苏文铤抱着这一叠报纸,平放在桌案上,坐下后,开始一页一页地查看起来。 上面记述的第一件事,是崇祯十年四月九号,后金兵【为了不被和谐,国外的名字统一使用古老的名称】攻克皮岛的战事。 崇祯十年初,后金太宗带兵征伐高句丽,高句丽不敌,向大明王朝求援,大明派遣平虏将军陈洪范,率领水兵驰援,结果去的时候,却得知,高句丽已经向后金投降。 四月初九,投降到后金的叛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率兵攻打皮岛。 崇祯皇帝命令平虏将军陈洪范及东江总兵沈世魁坚守皮岛,结果沈世魁大败于后金,与陈洪范一起退守石城岛。 尚且驻留在皮岛的副总兵金日观,率兵与后金兵大战七天,力竭而死,至此,皮岛彻底沦陷。 苏文铤翻过这一页,看向第二页,第二页记述的是明军兵败鄷家店的战事。 崇祯十年三月,张献忠连破蕲州、黄州等地,三月二十五日,张献忠率兵与明军大战于鄷家店。 此战结束后,明军损失六千余人,张献忠乘胜夺取了和州、含山、六合等地。 可谓是大败! 苏文铤翻过这一页,第三页讲的是兵部尚书杨嗣昌为剿灭农名军,建立四正六隅策略的故事。 所谓四正六隅,既以陕西、河南、湖广、江北官为四正,四巡抚分剿而专防;以延绥、山西、山东、江南、江西、四川为六隅,六巡抚分防而协剿。四正六隅合为十面之网。而总督、总理二臣,专事征讨。 为实现四正六隅策,又议赠兵十二万,剿饷二百八十万! 苏文铤翻过这一页,再往前翻,皆是一些旧事,不提也罢。 合上这一叠邸报与塘报,苏文铤心中不由想到:“众所周知,大明王朝末期,到处都是天灾人祸。而我可以通过静止空间中的电脑,查到后续发生的重大事件,以及查到历史走向。那我何不查阅一番,提前知晓未来事,以做谋划?” 说干就干,苏文铤放下报纸,意念进入静止空间。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苏文铤出现在船尾的甲板,貌似每次进来,都会出现在这里,船尾的甲板应该类似于固定的传送台之类的东西吧! 苏文铤如仙人般飞入货轮的驾驶室,自从获得“空间之神”的能力后,苏文铤就没有走过路,在静止空间中活动全靠“飞”。 大明王朝的结局,苏文铤是知晓的,崇祯十七年,就是亡国之期,没什么好查的。而且,苏文铤也不想干涉历史的进程,明朝要亡,就让他亡好了。 苏文铤主要是查询苏州府,以及南直隶的历史事件。 因为苏州府和南直隶,将是苏文铤以及苏家人,往后几年,甚至一辈子居住的地方。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且不说人祸,单说天灾,计有如下几项: 崇祯十三年(1640)五月十三日,苏州、松江、湖州等府的吴江、归安等地,昼夜倾盆大雨,水势骤发,霎时汹涌,不分堤岸,屋宇倾倒。而米价腾踊,斗米至银三四钱,富家多闭粜,民食草木根皮俱尽,抛妻子死者相枕。强横之徒三五成群,鼓噪就食,街坊罢市,乡村闭户人情汹汹。 崇祯十四年(1641)四月至八月,苏州府吴江一带,大旱不雨,飞蝗蔽天。官令捕之,日益甚。米价每石银四两,流丐满道,多枕藉死。民间以糟粮腐渣为珍味,或食树屑榆皮。各处设厂施粥,吃者日数千万。 崇祯十五年(1642)春,苏州府太仓州大旱,斗米钱一百一十文,民有食子者。遗惠祠及隆福寺集饥民千余,日死无萁,税粮急,漕米许三分之一,改麦折价,每石一两五钱。冬米每石四两,饿死载道,河中浮尸滚滚。城门巷口抛弃小儿百十为群,或有人引去,或视其僵死者,尽弃之丛冢,或聚而焚之,或掘坑埋之,盖不胜数。幸不死者,剥榆树皮为饼,糠皮为粥,一望村落,树皮剥尽,是数十年没有过的饥荒。 崇祯十五年(1642)湖州府归安大旱,飞蝗蔽天而下,所集之处,禾苗与芦苇立尽,民削树皮木屑杂糠秕食之,或掘山中白泥为食,名曰观音粉。含山左侧地名良村,强徒数百啸聚作乱,幸亏不日被扑灭,可是,瘟疫继至,但官府不但不蠲免钱粮,反而严刑催科。而苏州府吴县米价贵至每石银三两三钱,麦石二两二钱。民益艰食,流离窜徙,老稚抛弃道傍,城乡房舍半空倾倒,死尸枕藉。 也就是说,从崇祯十三年开始,到崇祯十五年结束,这段时间以内,苏州府、湖州府、松江府,这些地方天灾频发,年年都不得消停。 现在是崇祯十年四月末,也就是说,江南地区繁华与安宁的日子,就只有三年了! 三年之后,天灾降临,一片大乱,繁华将不再。 “看来不管是商业积累,还是粮食储备,都需要加速了!” 苏文铤火速返回大明王朝,在长洲千户所的书房里四处翻找。 商业积累倒还好说,目前已经在稳步进行中,苏家的印刷作坊已经进入高速发展阶段,苏晋书坊也已蓄势待发。苏家染布坊也在筹备中,苏家的酒楼生意暂时还没有时间处理,待手头有空闲的时候,也该提上日程了。 至于粮食的储备,苏文铤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土豆,以及长洲千户所下辖的屯田。长洲千户所下辖到底有多少屯田,苏文铤还不知道,目前也没人可以询问,所以苏文铤在书房中翻箱倒柜的找,应该有这样的资料才对。 土豆,非常适合在这样的时期耕种,它的产量极其惊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至于播种的土地,苏家本就无田,自己无法耕种,若说让苏州府的农户们,放弃耕种水稻与小麦,转而播种土豆,这事儿操作起来也十分困难。 那么就只有千户所的屯田了,这些屯田,也是苏文铤计划获得一个千户之位的目的之一。 种什么,在哪里种,这两件事已经解决了,但是又延伸出两件事,第一,种子有多少,第二,貌似这个时期的卫所屯田,大多都被地方豪强霸占了,需要取回。 078 文坛宿老,共议文铤【求首订】 先说种子的问题,一亩地需要土豆种子200公斤,长成后,可产土豆16担,按照一担60公斤计算,那么产量就是1000公斤。 也就是说,一亩地所收获的土豆,可以播种5亩地。 至于土豆种子到底有多少,苏文铤特意进入静止空间中货轮的食堂,在仓库里查看了一下,计有土豆10万公斤,全都可以做种。 至于为什么货轮的食堂里有那么多土豆,这就要去问食堂的管理人员了,苏文铤也不知道。 再加上醉仙居的那两分地,应该可以挖出几百公斤,那么本年度的第二个播种季,就可以播种550亩地。 收获以后全部做种的话,第二年的第一季,就可以播种2750亩地,第二季就可以播种上万亩地。 据苏文铤所知,长洲千户所的屯田,也就一万亩多点,也就是说,只需三个播种季,就可以将长洲千户所下辖的屯田全部种满土豆! 因为在江南地区,土豆一年可以播种两季。 1~2月份种植春季土豆,5~6月份收获。9月份种植秋季土豆,12月份收获。 一亩一季可收获16担,一年两季,就是32担! 要知道,大明王朝粮食作物的平均亩产量,才2~3担,一年种植两季土豆的话,就可以增收十倍! 特别还是现在的气候,普遍偏冷,一般农作物大量减产,甚至根本无法存活。而土豆,不仅耐寒,还耐寒,不挑土地,在山坡上也可以种,最主要的是土豆产量巨大。 土豆简直就是老天降下来,拯救天下苍生的“神仙粮食”!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需要有土地来种才行。 所以,屯田被豪强侵占的问题,将是接下来急需解决的问题! …… 苏州府衙。 新任的知府大人陈师泰,昨晚上几乎整晚未眠。 太湖三十六寨,几乎成了陈师泰心中的一根刺,如鲠在喉,就是睡觉都睡不踏实。 那些匪徒太嚣张与残暴了,竟然闯入新任知府的接风洗尘宴,肆意杀人,并扬言威胁,要摘掉他陈师泰的脑袋! 太嚣张了,简直目无王法! 昨天晚上,除了安排衙役与民壮全城搜捕逃跑的无常和尚以外,陈师泰睡不着,连夜起来题写奏折,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一讲明。 只是,在写到苏文铤出场的时候,陈师泰停笔,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沉思良久之后,方才落笔。 今天早上,这封奏折就以最快的速度发往京师。 此封奏折,既是汇报,也是求援,应当从速! 朝廷早一点派出大军剿灭太湖三十六寨,陈师泰这个苏州知府,才可以早一点高枕无忧地当下去。 …… 苏州城中有一道观,名曰“玄妙观”。 玄妙观南部,有一条街,名为“观前街”。 观前街以西,有一座府邸,名为“文府”。 文府,乃是文徵明的祖宅。 文徵明何许人也,他是鼎鼎大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 江南四大才子,除了文徵明以外,还有唐寅,苏州府吴县人氏。徐祯卿,苏州府吴县人氏。祝允明,苏州府长洲县人氏。 江南四大才子都在苏州府,所以又被称为“吴中四才子”。 彼时已是崇祯十年,早已时过境迁,江南四大才子也早已化作一抔黄土,但他们的文名依旧流传于世。 此时文府的主人——文震享,乃是文徵明曾孙,已是52岁高龄的老人了。 文震享继承了曾祖遗风,写得一手锦绣文章,长于诗文绘画,书法也已登峰造极,在苏州府,乃至于南直隶,甚至整个大明王朝,文震享都当得起“当世鸿儒”的称谓。 文震享极负盛名,被芸芸学子们称为“文坛老宗师”,简称:“文老”。 特别是在苏州府当地,文老的名头极度响亮,就连苏文铤的老爹苏德,几次三番上门求见,都不可得,据说是因为苏德沾染了商贾气息,不便进那文府大门! 为此,苏德嗟叹了许久,求见文老而不得,引以为生平遗憾。 今天,是文老52岁大寿,按理说,今天应该是个热闹非凡的日子。 文老桃李遍布天下,旧识同僚不知凡几,且仰慕文老、渴求求见文老的人,犹如过江之鲫。 所以,倘若文老要在今日大办寿宴,前来文府贺寿的人,恐怕将有上千之众! 只不过,文老不喜喧闹,在52岁大寿这样隆重的日子里,文老只发帖,请来三两好友,这些好友都居住在附近,请他们来,十分方便简单,毫不靡费。 再于一轩中置备酒菜,焚上檀香,并命家伎操琴鼓瑟,一边欣赏轩外初春景色,一边与好友谈诗论道,纵谈古往今来,倒也轻松惬意。 文老所邀请的友人,止有三位,分别是黄淳耀、黄渊耀两位举人兄弟,以及凌濛初。 黄氏兄弟,虽双双中举,但黄氏兄弟竟无意于仕途,平日里只在家中舞文弄墨,或出门拜访好友,参加文坛盛会等等。 所以,苏州府中,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黄氏兄弟。 至于第三位的凌濛初,乃浙江湖州府乌程县人氏,目前赋闲在家。 凌濛初还有个很大的成就,“三言二拍”中的“二拍”,《初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奇》,就是凌濛初所作。 在座人员除了黄氏兄弟与凌濛初以外,还有一人,名为李玉,乃是文老的得意弟子,平时带在身边,如子侄般照顾和训导的一个青年人。 加上文老本人,一共五人。 “哎!” 文老饮完一杯美酒,叹道:“如此美景,如此美酒,要是梦龙兄在的话,就该无憾了!” 文老所说的梦龙兄,指的就是冯梦龙。 冯梦龙虽出生于官宦之家,但直到六十多岁,才当上一个寿宁知县。 当上寿宁知县以前,冯梦龙一直赋闲在家,每天做的事,不是研究诗文,就是撰写话本小说。 所以,同样赋闲在家的文老,与冯梦龙相交几十年,交情深厚。 两人几乎隔几日就要聚一聚,一起饮酒品茶,一起谈诗论道,一起谈论时事。 几十年都如此,唯独老了,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冯梦龙却跑去福建当了个知县,两人虽有书信来往,但见面的机会却也少了。 今天是文老52大寿,虽有黄氏兄弟、凌濛初等好友相伴,但冯梦龙未至,总感觉缺失了点什么。 “梦龙兄对时事往往一针见血,于诗文一道亦有着旷世的见解,特别是梦龙兄的话本故事,太过引人入胜。文兄,你还记得上次吗,梦龙兄讲了个故事,你我都一把年纪了,竟然潸然泪下。如今想来,却是好笑。”凌濛初说道。 经凌濛初这么一提,文老也想起那次的事,不免开怀畅笑。 黄氏兄弟忙问是什么故事,那文老的弟子,李玉,就将当时冯梦龙讲述的故事复述了一遍,黄氏兄弟听罢,果然伤感,但是一想到文老和凌濛初两位文坛宿老,竟被一个故事勾得潸然泪下,黄氏兄弟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过一阵,文老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昨日收到梦龙兄来信,说有个叫做什么……苏文铤的后生,想要刻印刊行梦龙兄的全部文集,包括话本小说、诗集等,并支付一定润笔费。前几日,这位后生专门去信说明了此事。” “梦龙兄在信中言说,如今当上了知县,方才知晓那金银等黄白之物的金贵,那寿宁一县,颇多流民,梦龙兄有心救济,却是耗费过甚。” “如今那名为苏文铤的后生,既然想要刻印梦龙兄大作,并支付一定润笔费。梦龙兄在信中说,用这些润笔费供养救济寿宁县流民,也是好的,但对苏文铤这位后生,梦龙兄不甚了解。” “是故梦龙兄专门来信,托我帮忙代为打听,这位后生,究竟如何,是否值得信任?” 文老看了看在场众人,笑问道:“我就是一个不出门的糟老头子,哪里知晓后生晚辈的事,梦龙兄的信,无从回复。却不知你们,是否知晓这位后生的为人如何?” 黄淳耀拱手笑道:“文老,这位名为苏文铤的后生,学生俩兄弟恰好认识,见过几次面,并且还知晓他两件事,一文一武,不知文老先听哪件?” “哦!”文老讶异,道:“一文一武,莫非这位后生乃是文武全才?那就先说说那‘一文’吧。” 文老正了正坐姿,侧耳倾听。 “这件事,还要从十天前说起,那天,柳大家从南京而来,于翠玉楼摆下芳辰宴,遍邀苏州府青年才俊……” 黄淳耀简明扼要说明了事件经过,并着重讲述了苏文铤那首《望岳》。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随着黄淳耀将那首《望岳》当众诵出,文老,凌濛初,还有弟子李玉,全都惊诧不语,特别是文老,竟轻轻倚靠背椅,闭目微语,仔细听,就能听出,文老正在低声吟诵《望岳》。 李玉作为文老弟子,见了文老这幅样子,心里已经明白,文老对这首诗推崇备至,只有极得文老看中的诗词,文老才会闭目吟诵。 黄氏兄弟微笑不语,李玉不敢打断师父的闭目吟诵,而凌濛初,同样也在细细体味这首《望岳》的意境之美,与最后两句展现出来的壮志凌云。 所以,足足五个人的宴会,一时间安静下来。 然而没过过久,轩外竟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尽管嘈杂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对闭目仔细体味诗中意境的文老来说,简直犹如“晴天霹雳”! 文老睁开眼,面露不悦,问道:“怎么回事?” 李玉忙起身,道:“师父,容徒儿前去问明原因。” “嗯。” 文老点头。 文老最忌有人在他默默诵读诗文的时候打搅他,为此,他还特意吩咐过下人,莫要在此地喧哗吵闹。 “千古名句!” 李玉走后,文老直接给这首诗下了评价,千古名句,恐怕是一首诗的最高荣耀了吧! 凌濛初等人亦纷纷附和,千古名句,必须是千古名句啊! 文老等人讨论着诗中意境,没一会儿,那李玉回归,揖礼道:“师父,问明白了,乃是府衙派出的衙役与民壮,在挨家挨户搜查太湖三十六寨的匪徒!” 文老凝眉,叹气道:“哎,这太湖三十六寨,没想到时隔十多年,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匪徒,竟又开始出来做恶了!对了,淳耀,昨晚你们参加了府衙的宴会,我听说那太湖三十六寨的匪徒恰好在此时闯入,不过奇怪的是,三十多个匪徒,却只有一个逃脱,其余的全部被诛杀,这是怎么回事?” 黄淳耀拱手笑道:“文老,这事儿,也正是学生要说的那‘一文一武’中的‘一武’。” “哦,竟有此事?!莫非那诛杀三十个多个匪徒之人,正是这位后生?”文老惊诧道。 “正是如此!” 接着,黄淳耀将昨晚在府衙发生的一切,尽数相告,无一丝遗漏。 除了惊讶于苏文铤的武力值以外,那首《世难容》,同样也被文老与凌濛初惊叹! “此子究竟是何人?文可作千古名句之诗,武可诛太湖三十六寨之贼,文武全才,如此有才能的后生晚辈,我这个糟老头子竟从未听说。” “看来老夫也应该出门走一走,虽不行万里路,但是在城中转转,也是应该的!” 文老笑呵呵,像是自嘲,也是自省。 文老的弟子,李玉,伸了伸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嗯,李玉啊,有话就直说,勿要藏头露尾,做那小人行径。” 李玉欲言又止的小动作,恰好被文老瞥见。 李玉赶紧起身,作揖行礼,说道:“师父,那苏文铤之事,徒儿也知晓一些他的情况。” “哦?”文老惊讶,手捻胡须,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说说看,老夫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连你也知晓那后生的情况。” “师父,此事说来话长,徒儿之所以知晓苏文铤其人,乃是因为本届吴县县试的案首,以及本届府试的案首,皆是此人!” “嗯。” 文老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能作出如此诗句之人,想必学问精深,在县试和府试之中,夺得案首之位,也是应当!” “不过,师父,徒儿最初知晓苏文铤其人,不是因为他是县试案首,以及府试案首的身份,而是因为苏文铤的父亲。” “嗯?” “师父,苏文铤的父亲,乃是苏德,徒儿记得,十数年前,那苏德就想登门,拜访师父您。但那苏德,沾染了商贾气息,屡次被府中下人拒绝。” “竟有此事?老夫如何不知?”文老疑惑。 李玉又拱手一礼,答曰:“师父,想来是因为师父您一直拒绝接见各路商贾的原因吧,况且,世情如此,下人们因此认为师父不喜商贾,是故……” “糊涂!”文老眉毛一竖,斥道:“那后生苏文铤,文武全才,文可作诗,武可诛贼,此子能有此功,皆是其父之缘故也!即使那苏德沾染了商贾气息,但凭借苏德教导出来的儿子,由此也可见那苏德并不是那重利轻义之人,实乃可交之人!” 李玉又弯腰躬身一礼,说道:“师父息怒,那个时候,下人们也不知苏德禀性,只当他如那重利忘义的商贾一般。想必经此一事之后,那苏德再次登门拜访,下人们定会通传!” 文老呆愣半晌,而后哈哈大笑,亲手扶起李玉,说道:“李玉你说得对,是老夫着相了!” 敢直言,敢指出文老的错漏之处,是李玉本人的特质之一,同时也是文老欣赏李玉的地方。 文老作为当世鸿儒,文坛宿老,一身学问,自身的修为早已达到那“随心所欲”的境界,所以,文老才能容忍和欣赏李玉的直言。 有过则改,无则加勉,这种大道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困难。但文老身体力行,切切实实地做到了,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为人师表。 李玉虽直言了文老的疏漏之处,文老也立即改正,其实,这正就是李玉对文老无比崇敬的原因之一。 “师父,徒儿还听说了一事,事关苏文铤。此事乃是徒儿今天早晨听府中下人讨论所说的,徒儿觉得此事甚为奇特,是故着人细细打听了一番。”李玉又躬身说道。 “何事?” 李玉的话,成功勾起了文老、黄氏兄弟、凌濛初的兴趣。 这个苏文铤,简直太引人瞩目了,现在文老、黄氏兄弟、凌濛初几人,对苏文铤其人,都在兴头上,一听说李玉竟然还知晓苏文铤的一些情况,几位文坛大佬都摆足了姿态,静听李玉讲述。 在几位文坛大佬面前,李玉可不敢装逼,李玉忙说道:“那苏家,家中开办了一间书坊,名为‘苏晋书坊’。今天有传言传出,说那书坊后日开张之际,整个开张首日,全书坊的书籍,都折半价出售。” “哦?” 几位文坛大佬纷纷侧目。 “除此之外,苏晋书坊所售之书籍,通通降价三成!” “降价三成!?” 文坛大佬们惊讶不已,心中同时想到,这乃是“义举”啊! 商贾给人的印象,特别是给读书人的印象,那就是重利轻义。 但是,苏家竟然将所有书籍都降价三成出售,这种行为,就是让利,所以,这是一种“义举”! 刚才文老还在说苏德不是那重利轻义之辈,怎么着,现在这就印证了! 文老手捻胡须,畅怀大笑,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 然而,文老却不知,苏晋书坊售卖的书籍,因书中的文字变小了,所需的纸张也跟着变少,也就是说,印制一本书的成本减少了,所以售价也跟着减少。 大批量的印刷之下,每本书减少十多页纸,这加起来就是一个恐怖的数字。同样也是在大批量印刷之下,花在排版、制作胶泥雕版上的成本,平摊下来,也就不那么大了。 “还有,适才黄前辈所说的那首《世难容》,出自红楼梦,红楼梦乃是一本新出的话本小说,也将在后日苏晋书坊开张之日刊行。徒儿听说,那本红楼梦,竟全文出自苏文铤之手!” “哦?” 文老又捻上了自己的胡须,点头道:“老夫对话本小说并没有什么偏见,梦龙兄所著的三言,老夫就十分喜欢。嗯,这样吧,李玉,待后日,那苏晋书坊开张之际,你亲自去一趟,替为师购得一本红楼梦回来。” “是,师父,徒儿知道了。”李玉躬身答道。 …… 苏文铤在长洲千户所的书房里,查阅了半天资料,初步定下短期计划之后,苏文铤就骑马回家,吃完饭,苏文铤又来到十里街观音巷的醉仙居。 醉仙居的庭院中,柳如是衣袂飘飘,正在秋千上玩耍晃荡。 安静的园子,景色秀丽,鸟鸣如歌,春风徐徐。 这个秋千,自从架设之后,几乎就成了柳如是每天必玩的项目之一。 此时,侍女梦竹,正站在柳如是身后,轻推柳如是后背,使柳如是不停地在秋千上荡着,荡着。 衣袂飘飘,发丝飞舞,还有柳如是哼唱的小曲儿,组成了一幅完美的画面。 苏文铤进来时,并没有惊动柳如是与梦竹。 直至苏文铤绕到柳如是身后时,柳如是主仆仍未发现苏文铤。 苏文铤轻拍梦竹肩膀,梦竹转头看过来时,苏文铤将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手一摆,示意梦竹让位。 梦竹秒懂,莲步轻移,蹑手蹑脚退到一边。 苏文铤站在梦竹原来的位置,代替梦竹,在后面推柳如是玩耍秋千。 柳如是哼唱着欢快的小曲儿,全然不知身后已经换人了。 待柳如是荡过来时,苏文铤嘴角带笑,未荡至最高处时,苏文铤就抚上其背,此时,苏文铤两手都没有用力,顺着秋千荡漾的轨迹,两手也跟着后移。 待秋千荡至最高处,即将开始往下荡时,苏文铤两手猛地发力,往前推着送柳如是,送了一大程。 079 杨柳缝衣,豪强嚣张【求首订】 “啊!” 柳如是哼唱的小曲儿瞬间中断,换来的是柳如是高声的尖叫。 “太高了……” 此时,聪慧如柳如是,已经知道在背后助推之人,已经不是梦竹了。那会是谁呢,不用说,肯定是苏文铤啦! 因为苏公子像这样“捉弄”她,都已经捉弄了好几次了。 然而苏文铤全然不理会柳如是的尖叫和求饶,连着猛推几次,柳如是越荡越高。 接着,苏文铤看准时机,竟直接跳上秋千,在柳如是的惊呼声中,将柳如是抛飞,苏文铤自己则坐上秋千的木板,然后顺着秋千荡漾的轨迹,将柳如是接在怀中。 刚刚体验过“失重”的柳如是,不自禁紧紧地抱住苏文铤的腰,说什么也不撒手,因为她被吓坏了,那么高,要是掉下去怎么办,那就只有紧紧抓住苏文铤,以免掉落秋千。 然而就在此时,苏文铤却在那假装纯情,说什么:“男女授受不清”或者“再不撒手,我就要以身相许了啊!” 柳如是又气又乐,心中明知苏文铤这是故意在逗她,但她就是吃这套,心里虽然气,但也暖暖的,犹如泡了个热水澡,也犹如沐浴在初春的阳光之下,温暖舒适,遍体通泰。 但为了保住女儿家的“面子”,柳如是通常不会让苏文铤好过,于是,陷腰、粉拳捶打、咬人,就成了柳如是反攻苏文铤的手段。 苏文铤和柳如是两人,在秋千上狂撒狗粮,梦竹则在下面捂脸偷笑。 在秋千上玩耍一阵,想必柳如是的细胳膊细腿儿,也承受不住自身重量了吧,于是,苏文铤抱着柳如是,跃下秋千,稳稳落在地上。 落地后,柳如是放开苏文铤,俏脸红彤彤,刚才,她可是主动抱住了苏文铤的腰呢,虽然是为了自己不至于掉下秋千,而不得不为之,但如今想来,还真是有点羞耻。 “公子,快来看啊,这土豆好像发芽了!” 柳如是脚步移动,带动及地的长裙摇曳不止。 她迈着小碎步,小跑向那开垦出来的两分地,那两分地里种满了土豆。 苏文铤莞尔,这小小的猎物啊,为了避免接下来的捉弄,竟然随便找了个理由逃掉了。 苏文铤笑着走过去,低头一看,只见土地里面播种的土豆还真发芽了! 不是随便找的有一个理由? 其实对于种土豆,苏文铤不是非常在行。 虽然作为一个新时代的杀手,数理化虽然不是特别精,但也不是一无所知,对各行各业,多少都有些涉猎。乃至于电脑编程、操作数控机床、机械设计、汽车修理等等,基本上都会一些,但说到专精,那就非专业人员不可了。 再次申明,新时代的杀手,并不是那种拿着武器一顿乱砍的旧杀手,有的时候,完成任务,并不需要武器。 比如上次干掉陈天霸的时候,苏文铤就没有使用武器,只是轻飘飘地用手,绊了陈天霸的脚一下,让他自己摔下去摔死! 苏文铤可以说是个“多面手”,什么都会一点。 唯独农业这一块,苏文铤是真的一窍不通。 辛亏苏文铤拥有静止空间,而静止空间中拥有一台电脑,可以查阅相关知识,要不然,苏文铤哪里知道种植土豆的流程。 即便知道了种植土豆的流程,但苏文铤心里其实也没底,刚才说了,只有农业这一块,苏文铤一窍不通,一切都是摸索着来的。 所以,当苏文铤见到土地中,真的长出一颗颗小幼苗的时候,苏文铤心里的惊讶,并不比柳如是心中的惊讶少多少。 苏文铤收起玩笑心思,仔细观察了下土豆幼苗,闭目算了一下时间,说道:“再有半个月,应该就可以对幼苗进行‘间苗’了。” “公子,何为间苗?” 柳如是问道。 “间苗啊,柳大家你看,每一窝土豆是不是都长出了三五颗幼苗?” 柳如是仔细一看,眼眸黑白分明,答道:“确有三五颗幼苗。” “所谓间苗,就是除去一两颗幼苗,只保留两颗!” “公子,为什么要间苗啊,拔掉一两颗幼苗,是不是太可惜了?” 柳如是不解,这幼苗长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拔掉一两颗呢。 拔除幼苗的行为,在当下的人看来,简直就是糟蹋,这种行为,简直与放羊吃掉别人田地里幼苗的行为无异! “倘若不间苗的话,就会结出非常多的小土豆,间苗的话,结出来的土豆,体型才够大。并且,总的来说,一堆小土豆和几个大土豆,两者相比较,几个大土豆的总重量会更多。所以,间苗可以增产。”苏文铤解释道。 “原来如此!” 柳如是明白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她必须记录下来,于是,柳如是急急说道:“公子,奴家要去书房一趟,公子请随意!” 说完后,柳如是迈着小碎步,一溜烟地跑向书房。 取出播种土豆的笔记,将间苗的理由及必要性,一一备注在上面。 苏文铤本就没啥事,他到醉仙居来,就是为了陪伴柳如是的。 所以,柳如是去了书房,苏文铤也跟着去了书房。 柳如是记录完毕,小心仔细地收好土豆播种笔记。 见苏文铤也来到书房了,柳如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拉着苏文铤,径直去了她的闺房。 “柳大家,这大白天的,怕是不好吧?” 苏文铤笑道。 柳如是知道苏文铤误会了,也是,谁叫你直接拉着人家苏公子的手,直接去了你的闺房呢,太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了。 柳如是慌忙放手,说道:“奴家近来无事,寻思着,亲手替公子缝制一身衣服。” 柳如是取出刺绣用的小篮子,从里面拿出一条细细的软布条,道:“奴家是想,先给公子量一量尺寸。” “缝制衣服?不用了吧,太麻烦了,不如直接花钱购买成衣。” 对于刺绣和缝缝补补这一块,柳如是其实并非非常精通,她平时做的刺绣,不过是业余与爱好罢了。 不是苏文铤说柳如是的坏话,柳如是的刺绣技术,比起专业的绣娘来说,其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其实与柳如是从小的经历有关,年幼时,别的大家闺秀,或者专业的绣娘,都在努力地学习刺绣技术。 而柳如是呢,在被逼着学习乐器,学习唱歌跳舞,学习诗词歌赋。 虽然说柳如是会的东西也非常多,人又特别聪慧,但刺绣这一技术活,非长久的训练不可能成为大家。 恰巧,“长久的训练”,就是柳如是的短板。 柳如是平时做刺绣,都是随便绣个几十针,就放下了,根本没有锻炼到相关技能。 “不,缝制衣服,是奴家该做的事。” 尽管苏文铤口中说着不用,但还是配合着柳如是,测量肩宽。 “要是缝制衣服都不会的话,奴家以后还不被笑话死,公子,奴家知道奴家刺绣的水平不怎么样,但奴家会慢慢学的。” 小女子也有小女子的坚持,况且,缝制衣服又不是什么坏事,那缝就缝吧! 因为柳如是替苏文铤量测肩宽的缘故,两人靠得很近,苏文铤微微低头,但见柳如是眉目如画,靥如春桃,青髻如堆,腮如胭脂,唇如樱桃,半身浮凸。 真真一个美如仙子的美人儿,简直妙不可言。 “我主要是怕你太过劳累了,你的手,应该去写诗作词,弹琴弄萧的,缝衣服,有点浪费了。”苏文铤说道。 量完了肩宽,柳如是又量苏文铤的腰围。 那条小布条,乃是类似于后世软尺一类的东西,上有刻度,不过此时的长度单位,都是尺、寸、分。 “诗情画意,固然是好,但日子那么长,总是要归于平淡的,缝缝补补,柴米油盐,才是真!”柳如是一边替苏文铤量测腰围,一边说道。 看起来就像个勤劳的小媳妇。 苏文铤陡然握住柳如是两手,看着柳如是的眼睛,说道:“你以后要替我执掌家业的,是家里的主人,缝缝补补,柴米油盐的事,不用你操心,自有下人去解决。” 柳如是眼神躲闪,将手从苏文铤手中抽出,低声道:“公子,执掌家业之事,自有公子的正妻,奴家……” “我以后的正妻,就是你!” 苏文铤将柳如是拥入怀中,宠溺地说道:“这事儿没得商量,要么你做我的正妻,要么我带着你私奔!” “公子!” 柳如是真的被吓了一跳,私奔,公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所以,柳如是十分狗血地用手捂住了苏文铤的嘴,说道:“倘若因为奴家引得公子舍弃家业,以及舍弃……公子的大计,奴家万死莫辞!” 苏文铤搂紧了柳如是,说道:“放心吧,我会想办法,让你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地嫁入我苏家的。” “嗯……” 温存一阵,柳如是忽然“呀”的一声叫,挣脱开苏文铤的束缚,道:“差点忘了,奴家还要给公子量尺寸呢!” 等柳如是量完尺寸,苏文铤将柳如是打横抱起,引得柳如是尖叫连连。 “柳大家,你有没有听说过……‘美人壶’?” 昨天晚上,在苏州府衙,那舞姬的“美人壶”,苏文铤虽口中说着不要,其实还是要看对象的,如果对方是柳如是,那又有何不可呢? 柳如是大羞,薄怒道:“公子从哪里听来如此污秽之言的,奴家没听说过!” “真的吗?那我教教柳大家如何?” “啊……不要!” 嬉闹一阵,终究是柳如是主动献上初吻,这才安抚住了苏文铤。 至于“美人壶”,柳如是竟是死也不从! 苏文铤也不可能真逼迫柳如是,不从那就不从吧,等以后相处久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柳如是一感动,就从了苏文铤呢? 等两人安静下来之后,苏文铤方才想起今天前来醉仙居,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和柳如是说明的。 “柳大家,其实今天我来,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公子,什么事呀?” “我最近开始处理苏家染布坊的事,我想带着你,一起处理,这也是怕柳大家你在醉仙居闲得慌。” “嘻嘻,公子,苏家染布坊,现在也有奴家的一份呢,即使公子不说,奴家也要跟着公子一起处理的。” “嗯?” 柳如是见苏文铤疑惑,就知道他还不知道那事。 于是,柳如是就将上次被孙氏邀请到苏宅一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特别是最后,孙氏和柳如是竟然达成协议,让柳如是以三万两白银入股,占得苏氏染布坊三成股的事。 这事儿苏文铤还真不知道,他只听孙氏说,曾邀请柳如是过府一叙,却没有说,与柳如是达成入股苏家染布坊协议的事。 如此也好,苏家这些事物,按照苏文铤的想法,迟早要交给柳如是打理,现在早点熟悉一下,也是好的。 苏文铤和柳如是收拾一番,一起乘坐马车,赶往苏氏染布坊。 关于马车和车夫,如今的苏家早已配备齐全了,苏文铤再也不用到车马行租借,至于暂缺的下人名额,也已补全。只是苏文铤房中,始终没有补充书童、小厮、丫鬟。 此为小事,略过不提。 苏氏染布坊,仍旧位于状元巷,只不过没有和印刷作坊挨着。染布坊的位置在状元巷中更里面的位置,距印刷作坊只有两里左右。 所以,去染布坊,必然路过印刷作坊。 路过印刷作坊的时候,苏文铤将坊主苏农叫上,一起去染布坊。 苏农,不仅仅是印刷作坊的坊主,同时也是染布坊的坊主。 只不过,苏农在印刷一途上,颇有研究,但对于印染行业,却不甚熟练。 这才导致,苏氏染布坊的大师傅被挖走之后,竟无人可撑起染布坊,染布坊染出的布匹不过关,因此赔偿甚多! 推开染布坊大门,在其中逛了一圈,苏文铤和柳如是都对里面的环境和布局不太满意,因此一致决定,要翻修和扩建。 这事的具体实施,自然落在了坊主苏农头上。 …… 翌日。 这天一大早,苏文铤就起了床。 简单吃了早点后,苏文铤翻身上马,直接出城,去了长洲千户所。 长洲千户所距苏州城,只有十里,中间相连接的路,还是一条宽阔的官道,所以,苏文铤很快就到了长洲千户所大门。 下马入内,苏文铤一眼就瞥见,偌大的校场上面,站着或蹲着一堆人,粗略看去,约有三四百人左右。 这些人全都是年轻人,没有老幼。 这应该就是屈窦找来的正丁或者余丁了吧! 只不过这些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全都努力地显示着一个特征——孱弱! 这四百多人,普遍羸弱,瘦骨嶙峋,有的站着都在发抖,且弯腰驼背,两眼无神,说得难听一点,这就是一群“行尸走肉”! 至于他们穿的衣服,更是……一言难尽! 这是丐帮的制服么? 衣服没有衣服的样子,或者说那根本就不叫做衣服,而是“布条”与“丝线”! 苏文铤皱眉,现在的卫所兵,都混成了这个样子了么? 这样的兵,恐怕敌人发一声喊,他们就吓趴在地上等死了,指望他们上阵杀敌,简直痴人说梦! 屈窦与一帮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人,在人群中,来回穿插,东走西奔,大声呼喝,维持秩序。 这一帮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人,应该是屈窦的旧部,这一点很容易看出来,因为屈窦指挥他们,而他们听从命令,维持秩序。 那四百多正丁和余丁,似乎就是屈窦放养的“绵羊”,而屈窦的旧部,则是“牧羊犬”。屈窦本人,则是一个“牧主”。 这种比喻很奇怪,当苏文铤心中冒出这种念头时,苏文铤自己都觉得可笑。 但实际上的情况,却与“放牧”与“绵羊”的比喻十分贴合,苏文铤在长洲千户所的大门口,越看越觉得有趣。 只不过,屈窦这个“牧主”,似乎并不好当。 作为“绵羊”的正丁和余丁们,有的相当“随意”,竟然在校场之上,光天化日之下,就地大小便…… 最基本的素质呢? 苏文铤微微皱眉,那种趣味性瞬间消失,这可是校场啊,大哥,你竟然随地大小便! 看来,想要将这帮“绵羊”变成一群“狼”,任重而道远啊! 苏文铤皱眉之际,犹如放牧的牧主人般的屈窦,终于发现了苏文铤。 “千户大人来了!” 屈窦对他的旧部们喊了一声,当先跑向苏文铤。 屈窦脸上的浮肿,基本上完全消退,那张满是正气的国字脸,又回来了。 屈窦因常年打铁,终日守候在火炉旁,每日锻打铁块的次数,恐怕多达上万次。常年累月下来,面目有些显老。 同时屈窦浑身肌肉结扎,浑然犹如庞然大物,一身衣甲穿上身,宛若一个吹胀的大气球。 屈窦的年纪,明明才三十六七岁,但因为种种原因,现在看起来,竟似五十多岁的中年油腻大叔! 屈窦算不上多帅,也不是多么地英俊,但他那敦厚的身材,以及正气的国字脸,竟给人一种信任的感觉。 穿上衣甲的屈窦,虽如那吹胀的气球,显得有些臃肿,但屈窦的动作竟丝毫不受影响。 屈窦快步如飞,小跑到苏文铤身前,抱拳行礼,道:“千户大人!” 屈窦的那些旧部,约有二十多人,跟随屈窦的脚步,也往苏文铤这边跑来。 苏文铤看向屈窦的这些旧部,他们虽然也显得面黄肌瘦,但他们的精神头却很好,眼光有神,衣服干净。 简直与那四百多个正丁和余丁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参见千户大人!” 二十多个旧部,整齐归一的行礼,洪亮的声音……嗯,这才像那么回事嘛! 昨天,屈窦支领了300斤粮食,苏文铤知道。 屈窦用这些粮食干什么去了,苏文铤也知道。 具体过程,苏文铤没有兴趣知道,现在,这二十多个得力的旧部,已经服从苏文铤的召唤,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本官到此有一会儿了,已经看见了你们刚才的付出,嗯,你们辛苦了!” 苏文铤摆了摆手,示意屈窦和屈窦的旧部们不用多礼,说“你们辛苦了”这句话的时候,苏文铤特意看了一眼校场边,那一堆秽物。 马德,这帮人必须要好好治一治,此时,苏文铤心中竟升起了一股豪情壮志,他要将这帮随地大小便的烂人,培养成讲卫生、爱洗手、勤换衣服勤洗澡的大好青年! “屈副千户,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一帮‘乞丐’?” 苏文铤苦笑,以开玩笑的口气问道。 屈窦惭愧,忙低下了头,拱着手,说:“千户大人……呃……这个,属下昨天忙碌了一下午,将所有能够召集的人,全都召集过来了,300余名正丁,以及100余名余丁,一共400多人,全都在校场之中了。” 苏文铤凝眉,一个千户所,至少有一千多户才对,古代人爱生,一户往往有三四个男丁,也就是说,单单计算年轻人,一个千户所之中,就该有几千人。 然而,屈窦忙活了半天,才找来400多个? 相差太大了吧! “屈副千户,这400多人,是你能召集的极限了吗?”苏文铤问。 “是的,千户大人。” 屈窦停顿一下,似乎在组织说辞。 “千户大人,我们长洲千户,想当初也是拥有一千一百二十户的,余丁人数,更是多达三千!” “可惜五年前,长洲千户所几乎算是解体了,大部分屯田被侵占,兵户【为了和谐,本书统称兵户】们,进而沦为了侵占屯田豪强们的佃户。” “那些豪强们,往往比一般的地主,更能压榨兵户,一般地主收租,多在一石二三斗,但是这些豪强们,收租竟多达一石七八斗,甚至收租两石的,也有!” “如此重压之下,部分兵户家破人亡,或沦为乞丐,或活活饿死,不一而足。” “五年下来,据属下估计,我们长洲千户所原来的一千一百二十户,到现在,恐怕只剩下八百余户!” 苏文铤颔首。 江南地区虽富庶,看来也仅仅只富庶了豪强地主、士绅贵族。处于底层的平民百姓,其实已经处于水深火热的边缘。 当然,这也不绝对,其中应该有个比列的问题。 大部分底层百姓,还是能够勉强活得下去的。况且,现在这个时期,江南地区已经萌发资本主义萌芽,有很多原来的耕农,都加入了手工行业。 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进入了工厂,成为了一名工人! 因此,种种原因之下,江南地区的底层百姓,大部分勉强还过得去,只有少部分,无地可种,处境艰难。 很不幸,原来属于长洲千户所的那些兵户,就处于这样的困境之中。 若大部分底层百姓都没了谋生之计,那么早就像陕西、湖广那些地方一样,义旗不断,起义频发,乱成一锅粥了! 苏文铤点头,表示明白,问道:“那其他的兵户呢,八百多户,应该不可能才400多人吧!” “千户大人,这400多人,是正丁和余丁加在一起的总数,若论户数,其实只是300余户。”屈窦说道。 “嗯?那还有500户呢,莫非被豪强霸占了不成?”苏文铤竖起了眉毛问道。 “正是如此,千户大人,我们长洲千户所八百余户,足足有五百余户被豪强们霸占了!” 屈窦上跨一步,激动地说道:“千户大人,那些豪强们不仅霸占了五百余户兵户,还侵占了千户所的屯田,多达上万亩!” 苏文铤瞳孔一缩,眼中精光暴涨,道:“果真如此?!” 上万亩的屯田啊,我得个乖乖,这些豪强也太嚣张了吧! “千户大人,此为属下估算的数据,虽不太准确,但误差不会太大!” 屈窦神清非常激动,一张略显苍老的国字脸,满含期待地看着苏文铤。 现在长洲千户所,相当于重建了,那么,属于长洲千户所的东西,兵户,以及屯田,自然需要一一取回! 这是屈窦的夙愿,也是屈窦甘为苏文铤副千户的内在原因之一! “那500户兵户,我们要夺回来,被侵占的屯田,我们也要夺回来!” 苏文铤肃声说道。 开玩笑,苏文铤的土豆种植计划,就要倚靠这些屯田呢。 三年之后,江南大乱,苏文铤必须要储备更多的粮食才行。 此事关乎苏文铤的大计,绝不容有一丝闪失! “大人英明,属下一定协助大人,夺回那500户兵户,以及上万亩的屯田!” 屈窦亦激动不已,苏文铤的决定,暗合屈窦心底里的夙愿! “屈副千户,你找个时间,将侵占长洲千户所屯田与兵户的豪强们,一一整理出来,本官要知道他们详细的情况。” “各豪强们分别霸占了多少户兵户,侵占了多少亩屯田,豪强势力规模,以及他们背后的关系网,本官要你将这些情况一一探明摸清!” “属下领命!” 这道命令,对屈窦来说,简直甘之如饴! 那些豪强,屈窦早就想干掉他们了! “走吧,我要挨个检查这些正丁与余丁们!” 苏文铤当先,走向校场上的那四百多人。 刚一靠近,一股味儿飘来,苏文铤捂住了鼻子。 尼玛,这是什么风向! 苏文铤转头看向屈窦,道:“那等秽物,还摆在那干什么,派人处理掉!” 屈窦讶异,心中说:这千户大人,也太金贵了些,不就是有点味儿么,竟然也受不了! 这古代的卫生环境,其实非常糟糕。 类似于刚才,这帮正丁与余丁们“表演”的随地大小便,在这个时代,绝对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相反,它其实非常常见。 只不过,在城中,这种情况稍微好点。 苏文铤几乎一直待在城中,所以少见这种情况。 屈窦心中,虽觉得千户大人“娇贵”,但既然千户大人发话了,那么就得执行。 所以,屈窦派了两个人去处理。 等了一会儿,等味儿散尽,苏文铤这才接着走向那四百人。 这四百人的人群中,有一年轻小伙,这位小伙其实在几天以前,已经见过苏文铤一面,只是苏文铤没见过他而已。 几天前,张晋带苏文铤去长洲千户所的途中,骑马通过那条宽阔官道时,这位小伙曾远远地看到过苏文铤。 这位小伙名为“大壮”,那个时候,大壮正在水田里插秧,当时,大壮还问过一个老人家,老人家是大壮的叔,问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那叔说,恐怕长洲千户所要变天了,此话曾将大壮吓了一跳。 实际上,大壮的叔,的确没有说错,长洲千户所,的确要变天了。 在长洲千户所变天之前,大壮的家中,竟先一步变天。 就在昨天下午,正在田中劳作的大壮,被老母亲唤回,说有大事,需要大壮赶紧回家一趟。 大壮丢下手中活计,匆忙赶回家,却原来是屈窦的旧部,在执行苏文铤的命令,让大壮明天一早,到村头集合,然后一起去长洲千户所待命。 大壮家,所处的位置比较好,非常靠近长洲千户所驻地,所以,他们这一片的兵户与屯田,不曾为豪强们所占据。 未被豪强占据的话,千户所,就是他们的天。 所以,千户大人相招,大壮他们根本无法反抗,只得乖乖听命。 大壮其实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小伙,自从懂事起,就在帮家里干活,可以说,从小到大,十多年的光阴,大壮从来就没有离家超过十里。 就连十里以外的苏州城,大壮也未曾去过。 见识与阅历少得可怜。 这骤然要去千户所听候千户大人的命令,可着实吓坏了大壮。 因为他们家只有大壮一个正丁,没有余丁,其实本该有的,大壮曾有三个弟弟,结果因病,无钱医治,尽数夭折。 也就是说,没有人陪大壮一起去千户所。 这对于从没出过远门,也从没离开过家门超十里的大壮来说,将是一个挑战。 大壮心里害怕,只得看向自家的叔。 无题 父亲在六岁那年因病而亡,是叔和老母亲将他拉扯大的,所以,叔,就相当于是大壮的父亲。 “哈哈……哈哈哈……” 大壮的叔可不像大壮那般愁眉苦脸,他哈哈大笑,一张老脸上绽放一朵菊花,笑声中也多了一种爽朗,任谁都能听出他笑声中的那种高兴与激动。 “叔,您还笑,我都快要吓死了,我听隔壁村的小罗说过,那些大官啊,什么百户、千户、指挥使的,可吓人了,动不动就要砍人的脑袋!” 大壮的叔笑个不停,一边大笑,一边用手拍着桌子。 “叔!” 大壮急了,他对未来真的充满了迷茫与害怕,那些大官,可是会砍人脑袋的呀,万一,万一大壮被大官砍了脑袋,那他就不能再帮叔种地了! “哈哈……大壮啊。” 大壮的叔慢慢止住了大笑,兴奋且激动地说:“大壮啊,你不用害怕,尽管去就是,到千户所候命呢,这是一件好事!” 大壮苦瓜着一张脸,嘀咕道:“哪里是好事啊,说不定刚去就被砍脑袋了……” 咚! 大壮的叔,拿起一个烟斗,用烟锅子敲了大壮的脑袋一下。斥道:“胡说什么,只要你不犯事,大人们怎会砍你的脑袋,况且,即使你犯了事,惩罚你的方法多了去了,哪里用得着砍人脑袋,切莫胡说八道!” “可是隔壁村的小罗说过……” 大壮傻乎乎地捂着脑门,那处被烟锅子敲打过的地方,都发红了,一张青涩的脸也是委屈巴巴的。 咚! 大壮的叔,又用烟斗敲了大壮的脑袋一下,说:“什么小罗,大壮啊,你别听人家瞎说。你知道这次,派人来家里传达千户大人命令的人是谁么?” 大壮的叔是个老烟枪,他嘴角含着菊花盛开般的微笑,将烟锅子翻转过来,烟锅子的口朝下,用力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将烟斗的烟道疏通。 今儿高兴,他要抽上一锅烟,庆祝一下。 “不知道呀!” 大壮疑惑,叔怎么问起这种问题来了,这种问题,我怎么知道嘛! 但实际上,大壮的叔并非要从大壮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他之所以这么问,其实是想告诉大壮一些事罢了。 “那可是屈窦,屈百户,嗯,现在应该叫屈副千户大人了!” 大壮的叔,嘴角的菊花笑容依旧保持,他疏通烟斗之后,往烟锅子里塞入一些烟草。这些烟草乃是他自己制作,是一种非常廉价的烟草,几乎不花费一文钱。 “屈副千户是谁呀?” 大壮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这么一问,大壮的叔才能接着往下说。 “屈副千户啊,你只需记得,那是一个好人就可以了,如今屈大人做了千户所的副千户,我们这些兵户,以后的日子,可就好过喽!” 大壮的叔起身,拿着烟斗,将烟锅子送进灶台中,他们刚生火做饭,所以,灶台中有火,大壮的叔利用灶台中的火,点燃了烟锅子中的烟草。 点燃后,他迫不及待地深吸一口,烟锅子中的烟草,受到一个往里面的吸力,因而供氧量增加,烟草猛地一燃,红彤彤的,似乎这间低矮昏暗的草棚中,都亮堂了一些。 “叔,为什么呀,为什么屈大人做了副千户,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啊?” 大壮实在不解,我马上就要去千户所“受灾受难”了,哪里是什么好日子哟! “哈哈……” 深吸了一口廉价烟草后,大壮的叔,一张老脸上再次绽放菊花般的笑容,笑道:“今年你也十六岁了吧,嗯,你在千户所要好好听话,大人们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可犯事。你得了饷银,也不要乱花了,拿回家让你娘替你存着,我老汉再加把劲儿,争取两年之后,给你娶上一房媳妇儿!” 生活总算有了个盼头,大壮的叔身体虽佝偻,但整个人的精神头,却分外活跃,似乎焕发了第二春,活力满满。 “啊!” 说到娶媳妇儿,大壮有羞涩,也有期待。一想到以后要娶媳妇儿,就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似的,娶了媳妇儿之后,该怎么办呢? 因此,大壮糯糯着,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但其实,大壮心中,一直也想娶个媳妇儿。 这古代人的想法,与现代人不同,即使穷死,也想着传宗接代。古代人也早熟,大壮都是十六岁的小伙了,别的人家,但凡有点能力的,在这个年纪,恐怕孩子都一两岁了吧,而他大壮,一听说要娶媳妇儿,竟还糯糯着说不出话来…… 大壮的婚事,是叔和老母亲心中的一块病! 大壮的叔吧嗒吧嗒吸着烟斗,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畅想着未来美好的生活。 而大壮,已经从刚开始的羞涩与期待,甚至糯糯着说不出话来的状态,变为心中一片火热。 娶媳妇儿呢! 以后还要生孩子呢! 这是人生中的两件大事,也是人生中的两件大喜事,值得期待。 …… 且说那长洲千户所的校场之上,苏文铤踏步而来,身后跟着屈窦,屈窦身后则是二十多个屈窦的旧部。 这四百多个“乞丐”,见苏文铤等人大踏步而来,他们竟感到害怕,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那位长得很壮实,还长着一张国字脸的大人,名为屈窦,“乞丐”们已经知道了。 他们这些人,在来之前,绝大部分人都像大壮那样,受到过家中老人的“教育”,知道屈窦屈副千户是个好人,同时也是个大官。 再通过刚才,屈副千户大喊的那声:“千户大人”,他们已经知道了,现在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年轻人,就是他们的千户大人,长洲千户所中最大的官了! 只是,这位千户大人,似乎年轻得过分,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这400多“乞丐”们,青年者,占据绝大多数,也就是类似于大壮这样的,占据了绝大多数。但也有少部分,是二十多到三十多岁的大人。 大壮他们还好,见千户大人也跟他们差不多年纪,心中的抵触不是那么大。 但这部分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的大人,见了苏文铤,这就有点尴尬了。 岁月啊,你绕过谁?苍天啊,你又辜负了哪个? 不过,身份在那里摆着,尊者为上,就算他们比千户大人年长几岁又如何,现在在千户大人的“逼视”下,他们还不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人群中,大壮也跟着后退。 “这就是千户大人啊!” 大壮匆匆看了苏文铤一眼,遂低下头,不敢再看。 虽然经过叔的教育,大壮知道了,千户所里面的大官,百户、副千户、千户那样的,并非动不动就砍人脑袋的恶魔。 但身份上巨大的差距,以及未曾见过世面的胆小,让大壮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尊卑心理,官就是官,民就是民,中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导致大壮连看都不敢多看千户大人一眼。 苏文铤叹口气,附耳对屈窦说了几句话。 面对这么一群“乞丐”,苏文铤实在提不起说话的心情。 屈窦听完后,按照命令,指挥人手,将400多人排列在校场边缘。 屈窦那二十多个旧部,累得满头大汗,这才完成苏文铤的命令,主要是这群“乞丐”们,太难弄了,叫排个队,半天排不好…… 苏文铤无比心累,木然地看着他们“忙碌”。 任重而道远啊! 苏文铤心中不由感叹。 想当年,苏文铤作为一个杀手的时候,曾训练过一批徒弟。苏文铤本身,就接受过各种残酷无比的训练,无论是枪术,还是拳脚功夫,亦或者是各种技能。 从小到大,苏文铤就这么过来的,做不好,就是一顿鞭子猛抽…… 这样残酷的训练,除了让苏文铤精通杀生之术,对各行各业都有所了解之外,还导致苏文铤的心理,有些扭曲与变态。 苏文铤有时会爆发,爆发过后,现场无一不如那人间地狱,惨不忍睹。 所以,苏文铤将那批徒弟训练惨了,也不知是心里隐藏的报复情绪还是什么,徒弟们只要一没做好,就会挨苏文铤的鞭子。 现在,再看着这帮人,苏文铤真的不知道,在训练他们的途中,会不会骤然爆起,将他们干掉! 长久以来的心理扭曲,让苏文铤有时候会走极端,这种极端,体现在苏文铤对苏家的极端保护上面,同时,也体现在苏文铤强迫柳如是嫁给他一事上面。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苏文铤不是一个心理健康的人,而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患者,现在已经体现出有时候会走极端的倾向,以后还会冒出一些奇怪的“病症”,大家拭目以待。 所以,苏文铤真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特别是在“训练”这件事儿上,容易让苏文铤联想起童年时期残酷的经历…… 所以说,大壮曾担心会被千户所的大官砍头,也不是没有一定道理的。 折腾半天,400多人的队伍总算排好,勉强算得上“整齐”二字吧。 400多人,一共排了四排长队,每排一百人。 现在苏文铤要做的,就是凭借分辨别人是否具有恶意的能力,将这400多人筛选一遍。 以后,苏文铤可能会在长洲千户所中,做一些“奇怪”的事,所以,苏文铤需要留下来的人,对他绝对没有一丝恶意。 苏文铤从长长队伍的一端开始,慢慢往前走,四排队伍,排得比较紧凑。苏文铤感知恶意的范围是三米,可以将四排人全部笼罩进去。 屈窦,以及你二十多个屈窦的旧部,则跟在苏文铤身后。苏文铤曾说过,要踢出一些人,自然,被踢出的人,就需要他们将之带出队伍,以免搞混。 这400多人,早就知道千户大人会亲自检阅他们,其中若遇千户大人不满意的,就会被踢出去。 大壮排在队伍前面十分之一的位置,这个位置比较靠前了,千户大人只消走几步路,就会到达他身边。 所以,大壮屏住了呼吸,努力站直了瘦弱的身板,大气儿也不敢出,静待千户大人的到来。 “千万不要被千户大人踢出去,千万不要被千户大人踢出去……” 大壮心中默念,并拜遍了诸天神佛,什么佛祖、菩萨、观音、太上老君等等,甚至还有最近才在大明王朝流行的什么“上帝”,也加入了被大壮祈祷的行列。 大壮临行前,叔和老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听千户所中大人们的话,切不可惹事。大壮离家出门时,叔和老母亲还在兴冲冲地一起合计为他娶媳妇儿的事呢。 倘若大壮被千户大人踢出去了,灰溜溜的回家,那还不得被叔和老母亲打骂啊! 而且……大壮心中一片火热,娶媳妇儿呢,只有能够留在千户所,他才有娶媳妇儿的机会! 娶媳妇儿这事,就像一颗种子,落入大壮心田,已然生根发芽,也如那偷过腥的猫儿,只要尝试过一次,就往不了! 大壮则是有了这个想法后,这个想法就驻留脑海,挥之不去! 所以,大壮一定不能被千户大人踢出去,要不然,叔和老母亲会揍他不说,他还失去了娶媳妇儿的希望…… 与大壮拥有着相同压力与期待的人,不在少数。 由于历史原因,他们这一代,正好赶上娶媳妇儿难的情况,破落兵户,谁家姑娘看得上眼呢。将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那就是将女儿推入火坑! 所以,很多人,都指望着这次长洲千户所重建之机,改变家庭经济状况,从而让下一代能够娶上媳妇儿。 开始了! 千户大人开始检阅了! 大壮心潮澎湃,想要扭头去看千户大人,可是,大壮又不知道千户大人检阅的标准是什么,万一因为他乱看,惹千户大人不满意,从而将他踢出去呢? 这也没个标准,真是坑死人了! 大壮不敢冒这种险,所以,他死死忍住扭脖子的冲动,站在那里,犹如木桩,却无比煎熬! 眼睛不能往那边看,大壮就将耳朵竖了起来,凝神倾听,极力收集那边的声音,并对任何听到的声音加以分析。 沙沙沙…… 那是千户大人、屈副千户等的脚步声,凌乱而规律。 这种凌乱而规律的脚步声,响起没过久,忽然“生根发芽”,一串更为轻微的脚步声分离而出,延伸向校场中央。 这种分离出来的脚步声中,还伴随着一种鞋子拖地的声音。 大壮眼珠转动,不用侧头,就可以看清那边到底是何情景。果然不出大壮所料,有一位兄弟,被屈副千户的两个旧部,架着手臂,拖拽到了一丈多远的地方。 显然,这位兄弟非常倒霉,他就是第一个被千户大人踢出去的人! 大壮呼吸瞬间急促,真的会被踢出去的啊…… 千户大人沿着长长的队伍,慢慢走下来,不时有倒霉的人,被屈副千户的旧部,架着手臂,拖拽到一丈开外的对面。 那些倒霉的人,大部分非常崩溃,失败了,他们失败了,大壮几乎可以想象得到,等他们回家,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也有少部分人,当众大哭,这些大哭的人,又被屈副千户的旧部,拖拽到了更远的地方,即使他们大哭大闹,这边也听不见了。 不知怎的,大壮竟然眼眶湿润,万一被千户大人踢出去了,那么他这辈子可就完了,娶媳妇儿的梦也将碎。 大壮甚至怀疑,要是自己真的没被选中,一定会嚎啕大哭的,这不,只是有这样的预测而已,大壮眼中都已经泛起了泪花。 近了! 近了! 随着身边的一位兄弟被架走,大壮心潮起伏,竟差点瘫倒在地! 不过还好,大壮拼了老命,勉强站稳了,千户大人还没走到自己身边呢,大壮……还有希望的! 大壮低着头,眼帘低垂,看着自己破烂的鞋子,好似等待末日来临般等待千户大人走过来。 沙沙沙! 脚步声远去,千户大人……竟直接走过去了?! 大壮赶紧抬头,所见的,是屈副百户的一位旧部,正昂首挺胸地从他身边走过! 大壮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我这是……通过千户大人的检阅了! 回家不会被打骂了! 娶媳妇儿的梦想也保住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狂喜…… 苏文铤将整个长长的队伍“犁”了一遍,首次,筛选出五十多人,留下的,还有三百五十多人。 “还不够!” 苏文铤又附耳对屈窦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屈窦将这三百五十多人,集合在一起,宣布了下一轮的检阅方式。 还有!? 这三百五十多人中,一片哗然,刚才可就将他们吓得够呛了,他们以为已经通过了千户大人的检阅,却没想到,还有第二轮。之前没有说过啊? 不过屈窦可不管他们,直接宣布第二轮检阅的规则——绕校场跑三圈,跑完之后,再接受千户大人的检阅。 千户所的校场很大,一圈跑下来,大概有一公里左右,三圈,就是三公里。 这三百五十多人,尽管哗然过,但现在,还是开始绕着校场跑圈圈。 在千户所中,千户大人可以算是他们的“土皇帝”,千户大人说要干什么,他们根本无法反抗。 况且,如同大壮这样的,临离家出发之前,曾被家中长辈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千户所,一定要听千户大人的话。 被这样叮嘱过的人,占据绝大多数! 可是这个跑步…… 在跑了一圈半的时候,大壮就感觉浑身气血翻涌,难受得不行,脚步好似被灌了铅,身上好似背负了一座大山,冷汗直冒,喘气如牛,眼冒金星,快要坚持不住了! 大壮等人,平日里,帮家里干农活,是一把好手,挑挑抬抬,耕田栽种,无论什么农活,大壮们都能干得很好。 年轻,就是有把子力气! 大壮们虽身材瘦弱,可常年累月的务农,其实力气可不小,浑身是劲儿,大壮们自认为,自身的身体条件,也不算太差,就是太瘦了而已。 但是,看似简简单单的跑步,却差点要了大壮们的老命!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不就是跑个步吗,怎么这么累人,简直比连续不断地干了一天的农活还要累! 坚持! 我要坚持! 大壮心中憋着一口气,大好的前途就在前面,娶媳妇儿的机会,也在前面,现在,大壮只需迈动脚步,往前努力的跑就行。 这场检阅方式,大壮们以为,只要先一步跑完三圈的人,才能够获得千户大人的青睐,落后的,或者坚持不下来的,则会被踢出去。 所以,大壮们刚开始跑步的时候,就跑的飞快,一点也不注意长跑的方法。 慢跑热身,呼吸方式等,大壮们本就一窍不通,再加上一开始就猛地跑,生怕落后于人,这就惨了,第一圈跑完,大部人就快不行了! 不过他们还在坚持,想想离家出门前,家中长辈们的叮嘱,他们全都在咬牙坚持! 这三百五十人中,大壮不是最牛的,因为他前面还有三十多人,这三十多人,比大壮更能坚持,跑得也更快! 跑岔了气,加上心急,终于,在“磨蹭”到第二圈的时候,大壮终于坚持不住了,心有力而余不足,脚步一绊,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接着跑了。 看着兄弟们一个一个的,纷纷从他身边“跑”过,大壮更是心急如焚,奈何腿脚根本不听使唤,只能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眶湿润。 大壮算是“半途而废”,没有跑够三圈,那么被千户大人踢出去,就是一定的了! 前程啊! 娶媳妇儿的机会啊! 大壮心都碎了,之前心中有多么地畅想,多么地期望,现在就有多么地痛!终于,一串热泪夺眶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像大壮这样“半途而废”的,整个校场上面,已有五六十之数。 “停下来的,待在原地不要动!” 屈副千户的旧部们,抬着一只大木桶走向他们,同时扯着嗓子大声吆喝。 081 喜获粮饷,豪强登门【求推荐】 大壮抹了一把眼泪,就那么躺在地上,现在,大壮心脏跳动如打鼓,腿脚酸软无力,提不上一点劲儿,好似不是自己的一样,即使他想动,恐怕也动弹不得。 屈副千户的旧部们,取出很多粗瓷碗,将那只大木桶中的东西,盛上半碗,然后端给大壮这些停下来的人喝。 很快,轮到大壮了,一只人头那么大的粗瓷碗,盛装着小半碗液体,透明的,看不出来是什么水,可能就是普通的井水吧,被送到大壮眼前。 “拿着,喝了它!” 屈副千户的旧部递送完粗瓷碗后,丢下一句话,又赶忙去给下一个人送水了。 大壮木然接过粗瓷碗,两手捧着,将大碗凑近鼻子一闻,没有气味。 这难道真就是普通的水? 大壮根本不怀疑这水中有毒什么的,或者说,以大壮的阅历,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层,一直不曾出过远门的大壮,属于人家给什么,他就吃什么的“天真”阶段。 所以,大壮只是闻了闻,然后小小地尝了一口。 嗯?! 第一个感觉,就是好甜! 倒没有品出其他什么味儿来,但是,这种甜,对大壮这样,一年到头都难以吃的上一口甜食的人来说,简直不要太美味! 喝了这一小口甜水之后,大壮才觉察到,自己嘴中十分干涩,身体也很燥热,的确该喝水了。 缺水的饥渴,加上甜味儿的诱惑,大壮不理会那么多,两手捧着大粗瓷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将小半碗甜水喝得精光。 “哈!” 放下粗瓷碗,抹了把嘴,大壮心中的伤感,被甜水冲淡了大半。 大壮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眼珠转动,不由看向那只大木桶。其实,大壮还想再来一碗,可是,大壮又开不了口。 其实这种甜水,乃是苏文铤用葡萄糖粉末兑的,用来给大壮们补充血糖。自然,葡萄糖粉末也是来自静止空间,来自其中一个集装箱。 那艘货轮上,拥有一万五千多个集装箱,每天睡觉之前,苏文铤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用于探索集装箱里面的货物。 其中有一种货物,被苏文铤视为最大的“发现”,那就是满满十几个集装箱的光伏产品! 众所周知,光伏板可以利用太阳能发电,随着光伏的发现,让苏文铤有了在大明王朝使用电能的可能性! 利用光伏发电,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那大壮,自喝过甜水之后,口中甜蜜的味道消失,心中愁苦的情绪又涌了上来,想到未来的迷茫,与黯淡的前途,大壮不禁连连叹气! “哇……” 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喊,大壮惊觉,忙回头看去,只见千户大人又开始对他们进行检阅了! 此时,三圈三公里,坚持不下来的人,都已经累趴在地上了,能坚持下来的人,也已经跑完。 一百多人! 竟然有一百多人坚持跑完了三圈! 而大壮,倒在了半路上,从他们这些倒在半路上的“渣渣”的“分布”图来看,大壮应该可以“排”在第三百名左右。 总共三百五十多人,大壮却排在了第三百名了,这…… 大壮叹气,比他强壮的人,足足有三百多人呐!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自己是个“半途而废”的失败者,只怪自己,不够争气,怨不得旁人。 特别是千户大人,对他,大壮更是一点怨气也没有,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造成的,大壮一点也不怨千户大人。 诚然,是因为千户大人的第二次检阅,才将他踢出去的,但……大壮能说什么呢? 然而,现在,千户大人再次从身后开始检阅,大大出乎了大壮的预料,也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怎么回事,不是说没坚持跑完三圈的人,就被淘汰了么?那千户大人还检阅个啥? 大壮皱眉,盯着身后开始检阅的千户大人,不明所以。 苏文铤沿着校场的跑道缓缓走过,不时点指一人,然后,屈副千户的旧部,就将那人架到一处。 被架离的人,是被踢出去了,那剩下的那些人呢? 很明显,他们通过了千户大人的检阅。 大壮心中的火种再次被点燃,原来跑没跑过三圈,以及跑的快还是慢,并不是评判是否被踢出去的标准呢! 也就是说,大壮还有机会! 这次,大壮依然拜遍了诸天神佛。 幸运的是,诸天神佛果真保佑了他,千户大人从大壮身边走过,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走过去了! 天! 大壮再一次通过了千户大人的检阅! 大壮等“半途而废”的两百五十多人中,绝大部分,都通过了检阅,被踢出去的人,只占少数。 而那一百多个跑完了三圈的人中,却有大部分人被踢出去了! 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不过那些跑完了三圈,又被踢出去的人,心里再不平衡,也不敢违拗千户大人的意思,其中倒是有一个不服气的,结果被屈副千户揍得爬不起来。 最终结果,一共四百多人,只挑选出三百多人,有一百多人,被苏文铤踢出。 “就这三百人了,其他的不要!” 苏文铤对屈窦说道。 屈窦迟疑,其实,屈窦根本不知道苏文铤选人的规则,到底是什么,但是,苏文铤从四百人中挑选出三百人,这貌似也没什么问题。 “那不知……剩下的一百多人,应当如何处理?”屈窦问。 “那就是你这个副千户的事了,反正他们不能出现在千户所里,除此之外,屈副千户你让他们干什么都可以!” 苏文铤两手一摊,将这一百多人的烂摊子丢给屈窦。 苏文铤倒是甩得一手好锅,可屈窦,就有点难做了。然而,苏文铤根本不加理会,要不然呢,副手不就是干这些事的么? 什么都要我来处理,那给你副千户的职位干什么,吃闲饭的么? 这就是苏文铤的逻辑。 “对了,赶紧将那一百多人赶走,这选中的三百多人,我们要给他们发放钱粮衣服,以安军心!”苏文铤说道。 屈窦想了一下,说:“那一百多人,每人发放粮食五十斤,然后让他们回家继续屯田,静待后命,千户大人你看如何?” “早说过了,粮仓中的粮食,任你支领,你看着办!” 屈窦眼睛一亮,对呀,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属下明白了,大人稍等,属下这就去做安排!” 屈窦非常有执行力,很快,一百多被踢出的人,纷纷领得粮食50斤,离开千户所,回家去了。 屈窦给他们的说法,是让他们回家待命,等有需要他们的时候,会再次召唤他们。 这些人却不知道,不久之后,有一份挖矿的工作在等着他们,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这一百多人也不算白来一趟,至少,还领得了50斤粮食,回家也有个交代了。 对大壮等剩下的三百多人来说,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就是梦幻。 先是饷银,每人竟然都发了一两白银! 天啦,大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手握这么多银子! 但这却是他们一个月的饷银! 一个月一两,两个月就是二两……十个月就是十两,一年,就是十二两,两年,则是二十四两! 发达了! 大壮心中狂喜不已,叔果然没有说错,粮饷存够两年,果然够娶一房媳妇的。 其实,一年的饷银应该也够了…… 大壮等人,还没有从一两银子的饷银中回过神来,两套新衣服——齐腰甲,被送到了大壮等人手中。 包含红头巾、布制齐腰甲、袄子、裤子、鞋袜等物。 又是粮饷,又是新衣服,大壮等人犹如置身梦幻之中,这……是真的吗? 大壮抚摸着新衣服的布料,又偷偷地将手伸入衣兜,捏了一把那一两的饷银,嗯,是真的! 分配了饷银和新衣服,接下来干的事,再次出乎了大壮等人的预料。 洗澡! 千户大人竟然命令他们所有人,依次洗澡,并换上新衣服,然后再分配营房! 尽管出乎预料,但大壮等人没有犹豫,反正有人提供热水,那就洗吧。 洗完澡后,换上新衣服,大壮感觉自己终于有了点人样,不由暗自得意。 分配营房之后,他们这三百多人,被分成好几波,有修缮营房屋顶漏洞的,有平整校场坑洼的,有整理军械库、各种仓库的,也有单独整理杂造局的。 所有人,在屈副千户旧部的带领下,开始忙碌起来,按照苏文铤定下的改造计划,对长洲千户所进行彻底的改造与修缮。 这三百多人中,不乏拥有一技之长的人,木匠、石匠、铁匠等等,应有尽有,这些人,自然被充分利用起来。 这些人本是匠户,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就被征为兵户,他们跟随自家长辈,也学得一手好手艺。 苏文铤,以及屈窦,作为千户大人,以及副千户大人,是长洲千户所的一二把手,改造与修缮千户所的活计,自然不需要苏文铤和屈窦去做。 苏文铤和屈窦两人,背负着一双手,优哉游哉,在长洲千户所中四处查看,不时纠正兵户们的错误,相当于监工。 “禀千户大人,副千户大人,千户所大门外,来了一人,自称田弘光田百户,请求千户大人一见。” 一个看守大门的兵户,在忙碌的“工地”上,找到苏文铤和屈窦,弯腰拱手禀告。 田弘光是谁? 苏文铤还不知道,但屈窦一听田弘光三个字,脸面瞬间冷若冰霜,横眉倒竖,眼睛一瞪,气势爆发,将那禀告通传之兵户,吓得后退一步。 “田弘光,他还敢来!” 屈窦咬牙切齿,苏文铤从屈窦的话中,听出一种不共戴天的仇恨。 苏文铤瞬间了然于胸,这位田弘光,刚才通传的兵户说什么来着,田百户是吧,这位田弘光田百户,恐怕做了什么恶事,让屈窦记恨。 而屈窦这个人,怎么说呢,可以说一身正气,屈窦曾因千户所中乌烟瘴气的事,愤而离开,跑到不远处的一个市镇上打铁度日。 那气走屈窦的乌烟瘴气之事,是什么呢? 克扣粮饷、侵占屯田! 苏文铤短短时间,就分析出,这位田弘光田百户,恐怕就是那克扣粮饷、侵占屯田的豪强了! “怎么,屈副千户认识此人?” 绕是如此,苏文铤也装作不知的样子,询问屈窦。 “千户大人,那田弘光,乃是我们长洲千户所原来的一名百户,此人阴险狡诈、口腹蜜剑、卑劣残忍,无论田弘光说什么,都请千户大人莫要轻信!” 屈窦神色无比严肃,对田弘光,就好像对生死之敌那般谨慎与严肃。 “为何?” “千户大人,田弘光此人,乃是长洲县一方豪强恶霸,我长洲千户所一万多亩屯田,单单此贼,就霸占了四千余亩!” 四千余亩! 苏文铤瞳孔一缩,不过马上笑道:“他来得正好,我正好去会会,敢霸占四千余亩屯田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校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位精瘦中年男子,身材高大,面有薄须,气场十足,哈哈大笑,跨入千户所大门,蛇形虎步,直面苏文铤和屈窦走来。 “正是此人!” 苏文铤身后的屈窦小声说道。 苏文铤点头,表示明白。 “属下田弘光,拜见千户大人!” 田弘光高声唱喏,弯腰躬身,一个揖礼被田弘光行得毫无破绽。 田弘光脸上笑眯眯,持礼甚恭,很能给人一种亲切感。 倘若不知田弘光底细,骤见此人,恐怕会被田弘光骗了去,因为此人简直太能伪装了,眼神、表情、动作,甚至说话的语气与用词,全然没有破绽,简直跟真的一样。 但对苏文铤来说,且不说苏文铤已经知道了田弘光的底细,任凭田弘光如何伪装,都骗不过苏文铤。 即使苏文铤没有提前知晓田弘光的底细,苏文铤也不会被田弘光欺骗,因为苏文铤拥有感应其他人是否具有恶意的能力。 那浓浓的恶意,做不得假! “田弘光!别在这惺惺作态,你还有脸来啊,你霸占四千余亩屯田,奴役几百户兵户,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我屈窦都还没去找你的麻烦,你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屈窦怒不可遏,卷起袖子,就要上前与田弘光拼命。 “千户大人,这……” 田弘光假装无辜,后退两步,似乎很怕屈窦“胡来”。 有意思! 难得见到演技如此精湛之人,苏文铤决定好好戏耍戏耍于他。 于是,苏文铤摆手,制止正准备上前捉拿田弘光的屈窦。 “屈兄。” 见屈窦被苏文铤制止后,田弘光脸上恢复笑容,拱手对屈窦施了一礼,笑道:“屈兄,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你对我的误会还是那么深,屈兄你的脾气还是那么的火爆。” “屈兄,千户大人。” 田弘光分别对屈窦和苏文铤拱手,笑道:“如今我们长洲千户所重建,我田弘光,作为长洲千户所原来的百户,自然有责任,担起长洲千户所重建的重担。” “千户大人,屈兄,我们何不坐下来和和气气的谈谈,属下经营多年,颇有家资,或许可以帮上千户大人的大忙!” “别假惺惺的了,我屈窦和你田弘光,没有什么好谈的,今天看在千户大人的面子上,我暂且放过你,等来日,我屈窦定会登门,找你田弘光讨要一个说法!” 田弘光看了屈窦一眼,委屈兮兮的,对苏文铤说道:“千户大人,属下好心而来,却被屈兄如此仇视与诬陷,实在冤枉啊,请千户大人替属下做主!” “你……” 屈窦被气糊涂了,竟越过苏文铤,怒气冲冲,二话不说,就要干田弘光。 苏文铤手一伸,拽住屈窦,往后一拉,屈窦庞大的身躯,想一颗空心的气球般,被苏文铤轻松写意地拉回了身后。 田弘光目光一凝,苏文铤小露的这一手,可不简单,竟然可以将狂怒的屈窦,轻轻松松地拉扯回来,不简单啊! 不过田弘光眼中的一凝,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脸上很快恢复了笑容。 “田百户,不知你此番前来,究竟所谓何事?本官事物繁忙,倘若你再不说明来意,那就请你出去,离开本千户所!”苏文铤说道。 田弘光脸上的笑容一僵,这么直接的吗? 不过田弘光立即赔笑道:“哎,千户大人,刚才属下也说过了,属下得知我们长洲千户所重建,而属下又颇有家资,所以也想回来,帮千户大人的忙。” 颇有家资么? 这句话田弘光说了两遍,苏文铤记在心里了。 田弘光的家资,恐怕都是盘剥兵户而来,本就是不义之财,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既然田弘光的家资取之于兵户,那么以后就用之于兵户吧! 正好,苏文铤还在为资金的事发愁,苏文铤对长洲千户所的兵户们要求高,那么各种福利与赏赐,也是必不可少。 但仅仅依靠卫指挥使司下拨的粮饷,远远不够。 这才刚开张,没有什么收入,但花钱却最多,苏文铤正为此事发愁呢,这田弘光就跑过来说他家里“颇有家资”,还说了两遍,生怕苏文铤没听清楚似的。 这算什么?倘若苏文铤不将田弘光的家资利用起来,恐怕也说不过去呀! “哦,也可,那你就回来继续做你的百户吧!” 苏文铤笑道,然而,身后的屈窦却鼓起了眼睛。 “哈哈,多谢千户大人,不过……可是……” 田弘光似乎陷入某种纠结状态,在那扭扭捏捏。 “田百户,有话就直说!”苏文铤说。 “那个……哈哈,千户大人,您看,属下也想立即回来,好以属下家中的家资帮助千户大人重建长洲千户所。” “可是大人,刚才您也看到了,屈兄他,对属下误会太深,动不动就要杀了属下,属下心里着实怕得厉害。” 苏文铤面带笑容,已经隐隐猜到,田弘光究竟要说什么了。 “哈哈,千户大人,您看,属下和屈兄,其实是差不多的时间进入我们长洲千户所的,哦,不对,似乎属下还比屈兄早了一两个月。” 田弘光露出狐狸般的微笑,循循善诱般说:“如今,屈兄都已经是副千户了,属下以后对千户大人的帮助绝对比屈兄大,那这么说,千户大人也该给属下一个副千户之位。” “如果,属下还是百户的话,屈兄就比属下高出一级,这官高一级压死人啊千户大人!倘若属下被屈兄谋害了,可就无法帮助千户大人重建长洲千户所了。” “无耻!” 屈窦再次暴怒,越过苏文铤,再次准备开干田弘光。 田弘光被“吓”坏了,连忙往后缩了两步。 苏文铤侧身,再次拽住屈窦,并对其使了个眼色。 暴怒之中的屈窦瞬间会意,不过为了不露破绽,屈窦假装怒气冲冲的走开了。 “哈哈,原来千户大人早有计策!” 待离开苏文铤和田弘光后,屈窦一张国字脸笑成一朵花儿,搓着手,双肩耸动,乐个不停。 屈窦太直了,倘若继续留在苏文铤身后,他一定会憋不住笑的,屈窦一笑,可就坏了千户大人的计策。 所以,有着自知之明的屈窦,这才假装生气,怒气冲冲地走开了。待乐得差不多,屈窦再又返回。 苏文铤则面向田弘光,面带微笑。 说到伪装,苏文铤自认这方面的技巧也是不错的,尽管苏文铤不怎么喜欢伪装,但有时候为了完成任务,不得已而为之。 这就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上班的上班族,虽然不喜欢,但为了工资,为了生活,上班族也会不得不去上班。 不得不去上班,不代表做的很差,同理,苏文铤在伪装这方面的技巧,也是不错。 田弘光的演技,让苏文铤“惺惺相惜”,两个合伙打一出对台戏,似乎也挺有趣。 “可以!” 苏文铤脸上挂着笑容,回答得相当矜持,同时又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掩饰不住一种喜悦,大概,是因为答应了田弘光的要求,就能获得一大笔“家资”吧。 082 大人身手,恐怖如斯【求订阅】 “千户大人,不可啊!” 恰好此时,屈窦回来,听了这话,疾声大呼,五指怒张,两眼鼓凸。 屈窦表现出十分的愤怒,两分的悲痛,一幅接受不了苏文铤答应田弘光请求的样子。但实际上,屈窦这是装出来的,心里死死地压着一股笑意。 苏文铤一摆手,制止住屈窦,微微侧头,看向屈窦,说:“屈副千户,你在质疑本官的决定?” 太……太真实了吧! 苏文铤那种一本正经的模样,屈窦知道是假装出来的,可是,又太真实,倘若屈窦不事先知道苏文铤是伪装的,他一定分辨不出。 屈窦心中的“笑意值”已经井喷,即将达到爆发的边缘。他咬紧了牙关,嘴角抽搐,这是在努力的憋笑。 有自知之明的屈窦,明白自己憋不了多久了,于是,屈窦从牙缝中爆出一声冷哼,转身就走,离开此地。 转身的瞬间,屈窦仍旧紧咬了牙关,但他的嘴却裂开了,如那成熟的石榴,一双环豹眼中,掩饰不住的笑意肆意倾泻…… 田弘光瞥了一眼屈窦的背影,凭本能,田弘光觉得屈窦有点古怪,但是古怪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哎,管他呢,现在大鱼即将上钩,只要搞定了这位年轻的千户大人,以后收拾屈窦,还不是易如反掌。 却说那屈窦,走远后,终于忍不住,低笑如吼,坚实的双肩耸动,带动屈窦那如山岳般的身躯,也跟着抖动。 “哈哈哈……千户大人,装得太像啦!” 待离开校场,转入军械库,屈窦终于放开手脚,哈哈大笑,声震四野,引得军械库中,那些改造与修缮的兵户们,纷纷侧目。 兵户们皆奇怪的看着屈窦,不知屈副千户大人因何而笑,甚至有的兵户,还停下手中的活计,查看自身装束,摸一摸自己的脸面,心想,莫非自己脸上有脏东西,亦或者是衣服穿得有问题? 兵户们不敢去问屈窦,究竟笑什么,但屈窦的旧部有这个胆量。 “副千户大人,您有什么好乐的,不如也让属下们乐一乐吧?”一个旧部笑问道。 屈窦的大笑立止,瞬间严肃,鼓瞪着一双铜铃大眼,斥道:“赶紧干活,莫要废话!” 校场。 “千户大人,属下多谢千户大人的成全,千户大人,您放心,只要属下一上任,就立即贡献出全部家财,以助千户大人重建长洲千户所。” 田弘光得到了苏文铤肯定的答复,那个激动啊,赶紧躬身执礼,掏心掏肺,好似为了帮苏文铤重建长洲千户所,他田弘光可以贡献一切似的。 苏文铤嘴角抽了抽,心说,你这又提了一次你家的家资。放心,你的家资,我会利用起来的,你心急个啥?! 田弘光为什么动不动就提一下他的家资呢,因为田弘光想以次为诱,诱年轻的千户大人上钩,金钱攻势,是田弘光的拿手好戏。 田弘光却不知道,他的金钱攻势,他的金钱诱饵,这次是撞在铁板上了,不仅钓不到大鱼,田弘光的饵,连带钓钩,恐怕都会被苏文铤这只“大鲨鱼”一口吞噬! 苏文铤摆了摆手,道:“田百户,你不用高兴得太早。” 嗯? 田弘光诧异,连忙直起身体,惊讶问道:“千户大人……何意?” “田百户,我长洲千户所重建,百废待兴,像田百户这样的有志之士,本官那是举双手欢迎的。” “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田百户如果回来继续做田百户,自然没有问题,但若田百户你想回来做副千户,也可以,不过田百户你需要通过本官的考验方可!” 田弘光呆滞,两眼死死盯着苏文铤。 “副千户的位置无比重要,此等重要职位,自然不会轻授。像屈窦屈副千户,他之所以能够当上副千户,也是通过了本官的重重考验。” “什么考验?” 田弘光凝眉,不过立即又舒展开来,忙拱手问道。 “哼哼!” 此时,屈窦又回来了,这次,屈窦很好的克制了自己,因为刚才他又找了个地方,肆意大笑过了,笑得有点岔气,将体内的“笑意值”发泄了个干净。 “我屈窦能够当上副千户,可是通过了千户大人设置的重重障碍的,倘若你田弘光也想当副千户,也得通过千户大人重重考验方可。田弘光,这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识与能力了!” 屈窦说的这一段话,是真实的,并非伪装,屈窦的确通过了苏文铤“武”和“文”方面的考校,才坐上副千户的位子。所以,此次并没有引发屈窦体内的“笑意值”飙升, 田弘光目光一凝,笑道:“既然如此,那属下接受千户大人的考验就是,却不知,千户大人打算如何考验呢?” 田弘光依旧笑眯眯,虽人高马大,身材魁梧,但却给人一种亲和感,尽管是装出来的,但因为田弘光演技好,装的就和真的一样。 “简单,就在此地,田百户你来攻击本官,十招之内,若田百户你击中本官,哪怕沾到本官的衣角,就算田百户通过了第一关。” 苏文铤亦微笑,他精通散打与自由搏击之术,并已经臻至化境,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 力量与速度,对对方招式的预判,以及敏捷的身手,有此根基,躲避田弘光的攻击,简直易如反掌。 田弘光直起腰身,自信满满,嘴角戳笑,高大与魁梧的身材,比十五岁的苏文铤高出一个头,从形体上来看,田弘光可以吊打苏文铤,因此田弘光笑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苏文铤笑容不减,小样,现在你笑,待会儿要让你哭! “好,千户大人,事不宜迟,那属下这就开始了。” 田弘光摆出架势,瞳孔瞬间锐利起来,如一只毒蛇般,死死盯住了苏文铤。 苏文铤亦摆了个起手式,动作很帅,因为苏文铤亮出的动作是电影黄飞鸿的经典动作,乍一看,很像那么回事。 田弘光轻哼,举拳功向苏文铤。 苏文铤脚步一转,幽灵般避开,田弘光再攻,苏文铤再闪…… 连续八招了,就连苏文铤的一片衣角,田弘光愣是没有摸到一点! “啊!” 田弘光大吼,如老虎下山般再次攻向苏文铤,结果又被苏文铤轻飘飘地避开了,田弘光毛都没捞着一根。 第十招,尽管田弘光算是撕开了脸皮,不择手段,暗中使用暗器,然而,苏文铤本就一直防备着田弘光,田弘光的暗器落空,仍旧没有碰到苏文铤衣角分毫。 “很遗憾,你没有通过本官的第一重考验,所以,副千户的位子,与你无缘,你回去吧!” 苏文铤宣判了田弘光的失败,说完这句话后,苏文铤转身就走,他还要去查看杂造局清理得怎么样了呢,哪有许多时间在此浪费。 刚才那番“飙戏”与比斗,在苏文铤看来,就是将田弘光狠狠戏耍了一番。先给你个明确的答复,让你以为成功了,然后又说有考验,并说考验很简单,结果却是很难,让田弘光信心满满而来,失败落魄而归。 戏耍完田弘光,苏文铤顿觉索然无味,想了想,还不如去查看杂造局的情况,究竟清理得如何了。 老实说,苏文铤觉得张晋拨付下来的兵器太烂,特别是鸟铳,粗制滥造,苏文铤很怕它炸膛。 这种破烂武器,按照苏文铤的想法,就该当做废铁处理掉。在武器上面,苏文铤是个强迫症患者,要用,就要用最完美的,即使没有最完美的,至少要保证自身安全吧! 所以,苏文铤决定重整杂造局,自行生产一批鸟铳。但归根结底,首先得要将杂造局清理出来。 然而,作为被戏耍的一方,田弘光,本就不是什么好鸟,如今被拒,还被戏耍,导致田弘光彻底撕破伪善的脸面。 “大人小心!” 突然,屈窦大惊失色,急忙奔向苏文铤身后,却是来不及了。 而苏文铤,此时亦感知到一股极端恶毒的恶意,自身后传来。不用说,肯定是田弘光恼羞成怒,偷袭苏文铤。 苏文铤往前一跃,同时转身,见田弘光手握一柄匕首,寒光闪耀,直刺苏文铤心腹要害,田弘光这一刀,竟是对准了苏文铤的心脏,若果真被田弘光偷袭成功,苏文铤那就死翘翘了。 然而没有如果,苏文铤自打感知到田弘光对他有恶意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停止对田弘光的防备。 田弘光很猛,并不是弱者,但依旧在苏文铤这里讨不了好。 苏文铤身形一矮,一个旋身,手肘击中田弘光握着匕首的手臂,匕首没有脱手而飞,但田弘光那条手臂却被撞歪了。 田弘光果然强悍,被苏文铤撞了一下手臂,匕首竟然没有脱手!看来此人是个劲敌。 然而,田弘光遇到了苏文铤,一个讲究快准狠的杀手。 其实,此时的田弘光,下路大开,苏文铤只需踢一腿,就能废了田弘光的子孙根。 但攻下三路的打法,苏文铤一般只有拼命的时候才会使用,因为拼命时,容不得你多想,只需不择手段,捉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干掉对方就可以。 不过现在还没有达到拼命的阶段,苏文铤长久以来养成的动作惯性,使之瞬间放弃攻打田弘光下三路的路数,转而挥出一记勾拳,自下而上,击中田弘光下颌。 苏文铤的动作太敏捷了,太快了,田弘光虽然不是弱者,但论身手敏捷程度,远远比不上终年刀头舔血的苏文铤,被苏文铤一拳击中。 “啊!” 田弘光整个高大威猛的身躯,竟被苏文铤这一记勾拳轰得飞离地面,田弘光张嘴大叫,竟从口中喷出几颗带血的碎牙! 然而,田弘光的苦难还没有结束,在用一记勾拳往上击飞田弘光以后,苏文铤终于完成一个旋身,接着,苏文铤腿一蹬,再次旋身,一记鞭腿踢出,从侧面击中田弘胸腹之间。 “啊!” 田弘光再次惨叫,口中喷出一道血箭,侧飞出去四五米远,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其实在田弘光被勾拳击中下颌的瞬间,田弘光浑身的“气”,就已经卸掉了,相当于防备松懈,如今再被苏文铤一记鞭腿踢中胸腹之间,受到的伤害,被数倍放大,若苏文铤预料得不错,田弘光的肋骨,恐怕都断裂了好几根。 关于“气”的说法,可以打个比喻,比如,当你浑不在意的时候,趁你不注意,有人在身后给你一拳。再比如,当你准备好,浑身憋足一口气的时候,别人再给你一拳。同样的一拳,你会发现第一种情况下,痛得厉害。 “咳咳咳……” 田弘光挣扎着,一手捂嘴,一手捂身侧胸腹之间,想要爬起来,结果尝试了好几次,皆以失败告终。 因为苏文铤速度太快,所以,从屈窦大叫,到田弘光侧飞倒地,中间间隔的时间其实非常短暂,屈窦伸出去准备格挡田弘光握着匕首手臂的拳头,还没送到,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屈窦大眼一睁,心头骇然,心道,上次在打铁作坊,倘若不是千户大人手下留情,恐怕我已经是残废人一个…… 千户大人怎生得如此勇猛! 他屈窦,还有田弘光,乃是长洲千户所中,身手最好的两人,结果……两人都不是千户大人的一合之敌! 屈窦很想知道,千户大人到底有多厉害,但是,屈窦不敢亲自尝试了,以免又被揍得鼻青脸肿。 屈窦骇然收拳,定了定神,待看见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并不断扭动的田弘光,屈窦心里突然一片火热。 “大人,何不趁机……” 屈窦上前一步,两眼鼓凸如铜铃,死死盯着田弘光,右手伸到脖子上,斜向下一划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苏文铤一摆手,深邃道:“还不是时机,呵呵,游戏才刚刚开始呢,切莫心急。” 屈窦品味着苏文铤的话,顿觉高深莫测,连竖大拇指,赞道:“还是大人想的深远!” 田弘光作为一方豪强,来千户所,自然不可能一个人前来,其实,千户所大门外,还有四五十个随从。 那些随从七手八脚,将田弘光抬回医治等事,略过不提。 田弘光及其随从离开后,苏文铤返回杂造局,查看杂造局的修缮与整理进度,屈窦则回到书房,开始整理长洲千户所的基本资料。 一个时辰之后,屈窦亲自来请,说资料已经准备好,请千户大人移步书房。 书房。 “千户大人,属下已经将我们千户所的基本情况整理清楚,包括屯田数量,以及兵户情况。” 苏文铤坐下后,屈窦亦在苏文铤对面坐下,拿着一张纸说道。 “那说说吧。” “是,千户大人。长洲千户所,计有屯田16800余亩,山地2000余亩,河塘500余亩。兵户方面,目前还健在的,只有800余户。” “屯田方面,我们控制的屯田,只有5000余亩,2000余亩的山地,以及100多亩的河塘。” “其余的屯田,被田弘光霸占4000余亩,河塘200余亩。另外还有一些豪强,以崔家的崔游罪为首,霸占屯田7800余亩,河塘200余亩。” “兵户方面,总共八百余户,我们能控制的,只有300余户。另外500余户,分别为田弘光,控制200余户,崔游罪等,控制300余户!” “至于大人曾交代过的,查明摸清田弘光以及崔游罪等豪强势力情况的任务,属下已经派出人手,相信要不了两天,就可以查探清楚。” 听完了屈窦的禀报,苏文铤夸赞了屈窦一句,然后说:“豪强的问题必须解决,屯田也必须收回来!” 这一点,屈窦是举双手双脚赞同的。 “那不知千户大人,可有计策?”屈窦又问。 苏文铤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屈窦知道千户大人在思索,于是,他也就不说话,以免打扰到千户大人。 “想要收拾豪强,夺回屯田,只能依靠我们自己。” “千户大人……不找指挥使大人帮忙么?”屈窦诧异。 “呵呵,屈窦啊,如果你要去打山贼,我去帮忙,最后,山贼打下来了,在贼窝中收集的金银珠宝,你是不是得分我一杯羹?”苏文铤笑道。 屈窦也不是笨人,他粗中有细,闻言后,秒懂苏文铤的意思,但是屈窦也有疑惑:“可是,大人,单单靠我们自己的话,是不是太势单力薄了?” “就目前来说,我们的确算是势单力薄,不过,我们有的是时间,豪强与屯田,它们就在那里,不会跑的。” “千户大人,那我们什么时候收拾豪强,夺回屯田?” “我们新招收的300余兵户中,我看有些好苗子,别看他们现在身体羸弱,不过,经过我的突击训练,好吃好喝的供着,相信七天之后,他们就有基本的战斗力。” “我要先训练出一队火枪兵,火枪兵,并不需要长年累月的苦练刀剑弓马,七天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即使不能达到上战场的程度,但拉出去吓一吓地方豪强,应该也够了。”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鸟铳,嗯,本官也不怕你出去说,指挥使下拨的鸟铳,用来做烧火棍还差不多,我要从新打造一批鸟铳!” “哈哈,千户大人,其实属下也觉得,军械库里的鸟铳,简直就是一堆破铜烂铁,属下支持千户大人从新打造一批鸟铳!” 鸟铳,其实就是火绳枪。 自大明太祖举义旗,反击蒙元开始,火器就一直装备大明的部队。 鸟铳自嘉靖年间传入大明,后被大明大量仿制,很快成了明军最主要的轻型火器之一,原来的火铳,则被无情地抛弃。 书房中,苏文铤和屈窦开始商谈一些细节,比如新炼制钢铁的铁料,从哪里来,以及打铁的人手等等问题。 待聊得差不多时,日当正空,时间已是午时,该吃饭了。 “哈哈,看来今天得尝一尝火头军的手艺,屈副千户,提前给你说好,我对吃可是很挑剔的,倘若我吃不下去,一定会替换火头军的。” 苏文铤和屈窦走出书房,准备去用饭,路上,苏文铤和屈窦开始闲扯。 “千户大人放心,这位火头军可不一般,自五年前他离开千户所后,就在城中某酒楼当大厨,学到了不少东西。所以,他整治的伙食非常不错,保管千户大人满意!”屈窦说道。 “哦,是吗,那我真的好好尝尝……” 两人走出书房没多久,在路上,忽有两个兵户一前一后上前,对苏文铤行礼,并说:“千户大人,小的身后这位是指挥使大人派来的亲卫,说是指挥使大人有事相邀。” 苏文铤和屈窦驻足。 那张晋派来的亲卫,忙上前,行礼后,说道:“千户大人,指挥使大人命属下来此,邀请千户大人前往指挥使司一聚,有事相商。” 苏文铤点头,问道:“指挥使大人有说是因为什么事吗?” “千户大人,据属下所知,乃是商讨太湖三十六寨之事,在此之前,王焕王千户大人,张剑书张千户大人,皆已提前到达指挥使司。” 自前日晚上之后,苏文铤就没有再管过太湖三十六寨的事,一切由苏州知府陈师泰,与指挥使大人张晋处理。 处理成啥样,苏文铤不是很清楚,坊间只有传言,苏文铤这两天也忙,所以并不是和清楚,太湖三十六寨到底怎么样了。 今天一去,倒是可以好好问问张晋。 “今天下午我就挑选出一百人,开始训练,对了,你们用了饭,尽快将杂造局整理好,等我从指挥使司回来,就可以立即开始。” 苏文铤侧身,对屈窦交代道。 屈窦拱手,满口答应下来。 …… 张晋作为苏州卫的指挥使,属于张晋的地盘,叫做卫指挥使司。 苏州卫的卫指挥使司,位于吴县千户所内,所以,张晋一般常驻在吴县千户所。 苏文铤去见张晋,自然是去往卫指挥使司,也就是吴县千户所。 吴县千户所,位于苏州城西北方位,虎丘山以北,那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 在张晋亲卫的带领下,苏文铤沿官道返回苏州城,直接骑马穿城而过,出阊门,沿山塘街,一路骑行到虎丘山,再调转马头,驰向虎丘山以北。 卫指挥使司,议事厅。 苏文铤在亲卫的带领下,跨入议事厅门槛,左转,进入议事厅偏厅,进入偏厅后,苏文铤瞧见厅内早有三人等候在此。 一条长条桌,张晋高坐主位,张晋左侧,是一位精瘦中年人,双眉如剑,目光炯炯,一张马脸,不苟言笑。 无题 此人苏文铤认得,乃是张晋手下的千户之一——王焕,王千户。 王焕王千户,原本管辖的范围,乃是吴县、长洲县、吴江县。自苏文铤接手长洲千户所以后,王焕王千户,管辖的范围就只有吴县与吴江县了。 这位王千户,同时也是张晋的二舅,乃是张晋母亲的二弟。王家家世不好,但王焕却习得一手好武艺,王焕来苏州卫当一个千户,还不如说是来此保护张晋。 张晋右侧,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是张晋下辖另一个千户——张剑书! 张剑书也与张晋沾亲带故,他原是张晋的书童,名为剑书,后来受张晋提拔,做了一个千户,张晋为他取名为张剑书。 张剑书管辖嘉定县、常熟县,与昆山县。 苏文铤未接手长洲千户所以前,张晋手下就两个千户,正是王焕与张剑书,王焕常驻吴县千户所,以前与苏文铤有几面之缘。至于张剑书,则常驻嘉定千户所,苏文铤还是第一次见到此人。 至于张晋手下那个卫镇抚大人,则是原卫指挥使司的老人,在张晋未来苏州之前,与张晋根本不认识,苏文铤也不知此此聚会究竟是什么性质,反正张晋没有邀请那位卫镇抚大人。 “苏兄,你来了!快入座,我们就等着你来,我都快饿死了。来人,上菜!” 张晋见苏文铤进来,连忙招呼,并安排上菜。 张晋右侧的张剑书,忙离座起身,躬着腰,脸上笑呵呵,道:“是,公子,小的这就去安排,公子稍等。” 说罢,张剑书屁颠屁颠,小跑出去,步伐轻快,眨眼间就跑没了影儿。 张晋苦笑摇头,也不去管那张剑书,即使张剑书当上了千户,但在张晋面前,张剑书还是一个书童,跑跑腿儿,那是小意思。 苏文铤分别对张晋和王焕拱手,道:“张兄,王叔。” 王焕一张马脸,不苟言笑,他直接起身,拱手还礼,说道:“苏公子,前日在那苏州府衙,多谢苏公子出手相助。倘若晋儿有个三长两短,王某都不知该当如何向我那姐姐交代,苏公子,请受王某一拜!” 说着,王焕像头倔驴似的拜下去了,苏文铤阻止也是无用。 王焕跟着张晋来到苏州,并非真的只为做一个千户,王焕最主要的任务,其实是保护张晋的安全。 在太湖三十六寨这档子事发生之前,苏州府承平日久,王焕以为张晋在城中,会十分安全,所以,平时只有两个亲卫跟着张晋。 如今看来,两个亲卫恐怕是不够了,王焕已经决定,要亲自跟着张晋,贴身保护他,并且,在如今这样的特殊时期,张晋最好不要到处乱跑,每天只在张府与卫指挥使司两点之间活动。 苏文铤忙还礼,说道:“王叔客气了,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张晋也说道:“对呀,二舅,这本就是小事一件,我与苏兄,可是干兄弟,苏兄的爹娘,也是我的干爹干娘,苏兄救我,这不正常么?” 张晋早已修书一封,送往京师的家中,禀明父母,自己在苏州拜了个干爹干娘。江南地区与京师之间的信使很快,张晋早已收到爹娘回信,说既然拜了干爹干娘,就要好好对待,并委托信使,送来一堆礼物,礼物早已送到苏家。 “公子,公子,马上就上菜了!” 此时,书童张剑书小跑着回来,直接站在张晋身侧,邀功献宝似的。 “知道了,回到你的座位上去,现在你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了,以后这种事不可再做,丢了身份。”张晋训道。 “小的知道了!” 张剑书闷闷不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此时,苏文铤也坐下了,就坐在张剑书右侧。 “剑书,这位就是我的干兄弟,苏文铤,苏千户,你俩好好认识一下!”张晋虚手一指苏文铤,对张剑书说道。 上酒上菜之际,苏文铤与张剑书互相客气一番,也算是认识了。 “来来来,二舅,苏兄,剑书,我们一起喝一杯,我祝各位身体壮如牛,财源滚滚来,万事俱无忧!”张晋举杯。 “说的好!” “干!” “干!” 苏文铤、王焕、张剑书等三人,亦纷纷举杯,碰杯后,一饮而尽。 四人喝完这一杯,王焕斟满一杯酒,又亲自给苏文铤斟满一杯,举杯说道:“苏公子,再次感谢你救了晋儿,此杯我先干为敬!” 话毕,王焕一仰脖,将一杯酒喝光。 苏文铤亦举杯,一口喝光。 这边张剑书有样学样,也给苏文铤斟酒,敬了一杯。 张剑书已经听说了前日,发生在苏州府衙中的事,他如今想来,心里还是一阵震颤。 “公子,让小的回来吧,让小的陪在公子身边,保护公子!” 张剑书可怜兮兮地请求,不过在苏文铤看来,张剑书很像一只小狗,而张晋则是他的主人,张剑书请求回来继续做书童的情景,就像小狗哀求主人给一根肉骨头。 咚! 张晋敲了张剑书脑门一下,笑道:“废什么话,你就在嘉定给我好好待着,那么远的地方,除了你,我还能信谁?再说,我身边有二舅,还要苏兄,那轮到你来保护我!真是不自量力!” 张剑书捂着脑门,苦瓜着一张脸,只得作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张兄,我们不是要商讨太湖三十六寨的问题么?” 苏文铤放下筷子,看着用一根牙签剔牙的张晋。这饭都吃完了,怎么提也没有提一句太湖三十六寨的事? 张晋剔着牙,含糊不清地说道:“苏兄,我已具表上奏陛下,此事苏兄你居功至伟,定可得陛下封赏!” 苏文铤摇头,道:“封赏,我倒是不稀罕,我只是想知道,现在太湖三十六寨,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有,现在是谁在主导剿贼一事?” 皇帝的封赏,苏文铤是真的不稀罕,甚至说如果可以的话,苏文铤还想将功劳全部丢给张晋。 太过引人瞩目,不是苏文铤想要的,苏文铤现在只想低调发展,猥琐发育,在这苏州地界,有个几千人的势力,足以保护苏家就好。 若太过引人瞩目,万一有人推荐他去剿灭李自成、张献忠之流,苏文铤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作为一个桀骜不训的杀手,苏文铤自然可以选择不去,但现在,苏文铤并非独身一人,他还有苏家这个港湾,有些事,到时候恐怕由不得自己。 那怎么办呢,就只好将自己“藏”起来,遮挡住自身散发的“金光”,装一个普通人。 “说到剿灭贼寇……” 张晋剔完了牙,丢掉牙签,又饮了一口茶,接着说道:“现在没人去剿灭太湖三十六寨,想必苏州府衙那边,也上奏了折子,只有等内阁的阁老们票拟议定对策,送陛下批红之后,我们才知道朝廷究竟派了哪位将军前来剿贼。” “不过现在嘛,我们也不是毫无动作。府衙只有几百民壮,只够守护城池与府衙的,在城外防备太湖三十六寨的贼寇,还得是我们苏州卫啊!” “我已经安排人手,常驻太湖沿岸,倘若太湖三十六寨的贼寇离山出湖活动,我们第一时间就能知道。不过,我们并没有统兵之权,不可贸然攻打西山岛。” 太湖三十六寨的贼寇,前日晚上,差点结果了张晋的小命,所以,就连咸鱼得不能再咸鱼的张晋,都行动起来,防备着那伙贼寇。 苏文铤沉吟一阵,拱手对张晋和王焕说道:“张兄,王叔,我想借几个人,守卫苏宅的安全!” “保护干爹干娘也是我的责任,可以啊,苏兄,吴县千户所的人,任你挑选!”张晋大大咧咧,满口答应下来。 王焕亦无甚意见。 王焕到任吴县千户后,曾花费精力,着重训练了一批人,想要在苏州这个陌生的地方,保护张晋,单凭王焕一个人,是不可能的,所以,王焕训练了一批好手。 这个情况,苏文铤也知道,又因长洲千户所刚建,根本抽调不出高手来,所以,苏文铤就只有打王焕手下的主意。 “晋儿,苏公子,老夫人大寿之期将近,不知寿礼,你们准备得如何了?”王焕转变话题,问道。 张晋祖母大寿的礼物,张晋曾求助于苏文铤,苏文铤计划用一蛋糕当做贺礼。那蛋糕张晋亲自尝过,用来做寿礼十分合适。 只是,张晋只知道苏文铤手中有配料,并需要提前一天制作,至于其他的,张晋也没谱,闻言不由望向苏文铤。 “张兄和王叔请放心,材料早已经备好,到时只需提前到达京师,提前一天做出即可!”苏文铤信誓旦旦,很有自信,张晋和王焕见了,也就彻底放心。 “公子,去京师为老夫人贺寿啊,公子,前往京师,路途遥远,小的虽不能保护公子安危,但可以帮公子安排衣食住行啊,公子,让小的同去吧?”张剑书又“可怜兮兮”地哀求。 咚! 张晋又敲了张剑书一个脑瓜崩,怒道:“刚才说的你就忘了?你待在嘉定,我才能放心,倘若你也跟着去京师了,那谁帮忙照看嘉定、常熟、昆山三县?” “哦!” 张剑书捂着脑瓜,闷闷不乐。 “对了,你抽调一些人手过来帮忙,防备太湖西山岛那帮贼寇闹事!” “是,公子!” 张剑书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张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前往京师?”苏文铤又问。 张晋想了想,说:“我祖母,她五月二十大寿,那我们就……五月初五出发!” “张兄,太早了吧!在路上需要十五天么?” “那个苏兄啊,其实十五天的时间差不多了,苏兄你想,现在天下可不太平,西北及湖广、四川等地,李自成之流闹腾得厉害,我们一路北上入京,沿途经过山东,再入北直隶,看似路途坦荡,但谁说得上呢,万一在路上遇到点土匪什么的,岂不耽误时间,所以,我们要提早动身。”张晋说道。 苏文铤微微凝眉,对于张晋“遇到土匪”的说法,苏文铤竟然心有顾虑,这张晋,在苏文铤心中有“金口预言”的能力,万一真被张晋说中,在路上遇到点土匪,这可就够膈应的! “应该没那么玄乎吧!”苏文铤心道。 “如此也好,不过张兄,王叔,我有个不情之请。”苏文铤拱手说道。 “苏兄,客气啥,有话就直说呗。”张晋摊在椅子上,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和张兄北上入京这段时间,我想请王叔坐镇苏宅,以保苏家安全!” 苏文铤也不客气,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 老实说,在太湖三十六寨匪徒重出江湖之际,苏文铤本不想离家出远门,特别还是去京师那么远。 他走了,要是苏家遇到伤害怎么办? 到时候恐怕追悔莫及。 不过,此行前往京师,亦有不得不去的理由,苏文铤的计划,也是为了保卫苏家,这两相冲突,但目的却相同。 那么,就只能将保卫苏家的任务,交代给一个可信之人。 王焕,正好就是那可信之人! 他不仅功夫高超,人品,苏文铤更是百分之百信任,在这一点上,苏文铤完全不用担心,因为苏文铤拥有感知恶意的能力。 王焕愣了愣,对张晋问道:“晋儿,你怎么想的呢?” “可以啊,哈哈,苏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苏兄你和我离家入京后,干爹干娘就没人保护了,万一那太湖三十六寨的贼寇趁机捣乱怎么办?所以,二舅,那就劳烦你了,在我们不在这段时间,镇守苏宅!”张晋说道。 王焕看了看苏文铤,点头道:“如此也好,入京的一路上,有苏公子保护,晋儿应当无事,对于苏公子的身手,某信得过!” 王焕早已熟知前日晚上的细节,苏文铤一招就干掉太湖三十六寨的三当家大胡子,并惊走二当家无常和尚,更是如砍瓜切菜般灭掉了一众喽啰,猛地一塌糊涂,王焕自知,就是自己上,恐怕都做不到苏文铤的程度,所以,王焕才敢将自己保护的侄儿交给苏文铤。 那这件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聊完天,苏文铤因时间紧迫,急着赶回去打制鸟铳,就在吴县千户所中亲自挑选二十位好手,先带到长洲千户所,待晚上回家时,再带回家。 长洲千户所。 “千户大人,您回来了。” 屈窦拱手迎向刚刚从吴县千户所归来的苏文铤。 “杂造局整理出来了吗?” 苏文铤直接往杂造局方向走去,屈窦亦跟进。 “千户大人,杂造局已经整理出来了,蛛网已经清除,杂物以及损坏物件也已搬出丢弃,冶铁的高炉及耐火砖、方塘已经整理完毕,因冶铁需要时间,暂时用不到炼钢的炉子,所以炼钢的炉子现在才开始整理,大概冶出铁水的时候,炼钢的炉子就整理完成了。” 屈窦快步跟进苏文铤的步伐,同时说道。 “嗯,不错,那冶铁的原料准备好没有,铁矿石?焦炭?还有人手?”苏文铤问道。 “大人,再有小半个时辰,原料就能准备完毕。只是这人手嘛,属下觉得,可以等千户大人挑选出一百人之后,再从最末尾挑出足够人手即可。”屈窦说道。 “唔,好主意,那就这么办吧!” 苏文铤先去杂造局逛了一圈,比较满意,接着将所有兵户聚集起来,并对他们说明,要从他们中间挑选出一百人,进行突击训练,倘若他们训练得好,每人奖励银二两! 奖励银二两,这是苏文铤亲自拍板决定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激发兵户们的潜能与激情。苏文铤心知,对他们这些兵户来说,什么最重要?当然是钱粮。 所以,苏文铤对症下药,直接奖励白花花的银子。 这效果,也是杠杠的,这奖励一宣布完,三百多兵户瞬间沸腾了,特别是大壮那样的,心中怀着娶媳妇儿这种“伟大事业心”的人,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 那可是二两银子呢,若得了,这个月可就得银三两了! 所以,大壮们摩拳擦掌,一心想要争得那一百之位,以获得二两白银的奖励。 不过,在宣布此项奖励之前,屈窦曾出言反对:“千户大人,这使不得,属下知道千户大人对兵户们好,可是,这样一次就奖励二两银子,我们库房里的饷银,恐怕吃不消!” 屈窦在兵户们心中虽然是个好人,对兵户们爱护有加,但是,苏文铤这种“靡费”的行为,就连屈窦都看不下去。 “不用担心,等我们灭了地方豪强,将有花不完的钱,而且,我还有个增收的计划,保管以后有足够的钱来挥霍。”苏文铤笑道。 “增收的计划?不知千户大人有什么增收计划?”屈窦问道。 “暂且保密,你只需知道,我们长洲千户所,以后不会缺钱使就是了,并且,需要舍得砸钱,才能培养出一支雄兵!”苏文铤说道。 屈窦琢磨着苏文铤的话,以他的智商和见识,实在想不明白,但是千户大人又不说,屈窦总不可能用刀子逼苏文铤说吧! 见千户大人那高深莫测的样子,以及自信满满的神态,屈窦心中再有疑惑,也不得不强压下去,由着千户大人“挥霍”与“靡费”库中存银。 奖励二两白银的消息下达后,三百多兵户们果然沸反盈天,兴致昂扬,瞬间爆发出极大的热情,犹如一锅沸腾的麻辣烫中再加入一勺滚烫的辣椒油! “哎!” 见了兵户们的热情,屈窦也就无话可说了,再怎么说,这些银两也是入了兵户们的口袋,并非千户大人私吞了。 甚至屈窦心中暗下决定,倘若因为此事导致库中银两不足,导致无法支付粮饷,屈窦就贡献出历年以来积累的家资,并死劝千户大人,莫要再“挥霍”与“靡费”了! 苏文铤自有一套方法测试兵户们的潜力,很快,苏文铤就从三百多兵户中,挑选出一百位潜力相对较好者。 很遗憾,大壮,没有被选上。 为此,大壮心里痛苦自责了许久,恨自己身体不行,比不过人家。 不过还好,没选中的人,也不会受到惩罚,这是前途没那么坦荡了而已,大壮相信,只要自己还留在千户所,就一定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然而,接下来,大壮竟然被屈副千户选中,进入杂造局冶铁炼钢…… “完了!” 走入杂造局那一刻起,大壮心中就大呼:“完了!” 进入杂造局,哪有在外面训练当一个兵士来的前途远大,进入杂造局冶铁,恐怕一辈子都出不来了吧…… 大壮心中不免生出心灰意冷之感。 屈窦挑选了五十多人,进入杂造局,充当帮手。主要是后期炼钢这一块,需要有人不断锻打,耗费时日,想要加快速度,那么就得多加人手。 “注意了注意了!” 杂造局中,屈窦大声喊叫,吸引那五十个兵户的注意力。 “你们是不是觉的,被选入杂造局,以后就没了前途?那好,有此想法的人,现在就可以收拾包袱回家了!” 屈窦说完后,鼓凸着一双眼睛,锐利的视线在五十个兵户脸上转来转去,倘若此时真有人退出,屈窦会毫不犹豫赶走他们。 这一点,屈窦已经征得苏文铤的认同。 等了一会儿,没有一人退出。 尽管大壮等人觉得,进入杂造局,以后前途受阻,但是,也总比一直待在地里种田好吧,每月的饷银,还不是照领,这是没了刚才那种二两银子的奖励而已。 “好,既然没人退出,那么以后就给我好好的干,若被我抓到不尽心的,就让你们父亲亲自接你们回去!” 屈窦这一番话,吓得大壮等人缩了缩脖子,别呀,要是真被家中长辈接回去,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很好,我会将你们当成铁匠学徒对待,不过我没那么多时间,以后大部分时间,都由我的女儿,屈入墨,来教导你们!” 084 高炉冶铁,生熟炼钢【更新时间调整为早上7点】 屈窦说着,往后招了招手,先前一直躲在冶铁高炉后的屈入墨,缓缓走了出来。 屈入墨,本是兵户之女,并非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之前,屈入墨还一直在苏州城中摆摊,售卖木质首饰来着。 兵户之女,没有那么多讲究,再说,现在也缺人,所以屈窦在征得苏文铤的同意之后,就将屈入墨叫来杂造局,帮忙冶铁炼钢。 屈入墨在爹爹的耳濡目染之下,对冶铁一道,早已烂熟于胸。不仅仅是冶铁,因屈窦还是一个熟手木匠,所以,屈入墨也会一些木匠活,那些拿去苏州城售卖的木质首饰,就是屈入墨自己制作的。 而且,屈窦也不怕屈入墨在千户所中受到欺辱,因为在这里,她老爹是二把手,屈入墨在千户所中,就像将军的女儿到了军营,谁敢欺负。 至于军营之中不能出现女人这一点,更是被屈窦与苏文铤丢到了爪哇国,就连卫所制都败坏了,谁还注意这些,再说,这不缺人么。 再者,屈入墨平时只呆在杂造局,不出去外面,杂造局有一道门直通千户所中间的小院,屈窦和苏文铤划拨了一间厢房出来,当做屈入墨平时休息之所,来回千户所,也有马车接送,这就更安全了。 屈入墨顺着爹爹的召唤,慢慢从高炉后面转身走出,走到屈窦身边。 大壮抬头一看,女子……如仙女姐姐般的女子啊!不知怎的,大壮心中异常火热,心里激动不已,心中娶媳妇儿的念头井喷…… 屈入墨到底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经过刚开始的羞涩后,屈入墨很快就调整过来,脸露甜甜微笑,道:“你们好,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师弟了!” 这就算互相认识了,接下来,则开始轰轰烈烈的冶铁大业。 “千户大人,这就是冶铁的高炉。” 大壮等人,在屈入墨的指点下,开始装填炉料,屈窦则以手点指,给苏文铤进行介绍。 苏文铤走上高炉旁边的阶梯,想要上去看看这高炉究竟是何模样,屈窦则紧跟苏文铤身后,一来,保护千户大人的安全,二来,也可及时解答千户大人的疑惑。 炼钢,其实可以分为两个大过程——冶铁,和炼钢。 炼钢之前,得需要有铁水。 所谓炼钢,就是通过各种方法,去出铁水中的硫、磷、氮等元素,控制含碳量,控制硅、锰、铬、镍等元素含量,以达到生产各种性能不同钢材的过程。 所以,第一步是要有铁水,这个过程叫做冶铁。 高炉冶铁法,在秦汉时期,已经是一种高效而经济的冶铁方法。 到了明朝,苏文铤现在所见的高炉,已经是一种更加成熟的冶铁方式。 “千户大人,小心!” 炉子旁的台阶很高,站在上面,可以看见炉中景象,苏文铤倾斜着身体观看,引得身后的屈窦直冒冷汗。 “那种黄色和红色的砖头,是耐火砖吗?” 苏文铤随手一指炉中,身体半靠在高炉上面,随口问道。 “是的大人,那就是耐火砖!”屈窦看了一眼后答道。 屈窦很不明白,怎么千户大人会对高炉感兴趣,站这么高,实在太危险了。 这个时期的耐火砖,是利用富含三氧化硅的黏土烧制而成,有的还渗入了石英砂、草拌泥等。据史载,这种耐火砖可以承受一千四百多度的高温。 要是仔细研究一下,说不定这种耐火砖,可以承受的高温,会超过一千五百度,超过一千五百度的炉温,都可以炼钢了。 但实际上,因为古代的鼓风装置不行,冶铁炉的炉温可能才一千二百度左右。 苏文铤和屈窦,在高炉旁高高的台阶上观看高炉内部,大壮等人,则在屈入墨的指点下,持续不断,往高炉内填装炉料。 焦炭、铁矿、石灰石等,并且,苏文铤注意到,这些原料,已经经过加工,虽然还没有达到“粉末”的程度,但也是比较细碎的小颗粒。 苏文铤走下炉子旁边的台阶,来到地面。屈窦跟在苏文铤身后,暗自松了一口气,遇到一个好奇心重的上官,作为下属,实在心累! 苏文铤转到高炉后面,见高炉下部的位置,有一根很粗的管子,这种管子看起来也像是使用耐火砖堆砌而成。 “千户大人,这是高炉的鼓风管。”屈窦在旁解说。 “嗯?” 苏文铤点头,顺着鼓风管,往管子另一端看去,这管子,竟延伸到了杂造局外面,穿透墙壁,不知道外面又是什么模样。 “千户大人,这边有一道小门,可以去到外面。”屈窦指着一道小门说道。 “那出去看一看,见识一下你们是如何送风的。” 屈窦推开小门,两人出得门外,却见此处已是千户所的边缘,前方不远处,就是千户所高高的围墙,围墙内,则有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溪。 溪流奔腾,哗哗声入耳,这条溪流乃是人工挖掘而成,目的,就是为了给一些水动装置提供动力。 一架水车,被安装在小溪旁,水流带动水车,水车带动几根木质“连杆”,来回做往复运动,“连杆”末端,连着几个木制风箱。 这是一个古代版本的水排鼓风器阵列组! 苏文铤连连点头,耐着性子,听屈窦讲解了半天原理。其实,作为一个现代人,这点原理难不住苏文铤,恐怕一个初中生都可以说的头头是道。 不过苏文铤没有打断屈窦,让他说吧,屈窦说得如此起劲,作为一个长官,这点小小的表现需求,还是要满足下属的。 回到杂造局,苏文铤继续绕着高炉观看。 高炉前面,左侧有一条出铁管道,管道下面,放了许多结构复杂的东西。 “千户大人,这是‘泥范’,用来浇铸生铁片的。”屈窦在一旁解释道。 所谓的‘泥范’,就是用泥做的模具,当然,这不是普通的泥,它在铁水高温的侵蚀下,不会变形与开裂,这是属于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 “嗯。” 苏文铤点头,又走到高炉右侧,这里,也有一条出铁水的管道,管道下面,则是一个方塘,方塘旁边,堆放了大量柳木棍。 “千户大人,此为炼制‘熟铁’的方塘。”屈窦解释道。 苏文铤知道,屈窦他们使用的炼钢方法,是灌钢法,灌钢法,又叫生熟法,也就是说,用生铁夹熟铁,一起加热炼钢,再经过手工锻打,就可以得到品质较好的钢,这种钢,古代称之为“宿铁”! 杂造局这一套冶铁装置,不仅仅是高炉本体,它一炉的料,可以生产生铁,并浇铸成薄片,易于之后的灌钢法炼钢。 同时也生产“熟铁”,方法是让铁水流入方塘,趁热,用柳木棍搅拌即可,待冷却后,那就是一方塘的“熟铁”。 以前,若要炼制“熟铁”,都是将冷却凝固的铁水,再次加热,融化或半融化后,再行炼制。而这套方法,铁水从高炉里流出,趁热就处理了,节省了时间与再次加热的耗费,既经济又高效。 这套方法,乃是宋应星《天工开物》中记载过的方法,不过,这种方法,早就开始使用了,宋应星只是记录而已。 只不过,这样生产出来的生铁,就是我们熟知的那个生铁,但是,产出的“熟铁”,却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熟铁。 产出的“熟铁”,只是一个泛指,反正不是生铁就是“熟铁”,“熟铁”的含碳量很低,并且其中的其他杂质,如硫、磷、硅、锰,含量也非常低。 但是,因为柳木棍的搅拌,其中留下了大量氧化物,加之含碳量底,因此不能用来铸造刀剑鸟铳等兵器。 苏文铤看完冶铁装置,大壮他们也将炉料装填完成。 点火,开始冶炼。 苏文铤则返回静止空间,查阅资料,看能不能在现有基础上,改善冶铁质量,缩短冶铁时间。提高效率。 经过一番查询后,苏文铤弄清了高炉冶铁的三个要素,只要将这三个要素吃透,应该就能想出改善方法。 高炉冶铁三个要素,一为“筑炉之术”,二为“原料加工”,三为“鼓风之术”。 目前的高炉构筑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筑炉使用的耐火砖,甚至可以承受一千四百多度的高温,而目前的炉温,才一千二百度,还有提升的空间。 所以,筑炉之术,或者说耐火砖,暂时不需要改进。 原料加工这一块,古人已经意识到,将原料碾碎,可以增加冶铁质量,缩短冶铁时间。但是,古人们只是将之碾成碎块,还不够碎,将之碾成粉末小颗粒,效果会更好。 这是一个改善的方向,可以在杂造局后面,小溪边,构架一台水力碾压机,直接将矿石等原料碾磨成粉! 至于第三个要素,鼓风之术,目前使用的水排鼓风器阵列组,经过几千年的演化发展而成,已经是一种高级的鼓风技术。 但如果想要提高炉温,恐怕不是很够。 苏文铤倒是想到了一个替换方案,使用静止空间中的五轴联动数控机床,加工出一台风车,内装离心风扇,使用齿轮传动,并用水力或者畜力驱动,经过大小齿轮的传动,可以获得很高的转速。 这种装置,可以参考抽油烟机,如果将抽油烟机的离心风扇扩大几倍,并多加几组,那么风力,一定会十分凶猛。 可以轻松秒杀古代版的水排鼓风器阵列组。 甚至,风力太猛,还会导致炉温飙升,超过耐火砖承受阀值,将高炉烧毁,也不无可能。 因为焦炭燃烧的温度,还可以大幅提高,如果氧气足够,提高到两千多度,都没有问题。 而现在的炉温才一千二百度,由此可见,增加炉子供氧量,或者说增强通风,可以显著提高炉温! 但是,这套离心风车的方案,被苏文铤否了。 为什么? 因为这种东西,太过超前,现在不适合拿出来使用,等以后势力强大了,倒是可以造出来用一用,现在么,就显得太过惊世骇俗。 否了这套方案,苏文铤立即又想到另外一套方案,那就是——预热! 给泵送入高炉中的空气预热,让空气入炉之前,就拥有几百度的高温,这样,可以显著较少炉温因冷空气的进入而降低,从而整体上提高炉温。 最后总结一下,在现有基础上,可供改善的方案,有两个,一个是构建一台水力碾磨机,用于将炉料碾成粉末。 第二,则是在鼓风管上增加一个预热的装置,将空气预热。 高炉冶铁已经开始,苏文铤和屈窦站在高炉前,没有到处走动,因为这是杂造局荒废了许久之后的第一次开炉炼铁,谁知道有没有问题。 这时,苏文铤就将那两个改善方案,一一说给屈窦听。 第一个碾磨炉料的方案,屈窦不甚在意,因为现在将炉料碾成小块,效果已经很好了,碾成粉末,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过这是千户大人的吩咐,同时,似乎将炉料碾碎一点,碾成粉末,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至少,不会导致冶铁时间延长吧,所以,屈窦答应下来,待会儿就开始动工,构建一台碾压机。 至于第二个方案,给空气预热,屈窦也算是一个老铁匠,听苏文铤这么一说,屈窦立即明白过来。 “妙啊!” 屈窦庞大的身躯蹦起三尺高,拍着手,一张国字脸上掩饰不住一种惊喜与震惊。 “如此简单的道理,属下打铁这么多年,竟然没有想出来!” 屈窦看向苏文铤,一双鼓凸的环豹眼,竟然冒出无数小星星 “千户大人,你是如何想到如此妙法的?这个预热,又该如何越热呢?” 激动过后,屈窦像个好学的小学生,抓着老师追问问题。 屈窦第一个问题,苏文铤直接不回答,难道要苏文铤告诉屈窦,现代的高炉炼铁,甚至都不用点火,直接充入高温热空气的吗! “这简单,在这个位置。”苏文铤走到高炉后面鼓风管旁边,指着一个位置,接着说:“在这里,将这部分鼓风管拆掉,你再打造一巨型铁管,安装进鼓风管道,然后,在铁管道下面,筑一火炉,将铁管烧热即可。” 屈窦挠了挠头,一张略显苍老的国字脸,陷入沉思,苏文铤看去,屈窦这幅模样,竟十分像那冥思苦想做题的高中生。 这屈窦有个特点,说好听点,就是爱钻研,说得不好听,就是爱钻牛角尖,爱刨根问题,一个问题,不弄清楚都睡不着觉的。 正是凭借这股钻研劲儿,短短几年,屈窦在打铁的手艺上,就已经达到大师级别,屈窦在那个小市镇的打铁作坊,可是远近闻名的。 同时,屈窦还闲不住,找老师傅学习了木匠手艺。 屈窦挠着头,神色认真,一双鼓凸的眼睛炯炯有神,说道:“千户大人,为什么在铁管外筑炉,在铁管外面烧热铁管呢?为什么不在鼓风管上开一小门,送入木炭或焦炭,将之点燃即可?” “因为在鼓风管内燃烧,会消耗氧气……就是空气吧,在鼓风管中间就消耗了,入炉的空气自然不够,如此一来,反而影响炼铁。”苏文铤解释道。 “千户大人,何为氧气和空气?”屈窦追问。 “这个……” “千户大人,为什么在鼓风管中间点燃焦炭或木炭,会消耗氧气和空气?” “这个有点复杂……” “千户大人,为什么将铁管筑入鼓风管,在铁管下筑炉,烧热铁管,就不会消耗氧气与空气呢?” “那有那么多问题,照做就是了!” 苏文铤丢下此话,直接离开此地。留下屈窦在那,一脸便秘之色。 …… 高炉冶铁,从上边装入炉料,在下部鼓风,形成炉料下降和焦炭燃烧煤气上升的相对运动。 燃料产生的高温煤气,穿过料层上升,将热量传导给炉料,高温煤气中所含一氧化碳,同时对氧化铁起还原作用。 如此一来,燃料的热能和化学能,同时得到比较充分的利用,下层的炉料被逐渐还原以至熔化,上层的炉料便从炉顶徐徐下降,燃料被预热而能达到更高的燃烧温度…… 整个冶炼期间,屈窦和苏文铤,一直待在杂造局。 “出铁了!” 冶炼时间达到,屈窦亲自指点大壮等一帮新手,将他们当成学徒,一边指导操作,一边讲明原理和注意事项。 很快,一道炙热光亮的铁水,缓缓从管道中流出,直接流入左侧的生铁片浇铸模范。等铁水冷却后,敲掉泥范,就可以得到用于炼钢的生铁片了。 左侧生铁模范浇铸完,立即封闭管道,将右侧管道打通,炙热的铁水,又缓缓流入整理好的方塘。 此时,大壮等人,按照屈窦的指示,手握长长的柳木棍,站在方塘边缘,挥动手中棍子,用力搅拌流入方塘的铁水。 搅拌的意义,在于增加铁水与空气接触的面积,在空气的作用下,铁水中的碳、硅、锰等杂质,被空气中的氧气氧化掉,从而减少杂质。 不过,铁水上千度的高温,柳木棍,一般会溶解在铁水里,这些溶解在铁水里的柳木,将作为氧化剂,在灌钢法炼钢的时候,发挥巨大作用。 所以说,用柳木棍搅拌铁水的动作,就是将铁水中的碳、硅、锰等杂质氧化去除,再加入柳木棍溶解生成的氧化剂。 得到的东西,就是古人所谓的“熟铁”。 现代早期,五六十年代左右,其实还有些地方在以古老的方法冶铁,基本上就是这种方法,比如“苏刚”之类的。 曾有专家抽样,分析过按照古老方法获得的“熟铁”,发现其中的碳、硅、锰含量,被去除得非常彻底,含量均达到了百分之一以下! 但是这种“熟铁”中,含有柳木棍溶解后的氧化物,并且,含碳量也太低了,根本无法铸造刀剑。 而且,这种方法练出的“熟铁”,无法去除其中的硫、磷杂质,古人自然不知道钢铁中还含有硫、磷这种杂质,导致古代的钢铁,始终无法达到完美。 苏文铤知道,想要去除硫、磷,需得从耐火砖上面下功夫,最好是在炉中冶炼的时候,就将硫、磷去掉。 看来,还是得改造耐火砖,不过此事倒也不用急。 按照这种方法,产出的生铁和“熟铁”,都不能用来铸造兵器。 所以,古人又发明了一种灌钢法,用来炼钢,将生铁和“熟铁”练成钢,就可以用在刀剑鸟铳等兵器上,获得较好的性能。 因为是将生铁和“熟铁”放在一起练,所以灌钢法,又被称为生熟法。 灌钢法,需要生铁片和“熟铁”片,互相镶嵌在一起炼制。生铁片,已经有了,在铁水流出高炉的时候,就直接流入泥范,铸成了一片片生铁片。 至于熟铁片,则要麻烦一点,需要用铁锤,一锤一锤敲打成薄片。 这耗费了一些时间,苏文铤和屈窦趁此时间,离开杂造局,将那选出的一百多人,安排了一下。 这一百多人,饮食、住宿、训练场地,都需要单独隔开,今天是没办法训练他们了,那就安排他们做这些事。 安排完毕,返回杂造局,大壮等人已经用铁锤敲打出足够量的“熟铁”片,第一次干铁匠的活,饶是大壮等人常年务农,手臂和腰背也受不了。 现在,大壮等人正在按照苏文铤的指示,做着一套简单的动作,据说可以缓解手臂和腰背酸痛。他们半信半疑,按照千户大人的要求,做完一整套简单动作。 这套简单动作做完后,大壮等人又开始工作,将生铁片与“熟铁”片,夹杂一起,放入一座特制炼钢炉中。 一切准备妥当,开始点火炼钢。 随着炉温升高,生铁片,将快一步融化,因为生铁的熔点更低。融化的生铁铁水,将作为一种“渗碳剂”,将自身富含的碳元素,融入“熟铁”中。 “熟铁”的含碳量非常低,低于百分之一以下,经过生铁的“渗碳”后,“熟铁”含碳量增高,变身为钢! 同时,富含碳元素的生铁片,因自身的碳元素,被大量“渗透”进“熟铁”,含碳量减少,也变成了钢! 如此一来,生铁与“熟铁”,两种原料,都变成了钢,这就提高了钢的产量,几乎没有一点废料。 至于如何控制最终成品钢材的含碳量,也很简单,只需控制原料中,生铁片与“熟铁”片的多寡即可。 生铁片更多,那么最终产出的钢铁,含碳量就更多。相反,“熟铁”片更多,那么最终产出的钢铁,含碳量就更少。 经过常年累月的摸索,及上千年的经验积累,现在的铁匠们,基本上,都可以根据自己对钢材的需求,合理调配生铁片与“熟铁”片的多寡。 当然,灌钢法还没有完成,因为生铁片中还含有硅、锰等杂质,“熟铁”片中,还含有柳木棍溶解留下的氧化剂。 硅、锰杂质,与氧化剂之间,又是郎情妾意的一对儿,随着炉温升高,“熟铁”片中的氧化剂,将生铁片中的硅、锰等杂质,通通氧化掉。 如此一来,既去除了硅、锰等杂质,又消灭了“熟铁”片中的氧化剂。 最终结果,是得到含碳量适中,硅、锰等杂质含量很少的钢材! 堪称完美! 这真是一种古人智慧与结晶,甚至直至五六十年代,还有钢铁厂沿用这样的方法! 然而,实际上在操作的时候,一般会因为炼钢炉炉温不够,导致灌钢灌得不够彻底,也就是说,一块铁胚中,材质还不够均匀,有些氧化反应还没有进行。 所以,最后还需要人工锻打,锻打之后,再送入炉中烧红,然后再次锻打,反复烧红锻打之后,铁胚中的材质将分布均匀,未完成的“灌钢”,也将彻底完成,从而收获一块符合要求的钢铁美料。 不过,“灌钢”之后的锻打,对比于百炼钢的锻打,次数少了非常多,人工锻打是非常耗时的,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灌钢法,提高了炼钢速度。 然而,这种速度,对苏文铤来说,还是太慢! 现代炼钢法,转炉法和平炉法,那个速度才是快。 转炉法与平炉法,其中转炉法炉子的构造相对简单,以后,说不定有可能实现。 085 崇祯帝勤,文渊阁议【求月票】 不过,想要实现转炉炼钢法,需要解决两项关键技术,一个是耐火砖,一个是高压纯氧。想要在大明王朝的工业基础上,实现这两项技术,无异于痴人说梦! 等以后时机成熟,说不定可以通过静止空间,勉强实现,现在么,想都不要想。 …… 北直隶,顺天府,紫禁城。 乾清宫中,崇祯皇帝伏案而坐,他单手拿着一份奏本,专注看着。不一时,奏本看完,崇祯皇帝将之随手抛在桌案一边,龙体伸展,在龙椅上伸了个懒腰,双手张举,口中打着一个重重的哈欠。 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太阳光照进乾清宫,将宫内照的亮堂堂。 宫外,更是好天气,这种天气,非常适合出门游玩,特别是像崇祯皇帝这样勤劳的人,更应该出门,劳逸结合,有利于身心健康。 崇祯皇帝七岁的女儿,坤兴公主,刚才才来闹过,要父皇陪她一起出去玩耍,结果被周皇后亲自捉走,不许坤兴公主打扰崇祯批阅奏本。 崇祯皇帝太较真了,凡事亲力亲为,对于通政使司和内阁送上来的奏本和题本,他几乎一本不落,因此,崇祯皇帝显得非常忙碌,同时也很勤奋。 想起刚才,七岁女儿被皇后捉走时的表情,他心里就难受,哎,国事为重啊,崇祯皇帝甚至腾不出一点时间,来陪陪自己的皇后和女儿…… 伸完懒腰,叹口气,崇祯皇帝闭上龙目,右手手肘撑在龙案上,并用食指和大拇指按摩太阳穴。 左手则在龙案上自然垂放,那手,竟握成了一个拳头,倘若仔细观察,凑近了看,就能发现,崇祯皇帝的左手,竟还在微微颤抖。 放松不下来啊! 一个庞大而老去的国度,犹如一幅几百斤的重担之于嗷嗷老者! 但作为朱家后代,为了祖宗基业,无论如何,崇祯皇帝都要扛起来,即使扛不住,也要硬抗。 别人可以逃避,他不可以,别人可以放弃,他不可以…… 此时,崇祯皇帝的贴身太监,王承恩,抱着一摞奏本和题本,弯着腰,快步走进乾清宫,脚步细碎,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待王承恩走进后,见了崇祯皇帝的疲劳样,以及龙案案头,堆积如山的题本与奏本,又低头,看一看自己抱着的一摞奏本和题本,王承恩真想立即转身,将这一摞题本和奏本,通通烧掉,让崇祯皇帝少费点神。 然而,王承恩终究做不出这样的事,且不说崇祯皇帝知道了,会重重责罚于他,王承恩本人也怕,万一这一摞奏本和题本中,藏着有重大的事件呢,万一烧掉的话,那可就算是“乱政”了! 王承恩深深叹口气,抱着那一摞题本与奏本,弯着腰,轻轻走过来。 崇祯皇帝非常警觉,或者说崇祯皇帝时刻绷紧着神经,饶是王承恩脚步轻盈,但那一点点响动,还是被崇祯皇帝捕捉到了。 “陛下,您都看了一个下午了,就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陛下,您歇息一下吧!” 王承恩身材微微发福,一张脸上,既表现出了一种笑容,又表现出一种担忧,两种不同的表情,被王承恩融为一炉,也真是难为他了。 崇祯皇帝已经睁开龙目,不理会王承恩的话,瞥了一眼王承恩抱着的那一摞题本与奏本,问道:“内阁送来的?” “陛下,这是通政使司送来的,全国各地刚到的题本与奏本。” 大明王朝投递奏本与题本的制度,是先投到通政使司,通政使司呈给皇帝过目,皇帝看后,送往内阁,游阁臣们进行票拟,票拟完毕后,再送回乾清宫,皇帝的案头。 皇帝用红笔“朱批”,盖章后,在下达给内阁或六部执行。 崇祯皇帝十分勤奋,很多可以假手他人的工作,崇祯皇帝都要亲力亲为,比如朱批,其实可以交给司礼监秉笔太监完成,比如盖章,可以交给司礼监掌印太监完成。 “放这儿吧!” 崇祯皇帝随手一指,王承恩赶紧将那一摞奏本与题本放上龙案。 崇祯皇帝端起茶碗,方才发现没有茶水了,于是说道:“承恩啊,再去泡一壶浓茶来。” “是,陛下!” 王承恩下去后,崇祯皇帝从王承恩刚刚送来的奏本与题本中,取出一本,开始看起来。 通政使司送来的题本与奏本,崇祯皇帝一般都会先看,他看完后,立即送内阁票拟,这样可以加快奏本与题本的处理流程。 看到一半的时候,崇祯皇帝拿到了苏州知府陈师泰上奏的题本。 题本内容,自然是陈师泰赴任当晚,太湖三十六寨的匪徒,擅闯府衙,杀死十余位衙役,并威胁他这个新任知府的事件。 当然,出于某种考虑,陈师泰在题本中所言,其实与现实事件颇有不同。 比如苏文铤的功劳这一块,陈师泰几乎一笔带过,反而着重描写了那镇海卫的宁指挥使大人,是如何如何勇猛,如何如何与敌缠斗等等。 而属于苏文铤的功劳,竟然被陈师泰安在了张晋头上! 对于这一点,苏文铤真不知道该记恨陈师泰,还是该感谢陈师泰,因为苏文铤并不想出名,倘若将所有功劳都按在苏文铤头上,那么就太耀眼了。 陈师泰将功劳都安在张晋头上,其实还满符合苏文铤意愿的。可是,人性都是复杂的,特别还是苏文铤那样的杀手,做事随心所欲,心中没有条条框框。 尽管陈师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完成了苏文铤的意愿,但是,苏文铤心里还是觉得不爽,并在以后寻机报复,将知府大人弄得欲仙欲死,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陈师泰除了扭曲苏文铤的功劳以外,还将当晚大宴,以及请来舞姬的事一笔略过,以免给崇祯皇帝与阁臣们,留下不良影响,影响以后的仕途升迁。 崇祯皇帝览毕,叹口气,江南地区闹贼患,这可不是小事!因为江南地区乃是大明王朝的赋税重地,如今朝廷正值危难之机,江南地区绝不能出事! 此事,被崇祯皇帝视为重点关注对象。 崇祯皇帝取过下一本题本,却是张晋所上题本,所言之事,也是太湖贼人闯入苏州府衙之事,张晋所述之事,与陈师泰所述,大体相同,只是关注点不太一样。 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崇祯皇帝自然知晓,不过,这对现在的崇祯皇帝来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当务之急,是将太湖贼人剿灭! 崇祯皇帝匆匆将这一摞题奏本看完,吩咐送往内阁票拟。 紫禁城东南侧,文渊阁。 首辅温体仁,次辅张至发,辅臣黄士俊、贺逢圣、孔贞运等,皆埋首伏案,处理堆积如山的题奏本。 大明幅员辽阔,各地,各衙门,送往京师的题奏本,最终都会送往内阁,由他们几个阁臣进行票拟。 况且,今年也不是一个太平之年,西北、湖广、皮岛等地战乱不断,所牵扯到的钱粮任免等杂事,更是多不胜数。 票拟完毕的题奏本,被源源不断送出去,交由崇祯皇帝批红,同时,也有源源不断的题奏本,被送进来,要么需要阁臣们进行票拟,要么需要他们下发执行。 总之,阁臣的工作繁复又劳累,但是,首辅的权力也非常大,几乎相当于前朝宰相。 不知何时,次辅张至发,看到了陈师泰与张晋的题本。 因陈师泰和张晋在题本里所说的,是一件事,所以,两本题本始终被放在一起。 事关江南! 而江南又是赋税重地! 张至发作为阁臣,自然明白此事的严重性。 虽然题本上说,太湖三十六寨的贼寇,只出动了三十几人。但他们干的事,却与西北和湖广正闹腾的李自成与张献忠之流无异!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发展成大股农民军呢,必须要重视起来。 “阁老,下官这里有份题本,事关江南赋税之地,事关重大,下官拿不定主意。”张至发只得请教首辅温体仁的意见了。 一般这种大事,只有首辅,才能拿决定,他们这种小阁臣,一来经验不足,二来,也怕担责任。 温体仁慢悠悠合上手中正在看的题本,斜靠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抿口茶,淡淡说道:“何事?” “阁老,江南太湖,前几天闹匪灾!”张至发用一句话,点出此事的严重性。 “哦?”温体仁的茶杯已经送到嘴边,他赶紧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坐正了身体,说:“念!” 温体仁所谓的“念”,就是让张至发将题本内容当场念出,让所有阁臣都听见,等所有阁臣都知晓此事后,再行商量对策。 若让阁臣们一个一个查看题本,那样就太耗时了。 张至发依言,将陈师泰的题本,张晋的题本,各当场念出。 此时,黄士俊、贺逢圣、孔贞运等辅臣,也一一停下手中的活计,这种大事,首辅大人一般会询问所有人的意见,他们得做好准备。 温体仁手指轻敲桌面,问道:“你等有何计策,但说无妨。” 孔贞运抢先发言,慷慨激昂地说:“江南之地,乃是我朝赋税重地,必不能乱,我们应当立即派出大军征讨,将太湖贼寇彻底剿灭!” 黄士俊不紧不慢,反驳道:“孔大人,此言差矣!” 孔贞运眼珠一瞪,说:“黄大人,何出此言,难道要等太湖贼寇发展壮大,成为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么?” 黄士俊:“孔大人莫急,我朝今年以来,颇不太平,先有张献忠,在南直隶庐州府、安庆府,以及湖广黄州府等地作乱。” “后有李自成,在陕西闹腾得厉害。接着,后金兵又占我皮岛。全国各地,多处征战,已是劳民伤财。” “前段时间,兵部尚书杨大人,又推行四正六隅之策,赠兵十二万,剿饷二百八十万,这更是雪上加霜!孔大人,我朝现在既无人,也无钱粮,可供太湖剿贼!” 黄士俊说完,孔贞运瞪着一双眼睛,竟然无言以对。 “逢圣,你的意见呢?” 首辅温体仁,看向贺逢圣,淡然问道。 贺逢圣思索良久,心中隐隐有了一个计策,但还不成熟,此时既然首辅大人见问,那么贺逢圣只得说道:“阁老,那题本中说,有千户苏文铤者,勇猛手刃三十余贼,就连贼首,那什么三当家大胡子,也被此子一击毙命。如此看来,此人颇有将才。” “阁老,还有各位大人,既然我朝已经没有多余钱粮,派兵到太湖剿贼。而此子又如此勇猛,我们何不将剿贼的重担,交给此子,让他就在当地募兵,自行征备粮草,限期三月,将太湖贼寇剿灭!” 温体仁捻须,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至发,你的意见呢?” 张至发沉吟半晌,摇头道:“不妥,据题本中所言,那苏文铤虽为千户,但实际年龄太小,才十五岁。弱冠少年,能成什么大事。” “据那苏州知府陈师泰的题本所言,此次剿灭三十余太湖贼寇,中军都督府张大都督之子,名为张晋的,亦出力甚多。” “况且,张晋年长,本就是那苏文铤之上官,乃是苏州卫指挥使。我们何不将剿灭太湖贼寇的重担,交给张晋,让苏文铤从旁协助呢?” 温体仁捻须,点头道:“嗯,张晋乃是将门虎子,张大都督的能为,在座各位都是知晓的,至发所言,本官同意。” 首辅大人都说同意了,孔贞运、黄士俊、贺逢圣等辅臣,也纷纷同意。 别看刚才黄士俊和孔贞运吵得厉害,但是,只要首辅温体仁一开口,他俩就不敢再说话,只有同意的份。 “我朝祖制,卫所之兵,指挥使,千户等,不可调动。所以,我们得给张晋和苏文铤两人,安排一个职位,能有调兵之权方可。至发,你有什么意见?” 温体仁笑眯眯,看着张至发。 张至发暗中打了个冷战,忙拱手道:“阁老,下官调入文渊阁时日尚短,资历浅薄,此等封官之事,下官不甚了解,请阁老赎罪。” 温体仁笑着点头,想了想,说:“这样吧,江南地区的重要性,本官就不多说了,并且江南地区势力盘根错节,若官小了,恐剿贼受阻。这样吧,就给张大都督之子,张晋,一个‘太湖守备’的职位,节制苏州卫、常州卫、湖州卫,通力剿贼。苏文铤么,则给一个‘千总’之职,协助张晋,限期三月,剿灭太湖贼寇!” 阁臣们皆点头赞同,没有反对意见。 “那好,至发,票拟吧!” “是,阁老!” 张至发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处理方案,贴在题本上面,完成票拟。 温体仁等阁臣还在文渊阁忙碌,陈师泰和张晋的题本,已经票拟过了,不久之后,这两本题本,再次摆上崇祯皇帝案头。 此时,天色已晚,黑夜笼罩整个紫禁城。 而乾清宫中,只有一盏蜡烛,摇曳着微弱的小火苗,静静燃烧,为大明帝国的崇祯皇帝,提供一丝光明。 “勤简”二字,崇祯皇帝始终身体力行。作为九五之尊,夜里处理公事,才点一根蜡烛! 崇祯皇帝已经在此坐了一下午,处理了一下午的题奏本。 深夜! 王承恩替换一只新的蜡烛,温言道:“陛下,夜已深,您看了一下午,该当歇息了,龙体为重啊!” 崇祯皇帝手执朱笔,在一本题本上写完批示,挥动宽衣大袖,将题本合上,放到一边,接着取过新的题本。 王承恩说的这种话,在崇祯皇帝忙碌的时候,是不会回复的。要不是王承恩说话的声音不令人讨厌,崇祯皇帝早就大发脾气,将王承恩拉出去杖毙了。 不说皇帝,就连一个普通人,在忙碌且心情欠佳,又失眠的情况下,还有人在旁边叽叽哇哇,那一定很烦,甚至大发脾气。 “哎!” 王承恩默默叹气,他知道,崇祯皇帝不会听他劝的,他只得默默将龙案上的题奏本一一整理整齐,为崇祯皇帝磨墨添茶点蜡烛。 很快,崇祯皇帝拿到了陈师泰和张晋的题本。 太湖闹贼寇的事,崇祯皇帝很上心,他之所以这么晚还不去睡,很大程度上,崇祯皇帝是要看内阁对此的票拟。 江南赋税之地出问题,那乐子可就大了,所以,崇祯皇帝拿着此封题本,抖擞了精神,细看内阁的票拟。 看完后,崇祯皇帝沉默一阵,他有心想派左良玉军去征讨太湖贼寇,可是,张献忠在湖广等地闹腾得厉害,实在走不开。 苦思冥想一阵,似乎除了内阁票拟的方案之外,别无他法。 哎! 崇祯皇帝在深夜里叹口气,执御笔,蘸红色朱砂为墨,写下批语:“照内阁票拟,从速施行,不得延误!” …… 翌日。 苏州府。 阊门大街,离苏宅不远的一间商铺,乃是苏文铤家的书坊——苏晋书坊所在地。 今天,是苏晋书坊隆重开业的日子。 从前天开始,城中就流传出消息,说苏晋书坊今天开业,店中所有书籍,一律半价出售,并且,在以后,苏晋书坊所售之书,将比市价低三成。 另外,传言还说,苏晋书坊开业当天,还会举办几个“活动”,城中的吃瓜群众们,并不知道什么是“活动”,索性不去管它,因为单凭苏晋书坊今日半价出售,以及以后降三成市价出售书籍,单凭这两项,就点燃了吃瓜群众们的激情。 甚至,此事还被苏州城中的大佬——文震享文老知道了,文老早已吩咐下来,让弟子李玉亲自前来,购买一本红楼梦回去。 这几天,苏文铤都在忙着长洲千户所的事,苏晋书坊“宣传”一事,苏文铤并没有亲自参与,一切都是张晋派的人和老爹苏德在处理,苏文铤只负责提供方法。 前日流传出去的消息,就是苏文铤的宣传方法之一,造势。 苏文铤这两天几乎都待在长洲千户所,其实,苏晋书坊半价出售的消息,早已经传遍城内城外,引发极大轰动。 这天早上,辰时,苏晋书坊门口,就已经挤满了人。 阊门大街本就是繁华的街道,平时,街上的人都是摩肩擦踵,现在,一堆人聚集在苏晋书坊门前,引发从众心里,看热闹的越来越多。 文人士子,贩夫走卒,商贾书童,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当然,其中以儒生居多,书童小厮打扮的人,次之。 那文老的弟子,李玉,也来了,他来的比较晚,到达此地之时,苏晋书坊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李玉是文雅之人,不屑去挤,望着前面不住耸动的人头,李玉暗暗自责,应该来早一点的…… 不过恰巧此时,吴日生发现了李玉:“李兄,你竟也来此地购书不成?” 吴日生拱手行礼,惊讶问道。跟着吴日生一起来的孙兆奎,也对李玉拱手行礼。 李玉乃是文老关门弟子,而文老的名头非常响亮,吴日生,作为吴县知县之子,也曾拜见过文老。 文老府中那帮狗眼看人低的门子,可以赶走苏文铤的老爹苏德,却不敢赶走吴日生,因为吴日生他老爹,那是一县县尊,并没有沾染商贾气息。 所以,一来二去,吴日生就与李玉熟识了。 那李玉忙拱手还礼,苦笑道:“吴兄,孙兄,在下奉师之命,前来购买一部话本,在下用过早点就动身前来,却怎料竟有如此多人拥堵在此。这么多人,看来今天的购书之旅,要花费颇多时间了。” “李兄,今日你既然碰到了在下,那就不用多做等候了。”吴日生笑道。 “这是为何?” “此间书房之少东主,苏文铤,乃是在下同窗,今日在下来此,也是受邀而来,想必在下带上李兄一起赴约,苏兄应当不会有异议。”吴日生笑道。 “这……不太好吧!” 李玉迟疑,他想起师父府中的门子,几次三番赶走苏文铤之父苏德,不让苏德进府拜见文老。 086 苏晋书坊,首推书券 尽管,苏文铤可能不知此事,可是,李玉知道啊,这让李玉怎么好意思不邀而至。 “吴兄,孙兄,你们在此地作甚,快随我登上书坊二楼,抢占好位置!” 这时,苏文铤亲自走来,拱手笑道。 苏家在苏州,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所以,今日苏晋书坊开张,所邀不过苏德几个书友,孙氏几个老闺蜜,以及苏文铤的同窗,以及左右街坊邻居,张晋等人。 印刷同行,一个也没邀请,其实苏德发了请帖,结果人家一个没来。 这也是,你都放出风声,店中书籍降价三成出售了,这不明摆着枪生意么,所以,印刷和书坊同行,一个没来。 这倒好像苏晋书房被孤立了,不过苏文铤一点也不怕,现在的苏家,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再说,苏文铤有种紧迫感,江南地区繁荣与安定的日子,只有三年了,三年过后,每年的天灾,将把此地变成人间炼狱。 而且,苏文铤的性格也比较强势,我行我素,管你们呢,我就降价三成卖书了,你们能奈我何? 在仅有的几个客人中,苏文铤的同窗,吴日生,也算是贵客了,因为吴日生乃是吴县知县之子,到底身份摆在那里。 所以,苏文铤亲自出门迎接。 “苏兄,你来得正好,给你介绍一位大才子。这位,乃是文老关门弟子,李玉!”吴日生笑着介绍道。 文老的名头,苏文铤是知道的,不过李玉么,没听说过。不过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来者就是客。 苏文铤与李玉互相行礼,互通姓名后,基本上就算认识了,接着,苏文铤邀请吴日生、孙兆奎、李玉,一起上苏晋书坊二楼。 今天的开业活动,苏家准备了好多精彩节目,有舞姬吹拉弹唱,有舞狮采青,也有唱曲儿表演。 精彩纷呈,轰轰烈烈,弄得热闹非凡,守在苏晋书坊门口的吃瓜群众们,连声叫好。 …… 吃瓜群众之中,有一寒门士子,名为唐辰冬。 唐辰冬不为看热闹而来,他怀揣着28文大钱,一大早就赶到苏晋书坊门前,占得靠前的位置,静待苏晋书坊开门营业。 唐辰冬要买一本书——《论语释疑》,此书在其他书坊,卖56文,今天苏晋书坊开业,所有书半价,那么就是28文。 唐辰冬原来有一本《论语释疑》的,不过那是一本老书,都被翻烂了,一年以前,那本书彻底报废,捆扎书本的棉线断了,老书纸张片片飞舞,有的掉入水中,那本书彻底不能继续使用。 唐辰冬老早就想新买一本。 奈何家贫,家父早亡,只有老母,和十四岁的妹妹,日夜不停、起早贪黑地织布,维持家用,同时供他读书科举。 即使老母亲和十四岁的妹妹日夜赶工,也才四只手,每日所织之布有限,织布所得的银钱,补贴家用,再供唐辰冬读书,已是勉力支撑而已。 那本《论语释疑》,需要56文钱,唐家省吃简用整整一年,才勉强存够30文,还差二十多文。 所以,坊间流传的消息,具体来说,是苏晋书坊今日半价售书的消息,犹如当头一棒,砸中唐辰冬的脑袋。 不过这不是痛的感觉,而是惊喜! 这一年以来,为了存够56文钱,老母亲带着十四岁的妹妹,起早贪黑,家里又舍不得点蜡烛,只点一盏昏暗并且小如豆的油灯。 老母亲的眼睛,越来越不行了,看东西都要拿到眼前。十四岁的妹妹,也是面黄肌瘦,终日劳作织布,没有其他孩子的欢笑,似乎丧失了一种灵性。 而且,前几日唐辰冬才知晓,原来她十四岁的妹妹为了帮助家里,竟断然拒绝了一富庶之家的提亲,放弃嫁过去过富足悠闲的生活…… 这件事儿老母亲和妹妹都瞒着唐辰冬,不过还是被唐辰冬察觉出来了。 为人之子,为人之兄,他都做了什么?那一天,唐辰冬独自跑进山中,大哭一场。 回来后,就说要放弃读书科举,结果被老母亲劈头盖脸一顿骂,唐辰冬默默承受,心中更是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让老母亲不再织布,不再为了他而劳累,要让她安享晚年。至于妹妹,则要嫁个好人家…… 听到苏晋书坊半价售书的消息后,唐辰冬立即回家,向老母亲和妹妹说明此事。老母亲和妹妹露出久违笑容,取出一年以来积存的30文钱,交给唐辰冬,让他去买书。 唐辰冬只拿了28文,他就怀揣着这滚烫的28文钱,早早来到城门口,等城门一开,他就直奔苏晋书坊,他是来的最早的人! 巳时,早上九点左右。 歌舞结束,苏晋书坊的掌柜走上临时搭建的台子。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街坊邻居,各位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欢迎前来捧场!今天,是苏晋书坊开张第一天,想必各位已经听说了有关苏晋书坊的传言,现在老朽告诉你们,那全都是真的!” 苏晋书坊掌柜在台上四方拱手,最后一句话说出,吃瓜群众们群情轰动。 之前那些有关苏晋书坊的传言,信的人多,不信的人也有不少。如今掌柜的既然亲口说出,那么可信度就是百分之百了。 苏晋书坊二楼,苏文铤、张晋、吴日生、孙兆奎、李玉等人,一直倚着二楼围栏,看着下面。 “苏兄,苏晋书坊今日全部半价,往后也是降价三成出售,这……能赚到钱么?”吴日生疑惑问道。 苏文铤笑而不语,那李玉却笑道:“苏兄此举,实乃仁策,降价三成,将有许多寒门士子受益。在下代天下寒门士子,谢过苏兄了!” 孙兆奎站在吴日生身后,有心出言讽刺苏文铤,商贾哪有不赚钱的,如此只不过是手段罢了,何来“仁策”之说? 不过,孙兆奎死死忍住了,在来之前,吴日生就曾嘱咐过他,今天乃是苏兄家里大喜的日子,不可妄言。 不能说话,孙兆奎就得憋着……憋得真难受啊…… “哈哈,吴兄,李兄,你们过奖了,其实,在下将之称为‘双赢’,天下寒门士子获益,苏晋书坊,也不会吃亏,没有受害者。”苏文铤笑道。 吴日生、李玉等人闻言,皆叹苏文铤此举甚妙,有大智慧大善心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但孙兆奎却不这样想:谁说没有受害者,其他家的书坊,不正就是受害者吗,什么双赢! 孙兆奎不满,但始终憋着,孙兆奎这人一憋着,脸色就难看。 跟着苏文铤等人一起乐呵的张晋,偶然之下,瞧见了脸色难看的孙兆奎,在这大喜的日子,你脸色那么难看,是什么意思? 张晋脸色冷了下来,不时瞥孙兆奎一眼。 “各位,除了刚才的歌舞表演外,我们苏晋书坊,还准备了三个‘活动’。”掌柜在台上高声说道,吸引了吃瓜群众们的注意。 书坊二楼,苏文铤、吴日生等人,也停止聊天谈话,手扶二楼栏杆,站成一排,齐齐望着下面。 “‘活动’是什么?” “什么‘活动’啊?” 掌柜在台上刚说完,台下的士子与书生们就哄闹起来,但不外乎,都在问“活动”到底是什么东西。 掌柜的两手虚压,台下的哄闹渐止。 “第一个活动——看图猜成语。待会儿我们邀请十位热心的客官,参加看图猜成语的活动。我们会提供十张纸,每一张纸上都画着一幅图,参加活动的客官们,将猜测的成语写于纸上。谁完成得最快,谁猜对的成语更多,谁就胜出。” “胜出者,可获得我们苏晋书坊价值一两银子的‘银书券’一张。” “‘银书券’?那是什么东西,有何用处?” “凭此书券,可在我们苏晋书坊购书,打九折!”掌柜笑道。 哄! 台下的士子与书生们,又哄闹起来,有许多人跃跃欲试,也有很多人不屑。吃瓜群众中,也有一些人不住冷哼。 他们这些人,乃是城中其他书坊派出的“搅屎棍”,他们来此,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大量购买苏晋书坊的半价书。 打砸抢烧,这种粗暴手段不能对苏晋书坊使用,那么他们只能想到这样一种办法,妄图买断苏晋书坊的货。 “当然,此书券,也可到任何一家苏晋书坊,兑换成等值面额的银钱,比如本次活动,获胜者,可凭此书券,兑换白银一两!”掌柜的在台上大声说道。 可以换钱!? 这点倒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台下的吃瓜群众们议论纷纷,再次爆发一波小高潮,闹哄哄犹如菜市场。 寒门士子,唐辰冬,心里更是一阵狂喜! 他紧紧握住两手,凝神戒备,这个所谓“看图猜成语”的活动,他一定要参加,并获胜。 那可是整整一两白银呐,一两白银,兑换成铜钱,就是一千文!而他们家,省吃俭用一年,才存够30文! 这是一个机会,唐辰冬死死盯着台上的掌柜,这个机会,唐辰冬一定会抓住的! 苏晋书坊二楼,那吴日生望向苏文铤,凝眉问道:“苏兄,这所谓的‘银书券’,乃是纸张印刷而得的吧?” “正是如此!”苏文铤答道。 “那苏兄,你就不怕有人仿制,然后在苏晋书坊兑换银钱?” 苏文铤笑而不语。 呵呵。 仿制? 苏晋书坊推出的“书券”,的确为苏家印刷作坊负责印刷,不过印刷使用的铜质雕版,乃是苏文铤使用精密的五轴联动数控机床,精雕细刻而成,书券上的花纹与图案,虽不如现代纸币般繁复与细腻,但对比于大明王朝的任何雕版印刷品,两者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就算给大明王朝的工匠们十年光阴,让工匠们仿制,工匠们也不一定能够复制出一块一模一样的雕版,再说,十年之后,大名王朝所发生的变化,甚至可以用沧海桑田来形容。 “哈哈,要是真有人能够仿制,那我苏晋书坊就当他的书券是真的,给他兑换银钱!” 苏文铤笑而不语,张晋则接过话头,他信心十足,根本不怕有人能够仿制。 “哦,那不知那‘书券’,有何特别之处?”吴日生又问道。 “吴兄,我们苏晋书坊的‘书券’,以后会越来越多,等吴兄你见到了,自然就能够明白隐藏在其中的妙处!”苏文铤笑道。 楼下。 “第二个活动——拼图卡牌游戏!我们苏晋书坊所售之书,部分书中,夹着一张卡牌,此卡牌上有图案,与别的卡牌,可拼凑为一整副图!” “倘若有人使用卡牌,拼凑出一整副图,可持此图,到任何一家苏晋书坊领取奖励。奖励也是书券,根据图案的难易程度,奖励从一百文,到一百两,甚至上千两的也有!” 台下的吃瓜群众一片哗然,再次掀起一波哄闹的高潮。 一千两! 这是什么概念! 不过台下的寒门士子唐辰冬,并没有激动。他有认真听掌柜说的话,掌柜说的是:部分书中,夹着一张卡牌,并不是说每本书都有,有的话也只有一张而已。 并且,稍微用脑子想一下,就能明白,价值一千两的拼图,岂是那么好拼的! 唐辰冬有自知之明,家里买一本书,都要凑一年多的钱,哪有许多钱去买那许多书呢?所以,唐辰冬自知,这个所谓的“拼图卡牌游戏”,与他无缘。 “当然,书中夹着的,也可能是一张‘铜书券’,价值1文、5文、10文、100文不等。无论书中夹着的‘铜书券’,还是一幅完整的拼图,都可以拿到任何一家苏晋书坊兑换成银钱!”掌柜的补充说道。 苏晋书坊二楼,吴日生惊讶道:“苏兄,此‘拼图卡牌游戏’的活动,又是何意,如此在书中夹杂卡牌和那书券,岂不亏大了!?” 李玉也百思不得其解,这种套路,完全超出了李玉的认知。想他李玉,也算是博览群书,经史子集、医药占卜、话本演义,文老家中的藏书,李玉几乎都读过。 饶是如此,李玉也想不明白其中关窍。一本书的售价,最高也才几百文,最低的,低至十多文,可是苏晋书坊在书中夹杂的书券,或者卡牌,价值几乎都抵得上一本书的售价了…… 参不透啊! 随着吴日生问出那句话,李玉也望向苏文铤,在这一刻,李玉竟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苏文铤苏兄,竟是如此的高深莫测…… 然而,苏文铤只是笑而不语,丢给吴日生和李玉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吴日生身后的孙兆奎,似乎天生看苏文铤不顺眼,此刻,又见苏文铤无声装逼,孙兆奎体内的洪荒之力,终于压制不住。 “奸商!怎么会亏,肯定大赚特赚!” 孙兆奎压抑着体内的愤怒,小声说出此话,但此话亦十分清晰地落入几人耳中。 张晋一张脸瞬间垮掉,皱眉盯着孙兆奎:“孙炮,你说什么!?” 孙炮,是张晋临时给孙兆奎取的外号。因孙兆奎脾气暴躁,犹如那一点就着的火炮,天天就像吃了枪药似的。 张晋早就看孙兆奎不顺眼,“孙炮”这个贴切的外号,就被张晋一口叫出了。 孙兆奎两眼一鼓,张口就来:“说的……” 关键时刻,苏文铤和吴日生快速交换眼神,然后吴日生拉住孙兆奎,苏文铤则拽住张晋,各自一番劝说,张晋和孙兆奎这一对冤家,才没有在此地闹将起来。 不过张晋和孙兆奎两人,虽听了劝,没有闹了,但两人四眼相瞪,你瞪我,我瞪你,像孩子闹脾气似的,苏文铤和吴日生皆摇头,哭笑不得。 楼下。 “好了,现在说第三个活动,我们苏晋书坊,将之称为‘短篇话本小说征集大赛’!” 短篇话本小说征集大赛? 这又是一个新鲜事物,别说台下的众位吃瓜群众,就连苏晋书坊二楼的吴日生及李玉等,竟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所云。 台下的吃瓜群众们没有弄懂,所以,并没有像前两个活动公布时,那样闹腾,这次,他们很安静,静待掌柜说出下文。 “具体内容,你们可以看我们苏晋书坊贴出的告示。” 掌柜话毕,早有苏晋书坊的两个伙计,抬了一块大木板过来,大木板上,贴着一张大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很多字。 台下的吃瓜群众,大多都是读书人,看一张告示,自然没有什么难度。但吃瓜群众之中,也有那不识字的贩夫走卒,以及小厮等。 于是,就有人将告示念出:“……征集志人小说、志怪小说、传奇小说、演史小说、神魔小说、人情小说、侠义小说、公案小说,篇幅要求十万字以下,内容积极健康,乐观向上,不可涉政、涉涩,不可影射朝廷,及朝廷大员等。” “一个月之后,也就是五月二十二日,截止收稿,苏晋书坊将聘请名家,对投稿进行优劣排序,分出五个基本档次,五个基本档次的奖励,分别为:白银1两、10两、30两、60两、100两!” “六月初一,公布获奖名单。同时,获奖的话本小说,将由苏晋书坊汇总成书——《短篇话本集》,刊行天下。一年之后,再根据刊行获利情况,给各位入选作者分红!” 台下的吃瓜群众们安静一阵后,立即爆出比前两次更大的哄闹! 人潮汹涌,苏文铤站在苏晋书坊二楼,扶着栏杆,看着楼下汹涌的人群,苏文铤竟生出一种自己在楼上抛绣球的错觉…… 吴日生看着苏文铤,有心想问,此项“活动”又为了什么?可是话到临口,吴日生摇头一笑,罢了。 现在的苏兄,越来越让人看不懂,所行之事,更是匪夷所思,且看着吧,看苏兄的这几个“活动”,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文老的亲传弟子,李玉,也是摇头苦笑,他搞不明白苏文铤这些“活动”的意义,所以,李玉只的将此事记在心中,待回到文府,再请教老师。 等这阵热闹劲儿过去,台下有一位读书人终于发现,苏晋书坊贴出的告示中,似乎遗漏了一些东西。 “掌柜的,你们苏晋书坊,所征集话本小说的种类,怎么没有讽刺小说、谴责小说,与狹邪小说呢?” 掌柜在台上一笑,拱手道:“这位客官,讽刺小说、谴责小说,和狹邪小说,这些小说呢,容易挑起百姓与朝廷之间的仇恨,危害国家统一,扰乱社会秩序,破坏社会稳定。” “我们苏晋书坊,坚决不收这样的话本!各位有志于此的客官们,须记住了,讽刺小说、谴责小说,和狹邪小说,我们苏晋书坊不要的,以免枉费了各位的精力与时日。” 掌柜此话一出,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不过对大部分人来说,苏晋书坊不要讽刺小说、谴责小说、狹邪小说,对他们影响不大。 只有少部分人,刚刚构思出一篇故事,赶巧不巧,刚好属于这三种小说中的一种,现在竟然给他们说,苏晋书坊不要这种小说…… 这小部分人嚷嚷着,发泄不满,但却改变不了苏晋书坊的决定。 能提前告诉他们,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已经算是好的了。总比让他们以后写了违禁小说,被一刀切掉强吧! “掌柜的,三个活动已经说完了,现在可以开始第一个活动,那什么‘看图猜成语’了吧!我们还等着进去买书呢!” 此时,台下有人叫道。 寒门士子唐辰冬闻言,精神一震,他如一只狩猎的老鹰,仔细盯着台上的掌柜,参加“看图猜成语”的活动,唐辰冬决不能错过,那可是一两银子呢! 但是,苏晋书坊又没有说,如何挑选参加“看图猜成语”的人,所以,唐辰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关注着掌柜的一举一动,如此才能抓住时机。 “好好好!这就开始‘看图猜成语的活动’。各位客官,有兴趣参加的,请举手,我们需要十人!” 台上的掌柜话音刚落,台下一大片吃瓜群众就举起了手。 087 看图猜题,辰冬中奖 寒门士子唐辰冬的动作非常快,几乎是第一个举起手的人。因为唐辰冬全神贯注,根本没有分心,在掌柜刚说完话之后,他就立即举起了手。 掌柜的似乎早有料到这种情况,他随手往下点指,同时口中说道:“这位戴绿帽子的公子,这位穿蓝色衣服的公子……” 掌柜的连续点了七八个,都完美避过唐辰冬! 唐辰冬急了,要知道,他可是第一个举手的人啊,竟然还不被选中?唐辰冬真的急了,那可是一两银子,可以抵过老母亲和十四岁妹妹多少个日夜劳作! “掌柜的……” 情急之下的唐辰冬,忍不住出言,大叫出声。 同时,唐辰冬两眼通红如兔眼,努力举着手,就差点跳上舞台,抓住掌柜两肩,剧烈摇晃,并大吼:你选我啊!你为什么不选我?我可是第一个举手的人…… 机会,终究是留给有心人的。 唐辰冬那声大吼,果然吸引了掌柜的注意。 那掌柜随手往唐辰冬身上一指,然后,说了一句话,在唐辰冬听来,犹如仙乐般的一句话:“最后一位,就你了!” 唐辰冬终于如愿以偿,入选参加“看图猜成语活动”的十人队伍!他暗呼一口气,好悬,差点就没被选中…… 唐辰冬等十人,按照苏晋书坊伙计的提示,在十张桌子上坐下了。这十张桌子,也是刚布置不久。 桌面上,除了笔墨以外,就是一摞纸张,整整齐齐叠放在桌面正中间,粗略看去,大约有十张纸左右。 唐辰冬往那纸张上看去,只见上面绘着一幅很简陋的图,是个人体模样,头上画了个圈,圈中写有一字:人。 身体胸腹部位,也有一个圈,圈中也有一字:兽。除此之外,图画中就没有其他东西了,非常简单的一幅图。 图画下方,有一行提示语:请根据上图,猜测一个成语,并填写于下方空格。注意,成语一经填写,就不能修改,请君慎重填写! 这,其实就是后世流行于手机上的看图猜成语小游戏,苏文铤将之搬到古代,当成开业庆典活动之一。 只不过,苏文铤将图画下面一堆提示字,全部舍弃不用。让古人们盲猜。 这样可以增加难度,因为对于古人而言,咬文爵字,恐怕比现代人厉害得多,如果再提供提示字的话,对古人来说,恐怕就显得过于简单了。 楼下准备开始“看图猜成语的活动”,苏晋书坊二楼,苏文铤、吴日生等人,也拿了相同的纸张,一群人围在一起,看图猜成语。 头上一个“人”字,胸腹一个“兽”字,这是什么成语呢? “人面兽心!” 几人中,竟然是张晋一口道出答案。 当然,苏文铤早就知道答案了,苏文铤拿出这些纸张,只是让吴日生等人猜一猜,娱乐一下,自己说出答案的话,那就没有意思了。 吴日生、李玉、孙兆奎等三人,皆愕然地看着张晋。 三人仔细一看那图,咦,这不正就是“人面兽心”么! 知道答案后,再去看图,自然觉得简单。此时,吴日生、李玉、孙兆奎等三人,就是如此,觉得看图猜成语,也不过如此嘛。 之所以让张晋这不学无术的家伙抢先答出,应该是一个意外! 楼下。 随着掌柜的一声:“开始!”唐辰冬等十人,立即提笔开写。 当然,也有人虽然提起了笔,却写不下去,因为他猜不出到底是什么成语。 这古人在咬文爵字方面,虽然比现代人厉害,但是,古代也有相当数量的书呆子,他们可以将论语倒背如流,但脑袋却不开窍,拐不了弯。 不过,能猜出答案的人,也有很多,比如唐辰冬,他始终紧绷着神经,一两银子的诱惑,以及让老母亲和十四岁妹妹好过一点的愿望,让唐辰冬的脑袋,如铁树开花般,开了窍。 人面兽心。 唐辰冬写下这四个字,然后翻过这一页,看向下一幅图。 苏晋书坊二楼,吴日生等人也翻到第二幅图。 第二幅图中,简单绘制了八个人物,或蹲坐,或站立,有肚大如弥勒佛者,也有吹笛和手拿浮尘之人,其中还有人拿着一把芭蕉扇,有人拿着一根拐杖,其中也有一个女人,抱着一枝荷花! 这? 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的八个人,要猜出一个成语,太难了吧! 刚才那个人面兽心,至少还有两个字啊,而这个,什么字都没有! 吴日生、孙兆奎、李玉等三人,皱眉冥思之际,那张晋又猜到了:“这是‘八仙过海’!” 什么?八仙过海? 吴日生等人再往图是上看去,得,这不正就是八仙过海么。画中人物,不正就是那铁拐李、钟离权、张果老、吕洞宾、何仙姑、蓝采和、韩湘子、曹国舅么? 这八仙的个人特征,非常明显! 吴日生、李玉、孙兆奎等三人,极度怀疑人生,这么明显的八仙,八仙过海,他们竟然没有想到。 而且,竟然又被张晋这不学无术的家伙猜到了! 他们,自诩才子,却屁都没有猜到一个,这打脸,打得真是啪啪做响。 吴日生、李玉、孙兆奎三人,心中打起十二分精神,下一副图,他们三人中的任一个,一定要猜到答案,决不能再让张晋首先猜到了! 楼下,精神十二分集中的唐辰冬,花了五六秒钟左右,脑中灵光一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成语,在脑中涌现。 唐辰冬翻到第三页,图中有两个字,左上角是一个“四”,右下角是一个“五”。四和五两字,皆被一道闪电“劈”成两半。 苏晋书坊二楼,紧绷了神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的吴日生等人,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终于,李玉灵光一闪,口中脱口而出道:“四分五裂!” 终于扳回一局,吴日生等人心中皆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吴日生、孙兆奎两人,又打起了二十四分精神,因为现场众人中,就只有他俩还没有猜出。 目前,张晋猜中两个,李玉猜中一个,苏文铤是出题人,不算。 吴日生和孙兆奎,感觉压力山大,要是一个都猜不中,那就真闹笑话了。 第四幅图,画了一堆牛头,两个虎头。 一堆牛头,吴日生好奇数了数,一共九个,九个牛头,再加两个虎头,这是什么成语?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吴日生脑海,一个成语脱口而出道:“九牛二虎!” …… 第十副图,有两个字,一个“天”,一个“衣”,两个字的两个“横”笔画,连接在一起。 孙兆奎的脸涨成猪肝之色,因为在场众人中,就只有他一个人,目前为止,一个都没有猜中,丢人呐。 孙兆奎脸面憋得通红,天,衣,天衣无缝,咦,天衣无缝,孙兆奎再一看两个字连接在一起的“横”笔画,瞬间明白,原来,这就是天衣无缝。 “天衣无缝!” 孙兆奎大叫出声。 楼下。 唐辰冬也在第十张纸上写下“天衣无缝”四个字,在写这四个字的时候,唐辰冬终于分心,查看了一下四周动静。 却发现,有的人捉着毛笔,冥思苦想,两眉之见皱成一个“川”字型,半天下不了笔。 也有的人,正在奋笔疾书。当然,也有猜完一幅图,正往下翻页的人。 唐辰冬心里一喜,一两银子,成了! 快速写完,搁下笔,然后抓着十张纸,起身高声叫道:“我写完了!” 苏晋书坊二楼,那是好几个人集思广益,所以猜成语的速度很快。而楼下的唐辰冬,则完全凭借自己心中强烈的意愿,迫使脑袋开窍,速度只比苏晋书坊二楼慢了一点点。 至于其他人,速度快的,也才刚翻到第十副图! “好,这位公子第一!” “我也写完了!” “这位公子第二!” …… 现在的第一第二,毫无用处,因为还要看猜成语猜得是否正确,即使你花了最短时间猜完所有成语,但若出现错漏,那也不能获胜。 唐辰冬闭目祈祷,心说:我家已经足够贫困,老天,你就行行好,对我家好一次吧…… 许是唐辰冬的祈祷打扰到了老天,老天不甚其扰,同时也看唐家实在可怜,所以,手指缝一漏,降下了一点恩泽。 “现在,老朽宣布,看图猜成语活动,获胜者,乃是这位唐辰冬,唐公子!” 唐辰冬惊喜且木然地走上舞台,从掌柜手中接过一张纸,这应该就是那价值一两银子的“银书券”了吧。 唐辰冬没有细看,紧紧攥着,忙对掌柜的躬身施礼,感谢的话说了多遍,然后,唐辰冬颤声问道:“掌柜的,这,真的可以兑换一两银子?” “当然,这位公子,你可在任何时候,任何苏晋书坊,兑换此券。”掌柜笑眯眯回答。 “多谢掌柜!” “呵呵,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唐辰冬下台后,掌柜的就高声宣布,苏晋书坊正式开业。 人流汹涌,像潮水般涌入苏晋书坊。亏得苏晋书坊的面积,扩大了好几倍,要不然,这汹涌的人流,转瞬间就能将苏晋书坊踩塌成废墟! 088 各方毫客,如江如海 唐辰冬没有急着冲进书坊,他站在台下,将那张价值一两银子的书券,拿到手中仔细观看。 巴掌大,纸张的材质非常厚实,正反面都有复杂且细微的纹理,这些纹理当然是印刷上去的,只不过,纹理的粗细,竟然达到头发丝的级别! 这? 唐辰冬作为一个读书人,自然知晓当前的印刷技术,究竟是何水平。像这样印出头发丝级别纹理的印刷技术,唐辰冬那是见所未见,更闻所未闻! 当然,这主要得益于苏文铤用五轴联动数控机床加工的铜制雕版,这种精雕细刻,即便是当时手艺最高的匠人,也雕刻不出来,因为太细了,太复杂了! 这种铜制雕版如此精细,老爹苏德,以及苏农等人,曾好奇问过,它是如何得来的? 上次苏文铤陪柳如是一起去松江府,半路上遇到的那名英吉利人——奥利弗·克伦威尔,自然做了苏文铤的挡箭牌。 苏文铤说,上次因为救了奥利弗·克伦威尔一命,而奥利弗·克伦威尔,乃是英吉利皇室成员,为了感激苏文铤的救命之恩,所以赠送了许多东西。 那种铜制雕版,就是其中之一。 还有上次苏文铤“取”出的沐浴露与洗发水,也被苏文铤说成是奥利弗·克伦威尔赠送。 唐辰冬拿着书券,再仔细一看,此书券上,竟利用繁复如头发丝的纹理,描绘出许多字样。 比如:“苏晋书坊”、“银书券”、“面值一两”等等,另外,还有一串日期,崇祯十年四月…… 除了字样以外,书券的正面,许多纹理,竟组合成了一朵花,那是一朵菊花。背面,则是一副山水图,也是由繁复的纹理构成! 唐辰冬抚摸书券上的纹理,竟微微感到一种极细微的凹凸感! 印刷书券的墨水,自然不是普通的墨水,乃是在苏文铤的指导之下,由苏氏印刷作坊的工匠们,慢慢试验出来的一种新型油墨。 这种油墨添加了香料,所以嗅闻书券,会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同时,印刷在纸上,不易掉色,摸上去也有一种凹凸感。 纹理,还有这种特制油墨,这种书券,在大明王朝,苏文铤不担心有人能够仿制。如果真有高手匠人花费数年时间,仿制出来了,那时候,苏文铤已经启用第二版…… 苏晋书坊二楼,吴日生拿着一张书券,看了半晌,终于明白,张晋为什么会说:“有人仿制出来,我们就当他们的书券是真的……” 这种书券,谁能仿制? 吴日生断定,在大明王朝没有人可以仿制苏晋书坊的书券! 唐辰冬看完书券,将之贴身藏好,迈动脚步,也挤进书坊。 今天书坊所有书半价,而且涌进书坊的人越来越多,唐辰冬动作不快点,恐怕他想购买的那本《论语释疑》,就被抢光了。 书坊二楼,那吴日生和李玉,以及孙兆奎三人,也一起下楼,进入书坊,开始选书。吴日生纯粹是闲逛,李玉则是购买红楼梦。 “各位客官,外面书架上的书,乃是样品,不买的,只供各位客官翻阅查看。若各位客官需要购书,请到前台,说明购何书,由书坊的伙计从库房取出……” 店中人头攒动,一个书坊的伙计,扯着嗓子不停在那说那句话。 刚进入书坊的唐辰冬、吴日生、李玉等人,第一时间就听到了。 唐辰冬在拥挤的人流中,挤了半日,终于挤到放有《论语释疑》的书架旁。这古代的书坊,书籍排列顺序都差不多,唐辰冬作为一个经常“闲逛”书坊的人,自然知晓他要的那本书,到底在那个书架上。 “找到了!” 唐辰冬终于在书架底部,发现这本《论语释疑》,他取出,咦?这本书拿在手上时,唐辰冬立即察觉到不对。 很薄! 唐辰冬想买这本书想了一年,这一年多来,他进入各家书坊,查看此书的次数,恐怕不低于四五十次。 对这本书的重量,厚薄等参数,唐辰冬早已了然于胸。 这本书,薄了!重量,似乎也轻了! 唐辰冬怀疑拿错了书,定睛一看书本封面,“论语释疑”四个大字分外显眼,没错,就是这本书! 翻开第一页,当唐辰冬看清书中内文时,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此书,相比其他家作坊的书,重量变轻,页数也变薄,这都是有原因的! 原因很简单,此书中的字,非常小,起码是其他家书坊的四分之一大小,或者五分之一大小,比手抄本的蝇头小楷,还小着一号! 但是,尽管本书印刷的字体很小,但却印刷得十分清晰,字迹的墨迹饱满,每一横,每一竖,每一个笔画,甚至每一个钩,笔画拐点上的小突起,全都清晰且饱满地印刷出来了! 整个版面看起来非常舒服与干净,唐辰冬敢断言,苏家印刷作坊印刷的书,是他见过之中印刷得最好的,恐怕也是整个大明印刷得最好的! 快速翻看几页,查看内容无误后,唐辰冬立即将此书放回书架原位,挤入人流,费了老大的劲儿,终于挤进书坊前台前的一条……长队! 第一批冲进苏晋书坊的人,基本上已经看好了自己要买的书,在书坊伙计呼喝下,于书坊前台,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唐辰冬自觉站到队伍末端,插队,对唐辰冬来说,基本不可能,被唐辰冬紧紧攥着的那一张面值一两银子的“银书券”,就得自苏晋书坊。 而且,唐辰冬此番排队,除了购买那本书以外,还要将手中紧紧攥着的“银书券”,兑换成铜钱。 要是此时插队,万一被苏晋书坊所恶,将他手中的“银书券”收回,那可就糟糕了!况且,书坊的伙计,来回吆喝,在保持队伍整齐。 唐辰冬自觉,作为一个读书人,应当遵守店家的规矩。 “掌柜的,来一本《礼记》。” “好嘞,客官稍等。” “掌柜的,来一本《春秋公羊传》。” “好的,您稍等片刻!” “来一本《尔雅》。” “稍等!” “《墨子》!” “好!” 书坊前台,由几张大条桌案围成,内里空间颇大,有几个大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堆满了一摞一摞新书。 前台外面书架上的书,是供客人翻看的样书,前台内里书架上的书,则是全新的,未曾翻看过的。 购书的客官只需对坐在前台椅子上的掌柜,说出自己想买那本书,掌柜的则吩咐书坊伙计们,要么从前台内书架上取,要么进入库房中取。 这样的售书方式,速度上,虽然慢了一点,但最重要一点,这种方式,也可以保住每一位客官买到的书,都是未曾翻开过的。 因为部分书中夹着“铜书券”与拼图卡牌,书籍售卖之前,保住其未被翻阅过,这是一种公平! 前台不时出来客官报书名的声音,唐辰冬在长长队伍后面,往前张望,可以看见,前台中的书坊伙计们,不停找书,送书,跑的飞快,像是不停加鞭的陀螺。 “掌柜的,来一千本《论语》!” 这时,前台方向,传来一个声音粗壮与洪亮的声音。这个声音一出,熙熙攘攘如菜市场的书坊,瞬间安静,书坊中众人,纷纷看向前台。 书坊中众人惊诧,并非为那个声音如何粗壮与洪亮,而是他话中的内容。一千本《论语》? 书坊中人都不是傻子,这“一千”的数量,可以让人联想到很多事。 很明显,此人就是来找茬的。 应该是城中其他某家书坊派来,专门“收购”苏晋书坊半价书籍的! 这是一种商业手段,书坊中人,全都擦亮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前台掌柜,他们要看看这掌柜,如何处理此事。新生的苏晋书坊,能否度过此次难关。 人群中,吴日生、孙兆奎、李玉三人,也凝固了眉头,他们今日是苏文铤邀请的客人,自然不希望看见苏晋书坊出问题。 “孙兄,你在下面看着,我上楼去通知苏兄!” 吴日生留下一脸不怎么情愿的孙兆奎,挤开一条路,从书坊后院上得二楼,却见苏文铤淡定地坐在那里喝茶,并且,一个书坊伙计,正在禀报楼下所发生的事。 吴日生走来,那伙计刚好说完,被苏文铤打发下去,与吴日生错肩而过。 “苏兄,想必你已知晓楼下发生何事了,依在下看来,那定是其他书坊派来的人,专门捣乱而来,苏兄,你要如何处理?”吴日生问道。 “呵呵,吴兄,此等小事,掌柜的就可以处理好。来来,吴兄,你能第一时间上来通报于我,这份情在下记下了,在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苏文铤倒满两杯茶,递一杯给吴日生,碰杯后,一饮而尽。 吴日生见苏文铤那淡然的样子,心中松了口气,在苏文铤对面椅子上坐下,笑道:“也好,等楼下处理完此事,人群稍减之后,我再下去,现在下面太挤了……” 楼下。 “掌柜的,来一千本《史记》。” “掌柜的,来一千本《楚辞》。” “掌柜的,来一千本《千字文》。” …… 自那壮汉开口,要一千本《论语》之后,不待掌柜的回答,此人身后,又跳出十多人,一人上前,就吆喝要一千本某某书,转瞬间,就将书坊前台围了起来。 那掌柜的,倒也不惊慌,似乎早就预演过此类事件,他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各位客官,请你们仔细看一看,这里。” 089 辰冬发愿,李玉购书 掌柜的笑着拱完手,再顺手一指,指向前台上方,那里贴着的一张纸,纸上书曰:“每人每天,一种书限购一本。” 随着掌柜的话音刚落,那十多个找茬的,以及书坊中众人,顺着掌柜的手指指向,望向那张字条时,一队人马,约三十多人,一拥而入,将那十多个找茬的人团团包围。 这三十多人,身着便装,但单轮体型,丝毫不比这十多个找茬的人弱。他们是张晋调派过来保护苏晋书坊安全的,相当于现代的保安。 他们将找茬的人包围后,找茬的人立即就察觉到了,十多人,脸面纷纷变色。 那书坊掌柜,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问道:“客官,针对每一种书,本店有限制,一人一天,只能购买一本。客官要一千本,那客官就只能连续不断光顾鄙店一千天了!” “客官,你的《论语》,还要么?” 掌柜的拿着一本新书《论语》,笑问一脸铁青的壮汉。 “我们走!” 那壮汉招呼一声,当先跑路,眨眼间,这十多个找茬的人,走得干干净净。他们走后,三十多人的“保安”,也退出书坊。 “客官们,本书坊今日半价,欲购书者,快快从速!” 掌柜的发一声喊,书坊中凝固的吃瓜群众们,瞬间“活”了过来,排队的排队,翻书的翻书,讨论的讨论,再次热闹起来。 经过刚才的“小插曲”,这些顾客们,对苏晋书坊背后的势力,有了一个直观的认知。好!这对他们这些购书者来说,苏晋书坊能屹立不倒,将是一件大好事! 再者,他们也都翻阅了苏晋书坊出品的书,发现印刷水平非常高,本本书籍,无一例外,全都是精品! 加上苏晋书坊的书,比别的书坊便宜三成,背后的势力又强大,不会被逼关门歇业,这……简直就是他们这些读书人的宝地! 自此,苏晋书坊的大名,经过他们这些人口口相传,声明远播,一举奠定苏晋书坊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 且说那唐辰冬,自排在前面的十多个找茬的人离开以后,队伍一下子缩水一大截,唐辰冬本来排在末尾,现在一下子来到靠前的位置。 又等待了一段时间,终于轮到唐辰冬。 “唉哟,唐公子,你要什么书?”那掌柜的热情招呼道。 “掌柜的,您还记得我?”唐辰冬讶异。 “当然,你的那张‘银书券’,还是老朽亲手颁发给你的,这才刚发生的事,老朽自然没忘。”掌柜的笑眯眯,对这位首次活动的获奖者,他印象比较深刻。 “谢谢掌柜的,我要一本《论语释疑》,对了……” 唐辰冬从贴身的衣兜里,取出那张面值一两银子的“银书券”,双手捧着,递送到前台桌案上,迟疑道:“掌柜的,可以……用它来……购买吗?” 老实说,唐辰冬有点心虚,这张“银书券”,得自苏晋书坊,但是现在,他却用此书券在苏晋书坊购书! 这种方式,苏晋书坊的掌柜,曾说过是可以的。但是,唐辰冬却总觉得,占了苏晋书坊天大的便宜,因此有点不好意思。 “当然可以,客官请稍等!” 唐辰冬心潮微微泛起波澜,木然站在前台之前,静等书坊的伙计,将那本他心仪已久的《论语释疑》找出。 书坊伙计们的动作很快,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一本崭新的《论语释疑》,就送到了唐辰冬手上。 “客官,此书售价减半,是28文,客官又以‘书券’支付,打九折,就算25文吧,那就该找补客官975文。对了,客官,你要975文面额的书券,还是975文的铜钱?” 唐辰冬暗中喉咙耸动,真……真的可以兑换铜钱么? 他心中早已不怀疑这一点,可是事到临头,唐辰冬总感觉不太真实,那可是一千文铜钱呢!要知道,区区三十文铜钱,他们家就积攒了一年…… “铜钱!” 唐辰冬口中干涩,几乎嘶哑着嗓子,说出“铜钱”俩字。 “好咧,客官稍等。” 掌柜的从柜台中取出一整串铜钱,黄橙橙的,崭新的,掌柜的提着串铜钱的绳子,那些可爱的铜钱们互相碰撞,发出哗啦哗啦悦耳动听的声音,那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之一! 一串铜钱,一千文,掌柜的从上面取下25个铜钱,然后将剩下的一大串,全部递送给了唐辰冬。 唐辰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苏晋书坊的。 等他猛然回过神来,发现他正站在苏晋书坊门外不远处,两手捧着一大串铜钱,再加一本书,像个傻子般站在那里,嘴角戳笑。 “哎哟!” 唐辰冬大叫一声,赶忙将那一大串铜钱塞入衣服口袋,藏起来。唐辰冬虽然是一个穷人,但也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 九百多文铜钱,可是一笔大钱,千万不能被人抢走了! 唐辰冬心情活跃起来,如今有了钱,应该买点好吃的回去,嗯,一斤,不,两斤猪肉,老母亲和十四岁的妹妹,不知多少年没有尝过肉味,这次一定要买一斤回去…… 心里盘算着怎么花这笔钱的唐辰冬,漫步走到苏晋书坊贴告示的那块大木板前,那是苏晋书坊征集各种短篇话本小说的告示。 唐辰冬心中一动。 对呀,可以尝试投稿短篇话本小说! 现在,唐辰冬再看告示上奖励那一栏,一两白银,到百两白银。现在看来,这不仅仅只是文字,同时也是实实在在且白花花的白银。 因为唐辰冬刚才才用书券兑换了一大堆铜钱,那么苏晋书坊对短篇话本小说的奖励,也应当是真实的! 唐辰冬心中火热,抬起脚步快速离开此地…… 唐辰冬走了,但苏晋书坊依旧热闹,里面的拥挤程度,竟丝毫未减。买了书离开的人多,同时涌入苏晋书坊的人,更多! 吴日生也不想等了,加入楼下拥挤的大军,待吴日生等人翻阅到苏晋书坊的书籍时,也发出一阵阵惊叹…… 苏晋书坊的书籍,如何如何精美,初次见识的人,如何如何惊叹等等,不再赘述。 且说那李玉,见识过苏晋书坊书籍的精美之后,终于想起,他此次前来,是为了购买话本小说红楼梦。 询问过书坊伙计后,李玉终于在一个书架上找到红楼梦样本。 李玉取出一看,只见封面上有“红楼梦”三个大字,然后是一幅图画,画中有一个青年男子,几个美貌仕女。 “咦,这画不错!” 李玉先给这幅画点了个赞,视线下移,瞥见一行小字:“苏杨著”。 “苏杨?苏兄为何取这样一个笔名?” 李玉自然不知道,柳如是,本名“杨爱”,柳如是的“柳”,就取自“杨柳”。 李玉很快略过苏文铤笔名的事,翻开红楼梦第一页,他按照当下看书的习惯,从右侧开始,从上往下开始 “这?怎么不通顺!” 李玉读了两句,那语句竟十分生涩,一点也不通顺,简直不知所云! 李玉皱眉,这本书,印刷作坊的排版师傅,不会排错版了吧? 按照李玉的脾性,这种语句不通顺的书,他看一眼就会丢掉,不会多看一眼,但是,这本书是师父要求购买的,无论如何,李玉都要买回去。 李玉拿着红楼梦样书,去前台找掌柜的。 “掌柜的,你看着本书,是不是排版排错了,我怎么一句话也看不懂?”李玉问道。 掌柜的接过书本,看了一下封面,就笑道:“这位客官,此书,乃是我苏晋书坊新做的一种尝试,客官你看……” 掌柜的翻开第一页,用手指着,从左到右,为李玉导读。 “客官,你看,这样看的话,是不是就通顺了。”掌柜的笑道。 李玉仔细一读,嗯,的确通顺了。 “掌柜的,这样读的话的确通顺了,可是,古往今来,但凡书籍,无不从右侧开始,自上而下书写与阅读,可是这,实在别扭!” 李玉与掌柜之间的谈话,吸引了部分人注意,他们凑过来一看,待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后,大部分都如李玉这样,奇怪加疑惑,只有少部分人,觉得这种排版方式比较新颖。 而且,此书竟将“句读”都给标注出来了,实在新颖,免去了读者分段的障碍,这样阅读起来,似乎感觉也不错。 “句读”,就是古代的句号,古代的书中一般没有句读,需要读者手动添加。 这部分人,很快喜欢上横向阅读加句读的方式,再一读书中内容,顿时惊为天人,连忙掏钱,购买了一本红楼梦。 李玉忍着别扭,往下看了一段之后,发现此书写的果然不错,只是这排版,太让人出戏,李玉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按照从上往下的顺序去阅读,造成了一定阅读障碍。 想起师父的吩咐,李玉也掏钱,购买了一本红楼梦,同时,其他类型的书籍,李玉也买了一堆。 因为苏晋书坊的书籍,与其他家书坊的书籍,大不相同,他要带回去,让师父看一看。文老酷爱收藏书籍,文府的藏书楼,藏书格外丰富,这都是拜文老的爱好所赐。 090 享月亭中,详解“活动” 李玉觉得,爱好藏书的文老,应该会对苏晋书坊的书籍感兴趣。 李玉买了一堆书,辞别苏文铤,回文府去了。吴日生也买了一堆书,其中包括红楼梦,辞别苏文铤后,也回去了。 苏晋书坊二楼,就只剩下苏文铤和张晋两人。 巳时十点钟左右,书坊中的客人稍减,掌柜的上得二楼,对苏文铤和张晋拱手说道:“少东主,张公子。大喜啊,这才短短半个时辰,书坊就售出接近两千册书籍,日销万册,指日可待!” “呵呵,因为今天全场半价而已,等到了明天,销量就会降下去。对了,红楼梦卖得如何?”苏文铤问道。 “额……少东主,那红楼梦,购买者寥寥,到现在,只售出十余册!”掌柜说道。 “完了完了,苏兄,那红楼梦故事虽好,可没人购买啊,这可怎么办?”张晋急问道。 红楼梦这样的话本小说,将是苏晋书坊以后主打的产品。 经史子集之类的书,天下读书人的需求量虽大,但是这类书籍的产出也大,所以,经史子集一类书,赚不到什么钱的。 话本小说一类的快消品,才是以后苏晋书坊盈利的产品,这一点,张晋被苏文铤灌输了许多遍。 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开局不利。 “这简单,明天红楼梦限购,只放出去二十本,超过二十本的话,就说库存不足,印刷作坊还在加紧印刷,请他们稍等!”苏文铤笑着说道,看起来一点也不急。 张晋用手背摸了摸苏文铤额头,皱眉道:“没发烧啊,苏兄,这红楼梦才卖出十余本,怎么还限购呢?” 苏文铤打开张晋的手,笑道:“明天你们就知道了,相信我,没错的!” …… 且说那李玉,从苏晋书坊购买了一摞书籍,乘坐马车回到文府,在文府大门口下车,李玉亲手将那一摞书抱着,走进文府。 “李公子,这么多书,需要小的帮忙吗?” 文府内院,一个小厮笑着打招呼,并主动上前帮忙。 “不用了!”李玉摇头,这一摞书籍虽然堆得很高,差点高过李玉的下巴,但李玉也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相反,李玉在文老的调教下,射箭、骑马、驾车等,李玉无一不会,李玉也时常练习,身体自然强健。 抱一摞书,自然不在话下。 “不用,你告诉我,师父他老人家在什么地方?”李玉问道。 “李公子,老爷正在‘享月亭’中垂钓,公子,真不要小的帮忙搬吗?”小厮说。 李玉笑着拒绝,抱着一摞书,抬步向“享月亭”所在方向走去。 享月亭,是文府中的一座凉亭,在府中一座池塘的小岛上,因池中有鱼,文老闲暇时,就会去享月亭垂钓作乐。 享月亭。 “师父,师父,徒儿将书买回来了!” 李玉抱着一大摞书,走进亭子。 亭中的石桌上,糕点茶水等一应俱全,而文老,则手执鱼竿,坐于亭子围栏,专注钓鱼。李玉进来后,文老转头一看,楞了一下,奇道:“怎么这么多?对了,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又贪玩去了?” 李玉将书籍放在石桌上,笑道:“师父,看您说哪儿去了,徒儿早上出门后,就直奔苏晋书坊。只是那苏晋书坊今日所有书半价,购书者众,辛得徒儿遇到吴日生吴兄,才得以买到这许多书,要不然,恐怕中午之前,徒儿也回不来。” “哦,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买了这么多书回来,那红楼梦竟有这许多册吗?” 文老收杆,在石桌旁的石凳上坐下了,随手抄起一本书,却见书名不是红楼梦,而是一本《论语》。 “师父,那苏晋书坊所售之书,处处透着奇怪,徒儿好奇之下,就买了许多本,师父您翻开一看,便知徒儿为何觉得奇怪。”李玉说道。 文老翻开,轻咦了一声,放下这本书,又翻了另外几本,满脸疑惑。 “为何这苏晋书坊的书,印刷的字,如此微小?” “师父,徒儿也曾询问过那苏晋书坊少东主苏文铤,苏文铤说:将印刷字体缩小,可以节省纸张,节省了纸张,就相当于节省了成本,这成本一减少,售价,自然也降了下来。据苏文铤所说,这是一种‘双赢’!” 文老捻须,赞道:“不错,印刷字体缩小,对天下寒门来说,的确算是一件好事。不过,苏家的印刷作坊,可以印刷如此微小的字,也算是他们的本事!” “苏文铤此子果真非凡,不仅文武全才,更能知晓天下疾苦,不错,李玉啊,你以后,要多与这位苏文铤多亲近亲近,为师虽然被世人尊称为‘文老’,但有些事,有些道理,为师却教不了你。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你应当向苏文铤此子多多学习才是!” 李玉忙躬身拱手,道:“是,徒儿记下了。” 文老点头,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红楼梦呢?” 李玉快速从一摞书中,将那红楼梦寻出,双手递送给文老,道:“师父,这就是那红楼梦,只不过,此书……” “有话就直说。” “是,师父,此书与正常书籍不同……” 李玉亲自捧着红楼梦,翻开封面,用手点指,说:“师父,您看,此书,是这样阅读的,要横着读。” “嗯?” 文老惊咦,捧着这本书,全神贯注,逐词逐句看去。 初时,文老容易受到习惯的影响而竖向阅读,频频出戏。不过文老到底是一代文坛宗师,对文字,对排版,有着独特的敏锐性。 大概读过一页后,文老几乎已经能够十分顺畅地横向阅读,阅读过程中,除红楼梦文字简练,诗词称绝之外,文老还有着巨大的发现。 那就是这本书中的“句读”! 或许不应该称之为“句读”,因为这一套符号中,除了“句读”如小蝌蚪以外,还有的是一个小圈圈,有的像一个挂钩,下面一个点的,也有的是一竖,下面一个点的,还有两个点,两点后的上方,有两个反向蝌蚪…… 红楼梦行文中,这些符号,反复出现! 文老不愧是文老,习惯横向阅读之后,文老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将这一册,共三十回全部看完。 看完后,合上此书,回味一遍书中诗词,再次将本书作者——苏文铤狠夸一番。夸完之后,文老皱眉问道:“此书,为何如此排版?” “师父,据那苏文铤所言,经史子集,乃是正统,而此等话本小说,只供人消遣使用,不是正统,故将话本小说横向排版,并加入‘句读’,以此为区分,将经史子集,与话本小说区分开来。”李玉说道。 文老点头,道:“不错,该当如此!这横向阅读,加上句读,的确也是另外一种阅读体验。可以尝试一下。” “对了,师父,今天徒儿去苏晋书坊,可算开了眼界……” 享月亭中,李玉执笔,在一张纸上画了一幅简图,大体是一个人的上半身,头部画了一个圈,圈中写有一字:人。 胸腹之间也有一个圈,圈中也有一个字:兽。 “师父,您请猜猜,从这幅图中,您能猜出什么成语?” 李玉刚才大讲今日的所见所闻,更是将那“看图猜成语”活动的图画,画出来,让文老猜。 文老眉头都不皱一下,脱口而出,道:“人面兽心,呵呵,这‘看图猜成语’,果然颇有趣味。” 李玉竖起大拇指,赞道:“师父就是师父,当时,这幅图摆在徒儿眼前的时候,徒儿脑中一片空白,竟未猜出。而师父您老人家,只看了一眼,就轻松猜出,徒儿佩服!” “呵呵,你不是说有十副图吗,赶紧将其余九图画出。” “是,师父。” 享月亭中,李玉画好一幅图,甚至一幅图只画了一半,那文老竟也能猜出。 “八仙过海!” “四分五裂!” “九牛二虎!” …… “天衣无缝!” “再来!” “师父,十幅图已经画完了。”李玉搁下毛笔说道。 文老意犹未尽,随后捻须而笑,道:“此乃寓教于乐之道,应该大力弘扬。对了,李玉,此‘看图猜成语’的点子,果真是苏文铤此子想出来的?” “正是如此!” “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然而,当文老听李玉说了苏文铤另外两个活动,“卡牌拼图游戏”与“短篇话本小说征集大赛”之后,又笑骂道:“奸商!” 文老人老成精,苏文铤那些小把戏,被文老一眼就看穿,这些活动意义何在?赚钱而已! 李玉得知这个答案后,目瞪口呆了好久。 “对了,今天既然看过了苏家印刷作坊印刷的书籍,非常不错,该给梦龙兄回信了!” 文老来到书房,提笔回信,将苏晋书坊印刷的书籍,大赞一通,并详细讲解了苏文铤将经史子集与话本小说区分开来印刷一事,鼓励冯梦龙接受横版印刷,为了说服冯梦龙,文老还将李玉购买回来的那本红楼梦,与此封信件一起,打包寄给了冯梦龙。 时间来到下午,文老在书房看书,越想越觉得苏文铤在红楼梦中,使用的那一套“句读”,用处甚大,该当好好研究一下的。 可是,买回来的那本红楼梦,上午被他随着信件一起,打包寄给远在福建的冯梦龙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应该追不回来。 “哎,算了,让李玉明天再买一本就是。” 文老做出这个决定后,一心只想着那“句读”,竟不能静下心来看书。 文老合上书本,起身在书房中踱步,心中莫来由的,竟有些烦躁。 踱步良久,文老决定出门逛逛。 经过今天上午,从李玉那里知晓苏文铤的那三个“套路”之后,文老越发觉得,应该出门长长“见识”,以免被年轻人比了下去。 两天前,他53岁大寿的时候,在那小小的寿宴之上,文老就起了出门走一走的心思。 算起来,文老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出过家门了,以前年少时,独自一人出门游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被文老回忆起来。 出去逛一逛的意愿越来越强烈,文老干脆换了身衣服,避开府中下人,一个人从文府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文老要去寻找以前年轻时候,那种仗剑走天涯的感觉,带着下人,还怎么找感觉呢?所以,文老一个人也没带。 …… 苏晋书坊,巳时,上午十点钟左右。 那苏文铤与张晋两人,见苏晋书坊已经运作良好,步入正轨之后,就纷纷告辞,张晋自然被其二舅王焕带回张府,苏文铤,则骑马赶往城东的长洲千户所。 昨天,忙碌了一天,长洲千户所的杂造局,终于冶铁成功,并练出一些可用的钢铁材料。 今天,将开始打制鸟铳。 打制鸟铳,其实远比冶铁炼钢重要,但是今天,苏晋书坊开业,再怎么说,苏文铤也要等苏晋书坊开业活动完毕,并步入正轨之后,才能去千户所。 苏文铤快马加鞭,赶到长洲千户所的时候,屈窦,已经派人将冶铁高炉的鼓风管,改造完成。 一个大铁管,被“镶嵌”进鼓风管,大铁管下面,筑有一炉,将此炉点燃,就可以将大铁管烧热。如此一来,通过大铁管流入高炉的空气,将不再是冷空气,从而整体上提高高炉的炉温。 同时,昨天苏文铤提出来的水力碾压机,也被屈窦弄了出来。 精铁打造的碾子,依靠水力驱动,被安装在杂造局后面,那条河边。 弄这么一台水力碾压机,并不是困难的事,屈窦,除了是一位出色的铁匠以外,他还是一个木匠。 该水力碾压机,上下两个碾子是精铁打造,其他部件,比如框架,驱动杆之类的,全是木头,正好与屈窦的“专业”对口。 昨天晚上,屈窦加班加点,千户所中,又有那么多帮手,这一鼓捣,一个水力碾压机,就被做出来了。 091 两柄利剑,韩铁阎王 “不错,屈副千户,这两天你辛苦了!”苏文铤说。 “千户大人,只要我们长洲千户所,能够重新建立,属下就是辛苦一点,也是值得的。”屈窦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带着笑容说道。 “嗯,鸟铳开始打造了吗?” “千户大人,属下就等大人前来,现在大人来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我们现在练出多少钢,够做几把鸟铳?” “大人,我们要打制什么样的鸟铳?一般的,还是短管的,还是鲁密铳?亦或者三眼铳?斑鸠脚铳?” “一般的就可以,我看军械库中,指挥使大人下拨的那种,就不错。” “那种鸟铳,铳管长四尺(128厘米)……嗯,以我们现有的钢料,应该可以打制十支左右!今天,我们启用另外一座高炉,产钢量将翻倍,明天就有打制二十支鸟铳的钢了。不过大人……” “何事?” “鸟铳的铳管,一支铳管加工的时间,算起来可能需要一个月……” “什么!一个月?太久了吧!” 苏文铤愕然,他原先的想法,是七天之后,等那一百多人受训之后有点基础,再扛着新鸟铳,去找田弘光的麻烦。 然而,现在屈窦竟然给他说,单单制作一支铳管,竟然要一个月! “那现在就开始打制鸟铳吧,我从旁观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加快铳管加工的速度。”苏文铤叹口气,只得如此说道。 “好的,千户大人,半个时辰之后,可以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屈窦点头说。 “半个时辰之后吗?那好,你们先做准备,我趁此时间,去指导指导那一百火枪兵的操练!” 两人说完,各自忙碌,屈窦自然回去杂造局,做打造铳管前的准备工作,苏文铤则来到千户所西北角,这里,就是被单独隔开,供一百火枪兵单独训练的地方,苏文铤将此地命名为“火枪营”。 火枪营内的一百火枪兵,以及即将开始打造的新鸟铳,将是苏文铤的两柄利剑。按照苏文铤的计划,七天之后,将挥动这两柄利剑,发动对田弘光等豪强的反击。 屈窦派出去打探田弘光与崔游罪等豪强背后势力网的属下,还没有回来。这些豪强,有可能他们背后没有什么强大的靠山,也有可能背后的靠山大如山岳。 但不管怎么说,长洲千户所,要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这是肯定的。 操练这一百人的火枪兵,与打造新鸟铳,同等重要。 打造鸟铳方面,苏文铤和屈窦都在全程关注,目前来说,进展还不错。至于操练火枪兵,苏文铤和屈窦一合计,前两天提拔了一位百户。 这位长洲千户所重建后的第一位百户,名为韩铁,乃是屈窦原先的旧部。此人与屈窦有些相像,是正直不屈的一个汉子。 火枪营。 “你们听好了,你们,作为我们长洲千户所的火枪兵,千户大人对你们相当重视!恐怕你们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察觉到了你们与外面的普通兵户,各个方面的不同之处了吧!” 火枪营的校场上,韩铁高声训话,对面,一百火枪兵站成一堆,勉强算是整齐的队伍吧! 火枪兵们,早已换下刚开始的齐腰甲,穿上火枪兵的棉甲与有头盔,棉甲内衬甲片。这套衣服,看起来比齐腰甲不知道好看多少,并且,棉甲的防御性能,也远远超过齐腰甲。 这身火枪兵的棉甲,足以让火枪兵们自豪了,但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们的伙食,竟也与普通兵户分开了,大鱼大肉任吃! 而普通兵户们,一碗饭菜中,能有一片肉,已经算是不错。 今天早上,火枪兵们的早餐,是白面馒头,配浓粥。而普通兵户们,也是喝粥,只不过那粥稀薄如白水,馒头也是粗面馒头,口感并不好。 还有火枪兵的营房,火枪兵的被褥,火枪兵的衣食住行,都比普通兵户好了几个档次! 所以,当韩铁韩百户说出那句话时,火枪兵们“感同身受”,一起山呼,感激千户大人。 苏文铤,与韩铁并肩而立,但苏文铤没有说话,一直由韩铁代言。这群火枪兵,苏文铤怕一开口就是斥骂,索性不说。 “千户大人让你们吃好喝好,并不是让你们来此享受生活的!” 韩铁此话一出,对面的火枪兵们,轰然大笑,火枪兵们以为这是韩百户讲的一个笑话,火枪兵们互相搀扶着,笑得前仰后合。 “千户大人对你们的期望与要求,可以说非常高,起码是普通兵户们的三四倍!” 韩铁有着些许屈窦的特征,严肃起来的时候,不苟言笑。 火枪兵们渐渐停止大笑,慢慢的,他们从韩百户的话中,感到了一种飕飕的冷意。 千户大人对他们的期望与要求,起码是普通兵户的三四倍? 我的天! 火枪兵中,不乏聪明之人,他们此时严肃了脸面,打起十二分精神,静听韩百户的训话。果然,让他们吃好喝好,并不是那么简单。 “你们的操练,以火枪阵型为主,但在此之前,你们先要通过千户大人的……‘体能训练’!” 说到“体能训练”四个字的时候,韩铁,作为一个壮如山岳般的汉子,腿脚竟然颤抖了一下,偷偷看向苏文铤的眼神中,透着一种恐惧之色。 韩铁在被提升为百户大人之初,就接受了苏文铤的对他的体能训练。 什么“十里长跑”、“负重越野”、“俯卧撑”、“仰卧起坐”,还有一堆名目繁杂的操练项目,竟把韩铁,一个如同山岳般的汉子,操练得卧床不起。 更让韩铁汗颜的是,千户大人竟然说,这还只是简化过的操练项目。并且,此番操练他韩铁,只是将他当成教头来操练,主要是让他熟知每一种操练项目,并没有对他进行深度操练…… 千户大人还说,其实还有些更加厉害的操练项目,没有拿出来,并笑问韩铁,要不要试一试,结果吓得如山岳般的韩铁,拔腿就跑。 千户大人的操练方法,看似简单,可越简单,越要人命! 火枪兵们,听了韩铁的话,有些无动于衷,“体能训练”,能难倒成天辛劳务农的他们?开玩笑! 而韩铁,心中竟隐隐升起一种期待感,当这些无知无畏的火枪兵们,被千户大人的操练项目,操练得欲死欲仙的时候,嘿嘿,看你们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保持无动于衷。 苏文铤轻叹一口气,对韩铁说道:“韩百户,时间不多,赶紧开始吧,半个时辰之后,我就要去杂造局。” 韩铁忙拱手道:“是,千户大人!” “对了,你在操练他们的时候,你也不能松懈,最好跟着他们一起操练,如此一来,既鼓舞了士气,又能让你名副其实,成为一个真正的教头!” “是……” 韩铁轻颤着声音回答。 苏文铤却不知道,他这句话,这番决定,造就了一个教头界的“韩阎王”,经过“韩阎王”操练过的人,不管过去了多久,只要一听这外号,就能吓得腿脚抽筋。 而那些即将被“韩阎王”操练的新兵户蛋子们,则会被唬得屁滚尿流。 韩铁得了命令,立即开始操练,从最基础的列队开始,然后绕着校场跑圈…… 苏文铤在火枪营,勉强待了半个时辰,他始终忍住揍人的冲动,辛苦地熬过这段时间。半个时辰之后,在韩铁的恭送下,苏文铤离开火枪营。 只是韩铁不知,他几次三番,都差点被苏文铤暴揍。一百火枪兵的教头,是韩铁,而韩铁,可以算是苏文铤的“徒弟”。 徒弟的徒弟不行,看着真让人难受,于是,苏文铤就想暴揍韩铁一顿,发泄发泄…… 苏文铤返回杂造局,冶铁已经开始,今天是两个高炉同时开工。 冶铁炼钢之事,自有屈窦之女,屈入墨指点,不会出什么差错。 那大壮,自昨日初见屈入墨之后,就将屈入墨奉为天人,有意接近,并卖力干活,如今,大壮已是屈入墨手下的“得力干将”。 然而,屈入墨,屈窦,还有苏文铤,以及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大壮心中实则“包藏祸心”,屈入墨,即将“羊入虎口”,而不自知。 “千户大人,鸟铳主要部件,有铳管、扳机、龙头、火绳、罩壳、火门盖、铳床、搠杖等。” 杂造局另外一边,一些打杂的兵户,将昨天锻打炼制的钢料,送入火炉,炉中火焰炙热,慢慢将钢料烧红。 这是打制铳管的第一步。 而苏文铤和屈窦,两尊大神,则负手而立,站在一旁观看与监督,同时,屈窦给苏文铤介绍鸟铳的基本知识。 “扳机、龙头、罩壳、火门盖等,用铜打造即可,这不是什么难点,属下找个时间,亲手指点几个兵户,他们只需在属下的监督下动手打造一次,应该就能做出符合要求的零件。” “火绳,也不是很难。铳床,还有搠杖,乃是木制,属下熟悉木匠活,也可以打制。唯一困难的,就是这铳管!” 092 古法制铳,日进斗金 此时,那块被送入火炉中的钢料,已经烧红。 这是长洲千户所杂造局第一次打造铳管,同时,也为了给苏文铤演示打造过程。以期苏文铤能够找到方法,加快铳管打造速度。 所以,屈窦亲自上阵了。 屈窦将那块烧红的钢料,从火炉中取出,放在铁砧上,接着又取出一长条钢棍,长约四尺,粗约两分。 屈窦轮动铁锤,将那块烧红的钢料,慢慢敲打,卷成一个圆筒状,包裹在那根四尺长的钢棍外面。 打制过程中,为了避免烧红的钢料与四尺长的钢棍熔接,屈窦不时将钢棍抽出,放入水中冷却,同时,将渐渐冷却的钢料,再次送入炉中烧红,以便继续打制。 这真是一门手艺活儿,一般人掌握不好这个度,很容易将钢料与四尺长的钢棍“打焊”在一起,费工费料。 一阵敲敲打打,屈窦终于将整块钢料,卷成一个筒装,包裹在四尺长的钢棍上。但这还不够,屈窦又烧红第二块钢料,用相同的方法,将第二块钢料,包裹在第一层钢料外层。 这是将铳管做成两层,这样做出来的铳管,才更加结实,不易炸膛。 当然,这个技术,要将烧红的钢料均匀包裹在四尺长的钢棍上,可不容易,没有一定的技术水准,干不了这活。 接着,屈窦再用铁锤,将被打成圆筒状钢料的缝,一锤一锤地“打焊”,焊接成一个整体! 抽出四尺长的钢棍,就做做成了一个铳管的粗胚。 屈窦在打制铳管粗胚的时候,已经提前预留了准星和照门的小“凸起”,以后焊上准星与照门即可。同时,铳管粗胚前端,也预留了传火孔,这是为以后火台的打焊,而作的准备。 接下来就是修整铳管粗胚,重点是铳镗,它存在两个问题。一是孔径太小,二是光滑度不够。 屈窦所谓的要加工一个月,就是指将铳镗钻大与钻光滑的过程。 明朝时期,早已有简单的钻床。它以木头做框架,圆形石盘做惯性轮,系上皮条后用人力拉动,使石盘带动钻头旋转。 这个时代的钻头,性能肯定差,所以钻铳膛与刮铳膛两个步骤,必定耗时日久。 《纪效新书》记载:“(鸟铳)原孔甚小,用钢钻钻之,一日钻寸许,至底为止,一月钻光为上。” 这也就是屈窦所说,打制一根铳管,需要一个月的原因了。 苏文铤详细观察了“钻铳镗”的过程,总结出两个需要改善的地方。 第一个,当然是钻头,当前的钻头,对苏文铤来说,简直太差劲了,必须要换好用的。静止空间中,那台五轴联动数控机床,似乎有许多钻头备件,应该能找到合适的。 第二个,则是钻床,这玩意儿存在多种问题,比如移位的问题,钻着钻着,角度就偏了。还有,它传导给钻头的力量也不够强大。当然,这可能也有钻头承受不住的原因。 苏文铤眼珠转动,思考了一会儿,一套简易版的钻床,就在脑中定型,它使用了一些现代技术,并用畜力驱动,配上现代钻头,效果应该很好! …… 午时之前,苏文铤离开了长洲千户所。 既然已经想好了解决铳管打造时间太长的方法,就没有必要再待在千户所。屈窦是一个负责的下属,苏文铤可以放心将千户所交给他。 昨天,因为千户所杂造局冶炼钢铁,中午,苏文铤没有回家吃饭,结果晚上回家后,就被苏仪小姑娘抱怨,说哥哥不要她了,在那发小孩子脾气。 这让苏文铤猛然醒悟过来,家庭才是第一,其他事,始终要排在第二…… 只是,苏文铤对冶铁炼钢,打造武器这样的事,也很感兴趣。想他前世,作为一个杀手的时候,为了追求武器的极致完美,苏文铤还真就干过亲手打造武器的事。 从铁矿石开始,冶铁炼钢,铸造模具…… 来到大明王朝后,那种兴趣有所减弱,但昨天,在杂造局见了高炉炼铁,苏文铤一时欣喜,就没有回家吃饭。至于之后到指挥使司赴宴,那属于不得不去的应酬,不是苏文铤愿意的。 这与苏文铤主动不回家,是两回事。 昨天晚上,苏仪小姑娘闹脾气后,苏文铤用了一小把糖豆,才将苏仪小姑娘哄过来,并答应,今天一定回家吃饭。 苏文铤骑着马儿回城后,时日尚早,因此顺路去了一趟苏晋书坊。 书坊中仍旧人来人往,不时有人抱着一摞书,开心地走出书坊大门。 今日苏晋书坊半价,他们这些买了半价书的人,都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每个走出书坊的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掌柜的已经不待在前台亲自接客,只在一旁坐着,拿着个算盘,敲得噼里哗啦。 苏文铤走进书坊后,掌柜的立即躬身行礼,满脸笑眯眯,道:“少东主!” “情况如何?” “少东主,各类书籍,已经售出一万余册。依老朽看,今天恐怕可以售出两万余册!” “嗯,红楼梦呢?” “少东主,目前为止,红楼梦只售出五十余册。” “好,今天你和店中的伙计们都辛苦了,我会禀报东主,给你们派发赏银!” “多谢少东主!” 离开苏晋书坊,骑着马儿只走了几步路,苏文铤就回到苏宅。 走进苏宅大门,苏文铤一眼就看见,苏仪小姑娘,轻轻摇晃着两只小短手,坐在一个花坛边缘,静静等待。 苏文铤发现苏仪小姑娘时,她也看见了苏文铤。 “哥哥!” 苏仪小姑娘从花坛边缘跃起,可能是太过兴奋的缘故,脚下一绊,竟然摔了一跤。 苏文铤心中一紧,快跑两步上前,将苏仪小姑娘从大地母亲的怀抱中抱起来。期间,苏仪小姑娘竟没有哭鼻子,一张红扑扑的脸蛋上反而带着笑容。 照例捏了捏苏仪小姑娘的脸蛋,苏文铤问道:“痛不痛?” “小仪不痛……” 苏仪小姑娘说话的腔调好像唱戏,是大声唱出来的,颇有喜感。 “怎么坐在这里,跟着你的侍女呢,怎么没有跟着你?” “小仪偷偷跑出来的,小玉不知道!” 小玉,是母亲孙氏为苏仪小姑娘配备的小侍女,十二岁了,足以保护苏仪小姑娘在苏宅中的安全。 只是苏仪小姑娘这捣蛋鬼,经常背着小玉,以及老爹和母亲,在府中到处疯玩! “哥哥,小仪在这里等你回家……” 苏文铤心都快暖化了,轻轻捏了捏苏仪小姑娘的鼻子,笑道:“真乖!”顺手,喂了苏仪小姑娘几颗糖豆。 苏文铤抱着苏仪小姑娘,一路来到苏宅的花厅,此时,老爹苏德,以及母亲孙氏,已经等候在此。 饭间,老爹和母亲自然对苏文铤一阵狠夸,今天苏晋书坊虽然半价售书,但以苏家印刷作坊恐怖的印刷速度,即使半价售书,其实还有得赚。 苏文铤的“子母版”转印法,将雕版,或者活字排版的流程大大简化,节省了大量人力与时间。 在之后,苏文铤又对“印刷”这道工序,进行了优化,专门设计了一台原始手摇动力的印刷机,上墨、铺纸、着色等工序,实现了半自动化。 最重要一点,这些工序,在之前都需要小心翼翼,动作需轻柔,以免弄坏雕版或者纸张。有了原始手摇动力印刷机后,这些工序可以简单粗暴,一气呵成,因而加快了印刷速度, 同时,装订的工序,也被苏文铤优化,一种简单而实用的木制机械,大大压缩书籍装订时间。 再者,苏家印刷作坊的产量猛增,像纸张这样的原材料,购买量恐怖,这购买量一多,其实也更便宜,这进一步压缩了成本。而且,苏家印制作坊印刷的字体本来就小,自带压缩成本的属性。 一本市场价格为100文的书,其他家印刷作坊的成本,可能在八九十文左右,而苏家印刷作坊,能控制在20文以内! 所以,即使苏晋书坊今日全场半价,还可以赚30文! 倘若今日售出2万册,那么毛利也将达到300~500两。这还没计算苏州府其余州县苏晋书坊分店的销量。 这一天下来,苏晋书坊不仅将名气打了出去,同时也赚得盆满钵满。苏文铤随口提了要奖赏苏晋书坊掌柜以及伙计的事,老爹自然满口答应。 接着,饭桌上谈论的主题,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孙氏对苏文铤的“声讨”。 对于苏文铤久久不将柳如是迎娶过门,孙氏始终心有芥蒂,孙氏怪苏文铤不知变通,不解风情,最主要的,是让她抱孙子的时间,晚了很久很久…… 对于苏氏的“声讨”,老爹很没脾气的紧闭了嘴巴,并对苏文铤送去一个“怜悯”的眼神,老爹苏德也爱莫能助。 饭后,苏文铤找了个借口,火速开溜。 再听孙氏唠叨下去,苏文铤真怕自己会遂了孙氏的意,当天就将柳如是娶过家门。 以如今柳如是的身份,嫁过来,只能做妾,这是苏文铤不希望看到的。 苏文铤那个抬高柳如是身份地位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呢! 093 伤人的缝衣针 所以,苏文铤找了个借口,仓皇“逃离”了苏宅。 苏文铤曾暗中发过誓,今生,定不辜负小爱,或者说柳如是。要娶,就八抬大轿的娶,哪能让柳如是嫁过来做妾,受委屈呢? 逃离苏宅后,苏文铤径直去了醉仙居。 在醉仙居门口,那守护醉仙居的女兵户,自然已经知晓,苏文铤,已经是他们的千户大人了。 所以,这些女兵户们,全都恭敬行礼,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散漫。以前,他们都是叫苏文铤苏公子的,现在,只能叫千户大人。 看到这些女兵户,苏文铤瞬间想起一事,几天前,苏文铤曾吩咐女兵户们的百户大人,王婕,将一个百户112人的编制招齐,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天,不知王婕弄得如何了。 “去将你们王百户叫来,我有些事要问她。” 进入醉仙居后,苏文铤对一个女兵户吩咐道。 那女兵户不敢怠慢,立即去了,苏文铤在此等了极短的时间,那女百户王婕,就小跑着过来,对苏文铤躬身拱手道:“千户大人,属下来迟,请大人赎罪。” 苏文铤摆手,道:“王百户,不必多礼。” “王百户,你还记得几天前,我交代给你的事么,处理得如何了?” “禀千户大人,112人已经招齐,属下心知大人新任长洲千户,事物繁杂,属下本想过两天再通禀千户大人的。” “嗯,好。以后我会亲自指点你们如何操练,操练的地点么,就在这醉仙居后院,你们自己划出一块地方即可。” “是,千户大人。” “对了,你找来的那些人,我要亲自查验,查验不通过的,就不能留下。” “属下明白!” “好,王百户先下去准备吧,操练一事,宜早不宜迟,你准备好以后,就派人通知我。” “是,千户大人!” 此时,柳如是饭毕,正在花厅饮茶,侍女梦竹伺候在旁。 苏文铤处理完了王百户的事,就直接去了花厅。 “公子,你来了!公子,奴知公子这段时间事务繁忙,公子应当将心思用在公事上的,奴家此处,公子不用常来。”柳如是起身行礼,侍女梦竹亦跟着行礼。 “哈哈,不来怎么行,万一柳大家你将我忘了呢?岂不亏大了!”苏文铤笑道。 “我……” 柳如是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让她说:“不会忘了你!”这样的话么?女孩子应该矜持,这样的话,如何说得出口。 “哎,这两天确实有点忙,头有点晕,柳大家,帮我按一按。” “好……好吧!” 说到帮苏文铤按一按,柳如是心中不免泛起涟漪,因为苏文铤喜欢将头枕于她两膝之上,呼吸着她的芬芳,闭上眼睛,享受柳如是对他脑袋的按摩。 在花厅,自然不可能行此亲密之事,柳如是羞答答,将苏文铤带到了她的闺房,同时,侍女梦竹也被拒之门外。 苏文铤以喜欢的姿势躺好,头枕柔软,两只好似一百瓦灯泡的眼睛往上一看,柳如是浮凸的身材尽显。 “公子……奴家要开始按摩了,公子请……闭上眼睛!” 被这样看着,柳如是心如小鹿乱撞,脸蛋躲闪,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柳如是虽从小成长于风尘之中,但她洁身自好,平时见客,都是展示才艺歌舞,乃是处子之身,从未与任何男子如此接触过。 因此心中不免慌乱与羞涩。 “好!” 苏文铤笑着,闭上眼睛,等了好一会儿,柳如是的手才在苏文铤脑袋的太阳穴上按摩起来,轻轻柔柔的,很是舒坦。 “嗯?不对!”苏文铤心中暗道。 苏文铤陡然睁开眼,手一伸,老鹰抓小鸡般,捉住柳如是左手。 柳如是被吓了一跳,苏文铤突然的动作,实在太过突然。 这本来是完美与温馨的时刻,苏文铤像个乖宝宝般枕于她双膝之上。 她为苏文铤按摩太阳穴,按得好好的,苏文铤也闭上眼睛,好似睡着般,享受着她的按摩,安安静静的,多好。 可是苏文铤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陡然睁开眼,将柳如是吓了一跳。这一吓,不亚于半夜的破庙中,一道闪电划过,照亮怒目金刚的两只铜铃大眼。 因为柳如是一边按摩,一边盯着苏文铤英俊的脸庞。苏文铤闭上了眼睛,柳如是就可以肆无忌惮,美目泛彩,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文铤。 可是,苏文铤猛然一睁眼,岂不是将柳如是那略显痴迷的神色,也给看了去?女子都是害羞的,特别是古代的女子。 除了被“怒目金刚”般的睁眼,吓住以外,自己痴迷般看着苏文铤的“丑态”,也肯定被苏文铤发现了,好羞耻! 等到柳如是的左手,被苏文铤“残暴”捉住后,柳如是以为苏文铤又要发狂了,因而尖叫连连。 柳如是心知,将苏文铤带进自己闺房,还是行那按摩太阳穴之事,非常容易“擦枪走火”,只是柳如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苏文铤……也太心急了些! 屋内的尖叫连连,自然传到了门外,被侍女梦竹听了去。 梦竹虽然被拒之门外,但是梦竹并没有离开,她其实有些好奇,小姐和苏文铤,两人独处房中,究竟会发生何事。 梦竹一直趴在房门上,隔着细如发丝的门缝,往屋内偷瞧,紧贴了耳朵,偷听屋中动静。 柳如是的尖叫,自然清晰落入梦竹耳中,梦竹腿脚轻颤,心潮澎湃,那……那件事,真的要在今天发生么? 话说,苏文铤为什么突然睁眼,并捉住柳如是左手呢? 因为刚开始按摩后,苏文铤就察觉到,柳如是按摩得……不太平衡!准确来说,右边的太阳穴,柳如是用了三根手指按摩,而左边,却只有两根手指。 苏文铤记得,前几次柳如是替他按摩太阳穴,左右两边,各有三根手指的,今天却一边三根手指,一边两根手指。 这种不平衡,让苏文铤简直如鲠在喉。 但同时,苏文铤又想到,柳如是左手那根手指,莫非出了什么问题。联想到柳如是前几天说的,要给他缝制一身衣服的事,莫非…… 柳如是的手指被针扎了? 有此疑惑,苏文铤才闪电般捉住了柳如是的左手,并捻出那根手指,嗯,是无名指,并将那细细的指尖拿到眼前一看。 一个小小的红点,在指尖上格外显眼! 苏文铤不幸言中了,柳如是的手指,还真被缝衣针给刺破,留下一个红色的小伤疤。这手指头被针尖刺破,自然不能再用力帮苏文铤按摩,所以,柳如是为苏文铤按摩的左手,只用了两根手指。 当苏文铤查看柳如是手指尖的时候,柳如是连连尖叫,苏文铤却无动于衷。苏文铤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这陡然睁眼,以及闪电捉住她左手的动作,将柳如是吓坏了。 尖叫一阵,见苏文铤只是在看她的手,柳如是心中松了口气。 然而,心中刚松口气,却又立即紧了起来,手指头上的伤,怎么被苏文铤发现了? “柳大家,要不我们别缝什么衣服了!” 柳如是的手,如那滑溜的小鱼儿,趁苏文铤不注意,那小鱼儿一摆尾,从苏文铤手中滑脱,被柳如是藏到了身后。 苏文铤一乐,笑道:“柳大家,我都看见了,你隐藏也没有用。柳大家,说真的,我们家又不缺衣服穿,不需要你亲手缝衣服。” “哎!” 柳如是像泄气的皮球,不再掩饰,娇艳的脸蛋浮现出惭愧之色,说道:“公子,奴家真的好没用处,就连最简单的刺绣,都做不好,公子,奴家是不是很笨啊?” 苏文铤起身,从后面半抱住柳如是,掐着她的下颌,说:“你不是笨,只是不擅长罢了,你的专长不在这里。” “比如说我,画画,弹琴,舞蹈等,这些我就不行,而柳大家你,对这些可谓手到擒来。恐怕整个南直隶,或者说整个大明,能够超过你的人,应该不超过三个!” 柳如是听苏文铤提起画画和弹琴的事,不免想到几天前,苏文铤化身“跟屁虫”,无论她做什么事,苏文铤都要来横插一脚的情景。 特别是在她作画的时候,苏文铤捣乱,瞎点评。她弹琴的时候,苏文铤则瞎敲木鱼,打乱她弹琴的节奏…… 一想到这些,柳如是不禁掩嘴而笑,乐不可支。 “柳大家,你笑什么?” 苏文铤郁闷,心说:我在这好好开导你,你却笑得花枝乱颤,我一本正经的样子,莫非非常滑稽不成? “公子……弹琴、舞蹈,那都是贱业,公子提它作甚!” “什么贱业,那是艺术,艺术懂吗?”苏文铤咆哮。 “奴家……懂了!” “嗯。” 苏文铤十分满意柳如是的顺从。 他前世的女朋友,那个名为小爱女孩,刚好与柳如是相反。 她也太过有主张了些,有时候苏文铤说的话,对她的劝告,她不会听,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这曾让苏文铤很是烦恼。 094 南濠街遇贼 然而,苏文铤刚在心中夸奖了柳如是的顺从,柳如是就开始了自己的坚持。 “公子,话虽如此说,但为公子缝制衣服的事,奴家还是要做的。奴家初次缝制,可能花费的时间较久,缝出来衣服可能也不如绣房中那些绣娘们缝的好看。万望公子多担待些!” 苏文铤轻叹口气,说道:“好吧,只不过不用心急,慢慢来,被针扎到手就不好了……” 这句话说到末尾的时候,苏文铤突然心中一动,心中冒出一个想法:“缝纫机!我何不做出一台简易版的缝纫机呢,让柳大家使用,也可免去了柳大家一针一线缝制的辛苦!” 最初那种脚踏式缝纫机,原理并不是很难,难就难在构成缝纫机的零件上。以大明王朝薄弱得几乎没有的工业基础,想要在大明王朝做出一台缝纫机,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苏文铤不同,零件的问题,在苏文铤这里完全不是问题。 敲定完缝纫机的事,苏文铤掐着柳如是下颌,将其臻首转过来,以仰望的姿势,面对苏文铤。 “柳大家,还记得‘美人壶’么?”苏文铤嘴角带笑的问道。 “公……公子,奴家不……记得了。”柳如是长长的眼睫毛乱颤,说话都不太利索。 “那好,孔子曾说过,温故而知新,我们一起温故一下……” 屋外。 侍女梦竹,像只章鱼般紧贴房门,可是,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里面到底如何了,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恰巧此时,那王婕王百户,派出的女兵户来了。此位女兵户,受王婕王百户的命令,前来禀报千户大人,王百户下辖的112位女兵户,已经召集完毕。 这位女兵户来到柳如是闺房门前,却见侍女梦竹,紧贴房门,耳朵帖在门缝上,似乎……是在偷听? “嗯,哼!” 那女兵户故意弄出点动静。 “哎呀!” 侍女梦竹跳脚,忙转身,对那女兵户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又将耳朵帖在门缝上,侧耳倾听。 这是? 女兵户拍了拍梦竹肩膀,压低了声音说道:“奉王百户王大人命令,特来请千户大人到后院一趟。请帮忙代为通传。” 梦竹瞪大了眼睛,手足无措,这个时候,房间里面,可能不太方便…… “稍等,马上就出来!” 尽管那女兵户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房间里面的苏文铤听了去。 梦竹闹了个大红脸,与那女兵户一起,退到房门一旁,默默等候着。 过了好一阵,房门打开,那女兵户立即拱手上前,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千户大人,手拉手的拉着柳大家,亦步亦趋走出房门。 那柳大家,脸红如殷,低着脑袋,抿着嘴唇,被千户大人拉着,跟在千户大人身后,简直就像是一个听话和委屈巴巴的小媳妇! 再看柳大家的表情和神色,似乎…… 那女兵户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接受百户大人下派的这个任务呢,同时,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前来禀报。 就不能晚一点么,坏了千户大人的好事,以后还能有她的好果子吃! 那女百户被唬住,虽拱手上前,然而,准备好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苏文铤却没有察觉到那女兵户的神色变化,只淡淡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吧!” 话毕,苏文铤拉着小媳妇般的柳如是,当先往后院走去。侍女梦竹,赶紧跟上,那女兵户,见千户大人似乎并未责怪于她,于是心里松了口气,也赶紧跟了上去。 醉仙居后院。 苏文铤将王婕召集的112位女兵户,按照在长洲千户所使用过的方法,犁了两遍,踢出去十余人。 将剩下的九十多人,平均分为两队,由两个总旗分管。 接下来,苏文铤让一队女兵户继续驻守醉仙居,而另一队女兵户,则开始那“惨绝人寰”的“体能训练”! 苏文铤亲任教头,耐着性子,操练这些女兵户,操练了一个多时辰。 那总旗,将基本操练方法掌握后,苏文铤就离开此地,在操练一事上,苏文铤总怕控制不住自己,暴起揍人,在此地忍耐一个时辰,已经是他的极限。 醉仙居一间厢房中,早已摆上一个大大的木制浴桶,浴桶中,盛满了热水,热气氤氲,薄雾弥漫,将房中渲染得如那仙境一般。 苏文铤还用老方法,将房间中的桌子,搬到浴桶旁边,仰躺上去,让侍女梦竹帮忙搓洗头发。 刚才练兵,苏文铤出了一身汗。因为计划待会儿要带柳如是和梦竹主仆,出门逛街购物,所以,苏文铤需要先洗一个澡,除去一身汗味儿。 同一时间,柳如是则回房自行打扮去了。 自从苏文铤发现柳如是的侍女,梦竹,在洗头、打理头发,以及化妆方面,是个天才后,苏文铤就时不时过来蹭柳如是的侍女。 帮苏文铤洗头,梦竹已经是轻车熟路。 这次,梦竹似乎十分高兴,动作轻快,脸上带笑,因为待会儿要出门逛街购物了! 出门逛街购物,对梦竹来说,简直就像是放鸟归山,被“关”在醉仙居这么久,梦竹早已闲不住。因此,此次出门逛街购物,梦竹十分期待。 洗好头,苏文铤顺手打赏梦竹一小包小辣条,梦竹如获至宝,连声道谢,还没走出房门,那一小包辣条,就被梦竹吃进了嘴里。 随着苏文铤对静止空间中那一万五千多个集装箱的“开发”,所发现的各种货物,顿时多了起来。 小包装的辣条,就是其中之一,现在,苏文铤对梦竹的“打赏”,也不再是单调的棒棒糖,而是多种小食换着花样的来。 梦竹离开后,苏文铤开始沐浴,沐浴完毕,取过整齐叠放在一旁的衣服,穿上了。而换下来的脏衣服,则直接丢在这里。 梦竹,除了帮苏文铤洗头、打理头发以外,还要帮苏文铤浆洗衣服。苏文铤新换上的干净衣服,就是上次换下来,并由梦竹清洗晾晒过的。 梦竹太好用了,无论是洗头,还是打理头发,亦或者是给苏文铤浆洗衣服,梦竹都做的很好。 而“油耗”,只不过是一颗棒棒糖,或者一小包小包装的辣条。 蹭柳如是的侍女一时爽,一直蹭一直爽,这也正是苏文铤房中,一直没有添加书童侍女的原因之一。 梦竹帮苏文铤打理好头发,又帮柳如是弄好发髻,化好妆,做好一切准备之后,苏文铤、柳如是,还有梦竹,三人就出门逛街购物了。 临出门前,柳如是主动找了一顶白色的“幂篱”戴上。幂篱,形似斗篷,不过幂篱有长长的纱布垂下,将所戴之人的脸面遮挡起来。 通过这十多天以来的相处,柳如是对苏文铤的脾性,已经有了一定认知。苏文铤不喜她出门被人“围观”,这一点,她十分清楚。 为了照顾苏文铤的情绪,柳如是就自觉戴上一顶幂篱。 果然,苏文铤对柳如是的这套装扮,十分满意, 幂篱垂下的纱巾,长度可直达腰身,幂篱虽然是一种遮挡脸面的帽子,但柳如是戴上后,竟有一种别样的美,引得苏文铤啧啧称奇。 啧啧称奇的苏文铤围绕柳如是转了两圈,引得柳如是娇笑不已。 南濠街,位于苏州城外,阊门与胥门之间,临大运河。 南濠街繁华之盛,丝毫不亚于十里街与山塘街。甚至因为临近大运河,往来的商贾与客商如云,南濠街的繁华程度,似乎还在十里街和山塘街之上。 苏文铤、柳如是、梦竹,三人选择的逛街购物地点,就是南濠街。 苏文铤陪着柳如是主仆,购买了各色布匹,各色丝线,又买了一堆胭脂水粉,乃至于家什、字画、笔墨等,也买了一大堆。 在某首饰店铺,苏文铤付重金,为柳如是定制了一套头面首饰。当然,受限于古代的技术,这套首饰要好几个月之后,才能拿到。 柳如是虽然是一个富婆,手里的现银就超过十万两,但此次出门购物,苏文铤并未让柳如是掏钱。 苏文铤身上的现银,虽远远比不上柳如是,但苏文铤有一颗摇钱树——德福当。上次抗回家的五百两黄金,才用掉一点点。 又将沿街各色小吃通通吃过一遍后,这次出门逛街购物,算是圆满完成。 人流如织的大街上,苏文铤、柳如是、梦竹三人,漫步消食,同时感受着大街上的喧嚣,以及旁边大运河的繁华。 这时,走在苏文铤前方的一个老头,被人撞了一下之后,竟倒地不起,直接摔在柳如是身前。 苏文铤目光一凝,他已经看清楚了,那撞人之人,乃是一位小偷,他撞了老人一下,顺便顺走了老人的钱袋。 撞人偷钱袋,本是小偷惯用的伎俩。 但这位小偷比较倒霉,那老人被他撞了一下之后,竟然倒地不起。 小偷得手之后,并不去管那被撞倒之人,神色自若地从苏文铤身边走过,好似那老人不是他撞倒,他也没有偷老人的钱袋。 095 碰瓷 刹那间,苏文铤出手,一把拽住了那小偷的手臂。 苏文铤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因为有柳如是在身边,苏文铤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表现”的欲望:捉住这位小偷,送交官府,并将钱袋还给老人。 弘扬正义,以博得柳如是的好感。 按道理来说,苏文铤本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博得柳如是的好感,但这个念头既然冒出来了,苏文铤就“随心所欲”,做吧,反正这事儿又没突破苏文铤的底线。 然而,事实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 苏文铤抓住小偷手臂的时候,柳如是也俯身,搀扶那被撞倒在地的老头。古人心思淳朴,路上遇到老人摔倒,一定会去扶的。 那老人似乎被撞傻了,不去责怪那小偷,反而拽住柳如是搀扶他的手腕,一道苍老、洪亮,同时饱含着愤怒的声音,传了出来。 “贼子,莫走,随我去见官……” 什……什么? 这老头老糊涂了吧,竟然诬陷柳如是? 苏文铤心头骤然火起,抓住那小偷手臂的手,顾不得轻重,直接紧拽着小偷,往前一步,走到那老头和柳如是身前。 “啊!” 那小偷凄厉惨叫,一眨眼,额头已经冒汗。苏文铤的手,简直就像一把铁钳,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臂,痛彻骨髓! 苏文铤铁青着脸,一手钳住小偷手臂,一手往前一伸,抓住那老头的衣领,将老头硬生生地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老头,看似慈眉善目,却是个糊涂虫! 更何况,他竟敢诬陷柳如是,这已经触犯到了苏文铤的逆鳞! 慈眉善目,恐怕是假装的吧!甚至,苏文铤已经在思考,这小偷和这老头是否在联手,演一场戏,准备陷害柳如是,这种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公子……” 柳如是急忙劝阻,可是现在,苏文铤心里怒火熊熊燃烧,听不进劝。 苏文铤一手抓住老头衣领,另一只手随手一扔,将那小偷扔到地上,小偷捂着手臂,痛得都叫不出声来。 碰! 苏文铤一脚抬起,将那小偷踩在脚下,防止他逃跑。 现在苏文铤正在气头上,下脚没轻没重的,这一脚踩下去,那小偷躬着身体,“喔”的倒吸一口气,差点丢掉半条命。 繁华的大街上,骤然发生这样的一幕,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路人们将苏文铤等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纷纷指指点点。 苏文铤腾出一只手,一扭身,将柳如是拉过来,护在身后。 苏文铤大发脾气,柳如是,还有侍女梦竹,都被吓坏了。苏文铤虽然强迫过柳如是,但并没有露出像现在这样凶神恶煞的模样。 苏文铤原来……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么? 柳如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劝阻了苏文铤一下,后来,就再也提不起勇气劝阻苏文铤。 那老者,此时已经清醒过来,他并非老糊涂,只是被人撞倒在地,人老了,有点头昏眼花而已,结果认错了人,冤枉了搀扶他的好人。 但是现在,老者被苏文铤抓着衣领往上举,都将他举的双脚离开地面了。 “该死的老梆子,你眼睛瞎了?这个才是撞倒你的人!” 说着,苏文铤饱含怒气地又踩了那小偷一脚。 “喔!” 小偷再次躬着身体,发出一声惨叫,他只觉腹中翻涌,好似内脏都被踩得移动了位置,痛得似乎要上天。 “这位……小哥……”老者说。 老者满面歉然之色,可是,他话还没说完,苏文铤又开始狂喷: “老而不死,是为贼。整个社会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种人带坏的,你们怎么好意思苟活于世!” “这位小哥……有话好好说……”老者道。 “各位,各位,各位乡亲父老,各位街坊邻居,你们大家来评评理,这位小偷,偷了这位老头的钱袋,还撞倒了人。结果这位糊涂的老头,不问青红皂白,诬陷搀扶他的人。你们说,这还有没有道理!” 苏文铤踩住小偷的脚,轻轻一震,吼道:“你这小偷,还不快把偷的钱袋交出来!” 那小偷被吓懵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挑这位老人下手啊! 小偷哆嗦着手,伸入衣兜里取那钱袋。可是,他被苏文铤重重踩了两脚,差点被踩瘫痪,如今都没有缓过气来,那伸入衣兜里取钱袋的手,自然就慢了。 苏文铤心里的火气陡增,见这小偷竟然还敢如此“敷衍”,于是,又重重踩了小偷一脚,同时怒喝道:“磨蹭什么,快点!” 小偷喷出一口老血! 坑爹啊,小偷无声呐喊:我这不是慢,我这是……被你踩得没有力气了……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虽然也厌恶小偷,但现在,他们竟觉得,这位小偷,好可怜哟!竟然惹到一位生猛得一塌糊涂的人…… “公子,他……快被你踩死了!” 这个时候,柳如是终究鼓起勇气,两手抓住苏文铤的手臂,用力一拉,结果没拉动,反倒因为用力过甚,将自己“送”了过去。 浮凸身躯,柔柔软软地撞在苏文铤手臂上。 柳如是这是在劝阻苏文铤。 再不劝阻,万一这位小偷被苏文铤没轻没重的踩死,那可就麻烦了,虽然他是一个讨人厌的小偷,但也是一条人命! 偷盗有罪,但罪不至死。 无论是出于拯救一条人命,还是出于对苏文铤的担忧,反正柳如是豁出去了,就算被苏文铤抓着衣领举高高,就算被苏文铤凶神恶煞的瞪眼,柳如是也必须去做。 经柳如是高声劝阻,又经柳如是软软一撞,苏文铤转头,看着柳如是的脸蛋,关切、担忧、恐惧,更有一种坚定,几种表情掺杂在一起。 苏文铤一呆,不知怎的,柳如是这“一套流程”做下来,包括高声劝阻,身躯相撞,多种表情掺杂的脸蛋。 竟让苏文铤心头的火气消了大半! 柳如是显然低估了她自己在苏文铤心目中的地位。 苏文铤抓着那老者衣领的手,缓缓下降,将老者放在地面上,再松开手。踩在小偷身上的脚,也同步撤回。 那小偷横躺在地上,已经动弹不得,但他并没有死,四肢还在不停乱动乱颤。那只手仍然颤抖着伸入衣兜,想将那偷取的钱袋拿出来。 小偷心里那个急呀,再不将钱袋取出,他很有可能被苏文铤踩死!他不想死,即使手臂无法用力抬起,但他仍想将那钱袋取出。 苏文铤俯身,一手伸入小偷衣兜,从里面取出四五个钱袋。 “看看吧,哪个是你的!” 苏文铤将四五个钱袋依次摆在街道地面,对那老者说道。 而此时,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冒着被苏文铤抓衣领举高高,而进行劝阻的柳如是,见了苏文铤现在的言行,直接愣在此处。 “苏公子……他……听进去我的劝了?” 柳如是心中暗暗想到,同时,心头也像抹了蜜一般甜。 苏文铤如此“残暴”的一个人,竟然可以听进去她的劝,这足以说明她在苏文铤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那老者俯下身,仔细辨认一番,拿起其中一个钱袋,笑道:“这个是老夫的。” 苏文铤起身,老者也跟着起身,苏文铤直面那老者,问道:“现在,你有什么话说?” “这位小哥,这位姑娘,这的确是老夫的疏漏,以至于冤枉了好人。这位姑娘,老夫给你赔罪了!” 那老者倒也干脆,并不以自己年长,而以辈分压人。 他直接对柳如是,躬身行大礼,算是赔罪。 “老人家,使不得,奴家年纪轻轻,如何受得起您老人家的大礼!” 柳如是手脚慌乱,扶不是,不扶也不是,说不得,柳如是也跟着他一起行大礼,将老者的大礼还了回去! 苏文铤心头的火气,本就消失大半,如今又见那老者并没有纠缠不放,并放下身份道歉,苏文铤心中的火气,此时几乎全消。 “让一让,让一让……” 此时,围观的吃瓜群众外面,来了两个人,穿着公服,背挎弓箭,拨开人群,直接走到“案发现场”。 “巡检司的弓兵来了,大家快让开!” 围观人群中,有人发了一声喊。 巡检司的弓兵,是负责地方巡逻、缉捕之事的兵士。 因太湖贼盗横行,整个苏州府的民壮、弓兵、衙役等,几乎倾巢出动,在街上巡逻,在路口设卡,在城门值守等。 苏文铤在大街上大展身手,引起众多吃瓜群众围观,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自然吸引了巡逻弓兵的注意。 “怎么回事……” 那两个弓兵走到苏文铤等人身边,瞄了一眼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小偷,声音中不由带上了一种肃杀。 最近苏州城内城外,巡查特别严,他们这些巡逻的弓兵,被告知,但凡发现有问题的,需立即将所有人带回县衙大牢或者府衙大牢,先关着再说。 宁抓错,不放过! 那弓兵的视线,从躺在地上的小偷身上,移动到苏文铤等几人身上,待他看清苏文铤面目后,浑身一震,忙上前躬身拱手道:“大人!” 096 改造钻头 这两个弓兵,乃是一老一少,认出苏文铤并躬身行礼的,正是那位年长者。那位年少的,其实并不认识苏文铤,但见年长的弓兵都躬身行礼了,他也跟着行礼。 怕是什么大人物,万不可疏忽失了礼节。 但同时,他心中也暗暗纳闷,这几天以来,他们这些巡逻的弓兵,可着实风光了一把,看谁不顺眼,或者以前曾欺负过他们的人,都被他们送进了大牢。 风光一时无两。 可是,年长的弓兵为什么一见了这个人,就如此恭敬了呢? 这些天,大大小小的官他们也见了不少,可年长弓兵如此郑重,甚至如此“失态”,倒是第一次! “你们来的正好,这里有个小偷,竟敢当着本官的面行窃。此小偷已经被本官制服,你们可以将他带回去,严加审问!” 苏文铤大手一挥,宽衣大袖如旗子般飘扬,指了指躺在地上那奄奄一息的小偷。 实际上,苏文铤并不知道这两个弓兵是如何认出他来的,不过,既然认出了,那就正好处理掉此事的尾巴。 “是,大人!” 那年长的弓兵,招呼另一位弓兵,两人一左一右,架着那小偷的手臂。 正欲走时,苏文铤叫住他俩,指了指地上摆着的三四个钱袋,意味深长地笑道:“别忘了证物!” 那年长的弓兵瞬间会意,脸上带着笑容,说多谢大人指点,捡起那三四个钱袋,喜滋滋离开了。 “头儿,那是什么大人物啊?怎么我没有见过?”走远后,那年少的弓兵问道。 “嘿嘿,这位大人,他的功夫,在整个苏州府能够胜过他的,恐怕没有!”年长弓兵抛了两个钱袋给他,他赶紧接住了。 这是在分赃。 “这么厉害?” “当然,你应该听说过那天晚上,发生在苏州府衙花厅的事吧。以手中的雁翎刀,剿灭三十余贼寇的猛人,就是他!” “什么!”那年少的弓兵大骇,张大了嘴巴,久久闭合不了。 且说南濠街上,那小偷被弓兵架走,苏文铤与那老者,似乎也已言和,围观的吃瓜群众们,见没有热闹可看,纷纷散去。 “这位小哥,这位姑娘,老夫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不若请三位莅临寒舍做客,也好聊表聊表老夫的歉意?”老者说道。 “不用了!” 苏文铤一摆手,不再看那老者一眼,拉着柳如是的手,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 晚上。 临入睡前。 苏文铤照例进入静止空间,但这次,苏文铤没有“探索”那一万五千多个集装箱,而是到处翻找钻头等加工铳管的工具。 苏文铤意念一动,那原先装有五轴联动数控机床的集装箱中,各种成套的配件,依次“飞”出,整齐码放在苏文铤身前。 苏文铤自从领取“空间之神”的能力后,在静止空间中取东西,再也不用自己动手,省却了许多琐碎之事。 这台机床的备件,非常丰富,苏文铤在其中翻找一会儿,就找到合适的工具。 钻头和铰刀! 今天上午,苏文铤在长洲千户所,已经见识过当下制作铳管的过程,总的来说,既复杂,工艺要求又高,速度还很慢。 这样的工艺,不可取! 苏文铤既然找到了钻头,那么就可以抛弃这种古老而繁琐的工艺,直接在一整根铁棒上钻出铳镗,岂不更加方便与快捷? 而且,在一整根铁棒上钻出铳镗,没有焊接点,更不容易炸膛。 苏文铤要打造的鸟铳,口径为3分6厘,与12mm只差了0.5mm,相差不大,所以,苏文铤选取了12mm的钻头。 那是一种宝塔型开孔钻头,口径达到要求了,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钻头太短了! 苏文铤要打造的鸟铳,铳管长4尺,也就是1.28米左右。 也就是说,苏文铤要给钻头加个延长杆,使整个钻头的长度,达到1.28米以上,如此一来,才能钻出一整根铳管。 加延长杆,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此宝塔型钻头,钻头部分直径12mm,但它的钻柄,只有6mm。 苏文铤直接加工出一根直径11mm的长杆,长杆一头钻6mm的孔,将钻头的钻柄插入其中。再在长杆侧边开螺孔,拧入内六角螺丝,将钻柄卡紧即可。 这样的钻头,可以在一整根铁棒上钻出铳镗,但这还不算完,这样钻出的铳镗,光滑度肯定不够。 这就需要另一种工具——铰刀。 铳镗经过铰刀的绞削,将使铳镗的精度、光洁度达到要求。 按照给钻头加延长杆的方法,苏文铤也给铰刀加上延长杆。 将钻头和铰刀搞定之后,苏文铤想了想,这古代的尺寸问题,其实也不太统一。尺寸都不统一,那还谈什么精度? 于是,苏文铤找来合适钢材,使用机床,加工了十几把各种规格的钢尺,以尺、寸、分、厘为单位,按照一尺等于32厘米的标准来做。 这将是杂造局以后的标准件,一切测量,都将以此为基准。 弄完钢尺,苏文铤又想到,铳管上的准星与照门,需要使用锉刀,铳管的修整,也需要使用锉刀,而大明的锉刀……效果肯定不好。 于是,苏文铤满货轮的翻找,终于,在一个维修师傅的工具箱里,找到一套半旧的锉刀。 钻头、铰刀、钢尺、锉刀,全齐活了! 同一个夜晚。 田府,田弘光的府邸。 田弘光仰躺在卧榻上,动弹不得,不说翻身了,就连扭头这样简单的动作,田弘光都做不到。 他被苏文铤击中下颌,不说牙齿被磕碎了好几颗,似乎脖子上的骨头,也被打得移位。大夫帮他正骨时,痛得田弘光欲仙欲死。 受这么重的伤,还想扭脖子,那是不可能的了,甚至于说话和吃饭,都非常困难! 除了脖子以外,身侧的肋骨,也断了好几根,接骨的过程中,田弘光简直想死! “苏文铤!” 田弘光仰躺在卧榻上,圆鼓而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卧榻上的锦帐,心中发狠说道:“苏文铤,我田弘光,一定要让你受尽折磨而死!我所受过的痛苦,要千百倍的偿还给你……” …… 翌日。 早晨。 苏文铤照常享用完早点,接着就赶去了长洲千户所。 “千户大人,你来了!” 杂造局,屈窦顶着一双黑眼圈,略显疲惫,说话都没有以前那么中气十足的感觉,显然,昨天晚上,屈窦又加班加点干活了。 啪! 啪! 苏文铤拍了屈窦肩膀两下,说:“屈副千户,我虽然说过,等你当了副千户以后,就要给我卖力的干活。但是也不用熬夜吧,你看你,现在无精打采的,待会儿还怎么干活?” “千户大人,你放心,属下的精神头好着呢!” 屈窦立即站直了身体,昂首挺胸,像只大猩猩般拍打着自己胸膛,两眼鼓凸,绽放神采,看似精力十足的样子。 “好了,昨天我回家翻找许久,找到一只锋利的钻头,和一柄锋利的刮刀,还有一些其他好东西,乃是我那英吉利朋友所赠,今天我都带来了。” 苏文铤说着,已有两个兵户,将苏文铤带来的东西,一并抬了进来。 苏文铤前来长洲千户所的路上,就将昨天晚上准备好的东西,依次取出,放在一个大柳框里。为此,苏文铤今天还特意驾了辆马车过来。 “这是钻头!” 苏文铤拿起那两米多长的钻头,在手中掂了掂,顺手递给屈窦。 屈窦接过一看,用手试了试那钻头,惊讶道:“这是一柄好钻!” 苏文铤笑了笑,说:“那是当然,西洋在打造火枪一途上,已经走在我大明王朝前面,他们的积淀,是我们不能想象的。人家送的钻头,自然不会差了!” “这是刮刀!” 苏文铤又从大柳框中取出一柄刮刀,这就是铰刀加了延长杆之后的一件物品,屈窦他们习惯称之为刮刀。 刮刀的长度,也达到了两米多! 屈窦放下钻头,接过刮刀,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赞道:“这刮刀……太……太好了吧!” “可是千户大人,为什么这钻头和刮刀,都这么长呢?这恐怕……都有七尺了吧。大人,我们做的铳管,才四尺啊!”屈窦又疑惑问道。 “呵呵,人家这种钻头和刮刀,最长可以钻鲁密铳的铳管。我们现在打造这种四尺长的鸟铳,只是为了练手,等以后,我们也要打造那鲁密铳!”苏文铤说道。 屈窦面露神往之色,搓着两手,笑道:“好,属下等着那一天!” 普通的鸟铳,射程也就一百多米左右,而鲁密铳,射程可达150步,也就是240多米。射程直接比普通鸟铳翻了一倍有余。 “这是我托人做的一批钢矩,以后我们杂造局打造的兵器,皆需以此为准!” 苏文铤随手从众多规格的钢尺中,取出一支,递给屈窦。 矩,就是尺。 “妙,妙!千户大人,这钢锯,是属下见过制作最精良的!”屈窦赞道。 “还有,这是我那英吉利朋友赠送的一套锉刀。这是西洋锉刀,在形制上,与我大明的锉刀有所区别。但是效果很好,等你以后亲自使用过,自然就知晓!” 097 铳管制成 苏文铤又取出那一套半旧的锉刀,递给屈窦。 屈窦如获至宝,看着这大小规格的一套锉刀,嘴角都笑得裂开,如那熟透了的番石榴。 “好了,这些工具你也认识了,那赶紧开始试一下是否好用!” 苏文铤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屈窦吩咐道。 “是,千户大人,属下这就试一试这西洋钻头,究竟好不好用!” “对了,屈副千户,有件事你需要知道。” “千户大人,什么事?” “人家西洋人,打造铳管,乃是直接将钢料敲打成一整根铁管,中间不留孔洞,然后直接使用钻头钻之!” 西洋人具体怎么打造铳管,苏文铤并不知道,但他只需给屈窦一个说法,然后让屈窦照着做就是。 “属下明白了!” 屈窦取出一块锻打完成的钢料,送入火炉烧红,然后用锤子,熟练地敲打,将一整块钢料,敲打成一整根铳管的模样。 “千户大人,是这样吗?” 屈窦用夹子夹着铁棒,对苏文铤问道。 苏文铤看了看,赞道:“屈副千户,你的手艺还真是不错,我将你召为副千户,可算是召对人了,哈哈!” “千户大人过奖了!” 屈窦挠头,都是体型如那山岳般的人了,经苏文铤一夸,却显得不好意思。 “好了,让我看看你的钻床。”苏文铤说道。 “是,大人!” 屈窦的钻床,被安装在杂造局后面,那条小河边。 显然,这台钻床乃是使用水力驱动。 小河边,与这台钻床并列的水力碾压机,给了屈窦灵感,他昨天熬夜,就是在弄这台钻床。 相比那起种靠人腿脚的踩踏提供动力的钻床,无疑这台水力钻床,更加高级,动力也更加强劲。 屈窦是个爱钻研的人,因为他喜欢刨根问底,凡事都想弄清楚它的来龙去脉,正是在这种精神头下,屈窦才能在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内,精通打铁的手艺。 “好,很好!” 围绕屈窦的“作品”——水力钻床,转了两圈后,苏文铤由衷赞叹,并说道:“哈哈,屈副千户,等铳管打造成功,本官重重有赏!” “多谢大人,不过大人,赏赐的话,属下就不要了。若铳管打造成功,也是大人提供的钻头的功劳,属下何德何能,就做了一个钻床,哪里有什么功劳呢!”屈窦说道。 “哈哈哈,这可由不得你了,屈副千户大人!好了,赶紧开始吧,尽早打造出鸟铳,我们也好按时收回被豪强霸占的屯田与兵户。”苏文铤笑道。 屈窦抖擞了精神,拱手道:“是,千户大人,属下马上就开始!” 屈窦带着大壮等人,一边安装铳管粗胚与钻头,一边给他们讲解。屈窦本就是一个穷究事物背后原理的人,他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 所以,屈窦给大壮等人讲解得十分详细,也讲得很透彻。 苏文铤在旁边听了一会儿,都忍不住对屈窦竖起大拇指,显然,屈窦是一个优秀的老师! 这些被调入杂造局当学徒的人中,以大壮最为积极与努力,他有认真听,并努力思考,往往提出一些关键性的问题,引的作为老师的屈窦,频频侧目,对大壮的印象极为深刻。 就连苏文铤在旁听了一会儿,也发现,大壮是这帮学徒中的“尖子生”! 铳管粗胚,以及长长的钻头,被安装进钻床,屈窦再将水流驱动水车转动的动力,传导在钻头上。 擦擦擦! 钻头快速钻动,屈窦再开启一个由弓弦装置提供的压力,将铳管粗胚,缓缓向钻头压迫过去。 滋滋滋! 在弓弦压力装置的推动下,铳管粗胚压向钻头,金刚般的钻头破开铳管粗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钻入,刮下一层又一层铁屑。 “这?” 屈窦无比惊诧,鼓大了一双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苏文铤。 “千户大人,这速度,也太……太快了吧!” 屈窦已经傻眼了。 屈窦制作的这台水力钻床,与之配套的水车,就“串联”了三个,屈窦就怕动力不够,所以丧心病狂的加了两个水车,一共三个! 再者,杂造局后面的这条小河,并不是普通的小河,它经过特别设计,流经杂造局的区段,水流十分湍急。 湍急的水流,带动三个“串联”的水车,那动力就十分强大了。而且,屈窦还使用了大小组合的齿轮,增加钻头的转速! 当然,这种齿轮,是屈窦闲暇时造出来玩的,效果自然没有后世齿轮的效果好,但也勉强可用。 苏文铤也发现了这两个齿轮,然后说他那英吉利朋友,赠送给他的众多礼物中,曾包含着有几个齿轮,待明天带两个过来。 “按照这个速度,半个时辰多一点,就可以钻通一根铳管粗胚!” 屈窦鼓凸了眼睛,像个发现新大陆的冒险家一般,围着钻头,跳过来跳过去的看,看似……一个跳大神的神棍! 苏文铤也仔细查看了此台钻床的运作情况,良久之后,说道:“动力还是不够强!” “嗯?” “跳大神”的屈窦,小跑着来到苏文铤身边,问道:“千户大人,你说动力还不够强吗?可是,这已经是极限了!” “屈副千户,你可以考虑一下使用畜力,多用几头牲畜也可以,那样提供的力量,将是水力的十几倍。” “还有,这个东西。” 苏文铤指了指那个弓弦压力装置,说道:“这个也可以做大一点,将铳管粗胚压紧一些。如此一来,钻通一根铳管粗胚的时间,能缩短在两刻钟以内!” “两刻钟!” 屈窦彻底傻眼了。 两刻钟,就是三十分钟,三十分钟钻铳镗,再用一刻钟刮铳镗,总的时间,就算一个小时好了,那就是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就完成钻铳镗,与刮铳镗的工序! 要知道,在以前,加工出一根合格的铳管,需要一个月啊! 半个时辰,对比一个月。 这? 屈窦脑袋嗡嗡作响,有点不敢接受这个说法。 但隐隐的,屈窦又觉得,千户大人所说的,并非虚言! 苏文铤和屈窦,还有大壮等人,就在钻床旁边看着它钻,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这条四尺长的铳管粗胚,果真被钻通了! 屈窦犹觉不可思议,他拿着那根铳管粗胚,将一端的圆孔凑到眼前一看,可以看见内里一片光亮,粗胚另一端,一个圆圆的亮团,好像夜晚的月亮! “千户大人,我们正的成功了!” 屈窦惊喜之余,又去查看那钻头,那钻头钻通了一根铳管粗胚,却毫发无损,还是如新的一般。 屈窦更是兴奋,他双脚一蹬,就要在此地跳起舞来。屈窦的女儿屈入墨,赶紧拉住了屈窦,以免自家爹爹出丑。 苏文铤却十分淡定,手一杨,挥动宽衣大袖,说道:“换上刮刀,试一试刮刀的效果。” “哎呀!” 正兴奋的屈窦,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刮刀!” 屈窦亲自动手,将钻头换下来,又将长长的刮刀安装上去。 再次开动,飞速旋转的刮刀,缓缓伸入铳管粗胚的铳镗…… 一刻钟之后,屈窦取下铳管粗胚,将铳管一端凑到眼前看一看,再伸手指进入铳镗中摸了一下。 “好光滑!大人,你摸摸,这铳镗太光滑了,属下以前也曾打造过鸟铳,可是从来没有那一次,打造的鸟铳能有如此光滑的!” 苏文铤拍开屈窦送过来的铳管,说道:“既然屈副千户觉得铳镗内光滑,那就好了,我就不用再看一次。” 屈窦满脸失望! 这么光滑的铳镗呢!恐怕整个大明,即使南方的广东打造的铳管,可能也没有这一支铳管的铳镗光滑。 但是千户大人,竟然都不摸一下,哎,千户大人真是…… 屈窦失望,且失落,总觉得现在的喜悦没人分享,导致这份惊天动地的喜悦都减半了似的。 “副千户大人,属下……可以摸一摸吗?” 大壮鼓起勇气,上前躬身问道。 屈窦眼睛一亮,一把拉过大壮,笑道:“大壮啊,你来看看。” 屈窦拉着大壮的胳膊,生怕大壮跑了似的,将铳管一端,凑近大壮眼前,笑道:“大壮啊,你看,这铳镗,是不是非常光滑?” 在屈窦期待的眼神中,大壮伸出一根手指,深入铳镗内部,摸了一下。 “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光滑,是不是如那女子的肌肤,滑不溜手?”屈窦笑道。 屈入墨眼晕,如那女子的肌肤?还滑不溜手? 我的个天哪! 屈入墨羞愧无比,掩面奔逃,没脸见人了,眨眼间就跑没了影儿。 苏文铤看着屈入墨逃跑的背影,一阵愕然,这屈窦…… “这……这……这……好像……是的……” 大壮断断续续,这让人怎么回答呢?他又没摸过女子的肌肤,哪里知道是不是滑不溜手! 女子的手都没有牵过的大壮,心里也很羞涩,这副千户大人,怎么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真是让人好难为情! “哈哈哈……” 屈窦拍打着大壮的肩膀,笑道:“不错,你这小家伙不错,哈哈……” 098 豪强背后的势力 “铳镗既然已经完成,那就开始组装吧,我要看一看效果!”苏文铤说道。 “哈哈……是,千户大人,属下这就开始!” 屈窦止住大笑,放开大壮,那大壮忙一溜烟跑开。 屈窦使用苏文铤带过来的锉刀,在铳管上加工出准星与照门,再用专用工具,在铳管末端,做了一个螺丝转。 做完这两项后,屈窦拿着铳管,猛然想起一事,说道:“千户大人,那扳机、龙头、火绳、罩壳、火门盖、铳床、搠杖等,还……还没有开始做!” “什么?” “属下先前不知道千户大人带来的钻头,如此好用,半个时辰不到,就能钻通一整支铳管。属下原以为加工铳管要一个月,时间充足,所以,扳机、龙头等配件,就没有开始做。” “那还等着干什么,赶紧开始啊!” “是是,千户大人,属下马上就开工!” 屈窦带着几个学徒,开始制作鸟铳其余配件。 杂造局外,那台钻床也没停。大壮等学徒敲打好一支铳管粗胚,就交给屈窦验看,若合格,则送钻床加工。 冶铁和炼钢的工作,自然也没有停歇。有时候出现一点状况,屈入墨不知如何处理,就需要屈窦亲自出马。 现在,屈窦成了整个千户所中最忙碌的人。 而苏文铤这个千户大人,完全成了一个甩手掌柜。 苏文铤在杂造局待了半个时辰,看了一会儿屈窦如何制作鸟铳配件,然后离开杂造局,举步去了火枪营。 鸟铳,在苏文铤看来只是一种过渡性的兵器,他并不需要非常懂得鸟铳的构造,因为几年之后,说不定就得鸟枪换炮,鸟铳这种垃圾将被丢进仓库积灰。 火枪营,韩铁正在卖力操练这一百火枪兵。 苏文铤去的时候,那一百火枪兵正在韩铁的吆喝下,进行“蛙跳”的操练项目。 “千户大人!”韩铁第一时间发现苏文铤,他丢下正在操练中的火枪兵们,赶忙躬身行礼。 苏文铤和屈窦,已经给韩铁配备了两个总旗,韩铁跑过来见苏文铤,自有总旗顶上,不至于无人指挥火枪兵们操练。 “嗯,韩百户,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苏文铤问道。 “千户大人,这些火枪兵们,这两天吃得好,喝的好,虽然每天都被操练得要死不活,但第二天醒来,又是龙精虎猛的一天!” “好,继续保持!” “是,千户大人!” “再操练他们两天,然后就开始火枪装填药与火枪阵型的操练吧,我们时间不多,从火枪营组建开始,到将火枪兵拉出去攻打田家,我们只有七天时间,你要抓紧了!” “千户大人,七天的时间,是不是太……快了?” 韩铁皱眉,火枪兵的操练,虽然不需要像刀盾兵、弓箭手、长枪兵那样,操练个两三年,才能拥有一战之力。 但至少,也需要一两个月吧! 只有七天时间,而且还花了一大半的时间进行“体能训练”,这…… 韩铁犯难,才几天的时间,如何能够操练出像样的火枪兵? “呵呵,韩百户,你要搞清楚我们操练火枪兵的目的。”苏文铤笑道。 韩铁一脸茫然。 “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让这支火枪兵冲杀在前,而是作为一种威慑,对战时,他们每人能够发出一枪,就算很好了!” “我对他们最低的要求,是开枪时不要对准自己人!对付区区一个田家,并不需要强悍的火枪兵!” “属下明白了,可是千户大人,那以后……” “以后我就要求你,将这支火枪兵操练成能够比肩三大营中神机营的勇猛之师!你有这个信心吗?” “有!” 韩铁立即站直了身板,高声回答! 苏文铤对韩铁的态度比较满意,重重拍了韩铁的肩膀两下。 在火枪营看了一会儿火枪兵的操练,这时,有个兵户找到苏文铤,附耳对苏文铤说了几句话。 苏文铤眼中精光爆闪,嘱咐韩铁好好操练,韩铁自然高声应承下来,然后苏文铤在韩铁奇怪的注视下,快步离去。 中院书房,苏文铤坐在主位,屈窦丢下手中的活计,也赶过来了,坐在苏文铤左侧。书房下面,则是两个人,便衣装扮。 中院,其实就是长洲千户所正中间的那座院子,苏文铤嫌称呼不太方便,所以特意将之命名为中院。 中院书房,几乎就相当于长洲千户所的中枢,重大事件的讨论,与重要决策的产出,必然在此地完成。 “说说看吧!”苏文铤对书房中间的两个便装男子吩咐道。 两位便装男子中,其中一位拱手,说道:“千户大人,副千户大人。属下经过多日打探,终于将田弘光以及崔游罪等豪强,他们身后的关系势力网,一一探明查清!” 这两个男子,就是几天以前,苏文铤初掌长洲千户所之时,让屈窦派出去查探豪强们背后势力关系网的人。 现在,他们回来了! 苏文铤,以及屈窦,这两位长洲千户所的一二把手,此时皆竖起了耳朵,凝神细听! “千户大人,副千户大人。那田宏光身后并无幕后势力,田弘光只是仗着以前百户的身份,在当地兵户中作威作福。他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是因为他每年都向县里和府里送钱,贿赂相关官吏。” “另外,属下还探听到,那田弘光,似乎与那太湖西山岛的贼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不过属下没有找到证据。” “嗯?与太湖贼寇有关系?呵呵,我本来的计划,只是让田弘光吐出侵占的屯田与兵户,还有积累的不义之财。但现在看来,有了这条理由的话,足以彻底干掉田弘光!” 苏文铤阴恻恻的笑道。 “千户大人,这……他只是听说而已,并无证据,我们应该……不能拿田弘光怎么样吧?”屈窦迟疑,还有,苏文铤突然爆发出的阴恻恻的笑容,让屈窦遍体生寒。 千户大人,原来这么……阴险的吗? “呵呵,无风不起浪,既然能够探听到这样的消息,就说明那田弘光的底子绝对不干净!再说,想要找证据,那还不简单!” 苏文铤对屈窦挑了挑眉,屈窦则一脸懵逼。 原谅屈窦吧,他并不是一个心思百变且狡猾的人,他理解不了苏文铤对他挑眉所代表的意义。 屈窦哑口,书房中间的便装男子接着说道:“至于那崔家的崔游罪,属下经过多方打探,已经探明,那崔家……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法?” “千户大人,那崔家的崔游罪,乃是崔檀之子,而崔檀,乃是苏州府衙通判!” “崔檀啊,此人我倒是见过,的确是卑鄙狡诈的一个人!不过这崔檀只是一府通判,算不得什么大官!” “千户大人,这崔檀,他背后也有势力!” “哦,这我倒是不知道,说说看。” “崔檀,乃是应天府南京城崔家的庶子,而崔家嫡系主脉,也就是崔家现在的家主,崔元,乃是南京工部尚书。” 南京工部尚书,这倒有点棘手了。 南京六部,除了南京户部与南京兵部以外,其余四部,南京吏部、南京刑部、南京工部、南京礼部等,其实就是养老的部门,那些犯了事的官员,通通往南京这四部里塞。 但再怎么说,南京工部尚书,人家的身份品级摆在那里,从身份地位上来看,苏文铤只是一个小小的卫所千户,与南京工部尚书的身份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并且,那崔家,在南京根基甚大,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家中更是家财万贯,仆童上千,为南京豪族之一!” “哈哈!”苏文铤一笑,道:“南京豪族如何,南京工部尚书又如何,想要弄倒崔家,办法总是有的!嗯,这样吧,我们就先将矛头对准田弘光,至于崔家,等收拾了田弘光,再处理崔家的事也不迟!” …… 与此同时,苏晋书坊。 半价售书的活动已经结束,从今天开始,苏晋书坊恢复正常价位,但苏晋书坊的正常价位,相比于其他家书坊,仍足足降低了三成! 今天,苏晋书坊依旧火爆,门槛都快被踩烂了! 其实在昨天,涌入苏晋书坊“扫书”的人,已经够多了,人多得简直脚不沾地。但其实,相比起整个苏州市场,昨天来的那些人,还只是少数。 他们之中,有的孤陋寡闻,在家闭门读书,根本就没有听说苏晋书坊开业当天,半价售书的消息,因而错过了。 也有很多人,对苏晋书坊不屑一顾,直至看见了别人从苏晋书坊购买回来的书,一见之下,爱不释手,所以,他们今天也来了。 苏晋书坊的掌柜与伙计们,简直乐得下巴都快掉落,笑得合不拢嘴,虽然忙得满头大汗,但绝无一口怨言,仍然卖力干活儿。 昨天,少东主曾承诺过的赏银,果然下发了,伙计们平均每人分得一两左右,而掌柜的,则独得五两之巨! 下发赏银后,东主曾说过,这几天刚开业,连续十天以内,倘若每天售出的书籍,达到一定量,就给他们派发赏银。 099 洛阳纸贵 等以后稳定了,则按月计算,倘若当月的售书数量达到某个标准,就给所有伙计派发赏银,并将此定为书坊定例,按月施行! 无疑,此举极大激发了掌柜和伙计们的激情,他们就像永不知晓疲倦的机械一般,卖力干活,以求在开业这十天以内,多得赏银。 苏家为什么如此大方呢? 因为苏晋书坊的利益,实在太大了! 一本市价一百文的书,别的书坊的成本,可能就要八九十文。而苏家印刷作坊,有多种新技术打底,特别是子母印版转印的技术,竟将成本压缩到了二十文以下! 别家书坊只赚个十多文,而苏晋书坊,即使降价三成出售,只买七十文,那还赚五十多文呢! 暴利,苏晋书坊妥妥的暴利! 昨天一天,半价售书而已,单单苏州城中的苏晋书坊总店,就贡献了400多两银子的纯利。 但是别忘了,苏州府一州七县,除去处于城区的吴县和长洲县,那一州五县,共六家苏晋书坊分店,也在昨天同时开业了! 其余州县的分店,由张晋经营,销售所得的四成利润归苏家。 就算其余六家苏晋书坊的纯利只有200两,那么苏家也能分得500余两…… 也就是说,单单昨天一天,苏家的纯利就有900余两! 这暴利,给书坊中的伙计们派发赏银,简直就是小意思! 目前,苏晋书坊只开发了苏州府的市场,等以后开发的市场越来越多,苏晋的获利,将难以想象! 日进斗金,恐怕都低估了苏家的获利能力。 即使以后,市场饱和了,苏晋书坊每月售书的数量大幅下滑,那也难不住苏家赚钱的步伐,因为苏文铤早就开始谋划促进话本小说发展的大计。 “经史子集”之类的书卖不动了,那属于快消品的话本小说,总能带动销量! 不过呢,苏晋书坊拉低售价,提高书籍质量的策略,虽然保证了苏家大赚,但同时也将天下所有印刷作坊与书坊逼入绝路。 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这些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联合起来,也给苏文铤带来一些麻烦。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今天,涌入苏晋书坊的客人仍旧如那涛涛洪水,络绎不绝。 李玉站在苏晋书坊门前,郁闷了! 昨天,他挤了半天好不容易买回去的红楼梦,被他的师父,文老,寄给远在福建的冯梦龙了,师父昨天曾吩咐过他,让他今天再买一本回去。 所以,李玉来了! “哎!” 李玉轻叹口气,加入拥挤的人流,挤入苏晋书坊大门。 今天没有昨天的好运气,昨天李玉碰到吴日生,经过吴日生引荐,李玉直接以客人的身份登上苏晋书坊二楼。 但是今天李玉并没有碰到谁,既然如此,李玉只得放下斯文,加入如那涛涛江水的人流,一起挤入苏晋书坊大门。 “哎,别推!” “慢点,你踩着我鞋了!” “对不起对不起……” 李玉皱着眉头,忍受着你推我搡的拥挤,甚至出了一身汗,这才勉强挤进苏晋书坊大门! 买本书,容易吗…… 进入苏晋书坊大门后,李玉直奔书坊前台,红楼梦这本书,昨天他已经看过了,所以今天不用再去翻阅样书,直接到前台掏钱购买即可。 然而,当李玉排在长长队伍后面的时候,却听见前台方向,有个伙计说道:“哎哟,这位客官,对不住,您要的这本红楼梦,今天已经卖完了!” “卖完了?怎么可能!明明昨天就没多少人买呀!” 一位年轻的书生惊讶道。 “客官,正是因为昨天没有人购买,所以我们印刷作坊才没有继续印刷,今天只有二十本库存,已经被人买走,客官您来晚了,对不住!” “这……” 那书生呆立当场。 队伍后面的李玉,也感到不妙! 卖完了,不可能吧! 李玉有些不相信,因此并没有离开队伍,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接着排。 随着队伍推进,前面又有几个要求购买红楼梦的,结果皆被书坊伙计告知,卖完了! 这队伍,李玉排不住了,他直接越过众人,走到前台,问道:“真的没有红楼梦了吗?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客官,对不住,真的没有了,若您还要买其他书,请到后面排队!” 李玉站在前台旁边,心里一阵感叹。 李玉等人求购红楼梦的事,自然被书坊中大量的人看了去,他们不由心想,这红楼梦,到底是何神书,怎么这么多人求购而不得? “这位兄台,你求购的那啥红楼梦,究竟是什么书,为什么你们这么多人要买?” 一位好奇心重的客人,忍不住拱手询问一位求购红楼梦失败的书生。 那书生皱着眉头,道:“这红楼梦虽然只是一本话本小说,但其中的诗词足以惊世,目前只出了三十回,但其中的诗词,称得上千古名句的,不下于十首!” “这么厉害!” 那好奇心重的客人惊讶道。 “而且,红楼梦还使用了一种新颖的排版方式,初次观看,极为不便,但当看熟练之后,就能发现那种新颖的排版方式,竟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这么好的吗,哈哈,说的我都想购买一本红楼梦了!” “哎,可惜,今天卖完了。哎,算了,我明天再过来问一下,希望这么好的一本书,不要绝版了才好!” 那书生叹着气,缓缓挤出苏晋书坊。 此时,苏晋书坊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红楼梦红楼梦,三两银子一本,要的快来啊,手快有,手慢无……” 这一声大吼,清晰传入苏晋书坊内部,那书生听见了,李玉也听见了。 “等等,我要买一本……” 那缓缓挤出去的书生,陡然大叫,像是不要命般往外挤,高声大叫,似乎那不是一本高价出手的红楼梦,而是一座金山,也可能是一位绝世美女。 这引得书坊中的客人们频频侧目,心中对那红楼梦,越发好奇起来。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李玉才反应过来,想明白后,李玉也往外挤,顾不得斯文,口中大叫道:“给我留一本……” 又来一个? 书坊中的吃瓜群众们,心中对那红楼梦的好奇,又加深了一层! 李玉今天运气不好,先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挤进苏晋书坊,结果却被告知没有那本书了。 结果外面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二道贩子,然而等李玉费劲儿挤出去,那二道贩子仅有的几本红楼梦,早已经被一抢而光! 这二道贩子的售价,可是三两啊! 而苏晋书坊的售价,才一百二十文! 这巨大的差价,更加刺激了围观看热闹众人的神经! 这到底是什么书?! 李玉在此地等候了半晌,却再也没有那二道贩子出现,看来今天是买不到那本书了。李玉只得垂头丧气的回去。 …… 与此同时,苏州西市坊,金乡书院。 书院的后院,鸟鸣啾啾,阳光斑驳,十分清幽与雅静。 书院的山长大人,躺在一张竹编的躺椅上,闭着眼睛,安然小憩。 自书院去年重建以来,他这个书院山长,就十分忙碌。他甚至身兼多职,除了是书院的山长以外,还是书院的监院、斋长。甚至他还亲自授课,教授了一帮学子。 如今,各种琐事终于没有那么多了,他这个山长,终于有时间享受享受生活。在这后院休憩,就是他最喜欢的休闲活动之一。 “山长,山长……” 一个声音打破后院的宁静,那山长也从半醒半睡的状态中醒过来,抹了把脸,从躺椅上起身,看向来人。 来人是他的一个学生,山长见他急急忙忙而来,不免摆出为人师长的派头,将之说教一通,然后问道:“找我何事?” “老师,学生昨日买了一本书,这本书十分奇怪,学生花了一整晚的时间仔细研读,终于发现,此书的排版方式,竟与古往今来的书籍全然不同!” “嗯?什么书,拿过来我看看!” 那山长起身,在躺椅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了,浅饮一口茶,正了正坐姿,再从学生手中接过那本书。 “红楼梦?” 山长微微皱眉,他一看这书名,就知道这是一本话本小说。 而且此书封面上的那幅图,一个冠发少年,几个美貌仕女,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本正经的经世之书! 自己的学生竟然跑去看这种闲书,山长不由微微瞪了那学子一眼。 那学子赶忙低头,要不是此书奇怪的排版方式,他也不会让老师知道,他竟然跑去读了话本小说这样的闲书。 “你刚才说,此书有何不同之处?”山长翻开书页,随口问那学子。 “山长,这本书,是从左到右阅读的。” 山长一看此书,果然,按照习惯,从右边开始,从上往下的阅读方式,读不通,只有从左到右横着读,才能读通。 山长勉强读了两行,脑袋晕胀得厉害,那眉头,不由皱成一个“川”字型。 在山长看来,这种排版太过离经叛道,也十分别扭,简直……辣眼睛! “山长,您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可曾见过这种排版方式的书籍?”那学子问道,这也是他来此的目的。 100 文老亲至【求推荐】 砰! 那山长将书册重重拍在石桌上,嘴上的胡须乱颤,两眼一瞪,怒道:“这是什么邪书,简直离经叛道,不知所谓!” 山长陡然发怒,将那学子吓了一跳。他心里有点后悔,看书中的故事不就得了,为啥要拿过来让山长看呢?多此一举! “你告诉我,此书从何而来?”山长怒目问道。 “山长……这是学生从……新开张的苏晋书坊购得……” “苏晋书坊?那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山长,苏晋书坊是新开张的一间书坊,它原来的名字,叫做苏氏书坊!” “苏氏书坊!”山长从石凳上起身,目光深邃,他重新拿起那本书,看了一眼封面,说:“苏德,你这是忘了读书人的本啊!” 那山长作为读书人,同时又是金乡书院的山长,自然对城中各家书坊知之甚详,苏氏书坊,以及苏家的苏德,山长自然知晓。 “不行,这种书,这种排版方式,简直离经叛道,这不是误人子弟么!我身为金乡书院的山长,不能让此等毒瘤继续祸害芸芸学子了!你和我一起,直接去苏家,我倒要问一问,作为一个读书人,他苏德为什么售卖这种离经叛道之书!” …… 文府。 李玉两手空空而归,见了文老,只得如实相告。 “什么?竟然没了!” 文老惊愕起身,手中握着的毛笔,直接掉落在书案,那书案上乃是一幅刚写了一半的字纸,毛笔落下,在字纸上留下一大团墨团。 文老眉毛一杨,两眼放光,瞪着李玉。 文老的反应,比李玉预想中的还要大。 李玉拱手道:“是的,师父,那苏晋书坊的伙计说,因昨日购买此书者稀少,所以印刷作坊停止印刷,今天只有二十册库存,徒儿去……的时候,已经兜售一空!” 文老离开书案,负手而立,在书房中来回走了两圈。 李玉模糊听见文老在嘀咕:“那‘句读’关乎甚大……” “师父,您说什么?”李玉忍不住问。 文老停下脚步,看着李玉,说道:“徒儿,你和为师一起,直接去一趟苏家。” “去苏家做什么?”李玉疑惑道。 “为师要请教请教那苏德,那红楼梦中的‘句读’,究竟是怎么回事!”文老说。 “可是……”李玉奇怪,那红楼梦不是苏文铤所作么,要问也该问苏文铤,为什么跑去问苏德呢? 哦!李玉明白了,师父何等身份,要问,自然是问苏文铤的长辈了! 李玉赶紧吩咐下人准备一切,包括给文老换身衣服,以及出行用的马车等。在李玉看来,这是文老时隔多年“第一次”出门,自然需要重视。 李玉却不知道,昨天下午,文老曾一个人偷偷溜出府…… “不用太繁琐,一切从简即可!” 文老摆手,制止准备“大操大办”的李玉,轻车简行,只带了李玉,以及十余仆从,直接坐上马车,赶往桃花坞的苏家。 苏宅门口,文老从马车上下来,刚好碰到那金乡书院的山长。 那山长骤见文老,楞了一愣,待看清那位老人的确是文老之后,立即大喜奔来,持弟子礼,说道:“哎呀,文老,在此地竟然也能够见到文老,简直三生有幸,文老,您也……来了?” “子长啊,呵呵,不必多礼,快快起来!”文老显然认识此人,笑着将之虚扶而起。 子长就是那山长的表字。 “文老您也是为了那啥……红楼梦而来?”那山长激动过后问道。 “自然,此书关乎甚大,老夫也不得不来一趟啊!”文老笑道。 听了这话,那山长的腰板瞬间挺直,嘴角带着笑容,春光满面,那股得意劲儿,就像高中殿试第一名的状元,也如那洞房花烛夜的新郎官。 “有文老这样的文坛宿老亲自登门,那学生就放心了,哈哈,文老,学生来此的目的,与您一样。文老,您先请!” “呵呵,好!” 文老当仁不让,当先进入苏宅大门。 文老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就命人送上了拜帖,那门房的小厮还是有点眼力见的,见拜帖上竟然写的是“文震享”三字,立即派人去通知老爷,同时大开府门,恭迎文老进府。 文震享,单凭这三个字,就是打开大门的钥匙! 文老的名头,可见一斑。 况且,这位门房小厮,早就知道自家老爷求见文老而不得的事,他因此决定先让文老进府,想必老爷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他的。 文老进入苏宅,那金乡书院的山长,则跟在文老身后,雄赳赳气昂昂,以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着苏宅中的一切! 那苏德竟然敢售卖那种离经叛道的书籍,想必苏德其人,也不是一个行得端,坐得直的人。 所以,那山长四处打量苏宅中一切,目的就是为了找出苏德“德行有亏”的证据。 然而实际上,那山长一路走来,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嘿,隐藏得还挺深!”山长心中暗道。 文老等人走过苏宅前两重院落,苏德已经小跑着迎了上来,他一路小跑,同时拱着手,喜道:“哎呀,文老,您老人家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学生苏德,未曾远迎,还请文老赎罪!” 苏德终于见到仰慕已久的“偶像”,大笑着激动得像个孩子。 “诶,修德你不用多礼!”文老摆手,制止即将行大礼的苏德。 修得,乃是苏德的表字。 文老来之前,自然做了一番准备,了解苏家的基本情况,比如苏德表字。 文老直接叫“修得”二字,说明文老是将苏德当成自己的学生晚辈来看待。 这令苏德欣喜异常,他由来已久的愿望,就是能拜见拜见文老这位文坛宿老,在其坐下聆听教诲,哪怕只是一分钟,那也是好的。 文老是苏德心中的超级“偶像”! “哈哈,修得,这位……”文老遥指他身后那金乡书院的山长,道:“这位乃是金乡书院的山长,子长!” “子长兄,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尊颜,实乃生平之幸!”苏德拱手道。 “哼!” 金乡书院的山长轻哼,随意拱了拱手,算作还礼,却不说一句话。 苏德也不着恼,哈哈,今天文老竟然亲自登门,还管你是什么金乡书院的山长。刚才苏德所言,只不过客套客套而已。 “哈哈,修得啊,你不会让老夫一直杵在这里吧?”文老笑道。 “哎呀,你看我,文老,学生这是高兴过头了,失礼失礼。文老,您请!”苏德亲自在前带路,将文老一行人带到客厅。 落座,上茶。 苏德十分兴奋,待文老落座,并品尝过苏家的茶水后,苏德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向文老请教学问。 那都是一些困扰苏德已久的问题,他精研了许久,却得不到答案,如今既然文老来了,苏德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文老瞬间进入为人师长的状态,开始逐一为苏德分析解惑。 好为人师,也是文老的一个爱好。 只不过文老对徒弟可是相当挑剔的,只有成为了文老认可的弟子,或者具有了一定水平,文老才会体现出好为人师的一面。 至于有教无类的说法,那是书院应该奉行的教条,文老,可不是开书院的。 明显,苏德的学问,足以让文老“好为人师”。 苏德和文老一问一答,那金乡书院的山长,可就纳闷了,心说:“文老不也是前来质询苏德,为什么要售卖红楼梦那种离经叛道之书的吗?怎么现在……” 按照那山长的想法,他一来,应当立即高声质问,甚至斥责苏德的! 可是,文老也来了,山长作为晚辈,他的想法是让文老来开这个口,他从旁“辅助”。 相信以文老在文坛界的影响力,那苏德必然一击即溃,从而放弃售卖红楼梦那种离经叛道之书。 可是现在,算怎么回事? 那山长如坐针毡。 终于,苏德的问题问的差不多了,文老问道:“修得啊,昨日,老夫这徒儿李玉,到你家书坊买了一本话本,名为红楼梦的,那册书你应该知道吧?” 那金乡书院的山长精神一震,像只老鹰般,紧盯了苏德,观察着“战局”。 苏德心中一咯噔,迟疑道:“文老,学生……学生知道的。” 刊行横向排版,并加入各种“句读”的红楼梦,苏德本来是反对的,可奈不住苏文铤、夫人孙氏,以及干儿子张晋的轮番游说,最终,苏德同意了。 可是…… 苏德就知道,那本书可能会出问题。 但是没想到,这问题爆发得如此之快,而且,还是被文坛宿老,同时也是他的超级“偶像”——文老,给揪出问题来了! “你知道就好,修得呀,老夫正好有一个问题,要请教请教你!”文老说道。 “文老!” 苏德直接从椅子上起身,对文老躬着身子,低着头,悲愤说道:“文老,都是学生教子无方,您要责罚,就责罚学生吧!” 101 老梆子,你怎么在这里 文老,在文坛上的地位,就不用说了。 苏德之所以主动“供认”,并揽下“罪责”,为的是保护苏文铤。 因为苏德知道,文老,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文坛宿老,文老之子——文景范,乃是南京兵部尚书,暨南京参赞机务官,乃是南京守备的“三大巨头”之一! 那可是拥有实权的! 倘若文老真的为红楼梦一事而发怒,那么文老喷出的怒火,足以将苏文铤焚烧个干净! 那金乡书院的山长,心里那个乐啊,心中大笑道:“哈哈,文老出马,果然非同凡响,文老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话而已,那苏德就‘招供’了,好!” 文老却是愕然,奇怪问道:“修得,你先起来。老夫不太明白,老夫为什么要责罚于你?” 苏文铤,文老早就认定此子文武双全,文可作《望岳》那样的千古名句,武可诛杀太湖贼寇。 那红楼梦中的“句读”,更是博大精深,文老此番亲自来到苏家,正是为此而来。 何来责罚? 听了文老这话,苏德愣住了,那金乡书院的山长,也被惊得不轻,一口茶水差点喝进气管,咳嗽不止。 文老来此,并非为了“声讨”苏德? 那山长一边咳嗽,同时心中也成了一团乱麻。 “文老,您不是为了那红楼梦而来?”苏德疑惑问道。 “是啊,老夫正是为了此书而来。那是一本好书,只是听老夫这徒儿说,此书今日你家书坊已经售罄,他空手而归,所以,老夫就亲自来了。”文老笑呵呵说道。 “啊!” 苏德被惊得里焦外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问道:“文老,您是说,红楼梦此书,是……是本好书?” “对啊,那的确是一本好书!”文老答道。 “这……” 苏德,以及那金乡书院的山长,全都陷入呆滞,这事,出乎了他两人的预料。 苏德呆滞过后,心中忽然想起一事,顿时脸带愤怒,骂道:“逆子啊!” “嗯,修得啊,何出此言?”文老问道。 “文老,您有所不知,其实那红楼梦,还有上万册库存。学生那逆子,因昨日无人购买此书,故今日限购二十册,人为造成一书难求和洛阳纸贵的效果!” “这个逆子,如此不择手段,他回来后看我不家法伺候!” 苏德越想越气,心说:“文铤啊,你坑谁不好,偏偏坑到文老头上,你这不是作死么!” “诶诶……” 文老止住苏德,笑道:“哈哈,修得啊,你那宝贝儿子,老夫早有耳闻,分明是一个难得的麒麟儿,怎么就成你口中的逆子了?” “文老……” “呵呵,老夫猜的不错的话,那红楼梦中的‘句读’,恐怕也出自此子之手吧?”文老问道。 “正是如此!” “哈哈,老夫正是为这‘句读’而来!” “文老,您请稍等,学生这就吩咐下人取来一本红楼梦。” “诶,不必了,既然那‘句读’的创始人在,何须再去看书,你只需将你那麒麟儿叫来即可。” “是,文老!” 苏德亲自吩咐下人,火速赶到长洲千户所,将苏文铤叫回。同时,一本崭新的红楼梦,从库房中取来,被苏德送到了文老手上。 等待之余,文老就和苏德一起讨论红楼梦中的诗词,毫无疑问,书中的诗词获得了文老的连声赞叹,推崇备至。 那金山书院的山长,如坐针毡,他见文老如此推崇此书,心知此行的目的已经完全失败了。 他寻了个借口,半路开溜。回到金乡书院后,他重新拿起那本红楼梦,忍着不习惯和头晕,一行一行往下看去…… 文老和苏德,两人将红楼梦前三十回中的诗词回味了一遍,之后,那苏德忽然心中一动,起身拜倒,说:“文老,学生有个不情之请,望文老答应。” “修得啊,何事?你先起来。” “文老,学生……想请文老收下犬子苏文铤为徒!” “呵呵,修得啊,你那麒麟儿文武全才,乃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这倒是满足老夫收徒的条件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老夫还要亲自见一见本人,才能下决定!” “应当如此!” 苏德点头,同时心中祈祷:文铤啊,你待会儿回家来,可要好好表现才行…… 却说那苏文铤,在长洲千户所的中院书房,听取了便衣兵户打探来的消息,并做了相关安排之后,再次返回杂造局,搬张椅子,优哉游哉坐上去,看着屈窦等人忙碌。 就在此时,苏德派出的苏家下人,到了。 苏德只说让苏文铤火速回家一趟,至于原因,没说,那传话的小厮也是一问三不知。 苏文铤怕家中有什么变故,于是简单交代屈窦几句,立即策马奔腾,以最快速度返回苏家。 苏文铤进入苏宅,一路来到客厅。 进入客厅之后,苏文铤一眼就看见客厅中已有三人,一个是老爹苏德,一个是昨天见过的李兄,一个是…… “老梆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么一句话,被苏文铤脱口而出! 原来,昨日下午,苏文铤、柳如是、梦竹三人,在南濠街遇到的那位老者,正是文老! 苏文铤说完这句话后,还微微皱眉。 怎么回事,这老家伙还亲自找上门来了? 真是阴魂不散。 苏文铤皱眉,但却没有察觉到,就在他说完那一句话之后,整个客厅中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文老错愕,因为他没想到苏文铤竟然是昨天下午的那人。 李玉发呆,这位苏兄,还真是开得了口,这可是文老啊,怎么到了他口中就成了“老梆子”? 而苏德,则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老梆……子? 苏德差点晕厥过去,这可是文老啊,文老究竟代表着什么,就不用过多赘述了,反正在南直隶地区,文老的“势力”,庞大得厉害! 而且,苏德刚刚才祈祷过,希望苏文铤回家后,好好表现,争取通过文老的法眼,择他为徒。 而现在,苏文铤都说了什么? 老梆子! 苏德从椅子上起身,摇摇晃晃,扶着椅背,怒喝道:“畜生,你说什么呢!” 苏文铤心中一紧。 貌似这还是老爹第一次这么激动的斥责他。 苏文铤的视线从暴怒的老爹身上,转移到文老身上,两眼一咪。 这老头,看来来头不小啊! 苏文铤提高警惕,走近苏德和文老,对文老说道:“老头,昨日下午,已经和你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为什么今天还要来骚扰我家?” “住口!” 苏德再次爆喝,苏德怕苏文铤再说出什么惊人言语,立即说道:“这是文老,还不赶快拜见!” 文老?! 苏文铤惊讶无比,上下打量了文老一眼,问道:“你就是文老?” 文老的名头,在苏州府,乃至南直隶,甚至全大明的读书人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文铤也算是一个读书人,所以文老的名头,苏文铤自然听过。 文老,也曾是苏文铤心中的“偶像”! “正是老夫!这位小哥,没想到你就是那大名鼎鼎的苏文铤,哈哈哈!你我有缘,有趣,哈哈哈!”文老笑道。 “还不快拜见,杵着做什么!”苏德再次大吼。 苏文铤看了看老爹,退后一步,躬身行了个揖礼,说道:“晚生苏文铤,拜见文老!” 苏德终于松了口气,但想到刚才苏文铤的表现,心中又觉得拜师的事悬了,于是对文老问道:“文老,您看?” “嗯,此子文武双全,一表人才,的确是颗好苗子。只不过,这脾性也太过火爆了些!” 苏德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地,心说完了,文铤拜师一事,可能要黄。 但苏德还不想放弃,于是问道:“那拜师一事?” “看看吧!” 苏德瞬间心如死灰,看看吧,那就是没戏了! 见了老爹这幅样子,苏文铤眼中瞬间锐利起来,文老?又如何!因而出声问道:“等等,什么拜师?” “哎,文铤啊,为父好不容易求得文老收你为徒,可是你,哎!”苏德连声叹气。 “收我为徒?!” 苏文铤负手而立,昂首挺胸,傲然道:“文老懂的,我也懂,但是我懂的,文老不一定会懂。何须拜文老为师!” “你……逆子啊!” 苏德扶着椅子靠背,遥指苏文铤,气愤不已。 “父亲请息怒,孩儿所言,不过实话实说,即使文老盛名再高,但要做我的老师,恐怕还是不够!”苏文铤大言不惭。 苏德被气糊涂了,而文老却笑道:“哦,你这话老夫倒是第一次听,老夫也不谦虚,恐怕整个大明王朝,能在学问上超过老夫的,屈指可数。你年纪轻轻,何出此言?” 那文老的弟子李玉,已经懵逼在那里了,这位苏兄,可真是狂妄到了没边…… “好,那晚生就斗胆,出三道题目,若文老解出其中一道,就算晚生输。晚生输了的话,则在文府府前长跪一个月,以赎今日妄言之罪!”苏文铤说道。 102 拜师 “有趣,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见,敢在老夫面前狂妄,哈哈。好,你出题吧,倘若老夫输了,就收你为徒,又有何不可。” “到时候晚生再看情况,是否拜入文老门下吧!”苏文铤笑道。 “畜生……”苏德暴怒。 “诶,修德,你莫要激动,这是老夫与汝子之间的君子之约,你莫要从中阻拦。” “可是……哎,好吧!”苏德无奈了。 “文老,晚生斗胆,出第一个题目了。” “出吧,老夫听着呢。” “第一个题目是:一颗一斤的铁球,与一颗十斤的铁球,在晴空万里,无风无雨的情况下,同时从十丈高空落下,请问文老,哪一颗铁球,先落地。” “呵呵,自然是十斤的铁球先落地!”文老笑道。 苏文铤并没有以书本上的知识为题,而是提出这么一个“常识”性问题,这有点出乎文老、李玉、苏德的预料,但文老也不是那死读书的书呆子,这样的“常识”,如何不知? “错了!”苏文铤却笑道。 嗯? 文老、李玉,还有苏德,三人全都愕然地看着苏文铤。 十斤的铁球更重,当然是十斤的铁球先落地,这没错啊! “竖子妄言!看为父怎么收拾你……” “诶诶,修德,切莫冲动,且听听文铤怎么说。” “为何错了?”文老对苏文铤问道。 “文老、李兄,你们认为更重的铁球更先落地,是吧?” “正是如此!” “那好,如果更重的铁球更先落地,那么再准备一个一斤铁球和一个十斤铁球,将之捆绑在一起,组成一个十一斤的铁球,那么,你们告诉我,这个新组合的铁球,相比于单个的一斤铁球和十斤铁球,究竟谁先落地?” “自然是新组合的十一斤铁球先落地!”文老的弟子李玉抢先回答道。 文老不语,显然也认同这个说法。 而苏德,则在那扶着椅背拍着胸膛顺气。 “十一斤的铁球先落地是吧?好,那你们从另一个方向来想,按照你们的想法,两个铁球中,十斤的铁球必然先落地,一斤的铁球必然后落地。但是,如果将两个铁球捆绑在一起了,那么其中十斤的铁球必然会加快一斤铁球下落的速度,同理,一斤的铁球势必也会减慢大铁球下落的速度。” “所以,这就得出一个结论,一斤的铁球与十斤的铁球捆绑在一起,它会晚于大铁球落地,同时也早于小铁球落地,处于两者中间。” “而你们又说十一斤的组合铁球最先落地,那么这两个结果,不是互相矛盾么?”苏文铤嘴角带笑,这是一个大坑,不信坑不了你们! “这……”李玉哑口了。 文老紧皱眉头,心里思考一番,好像,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呢! “更重的铁球更先落地,根据这一点,却推导出两个互相矛盾的结果,由此可见,这个说法本身就是错误的!” “正确的答案,应该是不管铁球有多重,在没有狂风大作的情况下,两个铁球都同时落地!” “这……怎么可能……” 李玉和苏德百思不得其解,答案为什么是这样? 但是更重的铁球更先落地的说法,又被苏文铤很有道理的驳斥了,这…… 文老冥思一阵,哈哈笑道:“妙,果然是妙!这一个问题算老夫输了,你再出下一题吧。” “好,第二个问题:一口气可以将蜡烛吹灭,但是同样一口气去吹燃烧的木炭,却越吹越旺,请问文老,这是为什么?”苏文铤问道。 这? 文老、李玉,还有老爹苏德,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冥思苦想。 任凭他们三人学富五车,特别是文老,更是学贯古今,他读过的书,恐怕比一般书生见过的字还多! 然而,他们渊博的学识,面对这样一个问题,却无从解答! 苦思一阵后,文老解答不出,只得说道:“此题老夫解答不出,说第三题吧!” “好,第三题是:一、二、三、四、五……九十九、一百,这一百个数字相加,所得是多少?注意,此题不能动笔计算,需心算!”苏文铤笑道。 这……又是一道什么题? 文老、李玉和老爹苏德,三人头大如斗。 这题只用心算的话,谁能算得出结果? 文老博古通今,算术一道,文老也十分精通,无论是《九章算术》,还是《周髀算经》,亦或者是《海岛算经》、《孙子算经》等等书籍,文老都曾深入研究过。 文老自觉,在算术一道上,自己怎么也算得上是宗师级别的人物了吧。 可是苏文铤这道题,文老还是解答不出。 文老闭目沉思一阵,只得认输,说道:“第三题老夫也解答不出,算是老夫输了!” “别急,师父。” 文老的弟子李玉,阻止文老认输的举动,对苏文铤说道:“苏兄,这第三题,你该不会是随便乱说的一组数字吧,请问苏兄,你能不动用笔墨,心算而出么?” “当然可以,答案就是5050。还有,我可以举两个例子,如果数字是1到……82吧,答案就是……3403。又比如数字是1到150,那么答案就是……11325!” “这三个答案,绝对正确,你们可以回去找人核算!” 李玉也陷入沉默了。 “呵呵,好,愿赌服输,老夫既然输了,自当遵守承诺。苏文铤啊,你愿不愿意拜老夫为师?”文老笑问道。 文老早已经达到“随心所欲”的极高境界,即使打赌输了,也不觉得丢失了脸面。 听闻文老此言,最激动的是苏德! 苏德原本以为,苏文铤无法拜文老是师了,可是现在的结果,却出乎他的预料。 “答应啊!我的傻儿子,你快答应啊!”苏德在心里呐喊,着急得不行! 苏文铤福至心灵,心中一动,已然有了计较。 他先是对文老行了一个礼,很恭敬,然后说道:“文老,晚生想和您单独聊聊。” 苏德在一旁急了眼,李玉也是愕然无比。 那可是文老啊! 想拜入文老门下的人,不知凡几! 如今,机会难得,文老都亲自开口询问了,这苏文铤却不“感激涕零”,立即答应下来,反而要和文老单独聊聊,这…… 让那些想拜入文老门下而不可得的人,情何以堪? “哈哈,好,修德,李玉。”文老笑着看了苏德和李玉一眼。 苏德和李玉两人,迷迷糊糊,走出客厅,然后又将客厅的门关上了! “文铤啊,如今只有我俩了,你有话就直说吧!”文老笑道。 “文老!” 苏文铤直接跪下,对文老一拜。 文老被惊得离座起身,问道:“文铤,你这是何意?” “文老,不知昨天下午,搀扶您的那位女子,文老可否记得?” “自然记得,那是一个好姑娘!” “不瞒文老,她就是柳如是,也是晚生未过门的妻子!” 文老将苏文铤扶起,了然道:“原来如此,难怪昨天你发那么大的火。原来那是你的未婚妻!” “文老,晚生想请您将柳如是收为义孙女,并以您义孙女的身份,嫁到苏家!晚生也知道,文老不愿收晚生为徒,那么就以此为交换,不知文老意下如何?”苏文铤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 为了柳如是的身份,苏文铤不惜给文老下跪! 要知道,刚才苏文铤还对人家文老咄咄逼人呢,现在马上又对人家下跪行大礼,这是脸面都不要了。 由此可见,柳如是在苏文铤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苏文铤愿意为之付出良多。 文老捻须,道:“嗯,那姑娘是个好姑娘,不过出身有些低微,倘若她以老夫义孙女的身份嫁到苏家,那么以后在苏家的地位就有了保障。好吧,昨天也算是老夫有愧于那位姑娘,此事老夫应允了!” “多谢文老成全!” “呵呵,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一码归一码,刚才的赌,是老夫输了,那么你就要拜老夫为师!”文老笑道。 “这……不拜行不行?” “不拜也可以,那老夫就不收那位姑娘为义孙女了!” “文老,刚才您可是承诺过的!” “我们打赌之前,老夫输了就收你为徒,也是承诺过的!” 这算是遇到对手了? “好吧,晚生信守承诺!” “哈哈哈……这就对了!” 文老哈哈大笑,颌下胡须跟着颤动,似乎极为惬意。 “对了,老夫收下那位姑娘为义孙女,还有其他条件。” “什么条件?”苏文铤心里一突,预感到不妙。 “为师命你,将那‘句读’之法、看图猜成语之图,通通献上,还有刚才三个难题的原理,一一与为师讲明了,如此之后,老夫才能收那位姑娘为义孙女。” “你……” “嗯?天地君亲师,老夫既为你师,就如同你父,你敢对你父亲说‘你’字吗?” 好吧,苏文铤忍了,为了柳如是! 柳如是做苏文铤正妻最大的障碍,就是老爹苏德,而苏德又敬畏文老,倘若让柳如是以文老义孙女的身份嫁进苏家,老爹必不会让柳如是做苏文铤的妾! 无题 让文老收柳如是为义孙女,是目前最好的方案! 而母亲孙氏又催得紧,嚷嚷着要抱孙子,苏文铤两相权衡,只得执行这套方案。 只是这文老……简直就是个老流氓,人老成精了都。 哎,罢了,为了柳如是的后半辈子,忍了! 苏德、李玉两人等候在客厅外面,所幸没让他俩等多久,那客厅大门就从里面打开。苏德和李玉顺着打开的门缝往里看去,开门的是苏文铤,他似乎…… 耷拉着一张脸。 而文老,则抚须畅怀大笑。 苏德赶紧进入客厅,躬身并拱手对文老问道:“文老,文铤他……” “哈哈,修德啊,你可生了个好儿子!”文老笑道。 “啊?” 苏德心里慌乱了一下,这句话,貌似不是什么好话啊? 莫非文老最终没有收文铤为徒? 苏德呆呆地看着文老。 “还愣着干啥,修德呀,赶紧取黄历来,与老夫商议一个黄道吉日,以便举办收徒仪式啊!”文老说道。 苏德懵逼了一秒钟,接着喜笑颜开,忙说道:“学生立即就去,学生立即就去!哈哈……” 苏德小跑着去到书房,取来历书,与文老共同研读许久,才锁定一个日期——六月初三,历书上说该日“宜收徒拜师”。 那么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下下个月初三,在文府举办收徒仪式。 文老放出豪言,声称要将此次收徒仪式,举办成一个盛大的宴会,广邀五湖四海的文人雅士,一同见证苏文铤拜文老为师的过程。 苏文铤被老爹撵着送走了文老以及李玉,顺路,苏文铤又回去了长洲千户所,看了一会儿火枪兵们的操练,然后去到杂造局,继续坐上椅子,悠闲地看着屈窦他们忙碌。 制造铳管的过程看得多了,不免疲惫与乏味,于是苏文铤又去查看普通兵户们的操练。 普通兵户,也就是在那选中的300兵户中,挑选出100火枪兵,并调入杂造局50人之后,剩下的150人。 针对这150人的操练问题,苏文铤和屈窦一合计,又提拔了一位百户,名为“卫宿”。专事普通兵户的操练问题。 卫宿与韩铁一样,都是屈窦以前的旧部,能力是有的。而卫宿现在还能留在千户所,说明卫宿的忠心也没有问题,可以放心使用。 普通兵户们的操练方式,没有使用苏文铤带来的那套“体能训练”,而是按照当下既有的操练方式来进行操练。 苏文铤在校场,勉强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简直不忍直视! 这种操练方式虽不说太垃圾,但在苏文铤看来,那就是垃圾!垃圾到没边了。 苏文铤作为一个顶尖杀手,经受过的训练何其繁多,普通兵士的训练,特种布队的训练,当然,还有杀手的训练。 各种各样的训练都经历过了,苏文铤在这方面,绝对算得上是个行家里手。 苏文铤在校场看了一会儿,立即开溜。 太难受了,苏文铤决定,以后一定要找个隐秘的地方,亲自训练出一批——杀手! 苏文铤在千户所各处闲逛,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苏文铤吩咐屈窦不要熬夜,然后骑马离开长洲千户所,回家了。 吃罢晚饭,沐浴洗漱完毕,苏文铤躺在卧榻上,心中想着田弘光和崔游罪这两个地方豪强的事。 田弘光不值一提,他原本就是长洲千户所的百户,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搞残他。更何况,外面还谣传田弘光与太湖贼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苏文铤要让他尝尝“莫须有”的滋味,嘿嘿…… 至于崔游罪,嗯,这就有点棘手了。 苏文铤仰躺在卧榻上,睁着眼睛,想了很久,终于,苏文铤想到了什么,他立即起身穿衣,找了个梯子,爬到屋顶,开始揭瓦。 苏文铤这所小院,本身就没有补充侍女、书童、小厮等,就只有几个扫地的仆妇,到了晚上,仆妇们都要离开此院,她们在别的地方另有起居室。 所以,苏文铤半夜爬上房顶揭瓦,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哗哗哗! 哗哗哗! 苏文铤在房顶清理出一个1.5米乘以0.8米的空洞,接着,从静止空间中取出一块光伏板,安装在房顶上,盖住这个空洞,并做好防水。 接下来就是一堆东西,蓄电池、控制器、逆变器等,被苏文铤安装在房中一个隐秘的地方。 安装光伏板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虽然苏文铤没有做过相关工作,但苏文铤有安装说明书呀,这就简单了。 装好光伏板后,苏文铤就没去管它了,现在大晚上的,没有阳光肯定发不了电。 苏文铤又从静止空间中取出一套窃听器,点着蜡烛,在房间的桌子上摆弄着。 “崔家这样的豪强家族,肯定有做一些不法勾当。只要找到相关证据,就有可能扳倒崔家。” “想要‘无中生有’的找到崔家犯罪与不法的证据,凭借大明王朝的手段,肯定不行。但是,我恰恰不是原生的大明人!” 苏文铤嘀咕着,很快整理好一套窃听器。 对苏文铤来说,安装和使用窃听器简直就是小儿科。他这是要用窃听器去监听崔家,以便查找出崔家不法犯罪的证据。 那块光伏板就是为了给窃听器充电使用的,单块板子170瓦的发电功率,完全够用了。若不够还可以再添加光伏板。 崔家虽然是地方豪强,但崔家并没有像田弘光一样,将家安置在城外。 崔家其实就苏州城内,恰巧,也在桃花坞,更巧的是,崔家与苏宅,竟只有一墙之隔。 虽只有一墙之隔,但苏宅与崔家,大门朝向不同,若从苏家大门出发,沿着街道走到崔家大门,要走许久。 实际上,苏家与崔家并无任何交集。 苏文铤拿着窃听器,趁着夜色,潜入崔家,在崔家摸索了许久,最后,在崔家老爷——崔游罪的书房中,安装了一个窃听器。 另外还有崔家的客厅、花厅,以及其他几个小书房等,也都被苏文铤装上了窃听器。 “崔家,你们最好不要被我抓住马脚,不然……”黑夜中,传来苏文铤幽灵般的话语。 …… 且说那苏州知府陈师泰,与张晋两人,上奏的题本,与太湖贼盗相关的那封,自被那崇祯皇帝朱批过后,隔日就下发内阁,让内阁去安排执行。 太湖贼寇兹事体大,不可拖延,于是内阁立即执行,将此题本下发给兵部。 那兵户的侍郎官——张高远,乃是张晋的父亲,他乍见那封题本,竟是吃了一惊。 张晋虽然是他的庶子,不太被重视,但总也是自己的骨肉,如今从这本题本上来看,他那不成器的庶子,竟然……竟然…… 出息了啊,竟然挡住了太湖贼盗的一次冲击,还被皇帝陛下封为太湖守备,节制苏州、常州、湖州等卫,专事围剿太湖贼寇。 张高远老怀畅慰,捻着山羊胡须,在他的干涉下,兵部先行督办此事。 兵部火速着人刻制好官印,写好文书,盖章用印之后,沿着大运河南下,直接将官印和文书交到了南京兵部尚书的手中。 南京兵部尚书——文景范【备注】,乃是文震享文老之子。 太湖前阵子闹贼寇的事,文景范早就知晓,今日既然收到朝廷兵部下发的解决方案,他立即派人通知南京守备太监——孙象贤,张云汉。 以及南京外守备勋官——九世宁阳侯陈光浴,与六世南和伯方一元。 到南京守备厅议事。 应天府城,也就是南京城,曾作为大明王朝的首都,自成祖朱棣靖难之役后,将大明都城北迁顺天府,南京就成了大明王朝的“留都”。 在留都的安全保护方面,大明王朝渐渐建立起了一个特殊的机构——南京守备! 南京守备分为三类,内守备、外守备、参赞机务。 内守备,又名南京守备太监,一般由太监担任,算是皇帝的耳目,是为内臣。当下南京守备太监是孙象贤,张云汉。 外守备,分为南京守备与协同守备,一般由勋官担任,是为武臣。当下南京守备为九世宁阳侯陈光浴,协同守备为六世南和伯方一元。 参赞机务,则由南京兵部尚书兼任,属于文臣。当下南京兵部尚书暨参赞机务官,乃是文景范。 内臣、文臣、武臣,互相牵制,又互相合作,共同管理南京守备之事。 其中内臣权力最大,文臣次之,武臣又次之。 南京守备厅的主要职责,是维持留都的安全与稳定,除此之外,还有诸如管理军政、守卫陵庙、监察南京百官、民政事务、提督修造工程、受理重大案件、重要物资监管、宗室供给等等职责。 虽然南京守备厅主要负责的是留都的安全问题,但它的权力非常大,比如太湖闹贼寇一事,虽不在南京守备厅管辖范围内,但谁也说不定太湖贼寇会不会壮大,会不会威胁到留都的安危呢。 所以实际上,南京守备厅可以对南直隶各州府的事物都插上一脚,权力极大。 104 南直隶六大防线 当然,在守护留都一事上,单凭一个南京守备厅,还不够,所以,后来又有了守护留都安危的多套“系统”,如“操江都御史”、“应天巡抚”、“凤阳巡抚”、“安庐巡抚”、“总督直隶等处军务”。 操江都御史,职务全称为:提督操江兼管巡江南京都察院副(佥)都御史,提督操江指与南京总督操江勋臣一同专管南京所设的新江营水军,南京后来又设太平营。也有权指挥长江流域各地所设的水军,如游兵营、圃山营、三江营、瓜洲水陆营、仪真水陆营、荻港营、安庆营、南湖嘴营等。 时任操江都御史,王道直。 应天巡抚,全称为: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应天等府地方。明代苏松等府粮税居全国之半,故总理粮储之任居守。应天巡抚辖应天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安庆、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十府,以及一个直隶州,广德州。 时任应天巡抚,张国维。 张国维乃是张晋的二叔。 凤阳巡抚,全称是: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凤阳巡抚的首要任务是总督漕运,京师物资供应全赖漕河运输,故设漕运总督文臣、漕运总兵武臣,组织漕粮运输,维护上自通州下至扬州的漕河安全。又管辖凤阳、淮安、扬州、庐州四府,滁、徐、和三直隶州。 时任凤阳巡抚,朱大典。 安庐巡抚,设于崇祯十年。崇祯十年七月己已,以史可法为右佥都御史,协理剿寇军务,巡抚安、庐、池、太兼辖光、蕲、固始、广济、黄梅、德化、湖口等县。 时值崇祯十年四月,到七月份史可法才成为安庐巡抚。 总理直隶等处军务,此官设于崇祯八年,崇祯八年八月,命卢象升任总理直隶、河南、山东、四川、湖广等处军务。九年王家桢任,十年至十二年熊文灿任。与其他官员不同,总理直隶等处军务专为剿灭农民军而设,其时又设总督陕西三边军务,总理主东南,总督主西北。其他官员划地而守,总理直隶等处军务则需主动进击,或尾随堵截。 时任总理直隶等处军务,王家桢。 南京守备厅、操江都御史、应天巡抚、凤阳巡抚、安庐巡抚、总督直隶等处军务。 这六套守卫留都,或者说守护南直隶的“系统”,其中以南京守备厅权力最大,因为它守护的是大明王朝的留都。 总理直隶等处军务,权力也很大,应天巡抚、凤阳巡抚、安庐巡抚,皆需要听命于此。而且,总理直隶等处军务管辖的范围太大,只是包括南直隶而已,他的重心还是在西北、四川、湖广等地的农民军身上。 至于操江都御史,独立性与南京守备厅相当,但权力没有南京守备厅大。 综上所述,兵部下发的任命文书,第一时间就送到了南京兵部尚书手中。因为南京兵部尚书兼着南京守备厅参赞机务衔,而南京守备厅权力最大。 南京留都正阳门,往北直入洪武门,进入“千步廊”,再到皇城承天门,这一中轴线的两端,分别有一条街道。 中轴线以西,为白虎街,白虎街以西,分别为南京通政司衙门、南京锦衣卫衙门、南京旗手卫、南京钦天监衙门。 白虎街以东,分别为南京五军都督府的中府、左府、右府、前府、后府,与南京太常寺。 中轴线以东,则是青龙街,青龙街以西,分别为南京宗人府衙门、南京吏部衙门、南京户部衙门、南京礼部衙门、南京兵部衙门、南京工部衙门。 青龙街以东,则是南京翰林院、南京詹事府、南京太医院等。 白虎街,南京中军都督府,南京守备厅就设置于此。 内守备孙象贤与张云汉、外守备陈光浴与方一元,通通到齐后,南京兵部尚书暨参赞机务官文景范,就将兵部下发的任命文书传递给他们阅览。 因南京守备厅主要的职责范围在南京城,最远不过应天府,虽然南京守备厅可以借着守卫留都的名义,将鞭子伸展到南直隶各州府,但是太湖贼寇这不还没有大规模爆发么。 经过内外守备与参赞机务官的商讨,他们决定将此任命文书移送给应天巡抚张国维。 苏州府,正好处在应天巡抚治下,应天巡抚,全称为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应天等府地方。 既然提督军务,所以,这新设立的“太湖守备”,自然就该归属应天巡抚管辖。 太湖守备,自然不能与南京守备相比。 守备,无品级,无定员,因事而设,统兵戍守。 但人家南京守备乃是勋官担任,而张晋呢,只是一个卫所指挥使,戍守地区的重要程度更不相同。 所以,新设立的“太湖守备”,并不能跻身为留都,乃至于南直隶地区的守护“系统”之一! 它地位低一等,属于应天巡抚的管辖范畴。 同样是正阳门内,大安西街,会同馆,乃是应天巡抚衙门驻地。 话说那应天巡抚张国维,一见到此任命文书,也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张晋,是他大哥之子,张晋非嫡子,但却与他这位二叔的关系不错。 当初,张晋之所以能够以庶子的身份,当上苏州卫的指挥使,除了张晋献上的那块玉佛以外,张国维,亦出力不少! 张晋与张国维叔侄,关系好倒是好了,但是对于张晋的品行,张国维还是知道的。 苏州知府陈师泰上奏的题本,张国维事先看过,那题本写的有点夸张,竟将大部分功劳都揽到张晋头上了。 但实际上,张国维也看过张晋上奏的题本,他那侄儿在题本中说,是一个名为“苏文铤”的千户,以一柄雁翎刀手刃三十余贼寇的。 苏州知府为什么要这样写,张国维倒是能够猜到,他也没有驳斥,就这样让两封题本送到了通政司。 按张国维的想法,张晋和那位名为苏文铤的千户,应该会得到一些奖赏,至于剿贼么,要么朝廷派兵去剿,要么将这个烂摊子丢给他! 但是朝廷最终只下来了一道任命文书,并没有任何奖励,而且,还是任命他那侄儿张晋为太湖守备…… 这完全出乎了张国维的预料。 他那侄儿,真能胜任? 真能在三个月的期限内,剿灭太湖贼寇? 张国维吩咐将此任命文书下达,同时,去信一封,问张晋到底是什么情况,以及有没有把握等。还在信中隐晦点明,现在李自成、张献忠之流闹腾得厉害,钱粮兵士等不知耗费了多少,他对张晋的帮助有限。 同一时间,有关太湖守备的塘报,已经送达各处。 总理直隶等处军务,王家祯,看过塘报后,有下属问是否发兵支援。王家祯摇头,道:“李自成、张献忠之流猖獗,我们哪里还有兵派去支援!” 按理说,王家祯这个总理直隶等处军务的官职,乃是应天巡抚的上官,而那太湖守备,又受应天巡抚管辖,实际上,他王家祯就是太湖守备的上上官。 但是,王家祯也无能为力。 操江都御史,王道直,看过塘报后,有下属问道:“大人,剿灭太湖贼寇,必然要使用战船,朝廷命太湖守备三月内剿灭贼寇,水兵的训练三个月哪里够!大人,我们是否支援?” 那王道直粗声粗气,满脸不在乎的样子,说道:“那太湖贼寇再如何猖獗,也与我等无关。难道你忘了,我们的职责,是守卫长江!” “要想我们出面,除非那太湖贼寇打到了南京附近的长江江面!更何况,那太湖守备乃是应天巡抚下辖,我们管不着……” 那凤阳巡抚、安庐巡抚,看罢塘报后,随手就扔到一边,太湖之事,他们也管不着…… …… 苏州府。 时间已经是苏文铤在崔家安装窃听器的第二天。 苏文铤照常起床享用早点,吃完后,骑马去了长洲千户所。 这几天,苏文铤的精力都在长洲千户所上,其余的事,如苏晋书坊、苏家印刷作坊、苏家染布坊等,皆由老爹出面处理。 然而,苏文铤才到长洲千户所,椅子还没坐热,那张晋派来的亲卫就来通传,说指挥使大人邀请,有事相商。 苏文铤猜测多半是太湖贼寇的事,于是快马赶到虎丘山以北,卫指挥使司所在地。 “苏兄……救命呀!” 出乎苏文铤意料的是,那张晋一见苏文铤,竟张开双臂,直扑过来,面色沮丧悲痛,就差嚎啕大哭了。 苏州卫另外两个千户也在,分别是张晋的二舅王焕,与张晋的书童张剑书。 王焕与张剑书二人,也是一脸戚戚然,张晋如此“失礼”,他俩竟然不加以拦阻…… 搞什么! 苏文铤一个闪身,避开扑过来的张晋,疑惑地问道:“张兄,为什么叫救命?” 难道是那太湖贼寇,从西山岛杀出来了? 可是王焕还在啊,王焕可是一个高手,足以保护张晋了,为什么大叫救命? 105 守备与千总 “苏兄,我和你的……任命文书,下来了,诺,就在那桌上,你看看吧!”张晋“哭哭啼啼”,活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让苏文铤心里一阵恶寒。 苏文铤皱眉,任命文书?那是什么鬼? 那张晋的书童,张剑书,狗腿般的将桌面上的文书递送过来,苏文铤展开一看…… 上面写的是:任命张晋为“太湖守备”,节制苏州府、常州府、湖州府各卫所,命加强军备,修整器械,限期三月内,剿灭太湖贼寇!任命苏文铤为千总,协助太湖守备剿贼。 这就……完了! 没有提粮饷、兵器、以及盔甲等军需的事,只给了一份任命文书,再加一颗官印,完了! 朝廷这是让张晋将苏州卫所的卫所兵,变成招募的营兵啊! 而且还是不给钱粮,让你自己解决的那种。 众所周知,卫所屯田,其实还是个“农业生产单位”,这下好了,你们自产自足,不用朝廷下拨一两饷银,一颗粮食…… 朝廷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难道朝廷就没有预料到,张晋这坑货,喝兵血喝掉了苏州卫三分之二的卫所兵么! 或者说,大明基本上的地方卫所都糜烂掉了,想要征卫所兵去剿贼,这种方法可行的话,那朝廷为什么还要下拨那么多军费,用以招募营兵呢? 苏文铤思来想去,大概是皇帝老儿和内阁的阁臣们,见到了题本中有关张晋勇猛拒贼的描述,认为苏州卫所还堪一用。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苏兄,我就是一个废物,哪里懂得带兵打仗,苏兄,一切都靠你了,我知道苏兄你很厉害的。要不,我再上奏陛下,将太湖守备的位子让给你来坐?” 张晋显得很慌乱,这人一慌乱,什么问题都想不明白,张晋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苏文铤沉吟一番,说道:“那倒不必了,张兄你为守备,我为千总,如此正和我意。” “那,那剿贼的事怎么办呢?苏兄你知道的,吃喝玩乐,我很在行,但说到上阵杀敌,我就是一颗菜!”张晋说道。 苏文铤看了王焕和张剑书一眼,笑问道:“王叔,张千户,你们可有良策?” 张晋见苏文铤问,他也看向王焕和张剑书,问道:“对呀,二舅,剑书,你们有什么意见就赶紧提。” “晋儿,你知道的,我就是一江湖草莽,哪里懂得带兵打仗,要让我训练几个保镖倒是可以,但操练战阵之法,我一窍不通啊!若贸然带兵,恐酿成大祸!” 王焕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道,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张剑书就更干脆了,说自己只是一个小书童,什么也不懂! 张晋的“左膀右臂”,就是这样的人物,关键时候屁用没有,所以,张晋只得看向苏文铤。 苏文铤嘴角抽搐,很想扇张晋一个耳光:卧槽,你在苏州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坐这么久,还真就只顾着捞钱与喝兵血了? 至少手底下要有点可用的人来打底呀大哥! 张晋似乎也不好意思,赶紧赔笑道:“苏兄,这不还有你么。” “哎!” 苏文铤轻叹,这太湖贼寇,不仅仅是高悬在苏州府头上的一柄利剑,它同时也悬挂在苏家头上。 太湖三十六寨的贼寇,苏文铤必须要铲除掉! 可是张晋这坑货……哎,这事儿有点难度了。 “张兄,我们需要解决四个难题,这四个难题解决了,我们就有足够的力量剿灭太湖贼寇!”苏文铤说道。 “哪四个难题?”张晋喜道。 张晋最喜欢苏文铤成竹在胸的样子,而他此时,心中早已经乱成一团乱麻。 张晋心中大乱,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虽然是大都督与兵部侍郎之子,但只是庶子,万一这件差事没有办好,张家必不会耗费家里的财力与影响力保他。 张家像张晋这样的庶子,太多了! 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张晋就慌乱了手脚,失去了往日的风度。 马德!都怪那个苏州知府陈师泰,瞎写什么啊,在题本中说得张晋很厉害似的。虽然张晋知道,陈师泰这么写,其实是为了给张晋的爹拍马屁。 张高远舒坦了,陈师泰也得利了,可是,张晋却被坑惨了! “陈师泰,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回来!”张晋曾暗暗发誓。 “第一,人的问题。我们要将所有兵户挖掘出来,被豪强霸占的,就干掉豪强,解救兵户,若还是不够,那就到湖广等地勾兵。” “第二,钱粮的问题。这个也简单,等我们干掉当地豪强,自然就有许多钱粮。” “第三,兵器的问题。想要出奇制胜,则犀利的兵器必不可少。普通刀剑不要,我们全上鸟铳,当然我们现在的鸟铳肯定不行,得要是鲁密铳。最好还要有佛朗机炮。” “第四,操练的问题。我们侧重夺岛和山地作战的操练,因地制宜,专门为太湖贼寇制定一套操练方法。” “完成以上四点,我就有足够的把握,彻底剿灭太湖贼寇!”苏文铤斩钉截铁般说道。 “人、粮饷、兵器、操练之法。” 听完苏文铤提出的四点,张晋似乎已经冷静下来。 “苏兄,这兵户和屯田被豪强霸占,乃是我大明由来已久的弊病。这豪强恐怕不是那么好打倒的吧?” 张晋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或许是苏文铤的“成竹在胸”,驱散了张晋心中的慌乱。 苏文铤提出的四点,的确是问题的关键所在,算是一盏明灯,为张晋指明了方向。 “的确,正常情况下,豪强不好打。若是他们很容易被打倒,那就不会有那么多豪强霸占兵户与屯田的事了。” “不过张兄,那些豪强大部分都是卫所的旧部,比如我们长洲千户所的田弘光,这种豪强比较好处理,到时候强行恢复他们百户或者千户的身份,将他们变成下属,这就好处理多了。” “至于其他种类的豪强,比如霸占长洲千户所兵户与屯田最多的崔家,这种豪强家族,背后的势力与背景一般较为深厚,最好是找到他们不法的证据,将他们绳之於法。” 经过苏文铤这么一详细解说,张晋忍不住点头。 张晋并不是一个蠢蛋,相反,他其实非常聪明。 他刚才只是心中慌乱了,才显得六神无主。 现在,张晋心中的慌乱早就已经去除,在苏文铤一言一语之下,慢慢建立起一个框架。 一个如何剿灭太湖贼寇的大体框架! 张晋这家伙聪明倒是聪明了,只是在苏州卫的任上,简直就是瞎胡闹! 或许在张晋心中,苏州卫指挥使并不是什么正经事业,只是一个捞钱与喝兵血的地方…… “当然,张兄,我们现在的身份,也可以利用起来!” 苏文铤说完这句话,笑眯眯地看着张晋。 张晋眼珠转动,思考了一下,然后眼睛一亮,大笑道:“妙!妙啊!我现在是太湖守备,苏兄你是千总,是可以直接统兵的。而我们的职责,乃是剿灭太湖贼寇。” 张晋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奸笑道: “西山岛的太湖贼寇,需要剿灭,而太湖贼寇的同党,也需要剿灭。那些豪强,哈哈哈,在我看来,他们就是太湖贼寇的同党!” 张晋也是个人精,经苏文铤提醒,张晋立即就想明白其中关节。 剿灭太湖贼寇,这个理由简直太好用了! 什么豪强,管他是谁,只要怀疑他是太湖贼寇的同党,那么就带兵去搜。 即使那豪强不是太湖贼寇的同党,也总能搜出一些东西。 如此多折腾几次,不信那些豪强还能顶得住。 张晋与苏文铤,两人相视而笑,笑得十分阴险! 在王焕和张剑书听来,这种笑声……有点阴森与恐怖! 他俩不禁浑身一紧,遍体生寒。 “当然,可以这么做的前提,是我们要有足够强大的势力。足够多的兵户,是第一个。第二个,就是粮饷问题!” “唔,苏兄,刚才你说过,打到了豪强,就以豪强的家资充当粮饷。这个方法好倒是好,那些豪强积累多年,家中的钱粮已经堆积如山,若是将他们的钱粮充作粮饷,剿贼之用的话,远远充足了。” “可是,苏兄,我们截下豪强们的钱粮,不会有问题吧?”张晋皱眉问道。 打击豪强并取其财,这事儿,似乎没有前例。 他们这样操作,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 “张兄,朝廷授予你太湖守备的职位,责命剿贼,却不给你下拨粮秣,这就是要让你‘自力更生’啊。” “我觉得,打击豪强所得的钱粮,可以取,但需要做好记录,到时候上奏一封题本,向陛下解释一二即可。要不然,就让朝廷下拨足够的粮秣!”苏文铤说道。 “嗯,苏兄你说的对!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难道还不允许马儿啃两口路边的野草么!管它的,干了!”张晋也说道。 “除了兵户与粮饷以外,第三点的兵器,也是一个问题。 106 打造鲁密铳 “苏兄,你刚才说我们要全部使用鲁密铳,可是据我所知,那鲁密铳十分难造,我大明虽地大物博,但是每年造出的鲁密铳还不够塞辽东和九边的牙缝,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太湖守备,如何取那得鲁密铳呢?” “张兄莫急,我们自己打造即可,打造鲁密铳一事,已经有了眉头。张兄,你还记得那屈窦吗?” “记得,他怎么了?” “那可是一个活宝啊,他精通各种火器打造之法,通过这几天的努力,他已经成功打造出了鸟铳,估计打造个鲁密铳,不成问题!” “真的!屈窦真的可以打造鲁密铳?” “张兄不信的话,可以随我到长洲千户所一看便知。” “好!” 当下,苏文铤、张晋,还有王焕、张剑书等人,一起骑马,赶到长洲千户所。 长洲千户所,杂造局后面。 “千户大人回来了……指挥使大人,王千户大人,张千户大人!” 屈窦刚刚改造好那台钻床,见苏文铤,张晋等人一起到来,屈窦行了一圈的礼。 互相寒暄几句,苏文铤见那钻床已经装上了新齿轮,是苏文铤今早上带来的那一套。 这套齿轮乃是苏文铤使用钢材,在五轴联动数控机床上加工的,从质量上来说,自然比不上专业的齿轮,但是用在这种原始钻床上,已经足够了。 带动齿轮旋转的,也不再是水车,而是畜力。 几头强壮的大黑牛,在人的驱赶下,缓慢走动,带动一个巨大的转盘转动。 转盘的动力传导在齿轮上,经过大小齿轮组,大大增加了钻头的转速。 “这是……在钻铳管?” 那钻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铳管里钻,速度飞快,惊得张晋不轻。 苏文铤取过一根钻好的铳管,递给张晋,说道:“我们现在可以直接在一整根铁棒上钻出铳镗,能做到这一步,主要是因为这颗钻头。这颗钻头乃是我那英吉利朋友相赠,整个大明只此一颗,张兄,希望你能保密。” “当然,苏兄你放心,我当然会保密了!” 张晋伸出一根手指,在那根铳管光滑的铳镗内摸了一下,擦了一把口水说道。 “屈副千户,朝廷已经下达任命文书,任命指挥使大人位太湖守备,我为千总,专事剿灭太湖贼寇之事。”苏文铤对屈窦说道。 “属下恭喜指挥使大人,恭喜千户大人!” 苏文铤摆手,道:“这并不是什么喜事,不值得恭喜,现在我们决定,直接打造鲁密铳,你有没有把握?” “有!” “那好,从现在开始,全力打造鲁密铳,先打造一百支吧!” “是,千户大人!” 屈窦得了命令,自去安排打造鲁密铳事宜。 “张兄,不瞒你说,我已经在长洲千户所准备了一百火枪兵,待几日后,应该就能拉出去打击豪强。张兄你且看着,我是如何打击豪强的。”苏文铤说道。 “哦,是吗,那我倒是要拭目以待了!” “对了张兄,你手下有多少人,这操练一事,当及早安排,我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苏文铤说道。 “苏兄,吴县和吴江县应该腾不出人手了,两县的兵户们,全都被安排到太湖沿岸,与太湖到苏州城之间的路上设卡了。要操练的话,估计只有从昆山、常熟、嘉定等县开始操练。” “对了,苏兄,这操练一事,还得多仰仗苏兄,这样吧,回去我就将苏兄提升到苏州卫指挥同知的位置上,方便统筹指挥各县操练,不知苏兄意下如何?” “也好!不过我对各县的情况不是很熟悉,嗯……这样吧,你手下不是还有一个卫镇抚么,你让他挑选出苏州卫以前的旧部,等我检查之后,就可以让这些人回去组织操练事宜。” “如此甚好!” 苏文铤带张晋去看了火枪兵的操练,那些火枪兵经过几天的强化训练,精神面貌已经焕然一新。 张晋去看时,他们还特意演练了一遍列队与齐步走。 那整齐的步伐,嘹亮的口号,惊得张晋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在来火枪营之前,苏文铤就给张晋说过,这一百人的火枪兵,乃是苏文铤精挑细选选出来的,每天以好酒好肉供着,但是他们的操练也是最残酷,最有效果的。 起初张晋还不以为意,直到亲眼所见…… “不错,有了这样的火枪兵,不愁剿灭不了太湖贼寇!” 张晋在练兵布阵之事上,其实是个门外汉,他见火枪兵们步伐整齐,精神旺盛,斗志昂扬,口号响亮,只是单纯觉得好,到底怎么个好法,却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一个时辰之后,一把崭新的,刚刚打造完成的鲁密铳,就被送到苏文铤手中。 两米多长的铳管,使整体的长度都快接近两米五了,看上去很拉风。 众人把玩一番,苏文铤和张晋决定到校场试枪。 新打造的鲁密铳,首次试射,自然不可能用手拿着,万一炸膛,鲁密铳坏了没事,伤到人的话,可就不好了。 偌大的校场中,那只鲁密铳被固定在一个木制支架上,装药与装弹的步骤,已经完成,现在只等扣动扳机,缓缓燃烧的火绳,就可以点燃火药,从而将铳镗里面的铅丸打出去。 一根长长的绳子,一端捆住了鲁密铳扳机,一端在一丈开外,一道由石头临时砌成的矮墙后面,被一个兵户抓在手中。 距鲁密铳两百步开外,一个靶子静待被射。 靶子上罩了一套锁子甲。 据史载,鲁密铳的有效射程就是两百步。 对屈窦打造的鲁密铳,苏文铤信心十足,直接将靶子摆在两百步开外。 “射!” 屈窦高声命令。 那矮墙后面的兵户,用力一拉那根长长的绳子,绳子带动扳机,那夹着火绳的龙头猛地往下一点,点燃铳镗内的火药。 砰! 一声清晰的巨响,伴随着升腾的白烟与铳口处冒出的火光,一颗铅弹,直奔两百步开外的靶子! 打没打中,不知道。 但这支鲁密铳没有炸膛,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打造铳管的钢料,乃是屈窦亲自监制,绝对没有一丝水分,质量有保障。 所以炸膛这种情况,苏文铤不认为会发生。 实际上的结果,也没有让苏文铤失望。 “禀指挥使大人,千户大人,铅丸击中两百步开外的靶子,靶子上的锁子甲也已被击穿!” 嘶! 现场一片吸气声。 锁子甲都被击穿了,而且还是在两百步开外,这鲁密铳的威力,着实恐怖! 苏文铤吩咐继续试射,在用药四钱,铅弹三钱的情况下,最终试出,两百步内,铅丸可以击穿锁子甲,两百步到两百五十步之间,可以击穿任何棉甲等非钢铁类铠甲,三百步的时候,铅丸的势头明显减弱,已经是强弩之末。 成功了! 一阵欢呼过后,苏文铤、张晋、屈窦等,皆亲自上手这只鲁密铳,各放了几枪。 苏文铤倒不怎么惊喜,不过就是一支火绳枪罢了,有什么惊喜的。 但是张晋、屈窦等人,简直都快疯了,抱着这支鲁密铳,不肯放手…… 午时,十一点钟左右,苏文铤和张晋离开长洲千户所。 苏文铤要回家吃饭,张晋死皮赖脸的,跟着苏文铤回家蹭饭。 而屈窦等人,则被吩咐加紧打造鲁密铳。 苏文铤已经给屈窦说了苏州卫接下来的计划,那就是打击豪强,解救兵户,夺回屯田等,这把屈窦高兴坏了,不用苏文铤吩咐,他自己都会加紧打造鲁密铳。 苏宅。 吃饭之前,苏文铤吩咐下人烧水,他要先沐浴之后再吃饭。 刚才在校场打靶,弄了一身的汗与灰尘。 张晋也有点受不了满身的汗,苏文铤在房中准备洗澡时,那张晋也凑过来,说要一起,结果被苏文铤一脚踹到了门外。 张晋无奈,只得让那下人再烧水,等苏文铤洗完后,他再去洗。 等张晋洗完后出来,他一手拿着一瓶沐浴露,一手拿着一瓶洗发水,找到苏文铤,说道:“苏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也不给我一瓶!” “这是我那位英吉利朋友赠送的,本来就没多少,如今更是用一点就少一点,哪里有多余的拿去送人!”苏文铤说道。 “哦,是吗?” 苏文铤将沐浴露和洗发水从张晋手中“夺”过来,放回原位,带着一脸依依不舍的张晋去花厅吃饭。 饭后。 苏文铤、苏德、张晋三人喝茶聊天,聊到了苏晋书坊。 苏晋书坊的局面大好啊! 张晋决定开拓松江府的市场,将苏晋书坊分店开到松江府去。 有了在苏州各州县开办苏晋书坊分店的经验,现在的张晋,在开业、造势、举办活动这些事上,已经能够举一反三。 他说的头头是道,就连苏文铤也不住点头。 这张晋,管理苏州卫不行,但说到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 苏晋书坊之事,并不是目前最紧要之事。 三人简单聊了会儿,苏文铤就告辞,起身去长洲千户所。 而张晋,则去找那卫镇抚,交代召集苏州卫旧部的事。 …… 107 罪证 入夜时分。 苏文铤洗漱完毕,回到自己的小院,关好门窗,取出窃听器,戴上耳机,开始监听隔壁崔家的动静。 苏文铤在崔家很多地方都安装了窃听器,比如各个大小书房、客厅、花厅、卧室等。 苏文铤这套监听系统,可以录音,也可以即时监听。 他调出录音文件,一个文件一个文件的听了过去,前面好几个录音文件都没什么内容,苏文铤听了老半天,都没有听到有用的消息,反倒把苏文铤听得昏昏欲睡。 直到苏文铤听崔游罪书房的录音时,苏文铤才捕获了一条消息,一条重大的消息! 这条消息,如果能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它,不仅隔壁的崔家要完蛋,就连苏州府衙的通判,崔檀,也要跟着完蛋。 甚至远在南京的工部尚书崔家,也不能幸免! “崔家,这么快就被我抓到把柄了……” 苏文铤心中暗暗自语,同时,苏文铤换上一身黑色衣服,准备潜入隔壁崔家,到崔游罪的书房,查找罪证。 此时夜已深,万籁俱静,只有更夫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隐隐约约。 苏文铤翻过那堵墙,几个起伏,落到崔游罪书房屋顶。 书房外面,只有远处廊道上的灯笼,散发出幽幽光芒,勉强照亮了书房门前的走廊。 方圆十丈以内,空无一人! 苏文铤轻轻推开书房房门,潜入其中,点燃一根小蜡烛,开始翻找。 按那录音中所说,崔游罪应该保留了足够多的证据,包括账册与来往书信等。 现在只需找出那些账册与书信,究竟放在书房何处。 然而翻找多时,却一无所获。 也是,这么重要的机密资料,哪里那么容易就让苏文铤找到。 但是苏文铤也不是普通人,书房就这么大,他干脆逐寸逐地的查找,可疑之处,更是苏文铤重点关注的对象。 机关,暗格之类的,最有可能! 一个时辰之后,经过苏文铤坚持不懈的查找,最终,还是被苏文铤找到了! 某一个书架后面的墙上,开了一个暗格。 从外表上看,看不出一丁点异常,苏文铤逐寸逐地的用手轻敲,通过回响,确认这里有暗格的。 书房方圆十丈之内都没有人,苏文铤轻敲墙壁,自然不担心被人发现。 马德! 藏得这么隐秘,没有头绪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里竟然开了一个暗格。 让苏文铤一阵好找! 苏文铤一边暗骂,一边打开暗格,暗格里面还有一个木制盒子,取出打开后,苏文铤从木盒里取出一本册子。 封面上什么都没有,苏文铤翻开第一页,往那书册上看去,只见上面写的是:“崇祯二年三月初九,镔铁三百斤,银三千两;崇祯二年四月二十七,细盐一千斤,银一千五百六十二两……” 苏文铤随手翻了几页,记录的都是一些流水账,至于这些东西卖给了谁,不知道。 将账册放到一边,苏文铤又从木盒中取出大量信件,苏文铤一封一封看去,也没有找到关键的证据。 崔游罪这老狐狸,实在太谨慎了! 木盒中的信件,少说也有百余封,苏文铤一一看去,终于,在木盒最底下的位置,发现一封信件,上面点出了“后金”二字! 结合上下文,就算是一个傻子,也能看得出,这封信件中提到了卖家、中间人、买家三方。 而那买方,正是后金! “就是你了!” 苏文铤将这封信件折叠起来,贴身放好,然后将小木盒恢复原样,送入墙壁上的暗格。 这物证有了,要是再有人证,那就可以彻底干掉崔家! 胆敢勾结外敌,并将镔铁、盐、粮等物资售卖给外敌,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苏文铤洒下的泼天大网,不知不觉间已经笼罩住了整个崔家。 但崔家毫不觉察,他们已是那网中之鱼。 “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最佳时机。” 返回苏宅后,苏文铤摸出那封信件,喃喃道:“首先,最好要能抓住一个人证。再者,目前苏州卫的能力,还不足以吞下崔家。” …… 打击豪强的事,暂时不用急。 打造兵器方面,有屈窦在,那鲁密铳在屈窦亲自监督下,正加紧打造。 剿灭太湖贼盗之事,也急不得。现在就等那卫镇抚召集苏州卫的旧部,希望从中能挑出几个想屈窦那样的活宝。 苏晋书坊和苏家印刷作坊,也已步入正轨,不需要苏文铤盯着。 苏家的染布坊呢,还在坊主苏农的主持下,进行改造,短期内应该不会改造完。 所以,当这一天苏文铤醒来后,发觉自己竟然无事可做了! 难得闲下来,苏文铤与老爹苏德、母亲孙氏、苏仪小姑娘一起,慢慢享用早点。 苏文铤一边吃,一边说笑话,逗得苏仪小姑娘四脚朝天,咯咯咯大笑不止。 “文铤,你应该抽个时间去文老府上走动走动,虽然你现在还没有正式拜文老为师,但拜师仪式是做给外人看的。实际上,你已经是文老的徒弟了!”苏德说道。 “嗯,孩儿今天就去!”苏文铤点头道。 “我儿,你初登师门,不能空着手去,束脩自不能少。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几百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手的,你再从账房支领一千两银子吧,作为酬师之礼。”母亲孙氏说道。 “哎哟,还是夫人想得周到!为夫竟然忘了嘱咐文铤送礼!” 苏德一拍额头,尴尬笑道。 苏文铤得了吩咐,自去置办束脩之礼,也就是十条腊肉。然后从账房支领了一千两银子,装在一个木盒中,搬上马车。 苏晋书坊已经是一条吸金猛兽,这才几天而已,苏晋书坊就给苏家赚取了几千两银子,利润相当丰厚! 拿出一千两当做拜师的束脩礼之一,简直就是小意思。 苏文铤坐上马车,却不直接去观前街的文府,而是吩咐车夫先到十里街醉仙居一趟。 苏文铤到醉仙居的时候,柳如是正手拿针线,一针一线地缝东西,非常认真与专注。 108 讲解 柳如是被苏文铤拉着手,拉上那辆马车之后,柳如是都还没搞清楚状况。 侍女梦竹也跟来了,她同样一脸懵逼。 “公子这是要带奴去哪儿?” 柳如是坐下后,见车厢中还有一堆腊肉,以及一个木盒,心中更加奇怪。 “带你一起去拜师,主要是我拜师,柳大家你跟着去,我有别的安排。”苏文铤笑道。 “拜师!?” 柳如是和梦竹惊讶,再一看那一堆腊肉,似乎那正是束脩之礼。 “公子要拜师,为何奴从未听公子说过呢?不知公子要拜何人为师?”柳如是问道。 “柳大家,上次我们去南濠街,那个老头,你还记得吧?” “奴家自然记得。” “其实那个老头,就是文老,现在我就是去拜文老为师!” “文老!” 柳如是再次一惊,文老的名头,她自然听过,只是她没想到上次那个摔倒的老者,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文老! “那公子……为何带着奴一起去啊?” 柳如是震惊过后,心中又开始纳闷,苏文铤拜师,为什么带着她去呢,令人猜不透! “呵呵,保密!” 苏文铤笑道,而柳如是就无奈了。 一路摇摇晃晃,马车很快就达到观前街文府。 苏文铤跳下马车,送上拜帖。 那门房的小厮早就听说自家老爷又新收了一个弟子,叫做苏文铤的,如今他一看这拜帖,苏文铤三个大字就写在上面。 这位门房不敢怠慢,立即派人进去通传。 其实现在,不管是谁来文府拜访,这门房也不敢轻易将人家拒之门外,他的上一任,就是被文老亲自干掉的。 据说就是因为拒绝了这位新徒弟苏文铤的父亲,文老大怒,虽有李玉李公子劝阻,但那门房还是被文老撤掉了。 听说那上任门房被赶到下面的庄子上务农,境遇相当凄惨! 那门房不敢怠慢苏文铤,在府门前,东拉西扯强行与苏文铤聊天,似乎怕苏文铤无聊。 很快,那文老的弟子,李玉,亲自出来迎接。 “苏兄,别来无恙乎!”李玉拱手道。 “李兄,文老在府中吗?” “在在,快请进,我带你去见文老。” 苏文铤将柳如是和梦竹叫下马车,又送上十条干腊肉和一个木盒子,说:“李兄,这是束脩之礼。” 李玉看了那十条干腊肉一眼,眼中深处露出一丝恐惧,但还是笑道:“好!” 李玉吩咐下人将苏文铤的束脩搬进府中,又见与苏文铤同行的柳如是,奇怪道:“苏兄,这位姑娘,莫非就是那柳大家柳如是?” 李玉忽然想起文老以后要收柳如是为义孙女的事,心头瞬间了然。 苏文铤给柳如是和李玉两人互相做了介绍,认识之后,苏文铤牵着柳如是的手,梦竹跟在后面,苏文铤又跟着在前面带路的李玉,走进文府。 享月亭。 苏文铤见到文老的时候,文老正在钓鱼。 等苏文铤行礼毕,文老见苏文铤将柳如是也带来了,心中觉得奇怪。 但又一想,苏文铤将柳如是带来,大概是想早点造成一种“既定事实”吧! 这小家伙! 柳如是已经知道,前几日在南濠街摔倒的老者,正是文老,出于对长者的尊敬,柳如是行了个大礼。 文老丢下鱼竿,虚扶而起,笑道:“柳姑娘不必多礼。” “徒儿……” 众人在亭中石桌周围坐下,文老半眯着眼睛,拉长了尾音喊道。 苏文铤无动于衷,那李玉赶紧起身,躬身道:“师父,您有什么吩咐?” 文老抬眼看了李玉一眼,说道:“李玉你坐下,为师不是叫你。” 李玉坐下了,转头看着苏文铤。 师父不是叫李玉,那就是叫苏文铤了! 苏文铤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也不起身,笑道:“文老,您有什么吩咐?” “前几日为师交代给你的事,你完成得如何了?” 苏文铤也不含糊,当即讲解了那“句读”之法,文老听罢,频频点头,命李玉取来纸笔记录。 接着苏文铤又说:“看图猜成语,目前只想出来那么几个,太少了,无法独立成册,等以后多了,再编撰成一册书。” 文老觉得可以,故这一条通过。 然后是大小铁球同时落地的问题,苏文铤当众做了个试验,在文府最高的一颗树上,同时落下两个重量不同的铁块。 经过观察所得,的确是大小铁块一同落地。 苏文铤解释说,这是他观察所得,他也不知晓其中原理。 因为这是一个“深奥”的物理问题,苏文铤不觉得文老和李玉等人能够理解,说不定越扯越复杂,更加说不清,干脆就不说。 文老点头,表示认同这个结果。 接下来是蜡烛能一口气吹灭,而燃烧的木炭却不能一口气吹灭的原理。 这个不好糊弄,于是苏文铤只得丢出“着火点”的说法。 “用蜡烛可以轻易点燃一根蜡烛,却不能轻易点燃一块木炭。反过来说,更容易点燃的蜡烛,就更容易吹灭!” 苏文铤丢出一个混淆了“着火点”与“可燃点”概念的答案。 文老捻须道:“嗯,的确如此,李玉,赶紧记下!” 那李玉手忙脚乱,握着一支毛笔,在纸张快速写着。 “最后一个问题,一到一百个数字相加的问题,这是今天要说的重点!” 苏文铤招呼文老和柳如是坐下,开始给她们讲解最基本的数学知识,从阿拉伯数字开始…… 这一讲,就讲了一个上午。 午时,文老留饭,苏文铤与柳如是留下,结果饭菜上桌,全是腊肉! 饭后,苏文铤接着讲,直接讲到天黑。 苏文铤带着柳如是告辞,在回去的路上,柳如是忍不住问道:“公子讲的算术之学,果然博大精深,奴获益匪浅。” “只不过……奴家学这算术之学,似乎并无用处。” “谁说没用处,等你以后帮我管家了,不懂算学怎么能行呢,岂不被下面的掌柜蒙蔽!” “公子,我……” “放心,我一定要用八抬大轿将你娶进苏家!” “可是……” “柳大家,你早晚都是我的人了,要不我先收点定金?” “公子……何意?”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隐约传出一声轻哼,然后了无音讯…… 109 攻打田家 隔日。 有一位张晋派出的亲兵来请,说那卫镇抚大人已经召集了诸多旧部,请苏文铤过去看一看。 现在,苏文铤不仅是长洲千户所的千户,还是苏州卫的指挥同知。 这样一来,苏文铤出入卫指挥使司就更加方便了。 筛选人才,是苏文铤的专长,他只是在这些召集回来的旧部中,走了一圈,竟有一大半人都被踢出局,他们将永不被录用。 最后只剩下三个,刚好够常熟、嘉定、昆山三县分配。 这三个人,张晋先给了他们一个百户的职位,让他们分别去常熟、嘉定、昆山三县,负责兵户们的操练事宜。 若干得好,以后有可能提拔为千户。 那三人自然连连保证,拍着胸脯,说要为指挥使大人操练出一队雄兵。 他们离开后,苏文铤与张晋再就剿灭太湖贼寇一事,商谈了一些细节。 再有几天,苏文铤突击训练的一百火枪兵将新鲜出炉。 兵器方面,在屈窦等人的日夜赶工之下,目前已经打造了六十余支。 等到火枪兵们训练期满,屈窦等人应该可以打造一百二十余支鲁密铳,这个速度算是比较快了! 这几天,算是暴风雨的前夜,很宁静。 现在越宁静,等暴风雨爆发的时候,就越汹涌! 想到几天之后的战斗,苏文铤有时候手抖得厉害,半夜也睡不着。 但那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期待。 好久没有体验过拿着凶器酣畅淋漓的感觉了…… 田弘光那座庄园,位于苏州城东北方位,五十里以外。那里已经被苏文铤派出的人盯了好几天。 苏文铤需要根据田弘光的动向,灵活地调整整个计划。 田弘光,将作为苏文铤,或者说是苏州卫,打击豪强的试刀石,所以这一役必须成功! 在这几天的等待中,苏文铤收到从福建寿宁县寄来的信,还有几大箱子的书册。 这是寿宁知县冯梦龙的回信,冯梦龙已经同意苏文铤刊行他所有话本小说与文集等,并将他亲自校注过的版本寄来。 冯梦龙亲自校注过的版本,就是那几个大木箱中的书册。 苏文铤立即将这些书册交付给苏家印刷作坊的坊主——苏农,让他立即开始冯梦龙全集的刊行工作。 苏文铤因为此事来到苏家印刷作坊,却感到几股恶意,有严重的也有轻微的,皆来自于苏家雇佣的那些工匠。 “其他家书坊或印刷作坊开始反击了么?” 苏文铤凝眉,亲手将这些心怀恶意的人赶走,永不录用! 这件事倒是给苏文铤提了个醒,其他家书坊或印刷作坊,他们的生意几乎全部被苏晋书坊抢走了,以后,苏文铤势必面临他们疯狂的反扑。 “闹吧,等你们闹出问题来,我就可以执行那套方案……” 显然,针对此事,苏文铤已经成竹在胸。 时光荏苒,光阴如梭。 时间终于来到计划中攻打田弘光的那一天。 长洲千户所,火枪营。 校场,一百火枪兵站成一个方阵。 横平竖直,火枪兵们的列队虽然达不到后世的标准,但也勉强可看。 当然,勉强可看,只是苏文铤的认为。 在屈窦看来,这简直逆天了。 屈窦也算是操练兵户的行家里手,他以前操练的那些人,在这一百火枪兵面前,简直……不是玩意儿! 屈窦这些天专注于打造鲁密铳,两耳不闻窗外事,却是没有想到,这一百火枪兵竟然被操练成这个样子了! “豪强霸占屯田,让我们无地可种,无粮可食!我们要怎么办?只有打倒豪强!” 韩铁韩百户振臂一呼,这一百火枪兵就像点燃的火药桶,握紧拳头,挥舞手臂,高声大吼道:“打倒豪强!” “豪强奴役兵户,让我们辛苦一年,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轻则打骂,动则打杀,豪强简直把我们当成他们的奴隶!我们要怎么办?只有打倒豪强!” 韩铁再次振臂大呼。 “打倒豪强!打倒豪强……” 火枪兵们士气高涨,斗志昂扬,他们的情绪彻底被韩铁调动。 这些火枪兵们,早就知道千户大人操练他们的目的,那就是打击豪强! 他们都是吃过苦的一代人,心中对豪强的痛恨,早已达到不共戴天的程度。 他们的情绪就如那干燥的火药,一点就着。 所以韩铁只用了两句话,就彻底调动火枪兵们的士气。 韩铁的工作完成,后退两步,对苏文铤施礼后,退到苏文铤身后。 苏文铤上前两步,扫视了这些火枪兵们一眼,高声问道:“火枪是否准备好?” “准备好了!” 一百火枪兵们,将新打造的鲁密铳紧紧握在手中,齐声回答。 他们已经操练了好几天的火枪三段击阵型,虽不甚熟练,但装填药,发射这些流程,已经熟练。 至少不会将铅丸往自己人身上打,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符合了苏文铤对他们的要求,当然,这个要求只是当下的要求。 “火药是否准备好?” 苏文铤又高声问道。 “准备好了!” “铅丸是否准备好?” “准备好了!” “好,现在出发!” 苏文铤话毕,直接骑上一匹战马,腰悬一柄镔铁雁翎刀,手执一支两米多长的鲁密铳,催动马儿,一马当先,直奔几十里以外的田家庄园。 长洲千户所打造的鲁密铳,在既有的鲁密铳形制上,增加了一个“部件”,就是在铳管前端,加装了一柄刺刀。 这将赋予两米多长的鲁密铳以长柄冷兵器的功能! 其实,鲁密铳的铳床上,暗藏着一柄斩马刀的,只是用处不大,还不如在前段装上刺刀,用于战场肉搏。 在鸟铳上装刺刀,也不是苏文铤的首创,只是在鲁密铳前端装上刺刀,还没听说谁尝试过。 或许有人尝试过,结果却因为那长长的铳管不堪挺刺而放弃吧。 然而长洲千户所杂造局所打造的铳管,先天的强度就比传统方法打造的强,装上一柄刺刀,完全不用担心那长长的铳管顶不住。 110 浩浩荡荡 这刺刀也是可以拆卸的,这个时候,刺刀未装上,还藏在铳床之中。 苏文铤一马当先,其后则是屈窦,再然后就是韩铁,韩铁身后,则是一百火枪骑兵。 轰隆隆。 轰隆隆。 铁蹄翻飞,沙尘满天。 一百余骑如那滚动的钢铁洪流,势不可挡,直奔向长洲千户所以北四十多里处的田家庄园。 当然,一百余骑过后,则是由卫宿率领的普通兵户,一百五十人,充作步卒。 这一百五十人的步卒,并非跟着去打击豪强。 他们虽然也操练了七八天,可是在衣食住行,以及操练方式、操练强度上,都无法与火枪兵们相比。 若说那一百火枪兵,现在的战斗力为渣,那么他们这些步卒,根本就没有战斗力可言! 他们此行的目的,其实是充当搬运工。 田家的“家资”,不是早就想“贡献”给长洲千户所么,现在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所以,这一百五十步卒,纷纷牵牛拉马,不管是牛,还是马,都套着一辆车…… 苏文铤这是要将田家彻底搬空的节奏! 苏文铤此次出击,攻打豪强,并未走漏任何消息。 目的就是要给田弘光一个措手不及。 除了长洲千户所的人外,就只有张晋知道。 张晋曾说要派兵支援苏文铤攻打田弘光,不过被苏文铤婉拒了,还以开玩笑的口气说:“田家是长洲千户所的,苏州卫就不用插手了!” 苏文铤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长洲千户所要独吞田家,所以张晋也就没再坚持。 骤然的出击,一百余骑如钢铁洪流,在路上流过,惊呆了沿途田野中大量的兵户、农人! 这是……要打仗了吗? 不仅是田间劳作的兵户与农人震惊,就连在路上设卡,盘查过往行人的巡检司弓兵们,也被吓得不轻。 “来者……何人?” 一位巡检司弓兵拦下苏文铤等,颤声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这位弓兵震惊,害怕,且疑惑。 没听说附近哪里打仗啊,怎么有士兵调动? 苏文铤等人杀气腾腾的样子,可不像是去郊游的。 “我乃太湖守备手下千总,受太湖守备命令,前去捉拿太湖贼寇同党!” 苏文铤稳坐高头大马,高声说道。 守备、千总等,是统兵之将,而指挥使、千户等,只负责屯田与操练,并无统兵之权。 所以说太湖守备和千总的身份,给了苏文铤极大的方便! “太湖守备?” 那弓兵疑惑,似乎并未听说过这个官名啊? 也是,像这种任命,只会以塘报的形式通知到各地军、政长官。 巡检司的弓兵,或者广大百姓们,只有很久之后,才能知道。 “还不快让开!” 苏文铤陡然爆喝,吓的那弓兵一缩脖子。 人家可是拿着火枪的,而他,只背着一张大弓,况且,他只有几个人,哪里能拦住苏文铤等人的去路。 “耽误了战机,导致太湖贼寇的同党走脱,本官就拿你是问!”苏文铤再次爆喝。 那弓兵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撤掉拒马桩等防御工事,清空道路,让苏文铤等人通过。 自从今天早上开始,苏文铤就在心中酝酿着一种情绪。 那是一种充斥着冷意与愤怒的情绪! “驾!驾!” 一阵人嘶马叫,一百余骑滚滚而去,杀气腾腾,转眼就消失在前方路口。 呆立良久之后,那弓兵一个激灵,赶紧吩咐手下回去禀报。 辖区内竟然出现兵士调动,非同寻常,此事一定要上报给上官知晓。 田家庄园,位于一个市镇的正中心。 这市镇手工业发达,人流如织,算得上是苏州城外围,一个比较繁华的市镇。 今日,市镇上依旧车水马龙,逛街的,做生意的,开店铺的,摆摊的,他们如往常那般经营着自己的生计。 忽然,街头一阵骚乱,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避道。 人群惊叫,小儿啼哭,还有破口大骂的商贩,因为商贩们的摊子被慌乱的人群挤得翻到,摊子上面的货物滚落一地。 哒哒哒! 哒哒哒! 随着马蹄声临近,被挤到街道两边的行人们,纷纷住嘴。 只见一队人马,百余骑,纷纷穿着棉甲,背着火枪,杀气腾腾,疾驶而过! 这…… 被挤到街道两边的行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什么会有一队火枪兵疾驰而过? 苏文铤率领这一百火枪兵,一路驰过,直至到了市镇正中间,田家庄园大门前。这支一百余骑的火枪兵才停下了! 这街上的行人本就众多,再加上尾随而来看热闹的人,一瞬间,田家庄园大门前,已经聚集了上千人。 苏文铤一马当先,在田家大门一丈开外站定。 屈窦、韩铁等人,紧跟在苏文铤身后。 至于那一百火枪兵,纷纷下马,在屈窦和韩铁身后摆出三段击的阵型。 在韩铁的命令下,火枪兵们开始装药上弹,并装上刺刀,做好射击的准备。 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等他们看见火枪兵们开始上药后,吓得直往后退,转瞬间就往后退了四五丈。 “这些火枪兵从哪儿来的,看样子,似乎要踏平田家庄园呐?”一个看热闹的行人说道。 “谁知道呢?或许是田家作恶多端,老天爷看不过眼,派人来踏平田家吧?” “老天爷什么时候睁开眼过,据在下猜测,应该是这田家不知天高地厚,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因而招来这些火枪兵吧?” “哎呀,他们拿着的可是火枪呢,你们还不快走,在这看什么,万一被波及,到时可有得你们哭的……” 行人窃窃私语之际,那田家的门房,简直被吓坏了,火速派人进去通知老爷后,他将半边身子躲在黑漆大门后面,探出脑袋,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堵在我田府门口,欲意何为?” 唰! 苏文铤稳坐高头大马,一把抽出腰间悬挂的雁翎刀。 其实这个时候,苏文铤应该手执一柄长枪,或者是马槊之类的长兵器的,这样更适合马战,姿势也更帅。 111 “鲁莽”的苏文铤 可是苏文铤用不来长柄兵器,只得抽出一柄雁翎刀了。 “奉太湖守备之命,捉拿太湖贼寇同党田弘光!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苏文铤手中的雁翎刀遥指那门房,高声大喝,然后大叫道:“冲啊!” 那门房赶紧关上大门,并锁好,后退两步,正好看见一队护院巡逻至此,那门房立即大叫道:“有人带兵杀进来了……” 苏文铤一马当先,催动战马,两步就走近田家庄园大门,苏文铤俯身,抡起手中的雁翎刀猛力劈斩。 苏文铤身后的屈窦和韩铁,口中叫道:“大人……”并也拍马上前。 其实屈窦想说:“大人,冲锋陷阵的事由我们来就可以了,大人不必以身犯险。” 然而,苏文铤已经冲到大门前,用手中的雁翎刀劈斩那大门了,并劈斩了数次! 苏文铤这是要强行破开田家庄园的黑漆大门。 若想要将大门砸碎,最好还是用重型兵器。 屈窦的兵器是一杆狼牙大棒,那粗大的狼牙棒头,足有小儿脑袋那么粗,用来破门,最好不过了。 韩铁的兵器也很粗矿,乃是一对金瓜锤,恐怕要不了两锤,就能将田家庄园的大门轰碎。 所以,屈窦与韩铁两人,纷纷拍马上前,一来,响应苏文铤“冲啊”的命令,二来,可助苏文铤破门。 然而,让屈窦和韩铁大开眼界的事发生了。 只见苏文铤连劈两刀,像是砍豆腐似的,将两扇大门其中的一扇,从中间腰斩,竟将厚实并包裹着铁皮的大门,劈斩为两半了! 苏文铤毫不停歇,以同样的方式将另外一扇门腰斩。 轰! 田家庄园的大门轰然倒塌! “杀!” 苏文铤好似发疯了一般,根本不去管后面的屈窦、韩铁,以及那一百火枪兵。 他拍马冲进田家庄园,当头一刀,就结果了还处于懵逼状态中的门房。 苏文铤马不停蹄,直接迎上那一队护院,一个回合下来,一队五人的护院全灭,而苏文铤的战马也被他们削去了马足,不能再骑了。 此时,从田家庄园内院中,冲出大股手执兵刃的护院,大叫着冲向苏文铤。 苏文铤大喝,擎着手中雁翎刀,以更快的速度冲向那些护院。 “大人!” 屈窦在后面大叫。 然而,苏文铤好似没有听见屈窦的话似的,早已与那些护院战成一团。 并且,苏文铤如那利剑一般,一边杀,一边往里面闯,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屈窦心里一咯噔,心说:“原来大人并不懂得行兵布阵之法……” 作为主将,你倒是一个人杀得嗨,并如那孤军般奋战,且杀进去了,结果却将他们这些手下丢在外面,这……算怎么回事? 屈窦挥舞了一下狼牙大棒,对身后的韩铁吩咐道:“你指挥火枪兵,见机而行,我去保护大人!” “是!” 韩铁得令,然后一眨眼,屈副千户也不见了,他跟着苏文铤杀入了田家内院。 韩铁嘴角抽搐,他究竟遇到什么样的上官了啊! 但他还是遵照命令,聚拢一百火枪兵,跟着苏文铤与屈窦杀进去的线路,轮番开火,噼里啪啦的,倒也干掉了很多人。 因为苏文铤是以闯入田家内院为目标,而屈窦则是以追赶苏文铤为目标,所以沿途的护院们,并没有被赶尽杀绝,躺地哀嚎的伤者居多。 这倒是让韩铁的一百新火枪兵们得到了充分的实操训练。 却说那苏文铤,一路杀将进去,竟无人能挡,结果杀到田弘光居住的院子外面,却被一队火枪手挡住了。 “这田弘光,竟然私下里训练了上百的火枪手!” 砰砰砰! 苏文铤躲在一堵矮墙后面,躲着乱飞的铅丸,心中惊诧无比。 火枪对冷兵器,有着绝对的、呈压倒性的优势,虽然田弘光的火枪手,所使用的不过是普通的鸟铳,但他们人数一多起来,连续不断的射击,就连苏文铤也难以突破这道防线。 这个时候,苏文铤方才想起,自己也带来了一队火枪兵的,而且自家的火枪兵清一色的鲁密铳,射程远比对面的鸟铳射得远,到时候不虐死他们! 只是,人呢? 苏文铤往后看了一眼,火枪兵没有看到,却看到了屈窦。 屈窦的狼牙大棒上沾满了血迹,他见苏文铤在此,赶紧跑了过来,问道:“大人,属下总算追上你了!” “火枪兵呢?”苏文铤往屈窦身后看了一眼,问道。 “额……” 屈窦一时语塞,但他是个耿直人,最后说:“大人,你杀得太快,火枪兵们跟不上,被留在后面了,属下让韩铁韩百户指挥他们。” “大人,您不该轻敌贸进的,您是主将,应该坐镇后方,冲锋陷阵应该是属下们的职责……” 苏文铤摆手,制止屈窦的喋喋不休,道:“区区一个豪强而已,哪在意这些!” 话虽如此说,但苏文铤还是在心里反省了一下。 “我去,这样可不行呀,哪有主将冲锋陷阵,反而把手下丢在外面的!我真是……买了个佛冷!”苏文铤心道。 砰! 砰! 砰! 砰! 对面的火枪手一刻也没有停歇,开火的声音响个不停,这就像除夕夜燃放的烟花爆竹,噼里啪啦,很是喜庆。 苏文铤和屈窦躲在那堵矮墙后面,没有准头的铅丸编织成一张大网,随机打在墙壁另一面,咚咚咚乱响,两人都无法冒头。 砰砰! 密集的枪响声中,也有几声来自于身后,料想应该是韩铁指挥的火枪兵快到了吧。 “大人,田弘光实在胆大包天!竟敢私下打造鸟铳,他到底要干什么?”屈窦说道。 “哼!即使田弘光没有勾结太湖贼寇,单凭他私造鸟铳这一条,就是大罪!”苏文铤目光幽幽,停顿一下,接着说:“田弘光以私造的鸟铳,阻挡我们捉拿太湖贼寇同党,拒捕的过程中,田弘光被流弹击中而亡!嗯,就是这样!” “大人,您说什么?” 屈窦茫然,什么田弘光拒捕然后被流弹击中而亡,这事儿发生了吗?千户大人不会糊涂了吧? 112 帮助田弘光完成“心愿” 苏文铤一笑,懒得与屈窦交流,心累。 两人在此等了一会儿,那韩铁率领一百火枪兵,终于到来。 “千户大人,副千户大人,属下听到密集枪响声,莫非那田弘光……拥有一支火枪队?”韩铁问道。 “的确如此,韩百户,你来指挥火枪兵,速战速决,但需以安全为上!”苏文铤说道。 韩铁得了命令,指挥一百火枪兵,寻找掩体,然后开枪回击。 火枪兵们手中的鲁密铳,有效射程远远超过普通鸟铳,这是一大优势,所以韩铁利用了这一优势,在普通鸟铳射程之外,寻找或者构筑掩体,开始还击。 火枪兵们也是在盲打,他们只训练了几天的时间而已,装填药和装弹的步骤勉强掌握了,至于瞄准的训练,韩铁只是简单提了一句。 他们既不很清楚如何瞄准,也没有经过大量训练。 所以,韩铁只是吩咐他们将枪口对准对面就可以了,不用太精确。 以密集的火力网笼罩对面,凭着更远的有效射程,以及鲁密铳更加优良的性能,一举扭转颓势。 啊! 啊! 对面不时传来惨叫声,而己方,因为在对方鸟铳有效射程之外,并未出现伤亡。 另外一边,苏文铤与屈窦两人,一人抱着一支鲁密铳,瞄准了,不时射出一颗铅丸。 鲁密铳的瞄准系统,虽然是由屈窦一丝不苟做出来的,但实际上,这种准度还是不行,至少对苏文铤来说是这样的。 不过,苏文铤天生对枪拥有一种独特的手感,他连续打出几颗铅丸后,就摸清了这支鲁密铳的特性。 瞄准系统有点歪,但手动调节一下,凭着感觉,往反方向移动一点位置,再扣动扳机。 砰! 那颗铅丸射出,准确命中目标。 再射击,再调整,多次之后,苏文铤已经是百发百中的“枪神”了,没有一颗铅丸浪费,每颗铅丸都至少击中一个目标。 “大人的枪法如此精湛,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屈窦鼓着一双眼睛赞叹道。 苏文铤暂停射击,亲自指点屈窦的枪法,屈窦本就是个好学之人,虽然屈窦的脑袋有时候转不了弯,但对于理解知识,却像那打了黄油的机械,转得贼溜。 屈窦越发熟练,很快达到十发九中的程度。 随着时间推进,对面院子中的火枪手越来越少,现在形势反过来了,是火枪兵压着他们打,打得他们不敢冒头。 在韩铁的指挥下,火枪兵改变战术。 由一部分火枪兵朝天开枪,以开火的声音压制住对面的火枪手,因为他们已经是惊弓之鸟。 另一部分火枪兵,趁此间歇,快速突破防线,像一柄利剑般直插进对面院中。 苏文铤和屈窦两人,还藏在那开枪呢,等韩铁的战术开始之后,屈窦却见苏文铤“嗖”的一声冲出掩体,丢下鲁密铳,拿着雁翎刀,一马当先,跑在所有火枪兵前面,直接冲进对面院子里。 “大人……” 屈窦不敢大声喊叫,怕惊动了对面的火枪手。 可是苏文铤跑得太快,根本就没听清屈窦的喊叫。 屈窦无奈,只得拿起狼牙大棒,也飞速冲入对面小院。 屈窦还在半路上,就已经听到了院中的金铁交击之声,伴随着连片的惨叫。 等屈窦冲进这座院子,一看,原来千户大人已经结束了战斗。 田弘光总共一百多火枪手,先前被火枪兵干掉了差不对七八十个,苏文铤最先冲进来,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和匆忙装填药的时间,苏文铤以手中雁翎刀,将他们砍杀了个七七八八。 当然,也有部分火枪手死在了火枪兵的刺刀之下。 完了,田弘光手底下的护院以及火枪手应该已经被歼灭完了。 苏文铤一马当先,闯入田弘光卧室,屈窦等人跟在后面。 “小心,怕里面有埋伏,将火枪准备好。”苏文铤拿着一支鲁密铳吩咐道。 跟着苏文铤进来的屈窦等人,也将鲁密铳准备好,将之举着,手指放在扳机上,一有问题,就可以立即扣动扳机杀敌。 卧室中的卧榻上,田弘光仰躺着,胸膛起伏,腰间与脖颈处还夹着木棍,想来之前受的伤还没有痊愈。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过去七天的时间而已! 田弘光挣扎,眼中凶光毕露,喉咙中发出含糊不清的话语,听不懂他到底说什么。 田弘光的一个心腹手下守候在卧榻边上。 外面传进来的枪响和惨叫声,让他们两个绝望! 苏文铤一把推开田弘光卧室的门,因见卧榻边有一人,所以大声叫道:“有埋伏!” 然后,苏文铤直接开枪,砰的一声巨响,不过射出去的铅丸,却直接命中田弘光心脏要害! 那一瞬间,田弘光身体一软,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屈窦等人则大惊失色,立即冲进房间,二话不说,举枪就射,砰砰砰一通乱响过后,那已经死掉的田弘光被打成了筛子,守护在卧榻边的心腹手下,也当场毙命。 …… 田家庄园宽阔的庭院中,阴凉处,苏文铤高高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屈窦,站在苏文铤身侧。 苏文铤对面,跪到了一片妇孺,哭哭啼啼,她们是田弘光的家眷。 庭院周围,无论是那一百火枪兵,还是那一百五十人的普通兵户,都在韩铁与卫宿的指挥下,忙碌着。 忙什么呢? 当然是帮田弘光完成“心愿”——将所有家资“捐献”给长洲千户所,以助长洲千户所的重建! 成箱成箱的金银财宝、名人字画、花瓶古玩、地契房产等,甚至田家的木制家具、锦帐帷幔等,也通通抬走和拆走。 二百五十名兵户,好似那勤劳的蚂蚁,忙碌着“搬家”! “大人!”最前面一妖娆女子带着哭腔说道:“大人,老爷他做尽坏事,丧尽天良,如今身死财消,也算罪有应得。可是,大人,稚子无辜,请大人放过孩子们,至于我等……任凭大人处置!” 苏文铤本来在闭目养神,闻言抬眸,问道:“你是田弘光什么人?” 113 三十万两! “回大人,妾身乃是老爷之妻。” 田弘光的妻子又指了指她身后一大片的妙龄女子,说:“她们是老爷的小妾。” “大人……”田弘光的妻子一边说,一边磕头,道:“大人,请您放过这些孩子们,至于妾身等……愿为奴为婢,服侍大人……” “哼!” 苏文铤冷哼,道:“田弘光私造鸟铳,已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抄家灭门,都是轻的,你们等着吧,要不了多久,巡检司的人就会来带走你们!” “大人……求大人开恩……” 田弘光的妻子磕头磕得更急了,妖娆的脸蛋上,额头都磕出了血。 一听说要抄家灭门,不止田弘光的妻子加急磕头,她身后的一堆小妾也是头如捣蒜,磕头不止。 苏文铤看了一眼身侧的屈窦,问道:“屈副千户,你怎么看?” 屈窦迟疑,道:“大人……属下……” 屈窦犯难了,诚然,屈窦每时每刻都想手刃了田弘光,可是,田弘光的妻妾儿女…… “这样吧,本官也不是不讲情理的人,你只要说出田弘光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本官可以酌情减免你等的罪责。”苏文铤说道。 “大人,当真?” “说不说在于你,即使你不说,本官也能查出来,无非就是耗费一点时间罢了。” “好,妾身……大人,老爷卧室地下,有个密室,开启的机关就在老爷卧榻床板下面。” 苏文铤给屈窦使了个眼色,屈窦会意,立即去了田弘光卧室。 田弘光的妻子看着屈窦的背影,心中开始祈祷,祈祷她们能够逃过这一劫。 等待的过程中,田弘光的妻子又起了歪心思,说道:“大人……年少风流,玉树临风,简直就如那……潘安再世……” “你想要说什么?” “大人……”她说着,往后招手,道:“小绿,小绿,过来!” 后面跪着的一大堆小妾中,其中一个跪行上前,来到她身边。 “大人,小绿乃是老爷新纳的小妾,还是处子之身,妾身……将小绿送给大人为奴……” “少来这一套!” 苏文铤两眼一竖,爆喝出声,打断她的话头,竟吓的她们身子都是一缩。 田弘光的妻子被吓坏了,从此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说话。 不一时,屈窦返回,对苏文铤说道:“大人,那地下室中存放了大量白银,属下粗略估算了一下,恐怕不下于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这天宏光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刚才,经过二百五十多位兵户的搜查,也才在田家账房搜出一万余两白银。看来田弘光将大头都藏在了地下暗室里! 苏文铤立即吩咐人通通搬走,这等不义之财,将作为长洲千户所发展的基金。 “大人……” 看着那沉甸甸的箱子,被一个一个抬出来,田弘光的妻子焦急且面带希望的看着苏文铤。 “嗯……不错,稚子何辜,本官……” “大人!” 这个时候,韩铁拿着一摞书信,跑到苏文铤身边,说道:“大人,属下发现一堆书信,十分可疑,请大人查看。” 苏文铤拿起一封信,打开信封,开始看起来。 而那田弘光的妻子,心中没来由的一紧,她总感觉,将老爷卧室地下的密室抖出,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田弘光好胆!” 苏文铤看罢几封信件后,猛地一拍太师椅扶手,怒道:“田弘光勾结太湖贼寇,证据确凿!” 田弘光的妻子心里一咯噔,颤声道:“大人,那这些孩子……” “田弘光勾结太湖贼寇,祸及家人,这已经不是本官能够处理的了。来人,将他们好生看押,交由太湖守备大人处理!” “是!”一众兵户答应道。 田弘光的妻子颓然软倒,勾结太湖贼寇……这罪名大了去了…… …… 打开一个密室,结果就找到三十万两白银,同时,也找到了田弘光勾结太湖贼寇的证据。 田弘光还真勾结太湖贼寇了啊! 看来无风不起浪是真的,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不可否认的是,此间密室给了苏文铤极大的“动力”,他吩咐所有兵户,将整个田家庄园挖地三尺,看还能不能再找出一座密室。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兵户们忙了大半天,将田家庄园翻遍了,就连密室的影子也没有看见。 看来只能如此了。 天黑之前,苏文铤率领两百多兵户,一百多辆大车,全部满载,再押着一群妇孺,按原路返回长洲千户所。 这么一支队伍自然十分抢眼,实际上,田家庄园大门的街道上,围观看热闹的人一直不曾散去。 他们一见这阵仗,就知道田家完了,不仅被抄家,家里的人也被抓,可谓是家破人亡! 等苏文铤等人离开后,围观的吃瓜群众感叹一番,然后发了疯一般涌入田家那残破的大门。 田家家大业大,即使被抄家,应该还能留下一些油水吧。 所以,他们涌进田家庄园,结果所见的情景,却将他们震住了。 挖地三尺——这抄家抄得这么厉害?! 简直比蝗虫过境还恐怖!! 且说苏文铤率领众兵户回到长洲千户所,又是一阵忙碌,将所有“战利品”清点入库之后,苏文铤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说”,并按功劳分了赏钱,整个千户所都是一片欢腾。 这有钱了就是不一样,十几头大肥猪,被抬进长洲千户所,今天,整个千户所几百人,要打个大大的牙祭。 张晋知道苏文铤等人干嘛去了,他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带着王焕与几个手下,来到长洲千户所。 “光是现银就有三十多万两!” 千户所的中院书房中,张晋震惊得差点跳起来,三十多万两呢,那是什么概念,而且还只是现银,若将其余古玩字画之类的变卖了,那该价值多少! “苏兄。” 张晋搓着手,有些“矜持”的笑着,道:“苏兄你看,这里面也有我的一点功劳,是不是也该分一点油水给我,不用多了,一万两即可!” 114 误交损友 “想到不要想,我们早就说好,这田家的家资要留着长洲千户所使用!”苏文铤断然拒绝。 “不过张兄,你看,单单一个田家,就有如此收获,等我们再把那什么崔家,以及其余各县的豪强灭了,那该收获多少!” “对!对!等把那些人灭了,就有数不清的银子!” 张晋眼中已经开始冒星星,搓着两手,对美好的未来憧憬不已。 张晋对苏文铤收获三十多万两银子的事,始终耿耿于怀,所以他留下来,跟着长洲千户所的兵户们,一起大口吃肉,吃得很撑,似乎多吃一口,就能挽回一点损失似的。 这还不止,张晋走的时候,顺走了苏文铤书房中用于装饰的一个镀金弥勒佛像。 苏文铤自然是哭笑不得,误交损友啊! 长洲千户所狂欢完毕,天色也快黑了,于是苏文铤嘱咐屈窦等人,好生看守库房中的宝贝,苏文铤则骑马回城。 今天苏文铤大杀四方,过足了瘾,现在衣服上都还有斑斑血迹呢。 并且,苏文铤今天攻打田弘光的事,并没有告诉老爹与母亲,主要是怕他们担心。 所以,苏文铤不能穿着一身血衣回去,于是,苏文铤先去了醉仙居。 “公子……你……” 柳如是一见苏文铤衣服上的血迹,大惊失色,手中拿着的一个做刺绣的花棚子都掉落在地。 “没事,这是别人的血,沾染到我衣服上罢了,你看我这不好好的么。” 苏文铤笑道。 “吓死奴了,公子,你怎么……” “我今天做了一件大好事,剿灭了一窝贼寇……” 苏文铤一边吹牛,一边被柳如是和梦竹主仆拉去洗澡沐浴。 苏文铤自然编造了一出精彩纷呈且带着搞笑元素的故事,柳如是和梦竹主仆,明明很担心的,结果笑得乐不可支,花枝乱颤。 古代洗澡需要先烧水,但苏文铤来的突然,梦竹并没有预备苏文铤的洗澡水。 可巧,这个点一般是柳如是沐浴的时间,所以柳如是沐浴的热水倒是准备好了,于是,苏文铤就被柳如是拉着去了她的闺房。 精致的浴桶,浴桶中的热水表面,浮着许多花瓣。 “这么多花瓣,不太好吧!”苏文铤看着浴桶中的花瓣,有些迟疑。 噗嗤! 柳如是笑了,道:“公子,事急从权,公子就将就一下吧。” 苏文铤只得同意,然后还如往常那般,先穿着衣服洗头,这次就是梦竹和柳如是两人一起帮苏文铤清洗那长长的头发了。 得益于洗发水强烈的去污效果,苏文铤头发上沾染的血迹被彻底洗去。 头发洗完后,柳如是主仆退出房间,苏文铤则除下血衣,美美的沐浴一番后,换上梦竹准备好的干净衣服,顿觉神清气爽。 天色已黑,苏文铤洗完了澡立即返回苏宅。 今天只是回家回得完了一点,并未引起老爹和母亲的注意。 一家人欢乐的吃完晚饭后,苏文铤回到自己小院,戴上监听耳机,又开始监听隔壁的崔家。 因为已经找到了崔家勾结后金的证据,所以苏文铤没再去听白天的监听记录,而是听即时监听的语音。 这样才能保证,那与崔游罪交接之人出现后,苏文铤可以第一时间将之抓捕归案。 听监听记录的话,可就迟了。 …… 剿灭田弘光后,除了收获大量钱财以外,被田弘光奴役的兵户,也被解救出来了,一共四百多户。 田弘光的家眷,以及苏文铤“帮助”田弘光完成其“心愿”的事,在官面上,自有张晋这个太湖守备去处理,苏文铤倒不用担心。 这两天,苏文铤从这四百多户兵户中,又挑选出三百多人,与千户所原有的三百多兵户一起,就有六百个兵户了。 火枪营又招收了一百人,现在是两百人一起训练火枪阵型。 普通兵户一下子增加了两百多人,达到了三百五十人,单靠一个百户卫宿,已经操练不过来了。 于是,苏文铤和屈窦又提拔了一名百户官,来自被田弘光奴役的众多兵户中的一个,名为戴光。 这两天以来,苏文铤除了忙碌长洲千户所的事,剩下的时间,通通都在陪伴柳如是,或出门游玩,或上街购物,或至文府上课,讲解算学。 苏文铤很宠柳如是,只要不逾越苏文铤的底线,苏文铤几乎都能满足柳如是的需求。 不过,柳如是也不是那得寸进尺之人,苏文铤宠她,她也不恃宠而骄,像那种一受宠就要星星、摘月亮的事,不会发生在柳如是身上。 悠闲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时间来到崇祯十年的五月初一。 这天晚上,苏文铤照常戴上监听耳机,监听隔壁崔家的动静。 当苏文铤“调频”,听到崔游罪书房中那个窃听器传回的即时语音后,苏文铤立即抛下监听耳机,换上夜行服,立即潜入崔家,几个起落,就稳稳站在崔游罪书房的房顶。 苏文铤一直等待的人证,终于被他等到了。 通过刚才的监听,苏文铤很确定,与崔游罪交谈之人,正是那中间人! 大抵意思是中间人在崔游罪这里收货,然后通过北方防线,将货物贩运到辽东的后金朝廷。 那中间人很是谨慎,虽然苏文铤作为一个穿越者,很清楚这些胆敢与后金交易的人,多半是山西那一伙人。 但是,那中间人并未露出任何蛛丝马迹,也就是说,并没有证据证明山西那伙人就是这中间人,或者证明他们之间有关联。 不过苏文铤的目的,并不是要揪出山西那伙人,此次只需揪住崔家的把柄就可以了。 现在的苏文铤,还没有那个觉悟去铲除那帮汉奸,他现在的目标,是保护苏家,倘若以后后金威胁到苏家,那么管你什么金,通通铲除了事。 不过据历史来看,后金在中华大地干了许多坏事,江南地区没有幸免。并且,后金还属于外敌,这内部不管怎么打,都是自家的事,打生打死,苏文铤也懒得去管,但是外敌,想要插手自家的事,那就是不行。 115 攻打崔家 “后金的事,也需要重点防备!”苏文铤心中暗道。 在房顶上等候良久,那中间人终于出门,沿着崔府走廊,从后门离开了。 苏文铤跟上,以苏文铤的跟踪技术,自然不怕被那中间人发现。 中间人离开崔家后,一路在小巷子中乱窜,在某个地方,苏文铤从天而降,一拳将之打晕。 苏文铤扛着此人,一路翻出阊门城墙,出城后,苏文铤专挑小路,避开热闹繁华的山塘街,赶到虎丘山下的张府。 张府,自然就是张晋的府邸。 苏文铤敲门,进入后,直接闯入张晋卧室,将之从卧榻上拽起来。 “苏兄?我是在做梦么?” 张晋半睡半醒,脑袋有点迷糊。 “张兄,攻打崔家的时机到了,快起床!” “崔家……”张晋依旧迷迷糊糊。 “张兄,攻打崔家之后就有几十万两银子,你不要了?!” “银子!” 张晋猛然惊醒,从床板上跳起来,道:“可以攻打崔家了?” “时机到了,诺,这个就是与崔家接洽的中间人,被我抓住了,这是人证!” “好!好啊!” 张晋搓着手,立即穿好衣服。 接着张晋将所有府中的手下都叫醒,派人去通知长洲千户所的屈窦,让他将火枪兵派来。 再派人去吴县千户所,将这几天新召集的一千新兵户叫来,当然,还要将那些马车一起带来。 吴县千户所,与吴江千户所原来的兵户,已经被派出去防守太湖沿岸,与太湖到苏州城之间的路段。并未剩下多少人。 但这几天,张晋召集了一些被喝兵血的兵户,再从常熟、昆山、嘉定调了一些人马过来,使吴县千户所一下子多出一千多人。 只不过这些人并没有什么战斗力,他们的作用,就相当于搬运工。 崔家之富,数倍于田家,苏文铤从田家拉回一百多车的物资,那么崔家,怎么说也得有三四百车吧! 所以,张晋早早的就将人手与马车准备好了,等的就是攻破崔家之后,第一时间搬走崔家的物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存进卫指挥使司的仓库再说。 张晋是太湖守备,以他的命令调动兵士入城,说是要捉拿太湖贼寇同党崔游罪,那巡检司的人不敢阻拦。 但是却惊动了知府,以及府衙众多官吏,包括那苏州府衙的通判,崔檀。 崔檀,乃是崔游罪之父! 屈窦动作很快,长洲千户所到苏州城,只有十里路程,自使者出发,再到屈窦赶到崔府大门前,只用了半刻钟多一点。 此时,张晋、苏文铤等人也已赶到了崔府大门口。 张晋、苏文铤、屈窦,还有一起跟来的韩铁,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张晋下命令,道:“崔家勾结太湖贼寇,罪大恶极!来人,给本官破门,崔家之人全部拿下,若遇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屈窦、韩铁,以及长洲千户所的一百火枪兵大声领命。 攻打崔家,开始了! 屈窦挥动手中硕大的狼牙大棒,韩铁则舞动一对金瓜锤,这两个猛人,一左一后,抡圆了笨重的兵器,向崔府大门攻击。 轰隆隆! 崔府整个大门,被屈窦和韩铁一击而倒,崔府大门洞开。 这次,苏文铤没有冲锋在前,因为这几天以来,屈窦只要一有机会,就“教育”苏文铤:为人主将者,应该镇守后方,切莫冲锋陷阵…… 苏文铤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再者,苏文铤探索过崔府,发现催府根本没有多少护院,也没有数百的火枪手。 所以,此次不用苏文铤出马。 “什么人?!” 崔府中,那门子打着哈欠,历声喝问。 他本来在熟睡,结果府门口总有响动,闹哄哄的,让人无法入睡。 门子心头火起,心说这是谁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崔府呢,竟然半夜在崔府门前瞎闹腾,真是找死。 门子打完哈欠,刚喝问完毕,那大红漆的大门竟像是被大炮击中了似的,往里横飞,伴随着一声巨响! 大门洞开,府外灯火通明的火光照耀进来,差点闪瞎门子的眼。 门子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两个壮实的大汉,一人舞者一条狼牙大棒,一人捉着一对金瓜锤,眨眼间涌入府内。 “你们……” 门子刚要说什么,就被屈窦一把捉住,像老鹰抓小鸡般,门子在屈窦手下根本动弹不得。 “你家老爷犯了大事,竟敢勾结太湖贼寇,你速带我去捉拿崔游罪,或可以减免你的罪责。”屈窦说道。 “你们……我……” 那门子又惊又怕,因为屈窦说话的功夫,他看见一队又一队兵士,皆抱着火枪,从被洞开的大门口鱼贯而入。 火枪…… 那可是骇人的玩意儿。 门子已经被吓傻了,鼓着一双眼睛,说话都不利索。 这个时候,崔府内,已经有很多房间亮起了烛光,因为大门被破的响动实在太大。 反应最快的,是崔家新招收的一批护院。 自那次太湖贼寇突袭苏州府衙之后,城中各家各户,都加强了防备,像崔家这种不差钱的,自然添置了护院。 现在,这些护院派上用场了。 啪! 啪! 屈窦直接甩两个巴掌过去,将那门子打得眼冒金星。 “哑巴了?速带我去捉拿崔游罪,不然你就犯了与勾结太湖贼寇同等的罪责!” “小的带路,小的带路……” 屈窦抓着那门子,正准备往崔府里面走时,那批护院,终于赶到了府门口。 “什么人,胆敢夜袭崔府,不要命了么!”护院中,有一人喝问,同时,他们抽出了各自的兵刃,摆出防守阵型。 “预备!” 随着韩铁一声命令,那一百火枪兵立即组队,将手中的鲁密铳对准那些护院。 黑洞洞的枪口,就像一个个通往地狱的通道,直面这些护院们,他们身体动了动,互相看了几眼,却是没有撤开。 “崔游罪勾结太湖贼寇,证据确凿。此为太湖守备大人,专事围剿太湖贼寇及其同党。你们莫要阻拦,立即让开,不然休怪火枪无眼!” 116 勾结后金 “降者不杀!” “还不快让开,莫非你们也是那太湖贼寇的同党?好,预备……” 韩铁铁青着一张脸,马上就要下令开枪了。 “我们投降,不要开枪……” 火枪兵手中的火枪,那可是利器,况且数量众多,只要一开枪,他们这几十个护院,恐怕都得被打成筛子。 护院们纷纷丢下兵刃,被卫宿指挥兵户们绑了。 在那门子的带领下,屈窦与韩铁一路推进,若遇阻拦,则高喊“降者不杀”,若遇那冥顽不灵者,则直接赏他一枪。 砰! 砰! 寂静的夜晚,不时传来一声枪响,很多人都被惊醒了,睡不着,起来趴在门缝上向外看。更有胆大者,直接出家门上街查看情况。 屈窦与韩铁带着人马直闯崔府内院。 苏文铤与张晋两人,则紧跟其后。 整个崔府已经一片大乱,不过随着屈窦与韩铁往内院推进,大乱渐渐平息,因为崔府所有人,不管是小厮,还是丫头,亦或者是管事管家之类,几乎都被五花大绑了。 屈窦与韩铁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阻碍,直接杀到崔游罪所在的内院。 突然,前面某处火光冲天。 苏文铤一看,当即大叫道:“赶紧救火!” 起火的方向正是崔游罪的书房,现在书房起火,说明崔游罪想将所以证据付之一炬! 火枪兵与兵户们一起出动,毫不费劲儿,就将穿着睡衣的崔游贼捉拿,内院中人,包括崔游罪的家眷等,俱也被一一捉拿,无人逃脱。 在兵户们的努力下,书房火势被扑灭。 苏文铤毫不犹豫,直接闯进冒着浓烟的书房,他要进去将证据取出来。 “大人!” “苏兄!” 屈窦与张晋大叫,然而苏文铤已经冲进去了。 张晋在外面干着急,屈窦则吩咐韩铁看押好所有犯人,韩铁刚答应,屈窦也闯入浓烟滚滚的书房。 “大人……咳咳……” 苏文铤找到那个地方,将书架推倒,打开墙壁上的暗格,取出小木盒,然后抓着屈窦的手臂,一起退出书房。 “大人,这是什么东西?”屈窦一边咳嗽一边问道。 “这是证物!”苏文铤笑道。 一听说“证物”二字,那被捉拿的崔游罪猛的抬头,见那个熟悉的木盒果真在苏文铤手中之后,他瞬间软了下去,好似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完了,崔家毁于他之手。 至于苏文铤是如何快速找到这木盒的,崔游罪已经没空去想,因为已经没有了意义。 “好了好了,人犯已经捉拿归案。太湖贼寇的同党霸占卫所屯田多年,想必搜刮了无数民脂民膏,来人啊,给我搜,将值钱的东西通通装车带走!” 随着张晋的命令下达,一千多个兵户,嗷嗷叫着开始了今晚的饕鬄盛宴! 崔家值钱的东西可多了,金银财宝、古玩字画,那可是数不胜数啊! 这些东西搬完后,兵户们又开始般崔家的家具、杯盘碗碟等,竟是一点也不留! 张晋与苏文铤,则坐镇在崔府府门口处,凡是被抬着经过他们的东西,张晋都要去看一眼。 “张兄,这不是你个人的东西,这是剿灭太湖贼寇的饷银!”苏文铤无语摇头道。 “诶,我知道啊,我只是看一看而已,看一看又不会少。”张晋说道。 苏文铤继续摇头,看了张晋腰间一眼,因为张晋偷拿了一块极品玉佩,张晋以为苏文铤不知道。 苏文铤对那什么玉佩啊,古玩啊,字画啊,不感兴趣,至于银子,倒是感兴趣,可是以目前苏晋书坊的盈利能力,苏文铤根本不怕没银子使。 要拿,早在抄田家的时候就拿了,何必等到现在。 “大……大胆!” 这个时候,崔府门外,又来了一拨人。 有苏州知府陈师泰、府衙通判崔檀、吴县、长洲两县官吏,以及大量弓兵、民壮、衙役及其头领等。 崔游罪,乃是崔檀之子,崔檀虽然不住在崔家,但这可是他儿子的家啊! 他看见了什么? 崔家的金银财物被随意地装在马车上,除此之外,那一个个兵户,好似搬家似的,将崔府之中的桌椅板凳、杯盘碗碟等物,也一一搬上车…… 崔檀声色俱厉,状若疯癫,颤抖的手点指那些兵户,憋了半天,才红着眼睛吼叫道:“你们给本官住手!” 那些搬货的兵户闻言停住了,纷纷看向崔檀。 张晋和苏文铤从府中出来,见了这情况,张晋喝道:“你们听谁的,本官没叫你们停,你们就不能停!” 张晋此话一出,那些兵户又开始如蚂蚁般搬货。 “你……张晋……你……” 崔檀气坏了,他转身对知府大人陈师泰躬身说道:“大人,请为下官做主,犬子不知犯了什么错,竟被……” 那知府大人陈师泰,倒还淡定,他将崔檀虚扶而起,再转身面对张晋,拱手道:“指挥使大人,这……是何故啊?” “哼!” 张晋将一封信件和那木盒中的账册递给陈师泰,冷哼道:“本官既然被陛下授封为太湖守备,自然有权处置太湖贼寇及其同党之事。” “本官原以为这崔游罪只是和太湖贼寇勾结,结果却发现,崔游罪胆大包天,竟敢与后金勾结,将铁、盐、粮等粮秣贩卖至后金。这是通敌叛国之罪!” 张晋最后说到“这是通敌叛国之罪!”这句话时,特意加大了音量,在场所有人,包括府衙与县衙的官吏,以及弓兵、民壮、衙役,以及“搬家”的兵户等,全都听清楚了这句话。 众人陡然变色! 兵户们先前以为崔家只是勾结太湖贼寇,却没想到原来是勾结后金,通敌叛国。 那些弓兵、民壮、衙役等,皆愕然。 其余府衙和县衙的官吏,一会儿看崔檀,一会儿又看知府大人,视线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最后,他们的视线集中在知府大人手中的账册与书信上。 至于崔檀,他先是哈哈大笑,斥道:“胡说八道!” 不过崔檀也在观察知府大人的脸色,那脸色越来越铁青,越来越冷…… 117 攻打西山岛的计划安排 崔檀预感到不对劲儿,最后他也如那府衙官吏与县衙官吏般,盯着知府大人,等待知府大人的“裁决”。 良久之后。 知府大人陈师泰的视线从账册与信件上移开,转而看向崔檀,眼神中已经带上一抹凌厉。 崔檀心里一咯噔,难道真有问题? “来人,崔游罪勾结后金,通敌卖国,其父崔檀也不能幸免,给本官拿下!” 知府大人陈师泰话音刚落,两位巡检司的弓兵上前,当场拿下崔檀。那崔檀不停挣扎喊冤,但是却无人理会他。 “知府大人,我们还抓住了一个人证,乃是崔家勾结后金的中间人。” 张晋一挥手,早有兵户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男子走来,此时,此人已经清醒,他知事情已经败露,因此像个木桩似的,扮活死人。 知府大人一挥手,有弓兵上前,从兵户手中接过那中间人。 “知府大人,崔家所犯之罪并非勾结太湖贼寇,而是通敌叛国,这就不属于本官的管辖范围了,崔家的人,知府大人都可以带走!” 那崔家众人,包括崔游罪等,皆被兵户押出,交接给巡检司的弓兵。 “指挥使大人,崔家通敌叛国,这崔府应该……” “诶诶!”张晋知道知府大人要说什么,他走到一个角落,对知府大人招了招手,那知府大人果然跟着走了过去。 “知府大人,你知道本官现在是太湖守备,奉命围剿太湖贼寇,但是,朝廷并未下拨一兵一卒,就连一颗粮食一两银子也没有。这叫本官拿什么去剿贼?” “这崔家,霸占我卫所屯田多年,奴役我卫所兵户数百,崔家不知借此收敛了多少钱财。如今这些钱财本官取走,刚好用作剿灭太湖贼寇的粮饷,没有什么不妥的。” “再者,崔檀,以及其余崔家人是否也参与勾结后金,本官就没时间去处理了,还请知府大人多多劳心。” “本官会去信一封,对我那二叔说明情况,知府大人,辛苦了!呵呵。” 知府大人陈师泰秒懂,也笑道:“如此一来,本官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大人,你先忙着,本官还要连夜开堂审案,就不作陪了,告辞!” “知府大人请!” 巡检司的弓兵与衙役带走了崔家所有人,府衙官吏、县衙官吏,以及民壮、衙役等,一瞬间也走了个干干净净! 兵户们将崔家搬空,装了三百多俩马车,拉回卫指挥使司仓库并封存后,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 此时的张晋倒也大方,今天所有出动的兵户,俱都得了一笔不菲的赏钱,特别是长洲千户所的一百火枪兵,赏钱最多,没办法,谁叫人家手中拿着枪呢。 往后,其余各县打击豪强事宜,还要多仰仗这些火枪兵呢,张晋是个明白人,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张晋尝到了甜头,自然将打击其余各县当地豪强的事都给安排上了。 张晋与苏文铤,从吴县千户所与长洲千户所抽调精干兵户,组成一支秘密队伍,专事查探苏州府各县当地豪强曾经犯下过什么罪过,以便以后上门灭了他们。 同时,张晋开始行使太湖守备的职权,去信命令常州卫、湖州卫加紧操练,整顿兵备,为以后剿灭太湖贼寇做准备。 当然,太湖守备借机查抄田家、崔府一事,终究被某些官吏知晓,这事儿不对呀,你就一个太湖守备,哪里来的权力查抄田家与崔府,于是,他们第一时间拟好题本,上奏朝廷,弹劾太湖守备张晋。 他们这些官吏不能直接给皇帝上奏题本,需要经过应天巡抚,所以他们弹劾张晋之事,一开始被应天巡抚张国维知道了。 张国维发了一通火,去信斥责张晋,然后上了一道题本,给崇祯皇帝解释此事。在题本中将那些豪强说成霸占卫所屯田,奴役兵户的大奸大恶之人,他们的钱财皆来自卫所屯田,新设立的太湖守备打击豪强取财,乃是一大“创举”!既打击了地方恶霸,又解决了太湖守备剿灭太湖贼寇的粮饷问题,一举二得! 况且,那些地方豪强本身就有问题,要么勾结太湖贼寇,要么勾结后金,通敌叛国,本就该死! 弹劾张晋的题本,与张国维上奏的题本,被崇祯皇帝与内阁几番讨论后,崇祯皇帝最终认同太湖守备的做法,并说:只要地方豪强犯了罪,有确凿的证据,太湖守备就可以灭了豪强,取其财,当做剿灭太湖贼寇的粮饷使用。 因此事,张晋给他二叔——应天巡抚张国维送了厚礼一事,以及花费好几万两,上下打点一事,苏文铤倒是不知道。 苏文铤这两天忙着接收那些从崔家解放出来的兵户,这次解救出来600余户,从中招收了几百人,使长洲千户所的总兵户数达到了900人。 加上驻守醉仙居的一个百户所,总人数就达到了1000人。 因为要剿灭太湖贼寇,所以苏文铤计划将这1000个兵户全部训练成火枪兵,全部使用鲁密铳。 长洲千户所的鲁密铳还在源源不断的打造,要装备1000人,至少也得准备1500支鲁密铳吧! 至于之前预想中的佛朗机炮,等过一段时间再开始打造也不迟。 …… 崇祯十年五月初二。 大后天就要出发前往京师,为张晋的祖母祝寿了。 可巧在这此之前,已经将田家和崔家解决掉了。 长洲千户所招收了大批兵户,吴县千户所也召集了一千多人。再加上常熟、嘉定、昆山三县已有的一千多人,那总共就有三千多人了。 这还不算被安排到太湖沿岸防守,以及太湖到苏州城之间设卡防守的兵户,这部分人加起来,总人数接近四千! 这些兵户在张晋与苏文铤的安排下,都在加紧操练,按照计划,长洲千户所的一千多人,全部是鲁密铳火枪兵,吴县千户所的一千多人,全部是鸟铳火枪兵,常熟、嘉定、昆山三县的一千人,全部是长枪兵与刀盾兵。 118 先收点利息 卫所之事以及太湖守备之事都已经交代下去,算是告一段落,接着苏文铤就开始着手处理一些私事。 首先是印刷作坊,苏文铤在作坊内转悠了一圈,再次踢出几个工匠,因为苏文铤感觉到了他们的恶意。 “看来其他家印刷作坊与书坊要狗急跳墙了!”苏文铤心道。 吩咐坊主苏农好生照看印刷作坊后,苏文铤又来到苏晋书坊,因保护苏晋书坊的“保镖”一直在,所以苏晋书坊的安全倒不用着急。 接着苏文铤又去了文老府上,说了大后天要出发去往京师的事。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京师,自十多年前为师离开京师,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再仰望京师那宏伟的城墙了!”文老叹道。 文老感慨一番,亲自手书几封信件,交于苏文铤,让他到达京师后,抽空帮忙送信,这都是文老的一些老朋友。 苏文铤自然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苏文铤就在家陪伴家人,或者去醉仙居陪着柳如是。 老爹和母亲,早已知道苏文铤大后天就要出发前往京师,这几天,母亲表现得有些异常,有时候苏文铤发现母亲的眼眶红红的,似乎哭过。 可是苏文铤一问,母亲只说眼中进了沙子…… …… 夜里,苏文铤躺在卧榻上,心中总感觉有件事没有做完,心里不踏实,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到底什么事呢?” 寂静的夜晚,苏文铤默念道。 后半夜,苏文铤猛然从卧榻上座起,惊道:“太湖三十六寨的贼寇,这些时日都不曾踏出过西山岛半步!” 这是为什么呢? 苏文铤思来想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太湖贼寇之所以不敢踏出西山岛半步,恐怕是因为那天晚上,在苏州府衙,我手刃三十余贼寇,并将那三当家大胡子秒杀,让他们忌惮了吧!” “这么说来,只要我在,太湖贼寇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但万一我不再了呢?比如说出发去往京师了?” 苏文铤虽然在苏宅与醉仙居布置了防守力量,并请来王焕镇守苏宅,可是苏文铤还是不放心呐! “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怕你们趁我不在的时候出来作恶,那么我何不事先杀杀你们的威风……” 寂静的夜晚,苏文铤躺在卧榻上,睁圆了眼睛,一个计划,慢慢在心中形成…… 隔日,崇祯十年五月初三。 这天,苏文铤借口要处理卫所中事,中午饭后,就消失不见了。 苏德与孙氏还真以为苏文铤去了长洲千户所,其实这个时候,苏文铤已经骑着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赶往太湖西山岛。 苏文铤避开所有认识的人,乔装一番,一个时辰之后,苏文铤已经到了太湖沿岸。 太湖沿岸有防守的兵户,苏文铤绕道,找了个防守薄弱的地方,从静止空间中倒腾出一堆木头,做了个简易木排。 再加工组装一个简易螺旋桨推动装置,电池电机什么的,安装在简易木排上面。 做这些活,苏文铤简直就是手到擒来,半个小时不到,苏文铤就驾着这简易木排,驶向太湖西山岛。 西山岛,缥缈峰。 缥缈峰,是太湖七十二峰之中最高的一座。 位于西山岛中间,周围遍布各种山峰。 太湖三十六寨,就是太湖贼寇在太湖七十二峰之中挑选出三十六峰,并在这些山峰上营建山寨,一共三十六座山寨,故名太湖三十六寨。 三十六寨之中,又以缥缈峰为尊。 缥缈峰山寨,聚义厅。 砰! 太湖三十六寨的二当家,无常和尚,怒气冲冲摔碎一只饭碗,那粗瓷的饭碗自然被摔得粉碎。 碗中原本盛装的食物,一团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也跟着散落一地。 “啊!” 无常和尚摔碎了饭碗,犹觉不解气,又一脚踹飞了面前的一张小几,小几上摆着几个菜盘子,一道鱼肉,几道野菜。 相比于那黑乎乎的主食,这几道菜看起来像样多了。 “又是吃鱼,又是野菜!老子都吃吐了!不吃!” 将饭碗摔掉,将小几踹飞之后,无常和尚喘着粗气,以手抹了一把自己的光头,随即大吼道:“老子要吃肉,牛肉、鸡肉、羊肉!” 旁边的小喽啰看着这些散落在地上的食物,吞咽了一口空气,面对暴怒的二当家,这位小喽啰大气儿也不敢出。 二当家是知道目前情况的,他不敢搭话,一搭话,他可能就会被暴怒的二当家干掉。 良久之后,无常和尚的怒气似乎消减了一些,问道:“太湖边上的兵户还没有撤走?” “是的,二当家……”那小喽啰颤声回道。 “这都几天了,那田家怎么还没有放信鸽来?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的……不知……” “嗯……派出信鸽,发到湖州那边,问一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小喽啰得了令,赶紧跑出去,在这“聚义厅”之中,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夜幕降临。 苏文铤通过乔装打扮,已经大致摸清了太湖三十六寨的地势情况。 入夜之后,苏文铤就开始“工作”了。 趁着夜色,苏文铤从静止空间中“喷”出大量货轮燃油,在缥缈峰山寨内到处浇洒。 对于从静止空间中取出东西的技能,苏文铤已经“进化”了,比如说从中取出燃油,以前需要一桶一桶的弄出来。 但是现在,苏文铤因为拥有了“空间之神”的能力,可以凭借意念搬运静止空间中的东西,那么具体到取出燃油这一项上面,只需给货轮油箱中的燃油施加一个压力,就能使之“喷”出。 喷出的“油柱”,甚至还可以调节大小,可以让它如涓涓细流,也可以让它如同消防喷头般狂喷,也可以将喷出的“油柱”直径增加到几米…… 所以,苏文铤在缥缈峰山寨浇洒燃油的效率,太快了,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而已,苏文铤就将整个山寨大部分地方都喷上了燃油。 119 解除隐患 自然,喷洒的过程中,苏文铤已经被人发现,但是苏文铤跑的比较快,始终没人追上他,甚至有的小喽啰还被压力强大的“油柱”给冲上了天…… 喷油的过程中,苏文铤就将整个山寨搅得鸡飞狗跳。 “外面怎么回事?” 二当家无常和尚警觉醒来,对房间外面大声问道,但此时外面已经乱成一团。 无常和尚立即起床打开房门,却从空气中闻到一股强烈的异味,让人……头晕! “到底怎么回事!” 无常和尚大声吼道。 “二当家,山寨中闯入一人,那人不知在山寨中喷洒了什么东西,有着奇怪的味道……” 那回答的小喽啰好似被燃油淋过一般,脸上,头上,衣服上,全是那种喷洒的东西。 无常和尚皱眉,以手指在小喽啰衣服上沾了一点,食指和大拇指捻动,凑鼻一闻。 无常和尚的眉头紧紧皱起,随后大惊失色,道:“这是火油?但又不是很像……” 噗! 噗! 此时,前方某处,一簇火苗陡然冒出,眨眼间,那簇微小的火苗,瞬间长大,迎风拔高一丈多高! 那火苗在拔高长大的同时,也急速往两边延伸,那速度太快,像两条火龙般,往两边飞速燃烧过去。 “这就是火油!” 这一瞬间,无常和尚心中冒出这个念头。 但是没有更多的时间让无常和尚冒出更多的念头了,因为那火苗已经蹿到了他这座屋子的前面,眼看那条火龙就要攀上这座屋子的屋顶! “撤!全部撤出山寨!” 无常和尚怪叫一声,拔腿就跑,往火势爆发的另一个方向冲击,妄想冲出火势的包围。 整个山寨一片大乱,呼喊救命声此起彼伏,层出不穷,宛如人间炼狱。 苏文铤退在远处,看着这巨大的“火炬”,眨眼间就吞噬掉整个山寨,苏文铤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这群太湖三十六寨的贼寇,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其实,以苏文铤的能力,就在今天晚上,单凭他一个人,就可以彻底灭掉太湖三十六寨!将此地化为一片焦土。 但是苏文铤不能这么做,一个是没有必要,第二,苏文铤还需要凭借太湖三十六寨的贼寇,做成某些不方便做的事。 世间的事并不是非黑既白,相反,灰色地带占据了绝大多数。 这太湖三十六寨的贼寇固然可恶,该通通灭掉,但同时他们也是苏文铤实施自己计划的“推手”。 此次苏文铤火烧缥缈峰的目的,只是为了削弱太湖贼寇的实力。当然更深层次的缘由,是苏文铤想在他不在苏州这段时间内,确保太湖贼寇不会大规模入侵苏州城。 经过苏文铤的探查,发现缥缈峰的势力最为强大,若是将缥缈峰山寨给他付之一炬,必然可以达到削弱太湖贼寇整体势力的目的。 再者,缥缈峰山寨占地那么大,苏文铤也不可能每寸土地都给它浇上燃油,毕竟货轮的燃油有限,不能一下子全部浪费了,以后说不定还有大用! 苏文铤在远处看了一会儿,然后离开此处,他来到西山岛岸边,找到那简易木排,返回太湖沿岸。 上岸后,那简易木排,以及电池、电机,以及螺旋桨等,皆被苏文铤藏在了一个隐秘处。不易被人发现即可。 带走,是带不走的,重新塞回静止空间,也不可能,那么只能先藏在这里了。等以后有机会,再来收取。 苏文铤骑快马赶回苏州城,等他回到苏宅时,东边已经泛白,天都快亮了。 …… 崇祯十年五月初四。 今天是临出发的前一天。 苏文铤将所有事都做好了安排与计划,唯独有一件事,留到了今天,必须要做。 那就是土豆的“间苗”! 醉仙居。 那开垦出来的两分土地旁边,苏文铤与柳如是并肩而立,侍女梦竹则站在后面。 这两分土地中,已经长出一颗颗青翠欲滴的绿苗,早上的雾气重,在小绿苗上凝聚出一颗颗小露珠儿。 苏文铤记得以前给柳如是解释过,间苗的作用与做法。 但苏文铤不介意又讲了一遍:“一般一个坑里能长出三四颗幼苗,等幼苗长到三寸左右高的时候,就需要间苗了。” “所谓间苗,就是拔除多余的幼苗,每一个坑中只保留一二颗即可。” “间苗的目的是为了让一窝土豆长得更大,倘若不间苗的话,就会长出许多小土豆,导致总体产量变低!” 现在的苏文铤已经不亲自下地干活了,也不让柳如是与侍女梦竹下地干活,他们只在田边站着,指挥一帮兵户操作即可。 整理完土豆田地之后,苏文铤陪柳如是玩了会儿秋千,然后开始哈欠连天。 昨晚上忙了一整晚,几乎没怎么睡,苏文铤也是人,不是神,昨晚上整晚没睡,现在终于忍不住犯困了。 柳如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苏文铤的疲惫,因此说道:“公子,今天起得太早,要不先到厢房补个觉?” “那倒不用了,柳大家,你帮我按一按太阳穴就可以了。” 于是,柳如是将苏文铤引入闺房,将苏文铤的头枕在她两膝之上,柳如是一边按,一边说道:“公子此去京师,路途遥远,公子要照顾好自己,公子,要不奴随公子同去吧,路上也可照料公子的衣食住行。” “那怎么行,虽然……其实吧,我也想带你一起去,可是现在兵荒马乱的,天下可不太平,实在不是游山玩水、纵览大好山河的最佳时机!” “不过柳大家,我答应你,以后等天下安宁了,我一定带你走遍神州大地,纵览山河风光。” “也好!” 柳如是专心按了一会儿,忽又问道:“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柳如是问完后,又等了好半天,却不见苏文铤回答。 柳如是好奇,低头一看,却见苏文铤神态安详,呼吸悠长,已然在她双膝之上酣然入睡。 柳如是停止按摩,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 …… 120 北上京师 崇祯十年五月初五。 今天是出发北上京师的日子。 苏文铤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张晋的二舅,王焕,也已经按照约定,进驻苏家,确保苏文铤不在的这段时间,苏家能够安然无恙。 阊门外,大运河码头。 苏文铤与张晋两人,已经准备好了,一条大船,也已准备好,两人只需踏上这条船,就可以开始北上京师之旅。 苏文铤没有带下人,只有他一个,而张晋却带了四个亲卫。 自然,包袱等物不用张晋与苏文铤亲自带着,交给这四个亲卫即可。 码头上,老爹苏德,母亲孙氏,还有苏仪小姑娘都在。此外还有柳如是与梦竹主仆,王焕与张剑书,屈窦、韩铁、卫宿等人,也全来了。 苏文铤再次交代与嘱咐屈窦、韩铁与卫宿,张晋则与王焕和张剑书说着话。 交代完屈窦等人,苏文铤又与柳如是说了会儿话,接着是苏仪小姑娘。苏仪小姑娘咕哝着嘴,现在还在闹小脾气呢,因为她也想跟着去京师。 直到苏文铤说要给她带好多好多礼物回来之后,苏仪小姑娘才开心起来。 “爹,娘,孩儿今天出发了,你们……保重!” “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年轻的时候多出门走一走,是有好处的!不过文铤,京师不比苏州,那里豪门高官众多,你需要小心行事!”苏德说道。 苏文铤郑重行礼,道:“孩儿知道了!” 接着苏文铤又看向孙氏,却见孙氏眼角晶莹,一张手帕子都是湿漉漉的。 “娘,这几天您是怎么了,怎么孩儿总感觉您……在哭呢?是不是孩儿北上京师,让您不高兴了?” “不是,我儿,为娘只是……” 苏文铤心里越发诧异,母亲孙氏向来是个豪爽的“女侠”,为何如今成了这幅哭哭啼啼的模样? 几天前苏文铤还不觉得如何,但现在,苏文铤感觉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老爹和母亲有事瞒着他! “爹,娘,到底是什么事啊?孩儿已经长大了,足以为爹娘分忧。娘,您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孩儿对不对?” 苏文铤看了柳如是一眼,说道:“娘,孩儿都是快要娶妻的人了,家里还有什么事,是孩儿不能知道的呢?” 苏文铤看柳如是的动作,自然被孙氏捕捉到了,她面色一喜,却又听苏文铤说道:“爹娘不肯将那事告诉孩儿,就说明爹娘还只是将孩儿当成小孩子看待,小孩子……不需要那么早娶妻生子!” 孙氏面上的喜色一滞,苏文铤这话什么意思,她当然听出来了,她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儿子竟然…… 以娶妻和生子的大事来“胁迫”她,说出那个秘密! 这一下子就击中了孙氏的软肋。 “我儿,你……” “娘,您就告诉孩儿吧,有什么问题,孩儿都可以帮忙解决的!” 孙氏与苏德对视一眼,苏德叹口气,说道:“夫人,为夫觉得,那事可以告诉文铤,毕竟文铤都已经是大人了!” 孙氏踌躇一会儿,又看了看羞涩不已的柳如是,最终说道:“好吧,为娘就告诉你……老爷,还是你来说吧!” 孙氏掩面走到一边,似乎不愿亲口提起那段往事。 苏文铤看了看孙氏,最后将视线集中在苏德身上。 “哎,文铤啊,你知不知道……你母亲的爹,也就是你外公,是什么人?”苏德说道。 苏文铤眼睛一亮,原来此事竟然事关外公么? 对于外公,苏文铤从来就没有听苏德和孙氏提起过,他也曾问过,结果爹娘都顾左右而言它,从不正面回答。 那么现在,苏文铤终于可以知道外公到底是什么情况了么? 外公乃是母亲的爹爹,即使冷漠如苏文铤,也自动将之加入到自己保护的名单之中。 “爹,孩儿一直都想知道,我外公到底是谁呀?” “文铤,你外公名为……孙承宗……”苏德说到“孙承宗”三个字的时候,神清有些不自然,可能当年曾发生过一些不太美好的事。 但是苏文铤并未察觉到苏德的不自然,因为他已经被“孙承宗”三个字震翻了! 孙承宗,曾是天启皇帝朱由校的老师,文坛领袖,历任兵部尚书、辽东督师、东阁大学士等。 孙承宗最大的成就,是修筑了关宁锦防线,后金直到入关之前,从未从正面突破此道防线。 当然,也有人说此道防线耗费过甚,拖垮了大明王朝的财政。 但不管这么说,在这里,孙承宗是苏文铤的外公,那就是值得尊敬的亲人,值得崇拜的牛人! 真正的文武全才! “什么,孙承宗孙老,竟然是苏兄你的外公!” 苏文铤虽然在心中被这个消息震翻了,可是并未表现在表面上。反倒是张晋,一脸惊恐之色,摇晃着苏文铤的双臂,大声叫道。 苏文铤将激动不已的张晋扒拉到一边,对老爹问道:“爹,为何我们家从未与外公联系过,甚至孩儿到现在,才知晓外公姓甚名谁,这其中,到底有何因果?” 苏德长叹一声,道:“当年为父娶你母亲的时候,你外公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所以……为父就和你娘私奔到此处,你娘,从此也断了与你外公家的联系。” 苏文铤一呆,当年……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爹娘竟然是私奔来苏州的,这…… 不止苏文铤惊呆了,张晋、柳如是等人,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苏文铤又问道:“那为什么娘……这两天总是掉眼泪呢,这与外公有什么联系?” “文铤啊,你外公是北直隶保定府高阳县人士,如今赋闲在家,你北上京师……” “我儿。” 此时,孙氏走回来,说道:“你北上京师,为娘希望你……到你外公家,替为娘……磕十个响头,并说:女儿不孝……未能在爹娘跟前尽孝,待来世,还做爹娘女儿,伺候爹娘一辈子……” 孙氏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 苏德赶紧宽慰几句,柳如是也上前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孙氏的哭泣这才渐渐止住。 121 应天巡抚 苏文铤则郑重答应下来,说一定会去保定高阳,拜见外公的。 孙氏找附近的店家借来纸笔,修书一封,让苏文铤带着,等拜见孙承宗时交给他。 离别的话已经说完,苏文铤与张晋,再加上那四个亲卫,缓步登船,在苏德、孙氏、柳如是、屈窦、王焕等人的注视下,那船缓缓开动,慢慢的,消失在前方拐角处。 苏文铤与张晋的北上京师之旅,正式开始! …… “苏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繁忙的大运河上,苏文铤与张晋同乘一条船,往北而行。 张晋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几乎是以唱戏的腔调说出上面那句话。 “什么原来如此?”苏文铤问道。 “难怪,难怪,我那干娘会功夫,而苏兄你更是身手不凡,原来苏兄的的外公竟然是孙承宗孙老,那这就说得通了!” “张兄,我外公是孙老,你跟着兴奋个什么劲儿?”苏文铤仰躺在甲板上,微微抬眸看着张晋说道。 “哎呀!” 张晋也学苏文铤的姿势,仰躺在甲板上,两手枕头,看向碧空,道:“苏兄,那可是孙承宗孙老啊,不瞒苏兄你说,我从小就敬佩孙老。哈哈,这次我一定跟着苏兄你去拜访孙老的,哈哈,能见到从小到大都敬佩的传奇人物,我这心里啊,就扑通扑通乱跳。” 苏文铤懒得理会张晋,自顾自闭目养神,而那张晋就在一旁讲述他小时候,是如何如何的崇拜孙承宗…… 这船行驶在大运河上速度很快,苏文铤与张晋两人,一大早从苏州城出发,很快,就到达常州府无锡县,没做停顿,又沿运河北上,经过常州府武进县,然后直达镇江府丹阳,过丹阳后,到达长江南岸的丹徒。 那船过了无锡县之后,苏文铤就伫立船头,眺望沿岸风景。 只是风景没怎么见着,反倒看见了很多流民与乞丐。 这些流民与乞丐们,聚集在运河沿岸,衣衫褴褛,拄着一根木棒,举着缺了角的破碗,对沿岸过往船只乞讨。 苏文铤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大明王朝的流民与乞丐,在苏州府的时候,其实苏文铤没怎么去到过乡村,只在苏州城一代活动,而这苏州城一代,乃是天下最繁华之地之一,因此十分少见流民与乞丐。 即使有,恐怕也被府衙派人撵走了吧。 所以,苏文铤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流民与乞丐,这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之前苏文铤经常将乱世挂在嘴边,什么“大明没救了”,什么“天下将大乱”这些话,说起来还不觉的怎么,直至现在亲眼所见,苏文铤才体会到了其中深意。 遇到乞讨的小孩乞丐,苏文铤往往都会丢几个铜钱,此船在常州府武进县短暂停靠的时候,苏文铤买了几百个馒头,往后,苏文铤看见小孩儿乞丐,就施舍馒头。 香软的大白馒头丢出去,那些孩子们十分高兴,争抢着塞进嘴里。可是苏文铤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苏兄,没看出来,你竟然如此有同情心……”张晋感叹道。 苏文铤紧皱着眉头,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乞丐流民什么的,不值得同情,但是,有一类人不包含在‘必有其可恨之处’之中!” “那一类人?”张晋问道。 “孩子,小孩子!对小孩子来说,贫穷的原罪,不应该强加在他们头上。稚子何辜,他们晓得什么?” 人性是复杂的,即使冷漠如苏文铤,作为一个专门终结他人生命的杀手,其实苏文铤心中也有柔软的地方。 苏文铤之所以觉得小孩可怜,却没有可恨之处,是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推己及人而已。 张晋思考了一下,笑道:“有道理,苏兄,不过你只能帮他们一时,却帮不了他们一世。” “尽力而为吧!” “苏兄,既然你有心帮助这小乞丐,你何不在苏州开办一所‘慈幼局’,专门收养与接纳孤儿?”张晋说道。 苏文铤眼睛一亮,笑道:“张兄,你这个主意不错,等从京师回来,我就着手筹办一所慈幼局!” 沿路,苏文铤都在施舍大白馒头,张晋认为施舍馒头也帮不了他们什么,所以他一直未曾帮苏文铤,苏文铤也不去管他。 对同一件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看法,只需遵照本心行事即可。 就这样,苏文铤一路施舍,一路做船来到了丹徒。 到了丹徒后,苏文铤与张晋的船并没有直接北上扬州,而是左转,往南京方向去了。 此时苏文铤已经知道,那应天巡抚,张国维,乃是张晋的二叔。 前几天攻打田家与崔家一事上,张国维替张晋与苏文铤挡下了多少子弹,所以,当张晋提议要去看望张国维的时候,苏文铤并没反对。 苏文铤与张晋到达南京城,从仪凤门入,换乘马车,穿城而过,直达西长安街。 应天巡抚衙门,就在会同馆中,而会同馆,就在西长安街。 到达应天巡抚衙门后,张晋与苏文铤等候在门外,不一时,有皂隶奉应天巡抚张国维命令,前来迎接张晋与苏文铤。 两人随那皂隶进入应天巡抚衙门,张国维在衙门后堂接见了张晋与苏文铤。 张国维四十多岁年纪,相貌堂堂,目光如炬,留着一撇山羊胡须,高坐主位。 “二叔!” 张晋作揖道。 “下官苏文铤,拜见巡抚大人!” 苏文铤也作揖道。 “嗯,起来吧,看座,上茶!” 张国维随口吩咐道。 待张晋与苏文铤入座后,张国维看向张晋,目光陡然锐利,那张晋吓得一缩脖子。估计因为有苏文铤这个外人在,张国维才没有训斥张晋。 张国维视线一转,落在苏文铤身上,捻着山羊须,面露一丝微笑,问道:“嗯,这位苏贤侄,莫非就是那手刃三十余太湖贼寇的少年英雄?” “不敢当,下官只是会一些拳脚功夫罢了!”苏文铤客气道。 “二叔,他可是孙承宗孙老的外孙,自小家学渊源,身手厉害着呢!”张晋插嘴道。 122 应天巡抚的招揽 “什么?孙承宗孙老?” 张国维十分惊诧,捻须的动作骤停。 自苏文铤与张晋进来后,他一直保持着的一种悠然、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神态,但现在垮塌了! “苏贤侄……是孙老的外孙?此事本官怎么不知晓?” 张国维长身而起,往前走两步,又停下了,他一双锐利的眼睛,炯炯有神,盯着苏文铤的脸,似乎苏文铤脸上长出了一朵花儿。 “巡抚大人,下官……的确是孙老的外孙。因下官陪同张兄一同北上京师为老太君祝寿,临行前,下官父母才对下官言明此事,并让下官顺路拜访外公!”苏文铤拱手说道。 “对对,就是这样的!”张晋说道。 张国维重新坐下,凝眉思索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 “哈哈,本官对孙老也是十分敬佩的,苏贤侄拜访孙老时,请替本官问好。” 张国维笑呵呵,再次看向苏文铤的目光,已经与先前不一样了,现在有更多的青睐与重视。 上次,苏州知府将手刃三十余太湖贼寇的功劳,大部分拉在张晋身上,针对此事,张国维作为应天巡抚,并未替苏文铤“伸冤”。 倘若现在再处理那件事,张国维必定要打回苏州知府的题本,并严厉训斥,让苏州知府重写题本。 “不知苏贤侄……现在身居何职?”张国维笑眯眯问道。 “二叔,苏兄现在是苏州卫的指挥同知,也是苏州卫的千户!”张晋抢先回答道。 “哦,苏贤侄年少英雄,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手刃三十余太湖贼寇,着实厉害,况且苏贤侄又是孙老的外孙……” “嗯,这样吧,若苏贤侄不嫌弃,可来应天府衙做一名同知,协助本官与应天府尹处理政务,不知苏贤侄意下如何?” 张国维虽然是应天巡抚,但实际上,整个巡抚衙门中,就只有他一个人才是真正有品级的官,其余办事人员都是幕僚和文书,并无官职品级。 应天府衙的同知,乃是正五品的文官,明朝以文抑武,张国维给出一个府衙同知的职位,相当于让苏文铤连跳了好几级,可谓平步青云。 “巡抚大人,下官……谢过大人的好意,下官无功无劳,不敢担此重任。况且下官还年轻,行为幼稚,不足以担任应天府衙同知,请大人明察。”苏文铤不疾不徐,拒绝了张国维的招揽。 “嗯,也好。对了,剿灭太湖贼寇一事,进展如何?需要本官帮忙吗?”张国维又问,不过不是问太湖守备张晋,而是问苏文铤。 “大人,一切安排都已经准备妥当,两个月之后,我们一定可以彻底剿灭太湖贼寇!”苏文铤不假思索回答道。 “好!哈哈,等苏贤侄剿灭太湖贼寇之后,本官一定为你请功!”张国维哈哈大笑。 张晋在一旁郁闷了,心说:我才是太湖守备呢,二叔怎么不对我说。 不过张晋也不是太在意这些问题,等苏文铤与张国维聊得差不多之后,他才问道:“二叔,你与我们一起北上京师么?” 张晋祖母大寿,张国维作为张晋的二叔,自然也是要回京祝寿的。 “你们先走一步吧,本官事物繁忙,可没你们这么清闲!” 辞别张国维,张晋带着苏文铤离开巡抚衙门,之后,作为南京城的“常客”,就由张晋带领苏文铤,在城中各处闲逛。 南京城虽然离苏州府很近,但实际上,苏文铤一次也没有来过。老爹苏德,似乎对南京城有什么怨念,死也不进南京城,导致苏文铤现在才第一次进南京城。 只是这位向导,张晋,不太靠谱,带领苏文铤逛着逛着,就逛到了应天府学、贡院、夫子庙这一带。这里可是整个秦淮河最为繁华与热闹的一段。 此时,天色未黑,但此处已经热闹非凡。 两人找了最大的一间酒楼,准备先填饱肚子。 “苏兄,这里可是南京城中最大、最好的一间酒楼之一,他们这里的酒菜独具风味,整个南直隶,或者说整个大明,就只有这一家,别无分号!” 苏文铤与张晋两人,在店小二的招待下走上酒楼的二楼雅座,坐下后,张晋就开始给苏文铤“安利”这儿的酒菜。 “这么说来,得要好好尝尝。” 两人你点一个菜,我点一个菜,不一会儿就点了十几个菜。两人都不是节省的主,主要是要尝尝每道菜的味道。 很快,酒菜上桌,两人一边吃喝,一边透过雅座的窗户,眺望楼下秦淮河岸的繁华风光。 “公子……奴为你弹奏一曲吧?” “走开走开……” “这位老爷,要听……小曲儿吗?” “哪儿来的小乞丐,滚开……” 苏文铤微微侧头一看,原来是一位小姑娘,约十三四岁的模样,只不过这位小姑娘头发乱蓬蓬,小裙子破旧,小脸蛋脏兮兮,脚上的鞋子已经破了一个洞…… 活脱脱就是一个小乞丐的装扮。 只不过这位小乞丐与苏文铤所见过的乞丐不同,因为她竟怀抱一把小琵琶,虽穿着像个小乞丐,但是那种气质却像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小乞丐身后,还有一个更小的“小小乞丐”,约十多岁模样,穿着还算整洁,只不过她怕兮兮的躲在小乞丐身后,两手抓着小乞丐的衣服,侧着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四周,好奇而恐惧! 小乞丐抱着一把小琵琶,带着一个更小的乞丐,在酒楼中“卖艺”。 但现实却十分残酷,人家一见她那副装束,就直接拒绝了! 或许小乞丐十分有才艺,但却施展不出来。 很多人都拒绝了小乞丐,刚才的对话,也被苏文铤听了去。 苏文铤与张晋看向那小乞丐时,那酒楼中的店小二,蹬蹬蹬上得二楼,二话不说,一把拽住小乞丐手臂,就往楼下拖拉。 “怎么又来了,快走,等掌柜的看见你们,可有得你们好受的……” “不……” 那小乞丐挣扎,反抗,但她哪是店小二的对手,硬生生被拖着下楼。 123 酒楼中的小乞丐 “求求你,我和妹妹几天没吃东西了,就让我们在酒楼中卖艺吧,奴弹得一手好琵琶……” 然而,那店小二铁石心肠,根本不听,仍然拽着小乞丐的手臂,往楼下拉扯。 “慢着!” 苏文铤长身而起,对那店小二高声喝道。 苏文铤的喊叫声很是洪亮,让整个二楼雅座的客人都听见了,他们全都停下吃饭的动作,望着苏文铤。 那店小二也懵了,停止拉扯的动作,呆呆地看着苏文铤,似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客官有什么吩咐?” 那店小二终究反应过来,放开小乞丐,小跑着来到苏文铤桌前,点头哈腰的问道。 “将她俩请过来!” 苏文铤随手一指那俩小乞丐说道。 “啊?” 店小二茫然,似乎没听清苏文铤说的话。 “狗东西,苏兄的话你没听见,叫你将她俩请过来!” 张晋拍着桌子吼道。 那店小二一个激灵,忙答道:“是是!”然后将那两个小乞丐拉了过来。 那年长一些的小乞丐站在前面,低着头。那更小的乞丐,依旧躲在她身后,两手紧紧抓住小乞丐的衣服。 她那圆圆的大眼睛好奇的看了苏文铤一眼,然后视线落在那一桌丰盛的酒菜上,小喉咙一阵耸动。 “你可以走了!” 张晋对那店小二挥了挥手,像是打发叫花子般。 那店小二不敢表现出不满,忙陪着笑,退下了。 苏文铤对那小乞丐招了招手,并努力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实际上,在这个时候苏文铤心中有所触动,实在难以微笑。 苏文铤的童年也有过这么一段,这位小乞丐刚才的遭遇,让苏文铤想起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或许是苏文铤的微笑打消了小乞丐的顾虑,她上前两步,离苏文铤很近了。 苏文铤俯身,将两锭大银子快速塞进小乞丐衣服兜里,大概有二十两左右。 那小乞丐刚才哭过,眼圈红红的,如今见了苏文铤塞银子的动作,眼神都凝固了,呆呆地看着苏文铤,不知道苏文铤为什么要塞那么多银子给她。 苏文铤重新坐下,随手抛出几个铜板,几个铜板掉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本公子看你可怜,赏你几个铜板,拿了铜板就快去吧,以后别来这里了!”苏文铤说着,别有深意的看着她一眼。 那小乞丐看了看桌面上的铜板,又看了看苏文铤,一手隔着衣服,紧紧捏着那两锭银两。 她又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抱着小琵琶,道:“公子,奴不能白受公子的恩赐,请允许奴为公子弹奏一曲吧!” 苏文铤恍惚,通过小乞丐行礼的动作,苏文铤总觉得她不是一般人。 “也可!”苏文铤同意了。 那小乞丐摆好姿势,叮咚两声调好琴弦,十个手指灵活地拨弄琵琶弦,一串美妙的音乐飘荡在整个二楼。 技惊四座! 苏文铤、张晋,以及二楼雅座的所有客人,全都沉醉在这美妙的琵琶曲中,就连吃饭都忘掉了。 一曲毕,小乞丐取了桌上那几个铜钱,再次对苏文铤行礼答谢,正欲离开时,苏文铤说道:“本公子以后要在苏州创办一座慈幼局,你以后生活困难,可以去苏州寻本公子,对了本公子名讳苏文铤。” 那小乞丐回头,认真的看了苏文铤一眼,再次答谢后,抱着小琵琶,带着那小小乞丐,下楼而去。 苏文铤与张晋吃完饭,此时天色已黑,两人在秦淮河沿岸散了会儿步,遍览秦淮风光之后,苏文铤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接着,张晋拉苏文铤上了秦淮河中最大、最漂亮的一艘花船,饮酒作乐,听曲赏舞,倒也放松惬意。 夜半,苏文铤以为张晋这厮要夜宿在这花船之上,结果张晋摇摇晃晃,由苏文铤扶着,离开花船,寻了个客栈住了一夜。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早早起床,拜别应天巡抚张国维后,两人出城,在码头乘船,沿长江顺流而下。 到镇江府丹徒后,再掉头北上,沿大运河直达扬州府江都。 未做停留,两人接着北上,一路经过扬州府高邮州、宝应县、淮安府山阳县、清河县、桃源县、宿迁县,于当日晚抵达徐州。 徐州,是南直隶的直隶州,由此北上,就进入山东地界了。 因时间宽裕,苏文铤与张晋两人并未日夜兼程,到达徐州后,两人弃船上岸,进入徐州城,好好地沐浴一番,然后睡觉。 只是张晋这厮闲不住,非得拉着苏文铤出去逛徐州城,结果又逛到徐州城的青楼中去了,折腾一阵,两人方才返回客栈休息。 第二日一大早,再次出发,沿着大运河继续北上,经过微山湖等湖泊,进入山东地界。 经济宁州,再过蜀山湖与南旺湖之后,就进入了一个名声响当当的区域——梁山水泊! 西侧是郓城,东侧是坟上,前面是梁山。 “苏兄,那梁山水泊历来多贼寇,希望我们不要遇到才好。”张晋矗立船头,望着船只越来越少的河面叹道。 苏文铤心中一突,总觉的经张晋这么一说之后,好像将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苏文铤和张晋的船继续北上,走着走着,河道前后竟只有他们这一条船了! “不妙……” 苏文铤才刚刚说出“不妙”两个字,忽然苏文铤大惊失色,因为他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数十股强烈的恶意!来自于船只下面。 在梁山水泊这个地方,前后的河道,只有他们一条船。 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苏文铤竟然察觉到数十股恶意,十分强烈,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们果真遇到梁山上的贼寇了! 张晋这乌鸦嘴…… “小心!” 那一瞬间,苏文铤大叫出声,然而,不等苏文铤多说什么,他们这条船,竟然咔咔咔乱响着,瞬间解体。 苏文铤、张晋,还有那四个亲卫,几人瞬间落水,沉入河底。 落水的瞬间,一张结实的渔网,立即笼罩住苏文铤,将他往河地下拉扯。 124 惊遇梁山贼寇 苏文铤在水下睁眼一看,原来有几个粗壮的大汉,拉着这结实渔网的一端,直往河地下游动。 他们这是要淹死苏文铤呐。 苏文铤抓着渔网用力撕扯了两下,竟撕扯不动,这渔网非常结实,不知道他们使用何种材料编制的。 “不对!” 苏文铤扭头四处查看,只见不远处的张晋大口吞着河水,冒出一串一串气泡,正被好几个梁山贼寇拽着,往远处拖。 “他们的目标是张晋!” 苏文铤第一时间就猜透梁山贼寇们的意图。 苏文铤放弃撕扯渔网,从靴子里掏出枪,连开数枪,将那几个往下拉拽渔网的贼寇干掉。他们中枪后,立即如那无根之萍,随水流飘荡,股股血色,慢慢染红此处的河水。 渔网被梁山贼寇们打上了死结,要想解开这个结,不太可能。 即使苏文铤可以在水下憋气憋很久,但现在没那个时间了,他必须立刻从渔网中逃脱,然后去解救张晋。 那张晋刚才已经在大口猛灌河水了,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但苏文铤并未慌乱,长久以来的训练与残酷的杀手生涯,让苏文铤练就了临危不乱的本事,他现在十分冷静。 快速从静止空间中取出一柄锋利的匕首,用力划拉,那结实的渔网顿时破裂,待渔网裂口变大时,苏文铤快速钻出,浮出水面。 大口喘气的同时,苏文铤已经听到对面岸上张晋的大叫:“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我……苏兄,救命呐,苏兄,你在哪里……” 苏文铤松了口气,只要人没被淹死,那就好。 那张晋的喊叫声越来越远,因为他被好几个梁山贼寇挟持着,飞速往大运河岸边的山林里钻。 苏文铤快速上岸,沿着他们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 这个时候,苏文铤已经听不到张晋的叫喊了。 要么是他们已经走远,要么他们嫌张晋太吵,将之打晕了事。 不过他们留下了痕迹,这些痕迹在精通丛林作战的苏文铤看来,简直太明显。 所以苏文铤一路追踪,竟追踪到了一座高大山峰的山脚下! 从痕迹上来看,梁山贼寇们挟持着张晋上了这座山峰。 “上面应该是梁山贼寇的老巢!” 苏文铤分析道。 “没有时间潜入了,只能强攻!” 苏文铤下定决心后,从静止空间中取出一支冲锋枪,子弹倒不用一次性取出太多,打完了再取也不迟。 同时,苏文铤也准备好了一些手雷。 静止空间中的货轮上,除了苏文铤为了完成任务而准备的武器外,那个目标,那个毒枭,也暗藏了一座小型的武器库。 里面的武器弹药,足够装备几百人,这倒是大大便宜了苏文铤。 张晋必须要解救。 除了因为张晋是苏文铤那个计划的重要人员之外,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苏文铤已经与张晋熟悉了,这人一熟悉之后,苏文铤就不会见死不救。 为此,苏文铤不仅仅拿出了一堆弹药,还取出了一把冲锋枪。要知道,此枪取出使用时候,就只能丢弃了,因为塞不回去。 它体积有那么大,不方便随身携带。 这种武器,对穿越回古代的苏文铤来说太宝贵了,真的是用一点就少一点。特别是冲锋枪,简直成了一次性用品! 总之,为了解救张晋,这次苏文铤亏大了! 通往梁山之路,自然不是那么容易上的。梁山贼寇们在地势险要处,往往设卡,或者营建寨墙,用于防守。 苏文铤抱着冲锋枪,缓步走近上山路上的第一道关卡——一道寨墙。 三丈多高的寨墙上,修筑有类似城墙般的女儿墙,上山的通道被寨墙阻拦,一道铁门,紧紧闭合着。 “什么人?” 寨墙上,有那梁山贼寇的小喽啰,包裹着头巾,历声喝问,并拉满了弓,将箭簇对准苏文铤。 其中一个小喽啰眯眼,看着苏文铤手中抱着的冲锋枪,问道:“你拿着的是什么?鸟铳?” 然而,苏文铤并不理会寨墙上面的小喽啰,依旧缓步走近。 “站住,再往前一步就放箭了……放箭!” 显然,苏文铤并未遵照小喽啰的指示而“站住”,而是缓步上前。 那小喽啰也不是吃素的,他见苏文铤不停步,直接下命放箭,要射死苏文铤。 此时,苏文铤轻抬冲锋枪,扣动扳机,从左到右横扫过去。 哒哒哒哒…… 伴随着一串密集的枪响,寨墙上的小喽啰们一片惨叫,还有好几个中弹之后,从三丈多高的寨墙上掉落下来,“啊”的一声大叫过后,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寨墙上自然不可能只有这几个人,苏文铤快速靠近寨墙,躲避飞蝗般的箭簇,并朝着那铁门的方向,顺手丢出一颗手雷。 轰! 一声巨响过后,寨墙已经门户大开。 苏文铤快速进入,举着冲锋枪,像是踩死蚂蚁般快速收割着小喽啰们的生命。 就这样,苏文铤以冲锋枪歼灭梁山贼寇及其小喽啰,再以手雷开道,硬生生杀上梁山! 沿途伏尸无数,血流成河! 梁山贼寇们营建的关卡寨墙,被苏文铤逐个击破! 其实,在苏文铤连续攻破前面几个关卡之后,小喽啰们已经预感此人难以阻挡,于是派人上山,沿途通知各关卡严加防守以外,还到达山寨的“聚义厅”,通知了山寨三大头领。 三大头领震怒,派出许多贼寇与小喽啰,分布在沿线各个关卡,以图阻挡苏文铤上山的脚步。 然而,山寨三大头领们的想法,是错误的。 古代的长矛弓箭,如何是热武器的对手。 更何况,苏文铤为了解救张晋,可谓是下了血本,弄出一堆现代武器。那些梁山贼寇与小喽啰们,妄想阻挡苏文铤的上山步伐,简直是以卵击石! 现实的情况也是如此,那些固若金汤的关卡与寨墙,就算是朝廷派大军围剿,都不曾被攻克过的关口。 竟然……也阻挡不住苏文铤的脚步。 梁山三大头领,派出寨中绝大多数的贼寇与小喽啰,下山阻击苏文铤,结果被苏文铤全部歼灭! 125 通通干掉 等苏文铤攻上梁山的时候,整个寨子之中,就只剩下一百多小喽啰与三个头领了! 其他几百贼寇与小喽啰,竟被苏文铤一个人全部干掉! 苏文铤像个杀神,也像个破坏者,他将梁山贼寇们设置在上山路上的关卡,一一拔除,同时将守卫关卡的贼寇与小喽啰们,全部歼灭! 那是数百的贼寇与小喽啰啊,苏文铤凭借手中的冲锋枪与手雷,将他们杀了个干净,一个不留! 闯过最后一关之后,苏文铤并没有沿着山路直闯山寨。 剩余的梁山贼寇,必定要做困兽之斗。苏文铤再怎么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在山寨那样宽阔的地方,其实并不好施展。 相反,山路上的关卡,到处都是掩体,反而更容易操作。 苏文铤不走主路,绕道穿过丛林,从侧边潜入山寨。 潜入山寨后,苏文铤发现整个山寨中竟然空无一人。 有点奇怪,不过很快,苏文铤就知道为什么整个山寨中空无一人了,因为贼寇与小喽啰们,全都聚集在了校场。 这校场位于山寨前端,连接着上山的道路,若苏文铤没有从侧面潜入,而是沿着山路一直走的话,首先到达的就是这校场。 正好趁着他们都在校场,苏文铤则在山寨中四处寻找。 找了一会儿,终于在聚义厅后面的房间中,找到张晋。 此时的张晋,昏迷不醒,五花大绑着,被随意的丢在地上。苏文铤俯身,伸手一探张晋鼻息,还有气儿。 苏文铤心中松了口气,只要张晋还活着,这就好…… “张兄,你就先在这里躺一会儿,等我解决了外面那些人,再来给你松绑。” 苏文铤低语,毅然离开此处。 苏文铤攀上聚义厅房顶,偷偷观察前面校场中的众位梁山贼寇。 上山的山路连接校,校场后面是聚义厅,苏文铤躲在聚义厅的房顶,居高临下,可以看见他们的背影。 他们背对着苏文铤,面向上山的那条山路。 总共一百余人,站在后面的贼寇皆手执兵器,严阵以待,站在前面两排的贼寇则拿着弓箭,并则将弓弦拉满,第一排半跪,第二排站立。 只需一声令下,这两排贼寇弦上的箭簇就会射出。 这些梁山贼寇们,准备得倒是周全,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严阵以待的苏文铤,已经绕到他们身后,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前面两排拉弓贼寇的后面,还有三人,皆着黑衣,看其身形姿势,乃是两男一女,两男披着披风,站于两侧,那一女则带着斗笠,站在中间。 苏文铤盯着那三人看了一会儿,回过味来,这三人应该是山寨中的三位头领。 “管你们是山寨头领,还是山寨贼寇,亦或者是山寨的小喽啰,你通通都给我去死!” 苏文铤心中暗自嘀咕,手上动作不停,从静止空间中取出十颗手雷,一一摆在聚义厅房顶的瓦片上。 “既然你们作死聚到了一起,那么就不要怪我将你们一锅端了……” 苏文铤不做犹豫,手速飞快,抄起第一颗手雷,拔掉保险拉环,用力往下一掷。 不待第一颗手雷落地,苏文铤已经抄起第二颗,快速拉开保险拉坏后,照着下面的人群又是一扔。 苏文铤的手速太快了,当第一颗手雷砸中一个梁山贼寇的头顶时,半空中已经同时有四颗手雷,被苏文铤掷出。 那倒霉的梁山贼寇,脑袋一痛,他大叫一声,下意识往天上一看,却看见好几个不明物体,依次朝他们飞来。 这位倒霉贼寇的心中,仅仅冒出一个“有人在乱丢东西”的念头,来不及想其他,忽然一声巨响,在身边猛然响起。 地动山摇! 耳膜撕裂! 那似乎是来自地狱魔鬼的嘶吼! 其实仅仅一瞬间之后,那倒霉的梁山贼寇,就失去了知觉,不知身在何处。 苏文铤来不及查看下面人的反应,他手速飞快,依次将十个手雷一一掷出,当然,苏文铤将十个手雷均匀得掷在下面的人群之中。 当第二颗手雷爆炸之后,苏文铤才听见一些零散的惊恐声。 当十颗手雷全部爆炸完后,苏文铤听到的则大部分是凄惨哀嚎。 苏文铤毫不手软,抄起冲锋枪,对准下面还没死透的梁山贼寇,放出一梭子弹。 苏文铤虽然是个冷血杀手,但他也有自己的“职业道德”,从不特意折磨他的目标,往往都是一击毙命。 所以,苏文铤这才抄起冲锋枪给他们补枪,让梁山贼寇们免受多余的痛苦。 “啊!” 那两位黑衣男头领,愤怒大叫着,披头散发,一人拿刀,一人拿剑,锁定苏文铤所在的房顶,大叫着攻杀上来。 这两人浑身血迹,其实已经受伤不轻,但他俩似乎愤怒过头了,顾不得受伤,完全是一幅拼命的架势。 只不过,这事儿不管发生在谁的身上,恐怕都要拼命。好好一个山寨,上千人呐,结果……竟灭于一人之手,数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谁能不抓狂! 苏文铤十分“淡定”,手臂微微用力,调转枪口。 手指再一用力,扣动扳机,像是射杀空中的飞鸟般射杀两位头领。 可想而知,这两个头领手中的刀剑,哪里是热武器的对手。 他俩也不是不知道苏文铤手中那支“火枪”的厉害,但他们挥舞着刀剑,还是冲上来了。 这种行为,在苏文铤看来无异于找死! 所以,苏文铤很“好心”的成全他们,一串子弹过去,让他俩身体冒出一串血花,半空中,两人身形立止。 两声惨叫之后,两位山寨头领,如那被击落的飞鸟,直挺挺往下掉去。 砰! 砰! 等两位头领落地后,他们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是死透了。 “哼!” 苏文铤冷哼,趴在聚义厅房顶,瞄准了,将下面校场上未死的贼寇与小喽啰们彻底干掉。 等下面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的时候,苏文铤从聚义厅的房顶上下来,此时,天色已经擦黑—— 从他们的船被破怀,到苏文铤攻上梁山,再到将所有的贼寇都干掉,足足花了苏文铤一个下午的时间! 126 山寨女头领 从房顶下来后,苏文铤看了看这把冲锋枪,自语道:“兄弟,你的任务完成了,我这就给你找个归宿!” 苏文铤左找右找,找到一柄铁锹,就近挖了个小坑,将冲锋枪放入,小坑旁,苏文铤拄着铁锹,沉默一会儿,然后铲土,将之掩埋。 将铁锹一丢,苏文铤返回山寨校场时,却发现不知从哪里又冒出十多个小喽啰,在校场的死人堆里转悠。 苏文铤“唰”的一声抽出雁翎刀,单手握刀,杀气腾腾,快步走向校场上的那十多人。 苏文铤抽刀的声音,在这寂静得可怕的山寨中,十分嘹亮,自然被他们听了去。 他们一瞬间停止所有动作,转头,看向苏文铤所在的方向。 趁着天未全黑,待他们看清苏文铤面容之后,十多人中的一大半,腿一软,立即瘫倒在地,瑟瑟发抖。 苏文铤走近,走到第一个小喽啰身前,举刀便砍。 那小喽啰立即跪下,一边磕头,一边颤声求饶。其余小喽啰也纷纷跪下,求饶声不断。 苏文铤心中的杀气消散不少,放下雁翎刀,冷声问道:“你们从何处来?” “少侠,我等……见少侠杀上梁山,勇不可当,因此……躲在山寨的柴房里,心里想,等少侠走了之后,再出来……” “原来是一群胆小鬼!” 苏文铤冷哼,单手握刀,在十多个小喽啰身边转了一圈,捅死两个小喽啰之后,说道:“我可以留你们一命。” 苏文铤在小喽啰之间转一圈,其实就是就近感应他们是否具有恶意,被苏文铤用刀捅死的那两位,肯定心中有恶意了。这种人留不得。 “谢少侠……” “多谢少侠……” 剩下的小喽啰们,自然感恩戴德,磕头如捣蒜。 “你们……” 苏文铤刚说了两个字,陡然察觉到一股强烈的恶意,自身后袭来,并伴着利器破空之音! 有人偷袭! 苏文铤冒出这个念头。 苏文铤一蹬腿,往侧边闪身躲过,立即转头看向那偷袭之人,只见其身穿黑衣,带着一顶斗笠,看其身形,乃是三大头领中的那位女头领。 一瞬间,苏文铤就想明白了,这位女头领,可真会隐忍!她能够在此时陡然暴起偷袭苏文铤,这就说明她根本未死,她躺在那里那么久,一动不动,只是装死,只为等待时机,出其不意偷袭苏文铤! 这个女人…… 来不及多想,因为这位女头领再次攻上来了。 她使用一柄长剑,寒刃在月光下舞出一片片光幕,出剑速度太快了。 苏文铤立即以雁翎刀与之缠斗,没想到交手几招之后,苏文铤手臂竟然被划出一道小伤口。 苏文铤今天挑了梁山贼寇的老巢,杀了一千多人,都未曾受伤,却没想到与一个女头领打斗时,竟然三两招就受了轻伤! 舞刀弄剑,并不是苏文铤的专长,现代的杀手,很少有机会使用这么长的大刀,所以苏文铤不如常年用剑的梁山贼寇头领,这也说的过去。 尽管用刀的技术不行,但苏文铤的战斗本能太强悍了,凝神静气之后,硬生生与之缠斗了个旗鼓相当。 那女头领,身形矫捷,一柄长剑被舞得犹如浮光掠影,苏文铤使刀的技术不行,勉强与之缠斗个旗鼓相当,已经是极限了,更不用说用刀击飞女头领的长剑! 倘若能够击飞她的长剑,两人徒手搏斗的话,苏文铤觉得可以轻松将之击败。但是她手中的长剑实在太过厉害,厉害程度是苏文铤生平仅见! 但苏文铤也不是吃素的,双方缠斗多时,两人各有负伤。 打着打着,苏文铤越发觉得这位梁山山寨的女头领不简单,心中已经有了将之收为己用的想法。 其实,即使苏文铤在长刀上的技术不太行,但要击杀这位女头领,苏文铤仍然可以做到,因为苏文铤还没有使用他的大杀器—— 枪! 缠斗的过程中,趁对手不注意,放出一枪,绝对能够立即将对手干掉,对此,苏文铤有着绝对的信心。 苏文铤之所以还没有用枪,刚开始时是见猎心喜。毕竟整个梁山山寨的贼寇与小喽啰,几乎都被他灭光了,不必担心多线作战。 缠斗良久之后,苏文铤又发现此位女头领用剑的功夫简直出神入化,竟逼得他这个金牌杀手只有招架之功! 这种人才,一枪崩掉了,岂不可惜? 再缠斗一段时间,苏文铤确定女头领不能杀死自己,自己也干不掉她之后,苏文铤掏出手枪,趁一个空隙,一枪击中女头领肩膀。 肩膀不是致命要害,等以后治好了,照样可以用剑。 然而,那女头领的坚毅程度,出乎了苏文铤的预料,她肩膀中枪,却浑然未决,继续举着一柄长剑,攻杀苏文铤。 苏文铤郁闷了,连开三枪,女头领左腿、腹部、另一边肩膀纷纷中枪。 四处枪伤,那女头领终于抵受不住,软倒在地上,挣扎一会儿,昏迷过去。 苏文铤舒了口气,这女人看来是匹烈马,不太好驯服啊。不过越烈的马,动力就越强劲,这才是苏文铤想要的。 苏文铤与女头领缠斗的过程中,那十多个小喽啰,全部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苏文铤吩咐他们点燃火把,处理尸体,并上山捉一头山羊来,苏文铤打了一个下午,腹中早就饥肠辘辘。 小喽啰们各自去忙碌的时候,苏文铤找来绳子,亲手将那女头领五花大绑。绑的时候,苏文铤恶趣味爆发,按照“艺术”的手法,将之捆绑得颇具美感。 捆绑的过程中,苏文铤除下了女头领的斗笠,只见其脸蛋甚是妩媚,可惜左右腮帮子上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影响了整体的妩媚感。 将之抗进聚义厅,再用绳子束缚在一张椅子上,忙活完毕后,看着自己的“作品”,苏文铤十分满意。 这梁山贼寇的女头领,还真是一个极品货色。 再者,女头领的脸蛋妩媚得简直就像狐狸精,只是左右腮帮子上的疤痕,太煞风景!难怪她要戴一顶斗笠。 女头领的四处枪伤还在流血,苏文铤简单替她包扎过后,就不去管她了。 苏文铤将张晋从聚义厅后面的房间搬到聚义厅,他还没醒,不知那些梁山贼寇们,是不是给他下了蒙汗药。 那十多个小喽啰,一大半在挖坑掩埋尸体,一小部分上山打猎去了。 他们没让苏文铤等多久,两位小喽啰就抬着一只山羊回来,山羊已经剥皮去内脏,已经处理好了。 那两位小喽啰放下山羊后,立即加入挖坑掩埋尸体的队伍。 而这段时间,苏文铤已将必备的厨具准备好,有锅碗瓢盆,也有现场制作的烧烤架等。 苏文铤饥肠辘辘,取下一大块羊肉,切块,放入锅中炖汤,调料啥的自然取自静止空间。 羊肉汤炖上后,再取下一整只烤羊腿,架在简易烧烤架上,生火,开始烧烤。 苏文铤在静止空间货轮的食堂里,发现了烧烤三宝——盐、孜然、辣椒面,还有蜂蜜等调料。 那梁山女头领,不知昏迷了多久,在某一刻,她吸着鼻子,缓缓睁开眼睛。 她其实是被“香”醒的。 聚义厅中,又是炖羊肉,又是烤羊腿,那种香味在整个聚义厅中四处乱窜,不要钱似的灌入鼻孔,刺激着她的味觉神经。 视线逐渐清晰,这里是——聚义厅! 下一刻,女头领就发现,自己被捆绑在一张椅子上,她奋力挣扎,却挣脱不掉,甚至越挣扎捆绑得越紧。 挣扎的过程中,她感觉两个肩膀、腹部、左腿一阵刺痛,她这才想起,自己中了敌人的“暗器”。 低头一看,那女头领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她这身衣服,被破开四个大洞。 分别是两个肩膀受伤的位置,腹部,以及左腿处。 伤口被贴上一种白色的布料,同时,那破洞比伤口大得太多,让她那白得晃眼的肌肤直接与空气接触,凉丝丝的。 女头领怒目圆瞪,加上左右腮帮子上的疤痕,看起来十分凶悍,先前那种如狐狸精般的妩媚,消失得一干二净。 聚义厅中格外安静,只有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 女头领转头看向侧边,只见那个毁灭整个山寨的大仇人,正在那悠闲的烤羊腿! “你醒了。” 苏文铤察觉到了女头领那好似要杀人般的视线。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与山寨为敌?”女头领冷声问道。 苏文铤哈哈一笑,从烧烤架上取下烤羊腿,此时,烤羊腿已经金黄油亮,可以吃了。 苏文铤用小刀,从烤羊腿上取下一块,用刀叉着,一边大口咬着吃,一边起身,走近女头领。 “本来,你们在山上做你们的山贼,我赶我的路,大家相安无事,两不相欠,呵呵,可是你们不仅毁了我的船,还劫走了我的朋友。” 苏文铤以油腻的手指,勾起女头领雪腻的下颌,笑道:“你说,我为什么要与你山寨为敌?” 苏文铤拿取烤羊肉,都是用手抓的,因此手上满是油污。 当苏文铤满是油污的手指勾住女头领下颌时,苏文铤很明显察觉到,她的眉头挑了挑,眼显厌恶之色。 苏文铤的手指松开女头领下颌,转而在她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脂,笑道:“这是你们自找的,怪不得旁人!” “你……恶心,流氓!” 女头领侧头,往后缩着脖子,像是躲避一条毛毛虫似的,躲避着苏文铤在她衣服上擦拭油脂的动作,惊恐万分的模样。 苏文铤心中了然。 这女头领,竟然是个洁癖怪! 难怪,刚才苏文铤替她处理伤口时,就觉的女头领的衣服十分干净,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一点也没有强盗头子的样子。 原来她是一个深度洁癖症患者。 苏文铤哈哈笑着,走到火堆旁,揭开炖羊肉汤的锅盖,顿时,一股浓郁的香味在整个聚义厅中爆炸开来。 苏文铤不去理会那女头领,自顾自取碗,盛一勺羊肉汤,美美地喝了一碗。 爽! 喝完羊肉汤之后,苏文铤计上心来,他用小刀取了一小块烤羊肉,用刀子叉着,走向女头领。 将那块烤羊肉送到女头领嘴边,苏文铤说道:“张嘴,吃了它!” 女头领自然不会吃嗟来之食,她脑袋一偏,表示不吃。 “不吃的话,我就将这块羊肉塞进你衣服里,让它在你衣服里变坏,发霉,长蛆……” “啊……” 那女头领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度恶心的事,惊恐大叫,脸上的凶悍之色也消失了三分。她极力往后躲避,躲避着这块烤羊肉,可是她往后躲避一寸,苏文铤就凑上去一寸。 “再问一遍,你到底吃不吃?” 那女头领脸面显出挣扎之色,不过她紧咬了牙关,并将眼睛紧闭。 “好,不吃是吧!” 苏文铤说到做到,将那块烤羊肉从小刀上取下,用手拿着,将羊肉贴紧女头领的脖子,那女头领自然疯狂挣扎,可是越挣扎捆绑得越紧,根本挣脱不开。 苏文铤笑着,将那块羊肉紧贴着女头领脖颈处的肌肤,慢慢往下滑,直至滑进女头领衣服里! “啊!啊!啊……” 那女头领发出杀猪般的惊恐大叫,不停挣扎。 聚义厅外,正忙着搬抬尸体的小喽啰,听了这惊叫声,只得摇摇头,继续干活。 他们的女头领,平时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啊,现在却被一个毁灭整个山寨的人欺负成这样,哎…… 其实山寨中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女头领,简直妩媚得不像话,如今被人家绑了……哎,今晚上恐怕都不得安生。 这女子太过漂亮,其实也是一种原罪! 不过他们误会苏文铤了,苏文铤只是想要将之收为手下而已,并无其他非分之想。 苏文铤在火堆旁啃着烤羊腿,喝着羊肉汤,而那女头领,则在椅子上不停叫喊,并阵阵痉挛,好似被电击一般。 苏文铤吃得差不多了,又用小刀叉了一块烤羊肉,送到女头领嘴边,说:“吃了它!” 女头领咬紧了牙关,仍然不吃。 苏文铤随手一扔,将那块烤羊肉扔到地上。并“取”出一只注射器,笑眯眯的看着女头领。 注射器里面的药水,是苏文铤在前世做杀手的时候,专门找化学专家配制的一种药水,这种药水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刺激人体神经,让人感觉极度饥饿。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副作用。 这种药水的效果十分霸道,苏文铤以前曾使用过一次,那是一个经过特训的杀手同行,结果就连他都承受不住这种饥饿的煎熬,可见其效果的霸道。 苏文铤不相信这位女头领能够抵受得住。 “你要干什么……” 女头领极力躲避,然而毫无用处,那细细的针管,被刺入女头领手臂,注射器里面的药水,被注入女头领血液中。 几分钟之后,那女头领已经被饿得浑身轻颤,声若游丝,低声说道:“好……饿……给我……吃……” 苏文铤将耳朵凑近了,才听清女头领的话。 “吃什么?” “烤……羊……” 女头领浑身颤抖,牙关打战,咯咯咯直响,眼中泛起一层水雾。 这种药水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此,让人饥饿难耐,却又头脑清明,自己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全都一清二楚。 女头领说的这些话,已经逾越了她的底线。 底线被践踏,也就是心理防线被突破! “好嘞!” 苏文铤答应一声,在女头领惊恐的眼神下,苏文铤将那块滑入她衣服里的烤羊肉取出,并送到了她嘴边。 女头领崩溃了,眼角湿润,可是那种饥饿感像火烧似的灼烧着她,心里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呐喊着,千万不要吃这块“不洁”的羊肉啊。 可是那个微小的声音被饥饿的滔天巨浪淹没,瞬间没了声息! 女头领的嘴机械般张开,苏文铤顺势将烤羊肉送入。 食物入口,女头领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她囫囵吞枣,快速咀嚼两下,就急不可耐吞入腹中。 吧嗒! 女头领眼眶中的眼泪决堤了,无声地滑落脸蛋。 在这之后,苏文铤没有再“惩罚”她,苏文铤将剩余的烤羊腿整个搬过来,用小刀割下一小块,慢慢塞进女头领嘴里。 女头领一边狂吃,一边流泪,眼神却凶巴巴的盯着苏文铤。 “我不管你是谁,是什么人,既然你们惹到了我,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送入一块烤羊肉之后,苏文铤接着说:“本来,你作为山寨的头领,按照我以前的习惯,必定要杀了你。但我见你剑术不错,有心收你为手下。” “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做我的手下,两条路,死,或者活,你自己选!” 苏文铤说完这句话之后,停止塞烤羊肉的动作,两眼如剑,盯着女头领的眼睛。 女头领的思维根本不受限制,她面显挣扎之色,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一般,最后,她妥协了,低声答道:“活!” “理由?” “我……我的女儿……我要救她……” 苏文铤恢复喂食,说道:“详细点!” 女头领:“……” 那女头领断断续续,说出一段往事,原来她本有一女,却落入强大敌人手中,她在这梁山上积蓄力量,目的就是为了解救她的女儿。 苏文铤给女头领注射了解药,几分钟过后,她终于恢复正常。 “你到底是什么人?”苏文铤问道。 那女头领被苏文铤攻破防线,又说出了自己女儿的事,所以也就不再坚持,她缓缓说道:“我名为‘血魅娘’,乃是朝廷东厂三大档头之一。” “那你为何在梁山落草为寇?” “数年前,新皇登基,新皇铲除阉党魏忠贤,连带东厂跟着遭殃,东厂大档头马思明,为了留住他东厂大档头的身份,就栽赃陷害于我,并夺走我那才四岁大的孩子……” 苏文铤审视着血魅娘,她虽然选择了“活”这条路,但苏文铤仍然能够从她身上觉察到恶意,这就说明,血魅娘并不是真心归附,恐怕在某个晚上,趁人不备,她就能结果了苏文铤的小命。 “血魅娘,实话告诉你吧,本公子乃是苏州卫指挥同知,也是卫所千户,更是孙承宗孙老的外孙,倘若你真心归附,我可以先让你在我手下做一名副千户。” “你的女儿,由本公子替你夺回来。不过我要提醒你,你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 苏文铤左手伸入衣兜,握着手枪,若苏文铤还能觉察到血魅娘身具恶意,苏文铤就会毫不犹豫杀掉她! 血脉娘的恶意值忽高忽低,苏文铤握着手枪,慢慢将手指放在扳机上,并将枪口对准了血魅娘。 高手难得,可若是高手不听话,不真心,那也要不得。这样的高手,苏文铤宁愿将之扼杀掉。 血魅娘的恶意值经过一番波动后,最终停留在一个比较底的水平,但未彻底消失。 “若要我真心归附,你需要在拳脚上胜过我,并且不能使用那种暗器。若你真能在拳脚上胜过我,我就为奴为婢,跟你一辈子,任凭差遣,绝不背叛。若不能胜,你就杀了我吧!” “哦,你不救你女儿了?” “若你连我都胜不过,谈何解救我女儿,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苏文铤衣兜里,握着枪的手松开。 “好,本公子答应你,不过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我们再比试一番。” 苏文铤也不松开血魅娘,就那么捆绑着。 张晋还未醒来,看来真的被梁山贼寇们用了蒙汗药。 聚义厅外,那十多个小喽啰还在忙碌。 夜已深,苏文铤靠近火堆,合衣躺下,开始睡觉。 …… 翌日,早上。 苏文铤翻身爬起,今天是个好天气,早上的太阳播撒出一缕缕阳光,透过聚义厅的大门,照射在苏文铤脸上,暖洋洋的。 127 收服 苏文铤起来后,立即查看张晋的情况,嗯?竟然还没醒。 苏文铤又走到血魅娘身前,此时,血魅娘已经醒来,她昨晚很晚才睡着,因为被那样捆绑着十分难受。 即使睡着了,也睡不踏实,当苏文铤翻身爬起来的时候,血魅娘也跟着从梦中醒来。 苏文铤用小刀割开捆绑血魅娘的绳索,并说道:“起来吧,我们这就出去比试一场。” 苏文铤仍旧从血魅娘身上察觉到一丝恶意,这就说明她随时都可能暴起伤人,不过苏文铤十分有自信,即使血魅娘暴起伤人,苏文铤也能瞬间将之击杀。 绳索解开后,血魅娘却没有立即起身,她手脚都麻木了,需要一些时间缓和。 一刻钟之后,血魅娘从椅子上站起,她的第一句话说的是:“我先去换身衣服!” 苏文铤伸手阻拦,些许不满地说道:“现在就出去比试!” 血魅娘蹙了下眉头,不过也没多做坚持,道:“好,现在就去!” 聚义厅前的校场已经被清理干净,那十多个小喽啰经过昨晚上的努力,已经将校场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通通掩埋。 校场上残留的一些血迹,在早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鲜艳,那鲜艳的色彩似乎在诉说着昨天下午发生在这里的惨案! 苏文铤摆好架势,说:“开始吧!” 那血魅娘四处看了看,整个山寨,一千多人,现在就只剩下十多个了! 一想到自己多年以来的心血毁于一旦,血魅娘心头怒气值飙升,大叫着,举拳便攻向苏文铤。 在剑术上,苏文铤可能无法胜过血魅娘,可是在拳脚功夫上,苏文铤有着绝对的自信。拳脚,是苏文铤杀手生涯中,使用得最多的格斗方式,多年以来生与死的实践,苏文铤早已是这方面殿堂级的人物,根本不怕血魅娘。 事实也不出苏文铤所料,两人只对阵了十多招,那血魅娘就被苏文铤压着打,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了! 苏文铤的招式,就是没有招式,并且全都是下死手的狠招。二十招过后,那血魅娘就被苏文铤一拳锤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我输了!” 血魅娘躺在地上,看向苏文铤,简直就像看着一座高山! 诚然,血魅娘被捆绑了一夜,自然没有苏文铤休息得好。但是,除开这条因素,血魅娘也自知,她无法在苏文铤手下撑过三十招! 倘若屈窦在现场,他可能会发疯,因为他面对苏文铤,就连一招,他都接不住!三十招啊,那简直无法想象! 苏文铤背负双手,傲然挺胸,居高临下瞥着血魅娘。 摆足了高手风范。 苏文铤仔细感应了一下,自血魅娘说出“我输了”这句话之后,血魅娘身上的恶意,那仅剩下一丝的恶意,也全部消失不见! 这次,血魅娘是真心归附。 苏文铤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微微俯身,对血魅娘伸出一只手。 血魅娘会意,单手抓住苏文铤那只手,借力从地上站起身。 血魅娘真心归附后,好似放下了心里的某种包袱,她冷然站在那里,浑身一动不动,视线水平望着前方,妩媚的脸蛋因有两道疤痕而显得丝丝狰狞。 她一动不动,冷如蛇蝎,平静注视前方的两眼,似乎如那紧盯猎物的鹰眼,一旦发现猎物露出弱点,她一定会像老鹰捕捉小鸡那般扑过去。 不动则已,一动置敌! 苏文铤站在血魅娘侧边,满意点头,心说:果然不愧是东厂的三大档头之一! 尽管血魅娘现在这种状态十分摄人,但她对苏文铤没有丝毫恶意,这就可以了! “这是沐浴露!” 苏文铤“取”出一个瓶子,递给血魅娘,她漠然接住了。 “这是洗发水!” 又一个瓶子,血魅娘用另一只手接住了。 两个造型奇特的瓶子,血魅娘实在不知它们有什么用处?苏文铤又为什么要递给她? 血魅娘一手拿着一个瓶子,微微侧身,看着苏文铤,不明所以。 “大人,此物……有何用处?” 血魅娘的声音乍一听十分冰冷,可是仔细回味,隐藏在其中的妖媚之感无论如何也忽略不掉。 冰冷而妖媚,这应该就是血魅娘原本的音色。 “这一瓶,名为沐浴露,作用相当于澡豆、香胰子。那一瓶,名为洗发水,顾名思义,乃是清洗头发的……” 苏文铤简单讲解了沐浴露与洗发水基本的用法,然后让血魅娘去沐浴,并换身衣服。 毕竟现在血魅娘的衣着,也太……性感了些,这主要是因为苏文铤替她处理枪伤,将她伤口处的衣服布料剪了一个大洞…… 一听说让她去沐浴,血魅娘木然冷漠的脸蛋,竟也露出一丝微笑,忙答道:“是,属下遵命!”然后拿着两个瓶子,飞快走向她的闺房。 苏文铤则返回聚义厅,查看了下张晋的状态,竟还未醒来,那些梁山贼寇们到底给张晋用了多少蒙汗药! “算了!张兄,你就先休息着吧!” 苏文铤让张晋继续睡,他则重新生火。 昨天晚上的那一头山羊,只吃了一小部分,还剩下许多,所以苏文铤又取了一大块羊肉,切碎了丢入锅中,盛上水,开始炖汤。 再取一只羊腿,架在烧烤架上开始烧烤。 盐、孜然、辣椒面、蜂蜜,这些调料一一撒上去,经火烤制,香料激发羊肉的香味,与香料的味道混合纠缠,让人闻之无比食欲大增。 孜然这种香料,在唐朝时期就已经传入中原大地,虽十分珍贵,但对达官贵人来说,也不是消受不起。 至于辣椒面,这东西,其时已经传入中原大地了,被称为“番椒”,只不过只用做观赏之用。 要等到清康熙年间,才有人将之当成蔬菜般食用。 对于烧烤,苏文铤总是耐心十足,一个时辰之后,那烤羊腿总算变得金黄油亮,香气四溢,充满饥饿感的诱惑。 那锅羊肉汤也炖得差不多了,咕噜咕噜直冒泡,与烤羊腿的香味混合,简直能叫神仙也羡慕。 128 进击的张晋【求月票】 这个时候,血魅娘沐浴完毕,来到聚义厅。 “大人!” 血魅娘作揖行礼道。 苏文铤将视线从烧烤架上移开,侧头看向血魅娘,只见她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也是黑色的劲装,头戴一顶黑色斗笠,斗笠有黑纱罩下,隐约可见其脸蛋轮廓。 “洗完了?” “洗完了,大人!” “那沐浴露与洗发水,可好用否?” “十分好用!” “那你留着自己用吧,等用完了再告诉我。” “是,大人!” “对了,现在没有外人,不用戴斗笠。” 血魅娘闻言,不做犹豫,将斗笠取下,放在一边。 沐浴过后的血魅娘,脸蛋越发妩媚了,就连那两道疤痕,似乎都可爱起来。但是再怎么说,那也是疤痕,代表着狰狞、凶狠,它们在某种程度上中和了血魅娘脸蛋的妩媚。 那血魅娘忍不住斜眼,看了看那烤羊腿与羊肉汤锅。 唰! 苏文铤拔出一只匕首,放在火焰上烧,待烧红之后,方才移开。 “血魅娘……你这个名字不太好,以后就叫雪媚娘吧!”苏文铤说道。 “是,大人!”血魅娘犹豫了一秒钟,俯首接受苏文铤的赐名,从今以后,她就是雪媚娘了! “媚娘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匕首放在火上烤么?”苏文铤问道,同时,将此匕首递给雪媚娘。 雪媚娘接过匕首,茫然道:“大人,属下不知。” 苏文铤起身,拍了拍手,拍去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背负双手,昂首挺胸地说道:“这叫做‘消毒’,你以后但凡需使用利刃切割食物,就需先将利刃消毒!” 雪媚娘微微挑眉,有些茫然,但她还是说道:“属下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既然明白了,还楞在那儿干嘛,切割食物的刀具在你手中,你还不明白你需要干什么?”苏文铤在三大头领专用交椅上坐下,淡淡说道。 “是!” 雪媚娘答应一声,找来盘子,将烤羊腿切割成方便入口的小块,盛在盘子里,等盛满一盘后,再将盘子放在苏文铤椅子旁的茶几上。 苏文铤用筷子夹了一口,急忙送入嘴里,吃完后,方才说道:“盛碗汤来!” “是,大人!” 雪媚娘毫无怨言,取出瓷碗,从羊肉汤锅中盛出一碗羊肉汤,送到苏文铤身边的小几上。 恰逢此时,那十多个小喽啰中的一个,匆忙路过校场,不经意间往聚义厅中一瞥,恰好看见雪媚娘送烤羊肉与盛羊肉汤的一幕。 他不禁摇头叹气,雪媚娘,那可是他们梁山山寨的大头领啊,现在……不仅与那个人待在同一间屋子中待了一晚上,还像个小媳妇似的伺候那人…… 他叹气连连,赶紧离开此处,以免被大头领秋后算账。 苏文铤美美喝了一口汤,发现雪媚娘还站在那儿,像个护卫似的。 但苏文铤却发现雪媚娘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 “媚娘,你也吃,吃饱了待会儿才好赶路!”苏文铤笑道。 “是,大人!” 雪媚娘答应一声,学着苏文铤的样子,将烤羊肉切块,用筷子夹着慢慢吃。 苏文铤连吃几口之后,腹中的饥饿感似乎不是那么强烈了,于是,苏文铤说道:“媚娘,你就不好奇我们待会儿要去哪里么?” “属下……” “算了,告诉你吧,待会儿我们要出发前往京师。” 京师…… 血魅娘身体轻颤了一下。 “对了,媚娘你说你有个女儿,被那东厂大档头马思明掳走,该不会也在京师吧?”苏文铤问道。 血魅娘沉默一阵,才回答道:“大人,属下女儿,的确在京师!” “好!我们争取这次进京的机会,将你女儿解救出来!” “大人……属下多谢大人!” 雪媚娘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她说完这句话后,就恢复了沉默,只默默吃东西,若苏文铤不开口,她就不会开口。 简直比苏文铤还冷漠! “苏兄……救命!” 张晋忽然一声大叫,从地上翻身爬起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昏迷,张晋终于清醒过来。 不过张晋从地上爬起来第一眼看见的却是雪媚娘,只见她一身黑衣劲装,脸蛋妩媚近妖,只是两侧的腮帮子各有一条疤痕,导致本来妩媚到让人沉醉的脸蛋,变得不那么亲切。 张晋大叫立止,他死死盯着雪媚娘的脸蛋,忍不住喉咙耸动。雪媚娘的脸上即使有伤疤,可是那种风情,那种完美中透着遗憾的感觉,死死吸引住了张晋。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张晋,普通的美人儿已经满足不了他了,雪媚娘这种独特气质,并且妩媚中带着伤疤的脸蛋,简直就像致命毒药般吸引着张晋。 以至于使张晋忘掉了身在何处,也忘了呼救。 只是死死盯着人家雪媚娘的脸蛋,痴了一般。 雪媚娘回以锐利如剑的眼神,整张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布满寒霜。 倘若雪媚娘不知道此人乃是大人的朋友的话,她一定会爆起,用手中的利剑,将此人的一对招子挖出来! “张兄,你终于醒了!” 苏文铤笑着,从交椅上起身,并上前两步,拍了拍张晋的肩膀。 张晋慢慢回转身体,面向苏文铤。 “苏兄,你……终于来救我了!” 见到苏文铤后,张晋终于想起他目前的处境,他急需苏文铤前来拯救他的。 张晋擦了擦嘴角的晶莹,大笑着,差点扑入苏文铤怀中。 苏文铤一个闪身,躲过激动的张晋。 苏文铤知道,张晋被梁山贼寇掳走,现在终于见到认识的人,心情激动,想和苏文铤拥抱一下,也是常理。 可是,苏文铤接受不了,若不是认识张晋这么久,就凭张晋刚才那个动作,苏文铤就能一脚将之踹飞。 “张兄,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苏兄,这是哪儿啊?” 张晋半路上就被梁山贼寇下了蒙汗药,所以他并不知道身处何地。 “这是掳走你的梁山贼寇的老巢!” “什么!” 张晋吓了一跳,但立即又想起苏兄在,他立即又不害怕了,故意咳嗽着,四处看了一下这聚义厅,道:“嗯,这就是梁山贼寇的老巢啊!哈哈,不错,有苏兄在,就是阴曹地府,我也敢去走一遭!” 阴曹地府? 苏文铤额头冒出一根黑线,这张晋不会被蒙汗药给弄傻了吧? “苏兄,她是谁?” 张晋装完13,然后立即躲在苏文铤身后,指了指血魅娘。 此时,血魅娘正坐在烧烤架前,因为张晋这只苍蝇的存在,她已经停止吃烤肉了。 但是她没有乱动,也没有逼视张晋,她视线不知聚焦在哪里,看起来就像一座木雕,杵在那里。 “哦,你说她啊!” 苏文铤背负双手,笑道:“此女名为雪媚娘,乃是我新收的手下。就在你被梁山贼寇掳走的时候,我正欲上山解救你,半路上,我遇到了她。” “媚娘见我长得一表人才,昂藏七尺,所以非要追随于我,要认我做主人,哎!” 坐在烧烤架前,像一截木雕的血魅娘,听到苏文铤所说的话后,眼中一呆,她心中呐喊:“我血魅娘,曾经也是堂堂的东厂三大档头之一,会因为一个男子一表人才、昂藏七尺而死皮耐脸的追随他?!” 雪媚娘嘴角微颤,但终究未见任何动作。 似乎默认了苏文铤的说辞。 张晋不疑有他,因为雪媚娘并没有反对! 可是…… 张晋看了看苏文铤,又看了看雪媚娘,心中莫来由的一痛。 这么极品的一位……美人儿,竟然非要追随苏兄…… “媚娘啊,叫声主人来听听。”苏文铤面向雪媚娘,含笑吩咐道, 雪媚娘两眼陡然锐利起来,不过她锐利的视线并没有对准苏文铤。良久之后,雪媚娘颓然泄气,开口叫道:“主……主人!” 咔嚓! 张晋好像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对了,我能够如此顺利杀上梁山,还多亏了媚娘,要是没有媚娘倾力相助,没准儿张兄你现在还被五花大绑着!”苏文铤又说道。 张晋木然,拱手对那雪媚娘施礼,道:“多谢……女侠,相助之恩!” 雪媚娘嘴角再次抽搐,梁山山寨本就是她的,现在她劫持的“人质”,却来感谢她相助,这让雪媚娘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雪媚娘不敢把气撒在苏文铤身上,所以,她就盯上了张晋,这个胡说八道,并且不知廉耻的家伙! “咦,对了,苏兄,这梁山贼寇,少说也有上千人,我们怎么……” 苏文铤再次看了看这厅堂的布置,的确是传说中山寨聚义厅的布置,因此张晋接着说道:“我们怎么在梁山山寨的聚义厅里,梁山贼寇呢?” 张晋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 苏文铤拍着张晋的肩膀,说道:“张兄你放心,那些梁山贼寇,被我和媚娘一起,全部杀光了,只留下十多个!” “全……全部杀光了?!” 张晋被惊得无以复加,那可是上千人呐,都被……杀光了? 苏文铤微微一笑,说道:“张兄,你昏迷了那么久,想来已经饿了吧,这是我烤制的羊肉。” 苏文铤指了指烧烤架上金黄油亮的烤羊腿,接着说:“你快些吃,吃完后我们还要接着赶路。” 苏文铤说完后,自顾自在山寨头领的交椅上坐下,对那如同木雕般的雪媚娘吩咐道:“媚娘,上菜!” 在张晋艳羡的目光下,雪媚娘亲自用一柄匕首,在烤羊腿上切割下来一小块一小块的烤肉,装在一个盘子里。 两手捧着盘子,像个伺候人的小媳妇般,将那盘子烤肉送到苏文铤身边的茶几上。 接着,雪媚娘又从羊肉汤锅中盛一碗羊肉汤,送到苏文铤旁边的茶几上。 服务非常体贴周到。 张晋咳嗽了一下,坐上苏文铤左边的交椅,高声吩咐道:“媚娘啊,也请给本公子来一份,谢谢!” 谁知,那雪媚娘乍见张晋竟然坐上了山寨头领的交椅,她大喝一声,飞速冲来,一手抓着张晋的衣领,将之举高离座,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再将一脸惊骇的张晋丢下去。 “这三张椅子,不是谁都可以坐的!” 雪媚娘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不再看张晋一眼,然后回到烧烤架旁,开始吃烤羊肉。 张晋躺在地上,无辜的看向苏文铤,叫道:“苏兄……” 苏文铤喝了一口汤,说道:“张兄,人家可是救了你一命的!” “哎!” 张晋叹气,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苏文铤,又看一眼雪媚娘,然后走到烧烤架另外一边,伸手就去抓烤羊腿肉。 “嗯?” 雪媚娘冷哼,两眼如剑,逼视张晋。 张晋打了个哈哈,将那手缩回,学着雪媚娘的样子,取出一柄匕首,在烤羊腿肉上割下一块,再用手拿着,开始狼吞虎咽。 雪媚娘瞥了张晋一眼,微微皱眉。 用来割肉的匕首竟然不先消毒,不干净! 用手抓着吃,不干净! 雪媚娘往后面移动了一点位置,表示要与张晋拉开距离。 而张晋此刻,已经被这美味的烤羊肉征服了,对他来说,充满诱惑力的雪媚娘,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 “苏兄……我从来没吃过如此……美味的烤羊肉……” 张晋囫囵吞枣,一边大口大嚼,一边说道:“太香了,太好吃了!” 吃完一整块烤羊肉之后,张晋忍不住赞叹道:“苏兄,这种口感……吃着好似茱萸一般,但似乎又比茱萸更加强烈,这到底是什么?” “番椒!” “番椒?”张晋想了半天,方才恍然大悟,番椒,不是一种观赏性植物么,这么说,竟还可以用来烤肉? 张晋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番椒其实可以吃的,将熟透的番椒晒干,再研磨成粉,就可以用来烤肉,番椒的效果比茱萸好了许多。并且,番椒还可以当成蔬菜来吃!” “对了,张兄,等我们从京师回去之后,我就要在卫所的屯田上大量种植番椒,你种不种?” 张晋砸吧砸吧嘴,道:“种,原来番椒如此美味,怎么不种呢?” 苏文铤微笑,心说:“这不,卫所增收计划不就来了吗?” 卫所增收计划,苏文铤曾给屈窦提过,当时苏文铤用二两银子来奖励被选入火枪营的兵户,屈窦觉得苏文铤太过靡费,如此奖赏,如何能够长久。 所以苏文铤就提出了卫所增收的计划,当时,苏文铤也没去细想到底如何增收,但是现在,经过张晋一提醒,苏文铤瞬间联想到了。 刚开始,土豆种子肯定不够,只能种几百亩地,如此一来还能剩余上万亩屯田,用一些屯田来种植番椒,有何不可。 等番椒成熟,再将番椒的名头炒出去,不愁没人来消费…… 一想到这里,苏文铤心中又冒出一个“美食城”的想法。 苏家本来经营着一家酒楼的,不过苏文铤这些天都在忙,根本顾不上酒楼的事。 那么,何不将酒楼变成一个美食城呢?将之打造成“广场”的模式,给它弄上原始“空调”,主打番椒美食…… 苏文铤越想,越觉得此事可为。 苏文铤想象中的原始“空调”,其实并不难,在这大明王朝能够实现的,起码有两种方案。第一个是将“美食城”建在河边,通过铜管冷然交替,将河底的冷输送到“美食城”内。第二个方案,则是弄一个原始的冷水塔,用冷水塔冷却后的冷水,来给“美食城”降温。 到时候,“美食城”冬暖夏凉,绝对新奇,不愁没有人流量…… …… 苏文铤、张晋、雪媚娘,三人吃好喝好之后,休息一会儿,三人就开始上路。 这诺大的梁山山寨,被雪媚娘一把火点燃,烧了。 那十多个小喽啰,被放自由了,苏文铤每人给了他们一百两白银,让他们下山自行谋生。 还有,雪媚娘私底下对苏文铤说了她对梁山历年以来积累的财物的处理方式,那些财物存于山寨地窖,本来就只有山寨的三个头领知道,现在,就是有雪媚娘一个人知道了。 地面上的山寨一烧,应该不会有人能够想得到,这废墟之下,还埋藏着大量的财富。 那财富有多少呢,据雪媚娘所说,单单白银,就不下于一百万两,而金子,也有数十万两! 这可是一笔泼天财富! 雪媚娘私下承诺,如果苏文铤能够帮她解救女儿,则将这泼天财富赠送给苏文铤。 处理好了梁山山寨的事,三人沿着山路下山。 那些死在上山山路各处关卡的梁山贼寇与小喽啰们,已经被那十多个小喽啰就地掩埋,所以,苏文铤等三人一路下山,并未看见一具尸体。 只有遭到强制破坏的各处关卡建筑。 看着这些残垣断壁,雪媚娘的心中十分震撼,这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关卡呢,竟然被大人一个人破坏成这样! 大人究竟有着怎样的魔力? 震惊之余,雪媚娘心中冒出一丝丝寒气。 大人的能力,超乎了雪媚娘的想象! 不过心念一转,雪媚娘心中又高兴起来,既然大人如此强悍,那么帮她解救女儿的事,成算也就大了好几分! 雪媚娘看着这些残垣断壁,虽然没有说话,但心中的思绪却不知飘飞了多远。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张晋。 “哇,苏兄,你们也太猛了吧!” “苏兄,你是怎么把这块大石头都削去一大片的?” “苏兄,不会吧,这道铁门……都烂了……” 张晋一路叽叽喳喳,大惊不止。 苏文铤则一路忽悠,编造了许多故事,让一旁的雪媚娘愕然不止。 这大人……也太能扯了吧! …… 东昌府,聊城。 苏文铤、张晋、雪媚娘三人,在大运河码头附近的闹市上闲逛,苏文铤、张晋两人走在前,雪媚娘一人走在后。 张晋从苏州带来的亲卫,在船破的那一刻,他们已经溺水而亡。 他们三人下得梁山后,乘坐梁山营寨隐藏在湖泊中的小船,北上到了聊城,苏文铤决定在此处修整一番,再租用大船北上。 苏文铤带头,走进一座酒楼,在雅座上落座后,店小二送上茶水。 雪媚娘很自觉从店小二手中接过三只茶杯,一杯摆到苏文铤面前,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桌子中间。 张晋一直看着雪媚娘摆弄杯盏的手,结果……那只属于他的杯子竟然被放在了桌子中间! 张晋的视线从那只杯子上移开,看向血魅娘,不过人家根本就不理会他。 雪媚娘又从店小二手中取过茶壶,先是给苏文铤倒上一杯茶,再给她自己倒一杯,然后将茶壶往桌子中间一放,完了。 张晋看了看血魅娘那张隐藏在斗笠黑纱下若影若现的脸蛋,虽然若影若现,但张晋还是能够想象得出那张脸蛋的极致妩媚。 但是如此一位美人儿,竟然视他张晋为无物……张晋心里哇凉哇凉的。 莫得办法,张晋只好自己将茶杯取过来,自己提着茶壶倒茶。 喝了一口热茶后,张晋似乎恢复了精力,他开始侃侃而谈,开始吹牛,明面上,张晋是在对苏文铤吹这些牛,实际上,每隔一小段时间,张晋都要斜眼偷看雪媚娘一眼。 张家祖上,曾封过侯,不过不是世袭的爵位,而是流爵。 即便如此,张家发展到现在,也没有衰落,似乎更甚往昔。张晋的父亲——张高远,官至中军都督府大都督。 即便五军都督府几乎相当于已经名存实亡,但身份官衔摆在哪里,仍然不是一般官吏所能够仰望的。 并且,张高远还是兵部侍郎官,这是掌握一定实权的官衔。 而张晋的二叔——张国维,乃是应天巡抚,也算是一方封疆大吏! 所以张晋自小生活在张家,虽然他只是个庶子,但张晋的见识也是不凡。 张晋吹牛,自然吹得天花乱坠,五彩缤纷。 然而,苏文铤沉默,只是默默听着,似乎并不以为意。 雪媚娘更是一动不动,坐在那儿,好似木雕一般,张晋有种感觉,似乎雪媚娘听了他的“英勇事迹”之后,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就有点尴尬了。 129 高手风范 酒菜上桌后,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开始大吃大嚼,根本不理会喋喋不休的张晋。 张晋自知没趣,也就尴尬住嘴,开始吃东西。 三人用饭毕,在街头闹市采买了一些必备用品,然后在码头租了一条大船,再次北上。 船上,雪媚娘像只殷勤的小蜜蜂,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与她那妩媚而高冷的形象……十分不符。 而且,雪媚娘服务的对象只有苏文铤,没有张晋的份。 张晋吃味了,有些酸溜溜的说道:“媚娘,其实我的身手,在整个大明王朝,也算得上数一数二……” 这次,张晋改变了吹牛的方向,刚才在酒店,张晋着重吹了他在京师如何如何混,在国子监又如何如何称霸一方。 结果苏文铤和雪媚娘两人对此毫无兴趣,他一个人在那吹,简直就像是在唱独角戏一般,太尴尬了。 所以,这次张晋改变了一个方向,吹嘘自己的武力值。 张晋这句大言不惭的话一出,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都微微侧头,看向张晋。 苏文铤看不看他倒无所谓,只要雪媚娘能够关注他就可以了。 雪媚娘微微侧头看向他的动作,带给张晋无以复加的动力,他心中激动、喜悦,就差引吭高歌。 “对了,终于找对了方向!”张晋心道。 “对呀,我早该想到的,媚娘乃是一位侠女,应该对打打杀杀的事感兴趣,我刚才说国子监的事,就显得太小儿科了!”张晋快速在心里总结经验。 妩媚且高冷的雪媚娘,简直就像致命毒药般吸引着张晋。 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张晋,竟屡屡被雪媚娘无视,这勾动了他心中潜藏的、强烈的表现欲望。 即使不能将雪媚娘勾上手,也要改变自己在雪媚娘心中的形象,至少不再对他视若无睹! “媚娘,苏兄厉害吧。” 张晋斜手一指苏文铤,笑着对雪媚娘说道。 苏文铤挑了挑眉,不知张晋又要闹什么幺蛾子。而雪媚娘,不说话,保持微微侧头看向他的动作不变,好似一尊雕塑似的。 张晋越发得意了,他接着说道:“苏兄的功夫,其实都是我教授的。想当年,苏兄求着我教他功夫,哎,我这个人就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高手寂寞,我就是太寂寞了,于是随意指点了苏兄几招。” 张晋自我感觉良好,装出高手寂寞的表情,接着说道:“所以啊,其实我的身手,数倍于苏兄,我这是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要人命……” 恰巧在此时,这船行驶到水流湍急处,船身不稳,猛的一个摇晃,那张晋坐立不稳,“啊”的大叫出声,并一把拽住了苏文铤的胳膊。 因为在着激烈摇晃中,苏文铤竟纹丝不动,好似老树盘根般,死死钉在船上了。 少时,船身摇晃渐止,河面也风平浪静。 而此时,张晋竟然半躺在苏文铤脚边,死死抱住了苏文铤的小腿,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 张晋慢慢爬起来,下意识去看雪媚娘,却见雪媚娘依旧坐在那里,纹丝未动。 透过斗笠罩下的黑纱,张晋似乎看见雪媚娘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这就是你的高手风范?!” 雪媚娘终于对张晋说话了,只不过听在张晋耳中,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 “这……这是一个意外!” 张晋脸不红心不跳,好似没事人似的,还在那狡辩。 其实,雪媚娘那冰冷中透着妩媚的话语,已经像柄利剑般直插他心窝子,让张晋刚才的努力全部白费。 “其实吧,我出了是个不出世的高手之外,我还非常有钱……” 张晋眨眼间调整好了心态,又改变了吹牛的方向。 雪媚娘将头转回来,不再看张晋一眼。 如果这个不知所谓的人不是大人的朋友的话,雪媚娘早已将之扔到河中喂鱼,哪能忍他在此呱噪不休。 张晋恐怕不知道,人家雪媚娘在梁山当头领多年,早就积累下了泼天财富。 而张晋,浑然未觉,开始变着法的吹嘘自己有钱,很有钱…… 苏文铤苦笑摇头,又开始他那施舍馒头的施舍大业,但凡在运河边遇到乞讨的小乞丐,苏文铤就会施舍大白馒头。 雪媚娘见了,自动帮忙,她倒不是可怜那些小乞丐,只是因为大人在做这件事,所以她就帮忙了。 那张晋说得口干舌燥,连着喝了好几口茶,却见苏兄和媚娘跑去施舍大白馒头去了,根本就没听他说。 于是,张晋也从一大筐馒头里取出一个馒头,学着苏文铤的样子,将之扔到运河岸边。 扔出一个馒头之后,张晋倚靠船舷,侧身面对雪媚娘,说道:“像这样施舍,是没有效果的……” 雪媚娘忍无可忍,取出一个大白馒头,趁张晋张嘴之际,将之塞进张晋嘴里…… 大船沿着运河一路北上,自聊城出发后,依次经过临清州、武城县、故城县,最后到达济南府西北的德州。 到达德州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苏文铤决定在此歇息一夜,明早再赶路。 寻了家客栈住下后,苏文铤、张晋、雪媚娘三人出来逛街,苏文铤对血魅娘这身黑衣劲装的装扮不太满意,所以三人直接去了售卖成衣的铺子。 成衣铺中,苏文铤亲自挑选,为雪媚娘挑选了好几套衣服,虽然还是方便动武的劲装,但颜色换成了白色,那斗笠也不要了,被苏文铤换成了幂篱,白色的。 斗笠太有江湖气息了,容易让人生疑,而幂篱则不然,它同样可以遮挡面容,而且也更好看,有些久居闺中的千金小姐出门,也会戴着幂篱出门。 雪媚娘拿着苏文铤替她选好的衣服,在成衣铺隔间中换上,出来后,整个成衣铺中的光线都是一亮。 酷! 太酷了! 那种英姿飒爽的酷劲儿中,又隐隐透着一种妩媚,无论是气质上的,还是透过幂篱白沙之后隐约可见的脸蛋! 由内而外的妩媚,媚到骨子里! 130 董小宛 这种酷劲儿中带着妩媚的感觉,就像陈年老酒,闻之醇香,饮之让人上头。 苏文铤一手抱胸,一手捏着下巴,围绕雪媚娘走了两圈,赞道:“不错,只是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而张晋,则单手抚着胸口,倚着成衣铺的一根立柱,看着雪媚娘,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雪媚娘这幅装扮,简直太……吸引他了! 张晋喉咙不住耸动,简直垂涎三千尺! 而对于雪媚娘来说,大人绕着圈看她,没问题,店铺中其他人看她,也没问题,只是这张晋……她强忍住了将之一对招子挖出来的冲动。 雪媚娘对张晋的观感,简直差到了极点。 “对了,我想起来了!” 苏文铤在雪媚娘身后,打了个响指。 雪媚娘转身,看向苏文铤,面带疑惑。 雪媚娘见苏文铤从包袱里“取”出一件东西,并递给了她,说道:“将这个换上,以后你动武的时候,就不会感觉到累赘了!” 雪媚娘一见那东西,瞬间就想通了大人话中的意思。 这女人的有些器官过于庞大,在战斗的时候的确不太方便,而大人给出的这个东西…… 即使冷若冰霜的雪媚娘,脸蛋也微微羞红,只是在幂篱白沙后面,没人能够看出来。 因为这不仅关系到那种小服饰,这还代表了大人的一种隐喻,大人是通过这东西,来表达什么意思么? 早已不是少女的雪媚娘,几乎瞬间就洞悉了大人拿出此物的意之所在! 雪媚娘纠结了一秒钟,伸手接过那小服饰,微微低头,道:“是,大人!” 她的丈夫早已化为枯骨,若大人真有那意思,她其实也不介意,所以,雪媚娘几乎没多做考虑,就接纳了苏文铤取出的那东西,同时,也算是接受了大人隐晦表达的意思。 雪媚娘快速进入隔间,不一会儿,当她再出来时,张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东西不仅可以保证战斗时候的舒适性,同时也具有聚拢、拔高的特性。 这一下,可算是将雪媚娘傲人的资本彻底发挥出来了。 那幂篱长长的白沙,竟然是“堆”在那上面的,十分惹眼。 “大人,此物甚妙,属下谢过大人!”雪媚娘说道,苏文铤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喜悦。 相比于用一条布来紧紧束缚,现在可谓舒畅多了,再也不胸闷,雪媚娘刚换上的瞬间,就喜欢上了此物。 尽管,此物也有一丢丢的缺点,那就是……太明显,太显眼了。 不过对雪媚娘这样刀头舔血的人来说,这点缺点,其实无所谓。 并且……大人也似乎……喜欢看。 “你喜欢就好。”苏文铤笑道。 挑完衣服,结账时,张晋抢着付账,并说道:“本公子有钱,我来付,我来付。” 雪媚娘想要阻拦,结果苏文铤却阻拦了她,轻声说道:“由他去。” 三人出了成衣铺大门,苏文铤授意雪媚娘购置了许多东西,这些东西是苏文铤购置的礼物,拜访外公时用的。 苏文铤之所以让雪媚娘出面购置,就是要坑张晋一把。 张晋已经神魂颠倒,果真抢着付账,这让苏文铤暗中直乐。 而雪媚娘却搞不懂苏文铤的恶趣味,大人不像缺钱的样子,即使大人没钱,她身上可是携带了足够的银两的,为什么要坑张晋这厮的钱呢? 想不通,雪媚娘索性不去想了,任由大人怎么折腾吧。 逛完街回到客栈,用完饭后,三人上楼,各自回房休息。 他们本来开了三间客房,按道理,苏文铤、张晋、雪媚娘,三人应该一人一间的。 可是,张晋单手推开自己客房的房门时,却听雪媚娘说道:“大人,属下为你铺床叠被吧?” “也可!”苏文铤答应一声,推开房门,直接进屋了。 而那雪媚娘,亦跟随苏文铤的步伐,走进苏文铤房中! 张晋依旧保持单手推开门的动作,看着苏文铤那关闭的房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 张晋心中翻天地覆,就连呼吸都痛! 张晋本以为,他花了那么多钱,替雪媚娘买了那么多东西,雪媚娘至少会对他说声:“谢谢!” 然鹅,谢谢没有,人家还走进苏兄房中了……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又是晚上,张晋就算用屁股想,也能想象得到待会儿要发生什么。 张晋木然躺在卧榻上,睁着眼,脑袋中一片空白。 不过,苏文铤房中的实际情况,却与张晋想象的不一样。 苏文铤坐在凳子上喝茶,雪媚娘果真在为苏文铤整理被褥。 整理完后,雪媚娘顺势往卧榻上一坐,身体一歪,以手支头,用媚意十足的声音说道:“大人,天色已晚,该歇息了!” 今天在那成衣铺,雪媚娘自以为已经洞悉了苏文铤潜藏的意思,是故才有这么一出。 雪媚娘也做好了心里准备,自从丈夫死去后,她一直恪守妇道,梁山山寨上基本都是男人,可是没一个她看得上的,所以,她还算得上冰清玉洁。 然而,苏文铤放下茶杯,看了雪媚娘一眼,问道:“媚娘,你这是……累了?行,你就在这睡吧,我去你房间。” 苏文铤说完,竟直接起身,往门口走去。 雪媚娘呆住了,这算怎么回事? 雪媚娘脸蛋微烫,从卧榻上起身,道:“大人,不用了。” 话毕,紧走两步,越过苏文铤,打开房门,一溜烟跑了出去。 苏文铤笑着摇了摇头,关上房门,开始休息。 刚才这一幕,也落入了张晋眼中,因为他睡不着,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让他偷溜出门,藏在苏文铤房门前“偷听墙角”。 结果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张晋的预料,他虽然被冲出房门的雪媚娘狠狠瞪了一眼,脸上却挂满了笑容,回屋躺下后,脸上的笑容仍未退散。 翌日。 苏文铤、张晋、雪媚娘三人,一大早就乘船北上。 德州,已经是山东最后一个州县,由此沿着大运河北上,就进入北直隶地界。 经河间府东光县,一路到达沧州。 到达沧州后,苏文铤三人弃船,换骑马,掉头往西方进发。 苏文铤的外公,孙承宗,家就在保定府高阳县。由此西去,只需几个时辰就可到达。 …… 南直隶苏州府。 苏州城阊门外,山塘街,半塘河畔。 一环境清幽之处,筑有一幽室。 室内,一中年女子仰卧病床,不时咳嗽。 病床边,有一妙龄少女,侍汤奉药。 此女约十五六岁年纪,容貌秀丽,气质脱俗,穿着光鲜靓丽。 “我的女儿……” 那躺在病床上的中年女子,轻颤着手,抚摸着少女的脸蛋,眼中泪水决堤了般止不住。 她的声音因常年咳嗽而沙哑,此时带着哭腔,更觉凄凉。 那妙龄少女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勺子,听了母亲这话,也自觉悲从心来,滚烫的泪水滑落脸颊。 此女在后世大名鼎鼎,她就是——董小宛。不过现在她还叫做董白,董白,既父母的姓氏连在一起而取的名字。 那位躺在病床上的中年女子,则是董小宛的母亲,白氏。 董家原本在苏州城中开办了一间绣庄,名为“董家绣庄”,专事苏绣绣品。 后来董小宛之父患病去世,董小宛与白氏无法掌控绣庄,以至被绣庄伙计算计,欠下一千多两银子的外债。 白氏也病倒,所有重担一下子压在董小宛这位原本幸福快乐的小绣娘身上。 一千多两银子的外债,加上白氏的医药费,逼迫孤傲的董小宛来到南京秦淮河卖艺求生,但董小宛太孤傲了,不肯屈就客人,也不肯受摆布,屡被老鸨讽刺怒骂,于是董小宛一气之下又回到了苏州。 董小宛今天刚回来,来不及换衣服,就开始照料卧病不起的白氏。 此时,白氏心如刀绞,她的宝贝女儿,从小就没有吃过苦的,现在却为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到南京秦淮河卖艺…… 那可是一个大染缸,清白人家的女子,哪愿意去那种地方! 白氏感觉心都快碎了,她抚摸着董小宛的脸蛋,看着容貌秀丽的女儿,颤声问道:“女儿,你……还是清白之身吗?” 当时董小宛毅然决定去南京秦淮河,白氏怎么也不同意的。 在她看来,去了那种地方,就是失了贞洁,这一辈子就算毁了! 现在,白氏已经不期望董小宛能嫁个好人家,只要留有清白身,随便嫁一平常男子即可,如果……董小宛失了清白,白氏已经做好了一头撞死的准备。 董小宛眼泪哗啦哗啦的流,哽咽道:“娘,女儿……还是清白的!” 白氏松了口气,激烈咳嗽一阵,将那希望女儿嫁给一普通平凡男子度过一生的话说了出来。 “女儿啊。” 白氏捧着董小宛的手,说道:“你不用管娘,找个普通人家嫁了吧,如今你虽有清白之身,可是已经去过秦淮河那样的地方,已然失了贞洁,高门大族,是不用想了……” “娘,女儿嫁了,您怎么办,不行,女儿要留下来照顾娘!”董小宛伏在白氏身上,哭道。 “听说董家姑娘回来了,你们也是上门来催债的吧?”幽室外,传来一个声音。 “董家欠我300两,这都大半年了……”另一个声音说道。 “董家欠我150两……” “200两……” “500两……” “听说董家姑娘在那秦淮河,名动一时啊,料想应该赚足了银两。各位,此次董家姑娘回家,应该就是为了了结旧账。” “黄兄,这还多亏了你,当初给董家姑娘出主意,让董家姑娘北上南京秦淮河卖艺,董家拖欠我等的银两,方才有着落。黄兄,多谢了!” “多谢!” “多谢!” 幽室外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近,从模糊到清晰,一丝不落流入董小宛与白氏耳中。最后,说话的声音变成“咚咚咚”的敲门声。 “董家姑娘,我等知道你回来了,快快开门……” 董小宛抹了把眼泪,瞥了一眼白氏床头,那里有一副完成了一半的苏绣绣品,花棚子、针线、花样子等应有尽有。 白氏虽重病在床,行动不便,但白氏并没有放弃刺绣。 这虽然可以贴补一点家用,但是,也让白氏操劳过度,加重病情。 董小宛看向床头,她眼光探查寻找,终于瞧见那花棚子底下露出半个剪刀把手。这才是董小宛要找的东西。 确定那是一把剪刀后,董小宛咬了咬牙,起身开门,将那一群上门催债的人放进家门。 为首一人,正是那被称为“黄兄”的中年男子,余后有男有女,他们像是回到自己家中一般随意。 他们肆无忌惮,眼光在幽室中四处打量,从幽室陈设,到病榻上的白氏,再到容貌秀丽的董小宛。 董小宛今天才回到家,妆容未卸,首饰犹在,衣着华丽灿烂。这就是秦淮河上能够引发轰动的名人啊! 上门催债的人群中,那几个男人眼中顿时一亮,特别是那“黄兄”,更是喜不自胜,一双邪恶的眼睛死死盯着董小宛。 而其中的几个中年妇女,则嗤之以鼻,心中暗骂:“不要脸的小妖精!” “董家姑娘啊,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那“黄兄”笑眯眯地说道。 “我等上你这董家门,别无他意,只是听说你在那秦淮河风光无限呐,恩客如云,追捧无数,料想应该赚了许多银两吧,既然有钱了,你董家拖欠的旧账,也应该结一结了!”一中年妇女说道。 特别是在她说到“恩客如云,追捧无数”的时候,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就连三岁小孩都能听出来,这是在对董小宛的人格进行侮辱! 不过实际上的情况,也差不多,的确有许多人为她而轰动,只是董小宛不愿意待见他们罢了。 但此话听在别人的耳中,好似董小宛就是那放荡不堪的人物一般,明明没有,却被人这样说,董小宛顿时感觉好无助,眼圈瞬间红了,亮晶晶的。 “是啊,既然赚到了银两,就赶紧将旧账结了!” 其他催债的人也纷纷叫嚷道。 董小宛眼含热泪,取过包袱,当着所有催债者的面,将包袱打开,包袱里面除了两套换洗的衣物外,就只有百多两碎银。 “银两都在这里了……” 董小宛话还没说完,那些催债者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眨眼间就将那百多两的碎银抢光,一分一厘也没有剩下。 董家总共拖欠了一千两外债,结果董小宛只拿出一百多两,那见机得快人自然抢到了几十两,见机慢的,毛都没捞着一根。 有两个中年女债主,愤愤不平,果断将包袱中的两套换洗衣服也抢走。 本来就贫瘠的包袱,现在直接空了! “董家姑娘,你这才一百多两吧,还差九百多两,别藏着掖着,赶紧拿出来吧!” “对呀,你在秦淮河可是恩客如云,追捧无数的,去了大半年,怎么可能才一百多两,骗鬼吧?” 债主们左一句右一句,完全不顾及董小宛的感受。 董小宛心中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就一百两,没有更多的银两了!”董小宛低声说道。 董小宛这半年,在秦淮河虽然颇受追捧,但是董小宛的性子实在太傲,不愿屈就那些客人。她并不是卖身到秦淮河的,所以那老鸨不能拿她怎样,只是董小宛不屈就客人,导致她收入减少,因此对董小宛没有好脸色,董小宛这才一气之下,返回苏州。 同时,她这大半年也没赚到什么钱。 然而,债主们可不会相信,因为董小宛在秦淮河的名头实在太响亮了,莫说在这半塘的青楼楚馆中,已经传遍,就连他们这些债主也已知晓。 如此大的名头,大半年了,怎么可能才赚到一百两银子? 但债主们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董小宛不愿屈就客人,这才导致她的名气奇高,这虽然不是董小宛的本意,但她的这种行为,却很符合“炒名气”的规律。 越得不到,就越想得到,正是这种心理,导致董小宛的名气奇高。 “骗谁呢,你在秦淮河大半年,就算随便陪哪个富家公子睡上一晚,也不止这点数。莫要藏着掖着,赶紧将银两拿出来,了结旧账!” 债主中,有人不耐烦了,说话开始难听。 “你……你们……咳咳咳……”白氏躺在病床上,指着债主们,一阵咳嗽。 “我没有!你们……胡说……”董小宛眼眶中的热泪决堤般奔流而下,她在南京,乃是卖艺不卖身的,本就洁身自好,就是怕有人说闲话。 可是……这些人竟然那样说! 在白氏剧烈的咳嗽声中,董小宛无力的反驳。 然而,这样的反驳是多么的无力,多么的酸楚。 “还钱!” “快点将银两拿出来!” “我家都揭不开锅了,就等着你还钱买米……” “还钱!” 债主们如狼似虎,恶言相向,大叫还钱,群情激动,离董小宛越来越近,似乎董小宛再不还钱,他们就会生吞了董小宛一般。 “没有,没有,就只有那一百两……” 董小宛带着哭腔,一步一步退到白氏病榻的床头。 债主们大叫着,情绪越来越激动,一个中年女债主,愤怒推了董小宛一把,将之推到在白氏病榻床头。 眼见有人动手了,这就像点燃了火炮的引线,其余债主,也一拥而上。 董小宛深知这些人的德行,若任由他们冲上来,说不定会被打,衣服也会被他们拔走,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董小宛手脚颤抖,脑袋一热,心下一狠,一手抄起床头花棚子下面的剪刀,将尖锐的剪刀抵在自己脖子上。 “你们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自残在此,余下的九百两你们也别想得到!” 董小宛握着剪刀把手的手,轻微颤抖,吼出这句话后,董小宛竟然感觉自己柔弱的身体中,平白生出一股力量。 然而,这事确实可悲,竟然被债主逼到用剪刀抵着自己的脖子,董小宛心道:“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董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泪如雨下,顺着脸颊直往下淌。 董小宛心儿颤抖,体内却有一股气,有一股力量,这股力量使董小宛顾不得一切,放开所有,凄厉大吼,眼中淌泪,却露出一丝疯狂! 董小宛这幅样子,将所有债主唬住,他们全部后退,呆呆看着董小宛,此时,他们相信了,董小宛的确没有更多的银两来还账。 董小宛心潮起伏,以剪刀抵着自己脖子,不住淌泪却疯狂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这些债主! 对峙一会儿,那“黄兄”说道:“各位,各位暂且莫要激动,董家姑娘应该的确没有多余的银两了!” 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后,这位“黄兄”接着说:“我思来想去,这董家姑娘既然没有银两用于了结旧账,那么你们再怎么逼迫董家姑娘,也是无用!” “那怎么办?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不我们将她卖到青楼算了……” “诶诶,这位兄台,话不能这么说,董家姑娘再怎么说,也是良家女子,我等如何能够将董家姑娘卖至青楼?除非董夫人签字画押方可。”那“黄兄”笑道。 “休想……咳咳咳……”白氏一着急,就会剧烈咳嗽。 “罢!既然董夫人不愿,那么董小姐,你说怎么办吧?这白纸黑字的欠条,董小姐你可赖不了账!”那“黄兄”说道。 “一月之后,必定如数奉还董家所欠银两。现在,你们走!”董小宛嘶哑着声音吼道。 “这……” “你们走,不然我就死在这里!”董小宛将剪刀尖锐的部分抵近脖子,声音中透着一种决绝。 “我们走吧,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个月之后,我们再登门。”那“黄兄”先是对那些债主说,然后又看着董小宛,肃声道:“一个月之后,若董小姐还不能凑齐拖欠的银两,我等说不得要请衙门的公人同来了!” 131 柳姐姐 那“黄兄”说完,带头离开,其余债主也纷纷离开,最后离开的是一位中年女债主,她阴阳怪气的说道:“哼,小狐狸精,一个月之后,就等着被卖入青楼吧!” 转瞬间,所有债主全部离开,一个不剩。 “女儿……” 白氏挣扎着坐起,将那把剪刀用力夺下。 董小宛瞥了眼窗外,外面树上的鸟儿无忧无虑,啾啾鸣叫,万物和谐,一切如常。 而自己的人生,将彻底与正常人不同了,因为董小宛做下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将使她万劫不复,永世不得翻身! …… 却说那苏家染布坊,经过多日修整,已在近日改造完成。 苏文铤北上京师后,柳如是也曾无聊了几天,直到这苏家染布坊改造完成。 这天,柳如是乘坐马车出门,赶往苏家染布坊,柳如是要去查看染布坊改造的情况。 如今苏州城中可不太平,说不定什么时候,那太湖贼寇就冒出来杀人。所以,除了有侍女梦竹陪着柳如是以外,那王婕王百户,也带着一众女兵户随行。 苏文铤北上京师之前,就将苏宅与醉仙居的安全防护事宜做了安排,苏宅有张晋的二舅王焕负责镇守,足以安全无虑。 醉仙居,则有王婕率领的一个百户所保护,那些女兵户经过苏文铤安排的“体能训练”之后,实力已经今非昔比,单打独斗,可能不是太湖贼寇的对手,但女兵户人数一多,太湖贼寇就休想讨得了好! 染布坊的位置也在状元巷,比印刷作坊深入一点。 所以,柳如是的马车先要进入阊门,沿着阊门大街东行,到苏宅后,再拐入状元巷。 马车行至阊门大街某处时,好动的侍女梦竹耐不住性子,掀开了马车车厢侧边的布帘,将一张脸蛋凑到窗口,贪看阊门大街的街景。 看着好奇心十足的梦竹,柳如是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自从她俩主仆,被苏文铤带到醉仙居以后,就少有出门的机会,若遇出门,必有苏文铤在旁。 苏文铤在的话,梦竹始终保持着丫鬟该有的样子,如今马车中就只有梦竹和柳如是两人了,梦竹的本性就开始显露。 柳如是笑着摇头,既然梦竹喜欢看外面的世界,就由她去好了。她俩虽名为主仆,实则形同姐妹,而且梦竹年龄还小,一般这种事柳如是都由着她。 柳如是微笑着往窗外一瞥,随即收回视线。 收回视线后,柳如是猛然感到不对,她神色一变,顾不得其他,将头探出马车车厢,往后面一看。 “停车!停车!” 柳如是赶紧吩咐前面的车夫停车。 那车夫勒住马儿,将马车稳稳当当停住了。 柳如是急忙下车,侍女梦竹不明所以,也跟着下车,问道:“小姐,怎么了?” 柳如是下车后,那在前开道的王婕王百户已经下马,快步跑过来,抱拳问道:“柳大家,发生什么事了?” “碰到一个熟人……” 柳如是丢下一句话,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梦竹与王婕,迈着小碎步往后面跑。 “小姐!” “柳大家!” 梦竹、王婕,以及大批女兵户跟上,以免柳如是出现意外。 同时梦竹与王婕等也在好奇,柳如是到底碰到什么熟人了? 柳如是往后跑了一段路,径直进入一家药房。 梦竹与王婕等心中奇怪,也跟着进入此间药房。 “小宛!” 柳如是对一个正抓药的女子叫道,话语中带着一丝喜悦与兴奋。 那女子回首,看清柳如是的面容后,错愕道:“柳姐姐!” 此女就是董小宛。 董小宛已经卸去妆容,首饰尽除,灿烂的衣衫也换了,换成一身粗布麻衣,漆黑如瀑的头发,只用一只廉价的木钗子固定住。 首饰和漂亮的衣服,已经被董小宛送入当铺,换得一些银钱,她进入这药房,就是用当得的银钱替白氏抓药。 “小宛,真的是你!” 柳如是上前,抓着董小宛的手,十分激动,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 当初董小宛在秦淮河卖艺时,就曾与柳如是交好,以姐妹相称。可以说,董小宛是柳如是在秦淮河仅有的几个可以谈心的朋友之一。 如今却在这苏州城中相遇,让柳如是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触。 柳如是想起,上个月,自秦淮河来到苏州城之后的经历,先是遇到苏文铤,然后被苏文铤强行掳至醉仙居,再到与苏文铤结下良缘。 世事无常,如今再见到往昔的闺中蜜友,柳如是感触良多! “柳姐姐……” 董小宛的脸蛋先是露出一抹喜悦,不过那抹喜悦瞬间湮灭,变成一种凄婉,那凄婉的脸蛋,真是我见犹怜! 凄婉过后,董小宛似乎觉得不妥,又换上一幅“强颜欢笑”的笑容。 只是董小宛不知道,她那副强颜欢笑的笑容,早已经将她完全出卖! 董小宛脸色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柳如是的眼睛,柳如是本就是极聪慧的女子,心细如发,她见了董小宛脸色的变化之后,心中已然预感到不对。 视线下移,落在董小宛的衣饰打扮上,这时,柳如是已经了然于胸。 对董小宛家里的情况,柳如是多少了解一些,如今看董小宛这幅光景,恐怕过的十分艰辛呐! 柳如是心中一痛,这位倔强与坚持的傻姑娘…… “小宛,你家里是不是出事了?有事就和姐姐说,姐姐会帮你的!”柳如是握着董小宛的手,像个温暖的大姐姐,满是关怀。 如今的柳如是,心中已经装下了一个苏文铤,她的脑袋,她的手脚,她的身体,几乎每时每刻,都处于一种喜悦的状态。 就连平时做刺绣时,做着做着,柳如是就会停下来,脑中闪过与苏文铤相处的一幅幅画面,嘴角不自觉带上笑容。 在这种喜悦的加持下,柳如是感觉再平凡、再繁琐的事,都充满了意义。比如刺绣,需要一针一线,耗费无数精力与时间,本来就是很繁琐的一件事。 132 外公孙承宗【求订阅】 但在柳如是眼里,这绣品乃是为苏文铤所做的,那么就不觉得繁琐,相反,她其实是享受在其中的。 这大抵就是爱情吧,柳如是满腔喜悦,看什么东西都往美好的一方面去想,同时,也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 这个世界应该是美好的! 所以,柳如是几乎想都没想,她要帮助这个坚强且倔强的姑娘走出困境! 幸福的世界中,容不得一颗沙子。 更何况,董小宛还是柳如是的闺中密友之一,这就更得帮忙了。 董小宛经过债主上门催债一事后,整颗心已经伤痕累累,四处淌血,如今听了柳如是那好似大姐姐般温暖的话语,竟让董小宛心中生出一股暖意。 热泪夺眶而出,不过这是幸福的泪水,这其实就像一只流浪狗,首次吃到人类带来的美味狗粮时,它也会流下幸福的眼泪。 董小宛感觉被关心,被关怀,但是,倔强的董小宛哪能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即使那是最亲密的闺中密友。 “不,柳姐姐,没事,我没事的!”董小宛一边淌泪一边说着,但是聪慧如柳如是,哪能不明白董小宛心中所想。 真是倔强啊! 此时,那药房伙计已将董小宛要的药打包好了,一共四大包,伙计说道:“这位姑娘,您要的药已经抓好了,一共三两银子。” 那伙计面带微笑,一手提着那四大包药,等着董小宛付钱,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董小宛在衣服袖子里翻找良久,最终只摸出一两多可怜的碎银。 董小宛窘迫非常,这一两多的碎银,还是她在当铺求爹爹告奶奶才当了这么多,这还差一两多呢! 董小宛有心想求一求药房掌柜,可是,柳如是在此,她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她手握一两多的碎银,俏脸绯红,窘迫非常,在那僵持住了! 那伙计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柳如是将三两银子拍在案头上,说:“这是三两!” 那伙计脸上的笑容立即如花朵般盛开,收好三两银子,将四大包药塞给柳如是,笑道:“客官这是您的药,您请收好!” 董小宛低着头,两手相绞,都没法见人了! 柳如是一手提着药,一手拉着董小宛,说了声:“小宛,我们走!” 柳如是拉着耷拉着脑袋的董小宛,径直进入马车车厢。 “柳姐姐,多……多谢你,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加倍偿还……” 马车车厢内,董小宛低声说着。 柳如是看着委委屈屈的董小宛,叹口气,将之揽在怀里,开始诉说自己的遭遇…… 柳如是想要知道董小宛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那么最好先将自己的遭遇说一遍,引起共鸣,这样才能交心。 终于,在柳如是的“温柔攻势”之下,董小宛败下阵来,她的心防被攻破,一边哭,一边诉说董家的遭遇。 柳如是听罢,将董小宛脸上的眼泪擦干净,温柔问道:“小宛,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发泄之后,董小宛似乎看开了许多,对那个决定,她也不怕了。 “我准备将我自己卖到半塘的青楼,偿还所有外债,并为娘亲挣取医药费!” 柳如是心中一揪,卖入青楼,那可是要签卖身契的。这也就是说,董小宛再也不能像在南京秦淮河那样,不鸟那些客人了。 老鸨也不仅止于嘲讽与怒骂董小宛,如果董小宛不听话,用鞭子抽,用棒子打,将是常态! 毕竟你已经签了卖身契,没有自由,只是人家老鸨的“资产”! 那是个大染缸,身不由己,又没了自由,最后被千人骑万人垮也不无可能! “不行,小宛,不行啊!你需要多少银两,我都可以给你,万不可为了银两而坠入那永无出头之日的邪路!” “柳姐姐,小宛谢过你的好意。不过柳姐姐你帮得了我一时,却帮不了我一世,我的事,终究需要我自己解决!” “小宛你……” “柳姐姐,谢谢你,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之后,小宛心里好受多了!柳姐姐,家母还等着我回家熬药,小宛就先回去了。柳姐姐……再见……” 柳如是拽住想要离开的董小宛,柳如是其实很无奈,这董小宛太倔强了,明知那是一条邪路,还要一根筋往前走! 路? 柳如是忽然急中生智,忽然想到了一个留下董小宛的办法。 “柳姐姐……” “小宛,先不要急着走。你可以来帮我啊,我雇佣你!” 董小宛面露疑惑,雇佣?她就是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唯一的长处,就是有点才艺,还有……她的身体,柳如是雇佣她做什么? “小宛,我现在有苏家染布坊三成的股,染布坊的事物也由我打理。但是我对印染之事,不甚熟悉,而小宛你,出生苏绣世家,不仅对刺绣精通,从桑蚕吐丝到布匹出售的各个环节都有所了解。” 柳如是看着陷入沉思中的董小宛,微笑着说:“所以,我想雇佣你为副手,协同处理染布坊之事,小宛,你意下如何?” “可是……” “小宛,苏家染布坊之前的印染师傅被别人挖走,导致染布坊陷入危机。我和苏公子对外面的印染师傅不太信任,如果是你来帮我们的话,我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小宛,我们需要你!” 董小宛有点心动,可还是有所顾虑。 “小宛你放心,我会先预支三千两工钱给你,助你处理家中外债,说好了,这是预支的工钱,以后在每月的工钱里扣。” 董小宛扭捏,还有点不好意思,她实在太倔强了,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却需要柳如是反复游说。 最终,董小宛被柳如是半拉半强迫的带到苏家染布坊,又是给董小宛介绍染布坊,又是给她安排值房,最后柳如是还就印染的问题,请教了董小宛的建议。 慢慢的,董小宛总算放下倔强的面皮,接受了柳如是的雇佣。 看完染布坊后,董小宛随同柳如是回到醉仙居,柳如是亲自取出三千两白银,并交代王婕陪同董小宛一起,处理董家的外债事宜。 有王婕在,那些人不敢耍诈,收了银两,乖乖将借条交出。 处理完外债的事,王婕又以安全为由,以及以后到染布坊的距离为由,将白氏和董小宛一起迁到了醉仙居。 其实,这是柳如是交代给王婕的。 自此之后,董小宛就与柳如是同进同出,同桌而食,同床入睡,一起处理苏家染布坊之事。 慢慢的,董小宛脸上总算开始露出笑颜。而柳如是的刺绣技术,也在董小宛这位专业“小绣娘”的指点下,突飞猛进。 …… 保定府,高阳县。 孙府门口,苏文铤、张晋、雪媚娘三人等候在此。 苏文铤已将拜帖,以及母亲孙氏亲笔手书的信件等,一起送给门房,门房进府通传,已经有一会儿了。 没过多久,那门房出府,仔细打量苏文铤一眼,含笑恭敬作揖,并摆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表少爷,老爷有请。” 这孙氏乃是高阳一地最顶级的门第之一,孙老爷子文成武就,威望甚高。这孙府虽不奢华,却尽显大度。 在孙府的客厅,苏文铤见到了孙老,这位大明历史上传奇的人物,也是他的外公。 “外孙苏文铤,拜见外公!” 见到孙老后,苏文铤遵照母亲孙氏的吩咐,跪地咚咚咚磕了十个响头。 苏文铤磕头期间,张晋、雪媚娘,以及客厅中其他人,都没有说话。那孙老,发须皆白,脸上皱纹很深,一手拿着那封信纸,看着不停磕头的苏文铤,眼圈有点泛红。 磕头毕,苏文铤起身。 “外公,临行前,娘曾经交代,见到外公后代为磕十个响头,娘曾说:女儿不孝,未能在爹娘跟前尽孝,待来世还做爹娘女儿,伺候爹娘一辈子……” “好好……” 孙老拿着那封信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脸上却带着笑意,声若洪钟,说道:“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说什么孝不孝的,文铤啊,你能来看望外公,外公心里高兴。孩子,上前来,让外公好好瞧瞧。” 苏文铤依言上前两步。 孙老仔细瞧了瞧,抚掌大笑道:“哈哈,好,好,秀云生了个好儿子!来,外公给你介绍介绍……” 孙老所言的秀云,其实就是苏文铤母亲的名字,孙秀云。 孙老起身,精神抖擞,招呼苏文铤跟着他,孙老带着苏文铤在客厅中转了一圈,并介绍道:“这是你大舅、二舅……七舅。” “这是你大表哥、二表哥……十三表弟。” 孙氏人丁兴旺,单单是舅舅级别的人物,就有七个。孙老每介绍一个,苏文铤就作揖行礼,口称:“大舅、二舅……” 至于表哥表弟级别的人物,那就更多了,足足有十三个,苏文铤拱着手,从“大表哥”直接喊到了“十三表弟”! 舅舅们与表哥表弟们都挺和气,那大舅孙栓,二舅孙鉁等,详细询问了母亲孙氏的近况,显是对孙氏非常关心。 当初孙秀云执意嫁给苏德,只有作为父亲的孙承宗不同意,他们几个兄弟,其实没有任何意见。 孙秀云“私奔”似的嫁给苏德后,就断了与孙家的联系。孙钲、孙鋐等,作为兄长,十多年未曾见到妹妹了。 如今见了苏文铤这亲外侄,自然十分满意,将对孙秀云的兄妹之情,转移到了苏文铤身上。 孙钲、孙鋐等七为舅舅皆身着儒衫,谈吐儒雅,以读书人自居。 而那十三个表哥表弟,有六位穿着儒衫,七位传着劲装。穿着劲装的七位表哥与表弟们,长得孔武有力,显然更偏向于武的方面。 苏文铤与孙家众人互相认识完毕,那张晋早已按捺不住,跳出来,激动跪地并山呼道:“张高远之子张晋,拜见孙老!” “张高远?可是那兵部侍郎张高远?”孙老问道。 “正是家父!” “哈哈,老夫与你父乃是旧识,快起来吧,勿需多礼!” 张晋受用无比,毕竟孙老是他从小的偶像。 “外公,此女名为雪媚娘,乃是外孙新招收的属下。”苏文铤介绍雪媚娘。 雪媚娘穿着白衣,戴着白色幂篱,随着苏文铤的介绍,她上前一步,作揖道:“小女子雪媚娘,拜见孙老。” 孙老点头,不过张晋与雪媚娘两人,勾起了孙老对苏文铤身份的疑惑。张晋乃是兵部侍郎之子,却与他这外孙同行而来。 至于这位自称雪媚娘的女子,竟然是苏文铤新招收的属下? 孙承宗拉着苏文铤的手,在旁边坐下了,笑呵呵询问苏文铤的母亲孙氏的近况、苏家的近况,以及苏文铤在做什么等。 苏文铤娓娓道来,挑了几件事着重讲述了一下,都是有关孙氏以及苏家的。 孙老及各位舅舅们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提问,通过这一番讲述,孙家人对苏家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当谈到苏文铤本人时,孙老笑呵呵的问:“学业如何?” 苏文铤的学业,一直由老爹苏德亲自教授,童声试中的县试、府试,已经考完。并且苏文铤都中了头名案首。 当然,苏文铤谦虚,说的比较笼统,只说自己考得还不错。 哪知张晋这闲不住的家伙插嘴道:“孙老,苏兄县试、府试都得了头名案首,若院试再得案首,就可夺得那‘小三元’!” 孙老笑容更甚,惊道:“果真如此!?” 苏文铤瞪了张晋一眼,既然被张晋这厮说破,那就没什么好遮掩的了,所以苏文铤点头道:“外孙的确中了县试、府试头名案首。” 孙家客厅中响起一片吸气声,苏文铤的舅舅们,以及表哥表弟们,全都震惊的看着苏文铤。 南方江南地区的科举考试,历来都比北方严格,但即便如此,他们的这位外侄、表哥或表弟,却在县试、府试中夺得头名。 这……似乎比他们厉害多了! 因为他们之中,从文的,虽然科举考试考得还不错,但并无一人曾夺得过魁首,由此就可以看出他们与苏文铤之间的差距了。 “嗯,修德的学问,老夫还是欣赏的。”孙老抚着白须赞道。 接着孙老又问苏文铤新招收新属下之事。 这事就牵扯到苏文铤苏州卫千户以及苏州卫指挥同知的身份上去了,顺便也抖出了张晋的身份——苏州卫指挥使大人。 这就解释得清苏文铤与张晋为何结伴而来了,以至于此次北上京师的目的,也被孙老知晓。 孙老能文能武,得知苏文铤做了一个武官后,并没有轻视之意,相反,孙老高谈阔论,只简单几句话,竟让苏文铤获益匪浅。 最后,话题扯到了太湖贼寇上。 孙老得知剿灭太湖贼寇的重任落在张晋与苏文铤身上后,孙老不禁挑了挑眉,怒道:“胡闹,你俩还是孩子,如此重任怎可让你俩来承担!” “孙老请息怒,其实苏兄他的身手,非常厉害,那新任苏州知府上任之际,三十余太湖贼寇夜袭府衙,苏兄凭借一柄雁翎刀,手刃三十余贼寇,还凭一己之力抹杀了太湖贼寇的三当家!”张晋说道。 “什么!文铤你竟以一人之力诛杀三十余贼寇!”孙老震惊的看着苏文铤。 苏文铤又瞪了张晋一眼,只得说道:“娘从小就教导外孙练习拳脚,其实外孙的身手也就一般,怪只怪那些贼寇太弱了!” “哈哈……文铤,这种谦虚的话就不用说了,你能文能武,文可夺县试、府试案首,武可手刃太湖贼寇,文武双全。好啊,秀云果真生了个好儿子!” 孙老哈哈大笑,将苏文铤恨夸一通。 苏文铤的舅舅们,表哥表弟们,全都耷拉着脑袋,遇到一个文武全才的外侄、表哥、表弟,让他们表示很丢脸。 然而,孙老却没想过放过他们,将苏文铤恨夸一通后,转头看向他们,摇头道:“你这几个舅舅,表哥表弟们,要么偏文,要么偏武,得老夫真传的,反而是文铤你!” “爷爷,孙儿不服!”苏文铤的大表哥——孙钲大声叫道。 “爷爷,孙儿也不服,苏表弟既然如此厉害,何不如与我等比试一场。苏表弟若能胜过我等,我等自然服气。”二表哥孙鋐也高声说道。 孙老那句“得老夫真传的,反而是文铤你”,让孙钲、孙鋐等十分不满,他们才是孙老的亲孙子,苏文铤只不过是外孙,如何就得孙老真传了? “钲儿、鋐儿,不得无礼!”苏文铤的大舅孙栓呵斥道。 “诶。” 孙老摆手制止,看着苏文铤与孙钲、孙鋐等,意味深长,呵呵笑道:“无妨,作为一个武人,比武切磋,乃是常事。文铤,你怎么看?” “外公所言甚是!”苏文铤拱手答道。 孙老雷厉风行,或许他是真想看看苏文铤的斤两,一道命令下去,众人纷纷移步,前往府中一个小型校场,此处就是孙钲、孙鋐等人的练武之所。 苏文铤站在校场中间,接受表哥表弟们的挑战,而孙老,则率领七位舅舅与剩下的表哥表弟们,坐下观看。自然,张晋、雪媚娘两人也在场。 张晋嬉笑着,想挨着雪媚娘坐,结果等张晋坐下后,雪媚娘竟然起身,移动了位置,留下张晋一个人在那十分尴尬。 校场中,最先上场的是最年幼的一位表弟。 这些都是母亲的兄弟的儿子,与自己有血缘关系。所以,即便苏文铤可以一招将之击败,那也不能这样做! 对于亲人、熟悉的人,苏文铤不可能像对待陌生人、贼寇,亦或者对待目标那样,一击致命,这需要留手。 十数招之后,苏文铤将这位小表弟击败。 越往后,苏文铤与表哥或表弟过招的招数逐渐增加,但无一例外,他们全都不是苏文铤的对手。 苏文铤有意留手,作为精通武事的孙老来说,早就看出来了。不过孙老并没有说什么,呵呵笑着,不时拍掌叫好。 苏文铤屹立校场中间,他的表弟、表哥们一个个上,然后一个个败,最后轮到二表哥孙鋐,孙鋐拼了老命,结果还是打不过苏文铤,五十招过后,孙鋐败退。 最后大表哥孙钲上场,毫无意外,六十招之后,苏文铤胜出! 作为一个金牌杀手,两世为人,在徒手格斗方面,孙钲、孙鋐等少年人,哪能是苏文铤的对手呢! 这一点毫无悬念。 “好!哈哈!钲儿、鋐儿,你们可服气了?”孙老笑问道。 孙钲、孙鋐等,输得口服心服,事实就摆在眼前,因此他俩只得作揖回道:“孙儿服气了,苏表弟的身手,远在我等之上!” “嗯,以后你等要以你们苏表弟为榜样,努力用功,如此方才有所成就!” “是,孙儿知道了!” 孙老将一众孙子说教一通,然后众人又返回客厅。 回到客厅后不久,一队少女,共有五人,从十五岁到十一岁不等,身高从高到低,依次排队进入客厅。 她们羞羞答答,腼腆无语,低着头,规规矩矩的站在孙老身后。只不过苏文铤发现,她们偶尔会抬头,偷看苏文铤。 这是? “哈哈,文铤啊,这是你的五位表妹,老夫有意将她们之中的一位许配给你为妻,文铤你看看,看上哪位了就和老夫说,老夫替你做主?” 孙老呵呵笑着,上前两步,转身,与苏文铤并肩而立,将那五位表妹让了出来,好教苏文铤看个清楚明白。 那五位表妹听孙老如此说话之后,更是羞涩得不行,不过也有那大胆的,偷偷打量苏文铤。 苏文铤那七位舅舅,也笑吟吟的捻着山羊须,无论苏文铤看上哪一位,无论是谁的女儿,他们都会同意的。 苏文铤文武全才,前途不可限量,若得此子为婿,谁不乐意?况且苏文铤又是自家亲妹妹的儿子,这就更加亲上加亲了。 娶表妹为妻,这事儿在古代比较常见。 133 抵达京师 但是对于苏文铤来说,这就……太不妥当了! 先不说,这属于近亲,不能结婚的。再者,苏文铤已经决定迎娶柳如是为正妻了,如何能够再娶别人呢!? 更何苦,这五位表妹中,最大的才十五岁左右,最小的才十一岁……苏文铤有点晕,他始终接受不了古代女子十一岁就嫁人。 这也太早了! “谢过外公的……好意。只不过……孙儿已经有心上人了,她是文震享文老的义孙女,孙儿此次北上京师,回京之后,就要约定婚期,所以……” 苏文铤有点尴尬的说着。 “哦,文老的义孙女?” 孙老一挥手,那五位表妹纷纷离开客厅,孙老倒不觉得尴尬,他现在又对文老的事好奇起来。 “外公,孙儿已拜文老为师,六月初三便举办拜师仪式,若外公有空,孙儿邀请外公南下苏州一趟,也让孙儿一尽地主之宜。” 苏文铤借故邀请,主要是为了能让母亲高兴。 “拜文老为师了?好好,老夫一定去,哈哈,老夫与文老也算旧识,却不成想现在还多了这样一层渊源,哈哈!”孙老笑道。 …… 苏文铤、张晋、雪媚娘三人,在孙府住了两日,在一群表哥表弟们的带领下,他们将附近的名山古迹等游了个遍,如此一来,苏文铤也算与表哥表弟们彻底熟识了。 第三日早上,苏文铤等三人拜别孙老,从高阳县出发,沿陆路北上。 先至保定府清苑,再经过安肃、定兴,进入顺天府地界。 经涿州、良乡,苏文铤等三人于当日下午黄昏时分,抵达顺天府城。 从阜成门入,就近雇佣马车,沿着阜成门大街向东而行。 路过广济寺街后,掉头往南而行,沿新开道街,达到新开道街与宜武门里街交接之处,转头往东,进入大时雍坊。 张府,就位于大时雍坊的石牌胡同。 这里离五军都督府衙门与兵部衙门都很近,方便张晋之父——张高远到兵部或中军都督府上值。 张晋自然回府去了,苏文铤与雪媚娘不愿受束缚,不愿进张府做客,于是就近找个了客栈,暂且住下。 他们早到了四天时间,四天之后,方才是张晋祖母的大寿。 既来之则安之,苏文铤与雪媚娘正好可以趁此时机,将雪媚娘女儿的事解决掉。 京师,乃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京师的防卫力量,自然远远高于其他地方。 负有“防察奸宄、禁捕贼盗”之责的衙门,就有五城兵马司、京师巡捕营。 除此之外,京城中还有厂卫神出鬼没,京卫及亲卫宿守、巡警京城、皇城、宫城等。 若遇突发情况,京师周边还有三大营、团营等,可供随时支援。 京师不比苏州城、南京城那般好闯,稍不注意,触动任何一支防守巡逻力量,就有可能引得全城追捕。 所以,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小心翼翼,避开所以明里暗里的人,在黑夜中潜行。 苏文铤本就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杀手,对于潜伏之事,那是他的拿手好戏。而雪媚娘,曾经也是东厂三大档头之一,标准的特务头子,实力自然也不弱。 只比苏文铤稍差一点而已。 两人一路潜行,来到保大坊,东厂衙门就在这里。 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真是艺高人胆大,竟直接潜入东厂,在里面摸索打探了个通透。 雪媚娘对东厂的布局非常熟悉,这倒省却了许多事。 通过打探得知,东厂大档头马思明,于前日出京公干,至今未归。 据雪媚娘所说,那马思明功夫极高,比雪媚娘还高一个档次,若苏文铤不暗中用枪的话,最多与之打成一个平手。 雪媚娘这个说法引起了苏文铤的兴趣,其实苏文铤很想找到一个与之实力相当的人物,好好厮杀一场。 但马思明竟然出京公干了,那就只能等到下次再说。 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退出东厂,暗中一合计,转身往仁寿坊方向潜去。 因为马思明的府邸就在那仁寿坊。 据雪媚娘得知,她的女儿自被马思明掳走后,马思明并没有将之加害,反而当成自己的女儿来养。 可能马思明以为雪媚娘已经在数年以前死掉了吧! 雪媚娘潜入东厂衙门,目的就是为了探查马思明的行踪,如此一来才好安排接下来的解救计划。 现在已经知道马思明出京,接下来就是找到她的女儿。而她的女儿,最有可能在仁寿坊马思明的府邸中。 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潜入马府,在府中一阵打探,并抓了一个下人拷问,最终知道雪媚娘的女儿,果真被马思明当成自己的女儿来养了! 将那个下人处理掉之后,雪媚娘来到她女儿的房间门外,苏文铤则在外面把风。 雪媚娘推开房门,进去后,将房门关上,她那女儿已经十二岁,竟十分警觉,雪媚娘进门的时候她就已经醒转,只不过她没动,躺在榻上装睡而已。 待雪媚娘走近床前,那女儿陡然跃起,反手从被褥中抽出一柄短剑,二话不说,直刺雪媚娘心脏要害。 这一击可谓快准狠,可见马思明将她“教导”得十分好。 然而雪媚娘也不是吃醋的,她侧身避开这一剑,连退两步,迎着门窗透进来的微光,低声且饱含着激动地叫道:“敏儿,我是你娘啊!” 雪媚娘的女儿名为陈芝敏。 “娘……” 陈芝敏一听雪媚娘的声音,神色大变,她手一软,那短剑掉落在地。 陈芝敏四岁多的时候,被马思明掳走,那个时候,她已经记得一些事了,特别有关母亲的模样,母亲的声音,被陈芝敏死死记在了心底深处。 陈芝敏颤抖着手,从桌子上取过一只火折子,吹亮了,燃起一豆丁般大小的小火苗,雪媚娘也将斗笠取下。 为了行动方便,雪媚娘又换上了充满江湖气息的斗笠。 小火苗跳跃,雪媚娘那张脸,渐渐与陈芝敏心底记忆深处中的那张脸重合。 这真是她的娘亲! 134 会做菜的小宛 陈芝敏将火折子盖灭,带着哭腔叫道:“娘,真的是你么!” “是我,孩子,我是你娘!”冰冷如霜的雪媚娘在这一刻,也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陈芝敏仆人雪媚娘怀抱,以手抚摸雪媚娘的脸,哽咽道:“娘,你的脸……” 陈芝敏记得,娘亲脸上没有这两道伤疤的。 雪媚娘在陈芝敏房中待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出来,眼圈红红,出屋后,苏文铤与她按原路返回客栈。 今天不是一个解救陈芝敏的好时机,他俩简单一合计,就商议出一套方案,时间宜早不宜迟,他们决定明天晚上就实行解救方案。 翌日。 张晋作为京城的“东道主”,就由他带着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将京城中的名胜古迹通通逛了一遍。 临近黄昏时分,苏文铤借口北京城宵禁太早,没有夜生活,十分无趣,因此带着雪媚娘出城,另寻住处。 张家管的比较严,张晋既然回到了京师老家,自然不能无故夜宿城外,所以张晋只得眼巴巴地看着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出城享受“夜生活”。 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是从朝阳门出的城,朝阳门位于京城正东方位,朝阳门内,就是思诚坊,思诚坊西侧,就是马思明府邸所在的仁寿坊。 苏文铤与雪媚娘的计划很简单,夜半时分,他俩从朝阳门与东直门之间的城墙潜入,苏文铤负责四处放火,制造混乱,吸引五城兵马司等衙门的注意力。 雪媚娘则直入马思明府邸,接出陈芝敏,苏文铤放火完毕,再与雪媚娘一起将陈芝敏带出京城。 自然,逃跑用的快马,以及安置地点这些问题,就是他们现在出城要去解决的。 雪媚娘虽然已经不是东厂大档头了,大家也都以为她已经在数年前死去,但实际上,雪媚娘在京师附近,仍有几个据点,几个从东厂开始就追随她的人,仍然听命于她,比如打探陈芝敏的消息等。 苏文铤与雪媚娘出城后,骑乘快马,直奔京师东边的通州。雪媚娘其中一个据点,就在此处。 解救陈芝敏,闯出京城后,雪媚娘就计划将之安顿在通州。 等京城事了,返回苏州时,再带着陈芝敏顺流而下,远遁江南。 子时,零点。 京师五月的夜里,气候还有点冷。 今晚月朗星稀,刮着北风,非常适合干正事。 朝阳门与东直门之间的城墙跟下,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已经就位,两人皆身着黑衣。 “时间到了!” 苏文铤低语。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施展身手,沿着巍峨的城墙往上攀爬。 这段城墙后面,就是旧太仓,防守相对薄弱,城墙下面漆黑一片,若不是特意走近此处,定然发现不了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 城墙上面,那女儿墙上面,插着一支支火把,将城墙上面照得透亮。 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攀爬到城墙最高处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显然是驻守城墙的京卫兵士们在例行巡逻。 苏文铤两人躲在墙垛后面,暂且不动,等那一队巡逻兵士走远后,两人果断翻身跃上城墙,再快速奔到另外一边,翻身躲入城墙内侧的墙垛后面! 城墙上面因为有火把的存在,算是整个行动中,最难逾越的一道关卡。 一旦翻过城墙之后,整个京师城,就如那后花园,天高地阔任苏文铤与雪媚娘游! 因为城中黑暗的地方太多,苏文铤与雪媚娘都曾是那游走于黑暗中的幽灵,只要不去闯皇城,整个京城恐怕都拦不住他俩。 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然后两人分头行动。 雪媚娘要潜入马思明的府邸,等城中大乱的时候,趁乱救走陈芝敏。 苏文铤则在各处煽风点火,制造混乱,以吸引五城兵马司、京师巡捕营,以及厂卫等的注意力,方便雪媚娘带着陈芝敏逃出城。 且不说雪媚娘如何潜入马思明的府邸,单说苏文铤。 苏文铤挑选了两个地点进行放火,分别是照明坊、昭回靖恭坊。 苏文铤与雪媚娘的撤离路线上,有两个兵马司,分别是仁寿坊的中城兵马司,思诚坊的东城兵马司。 若要成功撤离,则需要将这两个兵马司的弓兵与火甲引向别处。 照明坊,位于仁寿坊南侧,它的西侧就是保大坊,保大坊再西侧就是皇城了。所以照明坊走水的话,必定引起东城兵马司的重视。 昭回靖恭坊,位于仁寿坊西北侧,它的南侧就是皇城的火药局,兵仗局、内织造局、纸房等司局。 如昭回靖恭坊走水,必能将五城兵马司、京师巡捕营等巡夜人员吓傻,驻守在仁寿坊的中城兵马司也必定倾巢出动。 如此一来,撤退的道路就畅通了。 对于放火这项工作,苏文铤已经在太湖西山岛的贼窝里试验过了,他遵照前法,挑一处没人居住的房舍,将燃油喷出,再丢下一丝火苗…… 在照明坊、昭回靖恭坊点火完毕,苏文铤立即赶往仁寿坊马思明的府邸,按计划,雪媚娘要等苏文铤到来后再一起离开。 “走水啦……” “快去救火……” 附近的军民自发往照明坊、昭回靖恭坊两个地方赶,他们拿着铜盆,水桶等物,帮着灭火。 而那中城兵马司与东城兵马司的弓兵、火甲,以及京师巡捕营的骑兵们亦急匆匆赶往两处。 照明坊、昭回靖恭坊因靠近皇城,此两坊走水,果然挑动了所有人的神经,那驻扎在朝阳门、东直门的京卫,也派出大批兵丁帮忙救火。 整个京师东侧城区,一片大乱。 两坊同时起火,实在太过蹊跷,几乎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有人故意纵火。 所以,苏文铤必须抓紧他们救火的这段时间,立即出城,要是晚了,难保不会被锦衣卫、东厂之流缠住。 苏文铤赶到马思明府邸的时候,那雪媚娘一手护着陈芝敏,一手握剑,竟正在与人缠斗。 雪媚娘的剑术极高,月光下,那冰冷的剑刃不时反射出一片片寒幕。 围攻雪媚娘的人有四五个,并且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团。 尽管血魅娘剑术高超,但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况且雪媚娘还要护住陈芝敏,一心二用,这实力也就下降了。 虽不至于被马府的人击杀,但也逃脱不掉! 苏文铤叹口气,一手抽出雁翎刀,一手拿枪,加入战团。 有了苏文铤的加入,双方僵持的形势瞬间扭转,苏文铤无所顾忌,一柄雁翎刀横劈竖斩,冷不防再给你来一枪。 这种战术的战斗力太过强悍了,苏文铤几乎每换一个动作,就能灭杀一个敌人。 不一会儿,地上躺着的尸体越来越多,而雪媚娘也松了口气。 “你先走,我来垫后!” 趁一个空档,苏文铤低声对雪媚娘说道。 雪媚娘点了一下头,抱着陈芝敏,趁着夜色离开,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中。 雪媚娘走了之后,苏文铤大开杀戒,将马府中涌出来的人全部杀光,凭借冷兵器加枪击的战术,马府的这些人还不够苏文铤发够一回狂的。 将所有人干掉后,苏文铤又在马府浇洒燃油,主要是陈芝敏曾生活过的院落,苏文铤要将这里烧成一片灰烬。 这叫做毁尸灭迹,不知道内情的人只会认为陈芝敏已经命葬火海,这就斩断了血魅娘“复活”并将陈芝敏救走的联想。 这就有效的保护了雪媚娘,以免她以后受血魅娘身份的骚扰。 将马府中的人全部杀光,也是为此考虑。 等苏文铤离开马府时,马府已是一片火海。 出城的路非常通畅,苏文铤轻松跃下城墙,落地后,立即飞奔向集合地点。 雪媚娘带着陈芝敏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苏文铤到达之后,三人立即骑乘快马,飞奔向通州。 …… 苏州府,醉仙居。 那董小宛连同其母亲白氏,一起住进醉仙居后,柳如是与梦竹一对主仆,走前奔后的忙着为董小宛安排一切。 白氏被安排进醉仙居一处清幽的小院落之中,煎药的一应器具也已配备。 白氏自然感激不尽,董小宛想留在此小院中时刻照料白氏,白氏却说:“为娘已经习惯了,不需要时刻陪着。况且为娘这病,只怕传染给你,你只需每日将饭菜送来,并帮为娘熬药即可。” 董小宛拗不过白氏,只得打消在此间小院居住的想法。 柳如是听说此事后,就拉着董小宛的手来到自己的闺房,并说:“小宛,你以后就与姐姐同睡吧,如此我俩也好有个伴。” 柳如是如同大姐姐般温暖,况且董小宛的心理防线本就是柳如是攻破的,柳如是又助董小宛解决了家里的困难。 总之,董小宛对柳如是生出了一股特别的情愫,一听柳如是的邀请,董小宛当即就同意。 有了董小宛这位闺中密友做陪,柳如是明显活跃了许多,因为她俩一样才貌兼得,一样多才多艺,又有着几乎相同的遭遇。 两人之间的话题总是没完。 “小宛,你看,这是苏公子打造的秋千。” 醉仙居庭院中,柳如是带董小宛闲逛漫步,来到此处。 董小宛一见之下,霎时惊住了,这秋千,装饰得也太华丽了吧! “小宛,来,你坐上来。” 柳如是笑吟吟,将董小宛扶上秋千,在她背后轻轻推动,董小宛两手抓着爬满了“藤蔓”的铁链,开始晃荡起来。 两人玩了会儿秋千,柳如是又带董小宛去看土豆田。 苏文铤北上京师才几日,这土豆绿苗又长高了一截。 “小宛,你看,这是苏公子播种的土豆,哦,对了,苏公子说土豆是一种亩产十分可观的粮食……苏公子说土豆是一种‘根茎植物’……苏公子说土豆需要间苗……苏公子还说……” 柳如是兴奋地说着,董小宛也仔细听,但是,柳如是开口一个“苏公子”,闭口一个“苏公子”,让董小宛有些吃味。 具体是什么感觉,董小宛也说不上来,但每次听柳如是口中吐出“苏公子”三个字的时候,董小宛心里就憋闷。 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董小宛已经知道了,柳姐姐不久之后就要嫁入苏家,成为那“苏公子”的妻子,亦或者是小妾。 每当想到此处,董小宛心里就隐隐不舒服,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一般。 董小宛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 看完土豆田,时间来到了晚饭时间。 用完饭菜后,董小宛来到白氏所在的小院,服侍白氏用饭喝药,并就寝之后,董小宛才离开。 柳如是拉着董小宛的手,神神秘秘的说:“小宛,姐姐带你去沐浴!” 与柳姐姐一起沐浴,心里虽然有些羞涩,但董小宛也没有拒绝,相反,她还有点期待。 房中,巨大的浴桶中,两女相对而坐,两女的脸蛋都绯红如虾,好似是被热水煮透了似的。 “柳姐姐,你……我……”董小宛更加羞涩,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柳如是脸蛋绯红,但她到底年龄更大一些,强忍着心中的羞涩,学着苏文铤的样子,将董小宛调戏一番,弄得董小宛都不敢睁眼见人了! 嬉闹一番后,柳如是正经且认真地说道:“小宛,接下来,姐姐将带着你使用一种神奇的澡豆和香胰子。” 董小宛俏脸红得似乎能滴血,闻言好奇睁开眼睛,问道:“柳姐姐,什么呀?” 柳如是嘴角含笑,庄重地将浴桶旁边柜子的抽屉拉开,从抽屉中取出一只绿色的瓶子,两手拿着,展示给董小宛看。 董小宛好奇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疑惑问道:“柳姐姐,这瓶子怪模怪样的,长得可真丑!” “小宛,这瓶子的美丑无关紧要,重点之瓶子里面装着的东西。” 柳如是说着,将那只绿色的丑瓶子直立放在柜子上,一手往下按压瓶盖,一手接在瓶盖下方,那里有个凸出来的小管。 随着瓶盖被按压下去,那瓶盖上凸出来的小管之中“飚”射出一股淡粉色的液体,被柳如是接在手心。 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花香味儿,瞬间扑鼻,满室皆香。 董小宛两眼发直,这是…… 柳如是所展示的一切,简直就像发现新大陆般开拓了董小宛的认知! “傻丫头,这叫做洗发水,专门用来清洗头发的……” 柳如是亲自动手,帮董小宛清洗那三千发丝,然后又教她使用沐浴露…… 沐浴完毕,董小宛感觉浑身周围的空气都是香喷喷的,心情完美愉悦。长久以来的压抑,使此刻的愉悦简直犹如升仙! 董小宛时不时将自己的秀发放在鼻前嗅闻,一双漂亮而清澈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沐浴完毕,就该就寝了。 柳如是与董小宛收拾停当,吹灭了蜡烛,两女仰躺在卧榻上,并排而卧。 “好香!” 董小宛侧身,将脸面朝向柳如是,凑近柳如是脖颈。 柳如是也用了洗发水与沐浴露,自然有着残留着香味,同时,柳如是身体自然散发的清香与洗发水与沐浴露的香味混合,这种混合香味,便与董小宛嗅闻自己头发的香味不同了。 因此,董小宛像个孩子似的,凑近了柳如是,贪闻柳如是身体散发的混合香味。 “对了,柳姐姐,这洗发水与沐浴露如此好用,还很香,应该非常金贵吧?不知柳姐姐从何处得来?”董小宛忽然问道。 “算不得十分金贵,这是苏公子的一位西洋朋友赠送的,苏公子那里还有许多。”柳如是笑道。 又是苏公子! 一听见这三个字,董小宛的笑容瞬间凝固。 “柳姐姐,你……真的喜欢那苏公子么?”董小宛低声问道,神色有点复杂。 这一说到苏文铤,柳如是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一说起来,就说个不停,左一句苏公子如何如何,右一句苏公子怎样怎样。 董小宛能够听得出来,她的柳姐姐,是真心喜欢那苏公子的! 如此一来,董小宛脸上的神色就更复杂了! 第二天早上,柳如是悠悠醒转,下意识往侧边看去,只见侧边的床位空空荡荡,洁白的枕头上留着一根长长的头发丝,看来董小宛已经先一步起床。 侍女梦竹端着铜盆、拿着毛巾前来伺候柳如是洗漱的时候,柳如是问起此事,因为梦竹也起的很早。 “小姐,你不知道,董小姐起得可早了,甚至比奴婢起得还早。奴婢打水洗漱时,曾碰到董小姐,奴婢还以为碰到了女妖精呢。” “奴婢说要帮董小姐梳洗,但董小姐拒绝了,后来我俩一同梳洗完毕。梳洗完毕后,董小姐询问庖厨在哪儿,奴婢就带董小姐去了庖厨。” “小姐,你猜董小姐去庖厨作甚?”梦竹拿着一把桃木梳,为柳如是梳理着三千青丝,笑着问道。 “想必是饿了吧,这丫头,昨晚叫她多吃点,她却故作矜持,只吃那么一点点,果然竟未饱腹!”柳如是摇头笑道。 “不是的,小姐,董小姐她……竟然精通烹饪之道,董小姐说要亲手为小姐做一道精美的早点!”梦竹笑道,手头上的活计却没停,一双巧手操作猛如虎,三两下就将柳如是的发髻弄好,现在正在上首饰。 “嗯?”柳如是瞧了瞧铜镜里的自己,满意点头,复又转身,看向身后的梦竹,错愕道:“小宛这丫头,竟然还精通烹饪之道?” 老实说,柳如是也曾对烹饪一道产生过浓厚的兴趣,因为烹饪、刺绣、管家,乃是做为人妻者应该精通掌握的。 即使以后不用柳如是亲自动手做,柳如是也要熟悉里面的流程,不然以后被人骗了去都不知道。 只不过苏文铤一直不让柳如是进入庖厨,说什么柳如是的一双手乃是为弹琴与写诗而生,十指纤纤,如何做得那庖厨之事? 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柳如是洗漱梳洗完毕,与侍女梦竹一起来到花厅,只见那花厅的桌上,果然摆上了几道精致早点。 柳如是与梦竹惊咦之余,那董小宛正好端着一大钵粥走进花厅,将一大钵粥轻轻放上桌后,董小宛笑道:“柳姐姐,梦竹,你们来的正好,早点已经准备好了……” 董小宛亲自动手,摆好杯盘碗碟,十分有情调的请柳如是与梦竹入座。如果苏文铤在场,一定会将董小宛当成饭店的服务员,并且还是以汉服作为制服的服务员。 柳如是笑呵呵坐下,对梦竹与董小宛说着:“梦竹你也坐吧,小宛,你忙活了一大早也累了吧,大家一起坐。” 没有外人在,侍女梦竹在柳如是左侧坐下了。 董小宛则在柳如是右侧落座。 “好丰盛!” 梦竹惊叹道。 “柳姐姐,梦竹,这是状元及第粥。” 董小宛亲自动手,为柳如是与梦竹盛粥,她一做上这些事就好似不知疲倦似的,将柳如是与梦竹都照顾得十分周到。 就差没有用勺子舀一勺粥,吹冷,再喂柳如是吃。 倘若柳如是愿意的话,董小宛还真能拿起勺子喂柳如是。 董小宛实在太会照顾人了! “吃了小宛煮的这状元及第粥,你我姐妹也去考个状元回来,好教那些须眉男子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柳如是心情愉悦,半开玩笑说着。 梦竹与董小宛皆嬉笑,整个花厅满室皆乐。 “这是四喜丸子、炊饼、桃花烧麦、琵琶鸭、金华烧饼、炸春卷,另有腌制的爽口野菜四碟。”董小宛一一介绍她花了一早上的时间整治的一桌早点。 董小宛不愧为古代十大名厨之一,一顿精美又美味的早点,差点让柳如是与梦竹吃撑。 用完早点,柳如是与梦竹主仆回房收拾行装,准备前往苏家染布坊,处理染布坊的开业事宜。 染布坊重新布置与改造的工程,已在近日完毕,这多亏了坊主苏农,柳如是作为一个女儿家,始终不太方便。 但染布坊改造完成后,柳如是就必须出马了。 135 染布坊试业 可巧,印染师傅——董小宛,也已经就位,随时都可以开始试业。 在坊主苏农的协助下,工匠、布匹、印染用原材料等也已经备妥,就等今天柳如是带着董小宛前去试验。 若染出来的布匹合格,那么苏家染布坊就可以重新开业了! 相比于印刷作坊,对于染布坊这方面,苏文铤并不打算使用任何现代黑科技,一切都以现有的技术手段来操作即可。 这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其一,单凭苏晋书坊和苏家印刷作坊,苏家就能赚得盆满钵满。染布坊开不开业,其实对苏文铤来说无所谓。 之所以还要重开染布坊,其实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给柳如是找点事儿来做,通过染布坊,使之加速融入苏家。 其二,江南地区丝织业发达,染布坊只要开得起来,那就有得赚,竞争不是十分激烈,没必要使用黑科技。 所以,苏文铤干脆将染布坊的事悉数丢给柳如是了,就连是否开业,也由柳如是来决定。按照苏文铤的想法,除非染布坊开不下去了,他才需要出面。 柳如是在房中整理行装,比如换个衣服什么的。董小宛则来到白氏所在的小院,伺候白氏用早点、喝药。 白氏得知董小宛接受柳如是的雇佣,指导苏家染布坊的印染事宜后,白氏也是十分高兴,董家传授给董小宛的技能竟可以让她以此谋生,这难道不是一件喜事吗! 半个时辰之后,柳如是携董小宛,还有侍女梦竹,三女一起上得马车,由王婕王百户亲自护卫,赶往染布坊。 董小宛虽然是个专业的小绣娘,不过对整个织造行业来说,董小宛都一清二楚,从植桑养蚕开始,再到剥茧抽丝、织造、印染、刺绣、缝制成衣等等。 整个丝织行业,里面各个流程,各项关键技术,董小宛都一清二楚。 这主要得益于董家乃是苏绣世家的底蕴,董小宛从小耳濡目染,除了精通刺绣以外,织造的其他流程也曾详细了解过。 所以,董小宛当苏家染布坊的“技术总监”,绰绰有余。 经过一天的努力,十多种不同颜色、不同配比的布匹已经染色完成,正挂在竹竿上晾晒,花花绿绿的迎风飘扬。 往后几天,就看这些布匹的染色效果如何了。 下午时分,临近黄昏,染布坊事了,柳如是、董小宛、梦竹三女乘坐马车,按原路返回醉仙居。 马车出阊门后,柳如是因见董小宛的衣饰怪怪的,心说如此妙龄少女,应该好生装扮才是,于是柳如是吩咐车夫,掉头去往山塘街,采买衣物、首饰、胭脂等。 之前,董小宛去南京秦淮河卖艺时,曾置办了一身漂亮衣服,两套头面首饰,不过回到苏州的第二天,董小宛就将这些衣服和首饰全当了。 当得区区二两银子,还不够为白氏抓一幅药的。 以至于柳如是在那药房门口遇见董小宛时,董小宛的衣饰特别简单与朴素。 将董小宛接到醉仙居后,因来不及置办衣服首饰等,所以董小宛现在穿的衣服,戴的首饰等,其实全都是柳如是的。 柳如是业已二九年华,而董小宛才二八之龄,衣服首饰等有些不配套,导致董小宛现在的装饰看起来有点怪。 山塘街,当柳如是带着董小宛与梦竹大肆采买之际,大街上,一位中年寒酸男子,手牵着一位十三四岁左右的小姑娘,沿着山塘街的青楼,挨家挨户走进去,又无奈走出来。 这小姑娘穿着还算干净,打扮么,就像一个小小的村姑,扎着两个辫子,身材比较干瘦,并且她始终怕兮兮的,眼中带着一抹委屈与恐惧,不发一言。 那中年寒酸男子牵着小姑娘的手,进入青楼,不为别的事,只是为了将之卖给青楼。但这小姑娘不太可爱,长得干干瘦瘦的,仪态气质全无,这山塘街的青楼竟无一家肯要。 他牵着小姑娘的手,从街尾走到街头,只剩下最后一家青楼了! 中年寒酸男子看了看小姑娘,小姑娘仰起头望向他,还算圆溜溜的眼中,满是恐惧与哀求,隐隐泛着一抹亮光。 寒酸的中年男子抬头,不去看小姑娘那眼神,他闭眼深呼吸,心痛吗?或许吧。 这小姑娘不是别人,乃是他妻子姐姐的女儿,算是他的外甥女。 他妻子的姐姐,与妻子姐姐的丈夫,在他外甥女还小的时候就已亡故。他们留下的孤女从小寄养在他家中。 前几年还好,一家人勉强可以饱腹。可是这几年的光景越来越差了,朝廷内忧外患不断,并不停加征赋税,他家中实在已经揭不开锅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当一个人仓廪不实、衣食不足的时候,那些礼节、荣辱,就一点也不重要了。 能将肚子填饱,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最迫切的。 对于他家来说,等待吃饭的口太多了,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所以,这位小外甥女,就成为了第一个多余的人。 多余的,就需要被放弃、丢弃! 所以才有他牵着这位小姑娘,沿着山塘街一路走下来,挨家挨户进入各家青楼,寻求将之卖掉的举动。 卖入青楼后,这小外甥女至少还能活下来,继续留在他家,那么整个家中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所以说,那小姑娘眼中的恐惧与哀求,他见了心痛吗?或许吧,但确保大家都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柳如是、董小宛、梦竹三女,彻底放开了女子的天性,一路买买买,一间店铺一间店铺的扫荡,衣服、首饰、胭脂等,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柳如是不差钱,她其实是一个超级富婆,手中掌握的现银曾连苏文铤都羡慕。 而那王婕王百户,以及王百户手下的那些女兵卒们,则成了柳如是三女的“货品暂存桩”,一个个都抱着好几个盒子。 当柳如是三女逛得差不多的时候,三人正欲上马车,打道回府,可就在此时,前面街道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136 卷土重来【求打赏】 “求求你,收下她吧,她嗓子特别好,唱曲绝对好听……”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声音中带着一种哀求之色。 “不行,这小姑娘又干又瘦,不值十两,她就值二两银子,你到底卖不卖……”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尖酸且刻薄,让人一听,就知道此人是个精于算计的恶毒女人。 这两人说话的间隙,还伴随着一个女童的低声呜咽,可怜而无助。 正是这女童的低声呜咽,这种悲惨的声音,直击柳如是与董小宛两人的灵魂深处! 两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走向前方,那处人群密集之地。 梦竹与王婕则快步跟上。 “二两银子……太少了……”那个男声说道。 “嫌少?嫌少那就算了,真是浪费老娘的时间!”那青楼的老鸨头也不回,径直走了回去。 而那中年寒酸男子,布满血丝的两眼顿时急了,他一手拉着那小姑娘的手,一手往前伸,带着祈求的语气,叫道:“九两,九两怎么样?” “九两?呵呵,我说你这人到底识不识货啊,如此一个丑陋的小丫头,你竟然想要九两!按我说的,就二两银子。如你同意的话,你只管签字画押即可,衙门那边不用你去管!”那老鸨驻足,回转身体后说道。 她这是有恃无恐,好整以暇,几乎吃定了那中年寒酸男子。 围观的众人纷纷指指点点,各自议论,这卖孩子的竟然还求起那青楼的老鸨来了,真是怪事。不过众人一想到这个世道…… 哎…… 只剩下一声叹息。 卖儿卖女算什么,听说有些地方都发生易子而食的事了…… 此时,那王婕王百户扒开人群,让柳如是与董小宛挤入人群之中。 柳如是与董小宛的视线,首先落在那小姑娘身上。 身体干瘦,头发枯黄,衣着还算干净,但特别寒酸,头扎着两个辫子,活脱脱就是一位丑陋的小村姑。 只有一双眼睛圆溜溜的,还未丧失灵性,只不过小姑娘眼中满是恐惧与哀求,见之惹人怜爱。 柳如是与董小宛蹲下身,温柔地抚摸了小姑娘的脸蛋一下,微笑道:“小姑娘,你怎么哭了呀?” 那小姑娘还未有任何动作,牵着她手的那中年寒酸男子赶紧将之往回拉,将小姑娘拉离柳如是与董小宛,并警惕地看着两女。 那青楼的老鸨亦留下来看热闹。 那小姑娘虽被拉离柳如是与董小宛了,但她的注意力却被两女所吸引,她呆呆地看着柳如是与董小宛,眼中有羡慕,还有一丝期待,随后,那丝期待也化为一片死灰。 “你们是谁?”中年寒酸男子警惕问道。 柳如是看了看那小姑娘,又看了看那青楼,叹口气,说道:“我出二十两!” 那中年寒酸男子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呆愣地看着柳如是。 其余围观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则是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这位姑娘出手真是大方,二十两,足足翻了一倍……” “你们不知道吗,这位乃是名满天下的柳大家呀,只不过柳大家已经金盆洗手,听说即将与那苏家的苏公子成亲了。” “这小姑娘被柳大家买走,总比被那老鸨买走强……” 那青楼的老鸨看清柳如是的面貌,并知道柳如是也想买下这位小姑娘后,她立即悄悄退回青楼。 柳如是柳大家,鼎鼎大名,莫说现在,就连以前的柳大家都不是她一个青楼的老鸨胆敢招惹的存在。 那小姑娘本就无甚价值,既然柳大家要买,那就让她买吧,她决定退出,不参与了,以免惹祸上身。 “二十两……” 那中年寒酸男子紧紧抓着那小姑娘的手,看着柳如是,都有些口吃了。 “怎么,你不愿意?”柳如是冷声说道。 “不,不是,愿意,愿意……” “那好。”柳如是低头,看向那小姑娘,小姑娘眼中的期待之色再次燃起。 小姑娘少言寡语,任人摆布,只是因为她太年幼,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但对比于青楼与这位漂亮可亲的大姐姐,孰好孰坏,她能够分辨得清。 “王百户,有劳了!”柳如是对王婕说道。 王婕当即派人去请衙门公人,衙门公人即是保人,有衙门公人在,才能完成这桩买卖交易。 柳如是等人,则去了附近的一座茶楼,开了个包厢,等待衙门公人到来。 装饰典雅的茶楼包厢中,那中年寒酸男子坐卧难安,那座椅太精致了,他自知身上脏,不敢坐,索性站着。 那茶盏是他一辈子见过的瓷器之中最好的,茶香幽幽,更是闻所未闻。所以,他同样不敢喝这种茶,只在包厢中间站着,缚手缚脚。 那小姑娘仍被中年寒酸男子紧紧拉着手,不曾离开他半步。 但那小姑娘却不停看向柳如是与董小宛,眼中神色莫名。 有王百户的人出马,那县衙的公人不敢怠慢,当即赶了过来。见礼毕,问清缘由,当即就手书一封卖身文契。 这卖身文契本该由那中年寒酸男子来写,但他不识字,只得由衙门公人代笔。 那卖身文契上写明了卖主、买主之名,与卖主所卖之人的姓名、年龄、样貌等,以及卖身缘由。 这小姑娘的卖身缘由,就是被柳如是买回去做婢女。 然后注明价钱,再添上一句“恐后无凭,永无返回。立卖字存照”。 文契后面,再立上卖主、担保人、代笔人、买主的名字。 所有人签字画押,并按上手印。柳如是再将二十两银子交付给那中年寒酸男子之后,这份卖身契就算生效了! 那中年寒酸男子松开拉着小姑娘的手,看着小姑娘,叹口气,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拿着二十两银子径直离去。 那衙门公人见事已毕,也既离去。 柳如是拉着小姑娘的手,上得马车,一起返回醉仙居。 柳如是对这小姑娘的定位乃是婢女,所以柳如是就将之交给梦竹调教,学习下人之道。 那小姑娘如何惊诧于醉仙居的高门大户,如何惊诧于每日饮食之丰盛,如何惊诧于梦竹偷偷给她吃的那什么“棒棒糖”、“辣条”的美味等,姑且略过不提。 …… 苏文铤北上京师这段时间,大明西北的战局也发生了变化。 崇祯十年正月,那李自成率军从凤翔渡渭河,在宝鸡击败明军,进至泾阳、三原,过天星、蝎子块等皆来会晤。 未几,陕西巡抚孙传庭、总兵曹变蛟来攻,连战七日,李自成兵败。 蝎子块投降,过天星败走河南,李自成则率领其余十七部聚集在渭南。 崇祯十年五月十一日,李自成避开孙传庭和洪承畴的夹击,率师奔往甘肃秦州。 后金方面,那大明叛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人,竟被后金朝廷封为王爵。 孔有德封恭顺王,耿仲明封怀顺王,尚可喜封忠顺王。 这消息传回大明,整个神州大地都是一片哗然! 不过,无论是大明西北的李自成,还是东北的后金,他们离苏州府的百姓都太遥远,无论他们如何折腾,苏州府的百姓依旧该吃吃,该睡睡。 可是老天爷是公平的,苏州府承平日久,老天爷总想给苏州府添一点乱。 那太湖西山岛的贼寇,自那日晚上被苏文铤放火烧掉缥缈峰后,他们就彻底沉寂了下去。 缥缈峰显然不能住人了,残存的部分贼寇们通通搬往临近的一座营寨。那二当家无常和尚侥幸未被烧死,但也破了相,左侧腮帮子被烧坏了巴掌大那么一块。 脸上被烧毁一块皮倒无所谓,作为山寨的二当家,脸上有道伤疤似乎更能体现他的凶历。这就像刺青一样,其实可以看成一种身份的象征。 不过让无常和尚气愤,且郁结难平的是,那晚他逃离火海的时候,不甚摔了一跤,一根树枝直接戳中他的左眼…… 现在,无常和尚成了一个独眼龙! 这曾让无常和尚大为光火! 然而,无常和尚心知,缥缈峰被烧毁后,整个太湖三十六寨受创不小,以前他们都不敢踏出西山岛半步,现在更不敢了! 某日,无常和尚在新搭建的聚义厅里与山寨的几个寨主头领议事,忽有小喽啰来报,并送上一条字纸。 这种小纸条乃是绑在信鸽腿上进行传递的,每一张小纸条所写文字有限。 无常和尚展开小字条,上面写的是:“五月初五,苏文铤北上京师”。 以前,太湖贼寇的消息来源主要靠长洲县的田弘光。但田弘光多日以来都未曾传信,导致太湖贼寇们犹如睁眼瞎。 无常和尚曾下命往湖州那边传信,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隔日,湖州那边就以信鸽回信,说田弘光已被苏文铤抄家,田弘光本人也已死去。 所以,现在太湖贼寇主要是与湖州那边联系。 湖州离苏州有点距离,苏文铤北上京师的消息延迟了两天才被无常和尚知晓。 “哈哈哈哈……” 无常和尚手中拿着那张小字条,仰天哈哈大笑。 “二当家,发生什么事了?”下面的各寨寨主头领们纷纷疑惑。 “天助我也!”无常和尚猛地一拍交椅扶手,长身而起,一只独眼中爆发出熊熊火光。 “那苏文铤已经离开苏州,北上京师!”无常和尚说道。 下面的各寨寨主头领们得知这条消息后,议论纷纷,皆认为这是一个反攻的大好时机。他们闹哄哄的,锤着桌子大放豪言,声称要攻破苏州府衙,活捉苏州知府! 自那晚夜袭苏州府衙之后,他们为什么龟缩在西山岛,不再踏出西山岛一步呢? 其实一切都是因为苏文铤! 那日晚上,那苏文铤秒杀三当家大胡子,一刀置敌,给无常和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无常和尚觉得此事匪夷所思,但此乃他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无常和尚虽然高居二当家之位,但论功夫,其实比三当家大胡子高不了多少。也就是说,苏文铤可以秒杀三当家大胡子,同样也可以秒杀他无常和尚! 高端战力,致命的威胁,促使二当家无常和尚躲在西山岛做起了缩头乌龟。 那大当家或许拥有对苏文铤的一战之力,但…… 如今苏文铤北上京师了,对他们这些太湖贼寇来说,自然就是一个好机会,只要苏文铤不在,其余那些什么巡检司、民壮、兵户等,皆如同土鸡瓦狗! “来人,召集所有寨主到聚义厅听命……”无常和尚高声吩咐着。 整个太湖三十六寨的寨主、贼寇,以及小喽啰等,立即行动起来,如一个池塘的鱼彻底沸腾,如火如荼,整装备战。 隔日。 长洲千户所。 苏文铤北上京师了,作为副千户的屈窦,就成了整个千户所的第一决策人。 这个时候,长洲千户所已经有了九百兵户,并且所有兵户都放弃了普通操练,转而开始苏文铤的“体能训练”,合格之后,则开始火枪兵的三段击队列操练。 这些天,整个长洲千户所都是哀嚎遍野,哭爹喊娘。因为那“体能训练”,实在太折磨人了,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动作,可是实际做起来,简直要人命。 那韩铁韩百户,负责指导所有兵户的“体能训练”。 这才几天的时间而已,千户所中就流传出韩铁韩百户的一个外号——“韩阎王”! 这其实就是说韩铁操练他们太严苛了,根本不顾及他们是否受得了,四肢是否还酸痛,腰杆是否还能用力,反正每天的操练进度必须要完成。 不过,兵户们虽然私下里暗骂韩铁为“韩阎王”,但操练的时候,他们也是一点进度也没有落下。 他们之所以如此积极,不要命似的操练,主要有以下几点原因。 其一,按期完成操练进度,将有数额不等的银两作为奖励。 其二,若不能完成当天进度,则累积到明天,若明天还完不成,那么此兵户的家人就会出现在千户所,灰溜溜的将之领回家。 其三,每天操练完成之后的饭食,简直太丰盛了,鸡鸭鱼肉任吃,大白米饭大白馒头随你拿,只要不浪费,随便你怎么吃都可以。 美食的诱惑不容小觑,兵户们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这任吃任喝的美食恐怕占据了绝大部分的比例。 当然,长洲千户所“接受”田弘光的家资后,有这个底气来满足兵户们的吃喝需求,苏文铤的目标,就是希望将这三十多万两银子砸下去后,能产出一支能征善战的队伍。 相信等长洲千户所的火枪兵们,骄傲地占据太湖西山岛的时候,那死去的田弘光,应该能够“瞑目”吧! 兵户们只管海吃海喝,具体账目,则由屈窦亲自掌管。屈窦是个实诚人,公家的钱,他绝不会贪墨一两,至于别人,也休想从他手中贪墨一两。 此事交由屈窦处理,苏文铤可以放一百个心。 屈窦除了统筹全局之外,他还亲自掌管着火枪打造事宜。 火枪,乃是剿灭太湖贼寇的关键因素,苏文铤临走之前,曾耳提面命交代此事。最好是在苏文铤从京师回来之前,屈窦能够打造出1500支鲁密铳。 屈窦带领大壮等人,加班加点的干,目前已经打造了六百余支,苏文铤从京师回来之前,应该能够完成任务。 那大壮凭借自身的努力,已经成为杂造局小头领之一,位在屈入墨之下。大壮十分好学,不仅向屈入墨学习冶铁炼钢之事,还向屈入墨学习认字、算术等。 由于大壮十分刻苦,悟性也比较高,虽不说一学就会,但他足够用心,心足够诚,以至屈入墨对大壮渐渐产生了好感。 而屈窦,也对大壮寄予厚望。 但大壮知道,想要获得屈入墨的青睐,让屈副千户大人同意将女儿嫁给他,他还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总之,长洲千户所一切都走上了正轨,蒸蒸日上,屈窦每天都是笑眯眯的,走路带风,激情四射。 这天,屈窦在杂造局巡查,忽有一个兵户来报,说:“副千户大人,卫指挥使司的卫镇抚大人来了……” 屈窦还未说话,一人闯入杂造局,气喘吁吁的样子,似乎一路奔跑而来,他看见屈窦之后,立即跑过来,弯腰喘气如牛,说道:“屈副千户……” “属下屈窦参见镇抚大人,不知镇抚大人……”屈窦拱手说道。 那卫镇抚大人摆手,制止屈窦继续啰嗦下去,他猛喘两口气,激动且带着一点惊恐地说道:“屈副千户大人,不得了了,那太湖贼寇……纠集了几百人马,于今日早上……攻破太湖沿岸纺线,直扑吴江县城去了!” “什么!” 屈窦那两道剑眉瞬间竖了起来,两眼充血鼓凸,震惊得一声大叫,让杂造局中冶铁与炼钢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愕然地看着屈窦。 “屈副千户,整个苏州府中,能够阻挡那太湖贼寇的人,就只有贵千户所的火枪兵了。屈副千户,请火速率领火枪兵,解救吴江县城!” 那卫镇抚大人终于将气儿喘完。 “传我命令……” 屈窦当即下命,组织起三百火枪兵,由最早的那一百火枪兵打头阵,余下二百火枪兵押后。 那一百火枪老兵,已有一点战场经验,经过这几天的操练,他们对鲁密铳,对火枪三段击之法,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战斗力提升一大截。 而那押后的两百火枪兵,是后来才选入火枪营的,战斗力为渣,此次跟着一起行动,更多的考虑是为了锻炼他们。 简单集合后,屈窦亲自率领卫宿、戴光两位百户,后面跟着三百余骑,人人皆身着棉甲,背着鲁密铳,沿着南下的官道,直奔吴江县城。 此次韩铁没有出战,他被留下来镇守千户所。 与此同时,那吴县千户所也有五六百人开拔,不过他们并不是南下与贼人战斗,而是作为辎重队伍。 整箱整箱的物资,被堆积在阊门外大运河码头上,等待搬上船,再南下运送到吴江县。为此,整个阊门一带都戒严了。 苏州城内城外的人都知道了太湖贼寇卷土重来的消息,大部分的人吓得直接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只有少数胆大者还在街头晃荡。 不过最担忧、最揪心的,却是苏州府衙中的知府大人,陈师泰! 虽说剿贼的重任在太湖守备手中,但若太湖守备剿贼不利,让他们攻下吴江县城,那将有一大堆糟糕事等待他处理,一个处理不好,极有可能影响他的仕途。 此战对陈师泰来说事关重大,不过他手下的弓兵、民壮、衙役等,却不能派出去灭贼,因为苏州城中的安定同样十分重要…… 屈窦率领三百火枪兵,沿着官道急行军,如一柄利剑般直插吴江县城。那卫镇抚大人率领的辎重队伍,随之而来,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 屈窦他们即将达到吴江县城的时候,屈窦派出大量斥候前去打探消息,等了一会儿,有斥候回来禀告道:“启禀屈副千户大人,那太湖贼寇正在攻打吴江县城西城门,共有贼人三百余!” 都在开始攻打城门了! 屈窦当机立断,下令直奔吴江县城西城门,从外围包抄那三百余太湖贼寇。 前进的路上,屈窦不时收到斥候传来的情报。 “启禀屈副千户大人,那吴江县令收拾细软弃城而逃,被城中民众当场抓获……” “启禀屈副千户大人,吴江县丞聚集城中弓兵、民壮、衙役,在西城墙上顽强抵抗太湖贼寇,亦有大批民众自发走上城墙,以拒太湖之敌……” “启禀屈副千户大人,城墙上的弓兵、民壮、衙役、民众等伤亡过大,已有数百人受伤,数十人战死!” “……吴江县城西城门快顶不住了,即将被太湖贼人攻破……” 危急时刻,屈窦率领的三百火枪兵总算赶到吴江县城的西城门。 情势紧急,屈窦顾不得许多,直接下令三百火枪兵分作左中右三组,对正攻打西城门正酣的太湖贼寇呈半包围之势。 137 无常和尚的自信 城墙下,那二当家无常和尚正在指挥一众贼寇使用攻城锤撞击城门,一位寨主指了指外围的屈窦等人,道:“二当家,有骑兵靠近。” 那二当家无常和尚瞥了一眼两百步开完的骑兵,单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笑道:“苏州卫的骑兵而已,不用怕,等我们攻破了这城门,再返回去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二当家,可是他们把我们包围了!”那寨主说道。 “哼,要是九边的边军来了,或者是辽东的关宁铁骑来了,还值得一战,就苏州卫那破地方,能操练得出什么像样的骑兵!” “可是……” “可什么是!老子当年杀过的卫所兵户比你见过的人都多,你给老子闭嘴!”无常和尚不耐烦吼道。 那寨主一缩脖子,不敢再说,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观察身后的敌兵们。 而屈窦这边,他也疑惑得不行。 这都将你们半包围了,你们竟然不管不顾,还在死磕那县城的城门,这让屈窦一度怀疑太湖贼寇们在耍诈。 因为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不过屈窦顾不得许多了,指挥所有火枪兵下马,在两百步开外,摆出三段击阵型,准备开始射击。 火枪兵们的变化,自然落入那寨主眼中,他惊道:“二当家,那是火枪兵,他们……要开火了!” “什么?!” 二当家无常和尚转头一看,随即哈哈大笑,道:“这群火枪兵的主将是个傻子么,这足足有两百步,什么鸟铳能打这么远?哈哈……” 那寨主看着无常和尚,郑重说道:“二当家,鲁密铳可以在两百步开外伤人性命!” 无常和尚停止大笑,看着这位寨主,像是看待傻子般,嗤笑道:“你说苏州卫的火枪兵能够装备鲁密铳?这是老子今天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那寨主讪讪不言,若说苏州卫的火枪兵能够装备得上鲁密铳的话,他宁愿相信麻雀可以捕捉河里的大鱼——完全不可能嘛! 鸟铳难造,鲁密铳更加难造,这是当下世人皆知的常识! 身后的火枪兵足有三百之数,若说这三百火枪兵都装备了鲁密铳,无异于天方夜谭! 城墙两百步开外,以屈窦他们的视角看过去,只见前面喊杀声震天,那三百太湖贼寇好似久经百战的士兵,纪律虽不怎么严明,但是胜在个人勇猛,单体的战斗力让屈窦等人都汗颜! 太湖贼寇们推着一辆攻城车,车上横放着一根一人合抱粗的撞锤,无常和尚亲自指挥一群小喽啰推着攻城车撞击城门。 城墙上的弓兵、民壮、衙役、民众们,则往城下射箭、投石块、投檑木、倒热油等,城下的贼寇们则以盾牌拒之,并还以弓箭。 从伤亡情况来看,城墙上的弓兵们伤亡更多。 那吴江县县丞矗立城头,指挥调度弓兵、民壮等进行守城战。 吴江县县丞本就分管巡捕之事,直接管辖吴江县的巡检司,地位相当于以前的县慰。其实在明末期间往往将统领巡检司的人称为县慰,而县衙中一般由县丞统领巡检司。 “大人,城外来了一支骑兵!”巡检司副巡检大声说道,声音中饱含着惊喜之色。 那县丞看了一眼,旋即摇头叹气。 “大人,援兵到了啊,大人为何叹气?”那幅巡检不解。 “你看,他们停在何处?”县丞问道。 “两百步以外。”副巡检脸上的喜色已经渐渐消失。 “那你知道这支所谓的援兵,究竟是从何处来的吗?”县丞又问。 “额……能如此迅速以骑兵驰援的……就只有新设置的太湖守备了!”副巡检说道。 “说得不错,不过那太湖守备前不久才新设置,守备大人必定以苏州卫所的兵户为营兵,苏州卫所的兵户是什么样,你应该知道吧!”县丞又说道。 “唉!”那副巡检叹了口气,两手扶着城墙上的女儿墙,望着两百步开外的那支骑兵,心中对他们已经不报任何期望了! 那支骑兵至今未动,杵在那么远干嘛?他们是前来观战的吗?这就说明了一点——这支援兵不堪大用! 想必是援兵主将见这些太湖贼寇凶悍勇猛,被吓傻了吧! …… …… 屈窦他们这边。 随同而来的卫宿卫百户紧盯前方战局,拍马走到屈窦身前,拱手道:“副千户大人,这些太湖贼寇……莫非在耍诈?” 那戴光戴百户也疑惑道:“对呀,他们好像完全不在意我们在后面将他们包抄,这些太湖贼寇应该没这么笨吧?” 如今长洲千户所的火枪兵已经今非昔比,无论是屈窦,还是卫宿,亦或者是戴光,他们甚至都没有想过,有可能是因为太湖贼寇看轻他们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贼寇们破城在即,等城门一破,那就麻烦了,最好是在城门破开之前将他们击杀或者赶走。传我命令,立即开始射击!”屈窦不假思索下了命令。 尽管屈窦也看不明白太湖贼寇们的意图,但不管那么多了,先开始攻击再说。 那卫宿卫百户,与戴光戴百户,各自下去传达命令,很快,战场上就响起一阵砰砰砰枪响声。 城墙下,那寨主还没有死心,他心中总觉得后面那两百步开外的火枪兵并不简单,所以他一直关注着身后。 雨点般的枪响声骤然响起。 这位寨主心中一紧,瞪着一双眼睛,在己方人员中来回巡视查看。 这事儿说来也可笑,敌人用火枪朝己方开火,结果他还要通过查看己方人员有没有受伤来判断对方的鸟铳到底能不能打这么远。 “啊!” “啊!” “啊!” 这位寨主身侧不远,好似响应敌方的枪声般连续响起几声惨叫,惨叫后,那几个小喽啰竟直接倒地不起! 这寨主看得分明,这几个小喽啰并未被城墙上的箭矢、石块、檑木、热油等击中,而是被身后射来的铅丸击毙的! “二当家!鲁密铳,他们手中拿着的是鲁密铳……”这位寨主赤红着眼睛大吼。 138 “体能训练”的效果 二当家无常和尚回头看向那寨主,正巧在此时,火枪兵又射来一波铅丸,之前那波铅丸是试探,这次可就是密集的铅丸雨了,至少有一百火枪兵同时开枪。 一颗铅丸急速袭来,裹夹着强劲的动能,携带着炽热的热量,噗!刚好击中这位寨主的眉心! 这位寨主正在大吼,被铅丸击中后,声音戛然而止,额头陡然出现一个血洞……仰天栽倒! 无常和尚目眦欲裂,呆愣了好一会儿,身边不时传来的惨叫声将之拉回现实。 身后这支火枪兵的鸟铳,竟然真的可以在两百步开外杀人性命! “怎么可能呢……” 作为太湖三十六寨的二当家,无常和尚此刻心中震动,甚至怀疑人生。 “啊!” “啊!” “啊!” 身边惨叫声不断,看着一个个小喽啰中弹倒地不起,无常和尚心知不能再待下去了。 “撤!撤……” 无常和尚大声下命令,拍马掉头,往身后火枪兵的薄弱之处发起突围。 其余太湖三十六寨的小喽啰立即丢下那攻城车,举着盾牌,跟着无常和尚一起向外突围。 城墙上。 “大人,快看,援兵的火枪!”那副巡检疾声大吼,遥指两百步开外的火枪兵。 “嗯?” 吴江县丞惊咦不定,两手扶着城墙上斑驳的女儿墙,上身往外轻轻一探。 吴江县丞所见的,是城墙下的贼寇小喽啰们纷纷中弹倒地,紧接着,那不可一世的贼寇们竟然在无常和尚的带领下选择向外突围! 他傻掉了,与那无常和尚一般,他想不通,为什么援兵的火枪可以打这么远,这足有两百步啊! “大人,是否乘胜追击?”那副巡检焦急问道。 “不!”吴江县丞立即反应过来,现在不是愣神的时候,他一摆手,否定了副巡检追击的提议。 “放箭,送他们一程!”吴江县丞吩咐道。 嗖嗖嗖! 城墙上的弓兵们纷纷搭弓射箭,射向苍茫撤退的贼寇与小喽啰们,此刻,他们简直就像是一个个移动的活靶子。 太湖贼寇与小喽啰们腹背受敌,前有将他们包围的火枪兵,后有城墙上不停放箭的弓兵。 后面还好,虽有箭矢如雨下,但他们有盾牌,可以抵挡住部分箭矢。不过前面,他们现在就尝到火枪的厉害了。 可以抵挡弓箭的盾牌,在火枪的铅丸面前不堪一击,一颗颗铅丸瞬间洞穿盾牌,再击中他们的身体…… 太湖贼寇与小喽啰们一路突围,一路丢下一具具尸体。 这三百贼寇,其中有一百个是骑兵,两百个步卒,那一百骑兵在无常和尚的率领下,虽有损伤,但顺利突围出去了。 他们突围出去之后,不管不顾,直接向太湖方向逃窜,应该是直接逃回西山岛老巢了。 而那两百步卒,就被三百火枪兵截留了下来,这鲁密铳其本质就是火绳枪,开枪速度太慢,虽然留不下骑兵,但这些步卒却逃脱不掉。 砰砰砰! 轮番开火后,那两百步卒只剩下一百余人,不过此时这一百余人也已经靠近火枪兵了,皆挥舞着兵器做困兽之斗,屈窦则下令上刺刀,将两米多长的鲁密铳当长枪使,展开与贼寇们的肉搏战。 城墙上的吴江县丞见了这样的情况之后,立即下令打开城门,他亲率弓兵、民壮、衙役等出城,与火枪兵们一起夹击这一百余贼寇。 这些火枪兵们这些天残酷进行“体能训练”的效果终于展现出来了,他们端着鲁密铳,势大力沉,虽就单兵的凶悍程度来说,还比不上太湖贼寇,但也相差不多了。 更何况,他们更讲究团队合作,那些太湖贼寇都是散兵游勇,各自为战,遇到他们这种专门训练过的,高下立判。 火枪兵们组队连续击杀几个太湖贼寇之后,他们心中顿时信心大增,大名鼎鼎的太湖贼寇,也不过如此嘛! 火枪兵们是越战越勇,他们现在才发现,在千户所中被折磨到死的操练,在战场上竟然如此有用! 不仅能够自保,还能杀敌! 而那些太湖贼寇们则士气大降,首先,二当家无常和尚彻底抛弃他们了,第二,这些火枪兵简直……并不像二当家与各位寨主头领们说的那样孱弱…… 相反,还勇猛得一塌糊涂,特别是在他们联合进攻的时候,他们根本不能阻挡那冰冷而纤细的刺刀捅进他们的身体! 那吴江县丞、副巡检,以及那些弓兵们,见了火枪兵们的勇猛作战,更是错愕连连,惊得下巴都快掉落。 什么时候……苏州卫所的兵户……能有如此战力了!? 在两方的联合围剿之下,这一百太湖贼寇被灭杀得干干净净,他们至死都不投降,屈窦与那吴江县丞只得满足他们的愿望——送他们下地狱。 战斗结束。 巡检司的弓兵,以及屈窦的火枪兵等,开始打扫战场,将一地的尸体收集起来,找个地方火化掉,免得滋生瘟疫。 “屈副千户大人,久仰大名啊!蒙大人率领这火枪兵前来救援我县,赶跑太湖贼寇,本官真是感激不尽,大人,请受本官一拜!大人拯救了一城的百姓!”那吴江县丞已经知晓此队火枪兵是由谁带领而来的了。 “县丞大人客气了,你能在关键时刻组织有限的力量抵抗太湖贼寇的进犯,更是受人敬仰……” “哈哈,大人,请入城一叙,也好让城中的父老乡亲们知道到底是谁拯救了他们。”吴江县丞邀请道。 “不用了,我等在此修整片刻即可,修整完毕我等还需立即返回苏州……” 三百火枪兵帮忙处理完尸体,打扫战场之后,在此地修整片刻,吃了一顿由县丞组织送来的饭菜后,他们就按原路返回了。 此次太湖贼寇遭受重创,短期内是不会再踏出西山岛半步了。 …… …… 京师。 这天已经是京城照明坊、昭回靖恭坊走水失火之后的第二天。 通州前往京师的官道上,苏文铤与雪媚娘骑着马,慢悠悠走向京师。 139 大明少女 陈芝敏已经安排妥当,雪媚娘在通州的据点非常可靠,即便锦衣卫与东厂出动,都不一定能探查得到陈芝敏的行踪。 更何况,苏文铤已经将马思明的府邸烧毁大半,陈芝敏在他们眼中,应该已经葬身火海了。 “大人,属下……” 雪媚娘骑马落后苏文铤半步,她戴着白色幂篱,话音冰冷且吞吞吐吐。 “你怎么了?”苏文铤问道。 “大人依言帮助属下救回了小女,属下自当信守承诺,任凭大人差遣。那埋藏在梁山上的上百万两银两,也是属于大人的了!” 雪媚娘平静说着这些话。 苏文铤脸上的笑容则越来越甚。 中午时分,两人到达京城东直门。 因为昨晚上京城走水的原因,今天城门口盘查得特别严,等待进城的人竟然排起了长队。 折腾一通,好不容易进入城门,两人雇佣了一辆马车直奔大时雍坊昨天借宿的客栈。 从马车上下来后,却见张晋在客栈门口焦急的等待着,旁边还有一个少女。 “苏兄、媚娘,你们终于回来了!” 张晋见到苏文铤非常惊喜,张开双臂就奔向苏文铤,似乎要和苏文铤来个热情的拥抱。 结果张晋的脚“故意”在街道的石板路上绊了一下,“不由自主”偏移了方向,竟奔向了苏文铤身侧的雪媚娘。 雪媚娘一身白衣,头戴白色幂篱,长长的白沙将之脸蛋遮挡住,然而,在张晋眼中,雪媚娘这幅装扮简直更加诱人,简直就像毒药般死死吸引着张晋,撩拨着张晋心底深处的那根弦。 张晋这是胆大包天了,竟敢假借绊了一下脚而去“撞击”雪媚娘! 雪媚娘也不是吃素的,她轻飘飘旋身一让,将那位置让了出来,张晋收势不及,这下假摔变成真摔了,张晋直接在青石板街道上摔了个狗吃屎。 苏文铤哈哈一笑,道:“张兄,这才一天时间不见,用不着如此激动吧!” 张晋悻悻从地上爬起来,幽怨的看了雪媚娘一眼,脸上却尴尬的笑道:“脚滑了一下……” “瞧你那损样,张晋,你真丢我们张家的脸!” 那原本站在张晋身侧的少女上前两步,两眼一瞪,满是鄙夷,一根纤细的手指当街点指着张晋的鼻子,竟是毫不留情。 这位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下着青金色马面裙,上穿湖绿色长袖衫,明眸皓齿,脸白如雪,身段修长,活脱脱一个大明富家少女。 只不过这样一位少女对张晋就不太友好了,当街训斥张晋,就像训斥一个下人一般。 苏文铤挑了挑眉,看向这位少女。 那少女注意到了苏文铤的视线,她傲娇的看着苏文铤,说道:“你就是张晋在苏州的狐朋狗友,名为苏文铤的那个?” 狐朋狗友? 苏文铤怔了怔,转头看向张晋。 那张晋对这少女的呵斥与挖苦竟毫不在意,他笑道:“苏兄,容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我的……六妹,张家嫡系,名为张汝瑶。” “张晋!你胡说什么,你好不晓事,本小姐的闺名能随便告诉你的狐朋狗友么!”张汝瑶跳脚,指着张晋就开骂。 “六妹,苏兄不是外人。”张晋辩解道。 “是,他就是外人!张晋,你惨了,本小姐回去一定要告诉爹爹,说你欺负我!”张汝瑶笑呵呵,哪里有被欺负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大恶人! 张晋萎了,耷拉着脑袋,只轻叹一口气。 苏文铤嘴角抽了抽,不过呢,这毕竟是张家的事,苏文铤作为一个外人,本就无权插手。 苏文铤再看向张晋的目光之中,已经带上了一点怜悯,苏文铤虽然早就知道张晋是张家的庶子,却没想到张晋在张家的地位如此低下,随便跑出来一个嫡系的小姐,就能将张晋压得死死的…… 张晋偷偷看了雪媚娘一眼,虽然雪媚娘纹丝未动,但张晋总感觉雪媚娘正用异样的眼光看他,那是一种逼视的眼光! 啊! 张晋想死。 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然而,张家的规矩又将张晋死死束缚住了,张汝瑶讥笑讽刺他,落他的面子,他都毫无办法。 “咳咳,我们别站在门口了,张兄你还没用饭吧,不如我们先进去用完饭再说。”苏文铤笑道。 几人进入客栈,那张汝瑶嘟哝着嘴,开始嫌弃这里吵闹,于是张晋带着众人上二楼,开了一间雅间。 进入雅间落座后,那店小二进来,恭敬笑道:“各位客官,需要吃点什么?” “将你们这里拿手的好酒好菜通通都上一遍!” 张汝瑶小手一挥,豪气干云。 “额……”店小二傻在那了,这种点菜方式,他虽然听他的前辈们提过,却一次也未曾见到过,现在终于被他遇上了一回。 “愣着干什么,快去呀!”张汝瑶呵斥店小二,旋即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事似的,指了指张晋,道:“他付钱!” 张晋配合着取出一大锭银子,往桌上一摆,说道:“银钱足够,你只管上菜即可!” 店小二连连称是,下楼安排去了。 苏文铤看着这一幕,只得连连摇头。 等上菜的间隙,那张汝瑶也不安生,她扭头瞥向苏文铤,叫道:“诶,张晋的狐朋狗友。” 苏文铤知道张汝瑶是在叫他,但是这种没有基本礼貌观念的人,苏文铤理都懒得理,如若张汝瑶不是张晋的六妹,苏文铤早就将之揍趴下,然后扔到街道上去了。 “喂,你耳朵聋了,本小姐在叫你!”张汝瑶冲苏文铤叫道。 苏文铤掏了掏耳朵,对身侧的雪媚娘问道:“这雅间中是不是有只苍蝇在嗡嗡叫?” 雪媚娘本不欲参与到这种无聊之事中来,但大人既然发问了,那么她自然要站在大人这一边。 老实说,这张汝瑶,雪媚娘也看她不爽。 “是有一只大苍蝇,大人。”雪媚娘冷冰冰的说道。 “什么!你……你竟然说本小姐是只大苍蝇……” 张汝瑶瞬间炸毛,一气之下,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朝苏文铤砸去。 140 掉坑里了吧!【求月票】 张汝瑶心里气坏了,心说你就是一个跟着张晋混的狐朋狗友,地位低下,怎敢说本小姐是只大苍蝇…… 简直欺人太甚! 苏文铤轻飘飘一抬手,将那只砸过来的茶杯接住,手法之准,让张汝瑶都是一愣。 “记住,我叫苏文铤,不叫做‘狐朋狗友’与‘喂’!” 隔着那只被接住的茶杯,苏文铤严肃说道。 或许是苏文铤小小露的一手将张汝瑶唬住了,她没再纠结此事,转而问道:“苏文铤,你帮张晋准备的寿礼呢,拿出来给本小姐验一验。” 一听张汝瑶说起这事儿,张晋就一脸歉意的看向苏文铤。 这事儿,得怪他。 他不该在这位嫡系的六妹面前吹嘘那蛋糕的美味,张晋本来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结果却忽略了张汝瑶的性格。 张汝瑶得知那种名为蛋糕的食物非常好吃,世间少有之后,就威胁张晋带她去见苏文铤,她要先吃为快,不然,就告诉张高远张晋欺负她。 这就是张晋的软肋了,面对他那老爹,张晋大气儿都不敢出的。 “哦,你想吃?”苏文铤问道。 “谁知道你从哪儿弄来的,万一祖母吃出问题来,可有得你受的,所以本小姐要先行试吃,没有问题之后你们才能将之作为寿礼!” “好,不过我有两个条件,只要你满足了这两个条件,我就先拿出给你尝一尝,又有何不可。” “什么条件?” “第一个,你需要为你刚才无礼的行为道歉!”苏文铤笑道。 “对不起!”张汝瑶张口就来,但只要是一只长了眼睛的生物就能看出张汝瑶的敷衍,她这是在蒙苏文铤呢! “态度要诚恳,我没有感受到你的诚意!” “本小姐能屈能伸,听好了……”张汝瑶起身,对苏文铤行万福礼,说道:“苏文铤,对不起,刚才是奴无礼了,还请你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苏文铤点头,这张汝瑶固然是假装的,但至少表面的样子做得很足,就算她满足第一个条件了吧。 “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第二个条件……”苏文铤停顿了一下,嘴角笑容更甚,道:“等到大寿献礼那一天,你就可以吃到那蛋糕了!” 张汝瑶楞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她这是……被苏文铤给耍了! 苏文铤哈哈大笑,那张汝瑶则恼羞成怒,她从座位上跳起来,一张俏丽的脸蛋都扭曲了,乌云遍布,这是即将爆发的前兆。 不过等她起身之后,脸上的乌云竟然消散不见,转而变为一张笑脸。 面目表情变化如此之快,说明这其中一定有炸。 “苏文铤,你是张晋的朋友,又难得来京师一趟,哎,本小姐作为东道主……其实应该一尽地主之宜的……” 张汝瑶笑眯眯,竟然客气起来,简直与刚才那小母老虎般的模样大相径庭。 苏文铤嘴角也带笑,他倒要看看张汝瑶这小母老虎究竟要耍什么花样。 “这京城中的各处古迹,相信张晋已经带你们去逛过了吧。其实城中的古迹没什么好逛的,京师城外的西山风景优美,景色宜人,现在这个时候去逛,正好合适。” “苏文铤,你是张晋的狐……朋友,既然来到了京师,那就是本小姐的客人,这样吧,本小姐就带你们去逛一逛西山,带你们去玩一玩,免得张晋说本小姐不会待客。” 尬! 苏文铤尴尬无语的看着张汝瑶,你的目的如此之明显,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么! “是不是啊,张晋?”张汝瑶笑眯眯看了张晋一眼,送给他一个威胁的眼神。 张晋浑身一个激灵,他的视线落在雪媚娘身上,不由眼中一亮,忙道:“对对,苏兄,我给你说,这西山的风景别具一格,那里群山环抱,群山中间有小河幽幽,我们泛舟其上,一边饮酒,一边赏景,当为人生一大乐事!” 苏文铤看着张晋,挑了挑眉,问道:“那西山当真有此美景?” “真的!”张晋回答得斩钉截铁,眼角余光却瞥了一眼端坐着的雪媚娘。 苏文铤的视线从张汝瑶看到张晋,抿嘴一笑,道:“既然张兄如此推荐,那么我们吃完了饭就去逛一逛吧!” 那张汝瑶奸计得逞,用饭期间自然偃旗息鼓,没再招惹麻烦,但她一双灵动的眼中却不时冒出一抹亮光,俏丽的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知道在构思什么事。 张晋则显得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不时偷窥雪媚娘一眼,一大桌的饭菜都没吃上几口。 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则不管不顾的,拿上筷子就一顿吃,整个一大桌子的菜肴几乎只吃掉了二十分之一,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被苏文铤和雪媚娘两人吃掉的。 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吃完后,张汝瑶立即丢下碗筷,兴奋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出发吧!” 苏文铤乐得张汝瑶与张晋去安排出行事宜,过不多久,张汝瑶与张晋两人准备好了两辆马车,苏文铤与张晋同乘一辆,张汝瑶与雪媚娘同乘一辆,直接出城,往西山的方向驶去。 一路无语。 到达目的地后,众人下得马车。 此处已是西山外围,路上不仅仅只他们这两辆马车,苏文铤一眼扫过去,竟有数十辆马车停在此处,看样子这些人也是来此游玩郊游的,或三两读书人,或几位老者,或一对对情侣,有了这些人的存在,倒显得此地果真如那张汝瑶与张晋所言,是一处风景优美之所。 “苏文铤,怎么样,本小姐没有骗你吧,你看这里这么多人,他们都是来此游玩的。”张汝瑶说着,生怕苏文铤掉头就走似的。 苏文铤点了点头,望着前方巍峨青翠的群山,顿觉心旷神怡,笑道:“不错,这的确是一个好地方!” “当然当然,不是好地方我也不会将苏兄和媚娘带来。”张晋附和道,他故意站在雪媚娘身后,口中说着话,一双眼睛却落在雪媚娘背影上。 雪媚娘心有所感,隐隐瞪了张晋一眼。 “苏文铤,本小姐知道一个好地方,哪里是整个西山风景最好的地方,本小姐热情好客,就由本小姐带你们去吧!”张汝瑶浅笑说道。 若没经历过刚才在客栈中的事,一般人还真会以为这张汝瑶是个热情好客的人。 苏文铤无所谓,这张汝瑶明显就是在耍花招,不过苏文铤自持艺高人胆大,就连在京城中放火这种事都干过了,哪还怕张汝瑶的小花招。 由她去,看她能够弄出什么花儿来。 只不过让苏文铤搞不明白的是张晋,怎么张晋也极力推荐来此,这就让人纳闷了。 唉不管了,反正现在无事,陪着张晋两兄妹玩一玩也无妨。 于是,苏文铤、雪媚娘两人就跟着张汝瑶往西山群山深处走去,张晋走在最后面,两眼盯着雪媚娘的背影,不时搓手,有时候还笑出痴汉一般的笑声。 那张汝瑶也不嫌累,她在前面带路,蹦蹦跳跳的,尽将苏文铤等往偏僻处带。 在没有路的路上走,草丛及膝,周边入眼的不是青山就是绿树,一派大自然的情景,这让苏文铤想起了以前在丛林中训练的日子。 而雪媚娘则紧跟苏文铤,尽管她认为在这样在大山里乱窜很无聊,简直就是吃饱了饭没事干。但是大人都在跟着那张汝瑶后面走,她自然也不会落后。 反观张晋,则有些喘气了,他的体力竟然连张汝瑶都不如…… 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走到一个斜坡地形上时,张汝瑶终于觉得累了,她不顾及形象,一屁股往草地上一坐。谁知她刚坐下,却又立即跳起来,惊恐大叫道:“蛇,有蛇!” 张汝瑶被吓坏了,跳起来就往侧边跑,结果没跑几步,诡异的事发生了,那张汝瑶竟然好似踩空了一般,那块毫无异常的地皮竟然是镂空的,下面是一个洞,张汝瑶倒霉,竟直接掉进去了! “啊!” 张汝瑶的尖叫声由近及远,最后竟然了无生息,消失在那洞口里。 这骤然出现的一幕让苏文铤惊呆了,他知道张汝瑶要耍花招,可是没有想到她如此舍得下本钱,竟将自己掉入一个未知洞穴…… 有必要这么拼么? 苏文铤以为这是张汝瑶的花招,除了惊讶之外,就无任何动作了。 雪媚娘更是纹丝未动,在她看来,张汝瑶是自作自受,况且大人都没有任何指示,她就更加无动于衷了。 而张晋先是愕然,愕然之后又立即转变为惊恐,他奔到那未知洞穴边,扯着嗓子大叫道:“六妹,六妹……” 苏文铤眼神一凝,也奔向那未知洞穴边。 从张晋的表现来看,这似乎不是一种花招,张汝瑶是真的失足掉坑里了…… 张晋头皮发麻,他简直无法想象六妹消失之后的后果,这张汝瑶乃是张高远乃至张晋祖母的心头肉啊!要是让他们知道张晋将张汝瑶弄丢了,张晋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苏文铤预感到不对,奔向那洞穴边,雪媚娘见状也跟着过去了。 苏文铤仔细观察,发现这是一个人为的洞穴,半丈见方,斜向下延伸,与水平的角度约为二十度左右。 洞穴四壁使用石块加固过了,而洞口原本是使用木板封盖起来的,木板上覆盖泥土,泥土上长着草,与一般草地无异。 只是从木板的断裂面来看,这木板早已腐朽,根本承受不住张汝瑶的一踩。 这是个什么洞? “苏兄,苏兄,救命呐,救救我六妹……” 张晋抓着苏文铤两个手臂,他惊慌失措,但他还没有忘记苏文铤身手不凡,要想拯救掉入这坑洞里的张汝瑶,目前只有倚靠苏文铤了。 “张兄你先冷静,你知道这是什么洞吗,通往哪里?”苏文铤问道。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里竟然有这么一个坑洞,苏兄……” 苏文铤略一思忖,说道:“好,我下去救人,张兄你在上面等着。” “好好,苏兄,全靠你了……” 苏文铤看了眼黑黝黝的洞口,他无所畏惧,纵身就要往里面跳。 “大人,属下与你同去。”雪媚娘主动请缨。 “也好!”苏文铤点了点头,纵身一跃,就此跳入此坑洞之中,他攀着洞壁,吹燃一支火折子,慢慢往下走去,雪媚娘则跟进。 一口气往下走了几十丈,危险到没有什么危险,只是地下有滴水,导致路面湿滑,而且这坑洞又是一个斜坡,每走一步都十分困难。 更让苏文铤奇怪的是,竟然从坑洞里面吹出一股微弱的气流,火折子的小火焰都被吹得歪斜,这说明这下面并不是死路,另有出口,不然哪来的微风呢。 又往下走了十多丈,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终于来到一个平坦的所在,只不过火折子的火苗太小,完全看不清这下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掉入坑洞的张汝瑶也找到了,她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已经昏了过去,苏文铤一探她的鼻息,还有气。 苏文铤和雪媚娘两人左右架着张汝瑶,准备上去,可是,他们刚准备动身,那斜向下的坑道中间竟然传来隆隆隆的响声——坑洞中间某处,塌方了! …… …… “醒醒……醒醒……” 张汝瑶正在做梦,这是一个噩梦,梦中她被一只老虎追杀,她慌不择路逃入一个山洞,谁知这个山洞竟然是个迷宫,她一个人在里面孤独又害怕…… “醒醒……醒醒……” 但是总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叫喊,同时她感觉自己的脸似乎有点痛…… 可是那老虎还在追杀她呀,她根本无暇理会,她跑啊跑,最终,她的两脚好似被灌了铅似的,迈不动步子,而那老虎一个猛子扑了上来…… “啊……别吃我!” 张汝瑶猛然惊醒,醒来后,她看见那讨厌的苏文铤与那个穿着白色衣服戴着白色幂篱的女人正蹲在她身前,那讨厌的苏文铤正用手拍打着她的脸蛋。 141 休想丢下本小姐 难怪她始终觉得脸上有点痛。 “这是哪儿?” 张汝瑶转头一看,却见此处乃是一个“暗室”,光线有点暗,远处的地上毫无规则的燃烧着几堆火,奇怪的是火焰底下并没有柴火,只有一摊“水渍”,那熊熊大火就在那摊“水渍”上面燃烧。 张汝瑶吓得往后一缩,惊叫道:“苏文铤你敢囚禁本小姐,你……” “啊……!” 张汝瑶发恨的话还没说完,却转为一声尖叫,因为她往后缩的时候,正好缩进了一个“人”的怀抱,而那个“人”,其实是一幅骷髅骨架! 张汝瑶立即钻出来,跳着脚条件反射般扑进苏文铤怀里,闭着眼睛大叫道:“有死人,有死人……” 苏文铤皱眉,两手抓着张汝瑶两个肩头,用力往外一推,并嫌弃道:“身上脏兮兮的,起开!” 张汝瑶是从斜着的坑道上滚下来的,坑道路面湿滑,张汝瑶一路滚下来,自然将身上的衣服弄脏了。 被苏文铤推开后,张汝瑶的愤怒已经战胜了恐惧,她一根手指指着苏文铤,气愤道:“你……你竟然嫌弃本小姐……” “身为兵部侍郎之女,无故对本公子投怀送抱,你是不是对本公子有所企图?告诉你,没门,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苏文铤乐呵呵说道。 张汝瑶自然被气得胸闷,雪媚娘也微微错愕的看着苏文铤,大人……竟然也会油嘴滑舌…… 张汝瑶狠狠一挥手,问道:“本小姐怎么在这里?” “这个所在不是你一脚踩出来的么,你说这是哪里?” “这……” 张汝瑶似乎想起了她掉入坑洞的事,再加上刚才的那副骨架,她缩着脖子查看四周,只见这是一个石室,石室的墙壁上有许多浮雕,地上则有一些花瓶等陶瓷,不过大多已经损毁了。 地下的石室,墙壁上有浮雕,地上有瓷器……这怎么有点像是一座陵墓呢? 张汝瑶越想越怕,幸好这里还有讨厌的苏文铤与这个女人,不然她一个人在这里面可能会被吓疯了去。 “张……张晋呢?”张汝瑶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苏文铤与这个白衣女人都下来了,怎么不见张晋的踪影。 “张晋在洞口外,等本公子救你上去。” “那我们快出去吧,这里……好恐怖!” “上不去了!” “上……上不去了?为什么?” 张汝瑶脸色一变,顾不得其他,直接凑近苏文铤,一手攥着苏文铤衣服上的一块布料,两眼瞪得大大的,生怕苏文铤丢下她一个人上去了。 “干什么,男女授受不清!”苏文铤皱眉道。 “小气鬼,本小姐还是黄花大闺女呢,真是便宜你了,要不是看在你下来救本小姐的份上,本小姐一定要杀了你,以全清白!” 苏文铤斜眼看了眼张汝瑶的外套,皱眉道:“脏……” 一听说“脏”字,雪媚娘也嫌弃的后退了一步,与苏文铤与张汝瑶拉开距离。 “真是麻烦!” 张汝瑶骂骂咧咧,竟将脏掉的外套一脱,丢在地上。她幸好在里面还穿了一件衫子,不然就只剩下抹胸了…… 张汝瑶将脏外套丢掉后,苏文铤也就默认了她拽着他一片衣角寻求安全感的事。 “走……我们快上去吧,这里……” 张汝瑶缩着脖子,透亮的眼眸中映照出几团火光,这是地面上正熊熊燃烧的几团火焰反射在张汝瑶眼中的倒影。 这几团火焰下面并没有柴火,但是却燃烧得非常旺,这太诡异了,就如同那幽幽的“鬼火”般。 “这里……好可怕!”张汝瑶缩着脖子,张望着四周说道。 “可怕?可怕也是你带我们下来的,现在你想上去吗,可是没有门了!”苏文铤摇头说道。 “苏文铤!你……你不上去?没门了是什么意思。” 张汝瑶拽紧了苏文铤的衣角,生怕苏文铤一个人跑掉,将她丢在这恐怖的墓室之中。 “好啊,你上,路就在那,我和媚娘就在下面看着你上去。” 苏文铤随手一指那条斜向上的坑洞,在几团“鬼火”的照耀下,那坑洞的洞口很清晰,但里面却黑黝黝一片。 张汝瑶甚至都不敢去看那黑黝黝的洞口,万一……里面忽然冒出一朵蓝幽幽的鬼火呢?亦或者陡然睁开一双眼睛…… “不行……你休想丢下本小姐!你必须要带本小姐出去!” 张汝瑶顾不得许多了,她松开苏文铤的衣角,进而用两手抓着苏文铤的一条手臂。 她觉得单单拽着苏文铤的衣角也不保险。 “放开!”苏文铤轻喝。 “不放!” “我是一个传统的男人,你张大小姐云英未嫁,但是你先是对本公子投怀送抱,现在又抱着我的手臂……我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苏文铤笑道。 “美得你!本小姐事先声明,本小姐是怕你跑了,丢下本小姐一个人在这鬼地方,这事急从权,当不得真!”张汝瑶赶忙分辨道。 苏文铤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笑什么笑,苏文铤,快快带本小姐出去呀,本小姐知道你有办法的!” 张汝瑶焦急,她虽然会一点拳脚功夫,但都是些花架子。在这么一座墓室里她始终没有安全感。 “出去的办法自然是有的,不过你张大小姐么……刁蛮无礼,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诶,亏你还是兵部侍郎之女,依我看你还是留在这里吧,就不要出去祸害人了。” 苏文铤说着,用力抽动手臂,摆脱张汝瑶抓着他的两手。 “休想丢下本小姐!” 张汝瑶自然用力抱紧了苏文铤的手臂,谁知她用力过猛,让苏文铤的手臂接触到了一片娇挺的柔软…… 两人都是一怔,苏文铤这是被动占便宜了? 不过张汝瑶终究没有松开苏文铤的手臂,只是移开了一点点位置。 “这是你自找的……可怪不得我!” 苏文铤两眼如炬,不经意瞥向张汝瑶身前,刚才那“臂感”…… “要你管!” 张汝瑶娇斥,抓着苏文铤手臂,微微侧身,躲开苏文铤如炬的视线。 “呵呵,若想要本公子带你出去,你需得答应本公子两件事,等本公子满意了,自然会带你出去。”苏文铤呵呵笑着说道。 “什么事?” 张汝瑶预感到不妙,因为她想起了在客栈中的时候,苏文铤就曾以“两个条件”耍了她一回。 现在又是“两件事”,这让张汝瑶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第一件,你发个毒誓来,你以后见了我,要自称‘奴婢’,称呼本公子为‘主人’。第二件,你既然已经对本公子投怀送抱了,那么你就是本公子的女人,你也发个誓来,以后只能做本公子的妾室,不能嫁给其他人!” 苏文铤笑呵呵的看着张汝瑶,就像一只大灰狼盯着小羊羔,并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苏文铤!你……欺负本小姐!” 张汝瑶柳眉一竖,陡然提高音量。 自称奴婢?称呼苏文铤为主人?以后只能做苏文铤的妾室? 这是将她当成什么了,侍女?小妾? 侍女和小妾都是地位低下的人,苏文铤此举,是对她莫大的侮辱! 这些条件完全突破了张汝瑶的底线! 她是谁,她可是张家的嫡女,是兵部侍郎张高远的掌上明珠啊! “不愿意啊,不愿意那就算了,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 苏文铤猛然用力,将手臂抽回,那张汝瑶根本抵挡不住,反而被苏文铤抽回手臂的动作带动摔倒在地。 将手臂抽回后,苏文铤转身就跑,路过雪媚娘身边时,苏文铤单手揽住雪媚娘,一起往一个洞口中跑去。 苏文铤果真将张汝瑶一个人扔在这里了。 在张汝瑶昏迷的这段时间内,苏文铤已经对这座陵墓探查过了,那股微弱的气流就是从此处洞口涌进来的,这个洞口通往另一个出口。 苏文铤单手揽住雪媚娘一起撤退的时候,雪媚娘曾发出一声销魂的闷哼,不过苏文铤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跑路要紧。 苏文铤揽着雪媚娘冲进那洞口,然后停下脚步,躲在洞口后面看向那“暗室”。 苏文铤并不是真的要丢下张汝瑶,只是为了吓她一吓而已。 苏文铤早就看张汝瑶不爽,之前是看在张晋的面子上,苏文铤一直容忍她。 现在张汝瑶的软肋被苏文铤捏在手里,苏文铤非得趁此机会好好吓一吓张汝瑶不可。 果不其然,那张汝瑶瘫在地上,凄厉且惊恐的尖叫道:“别走……苏文铤……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救命……救命呀……” 那洞口后面,苏文铤嘿嘿直乐,小样,吓不死你! “嗯……” 苏文铤乐了一会儿,那被他揽着的雪媚娘忽然发出一声轻哼,这轻哼声落入苏文铤耳中,简直酥媚至极,让人起鸡皮疙瘩。 苏文铤浑身都是一哆嗦,这轻哼,简直就是一记暴击!有那么一刹那,苏文铤心神都差点失守。 这雪媚娘的妩媚堪称极品,苏文铤不是柳下惠,老实说,苏文铤已经忍雪媚娘许久了…… 142 该打 这个时候,苏文铤才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儿,他那只揽着雪媚娘的手……所触的是一片深陷的柔软。 这种柔软与张汝瑶的有所不同,这是一种绵软…… 苏文铤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一种急剧升温的温热感,与越来越剧烈的起伏。 这是…… 苏文铤大脑皮层一阵麻木,那只手下意识的用力一掐。 “大人……属下……” 雪媚娘再次轻哼,这声音酥媚入骨,成熟且风情万种,直抵人的心灵深处…… 苏文铤猛地放开雪媚娘,接连深呼吸几次,将各种杂念驱逐出脑海。 黑暗中,雪媚娘的喘息之声也越来越轻微,不过刚才的事就像一丝火星,点燃了雪媚娘如火药桶般的久旷之身…… 墓室中,那张汝瑶已经声嘶力竭,将身体缩成一团,哭哭啼啼,被吓坏了。 苏文铤觉得差不多了,从洞口中走出,雪媚娘也已平复心绪,跟在苏文铤身后一起走出洞口。 张汝瑶因恐惧而不停查看四周,那些黑黝黝的洞口,张汝瑶虽然不敢看,但是不得不去看,万一……从里面飘出一个什么东西,她也好提前知道。 所以苏文铤从洞口出来的那一瞬间她就发现了。 她见苏文铤去而复返,心知这是苏文铤在耍她,但是在这种环境之中,再次见到苏文铤,尽管这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但却能给她提供安全感。 张汝瑶停止哭啼,仰头望着苏文铤,眼角点缀着一颗颗晶莹。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苏文铤居高临下看着张汝瑶。 张汝瑶起身,左手高举过顶,吸着鼻子说道:“我发誓,以后对苏文铤自称……奴婢,称呼苏文铤为……主人。以后……以后……以后……做苏文铤的……妾……室,不得嫁给其他人。” “还没完!” “若违此誓,五雷轰顶,天打雷劈!” 张汝瑶眼圈红红,可怜兮兮,不过苏文铤全然视而不见。 苏文铤嘴角带笑,摸了摸下巴,说道:“你应该这样说:若违此誓,脸上长皱纹,头发掉光光,身材胖如猪,声音如狮吼!” 张汝瑶一缩脖子,不过还是说道:“若违此誓,脸上长皱纹,头发掉光光,身材胖如猪,声音如狮吼!” 苏文铤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说道:“不对,你这是在敷衍本公子,看来你心还是不够诚啊!” “媚娘,我们走!” 苏文铤招呼雪媚娘一声,当先朝那洞口中奔去,雪媚娘立即跟上。 雪媚娘心中有点小小的失落,因为苏文铤没有像上次那样揽着她。 苏文铤与雪媚娘两人本就是个顶个的好手,他俩一跑起来,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不要!啊……” 张汝瑶花容失色,左看一眼,是那诡异燃烧着的“鬼火”,右看一眼,是火光下狰狞的骷髅骨架。 似乎……那骷髅头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正盯着她…… 她尖叫着奔向苏文铤跑进去的那个洞口,结果里面黑灯瞎火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慌不择路,导致脚下踩歪,将脚脖子给崴了…… 坑洞深处,苏文铤与雪媚娘停在此处,这里黑黝黝,但这条路苏文铤早就探索过了,没有什么危险。 远处传来张汝瑶的尖叫与哭泣声,苏文铤却没心没肺的笑道:“小样,吓不死你!” “大人。” 雪媚娘在苏文铤身后轻轻叫着,声音中带着一丝异样,也有一丝颤抖。 “嗯?媚娘?” 苏文铤刚转过身,忽然他感觉有个物体正在靠近,紧接着,嘴唇一软,那雪媚娘竟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苏文铤……你快回来,我知道错了,我脚崴了……” 坑洞后面传来张汝瑶凄惨的哭叫声,在这安静得可怕的坑洞中,格外清晰。 苏文铤的动作猛然一顿,一丝清明划过脑海,他轻轻将雪媚娘推开,道:“媚娘,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是……大人!” 雪媚娘声音中带着一种轻颤,清冷且妖媚。 雪媚娘简直就是个妖精,虽然看不清她的面目表情,但通过动作苏文铤也能想象得出……肌骨生香、媚如妖孽! 若不是张汝瑶那声喊叫,苏文铤将在此地失守! 只不过该尝试的几乎都尝试过了,只是没有突破最后一层而已。 黑暗中,两人快速整理好衣服。 黑漆漆的坑洞中,张汝瑶哭哭啼啼,她虽然知道苏文铤并未走远,可是,这种黑暗实在太可怕了,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面待着。 如果再发一次誓,她一定不会糊弄苏文铤的,她实在怕了,怕这个地方,怕这里的黑暗,怕这里的安静! 忽然,坑道前面传来一抹亮光,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这抹亮光太明显了,张汝瑶想不注意都难。 张汝瑶心里一喜,心道这一定是苏文铤回来了! 她猜的不错,随着时间推移,那抹亮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后竟是将这坑道照得纤毫毕现! 在张汝瑶的注视下,苏文铤果然出现了,只见他举着一支火把,那火把非常怪异,它其实是一根大骨棒,看样子似乎是腿骨,其顶端裹着一件衣衫,那衣衫正熊熊燃烧,正是这燃烧的火焰将坑道照亮。 张汝瑶已经无暇顾及这只怪异的火把,以及裹在大骨棒上面的衣衫为什么可以燃烧这么久,这些有违常理的事,现在在张汝瑶眼中都不重要。 “苏文铤,苏文铤……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快带我离开这里,你的条件我都答应……呜呜呜……” 张汝瑶一边哭啼,一边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她左脚崴了,用不上力,刚站起来又摔了下去。 “你重新起誓,本公子特别提醒你,要是这次你再想着耍花招,本公子就真的丢下你不管了!”苏文铤说道。 “我发誓,以后对苏文铤自称……奴婢,称呼苏文铤为……主人。以后……以后……以后……做苏文铤的……妾……室,不得嫁给其他人。若违此誓,脸上长皱纹,头发掉光光,身材胖如猪,声音如狮吼!” 张汝瑶哭哭啼啼,哪里还有刁蛮无礼、盛气凌人的样子。 苏文铤眉开眼笑,说:“哈哈,你叫声‘主人’来听听。” 听闻此言,雪媚娘暗中瞥了苏文铤一眼,她不由想起几天前刚下梁山的时候,苏文铤就过说雪媚娘非要认他为主人的话,当时雪媚娘还叫了苏文铤一声主人来着。 雪媚娘心道:“大人这是……什么癖好……” 那张汝瑶哭哭啼啼,小声叫道:“主……主人!” “大声点,我听不见。” “主人!” 苏文铤满意笑了,看了看张汝瑶的左脚,问道:“你还能不能走路?” “不能……” …… …… 后日就是张晋祖母的大寿之日,趁现在还有几天的时间,苏文铤拿着文老交给他的书信,开始挨个拜访文老在京师的友人。 这两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期间苏文铤都没有见到过张晋,因为他十分悲催的被罚面壁思过去了。 张汝瑶偷溜出府门,这事儿怪张晋,张汝瑶的脚崴了,这事儿也怪张晋,张晋就是一个悲催的背锅侠! 同样也是在这期间,苏文铤收到了屈窦派人送来的消息——那太湖贼寇竟踏出西山岛,差点攻破吴江县城! 这条消息惊得苏文铤出了一身冷汗,不过幸好他们被屈窦带领火枪兵打压回去了,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 闲处光阴易过。 时间来都张晋祖母大寿的前一天晚上。 “苏兄……” 张晋终于现身,在大时雍坊的客栈中找到苏文铤。 “张兄,你……的腿怎么回事,怎么一瘸一拐的,你被打板子了?” 苏文铤问道,嘴角似笑非笑。 该! 活该! 苏文铤已经知道,为什么那天张晋也极力推荐去西山游玩了,因为张晋这厮竟然打起了雪媚娘的主意! 该打! 自前几日西山陵墓事件之后,苏文铤已将雪媚娘视为禁脔,他俩虽然没有突破最后一层关系,但这几日时有亲密之举。 现在张晋被打了板子,也算是受到了惩罚! “唉,苏兄,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张晋走路有些不自然,就好像两条腿一条长另一条短似的,非常不协调。 “对了,苏兄,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那蛋糕苏兄准备得如何了?” “没有问题,明天一早就可以送出去!” 得到肯定答复后,张晋也没多待,天黑宵禁之前就回张府去了。 翌日。 天刚蒙蒙亮。 苏文铤尚在睡梦之中,他房间的房门就被砸得“砰砰砰”的震天响。 “苏兄?苏兄?开门呀!是我……” 这是张晋那厮的声音。 …… …… 张家的祖上曾经封过侯,不过是流爵,张家的后世子孙们并没有继承到爵位。 但是,张家并没有因此而衰败,如今张家的权势甚至远远超过祖上。 张家的侯爵没了,但与其他勋爵的关系却保留了下来,这就是人脉。 再者,张家这一代的两位子孙,大哥张高远,二弟张国维,都是实打实的实权人物。 143 张家寿宴 张高远乃是中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尽管五军都督府没落了,但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仍是大多数人不可仰望的存在。 除此之外,张高远还兼任兵户侍郎官,这可是实打实的实权官位。 张高远的二弟,也是张晋的二叔,张国维,官至应天巡抚,乃是军政一把抓的封疆大吏! 京城中的顶级豪门,张家自然比不上,但是张家在其中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今日,张家的张老夫人七十大寿,正所谓七十古来稀,张家这次是下了血本来举办这场寿宴。 与张家通好的世家都来了人,如魏国公夫人、怀远侯世子、宁阳候夫人、忻城伯世子、抚宁侯夫人等。 除此之外,还有张高远在六部的同僚及下属、五军都督府的同僚及下属、张高远的门生故吏等,更有那凑热闹的、攀关系的,也纷至沓来。 张府一时间车马盈门、高朋满座。 苏文铤准备的蛋糕早已经送入张府,张晋作为苏文铤的朋友,自然陪同苏文铤一起去到了张府。 当然,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张晋只是一个区区的庶子,待客之事完全用不着他,也就是说张晋很闲。 进入张府后,张晋带着苏文铤在府中闲逛。 “苏兄,不瞒你说,因为六妹的事我被父亲严厉斥责,料想那苏州卫指挥使的职位是保不住了。现在只有看那蛋糕到底能不能引得祖母高兴,若祖母高兴,父亲自然高兴,那苏州卫指挥使的位子就能保住,若祖母不喜欢……” 张晋忧心忡忡,若他祖母不喜欢蛋糕的话,那结果也非常明显,张晋说不说苏文铤都知道,所以张晋索性不说了,不吉利。 “张兄,你六妹又坑你了不成?” 苏文铤一拍脑袋,早知道就该在张汝瑶的誓言中加上一条:以后永不欺负张晋。 苏文铤看向张晋,面露歉然之色:对不起,兄带,哥们儿把你忘了。 “唉!” 张晋叹气,一言难尽呐! “不过张兄你可以放心,我保证,那蛋糕你祖母绝对会喜欢!”苏文铤说道。 “但愿如此吧……” 张晋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正好走到一个拐角处,苏文铤刚转换方向,一个人就跟苏文铤撞了一下。 苏文铤身手不凡,下盘非常稳定,而那人就不行了,他蹬蹬蹬后退几步,最后竟然一屁股坐倒在地。 “大……大哥,怀远侯世子!” 张晋脸色微变。 原来对面走来的是两个人,被苏文铤撞倒那人,穿戴一新,脸上似乎还化了妆的样子。一幅小白脸的模样。 这位小白脸与苏文铤相撞的时候,苏文铤似乎闻道了一种胭脂的香味,呕!一个大男人擦脂抹粉,这真是一个小白脸啊! 只是不知道这位小白脸是张晋的大哥,还是那怀远侯世子。 另外一人,长得与张晋有几分相像,这应该是张晋的大哥了,那么还坐在地上那位小白脸就是怀远侯世子。 张晋的大哥怫然不悦的瞪了张晋一眼,旋即瞥了一眼苏文铤,双眼微咪。 张晋的大哥将那怀远侯世子扶起,问道:“延龄,你没事吧?” 那怀远侯世子拍打着身后的衣服,回道:“没事,只是这衣服脏了……” 怀远侯世子拍完衣服,看着苏文铤,一张小白脸隐忍着愤怒,他见苏文铤不动如山,道歉的话都没有一句,他心里更加不爽。 “看在今天老夫人大喜的日子上,本世子不与你计较!” 怀远侯世子“嗔怪”的瞪着苏文铤,声音柔柔弱弱,一幅为了顾全大局而牺牲自我的模样。 张晋的大哥对那怀远侯世子拱手说道:“延龄兄高义,张某先行谢过了!” “张晋!” 张晋的大哥拱手对怀远侯世子说完话后,转身瞪着张晋,语气一变,由温和转为严厉,有点像长辈教训晚辈的语气。 “大……哥……” 张晋秒怂,对他大哥那盛气凌人的语气他竟毫无反抗。 看样子就是被经常被教训的。 “你自小就不爱读书,成天就知道斗鸡摸狗,父亲可怜你,将你送入国子监,希望你能改邪归正,改掉一身的坏习惯,用功读书。可是你呢,在国子监与那一帮纨绔子弟成日家的鬼混!这倒罢了,以我张家的门楣,就算养你这样一个闲人又有何难。可是你不安生,竟谋得一个指挥使之位,呵,张晋,你在江南想必也是不学好的,什么狐朋狗友都能结交,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张晋的大哥负手而立,像一个威严的长辈,将张晋教训得唯唯诺诺,张晋头也不敢抬,话也不敢说。 但是,当他大哥说他结交狐朋狗友的时候,张晋抬头了,待他大哥说完,张晋立即反驳道:“大哥,苏兄不是你说的那种狐朋狗友,苏兄是……” “够了!” 张晋的大哥直接打断张晋的话头,瞥了苏文铤一眼,道:“我不管你交了什么朋友,良师益友也罢,狐朋狗友也罢,这都是你的事,张晋,你好自为之吧!” “呵呵!” 苏文铤冷笑,不加掩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张晋的大哥看向苏文铤,眼中光芒一闪,那怀远侯世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心想他都做出让步了,在这大喜的日子,他不与苏文铤这等“莽夫”计较,但是这位“莽夫”不道歉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冷笑! 怀远侯世子狠狠瞪着苏文铤,这人真是…… 张晋则轻轻拉了拉苏文铤的衣角,面对苏文铤摇了摇头。 不过苏文铤将张晋的小动作无视掉了。 “这位……是张晋的大哥是吧,你作为兄长,教训张晋本是应该的,我作为一个外人,本不该插手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不过……今日乃是张老夫人大寿之日,来者是客,且不论本人是不是张晋的狐朋狗友,但本人既然来到这里了,就是你张府的客!你作为张晋的兄长,却当面称呼本人为张晋的狐朋狗友,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苏文铤淡定的说着。 针锋相对! 好几个路过的小厮丫鬟等,瞧见了这边的情景,全都绕道,从另外的路绕过去。 张晋那大哥两只眼睛都立了起来,目光炯炯的盯着苏文铤。 怀远侯世子却气愤过头了,上前一步,说道:“你这‘莽夫’撞倒了本世子,把本世子的衣服都弄脏了,不过今天是张老夫人的大喜之日,本世子就不追究你这‘莽夫’鲁莽之罪。可是你……你竟然连道歉的话都没有一句,你这个‘莽夫’、‘人渣’,本世子羞与你为伍!” 苏文铤灿烂一笑,随手指了指走廊旁边的一个池塘,池塘里面波光粼粼,一尾尾锦鲤在水下游动。 “不与我为伍也可,你从这里跳下去就是了!”苏文铤说道。 “你……你这个‘莽夫’、‘混账’……” 怀远侯世子气坏了,不过这世子也太阴柔了些,缺了阳刚气,不仅体现在他擦脂抹粉上,还体现在他的言行之中。 他很气愤,却也只能说说而已,并没有拿苏文铤怎么样。 “延龄兄息怒,就当给兄弟一个面子,等什么时候得空了,兄弟请延龄兄喝酒赔罪。” 张晋的大哥对那怀远侯世子拱手说道。 “哼,看在主人家的面子上,本世子不与你这‘莽夫’计较!”怀远侯世子“娇嗔”的说道。 张晋的大哥赔完罪后,又对苏文铤施了一礼,拱手道:“这位兄台远来是客,鄙人刚才口出狂言,多有得罪,还请兄台不要介怀!” 张晋的大哥持礼甚恭,至少苏文铤从他的礼节上找不出一丝破绽。但是,他抬头的瞬间,苏文铤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抹亮光。 逢场作戏,谁不会呀。 “好说,好说!” 苏文铤也还了一礼。 从表面上来看,苏文铤与张晋的大哥以及怀远侯世子达成了和解。 “张晋,你好生招待客人!” 张晋的大哥丢下一句话之后,与怀远侯世子率先离去。 苏文铤望着他俩离去的背影,心知此事肯定没完,苏文铤根据经验,认定张晋的这位大哥并非心胸宽广之辈。 “他们是谁?” 苏文铤问道。 “我称呼为大哥的那位,是张家的嫡长孙——张檐,以后要继承张家家业的。那怀远侯世子名为常延龄,是怀远侯家中的独子,常延龄今天来,应该是为了我那六妹张汝瑶。”张晋说道。 “为了张汝瑶?他是准备在今天提亲?”苏文铤问道。 “应该是的!” 怪不得,一个大男人竟然擦脂抹粉,原来是为了打扮一下,今天好提亲呐! 苏文铤想起在那西山陵墓中的事,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弧度。 想娶张汝瑶,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呀! 张晋带着苏文铤在张府中逛了一圈,时间刚好临近中午,该到献礼物和开席的流程了。 张府今日的宾客甚多,除了公侯夫人世子、同僚门生等以外,还有许多人不请自来。 所以,张家预备开席的地点就有两处。 144 悲催的张晋【求订阅】 一处在内院最大的一个花厅内,这里主要是公侯夫人与世子、地位较高的同僚与门生故吏、张家自家人等。 另外一处,则在那花厅外的庭院里,这里主要是一些名声地位不太高的同僚、属下、门生与不请自来者。 两处场所,一个在花厅内,一个在花厅外的庭院,相隔很近,只有一扇门之隔,但两处场所所代表的意义却全然不同。 苏文铤无所谓,他径直去了花厅外庭院内的席位。 他此行北上京师,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张晋献上蛋糕,讨得张晋祖母的欢心,以保全张晋苏州卫指挥使的身份。 至于在花厅内还是在花厅外,对苏文铤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张晋倒是有心带苏文铤去花厅内,可是张晋的地位太低了,在座位安排一事上,他根本插不上任何手。 就连张晋自己的座位都排在末位,如何能够安排苏文铤进花厅内呢! 对此,张晋其实心有愧疚的。 …… …… 花厅内,那张晋的祖母——张老夫人高高坐在上首主位。 她已经七十高龄了,但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满脸皱纹,却笑呵呵的,看起来颇为慈祥。 张老夫人左侧,是张晋的父亲——张高远,他亲自站在张老夫人左侧下首,陪着张老夫人说话。 张汝瑶,作为张家最小的嫡女,此时她正乖巧的缩在张老夫人的椅子侧边,扶着张老夫的手。 连张高远都只能在侧边站着,而张汝瑶竟然可以缩在张老夫人的椅子上,这就是最小的嫡女的优待。 下面有多排椅子,那魏国公夫人、怀远侯世子、宁阳候夫人、忻城伯世子、抚宁侯夫人等,以及几位绯袍高官皆坐于椅上。 另有一大波人站着,分别是张高远在朝廷六部的同僚以及下属、五军都督府的同僚以及下属、张高远的门生故吏,以及张家的媳妇儿孙等,乌拉拉站了一大群。 正式的贺寿环节还没有开始,底下的宾客们交头接耳,互相聊着天,倒也显得热闹哄哄的。 张老夫人眯着已经有些浑浊的眼,伸着脖子,从花厅的左边看到右边,从后边看到前边,她那老态龙钟的动作,看上去颇为滑稽。 伺候在侧的张高远心中奇怪,张老夫人看向花厅内的左边时,张高远跟着看向左边,顺着张老夫人的视线。 张老夫人看向花厅内右边时,张高远也看向右边,跟随他老母亲的动作。 缩在张老夫人椅子上的张汝瑶也觉得奇怪,与张高远一样,她也学着张老夫人的动作,东看西看。 接着,那张老夫人的视线转回到这高台上,看了看自己,然后看向身边的张汝瑶。 张汝瑶与张老夫人大眼瞪小眼,张汝瑶甜甜一笑,乖巧如猫咪般说道:“祖母……您在找孙女么,孙女一直都在这里呢!” 张老夫人缓缓摇头,说道:“不是你!”然后又看向身侧的张高远。 眯着浑浊的眼睛看了张高远一眼后,张老夫人摇头道:“也不是你!” 老太太东看西看的动作滑稽可笑,但是张高远却不觉得可笑,他纳闷了,与张汝瑶面面相觑,最终他问道:“母亲,您在看什么啊?” “国维呢?怎么不见国维这孩子?”张老夫人终于说出她到底在找谁了。 张国维,她的第二子,张高远的二弟,张汝瑶的二叔! “额……母亲,二弟他在江南事物冗杂,因此耽搁了些时日,但今天应该能够赶回来的。” 张高远说完后,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老母亲的健忘症似乎又严重了,他昨天才给张老夫人说过此事…… “哦!国维现在执掌一方,应当以朝廷公事为重……”张老夫人楠楠道。 张老夫人说完后,忽又看向身侧的张汝瑶,老夫人一惊一乍,奇道:“汝瑶,怎么不见你的夫君呢,快去将你夫君领来,老身要亲自帮你把把关!” 张汝瑶错愕,与张高远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抹惊愕——老夫人的健忘症真的无可救药了…… 张汝瑶云英未嫁,待字闺中,哪里就有什么夫君了! 张汝瑶羞涩道:“祖母,汝瑶还没有夫君呢……” “还没有夫君啊。” 张老夫人似乎更加奇怪,满是皱纹的手捧着张汝瑶的脸蛋,嘱咐道:“汝瑶呀,该找个夫君了,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不祖母,汝瑶要一直陪着祖母。” “傻孩子,女人这辈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唉,对了,你爹是不是不为你张罗亲事?你爹呢?你爹在哪里?” 张高远无比汗颜,忙躬身道:“母亲,母亲,儿子在这里,儿子在这里。” 张老夫人看见张高远了,她拽着张高远的手就是一通说教,将张高远说得那是面红耳赤啊! 无奈他知道老母亲老毛病又犯了,这解释都无法解释,只得受着。 张高远心中其实在呐喊:“谁说我没有为汝瑶张罗亲事,只是汝瑶这逆女太过顽劣不听话,才导致现在都嫁不出去的好么,我……” …… …… 终于进入贺寿的程序了,那些宾客,按照身份高低,开始祝寿,他们只需说几句祝福的话即可。 至于他们的寿礼并不会当场献上,因为人数实在太多了,恐怕等所有宾客将贺礼当场献上,这一天都过去了。 但张家的子孙却要当场献寿礼,贺寿的流程很快进入张家子孙呈献寿礼的阶段。 先是张高远,然后是张高远的一众姬妾,接着就是以张檐为首的孙子辈了。 张檐献上了一副观音图,据说乃是宋代张择端的真迹。 张老夫人连连赞道:“好!”并说:“檐儿有心了!” 这是张老夫人首次开口夸奖,说明张老夫人非常喜欢这幅画。 张檐作为嫡长子,送出的寿礼得了祖母夸奖,张檐自然觉得脸上有光,并得意的扫视了一眼他的兄弟姐妹们。 作为嫡长子,张檐花费了许多心思在这寿礼上,为的就是将其余兄弟的寿礼比下去。 张檐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因为他是嫡长子,以后要继承张家诺大的家业的,他必须事事争先,在每件事上压过所有弟兄们的风头。 如今看来,张檐几乎成功了,因为张老夫人已经开口夸赞了他的寿礼。 那可是张择端的真迹啊,张檐不相信剩下的弟弟妹妹们献上的礼物能够盖过他的风头! 张家的人丁在张晋这一辈枝繁叶茂了,孙子辈足有三十多个! 这主要得益于张高远与张国维的努力,他们两兄弟各有十几房妻妾,辛勤播种之后,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张晋在一众兄弟姐妹们中的地位排在中游偏下,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很明显,张晋是妾生子,他的母亲王氏本是一位普通民女。 不过在张高远十几房妻妾中,还有一小半的小妾出身贱籍,比如婢女、歌姬等,她们的身份比普通民女还低一等。 母凭子贵,同样,母亲的身份也能够影响子女的身份。 作为民女的儿子,地位自然在张高远那出身名门正妻的子女之下,又在那些出身贱籍小妾的子女之上。 按理来说,张晋进献寿礼的次序应当排在中间。 高门大户中处处都是规矩,张家的这些子女从出生起就排定了地位高低的顺序,这个顺序就是一切行事的基础。 比如进献寿礼的次序、家宴时的座位排序等。 但实际上,张晋因为张汝瑶的事被父亲张高远所恶,尽管张汝瑶偷溜出府本就是她本身的问题,但张汝瑶作为张家最小的嫡女,极为受宠,这顶黑锅无论如何都要扣在张晋头上的。 更何况,张汝瑶的脚还崴了,这更是大事,张高远甚至听都没听张晋的解释,直接将所有责任算在张晋头上。 所以在排定进献寿礼次序的时候,张高远直接打乱既有的地位高低顺序,将张晋拎到最后,以此来表达他对张晋的不满。 张家这么大一个家族,本就是一个小型的社会,张晋被张高远所恶的事早已经传遍整个张府,兄弟姐妹们都以异样的眼光看待张晋,张晋的母亲也哭哭啼啼,暗中落泪。 但是,张晋对此毫无办法! 谁叫他自己嘴巴贱,非得要给张汝瑶吹嘘那蛋糕的美味呢?所有一切都是因此而生的!怨不得旁人呐。 在整个进献寿礼的过程中,张老夫人在笑,张高远在笑,张檐为首的孙子辈在笑,各位宾客也在笑,整个花厅其乐融融,一片欢腾。 只有张晋站在角落里,漠然看着这一切。 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前几日因为张汝瑶的事,他被父亲张高远严厉斥责,不仅仅是被打了板子那么简单。 张晋担心的是另外一件大事——他的苏州卫指挥使的位子,估计也保不住了。 张晋在苏州府一年多,他早已经尝到了甜头。 首先是自由,在苏州府他几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在京城,有严厉的家规约束,就连晚上都不能夜宿在外面,这哪有在苏州自由。 145 柳暗花明 再者,他在苏州可以捞钱,无论是喝兵血,还会与苏文铤合作入股苏晋书坊,这都是白花花的银两啊! 但是在京城,张晋根本没有收入,只有府中每月下发的月例,少得可怜! 如今张晋只有寄希望于苏文铤的蛋糕,可以获得祖母的喜欢。 祖母高兴了,父亲自然高兴,到时候张晋苏州卫指挥使的位子就能够保住! 不过张晋又患得患失,万一祖母不喜欢这蛋糕呢? 那一切都完了! 别看张晋在苏州混得风生水起,又是入股苏晋书坊,又是当了个太湖守备的。 万一此次进献寿礼不成功,张高远绝对可以将张晋在苏州的一切全部剥夺,张高远有这种手段,张晋毫不怀疑。 张晋在花厅的角落里患得患失,然而却没有人注意到他,似乎张晋就是一个透明人…… “张晋,到你了!”忽然有人忽然喊道。 张晋打了个激灵,往前面一看,只见整个花厅中的宾客、兄弟姐妹们,全都齐刷刷的望着他。 有好奇的脸,有鄙夷的脸,有等着看笑话的脸…… 张晋猛然反应过来,他意识到该由他进献寿礼了。 张老夫人身侧的张高远瞪了张晋两眼,轻叹口气。 搞什么?进献寿礼如此重要的事竟然还需要别人提醒你?你那是……走神了? 张高远越发对张晋厌恶起来,本来几天前因为张汝瑶的事,张高远就对张晋不满了,如今再见张晋这糟糕的表现,张高远更是摇头连连。 张晋深呼吸一口气,忙走到花厅正中间,跪下行大礼,并高声说着贺词:“孙儿张晋,恭祝祖母福如东海水长流,寿比南山不老松……” “好好……” 张老夫人连连点头,爬满了皱纹的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 只不过老夫人连说了两个“好”字之后,转而侧头看着身边的张汝瑶,悄声问道:“汝瑶啊,这人是谁?” 针对张老夫人的健忘症,张汝瑶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说道:“祖母,这是张晋啊!” “哦……晋儿啊,好好……” 经张汝瑶提醒,张老夫人立即想起了她还有张晋这个孙儿的事。 还好的是这张老夫人并没有老糊涂,没有大声询问“你是谁”,而是悄声问张汝瑶,这事儿就只有张汝瑶和张高远知道,底下的宾客们与张晋都没听见,不然张晋又要汗颜了。 张汝瑶缩在张老夫人的椅子侧边,望着下面的张晋,她忽然想起张晋曾给她“吹嘘”过的他为张老夫人准备的寿礼——蛋糕,是如何如何美味,如何如何好吃。 几天前张汝瑶想先吃为快,结果蛋糕没有吃到,反而还被苏文铤那讨厌鬼羞辱…… 一想到苏文铤,张汝瑶立即就想起了在西山地下的那座陵墓,想起了她曾经发下的誓言…… 在苏文铤面前自称“奴婢”,称呼苏文铤为“主人”,并且她只能嫁给苏文铤为妾,不得嫁给其他人…… 张汝瑶曾发下毒誓,如若违背,则脸上长皱纹,头发掉光光,身材胖如猪,声音如狮吼! 一想到违背誓言的结果,张汝瑶接连心虚,她才不要脸上长皱纹,头发掉光光,身材胖如猪,声音如狮吼呢。 “不行,本小姐贵为张家嫡女,备受祖母与父亲的宠爱,如何能够叫那苏文铤为‘主人’呢?以后还做苏文铤的妾室,更不可能。得想个什么法子让苏文铤主动放弃了才好……” 张汝瑶灵动的眼珠一转,心中已有了一计。 “今天那苏文铤应该也来了,到时候本小姐只需向父亲和祖母告状,说苏文铤欺负本小姐,料想那苏文铤无权无势,必定求救于本小姐,到那时本小姐再让苏文铤那讨厌鬼主动撤销掉这则誓言不就成了嘛!” 张汝瑶胡思乱想之际,那张晋已经行礼毕,他说道:“祖母,孙儿献上的寿礼名为‘蛋糕’,乃是西洋人庆贺生辰时所食用的一种食物,整个大明只此一份!” “哦,那快拿上来呀!” 张老夫人还没发话,张汝瑶就急切的说道。 张老夫人见自己的宝贝孙女似乎很感兴趣,因此说道:“对对,西洋人的玩意儿,拿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 张晋的父亲张高远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而那张家的嫡长子张檐,因张晋说中的那句“整个大明只此一份”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张檐微不可查的看了张晋一眼,两眼微咪。 整个大明只此一份? 那岂不是说那什么蛋糕的“地位”,竟与他献上的那副张择端的真迹相同了? 张檐隐隐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战。 花厅中其余宾客也全都看向张晋,“西洋人”、“只此一份”这些关键词实在新鲜而胆大,他们也很好奇张晋所说的蛋糕究竟是何物。 张晋挥了挥手,少时,张家的两个小厮用一根长长的木棍抬着一个巨大的物体走进花厅。 那是一个庞大的物体,足有一人高,金字塔型,一共十层,每一层都是一个圆盘状的东西,最底下的圆盘最大,越往上圆盘越小,所有圆盘都由一根“柱子”支撑着。 每一层的圆盘上面都有一层雪白的东西,雪白如膏,看起来十分清爽。 那层雪白如膏的东西上,用水果、坚果、还有其他不知名的东西点缀其上,造型别致,五彩缤纷,非常好看。 新鲜,果然够新鲜! 在座的宾客,无论是公侯家的夫人世子,还是身穿绯袍的官员,他们身处高位,见识自然非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样的食物他们没有见过,没有吃过。 但是张晋进献的这个名为蛋糕的东西……他们还真没见过! 这个时候他们才恍然,才明白张晋所说的“大明只此一份”,究竟是何意思。 这蛋糕,就连他们这些见多识广的人都才是第一次看见,可不就是“大明只此一份”么! 那些公侯家的夫人、张家的妻妾孙女等,皆以手捂口,发出一声惊叹。因为这蛋糕的造型太漂亮了,天生就对这些女人有着吸引力。 尤其是张汝瑶,她从张老夫人的椅子上下来,雀跃的走到这一人高的大蛋糕旁,一边惊叹一边围绕着它转圈。 张老夫人与张高远则淡定许多,他们作为主人家,又是长辈,自然不可能像张汝瑶她们那样失态。 而那张家的嫡长子——张檐,则面色阴沉。 这些宾客的表现已经刺激到了他那敏感的神经,他作为张家的嫡长子,是决不允许弟弟妹妹的寿礼比过他的。 尤其这个蛋糕的进献者还是张晋! 刚才在走廊上发生的事张檐还耿耿于怀,却没想到这个张晋竟然又在寿礼上挑战他的权威,张檐阴沉着脸,眯着两眼,看向花厅中间的张晋, 张汝瑶绕大蛋糕转了好几圈,她暗中舔了舔嘴唇,对旁边的张晋悄悄问道:“可以吃了么?” 张晋点了点头,转身面对高坐上首的张老夫人,作揖道:“祖母,这蛋糕有个习俗,需当场分而食之,这其实相当于西洋人的‘长寿面’!” “祖母……” 张汝瑶小跑着回到张老夫人身边,扑入张老夫人怀里,撒娇道:“祖母,孙女要吃蛋糕……” “好,好……” 张老夫人布满皱纹的手捧着张汝瑶脸蛋,宠溺的吩咐道:“那就分而食之吧!” 张老夫人发话,自有一众婢女上前,她们按照张晋的指点,将这十层蛋糕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装入一个盘子里,然后恭敬送给在场每一位宾客。 第一份蛋糕自然送到了张老夫人手中,她端着那盘子,见盘子中是一块三角形的东西,有点像是糕点,但看起来比一般的糕点更加精细。 这款蛋糕上面点缀着一颗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水果,红通通的,约有一颗鹌鹑蛋那么大,煞是好看。 张老夫人在观察,那张高远与张汝瑶也在观察,张高远倒还罢了,然而这张汝瑶可就不得了,眼馋嘴馋的盯着那块蛋糕。 这蛋糕的分配也有讲究,首先分配给寿星张老夫人,然后就是在场的贵客,如公侯夫人世子等,然后才是张家其他人。 所以属于张汝瑶的那一份蛋糕还没有那么快送到她手中。 “祖母,您尝一口呀。”张汝瑶催促道。 尽管张汝瑶十分嘴馋这蛋糕,但这是属于祖母的,她作为最“乖”的小嫡女,自然不可能与祖母争食。 “好好……” 张老夫人呵呵笑着,用盘子中的一只勺子刮了一层雪白如膏的东西送入嘴里…… 香甜酥软,这才是真正的入口即化啊! 张老夫人的牙早就掉光了,寻常的食物根本咬不动。 然而这蛋糕她却可以吃,老夫人的味觉也有所退化,不过还是能够尝到这蛋糕里面的甜味。 “好!” 张老夫人笑呵呵的称赞道。 一侧的张高远见老母亲喜欢并能吃这蛋糕,他也跟着高兴,连带着看向张晋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老母亲毕竟老了,牙齿早就掉光,能够让老母亲吃得下去,并吃得高兴的食物,十分难得。 146 明枪暗箭 张高远作为一个孝子,老母亲高兴,他也就跟着高兴了。 张老夫人连吃了两口之后,瞧见她的乖孙女张汝瑶像只饥饿的小狗崽般看着她,老夫人心疼坏了,用勺子挖了一大勺子蛋糕,连带着点缀其上的那颗未知的水果也被囊括其中,老夫人将这勺子蛋糕送达了张汝瑶嘴边。 张汝瑶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小嘴儿一张,将那勺子蛋糕与那颗未知水果一起吞入口中。 咀嚼! 松软,香甜,混合着水果香味儿,这种滋味……简直太幸福了! 过不多时,那些贵客们也分到了一份蛋糕,他们也是边吃边感叹,特别是其中还有几个文采斐然者,当众赋诗一首,用来赞美这蛋糕的美味。 张檐将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论是祖母的叫好,还是这些贵客专门为蛋糕赋的诗,这些都像是一柄重锤锤在他心口。 不过张檐心中想道:“这蛋糕即便真的如此美味,这也是一种食物而已,哪里能够与我进献的张择端真迹相提并论……” 如此一想,张檐心中总算好过了许多,当属于他的那份蛋糕送到他手中时,张檐也静下心来品尝过了……嗯,的确十分美味,口味太独特了。 不知怎的,品尝过蛋糕之后,张檐的心又提了起来。 张家家大业大,然而在他这一代,他的兄弟也太多了一点,张檐总觉得自己嫡长子的地位有点摇晃…… 等所有人品尝过这蛋糕之后,张汝瑶缩在张老夫人怀里,说道:“祖母,这是孙女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张老夫人点头,表示认同,于是她看着下面的张晋,赞道:“不错,晋儿,你这蛋糕果然十分独特,这应该是今天所有礼物中最好的吧!” 张老夫人这话一出,好多人的神色都是一变。 最激动的,当属张晋与张檐。 张晋见蛋糕果然得了祖母的喜欢,并评为“今天所有礼物中最好的”。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张晋在苏州的地位稳固了呀! 张晋道谢之后,特意看了一眼祖母身侧的父亲,只见父亲正赞许的看着他…… 张晋心中激动起伏,心中直说:“稳了稳了……” 但是对张檐来说,说这是“晴天霹雳”有点太过,但至少也是一场瓢泼大雨吧! 关键是祖母话中的那个“最”字,“今天所有礼物中最好的”这个“最”,彻底戳痛了他那敏感的神经。 张晋! 张檐如毒蛇般盯着张晋,脑袋里已经在开始进行头脑风暴,他要想个什么法子打击一下张晋“嚣张”的气焰! 而陷入狂喜之中的张晋却犹然不觉。 …… …… 话说苏文铤不想去凑那个热闹,所以并未进入那花厅之中,而是直接去了花厅外面的庭院。 这庭院中已经摆上了一百余席,苏文铤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了。 苏文铤去得比较早,挑选了一张没有人的桌子,坐下没多久,随着其余宾客陆续到来,苏文铤身边的空位也逐渐被人占满。 这些人一坐下就开始聊天扯谈,言谈中对他们能来张府为张老夫人贺寿颇感自豪。 苏文铤听了连连摇头,尼玛这竟然是一群趋炎附势之辈。 与这样的人同坐一桌,苏文铤也够无语的。 但是苏文铤不是那么讲究的人,他们爱聊天扯淡,就让他们扯淡吧。 吃完这一顿饭,离开张府,苏文铤北上京师的任务就算完成。 不过,这帮人后来聊天竟然聊到了张汝瑶身上,竟说张汝瑶“温婉贤良”、“秀外慧中”! 真是曰了狗了,张汝瑶那刁蛮无礼的样子,何来“温婉贤良”、“秀外慧中”? 他们趋炎附势,苏文铤可以忍,但是他们竟然如此歪曲造谣张汝瑶的性格,苏文铤不能忍。 苏文铤直接起身离座,准备到另外一桌。 他起身离座的动作吸引了这桌所有人的注意力,纷纷看着苏文铤的背影,他们心中皆想到:“这是……嫌弃我们了?” 苏文铤自然勿需在意这些人的想法,他离座并转身后抬头,竟迎面瞧见了一个熟人——应天巡抚张国维。 张国维也瞧见了苏文铤。 “苏贤侄!” 张国维呵呵笑着走过来。 “张大人!” 苏文铤施礼,心中有点意外,这张国维乃是张老夫人第二子,这个时候为什么在此处?不是应该在花厅中贺寿么? “苏贤侄,你怎么在此处?来来,快随本官一起进去……” 张国维不由分说,招呼苏文铤往花厅方向走去。 “巡抚大人,不用了吧,下官在这外面也是一样的。”苏文铤是真的不想进去,太麻烦了。 “诶,那怎么行,贤侄啊,你可是孙老的外孙,既然来到了张府,那就是贵客啊!贤侄莫要推辞,快随本官一起去吧。” 张国维直接携着苏文铤的手,拉着就走。 哎! 苏文铤轻叹,张国维都将外公孙承宗搬出来了,那么现在苏文铤的身份就不再是张晋的朋友,而是孙承宗的外孙! 苏文铤抬步,跟着张国维一起进入花厅。 两人刚踏入花厅的大门,苏文铤一眼就看见了花厅正中间的张晋,只见张晋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 苏文铤疑惑,难道是那蛋糕没有获得张老夫人的喜欢? 苏文铤再一扫视全场,这气氛似乎有点……有点凝固! 张国维与苏文铤两人刚一进来,大家都看向他俩,却不见喜色,奇怪了,今天不是张老夫人的大寿之日么,为什么花厅之中的人却是如今这幅模样? 张国维也察觉到了一点异样,不过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作为应天巡抚,这段时间碰巧事物冗杂,以至于老母亲的大寿都差点没赶上。 如今好不容易赶回来了,自然是先贺寿道喜再说。 张国维没忘携着苏文铤的手,两人一起走到花厅中间后,张国维才松开苏文铤。 “母亲……孩儿来迟,还请母亲赎罪!孩儿恭祝母亲松鹤延年,活上两百岁……” “国维,好好,回来了就好,你为公事操劳。为娘不怪你,快起来吧。”张老夫人这次倒没有犯糊涂,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虽然她的健忘症越来越严重,但也没忘了张国维。 “母亲,孩儿给您介绍一位少年英才。” 张国维将苏文铤让出来,说道:“这位少年名为苏文铤,乃是孙承宗孙老的外孙!此子英雄了得,前次有那太湖贼寇夜袭苏州府衙,多亏了此子力挽狂澜,手刃三十余贼,这才没酿成大乱!” 张国维介绍完毕,在场众人纷纷惊咦出声。 孙承宗孙老的外孙,这就表明了他的身份不简单。他力挽狂澜,手刃三十余贼寇,说明此子能力非凡! 张国维对此子推崇备至,可着实惊掉了某些人的下巴! 张晋瞬间“满血复活”,脑袋也不再耷拉着,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似的。 “苏兄!” 张晋走到苏文铤身侧,对苏文铤眨了眨眼。 苏文铤察觉这花厅中的氛围发生了变化,好多人的视线集中到了张晋的大哥——张檐的身上。 现在换张檐耷拉着脑袋了,低着头,似乎躲闪着这些人的视线。 苏文铤明明记得刚进来时这张檐趾高气扬的呀,怎么现在局面彻底扭转了? 苏文铤身份的转变让许多人心思难明,除了张檐之外,还有张汝瑶。她原本计划当着父亲和祖母的面状告苏文铤的,好让苏文铤主动撤销她曾发下的誓言。 但是这个计划有个前提,苏文铤得是个普通人才行。 然而苏文铤的身份却是孙承宗孙老的外孙,显然这条计划行不通了…… 现在苏文铤是以孙承宗外孙的身份来此,算是贵客了,所以苏文铤补上了贺寿的流程,并送上一份礼物。 “张老夫人,此为洗发水,乃是晚辈从西洋人手中所得,可用于清洗头发,效果奇妙!” 苏文铤“取”出一小瓶洗发水,小瓶旅行装的那种。 一听说这是西洋人的玩意儿,张汝瑶眼眸一亮,立即从张老夫人怀中跃起,小跑到下面,神色复杂的看了苏文铤一眼后,说道:“给我看一看。” 从苏文铤手中拿到这一小瓶洗发水之后,张汝瑶小跑着回到张老夫人处…… 且不说花厅中各人的心思,现在贺寿的流程完毕,就该入席了。 苏文铤作为孙承宗孙老的外孙,孙老在张家人眼中简直就是神一般的人物,所以苏文铤沾了光,被张家当成了贵客。 作为贵客,在入席的座次上自然有讲究,苏文铤被张国维亲自安排在第三席。 首席是张老夫人、公侯夫人等,第二席是张家主人、绯袍官员等。 第三席则是苏文铤、公侯家的世子、以及以张檐为首的张家孙子辈。 入座,上酒菜。 举杯共祝张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后,开始动筷子。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张檐给邻座的怀远侯世子常延龄递了个眼神。 常延龄会意,一脸歉然之色的对苏文铤拱手说道:“苏兄,原来你是孙承宗孙老的外孙,失敬失敬!” 147 横插一脚 苏文铤也拱手,回道:“客气了,怀远侯世子!” 苏文铤微微冷哼,此人不怀好意,苏文铤能够感觉到,且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呵呵,苏兄,刚才听巡抚大人说,苏兄竟能手刃三十余贼寇?苏兄真乃我辈楷模,在下虽为公侯世子,却连一个贼寇都没见过,见笑了见笑了。”常延龄又说道。 “此乃小事,也就几个贼寇,不值一提!”苏文铤漫不经心说道,这常延龄说他自己没见过一个贼寇,苏文铤相信这应该是真的。 就常延龄这小身板,娇柔似女子,恐怕见了那些穷凶极恶的贼寇,会被贼寇们扛上山当“压寨夫人”吧! “苏兄,刚才在那走廊上,原是在下不长眼睛,撞到了苏兄。” 常延龄斟满了一杯酒,两手举起,笑道:“苏兄,在下敬你一杯,算是赔罪了,望苏兄不要介意……” 苏文铤心中的警惕陡然升高,因为苏文铤感知到来自常延龄的恶意值飙升到了顶峰,这常延龄即将要开始动手了。 常延龄笑呵呵,举杯欲饮此杯中酒的时候,他眼中深处闪过一抹厌恶的光彩。旋即常延龄假装“脚痛”,“哎呀”一声叫,跳着脚,手中的酒杯拿不稳了,脱手飞出。 那酒杯飞出去的方向不偏不倚,正好奔向苏文铤脸面! “原来常延龄打的这种主意,无聊!低级!我还以为你要耍什么高明手段呢……” 苏文铤心中早已有了防备,见那酒杯飞来,苏文铤急速离座,跳到一边,那酒杯连带着酒水自然落空,摔在地上,“砰”的一声响。 苏文铤从座位上离开后,立即奔到常延龄身后,两人座位中间就隔了一个人而已,所以苏文铤几乎一个转身就奔到常延龄身后去了。 苏文铤照着常延龄的脚就是一踩,心说你不是假装脚痛么,那我就让你的脚真的痛。 苏文铤这一脚势大力沉,铆足了劲,一脚踩下去,那常延龄瞬间惨叫,站立不稳,直接瘫在地上,两手握着脚腕。 太痛了,常延龄何曾受过这样的痛楚,他龇牙咧嘴,连吸冷气,额头冒汗。 而张檐则已经彻底懵逼了,他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延龄兄装得还真像!” 而同桌的其他人,全都没有从这件事中反应过来。 反应最快的,是苏文铤! “常兄,常兄!你没事吧!” 苏文铤好似无比关心常延龄似的,赶紧扶住了常延龄,关切大叫道:“常兄,你这是何苦呢,为了敬我的酒,竟然将自己的脚崴了,哎,常兄,你这样让我自觉无地自容啊……” 脚崴了? 常延龄真是曰了狗了,分明就是苏文铤猛踩了他一脚,结果苏文铤却说他脚崴了…… 奈何常延龄真是痛彻骨髓,龇牙咧嘴的,根本无法说话,只得咬紧牙关狠狠的瞪着苏文铤。 “各位,常兄的脚崴了,你们快来帮忙!” 苏文铤对同桌的人叫道。 张檐眉头一挑,赶紧离开座位,将常延龄扶住,说道:“延龄兄,你……真的崴到脚了?” 张檐等人将常延龄扶起来手,苏文铤就撤走,返回到自己座位上。 常延龄“崴了脚”,并“摔了杯”,造成了一点混乱,不过自有人处理这些事,苏文铤优哉游哉,拿起筷子自顾吃喝。 吃了几口菜之后,张国维拿着一个酒杯走了过来,他先是与苏文铤碰了一杯,干杯后,张国维问道:“贤侄,你没事吧?” “没事,常延龄的酒杯虽然朝下官这边扔过来,但常兄不是故意的,他的脚崴了,幸好下官躲得快。”苏文铤笑道。 “嗯……啊……” 常延龄在一旁听了苏文铤的“颠倒黑白”,气得他脸色涨红,无奈又说不出话来,只得发出一阵嗯嗯啊啊。 “没事就好……” 张国维离开后,苏文铤又开始吃吃喝喝,不时瞥常延龄一眼。 此时,常延龄已经基本恢复了,可以开口说话,不过他被张檐嘱咐了一句,因此并未揭穿苏文铤的“恶行”,只是死死瞪着苏文铤。 虽然他现在没有痛得额头冒汗,但是那脚背上不停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让人难熬啊! 不一时饭毕。 那常延龄的视线已经从苏文铤身上转移到了张老夫人身边的张汝瑶身上。 常延龄一想起今日他要当众向张老夫人及张高远提亲,求娶张汝瑶,他心中就一片火热,就连脚背上火辣辣的痛都削弱了几分。 “张老夫人,张大人。晚辈怀远侯世子常延龄,趁此机会,晚辈有一事相求。” 常延龄一瘸一拐来到张老夫人身前,作揖说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应该由常延龄的父母来提亲的,这才符合当下的礼制。 不过常延龄的父亲,也就是当下的怀远侯,已在外地就任多年,军务繁重,根本没有时间为了常延龄提亲的事单独回来一趟,而常延龄的母亲,也早就逝世。怀远侯没有再娶,只有几个小妾而已,小妾自然没有资格来帮常延龄提亲。 所以,常延龄就自己来提亲了。 “哦,怀远侯家的世子啊,你有何事相求?”张老夫人伸长了脖子,眯着眼睛看了常延龄一眼后问道。 “晚辈……” 常延龄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张老妇人身旁的张汝瑶。 此时的张汝瑶,真是一个乖巧的少女,她轻轻依偎着张老夫人,俏丽的脸蛋带着幸福的笑意。 “这张汝瑶太能装了吧,难怪外面那些人说张汝瑶‘温婉贤淑’、‘秀外慧中’呢!”苏文铤心中暗道。 只不过张汝瑶欺负张晋,以及对他刁蛮无礼的样子就像刻在了苏文铤脑中一般,挥之不去。 所以张汝瑶现在这幅乖巧的样子是装的,实锤了。 张汝瑶瞧见了常延龄偷看她的眼神,她翻了个白眼,微不可查的瞪了常延龄一眼。 这倒不是说张汝瑶讨厌常延龄,而是怕常延龄这样偷看她,被父亲发现…… 其实常延龄自小与张汝瑶相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人虽然没有私定终身,但彼此的心意却是知道的。 张汝瑶之所以调皮捣蛋,不接受张高远给她安排的亲事,其实就是为了等这常延龄。 常延龄呢,又在等他的爹回来帮他提亲。 可是怀远侯实在太忙了,根本抽不出空来,于是这件事就拖了下来。 常延龄心知不能再等下去了,这才有他趁此机会亲自向张老夫人提亲的举动。 常延龄偷偷看了张汝瑶一眼之后,接着说道:“晚辈与汝瑶小姐从小青梅竹马,晚辈心甚慕之,是故晚辈斗胆,想求娶汝瑶小姐,望张老夫人与张大人成全!” 张老夫人与张高远闻言都是一愣,旋即又高兴起来。 怀远侯,与他们张家,可谓是门当户对了,而且张家与怀远侯府乃是世交,张汝瑶嫁过去,更是亲上加亲啊! 张老夫人与张高远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意的意味。 “呵呵,好,汝瑶嫁进怀远侯府,也不算辱没了我张家的门楣,此事……” “慢着!” 张高远的话还没说完,苏文铤大叫一声,并也走过来,与常延龄并肩而立。 苏文铤这一句“慢着”,其实有点无礼了。 不过在在场大多数的宾客心中,苏文铤这句无礼的“慢着”,应该情有可原。 因为她们在心中已经脑补了一出大戏,一出常延龄与苏文铤争夺张汝瑶的大戏! 不然呢,苏文铤出于什么目的来阻拦此事? 肯定就是因为苏文铤也喜欢张汝瑶啊! 要不然那苏文铤吃撑了不成,非要破坏常延龄与张汝瑶之间的婚事。 “苏贤侄,你莫非也看上了我家汝瑶?”张国维惊讶的问道。 张国维说完后,心中越发觉得苏文铤就是看上张汝瑶了,要是汝瑶嫁给苏文铤,那么就能够与孙承宗孙老拉上关系,这……似乎也不错! 张老夫人与张高远又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看向苏文铤。 “苏贤侄,你这是?”张高远问道。 此时,张高远心中陷入了两难,到底是选常延龄呢,还是选苏文铤呢?常延龄代表着怀远侯府,而苏文铤代表着孙承宗孙老。 若将怀远侯府与孙承宗孙老比喻为两颗大树的话,其实孙承宗这颗大树更加强壮一些。 不过,若要张高远来选,他更偏向于怀远侯府。 因为常延龄乃是怀远侯世子,以后要承袭爵位的。而苏文铤,只是孙承宗孙老的外孙而已…… 张国维和张高远两兄弟的话说出口之后,那常延龄瞬间怒火沸腾,心说:“苏文铤,刚才你踩本世子脚的帐都还没找你算呢,你竟然又来搅合本世子与汝瑶之间的事……苏文铤,你找死啊!” 不仅常延龄怒火攻心了,那张家的嫡长子张檐,心里也是不满苏文铤成为他妹夫的。 “苏文铤,就是你坏了我的好事,让那张晋翻盘,而本公子倒成了一个笑话……你休想娶汝瑶!”张檐心中暗道。 148 事毕回家【求推荐】 而坐在末席的张晋,则诧异的张大了嘴巴,这苏兄,真看上六妹了? 且不说其他人心里如何想,单说张汝瑶,自苏文铤大声叫出那声“慢着”,并走上来之后,张汝瑶眼前就不由浮现出她发毒誓的那一幕幕。 “我发誓,以后对苏文铤自称……奴婢,称呼苏文铤为……主人。以后……以后……以后……做苏文铤的……妾……室,不得嫁给其他人。若违此誓,脸上长皱纹,头发掉光光,身材胖如猪,声音如狮吼!” 这就是她曾经发下过的毒誓,是她亲口所说的,而且她没有作假,真是指天发的誓! 因为这苏文铤似乎能够辨别她到底是真发誓还是假发誓似的,最后只有她真正发誓之后,苏文铤才带她走出那陵墓…… 誓言中有一条,以后只能做苏文铤的……妾室,她不能嫁给其他人的…… 张汝瑶咬着细碎的银牙,瞪向苏文铤,心里祈祷苏文铤千万不要将这条誓言当场说出来,不然她还怎么活! 苏文铤不去管其他人怎么想,也不去管身侧的常延龄有如何反应,苏文铤看了陷入不安状态的张汝瑶一眼,作揖说道:“张老夫人,张大人,晚辈并非为求娶汝瑶小姐!” 苏文铤此话一出,张国维心中有点失落,张高远心中满意,张檐和张晋,以及其余宾客等,则是一头雾水。 你不求娶张汝瑶,那你蹦出来干什么? 当然,最激动的当属常延龄。 常延龄看了苏文铤一眼,心中难掩一抹狂喜,心道:“莫非本世子看错了人,这苏文铤其实是一个大好人?” “晚辈虽不求娶汝瑶小姐,但晚辈要说的是:汝瑶小姐乃是张府最受宠爱的嫡女,是张老夫人及张大人的掌上明珠!晚辈其实有个建议,对于汝瑶小姐这样的掌上明珠,应当以汝瑶小姐嫁过去之后能否幸福为要……汝瑶小姐,你认为呢?” 苏文铤笑眯眯,意味深长的看着张汝瑶。 张汝瑶哪能不明白苏文铤的意思,苏文铤这是在提醒她她曾发下的毒誓! 苏文铤这一番话,实则大逆不道,这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有那许多功夫去考虑子女幸福不幸福。 但是,这也有例外,如果父母长辈偏爱某个孩子,将之视为掌上明珠,那么苏文铤这番话就是正确的了! 张老夫人首先反应过来,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笑道:“对,说得对,汝瑶乃是老身的心肝宝贝,可不能嫁过去受罪了,一切需要汝瑶满意之后,方才可以嫁人!” 张老夫人此话一出,那么事儿就这么定了! 此时,常延龄反应过来,心道:“呵呵,亏本世子还以为你苏文铤是个好人,本世子冤枉你了。实际上这苏文铤就是一个大恶人,妄想拆散本世子与汝瑶,呵呵,苏文铤,你不知道吧,本世子与汝瑶可是青梅竹马!即便张老夫人听了你的鬼话,将汝瑶的婚姻大事交放给汝瑶自己掌握,难道你认为这样就能拆散本世子与汝瑶么?呵呵,笑话!” 常延龄轻蔑的看了苏文铤一眼,满是不屑。 “本世子与汝瑶虽然没有私定终身,但也知晓彼此心意,如今本世子亲自上门提亲,汝瑶一定会应允的!”常延龄心道。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张汝瑶身上。 嫁还是不嫁,现在全由张汝瑶自己做决定。 张汝瑶先看了看常延龄,见常延龄正殷切的望着她,张汝瑶心中难受啊! 如果没有那条誓言,张汝瑶肯定会答应常延龄的! 张汝瑶之所以将张高远给她安排的亲事全部搅黄,可不就是为了等待这常延龄么! 但是…… 张汝瑶又看向苏文铤,苏文铤则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违背誓言可是要脸上长皱纹,头发掉光光,身材胖如猪,声音如狮吼的!不……本小姐不要变成那样……” 张汝瑶在心中抓狂并呐喊道。 张汝瑶歉意的看了常延龄一眼,心中默念道:“对不起,延龄,我暂时不能答应你。不过你放心,本小姐一定想办法让苏文铤主动撤销了这条誓言。在此之后,我就立即答应你……延龄,原谅我……” 张汝瑶闭上眼睛,舒了口气后,缓慢睁开眼,不过却没有看向常延龄,而是看着张老夫人,撒娇般说道:“不,祖母,孙女不想这么早就嫁人了,孙女要陪着祖母……” 张汝瑶说着,径直将整张脸面埋入张老夫人怀中,其实,张汝瑶已经淌下了两行清泪。 轰! 晴天霹雳! 常延龄的世界似乎已经被这道晴天霹雳轰击成碎片! “汝瑶她……竟是拒绝我了……” 常延龄难以接受这个结果,等他意识到此事的始作俑者乃是那苏文铤之后,常延龄往侧边看去,却看了个空,因为苏文铤已经返回了座位。 常延龄怒火攻心,他也返回座位,死死盯着苏文铤,一张擦脂抹粉的清秀脸庞都扭曲了,咬着牙说道:“苏文铤,这个梁子本世子记下了,你等着!” 苏文铤“一愣”,奇怪道:“什么意思?汝瑶小姐自己不想嫁给你,这怪我咯?常兄,你不会以为在下可以左右汝瑶小姐的决定吧?这怎么可能!” 常延龄一愣,仔细一想,似乎……好像……可能还真是这么回事啊! 苏文铤怎么可能影响到汝瑶的决定呢?这不可能嘛! 常延龄盯着苏文铤,神色复杂,按理说,这事不怪苏文铤,可是常延龄心中又想到:“若不是苏文铤跳出来横插一脚,或许汝瑶就能答应了!对,一切都是苏文铤的错!” 常延龄坚定了仇恨苏文铤的“立场”,不再动摇。 …… …… 时间已经是张老夫人大寿之后的第二天。 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适合出行,所以苏文铤、雪媚娘、张晋三人,收拾好了行装,在今天早上就出发了。 本次北上京师之旅的任务圆满完成,那蛋糕获得了张晋祖母的喜欢,张晋也由此稳固了苏州卫指挥使的职位。 大功告成! 接下来急需解决的就是剿灭太湖三十六寨贼寇的差事了,这件差事办好了,张晋的地位将更加稳固,由此升官也不无可能。 到时候张晋就是有身份的人了,张晋的父亲张高远,也不会动不动就严厉斥责于他。 最主要的是,属于张晋的身份地位也不那么容易就被张高远收回了。 所以,苏文铤与张晋合计,既然剿贼事大,那就不要在京师浪费时间了,赶紧回去加紧操练吧! 而苏文铤也担忧老爹苏德、母亲孙氏,以及苏仪小姑娘的安危,早点回去早点安心。 通州大运河码头。 一家酒店的包厢内。 张晋这厮又开始活跃了,在雪媚娘面前开始狂吹牛,雪媚娘一如往昔,对张晋的话充耳不闻,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张晋显摆的热情,依旧说个不停。 不多时,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走进包厢,扑入雪媚娘怀中,叫道:“娘~” 娘? 张晋瞬间凝固在那,如同一尊雕塑般。 两眼如炬,像两只灯笼般死死盯着这位小姑娘。 雪媚娘已经有孩子了?? “乖孩子!” 雪媚娘搂着那小姑娘,冰寒的脸蛋开始融化,露出一抹微笑…… 轰! 张晋感觉自己的世界破裂了,将不再完整…… …… …… 苏文铤等人此次返回苏州府,将全程坐船,沿着大运河顺流而下,沿途也不进城住宿了,就睡在船上,晚上也不停船,日夜赶路。 他们在通州接到陈芝敏后,立即开始赶路,从通州沿着大运河顺流而下,直达天津,过了天津后,进入河间府地界。 依次经过静海、青县、沧州、东光、安陵,到达德州。 德州已经是山东地界了,苏文铤等未做停留,从德州开始,经过故城、武城、临清州、聊城,过梁山,再经过济宁州、南阳,直达徐州。 徐州已经属于南直隶地界了,再经宿迁、桃源、山阳、宝应、高邮州、江都、丹阳、武进、无锡,于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到达苏州城外的码头。 苏文铤等人直接进城,先去了苏宅。 苏文铤是急于回家确认家人是否平安,张晋则是去苏家与王焕会合。 他们回来了,王焕驻守苏宅的任务就算完成,那么王焕接下来就该贴身保护张晋了,所以张晋先到苏宅,与王焕会合。 而雪媚娘与陈芝敏,苏文铤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安排她俩母女,那就先带回苏宅再说。 雪媚娘已经完全归附,苏文铤根本不怕雪媚娘会爆起伤害苏家人,而陈芝敏,虽然被东厂大档头马思明养了几年,但她并没有变坏,苏文铤能够感觉得到。 陈芝敏倒是可以和苏仪小姑娘一起玩。 到苏宅门前了,苏文铤敲门,不一会儿,门房将门打开,见到苏文铤后,那门房一愣,旋即笑着拱手作揖道:“公子,公子您回来了!” 随着苏文铤等人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大堆礼物,都是在京师买的土特产。那门房一边招呼苏文铤进府,一般安排人帮忙搬运礼物,并派人去内院通知老夫和夫人。 149 印刷作坊出事 苏文铤由着那门房安排,他带着张晋、雪媚娘、陈芝敏一起走进府中,并对那门房问道:“家中一切可还好?” “好,好,只是老爷和夫人时常念叨公子,公子今日回府,老爷和夫人应该安心且高兴了。” “嗯。”苏文铤点头。 “小姐更是时常趴在门口向外张望,一心盼望着公子早点回来,更有一次,小姐竟然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偷溜出府,说是要去找公子……” “嗯?” 苏文铤停下脚步,眉头一挑,看着那门房。 苏文铤停下脚步,张晋、雪媚娘与陈芝敏也都停下了。 张晋怜悯的看着这位门房,苏兄十分疼爱那苏仪小妹子,他是知道的,这门房竟然说苏仪小妹子偷溜出府,这不是刺激苏兄么? 而雪媚娘与陈芝敏,也隐隐知道苏文铤为何停下脚步,从苏文铤的动作表情来看,苏文铤对他那个妹妹应该非常喜欢和关心。 这让苏文铤在雪媚娘与陈芝敏心中的形象更加浓墨重彩! 那门房也自知说错话了,立即低头弯腰忐忑的说道:“不过幸好小的发现了,这才没让小姐成功,之后小的就加强了守卫力度,小姐虽然后来又‘逃跑’了好几次,但都没有成功。” “不错!去账房领十两银子,奖赏给你的!” 苏文铤目光柔和了许多,说完后接着往内院走去。 那门房擦着额头上的汗,没敢再跟着苏文铤了,他灰溜溜回到府门口,嘱咐一声后,到账房领了十两银子,喜滋滋的回去。 苏文铤带着张晋、雪媚娘、陈芝敏走过几重院落,还没到内院,老爹苏德、母亲孙氏、苏仪小姑娘、王焕等人已经出来了,他们在一个庭院中相遇。 “爹娘,小仪,王叔!” “文铤!” “我儿!” “晋儿!” “哥哥!” 苏文铤、苏德、孙氏、王焕、张晋等人,全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北上京师一行,经历颇多啊!如今总算又见到家人了。 “哥哥……” 苏仪小姑娘迈动小短腿,小跑过来,张开了短短的双臂,小姑娘脸上有着纯真的笑容,她做梦都想苏文铤早点回来,甚至不惜做出收拾小包袱偷溜出府扬言要去找哥哥的事来。 小孩子对亲人的依赖是一种最纯粹的亲情,对她们来说,只要亲人都在,那么世界就是完美的…… 苏文铤弯腰,抱起苏仪小姑娘,照例捏了捏苏仪小姑娘的脸蛋,笑道:“哎哟,十多天不见,小仪又长高了!” 苏德和孙氏笑得合不拢嘴,走过来,老爹说道:“文铤,京师一行可还顺利?” 苏文铤眼前闪过攻上梁山与夜袭京城的画面,笑道:“非常顺利,孩儿这次出门,可算是增长了见识了!” “好好……”苏德笑道。 孙氏则直接得多,她两手扶着苏文铤两肩,对苏文铤左看右看,笑吟吟的说道:“我儿瘦了,脸上也晒黑了一些,不过身板更加硬朗了……” “娘,您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苏文铤笑道。 “你呀……” 孙氏用一根食指点了苏文铤的脑袋一下,笑骂道:“出去一趟倒学会油嘴滑舌了,不过为娘听了心里高兴,不像你爹,十多年了,还是那么死板。” “夫人……” 苏德尴尬,这还有许多外人呐! 孙氏却没理会苏德,她笑过后,脸上有换上一种严肃与淡淡的哀愁,问道:“我儿,你……见到你外公了么?” “娘,孩儿见到外公了,孩儿给外公磕了十个响头,并说了娘十分想念外公!” “好好……你外公……身体还好么,你的舅舅们咋么样?” “外公身体非常硬朗,依孩儿看,长命百岁不成问题,舅舅没也都不错,他们详细询问了娘的情况,对娘非常关心的!” 孙氏眼眶已经红了,又问道:“你外公他……还记恨为娘么?” “不,外公说,孩子都这么大了,哪里还记恨什么,外公他也十分想念娘,而且外公还悄悄流泪了……” “呜呜呜……爹……女儿不孝啊……” 孙氏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情绪失控,当场痛哭。 苏文铤轻轻抱着苏氏,安慰道:“娘……” 苏文铤刚说了一个字,偶一抬眸,却见老爹在那看着孙氏与苏文铤两母子,手足无措。 苏文铤微微一愣,想起刚才苏氏说老爹死板的话来,如今看来,孙氏还真没有说错…… “娘,您不用伤心了,六月初三,孩儿拜文老为师那天,外公会来苏州一趟,到时候娘你就可以见到外公了……”苏文铤安慰道。 “真的!” 孙氏抬头,看着苏文铤,面带惊喜。 “真的,孩儿已经和外公说好了,外公也已经答应。娘,外公一定会来的。” “好,我儿,好……” 孙氏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似乎不太满意,转身欲回房打扮一番。 这次老爹没再死板,一把拉住了孙氏,说道:“夫人,你着急什么,文铤拜师在六月初三,还有小半个月呢!” 苏文铤摇头,不去管老爹和孙氏了,他低头看向尚处于他怀抱之中的苏仪小姑娘。 却见苏仪小姑娘脸蛋红彤彤,大眼圆溜溜,在苏文铤的怀抱中,定定看着雪媚娘的女儿陈芝敏。 大大的圆溜溜的眼中透着一抹好奇之色。 陈芝敏也同样定定的看着苏仪,脸上不自觉带上了一抹微笑。 两个姑娘正在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对方。 苏文铤一拍脑袋,心道:“糊涂了,竟忘了给爹娘介绍雪媚娘。” “爹娘,孩儿给你们介绍一下……”苏文铤将雪媚娘与陈芝敏让出来,同时老爹和孙氏也转头看向这多出来的两个女人。 其实孙氏一早就注意到雪媚娘的存在了,此女虽然戴着一顶幂篱,脸蛋隐约可见,身材更是好到爆——孙氏曾偷偷打量了一下雪媚娘后面……这是一个好生养的…… 至于陈芝敏,这半大的姑娘似乎还未长开,不过也算不小了,起码已经十一二岁,年龄虽小,但也可以嫁人了…… 苏文铤是不知道孙氏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了,估计得吐血三升。 苏文铤虽然对雪媚娘有那么一点想法,但应该不会将之娶进家门,至于陈芝敏,苏文铤更是想都没有朝那方面想。 在苏文铤眼中,陈芝敏是苏仪小姑娘的玩伴,仅此而已! “这是雪媚娘,乃是孩儿北上京师的路上新收的一个属下,这位小姑娘名为陈芝敏,乃是媚娘之女……”苏文铤介绍道。 孙氏脸上的笑容一滞,什么!孩子都有了?! 雪媚娘不敢怠慢,这是大人的家人,她暂且收起了高冷的姿态,将长长的幂篱取下,对苏德和孙氏行了一礼,拜道:“属下雪媚娘,拜见伯父,伯母!” 雪媚娘将幂篱取下之后,苏德和孙氏曾被她腮帮子上的两道狰狞的疤痕所摄,略微后退了一步,不过又见此女脸上虽有伤疤,但这脸蛋也实在太好看太妩媚了些,真是我见犹怜,竟将那两道疤痕的狰狞之感都削弱不少。 这并非让人难以接受,相反,如此漂亮妩媚的美人儿其实十分招人喜欢,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雪媚娘的妩媚盖过了疤痕的狰狞,如此一来,这两道疤痕竟还成为了一种特殊的装饰,作用类似于女子额头眉心的花钿之类的。 只不过雪媚娘的“花钿”也太特殊了些,让人一见之下就难以忘掉。 雪媚娘施礼后,陈芝敏也乖巧的行了礼。 “好好……” 介绍过后,大家就都认识了。 苏文铤、苏德、孙氏、苏仪、雪媚娘、陈芝敏、张晋、王焕,几人聚在一起聊了会儿天后,张晋与王焕就告辞离去。接着苏文铤对雪媚娘母女做了安排——雪媚娘作为苏文铤的贴身护卫,随时候命,坐卧皆在一处。陈芝敏就先住在苏宅,与苏仪小姑娘做个玩伴。 对于苏文铤的安排,苏德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而孙氏则有点担忧苏文铤和雪媚娘坐卧都在一处,不会那样吧…… 等苏文铤带着雪媚娘出去办事之后,孙氏悄悄对苏德说道:“老爷,文铤与那媚娘坐卧一起,几乎片刻不离,而那媚娘你也见过了,妩媚妖娆得过分,就连妾身都有些心动,文铤与之长久相处,怕是要……” “诶,夫人,这有何难,若那媚娘果真怀上了文铤的孩子,直接将之娶进家门做妾就是,怕什么!”苏德说道。 “可是……可是那媚娘都有一个女儿了啊,显然这媚娘已是有夫之妇了,如何能够做苏家的妾室。” “夫人,你没听文铤说吗,那媚娘的丈夫早就死了,那媚娘算是寡妇,如今我朝开明,寡妇重新嫁娶也是可以接受的。而且夫人,文铤说过那媚娘武功极高,若她怀了文铤的孩子,那就会更加用心的保护文铤了。于我们来说,娶媚娘进家门,只不过吃饭时多了两双筷子而已,再为那陈芝敏准备一套嫁妆即可。可是换来的却是媚娘忠心保护文铤啊!只要文铤能够安然无恙,为夫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 孙氏轻叹口气,算是默认了苏德的说法。 只不过他俩还不知道苏文铤的身手,就综合实力而言,其实要远远高过雪媚娘的。 苏文铤带着雪媚娘到苏宅各处转了一圈,算是认路。 转完之后回到客厅,却见苏德面有忧愁之色,愁眉不展。 “爹,您这是怎么了?”苏文铤问道。 “文铤啊,刚才你刚回家,为父心里一高兴,就将那件事给忘了!” “爹,什么事惹得您不痛快了?”苏文铤微微皱眉,难道有人在他北上京师这段时间不开眼,跑来招惹苏家? “唉,文铤,是印刷作坊的事。” “爹,究竟是何事?” “那周家伙同赵家断了我们家印刷作坊的纸张供应,唉,幸好听了文铤你的建议,我们有储备大量纸张。按我们先前储备的纸张来算,还能够撑个五六天。” “什么!” 苏文铤眉毛倒竖,眼神瞬间锐利。 对方终于出手了,这事儿本在苏文铤的预料之中,所以苏文铤惊怒一阵后,也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们迟早都是要反扑的。 “那周家的印刷作坊和书坊,本是苏州、常州、松江三府中规模最大的,现在周家又联合苏州、常州、松江三府大小十余家印刷作坊和书坊,甚至湖州、嘉兴、扬州等地的印刷作坊与书坊也联合起来,抵制我苏家印刷作坊和苏晋书坊。” “而那赵家,掌握着我们这一带规模最大的造纸作坊,赵家凭借其影响力,联合周边六个府的造纸作坊,拒绝给我苏家印刷作坊供应纸张。” “为父已经派人到应天府、杭州府等地联系合适的造纸作坊,不过这都两天了,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即便在应天府、杭州府等地能找到合适的造纸作坊,将之从那么运送回来也会增加我们的成本。” 苏德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明了。 苏文铤皱眉沉思,旋即笑道:“爹,您请放心,此事交给孩儿来处理,保管能够打破周家和赵家的封锁,而且还能让我苏家赚得更多!” “哦,文铤,你有什么办法?” “我们这样……” 苏文铤和苏德父子谈论了半个时辰,敲定方案后,苏德自然兴高采烈的去做准备安排了,而苏文铤则带着雪媚娘来到十里街的醉仙居。 好久不见柳如是了,苏文铤甚是想念。 与此同时,阊门大街的苏晋书坊总店,今天这里热闹非凡,因为今天是苏晋书坊征集短篇话本小说收稿的日子。 书坊大门前早就支起一张桌子,一个书坊的伙计坐在桌后,桌前排起了长队,每人皆手握一卷稿纸,这稿纸上就是他们编写的短篇话本小说。 苏晋书坊针对短篇话本小说的奖励相当丰厚,甚至还可以编纂成册,刊行天下,这可是留名的好机会呀。 所以今日前来交稿的人非常之多。 寒门士子唐辰冬就在其中。 150董小宛和陈圆圆 “天啦,好多人,我们要排到什么时候去,早知道就早点来排队了!”队伍中,有人抱怨道。 “比不了比不了啊,人家排在前面的人天刚蒙蒙亮就来了,几乎是卡着宵禁结束的点来的,我们居住在城外,实在比不了啊!” “诶,你们听说了吗?”忽然有个人故作神秘的说道。 “什么?”前后左右一大片人都被这人吸引了注意力。 “我听说啊,这周家和赵家联合起来,断了苏家印刷作坊纸张的供应!” “什么?假的吧,我怎么没有听说。” “千真万确,我有个表哥的妹夫的弟弟,就在赵家的造纸作坊内做工,这事儿他们作坊内都传遍了,绝做不了假!” “真的?”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我那远在杭州府的三弟,昨日曾来信,说有一帮苏家印刷作坊的人在杭州各地寻找造纸作坊……” “如此看来苏家印刷作坊真的缺纸了……” “缺纸倒是小事,主要是这苏家印刷作坊和苏晋书坊低价售书,将其他家书坊的生意都给抢了过去,这下好了,周家和赵家联合起来针对苏家,这才是苏家最大的困难!” “也就是说……这苏晋书坊即将开不下去了?” “差不多吧,呵呵,都快开不下去了还在强撑,还举办什么短篇话本小说征集大赛,笑话!”一人说着,直接将他自己的手稿撕了个粉碎,骂着离去。 众人看着此人撕碎自己的手稿并潇洒离去,顿时有一大波人效仿,纷纷撕碎自己的手稿,扬长而去。 寒门士子唐辰冬看了看自己的手稿,默默将之贴身放在衣服兜里,不理会那些人,专心排自己的队。 他们这些人走了更好,因为队伍变短了,将缩短他排队的时间。 这些人撕碎手稿并离去的举动,自然被苏晋书坊的掌柜和伙计们看见了。 “掌柜的,他们……” “不用管他们,他们今天撕碎了手稿,以后会后悔的!”掌柜的眯着眼睛说道。 “可是……” “呵呵,放心吧,少东主自有主意!你等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了……” …… …… 醉仙居。 苏文铤带着雪媚娘来到醉仙居大门前,那看守大门的女兵户愣了一愣,旋即喜道:“千户大人,您回来了!” 那女兵户说着,就将大门打开,苏文铤对她点了点头,带着雪媚娘走进醉仙居。 苏文铤直入客厅,见柳如是与梦竹都在,另外还有两个大小不一的女子。只不过苏文铤没有过多关注这两人,他的视线全集中在柳如是身上了。 “柳大家!” “公子,公子你回来了!“ 柳如是本来在刺绣,纤细的手指白如葱段,捏着绣针,神态非常专注。 见苏文铤已经来到客厅后,柳如是立即丢下针线与刺绣用的花棚子,望着苏文铤,娇俏的脸蛋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笑。 “哎呀!公子,容奴家回房一趟,奴家马上就来!” 柳如是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大惊失色,拉着梦竹的手就回到了闺房,不知干什么去了。 苏文铤看着柳如是的背影,微微错愕,不过苏文铤无所谓,由她去吧。 苏文铤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下,转眼瞥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那两位女子。 苏文铤以为这是柳如是新招收的两位侍女,因此淡淡的吩咐道:“给本公子倒杯茶来!” 这两位女子,自然就是董小宛与那位被买回来的小女孩了。 柳如是因见了苏文铤兴奋过头,竟忘了给苏文铤和董小宛做介绍,以至于苏文铤以为董小宛是柳如是新招收的侍女。 此时,董小宛已经知道苏文铤的身份了,正就是柳姐姐口中时常说到的“公子”! 每次柳姐姐提到苏文铤,那种高兴的劲头看在董小宛眼里,就让董小宛心里隐隐郁结,那种感觉就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夺走了,而且这件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深深喜欢着那人…… 尽管董小宛也觉着这是不对的,可是心里的那种感觉也不由自己控制啊!所以,董小宛看着苏文铤……就像看着一个……情敌! 对于情敌,恐怕没有谁能有好脸色。 所以,苏文铤那句“给本公子倒被茶来”的话,彻底刺激到了董小宛。 一是因为苏文铤是她“情敌”的身份,二来,董小宛那是十分高傲的,孤芳自赏、自怜自爱,就算到秦淮河卖艺都不肯屈就那些客人的。 董小宛本来就对苏文铤怀着一种“情敌”的敌意了,现在又被苏文铤像是使唤下人般使唤,给他倒茶! 这……董小宛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董小宛一把拽住要去倒茶的那位小女孩,硬邦邦的说道:“不倒,要喝茶自己动手!” 嗯? 苏文铤诧异,看向董小宛,只见她容貌秀丽,气质超凡脱俗,白眼怒视着苏文铤,浑身上下都贴着一张标签:清高! 苏文铤对雪媚娘使了个眼色,雪媚娘会意,亲自动手,为苏文铤倒茶。 “你叫什么名字?苏文铤对董小宛问道。 “董小宛!”董小宛昂着头,如孔雀般骄傲。 “你是董小宛!” 苏文铤眼睛一亮,站起身走近董小宛,直面董小宛那秀丽的脸蛋,看了半晌后,点头道:“不错,不愧为秦淮八艳之一!” “秦淮八艳……” 董小宛气得双肩都颤抖,虽然她以前并未听说过“秦淮八艳”这四个字,可是从字面意思理解,也能猜出这不是什么好话。 因为董小宛曾到秦淮河卖艺,高傲清高的她对那一段经历是极度敏感的。 苏文铤“秦淮八艳”的说法就好像对她说,你是一个秦淮河上的妓女! 董小宛羞愤异常,自己明明就洁身自好,到头来还要被人这样说,眼前这苏文铤简直与那些上门催债的债主无异! 董小宛目眦欲裂,瞪着苏文铤,眼眶已经红了,可是却倔强的没有流泪,秀丽的容貌也有一丝狰狞,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化身母老虎般,将苏文铤吃了。 “秦淮八艳”说出去后,苏文铤就自知失言了,因为现在还没有这个说法,以后也应该不会有了,因为柳如是已经被他半路截留,这董小宛既然在柳如是这里,她的人生轨迹也应该发生了变化…… 看着董小宛被气得浑身颤抖,面色发红,苏文铤却觉得快乐无边,伸出一根手指,欲勾住董小宛雪腻的下巴。 董小宛孤傲,清高,况且现在又与苏文铤“有仇”,怎可让苏文铤轻薄于她,所以她的脑袋往后一仰,躲开苏文铤的轻薄,怒道:“别碰我!” “哈哈……” 苏文铤哈哈大笑着,回到座位上坐下,端起雪媚娘倒的茶,抿了一口。 喝完茶水后,柳如是与梦竹主仆终于从闺房里出来了。 “公子,久等了!” 柳如是来到客厅,恭敬对苏文铤行万福礼,语笑嫣嫣,让人一看就如沐春风,如饮甘泉,心情瞬间变好。 苏文铤扶起柳如是,待近距离看向柳如是的脸蛋时,苏文铤知道柳如是刚才回房干什么去了。 柳如是回房化了一个妆,她原本就娇艳非常,现在加上妆,就更加完美了,简直如同天人一般靓丽! 苏文铤捧着柳如是的香腮,温情脉脉的说道:“柳大家,你想我没?” 柳如是眼眸扑闪,长长的睫毛弯弯,眼角带着笑意。 不过柳如是可没苏文铤这般放得开,这里还有好多外人在呢。 “公子……有人呢!” 柳如是娇艳的脸蛋上浮现一抹娇羞,真是不点而红,艳如桃花! 苏文铤瞥了一眼旁边“目眦欲裂”的董小宛,笑道:“你说她么?哈哈,柳大家,你新收的侍女好像不怎么懂规矩哟!” 苏文铤瞥着怒气满面的董小宛,捧着柳如是的手一划,手指头划过娇嫩的脸颊,用一根食指勾住柳如是雪腻的下巴,再挑衅的看了董小宛一眼。 董小宛那个气哟,她感觉体内有一把火在燃烧似的,“无耻、下流!”董小宛心中怒骂道。 柳如是笑着躲开苏文铤勾住她下巴的手指,笑道:“公子,这是奴的不是了,忘了给你们互相介绍……” 柳如是拉着苏文铤,两人走到董小宛身前,介绍到:“公子,这是奴的闺中密友,名为董小宛。小宛,这就是我常和你提起的苏文铤苏公子!” “哦,原来她是你的朋友啊,我还以为她是柳大家你新招收的侍女!”苏文铤笑道。 柳如是已经瞧见了董小宛脸上的怒色,再结合刚才苏文铤的话,心中大概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 心说苏文铤和董小宛真是冤家,刚见面就闹得怒气冲冲的…… 柳如是笑着摇头,对苏文铤说:“公子,小宛不仅仅是奴的闺中密友,同时还是奴为染布坊聘请而来的染布师傅,公子莫要吓着小宛了!” 对苏文铤说完后,柳如是又牵着董小宛的手,笑道:“小宛,姐姐代公子给你赔不是了,希望小宛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柳如是竟给董小宛施了一礼。 董小宛慌了,忙扶住柳如是,说道:“柳姐姐不必如此,小宛能有今天全赖柳姐姐,小宛如何受得起柳姐姐的大礼!罢,柳姐姐,小宛答应你就是了。” “好好……”柳如是笑道。 董小宛瞪了苏文铤一眼,又略微叹气,唉…… 搞定董小宛后,柳如是又指了指那个小女孩,介绍道:“公子,此女名为陈圆圆,乃是……” “什么!陈圆圆!” 苏文铤彻底惊呆了,他的惊讶也让柳如是和董小宛惊讶,公子这是……怎么了? 苏文铤蹲下身,盯着才十三四岁的陈圆圆看了又看,都看得人家小女孩不好意思了。 同时,陈圆圆也有些害怕,她经历过被最亲的人贩卖,也经历过饥饿的痛苦,到这里后,她每日都吃得很饱很好,睡觉的地方也不会漏风了,也有香喷喷的被褥盖着,暖烘烘的,再也不受冷,这里的柳姐姐和董姐姐,还有教导她的梦竹姐姐都很好。 特别是梦竹姐姐给她吃的那些小糖果,在她看来简直就是神仙才能吃得上的美味…… 陈圆圆不想失去这样的生活,即便她知道,她以后的工作就是服侍柳姐姐口中的那个“公子”! 柳如是知道苏文铤在苏宅中并无伺候的丫鬟,她早就想着为苏文铤物色一个,直到买下了陈圆圆。她见这小女孩十分乖巧,人也老实本分,所以就计划将陈圆圆训练出来,送给苏文铤当贴身丫鬟。 但即便是给人做丫鬟,这种生活也比她以前的生活好多了。 今天见了以后的“老板”,小女孩心里忐忑起来,万一这位以后的“老板”对她不满意,那她会不会失去现在这样的生活呢? 陈圆圆之所以这么想,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现在的陈圆圆长得并不是非常好看,她自小缺衣短食,饥寒交迫,人长得干干瘦瘦的,头发也有些枯黄…… 而这里的柳姐姐、董姐姐、梦竹姐姐,无一不是天上的仙女,只有十四岁的陈圆圆心里自卑了。 所以,陈圆圆看了苏文铤一眼后,立即就低下了头,静待命运裁决! 然而苏文铤根本就没去关注陈圆圆现在长得是否好看,他所震惊的,是如此简单的就碰到了后世大名鼎鼎的人物! 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陈圆圆应该被卖到苏州梨园去了吧,可是她竟然出现在这里,这就说明陈圆圆的宿命也如董小宛般,被改写了! “公子,奴家想将圆圆调教出来,以后送给松子做贴身丫鬟,不知公子是否满意?”柳如是在一旁说道。 “丫鬟!不行!” 苏文铤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开玩笑,如此大名鼎鼎的人物,怎可拿来做丫鬟呢?陈圆圆的特长是唱曲,长着一副绝妙的好嗓子,将之培训成一个苏文铤专属的“歌手”,这才是陈圆圆这一世的宿命! 然而,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苏文铤拒绝的话听在陈圆圆耳中,让她小小的心灵瞬间崩塌……完了,以后的“老板”对她不满意,那她还会回到以前那种生活状态吗? 151 赔罪宴? 陈圆圆眼眶红红,晶莹的眼泪的眼眶中打转,委屈的看着苏文铤。 “柳大家,你应该教她唱曲儿才对!”苏文铤补充说道。 唱曲儿? 柳如是愣住了,董小宛愣住了,陈圆圆自己也愣住了。 陈圆圆自小就有一副好嗓子,以前帮家里人叫卖过货物,人人都夸赞她声音好听,她也会一些寻常的小曲儿,别人听了都叫好。 陈圆圆的姨夫,将她带往青楼售卖她的时候,就是以陈圆圆有一副好嗓子为“卖点”的。 只是这位公子为何知晓她有一副好嗓子呢?陈圆圆诧异无比。 “公子,这……不太好吧?”柳如是说道。 “柳大家,我看她长着一幅绝好的嗓子,不教他唱曲简直浪费了,不如让她唱一段来听听。” 苏文铤摸了摸陈圆圆的头,笑着说道:“圆圆啊,你就随便唱一曲儿吧,让柳大家听一听你的嗓音。” 这是一个机会! 经历过真正苦难的陈圆圆知道,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她的特长就是嗓子好呀! 于是,陈圆圆当众哼唱了一曲,是时下流传甚广的一首小曲儿,只听其嗓音声动梁尘、洋洋盈耳、余音袅袅、娓娓动听,果真乃是仙音妙嗓,独一无二! 柳如是、董小宛等女都听得痴了。 “怎么样,这么一副好嗓子是不是不能埋没了?” “公子所言极是,那从今往后圆圆就跟着奴家学习曲艺吧!” 介绍完董小宛和陈圆圆后,柳如是看向随同苏文铤而来的雪媚娘,说道:“公子,这位贵客公子不打算介绍一下吗?” “哎呀你看,我又忘了,来来,我给你们介绍,此乃我北上京师的路上收服的一位属下,名为雪媚娘,你们可以叫她媚娘,媚娘武功极高,你们可不要轻易招惹她哟!”苏文铤介绍道。 雪媚娘摘下幂篱,冷淡的拱手道:“各位小姐姑娘,有礼了!” 雪媚娘脸上的疤痕也将柳如是和董小宛等女唬了一跳,不过细看,又被雪媚娘脸蛋的妩媚所吸引…… 柳如是等女回礼后,就算互相认识了。 “哎呀一路走来还有点饿了!” 苏文铤在客厅桌子边坐下,见桌上摆着一盘装点得异常精美的糕点,于是捏起一块,直接塞进口中吃了。 董小宛秀眉微蹙,这盘糕点,乃是她的作品,可是现在被苏文铤给吃了,她心中隐隐有点不快,因为这本是做给柳姐姐吃的。 虽然在柳姐姐的干涉下,她放下了对苏文铤的成见,可那仅仅是在表面上,内心中,董小宛还是将苏文铤视为“仇人”的。 “公子,此乃小宛亲手烹制的糕点,公子觉得口味如何?”柳如是笑问道。 “哦……”苏文铤将那块糕点咽进肚子,赞道:“不错,很合我的口味……”说着,又捏起一块糕点,吃了。 董小宛嘴角抽了抽,她心中开始鄙夷苏文铤:“如果我是你,那就一定不会吃这糕点,即使它再美味,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 苏文铤那是一块接一块啊,眨眼间一大盘糕点就去了一小半,而柳如是怕苏文铤噎着,亲自为苏文铤倒茶,甚至用手帕子擦去苏文铤嘴角的糕点残渣…… 这又让董小宛心中隐隐不快…… 苏文铤不仅吃她的糕点,还享受着柳姐姐细致的关怀和照顾,让董小宛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苏文铤吃完后,看向董小宛,吩咐道:“本公子连日赶路累了,需要沐浴,再睡一觉!” 言下之意,就是让董小宛去准备洗澡水。 董小宛气得浑身发抖…… “好啦,公子你就不要刺激小宛了,梦竹你去。” “是的,小姐!”梦竹答应一声,与陈圆圆一起去准备洗澡水了。 泡了个热水澡,苏文铤感觉浑身通泰,在梦竹一双巧手下打理好头发后,苏文铤被柳如是拉进了闺房。 “柳大家,着什么急呢,我在这里又跑不掉……” “公子,奴家为公子缝制的衣服缝好了,公子且随奴家试穿一下。” “啊,试穿衣服啊?” “对呀,不然公子还想干什么?” “试穿过后你就知道了……” “公子讨厌!” 柳如是为苏文铤缝了一整套衣服,是一套读书人常穿的儒衫,换上后,苏文铤竟感觉非常合体,各处缝合得也十分适合。 苏文铤大为满意,柳如是也非常高兴,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缝成一套衣服…… 试穿完后,苏文铤假借按摩头部太阳穴,将头枕在柳如是腿上,苏文铤很快就陷入沉睡。 …… …… 苏家印刷作坊纸张断供一事,苏文铤已经与苏德商定好计策,计策先期的准备工作自有苏德负责操作。 因为苏文铤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去处理。 翌日,苏文铤回到苏州之后的第二天。 苏州卫指挥使司。 指挥使大人兼太湖守备张晋,指挥同知兼千总苏文铤,还有王焕王千户、张剑书张千户、苏州卫镇抚大人、屈窦、雪媚娘等,齐聚一堂。 雪媚娘已经被苏文铤提携为长洲千户所的副千户,与屈窦平级,所以她也参与了这次的议事。 张晋与苏文铤一左一右,高坐上首,其余王千户、屈窦等人,则坐于两侧的椅子。 议事厅中间,站着几位便装打扮的兵户。 他们这些人就是苏文铤与张晋北上京师之前,从各卫所抽调的精干人员,他们的任务是查探苏州各县霸占屯田与兵户的情况,以及豪强们违法乱纪的罪证。 这些兵户以前都曾被委派到各县衙门充当过查案的衙役,因此他们对查探罪证之事颇有手段。 “情况如何?”张晋问道。 “启禀守备大人,千总大人,以及各位大人,属下们经过多方查探,已经摸清吴县、吴江县、常熟、嘉定、昆山五县豪强的分布,与他们霸占屯田与兵户的多寡。” “好!那罪证呢,确凿可以定罪的有多少?”张晋又问。 “各县都有一至两位豪强的罪证被属下等查明,皆是逼良为娼、杀人夺财的勾当!” “好,有这个就可以了……” 苏文铤等打杀豪强,并取其财的做法,本是极为不妥的。 不过如今的大明,吏治腐败,这种事不妥,却也能行得下去,当然,打击豪强所得也要散出去一小部分,用于上下打点。 而且崇祯皇帝也首肯了此事,自然更加没有人阻拦这种“好事”了。 摸清情况后,张晋与苏文铤当即下令,让屈窦与韩铁各率三百火枪兵,分头行动,打击各县豪强。 屈窦欣然领命,回到长洲千户所后,立即调兵遣将,率领三百火枪兵,并五六百人的辎重部队,杀气腾腾直扑昆山县。 而韩铁也率领相同的人马,直扑吴江县。 屈窦与韩铁两人,一东一西,分头打击当地豪强。 自从上次屈窦率三百火枪兵在吴江县城外赶跑太湖贼寇之后,火枪兵们打心底里佩服这新式操练之法,因为在战场上,这是可以保命并可以杀敌的! 虽然“韩阎王”的操练不断加码,据说这是什么“特种兵”的操练之法,越来越严苛,越来越难熬,但火枪兵们既然知道了这新式操练之法可以在战场上自保和杀敌,自然全都在咬牙坚持。 如今,长洲千户所的火枪兵那是一天一个样…… 屈窦与韩铁带兵在外,张晋与苏文铤就在卫指挥使司从中策应,两边的消息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要传回来一次,这让张晋与苏文铤可以随时掌握屈窦与韩铁的最新动态。 第二天,屈窦那边就遣人送回来几大船的“物资”,这是屈窦攻打第一家豪强所得。 江南地区和网密布,这运输其实非常方便。 这让张晋高兴坏了,这可是一大笔收入! 下午,韩铁那边也送回来一批…… 第三天,屈窦与韩铁两人派人运送“物资”已经运送了七八次,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第四天,屈窦与韩铁陆续撤兵,可以打击的豪强已经攻打得差不多了,其余那些没有查探到罪证的豪强,可以暂时先不动手。 老实说,单凭目前仓库里的那些财物,就算攻打五个太湖贼寇都戳戳有余了,但这种发财的机会可不多得,张晋又在密谋怎么搞那些比较检点、未曾留下犯罪证据的豪强…… 苏文铤对此毫无兴趣,由着张晋去折腾,苏文铤要回去处理苏家印刷作坊的事了,经过这几天的安排,此事已经到了可以解决的阶段。 …… …… 苏文铤从京师回来的第五天。 得月楼! 得月楼是城外山塘街的一座酒楼,其规模之大,名气之胜,在整个苏州府都能排得上名号。 酒楼最大的一间包厢中,有一张巨大的桌子,苏文铤、苏德将在此地宴请以周家和赵家为首印刷作坊和书坊的同行们。 苏德居主位,苏文铤坐在苏德身侧,雪媚娘作为苏文铤的亲卫,站在苏文铤身后。 余下则是周家家主周正,赵家家主赵肃,以及以周正和赵肃为首的印刷作坊及书坊的同行们。 一张大圆桌被坐满! 周正、赵肃,以及其余大小同行们纷纷到来、入座,他们只是对苏德和苏文铤拱了拱手,并无他言,显得很是冷淡。 苏家与周家、赵家是同行,更是竞争者,更何况现在又陷入恶性竞争的地步。几乎相当于撕破脸皮了,正常情况下,双方应该是不死不休,逮着机会就将对方往死里整,没有回旋的余地。 所以说,双方能在这得月楼共聚一堂,同坐一桌,已经是十分不可思议之事。 和和气气,是不可能的,实际上,自从周正和赵肃他们到来之后,整个包厢中已经是刀光剑影,气氛微妙,就像两支大军决战前的片刻安静,其实私底下已经暗流汹涌,针尖对麦芒,暗中对峙。 苏德居主位,苏文铤坐在苏德左手侧,周正与赵肃两人正坐在苏德和苏文铤正对面,而其余大小同行们,则分布在周正和赵肃两侧。 苏德与苏文铤身侧,各留有一个空位,空位旁边就是印刷作坊和书坊的同行们。这两个空位的存在,使苏家和周赵两家泾渭分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分属两个阵营。 本次苏、周、赵三家同聚与此,乃是以苏家请客为名,讨论和商议纸张供应,以及书坊书籍的售价事宜。 周、赵两家,以为苏家在他们两家的联合施压下,已经顶不住了,本次聚会就是苏家的认错大会,这次宴会就是苏家的“赔罪宴”。 当然,周、赵两家所认为的这种假象,其实是苏文铤计划中的一环,目的就是将周、赵两家,以及依附于两家的同行们一起“请”到此处。 可是周、赵两家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周家家主周正,与赵家家主赵肃,神态自若,安之若素,淡淡瞥着苏德与苏文铤,一幅“你们快来求我啊”的表情与姿态。 “呵呵”苏文铤心里暗哼,姑且先让你们得意一会儿! 本次聚会既以苏家请客为名,那么苏家就是主人家,周家和赵家众人是客,客随主便,苏家已经提前点好了菜,等周、赵两家的人到齐,就开始陆陆续续上菜。 上菜的间隙,周、赵两家的人始终一言不发,人人都是一副傲气凝神的模样,特别是周正与赵肃两人,微咪着眼,审视着苏德与苏文铤,这种眼神就像一个法官看着一位穷凶极恶的匪徒,法官正在思考该怎么给这匪徒定罪…… 酒菜陆陆续续上桌,菜是得月楼的招牌名菜,酒是得月楼自酿造的美酒,偌大一张桌子,被丰盛的酒菜占满。 周正和赵肃抚着山羊须,微咪着眼缓缓点头,不错,从这丰盛的一桌酒菜来看,苏家也算是摆足了诚意,这桌“赔罪宴”比较让他俩满意。 只不过—— 周正和赵肃略带不满的瞥了眼苏德和苏文铤,心中微恼道:“‘赔罪宴’倒是可以了,只不过这苏德……唉,怎生如此不知好歹,你作为赔罪的一方,从我等进来,到上菜这段时间,竟然一言不发,这到底是你苏德向我等赔罪,还是我等向你苏德赔罪?简直不知好歹……” 152 掌握主动 酒菜上齐,包厢中却立即陷入一种凝固的状态。 周正和赵肃好整以暇,且略带不满的瞥着苏德与苏文铤。苏德也安之若素的看着周正与赵肃,而苏文铤似乎……在憋笑? “无知小儿!此乃你苏家的‘赔罪宴’,你这小儿竟然憋笑,真是令人……气愤又无语。罢,这只是一个无知小儿而已,可是你苏德也是几十岁的人了,作为赔罪的一方,哪有像你这样大刺刺坐在那安之若素的……”周正和赵肃在心里恨批道。 苏德和苏文铤暗中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酒菜上齐,该是进入“谈判”的阶段了。 “周员外、赵员外,还有各位印刷作坊和书坊的同行们。” 苏德斟满一杯酒,起身举杯,说:“前段时间,我苏家的印刷作坊和苏晋书坊,与周员外、赵员外以及在做各位的印刷作坊与书坊起了一点摩擦。各位,我们都是印刷和书坊的同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为了一些小事伤了和气呢?这和气才能生财,今日苏某邀请各位至此,就是为了商议商议我们之间的摩擦。这摩擦总能找到方法避免的。” 苏德举杯,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后,对面的周正和赵肃却严重不满了。 在他们的认知中,苏家是要给他们赔罪的一方,而作为赔罪的一方,苏家竟然还端着一个高高的架子。 “摩擦?那是我等对你们苏家施加的压力好么!”周正和赵肃心中非常不满意苏德的“认错态度”,真的是一点诚意也无,现在是你苏家在求人,结果还将你苏家与周家和赵家摆在同一位置上,这……就是苏家的赔罪方式? 周正和赵肃心里非常不满,苏德举杯,他俩却巍然不动,既不斟酒,也不举杯,就坐在那,淡淡的看着苏德,那神态,好似正在看着一个小丑似的。 “摩擦?苏员外这个摩擦用得好啊!” 周正皮笑肉不笑的说着,说话的语气中满是讽刺的意味。 “大家都是生意人,既然做生意,难免有摩擦。苏员外,既然你说我们之间的事是摩擦,那就是摩擦吧,摩擦是在所难免的,就看谁的手段高明了。” 赵肃淡淡说着,慢慢从座位上起身,同时周正,以及其余大小同行们也一一起身。 “苏员外,告辞!” 赵肃和周正随意的拱了拱手,转身欲走。 “且慢!” 苏文铤大手一张,这一声“且慢”虽不十分大声,却浑厚有力,力透纸背,清晰无误的落入众人耳中。 周正和赵肃等人闻言驻足,回转身体,周正傲然道:“苏贤侄有何见教?” 对于这位“苏贤侄”,周正和赵肃心中又是不屑,又是敬畏,相当复杂。 不屑,是因为苏家的“认怂”和刚才苏文铤的憋笑。敬畏,则是因为苏家的印刷作坊和苏晋书坊将他们的生意全都抢了过去,而据他们所知,这一切的主导,其实就是这位“苏贤侄”! 苏文铤也从座椅上起身,负手而立,一面缓步往周正与赵肃他们所在的方位走,一面说道:“周员外,赵员外,你们只要走出这道大门,你们绝对会后悔!” 苏文铤这活说的不紧不慢,徐徐道来,却又严肃认真,好似在说一件影响一个国家军政的大事一般。 周正呵呵轻笑,毫不在意,说道:“哦,愿闻其详,我等走出这道大门,将如何后悔?” 赵肃的两道粗眉倒竖,肥胖的脸上隐显怒容,两眼一瞪,怒笑道:“苏小子,危言耸听的话谁不会说?依老夫看来,我等走出这道大门,后悔的是你苏家!” “对呀,你苏家都快被我等压垮了,还在这装什么大头蒜?苏小子,你现在跪下求饶,求周员外和赵员外对苏家网开一面,这才是你该做的事!” “对的,跪下求饶!” 依附于周家和赵家的那些同行们,出言无状,而周正和赵肃,还真就微咪着两眼看着苏文铤,似乎正在等待苏文铤跪下,向他们求饶。 “呵呵!” 苏文铤冷笑,打断了同行们的冷嘲热讽。 “周员外,你问你们走出这道大门之后如何后悔是吧?”苏文铤说。 “正是如此!”周正说。 “周员外,据在下所知,你周家以经营印刷作坊和书坊为业,不知等你周家的印刷作坊和书坊通通关门歇业之后,周员外你会不会后悔?赵员外,赵家经营大大小小造纸作坊数十余座,除此之外赵家并无他业,若赵家造纸作坊产出的纸张,一张也卖不出去,赵员外,你会不会后悔?” 苏文铤负手而立,侃侃而谈。 “笑话!你苏家的印刷作坊和书坊马上就开不下去了,即将关门歇业。被你苏晋书坊抢去的客人必然会回归到老夫的书坊,到时候老夫生意兴隆,如何‘通通关门歇业’?老夫又如何后悔?” 周正两手一张,宽袍大袖一挥,看起来颇具一种胜利者的豪迈气概。 “苏小子,老夫看你就会危言耸听!老夫家造纸作坊的纸不卖给你苏家,难道就卖不出去了?” 赵肃斜眼看着苏文铤,他实在话都懒得和苏文铤多说。而且苏文铤说他家的纸一张也卖不出去,这怎么可能嘛!赵肃就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并将说出这个“笑话”的苏文铤归到“傻子”一类,对于傻子,赵肃理都不想理会。 “周员外,赵员外,还有各位同行。”苏文铤拱了拱手,接着说:“你们之所以认为我苏家的印刷作坊和书坊马上就开不下去了,即将关门歇业,无非就是因为赵员外断了我苏家印刷作坊的纸张供应而已。” “呵呵,还‘而已’?你苏家印刷作坊没有纸张供应,你就印不出书,没有书,你苏晋书坊还怎么开业!”有依附于周正的一位同行说道。 “在下可是听说了,你苏家前几天派人到应天府、杭州府等地联系当地造纸作坊,以求从应天府和杭州府收购纸张。可是……你苏家找到了么?”另一位依附于赵家的同行说道。 “苏小子,你跪下磕头求饶吧,说不定你叫周员外和赵员外一声‘爷爷’,周员外和赵员外看在你这‘不孝孙子’的面子上,或可以绕过你苏家也说不定……” 另一位依附于赵肃的小造纸作坊主呵呵笑着,出口就是恶言恶语,竟要苏文铤跪下磕头求饶,并叫周正和赵肃为“爷爷”? 苏文铤的怒意值瞬间飙升,两眼立起,好似有一团火焰在眼眸中跳跃焚烧,火焰燃烧的光线直射那人! 刚才就有人起哄,说要苏文铤跪下求饶,苏文铤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他们一般见识,可是现在,此人变本加厉,竟然要苏文铤跪下磕头并叫周正和赵肃为爷爷! 这已经是对苏文铤的侮辱了,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苏文铤满带煞气的两眼“射”向那人,杀意无限,那人好似被猛兽盯上了似的,心中震颤、气血翻涌、灵魂都冒出一股寒意、手脚好似被某种未知的气机束缚,已经僵硬。 这是一种生命体的最深层次的惧意。 要知道,苏文铤可是一个杀手啊!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这杀气一般人可承受不住。 他往后退了一步,缩了缩脖子,嗫嚅道:“你……你要干什么?!” 这里终究不是前世了…… 苏文铤将杀气一收,气机内敛,但两眼仍然如同老鹰的眼睛般紧盯那人,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苏文铤虽然已经将杀气和气机收敛,但是此人并未从那种亡魂皆冒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苏文铤的发问,听在此人耳中,简直就像发自灵魂深处的一场“地震”! 此人无法拒绝回答苏文铤的问题。 “我……我是刘大星……” “刘大星是吧,我记住你了!” 且不说这刘大星如何如坠冰窟,苏文铤负手而立,看向周正与赵肃,接着说道:“周员外、赵员外,你们以为断了我苏家印刷作坊的纸张供应,就卡住了我苏家的脖子了?赵员外,这造纸之术,已有千年,莫非赵员外以为整个江南就只有你赵家才能造纸?” 造纸之术,的确不是什么绝密的技术,就连宋应星《天工开物》中都有记载,即便苏文铤没干过这一行,但想要造出合格的纸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但为什么苏家不自己开办造纸作坊呢? 这就跟当代的工厂差不多了,生产一款产品,总有一些部件需要从别的工厂订购,因为对那些部件来说,外购总比自制来的方便和更加节省成本。 但关键的核心部件或生产工具,就需要自己生产了。 比如说苏家印刷作坊,将之比喻为一个工厂的话,那么它的产品就是书籍,苏家印刷作坊为什么能够大幅度提高印刷书籍的效率,主要得益于苏文铤带来的新方法和新工具。 子母印版、转印机、装订机等。 这些都是当下没有的、划时代的东西。 153 赵员外,何事? 而纸张和油墨,还有装订书籍使用的棉线,这些东西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所以苏文铤并未打算对它们使用黑科技进行改造。 但苏文铤没有想到这赵肃对苏州府附近大小造纸作坊的影响力,竟然将他们联合起来将苏家印刷作坊的纸张供应断供了! 要早知道会有这么一个结果的话,苏文铤说不定还真就开办造纸作坊了,自给自足,彻底一条龙。 不过现在形势既然已经发展成了这样,那么就用另外一套方案吧…… 苏文铤此话说完,那赵肃肥胖的脸上的微笑和得意都是一滞,这一点,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不过……新开办的造纸作坊想要在纸张的质量和价格上超过赵家的造纸作坊,应该十分有难度,毕竟赵家经营造纸作坊多年,对这一行早就驾轻就熟。 苏文铤想要新办一家造纸作坊,并让赵家的造纸作坊一张纸都卖不出去,这让赵肃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所以,赵肃肥胖的脸上的微笑和得意消失一瞬之后,又回来了。 “或许赵员外你在想,即便我苏家新开办一座造纸作坊可能在价格上也不会有优势,不过赵员外,在下平时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瞎鼓捣,上次在下在瞎鼓捣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让我苏家印刷作坊大大加快了印刷速度,并控制了每本书的成本!不知道在下去瞎鼓捣造纸之术的话,会不会将造纸的成本降下来,并提高产纸量呢?”苏文铤说道。 嗯? 苏文铤此话一出,那赵肃脸上的微笑和得意再次消失,苏文铤让苏家印刷作坊起死回生,这是有目共睹的事,而且正因为此事,才导致原来属于周家书坊的客人全跑到苏晋书坊去了!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苏文铤真的是会“瞎鼓捣”啊,万一苏文铤真的降下了造纸的成本,又提高了产量,那么赵家的造纸作坊…… 赵肃越想越怕,最后竟是悚然而惊,太可怕了,虽然赵肃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苏文铤的话很有道理。 “不对,这苏文铤即便能够在印刷上‘瞎鼓捣’成功,但并不一定在造纸之术上瞎鼓捣”成功啊……可是万一他成功了呢?” 赵肃心中暗暗自语,陷入一种矛盾纠结的状态之中。 万一赵家的造纸作坊真如那苏文铤所言,所产的纸一张都卖不出去的话,赵肃承受不了这个结果! 这就是赵肃陷入纠结的原因,他赌不起! 苏文铤瞧了瞧赵肃的神色,轻哼一声,旋即又对周正说道:“周员外,实话和你说了吧,你不用怀疑,我苏家想要开办造纸作坊,无非就是一句话的事。那苏州知府陈师泰,在下曾将他从太湖贼寇手中解救下来,而那苏州卫指挥使、太湖守备,与在下称兄道弟,所以只要我苏家想要开办造纸作坊,真就是一句话的事。” “周员外你也不用担心我苏家的造纸作坊造不出合格的纸,即便造不出,我还可以从赵员外哪里挖一些师傅过来!”苏文铤呵呵笑着说道。 “苏小子,你敢!”赵肃对苏文铤怒目而视,苏文铤当着他的面说要挖他的墙角,恐怕没人受得了。 “呵呵,赵员外,造纸的师傅又不是你的奴隶,在下出高价,他们必然抛弃你而投奔在下,要不然,我们上府衙走一趟?”苏文铤笑道。 “你……”赵肃沉默了,府衙!苏文铤刚才才说过他曾在太湖贼寇刀下解救过知府大人,在府衙堂上,知府会帮谁? 这个时候,赵肃心里才感觉这次可能真踢到一块铁板上了,因为赵肃完全占据不到主动,从苏文铤刚才那番话开始,赵肃就被牵着鼻子走。 赵肃可以影响苏州府附近六七个州府的造纸作坊,平日也是嚣张贯了的,然而今日却被苏文铤压得死死的,这种感觉让赵肃十分难受。 但是,他又无法反抗! 苏文铤得意一笑,看向周正,接着说道:“周员外,即便我苏家造纸作坊造出的纸,成本比赵员外家的高,但就算将这些成本分摊到每一本书上,就算提价十文吧,我每本书的售价还是比你的低太多!我苏家无非就是赚得少一点而已!” 周正脸上也已经骤然变色,苏文铤这番说辞,真的打中了他的软肋,他周家印制一本书的成本,实在太高了! 苏家印刷作坊的成本的确非常低,即便增加了纸张上面的成本,但是人家总体的书籍售价,仍然比他周家的低! 这还怎么玩儿! 苏家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呀! 周正和赵肃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震惊和……失败。 亏得他俩还以为这是苏家的“赔罪宴”,这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苏文铤淡淡的瞥了周正和赵肃一眼,接着说:“如此一来,周员外家的印刷作坊和书坊必定关门歇业。我苏家凭借低价质优的书籍,抢夺掉所有周家的客源,而我苏家有自己的造纸作坊,自产自销,必用不着赵员外家的纸。赵员外,即便你赵家的造纸作坊不会一张纸也卖不出去,但缺了我苏家这个大买办,你赵家能坚持多久?” 苏文铤说完这一席话之后,回到自己的座椅上,自顾自斟酒,喝了一杯。 而周正、赵肃,以及其余同行们,全都呆立在那儿了,他们在努力的查找苏文铤话中的漏洞,以此证明苏文铤是瞎说的。 然而,周正和赵肃越去想苏文铤的话,越觉得此话不假,此事照着现在的形势发展下去的话,必定就是苏文铤所说的那个结果…… 周正和赵肃心中骇然的同时,还有一人的心中更加骇然,且惊惧。 这人就是曾呵斥苏文铤跪下磕头,并叫周正、赵肃为爷爷的刘大星。 刘大星额头冷汗直冒,从刚才的事来看,这苏文铤尼玛就是一个妖孽般的存在啊!而他干了什么,竟然呵斥这个妖孽般的存在跪下磕头、叫周正和赵肃为爷爷? 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刘大星想死的心都有了,这臭嘴,怎么就这么令人讨厌呢,他恨不得时光倒流,时光倒流回去之后,他一定会立即“弃暗投明”的……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苏文铤自顾自喝了一杯酒之后,忽然发现老爹苏德正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小子,你老子我都还没开动呢,你就开始先喝上了……” 擦,装逼过头了! 忘了这里还有个老爹呢。 苏文铤歉然一笑,笑道:“爹,孩儿给您满上。” 苏文铤抓着酒壶的把手,取过一只新酒杯,给老爹的杯中斟满一杯酒。 苏德满意点头,拿起这酒杯,与苏文铤碰了一下。 苏德看向苏文铤的眼光中带着赞许之色,不仅为刚才苏文铤的表现,还为接下来苏文铤的计划。 奇才! 这是苏德对苏文铤的评价。 两父子碰杯后,各自仰脖,将这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而对面的周正与赵肃等人,眼巴巴的看着苏文铤两父子喝酒。 其实这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按理说,苏德与苏文铤是主人,周正与赵肃等人是客人,哪有将客人晾在一边,两个主人自顾自碰杯喝酒的? 这对周正与赵肃来说,简直就是将他们的脸皮按在地上狠狠摩擦,然后再踩上几脚! 但是,通过苏文铤刚才的那一番话之后,苏氏父子,还真就有这个底气行此无礼之事。 这不,周正与赵肃等人只是眼巴巴的看着他俩么,并没有呵斥与拂袖走人。 苏文铤和苏德喝完了酒,又拿起筷子,夹着菜盘里的菜吃了起来,竟当真是将周正与赵肃等人视为无物了! “文铤,你尝尝这道‘糟鹅胗掌’,乃是此间酒楼的招牌名菜。” 苏德给苏文铤夹了一筷子菜并说道。 “谢谢爹,爹,这道‘山药脍红肉圆子’也十分不错,刚才孩儿尝过了,果然是人间美味,爹你也尝尝。” 苏文铤也给苏德夹了菜。 苏文铤与苏德父子实在太过分了,将周正与赵肃等人晾在那也就罢了,碰杯喝酒也还罢了,可是现在,他们竟然互相夹菜…… 赵肃实在受不了,他在苏州府附近的州府的造纸行业中,拥有着绝对的影响力,平时走路都如那螃蟹,横着走的。 赵肃胸中有一股气。 但是他也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气。 被人羞辱事小,赵家的造纸作坊经营不下去,才是头等大事! 人老成精的赵肃到底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没有当场发火,或者拂袖离去。 “苏员外,苏贤侄!” 赵肃上前两步,拱手行礼,这次他没有称呼苏文铤为“苏小子”了。 “哦,赵员外啊,何事?”苏文铤一边吃菜一边说道。 “苏员外,苏贤侄,你们今天将我等叫来此处,应该不只为嘲讽我等一番吧!” 苏文铤停下夹菜的动作,看向赵肃,略带诧异,心想这赵肃也不是一个糊涂虫。 154 你怎么不去抢 赵肃此话一出,那周正也立即醒悟过来,苏氏父子应该不可能如此无聊,苏家大可以按照苏文铤所说的那样操作即可,他们周家和赵家必然斗不过苏家的。 可是苏文铤竟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给他们一一讲明了,这其中一定有隐情,或者说,这苏文铤一定想要达成某种目的! 赵肃和周正都是各自行业里的翘楚,此刻,他俩稍加分析,就明白了苏文铤的用意。 他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一致,那就是留下来搞清楚苏文铤到底要干什么!照现在这形势发展下去,周家和赵家必定惨败,留下来,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 如果苏文铤真的只是将他们召集起来嘲讽一番的话,周正和赵肃估计得当场吐血。 “老夫一开始就说了,我们之间的摩擦,是可以化解的,和气,才能够生财!”苏德说道。 如今再听苏德说的这话,周正与赵肃又是一番心境了。 宴会刚开始苏德说这番话的时候,周正和赵肃是嗤之以鼻的,以为苏家既然都在“求饶”了,竟然还敢端这么大的架子,将苏家摆在与周家和赵家同等的地位上! 这曾让周正和赵肃怫然不悦,只道苏德简直不知好歹。 但是现在呢,苏德这番话,听在周正和赵肃耳中,简直就是仙音妙乐啊!和气生财,周正和赵肃举五肢赞同。 “对对!苏员外说得对,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周正与赵肃连连拱手说道。 “呵呵,周员外、赵员外,还有各位同行们,你们站着干啥,来来来,赶紧入座,这菜都快凉了!”苏德招呼道。 周正和赵肃也不觉得尴尬,笑呵呵的入座,其余同行们也纷纷回来,坐上座椅,只有那刘大星,畏畏缩缩,不敢过去,最后还是领座的一个人将他拉过来的。 “各位,我们先喝一杯,先前的不愉快就让他过去吧,预祝我们以后合作愉快!” 苏德起身举杯,周正与赵肃等人不敢怠慢了,也纷纷起身举杯,众人隔空碰杯后,皆一仰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重新落座后,那赵肃着急问道:“苏员外,这合作,是怎么个合作法?” 周正,以及其余大小同行们全都如向日葵般望向苏德。 这次苏德却不发话了,剩下的合作洽谈,将由苏文铤来谈。 “周员外,赵员外,还有各位同行们,这合作之事,在下就不啰嗦了,干脆直接明言吧!” 苏文铤说话,周正等人又一起看向苏文铤。 “苏贤侄快人快语,那我等就洗耳恭听了!”周正说道。 “我们苏家将成立一个商会,名为‘江南书坊联合商会’,我爹苏德,任‘执事’,掌控商会一切事宜,在下和苏州卫指挥使大人苏晋任‘副执事’,协理执事管理商会。另外,商会还要对外招收‘会员’,成为商会的会员后,就可以参与到我苏家印刷作坊和苏晋书坊的运作事宜中来!”苏文铤说道。 “苏贤侄,不知成为这‘江南书坊联合商会’的会员后,如何与苏家印刷作坊和苏晋书坊合作?”周正问道。 “周员外,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我商会的宗旨,乃是为入会的会员创造利益的,意为大家一起拾柴,将这火焰烧到最高!,也就是创造更多的利益,这利益分配到我们个人手中的部分,将会倍增!” “具体到合作之事上,大体上有三个方向。” “其一,与苏家印刷作坊合作。不知你们是否疑惑过,我苏家印刷作坊为何能够大幅提高印刷速度,并大幅降低成本?”苏文铤说道。 周正和赵肃眼睛一亮,这也正就是他们十分想知道的一点。为此,他们还尝试过委派细作,混进苏家印刷作坊。可是那些细作还没接触到核心机密前,就被苏文铤赶出来了。 他们还一度好奇,这苏文铤到底是如何察觉到那些人是细作的。 周正与赵肃皆竖起了耳朵,苏文铤虽然不太可能和盘托出,但他们能听到个三言两语,也是好的,说不定他们根据这三两言语就破解了苏家的方法也说不定呢! “很简单,我苏家找到了一种办法,可以快速和大量的烧制胶泥雕版,有了这简单易得的胶泥雕版之后,印刷速度自然得以大大提高!而与苏家印刷作坊合作的关键,就是这胶泥雕版!”苏文铤说道。 “苏家将对外出售胶泥雕版!”苏文铤补充说明道。 雕版,或者活字,乃是印刷最主要的生产工具!雕版或活字将直接决定印刷的质量和效率,至于其余的纸、油墨、棉线、刷子等,简单易得,在重要程度上远远低于雕版或活字。 雕版一般有木雕版、铜雕版、陶雕版等,苏家的胶泥雕版属于创新的品种。 传统的雕版制作,需要高手匠人用刻刀一笔一划的雕刻出来,雕刻文字倒还好说,只是雕刻一幅图案就比较难了,能够熟练雕刻图案的匠人,简直就是艺术家! 人才难得! 而苏家的胶泥雕版就简单多了,只需排列出需要的字摸,用转印机一压,就能压出一整块胶泥雕版,这是批量生产。 至于纯图案的胶泥雕版也不是什么难题,苏文铤直接在静止空间中使用机床雕刻一块“不锈钢母版”即可,用此母版可以转印出无数胶泥雕版。 活字一般有木活字,胶泥活字,铜活字等。 活字的优点是可以将之随意排列组合,从而得到想要的文字排版,印刷完毕后,可将活字拆卸,重新组合搭配。 同时活字的缺点也很明显,辛辛苦苦捡字排列好一版并印刷之后,只能拆卸掉。若以后再次印刷,则需重新捡字排版。 捡字排版非常费工费时。 雕版的优点则是使用之后可以将雕版保存,下次使用时直接拿来用即可。 苏家的子母转印之法,结合了活字和雕版的优点,先用“不锈钢活字”按需排列成母版,再用转印机复制出多个胶泥雕版的“子版”。 这种方法只有在刚开始排列母版的时候麻烦一点,往后的步骤就简单了。 但子母转印之法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随着刊印的书籍越来越多,积存的胶泥雕版也就越来越多…… 苏文铤现在有点嫌胶泥雕版占地方。 所以,将多余的胶泥雕版售卖出去,既可以大赚一笔,又可以腾出地方,开可以加速苏晋书坊抢占市场的速度,这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苏贤侄,这胶泥雕版售价几何?”周正又问道。 对周正来说,苏家的胶泥雕版的确是当下雕版中的最高水平,对于这一点,通过苏家印刷出来的书籍就能够看出来。 但是,价格也是一个需要参考的方面。 “一百两银子一版!”苏文铤笑道。 “嘶!” 周正、赵肃等人,皆吸了一口凉气! “苏贤侄,一百两银子一版,太高了吧,你怎么不去抢!”周正激动的说道,一百两银子一版啊,简直就是用刀子剜他的肉! 苏家的一版其实包含了十页,印刷肯定都是多页一起印刷的,印好了再将纸裁剪成合适装订的大小。 一百两银子一版,也就是十两银子一页。 一本一百页的书,需要十个版,那就是一千两! 就算此书售价两百文,也需要卖出……五千本才能回胶泥雕版的本,再加上各种成本,起码要卖出一万本才能拥有可观的利润 “周员外,一套书的胶泥雕版在一个省我苏家只买一套,这相当于独家生意,周员外你可考虑好了。”苏文铤说道。 周正闭目沉思良久,脸上可见的挣扎,最后也只能无奈拍板道:“好!” 苏文铤嘴角上翘,接着说道:“与苏家合作的第二个方面,则是书坊。这很简单,既将书坊改造成苏晋书坊,并遵守苏晋书坊的章程即可!周员外,你注意了,与苏家印刷作坊合作的话,就不能与苏晋书坊合作了,只能二选其一!” 苏文铤此话一出,周正又陷入沉思。 首先,只能二选其一的规定他恐怕改变不了,那么就只能遵守。那到底是与苏家印刷作坊合作呢,还是与苏晋书坊合作呢? “其三,则是原材料方面的合作了。”苏文铤说着,看向赵肃。 “苏贤侄,愿闻其详。”赵肃正了正坐姿,凝视静气,他将仔细听取和分析苏文铤的每一句话。 “就拿赵员外家的造纸作坊来说吧,赵员外负责给苏家印刷作坊和与苏家合作的印刷作坊供应纸张,我们会和赵员外签订协议,赵员外不得无故提价,也不得无故断供,具体惩罚细则将在签订协议的时候讨论清楚。其余所需使用的如油墨、棉线、刷子等,也按此法施行!还有一点,商会会找两家以上的造纸作坊负责供货!”苏文铤说道。 苏文铤此话一出,那赵肃自然紧皱了眉头,而其余依附于赵家的大小造纸作坊主,则瞬间抬头,互相对视一眼,既然商会需要两家以上的造纸作坊同时供应纸张,那何不如…… 155 孙氏对儿媳妇的标准 苏文铤看了看沉思不语的周正与赵肃两人,哈哈笑道:“周员外、赵员外,还有各位同行,我苏家将在苏晋书坊总店旁边盘下一铺,作为江南书坊联合商会的总会馆,后日,商会总会馆开张,并对外招收‘会员’。周员外、赵员外,还有各位同行,若想加入商会,可就需要趁早了!” 周正等人点头,后日开始招收会员的话,他们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想一想。 他们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无心再留在这里,于是周正、赵肃等人纷纷告辞离去。 那刘大星战战兢兢走出得月楼的大门,心里恍惚:“那苏文铤怎么没有任何动作?” 刘大星认为此事不会这么快就了解,狂风暴雨应该还在后头…… 周正等人离开后,苏文铤与苏德也既离开,苏德自去处理有关江南书坊联合商会总会馆开业的问题,苏文铤则去到了长洲千户所,除了检查兵户操练、火器打造问题之外,苏文铤还专门找人去寻得番椒种子,开辟专门的屯田来播种。 现在苏文铤在长洲千户所中简直就是神一般的人物,苏文铤想要播种“中看不中用”的番椒,竟无人反对,立即就有人遵命办事去了,只有屈窦问了一嘴:“大人种植番椒作甚?” 苏文铤回复得也很简单:“用来炒着吃!” …… …… 苏文铤自京师回归苏州后,真是一刻也不得闲,先是参与到打击苏州府各县豪强之事中来,接着又处理苏家印刷作坊缺纸的危机,并顺势开启江南书坊联合商会的序幕…… 这些事儿办完之后,苏文铤竟然得闲了! 这天,苏文铤、苏德、孙氏、苏仪小姑娘、陈芝敏,还有柳如是、董小宛、梦竹、陈圆圆等女,当然,也少不了作为苏文铤亲卫的雪媚娘。一大帮人在苏文铤的提议下,准备去虎丘山游玩和野炊。 一大早,苏文铤就起床了,因苏文铤房中并无伺候的丫鬟,所以伺候苏文铤洗漱这项伟大的工作就落到了雪媚娘头上。 其实苏文铤可以自己做这些事的,之前就是苏文铤自己动手,只不过现在既然有了雪媚娘,自然就让她来。 雪媚娘的身份是苏文铤的亲卫,但苏文铤可没有忘记她“为奴为婢”的承诺,苏文铤自然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雪媚娘的“豪放”服侍。 洗漱完毕,去到花厅,老爹苏德、孙氏、苏仪小姑娘和陈芝敏已经整理完毕,就等苏文铤前来一起用早点了。 众人入座,孙氏因见雪媚娘站立再侧,连连招呼道:“媚娘,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一起坐下吃吧!” 苏文铤也说道:“听娘的!” 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雪媚娘也就坐下,一起享用苏家的早点。 用完早点,爹娘和苏仪小姑娘回房收拾行装,苏文铤则带着雪媚娘一起,找到管家苏伯,准备一些必备的物品,如:杯盘碗碟、木炭,以及一些食材锅具等等。 收拾停当,苏伯足足准备了四辆马车,其中一辆专门用来装载杯盘碗碟、木炭等物什。 “哦哦,终于可以出去玩了……” 苏仪小姑娘最为兴奋,迈动着小短腿跑在所有人前面,小脑袋上扎着的两个小麻花辫一颠一颠的。 自昨天从哥哥苏文铤那得知今天要出去玩之后,苏仪小姑娘就满心期待,晚上睡觉时竟然大睁着眼睛,苏氏好奇问为什么睁着眼不睡觉,苏仪小姑娘回答说:“小仪要等天亮,天亮了就可以出去玩了……”孙氏哭笑不得,很晚了才将之哄睡,结果今早上苏仪小姑娘竟不觉疲倦,活力满满。 陈芝敏则跟在苏仪小姑娘身后,时刻看着苏仪小姑娘,以免她摔倒。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两个小姑娘已经形同姐妹了,吃住皆在一处。苏仪小姑娘多了个玩伴自然开心,而陈芝敏终于不用像以前那样战战兢兢,可以肆无忌惮的和苏仪小姑娘一起玩,每天还能见到母亲,真是太幸福了…… “慢点慢点……” 孙氏在后面喊着,虽然有陈芝敏跟着苏仪小姑娘,足以保证她不会摔跤,但孙氏心里还是有点揪。 苏文铤和苏德则落在队伍最后面,两父子正商讨着江南书坊联合商会总会馆开张事宜。 雪媚娘亦步亦趋,跟在苏文铤身后。 等苏文铤和苏德走出苏宅大门后,孙氏、苏仪小姑娘、陈芝敏三人已经坐上第一辆马车。 车厢布帘被拉开,苏仪小姑娘探出一张脸蛋,笑道:“爹,哥哥,快点快点……” “危险……” 马车中传来孙氏一声大叫,苏仪小姑娘的脸蛋就消失在布帘后面,显是被孙氏拉了回去。 苏文铤笑着摇摇头。 苏文铤看了看剩下的两辆马车,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爹,您先请!” “好!”苏德答应一声,上了第二辆马车。 苏文铤则径直走向第三辆马车,雪媚娘也跟着上去了。 苏德看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马车,眉头挑了挑。 “老爷!” 苏伯笑着拱手并上了苏德的马车,苏伯笑呵呵的,似乎能与老爷同乘一辆马车非常自豪,苏德楞了一下,只得说道:“快坐下吧,马上就要出发了……” 四俩马车开动,沿着阊门大街往西直出阊门,出了阊门后,孙氏、苏德的两辆马车停留在城墙下,苏文铤与雪媚娘则去了十里街醉仙居。 将柳如是等女接过来后,大家再一起出发。 醉仙居门口,苏文铤和雪媚娘跳下马车,那看守大门的女兵户立即迎了上来,抱拳说道:“千户大人,副千户大人!柳大家等已经收拾停当,就等在客厅里,属下派人去通知柳大家?” “嗯,去吧!” 苏文铤点头道,那女兵户得了令,自然派人进去通传,苏文铤则在此处稍候。 柳如是她们搭乘的马车已经收拾停当,就停在醉仙居门前的街道上,柳如是等女一出来就可以直接出发。 苏文铤等了没一会儿,只见那醉仙居大门中,依次走出柳如是、梦竹、董小宛、陈圆圆四女。 几女明显细细装扮过了,走在前头的柳如是明艳动人,嘴角带笑,气质优雅端庄。苏文铤看过去时,柳如是盈盈一礼,叫道:“公子!” 柳如是的声音非常甜,声如其人,似乎声音中饱含着一种温暖的笑意。 紧跟柳如是脚步的梦竹,自然跟着柳如是一起行礼。 苏文铤点头,道:“出来了就快上车吧。” 柳如是主仆答应一声,当先上得马车。 接下来就是董小宛与陈圆圆两人了,只见董小宛容貌秀丽,气质飘然出尘,薄施粉黛后更增亮色。 只是苏文铤看向她时,董小宛回以一个白眼,并轻轻冷哼,拉着陈圆圆的手越过苏文铤,径直上了第二辆马车。 其实董小宛本不想参加此次游玩和野炊活动的,但耐不住柳姐姐的游说,只得一起去了。 看着董小宛与陈圆圆上马车的背影,苏文铤摸了摸鼻子,心说这妞儿也太记仇了吧!有意思! 等所有人都上了马车后,苏文铤与雪媚娘也上车,赶往阊门城墙下与苏德和孙氏会合。 会和后,大家一起出发,沿着山塘街来到了虎丘山。 到地方后,大家一起下得马车,因董小宛与陈圆圆是新来的,并不与苏德和孙氏等人认识,所以苏文铤就做了介绍。 介绍完董小宛后,最惊喜的莫过于孙氏,她对董小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前看后看,最后拍掌赞道:“好一个活脱脱的小美人,小宛啊,你今年多大了?” “伯母,小宛……十六!”董小宛略显羞涩回答道。 董小宛早就从柳如是那儿得知,苏文铤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很好的人,如今见了,人果然不错,并不像苏文铤那般让人讨厌。 只是……有点太热情了! “十六好啊!可曾婚配否?”孙氏又笑呵呵的问道。 “未……未曾!” 董小宛已经傻眼了,这伯母怎么问这样的问题……忽然,董小宛惊愕的张大了樱桃般的小嘴,她想到一种可能,这伯母该不会是…… 董小宛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那令人讨厌的苏文铤,心里惊叫道:“不行,不可能!我董小宛就算出家做尼姑也绝不会委身于苏文铤的……” 得知董小宛未曾婚配后,孙氏更加满意了,那眼神实在……让董小宛有些受不了。 “董姐姐!” 此时,苏仪小姑娘来了,她仰着脸蛋,认真的说道:“董姐姐,你和柳姐姐一样漂亮,是天上的仙女!” 董小宛嘴角不自觉上扬,蹲下身,捏了捏苏仪小姑娘的脸蛋,对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她一见就喜欢,难以想象,这竟然是苏文铤那讨厌鬼的亲妹妹…… 介绍完董小宛,苏文铤又介绍了陈圆圆。 这次孙氏就没有兴奋了,因为这陈圆圆虽然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但是现在的陈圆圆实在不能说有多美,孙氏对她……没兴趣! 156 打赌 只是苏仪小姑娘和陈芝敏高兴了,因为她们又多了一个玩伴。 大家互相认识后,一大群人就开始畅游虎丘,剑池、真娘慕、断梁殿、试剑石等地,他们一一游去,等将所有景点游完后,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午时。 众人找了一块草地,稍事歇息后,苏文铤就说道:“想必大家都饿了吧,我们今天带了一些炊具,就在此地野炊吧!” 回应者众,大家都同意在此地野炊。 苏文铤走到柳如是和董小宛身旁,笑着对柳如是说道:“柳大家,借你的侍女一用!” 柳如是点头之后,梦竹就喜滋滋的走了上来,老实说,梦竹非常喜欢帮苏文铤做事,因为完事后,苏文铤往往会“打赏”给她很多小零嘴。 这次,梦竹为了“提携”陈圆圆,在她响应苏文铤“征招”的时候,将陈圆圆也带上了。 有小零嘴就一起挣,果然是好姐妹…… 然而,苏文铤却似笑非笑的看向董小宛,说道:“我要她!” 嗯? 柳如是、梦竹,还有董小宛都愣住了。 董小宛愣了一会儿,旋即气得浑身颤抖,苏文铤又……又把她当成侍女看待了! 柳如是莞尔一笑,道:“公子,小宛可不是侍女哟,不过公子要干什么?” “哦,你看,我又忘了,小宛不是你的侍女!” 苏文铤一拍脑袋,显得很是懊恼的样子,不过董小宛知道,苏文铤绝对是故意的,他懊恼的动作看起来……好假! “这小宛的厨艺不是非常厉害么,大名鼎鼎的董大名厨呢,我就是想将准备食物的重任交给她,也好让大家都尝尝董大名厨的手艺。”苏文铤说。 “休想!本姑娘今天是被请来的,休想本姑娘下厨!”董小宛气愤道,像只愤怒的且傲娇的小孔雀。 “小宛……唉……” 柳如是叹气,然后莫可奈何的看着苏文铤,对于董小宛的脾性,柳如是一清二楚,苏文铤先是用“侍女”的身份刺痛了她,现在又想让小宛下厨烹制食物,这怎么可能呢! 这姑娘倔强着呢,有时候柳如是都拗不过她。 “嘿!” 苏文铤摇晃着脑袋看向董小宛,说道:“只怕是你不会在这野外烹制食物吧!罢了,既然你不会,本公子就亲自上马。保管烹制的食物比你在家里做的都好吃!” “谁说本姑娘不会在野外烹制食物了,无论在哪里,无论有什么食材,本姑娘都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做出最好吃的食物!哼,就你?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你能做什么菜!” 董小宛昂着雪白的下巴,为自己正名之外,还不忘诋毁苏文铤一通。 当然,他们说话声都很小,并不会被苏德和孙氏等人听见,要不然,董小宛不会说这种话的。 柳如是苦笑,小宛如此诋毁苏文铤,她心中是不会同意的,可她也知道这小宛是在和苏文铤斗气,她也不好说什么。 柳如是心中虽偏袒苏文铤,但这本就是苏文铤主动挑起的事端,这让她怎么说! “哟呵,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就赌是你烹制的食物好吃,还是本公子烹制的食物好吃?”苏文铤笑道。 “赌注是什么?” 董小宛心里直乐,烹饪做菜乃是她的专长,这苏文铤傻乎乎要与她打赌,岂不是自投罗网? 董小宛对自己有一百个信心,因此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这苏文铤不仅讨人厌,还是她的“情敌”,董小宛已经想象到到时候苏文铤在柳姐姐面前丢脸的样子了…… 董小宛在乐,苏文铤也在乐,柳如是见了苏文铤那“奸计得逞”的模样,心里不禁开始为董小宛默哀。 “小宛,公子其实……也很擅长烹饪之道,你……” 柳如是想起了那次去松江府路过淀山湖的时候,苏文铤烹制的那道“酸菜鱼”是如此的美味,诚然,董小宛也很会烹饪,但柳如是总觉得苏文铤会赢。 “柳姐姐,你就放心吧,小宛不会让他输得太难看的。苏文铤,赌注到底是什么!”董小宛后半句话就是对苏文铤说的了。 “简单,如若你输了,你就得做一回我的模特儿。如果本公子输了,以后就称呼你为‘董小姐’,并尽量避免出现在你眼前。”苏文铤说道。 “模特儿是什么?”柳如是、董小宛等女全都疑惑的问道。 “所谓模特儿就是试穿衣服的人,本公子闲来无事,‘设计’了一套女子服饰,要找个人来帮忙试穿。” 苏文铤说完后,众女都惊诧道:“公子竟然做了一套女子服饰?” 而柳如是的两眼中,除了惊诧以外,还带着一点幽怨。 苏文铤瞬间洞悉到了柳如是眼中的幽怨,安慰道:“柳大家,这衣服其实不适合你穿,穿这个衣服需要一点勇气!” 苏文铤这么一说,聪慧的柳如是立即明白,苏文铤所说的这种女子服饰,只怕是“侍女”才会穿着的一类服饰吧。 苏文铤弄这种衣服给董小宛穿,大概就相当于苏文铤故意认为董小宛是柳如是的侍女吧,效果相同的。 也就是说,苏文铤这是变着法的“刺激”董小宛呢…… 柳如是轻叹口气,有心想劝解苏文铤,不要那么幼稚好么,为什么偏偏要和小宛过不去? 这小宛也是的,简直就是一只有着可爱面容的小刺猬,戳一下就尖刺竖立、张牙舞爪…… 这两人……真是冤家! 柳如是表示心累,只得由着他俩了。 对于苏文铤所说的赌注,董小宛想都没想,立即说道:“好,一言为定!” 赌约既成,苏文铤和董小宛自然分为两拨,苏文铤这边是雪媚娘、梦竹、陈圆圆,还有几个女兵户帮忙干粗活的。 董小宛那边则有柳如是、陈芝敏、王婕,也有几个帮忙干粗活的女兵户。 而苏德、孙氏、苏仪小姑娘、苏伯则坐享其成。 对于苏文铤和董小宛打赌之事,苏德和孙氏也知道了,他俩面面相觑,皆不知道这一帮年轻人到底在玩什么名堂。 157 叉鱼 苏德其实无所谓,而孙氏就有些不满了,当然,这主要是对苏文铤的不满。 如此漂亮的“备选媳妇”,她的儿子竟然跑去和人家打赌…… 打赌不是有仇或者有争执的双方才会干的事么,难道说她的儿子惹到她那漂亮的“备选媳妇”了? 这混账小子! 孙氏不由联想到苏文铤与柳如是之间的事,也是因为那劳什子的打赌,才导致她现在都没抱上孙子…… 孙氏气得狠狠拧了苏德腰间的软肉一把,痛得苏德差点跳了起来:“夫人,你这是干什么?” “都怪你,不多花点心思将文铤教好!”孙氏怒道。 苏德绕了绕头,他发现他竟然听不懂自家夫人在说什么…… …… …… 苏文铤这边,雪媚娘被苏文铤派出去打猎,无论打什么都好,单单有一样东西苏文铤指定了要捉到,那就是——鱼! 几个干粗活的女兵户则在苏文铤的指导下,磊了一座土灶,放上锅具,开始烧水。另外一边,苏文铤从马车上取下一个烧烤架,在一块平地上架好。 生火,放入木炭,做好烧烤的前期准备工作。 董小宛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流程,磊灶烧火等,那王婕王百户也被派出去打猎了,其余的女兵户则挽着个小篮子,弯腰在这片草地上挑挑拣拣,她们这是在挖野菜。 等了不多久,竟是王婕王百户先打猎回来了,只见她左手一只野鸡,右手一只大白鹅,那野鸡和大白鹅似乎预感到了末日,不停扑棱翅膀,不过却被王婕死死抓着,根本挣脱不开。 又过了一会儿,雪媚娘回来了,只见她肩抗一只野山羊,那羊儿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被她打死了。 待雪媚娘走近后,她将野山羊放下,低着头嗫嚅道:“大人……属下无能,没有捉到鱼。” 尴尬呀,枉自雪媚娘还曾是东厂三大档头之一,号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特务头子,竟然就连一条鱼都捉不到…… 苏文铤见她下半身的衣服都湿了一大片,料想是在水中待了半天,没捉到鱼才去打了一头野山羊回来吧。 苏文铤轻叹一口气,说道:“没事,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我是如何捉鱼的!” “是!大人!”雪媚娘回应道。 吩咐梦竹和那些女兵户将这头山羊拿到河边处理之后,苏文铤带着雪媚娘来到环山河最近的一处河岸。 苏文铤就近砍了一根柱子,用匕首将前端削得尖锐,当鱼叉使用。 雪媚娘只是默默看着,并未发一言。 苏文铤卷起裤脚,手握简陋的竹制鱼叉,慢慢淌水走进河里。 走到河水没膝的位置后,苏文铤停下,将竹制鱼叉前端沉入水中。 鱼叉沉入水中之后,就可以减少水下折射的干扰,并且可以避免“打草惊鱼”。 苏文铤手握竹制鱼叉,弯腰盯着河中,一动不动,像钉在水中的一截木桩,静待鱼儿“上钩”。 一刻钟之后,苏文铤骤然发力,竹制鱼叉猛的往下一刺! 保持了半刻钟的安静瞬息间打破,苏文铤的骤然发力,将雪媚娘都惊了一下。 太突然了,毫无征兆! “哈哈!” 苏文铤哈哈大笑着,将竹制鱼叉往上一举,一尾鲩鱼被拦腰插在竹制鱼叉上,足有一尺余长,首尾扭动,这是一条非常肥美的大鱼! 苏文铤举着这条大鱼,走回岸上,将鱼从竹制鱼叉上取下后,顺手将竹制鱼叉交给雪媚娘,说道:“刚才看明白了吧,你去试试!” “是,大人!” 雪媚娘接过鱼叉,直接走入河中。 苏文铤见雪媚娘不将裤脚挽起,直接走入河中,都将衣服打湿了,因此说道:“媚娘,你衣服湿了!” 雪媚娘犹豫一下,见附近并无其他人,于是将裤脚挽起,显露出一截雪腻的肌肤…… 绝对领域! 苏文铤脑中冒出这个词,只不过雪媚娘的这截“绝对领域”简直太极品了,白得晃眼,圆滚滚而又紧致,配合她那妩媚的脸蛋,简直…… 这下苏文铤知道为什么雪媚娘宁愿将衣服打湿也不卷起裤脚了,这尼玛谁受得了。 苏文铤喉咙耸动了两下,不由想起在京师郊外西山那陵墓中的一幕幕…… 狠狠甩了甩头,苏文铤将视线撤回,捉住那条一尺来长的大鲩鱼,走到另外一处河边,取出匕首,开始杀鱼。 刮鱼鳞、去腮、去除内脏,并清洗干净,再用数根草茎将之串起来,方便用手提着。 雪媚娘悟性很高,苏文铤只演示了一遍,她就掌握了其中诀窍。 苏文铤将那条整理好的鲩鱼放在一边,倚靠在一颗大石头上,远远望向河中的雪媚娘,只见她不动如松,静立如石,让人一看就觉得她是个老鱼叉手。 实际上雪媚娘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要不然她和王婕一起出发去打猎,以雪媚娘的身手,也不会比王婕还晚回来,就是因为抓鱼没抓到。 噗! 雪媚娘动了,竹制鱼叉往水下急刺,再将鱼叉往上一举,只见一条一尺多长的花鲢被叉在上面挣扎不止。 “好!干得不错!”苏文铤赞道。 “大人,幸不辱命!”雪媚娘举着竹制鱼叉回到岸上,将那挣扎的花鲢取下,这也是一条大鱼,足有一尺多长,比苏文铤捉住的那条鲩鱼还长一截。 “应该够了,媚娘,你去将此鱼处理干净。”苏文铤吩咐道。 雪媚娘答应一声,将花鲢处理好后,两人一人提着一条大鱼回到营地。 隔着营地还有段距离呢,苏文铤就闻到一股香味飘来,走近了才发现,董小宛已经开始煮鹅烧鸡了,那股香味就是从她这里发出去的。 苏文铤放下鲩鱼,踱步到董小宛那边,只见她们的锅中咕噜咕噜直冒泡,一只大肥鹅在其中接受由动物到食物的“改造”! 旁边,董小宛用两根竹片夹住了那只野鸡,正放在火上烧掉鸡肉身上的绒毛。 董小宛做这些事的时候非常认真,神情专注,浑然忘我,就连苏文铤走到她身后了她都不知道。 158 野炊 柳如是笑吟吟走过来,刚要开口说话,苏文铤打了个禁声的手势,柳如是诧异,随即明白了过来,公子这是……又要捉弄小宛了! 果然,苏文铤蹑手蹑脚,走到董小宛身后,微微俯身,靠近董小宛耳朵,忽然大叫道:“你头发着火了!” “啊!” 董小宛太专注了,苏文铤忽然的一声大叫就将董小宛吓了一跳,她手中拿着的正在火上烧着的野鸡也脱手,掉入火堆。 被吓后,董小宛似乎又想起苏文铤话中的内容,因此她顾不得掉入火堆中的野鸡,往后侧头,用手捋着自己的秀发,查看是否真的着火。 “哈哈哈哈……” 苏文铤得意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董小宛这才明白,她这是被苏文铤给耍了! 董小宛翻着白眼,狠狠瞪了苏文铤两眼,不过她深呼吸了两口气,将那股能令她气愤得浑身发抖的怒气咽下去,嗔骂一句:“无聊!”之后,就不再理会苏文铤,将那只野鸡从火堆中捞出,继续用火烧着。 经过了多次苏文铤的招惹,又被柳如是耐心劝解了很久,董小宛终于不像最初那样一气就被气得浑身颤抖了,至少有时候不会。 苏文铤笑了一阵,见董小宛这次竟然没有像只火药桶般一点就着,有些无味儿,因此和柳如是说了两句话就回去了。 刚才这一幕,被孙氏看了去,因为她一直在关注着董小宛。 她的宝贝儿子,实在太……混账了! 竟然如此吓唬她未来的“备选儿媳妇”或者“备选儿媳妾”,真是…… 孙氏已经无语了,只得将气撒在苏德身上。 “啊,夫人,你怎么又来了……” 苏德痛得龇牙咧嘴,今天他已经两次被自家夫人掐腰间的软肉了,夫人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苏文铤回到己方阵营,此时,那只山羊已经宰杀好了并被送了回来,苏文铤琢磨着用这只山羊的羊腿肉烤个羊肉串,其余的用来红烧和炖白萝卜,炖白萝卜之前需将羊肉先炖一下。 有了计划,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梦竹和那些女兵户们开始忙活起来,削竹签子的削竹签,准备辅料的准备辅料,挖土灶的挖土灶…… 如今看来一个土灶不够用,至少要三个! 苏文铤则将羊腿肉切小块,方便串竹签,然后从静止空间中取出一颗洋葱,切丝放入羊肉小块的盆中,先腌上。 接着,苏文铤又处理那两条大鱼,花鲢用来做酸菜鱼,鲩鱼用来烤。 将花鲢片成薄片,用料包先腌上,自然,酸菜鱼料包取自静止空间,里面还有好几包呢,只不过这东西真是用一点就少一点了。 鲩鱼从鱼腹处剖开,脊背处相连,展开后方便烤制,再在鱼身上切些花刀以便入味。 这时苏文铤要的辅料陆陆续续到了,正好将鲩鱼用盐、姜等腌上。 接下来苏文铤开始做羊肉炖白萝卜,将先行炖好的羊肉撕成块,白萝卜切条。起锅烧油,放入姜葱爆香,下入白萝卜条翻炒,再加入羊肉翻炒,最后加入热水,没过羊肉和白萝卜条,烧开。因苏文铤没有准备砂锅,所以干脆就在这大锅里熬炖了。 随着锅中咕噜咕噜冒泡,一股混杂了羊肉鲜香和萝卜清香的香味到处乱窜。 董小宛更是厨艺方面的好手,虽然她用料没有苏文铤多,但她总有方法激发食材本身的香味。 这就导致营地周围各种香味交替涌现,无情的肆虐着大家的鼻子。 苏德、孙氏,还有苏仪小姑娘体内的馋虫彻底被勾动,他们三个在董小宛那里看看,又到苏文铤这边看一看,光闻着香味就食指大动,腹中饿得难受。 接下来,苏文铤又开始烹制红烧羊肉。 先将羊肉冷水下锅煮几分钟,捞出用姜葱蒜翻炒,翻炒时加入料酒、豆瓣酱、生抽、老抽、冰糖等。自然,这些调料也取自静止空间,苏文铤这是作弊了。 因为没有砂锅,同样也在这大锅中熬炖,加入凉水、香叶、八角、桂皮等等调料,小火焖炖半个时辰。 苏文铤马不停蹄,接着又开始烤鲩鱼。 鲩鱼已经腌制完成,不过苏文铤先在第三口土灶锅中炒好了一盘配菜,用一个小型的鼎盛装了。 这烤鱼上菜后还需要点火加热的,苏文铤早就预备着要做这道菜,所以事先准备了一种可以在餐桌上加热的特种炊具——鼎! 用鼎盛装和加热食物,在明代看来也是十分怪异的,不过也并非不能接受。 配菜弄好后,苏文铤就开始烤鱼了,那烧烤架中的木炭早就烧得旺旺的,苏文铤用特制的夹子夹住这条一尺多长的鲩鱼,直接放烧烤架上烤。 等鲩鱼两面受热后,开始刷油,再烤,再刷油,等鱼皮焦黄后,开始刷料酒,刷酱油,再使用了BUG般存在的一种调味料——五香粉。 烤制完成后,将之放入那鼎中,待会儿上菜时,在桌上还需要加热的。 至此,苏文铤的几道大菜都弄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下烤羊肉串,此时,羊肉块已经腌制得差不多,竹签子也已经削好并放入冷水中浸泡过了,苏文铤发动一帮手下,将羊肉块串在竹签子上,苏文铤则摆开阵仗,将一排羊肉串放上烧烤架,开始一顿猛操作…… …… …… 午时。 董小宛和苏文铤的菜品都烹制完成。 苏文铤做的是一道羊肉炖萝卜,一道红烧羊肉,一道酸菜鱼,一道烤鱼,还有一大堆的烤羊肉串。 董小宛做的是一道叫花鸡,一道清蒸醉鹅,还有几道好看且诱人食欲的腌制野菜。 双方的菜品都放在小马扎上,摆成两排。 苏德、孙氏、苏仪小姑娘等,闻着空气中勾人馋虫的香味,看着小马扎上各色的菜肴,垂涎三千尺。 苏文铤和董小宛碰头,董小宛微微蹙着眉,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是有两下子的。” “呵呵,你就等着认输吧!”苏文铤笑道。 “此话尚早!” 159 木中极品——榆木疙瘩 “好,那就等大家吃过之后再说……爹娘,还有各位,大家都辛苦了,这边,是我亲手烹制的菜肴,那一边,是董姑娘烹制的菜肴,各位请先试吃吧!”苏文铤四周拱手说道。 “好好……大家不用客气……“ 苏德早已经馋得不行,听了苏文铤的话后,苏德立即招呼大家开吃。 在场所有人,包括梦竹、陈圆圆、雪媚娘、王婕,以及那些女兵户等,不分身份,不分尊卑贵贱,每人都分到了一只碗,一双筷子,围绕着放在小马扎上面的菜肴,想吃什么就自己夹…… 类似于自助餐的形式。 随着苏德的话一说完,所有人都涌向那些勾人馋虫的菜肴。 苏文铤对董小宛一笑,说道:“先尝尝你的。” 说完后,与柳如是并肩一起走到董小宛所烹制的菜肴这边。 “好香啊!”苏文铤赞道。 “那是自然,小宛的厨艺是奴见过最好的,当然,公子的厨艺也达到了一种无法企及的高度……公子,这是小宛精心烹制的叫花鸡,公子你尝尝。” 柳如是像个乖巧的小媳妇,将叫花鸡的一只肥鸡腿夹到了苏文铤碗中。 只见此鸡肉肥嫩嫩,热腾腾,有着一股浓郁的鸡肉香味。轻咬一口,只觉鸡肉嫩而无渣,鸡骨头都是酥脆的! 苏文铤吃过后,连连赞叹。 “董小宛这小妞脾气臭,可是做的菜是真的好吃!”苏文铤心道。 吃过叫花鸡后,苏文铤与柳如是又来到清蒸醉鹅这道菜品面前。 这道清蒸醉鹅是整只的,表面脆黄,一股米酒香味扑面而来,非常勾人食欲。柳如是撕下一只鹅腿递给苏文铤,道:“公子,你尝尝。” 苏文铤接过鹅腿,大咬了一口,只觉鹅皮Q弹,内里的鹅肉扎实,咀嚼时伴随着一种鲜甜和米酒的醇香,并有一丝酱料的滋味。 董小宛的口味非常清淡,所有她做的菜大多都比较清淡,她擅长调出食材本身的滋味,各种调料只是一种辅助。 “柳大家,你也吃啊,别管我了!”苏文铤囫囵啃完一只鹅腿,见柳如是只是带笑看着她,如此美食竟然不抢着吃,没见苏德、孙氏、王婕、还有那些女兵户们全都疯狂了么! “嗯!” 柳如是轻轻答应一声,跟在苏文铤的后面,也开始吃了起来。 吃完了叫花鸡和清蒸醉鹅,接下来就是董小宛精心腌制的野菜了…… 这边的董小宛端着一只碗,拿着一双筷子,也去试吃苏文铤所做的菜品。 羊肉炖萝卜,汤鲜肉美、萝卜咸香。 红烧羊肉,入口鲜美无膻、口感软烂、回味无穷。 酸菜鱼,酸香味美、鱼肉滑嫩、汤汁爽口、非常开胃。 烤鱼,外皮香脆、肉质软嫩、色泽金黄、味腴而鲜美。 炭烤羊肉串,色泽焦黄油亮、不腻不膻、外酥里嫩、肉质鲜美、别具风味。 董小宛将苏文铤所烹制的菜肴一一尝过,虽然她不是很喜欢吃这种“重口味”的菜,但作为一代名厨,董小宛还是能够区分这些菜肴做得到底如何。 “怎么样?” 两排菜肴的最后面,苏文铤又碰到董小宛了,两人都互相尝过了对方的菜肴,所以苏文铤有此一问。 董小宛抿了抿嘴,似乎在回味刚才那些菜品的滋味,她星眸灿烂,神色有些复杂的说道:“还算不错!” “哈哈,你做的菜也非常不错,老实说,本公子都想将你抓回去给本公子做厨子了!”苏文铤呵呵一笑,出言无状。 果然,这话又刺痛了董小宛,她两眼一瞪,像只受到刺激的小孔雀,娇斥道:“想得美!” “好了好了,公子,小宛,你们俩个就不要说了,赶紧吃吧,只怕是晚了就被他们吃光了!”柳如是居中说道。 苏德、孙氏、苏仪小姑娘、雪媚娘、陈芝敏、梦竹、陈圆圆、王婕,还有那些女兵户,一个个都在埋首大嚼呢,只有苏文铤、董小宛、柳如丝三人在这里闲聊。 听了柳如是的劝后,董小宛轻轻冷哼,拿着自己的碗筷走向她所烹制菜肴的那一边,然而董小宛却愣住了……两道肉菜,几道野菜,竟然都快被抢光了…… 再看苏文铤烹制的菜肴这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他们……实在太凶猛,尤其是那些女兵户,她们日常操练,胃口本来就很大,现在这些食物又是如此的美味,她们自然放开了肚皮大吃特吃。 苏文铤、董小宛、柳如是三人对视一眼,也加入枪食的战团…… …… …… “吃的好饱!” “吃撑了,可是我还想吃怎么办?” “我喜欢那道酸菜鱼,哇,那鱼,那汤,都太好吃了,要是有米饭,我估计还能吃个三碗……” “我更喜欢那道清蒸醉鹅,又香又醇,小宛姑娘的厨艺真是绝了!” “那烤羊肉串才是美味!要是有酒的话,当为绝配……” 抢食的战斗结束了,大家都吃得很饱,半躺在草地上,互相聊天说话。 苏文铤和董小宛两人已经开始杠上了,就像两只斗鸡一般,互相盯着对方,似乎谁盯得更狠谁就能赢得那个赌约一般。 对此,柳如是无奈了,一个是她喜欢的苏公子,一个是她的闺中密友。 苏公子都是十五岁的大人了,却像个好勇斗恨的顽皮孩子,没事儿就跑去“戳”董小宛一下。 而董小宛虽然比苏文铤还大一岁,十六岁了,可也不是一个成熟的人,太倔强,太孤傲,太易怒,脾气非常执拗。 董小宛就像一个易燃易爆的火药桶一般,偏生苏文铤老是喜欢去“戳”她一下…… “哎!” 柳如是看着大眼瞪小眼的苏文铤与董小宛两人,心里无语,只得叹气。 另外一边,传来苏德压抑的呼痛声,他又被自家夫人掐腰间软肉了! 很明显,孙氏也注意到了苏文铤与董小宛两人的情况,女人是用来宠的,傻儿子哟,你这样搞,以后还怎么将小宛娶进家门呢…… 孙氏心里叹气连连,自然,苏德就成了出气筒,谁叫你这老东西不将儿子教好一点,现在她的宝贝儿子在她眼中,简直都成了“木头”中的极品——榆木疙瘩! “惩罚”过苏德后,孙氏又看向柳如是,心中一暖,心道还好还好,还有生明大义的柳如是呢,不然她抱孙子的期盼只能落空…… 然而孙氏却好似忘了,苏文铤与柳如是也是从一个赌约开始的…… 另外一边,梦竹与陈圆圆坐在一起,梦竹笑着摸了摸陈圆圆的头,问道:“吃饱了吗?” 梦竹其实大不了陈圆圆两岁,但陈圆圆已经下意识将梦竹当成自己的大姐姐、领路人,所以梦竹摸她头的动作陈圆圆并没有觉得不妥。 “吃饱了!” 陈圆圆回答道,她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与以前那种吃不饱、睡不暖的生活相比,如今的她简直就像飞升到了仙界…… 苏仪小姑娘的小肚子也吃的滚圆,她蹒跚着小跑到苏文铤身边,抱着苏文铤的小腿,仰头问道:“哥哥,你在干什么呀?怎么一动不动的?” 苏文铤依旧与董小宛互相瞪着对方,听到苏仪小姑娘的话后,他用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旋即与董小宛两人同时轻哼,同时别过头去! 终于结束“冷战”了! 柳如是和孙氏都松了一口气。 “小仪,今天玩得开心吗?” 苏文铤蹲下身后捏了捏苏仪小姑娘的脸蛋问道。 “开心,小仪今天好开心啊!哥哥,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出来玩呀?” “额……这个嘛……下个月吧!” 苏仪小姑娘的问题倒是给苏文铤提了个醒,自他穿越过来之后,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弄这个,搞那个,虽然几乎每到饭点都会回家与家人一起吃饭,但像今天这样的出游活动还是第一次…… “我之所以加入苏州卫,北上京师帮张晋讨好他的祖母,目的不就是为了能让苏家人过的得好么?若为了那些是而忽略了陪伴家人,岂不就是舍本琢磨了么!”苏文铤心里暗暗想到。 想明白这点后,苏文铤决定以后多多举办这样的活动…… “好了好了,各位……” 苏文铤捏了把苏仪小姑娘的脸蛋后,起身拍掌说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各位,我和董姑娘打的那个赌大家还记得吧?现在就是大家决定我和董姑娘谁输谁赢的时候了!” 苏文铤此话一出,大家都纷纷从草地上站起身,纷纷看着苏文铤。 “我烹制的菜肴分别是羊肉炖萝卜、红烧羊肉、烤鱼、酸菜鱼、烤羊肉串。董姑娘烹制的菜肴是叫花鸡、清蒸醉鹅,还有几碟腌制的野菜!” “现在,认为我烹制的菜肴更好吃的,请站在左边。认为董姑娘烹制的菜肴好吃的,请站在右边!” 苏文铤说完后,大家就开始站队了。 孙氏轻轻瞪了苏文铤一眼,拉着苏德和苏仪小姑娘站到了右边,她挺董小宛。 柳如是、梦竹、陈圆圆,还有雪媚娘、陈芝敏,则站到了左边,他们挺苏文铤。 160 5000两的保证金 “我喜欢那道酸菜鱼,我挺千户大人!”一个女兵户站到左侧。 “我更喜欢清蒸醉鹅,我挺小宛姑娘!”另一个女兵户站到了右侧。 “小宛姑娘那道叫花鸡其实不错,不过相比于千户大人的烤羊肉串,滋味却也太平淡了一些,我喜欢滋味厚重的菜……” “我也觉得……” 等这些女兵户们也站好位后,结果就出来了——苏文铤这边以多出五个人的优势而胜出! 董小宛败了! “你输了!” 苏文铤挑了挑眉头,得意的对董小宛说道,那语气是在赤果果的炫耀。 董小宛眼眶顿时红了,在她最擅长的厨艺之上,她竟然输给了苏文铤,曾被她称为“不学无术”和“纨绔子弟”的苏文铤! 不过倔强的董小宛并没有流泪,只是眼眶红了而已…… 心细如发的柳如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董小宛的情绪变化,她轻轻揽者董小宛,轻声安慰着。 董小宛本来没事,哪知被柳如是一安慰,她反而矫情起来,一串泪珠儿滚落脸颊。 “哎!赌注作废吧!” 苏文铤忽然在旁阴阳怪气的说道。 “公子?” “谁说要作废了!”董小宛倔强回应道。 “本公子的厨艺虽然比你董姑娘的厨艺高,也的确打赢了这场赌,可是本公子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因为争强好胜而逼得董姑娘你悲伤落泪呢?这传出去,对本公子的名声可不好!”苏文铤笑着说道。 听了苏文铤这话,董小宛立即擦干眼泪,倔强的说道:“本姑娘愿赌服输,苏文铤你不用拿话来激我!” “好!” 苏文铤脸上笑出一朵花儿,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苏文铤笑吟吟的,无意间瞥到张晋这厮竟然跑了过来,正在与苏德和孙氏聊天,苏文铤看过去时,张晋就走了过来。 “苏兄,你们出来游玩和野炊怎么不叫上我呢!我听说有位董姑娘的厨艺堪称世间少有,人么更是长得貌美如花……不知这位董姑娘在哪里?” 张晋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近苏文铤,看到董小宛后,他眨了眨眼,好奇问道:“这位姑娘莫非就是那董姑娘?听说你做的菜很好吃,能否做一道菜给本公子尝尝?” 董小宛别过头去,与柳如是轻声说这话,竟是理都不理会张晋。 张晋碰了个软钉子,只得尴尬一笑。 “张兄,你不是在忙着筹划打击各县剩余的豪强么,应该没有时间出来闲逛吧!对了,现在进展如何?”苏文铤问道。 “后来我派人联系了驻守在苏州的锦衣卫百户,从锦衣卫那里得到了一些证据,剩下八个豪强中有六个都有问题。” 此时,苏文铤已经坐在了草地上,张晋也过来坐在苏文铤身侧。 “锦衣卫?代价恐怕不小吧?”苏文铤说道。 “的确,锦衣卫要价不小,不过也不是非常夸张。从锦衣卫那得到六个豪强违法乱纪的证据后,我们已经开始计划再次出击了!”张晋说道。 “也好,让屈窦带长洲千户所的火枪兵多练练手也是好的,这既是打击豪强,又是练兵,一举二得!对了,什么时候开始?”苏文铤问道。 接下来打击豪强的活动苏文铤不计划参加了,因为现在只是为打击豪强而打击豪强,打击豪强的目的不再是筹措粮饷,以供剿灭太湖贼寇,而是为了敛财! 这是苏州府,乃至南直隶某些官吏的狂欢,其中就包括应天巡抚张国维。 所以,苏文铤没有反对,却退出了,由得张晋去操作此事。 只不过苏文铤不参加,不代表屈窦、卫宿、韩铁、戴光,以及长洲千户所上千的火枪兵不参加。 这其实是一个练兵的好机会,并且,火枪兵们出动,该得的赏赐一样不少,火枪兵们并不是白干。 “后天!”张晋回答道。 “以如今火枪兵的能力,剿灭地方豪强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你刚才说有八个豪强,但是只找到了六个豪强违法乱纪的证据,那么剩下两个豪强你打算怎么处理?”苏文铤问道。 “苏兄你认为呢?”张晋问道。 “嗯……如果真找不到他们违法乱纪的证据,那就迫使他们吐出吞并的屯田和兵户即可!”苏文铤说道。 “好,就依苏兄说的办!对了,苏兄,还有一事要和你商量商量。” “何事?” “我这个太湖守备,节制的是苏州卫、湖州卫、常州卫,既然我们苏州卫打击了豪强,夺回了屯田和兵户,那么其余两卫呢……” “张兄你的意识是说,你要打击湖州卫和常州卫的地方豪强?”苏文铤问道。 “苏兄你认为可否?打击其余两卫豪强,肯定要动用长洲千户所的火枪兵。”张晋说道。 “让屈窦他们和火枪兵们多练练也好!”苏文铤笑道。 “好,有苏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张晋呵呵笑着,与苏文铤又闲扯了一阵,拍拍手回去了,而苏文铤等人也结束野炊活动,收拾停当,该回苏宅的回苏宅,该回醉仙居的回醉仙居。 苏文铤回到苏宅后,又去了醉仙居,着梦竹烧了洗澡水,沐浴洗漱一番,穿戴一新后,带着雪媚娘一起去了文老的府上。 其实苏文铤从京师回来的第二天,就抽空了去了文老府上,除了“交差”,既将文老在京师的故交好友的回信转呈给文老外,苏文铤还讲述了他一路上的遭遇与见闻。 最重要一点,是让文老知道了苏文铤的外公就是孙承宗孙老,并邀请孙老来参加六月初三的收徒拜师仪式之事。 得知苏文铤是孙老外孙后,文老感叹连连,又知孙老将要南下参加他的收徒仪式后,文老更是期待不已,几天前就着府中下人打扫清洁府邸,以迎贵客! 不过,文老也没忘了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苏晋书坊短篇话本小说征集大赛收集上来的稿子,将由文老、凌濛初等文坛宿老阅稿,并择出优者。 苏文铤本次前去,就是为了询问阅稿情况,因为大后日,也就是崇祯十年的六月初一,就是公布获奖名单的日子了。 …… …… 翌日。 江南书坊联合商会总会馆,与苏晋书坊总店并列的一间大店铺,在今日正式开业了! 隆重的开业仪式过后,进入招收商会会员的环节,苏文铤一眼望过去,只见那周家的家主周正,赵家的家主赵肃,还有一大堆同行们,几乎全都到期了。 苏文铤特意注意了一下,上次曾招惹到苏文铤的那位刘大星,本次并未前来。苏文铤心里冷哼,心说这刘大星没来,倒省得苏文铤赶人了。 将前来的众人扫视一遍后,苏文铤就将六大星之事丢出脑外。 不对刘大星赶尽杀绝的缘由也很简单——苏文铤没空! 苏文铤不废话,直接贴出招收会员的告示,让他们自己看。 告示内容计有如下几点: 其一:入会需缴纳保证金5000两,若入会的会员违反商会章程,则罚没保证金,并踢出商会,若还想再入商会,则保证金翻倍! 其二:与苏家印刷作坊合作者,按一百两银子一版的价格从苏家印刷作坊购买胶泥雕版,一部书的胶泥雕版一个省只售一套,会员所购胶泥雕版不得转卖、租借、送人。合作印刷作坊印制的书籍按规定供货苏给晋书坊。 其三:与苏晋书坊合作者,按照苏晋书坊要求装饰规划书坊,商会派人检视合格后颁发“商会加盟许可”凭证,按规定从苏家印刷作坊和合作印刷作坊进货。 其四:纸张、油墨、棉线等原材料合作者,按要求提货,不得无故断供,若遇不可控缘由需断供,需提前五天通知到印刷作坊。 将这份告示贴出后,苏文铤和苏德就离开此处,到后堂喝茶休息,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再回到这里,只见这里的人数并未减少,有的已经决定了,有的还在观望中。 “好了,周员外,赵员外,还有各位同行们,相信你们已经看过这份告示了,时间也过去了半个时辰,众位应该有结论了吧。”苏文铤说道。 “苏贤侄,这5000两的保证金……也太多了吧!”周正说道。 “对呀,5000两太多了,我等一次性也拿不出这么多银两……”那些同行们说道。 “周员外、赵员外,还有各位同行,这保证金白纸黑字记录在案,始终是你们的,只要你们不违反商会的章程,就不会被罚没。还有,不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保证金的同行,可以将印刷作坊或书坊合并,商会支持你们抱团取火。”苏文铤说道。 “可是……” “各位,敞开天窗说亮话,我其实并不信任你们,几天以前,我们还是不死不休的对头,你们联合起来断了我苏家印刷作坊的纸张供应,这是事实吧!所以,我们之间合作,就需要有一个基础,什么基础呢,有两样,这就是商会的章程和保证金!这是加入商会成为会员的先决条件!这一点,没得谈!”苏文铤说道。 161 颁奖盛况 沉默一阵。 “好!我周正同意了!”周正拍板道,不过看他那副肉痛的样子,苏文铤都觉得好笑。 “我也同意!”赵肃说道。 “我们几个合并了,也加入……” “还有我们……” 看着他们纷纷同意加入商会,苏文铤嘴角不觉微微上扬…… 自此之后,商会开展入会培训、检验各入会的印刷作坊和书坊是否合格、商讨制定商会章程细则等等事宜一步一步推进,直至不久之后商会开始正式运作,此事详情姑且略过不提。 …… …… 下午,苏文铤来到长洲千户所,开始安排打造佛朗机炮事宜。 进攻太湖贼寇,单单凭借鲁密铳和人海战术是不可取的,还需要一种可远程攻击,威力巨大,能够对敌人造成较大破坏的攻坚兵器。 这就是佛朗机炮了! 至于威力更加强大的红衣大炮,以千户所如今的财力,不是不能上马这个项目,而是屈窦对红衣大炮不熟悉。而佛朗机炮,因传入大明的时间较久,铸造之法对平民百姓来说可能是个秘密,但对屈窦来说并不是。 所以相比于体积庞大的红衣大炮,无疑佛朗机炮更加适合。毕竟苏文铤只是要剿灭太湖贼寇而已,用不着上红衣大炮。 对于此炮的打造,苏文铤并未多做干涉,只是交代屈窦严控铸铁和铜的材质,尽量多做尝试,不要怕浪费,力求降低炸膛率。 屈窦很荣幸的接下了这个任务。 从长洲千户所离开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下午三四点了,苏文铤直接去了醉仙居。 作为野炊的时候厨艺对赌胜利的一方,苏文铤要来摘取胜利的果实。 苏文铤直接从静止空间中找了一套lo娘装,包括小裙子、鞋子、白丝袜、假发、帽子等。 苏文铤丢出这套lo娘装后,优哉游哉的坐在客厅里,吃着董小宛精心烹制的点心,而董小宛则冷着一张脸,抓着这套衣服就去了闺房。 柳如是见这套衣服不是常见的样式,也跟着董小宛去了,大概是去帮忙吧。 董小宛果然不愧为古代十大名厨之一,她所烹制的糕点软糯可口,不腻不渣,让人吃了一块还想吃下一块。 苏文铤连连下手,这一盘糕点很快就被苏文铤吃个精光。 吃完糕点,喝了一口茶水之后,董小宛和柳如是两女终于从闺房中出来了! 只见董小宛扭扭捏捏,低着头,脸蛋红的像煮熟的大虾,被吟吟笑着的柳如是在后面推着她的肩部一路来到客厅。 小巧而精致的红皮鞋,纤细而又饱满笔直的白丝袜,白色的蓬松松的小裙子,头上戴着烫卷的假发和一顶同小裙子色系的帽子。 董小宛本就才二八年华,以董小宛如今的身材,穿这套lo娘装简直……完美! 苏文铤眼前一亮,这董小宛本就容貌秀丽,气质出尘,要是放到现代,穿上这种lo娘装的话,恐怕会秒杀一大片宅男。 不过为了达到“惩罚”董小宛的目的,苏文铤昧着良心,用手指着董小宛,像是看见一个小丑似的哈哈大笑,肆无忌惮,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董小宛果然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捂着脸面,狠狠一跺脚,扭头跑了…… …… …… 苏晋书坊大门前,今天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其中以身穿儒衫的读书人居多,因为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苏晋书坊将于今日公布短篇话本小说征集大赛的得奖名单! 短篇话本小说征集大赛,自苏晋书坊开业那天就启动,如今过去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公布得奖名单的这一步了。 苏晋书坊早已在大门前的空地上搭建起了简易领奖台,此时的台上,正有一队舞女在翩跹起舞,这是从半塘某一青楼请来的舞女,表演歌舞,助兴之用。 这些舞女各个美艳妖娆,舞衣飘飘,舞姿优美,平日里想要看上一场这样的表演,那得砸进去不少银子。如今既然有免费的可看,而且还是青楼里充满神秘与诱人气息的舞女,自然格外吸人眼球。 其中前来观看免费舞蹈的人就有不少。 台下,几位书生一边欣赏舞蹈,一边低声谈论,其中一人说道:“林兄,苏晋书坊给出的奖励有五个等级,分别是1两银子、10两、30两、60两、100两!林兄素来大才,料想夺得头名魁首就如那探囊取物,林兄,在下事先恭喜你了!” “哈哈,曹兄过奖了,若在下真如曹兄所说的那样,夺得头名魁首,在下就在得月楼摆酒,宴请曹兄和各位同窗!” 这位林兄也不客气,意气风发,似乎真对第一名的魁首志在必得。 “林兄真是豪迈……” “做人当如林兄啊……” 周围一群身穿儒衫的同窗也不吝赞美之词,笑呵呵拍打着林兄的马屁。 另外一边,另一群读书人逼视的看着林兄他们,有人说道:“阅稿的可是文老,那姓林的即便家中再有钱,也贿赂不到文老头上吧,姓林的这次可算是栽了。” “哼,即便如此这姓林的还在吹牛,待会儿看他怎么丢脸……” “诶,你们说,当初交稿的时候,不是有许多人不看好苏晋书坊,以为苏晋书坊会被周家和赵家联合起来打击直至关门谢客么?嘿嘿,如今周家和赵家竟然和苏晋书坊合伙了,组建了个什么商会……那些撕毁稿子的人不知现在是何感想!” 此人的话一说出来,他隔壁就有个人羞愧的低下头去,似乎生怕有人认出他一般。 显然,此人当初就撕毁了稿纸,并潇洒离去,老实说,他今日本来是为看苏家笑话来的,哪知来了方才知晓,那苏家竟然和周家、赵家合伙了! 苏晋书坊隔壁的那间店铺,那黑漆招牌上“江南书坊联合商会总会馆”的招牌,他在这里都能够看清…… 他心里那个后悔呀,尼玛,当初就不该听信那人的言论,现在他不仅仅是失去参与评奖的资格,还得听其他人的风言风语…… 关键是今天的人太多了,他前进不得,后退不得,杵在这儿,实在难熬! 寒门士子唐辰冬就在此人身侧,唐辰冬记得非常清楚,这个人当初就撕碎了手稿,不过唐辰冬并未“揭发”此人。 唐辰冬心里其实对苏晋书坊,对苏文铤都是怀着感激的,上次通过那场“看图猜成语”的活动,唐辰冬曾获得了一贯钱,这一贯钱对他,对他的家人,老母亲,妹妹,对他们这一家人的改变都是巨大的! 所以即便苏晋书坊要被周家和赵家逼得闭门谢客,即便明知投稿可能是徒劳,唐辰冬也要投稿,这算是对苏晋书坊的一种支持! 最终的结果却是皆大欢喜,苏晋书坊屹立不倒,甚至还和周家、赵家合伙了…… 唐辰冬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那头名魁首,那一百两,唐辰冬势在必得! 他那些天为了写出好看的短篇故事,曾长期泡在各书坊阅读各种话本小说,从中汲取营养…… 唐辰冬付出的努力是其他人的十倍,乃至于百倍! 一贯钱对他家的改善就那么大了,那么一百两呢?急于改善家庭状况的唐辰冬必须死死抓住这个机会! 台后。 苏文铤作为主人,从一开始就在迎接客人。 因为已经与周家、赵家等合伙,那么短篇话本小说征集大赛就不仅仅是苏家一家的事了,以周家和赵家为首的同行们,几乎全部到齐,苏文铤在外迎客,嗓子都快说哑了。 接着张晋也到了,张晋这几天虽然很忙,忙着吞并……打击各县豪强,不过苏晋书坊也有他的一份,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张晋也来了。 接着是屈窦等属下,还有一些官面上的人物,比如府衙里的知府大人陈师泰等,吴县县衙和长洲县衙也都来了人。 苏文铤的同窗,吴日生和孙兆奎等,也随着吴县县令而来。吴日生这些日子一直在家苦读,为八月份的院试做准备,反观苏文铤,却早已走到另外一条路上去了! 最后,重量级人物——文老到来。 在场所有人,包括张晋、知府大人陈师泰等,悉数起身相迎。 文老,在读书人中的地位非凡,而在场的官吏,如陈师泰等,那就是读书人啊,陈师泰对文老都以“恩师”相称。 更何况,文老之子——文景范,乃是南京兵部尚书,掌管南京的三大巨头之一,势力之大,威望之高,在场大小官吏更加得小心陪着了。 苏州知府陈师泰,其实对苏文铤挺纠结的,一方面,苏文铤曾拯救过他的性命,另一方面,苏文铤当初赴宴的时候,在府衙门口曾与迎客的衙役闹了点不愉快,陈师泰对苏文铤也有点不满。 陈师泰对苏文铤的不满就体现在他上奏给朝廷的题本上,将抵挡住那次太湖贼寇夜袭的功劳大部分都拉到了张晋身上。 但是后来苏文铤拜文老为师,前段时间他还听说他的顶头上司应天巡抚张国维,曾亲口招揽过苏文铤…… 162 孙承宗和张汝瑶齐至 至此,陈师泰心中对苏文铤的那一点点不满彻底消失不见了,是被吓得不见的! 文老、应天巡抚,随便拉一个出来就能摘掉他头顶上的乌纱帽! 文老入座后,领奖台上的歌舞表演也就结束。 书坊的掌柜走上台,先说了一通场面话,然后介绍文老、张晋、陈师泰等人,他们这些人的身份一出,台下瞬间沸腾。 接着掌柜的就进入宣布得奖名单的环节。 “获得第五等奖励者,一百人……” “获得第四等奖励者,五十人……” “获得第三等奖励者,二十人……” “获得第二等奖励者,十人……” 掌柜的每念一个的名字,就上台一人,上台后有专人核查,待确定身份后,当场颁发奖金。 奖金分别是:1两银子、10两、30两、60两、100两。 这一通颁奖下来,掌柜的嗓子都快喊哑了,这古代没有扩音器,全靠人吼,颁个几百人的奖着实折磨人。 不过幸好只剩下最后一人了,这最后一人,正就是获得第一等奖励者,本次的头名魁首! 台下,那林兄还未曾得奖,这就说明这最后一人极有可能是他。因此他春风满面,洋洋得意,昂首挺胸,享受着身周一帮同窗狂拍过来的马屁。 而那寒门士子唐辰冬则握紧了拳头,就剩下最后一个人了,若不是他,那就说明他连第五等的奖励都没有获得,而他这一个多月以来的辛苦努力,也将白费…… 不过,天道酬勤! 当领奖台上那书坊的掌柜,以略带沙哑的声音喊出“唐辰冬”三个字的时候,唐辰冬脑中竟然开始眩晕,大家都在惊呼到底谁是唐辰冬,或者呼叫唐辰冬在哪里…… 当掌柜的第二次大喊“唐辰冬”三个字的时候,他终于愤力挤开人群,并大叫道:“我是唐辰冬,借过,借过……” 他没空去理会大家纷纷看向他如同向日葵般的脸,也没空去看那林兄的笑话,他只觉得世界都安静了,只留下自己的脚步声…… …… …… 张晋打击苏州府各县剩余豪强的计划已经展开,屈窦、韩铁、卫宿。以及那一千火枪兵都被悉数派出,这些火枪兵在剿灭太湖贼寇之前,多让他们实际演练一下,是有好处的。 只不过苏文铤却没有参与。 今天,苏文铤迎接到了两个人。 第一个是外公孙承宗,孙承宗带着大舅、二舅……七舅,以及十三个表哥表弟一起到达。 苏家全家出动,到城外大运河的码头上迎接。 母亲孙氏自然无比期盼,而老爹苏德就有点纠结了,当初苏德与孙氏私奔时,曾让孙承宗大发雷霆,如今想来,苏德都还有点害怕。 孙承宗一行人到达并下船后,这码头上就上演了一场大型的认亲大会,孙氏见到孙承宗,早已经哭成一个泪人,跪下磕头,直说女儿不孝等等。 孙承宗早就看开了,如今孩子都这么大,难道他还会棒打鸳鸯不成。 他扶起孙氏,也是老泪纵横…… 接着孙氏又见了七个兄长,十三个外侄,最后不禁破涕为笑,因为如今家人重逢,到底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而老爹苏德却像是个初见岳丈大人的楞头小伙一般,恭谨对孙承宗作揖施礼,道:“小婿拜见岳丈大人!” 孙承宗看着苏德,略微点头,道:“不错,修得呀,你教出了个文武双全的好儿子!” 苏德自然连连谦虚,及至见过七个舅哥十三个外侄之后,苏德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因为他们对他都还算是和颜悦色…… 孙承宗一行人随着苏德和孙氏回到苏宅后,略微休息一阵,孙承宗就在苏德带领下前往文府,商讨苏文铤的拜师大会事宜。 明日,就是苏文铤正式拜文老为师的日子! 孙承宗和苏德作为苏文铤的长辈,自然由他们出面商讨安排,苏文铤反倒不用为此事烦心。 不过,作为东道主,苏文铤就带着孙之沆、孙之湜等表哥表弟们畅游苏州城。 当他们逛到南濠街的时候,苏文铤遇到了今天的第二位客人——张汝瑶! 张汝瑶自然不可能一个人前来找苏文铤,她身后还跟着一脸无奈之色的张晋,要知道,现在的张晋可是很忙的,打击各县豪强的事都需要他从中策应调度,然而,张汝瑶一句话,张晋只得屁颠屁颠的带张汝瑶来找苏文铤。 “张大小姐?你怎么来苏州了!”苏文铤惊讶道。 张汝瑶的神色先是一黯,随即恢复了往常傲娇无礼的模样,大大咧咧说道:“本小姐想来就来,用不着告诉你吧!” “那是自然……不过……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事要求我呢?”苏文铤笑道。 “哼,笑话,本小姐怎么会有事求你!”张汝瑶跺着脚大叫道,反应有点过激。 “那好,既然张大小姐你没事的话,那我就不管你了……我带你们去虎丘山转转!”苏文铤后半句话是对孙之沆等表哥表弟们说的。 张汝瑶焦急,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无奈,张汝瑶只得给张晋打了个眼色,眼色中带着一种威胁的意味。 来找苏文铤之前,张汝瑶就和张晋说好了,所以张汝瑶一使眼色,张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兄,苏兄莫急!” 张晋赶紧出来拦住苏文铤。 “张兄啊,何事?” “诶,苏兄,不知这几位是?”张晋看了看孙之沆等人。 “这是我大表哥孙之沆,二表哥孙鋐……十三表弟孙之口!” 苏文铤一路介绍下去,足足十三个表哥表弟啊,这也难为苏文铤了,竟然可以一丝不差的念出他们的名字。 而张晋和张汝瑶却没觉得有多奇怪,比起兄弟姐妹的多寡来,他们张家也没怕过谁。 张晋与苏文铤的十三位表哥表弟互相认识后,就说要请客做东,拉着他们去了附近一家酒楼。苏文铤和张汝瑶也跟着一起。 苏文铤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汝瑶,他总感觉这张汝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其实自打离开京师以后,苏文铤就忘了有关张汝瑶的事,她曾发下过的誓言,在苏文铤看来只不过是个玩笑。 并且,接下来苏文铤将要加速他的计划,根本就顾不上再去捉弄张汝瑶。 张汝瑶犹自摆着她的架子,见苏文铤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有些不自然,不过还是薄斥道:“看什么看!” 张晋拉着众人达到酒楼后,他直接要了一间雅间,将苏文铤和张汝瑶留在其中,他则拉着苏文铤的十三位表哥和表弟去了另外一间雅间。 苏文铤的大表哥“恍然大悟”,笑呵呵的跟着张晋离开此处,临走时看着张汝瑶的眼神……就像在看表弟媳一般。 张汝瑶自然不满,狠狠跺脚,吓得张晋拉着苏文铤的表哥表弟们赶紧离开。 等雅间中只剩下苏文铤和张汝瑶后,苏文铤笑着说道:“好了,只有我们两人了,你有什么要求本公子的,就快说吧!” “你……” 苏文铤话中的那个“求”字,张汝瑶听着特别刺耳,不过她也无法反驳,因为她本次南下苏州的目的,本就是要来“求”苏文铤一件事的。 苏文铤喝着茶水,静待张汝瑶开口说话。 “苏文铤,本小姐上次在西山发的誓……你……你出个价吧,本小姐希望你主动放弃这个誓言!” 张汝瑶深呼吸一口气,终究说出了她来此的目的。 自祖母大寿过后,那怀远侯世子就消沉下去,整个人日渐消瘦,而她根本无法说出那件事,只能憋着,她憋得难受,那怀远侯世子也憋得难受。 所以张汝瑶这才匆匆忙忙寻了个理由南下苏州,就是希望苏文铤能够主动放弃那个誓言。 张汝瑶在发那个誓的时候,心真的是诚的,而违背誓言的后果又太可怕,张汝瑶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这件事么……” 苏文铤捏着茶盏,拉长了尾音,似乎是在思考,还没有下决定。 张汝瑶则一脸期待的看着苏文铤,她试探道:“五千两银子,够不够?” “这个问题,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一万两!这是本小姐多年以来积存的所有银两了!” 苏文铤心里呵呵直笑,才一个回合而已,这张汝瑶就将老底都给交代了出来,你这样谈判,不被对方吃得死死的才怪。 不过……苏文铤实在没空再去捉弄这张汝瑶了……对了! 苏文铤眼中忽然一亮,心中像是想起了某事,摆了摆手,笑道:“张大小姐,你想本公子主动放弃你曾发下的誓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说你同意了?好!本小姐马上就派人回京,将那一万两银子给你送来……” “不用!” “不用?” “张大小姐,你只需和张晋一起帮我办成一件事即可,放心,这件事对你张大小姐来说并非十分难办之事。”苏文铤说道。 “什么事?” “嗯……明天是本公子的拜师大会,那就后天吧,本公子要做一些准备,后天就告诉张大小姐你和张晋到你是什么事!”苏文铤说道。 “当真?” “当真!” …… …… 163 拜师礼 崇祯十年六月初三。 今天是苏文铤拜文老为师的拜师大会。 这天,苏文铤、苏德、孙氏都起得很早,苏德和孙氏着盛装,苏文铤则穿着象征读书人的儒衫。 孙承宗,七位舅舅,以及十三位表哥表弟也早早就准备好了。 收拾停当之后,一众人马从苏宅出发,直奔文府。 苏宅到文府本就不远,即便他们骑着马或者坐着马车慢悠悠的走过去,也只花了两刻钟左右的时间就抵达文府。 文府大门前,早有门房候着了,苏文铤等人到达后,那门房就忙了起来,将众人迎进府中,并派人通知老爷。 苏文铤拜文老为师的拜师仪式,将在文府中举行。 文老十分看重此次拜师仪式,他广发请帖,邀请了当地许多有名有姓之人前来一起见证! 文景范,作为文老之子,他已在昨天晚上从南京回到文府,如此重大的日子,文景范自然不会缺席。 所以,苏文铤、苏德、孙承宗等人见到的第一位贵客就是文景范。 接着是以苏州知府陈师泰为首的苏州府衙、县衙的官吏,张国维、张晋、张汝瑶代表京城张家也来了,然后是凌濛初、黄淳耀、黄渊耀一对举人兄弟,以及众多当地士绅。当然,也少不了提前赶来的文老的门生故吏等。 临近午时,前来文府共同见证文老收徒的贵客,已经达到了好几百! 可谓是宾客盈门了! 终于,拜师收徒的吉时已到。 “请长者入席!” 文府某花厅中,众位宾客齐聚,这里也是拜师收徒仪式的举办场地,充任“赞礼”者高声喊道。 赞礼者,就相当于主持人。 赞礼话中所说的“长者”,其实就是拜师者的长辈。因为孙承宗辈分大,所以就由孙承宗充任苏文铤的“长者”。 只见孙承宗缓步走进花厅,身后跟着一位“赞者”,赞者就是长者的顺从,负责在后面端盘子的。 赞者的盘子中放着束脩六礼,分别为肉干,寓意谢师恩;芹菜,寓意业精于勤;龙眼干,寓意启窍生智;莲子,寓意苦心教学;红枣,寓意早日高中;红豆,寓意宏图大展。 孙承宗缓步走向花厅,此时的花厅里已经挂好了一幅至圣先师孔子的画像,画像前摆着香案,香案上有香炉、水果、点心等贡品。 等孙承宗走近孔子像时,驻足,对孔子画像行揖礼,再转身对众位宾客微微见礼后,在孔子画像左边的座位坐下。 “请学子入席!” 赞礼又唱道。 苏文铤身着儒衫,缓步进入花厅,来到孔子画像前。 “请学子向至圣先师行礼!”赞礼唱道。 苏文铤则对着孔子画像行揖礼,行礼毕,让出孔子画像前的位置,站到侧边。 “请师者入席!“ 赞礼又唱道。 师者,就是文老,只见文老也着盛装,缓步走向孔子画像前面。文老身后跟着一位“有司”,也是一个端盘子的,他的盘子中有龙眼干,象征开窍生智;芹菜,寓意勤劳;葱,寓意聪明。 文老在孔子画像前点燃三炷香,插入香案上的香炉,然后向孔子画像行揖礼。行礼毕,坐在孔子画像右侧座位。 “请弟子长着呈上拜师贴!” 赞礼唱道。 孙承宗起身,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封帖子,郑重交给文老,文老接过之后,孙承宗再向文老行礼。 拜师贴是以孙承宗的视角写的一份帖子,一般内容为:我某某后辈仰慕先生高才,惶恐愿拜入先生门墙之下…… “请弟子长者为师者敬上束脩之力!” 赞礼唱道。 孙承宗和他的赞者一起来到文老身前,将装满了束脩之礼的盘子递给文老的有司。 文老起身,行礼后接受束脩之礼,然后孙承宗和文老皆回到座位上坐下。 “请弟子向至圣先师行大礼!” 赞礼唱道。 苏文铤走到孔子像前面,俯身跪下,行叩首之礼。 总共三叩首,苏文铤一边叩首,那赞礼就一边唱道: “一叩首,华夏文明,德牟天地!” “二叩首,先圣师道,功过古今!” “三叩首,格物致知,修齐治和!” 行礼毕,那赞礼又唱道:“请师者回礼!” 文老身后那位有司,就将他手中那一盘子龙眼干、芹菜、葱,送给孙承宗身后的赞者。 “请弟子向师者行大礼!” 赞礼唱道。 苏文铤面对文老,行三拜之礼,在拜的时候,那赞礼同步唱道: “一拜曰:师道尊崇,立人立德。” “二拜曰:传学授业,教化解惑。” “三拜曰:感念师恩,天地为鉴!” “请弟子为师者敬茶!” 赞礼唱道。 早有一位赞者用一个托盘端了一盏茶来,送到苏文铤身前,苏文铤右手端茶,左手捋袖,双手高举过头,向师者敬上此茶。 文老笑呵呵双手接过,将茶盏端到额头的位置,并闭眼,表示敬意。然后左手托茶碗,右手捏着碗盖抚茶,轻轻戳一口。 此时,那赞者已端着空托盘来到文老身边,文老喝完茶后,随手将之放上托盘。 “学子聆训!” 赞礼唱道。 文老看着下面跪着的苏文铤,此时脸上的笑呵呵已经消失,换上了一抹严肃,他说道:“文铤啊,为师送你一句先贤之语,你可终生铭记: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欲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慆慢则不能研精,险躁则不能理性。” “请起吧!”文老最后说道。 苏文铤起身后,行礼谢过恩师教诲。 “礼成!” 赞礼唱道。 至此,整个拜师收徒之礼终于完成! 礼成之后,众位宾客也入席,此时刚好到了午时,好酒好菜纷纷上桌…… …… …… 长洲千户所。 苏文铤拜师毕,下午申时左右离开文府,直接来到这里。 苏文铤吩咐留守的戴光,帮忙找来一堆看似并不关联的东西,然后苏文铤拿着这些东西去了杂造局…… 戴光只是一个小小百户,自然不敢对千户大人暨指挥同知的行为有任何疑问,他将那些东西送到后,立即就退出了杂造局。 “千户大人,这是?”杂造局的大壮疑惑问道。 “你们帮本官试验一个东西……”苏文铤说道。 苏文铤亲自指挥试验,一直忙到黄昏时分,天黑之前苏文铤才返回城中。等到第二日天刚亮,那张汝瑶就带着张晋直接来到了苏宅。 张汝瑶表面上看,是一个文静贤淑的大家闺秀,她此番来到苏宅,未见到苏文铤之前,自然保持着淑女的姿态。 这可就让孙氏喜不自禁了,拉着人家的手就是一番打探,张汝瑶要保持淑女的姿态,自然不能反感,与孙氏聊了许久。 直到苏文铤出现之后,她才与张晋拉着苏文铤一起出了苏宅的大门。 出了苏宅的大门后,张汝瑶心底才松了口气,这苏宅,怎么像是龙潭虎穴呢! “张大小姐,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你来本公子府上还委屈你了不成?”苏文铤瞧见张汝瑶的眼神后,微微不满的说着。 “你娘……唉算了,这事不重要,对了,苏文铤,你前天说的话应该还没忘吧!你现在就告诉我们,你到底要本小姐给你做什么事?”张汝瑶问道。 “你们随我来!” 苏文铤神神秘秘,带着他俩就出了城,往城东方向去了。 途中,张汝瑶几次追问到底何事,苏文铤只淡定的说:“到了地方你们就知道了!” 苏文铤倒是淡定了,可是张汝瑶不淡定呀,这件事困扰了她许久,她急于解决此事。然而苏文铤油盐不进,张汝瑶拿他没办法,只得耐着性子陪苏文铤这么耗着。 苏文铤带张汝瑶和张晋来到长洲千户所,到达地方后,苏文铤也就不“折磨”张汝瑶了,苏文铤直接从大壮手中取过一件物品,展示给张汝瑶和张晋看,并说:“此物名为‘香皂’,乃是一种与沐浴露、洗发水类似的洗浴用品,自然,我那位西洋朋友除了赠送给我洗发水与沐浴露之外,还赠送了此香皂的配方。” 张汝瑶好奇之下,用手拿着这块香皂看来看去。 此物竟然与沐浴露、洗发水类似! 洗发水,张汝瑶已经知道有这种东西了,上次苏文铤在京师给她祖母送上的贺寿之礼,就是一小瓶洗发水。 这洗发水最终落在了张汝瑶手中,她使用过后,此物果然神妙! 而这名为香皂的块状物,竟然与洗发水是同一类的东西,这怎能不让张汝瑶惊讶。 此物滑溜溜,拥有一种花香,闻之沁人心脾,果然是个好东西! 张汝瑶把玩一阵后,忽的反应过来,问道:“这香皂与你要说的那件事有何关系?” 张汝瑶说着,就将那香皂还给了苏文铤,然而苏文铤刚接住,张晋又将之取走,捧在手心,瞪大了眼睛,深深一嗅,面露陶醉之色,像是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宝似的模样。 164 苏文铤的乐趣 张晋老早就眼馋苏文铤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了,可是苏兄总说那东西没有多少了,不能送给他,那怕一丁点。 所以张晋经常来苏宅蹭沐浴,为的就是能够用上苏家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然而,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苏家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并未见减少…… 现在好了,既然苏兄有这香皂的配方,那就说明可以大批量生产,也就是说他以后找苏兄索要香皂,应该不会像索要洗发水和沐浴露那般难! 张晋心里喜滋滋,这时却听苏文铤说道:“这香皂的配方,我打算送给你们张家!” “什么!” “什么!” 张晋与张汝瑶异口同声,皆惊诧的看着苏文铤。 这香皂,既然是可以比肩沐浴露和洗发水的东西,说明香皂绝对好用,而苏文铤又掌握制造香皂的配方,要是苏文铤自己开办作坊,专门制造这香皂,将赚得盆满钵满。 但是苏文铤却说要将香皂的配方送给他们张家,这……张晋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苏兄,你是开玩笑的吧!”张晋两手捧着那块香皂,惊诧的说道。 “我并非开玩笑!” “那你必定有所求?”张汝瑶忽然说道。 “是的,我所求的,乃是镇海卫的卫指挥使,这香皂的配方,就是我酬谢令尊的礼物。” 苏文铤这是公然买官,不过苏文铤丝毫不以为耻,他笑道:“张大小姐,你只需帮我将此事办成,我就允了你的请求,又有何难!还有张兄,此事也请你帮忙。” 张晋已经傻掉了,一幅震惊之色的看着苏文铤。 而张汝瑶则说道:“就这么简单?” “于你张大小姐而言,确实简单,但是于我而言,却并不简单!” “好,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君子一言……” 苏文铤伸手与张汝瑶的手掌对撞了一下,道:“驷马难追!” 张汝瑶与苏文铤达成协议后,她当天就坐船北上,竟是一天也不想耽搁。 对于这一点,苏文铤还是欣赏的,因为这就是效率啊! 自苏文铤知道自己的外公是孙承宗之后,苏文铤就觉得,自己的计划可以来个“***”!因为孙老的人脉实在太恐怖了。 以前想要达成那个目标,需要好几年的累积才行,而现在么,说不定有了孙老这层关系,今年就能就那事办妥! 张汝瑶离开后,张晋也跟着离开了,据张晋所说,打击苏州各县剩余豪强的计划进展十分顺利,这两天应该就能完事。 各县解救出来的兵户也被张晋派人组织起来操练,为以后剿灭太湖贼寇做准备。 张晋也谈及过不了多久就要启动“帮助”湖州卫、常州卫打击豪强的安排,苏文铤只听了听,并未过多发言。 随着拜师礼的完成,孙承宗也就带着七个舅舅和十三个表哥表弟北上回归保定,为此,孙氏伤心了好一阵。 而对苏文铤个人来说,他推动的那个计划已经在加速发展了,现在只有等待。而苏家的事,如苏家印刷作坊、苏晋书坊、染布坊,还有江南书坊联合商会等,皆已经走上正轨,也不需要苏文铤专门花时间盯着。 所以,苏文铤又闲了下来。 无聊的生活,需要“手动”制造一些趣味,所以—— 醉仙居,半夜,董小宛起居的房间。 苏文铤扛着一大包东西,蹑手蹑脚潜入进来。 若不是因为他扛着一大包东西,跟在苏文铤身后的雪媚娘,一定会以为苏文铤要从房中抗走一件什么东西。 比如一个大活人什么的。 作为苏文铤的贴身亲卫,雪媚娘就住在苏文铤隔壁,当苏文铤扛着一个大包袱打开房门出来时,雪媚娘披上一件衣服,拿起手中剑就跟了出来。 大半夜的,大人又要出去探查什么了吗? 雪媚娘表面平静如水,心里却是非常兴奋的。 大半夜出去“乱晃”,也是曾作为东厂大档头之一的雪媚娘的“爱好”! 雪媚娘跟了上来,苏文铤没说什么,只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似乎带着一种戏谑…… 初时雪媚娘还不明白,但当她跟着苏文铤一起来到董小宛房中时,雪媚娘瞬间就明白了…… 董小宛已经和柳如是“分房”而睡,这是柳如是提出来的,为此,董小宛还暗中伤心了好久。 柳如是知道董小宛有些依恋她,这大抵是因为柳如是帮助了董小宛的缘故,这有点像小孩子离不开妈妈的感觉。 但是呢,如今苏文铤从京师回来了,苏公子和她,难免会在房中做些羞羞的事,比如按个太阳穴、枕着腿睡个觉之类的。 这都是些极亲密的事,柳如是不希望被董小宛撞见了…… 所以,两女分房而谁,就成了必然。 董小宛闺房中,一片漆黑,今晚没有什么月光,那半透明的纸窗户也没有什么光线透进来。 只有房间外面走廊上挂着的灯笼,散发出昏暗的缕缕光线。 雪媚娘多年以来作为东厂大档头的生涯,使她练就一种夜间视物的本事,在常人看来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在雪媚娘眼中,却是隐约可辨。 卧榻上,那位名为董小宛的姑娘,此刻睡得正酣。 雪媚娘特意走近看了看,这姑娘睡得安安稳稳,一点没有乱动,也没有踢被子,睡得非常安稳。 雪媚娘稍稍凑近了些,隐约可见董小宛秀丽的容颜,精致的五官——真是一个难得的江南小美人儿。 她又退后,看向正在房间角落里忙活着的大人。 只见大人将那大包袱解开,从中取出一件白色的长袍衫,一个奇形怪状的物体,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看不太清楚。 雪媚娘纳闷,走近了,打了个手势问道:“需要属下帮忙吗?” 她不知道大人这是要干什么,潜入人家姑娘闺房中,却又扛着一个大包袱……雪媚娘实在猜不透大人的行为。 苏文铤回了个手势:“不用。” 比划完手势后,苏文铤继续摆弄着他这一大包袱的东西,而雪媚娘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苏文铤的动作。 苏文铤忙活一阵,在某一刻扣动了一个什么机关,在安静得落针可闻的黑夜中,发出“啪”的一声脆想,非常轻微。 这样的轻响声,自然不可能惊醒陷入酣睡中的董小宛。 雪媚娘循着这声脆响望去,嘴角不由抽了抽。 她知道大人到底要干什么了! 大人是要——吓唬这位董小宛姑娘啊! 苏文铤忙活半天,原来……是为了做出了一只“鬼”! 这只“鬼”披着长长的白衫,头发散乱,有一张渗人的脸。 甚至让雪媚娘也惊咦不定的,因为这只“鬼”的体内,竟然发出一种微弱的白光,使之从若隐若现,变成常人的眼睛也能看见…… 老实说,这只发光的“鬼”跃入她眼睑的时候,她心里也突了一下,不过雪媚娘毕竟曾是常年游走于黑暗之中的东厂大档头,死在她剑下的亡魂亦不知道有多少。 雪媚娘是个胆大的。 所以仅仅片刻,雪媚娘就稳定了心神。 莫说这世上没有鬼,而且这只“鬼”还是雪媚娘亲眼看见大人“制作”出来的…… 片刻后,雪媚娘心里又疑惑,这只“鬼”的体内分明没有蜡烛,它怎么会发光呢? 之前听到的那一声轻微的“啪”,不知道是否与之有关。 雪媚娘一边想,一边盯着那只发着白色微光的“鬼”。忽然,雪媚娘心神再次巨震,目瞪口呆,看着那只“鬼”,在黑暗中陷入呆滞且惊恐。 那只“鬼”,竟然“飘”起来了! 是的,真的“飘”起来了,因为大人就站在她身边,大人的手不可能那么长…… 陷入呆滞且惊恐之中的雪媚娘,被苏文铤拉着后退到房间的角落,这角落在卧榻侧边,躺在卧榻上的董小宛看不见此处。 与此同时,那只散发着微光的“鬼”,漂浮到了董小宛床前,而大人手中拿着一个发光的块状物,手指在上面滑动着…… “嘿嘿嘿……” 雪媚娘隐约听见大人发出一种压抑的怪笑…… 她心里不禁开始同情这位名为董小宛的江南小美人儿,长得这么好看,这么柔弱,却要被大人如此惊吓…… 不过雪媚娘也不会劝大人罢手,她并不是一个烂好人,要是大人吩咐由她来扮“鬼”吓唬董小宛的话,她片刻都不会犹豫。 随后,雪媚娘将注意力放在大人手中那个发光的块状物上,块状物上花花绿绿,似乎有字? 她不敢凑近了看,所以也不是很肯定上面有字。 大人的手指在那块状物上快速滑动,接着一停,大拇指轻轻点了一下,与此同时,那漂浮着的“鬼”,竟然发出一个无比渗人的声音:“我死得……好惨啊……” “嘶!” 雪媚娘深吸一口气,眼前这个场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心里一直在反复强调,这是大人弄出来的恶作剧,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165 断……气了 可是,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只“鬼”为什么会发光,它为什么可以漂浮,又为什么能够发出如此真实而渗人的声音? 雪媚娘越想,心里越是一片乱麻,最后只得暗暗看着大人,大人的能力,她望尘莫及啊! 那个无比渗人的声音不是非常大,估计在这间屋子外面就听不清了,不过,对于身处此屋的人来说,声音还是挺大的。 然而,董小宛早已陷入酣睡,她本就是一个凡人,哪里有什么警觉性,这不是“敲锣打鼓”般的声音,并不能唤醒她。 接着,雪媚娘只见大人的手指在那发光的块状物上指指点点,同时,那只“鬼”就在董小宛床前飘来飘去,甩动那惨白的长白衫,在董小宛口鼻间轻抚撩拔。 “嗯……” 不久之后,董小宛幽幽醒转,发出如猫咪打呼噜般的轻哼。 雪媚娘不由紧绷了身体,正戏要来了,她根本不会阻止大人的,所以心里只求这名为董小宛的江南小美人不要被吓出问题来才好。 而苏文铤的脸,在那块状物发出的微光照耀下,嘴角都开咧了…… “大人这是什么爱好……”雪媚娘暗暗吐槽。 “哈……” 董小宛轻轻伸了个懒腰,她以为已经天亮,待懒腰伸完,董小宛睁开眼,骤见一个发着白光的“鬼”,披着惨白的长衫,头发散乱,脸面看不太清楚,不过从看清楚的那一点点来看,任谁都能想象得出,那是一张恐怖而渗人的脸! 这只“鬼”漂浮在半空,就在她床前飘荡。 “啊!” 董小宛尖声惊叫,浑身上下宛若遭受了重锤狠狠的一击,她心里非常想缩到卧榻一角,奈何浑身酸软,好似被灌了铅似的,竟然动弹不得! 同时心跳如捶鼓,炸裂般跳动的心脏,似乎都快蹦出体外。 “别……别过来!” 董小宛目眦欲裂,一双漂亮的眼睛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瞳孔收缩到极限。 她被吓得亡魂皆冒! “我死得……好惨啊……还我……命来……” 那只“鬼”慢慢凑近董小宛,同时发出一个无比渗人的惨烈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配乐,配乐更将这声音烘托到恐怖至极的地步。 不过董小宛已经无暇去想为什么伴随着配乐了,对于什么“鬼”啊之类的,她本就胆小害怕,并且这只“鬼”实在太逼真了,又会漂浮,又会说话,这就是真的呀! 董小宛惊吓过度,直接被吓得背过了气去。 房间角落,雪媚娘一直关注着董小宛的动静,见董小宛“昏迷”过去后,她轻轻扯了扯苏文铤的衣袖,指了指董小宛。 雪媚娘虽然不会阻止大人吓唬董小宛,但如果董小宛被吓出什么问题来了,她至少会提醒。 她心知大人只是为了捉弄董小宛而已,并不是要她的命。 这种扯淡的事大概就类似于“人口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不予立案”、“被骗不超过五千不予立案。”等 有些事明知它会发生,但没人去管,非要等到事情发生并造成一定伤害了,才会有人去处理。 嘿嘿嘿直乐的苏文铤,顺着雪媚娘的指引,侧头一看,只见董小宛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小嘴,然而却一动不动…… “糟糕!” 苏文铤心中暗呼,他没想到这董小宛如此不经吓,她明明是一个很“猛”、很“烈”的女人啊!区区一只假“鬼”,怎么就将她吓成这样? 苏文铤将那发光的块状物一丢,快速奔过去。 雪媚娘也立即跟上。 与此同时,柳如是、梦竹、陈圆圆,还有王婕王百户等,全都穿衣起床了,打着灯笼聚在柳如是房前院中。 “怎么回事?是谁在叫啊,吓死人了。”柳如是紧了紧随意披上的一件衣服问道。 “小姐,不知道呀。”梦竹拉着陈圆圆的手说道。 “是董姑娘房中,柳大家,属下先过去看看什么情况!”王婕说着,就往隔壁院子跑去。 王婕为了更好的保护醉仙居内众女的安危,所以她与柳如是住在同一个院落,为的就是第一时间保护柳如是。 “小宛?” 柳如是惊呼,顾不得其他,跟着王婕的脚步就往隔壁小院走去。 董小宛就住在隔壁的小院。 董小宛被柳如是“赶”出房间后,她知道柳姐姐这是为苏文铤那大坏人“腾”位置呢,心里郁结着一团烦闷,索性就住到隔壁小院去,眼不见心不烦。 柳如是跟着王婕的脚步走向隔壁小院,梦竹与陈圆圆也赶紧跟上。 …… …… 醉仙居某处清幽院落,董小宛的母亲白氏正在熟睡,白氏有肺病,每天晚上临睡前,咳嗽得非常厉害,似乎肝肺都能咳出来。 只有陷入沉睡之后,白氏的咳嗽才能稍稍消停,这也是白氏一天之中,难得的不咳嗽的时间。 一般这个时间段,不会有人来打扰白氏休息,但是今天,却有好几个醉仙居的女兵户,敲响了白氏的房门。 女兵户们带来的消息,差点让白氏气绝,那消息是:“董姑娘断气了!” 女兵户们将白氏带到董小宛房间时,这房中已经灯火通明。 还没进门,白氏就听见房中有女人的哭啼声,她心中顿时一揪,董小宛就是她活下去的希望与动力,如今她的女儿竟先一步去了…… 待白氏进入房中后,看见的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柳如是、梦竹、陈圆圆,还有王婕等人,皆围在董小宛卧榻前,用手绢擦着眼角。 而她女儿的“尸身”,却正在被一个男人“玷污”! 那男人两手相叠,按在她女儿羞耻的部位,一下一下的往下按。 这还不止,那男人按了几下后,竟然一手捏着她女儿的鼻尖,一手捏她女儿的脸颊,迫使董小宛张开嘴。 而那男人仰天深吸一口气,然后嘴对嘴,“亲”她的女儿! “亲”了一次,不够,又多来几次…… “亲”了几次之后,又去按压女儿羞耻部位…… 苏文铤这是在急救,心脏复苏加人工呼吸。 苏文铤也是懵了,这董小宛竟然被他吓得断了气,脉搏没了,呼吸也没了…… 这对苏文铤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虽说苏文铤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但是对董小宛……她既不是他的目标,又是一个女子,并且还是历史上留名的美丽女子。 因为他一时手痒的恶作剧,难道就要夺取她的生命吗? 不能这样! 特别是苏文铤穿越到此后,心性已经改变了许多…… 后来等柳如是赶来,明白发生什么事后,曾哭道:“小宛……小的时候就痛失父亲,与其母亲相依为命,结果还被家中恶奴欺辱,致使家道中落,拖欠巨额外债……小宛本良家女子,被迫北上南京秦淮河卖艺……要不是奴家偶然看见……小宛在药房中买药,小宛就……公子,你……你怎生下得去手,小宛已经太苦了……” 苏文铤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当下顾不得其他,立即展开急救。 柳如是等知道苏文铤是在施展一种急救方法后,也就纷纷止住了哭泣,静静看着忙活个不停的苏文铤。 只是这急救之法……也太…… 白氏进门后,也认为苏文铤这是对她女儿“尸身”的侮辱,正要发作,柳如是急忙将情况告知了白氏,白氏这才没有发作,跟着柳如是等女一起,默默等待与祈祷。 这急救的方法,苏文铤自然十分熟练。苏文铤虽然是个杀手,但其实他也受到过特工的训练,而且还不是单单一个国家的训练方式。 这急救之法,对苏文铤来说,简直就是小意思。 白氏前脚刚来,常驻在醉仙居中的大夫后脚就到。 这位大夫,是供奉在醉仙居之中的,为的就是方便随时为醉仙居中人看病诊治,相当于醉仙居的“家庭医生。” 大夫来了,苏文铤也没有停止急救,那大夫自然认识苏文铤,不敢呵斥苏文铤停下,大夫只在苏文铤施救的间隙,把了把董小宛的脉。 “怎么样,大夫?”众人急切问道。 那大夫摇了摇头,想说一句:“准备后事吧”,但又见苏文铤还在忙活,他硬生生将那句话咽会肚中。 反正晚上几个时辰说那句话都不耽误,不急。 这大夫也是个人精,摇头捋了捋山羊胡须,说道:“从脉象上来看,董姑娘气机已绝!” “女儿……咳咳咳咳……”白氏大叫,虽然那些女兵户早就给她说过,董小宛已经断气,但如今亲耳听大夫说出口,那么这几乎就是确定的事实了。 “不过。” “不过什么啊大夫?”众人又齐齐望向那大夫,白氏也停止了咳嗽,面带期望之色。 “不过,如果苏大人施救得当,董姑娘也有可能死而复生……” 这位大夫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自己都不相信,这人都没有脉搏,没有鼻息了,就是死了啊,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安静,等待,祈祷! 166 番椒种子 柳如是、梦竹、陈圆圆、王婕、白氏,全都静静的看着苏文铤忙活,那大夫也没有离开,他还要等着亲口说出那句:“准备后事吧!” 这是他每月领取丰厚报酬的责任。 而现在不说,非要等到苏文铤弄完了之后再说,就是保持这份丰厚报酬不丢掉的手段。 这大夫心里,其实是不认同苏文铤的做法的,这人都死了,难道你按她两下,再“亲”她两下,就能活过来吗? 扯淡! 但看在那丰厚报酬的份上,大夫忍了! 又过去了大概一分钟,这一分钟对白氏和柳如是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时辰那么漫长…… “嗯……” 董小宛喉腔中忽然发出一声闷哼,整个身体像是过电般轻颤了一下。 有动静了! “大夫,大夫……”白氏、柳如是等急呼,特别是白氏,咳嗽都忘掉了,整个身体也都在颤抖。柳如是和梦竹赶紧扶住了白氏。 “好好,就来就来。” 这大夫也是诧异无比,这死掉的人,还能发出声音?还能轻颤? 这应该不是苏大人“按”出来的动静,苏大人前面按了那么多次,为什么偏偏只有这次才有这些动静呢。 扣着董小宛的手腕,大夫将食指和中指轻轻搭在她手腕上。 “嗯?” 大夫惊得直接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震惊、疑惑,还有不信…… “大夫,怎么了?”白氏急切问道。 此时,苏文铤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停止心脏复苏和人工呼吸,退到一边。 柳如是立即过来,用一条手绢轻轻擦着苏文铤额头的细汗,并问道:“公子,怎么样了?” “董姑娘活过来了!” 苏文铤这话一出,所有人全都望着他。 “苏大人此言不错!” 大夫跟着发话,众人又看向大夫。 “董姑娘有脉搏了,鼻息也有了,只是受惊过度,需要好好休息养神……老朽开一副安神的方子即可!” 大夫话刚说完,纸笔等已火速备好,摆在桌上。 而白氏、柳如是、梦竹、陈圆圆等人,全都喜极而泣,扑到床前去看董小宛。 王婕、雪媚娘等,也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苏文铤,则重重松了口气,总算没有铸成大错。 那大夫写好药方后,立即便对苏文铤狂怕马屁,这是起死回生啊,简直逆天了,这大夫就差点跪下拜苏文铤为师了…… …… …… 通过这件事,苏文铤见到了董小宛的母亲白氏,同时也知道白氏患了一种在古代无药可医的病——肺痨。 出于愧疚心,苏文铤送给了白氏一大堆奇怪的药,并说:“虽不一定能治愈,但也能大幅减缓病情。” 苏文铤“起死回生”的手段珠玉在前,所以白氏丝毫不怀疑苏文铤的话,当即就开始吃这些药。 对于苏文铤,白氏对他没有一丝恨意,虽说苏文铤差点要了她女儿的命,但最后苏文铤又将她女儿救活了…… 白氏并非得理不饶人之人,她与苏文铤谈过话后,心里那点芥蒂早就消失得无隐无踪。 相反,苏文铤曾“玷污”过她女儿,都那样了,又是对羞耻部位的按压,又是嘴对嘴的,在男女礼教大行其道的古代,董小宛可以说是名节尽失,只能嫁给苏文铤了。 对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多看两眼,摸一下手,说话挑逗之类的,就算毁了人家女子的名节……是为无礼! 白氏心知,她的女儿早前在秦淮河卖过艺,虽然还保留着清白之身,但名节却是有亏了……嫁给苏文铤做正妻不可能,那么做妾,也是很好的选择…… 苏文铤自然不知道白氏的心思,将那一大堆奇怪药品送出后,除了执意留下照顾董小宛的柳如是和王婕,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了。 苏文铤送出去的药,自然也来自静止空间。 那个毒枭有一个得力手下,就患有肺结核,他本就常备着那些药物。这是苏文铤暗中观察目标的时候发现的。 那次的任务,要求目标需死于一场意外,所以苏文铤曾暗中观察了那毒枭及其身边人许久,不然,苏文铤肯定拿不出那些药。 …… …… 翌日。 一大早,苏文铤就来到醉仙居。 据守夜的柳如是、王婕所说,昨晚连夜按方抓药,煎药,董小宛服用过后,情况果然稳定了许多。 那大夫一早就来诊过脉了,说是要昏迷个一两天…… 苏文铤见情况没有恶化,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心里也就松了口气。 接着苏文铤去了白氏所在的小院。 那白氏的气色竟是好了不少。 据她所说,昨夜服药后,当时就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夜里咳嗽的次数也明显减少。 今早醒来,更是神清气爽…… 虽然还是有些咳嗽,不过这才只吃一次药而已,就有了如此效果。 等将这些药吃完,恐怕白氏的咳嗽病会彻底痊愈。 所以,白氏自然喜不自禁,越看苏文铤,越觉得顺眼……真是女婿的好人选呐! 看过董小宛和白氏后,苏文铤又去了长洲千户所。 作为贴身亲卫的雪媚娘,自然紧紧跟随。 长洲千户所中,冷清了不少。 屈窦、卫宿、韩铁,以及八百多火枪兵,他们被张晋借调过去,参与打击苏州府最后几个豪强的计划。 完了之后,他们又将赶赴湖州府、常州府,“帮助”湖州府和常州府,打击当地豪强。 如今千户所中,只剩下一个百户戴光,以及两百火枪兵,他们留下负责镇守千户所的家当。 其实,用于剿灭太湖贼寇的粮饷,在灭掉最初的几个豪强之后,就已凑齐。 余下的豪强只需交出霸占的屯田和兵户即可。 不过这事儿已经发展成一条“产业链”,多方因素下,这成了一场瓜分豪强家资的“盛宴”! 苏文铤虽然没有参加,但他手下的屈窦等三位百户,以及一千余火枪兵,几乎全都参加了。 当然,苏文铤并非将他们当成“雇佣兵”,即便屈窦他们参与打击豪强,会得到丰厚的赏赐。 苏文铤只是为了通过打击豪强,提前让屈窦等参与实战而已。 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一千火枪兵,将作为苏文铤的班底。 不过,苏文铤听说,此次打击湖州府、常州府豪强,不仅仅只有张晋带人参加,其实还有一队人马—— 总兵官许自强下属的一千人,由一位把总统领。 按理说,这总兵官许自强,是太湖守备的上上上司,中间还隔着游击、参将、副总兵等。 但实际上,自太湖守备成立至今,顶头上司的游击、参将、副总兵,甚至总兵等,全都没有冒头。 就连其余的守备、千总、把总等,也从未与张晋接触过。 这主要是因为,太湖守备,乃是朝廷下旨设立的。 并且,太湖守备张晋,乃是应天巡抚张国维的侄子。 应天巡抚,还提督着军务,也就是说,总兵官许自强,其实算是张国维的属下。 为此,许自强自然不会来找张晋的麻烦,再者,许自强还怕张晋找他求助呢,比如借兵什么的,所以许自强自然是躲得远远的。 而这次,总兵官许自强,竟然派出一千人,与张晋一起打击湖州府、常州府豪强,其实这是应天巡抚张国维的授意。 张国维、许自强,都在为粮饷的事发愁啊,眼见太湖守备赚得盆满钵满,他们自然要来分一杯羹…… 苏文铤想着这些事,穿过校场,径直走进中院书房,派人将留守的百户——戴光叫来。 “同知大人!”很快,戴光走进书房。 “前几天交代给你的事办得怎样了?”苏文铤将视线从一份塘报上移开,看着戴光问道。 “禀大人,已经办完了,属下还想着今天派人通知大人呢。大人,属下去将那东西取来?” “嗯,去吧!” 戴光得令,转身离开书房。 等苏文铤看完一份塘报后,戴光再次返回:“大人,东西在这,请大人查验是否可用。”戴光说着,将一大包东西递过来。 “你们辛苦了!”苏文铤说着,接过这包东西,拆开,只见里面是一堆小颗粒,黄色,每颗小颗粒比芝麻粒大一些,约有上万颗的样子。 这就是番椒的种子! 苏文铤和张晋北上京师的路上,在梁山的聚义厅烤羊肉时,苏文铤就计划着,回来要种植番椒。 从京师回来后,苏文铤曾随口就吩咐戴光派人,到各地去搜寻番椒种子。 彼时的番椒,只作为观赏性植物存在,还没有人想到用它来炒菜,或者调味。所以种植番椒的人不多。 这土地资源历来紧缺,对平民百姓来说,肯定不会种植“中看不中用”的番椒,这点地用来种点粮食岂不是更好? 所以,只有部分达官贵人家中,才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种植番椒来观赏。 戴光派出去的人,跑了很多地方,才收集到这一万多颗种子,花费了很多银两。 不过对现在的长洲千户所来说,花费一些银两,并不是什么靡费的事,田弘光“贡献”的三十多万两,现在还剩下许多…… 167 又遇小乞丐 “好,很好……” 苏文铤大为满意,捧着这些番椒种子,仿佛看见了一颗颗或红或青的辣椒,辣椒们被做成菜或者调味品,在舌尖味蕾上肆虐…… 苏文铤咽了咽口水,当即亲自挑选几户兵户,将番椒种子,及番椒种植之法交给他们,让他们播种。 苏文铤亲自挑选的人,自然是可靠的人。 交代完番椒的事,苏文铤就在中院书房中看了半天的塘报与邸报,临近中午时,苏文铤打了个哈欠,带着雪媚娘回到苏宅。 吃了午饭后,下午,苏文铤将苏家各处产业逛了一圈。 苏家印刷作坊的纸张供应已经恢复,现在,那赵家,以及另外几家小型造纸作坊合并,共有三家造纸作坊为印刷作坊供应纸张。 按商会的规定,造纸作坊不得无故断供,不然就会罚没造纸作坊入会时缴纳的保证金,那可是5000两呢。 苏家印刷作坊其实已经分为三个相对独立的作坊,印刷作坊、雕版作坊、装订作坊。 印刷作坊已经在开始加班加点的印刷冯梦龙文集,冯梦龙文集的雕版,其实早已做好,临印刷时,就爆发了纸张断供的危急。 如今危急解除,冯梦龙文集自然需加紧印刷,力求早日刊行。 雕版作坊则在忙着制作《短篇话本集·崇祯十年六月刊行本》的雕版,这是第一轮短篇话本小说征集大赛中得奖的话本,苏晋书坊将之编纂成书,并刊行天下。 除此之外,雕版作坊还进行着一项生意,那就是对外售卖各种胶泥雕版。 笨重的、占地方的、积存的胶泥雕版,以一百两银子一版的价格,售卖给以周正为首的印刷作坊,这让苏家短时间内赚得彭满钵满…… 接着,苏文铤又去了苏晋书坊、江南书坊联合商会等地。 见没什么事,苏文铤直接去了十里街的醉仙居。 到了醉仙居后,在客厅竟然没有一个人,苏文铤料想柳如是等应该在董小宛房中,于是抬步走向董小宛房间。 谁知董小宛房中,只有梦竹和陈圆圆守在那,却不见柳如是的身影。 “梦竹,你家小姐呢?”苏文铤问梦竹。 “公子,小姐昨晚守了董小姐半夜,今日用完午饭后,小姐犯困,因此回房休息补觉去了。”梦竹答道。 苏文铤点头,抬眼看了董小宛一眼,叹口气,问道:“董姑娘怎么样了?” “公子,中午之时,大夫为董小姐诊过脉了,说脉象愈加平稳,明天应该就能醒来。”梦竹老老实实回答道。 “嗯,辛苦你们了!”苏文铤随手递给梦竹一把小糖果,梦竹欢天喜地的用两手捧着。 苏文铤给了梦竹小糖果,却见陈圆圆眼巴巴的看着他,苏文铤笑着,又“取”出一把小糖果,递给陈圆圆…… 离开董小宛的房间后,苏文铤慢悠悠来到柳如是房间。 柳如是房间门前,苏文铤刚想敲门,却又停住了,用手轻轻一推,房门果然没锁,于是苏文铤抬步就走进其中。 雪媚娘跨出一只脚,本想跟着苏文铤一起走进去,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那只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苏文铤走进房中后,雪媚娘顺手将门关上。 绣塌上,柳如是果然正在熟睡,苏文铤走近,坐上床沿,看着熟睡中的柳如是,只见其眉目如画,五官端正而立体,嘴角微微上翘,柔和、清爽。 她就是睡着了,不说话,竟也能带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苏文铤心中荡漾,俯身亲了一下柳如是额头,她的额头中间贴了一个梅花形状的花钿,与柳如是的脸型非常搭,简直有种魔力似的,吸引人的眼球。 偷偷吻了一下柳如是的额头,让苏文铤心中更加荡漾起来,干脆捧着她的脸颊,“咬”了柳如是的樱桃小嘴一下。 柳如是已经睡了一个多时辰,本身也快醒了,如今再被苏文铤这么一弄,这直接加速了柳如是醒来的速度。 星眸微启,柳如是醒过来了。 “公子……” 苏文铤尴尬,立即起身,笑道:“柳大家,你醒了。” “公子,你怎么来了?”柳如丝晕生双颊,醒来第一眼,却看见公子在……真是让人无地自容啊。 “昨晚上你辛苦了,守了董姑娘半夜,要不你多睡一会儿?”苏文铤脸上的尴尬之色只保留了三秒钟,随即就是一幅人畜无害的笑容,好似刚才偷偷干的坏事不是他干的一样。 “奴家……”柳如是想起身,忽又想到自己上塌休息之前,不仅仅摘掉了头面首饰,还将外衣尽除,现在她只穿着一袭抹胸…… 这怎么好意思出来呢?所以,柳如是打消了起床的想法,继续在绣塌上躺着,甜甜笑道:“公子,奴家等会儿在起,不过奴家睡得差不多了,公子,陪奴家聊聊天吧。” 柳如是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头,看着坐在床沿上的苏文铤,语笑嫣然。 “昨天是我鲁莽了,竟将董姑娘吓得差点断了气,哎!柳大家,昨天你说得对,董姑娘一个弱女子,我怎么就下得去手呢?”苏文铤两手举在半空,看着自己的两手说道。 “不……”柳如是急了,她两手从被子中伸出,握着苏文铤两手,道:“公子,昨天……是奴家说得重了,还请公子……不要往心里去,要不公子你……你责罚奴家吧!” 柳如是两手握着苏文铤两手,痴痴看着苏文铤,眼眸中似乎弥漫着一层水雾。 柳如是的小手微凉,细滑,苏文铤反手将柳如是的小手握着,刚想说什么的时候,眼光顺着柳如是小手往上看去……只见纤细的手腕,白得耀眼的胳膊,还有精致的锁骨,都从被子中“跳”了出来。 这天……没法聊了! 苏文铤深呼吸,压制住心中的荡漾,说道:“柳大家,昨天你没有说错……我……” “公子……公子你惩罚奴家吧!”柳如是摇晃着双臂,撒娇般说道。 “嘶!” 苏文铤心中的荡漾压制不住了,即将崩塌。 “公子?” “嘶!柳大家,说吧,你想要怎么被惩罚……” …… …… 第二天,南濠街。 闲来无事的苏文铤,在城里城外各处闲逛,因想起上次陪柳如是到南濠街逛街购物时,曾在一家首饰店中,为柳如是定做了一套头面首饰。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想来应该打制得差不多了吧,于是,闲来无事的苏文铤就来到了南濠街,询问头面首饰打制的进度,顺便在这条街逛一逛。 “哎哟,客官,您定制的那套头面首饰,乃是本店中最好看,同时也是最难打造的一类。客官,慢工出细活,还请客官再等上半月。”那首饰店的掌握如是说。 从首饰店离开后,苏文铤带着雪媚娘,将这条街上的特色小吃等吃了个遍。 待准备回去的时候,苏文铤和雪媚娘两人却听到一个声音:“这位大哥,请问您知不知道苏文铤苏公子,家住何处?” 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声音嘶哑,透着疲惫,以及一丢丢期待。 苏文铤与雪媚娘对视一眼,奇怪,怎么会有人当街打探苏文铤家住何处? 两人一起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那是两个小乞丐,一个略高,十三四岁的样子,另一个更小,可能只有八九岁。 在大街上打听苏文铤家住何处的人,就是这位大点的乞丐,而那位小一点的乞丐,则躲在大乞丐身后,一手紧紧抓着大乞丐的衣服,一张小脸脏兮兮,两只眼睛却大而亮,眼中透着胆怯的神色。 “是她们!”苏文铤轻语,他看见这两位大小乞丐的瞬间,就想起了北上京师途中,南京城,秦淮河畔的酒楼,那两位祈求表演琵琶的小乞丐。 当时苏文铤曾暗中塞了二十两银子给她们,并说以后有困难就来苏州找他。 对了,苏文铤还有一个创办慈幼局的计划呢。 如今看这样子,那两位小乞丐果真来苏州找苏文铤了。 “大人,您认识这两位小乞丐?”雪媚娘问道。 “媚娘,走吧,跟着我一起做件好事!”苏文铤笑着,当先起身,走向那两位小乞丐。 雪媚娘挑了挑眉,做好事?莫非大人要施舍这两位小乞丐? 她没想太多,将几个铜板仍在这小吃摊贩的桌上后,起身跟在苏文铤身后。 那小乞丐当街打听苏文铤住处的行动,其实非常不顺利,因为人家一见她俩这幅小乞丐的模样,挥袖一甩,理都不理会她俩。 这就导致了虽然苏文铤在苏州城名气挺大,然而这两位小乞丐却一直都没有打听到苏文铤到底家住何处。 她们又累又饿,腹中饥渴难耐,火辣辣的,然而这都到了苏州了,却问不到苏文铤的住处,这…… 太尼玛悲催了。 然而,从现在开始,上天开始眷顾她俩。 再次被别人甩袖拒绝后,那大一点的乞丐偶一抬头,正好看见苏文铤,正笑眯眯的走向她俩。 168 卞玉京姐妹 “苏……苏公子?”那大乞丐眨了眨眼,老实说,她不太确定,她到底是真的看见苏公子了,还是饿得头晕,产生了幻觉? “听说你们在找我?”苏文铤笑眯眯走过来,微微躬着身,盯着这位大乞丐,说道:“我还记得你们俩!” “苏公子……我们……我们终于找到你了……”那大乞丐说着话,肚皮却跑来枪词,发出咕咕咕的叫声,这是饿了。 这位大乞丐衣服破破烂烂,脸上脏兮兮,头发乱糟糟,不过她的气质却很好,小腰板挺得笔直,说话声中,尽管透着一种颤抖,但却咬字清晰,不疾不徐,温声细语。 与其他的乞丐有着本质的区别。 而另一位小点的乞丐,浑身也是脏兮兮的,不过她的气质也不错,特别是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非常惹人关注。 雪媚娘心中也了然:这两位小乞丐,必定出自世家大族,或者官宦人家。 大乞丐肚子咕咕叫唤,这让她非常不好意思,她微微低下了头,小手捂着腹部,脏兮兮的脸蛋,似乎……红了? “呵呵,既然你们在此遇到我,这就说明我们之间有缘。我看你们饿了,走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苏文铤笑道。 说罢,苏文铤领着她俩来到小吃摊上,点了馒头稀粥等,先让她俩垫垫底。 她俩是真的饿坏了,顾不上说话,捧着大馒头,就着稀粥,开始急切而斯文的吃了起来…… 一路构思着创办慈幼局的事,苏文铤将这两位小乞丐带到了醉仙居。 柳如是没有丝毫犹豫,当下接纳了这两位小乞丐,并吩咐梦竹和陈圆圆带着她俩去沐浴洗漱。 而苏文铤和柳如是,则坐在客厅中聊天,讨论董小宛的病情,以及染布坊的一些事。 半个时辰之后。 “公子,小姐,奴婢将两个小乞丐打理出来了……”梦竹和陈圆圆嬉笑着走进客厅,像是即将展现一件宝物似的,激动说道:“公子,小姐,你们不知道,公子这次可是捡了两个小美人回来呢!” 苏文铤、柳如是、雪媚娘,三人一齐转头,望向客厅门口。 “进来吧,不用怕的。”梦竹笑着回转身体,对着门外招手道:“公子和小姐都是很好的人,你们不用怕的。” 梦竹说完,又等了一小会儿,客厅门外果然走进两位小美人儿! 她们经过沐浴洗漱后,完全褪去了乞丐的外形,破破烂烂和脏兮兮的衣服,换成了青绿色绣花的袄裙。 乱糟糟的头发也不见了,在梦竹一双巧手下,梳上了靓丽的发髻,戴上了金光闪闪的珠玉首饰。 梦竹本就是一个极有水平的“发型设计师”,她为这两位……姑娘梳理的发髻,无疑与她们的脸型是最完美的搭配。 尽管她俩的头发发质不那么好,因为做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的乞丐,缺衣少食的,头发怎么可能油光润滑。 不过有了梦竹技术上的弥补,使她们两个看起来竟然比现在的陈圆圆还要好看! 那大一点的乞丐……应该叫姑娘了,她腰背挺直,走路不急不慢、从容大方,两眼直视前方,迈步十分有节奏,并且始终走在一条线上。 同时,左右两手互相交叠,置于腹部。这样走起来,那气质,那神态,无一不展现着一种名门世家,或者官宦人家未出阁大家闺秀的姿态。 总之就是棒极了! 那小一点的姑娘,也是如此,只不过她的“修炼水平”可能还不够,因为她的眼睛没有直视前方,而是盯着自己的鞋尖。 同时苏文铤也注意到,其实那位大一点的姑娘,直视前方的动作,保持得也很勉强。 因为苏文铤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竟与她视线交接,苏文铤倒不觉得怎样,可是在她看来,这就……太尴尬了。 最终,她眼珠一转,转移了视线方罢。但是,她的头却没有转向,这是眼珠微微转动了而已。 “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苏文铤心中暗道。 柳如是的风采虽然也不差,但老实说,柳如是并不是大家闺秀,因为柳如是从小就没有那种条件。相信如果她有那种条件的话,大家闺秀的气质应该不会比这位姑娘差。 柳如是的特点是温柔如水,让人如沐春风,没有大家闺秀的条条框框束缚,反而增添了几许洒脱。 董小宛则是小家碧玉,她董家没衰败前,也算是一个富裕之家,但离名门世家、官宦人家还是差远了。 至于陈圆圆么,可以算作农家民女。 各有各的特点吧,也谈不上谁高谁低。 只是这大家闺秀的气质仪容,苏文铤倒才是第一次见。 正常的大家闺秀,必定是养在深闺中的,除了元宵之类的节日,哪里见过什么养在深闺中的女子,不过元宵那天,出门的深闺女子都玩疯了,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上次北上京师,在外公家见到的那几个表妹,看起来应该是大家闺秀,不过只是匆匆一瞥,而张晋家中的那位张汝瑶,的确算是名门嫡女,但通过一番接触,苏文铤实在无法将之与大家闺秀扯在一起。 只有眼前这位姑娘,才是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而且还是一个让苏文铤看了许久的大家闺秀。 苏文铤穿越回到这古代,其实一直想见识见识这大家闺秀的气质,如今总算如愿了。 那姑娘目不斜视,径直走到苏文铤身前,屈膝一礼,说道:“苏公子,奴家谢谢公子收留我俩姐妹,请公子受奴家姐妹一拜。” 两位大小姑娘一左一右,对苏文铤行大礼。 苏文铤受了这一礼,等两位姑娘拜礼毕,笑道:“自上次南京一别,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会相见。如今你两姐妹既然到苏州投奔于我,那就安心在此住下。对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柳如是,这位是……” “对了,你们也讲讲你们的来历。”苏文铤招呼两位姑娘落座后说道。 “奴家名为卞玉京,这是胞妹卞敏……” “什么!”苏文铤惊得站了起来,瞪着两位姑娘,眼神中带着审视,问道:“你是卞玉京?” “奴家之名,正是卞玉京,不知公子……”卞玉京略显疑惑,而卞敏则悄悄抓紧了卞玉京的衣服,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苏文铤。 柳如是、梦竹、陈圆圆,还有雪媚娘等女,也是讶异无比,卞玉京,这名字很特别吗?干嘛这么大反应? “哦……没事没事……”苏文铤也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激,卞玉京嘛,秦淮八艳之一嘛,都遇到好几个了,柳如是、董小宛、陈圆圆,哪个不是秦淮八艳之一呢,淡定,淡定! “我只是觉得……卞这个姓比较少见而已,哈哈,没事,卞姑娘,你继续说。”苏文铤笑着补充道。 原来这卞玉京和卞敏果然出自官宦之家,只不过父母亲前几年亡故了,卞家很快落败,家产变卖完后,饥饿迫使卞玉京携妹到秦淮河上卖艺为生,然而卞玉京却将这件事想简单了,她应该趁有点钱的时候,置办一身好衣服,一套好首饰的,不然像个乞丐,谁会听她弹琵琶。 苏文铤在南京的酒楼中所见的一幕,也正印证了这一点。 这卞玉京自小沉醉于诗书琴画,根本不通世故,那卞敏也差不多,对俗事一窍不通。所以,苏文铤塞给卞玉京的二十两,她俩根本就没想着拿去做点小生意,也没想着换身好点的衣裳,再来卖艺,岂不是更容易? 她俩姐妹将这二十两吃喝完毕,又在那酒楼中被赶了几次后,终于想起苏文铤所说的那番话。 所以,两姐妹一合计,一路乞讨来到苏州,寻求苏文铤的救济。 这也亏得两姐妹运气好,这段时间内,南京到苏州沿途没有什么混乱,要是在三月份,正值农民军在南直隶捣乱的时期,卞玉京两姐妹焉能到达苏州? 卞玉京一言一行皆符合大家闺秀的标准,性格还算温婉可亲,所以很快就与柳如是等打成一片。 聊完后,梦竹带卞氏姐妹去整理她们的住处,而苏文铤则和柳如是一起去看望董小宛。 路上,苏文铤抿了抿嘴,终究还是问道:“柳大家,我没想到那卞玉京竟然是个大美人儿,我带她来醉仙居没别的意思,等慈幼局开办起来,我就将卞氏姐妹赶到慈幼局!” “哈哈,公子,奴家又没说什么,为什么要将卞氏姐妹赶走?”柳如是掩嘴笑道。 “免得柳大家你以为我对卞氏姐妹有意思啊,柳大家,我想让你明白,我想娶的只有你。”苏文铤忽然含情脉脉的说起来。 “公子……”柳如是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方才松了口气:“公子,奴身份低贱,如何……” 苏文铤因要和柳如是说些私密话,所以雪媚娘这次没有跟着苏文铤。 “不!”苏文铤打断柳如是的话头,认真说道:“我不觉得你身份低贱,而且……罢了,先将那个好消息告诉你吧,免得你整天认为自己身份低贱。” 169 创办慈幼局 “什么好消息?”柳如是眨了眨眼睛问道。 “柳大家,你将在不久之后嫁入苏家。”苏文铤笑呵呵,接着说道:“八抬大轿,高朋满座,最重要一点,你将以文老义孙女的身份嫁入苏家!” “什么!文老的义孙女?”柳如是被震得不轻,樱桃小口微张,满脸的不可思议。 “嗯!过不多久,文老就会收你为义孙女了,所以,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就多到文老府上走动走动……” “公子……你……我……”柳如是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但脸上的那抹喜色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柳大家,我说过,要将你风风光光、八抬大轿的娶进苏家大门!”苏文铤二话不说,将呆滞且惊喜的柳如是揽入怀中,用手指轻轻梳理着柳如是披在肩上的三千青丝说道。 “公子……公子……”柳如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可是这个时候,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只得娇羞的小声道:“公子,奴家但凭公子安排。” 相拥一阵,柳如是猛然醒悟过来,这可是在院中呐,光天化日之下,被别人看见了多丢人啊! 所以,柳如是挣开了苏文铤的怀抱,红着脸面,接着往董小宛房间所在的方向走,并说道:“公子不用将卞氏姐妹赶走,奴家看她俩姐妹着实可怜,而且又不是什么坏人,不如就留在醉仙居吧。而且卞氏姐妹那样的人品,也不适合呆在慈幼局那样的地方。而且,等奴家……不在醉仙居了,也好留下来和小宛作伴……” “可是柳大家你不怕卞氏姐妹喜欢上我了?”苏文铤笑道。 “不怕,如果卞氏姐妹喜欢上了公子,那是她们的福分。那时不用公子出手,奴家将卞氏姐妹纳进家门为妾即可。”柳如是展颜笑道,丝毫看不出任何吃醋、嫉妒的表情。 “柳大家你真的不怕我纳妾?”苏文铤摸着下巴问道。 “公子,奴家又不是那等容不得人的妒妇,况且几千年来,历代皆是如此,男子娶妻纳妾,天经地义!奴家为什么怕公子以后纳妾呢?以奴家来看,公子何不如将小宛、卞氏姐妹、梦竹、陈圆圆一起纳为妾才好,如此一来家里就热闹了?”柳如是笑道。 “但是自古一来也有宠妾灭妻的事发生,柳大家,放心吧,我不会纳妾的!”苏文铤盯着柳如是看了半晌,确认柳如是刚才那番话是出自肺腑之后,无奈说道。 柳如是笑着点了点头,等以后,纳不纳妾,还真不是苏文铤一个人说了算…… “对了,公子,刚才你提到要创办一座慈幼局,不知可有眉目了?这些年,失孤的稚童越来越多,要是能多拯救几个,也算是公子的功德。” 柳如是切换话题,或许是想到了自身的遭遇,幼年孤儿,被多次贩卖,最后在红尘中打滚……她的神色带着些哀伤,接着说道:“奴家还有些银两,不如奴家全部捐出来,供公子创办慈幼局吧!” “不行!” 苏文铤一口反对,柳如是的确非常有钱,她虽然在红尘中打滚,但却是在其中混得最好的了,她自己就是自己的老板,所以柳如是积攒颇丰,是个超级大富婆。 但是柳如是积攒的钱,苏文铤都没有想过要拿来花掉呢,怎么可能捐出来做公益事业。 “柳大家,慈幼局创办之事,我已有主张,不用你掏钱。”苏文铤说道。 “哦,一切依公子安排!”柳如是柔顺笑道。 …… …… 董小宛依旧未醒来,不过据大夫所说,她的脉象越来越平稳,气色越来越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最迟明天应该就能醒来。 看完董小宛后,苏文铤就开始着手处理慈幼局创办之事。 创办慈幼局,首先需要一个“资质”,需要朝廷点头同意后,方才可以创办。 这其实也是对创办者各方面的一种考核,比如,如果你自己生活都困难,那你拿什么养活那么多稚童呢? 当然,财力只是考核的一个方面。 苏文铤各方面的条件完全符合,报备朝廷之事,被火速办了下来。 苏州府衙上下,大小官吏,上至知府大人陈师泰,下至具体办事的吏员,他们一听说这是苏文铤要办的事,无论出于何种缘由,或因为苏文铤指挥同知的身份,或因为苏文铤外公是孙承宗的关系等,反正这事很快、很顺利的就办妥了。 尽管,苏文铤并未亲自出面,只安排雪媚娘找人去办理而已。 有了“资质”后,接下来就是场地的问题。 这也很好解决,苏文铤斥巨资,将醉仙居隔壁的一所大宅院买了下来,稍加改造后,就成了可供容纳两千多个稚童的慈幼局。 最后再将“观音慈幼局”的招牌挂上去,这事儿就算完成了。 之所以叫做“观音慈幼局”,自然是因为此条巷子名为“观音巷”,苏文铤懒得取名,直接贯以巷子的名字,简单粗暴。 再然后,就是日常管理慈幼局的人员了。 苏文铤让雪媚娘派人,在城里城外各处贴上招人的告示,注明缘由,招聘慈幼局“执事”十名,负责日常管理慈幼局中大小事务;招聘慈幼局“老师”十名,负责教导慈幼局中的稚童识文断字。 无论是执事,还是老师,皆待遇优厚。 实际上,这招人的告示一经贴出去,很快就有大批人前来应聘。苏文铤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选出合适的人来。 那寒门士子唐辰冬,也来应聘,并通过了苏文铤的考验,如今他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慈幼局老师。 唐辰冬自上次荣获短篇话本小说征集大赛的头名魁首后,心里对苏文铤的感激自然无以复加。紧接着举办的下一轮征稿活动,唐辰冬也积极投稿了,并时刻关注苏晋书坊,以及苏文铤有关的消息,直至他看见了慈幼局招聘老师的告示。 唐辰冬心里对科举之事的心思已经淡了不少,或许留在苏州本地,在苏文铤开办的慈幼局里做一名老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唐辰冬毫不犹豫的来了。 那卞玉京也没闲着,因她见醉仙居中的柳如是、董小宛等,皆有职事在身,无一闲人。于是卞玉京自告奋勇,也成为了慈幼局的一名老师。 至此,慈幼局的“资质”、场地、人员等,皆已备齐,当天晚上,实际上观音慈幼局就正式开门营业了…… 与此同时,苏文铤还得为慈幼局做一件事,事关慈幼局中稚童们的教育问题。 苏文铤结合古今,亲自编纂了一套“教材”,这套教材有三本,分别是《文字》、《算术》、《科学》。 慈幼局中稚童们的教育问题,将是苏文铤洒下的最长的一根鱼线……所以,苏文铤格外重视此事,专门找个时间,沉浸入静止空间,耗费无数精力,查阅大量资料,编纂出了这三套课本。 然后直接加工出三套课本的不锈钢母版。 再将这些母版拿到苏家印刷作坊的雕版作坊,只需经过转印机,压制出胶泥雕版后,就能直接印刷成书—— 苏文铤亲自交代苏家印刷作坊办理此事,苏文铤作为少东主,印刷作坊自然不敢怠慢,实际上,慈幼局开办的第二天,苏文铤专门为慈幼局的稚童们打造的课本,足足两千套,就已经印刷钉制完成。 就在这两千套新制课本被运送到慈幼局的时候,那董小宛经过一天一夜的昏迷,终于在此刻清醒过来。 “啊……” 董小宛醒来就惊恐大叫,她的思维意识还停留在被吓断气前的那一刻。 她记得,有一只厉鬼,白色长衫,头发凌乱,脸面凄惨恐怖,声音宛如来自九幽地狱,并声称死得好惨,要她还命…… 那一切都太真实了,漂浮的厉鬼,真实到极点的声音……董小宛毫不怀疑,她是真正的遇到一只“鬼”了,并且这只“鬼”要索她的命!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董小宛惊叫不止,这个身体直往后缩,缩在了床榻的一角,惨兮兮十分可怜,她是真的被吓坏了。 “小宛,小宛,是我啊……” 柳如是、梦竹、陈圆圆、卞玉京等人在场,因大夫说董小宛今天要醒来,所以她们三人起床洗漱后,就蹲守在此处,等待董小宛清醒。 董小宛的母亲白氏,一大早也来了,不过白氏的咳嗽病,吃了苏文铤给的药后,虽不那么咳嗽了,但据那大夫说,白氏的身体还是很虚弱,毕竟病了那么旧,可能引发了其他的一些病。 所以,柳如是又将白氏劝回去休息了,等有了消息,再通知白氏。白氏的确还十分虚弱,因此也就回去继续休息。 看着缩在床榻一角的董小宛,她整个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像只冬天里瑟瑟发抖的小流浪狗,可怜又无助,十分惹人怜爱。 柳如是等女心理就是一阵酸楚。 “小宛,是柳姐姐啊,别怕,柳姐姐在这里……” 170 自艾自怜董小宛 柳如是爱怜的抱住董小宛,一边说话,一边握着董小宛的手,一边轻轻梳理她那三千青丝,简直将之当成自己女儿般来疼爱。 “柳姐姐……” 董小宛似乎恢复了一点清明,她其实是紧紧闭着眼睛的,因为她怕再次看到那只“鬼”。但是柳姐姐的声音太熟悉了,董小宛忍不住睁开一条缝,待看清楚真是柳姐姐后,董小宛哇哇大哭着,一头扎入柳如是怀抱,抽泣道:“柳姐姐……柳姐姐……好可怕……小宛看见……看见……呜呜呜……柳姐姐……” 董小宛泣不成声,那只“鬼”对她造成的伤害太大了,恐怕她以后都不敢一个人睡觉,也不敢一个人走夜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见绳。 更何况,董小宛所见的,是真正的一只“鬼”! 这就更不得了了…… 董小宛扑在柳如是怀中,发泄一通,情绪总算稳定了许多。 柳如是也轻轻搂着董小宛,柔声安抚。 “柳姐姐,我怕……柳姐姐,别离开我可好?” 董小宛楚楚可怜,缩在柳如是怀中不肯出来,似乎一离开柳如是的怀抱,她就将再次遇到那只“鬼”一般。 安慰了好一阵,董小宛的情绪才算恢复正常。 “好好,柳姐姐不离开你……不过小宛,其实……你看到的那东西……是假的,其实是苏公子的……恶作剧而已……” “不是的,柳姐姐,那是真的,小宛亲眼所见,那个东西会漂浮在半空,还能说话……”董小宛再次往柳如是怀中缩了缩,贴得更紧了一些,“柳姐姐,那是真的,太真实了……” “傻孩子。”柳如是轻轻拍了拍董小宛的脑袋:“那东西其实是一种非常高明的机关,其中的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亲眼见过苏公子操控那东西,想要它往左,它绝不会往右,想要它说什么话,它绝不会说错……小宛,那其实就是一种高明的机关而已,等苏公子来了,我让他演示给你看,看了后你就能明白了。” “真的吗?”董小宛半信半疑,其实,若不是因为这番话是柳姐姐说的,董小宛肯定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关键是那天晚上的遭遇太真实了,董小宛实在无法相信柳如是话中所说的,那只真实的“鬼”,竟然只是一种机关! 这……不太可能…… “小宛,你不知道,你被苏公子的恶作剧吓得断了气,要不是苏公子施展急救之法,小宛你可能已经……”柳如是神色复杂,对董小宛造成致命伤害的,是苏文铤,将董小宛救活的,也是苏文铤……对于苏文铤与董小宛只见的“恩怨”,柳如是已经无力吐槽了。 “这么说来,我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了……”董小宛喃喃说着,抬起自己的小手,看了看,如此小巧可爱的手,如果她死了,岂不可惜?再又看了看自己的腿,如此白皙,如此修长,要是自己死了,岂不可惜…… 正自艾自怜着,她又感觉心口有些隐隐作痛,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 莫非,这就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后的后遗症? “小宛,公子虽然闹了一出恶作剧,差点将你吓死,不过小宛……请你看在公子最后又将你救活的份上,你就……你就原谅公子吧。我代公子给你赔罪了。”柳如是说着,就要起身来给董小宛行大礼赔不是。 然而,董小宛却死死抱住了柳如是,离开柳如是的怀抱的话,她没有安全感。 “小宛?” “柳姐姐莫急,先不说柳姐姐你所说的是否为真,如果那真是一出恶作剧,苏文铤设计的一出恶作剧的话,那也用不着柳姐姐你来道歉赔罪。对了,柳姐姐,那苏文铤,是如何对小宛施救的?”董小宛缓缓问道。 “额……这个嘛……小宛,这个以后再说吧,你刚醒来,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柳如是脸色一红,苏文铤的急救之法,要是让董小宛知道了的话,董小宛会不会一蹦三丈高呢?毕竟,那是少女最私密最宝贵的部位之一,却被苏公子按压了无数遍,而且董小宛的初吻……也被苏公子……夺走了…… 董小宛非常洁身自好,并且,董小宛与苏文铤之间,“恩怨”未消,要是让董小宛知道了苏文铤的急救之法,简直无法想象,董小宛还不知道会闹得怎么样呢? 所以,柳如是只得转移话题。 “嗯,柳姐姐,小宛……腹中还真有点饿……”董小宛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没注意到柳如是强行转移话题的尴尬。 恰在此时,那董小宛之母白氏来了,那白氏哭着与董小宛相拥在一起,两母女互飚眼泪,场面凄惨而感人。 柳如是趁此机会,终于“摆脱”了董小宛,与梦竹、陈圆圆、卞玉京等女,一起离开此间房屋,给白氏母女腾出独处的地方。 正好,柳如是可以趁这段时间,吩咐庖厨做些清淡的饭食,等白氏母女聊完,就可以送入董小宛房中。 “我的女儿。”白氏捧着董小宛娇艳的脸蛋,为之擦去眼角的晶莹,眼中浓浓的母爱:“我的女儿,你能活过来,为娘心里真是高兴,如果你真的去了,为娘也活不了……” “娘,您实话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董小宛握着白氏捧着她脸蛋的手,通过白氏刚才说的那句话,“活过来”之类的,柳姐姐也说过,那么她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然后又活过来的事,就一定是真的了。董小宛最信任,最尊敬的柳姐姐和母亲都这样说,那就没有假了。 “哎,小宛啊,苏公子虽然活生生将你吓得差点断了气,不过,最后苏公子又将你救活,让我的宝贝女儿再次回到我的身边……女儿,我已经与苏公子聊过了,他的确是无心之失,女儿你就……不要再记恨苏公子了吧。”白氏说道。 董小宛秀眉微蹙,柳姐姐劝她原谅苏文铤,她还能理解,因为柳姐姐喜欢苏文铤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就连母亲也…… 董小宛心里有点乱,不过千头万绪,她从中理出一个线头:“母亲,您知不知道……女儿看见的那只‘鬼’,到底是不是那苏文铤弄出的一种机关?” “是!”白氏回答得十分干脆:“为娘亲眼见过苏公子如何操纵那机关,至今……为娘还在惊叹那机关之术的奇妙之处……”白氏顿了顿,接着说:“女儿啊,那苏公子再怎么说,也才十五岁,男孩子嘛,正是贪玩的年龄,苏公子弄出这么一出恶作剧,虽然差点吓得你断了气,不过我的宝贝女儿总归是活过来了,偏偏这正就是苏公子的功劳……女儿,为娘想你明白,你能够重新活过来,为娘心里就无怨无恨了。况且,为娘与苏公子聊过,他也向为娘认错了,并且……”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氏嘴角的笑容更甚了,笑道:“并且,苏公子送了一些‘神药’给你娘,为娘吃了两天,这不,咳嗽都很少了!要是这样吃药吃下去,说不定困扰了为娘无数时日的咳嗽病,痊愈了也说不定呢!” “娘,您……嗯?”董小宛刚才还没发现,如今仔细一看,白氏果然许久没有咳嗽了,而且神色也好了许多:“您……真的好了许多啊!” 董小宛神色复杂。 “是啊,女儿啊,还有件事,为娘要告诉你……”白氏附耳过去,在董小宛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什么!”董小宛一张俏脸已经绯红,她气急说道:“娘,您怎么不拦着苏文铤啊,他竟然按压女儿的……还用嘴……女儿宁愿死,也不要受那些侮辱!”董小宛气得不轻,说着,眼泪就像不要钱似的直往下流。 董小宛非常洁身自好,并且,因为曾到秦淮河卖艺的经历,使董小宛格外注重自身名节,这简直就是她的逆鳞,老实说,现在董小宛真想将被苏文铤按压过的部位,以及亲过的部位,通通切除掉。 被玷污了啊,董小宛气得浑身发抖,而且,还是被那个讨厌鬼苏文铤给玷污了,这简直就像要了董小宛的小命似的。 “胡说什么!”白氏忽然严肃,摆起为人母亲的架势,训斥道:“说什么胡话!人能够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就算你不为你自己着想,难道也不替为娘着想着想么,要是你真的去了,为娘焉能独活于世!” “娘……女儿……知错了!”董小宛淌着泪,仰着泪眼朦胧的一张小脸,低头认错。 在董小宛的记忆中,白氏还是第一次如此严肃的训斥她呢,就连之前,她执意要去秦淮河卖艺,白氏都未曾如此严肃的训斥过她的。 而这次,显然白氏动了真怒。 “好好!”白氏重新将她的宝贝女儿揽入怀,轻轻拍打着董小宛脊背,笑道:“这才是为娘的好女儿……” 171 呜呜……我好可怜 “女儿啊,女子的名节最重要,因你到秦淮河买过艺,虽然保留有清白之身,但名节已有损伤,嫁给大户人家为正妻,已无可能……为娘已经想好了,既然苏公子已经与你发生了肢体接触,那么你就不能再嫁给其他人了,以后你就嫁进苏家,做一个妾室吧……”白氏轻轻拍打着董小宛的脊背说道。 “什么?”董小宛猛然从白氏怀里蹦出来,焦急、羞愤,且无奈的抗争道:“不,女儿不!女儿宁愿遁入空门,也绝不嫁给苏文铤那大混蛋为妾室!” “你……”白氏捂着心口,指着董小宛,两眼一翻,直挺挺往后面倒去。 这是被董小宛给气晕了! “娘!”董小宛也吓了一跳,赶紧搀扶住了白氏,扶着白氏两肩,摇晃道:“娘,娘,您不要吓女儿啊,娘……” 过了半晌,那白氏方才幽幽醒转。 “娘,您到底怎么了呀?”董小宛喜极而泣,刚才真是将她吓傻了,要是白氏有个三长两短,为人子女,董小宛估计能自责内疚到极点。 “你个不孝女!”白氏醒转的第一句话,就将董小宛唬得懵懵的,她两眼瞪大,可怜兮兮的看着白氏:“娘,您在说什么呀?”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白氏摆出一副臭脸,接着说:“苏文铤苏公子,不仅仅救活了你,更是控制住了为娘咳嗽病的病情,而你呢,不仅不感恩,竟然说苏公子是……大混蛋!”白氏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好似被真的气到了,浑身都在颤抖,然后接着说:“你还要遁入空门……那是你该去的地方吗?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为娘啊,为娘十月怀胎辛苦生下了你,最后你竟然想着遁入空门……” 白氏被气得喘气不止,好似老毛病随时会发作一般。 “娘,您别生气了,女儿听娘的就是,娘,您别激动啊……”董小宛败下阵来,尽管她心里委屈极了,那晚,她睡觉本来睡得好好的,结果那苏文铤整这么一出恶作剧,将她吓得差点断气,然后又以让她无法见人的方式救活了她,同时也玷污了她的身体……而现在,她还要嫁给苏文铤那大混蛋为妾室……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董小宛心里委屈得无以复加。 但是面对白氏,董小宛即便心里再委屈,也只得受着…… “好好,这才是为娘的好女儿。”白氏高兴了,嘴角露出笑容,被气得喘气不止的状态也消失了,整个人恢复了正常。 而董小宛,一想到以后要嫁给苏文铤那大混蛋为妾室,她心里就堵得发慌。 想她董小宛,自幼也是深受爹娘疼爱的,也曾是爹娘手中的掌上明珠,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也曾被父母亲无比疼爱过。 长大后,她也出落得容貌秀丽,气质超凡脱俗,她常常对镜凝视,看着自己堪比天上仙子的容貌,她曾对自己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幻想——遇上一个丰神俊朗、学富五车的翩翩佳公子,然后两小夫妻恩恩爱爱,如胶似漆,将每一天都过成神仙般的日子,充满优雅、诗意,以及情趣。 她的手,纤细葱白如玉,她的脸蛋,娇嫩秀丽如花,她的身段,修长柔软宛如杨柳。 乃至沐浴时,董小宛查看自身各处,真是娇美白皙如花如蕊啊!简直就是人间仙子,嫦娥在世。 所以,董小宛是自傲的,是自怜的,她始终觉得,她这样的人儿,就该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后来家道中落,她被迫北上秦淮河卖艺,出卖色相挣钱养家,但即便如此了,董小宛也没有放弃心中对未来美好的幻想,这个美好的幻想曾支撑着董小宛,支撑着她的骄傲,支撑着她的傲气,毫不迁就那些客人……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债主上门催债,母亲急需的药钱,曾让董小宛暗中做下决定,将自己卖入半塘的青楼……那段时间,董小宛真是哀莫大于心死。 后来得柳如是帮助,董小宛摆脱命运的樊笼,她心中那个美好的梦,又再次被唤醒……即便母亲说她名节受损,以后只能做人家的妾,或者只能嫁给一个普通人为妻,不过这也没有影响她继续做那个美梦。 即便做人家的妾室,或者做普通人的妻子,她还是可以将生活过成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的。 但是,当她向白氏妥协的那一刻开始,她心中那个美梦的气泡,终于被狠狠的戳破了! 董小宛不认为以后嫁给苏文铤做妾室后,她能过上那种美好的、梦幻的生活。 苏文铤就是一个大坏人,一个大混蛋,董小宛老早就看苏文铤不顺眼,在这种情况下,她始终觉得不可能获得那样的生活…… 一想至此,董小宛就露出酸涩的苦笑。 但是母亲执意将她许配给苏文铤为妾,董小宛也没有办法,更何况,母亲吃了苏文铤的药,真的好了许多…… 不久后,柳如是端着一个托盘进入房间,托盘上面是一碗粥,再配上一碟咸菜。董小宛食之无味,但是在白氏和柳姐姐的陪伴下,董小宛还是将之吃个干干净净。 “罢了!一切都随他去吧,只要母亲无事,有柳姐姐陪伴,我就算是……放弃那个梦想,也……唉……”董小宛心里无比酸涩的想着。 白氏不适合出来久待,她的身体毕竟不太好,于是等董小宛吃完那碗粥后,白氏就返回那座清幽的小院,接着养病。 董小宛房中,就只有柳如是在陪着她了。 心里无比酸涩的董小宛,只有挨着柳姐姐,她心里才好过些。并且董小宛十分惧怕一个人待着,所以,柳如是就留下来,陪董小宛说话聊天。 不多时,闻讯赶来的苏文铤到了,苏文铤要亲自给董小宛演示一遍,那晚的那只“鬼”,真的只是一种机关罢了。 “董姑娘,你醒了。” 苏文铤进屋后问道,苏文铤脸上带着一点点尴尬,因为这整件事说来,都是他的错,即便最后他通过急救之法,救活了董小宛。但是,要不是苏文铤先用一只“鬼”来吓唬董小宛,那就没有后来的事,所以,一切都是苏文铤的错。 不过苏文铤的脸皮也够厚,除了刚开始脸上带着点尴尬之外,后来就如常了,简直就像个没事人一般。 董小宛见此,心里自然又是愤恨无比。 她狠狠瞪着苏文铤,却见苏文铤的视线……似乎在她心口的位置停顿了一下…… 董小宛被气得直吸气,上下牙齿打战,她想呵斥苏文铤,可是又不知如何开口,那地方现在都还有些隐隐作痛呢,可是,她实在说不出口啊! 因此,董小宛只得干巴巴的瞪着苏文铤,眼神似要喷火。 柳如是无奈了,苏文铤和小宛一见面就眼光如剑的,这……让她简直无从下手,去调解两方的矛盾。 “唉!”柳如是只得轻轻叹口气。 苏文铤脸上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走近卧榻,躬身对董小宛行了个揖礼:“董姑娘,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在此给你赔不是了!” 董小宛神色稍缓,可是一想到苏文铤曾用手按压她的……并且以后还要嫁给苏文铤做妾室,董小宛稍缓的神色又紧绷起来,摆出一副厌恶的臭脸。 “哼!”董小宛冷哼。 苏文铤不以为意,接着说:“为了消除董姑娘心里的阴影,我觉得有必要当面展示一下,嗯,这机关之术。” “哼!”董小宛没有好脸色,不过还是看向苏文铤,尽管柳姐姐和白氏都对她说过了,那只“鬼”是假的,不过董小宛心里始终不太相信,或许亲眼见过之后,心里才会真正相信吧。 啪啪! 苏文铤拍了两下手掌。 房门打开,雪媚娘手中拿着一物,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啊!” 待董小宛看清雪媚娘手中那件物体后,高声尖叫着将整张脸蛋埋入柳如是怀中,惊恐无比。 雪媚娘手中拿着的物体,正就是董小宛那晚所见的那只“鬼”。 “公子,何不如将之外皮去掉再拿进来?”柳如是一边安抚着董小宛,一边建议道。 “哎呀,你看我,早该想到的。媚娘……”苏文铤说道,不过这话落入董小宛耳中,她怎么听,都能从中听出一种……得意?故意? 董小宛整张脸蛋埋在柳如是怀中,心里委屈极了,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就是以后她要嫁的人? 以后落入他的手中,那还不得被苏文铤给……捉弄死啊! 呜呜呜,我太可怜了…… “是,大人!”媚娘得令,提着那只“鬼”离开,不一会儿后返回,这时她提着的,就只是一副“骨架”,用竹片制作的,一点也不可怕了。 雪媚娘进屋后,柳如是轻轻安慰一番,董小宛方才微微抬起臻首,眼睛打开一条缝,待看见那只“鬼”果然被拔掉外皮后,董小宛方才完全睁开眼睛,并从柳如是怀抱中离开,坐直了身体。 172 病娇女 然而,董小宛却感受到两束灼灼的目光,她下意识看过去,果然是苏文铤那大混蛋,两人的视线虽只短短交接了一瞬,但董小宛似乎从苏文铤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嘲笑和看笑话的神色。 这又让董小宛心里生出一种苦悲,她轻轻挪动着身体,微微将臻首靠在柳如是肩头——她真是太可怜了,呜呜呜…… “好了,董姑娘,你请看这个。”苏文铤指了指雪媚娘手中拿着的一个竹制“支架”,说道:“这个竹片制作的简易支架,给它披上白色的长衫,带上面具和假发,它就是一只‘鬼’了。” 董小宛缩了缩身子,因为这个东西曾将她吓得差点断了气,可谓与之有着“深仇大恨”啊,如今见了它的“骨架”,董小宛心里后怕之余,也有点气愤。 就是这么一个东西,竟然差点将她吓死…… “那它是怎么漂浮起来的?”董小宛问道,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愤怒,就像一只愤怒的小鸟,叫声中带着一丝戾气,硬邦邦的,很不和蔼可亲。 “简单!”苏文铤打了个响指,取出一物,此物奇形怪状,通体黑色,顶部长着六个凸出来的“枝丫”,中间有一大坨,下面则有两个支架。 乍一看,神似一只“大黑蜘蛛”。 这只“大黑蜘蛛”黑黝黝的,有点狰狞,董小宛、柳如是两女,脖子皆是一缩。 雪媚娘用手扶住那只“鬼”的竹制支架,使之直立在地,苏文铤两手托着那只“大黑蜘蛛”,送到竹制支架顶部,摆弄一阵,将两者连接在一起。 “董姑娘,看好了。”苏文铤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说着,还敲了敲那只“大黑蜘蛛”的身体,发出咚咚咚三声响。 这似乎有点像老师给徒弟上课的模样,至少董小宛就有这种感觉,一念至此,董小宛心中又是一阵哀嚎——我好可怜啊,呜呜呜…… 柳如是似有所感,不由握紧了董小宛手臂,以示安慰。 安慰完董小宛后,柳如是又聚精会神的看向苏文铤和那只“大黑蜘蛛”,这独特的机关之术,简直太奇妙了,柳如是虽然已经看过一次了,但这次她亦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 “看仔细了哦!”苏文铤再次提醒,接着单手托住那只“大黑蜘蛛”,另一手则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方块物体,将这小方块物体弄得发光,大拇指在上面快速滑动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柳如是和董小宛两女,甚至雪媚娘,全都一眨不眨的盯着苏文铤的动作。 翁! 忽然,那只“大黑蜘蛛”陡然发出一阵阵轻响声,同时,它顶部六个“枝丫”上的两片“叶子”,竟然发疯了似的转动起来。 嗡嗡嗡的声音,就来自这些“叶子”的转动。 柳如是和董小宛两女,被唬得再次往后一缩脖子,不过四只眼睛睁得溜圆,紧紧盯着苏文铤与那只“大黑蜘蛛”。 雪媚娘则要淡定得多了,她甚至比柳如是还更早知晓其中关窍,虽然其中原理不甚了解,但也不至于被吓得往后缩脖子。 苏文铤呵呵笑着,将那只扶着“大黑蜘蛛”的手也撤回,令董小宛和柳如是惊奇不已的事发生了,那“大黑蜘蛛”,没了苏文铤的手的扶持之后,竟然没有歪斜,也没有掉落下来,而是神奇的悬浮在半空! “媚娘,松手!”苏文铤吩咐道。 “是,大人!”雪媚娘轻轻松手,放开那副竹制骨架,并慢慢往后撤,而那竹制骨架,竟也并未倒下! “啊!”董小宛轻声惊呼,臻首斜靠在柳如是香肩,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樱桃小口也微微张开,十分惊讶! “呵呵!”苏文铤饱含得意的冷笑两声,大拇指在那发光的小方块物体上快速滑动,在董小宛和柳如是都快瞪出眼珠的注视下,那“大黑蜘蛛”,吊着那副竹制骨架,竟然……缓缓上升,轻轻漂浮在空中…… “啊!”董小宛再次惊呼出声,下意识将臻首缩进柳如是怀中,只露出一双眼眸,惊奇、恐惧、好奇、不安的看着那副升空的竹制骨架。 “董姑娘,你不用害怕,这其实就是一堆竹片而已,我不操纵它,它就是一件死物。”苏文铤两手握那个小方块物体,淡淡笑道。 “本……本姑娘才不怕呢!”董小宛豁然从柳如是怀中蹦出,狠狠盯了苏文铤一眼,不过董小宛声音都有些颤抖,说不怕,其实只是强撑而已。 为什么要强撑呢?这还不是被苏文铤给嘲讽的,董小宛那高傲的老毛病又犯了,哪里肯承认自己害怕,从而让苏文铤看轻。 “是吗?”苏文铤讶异,手指快速在那小方块物体滑动着,与此同时,那只“大黑蜘蛛”带动那副竹制骨架,悠的往董小宛绣塌前一扑,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厉鬼猛然扑向董小宛一般。 “啊……”董小宛心里本来就怕得要命,刚才只不过是强撑的罢了,如今这幅竹制骨架猛然扑过来,自然吓得董小宛心儿震颤,哇哇哇大叫着直接躲进了柳如是怀抱中,柳如是可以明显感觉到这姑娘已经两股战战…… “公子!”柳如是轻轻拍着董小宛的后背,柔声道:“小宛才刚刚苏醒过来,公子就不要再吓唬小宛了吧!” “好了好了,起来起来,我们继续讲解吧,别整的像个小姑娘似的……”苏文铤讪讪笑着说,果然将董小宛刺激得脱离柳如是怀抱,董小宛坐直身体,忍不住狠狠瞪着苏文铤。 苏文铤迎着董小宛的目光看过去,却哑然失笑,因为董小宛的瞪眼,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只巴掌大的小鸟,愤怒着,对他露出了满嘴的“獠牙”。 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之抽飞的小鸟,再如何发怒,其实都是一种卖萌和搞笑。所以,苏文铤笑了。 这又惹得董小宛心里自艾自怜,伤春悲秋,大哭不止……呜呜呜,我好命苦啊…… “好,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一刻,董姑娘,你可看清楚了,同时我也提醒你,做好心里准备,以免又被吓着。” 苏文铤两手握着那个小方块物体,微微抬眸,看着董小宛,严肃说道。 “哼,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尽管放马过来吧!”董小宛像只受伤的小鸟般愤怒的咆哮道,她的话虽然说得非常刚硬,但任谁都能从董小宛的声音中,听出一丝颤抖…… “哎!”柳如是摇头,心说这小宛也是,就不能服一下软么,非要和苏公子刚正面,像个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着。而恰恰苏公子…… 柳如是摇头不止,心中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夹在苏公子和董小宛之间,说劝么又劝不住,说不劝么似乎也不行……真让人难受啊! “我……死的好惨……啊……你还我……命来……” 董小宛话音刚落,那“大黑蜘蛛”中间那一坨里面,陡然发出一串无比渗人的声音,那凄惨、腐朽的声音,宛若从地狱深处飘来,并伴随着一种恐怖的配乐,烘托出一种无比危险、恐怖、压抑的氛围……简直让人身临其境! 董小宛已经做好了准备,宛如等待末日来临一般,她心里不停给自己下暗示:“这些都是假的,这些都是假的……” 然而等到那恐怖的声音真的再次出现后,董小宛脑袋中瞬间轰鸣,遍体发寒,如坠冰窟,心跳猛增,并下意识再次躲入柳如是怀中。 或许为了不在苏文铤面前丢了脸面,也或许是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所以这次董小宛虽然也被吓得半死,但终究没有像上次那样不争气,她挺住了! “好了,公子请停下吧,小宛应该已经相信了。”柳如是轻轻安抚着被吓了个半死的董小宛,接着说:“这东西……请赶紧拿走吧!” 雪媚娘看了看苏文铤,苏文铤点头后,雪媚娘答应一声,提着这只“鬼”的竹制骨架,开门而去…… 苏文铤留在董小宛房中,看着趴在柳如是怀抱中的董小宛,微微吃醋,他曾几次暗示柳如是和他一起离开,到柳如是闺房中做点羞羞的事,可是这董小宛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死活趴在柳如是怀中装柔弱,装病娇,装可怜,说什么也不离开柳如是的怀抱,导致苏文铤的计划失败。 无奈,苏文铤只得独自离开董小宛的房间。 来到客厅后,见客厅中竟无一人。 柳如是和董小宛两女,在董小宛房中待着呢,这就不必说了。但是柳如是的侍女梦竹,还有陈圆圆竟也不在,苏文铤还说要找陈圆圆唱两首小曲儿解解闷呢,可是梦竹和陈圆圆两女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苏文铤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打了个哈欠,然后起身准备亲自动手煮水泡茶。 “公子,公子请稍坐。”苏文铤转头看去,竟是卞玉京走了进来,她步履缓缓,衣袂飘飘,腰背挺直,目不斜视,声音柔软,精致的脸蛋上面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煮水泡茶之事,还是由奴家来吧。” 173 粉色纸笺 “也好!”苏文铤放下水壶,缓步走到椅子上坐下。 这卞玉京来到醉仙居,沐浴更衣,并换上一身华丽的衣裳过后,还真是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变得充满了大家闺秀的气质和韵味,简直与那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有着天壤之别! 那是同一个人吗?苏文铤心中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苏文铤坐在椅子上,两眼盯着忙碌着煮水泡茶的卞玉京,思绪不知道飘飞到了哪儿…… “公子。”不知过了多久,卞玉京已经泡好了茶,她两手亲捧着一只茶盏,缓步走近苏文铤,微微躬身,将茶盏捧上。 “嗯……哦,有劳了,卞姑娘。”苏文铤两手接过那只茶盏,却不料在接茶盏的过程中,苏文铤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卞玉京的手指,触觉细滑微凉。 卞玉京两手立即缩回,置于腹前,两手再拢在长长的袖子里,用袖子将两手遮挡住了。 不过看那两个袖子的扭动程度,苏文铤就知道,恐怕卞玉京的两手已经紧紧绞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卞玉京微微低下了头,脸蛋绯红。 “额……卞姑娘,是在下唐突了……”苏文铤端着那只茶盏,略微尴尬苦笑道。 碰到卞玉京的手指,真是无心之举,甚至苏文铤还隐隐觉得,卞玉京捧着那只茶盏的手,是不是姿势不太对啊,按理说苏文铤去接那只茶盏,是不可能碰到卞玉京的手指的……不过这卞玉京的反应也太大了一点吧,不就是碰到一个手指么,她这幅娇羞的模样……竟好似苏文铤调戏了她一般…… 莫非说,这就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可是卞玉京才十四岁啊,怎么搞得像是已经十八岁了的柳如是一般…… “公……公子……”卞玉京站在苏文铤座椅旁边,离得非常近,她像是做错事的小丫鬟般,低头脸红嗫嚅半晌,最后说道:“公子救助之恩,小女子……小女子……无以……” “啥?”苏文铤惊愕不已,转头看向卞玉京,两眼如炬,眉头跳了又跳,这卞玉京该不会要以身相许吧?! “啊……没什么没什么!”苏文铤过激的反应,将卞玉京吓得一跳,她低着头,说道:“……公子以后就叫小女子为玉京吧,叫卞姑娘倒显得生分了……” “呵呵,好,玉京啊,刚才我还以为你要以身相许呢!哈哈,原来是我想多了。”苏文铤哈哈笑着说道:“如果玉京你真的要……” “公子……” 苏文铤本想说:“如果玉京你真的要以身相许,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因为苏文铤才对柳如是承诺过,不会纳妾的。 然而苏文铤话没说完,哪知这卞玉京竟然颤抖着小身体,猛然扑入苏文铤怀中,带着颤音说道:“公子……救助之恩,无以为报,奴家愿为妾为奴,伺候公子一生一世……” 苏文铤傻眼了,懵在椅子上,两手两脚无处安放,视线下移,可以看见卞玉京头上的发髻和首饰,正随着卞玉京身体的颤抖而抖动……苏文铤可以很明显感觉到卞玉京这小身体抽搐般的颤抖。 显然,卞玉京这番“表白”,是“预谋”许久的了。卞玉京抛弃大家闺秀的风范,以及这抽搐般颤抖的小身体,这都能说明她态度的坚决,以及……这一丝的疯狂…… 那么刚才苏文铤不小心触碰到卞玉京的手指,应该也是卞玉京有意为之的了,难怪苏文铤还纳闷,他以那种方式去接茶盏,怎么还可能触碰到卞玉京的手指呢? “玉京,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苏文铤摊着手,他根本不会去碰卞玉京,并不时瞥一眼客厅四周,这里可是客厅呐,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万一有人看见他和卞玉京这幅模样,他该怎么和柳如是解释呢? 并且,这也损害了卞玉京的名节。 一想到名节,苏文铤心里就纳闷无比,按理说这卞玉京如此大家闺秀,应该格外注意自己的名节才是,怎么可以在客厅之中与人搂搂抱抱,况且还是她主动的……这成何体统! “是……公子……” 卞玉京非常听话,缓缓离开苏文铤怀抱,但当她面对苏文铤那审视的目光,她那是一触即溃啊,头低得不能再低,脸面红的好似能滴血。 “公子……请收下……”卞玉京急忙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匆匆塞给苏文铤后,不待苏文铤说话,卞玉京连忙掩面逃走,迈着小碎步眨眼间就跑没了人影。 “这就是大家闺秀?!”苏文铤拿着这个信封,沉默无言,感觉心中对大家闺秀的美好幻想,如气泡般支离破碎了! 叹息一阵,苏文铤看向这个信封,这只是一个普通信封而已,上书“苏郎亲启”四个娟秀大字,这字……写得非常好看! 只不过其中的“苏郎”两个字,让苏文铤有点无语。 拆开信封,从中取出一张从中对折过的粉色笺纸,这粉色笺纸的纸面非常细腻,触之柔滑,并伴随着一种幽幽的花香味儿……这种笺纸,一般是女子为情郎写信的时候才用的,所以说,这是一封情书? 这个时候,苏文铤猛然想起,这古代女子早熟得厉害,有的女子十四岁都开始生育了……也就是说,正值十四岁的卞玉京给他写情书,情窦初开,是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事了。 苏文铤觉得这份笺纸有点烫手,迟疑一阵,他还是将之展开,只见其中乃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笔迹工整,字迹娟秀,每一个字都极具一种柔美之感,可见卞玉京是用了心来写这封情书的。 苏文铤苦笑摇头,顿了顿,从头开始看去…… 纯洁的、美好的、真挚的、如水晶般透明的、不掺杂一丝利益纠葛的感情,这就是苏文铤读罢这封情书之后的直观感受,这种纯粹的感情,就有点像……有点像才子佳人类话本小说中的男女主角。 老实说,苏文铤看过这封情书后,心里还是挺感动的,任谁被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如水晶纯粹般的喜欢,恐怕是谁都得被感动吧。 同时,苏文铤心中也有点沾沾自喜。 不过,这也是一个麻烦啊,苏文铤左想右想,最后决定将这封情书上交给柳如是,这种事还是交给“正宫娘娘”去处理吧。 计议已定,苏文铤就将这粉色笺纸重新折叠好,塞入信封中,拿着信封直奔董小宛房间。 到了董小宛房间门外,却见柳如是正好从中走出来,轻手轻脚的,并轻轻关上了房间的门。 “柳大家,你出来了?”苏文铤有些幽怨的说着,刚才他几次暗示柳如是和他一起走,到她的闺房中做点羞羞的事。可是董小宛诚心和他杠上了,死赖在柳如是怀中不肯放手,导致苏文铤计划失败。 “嘘!”柳如是转身见是苏文铤,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拉着一脸懵逼的苏文铤往她房间所在的院子走去。 “公子。”走远后,柳如是方才小声说道:“小宛睡着了,我才偷偷溜出来,公子切莫大声说话,以免惊醒小宛。” “哦,原来如此!”苏文铤恍然,那董小宛虽昏迷了一天一夜,但她身子还很虚,又因服了药,自然犯困。其实等苏文铤离开董小宛的房间后,董小宛一放松下来,很快就开始犯困了…… “公子……”柳如是有些扭捏,一个媚眼儿看向苏文铤,说道:“公子……来吧!” “干什么?”苏文铤挑眉问道。 “公子……你……奴家不理你了!”柳如是轻轻一跺脚,快步跑向自己的闺房。 刚才在董小宛房中,苏文铤暗示她的那些话,柳如是哪能不明白,就连董小宛都明白了呢。柳如是本着满足苏文铤需求的态度,将董小宛哄睡之后,立即跑出来,结果刚好碰到苏文铤……然而苏公子却犯糊涂了,这怎能让柳如是不恼呢。 “哈哈!”苏文铤笑着,追了上去。 两人就像急不可耐的小夫妻一般,急忙开门走进房间,然后关门。 气恼的柳如是,在苏文铤两句肉麻的情话之下,转瞬间就不气恼了,两人很快就开始进行两人都喜欢的活动——按摩太阳穴,以及将头枕在柳如是腿上休息。 “对了,柳大家,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苏文铤半醒半睡之际,猛然想起那封情书,因此立即清醒过来。柳如是按摩太阳穴的手指软软的,“枕头”也软软的,暖暖的,苏文铤很快就差点睡着。 “什么?”柳如是手上的动作不停,疑惑问道。 “这个东西。”苏文铤从衣服口袋里取出那封情书,随意递给柳如是。 “这是?”柳如是暂停按摩,两手接过,结果一看信封上的字:“苏郎亲启”,柳如是整个娇躯都是一震。 “苏郎”两字,而且这字迹也十分娟秀,这些都说明此信乃是出自某位女子之手啊!并且还是一位仰慕喜欢苏文铤的女子。 174 镇海卫指挥使 苏文铤的头就枕在柳如是腿上,所以她那一震,苏文铤自然感觉到了。 “哈哈,柳大家,你不是说不怕我纳妾么,怎么看见其他女人写给我的笺纸你就怕了?”苏文铤笑道,心说,小样,还装大度,这下露馅了吧。 笺纸,就是古代的情书。 “公子,奴家没有!”柳如是娇嗔,辩解道:“奴家只是疑惑,到底是哪家姑娘会给公子写信呢?” “装!”苏文铤自然不信,抬眸,准备去瞧柳如是那“气急败坏”的表情,没想到却被一道优美的风景线挡住了。 苏文铤微微往外移动了一点位置,目光方才越过那道优美的风景线,瞧见柳如是的脸色。只见她脸色如常,只是轻轻抿着嘴,此时她已经将那封粉色笺纸从信封中取出,正聚精会神的看着。 苏文铤就从那道优美风景线与粉色笺纸的缝隙之间,观察着柳如是的神色变化。 随着时间的推移,柳如是的神色始终如常,只是那秀眉时而微蹙,时而舒展,最后,她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扬,这是……笑了? 很快,柳如是将那份粉色信笺看完,而苏文铤则微微失望,因为他并未从柳如是的神态中看出什么来。 也就是说,柳如是只有除了刚开始的那一下震颤之外,后面皆神色如常,似乎有个女子仰慕喜欢苏文铤之事,在她看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什么感想?”苏文铤问道。 “我见犹怜!”柳如是轻轻将那封粉色笺纸折叠好,放入信封,然后又说道:“公子可纳玉京妹妹为妾,奴家没有任何意见!” 苏文铤捂脸,心里哀嚎,心说这剧本不对吧,人家都是男的要纳妾,妻子死活不同意,怎么到我这里就颠倒过来了…… …… …… 翌日,上午。 苏文铤照例去长洲千户所逛了一圈,半个时辰后就离开了。 屈窦、卫宿、韩铁,以及千户所的八百火枪兵,目前正在湖州府,“帮助”湖州卫打击豪强。湖州卫完了之后,还有常州卫。所以,短时间内屈窦他们不会回来。 苏文铤虽然还兼着苏州卫指挥同知的职位,但苏文铤很少管苏州卫所中,除了长洲千户所以外的事。其余卫所的兵户操练之事,苏文铤一般都委托卫镇抚大人代为处理,苏文铤则继续做他的甩手掌柜。 回到苏宅后,苏文铤陪苏仪小姑娘玩了一会儿,半个时辰后,苏文铤带着雪媚娘一起,到慈幼局查看了一番。 苏文铤从苏家的忠仆中,找了一位安排进慈幼局,担任院长一职,由他负责慈幼局大小庶务。 或许因为需要帮助的孤儿太多了吧,观音慈幼局昨晚才正式挂牌呢,今天就有十多个无家可归的小孩被收养了,年龄在三四岁到十一二岁之间。 院长、执事都开始忙碌了起来,安排这些孤儿的衣食住行等,此中详情自不必细说。 等这些孤儿稍稍稳定之后,就要开始安排他们学习知识了。在此之前,慈幼局招募的那十位老师,还需要苏文铤对他们进行培训。 苏文铤专门为慈幼局编纂的课本,早已运送到位,只不过这些课本中的内容就有些奇怪了,四书五经方面的内容,也有,不过不是唯一,主要还多了算术、科学这两套课本,唐辰冬、卞玉京等老师自然不熟悉,需要苏文铤亲自培训过后,他们才能上岗。 至于课本中的算术和科学,在当时的人看来,自然是很奇怪的,不过明朝流行自创学说,比如所王阳明的“心学”,程朱理学等等。到时候苏文铤整出一个“苏学”的名目即可。 今天剩下的时间,苏文铤就在慈幼局中培训这些老师们,争取早日让他们上岗。 这十位老师中,有五个都是女子,以女子为师,其实也是惊世骇俗的,不过在慈幼局这种地方,有女老师的存在就没什么不妥了,因为慈幼局中都是一些小孩子,根本不用避讳。 除了女老师以外,其实慈幼局中的十个执事之中,有一大半也是女子,盖因女子心细,更加适合照料孩童吧。 只不过苏文铤的“学生”之一的卞玉京,不知怎的,胆儿竟肥了许多,在这上课的公共场合毫无顾忌的盯着苏文铤,含情脉脉的,看得苏文铤老不自在。 并且,苏文铤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卞玉京就低头,或移开视线,等苏文铤撤回视线,卞玉京又开始盯着苏文铤…… “一定要找个时间,和她说清楚!”苏文铤心中暗道。 翌日,苏文铤左右无事,依旧培训着这批老师。 又过了一天,等待了几天的一件事终于有了结果。 张家最小的嫡女——张汝瑶,再次来到苏州。 随同张汝瑶一起到来的,还有镇海卫指挥使大人的印信、腰牌以及文书,当然,官服官帽等物,也必不可少。 苏宅。 “镇-海-卫-指-挥-使!”苏文铤的母亲孙氏,两手捧着镇海卫指挥使的官印,迎着光,逐词逐句读出官印上雕刻的字。 读完官印上雕刻的字迹后,孙氏也没舍得放下,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品的宝贝儿一般,爱不释手,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 孙氏对苏文铤的期望,就是希望苏文铤能够成为一名武艺深厚的大侠,仗剑走天涯。或者做一名武官,带兵杀敌。 尽管,镇海卫指挥使,作为“军”的武官,主要职责其实是屯田,而并非像“兵”的武官,如总兵、守备等,主要职责是杀敌。 但它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武职,并且,苏文铤从卫所千户,到卫所指挥同知,再到卫所指挥使,从品级上来看,是从正五品,到从三品,再到正三品。可谓步步高升啊! 尽管这武官的品级其实比文官的品级差远了,但指挥使的品级就是正三品啊,这说出去也倍有面子。 苏文铤这一步步爬升,从千户,到指挥同知,再到指挥使,可不正就是在完成孙氏对他的期望么,所以,孙氏这天高兴得嘴都没合拢过。 相比于孙氏,苏文铤的老爹——苏德,他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虽然表面上也是再笑,可是任谁都能看出苏德脸上的失望和无奈。 苏德抽动着嘴角,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孙氏,又看了看苏文铤,最后只得摇头叹气。 对苏文铤未来“发展方向”的问题,苏德早就和孙氏有了定论——一切都随孩子去吧。 所以,苏德除了叹气之外,别无他法。 “娘,娘,小仪也要摸摸。”孙氏身边,小小只的苏仪小姑娘往上高举着两只小短手,并轻轻跳跃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盯着孙氏手中的镇海卫官印。 “好好,哈哈……”孙氏俯身,单手抱起苏仪小姑娘,另一手则托着那颗官印。 苏仪小姑娘终于如愿以偿了,她伸出一根筷子头粗细的小手指,神态庄严,在官印边上轻轻点了一下。 “哈哈哈哈……嘻嘻嘻嘻……”轻轻触碰一下后,苏仪小姑娘立即缩回手指,咯咯咯笑个不停。 孙氏逗弄苏仪小姑娘一会儿,将之放下,转身面对苏文铤,笑道:“我儿,做得好,为娘心里真是高兴啊!” “娘,这还不是您自小将孩儿教导得好么,孩儿学了您的武艺,方才有此番成就啊!”苏文铤笑道。 “好好好,都好……” 苏德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苏文铤与孙氏母子那副高兴的样子,他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咳咳咳!”苏德咳嗽了几嗓子,以显示自己的存在。 “我儿,别理你爹,你看,这衣服的绣工……”孙氏已经放下官印了,但是又拿起指挥使的官服看来看去。 苏德郁闷了,隐隐瞪了自家夫人一眼,可是孙氏一心扑在解析这官服的绣工上面,根本没有注意到苏德,这就让苏德更加尴尬且郁闷了…… 雪媚娘自然将这一切都瞧在眼里,其实她心里有个疑惑,这个疑惑倒不是因为苏德作为一家之主,竟然“插不上话”,毕竟这是大人家中的家事,她作为苏文铤的属下,自然不敢妄议。 雪媚娘心中的疑惑,其实是苏文铤本人,苏文铤的能力,雪媚娘很清楚,但是大人却一直只在卫所中任职,其时的卫所,究竟糜烂到了什么程度,这是众所周知的,在卫所中能博出个什么好前程呢? 后来即便大人担任了剿灭太湖贼寇的千总一职,但很明显,太湖守备的位子其实应该由大人来坐的,那张晋是个什么玩意儿,雪媚娘比谁都清楚。 说得不好听,这太湖守备,要不是大人在其中顶着,别说剿灭太湖贼寇了,恐怕连粮饷和必须的兵卒都不会有…… 那么……大人究竟在躲避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啊。 雪媚娘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相信大人自有主张,她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雪媚娘转而将视线看向她身边的女儿——陈芝敏,目光渐渐柔和。 175 暗中的谋划 雪媚娘大多数时候都跟着苏文铤到处乱跑,其实与女儿的相处时间并不多…… 相比于雪媚娘的疑惑,张汝瑶就是以看戏的姿态看着苏家人了。 “不就是一个指挥使么,有什么好稀奇的,真是……没见过世面!”张汝瑶嘴角抽动,心中暗暗嘲讽道。 张汝瑶心中生出一种自豪感,在苏家人看来“无比重要”的一个指挥使,在她看来,只不过是一个芝麻绿豆般的小官而已。 这种自豪感,使张汝瑶心情格外美丽,她再想到马上就能够让苏文铤主动放弃那个誓言,心情就更加畅快了。 然而很快,张汝瑶的心情就畅快不起来了,因为孙氏的注意力终于从官印、官服上移开,一双火热加带笑的眼睛,看向了张汝瑶。 张汝瑶心中微颤,预感到不妙。 果然,孙氏丢下那官服,径直走向张汝瑶,一阵嘘寒问暖,那关心的神色,简直将张汝瑶当成了准儿媳妇…… 惹不起,那就只能躲了。 张汝瑶找了个理由,立即就要开溜,临走前,张汝瑶猛然想起一事,她还没有亲口听苏文铤说要放弃那个誓言呢,要是她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白干一场? “苏公子,奴家不怎么认识苏州城中的路呢,公子送奴家一程可好?”张汝瑶驻足,回转了身体,一副楚楚可怜,实则矫揉造作般的说道。 “送,送……当然送……”孙氏连忙答应下来,推了目瞪口呆的苏文铤一把,笑骂道:“傻孩子,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 “哦……好好好!”苏文铤连忙反应过来,淡淡瞥了张汝瑶一眼,当先向外走去,张汝瑶立即跟上。 两人一走出苏宅大门,那张汝瑶就翻了个白眼,说道:“苏文铤,这件事本小姐已经帮你办妥了,那么现在该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吧!” “那是自然,答应你张大小姐的承诺,我怎么可能忘呢!” “哼,谅你也不敢!”张汝瑶昂着雪腻且尖尖的下巴,偏过头去冷哼一声,傲娇得就像一只开屏的小孔雀。然而张汝瑶保持着偏头、昂着下巴这种傲娇的姿势,等了半晌,却没有等来苏文铤那句话。按张汝瑶的预想,这苏文铤不应该马上躬着身子,像个下人般讨好的对她说那句话的吗?这苏文铤怎么无动于衷? “喂!”张汝瑶银牙一咬,回过头去,盯着苏文铤,没好气的叫道。 “怎么了?”苏文铤发问。 “你快说啊!你刚才都答应得好好的了……诶,我说,苏文铤,你该不会是想要抵赖吧!”张汝瑶目光一凝,像个壮汉准备找茬般捏着自己的手指,盯着苏文铤,脸蛋上的得意和傲娇消失不见,变成一种铁青。 “你在干什么?”苏文铤看着张汝瑶,眼神中满是奇怪与不解:“我已经主动放弃张大小姐你发的那个誓言了啊?你……”苏文铤看着张汝瑶捏手指准备动手的动作,诧异不已,不知道这张小妞又在搞什么名堂。 “什么!”张汝瑶愕然,捏手指的动作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她定定看着苏文铤,微微皱眉,说:“可是本小姐还没有听见你亲口说出来啊,你没有亲口说出来,本小姐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主动放弃了!” “不用这么麻烦吧!”苏文铤两手一摊,说道。 “你一定要亲口说出来,不然本小姐心不安!”张汝瑶盯着苏文铤看了好一会儿,从苏文铤的脸色来看,似乎真是因为怕麻烦,并非故意不说。所以,张汝瑶才会说出这句话来,要不然,她早就开始大叫大闹了。 “诶,好吧……张大小姐在京师西山陵墓中,对我发下的所有誓言,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如今一律作废!”苏文铤停顿了一下,看了张汝瑶一眼,只见她脸上已经带上了一抹掩饰不住的笑意,苏文铤接着说:“从今往后,京师西山陵墓中发生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就当它从来没发生过。同时,我也希望张大小姐你将此事忘记,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后半句话,苏文铤直视着张汝瑶的眼睛说道。 “好,好!一言为定!”张汝瑶高兴坏了,小嘴一咧,手舞足蹈。听苏文铤亲口说出这句话后,压在张汝瑶心底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消失不见了!想当初,张汝瑶发出这个誓言的时候,真的是指天发誓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呢,所以张汝瑶不敢私下违背誓言,要不然“身材胖如猪、头发掉光光”等等违背誓言的恶果,就会找上她的。 “哈哈……”张汝瑶高兴大笑一阵,笑得前仰后合,拍手跳脚,简直毫无淑女形象,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苏文铤不由摇头,这张小妞,亏她还是兵部侍郎家的嫡女,这也太…… “苏文铤,你那是什么表情!”苏文铤摇头不屑的表情,自然被张汝瑶瞧见了。张汝瑶两手叉腰,昂着头,娇声斥道。 “算了,本小姐大人大量,不与你一般计较!再见!”张汝瑶话毕,转身扭头就走,步伐轻快,走了两步后,张汝瑶果然开始蹦跶起来了。 “哎呀!”走了几步远的张汝瑶陡然停下脚步,复又回转身体,走近苏文铤,并从衣兜里取出一个信封,用两根纤细的手指捏着,递给苏文铤,说:“差点忘了,这是我爹让我转交给你的信件,你且收好了!” “嗯?”苏文铤木然接过信封,见信封上写着“苏贤侄亲启”等字样,笔力浑厚有力,这字迹的确出自男子之手。 “好了!”张汝瑶拍了拍小手,说:“事情办妥,本小姐该回京师了,再见……不,最好是不见!”张汝瑶最后盯了苏文铤一眼,微微冷哼,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的走远了…… “张高远写给我的信?”苏文铤看了一眼张汝瑶,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前面拐角处。然后苏文铤将这封信拆开,从中取出一张对折过的信纸。 “我将香皂的配方送给张家以换取镇海卫指挥使的职位,实际上,这香皂的价值远远高过区区一个镇海卫指挥使,想来这是张高远写的一封感谢信之类的吧!”苏文铤心里想着,将信纸展开,查阅信中内容。 看罢此信后,苏文铤不免苦笑,这张家倒是会做人,张家除了答应给苏文铤一个镇海卫指挥使的职位以外,还分出香皂的一成纯利给苏文铤。 从信中字里行间看得出,张家之所以让出这一成的纯利,完全是因为苏文铤的身份——孙承宗的外孙!也就是说,张家这是看在孙承宗孙老的面子上,才做出这种让利决定的。 可以预见,香皂一旦大量上市,香皂的销量绝对是恐怖的。这一成纯利虽然听起来很少,但实际上,在恐怖的销量面前,这一成的纯利绝对不会少,将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将这封信件收好,苏文铤回到客厅,那孙氏竟然还在“盘”着镇海卫指挥使的官印与官服等,笑得合不拢嘴。 孙氏见苏文铤回来后,立即丢下官印与官服,开始抓着苏文铤,“拷问”张汝瑶的各种信息…… 应付完孙氏,苏文铤将镇海卫指挥使的官印、腰牌与官服等,找了个木盒,通通塞入其中,盖上盖子,放在一个壁橱里面后,就不再管它。 “大人,您为何将官印搁置起来呢?”雪媚娘问道。雪媚娘虽然十分高冷,平时话不多,能动手解决的,绝不会多说一句话。不过当只有她和苏文铤两个人在的时候,雪媚娘的话就会稍稍多那么一点。 “不急……时候未到。”苏文铤负手而立,站在窗前,两眼目光炯炯,虽是看着窗外的假山水池,但很明显,苏文铤两眼的焦点不在那假山和水池上面。 此时,苏文铤目光深邃,他仿佛是一个精于算计的老棋手,每当落下一个棋子之前,都需要往后推演十数步,或者几十步。 雪媚娘一听苏文铤以这种缓缓而有力的说话方式说话,就知道大人又在思考了,所以,雪媚娘立即闭嘴,静静立于房内,“扮演”一个好看且华丽的“女装花瓶”。 大约一刻钟过后。 “媚娘。”苏文铤终于从那种沉思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微微侧头,眼角余光看向雪媚娘。 “大人有何吩咐?”雪媚娘拱手抱拳说道。 “你且过来。” “是,大人!”雪媚娘不疑有他,走近苏文铤。 苏文铤附耳过去,轻声对雪媚娘说着什么。 “这件事,你派人去办吧,记住,此事不用急,可以做得真一点,以免引起怀疑!”苏文铤附耳对雪媚娘说完后,又立即嘱咐道。 雪媚娘自归附苏文铤后,她手底下零零散散的一些势力,比如在雪媚娘还是东厂大档头的时候就追随她的人,以及雪媚娘做梁山大当家的时候,暗中布置的一些势力等等。他们全都被重新整合起来,苏文铤亲自“验视”并处理掉一小撮人过后,这些人就分布在各地,听命于雪媚娘。 176 俗人和书呆子 算是苏文铤手中的一批暗势力。 “是,大人!”雪媚娘没有任何表情,这件需要附耳对她悄悄说的差事,明显十分重要,但雪媚娘却表现得十分如常,似乎这件差事的重要程度,就跟叫她帮忙打盆洗脚水差不多。 雪媚娘得了命令就下去安排此事了,苏文铤则独自一人去到了醉仙居。 在醉仙居某个走廊上,苏文铤从梦竹口中得知,董小宛因害怕,已经搬回柳如是房中了,两女同寝同睡,坐卧皆在一处,形影不离。 此时,柳如是正就在房中陪着董小宛。 “什么!那岂不是多了一个超级大灯泡!”苏文铤苦笑,这董小宛横在他与柳如是之间,那他以后还怎么和柳如是亲密呢? 苏文铤心中生出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要是他不弄出那出恶作剧,董小宛就不会被吓得半死,董小宛不被吓得半死,就没有现在两女同寝同睡的事……一切都是苏文铤自己弄出来的啊! “公子,什么是超级大灯泡啊?”梦竹和陈圆圆皆好奇的看着苏文铤。 “没什么,好了,你们去忙吧!” “是,公子!”梦竹和陈圆圆两只小萝莉,微微歪着头,面露思索之色,往苏文铤相反的方向去了。 苏文铤则抬步走向柳如是的闺房。 “咚咚咚!” 苏文铤轻扣房门,很快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谁呀?”里面传来柳如是的询问声。 “是我!” “公子!”柳如是从里面打开房门,面露喜色,将苏文铤让进房中。 苏文铤走进房中,果然看见董小宛,她就坐在房中圆桌边上的凳子上,身披一袭貂裘大衣,大衣的领子是一圈白色的毛茸茸,衬托着董小宛的脑袋。 如今的天气并不是很冷,但这董小宛被惊吓过度后,身子虚,所以在这种天气中竟然还披着一袭大衣。 苏文铤看过去时,董小宛也正好看过来,苏文铤见其整颗脑袋都在一团雪白的毛茸茸中中,转头看过来的时候,那动作颇为滑稽,因此忍不住咧嘴一笑。 董小宛脸色一黑,两道秀眉都快拧到了一起,她其实也知道,如今这种气候,穿成这样,的确非常奇怪,可是她的确冷啊,更何况,这是柳姐姐亲自为她披上去的…… “你笑什么笑!”董小宛娇斥,她心里本来有点虚的,可是在苏文铤面前,她那薄薄的脸皮似乎变厚了一点,心虚也变成有理。 柳如是关上房门,一回头,就看见苏文铤和董小宛大眼瞪小眼的这一幕。 “好啦好啦,公子怎么有空过来了?”柳如是将苏文铤按在她旁边的凳子上,然后自己也坐下,并岔开话题。 苏文铤和董小宛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柳如是十分头疼,并且她无从劝解,那么只得使出岔开话题这一招了。 柳如是的桌面上摆着一个刺绣用的花棚子,绣的是一朵杜鹃花,快要完工了,一片娇艳欲滴的花瓣末端,连着一跟细如发丝的丝线,这丝线有一尺多长,另一端连着一颗绣花针的针鼻子。 柳如是重新坐下后,没有马上拿起这花棚子开始做刺绣,而是看苏文铤一眼,又瞄董小宛一眼,像是在钢丝上表演舞蹈般,小心翼翼,引导着这一话题。 以免苏文铤和董小宛又怼上。 “我来看看董姑娘啊,看她好点没有。”苏文铤呵呵一笑,看向董小宛,只见她虽然病娇娇的坐在那凳子上,却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她桌面上摆放着一本手册子,翻到了最末尾的几页。 苏文铤眯眼一瞧,瞬间分辨出,这本小册子正是由苏文铤口述,柳如是亲笔记录的红楼梦手稿!当时苏文铤和柳如是为了完成这册手稿,曾花费了许多时间与经历,所以苏文铤能够一眼看出,这就是红楼梦手稿。 “哟,看来恢复得还不错嘛!不仅可以起床走动,还能够看书了……”苏文铤说着,离座起身,绕过柳如是,走到董小宛背后,视线下移,越过董小宛梳理得整齐光洁的发髻,看向那册红楼梦手稿。 “你看得懂吗!”苏文铤在董小宛身后,阴阳怪气的说道,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说董小宛看不懂这本书。 “你才看不懂呢!”董小宛坐在凳子上没有起来,不过微微侧身,仰着头,盯着苏文铤翻了一个白眼。 “我不懂?哈哈,这真是一个笑话!”苏文铤摇头苦笑,心说柳如是拿这册手稿给董小宛看,难道就没有告诉董小宛,这是由他口述的吗? 而柳如是看着苏文铤和董小宛两人,又开始怼上了,她只得叹气抚额……看来她的话题并未将苏文铤和董小宛岔开…… “这是一本绝好的书!”董小宛将那册手稿的最后几页翻过,两手紧紧握着手稿,捧在心口,将之保护起来,看那模样似乎是怕苏文铤动手抢夺那册手稿一般。 “这本书博大精深,其中的学问可大了去了,苏文铤你这等俗人,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哪里能够懂得此书的精妙!”董小宛将那册手稿紧紧贴在心口,像是怀抱着一个了不得的宝贝似的,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溜圆,眼中冒着厌恶、嫌弃的光芒,贬斥着苏文铤。 俗人? 书呆子? 苏文铤微微有些楞,他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俗人,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书呆子。 看来这董小宛对他的误会很深呢,呵呵。 “傻妞!这本书是本公子写的!”苏文铤背负着双手,昂首挺胸,隐隐有一代高人的风范。 “苏文铤你好不要脸!这明明就是柳姐姐的笔迹,怎么可能是你写的!”董小宛秀丽的脸蛋隐显怒容,心说柳姐姐对你都这么好了,你却剽窃柳姐姐的话本,真是……无耻!可恶! 苏文铤看着董小宛那愤怒的模样,真像一只愤怒的小鸟啊,苏文铤真想用手去戳她一下,但想了想又算了。 “柳大家,你没告诉董姑娘,这册红楼梦乃是由我口述,你亲笔记录的吗?”苏文铤望向柳如是,问道。 177 木瓜渴水 董小宛眉头一挑,也望向柳如是。 “小宛,这册红楼梦,的确是由公子口述,我亲笔记录的!”面对苏文铤和董小宛两人的四只眼睛,柳如是知道躲不过,只得说出实情。 “这?”董小宛惊呆了,一张秀丽的面容满是惊讶与不解,樱桃小口微张,目瞪口呆,满脸的不可思议。 “听清楚了吧,董-小-傻!”苏文铤笑呵呵说道,“董小傻”三个字,特意加重了音量。 “你说谁是董小傻!”董小宛瞬间炸毛,豁然从凳子上蹦起来,面对着苏文铤。 只不过董小宛比苏文铤足足矮了两个头,她明明非常气愤,却要仰着头去瞪苏文铤。而从苏文铤的角度看过去,董小宛的愤怒,却生生变成了“卖萌”! 且不说苏文铤如何看待董小宛的,单对董小宛来说,“董小傻”三个字,可算是戳中董小宛的痛楚了。 想她董小宛,是多么的骄傲啊,是多么的孤傲啊!她简直将自己的“名”看得比命都重,苏文铤给她取的这个外号,可算是将董小宛的“名”毫不留情的踩在了脚底,并狠狠摩擦! 董小宛愤怒的同时,那册原本被她紧紧贴在心口的红楼梦手册被她握在了手中,董小宛很想将之仍在地上,并用脚底踩踏两脚。可是这其中也包含着柳姐姐的心血啊,并且……单就红楼梦这个故事来说,她其实是非常喜欢的…… 最终,董小宛只是将那册红楼梦手稿仍在桌面上。 “董小傻,说的就是你呀!董小傻,董小傻……”苏文铤心中恶趣味横生,好似没看见董小宛那阴沉得可怕的脸色似的,越念“董小傻”三个字,竟然越顺口…… “你……你才是董小傻!”董小宛两眼中浮现一层水雾,泫然欲泣,楚楚可怜,整个柔弱的小身板都在微微颤抖,娇喘不止……这是被气的! “董小傻叫谁?” “董小傻叫你!” “哦,原来是董小傻在叫我!”苏文铤笑呵呵说着。 “我……”董小宛呆愣在此,两眼睁得溜圆,心潮更加起伏,整个小身板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开始颤抖,这是被气得不轻了。 “好啦好啦!”柳如是赶紧上前,将与苏文铤面对面“对垒”的董小宛,拉到身后,轻声安慰两句后,柳如是又面向苏文铤,笑道:“公子既然得空了,何不如继续续写这红楼梦?” “奴家可是听说了,这红楼梦的第一册,一经刊行之后,挣相抢购的人,能够排满整个阊门大街。”柳如是说着话,将董小宛拉到绣塌上,让她半靠着绣塌的“门围子”。 “奴家还听说,苏晋书坊门前,每天都有为数不少的文人士子聚集,他们不为其他事,就为第一时间得到红楼梦第二册刊行的时间……” “也好。”苏文铤点头答应下来。 红楼梦第一册刚开始刊行发售的时候,其实并不如柳如是所说的那样,排队需要排满整个阊门大街,这太夸张了。实际上,苏文铤用了一点手段,提高红楼梦的知名度之后,它才开始火爆起来……苏家的印刷作坊都加印了数次,可还是不能填满整个市场的需求…… 舞文弄墨,自然需要去书房。 不过柳如是要兼顾着董小宛,董小宛身子虚弱,实在不宜出门,于是,柳如是就将文房四宝拿到了房中,在房中的圆桌上铺纸、研墨,做好“听写”的准备。 柳如是手握一只小楷笔,在砚台中饱蘸了墨汁,小楷笔尖细的笔尖悬停在纸张上方,随时都可以下笔,柳如是不由望向了苏文铤。 苏文铤背负着两手,在柳如是前面的空地缓缓走动,面露思索之色,看其模样,似乎是在构思这红楼梦应该如何写。 董小宛半靠在绣塌上,她只需微微侧身,就能看见柳如是和苏文铤。不过董小宛没有侧身去看他俩,而是凝声静气,侧耳倾听,如柳如是等待苏文铤开始口述一般,董小宛也在等着听苏文铤如何口述。 “话说袭人见了自己吐的鲜血在地,也就冷了半截……” 苏文铤终于开始口述,以一种缓慢的语速,将每一个字都讲得清清楚楚,同时,该停顿的地方就停顿,方便柳如是打上标点符号。 这标点符号之法,虽然苏文铤早就将之传授给柳如是,并讲解给师父文老听过了,同时,苏家印刷作坊印制的话本类书籍,全都用上了标点符号。不过在“经史子集”的领域,苏文铤并未尝试使用标点符号。 一旦使用,说不定某些老古板就会给苏文铤按上一个“私自解读经典”的罪名,那可就不妙。 随着苏文铤开始口述,柳如是也跟着立即进入状态,两耳一边听,手中的小楷笔舞动不停,将苏文铤口述的每个字词一个不落的记录在纸上,她的神态极其认真。 而绣塌上,董小宛怔怔的,手抚心口,哎哟,这红楼梦还真是苏文铤这混蛋口述的呀…… 如果早一步知道这红楼梦实际上是由苏文铤写的,董小宛宁愿不看……可是她已经看了啊,不仅看了,她还当着苏文铤的面夸赞此书…… 羞人啊! 董小宛很想捂脸。 …… …… 翌日,苏文铤照例到长洲千户所逛了一圈,看了会塘报,了解了张晋他们在湖州府的动向后,就径直去了十里街观音巷的观音慈幼局,转了一圈,见没什么事,苏文铤又去了隔壁的醉仙居。 苏文铤来到醉仙居客厅的时候,柳如是正在教陈圆圆唱曲儿,陈圆圆紧绷着一张小脸蛋,一丝不苟,一遍又一遍按照柳如是的吩咐唱着。 苏文铤到来后,挥手示意她们不用管他,于是在陈圆圆的唱曲儿声中,苏文铤直接找了张椅子坐下,微微侧头,打量着陈圆圆唱曲儿。 陈圆圆早已褪去刚开始的那副模样,在醉仙居好吃好喝好睡一阵后,原本枯瘦如柴的她终于长了点肉,皮肤白了许多,原本枯黄的头发日渐黑亮柔顺…… 苏文铤微微怔了怔,这陈圆圆能够被选入秦淮八艳之一,其姿色自不会庸俗。她在醉仙居中被优待了一阵,就有了如此的变化,要是等她在醉仙居待久了,应该会成长为一朵娇艳堪比柳如是、董小宛、卞玉京她们的小花吧…… 苏文铤对陈圆圆的定位,是他专属的私人歌手,当然,在当时的叫法应该是歌姬。所以柳如是教授陈圆圆唱曲儿就再正常不过了,这是一早就定下的“策略”。 不过,陈圆圆平时,还是跟着梦竹一起学习侍女之道,端茶倒水、帮主人梳妆打扮等等,梦竹几乎都带着陈圆圆一起去做…… 因为在柳如是看来,歌姬和侍女并不冲突,陈圆圆虽然是苏文铤的私人歌姬,但她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唱曲儿吧…… 陈圆圆学习唱曲儿,本就紧绷着小脸,非常认真,如今苏文铤又来了,就坐在那看着她呢。所以陈圆圆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不过陈圆圆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下,她并没有慌乱,更没有唱错跑调,反而越唱越好,让柳如是都频频点头。 “唱得不错!”苏文铤点头道,陈圆圆唱完一曲后,就满含期待的看着苏文铤,这是在等着苏文铤夸奖她给她点赞呢,迎着她那期待的目光,苏文铤很乐意满足她,何况陈圆圆唱得真不错。 “奴婢谢过公子!”陈圆圆得了夸奖,兴高采烈找梦竹去了。 “公子……快来尝尝,这是小宛调制的‘木瓜渴水’,可好喝了!”柳如是呵呵笑着,取出一只小碗放在桌上,又将放置在桌上的一个银壶提起,从中倒出一碗微微泛黄的液体,冒着丝丝寒气。 倒满一碗后,柳如是两手亲自捧着,送到苏文铤身前。 “‘木瓜渴水’?这是什么东西?”苏文铤好奇接过这只碗,入手冰凉,碗中的液体冒着丝丝寒气……这竟然是冰镇过的一种水! 如今正值盛夏,天气炎热,能够喝上一碗冰镇过的水,无疑是一大享受。 这制冰之法,远在宋朝时代就非常流行了,那个时候就已经有冷饮出售。时至大明,制冰之法更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在这醉仙居之中,完全享受得起这冰镇过的冷饮。 且不说柳如是手中掌握的大量现银,苏文铤也会定期下拨大量“月例”,实际上,醉仙居其实很有钱。 “这是小宛用木瓜肉和蜂蜜熬制而成的,调水并冰镇后,入口甜酸适口,既凉爽又解渴,真是一种难得的美味!”柳如是笑着说道。 苏文铤浅饮一口,入口凉爽,酸酸甜甜,喝完后口中不会腻,轻甜爽口,并不像后世某些饮料,喝完后,还需要饮用大量矿泉水,冲淡口腔中的那种腻味儿。 这果然是一款非常好的饮料。 嗯……等等,这是董小宛调制的冷饮? “董姑娘她……好了?”苏文铤疑惑问道,要知道,昨天看见董小宛时,她还裹着厚厚的大衣呢,身子虚弱得厉害,怎么今天就活蹦乱跳的,又是熬制木瓜渴水,又是制冰调制冷饮的,太活跃了吧! 178 我见犹怜 “是啊,小宛已经彻底好了,她不仅调制了木瓜渴水,她还在刺绣呢……公子,你来看看这个,这就是小宛今天做的刺绣。”柳如是说着,走到客厅的桌前,指着桌面一物笑道。 “哦?”苏文铤端着还剩半碗的冰镇饮料,缓步走到那桌前。 噗! 待看清那件绣品后,苏文铤没忍住,张嘴一喷,将满嘴的冰镇木瓜渴水全都喷在了那副绣品上。 董小宛这绣的,并不是常见的花鸟鱼虫,而是……一个人物,一个滑稽版的苏文铤! “咳咳咳……哈哈哈……”苏文铤被呛到了,又咳又笑。 这董小宛,真是太记仇了,竟然亲手做了一副刺绣来丑化苏文铤。不过……这董小宛果然不愧出身于苏绣世家,这绣活做得……还真不错。刨除掉丑化苏文铤的成分,这幅绣品其实还挺不错,很有后世漫画的风格。 “公子,你没事吧!”柳如是没想到苏文铤的反应这么大,又是咳嗽又是喷水的,要早知如此,她就悄悄将这幅绣品藏起来了,不让苏文铤看见。 “没事没事,我就是被呛到了而已,缓一缓就没事了……”苏文铤扶着桌子,摆了摆手说道。 “哎呀!完了,公子,小宛做了一上午的刺绣……毁了!”柳如是忽然手指着那副绣品,惋惜的叫道。 苏文铤顺着柳如是的手指看过去,只见那副绣品原本洁白的底布,现在已经染上了一抹抹淡黄的斑点,就像受潮了一般。 这些淡黄的斑点,正就是苏文铤被呛到喷出去的木瓜渴水。 也就是说,苏文铤毁了董小宛做了一个上午的刺绣! “额……”苏文铤挑了挑眉。 恰好在这个时候,董小宛回来了。 她刚才正好去更衣去了,几乎是她前脚刚离开,苏文铤后脚就来到了客厅,两人刚好错开。 “柳姐姐……”董小宛步伐轻盈,快步走进客厅,并甜甜叫着柳如是,可是,当董小宛看见苏文铤也在的时候,她立即止住了叫声,步伐也沉重了一些,慢慢走了过来。 苏文铤这个大混蛋,昨天竟然给她取了个外号——董小傻! 为此,她昨晚上还伤心了好久,柳姐姐劝慰她也劝慰了好久。经过柳姐姐的劝慰后,虽不至于伤心到睡不着觉,但心里那股气却怎么也消除不了。 于是,董小宛就在她专长的领域——刺绣方面,丑化苏文铤这大混蛋,一报被辱之仇! 董小宛眼尖,以她所在的角度看去,就能发现,苏文铤一定发现了她所作的刺绣! 董小宛心里莫名心虚,老实说,她心里其实是怕苏文铤的,如今这幅丑化他的刺绣被他本人看了去,这苏文铤该不会兽性大发,借故…… 不过转念又一想,哼!这事儿做都做了,怕什么…… 董小宛硬着头皮,走向柳如是和苏文铤。 然而,董小宛缓慢走向柳如是和苏文铤的过程中,她感觉有点怪异,柳姐姐目光闪烁,欲言又止。而那苏文铤大混蛋,眼神就有些奇怪了,有愤怒,有欣赏,还有一点……哭笑不得? 董小宛疑惑着,走近两人后,目光一下瞥到桌上的那副刺绣,那副她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精心制作的绣品……花了! 一抹抹淡黄的水渍浸染其中,这就好像一副上好的绣品受潮了一般……毁了! “苏文铤,这是不是你干的!?”董小宛想也不用想,能够将她的绣品毁掉的人,只能是苏文铤这大混蛋。 “小宛……”柳如是赶紧拉住董小宛。 “呵呵,你故意丑化本公子,本公子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算了,本公子大人有大量,虽然是你丑化本公子在先,但如今这幅绣品也算是毁了,我们两不相欠,本公子也就不追究你了!”苏文铤淡笑着说道。 “苏文铤……你……你无耻!”董小宛虽然被柳如是拉着,可是没有堵上她的嘴。 苏文铤呵呵一笑,自顾自提起桌上的银壶,往自己的碗中又倒了一碗木瓜渴水,当着董小宛的面,笑道:“这冷饮不错!” 说完后,苏文铤在董小宛快瞪出火花来的眼神中,喝了一大口,接着从桌上的盘子中,捏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吃了。 董小宛心里那个气呀! 苏文铤大混蛋不仅欺负她,还吃她精心制作的糕点,喝她精心熬制的木瓜渴水…… 苏文铤逗着董小宛,将之逗弄得活像一只愤怒的小鸟,头顶的羽毛都被气得立了起来,两眼瞪得溜圆,似乎要喷出“三昧真火”,并对苏文铤张开了手指缝那么大的“血盆大口”,露出了芝麻粒大小的尖细獠牙…… 然而,苏文铤只伸出一根手指头,点在这只愤怒小鸟的脑袋上,她就无法动弹了,任凭张牙舞爪,也毫无用处,反而被苏文铤逗得火气越来越旺,大有化身为火凤凰的趋势。 而柳如是则充当和事佬,从中斡旋调和,只不过柳如是夹在苏文铤和董小宛之间,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最后只得抚额叹气…… 正当苏文铤和董小宛“激烈交锋”的时候,卞玉京来了。 如今,慈幼局已经开张,那些孤儿们的衣食住行也已经解决,从今天开始,就要开始给孤儿们上课了。 卞玉京作为慈幼局的老师,自然一大早就去了隔壁的慈幼局。 卞玉京貌如仙女,气质高雅,很有大家闺秀的范儿。在苏文铤对他们这批老师进行培训的时候,卞玉京就鹤立鸡群,非常吸引其余老师的视线。 其余的老师倒还罢了,只是其中的老师之一,唐辰冬,他尚未婚配,他一见卞玉京就惊为天人,心中蠢蠢欲动。 尽管唐辰冬心里也知道,像卞玉京这样的人品,不是他所能高攀得起的。不过经过几天的煎熬,唐辰冬还是忍不住做了一首情诗,揣在怀中,准备找个时机送给卞玉京,以此表达他的心意。 今天正式开始给孤儿们上课,唐辰冬就找到了机会,他红了脸皮,胸中憋着一口气,将这首情诗送出…… 结果跟唐辰冬预想的差不多,卞玉京想也没想,甚至那是情诗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拒接了他…… 卞玉京刚拒绝完唐辰冬的非分之想,她的妹妹卞敏,就一路小跑着来到慈幼局,找到卞玉京,附耳轻声对她说了些什么。 卞玉京听了卞敏轻声对她说的话后,面色一喜,当下丢下慈幼局中的一切,携着妹妹,一起返回醉仙居。 卞玉京作为慈幼局的老师,在文字、算术、科学三门课中,她选择了算术。倒不是因为卞玉京有多么喜欢算术,或者说卞玉京在算术上有多高的天赋。 反而,她还觉得算术太难。虽说那“文字”一科,与私塾或书院中教授的内容迥异,但稍微熟悉一下,还是可以给那些孤儿们上课的。而这算术…… 正是因为算术太难,需要随时向“教授”苏文铤请教,这请教的机会,不正就是与苏文铤见面,甚至独处的机会么! 卞玉京早已对苏文铤芳心暗许,并十分大胆的表露了心迹。上次在醉仙居的客厅中,卞玉京主动投怀送抱,又送出一封精心制作的笺纸……这些行为,在卞玉京本人看来,是大胆至极、有违女德,甚至伤风败俗的! 不过,这事儿竟也给了卞玉京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非常好,非常让人着迷……所以,卞玉京对苏文铤,干脆撕下所有淑女的“伪装”,大胆热烈的追求吧…… 所以这才有了其妹卞敏小跑着来到慈幼局的事。 卞敏就是来通知卞玉京,苏文铤苏公子来到醉仙居这则消息的。 卞玉京因为是慈幼局的老师,所以基本上的时间都在慈幼局,而苏文铤来醉仙居的时间也不固定,这碰面的时间都没有,卞玉京还怎么向“教授”苏文铤请教算术的问题呢? 所以,在醉仙居的客厅中,正当苏文铤与董小宛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卞玉京回来了。 她穿着一套明朝常见的袄裙和马面裙,淡青色的袄,湖绿色的裙,发髻头饰简约而又显得高贵,面容精致,神态自若,端着一种大家闺秀的款,通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大气和贵气,令人赏心悦目。 “玉京妹妹回来了。”柳如是首先看到卞玉京,她因苏文铤与董小宛吵架斗气而抽搐的嘴角,终于露出一抹微笑,看着卞玉京那副乖巧与高贵的模样,柳如是心里想着苏文铤拿给她看的那封粉色笺纸,她心里忍不住蹦出一个“我见犹怜”的念头。 此时,苏文铤和董小宛还没有关注到刚进门的卞玉京,他俩“一心一意”的互相瞪着对方,苏文铤是带着侵略性的目光,而董小宛因心底里的高傲,不允许她屈服,她虽然怕兮兮,被苏文铤逗得“遍体鳞伤”,但是董小宛依旧倔强的与苏文铤对垒,毫不退缩…… 179 长卿……是你吗? 柳如是对苏文铤和董小宛彻底没辙了,如今既然看见卞玉京,她立即迎了上去,笑着握住卞玉京两手,面上的笑容如花般盛开,令人如沐春风,如饮甘泉。 “玉京妹妹,你不是去慈幼局了么,怎么回来了?”柳如是问道。 “柳姐姐,我……我有个算术上的问题……没弄明白,要请教苏公子……”卞玉京有些不敢去看柳如是的笑脸,目光微微躲闪。 对于苏文铤与柳如是之间的关系,卞玉京自打住进醉仙居以来,就听说了,甚至就连柳如是即将嫁入苏家的消息也没落下。 也就是说,其实苏公子本该属于这位像大姐姐般宜人可亲的柳姐姐的。 而她……竟然私底下对苏文铤芳心暗许,虽然她自愿为妾,但是……还是有和柳姐姐抢夺夫君的嫌疑,这让卞玉京心中十分矛盾,一方面是自己压抑不住的情感,一方面又是柳姐姐…… “公子,公子,快别欺负小宛了,玉京妹妹说有个算术上的疑问,要请教公子你。公子你快来给玉京妹妹答疑解惑吧!”柳如是绣眉微挑,心说这是一个拉开苏文铤与董小宛的好方法,于是,柳如是没有深入去想卞玉京为什么非得要在这个时间点请教算术问题,立即就代卞玉京传达了这条信息。 “哼!” “哼!” 苏文铤与董小宛互相冷哼,完后,苏文铤转头看向柳如是和卞玉京,董小宛也望向这边。 “公子,你且为玉京妹妹答疑解惑吧,奴家正好带着小宛,去处理一下染布坊的事。”柳如是不由分说,拉着董小宛的手就离开了客厅。 偌大的一个客厅中,就只剩下苏文铤与卞玉京两个人了。 “公子!”卞玉京缓步走近苏文铤,动作十分轻柔和标准的行万福礼,声音清脆柔软,气息匀匀,苏文铤可以很明显听出,卞玉京这声音中透着一股异样。 “玉京啊,坐吧!”苏文铤嘴角抽了抽,将手一摆,请卞玉京入座。 卞玉京很听话的坐在苏文铤侧边的椅子上,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小茶几。 “玉京啊,你有哪里不明白的,尽管提出来吧。”苏文铤瞅了卞玉京一眼,尽量带着一个笑容问道。 卞玉京含情脉脉的看着苏文铤,果真提出几个算术上的问题,苏文铤本着“诲人不倦”的精神,一一为之解答。 不过苏文铤尽量避开卞玉京的视线,因为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卞玉京的心意,万一与之对视一眼,就被卞玉京误会了呢,那就是罪过了…… 苏文铤其实能够理解卞玉京对他的这种情感,毕竟,卞玉京两姐妹,是他拯救的,若要将之归为套路,其实就是老掉牙的“英雄救美”的套路。 这套路虽然老套,却经久不衰,效果十分强大,不是局中人,根本体会不到“英雄救美”的美感与威力! 苏文铤对卞玉京这样的人儿,不是没有动心,男人本色,这是从基因层面就决定了的东西,如果没有了道德、责任、承诺的约束,恐怕天下女人的数量需要大个十几倍,才能满足所有男人的需求。 但是,文明社会,自然少不了道德与责任的约束,苏文铤曾亲口对柳如是承诺过,不会纳妾,所以他始终保持着克制。 苏文铤的这个承诺,不仅仅是对柳如是本人,更对前世记忆中的那个初恋,那段初恋本就是一种非常纯粹的感情,深深刻在苏文铤的记忆中。 苏文铤拯救了卞玉京姐妹,而卞玉京对他仰慕倾心,这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苏文铤不仅有才,还十分帅,呵呵,要是苏文铤很丑的话,卞玉京应该会说“来世报答”的话吧! 不过苏文铤心中的承诺重比泰山,他是不会接受卞玉京的感情的。 相信等卞玉京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她应该就会放弃,她还年少,才十四岁,有大把的时间选择一个优秀的夫君…… “玉京啊,你的心意……我其实明白。”苏文铤叹了口气说道,他这是准备摊牌了。 卞玉京瞬间红透了脸蛋,微微低着头,但是又忍不住抬头,偷看苏文铤一眼,然后又低头……少女欲说还羞之态,尽显无疑。 “公子……奴家愿为奴为妾,以求报答公子的扶助之恩,望公子成全!”卞玉京大着胆儿说道,她虽然是一个看似柔弱,满身淑女气息的女子,但当她一旦确定心中所想时,就会毫不在意的表达出来。 卞玉京拥有着古代女子的美德,却又如现代女人般,对自己喜欢的人大胆追求,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呐…… “……”苏文铤嘴角抽搐,瞄了卞玉京一眼,心中构思了一番,方才说道:“玉京……我对柳大家承诺过,不会纳妾的,只会娶她一个人……你明白吗?” 卞玉京不语,表面如常,可是她内心已经翻江倒海…… “玉京啊,你还小,容易将感激和喜欢两种感情混淆。诚然,我拯救了你俩姐妹,你对我心怀感激,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你将这种感激当成喜欢了……玉京啊,等你以后长大,就会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苏文铤以平缓的语气说着。 苏文铤虽然不会接受卞玉京的感情,但也没想着要去伤害她,尽量将其中的道理讲明了,为卞玉京避开迷雾,高屋建瓴…… 但是显然,苏文铤不是很懂女人,从苏文铤“强行”掳走柳如是,像是戳小鸟般捉弄董小宛,就能看出来了。现在又加上一个:和卞玉京讲道理! 苏文铤说的这些话,卞玉京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她只明白了一件事——苏公子拒绝了她! “公子……”卞玉京对苏文铤的喜欢,是高山仰止的那种喜欢,即便苏文铤拒绝了她,但是她心中除了悲痛之外,竟对苏文铤毫无恨意,甚至就连抱怨、诉苦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只有泪花在眼眶中打转,泫然欲泣。 苏文铤看了卞玉京一眼,抿了抿嘴,心中一狠,站起身来,说了一句什么话来着,反正卞玉京没有听清,然后苏文铤就走了…… …… …… 接下来几天,对苏文铤来说,依旧平静。 张晋和屈窦等人,已经“帮助”湖州卫完成了打击豪强,夺回屯田与解救兵户的“忙”。自然,张晋、应天巡抚,还有湖州卫三方,都赚得盆满钵满,这种来钱的方式太快了…… 紧接着,张晋等人马不停蹄,不返回苏州修整,那应天巡抚手下的兵卒也是一般无二,不做修整,几大千人马直接从湖州府奔赴常州府,又开始“帮助”常州卫打击豪强…… 苏晋书坊也有一件大事,那就是计划已久的冯梦龙文集,以及《短篇话本集·崇祯十年六月刊》正式刊行发售了! 冯梦龙文集包含了冯梦龙的话本、歌集、笔记、诗集、杂集等,一共上百卷,整个一套书,就是一大箱子。 刊行的当天,苏晋书坊再次上演火爆的一幕,许多官绅豪族,都派人前来购买了一套,即便不看,买回去收藏也好。 因为苏家印刷作坊印制的书籍,质量在当时看来是最好的,书页装订精美,买回去阅读和收藏,都是极为不错的。 至于《短篇话本集·崇祯十年六月刊》这本书,也是引起了一番轰动,它作为一种快消品,售卖的其实是书中的故事内容,买这种书回去看的人,也大有人在。 这种快消品书籍,都是横向排版,并且使用了标点符号。看这种书的人,也几乎慢慢习惯了这种阅读方式。而也没有老古板跳出来指责苏晋书坊“大逆不道”,因为有苏文铤的师父文老背书呢,所以大家几乎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同时,第二轮短篇话本小说征集大赛,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按照苏文铤的想法,是要将《短篇话本集·崇祯x年x月刊》办成一本月刊。 并且,苏晋书坊正在签约话本作者,在月刊上开辟长篇连载的专栏,准备开始连载长篇的话本小说…… 这几天,朝堂上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朝首辅大人,温体仁,被罢免了。 温体仁,对这个名字可能有些陌生,不过他有个表字,相信大家会非常熟悉,因为他的表字就是——长卿! 温体仁其人,貌忠实奸,最善长不着痕迹的拍崇祯皇帝的马屁,揣摩皇帝的意图。他当政内阁首辅期间,排斥异己,误国误民。但是他很能揣测圣意,导致“体仁当国排斥异己,时劾者章不胜计,帝皆不省。” 《明史》更是直接将温体仁放在奸臣列传里面,跟胡惟庸、严嵩等并列。 前段时间,温体仁想整钱谦益和瞿式耜,没想到这次却踢到了铁板,牵连到了司礼监太监曹化淳。 钱谦益,字受之,是东林党领袖之一,曾官至礼部侍郎。 历史上,这哥们也是个猛人,在59岁高龄的时候竟然娶了柳如是。不过如今不一样了,柳如是被苏文铤半路截留,钱谦益不可能再娶到柳如是。 180 一件礼物 这哥们还有一个段子流传于世,就是那句著名的“冷极奈何!” 故事是这样的,话说后金兵兵临南京城下,柳如是劝钱谦益与其一起投水殉国,钱谦益走下水池,用手试了一下水温,说出水太冷无法入水这种混账话。柳如是是个刚烈女子,曾“奋身欲沉池水中”。 且不说这段子是否为真,但钱谦益其人并不是一个好人就对了! 相反,柳如是心怀家国,竟有沉池殉国的勇气,这点能让许多束发顶冠的男子汗颜。这也正是苏文铤欣赏她的一点。尽管苏文铤不是一个心怀家国的人,但这并不影响苏文铤对心怀家国的人的欣赏。 这一世,孙承宗是他的外公,苏文铤有时想着这一点,心中常怀激烈……这大概就是家教和榜样的作用吧! 言归正传。 这曹化淳也不是一般人,深受崇祯皇帝信任,曾历任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总提督京营戎政等职。 温体仁闹这么一出,还想将曹化淳拉下马,结果自己反而被曹化淳干掉。 温体仁最终被崇祯皇帝认为“体仁有党”,于崇祯十年六月十一,将之罢免。 这事闹的沸沸扬扬,朝堂哗然,但是对苏文铤来说,要不是因为其中牵涉到钱谦益这哥们,苏文铤估计不会细究此事。 这两天,苏文铤越想越觉得烦闷,大抵就是因为原来的历史轨迹中,柳如是嫁给了钱谦益。这事让苏文铤如鲠在喉,柳如是貌美如花,多好的一个娇美人儿啊,怎么就嫁给了钱谦益这糟老头子呢! 虽然这件事在如今看来,不会发生,但苏文铤还是觉得不舒服。在某个睡不着的夜晚,苏文铤心中冒出了一个计划……整死钱谦益这糟老头子,不然苏文铤都无法入睡。 这件差事,自然落在了雪媚娘的头上。 苏文铤当晚就吩咐了雪媚娘,雪媚娘不问缘由,兴冲冲的连夜就安排此事去了。苏文铤望着雪媚娘离开的背影,他能够察觉得出,雪媚娘干这种事非常……兴奋! “毕竟是干过东厂的人!”苏文铤嘴角一歪,自语道。 …… …… 平静的日子又过去了两日。 这天,苏文铤亲自驾着一辆马车,停在醉仙居大门前。 “大人!” “大人!” 驻守醉仙居大门的女兵户们,纷纷上前拱手行礼。 “你们来得正好。”苏文铤跳下马车,顺手一指这辆马车,吩咐道:“这车上有些东西,你们帮我搬下来。” “是,大人!” 女兵户们七手八脚,像是蚂蚁搬家似的,从马车里源源不断的搬出一堆东西,这些东西非常奇怪,金铁、木板,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材质,被高手匠人打制成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女兵户们心中有疑惑,但是谁也没有问出来,因为这是大人的东西呐,她们职位卑微,没有资格提问题,她们的百户大人王婕,可能才有那个资格。 “注意看脚下。”苏文铤化身成为了一个监工,在一旁指挥搬运,并大声笑着提醒:“仔细点,这些东西十分金贵的,摔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女兵户们面面相觑,更加不敢急躁,慢慢来,轻手轻脚的,走一步都要三回头。同时,女兵户们的心中,对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更加好奇。或许等以后可以问一问王婕王百户大人…… 苏文铤带来的东西挺多,单凭守门的这几个女兵户肯定不够,实际上有三十多个女兵户参与了搬运工作。她们排成一排,跟着走在最前面的苏文铤,慢慢走向醉仙居内院。 当苏文铤带着这一长串女兵户来到客厅门前的时候,正在客厅中闲聊的柳如是、董小宛、卞玉京,还有卞敏、梦竹、陈圆圆等女,皆停下手中正忙活着的各种活计,看着苏文铤一行人。 “公子……你们这是?”柳如是将苏文铤迎了进来,她看着那三十多位女兵户,还有她们手中拿着的那一个个奇形怪状的东西,面露好奇之色。 众女中,其实有一人并未停下手中的活计,甚至就连正眼都没看苏文铤等一行人一眼,反而更加专心做自己的刺绣,好似苏文铤根本没来过一般。 她就是董小宛。 董小宛神情专注的做着刺绣,白如葱段的大拇指与食指捏着一枚绣花针,筷子头那么大的小指头微微上翘,翘了一个兰花指,真是非常漂亮的手型。董小宛动作缓慢的将绣花针扎下去,然后从固定在花棚子上的底布的另一端,将绣花针拉出来……就这么一针一线的绣着。 董小宛出身于苏绣世家,自小耳濡目染的,对刺绣这项技术早就炉火纯青,她其实不需要十分用心的专注在刺绣这件事上,熟能生巧之后,就可以一心二用。 她表面上是在专注的刺绣,实则竖起了精致的耳朵,眸光也不时悄悄转过去,偷瞄一眼苏文铤等人。 卞玉京今天没有课要上,所以她今天没有去慈幼局。苏文铤等到来之前,她手握一本《算术》课本,用心的看着。不过有时候,卞玉京看着看着,视线就开始走神…… 前几日,苏文铤拒绝了她之后,卞玉京曾伤心痛苦了好久,茶饭不思,晚上也睡不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简直就像是害了相思病。 后来,柳如是如同一轮光明的明月,出现在卞玉京的视线中,经过柳如是的一番开导后,卞玉京从那些相思病的状态中走了出来,不过她却并没有放弃对苏文铤的喜欢…… 苏文铤来了,卞玉京立即丢下手中的《算术》课本,欣喜的站起身,然而脚步却好似被捆绑在了椅子上,她根本迈不动脚步。她只是痴痴的看着苏文铤,眸光闪闪,如一汪清泉……然而,苏文铤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她今天想到苏文铤可能会来,还精心打扮修饰过了一番的…… 卞玉京的胞妹卞敏,本来是个极胆小的小姑娘,在她俩姐妹还是乞丐的时候,卞敏就一直躲在姐姐身后,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攥着姐姐的衣服,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透着好奇和恐惧,十分惹人疼惜。 不过卞敏来到醉仙居几天后,已经与柳如是、董小宛、梦竹、陈圆圆等各位大小姐姐们混熟了,她眼中的恐惧之色逐渐消退,有这么多大小姐姐作伴,其实卞敏挺高兴的。不过……自己的亲姐姐卞玉京,似乎单恋着苏文铤苏公子…… 在苏文铤没来之前,卞敏就在卞玉京旁边摆开文房四宝,正在作画,画的是一朵兰花。等苏文铤来了之后,卞敏明显察觉到自家姐姐的情绪波动,她大眼分明,看了看望夫石般的卞玉京,然后又瞅了瞅与柳如是谈笑风生的苏文铤,小小的姑娘暗自摇头叹气,哎…… 相比于董小宛、卞玉京、卞敏等女,梦竹和陈圆圆两人,更加亲近苏文铤,柳如是笑着迎上去之后,她们两女也跟着迎了上去。 苏文铤动不动就抓一把小零嘴、小糖果给梦竹和陈圆圆,那都是些非常好吃美味的东西,可以说,梦竹和陈圆圆的胃早就被苏文铤给征服了。 “公子,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呀?”柳如是眨了眨眼,再次问道。 “好东西!柳大家,你且莫要着急,等我将这些东西组装起来后,你就等着看我的表演吧!”苏文铤笑道。 董小宛嘴角一抽,微微冷哼。 如今苏文铤和董小宛两人之间的“恩怨”,已经越来越深了,两人每次见面,不互相怼上几句的话,就不算正常。为此,柳如是已经彻底放弃治疗了,唉,反正公子应该不会再做出将小宛吓得背过气去的事,那就由着他们去吧。 “哦!”柳如是点头道。 等这三十多个女兵户将所有东西都按照苏文铤的要求,摆放在客厅中间的地板上后,她们就依次退出客厅,各自回到各自的岗位上了,守门的守门,巡逻的巡逻,操练的操练。 接着,苏文铤蹲下身,将地上摆着的所有奇形怪状的东西都逐个摸了一遍,苏文铤神色认真,拿着每一个东西,都像是拿着一件宝贝般,动作十分轻柔。 柳如是、梦竹、陈圆圆三女,围在一旁,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苏文铤。 卞玉京和卞敏两姐妹也过来了,她们两人都没有说话,与柳如是等女站在一起,两眼脉脉的看着苏文铤。 只有董小宛没动,稳坐泰山,她手上刺绣动作依旧不停,不过董小宛花了更多的精力来关注苏文铤的动作。 自从苏文铤和董小宛这一对冤家“开战”以来,董小宛始终处于弱势,怎么都是输,甚至在被对方差点吓死之后,董小宛还被自己的母亲白氏逼着嫁给苏文铤为妾……这简直就是输人又输阵,将自身都给输了进去。 董小宛是极度高傲的,她始终对此事耿耿于怀,一心想要在某个方面找回一点颜面,哪怕只有一点点的颜面也好啊,然而事实太残酷了,董小宛几乎是全线溃败。这几天以来,两人又“明争暗斗”了好几场,每次都是苏文铤大胜而归……董小宛心里憋着一口气,她一定要赢一次,哪怕只是惨胜。 181 董小宛之怒 苏文铤却是不知道众位女子心里的变化,他神情专注,将所有或金铁所制,或竹木所制的东西看过一遍后,就着手组装起来。苏文铤浑然忘我,枉费了众位女子心里或平静或激烈的情绪变化。 “公子,需要奴家帮忙吗?”柳如是忽然插话问道。 “对呀,公子,梦竹也可以帮忙的。”梦竹紧跟着说道。 “奴婢也可以帮忙……”陈圆圆保持着队形,也跟着说道。 “公……公子,奴家姐妹也可以帮忙的。”卞玉京见此,也就顾不得种种了,也开口说道。 苏文铤微微抬头,将视线从那一堆东西上离开,扫视了众位女子一眼,只见柳如是温柔如水,笑脸如沐春风,让人一看知道她是一个温柔可亲、和蔼宜人的女子;梦竹和陈圆圆做丫头打扮,清清秀秀的,正期待的看着自己,跃跃欲试;卞玉京气质高雅,单单站立的姿势都那么美那么仙,非常符合苏文铤对大家闺秀的设想,她更如花骨朵般含羞待放;卞敏大眼分明,挽了挽袖子,似乎也准备随时动手。 众美怀绕,红袖添香! “不用,你们在一旁看着就好!”苏文铤嘴角带笑,说完后,不再理会她们,自顾自开始组装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 “好了!”苏文铤拍了拍手,看着组装出来的这个东西,他心里非常满意。苏文铤看向柳如是,笑道:“柳大家,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啊?”柳如是呆愣且惊喜,柔和的脸蛋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甜甜的微笑。苏公子亲自忙活了大半天,组装出这个一个类似于小桌子般的东西,竟然是给她准备的礼物! 这可是苏文铤亲自组装的啊!倾注了真心和汗水在里面的,意义重大,柳如是当场就感觉自己被巨大的幸福撞击了,惊喜的不由自己。 梦竹作为柳如是的侍女,陈圆圆作为梦竹的“徒弟”以及柳如是的“弟子”,所以梦竹和陈圆圆都替柳如是感到高兴。 而卞玉京,闻言之后,心脏揪了一下,小小的身板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摇晃了一下,她身旁的卞敏赶紧将之扶住了。 卞玉京虽然自甘为妾,从不觊觎柳如是“正宫娘娘”的地位,可是……苏文铤都给柳姐姐送礼物了,却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而那董小宛,则轻声冷哼。她虽然觉得不太对,但她心里还是在呐喊:“柳姐姐是我的,苏大混蛋,放开我的柳姐姐!” 自打董小宛被其母亲逼迫着以后要嫁给苏文铤做妾后,董小宛心中那个美好的梦,与丰神俊朗、学富五车的浊世佳公子结为良缘的梦,被无情的戳破后,董小宛就将心里所有的寄托和牵挂放在了柳如是的身上。 董小宛虽然觉得这是不对的,因为柳姐姐非常喜欢苏文铤,最后柳姐姐一定会嫁入苏家的,终究会离她而去……可是,董小宛心里就是控住不住自己,她精心烹制的美食糕点,其实是为柳姐姐做的;她以一双巧手做的刺绣,其实是为了给柳姐姐缝衣服用的;她与苏文铤之间,闹腾得厉害,可是她却未曾离开,其实也是为了柳如是…… “公子……奴家谢过公子的礼物了……不过这是何物啊?有名字么?”柳如是激动过后问道。 “呵呵。”苏文铤微微一笑,特意瞟了一眼董小宛,高声说道:“此物乃是一件奇物,通过它,可以以最快的速度缝制好一件衣服,这件东西,就叫做缝纫机!” 缝纫机,苏文铤老早就计划好要做一台出来。记得当时柳如是执意要亲手为苏文铤缝制衣服,结果弄得手指头上满是伤,乃是被绣花针给刺破的。苏文铤怜惜柳如是,当时就下定决心要弄出一台缝纫机来,送给柳如是使用,以免她再次被刺伤手指头。 缝纫机,十八世纪工业革命后,纺织工业爆炸式的发展,促进了缝纫机的发明和发展。这缝纫机并非什么高精尖的产品,工业革命时期都能够制造了,更何况苏文铤的静止空间中,还有一台逆天神器——五轴联动数控机床。要弄出一台缝纫机,其实不难。 唯一的困难,就是苏文铤对缝纫机不是十分了解,毕竟特工的训练,还有杀手的训练项目中,都没有讲解缝纫机各部件和原理的课程,苏文铤做杀手的时候,也没深入了解过缝纫机这种简单的机械装置。 苏文铤对缝纫机的认识,只停留在脚踏式缝纫机,以及电驱动缝纫机的的名字上…… 不过苏文铤还有一件逆天神器——电脑!可以通过电脑查阅资料啊,于是,经过大量时间的研究和试验,苏文铤终于弄出来一台缝纫机,似模似样的。 “缝纫机?”柳如是、梦竹、陈圆圆等女,皆瞪圆了眼睛,缝纫机,从字面上来理解,可以将之拆分为“缝纫”和“机”两个部分。“缝纫”,应该就是缝制的意思了,至于“机”,容易让人联想到“织布机”中的那个“机”……那么也就是说,这“缝纫机”是一种可以加快缝制的一种东西了,效果应当与织布机差不多。 柳如是本就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她只通过“缝纫机”这个名字,就联想到了这许多。 此时,卞玉京已经从备受打击的状态中缓了过来,她也不笨,只是比柳如是晚一点想明白这“缝纫机”究竟是何物而已。 董小宛秀气的眉头一挑,手上刺绣的动作一停,微微侧头,瞄向那台小桌子似的“缝纫机”! 苏文铤说那句话时,董小宛明显的从中听出了一种“阴阳怪气”,似乎就是冲着她来的! 董小宛瞬间提高了警惕,一为防备苏文铤再次捉弄她,二来么,她也对这个名为“缝纫机”的东西也十分好奇。 能加快缝制衣服的速度? 有这么神奇吗? 要知道,缝制一件衣服,不算绣花,只算一针一线将各块布料拼在一起,缝制成一件成衣的话,都需要她们女人用绣花针,耐着性子,一针一线的缝制。 这是一项繁琐而辛苦的活计,要不然,“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样的诗句就不会流传千古了。 这“缝纫机”难道真的可以加快缝制的速度? 董小宛觉得不太可能,不过,缝缝补补的绣活,是董小宛的专长领域,所以董小宛格外关注此事,以至于手上绣花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这缝纫机除了不能绣花外,它全身都是优点,特别是它缝制衣服的速度,就算十个熟手的绣娘也不是它的对手!”苏文铤并指敲了敲缝纫机的台面,“咚咚咚咚”响,接着说道:“柳大家,你有了缝纫机之后,只要操作得当,就再也不用怕扎伤手指了,并且,缝纫机能够大大缩短你缝制一件衣服的时间。” “真的吗?”柳如是面露喜色,忍不住俯身仔细去瞧这缝纫机,可是她看来看去,却不知如何下手,不过这缝纫机同时也是苏文铤送给她的一件礼物,即便它只是一堆废物,柳如是也不会嫌弃的。 “是啊!这缝纫机一转起来,绣娘们只得望洋兴叹!”苏文铤笑道。 苏文铤的话中,又提到了“绣娘”二字,而且似乎苏文铤特意加重了这两个字的读音,在柳如是、卞玉京、卞敏、梦竹、陈圆圆等女的耳中,倒还听不出什么。不过这话落在董小宛耳中,她心下瞬间了然—— 苏文铤又在整幺蛾子了! 在场众人中,谁可以称之为绣娘?只有董小宛一个人! 苏文铤几次三番提到绣娘,可不正就是说给董小宛听的么。 董小宛两眼一凝,暗暗提高了戒备,像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一般,精致的耳朵竖起,仔细聆听与分析苏文铤所说的每一句话,两眼也似有似无的瞟向客厅正中间,静观事态发展。 显然,董小宛已经进入“作战”模式!没办法,她被苏文铤整怕了,必须提高警惕。 “柳大家,来……”苏文铤亲自拉着柳如是的手,将她拉过来,顺手般了张椅子放到缝纫机前面,将柳如是按在那张椅子上,然后指着这缝纫机说道:“我教你怎么使用这缝纫机……” 苏文铤先将缝纫机个部件介绍给柳如是听,包含名称、作用等,然后让柳如是踩着踏板,先找找手感。 而以董小宛的视角看去,苏文铤与柳如是两人实在太亲密了,苏文铤简直不像是在教授柳如是使用缝纫机,更像是在打情骂俏…… 在这个过程中,苏文铤还没忘了一直打击绣娘这个群体,甚至将绣娘们说得一无是处…… 怒! 董小宛怒了,苏文铤简直太过分了,当着她的面和柳姐姐打情骂俏倒也罢了,因为在此过程中,柳姐姐也十分快乐,董小宛心里尽管不痛快,可也只得忍着。但是,苏文铤还在那不停的抨击绣娘,绣娘怎么了,吃你家了还是喝你家了! 182 日进斗金 董小宛出自苏绣世家,绣工就是她的祖传手艺,现在更是她赖以谋生的手段,更何况,她的亲娘白氏也是一个绣娘呢。 苏文铤抨击绣娘,最让董小宛不能忍受。 “柳姐姐,你莫要被有些人骗了!”董小宛丢下手中拿着刺绣用的花棚子,愤然走向客厅中间,在苏文铤和柳如是等人聚集的地方,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瞥了苏文铤一眼,两手拉着柳如是一边的手臂,说道:“刺绣缝衣,千百年来皆需绣娘们一针一线慢慢缝制,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缝纫机,可以顶十个绣娘。柳姐姐……” “董姑娘,你似乎对缝纫机有偏见呐?不过你可以放心,缝纫机还不能完全替代绣娘,至少绣娘还可以去绣花嘛。”苏文铤抓着柳如是另一边的手臂,稳稳的将柳如是固定在这椅子上。他与董小宛之间隔着柳如是一个大活人,与她大眼瞪小眼。 柳如是又夹在两人中间了,她嘴角微微抽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卞玉京、卞敏、梦竹、陈圆圆等女,面面相觑,纷纷往后后退了一步,她们已经察觉到了客厅中异样的气氛——有一场惨烈的大战即将打响…… “不可能,从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替代绣娘,不管是刺绣还是缝制成衣,不可能!”董小宛心里十分不痛快,不知怎的,按苏文铤的话来说,这缝纫机虽然只是替代了缝制成衣的功能而已,并不能顶替绣娘刺绣的功能。但是听过苏文铤的话后,董小宛总感觉这缝纫机要完全替代她们绣娘似的,这让董小宛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危急感。 “好!董姑娘你认为在缝制成衣方面,缝纫机不能顶替十个绣娘是吧?”苏文铤嘴角上扬,面露大灰狼即将胜利般的笑容。 “是!” “那好,董姑娘,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就赌这缝纫机能否顶替十个绣娘。” “有何不敢!赌就赌!”董小宛顿了顿,补充说道:“如果你输了,就按我们上次打赌的条件!”上次两人打赌,赌谁做的菜更好吃,如果董小宛赌赢了的话,苏文铤以后就要尽量躲着董小宛,不能有事无故的来捉弄她。 “好!如果我赢了,条件也是跟上次一样。”苏文铤笑着说道,信心十足。如果苏文铤赢了的话,董小宛就要替苏文铤试穿衣服,当一个模特儿。上次董小宛输了,曾穿上一套苏文铤提供的奇装异服,结果被苏文铤肆无忌惮的取笑了。 赌约既成,两方迅速摆开阵仗,双方各十套成衣的布料,都是裁剪好了的,只需将各块布料拼接缝制在一起即可。 董小宛这边,针线等物已经备托。苏文铤这边,柳如是已经掌握了缝纫机的基本操作,她天生聪慧,很快就掌握了其中诀窍,已经能够像模像样的拼接两块布料了。 “这……”在练习的过程中,柳如是就已经知道这场赌约的结果了,小宛必败啊!因为这缝纫机的速度,太快了,哒哒哒哒,脚踏板一踩,布料飞一般的在那针下滑过,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那两块布料就缝制在一起了! 这速度,是手工缝制不能比的,相差太大了! 柳如是忍不住看向董小宛,有心开口提醒小宛,或者干脆让两方取消这场赌约,可是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好了,开始吧!” 随着苏文铤大声说开始,董小宛和柳如是立即开动起来,董小宛这边比较安静,毕竟穿针引线不会发出什么声响。而柳如是这边的响动就挺大了,缝纫机一踩动起来,发出哒哒哒哒的声音,在安静得可怕的客厅中,格外明显。 苏文铤嘴角带笑,一会儿在柳如是这边看一看,见柳如是的操作十分稳当,两人对视一笑。接着苏文铤又转到董小宛那边,只见董小宛神清严肃,一双巧手使出“飞针引线”的神功,这绣工的速度也算是非常快了,不过很明显,并不能与缝纫机相比。 董小宛察觉到苏文铤来到了她身前,她一双巧手上的动作未停,微微抬眸,瞪了苏文铤一眼,同时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 苏文铤咧嘴一笑,转身回到柳如是这边。 而客厅中的其他人,卞玉京、卞敏、梦竹、陈圆圆等女,在董小宛和柳如是两人中间的位置侧边站着,一会儿看看董小宛,一会儿看看柳如是,再盯苏文铤两眼。她们都没有说话,静待这次赌局的结果。 随着时间往后推移,卞玉京等女看向柳如是及缝纫机的目光,已经带上了震惊之色。而看向董小宛的目光,则越发怜悯…… 董小宛尤不自知,她手上的动作很快,由不得她分心,直到某一刻,当她用剪刀剪断第四件成衣的线头的时候,只听得苏文铤的声音说道:“好了,柳大家这边已经缝好了十件成衣!” 嗯? 董小宛眉头猛地一跳,抬眸看向苏文铤与柳如是,却正好见苏文铤面带笑容走过来:“董姑娘,你缝好了几件……哟,四件呐,不错,已经算很快了,不过柳大家已经缝完了十件……” “不可能!”董小宛丢下手上的一切物事,包括一枚带着线的绣花针,以及一把剪刀。然后小跑着跑向柳如是和缝纫机所在的位置…… “小宛,这缝纫机的速度真的很快……”柳如是不想太过打击董小宛,可是事实如此。 董小宛凄然一笑,面露苦涩,这次……她又输了! …… …… 又两天的时间过去了,苏文铤依旧无聊着。 开心果董小宛才被坑了一次,作为惩罚的换装游戏,都还没有开始呢,实在不宜频繁去捉弄她。 至少要等她“冷却”个四五天。 而这两天老爹苏德也闲了下来,之前苏德一直在处理江南书坊联合商会的事宜,如今商会已经步入正轨,稳健运行,不需要苏德一直盯着。 至于孙氏和苏仪小姑娘,更是清闲,她们本就没有多少事。所以,全家人都闲下来的苏家,计划去杭州西湖游玩游玩。 去杭州西湖游玩其实是老爹苏德的主意,因为他还心心念的惦记着那位“西湖子”道人,一直想去寻访一番,可是前段时间事务冗杂,实在没有时间。如今全家人都有时间了,正好可以去杭州西湖逛一逛。 “西湖子”道人,乃是吴山观的道长。几年前,柳如是游览至吴山观,曾购下一方砚台,最后这方砚台被柳如是当成见面礼送给了苏德。苏德一直对“西湖子”道人的品行十分推崇,一直想去寻访这吴山观。 杭州西湖之行,乃是由柳如是送见面礼而起,所以柳如是也跟着一起去了,柳如是去了的话,董小宛也没落下,因为董小宛现在十分黏柳如是,自那晚董小宛差点被吓断气之后,她一个人真就十分害怕,特别是晚上,这些天的晚上,董小宛一直挨着柳如是一起入睡。 柳如是和董小宛都要跟着去了,于是,眼巴巴的卞玉京、卞敏、梦竹、陈圆圆等女,也全都跟着去了。反正人多热闹,又花费不了几个钱。 如今苏家的财力大大改观,特别是在江南书坊联合商会成立之后,苏晋书坊简直就像滚雪球般壮大,苏家印刷作坊,单单依靠卖出去的胶泥雕版,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如今的苏家,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 前几天,苏家才盘点过一次,自苏文铤推出胶泥雕版,开始改造苏家的印刷作坊之后,这短短的一个多月,苏家躺在账房中的现银,就有二十万两之巨! 二十万两呐! 长洲县豪强田弘光,霸占卫所屯田和兵户,还有一些黑产,也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才积攒下三十万两。 而苏家积攒下二十万两,才用多久,一个多月! 遥想一个多月前,苏家被人整得负债累累,各处产业陷入毁灭性灾难,苏家人甚至还有可能被抓入大牢……苏文铤的“启动资金”都是靠在当铺当一些稀奇小玩意儿获得的。 而如今才过去一月有余,苏家就积攒下了白银二十万两,这赚钱的速度,简直快得可怕…… 但是,对苏文铤来说,这种赚钱的速度还是不太够,相比起以后他花钱的速度来说的话。 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只有拥有足够的武力才能自保。而要想在乱世之中干出点什么名堂,同样需要强大的武力。 想要有武力,首先得要有财力。 苏文铤单单操练一千火枪兵,就将从田弘光处得来的三十万两花费了个七七八八,等以后上万人,乃至上十万人了,那个时候的花费才是恐怖,而且还不一定就有“好心”的田弘光跳出来等着苏文铤“杀狗取肉”,一切都要靠自己积攒下的财力支撑…… 是故,又一个赚钱的点子在苏文铤心中生根、发芽,等这次从杭州西湖游玩回来,这个赚钱的计划就可以开始实施了。 183 泛舟西湖【求订阅,求推荐】 临出发去往杭州西湖的前一天晚上,雪媚娘回来了! “大人!”雪媚娘风尘仆仆,不过精神还算不错,她看起来也没有受伤之类的。 “回来了?”苏文铤将之虚扶而起,瞧了瞧她的神色,心中已经了然,不过还是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禀大人,差事已经办妥,那钱谦……” “很好!”苏文铤摆手制止正欲详细汇报的雪媚娘,说道:“你此行辛苦了,先下去休息,明天你带着芝敏,也和我们一起去杭州西湖游玩吧!” “是,大人!”雪媚娘看了苏文铤一眼,她嘴角蠕动着,苏文铤打断她的详细汇报,让她有种打喷嚏打不出来的感觉,要知道,她为了这次的详细汇报,可是打了很久的腹稿的。雪媚娘虽然平时少言寡语,但对于任务,对于差事,她其实很想说一说的…… 雪媚娘退下了,可是她心中实在想不明白,大人让她亲自督办此事,就说明大人十分重视那个叫钱谦益的家伙,正是想通了这一点,雪媚娘才拿出看家本领,让那钱谦益死的不明不白且非常残忍。但是—— 最后大人只听了一个结果而已,过程全然不听,这就让雪媚娘如鲠在喉了……她沐浴更衣后,照着镜子,摆出面见苏文铤的架势,两手一拱,微微躬身,以严肃且冰冷的语气说道:“回禀大人,差事已经办妥,那钱谦益……” 那雪媚娘对着镜子说了老大一通,说完后,还保持着躬身拱手的姿势,等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苏文铤回话。等了一会儿之后,雪媚娘才收起躬身拱手的姿势,同时心中舒了口气! …… …… 翌日一大早,公鸡刚刚打鸣,苏文铤就翻身起床。 雪媚娘听到动静,也跟着爬起来……两人洗漱完毕,先是去了苏宅后院的花厅。 一日之计在于晨,而一晨是从一顿丰盛的早点开始的。 花厅中,丰盛的早点早已备好,炊饼、油果子、粥、豆汁、混沌汤、咸菜等,摆满了一桌。 早餐中的油果子和豆汁,是苏文铤闲暇时抽空改良过的食物,其实就是油条和豆浆。油条的雏形早在宋代就有了,苏文铤只是将之弄成了后世的样子。豆浆的历史更早,西汉时期就出现了。 不过往豆浆中加糖,再与油条配合着一起吃,这倒是苏文铤“安利”给苏德他们的。其中苏仪小姑娘格外喜欢豆浆配油条,每次都吃的满嘴糊满了豆浆…… 苏文铤和雪媚娘今天起得有点早,到花厅的时候,只有两位婢女在上菜,苏德、孙氏、苏仪小姑娘,还有雪媚娘之女陈芝敏等,全都还没到。 两人在侧边椅子上坐下,等了一会儿,苏德、孙氏、苏仪小姑娘、陈芝敏等才姗姗来迟。 苏仪小姑娘似乎还未睡醒,被孙氏抱着,两眼微眯,陈芝敏也是哈欠连天…… 用完早点,苏家众人各自分开回去收拾自己的行礼,苏文铤吩咐雪媚娘帮他收拾,而他则亲自安排今日的出行事宜。 巳时,早上九点。 苏文铤、苏德、孙氏等,在城外的大运河码头与柳如是、董小宛、卞玉京等女会和。 孙氏一见卞玉京其人,瞬间兴奋了,牵着人家姑娘的小手就是一顿盘问。其实孙氏早就知道醉仙居中多了一位名为卞玉京的女子,她早就想着去见一见,如今在此碰面,倒是遂了孙氏的心意。 那卞玉京本就私下将自己许配给了苏文铤,对于苏文铤的父母亲人,卞玉京自然格外重视……结果就是孙氏对卞玉京非常满意,温婉文静、恭行有礼,孙氏对卞玉京太满意了! 苏文铤则迎向了柳如是,可董小宛却成了心要跟苏文铤过不去,插在苏文铤与柳如是之间,做那超级无敌大灯泡…… 此去杭州府并不是很远,苏文铤一行人从苏州城外的大运河码头坐船,顺流而下,过吴江、嘉兴、崇德,当日下午就抵达了杭州城。 今日舟车劳顿了,众人在杭州城中寻了间客栈住下,苏德和孙氏等毕竟上了年纪,坐了一日的船有些累了,就在客栈中休息。而苏文铤等年轻人,自然闲不住,简单沐浴更衣用饭之后,苏文铤、柳如是、董小宛、卞玉京、梦竹、陈圆圆,当然还有雪媚娘、陈芝敏、王婕,以及三十多个乔装的女兵户,分散在众人周围。 他们这一大群人就这样出发了,开始在杭州城中闲逛。 这么一大群人走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自然十分引人注目。特别是其中的柳如是等女,个顶个的鲜艳靓丽,她们衣袂飘飘,巧笑嫣然,真是一道行走的风景线。 杭州城的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之间摩肩接踵,这繁华热闹的程度丝毫不亚于苏州。 苏文铤以及柳如是等人周围,都有便装的女兵户护卫着,三十多位女兵户隐隐形成一道围墙,将苏文铤及柳如是等与街上其他行人隔开。 但是女兵户们形成的围墙并不能阻挡行人们的目光,平时能够在大街上看见一个绝顶美人并不稀奇,可是同时出现这么多美人,彼此交相辉映,这就格外吸引眼球了。 在行人们的目光下,柳如是泰然自若,董小宛目光闪动,贴近了柳如是,并挽着她的手。卞玉京和卞敏两姐妹有些窘迫,低着头,紧紧跟着苏文铤的脚步。而梦竹和陈圆圆则对行人的目光浑然不觉,她们俩手拉着手,蹦蹦跳跳的跟在柳如是的身后。 苏文铤也察觉到了行人的目光,他眉头微微动了动,心说:“看来今天要装个B才行了!” 然而,苏文铤携众女逛街逛了一个多时辰,却没有遇到一个跳出来调戏柳如是等女故意惹事找茬的人,那些行人最多只是看上两眼,并未出现那种没头没脑的当街调戏良家女子的恶棍少爷。 苏文铤抿了抿嘴,轻叹道:“有点遗憾呢!” “公子遗憾什么?”柳如是走在苏文铤侧边,正好听清了苏文铤的低声自语。 “哦,没什么,回去吧,逛了一个多时辰我的腿都快断了……”苏文铤赶紧收起那抹遗憾的神色,招呼众人返回客栈……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用了早点,分为两拨往西湖出发。 苏德、孙氏、苏仪小姑娘、雪媚娘、陈芝敏等人一拨。他们主要是去西湖畔的吴山观寻访“西湖子”道人的道统。 其实主要是苏德要去寻访而已,孙氏是为了给苏文铤和众女留下独处的空间,所以跟着苏德一起去了。而雪媚娘则是苏文铤派去保护苏德和孙氏的。 第二拨人,自然就是苏文铤、柳如是、董小宛、卞玉京、卞敏、梦竹、陈圆圆等人了。他们将畅游西湖美景。 苏堤、曲院、断桥、三潭印月、雷峰塔等景,众人一一游过…… 午时,苏文铤携众女与苏德与孙氏等会和,吃过午饭,下午众人将泛舟西湖。吃饭的时候,苏文铤察觉到苏德的兴致似乎不高,后来苏文铤才知道,那吴山观,自西湖子道人仙逝过后,道观逐渐中落,等苏德去寻访时,竟然只看见一片废墟…… 下午,众人租用一条大船,苏德、孙氏、苏仪小姑娘、雪媚娘、陈芝敏等人,自发聚集到了船尾。将苏文铤及柳如是、董小宛等女留在了船首。 苏文铤,乃是县试和府试皆中得头名案首的大才子,柳如是、卞玉京等女也不差,也担得起才女的称谓。这才子与才女碰在一起,又是在泛舟西湖的游船上,自然需要吟诗作词一番,再加上柳如是亲自烹煮的茶水,那就更加惬意了。 船尾,苏德和孙氏瞧见船首的热闹,彼此相视一笑。 没多久,苏德和孙氏又听见船首那里开始唱歌了,只听唱的是:“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哪……” 原来是柳如是触景生情,想起了上次苏文铤陪她一起返回松江路途上的事,当时在那大运河上,苏文铤就唱了这么一首歌儿,她的记忆非常深刻。 如今正好泛舟西湖,这算是到了正确的地儿到了,所以柳如是就央求苏文铤再唱一遍。 苏文铤也不谦虚,扯着嗓子就开吼,引得柳如是、董小宛、卞玉京等女掩嘴而笑。笑过之后,等她们领略到此歌中意境,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在苏文铤的歌声中,柳如是微微眯着两眼,嘴角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董小宛不屑的别过了头去,似乎没再听苏文铤唱歌,但她也没乱动,挽着柳如是的手臂静静坐在那里。卞玉京则痴痴呆呆的盯着苏文铤,目光非常温柔,犹如水波荡漾,苏文铤偶然瞥向卞玉京时,她立即羞涩低头。梦竹闭着眼睛,轻轻打着节拍,摇头晃脑,已经彻底沉醉在这优美的意境之中。而陈圆圆则凝声静气,一丝不苟的听着苏文铤的每一个曲调,一边听一边默默记下。 184 大方的张晋 陈圆圆的悟性非常高,仅仅是听过了一遍,就知道这么唱了。 以船尾的苏德和孙氏的视角看去,苏文铤先是独自唱了一边,接着苏文铤与那名为陈圆圆的小姑娘合唱了一遍,最后,苏文铤又与柳如是合唱了一遍…… 这首歌与现在的景致非常搭,苏德听着这歌,欣赏着湖中美景,心中因吴山观荒废而导致的心烦也逐渐消散…… …… …… 苏文铤一行人从杭州游玩回来的第二天,远赴湖州府和常州府的张晋、屈窦,以及那八百火枪兵,终于完成了“任务”,浩浩荡荡回来了! 他们是从常州府无锡县出发的,坐船沿大运河南下,直达苏州。 “张兄,你们这一次的收获可不小啊!”苏州城外大运河码头,苏文铤看了一眼大运河中一眼望不到头的货运船只,淡然笑道。 “哈哈,苏兄,你这次没参与进来可算是亏惨了!”张晋脸上的皮肤黑了不少,有些憔悴,不过精神头倒是十足,他随手一指那延绵数千米看不到尽头的货运船只,笑道:“苏兄你看到了吗,这些才只是属于我的三分之一,有三分之一被常州卫拿去了,另三分之一则被总兵官许自强手下的千总拿去了。哦,对了,这只是常州一府的收获,湖州府的收获差不多也有这么多!” “那恭喜张兄你了,此番获利颇丰,料想剿灭太湖贼寇所需的粮饷已经十分充足!”苏文铤微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就算剿灭四五个太湖贼寇的粮饷都有了……”张晋这活越说越小,最后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在两人周围,然后他才附耳对苏文铤小声说道:“苏兄,这次兄弟我赚翻了,不过老实说,如果没有苏兄你操练出来的火枪兵,这事儿不可能完成……苏兄,要不兄弟我分你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苏文铤眉头一挑,他没想到张晋这厮如此大方。这次剿灭湖州卫和常州卫的恶霸豪强,苏文铤并未参与,按理说这利润分配没有苏文铤的份。苏文铤也没想过要从中获得什么,不过割点张晋的“肉”,补充进长洲千户所的库房,似乎也不错。 “啊,哈哈,苏兄,那就二分之一吧!兄弟我知道苏兄你拿下了镇海卫的指挥使,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张晋打了个哈哈说道。 “如此就谢过张兄了,你这份情我记下了!”苏文铤嘴角裂开,他没想到这张晋如此“周到”,竟然将三分之一加到了二分之一,这简直太够意思了! “诶,苏兄,你我兄弟之间说这些干啥!”张晋一摆手,粗声豪气的说道:“兄弟我能有如今的能耐,全仰仗苏兄你,如果没有苏兄你的蛋糕,兄弟我现在说不定在京师老家落魄着呢!再说了,如今的苏晋书坊简直就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兄弟我在苏晋书坊上赚到的也有很多,这二分之一的财货小小意思啦!” 如今的苏晋书坊,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通过书坊商会的运作,苏晋书坊简直就像棍雪球般急速壮大,与各地许多官绅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可以说,如今的苏文铤或者张晋,在南直隶各州府都可以横着走。 这也是苏文铤在杭州遗憾没有人来招惹事端的缘由,因为如果真有人胆敢招惹事端的话,苏文铤单凭商会“副执事”的身份,就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 “大人!”苏文铤和张晋商量好“分赃”事宜后,屈窦、韩铁、卫宿三人一起走了过来,弯腰拱手就是一礼。 屈窦、韩铁、卫宿三人,本就是骁勇善战的一员猛将。长洲千户所出问题后,他们沉寂了一段时间,如今带兵攻打各地豪强,使他们身上的那种勇猛的气势被彻底激发,他们往苏文铤身前一站,苏文铤可以明显感觉到这种勇猛的气势,昂然勃发! “好好,勿需多礼,你们三个此番协助指挥使大人打击豪强,着实辛苦了,回去后准你们三日假期,好好休息一番吧!”苏文铤说道。 “属下谢过大人!”屈窦、韩铁、卫宿三人一起说道。 屈窦当即带着那八百火枪兵返回长洲千户所,张晋也是一个爽快人,在码头上就分了一半的财货给苏文铤,着人运进了长洲千户所的库房。 苏文铤也跟着押运的人一起回到长洲千户所,将这二分之一巨量的财货存入库房,苏文铤亲自命人清理盘点,盘点完后第一时间向他禀报。 “屈千户,你怎么……没有回去休息?”苏文铤来到杂造局,却见屈窦已经开始在鼓捣佛朗机炮了。 如今屈窦已经由副千户升为正式的千户大人,而苏文铤是苏州卫的指挥同知,同时又是镇海卫的指挥使大人。不过苏文铤的土豆种植计划,还需要借用长洲千户所的土地来完成,所以苏文铤并未放弃对长洲千户所的掌控,这大概就像“长洲千户所提督”的赶脚。 “大人……属下这不是想着剿灭太湖贼寇在即么,但是这佛朗机炮还有点问题,属下想尽早解决。”屈窦憨笑着说道。 “嗯,好吧。”苏文铤点头,心说多给屈窦一些奖励就可以了,苏文铤看了看那佛朗机炮,忽又开口说道:“屈千户,你能否铸造大将军炮?”大将军炮是一种体型巨大的大炮,威力也十分喜人,在大明的军队中常有装备。 “可以!大将军炮比佛朗机炮还简单,属下现在就可以铸造几门出来!”屈窦拍了拍手,两眼鼓凸,睁得大大的,略显憨厚的脸面上带上了一抹喜色。看来屈窦很喜欢铸大将军炮:“大人,我们要铸几门大将军炮?” “如果时间充裕,那就铸个十门吧,如果时间吃紧的话,铸五门也可。不过大将军炮不用急,可以先解决了佛朗机炮再说也不迟!”苏文铤看着屈窦,忽然语气转为严肃,说道:“铸造大炮,事关重大,屈千户你宁可慢一点,少铸造几尊,也要保证每一尊大炮的结实耐用程度,明白了吗?” 其实大明军中装备的火器最大的问题,不在于不够先进,而是质量! 《纪效新书》中记载道:“近来,洞晓此中病痛者既少,而又不任怨任真责成工匠,听其卷成铁筒,粗细薄厚不均······甚至单筒卷成,举即炸损。”这一段说的是工匠们在打制铳管时,任性胡来,造出的鸟铳一举起来放第一枪的时候,就炸膛了! 试问这种兵器如何能够保证战斗力呢!一支队伍,想要能战善战,除了兵卒本身的素质与能力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兵器的性能了! 强大的秦军以箭阵独步天下,进而一统六国。弱宋倚靠弓弩之力,也能阻挡北方铁蹄的肆虐。直到热武器出现后,兵器的作用就更加明显了,就算一个兵卒身经百战,拥有丰富的经验和堪比武林高手的技艺,但那又怎么样呢,一颗子弹过去,他还不是得喋血当场! 兵器的优劣,是非常重要的! 不过苏文铤现在要做的,不是发明创造新式兵器,而是将现有的兵器的质量做到最好。 精良的原材,精湛的铸造工艺,还需要付出足够的耐心与精力,才能铸造出坚实耐用的优良兵器。这也是苏文铤不要张晋下拨下来的兵器的缘故,那种粗制滥造的东西,苏文铤看不上眼。 屈窦这人比较靠谱,不过苏文铤还是怕他急功近利,在兵器质量上有所疏忽,是故有此提醒。 “大人你且放心,属下一定保证每一支鸟铳,每一尊大炮,甚至每一柄刀剑长枪绝对坚固耐用之后,方才送入军械库以备使用!”屈窦神色一肃,庄重说道:“若大人发现一支劣质兵器,属下自愿引颈受戮,任凭大人责罚!” “屈千户,言重了!”苏文铤眉头挑了又挑,这屈窦,反应也太过激了吧,“你只需时时记得,一定要保证兵器的结实耐用即可,我对你的要求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优良率,既一百支鸟铳中允许有一支是劣质品,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了!”屈窦大声答道。 苏文铤点头,在杂造局待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事,他又去了校场。 “大人!” “大人!” “大人!” 韩铁、卫宿、戴光三位百户一起躬身行礼。他们三人身后,是分成几大部分的兵户,正在按照三位百户的指示进行操练。 “啊!” “哎呦!” 兵户们被操练得哇哇大叫,叫苦不迭,可是却没有一个人退缩,全都在咬牙坚持。兵户们早就知道这套新式操练之法极有效果,叫做什么“特种兵”的操练方法,不管叫什么,反正这操练之法能够保证他们在战场上自保,还能杀敌建功,这就对了。管它娘的,咬牙坚持下去…… 185 卫所增收和美食城 苏文铤对他们这一千多的兵户,可是砸了许多钱进去,吃的方面,顿顿有肉;住的方面,有软软的被褥和宽敞明亮的营房;穿的方面,有结实耐穿的棉甲,还有两三套漂亮的“常服”,不过他们一般都舍不得穿。除此之外,他们还有饷银可领!要知道,一般情况下,他们作为卫所兵户,是没有饷银的!但是千户所不仅下拨了饷银,而且还不少…… 苏文铤对他们投入这么大,自然不会使用常规的操练方法来操练他们,他直接借用后世特种兵的操练方法,稍稍加以修改,变成如今这种“特种兵”操练方法,苏文铤毫不客气,用这种方法狠狠的折磨他们。 “韩百户,卫百户,你们也不回去休息休息?”苏文铤诧异问道,这屈窦是个工作狂,不回去休息倒也罢了,怎么韩铁和卫宿也这样,太敬业了吧!反观苏文铤自己,倒是经常迟到早退,甚至当甩手掌柜……苏文铤脸色略有尴尬。 “大人,属下等心知剿灭太湖贼寇在即,还是抓紧操练这些兵户比较好,所以……”苏文铤嘴角一咧,心说韩铁等人果然不愧是屈窦带出来的人,说话方式都差不多。 “也好……”苏文铤心想,到时候也给他们多发点奖励就是了,苏文铤看了会儿兵户们的操练,忽又对韩铁等百户说道:“对了,再过几日,兵户们的操练需要更进一步,因为我们的敌人是太湖贼寇,他们肯定擅长水战,也擅长丛林中作战,本官据此专门设计了一套操练方法……” 苏文铤在校场指点完韩铁等人,他又看了会儿兵户们的操练,嗯……比他们刚开始的时候好多了。苏文铤记得,这些兵户刚开始操练的时候,看着他们那歪歪斜斜的列队,苏文铤就想亲手干翻他们几个,不然气息不顺……现在么,苏文铤勉强可以忍住心中的烦躁了。 不过他们离苏文铤心中对训练的要求,还是差了很大一截。 回到中院书房,看了会儿塘报,有一个值守库房的兵户敲响了书房的门。 “大人,属下已经将库房、军械库等盘点清楚,这是结果,请大人过目。”这位兵户说着,递上一页字纸。 “哦,盘点完成了吗,倒是辛苦你了!”苏文铤接过这一页字纸,展开查阅上面的内容。 “现银六十余万两,现金八千两,各类财货器物若干,折算为银二十万两……鲁密铳三千余杆,精铁五千余斤……”苏文铤边看边默念着字纸上的内容。 “不辛苦,这是属下应当做的……”那兵户谦虚道。 苏文铤看罢这页字纸,将这位兵户挥退后,他在这书房中负手而立,走来走去,眼中眸光闪烁,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翌日。 杂造局的大壮照例将一根待钻铳镗的铳管装上钻床,做好一切准备后,催动那几头牛开始钻铳镗。 “蹦!” 没过多久,钻床传来一声清脆的巨响,将那几头牛吓得迈动蹄子乱窜。 看守钻床的兵户吓了一跳,一边派人安抚受惊的几头牛,一边派人去通知大壮、屈窦等人。 如今的大壮已经被提拔为百户官,专管杂造局之事。大壮与屈窦之女屈入墨,两人的感情日渐浓厚,屈窦就算再鲁莽,此时也察觉到了一丝苗头。不过屈窦也很看好大壮,所以未曾做那帮打鸳鸯之事,硬生生拆散这一对。 很快,大壮、屈窦,还有苏文铤等人,纷纷赶到杂造局后面的小河边,查看钻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几头牛已经被安抚,不过这钻床几乎算是毁了,被巨大的牛力撕扯得支离破碎。 听罢看守钻床兵户的叙述后,大壮上前一看,然后惊叫着回过头,看向苏文铤,大叫道:“大人,完了,钻头……断了!” 屈窦和苏文铤上前一看,那加了延长杆的钻头从中间断了,钻头部分也被磕掉了一块……这支钻头算是废了,不能继续使用! “大人!”屈窦面带惊恐的看向苏文铤,这钻头断裂,他们以后可就不能如此快速高效的打造铳管了。 “我们的军械库中已有三千余鲁密铳,完全够用了。这钻头用了这么久,即便它是西洋人的东西,可也经受不住,总归是有寿命了,罢了!坏了就坏了吧!”苏文铤拿起那颗钻头说道。 “哎!”屈窦等人都是叹息连连,以后没了这钻头,打造一支铳管可就难了! …… …… 自张晋和屈窦他们回来后,苏文铤的重心就转移到了卫所之事上来。 除了每日查看佛朗机炮、大将军炮的铸造事宜,以及兵户们的操练事宜之外,苏文铤还展开了一项工作——卫所增收计划! 虽说如今长洲千户所的库房中,静静躺着几十万两的银子,足够苏文铤折腾许久的了。不过总不能坐吃山空吧,就算有金山银山的也经受不住。 卫所,需要有创收的计划! 苏文铤不知道卫所能不能干一些创收的营生,不过如今世道混乱,就连地方豪强都能够霸占卫所屯田和兵户,简直就是乱成了一锅粥。 在这趟浑水中,苏文铤开展一下卫所增收的计划,应该并无大碍,只需注意一点,应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苏文铤的增收计划也很简单,那就是从广大兵户家庭中,选出合适的人才,在各市镇或者城中开办客栈、酒楼、当铺等等营生。当然,榨油、丝织、养殖、种菜等等行业,也纷纷插足,由此也衍生出了一些肉铺、菜摊、纺织作坊等等营生出来。 苏文铤亲自挑选兵户家中的闲散人员来干这些营生,这些人自然十分靠谱,并且,营生的启动资金全由千户所提供,千户所在各类营生中按比例抽成,同时也给这些营生提供安全保障……这是一种互利共赢的模式。 苏文铤足足花费了四五天的时间,才将这诸多事项安排下去。 忙完卫所的事后,苏文铤又开始执行苏家的赚钱大计。 在苏文铤等人一行人南下杭州西湖游玩之前,苏文铤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赚钱的计划,如今得了闲,该是具体实施的时候了。 苏宅,苏德的书房中。 “文铤啊,你这‘美食城’的构想殊为奇特,为父……竟是一点也不明白啊!”老爹苏德一手捋着山羊须,一手背在身后,两眼盯着书桌上摆着的一幅结构设计图画,连连摇头。 “爹,您可以这样想,我们将这‘美食城’造得非常大,直接将街上的店铺搬到这美食城中……嗯,就像将一条街道都加上屋顶,我们将这美食城建为三层楼,将增加三倍的铺位,我们就坐收店铺租金,岂不妙哉!’”苏文铤用手点指着书桌上的那副图画,兴高采烈的说道。 “嗯,文铤你如此一说,为父大致明白了,只不过……”苏德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接着说:“只不过这美食城乃是一间封闭的大屋子,真的会有人会来租美食城里的铺面么?还有逛街的人,真的会走进这美食城中么?” “放心吧爹,您看这里。”苏文铤指了指那张图纸的一侧,说道:“孩儿这美食城可不是普通的街道加盖一个屋顶就完事了的,您看这里,是一种特殊的构造,通过这个东西,孩儿可以让美食城中冬暖夏凉,十分宜人宜居。爹您试想一下,当天热酷暑或者天寒地冻的时候,忽然有一条气候宜人的街道,那您会不会进去逛一逛呢?” “这?”苏德捻须的动作一停,他眸光闪烁,道:“若果真如此,这美食城能够冬暖夏凉的话,将同时解决铺面出租和客人的问题!只不过文铤,你如何实现美食城的冬暖夏凉呢?” “爹,此事容孩儿买一个关子,等这东西弄好之后,您只需一看便可知晓其中诀窍!”苏文铤笑道。 “哈哈,好!好!文铤你既然计划好了,为父就放心……这美食城为父同意了,此事文铤你尽可去办!”苏德笑道。 从苏德这里得到首肯后,苏文铤带着雪媚娘,当即就在苏州城里城外闲逛了起来。 首先要物色一个好的地段。 在城中逛了一圈后,苏文铤放弃了在城内建造美食城的计划。一来前期投入太大,二来城中有宵禁,始终不如城外方便。 城外,苏文铤沿着山塘街、上塘街、十里街、南濠街等地逛了一圈,花了许多时间,苏文铤才最终锁定一个地段。 这个地段位处胥门之外,胥河北岸、护城河西岸的一块地方! 记得一个多月以前,苏文铤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苏家有三处产业,分别是印刷作坊、染布坊、酒楼。 其中那间酒楼,就位于此地段! 这里斜对着胥门,面朝着南濠街,右边就是胥河,胥河连接着大运河与护城河,从大运河来的船只往往从这里进城,停靠在胥河两岸的船只更是多不胜数,这船一停靠,总的吃喝拉撒吧,而且这些跑船的人出手阔绰,都是些优质客源……导致这里成了南濠街乃至整个苏州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186 少女情怀 “大人,您看上这座酒楼了么?属下看这酒楼已经荒废了许久,买下来恐怕需要修缮一番。”雪媚娘跟在苏文铤身后,在南濠街上站着,正对着一间酒楼,随着苏文铤的视线看向这栋三层楼的木构建筑。 “呵呵……”苏文铤呵呵微笑,侧头看了雪媚娘一眼,雪媚娘莫名其妙,她也就是在独自陪着大人的时候,才微微多了那么一点话而已,莫不是她刚才多说的那句话有何不妥之处?雪媚娘今天跟着苏文铤看了许多地方,她早就看出来了,大人这是在物色一个好的地段。不过她也没问大人物色一个好地段来干什么。 “媚娘啊,这间酒楼就是我苏家的!”苏文铤笑道。 “嗯……”雪媚娘妩媚的柳眉动了动,发出一声似了然又似窘迫的轻哼,然后就不再说话,像根木桩似的杵在苏文铤身侧。 “这里的地段非常好,可是面积还是太小了……”苏文铤盯着这栋三层建筑,心里默默计算着它的面积。 雪媚娘这次没有搭话,她默默站在苏文铤身侧,不一会儿,只见苏文铤往前走去,她则赶紧跟上。 “至少要将这两栋楼一起并入,方才有足够的空间!”苏文铤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不过被身侧的雪媚娘听了去。 雪媚娘微微纳闷,这一间酒楼的地盘还不够么,大人还要隔壁这两栋楼……大人究竟要干什么啊?不过她心里虽热疑惑,却没有将之问出来。 接下来,苏文铤吩咐雪媚娘查清楚这两栋楼的主人是什么人,争取以比较合理的价格买下来。 雪媚娘得了吩咐,当即就去安排此事,而苏文铤则独自一人优哉游哉的去了醉仙居。 …… …… 苏文铤走进十里街观音巷,在巷口处顿了顿,调转脚步先去了同样位于十里街观音巷的慈幼局。慈幼局就在醉仙居隔壁。 如今,慈幼局中已有数百孤儿,原先计划的十个执事有点忙不过来,后来又招募了几个,老师到则没有再行招募,因为几个孤儿可以上一堂课,一百个孤儿也可以上一堂课。 “大人好!” “大人好!” 苏文铤在慈幼局中一路走去,沿途一路上都遇到不同的慈幼局孤儿,他们一见到苏文铤,也不羞涩,而是大方问好,即便年龄最小的脚步蹒跚的孤儿也是如此。 苏文铤则一一点头致意,心说这慈幼局的教育还是成功的,至少面对他这位传说中的“局长”,孩子们也没有羞涩,或者掉头就跑。 将慈幼局逛了一圈,与那原本是苏宅中一家仆的“总执事”聊了几句,得知慈幼局各个方面都很好之后,苏文铤就准备离开慈幼局。 哪知苏文铤刚踏出慈幼局大门,那在慈幼局中当老师的卞玉京迈着小碎步小跑追了上来,轻声喊道:“公子,稍等!” 苏文铤止住脚步,回头一看,只见卞玉京已经由小跑转为端庄优雅的行走,走得稍稍急切,如一只洁白的体型优美的天鹅,款款行来。 “哦,玉京啊!”苏文铤嘴角一咧,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公子!玉京有礼了!”卞玉京走近苏文铤,福身一礼,行完礼后,卞玉京就站在苏文铤身前,低垂脸面,看着自己的绣花鞋,嗫嚅着,不发一言。 苏文铤一拍额头,得,又来了! “玉京啊,你……有什么事?”苏文铤苦笑,以他的视角看过去,可以从上往下的看见卞玉京的容颜,光洁的额头,脸颊有着美好的弧度,高高挺立而又小巧秀气的琼鼻……总之是满满的胶原蛋白,浓郁的青春气息,混合着洗发水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公子……”卞玉京扭捏着,慢慢从衣袖里取出一个信封,两手捧着,递与苏文铤。此时,卞玉京的头低得更低了,苏文铤稍稍低头看去,只见卞玉京水嫩的香腮已经爬上了两朵红晕,犹如桃花盛开般鲜艳漂亮。 苏文铤视线下移,看向卞玉京两手捧着的信封,眼角直抽。 自从上次在醉仙居客厅,卞玉京主动表露心迹并送出第一封情书之后,今天这一封情书,并不是第二封,而是……起码已经是第七八封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苏文铤看着羞涩且期待的卞玉京,一手将这个信封接了过来。苏文铤不是没有拒绝过卞玉京,并且还不止一次,可是卞玉京依旧如故……算了,还是将这封烫手的情书上交给“正宫娘娘”去处理吧! “好了,这信我收下了,你……赶紧进去吧,我们这样站在大门外,被人看了去多不好。”苏文铤苦笑道。 “嗯……”卞玉京殷红如盛开桃花的脸蛋轻轻抬起,两只透亮的眼睛看了苏文铤一眼,然后转身小跑着跑进慈幼局大门,那道靓丽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苏文铤站在原地呆立半晌,看了看手中的信封,信封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抹带着馨香的温度。可是这点温度对苏文铤来说,却如岩浆般烫手…… 收好这个信封后,苏文铤慢慢踱步走向醉仙居。 醉仙居,客厅。 柳如是、董小宛、梦竹、陈圆圆等女都在。 “公子来了!”柳如是、梦竹、陈圆圆三女含笑起身,规规矩矩的行礼,并将苏文铤迎到客厅中大圆桌旁坐下。 “哼!”董小宛轻轻冷哼,她正在做刺绣,除了苏文铤进门的时候董小宛瞥了一眼,随后直到苏文铤在客厅中大圆桌旁落座,董小宛都没再看苏文铤一眼。 苏文铤不以为意,落座后,一边捏起桌上盘子里的糕点吃着,一边说道:“咦,今天怎么没有木瓜渴水?如今天气炎热,正是饮用这等冷饮寒食的绝佳时间,等天气转凉,可就不能随便吃冷饮了!” 听了苏文铤这话,董小宛刺绣的动作都是一停,她秀美倒竖,微微龇牙,这苏文铤苏大混蛋不仅吃她做的糕点,现在还在那嫌弃没有木瓜渴水,这真是…… “公子,小宛今儿没有准备木瓜渴水,而是准备了冰镇酸梅汤,公子且稍等……小宛,那酸梅汤应该冰镇得差不多了吧?”柳如是前半句话是对苏文铤说的,后半段话则是询问董小宛。 “……可以了!”董小宛从牙缝里说出这三个字。 “好,梦竹圆圆,你们去将那冰镇酸梅汤取来吧,让公子尝尝滋味如何!”柳如是笑着吩咐梦竹去取那冰镇酸梅汤,梦竹和陈圆圆忙躬身去了。 “哼!”董小宛再次冷哼,这次的冷哼声更大了些,柳如是和苏文铤都可以清晰听见。她这是在表达她心中的不满。 柳如是笑容一滞,她刚才只顾着高兴了,却忘了苏文铤和董小宛之间的“恩怨”,如今董小宛这一声冷哼,导致柳如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并逐渐消失。 “呵呵!”苏文铤转头看向董小宛,呵呵冷笑道:“董姑娘,你应该还没有忘记上次我们打的赌吧!” “我……”董小宛刺绣的动作彻底停止了,她骄傲的脸蛋瞬间垮了下来,不过她心中的高傲不允许她耍赖,于是说道:“本姑娘怎么可能会忘!来吧,本姑娘愿赌服输,苏文铤你有什么恶作剧尽管来,本姑娘都不怕的!” 董小宛这话刚一说完,柳如是就愕然的看向了她,因为两女是紧挨着一起坐的,董小宛两股战战,轻微的抖动,柳如是可以很明显的察觉道。 柳如是心里哭笑不得,这小宛明明已经被吓的两股战战了,可是这张小嘴却像死鸭子般硬挺,死不服软…… 柳如是心中忽然明悟,小宛这样的性格,似乎……难怪啊,难怪公子总喜欢逗弄小宛…… “呵呵,东西我已经带来了,也是一套衣服,这次你需要穿着这身衣服在整个醉仙居中逛一圈,中途不得退缩!”苏文铤拍着一个小包袱说道,这个小包袱是他从慈幼局到醉仙居的途中,从静止空间中取出来的。 “来吧,本姑娘不怕!”董小宛强硬回答道,不过任谁都能从她的话中听出一种颤音。 “很好,有志气,本公子就欣赏董姑娘你这点!”苏文铤笑道。 “哼!”董小宛昂着下巴冷哼,这是一种莫名的高傲…… 苏文铤看了董小宛一眼,笑吟吟的从衣袖中取出卞玉京送给他的信封,转手递给柳如是,并说道:“咯,又有一封了!” 柳如是嘴角含笑,两手接过这信封,董小宛微微侧头一瞥,见信封上书“苏郎亲启”四个娟秀大字后,她不屑轻声冷哼,别过头去不再看。 对于卞玉京喜欢给苏文铤送情书,而苏文铤又将之交给柳如是的事,董小宛早就司空见惯了。她这是夹在苏文铤与柳如是之间当超级无敌电灯泡当上了瘾,苏文铤也懒得驱赶她,因为自那件事之后,董小宛特别黏柳如是,苏文铤一分开她俩,董小宛就泫然欲泣,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188 傅元初请开海 苏文铤挑了挑眉,从这道缝中走进房中,柳如是也闪身进来,然后立即关闭房门,并舒了口气…… 苏文铤哭笑不得,这整得,旁人看见了还以为他俩在干什么坏事呢,这也太小心过头了吧! 苏文铤笑过后,抬头就看见绣塌上正坐着一人,浑身上下裹着被子,之露出一颗秀丽的头颅。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董小宛。 “怎么,怕了?”苏文铤眉毛一杨,戏谑的看着董小宛。 “本姑娘才不怕呢!”董小宛死鸭子般嘴硬,像是过冬般的藏在被子里,两眼瞪得溜圆,一张秀丽的脸蛋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总之绯红。 “既然不怕,那就起来,让本公子好好瞧瞧!”苏文铤拉过屋中小圆桌旁边的凳子,坐下了,好整以暇的看着绣塌上的董小宛,接着说道:“你应该感谢柳大家,要不是她替你求情,董姑娘你难逃在醉仙居逛上一圈的厄运!呵呵!” “公子!”柳如是站在苏文铤身侧,轻轻拉了苏文铤的衣袖两下。 董小宛没吭声,她紧闭了两眼,从绣塌上缓缓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迟疑一阵,然后将被子往后一丢…… 修长的身段,黑丝袜,齐B小短裙,还有一件“简陋”的蓝色上衣…… “哈哈哈……哈哈哈哈……”苏文铤扶着房中的小圆桌,哈哈大笑,声震屋脊,笑得都弯了腰,差点就岔气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董小宛听了苏文铤的大笑声,两手捂脸,转身倒在绣塌上的被褥上,失声大哭起来。 …… …… 戏弄完董小宛,苏文铤毫不理会正呜呜呜大哭着的董小宛,拍拍手直接走人,跑到客厅中继续喝茶听曲儿。而柳如是则留在房中安抚劝慰董小宛。 过了小半个时辰左右,柳如是一人来到了客厅。 “咦,柳大家,你的跟屁虫没有跟着你?”苏文铤微眯着两眼,看向独自一人走进客厅的柳如是。 “……”柳如是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苏文铤所说的“跟屁虫”指的是董小宛,她叹了口气,说道:“公子也真是的,小宛已经那么可怜了,公子为什么老是欺负她呢?小宛哭过后就睡着了,奴家替她整理好被褥就过来了。” “我哪有欺负她,董姑娘非要和我打赌,我也没有办法啊!”苏文铤两手一摊,无奈说道。 “呵呵……”柳如是也不想在此事上和苏文铤争执,她摇头轻笑后,在苏文铤椅子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神色逐渐严肃,说道:“公子,奴家和小宛商量了一个扩展染布坊的计划,需要公子帮忙。” “哦,什么计划?” “公子送给奴家的缝纫机奴家已经使用好几天了,小宛也亲自使用过,呵呵,虽然小宛这丫头嘴上说缝纫机是‘垃圾’,但奴家看得出来,小宛其实十分喜欢那缝纫机。”柳如是说道。 苏文铤看着柳如是,静待下文。 “这缝纫机的效果非常好,奴家和小宛一合计,准备借此开办一座成衣作坊……只不过一个缝纫机不足以支撑一间作坊,所以奴家想请公子再多做几个缝纫机。公子以为如何?”柳如是说完后,满怀期待的看着苏文铤。 “好啊!缝纫机的制作并非难事!”苏文铤想了想后说道,上次做那台缝纫机的时候,苏文铤就保留了图纸,如今只需按图加工即可。 “多谢公子!”柳如是喜滋滋起身,行万福礼。 “谢啥,既然柳大家你想做,那就不妨做大一点,嗯……一百台缝纫机够不够?”苏文铤将染布坊交到柳如是手中,除了借此与苏家人熟悉熟悉之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给柳如是找点事儿做,人只有忙碌起来才是充满活力的。反之,人一闲下来,闲得久了,就容易出问题。 如今柳如是既然想扩展一下染布坊的业务,苏文铤自然举双手双脚赞同。 “一百台!”柳如是被惊到了,目瞪口呆,说道:“奴家原想有个一二十台就可以了,公子,一百台是不是……太多了?奴家怕管不过来呀!” “一切有我呢!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先筹备那间成衣作坊,过几日我就将一百台缝纫机送过去。”苏文铤拍板决定道。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当下柳如是就去安排成衣作坊开办事宜,将苏文铤一个人丢在了客厅。 又过得小半个时辰,雪媚娘行色匆匆的赶到醉仙居,找到苏文铤。 “嗯,媚娘你来了?事情办妥了?”苏文铤摊在椅子上问道。 “大人,那两栋楼的主人十分识趣,一听说是大人要购买,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了。属下当即请来衙门公人作保,已经将那两栋楼买了下来。大人,这是地契。”雪媚娘神色平静,递来两张看起来比较旧的纸张。 “没有丝毫犹豫就卖了?”苏文铤略显诧异,接过两张地契看了看,随手折叠好放衣袖里,接着苏文铤看向血魅娘,问道:“媚娘,你该不会是以势欺人了吧?” “大人,属下并没有以势欺人!那两栋楼的房主乃是江南书坊联合商会的会员,他们一听说是大人您要买房,自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并且价格也算公道。”血魅娘神色依旧平静的说道。 “很好!媚娘辛苦你了!”苏文铤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是属下的职责,何谈辛苦!” “呵呵,既然地已经买了下来,那就开始进行下一步吧。媚娘,随我去一趟千户所。”苏文铤已经当先一步走出客厅。 雪媚娘顿了顿,立即跟上。 苏文铤将整个长洲千户所中的工匠都给召集了起来,发现还不够,苏文铤又派人到张晋那里去要人,最后聚集起来几百人的各类工匠。 这些工匠有很多是祖传的匠户,虽然最后成了兵户,但祖传的手艺都没有丢下,平时农活不忙的时候,他们也会外出做工,以赚取一些家用。 苏文铤花了半个时辰,给这些工匠们讲明了他要干什么,怎么干,以及报酬的问题。 苏文铤的威名在苏州卫里还是响当当的,这些工匠没有任何怨言,况且苏文铤还给了相当丰厚的报酬,这报酬甚至比他们外出做工赚的都多。于是工匠们立即动身,前往胥门外苏文铤买下的那块地段,当下就计划如何动工。 苏文铤要在这里建造一座美食城,按照后世商业综合体的模式,建三层。 第一步就是要将苏家原本的酒楼,以及新买过来的两栋楼通通拆掉,平整地面后,按照苏文铤给出的规划图纸施工,逐步建造。 按苏文铤的规划,这整栋大楼全部采用木质结构,按照当下流行的筑楼方式来,只不过大楼的型制有了非常大的变化。 其实,苏文铤也有想过将水泥给弄出来,用水泥建造的房屋更加坚固耐用,但后来苏文铤将这个计划砍掉了——水泥这东西虽然简单,但其效果实在太惊人,现在还不是将之拿出来的时候。 …… …… 接下来的时间,苏文铤的重心又转移到了剿灭太湖贼寇一事上来。 除了监督佛朗机炮、大将军炮的铸造事宜外,苏文铤每日还要巡查火枪兵的操练状况。等长洲千户所的事不需要他担心之后,苏文铤就将精力放到了整个苏州卫上面。 剿灭太湖贼寇肯定不只需要长洲千户所的火枪兵,其余州县的兵户也要加入战斗的,所以,苏文铤开始插手苏州其余州县兵户的操练问题。 事实证明,张晋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个领军的人才,整个苏州卫的兵户,除了长洲千户所的火枪兵像样一点之外,其余州县卫所的兵户简直就是一坨屎! 苏文铤忙碌之余,偶尔也会抽空去胥门外的工地上逛一圈,答应柳如是的一百台缝纫机也已经就位,为此苏文铤专门找了个时间沉浸入静止空间,耗费许多材料这才打造了一百台缝纫机。除此之外,慈幼局、醉仙居他也经常去,在这种状态中,六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 …… 崇祯十年七月初一。 南直隶六大防线之一的安庐巡抚终于“上线”,由原为安驰兵备副使的史可法担任巡抚一职,同时史可法也被提升为左佥都御史。 史可法巡抚安庆、庐州、太平、池州四府,以及河南、湖广、江西等九县,兼提督军务。 随着安庐巡抚的设立,说明活跃在南直隶附近的农民军,近期将有大动作! 一段动荡的时期将要到来! 而张晋和苏文铤剿灭太湖贼寇的计划,也将在七月展开! 当初张晋受封为太湖守备的时候,崇祯皇帝就限期三个月剿灭太湖贼寇。张晋和苏文铤在七月开始执行剿灭计划,时间刚好差不多。 崇祯十年七月初六。 京师。 前往皇城的一顶官轿内,工科给事中傅元初从衣袖里取出一封题本,他展开这题本又快速看了一遍,觉得没有问题后,方才重新放进衣袖里。 傅元初这封题本所奏之事牵扯甚大,乃是请奏崇祯皇帝开通海禁,设立市舶司,通商佐饷的建议! 189 剿贼游戏开始 开海禁,这三个字在大明王朝十分敏感,首先它有违祖制,再者,朝廷公然开海,必然触及沿海世家大族的利益,所以开海之事,有明一朝,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不过如今朝廷连年用兵,财源匮乏,急需一种增加税收的手段,除了向天下百姓多多加派赋税之外,开海也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傅元初其实早就有开海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上奏此事而已,直到几天前,傅元初结识的那个“朋友”,也非常希望朝廷能够开海,如此一来他那位“朋友”就能开展海上贸易……傅元初与之惺惺相惜,等傅元初酒后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后,那位“朋友”隔日就送来重金,希望傅元初从中斡旋开海一事…… 财帛动人心呐,况且开海在傅元初看来也是一项增加国库税收的绝好手段,于是,傅元初连夜写好了题本,今天一大早就赶往通政司投递。 两日后。 朝廷下发诏令,开福建泉州海禁,设市舶司,掌管对外通商事宜。 当苏文铤看见载有此份诏令的邸报后,苏文铤拍了拍桌子,心中大为高兴…… 显然,傅元初的那位“朋友”,乃是苏文铤吩咐雪媚娘安排的,这是很早就落下的一步棋。 在历史上,傅元初的确上奏开海了,不过时间不是现在,而是崇祯十一年的正月!而现在才崇祯十年七月,足足提早了半年! 虽然这次开海并未明显增加朝廷国库收入,但这是苏文铤可以借此钻空子,在开海一事上做文章,这是他整个计划中的一部分。 时间,不以人的意志而停顿,或者倒流,继续坚定不移的往前流淌着。 崇祯十年七月初十。 时间终于来到了这一天,这天对张晋,对苏文铤,乃至于对太湖西山岛上的贼寇们来说,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日子。 因为今天就是太湖守备计划剿灭太湖贼寇的日子! 凌晨,天刚蒙蒙亮。 苏宅,苏文铤房中。 房中早已经灯火通明,苏文铤戎装在身,已然穿上一身铠甲。 “我儿穿上这身铠甲果然英武不凡,颇有几分你外公当年的英姿!”孙氏眼圈微红,同时眸光闪耀,她这是既担心,心里却又高兴。 “真的吗?外公永远是孩儿的楷模和追赶的目标,从今天开始,孩儿将一步步达到外公所触及的高度,替娘您争气!”苏文铤戎装在身,的确英武非凡,不过此时却面带笑容。 “好,我儿有志气!”孙氏眨巴眨巴微微泛红的眼圈,仰着头看着苏文铤。十五岁的苏文铤长得人高马大,身高早已超越孙氏了,孙氏需要仰起头才能看见自己儿子的脸。孙氏看着苏文铤的脸,心里的担心终究盖过了高兴,她握着苏文铤的手,说道:“我儿,你在战场上要当心,一定……一定不能有事!”孙氏握着苏文铤的手,越握越紧,“文铤,你明白吗?为娘和你爹都在家等着你平安回来……” “娘,您就放心吧!”苏文铤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信心十足,安慰孙氏道:“孩儿是去剿灭太湖贼寇,这太湖贼寇呢,在后金军、倭寇、农民军面前,就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放心吧娘,孩儿踩死这只蚂蚁非常简单的,不会有事!”苏文铤顿了顿,接着说道:“况且,孩儿并不亲自上阵,只在后方压阵,没有危险的。” “嗯,我儿不会有危险……”孙氏不知是真被苏文铤劝说住了,还是表面伪装的,反正是笑了,“好了,既然已经穿戴整齐,我们就快些去花厅用早点吧,你爹还在那等着见你呢!” “好的,娘!”苏文铤最后将那柄得自张晋的镔铁雁翎刀别在腰上,携着孙氏的手,一起来到了往常用早点的花厅。 苏文铤和孙氏来到花厅,见老爹苏德、苏仪小姑娘、陈芝敏全都等候在此了,饭桌上的早点格外丰盛。 而雪媚娘一大早就安排出行事宜去了,现在都还没见着人影。 “哥哥……”苏仪小姑娘已经知道苏文铤今天要出发,要去打仗,在苏仪小姑娘小小的内心中,觉得打仗是一件十分困难和危险的事,因为苏仪小姑娘作为孙氏的女儿,而孙氏又是孙承宗的女儿,军中之事,都是从小耳濡目染的。 所以苏仪小姑娘径直扑过来,扑进苏文铤刚硬的铠甲中,两只小短手抱着苏文铤的铠甲,仰起肉乎乎的小脸蛋,认真说道:“小仪要和哥哥一起坐。” “好!”苏文铤宠溺的捏了捏苏仪小姑娘的脸蛋,将之抱起放在一边,挨着自己坐下了。 “文铤,你可都准备好了?”待苏文铤和苏仪小姑娘两兄妹坐下后,老爹苏德开口问道。苏德端正坐在那椅子上,桌上放着一卷书,只翻到了第一页,苏德两眼看着苏文铤,稳如泰山。不过苏文铤还是能够从苏德的话语中听出那种浓浓的关爱。 “爹!”苏文铤拱了拱手,说道:“孩儿已经准备妥当,这区区太湖贼寇而已,孩儿有足够的信心将之剿灭!” “文铤啊,切莫轻敌!”苏德顺手捻了捻山羊须,他微微侧头,像是在想什么,停顿了片刻后,苏德方才接着说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太湖贼寇虽不如后金、农民军等强悍,但他们能够占据太湖西山岛这么多年,自有他们的独到之处,文铤你切不可轻敌!当认真对待,不能有一丝的松懈!” “我儿,你爹说得对,你万不可轻敌冒进!”孙氏转头看向苏文铤,补充说道。 “爹,娘,孩儿受教了。”苏文铤拱手道。 “好好,吃饭吧,吃饱了饭就该出发了!”苏德拿起筷子,招呼众人吃饭,苏德作为一家之主,他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其余家庭成员也就可以吃饭了。 吃饭的过程中,苏文铤察觉到花厅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越来越凝固,于是苏文铤专门找了一些话题来说,或发人深省,或引人发笑,如此一来,花厅中微妙的气氛终于消散。 饭毕,雪媚娘也出现了,拱手说道:“大人,行装已经备妥,随时都可以出发了!” “爹,娘,孩儿这就出发了,你们在家好生保重!”苏文铤起身,对苏德和孙氏拱了拱手。其实,在这个时候,苏文铤应该长揖一礼,或者下跪拜别父母亲的,可是甲胄在身,自然做不了那些繁琐的礼节,只能拱手为礼。 “好,文铤,你需记住为父的话,不可轻敌!”苏德嘱咐道。 “我儿……为娘在家等你回来!”孙氏眼圈又红了。 “哥哥,小仪也等你回来……”苏仪小姑娘也来凑热闹。 “放心吧,爹娘,等着孩儿凯旋而归吧!”苏文铤再次拱手一礼,说话这句话后,他把心一硬,毅然转身,大踏步走出房门。 雪媚娘摸了摸陈芝敏的脸蛋,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也毅然转身,跟着苏文铤的脚步,走出房门。 此时太阳还没冒头,东边泛白,天色渐明,但还是不甚明亮,所以整个苏宅中都还亮着灯笼。 特别是苏宅大门外,悬挂在府门上的大灯笼将此地照的雪亮。 苏文铤深吸一口清晨的凉爽空气,回头看了一眼苏宅大门,翻身上马,等雪媚娘也翻身上马之后,苏文铤两腿一夹马腹,当先绝尘而去,雪媚娘也赶紧跟上。 苏文铤穿城而过,径直去往长洲千户所。按照行军计划,苏文铤将亲自带领一千火枪兵从长洲千户所出发,先到苏州城外的大运河码头,与张晋带领的其余州县的卫所兵户回合,回合完成后,再一起坐船,浩浩荡荡奔赴太湖。 长洲千户所距离城门只有十里,苏文铤和雪媚娘很快到达! 千户所一千火枪兵,此时早已准备好一切,正在校场上列队,等待苏文铤的到来。 “大人!” “大人!” “大人!” 屈窦、韩铁、卫宿、戴光等人迎了上来,他们今天也船上了铠甲,由内而外透着一种勇悍之气,显然,他们为今天开始的剿贼行动已经蓄势许久了! 苏文铤看了他们一眼,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当先往校场走去,过程中,苏文铤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大人,已经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屈窦说道,他说完后,顿了顿,接着又说道:“一共一千火枪兵,每位火枪兵的鲁密铳、弹丸、火药等皆已配齐;佛朗机炮五十尊,大将军炮十尊;刀盾兵一百,长枪兵一百,另有随行的车夫、工匠、杂役、火头军等,共五百人!” “很好!”苏文铤赞道,这时,他们已经走进了校场,站在一千火枪兵组成的阵列前。 一千火枪兵,杀气腾腾,他们这一个多月以来,从里到外,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苏文铤看着他们,仿佛眼前又浮现那一群畏畏缩缩、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破落兵户,苏文铤记得,当时第一次看见他们时,他们还随地大小便来着……现如今,这些兵户站姿挺拔,背着长杆的鲁密铳,眼神坚毅,犹如久经战阵磨砺的老兵! 190 奔赴 对这些火枪兵来说,后勤保障,是最好的。操练的方式,也是最折磨人同时效果最好的。实战,他们也经历过了,虽然打击豪强没什么难度,但他们也算是对着人开过了枪,有的火枪兵手底下已经积攒了好几条人命…… 苏文铤砸进去这么多银子,总算砸出一支稍微令他满意的队伍! 看罢火枪兵组成的方阵,苏文铤的视线又落在校场旁边,那几十辆战车上面。 战车,古老的作战方式,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各类战车相继退出历史舞台。 不过到了大明王朝,战车又奇迹般的再现了! 不过大明王朝的战车,在型制上已经与远古时代的战车迥异。因为大明王朝的战车上,装载的是大炮,是火器!战车赋予重型火器机动性,这是一种完美的结合,这个时候的战车,如果运用得好,那简直就是古代版本的坦克! 大明军队编制中,也有“车营”这一编制,与步营、骑营、水军营等并列。 看着那一尊尊的佛朗机炮、大将军炮,苏文铤嘴角带笑,看着屈窦,笑道:“屈千户,前段时间你辛苦了,要是没有你,我们就没有这么多佛朗机炮和大将军炮。” “大人言重了,铸炮乃是属下职责,不敢言辛苦二字!”屈窦忙拱手谦虚说道。 “好了,我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立即出发吧!”苏文铤吩咐道。 随着苏文铤命令下达,整个千户所中都开始骚动起来。 苏文铤、雪媚娘、屈窦、韩铁、卫宿等一马当先,一千火枪兵紧跟在后,然后是几十辆战车,被马儿拉着一路跟随。最后,则是刀盾兵、长枪兵,与后勤保障的五百人。 苏文铤带领这一千多人的队伍,绕城而过,径直奔赴大运河上的码头。沿途围观者众,纷纷指指点点,讨论不休,随后,有消息传播出来,今天就是太湖守备剿灭太湖贼寇的日子!随着这则消息传出,整个苏州城都是一片沸腾。 太湖贼寇,就像压在所有苏州府老百姓心头的一块巨石,说不定他们什么时候就跳出来捣乱,掠杀一空,特别是几个月前,太湖贼寇夜袭苏州府衙,然后又围攻吴江县城的事件,可着实吓破了很多人的胆! 如今太湖太湖守备终于开始剿灭这帮贼寇了,城里城外的百姓们自发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几乎整个苏州城周围的百姓都听说了此事。 等到苏文铤率领一千多人抵达大运河码头的时候,前来围观送行的百姓已经人山人海…… “苏兄,你们来了!”苏文铤抵达大运河码头后,张晋自发迎了上来,他身后还跟着王焕、张剑书、卫镇抚等人。张晋看了苏文铤身后的火枪兵一眼,笑道:“哈哈,苏兄,这次剿灭太湖贼寇,主要还是要看苏兄你的火枪兵啊!” 张晋这话一出,他身后的王焕和张剑书都是一脸尴尬,不过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事实就是如此,他们手底下的兵户,虽人多势众,不过跟长洲千户所的火枪兵们比起来,简直就是一帮乌合之众,不值一提。 “张兄,切莫如此说,剿灭太湖贼寇乃是一件大事,单凭长洲千户所的一千火枪兵远远不够的……对了,张兄,你这边准备妥当了吗?”苏文铤说道。 张晋瞬间哑火,他微微侧头,看着王焕。 “指挥使大人……”王焕上前一步,对苏文铤拱了拱手。如今苏文铤已经是镇海卫的指挥使,虽然在苏州卫中,苏文铤只是指挥同知,但一般称呼人家的官名,都是往大了称呼,这是一种尊重和潜规则。 “……除去镇守在太湖沿岸,以及驻扎在太湖到苏州城沿线的兵户以外,我们征集了一千鸟铳兵,一千刀盾兵,一千长枪兵,另有从总兵官许自强处借得水军五百人,战船三十艘,战船上装载有大炮……另有杂役、车夫、工匠、火头军等,共计三千人!”王焕将张晋的兵力一口气说完。 “湖州卫和常州卫呢?他们有多少兵力?”苏文铤看了看张晋,然后又看着王焕问道。 “湖州卫调集了战船五十艘,各类兵户两千余人。常州卫则调集战船六十艘,兵户三千余人。湖州卫和常州卫的战船,与我方战船一起,在太湖上封锁西山岛,防止贼寇们逃窜。湖州卫和常州卫的兵户,则负责防守他们各自辖区内的太湖沿岸,这是第二道防线……我方主攻,同时严防我方辖区内的太湖沿岸以及东山岛,防止太湖贼寇们逃窜……”王焕说道。 “苏兄,进攻就交给你了,兄弟我负责在后面防守,防止漏网之鱼……”张晋笑嘻嘻拍着苏文铤的肩膀说道,“放心吧苏兄,我们一定能够旗开得胜,一举剿灭太湖贼寇的!” 苏文铤嘴角抽了抽,这不是废话么!区区一个太湖贼寇而已,要是苏文铤想早点剿灭他们,苏文铤当初北上京师之前,在太湖西山岛纵火的时候就能办得到。之所以大费周章又是操练火枪兵,又是打造鲁密铳和大炮的,其实是为了实现他的那个计划而已。 可怜的太湖贼寇们,其实是被苏文铤给利用了! 这就有点像历史上的左良玉与张献忠这两人。 崇祯十三年,张献忠残部被逼入四川,但是又遭遇左良玉部的毁灭性打击,眼看即将就要消灭掉张献忠这个祸害,结果张献忠老奸巨猾,想到了一计,他派人去跟左良玉说,你能有今日,靠的是我张献忠,而不是你上司杨嗣昌。 这话的意思就是,因为有我张献忠作乱,你左良玉才能够领兵打仗,你才能施展你的才华与抱负。等我张献忠被灭了,你还能带兵打仗么?还能施展你的才华和抱负么? 由于某些原因,左良玉犹豫了,最后竟然放走了张献忠……使张献忠成长为李自成之下的第二天下大寇! 苏文铤干的事本质上与左良玉差不多,不过两者不同的是,苏文铤利用完太湖贼寇,还可以将之剿灭,而左良玉,却没有这个本事了! 苏文铤看了嬉笑的张晋一眼,微微叹口气,他心里已经彻底明白,张晋与大将军,或者说张晋与兵事绝缘,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带兵打仗的料。 “既然我们都准备妥当了,那就开始上路吧!”苏文铤说道。 张晋连忙答应,收起嬉笑的表情,开拔的命令传达下去后,这几千人的队伍就开始陆续登船,他们将坐船直达太湖。 苏文铤和张晋等人也准备登船之际,张晋的一个属下跑来禀报,说是苏州府知府大人,携府衙和县衙各级官吏前来送行来了。 张晋和苏文铤等人驻足,等了没一会儿,果然见陈师泰穿着官服,身后跟着一帮子身着各色官服的大小官吏,缓步走来。 “守备大人!”陈师泰对张晋拱手,然后又对苏文铤拱手,道:“指挥使大人!” “知府大人!”张晋和苏文铤,以及屈窦、王焕等也纷纷回礼。 “守备大人,指挥使大人,你们今日剿灭太湖贼寇,实在太突然了,本官要不是听见下面的人在讨论此事,本官还不知道。”陈师泰哈哈笑着说道。 这苏州知府大人陈师泰,原本有些瞧不起苏文铤的,但是后来苏文铤不仅拜了文老为师,他还是孙承宗孙老的外孙,这还不止,陈师泰的顶头上司,应天巡抚张国维,竟也十分看重苏文铤!更何况,苏文铤还曾救过他的命呢! 这陈师泰虽然年轻,却为官多年,早就化成了一个人精,心里那一丢丢对苏文铤的不满意,早就丢到了爪哇国。老实说,如今的陈师泰恨不得跪舔苏文铤,要是苏文铤能在文老或者孙老或者张国维面前替他说点好话,他陈师泰还不一飞冲天了啊! “知府大人,为避免打草惊蛇,本官被守备大人决定不对外透露剿灭太湖贼寇的具体时间,还请知府大人莫要见怪。”苏文铤神色平淡的说道。 “对对,我们就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万一那些太湖贼寇们知道我们剿灭他们的时间,他们还不提前躲起来啊!”张晋说道。 “是是是!守备大人和指挥使大人深谋远虑,下官佩服啊!哈哈……”陈师泰哈哈笑着,然而苏文铤和张晋都没有跟着他一起笑,神色漠然的看着他,陈师泰干笑一阵,自觉无趣,也就停下来,陈师泰接着又说:“守备大人,指挥使大人,本官这出来的仓促,来不及为两位大人践行……” “知府大人,践行就不用了,区区太湖贼寇,本官和守备大人可以一举将之剿灭,不用这么麻烦!”苏文铤抬手,制止了陈师泰的啰嗦。 “知府大人,出发的时间已到,本官和指挥使大人就不陪着知府大人了,告辞!”张晋接过苏文铤的话头说道。 191 轻松的一仗 “正是如此!”陈师泰无奈苦笑,拱手道:“那本官就预祝守备大人和指挥使大人旗开得胜,一举剿灭为害我苏州府十多年的祸害!” “承知府大人的吉言,告辞!” 拱手告辞后,苏文铤与张晋登上船只,率领几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直奔太湖! 与此同时,湖州卫和常州卫的战船也开始出动,在太湖上对西山岛呈包围之势。 …… …… 太湖,东山岛。 轰! 轰! 轰! 近处,远处,乃至于宽广的太湖湖面上,皆传来隆隆炮声! 苏文铤和张晋等人,已经驻扎在太湖东山岛,靠近西山岛的沿岸。 几十尊佛朗机炮,以及十门大将军炮,被安置在东山岛沿岸,一字排开,炮口仰天对准对面的西山岛。 黑黝黝宛如黑洞般的炮口,不时吞吐着火焰和浓烟,每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个实体炮弹就被打向对岸的西山岛…… 太湖上,上百艘战船也没闲着,纷纷将船上的火炮炮口对准西山岛,也是一番狂轰乱炸! 这么多尊大炮同时轰炸,即便大炮发射的间隔很长,但是数量多呀,此起彼伏的炮声彼此交织,犹如一场现场演奏的美妙交响乐。 几百尊大炮持续不断的轰鸣,这打出去的炮弹数量就很恐怖了,对整个西山岛都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同时,炮弹的消耗也十分惊人,这打出去的不是炮弹,而是白花花的银两! 不过谁叫如今的苏州卫、湖州卫、常州卫都是大土豪呢。前段时间打击地方豪强的活动,让三个卫所赚得盆满钵满,库房中有的是银子,所以这点炮弹的消耗,他们完全承受得起! 很明显,这打的是一场“富”仗! 惨烈的大炮轰击一共持续了一个时辰!在此期间,西山岛上的贼寇们冒过几次头,有坐小船妄图逃走的,也有潜入水底,妄图浑水摸鱼的,不过,他们全都没有成功! 挤满太湖贼寇的小船,简直就是一个敌人集中的活靶子,战船上的大炮一颗炮弹打过去,能瞬间将之击沉。至于单个潜入水底的贼寇也没那么幸运,他们偷偷俘上来换气儿的功夫,往往被战船上的兵户发现,并赏给他一支弓箭,或者一颗铅丸。 当然,也有不甘被炮击而死的,聚集在岸边,用弓箭反击。然而,他们的弓箭射程根本够不着,反而被战船上的大炮或者鸟铳干掉。 一个时辰之后,炮击停止。 屈窦、韩铁、卫宿三人,亲率一千火枪兵,及少量刀盾兵和长枪兵,从东山岛坐船,攻入西山岛。或许是因为炮击的震慑,也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反正屈窦他们登录西山岛的过程中,甚至登录之后,都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这一千火枪兵们,收到过苏文铤专门为他们设计的操练,有关丛林中战斗方面的。所以,登录之后的火枪兵,很快组队,消失在苏文铤和张晋等人的视线之中。 西山岛上林郁葱翠,山石耸立,地形很是复杂,这些火枪兵要是没有受到过苏文铤的专门操练,有可能面对这种地形无从下手。 “苏兄,现在我们该干什么?”张晋见最后一个火枪兵如盐溶于水中般消失在西山岛的丛林中后,转头看向苏文铤问道。 “我们除了严防有贼寇窜出之外,就只能等了!”苏文铤看了张晋一眼,神色稍稍有些复杂。其实,苏文铤也想带兵杀进西山岛的,可是屈窦、卫宿、韩铁三人,直接双膝跪地,死求苏文铤三思,苏文铤心下一想,剿灭这伙贼寇应该不是很困难,于是就答应了。所以,这才有苏文铤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望着对岸的西山岛,与张晋闲扯的机会。 张晋闻言后,点头表示明白,他也就没再接着问。 东山岛这边,一时间安静下来,苏文铤、张晋、雪媚娘、王焕、张剑书,以及几千作为后补的兵户,皆安静的望向对岸的西山岛,无人说话,安静到了极点。 只有太湖湖面上,偶尔传来几声炮击声,隐隐约约。 不过等了没多久,对面的西山岛上隐隐约约传来连绵起伏的枪响声,由此也说明,屈窦率领的火枪兵与贼寇们接触了,并正经历着残酷的战斗。 “禀守备大人,指挥使大人,我方火枪兵已经与太湖贼寇相遇……” “禀守备大人,指挥使大人,屈千户大人十分勇猛,带领一百火枪兵平了一座山寨!” “禀守备大人,指挥使大人,一伙贼寇突袭而出,击杀击伤我方火枪兵数人……” …… 往来奔走通传消息的斥候倒是不断,每隔一段时间就来禀报一次,随着时间往后推移,随着斥候们回来的,还有一副副担架……火枪兵已经开始出现伤亡。 苏文铤瞄了一眼伤并营,战斗进行了这么久,才十多个伤员,已经算是很多的了。苏文铤和张晋的后勤准备十分充足,这些伤员一被送回来,一大随军大夫就围了上去,明显供大于求…… 接近午时,从斥候口中得知,西山岛的贼寇在单兵战斗能力非常强悍的火枪兵的攻击下,死伤严重,目前已经被消灭了大半,太湖三十六寨的三十五个营寨,已经被悉数捣毁,目前残余的贼寇们集体退入岛上茂密的丛林,开始与火枪兵们进行游击战。 “哈哈,目前看来还算顺利!”苏文铤下命给西山岛的火枪兵们运送补给之后,对张晋哈哈笑道。 “那是自然,这太湖贼寇们就算再骁勇善战,他们的刀剑就算再锋利,弓箭就算射得再远,也不是鲁密铳的对手。只不过他们退入树林中躲了起来,这就有点麻烦了!”张晋说道。 “张兄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陪他们耗,我们补给充足,且已经将整个西山岛包围,我们只需来回在岛上扫荡,总会将所有贼寇杀光。即便有几个漏网之鱼,他们也成不了气候!”苏文铤笑道。 “苏兄所言极是!” 随着给西山岛运送补给的兵户出发后,张晋也吩咐就地埋锅造饭,先把午饭吃了再说。 午饭毕,苏文铤与张晋等人依旧在营地上观望对面的西山岛,来回通传消息的斥候没有断过…… 192 厉害的贼人 “啊……哈!”或许是因为午饭后,也或许是被太阳一晒,张晋这厮开水犯困了,当着苏文铤、雪媚娘、王焕、张剑书,以及几千兵户的面,仰天打了个哈欠! 嗯?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张晋。 张晋的哈欠还没打完,顿时察觉到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他自知出了杨相,捂着嘴强行中断这个未打完的哈欠,暗中咽了一口气,“啊!为害苏州府的太湖贼寇,终于要被我们剿灭干净了,好!” 王焕、张剑书,以及各位兵户等,给张晋面子,纷纷露出“哦,原来如此”的恍然面色后,再纷纷将头转回去,不再去看张晋。 但是苏文铤和雪媚娘两人,却将眼睛睁得灯笼那么大,看得张晋低下了头不好意思……作为军中主将,你手下的兵正在浴血奋战,而你却在这打哈欠,这像话么! 苏文铤嘴角扯了扯,随即回转了头,不再看张晋的笑话,雪媚娘也是这样,不过张晋似乎从雪媚娘眼中看出了一种……不屑的眼神。 这又让张晋心中哇凉哇凉的,张晋自从在通州得知雪媚娘有了一个女儿后,当时他的心都碎了,同时也将心中那缕畸形的情丝斩断……然而时间可以治愈一切,过去了这么久,张晋这厮的心又开始活跃起来,曾有一次他鼓起勇气去表白,结果被雪媚娘揍成熊猫眼…… 自此之后,张晋再次收敛了自己心中那缕畸形的情感,但是心中对雪媚娘的念想未曾断绝……如今在雪媚娘面前出丑,张晋想死的心都有了。 “守备大人,指挥使大人,不好了……”一个斥候跌跌撞撞跑来,上气不接下气,转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包括装作不看张晋笑话的王焕、张剑书,以及众多兵户们。同时也包括苏文铤和雪媚娘。 “怎么回事?为何如此惊慌失措?”张晋从座位上站起身,紧走两步,走到这位斥候身前,大声询问着。张晋这番动作似乎有意翻过刚才他打哈欠的一页,他只不过是借着大声询问转移大家的注意力罢了。 不过,张晋这番动作有些多余了。 “守备大人……指挥使大人……”那斥候猛喘了几口气,待稍稍顺气之后,方才接着说道:“不好了,太湖贼寇中出现一个厉害人物……” “怎么个厉害法?”张晋依旧站在那斥候身前,紧追着问道。 “张兄,你莫要着急,让他顺口气再说也不迟。”苏文铤开口说道。 张晋看了那斥候一眼,看得斥候一缩脖子,斥候心里很奇怪啊,之前他来回禀报了许多次,这守备大人都是一言不发的,怎么现在……追着问他呢?太奇怪了! “好,就听苏兄的!”张晋觉得众人的注意力应该都转移得差不多了,于是施施然回到椅子上坐下。 “守备大人,指挥使大人,那太湖贼寇中突然出现一个厉害人物,竟然可以躲避鲁密铳发射出去的铅丸!”斥候顺完气后,赶紧拱手说着,以免又出什么幺蛾子:“那人仗着可以躲避铅丸的本事,肆意偷袭我方火枪兵,我方火枪兵已经被那贼人击伤五六人了……” 斥候禀报完后,立即就退出大营,再次返回西山岛,继续侦查去了。 大营中。 “苏兄,竟有人可以躲避鲁密铳的铅丸,这人不简单啊!”张晋侧头,看向苏文铤说道。 “嗯……且看看情况吧!如果火枪兵们料理不了此人的话,说不得我和媚娘要到西山岛上走上一趟。”苏文铤想了想后说道。 等了没一会儿,又来一个斥候,也是禀报的那厉害贼人的事,说是那贼人始终能够躲开铅丸的攻击,并且现在已经击伤火枪兵三十余位了。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这位厉害贼人并未下死手,对火枪兵只是击伤而已,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即可,并未将之击杀。 等斥候传来的消息中说,那厉害贼人已经偷袭击伤五十余位火枪兵后,苏文铤终于坐不住了。 “看来需要我和媚娘去西山岛走一趟,媚娘!” “是,大人!” 苏文铤和雪媚娘两人站起身,直接望大营外走去。 “苏兄,媚娘,你们要小心啊!”张晋在身后大叫道。 “放心吧张兄……”苏文铤和雪媚娘跨上战马,对张晋挥了挥手,两腿一夹马腹,那战马就将两人驼至东山岛岸边,再换乘船,直达对岸西山岛。 到达西山岛后,有专人带苏文铤和雪媚娘两人去见屈窦。 “大人!”屈窦微微惊讶,他没想到苏文铤会亲自过来。屈窦、韩铁、卫宿等人虽曾下跪死求苏文铤不要亲临战场,但如今苏文铤都已经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况且,那厉害贼人的身手太过高明,他们根本无法将之击杀,恐怕之后身手异常厉害的大人才能够制服这位厉害贼人吧! “那厉害贼人呢?”苏文铤也不含糊,这贼人虽不杀掉他的火枪兵,但以这种速度偷袭击伤他的火枪兵也是个大问题,苏文铤必须立刻解决掉这位厉害贼人。 “大人,刚刚此贼才偷袭过一次,按规律,应该再等一等,他就会出现!”屈窦脸上满是汗水和一些尘土,不过他的两眼炯炯,非常有神。 苏文铤点头,果然,他们在此等候了一会儿,西山岛上茂密的丛林中某个方位,陡然传出几声惨叫,很明显,那厉害贼人再次偷袭得手了! “嗯!” 苏文铤立即转身,面朝那个方位,二话不说,嗖的一声就往那个方向冲去,犹如离弦之箭一般! 雪媚娘的反应只比苏文铤慢上那么一丢丢,苏文铤冲出去之后,她也立即跟上。 “诶……大人……”屈窦保持着手臂前伸的姿势,两只铜铃大眼望着苏文铤和雪媚娘冲过去的方向,口中虽然叫出了声,可是苏文铤和雪媚娘早已走远,屈窦不可能得到回复了。 却说苏文铤循声立即奔赴过去,堪堪看见一角白色衫袍消失在前方密林处,苏文铤凭本能反应,觉得这位穿着白色衫袍的人,应该就是那连续偷袭击伤火枪兵的厉害贼人! 经受过丛林作战训练的苏文铤,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往那个方向跟了下去。 雪媚娘没有看见那一角白色的衫袍,但她见苏文铤朝那个方向追踪下去了,她也就立即跟上。 那贼人十分警觉,察觉到苏文铤在追踪他之后,立即改变方向,往深山密林里钻。 妄图拜托苏文铤的追踪。 可是他这个想法错了,苏文铤作为一个杀手,受到过丛林作战的训练,在深山密林中简直就像猿猴般灵活。 两者之间的距离在缩短! 火枪发出的砰砰砰声音越来越远,说明这位贼人正带着苏文铤远离那片战场。 193 以后的路还很长 …… …… 三日后,苏州卫指挥使司。 一场庆功宴正在进行着。 前来庆功的人比较多,屈窦、卫宿,以及湖州卫、常州卫的指挥使等,自不必说,他们是最先到达的。 接着是太湖守备的顶头上司——应天巡抚,张国维,同时也是张晋的二叔,他自然也到了。应天巡抚手下的总兵官许自强,自然也不会错过。随同张国维到来的,还有南京守备厅的三大巨头,分别是南京兵部尚书文景范,南京外守备陈光浴、方一元,南京内守备太监孙象贤,张云汉。通过大运河从南京到苏州本就极近,南京守备厅三大巨头这才“擅离职守”赶来苏州,参加此次大胜的庆功宴。 这段时间,农民军的活动进入一个低估期,南直隶设置在各处的守备力量都比较空闲,于是,凤阳巡抚朱大典、操江都御史王道直、安池兵备道副使史可法等,也一一到来。 席间,因应天巡抚张国维的大力赞扬,苏文铤超越张晋,成了此次剿灭太湖贼寇的第一功臣,张国维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又将苏文铤乃是孙承宗外孙的身份抖出。 这下可就热闹了,文景范、陈光浴、方一元、孙象贤,张云汉、朱大典、王道直、史可法、张晋等,轮番上来给苏文铤敬酒。 连续几轮下来,苏文铤已经“醉醺醺”,这人一喝醉,就容易口吐真言。“醉醺醺”的苏文铤开始了他的“豪言壮语”,他大着舌头,摇头晃脑的说:“农民军……算什么!辽东的……后金军……才是最大的威胁!后金不除,我大明……将永无宁日……” “苏千总说得对!”史可法也有点微醺,拍着酒桌大声说道:“张献忠、李自成之流,在兵部尚书杨嗣昌杨大人的谋划下,农民军必无所遁形,将之剿灭……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额……不过苏千总,那后金军固然厉害,不过我大明在辽东有关锦防线,固若金汤,又有关宁铁骑,战无不胜,乃是我大明最精锐的骑兵之一!那后金军如何能够突破这两道防线?我大明只需固守辽东即可,后金军就算再厉害,恐怕他们的铁蹄也踏不进山海关!” 史可法皮肤黑黝黝,身材较为矮小,不过此人双目如炬,言谈间有大将风度,让人不可小觑。 南京兵部尚书暨参赞机务官文景范,南京外守备陈光浴、方一元,南京镇守太监孙象贤,张云汉等,他们首要的负责区域就是南京城,所以苏文铤和史可法讨论的农民军,还有后金军等,离他们太过遥远,因此他们只是听着,并不发言。 只不过南京镇守太监孙象贤和张云汉两人,听了苏文铤与史可法的谈话后,他俩“老毛病发作”,暗中将两人的话记下,回去之后,他们会将今日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并呈报给陛下。 这是他们作为镇守太监的工作内容,也是他们的习惯…… 张国维、王道直、朱大典等人,与之打交道的基本上都是农民军,辽东的后金军,对他们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 不过既然话题讨论到了后金军的身上,他们也纷纷发言,不过多是附和史可法的说法。 “副使大人此言……差矣。”苏文铤大着舌头,用力摆了摆手,说道:“关锦防线,乃是在下外公所建,而且……该防线的坚固程度也是有目共睹的,而那关宁铁骑,更是……我大明精锐……这一点是正确的。” 张国维、史可法等人都望着苏文铤,静待苏文铤接下来所说的话。 “不过……”苏文铤打了个酒嗝,接着说道:“不过也正是因为关锦防线和关宁……铁骑的强大,不仅阻断了后金军……南下的道路,同时也打消了我大明军队北上征伐的脚步,我们……只能躲在关锦防线之下,据险而守,这可不是……长久之策啊!” “为何?苏千总大人,莫非这样……不好么?”史可法诧异询问,而且他觉得苏文铤话中的“征伐”两字是不是太过大胆了? 不仅史可法这样认为,张国维、王道直、朱大典等人,也是这样认为,按照如今的局势来看,能够将后金军阻挡在关锦防线以外,就是莫大的胜利了,征伐……是不是有点那啥,得陇望蜀? “很简单……其一,我们在防守,而后金军却在不停……壮大,我大明军中有火器,而后金军中无……火器,但是,那叛国之贼……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已然投奔后金,此三国贼难保……不会献上火器锻造之法,总的来说……我大明在防守,而后金却在不断壮大,积蓄力量。其二……即便后金攻不破关锦防线,但是后金可以绕过……辽东,借道蒙古袭扰我大明京师啊。其三……如若后金真从蒙古借道袭扰京师,京师乃……国朝重地,朝廷必然以京师安危为重……原本合力绞杀农民军的各军各将,势必抽调大部北上守卫京师……这无疑给了农民军可趁之机……” 苏文铤这一席话说完,众人皆惊,他们仔细一分析,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那么大明将陷入外敌入侵与内贼捣乱的双线作战,这一想下去,他们就觉得遍体生寒。 农民军作为内忧,后金军作为外患,这内忧外患即便没有联合起来,但他们必然也会选择相互策应。 比如说,农民军陷入重围,即将被剿灭了,这时后金军必然发动攻击,牵制住大明大批兵力,给农民军一个喘息之机。同理,他们也会“合作”,比如后金袭扰大明京师的时候,农民军就在大明腹地疯狂攻城略地,里应外合,彼此呼应,让大明两面作战,疲于应对。 南京镇守太监孙象贤和张云汉,他们其实不太懂兵事,不过在座各位的脸色他们却看得清楚,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震惊,两人同时微微点头,这表示他们将重点记录此事。 “那应当如何?”张国维喝了一大口闷酒,有些颓废的说道。若真到了那种地步,大明危矣。 “此事易耳!”苏文铤依旧大着舌头,不过此时他浑身透着万丈豪情,朗声道:“在下其实一直有个想法,既然我大明在辽东只能防守后金军,那何不直捣后金大后方呢,我们先一步让后金陷入两面皆敌的境遇……” “这……”史可法、张国维等,先是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苦笑道:“直捣后金大后方,这想法是好的,可是……那后金的后方已是比高句丽更加遥远的地方了,中间隔着茫茫大海,巨浪滔天,如何能够抵达那个地方?而且即便抵达那个地方了,面对后金军的精锐铁骑,又如何能够阻挡……” “这有何难……”苏文铤醉醺醺,大着舌头,豪气干云的一拍酒桌,说道:“只要……陛下许我一个总督……之职,我就敢夸下海口……五年之内,必定牵制住后金大量兵力,不敢……再贸然南下袭扰我大明。七年之内,必彻底肃……清辽东,还我大明北境一片安宁。并且,我不需要朝廷一分一毫的粮饷,朝廷只需允许我自筹粮饷即可……” “来来来,各位,喝酒,喝酒……”苏文铤说完后,又大干了一杯,然后往酒桌上一扑,就此酒醉过去…… 而张国维、史可法、朱大典、陈光浴、方一元、孙象贤,张云汉、王道直、张晋等,全都面露震惊之色的看着苏文铤,久久无人说话…… 苏文铤酒醉之后,本次庆功宴也就散了。 “慢点,慢点,别把苏兄弄醒了……”张晋派人将苏文铤扶上马车,将人直接送到了醉仙居。 “各位大人,慢走……”张晋与张国维将所有人送走,张国维叮嘱了张晋几句,也连夜返回南京去了。 最后留下张晋收拾残局。 “此事应该十分重要,我等身为陛下安插在此的耳目,应当尽早将此事上呈给陛下!”回南京的路上,镇守太监孙象贤说道。 “嗯,大人所言极是!”副镇守太监张云汉点头,然后又问道:“大人,那苏文铤是否大言不惭了,朝廷诸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只是区区一个千总,如何就敢夸下海口,扬言五年拖住后金脚步,七年肃清辽东?” “呵呵,正所谓酒后吐真言,这苏文铤真有这能耐谁也说不定。而且,苏文铤乃是孙承宗孙老的外孙,孙老可是受陛下敬重的……”孙象贤顿了顿,又笑着说道:“况且,这本就不是我等应当考虑的,我等只需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即可,将今日所见所闻记录在册,然后送呈陛下……” “大人说得是!”张云汉点头道。 “云汉啊,这苏文铤苏公子可是一个妙人,那苏晋书坊在南京开张时,咱家就觉得此子不凡,却是没想到苏公子竟然是孙老的外孙。”孙象贤说道。 “那……”张云汉脸色变了变,看了眼四周,小声说道:“大人,那笔孝敬是不是要还回去?” “不用。”孙象贤呵呵笑着,一张大盘子脸都笑出了一朵花儿,说道:“咱家刚才说过了,苏公子是位妙人,我等只需在关键地方帮扶一二即可。”孙象贤说着,对张云汉眨了眨眼。 “下官明白,还是大人高明……”张云汉豁然开朗,并借机对孙象贤猛拍了一顿马屁。 孙象贤和张云汉两人达成共识,当晚回到宅邸后,连夜挑灯夜战,将今日所见所闻一一记述在案。写完后,再检查一遍,对某些地方“润了润色”,再次检查无误后,就将此密奏对折,装入一个特制信封,封口后,使用镇守太监专用的渠道,连夜将之送往京师。 却说那苏文铤连夜被送到醉仙居,彼时柳如是等女早已歇息,不过等苏文铤被送来时,柳如是连忙披上一件衣服就出来迎接,将苏文铤送入厢房中躺好后,柳如是像个温柔的小媳妇,亲自为苏文铤擦脸洗漱,忙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将苏文铤舒适的放在塌上。 不过苏文铤并不老实,一会儿翻个身,将被子扒拉到一边,一会儿又要喝水,一会儿又像做了噩梦,大喊大叫…… 很不安生。 “啊……哈……”董小宛以手捂嘴,打了个哈欠。董小宛虽然还是与柳如是同睡,不过柳如是起床后,董小宛心里想着柳姐姐要去服饰那讨人厌的苏文铤,她心里就有些烦闷,明明很困的,却睡不着,所以董小宛干脆也披着一件衣服,起来帮柳如是的忙。 说是来帮忙,实际上董小宛插不上手,而且董小宛本心也不想伺候苏文铤这坏人,所以董小宛就趴在厢房的桌上,睁着眼睛看着忙前忙后的柳姐姐,哈欠连连。 “小宛,你要是困了就回房休息吧,不用陪着我。”柳如是忙完后,两手扶着董小宛的两肩说道,并坐在旁边的凳子上,面朝董小宛。 “嗯……不要……”董小宛顺势缩入柳如是怀抱,闭着眼睛,说:“柳姐姐在哪里小宛就在哪里。”董小宛没有睁开眼,在柳如是怀抱中,搂紧了柳如是的腰肢,像是睡觉般不动了。 “你呀……”柳如是甘之如饴,轻轻扶着董小宛的肩,笑道:“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嗯~~~”董小宛发出一种类似猫叫般的声音,似乎极度舒适的样子。 “真拿你没办法。”柳如是笑着说道。 子时,一阵困意袭来,柳如是也是哈欠连连,脑袋频频点地。而董小宛却在柳如是怀中沉沉睡去。 “柳姐姐。”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柳如是扭头看去,却见来人正是卞玉京。 “柳姐姐,玉京已经休息过了,后半夜就由玉京来守吧。”卞玉京缓步走入房中,她声音柔柔的,软软的,两手交叠置于腹部,走路拖动及地裙摆,永远保持着一种官宦人家小姐的风采。 “也好,妹妹你需注意些,公子爱踢被子,妹妹切莫让公子着凉了……”柳如是嘱咐一通,卞玉京则连连点头,嘱咐完后,柳如是带着睡眼朦胧的董小宛回房休息。 卞玉京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床前,两手支头,看着熟睡中的苏文铤,嘴角的一抹笑意久久不曾消散…… …… …… 隔日,苏州卫指挥使司。 “不是吧!我……我真那样说了?”苏文铤一蹦三尺高,抓着张晋两肩,好似咆哮般说道。 “苏兄,莫要激动,这事儿……我二叔、南京守备、操江都御史、凤阳巡抚,还有安池兵备副使都知道了,如今想来,恐怕整个南直隶的大小官吏都听说了……”张晋说着。 “张兄,你怎么也不拦着我啊,我这个人很少喝醉酒,可一旦喝醉了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胡说八道……”苏文铤似乎“心有余悸”,后怕“祸从口出”。但实际上,苏文铤心中一直在默念:“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苏兄,不是我不拦着你呀,当时不仅是我,其余人等都被苏兄你的豪情所折……现在想来我心里都还是火热一片……”张晋面露向往之色,道:“要是真能入苏兄所说,直插后金大后方,那将……” “算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啊!”苏文铤连连摇头,坐下喝口茶后,切换话题问道:“对了,此次剿灭太湖贼寇,我们到底损失了多少人马……” 就战损一事,苏文铤与张晋聊了很久,午时之前,苏文铤骑马赶回苏宅。 接下来两天,苏文铤又回归到了平静的生活,在家就逗逗苏仪小姑娘,在醉仙居呢,不是与柳如是谈情聊天,就是整蛊董小宛。卞玉京平时在隔壁慈幼局当老师,等她回来后,苏文铤就要准备开溜。不过也有的时候苏文铤会留下等卞玉京回来,因为苏文铤要给她解答一些教学上的问题。 请教的这段时间,也是卞玉京与苏文铤独处的一段时间,每当这个时候,苏文铤都尽量避免去看卞玉京的眼睛…… 而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京师紫禁城内的崇祯皇帝已经大发了好几回脾气。南京守备太监送来的奏本他已经看过了,崇祯皇帝仔细一分析苏文铤的言论,发现十分有道理,而且苏文铤此人才能是有的,同时又是孙承宗孙老的外孙,更何况,苏文铤还保证不伸手向朝廷要一分一毫的粮饷…… 崇祯皇帝越想越觉得可行,不就是一个“虚无”的总督么,又不需要支出粮饷,能不能达到五年拖住后金军,七年肃清辽东的目标暂且不说,反正对崇祯皇帝来说,又没有什么损失。可要是万一成功了呢! 崇祯皇帝心中火热,要是成功了的话,大明江山将永保矣。 然而,他的大臣们却不这么想,有的说这苏文铤是酒后疯言,当不得真,也有人说苏文铤包藏祸心,这组建一军,却不需要粮饷,到时候这一军还是大明朝廷的么? 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崇祯皇帝心中愈加烦闷。 第三天,兵部尚书杨嗣昌回朝,杨嗣昌认为苏文铤既是孙承宗孙老的外孙,必然不会反叛,可以一试,然后又从当前大明局势,说到朝廷军饷超支,再说到大明百姓之苦,这才勉强将大部分臣子说服。 第五天,一位太监从京师赶到苏州,找到苏文铤后,将朝廷的决定告诉了苏文铤。 苏文铤“苦瓜”着一张脸,“纠结”良久,这才提出几个条件,其一,既然要从海上直插后金大后方,自然需要战船,所以苏文铤请求提督位于南京的龙江造船厂。其二,准许苏文铤开海筹饷。 那太监当天返回京师,将苏文铤提出的两点抱上后,朝堂上又吵成了一锅粥,第一个条件,提督龙江造船厂倒还好说,只是这第二个条件…… 朝堂上如何争吵、辩论,苏文铤都不知道,在第十天的时候,有太监亲来苏州城苏宅传旨。 朝廷正式封苏文铤为“努尔干总督”,全称为“总督奴儿干等处军务兼理粮饷提督镇海卫、龙江船厂带管海禁”。 总督乃是文职,又是一方封疆大吏,总督军务。这下老爹苏德和母亲孙氏都满意了,这个职位简直就是文武的结合体,可以同时满足苏德和孙氏对苏文铤的期望…… “哈哈,我儿好样的,竟然直接升总督了!”孙氏摸着总督印信,嘴角裂开,惊喜抓住苏德手臂,惊喜道:“老爷,这下你可满意了吧,文铤并未通过科举,就位极人臣,光宗耀祖了!” 苏德红光满面,其实他心里也是非常激动的,他对苏文铤由来已久的期望,就是希望苏文铤能够高中状元,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如今苏文铤直接跨过高中状元的步骤,直接到总督了,这带给苏德的是一种喜上之喜,意外之喜。 不过苏德一想到这个努尔干总督……这努尔干都司如今还在后金手里呢,后金勇猛,曾三番四次入关袭扰京师……文铤他…… “哎!这总督虽好,可是……文铤啊,你以后的路还很长!”苏德捧着总督印信,脸上喜色和纠结之色杂糅,看着苏文铤,忍不住叹口气。 “爹说得是,以后的路还很长……”苏文铤看了眼苏德,眼帘低垂,然后看着总督印信,眼眸深处闪现一抹昂扬斗志。他像是对苏德说这句话,也像是对自己说这句话。 是啊,以后的路还很长…… (全书完) 完本感言 完本了,先统计一下本书数据,如下: 连续上传93天,共54.85万字。 推荐票135,月票5。 累积订阅:不到1800,高订45,均订15。 …… 有了这组数据,相信本书为什么会被切掉,就不用多做解释了吧。 当然把这些数据摆在这里也不是为了抱怨什么,究其根因,还是因为书的质量不够好。 上架之前,编辑就给了个只展示书名的“蚊子腿”,后继再也没有任何推荐,其实那时就应该放弃了的。只是本作者头铁,非要闯一闯…… 本书以一个“开放式”的方式完结,实属无奈…… 新书已经在筹备中,到时候还请各位大佬前来支持一波,谢谢!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