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冉魏霸业》 第0001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燕人杀来了!跑啊!快跑呀!” 在一片地势开阔的原野上,一大群的穿着藤青色衣甲的将士,他们或者骑着高头大马,或者撒开脚丫子,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情景,疯了一般地四散而逃。 石闵见到这一幕,冷着脸让部下拿住了几个往己方队伍里飞奔过来的甲士。 “你们是谁的部众?如何跟吃了败仗一样溃逃?” 石闵在自己的坐骑赤马朱龙上亮出了武器,一柄犀利的双刃矛,若是这些逃兵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便将其就地正法! 一个逃兵可怜巴巴地磕头道:“我等是奋威将军张貉的部下!将军,我们就是吃了败仗才溃逃的!” 石闵还没发话,在他的身边的建节将军王平便厉声喝道:“胡说!燕军被我们包围在棘城,昼夜力战十数日终不能胜我们赵军这才撤退的,燕人怎会还有余力追击我军?” “是真的!”逃兵一脸惶恐地道,“燕军的铁骑太过厉害了,负责殿后的部队几乎是一触即溃。现在不止我部的士卒在溃逃,在后面的诸部将士都已经在逃散了!” “将军,请你让我们撤离吧!燕军的骑兵快杀到这里来了!” 石闵面不改色地问道:“你们可看清楚敌军有多少兵马?” “不曾看见。”这个逃兵老老实实地道,“我们都是远远地望见了漫天的烟尘,还有大量溃逃的兵将这才往回跑的!黑压压的一大片,谁也不清楚燕军那里有多少兵马呀!” 闻言,石闵是一头的黑线,他算是弄明白了! 追击的燕军精骑并不多,但胜在迅捷、弓马娴熟。仓促之下,负责殿后的赵军兵马根本来不及阻止有效的防御,就被长驱直入,然后他们滚雪球一般地溃逃了! 铁骑之威力可见一斑。 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旦被敌方的骑兵冲散了阵型,所部的主将又逃跑了,全军不溃败才是奇了怪了! 石闵摆了摆手道:“放他们逃命去吧!” “诺!”原本摁住了那些逃兵的步卒闻言,顿时轰然应诺,任由他们穿过自己的队伍,四散而逃。 看见前方还有大量作鸟兽散,狼狈而逃的赵军的将士,王平皱着眉头,上前询问石闵说道:“闵将军,从棘城追击出来的燕军骑卒必定全都是精锐,现在我军的后军、中军已经被鲜卑人的精骑一战而崩其士气了。大势已去,不如我们随着大部队后撤吧?” 后撤?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在大逃亡! 一个人两条腿的速度如何比得上战马四条腿的速度?一旦被敌方的精骑追击上了,必死无疑。 这是没的说的,在这个广袤无垠的原野上,就是骑兵的天下,步卒在这种地势面对骑兵的冲击,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石闵闻言,并没有直接回答王平,而瞥了一侧的车骑将军董匡一眼,询问道:“二叔,你怎么看?” 石闵的父亲石瞻有四个结拜兄弟,老大石瞻,老二董匡,老三卫峥,老四黄抽,老五王平,老四黄抽在十年前的蒲阪之战中与石瞻战死沙场。 石瞻骁猛多力,攻战无前,历位左积射将军、西华侯。 石瞻麾下有五万汉家儿郎,在其死后他的部众也被其他三个兄弟继承下来,只不过现在的汉军人数仅有三万,在羯赵的朝廷上的话语权并不高,大不如前了! 在战场上,石闵依旧称呼他父亲石瞻的三个义弟为“叔叔”,不过王平、董匡等人却不敢造次,在军中对石闵称之为“闵将军”,而不是棘奴,或者闵儿! 按道理说,一般称呼同等级或者是比自己要尊贵的人的时候,尊称的前面应该是他的姓氏。但王平、董匡他们却并没有称呼石闵为石将军或者是石闵将军,这是为何? 盖因石闵本来不姓石,而姓氏为冉,是为汉儿! 石闵的祖父是冉隆,父亲是冉瞻。《晋书》记载,“(石)勒破陈午于河内,获瞻,时年十二,命季龙(石虎)子之。” 冉瞻是为石虎的养子,改姓石,不过他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汉人! 同样的,石闵能这么年纪轻轻地作为游击将军,领兵出征,除了他自身勇武,有了一定的统兵作战的能力之外,石闵还是后赵国主石虎的养孙,而且倍受石虎的宠爱。 当然了,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汉人比较抱团,石虎无法将国内的汉军稀释掉,所以需要石闵成为与他父亲石瞻一般的灵魂人物,统率着后赵国内的诸多汉家儿郎继续给他效命! 董匡听见石闵的询问,暗自思衬了一下,叉手道:“闵将军,王平说的没错。现在漫山遍野都是我军的溃兵,仓促之下,以我们的兵力根本不能阻止什么有效的反击!闵将军,不如你带着兵马先行一步,我带一部一千人负责殿后。” “二叔、五叔,我认为我部不可撤退!”石闵掷地有声地道。 “为什么?”董匡沉声道,“闵将军,不要鲁莽行事!现在战场上的形势对于我们赵军已经是兵败如山倒了,无力回天了,此时不撤,更待何时?” 王平也怕石闵犯傻,关键时刻掉链子,故而在一旁急声道:“闵将军,敌方全是清一色的鲜卑精骑,而我部在这里的兵马不过五千,虽然我部的步卒都是锐士,但是平原野战,步卒十倍于敌方的骑卒亦是难有胜算的呀!” “是难以胜算,并不是毫无胜算!”石闵打手一挥道,“二叔、五叔,这五千的兵马都是我一手操练的,武器装备俱为上等。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不让他们打一场硬仗更待何时?” “小闵你糊涂啊!”王平气苦地道,“现在鲜卑人那里有多少精骑还不知道,万一敌军的兵力多于我军,对方又都是清一色的骑兵,到时候想跑都跑不掉呀!” 不料石闵却是目光坚定地道:“我意已决,五叔你不必多说了。” “我听闻在战国时代,赵国的名将马服君赵奢在他的成名战,阏与之战前夕说服了赵孝成王。其中最经典的一句话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而今这个地方虽然是平原,并非狭路,然对于我赵军来说便是狭路!” 董匡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也罢。我部的五千兵马多是步卒,敌军的铁骑一旦追击而至,免不了一个溃败的下场!咱们就博一把吧!” “谢谢你,二叔。” 王平哼了一声道:“小闵,早知道你会如此莽撞,我和你二叔就将各自的兵马带来了!不管怎样,今日我就算拼着一死也要护你周全!” 石闵心里若是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患难见真情! 石闵本来可以带着所部的骑兵逃窜的,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为的,便是建功立业,继承父亲石瞻留下的数万汉军! 死,倒不一定,石闵可是穿越者啊! “五叔,你立即往大王的前军那边跑一趟,请他派兵增援!” 石闵当然不可能那么莽撞的。即使敌方只有一千铁骑,在平原上想要依靠五千兵马阻挡之,无异于是异想天开! 更何况慕容恪统率的那两千精骑,不过是作为先头部队,想要在第一时间击溃后撤的十余万赵军的。在那两千精骑的背后,至少有数万剽悍的鲜卑人紧随而至! 所以说,即便石闵能带着自己的五千锐士挡住了慕容恪的两千精骑,稍后就会被数不胜数的燕军围困、绞杀,石闵最后能不能逃出生天还是一个问题呢! 王平听见了石闵的吩咐,嘴巴撅起来,老大的不乐意地道:“不行!我哪儿都不去!大哥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我们没有能好好照看着你,如何对得起大哥的在天之灵?” 一听这话,石闵根本没法反驳,王平都不愿意听从他的吩咐,更不必说董匡了。 “李信!” “末将在!”从石闵的背后站出来一个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的年轻的将领,向着石闵低头抱拳。 “你立即前往大王所在之处,告予大王。诸军溃逃,我石闵率五千兵马抵挡燕军的铁骑,死不旋踵,这正是一举围歼敌军之良机,请大王即刻派兵增援!” “诺!”李信领命而去。 看着前方还在四散而逃的赵军各部的将士,石闵面无表情地横起了自己手中的双刃矛,在炎炎的烈日之下,矛头闪烁着一种幽冷而嗜血的光辉。 “列阵!迎敌!” 四周只有铠甲碰撞发出的声响,窸窸窣窣的声响,并无杂音。在石闵背后的五千锐士迅速结成一个进退有据的方阵,从高处放眼望去,只见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大片,密集的程度看着都令人头皮发麻! 那些逃兵看着已经结成方阵的石闵部的将士,不由得毛骨悚然,站在那里半晌都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害怕,害怕啊! 往往这种时候,最可怕的就是己方的将士放的冷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呐! 同室操戈向来就是很寻常的事情,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自己人对自己人的自相残杀更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不过过了老半晌,看见石闵部的将士没有放箭什么的,只是在那里摆开阵势。那些逃兵松了口气,绕开了他们的方阵,又继续往南面逃窜去了。 尽管是己方的将士,不过石闵可不相信这些家伙。残兵败将而已,还有什么战斗力? 更何况赵军的兵员成分极其复杂,羯人有之,氐人有之,汉人有之,反正就是各民族组成的“联军”! 这个军队的成分太过复杂了,盖因后赵的统治集团是为羯人,但是羯族的人口和男丁又过少,所以生活在兖州、青州、幽州、徐州、司隶等地的男丁自然而然地被拉了壮丁。 这样的军队是很难整合的! 第0002章 天命之子 石闵是一个穿越者,不过属于魂穿的那一种,嘛,算是重生了吧! 反正石闵的这个重生,是打从娘胎里出来的。在他的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不必记事以来,石闵一出生就能感受到身边的人的不寻常了! 石闵原来是后世的一个历史爱好者,虽然说他并不是什么历史学的专家,但是偶有攻读,华夏上下五千年,每一个阶段所发生的大事几乎他都了然于胸。 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石闵自然很能YY,这不,在前世的时候他便在网上创作了几本历史军事小说。石闵很羡慕那些穿越到古代,招名将,收美女,然后一统江山的猪脚啊! 但当他真的穿越到这个五胡乱华的乱世里的时候,心里有的却不是那一种中了五百万彩票似的庆幸,而是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被上天选中,重生到这个乱世里有什么使命。 难道要跟小说里的猪脚那样,荣登九五,江山美人一锅煮吗? 石闵作为一个扑街的业余写手,自然写过一本关于五胡乱华的小说,猪脚就是武悼天王冉闵。 对于五胡乱华这段历史,石闵自然是一知半解的。 他所处的这个时代,就是五胡乱华这一时期最为剧烈的碰撞的时间点。 现在是晋成帝咸康四年,即公元338年,按照历史上的石闵的发展,十二年后,他将尽杀石氏后人,建立卫,后改称魏,然后再过两年,冉闵会被斩杀于龙城遏陉山(今辽宁辽阳一带)。 死时年仅三十,真是扑街!他老爹石瞻战死的时候亦是二十八岁,真是一对短命的父子! 石闵对于自己坎坷的命运颇为不忿,还好,自己是一个穿越者,上天让自己重生为武悼天王,想必也有为历史上的冉闵逆天改命的想法吧? 啧,如此说来,自己岂不是天命之子?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猪脚光环吗?! 话虽如此,石闵对于自己的命运还是不肯妥协的!但是好像又无法阻止一样。 跟历史上的冉闵差不多,石闵四岁死老爹石瞻,老娘王氏哀伤过度,随之撒手人寰了,只留下了他这么一个小家伙孤苦伶仃地活着。 然后,在前年,也就是石闵十四岁的时候,石虎赏识他的勇武,故而让石闵一步登天,封他做了北中郎将,徙为修成侯,现在又当上了游击将军! 更让石闵感到害怕又无可奈何的是,历史的轨迹一点都没有改变! 他这只小蝴蝶的翅膀,根本不足以在这个五胡乱华的世道里刮起一阵风暴呀。 譬如这一回的昌黎之战,起因是羯赵国主石虎,因为鲜卑燕王慕容皝没有会合后赵的军队攻击段辽,却独自占有掳获的民众和畜产,因而兴兵讨伐燕国。 慕容皝派儿子慕容恪率领二千骑兵追袭,后赵军大败,斩获首级三万多。后赵各路军队都弃甲溃逃,只有游击将军石闵带领的一支军队未遭创伤。 石闵最怕的就是这个!他现在带兵撤退的话肯定能跟历史上的一样,所部全身而退,但是这有何用? 别跟石闵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样的历史惯性实在是太巧合,太可怕了。石闵可不想跟历史上的武悼天王冉闵那样,兵败被杀,身死国灭! 所以这一回的昌黎之战,石闵要碰一碰运气,或者说是要赌一把! 逆天改命,正当其时! 战胜了慕容恪的两千精骑,那么石闵便是改命成功,以后他这只小蝴蝶的翅膀可以改变历史的轨迹。战败了,无非是一死了之。 或许,死了就能回到前世了吧?石闵望着远方的天穹,百般滋味儿一时之间涌上心头。 老天爷啊,你稀里糊涂地把我弄到这个乱世里来到底想干嘛?我是独生子啊! “燕军来了!” 听见这一道呼喝的时候,石闵也翘首看到了远处掀起的一大股烟尘。 马蹄纷乱,旌旗摇曳。 身穿黑色衣甲,全副武装的鲜卑人的骑士在战马上挥舞着弯刀、斩马剑或者是长矛,他们一边纵马驰骋,一边还肆意地砍杀了到处流窜的赵军将士,嘴里还发出了“呜呜”的怪叫。 这些家伙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一般。更为可怕的是,这些魔鬼还不同于一般的游牧民族的骑士,他们令行禁止,杀人如麻! 鲜卑骑兵的前沿,一名穿着银亮的衣甲的年轻人看着挡在自己的两千精骑面前的敌军,不由得眉头一皱,挥了挥手,示意全军驻马。 这两千骑兵不愧是鲜卑人里面最为精锐的骑兵,平日里训练有素,令行禁止,故而看见了年轻人发出的指令之后,顿时勒住了缰绳,滚滚的烟尘随之戛然而止。 年轻人正是慕容恪,他面对着那已经摆开了迎敌的方阵,视死如归的赵军锐士,不由得心生狐疑:在这种情况下羯人怎么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而且仅凭这几千人的兵马,竟然妄想阻挡他们两千精骑的进击,这不是痴人说梦吗?莫不是其中有诈? “封不疑!” “末将在!” “你领五百精骑冲击过去,本将为你掠阵!” “得令!” 封不疑接到慕容恪的军令之后,立即点起五百骑兵,在旌旗招展之下,他们嚎叫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风驰电掣一般地冲向了五千赵军方阵那里。 慕容恪随之发号施令,他身先士卒地带着剩下的一千多的旌旗从左翼掩杀过去。若是敌方露出一个什么马脚,当可一战而下! 看着来势汹汹的鲜卑铁骑,石闵依旧镇定自若地骑在马背上,一脸冷肃。虽然他是一个穿越者,但是打娘胎里出来,耳濡目染之下,其性格已经跟这个时代的人没什么区别了! 石闵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亦不是第一次杀人。 从担任北中郎将以来,石闵便到处征讨为祸一方的山贼草寇,不管是汉人、羯人、匈奴人他都杀过。在这个残酷的乱世里,可谓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了! 虽然身为同胞,但是在接到命令之后,石闵还是会矢志不渝地履行下去。因为,他没有资格跟石虎谈条件! 石闵就在方阵的前沿地带,他一挥手,方阵便迅速演化。 手持盾牌的盾牌手半蹲在地上,抓着盾牌手心里都在冒着汗液。 接着又有一队弓箭手开始张弓搭箭,床弩也被张开,在方阵里面的锐士亦是目光炯炯,盯着前方的敌人神态各异,不知道做何感想。 “放箭!” 等到鲜卑人的铁骑进入了有效的射程之内,顿时箭矢齐发,仰天抛射出去的利箭,宛如蝗虫一般掠过天际,黑压压的一大片。 “啊啊啊!……” 正在冲锋的燕军铁骑被这么一大波的箭矢落了下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噗嗤”的一声,利箭穿透了血肉,殷红的鲜血四溢。一个又一个的骑兵哀嚎着倒在了血泊里,不过他们冲击的势头却并没有丝毫的减弱。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多冲在前面的鲜卑骑兵被射了一箭或者是几箭之后都倒地不起,胯下的战马被射了一箭亦是扑倒在地,哀鸣着被践踏而过! 他们没有被敌军的乱箭射杀,反而被自己人的铁蹄碾压死掉了! 床弩的威力更为强大,每射出一支弩箭,便是三四个鲜卑骑兵的血液四溅,他们的嘴里咕噜噜地冒着血泡,气绝身亡了。 慕容恪在左翼看着死伤的己方的铁骑,心里在滴血!打造这样的精骑可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尽管鲜卑的战马很多,可是鲜卑人的天性桀骜不驯,很难形成统一的号令,使之令行禁止啊! “杀啊!” 瞬息之间,燕军的骑兵便飞驰而至,他们的胯下的战马的蹄子踢翻了挡着道的盾牌。战马上的骑兵的嘴角露出了狰狞的笑意,他们抡起了弯刀,一刀下去,便是“噗嗤”的一声,劈砍在了敌人的脖颈上! 但是石闵可没有黔驴技穷! “长枪手出列!” 一排长枪手支起了手中的红缨枪,摆出架势,宛如一大片的钢针一般。这个时候的鲜卑骑兵已经刹不住冲击的势头了,他们的战马撒欢了似的飞舞进去,然后被刺出的长枪捅成了马蜂窝! “噗嗤嗤!……”人血和马血混合在一起,人的哀嚎和战马的嘶鸣亦随之连成了一片。 马在人在,马亡人亡! “该死!”看见封不疑统率的五百精骑几乎全军覆没,慕容恪骂了一句,然后带着兵马赶过去掠开赵军的阵脚,试图把封不疑和其残部救出来。 石闵见状,又是令旗一挥,又有两千锐士从慕容恪所统率的骑卒那里包抄了过去。 赵军所部只是两倍于鲜卑人,在这种地形里,自然不可能将鲜卑人围困得住的。不过四面包抄之下,赵军依然能对被包了饺子的鲜卑人造成极大的杀伤! 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鲜卑人的勇士哀嚎着倒在了血泊里,慕容恪气苦,这一回真的是轻敌了! “随我杀出去!” 第0003章 惺惺相惜 “贼将哪里走!” 石闵自然不能坐视鲜卑人的精骑就这样溜之大吉,使自己的战法功亏一篑的。 在看见了那一员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将之后,石闵便心头一跳,若是猜得不错的话,这厮便是慕容恪,日后就是自己的生死大敌! 现在把慕容恪斩杀在这里,我石闵不就就此逆天改命了吗?! 所以在看见慕容恪的那一刻,石闵便按耐不住心里的那一股子火气,催动胯下的赤马朱龙,挺起手中的双刃矛冲击出去,矛头直指慕容恪! 慕容恪亦是吓了一跳,连忙横起手里的穿云戟格挡了一下。 “呛啷”的一声,两马交错而过。 慕容恪被石闵的这一击震得虎口发麻,几欲出血。石闵得势不饶人,又挺起了双刃矛几个突刺、横扫,招招致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好几次都差点让慕容恪丧命了! 慕容恪吓得魂不附体,他情知自己不是石闵的对手,能勉强招架住十几个回合已经很好了。 可恼也!慕容恪心里惊慌,忙叫了几个骑卒过来格挡,然后自己夺路而去。 当石闵又一连砍杀了几个鲜卑人的骑兵之后,放眼望去,只见慕容恪已经带着兵马跑出了赵军的包围圈,正在那里与之对峙。 石闵当然不会犯傻,为了击杀一个慕容恪而以身犯险,冲入鲜卑人的队伍里的。 石闵虽然自恃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是个人的勇武毕竟有限,历史上的冉闵兵败被杀,还不是他胯下的战马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突然暴毙了吗? 两军对峙了半晌。 对面的赵军没有什么动作,依旧是那一副如临大敌的方阵,而鲜卑人这边亦是不敢轻举妄动,只不过慕容恪的心里感到很疑惑。 “赵军为何没有撤退?” 身边的封不疑叉手道:“将军,对面的赵军按兵不动的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们背后有援军,一个是他们在装腔作势,知道此时后撤反而会被我军的精骑袭杀,故而不敢后撤!” 慕容恪颔首道:“以我观之,这股赵军乃是劲旅,或许这只是石虎放出的一个诱饵!他们的背后必然有援兵,不然这几千人的赵军绝不敢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留下来阻挡我们的进击的!” “将军英明!”封不疑恭维道。 “羯赵军队已经退去,我军亦是斩获颇丰,战果斐然。封不疑,你马上去知会大王,让他鸣金收兵,以避免被赵军围歼的危险!” “诺!”封不疑随之领命而去。 一场大胜因这支异军突起而功亏一篑,老实说慕容恪真的很不甘心,不过他知道,他们燕国冒不起这个险! 慕容恪叹了口气,随之策马到两军对峙的中间的地带,挥着手里的马鞭道:“我是慕容恪!赵军的主将不知道可否出来一见?” 慕容恪邀约一会,石闵自然没理由拒绝。石闵亦是拍着黑风驹上前,与慕容恪相对而立,二人都彼此打量了一阵,都不由得心生感叹,真是天下英雄出我辈,英雄出少年啊! 石闵与慕容恪年纪相仿,后者仅仅比前者大一岁。他们却都已经是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了! 石闵抱拳道:“慕容将军,在下石闵,这厢有礼了!” “哦,姓石?将军可是羯赵皇族?” 当此时,天下曾经有两个赵国,一个是匈奴人刘曜所建立的前赵,因为承袭原来的匈奴汉国的缘故,又称之为“汉赵”。一个是羯人石勒建立的后赵,又称羯赵。 现如今天下人称呼前赵为“刘赵”、“西赵”,称呼后赵为“羯赵”、“东赵”,或者是“石赵”,以此区分。话说这两个赵国其实原来都是出自匈奴汉国,只不过汉国内乱不断,终于导致了国家的分裂。 而西赵已经灭亡,现在羯赵国已经基本上统一了黄河以北的地方。 慕容恪听闻石闵姓石,便联想到了羯赵皇族。这个不足为奇,石闵不过弱冠之年,便独掌一军,没有足够深厚的背景是绝无可能的,而在古代,这样的背景只能是皇族子弟! 好吧,其实石闵还真的算是羯赵的皇族子弟,毕竟他是赵国天王石虎的养孙,石虎给予他的待遇与一般的皇子皇孙没什么区别。 不过唯一让慕容恪感到奇怪的一点就是,石闵的长相酷似汉人,并没有羯人的特征啊! 相比黄种人占多数的匈奴,羯族具有明显的白种人特征。 羯人具有深目、高鼻、多须的特点。其族源有数说:一说为入塞匈奴19种中羌渠之后裔;或说西域胡占主要成分;或说即西域胡之一种;或说与小月氏有渊源关系。 反正就是杂zhong! 石闵闻言,淡淡的摇头道:“我是汉儿,非是羯人。” 姓石,勇武过人,小小年纪又独掌一军。想到石闵的这一些特点,慕容恪的脑海里随之浮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不知道石闵将军与石瞻是何关系?” “正是家父。” “原来是名将之后!”慕容恪感慨万千地道,“虎父无犬子。恪在辽东之时便久仰你的父亲石瞻的大名,恨不能相见,今日得见将军你,真是三生有幸啊!” 寒暄了一阵,石闵便没有了继续与之交谈的兴趣,直言不讳地道:“慕容将军,你邀我出来一见,是为了给燕王的主力军的到来拖延时间吗?” “哈哈。”慕容恪豁然一笑道,“对于别人这种伎俩或许还行得通,只是对于将军这种将才就不管用了吧!你们赵国家底殷实,我们燕国万不及也,硬碰硬的事情只有傻瓜才会这么干。” “石闵将军,今日一战,我本可以统率这两千精骑扩大战果的,没成想半路杀出了你这么一支异军,还能硬生生地在原野上阻挡了我军精骑的进击。” “你的勇武,你的统率能力恪深表佩服!唉,恪只唯恐赵国日后又出了你这么一位名将,我们燕国的崛起之日只怕无望矣!” 看着慕容恪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石闵不置可否,心里却是哼了一声,不屑得很。 若是换作历史上的石闵,在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年纪听到有人这么变着法儿地恭维他,只怕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可是重生的石闵却不以为然。史书上可是明明白白地记载着呢,魏昌之战,大魏皇帝冉闵与燕国大将军慕容恪交战,十战皆击败了对手。 慕容恪就用铁锁把战马连接起来,在善射的鲜卑士兵中挑选了五千名勇敢而不刚愎自用的人,列成方阵前进。 冉闵所乘的赤马名叫朱龙,日行千里,冉闵左持双刃矛,右执钩戟,顺风迎击,斩杀三百余名鲜卑兵。 顷刻间燕地骑兵蜂拥而至,重重包围住冉闵。 冉闵寡不敌众,跃马冲破重围向东逃跑,走了二十余里,马无缘无故地死去,冉闵被慕容恪擒获,与董闰、张温等一起被送到蓟城(今天津蓟县)。 冉闵之百战百胜,颇似项籍、孙策,与石氏余孽角逐,未必会遽败,而慕容氏加入这场与它本不相关的战争,挟其方兴之势,其气完,其力厚,是亦其所遭之不幸也。 历史上的冉闵便是刚愎自用的性格,这才败于魏昌,被慕容恪生擒然后斩于龙城遏陉山的。 石闵说道:“事在人为。慕容将军,老实说今日一战,若不是我执意留下来阻挡你统率的燕地精骑,可能我们赵国这一次真的要损失惨重,大败而回了。” “这么说将军的援兵已至?” “不错。”这个时候没必要隐瞒慕容恪了,而且看样子慕容恪已经做出了应对之策。 慕容恪叹了口气道:“今日得见将军真是三生有幸。似将军你这般年少有为的英雄人物,放眼天下都是凤毛麟角的啊!” “你不就是其中的一个吗?”石闵笑着道。 慕容恪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哈!是极,是极!难怪今日一见将军便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原来你我都是同道中人呀!将军,你我各为其主,来日少不得兵戎相见,还请珍重!” “慕容将军也是。请自珍重!他日兵戎相见,还请手下见真章!” “不不不!”慕容恪忙不迭地摆手道,“咱们还是阵仗上见真章吧!将军你的勇武冠绝天下,恪自愧不如也!” “告辞!” “告辞!” 看着慕容恪带着剩下的千余精骑往北面而奔,石闵情知其退兵,然则心里还是颇为感慨的。 人生能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其实从性格这一方面来说,石闵和慕容恪是同一类人,他们一样是勇武过人,一样是城府极深,一样是谋略出众,他们注定会成为这个时代最闪耀的明星、枭雄。 不过很悲剧的事情就是,一个时代出现了太多太多的枭雄,尤其是旗鼓相当的枭雄。 曹孟德够厉害了吧?文韬武略,天下第一,他的文治武功连那些开国皇帝,诸如刘邦、李渊、朱元璋都比不上他的,可是曹操为什么就是不能一统江山呢? 无他,因为东汉末年群雄并起,袁绍、刘备、孙权等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他们跟曹孟德一般,都属于那个时代最为璀璨的明星! 若不是各为其主的话,石闵还真的想跟慕容恪交一个朋友,把酒言欢。 第0004章 人中龙凤 昌黎之战,赵军围棘城而久攻不下,后来匈奴人(前赵残部)又犯境,来势汹汹,加上粮道被燕军的骑兵切断,赵军无可奈何,在赵主石虎的命令之下,十余万赵军开始陆续地撤退。 燕王慕容皝看见敌军大势已去,大喜过望,命令儿子慕容恪统率着精骑两千,一路由北而南,追击匆匆后撤的赵军。 由于赵军的成风过于复杂,羯人、汉人、匈奴人、氐人皆有之,故而互不统属,加上赵天王石虎先行一步,所以很难形成统一的号令。 慕容恪带着两千精骑奔袭十余里,斩杀近万赵军的将士,不料碰上了石闵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地被卷入历史的长河中的小蝴蝶,被石闵统率的五千悍卒阻挡了南下追击的步伐,故而停止进军。 石闵率部南下,与赵国的主力大军在涿郡的督亢亭附近会合。当时撤退的赵军正在此地休整。 石闵与王平、董匡诸将一同进入中军大帐,在那里见到石虎,便不约而同地跪下道:”拜见吾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穿着华丽的衣甲的石虎当即站了起来,扶着石闵的胳膊笑道:“哈哈哈哈!不愧是朕的棘奴!勇冠三军,不下于昔日之霍去病、吕布耳!” “棘城之战,慕容皝遣其子率精骑两千袭杀,诸军皆溃逃,唯棘奴一部顽抗到底,还逼退了追杀的燕军铁骑!依朕看,帐中诸将不过猪狗,只有朕的棘奴方才是人中龙凤!” 闻言,帐中的诸将有的一脸愧色低下头,而有的则是面不改色,不是脸皮太厚,便是听惯了石虎如此辱骂麾下的大将。 石虎又笑容满面地道:“棘奴(石闵小名),你今日立下如此功勋,不知道想要什么封赏?” “臣不敢求什么封赏!”石闵忙不迭地躬身道。 “嗨,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石虎摆了摆手道,“这样吧,朕赏赐你一万金!你父亲石瞻曾经当过左积射将军,现在你便继承他的位子和所有权势。” “王平、卫峥、董匡!” 石闵的三个叔叔闻言,当即跪了下来,口称:“臣在!” “你三人过去曾经是吾儿石瞻的部下,都各领一万军马。但是石瞻死后你们似乎没为朕立下过什么汗马功劳!这样吧,石闵乃是石瞻之子,据说你们还是石瞻的结拜兄弟?你们自即日起,便属石闵的部下,一定要跟当年服从石瞻一样服从石闵,知道了吗?” “诺!”三人轰然唱诺。 石闵又问道:“大王,不知道臣的麾下可以招募多少兵马?” “呵呵。”石虎莫名笑了一声,说道,“棘奴,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扩军?” 石闵闻言,立马作惶恐状地跪下道:“非是臣想要扩军!大王,如今我大赵国处四战之地,四面强敌环伺,若无强军,兵微将寡,臣想要为大王立下再多的汗马功劳,可能都有心而无力!” “好。”石虎颔首道,“你父亲石瞻当年所属之军队有五万人,你便扩军至五万吧!” “谢大王!” “哈哈!”石虎旋即兴高采烈地道,“此番班师回朝,朕心甚慰。命火头军生火造饭,朕要犒赏三军,为棘奴庆功!” “大王,臣想先一步回邺城。” 被石闵拂了颜面的石虎有些不悦,随即瞪着眼睛道,“回去这么早做甚?” “臣的妻子董氏即将临盆,可能现在孩子都生出来!这是臣的第一个孩子,故而想早点回去看看,请大王恩准!”石闵垂手道。 “这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也罢,你先回邺城吧!” “谢大王!” 石闵并没有跟历史上的冉闵一般,在昌黎之战后向石虎检举蒲洪的威胁,让石虎除之而后快。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何必去干? 石闵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武悼天王,石氏养息,固然让他有了活命的机会,还能得到那么多的权势,不过这一切石闵认为都是自己应得的! 山脚之下。 “闵儿,你这一回实在是不应该。大王能让你做左积射将军,统率我与你三叔、五叔的这三部军马,已经殊为不易,怎么还能欲求不满地想大王要求扩军呢?” 董匡、王平和卫峥三人都出到营寨之外给石闵送行。董匡想起了石闵方才在中军大帐里的言行举止,顿时摇摇头,苦口婆心地跟石闵说了一番。 石闵闻言,旋即淡淡的道:“大王的记性有时候可不太好。二叔,这一回我拿到了五万兵马的编制,还请你尽快在冀州、青州、并州等地招兵买马,越快越好,我总感觉,不久之后,我们赵国又会爆发一场大战,到时候我们凭借这五万锐士,当可建立更多的功业!” “闵儿,你现在可以说已经是位及人臣了。为大王建立更多的汗马功劳?跟你的父亲一样,你爹这一辈子都在为了这个羯赵朝廷征战,临了,只得到一个西华侯的爵位!大王口口声声地说宠爱和器重你爹,但是他真的信任过你爹,信任过我们这些汉军,信任过我们这些汉家儿郎吗?” 旁边的卫峥忧心忡忡地道:“对于我们这些汉儿,大王都未曾真心信任过。现在我们汉人的地位,真的是如猪狗一般,沦为了下等人,即便是氐人、匈奴人在这羯赵里都比我们汉人的地位要高上不少!” 董匡亦是叹了口气道:“五弟,你还是勿要发那么多的牢骚了。这些话绝不能被外人听到,不然让大王知道了我们私底下这么不满,肯定会以言获罪,到时候谁都保不了你!” “二哥!”卫峥哼了一声道,“大王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些年我们也没少给他立下汗马功劳!可是每一次,头功都让蒲洪、石遵这些人抢了去,我们连汤水都喝不到一口,仅仅是一点钱财的赏赐,如何甘心?” “不甘心你也得给我忍着!”董匡沉声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还好,现在我们的闵儿已经成长起来了,成为了一军大将,大王若是跟当年宠信大哥一样宠爱闵儿的话,我们未尝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旁边的王平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二哥,我们并非是真的想在这羯赵建功立业,而是为了争取更多的话语权!你看看这些年我们都干了一些什么?我们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地给大王效命,可是他还要求我们去征讨汉人!” “攻打那些坞堡的时候,看着羯人、氐人肆无忌惮的屠杀汉儿,我真的是……真的是!……” 卫峥说道:“谁不心如刀绞?可是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当年大哥还在世的时候,可以凭着自己的汗马功劳跟大王谈条件,征讨鲜卑、氐、匈奴这些人没问题,但是独独不能征讨汉人。可是大哥故去了,我们除了给大王卖命之外,还能有什么法子?” 这时,沉默了良久的石闵忽而道:“三位叔叔,请你们放心。我日后一定会建立更多的功勋,跟我爹一样,请求大王不要让我们这些汉军征讨汉人的。” “唉。”董匡摇摇头道,“真是难为你了。其实我们不是不想征讨汉人的军队,而是不想跟氐人、羯人这些人为虎作伥,每每跟这些异族出战,他们几乎都不留一个活口!对那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都残杀殆尽,让我们如何下手?这便是这些年来我们汉军一直得不到大王的重用的缘故。” 卫峥又道:“闵儿,你现在是左积射将军,有上朝廷议的权力,但是你在朝中一定要小心谨慎,切莫惹恼了大王!大王是什么性格你是知道的,喜怒无常,当年你父亲石瞻因为军中之事没少受过大王的责罚,被禁足还是轻的,大哥的身上都不知道挨了多少鞭笞!” “侄儿记住了。”石闵向着三位叔叔叉手道。 “好了。便送到这里吧。二叔,募兵的事情你一定要尽快办妥,羯人、氐人的兵卒我们不要,既然我们是汉军,那么军中一定要都是汉儿!” “诺!”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石闵随即向着三个叔叔作了一揖,然后跨上自己的坐骑赤马朱龙上,绝尘而去。 石闵现年十六,但是在去年便迎娶了董氏。 董氏名唤巧巧,比石闵小一岁,是他的二叔董匡的女儿,绕是董巧巧年纪这么小,石闵都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不与之行房事。 没办法,古语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传宗接代乃是古代人最重要的大事,即便石闵不愿意与董巧巧行房事,最后还是被自己的叔父冉良逼着做了。 在石闵出征之前,董巧巧便身怀六甲,算算日子,孩子差不多该降生了! 第0005章 喜当爹 “将军!生了!夫人生了!是一个小公子!” 在石闵刚刚下了赤马朱龙,踏入后院的时候,便听见了一道嘹亮的婴儿的啼哭声,是他的孩子呱呱落地了! 石闵喜不自禁,两世为人这还是他第一回当父亲。 石闵随之上去抱过了接生的稳婆递过来的小婴儿,婴儿还很小,刚刚降生不过四五斤,尚在襁褓中的他不过石闵的大腿一般的大小,抱在石闵的怀里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哭啼着。 “呵呵!别哭了孩子。”石闵忙不迭地哄着婴儿,随即挥了挥手,说道:“赏!” 在门口的一众接生婆和婢女闻言,都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石闵随之一边哄着小婴儿,一般踏步走进了屋子里。 这时候屋子里的膻腥之气基本上已经散去。 屋中,床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 这个女子生的颇为貌美,一袭白色的薄纱衣裳,枕着棉被,就让自己的后脑勺靠着床头。她不是别人,正是石闵的妻子董氏,董巧巧。 “巧巧,你辛苦了。” “快,闵哥儿,将孩子给妾身抱抱。”董巧巧的身子有些发虚,不过看见自己的丈夫跑着孩子进来,不由得出声探着手道。 石闵与董巧巧自幼相识,可谓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故而董巧巧并没有跟其他寻常人家的夫妻那样,称呼自己的丈夫为“夫君”,而是口称“闵哥儿”,这算是一种比较亲切的称谓。 石闵随后将小婴儿送到董巧巧的臂弯上,含笑道:“巧巧,你为我生下了一个儿子,真是劳苦功高。说说看,你想要什么奖励?” 正在哄着孩子的董巧巧闻言,不由得白了石闵一眼,说道:“可不敢要你的赏赐哩!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生了一个儿子,这下子妾身的爹爹总不能一直埋怨妾身的肚子不争气了吧?” “哪有这么着急的事情!”石闵讪讪地道,“我俩成亲不过两年,这帮老不羞的就一直催着咱生孩子。好似我会真的发生什么不测一样!” 其实冉良、董匡他们催促石闵与董巧巧生孩子,并不是无的放矢的。 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每个人的寿命都普遍的短!人们的平均的寿命不过三十岁,能活到四十岁已经是上天庇佑,得天之幸的! 董巧巧忽而疑惑地道:“对了。闵哥儿,你不是在昌黎那里打仗吗?怎么突然跑回邺城来的?” “昌黎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嘿嘿,这一回我是心里挂念着你们母子,你临盆在即,故而我向大王请命,先行一步回到邺城来的!巧巧,昌黎之战我立下了大功,现在已经荣升左积射将军,你爹,还有三叔、五叔他们都成了我的部将了。”石闵不由得洋洋得意地道。 “真的?” “还能骗你不成?大军即将班师回朝了。” 听到这话,董巧巧又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闵哥儿,这什么时候才能不打仗?才能天下太平?你不知道,在你出征的那些日子里,妾身是一直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你有一个什么不测。你若是走了,叫妾身一个人带着孩子可怎么活呀?” 石闵闻言,不由得上前轻轻的抱着董巧巧的肩头,语带怜惜之意地道:“对不起巧巧。我有不得不征战的原因。” 现在兵荒马乱的世道,天下大乱,何得康宁? 董巧巧亦不是那一种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生的聪慧,故而点了点头,枕在石闵的怀里说道:“妾身只要你平平安安的,这比什么功名利禄都重要。对了,闵哥儿,你给我们的孩儿取个名字吧?” 石闵笑着道:“这个我早就想过的。是男儿的话便叫做‘明’,是女儿的话便叫做‘倩’。现在你生的是男儿,便叫做‘明’吧!” “石明……” “是冉明!”石闵打断了董巧巧的喃喃自语,说道,“这个孩子在人前可以叫做石明,但是在私底下,他就是冉明。” “嗯。” 明者,有亮、清楚、睿智之意,石闵替孩子取这个名字,其意不言而喻,便是希望日后孩子长大成人,能做一个明事理的睿智的人。 同时,石闵也在心里这么警醒自己:初心不改,矢志不渝。 董巧巧生了一个儿子,真是可喜可贺。石闵心里很高兴,故而在第二天便出门去置办一些婴儿所需的用品。 邺城乃是羯赵的国都,其繁华自然是不必多说的。虽然这些年来兵荒马乱,战火连天,但是邺城作为一国的都城却一直是相安无事的。 羯赵地处中原,四战之地,但是羯赵的军事实力很强,即便是南方偌大的一个晋国都难以企及! 更不必说成国、凉国、代国和燕国这些弱小之国了。 而羯赵国自从在公元329年灭亡西赵之后,便基本上统一了黄河以北的大片疆土。 按照目前的趋势来看,除了南方的晋国,便属中原的赵国最有可能一统天下。 这个乱世持续了太久太久,自从西元280年灭东吴,晋国完成了大一统,成为了继秦、汉两个朝代以来的第三个大一统的王朝。 不过晋朝的国祚并不怎么长久,命运坎坷! 晋朝得国不正,乃是司马氏经过司马懿、司马师和司马昭,再加上司马炎这三代人的不懈努力,最终成功篡位,篡夺了曹魏的政权,改朝换代的。 有人说司马懿用光了后世子孙的智商,才会使得以后的晋朝皇帝好多弱智的,这个说法似乎有点道理,不过石闵对此不敢苟同。 司马氏的确是太缺德了,坐享其成。司马懿又够厉害,相继熬死了曹操、曹丕、曹睿这些能够制衡他的皇帝最后发动高平陵之变,一举篡权! 所以说能活得长久才是王道! 把比自己厉害的人都熬死了,自己才能成功上位! 不过,不管怎么说,晋王朝都结束了自汉末的黄巾之乱以来,中国长达半个世纪不止的乱世!算是功不可没。 绕是如此,晋王朝谋朝篡位的做法还是为人所诟病的。曹操打生打死打下来的江山就这么被篡夺了,可想而知许多人都是不服气的,世家大族那么多,以司马氏一己之力无法抗衡,怎么办? 于是司马炎便提出了以“孝”治国,而变更了以往的历朝历代以“忠”治国的传统。 晋王朝在开国之初还借着曹魏留下的底子,弄出来一个短暂的“太平盛世”。 但是盛世并没有持续太久,在那个繁华的外衣之下隐藏着无数的刀光剑影,随后晋王朝爆发了“八王之乱”,就将晋王朝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国力消耗一空,然后又是匈奴、氐、鲜卑、羯、羌等胡人相继入侵,最终导致晋室南渡。 诸如北方和中原的世家大族是可以南渡,投靠晋王朝的,但是似那一些无权无势的黎民百姓就惨了,惨遭屠戮,沦为“两脚羊”,惨得不能再惨! 晋王朝作为一个朝代,但是其过错太多,故而晋朝在历史上的存在感十分薄弱,后人都不愿意提及晋朝,因为在西晋末年五胡乱华的事件…… 第0006章 救美 不管怎么说,当今天下,羯赵国的国力是最为强大的,即便是南方的那个庞然大物晋国都稍逊一筹! 据石闵所知,现在逐鹿中原的基本上有那么几个国家,几个势力。 羯赵、西赵(匈奴赵国)、晋国、凉国、成国、仇池、燕国、代国,这些国家统称为“五胡十六国”,不过有前后之分,譬如匈奴人建立的赵国叫做前赵,羯人建立的赵国叫做后赵,互相敌对! 这是国家,还有势力,这些势力基本上都是鲜卑人的。 鲜卑人绝对是当今的五胡当中最强的一个,有宇文部、慕容部和段部,当然还有拓跋部。 这其中慕容部和拓跋部已经建国,燕国与代国都是鲜卑人建立的国家。 鲜卑人韬光养晦,没有第一时间进军中原绝对是明智之举。这在日后的南北朝中就能看得出来。 且不说慕容部和段部,拓跋部建立魏国(史称北魏),统一北方。而后北魏王朝又分裂为东魏和西魏,又分别被北齐和北周所取代。 且不说北、东、西这先后的三个魏国,随后的北周便是鲜卑的宇文部建立的。然后杨坚上位,灭了北齐、南陈,建立了大一统的隋王朝,这个时候天下的大权又回到了汉人的手中。 不过隋王朝亦是短命,被唐朝取而代之! 这唐王朝其实是鲜卑人建立的! 李渊、李世民的身上是有着鲜卑人的血统的! 固然,经历了五胡乱华的乱世,除了南方一些偏僻的地方,基本上没有什么纯种的汉人,中原、北方那里几乎全都是胡汉混血的家伙,这算是促进了民族大融合了吧。 但是在汉人的传统观念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过不同于西方的血统论,汉人自古以来是文化论,认同文化你便是同类。所以在经过几百年的乱世之后,神州大地上基本上没有了鲜卑人、氐人、羯人、匈奴人等这些胡人的身影,因为他们已经加入了华夏这个大家庭,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 绕是如此,石闵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根据华夏源远流长的文化,占据中原的应当是中华正朔,不过赵国虽然占据了中原,国力又如此之强大,但是赵国乃是羯人建立的,故而现在世人都认可南方的晋国为中华正朔。 在经过一个街头的时候,石闵便忽而看见了一群人靠拢在一起,人声鼎沸的,不知道在干嘛。 好奇心作祟之下,石闵便探头探脑地进去瞧瞧。 是三个人高马大的羯人正在欺负一对汉家父女! 你要问石闵是怎么认得出那三个男人是羯人的?很简单,口音、服饰,还有特别醒目的相貌特征! “嘿!小娘子,跟我们去玩玩吧!” “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照顾你的!你放心,陪大爷们乐呵乐呵,保管你美滋滋的!” “别反抗,我在巡防营里可是认识人的!惹恼了大爷,小心你们母女性命不保!” 听见三个羯人这么有恃无恐,还伸手要摸向那个女子的脸蛋儿,在女子身边的小老头顿时站了出来,不过他没有那么硬气,还是佝偻着身子,一脸哀求地道:“三位,请你们放小老儿父女一马吧!我女儿还小,伺候不了你们呀!” “嘿!”其中一个面容粗狂的羯人瞪着眼睛道,“老家伙,别给脸不要脸!谁让你的闺女长得这么俊?我告诉你,今天你不给我们兄弟一个交代,就别想走出这里!” “就是就是!” 一个羯人可能脾气比较暴躁,直接张开手推倒了那个小老头,然后一脸淫笑地搓着手,上去就想摸着那个美貌女子的身子揩油! 可是小老头哪里愿意自己的女儿被羯人这么糟践? 小老头冲上去,一把抱住了这个羯人的大腿,不忘翘首跟自己的闺女喊道:“莹儿!快跑!” “真是一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那个羯人暴喝了一声,然后一把唾沫就吐在了小老头的头顶,招呼其他两个羯人道,“打!狠狠地打!” 然后三人就围着一个小老头在那里拳打脚踢的,好一顿毒打。 而那个小老头的闺女,叫做“莹儿”的女子当即捂着嘴,热泪盈眶,失声痛哭地道:“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可是那三个羯人压根儿就没有住手的意思,冲着小老头的后背的颈椎又是一顿猛踹。小老头一时喘不过气来,白眼一翻,就昏死了过去,死活不知。 “我跟你们走!别打了!呜呜呜!……” 看见这个叫做莹儿的汉女屈服了,三个羯人面面相觑,都不由得露出了一脸的淫笑。 “嘿嘿,早点认命不就好了?非要逼着我们出手,何苦呢!何必呢!” “就是!若是真的将你爹打死了可不好,还要赔一头羊呢!” “赔个屁!我在巡防营里有人!直接说这个老东西是南方的晋国的细作,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赏金呢!” 围观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汉人,他们看着三个羯人将小老头打晕了过去,又准备欺负那个美貌的女子,欺男霸女。但是这些汉人都敢怒不敢言,更不必说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谁敢在羯赵的国土上欺负羯人? 现在的赵国乃是羯人的天下,汉人沦为了下等人,即便是匈奴人、氐人、鲜卑人都比汉人的地位要高上不少!正如那个羯人刚刚说的一样,他杀死一个汉人,只需要赔偿一头羊或者是几只鸡鸭的价钱! 而一旦有人胆敢杀了一个羯人,或者是打伤打残了一个羯人,对方还是一个汉人的话就惨了,不说赔偿什么的,保管你人头落地! 你的父母妻儿可能都不得安生! 就算杀了你全家,你也只能认栽。 这不是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而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世态炎凉,冷暖自知! “住手!” 看见那三个羯人又准备将魔爪伸向了那个汉女,石闵终于按耐不住心里的那一把熊熊燃烧的无名业火,瞪着眼睛,如狼似虎地站了出来。 其中一个羯人,看见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郎竟然敢挺身而出,不由得狞笑着道:“小子,你是什么人?竟敢来管大爷我们的好事?” 另外一个羯人已经按耐不住心中的饥渴,伸着手就往莹儿的胸脯子那里摸了过去。石闵大怒,拔脚就上去攥住了那个羯人的手腕,稍微用力一捏,那个羯人便发出了杀猪般凄厉的惨叫声。 “啊——” 石闵冷着脸道:“你想把你的狗爪子放哪儿?” “好小子,还敢动手?”剩下的两个羯人见状大怒,他们对视了一眼,旋即抢过了旁边的一个摊位上的油纸伞,就这样扑了上去。 石闵一把推开那个羯人,又让他挨了一下打。而后石闵二话不说,直接又伸手架住了一把劈下来的油纸伞,随后踹出了一脚,直接将那个羯人踹飞了两三米之远,倒在对面的杂物摊位上吐出了一口鲜血,惨叫不止。 剩下的两个羯人,全都被石闵一脚又一脚全都撂倒了! 石闵不想动手,他怕脏了自己的手! “好!”人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叫好喝彩的声音。 三下两下便打翻了三个牛高马大的羯人,看这架势,应当是一个练家子!还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好汉! 可是人群里有的有识之士见到石闵打倒了这三个欺男霸女的羯人,都不由得担忧起来,议论纷纷。 “小郎君,你还是赶快跑吧!这些羯人可惹不得!” “对啊!刚刚我看见有一个探头探脑的家伙跑掉了,应该是去跟巡防营的人通风报信的!等巡防营的人赶到,你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石闵向着人群里的人垂手道:”多谢大家的提醒。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羯人要找麻烦,尽管找我!” 石闵叹了口气,这时那个叫做“莹儿”的汉女忙不迭地抹着眼泪,上去搂着自己的父亲在那里哭泣:“爹!爹!……” “姑娘,你没事吧?” 莹儿又在那里掉眼泪,看见石闵一副关切的模样,不由得抽噎了一声道:“多谢恩公。今日若不是恩公你出手搭救,可能奴家和爹爹都要遭遇不测了!” “不必客气。” 石闵上去给那个小老头试了试鼻息,还活着,又道:“姑娘,将你爹带到我的府上……” 这个时候,人群外面忽而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放眼望去,只见一队衣甲鲜亮的兵士排开人群,让出了一条道来。 “不好!是巡防营的人赶到了!” 人群里的汉人都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忧心忡忡地看着石闵。 这个少年郎着实是武功了得,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对方又是手持武器,训练有素的巡防营的将士,还人多势众,这一打起来,只怕这个少年郎要被当场杀死,就地正法了! “是哪个汉儿在欺负我们羯人?” 人未到,话先到。 一个粗鼻子的将军便龙行虎步地沿着开出来的道,径直走入了人群当中。 第0007章 诡计 “刘荣将军,别来无恙?” 对于这个巡防营的统领,石闵是认识的,有过数面之缘。毕竟石闵年幼的时候比较调皮,没少犯事在这个刘荣的手上!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石闵现在长大成人,还成了统率一军的左积射将军,再那么冒失的话,别人可饶恕不得。而且石闵以前干的那些事情其实是可大可小的,并没有这种汉儿与羯人之间冲突! 他现在又位高权重的,一旦被刘荣告到了石虎那里,难免不会引起后者的忌惮…… 刘荣下了马,见到石闵在那里向他行礼,不由得摆了摆手,嗤笑了一声道:“我当是谁呢!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这邺城当街打人,打的还是我们羯人!原来是石闵将军呀!石闵,不知道你为何要对这三个羯人大打出手啊?” 那三个羯人见到巡防营的兵马赶到,顿时如蒙大赦,抢着在刘荣的面前告状。 “将军!这厮好生无礼!我们只不过是想请那个女子去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然后他就出现了,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我们一顿!” “是啊!将军,你一定要严惩他!这种人简直就是我们羯人的威胁!” “不过是一个区区的汉儿!卑贱的汉人!竟然敢这么殴打我们羯人!简直是不可饶恕!请将军为我们做主啊!” 见到这三个羯人在那里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人群里的汉人是敢怒不敢言。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刘荣摆了摆手,示意三个羯人退下,而后又向着石闵趾高气昂地道:“石闵,当街殴打我们羯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该当何罪?!” “我无话可说。” 石闵出人意料地摇摇头,没有去辩驳什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多的雄辩都强不过人家手里的权力。 “好!”刘荣狞笑了一声,暗道:正愁没法子治你的罪,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 “来人!给我将石闵拿下!” “且慢!”石闵清喝了一声,说道,“刘荣,你凭什么缉拿我?” “你当街殴打羯人,罪不可赦!”刘荣笑吟吟地道,“石闵将军,请吧。” 石闵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现在已经荣升左积射将军,是一军大将!刘荣,你想缉拿本将军的话,是不是应该过问一下大王?” “这……”刘荣愣住了,嗓子就跟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般,原本嚣张跋扈的气焰亦是为之戛然而止。 石闵又瞪了刘荣一眼,随后将那个小老头背上,牵着脸色红通通的莹儿姑娘的手离去了。 看着石闵渐行渐远的背影,刘荣不由得气炸了肺,旋即又冷静下来,看来这件事情还要找彭城公从长计议! 刘荣口中的彭城公,乃是当今大赵天王石虎的第九子,石遵。 在羯赵曾经有过两个皇帝,石勒、石弘。 石弘继位,石遵的父亲中山王石虎掌控朝政大权。八月,石弘任命石虎为丞相、魏王、大单于,总领朝廷大小政事。石虎大封诸子为王,石遵被封为齐王。 而后仅一年,石虎便废黜石弘,自立为居摄赵天王。咸康三年,即西元前337年正月,在去年的时候,石虎自称大赵天王,降封石遵为彭城公。 羯赵的情况就是如此的混乱! 没有皇帝,当然以石虎这个大赵天王为尊。所以石虎的自称是“朕”而不是“寡人”!当然了,石虎没有直接称帝也是有缘故的,就像慕容皝一般,国内有人不服气,一旦没有安抚住这些人心,一蹴而就的话就容易发生叛乱。 就像冉闵,历史上的冉闵谥号是“武悼天王”,又被称之为“平皇帝”。冉闵是称帝太快的那一种,在干掉了石鉴之后,便立即称帝! 冉魏帝国不过两年便烟消云散。 若是冉闵能效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后韬光养晦,慢慢削弱各地的统兵大将的权力的话,或许可以长治久安,保持住冉魏帝国的国势,乃至于横扫群雄,一统天下! 石遵善于礼乐教化,燕公石斌善于军事统治,在石虎诸子中此二人最有希望成为太子。 刘荣随即去拜会彭城公石遵。 听说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石遵不由得蹙眉道:“你没事去招惹石闵这厮做甚?石闵因为在昌黎之战中立下大功,已经升迁为左积射将军,有上朝廷议之权,是朝廷命官!现在石闵风头正劲,乃是朝野上下炙手可热的人物。” “现如今父王对石闵的宠爱和器重,连孤都自愧不如。你还想去找他的麻烦?” 刘荣不甘心,又道:“殿下,正是因为大王对石闵这厮如此宠信,才更要找他的麻烦!” “此话怎讲?”石遵迟疑地道。 “殿下你想想,石闵不过区区一个汉儿,大王的养孙。可是这个汉儿却傲得很,屡屡与我们羯人过不去,对于一些王命还不甚服从!依我看,石闵的不臣之心久矣!若不趁机将石闵铲除掉,恐怕养虎为患啊!” “这……不至于吧。” 刘荣肃容道:“殿下,这种事情,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现在石闵不过小小年纪,便已经成为了左积射将军,掌管五万兵马,假以时日,岂不是要成为我们大赵国的上将军?依着大王对于石闵的宠信,此事不无可能呀!” 闻言,石遵沉吟了半晌,又道:“刘荣,你看我们可否招揽石闵,为孤所用?” “不可能。”刘荣摇摇头道,“石闵这个人的性子卑职很了解!他太傲了!石闵是不会轻易投入殿下你的阵营的。” “可是要铲除石闵,恐怕不容易。他现如今深得父王的欢心,正饱受宠信呢!” 刘荣说道:“殿下,其实没必要将石闵杀死,只需要使其失势,不再受大王的宠信即可!” “你有何妙策?” “在来的路上卑职已经想好了。要治罪于石闵,使石闵失势,就必须要先令他失去大王的宠信!” 石遵闻言,微微颔首。 他的父王石虎是一个怎样的人,石遵自然很清楚,残暴嗜杀,荒淫无道,说的就是大赵天王石虎这种暴君。偏偏这个暴君手里有强兵,在军中还有着极高的威望,所以,即便是赵国里各地都在发生叛乱,叛乱不止,却都没能推翻石虎的统治! 喜怒无常,便是石虎的又一个缺点。 石虎好杀人,他可以因为一个宫婢不小心在身边打碎了一个花瓶,而烹杀了她。也可以因为什么烦心的事情,见人就杀。 反正是伴君如伴虎,石闵这么傲的人在朝堂上肯定是很难混下去的。 “别卖关子,快说。” 刘荣又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四周,还是觉得不放心,故而在石遵耳边悄悄地说话:“殿下,我们可以……” 听罢,石遵不由得拍手叫好道:“哈哈哈!好!此计甚妙!你立马吩咐人去做!” “诺!” 第0008章 纳妾 石闵还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阴谋正悄然而至。 此时的石闵,正一脸沉思地坐在胡椅上。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胡椅。 古代华夏人的坐的传统方式是为“跪坐”,即跪坐在蒲团或者是一方草席上,又称之为对席而坐。后来大概在在唐王朝的时候,这种跪坐的方式被传到东方的某个小岛国上,便沿袭下去了。 而对于这种“跪坐”,随着胡椅和板凳的盛行,逐渐在华夏没落下去,直至于销声匿迹。 迄今为止,跪坐的方式还盛行于贵族之间。 这时,一个胡子发白的医者正在一侧的床榻边上,为那个石闵背回来的小老头在把脉,望闻问切。而莹儿姑娘正在一旁抹眼泪,虽然已经停止了哭泣,但是眼圈还是红通通的,好似一只小兔子。 良久,医者便起身道:“将军,此人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很严重的外伤,伤及骨头,不过在下开几副药,让他内服外敷一两个月即可痊愈了。” “好。”石闵微微颔首道,“马六,带大夫下去开药。” 马六是石闵府上的管家,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听到这话,立即向大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一起下去抓药了。 这时,莹儿姑娘上前给石闵福了一礼,说道:“多谢恩公。今日若不是恩公出手相救,可能我们父女俩都要命丧黄泉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石闵摇了摇头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石闵认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三个羯人如此欺负一对汉家父女,石闵对此绝不能视而不见,既然见到了,便不能坐视不管。 莹儿姑娘迟疑了一下,又道:“恩公,你……你是羯赵朝廷的将军吗?” “是的。我是赵国的左积射将军,石闵。” “姓石?恩公你是赵国的皇族子弟?” “非也。” 言多必失,石闵并不想在这个莹儿姑娘面前多透露一些自己的个人信息。几乎每一个知道他是赵国的大将,还姓石之后,都会询问一声他是不是羯赵皇族子弟,对此石闵早已见怪不怪。 石闵不太想说话,而莹儿姑娘似乎心里还有一点芥蒂,暗想身边的这个少年郎,小小年纪便是一个将军,连巡防营的人都不敢动他,即使不是羯赵皇族,也应当是羯赵的某一个贵族子弟,不然是不应该具有这般的权势的! 可是,看他的模样没有羯人那样醒目的特征,而且今日出手相救,分明是见不惯这种强抢民女的事情! 莫非这个石闵是一个汉人?汉人将军? 石闵似乎有点忍受不了这种寂静,又似乎有事要忙,故而起身道:“莹儿姑娘,你爹只要身子骨调理得当,便没什么大碍。你安心让他在我的府上调理身体吧。我军中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先告辞了。” “多谢恩公。”莹儿姑娘张了张嘴巴,似乎还想问一些什么事情,不过见到石闵已经转过身,渐行渐远便作罢了。 在一个走廊里,石闵碰见了刚刚想出来走走的妻子董巧巧。 “巧巧,你刚刚分娩不过半个月,还在坐月子可不能这么出来溜达呀!”石闵忙不迭地上去将董巧巧扶到一边的亭子里,颇为埋怨地道。 董巧巧闻言,白了石闵一眼,说道:“闵哥儿,妾身出来晒晒太阳还不行呀?在屋里躺了这么久,真是把妾身的整个人都憋坏了!” “闵哥儿,听说你中午的时候,往府里带回来一对父女,那女子生的是如花似玉的,漂亮得很。是不是真的?”董巧巧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石闵闻言,不由得讪笑了一声。 哪有你这么看人看事情的?关注点不在于那个负伤昏迷不醒的小老头身上,反而关注在人家姑娘是否美貌?! 石闵心里腹诽了两句,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那姑娘是不是生的貌美如花的。莹儿姑娘的脸上抹着淡淡的灰尘,看不清具体的样貌,不过面容姣好,应当是一个美人胚子。” “那你心动了吗?” “……” “说呀?” 石闵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道:“巧巧,不是我说你,你老关注别人家姑娘漂亮不漂亮做甚?莹儿是一个苦命的姑娘,我又何必起什么色心,对她图谋不轨的呢?” 闻言,董巧巧盯着石闵的脸庞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噗嗤”的一声笑出来。 “嘻嘻,闵哥儿,你跟妾身解释那么多干嘛?解释就是掩饰,这可是你曾经说过的!说,你是不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 石闵汗颜地道:“巧巧,天地良心。我可没对人家姑娘起什么坏心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闵哥儿你看上了莹儿姑娘这怎么能说是坏心思呢?”董巧巧嫣然一笑道,“若是你对莹儿姑娘中意的话,便纳她为妾,我俩一起侍奉你可好?” “……” 石闵不知道董巧巧所说的是真是假,还以为是一个语言陷阱,故而一脸崩溃地道:“巧巧,哪有你这样的?女子不都是想要独自享有丈夫一个人的宠爱的吗?怎么你反倒将自己的丈夫往外推的!” “嘻嘻。闵哥儿,你可别胡思乱想!妾身这可都是为了你好。”董巧巧撅着嘴道,“你想啊,你现在是左积射将军,一军大将,日后少不得要封侯拜将的!一个大将军、侯爷,只有一个妻子这样像话吗?传扬出去,被外人知道了可能不会认为我们夫妻是什么伉俪情深,而是诽谤妾身,说妾身是河东悍妇的呢!” “所以呀,妾身这段时间正准备给你张罗一门亲事。如果这个莹儿姑娘你瞧得上眼的话,不妨纳她为妾,我俩一起侍奉闵哥儿你。” “咳咳。”石闵假意咳嗽了两声,说道,“巧巧,这种事情你还是不要再说了!大军刚刚班师回朝,我要去军中处理一下军务。” “莹儿姑娘和她爹是一对苦命的父女,你一定要安排好人手照顾好他们。” “这个妾身晓得。”董巧巧又是黛眉一蹙地道,“不过闵哥儿,这纳妾之事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你不必出面的,由妾身这个正妻为你张罗一下便可以大功告成的!” “……” “巧巧,我先走了。”石闵吓得落荒而逃。 看着石闵逃之夭夭的身影,董巧巧又不由得“噗嗤”地笑了出声,旋即起身,往莹儿姑娘父女所在的屋子走去。 初一见到那个脸上抹着淡淡的锅底灰,面容姣好,姿色很美的年轻女子,董巧巧便是打量了一阵。 嗯,年纪不过十五,是一个美人胚子。身材修长,穿着葛布衣裳,墨黑而有些油腻的秀发披散在背后,垂及双肩,三千青丝用一条布带绑着,整个人看上去很朴素。 只不过这个莹儿姑娘的脸上还有些许的泪痕,见董巧巧在打量着她,样子还颇为拘谨,有一点忸怩不安。 “我是石闵将军的夫人,董氏。”董巧巧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笑着道。 “夫人。”莹儿姑娘赶紧上前行礼。 董巧巧说道:“莹儿姑娘,不知道你们父女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石闵算是比较疏忽大意的一个人,将人家父女救回来,却连人家的籍贯和姓氏都不曾询问过。 莹儿姑娘躬身道:“回夫人的话。奴家姓崔,家父名唤崔皓,我们原本是幽州白马人士,奴家的爹是一个教书先生,开了一家私塾,以教书育人为生。后来大赵国与北方的鲜卑人爆发大战,官府征粮,我们又无粮可以上供,故而我爹娘还有奴家,一家三口想要到南方的建康去投奔亲戚。” “但是没奈何,在路上遭遇了强人的打劫,盘缠全被抢走了,奴家的娘也因此撒手人寰。奴家与爹爹无可奈何,只好流落邺城,以卖书和帮人家写信为生,想要赚取一些盘缠,不料碰上了那三个羯人,最后的事情夫人你是知道的。若不是将军出手相救,可能这邺城,又要多了两具冰冷的尸体了……” 听罢,董巧巧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真是一个苦命的姑娘。莹儿,你们父女且放心在这里住下,在这里绝对没有人敢为难你们父女的。” “多谢夫人。”崔莹福了一礼道,“夫人和将军的大恩大德,今生无以为报,来世衔草结环,做牛做马,也要报的将军与夫人的活命之恩!” 董巧巧闻言,不由得笑吟吟地道:“不必你做牛做马什么的。莹儿,要不你下去梳洗打扮一下吧。我看你人长得这么标致,打扮这么朴素可不行。” “这……这如何使得?” “莹儿妹子,你不必与我客气,将军在临走前便已经叮嘱过我的。他让我好生照顾你们父女俩。” 董巧巧真是一个妙人儿,她对崔莹的称谓可以说是一时三变,一下“莹儿姑娘”,一下“莹儿”,一下“莹儿妹子”,这三个称谓的层层递进,无疑都在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使崔莹好感顿生。 崔莹听到这话,不由得一脸含羞带怯地道:“夫人,不知道将军是做什么的?” 对于石闵的来历,崔莹可是好奇得很,只不过石闵不怎么愿意透露,董巧巧亦是知书达礼,知道石闵的顾虑所在,不愿意在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女子的面前袒露心迹和说出自己的身份。 董巧巧于是道:“将军是朝廷的左积射将军,当今大赵天王的养孙。不过请莹儿妹子你不必担心,将军的父亲是汉人,母亲亦是汉女,他是一个根正苗红的汉人,所以他是不会对你们有什么不利的。” “诺。” 董巧巧能对崔莹说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就看她日后的造化了。 若是崔莹真的成为了石闵的妾室,那么知道他的一切都不无不可。董巧巧与石闵这夫妻二人可还没有傻到直接在刚刚认识的人面前袒露心迹,点到为止即可。 第0009章 议裁军 石闵一骑绝尘,很快就赶到了位于邺城漳河北岸的汉军大营。 羯赵国的军队是互不统属的,就跟三国时候的一般,只有皇帝的圣旨与虎符才能调动军队。这样一来,便形成了军中拉帮结派,各成山头的景象。 诸军并不属于军阀,他们这些做统兵大将的手里有军权但是没有地方的政权,故而无法自给自足,没有征收赋税的权力,出不起钱粮他们怎么打仗?更别说是起兵造反这种事情了。 当然了,现在羯赵国内,割据一方的军阀还是有的。 譬如蒲洪、姚仲戈这些人便属于地方的大军阀。他们听调不听宣,你要召集军队作战可以,但是传召他们进入都城可能就很有难度! 各地的军阀拥兵自重,大赵天王石虎不是没办法铲除掉他们,只不过代价太多了,故而石虎犹豫不决。 这个时代的统兵大将都不同于秦汉王朝,还有先秦时代的统兵大将。 在春秋战国时代,除了驻扎在边关和一些军事重镇,各国的军队都是驻扎在都城附近的。而那些驻军的将领都可以隔个几年换一次,用虎符和诏命调动军队,不怕他们起兵造反。 上将军一般都是掌管全国的兵权的。 而东汉末年的黄巾之乱以后,汉室的威望一落千丈,其权柄亦是一再被削弱,各地的军阀割据一方,渐渐演变成了军阀混战的局面。 国家之下有皇帝,皇帝之下有大军阀,大军阀之下还有小军阀,犬牙交错的关系,互不统属。 譬如当年的逍遥津之战。 此战公元215年,曹魏名将张辽以八百步卒逆袭孙权,以少胜多,打败孙权亲自率领的十万大军于逍遥津(合肥境内)。此战直接击溃了孙权亲自断后的后军,差一点生擒孙权! 孙权为什么拥兵十万,却败给了只有八百步卒的张辽? 无他,盖因孙军当中的部众互不统属,孙权无法统一号令! 就跟上一回羯赵与燕国的昌黎之战,历史上的昌黎之战,慕容恪仅仅靠着两千精骑,便一路追杀撤退的羯赵军队,斩首三万! 一支军纪不严明,号令不统一的军队你能指望他能打什么胜仗? 不过乌合之众!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都想保存实力,故而导致了人心不齐,摊上大事就想保存实力的情况。 石闵现如今被封为左积射将军,统率五万汉军,他的权力跟那些胡人部落的首领差不多,和一方的大军阀差不多,却又迥然不同。 只有一点,那就是他无法做到自给自足! 数万汉军,石闵没有自己的地盘,没有任命各级将领的权力,所有的军饷粮饷都是依靠朝廷发放的,自己的军队还驻扎在漳河北岸,想要在石虎的眼皮子底下图谋发展,简直就是作死! “口令!” “万胜!” 石闵这一到营寨门口,便被守门的士卒询问口令。 大家都是认识石闵的,只不过这是军中的规矩,是汉军军纪严明的一种象征。 或许这种事情放在羯人、氐人和匈奴人的军队里那是不可思议的,但确确实实地发生在汉人的军队中! 石闵乃是汉军的主将,左积射将军,固然他是军中的大将,连这个外出的口令都是他不定时地命名的,但是石闵依旧得遵守这个规则。 上行下效,上梁不正必然下梁歪之。 “将军!” 守门的士卒依旧执戟而立,只不过在见到石闵的时候是低着头致意的。石闵也都一一回应,点头致意。 来到了中军大帐,不必击鼓聚将,刚刚班师回朝不久的王平、董匡、卫峥三人便接到部下的回禀,然后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议事。 四人坐下。 “大王的赏赐之物都发放下去了吗?”石闵询问道。 董匡回答道:“都下发到位了。根据每个将士的功劳下发的,普通的士卒都能得到五贯铜钱。此外,大王还犒赏三军,奖励不少的酒、布匹。” “太少了。”石闵摇摇头道。 石闵知道这五贯铜钱是什么概念,五贯等于五千文铜钱。现在赵国一斗米约为400文铜钱,这五贯铜钱的购买力不过15斗米! 一升米现在重1.25斤,10升米为一斗,一斗重12.5斤,等于6.25千克 中国古代计量方法极为精确,且为十进位制。即:一斗为十升,每升约重1.5公斤;一升为十合,每合重150克;一合为十勺,每勺重15克;一勺为十抄,每抄重1.5克;一抄为十作,每作重0.15克;一作为十厘,仅重0.015克(约一粒米)。 这样算下来,一升米现在重1.25斤,10升米为一斗,一斗重12.5斤,等于6.25千克。 粮食作为一种特殊商品,在古代具有交易量大、流通面广、收支频繁等特点,如交租、纳税、买卖、易物、支付报酬,大都是以粮食作为折算。米斗是随着粮食生产而发展出来的用具,早在先秦时期就有。《史记·田敬仲完世家》上写道:“其收赋税于民以小斗受之,其禀予民以大斗,行阴德于民。” 春秋时田釐子任齐国大夫,暗施仁惠于民众,收取赋税时是用小斗量,赐给百姓粮食则用大斗。 但是,这一时期各地的米斗,并没有统一的度量标准,米斗的大小容积因不同的地域有着不小的区别。 直到秦代统一了度量衡,汉代又进一步制度化,十升为斗、十斗为石的标准才被固定下来。 而就石闵的推算,一个人一年能吃大概146斤米(折合为11.68斗米,不过十二斗)。 而这五贯的铜钱,就只够买12.5斗米,只够一个人一年吃的。但是你总不能一年到头都吃米吧? 而且哪个士卒家里没有老婆孩子的?别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才得到这么一点报酬…… 下首的王平那个暴脾气,当即不满地嚷嚷道:“就是!太少了!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姚仲戈、蒲洪他们的军中的普通将士能发七八贯铜钱,而我们摊分下来不过五贯铜钱?据说这还是层层盘剥克扣下去发放的,中间不知道被贪墨了多少!” “大王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咱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打仗的时候都是我们汉军冲在最前面的!” “王平,你少说两句!”董匡瞪着眼睛道。 王平哼了一声道:“我这是在为我们汉军的儿郎们鸣不平!大家伙儿儿给朝廷出生入死,可是到头来就换得这么一点赏赐!打发叫花子不是?” 旁边的卫峥亦是附和道:“就是。二哥,这都快过年了,将士们打生打死都盼着过个好年呢!就这么一点微末的赏赐,都不够置办年货的!” 闻言,石闵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是啊。年关将至,咱们要让将士们过一个好年!这样吧,大王赏赐了我一万金,就拿出我的一万金分发给将士们吧,这样也能让众将士过一个好年了。” “这……” 王平咋咋呼呼地道:“闵儿,这可如何使得?你的赏赐是你的赏赐,怎能无故分发给将士们?” “我意已决,三叔你不必再说了。”石闵摇摇头道。 现如今汉军不过三万将士,石闵的赏赐是一万金,按照羯赵国的货币换算的话。一万金等于十万两白银,十万两白银又等于一千万贯铜钱。 每个将士都能得到三贯的铜钱,聊胜于无。反正是够他们寄回家,购买年货的了! 不过石虎对于石闵的宠信可见一斑。这出手阔绰得,一下子就是黄金万两! 董匡微微颔首道:“闵儿,我赞成你这么做。现在你刚刚成为我汉军的主将,还没有彻底在军中建立起自己的威望,相信你此举,一定能得到将士们的拥戴的。此为爱兵如子,名将之举也!” 石闵摆了摆手道:“我们还是来商量商量如何提高我们汉军的战斗力的事情吧。三位叔叔,侄儿有意裁撤军中的一部分老弱士卒,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不行!”王平当即不满地道,“闵儿,你的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是这万万不可!将士们跟着咱出生入死的,临了临了,还落得一个裁员的下场?岂不是让人心寒吗?” 卫峥亦是道:“是啊。闵儿,此事断不可为之!军中的那些老卒,他们是有好多都瞎了眼睛,缺胳膊少腿的,他们已经残疾了,但是他们胜在作战经验丰富。而且这些老卒好多都是当年跟着你父亲南征北战的老人了,他们跟着你爹戎马一生,你绝不能擅自将他们裁撤了,不然底下的将士们都会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心的。” “这……”石闵迟疑了一下,又道,“可是,三叔、五叔,养着他们在军中也不是一个办法。他们当年跟着我爹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个侄儿知道,但是我认为我们汉军的将士成分实在是太过臃肿了,老卒有之,新兵有之,连残疾的士兵都有,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若不处理掉的话,我们汉军如何能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 “……” 董匡、王平和卫峥三人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忧虑之色。 董匡叉手道:“闵儿,我知道你锐意进取,但是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不可一蹴而就。不管怎么说,这些老卒都是军中的老人,你将他们全部裁撤掉的话,肯定会扰乱军心的!” “现在我们汉军需要的是稳定,而万万不可急于求成。若不能妥善安置被裁撤的老卒,恐怕使军中的将士离心离德!而且,闵儿,大王是给了你五万人的编制是没错,可是你还要求全都是汉家儿郎,这一时之间我上哪儿给你找去?” 闻言,石闵沉吟了半晌,又道:“也罢,此事暂时搁置。” 董匡等三人终于松了口气。 石闵忽而道:“裁军的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我不能因为一小撮的伤残老卒,而影响到全军的战斗力,这一点,我一定要先跟你们说好。” “诺! 第0010章 圈套 “将军!大事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校急冲冲地跑进来。 “何事惊慌?” 小校在石闵面前单膝下跪道:“将军,昨日外出,回家探亲的十二名士卒他们都遭到了一伙贼人的打劫,不仅身上的铜钱都被抢光了,还一死四伤,剩下的十一名士卒都被贼人捆绑了起来。” “贼人声称士卒们杀死了他们的三个同伴,要求我们汉军给一个公道,不然午时一过,他们便杀掉这些士卒,以告慰死去的贼人的在天之灵!” 石闵闻言,瞳孔猛地一缩,他不由得低声喝道:“贼人是什么来历?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他们是……羯人!” “……” 石闵正在沉吟不语的时候,下首的王平顿时坐不住了,一拳砸在桌案上,愤愤不平地站起来道:“真是气煞我也!这帮狗娘养的羯人!我去杀了他们!” “且慢!” 董匡和卫峥忙不迭地上去拉住了王平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劝阻。 石闵没奈何,问清楚贼人交代的地点所在,便带着三个叔叔还有一队兵马赶了过去。 石闵总感觉这个事情有点不对劲。邺城乃是大赵天王的脚下,京畿所在,什么人胆敢如此胆大妄为擅杀军中士卒?行此掳掠之事? 即便是羯人,大赵国的国人,只怕都没这个胆子吧? 值得一提的是,后赵采用胡、汉分治政策,设置大单于统治各少数族人,又设置专门的官职管理胡人辞讼和出入,甚至强行规定称汉人为“赵人”,胡人为“国人”,并严禁呼羯为胡。 石闵等众军都赶到城郊一个小树林里。 潺潺流水,低矮而简陋的茅草屋边上,大概三十个羯人正在围着十一个一身是伤,有好几个都已经奄奄一息的汉军士卒。 这十一个汉军士卒伤痕累累的模样,已经被打伤打残,筋脉尽断,看上去已经残疾了,与废人无异! 看见这些士卒的模样,王平的那个暴脾气啊,刚刚下了马就拔出剑来咋咋呼呼地道:“老子杀了你们这帮狗贼!” “三弟!” “三哥!” 董匡和卫峥比较理性,赶紧上去一左一右地架住了王平的胳膊,使之不能轻举妄动。 “二哥五弟,你们不要阻止我!这些士卒都是我的部下,今日遭受如此伤害,我若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岂不枉为他们的主将?!”王平气愤地瞪着眼睛道。 “你且稍安勿躁!”董匡蹙眉道,“让闵儿为他们做主。” 石闵随即摆了摆手,所带来的一百名汉卒便冲上去,拿着一杆又一杆的长枪将这些羯人包围起来。 石闵随之上去说道:“你们谁是头领?” 羯人里面,一个身材比较高大的男子嗤笑了一声道:“我们不是贼人,何来的头领之说?” “你们既然不是头领,那么为何要拦路抢劫?抢走我这十二个汉军将士身上的钱财?还将人杀死、打残,你们知不知道这是死罪?”石闵沉声道。 “呵呵,死罪?”羯人不屑一顾地道,“我看要治一个死罪的是他们!你身为他们的主将,治下不严,亦是难辞其咎!你也要治一个御下不严之罪!” 附近的羯人都七嘴八舌地在那里起哄。 “就是就是!他们不过是卑贱的汉儿,别说是抢了他们身上的财物,就算是杀了他们又如何?” “嘿嘿嘿,杀了他们不过就赔偿一只羊的价钱!谁让你的这些士卒这么不长眼?既然他们撞到了我们的手上,不乖乖就范就算了,竟然还敢反抗!真是不知死活!” “他们杀了我们三个同伴!嘿!好大的胆子大真是狗胆包天!我们可是羯人,大王曾经说过,每一个羯人的性命都是宝贵的,可是这一下子却死了三个!” “你必须要给我们一个公道!如若不然!我们就杀死剩下的这十一个汉兵,让他们血债血偿!” 看着这些羯人面目可憎的模样,石闵的脸色好似敷上了一层冰霜,愈加的冷漠。 他总感觉这是一个阴谋,是一个陷阱,好似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困着他,一动,就会被兜住,不动,那一张大网也会包围过来,然后一样会兜住他! 左右为难?大可不必! “呵,好一个血债血偿!”石闵嗤笑了一声,然后缓缓的抽出了腰间的利剑,指着那三十个羯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今日,我便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给我杀了他们!” 围着三十个羯人的将士闻言,顿时轰然唱诺,然后拿着长枪就冲了过去,虎入羊群一般将这些胆大妄为的羯人就地格杀。 “你怎敢!……” “我们可是羯人啊!” 这些羯人一时之间都愣住了,看着如狼似虎地冲过来的汉军士卒,他们在被杀了几个人之后立马反应过来,然后拿着铁剑反抗起来,但是如何架得住这一百个训练有素,还大多是百战余生的悍卒的进攻? “啊啊啊!……” 鲜血,殷红的鲜血零零碎碎地撒了一地。 这一方池塘边上,到处都是残肢断骸,破碎的肢体纷纷扬扬。就连王平都气不过,亮出了手中的利剑,上去就砍杀了几个羯人。 这些羯人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死在平日里最瞧不起的汉人的手下! “等等!” 就在王平一脸淋漓的鲜血,还想要一剑往最后一个羯人的脸上劈下去,那个吓得屁滚尿流的羯人忽而大叫了一声,然后面目狰狞地道:“石闵!你不能杀我!” “住手。” 石闵摆了摆手,示意王平退了下去。 “你认识我?” “你不能杀我!我……我是巡防营的大统领刘荣的儿子!魏尹曹豹是我的舅舅!你不能杀了我!不然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石闵!” 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这个羯人,石闵摇摇头。 后赵的都城本在襄国(今河北邢台),后迁都邺城改太守为魏尹。曹豹正是如今羯赵国的魏尹,相当于后世的北京市市长,位高权重,不遑多让。 杀还是不杀? 就在石闵犹豫不定的时候,从不远处忽而响起了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石闵转头望去,只见巡防营大统领刘荣,此时此刻带着几百人的甲士飞马而来,顷刻间,便来到了这一方池塘边上,将石闵所带来的将士团团围住。 刘荣下了马,看见这满地都是羯人的尸体,还有那些汉卒手中的长枪上的血迹,又看见自家的儿子刘苞被石闵“恐吓”着,不由得皱着眉头。 “好啊!石闵,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刘荣瞪着石闵,冷笑不止地道,“看来你还真的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大赵天王的眼皮子底下,你竟然敢私自残杀羯人?你为了这些卑贱的汉儿,残忍地杀害了三十多个国人,我一定要到大王的驾前告你一个御状,请大王赐你一个死罪!” 看见刘荣这么“及时”地出现,石闵顿时恍然大悟。 感情是刘荣这厮在设计陷害他! 不过石闵一点都不怕。 石闵随之云淡风轻地道:“刘将军,刘大统领,请你嘴下积点德,不要动不动就死罪死罪的。还有,我石闵杀的不是什么国人,而是贼人!” “你看清楚了,这些贼人的手上可是都握着剑刃的。此乃凶器!” 被石闵这么一怼,刘荣不由得气急败坏地道:“胡说八道!不管怎么说,石闵,你指使部下杀害了三十多个羯人,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事实胜于雄辩!” “我杀的是贼人。”石闵还是一口咬定。 “嗤!”刘荣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又往自己的儿子刘苞那边说道,“苞儿,你过来。过一会儿在大王驾前当面对质,诉说实情,一定要让我们的左积射将军百口莫辩!” “是。”刘苞点了点头,如蒙大赦,刚刚想跑过去,不料眼前的石闵却是挥出了一剑。 “唰!” 剑光一闪。 刘苞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那个男人。 咽喉,在“簌簌”地喷洒着鲜血。 “苞儿!” 最终刘苞还是不甘心地倒在了血泊里,气绝身亡。 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工夫,别说是刘荣,即便是近在身边的董匡、卫峥等人都没反应过来,想要上去阻止都来不及了! 石闵还是一脸淡然地道:“刘统领,我说过的,我杀的是贼人。” “你!”刘荣忍住了心里悲愤的情绪,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狠声道,“好!很好!石闵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随后刘荣便带上了自己的儿子刘苞的尸体,与带来的巡防营的将士绝尘而去。 董匡见到这满地都是羯人的尸体,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闵儿,你怎么能如此意气用事?你杀了刘苞,便是将曹豹、刘荣他们这些羯赵贵族彻底得罪了!一口气杀了这么多的羯人,痛快是痛快了,但是势必会惹怒大王的!大王一旦降罪,这……” 王平亦是冷静了下来,低声道:“杀了便杀了。大王若是怪罪下来,闵儿你只管往我的身上推!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 闻言,石闵心里是既感动又无奈,说道:“三叔,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一个针对我的圈套!有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的。” 第0011章 羯人 “二叔,你回去之后立即将外出的士卒召回来。同时三申五令,要求将士们这段时间都不得外出,以免遭致祸乱。” “诺。” 董匡又道:“闵儿,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你杀了这么多的羯人,又杀死了刘荣的儿子刘苞,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荣现在肯定跑去宫里向大王告我的御状了。”石闵沉吟了一下,说道,“我马上进宫,向大王当面陈情。” “不行!”王平瞪着眼睛道,“刘荣有意诋毁你,大王肯定不会轻易饶恕你的。闵儿,你还有大好的前程,绝不能因此而毁于一旦!听三叔的,你将这件事情都推到我的身上。” 石闵闻言,苦笑了一声道:“三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且大王若是怪罪下来,唯你是问的话,你肯定难逃一死。我现在倍受大王的宠信,还是让我一人扛下这些罪责吧!最多是受一些皮肉之苦而已,不会要了命的。” “可是……” “王平。”董匡瞪了王平一眼,厉声道,“闵儿说的没错!拿你出去顶嘴你肯定要治一个死罪,只是……闵儿,在大王驾前当面对质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小心说话,切莫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而惹恼了大王。” 石闵点头道:“我晓得。侄儿曾经在宫中待过几年,大王什么脾性,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看着石闵又要跨上自己的赤马朱龙,往宫里而去,向大王当面谢罪,在场的那十一个伤痕累累的士卒不由得在战友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将军!保重啊!” 石闵勒住了朱龙马的缰绳,又是回了一下头,挥了挥手道:“自当珍重!” 此一去,不亚于龙潭虎穴! …… 羯赵国的皇宫,号为建章宫。 建章宫的占地面积极大,在原本的曹魏王朝的皇宫的基础上建造起来的,乃是大赵天王石虎篡权夺位,迁都邺城之后,使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建造的一座巨型的宫殿! 在这座建章宫之下,不知道掩埋着多少汉人的皑皑白骨。 每当石闵走进这座建章宫的时候,都不由得生出一股子兔死狐悲之感。 金碧辉煌,穷奢极侈的建章宫在其华丽的外衣之下,是令人作呕的膻腥,其中不知道做了多少残酷暴虐之事的大赵天王石虎就住在这里。 关于石虎干的那些事情,石闵通过别人,通过一些后世的文章还是略知一二的。 石虎在位期间,表现了其残暴的一面,因此被认为是五胡十六国中的暴君。 石虎生性残暴,杀人如麻。当上皇帝后,他为了进行西征和东征,征用了50万人制造武器,17万人制造战船。石虎听了一个僧人的胡言乱语后,便征发男女10多万人修筑园苑。大臣们反复劝谏,但石虎铁了心,命令点起蜡烛夜里继续干。 狂风裹着暴雨,吹灭了蜡烛,石虎又命令工匠们摸着黑干,导致几万人丧失生命。 太子石宣杀了石虎的另一个儿子,石虎就把石宣骗进宫关起来。不久,石虎在邺城北部堆起干柴,让石宣的亲信把石宣拖到了干柴上面。 石虎又派人把石宣的手脚砍断,挖出眼睛和肠子,然后点燃了干柴,把石宣给活活烧死了。石虎还是觉得不解恨,又下令把石宣的妻子儿女通通杀掉,石宣9岁的小儿子也未能幸免。 公元349年,石虎病死。 大分裂时代的特征之一是,短命王国不断兴起,也不断覆亡。石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暴君的缘故,促使王国短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国短命的缘故,产生暴君? 公元三世纪七十年代,东吴末代皇帝孙皓的暴行,曾造成震撼,而石虎的暴行,要超过孙皓百倍。 不同的是,孙皓的暴行孙皓自己知道,而石虎的暴行石虎自己不知道,他像一头禽兽一样,靠本能活命,没有人告诉他人的价值,所以他的那些贵为帝王的儿子们,事实上不过一群小禽兽而已。 史书上一行一字,背后都有千万惨绝人寰的生离死别,不忍卒读! 石闵跟着一个内侍,低着头,慢慢的走进了石虎所在的常青殿。这个常青殿便是御书房,不是御书房却有御书房的效用,反正这位大赵天王是没有正儿八经地处理过什么政务的! “拜见吾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见到石虎,石闵压抑了一下自己内心久久难以平复的情绪,便是大礼参拜,向着石虎叩首。 就当是在跪拜死人! 刘荣果真就待在一旁,看来刚刚告完御状。 石虎睁着眼睛道:“起来吧。” 此时此刻,石虎的怀里还抱着两个美丽的女人,还很不安分地上下其手,逗的这两个女子是咯咯直笑,胜过百花齐放。 “谢大王!” 石闵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拘谨地站在那里。 石虎推开了旁边一个女子往自己嘴里送的黑葡萄,看着石闵沉声道:“石闵,事情刘荣已经跟朕说过了,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大王明鉴!”石闵垂手道,“臣杀的乃是抢劫部下,杀害以及扣押我军将士的贼人,并非是国人!”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石虎暴怒不已,他一下子甩开了身上的两个美貌女子的缠绵,整个人如狂狮一般抓起了旁边的一个托盘就往石闵的身上扔了下去! “啪嗒!” 那个托盘乃是玉制的,结结实实地砸在石闵的身上,啪嗒的一声,又落到地上碎掉了。 石闵躲都不敢躲,被那个托盘砸到身上生疼,他也没敢咋乎什么,而是闷哼了一声,表现得更为卑微、害怕的样子,继续忍气吞声。 石虎的怒吼声响彻了整个宫殿! “你们都给朕退下。” 两个美女吓坏了,赶紧向着石虎福了一礼,而后往后门那边小跑出去。 “刘荣?” 刘荣忙不迭地跪下,而后又弯着腰退了出去。在路过石闵身边的时候,刘荣还不忘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说:你死定了! 等到整个宫殿之内都没有旁人,石虎这才平息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怒火,又瞪着眼睛道:“石闵,你可真是长本事了,昂?” “臣死罪!”石闵又跪下道。 “你是死罪!你罪该万死!万死难辞其咎!”石虎哼了一声道,“石闵,你曾在朕的身边待了数年之久,你应该是了解朕的脾气的。若是换作平时,换作他人,朕非得命人把你拉下去大卸八块不可!” “三十多个羯人被你杀害了,其中还有一个我们羯赵的贵族子弟,刘荣之子刘苞!你就是为了维护你麾下的那区区十几个汉人士兵干的吗?” 石闵沉默不语。 石虎又是冷声道:“朕若不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石闵,为什么你跟你的父亲一样这么不识好歹?你父亲石瞻是朕的养子,你是朕的养孙!你石闵是羯人不是汉人!你知道不知道?!回答我!” 不,我是汉人! 石闵在心里呐喊着,只不过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向着石虎磕头道:“我是……羯人。” “大点声!朕听不见!” “我是羯人!我石闵是羯人!” “好!” 石虎昂着头说道:“你也只能是羯人!石闵,你要知道我们羯人的性命金贵着呢。汉人都是野草,都是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太多太多,杀都杀不光!但是我们羯人就这么一点,而我们大赵国的根本便是羯人!若非朕考虑到国内的羯人实在是少,也不会让那些汉人、匈奴人和氐人栖息在我们大赵国的国土上。” “石闵,迟早有一天,朕会杀光国内不是羯人的贱民!” 只怕你活不到那一天!石闵在心中腹诽道。 “现在还有用得着这些汉人的地方,而我们羯人人丁稀薄,需要汉人帮着朕打天下,不然朕绝不想他们在我们羯人的地盘上苟延残喘的。石闵,你要记着,你要永远地给朕记着,你是一个羯人!朕记得汉人曾经说过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此朕甚为认同,若是那一天朕发现你生出了什么异心,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臣,万万不敢!”石闵忙不迭地道。 “哼!你还说不敢?” 石虎嗤笑了一声,说道:“你别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情朕不知道。当街救了一对汉家父女,还打伤了三个羯人,这个且不说,这一回你又纵容部下一口气杀掉了三十多个国人!连刘苞都是死在你的手下的。石闵,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这一回石闵学聪明了,没敢顶嘴。 石虎又道:“不管出于什么缘故,你都不能如此任性妄为!我们大赵国羯人至上,不对你严加惩处,只怕难以服众。石闵,你说朕该怎么惩治你比较好?” “臣,听候大王发落!” “哼,你倒是会玩以退为进这一手。”石虎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又道,“为了给你长长记性,让你牢牢记住自己是一个羯人,朕要鞭笞你一百,罚你半年的俸禄,闭门思过三个月!你可服气?” “臣心服口服!” “来人!” 殿外顿时跑进来两个金甲武士。 “将石闵给朕拖出去,鞭笞一百!” “诺!” 第0012章 鞭笞 石闵随即被两个金甲武士拉了出去,摁在长板凳上,然后一个金甲武士手持一条遍布锥刺的鞭子,先是到一边去,一脸歉意地跟石闵叉手道:“石闵将军,得罪了。” “你只管打吧。” 石闵垂着脑袋,双手紧紧的抓住了那个板凳,身子还被两个金甲武士摁住了。那个金甲武士显然是认识石闵的,这是一个宫中的老人。 在数年前,石闵不过四五岁的时候,父亲石瞻战死沙场,母亲王氏又撒手人寰了,当时的石虎特别地喜爱石闵这个养孙,故而将石闵接到宫中自己扶养。 在八岁的时候这才送出宫,交由其叔父冉良扶养。 石闵幼时比较调皮,经常犯错,就会被石虎命人拉出去鞭笞,当时还是几岁大的孩子啊……幸好,宫中人人都知道石虎比较宠爱石闵,故而没有下死手,大家都手下留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但是,现如今石闵已经长大成人,犯了错自然要严惩不贷的。他们这些做下人若是还敢徇私枉法的话,一旦被石虎知道,肯定人头落地! 石闵也没有让他们为难,只管打,反正小时候惨遭石虎的毒打不是一天两天,稍有不顺心的事情,挨打的就是他。早已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 “啪!啪!啪!……”鞭子抽在背上和屁股上的声音噼啪作响,听得让人牙酸。 石闵咬紧了牙关,虎目圆睁,额头上都不自觉地在簌簌的冒着冷汗。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不吭一声,双手紧紧的抓着板凳不放,而旁边的两个金甲武士亦是摁住他的身子,不让他乱动。 石虎对他的处罚是鞭笞一百,罚俸禄半年,还有禁足在家里,面壁思过三个月。这些都没什么,咬咬牙就过去了。 不过,这对于一般的王公大臣来说已经算是比较严厉的一种处罚了。石虎这么做,其实是真的想平息众怒,给石闵开脱罪责! 不过石闵可不认为这是石虎宠信他的一种表现。 若不是石虎有用得着石闵的地方,看他骁勇善战,智计百出,还能使汉军附从的话,现在他石闵早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不,按照这位大赵天王的脾性,可能都不会给他留一具全尸。说不定直接烹杀了,然后大卸八块,分给那些被杀害的羯人的家人吃掉! 挨完这一百的鞭笞,石闵已经是两眼昏花,站都站不起来了。他的后背和屁股上,殷红的血肉跟衣裳混杂到了一起,黏糊糊的分都分不开! 石闵随之被送回了自己的府上。 “将军!” 管家马六看着伤痕累累,都快晕过去的石闵吓得肝胆俱裂,忙不迭地将石闵让人抬了进来,同时慌慌张张地跑去找大夫去了。 董巧巧听说石闵被打得浑身是伤,都已经不省人事了,赶紧跑到了一侧的屋子里看看。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将军会被打成这样?”董巧巧抽泣地道。 马六刚刚找回来大夫,正给石闵望闻问切呢。 马六闻言,急声道:“夫人,此事说来话长。听说将军是因为开罪了大王才被鞭笞的,被抽打了一百鞭子呢!” 石闵是被打得屁股开花,后背上血肉模糊的。大夫赶紧给伤口敷了药,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夫人。” “大夫,我夫君没事吧?” “幸好将军平日里打熬了筋骨,气力很强,加上救治得比较及时,我相信过不了十日将军便能下床了。请夫人放心,这乃是些许的皮外伤,用不了一个月将军身上的伤势便可以痊愈的。” 听见了大夫的话,董巧巧还是在那里抹眼泪,抽噎不止。 这时,崔莹也听说了这件事情,赶紧跑过来探望石闵。 “将军这是?” 董巧巧摇摇头道:“真是造孽呀。将军是因为开罪了大王才被打成这样的。” “唉。” …… 漳河,汉军大营。 卫峥一脸焦虑地在那里踱步,不时地叹了口气,又在踱步。 旁边的王平见状,不由得嚷嚷道:“我说五弟,你能不能别老在我面前晃悠?转来转去的,看得我眼睛都晕了!” “三哥!”卫峥跺着脚道,“闵儿都入宫这么久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过来?莫不成遭遇了不测?被大王给……” “呸呸呸!你这个乌鸦嘴不要乱说!”王平不满地瞪着眼睛道,“闵儿吉人自有天相,他是不会有事的!闵儿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到做到,说能活着回来,就一定能活着回来的!” “我这不是担心吗?”卫峥道。 这时,在一侧的董匡摇了摇头道:“再多的担心都是了无用功的。三弟、五弟,咱们还是安心地等着吧。” “可是……”卫峥迟疑了一下,又道,“二哥,万一闵儿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被大王给处死了呢?” “他敢!” 王平嚯的站起身,愤愤不平地道:“石虎若是敢对闵儿下毒手,我们就反他娘的!” “三弟!不可胡言乱语!”董匡暴喝了一下道。 他又往旁边探头探脑了一阵,说道:“须知祸从口出啊。” 王平跺着脚道:“怕甚?大不了一死!闵儿是大哥唯一的孩子,现在大哥故去了,你们还记得当年我们兄弟五人结拜时候发下的誓言吗?”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王平虎目含泪地道:“大哥和四弟他们在当年的蒲阪之战中,为了掩护我们撤退,全都战死了!我绝不能看着闵儿就这样被处死!上天何其不公也!闵儿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如骨肉至亲,难道你们能坐视闵儿就这样被处死吗?” 董匡闻言,沉声道:“三弟,你稍安勿躁。在闵儿的死讯还没有传出来之前,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不然会给大家招致更多的麻烦,乃至于杀身之祸的!” 卫峥点了点头道:“二哥说得有道理。三哥,咱们还是先等等吧。仅仅依靠着我们这不到三万的兵马,可能连建章宫咱们都打不进去。” 就在三人都焦虑不已的时候,马六派来的下人终于赶到了军营里。 那个下人说道:“三位将军,我家将军说请你们这些天好好操练士卒,他已经平安无事了。” “那你家将军怎么不回营寨?”董匡松了口气,继而又狐疑地询问道。 “这……”那个下人回答道,“我家将军有要事要做。” “要事?是何事?” 王平是一个急性子,见到这个下人还在犹疑不定的样子,不由得上去揪着他的衣领,顿时提起了这个人的身子,昂首道:“快说!你家将军到底怎么样了?” “我说!我说!” 下人难受地咳嗽了一阵子,呼吸困难,见到三个将军都聚了过来,一副凶神恶煞,要打要杀的模样,不由得举起手来道:“我家将军现在有伤在身。根据宫里的人说,将军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惹怒了大王,被大王鞭笞了一百,罚了半年的俸禄,还禁足三个月,要在家里面壁思过。” “好了,你退下吧!” “诺,诺!” 等到那个下人离去,董匡、王平和卫峥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一定要找个由头去探望探望闵儿! 第0013章 良药苦口 石闵在家养伤了数日,痊愈的速度比大家想象中的还要快。 幸亏石闵常年习武,打熬气力,又在早年不时地遭受虐待,被石虎命人所鞭笞,早就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 如若不然,现在不是跟废人一样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就是已经死掉了。 “莹儿姑娘,夫人呢?” 这一日,石闵还是乖乖的趴在床榻上,不敢乱动,只不过今天给他喂药的不是董巧巧,而是相识了不过数日的崔莹。 崔莹面对着石闵的时候,似乎有些羞赫,她低着头,拿着勺子在那里搅拌着汤药,听到石闵的问话不由得香肩一颤,随之轻轻的道:“夫人说她有事情要去处理一下,让奴家给将军你喂药。她还叮嘱过奴家的,让奴家一定要小心伺候你,一定要把药汤全喝光了。” “……” 石闵闻言,着实有些无语,颇为头疼。 董巧巧有什么事情要去处理?她一个家庭主妇能有什么大事?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照顾他这个丈夫重要吗!转念一想,石闵便又若有所思起来。 或许,巧巧是真心想给自己再张罗一门亲事,纳妾。 石闵猜得没错,此时的董巧巧正蹲在墙角,悄悄的抠开一个竹窗的纸窟窿,伸着头往里面瞧了瞧。 管家马六路过了这里,刚刚想开口说话,却被董巧巧身旁的贴身侍婢“嘘”了一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不再言语。 屋里,石闵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正躲在窗口那里偷窥,看着崔莹又送来一勺子的汤药,不由得闭着眼睛张嘴喝了下去。 “唔,好苦……”石闵表示一脸的嫌弃。 还不如打一针来得痛快! 崔莹又往勺子里吹了几口气,又送来一勺汤药。石闵不由得眼皮子一跳,带着商量的口吻说道:“莹儿姑娘,咱能不喝汤药了吗?要不你把这汤药拿出去倒了吧,倒在夜壶里也行,反正你不要让夫人知道就可以了。” “不行的!”崔莹忙不迭地摇摇头道,“夫人交代过的奴家的,让奴家一定要将这汤药全喝光了。奴家……奴家怎么能这样阳奉阴违?” “……” 闻言,石闵又硬着头皮道:“你放心吧。莹儿姑娘,夫人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心地很善良的,她不会因为你怠慢了这个事情而责罚你的。” “将军,请你不要让奴家为难了。奴家的爹爹说过,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能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 擦。石闵真的想把崔皓那个小老头抓起来破口大骂,你没事将你女儿教导得那么知书达礼干嘛? 没听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那好吧。”石闵无奈地耸拉着脑袋,然后一脸苦涩地探出手道,“把这碗汤药全给我。” “干……干嘛?可不许把它倒掉了。”崔莹小心翼翼地道。 石闵闻言,不由得瞪着眼睛道:“我有那么无赖吗?唉,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让我一口气喝掉它吧。” “这碗药汤还很烫的。” “没事,我不怕烫。” 石闵随即接过了崔莹递过来的一碗苦涩的汤药,黑乎乎的汤水跟热翔一样。石闵幽怨地叹了口气,然后慢慢的直起腰身,闭上眼睛,刚刚把这碗“热翔”往嘴里一倒…… “呜哇!” “烫烫!……”石闵不由得大张着舌头一个劲儿地在那里哈气。 靠,真是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看着石闵在那里吐着舌头,跟哈巴狗一样不停地呵气,崔莹不由得“噗嗤”地一声,嫣然一笑,顿时令百花都黯然失色。 “瞧你,都说了这汤药还很烫的。” 石闵把还剩下半碗的汤药放到一边的矮桌上,终于缓过气来,咋舌道:“真特么的难喝。” 崔莹捂着小嘴笑道:“将军,没想到你一个昂藏八尺的男儿,英武的大将军,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还会怕喝药呢。” “这东西我最讨厌了。”石闵一个劲儿地摇着头道,“难喝死了,跟吃翔一样!” “翔?那是什么东西?很难吃的吗?”崔莹好奇地道。 石闵不由得摆了摆手道:“我没吃过不知道,只不过那东西看上去肯定不会有什么食欲的。” “来。将军,还是奴家来喂你喝药吧。” “哎,你饶了我吧。莹儿姑娘,这东西我真的喝不下去呀!”石闵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又一下子趴到了枕头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不行哦。” 崔莹又轻轻的舀起了一勺子的汤药,轻轻的吹了几口气,说道:“良药苦口。不管怎么样将军你都要喝完这碗汤药,这样你才能尽快好起来。来,张嘴。” “啊。” 石闵跟小孩子一样,张着嘴又喝下了崔莹送过来的一勺子汤药,舌尖发苦,他不由得又舔了舔,想喝水的说。 石闵又抬起了头,静静的凝视着吹着一勺子汤药的崔莹。 崔莹已经改头换面了,之前邂逅她的时候,崔莹的脸上抹着些许的黑灰,面容姣好,但是看不出有多么惊艳。直到入了石闵的府邸,董巧巧又特别安排人手让她梳妆打扮了一番,整个人都迥然不同了! 清纯唯美的脸蛋儿,精致的大眼睛,性感的眼睫毛好长好长,一身的汉服穿在身上,现出了两个不同于寻常同龄人的大小的胸脯子。崔莹长得真是漂亮,一张吹弹可破的脸蛋儿,泛着好似鸡蛋清一般色泽,笑起来的时候还现出了两个小酒窝…… 嗯,石闵仔细的打量了一阵,发现崔莹长得跟后世的一个女明星有点相似。但是比她还要美上几分,简直是美的冒泡了。 舒畅?比舒畅还要美上的几分的女子呀! 石闵真是觉得自己大饱眼福了。 在前世的时候,舒畅就是他喜欢的女明星,平日里没少拿着她的美图YY,别多想,纯粹的喜爱,并没有亵渎之意的! “莹儿,你真美……”石闵发自肺腑地喃喃道。 这下子连“莹儿姑娘”都不叫了,直接称呼比较亲昵的“莹儿”。石闵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崔莹听到这话,不由得一脸羞涩地低下了头,声如蚊蝇地道:“将军,你好坏。” 嘿嘿,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石闵心里这般腹诽着,不过嘴上可没敢说出来。不然按照这个时代的女子的性格,不是羞涩得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就是娇嗔了一声,不疑有他。 反正,现在不能表现得这么急色。 正所谓色令智昏! 给美人儿留下一个登徒浪子的印象就不太好了! “莹儿,我说的可是大实话来的。” “那……到底有多美?” “很美很美。” “跟夫人比起来如何?” “……” 一听到这话,石闵不由得皱着眉头道:“你们女人怎么老喜欢攀比?反正呢,在我的心里,你们都各有千秋,没有谁比谁更美的。” 崔莹娇嗔了一声道:“将军,你可真是有够花心的。” “非也非也。本将军这不是花心,而是博爱!博爱知道吗?就是多情。” 崔莹又“噗嗤”地笑了出声道:“将军,就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明明是花心,非要说得自己跟一个情种似的。” “我就是情种呀。”石闵腆着脸道。 “好了好了。别闹了将军,乖乖喝药。” “……” 没想到都这样了,还是没法逃过一劫。 石闵看着又送到嘴边的一勺子药汤,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了一下,又道:“且慢,莹儿你脸上有东西。” “哪儿呢?”崔莹一听见这话,忙不迭地把手往脸上摸了摸。 石闵笑着道:“你把脸伸过来,我帮你擦掉。” 崔莹闻言,很是乖巧听话地把自己的一张吹弹可破的脸蛋儿伸了过去。 “近点。对,再近点儿。” 崔莹看着近在咫尺的石闵的面颊,都能感受到他呼出了热气了。崔莹不由得脸色一红,快要滴出水一般,一颗小芳心是“扑通扑通”的直跳,小鹿乱撞。 “再近一点。”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碰到嘴了! 绕是崔莹知道石闵的坏心思,这个时候都不敢也不想乱动。 亲吧,让这个冤家亲吻了一下就过去了。崔莹心里这么想着,同时嘟着嘴,闭上了眼睛就探了过去。 就在两片唇瓣即将接触到一起的时候,忽而从外面响起了一道咳嗽声。 “咳咳!” 崔莹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身子,往后面一看,原来是夫人董巧巧已经站在了门口,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两个。 真是羞死人了! 此时此刻,崔莹真的是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巧巧,你来了。” 看见是自家的夫人驾到,石闵不由得讪讪地笑了两声,跟偷了腥的猫被逮到一般,氛围颇为尴尬。 董巧巧似笑非笑地道:“哎呀呀,若不是妾身及时赶到,可能某人身上的伤势会因为某一种剧烈运动而加重了呢!” “巧巧,你莫要取笑我了。” 这时,待在一旁的崔莹终于忍不住了,将盛着汤药的瓷碗放下,而后低着头向董巧巧福了一礼道:“夫人,奴家告退了。” 然后不等石闵夫妻二人说什么,直接转过身,落荒而逃了。 看着崔莹跑路了,石闵不由得咋巴咋巴嘴巴,暗道:这小腰扭得,够性感。 第0014章 为情所困 石闵旋即抬起头,便看见了一脸巧笑嫣然的董巧巧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巧巧。” “怎么样,闵哥儿,是不是有意纳妾?” “全凭巧巧你做主。” 董巧巧闻言,不由得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还让妾身做主呢。让你纳一个丑不拉几,年老色衰的女人妾你愿意吗?闵哥儿,你有伤在身,切莫做和想那些坏事情,刚刚若不是妾身及时赶到,你可能又得在床榻上多躺几天了。” “我有那么色迷心窍吗?”石闵讪讪地笑着道。 “你就是这么色迷心窍。之前还对妾身动手动脚来着。”董巧巧白了石闵一眼,说道,“不是妾身说你,闵哥儿,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又要被絮絮叨叨地说教了。 石闵表示很无奈,不过没法子!董巧巧年纪与他相仿,但是心性似乎不是一般的成熟,经常会对石闵说教说教,敲打敲打的。 就跟他娘亲一样……好吧,石闵早年丧母,可能董巧巧认为他缺乏母爱,自己母爱泛滥了这才把自己又当妻子又当娘的,简称“娘妻”! 若是崔莹长得与女明星舒畅有几分相似,更美一些的话,那么董巧巧便长得与刘涛差不多,只不过看上去比较青涩、稚嫩一些,但是心里到底是腹黑的。 女人啊,都是感性的,都是心思细腻的。一般来说,石闵有什么事情犹豫不决,都会找董巧巧一起商量一下,这已经成为了他这些年来的惯性了。 就在这时,屋外忽而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快让闵儿出来见我!” “二老爷息怒!我家将军正在军营里处理军务,不在府上,还请你过些日子再来。” “休要瞒我!你家将军受大王鞭笞的消息我已经知晓,此时他不在家养伤,还能跑到军营里去?” “二老爷。” 听见这熟悉的叫嚷声,石闵与董巧巧都对视了一眼,有点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个一身儒装,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便踏步进入这间屋子里。在男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方二八的靓丽少女,和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少年郎。 管家马六一脸苦笑地跟了进来。 这三人都不是外人。 中年男子是石闵的叔父,爹爹石瞻的弟弟,冉良。少女是石闵的堂姐冉媛,少年则是石闵的堂弟冉恪。 看见这三人走进来,石闵不由得苦笑着道:“叔父,你怎么来了。” “哼!”冉良哼了一声道,“我如果不是得知你被大王鞭笞的消息还真不会到你的府上来。闵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怎么惹恼大王的?” 石闵闻言,看了看附近的几个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随之,屋中只有石闵与冉良二人,再无闲杂人等。 石闵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叔父,实不相瞒。这是一个圈套,一个针对侄儿的圈套!” 闻言,冉良沉声道:“那你知道幕后主使是何人?” “不知道。”石闵摇了摇头道,“出头的是刘荣。刘荣是巡防营的大统领,顶头上司是魏尹曹豹,两人还是郎舅关系。但是我与曹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不应该设下这个圈套对付我啊。” 冉良暗自思衬了一下,说道:“在这邺城之中,对你不利的人应该不多。可是谁又会对你不利呢?” 石闵忽而道:“叔父,你说会不会是大王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戏?他想借此来敲打敲打我。” “不会。”冉良摇摇头道,“大王想要敲打你的话没必要那么麻烦,还要设计陷害你。闵儿,这些日子你是不是招惹到什么大人物了?” “没有啊。侄儿这些日子不是在家,便是往漳河大营跑,哪有什么空儿去招惹别人?就是那一日出手救了一个姑娘,但是伤的都是普通的羯人。就算我得罪了人,得罪的应该是刘荣,因为我已经好几次落了他的颜面!这个小肚鸡肠的家伙说不定还在心里记恨呢。” “刘荣……”冉良喃喃自语了一下,又道,“刘荣的儿子刘苞现在死在你的手里,你们的梁子算是结大了。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你都要小心行事,切莫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而像这一次一样,全然不顾大局!” “是。侄儿记住了。”石闵低着头道。 见状,冉良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我知道自己说不住你的。闵儿,你的脾气跟你爹一个样,都属倔驴的!不过叔父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你在昌黎之战中大放异彩,一战成名,又得到了大王的赏识。这样一来必然招致许多人的忌恨!闵儿,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制啊!” 冉良说完,便是摇摇头站起来,离开了。 接着冉媛与冉恪两姐弟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看见石闵躺在床榻上的样子,都不由得上去说了一些体己话。 冉恪道:“哥,你是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的?” 石闵苦笑着,还没说话,在一侧的冉媛便道:“还能为什么?挨了大王的一百鞭子呗。” “大王凭什么打人!”冉恪不满地道,“哥,你这么厉害,勇武过人,咋不还手呢!” 冉媛闻言,不由得“噗嗤”的笑了出声道:“我的傻弟弟,大王就是大王,他想打人想杀人,谁敢反抗?” “太霸道了!”冉恪一脸不服气地道。 “霸道才是大王。他这是在以权势压人。” “他霸道也不能打哥啊!太过分了!哥你还是他的养孙呢,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哥,你还好吧?” 石闵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道:“再过两日,我就能下床了。恪弟,你的枪法学得如何?可有长进?” 一说到这个,冉恪便大为兴奋,说道:“当然有长进。哥,等你的伤势痊愈了,我们比划比划,我一定能在你的手下走上三十个回合的!” “好好好。” 石闵又跟冉恪说了一些话,然后冉恪便兴冲冲地跑回去练武去了。 石闵的这个堂弟,一向是以石闵为榜样的,堪称是一个小迷弟。反正从小到大他们没少切磋过武艺,不过冉恪再勇猛,还是没能在石闵的手下走上三十个回合的! 其实冉恪的武力值已经极高的,但是没成想石闵这么强悍,反正他俩较量了这么多次,冉恪都没有赢过一次! 等到冉恪离去,这屋子里就剩下石闵与冉媛二人,气氛稍微有些尴尬、微妙。 这个堂姐,似乎对他不仅仅是有姐弟之情,还有一些男女之间的暧昧…… 过了良久,石闵这才强颜欢笑道:“堂姐,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先回去吧。我想睡一下。” “噢噢。” 冉媛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想要说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你好好养伤,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说完,冉媛便落荒而逃。 看着冉媛跑出去的背影,石闵暗叹了一声作孽。 若不是有那一层堂姐弟的关系在,有什么血缘关系的话,他们现在都已经是夫妻了。 石闵在心里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自己小时候是对冉媛这位堂姐起了爱慕之情的。两情相悦,奈何被这该死的血缘关系所束缚! 如果是表姐弟关系的话还好,还能成亲,但是堂姐弟,呃……怎么看都不能被世人所认同。 而在石闵与董巧巧成亲之后,冉媛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切,故而自己一个人黯然神伤,都十七岁了,还能出嫁,其实都是石闵害的! 为情所困也! 第0015章 拉拢 是夜,天气微寒,月明星稀。 义阳公石鉴乃是大赵天王石虎的第三子,是除了燕公石斌之外,石虎诸子当中最能征惯战的一个。 故而他麾下的谋臣不少,最受信任的还是李松、张才二人。 现在羯赵国已经有太子石宣,然则石宣的性情与石虎一般暴虐,还有前太子石邃,父子三人相差无几,半斤八两,所以朝野上下很多人心里都不赞成石宣继位,所以都纷纷投到各自的阵营里,互相倾扎。 石虎、石邃、石宣到底有多么荒淫无道呢? 石虎虽然有了人数多达四万人的后宫,但还是不满足。 他经常在夜晚率领数百名骑兵迳直闯进某位大臣的家中,强行奸淫他的妻妾子女。甚至有时候看见长得好看的尼姑也不顾佛门净地,强行与他们交欢后,再将她们杀害。 老子如此,儿子比他更甚。石虎即位后,册立石邃为太子,这石邃别他老爸还荒淫。他常常在太子宫中挑选相貌娇美的姑娘,裸身与之**时,又忽然狰狞暴露,活活把她们斩首。 石虎把姬妾和牛羊肉一起烹煮食用,石邃也是这样但比他父亲更加别出心裁,那就是和大家一起开怀大嚼,并打赌看谁能吃出哪块是人肉哪块是牛羊肉。 现在的羯赵国的太子石宣亦是差不多。 父子都如此奸淫无道确实世间少有! 这一日,义阳公石鉴便将李松、张才二人聚在一间偏室内议事。 李松垂手道:“殿下,大王的寿诞将至,不知道你想送什么寿礼给大王?” 闻言,石鉴沉吟了一下,又道:“弥勒金佛一尊,玉如意一对。” 李松与张才面面相觑。 “这些寿礼太过平淡无奇了。只怕诸殿下送的寿礼比这个贵重的要多得多!” “那么你认为孤应该送什么好?” 李松摇摇头道:“这些寿礼,无非都是一些贵重稀罕的东西,大王的建章宫中不知凡几,只怕看都不看一眼。殿下,你认为除了能得到大王的欢心之外,还有什么才能让你被立为太子,顺利登基吗?” “这……请大人教孤。”石鉴急切地道。 “现在大王的诸子当中,石宣乃是太子,然则为人暴虐,不堪大任,这样的人即便将来继位了,在没有大王如今的威势之下只怕长久不了!而除了太子石宣,还有燕公石斌与彭城公石遵的呼声庄子朝野上下的最高!” 李松说道:“燕公擅于军事统兵,彭城公擅于礼乐教化。前者能得到军中大部分将领的支持,后者也可以得到朝中大部分朝臣的拥戴!这些优势正是殿下你所没有的!” “这……那孤如何能拥有这些优势?”石鉴迟疑地道。 李松听到这话,沉声道:“殿下,如今乃是乱世。古往今来,同室操戈的例子还少吗?远的不说,便说当年晋国的八王之乱,还有大王废杀石弘的事情!这些事例无不说明了夺嫡之凶险,如履薄冰。” “正所谓成王败寇。一旦彭城公和燕公成功登基,能容得下你们这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吗?所以说,兵权,一定要将兵权拿到手里!” 石鉴摇了摇头道:“李大人,孤又何尝不想争取到更多的兵权?只是你知道的,父王对于军中之事一向是视作禁脔,谁碰谁死。在没有大的战事的情况下,我们这些做儿子的休想统兵!” “殿下,你不一定非要统兵。” 闻言,石鉴若有所悟地道:“你想让孤拉拢军中的将领?” “正是。” “可是军中的将领早有派系。孤……人微言轻,只怕很难插足进去。” 李松作揖道:“军中的将领的确早已自成派系。不过殿下,现如今还有一位将军你可能忘记了,他的手中握着数万重兵,在关键时刻绝对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你是说石闵?”石鉴醒悟过来道。 “正是。”李松微微颔首道,“石闵现在是左积射将军,统率三万汉军,而且大王还给了他五万人的编制,相信用不了多久,石闵便能统兵五万!这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殿下你若是能争取到石闵的支持,将来在诸子夺嫡当中必将占尽优势!” “可是……”石鉴顿了一下,说道,“孤与石闵并没有什么交情。石闵这个人性子又犟,傲得很,看似无欲无求的一个人,如何能说服他加入我们的阵营中来?” “这个不难,咱们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李松含笑道,“石闵现在不是在家养伤,还被大王禁足三个月面壁思过了吗?殿下你正好去石闵的府上拉拉关系,然后向大王当面陈情,以寿诞之机请大王宽恕了石闵的罪过,使石闵能重获自由。这样一来,石闵感念殿下的恩情,岂不是拉近了彼此的关系?” “好!甚妙。” 石鉴很高兴地点了点头,不过又想到了什么,有些顾虑地道:“只不过去石闵的府上,孤该带什么东西去?要怎么说话?” “这是为了拉近彼此的关系,千万不能让石闵感觉到殿下你的功利心。故而殿下去探望石闵的时候只需要嘘寒问暖即可,不必表达出笼络之意。而你此行的目的是探病的,所以金银珠宝什么的都不要带!” 李松眯着眼睛道:“石闵这个人,肯散尽大王赏赐的一万金分发给麾下的将士,必然不在乎钱财这些身外之物。殿下你若是带着金银财宝去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让石闵认为你是在侮辱他。” “那孤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去探病吧?” “殿下可以带一些名贵的药材。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意即可。” “善!” 石鉴是一个比较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当即便命人备上一些人参、鹿茸,还有对于皮肉伤最管用的药材。第二日上了马车,便往石闵所在的府邸而去。 第0016章 天伦之乐 这一日,石闵身上的伤势已经基本上痊愈。他的身体的恢复力比想象中的要好得多,简直是令人叹为观止的! 就连诊治的黄大夫都啧啧称奇,说自己行医数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严重的伤势,能在数日之内便痊愈的! 石闵闲来无事,又因为禁足不能外出,故而只能留在家里看书。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另一个兴趣。 高尔基不是曾经说过吗?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故而石闵经常是手不释卷,对于一些经典的书籍更是拜读了无数遍,又在上面做了标注,写下了自己的一些心得。 这不,石闵现在还捧着一本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孙子兵法》,跪坐在席子上 这时,马六小跑过来。 “将军,义阳公石鉴殿下来了。” “噢?” 石闵正在疑惑不已的时候,一阵爽朗的笑声便从亭台那一边传了过来。 “哈哈哈哈!棘奴乃是孤的侄儿,何必通传?棘奴!” 石闵站了起来,迎面便见到龙行虎步地走过来的石鉴。 “石闵参见义阳公!”石闵作了一揖道。 石鉴的脸上还是豪爽的笑意,摆了摆手道:“哎,我们叔侄二人不必多礼。棘奴,你父亲是父王的养子,曾叫过孤三弟的!你便称呼孤三叔吧!” “不敢。殿下请坐。”石闵又向着一侧的管家马六说道,“马六,看茶。” “不必了。”石鉴挥了挥手道,“孤来这里探望你一下便走。” “棘奴,你身上的伤势都好利索了吧?” 石闵闻言,淡淡的点头道:“多谢殿下关心。我皮糙肉厚的,休养了两日便没什么大碍的。” “唉。”石鉴似乎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我叔侄二人何必如此见外?不瞒你说。棘奴,当年你父亲石瞻在父王的诸子中与孤的关系最好,可惜他英年早逝,留下你一个人这么孤苦伶仃的。” “做叔父的没什么好送你的。棘奴,这些药材和补品就着两盒,剩下的是几匹锦缎和几张兽皮,马上年关了,送你一些缎子也好让府里的人做几身衣服,兽皮可御寒,你现在伤势还没完全康复,还是要保重身体的好。请你收下,也算是尽了孤的一份微薄的心意。” 石鉴随即挥了挥手,当即就有下人将一份礼盒摆到一侧的桌子上。 “多谢。”石闵还是云淡风轻地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石闵不相信这个一向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义阳公殿下,这又是拉关系,又是送大礼的,会不有求于人? 石鉴见四下无人,就对石闵说道:“那一日的事情,孤已经听说了,虽然你的做法合情合理,但是未免有些过激,难怪父王生气责罚你。” “难道殿下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棘奴,你误解孤的意思了,那些被你杀死的羯族人,自然是该死的,只不过你这样自作主张处死那些人,未免让父王难堪。” 石鉴叹了口气道:“说实话,孤并不赞成目前父王对待汉人采取的治理方案,毕竟羯族人丁单薄,赵国的子民之中,汉人也占了相当一部分,更何况汉人的文化,非我羯族可比。说到底,这天下可马上得之,却不可马上治之,论治国平天下,还是离不开汉人的才能。” “孤相信,只要我等坚持,以父王之圣明,假以时日定能废除对汉人的严苛刑法,取消对汉人的不公待遇。” 石闵闻言,不由得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若果真能如此,历史上的羯人都不会亡族灭种了! 绕是如此,见到石鉴能对自己这么坦诚相待地说这些话,石闵还是一脸感动地道:“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看见那一日。” “棘奴,你心里还怨恨大王吗?” 听到这话,石闵不假思索地摇摇头道:“不曾怨恨过。大王对我,对我父亲的养育之恩,如同再造,没齿难忘!即便大王当时处死了我,我也无怨无悔。” “有你的这句话,相信父王一定会理解你的。”石鉴随即起身道,“好了。棘奴,孤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就先行告退了。” “我送送你。” “不必了。你有伤在身,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 石鉴随后离去。 过了没多久,董巧巧便过来坐下。 “闵哥儿,义阳公来这儿是干嘛的?” “嘘寒问暖的。”石闵扫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礼品,闭上眼睛,说道,“这个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他问我心里是不是还怨恨大王,不知道是不是大王派他来试探一下我的。” …… 建章宫。 石虎正在与妃子嬉戏作一团,这时听见内侍过来说义阳公石鉴求见,不由得皱着眉头,穿上了衣服,披了一件外衣就这样衣衫不整地去到常青殿。 反正石虎是这样荒淫无度的君主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人尽皆知。石虎没必要掩饰什么,更不想掩饰! “石鉴,你觐见朕所为何事?” 石鉴忙不迭地垂手道:“父王,这不是您的寿诞将至了吗?儿臣特地从宫外找了几个手艺十分好的厨子,拱父王差遣。这几个厨子来自南方的晋国,据说做南方的一些小炒比较在行!想来别有一番风味,父王您一定会喜欢的。” “嗯。你倒是有心了。” 石虎微微颔首,又道:“只是你今天来觐见朕,不单单是为了这个事情吧?” “父王明鉴!”石鉴真情流露地道,“世人皆慕天伦之乐。现在父王你的寿诞将至,几乎你所有的儿孙都济济一堂,在父王的膝下承欢,但是父王你不觉得缺了谁吗?” “谁?”石虎被石鉴的这一席话搞得一头雾水,还真是想不起来了。 “便是父王你的养孙,石瞻之子石闵!” “棘奴?” 石虎听到这个名字,余怒未消,不由得哼了一声道:“这样的养孙不要也罢!怎么,是棘奴找你求情来的吗?” 石鉴闻言,不由得苦笑着道:“父王,棘奴是什么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脾气犟,性子孤傲,打死他都不肯服软认错的!” “那你来干什么?!”石虎没好气地道。 “父王,是这样的。儿臣自义阳赶来,听说了这个事情,儿臣认为棘奴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们羯人本就人丁稀薄,他为了维护区区十几个汉人士卒,便大开杀戒,处死了三十多个羯人!这个事情是棘奴的不对,但是棘奴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 石鉴感叹了一声道:“父王,棘奴是你的养孙,他是你看着长大的,难道他怎么样你不知道吗?儿臣听闻此事,便去棘奴的府上探望,他的确没有冒犯你的威严的意思。” “嗤,他是不敢冒犯朕。不过一下子杀掉了三十多个我们羯族的男丁,朕都不好跟族人交代!” “父王,相煎何太急?依儿臣看,棘奴其实心里已经知错了,但是他的脾气太傲,故而没有跟父王你服个软,认个错。” 闻言,石虎恍然大悟地道:“哦,感情你今天是专门给棘奴求情来的!” “你说说,棘奴是一个什么态度?” 石鉴道:“当时儿臣曾询问过棘奴,问他心里是否怨恨过父王。” “他是如何回答的?” “棘奴当即便道:我未曾怨恨过大王。大王对我父子二人有养育之恩,恩同再造,即使当时大王处死了我,亦无怨无悔!” 石鉴跪下道:“父王!棘奴能有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觉悟,说明他的心里是有父王你的,他是真心将父王你当做祖父一般对待的!现在你既然惩罚了他,鞭笞一百,为何不解除他的软禁,让棘奴参加你的寿宴,也好使父王你过一过这天伦之乐?” “当真?” “儿臣不敢欺瞒父王!” 闻言,石虎当即点了点头道:“棘奴能有这份觉悟是好的。也罢,你去告诉棘奴,他不必在家面壁思过了,寿宴那一日,朕要见到他的人影!” “谢父王!” 第0017章 清河崔氏 石鉴随即出了建章宫,径直往石闵的府上跑,告诉了后者这个好消息。 石闵大喜过望,对于石鉴的态度亦是热切了不少,想杀鸡宰羊款待石鉴,不过后者却是退却了。 经此一事,石闵倒是心里恍然大悟。 感情石鉴跑来探望自己,还跑去建章宫跟石虎求情,就是为了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卖给他石闵一个人情! 不过石闵并不在乎这些有的没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石鉴想要笼络自己无可厚非,毕竟现在他可是左积射将军,一军主将,统兵五万的大将! 又过了两日,石闵身上的伤势基本上已经痊愈,开始下地练拳,活络筋骨。 这些日子待在家里真是憋坏了石闵,他生来便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 既然石虎已经解除了他的禁令,他可以自由活动了,现在身子又康复了,不妨到军营里瞧瞧。 石闵刚刚起了这个念头,还在书房里看书的时候,被他搭救的那个小老头,崔莹的父亲崔皓求见。 “将军。多谢将军的救命之恩!那一日若不是将军出手相救,可能小老儿和小女现在已经是塚中枯骨,或者是被野狗所食的孤魂野鬼了。”一见面,崔皓便对石闵千恩万谢的。 石闵摆了摆手道:“先生不必客气。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是我应该做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平日里羯人或者是其他胡人欺负汉人的事情没少发生,石闵自己心里都清楚。但是他没碰上的话,便不会管那么多! 这虽然不是什么闲事,但是毕竟影响不太好,传到石虎的耳朵里,又免不了一顿的呵斥。 崔皓闻言,又向着石闵垂手道:“这些日子在府上叨扰多时了。将军,小老儿是来向你辞行的。” 崔皓可能是有去意久矣,只是因为石闵有伤在身,不便辞行。现在见到石闵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故而想过来辞行。 不过石闵心里是老大的不乐意,崔皓想走可以,但是女儿崔莹必须留下。可是这对父女现在是相依为命的,走了父亲崔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岂能舍得? “先生,你何故要离去?是在我的府上住的不顺心吗?” “非也。”崔皓害怕石闵误解了什么,故而忙不迭地说道,“实在是在将军的府上逗留太久了。这些日子承蒙您与尊夫人的关照,小老儿父女二人的生活都过得很顺坦,但是小老儿去意已决,请将军见谅。” 石闵闻言,不由得淡淡的摇头道:“不知道先生打算往何处而去?” “小老儿打算带着女儿去建康投奔亲戚。” “是远方亲戚吧?” 听见石闵这么问,崔皓不由得讪讪地道:“是的。是我们崔氏的族人。不过这关系往下几代,都不知道疏远了多少。” “先生可是出身清河崔氏?” “正是。”崔皓并没有隐瞒,而是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是魏朝(曹魏)时的中尉崔琰的七世孙,属于旁支。到了小老儿的祖父那一代,已经家道中落,不过我们崔氏依旧以书香传家,故而小老儿以教书育人为生,那时候的日子勉强还算过得去。” 石闵点了点头道:“你们的来历我已经听说了。” 清河崔氏在春秋时乃齐国公卿之一,至西汉时居住在清河郡(今河北清河县和山东武城县、高唐县),东汉以后成为山东望族,其中崔琰曾投曹操门下。 南北朝时讲究士族门第,西晋时讲究士族门第,崔氏被列为一等大姓“崔卢王谢”之首。在北方,北魏把崔氏被列为一等大姓王崔卢李郑。至唐代开国有五姓七望之说,崔氏仍立其中! 这俗话说的话,只有千年的世家,没有千年的王朝。 这些世家大族都是书香门第,以诗书传家的,祖祖辈辈里面所出的贤能可谓是多如过江之鲫,而且还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那一种! 不过也正是因为魏晋南北朝盛行的九品中正制,这才导致了这种世家盛行,垄断了人才的来源的局面。 在风头正劲的世家门阀的压制之下,寒门子弟想要出人头地谈何容易? 所以说这个时代,其实有许许多多的人才是被埋没的。 没有好的出身,你便是怀才不遇。 对于清河崔氏,石闵那是如雷贯耳的。只不过崔氏一族现在还没有那么出名。 东晋时期很多崔氏族人南迁。 崔氏家族并非全部南迁,只是崔业的八世孙崔密一支。崔密有二子:长子崔霸,次子崔琰。这一系大致从崔琰发迹,到北魏初年势力很盛。 清河崔氏后长仕北朝,其中崔浩历仕北魏道武、明元、太武帝三朝,官至司徒,参与军国大计,对促进北魏统一北方起了积极作用。后人称颂为“南北朝第一流军事谋略家”。 北朝隋唐时与博陵崔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并称为“七宗五姓”,或者是“五姓七望。 唐代崔氏仍然显赫,有23人做过宰相。 唐初官员修订《氏族志》,把崔氏列为第一,唐太宗知后大怒曰:“崔氏早已衰微,既无显官,又无人才,凭什么列为第一?难道我李氏贵为天子,还比不上崔氏吗?”下令改以皇室李氏第一,皇后氏族长孙氏第二,崔氏与其他山东士族列第三。 虽然如此,崔氏仍为士族高门。 清河崔氏曾分出一支为博陵崔氏,也为隋唐著名士族之一。 到了后唐时期,科举取士的制度逐渐取代“九品中正制”,世族大家逐渐失去了皇权的庇护。 同时,随着晚唐国家的分裂和战乱,特别是黄巢大起义的打击下,整个魏晋以来形成的社会制度支离破碎,于是清河崔氏与其他士族的势力基本上也随之消亡。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上了清河崔氏的后人。 石闵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唉,先生,我听说现在很多清河崔氏出身的人都在赵国、西赵、代国做官的,你就没有别的门路吗?” 崔皓摇摇头道:“实在是没有门路。小老儿是想去建康投奔一下我曾祖父的那一支后人,据说他们在晋国做官,好几个人都已经担任了地方的郡守、县令之职。料想他们不会不念及这一份香火情,不收留我们父女二人的。” “先生,这邺城距离建康可是遥遥数千里!这个世道不太平,你从幽州一路南下到邺城的时候也经历过的。” 石闵一脸悲天悯人地道:“十室九空,饿孚遍地。这路上劫道的强人不知凡几,而且乱世杀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爆发一场战事,到时候肯定会殃及你们的。” 石闵倒没有撒谎。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易子而食还算是小的,路上遍布落草为寇的强盗,他们杀人不眨眼,可不管你是不是汉人,是不是同类,见人就杀,见人就抢! 没钱? 好办,劫色。 没色? 无碍,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残酷。不然在石虎这么暴虐的统治之下,不知道会出现多少的流民! 可是现如今的羯赵国,国内的黎民百姓敢跑路吗?他们不敢! 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不是没有,但是寥寥无几,在更为混乱的北方几乎是不存在的! 强人拦路抢劫也罢,还有不时地发生的战争! 那些**子可不管你是不是反贼,是不是敌军,一样是见人就杀的! 他们杀了你,拿了你的首级去领赏。有的时候就连那些老弱妇孺都被这样杀良冒功了! 这个一点都不足为奇。 “这……” 崔皓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孤身一人倒是无所谓,大不了一死了之,但是他身边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女儿崔莹! 石闵见到崔皓迟疑的神色,不由得加把火地道:“而且就算你到了建康,被一样是清河崔氏出身的人收留又如何?寄人篱下,你们是会被当做仆役丫鬟使用的。到时候身不由己,可能你的女儿崔莹被那个王孙公子霸占了去,都无处申冤呐!” “将军,我……” 石闵毫不迟疑地沉声道:“先生,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好好考虑一下。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的女儿崔莹着想!” “这不是太平的年月,与其让女儿跟着你过着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何不留下我的府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将军,小老儿……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好。” 把你女儿嫁给我就可以了。石闵在心里这般腹诽着,随之说道:“先生不必客气。你若是执意要走,不妨去问问莹儿姑娘的意见,若是她肯跟着你走,那么我无话可说。” “唉。”崔皓又叹了口气道,“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将军你的大恩大德。” 第0018章 苛政猛于虎 “将军,不知道你可否需要幕僚?” 听见崔皓如此询问,石闵不由得迟疑了一下,说道:“难道先生有什么人选推荐吗?” 幕僚,类似于后世的私人顾问。 汉朝时统帅率军出征,有权自行招聘、选任文职僚属,设置府署,帮助处理军政事务,称为“开府”。 由于这类府署设于幄幕中,所以又叫“幕府”,而统帅左右的僚属,也因之被称为“幕僚”、“幕职”。 幕僚种类繁多,有相当于近代参谋长、统帅司令部工作的“长史”;有参议军机,帮助指挥军事行动的“参军”;有类似近代副官、秘书,管理文书及各类档案的“主簿”、“记室”,等等。 到了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战乱频繁,四处皆为战区,各地都实行“军管”,地方长官由武官兼任,将军左右的僚属也就从单纯的军官转变为辅将军“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文武兼任官职了,且文职比重往往超过武职。 官员与其所属幕僚的关系大概相当于老板与员工的关系。 当老板的自己花钱聘用私人,我做官,你做事;又因为你是我花钱雇来的,所以你做事,我放心,也成了“自家人”。 幕僚一般都有专门知识,甚至可能是“最新的知识”,在某个专业领域占有许多资料,了解许多情况,他们饱读专业经典,说起来头头是道,写起来洋洋洒洒,出谋划策,无所不能。 但是由于其角色的特殊性,地位的暧昧性决定了其进退荣辱都将取决于是否能取悦在朝者,由此他在进言时便会不言而喻地考虑自身的处境、前程之类。 要想做到直言无忌本已很难,加上每个人知识、见识、思想、眼光等的局限性,他们的建议、意见便有了许多的水份。 不过就石闵所知道的,魏晋南北朝时候的幕僚其实与臣属差不多,幕僚可以称呼自己的“老板”为“主公”的! 崔皓随之摇摇头,又指了指自己说道:“将军,小老儿是想毛遂自荐。” “我早年在私塾里做教书匠的时候,闲来无事,便喜欢拜读一些古代的经典书籍,经史子集,百家经典,对于杂书这一类颇有涉猎,学术颇杂,且偶有心得。将军若是不嫌弃的话,小老儿想做你的幕僚,在适当的时候给你出一些建议。算是出谋划策了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崔皓不自觉的挺起了腰板,显然是颇为自信的。 其实以崔皓的这个年纪,加上其阅历和出身,能够博览群书,博古通今这一点石闵丝毫没有怀疑。但石闵怕的还是崔皓是一个书呆子,不知道变通,活灵活用! 要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若是放在春秋战国时代,百家争鸣,个个都是翘楚,大才多如狗,人才遍地走的盛况,石闵倒是不会在意什么。 可现如今乃是一个五胡乱华的乱世,堪称为华夏最黑暗的时代!那些读书人绝大多数都跑到南方的晋国去了,留在北方的寥寥无几。 不,不应该说是寥寥无几。而是说这些读书人是怀才不遇,或者是天生的傲骨,使他们不愿意向胡虏低头,在胡人的朝廷里当官! 更何况,最让石闵揪心的一点还是,这个时代对于整个华夏的变革是最大的。 一方面是民族大融合,一方面就是汉人改变了传统的儒学,糅合了佛学,释道合一! 这听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好的,但是石闵却是知道,从魏晋南北朝之后,汉人的骨气和血性已经大不如前了! 看看南方的那一些整天吸食五石散的达官贵人就知道,这个国家没得救了!这个民族……还有救。 闻言,石闵不由得眼前一亮地道:“先生,请坐。” 石闵随之将崔皓请到一侧的矮桌边上的席子坐下,盘腿而坐。 这就是汉人最为盛行的,坐而论道。 “先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当今的天下大势的?有没有如秦、汉、晋一般的大一统的可能性?” 一听到这话,崔皓便知道石闵是有意要考教自己,不过他丝毫不惧,说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大势所趋,不可逆转也。” 石闵道:“可是自永嘉之乱以来,我们华夏已经战乱了二十七年不止。而今晋室嬴弱,偏安一隅,虽屡屡北伐却未有成效!而今诸国林立,有我赵国、凉国、燕国、成国、仇池国、代国,塞外还有鲜卑人、吐谷浑虎视眈眈,窥视中原,这大一统,不知道在先生看来谁能做到?” 闻言,崔皓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道:“将军,我崔皓乃一介凡夫俗子,非是神人。纵然是诸葛孔明在世,只怕都看不出来谁能完成这大一统的事业呀!” “倒是我冒昧了。”石闵讪讪地道。 “不过,在小老儿看来,当今天下,能有灭诸国而统天下,使海内归一的,当属你们的羯赵国和南方的晋国。” “愿闻其详。” 崔皓说道:“对于你们赵国的强大,将军应该略知一二,小老儿便不多说。南方的晋国,其实比起羯赵更有实力,更有名望,更有底蕴扫灭诸国,再一次使天下一统。然则晋国当中,君臣之间互相猜忌,门阀林立,党争不止,不断内耗,很难将自身的国力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 石闵闻言,深表认同,又问道:“那么我们赵国呢?赵国有何缺陷?” “呵呵,这个将军应该早就知道了吧?羯赵的缺陷显而易见。” 对于石闵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崔皓倒是没怎么感冒,接着道:“不外乎三个原因。其一,统兵大将割据一方,听调不听宣,拥兵自重。诸如蒲洪、姚弋仲、刘显这般的人乃是一方军阀,他日一遇风云便化龙,自立一国!或许,在大赵天王驾崩后,没人压得住他们,他们就会纷纷自立,各自称王称帝。” 闻言,石闵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了一下。 真大才也! 这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个时代的人自然属于当局者,而石闵这个重生而来的家伙,熟知这一段历史,故而属于旁观者。但是没想到崔皓这个人不简单,眼光独到,几乎可以预见未来的羯赵国的大势走向了! “其二,你们赵国虽然疆域广袤,人口众多,但是其中有羯人、汉人、匈奴人、氐人、鲜卑人等不同民族的人。古语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同民族的人肯定会有异心!尤其是现在的赵国乃是以羯人为主,羯人为国人,余者皆为下等人的情况下,尤甚之。” 崔皓侃侃而谈地道:“众所周知,羯人人丁稀薄,以不过数十万的人口如何压得住泱泱数百万的异族?所以大赵天王不得不任用各族的能人为官、为将,依着赵国目前的这种国策,久而必生祸乱!” “其三呢?” “其三,便是大赵天王的苛政。苛政猛于虎也!虽然现在有强悍的军队压制,但是各地的黎庶不满久矣,这一点从各地的老百姓不断起义当中就可见一斑。这样迟早会给赵国埋下亡国的祸根的。” 石闵闻言,微微颔首。 对于石虎的苛政他不仅耳闻还亲眼目睹过。 石虎骄奢淫逸、残暴好杀,比桀纣还过分 石虎喜欢大兴土木,在篡位后不久,即在国都襄国大规模营建太武殿,又在邺城营造东西两宫,等到咸康二年(336年)年底的时候,便全部竣工。 太武殿规模恢宏,台基高二丈八尺,周边全部是带有刻纹的华美石头。为保护自己的安全,石虎还在殿下建造暗室,并在其中部属500多名卫士,以防不测。 大殿建成后,东西长75步、南北宽65步。整个大殿用漆涂饰屋瓦,用金子装饰瓦当,用银装饰楹柱,在宫内又安放白玉床,挂着流苏帐,造金莲花覆盖在帐顶,真可谓珠帘玉壁,巧夺天工。 造就黄金屋,以储美娇娘。在大规模营建宫室的同时,石虎为满足兽欲,下令各地州牧郡守,从民间大肆征选年龄在13至20岁之间的美女入宫,人数多达三万余人。 各地方官为取悦暴君,竟把搜选秀女一事当做头号政治任务来抓,务求质量兼备,甚至不惜强抢高颜值的人妻充数,数量多达九千余人。 借着暴君石虎在民间征选秀女的机会,地方豪强乘机欺凌百姓,但凡发现百姓家中妻女貌美的,一定会威胁他们要么交人,要么掏钱免灾,结果害得很多人自杀身亡。 而此时,石虎之子石宣及其他宗室也在私下里征选秀女,总数量也将近有一万人。如此算来,石虎集团共从民间霸占了四万名美女! 关于石虎后宫佳丽的数量,在大将蒲洪(前秦皇帝苻坚祖父,蒲洪后改姓为苻)的奏表中,则是一个更令人震惊咋舌的数字:十万! 这个数字,虽然有夸张成分,但即使挤掉“水分”,至少也会在五万左右,无论如何,都是帝王届难以超越的神奇纪录! 当时蒲洪的奏表大概是:(石虎)盘于游田,耽于女德,三代之亡恒必由此。而忽为猎车千乘,养兽万里,夺人妻女,十万盈宫。 第0019章 卑微的爱 这场大规模的强征秀女活动,给羯赵国造成严重的动乱。 就这些秀女的家人而言,在征调到邺城这段时间,被杀死的人妻之夫及因妻子被夺而自杀的男子,数量竟高达三千余人!这是一组触目惊心的数据! 荆州、扬州、徐州一带的百姓,因不堪其扰,几乎全部流散叛逃,当地官员因不能安抚百姓,被下狱处死的竟然有五十余人。 这庞大的后宫佳丽团,按照姿色和才艺被分成不同的级别,除少数美女经常能享受到石虎的“雨露”外,绝大多数则形同幽禁,整日在冷清寂寞中苦捱时光。 在原来的历史上,等到石虎死后,这些美女,除部分被继位之君“接手”、部分被遣散出宫外,大部分则在冉闵时代落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结局:被吃掉! 这些宫人之所以被吃掉,原因是当时冉魏的国都邺城被前燕军队围困许久,城中严重缺粮,冉闵父子为解决口粮问题,便下令杀死这些留在宫中的妇人,以充军粮。 就这样,这批宫人在苦捱多年后,非但没有迎来新生,反而陷入更悲惨的境地,实在是令人唏嘘。 历史上的冉闵真的是值得称道的民族英雄吗?石闵不清楚,亦是不予置评。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正是历史上的武悼天王冉闵。 关于冉闵是不是民族英雄的问题暂且搁置,就好似世人都有争议的“楚霸王是不是英雄”一般,项羽一个屠城狂都能被称之为英雄的话,那么商纣王、石虎都不能被称之为暴君了。 英雄,总会带着一些悲情色彩的。 而那一位武悼天王的身上似乎并不缺这种悲情色彩。不管他是怎样的人,至少他的做法都挽救了一个即将亡族灭种的民族,这一点不可否认。 关于“人吃人”这个事情,历朝历代都有发生过,远的不说,当年曹操的军中缺粮的时候,还曾经以人肉为食,只不过曹操并非是那么残暴的。他是以死人身上的肉作为军粮的,而且大家当时都不知道。 “将军,不知道你的志向如何?”崔皓忽而问道。 “志当存高远。” “有多高?有多远?”崔皓这是打算刨根问底。 石闵迟疑了一下,便道:“封侯拜将。” “仅仅是这样吗?” 崔皓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又道:“不知道将军认为自己是羯人还是汉人?” “……” 闻言,石闵低着头思衬了半晌,终于沉声道:“崔先生,你似乎管的太宽了。” 崔皓摇摇头道:“将军不愿说便罢。” “先生,你有大才,我欲向大王举荐你,在朝为官,不知道先生你意下如何?” 崔皓听到这话,不假思索地道:“将军请见谅。我崔皓生是汉家的人,死是汉家的鬼,绝不为五斗米而折腰于胡虏,在胡虏的朝廷里为虎作伥!抱歉,我不是针对你的将军。” 石闵闻言,略带赞赏之情地看着崔皓,说道:“先生不仅学富五车,眼界通达,看来还是一个有傲骨之人!闵甚为钦佩!” “将军过誉了。我只是不想临了临了,还要败坏祖宗的名声!” “……” 若是换作历史上的石闵,听见一个汉人这么大言不惭地跟他说话,这么咄咄逼人的话,早就拔剑杀死了对方。 但是石闵闻言,心里却是一阵阵的惭愧之意。 他知道以崔皓的眼光,肯定能看得出自己暗藏在心中的志向,但是崔皓没有点破,石闵也没有开诚布公。 这不过是一番试探罢了。 …… 石闵准备去漳河边上的汉军大营住上一段时间。 没办法,作为一军之主将,应当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爱兵如子可不是说说而已,你不身体力行的话,怎么能让麾下的士卒信服? “将军,你这回要在大营住多久?” 董巧巧正在给已经穿戴好衣甲的石闵整理了领口,一边整理着,一边还不忘询问道。 值得一提的是,在人前的时候,董巧巧是不会称呼石闵为“闵哥儿”的。 石闵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最多半个月,至少十天。” “要这么久?” “嗯,我准备编练一支强军出来。若不是大王的寿诞将至,我可能一两个月都没法从大营里抽身出来的。”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董巧巧叮嘱了一句,又往旁边正在往包袱里塞东西的管家马六问道,“东西都收拾好没有?” “好了,夫人。” 石闵却是摆了摆手道:“不必收拾什么。我这不是去军营游玩的,带这么多东西像什么样子?我人到那里就可以了。” 石闵又将面前的董巧巧揽入了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巧巧,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不能亏待崔皓父女俩啊。” “嗤,妾身像是那种人吗?”董巧巧娇嗔了一声道。 “咳咳,那我先走了。” 石闵本来还想询问一下崔莹人在何处的,不过看见董巧巧这副样子,便不敢再问,于是提上了自己的一柄青锋剑,就龙行虎步地往府邸的大门口而去。 当石闵绝尘而去的时候,崔莹的身影随之出现在大门口的一侧。 崔莹望着夜色之下,石闵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得站在那里发怔,目光凝视着那个方向,样子有些失魂落魄,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莹儿?” 陡然听见了董巧巧的声音,崔莹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往后面福了一礼道:“夫人。” 董巧巧点了点头,又意味深长地道:“莹儿,你已经爱慕将军了是吗?” “这……奴家不敢。” 崔莹不敢袒露心迹,董巧巧倒是没有过于逼迫,而是转过身,望着石闵刚刚离去的方向,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将军可真是一味致命的毒药,让你们这些女子都对他如此的痴迷……” “莹儿,你刚刚为什么不出来送送将军呢?还非要躲在一边偷窥?” “夫人。”崔莹苦涩地笑道,“奴家自知身份低微,实在不敢乞求将军的一点垂爱。” 爱得如此卑微? 董巧巧摇了摇头道:“你守规矩是好的。但是没必要如此苛求自己。莹儿,若是你不嫌弃的话,便跟我一起侍奉将军吧。正好,我最近琢磨着给将军张罗一门亲事呢。” “奴家不敢,不敢的。” “……” 真是一个自卑的傻女人。 第0020章 郑樱桃 石闵去到漳河大营,与叔叔董匡、王平和卫峥三人商议了一下组建一支强军的事情。 董匡疑惑地道:“不知道你打算编练的强军是怎样的?” “类似于汉末的陷阵营,不过有些不同。对于这支强军,编制是为一千人,一日三餐,顿顿管饱,每日必有一顿肉食。我准备从我们军中的三万多的士卒当中层层选拔,这一千人的强军,必须都是弓马娴熟,可步战可马战,以一当十,悍不畏死之士!” 陷阵营是东汉末期一支独特的部队,人数不多,但作战极为勇猛,它的指挥官是吕布手下的大将高顺。 人称高顺“所将七百余兵,号为千人,铠甲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者,名为‘陷阵营’”。全军仅有七百余人,个个骁勇善战,装备配制精良。 陷阵营曾经击败过拥有关张的刘备,勇猛可见一斑! 石闵说道:“你们应该听说过战国时的魏武卒。这支强军的士兵必须披上三层重甲(内外三层防护服或者就是重甲的别称)和铁盔,能开十二石之弩(一百二十市斤为一石),每人背五十只弩矢,拿着长矛或铁戟,腰带利剑,携带3天的作战粮草,半天能走一百多里。” “这……太苛刻了吧?”董匡咋舌道。 “难道我军三万多士卒里面都不能挑选出一千人有这样的作战能力吗?” “可以是可以。”董匡迟疑了一下,说道,“只不过要编练这么一支精兵,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的财力物力!我们军中的粮饷和武器装备都是朝廷发放的,若是闵儿你执意要编练这么一支强军,应当过问一下大王。” 石闵点了点头道:“我马上动身前往建章宫觐见大王。” “二叔、三叔、五叔,现在春节将至,将士们都有家不能回,所以在训练之余一定要好好犒劳犒劳他们。我这一去必然能说服大王发放更多的军费,所以不必在意那些什么军费开支,所需的鸡、猪、羊、鸭等这些牲畜一定要多买一些,比往年要多买一倍。” 闻言,董匡不由得愣了一下,又道:“闵儿,你真的有把握说服大王给我们汉军增加更多的军费吗?” “这是必须的。”石闵信心十足地道。 旋即,石闵便动身,前往大赵天王石虎所在的建章宫。 石闵很厌恶这个建章宫,但是又不得不踏足这里。在经过通报之后,石闵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内侍步入建章宫的过道上,过了几个走道,几条御河,终于进入了石虎所在的后宫。 现在可是日上三竿了,但是石虎还没有起来处理政务,上朝什么的更是绝无可能,这个暴君的懒惰可见一斑。 不过这一切,石闵都管不着,他的目的是请求石虎给他们汉军增加军费,以便锻造强军。过去石瞻统兵的时候,没少跟石虎提过增加军费的事情,但是后者都置之不理,久而久之,这个事情便过去了。 在经过一条御河的时候,石闵便看见了在宫门口吵架的几个女人,好奇心作祟之下,石闵便站住了脚步。 因为他听见了一个比较熟悉的声音。 “你们还在等什么?给我把这个贱婢拖下去杖毙!” “饶命啊!娘娘救我!” 在一片争吵声中,几个穿着宫装的女人聚在一起。 那个眉目含煞的女子看上去是女官打扮,而被两个内侍拉着的女子亦是一个女官,只不过不知道怎么发生的争执。 看上去两个女官的地位应该相等,不过亦有区分,那就是她们宫中的主子的受宠的程度,将直接决定她们自身的地位。 有的时候,一个倍受冷落的妃子,其地位还比不上一个受宠的嫔妃宫里的女官! 郑樱桃目前的地位便是如此。 郑樱桃看见两个气势汹汹的内侍架住了自己宫里的女官,要拉出去杖毙,不由得脸色惨白地道:“且慢!” “小玉,求求你放过她吧。这只是区区的一盒胭脂,没必要闹出人命呀!”郑樱桃向着那个眉目含煞的女官语带哀求之意地道。 而那个叫做小玉的女官则是一脸的不屑,哼了一声道:“郑妃娘娘,你要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胭脂!这胭脂乃是成国进贡而来,乃是大王赠送给我家王后娘娘的!成色极好的一盒胭脂,竟然叫这个贱婢打翻了!你说王后娘娘怪罪下来,谁能担待得起?” “这……” 看着郑樱桃迟疑了一下,被拉住的那个女官忙不迭地下跪道:“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走得匆忙,没注意看路。饶命啊!” 郑樱桃叹了口气道:“小玉,你看不如这样。我去求见王后娘娘,请她饶了小翠一命,你看可以吗?” 小玉闻言,嗤笑了一声道:“郑妃娘娘,只怕你没那么大的面子!就算你去跟我家王后娘娘求情也是一样的。你应该听说过,平日里那些负责打扫的宫婢和内侍,他们不小心摔碎了宫里的花瓶什么的,一样是要被杖毙的!” “而且我家娘娘日理万机,恐怕没空搭理你。” “……” 这么不给面子?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被犬欺啊! 石闵可是知道这个郑樱桃是何许人也的。 郑樱桃乃是后赵武帝石虎第三任妻子,后被封为皇后。 郑樱桃是汉女,襄国(今河北邢台市)人,优伶出身,颇具美色,深得石虎宠爱。唐朝诗人李颀曾作《郑樱桃歌》,写郑樱桃以美艳而擅宠后宫故事,流传千古。 起初石虎娶将军郭荣之妹为妻,郑樱桃向石虎进谗,石虎遂杀郭氏。后来石虎又娶清河崔氏之女为妻,也遭郑樱桃构陷而被杀。 此后郑樱桃为石虎生下石邃、石遵二子。石虎受封魏王时,郑樱桃被立为魏王后。 咸康三年(337年)正月,石虎称大赵天王,立郑樱桃为天王皇后。 郑樱桃的皇后之位并没有太久,其子石邃素来荒淫无道,母亲郑樱桃派使者去谴责他,使者竟被杀死。 石虎听闻石邃有疾,派女官探视,女官亦被杀。 石虎大怒,在同年八月废杀石邃与其妻等二十六人,并废郑樱桃为东海太妃,离她成为皇后仅八个月而已。 郑樱桃无疑是一个可怜的女子。 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郑樱桃害死了郭氏和崔氏,自身也是报应不爽,沦落到了这种地步,真是人情冷暖自知! 郑樱桃是魏晋南北朝这个时代最有名的几个美女之一,但是为人善妒,欲独宠后宫而不得,最终落到了这么一个几乎被打入冷宫的下场。 当然了,据石闵知道的,郑樱桃后来还曾经出场过。 在原来的历史上,石虎驾崩后,石世继位,而后又被石遵起兵篡位,作为母亲的郑樱桃自然被立为皇太后。 但是好运不长,本来石遵在起兵前说好的成功之后让冉闵(石闵)做皇太子的,谁成想只封了一个王,好在冉闵大权在握,直接废杀了石遵,立石鉴为帝,郑樱桃便是在那一场宫廷政变当中死于非命的! 根据石闵所知道的,现如今的王后乃是杜珠,太子石宣之母。 郑樱桃在石闵小的时候还曾经照顾过他的,故而看见郑樱桃被这么欺负,石闵便无法无动于衷。 “不要!” 见到两个内侍又拖走了小翠,郑樱桃惊呼了一声,又忙不迭地冲上去推搡了一下,但是叫做小玉的女官气极了,直接把郑樱桃推倒在了地上。 “住手!”石闵当即叫了出声。 两个拉着小翠的内侍顿时停了手,他们都是认识石闵的。 石闵上去将郑樱桃扶了起来。 那个叫做小玉的女官有些不明觉厉,瞪着眼睛喝道:“你是哪家的将军,敢管后宫之事?” 石闵冷声道:“你不认识我,看来是刚刚进宫的。我叫做石闵!” 这时,在小玉身边的一个内侍在她的耳畔说了几句悄悄话。 小玉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红一阵的,最终还是向着石闵福了一礼道:“见过将军。将军,这贱婢打翻了大王送给王后娘娘的胭脂,罪不可赦,这是后宫之事,请你不要插手。” 石闵说道:“我本来是想袖手旁观的。但是一个小小的女官何以对郑妃娘娘如此无礼?不管怎么说,郑妃娘娘都是一个嫔妃,而你只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女官!我想,若是大王知道了一个女官对自己的妃子都这么无礼,肯定不会轻易饶恕了你吧?” 石闵这是要告状! 小玉黑着脸,向着郑樱桃福了一礼道:“郑妃娘娘,刚才是奴婢失礼了。还请你见谅。” 郑樱桃忙不迭地道:“小玉,你饶了小翠一命可好?这毕竟只是一盒胭脂水粉,不值得闹出人命啊!” “这……”小玉迟疑了。 石闵闻言,又道:“我相信王后娘娘是一个知书达礼的人。不如这样,你让郑妃娘娘去王后的宫中求情,料想王后娘娘宅心仁厚,是不会为了一盒胭脂而打杀一个女官的,如何?” “这……好吧。” 小玉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下来。 小翠算是逃过一劫了。若是郑樱桃直接去王后杜珠的宫中求情的话,铁定不成,但是现如今石闵插手进来,要管一管这个事情。 石闵是何许人也,大家都知道。他若是向大王告状的话,难免会败坏杜珠的名声,而且会显得她不够大度,不能母仪天下。 石虎一旦得知这个事情,那么对郑樱桃这么欺辱的小玉肯定是在劫难逃!依着石虎的暴虐脾气,哪怕是自己的一个冷落的妃子,都不许他人这么欺负的! 所以说,于情于理,王后杜珠都应该给石闵一个面子。 “棘奴,真是多谢你了。这回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郑樱桃似乎崴脚了,被小翠扶了着,同时向着石闵一个劲儿地感谢道。 石闵摇摇头道:“不必客气。后宫险恶,娘娘还是小心为上。我还有要事觐见大王,告辞了。” 看着石闵远去的背影,郑樱桃真的是感慨万千。 同时,在郑樱桃的心房里出现了一个异样的念头,刚刚被石闵扶起来的时候,嗅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子的阳刚之气,真是……想了想,郑樱桃有些羞赫地摇了摇头,暗道自己真是犯贱。 第0021章 精兵 “大王!” 石虎并没有在专门处理政务的常青殿,或者是偏殿里接见石闵。而是选择了在后宫当中接见,显然是刚刚起床。 害得石闵在暖阁里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这个时候的石虎,看上去睡眼惺忪的,不时地还打着哈欠,看样子刚刚从床榻上爬起来。石虎只披着一件狐裘,衣物不多,嗅一嗅空气里的气味儿,石闵便知道这厮肯定刚刚从女人身上爬起来的! 石虎在一间暖阁里召见了石闵。 石虎哈着气道:“棘奴,你这大冷天的不在被窝里睡觉。跑来觐见朕做甚?” 看着石虎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对石闵的态度还算好的。 若是换作平时,换了别人的话,石虎不是推辞说不在,便是对那个打搅他睡觉的家伙大加训斥,然后鞭笞一顿! 可是石虎知道石闵的性格,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他若是觐见,必有要事。 “大王,臣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何事?” “臣欲组建一支类似于陷阵营的强兵,用于冲锋陷阵。但是组建这支强兵将耗费许多财力和物力,而军中的供给实在是不足,故而臣想请求大王批一笔军费下来。” 闻言,石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刚刚从被窝里起来,就被别人伸手要钱,任谁的心里都会不痛快的。 石虎说道:“你想打造这支强兵做甚?你们的汉军已经足够厉害了,没必要乱花钱去搞什么强军了吧?” “大王!”石闵垂手道,“古语云,兵贵精,不贵多。之前的昌黎之战您也是知道的,我赵军十余万人马后撤,而慕容恪不过只统率了两千精骑便一路追杀,斩首万余人!精兵之强可见一斑!” “大王你可以设想一下,每个精兵都能够以一当十,而他们所需的财力和物力不过是三五个普通士兵的额度。这样不是很划算吗?” 石虎暗自思衬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 对于“精兵”的概念,石虎还是有的。 精兵,从字面上理解,那肯定是精锐士兵,也就是单兵能力和武器装备要比普通士兵高出一大截。 那么这个所谓的精兵到底“精”在哪呢? 在春秋以前,中国古代的战争以车战为主,士兵来源是贵族子弟(奴隶平民不能上战场),平时在家,遇有战事才集结上战场。 但进入战国时期,因为战争太频繁,规模越打越大,所以不论国人、野人,只要年龄符合,都要上战场。 但是兵多了并不意味着就强,因为这个时候的士兵说白了就是一帮平民聚在一块,不仅要消耗粮食,遇到胆小的见到敌军就往后缩,恐怕兵再多也会一哄而散。 所以各国就开始从士兵当中挑选那些年轻力壮又胆子大的,单独组建成一支作战部队,既减少了养兵成本,又能在面对对方的乌合之众时快速击溃对方,这就是最早的精兵概念。 比如秦赵长平之战时,白起就曾派出一支2.5万人的奇兵拦截赵军退路,硬生生的切断了45万赵军和后方的联系,足见其强悍。 后来到了三国时期,开始出现了世袭兵,而且主要针对那些民风彪悍的地区征兵,也就是把“精兵”产地化,像诸葛亮在平定南中后,就将少数民族士兵组成了“无当飞军”。 在古代农业社会,把军队完全变成职业化,脱离生产,显然不太现实,供养不起,所以历朝历代在延续寓兵于农做法的同时,还是会遴选一部分精兵出来,进行职业化训练,用来攻坚打硬仗。 比如吕布的陷阵营,东晋的北府兵,唐太宗的玄甲军,岳飞的背嵬军以及明朝的戚家军、天雄军、关宁铁骑等。 这些人不用忙于生产,平常主要的工作就是训练,而且装备往往是当时最先进的。 石虎不知道不知道精兵的强悍之处,但是石闵要在汉军当中组建一支强军,他还是心存顾虑的…… “棘奴,不知道你要打造的这支精兵有多少人马?需要多少钱财?” 这是石虎最为关心的问题。 石闵回答道:“大王,臣打造的这支精兵编制当为一千人。他们必须都是可以以一当十,悍不畏死的勇士,这支精兵的作用乃是用于冲锋陷阵,乃至于一战而崩其士气!至于需要多少钱财,这个……臣估算不出来。” 石虎听闻这才一千人的精兵,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精兵再强,人数那么少能有什么作用? “好。你便拿着朕的手诏去尚书台那里领军费吧!”石虎表现得很痛快。 “谢大王。” 石虎随即写了一份手诏,递给石闵,当他去尚书台找尚书令王衍签字,然后走几个过程,发放军费。 一切正如石闵所预料的那样。 刚刚起床的石虎,又听闻这个“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很是大方地给了一张没写数字的支票,至于这个“支票”上面的数字是多少,全在石闵的一念之间! 刚刚出了暖阁的石闵,径直往宫外走去,不过在路过一条御河的时候,又碰见了郑樱桃和她的贴身婢女小翠。 此时,小翠正搀扶着步履蹒跚的郑樱桃,慢慢地往宫里面走过去。 迎面就碰上了石闵。 “这是怎么了?” 石闵看见郑樱桃脸色惨白,呼吸也十分的困难,嘴唇发紫,似乎被冻伤了一般,还瑟瑟发抖着,香肩不由得一颤一颤的,故而向着小翠发问道。 “棘奴……”郑樱桃连说话都带着颤音呢! 小翠不由得一脸幽怨地道:“都是王后娘娘。娘娘带着奴婢去王后的宫中请罪,谁知道下人们说王后还没起来,我们是为了请罪的,所以没敢直接离开,就杵在外面站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这大冷天的,怎生受得了?” “王后真的是太不近人情了。故意刁难来的!” “好了。别说了小翠……”郑樱桃咬了咬嘴唇道,“不管怎么说,王后都已经原谅你了。” “娘娘!”小翠跺着脚,一脸的不忿。 石闵又看了看郑樱桃的腿,摇摇头道:“崴脚了?” “嗯。”郑樱桃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这么个大冷天的还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被冷风吹袭着,天上还飘下了点点的冰晶,可想而知,以郑樱桃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子怎么受得了? 不过这一切石闵都管不着。 “好好照顾自己。”石闵说完了这句话,便拔步离去。 还是跟石虎后宫中的妃嫔撇开关系比较好。石闵幼年时曾经在宫里待了许久,被石虎扶养着,但是这不代表他就能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看着石闵渐行渐远的背影,郑樱桃咬着干裂的嘴唇,眼神闪烁、迷离,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第0022章 破军营 这一整天,石闵都在邺城的各个府衙溜达,依靠着石虎这个大赵天王的手诏那可真的是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很快,石闵便将军费的事情解决掉了。而且他一回狮子大开口,整整要了一百万两的军费!反正石虎给他的属于一张支票性质的手诏,不要白不要! 正好可以给麾下的将士补贴一些年货。 又跟董匡、王平和卫峥三人商议了一些训练精兵的事情,石闵当即击鼓,召集营寨里的三万多的士卒。 石闵站在高台之上,俯瞰着下面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豪气顿生! 这些汉军的士卒们身穿藤青色的战衣,外套黑甲,头上戴着白缨的椭圆形战盔,手持长枪。他们身上的衣甲都不是鲜亮的,好多都是经过了历次的战斗中遗留下来的,乃至于血迹斑斑! 虽然衣甲看上去不咋地,但是汉军将士们的整体的军容还是可以的。 军容严谨,在偌大的校场上,三万多的士卒分成十个方阵排列有序地站着。整个校场,数万兵士却是连一丝一毫的嘈杂的声音都没有出现,耳畔都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天空中飘落的点点的雪花。 这在羯赵国的其他军队当中是不可想象的! 其实,羯赵国的军队大致上与游牧民族的部落都差不多,而石虎就相当于这个部族的可汗,号令所有的部族! 除了羯人,氐人、汉人、鲜卑人、羌人和匈奴人这些人的军马大多自成一体。 石虎可以号令他们,但绝不敢轻易将其打散,不然这些异族的军队一旦反抗起来,仅凭人丁稀薄的羯人根本抵抗不了! 这就是赵国当前最大的一个缺陷。 石虎不是没想整改过,但是有心无力,所以只能听之任之了。这也就是,为什么石闵不过十六岁,便能统率一整支汉军的缘故! 因为石闵的父亲石瞻在汉军当中享有崇高的声望,这是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石虎也害怕将这些汉军打散了,他们会叛逃到南方的晋国去,故而只能选择石闵成为这支汉军的新的统帅。 石闵高声道:“将士们!我是你们的统帅石闵!今日我击鼓聚兵,不是为了介绍自己,不是为了给你们见一见我的庐山真面目的!” “现在还有两日,春节便到。这是一个合家团圆的日子!我知道你们有家不能归,但是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们!军营,这里,即是你们的家!我,还有在这里的每一个袍泽都是你们的家人!” “春节将至,我没什么好送给你们的。但是吃的喝的绝对少不了你们的!抬上来!” 石闵说完这个话,当即便有一队士卒扛着一头又一头的猪过来,放到地上。除此之外,还有一坛又一坛的酒,一个个装满了鸡鸭的笼子就摆在那里。 石闵指着那些挣扎不已的牲畜,说道:“看到没有,这就是我用来犒劳你们的!但是你们具体每个人能分得多少,就要看看你们自己的能力了!” 闻言,在方阵里的士卒们都面面相觑,不过没有交头接耳,不然方阵里一旦出现什么嘈杂的声音,他们就会被连坐! 汉军的军法之严苛,在这个世道里着实罕见。 王平当即在校场上站了出来,鼓足嗓音高声道:“将士们!大将军有令,全军大演武!比试箭术、格斗、长跑、步战、马战、举重六个项目!每个士卒都必须参与任何一项,优异者将能分到一斤的猪肉或者是鸡肉、鸭肉!而表现普通者,则一起吃大锅肉!” “我补充一下。”石闵昂首道,“本次全军大演武,优异者只能有一千人!而这表现优异的一千人,将会成为我们军中的最精锐之士!我将组建一支精兵,号为‘破军营’!这个破军营将享受最优渥的待遇!” “破军营的编制只有一千人,由将军王平统率,战损即补。破军营的将士,必须是悍不畏死,敢战敢死之士!他们,将成为我驰骋疆场的尖刀!” “每个破军营的士卒,每日能吃半斤肉,每个月的军饷为五贯铜钱,甲胄最为坚固,战死者即有抚恤金一百两!” 此言一出,在场的将士莫不为之动容! 每个月的军饷五百铜钱?那可是真的多,要知道,一个普通士兵的一个月的军饷不过是两贯铜钱,一贯为一千文,为两千文铜钱。 现在石闵所说的那个破军营的士卒的一个月的军饷竟然有五贯那么多?足够一家三口生活两个月有余的了! 而且战死的抚恤金竟然有一百两那么多?呃,要知道,之前在汉军当中战死的士卒抚恤金不过十贯,在别的军队里,阵亡的士兵甚至连最基本的抚恤金都是没有的! 而且还能天天吃肉,还有半斤!这真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对此,石闵还进行过推算的。 一只猪够一个人吃多久? 有三种情况。 其一,一个成年的人一天需要2000卡路里,一斤猪肉含4080卡路里。也就是说,一斤猪肉可以维持成年人吃2天! 一般一只成年猪220斤到250斤之间(不会养的更肥,因为超过这个重要猪吃得太多,和长的肉收益不够赔的),就算235斤,所以一只猪可以供一个人吃470天。 其二,以上是维持够吃就可以的热量计算,如果要干很重的体力活则需要热量翻倍,则粗略计算成235天,这还是纯吃猪肉的情况。 其三,若猪肉的摄入热量只是菜和米饭中所有食物的三分之一,则一只猪可以供不干体力活的人吃1410天。可以供干重体力活的人吃705天。 仅仅作为参考,那些想当然什么3个人吃一匹马一天就吃完的或者几天就吃完的。 如果是常饿肚子的人这么吃,瞬间就会猝死! 而石闵给予破军营的士卒的待遇则是第一种,每个人大概一天半斤肉食(猪肉)。这样一算,其实还是不可想象的,毕竟在这个乱世里,不是人人都能吃的上猪肉什么的! 有好多的家庭一年到头能沾荤腥的日子屈指可数! 看着将士们都是一脸热切的神色,石闵不由得高呼道:“将士们,告诉我,你们有没有信心成为三十挑一的勇士?” “有!有!有!”群情激愤! 石闵发表了这一番鼓舞人心的演讲,顿时让全军将士的士气为之一振! 接下来,在营寨里开始进行大演武。 石闵走走看看,看着士卒们一个个矫健的身手,不由得点了点头。看样子这些汉军将士的身体素质还是很强的! 经过两日严格而激烈的角逐,最后剩下的一千人,便能成为破军营的悍卒! 而石闵也通过这个事情,在军中初次建立起了自身的威望。 第0023章 崔皓归心 石虎寿诞当日,石闵便匆匆回到邺城的府邸。 这时候董巧巧早已备好了贺礼,无非是一些贵种的物品什么的。 而崔皓这个小老头听到石闵已经回府的消息,不知为何,屁颠屁颠地跑去见石闵,在书房议事。 “将军,我听说今天是大赵天王的寿辰,不知道将军你要给他进献什么礼物?”崔皓好奇地道。 对于崔皓的这个询问,石闵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家中并没有什么藏私,不过历年来大王还是赏赐了不少的东西。在礼单上,有玉如意一对,白玉观音一尊。仅此而已。” 崔皓闻言,不由得摇了摇头道:“这些都是俗物。宫中积蓄甚多,想必大赵天王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石闵哑然失笑道:“我又不是非要讨好大王,何必弄那些别出心裁的玩意儿?” “将军,你不讨好大王,如何让大王放心于你?给予你更多的权力?” “这……” 崔皓说到点子上了,这个石闵无可辩驳,故而向着崔皓垂手道:“请先生教我。” “将军,小老儿敢肯定的是,在寿宴上,群臣和大王诸子必定会亮出许多稀罕的物件。但是那些寿礼可贵是可贵,但是为国君者,要什么没有?所以将军为了博取大赵天王的信任和欢心,为了打消他对你的疑虑,请一定要准备非同凡响的寿礼。最好是能让大赵天王怦然心动的寿礼!” “能让大王怦然心动的寿礼?” 这个石闵倒是没想过。 诚如崔皓所言,石虎拥有整个大赵国,物产丰富,无所不有! 这金银财宝什么的,还真不被石虎放在眼里。 能让石虎怦然心动的礼物,会是什么?石闵绞尽脑汁都猜不出来! 最终还是崔皓指点了一番,终于让石闵如梦初醒! 石闵俯首道:“先生大才!” “将军,这下子你能推心置腹地跟我说一说你的志向了吗?”崔皓捋须道。 石闵沉吟了一下,说道:“实不相瞒。先生,我的志向其实很简单,就是能保护我身边的人不受伤害即可。” “那么将军你现在有这个能力吗?” “这……”石闵摇摇头道,“以我的权势,还不足以保护我身边的人吗?” 崔皓笑着道:“呵呵,将军,你不要忘了,你如今的权势是谁赋予的?是大赵天王!而大赵天王是一个怎样的人,想必将军你比谁都清楚!” “我听说,大赵天王经常在夜晚率领数百名骑兵迳直闯进某位大臣的家中,强行奸淫他的妻妾子女。甚至有时候看见长得好看的尼姑也不顾佛门净地,强行与他们交欢后,再将她们杀害!” “将军,请问一下,若是某一天,大赵天王带着数百骑兵闯进你的府里,将夫人……你将如何是好?” “这不可能!”石闵的脸色十分的阴沉,他掷地有声地道,“大王虽然好色如命,而且性情残暴,但是他不是那一种做事情不计后果的昏君。他知道什么人可以动,什么人不可以动!没必要如此色令智昏!” “这只是一个假设。”崔皓语重心长地道,“将军,我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而你的命运,压根儿就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在小老儿看来,将军你想要保护身边的人不受伤害的这个想法,太可笑了!” “简直是痴心妄想。因为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主宰,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忘了吗将军,不久前你还曾经被大赵天王鞭笞一百,又罚了半年的俸禄!你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又何谈去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岂非妄言乎?” “……” 石闵闻言,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看来崔皓这厮是逼着他跟石虎对着干,最后起兵造反的! 不知道历史上的冉闵有没有将这个崔皓作为谋主,有没有如他现在这般,艰难地做着这种左右为难的抉择! 石闵能够明确地感受到,自从上一次他杀害了三十多个为虎作伥的羯人,便受到了石虎的冷落、猜忌,这实际上已经为他们将来的反目成仇埋下了祸根! 待在石虎的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伴君如伴虎。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可是石虎这头猛虎连自己的儿子都干掉了! 如此喜怒无常,残酷暴虐的君主,老实说,石闵对于自己能不能混到他驾崩的那一天都没有丝毫的信心! “那么依你看,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只有改朝换代,你自己成为一国之君!” 闻言,石闵眼皮子一挑,他可万万没想到崔皓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慎言!” 石闵左顾右盼了一下,好在他的书房是十分寂静的,平日里除了他,便是董巧巧可以自由出入,还有一个负责打扫的下人会不时地进来打扫而已。 见到四下无人,石闵便道:“先生,你是来帮我还是来害我的?” “将军何出此言?” “我不过一个区区的左积射将军,有何能耐可以取而代之?” “呵呵,当年的汉高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亭长,都能成为开国之君,将军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以将军你的文治武功,当不下于曹孟德,而远超昔日之刘邦矣。” “可我是大王的养孙。先生,你这般怂恿我,就不怕我拿你到大王的面前邀功请赏吗?” “将军若是这么做,便是我崔皓看走眼了。你不是一个雄主,而是一介匹夫而已!” 崔皓笑吟吟地道:“将军,你要知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石氏养息,成就了将军你如今这般的威势,将军何不加以利用?” “请先生指教!” “将军可还记得先祖的名讳?还记得自己的姓氏?还记得自己是汉人还是羯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石闵真的是不开诚布公,不袒露自己的心迹都不行了! 石闵说道:“我知道自己是汉人,知道自己姓冉,知道我的祖父是冉隆,父亲是冉瞻,祖上世代牙将!” “将军既然还记得这些,那么还要与石氏为虎作伥?现如今天下大乱,晋室偏安一隅,王业不兴,北方诸国皆是胡虏之国,难成气候!若是将军欲成大事的话,崔皓愿意效犬马之劳!”崔皓言辞恳切地道。 石闵闻言,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瞒先生你说。其实我心中对胡虏乃至于石虎的做法不满久矣,但是我人微言轻,实在是很难改变什么。这心里也不知道如何去规划,只能随波逐流!不知道先生能否指教一二?” 石闵这话说的是掏心掏肺的! 重生之后,亲眼目睹了羯人的所作所为,还有石虎的暴行,石闵真的是触目惊心! 但是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人微言轻,无权无势,实在是很难改变什么。即便石闵现在是一个左积射将军,手下三万多的汉军锐士,也不可能起兵反赵! 且不说那些汉卒会不会跟他一起造反,光是粮草军需这一条便要依赖于朝廷。没有粮草军需,连最基本的口粮都没有?士卒还怎么作战?! 所以石闵只能随波逐流,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的人一般,走一步看一步。 古语云,时势造英雄。但是同时,英雄也能造就时势! 但是他石闵没有这个能力啊! 崔皓露出了犹如狐狸一般的狡猾的笑意,他向着石闵躬身作揖道:“只要主公想,就一定能做得到!” 等等! 石闵愣了一下,说道:“先生,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主公!”崔皓又叫了一声,说道,“请主公不必叫我先生。崔皓字元亮,主公可以称呼我元亮!自即日起,元亮便是主公的谋士,愿为主公驱驰!” 这就收服了一个谋主? 石闵不由得感慨万千地道:“我冉闵何德何能,能得元亮你的辅佐啊。” “主公不必过谦。既然主公现在觉得前路迷茫,那么元亮便为你扫一扫前路的阴霾!” “愿闻其详!” 崔皓斟酌了一下语句,继而道:“主公现在要做的,便是蛰伏,韬光养晦。不过一定要争取到石虎的信任和器重。” “如何争取?” “眼下的寿诞便是一个契机。主公可以利用我刚刚交给你的寿礼讨好于石虎,这样一来,既能打消石虎当前对于你的一些猜忌,又可以让他更宠信你!” “这日后必定少不了战事。若是将军在大战中又立下战功的话,当可以向石虎谋求外放,然后趁机发展自己的势力,成为如蒲洪、姚仲戈那样的割据一方的军阀。” “善!”石闵正有此意。 “不知道若是要求外放,应该选择哪个地方比较好?” 崔皓闻言,摇摇头道:“这个主公你绝不能自己要求。不过眼下来看,最适合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雍州,一个是幽州。” 石闵微微颔首,他自然也有一定的战略眼光。 雍州地处西陲,远离羯赵国腹地,远离邺城,在那里天高皇帝远,他干什么若是石虎不是很重视的话都不会知道。 而且雍州属于成国、凉国、鲜卑人、代国这几个国家的大半包围之内,北方还有许多的游牧民族,他可以在没有石虎的圣旨之下便宜行事,可以肆无忌惮地发展自己的势力。 而幽州呢,幽州与代国、燕国相接壤,这历来便是赵、代、燕三国的兵家必争之地。三国围绕着这个幽州都不知道爆发了多少次的大战,在这里石闵想要图谋发展,韬光养晦的话,就必须要将燕国打垮,然后进军其辽东地! 不过石闵并不看好幽州这个地方,毕竟偏居一隅不说,还挺荒凉的,想要逐鹿中原,除非是中原大乱。 第0024章 水与土 建章宫。 由于是大赵天王石虎的寿辰,故而整个宫殿都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的,好一番盛世繁华的景象。 华灯初上,石闵便只身一人前往建章宫,在路上遇见了自己的叔父冉良,还有堂哥冉文。 冉良现如今是赵国的大司农,列卿之一。 大司农是汉朝廷管理国家财政的官职。秦及汉初,设治粟内使管理国家财政,汉景帝改治粟内使为大农令,武帝又改为大司农。 大司农下辖太仓、均输、平准、都内、籍田五令丞,分别负责掌理粮食库藏,物资供应,物价调节,国库出纳,皇帝亲耕田等事务。此外盐铁专卖业务亦属大司农主管。 而石闵的堂兄冉文,年纪轻轻,亦是位高权重的一个。 冉文是御史台的属官之一,治书侍御史,可谓是前途无量。 石闵暗自寻思了一下,历史上的冉闵能成就如此之大,建立起了强盛一时的冉魏帝国,前期这两个人应该是功不可没。 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没有青史留名?难道是早年被杀害了吗? 来到宫门口,冉文看着石闵背着一个包袱,仆从都没带,就这样两手空空的。 冉文不由得疑惑地道:“闵哥儿,你没给大王准备寿礼吗?” 石闵拍了拍手里的包袱,神神叨叨地道:“我的寿礼,就在这里。” “里面是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石闵还卖了个关子。 等到钟声响起,群臣便按照官职和地位的高下,逐次排列好,然后亦步亦趋地进入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中。 羯赵国的议政大殿,叫做太武殿,旧都襄国有一座,邺城这边亦有一座。 现在这座太武殿不是拿来议政,而是拿来大摆宴席的。 看着石虎红光满面,笑呵呵地坐在龙椅上,群臣都在三叩九拜之后,山呼道:“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卿平身!” “谢大王!” 等到群臣都起身,石虎便挥了挥手道:“今日乃是朕的寿诞。这大喜的日子,普天同庆,不知道诸位都带了一些什么寿礼而来?” 太子石宣当即站出来,命人将一件狐裘大衣呈了上来。 石虎见到这只不过是一件狐裘,不由得蹙眉道:“太子,你给朕的寿礼就这个?” “父王。”石宣毕恭毕敬地道,“请您千万莫要小觑了这件狐裘!这狐裘不同于一般的狐裘,别的狐裘乃是以狐狸的皮毛制作的,但是儿臣的这一件狐裘,堪称为‘千狐腋裘’!” “噢,千狐腋裘?这其中有什么说道?”石虎不由得一脸好奇地道。 石宣站到了宫殿的中央,双手捧起了那一件所谓的“千狐腋裘”,说道:“众所周知,狐狸的腋毛最为柔软、细致,而我的这件狐裘,正是用一千只狐狸的腋毛制作而成的,故而称之为‘千狐腋裘’!” “父王,如今天气大寒,又逢父王你的寿诞,儿臣没有什么可以孝敬你的,故而以这件千狐腋裘作为寿礼。恭贺父王万寿无疆!” 用一千只狐狸的腋毛制作出来的千狐腋裘,那岂不是猎杀了整整一千只狐狸? 不过这间千狐腋裘着实好看,看上去质感极好,柔丝入滑,摸起来就跟在摩挲少女的肌肤一般。咳咳,不过它现在是属于大赵天王石虎的了,没有谁敢觊觎这个千狐腋裘! 石虎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道:“好。太子真是有心了!” 老大石邃去年被石虎废杀,现在的太子乃是老二石宣,老三乃是义阳公石鉴。 这不,石鉴居次,见到太子退了下来,他便上前垂手道:“父王,儿臣的寿礼是三尺弥勒金佛一尊,玉如意一对!恭贺父王万寿无疆!” “嗯。” 见到石鉴送的寿礼如此之贵重,石虎还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不甚动容。 毕竟石虎宫中的珍奇不知凡几,别的不说,似这个什么金佛,什么玉如意的,他的府库里可是一抓一大把的! 这样的东西,与太子石宣刚刚拿出来的那一件“千狐腋裘”相比,相形见绌,根本不值一提。 接下来燕公石斌和彭城公石遵等大赵天王的诸子纷纷上去献上自己的寿礼,不过大多是一些贵重的东西,在石虎看来,压根儿就不起眼。 不过金银财宝嘛,还是多多益善的,毕竟再有钱的人都不会嫌弃自己的钱多的! 而在群臣的寿礼当中,似乎只有镇军将军张豺的寿礼让石虎眼前一亮的。 张豺的手里乃是一面屏风,这面屏风上有一个大大“寿”字,全是用珍珠编串而成的,做工精细,殊为不易。 而轮到石闵上去进献寿礼的时候,他却拿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包袱出来。 “棘奴,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石虎被勾起了好奇心。 “大王请看。” 石闵二话不说,当即打开了包袱,不过包袱里面还套着一个十分精致而古朴的盒子。 石虎眉头微蹙,而站在一侧的太子石宣一向是瞧不起汉人出身的石闵的,平日里看后者那么傲气,更是不爽,故而逮着机会便一脸嘲讽地道:“棘奴,你不是特地来消遣父王的吧?” 石闵没有说话,而是又打开了那个盒子,他从盒子里面捧出来了……一碗土壤和一碗清水? 群臣都大跌眼镜! 就连在上面仰着头在看的石虎都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大家都擦亮了眼睛,又看了看,没错,石闵是左手拿着一碗土壤,右手拿着一碗清水的! “这……这就是你给朕的寿礼?” 石虎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冉良见状心里叫苦不迭,赶紧上去,拉着石闵的胳膊跪下,乞饶道:“大王恕罪!石闵年幼无知,不是有意要冒犯大王的!” 石宣见到石闵的寿礼竟然是一碗水和一碗土,如此敷衍了事……哦不,应该是连敷衍了事都算不上。 石宣不由得笑出了声,肆无忌惮地讽刺道:“真是好大胆子!群臣进献给大王的寿礼莫不是珍奇古玩,你石闵倒好,拿着这种东西作为寿礼!你是在藐视大王吗?” “就是就是!从古到今,我还真没听说过有谁会拿着水和土作为礼物的!石闵真是狗胆包天!” “我听说石闵将军可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呀!莫不是他有将金钱变作粪土的能力?” “哈哈哈哈,这可是大不敬之罪!罪无可恕!” “石闵,难道你连一点金银财宝都拿不出来了吗?竟然拿着这种一文不值的东西敷衍大王,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石宣的追随者亦是挺身而出,一脸愤愤不平地大声喧哗着。 石闵的脸色不变,还是在那里从容不迫地跪着。 石虎当即怒不可遏,厉声道:“来人,将石闵给朕拖出去!腰斩!” 敌视石闵的大臣此时都一脸嘲笑地看着他,在那里奚落不止。而同情石闵的大臣则是暗自摇摇头,默不作声。 “且慢!” 两个殿前武士刚刚跑进来,石闵酝酿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便忽而清喝了一声,然后将一碗水倒进了装着土壤的碗里,双手捧起了那个瓷碗。 石闵高声道:“大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水与土的寓意难道大王不知道吗?” 石虎愣了一下。 有意拉拢石闵的义阳公石鉴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 石鉴站出来说道:“父王明鉴!棘奴进献给你的寿礼。这水与土,乃是代表的河与山,是为江山社稷!棘奴之心,是想将这天下的大好河山都送到父王你的手中啊!” 石虎闻言,当即拍案而起,一溜烟儿地跑到下面将石闵扶了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好!” 石虎一连说了三个好,笑的合不拢嘴地道:“棘奴甚为恭顺矣!以棘奴之能征惯战,当可为朕开疆拓土!当可为朕夺取这天下的大好河山!当可为朕将这普天之下的土地,给朕拱手送来!” “吾王圣明!”群臣皆跪拜下来山呼道。 石闵见到这个“寿礼”果然奏效,不由得在心里松了口气,手心都冒汗了。 第0025章 两脚羊 对于石闵进献的“水”与“土”,石虎很是高兴,当即便拉着石闵的手上了陛台,赐坐在一侧。 群臣以及以太子石宣为首的诸子,都一脸羡慕嫉妒恨地看着石闵,恨不得取而代之! 奏乐。 群臣在席间推杯换盏,依次上来给石虎敬酒。石虎每每都是小酌一下,而群臣全都是一饮而尽的。 当然了,在大赵天王石虎的面前,大家都不敢放肆,故而都是很斯文地吃着东西,喝着小酒,不时地还跟身边的人聊聊天。 歌舞升平。 石虎放下了酒杯,又自顾自的抓起了一块牛肉在那里咀嚼着,狼吞虎咽,不失胡人的本色!忽而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大块的牛肉,拿抹布擦了擦手。 “大王,怎么了?是牛肉不合你的胃口吗?”石闵不由得眼皮子一跳,出声询问道。 若是手底下的厨子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可想而知,以石虎的暴虐的脾气,绝对要拉下去腰斩的! 不过今天是石虎自己的寿辰,这大喜的日子,不应该见血光啊! 石虎眯着眼睛道:“确实没甚滋味儿。这牛肉太淡了,太熟了,吃起来一点嚼劲都没有。” 石闵看了看石虎盘子里的牛肉,那一大块的牛肉可以说是五分熟的。这上面还有干涸的血丝遍布,一口咬下去绝对能感到一股子的腥味儿! 这样的牛肉还没滋味儿?太淡了?又没有嚼劲? 开什么玩笑! 看样子石虎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胡人的本性乃是茹毛饮血。难不成他还想吃生的牛肉?以他的牙口咬的动吗? 石闵低着头道:“不如让人给大王换一份吧。” 石虎闻言,淡淡的摆了摆手道:“还能凑合。不过棘奴,你知道这世上比这牛肉、羊肉更好吃的肉是什么吗?” 石闵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是驴肉吗?” 古语云,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这所有的肉类中应当是驴肉较为好吃的。而石闵也吃过驴肉火烧,故而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没成想,石虎却是摇摇头道:“非也!” “朕认为,这世上最好吃的,当属两脚羊的肉!” 闻言,石闵的瞳孔不由得猛地一缩,随即又低下了头,不让石虎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而石虎还在那里自顾自地道:“这‘羊肉’的滋味儿可是非同凡响的。而‘羊肉’当中,最好吃的莫过于汉人的妙龄少女与婴儿的肉!刚刚出世不久的婴儿,他们的肉质丝滑,口感极爽,最适合用烤全羊的方式烤着,或者是焖烧,再撒上一层香料,那可真的是人间极品!” “而汉人的妙龄少女的肉亦是非同凡响。她们不知道如何养的,其肌肤细腻,入口即化,口感舒适,最适合用熬汤的方式煮着,拌以佐料,或者是红烧其肉,那味道吃起来可真的是香甜可口,丝滑而不显得油腻。比那些什么红烧猪蹄吃起来味道好多了!” 说着,石虎还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笑眯眯地道:“朕已经很久没吃过婴儿和妙龄少女的肉了。真是好怀念那种味道啊。” “……” 石闵沉默不语。 石闵的心里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屈辱、愤慨,此时此刻的石虎,在他的眼中便是一头彻头彻尾的禽兽! 不,应该是禽兽不如! 禽兽尚且不吃自己的同类,而这厮竟然十分乐衷于吃自己的同类。岂非禽兽不如? 石闵紧紧的咬着自己的牙齿,埋着头,同时袖子里还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拳头。他的眼神凶光毕露,好似隐忍到了极点的恶狼,又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石闵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气之下,将石虎在这里活活打死! 石闵固然有对石虎一击必杀的能力,但是他不能,也不敢…… “棘奴,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没吃过人肉吧?不如改日,朕请你吃一顿如何?” 闻言,石闵的肩膀一颤,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直让他欲呕吐。 刚刚吃的东西似乎都要一股脑儿地涌上了喉咙,不要石闵还是生生的忍住了,将这股感觉压抑了下去。 石闵的喉结耸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将直达咽喉的东西又默默地吞了下去。 石闵这才抬起头,脸上一股子牵强的笑意,垂手道道:“多谢大王的好意。但是臣……臣只怕是无福消受。” 石虎听见了这话,顿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说道:“怎么会无福消受呢?棘奴,你要知道,朕不给你的,你不能抢,但是朕给你的,你不能不接受!” “诺!” “棘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身子不舒服吗?” 石闵脸色苍白地道:“可能是吃坏了肚子。” 一提及这个“吃”字,石闵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突突,恶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接下来,石虎又在那里大快朵颐地吃着大一大块血腥十足的牛肉,吃到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透过眼角的余光,石闵还能看见他牙齿上出现的干涸的血渍。 在石闵的眼中,此时此刻的石虎无疑是一个恶魔,一个恶魔化成了人形在那里吃着人的肉! 石闵感到很反胃,几欲作呕,不过好几次都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 脑海中浮现的画面跟幻灯片似的。 石闵这下子都不敢动筷子,只是一个人在那里喝着闷酒,压抑着那一种异样的感觉,眼睛都不敢往盘子里的牛肉和羊肉看的! 他害怕自己吃了一口下去,或者是多看几眼,便会呕吐不止! 石闵自己都差点忘记了,这是一个乱世,这是一个两脚羊的时代! 就石闵所知道的,两脚羊并不是指羊,而是一种比较血腥的场面。两脚羊就是指被当作食物吃的人,在古代的多处有记载,尤其是在战乱的古代,民不聊生,难以为计,人们只得将人烹之,食之! 两脚羊是指被当作食物吃的人! 老瘦男子廋词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人是要吃饭的,而老百姓,却嚼着树皮,吃着草根和观音土,实在活不下去,就吃人。史书记载:“民外为盗贼所掠,内为郡县所赋,生计无遗,加之饥馑无食,民始采树皮叶,或捣叶为末,或煮土而食之,诸物皆尽,乃自相食。” “乃自相食”,就是吃人的意思。 吃人这种事,现在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但在中国历史上,只要是动乱和战争年代,人骨为柴、烹煮人肉的惨事,是时常发生的! 在清朝同治年间,仍有人吃人的惨剧发生。 五胡中的羯族,即现如今的赵国的羯人是历史上有名的“食人恶魔”,史书记载羯族行军作战从不携带粮草,专门掳掠汉族女子作为军粮,羯族叫做“双脚羊”,意思是用两只脚走路像绵羊一样被驱赶的奴隶和牲畜,夜间供士兵奸淫,白天则宰杀烹食。 到冉闵灭羯赵的时候,中原汉人大概只剩下400万,(西晋时大概2000万),冉闵解放邺都后一次解救被掠夺汉族少女就达20万。这些汉族女子是被羯族人当作“双脚羊”来饲养的家畜,随时随地被奸淫,也可能随时随地被宰杀烹食。 有五万多少女这时虽被解放,但也无家可归,被冉闵收留,后来冉闵被慕容鲜卑击败,邺城被占。这五万名少女又全部落入食人恶魔慕容鲜卑的手中,慕容鲜卑奸淫污辱,又把这五万名刚刚脱离羯族魔爪的可怜少女充作军粮,一个冬天就吃了个干净。 邺城城外这五万名少女的碎骨残骸堆成了小山,到了南北朝进,拓跋鲜卑的拓跋焘发动三十万大军进攻宋国,居然不带一点粮草,如果掠夺的食物不能解决需要的话,就只能是“掠人而食”了。 石闵不由得心生戚戚之感,兔死尚且狐悲,更何况是同类被同类而食?这还是人吗? 这是什么世道! 在宴席散后,石闵与冉良、冉文父子走在一起,少不了一番埋怨。 今晚着实是无比的惊险,尽管最后是有惊无险,可是石闵的所作所为还是让人瞠目结舌的!不过石闵进献给石虎的寿礼“水”与“土”显然是很成功的,不仅吸引人的眼球,而且又博得了石虎的欢心。 这一点从石虎在席间频频饮酒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冉家父子还是不由得给石闵捏了一把汗! “棘奴!” 在出了太武殿,刚刚到宫门口的时候,便听见了义阳公石鉴在后面叫唤。 冉良与冉文对视了一眼,而后各自告退。 石鉴上前笑着道:“棘奴,你进献给父王的寿礼可真是别出心裁啊!便是太子殿下的那一件什么千狐腋裘都相形见绌了。看父王的样子,怕是日后要更加的宠信于你了!” “殿下说笑了。”石闵谦虚了一下。 “棘奴,如今天色还早,不知可否到孤的府上小酌两杯?” “殿下的盛情难却。但是我身子不太舒服,改日,改日吧。” 石鉴借着灯光看了看石闵的脸色,果真有些病态的苍白。 石鉴不由得摇摇头道:“也罢。棘奴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你可是我们大赵国的将星!这天寒地冻的,孤明日便让人送一件保暖的狐裘到你的府上。” “多谢。” 这一回石闵并没有推辞,若是他还推辞的话,那便是不给面子了! 看着石闵渐行渐远的背影,石鉴又意味深长地凝视了一阵子,暗道:石闵,你是逃不出孤的手掌心的! 第0026章 司空之子 话说在石虎的寿宴上,文武百官都是比较缩手缩脚的,没敢敞开肚皮去吃吃喝喝。石闵自然也不例外。 其余的大臣基本上都是事先填饱了肚子,然后去赴宴的。 但是石闵的话是从漳河大营赶回来,便是滴水未进的,好不容易等到寿宴开始,刚刚吃了一点东西,石虎又特么地说“两脚羊”的事情,还说得绘声绘色的! 故而石闵现在可以说是反胃想吐的状态,毫无食欲。 而董巧巧是一个持家有道的主妇,早已在府上备好了饭菜,就等着石闵回来呢。 “闵哥儿,你瞧瞧,今天可是妾身亲自下厨的。都是你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菜肴。有红烧排骨、麻辣梭子鱼、五花肉、苦瓜炒肉丝……” “呕!” 石闵干呕了一下。 董巧巧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拍了拍石闵的后背说道:“闵哥儿,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石闵摆了摆手,脸色惨白地道:“我没事。巧巧,这段时间我要吃素,不要荤食!呕……还有,这几天都不要在我面前提及‘肉’或者‘荤’这两个字!呕!……” 石闵捂着自己的嘴,挥了挥手道:“等会儿你让下人熬一点粥送我屋里吧。我先回去歇息了。” 说完,石闵便夺路而逃。 真是太痛苦了! 石闵此刻深深地痛恨着石虎,痛恨着晋王朝,痛恨着这个混乱而残酷的时代,更痛恨着将自己带到这个乱世里来的老天爷! 如果仅仅是在后世的文章里看见这种惨绝人寰的历史事件,或许石闵只是愤慨一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是现在这种事情就发生在他的身边,他想去阻止,却没有这个能力! 徒呼哀哉! …… 春节一过,位于漳河北岸的汉军大营,便进入了热火朝天的招兵的盛况。 石虎给予石闵麾下的汉军的编制是五万人马,石闵自然不会吃空饷的。不论身处哪一个乱世,有人有枪便是草头王! 在招兵处那里排着长龙一般的队伍。 石闵就提着剑,在一个瞭望塔上观望。 这个时代的汉家儿郎的身体素质着实不行,不是他们的根骨不够好,而是营养跟不上,属于后天不良的那一种。 曾几何时,中原国家一向是鄙夷四方的戎狄胡蛮等异族的。 对于匈奴、东胡、娄烦这些游牧民族,战国时候的华夏诸国都能吊打一遍。连最弱的燕国都能扫灭东胡,辟地千里! 当时的华夏人由于身体素质的强悍,再加上武器装备的优良故而可以以一敌五。而到了汉武帝的时候,即便是匈奴人学会了汉军的很多军备技巧,也要三个人才能抵上一个汉卒! 历史上一汉敌五胡的真相,难道汉人比匈奴人更能打? 汉帝国在军备上有着绝对的优势地位!大汉帝国西域副校尉陈汤曾经有过详细的论述。这位汉帝国名将,曾经阵斩匈奴郅支单于,并将其传首万里,留下“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名言的。 他如此说道:“以前胡人士兵五人才能抵上一个汉帝国士兵。因为胡人兵刃朴钝,弓箭质量不好。现在听说他们学得了很多汉帝国的军备技巧,但仍要三个人才能抵得上一个汉兵。” 不过,他口中的胡兵主要指的是西域诸国当中的乌孙国士兵。 那么,拥有着典范般的古典帝国军事体制,由钢铁武器装备起来的汉帝国军队,面对着“天之骄子”匈奴帝国军队之时,又将是一种什么状态呢? 晁错在他的《言兵事疏》一文中,对于汉军将士和匈奴战士的优劣做出过系统的总结与评论。 晁错首先肯定了,战马给匈奴帝国带来的军事优势。他说:匈奴的长处有三。 其一,攀山跨涧,汉朝的战马不如匈奴的战马。 其二,在崎岖的山路上,驰骋骑射,汉朝骑兵不如匈奴。 其三,风餐露宿,忍受饥渴,坚韧顽强,汉军不如匈奴。 汉帝国的长处有五。 其一,在平原上,汉军战车和突骑冲锋,就很容易能把匈奴打垮。 其二,汉军强弩的射程与威力,远超过匈奴的弓箭。 其三,使用强弩的汉军万箭齐发,匈奴的皮甲与木盾根本抵挡不住。 其四,汉军战士身穿铁铠,手持锋利的兵器,在弓弩的掩护下,排成阵列奋勇前进,匈奴的战士根本抵挡不住。 其五,当汉军战士在步下用长戟和刀剑近身格斗,匈奴根本不是对手。 晁错这段关于汉匈双方实力对比的论述,如神谕般地预言了李陵“横挑强胡”这一仗的战场态势。 汉帝国的前期反攻已经取得诸如卫青、霍去病那样的辉煌胜利。但由于牧人物资匮乏的天然属性,汉帝国并不能从胜利中得到多少实质性的补偿。 虽然汉帝国的财力依然可以支撑对于匈奴的远征,但是之前苦苦积累的马匹已经被严重消耗。因此汉帝国无法像之前那样保证全部战略方向上的战马供应。 这也是为什么李陵出塞千里,竟然没有骑兵掩护的原因。 说到李陵,石闵便不由得感慨这位大汉名将的命运何其之不幸。 浚稽山之战,李陵率五千步卒与八万匈奴人大战,最后因寡不敌众兵败投降。由于之后汉武帝误听信李陵替匈奴练兵的讹传,夷灭李陵三族,致使其彻底与汉朝断绝关系! 五千人对战八万人,还能坚持那么久,杀伤了数倍的敌军!可想而知当时的汉卒有多么强悍! 石闵正在感慨万千的时候,一个小校匆匆跑过来叉手道:“将军,王平将军请你过去一下。” “何事?” “他说有一个要入伍的年轻人,叫做文泰,是当朝司空文章的嫡长子!王平将军不知道要不要招收,想过问一下你的意见。” “司空之子?” 石闵愣住了。 什么情况?司空的嫡长子要来入伍?! 羯赵国的司空虽然权力不是很大,但是也有一定的地位,这司空之子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来参军? 值得一提的是,在羯赵国里权力最大的是大单于,而不是丞相。而羯赵国继承魏晋两朝的制度,施行三公九卿制,三公乃是太尉、司徒、司空。 由于十六国政权中有十三个是胡族建立的,这些政权在占据北方以后,大都摒弃本民族野蛮落后的统治方式,进而实行中原地区行之以久的封建制度。 而他们的官制受中原影响,基本沿用魏晋官制。 十六国时期多数政权为胡族贵族为主体,所以其中有一部分的政权实行了胡汉分治,即单于台制。羯赵国便是如此。 自先秦以来,胡族最高的统治者为大单于,大单于的任务是统辖胡族人民,如《晋书.石勒载记》所记:以大单于镇抚百蛮。 由于置大单于的政权以胡族贵族为主体,胡族人民是其基本群众和军队主要来源,所以大单于地位尤其重要。 当胡族皇帝以太子或亲属领大单于时,这个大单于实际上就是副王。 如石虎以其子石宣为大单于,石宣能羽葆、华盖、建天子旗帜。 又如石勒在位时先自谦大单于,即位皇帝后,便以子石宏为大单于,结果引发石虎不满。所以石虎争夺大单于,后来石勒死后,太子石弘立即拜石虎为丞相兼大单于,“总摄百揆”即总揽朝政,可以看出其地位显赫和重要。 虽然设置两套统治机制,进行胡汉分治,但实际上基本沿用的是魏晋官制,单于台制为辅助。如石勒采用的是九品官人法对士族进行评定、任用。 在这些胡人的国家里,汉人官吏所占的比例超过一半以上。汉族地主被广泛地任用于各个领域,甚至就连独挡一面的高级军事将领也不乏汉人。 第0027章 羌人投军 石闵听闻当朝司空文章之子要参军,不由得大感诧异。 对于文章,同朝为官的石闵是印象深刻的。毕竟文章名义上还是汉人官吏的百官之首。 文章这个家伙堪称是政坛的“不倒翁”,历经石勒、石弘、石虎三朝,能成为三朝元老的大臣自然是不容小觑的。同样,这个文章亦不例外。 文章如老狐狸一般,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擅于投机取巧,逢迎主上,很多人都认为他能有如今的都是因谄媚于石虎而获得,当然也有其中的一部分原因,但是更多的,还是因为文章足够狡猾,让人很难抓住他的把柄。 值得一提的是,文章一样是魏郡内黄人,跟石闵是老乡。 对于文章之子文泰参军的事情,石闵犹疑不定,不知道文泰是自作主张,还是受了文章的指使。 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石闵就要考虑考虑要不要坛一探这个老家伙的底了!谁知道他的背后站的是什么人? 石闵当即在士兵的带路之下,走进了一座募兵的营帐。 在那里,上首便坐着王平,而底下则是站着一个相貌堂堂,看上去英姿勃发的年轻男子。 石闵站到王平的身边,打量了文泰几眼,便道:“你就是文泰?” “是的。”文泰昂着头,向着石闵垂手道,“将军想必便是汉军的主将石闵石将军吧?将军,请你让我加入你们的军队,可以吗?” “你能给本将一个心服的理由吗?” “建功立业!” 闻言,石闵不由得哑然失笑道:“这算什么理由?文泰,你既然是司空之子,何必走投军这一条路?我听说文家亦是书香门第,以诗书传家的,你这样弃笔从戎,你父亲知道吗?” 文泰摇摇头道:“我已经在家中留了一封书信,想必我爹现在已经知晓这个事情了。” 石闵淡淡的道:“文泰,恕我不能招你入伍。” “为什么?将军可否也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 听到这话,石闵不由得在心里腹诽着,你特么离家出走,跑到我这儿来投军,你父亲文章不找我麻烦才怪! 绕是如此,石闵还是颔首道:“我们汉军是不养闲人的。文泰,不知道你都有些什么本事?” “禀将军,在下读过几年的兵书,略懂韬略,而且还自小习武,打熬气力,有一把子武力!将军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让人出来与我比试比试。” 看着文泰自信满满的模样,石闵倒是微微颔首,同样是习武之人的他早就看出来,文泰绝对是一个练家子。 石闵说道:“既然你想要投军,为什么非要到我的军中来?” 文泰似乎早就猜到了石闵会这么发问,故而不假思索地道:“将军,我听说了将军你的勇武,是故慕名而来。昌黎一战,十余万大军被击溃,只有将军你这一部独存,而且还战败了追击而来的鲜卑人的两千精骑!” “你是笃定了在我这里能经常打胜仗,可以更好地建功立业吗?” “是的!请将军成全!”文泰当即单膝下跪,向着石闵叉手道。 旁边的王平上去跟石闵耳语道:“闵儿,这小子的气力确实了得。刚刚在测试的时候,这小子一口气连续拉了十下铁胎硬弓,举起两百斤的石桩而毫不费力的样子,他的臂力应该不下于8石!” “这么厉害?”石闵不由得微微颔首。 王平又迟疑了一下道:“只是……文泰的父亲是当朝司空文章,文章老来得子,老文家就这一根独苗,恐怕文章是不会答应让他的儿子投军的。” 石闵摆了摆手道:“既然是一个能人,那么便不能拒之门外。” “文泰!”石闵叫了一声。 “在!” “自即日起,你便作为我的亲兵,随侍左右!” “这……” 看着文泰有些迟疑的模样,石闵淡然一笑道:“怎么,你不乐意?” “不不不,属下很乐意!”文泰忙不迭地道。 生怕被石闵拒之门外! 石闵点了点头道:“你别以为作为我的亲兵是没有危险的。我告诉你,做我的亲兵更加危险!我本是一员虎将,冲锋陷阵的事情不会少,故而你建功立业的机会也会更多的!” “诺!” 文泰随之退下去。 石闵又拿过桌案上的账簿,看了几眼,垂询道:“今天都招了多少人?” “六百四十二人。” “这么少?”石闵咋舌道。 王平闻言,不由得苦笑着道:“将军,都是你录取的条件太过苛刻了。这每日来投军的人成千上万,不计其数,但是按照你的要求,能录取的都是青壮年,还要能举起三石(约180斤)的石桩,这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石闵叹了口气道:“兵贵精,不贵多。虽然气力是可以后天打熬的,但是这些人都已经过了打熬气力最好的年纪,就算军中的伙食再好,可以供给他们训练,但是无甚大用。” “除了邺城,你们还可以到附近的邯郸、汤阴、朝歌等地去招募兵员。记住,我只要这个标准的士卒,达不到这个标准的,一概不要。” “诺!” 接下来,石闵又巡视了招兵处那里。 招兵处那里依旧是人山人海的,十分的热闹。 在这个乱世里,当兵打仗,想要出人头地的人不少,但仅仅是混吃等死,为了混一口饭的人更多! 毕竟,不管是哪个时代,没有关系的话你就是混到七老八十的,也别想得到晋升的机会!对比这些底层的庶民,石闵无疑是很幸运的。 石闵的起点极高,他是石瞻之子,大赵天王石虎的养孙,从一开始,他不过十四岁的时候便成为了北中郎将,徙封修成侯,然后通过剿灭一些流寇、山贼什么的,直接晋升为游击将军。 昌黎一战,石闵更是一战成名,被擢升为左积射将军,统率五万兵马的一军主将! 旁人当然很艳羡石闵。 似石闵这般含着金勺子出生的人不胜枚举。石闵只不过是子承父业罢了! 忽而,正在巡视的石闵听见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为什么不让我投军?大人,我很勇猛,很有力气的!别人敬而远之的大虫都被我活活打死过的!” “嚯,你还打死过老虎?”那个负责登记的军吏摇了摇头,一脸不信地道,“后生,你是长得孔武有力的,看上去有两把子力气,但是你说自己打死过老虎这太吹牛了吧?” “大人,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军吏嗤笑了一声道:“我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我劝你还是走吧。看清楚了,我们这里是汉军大营,我们招的是汉人出身的士卒。你一个羌人来这里瞎掺和什么?” 噢,羌人? 石闵无意中听到这个字眼,顿时来了兴致。 正如姚弋仲的羌人军中只招募羌人的壮丁,蒲洪的氐人军中只招募氐人的壮丁一般,石闵的汉人军中自然只招募汉人! 这是为了保证自己的部众不被他人染指。 石勒、石虎他们不是不想整合国内的军队,而是有心无力。因为大家的部众都是同族的人,容易齐心协力,同仇敌忾,而一旦上位者安插进一两个钉子进去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地死掉! 久而久之,石虎都不敢触碰这些军中大将的底线。 第0028章 六夷 石闵当即按着剑,在一队亲兵的开道之下,亦步亦趋地进入了那个招兵处。 军吏以及附近的士卒纷纷低着头致意道:“将军。” “嗯。”石闵微微颔首。 军中不需要太多的繁文缛节,故而在见到上司的时候仅仅是低头致意,而不必单膝跪下。 石闵又站住了脚步,眼睛往那个羌人身上看。 这个羌人的年纪不大,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稚气未脱。脖颈之间围着一条绒毛巾,昂藏八尺,身材魁梧,他扎着羌人特有的发型,一身胡服,膀大腰圆,足踏蛮靴,可是看上去有些落魄的样子。 羌人少年见到在场的军士都称呼石闵为将军,不由得一脸激动地下跪道:“将军,请你让我投军吧!” “报上名来。”石闵径直说道。 “我叫长生,陈长生!” “你的羌人姓名呢?” “奴葛……” 石闵微微颔首,对于羌族的姓氏,石闵知道,“羌”通“姜”,所以古时候,姜姓算是羌人中较大的一个姓氏。 同时,古羌人中部落众多,如冉駹羌,烧当羌,白狗羌,党项羌,青衣羌,牦牛羌,白马羌,参狼羌等等,每个部落都有不同的姓氏,如奚薄氏部落中就有薄氏,党项羌中的拓拔氏。 “你是羌人哪个部落的?”石闵又问道。 “回将军,我是奚薄氏部落的!” 噢,烧当羌。 石闵又眯着眼睛道:“你为何来投军?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这里是汉军大营吗?我们只招募汉人出身的士卒,诸如氐人、羌人、羯人都一概不收。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请将军开恩!” 陈长生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急声道:“我其实不仅仅是羌人,我还是一个汉人。” “此话怎讲?” “我娘亲是汉女。我自幼在她的教导下,仰慕汉人的文化,故而不想做一个羌人,我想做一个汉人!” “哈哈哈哈!……” 闻言,石闵笑了,笑的很大声,笑的很放肆,甚至像是在嘲讽什么一般。 他们汉人在羯赵,在整个北方有什么地位吗? 这个时代,这个五胡乱华的时代,乃是汉人地位最低的时候,汉人根本就不能算人,完全就是能说话的动物而已! 那个被很多人认为是中国唯一奴隶出身的皇帝石勒,其实根本就不能算中国人。他和他的羯族,根本就是白种人,和蒙古人种没什么关系。而这位“胡皇”,曾创下一次就屠杀数十万汉人的“纪录”。 他还明文规定胡人劫掠汉族士人免罚,胡人有所需,可以任意索取一般汉人的东西! 而他的继任者石虎,就更厉害了。使五十万人造甲,十七万人造船,死亡超过三分之二;夺汉女五万入后宫肆意变态凌杀污辱之行,其间由于负妇义夫的反抗,死者不计其数。 后赵政权若不是有冉闵替天行道,汉人估计在北方就得绝了户! 羯人如此,那么似乎很友好的鲜卑人呢?那些慕容、拓跋和宇文呢?并不好到哪里去。 八王之乱时,鲜卑乘机大掠中原,抢劫了无数财富,还掳掠了数万名汉族少女。回师途中一路上大肆奸淫,同时把这些汉族少女充作军粮,宰杀烹食。 走到河北易水时,吃得只剩下八千名少女了。晋朝官员发现后,勒令鲜卑留下这八千名少女。鲜卑一时吃不掉,又不想放掉。于是将八千名少女全部淹死于易水! 易水为之断流! 如果不是有冉闵、祖逖、谢安、刘裕这些伟大的汉人,一次次地将夷狄阻击于长江北岸,汉人的耻辱,将比崖山之战提前九百年! 五胡乱华中,“五胡”主要指匈奴、鲜卑、羯、羌、氐五个胡人大部落,但事实上五胡是西晋末各乱华胡人的代表,数目远非五个,还有賨(音从)人(以上合称六夷),乌桓等。 而现如今汉人在羯赵国是一个什么地位呢? 晋国有“六夷”之称,赵国亦有“六夷”之称! 不同的是,晋国的六夷乃是羯人、氐人、羌人、鲜卑人、匈奴人和南蛮,而羯赵国的六夷乃是氐人、匈奴人、鲜卑人、羌人、晋人(汉人)和乌桓人。 而在赵国,羯人为国人,其余“六夷”皆为赵人,而汉人的地位实在是连氐人、羌人这些茹毛饮血的游牧民族都不如!汉人乃是下等人! “将军,你何故发笑?”陈长生疑惑地道。 石闵摇了摇头道:“呵呵,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你好好的羌人不做,做什么汉人?要知道在我们赵国,你们羌人的地位还比汉人高出半截呢!” 陈长生闻言,说道:“将军,且不说做羌人还是汉人,我想成为你们汉军的士卒!请将军成全!” “你回去吧。”石闵淡淡的道,“你是羌人,想投军的话应该找姚弋仲的羌军,而不是来我汉军这里。汉军不欢迎你,你有见过姚弋仲的军中有除了羌人以外的士卒吗?” “将军,我有非加入你们汉军不可的理由。” “说。” “我出生在一个贫苦的羌人家庭,以放牧为生。我的娘亲吕氏,是一个汉女,不管将军你相信不相信,反正我是一定要改头换面,做一个汉人的!” 陈长生掷地有声地道:“我娘病倒了,没钱医治。听闻将军在漳河募兵,故而赶来了这里,我听说汉军对待士卒极好,军饷极高,而且每个投军的士卒都能预支一笔一个月的军饷。所以我想过来投军!” “……” 陈长生见到石闵这一脸狐疑的神色,不由得叉手道:“将军,我所言句句属实。我父亲早丧,家中只有一个娘亲和一个胞弟!羌军那边是什么情况将军应该是知道的,他们没有军饷,最多只是一些赏赐,还有按月发放的牛肉、羊肉,这样如何给我的娘亲治病?如何补贴家用?” “想不到你还挺孝顺的。”石闵撇了撇嘴道。 “将军,请你收下我吧!”陈长生又磕头道。 闻言,石闵还是摇摇头道:“你的境遇很可怜,但是我不能给你破例。” “凡事都有例外呀!” “在我这里没有!”石闵沉声道,“常言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例子一破,便犹如堤坝缺了个口,顷刻间便会冲垮!所以我不能收下你。” “求求你了!将军!”陈长生似乎无计可施了,干脆一个劲儿地哀求,声泪俱下的样子着实可怜。 在附近的人瞅着一个八尺高的少年郎在那里泣不成声,都有些不忍,纷纷出声。 “将军,你就收下他吧!” “大家都是苦命的人。这个羌人少年虽然并非汉儿,但是身体里有一半是我们汉人的血液呀!” “是啊!将军,这个不算破例。而且在这里的都是汉人,实在没有别的异族人来投军的!你就收下他吧!” 听见这些嘈杂的声音,石闵沉吟了一下,又道:“既然大家都为你求情。陈长生,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你方才说自己曾经打死过一头老虎,想必甚是勇猛。若是你能在我的手下走上十个回合,我便让你投军,如何?” “多谢将军!”陈长生不由得喜极而泣地道。 石闵与陈长生二人走到一侧的空地上,这个时候许多人都闻风而至。 无论是什么年代,都不缺乏看热闹的人,都不缺乏好事者。这一点,从菜市口斩首的时候,往往人山人海的情况便可见一斑! 石闵抬着头道:“陈长生,你擅使什么兵器?” “这……”陈长生看着自己的双手,还是不由得摇摇头道,“回将军,我只是有两把子力气,没使用过什么武器的。” “噢,这么说你是徒手击杀猛虎的?” “正是。” 石闵闻言,不由得以略带赞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而后探出一条胳膊,说道:“那我们便徒手格斗。你若是能在我的手下十招不败,我便让你投军。” “小心了将军!” “哈——” 听到这话,陈长生不由得如野兽一般嘶吼了一声,攥着沙包大的拳头冲了上去。石闵看了看他的步伐,杂乱无章,果真是只有匹夫之勇的家伙! “砰!”石闵直接一记胳膊排开了陈长生打过来的拳头,就着他的手肘,一记铁拳便捶在他的小腹上。 石闵还是保留了五分气力的,不过看着陈长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有些痛楚的模样,他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飞起一脚,直踹陈长生的心口而去! 陈长生的反应速度还是很强的,这一下,当即架起了双手,拿着自己的胳膊硬生生地格挡住了石闵的这犀利的一脚。 石闵又借着陈长生架起的胳膊,旋身了一下,而后一连三拳都轰在了陈长生的手臂上,噼啪作响。 陈长生架着胳膊,好似躲在了乌龟壳里一般,任凭石闵如何攻击都不出来。只不过从那噼啪作响的声音里,还有陈长生脸上的痛楚的神色,可想而知石闵打出的拳头的气力有多大! 石闵可是天生神力之人,堪称是拥有霸王之勇的男人! 好小子! 石闵又飞起了一脚,这个时候陈长生的拳头突然打了出来,不过攻击点却是在石闵的肩上。石闵硬挨了这一下,跟没事人一样,一只手拉住了陈长生的手臂,而后弓着身子径直将陈长生整个人抬了起来。 “啪”的一声,陈长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石闵一下子拽着两条胳膊摁到了地上! “好干净利落的动作!” “没想到我们的将军竟然如此勇武!” 在场的军士都不由得感慨出声。 “你接了我十一招。”石闵含笑道,“陈长生,你很好!以后你便留在我的身边做一个亲兵吧。军饷的事情我可以给你预支三个月的。” “多谢将军!”陈长生感激涕零地抱拳道。 刚刚石闵还是放水的。本来在第八招的时候,他就能一下子撂倒陈长生,但是石闵并没有那么做! 第0029章 这个世上从来不缺乏悍勇之士,但是如陈长生这般,天生神力,气力与自己不相上下的人着实罕见,几乎是百万人中只有一个的几率! 若非是陈长生只有一把子气力,而毫无武艺,一点技巧都没有的话,石闵能不能那么快地击败他还很难说。 这是一个好苗子! 假以时日,多加栽培的话相信陈长生能够成为王平那样的绝世勇将,冲锋陷阵,当不在话下! 收服了陈长生,石闵又巡视到下一个招兵处,在那里,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情况发生。 只不过石闵又看了一下那些登记入册的青壮一眼,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情况?都不必考核的吗? 瞧瞧那些三五成群的人,他们似乎彼此相熟的一般,在那里唠唠家常什么的。而这些人年纪最大的也有四十岁,最小的不过十四五岁,高矮胖瘦,参差不齐的,看上去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石闵黑着脸询问负责招兵的军吏,指着那些入伍的人说道:“这就是你招的兵?为何不必经过考核?这其中可不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他们是青壮吗?他们能上战场厮杀吗?” “将军息怒。”军吏忙不迭地叉手道,“这些人都是军户出身。将军要招募兵员,又不够数,他们正好可以作为替补……” “我需要这种滥竽充数的士卒吗?宁缺毋滥!记住,给我宁缺毋滥的招兵!不要管是不是军户!”石闵瞪着眼睛道。 “诺!” “这些人都给我重新考核一遍!没通过的不许投军!” “诺!” 对于军户,石闵还是略有耳闻的。 军户的地位很低,虽然不是最底层,但也差不多。 军户是世袭的,也就是说军户的后代不想做军户都不行。有的人拼命打仗立功,就是想让后代脱离军户。 一有战争,就要征召军户从军,武器、盔甲、战马都是自备。基本上都是炮灰的角色。 没有战争时,军户和普通百姓一样,该上税上税,该出劳役出劳役,但是不是有地方官收集而是由军方派人收集。 三国时曹操屯田,就开始有军户了。 宋朝的军户要在脸上刺字的,怕军户逃跑,所以林冲、武松、宋江等军流都要刺配,人们也骂他们是“贼配军”。 历史上以明代的军户制最为出名。按照朱元璋的设想军户战时打仗,闲时屯田,且军户世袭,这样既保证了战时有足够的兵员,也很大程度缓解了国家财政的压力。 不能不说这个制度在明朝立国之初的百余年间还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到了中后期,军田被卫所各级军官侵占,普通军户就成了给军官打工的佃户,地位也是极低。 这些军户完全变成了庄稼汉,根本没有什么战力。 现在虽然是一个乱世,但是军户的弊端依旧是在的。 战国时代全民皆兵,家家户户都是军户,但是到了这个时代便大不一样。不是每个人都能习武,每个人都能打熬气力的,所以这些军户子弟一般上了战场都是炮灰的角色! 而石闵,不需要什么炮灰! 一切正如石闵所猜测的那样,这些军户的人压根儿就没什么战斗力。除了会使用武器,会一些格斗之外,老少皆有,身体素质实在是太不高。 很快,就有将近一半的人被刷了下去。 不过这期间,倒是有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引起了石闵的注意。 “把他的户籍拿给我看一下。”石闵对那个负责登记的军吏说道。 军吏不敢怠慢,旋即查找了一下,将户籍递给了石闵。 石闵浏览了这不是很详细的户籍一眼。 花荣,父花弧,母卢氏,中山郡灵寿人,年十九,家中有二子一女,属长子。 这就跟身份证差不多的东西,不过石闵却看出了其中的一股耐人寻味的味道。 “他有十九岁?”石闵指着那个身材娇小,面容看上去很是稚嫩的少年郎说道。 “卑职不知。”军吏尴尬地道,“或许是他长得太稚气了吧。” 石闵摇了摇头,上前又打量了这个少年郎一阵子。 少年郎的神态有些局促不安,似乎被石闵看得手心出汗,毛骨悚然一般。 这个少年郎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可能更小。 一袭宽大的葛布衣裳穿起来不太合身,如沐猴而冠,身材娇小,足踏布靴,头上还戴着一定胡帽。不过他的皮肤倒是挺白皙的,跟女孩子一般! 这样家伙放在后世肯定是小鲜肉一枚,当个娘炮都是绰绰有余的! 一个男孩子长得那么秀气干嘛? 石闵的脸色颇为古怪,暗道:看来我真的是禁欲太久了,看个男人都能感到眉清目秀的! 长得如此俊俏,不去做鸭子真是可惜了! “将……将军。” 这个少年郎在石闵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颤巍巍地行了一礼。 石闵收回了打量的眼光,睥睨着他说道:“你叫花荣?” “是的将军。” “你真的有十九岁?” “是……是的。”花荣的脸色有些燥红,看上去跟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 “撒谎!” 石闵瞪着眼睛,低声喝道:“我看你的样貌不过十五岁!怎么可能已经十九岁了?说,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花荣吓得肝胆俱裂,啪嗒地一声跪到地上,说道:“将军,我真的是花荣!只不过生的比较稚嫩,我没撒谎的将军!” 石闵闻言,又斜视了花荣一眼。这个户籍应该不会造假,但是这个人是否便是花荣,这个不好说,毕竟这个年头,冒名顶替的人可不少。 尤其是投军这种事情,谁没事会想过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 “不管你是不是冒名顶替的。”石闵沉声道,“我不能要你!我的军队不能滥竽充数。不是什么人都能投军的!” “将军,我……我很厉害的!”花荣鼓起勇气道。 “你倒是一点都不谦虚。好,既然你说你很厉害,那你厉害在什么地方?” “我能在近两百步的地方射中麋鹿的眼睛!” “……” “吹牛!” 石闵着恼地道:“你真是好大的口气!百步穿杨已经能算得上是神箭手了,你竟然还口出狂言说能在近两百步的地方射中麋鹿的眼睛,岂不是超神箭手?!” “将军,我真的能做到……”花荣一脸委屈地道,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真的是很迷人。 我不要这种娘炮当兵!石闵在心里很是崩溃地狂吼着,不过脸上还是冷淡的神情,说道:“好。既然你说你能够做到,那就试一试。若是你真的能够做到,我便让你投军,做我的亲兵!” “是!” 石闵随即命人在辕门之外插了一杆大戟,在戟刃的下面悬挂着一条肉肠,这肉偿不大,但足以考验弓箭手的箭术。 而这杆大戟,距离石闵与那个名叫花荣的少年郎相差一百五十步之远! 在这个距离,若是花荣能射中那个肉肠的话,那就算他真的是超神箭手,百万中无一的那一种! 对此,在场的军士和来投军的人都议论纷纷。 “你说他真的能射中吗?” “吹牛!那根肉肠这么小,而距离整整一百五十步!这怎么可能射中?” “据说汉末的吕温侯能射中!” “吕温侯是吕温侯!吕布何其厉害?人中吕布,马中赤兔,那武力和箭术可都不是盖的!可是这小子年纪轻轻的,而且身材还那么小个,只怕能不能拉动铁胎硬弓还不好说!” 石闵则是笑了笑,说道:“花荣,别说本将军不给你机会。你若能在这里射中那根肉肠,你便能投军,成为我的亲兵!” “是!” 花荣叉手了一下,而后接过石闵递过来的铁胎硬弓,稍微带了带弓弦,摇摇头道:“将军,这个弓弩太轻了,怕是不太稳定。” “……” 观众那边炸锅了! “开什么玩笑!这个铁胎硬弓可是足足有两石之力的!他竟然说太轻了?” “怕不是在消遣将军的吧!” 石闵闻言,倒没有说什么,而是让人将自己的专用强弓,那一张八宝穿云弓拿过来,交到了花荣的手里。 花荣接过这一张八宝穿云弓又拉了两个满月,而后点了点头道:“好弓!” 听着花荣拉动八宝穿云弓所发出的“滋啦滋啦”让人牙酸的声音,石闵不由得挑了挑眉,看来这个家伙的确是有真材实料的。要知道他这个八宝穿云弓有四石之力,寻常人拉都拉不动,更别说是一口气拉两个满月了! “喝!” 花荣旋即娇喝了一声,冲着那一支直竖在辕门那里的长戟之下的肉肠,弯弓、对准、提箭,三步动作一气呵成。 “咻”的一声,箭矢离弦而出。 众人都凝神屏气地看着这一幕。 “嗖!”离弦之箭径直穿过了悬着肉肠的麻绳,肉肠坠落底下,而箭矢则余劲未消,径直洞穿了过去,直达三百步不止! “厉……厉害!” 在场的人都沸腾起来。 就连石闵都不得不刮目相看,不过还是不悦地蹙眉道:“我命你射的是肉肠,你射那个麻绳干什么?” “将军……” “我不需要不服从将令的士兵!”石闵厉声道。 花荣又“啪嗒”一声,跪到地上,苦苦哀求道:“求你了将军,你就让我投军吧!不然我真的会活活饿死的!” 石闵睥睨了花荣一眼,最终还是“心软”了一下,说道:“好,那你日后便作为我的亲兵。照顾我在军中的生活起居吧!” “是!” “要称诺!” “诺!”花荣笑得合不拢嘴。 第0030章 美人出浴 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时间里,石闵都忙着募兵、练兵。 募兵是一个很有难度的事情,尤其是只要汉人,只要体格健壮,还要通过考核的青壮,老少一概不要。故而汉军要跑到别的地方去募兵,方圆千里之内,都是汉军的募兵范围。 对于刚刚征召的新兵,石闵亦是严格训练,从射箭、扎马步、急行军到徒手格斗、逐对厮杀,无论是步战还是马战都要娴熟。伙食还要跟得上,汉军的后勤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不过有了石闵得到的那一笔军费倒是无甚大碍。 …… “啊!好累!” 夕阳西下,花荣又撂倒了一个同样属于亲兵的人,然后听到长官说原地休息的时候,不由得舒展了一下腰身,感慨万千地道。 “谁说不是呢?” 文泰的嘴里叼着一根草,满头大汗地道:“这天天都这么训练好枯燥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仗。” “嗤!”花荣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说道,“文泰,你的心理还真是异于常人。别的士卒都希望没有战事,这样就不必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上战场厮杀了!你倒好,还很想上去打仗。难道你不知道冲锋陷阵的话,我们很容易死掉的吗?” 文泰摇摇头道:“死?死有何惧?若是这么容易就战死沙场的话,说明你的气运不够!有的时候,气运也是一种本事。想曹孟德和刘备,他们几次险象环生,好几次都差点死掉了,可是有气运加身,最后不都是成为一代帝王,青史留名了吗?” “哎,我说文泰,你当兵的志向真的有这么远大?” 文泰昂首道:“大丈夫生于世,当提三尺剑,建不世之功!” “这句话有点熟悉,是谁说的?” “东吴的太史子义说的。” 花荣点了点头道:“文泰,你可真是一个有学问的人。看你谈吐不凡,气质不俗的样子应该不是出身平民的吧?你为啥要来当兵?想出人头地的话,直接去当官不是更好吗?” “我想要成为如卫青、霍去病那样的人物!” “……” 花荣看了文泰几眼,最后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道:“你厉害。” 随即花荣起身,往营寨的一侧而去。 “你去干嘛?” “洗澡。” 闻言,文泰不由得嘟囔了一声道:“三天两头的洗澡,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夜色如墨。 石闵又操劳了一日,弄得满身大汗的,他嗅了嗅身上的一股子汗臭味儿,实在是受不了,故而打算跑到后山的小河里去洗澡。 古代的人,都是不怎么注重洗澡的。 三五日洗一次很频繁,矫情,那是女人,贵族女子干的。在寻常人家,一个月洗一次已经很好,半年不洗澡的大有人在! 石闵提着一支火把,循着小路走到那个河畔上。 咦,怎么有灯光?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士兵们不都是就寝了吗?军中是实行宵禁的,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后山洗澡? 石闵瞪着眼睛,随即循着那个灯光的所在之地走了过去。在那里,他看见了毕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幕。 迷人的夜色之下,水声潺潺。 一个身影恍若游鱼一般在那里戏水,不时地钻进了水里,游弋了几下,又浮了上来。 而石闵所看见的,则是一个身影冒出了头,“扑通”的一声。 水花四溅之下,那是一个女孩子的脸,脸蛋儿。 在石闵的惊异的目光中,那个女子全身浸没在水里,不过胸脯子却露了出来,还能依稀看见一对小兔子上的两点嫣红。 女子的身材很娇小,小巧玲珑的,不过一张脸蛋儿却生的十分的精致,恍若古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只不过看上去稚气未脱的模样,说是小萝莉吧,又成熟了一点,说是绝色女子吧,又稚嫩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美人胚子! 这个小美女就冒出了头,三千青丝倾泻在水面上,还不自觉的在那里搓着自己的秀发。在夜色的映照之下,更有着一种很朦胧的美感,美不胜收! 石闵直感觉自己毕生都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当然了,这种朦胧的美感是很致命的。你瞧瞧《封神榜》中的商王帝辛见到女娲的雕像的时候就知道了,雕像是惟妙惟肖的,但毕竟只是雕像! 偏偏商纣王还作死地生出了亵渎之意! 这就是朦胧的美感! “啊——”小美人儿终于瞧见了石闵的身影,而为时已晚,因为她浑身上下已经被石闵一点不露地全部看光了! 小美人惊叫了一声,慌忙拿双手掩住了自己的胸脯子! 石闵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去,当了一个正人君子。 “你……你是什么人?”小美人语带羞恼之意地道。 “我是石闵。你又是何人?此乃军营重地,寻常人是不得擅闯的,违令者死!难道你不知道吗?” 小美人沉默了一下。 这时,石闵瞧见了放在一边的衣甲,若有所思。 “你……你是军中之人?” 石闵愣住了,是哪个王八蛋狗胆包天,敢在军营里窝藏女子?不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吗? “将军,请你先走开好吗?”小美人儿语带哀求地道。 石闵倒是有些怜惜了,毕竟刚刚吃了人家的豆腐,匆忙之下倒是没有看清这个女子的面容,但是有些熟悉,会是谁呢? “我不会偷看的。”石闵义正词严地道。 “……” 那个小美人没办法,只好从小河里起来,窸窸窣窣地将自己的衣甲穿上。 “抬起头来。” 当小美人儿穿好衣甲,低着头跟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站到石闵的面前的时候,石闵便清喝了一声,而后便看清楚这个女子的面容。 果不其然!花荣竟然是女子! 石闵不由得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女扮男装混进军营里!说,你是不是冒名顶替花荣进来的?” 少女“扑通”一声跪下,乞饶道:“将军息怒!我不是故意混到军营里的!” “从实招来!” “我家中有一个老父亲,一个胞兄和一个胞弟。今年光景不好,朝廷又加征了赋税,家中实在是没有余粮养活四个人口!将军,若是我还待在家里的话多半要贱卖到官绅人家去做奴婢,或者是卖给人家做小妾,要不然就要饿死了!” 小女子哭的梨花带雨地道:“但是我不想被贱卖,更不想被饿死!我想活着。所以听闻汉军募兵,我便顶替了胞兄花荣来这里投军!请将军不要赶我走,不然我真的是活不下去了!呜呜呜呜……” 看见这么一个娇俏的女孩子哭得这般稀里哗啦,肝肠寸断的,这个时候,即便是铁石心肠的男人都要融化了。 石闵不由得蹙眉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花木兰。” “……” 我的天,花木兰不是那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巾帼英雄吗? 石闵倒是挺赏识花木兰的箭术的,不忍心拒之门外。 “我很想收下你。但是你一个女子,常年跟军中的男儿混在一起也不是一个办法!”石闵沉吟了一声道,“不如这样,你日后便不要跟亲兵营的人住在一起了。” “你现在是我的亲兵,负责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就在我的寝帐里住下,洗澡也不要跑到这里来。” “诺!” “还有,你不能暴露自己是女子的事情,不然连我都保不住你!” “诺!”花木兰一个劲儿地点头。 石闵挥了挥手道:“就这样吧。现在你便跟我回去,收拾东西,搬到我的寝帐里住。” “诺!” …… 夜深了。 花木兰看着睡在对面的床榻上的石闵,不由得眨巴眨巴眼睛,试探性地出声道:“将军……将军……” “干嘛?”石闵还没睡着呢。 “将军,你不会大半夜跑过来我这边吧?” “……” 石闵着恼地道:“想什么呢?别胡思乱想的,将军我是那样的人吗?” “将军,你之前在河边看我洗澡的样子,好像……有感觉。”花木兰涩声道。 “这你也看得出来?” “你的眼神冒绿光了。我爹说过,饿狼看见小羔羊就是这种眼神。以前还有几个登徒子对我这样‘有感觉’,不过都被我打跑了。” 石闵愣了一下,问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将军,请你不要对我有什么坏主意。我在枕头下面藏了一把匕首,你如果敢过来强……侵犯我,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是还是可以自杀的!咬舌自尽我都做得出来的!” “好好好。”石闵没好气地道,“快点睡吧。明天还有大把的训练等着你!” “诺。” 第0031章 天下归心又如何 公元339年(咸康五年),晋国征西将军庾亮,有收复中原故土的想法,于是将豫州刺史之职授予辅国将军毛宝,让他与西阳太守樊峻领一万精兵,共守邾城。 又任命陶称为南中郎将、江夏相,率部曲五千人进入沔中。 庾亮之弟庾翼任南蛮校尉、南郡太守,镇守江陵。 任命武昌太守陈嚣为辅国将军、梁州刺史,进入子午道。 又派偏师伐蜀,进入江阳,擒获成汉的荆州刺史李闳、巴郡太守黄植,将他们押送京师。庾亮则率十万大军,据石城,为诸路大军的后援,故而向朝廷上疏请求北伐。 这个庾亮是何许人也? 庾亮,字元规。颍川鄢陵(今河南鄢陵北)人,乃是晋国的外戚、名士。 史载其姿容俊美,善谈玄理,又遵守礼法,为人严肃庄重。 晋元帝司马睿为镇东大将军时,被召任西曹掾,颇受器重。其妹庾文君为世子(司马绍)妃。庾亮先后任丞相参军、中书郎等职,封都亭侯。他在东宫侍讲,与司马绍结为布衣之交。 历任黄门侍郎、散骑常侍、中书监等职,王敦之乱平定后,辞封永昌县开国公。 明帝驾崩后,庾太后临朝,庾亮与王导等辅政,但政事实际都由庾亮决断。他执政后一反王导的宽和,依法断事,因而大失人心;因与南顿王司马宗等人的矛盾激化,庾亮最终将其党羽或杀或废。 后来庾亮不听群臣劝谏,执意征苏峻入京,最终造成了苏峻之乱。苏峻攻入京师后,庾亮逃奔温峤,与他共推陶侃为盟主,平定了动乱。 苏峻之乱平定后,庾亮外出任平西将军、豫州刺史。陶侃逝世后,代其为征西将军,兼领江、荆、豫三州刺史、都督江、荆、豫、益、梁、雍六州诸军事。 晋国都城,建康,皇宫台城。 皇帝司马衍看到庾亮的奏疏之后,当即召开大朝会,商议此事。 “诸位爱卿,征西将军庾亮欲北伐羯人,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此时的司马衍还很年轻,刚刚十九岁,还没加冠亲政,故而朝政都是王导等一些权臣把持的。 这样的大事,司马衍压根儿就不能自己裁决! 现如今晋国的朝堂上有两位权臣分庭抗礼,一个是王导,一个是郗鉴。 此时是王导辅政,皇帝司马衍年幼,局势艰难,只维持着大体的局面,顾不上细节,王导所委派的赵胤、贾宁等诸将,都不守法,众人为此感觉担忧不满。陶侃曾打算起兵废除王导,但郗鉴不同意,这才作罢。 到后来,庾亮又想废黜王导,于是写信给郗鉴,陈述王导的过错,并征求郗鉴的意见,郗鉴仍不同意,此事只好作罢。 历史上的东晋之所以屡屡北伐,而最终都功败垂成,最关键的一点还是权臣互相倾扎,各大豪门世家互相争权夺利的缘故。 闻言,王导还没有站出来说话,太尉郗鉴便站出来说道:“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再次北伐!” “何以也?” “陛下,北伐的事情并没有准备充分。此时不宜北伐!庾亮大人认为羯胡伪帝石勒已死,石虎不成气候,这是谬论!石勒已经死了三年之久,而石虎现在又是号称大赵天王,国内诸军皆服,可以上下一心。” 郗鉴沉声道:“陛下,现在北伐中原,不亚于在石勒在世的时候北伐。之前祖士雅(祖逖)也曾经北伐中原,虽然一度收复了黄河以南的大片疆域,但是最后都功败垂成了!现在陛下认为朝廷的国力犹胜于祖逖北伐之时的国力吗?” 关于祖逖北伐的时候,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当时司马睿在江东立足未稳,无力北伐,但祖逖爱国之心也应该受到鼓励,于是他任命祖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拨给他可以供一千人食用的粮食,三千匹布,没有拨付铠甲兵器,让祖逖自行招募解决。于是祖逖率领部属一百余户(大都是强悍杰出勇士),北渡长江。 祖逖也是一个厉害人物,牛气冲天。 渡江之后,祖逖率众屯驻淮阳。在这里,他一面发动大家赶造兵器,一面招募士卒,扩大队伍。经过一番努力,祖逖在原来部曲乡勇的基础上又招募2000余人,组织起了一支新军。 随后祖逖又率军平定了豫州,进击兖州,为石虎所阻。祖逖通过“设伏兵、摆奇阵”等战法,大败石虎。石虎撤回襄国,留部将桃豹守蓬陂。 祖逖又败桃豹。 随后,石勒设在黄河以南的据点大都投降祖逖,留在北方的晋将李矩、郭默、赵固等人也都表示愿意听从祖逖指挥,黄河以南失地绝大部分为祖逖收复。 正当祖逖准备渡河北进,完成统一大业之时,司马派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黄河南北六州军事,以牵制祖逖北伐。 祖逖大失所望,忧愤成疾,于公元321年含恨去世。 祖逖北伐,功败垂成无疑是最让人遗憾的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闻鸡起舞的故事说的便是祖逖。 太常蔡谟亦是站出来说道:“陛下,臣以为太尉大人说得有道理。此时不是北伐最恰当的时候,石虎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庾亮不是祖逖,他不一定能够战胜如今更为强大的羯人!” “丞相大人,你怎么看?”司马衍又询问王导,显然是有些大失所望的。 王导垂手道:“陛下,我倒是赞成庾亮北伐!现在的羯赵国固然强大,但是我们晋国也很强大了。诸军经过数十年的厉兵秣马,早已不是元皇帝(司马睿)时候那般孱弱的了!” “现在的中原,人心思定。北方的汉人正等着我们北伐而驱逐胡虏,克复中原!若是朝廷迟迟没有出师北伐,只怕会让中原的汉人心寒,届时过了数十年,只怕国将不国,北方便是胡人的天下!” “现在不北伐,更待何时?” 太尉郗鉴反驳地道:“丞相大人,恕我不能认同你的意见!北地的汉人苦于胡虏的统治久矣,但是人心还是向着我们晋国朝廷的。现在诸事皆没有准备充分,仓促北伐的话,只怕会消耗这些年来朝廷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国力!这个责任你担负得起吗?” 王导闻言,据理力争地道:“太尉大人,你这是在强词夺理!自永嘉之乱后整个中原便沦陷于胡人之手,而我晋室南渡,汉人是归心于我们晋室没错,但是长久的不作为岂能久矣?” “现如今,我听说各地的胡虏都在中原残害我们汉人!尤其是在羯赵国,我听闻汉人已经被杀的十室九空,不臣服即死!” “羯赵伪王石虎更是过分!其夺汉女五万入后宫肆意变态凌杀污辱之行,其间由于负妇义夫的反抗,死者不计其数!而且羯人还明文规定胡人劫掠汉族士人免罚,胡人有所需,可以任意索取一般汉人的东西!北地的汉儿实在是太苦太苦了!” “陛下!”王导痛心疾首地道,“古语云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如今我晋室乃是天下归心,但是何以不得天下?正是因为忙于党争,不能一致对外的缘故!” “自我们晋室南渡以来都发生了多少次叛乱?华轶之乱、王敦之乱、苏峻之乱、郭默之乱等不下数十次大大小小的叛乱!这些叛乱无不都在消耗我们晋国的国力!” “孟子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现在我们晋室偏居一隅,王业何以不偏安?王业岂能偏安乎?顺势北伐,乃是顺天意,得民心之举!陛下,臣力主北伐!” 没想到一向温和的王导都能说出这些话,可想而知,他对于晋室腐败的政治是多么的深恶痛绝! 郗鉴沉默了一下,说道:“陛下,此时真的不是进军中原的大好时机!北伐之事,兹事体大,不可操之过急。当年的祖逖北伐,的确是势如破竹,一度收复过黄河以南的中原故土,但是仅此而已!” “祖逖北伐,过于急功近利,孤军深入,而背后又没有雄厚的国力作为支撑,故而祖逖当年的北伐失败了。现如今的羯赵国乃是今非昔比,变得更加的强大了,但是我们晋国朝廷似乎还在固步自封,除了人心刚刚安定之外,各方面几乎都是无法与羯赵国相提并论的!” “虽然中原的汉人心向我们晋室,大军一旦北伐的话,各地的汉儿都会纷纷响应,但是真的能收复中原故土吗?这是一场赌上国运的战争,请问陛下,请问丞相,请问朝堂上的泱泱诸公!我们朝廷赌得起吗?!” “这……”群臣都面面相觑,不敢站出来反驳。 王导对此,亦是沉默不语。 “诸卿意见如何?” 太常蔡谟垂手道:“陛下,臣赞成太尉大人的谏言!” “臣附议!” “臣附议!” …… 群臣纷纷站出来表示赞同。 司马衍叹了口气道:“善。既然大家都不赞成北伐,那么朕便回绝了庾亮的奏疏。” “陛下圣明!” 第0032章 北伐 赵国邺城,漳河大营。 石闵召集部将董匡、王平和卫峥议事。 石闵忧心忡忡地道:“三位叔叔,我刚刚下朝。现在大王的圣旨已经颁发下来了,大王任命夔安为中坚将军大都督,节制诸军,率同我、石鉴、李农、张貉、李菟五位将军,兵众共五万人侵犯晋国的荆州和扬州的北部边境,另派二万骑兵进攻邾城!” “大王为什么想要南征?”董匡疑惑地道。 “据说晋国的征西将军庾亮庾元规有北伐而克复中原故土的想法。在年前,庾亮将豫州刺史之职授予辅国将军毛宝,让他与西阳太守樊峻领一万精兵,共守邾城。又任命陶称为南中郎将、江夏相,率部曲五千人进入沔中。庾亮之弟庾翼任南蛮校尉、南郡太守,镇守江陵。任命武昌太守陈嚣为辅国将军、梁州刺史,进入子午道。” “庾亮又派偏师伐蜀,进入江阳,擒获成汉的荆州刺史李闳、巴郡太守黄植,将他们押送京师。庾亮则率十万大军,据石城,为诸路大军的后援!对于庾亮的所作所为,大王深恶之,故而想要先发制人,派大军南征。” 王平闻言,不由得兴致勃勃地道:“闵儿,晋国真的是要北伐吗?” 石闵摇摇头道:“应该不会。现如今我大赵国的国势正如日中天,天下列国莫不望风披靡!而晋国偏安一隅,王业难兴,他们刚刚平定了叛乱不久,此时如何腾出手来北伐?” “可是我听闻南晋多精兵强将啊!” 石闵苦笑着道:“三叔,打仗可不仅仅是依靠精兵强将而已的。兵戈坚利,拥有精兵强将的军队固然能打一场乃至于几场的胜仗,但是不可能一直不败的!这是国战,非一两场战役所能扭转的。” 董匡闻言,不由得微微颔首道:“不错。当年的祖逖北伐,声势浩大,中原的汉人莫不附从,几乎逼得石勒要逃出中原了!当时的晋军可是一度收复了黄河以南的大片城池土地,可惜功败垂成,晋室无心亦无力于北伐,最后祖逖是忧愤而死,让世人哀叹良多。” “祖逖之死的确可惜。”石闵点了点头道,“不过他的失败还是有道理的。一则晋室无力北伐,二则祖逖是孤军深入,过于急功近利了,这底子都没扎实,便试图挑战强大的敌人,如何使得?” 董匡随即起身道:“闵儿,既然大王已经下旨让我们汉军南征,我这便去召集兵马。” “嗯。” 等到王平、卫峥三人都相继离去,石闵便一个人待在主帐之中,沉默不语。良久,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南方的晋室屡屡北伐,却都功败垂成,是有着最根本的原因的。 历史上一共有三次声势浩大,而最具影响力的北伐。 一个是祖逖慷慨激昂的北伐大业,一个是桓温收复中原的多次努力,一个是刘裕无可匹敌的虎狼之师! 先说祖逖。 祖逖能够取得一定成果的北伐,同当时北方分裂的国际关系有关。 两个赵国的对峙态势,为祖逖创造了有利条件,甚至在祖逖进取中原之后,一度同赵王石勒缓和双边关系。 对比后来南朝刘宋的元嘉北伐,面对北方统一的中原大国北魏,则是南北大国对峙的态势,至少从对手实力层面,难度要比祖逖大很多。 除此之外,祖逖能取得这么大的成果,还有祖逖出色的军事能力和有效的怀柔策略的缘故。 祖逖为了能够在刚刚收服的中原失地站稳脚跟,先后拉拢中原各地的小股武装力量,这些势力大约类似于当地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拥有一定的财力和兵力。 祖逖出色的个人能力在“八王之乱”期间就有所体现。 祖逖为人好学坚忍,他与刘琨是挚友,在青年时期,二人结下了刘关张的情意。那时节晋武帝尚在世,不过他们已经看出了天下即将大乱! 史载:逖、琨并有英气,每语世事,或中宵起坐,相谓曰:“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 这就是“闻基起舞”的由来。 北伐之所以失败,在朝廷的不支持,事实上也无力支持。 说到祖逖北伐的失败原因,不得不提及一下晋元帝司马睿这个人的性格, 在祖逖接连取得北伐胜利过程中,祖逖被司马睿猜忌会坐大,加上忧心“王与马,共天下”的王敦会逐渐威胁朝廷,最终郁郁而终。 王敦和朝廷的爱恨纠葛,不必赘言。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正是此类世家大族和朝廷的内耗,也正是东晋难以求得更大发展,只能选择折中和妥协,偏安江东的重要原因。 接着是桓温。 成功铲除成汉政权的桓温政治势力空前高涨,这也是东晋桓氏家族崛起的开始。 永和十年(354年),已经积聚了足够多的政治势力、军事势力的桓温开始了首次北伐,从襄阳进抵关中,眼见收复故都长安在即,关中的年长者都激动到痛哭不已! 史载:持牛酒迎温于路者十八九,耆老感泣曰:“不图今日复见官军!” 可见,身处异族统治的关中百姓对王师北定中原也是顾念宿遇,瞻望悢悢。但是事有不协,因为粮草短缺,桓温不得不退出关中。 此时有个小插曲,桓温和当时尚在隐居的名士王猛一见如故。不幸的是,王猛不愿随军到南方,桓温并没有意识到: 自己失去的是张良、诸葛亮一样的天下奇才! 第三次北伐,桓温面对的是后燕慕容垂。慕容垂是桓温的劲敌,也是魏国拓跋珪、秦国苻坚的劲敌。 慕容垂本人,极善用兵,甚至在七十多岁还能击败魏国拓跋珪。 在小说《天龙八部》中他是慕容复的先人,慕容复矢志不渝“光复大燕”的愿望就是指的这一时期慕容氏所建立的多个燕国。 最后是刘裕。 刘裕所率领的军队是魏晋时代当之无愧的虎狼之师,他对内先后平定了孙恩、桓玄、卢循和刘毅的扰乱,稳定国家内部,自王敦之乱开始,这类割据势力同朝廷的对抗也是东晋王朝最为苦恼的问题之一。 每当皇帝自以为可以有所作为的时候,立即被大佬打回原形。 而刘裕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 对外,他先后铲除了,燕国慕容超、秦国姚泓、蜀国谯纵,降服汉中仇池国。 这是前无古人的北伐成就,只有后来的皇觉寺重八小和尚可出其右。 刘裕是一个能够在命运的颠沛流离中不屈不挠的小强,名副其实的古今第三战神! “气吞万里如虎”,这是北宋词人辛弃疾对刘裕北伐的评价。 从这个层面来看,南方的经济实力如果能够集中在一起,足够有收复中原的实力。 此时的洛阳,已经沦陷一百多年,不知道晋军开进城中的那一刻是怎样的心情。 不过刘裕仍然没能够完成彻底的北伐,中途回师的原因又是和朝廷的政治斗争有关,当时他的属臣刘穆之病故,刘裕担心朝廷内自己的势力遭受动摇,因此仓促班师。 归根结底,东晋多次北伐都功败垂成的缘故还是在于内乱! 在东晋统治的江南地区,北方士族随琅琊王司马睿“衣冠南渡”之后,对于南方本地士族来说,有点“鸠占鹊巢”的意味。 由于西晋的统治或许短暂,对江南地区缺乏有力的思想统治建设。 而刚刚远离故土的的北方大族要想恢复元气必然要占领江南经济,一块饼,巴掌大,你切一块,我少一块。 其实石闵一直觉得财富的争夺战和土地的争夺战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前者的残酷性并不亚于后者。 除了经济纠纷,南方士族对北方人的抵触还来自于,在东吴被晋王朝并吞后,南方大族被朝廷压制的时代背景。 当时在朝廷为官尤其是高官的,几乎没有南方的士族成员! 南方几个大姓士族:周、沈、和吴郡四姓朱、张、顾、陆。在三国时期吴国之中,几大姓氏已经多有位居高位者。 比如,东吴名将后兼任丞相的陆逊、丞相顾雍、以及朱桓、张温等。 由于皇权的衰落,内乱造成内耗,北伐更加艰难。 祖约之乱、王敦之乱、苏峻之乱、桓玄之乱甚至称帝桓楚,这些都是东晋割据势力造成的战乱。 不过东晋王朝的军事实力还是很强的。 后期的晋王朝的确具备对抗中原大国的实力,拥有收服中原的底气! 淝水之战前的秦国苻坚,刚刚降服前凉,这位雄才大略的君王,坚持不杀害几位亡国之君,并努力为己所用,比如后来威震天下的魏国拓跋珪、燕国慕容垂都是苻坚大帝的手下败将。 这一点颇有大汉民族的气度! 譬如曹丕代汉、司马昭降服刘禅、司马炎收服孙皓以及司马炎代魏都不加害亡国之君。 晋国面对近百万的秦军,依然有足够力量抵挡,甚至彻底击败秦军。 可见南方士族和北方朝廷团结在一起,是有足够击败北方外族的实力的。 之所以历次北伐不被南方士族支持,是因为他们对所谓的收复故土并没有任何兴趣,更不想因此承受兵马粮草等负担。 总而言之,现如今的晋室还没有足够的把握,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支持大军北伐! 第0033章 望之不似人君 “上朝——” 翌日,石闵大清早地便去上朝。 大赵天王石虎亦是很罕见地召开大朝会,盖因兵者,国之大事也。虽然南征晋国一战,并非是大战,但是动辄七万雄兵,石虎还是要掂量掂量会不会因此而惹恼晋人,搞得他们兴兵北伐的。 不过石虎有这种顾虑吗? 没有! 对于南方的晋国,石虎虽然不惧,但是也不敢轻易招惹的。绕是大赵国目前兵多将广,国势如日中天,石虎都不敢发动数十万人灭国之战! 在历史上,石虎曾经发动超过百万人的大军南征晋国,但是最后无疾而终。 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之下,谁都不敢挑战这个南方的庞然大物! 群臣进殿,见到石虎便是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山呼道:“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大王!” 群臣看着殿内摆放的桌案和席子,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敢就坐。 石虎却是如沐春风地笑道:“我大赵国能成就如今之国势,诸公皆功不可没。故而朕今日在太武殿设宴,要好好的犒劳犒劳你们!就坐吧!” “谢大王!”群臣又山呼了一声,各自坐下。 “啪啪啪!”石虎拍了拍手,随即便有一群宫婢低着头,颤巍巍地端着一盘又一盘放着大块的肉的托盘进来。然后放到每个大臣的桌案上,一人一盘。 石虎旁边的太子石宣笑着道:“诸卿,这可是大王平日里最喜欢吃的食物。今日用来犒赏你们,足见大王对于你们这些臣子的宠爱之意啊!” 石虎喜欢吃的食物? 群臣不由得眼皮子一跳,作为汉人官员的首领,司空文章不由得站出来,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大王,这是什么肉?” “羊肉。”石虎昂着头说道,“两脚羊的肉!” “……” 群臣心下都骇然。 石虎又道:“诸卿,朕的盛情你们可不能推却。这‘羊肉’乃是朕昨日与太子忙活了一晚上才制作出来的,烹调不易,诸公可莫要浪费了!” 石虎的言下之意便是,不吃?那便是不给我石虎的面子?不给石虎的面子是什么下场? 多半要成为这盘中之肉! 石闵心下胆寒,但是没敢站起身反驳什么。 见到群臣都不动筷子,石宣不由得瞪着眼睛道:“都愣着干什么?吃啊!” “我……”石闵刚刚想站起来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义阳公石鉴拉住了衣袖。 石闵又稳住了自己的身形,环视四周,看见群臣都已经在动筷子,有的胡人出身的大臣更是无所顾忌,纷纷拿着盘子里的“羊肉”在那里狼吞虎咽着,一点都不斯文! 世态炎凉!石闵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悲愤之感。 朝堂诸公,岂不是披着华丽的外衣的魔鬼?衣冠禽兽?! 可是现如今,我却与他们为伍! 直到这时,石闵才明白崔皓为何坚持不到羯赵国的朝廷里做官! 看着石闵没有动筷子,在上首的太子石宣不由得蹙眉道:“石闵,你为何不吃?莫不是嫌弃孤与大王做的‘羊肉’?” “不敢……” 石闵正要说什么,这个时候,位于席位最末是一个年轻大臣站了起来。 “大王,臣有话说!”年轻大臣疾声道。 “你是何人?有何话说?” 石虎的记性可能真的不太好,或许是朝臣太多,不可计数,他无法一下子记得住这两三百个文武百官亦是有可能的。 那个大臣昂着头,朗声道:“臣门下侍郎王巨!” “大王,为妨大王铸成大错,臣不得不站出来劝谏大王!这是我作为臣子的职责!” 这个王巨想说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心里都或多或少地有这种想法,但是没人敢站出来反驳。 果然还是血气方刚,不谙世事呀! “说!”石虎厉声道。 王巨当即掷地有声道:“大王,臣听闻‘为君者,将良将,友苍黎,任忠贤,归兴国’!不知道大王你做到了哪一点?韩非子曾经说过,下君者,用己之力;中君者,用人之能;上君者,用人之智!不知道大王自认为是下君,中君,还是上君?” “我观大王之面相,鹰视狼顾,不似人君,望之不似人君矣!” 王巨而暴脾气就跟火山喷发一般,指着石虎暴喝道:“暴君!你这个不仁不义的暴君!你谋朝篡位,弑杀先帝,有负明皇帝的重托!你滥用民力,草芥人命!你残害忠良,设此饕鬄之宴,与禽兽何异乎?人面兽心!不,你连禽兽都不如!” “禽兽尚且不食其同类,而你!……” “够了!”石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石虎拍案而起,指着王巨厉声道:“给朕将这个乱臣贼子拉下去!大卸八块!烹了他!” 王巨就这样挣扎着被殿前武士拖了出去,或许还愤愤不平的,嘴里还在破口大骂! 骂的好! 石闵在心里感慨着,他自问是不敢这么做的。 王巨骂倒是骂得痛快,但是无异于是在找死! 你以为你是魏征,陛台上坐的是李二皇帝?就算是李二,只怕都没有那么大度,没看见魏征死掉了,随后就被刨坟了吗? “乱臣贼子!……” 石虎气坏了,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 “是谁举荐他的?” 当即便有一个老迈的大臣颤巍巍地站出来。 “拉下去一块儿烹了!” 这厮的下场也很惨,尽管一个劲儿地在乞饶,可是石虎丝毫不为所动! 看见石闵还没有动筷子,没有下嘴的意思,石虎不由得蹙眉道:“棘奴,怎么,你是嫌弃这‘羊肉’不好吃吗?” “没……没有。”石闵惊惧不已地摇摇头。 石虎随即冷声道:“今日在这朝堂上,谁不将这些‘羊肉’吃得干干净净的,就不要走了!这个王巨便是他们的下场!” “……” 群臣都噤若寒蝉,纷纷拿起盘子里的“羊肉”狼吞虎咽起来,就算是吃得再恶心,再难受,都要捏着鼻子吃下去! 石闵亦是伸出了筷子,夹住了一块“羊肉”,他知道石虎和石宣的眼睛都往自己这边看,故而没敢似那些朝臣一般闭着眼睛吃下去。 石闵张开了嘴巴,夹着肉块直接送进了肚子里,稍微咀嚼了几下都咽了进去,不知道什么滋味儿。石闵不想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儿,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让他的咽喉一塞,想要呕吐出去。 可是石闵看见对面的司空文章可真是有够惨的,吃得泪流满面的,刚刚呕吐了出去,又被石虎叫人塞到了嘴里,又吃了下去! 老子就是吃翔都不愿意吃这种东西啊!石闵心里悲乎不已,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抗拒,一旦他不吃完盘子里的“羊肉”,便会跟王巨一个下场! “棘奴,这‘羊肉’好吃吗?”石虎笑吟吟地问道。 “好……好吃!” 随即,王巨与刚刚那位老大臣的尸体制作成的“羊肉”又被端了上来,一人一块,分食之。 “好吃那就多吃点!” 石虎摆了摆手道:“还记得朕曾经跟你说过的吗?这‘羊肉’当中,最好吃的莫过于汉人的妙龄少女与婴儿的肉!朕这个盘子里,乃是婴儿的肉……来人,分给棘奴一只‘羊腿’!” 石闵的心迅速冷静下来。 石虎这是在考验自己!若是自己敢皱一下每天,有忤逆之意,那便是有异心的举动,势必会被格杀的! 石闵不想死,他想活着! “谢大王!”石闵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垂手道。 然后,石闵坐了下来,看着那“羊腿”,心情很是复杂。 “咔嚓咔嚓!……”石闵心一横,就直接将羊腿放到嘴巴里狼吞虎咽起来。 石闵使劲儿地压制住肚子里反胃的感觉,低着头,似乎这“羊肉”乃是人间美味一般,他风卷残云地吃着“羊肉”,好几次想吐出来,又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 这个还不算! 石闵知道石虎的眼神若有若无地看着自己,故而是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石虎看见自己此刻的悲愤的神情,一点异样的情绪都不敢露出来! 等到群臣都吃完了这些“羊肉”,石虎表示很欣慰。 石虎笑着道:“诸公自诩忠君爱国,朕看不过如此!朝堂上的这文武百官当中,依朕看,最忠君爱国的当属棘奴!” “你瞧瞧你们的吃相!” 等到石虎又对石闵大肆表彰了一番,石闵蓦然感觉到,附近有来自汉人大臣的异样的目光。如刀削一般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石闵更是如坠冰窖里,浑身发冷! 石虎的这一招太狠了! 第0034章 与狼共舞 散朝后,汉人大臣纷纷夺路而逃,爬上自己的马车呕吐不止。 似李农、文章这般的宿将亦是难忍,直接跑到一侧去拿衣服兜着吐了!而石闵的叔父和堂兄,冉良、冉文更是惨不忍睹,还没跑到马车上,就已经在那里大吐特吐,又忙不迭地拿衣服卷起来,给宫门口的青砖擦拭干净。 但是石闵没有,石闵出到宫门口,看上去还是很冷淡的模样,若无其事,便是骑上了自己的坐骑赤马朱龙,一路绝尘而去。 而在宫门口的城楼上,石虎与石宣父子二人看着石闵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得面面相觑。 “宣儿,你观石闵此人可有异心?”石虎出声问道。 石宣摇摇头道:“应无异心。今日朝堂上,泱泱诸公都失态,唯有石闵一人一点事都没有,对于父王你又额外赏赐的‘羊腿’全吃了下去。这样的人,不是真的对父王你忠心耿耿,便是乱世之奸雄,心性之坚韧,不亚于当年之曹操!” “曹操……” 石虎沉吟了一声,说道:“这么说你还是没有看出棘奴有没有异心?” “是的。” …… 石闵骑着赤马朱龙,一路前行,跑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看见四下无人,便蹲在灌木丛那里呕吐起来。 吐得稀里哗啦的!直把昨天吃的隔夜饭都吐光了! 然后石闵“扑通”的一声,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地上,泪流满面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石闵又用自己的双手刨开了一个洞,将那些自己的呕吐物全埋了进去。 呜呼!痛哉! 石闵看见四下无人,便在这里嚎啕大哭起来,热泪盈眶。他哭得稀里哗啦的,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差点没哭出了血泪! 回到府上,石闵装作没事人一般将自己锁到屋子里,谁都不见。 “闵哥儿,你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出来吃点吧!” 董巧巧知道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故而只身一人端着一碗清粥,便在石闵锁着的屋外敲了敲门,愁眉不展的。 石闵不想董巧巧担忧自己,所以很快就爬起了床,开了门。 看着石闵一脸憔悴的样子,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董巧巧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闵哥儿,你这是怎么了?自从你昨日下了早朝,便跟丢了魂似的。” 石闵一屁股坐到了一侧的蒲团上,惨笑着道:“巧巧,你说我是一个人吗?” 董巧巧拿着玉手去抚摸了一下石闵的额头,摇摇头道:“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 石闵拿着董巧巧的手腕,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改口说道:“让元亮先生过来吧。我有事情想跟他商量一下。” 闻言,董巧巧不由得蹙眉道:“闵哥儿,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据媛姐姐(冉媛)说,叔父和大堂哥他们现如今都跟丢了魂似的,也跟你一样到现在还滴水未进的!闵哥儿,你跟妾身说一说好不好?不要把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 听到这话,石闵愣了一下,问道:“我现在的状态你没跟冉媛和别人说过吧?” “没有。” 这就好。石闵心里叹了口气,现在他是谁都信不过! 董巧巧又道:“闵哥儿,你就跟妾身说说好不好?你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憋在心里会憋坏的!我们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这样什么都不告诉妾身,还当妾身是你的妻子吗?” “我不想让你担心。”石闵摇摇头道。 “可是你这样妾身更担心!”董巧巧带着哭腔道,“你以为你这样妾身就不难过,不担心了吗?闵哥儿,妾身知道你有很多话,有很多委屈都憋在心里,但是请你让妾身这个做妻子的给你分担一点好吗?” “傻瓜……” 石闵不由得抱住了泫然哭泣的董巧巧的娇躯,下巴抵着她的头,说道:“这个事情其实没什么的。就是我吃了一些不该吃的东西……” “人……人肉?” “你都听说了?” 董巧巧点头道:“闵哥儿,现在整个邺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个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他们说……” “说什么了?” “他们说大王那一日还表扬过你。说群臣分‘羊肉’食之,诸公皆失态,唯闵哥儿你若无其事,这是忠君爱国的一种表现……” 石闵闻言,不由得惨笑了一下道:“这是石虎和石宣给我还有群臣设的一个套。主要针对的还是我!” “为什么?” 石闵说道:“大王是不会放心我们这样的汉人的统兵大将的。现如今赵国之内,众将之中只有我和李农的权势最大,掌控的兵力最多,这个不可不防!李农效忠于大王久矣。而大王一直都在试探我,怀疑我有异心……” “闵哥儿,你是因为那一日的事情而心里感到歉疚的吗?”董巧巧歪着脑袋道。 石闵惨笑道:“我是人,不是禽兽。更不是禽兽不如的恶魔,我……呵呵,不过我现在已经与恶魔为伍了。” “巧巧,这样的我是不是很不堪?” “不。”董巧巧一脸坚定地摇摇头道,“闵哥儿,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你,但是妾身相信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你,但是妾身都不会背叛你!” “闵哥儿,你做的是对的。这是一个狼的时代,只有恶狼才能生存下去。” 石闵紧紧的攥着董巧巧的手说道:“对。这是一个狼的时代……” 等到石闵醒过来的时候,便让人去传召崔皓过来,二人在书房对席而坐。 石闵垂询道:“元亮,现如今大王意欲南征,以太尉夔安为大都督,率同我、石鉴、李农、张貉、李菟五位将军,兵众共五万人侵犯晋国的荆州和扬州的北部边境,另派二万骑兵进攻邾城!我应当如何行事?” “随机应变。” “那我将如何对付晋军?如何对待南方的汉人?” 崔皓摇摇头道:“主公,你不要试图阳奉阴违,不作为。昨日石虎在朝堂上对群臣的试探我也听说了,豺狼心性!他就是想看看你,看看群臣是不是真的忠心于他而已。” 还有这种试探的办法? 石闵哑然失笑,不过他的心里跟明镜似的,不然早在那天的大朝会上石闵便按耐不住,跳出来反对了。 崔皓又道:“主公,你生为汉人,但又是石虎的养孙,故而能够左右逢源,这便是你的优势所在。所以此番大军南征,你一定要身先士卒,不能有丝毫手软地对付晋军!” “那么汉人呢?” 对于积极地与晋军作战的这个事情,石闵很是赞同,毕竟他现在乃是汉军的大将,一举一动都在石虎的眼皮子底下,暴露无遗。 一旦被发现石闵有什么异心的举动,轻则贬斥,重则人头落地,尸骨无存! 而且,就算石闵不积极与晋军打仗,晋人只怕都不会给他面子的。 跪舔南方的士族,这种事情石闵还真是干不来! 崔皓闻言,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请主公一定不能心慈手软,一定要奉命行事!我们现在还没有彻底打消石虎对你的顾虑,所以必须要隐忍,要一忍再忍。” “若是夔安让我纵兵劫掠荆州和扬州各地的汉人呢?” “忍!” “若是夔安让我屠杀那些手无寸铁的汉人呢?” “忍!” 闻言,石闵苦笑着道:“元亮,我不能愧对自己的良心啊。” 崔皓坚定不移地道:“主公,请你一定要隐忍下去。百姓固然是无辜的。但是你现在根本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是一点异议都不能提出来!” 石闵沉声道:“我要忍到什么时候?” “羽翼丰满之时。” 崔皓不由得蹙眉道:“主公,如今我们的情况是寄人篱下。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主公你可以奉命行事,但是对于麾下的将士们的军纪一定要严明!” “我知道。” 石闵长长的叹了口气。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们知书达礼,不与茹毛饮血的禽兽为伍。现在既然石闵选择隐忍,就必须要隐忍到底! 但是原则可以没有,本心必须要坚持! 石虎这是逼着他失去晋室对他的招揽之心,让南方的汉人对他石闵失去拥戴之意,可是石闵绝不能真的与那些羯人、氐人、羌人的军队沆瀣一气,在南方干那些奸淫掳掠的事情,不然就真的是成了一丘之貉了! 与狼共舞,但是你又不是恶狼,偏偏还要伪装成狼的模样,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第0035章 出征 出征的那一日,漳河大营那里是人山人海,围得一个水泄不通的。最后还是石闵派兵去维持秩序,这才开出了一条道来使这一万兵马可以离开大营,往南方开拔。 与其他军营的冷冷清清,寥寥无几的人在送行相比,汉军大营这边显然是热火朝天的。 除了一些分隔两地,距离较远的家人没有来探望之外,许多汉军将士们的亲戚朋友都到了这里,扶老携幼,盛况一时无两! 石闵骑在自己的坐骑赤马朱龙上,望着将士们的家人在旁边拉着手,依依不舍地告别着,许多人都是热泪盈眶的。 父母亲对儿子的是喃喃的叮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什么的,而妻子对于丈夫的是一时的温存,小别胜新婚,可别真的死在战场上了!至于儿子对父亲的告别,那可真的是一个劲儿地哇哇大哭着,让人手足无措的。 倒是那些友人对于友人之间的告别很有意思。或许只是拥抱了一下,相视而笑,一个眼神似乎都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呃,石闵心里感到很古怪,难怪古代盛行断袖之癖! “唉!……”石闵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将功成万骨枯! 打仗打仗,无论胜败与否,其实受伤害的都是黎民百姓! 这时,董巧巧带着一家子也赶出来跟石闵道别。 当将军的死亡率没那么高,但是也有风险。赵军此番固然是主动出击,占据了上风,但是依旧有兵败的可能性,而一旦兵败,依着石闵的性子是绝对不甘心的…… “将军。” 石闵在人群中看见了董巧巧这一帮子人的身影,不由得下了赤马朱龙,与他们依依不舍地道别。 这些人里,董巧巧、崔莹、崔皓、冉恪、冉媛他们都在。甚至是董平、卫辽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都聚在了一起,他们都是石闵的亲朋好友,董匡、王平和卫峥他们的家眷。 石闵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董巧巧直接说道:“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 董巧巧又故意将时间和空间留给了崔莹,崔莹上前,拿出了一个平安符递给了石闵,然后低着头,脸色有些红润地道:“将军,这是奴家在白云观里给你求的平安符。听说很灵的,你一定要戴在脖子上,它会保护你平平安安的。” 石闵微微一笑,拿着这个平安符直接挂在了脖子上说道:“有你的关心,我肯定会平安归来的。” “说……说什么傻话。”崔莹直接闹了一个大红脸。 旁边的董巧巧不由得一脸醋意大发地道:“将军,你这话妾身可不爱听了!那妾身的关心算什么?” “咳咳。巧巧,你的关心金钟罩铁布衫一样,保护我毫发无损的。”石闵不由得讪讪地道。 “这金钟罩铁布衫又是什么东西?” “就是神光。保证刀枪不入的那一种!” “噗嗤!”董巧巧不由得嫣然一笑,打了石闵一记粉拳说道,“妾身的关心若是有那么厉害,就天下无敌了,你又何必去打仗?贫嘴。” 石闵又瞅了瞅眼前的崔莹脸色红润,跟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快要滴出水的模样,煞是可爱。 石闵见到四下人多嘴杂的,不由得将脑袋放到崔莹的耳边,语带暧昧之意地道:“莹儿,你等着我。等我回来便娶你过门。” “将军……”崔莹刚刚褪下去的红润的脸色又一次浮现出来,跟火烧云一般。 “死相!”董巧巧翻了翻白眼。 离得这么近,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石闵又假意咳嗽了两声,无病呻吟。看来不能调戏得太过分,不然适得其反,惹得崔莹受不了,惹得娇妻大人不快就凉凉夜色了。 “巧巧,儿子让我抱抱。” 石闵接过了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小石明见到父亲在逗弄自己,不由得“咯咯”直笑,全然不知父亲即将奔赴前线与敌军作战。 “明儿啊明儿,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爹会给你留下一份偌大的基业,让你可以不必跟爹一样活着……”石闵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哥!”冉恪叫了一声。 “哥,本来我是想投军的,可是我爹没让!”冉恪一脸苦恼地道,“他非要我等到十六岁再投军。哼,气煞我也,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哈哈。”石闵笑了出声,过去拍了拍冉恪的肩膀说道:“恪弟,不急。来日方长,下一回出征之时,我会帮你说服叔父,请他让你投军,可以和我一起并肩作战的!” “好!” 石闵又看了看冉恪身边的冉媛一眼。冉恪不是一个愣头青,粗中有细,便往一边走去。 “闵哥儿……” “嗯。” “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我知道。” 冉媛又低了一下头,耳根子有些绯红。但是冉媛还是鼓起勇气道:“闵哥儿,你能抱抱我吗?” “……”石闵有些犹疑不定。 这里人多嘴杂的,虽然叔父冉良不在,但是就这样抱着自己的堂姐,这……说不过去! 背后的董巧巧推了石闵一把。 石闵当即醒悟过来,管他什么流言蜚语,人生在世,应当及时行乐!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石闵随即将冉媛的娇躯揽入了怀里。冉媛的香肩耸动了一下,想要说一些什么,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堂姐,我不能给你什么保证。但是,我心里是有你的,你知道吗?” 冉媛捂着自己的小嘴,失声痛哭道:“知道,堂姐都知道。若是还有来世,但愿你我不是堂姐弟……” 唉,悲哉! 石闵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贪婪了,明明已经有娇妻美妾,还非要来着自己的漂亮堂姐不肯放手!还纠缠不清的,这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吗? 这若是放在后世,石闵便是一个妥妥的渣男…… “元亮!” “主公!” 石闵又跟崔皓作了一揖,相视而笑。 石闵旋即转过身,踏上了自己的坐骑赤马朱龙,看见军队几乎已经开出了人群,不由得打手一挥,高声喝道:“出发!” …… 赵国豫州,新蔡郡,新蔡城。 大都督夔安高居上首,而石闵、石鉴李农、张貉、李菟五位将军及其部将都坐于两侧。 夔安是三朝元老,他的地位十分显赫! 夔安乃是跟随明皇帝石勒起兵的八骑和十八骑之一,石弘立,石虎专权,夔安以镇军将军领左仆射。而后石虎废石弘自立,夔安为侍中、太尉、守尚书令,后迁为太保,带领文武百官劝虎称帝。 夔安聪敏而才能卓越,十分贤明,不仅在行政事务上卓有见地,将羯赵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在军事指挥上也独树一帜。 这不,现在是建武五年(公元339年)农历8月,一切正如历史上的那般,夔安作为中坚将军大都督,率石鉴、石闵、李农、张貉、李菟等五将军领兵五万人攻击荆州、扬州北部,另派二万骑兵攻邾城。 而历史上的这一场大战最后是虎头蛇尾的结束的。 只不过如今的石闵并非历史上的那个石闵,这场大战的走向将会如何,谁都不得而知。 夔安在上首正襟危坐着,捋着胡须道:“诸位,想必你们对于大致上的形势都有所了解。南晋的征西将军,庾亮庾元规意欲伐我大赵国,只不过被晋廷驳回了。” “在年前,庾亮将豫州刺史之职授予辅国将军毛宝,让他与西阳太守樊峻领一万精兵,共守邾城,又任命陶称为南中郎将、江夏相,率部曲五千人进入沔中。庾亮之弟庾翼任南蛮校尉、南郡太守,镇守江陵。而庾亮自己则亲率大军十万,据石城而守之,以都督各路的兵事,窥视中原!” “现在大军已经出征,步骑七万,如何用兵,还需要咱们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张貉是羌人,以善战著名,是一员勇将。 或许是想拍马屁的缘故,或许真的是没辙,张貉听见夔安这么说,顿时站了出来道:“大都督,我们都愿意听从你的调遣!依我看,晋国的军队如一盘散沙,不足为惧也!而我大赵国的各路兵马,连年征战,连战连捷,是为天下强兵也!” “此一战,以末将之间,当直接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占邾城、沔南,然后夺了石城,紧逼江陵!这样一定可以打击晋国的锐气,使之不敢北顾!” 旁边的义阳公石鉴颔首道:“大都督,张貉将军说得有道理。此一战,大王的本意是想让我等打出我们大赵国的威风,杀一杀晋人的锐气,故而一定要势如破竹!” 连石鉴都这么说,夔安不好反驳,微微点头道:“好。大军出征,声势浩大,想必晋军目前已经探得我大军南征的消息,很有可能会派出增援的军队,故而此战应当速战速决!” “沔南、邾城是为敌军的军事重镇,不可不顾。石闵!” “末将在!”石闵当即站了出来。 “命你率所部一万兵马作为先锋,进攻沔南!” “诺!”石闵当即领命而去。 第0036章 金德 晋国,石城。 征西将军庾亮正在与陶称、陈嚣、庾翼等诸将中军大帐议事。 庾亮将刚刚邾城方面又发过来的一份急报,忧心忡忡地道:“诸位,现在羯赵伐我晋国,来势汹汹。豫州刺史毛宝这些日子已经给我连发了三份求援的急报!几乎是每隔两日发一次的。现在数万赵军便进驻在新蔡,是否出兵援救邾城?” 诸将闻言,都面面相觑,各自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一向足智多谋的南中郎将陶称站了起来,垂手道:“将军,攻伐我沔南、白石、邾城等扬州、豫州一带的赵军号称有十万人,但是未必属实。以我观之,羯赵也没有做好南征的充分准备,故而凭借这五六万的兵力,是根本不足以进取我晋国的!” “这个老夫知道。”庾亮蹙眉道,”但是,我现在忧虑的是,邾城的地理位置十分的险要。邾城乃是兵家必争之地,以邾城为跳板,我晋军才好行北伐之事,而羯赵以邾城为踏板,也可以更好的南征我晋国!” “如若邾城失陷,则豫北难保,扬州北部一带也将深受其害!不过老夫目前还不清楚赵人是何意图。” “请将军切勿忧虑。”下首的陈嚣站出来说道,“在沔南、白石一带,还有我晋国的三万兵马,更别说邾城还驻扎着毛宝、樊峻的一万精兵了!邾城乃是固若金汤的!现在赵军刚刚来犯,我们便急不可耐地调兵遣将,恐怕白费气力。” “以末将之见,这一回羯赵应该还是来我们晋国打秋风的。” 闻言,庾亮终于点了点头道:“不错。邾城坚固,一时之间也失陷不了!我军便暂且驻扎于石城,静观其变!” …… 沔水以南的一片原野上。 将军石闵带着所部的一万兵马正在向前缓缓地推进着。 忽而,前方一队斥候飞骑而来。带队的小校穿过军队的阵形边上,便直接来到中军大纛那里,向着石闵单膝跪地道:“报——将军,前方三十里发现敌军!其兵力不下于一万!” “打的是什么旗号?” “沔南将军蔡!” “蔡?”石闵愣了一下。 看来历史果真没有发生什么偏差。若是石闵所料不差的话,晋军的领兵者应该是蔡怀,而前方的晋军是送死来的! “李信!” “末将在!”李信忙不迭地站了出来。 石闵打手一挥道:“我部有三千骑卒,现在全都交由你统率!你立即出击,不求击溃,只需与之周旋即可!” “诺!”李信领命而去,随即点起了三千骑卒,然后一路绝尘而去。 “全军加快前进!” 与此同时,在沔水边上的万余人的晋军驻足不前。 晋军士卒的战衣和旌旗都是灰白的颜色,盖因晋承魏,是金德。 战国时期,阴阳家学说甚盛,各大战国的旗帜颜色与服饰主色都是极有讲究,有据而定的。讲究的依据就是该国的天赋德命。 阴阳家认为,任何一个王朝和邦国,都有一种上天赋予的德性,这种德性用五行来表示,就是金木水火土五种德性。 黄帝政权是土德,就崇尚黄色,旗帜服饰皆为土黄。夏王朝是木德,崇尚青色。殷商王朝为金德,其兴起时有白银溢出大山的吉兆,是以崇尚白色。周王朝为火德,先祖得赤乌之符,自然便崇尚红色。 当时天下对这种五德循环说无不认可,立政立国之初,便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德性! 但是到了魏晋南北朝的时候,各国的五行即天赋德命便越来越混乱。 不过古代五行本就是随机而改的,并不存在固定的说法。 譬如汉朝一般认为属火德,但汉初续秦为水德,汉武帝改土德,汉光武帝改火德,自此方为定数。 三国时魏是土德,晋承魏,是金德,自此五德始终尚未大乱。但此后南北朝就乱了,宋承晋为水德,齐为木德,梁为火德,陈为土德。北朝过于混乱,但隋文帝以隋朝承火德盖棺定论,唐朝承土德,但跨越魏晋直接承汉,就犹如汉跨越秦直接承周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国家的五行,承不是克不克的问题,还有承袭前朝正统的问题。 比如唐承土德,不是因为土克火,或者火克土。并非是这种克不克的关系,而是因为强盛的大汉,在他最强大的时候五德属土! 汉光武帝恢复汉朝,本来就不能克自家祖宗吧?所以改土德为火德,其实西汉从未属火德,所谓火德炎汉乃是东汉。 而羯赵国倒是也有一套天赋德命,是为木德,故而其服饰旗帜都是青色的。但是羯赵的体制实在是太过混乱了,各军有互不统属,故而,不是直属于皇帝麾下的军队,倒是不一定战衣和旌旗都是青色的! “将军,前方斥候来报!有赵人的三千骑卒正在火速往我们这边赶来!” 听见部将的汇报,正在战马上的蔡怀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道:“敌军只有三千人吗?” “应该不会。可能背后还有着大股的赵军!” 闻言,蔡怀沉吟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睛道:“此处乃是平原,有利于敌军的骑卒纵横驰骋,不便于我军作战!传令下去,全军后撤!退回沔南!” “诺!” 随着令旗一挥,整个晋军的队伍便开始调头,往南面的河岸开始后撤。 但是为时已晚,蔡怀没有与赵军交战的经验,故而并不知道他们的骑兵的推进速度有多快。 当晋军开始后撤,不过半个时辰的时候,赵将李信便早已带着三千骑卒,从大老远地便迂回,直到前方,包抄了晋军的后退之路! 直到这时,蔡怀才捏了一把汗道:“怎么赵军的骑兵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对面的赵军骑卒已经开始结成了一个偌大的方阵,在距离晋军不足两百步的地方,还有一些赵军的游骑正在巡弋着,虎视眈眈。 一个部将叉手道:“将军,赵军并没有立即向我军发起进攻,想必只是前锋部队,其后面必然正有主力在火速往这边赶来!” 一听到此言,蔡怀当即脸色一沉,随即拔出了腰间的长剑,遥指对面的赵军骑兵阵,高声喝道:“全军听令!重甲步卒推进!弓箭手跟进!给我杀!” “杀啊!” 随着蔡怀的一声令下,晋军的方阵那边顿时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喊杀声。 紧接着,无数身穿着厚重的铠甲的重甲步卒,开始排成几个队列,亦步亦趋地往赵军的骑卒那边靠拢。 在晋军的弓箭手还没抵达射程之内的时候,赵将李信便挥了挥手,随即赵军的骑卒便一哄而散。 不过他们却并不是在逃跑,而是围着这晋军的方阵,寻找其薄弱点,展开了流氓式的进攻。 “嗖嗖嗖!……” 赵军的骑卒这边,相继抛射了一阵又一阵的箭雨。 全凭骑兵在马背上张弓搭箭,然后纷乱地往对面的晋军士卒冲刺而去。赵军的骑卒都是弓马娴熟之人,没有一定的剑术,无法做到百步穿杨,那都是不能做一名骑兵使用的。 “啊啊啊!……”随着赵军发射的箭矢,晋军方阵这边顿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哀嚎。 士卒们被利箭穿透了衣甲,嵌入肉里,一时之间血流如注。许多战马上的骑卒都倒在了血泊里,而步卒亦是为之乱作一团。 但是赵军却并没有趁机冲杀过去。 此时冲杀过去的话,以赵军的铁骑之威,又是在这种适合骑兵纵横驰骋的平原上,则必然能一击击溃晋军! 可是赵军却并没有那么做。 因为石闵可是很清楚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在敌军还没有完全溃逃的时候,铁骑若是冲杀过去,则必然人仰马翻,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击败敌军! 此时此刻,蔡怀见到了己方的将士们乱作一团,不由得大为恼怒,随之下令自己的骑兵追击上去。 但是晋军到底是骑兵少,其弓马还没有一般的赵军将士娴熟,故而很快就败下阵来。 晋军的骑卒一旦追击,便被赵军一箭又一箭地射落,然后哀嚎着,倒在了血泊里。 “噗嗤!” 利箭穿透了战马的马腿! “啾——”战马嘶鸣了一声。 而后战马的双腿便蓦地垂倒在地上,马上的骑兵也是整个人都砸到地上,被摔死的,被战马践踏而死的不在少数! 第0037章 无赖的战术 还有这种战术? 蔡怀彻底懵了,征战十余年,蔡怀也算是一个沙场宿将。但是在他戎马的这些年里,都是在南方剿灭叛军的,还从未与北方的军队战斗过,故而他万万没想到,赵军的铁骑竟然如此强大! 而且,蔡怀拿赵军的这种无赖一般的战术根本没办法! 看看,这赵军的战术简直就跟遛弯、斗牛一般,晋军的骑卒和步兵刚刚追击上去,还没拿出武器来短兵相接,便已经被赵军骑卒的不时地放出的一箭给撂倒了! 赵军的骑卒人人都是弓马娴熟,这一点,是一向是以重甲步卒为主的晋军,无论如何都远远不及的! 尤其是赵军那无赖得让人抓狂的战术! 射了一箭便跑,射了一箭便跑,没办法短兵相接的晋军士卒,根本拿他们没办法。最多就是,有个别比较出众的晋军骑兵,他们可以在战马上弯弓射箭,然后还能射杀个别倒霉催的赵军骑兵。 干不过,真心干不过! 蔡怀把手中的利剑一横,又喝道:“全军撤退!往沔南撤退!” 打不过怎么办?逃吧! 得到撤退的命令的晋军士卒,顿时如蒙大赦。他们纷纷调转方向,开始往南面移动。 而蔡怀倒是布置得当,又安排了一名部将统率两千士卒断后。但是为时已晚! 赵军骑卒的移动速度根本不是晋军所能比拟的。故而晋军的方阵开始撤退的那一刻,在李信的统率之下,三千骑卒便长驱直入,碰上了迎面而来的晋军的断后的队伍,他们顿时分成两段,而后又从晋军最薄弱的步卒方阵那里,开始抛射箭雨。 “啊啊啊!……”惨嚎之声不绝于耳。 对于晋军士卒来说,这些跑得飞快,射箭又贼准,百步穿杨的敌军骑卒根本就是他们命中的克星! 晋军士卒顿时一哄而散,撒开脚丫子开始往沔南那边狂奔! 赵军的铁骑是极为强大,极为犀利的。尤其是石闵麾下的铁骑,那更是羯赵国当中最强的劲旅! 没错,说起骑术,可能一直农耕的汉人,比不上一直是游牧的胡人。 但是石闵麾下的汉军骑卒都是经过十分严酷的训练的,训练有素,其中还不乏一些身经百战的老卒。后天的磨砺已经足够训练他们的作战能力了。 而且,众所周知,汉军的箭术一向是不差的,不说个个都能百步穿杨,但是在马背上放箭还是能做到的! 因为这个时候,马蹬和马蹄铁早已被发明出来了! 马蹄铁,又名马掌,顾名思义就是马脚上鞋子。马蹄铁的材料是低碳钢就是老百姓所说的普通铁(金属)。 铁的使用最早是在春秋战国时代,成熟于汉代! 那个时候中国的铁冶炼技术已经成熟,并有大量的应用在生产生活中,在秦国甚至以立法的形式来保障铁农具的使用与维护! 马蹬是现代骑马必备的一种工具,使用时拴于马上,骑马者的脚部悬挂处。马蹬最早见于《南齐书》的记载,唐朝以后被广泛应用。 秦汉之际,更加灵活机动的骑兵逐渐取代了战车。至唐朝,骑兵成为主战兵种,用于大规模作战。唐王朝正是凭借强大的骑兵一举击败东西突厥、薛延陀、高昌、吐谷浑等周边游牧民族,创造了农业民族大规模战胜游牧民族的战争奇迹。 马蹬大多使用铁制成,为的是使马蹬更牢固,不被脱落。匈奴人可能为最早使用马蹬的民族,西欧则至8世纪时法兰克墨洛温王朝灭亡时才有。 马蹬最大功能是可以解放双手,骑兵开始可以靠双脚控制平衡在马上冲、刺、劈、击,大大提升了骑兵战斗力,并可能依此击败欧洲人。 西晋时有单蹬,东晋16国时有双蹬。 但实际上马蹬确实应当成为匈奴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在这之前,人对于马的操纵十分不便,一旦山路难走,双脚很难发力。 在马蹬发明之前,骑手必须至少一手扶鞍鞯,即使发箭也只能一发,很难换剪枝,只能使用单手兵刃和轻型兵刃,双手刀、锤、斧等兵刃根本不能使用,这一时期骑兵除速度占优外,其战斗力是远不如脚踏实地的步兵的,所以在骑兵到达目的地后,往往下马作战。 马蹬发明之后,加上长筒靴的普及,让骑手可以摆脱马匹对手的限制,大大增加了双手在骑行中的作用,可以双手持兵器弓箭,战斗力大大增强,而在同时,中原地区却没有普及马蹬,因此匈奴骑兵战斗力十分惊人,对中原地区造成巨大的威胁。 除开作战之外,马蹬的作用也很明显。在没有鞍镫的时代,人们需要骑跨于裸马的背上,仅靠抓住缰绳或马鬃并用腿夹紧马腹使自己在马匹飞驰的时候不致摔落。但这种方式是很不可靠的,危险且极容易疲劳。 东晋的骑兵制式装备已相当完备。而三国时期的曹军已经装备了马蹬,考虑到西晋仅延续了28年,虽然没有有力的出土文物,三国时期已经使用马蹬似乎是可以商榷的。 但历史上有这样一个事实,既曹军曾一日一夜追击败军500里,如果没有马蹬,大概骑兵们半路上就全都掉下来,也不用追赶了。 别小瞧马镫这个小玩意儿,西方的骑兵哪个时期可都是骑在光背马上的,稍微一撞就会掉下来,而并非像电影里描述的那样具有做为主力使用。 故而中国历史上对马的使用并不落后,马蹬的使用就使骑兵控马和战斗能力大幅提高。 “杀啊!” 就在这时,从远处的山边上,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喊杀声。 蔡怀大惊失色,又有一个小校飞骑过来禀告道:“报——将军!大事不妙了!后方忽然出现赵军人马!漫山遍野!不可计数!” “撤!快撤!” 骤然碰上这种棘手的情况,蔡怀也慌了,随之纵马往沔南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因为这一大股突然出现的赵军,晋军士卒这边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士卒们纷纷丢盔卸甲,撒丫子就往己方的城池那边逃窜。 而石闵显然是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的。 晋军与这里的赵军都是汉人,本是同根生,但是他们现在各为其主,必须要以命相博! 给这些晋军放水什么的,对于石闵来说那根本就不可能!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杀——” 石闵随之勒住了赤马朱龙的缰绳,使之前蹄撅起,而后嘶鸣了一声。石闵就这样挥着自己的武器双刃矛,遥指对面正在溃逃的晋军将士,面容肃杀地高声道:“跟我杀!” “杀啊!” 跟随在石闵背后的赵军将士顿时嚎叫了一声,然后长驱直入,勇不可当地冲入已经乱作一团的晋军那里,短兵相接。 “噗嗤噗嗤!……”武器在绞着血肉的声音在响起,震撼着每一个人的胸腔。 石闵这一回带着的兵马当中,有三分之二,都是刚刚入伍不过半年的新兵。他们训练有素,战斗力不弱,但是缺乏战场的磨砺显然是不行的,故而这一次对战晋军,便是一次绝佳的磨砺的机会! 以后,还会有更为惨重的大战,更为严酷的硬战在等着他们! 而用这种恃强凌弱的战况,无疑是磨练这些新兵的最好的办法。 第0038章 沔南之战 石闵作为一名主将,同时又是一个有着万夫不当之勇的战神,自然是不可能躲在后面指挥的。 石闵骑着自己的赤马朱龙,手持双刃矛,便在一队亲卫的开路之下,悍然杀入了对面的晋军士卒当中,左右冲杀,手下无一合之敌! 石闵的亲卫队当中,有三个人是最为勇武的。一个是花荣(花木兰),一个是文泰,一个是陈长生,三人在战场上都表现得格外的勇猛! 这也难怪,石闵在挑选自己的亲卫的时候,往往是挑着最勇武的可塑之材的。石闵是将这些亲卫,作为未来的汉军骨干去栽培的! “噗嗤!” 花木兰不似一个女子,她手持一柄青锋剑,身先士卒,凡是她五步之内的敌人,全都被斩杀了。 鲜血,殷红的鲜血喷洒到花木兰白皙的脸上,但是她无动于衷,顾不上擦拭什么,仍旧在那里跟随着石闵冲杀。 而文泰便比较斯文了。 文泰不愧是一个练家子,拿着自己的一杆方天画戟,便是长驱直入,在距离石闵较远的地方厮杀。但凡是在他身边不过十步的敌人,统统被斩落于马下,好几个晋军的都尉都是被文泰击杀的! 而陈长生呢? 陈长生本是羌人出身,自身的血性充斥着他的胸腔,所以陈长生在这片战场上就跟如鱼得水一般。面对着丢盔卸甲的晋军士卒,他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更让石闵感到惊诧的是,这厮在厮杀的时候,竟然是红着眼睛的! 花木兰就这样紧紧的跟随在石闵的身边,似乎她知道,在石闵的身边是最为安全可靠的一般。不过,花木兰或许是认为,在他的身边有一种安全感吧! 就在这时,一个在花木兰附近的晋军都尉扑了过来。 而花木兰正在与两三个晋军士卒纠缠不清,故而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恰好石闵见到这一幕,故而纵马过去,直接一矛,挑飞了这个晋军的都尉。 “将军……”在又杀死了两个晋军士卒之后,见到石闵救了自己一命,花木兰不由得低着头,跟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石闵蹙眉道:“在战场上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注意四周的情况。” “是。” 对此,石闵倒是没有呵斥什么。 毕竟花木兰这次才刚刚上战场厮杀,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相信有了这初战的磨砺,花木兰将来能成长许多。 这时,石闵已经冲杀到了溃逃的晋军最前端的位置,他已经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战衣,甲胄都比较精美的晋军大将! 穿得这么好看,想不知道这是一条大鱼都难! 石闵随之眼神一凝,便驱使胯下的赤马朱龙,一跃而起,又往蔡怀那边杀了过去。 “噗嗤!……” “啊啊!” 在石闵的前方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 石闵的手下无一合之敌,凡是他所踏过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一个敌军将士的活路! 许多晋军士卒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声,便已经被斩杀当场,一命呜呼了! 蔡怀转过头,看到一名敌将正在带着自己的亲卫,势不可挡地追击过来。蔡怀吓得肝胆俱裂,连忙又拍马往沔南城的方向跑。 但是蔡怀胯下的战马,只不过是普通的良马,如何逃的过石闵的汗血宝马,赤马朱龙的追击? 石闵直接长驱直入,一人一马便往逃散的晋军将士那边冲杀了过去。而只是骑着普通的战马的亲卫根本追不上,只能往着石闵的背影,随之绝尘而去! 这一回的情况,并不似上次的昌黎之战。 在昌黎之战当中,石闵是不敢冲进鲜卑人的骑军那边的。因为他知道鲜卑的铁骑兵有多厉害,而慕容恪又能跟他打上十几个回合,故而一旦他石闵冲了进去,或许能杀掉慕容恪,但是自己也极有可能殒命当场! “昂——” 石闵发出了一声如野兽一般的嘶吼,随之,手中的双刃矛便旋转起来,就好似一台绞肉机,但凡是他附近不过三五步的敌人,统统被杀于马下,死状惨不忍睹! 其实,石闵打从心底是不想杀死蔡怀的,因为一旦蔡怀这个主将一死,晋军这边便是树倒猢狲散的下场。 等待他们的,是投降,然后是残酷的,惨绝人寰的…… “噗嗤——” 在蔡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石闵便已经单骑冲杀到了他的背后。 然后蔡怀吓了一跳,赶紧挥起手中的长剑招架。 但是在石闵的手下,他哪里能有什么招架之力? “呛啷——噗嗤!” 石闵奋力劈下了手中的双刃矛,带着力劈华山之势,直接往蔡怀的面门那边劈了下去。而蔡怀刚刚招架起来的长剑,则是因为双臂不给力,然后就顿时被石闵的双刃矛压倒了。 随着“噗嗤”的一声,双刃矛直接划过了蔡怀的面门,留下了一道如蜈蚣攀附一般的痕迹,最后一矛封喉。 蔡怀直接倒在了战马之下,当场暴毙!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快跑啊!” 附近的晋军将士见到这一幕,顿时面如土色,纷纷叫嚷着然后又跑路了。 这本来便是一个善意的“提醒”,但是,放在这种兵败如山倒的情况下,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扰乱军心! 看着四散而逃的晋军士卒,石闵驻足了自己的坐骑赤马朱龙,没有追杀过去,只是在那里横着双刃矛,沉默不语。 果然,随着晋将蔡怀的战死,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除了一部分早就跑路的晋军士卒,还有一些漏网之鱼,剩下的全都被杀死,和被俘虏了。 赵军开始打扫战场,他们将己方的阵亡的将士都挖了一个坑,然后掩埋下去。至于战死的晋军将士,那不是他们管的,或许将来晋军胜了,还有可能掩埋他们的尸体,不至于曝尸荒野。 而更多的案例,则是这些战败者的尸首根本没有人去收敛。最后他们的尸体只能是被路过的乌鸦、野狗、野兽,被这些山林中的豺狼虎豹给吃一个干干净净的! 这已经不是还遵循战争的礼仪的春秋战国时代了。在那个时代,大家还恪守着战争的礼仪,无论是己方还是敌方死去的将士,都会被掩埋到一起。 但是现如今,人不如狗! 已经死掉的士卒显然没有了利用价值,被豺狼虎豹这些野兽叼走,沦为它们的嘴中之物,似乎是唯一的下场了! 看着不能被掩埋的晋军将士,花木兰和那些新兵有些不忍。 “将来……我们也会沦为这样的归宿吗?”花木兰一阵惘然地道。 旁边的文泰闻言,摇了摇头道:“谁知道呢?这些战败的一方的将士,运气好点的话,或许还能就这样曝尸荒野,被黄沙土地所掩埋。但是运气差一点的,就会被这附近闻着血腥味儿的豺狼虎豹叼走,吃了。这就跟我们吃鸡鸭鱼肉一样,是很平淡无奇的一个事情!” “真是……太残酷了。”花木兰幽幽地叹了口气道。 “战争本就残酷。”文泰望着那些四脚朝天的尸体,沉声道,“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若是我们不想有这般的归宿,就必须要一直战胜下去。不过,我听说咱们汉军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放弃己方的将士的,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只要能抢得回来,便抢回来。让他们入土为安!” “咦,他们是在干什么?” 花木兰又转了一下身,便看见那一片双手抱头,在那里瑟瑟发抖的晋军降卒,不由得疑惑地出声道。 而此时,那里已经挖好了好几个偌大的坑洞! 看到这一幕,文泰沉默了下来,显然他是知情的。 王平驱马上前,向着石闵叉手道:“将军,战场已经打扫和清点完毕!敌将蔡怀被你亲手斩杀。晋军阵亡的将士有4523人,被俘者有3965人。我军阵亡的将士有893人,重伤(或为残疾)者28人,轻伤者不计!” “坑洞都挖好了吗?”石闵闭上眼睛道。 “挖好了。” “动手吧!”石闵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将军……” “动手!” 随着石闵打手一挥,王平便不忍地低下了头,而后又纵马走到那些坑洞的边上,望着那些精神萎靡,恍若斗败的公鸡一般的晋军降卒。 王平幽幽地叹了口气,随之挥了挥手道:“上!” 一些对此已经十分熟练,而又显得麻木不仁的赵军将士便冲了上去,将那将近四千人的晋军降卒围了起来,而后跟驱赶牛羊一般,驱使着他们进入坑洞!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不好!赵人这是要坑杀我们!” “跑啊!” 已经感到大事不妙的晋军降卒顿时乱作一团,他们嚎叫着,纷纷反抗,但是他们赤手空拳的,哪里打的过手持武器的敌人? “噗嗤!……” 而反抗者,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而且是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一种! 第0039章 人屠 马勒戈壁的,给你一个葬身之地还反抗?! 赵军的士卒顿时大怒,随之拿着武器扑了上去,直接将反抗还有蠢蠢欲动的晋军降卒斩杀当场。 而有了这些前车之鉴,已经心丧若死的晋军降卒都不由得耸拉着脑袋,开始一步一步地踏入了挖好的坑洞里,这里,将是他们的栖身之处,亦是通往鬼门关的入处! “将军……” 看着这些赵军将士的行为,花木兰心下不忍,想要站出去向石闵求饶。但是被旁边的文泰拉住了胳膊,只见文泰摇摇头,一副不要轻举妄动的模样。 花木兰默然。 石闵斜着眼睛,睥睨了花木兰,还有附近的一干新兵一眼,随后挥了挥手道:“全军将士,都集中于此一观!” 随着石闵的这一道军令,全军上下,莫不低着头,颤巍巍地往坑洞这边走来。 然后所有的赵军将士都排成了几个队列,都很不忍心的看这些被坑杀的晋军降卒一眼。 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俗话说得好,兔死狐悲。更何况现在被这样处死的,还是他们的同类呢? 他们是军人,不是侩子手! 而那些老卒,则负责将一个又一个的晋军降卒赶到坑洞里面,准备掩埋起来。对此他们早已麻木,早已轻车熟路了! “啊啊啊!……” 反抗的晋军降卒依旧被斩杀当场,血流如注。 而那些已经知道了自己面临什么样的命运的晋军降卒,则是一言不发,跑到了坑洞那里,人堆着人,不知道他们将来的尸骸能不能重见天日。或者说,能不能化作黄土地里的一点肥料…… 有不服气的晋军降卒当即叫骂出声! “杀千刀的赵人!我知道你们不是羯人不是氐人不是羌人这些胡人!但是你们为什么要为虎作伥!做他们的鹰犬,做他们的爪牙来杀害我们这些同胞!?”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还有没有良心!我们可是汉人啊!都是汉儿!都是汉家的男儿!同室操戈本就可悲了!你们还要来屠杀我们这些降卒!”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饶了我们吧!我家里还有父母要奉养啊!” “呜呜呜呜!……俺的孩子还没出世!孩儿的第一眼俺都没见过!俺不想死!俺要回家!” “这是什么世道啊!” 一个胡络腮的晋将跪倒在地,仰天长啸了一声道:“老天爷!睁开你的眼睛啊!你怎么忍心!你怎么人心啊!……” 不理睬这些丑态百出的晋军降卒,石闵驱马上前,面对着赵军的方阵,他面容肃穆、冷酷,近乎不近人情地挥着马鞭,指着那些正在被活埋的晋军降卒。 石闵厉声喝道:“都抬起头来!都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 所有的赵军将士闻言,都颤巍巍地抬起了眼帘,观看晋军降卒被活埋坑杀的场面,有的新兵承受力比较差的,都吓得坏了。 石闵又道:“你们都给我记住这一幕!牢牢地记在脑海里,记在心上!这就是战争!不论同类,不论同胞,不论亲友!即便是站在你面前的,是你的亲朋好友,你也要拿起武器与之厮杀!” “现在我们是胜利者,故而有处置这些战败者的权力!但是有朝一日,我们沦为战败者,也会有这样的下场!这,就是战争!” …… 赵军战营。 “报——”一个小校匆匆跑进了中军大帐,向着主位上的太尉夔安叉手道,“大都督,沔南捷报!左积射将军石闵在沔南一带大破晋军!杀将军蔡怀,两万余晋军(虚报),全军覆没!” “噢!” 夔安与诸将闻言,无一不激动地站了起来。 夔安瞪着眼睛道:“沔南大捷?” “是的。” “现在石闵将军身在何处?” “已经进抵沔南城下!” “好!”夔安有些手足无措地在那里踱步,暗自思衬了一下,又道,“可有降卒?” “近一万降卒,都被坑杀了。” 夔安的脸色一僵,而下首的李农不由得瞪大眼睛,哑然失笑道:“一万多的降卒?就……就这样被坑杀了?” “是的!” 闻言,夔安当即拍案道:“好!石闵将军干得漂亮!首战告捷!如此一来沔南城便无多少的守军,当可一战而下!李农!” “末将在!”李农当即站了出来。 “你部人马携带了许多攻城器械,你又擅于攻坚。你立即率所部人马,赶往沔南,立即攻下沔南城!” “诺!”李农随之领命而去。 “朱保!” “末将在!” “命你率一万精兵,进攻白石!” “诺!”朱保随之领命而去。 夔安又喝道:“张貉、李菟、石鉴!” “末将在!”三将当即站了出来,叉手回应道。 “以张貉为主将。你三人统率各部兵马,再加上我的两万骑兵,围攻邾城!限你们一个月之内攻克邾城!” “诺!” 等到张貉、李菟、石鉴三人领命而去,夔安便一屁股坐到了主位上,陷入了沉思。 石闵的沔南一战,能赢得如此之迅速,首战告捷,这是大大地出乎夔安的意料的。不过夔安乃是沙场宿将,倒是还能反应过来,立即布置应对措施。 随着沔南之战的结束,得知消息的庾亮必然心下大乱,然后派兵过来增援。故而此战,必须要速战速决! 因为赵军此番出征南晋,只有七万兵马,虽然多是久经战阵的将士,但是在兵力上还是不及晋军的。而且晋军这是本土作战,占有地利与人和的优势,故而此战,必须要速战速决! 而远在石城的庾亮听闻沔南之败,顿时勃然变色,随之召集诸将,升帐议事。 庾亮环视了大帐的诸位将军一眼,沉声道:“诸位,现在邾城告急。老夫刚刚得到的消息,赵将石闵在沔南击败我军,杀死将军蔡怀,我晋军前锋部队全军覆没,最后连降卒都被活埋了!现如今赵军已经大举进攻,沔南必然失陷,而沔南不保,则白石、邾城危矣!” 下首的南中郎将陶称闻言,顿时瞪着眼睛道:“这石闵是何许人也?竟然如此歹毒!连降卒都敢坑杀?” “陶称,你有所不知。”庾亮摇摇头道,“非是石闵歹毒,而是赵人一向如此。羯赵国多为胡人,他们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其军队更是从来都不留什么降卒的!除非是未战先怯,在没有交战前投降赵军,不然绝对没有活路。也是我军麻痹大意所致,现在我即将颁布一道军令,勒令全军上下的将士,不许向赵人投降!” “将军高见!” 这时,辅国将军陈嚣出声道:“将军,我听闻这石闵麾下的军队,都是汉儿,不知道是也不是?” “正是。”庾亮微微颔首道,“这石闵,原本是赵国名将石瞻之子!据说石瞻是石虎的养子,本是冉姓,石瞻骁猛多力,攻战无前,历位左积射将军、西华侯。石瞻原名冉瞻,祖上世代为牙将!” “而这个石闵亦不是池中之物。石闵少年成名,幼而果锐,石虎待之如所出之孙!据说石闵身长八尺,善谋策,勇力绝人,有万夫不当之勇。石闵曾拜建节将军,徙封修成侯,历位北中郎将、游击将军。而去年的昌黎之战,赵军撤退被两千鲜卑精骑追击,赵军诸部皆溃逃,唯独石闵这一军,竟然还能挡得住进击的燕军骑兵,由此功名大显。” “石闵因此一战,倍受石虎的宠信,现如今已经是左积射将军,麾下有五万兵马,全是清一色的汉人将士!” “都是汉儿?”听到这话,诸将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是庾亮学富五车,见多识广,这才了解得那么多的。庾亮颔首道:“不错。羯赵国的各部军队,成分极为复杂,也正是因为有了石闵的这一支汉军的存在,北地的汉人力量才没有被削弱至极点。” “可石闵如此嗜杀,无异于胡人了!”陶称冷声道。 这一回庾亮倒是没有给石闵开拓,而是点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北地的汉儿已经被胡人同化了许多!这也是老夫为什么力主北伐的缘故。若是照着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老夫可以预料到,不出五十年,不,应该是不出三十年,北方的汉儿都将不再认同我们这个晋室,不再认同自己是汉儿了!” “将军深谋远虑,末将等不及也!”诸将都拜服道。 庾亮闻言,淡淡的摆了摆手道:“中原膻腥,这是我华夏的一场大浩劫。我等的使命,便是继往开来!如当年的祖逖将军一般,北伐!北伐!” “现在赵军已经大举进攻,形势刻不容缓。而我石城的兵马亦是无多了,老夫这就向行文,陛下请援!陈嚣!” “末将在!” “石城尚有五万守军,你即刻带三万人马前去支援邾城!一定要力保邾城不失!保住我北伐的跳板!” “诺!” 陈嚣随之领命而去。 第0040章 重赏之下【除夕夜快乐!】 沔南城。 李农率军南下,与石闵合军一处,围攻沔南,不到一日,便攻克沔南城,城中负隅顽抗的军民都被屠戮一空,死者不下万人! 大都督夔安闻讯而至,将中军大纛设在沔南。 “哈哈哈哈!好!好啊!” 夔安人未到,笑声先到,从府衙里面便听见了他那爽朗而充斥着快意的笑声。 “大都督!” 石闵、李农等诸将都纷纷行了一礼。 夔安当即上前,扶着石闵的胳膊,老怀大慰地道:“好,好哇。真是后生可畏!青出于蓝胜于蓝!石闵将军,我大赵国有了你,真是国之大幸!这一战,本将要为你记首功!” “多谢大都督!”石闵垂手道。 “来,都坐下。” 夔安径直上了主位,坐下,随后又环视了四周一眼,摸着自己的花白的胡须,说道:“诸位,本将刚刚得到的消息。朱保在白石大败晋兵,杀死郑豹等五个敌将!现在白石城已经被攻克。而石城那边,晋军又引兵来犯,不过已经被朱保率军阻于白石,不得寸进。” “但是这天下,没有攻克不了的城池!邾城的地理位置至关重要,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故而晋军一定会增派更多的兵马北上增援的。切记,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灭亡晋国,不是为了攻城掠地,而是为了打击晋人的锐气,杀杀他们的威风!给他们长点记性!” 夔安眯着眼睛道:“现在我军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攻克邾城,占据这一座战略要地。” 石闵当即站出来道:“大都督,末将愿为前锋!” “好!”夔安站起来道,“石闵,你即刻率兵南下,与张貉一道进攻邾城!我这便继续南下,在白石一带阻击来援的晋军!” “诺!” …… “杀!杀啊!” 在邾城之下,喊杀声冲天而起。 身穿藤青色衣甲的赵军将士,冒着城头上的晋军的如蝗虫一般的箭雨,在那里攀爬城墙,顺着云梯爬了上去。 赵人悍勇,但是晋军也不是吃素着,他们倚仗着高大而坚固的城池,愣是屹然不动,在那里张弓搭箭,射死了一个又一个试图顺着云梯爬上城头的赵军将士。 喊杀声伴着不绝于耳的惨嚎,响彻云霄。 每一个赵军士卒爬上了城头,等待他们的都是敌人锋利的武器,他们都纷纷被长矛、长枪这些武器捅了一个血窟窿,成了筛子! 正在前线督军的张貉见到这些惨死的己方将士,不由得气极了,提着剑在那里,恨不得自己就这样冲上去! “报——将军,石闵将军带着所部的兵马驰援而至!” “噢,石闵来了。” 听闻援军赶到,张貉松了口气,随即下令鸣金收兵,全军撤回营寨。 张貉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专注于攻打邾城,故而消息闭塞,一见到石闵的面,便问道:“石闵将军,沔南已经攻克了吗?” “攻克了。现在大都督正带兵,在白石一带阻击各地赶来增援的晋军!大都督命我前来支援你部,勒令我等尽快攻克邾城。”石闵回答道。 闻言,张貉不由得一屁股坐到了主位上,扶额道:“石闵将军,你是有所不知啊。这几日,我奉命攻打邾城,已经围攻了四个昼夜,但愣是没能攻破这邾城!邾城不愧是号称豫州第一坚城,的确是易守难攻。而就我所知道的,此刻邾城之内,尚且有晋军的精兵一万,还有数千的城中男丁协助守城!” “真是可恶!这些该死的晋人!等老子破了这邾城,一定要大开杀戒!将那些助纣为虐的晋人,无论军民,都斩尽杀绝!” 听到张貉的这个抱怨的话,石闵的脸色不变。他知道张貉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人,而且,一般来说,似他们胡人,一旦碰上这种负隅顽抗的对手,在击溃之后,总是会将其一个不留,赶尽杀绝的! “张貉将军,不管怎样,我军一定要立即攻克邾城!现在我军四倍于城中的晋兵,之所以屡屡不能攻破,除了邾城城高池深之外,还有一定的士卒懈怠的因素。” 张貉听到这话,顿时大为不满地道:“何以懈怠?这几日我可是一直在前面督军的!我赵军的将士们奋勇杀敌,都已经死伤了不下五千人。” 石闵闻言,摇摇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这样一味地督促将士们攻城如何可行?不如这样,张貉将军你这便下一道军令,凡是能第一个攻上城头而不死者,或者官升三级,或者赏金千两!我相信如此一来,将士们必定个个奋勇争先,一往无前!” “好!” 石闵的这个奖赏的办法都是层出不穷的,不算什么妙策。只不过似张貉、李菟这般的胡人军队,都习惯于一味地拼杀,不求什么赏罚分明。 “还有……”石闵又道,“光是这样,还是远远不够的。须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能激励士气,那只是一般的办法,除此之外,我认为我们还要改变一下战术。” “如何改变?” “邾城坚固,但并非是没有死穴的。明日,将军可以发号施令,从东门、南门,往邾城发动猛烈的进攻,我当率军从西门而攻,虽然以邾城守军当前的兵力不会守备不足,但是应付起来亦是非常吃力的。” “好!” 张貉说干就干,第二日便召集各部的军队,发号施令。 只见张貉提着长剑,遥指对面高大而坚固的邾城,厉声喝道:“将士们!前面将会成为晋人的坟墓!现在我命令,邾城破城之日!全军将士可以狂欢三日!所得之人财皆可据为己有!” “杀啊!”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张貉的这一道军令下达之后,所有的赵军将士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起来。他们红着眼睛,悍不畏死地往邾城的城头那里攀爬,更多的士卒更是如潮水一般,争先恐后地冲击着邾城的城墙! 看到张貉的这种做法,石闵都没什么异议。 虽然他跟张貉说的奖赏之法,乃是第一个登上邾城的城头而不死者,可以官升三级,亦或是赏金千两。但这显然不能满足胡人的贪婪之心,还有他们与生俱来的一种莫名的凶性! 张貉的这种做法是无可厚非的,别说是他们这些胡人了,就算是在汉人的军队里,同室操戈,在面对一座坚城的时候,下达纵兵烧杀抢掠的命令的,不在少数。 第0041章 溺毙【新年快乐!】 邾城,古为古邾子国邾城所在地,公元前1066年,武王伐纣,曹侠为武王“挟毂骖乘”因而有功,封国于邾,名邾子国,邾城由此而名。 战国末期,楚宣王灭邾,其地并入楚,名邾城。秦置邾邑,汉设邾县。 “杀!杀啊!……” 连绵不绝的喊杀声震彻云霄。 豫州刺史毛宝扶着城墙,望着如蚂蚁一般攀登而来的敌军,不由得蹙眉道:“赵军都已经围攻了我邾城四五个昼夜了!为何不显颓势?反而越战越勇?” 旁边的西阳太守樊峻叹了口气道:“敌军的增援部队已经赶到。据说,增援的赵军乃是石闵所部,此人可不是一个善茬,尤擅于战阵,而且诡计多端,不可不防啊!” “报——” 就在这时,一个小校冲了过来,向着二人抱拳道:“将军,西门有赵军攻城!” “樊峻,你即刻带一千精兵去增援!这里有我挡着!” “诺!” 毛宝紧紧的皱着眉头,这兵力,真是越来越捉襟见肘了。虽然城中有军民协防,同仇敌忾,但是那些壮丁除了做一些搬运的工作,还真是什么都干不了! 毛宝又问了一下身边的一个部将,垂询道:“急报都发出去了吗?” “发出去了。可是石城那边,虽然派出了援军,但是兵力不多,而且已经被赵军阻击于白石一带,现在庾亮大人正在石城调集重兵!” 又围攻了一个昼夜,赵军还是没能攻克邾城。 不过张貉没有气馁,他随即听从石闵的计策,号令诸军佯攻邾城,不时地以石鉴的兵马攻打东门,又让石闵率军冲上去,而后又撤下来,换上李菟的人马进攻南门! 邾城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被赵军打了一个遍,有时候是佯攻,有时候是真的进攻,搞得城内的晋军是不胜其烦的。 不过更多的时候,赵军还是佯攻的。 他们往往都是攻了几阵,而后鸣金收兵,接着不到一个时辰,又换上了另外一支生力军去攻城。 现在,邾城之内的晋军是风声鹤唳。由于他们的兵力捉襟见肘,故而为了防止赵人真的攻城,毛宝不得已,只能将邾城的四面守得铁桶一般,滴水不漏的。 但是这样一来,士兵们的积极性大为低落,而且被赵军骚扰得完全没了脾气。 一见到己方的将士如此,毛宝无可奈何,只能是将这些士卒分成三个部分,轮流守城。 而赵军一直在试探城内的守军的深浅,一碰上这种情况,石闵顿时明悟,随之请命,全军大举进攻! “跟我冲啊!” 看着邾城的城门口被冲车撞开,而后有大股的赵卒顺势冲了进去,石闵大喜,随即挥起了自己的双刃矛,站在距离城墙三百步的地方,高声呐喊着。 “杀啊!……” 石闵身先士卒,他麾下的将士自然都是悍不畏死的。 数千赵卒顿时嚎叫了一声,然后如恶狼一般,扑进了偌大的邾城之内。 一个小校灰头土脸地跑到毛宝的面前,叉手道:“报——将军!大事不妙了!西面已经被敌军攻克,现在大股的赵军正在冲入城中!” “什么?!” 一听到这话,毛宝的心都凉了半截。 邾城是一座军事要塞,人口并不多,城池的规模不算大。一旦高大而坚固的城池被攻克,可想而知,邾城是完全守不住的! 因为连巷战都做不到,怎么守住?! 毛宝当机立断,下令道:“全军立即撤退!撤!往汉水南岸的石城撤退!” 正在死守城池的晋卒闻言,顿时如蒙大赦,纷纷带上了武器和旌旗,直奔南面而逃。 城头无人把守,那些攻城的赵军将士自然奋勇直前,追着抱头鼠窜的晋卒冲杀过去。 而石闵早就料到晋军突围的话,肯定是往汉水南岸的石城退去,故而早就让张貉在那里布置了重兵。 兵败如山倒。 当毛宝、樊峻带着残兵败将准备渡江的时候,从不远处的芦苇荡里面,顿时竖起了赵军的旌旗,一面又一面头狼的青色旌旗! “完了!” 毛宝顿时面如土色,心里头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赵军从来都不说什么“投降不杀”的话,反正在交战之后,他们对于自己的敌人都是赶尽杀绝的,就算你投降了,做多就是挖个坑洞掩埋你的尸首,仅此而已! “跑啊!” 见到从芦苇荡里钻出了这么多的敌军,晋军士卒吓得鸡飞狗跳起来,都崩溃地跑到了早就隐藏在这里的竹筏、木筏和一些小船。 而那些船只早就被动了手脚,当他们上去的时候筏子便散架了,“轰隆”的一声,许许多多的晋卒都摔在了水里。 烟波浩渺的汉水河上,无数的晋卒都在惊慌失措地张着双手双脚,拼命地游泳。但是这根本无济于事! 只见赵军那边的弓箭手,纷纷张弓搭箭,而后向河岸河中抛射箭矢。箭矢如蝗虫一般,形成了一股密集的箭雨,然后从天而降,射杀了一个又一个抱头鼠窜,哭爹喊娘的晋卒! 这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毛宝倒是还有一些血性,见到己方的将士被射杀,溺毙者不计其数,一副凄惨的景象。 毛宝不由得满目悲伤,然后拔出了手中的长剑,遥指对面的赵军阵地,如疯狗一般嚎叫了一声,高声道:“将士们!大丈夫生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必死无疑!然大丈夫何惧一死?!死,我们也要死得重于泰山!” “跟我杀啊!” “杀啊!” 作为主将的毛宝都这般悍不畏死,更何况是其麾下的将士? 明知必死,但是就这样被赵军赶到河里溺毙,那是屈辱的,死得一点价值都没有! 晋卒们在一时之间都如恶犬一般,发疯了似的扑向了赵军的阵地那边。 “垂死挣扎……” 对此,石闵倒是没有害怕,而是不疾不徐地下令弓箭手继续放箭,而后又是令旗一挥,盾牌手顿时在阵地的前沿架起了一堵“堡垒”一般的盾牌阵,生生的挡住了晋卒冲击的势头! 然后,作为此战的赵军主将,见到晋卒的士气为之一泄的那一刻,他抓住了战机,便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而后嚎叫了一声道:“儿郎们!随我冲锋!” “冲啊!杀!” 在无数勇武过人的赵军将士的冲击之下,以丧失了斗志的晋卒根本阻挡不了,都一个劲儿地被赶着,往汉水河中逃窜! 晋人大多是南方人,他们是习水性没错,但是汉水何其之宽广?他们又如何能凭借自己的体力游过去?! 所以,等待他们的,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葬身鱼腹! 战后,石闵乘着自己的坐骑赤马朱龙,勒住了缰绳,抬头遥望着远方的汉水北岸,怔怔的,一言不发。 此时,已经是傍晚,但是从天上投射下来的橘黄色的霞光,却映照着河水的颜色,带着斑驳的殷红的痕迹,是为血色! 在河中,还依稀漂浮了一些尸体。 跟在石闵身边的王平,有些沉默,最终还是决定上前叉手道:“将军,战后的统计情况已经出来了。此战,我赵军阵亡将士有5210人,重伤者不下两百,轻伤者不计。而晋军……全军覆没!连同晋国的豫州刺史毛宝,还有西阳太守樊峻在内,晋军战死者六千余人,溺毙者不可计数!无一生还!” “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邾城的方向忽而响起一阵哀嚎之声。 石闵转过头,往向了邾城,那里火光冲天,阵阵的硝烟弥漫,最终汇聚成了一道滚滚的浓烟。 是赵军开始屠城了! 石闵没有说什么,而是又转过身,挥了挥手道:“约束好我们自己的部众。有滥杀无辜者,杀无赦!” “诺!”王平随之领命而去。 第0042章 花木兰 南征晋国的赵军各部,那些原本披坚执锐的将士都在邾城当中,肆无忌惮地残杀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 哀嚎、火光不止,直至最后没了声息。 而石闵决心不与这些胡作非为的胡人,同流合污,故而将自己的军队带到邾城之外的一个地方,安营扎寨,三申五令,约束自己的部众。 石闵来了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夕阳西下。 石闵的寝帐设在汉水的边上,湖光山色,尽入眼底。在这杀戮不休的战乱当中,倒是能获得一时的平静。 已经洗完衣服的花木兰端着木盆,回到了一侧的架子上晾了衣裳,而后又坐了下去。 花木兰静静的望着架子上,那十三块随着微风而吹动的木牌子发呆。 每个人想的出神,很认真的样子都是格外的有魅力的。不论男女,更何况是花木兰这样的女子? “木兰?”不知何时,石闵便走到了花木兰的身旁,坐下,见到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又不由得叫唤了一声。 “将军……” 花木兰有些忸怩不安的样子,似乎不想看见石闵的这张脸,故而将自己的头扭向了一边去。 “你刚刚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没有。” “还说没有。” 石闵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而后又走到架子的边上,翻着上面挂着的木牌子。这些木牌的上面,都是一些人的名字、籍贯、军职,属于军牌的一种。 若是想识别对方是不是己方的将士,是什么级别,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在这木牌之上,便一目了然。 而这些木牌子,有的还沾染着斑驳的血迹。虽然花木兰很想清洗掉这些血迹,但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些……都是你认识的战友吗?”石闵迟疑了一下,又出声道。 “是的。”花木兰低着头,双肩微微抖动着,似乎是不想石闵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故而她将自己的脸都藏进了深深地阴霾当中,颤声道,“他们已经阵亡了。木兰从军大半年,也与他们相识了大半年。战友一场,虽然我不能带着他们的骨灰回去家乡安葬,但是将他们的军牌挂在架子上,吊念,还是可以的。” 闻言,石闵的脸色一沉。 “哗啦!” 石闵竟然猛地将架子的绳子扯断,而后抢下了那一十三个木牌子,直接往河里丢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 看到石闵的动作,花木兰愤怒极了,直接冲了过去,抢先几个还没有被石闵丢出去的木牌子,而后石闵反抗起来,二人又扭打在了一起。 “够了!” 石闵虎吼了一声,仗着自己的气力大,直接攥住了花木兰挣扎的双手,迫使她张开手心,将那几个木牌子放下来。但是花木兰很倔强,瞪着眼睛,眼眶里蓄满了热泪,但是她只是在流泪,却并没有哭泣! 石闵还想再用力,迫使花木兰摊开双手,但是后者硬是抽噎了一声,而后张开了嘴巴,一口咬在了石闵的脖颈上! 生气的母暴龙究竟有多么可怕,石闵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 “嘶——”石闵倒吸了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道,“松口。” “……”花木兰没有松口。 “你给我松口好不好?” 花木兰瞪着自己的美眸,热泪盈眶,但是她还是很倔强地摇摇头,没有松口。 石闵有些无奈,疼得抽着凉气道:“好好好。你松口,我这就把木牌子还给你!我还给你好了吧?” 直到这时,花木兰这才松开了口,而后瘫坐到了地上,揉着自己被石闵搞得酸痛的手腕。 趁着花木兰一个不留神,石闵直接抢过了地上剩下的几个木牌子,一溜烟儿地扔到了水里。 “你!” “坏人!……” 花木兰见到石闵把所有的木牌子都扔到了水里,真是气急了。瞪着石闵的眼神跟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一般。 花木兰直接踹了石闵一脚,而后转过身,想要跳到水里去将木牌子都捡回来。 “别犯傻了!”石闵又从背后抱住了花木兰的腰身,下巴抵着她的头,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悲愤欲绝的花木兰又蹬了石闵一脚,而后没说什么,直接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在那里失声痛哭起来。 “嗷呜——”被踩了一脚的石闵不由得跳了起来,在那里倒吸凉气,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又瞧见了哭着的花木兰,有些头疼地道,“木兰你……” “坏人!你欺负我!呜呜呜呜……”花木兰哭着哭着,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落。 那个模样真是让石闵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负罪感。 看着嚎啕大哭的花木兰,石闵原本是想道歉的,但是话到嘴边,却还是收了回去。 石闵随之板着脸道:“木兰,你以为你这么做,你的那些死去的战友就会安息了吗?不,绝不可能!你这样只能令自己的心志不宁!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这么做,对得起那些死难的战友吗?” “呜呜呜呜!……”花木兰没有理睬石闵,而是一个劲儿地在那里抽泣着,泣不成声。 看着花木兰这泪流满面,可怜巴巴的模样,石闵的心一时之间不由得软了下来,但是又不禁摇摇头,蹲下来抱着花木兰,抱在怀里,轻声道:“好了。哭吧,哭一场就好了。” 花木兰闻言,果真枕在石闵的肩膀上,依偎着他的身躯,大声哭泣起来。 直到花木兰的哭声渐渐地小了下来,石闵又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以后你可不要那么干了。你想要悼念你的战友,心是好的。但是你不能用这种方式去吊念,这样会让你消极下去,会让你精神不振的!” “木兰,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你还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活泼、大方、开朗又可爱的花木兰吗?你把自己搞成这般活死人的模样,又何苦来哉?” “将军……”花木兰的哭声止住了,但是语气里还带着些许的哭腔,抽噎着道,“难道你见到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地死掉了,甚至还死在了你的面前,你都不会感到悲伤吗?” “悲伤?” 石闵喃喃自语了一下,又道:“看到熟识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当然会感到悲伤。但这不是一个战士应有的情绪,尤其是在这种大战期间!战友死了,那是为你而死掉的!木兰,你要记住这一点,你要牢牢地记住这一点。” “他们的死,是有价值的!而你要做的,不是像现在这样,哭得死去活来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花木兰又不由得潸然泪下地道,“但我还是忍不住会伤心难过!将军,若是有一天……有一天我死掉了,被杀死了,你……你会为我伤心难过吗?” “会的。”石闵坚定不移地点头道。 “那你会不时地想起我吗?” 闻言,石闵倒是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你那么特别,我当然会想起你了。傻瓜,别想太多了。” “将军。” 花木兰忽而推开了石闵的怀抱,低着头,有些羞涩地扭着自己的衣裙,涩声道:“木兰不求别的。只是希望……希望如果有一天木兰真的战死沙场了,请你将我的骨灰带回家乡埋葬。还有……还有就是……” “……” 石闵愣了老半天,还是没听到花木兰说“还有就是”什么,故而不由得疑惑地道:“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木兰怕孤单,怕没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所以……木兰若是死掉了,还请将军可以记得,你的身边,曾经有过一个女扮男装的亲卫,她的名字叫做花木兰……” 闻言,石闵不由得张了张嘴巴,似乎还想辩驳一些什么,但是最终化作了一声长叹,然后又搂着花木兰的娇躯,“嗯”了一声。 第0043章 赫赫之功 石城府衙。 庾亮在主位上正襟危坐,看着府衙之内的众将,不由得长叹一声道:“唉,诸位,现在我石城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老夫刚刚得到的战报。” “陈嚣将军兵败白石,被迫退守竟陵,而赵将张貉已经攻下邾城,邾城战死者有六千人。毛宝、樊峻突围出逃,渡江时溺水而死!我晋军于邾城驻扎的一万精兵,已经无一例外,全部殉难了!” “而现在夔安已经率军进据胡亭,侵犯江夏,义阳将军黄冲,义阳太守郑进都投降了赵军。赵军之兵锋,已直逼我石城!” 众将闻言,不由得一片哗然。 南中郎将陶称起身,愤愤不平地道:“黄冲与郑进这两个狗贼,竟然胆敢投敌叛国?” 下首的庾翼一听到这话,不由得叹了口气道:“陶称将军,你是有所不知啊。不怪黄冲与郑进二人太过贪生怕死,而是赵人实在是太过凶残了!” “我听邾城的一些生还者说,赵军在破城之后,便大开杀戒,大肆屠戮城中的黎民百姓!无论男女老幼,老弱妇孺,都已经遭了赵人的毒手!” “竟然如此残暴?”府衙中的诸将闻言,都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以往他们在南方作战,平定各地的叛乱的时候,对付那些负隅顽抗的叛军,就算有一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将领,最多,只是下令全军可以洗劫一两日而已。 但是屠杀的命令他们可从来都没有下达过! 无论是晋国的官军,还是叛军,他们自始至终都有着一定的底线的。杀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做甚?就算那些平民百姓助纣为虐,也是法不责众的! 主位上的庾亮摇摇头道:“胡虏便是如此残暴。我军并没有与北方的赵军有过交战的经验,故而有所疏忽!黄冲与郑进二人投敌叛国已成事实,不管怎样,这件事情老夫一定秉公上奏陛下。” 庾亮若是将此事上奏给皇帝司马衍,那么黄冲与郑进的家眷,或者是九族之内的人都难逃一死! 这个是毋庸置疑的。 古往今来,投敌叛国的罪名,无异于谋反,犯上作乱,是一个上位者都无法容忍。不然没有了法度,天下皆反,他这个当皇帝的还有何威信?何以治理国家?何以管治臣民? 或许黄冲与郑进的出发点是好的。 他们看见赵人如此残暴的行径,竟然将整个邾城都鸡犬不留,屠戮一空。他们心里惊惧,害怕自己治下的黎民百姓也遭受这般命运,故而投敌叛国,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陶称叹了口气道:“庾公,当务之急,还是先商议一下如何对付来势汹汹的赵军吧!末将不才,但有一腔热血,愿与石城共存亡!” “愿与石城共存亡!”众将都抱拳道。 “好!” 庾亮嚯地站了起来,红光满面地道:“有诸君此言,何惧赵人乎?陶称!” “末将在!” “命你带兵一万,驻扎石城五十里外的葫芦口!那里有着我大军的诸多粮秣,必可吸引赵军来攻!你的任务,便是死守葫芦口!等赵军诸部来攻,而后我各路大军起而攻之,当可一战而下!” “诺!” 陶称是一员勇将,悍不畏死。 接到这般的任务,陶称丝毫没有为之感到害怕,在叉手之后,便准备下去点兵。 “且慢!” 庾亮上前,双手紧紧的攥住了陶称的手,感触颇深地道:“陶称,此一战之胜败,皆系于你一人身上,万事,拜托了!” “请庾公放心!”陶称抱拳道,“陶称不惧一死,但求有朝一日,王师北定中原之时,诸公能来祭拜我,告知此事!陶称便死而无憾矣!” …… 石闵的汉军刚刚在邾城之外的汉水边上休整五日,便被夔安的一纸调令,立即带着兵马往胡亭那边赶了过去。 是夜,灯火阑珊。 夔安连夜召集诸将,升帐议事。 夔安高坐在主位上,神情严峻地道:“各位,现如今的形势已经刻不容缓。我赵军乃是孤军,不可深入敌后!而根据老夫所掌握的消息,各地的晋军正在源源不断地赶往石城一带,虽然在兵力上,我赵军还是占着一点优势,但是不可长久。一旦石城一带聚集了大量的晋军,到时候便是他们反击之时!” “为此,此战,必须速战速决!最好能一鼓作气,攻下石城!” 诸将闻言,都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义阳公石鉴站起来说道:“大都督,末将遵从你的军令,刚刚从石城一带巡视回来。这石城乃是城高池深,固若金汤,其易守难攻之程度丝毫不亚于邾城,甚至犹胜之!” “而且据我所知,石城之内,兵力已经不下于两万。之前庾亮为北伐做准备,已经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军需,故而城中亦是不缺粮,想要在短时间内攻克石城,谈何容易?” 听到这话,夔安的眉头一皱,说道:“若果真如你所言,那么这便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石鉴又道:“大都督,此战的目的乃是为了挫败晋人北伐的锐气,使之不敢北顾!既然无法在短时间内攻克石城这座坚城,可以另有它法!” “愿闻其详。” “大都督,据我了解,数日前,庾亮命晋国的南中郎将陶称,率军一万,驻扎于石城之外五十里处的葫芦口,修筑工事,挖掘堡垒。在葫芦口的晋军战营,不仅与石城互为犄角之势,而且在其战营之内,还囤积着大量的晋军的粮秣!若是想要迫使晋人放弃北伐的想法,破其葫芦口的营寨,而将其粮草付之一炬!末将相信,如此必然能一战成功!” 夔安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道:“正是。不过这也是庾亮的诱敌之计啊!此为阳谋。庾亮知道我大军来犯,故意将所有的粮秣都囤积于葫芦口,使我赵军进攻。这样一来,他也能完全有这个时间去调兵遣将!真是好算计!” “这……”石鉴沉吟了一下,又道,“不知道大都督有何应对之策?”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阳谋,便是显而易见的计谋。你不想往敌人所设下的陷阱里面钻,但是形势所迫,故而不得不为之。” 石鉴诧异地道:“这么说,大都督你是要全力进攻葫芦口的晋军战营吗?” “不错。” 夔安心里也是没办法。不是他不想直接进攻石城,而是石城太过坚固,易守难攻,这一时半会儿地根本攻克不了! 而一旦不能在短时间内攻克石城,可想而知,从各地的晋军将会源源不断地赶来支援,直到最后,一战而下! 而庾亮显然是看出了这一点,故而命陶称带着一万兵马进驻葫芦口,还在那里囤积了大量的粮秣。这不是引人上钩吗? 夔安是知道这是一个陷阱的,但是他对此无计可施,就像一条快饿死的鱼儿,不吃这鱼钩上的鱼饵就会立即死掉!吃还是不吃? 还不如吃了吧,至少能解燃眉之急。说不定庾亮百密一疏,最后能让他们赵军反败为胜! 当然了,夔安也可以选择在这个时候撤军,但是,石虎交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在这两个月里,赵军一直都在豫州与扬州的北部一带攻城掠地,相继攻克了沔南、白石、邾城等地理位置极为重要的城池,但是这个没什么,还不足以给予晋人沉重的一击! 夔安现在急需要一场大胜,来向石虎证明自己的能力! 而且,葫芦口这个位置很关键,就卡在胡亭与石城之间,若是想顺利取下石城,葫芦口便必须要攻克下来,拿在赵军的手里,不然夔安压根儿就放心不下。 夔安沉声道:“现在,我军必须要攻克葫芦口。只有将晋军筹划北伐的那些粮秣付之一炬,才能最大限度地打击其锐气!毕其功于一役!诸位,不知道你们谁愿意领军去攻打葫芦口?” “末将愿意!”所有的将领除了石闵一人之外,都一时之间站了起来叉手道。 夔安微微颔首道:“士气可用。” 他又扫视了在场的每一个将军的身影,最终落到了石闵的身上,因为在场的所有的赵军将领,就石闵一个人没有站起来。 故而夔安说道:“石闵将军,你可愿意领军攻克葫芦口?” “末将自当愿意。” “好!”夔安当即拍手叫好道,“这样吧。石闵将军你明日一早,趁着晋军立足未稳之际,当可统率步骑三万人进攻葫芦口。至于我,自当领兵屯驻在石城遥相呼应,为你抗拒支援的各路晋军!” “且慢!” 石闵刚刚想要领命,这个时候,在一侧的张貉却很是不满地站了出来,向着夔安垂手道:“大都督,此战还是让末将领军去进攻葫芦口吧!石闵将军这些日子连战连捷,几经大战,想必麾下的将士都已经疲乏不堪了!这正是末将所部的士卒锐不可当之时!” “……” 这个时候,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张貉是在抢功的。 也对,石闵这段时间真的是立下了太多的功勋! 打前锋的是他。石闵率军在沔南一战杀死晋将蔡怀,斩首两万有余(虚报,实则万余),还乘胜追击,随同夔安、李农攻克了沔南城,紧接着,又被夔安所倚重,到邾城去增援! 若不是石闵出谋划策,只怕邾城到现在还攻克不了!这又是一笔大功! 石闵连战连捷,立下的汗马功劳实在是太多了。这样的赫赫战功怎能不让人眼红? 石闵自己亦是知道这一点的,故而在诸将都请命领军去进攻葫芦口的时候,沉默不语。 石闵垂手道:“大都督,张貉将军所言极是。我部人马虽然休整了数日,但还没能从大战当中缓过气来,我部许多新卒,还需要养精蓄锐才是!” 夔安点头道:“既然如此。此战还是张貉你领军出征吧!不过石闵、李农!” “末将在!”石闵与李农当即站了起来。 “你二人各率部众,与张貉一道步骑三万人,进攻葫芦口!此战主将,是为张貉!” “诺!” 第0044章 全军出击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 赵军便埋锅造饭,吃了早饭之后,随即兵分两路。一路赵军由夔安亲自统率,绕过葫芦口,直下石城,准备在那里抵御来攻的各路晋军。 而另外一路赵军,则在张貉的统率之下,往葫芦口开拔。大军浩浩荡荡,很快就抵达了距离葫芦口的晋军战营,不过五百步的地方。 “铛铛铛!……” 见到赵军的旌旗在前方飘展,从体内的身影冒出了地平线的那一刻,便有在瞭望塔上的晋军士卒敲响了铜锣。 而这铜锣之声,即标志着战争的来临! 陶称衣不卸甲,提上了自己的三尺青锋剑,便拔脚出了自己的寝帐。而后便看见附近的晋卒都穿戴好盔甲,全副武装地集结起来,或者是直接往城寨那边跑了过去。 在晋军的战营之外,李农在战马上,看着那工事完整,壁垒森严的城寨,不由得望而兴叹道:“看样子,敌军是早有准备!这战营布置得如此严谨,若城池一般,只怕不好攻陷啊!” 晋军的战营,坐落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地带。一面环水,一面为悬崖峭壁,而峭壁之上还有着低矮的篱笆墙。其战营的正面,黄沙漫天,枯草一片,晋军为了表现出自己破釜沉舟的决心,竟然只在正门留了一座门口,其他的地方都是封闭的,无法强行突破! 而晋军的这个战营,看上去虽然不似邾城那边城高池深,其寨楼却也有四五丈之高。而中间,甚至还挖起了一道鸿沟,其间没有流水,但是架设了吊桥,只不过,此时那一座吊桥却是悬挂起来的。 也就是说,即便你有什么犀利的攻城器械都于事无补。 想要攻克这座战营,必须要用云梯攀爬上去,是为强攻! 石闵亦是蹙眉道:“这座战营只怕早就打造好了。晋人之未雨绸缪,着实不一般!” 但是,此时此刻作为主将的张貉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摆了摆手道:“不管敌军的战营有多么坚固!我们必须要在短时间内攻克下来!” 这时,从晋军的营寨那里,忽而冒起了一股滚滚的狼烟。顺着风向,那一股浓烟直冲云霄! “不好!”李农指着天穹上的那一股狼烟,瞪着眼睛道,“晋人已经点燃了烽火狼烟!这必定是他们求援的信号!大都督那边只有两万兵马,想必是阻挡不了晋军多时的。” 张貉闻言,顿时“呛啷”的一声,抽出了手中的青锋剑,昂着头道:“废话少说!现在我命令,全军上下,不惜一切代价进攻敌军战营!” “张貉将军。”石闵当即叉手道,“我认为此时不应该进攻敌军的战营!且不说时间上来不来得及,光是晋军已经有了一定的防范这一点,便会令我军死伤惨重!须慎重!” “够了!” 张貉很不满,看着石闵愈发地不顺眼,竟然拿着剑就指在石闵的脖颈上,喝道:“石闵,这一战,你是主将还是我是主将?你若是贪生怕死,害怕自己的部众死伤太过惨重的话,大可以退兵而回!” 石闵听到这话,沉默了下来。 石闵最恨被别人拿剑指着脑袋! 而看着石闵被张貉拿剑几乎架在了脖颈上,石闵身边的将领,包括卫峥、王平、李信在内都十分的气愤,他们都已经把手按到了腰间的佩剑上,若是张貉胆敢轻举妄动的话,他们不惜血溅五步,也要砍下张貉的首级! 当然了,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张貉都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 因为,此时此刻,石闵背后的将士们都一脸愤愤不平地瞪着张貉! 而石闵则表现得很平静,很冷淡,仿佛将那一把指着自己的青锋剑视若未见一般,那一种眼神,那一种睥睨天下的眼神,让人打从心底,不寒而栗! 而张貉则是习惯于对属下这么颐指气使了,拔剑指着石闵亦是下意识的行为。但是随即张貉又觉得很不妥! 石闵到底是大赵天王石虎跟前的大红人,还是大都督夔安所倚重的大将,怎可轻易杀死?无论是权势还是能力,张貉都自愧不如石闵的。 于是张貉有些心虚,又收回了自己的青锋剑,咋咋呼呼地道:“石闵,不管你有什么异议!现在我是军队的主将,你只是副将,我的军令不容违抗!你若是胆敢贪生怕死,战前逃跑或者是抗命不遵的话,我一定杀了你,以儆效尤!” 而张貉压根儿就没有在意石闵是什么心情,见到他已经不敢有异议,又高举了手中的利剑,遥指前方的晋军战营,嚎叫了一声道:“全军听命!给我攻下敌军战营!杀光晋狗!我重重有赏!” “杀啊!” 随着张貉的一声令下,全军出动。当然了,石闵与李农的部众还在驻足不前,等待着自己的将军发号施令! 这便是羯赵国的军队目前的缺陷。 因为每支队伍的组成都不一样,故而,就算你是主将,在没有得到各部将领的认可之下,他们麾下的将士是不会遵从你的军命的! “石闵将军?”李农随即拍马上前,探询地看了石闵一眼。 这个时候,李农真怕石闵会一气之下,直接带兵回去。本来这个葫芦口的晋军战营便如此易守难攻,若是再少三分之一的兵力,想要攻克葫芦口,简直是痴心妄想! 而内讧是最为可怕的,亲者痛,仇者快而已。 好在,石闵一向是有着异于同龄人的成熟,心思缜密,倒是没有跟一个愣头青一般,做事情不管不顾的。 石闵当即拔出了长剑,高指对面的晋军战营喝道:“全军出击!” “杀啊!” “跟我杀!” 李农亦是身先士卒,带着自己的部众冲了过去。 当然了,似张貉、石闵、李农这般的大将,可以身先士卒,但是冒着箭雨,以身犯险地去攻城那是绝无可能的。 故而在前进了两百步,在距离晋军战营不到三百步的地方便驻足下来。而他们各自的将士则是悍不畏死地往晋军战营那边冲击了过去。 攻坚战是极为惨烈的。 这不,只携带了云梯和冲车的赵军将士,冒着敌人如蝗虫一般的箭雨,一往无前地似潮水一样涌了过去。 但是一进入晋军士卒的射程之内,便被从天而降的箭雨射了一个七零八落,纷纷哀嚎着,倒在了血泊里。 “噗嗤噗嗤!……” 利箭穿透了衣甲,嵌入了血肉之中。 “啊啊啊!……”惨叫声不绝于耳。 好不容易,将云梯架到了城寨上,赵卒们匍匐着身子,往上攀爬,但是被上面的晋卒又拿着长枪、长矛这些武器给捅了下去。 被直接捅死的还好,若是被捅到了还没咽气的,又摔了下去,摔成了肉饼。连带着底下的士卒都要遭殃! 第0045章 抗命不遵 葫芦口的战况十分的惨烈。 无数的赵卒冒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矢,冲了过去,前赴后继,但是绝大多数都倒在了前行的道路上。 即便有个别的赵卒,运气好一点能登上战营的城头上,却还是被几个晋卒一拥而上,身上捅了几个血窟窿,而后倒在血泊里,一命呜呼了! 看着如此惨烈的战况,似乎丝毫不能撼动这座坚固的晋军战营,张貉的心里很焦灼。 匹夫! 石闵心里暗骂了一声,不过脸上不动声色。 若是石闵为主将的话,一定不会这么急不可耐地进攻这座晋军战营的。 毫无疑义,张貉是想尽快攻克这座晋军战营,但是打仗不是那么打的!连对方是什么情况你都没摸清楚,直接让麾下的将士一拥而上,这不是在找死吗?这不是在送人头吗? 张貉这个羌人出身的家伙果真粗鄙,一点兵法都不懂。他还真以为,现在的情况,还跟以前一样两军交战,只需要一鼓作气就可以了! 攻城如此,对垒如此,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所以石闵很快就能断定,这厮绝对没有读过汉人的兵法,甚至是一点韬略都没有。 如果不是他现在作为张貉的副将,一同进攻葫芦口的晋军战营的话,石闵还真的很想一剑砍了张貉,然后自己做主将。 但是,这种先斩后奏的事情还是不要做比较好。毕竟没人喜欢不听军令,还以下犯上的人! 这个时候,石闵只能听之任之了。没办法,他敢肯定,现在无论他说什么,有什么谏言,张貉都不可能采纳的。 这时,张貉忽而高声道:“石闵、李农!” “末将在!” “敌军的战营坚固,从一面进攻恐怕不行!现在,我负责进攻其东面战营,石闵你率自己的部众,进攻其北面战营!李农你率自己的部众,进攻其南面战营!无论如何,在晋人的各路援军抵达之前,一定要攻克这座敌军战营!” “诺!” 石闵与李农随之领命而去。 其实,这座晋军战营的地理位置极好,但是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一座再牢固,看上去再密不透风的城池,总归会有一丝破绽的!就跟人无完人是一个道理。 葫芦口的晋军战营,呈现一个“葫芦”的形状。其一面是悬崖峭壁,一面是环水而流,还有一面则是被嶙峋的怪石包围着,其间还掺杂着部分的溪流。 只有一面,是接近平坦的陆地的! 看上去,想要攻克这座晋军战营,只有一条路,就是从正面进攻。 但是在石闵看来则不然。 晋军战营占地面积极广,而对方只有万余的兵马,何以面面俱到地守备?而且,现如今晋军几乎将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到了东面这一面,其他地方的守备必定薄弱,即使不薄弱,其士卒也必有懈怠之心。 看样子还需要考察一下这里的地形。 不过时间上已经不允许石闵考察葫芦口的地形了,因为,随着晋军战营这边的狼烟冒起,石城的晋军肯定会源源不断地赶来支援。 到时候以夔安那里的两万兵马,实在是阻挡不了多久的。 看着正在城寨上下,浴血奋战的己方将士,石闵在一座山丘上眺望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晋军战营的死穴何在? 良久,直到一队派出去的斥候赶回来,石闵这才回过神来,又听到斥候的回报,随即叫喊了一声。 “李信!” “末将在!” 石闵指着晋军战营背后的一片悬崖峭壁,说道:“你即刻领三千步卒,包括破军营在内,携带火油、松脂、硝石,绕到敌营背后的悬崖那里,跟着这个斥候走!在那里有一条隐蔽,直通山上的道路。届时你当冲入敌营,不过切勿恋战!在将火油和硝石全部倾倒在粮仓里后,立即杀出来!” “诺!” 石闵又喝道:“卫峥!” “末将在!” “你即刻领兵两千,同时绕到敌营的背后,但是你部的目的,是为了掩护李信所部,在悬崖峭壁之下佯攻敌军战营!等李信成功攻入敌营之后,你当率部杀进去,掩护李信所部人马杀出重围!” “诺!” 卫峥随即领命而去,点起两千兵马,便直奔晋军战营背后的一条悬崖峭壁而去。 说是悬崖峭壁,其实只不过,是一条颇为陡峭的山路,从那里进攻还是可以的,不过风险太高,对于晋军而言,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地方,赵军还不如正面进攻呢! 值得一提的是,石闵这一回领兵出征,军中的大将只带走了卫峥、王平和李信三人,而只有一个董匡被留在了漳河大营驻守。 因为石闵知人善任,知道董匡是一个擅于防御的将领,但是进攻,他压根儿就不擅长。而且董匡在汉军当中的威望极高,由他镇守漳河大营,约束部下,石闵是一万个放心的。 这时,在一侧等了老半天的王平,见到卫峥还有李信都得了军令,各自带兵而去,反倒是没自己什么事情。 王平顿时就不乐意了,当即不满地道:“将军,末将请命出战!” “放心。你自有任务!” 石闵昂首道:“王平!” “末将在!” “命你带一千士卒,去附近的山林捡柴禾,凡是能燃烧的东西,易燃的东西,不管是干枯的树枝、干草还是木头、竹片统统捡到这里!” “……” 王平愣了一下,随即傻眼道:“不是……捡东西?将军,我……” “这些东西我自有用处!”石闵睥睨了王平一眼,沉声道,“快去!” “诺!” 对于石闵的这个军令,王平还是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不过王平还是不敢违抗石闵的军令的,须知军令如山!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石闵命令他跳进去,王平亦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跳进去的! “石闵在搞什么鬼?” 当张貉听见手下的人报告说,石闵兵分三路,不由得大为不满! 两路绕到敌营背后去偷袭,这个还可以理解。但是去附近的山岭捡柴禾是什么意思? 敌军的营寨都还没攻破,就妄想冲进去点燃人家的粮仓了? 石闵哪儿来的自信?! 绕是如此,张貉只能是不悦地嘟囔了一句,却没有阻止石闵的行为。 赵军各部的人马都是互不统属的,在战争中想要拧成一股绳谈何容易?石闵又不服从军令,只好听之任之,各自为战了。 不过张貉心里已经盘算好了,等到战事结束,不论胜败与否,都要到大都督夔安面前告石闵一状! 服从命令乃是军人的天职。 可是现在石闵竟然敢没有经过他张貉这个主将的许可之下,甚至是都没有通报一声的情况下,擅自行事! 即便最后真的能因此而攻破晋军战营,只怕石闵不仅捞不到半点的功劳,还会因此受到责罚! 想到这里,张貉的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让张貉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已经被石闵算计了。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张貉这才如梦初醒! 第0046章 箭在弦上 此时,在葫芦口的晋军战营,其背后的悬崖峭壁那里,一场战斗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卫峥带着两千兵马,隔着高高的陡坡,在那里抛射着箭矢,但是没敢派人冲上去。地上已经躺了许多具尸体,都是赵军这一方的。 因为,每每有赵卒沿着这个陡坡冲上去的时候,都会被自山上丢下来的滚木砸到,碰到,然后整个人是七零八落的,直接滚下了山崖,摔成了肉饼! 死状好不凄惨! 此处的喊杀声不止,而卫峥在指挥士卒们佯攻的时候,还不忘观察上面的敌军战营的情况。 而与此同时,在一条鲜为人知的羊肠小道上,三千多名赵卒正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前进着,不时地还会有几个赵卒摔倒了,然后直接坠入了深谷里,然后只能从山涧的回响声中,听见摔下去的士卒的惨叫声。 看样子是死翘翘了! 这悬崖峭壁,可谓是壁立千仞,摔下去肯定是尸骨无存的。 迄今为止,赵军已经在这里摔死了十几个士兵。 李信亦是吓得满头大汗,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小心谨慎地在那里指挥着士卒开路。 他们手持刀剑,砍掉挡路的荆棘草丛和低矮的树枝,披荆斩棘,一路走走停停,缓缓的往山崖边上的晋军战营行进着。 或许,战营当中的晋军根本没想过,赵军竟然能找出这么一条羊肠小道。甚至是有这种胆色,不避艰险,硬是从下面的悬崖峭壁之下走了上来! 终于赶到了晋军战营的外围。 望着那并不算高大的篱笆墙,李信挥了挥手,随之便有几十个身手敏捷的赵卒站了出来。他们随之将铁钩子甩飞,挂到了上方的营寨垛口那里,而后在李信的手势的示意之下,全都沿着绳索,缓缓的踏着嶙峋的怪石,飞檐走壁,爬了上去。 李信挥了挥手中的青锋剑,低喝了一声道:“准备战斗。” 闻言,全军将士的气息顿时为之一滞。拿着旌旗的旗手佝偻着身子,准备在李信一声令下,发起进攻的时候,第一时间将这面旌旗举起来! 那几十个身手敏捷的赵卒果真不负众望,在爬上了城寨之后,瞥了一眼那几个正在附近巡弋的晋卒,一拥而上! “敌!……” “唰!“ 晋卒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眼前的敌人给割破了咽喉,随之血流如注,气绝身亡了! 剩下的几个晋卒都被如法炮制,他们甚至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一剑封喉,一命呜呼了。 随着城寨上的赵卒招了招手,李信松了口气,随之下令,全军顺着绳索爬上去,亦或是就着附近的岩石攀爬上去。 都一个不落地爬到了城寨上! “敌袭!” “铛铛铛!……” 当战营里的晋卒发现敌军突然进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如狼似虎的赵军将士,憋着一股气,随之竖起了自己的“头狼”青色旌旗,上书一个大大的“赵”字,而后无数的赵军将士呼号了一声,都猛地扑向了对面的晋军营地! “杀啊!” 听见了晋军战营里面的变化,还有那经久不绝的喊杀声,卫峥大喜过望。 果不其然,原本在城寨上阻击己方人马的晋卒被全部格杀,在城寨上随之竖起了赵军的旌旗! 卫峥指着城寨上头,嚎叫了一声道:“弟兄们!跟我杀啊!” “冲啊!” “杀——” 随着这五千赵卒突然杀入了晋军战营,整个战营都乱作一团。 以石闵麾下这些训练有素的赵军将士的能力,自然是可以击溃这些晋军的。但是死伤会十分惨重,故而石闵事先以后交代过李信与卫峥二人,不可恋战! 在杀败了晋军战营后方的敌人之后,李信与卫峥立马带着己方的士卒,直扑晋军储备粮秣的粮仓那里! “快!往这些粮仓浇上火油、松脂和硝石!” 在扑到了粮仓群那里之后,李信当即命令一部分人格挡来犯的晋卒,而后又自己带着人马去往粮仓浇上各种各样的火油、松脂与硝石等易燃物。 但是这个时候,情况忽而发生了转变! 只见一个翻开了粮袋的士卒,疾呼道:“不好!我们中计了!” “将军!里面装的不是大米小麦!不是谷物!而是一些干草和泥沙!” “什么?!”李信愣住了。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石闵交给李信的任务就是焚毁晋军的粮秣,现在情况有变。既然这座晋军战营里,并没有晋军储备的粮秣,那么必然是夔安给的情报出错了! 但是没办法,李信脸色一沉,随即道:“不管他!将松脂火油全部丢进去!” 将士们都照做了。 直到将所携带的松脂、火油和硝石全部扔到了粮仓里面去。李信这才挥着剑,带着自己的兵马叫上卫峥,一起往对面的晋军战营的大门口冲了过去。 而此时,因为这一股赵军的突然出现,整个晋军战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晋将陶称见状,大惊失色,随之提起自己的青锋剑,径直骑着马,往李信那一边杀了过去! “杀啊!” 两军交战,短兵相接。 “噗嗤!” 赵军将士带着一往无前之势,奋勇杀敌。 李信很勇猛,身先士卒,挥着一柄长剑,手下无一合之敌。 “贼将休走!” 陶称当即挺剑杀了过去,而李信浑然不惧,直接冲过去与之展开了生死搏杀。 “叮叮当当!……” 二人在战马上你来我往地杀了十几个回合,胜负未分。最终还是李信不愿意恋战,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让陶称挺剑刺来,而后李信直接挥剑,挑开了陶称挥过来的青锋剑,然后拍马而去。 陶称气急之下,又杀死了几个赵军将士,但是于事无补。 此时此刻,袭营的赵军将士已经杀到了城寨的大门口那里,与组成了一道人墙的晋卒在那里展开了生死搏杀。但是他们哪里挡得住人多势众,士气高昂,又有大胜之势的赵卒? 于是,很快就被赵军将士突破了阵线,而后,不计其数的赵军将士直接杀到了城寨的大门口,缓缓的敞开了城寨的大门! 此时,正在外面指挥作战的张貉,见到原本坚不可摧的城寨大门被打开,不由得大喜过望。无数的赵军将士正在疯狂地往那个门口冲了过去。 而张貉刚想要呼喝自己以石闵、李农二人的部众,一起杀进去的时候,一队飞骑跑了过来。 “报——” 一个马上的小校滚鞍下马,向着张貉单膝跪地道:“将军!急报!大都督那边已经支持不住了!晋军李阳(竟陵太守)发兵抵抗,连同石城的晋军已经突破了我军的防线,直奔葫芦口这边而来!” “晋军有多少人?” “将近两万!” 张貉的眉头一皱,问道:“大都督有交代什么吗?” “晋军即将杀到!大都督交代,若是无法攻克晋军战营,可以退到胡亭!” 闻言,张貉掷地有声地道:“此时我军即将攻破敌军战营!成败在此一举!请你回去转告大都督!我将在焚毁晋军的所有粮秣之后赶到胡亭会师!” “诺!”小校领命而去。 而张貉狠了狠心,同时石闵与李农二人这个时候也赶了过来。 张貉当即挥剑,遥指对面的晋军战营,高声道:“全军将士!随我冲锋!” “杀啊!” 所有的赵军将士都一拥而上。 这个时候,石闵却是找来了几个传令兵叮咛了一声,说道:“传令下去,我部将士不得恋战。只可在其战营外围厮杀,不可长驱直入!” “诺!”传令兵随之跑了出去。 而李农也在注意石闵这边的情况。 对于石闵这个人,李农一向是比较在意的,故而看见他传讯了几个传令兵,不由得心生疑惑。可是他又看见石闵拔出了手中的利剑,命令麾下的将士冲进去厮杀。 李农不敢怠慢,当即发号施令,己方的所有的将士也都长驱直入,杀入了对面的晋军战营。 第0047章 乱世奸雄 葫芦口这边的战斗进行得如火如荼的。 若是赵军不能尽快解决战事,就会被源源不断地赶来支援的晋军围困,然后绞杀一个干干净净! 张貉那个暴脾气,当即亮出了自己的丈八蛇矛,左右冲杀,但是他附近接近五步的敌人,统统被斩杀。殷红的鲜血,如漆如墨,浸染着他的战袍,张貉杀了一个酣畅淋漓! 就在这个时候,石闵还在城寨的边沿地带与晋卒厮杀。 一个传令兵从战营外面匆匆跑了进来道:“报——将军,敌军来袭!距离这里已经不足一里!” “好!”石闵当即挥了挥手道,“亮起我的大纛!” 身后的旗手闻言,顿时憋足了起来,蹬着脚,高举着上书“左积射将军石”字样的大纛! 然后石闵催促着胯下的赤马朱龙,疾驰而去。见到石闵开始往战营外面跑路,所部的汉军将士都愣了一下,然后撒开脚丫子,跟着石闵的背影往外面跑。 而一些不明所以的赵卒,见到自家将军的大纛往外面而走,都以为是吃了败仗。大家都惊慌失措起来,赶紧在各自的长官的带领之下,跟着属于汉军的旌旗,一起绝尘而去。 见到石闵的大纛跑路了,厮杀正酣的李信不由得愣了一下,指着那一面大纛说道:“怎么回事?不是好好的吗?” 卫峥路过了这里,随即挥剑道:“将军有命!晋人的援军即将杀到,让我等尽快跑出去与他会合!” “好!” 李信不明所以,不过既然是石闵的军令,他的大纛又是这种情况,自然不敢违背的。 于是乎,汉军这边的旌旗全部亮了出来,在这一面又一面的军旗的指引之下,原本正在那里厮杀的赵卒统统跟着己部的旌旗,逃之夭夭。 而一直在注意石闵这边的动向的李农,听到属下汇报,说石闵带着所部的兵马跑出去了,不由得勃然变色! 心生不妙的李农,从中嗅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李农也不敢在此逗留,因为他知道,晋人的援军即将杀到,而以赵军当前的形势,固然能够突出重围,但是死伤一定十分的惨重! 而且葫芦口这个地势,实在是太危险了,一旦被人多势众的晋军围困,到时候他们插翅都难飞! 石闵很有可能考虑到了这一点,故而想要自己跑路,保存自己的实力的! 真是卑鄙!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会被军法从事的吗?!李农在心里暗骂不已,不过形势危急,已经刻不容缓了。 李农当即挥着染血的青锋剑,高声道:“亮起我的大纛!咱们冲出去!” 而当石闵与李农这两路兵马都相继冲出去的时候,孤军奋战的张貉这才接到手下的急报,然后大惊失色! 张貉怒骂道:“这两个狗贼!杀千刀的狗贼!贪生怕死之徒!回去之后我一定要请大都督杀了他们!以儆效尤!” 张貉心里很绝望,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晋军士卒围困过来。本来张貉也想带兵跑出去的,奈何敌军太多,一时之间他的军队已经被缠住了,根本无法抽身出去! 而这个时候,石闵与李农两部的兵马已经会合到一起。 李农急声道:“石闵将军,你何以突然撤兵?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会令我军功败垂成的吗?而且,晋军即将杀到!张貉将军率部孤军深入,若是被敌军围困,岂非危矣?” 对于李农能够反应过来,然后带着所部的兵马脚底抹油地跑出来,倒是让石闵惊异了一下。 一听这话,石闵冷冷的扫了一眼喊杀声不断的晋军战营,而后慢条斯理地道:“李农将军,晋人的援军即将杀到,若是你不想全军覆没的话,还请避让一下吧!” “撤!” 在石闵的一声令下,所有的汉军将士都一哄而散,往一侧的山林那边冲了过去。然后都蹲了下来,跟打伏击一模一样。 见到石闵这么干,李农心里发苦。 李农自知,自己是上了贼船了! 不过比起被石闵坑的全军覆没,身首异处,如张貉一般的下场,他更愿意跑回去矢口否认自己的罪行! 反正张貉已经死了,还全军覆没,谁能说明他们是抛弃了自己的战友跑路的? 看着远方突然席卷起来的滚滚烟尘,李农知道,这是大股的晋军杀来了!李农不敢怠慢,当即命令自己所部的兵马跟石闵的汉军一般,跑到一侧的山林里蹲下,静观其变。 驰援而来的晋卒足足有两万,声势浩大。 在竟陵太守李阳的统率之下,晋军将士带着一股所向披靡的锐气,悍然进入了那一座晋军战营,与里面的赵军将士展开生死搏杀。 看着敌人全部入瓮,石闵喜不自禁,顿时嘴角一勾,挥了挥手道:“给我上!” 王平早已准备就绪,饥渴难耐了。这一听见石闵的一声令下,顿时叫起了刚刚跟随自己去捡柴禾的一千士卒,带着他们将一捆又一捆的干柴,堆放在整个晋军战营的大门口,还有其附近的一些地方。 同时,石闵又命李信带上十几个骑卒,冲进了晋军战营里面去。 石闵这一系列的做法,让李农细思极恐! 李农不是一个蠢蛋,恰恰相反,他的一个聪明人! 石闵这一系列的举动,无不表明,他是想让张貉所部的赵军人马,与那数万晋军一起,在这个葫芦口葬身火海! “石闵……你、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李农颤声道。 石闵闻言,睥睨了李农一眼,挥了挥手道:“李农,若是你有什么不满的话,大可以现在跑回去,在大都督面前告我石闵一状,治我的死罪也可以!但是,你可要想清楚!从你从这座晋军战营跑出来的那一刻起,咱们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么一起死,要么共享荣华富贵!” “……” 李农沉默了。 石闵说的没错,从他跑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是与石闵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农可以到大都督夔安的面前告状,治石闵一个死罪,但是到时候石闵反咬一口,只怕贪生怕死的李农都落不到一个好! 百口莫辩啊! “你想要我怎么做?”李农低声道。 见到李农屈服了,石闵很满意,指向了晋军战营那里,说道:“你立即带着所部兵马,绕到敌营的背后去。我相信除了这里,只有那么一条出路!记住了,李农将军,不能留一个活口!” “知道了。” 李农当即点起了自己的将士,带着他们往晋军战营的后山那里跑了过去。 在临走前,李农还不忘记望了石闵的背影一眼,心里是毛骨悚然! 这样的一个家伙,不惜牺牲自己的袍泽,用来成全自己的赫赫之功,真是可怕!这般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物,只怕世间少有! 石闵绝对是如曹操一般的,一个乱世奸雄! 做石闵这个家伙的袍泽真是有风险,似张貉都被阴死了。李农可不愿意做石闵的袍泽,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地,被石闵从背后捅刀子,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死不瞑目啊。 想到这里,李农不寒而栗,这个鬼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随即李农拍马而去! 石闵可不管李农是这么想的,若不是李农这厮反应够快的话,绝对跟张貉一个下场。 等到李信带着十几个赵卒骑马冲了出去,石闵便让人上去将门口的柴禾堆得高高的,密不透风,然后打手一挥道:“点火!” 顿时,一队赵卒冲上去,将手中的火把按到了那些干柴上,干柴烈火随之涌起了滚滚的浓烟。 而此时,正在晋军战营里面,厮杀正酣,一时之间抽不开身的张貉,忽而看见了附近的粮仓冒起了滚滚的大火,火焰随之吞噬了四周的帐篷,火花四射。 张貉不由得瞪着眼睛道:“怎么回事?是谁点的火?” 旁边的一个赵卒摸了一把还没被完全点燃的粮仓,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屁滚尿流地道:“不……不好了!将军,是火油和松脂!” “什么?!” 话音未落,便听见“砰砰”的一声又一声的巨响! “啊啊啊!……” 正在厮杀,还没反应过来的赵卒与晋卒,他们在靠近粮草的地方,顿时被炸开了花。 硝石、松脂与火油还有其他的一些物质混合在一起,就跟火药一般,能够瞬间炸响!而附近的那些倒霉蛋都被炸到了,只不过没什么碎片,但是被炸到的话,火花会溅到他们的身上,火势迅速蔓延,然后让他们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火人”! 张貉到死都还没想明白,是谁将火油、松脂和硝石弄到这些粮仓上面的? 第0048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晋军战营的火势迅速蔓延。 从粮仓到一顶顶帐篷,火光冲天。整个晋军战营,不,应该说是整个葫芦口都响起了鬼哭狼嚎的声音。 许多被烧成了“火人”的倒霉蛋哀嚎着,倒在地上打滚,但是哪里能扑灭身上的火势?最终只能是挣扎了一会儿,最后奄奄一息,被活生生地烧成了灰碳罢了! 整个晋军战营之内,无论是赵卒还是晋卒,都已经不分彼此,有的还在那里生死搏杀。但是更多的人已经被这股突然烧起来的大火吓到了,顿时一哄而散,四散而逃。 不同于慌不择路的普通士兵,张貉迅速冷静了下来,而后又带着自己所剩无多的十几个亲兵,一路直奔晋军战营的大门口而去。 此时的大门口是敞开着的,但是火势更大,已经焚烧了附近木制的城寨。 “有人出来了!” “放箭!” 在石闵的发号施令之下,那些早已等在那里的弓箭手顿时张弓搭箭,往大门口的火堆那里抛放了箭矢。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抛射了过去,顿时就射杀了一大片的人。 “等等!我是赵军啊!呃!……” “我们是自己人!是袍泽!” “别放箭!呃……” 石闵的汉军只听从他一人的命令,可不管你是赵卒还是晋卒,是袍泽还是自己人,反正他们发起狠来,连自己人都杀掉! 一个又一个的人,分不清是赵卒还是晋卒的家伙都倒在了血泊里,哀鸿遍野。 这时,火势已经小了不少。 一个声音忽而带着愤怒传了出来! “我是张貉!谁敢杀我!” 张貉果真是艺高人胆大,直接骑着战马,绝尘而出。 只见张貉从火堆里冲了出来,身上还沾着寂寥点点的火星。不过当他即将冲出来的那一刻,只听到“嗖”的一声,一支羽翎箭便离弦而出。 “噗嗤!”血流如注。 张貉不可置信的看着穿透了自己的咽喉的利箭,嘴角翕动着,想要说话,却只是发出了“嗬嗬”的声响,而后又是一道血箭飙了出去。 张貉“呜哇”的一声,仰天长啸道:“石闵!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这是回光返照了吗? 石闵不知道,不过随着他挥了挥手,顿时就有原本还在那里踌躇着,等待命令的弓箭手放出了箭矢,顿时万箭齐发,张貉的身上被射出了无数个血窟窿! 被射成了马蜂窝的张貉,很是不甘心地倒在了火堆里,至死都未曾瞑目!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憋屈地死掉的,还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上! 看着被大火燃烧着的张貉,石闵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暗道:想把我碎尸万段?不自量力。 与此同时,在晋军战营的后山那边。 那些沿着陡坡想要逃窜下去的晋卒或者是赵卒,都纷纷倒在了李农所部的人马的箭矢之下。 一轮又一轮如蝗虫一般的箭雨,从天而降,将冲出去,四散而逃的人全部射杀了。即使有一些人还是灰头土脸地跑出来,最后也被一一斩杀。 见到火势已经小了下去,几乎没了喊杀声,只有不绝于耳的哀嚎之声了。石闵当即挥起了自己手中的双刃矛,在坐骑赤马朱龙的马背上,高声道:“弟兄们!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现在,随我杀啊!” “杀啊!” 听见石闵一声令下,他麾下的将士便犹如打了鸡血一般,都争先恐后地往晋军战营那边冲了进去! 石闵又勒住了缰绳,挑飞了一个晋卒,厉声道:“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杀啊!” 虽然同是赵卒,但是服饰上还是能够辨认出来的。 这不,已经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的汉军士卒,撒开脚丫子,冲到晋军战营里面,那是见人就杀。 已经饱受了大火的摧残的士卒,已经士气大泄,又无气力,就好似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听见石闵这边的喊杀声,在后山的李农亦是当仁不让,当即挥剑道:“兄弟们!给我杀死里面的人!一个不留!” “杀啊!” 就这样,原本落荒而逃的晋卒又被堵了回去。 两面夹击之下,那些晋卒想要做俘虏都是不可能的。每当他们跪下来乞饶,哭爹喊娘的时候,等待他们的,都是赵卒那犀利而无情屠刀! 就算是张貉部下的那些残存的士卒,哪怕是一个劲儿地哀求,都于事无补,被冲进来的赵卒照杀不误! 这一战,从大清早,一直杀到日落西山。砍人直砍得赵军将士的手臂疲乏、酸软,甚至是他们手中的兵器都已经开了缺口。 …… 胡亭。 “回来了!大都督!棘奴与李农他们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场大捷!” 就在夔安在府衙里踱步,心急如焚的时候,义阳公石鉴忽而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跟他大声道。 “当真?”夔安瞪着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在他看来,石闵他们没有全军覆没,能平安归来已经是殊为不易了,竟然还能取得大捷?! 要知道,赶过去增援的晋军可是有整整两万人! 这些都是生力军来的,两面夹击之下,赵军如何匹敌?如何战而胜之? “是真的!”石鉴喜不自禁地道,“棘奴用火攻之计,使得晋军四万人(拿张貉的赵军首级充数),包括晋将陶称、李阳在内的人,全部葬身火海,无一生还!棘奴他们现在已经到城门口了!” 夔安闻言,亦是大喜过望,当即骑上了一匹骏马,带着一队亲卫与诸将就这样绝尘而去。 到了城门口,夔安便见到了一个又一个“满载而归”的赵军将士。 这些赵卒的腰上、脖子上都挂着敌人的首级,甚至都装不下,有的直接拿着车子装载。他们一个个都昂首挺胸,兴高采烈的,好似斗胜的公鸡一般。 一见到石闵,夔安不由得张开了自己怀抱,感慨万千地道:“石闵将军!真乃天神也!” 石闵也跟夔安拥抱了一下,分享各自的喜悦。 随即,石闵又不由得跪倒在地上,一脸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叉手道:“大都督,末将不负你的厚望!但是张貉将军……张貉……” 石闵正故作吞吞吐吐之态的时候,两个抬着担架的士卒,便将一具被烧的面目全非,跟黑炭一般的尸体抬了上来。 “这……这是张貉?” 夔安指着这具尸体,不由得愣住了。 石闵闻言,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正是!张貉将军为主将,却甘于身先士卒,以身犯险,没想到最终寡不敌众,力战而死!末将拼死,这才抢回了张貉将军的尸身!” “……” 李农看见石闵这般惺惺作态,还有后者的言辞,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 张貉是怎么死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石闵这个始作俑者,阴死了张貉的人,竟然还有脸说是他自己抢回了张貉的尸身,使之免于付之一炬的。 着实让人感到恶寒!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还能要点脸不? 可是夔安不管这些,他只要看结果,不需要看什么过程! 夔安当即扶起了石闵,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叹了口气道:“张貉之死,的确可惜。老夫自当厚葬于他!不过石闵将军,你此番立下赫赫之功!老夫一定要在大王的面前为你表功!” “多谢大都督。” 石闵又忽而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对了。大都督,末将发现,其实葫芦口的晋军战营并没有囤积什么粮草,粮仓里面,都是泥沙或者是干草!” 闻言,夔安微微颔首道:“这个,的确是老夫疏忽了。虽然此战没能焚毁晋军的粮草,但是已经取得大胜!南征的战事已经可以结束了!晋军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折损了八万的兵马!如何还有能力北伐?” “哈哈哈哈!”夔安不由得酣畅淋漓地大笑道,“很好!石闵将军,你可真是我大赵国的战神也!这一回班师回朝,想必一定能倍受大王的器重。到时候,老夫还要拜托你多多提携咯!” “大都督过誉了。”石闵一副很谦卑的模样,垂手道,“末将还是一块璞玉,未成大器。还希望大都督日后多多栽培!末将必以师礼待之!” “好!好!” 夔安看着石闵的样子,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十分的满意。 第0050章 解脱 而在距离石城并不远的云阳城。 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之后,云阳城被攻破,守城将官与县令战死,八百士兵全部被杀,紧接着赵军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掠夺和屠杀。 他们疯狂地抢夺粮食、钱财和妇女,百姓的房屋多半也被他们一把火烧掉,只要有人稍加反抗就被他们一脚踢倒在火里,再恶狠狠补上一刀……城里的哭喊惨叫声此起彼伏,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灰烟弥漫中烧焦皮肉的煳味浓烈得呛人,这座古城霎时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 石闵骑着赤马朱龙,站在一处低矮的山坡上。此时此刻,他麾下的赵卒都冲进了下面的村庄里,然后如土匪一般,极为粗暴地劫掠村民家的牲口、口粮,鸡鸭鹅牛,凡是能吃的东西统统被他们带上了,甚至是连玉米棒都没有放过! 一个赵卒还将一串大蒜挂在了脖子上,呼喝着前面的几个可怜巴巴的老百姓赶快走。 赵军将士的野蛮的行径也激起了一定的反抗,不过石闵之前已经三申五令过,不许杀人,只能掳掠,故而赵卒们最多只是将反抗者打伤了,然后丢到一边去,不管不顾。 当然了,他们最后肯定是逃不了一死的。 看着麾下的将士们如此粗暴的行为,石闵并没有加以制止。 他不是救世主,但是他很想拯救这些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可是石闵知道,现在他是有心无力,因为他一旦放过这些老百姓,等待他的,将是石虎的猜忌,还有无穷无尽的贬斥! 死道友不死贫道。 既然注定要抉择,那么石闵肯定要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连自己都拯救不了,何谈拯救世界? 不过石闵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虽然三申五令过,麾下的将士们亦是对他的军令不敢违抗的,但是谁知道这些**子会不会阳奉阴违?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偌大的队伍里,总会有那么几只臭虫。 这不,石闵当即带着一队亲卫,骑马往村庄里面跑了过去。 这已经是他们汉军第五次洗劫村庄了,故而满载而归。 石闵路过了那些恍若行尸走肉的老百姓。 这些老百姓,无论是男女老幼,都一个个目光呆滞,脚步虚浮的,看上去没了一点精神气。而当石闵出现的时候,他们看着石闵的眼神,都带着不可掩饰的仇恨! 石闵对此熟视无睹,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愤怒。 在经过一条比较阴暗的巷子里的时候,石闵果真听到了一阵低喘的声音,还伴着惨绝人寰的嚎叫的女声! 这女声,还十分的稚嫩! 草泥马! 石闵心里暗骂了一声,不由得勒住了缰绳,下了马,直接往巷子里走去。 而当石闵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透着晦涩的阳光,依稀可见,两个穿着盔甲,下面却是光溜溜的赵卒,他们一人伏在一个幼女的身上,一人抱住了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妇,就这样,动作着。 那个少妇似乎快要死去了,嘴角还挂着一丝猩红的血液,双眼无神,瞳孔里尽是涣散。不过从她紧紧攥着的手掌来看,少妇还有着一丝的生气,但是生命的气息显然已经开始流逝了。 少妇已经命不久矣! 而从少妇光着的白皙的后背上,依稀可见,一道道让人感到触目惊心的伤痕! 石闵又扫了那个幼女一眼,幼女此时此刻都没有停止哭泣,眼泪,稀里哗啦的眼泪伴着鼻涕流了出来,热泪盈眶。 幼女已经感到了撕裂一般的痛楚,下面已经都是血,但是伏在她身上的那个赵卒,似乎毫不怜惜,直接摧残了这个花骨朵,不到十岁的花骨朵! “将军!……”两个赵卒赶紧跪了下来。 石闵的脸色一沉,他本来是想破口大骂的,但是对这两个禽兽不如的士兵,他认为不必浪费这种唇舌! 那个幼女已经崩溃了,状若疯癫。 趁着石闵和在场的赵军将士都不注意的时候,幼女夺起了地上的一柄利剑,而后嚎叫了一声,直接往对面的那个赵卒头上劈了下去! “啊——” 崩溃的幼女嘶吼着,但是那利剑并没有劈下去,而是被眼疾手快的石闵一脚踢飞了。 几个赵卒赶紧冲了上去,摁住了还想要蠢蠢欲动的幼女。 “把他们给我拿下!”石闵指着那两个瑟瑟发抖的赵卒,厉声道。 随即,便有几个士兵冲上去,直接拿下了那两个作奸犯科的赵卒。 “饶命啊将军!饶命!” 这两个赵卒还在乞饶,不过石闵已经不加以理睬了,而是挥了挥手,让他们将两名违法乱纪的赵卒押了下去。 旁边的花木兰不由得捂着嘴,热泪盈眶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做这种事情?!” 石闵沉默着没有解释,而他身边的文泰,则是跟花木兰低声道:“花荣,其实我们汉军这边已经算是收敛的了。你看石鉴、李菟、李农他们所部的士兵,那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 紧接着,石闵又看向那个挣扎不已的幼女,这个幼女还在反抗,但是被两个牛高马大的赵卒摁住了身子,实在是动弹不得。 石闵张了张嘴,想要道歉,但是随之又想到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又扫视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妇,少妇的身子颤抖着,显然已经快死了。 但少妇可能是回光返照了,眼神一阵恍惚,接着,又向着那个幼女那边探出了手,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一些什么,眼里尽是恋恋不舍的神色。 这个时候,即便是再铁石心肠的硬汉,都要被感化了! 当然,那些茹毛饮血的“两脚禽兽”除外。 “放开她。”最终,石闵还是心软了,挥了挥手,让两个赵卒放开了被摁住的那个幼女。 幼女哭叫了一声,然后扑到了自己的娘亲的身上,声嘶力竭地道:“娘!娘!……” 众人都不怎么忍心看到这一幕,都别过头。 直到那个少妇没了生气,幼女终于停止了哭泣,低着头,瞪着一双尽是仇恨的眼睛,看着石闵,似乎想要将他的面容牢牢地记住,然后报仇雪恨一般。 石闵对此却是无动于衷,挥了挥手道:“走吧。” 看石闵的样子,是想要这个幼女在这里自生自灭。不过作为部下的赵卒都不敢说什么,都低着头,亦步亦趋地出了这个小巷子。 “文泰!” “到!” 石闵随之招了招手,文泰便走上来,只听得石闵附耳道:“杀了她。” “……” “诺。”文泰随即拔出了剑,径直往巷子里走了进去。 花木兰见状,不由得瞪着眼睛道:“将军!”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现在,闭嘴。” 石闵并不想解释什么,而是上了赤马朱龙的马背,绝尘而去。 那个幼女仇恨的眼神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且不说她日后能不能杀了石闵,就凭她小小年纪,就敢暴起杀人的那个样子,石闵就注定不能让这个幼女活在这世上! 想杀石闵的人很多,但是他们有这个本事的人微乎其微。 对于一切威胁自己的不稳定因素,石闵都必须要除掉。扼杀在摇篮里! 当然了,让这个小女娃孤苦伶仃地活着,何尝不是一种痛苦?与其让她就这样带着仇恨活下去,还有可能被丢在这里活活饿死,倒不如一剑杀了她,来得痛快一点! 让她解脱吧! 第0051章 照杀不误 夜幕降临。 已经忙活了一整天的赵军将士又驱赶着为数众多的老百姓,在他们的背后,火光冲天,是那些屋舍被焚烧的景象。 从上往下望过去,只见一条巨大的红色火龙,吞噬着那一座毫无生气的村庄。满目,尽是残垣断壁,尽是熊熊燃烧的烈焰!还有倒塌的翻屋! 最终,都化作了一片灰尘,随风飘逝。 …… 翌日,在夔安准备集结各部的赵军,班师回朝的时候,石闵便命人敲响了集结兵马的战鼓声。 听到战鼓声的将士们自然不敢怠慢,纷纷穿上了盔甲,带上武器,行色匆匆地跑了出去,一起赶到临时搭建的营地的一片空地上集合起来。 石闵站在高台上,看着排列成六个方阵的赵军将士,面沉如水,看上去十分的严肃。 披坚执锐的赵卒们,不知道石闵为何在这大清早地集合队伍,不多没敢吭声,便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等着石闵说话。 “把人都给我带上来!”石闵忽而呼喝了一声,随即,便有一队赵卒,押着十多个披头散发,看起来很是狼狈的人走进了空地上,就一排站在石闵所在的高台下面。 看着这十多个耸拉着脑袋的赵卒,石闵的脸色格外的阴沉。 他指着高台下的十多个赵卒,厉声道:“他们,都是违反了我下达的军令的军中的将士!你们说,我该怎么做?” “杀!杀!杀!”高台下的赵军将士都齐声呐喊起来。 这喊杀声冲破了云霄。就连在一侧围观的那些老百姓,都不由得噤若寒蝉。本来还乱哄哄的人群,这一刻却因为石闵要将这十多个赵卒军法从事,而变得安静起来。 石闵又道:“你们知道,他们违背了我下达的什么军令吗?我曾不止一次地下令过!对全军的将士们三申五令!命令你们不得滥杀无辜,不得奸**女!你们的任务是迁走那些地方的老百姓,但是他们是怎么干的?” “对我的军令阳奉阴违!他们手上沾染了无辜的老百姓的血!他们奸淫了无辜的良家女子!这些,都是我所不能容忍的!也是我们汉军的军法所不能容忍的!” 说到这里,石闵又扫视了高台下的十多个赵卒的身影,冷声道:“我知道,在你们之中,还有许多个奸淫掳掠者还没有被揪出来!他们这十三人比较倒霉,被我当场逮到了!我绝不会徇私枉法!但是你们那些做过这种事情的人,也没必要心存侥幸!” 石闵昂着头道:“现在,我数到十声!在这里做过奸**子,滥杀无辜的人,或者是知情者给我马上站出来!如若不然!被我查到而没有自己承认自己的罪行的,一律枭首,还有知情不报者同罪,一个伍之内的人,全部株连,斩首!” 石闵的这话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要知道,羯赵国的军制基本上是混合了胡汉的。 五人为一伍,设伍长。十人为一什,设十夫长。五十人为一曲,设都头。一百人设一渠,设百夫长。五百人为一都,设都尉。一千人为一部,设校尉,或者是设千夫长。五千人为一军,设将军(杂号将军),一万人设大将,或者是万夫长。 现在石闵竟然那么狠心,要株连无辜? 呃,好吧,其实算不得什么无辜的。毕竟作为一个伍的战友,他做了什么事情,你肯定知道,因为在战时,一个伍的战友是很少分开的,基本上衣食住行都会在一起,形影不离的。 而知情不报,自然是一种罪过! 石闵还没有开始点数,而是眯着眼睛道:“将士们!我知道你们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好的,但也有极个别的将士,形同禽兽!那些干过奸淫良家妇女,滥杀无辜的事情的人,还有知情者最好马上站出来!你们不要存什么侥幸心理。每一次收兵回营,都是有记录在案的!是好汉的,就给我站出来!” “一!”石闵转过身,马上开始喊数。 “二!”下面的赵军方阵开始乱了。 “三!”一个赵卒垂头丧气地站了出来。 “四!”三四个赵卒耸拉着脑袋,好似霜打的茄子一般,站到了那个高台下面,不敢抬头,显然是羞愧难当。 “五!”更多的赵卒都站了出来。 “六!”原本还在心存侥幸的赵卒吓坏了,心里崩溃的他们,咬了咬牙,终于站了出去。 “七!” 此时,赵军的方阵那里已经没有了什么动静,好似作奸犯科的家伙都已经跑出去了一般。 “八!” 踌躇了几下,几个赵卒顿时将自己身边的战友给推了出去,那个赵卒还想反抗,谁知道,立马便有几个石闵的亲卫过来将他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九!” 更多的赵卒被推了出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一个人死,总比大家都死光光的好吧?人心隔肚皮,他们可不想给一个衣冠禽兽陪葬! “十!” 当石闵喊完十声的时候,便转过身,接着,又看到了高台下,人头攒动的景象。 这些干过奸淫良家妇女,滥杀无辜的赵卒有多少呢? 不少于一百!真是太可怕了! 石闵沉声道:“好!既然你们都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还敢站出来,便说明你们是一条汉子!你们还有那么一点良心未泯!但认错,并不代表就会被原谅!如果认错就能得到原谅,那么杀人犯岂非都不用治罪了吗?” “全部斩首!” 顿时,便有一队赵卒扑了上去,摁住了那些已经铸成大错的赵卒,便准备拿着剑劈在他们的脖子上。 “且慢!” 忽而,一个赵卒心有不甘地挣扎起来,急声叫道。 石闵见状,不由得蹙眉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将军!我不服!我不甘心!” “说!” 那个赵卒不满地叫嚷着道:“将军,我知道我们违背了你下达的军令,被军法从事,斩首都是罪有应得的事情!但是法不责众,你怎么能因为我们杀死了几个晋人,奸淫了几个晋人的女子,便对我们痛下杀手呢?!” 闻言,石闵不由得嗤笑了一声道:“法不责众,在我这里不管用!不说是你们这一百个人,即便是一千个将士!我也照杀不误!军法的尊严不容侵犯!” 那个赵卒又叫嚷起来。 “我们可都是为将军你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勇士啊!我们是有功之人!而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将军你这样将我们统统杀死,只是为了严肃军纪,真的值得吗?” “就是就是!将军,你这样会令多少将士心寒啊!” “我们杀的只不过是几个暴民!做的只不过是奸淫了几个晋人女子罢了!何必如此严惩?!” “将军!我们不服啊!你看看其他各部的将士,他们在汉水一带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们干的事情可比我们缺德多了!有不顺心的都杀人泄愤了!他们奸淫的女子更多!带着的女子里还有被烤着吃的!没有一个是不被奸淫的啊!” 一听这话,石闵顿时怒不可遏地道:“够了!其他各部是其他各部的,我管不着!但你们是我石闵的部下!他们是禽兽不如的胡虏,难道你们也是一样禽兽不如的人吗?你们是连禽兽都不如的狗东西吗?!” 石闵的这一声暴喝,真是吓破了那些喋喋不休,还想要争辩什么的赵卒。 石闵脸色阴沉地喝道:“你们自己扪心自问一下!你们谁没有父母妻儿?没有一家老小?若是有一天,一伙强盗冲进了你们的家里奸淫掳掠,杀了你们的父亲、儿子、兄弟,奸淫了你们的母亲、妻子、女儿、姐妹,你们会怎么想?你们会怎么样?” “不要跟我说什么这是战胜者的权力!从你们滥杀无辜,杀死手无寸铁的平民开始,你们便不配为军人!从你们奸淫一个女子开始,你们便不配为一个人!人心都是肉长的!” “你们是想跟其他各部的赵军一样,去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吗?是的话,就给我滚出去!我不需要这样的士卒!他们这么干,你们也学着这么干,难道他们吃屎,你们还要学着去吃屎吗?!” 闻言,那些被摁住的赵卒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忽而,一个颇有血性的赵卒昂着头道:“杀就杀吧!来一个痛快的!大丈夫何惧一死?来吧!不过碗大的疤痕,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对于这个赵卒,石闵倒是颇为欣赏的。 不过欣赏归欣赏,该杀的还是要杀的。这不,趁着自己说得这些赵卒无言以对的时候,石闵便打手一挥,顿时,一百多个刽子手举起了手中铮亮的利剑,一剑劈了下去! “唰”的一声,有的赵卒已经人头落地了,但是有的赵卒却是脖颈血流如注,惨嚎不已。 显然,是砍他的头颅的那把剑太钝了,不够锋利,或者是赵卒的脖颈的骨头实在是太硬了,砍不动。 不过一剑杀不死,砍不下他的首级,还有第二剑。 还有这人头滚滚的场面,在场的赵军将士都不由得低着头,有些悲戚,都在心中升起了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而石闵的脸色不变。 至于一直在旁边围观的老百姓,则是想要拍手叫好,但又不敢,只能在那里干巴巴地看着,心里直呼痛快! 第0052章 宁教我负天下人 这一百多个赵卒人头落地,哀嚎声,伴着殷红而淋漓的鲜血,实在是让人触目惊心。 乃至于,那些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的老百姓都不由得直犯恶心。 等到处决了这些违背军令的士卒,李信又上前,询问道:“将军,这些罪兵的尸首如何处置?” “都好生收敛吧。”石闵挥了挥手道。 不管怎么说,这些赵卒都曾经跟着他出生入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若是连他们的尸首,都不能得到妥善的安置的话,只怕会令许多的将士心寒的。 等到那一百多个已经死去的赵卒的尸首被收敛起来,石闵又掷地有声地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弟兄们,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里都揣揣不安的。但是乱世,当用重典!我们汉军何以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除了自身的勇武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军纪之严明!” “今日他们的死,是罪有应得!因为他们违背了我下达的军令!但是!” 石闵又沉声道:“养不教,父之过。那么教不严呢?乃是主将之过!有御下不严之罪!现在我宣布,行株连之法,全军上下,凡是部下在此伏诛者,百夫长以下,伍长以上的人,重责二十军棍!都尉以上,自我之下,包括我在内的将领,统统重则三十军棍!” “不可啊!将军!” 在高台上的诸将纷纷站出来劝说。 但是石闵心意已决,摆了摆手道:“行刑!” 随着石闵的一声令下,那些伍长、十夫长、百夫长,还有极少的都尉、校尉和杂号将军们都站了出来,一字排开,要被重则几十军棍! 石闵亦是够狠绝的,对自己都够狠。 “噼啪!噼啪!……” 包括石闵在内,李信、王平两名大将,还有三十多个低级将领都被摁在凳子上,被两名士卒伺候着,狠狠地打了二十军棍! 当然了,似石闵这般皮糙肉厚的高级将领,那是要重打三十军棍的。以儆效尤! 虽然现在是战争结束阶段,就这样惩治包括石闵在内的诸多将领,敌军来犯的话,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这个时候,晋军又哪里有这个勇气来犯? 更何况,赵军现在都要班师回朝了。 在被重打三十军棍之后,石闵是疼得死去活来的,两三天都下不了床。 花木兰不由得揪心地给石闵敷衍,一边还嗔怪地道:“将军,你这又是何苦呢?明明是那些士卒犯的错,你这个大将军为什么要自己受罚?” “木兰,你不懂。”石闵摇摇头道,“我若不惩罚自己,便不能在军中树立起自己足够的威望!当一军之主将,就跟为人父一般,一定要恩威并施,若是麾下的将士们不能信服你,不能对你敬畏有加,那么到了打仗的时候,你就别奢望他们能坚决彻底地服从你的命令,战而胜之了!” “……” 当花木兰敷药完毕,石闵便挥了挥手道:“好了。早点歇息吧木兰,明天军队就要到新蔡那边,去与大军会合了。” “嗯。” 花木兰随即乖巧地点了点头,又裹着被子,躺在床榻上,可是翻来覆去地怎么都睡不着觉。又睁开眼睛,却看见石闵正在就着灯光,在那里阅读兵书,还看的津津有味的。 “将军……” “嗯?” “你说这个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怎么,木兰你想家了吗?”石闵疑惑地道。 “哪能不想家呀?但是想又能怎样。将军,打仗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我害怕。” 闻言,石闵不由得笑着摇摇头道:“害怕是正常的。这样吧,若是木兰你太想家了的话,直接退伍,我可以做主。” “不!”花木兰急声道,“才不要!木兰若是离开了军队,真的不知道做什么生计为好。那还不得活活饿死呀?” “呵呵,木兰你可以找一个男人嫁了啊。让你以后的丈夫照顾你,这不是很好吗?” “我……我才不要嫁人呢!”花木兰很是忸怩地道。 石闵听到这话,不由得蹙眉道:“木兰啊,不是我说你。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你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总不能天天在军中与那些男儿厮混吧?这太不成体统了。” “好了好了!这个事情以后再说!木兰睡了。” 言罢,花木兰便直接平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故作入睡的模样。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石闵便被人拿担架抬着,大军出行,开始缓缓的往新蔡方向开拔。 回邺城的道路是极为漫长的。 赵军一路走走停停,石闵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是那么的让人触目惊心。 只见,那些胡虏出身的士卒,不时地将那些被驱赶过来的汉女奸淫了,而后杀害,取其肉来烧烤,还吃得是津津有味的。 一路上,伴着烟尘而去的,是无数的皑皑的白骨! 这不是野兽的骨头,而是人的骨头! 过了数日,石闵已经能下了床榻,自由活动了。兴致勃勃的石闵便带着花木兰,踏上了距离酸枣城并不远的一座山峰上,眺望着远方大军推进的场面,浩浩荡荡。 什么叫做“一览众山小“? 这便如是! 看着石闵的兴致似乎还不错,花木兰便鼓起了勇气,张口问道:“将军,你为什么要给这些胡虏卖命呢?” “怎么,连木兰你都认为我是在给胡虏卖命吗?”石闵嗤笑了一声道。 “不是吗?”花木兰愣住了。 石闵闻言,不由得大声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将军何故发笑?” 石闵拍了拍花木兰的肩膀,笑容满面地道:“若是连木兰你都如此认为,那便太好了。” “木兰,你要知道,这不存在什么卖命不卖命的。无论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我们这些当兵打仗的,或者是那些黎民百姓,凡是世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卖命!换言之,便是求生!只是为了活着!” “活着……”花木兰的嘴里喃喃自语着,若有所悟。 石闵又睥睨了花木兰一眼,说道:“你是不是因为我在葫芦口烧死了四万晋军和张貉的兵马的事情,耿耿于怀?” “没有。”花木兰摇摇头道,“将军你不止一次地跟木兰说过。打仗,是要死人的!既然他们拿起了武器做了你的敌人,便必须要做好被你杀死的准备。你也必须具备这样的觉悟!” 孺子可教也。 看着花木兰的面容,石闵淡淡的道:“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第0053章 凯旋 公元339年(赵建武五年)隆冬,赵军败晋军于石城,大破晋军,赵军又乘势裹挟汉水以东,沔南、沔阳、白石等地的晋国民众七千多户迁徙到幽州、冀州。 夔安带着赵军凯旋归来,石虎闻讯大喜过望,随之带着天子旌旗与仪仗队,文武百官一道出到城门口,对于大胜而回的将士们犒赏一番。 石虎跟夔安嘘寒问暖了一阵,又到石闵上去。 石虎当即喜笑颜开地道:“哈哈哈哈!好!好啊!不愧是朕的棘奴!棘奴,你当真是我大赵国的战神!你在南方的战事当中所立下的赫赫之功,朕全都知晓!说吧,你想要什么封赏?” “臣不敢求什么封赏。” 石闵立下了不世之功,但还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向着石虎垂手道:“大王,臣只是此番南征大军当中的一份子。若无太尉大人(夔安)的器重,若无南征大军的将士们的同心戮力,焉能有此大胜?” “嗨!”石虎摆了摆手道,“都有封赏!都有封赏!石闵听旨!” “臣左积射将军、修成侯石闵接旨!”石闵当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石闵随同大军南征,杀晋将蔡怀,破晋军于沔南,又陷沔南城,再攻克邾城,继而大破晋军于石城,杀敌最多,屡立战功,功勋卓著!朕心甚慰!着石闵封武安侯,封于武安,另食邑一万户,赏金两万两!” “多谢大王!”石闵当即便拜了下来。 闻言,在场的文臣武将无不一脸羡慕嫉妒恨地看着石闵,真是一朝得道,平步青云啊! 石闵这一次南征,立下的战功绝对是最大的,就连大都督夔安都远不及。石虎厚赏于他,这个还能接受,但是这个封赏太大了吧? 封为武安侯且不说,石闵本来便是一个修成侯,不过他原本的这个修成侯只有那么一点俸禄,食邑都没有,故而算不得什么! 但是这个武安侯的分量就不一般了。 这可是有着一块封地的侯爷! 要知道,现在羯赵国施行的乃是“胡汉分治”,在根本上,还是带着浓重的分封制的色彩的。虽然各地的封君都没有建国,但是他们手里的权柄可不小,至少在他们各自的地盘上,他们还是土皇帝的存在! 但凡有封地的人,封地上的兵权、政权、赋税都归其所有,跟一个独立的小王国差不多,只不过要定时向朝廷缴纳一定的赋税罢了。 而且,更让大家眼红的,还是这一次石虎的大手笔! 竟然一次性赏赐了石闵一万户的食邑!这是什么概念? 也就是说,此后石闵将享受一万户百姓人家,数万男女老幼的供奉,即享有其税收。石闵什么都不用干,就能获得一大笔的钱!这就是抱着一座金山了! “棘奴,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说出来,朕无不允之!”石虎兴高采烈地问道。 闻言,石闵当然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暴露出自己真正的想法,而是诚惶诚恐地道:“大王,臣不敢要求什么,只要大王你能好好地犒赏臣麾下的将士,还有南征的人马便足矣!” “善!” …… 石闵在觐见了石虎之后,便回到了漳河大营,安排了一些军务,随即又回到自己的府邸上。 刚刚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与董巧巧嘘寒问暖了一下,石闵又将自己的谋主崔皓叫到了书房里,商议一些事情。 “元亮,现在事情就是这样。石虎现在很器重我,但是又同时提防着我,他给了我这偌大的封赏,什么武安侯,什么封地,根本就是想将我永远都羁糜在邺城,不会给我外放的机会的。”石闵沉声道。 “主公,你是如何确定的?” “石虎的脾性我十分了解。他给的封赏越大,说明他很欣赏这个人,但是他是不会放心的!” 石闵摇摇头道:“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现在羯赵国内,以汉人居多,我又为汉军之主将,石虎岂能容忍我跑出去另立山头,与他分庭抗礼?” 闻言,崔皓叹了口气道:“既然无法求得外放的机会,看来灭赵之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了。” “不。”石闵摆了摆手道,“在回来的路上,我便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噢?”崔皓愣住了。 看来他的这位主公,还真不是一般的明主。这个世上还有石闵不会的东西吗? 石闵眯着眼睛道:“元亮,最近义阳公石鉴频频向我抛出了示好的信号,似乎有意招揽于我,参与夺嫡之争。” “主公,你是说……扶持石鉴上位,然后行曹孟德之事?”崔皓颇为迟疑地问道。 “正是。” “只是,主公啊,此事千难万难!羯赵国的势力盘根错节,其混乱程度,丝毫不逊于当年的东汉末年的群雄逐鹿。若非有石虎压制着,只怕羯赵国早就乱起来了。” “我知道。”石闵微微颔首道,“不过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当年曹孟德做不到的事情,我冉闵偏偏要一试!成则复我河山,败则身败名裂,何惧之有?” “主公高义!” 崔皓当即垂手道:“只不过,现在石虎诸子当中,情况十分的混乱,扑朔迷离。现在最为有力的夺嫡者,除了太子石宣,便是燕公石斌,彭城公石遵,至于义阳公石鉴,似乎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啊。” “此事暂且搁置。” 石闵忽而站了起来,向着崔皓行了一礼道:“元亮,我有一事,想要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见状,崔皓顿时受宠若惊地道:“主公有话但说无妨,我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石闵笑着道:“元亮,不,岳父大人!我与莹儿已经私定了终身,不知道你可否愿意,将莹儿许配给我?” “……” 崔皓闻言,愣了老半天,最终还是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想到,最终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主公,只要莹儿愿意,我没什么好说的。” “多谢岳父大人!” 直到崔皓平复了自己内心的情绪,看着既是自己的主公,又是自己的女婿的这个男人,不由得感慨万千。 真是不想给石闵卖命都难! “主公,我认为,欲助义阳公石鉴成就大事,便一定要先将石宣这个不受宠的太子铲除掉才行!” “如何铲除?” “主公可以先从石韬下手!” 闻言,石闵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随即与崔皓相视而笑! 大家都是聪明人,说多了反而不妙。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0054章 围猎 在邺城附近的径山,此时此刻,人叫马嘶,喊声震天。 石闵骑着自己的坐骑赤马朱龙,一路长驱直入,见到一群在溪流边上飞快地奔跑的梅花鹿,便张弓搭箭。 “喀嚓嚓!” 石闵手上的硬弓,可不是一般的强弓,而是经过精炼之木锻造而成,弓弦又强劲的八宝穿云弓!这把强弓是石闵家传的宝弓,没有极大的气力,是无法拉动的。 “嗖——”利箭破空而出。 “噗嗤!” 石闵这大赵战神之名,果真是名不虚传的,箭术奇准,一箭便射中了后面那一头奔跑的梅花鹿的脖颈上。这梅花鹿哀鸣了一声,随之一把摔到了地上,流血汨汨! “好!”在场的赵军将士都不由得拍手叫好起来。 连带着附近正在张弓搭箭的贵族子弟都一阵喝彩。 石鉴与石闵一向关系很好,见到后者的表现如此出众,都没有忌妒什么,反而上前去,笑眯眯地道:“不愧是棘奴!棘奴,你的箭术之高,即便比较当年的李广、黄忠都不遑多让啊!” “义阳公谬赞了。”石闵还是很谦虚的模样。 “哈哈哈哈!好!”这个时候,大赵天王石虎也骑马跑了过来,喜形于色。 “大王(父王)!”众人都向石虎行了一礼。 “棘奴箭术超群!这打猎可是我们羯人的传统。过去我们羯人不论男女老幼,都是弓马娴熟,都是马背上出生的人,现在虽然咱们入主中原了,衣食无忧,但是老祖宗的传统还是不能落下的!” 石虎颇为不满地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说道:“你们都要好好向棘奴学习!朕不求你们每一个都似棘奴这般勇武善战,但是其有一半的能力,朕便心满意足了!” “儿臣谨遵教诲。”石宣、石鉴、石遵等人都向着石虎垂手道。 说到石虎的这些儿子,其实他们的年纪都不大,与石闵的年纪相仿,名义上是叔侄,但实质上跟同龄人都差不多。 最大的,是次子石宣。 石宣今年不过二十一岁,只大了石闵(年仅十八)三岁而已。 “棘奴,你跟朕过来一下。” 石闵闻言,随即骑着赤马朱龙跟着石虎一路走到营地那里,就在四方台上各自坐下。 望着天边的青空之蓝,石虎眯着眼睛道:“棘奴,朕听闻你要纳一房妾室,是汉女?” “是的。”石闵不知道石虎为什么突然过问自己的家事,不过不敢隐瞒,当即点头称是。 闻言,石虎摆了摆手道:“棘奴,你是羯人,你的妻妾俱是汉女,这如何使得?故而今日,朕围猎于径山,叫你出来,是想为你择一门亲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多谢大王。美女者,为棘奴之所欲也!” “哈哈哈哈!好!”石虎酣畅淋漓地大笑道,“棘奴,朕就喜欢你这股子痛快劲儿!你没事不要学汉人的那些什么客套,有的没的,太不痛快了!那个儒家的圣人,孔子,对,孔子说过一句什么话来着?” “食色性也。” “对!就是食色性也!”石虎当即拍手叫好道,“瞧瞧,连这个儒家的圣人都没那么道貌岸然!所以棘奴你也不必遮掩着什么。今日正好,朕让蒲洪、姚弋仲、刘宁、夔安他们都各自带了家眷来此围猎,你不妨从他们家的闺女里面挑选一番,若有中意的,但说无妨!” “这……” 见到石闵一副迟疑不定的模样,石虎不由得蹙眉道:“怎么,难道棘奴你不想接受朕的好意吗?” “臣惶恐。”石闵抱拳道。 “好了,废话少说。”石虎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瞟了低着头的石闵一眼,说道,“朕将在径山围猎三日。棘奴,三日之内,你若挑选不出什么女子纳为妾室的,朕便为你做主!” “谢大王!”石闵目送着石虎的背影离去,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石虎到底想干嘛? 这时,忽而有一队宫中的龙腾卫士飞骑而来。 “不好了!大王!大事不妙了!” 石虎蹙眉道:“何事惊慌?” “刘贵妃与郑妃娘娘结伴打猎,未曾想碰上的一头大黑熊!好大的一头大黑熊!现在她们的队伍被困在了山涧里!黑熊已经咬死了十几个卫士!” 闻言,石虎怒不可遏地道:“好大的狗胆!来人!速速随朕赶去救援!” 随着石虎一声令下,附近的龙腾卫士,还有一些贵族子弟,包括石鉴、石宣、石斌等石虎的诸子在内的人都统统跟着石虎,赶去了两位妃嫔被围困的地方。 石闵听说了这个事情,本来是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但是又转念一想,不上去救驾,凑凑热闹还真是不行。石虎这厮生性多疑,若是怀疑他别有用心,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石闵当即骑上了自己的赤马朱龙,跟随在大队伍的后面,一路绝尘而去。 大队伍快马加鞭,迅速赶到了刘月茹与郑樱桃被围困的地方。 只见在那里,十几个仅剩的龙腾卫士还在苦苦支撑着,但是面对着体形庞大,又天生神力的大黑熊,他们实在是没有什么招架之力。 这不,地上已经躺了二十多具尸体,都是那些宫中的龙腾卫士的! 这些龙腾卫士都是骁勇善战的羯人,或者是其他的胡虏,直接负责宫禁的安全。所以每一个龙腾卫士的战斗力都很强的,但即便是身为悍卒的他们,此时此刻,也被这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狗熊一再地虐杀! 还有十几个龙腾卫士在那里与大黑熊搏斗,不过看样子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而在山涧的一端,一个死角那里蹲着两个瑟瑟发抖的美妇人,正是石虎的妃子,刘月茹和郑樱桃。 两女所处的空间颇为狭小,而那些龙腾卫士只是在与大狗熊搏斗,并没有办法牵制,故而两女都不敢轻举妄动。想要跑出去的话,那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一名龙腾卫士将手中的长枪一刺,刺到了这头大黑熊的身上,但是,他随即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因为大狗熊是皮糙肉厚的,他的皮肉不知道比一般的铠甲坚固多少,堪称是刀枪不入的,故而这一击长枪的刺激,根本刺不进去! 这个龙腾卫士慌了,但是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头大狗熊便吼叫了一声,然后一记熊掌拍了过去。 “啪!” 龙腾卫士挨了一下熊掌,整个头颅竟然被抛飞出去了! 血流如注,无头的尸体还抽搐了几下,紧接着便躺在了地上。 “啊——”两女见到如此残忍而血腥的场面,都不由得失声大叫了起来! 第0055章 力战狗熊 石虎随之带着大队伍赶到了这里,见到形势危急,在场的龙腾卫士只剩下了六个,不由得心急如焚,当即命令那些士卒放箭! “放箭!” 那里还有几个龙腾卫士与大狗熊纠缠在一起,扭打在一起呢!如何放箭,这不是要让他们与大狗熊同归于尽吗? 不过石虎身边的龙腾卫士可管不了那么多,毕竟是王命,王命难违。那些龙腾卫士当即张弓搭箭,抛射出了一轮箭雨往大狗熊那边招呼。 “噗嗤嗤!……”一阵利箭嵌入肉里的声响。 只见那几个与大狗熊搏杀的龙腾卫士全部被射杀,被射成了马蜂窝,最后都倒在了血泊里,弥留之际,瞪大了眼睛,那是一个死不瞑目啊! 但是,这些普通的箭矢似乎对大狗熊不管用。乃至于什么样的物理攻击都对这头皮糙肉厚的大狗熊无效一般,大狗熊被好多的利箭射中,虽然没有出血什么的,但是也被擦破皮,有些疼痛! “吼——” 大黑熊发出了一声低吼,双手举着,仰头大吼了一声,然后红着眼睛,一路扑向了石虎所在的位置。 “护驾!” 附近的人赶紧冲了过去,不过是龙腾卫士,还是那些王公大臣带来的私兵,都全部涌了过去。现场是人头攒动,一片狼藉的,好不热闹。 看着这头大狗熊在那里挥舞着自己的熊掌,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地拍死了一个又一个护驾的人,石虎不由得头皮发麻,在心里不寒而栗! 实在是太可怕了! 对于大狗熊,石虎不是没见过,但是这种体形的可谓是闻所未闻! 两丈那么高,就像一间移动的屋子,体格庞大且不说,还如此天生神力。看看狗熊的熊掌,每每拍一下,都能打死好几个龙腾卫士! 那些原本武艺高强的龙腾卫士,在大狗熊看来,不过是孱弱的小鸡仔,自己随手就能捏死一般! 头一回看见这么高大的狗熊,匆匆赶过来的石闵也懵了。 这头黑熊的头部又宽又圆,顶着两只圆圆的大耳朵,形状颇似米老鼠。它的眼睛比较小,但有彩色视觉,这样它们就能分辨出水果和坚果的不同了。 黑熊的口鼻又窄又长,呈淡棕色,下巴则呈白色。黑熊的毛虽不太长,头部两侧却长有长长的鬃毛,让它们的大脸更加宽大。黑熊以4只脚掌着地行走,属跖行类动物。 它的四肢粗壮有力,脚掌硕大,尤其是前掌。脚掌上生有五个长着尖利爪钩的脚趾,但它们的爪钩不能收回。另外,和其他熊科动物一样,这头黑熊的尾巴也很短。 按道理来说,黑熊体型比棕熊稍小,通常体长140至190厘米,体重80至200公斤! 但是现在这头大黑熊就不简单了! 其体长大概4米,小山一般,体重看上去也有足足600斤! 这黑熊的眉额处常有稀疏白毛,胸部由白色、淡黄色、赭色短毛形成“V”字形或“U”字形,部分黑熊胸斑较小,且多呈黄色和赭色。大狗熊的背部毛基灰黑,毛尖深黑,绒毛也呈灰黑色。 看着这头大狗熊,绕是石闵自诩是“万人敌”,也不敢轻易冲上去,与之殊死搏斗。 “杀啊!”见到大狗熊已经冲到了距离石虎不足十步的地方,在场的人都勃然变色,纷纷提着武器冲了上去。 石虎是很怕死的,这么多年骄奢淫逸的生活,早已消磨了他的雄心壮志,他还有大好的日子没有享受,故而不想死在这里。很快,石虎便骑着高头大马,跑到了更远的地方去了。 “杀了它!杀了它!” 石虎拔出了三尺青锋剑,怒不可遏地咆哮道:“谁能杀了这头大狗熊!朕即赏金万两!封万户侯!” 一听到这话,更多仗着自己武艺高强的人都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石闵对此毫不动容,但是也装腔作势地在外围溜达了一下,不时地还跑过去拿剑刺了刺这头大狗熊。 生命诚可贵,没必要为了石虎的这么一点封赏而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啊!” 见到大狗熊已经被这么多人牵制住了,在山涧那边的刘月茹与郑樱桃二女都惊叫了一声,随即猫着腰,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但是还没等她们跑出去,那个大狗熊便反应过来,又吼叫了一声,而后发狂了一般张着两只熊掌,猛地扑向了刘月茹。 “啊——”两女都一脸崩溃地失声叫嚷起来,热泪盈眶。 刘月茹更是倒霉,因为那一只厚实而带着极大的力道的熊掌,带着一股风气,是直扑她的面门而来的!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刘月茹便要当场暴毙了! 当此千钧一发之际,在那里溜达的石闵终于反应过来。 看着这两个这么漂亮的大美人死在自己的面前,香消玉殒还真是舍不得,于心不忍。而且他就在身旁,万一两女死掉了,石虎暴怒之下,怪罪下来,石闵可不想承担这份罪责! “昂——”石闵长啸了一声,而后跳下了自己的坐骑赤马朱龙,凌空一腿,便径直踹飞了那头大狗熊的熊掌。 “扑通”的一声,刘月茹与郑樱桃两女都摔在了地上,吓得魂不附体。 刚刚那一刻,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还是被大狗熊拍成肉饼,死得惨不忍睹的那一种! “棘奴!”两女都惊叫了一声。 石闵没法子,已经跳进来了就很难再跑出去了,故而他只好被动地拿着自己的双手,直接架住了大狗熊扑过来的两只熊掌。 “快逃!”石闵低声道。 “快!将她们救出来!”在远处的石虎见状,不由得心急如焚地向着在场的龙腾卫士吼道。 等到二女被救走,石闵还想抽身出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这不,硬着头皮的石闵只能吼叫了一声,而后发了狠,一拳又一拳地砸到这头大狗熊的身上,下巴、眼睛、肚子等部位都没少挨石闵的捶打。 但是这大狗熊不愧是皮糙肉厚的,石闵这么强力的拳头,却愣是没能打伤它一般。 但是大狗熊吃痛之下,还是忍不住仰天长啸了一声,随即又将趴在自己身上的石闵摔了下来。 石闵一个鲤鱼打挺,在地上打滚了一下,便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狗熊的拍击,然后,他又奋起反抗,冲上去,蹲在地上,直接青筋直跳,面色涨红,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抱起了大狗熊的大腿! “昂!” 石闵煞气凛然的吼了一声,然后猛地一拽,大狗熊那偌大的整个身躯,便被放倒在地上,“轰隆”的一声,如惊雷炸响一般。 石闵得势不饶人,趁着大狗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是一跃而起,径直扑到了大狗熊的肚皮上,照着它比较脆弱的肚皮一阵猛踹!猛捶! 要不怎么说石闵天生神力呢! 石闵的拳头的确比那些刀枪剑戟厉害多了,虽然犀利程度没有可比性,但在力道上绝对是相去甚远的!石闵的拳头恍若铁锤一般,一拳又一拳地砸到那一头大狗熊的肚皮上,砰砰作响。 大狗熊吃痛不下,不由得哀嚎不已,奋力地想要挣扎着,但是浑身酸痛的,身体最脆弱的部位又被石闵攻击着,故而难以动弹! “棘奴真乃神人也!”在远处旁观的石虎,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拍手叫好道。 而大狗熊已经被激怒了,怒不可遏,犹如火山喷发一般,大狗熊长身而立,又直接扑倒了石闵。 但是石闵艺高人胆大,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已经想不到,除了打死眼前的这头大狗熊,还有什么出路了! 破釜沉舟!有死无生! “杀啊——” 石闵又是奋力的一击,以小博大,直接拿着自己的双手又架住了大狗熊的熊掌,而后他又顺势爬了上去,从背后勾住了大狗熊的脖颈。 “昂!”石闵低声嘶吼了一声,直接拽着大狗熊的脖颈,加大了气力,直接放倒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都不由得叹为观止! “好厉害!这还是人所能够做到的吗?” “这可是体形极大的大狗熊啊!其力甚大!别的不说,光是这黑熊的体重就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可是石闵将军竟然能将偌大的狗熊放倒在地!真是厉害!勇士也!天神也!” “这般天生神力,只怕石闵将军比之当年的项王、吕温侯都不遑多让了吧?!” “切,项籍与吕布算什么?他们可曾有过这般的神力?依我看,武安侯(石闵)之力,当不下千斤!” 不理睬这些旁观者的话语,石闵一门心思地在与这头大狗熊搏斗,殊死搏斗。 旁边这么多人围在边上,可是都不敢跑过来帮忙,石闵表示自己也很绝望。不过没办法,这个时候他们跑过来的话,只是碍手碍脚罢了,无济于事! “万胜!万胜!”在场的人都叫嚷起来。 看着石闵与大狗熊之间的殊死搏斗,的确是让人血脉喷张,热血沸腾的。 而那些宫中的龙腾卫士则是一个劲儿地打气,高声道:“战神!战神!战神!……” “武安侯!武安侯!武安侯!……” 全场都在呐喊,这一阵的呐喊声响彻了云霄。 第0056章 长平公主 石兰是大赵天王石虎的第四女,年方十七,待字闺中。 石兰封号为长平公主,生性泼辣,不爱红装爱武装,与别的女子不同的是,石兰的武艺还算是不错的,平日里喜欢舞刀弄枪的,学有所成。但是似琴棋书画这些贵族女子所必学的东西,石兰虽然有所涉猎,但是都不精通就是了。 石兰的这个年纪,早就该出嫁了,但是偏偏石兰的眼光极高,又没有合适的夫婿人选,而石虎对此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的! 这倒不是说石虎比较宠溺这个四女儿,而是子女们的婚事,石虎从来都不上心。 石兰此番也跟随石虎一起到径山围猎,郑樱桃先前还曾邀请过她,幸好石兰没有答应,不然肯定要跟刘月茹与郑樱桃一般,倒大霉了! 看着眼前这个与大狗熊搏斗的男人,石兰不由得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悍勇无敌的男人?!天呐,连大狗熊都不一定干得过他,那岂不是说,天底下的猛将们,都没有一个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吗? 真是一个英雄人物! 石兰愣住了,芳心暗许。不过她随即便听见了周围的呐喊声! 武安侯?武安侯不就是那个汉人小子吗?! 石兰与石闵年幼的时候,曾经有过数面之缘,这一看之下,果真见到了那个与大狗熊进行生死搏杀的男人,正是石闵。 石兰的心里随即涌现出一股鄙夷之情。 这个时候,场中的形势已经逆转,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殊死搏斗之后,石闵彻底占据了上风。 他扼守住了大狗熊的一只手,而后脚下一蹬,又踩住了它的另一只手,随即,石闵便欺身而上,直接放倒了这头大狗熊! 石闵还空出来的一只手,便直接攥拳,猛烈地挥拳,一拳又一拳地打击在这头大狗熊的面门上,砰砰作响! 大狗熊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眼珠子、嘴角、肚皮等部位都已经渗出了一些浓郁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皮毛。当然了,由于这是一头大黑熊,所以不仔细看的话,还真是看不出来的。 良久,大狗熊发出了最后一声悲鸣,终于歪着脑袋,死掉了。 “呼哧!呼哧!……” 石闵又打了几拳,见到大狗熊已经没了生气,便一屁股坐在了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气喘如牛。 石虎见状,不由得眼前一亮,随即驱马上前,大笑着道:“哈哈哈哈!好!不愧是朕的棘奴!世间岂有敌手?棘奴真乃天神也!” “大王。” 石闵这一下子的松懈,真是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全身酸软的。 “还站的起来吗?”石虎下了马,问道。 石闵随之被石虎拉了起来。 “多谢大王!” 石虎笑眯眯地道:“棘奴,这一回你可是救了刘贵妃与郑妃的性命,劳苦功高!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大王赏赐臣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不敢再求!而且棘奴为人臣,救两位娘娘,不过是臣的分内之事!” 看着石闵还是很谦卑的模样,石虎老大的不乐意,刚刚想要说什么,便听见身边的义阳公石鉴叫嚷起来。 “棘奴,你不必客气什么!这一回若不是你出手,不知道这里要死伤多少的人!而且棘奴你劳苦功高的,父王若是不加以赏赐,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 石闵还在迟疑,故作一番不知所措的模样。 石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当即向石虎垂手道:“父王,依我看一定要重赏于棘奴!棘奴对你的耿耿忠心,日月可鉴!这九卿之位当中的卫尉不是一直空缺着的吗?不如父王你将卫尉之位封给棘奴!儿臣相信,有了棘奴这么一位天下第一勇士在守卫宫禁,宫禁之重地必然安全!绝不会有什么宵小作乱的!” “好!”石虎当即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这卫尉之位的确很适合石闵。 石闵对他石虎忠心耿耿,又是武艺高强,堪称是天下第一勇士的人。有了石闵作为卫尉,戍卫宫禁,又能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待着,让他耳濡目染,岂不妙哉? 要知道,这个卫尉的职责可是至关重要的。 卫尉为秦置,掌率卫士守卫宫禁。汉沿置,秩中二千石,为九卿之一,有丞。景帝初改名为中大夫令。 隋以后改掌军器、仪仗等事。始皇时有卫尉竭。汉景帝时一度改名中大夫令,后又恢复旧名。新莽时改为大卫,东汉时仍称卫尉,卫尉即卫将军,官名。 “棘奴,朕要授予你卫尉之职,不知道你意下如何?”石虎又问了一声道。 对于石虎与石鉴的好意,石闵自然是心领神会的,当然不容拒绝。故而石闵当即道:“臣愿为大王效死!” “好!” 石虎又兴高采烈地拍了拍石闵的肩膀,说道:“走!朕要赐宴于你!” “来人!将所捕猎的猎物都杀了烧烤!朕要为棘奴庆贺!为大家压压惊!” “谢大王!”众人都表现的受宠若惊的模样。 好在,围猎的活动已经进行了大半天,大家打到的猎物都不在少数,故而足够一次篝火晚会所需的。 夕阳西下。 一些达官贵人还在石虎所在的四方台的附近,搭设了桌案,然后推杯换盏,高谈阔论起来。而那些不识礼仪,性格豪爽的胡虏大臣或者是将军们,则是直接盘腿坐在草地上,大大咧咧地说着话,谈天说地。 现场已经弄起了一些烤架,自然不必这些王公大臣自己动手的,自有专门的人会去烧烤。当然了,你若是喜欢,自己下场去烧烤,也不是不可以的。 “大王!臣敬你一杯!”石闵当即向石虎敬了一杯酒,而后一饮而尽。 石虎自然是很给面子的,直接拿起了就被,一饮而尽,随后大着舌头道:“好好好。棘奴,今日的围猎活动已经结束了,你可找到了什么中意的女子?” “这……” 石闵迟疑了一下,随即又道:“大王,请恕臣直言。臣现在已经有一妻子董氏,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妾室!臣并不却姑娘家伺候,所以,大王你的好意臣心领了,但是只怕无福消受啊!” “嗨!”石虎当即一脸的不悦之色,摆了摆手道,“朕还以为你是要说什么呢!你这不过是一些推诿之词!大丈夫三妻四妾的不是很正常吗?什么无福消受!朕看你棘奴勇猛得很,想必在床榻上的雄风亦是无人可挡的!” “只怕夜御七女都不在话下!” “咳咳。” 石闵闻言,差点没被这句话呛到。 “话虽如此。不过大王,臣的眼光实在是挑剔得很,找不到什么心仪的女子!” 见到石闵又如此推却,石虎的心里很不高兴,不过早已有了打算的他,当即说道:“好。棘奴,既然你说在这里找不到什么中意的女子,那么朕便为你指一个!” “多谢大王。”这一回石闵没有,也不敢推却,直接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刘霸!” “小人在。” 石虎呼叫了一声,身边的一个老内侍当即躬身站了出来。 “你去将长平公主召过来。” “诺。” 长平公主是谁?石闵不清楚,被搞得一头雾水的。 石虎又笑着道:“来,棘奴,咱爷孙俩今天要好好喝上几杯!我们名义上虽然是君臣,但是在朕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朕的棘奴,朕的孙儿!” 石虎的这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的,石闵不疑有他,硬着头皮又跟石虎喝了几杯酒。 第0057章 赐婚 石闵与石虎二人推杯换盏了几次,一个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长相野性的少女便在刘霸的带路之下,走上了四方台。 “棘奴,这便是朕的四女儿,石兰!小时候你们应该见过面的吧?”石虎笑吟吟地道。 闻言,石闵又打量了石兰一阵子,点了点头道:“有过数面之缘。” 看着石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石闵看,石虎有些不悦地蹙眉道:“兰儿,还不快过来给棘奴见礼?真是没规没矩的。你母后都是怎么教导你的!” 石虎这么一顿呵斥,的确是让石兰胆战心惊的,故而上前,给石闵福了一礼道:“石兰见过武安侯。” 石闵现在的头衔,有左积射将军、武安侯和卫尉,军中之人,自然称呼他为“将军”,的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则是可以称之为“武安侯”或者是“卫尉大人”。 一般来说,都是称呼武安侯的居多。 虽然石闵曾经是修成侯,但那是世袭父亲石瞻来的,故而上不得台面,不值一提。但这个武安侯可是实打实的,有着足够的分量! 石兰毕竟是公主,石闵不敢托大,当即起身作揖道:“长平公主不必多礼。” “兰儿,你到棘奴身边坐下吧。”石虎忽而道。 “……”石兰迟疑不已。 石虎见状,不由得沉声道:“怎么,父王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是。” 石兰还是不敢违背石虎的命令的,所以幽怨地瞪了石闵一眼,又慢腾腾地走到石闵的身边,坐下。 石闵可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招惹到这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见到石闵与石兰这对男女坐在一起,石虎一脸很满意的模样,笑着道:“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棘奴,你看石兰怎么样?可称心否?” 打从一开始,石闵便知道石虎有意撮合他与石兰,故而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石闵当即说道:“大王,长平公主姿容秀丽,气质不俗,又是天潢贵胄,知书达礼,自然是一位良配!但是臣称心归称心。若是让臣娶了长平公主,那是万万不可的!” “嗨!” 石虎闻言,不由得一脸晦气地摆了摆手道:“你称心即可!这妻妾嘛,当多多益善!棘奴,你虽然说是朕的养孙,但是亲如祖孙,你又是石瞻唯一的血脉,给你的父亲多多开枝散叶,那也是极好的嘛!” “大王。”石闵低着头道,“非是臣不愿意娶了长平公主,而是臣已经有了妻子董氏。长平公主乃是公主之尊,她是大王你的女儿,臣又是你的养孙,这……” “这岂不是更好吗?”石虎眯着眼睛道,“朕的女儿和养孙共结连理,岂不是亲上加亲?” “大王,臣已经有了妻室了,这公主若是再嫁过来,岂不是要屈居侍妾之位?如此,岂非是委屈了长平公主了吗?”石闵硬着头皮道。 闻言,石虎的脸色一沉,低声道:“棘奴,朕看你是真的不想娶朕的石兰!竟然如此推诿!你做朕的乘龙快婿有何不可?还推来推去的,你若是怕委屈了石兰,直接休掉了你现在的妻子董氏不就可以了吗?” “……” 石闵愣了一下,随即道:“大王息怒。臣与董氏伉俪情深,纳妾之事全凭拙荆决定。” “废话少说!”石虎黑着脸道,“棘奴,朕告诉你,你是非娶石兰不可的!” “父王!” 这时,在石闵一旁的石兰忽而站起来,愤愤不平地瞪着眼睛道:“既然武安侯无意娶女儿,便随他去吧!反正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大不了女儿以后都不嫁便是了!” “你给朕坐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石虎拍了一下桌案,怒道,“石兰,还反了你了。这婚姻大事,乃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岂能由你自己做主?” 石闵看着石兰脸色惨白地坐下,不由得站起来道:“大王息怒!” 见状,石虎冷哼了一声,说道:“棘奴,你今日倒是必须要给朕一个说法!朕的女儿,有什么地方比不上你的那个汉妻董氏?” “非是比不上。”石闵苦笑着道,“而是臣心有所属也!董氏与臣自幼便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两小无猜,感情甚笃,其身份和样貌自然都是比不上公主的。这完全没有可比性。” “那么朕命令你,休掉董氏,让朕的石兰成为你的正妻,如何?” 来了! 石闵的心里一跳,故作惊惧地道:“大王,你还是杀了臣吧!若是让臣一纸休书,休掉董氏,董氏必然会寻短见的!董氏若死,臣不愿苟活于世。” “好一个情种!” 石虎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说道:“你差点感动到朕了!不过棘奴,你真的以为朕不敢杀了你吗?嗯?!” “……” 石闵杵在那里,沉默不语。 这时,一直在那里旁观的义阳公石鉴,看见石闵如此不识抬举,不由得站起身,呵斥了一声道:“棘奴!你怎么如此不识时务?董氏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汉女,如何比得上石兰?!父王如此抬举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还不快快认错,休了董氏,娶了石兰!” 石闵闻言,昂着头,面色坚毅,掷地有声地道:“大王,臣宁愿一死,也不要休掉董氏!糟糠之妻不可弃!大王你若是非要逼着臣休掉自己的妻子,那么臣愿意以死明志!” 听到这话,石虎不由得瞪大眼睛,暴喝了一声道:“石闵!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威胁朕?!” “不敢。” “朕再问你一次。休不休董氏?” “臣,但求一死!” 看着石闵一脸决绝的模样,石虎当即气急败坏起来,拍案而起,整个人看着石闵的眼神充满了怒意,好似一头吃人的野兽。 “嗯?!” “……” 石闵与石虎的眼神对视着,丝毫不曾退却。 看着石闵这么犯傻的样子,石鉴不由得气极了。 在石鉴的印象当中,石闵并不是那么一个做事情冲动,而不考虑后果的人啊!区区一个汉女罢了,不仅是一个妻子嘛! 什么糟糠之妻不可弃,在石鉴看来都是屁话。 难道石闵不清楚,娶了长平公主石兰,作为正妻,他日后的前途将会无可限量吗?若是石虎以后登基称帝,石鉴敢保证,以石闵的才能和石虎对于他的宠信,石闵一定可以平步青云,最后封王拜相的! 石闵的所作所为,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想到石闵如此的权势,自己还要倚重于他,故而石鉴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道:“父王,请你息怒。棘奴这不是有意冒犯于你的,他只是一时冲动……” “哈哈哈哈!” 石鉴的话还没说完,石虎便发出了一阵大笑的声音,响彻了四方,如龙吟虎啸一般嘹亮。 “好!好啊!不愧是朕的棘奴!” 石虎又说出他平日里最喜欢对石闵说的那句话,口头禅一般。 石虎看着石闵那坚毅的面容,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棘奴,你是好样的!人世间似你这般为情所困的男子又有多少?你与石兰绝对是良配。” “大王谬赞了。”看到自己赌对了,石闵不由得向着石虎垂手道。 石虎笑着说道:“棘奴,你能恪守自己的底线,不畏强权,对你妻子董氏的感情坚贞不渝,这是难能可贵的事情!你与董氏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我们这对祖孙一般的君臣呢!” “棘奴忠于朕也!” 一侧的义阳公石鉴闻言,赶紧站了出来打圆场道:“父王所言甚是。汉人的古语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现在棘奴洁身自好,已经修身,又得大王赐婚,已经齐家,只待他日得蒙父王你的恩宠,治国平天下!” 石鉴这是怂恿石虎给石闵更大的权力。 不过石虎还是含笑道:“说得对!棘奴,朕不强求你休掉董氏,娶石兰为正妻。石兰过门之后,你大可以立其为平妻即可。” “棘奴,还不快谢恩?”石鉴催促着道。 石闵这一回得到了石虎的让步,没敢拒绝,只是颇为为难地道:“大王,臣能娶得长平公主作为正妻,不胜荣幸。但是长平公主乃是万金之躯,怎可委身于平妻之位?” 见到石闵服软了,石虎点了点头,随即又向着石兰垂询道:“石兰,你意下如何?” 闻言,心里一直是揣揣不安的石兰,压根儿就没办法反抗石虎的意志,故而只能点头道:“女儿愿意。” “好!” 石虎笑眯眯地道:“棘奴,下个月你不是要娶一门亲事了吗?朕看不如这样,好事成双,你便将两女一起娶进门吧!” “谢大王!”石闵当即拜谢道。 第0058章 帐中密谈 石闵在宴席散去之后,回到自己的寝帐,还能入睡,就着灯光在那里看书的时候,便看见义阳公石鉴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好似做贼心虚一般。 看到这一幕,石闵不由得笑着道:“殿下,你怎么来我这里还偷偷摸摸的?就那么担心被人知道吗?” “棘奴你是不知道啊。” 石鉴丝毫没有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到了石闵对面的席子上,盘腿坐下,而后拿起了水壶倒了一杯水,“咕噜噜”地一饮而尽,然后说道:“现在你可是父王跟前的大红人,我们大赵国少有的那么几位权柄赫赫的大人物!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巴结你呢。” “父王虽然没有明令禁止我们诸子拉帮结派,拉拢朝中的文武大臣,但是孤知道,他心里必然是不怎么喜欢的。尤其是你,棘奴,父王他现在十分的看重你啊!” 闻言,石闵眯着眼睛道:“殿下深夜造访,只怕不是说这等事情的吧?” “真是凡事都瞒不过你。”石鉴瞟了石闵一样,问道,“棘奴,孤实在是想不明白,你为何在之前拂了父王的面子,不愿休掉董氏,娶石兰为正妻?娶一个父王的女儿,对于你有多少的裨益,孤相信你应该是知道的。” “殿下,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利益就能衡量的。”石闵淡淡的道。 石鉴闻言,又打量了石闵几眼,不由得摇摇头道:“孤还是看不透你。不过好在,你已经完全得到了父王的信任,相信日后父王称帝了,棘奴你必然能够平步青云,封王拜相的!到时候,孤还要拜托你多多提携了!” “殿下不欲夺储乎?” 听到这话,石鉴的眼皮子一跳,随即又往四周张望了一下。似乎是害怕什么人听见这些话一般。 石闵不由得含笑道:“殿下又何必遮遮掩掩的。这里只有我的一队亲卫,戒备森严,不会有什么外人可以窃听的。而且,我可以毫不客气地告诉殿下,其实你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大王的掌握之中的,你以为大王不知道你拉拢了我,意欲夺储吗?” “父王知道?”石鉴愣住了。 “大王有一个直接听命于他的情报组织,名为‘悬镜司’,号称天罗地网,无孔不入。似殿下你这般掩耳盗铃的行事作风,大王想不知道你的意图都难。” “……” 石鉴拜服,说道:“请棘奴教我。” “殿下不必在意。夺储之事历代都有,大王想必是不甚在乎的。不过关于夺储,殿下可有自己的一番计划?” “这个……这倒没有。”石鉴讪讪地道。 蠢才! 石闵的心里很是不屑,不过面上却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似你这般走一步算一步可不行。这天底下可没有什么掉馅饼的好事!殿下你是大王的第三子,大王立过两位太子,一则石邃,一则石宣。石邃不肖,阴谋弑父篡位,是为长子,石宣亦是暗藏大志,是为次子。” “殿下为大王第三子。按照宗法制,废长立幼,乃是取祸之道,而石宣若被废黜,顺位下来便是殿下你最为适合当太子。殿下若是想要夺储,难道还要等到石宣被废黜的那一天吗?” “这……”石鉴迟疑不已。 石虎自篡位,称大赵天王以来,立过两个天王皇太子。第一个便是石邃。 石邃素来骁勇,石虎很宠爱他。 石邃自从总领百官之后,酒色过度,骄纵无道,荒淫残忍,有时去田猎游乐,鼓乐齐鸣地返回宫中,有时夜出到宫臣家中,奸淫他们的妻妾。他喜欢将美丽的姬妾装饰打扮起来,然后砍下头颅,洗去血迹,放在盘里,与宾客们互相传递观赏! 宫内有姿色的尼姑,石邃与其交欢,淫乱后再杀了她们,与牛羊肉和在一起煮着吃,并且把肉赏给左右的人共同品尝,想让他们知道人肉的滋味! 石邃的弟弟河间公石宣、乐安公石韬都受到石虎的宠爱,石邃对他们恨之如仇敌。 石虎沉溺于酒色和宫内游逸,刑法失去常度,而且喜怒无常。石邃把他认为可呈报之事禀报给石虎,但石虎很生气,认为这种小事不需要呈报! 而一旦石邃不呈报,石虎便对他谴责斥骂、鞭打杖击,一月之中多次发生。石邃对此忿恨不已,曾经对左右说过,自己要效仿匈奴的冒顿单于那样的事情! 石虎曾经想弑父篡位。 在公元前337年的七月,石邃称病不理政事,带领五百多人准备杀死弟弟河间公石宣,但因醉酒便返回。其母郑樱桃听说此事,派人责问石邃,石邃大怒杀死来人。 其父石虎得知石邃有病,派自己亲近信任的女尚书前往察看,石邃又拔剑刺击她。 石虎发怒,于是拘捕李颜等人责问,李颜说出石邃曾想杀害石虎之事,石虎杀李颜等三十多人,把他幽禁东宫。 不久,石虎赦免其罪并召见他,石邃朝见时不谢罪,顷刻离去。石虎让人对他说应朝见其母郑樱桃,怎可急速离开。石邃头也不回,径直出宫。石虎勃然大怒,废石邃为庶人! 当夜,石虎杀死石邃与其妃张氏以及男女二十六人,合葬一口棺材内!并杀其同党二百多人,废郑樱桃为东海太妃。 石邃的下场可谓是前车之鉴,而石宣跟石邃的性格本来就是半斤八两,所以石鉴可想而知,石宣长此以往,也必然会跟石邃一般,行谋逆之事的! 石鉴蹙眉道:“棘奴,你是说……石宣必反?” 闻言,石闵嗤之以鼻地道:“不是我挑拨是非,而是事实便是如此。殿下可还记得,当年的石邃素来骁勇,极受大王的宠爱,大王还经常对大臣们说‘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残杀,所以朕得以有今天。而朕岂有杀石邃的道理呢’!” “可最后是如何的?殿下应该心知肚明。石宣自为储君而那一日起,其所作所为与石邃何其之相似?所以不难看出,大王与太子,不可长久,其后必势成水火。” “那我该怎么做?请棘奴教我!”石鉴一个劲儿地求教道。 对此,石闵早已成竹在胸,说道:“现在殿下有两个选择。其一,便是等到石宣按耐不住,起兵造反的那一日。其二,便是迫使石宣被废黜,然后自己成为储君。不过我不得不告诉殿下你,等到石宣自己伏诛的那一日,只怕殿下你是没有被立为储君的机会的。” “为什么?”石鉴瞪着眼睛道。 “以我对大王的了解,他是极为忌讳这种谋逆之事的,因为大王现在的天子之位,便是犯上作乱,谋逆得来的!若是石邃、石宣相继被废黜,殿下你为大王的第三子,顺理成章的,应该是你继承太子之位,但是大王是肯定不会那么做的。” “原因无他,因为现在的大王岁数已经不小了,自当疼爱幼子,而若是有石邃、石宣这两个谋逆的太子作为前车之鉴,想必大王是很忌惮的!所以即便石宣因为谋逆被弑杀,想必这个太子之位亦是轮不到殿下你来做。” “幼子?棘奴你是说石世?可是石世不过去年刚刚出生,现在还是一个婴孩,能得父王的宠爱?” 闻言,石闵不悦地道:“殿下可是不信我?” “信,我自然是信的。不然我也不会找棘奴你商议这种事情的。” 石鉴又讪讪地道:“可是棘奴。若是照你所说,连石宣伏诛之后,我都没有被立储的机会,如之奈何?” 直到现在,石鉴还不明白石闵话语中的意思,石闵真是倍感无语。自己都说得那么直白了,可是这位主儿却一点都不明白其中的弦外之音,自己还能怎样? “殿下应该暗聚自己的势力。现在朝野上下,除了太子石宣,便有三个最适合取而代之的人选。一个是燕公石斌,一个是彭城公石遵,还有一个,则是秦公石韬!” 石闵侃侃而谈地道:“其中石韬便不必多说了,乃是大王最宠爱的儿子。自去年起,石韬便被封为太尉,和太子石宣日省尚书奏事,专管刑赏。石韬虽然不是太子,却在朝野上下,党羽众多,石韬有着能与太子石宣分庭抗礼的能力!这样的人,石宣焉能不忌惮?大王的诸子焉能不忌惮?” 闻言,石鉴苦笑着道:“棘奴,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但是我深夜造访,不是来找你分析当下的时局的,我是问一下你,下一步,我该如何是好?” “殿下需要做的,乃是韬光养晦,暗聚自己的势力。而今彭城公石遵、燕公石斌还有义阳公的殿下,你们三人手里都有一些兵权,至于太子石宣就不必多说了,东宫卫士便有数万,私底下笼络的大将更是不知凡几!所以殿下现在最需要做的,便是掌握兵权!大王是如何上位的,殿下你不会不清楚吧?” “我知道了。”石鉴微微颔首道。 石闵又道:“若是殿下想要掌握更多的兵权,必须战事。” “何以有战?” “拓跋鲜卑桀骜,屡屡进犯我赵国的雁门、定襄、代郡等地,殿下不妨上奏大王,请求出兵征伐代国。一来可以建功立业,二来可以拉拢更多的军中大将?” “善!”石鉴当即拍手叫好道。 石闵见状,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作为一个外臣,不便在石虎的面前说什么征伐之事,但是石鉴便不一样了。 石鉴以为他石闵是手中的棋子,殊不知,他自己才是棋子,石闵手里的棋子! 傻乎乎的石鉴,被石闵卖了还不知道! 第0059章 不解风情 石闵亲自将义阳公石鉴送到外面。石鉴经过石闵的这一番教诲,顿时不再遮遮掩掩,而是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已经拉拢了石闵一般。 石闵摇摇头,暗道一声竖子不足与谋,然后转过身,刚刚想要回到自己的寝帐中,却忽而听见了一声叫唤。 “武安侯。” 石闵闻言,便望了过去,只见在迷人的月色之下,一个披着黑袍的女子迎风站在那里。女子有些局促不安的看着石闵,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对此,石闵还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 “郑妃娘娘,夜已经深了,你缘何在此?”石闵见到对方乃是大赵天王石虎的妃子,不由得上前去,向着郑樱桃行了一礼道。 “我……我睡不着。” 睡不着你找我做甚? 石闵闻言,不由得满头黑线,但是碍于情面,不得不摇摇头道:“娘娘还是早点回去吧。我这便回去就寝了。” 郑樱桃似乎鼓起了勇气一般,揪着手道:“棘奴,我有一些事情想找你聊聊。你……就不打算请我入帐中说话吗?” “请。” 老实说,石闵不怎么清楚郑樱桃的来意。 郑樱桃乃是彭城公石遵的生母,在石闵还年幼的时候,曾经如同母亲一般照顾他,感情甚笃,亲密一些倒是没什么。 难道是石遵想要拉拢自己? 这个石闵倒是没想到,不过他并不介意左右逢源,为自己牟取更大的利益。 等到二人对席而坐,石闵作为主人,自当给郑樱桃沏了一杯茶。 茶香飘逸。 郑樱桃的眼睛自入帐之后,便一动不动地盯在石闵的身上,情意绵绵。 石闵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蹙眉道:”怎么。娘娘,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 郑樱桃摇摇头道:“棘奴,你这些年的变化可真大啊。遥想你在宫中的那几年,那时候你父亲新丧,娘亲又撒手人寰了,故而大王宠爱你,将你接到宫中抚养,这一晃七八年过去了。你已经从当年的那个调皮捣蛋,懵懂无知的少年郎,成长到今时今日的百战百胜,享誉天下的武安侯石闵了!你现在的名声,可是已经能与你的父亲石瞻相提并论了的。” “……”石闵默然。 “还记得吗?棘奴,小时候你很调皮的。你小的时候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形同母子,就连我的亲生儿子石遵,我都没有如此这般地照顾过他。” 石闵点了点头道:“这些棘奴都记得。娘娘待棘奴如亲子,棘奴亦是待娘娘如亲娘!我还记得,有一年,应该是我六岁的那一年,我爬上了树上掏鸟蛋,最后摔了下来,满身伤痕,还是娘娘你自己背着我,去叫的御医!” 闻言,郑樱桃拿着自己的一方丝帕,捂着小嘴,似哭似笑地道:“那一次我是急坏了,你当时已经晕过去,不省人事了。” 石闵笑着道:“娘娘你对棘奴的好,棘奴都记在心里。我最记忆深刻的一件事情,还是那一次,大王还是魏王的时候,我调皮地将当时的魏王后郭氏的茶壶里撒尿,差点被活活打死。最后是娘娘你跑过来乞饶,最后才救了我。当时的我的确是年幼无知啊。” 石闵属于魂穿,但当时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石闵执念太深,所以一直属于懵懂无知的状态,直到被徙封修成侯的时候,石闵这才彻底地掌握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抹杀了原主人石闵的所有意识。 年幼的石闵如此轻狂,倒是没什么好怀疑的。 闻言,郑樱桃不由得“噗嗤”的一笑,说道:“这件糗事你还记得啊?你那时的确是太调皮了。我都没少给你擦屁股。” “有一回你我同寝。棘奴你……你竟然还尿床了……” “咳咳。”石闵听说这个事情,不由得讪讪地道,“都是棘奴年幼无知。若是过去有什么冒犯娘娘你的地方,还请娘娘你多多担待了。” 郑樱桃听到这话,不由得一脸幽怨地道:“棘奴,你何以与我如此生分了?小时候你可是叫我阿娘的,不如,你现在也叫我阿娘吧。” “这……” 石闵迟疑了一下,随即说道:“娘娘,请你见谅。小时候有大王的准许,棘奴是可以唤你阿娘,但是现如今棘奴长大成人了,有了这诸多的顾忌,只怕叫你阿娘,会有诸多的顾忌。” “唉。” 郑樱桃不由得自怨自艾地叹了口气道:“遵而如此,你也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了吧。” “哪里。”石闵摇摇头道,“在棘奴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棘奴的阿娘。” “那你可愿意叫我一声阿娘?” “阿娘。” “哎。”郑樱桃似乎喜极而泣了,应了一声,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落,怎么擦都擦不完。 “娘娘你深夜造访,只是为了跟棘奴叙旧吗?” “我还想跟你道谢的。今日若不是你,可能我与刘贵妃已经命丧黄泉了!” “这本是我的分内之事。若是连娘娘你有危险,棘奴都袖手旁观的话,岂可为人子?” 看着眼前的石闵,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郑樱桃不由得唉声叹气地道:“唉,棘奴你如此,石遵也是如此。你俩转眼间便长大成人了,懂事了,但是功利心也越来越强了。物是人非,有什么事情,你们都不肯与为娘的说说心里话了。” 石闵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不由得眯着眼睛道:“娘娘,是彭城公让你来笼络我的吗?” “的确是遵儿让我跟你笼络一下感情的。” 郑樱桃没有隐瞒,而是颔首道:“不过我却有不一样的想法。石遵贵为彭城公,在朝野上下都有一些名声,你棘奴现在也是一军大将,拜武安侯,权势滔天的大人物,若是石遵能得到棘奴你的帮助,自然是如虎添翼,可是不免会招致大王的猜忌。” “我不求你们能成就什么大事,只要你们能平平安安的,我便心满意足了。” 郑樱桃经历过太多的大风大浪,故而有了一定的阅历,可以洞悉人心,在察言观色一道颇为专业。 其实在石闵看来,这个女人还是很有心计的,没有心计,她就不可能相继扳倒石虎之前的正妃,崔氏、郭氏,最后母凭子贵,一举成为魏王后,后来又当了几个月的羯赵国的天王皇后。 现在郑樱桃跟他说,自己不求自己的儿子石遵能够成就大事,石闵能相信吗? 在利欲熏心之下,什么东西都是可以利用的,包括人的感情! 石闵当即说道:“既然如此。娘娘,你的来意棘奴已经知道了,夜深了,娘娘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请回去歇息吧。” “棘奴,你这是要赶我走吗?”郑樱桃俏脸惨白地道。 “不是。”石闵别过头,不再看郑樱桃泪眼汪汪的眼睛,叹了口气道,“娘娘,棘奴已经乏了,要就寝了。” 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小男人。 郑樱桃轻咬了自己的薄唇,而后垂泪道:“我知道了。棘奴,再见。” 随后郑樱桃便站起身,扬长而去。 在郑樱桃走后,石闵便陷入了沉思。他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莽汉,不解风情!恰恰相反,石闵能够感受到郑樱桃对于自己的那一种男女之情,但是这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比较好。 此事需要权衡利弊,若是有了郑樱桃这么一位不受宠的妃嫔在宫中,加上自己的运筹帷幄,让郑樱桃受宠,然后暗害石虎……未必不可! 第0060章 天下大势 由于大赵天王石虎比较懒惰,沉湎于酒色,又不喜欢处理政务,故而当了一个甩手掌柜,凡事都交给太子石宣与秦公石韬去打理,而自己则在后宫当中嬉戏,每日酒池肉林,享受鱼水之欢,好不快活。 当然了,若是石虎真的当了一个甩手大掌柜,什么都不管的话,便是一个昏君,而不是暴君,他可能早就死于非命了。 在一些事情上,石虎还是分的清轻重缓急的。 譬如大朝会,石虎的大朝会比较少,几乎是每隔一个月召开一次。这让后来几乎每三天一次大朝会的朱元璋与雍正情何以堪?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石虎身边的内侍,中车府令刘霸站在陛台上,扯着公鸭嗓子在那里叫嚷道。 义阳公石鉴谨记石闵当晚的叮嘱,故而在第一时间,便站出来道:“父王,儿臣有事启奏!” “说。”石虎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看样子是刚刚起床不久,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没一点精神气。 “拓跋鲜卑桀骜,屡屡进犯我赵国的雁门、定襄、代郡等地!儿臣听说自拓跋什翼犍继位后,便改元建国,自去年起,拓跋什翼犍设置百官,分掌众职。以燕凤为长史,许谦为郎中令,建立法制,使百姓安居乐业!” 石鉴昂首道:“就在今年(340年)春天,拓跋什翼犍迁都于云中郡的盛乐宫(今内蒙古呼和浩特西南)。现如今的代国,东自濊貊,西至破落那,南距阴山,北达沙漠,全部归服,人口达数十万!儿臣深以为虑!故而,想请父王派出大军,征讨代国!” 石虎愣住了,没有说话。 这时,被改封为司徒的夔安站出来说道:“大王,臣以为义阳公此言差矣。拓跋鲜卑刚刚建国,百废待兴,而且其地处不毛之地,漠北一带俱是草原和荒漠,只能使之黎庶半农耕和半游牧,而且漠北一带俱是地广人稀!鲜卑人为胡虏,劫掠我赵国的代郡、定襄和雁门等郡亦是无可厚非的。” 闻言,石鉴嗤笑了一声道:“怎么,难道连司徒大人你都赞成鲜卑人劫掠我赵国的城池土地吗?拓跋鲜卑每每南下牧马,进犯我赵国,不知道要掠夺多少的人口、钱财和粮食,这些都是国家之根本,此消彼长!若是纵然鲜卑人如此胡作非为,蚕食我赵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如同当年的匈奴南侵,灭晋一般灭了我赵国吗?” “义阳公,你这话就有点危言耸听了!” 夔安淡淡的道:“我承认,不应该坐视代国之崛起而不顾。但是小小一个代国,人口不过数十万,兵马不过十余万的国家,能成什么气候?而且征伐代国,实在是太过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义阳公,你要知道每一场战事,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代国地处漠北,数千里之荒野,土地辽阔,人烟稀少,就算攻灭了代国又能如何?想要治理代地,我们赵国都要耗费不少的代价,更何况鲜卑人以骑兵见长,骑卒剽悍,纵横驰骋,十分灵活,远不是我中原的步骑所能比拟的!拓跋鲜卑逐水草而居,来无影去无踪,连他们的主力大军都找不到,如何一战而下?” “……” 石鉴被辩驳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夔安又道:“而且,我赵国去年刚刚结束了南征之战。诸部兵马还需要休整一下,此时进攻代国着实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这时,在龙椅上坐着的石虎闻言,不由得微微颔首道:“夔安说的有道理。拓跋什翼犍曾经入质赵国,在我赵国生活过整整十年,对于他的为人朕还是挺了解的。这个人的确有不臣之心,但是中原不乱,代国始终难以有所作为!” “而且朕需要代国在北方牵制段辽与燕国,便暂且静观其变吧!” 石鉴一听这话,有些懵了,不知所措。 随即石鉴又将目光飘到了对面的石闵那里,其意不言而喻,便是他搞不定了,让石闵自己出马。 庸才! 见到石鉴就这样被夔安的三言两语给辩倒了,石闵有些无语,不过为了自己的篡赵大业,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向着陛台上的石虎垂手道:“大王,臣不敢苟同夔安大人的说法!” 看见自己都一槌定音,说此事暂且搁置了,没成想石闵还站出来辩驳? 石虎心里微微不悦,但对方是武安侯石闵,他们赵国的支柱之一,故而石虎只好眯着眼睛道:“说说你的看法。” 石闵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便彻底吸引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的注意力。 石闵作揖道:“大王,其实夔安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小小一个代国,的确不足为虑!但是我们大赵国的志向,志向之远大,岂止在乎一个代国?大王还记得臣前年向您进献的水与土吗?没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现在我大赵国,自从灭了西赵之后,便据有黄河以北的大片华夏故土!可以说,半壁江山已经尽在大王你的手中!但这只是半壁,并不完整。” 石闵侃侃而谈地道:“自秦灭六国,建立第一个大一统的王朝之后,汉承秦,魏承汉,晋承魏,迄今已有五百多年之久!凡天下大势者,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而今我赵国已经占据中原,拥有大片富庶的疆土,人口一千八百多万,带甲之士亦有一百万之多。以大王之英明神武,以国家之政治清明,以将士之悍不畏死,何以不能振长策而驱宇内,合列国而一统天下?!” 石闵的这一席话说得洋洋洒洒的,可谓是说到了石虎的心头上,让他怦然心动的。 一统天下,天底下没有一个君主是不想这么个的。就像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一样。 不想成就大一统的丰功伟绩的乱世皇帝,也不是一个好的皇帝,至少不是一位英主! 而石虎,正是自诩为英主的那一种。 石闵又道:“大王,现在天下列国,唯我赵国为最强之国!便如同战国末期的秦国,如同三国时代的魏国,而今之形势,与当年战国末年的秦赵两强并立何其之相似?现在赵为秦,晋为赵,一南一北僵持不下。” “晋国时有北伐,我赵国也是时有南征!然则都无法灭其国,难道大王你不想在有生之年歼灭列国,一统天下,如秦始皇、汉高祖一般,成就千古一帝的名声吗?” 石闵的这些话,说的在场的群臣都没法辩驳。 石虎微微颔首道:“棘奴你继续说下去。” “大王,其实以我大赵国当前之国力,欲灭晋国,欲歼灭列国一统天下并不难!晋国有何可惧?不过是仗着有长江天险,加上江淮一线有襄阳、合肥、宛城等坚城坚不可摧,故而才偏居一隅,在南方苟延残喘而已!而今我大赵国本就国势强大,只因为没有一战而灭其国的把握,故而没能发动灭晋之战!” “但是我大赵国何以有足够的把握能灭晋?无他,唯歼灭北方列国,然后挟大胜之势,一举灭晋而已!” 在陛台旁边的太子石宣闻言,有些不爽,他一直是看石闵这个汉人出身的石虎养孙,很不顺眼的,故而看见石闵在朝堂上如此大放厥词,顿时老大的不乐意。 石宣当即沉声道:“石闵,你说得倒轻巧!伐战灭国之事,岂止是在于你的这只言片语之间?若是能这么容易地歼灭列国,我大赵国早已一统天下了!别的不说,光是前年的那一战,昌黎之战,我赵军十余万攻燕,最后还不是无功而返吗?” 一听到这话,石虎不由得眉头一皱。 昌黎之战对于他来说是不怎么光彩的,毕竟大赵国兴师动众,尽起大军十余万,水陆并进,征伐慕容鲜卑(燕国),最后竟然因为久攻不下,被迫撤退。 撤退之时,赵军又被慕容恪所统率的两千精骑趁势追击,差点全线崩溃! 最后若不是石闵带着所部兵马,力挽狂澜的话,只怕伐燕的赵军都有全军覆没的下场。 石闵闻言,掷地有声地道:“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先易后难!而今我大赵国地处中原,如当年的汉朝、魏国一般,四面都是敌国。这样如何能成就一番帝业?而今难者,是为偏居一隅的南晋,易者,是为北方列国!其北方列国者,首当其冲的,便是凉国、代国和燕国!余者皆为胡虏!” “我们赵国倾国之力,自然不能一下子灭掉北方列国,但是区区一个代国,或者是一个凉国都不能灭亡吗?这是绝无可能的!想当年,先帝在位的时候,我赵国与西赵势均力敌,但是先帝有莫大的魄力,一战而下其国,掠其地,终于成就了如今我大赵国的幅员辽阔的疆域!” “而天下之功者,最大的莫过于灭国之功绩!只要大王想战,就一定能胜!一定能灭其国!” 听到石闵在这里慷慨陈词,石虎微微颔首,又道:“棘奴之言,甚合朕心。” 石闵又道:“而且灭国之战,影响甚大!现在我羯赵国国内的势力错综复杂,大王欲成帝业,欲一统天下,就不得不先从灭国建功开始。大王,难道大王你不想称帝吗?” 第0061章 兵法 称帝?石虎当然很想称帝,他也有这个实力。但是贸然称帝,只怕会得罪南晋,还有国内的一些军阀势力,故而石虎对于称帝还有着一定的顾忌。 “棘奴,如你所言。要灭国,先从哪一国下手?”石虎急不可耐地垂询道。 显然,石虎已经赞同石闵的意见了。 “仇池国、代国、凉国皆可!” “何以燕国不可?”石虎诧异地道。 “燕国势大。虽然燕国区区一个小国,但是背靠大海,又有铁骑之威,精兵强将甚多,不容小觑,此为难者,故而臣不敢提议先灭掉燕国。” “善!” 石虎又沉吟了一声道:“那不知道棘奴你认为,代国、凉国和仇池国哪个更好先一步灭掉?” “这个……便要看大王你自己的裁决了。”石闵含笑道。 这时,夔安站了出来道:“大王,臣以为代国可以先行排除。代国地处漠北,有一大片的荒漠与草原作为屏障,其虽然已经建造城池,但是逐水草而居的特性还在,故而来去如风,想要灭掉代国,只怕会付出极大的代价,最终得不偿失!” “好。”石虎微微颔首道,“那么不知道凉国如何?” 夔安当即道:“大王,臣不赞成征伐凉国。凉国自张轨起,经历张寔、张骏、张重华四代而治,其国势空前强大,其疆域南逾河、湟,东至秦、陇,西包葱岭,北暨居延!而且凉国亦有兵马三十万,人口两百多万,只怕想要灭掉凉国,十分的艰难!” “难难难!灭国怎会不难?”石虎气急败坏地道。 “大王息怒。”夔安低着头道,“依臣之见,不如先灭掉仇池国!仇池国小国寡民,虽然地处偏僻,但亦是一国,取之亦有裨益。” “不可。”燕公石斌当即站出来道,“夔安大人的主张恕我不敢苟同!仇池国太小,太偏僻了,其不过一州之地,人口不过三十万,而且遍布山脉,山地难行,易守难攻的险峻之地不可计数!我军的将士很难通过仇池国之大山险阻,故而想要灭掉仇池国谈何容易?” “依我看,倒不如灭凉或者是灭代!” 闻言,石虎不由得沉吟了半晌,又看向了石闵,垂询道:“棘奴,你认为如何?” “大王,依我看,还是进攻代国和凉国吧。我们还不甚清楚目前各国的实力究竟如何,故而想要一探究竟,便必须要自己去尝试一番。” “善。” 对于石闵的这个谏言,石虎深表认同。 石虎终于一槌定音,道:“这样吧。今年八月,朕即派兵攻代,攻凉,早做打算!” “大王圣明!”群臣山呼道。 夔安问道:“不知道大王打算以何人为将攻代?以何人为将攻凉?又要用多少兵力?” 石虎闻言,想了想,随即道:“石斌!” “儿臣在!”燕公石斌当即站了出来。 “命你为征西大都督,统率李菟、桃豹、郭太、麻秋四位将军,步骑七万人进攻凉国。只为试探,为攻城掠地,一旦招致凉军反扑,当可据城而守!” “诺!” “石闵!”石虎又叫了一声。 “臣在!”石闵受宠若惊地站了出来。 “命你为征北大都督,统率李农、董匡、石鉴、朱保四位将军,步骑八万人进攻代国。此番你们攻代,务必捣破代国的盛乐宫,好好教训一下桀骜不驯的拓跋鲜卑人!” “诺!”被点到名的将军顿时轰然唱诺。 现在是公元340年的六月,八月这才开始往凉国和代国用兵,故而还有两个月的时间给即将出征的大军做准备。 石闵在下了大朝会之后,没有回家,而是立即往漳河大营跑了一趟。 石闵的亲兵营,编制一直都是八百人,不多不少,少了就补充上去。而亲兵营的战斗力和军事素养,一直都是汉军当中最强的,战斗力与破军营不相上下。 为什么说石闵的亲兵营军事素养最高呢? 因为石闵一直将自己的亲兵营当做军中的骨干来培养。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募兵的时候,亲自挑选亲兵的缘故。 在石闵未来的设想当中,亲兵营的人将来都会成为军中的各级将领,骨干成员。而汉军的规模不可能一直都是五万,将来可能是十万,二十万,五十万,乃至于一百万! 所以每一段时间,石闵都会将自己的亲兵提拔到一些伍长、十夫长的位置上,让他们担任这种低级将领的职务,累积战功,一步步提升。 石闵可以保证,这种亲兵与自己同吃同住,自己还将兵法和一些武艺授予他们,这样一来,他们岂能不感恩戴德,对他愈发的忠心耿耿? 石闵完全可以凭借亲兵营,将整个汉军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 石闵刚刚步入了军营里,便听见了这一阵的读书声,这是《孙子兵法》中,开头的那一段。 见到石闵走进来,在场的亲兵都站起身,向着他行了一礼道:“将军!” 石闵微微颔首,又走到了正中间的位置,环视了四周一眼,说道:“这孙子兵法,尔等可温习了多少遍?” 文泰现在是亲兵营的统领,闻言,当即回答道:“回禀将军,不下十遍!” “十遍了,也应当感悟了不少的道理。”石闵说道,“汝等要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兵法,不只是要倒背如流,死记硬背,更需要活灵活用,可以随机应变。” “故而,我不需要你们跟我一样,在这《孙子兵法》上做自己的注释,但是也要写一篇感悟出来。一日之后,我要你们每个人都交给我一篇一千字的《孙子兵法》的心得文章!不得抄袭,但可以借鉴。” 石闵又拿出了自己经常看的那一份《孙子兵法》的书籍,放到了对面的桌案上,说道:“这是我注释过的《孙子兵法》,你们都可以看一看。” “诺!”众亲兵轰然唱诺。 石闵又道:“过几日,我要考教你们的兵法、武艺,凡优异者一百人,我将提拔他们为伍长、十夫长、卒长和百人将,一切,都要按照你们的成绩来评定!” “谢将军!”众亲兵都露出了一脸期冀的神色。 石闵点了点头,又去到了中军大帐那一边,留下了足够的时间与空间,让这些亲兵温习一下必须的功课。 亲兵们要学习的不仅仅是《孙子兵法》,还有诸如《吴子》、《孙膑兵法》、《六韬》等各种各样的兵书。 第0063章 雁门 翌日,石闵与崔莹睡眼惺忪地起了床,梳洗打扮一番后,便径直往大厅的餐桌那边走了过去。 而董巧巧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俩了,怀里还抱着不过两岁大的石明。 “爹,爹,抱抱。” 石明一见到石闵,便下了董巧巧的怀抱,伸出手,抬着小胳膊小腿地往石闵那一边冲了过去。但是石明冲的太急了,一不留神,便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 “明儿。” “哇!”石明哇的大哭出声,就这样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着。 董巧巧赶紧上去抱起了石明,抚慰着道:“不哭不哭。只是抓了一个青蛙而已,没事的啊。” “来,孩子我抱抱。”石闵伸出手,接过了小石明抱在怀里,逗弄着孩子。 石闵跟久不见面的石明关系还是可以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巧巧,石兰呢?”石闵忽而问道。 闻言,董巧巧撇了撇嘴,说道:“你还说呢。昨儿个你去了莹儿的房里歇息,可是冷落佳人了。听说石兰公主很生气,独守空房,在那里发脾气!妾身已经让人去叫石兰一声了,只是没个好声气,被赶了回来。” 石闵蹙眉道:“不管她。公主脾气还是不要惯着她比较好。” “闵哥儿,你这样怠慢长平公主,不会引起大王的不满吧?” 石闵探出了一只手指,蹭蹭怀里的小石明的嘴角,听到这话,顿时老大的不乐意道:“不满便不满吧。石兰什么脾性我还是知道的,这不是一个善茬!而且受她母亲的熏陶,她很敌视汉人,对于我都很嫌弃,看不起!既然招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好吧。过一会儿妾身让厨房做一点吃的送过去。” 食不言寝不语。 公元340年八月初,石虎命燕公石斌为征西大都督,统率李菟、桃豹、郭太、麻秋四位将军,步骑七万人进攻凉国。同时,又命武安侯石闵为征北大都督,统率李农、李菟、石鉴、朱保四位将军,步骑八万人进攻代国! 这一次赵国出动了步骑十五万人,不过并不算是倾国之力。对于国家的军事力量,羯赵国还是有所保留的。 处四战之地,欲成大事,便不能固步自封,必须要开拓进取! 故而赵国是连年征战。前年攻燕,去年攻晋,今年又分兵攻代、攻凉,羯赵国的战事之频繁可见一斑。 不过正是因为赵国的战事如此频繁,才成其这偌大的疆域,使得四方诸国都畏之如虎。 石闵带着赵国的步骑八万大军,一路出邺城,过井陉关,跨越太行山,接着又辗转经过定襄、雁门两郡之城池要塞,终于在急行军十多日之后,抵达雁门一带的长城边上。 雁门山。 石闵骑着自己的坐骑赤马朱龙,遥望这座雄关之巍峨,不由得望而兴叹道:“这就是雁门山啊!” 旁边的李农回答道:“是啊。大都督,这可是古来有之的雄关!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的中原豪杰在此阻挡胡人之南下牧马。古语云天下九塞,雁门为首!” “从战国时期的赵武灵王起,历代都把此地看作战略要地。赵武灵王、李牧、蒙恬等人都曾经出雁门山而北击胡虏!当年的白登之围,汉高祖曾经抵达平城抗击匈奴,只不过被诱之,三十万汉军困于平城白登山达七日之久!最后用重金财物贿赂了单于阏氏(匈奴王的妻子)才得以解脱。” “汉朝名将卫青、霍去病、李广等都曾驰骋在雁门古塞内外,多次大败匈奴,立下汗马功劳。这雁门关,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抗击北方胡虏的兵家必争之地啊!” 石闵微微颔首道:“是啊。若无这雁门要塞,不知道抗拒北方胡虏,我们中原人将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看见这雁门要塞‘遥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的安定局面’。” 闻言,李农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石闵一眼,随后点头道:“此番北击代国,有将军你的英明领导,有将士们的敢不从命,悍不畏死,当可一战而下,迫使鲜卑人北逃。” “或许吧。”石闵浅笑了一声道。 雁门山,古称勾注山,位于山阴县广武城南的咽喉要道上。这里群峰挺拔、地势险要。自建雁门关后,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它“外壮大同之藩卫,内固太原之锁钥,根抵三关,咽喉全晋”。 相传每年春来,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雁门盘旋半晌,直到叶落方可过关。故有“雁门山者,雁飞出其间”的说法。 雄关雁门,居“天下九塞”之首。 从战国时期的赵武灵王起,历代都把此地看作战略要地。赵置雁门郡,此后多以雁门为郡、道、县建制戍守。雁门关之称,始自唐初。因北方突厥崛起,屡有内犯,唐驻军于雁门山,于制高点铁裹门设关城,戍卒防守。 后经五代十国、宋、辽、金、元约四百余载。元朝设千户所,关城被毁。到明初又得以修建,这座要塞,直到近代才被弃之不顾。 “大都督你看!”李农忽而指向了前面的一片尘土飞扬的山坡上。 全军都开始戒备,但是石闵定睛一看,原来这急冲冲跑过来的,不是游牧的拓跋鲜卑人,而是一些衣衫褴褛的老百姓。 对于这些出现在雁门山附近的黎民百姓,石闵没有加以怀疑,因为他之前已经得到过情报,鲜卑人刚刚撤走不久,故而在塞外,有一些惨遭奸淫掳掠的老百姓不足为奇。 那些老百姓,一看见这来势汹汹,披坚执锐的大军,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他们纷纷跑到一侧的路边上,不敢阻挡大军的行进。 这一股老百姓大约有五百多人,灰头土脸的,看上去好不狼狈。 石闵见状,随即挥了挥手道:“李信!” “末将在!” “你带一千人的骑卒围上去!将这些流民都集中起来!” “诺!” 李信随之点起一千骑卒,飞骑而出,直接在战马上驱赶这些流离失所的老百姓。 很快,这五百多的老百姓就被集中到一个低洼的地方,被赵卒看守着,若有轻举妄动者,格杀勿论。 “饶命啊将军!将军,我们都是这一带的黎庶!因为鲜卑人南侵,霸占了我们的房屋土地,抢走了我们的钱财,这才被驱赶到这里的!” “我们是无意冒犯王师的!将军但有差遣,无不从命啊!” “鲜卑人嗜杀成性!我们愿意随从大军,杀回自己的家园啊!” 石闵随即驱马上前,指着一个胡子灰白,看上去还算有点精神气的小老头,垂询道:“你是哪里的人?” “回禀将军,老汉是焉然山一带的牧民。” 听到这小老头的口音,石闵还能分辨得出来,现在北方有一些游牧民族已经与汉人同化得差不多,但是口音和文化习俗上,还是略有差异的,尤其是他们还有着自己的方言。 很不巧,石闵是比较厉害的那一种人,他精通汉语、鲜卑语、羯语、羌语、氐语等几种语言,这不仅仅是他天赋异禀,还有身边生活的环境实在是胡汉杂居,形形色色的异族人不可计数的缘故。 石闵当即蹙眉道:“你是乌桓人?” “是的。”那个小老头一脸惊诧地道,“将军是如何得知的?” 石闵没必要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又道:“你可知道鲜卑人的统兵大将是何许人也?” “老汉不知。不过从他们那中军大纛的军旗来看,上书‘独孤’。” “独孤?”石闵愣住了。 李农随即上前,跟石闵附耳道:“大都督,这孤独者,应该是代国的上将军,独孤信。看来拓跋鲜卑人已经得知我赵军大举进攻,派出了独孤信来迎击的。” 石闵点了点头,又向着那个小老头垂询道:“你可看清楚了,那鲜卑人大概有多少兵马?” “漫山遍野的,老汉不知。” 石闵还想问问,鲜卑人的骑兵已经撤走多久了,不过料想这些被驱赶的流民是不会知道太多的,故而挥了挥手道:“发一些口粮给这些流民!” “全军休整半个时辰!准备战斗!” 第0064章 水源 石闵紧接着又统率大军,直往代国的都城盛乐而去。 这一路上,石闵为了防止被鲜卑人的骑兵的突袭,不由得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和游骑,往四面八方巡弋而去。没办法,他们现在是孤军深入,一旦在这大草原上,被鲜卑人的骑兵突袭,到时候不说是必败无疑,至少死伤也会十分的惨重! 过了没多久,石闵又看见一股大概千人的牧民从西面而来,就在大军正面的河畔上,无精打采地走着走着。 石闵见状,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李农询问了向导,回答道:“大都督,这是距离班氏古城不远的地方,此河,名唤绿沱河。” “李信,你带人将那些牧民一样给我包围起来。” “诺。” 李信随之领命而去,点起一千骑卒,迅速就将这些带着牛羊马,拖家带口的牧民给包围起来了。 石闵拍马上去,望着瑟瑟发抖的牧民人群,高声道:“你们谁是主事人?” “将……将军,我是主事人。”一个胡络腮的中年人站出来道。 石闵闻言,不由得打量了他一阵子,只见这人昂藏九尺,膀大一圈,腰圆十围。这个中年人看上去头发乱糟糟的,只不过高鼻深目,肤色黯淡,看上去还有一些很明显的白种人的特征。 此人孔武有力,手上还拿着一口环首刀。 “你们是鲜卑人?” 中年人赶紧摆了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将军,我等之中,有羯人、汉人、乌桓人和氐人,我们都是被鲜卑人掳掠到这儿许多年了,但是思念故土甚久!听闻赵军杀到,而鲜卑人现在都已经望风而逃了,故而我们都扶老携幼,拖家带口地往南面逃奔,都希望能过上好日子!” 这个借口,似乎无可挑剔。 石闵也实在无法从中挑出什么毛病! “放行!”石闵挥了挥手,让包围这些牧民的赵卒撤去。 “多谢将军!”那个中年男子拜谢了一声,随后呼喝牧民们,一起远行。 望着这些牧民的背影,石鉴忽而上前道:“大都督,你真的要放他们离去吗?” “不然呢?宁杀错,不放过?” 石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低声道:“大都督,现在我军孤军深入,只带了一些粮秣。正好,这些牧民的牛马羊可用之!” 闻言,石闵想了想,最终说道:“那你带三千骑卒冲上去,待他们走远之后,一个不留!” “诺!” …… 在距离平城不远的一处低洼地。 旌旗猎猎,人山人海。 鲜卑人的勇士们身穿皮甲,手持银月弯刀,戴着绒毛战盔,脚踏小蛮靴,一股剽悍的气息由内而外地散发出去。这些鲜卑人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只不过是单兵作战能力,打团战的时候,其反应能力还是远远不及赵军的。 代国虽然已经建国,刚刚学习汉人的制度,但是许多地方还没有彻底完善。 好多鲜卑人,迄今为止,还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想要全面向汉人学习,变得更加强大起来,谈何容易? “报——”一个小校飞骑而来,见到中军大纛,便径直下马跪到地上,垂手道,“大将军,斥候来报,赵军刚刚过了班氏古城,渡过了绿沱河,现在往我们这边赶了过来!” “再探!” “诺!”小校随即飞骑而去。 在独孤信旁边的将军步六孤峰,不由得站出来道:“大将军,为什么我们不趁机突袭来犯的赵军呢?赵军只有步骑八万,我军亦有五万本部狼兵!我们鲜卑人有着地利与人和,何以不能一战而下之?” 闻言,独孤信摆了摆手道:“不可贸然出击。步六孤峰,你以为老夫不想一战成功吗?只是盛乐宫那边,大王与群臣,还有各部的首领正在争议,看看要不要迎击这一股来犯的赵军!” “有什么好争议的?”步六孤峰不满地道,“敌军犯境,不打回去这不是让他们得寸进尺吗?” 独孤信摇摇头道:“步六孤峰,你不懂。汉人的兵法当中,有那么一句很经典的话,叫做‘兵者,国之大事也’!这是国战。我代国刚刚建国不足两年,各种制度尚未完备,你别看各部都似乎被我们拓跋部统一了,但是依旧有不同的声音!” “大王之所以任用汉人,学习汉人的各种官制、军制,其目的就是为了完成我们鲜卑人从一个部落联盟,成为国家形式的过渡!但是很不幸的,赵人没有给我们这个平稳过渡的机会。” 步六孤峰挠挠头道:“大将军,末将还是不甚了解。” “你不需要去了解。” 与此同时,已经渡过绿沱河的赵军正在休整。 天色已晚,石闵随之命令大军安营扎寨,同时擂鼓聚将,召集李农、石鉴、朱保等诸将升帐议事。 石闵指着挂在墙上的羊皮地图,说道:“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还是绿沱河的河畔。接下来,我们想要直扑鲜卑人的都城盛乐的话,就必须要跨过一片荒漠。跨过荒漠,这水源便成为了我征北大军的又一个难题!我们必须要想方设法地解决掉这个难题,如若不然,盛乐的城头还没见到,我们赵军便不知道要被活活渴死多少的士卒了!” 李农闻言,站起身道:“将军,这水,可取自绿沱河。而且后方还有雁门、云中、定襄、代郡等几个郡正在为我军源源不断地输送粮草和水源!只要我军将这水源管理好,应该问题不大。” “问题的关键便在这里。” 石闵蹙眉道:“我们并不知道从此地到盛乐需要多久的路程!其中,还会有鲜卑人不断派出的骑兵骚扰,一旦水源被切断,我军将陷入进退不得的尴尬局面。到时候这偌大的漠北草原,极有可能成为我八万赵军的葬身之地啊!” 李农是沙场宿将,经验丰富,他暗自思衬了一下,随即道:“大都督,依我看,不如先在绿沱河驻扎多日,搜集足够的水源,再等到后方的粮秣和水源输送到这里,再一起进军鲜卑人的老巢盛乐?” “不可!” 董匡这一回随军出征,但是他对此却有着不同的见解。 董匡叉手道:“大都督,末将以为,万万不可在绿沱河逗留太久!此番我赵军征北,鲜卑人想必是早已获悉,已经在调兵遣将了。这一点,从近日来不断有敌方的游骑和斥候在我大军的四周徘徊便可见一斑!” “常言道,兵贵神速!尤其是在这漠北的草原上,鲜卑人几乎都是骑兵,其行踪飘忽不定,我们无法寻找其主力进行大决战。这本来便是我军的一个巨大的缺陷!若是在绿沱河逗留太久,只怕鲜卑人可以从容应对,到时候他们调集了重兵,又故意坚壁清野,消耗我军的粮草和水源,如之奈何?” “这倒是一个棘手的问题。”石闵微微颔首道。 董匡又道:“大都督,依我看,不如派出一支精骑,带足数日的干粮和水源,抢先一步跨过荒漠,然后大军随后行进。” 李农蹙眉道:“这不是要分兵吗?大都督,我军只有步骑八万,粮草无多,若是被鲜卑人逮到我先锋的精骑,围攻之,如之奈何?而且荒漠茫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寻找到足够的粮秣与水源,这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兵行险招。” 石闵眯着眼睛道:“现在我们要考虑的,还是水源的问题。我料想鲜卑人肯定知道我军的水源所在,然后加以切断。这样吧,我军只将水源分成三批,依次送入大军当中。” “李信!” “末将在!”李信当即站了出来。 “命你率精骑三千,带足五日的干粮和水源,每一日都要派出传令兵与主力大军联络。凡遇上鲜卑人的部落,可斩尽杀绝,取其水源与口粮,据为己有!切记,不可逗留太久。你们一旦碰上来围攻的鲜卑人的大股部队,一定要避战!” “诺!”李信当即领命而去。 石闵又道:“此番,我军要将水源分成三批,逐次送入漠北草原。李农!” “末将在!” “你负责水源和粮秣的事宜。我给你一万人马,但是押送水源和粮秣的队伍,必须要分成几批,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必须要做到掩人耳目,不可为鲜卑人切断我们的粮道和水道!” “诺!” 石闵的这个命令着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第0065章 杀机 夜色如墨。 在一片苍茫而沙漠上,朔风阵阵,风沙吹袭。 从远方眺望过去,依稀可见如星光一般的火焰,斑斑点点地坐落在星罗棋布的荒漠上。这是一支支的火把,将士们行走之间,铠甲的碰撞声“窸窸窣窣”作响。 不知道有多少披坚执锐的赵军将士,他们拿着长枪长矛直指穹苍,或者是拿着盾牌和铁剑在前面开路。而在队伍的中间,不可计数的封闭的马车在行进着。 李农借着火光,只看见前方一片夜色,无边的夜色好似一头巨兽,在张着大嘴巴,想要将他们这支队伍吞进无边无际的深渊一般。 “停下!原地休息!” 李农蹙着眉头,挥了挥手,随即让全军的将士都驻足下来,歇息片刻。 就在这时,忽而从不远处亮起了一片火光! 前面,后面,四面八方都涌现出了耀眼的火光! “敌袭!” 这个时候,本就是赶路许久的赵军将士们警惕性最低的时候,骤然碰上了敌袭,可想而知。 “杀啊!”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听见了一阵地动山摇的喊杀声。 紧接着,便是一阵无差别的,铺天盖地的箭雨由下而上地抛落出去。 “噗嗤嗤!……” “啊啊啊!……”中箭的赵卒纷纷哀嚎着,倒在了血泊里。 李农见状,亦是勃然变色,随即挥着手中的立即,高声道:“盾牌手结阵!不要慌!” 抛射了两阵箭雨之后,从不远处便响起了海啸一般的马蹄声。 马蹄声狂乱,紧接着,便是漫山遍野的敌骑呼啸而来。 赵军的盾牌手迅速结阵,往李农这里靠拢过来! 望着赵军已经形成的盾牌阵,这些鲜卑人的骑兵亦是很强悍,直接挥着斩马剑,飞扑了过去,用马蹄踩死了许多的赵卒。他们亦或是被盾牌掀翻在地,然后被乱刃绞杀而死。 而鲜卑人的目的,显然不是来消灭他们这股赵军的,故而在迫使赵军自保,收缩了防线之后,他们迅速扑了过去,拿着长枪长矛,捅破了装载着水源的车子。 看着这么多的水流在地上,李农的心里都在滴血! 远的地方他已经顾不上了,只好保存附近的水车。 绕是如此,如果他们这几千赵军被彻底消灭的话,这些水车可能都要被捣毁了! 李农叫来一名小校,急声道:“你赶紧去中军大纛那里!请求大都督支援!” “诺!” 小校当即率领一队赵卒,飞骑而去。 突围出去的斥候小队,又一路长驱直入,终于在半个时辰后赶到了赵军中军大纛所在的位置。 幸好石闵早有防备,将中军与后军之间的距离拉短,不然一旦负责押运粮秣和水源的后军被突袭,届时中军的主力部队将首尾不能兼顾! “报——”小校一见到石闵,当即滚鞍下马,叉手道,“大都督!后军遭到鲜卑的大股骑兵突袭!李农将军派我等请求增援!” 闻言,石闵勒住了缰绳,蹙眉道:“敌军有多少兵力?” “看不清楚!漫山遍野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和火把!” 这时,在一侧是石鉴上前,说道:“大都督,事关我军的粮道和水源!事关重大!末将请求带五千骑兵赶去增援被围困的李农所部的兵马!” “大都督,还是要慎重考虑。”董匡眯着眼睛道,“现在敌在暗我在明!连敌军有多少兵力我们都搞不清楚。若是鲜卑人倾巢出动,有数万之多的骑兵,只怕石鉴将军赶过去支援的兵马都将有去无回啊!” 石闵闭上眼睛,暗自思衬了一下,随即说道:“已经来不及了。鲜卑人既然已经摸清楚了我军的粮道和水源所在,断然不可能没有后手!而且现在,想必是我军的水源已经被破坏殆尽了。突围之时,还想要将粮秣和水源带着恐怕不行!” “王平!” “末将在!“王平当即站了出来。 “你立刻带上一千破军营的军士,火速赶往李农所部兵马被围困的地方!切记,不可恋战!接应李农所部兵马突围之后立刻撤退!” “诺!”王平当即领命而去。 见到石闵拒绝了自己的请命,石鉴没有丝毫的不悦。 虽然石闵已经投靠了他石鉴,但是他们是合作关系,并不算上下级的关系。而且此去支援李农所部兵马,策应他们突围着实是凶险万分! 石鉴叉手道:“大都督,不知道我军现在是否要继续行军?” 闻言,石闵淡淡的摇头道:“我军的一举一动已经被监视了。传令下去,全军就地安营扎寨!” 随着石闵的一声令下,赵军上下数万将士,顿时分出一部分人马负责戒备,而后又有更多的士卒开始在那里搭设帐篷,埋下鹿角,形成了一座颇为简陋的营地。 而另一方面,王平奉命带着赵军当中最为精锐的破军营,一路直奔被代军包围的李农所部的兵马那里赶过去。 经过了一场激烈的厮杀之后,赵军丢下几千具尸体,随即杀出了一条血路,赶到营地这边与主力大军会合在一起。 一身是血,灰头土脸的李农跟着王平急冲冲地进了中军大帐,刚刚见到石闵的面,便羞愧难当地道:“大都督,末将有负你的重托!我军的粮秣与水源一无所得,死伤惨重。请你责罚!” “你说的哪里话?” 石闵摆了摆手道:“将军快快请起!此役之败,罪责不全在你。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过失,若非我疏忽了鲜卑人的侦测能力和突击能力,也不会有此一败!” 闻言,李农不由得感激涕零地道:“多谢大都督!末将不胜惶恐!请你让我戴罪立功!” 等到李农坐到一边去,石闵这才幽幽地道:“诸位,现在敌人来势汹汹,而我赵军的后背现在被切断了,我军的水源已经告罄。董匡,不知道我军的水源还能维持多久?” 董匡负责征北的赵军的一切水源和粮秣的调度,听到这话,当即站起来说道:“回禀大都督,我军的水源最多只能维持两日!” “才两日?” 石闵眉头一皱,他们赵军已经从绿沱河行军到这里,过了三四日。如此说来,这个时候,想要后撤断然不可! 而且鲜卑人的兵力要多于他们赵军,他们孤军深入,本来就有被全歼的风险。这一后撤,必然跟上一次的昌黎之战一般,被鲜卑人的骑兵追击过来。 两日的水源,根本不足以让赵军继续行军或者是后撤! 石闵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数万规模的大军,配备有辎重车队,骑兵,步兵,随军文官等等的“步骑车”混合军队,其一日行军不过八十里! 石闵又暗自思衬了一下,叹了口气道:“诸位,方才我已经估算过了。此地,距离平城有两百六十多里,急行军也需要两日才能抵达平城,即便是劫掠附近的小部落亦是杯水车薪,无济无事!往后,不可,那么往前推进呢?” “此地,距离敌人的盛乐也有差不多三百里!没等到大军抵达盛乐城下,可能我们赵军自己都要渴死了。” 众将闻言,都面面相觑,低着头没什么主意。 石闵是一军主将,他的统率力和智谋都是当世屈指可数的,若是连他都无计可施,估计他们等不到鲜卑人的大军杀来,自己都全军崩溃了! 而石闵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这仓促之下,他还能如此镇静,从容应对,已经是殊为不易的了。而且这水源和粮草,可是全军将士的生命线! 现在生命线都被切断了,即便是在军中威望极高的石闵,都不敢担保会不会发生军中士卒哗变的事情。 石闵闭着眼睛,说道:“鲜卑人的主将是独孤信。他既然已经用兵切断了我军的水源和粮道,就不可能不知道我赵军的水源无多了!很快,便会有大股的鲜卑骑兵,可能是代国的主力大军往我们营地这边靠拢!” “董匡!” “末将在!”董匡当即站起身来。 “你即刻去安排人手,寻找一切可利用的沙石、木头等东西,建造工事!” “诺!” 石闵又扶额道:“当此危难之际,不可自乱阵脚。朱保!” “末将在!” “你即刻安排人马,去附近的一些地方游走,找寻水源!” “诺!”朱保当即领命而去。 第0066章 老狐狸 距离盛乐不足一百五十里的一个绿洲。 “杀啊!” 骑着高头大马,披坚执锐的赵军骑卒一往无前地在鲜卑人的营地上厮杀着。 这股赵军骑卒并不多,但是个个悍勇无比。而他们的对手,只有几百个猝不及防的鲜卑人,在赵军那强大的攻势之下,鲜卑人便如同土鸡瓦狗一般,被屠戮一空! “给我杀!一个不留!” 在火光中,李信挥着剑,暴喝了一声,随即虎入羊群一般,直接砍死了两个还在负隅顽抗的敌人。 李信随即驱动战马,进了一间营帐,看着己方的两个士卒正在奸淫一个妇女,不由得眉头一皱,当即挥剑“唰唰”两声,将这两个赵卒砍死了。 “将军!”跟随在李信背后的赵卒都惶恐不已。 李信黑着脸道:“大都督有令!可以在代地烧杀,但是不许奸淫掳掠!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奇袭,牵制住敌人的一部分兵力!不是给你们自己痛快的!谁再敢违抗军令!杀无赦!”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这些事情石闵不容许发生,而李信自然是遵从的。 他们汉军不许对自己的汉人同胞奸淫掳掠,但是对于这些胡人,完全可以大干一场,干什么都可以。但是他们现在是兵贵神速,让这些许管不住自己裤裆下面的士卒如此放肆,万一被敌军围困住了怎么办? 敌军数倍于他们,一旦被围困,在没有任何的增援部队的情况下,他们只会是全军覆没! 看着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鲜卑妇女,李信冷着脸,直接一剑砍了过去! “呃!……”鲜卑妇女捂着自己被割断的咽喉,那里还在汨汨地流着鲜血,血流如注。 最终,这个鲜卑妇女还是不甘心地咽气了。临死前,她还恋恋不舍地看着一侧的小婴儿,那是她的孩子。 李信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挥了挥手,顿时就有一个士卒冲上去,闭着眼睛,一剑砍死了那个还没满月的小婴儿! 李信又下令,将这个部落所有的活口,不过五百人集中到一起,然后被赵军骑卒的长枪和长矛指着,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吁!……” 李信勒住了胯下的战马的缰绳,随后挥着剑,指着那些满脸恐惧的鲜卑人,大声道:“全部杀光!” 一听这话,顿时就有无数的赵军骑卒冲了上去,跟切菜一般,冲着这些手无寸铁的鲜卑人开始屠杀。 鲜卑人哀嚎着,反抗着,歇斯底里地叫嚷着,但是都无济于事。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刚刚的战斗中,那些青壮已经被杀掉了。看着这些人仇恨的目光,李信还是心有余悸,这一张张的脸孔,都是那么的让人记忆深刻! 很快,几百个鲜卑人的老弱妇孺便都倒在了血泊里。 鲜血,被浸染在了白色的帐篷上,显得如此是妖娆! 一个鲜卑人的部落,又要从这个世界上被抹杀掉了。 这时,一个小校飞骑而来,滚鞍下马,向着李信叉手道:“报——将军,西面有敌军骑卒的踪影!” 李信闻言,颔首道:“传令下去!全军立即备好水源和干粮,准备撤离!” …… 土狼峰。 石闵正在营寨那里巡视,他望着营寨之外冒起的滚滚沙尘,不由得眉头一皱,久久不能释怀。 他们这七万多的赵军被围困在这个土狼峰已经有两日之久,粮草还凑合,就是水源已经维持不住了。而对面的鲜卑人的主将独孤信果真不是吃素的,在前夜切断了他们赵军的粮道和水源之后,当即派出了大股兵马,直接围困了这里的赵军将士! 每每石闵派出大军想要与之交战,鲜卑人总是来去如风,在这大漠之上纵横驰骋,直接拖住了来袭的赵军将士,故而出去的赵军将士是寸功未建不说,每每还被搞得灰头土脸的,死伤惨重。 赵军上上下下的将士们,现在已经被敌人搞得没脾气了,士气已经低落到了谷底,一蹶不振了! 石闵站在城寨之上,看着又是一身伤,耸拉着脑袋,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走回来的赵卒,不由得一拳砸到垛口上,叹了口气。 好在这一回他并没有暴跳如雷,来回这么几次无功而返,石闵已经没脾气了。 李农还穿着残破的盔甲,低着头,走到石闵的面前叉手道:“大都督,末将……” 见状,石闵摇摇头道:“将军辛苦了,且先下去休息吧。” “大都督,这些鲜卑人实在是太狡猾了!他们的行踪飘忽不定,每当我军以为快要追上去的时候,鲜卑人总是又一溜烟儿跑掉了!跟兔子一样,迟迟不肯与我军激战!最后还是末将所部被杀败了几阵,这才退回来的。”李农一脸惭愧地道。 石鉴前不久刚刚率军出战,也吃过鲜卑人的打击,说道:“是啊。大都督,这些鲜卑人大大的狡猾!即便有机会全歼我部人马,他们都甘愿杀败,而不是全歼!” 闻言,石闵眯着眼睛道:“这个独孤信,可真是一个老狐狸。现在的情况,就好比一头受伤流血的老虎,被一头恶狼盯上了!以我观之,鲜卑人的兵力并不少于我军,鲜卑人完全有能力将我军击败。” “但是现在看来,独孤信的心思并不如此,他是想全歼我赵军于土狼峰!他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此时此刻,我赵军还有一战之力。所以说独孤信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轻松全歼我赵军的时机!” 石闵沉声道:“等到我军断了水源,无可战之力的时候,便是鲜卑人发动致命一击之时!” “大都督,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吧?”石鉴苦着脸道。 “朱保那边有消息了吗?”石闵垂询道。 董匡听到这话,不由得哑然失笑道:“前不久刚刚接到朱保将军的回报,附近百里之内,毫无水源!原本有的一些绿洲,那些水源也都被鲜卑人取走或者是污染了!朱保没办法,所部兵马又没有了水源,现在他们已经往大营这边赶回来了。” 真是一个阴险的老狐狸!石闵在心里暗骂不止。 第0067章 为人将者 “轰隆隆!……” 从不远处的沙丘边上,骤然响起了一片如闷雷一般的马蹄声,伴随着一阵阵漫天飞舞的烟尘,似阴云,密布在这横无涯际的大漠之上! 独孤信立马在一座低矮的沙丘上,微微翘首,便已经看见了这股烟尘的前端高举着“赵”字的旌旗。 兴许是有探马来报,这支赵军的将领打手一挥,这股赵军骑卒便调转了马头,往左边绕了一个方向,直奔在土狼峰的赵军战营而去。 在一侧的将军步六孤峰见状,不由得蹙眉道:“大将军,末将观这股赵军骑卒不过三千,战而必能全歼之,何不出击?” “不要轻举妄动。” 独孤信捋须道:“这股赵军的动向,早已被我军所掌握。石闵派出这股赵军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水源的,然则,现如今附近方圆百里之内的水源不是被我军将士取走,便是尽数污染了,故而赵军只能是无功而返!” “等着吧!步六孤,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便能全歼赵军于土狼峰了!” 看着独孤信信誓旦旦的样子,步六孤峰不疑有他。 但是步六孤峰又想起了什么事情,叉手道:“大将军,刚刚有哨骑来报!赵军的先锋队已经越过狮子口,往东面遁逃,不知所踪。大王勒令我等尽快派出兵马去阻击这股长驱直入的敌军!这不过三日,我们便已经受到了大王从盛乐发过来的两道诏命了!可想而知,这股赵军的威胁是极大的。” 闻言,独孤信沉吟了一下,说道:“赵军的先锋队,不过数千兵马,虽然已经深入了我代国的腹地,但是构不成什么致命的威胁的。老夫这就拟一份奏牍,呈报于大王,请他静下心来!等到土狼峰的赵军主力被全部消灭,到时候区区的赵军几千骑兵,灭之,当易如反掌!” “可是……” 步六孤峰迟疑了一下,随即道:“大将军,现在盛乐王庭的兵力不多,精锐尽在我们土狼峰这里。末将听说,石闵派出去的赵军都是清一色的精骑,战斗力极强,虽然兵马不多,但是胜在精锐!” “这股赵军的精骑深入我代国腹地,不过六七日,便一连消灭了我代国的十多个小部落,被屠戮者不下一万!大王由此暴怒,但是赵军的几千精骑,其行踪飘忽不定,大王派出去的兵马实在是找不到其行踪啊!” 步六孤峰这么说,其目的就是想要告诉独孤信。这股赵军的精骑,已经成为了他们代国的心腹大患,成为了代王拓跋什翼犍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将这股赵军精骑全部消灭掉,不仅拓跋什翼犍寝食难安,就连鲜卑各个部落的首领们,贵族们,都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的! 毕竟谁都会担心,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敌人,会不会哪一天跑到属于自己的部落,大肆烧杀抢掠! “步六孤峰,你不必多说了。老夫心意已决!” 独孤信沉声道:“现在我军与敌人的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只须三五日,缺粮少水的赵军将不战自溃!” 而此时,随着朱保所部的兵马无功而返,就好似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军上上下下的将士们的士气都一下子跌落了谷底,一蹶不振! 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不复存在了,还有比这个让人更加绝望的事情吗? 对此,石闵亦是叹了口气,随后又带着一队亲卫开始沿着战营附近,比较潮湿、湿润的地方巡视。 经过石闵这几日的勘察,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几个地方的温度和湿度。 虽然重生之前的石闵是一个历史系的大学生毕业的,只是一个纯粹的历史爱好者,但是他的阅历可真不少。阅读一些杂文,也是石闵的兴趣爱好之一。 为人将者,需要具备什么样的能力? 这一点,兵圣孙子早已点明出来。 孙子曰:……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 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 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 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 将者,智、信、仁、勇、严也。 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 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 这是作为一军之大将,所必须具备的五个条件。 将者,有勇将、儒将之别,而兵家又有四势,其一兵形势家,其二兵权谋家,其三兵阴阳家,其四兵技巧家。 而其中,又有集大成者,就是诸葛亮这般的风流人物。 现在石闵所统率的征北的赵军所面临的一个棘手的问题,便是如何取得水源和足够的粮草。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而在这大漠之中,水源又是极为珍贵的东西。人一日不喝水,便会焦虑不安,浑身难受,一个正常人若是一连三天都滴水未进的话,可想而知,这个人估计要凉凉了! 现在石闵碰上的问题,便是《孙子兵法》中的“天者”与“地者”。 口粮还能吃上数日,但是水源现在已经基本上断绝了,就连石闵自己,每天只能是舔着水壶里的一点水解解渴。 沙漠中无水情况下如何取水?对于这个问题,石闵依稀还记得,自己前世在电视上曾经见过一些节目播出过,在沙漠没水时有一种取水办法,具体的石闵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 石闵还记得一点,绞尽脑汁,便只是想起来一些。 通过辨别大气中微量的水汽,可以寻觅几里以外的水源和草地。 四面高、中间低的掌心地,或三面高、中间或一面低呈簸箕形的地区,以及群山间的低洼地,很可能找到水源。 干涸的河床里,尤其是两山夹一沟的河床里常可找到水源。可选择河道转弯处外侧的最低处寻找,往下挖,直到发现湿沙子。 表面潮湿的沙子,表明那里是可挖浅水井的地方,由低洼处往下挖,再往下0.8~1.8米,即可见水。如果保持着潮湿,可继续下挖。 但是很显然,土狼峰这个地方显然不具备这些条件。 因为石闵已经试过了! 虽然说用这个办法,赵军已经取得了一些水源,但是杯水车薪,无济无事。赵军毕竟有差不多七万的兵马,人多嘴杂的,这一点水根本维系不了多久的。 “大都督,喝一点水吧。” 跟在石闵屁股后面的花木兰,见到石闵的嘴唇已经干裂,还不自觉地在那里舔着嘴唇,不由得心下一软,将悬挂在自己腰间的水壶拿了出来。 “不了。” 石闵摇摇头道:“你要是口渴的话,先喝一点吧。” “大都督你不喝,我也不喝。”花木兰倔强地道。 傻丫头。 石闵旋即接过了水壶,轻轻的抿了一口,终于感觉浑身舒适了一下,嘴唇都不再像最初的时候那样干涩、龟裂了。 “呐,喝吧。”石闵将水壶递到了花木兰的手里。 “谢谢大都督!”花木兰笑了一下,而后拿着水壶就往嘴里倾斜了一下。 然后花木兰很快就将水壶放下了。 石闵黑着脸道:“你这些日子都是这么给我节约用水的?胡闹!让你喝你就喝!” 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被石闵看见了,花木兰有些尴尬,但还是擦拭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汗液,摇摇头道:“我没事的大都督。这水壶里的水早已无多了,这是大都督你的水,我不能再喝了!” 石闵看了花木兰一眼,又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的十几个亲卫一眼,只见他们都瞧着这个水壶,不自觉地舔着自己干裂的嘴唇,眼睛里冒出了绿光! 这个时候,即便是用他们身上的血液,换取等同的水,想必他们都是很愿意的吧。 在这大漠之中,又无水喝的情况下。 水,无疑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生命之源!非金钱所能衡量的。 “唉!”石闵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即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倍感无奈。 花木兰有些凄惶无助地道:“大都督,再过几日,若是再找不到水源的话,大家可能都要渴死在这里,葬身大漠了。” “花荣,你怕死吗?”由于是在人前,故而石闵不好直接称呼花木兰的真名。 闻言,花木兰迟疑了一下,随后蹙眉道:“大都督,死有何惧?不过碗大的刀疤,但是被活生生的渴死在这里,实在是太悲剧了!依我看,不如让将士们美美的喝上水,饱餐一顿,然后与鲜卑人决一死战算了!” “我何尝不想与鲜卑人决一死战呢?” 石闵有些苦涩地笑道:“但是鲜卑人太狡猾了,他们的主将独孤信,更是奸诈无比,跟老狐狸一样。无论我军怎么出兵攻杀,他们都跑得远远的,在这荒漠之上,鲜卑人的骑兵来去如风,追都追不到,又何谈与之决一死战呢?” “……”花木兰沉默了。 第0068章 峰回路转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雨点一般的马蹄声。 石闵翘首望去,只见义阳公石鉴正带着自己的一队亲卫往这边赶来。 “大都督!”石鉴行了一礼。 石闵挥了挥手道:“义阳公,你来此所为何事?” 石鉴似乎有什么隐秘的事情想要跟石闵单独聊聊,故而看了看附近的一些亲兵。石闵随之让自己的亲卫都退去。 “大都督,不知道你想出了什么法子能战胜鲜卑人吗?” 石闵摇摇头道:“没有水源,实在是无以为继。” 石鉴叹了口气道:“大都督,现在事不可为。依我看,不如撤退吧。” “撤退?”石闵蹙眉道,“义阳公,你要知道,我军现在面临着进退两难的困境。大军退则必乱,乱则必败!” “我知道。”石鉴说道,“但是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现在我军被鲜卑人的大军所围困,水源和粮秣都无以为继了。这样下去,不出数日,则我军必全军覆没!” 石闵闻言,不由得眯着眼睛道:“可是义阳公,你要清楚,即便现在我军撤退,水源不足,即便敌人不追击,最后我们的将士都要全都渴死在这漠北的荒原上!” 听到这话,石鉴做贼心虚一般,看了看附近的几十个亲卫,而后跟石闵附耳道:“棘奴,如今事不可为。我们现在要考虑的,已经不是如何去击败鲜卑人了,也不是想着如何去保存实力,保命要紧!” “若是连我们的性命都没有了,何谈大业?我是这么想的,现在军中还剩下一点水源,我算过的,足够一千人饮用五日!不如我们便趁机带着自己的亲信跑出这里!逃离这个鬼地方!” 石闵闻言,脸色一沉,说道:“义阳公,你这是逃兵的行为!若是被大王知道你我丢下这数万的将士于不顾,自己溜之大吉的话,回到邺城咱们焉有活路?岂非是罪及家人?罪及九族?”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不可!” 石闵还是义正词严地摆了摆手道:“这个事情你不必再说了!义阳公,再等两日,若是届时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你请自便。” “唉!” 石鉴见自己劝不动石闵,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 看着一侧的一棵仙人掌,石闵不由得灵机一动,他知道,许多沙漠植物含有大量水分。如仙人掌、未成熟的丝兰花、龙舌兰的花茎等都会含有较高的水分。桶状的仙人掌含有很高的水分,但挤出的水有点辛辣味,汁液似粘液般会很快变浓。 为了弄出其中的水分,也可咀嚼木髓,但不能咽下。随身带上若干这类植物的木髓,啜吮可以止渴。 想到这里,石闵便“唰”的一声,挥出了一剑,直接砍掉了这一棵半人高的仙人掌。 然后,石闵缓缓地蹲到了地上,将仙人掌的刺剃掉,而后放到嘴里吮吸了一下,又咬了一下,慢慢的咀嚼着。 过了好半晌,石闵“呸”的啐了一口,然后一脸嫌弃地擦拭着自己的嘴角。 “怎么样?大都督,这东西能吃吗?能解渴吗?”石鉴歪着脑袋问道。 闻言,石闵点了点头道:“可以解渴。” 但是,石闵又旋即拍了拍战裙上的沙尘,眺望着这里为数不多的仙人掌、龙舌兰等植物,不由得蹙眉道:“可是这里的植物着实不多,含有水分的东西寥寥无几!我军还有七万之众,仅凭取这些植物的水分,只怕根本不够,远远不够!” “那怎么办?”石鉴愁眉苦脸地道。 对此,石闵还是在那里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着。 他又忽而拿起了手中的利剑,准备放回自己的剑鞘中,但是从那利剑的剑身上,却是滴出了浓稠的黏液,绿色的仙人掌的黏液。 这黏液顺着剑身,便是如血液一般,缓缓的打落在干涸的沙漠之上。 “我想到了!”石闵不由得眼前一亮。 闻言,石鉴咋舌道:“你有何妙计?” “石鉴听令!” “末将在!”石鉴当即抱拳道。 “你即刻回营,吩咐全军上上下下所有的将士。让他们备好一只碗,锅碗瓢盆凡是能盛水的东西、器皿都可以!然后让他们在夜幕降临之时,在器皿上悬一柄剑刃,长枪、长矛都可以!第二天必有水可以饮用!” “诺!” 对于石闵的这个军令,石鉴有些不明觉厉,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但是既然石闵的军令已经下达了,他便必须要遵从落实下去。 石闵博学多识,他依稀还记得,在相对潮湿的地面挖一大约宽90厘米、深45厘米的坑,坑底部中央放一集水器,坑面悬一条拉成弧形的塑料膜。光能升高坑内潮湿土壤和空气的温度,蒸发产生水汽,水汽与塑料膜接触遇冷凝结成水珠,下滑至器皿中。 现在赵军的条件虽然差了一点,不过想要在沙漠中取水,也不是不能做得到的! 石鉴回营之后,随即宣布了石闵下达的这个军令。 很快,将士们就将自己平日里用来喝水吃饭的锅碗瓢盆都一股脑儿地拿出来,放在大营的各个角落里,然后寻找一些树枝、木板什么的,作为支架,就这样架起了一柄兵器,其最尖锐的部位,自然是对着那些底下的锅碗瓢盆等器皿的。 夜幕降临。 沙漠的夜晚很冷很冷,朔风阵阵,冬意渐浓。 许多的赵军将士都一屁股坐在篝火堆边上,烤火取暖。 一个赵卒看着自己身边悬挂着的一把铁剑,还有其剑尖下面的陶碗,不由得搓了搓手,唉声叹气地道:“这遭瘟的天气啊!你们看看,这碗里还是一点水都没有。大都督不是特地来消遣咱们的吧?” “呸!瞎说什么?!” 旁边的一个赵卒不满地道:“大都督日理万机,哪有这闲工夫消遣咱们这些大头兵?” “哎,我说,就这样将剑悬在陶碗的上面,真的管用吗?听说这样做,能在第二天获得一碗水!真是不可思议!” 其中一个赵卒回答道:“说不定是真的呢?” “怎么可能?一觉醒来,身边便能出现一碗水给我喝,岂非神人乎……” ”对啊!跟天上的神仙一样,可以点石成金!” 对于战营里面的将士们,对于自己的这种做法议论纷纷,石闵对此不动声色。 到了后半夜,寒风凛冽。 原本已经沉沉地睡过去的赵军将士,这么多人,自然不可避免地有人尿急。于是乎这个赵卒睁开眼睛,在睡眼惺忪之间,无意中看见了身边的陶碗上,竟然盛着满满的一碗水! “天……” 这个赵卒感到不可置信,随即又拿着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最终拿起了那碗水喝了一口! 真是久旱逢甘霖! “哈哈哈哈!”赵卒蓦地狂笑了起来,大声地道,“有水了!真的有水出来了!” 有些还能睡得多沉的赵卒闻言,都勃然变色,然后都不约而同地骂骂咧咧了一阵子,又拿起了身边的陶碗,那盛满了水的陶碗! “出水了!快醒醒!真的出水了!”许多赵卒都不由得失声惊叫起来,更有甚者,竟然都抱头痛哭了! 这个时候,石闵还在挑灯夜战,在中军大帐那里研究这那一张代国的羊皮地图。 一听到外面的动静,石闵原本紧紧的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大都督!”作为贴身亲卫的花木兰,这个时候兴冲冲地端着一碗水跑了进来。 “出水了!真的有水喝了!” “嗯。”石闵很淡定地笑了笑。 第0069章 待宰的羔羊 又过了两日,鲜卑人开始集结起来,如黑云一般,密密麻麻地涌向了偌大的赵军战营的附近。 鲜卑人这才刚刚建国,虽然他们的主君早已被封为代王,但是其形式还是部落联盟的,故而拓跋什翼犍一时之间,也无法将整个拓跋鲜卑部全部融合起来。 所以说,鲜卑人已经建国,进一步学习先进的中原汉文化,可是其秉性和一些生活习俗仍旧没能改变。 鲜卑人的旌旗还是狼旗,青头狼旗,其衣甲更是简陋得很。 拓跋部的鲜卑兵卒,都是穿着绒毛皮甲,头戴毡帽,而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牛羊马之类的畜牧的膻腥味儿的。 “嗷呜!嗷呜!嗷呜!……” 一接近赵军的战营,似乎嗅到了一股子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一般,在场的鲜卑人都学着狼或者是秃鹫的声音叫嚷起来,似群魔乱舞,不过气势雄浑,闻之即令人丧胆色变! 叫阵了好半晌,却不见对面的赵军战营有什么动静,独孤信随即挥起了自己的手臂,所有的鲜卑人的勇士的嚎叫声都戛然而止。 独孤信抬眼看了看对面的赵军战营,只见这偌大的战营之中,了无生气。 战营的大门紧紧的闭着,几座瞭望塔上,还有着几个赵卒在那里无精打采地站岗,能站着的还好,有的赵卒已经蹲在了地上,拄着剑在那里打瞌睡,他们的嘴唇干裂,跟哈巴狗一样在哈着气。 从独孤信这个沙丘的地方,放眼望去,只见,此时此刻的赵军营地里,除了外围的城寨还有一些赵卒在那里把守之外,其他人都已经不见踪影,乃至于连巡逻的士卒都没有。 独孤信旁边的步六孤峰笑着道:“大将军,看样子赵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断水数日,现在他们肯定是渴死了不少的兵士!” 步六孤峰指着下面的赵军营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说道:“看看,赵军已经开始收尸了。请大将军给我一支五百人的精骑,冲杀过去,必能一战成功!” 步六孤峰的这个说辞,倒是没什么毛病。 独孤信对此亦是深以为然,于是道:“好!步六孤峰,老夫给你一千精骑!你只需要将营寨里的赵军赶出来,而后我自当派遣各部兵马围歼溃逃的赵军!” “诺!” 步六孤峰随即领命而去,点起一千精骑,便打着青头狼旗长驱直入。 “杀啊!” “嗷呜!嗷呜!……” 鲜卑人的骑士们摇晃着手中的斩马刀和长枪,一脸嗜血的红色,就这样如狼似虎地扑向了下面的赵军营寨! 在他们面前的,仿佛是待宰的羔羊! “鲜卑人杀来了!” “敌人来袭!” “撤!快撤!” 不出所料的,一见到鲜卑人发起了进攻,早已“饥渴难耐”的赵军将士都惊慌失措起来,然后丢下了自己的武器,开始往己方的营地那里四散而逃! 冲击的鲜卑人的一千精骑根本就没有遭到什么抵抗,直接撞开了赵军战营的大门,而后一举鱼贯而入,杀进了赵军战营。 领兵的步六孤峰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异常的,在他看来,已经断水日久的赵军将士,俨然已经丧失了胆气,根本不能有什么战斗力。 不过,让步六孤峰感到诧异的是,在他们刚刚冲进了赵军战营不久,那些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竟然复活了,而且还生龙活虎地往那些帐篷里面跑。 “杀!” 步六孤峰心生不妙,不过既然已经冲杀进来了,断然没有后撤的可能性了。 随着步六孤峰的一声令下,跟着的鲜卑骑兵顿时冲进了附近的一顶又一顶的帐篷里。 “噗嗤!” “噗嗤嗤!……” 这是利器划破血肉的声音,只见一片又一片的血光亮起,而后,热乎乎的鲜血就这样喷洒在了洁白的帐篷上。 “杀啊!” 直到那一顶顶的帐篷里冲出来一个又一个的赵卒的时候,步六孤峰这才反应过来。 中计了! “撤!快撤!” 步六孤峰声嘶力竭地叫嚷着,但是为时已晚! “喀嚓嚓!……”一阵令人牙酸的关门声。 只见,原本被鲜卑人撞开的大门,突然被冲出来的赵卒再一次关上了! 更为不妙的是,许多赵军骑卒忽而冲杀过来,在大门口那里迅速结阵,无数的长方形的盾牌伫立在那里,恍若一道天堑,难以逾越! “杀!杀!杀!” 原本看上去跟死狗一般的赵卒,此时此刻都生龙活虎,活蹦乱跳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而在那些瞭望塔和城寨之上,已经被无数的赵卒所占据,他们在那里张弓搭箭,开始往人头攒动的鲜卑人的骑兵这边抛射着纷乱的箭雨! “放箭!” 随着石鉴的一声令下,那些箭雨便纷纷扬扬地落到鲜卑人的头上,已经拥挤在一起,在一个狭窄的空地上的鲜卑人根本无法反应过来,无法及时调转马头! 他们就像一个个的活靶子,让赵军这边的弓箭手箭无虚发。 “啊啊啊!……” 中箭的鲜卑人顿时倒了下来,哀鸿遍野。 “卑鄙的赵人!”在沙丘上,看到这一幕的独孤信心里在滴血,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 但是,没等他下达撤退的命令,却忽而听见从背后响起的一阵铺天盖地的喊杀声! 糟糕,上当了! 独孤信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大事不妙,他当机立断,喝道:“众军!随我撤退!” 仓促之下,遭遇这般不利的伏击战,可想而知,即便是在有利于鲜卑人的骑士作战的旷野上,也是无济于事的。 而且鲜卑人的成分极其复杂,一时之间根本无法传达军令! “冲!” “杀啊!” 早已埋伏在土狼峰附近的赵军将士顿时蹿了出来,看到四散而逃的鲜卑人就直接冲了过去,然后乱刃砍死。 石闵表现得极为勇武,以他为首,八百人的亲兵营都以一当十,形成了一股强烈的风暴! 他们带着一往无前之势,碰到一个穿着皮甲的鲜卑人,二话不说,直接挥着武器砍了上去,杀出了一条血路。 从上往下望过去,只见在空旷的荒漠之上,淡黄的颜色的巨流,被一股更为汹涌澎湃的激流冲击着,从激流中,更是冲出了一道更为犀利的急流,如一柄利剑,直接分开了那一股巨流! 第0070章 拓跋什翼犍 在战斗结束之后,赵军一如既往地不留一个俘虏,全都坑杀了。 看着在大坑里面哀嚎的鲜卑人,石闵若有所思,但绝不是在怜悯着什么。 当他们拿起武器与自己血战的时候,便必须要做好这样的觉悟。当然,做俘虏,投降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必须要在战前直接投降! 过了好一会儿,李农这才拿着一份战报上来。 “大都督,此战,我军一共阵亡将士5422人,重伤(致残)者不下六百人,轻伤者不计。而鲜卑人,共计被斩首三万有余!” 李农红光满面地道:“大都督,这真是十数年难得一见的捷报啊!” 对北方的鲜卑人,赵军能一战而歼敌如此之多,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捷报。 石闵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这时,又是一骑飞来。 “报——大都督,邺城急报!” 邺城? 石闵愣住了,随即接过了那个小校递过来的急报。 “是何事?”李农疑惑地道。 石闵将手中的急报看了一边,随即又递给了李农,眯着眼睛道:“西征凉国的军队战败了。败于三水,我赵国西征之军折损过半!” 看过了这份急报,李农顿时愣了一下,说道:“大王的意思是,让我们撤兵?” 闻言,石闵嘴唇一抿,轻声道:“大可不必。我这就拟一份奏牍,言明我征北之军已经败鲜卑人于土狼峰,斩首三万有余,即将兵临盛乐城下!也好询问大王,是否继续进击盛乐,一战而下!” “善!” 李农显得很兴奋。 不能怪他和石闵不厚道,而是羯赵国此番出二路大军,一路征西,一路征北,总有高下立判的时候。 现在征西之军被大败而回,而征北之军大获全胜,还将攻克敌国的都城!两相比较之下,征西之军自然是相形见绌的。 而大获全胜的征北之军,在凯旋归来的时候,石虎岂能不大加封赏? 代国,盛乐。 代王拓跋什翼犍高坐上位,扫视着颇为简陋的大殿上的群臣,随即沉声道:“诸位,前线败绩。我代军败于土狼峰,折损军马三万,现在大将军独孤信正在收拢溃兵,往盛乐这边赶回来!寡人欲再举兵数万,以击败来犯的赵军!” “不可!万万不可啊大王!” “有何不可?” 拓跋什翼犍的这话刚刚说出来,作为太尉的梁盖便站了出来,行了一下抱胸礼,说道:“大王,敌军势大,来势汹汹,现在他们又有土狼峰之大胜之势,携大胜之势而战,必气势如虹也!” “太尉大人又何必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呢?” 拓跋什翼犍一副不悦的模样,说道:“赵军现如今固然是势如破竹,但毕竟只有七八万的兵马。我代国,数十万之民众,控弦之士不下二十万,如何不能战而胜之?” 闻言,梁盖不由得苦笑着道:“大王,我代国虽然号称有控弦之士二十余万,但是能真正对我鲜卑人心悦诚服,忠诚于我代国的部族又有几个?” “我代国境内,不乏汉人、匈奴人、乌桓人和丁零人等异族,可是他们表面上臣服于我代国,实际上仅仅是大势所趋!若是我军不败,则他们会锦上添花,倾囊相授,但是,现如今我军已经败于土狼峰了,如之奈何?” “那么依太尉大人你的意思,是让寡人投降,降赵吗?”拓跋什翼犍大为不满地道。 拓跋什翼犍早就对梁盖不爽了,若不是顾忌到他在拓跋鲜卑部的声望,还有其手中的兵力,梁盖可能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想当年,拓跋什翼犍的长兄拓跋翳槐继位,便派年仅九岁的拓跋什翼犍到后赵作人质,请求和好。随同拓跋什翼犍前往后赵的有五千多家,拓跋什翼犍在后赵一住便是十年! 建国元年(338年)十月,拓跋翳槐病危,临终前遗命诸部大人,一定要迎立拓跋什翼犍继位,社稷才可安定。 拓跋翳槐死后,梁盖等人认为旧主新丧,而拓跋什翼犍离国尚远,怕其到后会引起变乱,便准备重立新君。拓跋翳槐次弟拓跋屈,刚猛多诈,不如拓跋屈弟拓跋孤仁厚,便杀拓跋屈而立拓跋孤,拓跋孤不同意,亲自到后赵请拓跋什翼犍回国。 十一月,拓跋什翼犍在繁畤城以北继位,时年十九岁,改元建国,并将一半国土分给拓跋孤。 因为梁盖这些人的缘故,拓跋什翼犍差点不能继承代王之位,你说他能不气吗? 梁盖沉默不语。 这时,从王位的左侧,忽而响起了有节奏的拐杖敲击地板的声音。 群臣寻声看了过去,只见从珠帘那里,钻出来了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臣等参见太后娘娘!”群臣山呼道。 拓跋什翼犍对于自己的母亲王氏还是颇为尊敬的,故而在第一时间,便站起身,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大王,老身听闻赵人败我代军于土狼峰,即将越过繁畤,直奔我盛乐而来,不知道是也不是?”王氏慢条斯理地问道。 “是的。”拓跋什翼犍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不知道大王你打算如何应对?” 闻言,拓跋什翼犍沉吟了一下,随即道:“回母后,儿臣想要再举兵,击败来犯的赵军。” “……” 王氏沉默了一下,又扫视了大殿上的群臣一眼,说道:“老身本来是一个妇道人家,按照中原的礼仪,汉人的那些规矩,不应该插手国家大事的。但如今国家有难,老身作为大王的母亲,不得不站出来说一说自己心里的想法!” “母后但说无妨。” “大王,不知道你认为,我们鲜卑临时征召而来的各部兵马,对战来势汹汹的赵军,能有几分胜算?”王氏反问道。 “这……我代军的兵力要多于赵军,而且多为骑兵,有利于原野上作战,有地利。如今,乃是秋冬交替之际,中原人都不擅于冬季作战,但我鲜卑的勇士们能适应这种恶劣的自然环境,有天时。而且,现在是赵人来犯,我代国上上下下自当众志成城,有人和!” “《孙膑兵法·月战》说: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现在我代国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有,何以不能战而胜之?” 看着拓跋什翼犍这么踌躇满志,信誓旦旦的模样,王氏不由得一脸失望之色地摇摇头道:“大王,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令我代国的臣民失望了!” “母后你何出此言啊?”拓跋什翼犍愣着道。 “国家伐战之事,岂有这么简单的道理?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赵人的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至于你说的什么天时地利人和,这些老身不是很懂,但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我们代国,我们拓跋鲜卑,经不起这般的折腾了!” “光是土狼峰一战,我代国便折损了三万多的将士,其中我拓跋部的勇士便战死过半!我们拓跋鲜卑部,不过四五十万人!男丁死一个就少一个,能经得起这般的折腾吗?” 王氏不由得痛心疾首地道:“这是在用美玉在撞击石头!这是不值得的事情!即便你能再次举兵,击败了来犯的赵军又如何?赵国乃是中原之大国,七八百万的人口,随时能够动员百万人以上的大军!” “你能打败他们一次,能打败第二次,第三次吗?我们鲜卑人是消耗不过他们赵国的!而且我们鲜卑人的勇士,是死一个少一个,没有了这些勇士,你拿什么当这个代王?我们拓跋鲜卑部拿什么去震慑各部的宵小?” “母后说的有道理,儿臣受教了。”拓跋什翼犍一脸愧色地道。 这时,太尉梁盖垂手道:“太后所言甚是!臣听闻,此番赵军的统兵大将,乃是石闵!石闵是何许人也?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一个能征善战之辈,是被石虎所倚重的大将。能在断水的困境之下,还能败我代军,此人的能力可见一斑!” “噢,是石闵?” 王氏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道:“对于此人,老身倒是略有耳闻。昌黎之战,赵军差点被打得大败,若非是石闵力挽狂澜,可能赵国现在都没有办法发动针对我代国的这场战事了。” “是的。” 梁盖颔首道:“石闵此人,当真是一个常胜将军!别的不说,就是去年的赵国征南之战,他便大放异彩,沔南之战,以少胜多,斩晋将蔡怀,杀晋军两万。接着邾城献策,迅速攻破东南坚城邾城,而后更是在葫芦口力挽狂澜,以火攻之计,杀死晋军四万人!” “这样的一位名将,想要战胜他,谈何容易?” 闻言,王氏点了点头道:“赵国能有这般的名将,倒真是石虎与赵国的福气,却是我们代国的大不幸啊!” 这时,拓跋什翼犍垂询道:“母后,既然不能与赵军再战,那么不知道我们要如何应付即将来袭的赵军呢?难道要跟梁盖说的那样,向赵人投降吗?” “不。”王氏摇摇头道,“不必如此。大王,难道你忘了我们鲜卑人的习性了吗?” “……” 拓跋什翼犍闻言,迟疑了一下,随后道:“母后,你是说,迁徙?” “不错。”王氏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大王,老身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是大势所趋,强求不得!我鲜卑人本是马背上的民族,逐水草而居是我们的习性,没必要跟赵人死磕到底。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大王,你还记得老身跟你说过的那些话吗?” “国家自从前代,以游牧为生。现在处于国事变乱之后,基业不稳固。如果筑城池居住,一旦敌寇前来,难以仓猝转移!大王你于是在建国二年取消了定都的计划,但是今年的春天,你便迁都于云中郡的盛乐宫。这才招致了赵军伐我代国。” 王氏闭上了眼睛,说道:“大王,我不是在指责你什么。现在大敌当前,唯一的对策,便是避而不战!等到赵军的粮草消耗干净了,又没有了补给,他们自然会退去的。” “好吧。” 第0071章 秦牧 拓跋什翼犍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 正好,代国刚刚迁都盛乐宫不久,百废待兴,似什么中原的房屋宫殿还很少,所以拓跋鲜卑部的人倒是舍得丢下这些东西,然后带上赖以为生的牛、羊、马之类的畜牧,还有大量的帐篷,直接往北方遁去。 所以,当石闵带着六万多的赵军赶到盛乐宫的时候,原本在这里居住的鲜卑人早已不见踪影。 “哒哒哒!……”马蹄声敲击在简陋而污浊的青砖上。 石闵一如既往地右手拿着双刃矛,左手攥着缰绳,胯下是自己的坐骑赤马朱龙,就这样昂首挺立在那里,英姿勃发。 在他的背后,是一面上书“征北大都督石”字样的大纛,其后还跟着一支长龙一般的队伍。 旁边的李农叹了口气道:“看样子,拓跋什翼犍倒真是一个识时务的家伙。我大军压境之下,他们鲜卑人明明还有反抗之力,可是他偏偏选择了遁逃!” 李农的这一声叹息,不知道是在为了不能扩大战果而懊恼,还是在为了可以避免与鲜卑人的主力,再度大战而松了口气。 不过这些都不成问题。 毕竟石虎交给石闵,还有其征北之军的任务是捣破代国的盛乐,教训一下鲜卑人,现在他们的任务已经很完美地完成了! 可以班师回朝了! “鲜卑人本是胡人。胡人的习性不就是逐水草而居吗?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不正是他们这些胡人的秉性吗?”石闵嗤笑了一声道。 看着眼前的这满目疮痍,李农不由得望而兴叹道:“没想到短短两年之内,鲜卑人就能在这盛乐建起这么一座城池,可真是不容易啊!可惜,现在已经被他们自己付之一炬了。” 在赵军面前的,是一片漆黑的废墟,残存的瓦砾,残垣断壁,其间还伴着阵阵袅袅的青烟。 石闵闻言,摇摇头道:“拓跋什翼犍是一个有远见卓识的人。鲜卑人逐水草而居,然则漠北草原便是如此,每逢隆冬之际,牛羊凋敝,他们这些胡人都会南下牧马,掠夺更多的人口、财富和粮食,其中掳掠的工匠和汉人当中的有识之士不在少数!” “而拓跋什翼犍能一改胡人的秉性,建国定都,其野心是昭然若揭的。有了胡人与生俱来的剽悍,再加上中原汉儿的帮助和各种礼仪制度,这无疑是大大加强了他们拓跋鲜卑部的实力,故而拓跋什翼犍能在两年之内,建立起一个东自濊貊,西至破落那,南距阴山,北达沙漠,胡人全部归服,人口达数十万的代国。” “代国可虑也。”李农颔首道。 可虑的不是代国,而是这屡杀不止的北方胡人!石闵在心里腹诽着,但是没有说出口。 北方的游牧民族,一向是中原的汉人王朝的生死大敌! 太过久远的鬼方且不说,自从秦军横扫天下,建立起大一统的大秦帝国之后,面对着北方愈发强大的匈奴,倒还能应付得来,但这仅仅是在建造起万里长城的基础上的。 有人说,秦始皇下令连接之前的燕、赵、秦三国的长城,建造起来的万里长城,是为了抵御北方的匈奴入侵的。当然了,不乏这个缘故,但也有另外的一种说法。 另一说法,是秦始皇想将长城作为前哨站,储备大量的粮草军需,以便将来可以更好的侵略匈奴。 不管怎么说,在经历了楚汉争霸之后,华夏故土已经民生凋敝,将士们疲惫不堪,而北方的匈奴则是在冒顿的统率之下,彻底整合了北方的所有游牧民族,南下牧马。 当时的刘邦还跟匈奴人打了一仗,吃了一记白登之围的耻辱,由此开了中原王朝与北方游牧民族和亲的先河。 从白登之围开始,胡虏便成了汉人的心腹大患。 而北方的游牧民族,其草原霸主也在走马灯似的换着。 匈奴、鲜卑、突厥、契丹、女真、蒙古、满人……这一个个的游牧民族,都无时无刻地威胁着中原汉人王朝的安全。 中原王朝强大的时候,他们会臣服,便犹如历史上的汉唐盛世,而每当这些中原王朝衰落的时候,好似历史上的宋末、明末,他们就会南下牧马,使中原汉土为之变色,为之膻腥! 那么,既然北方的游牧民族,是中原汉人王朝的死敌,中原王朝强大起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趁机横扫漠北,终结这些游牧民族在漠北草原的势力呢? 无他,因为这些在马背上出生的游牧民族,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汉朝名将卫青、霍去病都曾经深入漠北草原,打击匈奴,但最后只是重创了匈奴人的实力,使之分裂,一部分归附,一部分被迫西逃而已。 这偌大的漠北草原,真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地方!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就没少出兵横扫漠北的游牧民族,但都没能彻底地消灭胡人的势力。 胡人在马背上,逐水草而居,其行踪飘忽不定,来去如风,你让作为农耕文明的中原王朝的军队怎么追击?故而只能用长城防御的方式,将胡虏的势力牢牢地遏制在漠北,挡在万里长城之外了。 中原王朝不是没有彻底消灭掉胡虏的想法,但是代价太大了,得不偿失。 强如大汉,那个能喊出“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之”的时代,还是刘彻耗尽了自汉高祖刘邦以来,几代人积攒的国力,这才将不可一世的草原霸主匈奴人彻底打残的! 漠北草原那么大,又如此的荒凉,堪称是不毛之地,治理这个地方不知道要耗费多大的代价! 故而自秦汉以来,历代的中原王朝对于北方的游牧民族,那一向都是通过分化拉拢的做法,一手萝卜,一手大棒的使之不敢轻易南顾的。 “报——” 就在这时,一个小校飞骑而来,向着石闵跪倒在地道:“大都督,我们抓到了一个人,是汉人!” “汉人?” 石闵愣住了,旋即挥了挥手道:“把人带过来!” “诺!” 小校领命而去,很快就将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带到了石闵的跟前。 这个年轻人虽然衣衫褴褛,似乞丐一般,但看上去器宇轩昂的,精神气很足,若是给他换上一身华贵的衣裳,必然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石闵对于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印象,最深有感触的,还是他的那一双眼睛,那一双动人心魄的犀利的眼睛,恍若利剑一般,让人不敢与之直视! “足下何人?”石闵沉声道。 “故秦地之人,秦牧!” “你是汉人。”石闵饶有兴致地笑道,“我倒是很好奇,拓跋什翼犍这一回全部迁徙了盛乐的鲜卑部众,不留一个活物,你是怎么从鲜卑人的大队伍中逃离出来的?” “将军应该问,我是如何从鲜卑人的屠刀之下活下来的。” “噢,屠刀?”石闵愣住了。 这时,在一侧的小校叉手道:“回禀将军,当我们发现此人的时候,他的身边,尽是尸体,看装束,是汉人奴隶和一些鲜卑人士兵的尸体。” 石闵蹙眉道:“你敢杀胡人?” “自保而已。”秦牧淡淡地道。 “汝欲往何处?” “四海漂泊而已。” “当今天下大乱,四海鼎沸,你又能去哪里呢?!” 石闵看着侧脸过去的秦牧,打手一挥道:“我看你武艺非凡,非等闲之辈。不如跟随我吧!” “……” 第0072章 功高震主 夜幕降临。 此时,已经是金秋十月,在南疆是秋风徐徐,凉气习人,但是在这浩瀚无垠的漠北草原,却已经如隆冬一般,寒风凛冽,冬霜悄然而至。 占据了代国原本的都城,盛乐之后,赵军便立即安营扎寨下来。 这盛乐作为一个国家的都城,实在是太过寒碜了,这种规模的城池,就连中原的一座中等城池都相去甚远。 鲜卑人还保留着胡虏应有的秉性,这个是无可辩驳的。即便拥有了不少的汉人工匠,以漠北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想要打造一座真正的都城,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这盛乐,不能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城池,故而又被称之为盛乐宫。 现在石闵就将自己的寝帐,立在盛乐宫最中间的位置,代国原本的议政大殿的废墟之上。 秦牧已经换上了一身普通士卒的衣甲,走起路来,龙行虎步,颇有一番威武雄壮的大将军的风范。 石闵慧眼如炬,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年轻人的不平凡之处。别的不说,他就敢断定,这厮绝对是一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人。 秦牧在一个亲卫的引路之下,亦步亦趋地走进了石闵的寝帐,他掀开了帘子,便见到石闵正席地而坐,在那里挑灯夜战,拿着毛笔书写着什么。 “大都督。”秦牧轻轻的呼唤了一声。 闻言,石闵便是手中一顿,而后抬起头含笑道:“是秦牧来了。坐吧。” “谢大都督。” 秦牧作揖了一下,而后便跪坐到石闵对面的席子上。 石闵还在那里低着头,奋笔疾书,秦牧不好叨扰,故而眯着眼睛在那里打量着这一位羯赵国的将星。 过了好一会儿,石闵这才拿起了自己书写的一张纸,看了看,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秦牧,你不好奇我在写什么吗?” “该说的,大都督自然会告诉在下。不是吗?”秦牧泰然处之道。 “哈哈。你倒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家伙,有意思,很有意思!” 石闵赞赏地看了秦牧一眼,然后,又将自己手中的墨宝放到秦牧的眼前,说道:“你不妨看一看,念出来。” 听到这话,秦牧果真是接过这写满了龙飞凤舞的小篆的纸张,瞧了一眼,却见其上写着密密麻麻,形体优美的字样,不由得微微颔首道:“没想到,大都督不仅能征惯战,勇武过人,就连这一手书法都写的如此刚劲挺拔,笔走龙蛇!仅是书法一道,大都督你便可傲笑天下矣。” “呵呵,我找你来,可不是让你鉴赏我的书法的。秦牧,你念一念,看一看我的这首词如何?” 秦牧随即张开了这张纸,仅仅是浏览了一下,便是哑然失笑,而后古怪地看了石闵一眼,终于憋足了气,念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永嘉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秦牧,何如?”石闵抬眼问道,他的眼睛,此刻就如一把刀子,死死地盯着秦牧的眼眸。 “……” 良久,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的秦牧,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墨宝,向着石闵垂手道:“大都督的这首诗,当真是令人百感交集,荡气回肠!” “非也。秦牧,这是词,不是诗。” “词是何物?”秦牧未曾听说过这种文体,故而有此疑惑。 “诗词诗词,诗是词,但词却不一定是诗。” “愿闻其详!” “这么说吧。词是一种抒情诗体,是配合音乐可以歌唱的乐府诗!” 闻言,秦牧愣了一下,随后说道:“这倒是在下孤陋寡闻了。我自幼品读诗书,四书五经都有所涉猎,四言诗,五言诗,七言诗都知道,却还真没有听说过有这般被称之为‘词’的诗体。” “呵呵,你没听说过是正常的。”石闵笑眯眯地道,“因为这种诗体,是我无意中心有所感,创作出来的。自永嘉以来,歌者杂用胡夷里巷之曲!我邺城里有很多以演唱为生的优伶乐师,根据唱词和音乐拍节配合的需要,创作或改编出一些长短句参差的曲词。我只是加以改进而已。” “大都督大才!”秦牧作揖道,“以大都督你的才华,即便是当年,号称才高八斗,七步成诗的曹植都要略逊一筹了。” “哈哈哈哈,你谬赞了。” 石闵摆了摆手道:“区区诗文,不过怡情之物,何足挂齿?” “唉,可惜可惜。”秦牧忽而一个劲儿地摇头道。 “何故叹气?” 秦牧睁着眼睛道:“在下之所以叹气,是因为心里惋惜。大都督的这首词,何等之雄壮,何等之低沉,何等之激昂,何等之发人深省,气盖山河?但让人惋惜的是,这首如此气盖山河的词却注定不能被世人传颂,要被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你何出此言啊?我的词,何以不能被世人传颂?何以要被历史所埋没?”石闵的嘴角划过一丝莫名的笑意。 “但凡大都督你在赵国一日,在北地一日,这首词便不能出现。大都督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秦牧,好。哈哈,我真是没有看错你。” 石闵拍手叫好道:“既然你已经明白了我的心志,就应该知道如何抉择了吧?” “秦牧,拜见主公!” 秦牧当即纳头就拜! 他可不傻,石闵这么明目张胆地写出这么一首词,给他秦牧看,还不是想让他拜服吗?若是秦牧再不识时务的话,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都还是一个问题。 “快快请起。”石闵随即将秦牧扶了起来。 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秦牧作揖道:“主公,不知道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班师回朝,继续韬光养晦。” 闻言,秦牧嗤笑了一声道:“主公你是想学当年的司马仲达(司马懿)熬死曹操、曹丕、曹睿一般,熬死石虎吗?” “汝认为此不可否?”石闵蹙眉道。 “主公,恕我直言,你实在是太过谨小慎微了。” 秦牧挥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说道:“司马仲达者,乃是老谋深算之辈,我相信在文韬武略上,主公你比之司马懿是不遑多让的。但石虎是什么东西?一介胡虏,赳赳武夫,其固然不是头脑简单的武夫,但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残暴之君,禽兽尚且不能比之万一。” “这样的人,不说其麾下的部众,就是他的亲生儿子,都不能对他效忠!” “但石虎势大,能摄服群雄,这是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石闵眯着眼睛道。 “不错。”秦牧说道,“主公,我认为你韬光养晦的对策是对的,但方式已经错了。” “秦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秦牧能洞悉人心,厚黑的石闵也有非同凡响的眼光,可以或多或少地看出,他人的心里在想什么。 石闵淡淡的道:“成大事者,固然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然则石虎此獠,性格喜怒无常,我亦是忌惮不已!眼下我率军打击了鲜卑人,破其盛乐,使鲜卑人远遁,我的声望必将如日中天。” “功高震主者,不可取也。昔日之白起、韩信莫不如是!回去之后,我自当羁糜自身,求取功名利禄,以搪塞石虎。” “主公大才!秦牧拜服!” 石闵含笑道:“我即便有大才,却难免百密一疏,日后还请你指点一二。秦牧,你就是我的张子房、郭奉孝。” 就在石闵与秦牧交谈甚欢之际,一个小校忽而站在寝帐外面,高声道:“报!大都督,急报!” 都三更半夜了,还有急报? 石闵没有多想,便让这个小校进来,拿过急报看了几眼,顿时面沉如水! “李信所部兵马被围困在小沙河了!” 第0073章 绝处逢生 石闵得知李信所部,四千余兵马被鲜卑人围困在贺兰山以北的小沙河之后,当即击鼓聚将,升帐议事。 石闵没有废话,直接调兵遣将,弃了荒无人烟的盛乐,一路直奔小沙河而去。 他本可以放弃被围困的李信所部兵马,但是他不会这么干的。当然了,以石闵腹黑的性格,即便李信所部四千多的兵马,全部葬身于小沙河,他只会叹息一声,缅怀一下而已。 石闵之所以集中所有的兵力,直奔小沙河,救出被围困的四千多的赵军,那是因为他们的主力大军已经深入漠北,进入了代国的腹地。这四面都没有多少的牛羊之类的畜牧可以就食,而他们赵军的粮秣早已告罄了。 为今之计,只有大肆劫掠鲜卑人更多的口粮,即他们的畜牧为食,这样才能解决粮草告罄的问题! 不然,他们大军一旦撤退,又不能及时得到粮秣的补充的话,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马。 赵军已经抵达了极北的苦寒之地,这个时候,南方还是天气微寒,可是在这偌大的北地,已经是天寒地冻,就连蛇都开始冬眠了。 挡在赵军面前的,是一片已经被冻结的河面,这是小沙河,但是这条河已经没有多少的流水了。 北风呼啸,冰晶凋零。 石闵望着眼前一片白皑皑的天地,驻马在那里,若有所思。 “报——” 这时,一个小校飞骑而来。 “大都督,李信将军所部兵马,被围困在了那一座土山上,缺衣少食,估计支持不了三日了。” “我知道了。”石闵微微颔首。 “报——” 这个小校刚刚退下去,又有一骑绝尘而来。 “大都督,在我军的右翼,有鲜卑骑兵在往后面抄袭!欲断我军之退路!” “多少兵马?” “不少于一万骑!” 石闵闻言,还是淡淡的挥了挥手,让这个小校退了下去。 现在大敌当前,他这个做大都督的绝不能表现出慌乱的模样。为人将者,需要的,便是这种临危不乱的姿态。 这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绕是石闵足够冷静,心脏足够强大,也不由得外表稳如老狗,内心慌的一匹! 李农驱马上前,向着石闵叉手道:“大都督,现在的形势对于我军极为不利,依我看,不如集中优势兵力,先一步打击掉意欲包抄我军后路的鲜卑骑兵,然后再突破小沙河,与鲜卑人的主力大军决一死战!” 闻言,石闵摇摇头道:“不可。现在我军上下已经缺衣少食,都开始吃战马了。能供给全军将士们的粮秣,不足三日所需,而且鲜卑人的骑兵来去如风,不是短时间内能消灭掉的。若不能尽快消灭这支鲜卑骑兵,粮草被消耗一空了,如之奈何?” “这……” 李农迟疑了一下,随即说道:“不知道大都督你打算怎么做?” 石闵打手一挥,指着在小沙河对面的鲜卑人的营地,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似秦末巨鹿之战的楚军一般,抱着破釜沉舟之心,强渡小沙河!务必一战成功!” “可是……大都督,这太冒险了!” 旁边的石鉴急声道:“而且这小沙河虽然已经结冰了,但是并不牢固,其河面,可不允许我军强渡,可能将士们还没走到一半呢,都已经坠入河底了!” 这倒是一个棘手的问题。石闵眉头一皱,这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李农道:“石鉴将军,照你这么说,是想让我们撤军吗?” “这倒不是。” 石鉴可不是傻子,现在的形势对于他们赵军极为恶劣。想进一步,这小沙河却是轻易不能强渡,想退一步,又有鲜卑骑兵在后面虎视眈眈! 而且,可想而知的,若是赵军开始撤退,届时被那鲜卑人的骑兵一袭击,纠缠之下,势必会被鲜卑人的主力大军围攻,到时候,绝对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赵军现在的时局是进退维谷,进退两难,石闵的一个决定,都能导致他们赵军的生死存亡。 撤退?石鉴倒是想撤退啊。 即便被鲜卑骑兵追击,全军覆没了,他们这些高级将领能逃出生天的话,至少还有一条活路,但是一旦正面迎击鲜卑人的主力大军,便是生死难料了。 诸将都拿不出什么对策,都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石闵沉思了好一会儿,随即下了赤马朱龙,蹲了下来,而后望着那一片结冰的河面。 这河面如明镜一般,里面还有清水在潺潺流动。现在还是秋冬交替之际,纵然是北方,纵然是这极北的苦寒之地,却并没有说积雪三尺那么夸张,故而这河面看上去还是很薄的,甚至是一只脚踏上去都要坠落。 石闵忽而拿起了一颗石子,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随后扔到了河面上。 “扑通”的一声,石子应声而落。 “大都督,这河面果真是行不得啊!”李农叹了口气道。 石闵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石闵思考良久,可是都没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无奈之下,只能命令全军将士在此处安营扎寨,生火取暖。 值得一提的是,赵军征北,其实是带着过冬的衣裳的。但是此时此刻,赵军长驱直入,中途被丢弃的物资不少,后续的军需补给又跟不上,故而除了外部的恶劣条件之外,对于赵军极为不利的一个劣势,便是缺衣少食! 食物,仅仅能供给大军支持三日,棉衣就更不必多说了,太少了,现在被冻坏冻死的将士不在少数! 看着石闵依旧驻足在河岸边上,花木兰有些心疼,想了想,最终还是跑回了石闵的寝帐,将一件狐裘拿过来给他披上。 “大都督,这里风大,都下雪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花木兰一脸关切地道。 闻言,石闵摇摇头道:“我还要想想办法,不然大军一直待在这里,裹足不前也不是一个办法。” “这一条结冰的小沙河啊,就像一条天堑,想要强渡过去谈何容易?”花木兰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请大都督你还是以身体为重,可别冻坏了!” “是啊。”在身边的文泰叉手道,“大都督,花荣说得有道理!大都督你是在思考对策,可以到寝帐那里烤火取暖,在寝帐里思考对策的。” 石闵的身边还跟着十几个人的一队亲卫。现在他的亲兵营还剩下不足五百人,大统领还是文泰,本来在上一次的选拔之中,文泰完全可以脱颖而出,被外放出去,当一部司马的,但文泰却还是留了下来,给石闵当这个亲兵营的大统领。 见到石闵沉默,在场的亲卫都无可奈何,只能陪着自家的大都督在这小沙河吹风。 这时,花木兰望着明镜一般的河面,撇了撇嘴道:“若是这小沙河没有结冰就好了。不然架设浮桥,乃至于泅渡过去都可以的。” “是啊。” 石闵的嘴里呼出了一口霜气,望而兴叹道:“这真是天不佑我,就连老天爷都不眷顾我们赵军呀!” “大都督……” “等等。” 石闵忽而反应过来,瞪着眼睛,询问花木兰道:“花荣,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看着石闵的这个模样,花木兰还以为他是“魔怔”了,不由得一愣,随即回答道:“大都督,我方才说,如果这条小沙河没有结冰的话,我们就可以架设浮桥,或者是泅渡过去了。” “对。浮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石闵一拍手掌,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走!咱们回营,击鼓聚将!” 第0074章 强渡 夜深了。 一队又一队的赵卒拿着长枪,精神抖擞地在那里巡逻。更多的赵卒,则是聚拢在一起,生火取暖。 而在他们的前方,在小沙河的对面,火光连天,耀眼的火光,隔着芦苇荡,还有依稀可见的寂寥的星光。不同于来自中原的赵军将士,那些鲜卑人显然是很适应这种气候的。 一个瑟瑟发抖的赵卒,蹲在那里,搓着手道:“这鬼天气,真是冷死人了。” 在那烤火取暖的赵卒当中,还有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士兵。 这个小士兵也一样蹲在那里,怀里还抱着一柄长枪,他就这样哆嗦着,仰着头,向着一侧站着的,比较年长的赵卒问道:“三叔,你说咱们能活着回去吗?” “谁知道呢。” 年长的赵卒耸了耸肩膀,说道:“这战事一起,便是胜负难料。虽然说,眼下的形势对于我们赵军颇为不利,但没有到最后一刻,我们便不能轻易言败!” “嘿!我说老王头,你还是省省吧!” 一个身材比较精壮,宽额头的赵卒嗤笑了一声,说道:“咱们赵军都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了,怎么还有取胜的可能性?别说现在我军将士没办法强渡这小沙河了,即便能如履平地的过去了,又如何?那些鲜卑人是吃素的吗?” “是啊!是啊!” 一个羌人士卒起哄道:“鲜卑骑兵可是如狼似虎的。现在他们的主力大军便在对面,兵力还要优于我军!我军本是长途奔袭,劳师远征的,现在又遭遇了这般的困境,焉能有不败之理?” 见到这些异族士兵在唱衰,那个老王头顿时愤愤不平地道:“你们这些家伙懂什么?困境,才可求生!之前的土狼峰之战,我们赵军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局,几乎都要全军覆没了,可大都督不还是想出了对策,带着全军将士反败为胜,一举击败了看似强大的鲜卑人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那个宽额头的赵卒摇头晃脑地道,“我承认,不得不承认,我们的大都督的确很厉害,智勇双全,但现在这危局之下,焉能力挽狂澜?” “我可是听说了的。我军的粮秣最多只能维持两日所需了!我们这些当兵的,现如今可都是缺衣少食的,已经被冻死了不少人了。” 就在这时,那个稚气未脱的赵卒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忽而站起来,指着小沙河的岸边,惊疑不定地道:“咦!三叔!你们快看!他们是在干什么?” “是在砍苇子吗?” 顺着众人的眼光看过去,只见一队上百人的赵卒,正在小沙河沿岸的地方,举着火把,在那里砍掉了一片又一片的苇子。 又有一大群的赵卒在那里拿苇子编成了粗绳,拧在一起。 次日正午,天上出现了一丝太阳,小沙河的冰面消融了一些,乃至于出现了“流冰”的现象,许多冰已经开始融化了,但依旧有许多冰块在河面上漂浮不定的。 鲜卑大营中。 拓跋什翼犍按着宝剑,在一众文武百官的簇拥之下,迎着凌冽的北方,登上了大营的瞭望塔,居高临下地望着对面是赵军战营。 见到对面的赵军没有丝毫动作,拓跋什翼犍不由得困惑不已。 拓跋什翼犍指着小沙河对面的赵军战营,垂询道:“赵军迟迟没有进攻,是何意?” 独孤信乃是代国的大将军,谋略过人,对于军事颇为擅长,既然拓跋什翼犍发问,他便责无旁贷的,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回答。 独孤信于是道:“回禀大王,赵军可能是在瞻前顾后!” “瞻前顾后?”拓跋什翼犍愣住了,随之晒笑道,“这可不像是石闵这般有名将之风的人,应有的风范啊。” 似乎,在拓跋什翼犍的心目中,石闵的形象应该是杀伐果断的。 “大王有所不知。”独孤信叉手道,“石闵就是再果决,此时此刻,都不敢轻举妄动!拓跋孤大人早已经带兵往赵军的后路抄袭而去。但石闵并没有派兵追击,可想而知,他是想在这小沙河与我军决一死战的!” “决战?不可能吧。”拓跋什翼犍摆了摆手道,“石闵凭什么有这种底气与我军决战?要知道,现在这里可是我们拓跋鲜卑各部的大本营,数十万人马皆横陈在此,别的不说,就是控弦之士,我鲜卑人都有不下十几万!” “而且,赵军能强渡这条小沙河吗?不见得吧?” “大王所言甚是。除非他们赵军都插上翅膀了,不然绝无可能强渡小沙河的!但是……” 独孤信不由得忧心忡忡地道:“大王啊,石闵本身就是一个可以创造奇迹的男人。之前的土狼峰之战,老臣本以为赵军在水源断绝的情况下,已经无计可施了!谁成想,不知道石闵想出了什么法子,竟然变戏法一般,有如神助一般,竟然真的被他取得了水源。” 拓跋什翼犍微微颔首道:“石闵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将,恨不为寡人所有!独孤信,寡人看赵军现在孤军深入,其粮秣必然无多,或许已经撑不过三五日了。这几日,你只需督促好麾下的将士们,严防死守小沙河一线即可!寡人就不信了,这一回石闵还能够反败为胜!” “诺!” 这小沙河的河岸线极长,绵延数百里,故而石闵带着上万兵马,沿着小沙河一路游走,最终找了一块距离对面的鲜卑营地很远的地方,开始热火朝天地干活。 赵军在干什么呢? 只见,在石闵的指挥之下,赵卒们用苇子编成粗绳以阻挡流动的冰块,不久,分散的冰块即连在一起,但不很坚固。 “大都督,你这是在做甚?难道是想让将士们沿着这些苇子编成的粗绳,爬过去吗?”旁边的花木兰不解地道。 闻言,石闵摇了摇头道:“这个自然不成。粗绳虽然能阻挡流动的冰块,但并不牢固,而且这并不适用于我骑军强渡!秦牧,你知道我的用意何在吗?” 秦牧现在已经是石闵的一名亲兵,故而可以像花木兰一般,与石闵朝夕相处。 “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大都督你应该是想让冰和苇冻在一起,如同浮桥一般,好让大军强渡过去吧?”秦牧笑着道。 “知我者,秦牧也!” 石闵赞了一下,随即说道:“李农!” “末将在!” “你立即派兵,将搜集过来的苇子,全部散在冰面上!” “诺!”李农不明所以,但这是大都督石闵的命令,他不得不遵从。 第0075章 代王夜遁逃 三更半夜,雾霭深沉。 在一片黑漆漆的夜色之中,忽而亮起了一阵阵的火把。 石闵挥了挥手道:“上!”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身后所有赵军将士便亦步亦趋地开始渡河。 这里远离鲜卑人的营地,故而举起火把,接着火光行进是没毛病的。鲜卑人犯了一个寻常人都会有是通病,便是掉以轻心。 绕是如此,为了谨慎起见,石闵还是下令渡河的将士马蹄裹上麻布,动作小一点,鬼鬼祟祟的,最好不要发出什么大的响声。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六万多大军已经全部渡过小沙河。 他们的脚踩在结冰的河面上,井然有序地行进着。当然了,他们每走一步都是提心吊胆的,好在石闵想出的这个办法并没有让他们失望,所有人,一个不落地,都安全地渡过小沙河了。 就在赵军悄悄渡过小沙河的时候,独孤信也按着腰间的佩剑,带着一队亲兵在河岸边上巡视。 望着对面的赵军战营,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火光都连着天际的景象,独孤信自己没看出什么异样,不由得向着旁边一直在监视的士卒垂询道:“对面的赵军战营,可有异样?” “还是老样子。大将军,您就放一万个心吧!除非赵军能插上翅膀,不然飞都飞不过来的!”鲜卑兵拍着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地道。 “好。”独孤信微微颔首道,“你们夜间一定要小心谨慎,绝不可掉以轻心,被赵人的斥候摸了过来。” “是!” 与此同时,在小沙河的岸上。 望着已经集结起来,排列得井然有序的赵军将士,石闵微微颔首,向着身边的李农问道:“将士们都已经渡河完毕了吗?” “是的。已经全部渡过小沙河了!” “好。” 石闵又环视了四周一眼,借着火光,他看着面前的将士们红通通的脸色,忽而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道:“现在!听我命令!全军上下!将除了武器装备之外的东西,全部丢弃!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全军上下顿时一片哗然! 石闵这是要效仿当年的楚霸王,破釜沉舟啊! “文泰!” “诺!” 文泰听命,向着石闵叉手了一下,随即打手一挥道:“给我上!” 顿时,直属于石闵指挥的亲兵营,数百人鱼跃而出,开始过去逐个地搜查每个人的身上。 除了武器、铠甲,其余不相干的东西一律丢弃。 很快,一些诸如锅碗瓢盆,米粟谷物的东西,还有战马的干草,都被全部集中在一块空地上,浇上了火油。 石闵接过了花木兰递过来的一根火把,二话不说,直接丢到了浇满了火油的杂物上。顿时,场中亮起了冲天而起的火光。 强烈的火光,在这一片漆黑而冰冷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的耀眼。 石闵望着眼前的赵军将士们,昂首道:“弟兄们!我大赵国的好儿郎们!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战,即死!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的,死得其所!” “我们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击败那里的鲜卑人!掠夺他们的口粮据为己有!告诉我!你们愿意追随我!杀鲜卑狗吗?!” “杀!杀!杀!……” “好!” 石闵也被这一幕激起了沸腾的热血,他旋即翻身上马,挥着手中的长剑,如孤狼一般,嚎叫了一声道:“给我杀啊!” “杀啊!” 惊闻营地内外响起的喊杀声,原本已经沉沉睡去,进入了梦乡的代王拓跋什翼犍不由得蓦然惊醒,而后怒喝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拓跋什翼犍是一个急性子,知道大事不妙,随即披上了一件狐裘,提上了架子上的一柄利剑,就这样大步流星地排开了寝帐的帘布,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个急冲冲的小校。 “报!大王,大事不好了!赵军杀来了!” “什么?!” 拓跋什翼犍勃然变色,但是他显然并不愿意相信这个事情,便指着小校的鼻子骂道:“混账东西!是谁让你谎报军情的!” “小人没……” “唰”的一声,这个小校的话音还没落下,刚刚开腔呢,就被拓跋什翼犍一剑割破了咽喉,血流如注,就这样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赵军是怎么强渡小沙河,杀到这里来的?难道还真的是插上了翅膀,飞过来的不成?! 拓跋什翼犍没工夫寻思这些,因为独孤信已经拍马过来了。 “独孤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的是赵军袭营了吗?” 独孤信苦笑着道:“是啊!快撤吧大王,我们已经顶不住了!” “怎么可能顶不住!你在撒谎!”拓跋什翼犍气急败坏地道,“敌军不过数万之众,而在这里,我代国有十数万的勇士!撤,你让寡人撤到哪里去?” “再不撤就真的来不及了!” 独孤信瞪着眼睛道:“大王啊,还请你大事为重!国家兴亡现在皆系于你一人身上!” “不!寡人不走!”拓跋什翼犍显然是很不甘心的,满心的愤恨,就连眼睛里都遍布了血丝。 拓跋什翼犍面目狰狞地道:“独孤信,你现在立刻给寡人召集所有部落的勇士,寡人要带着他们,与赵狗决一死战!” “……” “大王啊!”独孤信颓然失色地道,“再不撤就真的来不及了!赵人的攻势太过迅猛了,如狼似虎,现在我鲜卑各部的勇士,各路兵马早已乱作一团了!贺兰部、步六孤部、勿忸部等各部的大人们,已经带着各自的亲信逃命去了!现在的形势,根本不是你我所能掌控的!到处都是逃命,急于奔命的将士啊!” 听到这话,拓跋什翼犍不由得冷静了下来,还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不是那一种鲁莽的人,不然也做不到代王之位,大权在握了。 “独孤信!” “老臣在!” 拓跋什翼犍抱着独孤信的手掌,声情并茂地道:“老将军,就由你负责断后吧!寡人不求你可以击败来袭的赵军,不过,你一定要力所能及,救出更多的同胞出来!拜托了!” “诺!” 拓跋什翼犍最终还是灰头土脸地走了,骑上了一匹骏马,在一众宿卫的开路之下,绝尘而去。 这一次的打击,对于拓跋鲜卑部,对于他们代国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 拓跋鲜卑部几代人,好不容易征服的各部的势力,在这一战之后都将土崩瓦解。到时候,漠北草原上,又少不了经过一番惨烈的角逐,而最终的胜利者,将和现在的鲜卑人一样,统治整个漠北草原! 拓跋什翼犍也是心里叫苦不迭的,对于石闵更是愤恨。 他几乎将代国所有的人口,都带到了这里,在小沙河沿岸驻扎下来,本以为可以一战而大破赵军,使之全军覆没,没成想,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第0076章 野性 夜尽天明。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厮杀,赵军最终获得了胜利,斩获颇丰。 已经得胜的赵军将士,除了一部分负责戒备的士卒,都开始杀牛宰羊,准备一场丰盛的篝火晚会。 而那些作为战败者的鲜卑人,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敌寇,在自己的面前胡作非为,任意宰杀自己放养的畜牧,不敢吭声,都蹲在那里瑟瑟发抖。 妇女和小孩还好说,按照草原上的惯例,大获全胜的一方,是不会对失败的那一方赶尽杀绝的。 当然了,这是对于部落而言的。 反正,妇女是用来生育的工具,不会轻易杀死,高过车轮的小孩子,因为可能有了记忆的能力,故而必须杀掉! 其他的,诸如老人、青壮年,则统统杀死,一个不留。 而这些鲜卑人,显然都知道主宰他们生死的人是谁! 这时,李农已经统计好战损的情况,故而拍马赶来,跟石闵汇报道:“大都督,此战的战损情况已经统计出来了。” “如何?” “此战,我军阵亡将士一万三千多人,伤者不计,失踪的将士不计。敌军死者大概有四万人,被俘虏的鲜卑人各部的男女老幼,人数大约在十万左右!” 闻言,石闵还能淡然处之,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而旁边的石鉴却是喜不自禁,说道:“善!大都督,这一战可真是硕果累累啊!自从上一次灭亡西赵之战,我们赵国,已经好久没有取得如此的大胜了!这一回班师回朝,父王肯定会大大地封赏于你的!” “封赏非我意,但愿干戈平。”石闵叹了口气道。 “嗨,大都督你何必如此客气?仅此一战,朝堂上的列位将军,夔安、桃豹、石斌他们谁人能及?不及也!这一趟回去,说不定父王还会封你一个公爵呢!” 石鉴笑吟吟地垂手道:“大都督,我这可先跟你道贺了!” “呵呵,义阳公你可别折煞我了。”石闵还是谦虚地摆了摆手道。 这时,李农不由得出声问道:“大都督,你看,这些被俘虏的鲜卑人应该怎么处理?” “不若按照他们草原上的惯例,只留下妇人和小孩,其他的,都……”石鉴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石闵闻言,却是摇摇头道:“不了。我虽然不信佛,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现在我们已经拿下了鲜卑人的营地,得到了如此之多的物资,想必是可以妥善安置他们,回到中原去的。” “大都督说的是。”石鉴微微颔首道,“将这些鲜卑人都迁到南方去,料他们都无法惹是生非了!而且,这又是一份天大的功劳啊!” 石鉴说的没错,能一下子给赵国充实那么多的人口,的确是一份天大的功劳。 要知道,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人口可是最宝贵的资源! 没有人口,谁来给你交纳赋税?谁来给你当兵打仗?谁来给你服劳役? 石闵回去之后,说不定还真的能被封公! 别的不说,光是这一份平定代北之乱的功劳,便足以使石闵跻身人臣,位比三公了! 赵军在休整了数日之后,在石闵的统率之下,便浩浩荡荡地往南方开拔。 已经躲在塞北舔舐伤口的鲜卑人,自然是不敢做什么小动作,背后偷袭什么的。 不说拓跋什翼犍想不想,即便是他很想,此时此刻都没有这个能力了。现在拓跋鲜卑部已经现了颓势,犹如一头受伤的老虎,在它的四周,还有着许许多多的恶狼正在伺机而动! 在赵军撤退之后,可想而知,漠北草原将迎来一番新的角逐! 至少十年之内,北方的游牧民族是无法南下牧马的。 在回去的路上,不少的将士,不管是汉人、羌人、羯人、氐人、丁零人,形形色色的人都化身成了色中饿鬼,不时地冲进了关押着俘虏的战俘营地,拉出了那些妇女外出奸淫。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跟开无遮大会一般,真是好不快活! 若是中原的那些比较贞烈的汉女,遭受了如此的欺辱,说不定还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很可惜,这些鲜卑女子,在被侵犯之后,只是哭哭啼啼的,并没有做出什么轻生的举动。 对于自己麾下的将士们的所作所为,石闵听之任之,没有像上一次的伐晋之战一般,令行禁止,杀无赦。 看着在桌案边上看书,还看得津津有味的石闵,花木兰不由得赌气一般,撅着嘴道:“大都督,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啊?你不是说,禁止将士们对无辜的平民百姓烧杀淫掠的吗?现在你出去看看,外面,到处都是光着屁股的男男女女!臭不要脸的,他们一个个都……都在奸污那些鲜卑妇人!” “若是氐人、羌人这些胡人这么干就算了,咱管不着,可是现在我们汉人士兵都这么干了!大都督,你可是立过军法的,你不是三申五令过,严禁将士们对无辜的平民百姓烧杀淫掠的吗?现在将士们都这么干了,置你的军法于何地?!” 花木兰瞪着眼睛道:“这样一来,你立的军法,不就成了一纸空文了吗?” 石闵还在那里看书,一动不动的。 “大都督!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花木兰跳着脚道。 直到这时,石闵放下了手中的那本《左传》,摇摇头道:“我都听着呢。” “那你知道将士们这几天在外面都干什么吗?” “知道。” “那你怎么还能无动于衷的?” 听到这话,石闵当即转过身,招了招手道:“过来木兰。” “干什么?”花木兰对此狐疑不已,但是基于对石闵的信任,她还是慢腾腾地坐到了石闵的面前。 石闵随即将双手攀在花木兰的双肩上,四目相对,他目光如炬地道:“木兰,你了解一个男人的欲望吗?” “欲……欲望?”花木兰吓得一哆嗦。 当然了,石闵与花木兰都这么亲切了,自然是不可能感到害怕的,她仅仅是被石闵这么突兀的动作,搞得不知所措了而已。 “对,就是欲望!”石闵肃容道,“我们每个人,都会有欲望这种东西,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欲望,也可以说是野心、梦想,但每个人心底的欲望都不一样!” “你知道那些正在奸淫鲜卑的妇人,在代地奸淫掳掠的将士,你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吗?” 石闵的嗓音有些低沉,但这并不妨碍花木兰的理解。 “这……我不知道。” 石闵又拍了拍花木兰的双肩,轻轻的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对于我们男人而言,大丈夫生于世,有三种东西不可或缺,一是金钱,一是权势,一是女人!这三种东西对于男人而言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所以说,他们是抵制不了女人的诱惑力,这才……” “不错。孺子可教也。” 石闵松开了花木兰的双肩,说道:“当兵的就像是恶狼,这狼三年不知肉味儿,你说碰上了香饽饽,他们还不会丧失理智,一拥而上?没有谁是圣人,孔圣人还说过呢,‘食色性也’。” “这便是他们的欲望、需求。所以说他们管不住自己裤裆下面的那玩意儿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那些被欺辱的妇女不是很可怜吗?”花木兰迟疑地道。 “对,她们是很可怜,不过我不能也不想帮她们。”石闵耸了耸肩膀道。 “可是为什么啊?将军,你上次在云阳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此一时彼一时。而且境况完全不一样。” 石闵淡淡的道:“木兰,我希望你能明白。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固然能打胜仗,可以百战不殆,但是处于这种乱世,这种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更多的人还是桀骜不驯,悍不畏死的!” “我的军令,他们现在不敢违背,但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不想要他们仅仅是迫于我的威势,屈服于我,我需要的,是他们可以打从心底地爱戴我,拥护我,这些你能明白吗?” “这……”花木兰愣住了。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石闵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木兰,你只需要记住,一支军队,不仅要淬血,不仅要军令如山,他们的性格也要顽强不屈,充满野性和血性。而那种释放的方式,算是一种馈赠吧,也能温养将士们的野性。” “……” 第0077章 魔鬼 征北的赵军已经撤回了雁门,进入赵国的境内,但石闵只是沿途补充了一些军需粮秣,不敢扰民,不敢稍加逗留。 别看石闵现在是赵国的名将,他的声望是如日中天的。但是石闵自己却知道,恃宠而骄,功高震主绝不是什么好事情,更何况,石虎这个君主从来都没有推心置腹地信任过他。 看看后世的明朝名将蓝玉是怎么死的? 这厮也是胆大包天,仗着自己的赫赫之功,恃宠而骄,还干出了强纳元妃,攻打边关守军的这些骇人听闻的事情,简直荒唐! 这一日,石闵正在巡视营地。 现在征北的战事已经结束了,但是石闵还是一如既往地谨慎,一丝不苟,日常工作还是一个不落的。 “报!大都督!”这时,一个小校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何事惊慌?”石闵不悦地蹙眉道。 小校叉手道:“大都督,战俘营里起了冲突!起因是一名伍长,意欲侵犯一个鲜卑女子,最后被杀死了。这个鲜卑女子的来头似乎不简单,等我军的执法兵赶到,想要惩处此女的时候,战俘营里不少的鲜卑人都奋起反抗,不过已经被镇压下来了。” “反抗的鲜卑人如何处置,还请大都督明示!” 若是一般的主将,碰上这种事情,绝对是不闻不问,便对那些不知好歹的战俘格杀勿论的。 毕竟,现在的情况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想怎么处置还不是我一个命令的事情吗? 不过石闵的性格便是如此,他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滥杀无辜的,即便对方是胡虏,在没有更好的办法的情况下,他是不会轻易下杀手的。 “带我去看看。” 闻言,这个小校随之在前面引路。 当石闵进入战俘营的时候,只见场面已经被赵军的执法队控制下来了。 成百上千的鲜卑战俘被迫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周围都是拿着武器指着他们的赵卒。只要他们稍有异动,相信就会被这些手持长枪长矛,如狼似虎的赵卒格杀勿论的。 原本耀武扬威的鲜卑人,现在都已经在石闵的面前下跪,瑟瑟发抖。 而地上,已经躺了几十具尸体,绝大多数都是鲜卑人的,还有几具是赵卒的尸首。 “到底怎么回事?”石闵蹙眉道。 负责管理战俘的,是将军董匡,他一见到石闵过来,便上前叉手道:“大都督,是这些鲜卑人滋事在先。被当场格杀的鲜卑人有五十二人,不过在冲突中,我军也死了六名士卒!起因,却是因为一个鲜卑的贵族女子。” “人呢?” “带上来!” 随着董匡挥了挥手,一个踏着小蛮靴,一身胡服,长得颇为标致,却又显得很狼狈的鲜卑女子便被带了上来。 这个鲜卑女子看上去,活脱脱一头母豹子,一脸的桀骜,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让男人很想要征服的野性的味道儿。 在见到石闵的那一刻,这个鲜卑女子没有低头服软,反而是昂着头,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甚至还娇叱了一声。 不过这个娇叱却是用的鲜卑语言,在场的赵军将士都没有谁能听得懂的。 “恶贼?不错,对于你们鲜卑人来说,我石闵就是恶贼。”石闵淡淡的道。 “你……你听得懂我说的什么?”鲜卑女子愣住了,瞪着自己的美眸,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看着石闵。 石闵还没说什么呢,旁边的花木兰便站出来,炫耀一般地哼了一声道:“哼,你这个蛮婆子懂什么?我们大都督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学多识的人物!对于汉语、羯语、氐语、鲜卑语等语言可是精通得很的!你说什么,我们大都督岂能不知道?” “若真是这样,看来我们鲜卑人败得真是不冤。”鲜卑女子螓首道。 “你是何人?” “我乃是鲜卑独孤部之女,代国大将军独孤信之次女,独孤伽罗!” 原来是独孤信的女儿,不过,独孤伽罗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作为一名历史爱好者,石闵可是知道后世的隋文帝的皇后,独孤皇后,也是叫做独孤伽罗的。而且巧合的是,独孤皇后同样是独孤部的嫡女,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独孤伽罗,便是后来的独孤皇后的祖先。 就是不知道,这个独孤伽罗,比之后世的那个作为隋朝皇后的独孤伽罗如何? “你怎敢杀我赵卒?”石闵又问道。 “因为他该死!” 独孤伽罗还没说话呢,在他的身后,忽然站起来一个魁梧非凡的大汉,面对着附近的赵卒的武器之所指,大汉昂着头,低喝了一声道:“伽罗小主,乃是我们独孤部的小主,是草原上的三朵金花之一,高贵而美丽,岂容这些卑贱的丘八染指?” 闻言,在场的赵军将士都一脸愤愤不平地等着这个大汉,只要石闵一声令下,他们就冲上去,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大汉就地正法。 不过石闵却无甚在意一般,眯着眼睛道:“噢,高贵?卑贱?区区的战俘也配有高贵二字?我倒是孤陋寡闻了!你们现在可是我们赵军的阶下囚,不过鱼肉,不惧刀俎乎?”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大汉哼了一声道。 “叱罗那!” 听见独孤伽罗的这一声呵斥,名为叱罗那的大汉,这才收敛了一些。 看来这个独孤伽罗,在这些鲜卑人当中还是有一些声望的。 石闵忽而挑眉道:“别以为我不敢杀死你们。不过,就这样杀死你们,实在是太过便宜你们了!我听说,一个人不吃不喝,能活三天到五天。” “董匡!” “末将在!”董匡当即站了出来。 “看来这些鲜卑人是过得太过安逸了些,野狗毕竟是野狗,被逮住了还是野性难驯的。你即刻吩咐下去,让人制作一些绳子出来,捆住鲜卑男人的双手!隔离他们,五日之内,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给予他们一粒米饭,一滴水!” “诺!” 对于石闵的命令,董匡自然是无不遵从的。至于会有什么不良的后果,他倒是不甚在意! 怎么说呢? 这些鲜卑人现在已经是战俘了,还敢反抗,并且杀死了他们几个赵军士卒,不恼羞成怒,屠杀他们已经算很好了。 听到这话,对面的独孤伽罗吓得小脸煞白。 石闵则是含笑道:“我们赵人,没有这么多的余粮养自己原本的敌人。呵呵,五日之后,我相信能存活下来的鲜卑人,一定能与我们冰释前嫌的……” 魔鬼! 独孤伽罗在心里怒骂着,但是无可奈何,诚如石闵刚刚所说的那样,他们鲜卑人现如今已经是赵军的战俘了,作为战俘,就应该要有战俘应有的觉悟。 他们这些鲜卑战俘,没有资格跟石闵谈条件! 第0078章 独孤伽罗 赵军又一路南下,出雁门,过阳曲,又渡过了黄河,一路向着赵国的都城邺城而去。 至于那些鲜卑人则是跟牛羊一般被驱赶着,那些老弱妇孺还好,至于青壮的男子,则是都被绳子捆绑在一起,站成了一排被驱赶着。 稍有不顺心的,或者是碰上跌倒,走的慢的鲜卑人,赵卒们二话不说,就是一鞭子抽了上去! 俘虏,是最没有人权的。 “大都督,这些鲜卑人已经接连三日没有进食过一滴水,一粒米饭了。已经饿死了好多人了,再这样下去,可能都撑不到五日的期限,这些鲜卑人就是被饿死大半了!”董匡驱马上前,指着被丢到一边去的鲜卑人的尸体说道。 说来,也是很残酷的事情。 但凡是饿得两眼昏花,走不动道的鲜卑人,生病的鲜卑人,几乎都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赵军丢弃在行进的道路上,沦为这片土地的一捧黄土。 人口,尤其是男丁和妇女,的确是乱世当中不可或缺的资源。 但是连石虎都不甚在意这些人命,更何况是石闵呢? “二叔,你想给这些鲜卑人求情吗?”石闵睥睨了董匡一眼道。 闻言,董匡摇了摇头道:“不,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仅仅是这样吗?二叔,你要知道,慈不掌兵,若是我们赵军战败了的话,相信下场,比现在的这些鲜卑人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闵儿,这些鲜卑人固然可恨,但他们现在已经战败了,沦为了我们赵军的战俘。如果这些鲜卑俘虏在路上便死了大半的话,你要如何向大王交代?” “……” 石闵沉默了一下,随之说道:“大王不会因此而苛责于我的。” 见状,董匡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小校飞骑而来,向着石闵叉手道:“大都督,独孤伽罗想要见你一面。” “噢。” 终于按耐不住了吗? 石闵挥了挥手道:“把她带过来。” 过了没多久,独孤伽罗便被带到了石闵的面前。 “独孤伽罗,见过大都督。”独孤伽罗向着石闵行了一礼,是他们草原上特有的抱胸礼。 “不必多礼。”石闵眯着眼睛道,“独孤伽罗,你此来找我,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 独孤伽罗的心里愤愤不平的,但是不敢表露出来,随之低着头,语气温和地道:“大都督,小女是来替我鲜卑的数万被俘虏的男丁求情的。” “呵,求情,你有那么大的面子吗?”石闵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道,“或者说,你有这个资格吗?” 闻言,独孤伽罗的肺都气炸了,不过,这事关他们鲜卑数万男丁的生死,由不得她任性妄为。 独孤伽罗于是耐着性子道:“大都督,小女知道,小女能见到你的面,跟你说上话,这已经是荣幸之至的事情了。但小女心中有一语,不吐不快。” “你心里不快,关我什么事?憋着。” 又被石闵这么毒舌地怼了回来,独孤伽罗的脸色一黑,又道:“大都督,你能好好听一听小女说话吗?” “不能。” “……” 见到独孤伽罗气得浑身颤抖,石闵不由得蹙眉道:“独孤伽罗,你是什么来意,我一清二楚。但是我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这说出去的话,便如同泼出去的水,你岂不知道覆水难收的道理?” “大都督!” 独孤伽罗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怨愤的情绪,随之说道:“我知道大都督你说过的话,不会轻易收回的。但是,这事关我鲜卑数万男丁的生死,小女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数万同胞就这样被活生生地饿死在我的面前。” “你回去吧!”石闵摆了摆手道,“别说是你,独孤伽罗,就算是你们的代王来向我求情都没用!” “大都督,难道你就这么不通达人情?” “呵呵,我的人情是拿来对人的,对于豺狼虎豹,还需要讲究什么人情吗?” “你!” “独孤伽罗,趁我还没想杀你之前,我奉劝你速速离开。我这个人,信奉一条真理,便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你的手上,沾了我赵军士卒的鲜血,我没杀了你已经很客气了。” “求你了。” 独孤伽罗忽而银牙一咬,直接向着石闵跪了下来,如同无助的小羊羔一般,俯首在地上,瑟瑟发抖着,那个模样可怜巴巴的。 这个时候,似乎是铁石心肠的硬汉,都要被她的这种姿态弄得心软了。 独孤伽罗好似觉得很屈辱一般,脸色煞白,双手紧紧的攥着,银牙咬着薄唇,都已经不自觉的渗出了斑驳的血液。 石闵是最见不得女人哭泣的,尤其是这种长得花容月貌的女子,以独孤伽罗的样貌,还有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要说石闵不对她怦然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独孤伽罗在他石闵的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若是说石闵不为此心里一软,似乎都有些说不过去。 就在石闵沉默不语,正左右为难的时候,旁边的董匡忽而出声道:“闵儿,不如你就答应独孤伽罗,放过那些鲜卑人吧。三天的不吃不喝,已经饿死了不下一万的鲜卑人!这样的惩罚已经十分严苛了。” “而且,将更多的鲜卑人带到邺城去,也能换取更大的功劳不是吗?” 石闵瞟了董匡一眼,没有直接开腔。 “独孤伽罗,我若是放过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闻言,独孤伽罗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衣角,低着头道:“小女现在已经沦为了阶下之囚,能给你什么好处?不过,如果大都督你不嫌弃的话,我……我愿意做牛做马,侍奉大都督。” “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马。” 石闵冷笑着道:“独孤伽罗,你是独孤部的小主,在独孤部应该有些名望吧?” 独孤伽罗不知道石闵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但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独孤伽罗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请大都督明示。” “你们鲜卑人都是马背上出生的人,擅于骑射。而骑术,正是我们中原人的短处!这样吧,我给你一个下午的时间,两个时辰的时间,你给我挑选出五千精壮而擅于骑射的鲜卑人。我将用他们为汉军,成立一支新的骑军。” “多谢大都督!”独孤伽罗终于松了口气。 等到独孤伽罗的背影离去,董匡这才回过神来,对着石闵说道:“闵儿,我明白了。你压根儿就没想对这些鲜卑人赶尽杀绝,你的目的,只是为了充实军队?” “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 董匡听到这话,亦是眉头一皱,说道:“可是闵儿,你有把握驯服这些鲜卑人吗?要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若是没有把握,我就不会干了。” 石闵淡笑了一下,又向着旁边一脸云淡风轻的秦牧问道:“秦牧,你可知道我的心中所想?” “大都督这么做,是想让大赵天王放心对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石闵与秦牧二人顿时相视而笑。 第0079章 让步 到了傍晚的时候,独孤伽罗便从数万鲜卑男丁当中,挑选出五千人的精壮。于是派人去请石闵过来。 石闵在阵前走了几圈,扫视了一会儿,不由得眉头一皱。 “独孤伽罗,你不会是在敷衍我吧?” “小女不敢!”独孤伽罗忙不迭地俯首道。 不料,石闵指了指那些个已经被饿得老眼昏花,面黄肌瘦,看上去都无精打采,跟蔫了的黄瓜似的鲜卑人,嗤笑了一声道:“这就是你给我挑选出来的精壮?我需要的,是精兵!没错,他们这些人,看上去体格魁梧,都有两把子气力,但是孰优孰劣,我如何能够一探究竟呢?你若是拿一些老弱病残给我滥竽充数,又当如何?” 你自己不会长眼睛看嘛?! 独孤伽罗在心里疯狂吐槽着,但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绕是石闵如此过分,她都不能出言顶撞,不然性命难保。 “大都督,小女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他们都是我鲜卑的勇士!无一老弱病残!” 石闵冷笑道:“你的身家性命?独孤伽罗,你的身家性命,现在还捏在我的手里,能做什么担保?” 独孤伽罗闻言,那是被气坏了,但还是忍着没有反驳,而是沉住气道:“既然大都督不信小女,不知道你要如何才能确信,这五千人都是锐士呢?” “优胜劣汰。其实你让我确信很简单,我会管够这数万鲜卑人的晚餐、早餐,明日一早,便进行大演武!我将通过层层的比试,最终筛选出五千锐士,编入我赵军当中。” “遵命!” 等到石闵领着自己的一队亲兵远去,独孤伽罗还望着石闵离开的背影,在那里发怔,呆若木鸡,一言不发。 叱罗那随之上前,跟独孤伽罗低声道:“小主,石闵这么干,到底是何意?” 听到这话,独孤伽罗不由得摇摇头道:“石闵之心思,实在是难以揣摩。或许,他只是将我们鲜卑人的大演武,当做是行军路上的一种余兴节目,一种消遣罢了。” “小主,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我已经联络好人手,明日大演武,赵军必给予我们一些兵器,只要小主你能一声令下,我们鲜卑人未必不能逃出生天啊。” “不要冲动。”独孤伽罗挥了挥手道,“石闵既然敢这么做,自然不会怕我们生乱。说不定他石闵还想找这么一个由头,将我们鲜卑人,杀一个干干净净的呢!” “唉,好吧。”叱罗那没奈何,只能叹了口气,静观其变了。 翌日一早,石闵便让人敲响了军中的牛皮大鼓,击鼓聚兵,同时将那些手无寸铁的鲜卑人都聚集到一个空地上。 面对着底下忐忑不安的鲜卑人,站在高台上的石闵按着剑,昂首挺立,高声道:“我是征北赵军的大都督,石闵!我召开这次大演武的目的,想必你们都有所耳闻!不错,我想从你们之中,挑选出悍勇之士,编练一支五千人的新军!” “到我赵国腹地之后,等待你们的是什么命运,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当我大赵国的兵,当我石闵的兵,绝对比做一个一无所有的平民百姓要好得多!现在命运就掌握在你们自己的手里!能不能取得这个资格,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听见石闵这么说,在高台下面的鲜卑人,都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石闵又道:“我知道,你们鲜卑人都是马背上出生的人,从出生开始,你们便是在与马、羊打交道!天下之善骑射者,无人出其右!故而,为了筛选出你们之中的锐士,层层选拔,优胜劣汰,我决定设立三场比试!” “其一骑射,其二相扑,其三马战!我知道这些都是你们鲜卑人所擅长的!现在我宣布,大演武开始!” 随着石闵的一声令下,大演武正式开始。 为了警惕这些鲜卑人生乱,趁机逃跑,或者是滋事,石闵已经提前让人关闭了营寨的大门,同时派出了重兵,在此地,四面把守。 一旦发现有逃逸的鲜卑人,他们可以乱箭射杀! 这第一场比试,骑射,那自然是鲜卑人这些游牧民族所擅长的。 但这骑射,便是在战马上放箭,冲着百步之外的靶子射箭,射中者,才能进入下一场比试。 当然了,为了防止鲜卑人逃跑,石闵还特地让这些鲜卑人分成许多批,许多考场来考核。 鲜卑人的骑射果真是了得,不过其中也是良莠不齐的,有的骑术了得,有的射术了得,而骑射两者皆精通的,倒是大有人在。 绕是如此,最终鲜卑人还是被刷下去了至少一万人。 在石闵身边的秦牧,看到底下轰隆隆,如闷雷一般响起的马蹄声,伴着烟尘滚滚,不由得望而兴叹道:“鲜卑人的骑射工夫果真是了得!光是这份骑射的能力,我们汉人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的时间,投入多少的精力和钱财,才能打造出这样的一支铁骑强军啊!” “鲜卑人的确是犹擅骑射,但他们只不过是单兵作战能力比较突出而已,大规模的团战,这些鲜卑人却是不值一提的。”石闵撇了撇嘴道。 “话虽如此,但是鲜卑人能有这份骁勇,还是不得不防啊!” 石闵闻言,不由得微微颔首道:“鲜卑人再骁勇,也还是我们赵军的手下败将。而且秦牧啊,现在这支强军已经是我们的了,不是吗?” “呵呵,大都督你倒真的是打了一个好的如意算盘。大都督,你可想好了,回去之后如何想大赵天王交代此事了吗?”秦牧淡淡的笑着道。 私自扩军,毕竟是一个犯禁的事情。 “我已经向大王禀告过了,也在日前得到了回复,大王是准许我将鲜卑人补充进来,重新编练一支新军的。” 听到这话,秦牧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这样一来,相信大赵天王,应该会对大都督你放心不少啊。” “哈哈,知我者,秦牧也!”石闵拍手叫好道。 秦牧的确是比较清楚石闵的花花肠子的。 这一次,石闵之所以非要将鲜卑人招募到自己的汉军当中来,主要有两个重要的原因。 其一,不言而喻的,鲜卑人在骑射方面,的确要强于汉人骑卒,甚至连现在羯赵国内的羯人、氐人、羌人这些进入中原日久,已经被中原的花花世界迷了双眼的胡虏要好得多。 培养一名骑兵,所要付出的财力和物力都是不在少数的,更何况是想要打造一支强悍的骑军呢? 其二,便是如秦牧所言,石闵之所以非要将鲜卑人编入自己的军中,组建这支新的骑军,其寓意深远。 别的不说,过去的汉军,几乎是石瞻、石闵父子二人的囊中之物,除了他石闵,石虎这个做大王来了,都不一定能号令汉军的将士们。 石虎对此自然是深以为恨的,但不好表露出来,更何况除了石闵之外,国内还有姚弋仲、蒲洪、李农等手握重兵,位及人臣的大军阀们在那里虎视眈眈着。 石虎作为一个上位者,自然是很想要削弱各地军阀的势力的,而石闵,虽然名义上是左积射将军,统率的汉军还都驻扎在邺城的漳河大营,并没有自己的根据地,但是汉军里面,清一色的都是汉儿。 这就跟一颗定时炸弹放在自己的身边一般,石虎对于石闵的态度那是一个复杂,想杀又不情愿杀。 为什么呢? 因为石闵能干,在军中威望极高,现在在漠北草原,两战而大破鲜卑人,差点灭了代国!所以说,石闵的威望是随之水涨船高的,但随之而来的,可是石虎那无穷无尽的怀疑啊! 石虎是一个生性多疑的人,石闵有能力有威望,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可谓是文武双全,很完美的一个人!你很难从石闵的身上找出什么污点来! 这难道不可怕吗? 很可怕! 若是石闵就这样恃宠而骄的话,或许石虎没什么顾忌的,但偏偏找不出石闵有什么缺点,这就让人感到耐人寻味了。 故而,石虎一直想在石闵的身边安排人手,上一回,将石兰许配给他石闵,使二人成婚,便是有着警示石闵,监视石闵的意思在里面。 石闵还能怎么办? 只能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了。 而改变汉军的体制,破格招募鲜卑人充入汉军当中,这就是跟石虎的一个让步! 一个上下一心的汉军,不是让人很畏惧吗? 第0080章 古之恶来 第一场“骑射”的比试当中,被筛选出去的鲜卑人可不在少数。 在通过第一轮的比试之后,仅仅歇息半个时辰,第二场“相扑”的比试又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在所有人当中,石闵倒是没少看出这些鲜卑人当中的佼佼者。 其中,那个叱罗那便是一个,至于另外一个,则是长相奇丑,双眼有铜铃那么大,颚骨凸起,长着一张“香蕉脸”的丑汉。 石闵问过别人,这厮叫做摩多,是一个混血儿,原本是在代国做奴隶的。 叱罗那和这个名为摩多的奴隶一样出色,在骑射方面摩多略逊一筹,但是对于相扑,他的对手,尽管是清一色的魁梧大汉,但都刚刚近身,就被撂倒在地上了。 这样的勇力,似乎丝毫不逊于自己啊! 经过骑射、相扑和马战三轮比试,最终能留下来的,只有五千人,不多不少。 “大都督,不知道你打算为这支新军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秦牧颇为好奇地问道。 “我已经想好了,便叫做狼骑兵吧!鲜卑狼骑!这将是一支来去如风,充满机动力的轻骑兵,将会成为我汉军征战天下的一把尖刀。” “狼骑兵吗?” 秦牧又道:“对于精骑之威,想必大都督是知之甚深的吧?” “那是自然。”石闵不由得感慨万千地道,“当年的昌黎之战,燕国趁我大军后撤,派出慕容恪率领两千精骑,差点将我们赵军击溃!精骑之威可见一斑。” “鲜卑人生性桀骜不驯,如脱缰的野马……不,他们应该比野马更加难以驯服。不知道大都督你打算派何人去操练这支狼骑兵?” “我将亲自操练。” “如此甚好。”秦牧淡淡的道,“只是大都督,你既然为一军之主将,便不能事必躬亲。你操练这支狼骑兵是可以,但是狼骑兵,始终是需要一个大统领的。不知道大都督你的心中是否有人选了呢?” “怎么,秦牧你要向我举荐谁吗?” “非也。” 闻言,石闵云淡风轻地笑着道:“不瞒你说。秦牧,我属意的是让叱罗那作为这支狼骑兵的统领,此人曾经在代国的独孤部,担任过千夫长,颇有声望,颇有资历,颇有勇武和才干!” 石闵让叱罗那来当这个狼骑兵的统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便是两晋时代的特性,就跟分封制一般,可以说是,我的部下的部下,不是我的部下! 石闵固然可以直接插手狼骑兵的军务,行使自己生杀予夺的大权,但是这些桀骜不驯的鲜卑人未必会服气,即便是对他石闵服气,不一定会对石闵调任过来的将军服气。 以胡治胡才是王道。 当然了,石闵既然敢于让叱罗那统领这些鲜卑人,统领狼骑兵,自然有把握使之臣服,使之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柄利刃。 石闵站在高台上,俯视着下面排列有序,却还是不改胡人本性的鲜卑人,挥了挥手道:“肃静!” “肃静!”在高台附近的赵卒很是配合地喊了一声。 在场的鲜卑人,便是畏之如虎,如惊弓之鸟一般,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上面长身而立的石闵。 “恭喜你们,你们很幸运地,成为了我赵军当中的一员!我将赐给你们一个新的名字‘狼骑兵’!自即日起,你们的家人也将一同迁到邺城,我将禀奏大王,给予你们的家眷土地、耕具、房屋,还有一些金银细软!并且登记造册,直接成为我大赵国的黎民百姓。” “跟着我,你们将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石闵朗声道:“不过,我希望你们不要存在什么逃跑的侥幸心理。我赵国的军制是这样的,五人为伍,十人为什,百人为渠,一个士卒跑了,一个伍的全部斩首!一个伍的人跑了,一个什的人全部斩首!一个什的人跑了,一个曲的人全部斩首!以此类推!上不封顶!” “而且,这还会累及尔等在邺城的家人!” 石闵的这话一出,在场的五千鲜卑人顿时噤若寒蝉,看着石闵的眼神都是一阵变幻。好多原本心存侥幸心理的鲜卑人,此时此刻,再多的心思都已经荡然无存了! “叱罗那!”石闵叫了一声。 “属下在!”叱罗那不知道石闵为何点自己的名,不过还是规规矩矩地站了出来。 “群龙不可无首!你有这个能力,便让你做这个狼骑兵的大统领吧!” “谢大都督!” 还没等叱罗那高兴一下呢,石闵直接一盆冷水浇了上去,嗤笑了一声道:“叱罗那,你可别以为这个大统领好做!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内,我要见到一支令行禁止,弓马娴熟的狼骑兵!” “这……”叱罗那颇为迟疑。 “怎么,你做不到?” “末将遵命!”叱罗那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都散了吧!” 随着石闵挥了挥手,在场的赵卒,和那些刚刚被收编,正式成为赵军当中的一员的鲜卑人,都三五成群地离去了。 不过石闵又让人将那个丑汉摩多带了过来。 摩多不怎么识礼数,对着石闵只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嘴里都不说话。 石闵倒是不甚在意,而是眯着眼睛道:“你叫什么名字?” “……” 摩多没有答话,就跟哑巴一样。 在石闵身边的文泰见状,不由得上前呵斥了一声道:“呔,你这蛮汉子,好不识抬举!我们大都督问你话呢!” “哎。”石闵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随之又睥睨了跪在自己面前的摩多一眼,用鲜卑语说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俺……俺叫做摩多。”摩多迟疑了一下,便回答道。 “你是哪里人氏?” “回大都督的话,俺是朔方人。” “看你的模样,可不像是汉儿啊。”石闵意味深长地道。 摩多摇摇头道:“俺的身上有着汉人的血液。俺的父亲便是汉人!” “那你怎么会叫摩多这个名字呢?” “这是俺爹给俺取的鲜卑名字。俺本姓李。” “姓甚名谁?” “俺只有姓氏,没有名。因为俺本是在盛乐出生的,在俺还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被掳掠到盛乐了,故而俺只有姓氏,至于名字,便是摩多。” 闻言,石闵微微颔首道:“老实说,我很赏识你。是金子总会发光,英雄不应该被埋没!告诉我,你愿意做一个汉人吗?” “俺愿意!”摩多颇为激动地道,一张丑脸,看上去更加难看了。 “哈哈,好!” 石闵当即说道:“不过你一个汉人,用鲜卑人的名字的确有些不像话。做人,不应该数典忘祖!这样吧,我给你取一个名字,恶来,李恶来,古之恶来如何?” “李……李恶来?”恶来的嘴里念叨着自己的这个新的名字。 旁边的秦牧闻言,不由得笑着道:“恶来,还不快快拜谢大都督?恶来者,乃是以勇力而闻名,忠勇之至,昔日魏武帝曹操帐下的典韦,也有‘恶来’之名呀!” “谢大都督!”恶来当即叩拜下来。 “嗯。恶来,你有万夫不当之勇,为一小卒着实可惜!自即日起,你便为我亲兵营的一名百夫长,掌管一渠亲兵百人,如何?” 恶来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军职,不过想想手底下能有一百人可以指挥,亦是无限风光,便当即又拜了一下道:“谢大都督!” 第0082章 捧杀 石闵带着征北的数万大军凯旋而归,如此之大胜,即便大赵天王石虎不出城十里相迎,也应该出城迎接的。 但是,让石闵与诸将士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出城相迎的队伍当中,竟然没有石虎的身影,大王若是身体抱恙,自然有太子相迎,可问题的关键是,太子石宣不屑与石闵打交道,故而人影都见不到,最后出城相迎的,竟然是作为太尉、秦公的石韬? 什么情况? 秦牧现在是石闵的亲信谋臣,见状,随即跟石闵低声道:“主公,事情有变。万事小心。” “晓得。” 石闵点了点头,接着驱马上前,隔着以石韬为首的群臣的迎接队伍不过十步左右,便下了马,秦公石韬随后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石闵见过太尉大人!” “哈哈哈哈!棘奴不必多礼!” 石韬很热切地扶着石闵的双臂,又打量了石闵一下子,微微颔首道:“嗯,比出征之前消瘦了一些,但显得更加的英武,雄姿英发啊!棘奴,你这北征一战,打得真是漂亮极了!自我们赵国灭了西赵之后,还从未有过如此之大胜!” “殿下过誉了。”石闵同样是笑脸相迎,说道,“鲜卑人不过土鸡瓦狗,只要寻得合适的战机,其实击败他们并不难的。” 闻言,石韬没有当即回话,而是左顾右盼了一下,随后跟石闵附耳道:“棘奴,父王要你在回城之后,立即去建章宫一趟。” 面君?石闵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棘奴知道了。殿下,只是不知道大王因何而单独召见我?” “父王没有明说。想来你取得如此之大胜,凯旋而归,父王的心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快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因为兰妹的事情……” 长平公主石兰?这个女人又搞出了什么幺蛾子?石闵被弄得一头雾水的。 绕是如此,石闵还是一脸感激地道:“多谢殿下告之于我。” “哈哈哈哈,棘奴你太客气了。你我二人本是叔侄,过去可能不怎么热切,但今后还请你到孤的府上走动走动啊!”石韬笑吟吟地道。 “好说好说。”石闵点头道,“过几日棘奴一定到殿下的府上拜访,若有叨扰之处,还请殿下多多包涵啊!” 又跟石韬寒暄了几句,石闵随之跨上了自己的坐骑,赤马朱龙,二话不说,便向着建章宫,一路绝尘而去。 石闵进了建章宫,在经过通传之后,便在一名内侍的带路之下,亦步亦趋地进入御道,直接进入石虎平日里处理政务的地方。 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妃子们的欢声笑语,其余的宫婢和内侍一个没有,在这偌大的宫殿中,只有一个如豺狼虎豹一般的身影,正襟危坐在那里。 “臣石闵,拜见大王!”石闵二话不说,向着坐在高位上的石虎便是大礼参拜。 石闵是重生而来的,在红旗下长大,一直被人人生而平等的思想所熏陶的石闵,自然不喜欢向他人下跪。 但是这种事情在古代却显得极为正常的! 天地君亲师,这些都是可以让你跪拜的对象,无一例外。 石闵如果不想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话,学会跪拜,这还是入门级的。 “回来了。”石虎的嗓音显得很低沉,就像是一头豺狼的嘶吼一般,听上去颇为沙哑。 石闵没有答话,而是就这样跪在那里。 “起来吧。” “谢大王!”石闵随即躬身立在陛台下。 石虎以锐利的目光,宛如鹰眼一般锐利的目光在石闵的身上扫视着,好似一头雄鹰在凝视着自己的猎物一般,而石闵,正是石虎眼中的猎物。 “棘奴,你可知道朕为什么没有出城相迎吗?” “臣愚钝,请大王明示!” “呵呵,棘奴你若是愚钝,那么天下便没有聪明人了!”石虎摆了摆手道,“朕实话跟你说吧。是石兰那丫头来跟朕告状的。” “你可真是一个好夫君!朕万万没想到,朕的女儿,长平公主石兰下嫁给你,你竟然会如此待她,委屈她。石兰都跟朕说了,你俩已经成亲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同房过?这成何体统!?” “臣惶恐!”石闵又跪下道。 “你没必要惶恐!棘奴,你告诉朕,石兰有哪点不好的?朕知道,她的性子的确是娇蛮了一些,但朕不相信,你这个战无不胜,连鲜卑人都可以驯服的无敌大将军,竟然会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驯服?”石虎的脸色阴晴不定。 听到“鲜卑人”这三个关键字,石闵顿时明悟,石虎何以如此训斥自己,无非是想借机敲打敲打一下自己罢了。 见到石闵沉默不语,石虎又道:“棘奴,你的妻子董氏、崔氏都已经有了身孕,这个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这……”石闵还真不知道。 感情石兰这女人,是见到石闵的其他两个女人都有了身孕,而自己却连跟石闵同床共枕的机会都没有,这让一向是天之娇女的石兰如何受得了? 故而,石兰跑到宫里跟石虎告状还是情有可原的。 “此事暂且不提。” 石虎又换上了一张笑脸,说道:“棘奴,你征伐代国这一战,打得极好!我们大赵国自从灭了西赵之后,不知道多久没有取得如此之大胜了。说,这一回你想要什么封赏?” “全凭大王恩遇!” “又来了又来了!”石虎一脸不悦地拂袖道,“棘奴,我看你也是一个杀伐果断,做事情雷厉风行的人,怎么在这些封赏之事上如此推诿?若是换了寻常的将领,还不知道怎样在朕的面前邀功请赏呢!朕看你啊,是读那些汉家诗书太多了,都学得跟那些酸腐不堪的儒生一般了。” 石闵闻言,讪讪地笑着。 石虎道:“棘奴,朕是一个赏罚分明的人。你既然为朕,为国家立下此等不世之功,理应重重的封赏!朕便封你为常山郡公,武安依旧为你的封地,再增食邑三千户,赏赐一万五千两,哦,还有你的府邸实在是太过寒碜了,那还是你父亲石瞻在做西华侯时候修建的。” “这样吧,朕便再赐你一座郡公规格的府邸,择日竣工,即可入住。或者是棘奴你干脆在邺城当中,挑选一处奢华的府邸入住?” “这……大王,臣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你又推辞?” “大王,臣何德何能,得以受封郡公之爵?似夔安大人、李农大人他们为将多年,战功赫赫,不知道为大王,为我大赵国立下过多少的赫赫之功,却都没有封郡公之爵,我石闵怎敢后来居上,凭借伐代一战受此封爵?”石闵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闻言,石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说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怎可同日而语?不说棘奴你是朕的养孙、女婿,即使是你打的这征北一战,大破代国,拔其都城盛乐宫,杀敌数万人,都逼得拓跋鲜卑部北遁,望风披靡!” “此一战,便足以使拓跋鲜卑十年之内,再无余力南下牧马了。你这一战,便为我大赵国的北方边境,换来了十多年的和平!封为郡公而已,何以受之不得?” “大王明鉴。”石闵当即垂手道,“臣得大王之恩宠,自幼便世袭父亲之爵位(西华侯),徙封修成侯,拜北中郎将!而后又官拜左积射将军、卫尉,实爵武安侯,这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及人臣的显赫地位了!而且臣年不过十九,大王如此之恩遇,朝野上下未免会生出一些流言蜚语来……” “大王,人言可畏啊!” “哼,年纪轻轻又如何?若是朝堂诸公,有谁能跟棘奴你一般百战百胜,无往不利,封公拜相又有何妨?” 石闵摇摇头道:“还请大王切莫折煞我了。” “棘奴,征代之战,你的确打得很漂亮!有功,怎可不封赏?这都是你应得的!鲜卑人可不好打啊,以往我赵国对拓跋鲜卑之战,罕有胜绩,独你一人能大获全胜,几乎打得代国亡国!” 石虎沉声道:“朕若是不对你封赏自己应得的封赏,何以服众?” “臣,拜谢大王!”石闵最终一脸无奈地接受了。 石闵现在可是位及人臣了,卫尉、常山郡公,在原来的封地武安上,再增加三千户的食邑!如此之封赏,岂能不重? 但石虎这么做,以石闵的聪明才智,自然是不可能想不到的。 捧杀而已。 本来石闵就已经成为了朝中炙手可热的大臣,这一下,更是被群臣所嫉恨!以后他石闵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或者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必然会被有心人检举!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第0083章 自污其名 石闵出了建章宫,便骑上赤马朱龙,一路往自己的府邸而去。 夫妻见面,自然少不了一阵的缠绵。果真如石虎所说的那一般,董巧巧与崔莹都已经身怀六甲,圆鼓鼓的肚皮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中国古代的出征,可不同于西方的战争。在战争期间,家书抵万金,没有绝对紧急的事情,一般都很难将家书传到前线的将士手中的。 “嗯?石兰呢?”这个时候,石闵终于发现少了一人,正是自己的妻子石兰。 以石闵现在的身份,可以有三个妻子,古人云三妻四妾,这“三妻”,指的便是一个正妻,两个平妻,故而说起来,董巧巧、崔莹和石兰她们都是石闵的妻子。 “估计在生闷气呢。”董巧巧给石闵整理了一下衣领,柔声道,“闵哥儿,热水已经放好,午膳也已经准备妥当,不知道你是要先沐浴更衣,还是先吃午膳呢?” “先沐浴吧。”石闵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衣甲,自己还很嫌弃地道,“这味道好难闻啊。” 旁边的崔莹笑眯眯地道:“这大军出征在外,又是在漠北草原这种缺水的地方的,夫君你能洗上澡才是奇了怪了。” 闻言,董巧巧攀在石闵胸膛上的玉手一顿,随之,一脸古怪地道:“闵哥儿,你该不会是自出征以来,便没有沐浴更衣过一次吧。” “……” 好吧,的确如此。 石闵讪讪地笑道:“好了好了,两位夫人怀有身孕,不好走动,你们先回屋歇息吧。我还有事情要跟元亮和秦牧他们商议商议。” “嗯。”董巧巧与崔莹她们都是知书达礼,聪慧过人的女子,自然知道石闵找来崔皓和秦牧这两个智者前来,必然是有正事要商量商量的。 在二女离开后,石闵随即大步流星地进入后院,到自己的那个颇为隐蔽的书房那里,而崔皓跟秦牧,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两位先生,你们都已经认识了吧?”石闵含笑道。 “主公,秦先生着实了得!”崔皓赞不绝口地道,“方才小老儿与秦先生相谈甚欢,发现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于排兵布阵之道,更是深谙不已。秦先生几乎如诸葛武侯一般,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人物啊!” “呵呵,元亮先生过誉了。”秦牧作揖道,“秦牧跟元亮先生比,还差的远呢!先生擅于谋划,眼光独到,非秦牧所能及也。” “秦先生你的眼光亦是不差的呀!小老儿只是学术颇杂,加上年龄大了,阅历比你多一点罢了……” 石闵见到他俩又在互相吹捧,不由得有些好笑,出声道:“好了好了。两位先生,我知道你们都是有大才之人!一个善谋,一个善断,正可谓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啊!” “来,元亮、秦牧,请坐。”石闵将秦牧与崔皓请到榻榻米上坐下,而后又为了表示尊重,亲手煮了一壶热茶。 “主公,可是有事不决?”崔皓疑惑地道。 “我心中确有一事感到困惑,犹豫不定。” “请讲。” “石虎今日敲打了我,但又对我大加封赏,封了常山郡公之爵,恩宠之重,朝中诸公无人可及。石虎这是在捧杀于我,但我却又不能不欣然接受。然则,如此之举,必然使我遭受群臣的敌视,冷眼相待,到时候我们想要做什么事情,就更是举步维艰了!” 石闵叹了口气道:“因为我的一言一行,都会被那些文武大臣监视起来,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啊!” “那不知道主公你打算怎么做?” 石闵不是信奉那种“拿来”主义的人,秦牧对此甚为了解,故而有此一问。 “元亮,你意下如何?”石闵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向一侧摸着自己胡须的崔皓询问了一下。 崔皓眯着眼睛道:“主公何不低调一些?” “我已经无法低调了。”石闵长叹了一声道,“我倒是很想低调,但是很多人很多事都不允许我低调做人,低调做事!现在我这个新晋的卫尉、常山郡公,可真是树大招风啊。” “元亮,这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之奈何?” “这……主公,我看你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喔,元亮也有此意?”石闵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看样子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只不过还没有下定决心而已。 石闵又问道:“秦牧,你认为呢?” 秦牧笑着道:“既然已经无法低调了,便无须再小心翼翼地做些什么了。” “嗯。不错。”石闵微微颔首道,“现如今,我在朝野上下的威望,如日中天,石虎看似宠信我,重用我,却也同时在提防着我。人无完人,若是我表现得太过完美,而毫无弱点,毫无软肋的话,石虎岂能对我放心用之?” “主公英明!” 崔皓垂手道:“看样子主公你的心中已有了对策。” “我欲自污其名……” 这时,在书房的一角,屏风那里忽而响起了一阵花瓶跌落的声音。 “哐当”的一声,顿时让石闵和秦牧、崔皓三人警觉起来。 “什么人?!”石闵蓦地往声音的源头看了过去,只见一道身影冲出了屏风,如一头身手敏捷的猎豹,冲刺而过,直往门外而去。 难道是石虎的探子?悬镜司的人?! 石闵猛然一惊,已经顾不得胡思乱想什么,便飞身而去。 石闵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勇武过人,除了一身神力之外,其身手还是异于常人的敏捷的,故而在几息的工夫,他便鱼贯而出,在门口拦下了那个不速之客。 “石兰?”石闵愣住了。 没错,站在石闵面前的,即刚刚在书房那里偷听的人,正是石虎的女儿,长平公主石兰! 石兰的手腕已经被石闵抓住了,但是石兰好似不害怕一般,刁蛮公主的本性不改,直接一把甩开了石闵的手:“放开我!你抓疼我了!” 石兰还想冲出去,不料又被石闵挡住了去路,后者直接将自己的身躯挡在那一道较为狭小的六角形拱门那里,任谁都出去不得。 而此时,秦牧与崔皓都出了书房,将石兰堵在了长廊那里。 石闵黑着脸道:“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都不得轻易踏足我的书房吗?难道马六他没告诉你?!” “哼,石闵,本公主奉劝你一句,不要欺人太甚!自欺欺人!”石兰咬牙切齿地道,“我本以为你只是桀骜了一声,没想到,你这反贼,乱臣贼子,竟然对我父王早有不臣之心!有种的,你就杀了我,不然我一定到父王的面前告你一状!” 石闵闻言,脸色有些阴晴不定,随之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会怕你告状吗?” “来人!” 顿时就有两个负责看守书房的家丁冲了进来。管家马六同时闻讯而至。 “把石兰夫人给我关到自己的房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诺!” “马六。” “小人在!” “你即刻安排人手,将陪着石兰夫人一并嫁过来的仆人、丫鬟全部集中起来,严密监视。若有半点疏漏,你便不要来见我了!” “诺!” 秦牧与崔皓不由得面面相觑,眉宇间都颇有愁色。 最终,还是崔皓出声道:“主公,不知道你想要如何处置石兰夫人?” 如何处置? 杀之不可。石兰说到底,还是他石闵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是大赵天王石虎的女儿,石兰如若突然在石闵的府中暴毙身亡,作为丈夫的石闵便难辞其咎! 这可不是罪责那么简单,生性多疑的石虎,必定会趁机派悬镜司的人调查石闵的府邸,到时候,即便找不出什么有利的证据,最后石闵肯定是被石虎怀疑到底,很难再得到石虎的宠信了。 留之亦是不可。 石兰突然出现在他的书房,又口口声声地说他石闵是乱臣贼子,看来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石闵说不担心石兰跑到石虎的面前告状,但心里还是发怵的。毕竟谁都不知道,石虎这个喜怒无常的君主,在石兰告状之后,会不会心生狐疑,对石闵一如既往的宠信、重用。 “我自有办法。” 第0084章 情报组织 石闵能有什么办法处置石兰呢? 石闵在沐浴更衣之后,吃了一顿饱饭,便径直往关押着石兰的屋子走去。在门口,俨然还有两个拿着提着剑的护院家丁在那里把守,至于附近,则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可以说是连一致苍蝇都别想飞出这个院落! “老爷!”见到石闵的身影,两个护院家丁便是顿首致意。 “嗯。可有异状?” “没有,一个时辰前,石兰夫人还在里面吵吵嚷嚷,打杂屋子里的东西,但是现在可能是累了,没了声响。” 石闵微微颔首,旋即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老实说,石闵这个做丈夫的,还真是有够不称职的。石兰过门已有四五个月,但是石闵却从未踏进过她的房门半步! 而石兰也好似不愿与石闵、董巧巧他们为伍一般,衣食住行都不过问,就连吃饭,都有着自己独立的小灶。 进了屋,果真看见石兰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你!出去!你给我滚出去!”石兰显然还有嚷嚷的气力,一见到石闵进来,便没好气地咆哮着,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头张牙舞爪的母豹子。 石闵接住了石兰扔过来的一个枕头,看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叫我滚出去?石兰,你可要搞清楚,这里是我的家,我才是这里的主人,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滚出去?” “哼。” 石兰自知不是石闵的对手,不管是武艺还是口舌,她都与眼前的这个男人相去甚远,故而转过头,闭上眼睛,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石闵没有说话,而是径直拿了一张板凳,坐在床榻边上,静静的看着刁蛮公主石兰。 过了许久,似乎受不了这种让人倍感压抑的安静,石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出声道:“你……你是来杀我的吗?” “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知道了你的大秘密!你这个时候,应该害怕我跑到父王的面前去告状才对。” “这只是你个人的臆测。”石闵淡淡的道,“石兰,你真的以为,大王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对我严惩不贷吗?” 闻言,石兰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道:“石闵,既然你认为,我不会对你构成什么威胁,为什么非要将我软禁于此?别的不说,光是你擅自拘禁我,限制本公主的人身自由这一条,便足以让你被父王呵斥,然后惩罚你。” 石闵伸出手,将石兰的身子转过来,炯炯有神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眸,说道:“你敢吗?或者说,你会这么做吗?石兰,大王是什么脾性,你我都很清楚。别忘了,当年的太子石邃是怎么死的。” “若是我犯了事,成了乱臣贼子,你以为你石兰作为我石闵的夫人,你能逃的了什么干系?造反,那可是一个株连九族的大罪呀……” “呵呵,这么说,石闵你果真有谋反之心?” “是的。” 看见石闵没有否认,甚至是开诚布公地承认了,石兰一阵惶恐,就连瞳孔都猛地一缩。 说真的,她还是很害怕石闵一时想不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杀死她的! “我……”石兰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所以说,石兰,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死了,你别想置身事外!” 听到这话,石兰反而笑了出声:“呵呵!石闵,说到底你还不是怕了吗?你别想我石兰会跟你同流合污!有种的,你就把我给杀了!” “你真的不怕死?” “你敢杀我吗?” 见状,石闵微微颔首,又站了起身,说道:“我懂了。石兰,好说歹说地想给你一个软的方式你不要,非要逼我来硬的!你可真是……犯贱呐!” “你……你想干嘛?”其实石兰的心里还是打怵的。 “放心。我不会杀了你。”石闵露出了一张宛如恶魔一般的笑容,柔声细语地道,“你会品尝到,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儿!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 “你!” 石兰还想说什么,但是石闵已经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来人!” 随着石闵的叫唤,在门外把守的两个护院家丁顿时冲了进来。 “自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给石兰送一粒米饭,一滴水!” “诺!” 石兰被吓坏了,嘴唇微微翕动着,却是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石闵随之拂袖而去,临走前还撂下了这么一句话:“希望你好自为之!” 邺城,一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酒楼中。 一个喝得醉醺醺,脸色涨红的汉子大着舌头道:“哎哎哎,你们都听说了吗?石闵将军在漠北又击败了拓跋部的鲜卑人,破其都城盛乐宫,几乎灭了他们代国!” “怎么没听说?这件事情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了好吗?” 另一个同伴拍着桌子道:“要不怎么说,石闵将军是咱们大赵国的战神呢?过去我们赵国没少发兵进攻鲜卑人,可是都无功而返。唯独石闵将军,以少胜多,两战俱胜,大破代军!据闻漠北草原上的鲜卑人,现在还忙于内乱呢!” 那汉子十分赞许地道:“鲜卑人算什么?依我看,咱们大赵国有石闵将军这么一位堪比韩、白的千古战神,那是迟早能横扫燕、代、凉、仇池等列国,一统天下的!” “嘿!” 在边上的一个青衣男子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道:“李兄,你认为我们赵国能一统天下吗?” “如何不能?我们赵国本就是中原大国,如当年的强秦,三国鼎立之时的强魏一般,国力雄厚,何以不能如秦魏一般,扫灭列国,而一统江山?” 青衣男子闻言,左顾右盼了一下,而后又跟那汉子轻声道:“那你真心希望我赵国一统天下吗?李兄,你可别忘了,现在咱赵国当家的,是羯人……” 那汉子虽然看上去醉醺醺的,但还有几分清醒,故而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谈下去,而是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酒碗,大大咧咧地道:“好了好了。咱不说这些,干!干了!” 而在酒楼二层的雅间上,隔着窗户,里面便坐着两个风度翩翩,器宇轩昂的华衣男子。 “秦牧,你可知道,我今日带你来此,有何用意?”隔着窗台,扫视了下面的人头攒动,石闵淡淡的问道。 听到这话,秦牧咧嘴笑了笑,又张望了楼下一眼,说道:“主公,这酒肆、青楼等,但凡花天酒地之所,皆是消息灵通的地方呀。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主公你是想来这里听一听市井之语。”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石闵挥了挥手道,“这市井之语,又被称之为流言蜚语,但是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空穴来风的!毕竟苍蝇,可不叮无缝的蛋。” “主公有事,尽管吩咐。”秦牧可不相信,石闵会无缘无故地将他请到这酒楼来,仅仅是为了饮酒,或者是听一听那些酒客的市井之语。 “秦牧,你可知道我赵国的悬镜司?” “略有耳闻。我素来听说,赵国的悬镜司,遍布全国,党羽众多,专门给大赵天王搜集情报,监察百官。” “你可看出了其中的不足之处?” “自然。”秦牧颔首道,“悬镜司,本身便是一个情报组织。似前秦的黑冰台,汉末时的曹操,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侦查臣下的言行,设立的专门的特务机构,名为‘校事’,校事为曹操以及曹魏的皇帝充当耳目,负责监察百官与吏民。” “不过在我看来,主公,此为小道也。若无外患之忧,有一个专门的情报组织给皇帝监察百官倒是无妨,但现在是什么世道?乱世也!” “情报的作用极大,不容小觑。而大赵天王生性多疑,御下极严,他不思扩大悬镜司的规模,不思用悬镜司去打探敌国的情报,打入敌人的内部,反而处处与自己的臣民为难,这对于国家有何裨益?” “不错。”石闵表示很赞同。 秦牧又笑道:“主公,你莫不是想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自己创建一个类似黑冰台、校事一般的情报组织吧?” “然也。”石闵沉声道,“秦牧,实不相瞒,我欲有耳目,帮我张望于天下,不论是各国帝王将相,文武百官,还是群臣吏民之中,我都想要获取其中的情报!我知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故而想要找你商量商量。” “主公,你可要想清楚。若是你想要创建这样一个大规模的情报组织,耗费巨大,其中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只怕是主公你无法花销得起的。” “钱财的事情你不必担忧。” “噢,这么说,主公是有生财之道了吗?” 石闵闻言,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静静的凝视了秦牧的眼睛一会儿,这才说道:“我现在考虑的不是这个。秦牧,我现在贵为赵国的卫尉、常山郡公,一举一动都会被悬镜司的人所监视,背地里想要扳倒我的人不在少数,故而我想将这个事情交给你,请你帮我招募人手。” “这个不难。”秦牧淡淡的摇摇头道,“难的还是钱财。现如今连年天灾人祸,饿孚遍地,百姓易子而食,许多老百姓都无以为继,沦为了难民。我相信,若是钱能到位,什么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好。” “主公,不知道你打算为我们创建的这个情报组织,叫什么名字?” “便叫……暗部吧。” 第0085章 暗部 石闵与秦牧又商量了许久,终于走出了酒楼,一路向着城西的难民营而去。 说是难民营,其实只是城外的一片区域,连郊区都算不上的地方。 这是一个最为混乱的地方,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其中更不乏地痞、恶霸,胡人、汉人,反正都是是逃难过来的。 在这里,每天都有人死去,被饿死的有之,被打死的有之,被病死的有之! 他们能不能活着,靠的不仅仅是运气,还有自身的气力。 所谓的难民营,其实就是一个变相的“奴隶交易所”。反正在这里有许多人买卖人口,几乎都不需要人贩子的存在,因为每一个父母,都是人贩子! 当然了,父母的初衷还是好的。毕竟他们自己活不下去了,在这里受苦受难,但是他们并不想自己的儿女跟他们一样,在这里饱受摧残。 所以,每每有一些衣着华丽,气质非凡的达官贵人到这里的时候,总会有许多人围上来,推销着自己,或者是自己的儿女、兄弟。 他们是可怜的,石闵很想拯救这些难民脱离苦海,但是他知道,现在的他还做不到! 就算将这些难民都收留了,又如何?天底下那么多难民,他收留得过来吗?又拿什么来养活他们? “大人,可怜可怜我吧!” 不管是什么地方,都不缺少叫花子,不过在这里的,几乎都是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难民、贫民,罕有的达官贵人都有下人护卫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至于达官贵人们,除非是良心发现的人,不然想要得到他们的施舍,比登天还难! 这不,石闵刚刚进入这里,便被一群灰头土脸的叫花子围了上来,还张着手中的破碗,想求得一些施舍。 “呃……”石闵与秦牧二人面面相觑,倒不是不知所措,而是颇为不适应。 随后,又有许多人围了上来,那些面黄肌瘦的男子和妇人,都扶老携幼,看上去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大人,请你们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已经好几日没吃过一粒米饭了!” “大人,你看看俺这女儿,可真是一个美人胚子。请你买了俺的女儿吧!她什么活儿都能干的,俺不求钱财,只要你能给俺的女儿活命的食物,让她能吃上饭就好了。” “不知道大人的家中可否缺少仆役?小人愿意给您做牛做马……” 这一下,更是让石闵不知道如何是好,想挤出去,但又怕磕着碰着,把人撞死了。 当然了,这些难民的性命是不值钱的,死便死了,石闵甚至都不需要赔付什么东西! “滚开!” 这时,从不远处的巷子里,响起了一声粗暴的厉喝。 石闵放眼望去,只见大冷天的,还穿着单薄而简陋的衣裳的汉子被人推倒在地,紧接着,那汉子身边的一个小女孩叫了一声,蹲了下来,想要将汉子给扶起来。 这似乎是一对父女。 而推人的,正是一个身穿黑衣,看上去孔武有力的大汉。这大汉的来历可能不简单,因为此处跟他穿着同样衣服的大汉有七个,而他们都将一个身穿华贵衣裳的公子围在中间,阻止附近的难民靠拢过来。 那个大汉嗤笑了一声道:“哼!一个聋子!一个瞎子!你们这对父女还真是绝配!快点滚开!我们公子要你们这种残废做甚?” 这一回石闵倒是没有多管闲事,那对父女固然可怜,但是石闵能帮得了他们一时,能帮得了他们一世吗? 石闵与秦牧很快便走出了人群,径直往一处篱笆墙坐下。 秦牧道:“主公,我看将这些难民吸纳进暗部完全可以。这些难民已经没了生计,饿孚遍地,只要能给他们一口饭吃,便足以使其为我们卖命!但是组建一个庞大的情报组织,终究还是花销巨大。” “不知道主公你打算这个情报组织,即暗部的结构和职责为何?”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石闵眯着眼睛道,“暗部,当集侦察、暗杀于一体,暗部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暗卫,暗卫的职责是负责潜伏天下,卧底于列国朝野上下的每一个角落,各行各业当中,搜集情报。一个是天聋地哑,天聋地哑,顾名思义,便是以聋哑人为主体的机构。” “天聋地哑的职责是暗杀敌人,任何对于我不利的敌人,也可以充当死士,护卫在我的左右。你,明白吗?” “明白。” 秦牧十分的明白,不过是暗卫,还是天聋地哑,这个名为“暗部”的组织,其成员对于石闵绝对是死忠分子! 为什么石闵不要健健康康的人,反而要聋哑人呢? 众所周知,聋人不会听话,哑巴不会说话。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便会给你开启一扇窗! 这句话说的蛮有道理的。至少聋哑人在某些方面,还是异于常人的。 至少聋人不会听见什么秘密,哑巴不会说出什么话,不会多嘴。而且,像这种残疾人,他们往往对于自己的主人是十分忠心的! 石闵随即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弹了弹顶上的紫金冠,说道:“那么一切便交给你了。秦牧,资金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暗部的规模可以暂时不搞那么大,正好,石虎赏赐了我整整一万五千两黄金,这些财物,足以将暗部的情报网络,扩张整个赵国了。剩下的,我自有办法。” 石闵回到自己的郡公府,刚刚放下自己身上的狐裘,便见到夫人董巧巧莲步轻移而来,黛眉微蹙,似乎有些忧心忡忡。 “巧巧,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石闵很关心呵护董巧巧,故而在第一时间,便将董巧巧拥入怀里,坐到了一侧的火盆边上,烤火取暖。 “闵哥儿,你要将石兰关到什么时候?这都第三日了,你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还不许别人送饭菜给她,这不是要将石兰活活饿死吗?” “你去看过她了?”石闵眉头一皱。 “没有。”董巧巧抚平了石闵皱起来的眉头,说道,“没有你的命令,妾身哪里敢自作主张?不过闵哥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石兰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夫人,都是大王的女儿,若是石兰无缘无故地死在了府上,你要怎么跟大王交代?” “已经第三天了,火候差不多了。” “噢,闵哥儿你这就要将石兰放出来吗?” 石闵挑眉道:“不放出来能怎样?杀了她吗?巧巧,石兰可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她知道了我的心思,知道我有不臣之心,虽然石兰到大王的面前告我一状,大王未必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但是以大王的性格,难免会生出狐疑,对我更加的猜忌。” “然,石兰杀是不能杀的,不然大王追究下来,我难辞其咎。当然了,也不能关石兰太久,否则日子一长,大王也会发现此事,到时候我更是百口莫辩!” 闻言,董巧巧颔首道:“这么说,你将石兰关起来,一连两三日不给她吃喝,这都是为了消磨她的锐气吗?” “是啊。石兰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夫人,即使不能跟我一条心,也绝不能让她跟我对着干。” 第0086章 酿酒 又跟董巧巧说了一些体己话,石闵便让厨房准备了一些清淡的食物,随后又让一个婢女端着,到石兰所在的屋子外面等候。 石闵径直推开了房门,走到床榻边上。 此时此刻,石兰已经有气无力,跟一个慵懒的小猫咪一般,卷缩着娇躯,趴在了偌大的床榻上,无病呻吟,却是饥肠辘辘,肚子都不自觉地在咕咕叫着,完全不受控制。 “你……你这狠心的男人……”石兰气若游丝地道。 若不是距离够近,石闵可能都听不清楚石兰在说什么。 “怎么,知道错了吗?” “饶了我吧。夫君,我……我是真的知错了。”石兰表现得很柔顺。 “既然知错,那么你以后要怎么做?” “兰儿不敢对夫君有任何的忤逆之意了。夫君请放心,兰儿日后一定乖乖的,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夫君,兰儿快饿死了,给点东西我吃吧?” 这还差不多。 果然,食物还真是生灵最致命的天敌! 石闵又好气又好笑,随即拍了拍手,早在外面等候的那个婢女,便将一碗肉粥给端了进来。 “下去吧。” “是。” 那个乖巧的婢女向着石闵福了一礼,而后退了出去,又将房门关上了。 “我……”石兰干涩的唇角微微翕动,想要探出手,端起那一碗肉粥,却已经没了气力,连伸手的气力都没了。 石兰本想招呼石闵扶自己起身,或者是让他叫人伺候自己的。但是被关了两三日的禁闭,又被石闵饿了这么久,在石兰的心目中,石闵俨然成为了一个无恶不作,残暴不仁的恶魔! 你敢指使恶魔做什么吗?! 石闵却是明白石兰的意思,倒是没介意什么,随即将石兰给轻轻的扶了起来,没拿什么枕头垫着,而是直接让石兰的身子放到自己的胸膛上,抱着她的娇躯,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 算你还有点良心。石兰眨巴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扫了石闵一眼,没有说话。 “来,张嘴。” “啊,唔。好烫……” “烫吗?”石闵愣了一下,随即又拿起了盛着肉粥的瓷碗掂量了一下,嗯,是有点烫。 石兰有些心虚,又瞥了石闵一眼,低下头道:“你……你干嘛突然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对你还对谁好?来,兰儿,再吃一口。张嘴。” 石闵又慢条斯理地给勺子上的肉粥吹了口气,凉了一下,又将勺子放到了石兰的嘴边。石兰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啊呜”的一口,吃了一口肉粥,却是已经热泪盈眶了。 “呃,怎么了?兰儿,是这肉粥太难吃了吗?你怎么哭了?” “不,不是的。”石兰抽噎着道,“这肉粥很好吃,我觉得,这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那你怎么在哭泣?” “我是感动的,不行吗?” 看着石兰一副倔强的模样,石闵是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行行行。来,我再喂你吃一口。” “啊呜。夫君,不能只是一口,我要你喂完这碗肉粥。” “好好,你不嫌弃就好。” “哼,瞧你,笨手笨脚的!帮我擦擦嘴。” 石闵有些无奈,真是找了一个姑奶奶回来伺候。不过为了自己的皇图霸业,石闵还是忍了,拿了一方丝帕,给石兰擦拭了被肉粥浸湿的唇角。 “你这不能怪我呀。兰儿,夫君我可是第一次干这种伺候人的事情!以前我还没喂过谁吃饭呢!” “噢,这么说,兰儿还要感到荣幸了。” “那是!” “不过夫君啊,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你……兰儿现在已经听话了,什么都听你的,但是你不要关着兰儿,饿着兰儿好不好?” “呵呵,这就要看你的表现如何了。”石闵又将一勺子的肉粥放到了石兰的嘴边,柔声细语地道,“我还要再委屈你几日。不过兰儿你放心,我不会再饿着你了,这几晚,我都会在你的房中歇息,到时候,就看看你如何伺候夫君我了。” “……” “你……你好坏喔!” 石兰闹了一个大红脸,娇羞不已。 摆平了石兰的事情,石闵甚是欣慰,又跑到自己的书房,开始思考下一步的动作——搞钱! 乱世当中,最为重要的东西,便是地盘、人口、钱财和粮食!而有了钱粮,一切就无须多虑了。 这俗话说得好,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石闵正是碰上了这种颇为棘手的问题。不过他早已经想好,物以稀为贵,这越稀有的东西越有价值! 那么什么东西稀有呢? 自然是过去从未出现过,而自己又能从中牟取暴利的东西。 石闵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平日里在小说、贴吧和一些文章上可没少见。那些穿越者们,一个个到了古代都成了大发明家,火药、ak47他们都能发明出来,更不必说发电机、游标卡尺的。 可是火药、枪械、大炮什么的,石闵不会啊,他会都不敢发明出来,以免被石虎所猜忌。而发动机、游标卡尺什么的,这些东西都不挣钱! 石闵现在就很想挣钱! 整整一个中午,石闵都在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什么,随即命人去将夫人董巧巧叫到书房议事。 “巧巧,坐吧。” 董巧巧现在还身怀六甲呢,石闵倒是很体贴,上去将董巧巧扶到一侧的椅子上,让她坐下。 “闵哥儿,你是有什么大事找妾身的吧?” “嗯。巧巧,是这样的。我跟秦牧商议过了,我们打算创建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络,但急需大量的资金。我现在很想搞钱啊……” 石闵对于董巧巧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董巧巧闻言,不由得捂嘴笑道:“闵哥儿,这可不像你,你以前可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呀!”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石闵一脸苦色道,“不当家不知道柴盐油米贵。过去,以我一个人的俸禄养着这一大家子是绰绰有余的,但是现如今,我必须要暗自蓄养自己的势力,韬光养晦,以备不时之需才行啊。” “那你想到用什么办法来搞钱了吗?闵哥儿。” “我刚刚想到一个发财的法子。”石闵扶着自己的下巴,轻轻的道,“巧巧,我打算收购一家酒楼,收购一家酒庄,然后自己酿酒,自己兜售。” “嘶。” 董巧巧倒吸了一口凉气,随之道:“闵哥儿,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酒楼的话,现如今是随处可见,没什么好稀奇的!但是这酒庄可不一般,酒庄的生意十分火爆,几乎就没有不挣钱的,但是其格局已经形成了,难以打破,闵哥儿你若是强势入主酿酒行业的话,没有出彩的地方,只怕很难有出头之日啊!” “就是因为有出彩的地方,我才敢搞这个酒庄啊。”石闵笑吟吟地道,“巧巧,你就等着瞧吧!我酿成的酒,绝对比其他酒庄出产的酒,香醇许多!这酒香可不怕巷子深。” “妾身知道了。闵哥儿,具体的事情还是交由妾身来操作吧。” “不。” 石闵有些心疼地上去抱着董巧巧的娇躯,手上还摸着她圆滚滚的肚皮,语气宠溺地道:“你现在都已经有了身孕,如何再去奔波劳碌?你夫君我可能没什么生意头脑,但是以我这郡公之尊,谁敢欺我?” 第0088章 贾霸 搞定了盘下溧阳酒楼的事情,石闵又往已经被收购的酒庄而去。 负责这个事情的人乃是管家马六,现在董巧巧、崔莹她们已经身怀六甲,原本家里的那些生意都是交给她们打理的,但是二女现如今都是大肚婆了,石闵怎生舍得她们奔波劳碌的? “马六,酒庄的交接工作都做好了吗?”石闵巡视了一会儿酿酒的作坊,一边挑起了一个勺子,打了一勺酒液嗅了一下,一边向着身边跟着的马六问道。 “回禀老爷的话。都已经交接好了,为了收购这家酒庄,我们前前后后一共花费了五千两白银。” “什么?这么高的价码?” “老爷息怒。”马六又行了一礼,向四周看了看,见到没有谁在旁听,又凑到石闵的跟前耳语道,“老爷,按照您而吩咐。小的派人威胁了这家酒庄的原主人,那老家伙被这么一吓,果真是服软了!” “老爷,您可别看这家酒庄的规模不大,工匠只有那么三五十个,但他们都是老手,想要扩大规模的话,他们便是现成的师傅。而且,老爷啊,这家酒庄的利润实在是太吓人了,光是寻常的一个月,酒庄的利润便高达三千两!这还是扣除了人工费的!” “喔。那这家酒庄原来的估算价值是多少?” “大概是三万五千两!” 闻言,石闵吓了一跳,说道:“如此贱卖,酒庄的原主人必定不服。马六,你可查探清楚了,这家酒庄的原主人是何许人也?” “这……是小的疏忽了。” 石闵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气之下,拍了马六头顶的帽子一下,瞪着眼睛道:“蠢材!我不是叫你打听清楚了再下手的吗?这邺城乃是都城,皇亲国戚,世家子弟什么的那都是一抓一大把的!你可莫要得罪了什么咱们得罪不起的人!” 马六闻言,破有些委屈地道:“老爷,您可常山郡公,除了大王的诸子,那些皇亲国戚,勋贵子弟算得了什么?” “去。你给我打听清楚了,看看这个酒庄的原主人有没有什么背景!” “是!” 又在酒庄将一些事情交代清楚,石闵这才上了马车,朝着司虞中郎将贾霸的府上过去。 当然了,石闵本人是比较喜欢骑马的,毕竟是一个赳赳武夫,威风八面的大将军。但是往往事与愿违! 石闵这么干也可以,可是太掉价了! 石闵现如今可是大赵国是卫尉,位居九卿之一,被封为常山郡公的男人!石闵如此之位高权重,还骑着马到处晃荡,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了吗? “老爷,到了。”车上的马夫掀开了帘子,向着车里面正在假寐的石闵,轻轻的道。 “嗯。” 石闵微微颔首,随之在马夫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 似石闵这般的达官贵人,出行的时候不说是敲锣打鼓,千乘万骑什么的,但也是前呼后拥,风光得不行。但石闵偏偏表现得十分朴素,不喜奢华,在别人带足了家丁、丫鬟,跟成亲一般热闹的出行的时候,石闵却还是轻车简从的。 似这下马车吧。 别人家的大官那都是有专门的仆役跪在地上,弯着腰,如猪狗一般给大官踏着下了马车的。而石闵仅仅是需要搀扶一下,甚至是直接跳下马车的。 在石闵看来,真正的尊贵,不是要靠贬低别人继而抬高自己的行为的。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非要搞得那么复杂,搞得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做甚? 石闵出行,自然不可能只带一个马夫的,这不,背后还跟着一队亲卫。似花木兰、文泰、陈长生、恶来他们都在后面跟着,一共是八个亲卫。 虽然敲门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但还是不必石闵亲自出马的。 这不,刚刚下了马,恶来便屁颠屁颠地往人家的台阶上面跑,而后敲了敲门。 借着这会儿工夫,石闵特意地观察了一下,贾霸的这个府邸的规模。 嗯,在整个邺城都算是中下规模的府邸,贾霸的官职,不过一个小小的司虞中郎将,与自己这个卫尉、郡公大人相去甚远,但是这府邸的规模却不小,比自己的府邸都稍大一点,难怪石虎会多管闲事,一定要给石闵修建一座新的府邸了。 恶来敲了一会儿,便有一个家丁跑出来开了门。 见到恶来这丑汉的面容,那家丁吓了一跳,随即身子贴在门板上,颤巍巍地道:“你……你们这是?” “噢,小兄弟你别害怕。” 石闵对于这等下人,还是表现得彬彬有礼的。 石闵说道:“这是我的亲卫,非强人也。” “你是何人?” “我是石闵。有事情想要拜访你家老爷,劳烦你通传一声。” “这……”这家仆一脸的为难之色,说道,“大人,我们家老爷可不是一般人能见的。” “嘿!” 一听这话,在旁边的陈长生那暴脾气,便是老大的不乐意,厉喝道:“我说你这小厮好生没有眼力见!连我家大人都未曾听说过吗?我家大人,乃是当朝卫尉!位居九卿,前不久还受封的常山郡公呢!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长生,不可无礼!” 一听说眼前这个华衣男子的身份,乃是当朝卫尉,常山郡公石闵,有眼不识泰山的家仆顿时打了一个稽首,道:“大人且先稍等,小人这便进去通传老爷一声。” “去吧。” 等到这家仆离去,陈长生这才瓮声瓮气地道:“这贾霸好大的架子!不过一个区区的司虞中郎将,其家奴便敢如此倨傲?” “长生,休得无礼。” “将军,属下只是气不过。他贾霸是什么人物?不过是一个司虞中郎将,精于工匠的人,何敢如此?” “贾霸大人乃是赫赫有名的造车大匠,世上难得的能人,想必平日里浸淫于工匠一道,疏忽了对下人的管教了吧。现在我登门拜访,乃是有求于人……” 石闵的这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阵叫唤声。 “郡公大人!郡公大人!……”人未到,话先至。 石闵抬眼一看,果然见到从府邸里面冲出来一个满脸胡络腮,身躯魁梧,看上去豪气干云的大汉。这个大汉穿着一袭不怎么匹配的华服,看起来颇为别扭。 石闵与贾霸同朝为官,故而认识,虽然算不得什么朋友,但也算是一个熟人,点头之交而已。 “贾霸大人。”石闵行了一礼。 贾霸是羯人出身,虽然出身胡虏,但是一向是喜欢儒学的,所以他的“汉化”已经十分严重,除了肤色和眼睛,基本上可以从他的言行举止当中,看出了汉人的一些特征。 “郡公大人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贾霸躬身,向着石闵回了一礼。 “贾霸大人客气了。” “不知道郡公大人此番登门拜访,有何贵干?” “此事说来话长。” “噢,倒是下官疏忽了。郡公大人,请进!” 石闵被贾霸请到了客厅当中,各自坐下。贾霸还亲自给石闵沏了一壶茶,并亲自满上。 “贾霸大人,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实不相瞒,此番造访贵府,乃是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郡公大人不必客气,有事但说无妨。” 石闵随之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图纸,放到桌案上,指着图纸上面的图案,说道:“贾霸大人,我想请你帮我打造这样的一套器具出来。” 贾霸闻言,并没有直接拍着胸脯答应下来,而是仔细地端详着石闵放在桌案上的那一份图纸,眉头微蹙。 过了半晌,贾霸这才颔首道:“郡公大人,若是下官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套酿酒的器具吧?” “正是。如何?贾霸大人你可以打造出来?” “有这么一份详细的图纸,想要打造出酒具来并不难。郡公大人,我贾霸浸淫工匠一道已经二十余年,所打造的东西不可计数,似这般酿酒的器具更是不少,但你这样的器具实在是没见过,莫不是其中有什么奥妙?”贾霸对此十分的好奇。 “哈哈哈哈,贾霸大人果然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非比寻常之处。” 石闵赞了贾霸一下,又道:“实不相瞒,我的这套酿酒的器具,所酿出来的酒的确不一般。至少听过蒸馏的方式,会使得这酒比一般的酒更为香醇、浓烈,让人回味无穷!” “好。若果真如此,到时候下官一定要品尝一下,郡公大人你用的这套新的器具所酿出来的酒!” 第0090章 入股 石闵一心想要发财,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是忙个不停的。 他将溧阳酒楼改名为“天上人间”,并且彻底翻修了一遍,改头换面。新的“天上人间”不再是一家普通的酒楼,而是集娱乐、餐饮、住宿等于一身的高级会所。 天上人间总共有六层,第一层属于前台,只有一些普通的雅间。第二层便是足浴店,未来石闵会招收一些擅长穴位按摩的人,让他们在这里伺候客人。第三层乃是奢华的舞台和观众席,以便让那些达官贵人们欣赏天上人间的歌舞,或者是来自民间的那些多才多艺的人的才艺。 第四层便是住所,在石闵的设想当中,天上人间的住所将会十分完善,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一条龙服务。 第五层是贵宾级别的雅间,各种设施都十分齐全,还有姿色上佳的美女陪酒。 第六层则是只有达官贵人才能消费得起的地方。在天上人间的第六层楼,你光是有钱还不能进去,还必须要有尊贵的身份。 当然了,为了提高天上人间第六层楼的逼格,石闵还特地吩咐下去,这第六层楼,每隔五日才能开一次,能有幸进去的,不能超过十人! 除了身份尊贵,地位显赫的大人物,似那些才高八斗的文人墨客,石闵还网开一面,只要能做出一篇优秀的诗文能入得了石闵的眼,即可免费进入天上人间的第六层,或者是能在天上人间消费一日,分文不取! 听见石闵的这个构想,秦牧不由得拍手叫绝地道:“妙极妙极了!主公,我敢相信,这个天上人间的招牌一旦亮出来,必定是大受欢迎!不说是那些达官贵人了,即便是那些平日里自诩清高的文人骚客,只怕都按耐不住,想要一睹这‘天上人间’的风采呀!” “哈哈,知我者,秦牧也。”石闵笑吟吟地道,“是人都会有猎奇心理!这此前从未有过的事物,你能不好奇吗?” “主公,我看,以这天上人间的消费都能让我们日进斗金了。” “不不不,这还远远不够。”石闵摇摇头道,“你会嫌自己的钱多吗?” “呃……可是主公,我昨日已经算过了,以库房的财物,若是还要打造这般规模的天上人间,可能不够您再开一家大的铺面了,甚至是酒庄的生意可能都无以为继。”秦牧苦着脸道。 闻言,石闵愣了一下,旋即摸着自己的下巴道:“嗯……这倒是一个棘手的问题。现在看来,咱们只有去外面拉赞助了。” “拉赞助?” “对。现在我们没钱,但是我们可以拉别人入股啊!” “……” 秦牧有些讪讪地道:“主公,这入股又是什么意思?” 石闵知道自己蹦出了不少现代的词汇,却不想过多地解释什么,挥了挥手道:“不说了。我这便启程,朝中,跟我关系比较好的夔安、李农、石鉴等人,还有我叔父他们都是很合适的人选。” “噢,主公这是要拉拢他们?” 听到这话,石闵笑着拍了拍秦牧的肩膀,说道:“秦牧啊秦牧,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错,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利益纽带来维系的话,还真是挺脆弱的。” 石闵说干就干,当即让人备了一辆马车,直接去到位于城南的冉府。 冉良现在是赵国的大司农,跟石闵这个卫尉一般,都是当朝九卿之一,但这只是官职,在地位上和权势上,冉良比之石闵是远远不及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石闵现如今都是赵国的常山郡公,手底下还掌管着五万的汉家兵马。 “叔父!” 一见到冉良,石闵便赶紧行了一礼。 “闵儿不必多礼,快坐吧。” “谢叔父!” 冉氏一族虽然世代牙将,并非是以诗书传家的世家大族,但是礼教森严,还分的清上下尊卑! 在外面,礼让三分的是冉良,但是在家中,石闵对于冉良,礼不可废! 冉良自顾自地在那里沏茶,石闵见状,心里灵机一动,暗道叔父是在试探自己,随即接过了冉良手上的茶壶,说道:“还是让侄儿来吧。” 冉良微微颔首道:“闵儿,我听说你自上一回征代归来,便一直忙个不停,在打理什么生意。现在有了闲暇,必是有事而来的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叔父。” 石闵作揖道:“叔父,侄儿在做一些大买卖,但是苦于资产拮据,无力发展,所以想过来请你入股。” “入股?” 冉良愣住了,显然,饱读诗书的他也不知道,这“入股”是什么意思。 “是的。叔父,实不相瞒。” 石闵看了看附近,见到四下无人,便道:“现今,石虎对我怀有戒心,我欲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以备不时之需。” 石闵对于冉良是坦诚相待的,现在的石闵,乃是当朝卫尉,常山郡公,位高权重,手握五万大军。石闵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悬镜司的掌握之中,他干什么,石虎都能知道。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 既然已经不能小心谨慎地做事,何不高调一点? 现在,石闵捣鼓这些生意上的事情着实高调,但是他不怕别人知道。一个一身铜臭味儿的石闵,石虎还会有多忌惮? 此其一也。 其二,石闵还能做这些生意,从中牟取暴利。 其三,借着这些生意上的事情,石闵还能趁机拉拢朝中的文武百官,与他们建立起彼此的利益纽带,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旦石闵出了事,他们这些人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听完这些,冉良点了点头道:“闵儿,你的来意,叔父已经清楚了。你放心,我家中虽然无甚财产,但是为官多年积累下来的俸禄,还有一些生意上的收入,当可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叔父!” 跟叔父冉良的一席对话,相谈甚欢,石闵随即起身,准备前往下一家拉赞助,但是在经过走廊的时候,却看见一个身影柱子在那里探头探脑的,最后还向着他招了招手。 “小恪?” 原来这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石闵的堂弟,冉恪。 “我说你小子,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嘛呢?” 冉恪拉着石闵的衣袖,又往四下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哥,我姐有事找你,跟我来吧。” 第0091章 前尘往事 一间别致的屋子里,梳妆台前,一个身段婀娜,美不胜收的女子正端坐在那里,捧着自己的脸蛋儿,发怔。 冉媛是一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的美人。 她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一袭透着淡淡绿色的素罗衣裙,裙子上绣着灿若云霞的海棠花,腰间盈盈一束,益发显得她的身材纤如柔柳,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之姿。发式亦简单,只挽着一枝金崐点珠桃花簪,长长珠玉璎珞更添她娇柔丽色,有一种清新而淡雅的自然之美。 “姐姐姐姐!我给你把哥带回来了!”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不合时宜,有些破坏气氛的叫喊声。 冉媛愣了一下,但是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冉恪就带着石闵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冉媛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小恪,你呀你,这毛毛躁躁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嘿嘿嘿……”冉恪讪讪地在那里笑着。 “好了,你先出去吧。姐姐有些事情想跟闵哥儿单独谈谈。” “好。”冉恪果真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听到冉媛这么吩咐,便点了点头,随即又匆匆忙忙地往外面跑去。 屋子里,只留下石闵与冉媛这一男一女,在那里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石闵忍受不了这般的沉寂,出声道:“那个……堂姐,真是好久不见啊。” “是好久不见了。”冉媛捋了捋鬓角的发丝,颇为幽怨地看了石闵一眼,叹气道,“算一算,已经快有三个月又十五天了吧。” “呃……堂姐你记得还真清楚呢。” “闵哥儿,你可真是一个狠心的男人。我看你是避着堂姐的吧?” “哪有?” 石闵连忙摆了摆手道:“我是这段时间太忙了。” “那你心中可有想起过我?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冉媛不自觉地嗔怪了一下。 “这个自然是有的。” 石闵低着头,嗫嚅了一声道:“但是……堂姐,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不是吗?我小时候说过要娶你的话,你可千万别当真了。虽然……虽然我那时的确是真心的,但是那个时候我还小,不懂事,现在请你不要介怀了好吗?” “堂姐知道。”冉媛拂了拂自己的衣袖,转过头,面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不敢再直视石闵。 “闵哥儿,堂姐都知道。你现如今仅仅是妻妾,便有四个,还都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堂姐我这蒲柳之姿,必然已经入不得你的眼了吧?” “堂姐你说的哪里话?”石闵感觉心头上挨了重重的一记铁锤,随即,他又真情流露地道,“在我的心目中,堂姐你一样是我冉闵最重要的人。可是……你是我的堂姐啊!” “闵哥儿,我已经不敢奢求什么了。你走吧。” 冉媛的香肩一阵抖动,似乎是因为寒气逼人,打了个冷颤一般。这柔弱而又惹人怜爱的样子,真是让人心疼不已。 这一刻,即便是铁石心肠的硬汉,看到这一幕,只怕都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拥抱她吧。 这个时候,石闵好似听见了冉媛的心声:你就这么在乎世俗的眼光吗? 石闵都扪心自问了一下,奈何冉媛久久不曾回头,石闵有心想上去拥抱冉媛,却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又想劝慰冉媛一下,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石闵似棒槌一般杵在那里,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石闵这才说道:“堂姐,我……我先走了。” “去吧。” 在石闵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冉媛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拳头,忍住了,没有抽噎,但是声音中已经很明显的带着哭腔了。 许久,听见了门关上的声响,冉媛终于忍受不住了,晶莹的泪水扑簌簌的划落下来,泣不成声…… 而冉恪这个傻小子一直都蹲在墙角,竖起耳朵在偷听。石闵甚至都已经站到他的身边了,都未曾察觉。 “小恪。”石闵拍了拍冉恪的肩膀。 “啊!” 冉恪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支支吾吾地道:“哥,我我我……我可没有在偷听啊,没有。” “小恪,你姐姐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对劲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石闵是一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固然,他作为一位大将军,统御兵事,能文能武,但是不依靠这一份细腻的心思,他又如何能得到石虎的宠信,坐到现如今这个当朝卫尉,常山郡公的位置上的呢? 从进屋开始,石闵便已经隐隐感到了一丝非同寻常的氛围。 过去,石闵与冉媛的关系虽然颇为尴尬,有时候甚至是说不上几句话,便匆匆告辞,但冉媛绝对没有现在这般伤感的模样! 这一点,由不得石闵不疑惑! 闻言,冉恪愣了一下,随后又低着头,沉吟了半晌。 “哥,小弟实话告诉你吧。再过半个月,姐姐就要嫁给太子石宣,成为石宣的侧妃了。” “什么?!” 石闵的瞳孔猛地一缩,最后不由自主地抓着冉恪的衣领,狠声道:“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咳咳……哥你轻点。这…这都是两天前的事情。” 看见自己真的抓疼了冉恪,石闵这才松开手,蹙眉道:“你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这样的。哥,在三日前,我与姐姐去郊游,没成想碰见了太子石宣。石宣那厮见我姐姐生的貌美,便欲霸占,派了属下过去欲强抢我姐,我在场如何能容忍?便出手教训了一顿。这第二日,兴许是石宣这鸟人在大王面前请婚了吧,大王于是下旨,将姐姐许配给石宣了。” 原来如此。 看着冉恪愤愤不平的模样,其中的因果关系,石闵已经若有所悟。 石闵又回过头,望了一眼冉媛所在的屋子,想要迈开步进去,但是又有所顾忌,终究是没能成行。 在去夔安的府邸的路上,石闵闭上眼睛,回忆起了那一段前尘往事。 在那一棵散发着春日的烂漫的桃花树下。 一男一女,两个年纪相仿的孩童就坐在那里玩泥土,过家家。 女孩子说:“闵哥儿,这一回咱们来成亲怎么样?我看隔壁家新郎新娘成亲的样子好幸福呀!长大了我们也要这样!” “好呀好呀!”男孩子笑嘻嘻地道,“那我做新郎官,你做新娘子!” “唔……好的。” 女孩子摸着自己粉嘟嘟的下巴,眼睛滴溜滴溜地转悠了一下,看了看这里,又望了望那里。 “闵哥儿,你不觉得缺了什么吗?” “什么呀?”懵懂无知的男孩子歪着脑袋问道。 这时,女孩子一拍巴掌,灵机一动地说道:“哦,我想起来了!少了证婚人!还有高堂!” “证婚人?高堂?” 石闵固然是魂穿来的,但是这个时候,身体的意识还很模糊,基本上跟一般的孩童没有两样。 “是呀。这证婚人便是见证咱俩成亲的人,高堂,就是我们的父母啊!” “可是……堂姐,咱们上哪儿去找证婚人和高堂啊?” 闻言,小冉媛指了指旁边的那一棵桃树,说道:“喏,闵哥儿,让这棵桃树做我们的证婚人和高堂好不好?” “好啊好啊。” 这个时候,石闵还是冉媛的跟屁虫,基本上冉媛说什么,石闵都会照做无疑的。 “一拜天地!” 两个小家伙有模有样地学着那些成亲的男女,对着桃树磕了头,心怀虔诚。 “二拜高堂!” 面对着那一棵偌大的桃树,在桃花烂漫之下,花香四溢之中,一对新郎新娘握着手,又是一拜。 “夫妻交拜!” 石闵与冉媛相视一眼,最后面对着彼此,俯首拜了下来。 “礼成!” 成为了“夫妻”的石闵和冉媛都躺在了草地上,默默无语,似乎谁都不想打破这一刻的平静。 “就这样,我们成了夫妻了。夫君……” 石闵就这样沉浸在前尘往事中,难以自拔。 “将军,将军……”花木兰一直在马车外面叫唤。 “何事?”石闵这才反应过来。 “到夔安大人的府邸了。” “噢……” 石闵下了马车,看见他的异状,花木兰不由得愣了一下,说道:“将军,你的眼睛,是哭了吗?” 石闵闻言,便拭去了眼角的泪痕,摇摇头道:“没有。刚刚是沙子进了眼睛罢了。” 第0092章 物以稀为贵 石闵这几日一直在走访,走访朝中各个文武大臣的府邸,不管是熟识的,还是之前没什么瓜葛的官员,他都一一登门拜访,去拉赞助。 石闵可是当朝卫尉,常山郡公,只要不是敌对,或者是对他抱有恶意的人想必都不敢也不想拂了他的面子,都会或多或少地拿出一些财物,给石闵投资的。 这样一来,一个由利益纽带而形成的集团便出现了,而且日益庞大,日益坚固。 “哈哈哈哈!好!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这一日,在石闵的客厅里,忽而响起了一阵充满爽朗之气的大笑声。 看见石闵欣喜若狂的模样,在场的董巧巧、崔莹、石兰和独孤伽罗四女都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不知道石闵在发什么疯。 “闵哥儿,你何故发笑?”董巧巧有些揪心地询问道。 对于石闵与冉媛的这段孽缘,董巧巧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据说冉媛准备出嫁了,还是嫁给石闵的大对头石宣。 董巧巧还真的有点担心,石闵会不会犯傻,一气之下干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石闵又给杯子满上,酒壶放到董巧巧的面前,说道:“来,巧巧你们都尝尝。这真是美酒啊!” 董巧巧闻言,随即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放到嘴边尝了一口,顿时脸色红润起来了。 “咳咳……闵哥儿,这是什么酒啊?味道好香醇,好烈的酒啊!” “烈酒?” 一听闻是烈酒,好饮酒的独孤伽罗便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胃中的馋虫跟猫抓一般,当即抢过了放在桌子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嗯……咳咳!”独孤伽罗本是鲜卑女子,生性豪爽,故而对于这杯子里的酒水乃是一饮而尽的。 没成想,这还真的是烈酒,而且不是一般的烈酒! 这烈酒一如喉咙,就跟火烧一般,让人感到回味无穷的同时,霞飞双颊,整个耳根子、脖子都变得红润起来,独孤伽罗这个时候的模样,真像是一颗熟透了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上去咬一口。 “伽罗,怎么样?感觉如何?” 独孤伽罗咳嗽了几下,红着脸说道:“这的确是上等的烈酒。我独孤伽罗自小饮酒,什么样的烈酒没喝过?但这酒的确是非同一般的!好酒,真是好酒啊!” 听见独孤伽罗这么说,石兰当即道:“我也来尝一尝。” 董巧巧若有所悟地问道:“闵哥儿,这就是我们酒庄酿出来的酒吗?” “不错。” 石闵颔首道:“经过蒸馏的酒,味道更为香醇、可口,我已经让酒庄酿出了三款不同的酒,一则茅台酒,二则红高粱,三则女儿红,这三种酒根据其难度和材料,其价格也将不一样。” “女儿红为一般的酒,但是价格不低,一两酒二两银子。红高粱为烈酒,一两要五两银子。至于茅台酒可是非达官贵人不能饮之的,没有十两银子一两酒,绝对不卖!” 闻言,董巧巧不由得瞠目结舌地道:“闵哥儿,这……这,会不会太贵了?市面上都未曾有过这么贵的酒,这能卖得出去吗?” “哈哈哈哈。巧巧,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石闵笑眯眯地道,“正所谓,物以稀为贵!我的这三种酒,茅台酒、红高粱和女儿红都是卖给那些家财万贯的达官贵人的,他们那些人,什么没见识过?这酒啊,是卖得越贵越好,越贵,不是更能体现其非同凡响,与众不同吗?” “夫君,高!高啊!”石兰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赞叹地道。 “以后咱们就是躺着都能挣钱了。”崔莹附和地道。 忽而,石闵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便垂询道:“对了。巧巧,咱们的丝绸生意那边如何?” “说到这个,妾身就不得不佩服你的头脑了。”董巧巧拍手叫绝地道,“你发明出来的那个叫做‘胸罩’的东西,销路极好的。别的先不说,闵哥儿,妾身根据你的吩咐,频频到各个文武的府上作客,与他们的妻妾会晤,还免费赠送了几件内衣。” “这销路便彻底打开了。现在这邺城之中,谁不知道我们家的内衣是极舒适的,物美价廉的呢?” “这就好。”石闵微微颔首道,“不过这销路不能仅仅在邺城,我已经想好了,待资金全部到位,便在整个赵国,乃至于大江南北都出售我们的内衣内裤,大赚一笔!” 就在这时,管家马六匆匆跑了进来。 “何事?” “老爷,是宫里来人了。大王有要事召见你。” “好,我这便起身。” 看见石闵这才吃了一点饭,便被石虎召见,董巧巧有些不悦地蹙眉道:“大王这个时候召见你,有何要事呢?” “不是太重要的事情的话,大王是不会轻易召见我的。看来,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呀。” 董巧巧听到这话,不由得忧心忡忡地道:“闵哥儿,不会又要对外作战了吧?” “极有可能。” 石闵是一个历史爱好者,对于五胡乱华这段历史还是有所了解,毕竟,他曾经当个网络写手,在查阅资料的时候,对于石虎此人,还有他的生平事迹都略有耳闻。 现在已经是公元341年(晋咸康七年)开春,历史的轨迹,从昌黎之战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在原本的历史上,没有石闵的教唆,石虎都不会兵分两路,对代国和凉国进行试探性地进攻。而去年,即公元340年,石虎做的事情应该是,写信给成汉国主李寿,想和他联军南犯,约定平分江南之地。 九月,石虎下令让司、冀、青、徐、幽、并、雍七州的民众五个男丁中选取三个,四个中选取两个,连同邺城旧有军队,足足五十万人,准备舟船一万艘,由黄河通往大海,运送谷物一千一百万斛到乐安城。 石虎命人把辽西、北平、渔阳的一万多户民众迁徙到兖州、豫州、雍州、洛州。从幽州以东到白狼,大举屯田。 把百姓的马匹全部收缴上来,敢于私自藏匿马匹不交出的人处以腰斩之刑,共得马匹四万多匹。石虎同时在宛阳举行盛大阅兵式,准备用来进攻前燕国。 历史的轨迹兜了一圈,但又似乎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了。 第0093章 悦绾 “臣石闵,拜见吾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入了宫,一见到石虎的面,石闵便是大礼参拜,一丝不苟地山呼了一下。 石虎召见臣下的地方依旧是常青殿。 此时,除了石闵,太子石宣、太尉石韬、太保夔安,这三位重臣已经赫然在列,除此之外,司徒申钟与中谒者令申扁这对倍受石虎宠信的父子,自然是一并在此议事的。 可以说,他们这些人都是大赵天王石虎的心腹干将,朝中巨头的存在! 要说石虎父子都是奇葩,作为上位者,他们不是沉湎于酒色之中,便是喜好酣饮和打猎,把权力都外放出去了。 这样一来,即便羯赵国拥有一统天下的势力,却苦于没有强权的人物,终不能使四海归一! 值得一提的是,去年石虎任用秦公石韬为太尉,石韬和太子石宣两人按日轮换省视、裁决尚书的奏事,可以独自决定赏赐或刑罚,不再向石虎禀报。 司徒申钟劝谏,石虎不听。 中谒者令申扁因为聪明慧悟,能言善辩而被石虎宠爱,石宣也与他关系亲昵,让他典掌机密。石虎既然不过问政事,而石宣,石韬又都喜好酣饮和打猎,因此官员的升免、人员的生杀都由申扁决断,从九卿以下对他都望风而拜。 “棘奴,就差你一个了。快坐吧。” “谢大王!” 石闵又行了一礼,而后恭恭敬敬地坐到了中谒者令申扁的下首。申扁跟石闵算是熟人,点头之交,之前石闵捣鼓的生意他已经入股,故而关系还算是好的,所以互相点头,致意。 石虎看到人都到齐了,随即拿出了一份书信,说道:“这是朕写给李寿的书信,邀他联军南犯,约定平分江南之地。然,这厮或许是被南方的晋军打怕了,故作推诿之词!” “不知道大王欲作何打算?”夔安乃是当年的从龙之臣,三朝元老,故而在第一时间便站出来发问道。 “呵呵,朕之意不在于南,而在于北也。棘奴去年在朝堂上说的那番话,深得朕心!不错,欲一统天下,需先易后难,先北而后南!” 石虎又拿起了一份奏折,说道:“这是朕刚刚接到的战报,朕已经任命抚军将军李农为使持节,监辽西、北平诸军事,征东将军,营州牧,镇守令支。而李农率领士众三万人,会同征北大将军张举进攻燕国的凡城!” “但是,这燕国还真是不乏悍勇之人,不缺骁将!燕将悦绾乃以微弱的兵力,身先士卒,使我赵军进攻十多天,不能取胜,不得已而撤军。现在鲜卑人又再度南犯我赵国辽西之地,朕已经下令了,将辽西的老百姓全部迁徙到冀州以南的地方安置。” 对于这个悦绾,石闵还是知之甚少,但是也知道此人的一些传奇经历的。 悦绾,乃是燕国名将,据史料记载,悦绾在前燕主慕容儁时任将军,曾率三万军与石琨等破冉闵军,后迁尚书右仆射。 慕容儁光寿二年(358),并州壁垒百余降于燕,以绾为安西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并州刺史以抚之。后来又迁尚书左仆射。 上疏议宜罢断诸荫户,尽还郡县。从之,令主其事,出户二十余万,举朝怨之,太宰慕容评大不平,寻暗杀之。一说病卒。 这是一位比较传奇的名将,能文能武,上马能打仗,下马还能治国安民,可谓是全才!可惜,天妒英才,这个悦绾的下场似乎不太好! 关于凡城之战,石闵还是知道一些的。 话说赵军大举进攻燕国的凡城,前燕王慕容任用卢城主悦绾为御难将军,调拨士兵一千人,让他守卫凡城。 等到后赵军队到达凡城,将吏们都十分恐慌,想弃城而逃。悦绾说:“我们受命抵御敌寇,应将生死置之度外,况且据城坚守,一人可以抵挡百人,胆敢妄言惑众的人斩首!”大家这才安定,悦绾身先士卒,亲身承受流矢飞石。 张举等人进攻十多天,不能取胜,于是退军。石虎因为辽西迫近燕国边境,多次遭到攻袭,所以把民众全部迁徙到冀州以南。 石虎将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下,又道:“当今天下,为朕之所虑者,只有晋国和燕国。晋国势大,而燕国又为后顾之忧,若不将燕国这个心腹大患彻底歼灭掉,我赵国只怕是很难倾国之力,大举南征了!” “大王所言极是。”夔安先是恭维了一下,又道,“大王,照您这么说,是意欲兴兵灭燕?” “正是。” 石虎眯着眼睛道:“慕容鲜卑屡屡南侵,攻袭我赵国边关,北平、辽西和辽东一带的百姓深受其害。燕国固然看起来不成气候,但始终是朕的一块心病!” “燕地多悍勇之士,他们当中,不乏茹毛饮血,孔武有力的野蛮人。再加上这一代的燕国能人太多,慕容恪且不说,现在又多了一个悦绾!燕国虽然是一个民不过百万的弱国,但是其全民皆兵,如恶狼一般窥视中原!我赵国一旦暗弱,到时候积重难返,鲜卑人南下牧马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夔安颔首道:“大王考虑的是。但是大王,想要灭一个燕国,何其之难也?燕国地贫,穷山恶水之地,其土壤不适合种庄稼,故而鲜卑人往往都是以渔猎为生,养成了一种野蛮人的性格。燕国者,地广人稀,其国土南北纵横一千余里,城池甚少,却是甚为坚固,这都是他们吸收了汉人工匠的缘故!” “大王,您可要考虑清楚,发动灭燕之战的话,耗费巨大,而且不一定能真的灭掉燕国,极有可能得不偿失的。” 司徒申钟亦是老成谋国,当即站出来附和道:“是啊!大王,夔安大人所言甚是!鲜卑人所在的地方,都是不毛之地,即便捣破了他们的国都,灭了燕国又能如何?十几年后,他们又将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的呀!” 听到这话,石虎面露不悦之色,但是考虑到夔安与申钟的老成持重,公忠体国,石虎不得不耐着性子说道:“你们说的这些朕心里都很清楚。但燕国现在日益强大,朕听闻他们一直在进攻北方的蛮族,拓土数百里,无往不利!” “鲜卑人的铁骑之犀利,想必诸位都是有目共睹的。我们大赵国的军队当中,有几支骑军能比拟他们燕国的精骑?” “这……”在场的群臣都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夔安还不死心,又道:“大王,请听老臣一言!欲灭燕国,无粮而不利,无马而不利!燕国的土地适合战马的纵横驰骋,而且燕人多骑兵,在没有占据绝对的骑兵优势的情况下,欲灭燕国,何其之难?而且燕国贫瘠,燕军乃以兽肉为食,但我军将士久居中原,水土不服且不说,这粮秣从何而来?” “大王若是执意要灭燕,没有二十万大军不可成行。但是二十万的兵马,每日人吃马嚼的,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的粮草!这些,只怕我们大赵国现在还是承受不起的呀!” 石虎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么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个棘手的问题。一个是战马,一个是粮秣,没错吧?” “是的。” 闻言,石虎大大咧咧得挥手道:“夔安,你说的这些问题,在朕这里都不是事儿!没有战马,可以从民间征召,没有粮秣,也可以从民间征收!想我偌大一个赵国,地大物博的,要什么没有?” 闻言,夔安不得不痛心疾首地道:“大王,请三思呀!我大赵国连年征战,狼烟四起,这民生本就凋敝,民不聊生,此时若是再加征战马和粮秣,将这些东西都摊分到各家各户的话,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乱子来啊!” “乱子?” 这时,在一侧旁听的太子石宣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说道:“夔安大人,你说的乱子应该是各地的那些贱民的叛乱吧?呵呵,对此,本宫只能对大人你说,多虑了!自我朝建立以来,各地的叛乱便是屡禁不止,不说是我赵国,即便是晋国、成国这些国家,他们的叛乱又何曾停止过?” “对于这些忤逆的贱民就不应该惯着他们!朝廷拿着他们的赋税和粮食那都是去开疆拓土,保家卫国的!既然国家庇护了他们,保证了他们的生命安全,他们这些贱民就不应该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心意吗?” “这……”夔安刚刚还想要反驳一些什么。 石虎已经在点头道:“不错。太子说得对!如此一来,正好让那些早对我朝有不臣之心的贱民掉出来,然后再出兵,将他们一网打尽!” 石宣又道:“父王英明!父王,臣窃以为,最不该纵容的便是那些汉人!汉人比较勤劳、刻苦能干,就跟黄牛一般,他们每一年地里所出产的农作物,都要比其他民族的老百姓多得多!这一回,以儿臣之见,当加征对于汉人的劳役和赋税!” “正所谓,饱暖思**。没有了这么多的钱粮,想必那些汉人都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善!” 第0094章 天聋地哑 夔安见到石虎与石宣这对父子的丑恶嘴脸,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又道:“大王,灭燕,非一时之功也。老臣认为,大王应该效仿当年的魏武帝曹操,行屯田之事,以便养战!” “善!”石虎微微颔首道,“辽西、北平、渔阳的共有一万多户百姓,便将他们全部迁徙到兖州、豫州、雍州、洛州。从幽州以东到白狼,大举屯田!韬儿,由你负责此事的调度!” “儿臣遵旨!” 看见石虎将此事交给秦公石韬负责,石闵心下摇摇头,看来这一回的屯田之事多半要有不少的波折,迁徙期间,不知道要死上多少人,又要有多少的皑皑白骨倒在迁徙的道路上! 夔安又道:“大王,不知道你打算如何进攻燕国?” “自朕上位以来,几度伐燕,却几乎都无功而返,盖因燕赵边境一带,燕国的险峻关隘太多,又有精兵强将驻守于此。故而,朕决定此番伐燕,当从水路进攻燕国,出其不意,最好是能一战而下!” 石虎似乎是想得太美了,夔安犹豫了一下,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大王,老臣不能不提醒你。我大赵国固然地大物博,无所不有,但是这战船却是极少,而且年久失修,有些战船已经不能够下海了。便是大王你再从民间征调船只,只怕那些普通的船只是无法在大海上航行的!” “……” 石虎笑着道:“哈哈哈哈,夔安你多虑了。这个朕早就想好了对策!我大赵国的能工巧匠甚多,又不缺乏人力和物力,战船这种东西有何困难?造出来即可!” “……”这回轮到夔安无语了。 “朕欲征发司、冀、青、徐、幽、并、雍七州的民众。五个男丁中选取三个,四个中选取两个,连同邺城旧有军队,可有数十万人,令他们准备舟船一万艘,由黄河通往大海,先行一步将粮秣运送到乐安城。而后又从海路进军,朕就不相信了,数十万大军水陆并进,他小小一个燕国焉能抵挡?” “父王英明!”石宣和石韬都一脸恭维地道。 “石宣,此事便交由你负责。” “儿臣遵旨!” 民力如此滥用,不把整个国家搞垮才怪! 石闵心下暗自摇头,却不想站出来辩驳什么。因为他知道,石虎决定好的事情,谁都不能忤逆! “棘奴!”石虎又叫了一声。 “臣在!” “你便负责把各地百姓的马匹全部收缴上来,敢于私自藏匿马匹不交出的人处以腰斩之刑!” “臣遵旨!” 石虎对石闵的器重可见一斑。灭燕之战的准备工作,他将屯田之事交给自己宠爱的秦公石韬,造船、征粮和运粮之事交给太子石宣,这收缴马匹之事又交给了石闵。 可见,在石虎的心目中,石闵已经成为了他的“宠儿”! …… 这一日,风和日丽。 石闵在秦牧与崔皓的陪同下,同乘一辆马车,向着邺城之外,一片较为隐蔽的山林当中驶去。 当然了,石闵自然是没有什么闲工夫来这里踏春的! 下了马车,便来到一个山麓之下。 寻着之前所做的标记,秦牧带着石闵、崔皓二人亦步亦趋地进入了一片深山老林当中,似乎是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先的那个位置。 在一个貌似是熊洞的洞穴门口,秦牧拿出了一支笛子吹了一阵子,悠扬的笛声便响了起来,在这原本十分静谧的山林当中,显得分外地嘹亮。 “口令!”洞内忽而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叫喊声。 “大风起兮。” 听到这么一声口令,洞穴之内的人这才匆匆跑了出来。 这两个身穿黑衣,手持利剑的大汉鱼贯而出,见到秦牧的当面,便叉手道:“首领大人!” “嗯……” 秦牧微微颔首,随即介绍石闵和崔皓道:“这是主公,这是崔皓大人。” “见过主公!见过崔皓大人!” “咱们进去吧。” 这些虚礼石闵是不甚在意的,当即在两个黑衣人的带路之下,跟着他们慢慢的走进洞穴里面。 这个洞穴,果真是别有洞天! 整个山岭似乎已经被掏空了一般,恍若地宫,其中遍布石室,与迷宫无异。若是第一次进来,没有熟路的人带路的话,极有可能会在这里迷路的。 石闵将这座藏兵洞巡视了一遍,十分满意。 到歇息的时候,秦牧与石闵对席而坐,垂手道:“主公,根据您的吩咐,这半年来,我招收了许多流离失所的人,老弱妇孺都有,大概有万人之多!” “万人?”石闵傻眼了。 在旁边的崔皓更是瞪着眼睛道:“不是……秦牧,你招收那么多的人手,咱们养得起吗?” “自然是养得起的。”秦牧笑着道,“元亮先生有所不知,这些在乱世里颠沛流离的人,最希望的,还是能拥有一个家!能吃上一个饱饭,能有活下去的机会!现在这些他们都有了,主公对他们有活命之恩,他们焉能不投桃报李?” 闻言,崔皓颇为疑惑地道:“可是你招收那么多老弱妇孺干嘛?咱这里饭菜管够,但又不是施舍的,总不能让他们白吃白喝吧?” “自然不会。元亮先生,实话告诉你吧,这些老弱妇孺的作用可不小!在我们暗部里面的人,不论是暗卫还是天聋地哑,都是有亲属关系的人在这里的。一旦发生了什么不测,暗部的探子或者是刺客被发现了,被抓住了,有他们唯一的亲眷在此,想必咱们暗部的探子和刺客都不敢泄露什么对于主公不利的消息吧?” “善!”崔皓不得不竖起大拇指道,“秦牧,你考虑得真是周到!小老儿服了!” 石闵又环视了四周一眼,说道:“秦牧,刚才我观察了一下,在此的暗部,应该是不超过两千人吧?” “是的。很多人已经通过测试,被外放出去了!” “如何外放的?” “我们会采取单线联系的方式,为了保险起见,外放的暗部都会被记录在案,以备不时之需。” “你做得很好。”石闵赞许地道。 秦牧作揖道:“主公,有八百名天聋地哑已经训练好了,随时可以成为你的死士,向你誓死效忠!” “足够忠心吗?” 闻言,秦牧的嘴角泛出了一丝冷笑,说道:“这个请主公放心,那些不够坚定的天聋地哑已经被剔除了。这八百个经过特殊训练的天聋地哑,不论是对您的忠心,还是其武艺,和悍不畏死的气概,都是无可挑剔的!现在,即便是主公你让他们去杀自己的父母妻儿,他们都不会皱一皱眉头!” “好!干得漂亮!” 第0095章 鬼部队 聋哑人其实就是残疾人,当然,这是生理上的缺陷。 在古代中国,聋哑人是不受什么歧视的。 在一些世家大族当中,没少将一个身体健全的人弄聋弄哑,然后作为死士或者是护卫的存在。哑巴不会说话,聋子不会听话,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聋哑人?其实都是人为导致的。 不过还别说,将聋哑人作为死士部队还是很好的。 据石闵所知道的,便有中国的聋哑军团史之一:南朝刘宋王朝的鬼部队。 南朝刘宋王朝湘东王刘彧杀死了千夫所指的侄儿——前废帝刘子业,篡位登上皇位,史称宋明帝。 刘彧因性格极端内向、古怪,在皇族中声望特低,很被人瞧不起。前废帝刘子业因刘彧身体肥硕,戏称他为“猪王”。 且说风水轮流转,如今这“猪王”一般的人物竟当上了皇帝,试问天下谁人能服?所以刘彧刚爬上皇帝宝座,屁股还没坐热,刘宋王朝的诸王和握有重兵的大臣就纷纷起兵反抗朝廷。 宋明帝见“四方逆命”,慌了手脚。好在,与刘彧结成统一战线的建安王刘休仁和国舅王彧(后王因与帝讳同而以字“景文”为名),两人率领朝廷军队拼死抵抗来自东西南北的各路叛军,才使宋明帝得以苟延残喘。在刘休仁和王彧与叛军作殊死搏斗的日子里,朝不保夕的刘整天身上都装着一葫芦毒酒,随时准备“殉国”。 就在宋明帝的“王师”渐显败相,叛军蜂拥而至,江山即将再度易主之际,突然有一支“鬼部队”横空出世。 这支“鬼部队”由已死了一百三十多年的苏峻指挥。 部队有三千多人,将士都身穿东晋军服,个个面如锅底,往往在夜间向叛军发起攻击。“鬼部队”在冲锋陷阵时每人都从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个个刀枪不入,使人不由想起传说中的“森森阴兵”。 别看这支“鬼部队”只有区区三千之众,但其战斗力却天下无敌。 所以自“鬼部队”参战以来,战必克,攻必胜,很快就协助“王师”扫灭各路叛军,宋明帝也因此坐稳了皇位。 这“鬼部队”自然是传说的,但哑兵营却是真实存在的。 宋明帝最后还表彰了苏峻,为苏峻建了座规模宏大的“苏大将军庙”。 苏峻是何许人也? 此人乃东晋名将,曾在历阳(今安徽和县)拥兵自重。 公元328年春,他与祖约起兵反晋,打败了独揽朝纲的庾亮,挥师杀入京师建康(今南京)。这年九月,东晋名将温峤、陶侃率部将苏峻击败并杀死。 既然苏峻在一百多年前就已成泉下之鬼,那么他是如何在阴间招集旧部杀入阳间的呢?这件怪事还得从王智借“阴兵”说起。 且说当天下烽烟四起,宋明帝朝不保夕之时,突然有人向王献出一张《藏宝图》。通过这张《藏宝图》可以得知,早在一百三十多年前,东晋叛将苏峻为了夺天下,准备组建一支具备超强战斗力的特种部队——“哑兵营”,为此,他秘密筹措了“哑兵营”所有的装备。 后因温峤、陶侃等部迅速击败苏峻,导致苏峻拟成立“哑兵营”的计划胎死腹中。苏峻在兵败身亡之前,将“哑兵营”的所有装备都秘藏在位于建康青龙山的一个隐秘的山洞里,企图卷土重来时再取用这批装备。 后来苏峻死于非命,这张标有秘藏“哑兵营”装备的《藏宝图》便由苏峻的亲兵百夫长丰杰符秘藏了下来,现在向王彧献《藏宝图》的正是丰杰符的五世孙丰天昌。正被战事搞得焦头烂额的王彧喜获《藏宝图》后,立马将这件机密大事面奏宋明帝。 颇有城府的宋明帝立即向王彧面授机宜,很快就根据《藏宝图》寻找到苏峻秘藏的“哑兵营”的全部装备,并用这批因保存完好、仍可沿用的东晋军事装备组建了一支亘古未有的“鬼部队”。 宋明帝坐稳江山后,怕“鬼部队”之事外泄,有损帝王尊严,又设计将“鬼部队”全体官兵全部淹死。 除掉“鬼部队”后,宋明帝不但未能高枕无忧,反而多了个心病,他夜夜都梦见有无数冤魂向他索命,原本健康的身体很快就百病缠身。 行将就木的宋明帝怕自己死后,执掌大权的刘休仁和王彧篡夺继位皇帝的江山,故在赐死刘休仁后,又下旨赐死王。因王彧在临终前用唇语将“鬼部队”之事告知刎颈之交覃文远,所以宋明帝借“鬼”打天下的故事也就在民间悄悄流传开来。 宋明帝虽然心机深沉,但是世上没有透风的墙,这件事最终也露出了冰山一角,鬼神之说纯属虚构。 这就是“鬼部队”的传说。 石闵的心中也想组建这么一支“鬼部队”,但是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在石虎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石虎想不知道都难! 石闵又跟秦牧、崔皓说了石虎为灭燕做准备的事情,最后叹了口气道:“秦牧、元亮,不知道你们对此有何看法?” “这是劳民伤财,滥用民力的事情,不是一个君主应该做的。”崔皓痛心疾首地道。 “咱们只能在这里发发牢骚而已。”秦牧倒是表现得很豁达。 石闵说道:“石虎本就不恤民力,此番灭燕,首当其冲,深受其害的便是我们汉儿。石虎欲弱我汉人之心一如既往啊!” 崔皓叹气道:“主公,我汉家儿郎,现在不过寥寥数百万,长此以往,若是石虎每每对外征战,都要如此劳民伤财的话,不出二十年,我敢担保,北地汉人将不足百万!” “百万?”秦牧摇摇头道,“元亮先生你想多了。照石虎这么干的话,到时候中原大地遍地是胡儿,哪还有我汉人的安身立命之地?” “石虎亡我汉人之心不死!”崔皓沉声道,“主公,看来我们必须要有一些作为了。” “主公切不可轻举妄动。”秦牧作揖道,“主公,石虎之所以让你负责收缴各地百姓家中的马匹,除了真的器重你之外,不无试探之意!现在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主公你,稍微行差踏错,极有可能万劫不复啊!” “秦牧你说的有道理。”石闵颔首道。 崔皓又道:“主公,石虎这般不恤民力,大兴土木,横征暴敛,只怕会弄得天怒人怨,各地都会兴起叛乱的。到时候,只怕又少不了一番血战啊!” “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石闵忧心忡忡地道,“我们汉儿不求别的,在这乱世之中只求能有活下去的机会,可是,现在石虎这么干,已经是将他们逼到了绝路,各地有血性的老百姓不揭竿而起是不可能的呀!” “纵然如此,主公又有何办法?” 秦牧说道:“主公,现在看来,我们的计划必须要提前进行了。石鉴此人,志大才疏,可以拥立,现在石虎诸子当中,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当属太子石宣和秦公石韬,但是有了主公你的全力襄助,想必要拥立石鉴,不难。” “这个我晓得。” 石闵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冷光,说道:“一切都在我的计划当中……” 第0097章 祸起萧墙 话说,那女子行刺太子石宣之后,便逃之夭夭。 但是转瞬之间,她又如何能完全脱身?这不,四个身手敏捷的东宫卫士追击过去,很快就将那个女子堵在了一个死胡同里。 “哼!臭娘们!逃啊,你倒是逃啊!” “你竟然胆敢残害太子!我们活不成了,你也别想好过!” “乖乖束手就擒吧!把我们伺候好了,做一个风流鬼,最后咱们还能给你一个痛快的!” 四个东宫卫士自恃武艺高强,见到这女子已经没了退路,不由得狞笑着,步步紧逼。看样子,即便这女子誓死不从,他们都要霸王硬上弓,奸淫了她,以解心头之恨! 出了这般的事情,太子石宣是饶不了他们的,为了罪不及妻儿,他们这些东宫卫士首当其冲,必须要死,乃至于五马分尸!最后连尸体会不会被拉去喂狗都不知道。 但是,让几个东宫卫士倍感惊奇的是,已经没有退路,大敌当前的女子,此时此刻,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的惧色! 难道她不怕死? “呵,死到临头的是你们!”女子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道。 闻言,四个东宫卫士都愣了一下,随后,一抹寒光刺破长空。 ”噗嗤”的一声,一个东宫卫士应声倒地,鲜血如泉水一般喷洒而出,死不瞑目。 “什么人!?”剩下的三个东宫卫士都震惊不已,迅速回过头来。 只见一个黑夜风驰电掣一般冲了过来,一把拔起了插在那个死状凄惨的东宫卫士身上的长剑,而后气贯长虹,又一挥剑,杀死了一个还没反应过来的东宫卫士。 剩下的两个东宫卫士都惊悚不已,吓出了一身冷汗,急急忙忙地挥剑劈了过去。 但是为时已晚,蒙着面的黑衣人二话不说,架住了二人砍下来的利剑,而后飞出一脚,直接将一个东宫卫士踹了出去,摔了一个七荤八素的。 至于另外一个东宫卫士,则是被黑衣人一剑封喉,割断了咽喉,直接气绝身亡了。 最后一个东宫卫士见状,满脸惊惧,随即转身就往巷子外面跑去。但是黑衣人哪里容得这条漏网之鱼? “噗嗤!” 血如泉涌,只见东宫卫士瞪大眼睛,浑身抽搐了一下,便仰面倒下了地,一命呜呼。 解决了追击而来的东宫卫士,黑衣人又检查了一下,见到四名东宫卫士果真已经气绝身亡,无一活口,这才扯下了遮住了脸的黑色面巾,露出了一张英气勃发的脸孔。 正是大赵国的卫尉、常山郡公石闵! “伽罗,你还好吧?” 看着迎上来的女子,石闵颇为关切地问了一句。 这倒是让独孤伽罗挺诧异的。 “我没事的。” 石闵又扫视了地上的几具尸体,蹙眉道:“石宣如何了?” “夫君,按照你的吩咐,我乔装改扮,在大街上吸引了太子石宣的主意,以色诱之,然后断其命根。石宣的那玩意儿已经被我拿匕首切掉了。” 看见独孤伽罗这么云淡风轻的说话,绕是伤不在吾身,石闵都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有种裤裆一凉的赶脚! “没被发现吧?” “请夫君放心,我是根据你的吩咐,乔装改扮过的!除非是很熟悉我的人,不然寻常人见了这般模样的我,必然认不出我就是独孤伽罗。” 石闵看了看独孤伽罗现如今的模样,果真是非同凡响,这易容之术还真是神奇,原本看起来野性十足,妖娆动人的独孤伽罗,此时此刻看上去却跟一个楚楚可怜,身段婀娜的江南女子一般,惹人怜爱。 …… 与此同时,被断了命根子的石宣,被赶来的一众东宫卫士抬了回去。 石宣经过大夫的敷药、包扎以后,依旧是疼得要死要活的,寝殿之内,染血的绷带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四下里都回荡着石宣那凄惨如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在这个医疗水平极差的年代,破伤风都有可能死人,更别说是身上少了个零件什么的。 绕是如此,石宣的运气还是不错的,至少能挺得住,活了下来,只不过少了裤裆下面那玩意儿的他,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或者说,不是一个男人…… “太子殿下。”看着满头大汗,浑身还在颤抖着的石宣,匆匆赶来的杨坯、牟成、赵生三人都不由得吓了一跳,纷纷作揖。 杨坯、牟成和赵生三人都是石宣的亲信宦官,属于勇士的一种,有什么事情,一般石宣都会找他们来商量的。这三人都在朝中担任要职,可谓是太子石宣的得力干将。 石宣的脸依旧跟抹了锅底一般黑溜溜的,没有说话。 赵生不由得试探性地问道:“殿下,您这是?” 他们三人被匆匆召来,不过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丢了那玩意儿是一个很耻辱的事情,石宣更是羞于启齿。 “今日,孤在别苑遭到了刺杀!”石宣沉声道。 “什么?刺杀?!” 这话一出,赵生等三人都大惊失色。 “殿下,可曾逮到刺客?不知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我邺城这天子脚下,行刺于我大赵国的太子?” 石宣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很是艰难地打了一个冷颤,最终狠声道:“孤死了,对谁的裨益最大?” “这……” 杨坯、牟成、赵生三人闻言,都面面相觑,随之,赵生又道:“殿下是怀疑……秦公?” “除了他还能是谁?” 杨坯愣了一下,随后道:“不会吧?殿下,不管怎么说,秦公都是您的胞弟,您又贵为储君,他又怎敢在大王的眼皮子底下行刺你呢?” “呵呵,有何不敢?” 石宣嗤笑了一声道:“石韬与孤时有冲突,他又受石虎的宠爱,官封太尉,权柄甚大,在朝中上下又党羽众多,几乎已经与孤这个太子分庭抗礼了!这且不说,石韬此獠,又深受石虎的宠信!”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石虎在立孤为太子之后颇为后悔,欲改立石韬为太子,但是鉴于废长立幼的诸多教训,石虎这才犹豫不决。孤还记得,此前孤有一次违逆了他的旨意,石虎竟然说出了‘悔不立石韬’之语!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在石虎的心目中,孤不如石韬这厮!” “石韬不死,孤这储君之位,便一日不得安稳!” 听到这话,赵生问道:“殿下意欲何为?” “孤要石韬死!” “这……殿下,石韬毕竟是秦公,又贵为太尉,还深得大王的宠爱。石韬若是死了,大王追究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啊!” “哼,孤不仅要石韬死,石虎也要死!” “……” 看来石宣已经疯了,不仅要杀弟,还想弑父! 石宣恶狠狠地道:“先下手为强!你们若是能杀了他,孤便将石韬的封邑都赏赐给你们。石韬死了,石虎必定去奔丧,届时我们当见机行事,弑杀石虎!孤如若成了大赵国的天王,你们就是从龙之臣,孤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石韬与石宣的冲突由来已久,最严重的一次,还是石韬官拜太尉之后,在自己的太尉府里造了一座宫殿,起名“宣光殿”,大梁长九丈。石宣见了大怒,命人杀了工匠,把大梁截断。石韬知道了,命人把大梁造十丈。 从那个时候起,石宣便已经对石韬起了杀心。 只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谨慎。 赵生颇为迟疑地道:“殿下,此事关重大,必须从长计议啊。” “还叫孤从长计议?昂?现在石韬已经要置孤于死地了!再从长计议,孤的这颗脑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砍掉了!” 赵生闻言,暗自思衬了一下,随之说道:“殿下,若是你执意要杀死石韬,并无不可。我听闻这几日石韬一直都在东明观饮宴,其随从甚众,僚属不少,然则其夜宿于佛精舍,据我所知,东明观的佛精舍有一猕猴梯,可从上而下佛精舍,届时可杀之也。” “好!” 第0098章 宵禁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在一片死寂的大街上,骨碌碌的声音蓦地响起,似从地狱发出的,属于恶鬼的呼号。 一辆马车穿梭而出那浓重的雾色当中,径直来到一座府邸外面。 “将军,到了。”赶车的马夫,是一个面容姣好,身材苗条,看上去颇为瘦弱的年轻人。 此时此刻,借着府邸前的灯笼的光,年轻人伸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布,而在马车上,正端坐着一名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的青年人。 这个青年人一袭墨黑色的长袍,腰挂玉佩,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青年人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双肩平阔,以紫金冠束起了一绺黑发,刘海细长,却恰到好处地没有遮盖住眼帘,在黯淡的光华之下,青年人的一双眼眸,如鹰目一般犀利,透着一股子不可琢磨的神秘感,让人望而生畏。 而这个青年人不是别人,正是羯赵国的当朝卫尉,常山郡公石闵! 石闵此行,只带了花木兰一人,并没有别的随从。 石闵随之下了马车,环视了四周一眼,见到四下无人,又是抬头一望,只见,在两座雄浑的石狮子的拱卫之中,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映入了眼帘。 其上牌匾,书“义阳公府”四字。 不错,石闵正是连夜拜访义阳公石鉴的。 “木兰,你不必随我入内。且先留在这里等我出来吧。” 闻言,花木兰有些揪心地看着附近的夜色,四下都很寂静,只有枝头上的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叫得让人心烦意乱,毛骨悚然的。 “将……将军,我害怕。” 石闵扫了花木兰一眼,最终无奈地摇摇头,说道:“罢了,你随我一同进去吧。” 花木兰随后紧紧地跟在石闵的背后,寸步不离地跟着,似乎背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而跟在石闵的身边,能让她感到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石闵敲了敲门,过了好半晌,这才有一个家仆过来开了门缝。 透着细小的门缝,这厮张望了一眼。 过去石闵没少登门拜访石鉴,故而这家仆是认得石闵的。 “是……是卫尉大人啊。大人,不知道您连夜拜访,所为何事?” “我有要事告知义阳公,麻烦你去通传一声。” “诺。大人请进。” 古代的城池都是实行“宵禁”的,尤其是邺城的宵禁更为严苛。 羯赵国承袭汉制,明文规定,每天晚上衙门的漏刻“昼刻”已尽,就擂响六百下“闭门鼓”;每天早上五更三点后,就擂响四百下“开门鼓”。 凡是在“闭门鼓”后、“开门鼓”前在城里大街上无故行走的,就触犯“犯夜”罪名,要笞打二十下。 如果是为官府送信之类的公事,或是为了婚丧吉凶以及疾病买药请医的私事,才可以得到街道巡逻者的同意后行走,但不得出城。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街道上除了更夫和巡逻的官兵都没什么人的。古代的娱乐活动比较少,士大夫还有歌舞,至于那些平民百姓只能闷头睡大街,当然了,晚上作奸犯科的宵小除外。 而宵禁的作用,便是杜绝宵小滋事。 这宵禁对于石闵这种位高权重的人开始,形同虚设,故而石闵能够靠着自己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毕竟谁都没有宋朝的包拯那般铁面无私,为了捍卫国法的尊严,而置自己的乌纱帽不顾,非要跟石闵这个卫尉作对。 夜深了,石鉴本来已经就寝,还召了一个姬妾睡得正香,没成想被下人给吵醒了。 绕是如此,听闻石闵连夜来访,石鉴便知道事情不简单,赶紧穿上衣服,连鞋子都好好穿就出到书房去见石闵。 “棘奴。” “殿下。” 二人互相见礼,又各自坐下。 石鉴不由得疑惑地问道:“棘奴,你连夜来见孤,不知道有何要事?” “殿下,实不相瞒,我确有一件大事要告知于你,让你决断。此事,关乎殿下你能不能一举夺嫡,取石宣而代之!” “当真?” 石闵这一席话,顿时勾起了石鉴莫大的兴趣,连本来还有的睡意,都在一时之间消散一空。 石闵见状,不由得肃容道:“殿下,你且听我说……” “等等。” 石鉴瞟了一眼在石闵背后的花木兰,其意不言而喻。 石闵却是道:“她是我的亲信,不必规避。” 既然石闵都这么说,石鉴便不好说什么。 石闵又道:“殿下,你可知道社稷将危矣?” 石鉴听到这话,不禁哑然失笑道:“你过虑了吧?棘奴,社稷何以危矣?” “殿下,你可知道今日发生了何事?” 自石鉴进门开始,他便搞不清楚石闵的来意,一头雾水。这下子听石闵这么说,石鉴更是愣了一下,随后道:“孤的确不知,还请明言。” “今日石宣在自己的别苑遇刺。” “果真如此?” 石鉴喜形于色地道:“石宣可是死了?” 看样子,石鉴对于石宣遇刺的事情是喜闻乐见的。也难怪,最是无情帝王家! 生于帝王家,亲情淡漠,权力高于一切。 石宣若是被杀死,石鉴自然是拍手称快的。毕竟在石虎的诸子当中,最有希望取代石宣,成为储君的就那么几个,石韬、石遵、石鉴和石斌四人,其中石韬深得石虎的宠爱,在朝中又是党羽众多,故而赢面极大,石鉴次之,因为他是石虎的第三子。 废长立幼,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说,石宣之死,对于石鉴来说,是大有裨益的。 可石闵还是很“残忍”地摇摇头,打破了石鉴心中的幻想。 “石宣还活着。” 一听这话,石鉴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耸拉着脑袋道:“太子遇刺,这的确是一件大事,不过与我何干?” “那么殿下可知道是谁行刺了石宣?” “这……” 石鉴迟疑了一下,说道:“石韬?” 石宣出事,别人都能第一时间想到是石韬干的。看来石宣与石韬这两兄弟之间的不和,其中龌蹉,早已人尽皆知了。 石闵沉声道:“殿下,不管是谁干的。当下天赐良机,给了你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此话怎讲?” “东宫的中车府令赵生,与我是老相识。赵生乃是石宣的心腹宦官,据他所说,石宣在遇刺之后,断定是石韬派人所为,故而欲先下手为强,杀石韬以绝后患。随后,石宣还打算在石韬的丧礼上,弑杀大王,君临天下!” “凶竖怎敢?” 石鉴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说道:“他这是要犯上作乱吗?岂不知石邃的前车之鉴乎?棘奴,那孤应该怎么做?是要去阻止石宣杀死石韬吗?” 听到这话,石闵都想翻一翻白眼,好好的鄙夷一下这个志大才疏的义阳公。 果真是一个草包,还阻止石宣杀掉石韬,难道他不知道这二人都是他自己的死对头吗? 不过这样也好,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显然更容易控制一些。 石闵随即沉声道:“切不可如此作为。殿下,时不待我,现在想要去阻止石宣派人去刺杀石韬已经不可能了,说不定,石韬现今已经成了一具死尸!而现在殿下你需要做的,便是静候石韬的死讯。” “石韬一死,殿下当立即去奔丧,随后向大王告发石宣所为之事,劝阻大王勿去奔丧。” 石鉴犹豫不决地道:“可是……棘奴,父王不会怀疑到孤的头上吧?” “这个请殿下放心。石宣为人骄纵,行事张扬,刺杀之事做得又有如此之多的纰漏,经不起查探!以大王的英明神武,必然能识破石宣的险恶用心,届时,殿下你只需要让大王看到你的赤子之心即可。” “善。” 第0099章 幕后黑手 甘露殿。 甘露殿乃是石虎时常宣淫之地,除了偶尔会羊车望幸一般,跑去临幸某个妃子,喜新厌旧的石虎,还很喜欢大被同眠。 这不,一大清早的,精虫上脑的石虎便又拉来了几个漂亮的妃子,连同附近的几个宫婢在那里追逐打闹。 石虎精赤着上身,张牙舞爪地抱住了一个美人儿就亲了上去,正准备将这美人儿就地正法呢,忽而在殿外响起了宦官刘霸的叫声。 “大王!大王!……” 这一阵急促的叫喊声让石虎愣了一下,按照他的脾性,谁敢在这种时候大煞风景地喊住他,打搅他的“好事”? 必然有极其重要的事情,不然借刘霸十个胆都不敢触石虎的霉头! “进来!” 刘霸随即屁滚尿流地推门而入,都没见到石虎的面,便扑通的一声,跪倒在地。 “大……大王,大事不妙了!”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有何事?!” 刘霸把头磕在地板上,声泪俱下地道:“大王,刚刚得到的消息。秦公……秦公薨了!” “秦公?” 石虎闻言,不禁愣了一下,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当即瞪着眼睛道:“你是说,韬儿,石韬……朕的韬儿死了?!” “是的!大王,是太尉府上的亲兵来禀告的!昨晚秦公在东明观与僚属饮宴,于佛精舍酣睡之际遇刺,当场身亡!而且刺客歹毒,秦公是被砍掉手足、双眼刺烂、破肚惨死的!” “什么?!” 听到这话的石虎眼前一片恍惚,原本抱着美人儿的手臂一松,脑袋一歪,就这样晕厥了过去。 “大王!大王!……” 附近的妃子和宫婢见状,都急忙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卫尉府,雅舍。 就在石虎晕厥,导致宫中一片混乱的时候,石闵正在雅舍与自己的首席谋士秦牧对弈。 这座卫尉府乃是石虎赏赐给他的,还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建了一番,占地极广,富丽堂皇,放眼整个邺城,都是除了建章宫之外少有的豪华建筑。 而石闵所在的这座雅舍,更是无比的精致,说是山清水秀都不为过。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养眼,比较陶冶情操的住处。 石闵与秦牧对席而坐,舍内便是榻榻米,隔着一个门板,放眼望去,满目都是亭台楼阁,假山水榭。 在雅舍之外,便是一方池塘,树木葱茏,鲜花遍地,绿草如茵,郁郁葱葱,鱼儿还在池塘里欢快地嬉戏,跳来跳去的,好不快活。 在二人对弈之时,一个身材健壮,面容刚毅的青年人便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这间雅舍,如移动的宝塔一般,站到了石闵的身后,对石闵耳语了几句。 “我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青年人微微颔首,随后又跟鬼影子一般,隐入了雅舍的黑暗之处。 看着这个青年人干净利落的动作,其言行举止,秦牧不由得会心一笑,说道:“主公,这位,便是你提拔的天聋地哑的统领,荆展吧?” “是他。” “主公的天聋地哑,其成员莫不是或口不能言,耳不能听之人,俱为死士。这个荆展必然如主公一般,精通手语,不知主公可放心否?” “秦牧啊秦牧,我的脾性你又不是不清楚。我这人,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既然荆展有过人之处,又能效忠于我,那么何尝不可重用他?更何况,他的父母和一胞弟都在我的府上当差,我何必太过杞人忧天了呢?” 石闵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荆展此人,是为石闵府上的家生奴,在石瞻在世的时候,石瞻便收留过许多可怜人,荆展的父母和胞弟便在其中。 当然了,这世上不乏薄情寡义之人,光是挟持其家人,威逼利诱或许对于那种人并不管用。 秦牧又不禁笑着道:“主公,我听闻你近日常往陶邕陶景升那里跑。这道士可是出了名的醉心于歪门邪道,一门心思地研究一些毒物,主公你想必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的好东西吧?” 闻言,石闵不由得蹙眉道:“秦牧,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是你要知道,有的时候太过聪明可不好。” “道理,秦牧自然晓得。”秦牧淡淡的笑道,“不过主公,我相信你有容人的雅量。依靠药物去控制他人可能能得一时之快,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主公,你难道对自己的人格魅力就如此不自信吗?” “我又何尝不知呢。”石闵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然则,秦牧,现在我之如大树,树大招风。除了容身之所,别的我什么都不能给予他们!乱世当用重典,我们谁都不敢保证,下一刻,那些人会不会因为更大的利益而背叛我。” 听到这话,秦牧微微颔首,又道:“主公,你如今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这些棋子似乎已经如你所愿,在一步一步走向深渊了。” “这下一步,不知道主公如何打算?” 石闵抿嘴一笑道:“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秦牧,你说石虎与石宣这对父子,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这还不是主公你说了算吗?” “哈哈。我还没自大到那种地步!老实说,我不是很喜欢玩弄权术,搞这种阴谋诡计,却不得不为之。” 秦牧一脸恭维地道:“主公只是不屑为之。这古往今来,如主公一般,允文允武,不仅有万夫不当之勇,还能借力打力,将一国之君主与太子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又能有几人?便是曹孟德与司马懿,比之主公都远不及也。” “秦牧啊,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会溜须拍马了?” “主公确有能力,牧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石闵闻言,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雅舍之外的池塘里,凝视着那些在水中欢快的跃动的模样,石闵颇为出神。 良久,石闵这才收回了自己意味深长的目光,说道:“秦牧,你猜石虎得知了石韬的死讯,会如何作为?” “不外乎两点,一则立即奔丧,一则派人查探,找出凶手。不过依我看,石虎并非是那种会气昏了头的人,故而前者不尽然,若是为后者,只怕石宣危矣,这大赵国的江山社稷,亦将危矣!” 秦牧含笑道:“不过,这不正是主公你想要见到的吗?” “呵呵,但愿石宣能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如若不然,我不介意再做一把幕后推手的。” “看来主公是胸有成竹了。” 石闵又将一黑子落到棋盘上,正好围住了秦牧所持有的白子。 石宣做梦都想不到,这幕后黑手,竟然是平日里与他不对付的石闵。而起因,竟然是因为一个女人! 若不是几日后,冉媛便要嫁给石宣,或许他石宣还能多活一些时日! 第0100章 吊唁 太尉府。 此时的太尉府一片愁云惨淡,满目缟素,府门、过道、殿堂、阁楼这些地方都挂上了哀悼的白练,出入的都是绑着白色布带,赶来奔丧的文武百官。 石韬的死讯已经传遍了整个邺城,贵为秦公、太尉的石韬固然没什么人缘,但是其生前位高权重,又是大赵天王石虎的爱子,他的薨逝,自然会让邺城里的大臣们都跑过来吊唁,猫哭耗子,假慈悲。 这一日,石闵自然是不会缺席的。 在翌日,接到太尉府上发出的讣告之后,石闵穿着一身缟(白色细绢)衾,亦步亦趋地踏入了灵堂,在那里默哀了一会儿,随之又走到一边去,接受石韬的妻儿的拜谢。 值得一提的是,石闵还得到了一份让他嫌弃不已的礼物——一件衣裳。 其实这些都是有规矩的,这是属于丧礼的规矩。 死者家属要哭尸于室,对前来吊唁的人跪拜答谢并迎送如礼。吊唁者则要携带赠送死者的衣被,叫做致襚。 石闵是第一次来吊唁别人,故而感到很好奇,又扫视了附近一阵子。 只见在堂前西阶用竹竿挑起明旌,上书“秦公石讳韬之柩”。明旌用细长的帛条制成,长短视死者的身分而有不同的等级,而石韬生前身份尊贵,故而有九尺之长。 而在灵堂的正中间,石韬的灵柩已经摆在那里,其上的桌案上,香火鼎盛,还有一尊牌位放在那里,不管石韬生前的身份有多么尊贵,其丧礼也不过如此。 这时,李农见着石闵的面,在行礼,向石韬的灵位表示默哀,又接受了石韬的正妃的答礼之后,他便慢慢的走向了石闵这边,挨着石闵低头站着。 “卫尉大人,许久不见,你一向可好?” “自然是要比李将军你好许多的。”石闵不便说笑,此时又不便寒暄过甚,遂淡淡的道,“将军刚从令支回来,一路鞍马劳顿,甚为辛苦。比起将军,我还算是一介清闲的散人。” 李农又扫视了附近一眼,见到这里没有谁注意到他们,便低声道:“卫尉大人,你可知道是谁杀害了秦公吗?” “却不知是何人所为。不过据我所知,当晚在刺杀秦公之后,凶手便逃之夭夭,了无音讯了。怎么,难道李将军你知道凶手是何人?” “实不相瞒。我今日在市井之中,便听说了不少的流言蜚语,许多升斗小民都言及秦公遇难之事,却是众口一词,矛头直指太子……” “噢,这么说,连将军你都认为,指使刺客杀害秦公的,便是太子殿下?” 李农闻言,连忙矢口否认道:“这个我可不敢乱说。只不过现在因为秦公被刺杀身亡身亡之事,整个邺城都闹得沸沸扬扬的,据说,大王闻讯之后便昏厥过去了。” “谣言止于智者。李农将军,还请慎言、慎行。” “这个在下自当知道。不过卫尉大人,这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许多事情虽是流言,却并不会仅仅是空穴来风的。” 李农嘀嘀咕咕地道:“若此事果真是太子所为,只怕事情不会简单。” 石闵听到这话,只是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李农又扫视了附近的一众前来吊唁的大臣们一眼,只见这些人神态各异,但言行举止似乎都跟他们差不多,都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在那里三五成群地说着悄悄话,窃窃私语。 想来,这些文武百官都从中嗅出了一股子不同寻常的味道。 值得一提的是,前来吊唁石韬的,除了石韬生前的亲信,太子石宣的党羽都已经到来不少,但凡是朝野上下有些名望的人,不论是否有官身,不论是否收到了讣告,为了巴结这里的权贵,他们都会或多或少出席石韬的丧礼。 李农随之又道:“卫尉大人,你瞧,这里心怀鬼胎者可不少。”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中气十足的叫喊声。 “太子殿下驾到——” 这一声叫喊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场中之人,无论高低贵贱,都无一例外地看向了正堂的入口之处。 只见一队衣甲鲜亮的东宫卫士,手持长戟,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鱼贯而入,分别守卫两侧,还将太子的团龙旌旗竖在这里,正好掩住了挂在西堂的石韬的明旌。 看上去,这些家伙不是来吊唁的,而是来这里找麻烦的! 这且不说,太子石宣还在一众臣属与东宫卫士的簇拥之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石宣并没有来吊唁的觉悟,衣冠楚楚,头上并没有如同前来吊唁的人一般,戴着缟素,而是穿着一身比较艳丽的红袍子,头戴长冠,神采飞扬,似乎对石韬这个死去的胞弟一点哀伤之意都没有。 太子乃是一国之储君,论身份之尊贵,地位之显赫,权势之强大仅次于皇帝,故而在场的谁都不敢,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制止石宣的所作所为。 即便是石韬的那些披麻戴孝的妻儿,对于这般模样的石宣,只能是怒目而视,敢怒不敢言。 石宣扫视了整个灵堂一番,似乎是在找寻谁的身影,过了一会儿便笑道:“呵呵,看来是孤来得晚了。怎么,父王还没来奔丧吗?” 石韬的正妃郭氏站了出来,哭哭啼啼地道:“回禀太子,父王据说因为臣妾夫君遇难,哀伤过度,昏迷了过去,迄今不知道有没有苏醒呢。” “噢,原来如此。” 石宣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又道:“弟妹切勿难过。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石韬福薄,投了一个好人家,生于帝王家,这本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但是他石韬命薄啊!命比纸薄!” “不过他的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当个太尉,做过王公,风光无限。” 这是宽慰之语,还是嘲讽之言? 明眼人都已经看得出来,杀死石韬的幕后主使,正是石宣! 看着石宣这么飞扬跋扈,无所顾忌的模样,石闵不由得暗自摇摇头,果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似石宣这般的家伙,且不说烂泥扶不上墙,便是诸葛亮、刘伯温从旁辅佐,只怕很难保住他石宣的一条命,更别说是成就什么皇图霸业了! 这还没东窗事发呢,就跑出来“耀武扬威”,好似怕别人不知道石韬是他杀的一般。 石闵表示,见过愚蠢的,没见过这么愚蠢之人。 石宣以为没人制得住他了吗?以为他已经胜券在握,即将君临天下了吗?!连这点心性,这点城府都没有,成何体统? 绕是如此,在场的心向石韬的人还是敢怒不敢言。 郭氏对于石宣的嘲讽之语,只能忍气吞声,自己抹着眼泪说道:“太子怜悯。我夫君英年早逝,确是福泽不够深厚,不及殿下之万一。” “哈哈,还是弟妹你有自知之明。孤相信,若是石韬生前能有弟妹你这般的自知之明,也不至于惨死东明观!啧啧啧,孤可是听闻,石韬的死状极惨,不仅四肢被砍断,双眼被刺烂,还被刺客开膛破肚了对吗?” 石宣的言语中不无挑衅、嘲弄之意地道:“真不知道石韬是得罪了什么仇家,竟惨遭如此毒手!” 郭氏闻言,双肩不由得一阵耸动,又忍住了,没有放声大哭,而是抽噎了起来。 石宣又当着众人的面,肆无忌惮地道:“弟妹啊,孤看你亦是年轻貌美的女子。石韬福薄,留下你们这些孤儿寡母的,无人照料,想必以后必然是度日维艰,依我看,不如日后便由孤替石韬照顾你们孤儿寡母的吧!哈哈,想必石韬的在天之灵,对此一定是喜闻乐见的!” 郭氏一听到这话,不禁打了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在地上。 这话说得着实过分,欺人太甚! 似燕公石斌这般的暴躁性子,见不惯这种事情,平日里又看石宣不爽,故而第一时间便站出来怒道:“石宣!汝休要在此放肆!你真当你干的那些事情大家都不清楚吗?你不仅残害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还要霸占自己的弟妹,你还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 “哟,孤当是谁呢,这不是前些日子刚刚被父王鞭笞过的燕公吗?”石宣又是一脸嘲弄的笑意。 第0101章 乞活军 作为石虎的儿子,石宣、石斌、石鉴等人都没少被鞭笞、禁足过,乃至于被石虎拳打脚踢的次数都不少。这没什么好丢人的,但石宣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这就让石斌气恼不已! 石斌气得浑身直哆嗦。 刚刚想怼回去几句,没成想石宣这厮又不依不饶地扫了石斌与郭氏一眼,不禁啧啧称奇地道:“石斌,你在咱们十几个兄弟当中,与石韬的关系一向最好。没想到传闻是真的,你们的关系已经好到能穿同一条裤子了吧?哈哈,你跟石韬时常易妻妾而寝之,看来传闻非虚也!” “你还是很有眼光的!” 石宣盯着披麻戴孝的郭氏看了一下,一脸玩味地笑着道:“啧,常言道,要想俏,一身孝。穿着孝服的弟妹果真是俊俏无比,我见犹怜啊!” “石宣!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六弟尸骨未寒,你便起了要霸占六弟的妻妾的念头,六弟的在天之灵岂能饶你?” “哈哈,石斌,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充好人,你打的什么算盘,孤还不清楚吗?咱们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 石斌终于按耐不住心中蹭蹭直冒的怒火,又有些心虚地看了郭氏一眼,冲石宣瞪着眼睛喝道:“觊觎弟妹美色的,分明是你!与我何干?你今日是来吊唁六弟的,还是来羞辱我等的?” 看着石斌和郭氏的异样,在场的都是明眼人,而且这个事情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不说是人尽皆知,但是流言蜚语早已满天飞了。 于是场中的大臣们都面面相觑,看到眼前的这一出闹剧,有的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了。 石虎诸子的脾性,几乎与石虎如出一辙。禽兽的儿子还是禽兽! 家族乱伦算什么,更过分的事情他们还干过!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更荒唐的事情,但是,丝毫不顾礼义廉耻,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的石虎一族的人,根本就不管这些! 交换自己的妻妾,与自己的兄弟交配算什么?他们没有霸占自己的姑母姐妹,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呵呵,孤自然是来吊唁石韬的。” 看着一脸羞愧难当的郭氏,石宣又不屑地瞥了欲言又止的石斌一眼,直接大踏步地越过二人,走到了灵堂的正中央,那个专门悼念的位置。 然则,石宣压根儿就不是来吊唁石韬的! 只见石宣顿了顿,又扫视了前面的灵位、棺椁、缟素一眼,直接旁若无人地走到棺椁那里。 看到石宣这副模样,似石闵、李农这般有先见之明的人,已经猜到石宣想干嘛了。 人之已死,还要亵渎人家的尸体,还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的尸体,何苦来哉? 这是有多大的仇怨?! 但石宣干的事情还是让人大跌眼镜!只见石宣探出手,想将手放到棺椁之中,盖着石韬尸体的寿被上。 “且慢!” 这时,在人群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厉喝之声。 一个看上去孔武有力,满脸胡络腮的大汉站了出来,愤愤不平地指着石宣道:“太子殿下,你这是要做甚?!” “你是?” 石宣愣了一下,显然这是一个熟面孔,但一时之间,石宣记不起他是何许人也。 在一侧跟随的赵生过去附耳说了几句。 石宣这才嘲弄地笑着道:“哟,孤当是谁呢!原来是记事参军郑靖郑大人!怎么,郑大人,难道孤做什么,还需要过问你吗?” “你!”郑靖指着石宣的手臂直哆嗦。 石宣二话不说,挑衅地瞪了郑靖一眼,又反手掀开了盖在石韬身上的寿被!随意地扫了几眼,见到石韬支离破碎,却已经被摆的整整齐齐的尸体,石宣不禁“呵呵”一笑! “凶竖安敢如此!?”郑靖、尹武平日里受石韬的恩惠,被引为亲信的几个大臣彻底怒了。 主辱臣死,石韬尽管人品不咋地,但是他人已经死了,用屁股想都知道,作为石韬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太子石宣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 但是石宣早有准备,在郑靖、尹武等人冲将上来的时候,一众东宫卫士便扑了过去,直接将这些图谋不轨的大臣摁在地上,听候发落。 石宣打手一挥道:“大将军记事参军郑靖、尹武等人蓄意谋反,最不容赦!来人,将他们统统打入死牢,孤要彻查此事!” 言罢,石宣当即仰天哈哈大笑着,大步流星地往外面走去。 这时谁都不敢阻挡石宣的离开的步伐,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胆敢如此作为的话,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郑靖、尹武。 在这场闹剧结束之后,前来吊唁的大臣都纷纷告辞,跟逃避瘟疫一般,匆匆离去。 现在石韬对于他们而言,便是瘟疫! 一旦被打上石韬的标签,被石宣这个已经丧心病狂的家伙认定是石韬的亲信、党羽的话,谁都不敢保证石宣这厮,又会干出什么人神共愤之事! 石韬已死,其影响力也将随着他的死而烟消云散。不管石韬生前权势有多大,多么受石虎的宠爱,但毕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但凡是以前与石韬来往密切的大臣,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只能想着如何去巴结太子石宣,抱住他的大腿! 而那些根本就是石韬的党羽的大臣,呜呼哀哉,他们只能赶紧回去,准备一口上好的棺椁,该干嘛干嘛,还是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石闵自然知道兹事体大,看来石宣已经在摊牌了,后者想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呵,有意思。 石闵在心中窃喜不已,看来石宣的反心毕露,这样一来,不必他继续推波助澜了。 “卫尉大人!” 石闵告辞之后,正准备上马车,却忽而听见了背后的一个叫喊声。 回头一看,果真是还没结束他们之前那段对话的李农。 “李将军可还有事?” “方便我上车一叙吗?” “请。” 石闵自然不会拒绝李农的示好。若是说到石闵与李农二人,关系可真是颇为复杂的,别看他们同朝为官,又都是汉人,在羯赵国已经都算是位及人臣,手握重兵的大人物,但是来往并不算太密切。 自从上一次南征之战,不,应该说是葫芦口之战结束以后,石闵的所作所为给予了李农极大的震撼,这才使得后者印象深刻。 话说,此前的石闵一直表现得十分低调,在朝中不拉帮结派,上朝之时亦是寡言少语,三缄其口,除非是石虎垂询,不然石闵是不可能轻易开口的。 为什么说石闵与李农的关系很复杂呢? 其一,李农是乞活军出身,石闵的父亲石瞻,还有其祖父冉隆都是乞活军出身,所以说他们的出身基本上都是一模一样的。 而似他们这般乞活军出身的汉儿,一般都被那些胡人瞧不起,可谓是“同病相怜”! 其二,按照辈分,李农长石闵一辈,还在襁褓中的时候被李农抱过。李农大石闵十几岁,但由于各种各样的因素,最后乞活军被分化了,李农与石瞻二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其三,同样是乞活军出身的汉人,但石瞻坚持了自己的原则,虽然委身于羯赵国,做了石虎的义子,还改了自己的姓氏,但其麾下的都是清一色的汉人子弟,实打实的乞活军的兵马。 可是李农及其父亲,当时为了更大的权势,选择与石瞻一系的乞活军分道扬镳。 李农一系的乞活军,其实部众最多,但已经分散于羯赵国各部的兵马当中,基本上被稀释掉了,而李农的本部兵马,其实胡汉比例各占一半,好多都是听调不听宣的。 但是这架不住李农在乞活军当中的声望。 当然了,李农父子背信弃义的行为,固然为人所不耻,但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 毕竟乞活军当时只是为了在乱世当中存活下来,混一口饭吃的! 当时石勒原本要解散各地的乞活军,可是李农父子不忍这些汉家儿郎继续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连猪狗都不如的生活,答应了石勒所开出的条件,将乞活军解散,但是都分散到各地的守军当中,负责戍卫城池。 据石闵所知,各地的乞活军,不下二十万,可能更多,而这些原本的乞活军,跟李农这厮,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第0102章 静观其变 乞活,顾名思义,乱世中乞求活命自保也,其悲壮凄惨情形可见一斑。 乞活军的基本成分是汉族流亡农民,虽然其中也有一部分人此前的身份并非农民,而是原并州官吏、士大夫、士兵,但是一方面他们在流民中所占的比例较小,另一方面当他们加入到流民行列后,实际上已失去了先前的身份地位,脱离了原来的组织系统,并参与农业生产,也成为流亡农民的一部分。 乞活军和其它流民集团相似,世代蕃衍,首领多由同一宗族承袭。 当年羯赵统治中原时期,乞活军迫于形势,为求活命自保,也曾一度被迫暂时与羯赵妥协,但是其民族反抗斗争一直未熄灭过,一有机会就起来反抗胡人的残暴统治,陈留的乞活帅陈午临终时,还告诫部众不要归附胡人。 《晋书》记载,“勒破陈午于河内,获瞻,时年十二,命季龙子之。”冉瞻即石闵的父亲。 向羯赵朝廷妥协的乞活军有许多支,但现如今仅存的,只有石闵与李农这两支,其余的不是已经被彻底解散,沦为黎庶,便是归附了石闵和李农所部,成为其将士。 “李将军,不知你眼下找我,所为何事?”石闵显然不想客套太多,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明其来意。 李农摆了摆手道:“卫尉大人,你不必太客套了,客套过了头,便是生分了。我与你父亲石瞻,乃是故人,你的祖父冉隆当年还曾叫过我一声侄儿呢。” 看见石闵颇为讶异的神色,李农怕他误会,又急忙道:“噢,请不必介怀,我没有托大之意。” “怎么,李将军今日来找我,仅仅是为了叙叙旧吗?”石闵哑然失笑道。 “非也非也。” 李农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与你父亲有些误会,但是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值一提。卫尉大人,你我二人同朝为官,你又是故人之后,实在不应该太过生分。若是卫尉大人不介意的话,请称呼我的表字伯益。” 闻言,石闵又颇为诧异地看了李农一眼。 据石闵了解,李农固然算不得一个死脑筋,但是他自幼饱受儒家的忠君爱国的思想的熏陶,平日里对于石虎那是忠心耿耿的,叫干嘛干嘛,绝无二话的那一种。 真是一个合格的狗腿子。 而在历史上,石虎诸子自相残杀之时,冉闵奋起反抗,推翻羯赵国的残暴统治的时候,自然拉拢了李农,也得到了属于李农一系的乞活军的支持。 但李农完全是被石闵所胁迫的! 当然了,心里是不是自愿的这很难说,毕竟在之后,李农便被冉闵干掉了。 现如今李农竟然主动向他示好?!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不过人家这么给面子,总不能打脸吧? 石闵于是颔首道:“伯益,我已经行加冠礼,有了表字,字永曾,你日后便称呼我永曾可好?” “善!” 关于石闵的称谓极多,但能称呼他小名“棘奴”的,只有几个长辈,还有石虎诸子,李农显然是不够格的。而古代社会是极其讲求礼仪的,总不能让人家直呼其名吧? 这样一来,便有了表字的存在。 石闵固然有官身,有贵族头衔,但是这样的称谓显得太过生分,又一板一眼的,又不方便李农向他石闵示好,故而直接称呼石闵的表字,是再合适不过的。 李农又道:“永曾,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请讲。” “方才在灵堂里,太子的所作所为想必你是有目共睹的。太子平日里固然专横跋扈,不可一世,但是方才在秦公的丧礼上,他竟然干如此胡作非为,亵渎秦公的尸首且不说,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言语侮辱秦公,拿下了秦公的一干亲信党羽!似无所顾忌一般,难道太子就不怕大王严惩于他吗?” 看着李农颇为严峻的神色,石闵淡淡的道:“你说对了,石宣现如今,已经是无所顾忌了。” “噢,看样子,永曾你似乎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不为人知?不不不,伯益你太高看我了,也太低估我们这位太子殿下的张扬的程度了!就在今早,我接到了部下的禀告,说是太子殿下派出自己的亲信到处拉拢军中的将领,许以重利。甚至是东宫的方向,都有各部兵马开始集结的动静!” “这……你是说,太子要谋反?武力夺权?”李农不由得瞠目结舌,不敢相信。 石闵微微一笑道:“伯益,若是你不信的话,现在可以找来你麾下的任何一个部将,我相信你能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太子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谁给他的勇气,能让他干出如此疯狂之事?” 事到如今,李农已经基本确信石韬是石宣所杀的。 “石宣已经别无选择了。”石闵摇摇头道,“一旦被大王察觉,石韬是他杀的,你认为以大王的脾性,会放过石宣吗?” 自然不会!要知道,当年前太子石邃谋逆,直接被石虎诓进建章宫,残忍地杀害了。现在的事情几乎是如出一辙,石宣不仅杀害了他石虎的爱子,还意图谋逆,弑父篡位,残暴的石虎岂能容忍?! 闻言,李农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道:“永曾,你认为我们该如何行事?” “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永曾,只怕照着这般的形势发展下去,我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将领,都是无法置身事外的。且不说我等隔岸观火,大王诛杀石宣,平叛之后,会不会问罪于咱们,光是石宣那十几万的东宫卫士便足以让人不容小觑!” 李农沉声道:“石宣如此谋逆之行为,的确是操之过急,准备不足,但是凭借十余万的东宫卫士,还有不知道他能笼络到的各部兵马,他依旧有一搏之力!若是万一……石宣成功篡位,而我等又毫无作为,如之奈何?” “如此一来,你所说的静观其变,不就成了坐以待毙了吗?” 听到这话,石闵不由得浅笑道:“怎么,你有转投石宣的阵营的想法?” “这倒不是。” 李农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不管怎么说,社稷有难,我等岂能袖手旁观?” 迂腐! 石闵心中直接给了李农两个字的评语,表面上不动声色,说道:“伯益,我劝你还是熄了那份心。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管你是想助大王平叛,还是帮石宣篡位,先动兵,你便输了。” “永曾,你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可否与我坦言?” “静观其变。” “……” 第0103章 悬镜司 常青殿。 已经幽幽转醒的石虎,确认了爱子石韬的死讯之后,并没有立即动身去太尉府奔丧。石虎能从当年的一介武夫,成为现在的大赵天王,依靠的可不仅仅是自身强横的武力和运气,实际上,石虎在权谋一道亦是十分精通。 不然石虎当初也不可能在先帝石勒驾崩之后,拥立了太子石弘,又废黜之。石虎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眼光独到。 从石韬之死当中,石虎已经嗅出了一股危险而非比寻常的味道。 是谁,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死他的爱子石韬? 石虎一时之间心中是千回百转,脑海中闪现了许多人的身影,其中最为印象深刻的,便是太子石宣! 只有石宣的可能性最大! 而石虎放权久矣,朝野上下,石宣与石韬的党羽众多,二者又分庭抗礼,互相对立,这便是石虎的帝王之术,帝王之术,在于制衡,石虎深得其中的精髓。 现在石韬已死,大有裨益的不就是太子石宣吗?更何况,二者还时有冲突,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但石虎又不是很确信,故而将在宫中踌躇,自己一个人独处,等候宫外传回来消息。 就在这时,宦官刘霸忽而小跑进来道:“大王,散骑常侍赵揽赵大人求见。” 赵揽?他在这个时候求见,有何要事? “宣!” 赵揽随之在刘霸的引路之下,亦步亦趋地进入常青殿,他将脑袋缩在宽袖里,如乌龟一般,却难以掩饰自身惊惶的神情。 赵揽这个散骑常侍权位不小,散骑为皇帝侍从,与中常侍性质相同。曹魏初年,并散骑、中常侍为一,故称散骑常侍,以士人任职。入则规谏过失,备皇帝顾问,出则骑马散从。资深者称祭酒散骑常侍。 而羯赵国沿袭魏晋的官制,故而赵揽这个散骑常侍亦是作为皇帝的顾问的存在。 而赵揽是一个能干的人,担任过朝廷的太史令、散骑常侍。 赵揽以耿直善辩著称,为言官,他作为太史令时曾因以“岁星正当燕国的分野,出师必然无功。”劝阻石虎伐燕,使石虎发怒,惨遭鞭击。 之后赵揽这个太史令也被革职,但石虎高居上位已久,倒是有些识人之明,知人善任。然而作为一个君主,能知错改错,但就是不能认错,所以很快就将赵揽提拔到散骑常侍的位置上,让他敢言直谏,畅所欲言。 “赵揽,你此番入宫,所为何事?” 石虎还以为赵揽又是来“打小报告”的,故而不甚在意。 没想到,赵揽的一席话,却是让他又惊又怒。 “大王,宫中有变,请早做准备!” “宫中有变?” 石虎闻言,不由得为之蹙眉道:“你是如何得知宫中有变的?” “昨夜,臣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暗弱,忽明忽暗,似有倾覆之状。臣斗胆以龟甲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宫中有变,似有贼人谋逆!臣不胜惶恐,故而入宫而来,当面与大王陈情此事!” 石虎一向是不信命的主儿,然则,星象之说毕竟诡异莫测,不可不信。再加上石韬新丧,矛头直指太子石宣,而此番赵揽又跟自己言及宫中有变,实在是由不得石虎不加以怀疑。 “赵揽,你口中所说的谋逆者,是何人?” “这个……臣不知。” “不对。你肯定知道一些什么。”石虎睥睨了赵揽一眼,又道,“赵揽,你素来与石韬交好,现今石韬死于非命,你何故不去奔丧?其中是另有隐情?” 闻言,赵揽苦笑着道:“大王明察。关于秦公之死,市井之中已有流言,莫不是言及杀害秦公之凶手。” “说的是何许人?” “乃是太子殿下。” “那你相信是太子所为吗?” 赵揽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个……臣不敢确信。太子与秦公,乃是一母同胞,平日里固然不和,时有冲突,然则血浓于水,太子又怎会下得了如此毒手?” 那可不一定!石虎已经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挥了挥手道:“赵揽,你且退下。” “诺!” 赵揽刚刚下退下,便见到宦官刘霸又匆匆跑了进来,说是义阳公石鉴求见。这一下,可真是令石虎疑窦丛生! 赵揽、石鉴他们接二连三地觐见他,必然都是为了石韬之死一事,但是石韬之死,其中所牵涉到的因素极多,厉害极大。 杀死石韬的幕后黑手是何许人也,这个很是耐人寻味。 若是石韬死于仇家之手,或者是被敌国派来的刺客杀死的,这倒罢了,毕竟抓不到人,石虎也奈他们不得。 而如果杀死石韬的幕后黑手,是太子石宣的话,可想而知,以石虎对于石宣的了解,后者胆敢杀死石韬,便胆敢杀死他石虎! 石韬的丧礼,便成了一个陷阱…… 好在石虎不蠢,没有直接去自投罗网。 石鉴很快就被带了进去。 “石鉴,你此番入宫,所为何事?” “父王,儿臣刚刚去吊唁了六弟。” “嗯?” “父王你没有去参加六弟的丧礼是对的。太子派兵将整个太尉府围了起来,他出席了六弟的丧礼,然则其行为举止甚是唏嘘,除了出言不逊之外,太子还掀开六弟的寿被,呵呵一笑,而后扬长而去。随后他又将原来六弟在朝中的亲信,郑靖、尹武等一干大臣抓了起来,治了他们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现在已经下了天牢,择日问斩!” “凶竖安敢如此?!” 石虎闻言,不由得瞪着眼睛道:“石宣果真图谋不轨?” “父王息怒!” 石鉴扑通的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道:“父王,石宣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六弟就是被石宣所杀的!对此儿臣固然没有证据,但是他要谋逆的行为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卫尉石闵,素来与儿臣交好,石闵告于儿臣,东宫各臣僚向军中将领们贿赂的事情。” “儿臣不敢稍加隐瞒。随后又得知石宣秘密调动了十余万的东宫卫士,还在城内城外调集了大量的兵马,祸起萧墙,父王若是不信,但可派人去查探一下原来东宫的兵马所在何地。” 听到这话,石虎已经基本上确定,石宣是要谋逆的了。 “朕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这……” “退下!” “诺!” 在平日里不怒自威的石虎面前,石鉴都战战兢兢的,更何况,现在的石虎就跟一头要吃人的猛虎一般呢? 石鉴把脑袋一缩,跟乌龟一样,行礼之后,便退出了常青殿。 在石鉴离开后不久,石虎又眯了一下眼睛,忽而开口道:“你出来吧。” 在陛台的背后,忽而走出来一个身手敏捷,似乎来去如风的身影。这身影浑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中,似黑夜中蓦然出现的魔鬼,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幽阴深邃的气息,让人不可琢磨。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羯赵国最强大的情报机构悬镜司的大统领,史科。 做情报的人,一向是寡言少语的,这个史科自然也不例外。 “史科,你的情报没错。石韬之死,的确是石宣的计策,这是一个阴谋,一个针对朕的阴谋。” 史科没有答话。 在史科的字典里,似乎只有“服从”二字。 石虎哑然一笑,又道:“你去吧。严密监视石宣一党及其亲眷,凡涉谋逆者,杀而不赦!” “诺!” 史科又将自己的身影隐入了黑暗之中。 第0104章 举事 东宫。 宦官刘霸奉命宣石宣进宫,故而石宣早已摆起香案,准备跪接圣旨。 看着这忙前忙后的东宫一干内侍、臣属,刘霸又好气又好笑,摇摇头道:“殿下,不必忙活了。咱家这回带来的不是大王的圣旨,而是口谕也。” 石宣闻言,心里是老大的不爽。 按照他往日的脾性,若是有人胆敢如此戏耍于他,早就被大卸八块,尸体丢到漳河去喂鱼了! 绕是如此,石宣的这口气还是不得不憋下,毕竟刘霸终究是石虎跟前的大红人,亲信宦官,杀之不可,犹如打草惊蛇,这样一来可能会使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的。 石宣的伤势还没好,不过伤在“人中”,大腿内侧,倒是歇息了一日就能起床走动了。然而,想想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不能再享受男欢女爱的乐趣,石宣又不禁恼怒异常! “请宣读。”石宣还是表现着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不必太严肃。”刘霸尽量以自己平和的语气,轻声道,“太子殿下,是这样的。皇后娘娘因为秦公之死,哀伤过度,昏迷了过去,迄今还不省人事。据御医诊断,皇后娘娘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治!” “殿下你与秦公同为娘娘的爱子,现如今娘娘昏迷不醒,正需要你在她的身旁呼唤、照抚。” 闻言,石宣迟疑了一下,说道:“这是我父王的意思?” “正是大王的口谕,小的不敢欺瞒。” 石宣一时之间不能决断,只好挥了挥手道:“孤知道了。刘霸,你先行一步,孤还有要事需要交代给下人,随后就到。” “这……殿下,大王是要你我同行。” “那你便稍候片刻!” “诺。” 见到石宣脸色不善,刘霸的心里都在打鼓,不由得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在支走刘霸之后,石宣当即走到后堂,在那里,他的三个亲信宦官,杨坯、牟成和赵生三人久候多时。 看着一脸阴沉之色的石宣进入后堂,一言不发,赵生等三人都面面相觑。 “赵生,果真不出你所料!现今石虎已经起了疑心。他不去出席石韬的丧礼,又派刘霸召孤入宫,真是好一番算计!若是没有你的提醒,孤现在都已经跟着刘霸这厮入宫了!” 赵生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说道:“殿下,不知道你意欲何为?” “孤已经别无选择了。石虎起了疑心,必不饶孤!孤将举大事,一切可安排妥当?” 牟成回道:“殿下,梁犊(东宫高力护卫都督)已经带着十三万东宫卫士集结在临漳一带,距离邺城不足十里,而城中,我们又收买了巡防营的不少将领,再加上原来的东宫卫士,可里应外合,使梁犊带着大军从启夏、朱明、原载三门而入,直取建章宫!” “戍卫邺城附近的各部兵马,有何意向?” “诸军当中,或多或少都有被我们收买的。然则没有主将的命令,那些军中的将领依旧不敢轻易动弹。” “为何?” 听到这话,牟成不由得哑然失笑道:“殿下,诸军都有各自的战营,这没有主将的命令,兵马出了战营,如何可行?故而要收买,还当从主将开始收买,只有笼络到他们的人心,才大事可期!” “邺城附近,独立一军的不多,有孤、石闵、李农、石斌、石韬、夔安、麻秋七军而已,现在石韬已死,他的部众已经尽数为孤所有。其余人呢?” 赵生回答道:“麻秋已经表示从龙,只要殿下你起事,他即刻附从。夔安还在犹豫不决,李农严词拒绝,至于石闵、石斌二人平日里深受石虎的器重,又与殿下交恶,故而没有笼络。” “这么说,邺城七军,孤只得其中三军的支持?” “这便足够了。” 赵生说道:“殿下,你要知道,光我东宫卫士,便有十余万之众,可抵两军。而且诸军只是意向不明,一旦殿下你率军攻破了建章宫,又杀死了石虎,想必诸军必然锦上添花,拥立殿下你登基的!” “但愿如此。”石宣叹了口气道。 “殿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以小人之愚见,殿下当立即命梁犊所部兵马进军,攻击建章宫,如若不然,夜长梦多,一旦石虎察觉到其中的猫腻,反应过来,届时他完全可以坐镇宫中,调度各军镇压我等。殿下,三思啊!” 看着赵生三人苦口婆心的模样,石宣深受感动,说道:“卿不负孤,孤必不负卿也。” “赵生,你说的没错,现在孤的确要当机立断。赵生!” “小人在!” “你即刻前往临漳,告之梁犊,让他即刻进兵,一切都按照原计划进行,不得有误!” “诺!” 赵生当即领命而去。石宣又肃容道:“杨坯!” “小人在!” “孤不奉诏入宫,时间一久,石虎必生疑惑,你即刻领一部死士,堵在各军战营的必经之路,碰上宫中出来信使或者是传旨的宦官,格杀勿论!” “诺!” 杨坯又离去了。 石宣又道:“牟成!” “小人在!” “你即刻悄悄回宫,联络我们在宫中潜伏的内侍,一旦起事,孤要你带着他们里应外合,帮助大军开了建章宫的宫门!” “诺!” …… 话说赵生一路出得东宫,还没走远,在一处较为僻静的民居那里,他令随从稍等片刻,自己则是只身一人进入了一间较为简陋的屋舍当中。 在那里,有一个刀疤脸的男子等着他。 “阁下,遵照你的吩咐,我已经提醒了太子,又怂恿他尽快起事。不知道我的一家老小可还好?”赵生一脸急切地道。 “自然无事。” 赵生固然是一个宦官,一个阉人,但他是在长大成人,并且娶妻生子之后再阉割,而后入宫的,故而有自己的一家老小。 赵生不似一般的宦官,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所以有这种羁绊的赵生难免会被人家威胁,譬如现在。 “那你什么时候放了我的妻儿老小?” 那男子摇摇头道:“现在还不行。待事成之后,你自然能见到你的一家老小。我可以保证,在此之前,他们是毫发无损的!” “不行!我怎么相信你们?”赵生气急败坏地道。 “你信与不信,已无大碍。赵大人,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做,如若不然,你只能在阴曹地府见到你的妻儿老小了!” 看着男子阴恻恻的脸色,赵生不禁捏了一把汗,又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否信守承诺?现在你们交代给我的事情,我已经办到了,现在我想要见我的家眷一面,这都不行?” “事成之后即可。” “事成之后?”赵生哼了一声道,“你口中所言的事,乃是谋逆之事!凶险万分,倘若太子失败了呢?” “这个请你放心。赵大人,我们会尽量帮助石宣成事的。至于成败与否,我们都将保证你与你的亲眷的生命安全!” “但愿如此。” 第0105章 父辈的旗帜 漳河,汉军战营。 离开了太尉府之后,石闵没有回府,而是乘车去到漳河大营。 此时,石闵正在与秦牧一道研究邺城以及建章宫的地形图,几经探讨之下,他们草拟出了几份行之有效的方案。 这时,一名小校忽而跑了进来,在石闵的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 石闵随之挥了挥手,小校退下。 秦牧见状,不由得含笑道:“主公,石宣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是的。石宣已经别无选择了,他若是入了宫,便会落得一个当年石邃的下场!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 “石宣可没有这个魄力。主公,你肯定是在其中推波助澜了吧?” 石闵眯着眼睛道:“我只是给了石宣一线生机,但愿他的表现,不会让我失望。” “这一下,大赵国必将被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动乱搞得天翻地覆。可是谁又能知道,这其中的幕后黑手,竟然会是主公你呢。” “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若是石宣不杀石韬,石虎又不会对石宣起杀心的话,那么一切都会相安无事!” “来人!将董匡、王平、卫辽、李信、张温、周成六位将军请到中军大帐议事!” “诺!”在大帐之外的花木兰闻言,顿时轰然唱诺,随后领了一队亲卫,各自去请诸位将军。 石闵的第一人亲兵营大统领,乃是文泰,文泰已经被外放出去,现在屡立战功,做了一名骁骑校尉。而花木兰则是以资历、武艺见长,代替了文泰的位置,成为亲兵营的大统领。 石闵没有立即击鼓聚将,还是有所顾忌的。 他不会莽撞到,在大乱还没有发生之前,便击鼓聚将,击鼓举兵。 那是蠢货才会干的事情! 石虎生性多疑,一旦石闵在政变之前起兵,极有可能遭到石虎的猜忌,乃至于被归纳为叛党的一员,被处以极刑。即便石闵起兵是打着平叛的旗号,但这于礼不合。 而石闵此番并没有击鼓聚将,只不过召集了六位军中的心腹将领,仅此而已。 整个汉军当中,所有的将士固然都对石闵心服口服,唯命是从。 但是毕竟人心隔肚皮,石闵都不敢保证,自己的汉军里面,有没有混进悬镜司的探子。 过了没多久,董匡、王平等六位将军便亦步亦趋地赶到中军大帐,在见礼之后,各自坐下。 石闵没有啰嗦,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各位,想必太子的事情你们已经十分清楚了吧?” 董匡回答道:“这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昨日,东宫宦官,太子的心腹赵生找我,告之太子将要举篡逆之事,欲令我等附从!但是被我严词拒绝了。” “是的。”王平附和道,“赵生也曾笼络过我。许以高官厚禄,但也被我推辞了。” 在场的诸将都七嘴八舌地回答起来,无一不是推辞了石宣抛出的橄榄枝。 过了半晌,董匡这才疑惑地道:“将军,难道太子已经发动政变了吗?” “这倒没有。不过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现在,在临漳一带的东宫禁军已经开始移动,开始往我邺城的方向移动!” “这么说,石宣果真有谋逆之意?”董匡闻言,不由得哑然失笑。 石闵不无嘲讽地道:“咱们的这位太子殿下行事,还真是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人不知一般。” 董匡又问道:“不知道将军你打算如何行事?” 在场的人,都是石闵的一干心腹。似董匡、王平、卫辽等六位将军,他们都是乞活军出身,或者跟石闵一般,其父辈是乞活军,到了他们这一代,却还是会子承父业,高举父辈的旗帜的。 所以说,对于这些将军,石闵完全可以推心置腹。 而无论石闵想要干什么,他们都会无条件去服从!此时此刻,即便石闵命令他们起兵攻打建章宫,只怕这些人眉头都不皱一下! “秦牧,还是你来说吧。” 石闵端坐在主位上,挥了挥手,示意在一侧席地而坐的秦牧发言。 秦牧很有军事才干,如世之张良、郭嘉,堪称是石闵的左膀右臂,故而在石闵的举荐之下,秦牧正式成为汉军一部的录事参军,秩比一千五百石,算是位高权重的人物。 当然了,这个录事参军相当于后世的参谋长,并无实权。 “列位将军,情况,想必大家都已经清楚。石宣的篡逆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以备不时之需,还请诸位在回去之后,召集各自的部众,枕戈待旦。” 王平是一个急性子,立即嚷嚷道:“秦大人,你但讲无妨。凡是将军所命,我等无不从之!” “好。列位将军,我已经与主公商量过了,做出了如下之部署。一旦叛军攻城,王平将军你便率领所部破军营一千兵马直取建章宫,你部不必与叛军直接交战,只需逗留在仁寿门一带即可!” “遵命!” “董匡将军留守战营,随时接应撤出邺城的兵马,并且收拢住各部的溃兵!” “诺!” “卫辽、周成二位将军当率所部兵马,据守邺城东面的仁寿、中阳二门,相机行事!” “诺!” “李信、张温二位将军率所部兵马随同主公一道入宫勤王!” “遵命!” 秦牧说完之后,石闵便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将都行了一礼,随后各自退去。 此时,距离漳河大营不远的一片山林之中。 两匹快马风驰电挚地自官道穿过,进入了人烟稀少的地带。马上的骑士都是衣甲鲜亮,头戴鹦冠,腰悬阔剑,马鞍上挂着鼓鼓的箭囊的龙腾卫士。 龙腾卫士,与汉朝的羽林军一般,都是属于国之羽翼,宫廷禁军的存在,其职责乃是戍卫宫禁,维护君主的生命安全。 按道理说,龙腾卫士应该是属于卫尉石闵统领的,但是石闵这个卫尉诸事烦扰,故而只是挂着卫尉的头衔,做一个九卿,却并没有真正地干过什么戍卫宫禁的工作。 石虎一手打造的龙腾卫士,其战斗力不可谓不强悍。 众所周知,龙腾卫士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之士,很多,都是从底层提拔上来的悍卒。而且大多是羯人,对于石虎唯命是从,忠心耿耿。 现在这两位鲜衣怒马的龙腾卫士,出宫所为何事? 只见这两名龙腾卫士的背后都插着一面代表皇家徽章的令旗,与招牌一般,迎风猎猎。 这一面令旗的作用可是非同一般的,至少闲人见了这面令旗必须躲避,生人勿近。如若不然,挨上一鞭子还是轻的,误了大事,重则被乱刀砍死! “嗖嗖!” 忽而从暗处射出了两支羽翎箭,一着不慎,其中一个龙腾卫士“啊”的惨嚎了一声,中箭坠马。 “什么人!” 另一个龙腾卫士不由得勃然变色,赶紧勒住了缰绳,拔出了腰间悬挂的一口阔剑,准备战斗。 这时,从官道两侧的参天大树上,骤然有七八个黑衣人借着绳索,从上到下,自树杈上一跃下来。 黑衣人那是人狠话不多,直接打了一个手势,几个黑衣人顿时一拥而上。 “叮叮当当!……” “啾——” 龙腾卫士骑着的高头大马,其马腿被砍翻了,这个龙腾卫士整个人也摔了下来。 毕竟是百里挑一的勇士,这个龙腾卫士的战斗力还是十分强悍的,只见他一个翻滚,避开了一阵乱刃,却是无从反击,很快就被格杀了。 更惨的还是,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情况,那八个黑衣人又上了补了几刀,将两名龙腾卫士给乱刃分尸了! 第0106章 叛乱 建章宫。 石虎正面沉如水地在陛台前踱步,来回踱步,在一侧的石鉴、石斌、石遵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在那里低着头,默不作声。 义阳公石鉴、燕公石斌与彭城公石遵三人手里都有一些兵马,又为石虎之子,在确定了谋逆之事与他们三人无关之后,石虎当即召他们三人进宫,共商大计。 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如坐针毡,揣揣不安的石虎。从小到大,在他们的印象当中,他们的这位父王应该是威武霸道,不可一世的,似乎没什么事情能使石虎为之动容的。 在派出刘霸召太子石宣的两个时辰之后,没见人影,石虎便感到大事不妙,当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遂派出几十个龙腾卫士,或者鲜衣怒马,或者乔装改扮的龙腾卫士,令他们前往邺城附近的各部驻军,召兵马入城。 但现在一晃两个时辰过去了,竟然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石闵呢?夔安呢?李农呢?还有他们各自的部众呢?一个都没有! 会这样,只有两个原因。 其一,石虎派出去的龙腾卫士半路被截杀,旨意无法传达。 其二,便是各部兵马已经被太子石宣所收买。他石虎现如今已经是众叛亲离了! 后者的可能性不大,毕竟石虎基本上已经确定,石宣要发动的这场政变,并不是蓄谋已久的。既然如此,便只有一个可能性,便是出去传旨的龙腾卫士遭遇了伏击,已经尽数丧命了。 “大王!大王!……” 就在这时,殿外忽而响起了一阵的叫嚷声。 石虎回头望去,只见两个龙腾卫士架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布衣男子,慌慌张张地往大殿这边冲了进来。 石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出声喝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嘴角还残留着血液,遍体鳞伤的布衣男子正是乔装改扮过的龙腾卫士。这名龙腾卫士憋着一股气,在二人的搀扶之下,急声道:“大王,我们遭到了埋伏!与我一道出去的龙腾卫士,尽数战死,无一幸免于难!” 闻言,石虎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他随之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 “诺!” 待没有了闲杂人等,石斌这才上前说道:“父王,看样子石宣真有篡逆之心,而且已经开始行动了。既然分几路派遣出去的龙腾卫士都被伏杀,想必在宫中,或者是在父王你的身边,必然有石宣的探子!如若不然,石宣绝不能这般迅速又准确地击杀你派出去传旨的龙腾卫士的!” 石虎沉声道:“凶竖安敢如此!看来朕欲提前召各部兵马进城勤王,已经不大可能。石斌、石鉴、石遵,你们三人手中还有多少兵马?” “儿臣有兵马五万!然则俱驻扎在漳河大营,一时之间无法入宫。叛军若是猛然攻城,不知道时间上能不能赶得及。” “无论如何。石斌,你立即动身,朕配给你五百龙腾卫士,再给你一道旨意和虎符,直接赶去漳河大营!天黑之前,你务必要将大军开进城内!起兵勤王!” “诺!” 有这五百龙腾卫士的护卫,石斌心下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不管石宣派出多少的刺客截杀,石斌都无所畏惧了。 龙腾卫士的战斗力有多强,石斌还是很清楚的,不说以一当十,但是一支上万人的正规军,只怕都无法阻挡这五百龙腾卫士的突围! “石遵、石鉴,你们呢?你们现在还能拿出多少人马?” 石遵一脸讪讪地道:“父王,你忘了吗?儿臣现如今在夔安大人麾下,如要调兵遣将,还需要过问夔安大人。” “你现在就去找夔安!” 石虎一副暴戾恣睢的模样道:“带上朕的旨意和虎符!朕还将赐你一柄尚方宝剑,若是夔安不从,或者是附逆,你当可斩其首级,统领其军!” “诺!” “石鉴,你呢?” “父王,儿臣手中无甚兵马,不过儿臣现在城卫军任职,为副统领,仓促之间,又得到父王你的授意的话,应该能聚集起一万多的兵马!” “那你快去!城卫军现在是魏尹曹豹管着,你不必过问他,有多少兵马,你就拉出多少兵马来!” “儿臣遵命!” 老实说,石虎现在对谁都不信任,对什么事情都抱着狐疑之心,生性多疑的他并没有万全之策,但凡事必须要面面俱到方可。 石虎不会轻易孤注一掷的! “史科!” “臣在!”从陛台一侧的柱子上闪出来一道身影,正是悬镜司的大统领,史科。 “邺城附近七军当中,谁已投靠石宣?” “这个……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秦公石韬的旧部,因为秦公之死而群龙无首,其部众已经被石宣所收买。我们悬镜司潜伏在麻秋身边的间者回报,麻秋已经明确表示会帮助石宣谋逆,昨夜,麻秋已经开始调兵遣将!至于李农、石闵和夔安三军,目前还没有确切的消息,暂时未有异动。” 在邺城附近驻扎的七支军队,有石宣的东宫卫士,已故秦公石韬所部,燕公石斌所部,常山郡公石闵所部,抚军将军李农所部,太保夔安所部,龙骧将军麻秋所部,一共七部军马,其兵力不下于五十万! 当然了,说是邺城附近的驻军,其实并不全部驻扎在邺城,且不说难以调度,光是巨额的粮饷便足够邺城一地受的。 “这么说,目前为止,七军当中,石宣已经得到东宫卫士、石韬部、麻秋部三部兵马的支持?” “正是。” “只怕没那么简单吧。”石虎沉声道,“诸军当中,除了石闵所部兵马尚且能上下一心,皆是汉人之外,其余者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李农、石斌、夔安三人未必能全部收拢其部众,朕看他们麾下的将军不少人已经被石宣所收买,或者是在作壁上观了。” “大王你的意思是?” “石闵有兵马五万,又无反心,朕要你即刻前往漳河大营,传旨于石闵,命他率领所部兵马入城勤王!有石闵所部的五万汉军严防死守,当可使我邺城不失,使我建章宫得保!” “诺!” 第0107章 命如草芥 已是傍晚,在邺城南面的启夏、朱明、原载三门,此时还是人嚷马嘶的一片光景。 不过已经是出城的人少,进城的人多。 似那些两手空空的人可以直接进去,但是赶着马车拉货,亦或是背着包袱,提着东西的老百姓则是要在被盘查之后,交纳一些过路费才能进城。 这时,忽而从远处响起了一阵阵颇为密集的马蹄声。铁蹄声“轰隆隆”地响起,似闷雷在天穹之上炸响。 这声音近了,越来越近了! 渐渐的,大地在震颤。 “救命啊!” 继而又从那里响起了一阵惊慌失措的呼救之声。 城门口的众人正惊诧莫名之际,只见许多衣衫褴褛,作平民打扮的人急冲冲地跑过来,撒开脚丫子,逃命一般。 不过他们的确是在逃命! 从城头上眺望过去,只见满目都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攒动。 穿着藤青色战甲,手持斩马剑的将士,一手抓着缰绳,风驰电挚地往城墙这边靠拢过来,他们晃着手中的武器,“嗷呜”地怪叫着,看上去就跟一股滔天巨浪一样,顷刻间,便将散落在城墙前的老百姓吞噬殆尽! “唰”的一声脆响,血光划过,一颗偌大的头颅伴着鲜血,仰天抛飞起来。 一柄犀利的斩马剑划破,无头的尸体扑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还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 而那颗抛飞出去的人头,则跟皮球一般,骨碌碌地落到了地上。这个无辜的男子睁大了眼睛,瞠目结舌,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会这样毫无征兆,这样突兀地死去,死于非命! “咔嚓!” 人被杀死了且不说,这一些突然出现的骑兵就跟脱了缰绳的野马一般,飞快地穿过,其战马的铁蹄,更是毫不留情地践踏着被杀死的老百姓的头颅与尸体! 整个脑袋,在铁蹄的踩踏之下,好似西瓜一般,脑浆子,白花花的脑浆子伴着淋漓的鲜血流了一地,血如泉涌! “轰隆隆!……” 这些骑兵很是残忍,如蝗虫一般,但凡是他们所经过的地方,不留下一个活口! 且看这个妇人被一剑封喉,身体还被战马昂着头撞飞,整个身体变得支离破碎的。这还不止,最终还有一大片的骑兵纵马驰骋而过,妇人那柔弱的身子骨,跟风中的浮萍一般,转瞬间被撕成了粉碎! 有一对父子,父亲还想挡在孩子的面前抵挡一下,但是那些骑兵是不会心慈手软的,很快,这个父亲便倒在了屠刀之下,印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幕的,是那个胡人骑兵的狰狞的面孔,还有被胡人的铁蹄活生生地践踏而死的孩子!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此时此刻,邺城,这一座古城古都之外,竟然成了人间炼狱! 无数的老百姓发疯了一般,撒开脚丫子便往城里跑。原本排着长龙的队伍,这一刻彻底失控,失去了秩序,大家都为了活命而相互践踏,与城中的官兵展开了推搡、搏斗! “该死的!” 匆匆赶来的守将见到这一幕,顿时气急败坏起来。 守将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指着那些发疯了一般想要挤进城里的老百姓,怒吼道:“将这些贱民给我杀掉!杀掉!关城门!” 对于上司的命令,大家都是不敢忤逆的,毕竟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更何况,在这个人不如狗,命如草芥的世道里,奢望当兵的人当中有善良之辈,无异于是异想天开! 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在他们看来,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即便他们是自己的同胞,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快放我们进去!” “你们干什么!别推我啊!” 城门口那里挤作了一团,黑压压的一大片。 这时,原本天天杵在城门口,跟一座座活雕塑一般的守城士兵露出了他们的獠牙。 “噗嗤嗤!……” “呃!啊!……” 无数根长矛,无数把利剑朝着拥挤的人群刺去,而在城头上,那些衣甲鲜亮的守兵竟然还张弓搭箭,将乱箭射向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啊啊啊!……” 城下的老百姓惨叫着,无论老弱妇孺,还是青壮的男子,这一刻都遭受到了各种武器的无情的攻击! 在城门口的位置,有无数的戟矛剑刃之类的武器横出来,好似刀山火海一般,组成了一道要命的墙壁,使得众人不敢近身过去。而在城头上,乱箭发射,每放一箭,都能收割掉一条人命! “天杀的官兵啊!你们不将兵器对着敌人,对着那些乱军,反而杀害自己的黎民百姓!你们会遭报应的!” “我们跟他们拼了!” “冲!冲啊!” 被杀红了眼的老百姓奋起反抗,抄起手边趁手的东西,亦或是赤手空拳地往城门里面的那道“危险墙”冲击过去。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 现在这些人面临的困境,乃是进退两难,前有守城官兵的阻击,后有突然出现的乱军的屠戮,前有虎后有狼,这一刻,被夹在中间的老百姓们,真的是别无选择! 本来还想杀出一条血路,直接冲进城内的叛军将士,这时看见这一幕,都不由得勒住了缰绳,站成了一排,又摆出了一字长蛇阵,挡住了往两边冲击的人群。 这就好比几多浪花,在两股汹涌澎湃而又巨大的洪流面前,根本蹦哒不了多久,不值一提。 很快,这些暴民就全部被淹没,城头之下,一片尸山血海的景象,尸横遍野! 但是城下城下的将士,对此却都熟视无睹,漠不关心。 守将扶着女墙,瞭望了一下,低声喝道:“这是谁的军马?” 看样子不似是敌国的军队,因为那些乱军身上所穿戴的衣甲跟他们穿得差不多,大同小异,标准的制式衣甲,就连旌旗都是一模一样的。 难道是有谁想造反? 现在看来,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 “他们是东宫卫士!是太子的兵马!”一个眼尖的部将高声道。 “太子的东宫卫士?” 守将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此时,城门已经关闭,南面的夏、朱明、原载全部被关了起来,但是城下的叛军人多势众,黑压压的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看着实在是让人头皮发麻! 难道太子要起兵造反!? 就在这时,城下的叛军方阵当中,忽然纵马而出一名魁梧不凡的将领。 “城上守将何人?请站出来答话!” “我是南部尉陈仓!阁下又是何许人也?引军围我邺城意欲何为?!”守将陈仓厉声道。 “某乃是东宫高力护卫都督梁犊!陈大人,我是奉旨入城勤王的!请你打开城门!” “勤王?梁犊将军,恕我孤陋寡闻,城内无乱事,大王何以召集勤王之师?你说你是奉旨入城勤王,那么不知道圣旨何在?” 看见这个陈仓这么难缠,梁犊不由得眉头一皱。 跟在梁犊身后的将军季布见状,不由得恼怒地道:“大都督,跟他说那么多做甚?太子在信中言道,城卫军当中有我们的人接应,可以里应外合!我们直接引兵攻城不行吗?!” “不可鲁莽。” 梁犊向着自己的一名亲卫招了招手道:“将某的圣旨递上去。” 亲卫闻言,从身边的包袱里找出了一道圣旨,以示郑重,还让城头上的守军放下了一个竹筐,然后将圣旨放了进去。 难道城内还真的是发生了叛乱? 陈仓的心里犹疑不定,拿起了竹筐那道圣旨,正准备打开来看,未曾想,从不远处的城中的那一条林荫大道上,纵马而来一名龙腾卫士,举着手中的令箭高呼道:“大王有命!封锁城门!封锁城门!” “什么?!” 陈仓还没反应过来,便忽而眼前一亮,只听见“噗嗤嗤”的一阵闷响,一抹血光划过。 “啊!……”陈仓长大了嘴巴,瞪着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胸膛,却是见到自己的心脏要害之处,胸口上插着一支羽翎箭。 羽翎箭已经穿胸而过,带起了一片鲜血与肉沫! 在城下,梁犊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一张铁胎硬弓,打手一挥,顿时,身边的一众神箭手就一起放箭。 “噗嗤嗤!……” 城头上的守军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他们的南部尉大人陈仓身上插满了羽箭,被万箭穿心而死! 梁犊随之抽出了手中的利剑,“呛啷”的一声,昂首指着对面的城头高声道:“给我杀!” “杀啊!” 守将已死,城头上的守军在一时之间群龙无首,都阵脚自乱了。 第0108章 勤王之师 漳河大营,汉军中军大帐。 “你说你是大王的特使,可有凭证?”石闵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的男人道。 这个男人穿着一袭极为低调的风衣,其貌不扬,五短身材,放在人群里极不起眼,存在感很低。不过正是因为这样的样貌,才会使石闵倍感疑惑。 这个人的来历不简单。 这男人随之从腰后掏出了一个布带,布带裹着一件东西,似乎是卷轴。 “有圣旨在此。”男人的嗓音极其嘶哑,如夜枭啼叫一般,听上去有些刺耳。 石闵结果了布带,拆开一看,果真是一道圣旨。 “这……大王命我率军入城勤王?”看圣旨上的字迹,的确是石虎写的没错,而且玉玺根本造假不得。 看着石闵一副凝重的样子,男人不疑有他,当即说道:“是的。郡公大人,石宣谋逆,将兴兵而攻邺城,今都城告急,建章宫告急,请郡公大人尽快起兵勤王!” “我知道了。我即刻起兵,请特使回去告诉大王,有我石闵在,必不能使逆贼猖獗!” “下官告退!” “秦牧,你送一送特使大人。” 等秦牧与那个特使走后,石闵独自一人留在中军大帐那里,思虑了一下,三缄其口。 过了良久,秦牧这才亦步亦趋地走进来,见到石闵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秦牧不由得出声道:“主公,现在形势万分危急,我们是否马上起兵入城勤王?” “不急。” 石闵起身,在主位那里踱步了一下,说道:“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叛军现在已经入城了。但我还在迟疑,有一个问题我久久不能决断。” 秦牧闻言,会心的一笑道:“主公可是在迟疑,是否尽全力助石虎平叛?” “是的。” 秦牧还是知晓石闵的心思的。助石虎平叛是肯定的,毕竟现在石闵还势穷,羽翼未丰,还需要依附在石虎的麾下韬光养晦。 石闵蹙眉道:“兹事体大,容不得有丝毫的差池。石宣此番政变,于我而言乃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原本我只是想伤了石宣,嫁祸给石韬,接着石宣杀了石韬,借此逼反石宣,而后出兵平叛。凡此种种,都在我的谋划之内!” “然则,现如今转念一想,如此过于循规蹈矩,即便我是平定石宣之乱的大功臣,料想最后石虎予我封赏不会太多。而我现在需要获得更大的权势!” “秦牧啊,你说,我若是不尽力剿灭叛军,还促使叛军破了建章宫,将会如何?” 看样子,石闵心下已经有了决断! 秦牧听到这话,当即作揖道:“主公明鉴!若是叛军破了邺城,又攻入建章宫的话,我们可以救石虎于危难之中,假意抵抗一番,随之撤退。如此一来,失了都城,失了王宫的石虎便如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而他能倚重和信任的,便只有主公你和咱们汉军了!” “呵呵,知我者,秦牧也。” 石闵拍手叫好道:“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错,失了都城,失了建章宫,出逃在外的石虎必将威信扫地,羯赵朝廷的权威也必将一落千丈!届时整个赵国,便如同汉末一般,群雄并起,逐鹿中原。” “我之前顾虑的,便是这一点。若是诸侯纷争,群雄逐鹿,我能否效仿当年的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 “固然能效仿。主公,你的雄才伟略,便是曹孟德都远不及也,说不定你能比他做得更好!” 石闵摆了摆手道:“你还是不必太恭维我了。秦牧,既然石宣已经起兵,那么我们也不能闲着!按照原计划行事。” “来人!击鼓聚兵!” “咚咚咚!……” 石闵向来都是一个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的人,这不,在决定了一切事宜之后,他当即击鼓聚兵,将汉军大营当中的整整五万兵马全部聚集到偌大的广场上。 此时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除了一些巡逻的士卒,在经过了日常的操练之后,许多将士都已经回到自己的营帐休憩了一番,有的甚至还在河边洗衣服。 但是一听见这代表着集结的鼓声,不管是在干什么的士兵,都无一例外地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急急忙忙地跑回了自己的营帐,穿上衣甲,拿起武器,便直奔聚兵的广场。 汉军的集结速度是极快,这有赖于汉人的服从性,还有汉军的严苛的军法,若是误了太久,挨一顿军棍是少不了的。 石闵就这样站在高台上,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渐渐集结起来的将士。 过了没多久,原本沸沸扬扬的广场便顷刻间安静了下来,死一般的沉寂,似乎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耳边回响着四面的旌旗迎风招展的声音,呼呼作响,对于能够在突发状况之下,如此迅速而行之有效地集结起来的部队,石闵感到很满意。 这在整个大赵国都是罕见的,放眼天下,不说是绝无仅有,却也是首屈一指的! 整整五万人的兵马,在击鼓之后,一柱香的时间便能全部全副武装地集结起来,试问,天底下有那一支军队能办得到?! 看着底下排列有序,衣甲鲜亮的汉军将士,石闵一时之间亦是心潮澎湃,不由得振臂一呼道:“将士们!弟兄们!大战将起!我刚刚得到大王的圣旨!太子石宣将行谋逆之事!他的叛军已经在攻打邺城!现在大王命我等入城勤王!你们说,我们要怎么做?!” “杀!杀!杀!”在场的将士都憋足了一股气,涨红着脸大声喊杀。 一时之间,杀声震天,即便是方圆几里之外的飞禽走兽都为之遁走。 石闵又道:“勤王之事,非同小可!尔等都必须遵从各自长官的命令!有不从军令者,杀!有滋事扰民者,杀!有战而溃者,杀!” …… 与此同时,邺城南面的启夏、朱明、原载三门,已经是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的景象。 “杀啊!” 原本正在城门口抵御的守军,忽而出现了叛逆者。 这些叛逆者将早已藏好的红布带系上,绑在了手臂上,而后挥剑杀死了自己的袍泽! 偌大的城门被缓缓的推开。 见到这一幕,梁犊喜不自禁,挥剑道:“将士们!跟我冲啊!” “杀啊!” 第0109章 急报 常青殿。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寻常的这个时候,石虎已经在一边欣赏歌舞,一边亵玩自己的妃嫔宫婢,然则,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叛军已经进抵邺城。在石虎沉静的面容之下,实则隐藏着一颗焦灼的心。 石虎在连续下了几道圣旨之后,又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枕着龙椅,望着悬挂在大殿中央的玉女图,精神恍惚,模样有些萎靡。 事情的发展真是超乎了石虎的想象,绕是他经历了许多的大风大浪,心脏足够强大,但是此情此景,面对叛军,面对石宣突然发动的这场政变,能不能平安度过,有惊无险地度过,老实说,石虎的心里真的是没底! “刘霸!刘霸!……”石虎忽而叫嚷了两声,半晌都没见人溜进来,他这才反应过来,感情刘霸已经死在了东宫。 “李猪儿!” “奴才在!” 石虎的这一声叫唤,顿时让一直在殿外守候的宦官李猪儿屁颠屁颠跑了进来。 石虎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下面的李猪儿,却没有了什么高高在上的感觉,满心的空虚。 “石闵那边可有消息?” “刚刚史科大人回报,说卫尉大人已经起兵,勤王之师即将杀到!请大王放心。” “史科人呢?” “大王,您忘了吗?史科大人遵照您的吩咐,又拿着圣旨前往夔安大人那里,让夔安大人起兵勤王。” “噢。”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喊叫声。 “报!急报!” 石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时候,有急报的话绝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飞奔进来的龙腾卫士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地道:“大王,大事不妙了!前不久宫高力护卫都督梁犊带着十余万东宫卫士悍然攻城,守军当中,又有逆贼襄助,里应外合,叛军已经攻破了南面的城门,现在正直奔我建章宫而来!” “什么?!” 闻言,石虎嚯地站起身,面沉如水地道:“刘荣的巡防营是干什么吃的?!立即命巡防营上下的将士去阻击!” “大王……”这名龙腾卫士满脸苦笑地道,“叛军刚刚兵临城下,刘荣将军便带着巡防营一万余人赶去增援,没成想启夏、朱明、原载三门失陷太快,巡防营官兵的战力又十分差劲,刚与叛军一交战,便全线溃败!刘荣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了!” “混账!都是饭桶!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 石虎怒斥道:“城卫军那边呢?石鉴人呢?” “大王,城卫军那边也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义阳公本想聚兵作战,没成想兵力尚未完全集结,叛军已经杀到!现在义阳公正在一面统兵阻击,一面节节败退,收拢溃兵,正在往建章宫这边赶来!” 看来邺城之内的兵马都已经指望不上了! 石虎眯着眼睛,脑子飞速地思考起来。 过了一会儿,石虎又道:“李猪儿。” “奴才在!” “你即刻传朕的命令。传令下去,集结宫中所有的龙腾卫士、宿卫,甚至是一众内侍,让他们都拿起武器,上城门抵挡叛军的进攻!” “诺!” 与此同时,仁寿门一带。 石闵麾下的汉军将士正在接手邺城东面的仁寿、中阳二门,王平带着自己的一千人的破军营直奔建章宫。 石闵站在瞭望塔上,放眼望去,只见整个邺城已经不复往日一片寂静无声的景象,到处都是喊杀声、惨嚎声,还有火光冲天,还有忙于奔命的人。 在这里,就跟炼狱一般,法制已经被践踏在脚下,荡然无存。整个邺城已经失控了,不仅是叛军杀官军,官军杀叛军,还有叛军杀平民,官军杀平民的情况。 更有甚者,那些宵小也会出来作祟,若仅仅是鸡鸣狗盗这还罢了,最可怕的,还是那一种谋财害命的人! “战斗已经开始了。”石闵喃喃自语道。 这时,花木兰亲自带人抓了两个逃兵,押到石闵的面前。 “你是谁的部众?可知道城内的情况?” “回禀将军,小人是巡防营的士兵,刘荣大统领麾下。现在城内已经乱作一团,小的只知道叛军人多势众,即便是不穿着东宫卫士的衣甲的,胳膊上绑着红布带的,也是叛军的一员!我们已经分不清敌我了!” 看着这名惊慌失措的士卒,石闵倒是没有过于为难他。 “你是巡防营的人,既然如此,你可知道叛军是否已经攻到建章宫?” “这个小人不知。我们巡防营刚一与叛军交战,便全被击溃了!现在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我们正打算逃出去呢!” 石闵挥了挥手,示意谈话到此结束。 在一侧的花木兰问道:“将军,我们是否立即进兵?” “不急。”石闵淡淡的道,“我已经命王平的破军营去打头阵,等一会儿,破军营那边会源源不断地将前方的战报传送过来的。” …… 同一时刻,在接到石虎的圣旨之后,夔安当即前往漳河大营,击鼓聚将,击鼓聚兵。 “列位将军,现在形势万分危急!石宣谋逆,大王命我军立即入城勤王……” “且慢!” 这时,坐在下首的将军朱保站起身,一脸讶异地道:“将军,太子谋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等怎会不知情?” “别说你们,就是老夫先前亦是始料未及!”夔安哼了一声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现在大王有旨,召集诸部兵马入城勤王,形势危急,刻不容缓,尔等当统率各自的部众,随我一同入城。” “这……”朱保一脸迟疑地道,“将军,非是我等不愿服从你的军令,而是入城勤王之事,非同小可。一着不慎,极有可能会引发祸乱的啊!” “这个老夫如何不晓得?怎么,朱保,难道你想抗旨?抗命?” “不敢。” 朱保连忙摆手道:“末将愿追随将军!” “好!诸将听令!尔等各自回营,召集自己的部众,立刻将所有兵马集结起来,随我一同入城勤王!” “遵命!” 众将轰然唱诺,随之转过身,想要出得中军大帐,未曾想,他们刚刚掀开帘子,便看见中军大帐之外,几排披坚执锐的士卒,正横着长矛指着他们! “夔……夔公,汝这是何意?”有一头雾水的将领出声道。 “发生了何事?” 夔安亦是不明所以,离开了自己的帅位,径直出得牙帐,见到这些全副武装的陌生的面孔,夔安不由得厉声道:“这是谁的兵马?!” 中军大帐附近,按道理来说,都是夔安的亲兵营的士卒才对,可是放眼四顾,哪里还有他夔安的亲兵? “噗嗤!……”一柄利剑穿胸而过,带出了满腔的热血。 “你!”猝不及防之下,夔安瞪着眼睛,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挥剑刺了自己的朱保。 朱保冷笑道:“夔安老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惜,汝已经老眼昏花,站错了队!” 又是“唰”的一声,朱保二话不说,抽出了插在夔安胸口上的利剑,直接一剑封喉,杀了夔安。 帐中牛烛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朱保并没有收剑回鞘,而是任凭剑刃上属于夔安的血滴落在地上。众将看到这一幕,都噤若寒蝉。 “诸位,夔安老贼不识好歹,今已伏诛。尔等若是不愿与他一般,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愿从将军差遣!”众将都叉手道。 第0110章 狗咬狗一嘴毛 建章宫。 在一片大气磅礴的宫城之外,人头攒动,许多穿着青衣黑甲,披坚执锐的士卒沿着大街,逐步向着宫城的外围推进。 原本高大而坚固,奢华而亮丽的建章宫,第一次迎来战火的侵袭! 石虎此前估计做梦都没想到,攻打建章宫的,竟然是石宣的叛军! 作为一个君主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被叛军围攻了王宫。可想而知,不论石虎此番如何雷厉风行地平定叛乱,手段如何之残暴,都不能遏制住各地的叛乱,还有国内各路军阀心中升起的觊觎之心。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今日一战,不论胜败,石虎的威望必将遭受严重的打击。 看着来势汹汹的叛军,宫城上面的龙腾卫士,还有被拉了壮丁,充当炮灰的太监们,都不由得慌乱了起来,乱作一团。 好不容易在各自的将领的喝令之下,安抚住了情绪,可是看着下面人头攒动,如蚂蚁一般在下面涌来的叛军将士,他们都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慌之情。 石虎到底曾经是沙场宿将,这些年固然沉溺于温柔乡当中,难以自拔,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骨,但是悍勇之气尚在。 在叛军围了建章宫之后,石虎当即穿上了自己的黄金甲,手执一柄天子剑,就这样亦步亦趋地站上了宫城的城头! “万岁万岁万万岁!”看到自己的大王亲自登上了城头,这一刻,不论是龙腾卫士,还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太监都心下平静了不少,纷纷下跪,山呼万岁。 万岁? 在宫城下面的石宣听到这一阵喊声,不由得愣了一下。 难道是石虎亲临险地,欲在此鼓舞士气,死守建章宫待援吗? 这还真是石虎的性格。看来自己之前还是低估了石虎这厮的勇气和魄力了。 不过石宣知道,石虎此时做出了一个最明智的选择。当此生死存亡,性命攸关之际,石虎若是还躲在深宫里不见踪影,守城的将士们见不到自己为之效忠的人,这人心可能都散了。 而一旦石虎站到前线,亲自鼓舞士气这便截然不同。 至少将士们都知道,自己的君主要与自己生死与共! “石宣呢?让石宣出来见朕!” 石虎的这一声咋呼,隔着老远,石宣听得不大清楚。 还是一名东宫卫士飞骑而来,说道:“殿下,大王想要见你一面!” “啪”的一声,石宣直接一鞭子抽在了这个倒霉催的东宫卫士的脸上。 石宣脸色阴沉地道:“混账东西!怎么说话的?现在我才是大王!要尊称朕为大王或者是陛下!” “是!大王!”这名东宫卫士挨了一鞭笞,却不敢顶嘴。 听闻石虎要见自己,石宣早有准备。石虎想要拖延时间,等待援军,石宣也想拖延时间,让早已埋伏在宫里的内侍尽快动手,也好里应外合,以最小的代价,迅速攻占建章宫! 于是石宣驱马上前,在方阵的前沿地带溜达了一圈,又让几个东宫卫士出去丈量了一下距离之后,便站在敌军的射程之外,距离宫城差不多两百步的地方。 “呵呵!石宣,汝还是如此贪生怕死!”在宫城上面的石虎见状,不无讥讽地喊道。 闻言,石宣丝毫不为之着恼,自以为胜券在握的他,还很是惬意地吹了一个口哨,高声道:“是的!朕现在很怕死!石虎,朕的性命现在金贵着呢!朕劝你不要再垂死挣扎了!朕现在有二十余万大军在手,顷刻间,便可攻下这座建章宫!” “石虎!你若是识时务的话,赶快束手就擒!朕念在你是朕的生父的份上,往日之事可以不与你追究!但你必须逊位于朕!” “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至极!”石虎怒极而笑,手指着在下面趾高气昂的石宣,喝道,“石宣,朕还没死呢!你现在就这样急匆匆地自称为‘朕’,真的好吗?!” “在朕的眼里,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石宣冷声道:“朕本不欲做得如此之决绝,这都是你逼我的!石虎,你不该对我如此刻薄寡恩!” 闻言,石虎暴怒不已地道:“朕后悔,朕现在很后悔当初怎么会立你这个孽畜为储君!若是早点将石韬立为太子,也不会招致今日之祸事了!” “嘿嘿!石虎,你现如今后悔为时已晚了!……” 与此同时,在仁寿门一带。 石闵的军队还在裹足不前,石闵自己则是站在瞭望塔上,放眼四顾,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报——”这时,一名小校飞骑而来。 “将军,叛军已经包围建章宫!现在大王正在与逆贼石宣会晤!” “再探!” “诺!” 看着石闵不为所动的样子,在一侧的花木兰不由得疑惑地道:“将军,咱们还不出兵吗?” “不急。时机未到。” “时机?将军你在等的是什么时机?” 旁边的秦牧笑眯眯地道:“花荣,汝还是不必过问太多。现在集结在建章宫附近的叛军有二十几万之多,又士气高昂,我军若是贸然进击,固然能一举杀入建章宫,但是死伤亦会十分惨重的!所以说主公这么做,有他自己的考量。” 石闵闻言,不禁老脸一红。 秦牧口中,所谓的石闵自己的考量,无非就是想要让石虎与石宣这对父子狗咬狗,一嘴毛,等到叛军的士气有所下降,石虎快要山穷水尽的时候,自己再杀进去捡便宜罢了。 这种做法极其卑劣,但那又如何? “咦,将军你看!那是谁的部众?是叛军吗?” 在夜色之中,骤然亮起了许多的火把,从上往下看过去,只见一片灯光璀璨,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走动之间,武器铠甲的碰撞之声,汇集而成的一道“轰隆隆”的声音,恍若闷雷在天边响起。 真是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似乎是看到了这支军队的旌旗,对面的军队当中忽而飞出了一骑,插着白旗,这小校高呼道:“不要放箭!我们是抚军将军李农的部下!” “李农?” 第0111章 丧心病狂 石虎与石宣在宫城上下谈了许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百无聊赖。 过了很久,石宣都没有看见宫内有什么动静,这己方的兵马都已经人困马乏了,再不发号施令,进攻建章宫,实在是太打击己方兵马的士气了! 石虎似乎察觉到了石宣的异样,会心的一笑,说道:”怎么,石宣你是有些不耐烦了吗?呵呵,你如此焦虑的模样,可有什么不安之事?” “哈哈哈哈!”石宣故作豪气地大笑了几声,嚷道,“朕现在稳操胜券!何以有不安之心?石虎,朕看应该不安是你吧?这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还尚未有一支军队入城勤王,难道你就不感到焦虑,不感到不安吗?” 石虎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说道:“焦虑不安,那是弱者该有的情绪!而朕是强者!石宣,朕想你是在等宫中有逆贼接应你们吧?哈哈,朕不妨告诉你,想都不要想!拿过来。” 闻言,在一侧的李猪儿递上了一颗偌大的头颅。石虎二话没说,直接将这颗头颅丢了下去,正好丢在桥头上,头颅顺着台阶,骨碌碌地滚到了石宣的马蹄之下。 石虎淡淡的道:“没想到吧?你埋伏在朕身边的间者,别以为朕不知道!郝昭此獠罪大恶极,朕待他不薄,可惜他竟然私底下与你暗通曲款,欲带着几百名亲信给你开了宫门,迎你的叛军入内!呵呵,现在郝昭已经伏诛!” “石宣,朕的这颗大好头颅便在这里!” 石虎指着自己的脖颈说道:“或许有一日,谁能砍下朕的这颗项上人头!但是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见状,石宣不由得气急败坏起来。 “恶贼!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敢在此大放厥词!出言不逊!破建章宫之时,朕一定要将你车裂!让你落得一个如石韬一般的下场!”能对自己的生身父亲说出这番话,石宣之叛逆可想而知,便是禽兽亦自愧弗如也。 “来人……!”石宣正准备下令攻城。 这个时候,石虎忽而道:“且慢!” “呵呵,怎么?石虎你怕了吗?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方才与朕聊了那么多的废话,都是在拖延时间!你等的勤王之师或许会来,但朕现在手中有精兵强将二十余万!何足惧哉?” 看着石宣肆无忌惮的模样,石虎倒是一点都没有慌乱,而是指着一侧的城角,说道:“石宣,你看那边。” 这时,在石虎的授意之下,两个衣甲鲜亮的龙腾卫士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登上了城头。 “母后!” 见到这个妇人,石宣不由得一阵错愕。 “石宣!”石虎郑重其事地道,“你与你母后的丑事朕都知道!朕不在乎!现在你母后的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儿,若是你还有半点良心的话,赶快命你的叛军放下武器!对于过去的一切,朕都可以既往不咎!包括你现在发动的叛乱!你还是东宫太子,国之储君!” “哈哈!”石宣红着眼睛,笑得十分癫狂地道,“石虎!你是把我当成了傻子吗?当年石邃是怎么死的,我迄今还记忆犹新呢!石虎,我告诉你,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们当中必须要有一人倒下!” 石宣的确不好糊弄! 石虎现在扬言,只要他石宣命令叛军放下武器,停止政变,石虎就会既往不咎,饶恕他以往所犯下的一切过错,这可能吗? 石宣已经别无选择了。 以石虎残暴的个性,可想而知,已经触犯了他的逆鳞的石宣,一旦自废武功,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更何况,石宣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别无选择了。即便他命令叛军的将士们放下武器,向石虎投降,叛军会听从他的命令吗? 不可能!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就真的不在乎杜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了吗?”石虎沉声道。 这时,杜珠很是配合,这位杜皇后泪流满面地道:“宣儿,救我!救我!” 石虎已经丧心病狂了,同样的,石宣已经丧心病狂了! 石宣见状,不禁咬牙切齿,随之攥紧的拳头又松开。 石宣高声道:“母后!你放心!孩儿一定会为你报仇的!石虎!朕要你不得好死!” 闻言,石虎的脸孔迅速冷酷下来,指着杜珠喝道:“把她给朕丢下去!” “这……大王。”两个摁着杜珠的龙腾卫士都面面相觑,不敢乱动。 “你们没听见朕的话吗?丢下去!” 石虎的命令是毋庸置疑的! 两个龙腾卫士最终还是将杜珠放在了垛口处,直接跟抛石头一般,将杜珠杜皇后整个人丢了下去! “母后——” 石宣犹如杜鹃啼血一般惨叫了一声。 只听见“砰”的一声脆响,整整五丈高的宫城,直接摔下去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跟西瓜一般,杜珠的整个身体变得支离破碎,暴毙而亡! 石宣还能依稀看见,一大股殷红的鲜血,从杜珠的尸体之下,缓缓地溢了出来。杜珠的尸体,就跟烂泥一般,惨不忍睹! “禽兽!石虎!你这个禽兽!我必食汝肉!寝汝皮——” 宫城之间,回荡着石宣那激愤而杀气腾腾的叫喊声。 杜珠估计是历史上死的最惨的皇后,竟然是被活活摔死的! “给我杀!” …… “叛军已经开始围攻建章宫了!” 再一次接到战报的石闵微微颔首。 这时,李农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之下,亦步亦趋地往石闵这边走来,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 一见到石闵的面,李农就劈头盖脸地道:“卫尉大人,你为何在此按兵不动?” “李将军,你这是……?难道你部已经跟叛军交战过了吗?”石闵不由得蹙眉道。 李农此时的样子的确颇为狼狈,一身藤青色的战衣沾染了鲜血,衣衫凌乱,风尘仆仆。看上去确实是经历过了一场大战的模样。 李农闻言,不禁讪笑了一下,说道:“差不多吧。” 说来话长,李农刚刚接到石虎的圣旨,便立即动身前往大营击鼓聚兵,没成想麾下出了几个叛将,直接带着自己的兵马杀出了营寨,李农是在带兵阻击了一阵,耽搁住了,不然早已赶到建章宫勤王了。 其余各部的情况大致上如此,除了汉军一部之外,被石宣所贿赂的将领,继而起兵附逆的不在少数。 “卫尉大人,你为何在此按兵不动?现在叛军已经在围攻建章宫了,若是建章宫有失,大王有失,这个罪责你担待得起吗?” 石闵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李将军,我这也是无可奈何啊。叛军人多势众,有数十万之众!我麾下兵马不过五万,如何能战而胜之?只怕连建章宫都不一定能闯进去。李将军,你此番带来了多少兵马?” “不多,只有三万余。” “何以如此之少?” “你是有所不知。我军中出了几名叛将,我是好不容易将其镇压了,这才匆匆赶来的。” 李农叉手道:“卫尉大人,你通晓战阵,战无不胜,是我大赵国的战神。我部的这三四万兵马,便全部交由你来指挥吧!” “那我旧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农又道:“卫尉大人,叛军已经围攻建章宫,形势危如累卵,何不当即发兵?” “好!” 石闵这一回倒是没有推辞,而是立即道:“王平、叱罗那!” “末将在!”王平与叱罗那二人赶紧站了出来。 “你二人率各自的破军营、玄甲骑兵于前方开道,大军随后就到!” “诺!” 看到石闵这般发号施令,李农松了口气。李农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石闵按兵不动,作壁上观。 现在诸军当中,最有希望平叛的,便是石闵的这一部汉军。若是连石闵都打算隔岸观火,坐视叛军围攻建章宫,而不管不顾的话,那么大赵国估计是没救了! 少了石虎的羯赵国,必将陷入军阀混战,四分五裂的局面。 而这样的局面,是李农万万不想看到的。 在李农带兵走后,李农不知道的是,石闵又悄悄地对麾下的将士下了一道命令,便是在建章宫一带游弋一番,消耗叛军的士气,而不必急于长驱直入,进入建章宫与石虎会合。 第0112章 一波未平 羯赵国的都城,邺城现如今已经乱成一锅粥。 随着太子石宣的叛乱,牵一发而动全身,石虎万万没想到,仓促之间,石宣竟然能笼络到那么多的兵力发起政变! 城卫军、巡防营这些战斗力较为差劲的军队且不说,驻扎在邺城附近的七部军马当中,包括东宫卫士在内,旧石韬部,旧夔安部,麻秋部,整整四部兵马已经成为叛军,在石宣的旗号之下,向建章宫发起进攻。 其中,李农、石斌的部众里面不乏叛军,一时之间,叛军竟然有三四十万之众! 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许多士兵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好多人甚至都四散而逃,或者是在城中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石遵、石鉴已经率残部退入建章宫,可是建章宫的兵力依旧是捉襟见肘,勉强能抵御叛军的围攻,但是抵挡不住多久的。 “石闵和石斌他们的援军何时到来?”石虎不止一次地向左右垂询这个问题,但是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杀啊!” 建章宫的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绑着红布带,披坚执锐的叛军士兵沿着云梯往上攀爬,却往往被乱箭射杀,或者是被上面摔下来的石头、滚木砸到,暴毙身亡。 叛军仓促之间,并没有携带什么像样的攻城器械。 原本在石宣的计划中,由郝昭率兵打开宫门接应,里应外合的。可是郝昭已经伏诛,叛军想要攻下建章宫,只能是埋头苦干,用人海战术围攻建章宫了。 “父王你看!” 顺着义阳公石鉴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原本黑压压的一大片,挤的密不透风的叛军方阵方阵,忽而起了一阵骚动。 这不是叛军在内讧,而是受到了后方敌军的来袭而变得慌乱,又开始在各自的将领的指挥之下,开始排兵布阵,变幻阵形。 “是石斌!是石斌的兵马!”石虎疾呼道,“将士们!咱们的援军赶到了!” 只见,在乱军的旌旗当中,摇曳着“燕公石斌”的字样的旌旗,迎风招展。 大家原本都是赵军,衣服与铠甲都是一模一样的。但现如今各为其主,故而叛军在胳膊上绑了红布带,以示区分。 石斌一骑当先,手里拿着一杆方天画戟左右冲杀,在附近的亲卫的掩护之下,石斌表现得异常的勇猛,在他的手下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哈!”石斌厉喝了一声,直接挥着大戟一个横扫,将挡在前面的三个叛军士卒拍飞。 又一刺,直接挑飞了左侧的一个敌人。 但是叛军的数量实在太多,杀都杀到手软,敌人还是源源不断地扑上来。 看到这一幕,石虎当即沉声道:“你们谁愿出去接应石斌?” “儿臣愿往!” “末将愿往!”石遵、石鉴,还有在场的桃豹、郭太等将军都异口同声地道。 “石遵,你去。朕给你精兵三千,还有八百名龙腾卫士,务必将石斌及其部众接应进来!” “诺!” 石遵当即领命而去,点起军队,开了宫门,直接鱼贯而出,闯进了如洪流一般人山人海的敌阵当中。 宫门前的地方极为空旷,足以容纳十万人,故而在这个地方展开搏杀,如旷野一般,十分适合骑兵的纵横驰骋。 在折损了数千名士卒之后,石斌所部兵马终于在石遵军的掩护之下,仓惶退入建章宫。 看着石斌身上的衣甲都已染血,气喘吁吁的模样,石虎蹙眉道:“石斌,你此番带来了多少援军?” “父王,不足两万。” “何以如此之少?” “儿臣去到大营之时,麾下的部将郭荣、李嗣等六人都已附逆,他们率部叛出了大营,现在就在叛军当中!儿臣的这两万多的兵马,还是沿途收拢了一些溃兵,这才能入城勤王的。” “可恨!”石虎咬牙切齿地道。 其实这也怪不得石斌无法约束自己麾下的将士,早在成军之前,是石虎故意打散各部的编制,使各部兵马相互制衡,防止军中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的。 没想到,自己当年种下的因,现在却都尝到苦果了。 “父王,现在我们要如何行事?”石斌问道。 “叛军势大,但毕竟不能长久。李农、石闵和夔安他们的部众呢?为何到现在他们的兵马还没赶到?” 石斌闻言,不禁苦笑着道:“父王,夔安老将军的援兵已经指望不上了。儿臣这一路赶来,也曾收拢过夔安麾下的将士,据他们所说,朱保已经附逆,杀害了夔安老将军,现在夔安所部兵马差不多都已经附逆,就在叛军当中助纣为虐了!” “夔安……凶竖怎敢!?”石虎气急败坏地道。 石斌又道:“父王,如此不可不深思熟虑。夔安所部兵马已经附逆,再加上原来的东宫卫士,石韬部和麻秋部的兵马,邺城附近七军当中,叛军已有其四,还有各部当中出现的逆贼,其兵力当超过四十万!父王,现在我们大势已去了。” “那你说怎么办?” “父王,现在咱们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则固守待援,等待石闵与李农的援军赶到,消耗叛军的斗志,迫使其弃暗投明,或者奇迹出现,我军能以少胜多,击败叛军!一则退走他处,召集全国各路兵马,起兵勤王!” “朕要等石闵!” …… 看着石斌所部兵马已经杀入建章宫,石宣不由得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召集诸将。 叛军对于建章宫的围攻并未停止,这一时半会儿的,叛军固然人多势众,有三四十万之多,但是同样不能攻下堡垒一般的建章宫。 “石斌的兵马已经进入建章宫了。”石宣沉声道,“列位将军,我军有数十万之众,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小小的建章宫吗?我军已经围攻建章宫将近半个时辰,时不待我,若是我们不能尽快拿下建章宫,杀死石虎的话,咱们会有什么下场,尔等都应该知晓!” 在场的将领都是明白人,自然晓得这个道理。 一旦建章宫久攻不下,时日一长,各地的军阀,似蒲洪、姚弋仲和石苞这些人必然闻风而动。 这些人手中的兵马不下十万,一旦对他们群起而攻之,叛军将难以抵挡。 更何况,石宣这是仓促起事的,各部之间并不协调,军令也无法得到行之有效地实施。没看见石宣发动政变之后,邺城之中到处都是溃兵吗? 人心不齐,如何成事? 而一旦事败,反派的诸位将领便是死路一条。依着石虎的性格,附逆的士卒或许还能活下来,发配边疆,但是伍长以上的人,绝无生路。 “大王,你有话直说。我等必遵从你的号令!”梁犊当即表态道。 “愿从大王号令!”众将随之附和道。 “好!” 石宣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敌军当中,可虑者唯石闵所部兵马。石闵此人,百战百胜,有勇有谋,其麾下的汉军更是令行禁止,唯命是从,十分悍勇!而汉军大营在东面,朕刚刚得到的消息,石闵所部已经进兵至邺城东面的仁寿、中阳二门。麻秋!” “末将在!” “朕命你率所部兵马,再给你一万东宫卫士,请务必将石闵阻击在朱雀街以西的地方,不能使其攻至建章宫!” “诺!” 石宣又道:“众将听令!建章宫有神武、襄国、定阳、耀威等八门,皆是易守难攻之地,朕命尔等组织敢死队,以三千人为一队,昼夜不息地攻击建章宫之八门!尔等将领,亦要亲临战线,督军作战!有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诺!” 第0113章 悠哉悠哉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 自从城中响起喊杀声之后,城中的老百姓便足不出户,紧闭房门,有胆子大的才敢仰着头观望一下,看看热闹。 在朱雀街的大道上,麻秋率领六万多的兵马长驱直入,原本宽敞的街道,此时此刻却是人山人海,火把连成了一片,犹如冲天的火龙,醒目而璀璨,照亮了整个黑夜。 城内的老百姓不明觉厉,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 “什么人?!” 两军狭路相逢。 看见对面的将士胳膊上绑着的红布带,或者是脖子上系着的红领巾,石闵这边的将士高呼道:“是叛军!杀!” “杀啊!” 两军将士一见面,便如同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在显得十分狭小的接到上短兵相接,殊死搏斗。 “怎么回事?”石闵看见前方的队伍响起的喊杀声,不由得蹙眉道。 这时,一个小校飞骑而来,回报道:“将军!我们遭遇了敌军!” “是谁的兵马?” “他们的大纛上书镇军将军麻!” “是麻秋的兵马。”石闵颔首道,“看样子麻秋所部兵马是专门来阻击我军的。” 在石闵身边的李农闻言,不由得出声道:“卫尉大人,现在我等应该如何是好?” “麻秋此人你我都略知一二,此人勇夫而已,麾下兵马亦是良莠不齐,不堪一击。然则朱雀街过于狭小,不方便大军作战。” 石闵当即说道:“传令下去,命破军营、玄甲骑兵绕到敌军的背后去,展开突袭。中军变前军,精锐步卒全部推上去!” “诺!” 石闵能想到的事情,麻秋自然也能想到。麻秋固然的一介武夫,四肢发达,但是头脑并不算简单。至少久经战阵的他,早已在疆场上增添了自身的经验,作为一个沙场宿将,麻秋不可能不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 但是朱雀街对于这十数万规模的兵马而言,毕竟太过狭窄,故而麻秋当即下令,全军化整为零,分散在朱雀街的各个街头巷尾,展开巷战。 过了没多久,石闵便看出了叛军阻击的薄弱点。 “李农!” “末将在!” “你立即率所部兵马,绕过朱雀街,直取乘风路,我率部在这里帮你牵制叛军!” “诺!” 李农不疑有他,当即召集了自己的三万多的兵马,从朱雀街开始了一个半包围式的迂回,而后长驱直入,扫荡了沿路阻击的叛军之后,就是一路畅通无阻,大军直奔建章宫而去。 看来这火候还不够啊。 依着汉军的强悍战力,石闵大可以集中所部兵马的精锐力量,突破叛军的封锁线,一举击溃叛军,直奔建章宫的。 但是石闵并不愿这么做,他的军队赶到晚一点,叛军的胜算就多一点,石虎的心情就会焦灼一点。 体会到绝望的感觉吗?没错,石闵就是想要让石虎体会一下绝望的感觉! 就跟溺水的人,骤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溺水的石虎被石闵所救,他能不对石闵感恩戴德吗? “秦牧。” “属下在。” “不知道家中是一个什么情况,走,咱们回去瞧瞧。” “诺。” 秦牧还是笑吟吟的样子,在一侧的花木兰却是不明所以,愣了一下,问道:“将军,现在我军将士正在同叛军激战,你这么悠哉,真的好吗?” “都打了这么久,大家都饿了吧?传令,子时过后,全军后撤至仁寿门,埋锅造饭。” “……” 石闵说走就走,在将一切都部署完毕之后,石闵随即带着自己的八百亲兵营直奔卫尉府。 现在邺城城内的状况如此之混乱,如饕鬄盛宴一般,各种宵小在城中为非作歹,无法无天。此番动乱,不仅是政变引起的内战,还有礼崩乐坏的恶棍们带来的破坏。 一路上,石闵碰上了不少三五成群,拉帮结伙的歹人在奸**女,或者是破门而入,去抢劫别人的钱财,谋财害命的。但是石闵一时之间管不了那么多,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路直奔自己的卫尉府而去。 石闵在朝野上下的名望都极高,卫尉府又建造得如此金碧辉煌,朝野上下的有识之士,没有一个是不知道石闵的府邸在哪儿的。这就造成了,一旦石宣意识到石闵对他的威胁,会不会出兵攻打卫尉府,拿他的妻儿作为要挟? 百密一疏啊! 石闵在府上固然也有许多精兵把守,而且都是百战余生的精兵强将,但是双拳不敌四手,寡不敌众,万一石宣派了重兵赶来围攻,到时候情况就很危急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石闵府上的家丁,绝大多数都是从军中裁撤下来的残疾的老卒。这些人经验丰富,但是常年征战在外,又没有成家立业,或者是没有生计的老卒,这些人都被石闵安排到了府上,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安稳的养老之处。 在经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迎面便本来四五个衣带鲜血,灰头土脸的汉子。在夜色当中看不清面容,石闵极其八百亲卫还当他们是出来奸淫掳掠,谋财害命的歹人呢。 本不想管那么多,但是那几个汉子见到军马冲过来,竟然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吁——” 石闵勒住了缰绳,顿住坐骑赤马朱龙,扬着自己手中的双刃矛厉声道:“尔等是何人?休要挡住我的去路!” “将军!我是赵存啊!赵存!” “赵存?” 接着火把的火光,石闵定睛一看,果真是自己府上的护院队的头目之一,赵存。而赵存身边跟着的,都是几个缺胳膊少腿,或者是瞎了眼睛的老人。 当然了,说是老人其实不算老,不过都在五十岁左右,在这个死亡率极高的年代,这已经算是老者了。 “赵存你何故在此?”见到赵存等人似乎经历过了一场厮杀,又如此行色匆匆的模样,石闵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看来府上果真是出事了。 “将军!大事不妙了!大概一个时辰前,一股叛军围攻我卫尉府,夫人差我等告于将军,请你派兵救援!” “什么?!” 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一个时辰,即现代的两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不知道依靠府上的守备兵力,能不能扛得住! “全军出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卫尉府!” “驾!” 石闵呼喝了一声,旋即一骑当先,如雷霆一般往卫尉府的方向冲击而去。 第0114章 一波又起 此时此刻,卫尉府已经被叛军破门而入。 “杀啊!” 一名叛军都尉挥舞着手中染血的利剑,面目狰狞地道:“弟兄们,除了石闵的妻儿,尽可杀光!” 听到这话,随从的叛军士兵就跟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起来。这些叛军将士如狼似虎,口中都发出了古怪的嚎叫声,几个健步,便摁住了那些还在垂死挣扎,拼命抵抗的家丁,当场格杀。 石闵府上的家丁,固然都是百战余生的悍卒,但是许多都已经年老体衰,又身患残疾,故而不敌冲进来的叛军将士。 原本建造得无比奢华,富丽堂皇的卫尉府,此时被叛军一闯入,就跟老鼠碰上了奶酪,盗贼进了黄金屋一般,两眼放光。 眼冒绿光的叛军将士冲进了卫尉府,庭院之内,一片狼藉,尸体横陈,血流遍地。 “抢啊!” 看到屋中的各种值钱的物件,冲进来的士卒都被利欲熏心,纷纷扑过去争抢,将那些东西据为己有,现场一片混乱。 在这个纷乱的世道,在没有严苛的军纪的约束之下,兵与匪都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土匪绝大多数都是被活生生地逼出来的,而兵则是贪心不足,得过且过,他们的奸淫掳掠同样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 在这个无常的乱世当中,底层的人们都朝不保夕,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不要抢!不要抢!” 看到这一幕,叛军都尉不由得气急败坏起来,挥着手中的鞭子,跟对待牛马一般,将鞭子恶狠狠地抽在士兵的脊背上。 但人性都是贪婪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很快,石闵府上的金银玉器,还有什么值钱的古画、首饰什么的都被搜刮一空。 石闵不愧是做生意的,家中如此富丽堂皇,资财甚多,说是富可敌国都不为过。 冲进了卫尉府,叛军又直扑后院。 而在后院的一条长廊上,还有那条颇为巨大的拱桥上,面对着蝗虫一般射过来的箭雨,叛军士兵前赴后继地扑了上去,又一个个地倒下了。 不一会儿,整座拱桥和整个长廊都遍布了尸体,尸体枕籍在一起,足足有半人高! “没箭了!” 管家马六扫视了一眼,看着已经两手空空的家丁,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都拿起武器!” 闻言,在场的家丁都将兵器拿了起来,或者是长剑,或者是长枪,或者是长矛,甚至连府上的厨子都拿起了菜刀,马夫都拿起了扁担。 见到箭雨停止,对面的叛军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情况,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却还是试探性地猫着腰,亦步亦趋地走了过去。 整个卫尉府已经沦为了人间炼狱,那些来不及逃跑的婢女,被色急的叛军士兵扒了衣裳,几个人围在一起,凌辱了这个婢女。 看着直扑过来的叛军士兵,马六肃容道:“弟兄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爷一家于我等有大恩大德,咱们的一家老小在老爷的庇护下,才能在这个乱世中吃上一口饱饭,存活下来!现在大难临头,敌人就在前面!他们想要杀死我们的主母,我们主公的妻儿!你们说咱该怎么做?” “杀!杀!杀!” 在场的,无论是百战余生的老卒,还是平日里打杂的家仆,这一刻都跟军中的锐士一般,顷刻间爆发出了强大的声势,震天动地! 原本冲到了拱桥上的叛军士兵为之一滞,都面面相觑。 “给我杀!”叛军都尉挥剑怒吼了一声。 “冲啊!” “杀!” 叛军将士踏着自己的战友的尸体,披坚执锐,带着一股子暴虐之气冲杀了过去。而卫尉府的家丁这边亦是悍不畏死,他们穿着简单的服饰,与一般的平民百姓无异,然则这一刻他们所爆发出来的气势如地狱里的恶鬼一般。 狭小的长廊上,汉白玉砌成的拱桥上,两方人马展开了激烈的殊死搏斗。 家丁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叛军将士的前行之路,每一刻,都会有十几个家丁倒下,而在他们即将气绝身亡的那一刻,他们都会奋不顾身地抱住前方的敌人,将之扑倒在河中。 叛军将士被家丁们爆发出来的血性震撼到了,不过他们毕竟是经过血战的士卒,故而在惊愕了一下之后,又开始了人海战术,疯狂地收割着直扑过来的家丁的性命。 此时,在一间屋子里,几个女人抱着孩子聚在一起,相拥而泣。 “别哭别哭。明儿别哭了。”董巧巧怀里抱着仅仅三岁大的石明,坐在蒲团上,哄着哭泣的孩子。 在一侧,崔莹亦是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在那里哄着,是一个男婴,名唤石智。石闵现在已有二子,一名石明,一名石智。 而石兰现在已经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不然依着她的脾性,早就拿起武器去跟叛军厮杀了。在场的石闵的妻妾当中,只有独孤伽罗一女尚未有所出。 独孤伽罗出身鲜卑,又是独孤部的小主,将门虎女,独孤伽罗的武艺自然是超群的,以一当十都不在话下。但是她的任务并非是出去厮杀,而是尽力保护石闵的几个妻儿。 “伽罗,外面的情况如何?”董巧巧还是挺有主母的风范的,在哄孩子的同时,还不忘记惦念外面的战事。 闻言,独孤伽罗不由得摇摇头道:“情况不容乐观。马六刚刚派人过来言道,叛军已经攻入我卫尉府,直逼后院而来。现在马六正带着府上的家仆和一些身强力壮的妇人在过道上阻击。但是我料想,面对训练有素,又披坚执锐的叛军将士,他们是阻挡不了多久的!” “夫人,现在当务之急咱们还是想办法逃出去吧!” “逃?怎么逃?”大着肚子的石兰听到这话,不由得柳眉倒竖地道,“现在我们卫尉府已经被叛军包围,如铁桶一般,怎生逃得出去?伽罗妹子你有武艺在身,在一众家丁的掩护之下或许能逃出生天,但是似我这般怀着身孕,似夫人和莹姐姐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有石明和石智,如何能逃的出去?” 独孤伽罗亦是没辙,故而沉默不语。 董巧巧又问道:“派出去传信的人去了多久?” “有两三个时辰了。”独孤伽罗回答道。 “邺城不小,现在城内的情况又是如此混乱。夫人,想要等着夫君带人来救援怕是来不及了!”石兰不由得自怨自艾地道。 忽而,原本低头沉吟的董巧巧抬起了头,看着独孤伽罗的眼睛,说道:“伽罗,我们已经无甚活命的希望了。但是我相信以你的武艺,应该可以全身而退的。” “夫人……” 董巧巧又对崔莹道:“莹妹妹,你将智儿交给伽罗吧。再带上一个婴孩应该没多大的事儿。希望伽罗你能跟当年长坂坡的赵云一般,带着石智冲杀出去。” “夫人万万不可!” 崔莹抽噎地道:“要带,也应该带上石明!石明是夫君的嫡长子,理当如此的……” 崔莹随之泣不成声。 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忍心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莹妹妹,你不必多说了。石明和石智都是闵哥儿的骨血,无论谁能逃出生天都是一样的。石智这孩子刚刚出生不久,还没满岁呢,伽罗带上他行动应该能轻便一些的。” “那丽华呢?” 丽华是董巧巧所出的女婴,比石智大一个月,但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 董巧巧咬了咬牙,说道:“丽华是女孩儿,比不得石智。伽罗,石智便托付给你了!见到闵哥儿,请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就说,这一辈子我董巧巧是他的妻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我绝不贪生怕死,给他的脸上抹黑的!” 看着董巧巧一脸决绝的神色,独孤伽罗以及附近的人都不由得对这个女子肃然起敬。 说出这番话,就代表着董巧巧不会苟活于世,一旦叛军冲进来,她将在杀死自己的儿女之后,挥剑自刎! “夫人,我……” 独孤伽罗还想要说一些什么,董巧巧直接挥手道:“快走!” 最终,独孤伽罗还是将石智放在后背上,拿锦衣绑着,提上了一柄青锋剑,踏步而去。 “娘,娘亲……”可怜的小石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到哭泣的董巧巧,不由得探出了一双粉嫩的小手,嘴里还喊着“娘”。 “孩子,娘亲对不住你。呜呜呜!……” 董巧巧终于忍受不住,一把将石明抱在了怀里,大声地哭泣了起来,眼泪都扑簌扑簌地滴落,染湿了衣襟。 随着董巧巧的哭泣,屋子里的妇道人家再也不能自已,纷纷抱头痛哭。董巧巧攥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又紧了紧,若是叛军闯了进来,她便杀了酣睡过去的丽华,再亲手掐死怀中的小石明,然后再自刎…… 第0115章 战神之名 关键时刻,石闵带兵赶到,看着已经被重重包围的卫尉府,石闵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迅速冷静下来,发号施令。 “花荣!” “末将在!“花木兰当即跃马而出。 “你率三百亲卫把守府门,阻击围攻过来的叛军!其余的人随我一道冲杀进去!” “杀啊!” 形势一再变化,石闵率着八百亲兵骤然来袭。这八百亲兵乃是石闵一手调教出来的,自身的武艺和胆识全都是百里挑一,故而以一当十不在话下,勇猛异常。 原本围着府门的叛军将士一见到这来袭敌军,猝不及防,便很快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抱头鼠窜起来。 “噗嗤嗤!……” 石闵左右冲杀,仗着双刃矛的犀利无往不利,所向披靡。在石闵的手下压根儿就没有一合之敌,而石闵又是一个武力值爆表的猛将,自然身先士卒,一骑当先,很快就破了府门,一跃而入。 亲兵营的五百亲卫都跟随在石闵的背后,如虎狼一般砍杀阻击的叛军。 一进入府中的庭院,便不适合战马的纵横驰骋,故而石闵等人都下了马,以步战长驱直入,杀出了一条血路。 “是石闵!是常山郡公石闵!” “他就是我们大赵国的战神,号称天下第一勇士的石闵吗?果然好厉害!” “这根本不是人所应该拥有的武力啊!” 看到石闵的厮杀之姿的叛军将士都大受震撼。 平日里石闵的威名赫赫,便可使敌人闻风丧胆。而叛军当中,不乏曾经见识过石闵的厉害之处的将士,故而在见到石闵的那一刻,他们都面如死灰,自认为大势已去了。 石闵看见卫尉府被叛军攻破,一时之间也是慌了神,心急火燎,故而全身上下的起来都爆发出来。 石闵整个人就跟一台绞肉机,凡是靠近他的身体一丈以内的敌人,统统被杀死。周围,都是淋漓的鲜血,都是横飞的肉沫,都是毫无生气的尸首。 对于勇猛异常的石闵及其亲兵营,叛军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一路杀到拱桥和长廊那里,见到对面的叛军的骚动,原本已经万念俱灰,抱着必死的决心的马六,不由得大喜过望,高呼道:“弟兄们!是援军!是咱们的援军赶到了!” 犹如在黑暗之中骤然见到了一丝曙光,在场的家丁们不由得欣喜若狂起来,全身上下似乎又涌现出了一股强大的动力,促使他们再度振奋士气,与敌人又一次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战斗。 “杀啊!” 石闵冲刺的速度极快,又以极快的身法穿入敌军当中,左一刺,右一扫,疾若雷霆,力大势沉。石闵并不打算与敌人纠缠,故而每一招都极快又极狠,招招致命。 “啊啊啊啊!……”整个花园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双刃矛如黑蛇出洞一般,诡异而凶猛,洞穿胸甲不在话下。但是石闵显然不会用如此费力的杀人之术,只见他每一次挥舞着手中的双刃矛,都带走了一条性命,或者割断咽喉,或者拍飞了敌人,使其吐血倒地而死。 这时还背负着石智的独孤伽罗见到这一幕,不由得赞叹道:“真乃天神也!” 石闵犹如魔神降世,很快就以一己之力杀出了一条血路。寻常的将领,他们可以仗着自身的武艺高强,又有犀利的武器,坚固的盔甲,神骏的战马,在左右亲卫的掩护之下才能杀入敌阵,破阵杀敌。 但是石闵不一样,他的武力值放眼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至少在现如今的整个华夏大地上,还从未出现过如石闵一般强横的男人。 石闵带着五百亲卫速战速决,攻势迅猛而凌厉,叛军固然人多势众,但是一时之间被两面夹击,又久闻石闵之赫赫威名,此时见到后者果真如此厉害,都不由得抱头鼠窜,望风披靡。 “逃啊!”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这么一声叫嚷,那些原本还如狼似虎的叛军将士顿时一哄而散,四散而逃。 “战神!战神!战神!……”看着已经全线崩溃的叛军将士,在场的亲卫和一干家丁都欢呼起来。 在屋内,董巧巧众女都不明觉厉,把门关上之后,她们便不清楚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连那叫喊声都听不清楚。 “外面在叫嚷什么?”董巧巧发问道。 “听不清楚。”石兰摇摇头道。 董巧巧又仔细地聆听了一阵,却是瞳孔猛地一缩,嘴唇嗫嚅地道:“外面的杀声,停止了……” 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杀声停止代表着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战斗不结束,杀声是不会停止的。现在那原本撕心裂肺的喊杀声已经骤然一窒,说明什么? 马六等一众家仆已经全部战死,只有这么一个解释…… 石兰的小脸一片煞白,哆哆嗦嗦地道:“夫人,我……我们真的要……” “我们是闵哥儿的女人,是他的妻妾,不可被他人玷污。”董巧巧目带冷光地扫了崔莹、石兰一眼,说道,“你们如果没有自杀的勇气的话,我可以帮助你们。” “这……不必了夫人。” 董巧巧此时的眼神着实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石兰敢保证,若是自己不敢自杀殉情的话,董巧巧绝对不介意帮她一把的。 这就是汉女与胡女的区别,汉女较为柔顺,服从性强,但是性格比较贞烈,汉家礼教森严,董巧巧自幼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之下,在失贞面前,自然不会甘愿屈服的。 而胡女呢? 胡女的性子比较桀骜不驯,如同草原上的野马,而草原上的部落之间的厮杀,往往是杀死成年的男丁,只留下妇女和幼小的孩童,妇孺就跟战利品一般,跟着谁其实都是差不多的,不存在什么贞操之类的东西。 “来了。”石兰依稀听见了门外响起的声音,呼吸不由得为之一滞。 众女又探头探脑地听了一下,这声音由远及近,可以清晰地分辨出,除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之外,还有行走之间,铠甲的交击之音。 铠甲? 众女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没错,她们府上的家丁是不穿戴盔甲的,全都是短衣,或者是武士服,而穿戴盔甲的,无一不是军中的士卒。 这么说马六他们已经被斩尽杀绝,现在叛军已经扑过来了。 果然,董巧巧抬头一看,便见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屋外又有交错的人影在晃动。 最终一个高大而又熟悉的身影站到了大门口,推开门。 藏在门边的石兰一听见这动静,顿时支起了手中的朴刀,在门被敞开的那一刻,石兰手起刀落,朴刀直冲那人的脑袋上砍了过去。 “噗”的一声闷响,那人直接攥住了石兰的手腕,捏得后者生疼。 “放开我!……”石兰叫嚷着,恍若暴怒的母狮子,使劲儿地挣扎着。 “是我。”石闵哭笑不得地放开了石兰的手腕说道。 “夫……夫君?” 一见到石闵的脸,石兰顿时忍受不了,“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一下子扑到了石闵的怀里,哭了一个泪眼朦胧,梨花带雨。 “乖。别哭了,有我在,你们什么都不用怕。” 这时,秦牧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秦牧,情况如何?” “叛军已经被杀退,这里安全了。” 石闵微微颔首,好在他早有准备。在听说了自己的卫尉府被叛军围攻之后,石闵料想叛军的兵力不会太少,故而又命令秦牧去调来一支万人的兵马,直接将府外的叛军歼灭掉了。 第0116章 见好就收 在安慰了自己的几个妻儿之后,石闵又将秦牧、崔皓召集到书房议事。 石闵道:“邺城不是久留之地。现在叛军势大,石宣已经占据了上风,我军固然可能一战而溃其士气,乃至于战而胜之,但最终的结果必然是惨胜!所以,我欲择一地,作为临时都城,规劝石虎移驾,却是不知道哪个地方比较好?” 闻言,崔皓捋着微微泛白的胡子,颔首道:“主公,你的做法是极对的。石虎与石宣父子相残,对于我们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又是一场莫大的机遇!主公若是率军予石虎平叛,可能只是一点封赏而已,但若是劝石虎迁都,将可最大限度地降低石虎的威望,削弱羯赵国的国势。” “主公,若要迁都,属下以为,当以襄国作为首选。襄国是羯赵国的旧都,是除了邺城之外,羯人集中居住的第二大区域,在那里石虎及其从者可以更好地调兵遣将,趁机夺回邺城,平定石宣之乱!” “秦牧,你认为呢?” “呵呵,这个主公心中不是早有了主意了吗?主公,不知道你想要石宣的叛乱乱得如何之大?” “自然是越大越好,我们也好从中浑水摸鱼。”石闵肃容道,“明日一早,我便集结军马击溃麻秋之叛军,而后长驱直入,进了建章宫。到时候我不介意再添一把柴火,让这反叛之火烧的更猛烈些。” “崔皓。” “属下在。” “邺城不可久留。我要你在城内先行布置一千暗卫,待日后王师杀到邺城举事,里应外合。” “诺!” “还有。让天聋地哑的人乔装改扮成流民之后,保护夫人她们北上襄国!我的全部资财可以暂时埋到地窖里,记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属下知道了。” 崔皓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的,石闵的资财如此之多,所动用的人手不能太少,但是如何让知道藏宝的地点的人越少呢? 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 建章宫之外的厮杀进行了整整一夜,从未停歇过,外面不知道堆积了多少的尸体,石虎待在常青殿内亦是如坐针毡,辗转反侧,怎样都睡不着觉。 翌日一早,眼睛里遍布血丝的石虎便将一众将领召集过来。 “石闵呢?石闵的兵马还没突破敌人的阻击,杀到建章宫下吗?” “还未见有何消息。”石斌叹了口气道,“父王,现在将希望寄于石闵一身已经了无用功!叛军昼夜围攻我建章宫,从未中断过攻势,我们防守的将士亦是死伤惨重,疲惫不堪。外面的叛军有数十万之众,数倍之敌也,长此以往,这般消耗下去,只怕叛军早晚都得破门而入!” “那你说该怎么办?向叛军投降吗?”石虎脸色一沉,神情极度不悦、憋屈地道。 “自然不可。父王,现如今叛军势大,困守建章宫已经无济于事,即便石闵的援军赶到,只怕都无法力挽狂澜了!儿臣并非在危言耸听,请父王明鉴!与其困守建章宫,倒不如趁着士气可用之际,一鼓作气杀出去。” “然后呢?”石虎黑着脸道。 “然后……”石斌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石虎哼了一声道:“你可知道其后果?石斌,国内诸军不服者甚众,在朕势大如日中天之时他们只能蛰伏,不敢有丝毫的不恭敬之举,但是朕这么一出逃,岂非是威信扫地?你这样置朕的脸面于何地,置我大赵国的权威于何地?” “父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看着石斌苦口婆心的样子,石虎却并不领情。 “此事休要再提!现在我军固守建章宫未必是死路一条!此前,朕已经将讨贼的诏书分发出去,召集各路勤王之师。建章宫固若金汤,易守难攻,我军又有数万之众,何以不能坚持到勤王之师的增援?更何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叛军之士气若涨潮之水,来的快去的也快!” 石虎信誓旦旦地道:“冠军大将军蒲洪驻军枋头,姚弋仲驻军清河郡的滠头,二人的部众距离邺城不过数日的路程,难道连数日我们都抵抗不了吗?” 看来石虎是铁了心地要固守建章宫待援了。 “报——”这时,一个龙腾卫士急冲冲地跑了进来。 “何事?” “禀告大王,常山郡公已经带兵赶来增援,现在援军已经杀到建章宫下!就在神武门附近与叛军厮杀!” 闻言,石虎不由得大喜过望地道:“好好!是朕的棘奴来了!尔等,你们谁愿率兵接应石闵所部兵马?” “末将愿往!” “好。石斌,你麾下的长耳兵步战勇猛,朕再给你精兵三千,立即出去将石闵及其部众接应进来!” “诺!” 此时此刻,石闵果真在神武门前与叛军殊死搏斗。 石闵胯下一匹赤马朱龙,手持双刃矛,身穿兽面吞头连环铠,左右冲杀,手下无一合之敌。 石闵如此悍勇,他麾下的将士自然都不是吃素的。 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石闵麾下的汉军将士,在大纛的指引之下,摆了一个一字长蛇阵,长驱直入,在浩渺若海洋般的敌阵中穿梭自如,就跟搅屎棍一般,排开了一层又一层的叛军。 叛军已经首尾不能相顾,甚至是连攻城都不能再进行了,因为石闵麾下有一支五千人的玄甲骑兵,擅于骑射,每每攀上云梯的叛军将士都会被射杀下来,死状惨不忍睹。 战场的形势一片混乱,甚至汉军一部还隐隐占据了上风。 石虎已经登上了宫门的城楼上,看见石闵左右冲杀的英姿,还有汉军的锐不可当之势,石虎不由得拍手叫好道:“不愧是朕的棘奴!哈哈哈哈!有棘奴在,何愁叛乱不平!何愁天下不定!” 石虎夸赞石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在场的将领都习以为常,有谄媚者更是连连附和。 这时,建章宫的宫门被骤然打开,石斌带着麾下的长耳兵,还有精兵三千,计五千人长驱直入,突入了敌阵,与石闵的汉军一道同叛军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叛军的将士们轮番攻打建章宫,早已疲惫不堪,这时又被突袭,急于奔命,更是应接不暇,很快胜利的天平就倒向了官军这一边。 “大王,鸣金收兵吧!”在石宣身旁的梁犊急声道。 “这蚁多还能咬死象呢!朕就不信了!朕有数十万之众,何惧他石闵的区区数万人?上!东宫卫士全部冲上去!”石宣气急败坏地嚷道。 这时叛军的反击已经显得苍白无力了。 原本叛军的各部便互不统属,其麾下的士卒更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叛军将士的士气早已在连夜攻击建章宫之时已经被消耗殆尽,哪里还经得起汉军这迅猛犹如雷雨一般的攻势? 石闵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若是他们汉军直接往石宣的中军大纛那里冲杀过去,一战而溃其精锐的话,只怕叛军就会全线崩溃,四散而逃了。 但这并不是石闵想要看到的,故而石闵见好就收,随即挥起了自己的双刃矛,又挑飞了一名敌人之后,高声道:“诸军!随我入宫!” 石闵麾下的汉军向来都是令行禁止的,这不,在石闵的呼喝之下,他的大纛随之往神武门的方向迁移过去。 第0117章 北狩 石闵带兵杀入建章宫后,随即得到了石虎的接见。 一见面,石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棘奴,汝此番带了多少兵马前来勤王?可有退敌之策?” “大王,臣率兵与叛军鏖战了一宿,方才清点一下兵力,已经不足三万人,麾下兵马早已被打散了。至于退敌之策,现在看来,只有固守建章宫,以待勤王之师赶到了!” 闻言,石虎不禁颓然坐到了位置上,叹了口气,说道:“只能如此了。棘奴,从现在开始,建章宫的一切防务都交由你负责,相信在你的指挥之下,一定能坚持到各地的勤王之师赶来增援的!” “遵命!” 建章宫里现有的正规军至少八万人,依靠高大而坚固的宫城想要阻击叛军的围攻并不难,只是现在人心不齐,各部兵马又是良莠不齐,号令无法得到统一的情况。 石闵这个时候临危受命,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石闵随之走到一侧的宫室当中,召见了秦牧、卫辽、王平三人。 “现在的情况大致上就是这样。叛军围攻建章宫,久攻不下,而我建章宫固然兵力不少,但是宫中的粮草紧缺,时日一久,恐怕只有杀人取粮了。”石闵的眼睛一眯。 以他的能力,再加上各部兵马拼死抵抗的话,至少能保建章宫半年不失,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各地的勤王之师纷纷赶到。 但是这么长的时间,别说是半年了,就石闵所估计的,宫中的粮秣已经支持不了半个月,半个月一过,石虎必定杀死宫中的婢女,以其肉为军粮。 王平不解地道:“那我们应该如何行事?是劝说石虎放弃建章宫,出走襄国吗?可是将军,当此危急时刻,又有一搏之力的情况下,石虎是绝不会置自身以及羯赵朝廷的威望于不顾,狼狈而逃的。” “这个我知道。但是石虎不愿意,我们就逼着他不得不为之!” “请将军明示!” “三叔,你这样。今夜子时,你带上五百锐士,换上叛军的装束,攻袭神武门!趁乱之时,你便打开神武门引叛军入宫!” “诺!” 夜色如墨。 建章宫宫城上下的战斗依旧不止,叛军分了十几个梯队,每一梯队都超过万人以上,在发了疯似的进攻建章宫。 每个梯队的战斗不过一个时辰,又换上了另一个梯队,另一支生力军。所以建章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到处都是死尸横陈,血流成河,这一幕似乎连天上的月亮都看不过去,故而躲在了阴云当中。 “杀啊!” 喊杀声依旧不绝于耳,从宫城上面,不断有焦油、擂石、滚木,还有铺天盖地的箭雨冲击下来,宫城之下的叛军将士就跟蝼蚁一般,顺着云梯攀附上去,却只能得到一个头破血流的结果。 与此同时,王平带着乔装改扮过的五百锐士,披坚执锐,趁着城内的官军在抵抗叛军一波又一波凶残的攻势的时候,突然杀出。 “噗嗤!”长矛直接穿透了胸甲,一股殷红的血液如喷泉一般溅起。 “杀啊!”王平虎吼了一声,随之身先士卒,直奔宫门口。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正在城头上的官军将士。 原本防守神武门的石斌见状,不由得疾呼道:“怎么回事?” “报——将军,大事不妙了!宫中突然杀出数百人,已经打开了宫门!好多叛军都已经争相冲进来了!” “什么?!”石斌闻言,顿时勃然变色,又喝道,“来人!给我去堵住宫门口!不能让叛军入宫!” 这个时候,石斌还想要亡羊补牢,已经为时已晚。这不,无数的叛军将士憋着一股气,如狼似虎地冲进了宫中,在神武门之内外,尸横遍地,一片狼藉。 石宣听闻神武门已经被攻破,不禁大喜过望,当即亲率东宫卫士,直接往神武门这里冲了进去。各部兵马围着一座神武门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随后,石虎便得到了神武门失守的消息,惊慌失措之下,他都没问神武门是如何被叛军攻破的。 “不!不走!朕不走!” 李农苦口婆心地劝道:“大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大王可以暂时北狩襄国,引四方之军勤王!此时叛军势大,不可力敌,似蒲洪、姚弋仲等人麾下皆有十数万之军,大王登高一呼,举国上下可尽皆响应也!” “是啊是啊!”义阳公石鉴亦是道,“父王,李农将军所言极是。此时困守建章宫,已经是死路一条!现在叛军已经攻入了宫中,他们人多势众,又士气高涨,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的!请父王为了我大赵国之大计,暂时北狩!” “请大王为我赵国计,暂时北狩!”在场的大臣和将领们都异口同声地高呼道。 “石闵呢?朕要见石闵!”关键时刻,石虎还是想要听一听石闵的谏言。 没过多久,一身甲胄都已经染血,衣衫凌乱的石闵便大步流星地进入常青殿。 “棘奴,汝认为建章宫还能守得住吗?”石虎十分关切地问道。 “大王,恕臣直言,现在叛军已经破宫而入,源源不断地往宫中奔来,我军是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的。” 闻言,石虎终于长叹了一声道:“唉,没想到,朕竟然会被石宣此獠逼迫至此!罢了,朕便暂时北狩。石闵!” “臣在!” “你即刻整合各部兵马,留下断后之军。除了一些必要的东西,闲杂人等都不要带上!” “诺!” 在一处宫殿内。 “小翠,外面情形如何?”看着匆匆跑进来的宫婢,郑樱桃不由得出声问道。 “娘娘,大事不妙了!叛军已经破了神武门,杀进了宫中,奴婢刚刚瞧见,常山郡公大人已经在集结各部兵马,似乎要撤离建章宫了!” “这么说,大王已经决定北狩了吗?” “应该是这样的。” “那怎么本宫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郑樱桃愣了一下,随即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道:“是了。大王之天性本就如此,本宫竟然到现在还在奢望!” “娘娘,咱们还是快逃吧!叛军即将杀到后宫来了!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逃?我们能往哪里逃?大王不在乎本宫的死活,本宫的孩儿石遵又与本宫不和,本宫孤身一人,又能逃到哪儿去?” “郡公大人!娘娘,咱们可以投奔常山郡公的!” “对,对。我们去投奔棘奴!”郑樱桃的眼睛里散发出了一种名为期冀的神采。 第0118章 出逃 郑樱桃最终在宫中的一条过道上,找到了石闵。当郑樱桃站在石闵的面前时,后者还有些不知所措呢。 由于人多嘴杂的,不便说话,故而郑樱桃把石闵拉到了一边的假山那里。 “娘娘,你这是做甚?” “棘奴,求你救救我俩!”郑樱桃与小翠一道扑通地一声便跪下了,石闵吓了一跳,赶紧将她搀扶起来。 “娘娘,难道大王没有安排人手庇护汝等后宫妃嫔安全出宫吗?” 郑樱桃有些悲戚地摇摇头道:“大王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棘奴,我料想叛军入宫,必定是鸡犬不留,似我等后宫之妃嫔婢女,无非是惨遭奸淫的下场,更有甚者,还有可能会被充当军粮,为人食之!棘奴,念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求你救救我们吧。” “娘娘,汝乃彭城公之母,去投奔彭城公的话,难道彭城公还不接纳你们吗?” “石遵与他的父亲一个脾性,生性凉薄,平日里又不与我和善,哪儿来的情分?” 闻言,石闵倒是不忍推辞了。只是石闵打量了一下郑樱桃身上的装束,还是如此的花枝招展。 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娘娘,你若是执意要随我的大军后撤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要换一身装束。便换上士卒的盔甲如何?” “但凭棘奴之意。” 形势危急,石闵立即找来了两件干净的士卒的衣甲,让郑樱桃与小翠换上,混入军中。 此时,叛军已经杀入了建章宫,直扑后宫而来。 叛军的成分可谓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这个时候,兵与匪其实都是相差无几的。在杀入后宫的那一刻,叛军的士卒便撒开脚丫子,在宫中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唰!”血光四溅,一个叛军士卒狰狞地笑着,挥剑杀死了如无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窜的内侍,而后又踏过他的尸体,直接摁到了一名姿色还算可以的宫婢,便粗暴地撕开她的衣裳,在一片尖锐而又满带惊慌的叫声当中,凌辱了这个宫婢。 “噗嗤——”淋漓的鲜血溅到门窗上,溅出了一朵妖娆的血花。 一些怀里抱着包袱,作鸟兽散的太监或者是宫婢很快就被包围在了一条长廊上,手无寸铁的他们,被迅速斩杀当场。 “砰!”一队叛军将士粗暴地踹开了漆红的门,而后便看见了宫室当中放置的金银玉器,还有一些名贵的首饰。 叛军将士们顿时两眼放光,如恶狼一般扑上去争抢起来,甚至是大打出手,杀死了刚刚还与自己并肩作战的袍泽。 “你们干什么?放开本宫!本宫可是大王的妃子!” 原本高高在上的,大赵天王的妃子,此时如同外面的那些惨遭凌辱的宫婢一般,被十几个叛军将士摁住了,如被剥干净的羔羊,被这些凶神恶煞的人轮番凌辱。 男的杀光,女的留下来奸淫! 宫中的形势已经完全失控。 石宣骑马进入宫中,看见这一幕幕,不由得气急败坏地道:“可恶!汝等还不快点约束各自的兵马!若是放跑了石虎!朕饶不了你们!” 在一侧的梁犊苦笑着道:“大王,乱世兵如匪。大家当兵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及时行乐吗?法不责众,这时候就是我们将刀剑架在这些乱兵的脖子上,只怕都无法阻止这种势头了。” “混账!” 石宣怒骂了一声,又道:“传令下去,全军出击!杀死石虎者,赏万金!封万户侯!全军将士,在事成之后,重重有赏!邺城之内,可以诸事不忌,狂欢三日!” 有了石宣的这席话,在场的叛军将士都跟打了鸡血一般,狼嚎起来,随之撒开脚丫子,去追杀那些正在逃窜的官军。 官军大纛这边。 石虎听着背后还在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不由得吓得一哆嗦,又钻进了自己的马车里,掀开了帘子,对一侧骑马的石闵垂询道:“棘奴,现在形势如何?叛军还在追杀吗?” 石虎对于赵国诸军兵马是一个什么脾性,显然是了如指掌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人,这凡夫俗子就没有不贪婪,没有不利欲熏心的。即便是那些隐居山林的隐士,或者是和尚、道士,你也只能说他们是淡泊名利,而不是一点贪欲都没有。 石虎正是抓住了叛军各部兵士的这个脾性,出逃之时没有带上任何贵重物品,似那些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还有后宫佳丽什么的,他是一个都不带上,就指望着凭借这些东西能够阻拦一下叛军追杀的步伐呢! 石闵闻言,当即说道:“大王,现在叛军已经尾随而至,李农将军正在率部断后!不过叛军太多,很有可能已经分成几部截杀我军!” 就在这时,从出逃的官军的左翼,忽而响起一阵冲破云霄的叫喊声。 “大王有命!杀死石虎者!可赏万金!封万户侯!” “大王有命!杀死石虎者!可赏万金!封万户侯!” 这些声音不绝于耳。 石虎听得是浑身发抖,直冒冷汗。 “这个孽障!” 石闵又道:“大王,依我看,现在想要直接杀出重围,恐怕难以成行。不如兵分三路,三路兵马皆有假扮大王之人,以此吸引叛军围攻,如何?” “好!全凭你做主了!”这时石虎已经心乱如麻,没了主意,一听石闵的这个建议,顿时觉得不错,便当即同意了。 “石斌!” “末将在!”石斌当即站了出来。 “你即刻从军中择出一名身材样貌与大王大同小异之人,换上龙袍,同时率两万兵马,自启夏门杀出!” “诺!” “李信!” “末将在!” “你立刻去禀告李农,让他也从军中找出一人假扮大王,自东明门杀出!数日后,三军当会师于襄国!” “诺!” 整个邺城,陷入了一片火海当中,如人间炼狱一般,喊杀声,尖叫声,怒骂声,惨叫声,马蹄声连成了一片,奏效了一曲让人闻之潸然泪下,肝肠寸断的乱世之音。 官军在石闵的指挥之下,兵分三路,一路往东明门杀出,一路往启夏门杀出,一路往仁寿门杀出。石宣听闻官军兵分三路,顿时大为震怒,自己随之命令梁犊、麻秋、朱保三人各自领军追击出去。 因为谁都弄不明白石虎在哪一路官军当中,故而一鼓作气,追击之下,叛军还是一无所得,最后追杀了十余里,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军们往北方逃散了。 第0119章 人间炼狱 邯郸。 数万官军在石闵的带领之下,狼狈逃窜,中途出现了许多的溃兵。唯独汉军一部,因为石闵平日里教导有方,军纪严明,故而没有出现一名逃兵! 眼看着叛军尾随而至,石闵又亲自断后,击退了来犯的叛军之后,随即北上与石虎所在的一部官军会合。 石虎赶到了邯郸城郊之外的一座破庙当中,已经逃奔了一天一夜,石虎又饥又渴,真的是忍耐不住了,所以这才歇息下来,命令诸将士安营扎寨,就地休整。 赵军的成分可是极其复杂的,除了汉军一部,其余的胡人部众皆是如土匪一般无恶不作的。石虎这么一道命令下去,已经是风餐露宿的赵军将士再也忍受不住,纷纷往邯郸附近的村镇赶去,烧杀抢掠,食人以充饥。 “救命啊!” 乱世人命贱如狗,一文不值。 在石虎的纵容之下,许多赵军士卒都冲进了村庄里,肆无忌惮地杀人越货,抢走了老百姓家里仅存的口粮,鸡、鸭、狗、牛之类的牲畜更是统统带走,一个不留! “你不能拿走俺家的这点粮食啊!这是老汉家唯一的余粮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抱住了那名赵卒的大腿,跪下来,潸然泪下,苦苦地哀求着。 “老东西!快点滚开!不然休怪老子不客气!” 那赵卒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晃着手中铮亮的阔剑,使劲儿地踹着脚,一脚又一脚地踢在这老汉的背上。 可是老汉的执念极深,愣是生生的忍住了这一脚又一脚的猛踹,眼泪和鼻涕都混在了一起,哭泣之声震天动地。 “放开啊!” “老天爷呀!这是什么世道!你们是兵还是土匪啊!土匪都没你们这么残暴!” 被纠缠久了,这赵卒亦是很不耐烦,直接挥动了手中的阔剑,“噗嗤”的一声,砍在了那老汉的背上,那老汉吃痛之下,还闷哼了一声,不过却是生生的忍住了。 赵卒的大腿已经被死死地抱住了,很难挣脱,他又看着对面走过来两个同伴,吼了一声道:“你俩在那里看什么好戏?快过来帮我拉开这个老东西!” 赵卒的两个同伴,一个肩上扛着一麻袋的粮食,一个手里还抓着一只鸡,脖子上挂着烧干的腊肉,此时看见这赵卒如此狼狈的模样,都对视了一眼,随后冲上去一左一右地将那老汉拉开。 “你们这些天杀的贼兵!俺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老汉被架了起来,但是怒火攻心之下,又撕心裂肺地咆哮着,嘶吼着,就像是一头不屈的老狼。 但,仅此而已。 “去死吧老家伙!” 赵卒狞笑着,挥动了手中的长剑,直接“唰”的一声,就跟切西瓜一般,砍下了老汉的脖颈,不过不知道是这赵卒的气力不够,还是这剑太钝了,不够犀利,或者是老汉的脖子够硬,反正这一砍之下,老汉还没咽气,还有半截脑袋挂在肩膀上。 淅淅沥沥的喷血之声让这三名赵卒看着很是兴奋,他们红着眼睛,好似厉鬼一般狂笑着,似乎是在做一种好玩的游戏一般。 老汉又凭着满腔热血,挣扎了几下,随后便如同被宰杀的公鸡一般,整个人的身躯都蔫了下去,便是一命呜呼了。 似这般的场景,在邯郸附近的村镇当中重复地上演着。 “放开我娘子!” 一个相貌平平的青年人,在冲进家里,看见自己的妻子被两个赵卒摁在床榻上,剥光了衣裳,被他人所凌辱的时候,这个青年人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燃烧的熊熊之火,虎吼了一声,抄起身边的一根扁担冲了上去。 “砰!” “啊!” 扁担砸在了正在欺辱妇人的那个赵卒的后脑勺上,赵卒被打懵了,后脑勺都溢出了许多鲜血。而他的同伴迅速反应过来,抄起了身边的长矛,往青年人的胸口插了过去。 “夫君小心!” 青年人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戳了一个透心凉。 “夫君——”妇人发出了杜鹃啼血一般的惨叫声。 而在一处低矮又简洁的草屋之中。 一个比较剽悍的妇人直接抄起了柴刀,砍死了一名赵卒,又发疯了一般,抢回了自己的孩子,但是这于事无补,因为剩下的三个赵卒已经扑了过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三柄犀利的长矛。 “噗嗤嗤!” “呃!” 妇人最后一刻都在保护着怀里的孩子。 “娘!呜哇!……” 不过三四岁大的孩童,在目睹了母亲被别人杀死之后,顿时崩溃了,嚎啕大哭起来。 那妇人跪了下来,用身子死死地将孩童裹在了自己的怀里。妇人的嘴角还在溢血,却是微微翕动了几下,似乎还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因为那几个禽兽一般的赵卒又抽出了腰间的短剑,直接将她的头颅给砍下来了。 一名大胡子的赵卒还意犹未尽地拿着染着的短剑,舔了一下剑上的血液,似乎还津津有味地道:“嘿嘿,这女人真够味道的,可惜就这么死了!” “你可以趁热搞一下啊!”同伴的赵卒怂恿道。 “对啊。”大胡子赵卒露出了一种痴汉的神情,淫笑着道,“奸尸的感觉我还没体验过呢。今日正好试一试!” 另一名赵卒直接抢走了妇人怀中的孩童,看着哭泣不止的孩童,他说道:“你可赶紧的。这妇人的肉滑腻而不失口感,孩童的肉嫩滑可口,你完事之后,可记得切下这女人的肉带上!嗯,胸肉和腰肉是最好的,便切下这几个部位的好!也好让咱兄弟几个开开荤!” “妙极了妙极了。”大胡子赵卒拍手称快起来。 看着怀里抱着的哭泣的孩童,似乎还想要咬自己一口,那赵卒不由得眉头一皱道:“这小杂种太哭闹了!就这么带着回去可不好!” “不然你想怎么做?可别直接杀了,血放不干,凝滞在肉里可不好吃了。” 那赵卒二话不说,直接抄起了手中的短剑,将孩童摁在了屋外的栏杆上,跟杀鸡一般,直接割断了这孩童的咽喉,将他整个人吊起来,将血放干了。 孩童临死之前还挣扎了几下,似乎还对这人世间有着些许的留恋。 第0120章 殉难 就在匪兵肆无忌惮地屠戮村庄,对这个原本一片祥和的村庄进行了惨绝人寰的杀戮的时候,一大股青衣黑甲,披坚执锐的赵卒又从四面八方涌来,但是他们身上所散发的气息,还有打着的旌旗显然与这一股毫无军纪的赵卒是不一样的。 从高处眺望下去,一览无余的便是那一大片如黑色洪流一般的人头,似蚂蚁搬家一样,几里之内,络绎不绝。 不过可以看见的是,这些赵军将士都是从南方赶来的,而且他们全身上下都沾满了鲜血,衣甲凌乱,一脸疲态,却毫无溃兵应有的模样。 村口那里已经进入了一股赵军,其中军大纛之上,上书“大赵常山郡公石”。 石闵骑着胯下的赤马朱龙,手持一柄铮亮的双刃矛,就这样在一众赵卒的簇拥之下,气势汹汹地涌向了乱军这边。 只见对面的乱军士兵手拿肩扛的,无不是民脂民膏。 这破旧的村庄没什么金银财宝,但是在这纷乱的世道里,口粮无疑是比任何东西都弥足珍贵的,所以这些乱军士兵的手上、肩膀上,都拿着一袋又一袋的米粟谷物,或者是一笼、一袋的鸡鸭鹅,乃至于连看门的田园犬都被打死了,然后被挂在了肩膀上。 光是这些人的口粮倒是无所谓,平日里,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里,石闵或许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而不见,但是这些乱军士兵的手中,竟然还拿着禽兽的“口粮”! 只见已经被割的如猪肉一般的人肉被乱军士兵手提肩扛着,还未流干的血滴落到了地上,汇聚成了一条细小的溪流。 真是触目惊心! 而聚居在此地的,无疑都是汉人。 看到此情此景,石闵麾下的汉军将士不由得怒火中烧,眼神散发出去的气息就跟要吃人一般。只要石闵一声令下,他们便冲上去,将这些残暴而毫无人性的乱军碎尸万段! “给我围起来!”石闵随之打手一挥,一队赵卒顿时冲了出去,步骑配合,很快就将这一条街道上的乱军围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捉我们?!” “别误会!咱们可不是叛军呀!” 目不识丁的士卒根本不知道那一面中军大纛上写的是什么,反正看那名大纛之下的青年将军十分雄姿英发,他麾下的将士都如狼似虎,看上去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那一种就是了。 被包围起来的乱军士兵感到惊惧不已,一阵骚动之下,纷纷叫嚷起来,希望能逃脱出去。 石闵一点都不理睬这些乱军士兵,又往对面扫视了一下,冷着脸道:“我是常山郡公石闵!汝等谁是所部最高将领?” 在场的乱军士兵一听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大赵战神,当朝卫尉、常山郡公石闵,顿时吓了一跳,又看他要存心找茬,都不由得将目光放到了在队伍中间的一个中年将领的身上。 那个中年将领眼看着无法逃避,便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排开了前面的士卒,走到石闵的面前叉手道:“郡公大人,末将是抚军将军李农麾下的别部司马,郑安平。” 李农的部众? 石闵的心中一凛,又道:“汝是汉人,何以纵兵在此劫掠汉民?劫掠也罢,你还滥杀无辜,这个时候,只怕整个村庄,上上下下几百口子的人都已经被汝等屠戮一空了吧?” 听说石闵果真要管这等闲事,郑安平顿时觉得心窝子一凉,在石闵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之下,郑安平不由自主地退却了两步,吓得扑通的一声,跪下道:“将军饶命!将军,末将承认对这村子烧杀抢掠之事,的确是末将所部兵马所为。但我北逃的赵军各部,上上下下又有哪一部不在干这个事情呢?” “将军,大军匆匆出逃,护驾襄国,实在没有带任何的淄重粮秣,掠民之口粮为己所有,亦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啊!而且此事,大王已然知晓!” 果然是石虎纵容的!石闵的心里很是失望,又很是痛心疾首。 他真的很想冲这个郑安平吐上一口唾沫,然后怒怼:他们胡人是禽兽,难道你也是禽兽?你连自己的汉人同胞都杀,难道连禽兽都不如吗? 但这么怒怼,这是浪费唇舌,石闵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挥了挥手道:“全部格杀!” “且慢!” 一听见石闵竟然要将他们全部杀死,不禁郑安平慌了神,就连他身后的乱军士兵都是一阵骚动,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准备反抗。 “郡公大人,你不能这么做!” “有何不可?” 郑安平满头大汗地道:“我们都是大王之军,吾等又是抚军将军李农的麾下,互不统属,所以你没有任何权力处决我们!” “呵呵。郑安平,汝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我受命于大王,都督三军,有先斩后奏之权,别说是杀了汝等这一两百的散兵游勇,即便是杀了李农,大王于我何加焉?” “万万不可呀!”郑安平赶紧磕了头,声泪俱下地道,“郡公大人,现在国家乃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际,你擅自杀害我们,大王一定会怪罪下来的!即便郡公大人你能担得起这份罪责,李农将军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郑安平已经是带着哀求的语气,不过又有一些威胁的意味,不过石闵果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家伙,直接冷笑了一声道:“汝等在此全部殉难,又有谁能知晓?” “就地格杀!” 石闵这一声令下,早已按耐不住的汉军士卒顿时一哄而上,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杀向了与自己身穿一样的衣甲的赵卒。 “逃啊!” 乱军士兵们早已没有了斗志,哪里是这些刚刚击退了叛军的骄兵悍将们的对手?很快,在抵挡不住,出现了一个逃兵之后,第二个,第三个逃兵相继出现。 可惜汉军这里的将士们连弓弩都懒得发射,直接扑了上去,就跟猫摁住老鼠一般,将这些原本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乱军士兵一个个地斩杀。 看着这些乱军士兵已经被斩杀殆尽,在一侧的秦牧随之驱马上前,对石闵叹了口气道:“主公,汝这又是何苦呢?诚如郑安平方才所言,你管得了此处,又哪里能管的住各处的乱军之所为?只怕,此时此刻,邯郸附近的村镇已经化作了焦土,而那些乱军已经将自己的‘战利品’给带回了营地里。” “眼不见心静。秦牧,既然我看到了,便不能坐视不管。” “主公,依我看,吾等不如推迟行军吧?” “何必顾忌甚多?” 石闵蹙眉道:“我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 第0121章 众叛亲离 邯郸的城郊外,一处破庙已经成了石虎的临时行宫,故而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到处都是身穿青衣黑甲,体格健壮的赵卒,或者是宫中出来的龙腾卫士。 这个时候,石闵已经带着兵马赶到了破庙之外,在安顿了麾下的将士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地飞骑赶至破庙。 石闵这一路走来,看见的无不是袅袅的炊烟,还有一些苦中作乐的赵卒们的欢声笑语。至于为何会有这等炊烟,为何会有这些原本溃不成军的赵卒的欢声笑语,不言而喻。 因为除了汉军之外,各部兵马已经搜刮到了许多的民脂民膏,口粮还是其次的,最主要的还是他们架起的大锅或者是烤架上,放置的大块的肉,似乎不是牲畜的肉!而是同类的肉! 石闵面无表情地进入破庙,一见到石虎,他便单膝跪下道:“臣石闵拜见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噢,是棘奴来了。坐,快坐!” 瞧见石闵的身影,石虎还是颇为欣慰的,当即让人搬了一张不知道从何处找来的胡椅,放到石闵的面前,请他坐下。 “谢大王,不过臣还是喜欢跪坐。” 被石闵这么推辞,石虎的脸上没有任何不悦之色,还是笑容满面地道:“哈哈,随你。棘奴,汝一路鞍马劳顿,甚是辛苦,正好,朕这里有下面的人献上的婴孩之肉,甚是鲜美,非烤乳猪和鲤鱼所能比之,不若棘奴你也来品尝品尝?” 石虎刚刚的确是在进食,石闵扫视了一番,只见在这破庙之内,十几名全副武装的龙腾卫士,寸步不离地跟随在石虎的附近。 而这座破庙实在是寒碜得很,都不知道破败了多少的年月,风吹雨打的,早已破旧不堪。 破庙中央的一尊泥塑的佛像,其上的漆油早已掉落,连脸都缺了半边,佛像的身上还张罗了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恍若轻纱一般,遮住了佛像所特有的慧眼。 石虎已经很久没有在这艰苦的环境之下待过了,不过还能勉强适应。只见他搬了几张胡椅、板凳,中间还摆了一张桌案,上面还有煮熟的食物,至于石虎刚刚要分享给石闵的肉,已经被切成了一块一块的东西,颜色焦红、细嫩,真的是色泽剔透,如烤乳猪一般,让人看上去很有食欲。 不过石闵这一看之下,都不禁有些反胃。 石闵又推辞道:“多谢大王的美意,但臣在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 “棘奴,汝三番两次地推辞朕的恩遇,所为者何?”石虎又随之脸色一沉,似乎石闵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便会下令将石闵就地正法一般。 说真的,放在过去,石虎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都会随意地鞭笞他人,不管对象是石闵,还是他的儿子石斌、石宣这些人,都无一例外地被他鞭笞过。 而若是放在以前,石闵敢如此三番两次地推辞他石虎的恩遇的话,早就被拉出去一顿鞭笞了。可是现如今,石虎却是不敢这么做的! 同样的,石虎在以这种方式试探石闵,石闵又何尝不是以这种方式去试探石虎呢?两人都在试探一下彼此的底线,也好早做准备。 至于石闵为什么胆敢几次退却石虎的好意,而不怕责罚,便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 常言道,虎落平阳被犬欺! 石虎现在已经落难,窘迫不堪,几乎是众叛亲离的地步。他还剩下一些什么呢?龙腾卫士?现在的龙腾卫士不过几百人,连保护他石虎的周全可能都做不到,又何谈平定叛军,恢复他的统治? 而李农、石斌、桃豹等这些人则是生出了异心,这一点石虎从他们各自进献的东西当中,还有前不久他们各自的态度当中便可见一斑。 石虎的疑心病是越来越重了,一个不慎,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将领都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对于石闵,石虎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权术一道,石虎自认为做得极好,但现在他的所谓的帝王心术已经统统派不上用场了! 护驾的几部兵马当中,多的有数万,少的有几千。而石闵的兵力是诸军当中最多的,据石虎所掌握到的情报,石闵并没有带着自己的五万汉军全部入城,而是留了一部分抢占仁寿门,以为策应,同时又在漳河大营与仁寿门一带收拢了溃兵。 别人的兵马是越打越少,但石闵的兵马却是越打越多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够力挽狂澜,一战而击退追击的叛军的直接原因。 现在石闵手中所掌控的兵力,应该不下于七万。这还是保守估计的,因为石闵所部的汉军已经被打散,还分散在各地尚未集结起来,而一直跟随着石闵的,只有他麾下战斗力最为强悍的两万锐士。 绕是如此,石闵现在还是不敢轻易冒犯石虎的,故而在这么一敲打之后,石闵当即作揖道:“大王,臣别无他意,只是前不久刚刚厮杀,身体不适。” 石闵这么一表态之后,石虎的心里舒坦了不少,又道:“棘奴,朕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人便是你了,即便石斌、石遵和石鉴朕都信不过了。” “臣惶恐!” 石虎闻言,摆了摆手道:“朕是想跟你说一些体己话的。棘奴,汝为何能这么快就击退了追击的叛军?” 石虎先是说信任石闵,又提出了这么一个疑问,当真是口是心非,狐疑得很。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骤然从显赫而不可一世的大赵天王,沦为丧家之犬,相信石虎是打从心底还是无法接受的,担惊受怕亦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大王,此一者叛军之准备不够充分,仓促追击,其将领贪功冒进,中了臣的伏击而已。一者臣已经收拢了溃兵,士气稍稍振作,而叛军上下追击时久,早已疲惫不堪,故而臣能率军一鼓作气,击溃来犯之叛军!” 闻言,石虎不由得两眼放光地道:“那棘奴是否能现在率军打回邺城?” “这……大王,这恐怕不行。”石闵苦笑着道,“叛军新败,逆贼石宣唯恐我军反攻,必巩固邺城之城防,加紧募兵操练。邺城易守难攻,固若金汤,非以十数万之锐士,完善之攻城器械,再加上士气之高涨,耗时数月而不可下之。但这些我军现在都不具备,如之奈何?” 听到这话,石虎亦是认为自己是操之过急,强人所难了。 没错,邺城的城防工事实在是太过坚固,别的不说,光是那高达四五丈的城墙,对于攻城一方而言,便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更何况,当此时官军已经败北,仓惶出逃,什么攻城器械都没有且不说,肚子都没法填饱。诸军将士都是士气一蹶不振的,这样的兵马如何能打胜仗? “那么棘奴,对此汝有何看法?” “大王,臣以为,我等应该还是进军襄国,以为根据,厉兵秣马,再由大王发布讨贼檄文,声讨石宣的累累罪行,号召全国之军讨伐之。如此,当可毕其功于一役,将大王迎回邺城,君临天下!” “善!” 石闵又眉头一皱道:“大王,这破庙如何是尊驾能待的地方?虽然我等要赶赴襄国,但并不急于一时,大王可以到邯郸的府衙歇息一番,以便大军休整呀!” “不可。”石虎摇摇头道,“邯郸守军已经叛变,城门紧闭,朕虽有大军,却奈何邯郸之叛军不得呀。” 第0122章 梦中好杀人 夜幕降临,朦胧的夜色笼罩着这偌大的营地。 军中实行宵禁,各部兵马固然有许多军纪败坏之人,但是白天鞍马劳顿,奔波了整整一天,是个人都会疲惫不堪的,所以除了巡逻的队伍还在走动之外,其余的赵军将士已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睡得跟死猪一般。 “有刺客!” “护驾!快护驾!” 陡然听见这么嘈杂的呼喊声,整个大营都炸锅了。不知道的士卒还以为是敌军来袭,纷纷提上了身边的武器,站了起来,左顾右盼,更有甚者,已经作鸟兽散,如无头苍蝇一般四散而逃。 出逃仓促,行军途中并没有带上多少的帐篷,故而许多士兵都是风餐露宿的。 “怎么回事?”石闵还没入睡,于是掀开了寝帐的帘布,大踏步地走了出来。 他麾下的汉军将士还是军纪严明的,骤然碰上这种突发事件也没有炸营,而是在各自的将领的安抚之下,开始往石闵的寝帐这边靠拢。 这时,一队龙腾卫士抬着两具尸体经过,脸上尽是兔死狐悲之色。 石闵拦住了一个龙腾卫士道:“究竟怎么回事?难道有刺客行刺了大王?” “不是的。”这个龙腾卫士不敢隐瞒,当即一脸悲戚之色地道,“大王从睡梦中惊醒,大呼有刺客,于是我等龙腾卫士便冲进去护驾。未曾想大王不由分说便杀了我两名龙腾卫士,现在大王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闻言,石闵当即醒悟过来。 感情是生性多疑的石虎做了噩梦,似乎患上了一种名为“迫害妄想症”的疾病,神经衰竭,极度缺乏安全感之下,石虎可谓是六亲不认,连自己身边的亲兵,龙腾卫士都干掉了两个。 真是天助我也! 原本石闵便以为石虎遭逢大变,一定会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风声鹤唳的,但是没想到竟然神经到了这种程度,看样子现在除了他自个儿,石虎谁都信不过的。 这样的家伙,哪一天在睡梦中被自己身边的龙腾卫士杀死了,可能都不足为奇。 石闵刚刚回到寝帐坐下,无法入睡,便拿起了一本《左传》温习一下。这时,秦牧掀开了帘布,领着一名五大三粗,胡络腮的将军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主公,汝要找的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秦牧指着这个胡络腮的大汉将军说道,“这是镇军将军桃豹麾下的虎贲中郎将,孟达孟将军。” “孟达见过郡公大人!”孟达向着石闵行了一礼。 “孟达,汝可知道,吾找汝前来,所为何事?” “郡公大人,方才秦牧秦大人在来的路上已经嘱咐过末将,末将已经知道应该如何行事。末将愿为大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但是一家老小,还希望郡公大人能照顾一番,不枉末将今日为郡公大人之效死!” “汝且放心。”石闵声情并茂地道,“汝之妻儿吾自当养之,汝勿虑之。” “多谢大人!” “好了。孟达,你下去召集部众准备吧。切记,卯时举事,不可误了时辰,误了大事!” “诺!”孟达轰然唱诺之后,便告退了。 孟达深目、高鼻、多须,看上去便可以确定这是一个羯人。说真的,将这种事情交给一个羯人去干,石闵心里还是不怎么安心的。 “秦牧,这个孟达你是从何处找来的?是一个羯人吧?” “主公,这本是一名败将,其麾下亦有散兵游勇不下三千人。是董匡将军在漳河收拢的一部溃兵,原本隶属于桃豹所部。这个孟达确是羯人,能征惯战,不过前不久旧伤复发,又染上了疟疾,想来已经没有多少可活的时日,是我许以其死后风光大葬,以诸侯之礼葬之,并赏赐黄金一万两,善待其家人的条件,这才使孟达转投主公的阵营,助主公成就大事的。” “这个孟达信得过吗?”石闵还是有着些许狐疑的。 秦牧闻言,不禁笑着摇摇头道:“主公,不过能不能相信这个孟达,我们只有任其行事,顺其自然了。现在孟达即便到石虎的面前检举主公你,只怕掉脑袋的人会是他,一个扰乱军心的罪名是跑不掉的!孟达不是傻子,这一点我也已经与他说过的。” “若此番果真能成事,我当可一举获得石虎的宠信,又能借机铲除掉桃豹这个羯人中的最后一位名将,当真是一箭双雕呀!” 这样感慨着,石闵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事情,说道:“秦牧,孟达的这股溃兵是被我二叔(董匡)收拢的,不会有其他人知晓吧?” “如今诸军已乱,统属不一,即便石虎想要凭借悬镜司获取任何的情报,只怕都了无用功。而且,主公难道想留下活口吗?” 秦牧这么一说,石闵便明悟过来。 卯时,天色微明。 就在许多赵军将士还没睡醒的时候,一队几千人的乱军又悄悄的往石虎所在的破庙那里靠拢。 “什么人?!”原本坐在火堆旁边,撑着长枪睡觉的龙腾卫士蓦然惊醒,但是还没等他站起来,便被一支羽翎箭射穿了咽喉。 “杀啊!” “跟我冲啊!” 从隐蔽的林间骤然冲出来许多乱军士兵,他们带着一往无前之势,撒开脚丫子杀向了破庙这里,许多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龙腾卫士,便被杀死在了地上。 破庙之外,死尸横陈,血流成河。 不过龙腾卫士倒是挺精锐的,很快就反应过来,组织起了有效的抵抗。在将破庙门口围了一个方阵之后,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活生生地挡住了乱军士兵的去路。 “发生了何事?!”此时石虎又惊醒过来,还条件反射一般地抓起了身边的一柄宝剑,不过及时醒悟,没有杀人。 一个龙腾卫士匆匆跑进来,哭丧着脸道:“大王!大事不妙了,有大股乱军杀向了这里!” “是叛军吗?” “小的也不清楚!不过他们人多势众,吾等是抵挡不住多久的,请大王快快逃命去吧!” 现在可不是矫情的时候,石虎比谁都更为珍惜自己的性命,故而在听说龙腾卫士寡不敌众,乱军即将冲进破庙的时候,石虎当即在一众龙腾卫士的掩护之下,骑上了战马,一溜烟儿地往北面遁去。 而在场的龙腾卫士不过三四百,固然兵戈坚利,兵精将勇,但是在几千人的乱军的冲杀之下,龙腾卫士如何能抵挡得住?所以很快,这些龙腾卫士便被斩杀当场,无一幸免。 又骤然听见了喊杀声,破庙附近的驻军纷纷被惊醒,不过他们第一时间不是拿起武器抵抗,而是连自己随身的武器都顾不上了,直接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第0123章 弑君 枯藤,老树,昏鸦。 黎明时分,曙光刚刚嘹亮了天穹,天色泛白之际,在一片阴惨惨的丛林当中忽而窜出数骑,紧接着,又在数骑的背后窜出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骑卒。 “站住!” “别跑!” “将军有命!杀死石虎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看来孟达麾下的士卒已经被他忽悠过了。 石虎勃然变色之下,又夹紧了麾下的战马,前胸贴后背地伏在马背上,做一个缩头乌龟之状,可是任凭他如何抽打胯下的战马,那战马只是一味地在那里嘶鸣、惨叫,却不能有任何的加速。 战马只是普通的马儿,不是他平日里骑过的汗血宝马。 “噗嗤!”又是几支乱箭射来,石虎身边一个倒霉催的龙腾卫士中箭倒地。 看着身边的一个又一个龙腾卫士被射杀,石虎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如果现在是大白天的话,一定可以看见石虎那惨白的脸色,还有如风烛残年一般的老人的颓然之色。谁能够想象,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大赵天王石虎,竟然沦落到如此的地步! “啾——”一阵战马的嘶鸣声从前方响起。 在石虎狼狈不堪地逃命的时候,一不注意,就被前方的一彪军马给挡住了去路。 紧接着,又是“噗嗤”的一声,石虎身侧的一名龙腾卫士惨遭长枪的刺杀,血如泉涌,直接被掀飞到了地上,五脏六腑都被摔得支离破碎的。 举目四顾之下,石虎的心已经沉入了谷底。现在他身边的龙腾卫士只有三人,而对方已经将他们彻底包围起来,人多势众,黑压压的一片,不知凡几。 剩下的三个龙腾卫士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直接被两柄长戈撂倒在地上,而后被凶残的乱军士兵给乱刃分尸了。 石虎见逃跑无望,自己又被几个乱军士兵粗暴地拉下了战马,不禁万念俱灰。 “汝等是谁的部众?谁是最高主将?请站出来,饶朕不死,朕……朕一定不忘今日这不杀之恩,重重地封赏!” 石虎已经被吓怕了,吓破了胆,这一连几日的纷乱,金戈铁马,还有不停地逃命。绕是石虎曾经指点江山,统领过千军万马,经历过无数的尸山血海,可是说到底,他还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怕死。 更何况,这么多年的骄奢淫逸的生活,石虎早已抛却了自己最初的血性,石虎想活着,他不想死! 孟达随即排开一众士卒的身影,驱马上前,看着狼狈不堪的石虎,他冷笑着道:“嗤!没想到石虎汝也有今日!不妨告诉你,让你死也死一个明明白白的。” “吾乃镇军将军桃豹麾下大将,孟达!石虎,某家将军已经弃暗投明,投奔了今上石宣。汝若是识趣的话还是乖乖授首,如若不然,生擒了汝押回邺城之日,必当被大王五马分尸,化作碾粉不得好死!” 孟达这么一说,石虎也相信,依着石宣那残暴不仁,六亲不认的禽兽心性,一旦逮住了他一定会将他车裂,然后还不一定能泄了石宣的心头之恨,最后还极有可能会被石宣烧成了骨灰,被他人所践踏,永世不得超生! 事实上,石虎很了解石宣的心性,正如石宣很了解石虎的心性一般。 这一对仇家一般的父子心里都很清楚,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便是不死不休。无论是谁最后倒下,其结果一定是悲惨无比的。 历史上的石宣还没开始谋反,刚刚起了这个念头,便被石虎诈骗入宫,然后死状无比之凄惨。 若是没有穿越者石闵的存在,还有他的先知先觉,他的暗箱操作的话,石虎完全可以避免这场政变,有惊无险地避过这次的“石宣之乱”! 在原来的历史上,石宣因不满其父石虎较宠爱石韬而要除掉石韬。 不久之后,两兄弟经常发生冲突,石宣于是把石韬砍掉手足、双眼刺烂、破肚惨死。石宣并计划在石韬的丧礼上弑父,以夺去皇位。石虎得知爱儿石韬死了,昏迷了好一段时间,他本想出席儿子的丧礼,幸而大臣的提醒,没有出席丧礼。 后来,石虎得到知情人的报告,得知皇太子石宣杀了石韬。 愤恕到极点的石虎下令用铁环穿透石宣两额锁著,又将他的饭菜倒入大木槽,使石宣进食时像猪狗般。石虎用舌头舐著杀石韬的剑上的血,发出了震动宫殿的哀声。于是下令在邺城城北埋起柴堆,上面设置了木竿、竿上安装了辘轳将他纹起来。并让石韬生前最宠的宦官,郝稚和刘霸二人拽着石宣的舌和头发,沿着梯子把石宣拉上柴堆,之后用辘轳把他纹起来,再用回一模一样的方法向石宣施刑。 当石宣已奄奄一息时在柴堆四处点火,石宣被烧成了灰烬。 这还未能平熄石虎的怒火,再下令把灰烬分散到名门道中,任人、马、马车的辗踏,又将石宣的妻、子九人杀死,又把石宣的卫士、宦官等数百人车裂,将尸体投进漳河! 石虎与石宣是父子仇恨的典型。 石虎苦苦地哀求道:“孟达将军,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朕?朕想你保证,等朕迎回邺城,重登大宝之后,便予你裂土封侯,世袭罔替,子子孙孙受用不尽也!将军若是不信的话,朕可以立一份字据为证!一定履行今日之许诺!” “哈哈!石虎,汝不必向我许诺什么,我孟达也不稀罕!” 孟达顿时一脸的不屑,对于现在的石虎的鄙夷之色愈重。没想到,曾经高高在上的石虎,为了活命,竟然会如此低声下气地哀求他一个平日里不怎么受待见,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的武将!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啊! 孟达冷哼了一声道:“石虎,我又何必要你的空口白话的许诺?汝现在除了自己,还剩下什么?你已经一无所有了!而拿着你的脑袋,拿着你的尸体,我不但可以获得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封侯荫子,还能凭借着这件泼天之功,得到今上的器重,从此平步青云!” “也罢。”石虎幽幽地叹了口气,面如死灰地道,“既然汝执意要杀朕,便不必假借他人之手。朕乃天子,天子之血,不可溅于人手,否则触怒了上苍,是为不祥也!” 事到如今,没想到石虎还如此嘴硬,冥顽不灵地自以为自己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之人,孟达不禁嗤笑了一声。按理说,孟达是羯人,石虎又是他们羯人的首领,于情于理孟达都应该不会背叛他的。 但是这天底下没有谈不拢的生意,只有谈不来的价码! 石虎已经落难,孟达自然不会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的。 “汝自尽吧!”孟达二话不说,直接丢给了石虎一柄长剑。 手中攥着这柄陌生的利剑,石虎的手臂都在颤抖。然而,他已经乞饶过了,眼前的这股乱军,还有这个叫做孟达的逆贼显然是不会放过他的。 与其被生擒到石宣的面前,五马分尸不得好死,倒不如自己了解,给自己一个痛快的! 于是石虎的心一狠,双手捧起了剑,仰天长啸道:“长生天呀!请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朕要回归你的怀抱了!” 就在这时,从四面八方忽而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第0124章 有漏洞 “杀啊!” 这喊杀声极为突兀,而又无比之迅猛,放眼望去,只见四面的兵将带着排山倒海之势,飞一般地向着乱军这边冲杀过来。 在外围的乱军士兵来不及反应,在短兵相接了一下之后,便一哄而散,撒开脚丫子逃命去了。但是这些突然出现的赵军显然不想放过他们,不知凡几的赵卒一拥而上,便将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的乱军士兵全部就地正法。 孟达见状,脸上不喜不悲,随即抽出了手中的三尺青锋剑,呼喝了一下,催动胯下的战马杀向了敌军的中军大纛那一边。 混乱之下,两军将士都没有顾得上救或者是杀石虎,石虎就这样愣在了那里,还没反应过来。 而赵军的中军大纛那里的人,正是石闵。 “能向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勇士,大赵战神石闵一战!我孟达死而无憾!”孟达如怒龙一般咆哮了一声。 “好,我这就成全你。”石闵随即横出了手中的武器双刃矛,夹紧马腹,全神贯注地冲了上去。 “杀啊!” 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的孟达显得十分的可怕,他的身材魁梧,勇武过人,放眼整个天下,亦是排得上号的猛将。这一刻,孟达红着眼睛,如飞蛾扑火一般,毫无畏惧之色地杀向了石闵。 “呛啷”的一声,双刃矛与青锋剑交击了一下,石闵的动作极为迅速,力道又十分的刚猛。孟达堪堪架住了双刃矛,却来不及做出多余的动作,就被石闵挥着的双刃矛宛如毒蛇一般盘根而上。 “噗嗤!”鲜血四溅,妖娆而又淋漓。 孟达还在下意识地攥着手里的青锋剑,脖颈上的血却不自觉地喷洒而出,他的嘴角还微微翕动着,发出了“嗬嗬”的声响。 最终,孟达还是闭上了双眼,颓然坠马而死。 见到主将授首,在场的乱军士兵纷纷举起武器投降,但是石闵打手一挥道:“全部诛杀!” 这一下,投降不杀已经成了乱军们奢望的事情。 整个凌晨,这片山林中都响起了此起彼伏,惨绝人寰的哀嚎之声。 在乱军惨遭屠戮的时候,石闵匆匆赶到石虎的面前,下马垂手道:“臣救驾来迟,请大王恕罪!” 石虎还是一副狼狈如落难者的模样,灰头土脸的,不过此时看见石闵,他亦是老怀大慰地道:“汝何罪之有啊?棘奴,今日要不是你,朕已经惨死这座荒山野岭了!” 石虎回到了破庙中,随即击鼓聚将,把军中所有校尉以上的将领都聚集到破庙。 看着庙中众将惊慌不定的神色,石虎冷哼了一声,说道:“今日若不是棘奴,朕已然惨死在乱军的屠刀之下!首级可能还要在被带往邺城的途中!朕且问汝等,乱军谋逆,攻袭朕的时候汝等在哪里?何以只有棘奴一人出兵相救?” “父王息怒!” “大王息怒!” 燕公石斌随之站出来道:“乱军暴动之时,整个大营都炸营了,将士们乱作一团,儿臣是在整合部众。一时不察,故而没能及时救驾!请父王恕罪!” “汝等亦是如此吗?”石虎环视了一周,看着诸将的模样,厉声问道。 “请大王恕罪!” 在场的众将都表现得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知道是真的害怕,还是在装腔作势。 谁是忠臣,谁是乱臣贼子,石虎已经判断不出来了。毕竟人心隔肚皮,想要窥视一个人的心思,除非石虎会读心术。 石虎的目光在犹疑之间,忽而定格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桃豹!汝可知罪?” 咋一听石虎的话锋直指自己,桃豹吓了一跳,差点没吓得屁滚尿流的。绕是如此,桃豹还是稳住了自己的身形,语带颤抖之音地道:“大王,臣……臣不知所犯何罪?” “哼!棘奴,你来与他说!”石虎冷哼了一声道。 石闵早有准备,当即站了出来说道:“桃豹,孟达可是汝之部将?” 桃豹想了想,随即点头道:“是的。孟达乃是末将麾下的虎贲中郎将,难道是他犯下了什么罪过?” “嗤,桃豹,我劝你还是从实招来吧!”石闵眯着眼睛道,“难道此事你会不知?实话告诉你吧,此番乱军袭杀大王,领军者就是孟达!而且他还口口声声地说,你已经附逆。正是你指使孟达谋杀大王,欲以大王的尸首换取你的高官厚禄!” “我没有!” “你还在狡辩!” 桃豹已经被吓破胆了,顿时扑通的一声,朝着石虎跪拜下来,带着哭腔道:“大王!臣没有啊!臣绝无谋逆之心!臣对大王你的忠心日月可鉴!难道大王你忘了吗?臣已经追随大王二十余年了,已经位及人臣了,又何必背叛大王,以大王的尸首去向逆贼石宣换取什么高官厚禄呢?此事一定是另有隐情的!还请大王明察!” 此言一出,石虎的心中都有些不忍,有些困惑。 桃豹毕竟是追随过他二十几年的老人,他们曾经不是兄弟,却情同手足。 在石虎还没有投奔到石勒的麾下的时候,便已经结识了桃豹,在多年前,桃豹还曾经救过他一命,石虎亦是投桃报李,在祖逖北伐使,桃豹军大败而回的时候,跟石勒求情,这才保住了桃豹的一条命。 石虎与桃豹有着深厚的情谊,固然,在石虎成为了大赵天王之后,他俩之间的情谊已经有了质的变化,可若是说桃豹会背叛他,石虎是怎么都不能接受,不愿意相信的! “你撒谎!”石闵为免事情节外生枝,又厉声道,“桃豹,汝心里的想法谁人能知?现在大王已经落难,石宣已经政变成功,可能现在都在邺城黄袍加身,登基称帝了。你这个时候将大王的尸身——这份大礼送过去,岂不是更能让石宣给你加官进爵,乃至于裂土封王都不在话下吗?” “石闵!” 桃豹亦是一个暴脾气,一再被石闵挑衅,咄咄逼人,桃豹再也忍受不住,蓦地站起来,虎目一瞪道:“汝口口声声说我已经叛变,又无证据,便在大王的面前诋毁于我!汝究竟是何居心?我看你才是大王身边的奸细!说不定你背地里已经投靠了石宣!助纣为虐!” “哼,桃豹,汝休要在此饶舌,信口雌黄!”石闵向着石虎打了一个稽首,又瞪了桃豹一眼,狠声道,“孟达已经供认不讳,便是汝指使他起兵谋害大王的!……” “我没有!”桃豹如恶狼一般,龇牙咧嘴着道,“石闵!汝这是在污蔑!污蔑!你这是在血口喷人!大王!大王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言罢,桃豹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石虎亦是迟疑不已。 石闵又道:“桃豹,我劝你还是快快认罪!大王仁慈,又念你以往的劳苦功高,想必会饶你一命的。” “我没有!”桃豹还是死鸭子嘴硬地道,“石闵,汝一直在说孟达这个人证,请问孟达人呢?” “孟达……已经死了。” 有漏洞!桃豹的心里松了口气,说道:“那么孟达麾下的兵将呢?” “这些乱军无一幸免,全都死于战乱。” “哈!也就是说,现在是死无对证了!”桃豹脸上的表情真是精彩至极,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太快,去的太快,桃豹都有些无所适从了。 石虎又是一脸阴沉地看着石闵,低声道:“棘奴,汝还有何话可说?” 这个事情是石闵自己挑起来的,若是他不能弄出一个所以然来,便是污蔑桃豹这个忠心的老臣,对此,容不得石虎不起疑心。 而一旦石闵污蔑桃豹的事情落实,那么石闵是何居心,石虎就不得不仔细想想了。 第0125章 车裂 看着石虎阴沉的脸色,石闵一点都不慌乱,似乎早有准备,胸有成竹一般。 只见石闵颇为惋惜地瞧了桃豹一眼,摇摇头道:“唉,桃豹,吾本想给你一个机会,使你改过自新,让大王能够饶你一命的。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识好歹,不见棺材不落泪!” “来人!将人证和物证都带上来!” 随着石闵的这一声厉喝,顿时就有一队赵卒冲进了这座破庙里。 只见这一队赵卒还押着三名精神萎靡,衣甲破烂不堪的赵卒。而带队的,正是石闵的亲信文泰,文泰低着头,将一封书信递到了石闵的手中。 看到这一幕,桃豹的心一沉,整个身子似乎坠入冰窖一般,冷得要死。 “这是?” 看着石闵交到自己手上的书信,石虎的眉头一皱,显得疑惑不已。 石闵道:“大王,这是臣刚刚命人从桃豹的寝帐中搜出的书信。桃豹的笔迹和印章,大王应该很熟悉。” 石虎微微颔首,接着扫了一眼这封信,信封上便有一行隶书字,写着“吾王亲启”。 石虎随之撕开了信封瞧了瞧,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真是越看越心惊! “好!好啊!不愧是朕的大忠臣!桃豹你真是好样的!”石虎直接将这封信摔到了跪在下面的桃豹的身上,怒目圆睁着,显然是气得不行。 一看石虎这副模样,桃豹便是胆战心惊起来,随即颤巍巍地捡起了这封信看了看,顿时一脸死灰。 “大王!臣是被冤枉的!”桃豹跪着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石虎的大腿,声泪俱下地道,“大王,臣是冤枉的呀!臣对大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这一定是石闵在栽赃!他是要陷害我!请大王一定要明察呀!” “砰”的一声,石虎一脸嫌恶地踢开了桃豹的身子,拂袖道:“汝的笔迹朕还认不出来吗?桃豹,朕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为了区区的武兴公,封地都襄,你竟然要谋害朕!朕悔不该当年在先帝的面前保你一条狗命!朕当年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重用你这么一个包藏祸心,表里不一的狗东西!” “呵,也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桃豹,既然汝这么想死,朕便成全你!” “饶命啊大王!”桃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 这时,燕公石斌站出来说道:“父王,此事可能另有隐情啊!桃豹对父王你的忠心大家都知道,与逆贼石宣有什么书信往来,可能以前是有的,但是石宣已经谋逆,桃豹又怎么会去附逆呢?而且,书信笔迹之事,完全可以作伪的!” 对,没错,书信笔迹这种事情的确是可以作伪的。 事实上,栽赃桃豹的不是别人,正是石闵! 没办法,桃豹这厮在军中的声望极高,过去仅次于太保夔安,现在石闵要是想在军中独揽大权,必须除掉桃豹以及其他的一些不稳定的因素,如此才能更好地将军队攥在自己的手里。 这且不说,桃豹对于石虎的确是忠心耿耿的。正因如此,石闵知道桃豹一定不会背叛石虎,这才想方设法地要杀死他,以绝后患! 而书信,是石闵凭空捏造的,印玺是他命人偷来盖上的,至于字迹,则是由秦牧这个博学多才的家伙照着桃豹过去的字迹仿写的。 所以说,现在石斌这么怀疑,其实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还请来了人证!” 石闵指了一下那三名被带进破庙之后,一直是畏畏缩缩的模样的赵卒,说道:“这是桃豹军中的士卒,有军牌为证。他们可以为我们诉说,事变当晚,桃豹在军中干了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先说。”石闵指了其中一个赵卒道。 那个赵卒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被点到之后,顿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回禀将军,事情是这样的。昨夜,大概是子时,我部主将桃豹将军悄悄地集结了兵马,当时人喊马嘶的,一片混乱,故而小的也没听清楚桃豹将军在说什么。” “你说。”石闵又指了另一个赵卒道。 “将军,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孟达起兵叛乱之后,整个大营,各部兵马都炸营了,乱作一团,但是桃豹将军似乎早有准备一样,早已分配好了各级将领安顿士卒,随后又将咱们集结起来。当时的情况真是太混乱了,所以小的也不清楚桃豹将军训话的时候说了什么。” “你说。”石闵指了第三个赵卒道。 这个赵卒低着头道:“禀告将军,小的当时站在方阵的前列,故而听到了桃豹将军在说什么。” “他说了什么?” “没有!”桃豹面如死灰地站了起来,就像一头狰狞的恶兽一般,龇牙咧嘴地道,“你们都是在血口喷人!当时到处都是乱兵!我亦是费了好大的气力才重新收拢溃兵的!我压根儿就没时间去集结军队!更没有训话!” “你闭嘴!”石闵横了一眼桃豹,又向着那个赵卒道,“你继续说。” “是。当时桃豹将军集结兵马,声称逆贼石宣已经许诺,只要他取下大王的首级,他就能被封为武兴公,封地都襄一郡。而我等附从者,皆重重有赏……” “够了!”石虎越听越是愤怒,原本在前两个赵卒声称自己不明所以的时候,石虎的心里还抱着一丝期望,期望桃豹这个自己的老战友不会背叛自己,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但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在心中仅有的一丝希望破灭之后,石虎终于怒不可遏地道:“来人!将桃豹拖出去斩了!” “饶命啊大王!大王,我是冤枉的!”事到如今,桃豹已经是百口莫辩,只能硬着头皮,伸着双手,恍若溺水之下即将窒息死去的人一般,大声喊冤叫屈。 桃豹不认怂还好,这一认怂,石虎便厉声道:“给朕将桃豹拖出去!五马分尸!尸首都丢到乱葬岗去喂狗!” 桃豹还在乞饶,但是已经闻讯而至的士卒可不会心软,直接将桃豹整个人拖着出去。看到桃豹如此凄惨的下场,在场的将领都不由得三缄其口,噤若寒蝉。 而为了达到震慑的效果,或者是为了满足自己心里那变态的兽欲,石虎又道:“汝等都随朕出去瞧瞧,背叛朕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石虎随之大踏步地走出去,众将闻言,都是面面相觑了一下,接着又低着头,沉默不语地跟随在石虎的身后走出了破庙。 当众人都走出了破庙的时候,“叛逆者”桃豹已经被五匹马套着的绳索,被分别栓住了脖颈,双手双脚。桃豹在挣扎着,涨红了脸还在那里喊冤叫屈。 五马分尸,又被称之为车裂,是中国古代的一种酷刑,用五匹马或牛拉扯裂人的头和四肢,拉扯的是活人。 “行刑!” 随着石虎暴喝了一声,战马上的士卒顿时拍了马鞭,战马嘶鸣,随之撒开蹄子开始往前狂奔,而那拴着桃豹的脖颈和四肢的绳索随之纷飞,渐渐拉扯着。 “喝——” 桃豹毕竟是赫赫有名的猛将,勇武过人,这气力自然是异于常人的大,但是他再厉害,也不可能跟后世的李存孝一般,气力能够大过五匹战马的拉力。 “啊!” 过了没多久,桃豹只是挣扎了一下,随后就被马儿拉扯了双手,两只手臂随之抛飞了出去,鲜血淋漓,而他的那一颗偌大的头颅就如同皮球一般,高高地抛向了空中,还带着妖娆的血花。 “骨碌碌”的一阵响动,是头颅滚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接着桃豹的另一条腿被扯断了,就跟被锯断的木头一般。 其实根据物体受力原则,当拉扯一块物体时,只能把它分成两块。当五匹马拉扯时,人体最薄弱的环节易撕裂。 因此,两只上肢和头部会先被扯掉,剩下的就是两只腿和躯干了。当一条腿扯掉时,另一条腿就和躯干在一起,就无法分离了。 桃豹死得很惨,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身首异处,那一颗偌大的头颅,至死都没有闭上眼睛。而桃豹那愤愤不平的眼神,是在直视石闵的! 看到这一幕,若是说石闵不害怕的话,那是假的。毕竟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桃豹之死,对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就是背叛朕的下场!”石虎声色俱厉地道。 石虎这么说,威胁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杀鸡儆猴而已。 众人见到桃豹那惨不忍睹的死状,都不免在心中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不管怎么说,桃豹都是曾经跟随过石虎出生入死的老兄弟,感情甚笃,可是石虎说杀就杀了,还是五马分尸,抛尸荒野,任凭山中的豺狼虎豹之类的野兽吃掉的那一种。 要是说众人不为之心寒,不为之战栗,那是绝无可能的。 将众人的表情一览无余地收入眼底,石虎又道:“石闵听封!” “臣在!” 石闵心中早有计较,内心稳如老狗,外表却是慌的一匹地站了出来。 “朕封你为内外诸军大都督,节制各部,凡我大赵之兵马,必由你发号施令!” “这……大王,这如何使得?”石闵顿时一脸诚惶诚恐地道。 所谓的内外诸军大都督,即节制全国之兵马,不过是临时的,功成之后,石虎肯定是要收回石闵的这个兵权的。其实这个大都督,相当于天下兵马大元帅,权力甚至更大,因为连石虎这个当君主的都要仰人鼻息。 “棘奴不可推辞!”石虎一脸欣慰地道,“这是你应得的。若非你出手相救,朕早已成为了乱臣贼子的剑下之鬼,焉能活着?今国中诸将,唯你石闵一人能力挽狂澜也!” 看见石闵还在那里迟疑,义阳公石鉴顿时站出来说道:“是啊!棘奴,大都督之位,舍你其谁?” “谢主隆恩!”石闵坦然接受了。 没成想石虎又来了这么一句,似乎十分的感慨,说道:“棘奴,若是汝生我朕之亲子,或者亲孙,朕必无忧矣!朕的这些儿子,比较棘奴你不过猪狗而已。生子当如石永曾,此言当不虚也。” “臣惶恐!” 石虎的这么一句话,顿时挑起了在场的石斌、石遵等石虎诸子的反感,都对石闵有着若有若无的一丝敌意。就连一向与石闵为善的石鉴,听到这话,亦是心中腻味不已。 “哈哈。”石虎笑了一声道,“诸位,尔等谁与石宣有过书信往来,或者是已经背叛了朕,欲取朕之项上人头,以取悦石宣的?请站出来,开诚布公,朕一定饶你们不死。” “臣等惶恐!”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这一刻,即便是心里有鬼,果真想拿着石虎的首级,去讨好石宣这个新主子的人都不敢出声。 石虎的脾性他们很清楚,这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儿。前一刻还跟你笑眯眯的,下一刻可是要吃人的! “既然汝等都不主动坦白,便是没有了。石闵!” “臣在!” 石虎肃容道:“朕予你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责你排查军中所有的细作,上至主将,下到士卒,凡有异常者,你皆可自作主张,杀之而不奏!” “诺!” 见状,众将的心中都在打鼓。 第0126章 襄国 在处死了桃豹之后,石虎又命诸军启程,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到襄国。 襄国,即后世的邢台市,又被称之为卧牛城,是此时长江以北最大的城池。 公元312年七月,羯族人石勒在中丘(今内邱)人张宾的建议下,进据襄国,几年中,消灭北方割据势力,统一了北方。 晋大兴二年(319年)石勒自称大单于、赵王,定都襄国,史称后赵。统治地区包括后来的河北、山西、河南、山东、陕西以及江苏、安徽、甘肃、辽宁部分地区。 后赵建国,以襄国为京都,设天下为三州二十四郡,石勒修建襄国城,城墙可卧牛,故称卧牛城,建平城四周有四个子城拱卫,以年号称做建平大城,石勒引达活泉水周流城内,城开四门,以北苑作为襄国大市。 襄国城经十八年建造完工。石勒于建平城内修建建德宫,豪华无比,石勒是羯人,称皇帝又称单于,故建德宫兼汉族皇宫风格和北方游牧民族风格,当时的后赵京都襄国人口达70万,是北方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堪为名城。 后赵襄国城最引人注目的,是其巍峨壮观的宫殿群所焕发出的帝王气概。 石勒在襄国城所建的建德宫的主要建筑有正阳门、端门、建德殿、建德后殿、征文殿、单于庭、单于台、东堂、西阁、后六宫、百尺楼、崇训宫、社稷坛,宗庙、挈壶署、藏冰室等,建德宫四门南曰正阳门、东曰永昌门,西曰永丰门、北曰止车门,襄国城内建有太学,还有宣文、宣教、崇儒、崇教等十余所小学,石勒还在襄国城西起明堂、辟雍、灵台,又立桑梓苑和籍田,此外,石勒还在襄国近畿建造了水上离宫——澧水宫(在今南和)等。 石勒在永丰小城内建设了永丰仓,即为太仓。 石勒死后,石虎自居摄赵王,在襄国城内建设了观省台(又名观雀台),并起造太武殿,太武殿的地基高二丈八尺,东西七十五步,以彩色的碎石头做成,下面有密室,里边安置五百卫士。漆瓦、金铛、银楹、金柱、珠帘、玉壁,全用金银玉珠。穷极技巧。 又在显阳殿后造了灵风台九殿,选数万美女充斥其间。太武殿西,石虎建设了昆华殿,阁上辄开大窗,皆施以绛纱幌。 襄国(邢台市桥东区),319年后赵石勒都此。335年石虎迁都邺。 历史上,公元349年冉闵灭石氏,350年石虎子石祗复称帝于襄国,352年为冉闵所破。 襄国为后赵国都共十八年,历石勒、石弘、石虎、石祗等帝,冉闵灭后赵时,刘显也曾在襄国称帝。 “襄国,我石虎又回来了。”又看见襄国那巍峨的城墙,在战车上的石虎不由得发出了如此的感慨。 自从石虎迁都邺城之后,襄国的人气渐渐稀少,不过这才几年的时间,襄国作为长江之北第一大城的地位还是无可撼动的。迄今为止,襄国至少还有五十万的人口。 现在是公元341年(后赵建武七年)七月初,石虎迁都于邺城不过六年,所以石虎在襄国的影响力还在。在十余万的赵军进抵襄国城郊之后,便有襄国当地的郡守、县令以及一干官吏都带着军民出来迎接,箪食壶浆,喜迎王师。 在安顿了军队之后,石虎直接带兵进驻建德宫,同时还将石闵单独召进太武殿。 “大王!” “棘奴,坐吧。” 等到石闵坐下,原本眯着眼睛在打盹的石虎说道:“棘奴,你打算如何平定叛乱,收复邺城?” “大王,眼下石宣谋逆,附从者甚众,以我军当前之兵力,现有之士气,是绝无可能平定叛乱的。故而,臣请大王发布讨贼檄文,召举国之军讨伐石宣!” 石虎闻言,不由得哑然失笑道:“棘奴,汝还是跟朕说实话吧。朕虽然落寞了,虎落平阳,却还没昏了头,这双眼睛还是看得清楚当下的局势的!朝廷式微,连都城都被叛军夺取了,举国之兵马,似蒲洪、姚弋仲、刘显等人暗地里必然对于我大赵国的神器起了觊觎之心!”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想当年朝廷有数十万的大军,可以威服四方,震慑宵小。但是现在,朝廷的数十万大军或死或降或逃,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年的威风了,现在是什么跳梁小丑都敢跳出来,如汉末诸侯混战一般,纷纷割据一方了。” 石闵又沉声道:“大王,朝廷还有十数万的军队,各地也还有乡勇戍卒,只要大王你一声令下,臣相信必然是从者云集!至于蒲洪、姚弋仲等人,居心叵测,但是大王的虎威犹在,他们又怎敢作乱?” 听到这话,石虎不由得摆了摆手道:“棘奴,汝不必再安慰朕了。身处乱世,谁的兵力多,谁的势力强,谁便是主子!石宣现在麾下有数十万之众,又据有邺城,附从之郡县甚多,现如今,据朕刚刚得到的消息,我大赵冀州、并州、豫州、兖州、青州、司州、雍州、秦州、徐州、凉州及荆州和幽州十二州中,已有兖州、豫州、徐州和司州的部分郡县附逆。” “石宣不是傻子,他不会坐以待毙的。现在的他,忙着在各地招兵买马,兵力扩张得极为迅速。” “如此说来,石宣的叛乱已经成了燎原之势?”石闵表现得很惊讶。 “不错。”石虎叹了口气道,“前日,石宣已经在邺城登基称帝,改元大业!棘奴啊,朕知道你厉害,但是叛军势大,如若朝廷的实力不够强大,何以平定叛乱?何以镇压四方群雄?即便蒲洪、姚弋仲他们能够响应朕的讨贼檄文,举兵伐石宣,只怕事成之后,四方群雄便会视朝廷于无物,视朕于无物,开始逐鹿天下。” “故而朝廷必须要厉兵秣马!” “请大王明示!” “朕予你一道圣旨。你当竭尽全力,到司州、冀州、幽州和青州等地招募兵员,操练士卒,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组建起一支新军。” “大王,不知道这新军需要多大的规模?” “多多益善。” 石闵又问道:“大王不委派一位监军,与臣一道募兵、练兵吗?” “没必要,朕信任你。棘奴,万事拜托你了。” “大王!”石闵顿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道,“大王厚恩,臣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石虎微微颔首道:“棘奴,还有这讨贼檄文的事情,朕知汝不仅勇武过人,文采亦是十分了得,不如这檄文便由你写吧。” “诺!” 第0127章 讨贼檄文 早在叛乱开始之前,石闵便已经在襄国找好了一处府邸,予家眷住下。 只不过初到襄国,石闵又是名动天下的人物,一举一动都会明里暗里地暴露在他人的监视之下,故而石闵不便直接去到安置家眷的那一座府邸,便在襄国原来的西华侯府安顿下来。 西华侯府是他的父亲石瞻留下的遗产,这里闲置了,却时常有人打理,故而也能住人。石闵便在此办公。 “主公,汝在做甚?”行色匆匆的秦牧一走进来,便看见石闵在正堂里奋笔疾书,似乎是在撰写着什么文书。 “噢,是秦牧来了。”一看见秦牧的身影,石闵又拿着毛笔润色了几下,随之将桌案上的一份文稿递给秦牧,说道,“汝有大才,博学多识,帮吾看看这份讨贼檄文写得如何?” 秦牧随即看了看檄文,微微颔首,真是越看眼睛越有神采。过了一会儿,秦牧便不由得念着道:“朕以大义布告天下:逆贼石宣,欺天罔地,杀弟而欲弑父;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祸国篡位;秽乱宫禁,残害生灵;狼戾不仁,罪恶充积!今朕受于天命,大集义兵,誓欲扫清叛逆,剿戮群凶。望兴义师,共泄公愤;扶持王窒,拯救黎民。檄文到日,可速奉行!” “啪啪啪!”秦牧不由得拍手叫绝道:“妙!妙啊!主公,汝这一手檄文,简单明了,言简意骇,想必各镇诸侯闻之,皆会应者云集的!” 闻言,石闵摆了摆手道:“檄文写得再好,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石虎的圣旨早已传到了各镇诸侯那里,若是他们早早地起兵响应的话,或许现在咱们就能出兵邺城,早日平定石宣之乱了。” “主公是真的想帮石虎早日平定叛乱吗?”秦牧笑眯眯地道。 “哈哈,我再想也没用!石虎现在是患得患失,顾虑甚多,只怕当下所有的诸侯之军齐聚襄国,他都未必真的会直接进兵邺城的。” “石虎有这个顾虑是正常的。毕竟谁都不敢保证,各镇诸侯,鱼龙混杂,孰忠孰奸!而朝廷之军着实不多不强矣。” 石闵和秦牧都看得很明白。别说是石虎这种疑心病这么重的君主,换作一般人,只怕都是顾虑重重的。 现在的情况就是如同石虎的后院起火,而他的家仆都是一些不可靠的家伙,他们原先都是地痞流氓,土匪山贼之类的人,靠着这些人救火,你很难保证他们不会见财起意,抢了你的金银财宝,或者是干回自己的老本行,直接杀了你,杀人越货。 汉末的诸侯讨董之战便是前车之鉴。 说到底,石闵的这一张讨贼檄文,不过是一纸空文,诸侯们多半会遵从,然后起兵讨伐石宣的。但是谁都不能保证这些诸侯会不会如汉末群雄一般,趁势崛起,而后割据一方,让整个中原陷入一片战乱之中。 “当此时,石虎能用者只有主公你一人,不知道石虎给了主公怎样的便利?” 闻言,石闵含笑道:“石宣在已经附逆的兖州、豫州、徐州和司州等部分州郡开始募集士卒,厉兵秣马,石虎亦是惶恐不已。故而命我在各地招兵买马,操练新军。” “主公你心里是如何盘算的呢?” “呵呵。” 石闵与秦牧相视而笑,都明白其中之意。 “秦牧,我看你方才行色匆匆的,似有要事。” “哦,是这样的。” 被石闵这么一提醒,秦牧才想起自己此行的来意。 “主公,适才我带队去巡视襄国的城防,发现安置在城郊的军士并不安分,许多将士都已经入城扰民。由于事发匆促,官府来不及安置各将领、朝臣的住处,故而那些将士都已经在滋扰民居,但凡府邸奢华者,皆有粗鄙的人觊觎。” 石闵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道:“你是让我出面管管这些事情?” “这……是的。”秦牧的神色有些讪讪。 “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秦牧,跟我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这的确不像是秦牧的作风。一般来说,那些军中的将领滋扰地方,强抢民女什么的,石闵都是不管不问的,反正不是自己麾下的兵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别看石虎现在给了石闵一个内外诸军大都督的头衔,可以节制各部兵马,但这仅仅是头衔,诸将会不会不服气,这就不得而知了。 秦牧叹了口气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主公。主公,我自幼父母双亡,是家姐把我拉扯大的,后来家姐嫁给了襄国黄氏,做了黄氏黄韶的侧室,我曾经寄居于黄府,游学之时,亦是黄韶予我资助。此所谓之大恩大德。” “适才我欲拜访黄府,未曾想黄府已经被乱军滋扰。我人微言轻的,乱军又识不得我,故而属下斗胆,想请主公出面,帮属下摆平此事。” 听到这话,石闵笑着道:“小事一桩。就是不知道这是谁麾下的兵马?觊觎黄府者何人?” “燕公石斌。” “是他……” 一听说觊觎黄府的人,是燕公石斌,石闵的眉头不由得一蹙。 看着石闵有些为难的模样,秦牧不由得起身,跪拜下来道:“主公!我秦牧自打生来便没有求过任何人,今日……今日……” “秦牧,汝这是做甚?”石闵赶紧将秦牧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背,宽慰地说道,“你放心。秦牧,你我名为主臣,实为兄弟也!你的事情,便是我石闵的事情。” “主公……”秦牧不禁为之感激涕零。 秦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绕是他聪明绝顶,智计百出,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的。跟石斌硬碰硬,他秦牧和黄府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而石闵不一样,石闵是石虎的养孙,又是大赵国的大都督,石虎最为仰仗的人。与燕公石斌对抗,石闵可以一点都不怂的! 石闵直接打手一挥道:“花荣(花木兰)!亲兵营随我出去!” 第0128章 惹不起 黄府。 在府邸的门口已经乱作一团,护院的家丁纷纷提着剑,在管家的带领之下站出府外,视死如归地组成了一堵人墙。乱军敢从这里冲进府里,必须要先踏过他们的尸体! 不得不说,对于这些几百个家丁,黄家的人还是管教得极好的。 乱世之中,最不缺乏的就是流民。官府无法妥善地安置流民,这些流民就会被豪门大族选中,然后进了府上看家护院,当然了,这些仅限于身强体壮的。 作为交易,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会赏赐给他们一顿饱饭,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冻死在外面,死了还能有一张草席卷着,还不至于被扔到乱葬岗。 能在乱世之中存活下来,已经是殊为不易的事情。 眼前的乱军想要夺取他们的栖身之所,抢走他们的饭碗,这些家丁能答应吗?逼急了他们还会造反,更不必说有自家老爷的支持了。 在黄府外面围观的老百姓是越来越多的,这些好事者只是站的远远的,在那里指手画脚,却不敢近前来,因为谁都不敢保证,等一下两方人马展开激战的话,会不会殃及池鱼,将他们都杀死了。 带着这股赵军的,是燕公石斌麾下的折冲校尉石澄,虽然一样是姓石的,但这个石澄跟大赵天王石虎却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不过他是出身燕公府的,算是石斌的家将,倍受宠信的那一种。 作为石斌的心腹,石澄在受命替燕公石斌在襄国城内找一处看到过眼的府邸,自然是不敢含糊的,很快他就带着麾下的两百兵马赶到了黄府。 没成想,正要说“征用”黄府,就被黄府的人打了出去,这一下石澄可是恼羞成怒了,带着人就将黄府的大门口堵住,同时派人去给燕公石斌传信。 请石斌派遣更多的兵马过来,要将黄府上上下下以谋逆罪论处! 跟在石澄身边的一名都尉见状,不由得瞟了一眼石澄,小心翼翼地道:“将军,末将看这黄家的人不是好惹的。不如咱们另寻他处吧。” “啪”的一声,石澄直接一巴掌扇在这个都尉的脸上,声色俱厉地道:“说的什么混账话?啊,黄家不是好惹的,难道咱们就是好惹的吗?咱们燕公殿下就是好惹的吗?我就不信了!今日还治不了这一个小小的黄家!” “让开!让开!” “是官差来了!” 人群里忽而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这时,人群里原本拥挤不堪的老百姓被排开,一队体格健壮,拿着水火棍,腰悬阔剑的官差摆开架势,在他们的簇拥之下,一名肥头大耳,穿着官服,挺着一个大肚子的中年人骑着马地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大胖子官员还摆起了自己的官威,不过这些**子显然都不吃他的这一套。石澄更是对他不屑地扫了一眼,问道:“汝是何人?” 这个大胖子显然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很会做人,一瞧眼前的这位将军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不着恼,因为似这样的家伙,一般是来头很大的,而自己根本惹不起。 “本官乃是巨鹿郡的郡丞,范统。汝等是何人的部众?汝又是何人?怎敢在此滋扰民居?” 范统知道对方来头很大,自己多半都是惹不起的,但是没办法,他跟黄家的老爷黄韵是亲戚关系,平日里又没少受过黄韵的恩惠,故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哼!狗官!说出老子的来头怕吓破你的狗胆!” 石澄有些仇恨官吏,所以直接鄙夷地瞧了范统一眼,高声道:“我乃燕公石斌麾下的折冲校尉石澄!奉吾殿下之命,前来征用黄府作办公之处,没成想黄府的人却抗拒不从!范大人,本将劝你莫要管这闲事,不然我家殿下追究下来,保管汝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听这对方的来头是燕公石斌,范统顿时怂了。 别看范统是一个郡丞,但是权力真心不大,在整个襄国的地盘上,有司州的刺史、主簿、内史等等一众地方的封疆大吏,别的不说,平日里就有一个太守和郡尉压在他的头上。 现在更惨,自从石虎率军入驻襄国之后,襄国城内更是鱼龙混杂,什么位高权重的公爷、侯爷那是一抓一大把的。不仅是这些公侯他范统开罪不起,就算是一些手下有兵的将领,他范统都得礼让三分的。 现在对方的来头竟然是燕公石斌! 得嘞,这件事情咱管不了。黄兄汝自求多福吧!范统顿时退到一边,沉默了下来。 此时,在黄府的正堂,黄家的一大家子人都齐聚在此。 那个年过四旬,蓄着长须的中年人焦急地在正堂踱步。而他的身边,则有大大小小的十几个人,这些都是他的妻儿老小。 忽而,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口中呼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何事?郡丞大人来了没有?”黄韶的眼中闪出了一丝神采,急声问道。 “没用的,郡丞大人没用的。”家仆气喘吁吁地道,“适才郡丞大人带人赶到,但是听说了乱军是燕公石斌麾下的人,便不在理睬。” “难道还真是燕公麾下的兵马?”在一侧的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问道。 闻言,黄韶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说道:“应该是燕公石斌麾下的兵将没错。现在大王已经入驻襄国,从邺城的文武百官也会随同的,燕公此时就在襄国,试问哪个人敢如此胆大包天,冒用燕公的名头行此乖张之事?” 闻言,美妇人不由得垂泪道:“老爷,难道咱们就这么让出府邸予燕公吗?这燕公好生霸道,他在襄国原先就有一座章武王王府的,何必强抢我黄家的府邸?燕公这么做,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燕公石斌其人,向来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不说是父亲这样没有官身的豪商,纵然是朝中的大臣,还有驻守边关的守将,就没有不惧怕石斌的!”黄韶的嫡长子黄聪愤愤不平地道。 “老爷,咱们该如何是好?”方才那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即黄韶的正妻李氏问道。 “唉。”黄韶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若是燕公为的仅仅是咱们的府邸,送予他这都没什么。老夫怕的是,他要府邸,更要人!” 李氏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道:“老爷,汝何出此言?” 黄韶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份名刺和书信,说道:“这是昨日,燕公府上的人送来的名刺和书信,说燕公石斌仰慕月婵和玉婵之美貌,请为侧妃。老夫本已经婉言谢绝的,但是没想到现在石斌便已经派人要征用我们黄府,我看他征用府邸是假,强抢民女是真的!” 在李氏旁边的两个美貌的少女闻言,顿时吓得小脸煞白,攥着自己的粉拳头,在那里如坠冰窖,浑身发颤。 李氏赶紧抱着这两个可怜的少女,垂泪道:“老爷,你可要想想办法。燕公是什么样的人,咱们都是略有耳闻的!妾身听说他与大王还有大王的诸子一个脾性,都喜欢亵玩美女,亵玩之后,或者赐予部下轮着亵玩,或者烹杀食之,下场惨不忍睹。” “咱们家的月婵和玉婵可不能这样呀!” “我又如何忍心如何甘心自己的女儿受这份苦?遭这份罪?”黄韶气得跺脚地道,“现在连范统都帮不了咱们家。整个赵国上上下下,又有谁肯为了我们黄家而开罪石斌?” 这时,李氏忽而想起了什么,对下首的一个年不过三十,生的妩媚动人,天生丽质的美妇人说道:“秦婉,汝的弟弟不是说有办法救救咱们家的吗?他现在人在何处?” “秦牧?”黄韶反应过来,随之又摇摇头道,“秦牧确是一个身负大才之人,老夫没看错人。只是他现今为人幕僚,即便被恩主信重,只怕他的恩主亦是大不过石斌的,纵然能与石斌相抗衡,只怕秦牧的恩主想必也不可能为了我们一个不相干的黄家,去开罪石斌的!” 秦婉闻言,有些沉默,随之又说道:“老爷、夫人,我相信子进(秦牧字),子进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他说有办法解决,就一定是有办法解决的。” “唉,但愿如此吧。” 第0129章 狗拿耗子 一阵嘀嗒嘀嗒的纷乱的马蹄声响起,众人侧目望了过去,只见身穿华美的衣甲的燕公石斌,带着许多衣甲鲜亮的赵卒悍然冲了进来。但凡是挡路的老百姓,统统被前方开道的赵卒拿鞭子抽打,活生生地打出了一条血路,一条大道。 “吁——” 石斌在黄府的门口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石澄当即一脸谄媚地上前唱着,所部的士卒亦是高呼“殿下千岁”。 郡丞范统自然不可避免地上前见礼,不过石斌却是鸟都不鸟他,扫了一眼门口站成一排的黄府的家丁。 石斌不由得眉头一皱道:“这是怎么回事?石澄,汝是如何办事的?” “殿下息怒!” 石澄忙不迭地道:“殿下,这黄府的人俱是刁民!抗拒殿下的征用之命不说,还派出了他们的护院家丁携兵械欲反抗!小的没奈何,只能等殿下你来再做主张了。” “哼!没用的东西!” 石斌冷哼了一声,随即“唰”的一下,拔出了腰间的宝剑喝道:“当此大乱之世,孤征辟办公之所竟敢抗拒,实属大逆不道!孤怀疑黄府上下已经附逆,为逆贼石宣一党!给我冲进去!有反抗者杀无赦!” “冲!” “杀呀!” 石斌为人张扬跋扈,无所顾忌,一听说黄府的人抗拒让出府邸,顿时一怒,直接将其以谋逆罪论处。石斌直接挥着宝剑杀了进去,而挡在府门口的家丁都不敢阻挡,因为阻挡的人都被石斌一剑杀死了。 主将如此飞扬跋扈,他麾下的自然都是骄兵悍将,很快,这些赵军将士便在石斌的带领之下,直接闯入了黄府,往正堂那里杀了过去。 范统见状,顿时吓得脸都绿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却是唯恐石斌一怒之下真的将黄府上上下下的人全部斩尽杀绝,范统赶紧带着人,一溜烟儿地跟了进去。 石斌带着麾下的兵将,很快就将黄府上上下下的人团团围住。 石斌提着染血的宝剑,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略带轻蔑地扫视了这些人一眼,厉声道:“汝等谁是黄韶?” “在下便是。”黄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随即站了出来。 “黄韶,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不知。” “孤接到情报,说你黄韶暗中勾结逆贼石宣,图谋不轨!孤特来拿你一家老小,你可有辩解之言?” “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黄韶倒是表现得临危不乱的。 “你是想说孤在污蔑你吗?” “不敢。” “那你可服气?” “不服气,又能如何?” “你知道就好。” 石斌微微颔首,又提着剑,目不转睛地盯着躲在李氏怀里的两个靓丽少女,一脸邪色:“这位,想必就是名满襄国的大婵和小婵吧?啧啧啧,果真是生的一副花容月貌,我见犹怜的模样!很好。” “咦,这位是?” 石斌又瞧见了旁边的一名妩媚动人的美少妇,跟在一侧的狗腿子石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 石斌点了点头道:“原来是黄韶的妾室。嘿嘿,没想到啊黄韶,你这个老小子倒是艳福不浅!黄韶,孤今日就直言不讳地告诉你,孤就是奔着你的两个女儿来的!现在还要再加上你的妾室秦氏!把这三个女人交出来,孤便既往不咎,饶你黄府上下几十口人不死!” 闻言,黄韶真是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拿着剑在石斌的身上捅出几个血窟窿来。 世界上最大的仇恨,莫过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现在石斌如此狂悖,不仅想抢走他的两个心爱的女儿,甚至是连他的妾室都要掳走!黄韶作为一个男人,如何能够容忍? 但,小不忍则乱大谋! 黄氏一族算不得什么显赫的门阀,不是书香门第,但是几代人的财富积累下来,俨然使得黄韶成了襄国城的首富,富可敌国。只可惜,在这个乱世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自己的财产,其实这也是一种罪过。 看着黄韶阴晴不定的脸色,石斌心下笃定,直接再加一把火道:“黄韶,孤可以向你保证。孤娶了秦氏和你的两个女儿大婵小婵之后,一定向大王举荐你的儿子,使他步入仕途,乃至于平步青云,高官厚禄,当真是不在话下!” 黄韶相信石斌有这个能力,但是牺牲秦氏和大婵小婵的终身幸福,乃至于三女的性命,如此作践,只是为了换取一场富贵,逃过这一场灭门的大祸,真的好吗? “老爷!”旁边的李氏哭哭啼啼地道,“婉儿妹妹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妾室,月婵和玉婵都是咱俩的心头肉啊!你怎舍得……怎舍得……” “黄韶,你可要想清楚了!”石斌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说道,“要么灭门,要么交人,你自己选择!” 就在黄韶左右为难之际,在府门口,正堂外边,忽而响起了一个爽朗而不失威严的声音。 “本都督倒是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赵天王的眼皮子底下强抢民女,喊打喊杀的!” 这一阵叫喊声刚刚响起,便有一队赵卒架起长枪,与石斌带来的兵将对峙起来。 在那一队赵卒的开道之下,一个蓄着短须,昂藏九尺,气度不凡的青年人大踏步地走进了正堂。而陪在这个青年人身边的人,黄韶认识,正是他的小舅子秦牧秦子进! “石闵?” 看见来人,石斌的眉头一皱,动作都有些迟疑起来。 “哦?这不是燕公殿下吗?燕公殿下,你不在城外的大营好好呆着,不知跑进城里做甚?”石闵故作一脸奇怪的模样。 石斌的脸色一沉:“石闵,孤告诉你,今天这事儿跟你无关!你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狗拿耗子?”石闵抿着嘴笑道,“这么说,燕公殿下是承认自己是耗子了吗?” “你!” “噗嗤!”在李氏怀里的大婵黄月婵听见这话,不由得笑了出声,同时目泛异彩地看着石闵,真是越看越顺眼。 石斌一时之间不禁恼羞成怒,厉声道:“石闵!孤劝你最好不要插手此事!以往你为了那些汉人的事情,屡屡与我羯人作对,这已经引起了大王极大的不满!现在我只是要处置一个叛党而已,你有什么资格插手?” “哼!”石斌不屑地哼了一声,“石闵,你莫要以为你现在是大王钦封的内外诸军大都督,就觉得很了不起,觉得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告诉你,在孤的眼里,在大王的眼中,你和你的父亲石瞻一般,都是一条狗,一条对于大王还有利用价值的狗!” “……”石闵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么多年的隐忍,石闵认为自己的性格已经磨砺到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地步,但是没想到,石斌的这一席话,就能让自己勃然变色了! 石闵自己都知道,自己和父亲石瞻在石虎和石虎诸子的眼里,只不过是一条狗,一条比较凶猛的狗而已。但是这些话,石斌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还真是伤人! 石闵缓了缓自己的脸色,又道:“石斌,汝休要饶舌!你既然认我是内外诸军大都督,就应该知道,大王赐给了我一柄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我已经颁布过军令,明令禁止各部军队入城。可是你身为大王的儿子,不思以身作则,反倒是以身试法,调动自己的部众入城扰民不说,还要强抢民女,滥杀无辜,我岂能容你?” “你想怎么样?”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那就没什么好说的,石斌一点都不怕石闵,所以表现得很硬气。 “来人!将石斌给我拿下!” “孤看谁敢!” 石斌怒喝了一声,不过石闵带的是自己的亲兵营,没有就这样停手,而石斌麾下的兵将亦是挡了过去,纷纷亮出武器,现场已成剑拔弩张之势。 “唰”的一声,石闵抽出了石虎赐给他的那一柄尚方宝剑。 石斌被吓了一跳,倒退了一步,急声道:“且慢!” “你还有何话可说?” “石闵,得饶人处且饶人。据孤所知,这黄府与你毫无瓜葛,你为何非要管这闲事,与孤作对?” “黄韶,是我的幕僚秦子进的姐夫。” “就为了一个幕僚?”石斌愣住了。 “不!” 就在这时,石闵刚刚想承认的时候,在一侧的秦牧忽而站出来,说道:“其实月婵小姐,是我家主公未过门的妾室。燕公殿下,你说这事,我家主公该不该管管?” 石斌听到这话,眼皮子不由得一跳。 真是邪门了,强抢民女还抢到石闵的头上了? “是真的吗?”石斌一脸狐疑地看向了一侧的黄韶。 黄韶看到了秦牧的眼神示意,人老成精的他顿时反应过来,回答道:“是的。燕公殿下,不久前,在下已经将小女月婵,许配给了常山郡公,只是此事没有声明,可能有一些让殿下误解的地方吧。” “哼哼,好,好得很。” 石斌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扫视了黄韶以及他的一家老小一眼,又瞥了石闵一眼,说道:“石闵,你是好样的。孤告诉你,孤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你好自为之!撤!” 第0130章 攀高枝 石斌带着自己的兵将出了黄府,在回去的路上,他是越想越气。 石闵在石斌的眼中,就像一条狗,现在的石闵对大赵天王石虎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如若不然,石虎是不会让他做内外诸军大都督,节制诸军,执掌大赵国的兵权的。 可是他石斌是谁呀?石虎之子,赵国的燕公殿下,石斌自身又是擅于统兵作战,给赵国立下过许多汗马功劳的人!现在因为三个女人,跟石闵撕破脸皮了,还落了下风,石斌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真是气煞我也!” 石斌转过身,又一脸愤怒地踹倒了后边跟着的石澄,几记鞭子恶狠狠地抽了上去,“噼啪”作响。 “你这个狗东西!石闵与黄府有瓜葛,大婵是石闵这个杂碎未过门的妾室这件事情你为何不先禀告孤?你差点坏了孤的大事你知道吗?!” 石斌气不过,又踹了石澄几脚。 石闵好歹名义上还是赵国的大都督,可以节制他石斌以及麾下的兵将的人,现在把石闵这样得罪,石闵日后焉能不给他小鞋穿? 别看石斌表面上一副瞧不起石闵的模样,但是在面对石闵拔剑的时候,石斌其实心里是在打怵、发虚的。这个时候石闵拿着石虎赐给他的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砍了石斌,石虎最多只是训斥石闵一番,不痛不痒的惩罚一下,但是石斌就必死无疑了! 而这事搬到石虎面前,说到底还是石斌理亏的! 毕竟石斌是在欺负石闵的老丈人,还要抢走他未过门的妾室,就算被杀死了,这不是咎由自取的吗? 石澄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却不敢反抗,连惨叫都不敢,只是在那里哼哧了几下,随后唯唯诺诺地道:“殿下,此事奴才也不知情呀!奴才找到黄府的时候,也曾打探过大婵小婵二位小娘子的情况,没听说过大婵已经被许配给了石闵。而且,此前石闵并没有与黄府有过任何的交集的呀!” 闻言,石斌的脸色一沉:“此事有些蹊跷。石闵很有可能是被他的幕僚秦子进拉出来当挡箭牌的!不管怎样,石澄,孤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这些天你要密切注意黄府上上下下的动静,发现任何异常,都必须跟孤禀告!” “是!奴才晓得。” 黄府。 黄韶在石斌一行人离开后,不由得上前对石闵作揖道:“多谢大都督搭救!今日若无大都督仗义执言,赶走了燕公石斌,只怕我黄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要死于非命了!大都督,请受小老儿一拜!” 看着黄韶果真要跪拜的模样,石闵上前去,一把扶住了黄韶,摇摇头道:“黄老爷不必多礼。说到底,此事还是石斌的不对,我作为大赵国的内外诸军大都督,无法管理石斌,无法行之有效地管理各部军士,亦有失职之过!更何况这个事情本就是子进委托我的,黄老爷你要感谢的话,应该要好好感谢你的小舅子。” “这是自然,自然。” 黄韶看着秦牧,微微颔首,捋须道:“子进,我当年真是没有看错你。你是一个有本事的人,能得恩主如此信重,将来,必定是前程似锦,无可限量呀!” “黄老爷说的哪里话。我视子进如手足兄弟,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这时,在一侧的李氏上前道:“老爷,今日大都督难得到咱们的府上,可不能怠慢了贵客。” 经过李氏这么一提醒,黄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道:“哦,哈哈!倒是小老儿疏忽了!来人,设宴!将我珍藏了三十年的女儿红拿出来,今日我好好款待大都督以及各位军爷,要与大都督一醉方休才好呀!” “不必了。” 石闵摆了摆手道:“我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改日,改日吧。” “既然大都督公务在身,那小老儿就不能叨扰了。改日小老儿一定备上薄礼和美酒,登门拜访,到时候希望大都督务必赏光啊。” “善。告辞了。” 在转过身的那一刻,石闵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了站在李氏身边,正在一脸娇羞地看着自己的黄月婵。 被石闵这么一扫视,黄月婵就跟触电一般,香肩微微抖动了一下,小鹿乱撞似的,又忙不迭地低下了头,害羞极了。 看到石闵与黄月婵暗送秋波的模样,黄韶若有所思。 “大都督,小老儿送送你吧。” “有劳了。”这一回石闵倒是没有推辞。 在回去的路上,看见秦牧骑在马背上,低头思索的模样,石闵不禁笑着出声道:“秦牧,你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 “主公,你认为黄府的大婵小婵如何?” 石闵不知道秦牧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皆为绝色美人。” “是的。”秦牧抿嘴一笑道,“大婵小婵艳名远播,名满襄国,实属万里挑一的绝色美人!不知主公可有纳妾之意?” 石闵淡淡的摇头道:“美则美矣,但是漂亮的女人我不一定非要据为己有的。这天底下,美女何其之多也,若是我都要娶了她们,岂非要落得一个****的下场?” “哈哈,主公你可真是幽默。” “你这是话里有话啊秦牧。” “主公,这送上门的美味儿,焉有不吃之理?依我看,黄老爷也是这个意思。” “你也认为黄韶有意将女儿许配给我?” “不错。现在就看主公你是接受,还是不接受了。” 石闵闻言,眯着眼睛寻思了一会儿。 “秦牧,这就是你方才在面对石斌的时候,非要说黄韶已经将大婵许配给我的缘由吧?” “以主公的聪明才智,还想不到吗?主公,这是我的过失,请你责罚。” “哈哈哈哈!秦牧你言重了。你不仅送给了我一个绝色美人儿,还给了我一座金山银山,你哪里是有过啊?你对我石闵有大功。” 对于秦牧心里的如意算盘,石闵自然是晓得的。 在面对燕公石斌的时候,石闵若是仅仅为了他秦牧出头,可能效果不太好,甚至会加剧石闵与石斌二人的矛盾。 但是换个说法,黄月婵是石闵未过门的妾室,黄韶就是石闵的老丈人,现在石斌不分青红皂白的,要将黄府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以谋逆罪论处,要抢走他未过门的妾室,抢走他石闵的女人,石闵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是石斌理亏,而不是他石闵理亏! 而且,石闵之所以说秦牧不仅送给了他一个绝色美人儿,还给了他一座金山银山,其实是不无道理的。 黄月婵是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娶了她做妾室,石闵乐意得很。更何况,黄韶还是襄国城的首富,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有了黄家的钱财作为财政,石闵可以干很多想干的事情! 更何况黄韶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今天的事情一定会流传出去的,黄月婵是石闵未过门的妾室,前者日后想嫁人,这几乎是难比登天的事情。 石闵位高权重,又深得大赵天王石虎的信重,相信黄韶也很乐意攀上石闵这一根高枝的。 第0131章 二十一路诸侯 朕以大义布告天下: 逆贼石宣,欺天罔地,杀弟而欲弑父; 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祸国篡位; 秽乱宫禁,残害生灵;狼戾不仁,罪恶充积! 朕受于天命,今大集义兵,誓欲扫清叛逆,剿戮群凶。 望兴义师,共泄公愤; 扶持王窒,拯救黎民。 檄文到日,可速奉行! 很快,石闵所书写的一篇讨贼檄文,便通过布告的方式,张贴于赵国境内,各个城池镇邑,大街小巷,还有国内诸多手握重兵的将领那里。 枋头。 龙骧将军蒲洪已经接到了襄国发出的檄文,以及大赵天王石虎的圣旨。蒲洪随即将自己的两个儿子蒲雄、蒲健传召过来,一同商议勤王之事。 看过了檄文,一向谋略过人的蒲健不禁笑着道:“这篇檄文,出自常山郡公石闵的手笔。没想到,咱们的这位大赵国的战神,不仅文韬武略,远胜常人,就连这文采,亦是世间罕有匹敌者呀!” 闻言,蒲洪微微颔首道:“石闵的才情确实了得,不过健儿,为父找你来,不是让你赞扬石闵的才情的。现在石闵已经护着大王逃到襄国去了,大王的檄文和圣旨已到,依你们看,为父应不应该奉旨行事,出兵讨伐石宣?” 蒲健回答道:“父亲,孩儿认为,应当出兵讨伐石宣的叛军!” “说说你的看法。” “父亲,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大家都找到,但是想从中渔利,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石虎和石宣都不是蠢货,他们的麾下不乏有远见卓识的人!现在大王和石宣的圣旨都到了枋头,父亲这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了吗?其实这大可不必。” 蒲健侃侃而谈地道:“若是按照咱们原先的计划,石虎兵败逃亡,石宣得势,咱们可以帮助弱势的一方,争取挟天子以令诸侯,如当年的曹孟德一般,则大事可期。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石宣谋逆,以下犯上,且成功攻下了邺城,登基称帝,号‘大赵天王’。而石虎没死,在石闵等人的保护之下,逃亡到襄国,与邺城的朝廷分庭抗礼。这样一来,整个大赵国就有两位国主!这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二日岂可同天?” “所以邺城朝廷与襄国朝廷之间必有一场生死大战!这场大战将决定日后的赵国谁是主人,赵国又将何去何从!” 蒲洪点了点头:“那健儿,依你看,现在石虎和石宣,谁的赢面更大一些?” “自然是以石虎为首的襄国朝廷。” “你为何如此确定?”蒲洪十分不解地道,“要知道,现在石宣的麾下有数十万之众。据我得到的确切消息,大赵十二州中,已有兖州、豫州、徐州和司州的部分郡县改旗易帜,承认了邺城朝廷,和石宣这位大赵天王的既有事实。现如今,中原以及南方各州郡都已经望风披靡,倒向了石宣一方。” “父亲,兵力多、地盘大,并不代表实力一定强。”蒲健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石宣的强势,这些只是表面现象!石虎积威日久,现在还有一定的威望,各州郡只是迫于无奈才归附石宣一方的,他日襄国朝廷出兵南下,讨伐石宣的话,中原已经南方的各州郡势必反水。” “而且,父亲,兵贵精,不贵多也。石宣现在号称麾下有80万之众,但是他真的有那么多的兵马吗?只怕是连那些地方的守军、衙役都算上了吧?这且不说,石宣手底下的兵将,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好多士兵都是被拉了壮丁,被迫入伍的,而且连衣甲和最基本的训练都没有,如何打仗?” 闻言,蒲洪暗自思衬了一下,说道:“健儿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你怎么知道石虎的赢面更大一些?” “父亲,这是肯定的。” 蒲健回答道:“石虎现在表面上看,似乎处于劣势,其实襄国朝廷早已立于不败之地了!现在襄国的军队不过十余万,看起来远远少于邺城朝廷的军队,可是其都是战兵,都是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战兵!而且统率这个军队的人还是名将石闵。” “这是一点。另外,石虎在国内还有一定的威望,众所周知,襄国是大赵国的旧都,羯人最多的地方。石虎逃亡到襄国,他自身在襄国就有很深厚的根基,在那里,他完全可以聚集勤王之师,招募兵员,讨伐石宣!” “可是……”蒲洪又不禁迟疑了一下道,“健儿,按照咱们原先的计划,不是出兵帮助弱势的一方,讨伐强势的一方吗?既然现在你认为襄国朝廷更为强势,为何还劝说为父去帮助襄国朝廷呢?”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父亲,襄国朝廷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这一点,从石闵率军断后,还能以少胜多,击败追击的叛军这个事情中便可见一斑!乌合之众,终究是乌合之众。即使我们帮助弱势的邺城朝廷,只怕都无法逆转形势!与其坐山观虎斗,什么都得不到,最后还换来石虎的恶意,倒不如认清大势,锦上添花,帮助石虎平定石宣之乱!” “为父知道了。” “父亲,你没有接受邺城朝廷的任命吧?” “呵呵,石宣倒是挺大方的。为了拉拢我,封了我一个清河公的爵位,还将整个清河郡都作为我的封地。本来为父是很动心的,可是现在听见健儿你这么说,真是贻笑大方了。” “这就好。父亲应该严辞拒绝石宣的任命,并且去信一封,责难石宣之篡逆之事,与他划清界限!” “好。” 襄国。 “棘奴,各镇将军中,都有谁响应了讨贼檄文?”此时此刻,石虎高坐在陛台上,询问下面站着都石闵。 石闵作揖道:“各镇将军中,响应讨贼檄文的,有蒲洪、姚弋仲、王伏都、刘征、刘显、曹伏驹等二十一人。” “二十一路诸侯?” “是的。” “棘奴,你可知道这些人没有附逆,不去投靠兵多将广的逆贼石宣,这是为何?” “这一定是大王你的威望所至,诸侯焉有附逆的道理?” “呵呵,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滑头了?这可不像你啊,棘奴。” “大王,这人是会变的。” 石虎颔首道:“对。你说的对,人是会变的。不知道棘奴你能否一直对朕忠心耿耿的呢?” “大王,臣对大王你的忠心日月可鉴!” “至少你现在还是忠心的。”石虎意味深长地道。 “大王,不知道你打算如何讨伐逆贼石宣?” “先在襄国大会诸侯。” “诺。” 第0132章 弹劾 “咚咚咚!……”沉闷的牛皮战鼓的声音,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响起。 石闵击鼓聚将,将麾下的五十多个校尉级别以上的将领都聚集到中军大帐那里。 此时,石闵的势力已成,麾下谋臣不多,但是战将如云,士卒如雨。董匡、王平、卫峥、文泰、李信、花荣(花木兰)、李恶来、陈长生等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大将,还有叱罗那、王泰、董润、张温、周成、张遇这些人,忠心是不敢保证的,因为他们都是半路被石闵收服的溃军将领。 “诸位,眼下三十天的时间过去了,大王命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招募并且操练士卒,我给了你们一个月。不知情况如何?汝等都各自招募得多少兵卒?”石闵在主位上正襟危坐着,俨然一副上位者的模样,不怒自威。 王平第一个起身道:“大都督,末将与王泰将军一道前往青州募兵,一个月内,共招募士卒12500人!” 一万两千多人?石闵不由得愣住了。 在下首的卫峥笑着道:“王平将军,你何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招募一万多人的?该不会是拿一些老弱病残来滥竽充数吧?” 众将闻言,都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 “你说的是什么猪话?”王平不满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现在大半个青州都被旱灾侵袭了。饿殍遍地,值此灾年,老百姓们能混一口饭吃已经不错了!我可是完全按照军中选拔的标准,来招募士卒的。” 石闵微微颔首,又让卫峥、李信、文泰等人说出自己在这一个月内招募了多少的士卒。 经过石闵前前后后的核算,这一个月来,他们汉军招募的士卒大概96500多人,不到十万,不过再加上汉军原有的八万多的将士的话,距离二十万之军的兵马还差不到哪儿去。 “董匡!” “末将在!” “剩余的二万士卒的招募,由你全权负责!一个月内,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招募到二万名体格健壮,能通过入伍考核的新兵!” “遵命!” 又到了划分兵员的时候,石闵还是一如既往地大公无私,并没有偏向于自己的心腹大将们。 这一回的募兵,是石虎授意的,虽然石虎表面上很信赖他石闵,并没有派出监军或者是其他人与他一起负责募兵和练兵的事情,但是石闵不敢马虎。 其实石闵的汉军,早在接纳了叱罗那的鲜卑骑兵之后,其成分早已不是单纯的汉家儿郎。为了让石虎对他更放心一些,石闵可谓是用心良苦。 这不,在此番募兵一事中,有三分之一都是羯人、氐人、鲜卑人、匈奴人和丁零人等胡人。汉人的比例依旧很大,不过并不全都是。 汉人农耕,胡人游牧的道理石闵还是知道的,所以在分配兵力的时候,一般都汉人都是步卒,在李信、卫峥、王平等这些汉军将领的麾下。而似那些胡人,则分配到王泰、叱罗那等这些胡人将领的麾下。 眼下,石闵的军中,汉军与胡军已经是泾渭分明,不过胡人的比例依旧很小,因为其部族迥异,故而八竿子打不着,训练起来亦是颇为不易的。 刚刚分配完各部的兵力配置,石闵还没退去众将,就有一个赵卒小跑过来,在石闵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我知道了。” 石闵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好,你们都退下吧!” 众将都纷纷向石闵行礼,随后都亦步亦趋地离开了中军大帐,只留下了董匡、卫峥和王平三人。 “大都督,发生了何事?”董匡出声询问道。 石闵摆了摆手:“二叔,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你还是叫我闵儿吧。在军中咱们是上下级,可是平日里,咱们还是叔侄关系,切莫生分了。” “好。闵儿,发生了何事?” “是宫中来人,召我入宫的。” “这个时候,大王召见你,必有大事啊!” “我立即动身。募兵和练兵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石闵出了营寨,又一路往建德宫纵马驰骋而去。 一进入太武殿,石闵便看见自己最不想见的两个人,一个是燕公石斌,一个是彭城公石遵。二者虽然不是一丘之貉,但是在一起密谋,狼狈为奸的话,石闵的心里总是不怎么踏实的。 看着石斌那让人恶心的三角眼,石闵的眉毛一跳,就知道这厮必定又是来告状,只是不知道是哪一状要告? “石遵、石斌,你俩都退下吧。”石虎显然是很给石闵的面子的,挥了挥手,命令石遵与石斌二人退下。 “父王……”石斌还想说一些什么,直接被石虎怒斥了一声“退下”,吓破胆了,连忙跟着石遵一溜烟儿地夺门而出。 “大王,不知你此番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棘奴,你可知道方才石斌和石遵来朕这里作甚?” “不知二位殿下,是不是在状告臣呢?”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石虎笑着摇摇头道。 “其实臣还有一些不解的地方。燕公与臣有些过节,燕公欲公报私仇,状告微臣,这倒是没什么。可是臣自问与彭城公并无嫌隙,同朝为官的时候,臣与彭城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在政见上也没有太大的分歧,不知道彭城公又是为何状告于微臣呢?” “哈哈哈哈。”石虎眯着眼睛道,“棘奴,实话告诉你吧,这些天不仅是石遵和石斌,诸如李菟、郭嗣、蒋干他们都已经上了奏章弹劾你。不过这些都被朕压下去了!” “不知他们弹劾微臣什么?” “他们弹劾你拥兵自重。” 看着石虎似笑非笑的模样,石闵当即肃容道:“臣绝不敢拥兵自重!” “朕知道。朕给棘奴你的旨意,募兵是多多益善。你本可往自己的军中多招募一些汉人,也可自行招募三十万、五十万的兵力,可是你只是扩军十万而已!这些,都足以证明,棘奴你对朕的忠心了。” “多谢大王信重!臣愿肝脑涂地,以报效大王之恩遇!” “棘奴,这些日子,你要好好的在军中操练士卒,其余的事情可以一概不管。朕已经预料到,与石宣的叛军大战之日,不远了。” “臣遵旨!” 石虎又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棘奴,你若是朕的亲生儿子该有多好?朕的这些儿子,能力平庸,却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跟你比起来,他们连猪狗都不如!” “大王过誉了,臣愧不敢当!” “放手去干吧!棘奴,打下了邺城,消灭了叛军之后,朕让你做太子,继承朕的基业。” “大王!”石闵吓得扑通的一声跪了下来,一脸诚惶诚恐地道,“大王,臣对你的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臣绝无谋逆之心啊!” 石虎闻言,不禁脸色一沉,说道:“你这么紧张作甚?棘奴,朕对你是绝对的信任!朕说的都是真的,朕可以推心置腹地跟你说,朕百年之后,你石闵就是大赵国的主人了!” “臣愿为大王效死!”石闵低着头,完全不敢将自己此刻的神色显露出来。 第0133章 逆推 被石虎这么一顿敲打,石闵以后行事要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了。 没办法,摊上这么一位喜怒无常,又残忍嗜杀的暴君,真是不活得提心吊胆的都不可能! 石闵的心里就在犯嘀咕,以石虎这厮的残暴,便是历史上的qin始皇、sui炀帝、zhu元璋和shang纣王只怕都大大的不如吧? 这些暴君们都知道自己干的事情很缺德,很残暴,可是都有一定的目的性的,譬如sui炀帝开通大运河,三征高句丽;qin始皇修建万里长城,南征百越;zhu元璋杀贪官污吏,为民除害;shang纣王穷兵黩武,开辟东夷。 但是石虎却是彻头彻尾的残暴! 石虎不知道自己很残暴,却还依旧认为自己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 做石虎的臣子,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石闵都害怕哪天自己的脑袋还能不能挂在自己的肩上! 估摸着,与他有一样的想法的人是很多的。 别看石虎给石闵画的这个饼很美好,亲口许诺他,等攻下邺城,平定了石宣之乱后,就会立他为储君,将来做大赵国的主人。 这可能吗?即使石虎想怎么干,只怕他的几个儿子,以及那些手握重兵的诸侯们是绝对不赞同的。 石闵依稀还记得,在原来的历史上,石遵为了拉拢石闵,在起兵的时候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当时的石遵也说过打下了邺城,自己当了皇帝,就会立石闵为太子,可惜最后石遵反悔了,还想干掉石闵。 石闵不得已,只好先下手为强,杀死了石遵,开创了短暂的冉魏王朝。 而在当时,若是没有石遵的母亲郑樱桃的通风报信,估计石闵会落得东汉末年的大将军何进一个下场,就是被诓骗进宫,然后乱刃加身,死不瞑目! 想到这里,石闵还在往宫外走的时候,经过一条御道,便看见了一个探头探脑往这边张望的宫婢。 事实上,这个宫婢石闵是认识的,因为在出逃的时候,这个叫做小翠的宫婢一直跟随在郑樱桃的身边,不离不弃。 “小翠?” 小翠看见四下无人,便过去跟石闵行了一礼道:“大都督,请随奴婢来。我家娘娘有事情想要同大都督商议一下。” 有事商议?自己跟郑樱桃这么一位后宫的妃嫔有什么事情好商议的?这一下,石闵可谓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绕是如此,出于好奇心的驱使之下,石闵最终还是选择去看望一下郑樱桃。 郑樱桃毕竟在他年幼的时候很照顾他,如生母一般。石闵不是那一种忘恩负义的人,所以只是腹诽了一下,便不假思索地跟着小翠离去了。 进了郑樱桃所在的寝殿,却是没有见到郑樱桃的人影,石闵不好在这里观望,所以全程都是低着头,或者目视前方的。 “小翠,郑妃娘娘呢?”石闵不由得一脸狐疑之色。 小翠一脸歉意地道:“请大都督在此稍等。娘娘正在里面沐浴,很快就会出来的。” 石闵随即起身道:“既然娘娘不方便,石闵这便告辞。小翠,烦劳你……” 石闵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甜美而又充满了慵懒意味的声音,便从一侧的屏风中传了出来。 “怎么,大都督真是一刻都不想在我这儿多待吗?我有那么惹你厌烦吗?”郑樱桃一副幽怨的模样,从屏风那里站了出来。 “棘奴,你在想什么呢?”郑樱桃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还故意拿着玉手在石闵的面前晃了晃,一脸挑逗的神色,就连语气都是那么的撩人心弦! “额……” 直到这时,石闵这才如梦初醒,为了抗拒郑樱桃的“媚功”,他狠狠地在暗地里拿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不自觉地苦笑道:“是这样的。娘娘,我适才在寻思着,娘娘你特地找我商议的会是什么事情呢?” “怎么,棘奴,难道没有事情我就不能找你过来了吗?” “这……”石闵不由得一脸为难地道,“娘娘,男女有别,你是大王的爱妃,宫中又是人多嘴杂的,万一被有心人拿此事大做文章,传到了大王的耳朵里,对你对我都十分不利呀。” “棘奴,其实我找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而已。”郑樱桃又换了一种语气,很稀疏平常的语气,就跟家里人在唠嗑一般。 石闵还是颇为不适应,连连摆手道:“娘娘,如果你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的话,棘奴这便告辞了。棘奴公务在身,他日若有空,一定过来看看娘娘,好好聊聊天。” “又是推诿之词啊,棘奴。” 郑樱桃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大忙人,便是日理万机的皇帝都没你忙的。可是你总不能连这点空闲时间都没有吧?” “娘娘,你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石闵不怎么喜欢跟女人拐弯抹角的。 “小翠,沏茶。” “娘娘我……这……” “坐下。”郑樱桃看见石闵又站了起来,不禁急了,过去就将石闵按到了椅子上。 第0135章 美人如玉 石闵正在紧锣密鼓地操练新兵的时候,黃韶没少派人去他的府上套近乎。但因为石闵不在家,衣食住行都在军营的原因,黃韶没办法,只好找来了秦牧,细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于是乎,秦牧又代为转达黃韶的话,大致上的意思就是有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想要与石闵谈一谈。 众所周知,石闵已经把家中的酒楼、酒窖、丝绸等生意都交给了夫人董巧巧打理,黃韶若果真是想谈生意的话,大可以找董巧巧谈。 可是黃韶现在这么拐弯抹角地找石闵,可见此“生意”非彼“生意”! 石闵想了想,觉得可行,毕竟赚了一个美娇妻的同时,又能得到黃韶这么一位大财主的鼎力支持,想想都很划算。 随即,石闵备上了一份厚礼,拜访黄府,在与黃韶寒暄了一阵之后,便又被一个婢女引路,到了后宅的一处花园里。 “铮!咚!……” 还没近前,刚刚步入了这个花园,石闵便听见了一阵清脆而又灵动的琴声。 那个引路的婢女福了一礼,随后退下。 石闵放眼望去,只见一名身材婀娜多姿,背影曼妙的女子背对着自己,而那个女子,手下抚琴,一张古木雕刻的古色古香的琴摆在桌案上,一道道美妙的音符从琴弦上拨动出去,扣人心弦。 石闵生怕打破这难得的一幕,生怕打破这悠扬而悦耳的琴声,故而蹑手蹑脚地近前,闭上了眼睛,细细地体会这琴声中被倾注的感情。 指尖流淌出声音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扑闪着灵动的翅膀,清亮亮的流淌着,又好似塞外悠远的天空,沉淀着清澄的光。 玉手轻佻,只见那芊芊玉指在琴弦上风快的弹奏着,琴声尖利、高昂,却不突兀。犹如无数烈马跑去,壮怀激烈…… 石闵出身将门,但却并不是一个赳赳武夫,先秦时代所传承下来的传统还在。武将世家出身的石闵,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锻炼,不仅是习武,学习文韬武略,学习排兵布阵之道,就连琴棋书画样样都不能落下。 对于琴艺,石闵还是略知一二的,只是弹奏不出这般好听而动人的琴声而已。 这琴声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这是一种洁净的琴声,载着人的心灵驶回音乐深处,寻找精神的玫瑰。 一曲毕。 石闵还没回过神来,就只见大婵睁着美丽的眼眸看着自己:“大都督?” “噢。抱歉大婵小姐,是石闵失礼了。”石闵还是表现得彬彬有礼的模样。 这个时代,不同于后世的女人喜欢小鲜肉,唇红齿白,貌比潘安的男子固然受人喜欢,但是风度翩翩,高大魁梧能给人一种安全感的男人,显然更受到这些古代女子的追捧! 没办法,这是一个乱世,连自己都男人都无法保护你,估计没什么活路了! 黄月婵脸朝花束、身形苗条,长发披于背心,用一根粉红色的丝带轻轻挽住,一袭白衣,鲜花一映更是粲然生光,只觉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当真非尘世中人,待她转过身来,才见她方当韶龄,不过十八岁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她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在她细致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忧虑,让她原本美得出奇的容貌更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 石闵赞叹地道:“大婵小姐,你方才弹奏的琴声实在是太好听了,我一时之间入了迷,不能自已,还请你多多包涵。” “大都督谬赞了。坐吧。” “谢小姐。” 黄月婵低着头,有些羞赫地道:“大都督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婵儿妹妹。” “噢啊,好,婵儿妹妹,那日后我就这么叫你了。” “大都督,事情婵儿已经听父亲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婵儿必遵之。” “婵儿妹妹,你会觉得委屈吗?” “不委屈,其实婵儿还有些庆幸呢。婵儿在第一眼看见大都督的时候,其实已经芳心暗许了。这世上,又有谁如大都督你这般英雄了得的人物?能嫁给你,是婵儿这一生的幸运。” 这么直接?石闵倒是小觑了这个时代的女子的开放程度,难怪,大婵小婵不过二八年华,便艳名远播,黄府的门槛都被媒婆和送彩礼的人踏破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或多或少都是敢爱敢恨的,就算是忸怩一些的女子,面对心爱的男子的时候,亦会坦诚相待的。 石闵叹了口气道:“我就是怕你觉得委屈。婵儿妹妹,请你放心,我回去后一定会备足了彩礼,以平妻的规格迎娶你过门的。” “大都督不必如此。”黄月婵摇了摇头说道,“大都督,你听过凤求凰吗?” “这……没有。凤求凰这首曲子不是已经失传了吗?” “不,其实它还有残篇,现在的凤求凰,是我修改过的,若是大都督不嫌弃的话,婵儿想给你弹奏一曲凤求凰。” “好,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这一个上午,石闵都在聆听黄月婵所弹奏的曲子,偶尔交流一下音律上的事情,倒是不会太无聊。 黄月婵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如蔡文姬一般的才女。能娶到这么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子,倒是不失为一种幸事。 石闵享受了这一刻难得的安详,不过他终究是很忙的,在黄府用过午膳之后,石闵便回到军营,继续操练士卒的事情。 会盟诸侯,讨伐石宣的叛军的日子越来越近,石闵一直都没敢离开军营,吃住都是与将士们一起的,同甘共苦,这使得他赢得了许多将士的拥戴。 公元342年开春,蒲洪、姚弋仲、刘显、王伏都等二十一路诸侯奉旨讨贼,会盟于襄国的观雀台。 各路诸侯所带的兵马大不一样,多的三万,少的几千多,加起来都超过了三十万之巨。再加上原来石闵麾下的二十万大军,还有其他,诸如石斌、石鉴、石遵、李农等人的部众,聚集于襄国的兵力,多达六十万! 趁着这灾荒之年,各地的军阀们都在招兵买马,能拥有这么多的兵力,其实是不足为奇的。 不过,联军的兵马这么多,却不可能全部出动的,这一切还需要石虎自己的调度。 而那二十一路诸侯,其实除了姚弋仲、蒲洪、刘显等这些原本就拥兵自重的各族军阀之外,各地的刺史、郡守都有,只不过他们的兵力有限,比不上本就拥兵十几万的大军阀而已。 现在,整个大赵国的人口不过一千八百多万,当兵打仗的却有那么多人,不得不说,乱世的残酷性,几乎到了全民皆兵的程度!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由于胡人们害怕汉人得势,又自恃自己的铁骑厉害,故而很少征召汉人入伍的。 第0136章 延津之战 公元前342年二月初,石虎会盟二十一路诸侯于襄国的观雀台,饮宴过后,颁布讨伐逆贼石宣的诏书,诏书中列举石宣的十大罪状,罄竹难书,诸侯皆愤慨。 石虎拜石闵为大司马、讨贼大都督,节制诸军,负责平定叛乱之事。 二十一路诸侯近三十万之军,再加上石闵原有的部众和其他将领的兵马,接近六十万,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和防止一些突发状况,石虎留下了其中的二十万之众,只给四十万人马石闵,后者欣然接受。 二月四日,石闵率军出击,与石宣亲率的叛军在延津遭遇,双方隔着一条延水进行大战。 “杀啊!”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号称“八十万”兵马的叛军处于防守的劣势,而仅仅只有四十万军队的官军却处于上风,属于进攻的一方。 官军的将士们在己方的投石机、床弩、箭雨等杀伤力极强的重武器的掩护之下,通过搭设浮桥,或者撑船的方式渡河作战。 为了击退来犯的官军,叛军那边严阵以待,修筑了壁垒,放射火箭,焚毁了浮桥、船只。整个河面,一片火海,被火箭烧到的官军将士们哀嚎着,钻到了水底,被活活地淹死。 交战了一日,官军未能强渡延水,在丢下了近万具尸体之后,官军随之鸣金收兵。 石闵击鼓聚将。 “诸位,强渡延水,我军必损失惨重。对面的叛军已经在沿岸建造壁垒,搭设工事,严阵以待,还好事前,我已经命人打探过延水之深浅,在延水一角有一个浅滩,兵马可直接渡河!今日一战,叛军必心存侥幸心理,认为我军不会夜袭,也不能确定我军会从何处夜袭。故而这个时候发动夜袭,是为最好之战机也。” 这时,姚弋仲站出来道:“请大都督下令,末将无从遵从!” “好!姚弋仲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精锐步骑五万,抢先渡过延水,占据险要之地,拖住敌军!” “诺!” 石闵又道:“其余诸军,在大战打响之后,当从沿岸发动渡河作战!使叛军首尾不能相顾!” “遵命!” 子时,姚弋仲率领的五万精锐步骑便举起火把,趁机渡过延水。对面负责防守的叛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如其来的官军所破,彻底登陆,叛军大败,纷纷四散而逃。 官军的铁骑是得势不饶人的,在姚弋仲的号令之下,数万骑卒挥着嗜血的斩马剑,肆无忌惮地屠戮着到处逃窜的叛军将士。这些叛军将士压根儿就没有多大的战斗力,好多都是刚刚拿起武器,没有经过什么系统的训练的新兵蛋子。 这些新兵能打顺风仗,壮大声势,但是碰上逆风的战事,便一击即溃,溃败之势是无可挽回的。 “姚弋仲那里已经渡河了!”看见对岸亮起的火龙一般的火光,石闵心下大定。 接下来,在石闵的号令之下,官军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对对岸的叛军发动了强大的攻势。 仓促之间的袭击,叛军根本反应过来,就算将领们反应过来了,想要发号施令,但是碰上了一面倒的屠杀的士卒们根本不听使唤,丢盔卸甲,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不到半个时辰,石闵便率着军队全部渡河,乘胜追击,冲击对面的叛军大营。 “撤!快撤!”石宣自知大势已去,不敢再在这里驻足了,于是慌乱之下,便带着数百骑狼狈地往南方逃去。 这个时候,正规军与杂牌军的战力就凸显出来了。 在石闵的号令之下,几十万的官军长驱直入,一路追杀溃逃的叛军将士,但凡是没有跪下来投降的,甚至是晚了一步,统统被赶尽杀绝。乃至于一些已经跪地求饶的,碰上了残忍嗜血的胡人骑兵,都会被砍掉了项上人头,死状凄惨。 石闵打手一挥道:“传令下去!投降不杀!” “大都督有令!投降不杀!” “大都督有令!投降不杀!”石闵的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下去。 一些杀得兴起的胡人骑兵,碍于石闵立下的严酷的军法,都没敢再动手随便杀死降卒。 石闵之治军,有多么的铁面无私,大家没看见过也听说过,没必要为了一时之快,把自己的性命都丢了。 经过了一夜的追杀,叛军伏尸数十里,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蒲洪不由得捋须笑着道:“哈哈哈哈!这一仗打得真是痛快!想我蒲洪戎马半生,打了几十年的仗,却从未打过如此顺利的仗!兵锋所至,势如破竹啊!” “是啊。”在一侧的姚弋仲微微颔首道,“叛军号称有八十万人马,其实不过四五十万的老弱病残,不堪一击。这还有赖于大都督你的战术得当,用兵如神啊!大军还没开进延水,大都督便找好了从延水渡河作战的位置,岂非料事如神乎?” “大都督用兵如神,末将拜服!”在场的将领都无不向石闵行了一礼,表示心悦诚服。 石闵摆了摆手道:“这一战的胜利,大家都是有汗马功劳的,非我石闵一人之功也。” 说真的,对于能打赢这场延津之战,石闵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对于自己能对叛军战而胜之是深信不疑的。 别的不说,叛军里面真正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士卒不多,绝大多数还是刚刚被拉了壮丁,被迫参战的老百姓。 能击败这些乌合之众,石闵的心里压根儿就没有多大的成就感。 没错,延津之战的规模很大,参战的兵力达到七十万以上,但是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重量级上的。 石闵麾下的军队,一半以上都是经过大战的老卒、锐士,战斗力十分的强悍,故而能以摧枯拉朽之势,一日之内大破叛军,这一点都不足为奇。 而且在战前,石闵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早已命人打探好襄国到邺城一些地方,极有可能爆发大战的位置。诸如一些偏僻的小道,一些浅滩,石闵都了如指掌,叛军拿什么跟他斗? 这时,姚弋仲起身道:“大都督,眼下的延津之战,我军毙敌八万余,但仍有二十余万的降卒该作何处理?” 闻言,众将都面面相觑。 按照赵军以前的惯例,对于降卒一般都是杀掉的。可是在大战的时候,石闵曾经说过“投降不杀”,这可不好反悔,不然就跟当年的白起坑杀几十万的赵军降卒一般。 石闵对此早有了计较,于是挥了挥手道:“此战,是为平叛之战,只诛首恶,附逆者皆可宽大处理。这些士卒只是被逆贼石宣挟持的普通百姓,并非是真心想附逆的,本都督当上奏大王,请求宽大处理。” “这……” 姚弋仲又道:“大都督,这恐怕不好。二十余万的降卒不方便管理,而且军中的粮秣所剩无多,眼下摆在咱们面前的,还有邯郸、武安、邺城等易守难攻的城池,一时之间,只怕难以攻城掠地,直取邺城!若是战事僵持下去,对我军是极为不利的呀。” 石闵沉声道:“此事我会亲自向大王陈情的。二十余万的降卒背后,是二十余万个家庭,怎能说杀就杀?此番的平叛之战,本就是在内耗我大赵国的国力,将他们全杀了,日后朝廷拿什么扫灭列国,一统天下?” 第0137章 只诛首恶 在延津之战的捷报传来的同时,石闵的一本奏牍随之摆到了石虎的桌案上,供其阅览。 首战告捷,即大败了叛军,几乎将叛军主力消灭殆尽了,石虎不由得大喜过望,但是石闵从前线传回来的奏牍,却让石虎的眉头一皱,脸色跟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不过,这到底是石闵的请求,又是为了国家的根本而考虑的,石虎不敢马虎,便将自己最为信任的谋臣申钟和申扁这对夫子召进宫里,共商此事! 申扁听说了石闵的请求,在向石虎恭贺战胜之喜后,又道:“大王,臣以为大都督所考虑的事情不无道理。延津一战,降卒多达二十余万,若是全部杀死,只怕会失去天下人的心。这且不说,此战,为平叛之战,本身就是我大赵国的国力进行的内耗,内耗愈发严重,国力就会衰退!” “申钟,你认为呢?”石虎沉吟了一下,又将目光放到了在一侧低头不语的申钟的身上。 申钟回答道:“大王,申扁说的没错。经过先帝与大王二十多年的励精图治,中原的人口这才有所恢复,稍有起色,若是大王执意要杀死这二十余万的降卒,只怕国内不知会出现多少的寡妇,多少的儿女没了父亲,如此民心必乱。大王若欲扫灭列国,建立秦始皇、汉高祖一般的统一的伟业,无有青壮作为兵源是不可以的!” “所以,臣亦请大王为了我大赵国的百年大计,为了统一之大业,对降卒宽大处理。只诛首恶,在战后释放这些降卒,使之卸甲归田,或者戴罪立功,这样岂不是更好吗?” 申钟口中的“先帝”,便是石勒。 其实,羯赵国有两位“先帝”,石勒与其子石弘,后者在位四年,不过是石虎手中的傀儡皇帝,不值一提。 所以石弘一直都被世人所忽略,存在感极低。 石勒初起时,往往对攻下的坞壁垒征收义谷,有时也以掠夺方式获取军粮。约在313年始采用租调剥削方式。 石勒下令州郡检查户口,征收田租户调,规定户赀出帛二匹、租谷二斛。 称赵王后,石勒较留意于农业生产,常遣使者循行州郡,劝课农桑。故当石虎统治之初,租入殷广,邺都的中仓每年有百万斛的租谷输入,沿水次诸仓也储积了不少粮食。 羯赵国采用胡、汉分治政策,设置大单于统治各少数族人,又设置专门的官职管理胡人辞讼和出入,甚至强行规定称汉人为“赵人”,胡人为“国人”,并严禁呼羯为胡。 石勒、石虎均沿用刘汉的徙民办法,将被征服地区的各族人民迁往其统治中心襄国、邺及其周围地区,以便控制。对人民的统治,除以州、郡行政系统管理外,同时存有以军事组织形式管理并占有人口的制度。 得益于石勒的一些政策,赵国的黎庶虽然一直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是好歹能活下去,人口有了一定的增长,较之于三国时期人口多上许多,不过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匈奴人、鲜卑人、氐人、羯人和羌人,汉人占了各族中的绝大部分。 现在的石虎还没意识到汉人对于羯赵朝廷的危害性,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有意“苦役晋人”,严重地破坏了农业生产,使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日益激化,起义不断发生。 石虎摆了摆手道:“朕又何尝不知?可是申扁申钟,你二人可知道,朝廷当前的心腹大患乃是石宣的叛军,一日不拿下邺城,一日不杀死石宣,一日不能平定叛乱,朕心难安,国内的动乱就不会停止。” “而现在,石闵虽然率军在延津大破叛军,几乎歼灭了叛军的主力,但是叛军在邯郸、武安一带布置了重兵,仗着城高池深,叛军必定负隅顽抗!我军若无多余的粮秣,只怕是无以为继,不能早日平定叛乱啊。” 闻言,申扁颔首道:“大王是在担心我军受挫,不能早日平定叛乱?” “不错。在战前,朕已经征集了许多的粮秣,可是再养上这二十余万的降卒的话,恐怕支持不了多久。而且,这些降卒人心未附,难以管理,若是就地遣散了他们,又回到叛军的阵营里,继续为虎作伥,阻挡王师又待如何?而要管理这么多的降卒,不抽出一些兵力看押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来,又如何能保证我军可以势如破竹,一举拿下邺城,平定叛乱呢?” 听到这话,申钟与申扁父子二人面面相觑,随后,还是申扁站出来道:“大王,既然对降卒争取宽大处理的事情是大都督提出来的,何不让大都督自行解决?” “此话怎讲?” “当前的要务,便是平定石宣之乱。请大王让大都督立下军令状,保证能在三个月之内捣破邺城,杀死石宣,平定叛乱!否则这二十余万的降卒便养不得,只有尽数杀之了。” “善!” 石虎的密信很快就送到了石闵的手里。 三个月之内平定叛乱,真的能做到吗?老实说,石闵的心里没底,不过为了留下这二十余万的降卒,石闵只能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 饿着肚子,走投无路的人是很可怕的,偏偏那些降卒中,有着不少都是汉人! 为了保住汉家的元气,不至于将来受制于胡人,沦落到无兵可用的地步,石闵只好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立下军令状。 若是三个月内,石闵不能长驱直入,攻破邺城,取下逆贼石宣的首级,平定叛乱,便提头来见! 绕是如此,石闵不是那种喜欢吃亏的人,做好事不留名,这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这不,为了震慑和管理这些降卒,石闵在延津设立了战俘营,如圈禁鸡犬一般,把二十几万的降卒都关到了战俘营里。 同时,石闵还打算杀鸡儆猴,将降卒们集中起来,并且把叛军中百夫长以上级别的将领都揪出来,跪在这些降卒的面前,来一个杀一儆百。 石闵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了高台,俯瞰着底下形形色色,满是惶恐的神情的叛军降卒。 以往赵国的军队是怎么对待战俘,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又有目共睹的,赵军对待战俘,一般都是格杀勿论的。先秦时代,列国之间的征战还讲究战争礼节,无论胜败,都会将各自的俘虏和降卒进行交换,或者是出钱赎买。 而秦汉以后,彻底礼崩乐坏,大家为了取胜,为了打击敌方的根本而不择手段,其中屠杀就是一种必要的手段。 尤其是这个五胡乱华的乱世,列国都信奉丛林法则,将弱肉强食,奉为圭臬! 因此每每攻下一座城池,军队都会大开杀戒,屠戮手无寸铁的黎庶,抢走妇女,作为生育的工具和食物。原本的中原大地,俱是膻腥,如草原上的部落混战一般,毫无规则! 而对于战败的一方来说,降卒和战俘是不一样的。 降卒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投降的,战俘则是在战斗中被俘虏的。性质不一样,所能得到的待遇不同,不过嗜杀的赵军可不管是战俘还是降卒,想杀就杀。 好在石闵的名声还算是不错的,在一贯嗜杀的赵国将领中,算是最“良善”的名将。这一回石闵能使得这么多的叛军将士投降,除了叛军确实是走投无路之外,石闵不会滥杀无辜亦成了一个重要原因。 不过,眼下这降卒这么多,只怕石闵自己都做不了主! 石闵看着底下的叛军将士,肃容道:“列位,我是大王钦封的大司马,内外诸军大都督石闵!延津之战,已经过去三日,想必你们对于自身的命运会如何,都是揣揣不安的吧?我之所以迟迟不能给你们一个答复,是因为这个事情,我无法自己做主!二十几万的降卒,是杀是留?” “今天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的生死存亡,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已经向大王请命,想留下你们的性命,戴罪立功!上天有好生之德,谁不是娘生爹养的?谁不想好好地活着?但是活着,活下去,必须要有资本!” “我石闵自问已经是对你们仁至义尽了!眼下乃是饥荒之年,粮秣无多,留下你们,如何管理?是留是放?我石闵已经向大王保证过了,让你们活着,但前提是,三个月内,必须攻下邺城,平定石宣之乱,不然我石闵便要人头落地了!” “看到这些人了吗?” 石闵指着跪成了两排,大概有五百人的衣甲凌乱,精神萎靡的叛军将领。 “他们是叛军中都尉级别以上的将领!此战,我军只诛首恶,对于一般的附逆士卒可以宽大处理!我知道,你们都是被胁迫的壮丁!在此之前,你们或者是在田间地头耕作的农民,或者是在闹市里吆喝的小贩,或者是渔夫、游侠,你们打从心底不愿附逆。” “所以大王愿意网开一面,饶你们不死!同时,希望你们能服从我的管理,有违抗者,一律军法从事!” 随后,石闵打手一挥,丢了一枚令箭下去。 “枭!” “噗嗤嗤!……”在高台下跪成了两排的叛军将领顿时被砍去了脑袋,好多人因为刀钝,没砍得利索,又被砍了一回,就跟杀鸡一般,血流如注,血淋淋的场景不仅让人战栗,还让人反胃得很。 见到这一幕,在场的降卒不无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紧接着,石闵又针对这二十余万的降卒进行了明确的规划。 被胁迫的降卒,或者是负伤的降卒都被留在延津,按照保甲制度被严格控制起来。 石闵创造出的保甲制度可谓是别出心裁的。 原本的保甲制度是若干家编作一甲,若干甲编作一保。保设保长,甲设甲长。以便统治者对人民实行层层管制。 保甲制的实质是通过联保连坐法将全国变成大囚笼。联保就是各户之间联合作保,共具保结,互相担保不做通共之事,就是一家有“罪”,九家举发,若不举发,十家连带坐罪。 而现在,为了行之有效地管理这么多的降卒,又不至于将他们监禁起来,过多地浪费兵力,石闵决定使用保甲制度来进行管理。 换言之,以个人为一单位,十人为甲,设甲长,十甲为一保,设保长。 一甲之内,一人犯罪(逃跑),同一甲的九个人全部株连,没有检举亦要被株连杀死。一保之内,跑的人超过十人亦是如此。 除此之外,为了尽快结束战事,使用炮灰,石闵还征调了降卒中训练有素,或者是久经战阵的人,使他们戴罪立功。 第0138章 邯郸 “杀啊!” 邯郸城下,士气高昂的官军将士正在架着云梯,悍不畏死地登上城头,与叛军展开生死搏杀。 邯郸,这一座千古名城又迎来了残酷的战火! “邯郸”之名,最早出现于古本《竹书纪年》。 据石闵所知,邯郸的地名源于邯郸山,在邯郸的东城下,有一座山,名叫邯山,单,是山脉的尽头,邯山至此而尽,因此得名邯单,因为城廓从邑,故单旁加邑(阝)而成为邯郸。 邯郸二字作为地名,三千年沿用不改,是华夏地名文化的一个特例。 传说上古时期人类始祖女娲就在邯郸古中皇山抟土造人、炼石补天。8000多年前,新石器早期的磁山先民就在这里繁衍、休养生息,开启了农业文明的新纪元。 邯郸的城邑,肇起于商殷。在商代早期建都于邢(今邢台),后迁都于殷(今安阳)的数百年间,邯郸均为畿辅之地。 古本《竹书纪年》中,就有商末殷纣王在邯郸建“离宫别馆”的记载。至迟在殷纣王时期邯郸一名就已经出现,证实邯郸古城距今已有3100多年的建城历史。 邯郸之域在西周时属于卫国,春秋时为晋地,当时邯郸已是闻名遐迩的农业、手工业和商业比较发达的著名城邑。 晋定公十二年(公元前500年),晋国正卿赵鞅(赵简子)已将邯郸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从此,邯郸便成了赵氏的世袭领地。战国时,赵敬侯元年(公元前386年)将赵都自中牟(今河南鹤壁西)迁徙到邯郸,邯郸作为赵国的都城,历经八代王侯,延续了158年的繁华。 特别是一代英主赵武灵王,开改革之先河,实行胡服骑射的军事改革,富国强兵,国势大盛,雄踞战国七强之列,使赵国成为可与强秦抗衡的国家之一。 秦始皇十九年(公元前228年)秦军破邯郸,赵王迁降秦,邯郸属秦国,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秦灭赵国。次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将全国分为三十六郡,邯郸是邯郸郡的首府。 汉高祖四年(公元前203年)立张耳为赵王,都城仍设邯郸。 九年,刘邦封其爱子如意为赵王,并重建邯郸宫城,富丽堂皇的温明殿即建于此时。一直到西汉后期,邯郸城有“富冠海内,天下名都”之称,是除国都长安之外,与洛阳、临淄、成都、宛(南阳)齐享全国五大都会盛名,从战国到东汉,邯郸兴盛长达500年之久。 东汉末叶,豪强并起,割据混战,邯郸罹难兵燹灾祸,开始走向衰落。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汉献帝册封曹操为魏国公,于邺城建都。在经济上实施屯田安民,大兴水利,营建魏都,开修道路。 魏都的营建,以中轴为对称法则著称于世,并修建了铜雀、金凤、冰井三台。西晋左思所作《魏都赋》,正是描写邺城此时的繁华景象。 邺城的兴起导致黄河以北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南移,邯郸此时沦为一般的县城,隶属于魏郡。 三国魏黄初二年(公元221年)邯郸属广平郡,东晋后又改属魏郡。 代之而勃兴的魏都邺城继而先后为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的国都,前后历时364年,对于后世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冲啊!” 邯郸城下,喊杀声震天动地,震耳欲聋。 石闵亲自督战,指挥赵军将士们奋不顾身地冲击着邯郸城。 “嗖嗖嗖!……”经过了这么一番混战,无论是官军还是叛军的弓箭手,都在各自放箭,射杀敌人。 “啊!”且看一个倒霉的官军士兵被射瞎了眼,捂着流血汨汨的眼睛在那里哀嚎着,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还有几个赵卒扑了上去,最后被一阵乱箭射穿了衣甲,纷纷溅出了一朵又一朵妖娆的血花,倒在了血泊里,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官军作为进攻城池的一方,比较负隅顽抗的叛军,伤亡自然是要大的多的。 叛军据城而守之,使用擂石、滚木、油锅水、箭矢等杀伤力极强的武器,居高临下地打退了官军一次又一次猛烈的进攻。 “嗷呜!”正在攀爬云梯的官军士卒被油锅水泼到,顿时惨嚎了一声,浑身湿淋淋的一片且不说,整个人都滚到了地上,还连累了后面的几个战友摔了下去。 “砰!” 至于被滚木或者是擂石砸到的官军士卒,下场亦是惨不忍睹。被重物砸到,顿时头破血流,身子都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 还没等官军士卒爬上去呢,就有一些叛军将士挥着长矛长枪刺伤了他们,这又杀伤了许多的官军士卒。 好不容易爬上了城头,又被城头上的叛军将士一窝蜂地围了过来,武力不济,或者是倒霉透了的官军士卒就被刺了透心凉,然后被刺成了刺猬一般,乱刃分尸。 城门口那里,官军士卒们推着冲车,在那里猛烈地冲撞着偌大而结实的城门,城门几乎是摇摇欲坠的,但是城门里面,还有不少的叛军将士用自己的身躯挡着,硬是顶住了冲车的撞击。 打这种攻坚战,消耗太大,石闵是最不想打攻坚战的,奈何叛军已经不敢出城野战了。 又打了一日,随着官军鸣金收兵,邯郸攻防战便宣告了一段落。 夜幕降临。 石闵将自己的几个心腹大将,王平、文泰、李信、陈长生、恶来、花木兰六人都聚集到中军大帐,商议大事。 值得一提的是,董匡和卫峥被留在了襄国,整顿襄国的军务。毕竟石虎是不怎么放心石闵一个人带几十万大军的,将妻儿留在襄国的同时,他的一些亲信也必须驻防襄国,以备不时之需! 王平首先说道:“大都督,这邯郸城可真是有够坚固的!我军几十万人马围城打了两日,愣是不能撼动这座邯郸城一下,早知如此,当初大军过邯郸的时候,就应该先攻下这座城池啊!” 当时石闵又何尝不想拿下邯郸? 可是那时的赵军仍在护驾,出逃襄国,后面还有追兵,邯郸乃是河北的一座重要的军事重镇,居于襄国与邺城之中,地理位置十分险要,拿下邯郸,就是逼着石宣狗急跳墙,集合优势兵力来攻,若是早日决战的话,石闵岂有机会扩军?岂有机会培植自己的势力? 故而,石闵摆了摆手道:“邯郸城易守难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眼下,据我所知,邯郸的守将是梁犊、麻秋,是咱们的老相识了。邯郸守军应有十万左右,粮秣不少,可能石宣自己都没有把握打赢延津之战,所以早就在邯郸巩固了城防工事,囤积了粮秣。” “现在石宣已经回到了邺城,继续调兵遣将。若是我们不能早日攻下邯郸,继续南下的话,三个月之内,只怕是无法平定叛乱的。” 闻言,众将都默然无语。 石闵又道:“现在我军兵多将广,没必要对着一座邯郸城死缠烂打的。所以我决定分兵南下,攻下武安,以切断邺城与邯郸的联系,同时能将武安作为进攻邺城的前哨站,早日平定石宣之乱。” “大都督,末将愿意领兵攻下武安!”众将纷纷请命。 攻下武安,将成为这场平叛之战的关键的一步,石闵不敢马虎,所以没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李菟、李农、姚弋仲等这些不是一条心的将领。 石闵扫视了六位将军一眼,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李信的身上。 “李信!” “末将在!” “你明日一早,便率我汉军之步骑三万人,长途奔袭,务必尽快拿下武安!” “诺!”李信欣然受命。 “花荣(花木兰)、文泰!” “末将在!” “你二人随同李信出战!” “遵命!” 文泰很乐意接受这个艰巨的任务,但是花木兰的黛眉一蹙,明显是有些不乐意的。 第0139章 断袖之癖 夜深了,在石闵的寝帐内,依旧是灯火通明的一番景象。 石闵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在睡前阅读一下书籍,诸如兵法、诗赋、古籍、史书等书籍他都看过不止一次,读得滚瓜烂熟的。石闵比较喜欢看一些杂书,涉猎的范围极广,不过能增广见闻,倒是远胜于一般的儒生。 开卷有益,在乎心灵。 此时的石闵拿着书本在翻看,心思却不在书里面的内容上。 他在下一盘棋,一盘很大的棋,自石闵派独孤伽罗刺杀石宣开始,这盘棋就已经开始了。 石闵以赵国为棋盘,以所有的赵国君臣、军民为棋子,乃至于石虎、石宣都被他玩弄于鼓掌间,这一手笔不可谓不大。 绕是如此,从石虎出逃到襄国开始,棋局的走向都不受控制了。 人心难测,人不可能真的成为棋子。所以世事的变化,已经超乎了石闵的臆测。 延津之战,官军大胜,俘虏了二十余万的叛军将士,但是这也给石闵带来了许多的困扰! 虽然说,这些降卒中,汉人不多,却也有三分之一左右的汉卒,其余的都是羯人、鲜卑人、匈奴人等胡人,但是石闵并不想让这么多的汉人给他们陪葬。 上天有好生之德,石闵自问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不会草菅人命,可是杀了这二十几万的降卒,他将背负“人屠”、刽子手的骂名,一辈子都活在内疚中。 留下这些降卒,襄国朝廷养不起,战事还要进行下去的话,石闵就要想方设法地在三个月内结束平叛之事,不然他真的是性命难保。 当然了,如果真的无法在三个月内平定叛乱,石闵是绝不会坐以待毙,自刎谢罪的。 他石虎可不是一个值得效忠的君主! 石闵已经想好了,若是真的不能在三个月内平定叛乱,石虎又要自己自刎,或者是撤换自己,拿掉自己手里的兵权的话,自己便顺势而起,反手一击,拿下襄国,自己称王称霸。 实质上石闵此时已经有了称王称霸的资本。 不说他麾下有二十万之众,就是那些降卒都是可以利用的。 没错,石闵已经在降卒里散播了传言,是他石闵用自己的脑袋换得了他们的性命。现在石虎要卸磨杀驴了,杀了石闵,下一步不是要杀死他们这些降卒吗? 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这些降卒岂能不奋起反抗? 有了这么多的兵力,石闵不相信自己拿不下襄国,杀不了石虎!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石闵势必要向偏居一隅的东晋朝廷低头,向晋室称臣,以换取自己在中原的立锥之地。而这,就是石闵不乐意见到的事情! 石闵的野心极大,救下那二十余万的降卒,除了让自己没有那么多的负罪感之外,更多的,还是想换取老百姓的拥戴,博得一个好名声。 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拥有强军固然重要,但是好的名声也能让石闵受益匪浅。 毕竟,没有一个好的名声,没有仁义之名,石闵何以得到臣民的拥戴,何以招贤纳士,不战而屈人之兵? “大都督。” 外面忽而响起一阵轻轻的呼唤声。 “是木兰吗?进来吧。” 花木兰用的是假名花荣,女扮男装,只有石闵知道这个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的“小白脸”,其实是一个女子。在军中,人人都知道石闵的亲兵营的大统领是花荣,字木兰。 花木兰原来是在巡夜的,见到石闵的寝帐还是灯火通明,知道他可能还没睡觉,所以这才找了过来的。 “坐吧。”看着还是一身戎装,站在自己面前的花木兰,石闵指着对面的一个蒲团,让花木兰坐下。 “是。” “木兰,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明日一早,你就要随同李信他们南下攻打武安了,还是早点睡吧。” “那大都督你为何还不歇息呢?莫非是有什么心事?” 闻言,石闵的神色一僵,便变了脸色道:“哈哈。我能有什么心事?现在我军的首要任务就是拿下邯郸和武安,一切尽在掌握中。” “大都督不愿说就罢了。大都督,你的心事我不能帮你解决,但是木兰还是想帮你分担一些的。” “傻丫头。”石闵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不是一直在帮我分担吗?” “那你这回为什么派我出战?木兰不想离开你,大都督你让长生做了亲兵营的大统领,以后我是不是都要独自领军,不能再时时跟随你,看到你了?”花木兰的眼圈一红,似乎快要落泪了。 “唉!” 石闵长叹了一声,随即坐到了花木兰的身边,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花。石闵何尝不知道花木兰对于自己的爱慕之情? 可是生逢乱世,终究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 花木兰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无论是勇武还是谋略,以及统兵作战的能力,丝毫不逊于李信、文泰等人,若是石闵娶了花木兰,可能才是害了她。 这个时代,固然没有似宋朝以后的那般,强迫女子裹脚,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轻视女人,但是让一个女人统兵作战,想想都觉得太胡闹了。 “木兰,这些年你待在我的帐下,听我悉心教导,耳濡目染之下,你早已具备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你是一个难得的将才,木兰,你就一直待在我的身边,是太屈才了,太埋没你了。” “大都督,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你。”花木兰的眼睛又是一红,如小兔子一般,可怜巴巴的模样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去好好的安慰她。 石闵摇摇头道:“木兰,其实我也舍不得你,但我不能因此而害了你。你对我石闵的心意,我都知道,可是这又能如何?我能娶了你吗?” 花木兰哭哭啼啼地顺势倒在了石闵的怀里,脑袋枕着他的胸口,吸了吸琼鼻,泪湿衣襟。 “大都督,我愿意……只要能待在你的身边,木兰做奴做婢都愿意的!大都督,你可知道,在这个世上,除了木兰的阿爹,就属大都督你对木兰最好了,木兰舍不得离开你呀。” 闻言,石闵轻轻的抓着花木兰的素手,叹息了一声道:“唉,木兰,你以为嫁给我,做了我石闵的一房妾室是幸福的吗?在军中,咱们好歹还能时常见面。我已经是可想而知的,日后的战事必将更加的频繁,我必将很少有时间能回家的。而木兰你若是嫁给了我,必须要独守空房,每日过着百无聊赖的贵妇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石闵可是很了解花木兰的脾性的,这个巾帼英雄不同于寻常女子。 寻常女子在出嫁之后,出嫁从夫,总是会待在家里操持家务,相夫教子的。而花木兰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人,本身就不爱红装爱武装的,这骤然过上了贵妇人的生活,如董巧巧、石兰、崔莹、独孤伽罗她们一样,独守空房,花木兰能忍受得住吗? 要知道,石闵的这四个妻妾都有自己的事情干的。 董巧巧负责打理家族的生意,待人接物;石兰喜好打猎,会不时地跑出去与一些胡人贵妇到郊外狩猎;崔莹也有一定的商业头脑,故而石闵将酒窖的生意,酒窖作坊交给了崔莹管理,并让她协助董巧巧打理家族的生意。 至于独孤伽罗,这是一个擅于耍弄阴谋诡计的人,石闵让她在各地开设青楼、窑子、酒肆等花天酒地的场所,负责收集情报,以独孤伽罗的能力和心性,倒是在其中混得风生水起的。 而花木兰不一样,除了打仗,除了杀人,她似乎什么都不会干了!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花木兰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打理生意的事情,待人接物的事情,花木兰都是做不来的。 “大都督,我今晚想躺在你的怀里歇息,可以吗?” 看着花木兰近乎哀求的神色,石闵不忍拒绝,于是点了点头道:“好。” 夜色无边,已经是子时,看见花木兰还没从寝帐中出来,负责守夜的亲卫们不由得愣住了。 “哎,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咱们的大统领还没出来?” 其中一个亲卫面露猥琐的神色,笑着道:“嘿嘿嘿,该不会是大都督和大统领在里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累了,都休息了吧?” “去,瞎说什么?咱们大都督是那种人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咱们大都督虽然为人正直,乃当世的伟男子,但是架不住大都督心大,可以男女通吃呀!你瞧瞧,咱们的大统领生的如此的细皮嫩肉的,那模样俊俏得就跟女子一样!我看了都忍不住心动了!说不定咱们大都督也瞧上了她呢。” “不可能。大都督岂会有断袖之癖?” “那你说大统领怎么这么久还没从里面出来?” “这……说不定大统领还在向大都督汇报军情呢。” “胡扯!大统领是咱们亲兵营的大统领,居于中军,能有什么有利的情报?我赌一两银子,大都督有断袖之癖,而且已经在和咱们大统领有过鱼水之欢了。” 石闵与花木兰入睡的时候,还不知道帐外的亲兵在调侃他们! 第0140章 破武安 翌日一早,李信便带着三万精锐步骑出发,长驱百余里,南下进击武安城。 正所谓“兵贵神速”,这支步骑的任务乃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其不意地拿下武安,好达到切断邯郸与邺城之间的联系,占据武安,作为之后攻打邺城的桥头堡。 这支官军的速度极快,李信在进军的同时,还不忘往武安派出斥候侦察。最后得到的消息,让李信不由得眉头一皱。 “文泰、花荣,我方才得到斥候来报。说是武安那里已经四门紧闭,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武安的守军应有万余,守将不是别人,正是奋威将军朱保!” 闻言,文泰与花木兰的神色都变得十分严峻。 文泰叉手道:“将军,素闻朱保此人骁勇善战,善攻而不善守,此时末将愿率一部精锐,扮作邯郸叛军之溃兵,混入城中,当可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武安!” “不。”李信摆了摆手道,“文泰,朱保固然是一员勇将,但是不乏谋略。他怎么可能冒着城池陷落的危险让溃兵进城?” “不知将军打算怎么做?” “我准备用疲敌之策。这样,将我军三万人分作六队,一队五千人,间隔半个时辰,佯装进攻一次武安城。武安城颇大,我军可分兵进攻,而叛军不能分兵防守也。如此一来,不管城内的叛军分兵或者不分兵,我军都有机可乘!” “善!”文泰与花木兰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李信的这个计策可行。 武安城,是自古以来河北的一座军事重镇,坐控井陉,北达襄国、邯郸,南通邺城,属于羯赵国魏郡的县城。 本来在赵国覆灭,秦朝建立以后,武安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军事重镇的作用,此后的几个朝代,对武安有所修缮,不过武安却已经沦为一个不起眼的县城。但是石宣叛乱之后,便又重新加固了武安的城防工事,所以此时的武安,实质上也起到了军事屏障的作用,其易守难攻的程度,不下于邯郸。 一万多的守军,守住一座武安城是绰绰有余的,但是李信的这种战术很无赖,以武安守军的兵力根本就是捉襟见肘的。 接下来,文泰首先率领五千骑兵赶到武安城下。 “杀啊!”下了马,官军并没有按部就班地安营扎寨,而是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对武安城发动了进攻。 “铛铛铛!……”挂在武安四面城楼上的铜锣响起,这铜锣声代表着敌军来犯。 骤然听见这喊杀声和铜锣声,原本正在吃早餐的朱保勃然变色,找来了一名亲兵,听说是官军来犯,他连忙穿戴好衣甲,拿上一柄环首刀就骑上了战马,往城头那里跑过去。 “杀啊!冲!” 这些官军的动作十分的古怪,别看他们下了马,拿起了云梯往城墙这边冲,但是每每接近城墙,进入了守军的射程之内的时候,总是会随着令旗撤了回去。 这一来二去的,守城的叛军将士抛射了几轮箭矢,但是射杀的敌人却寥寥无几! “停止放箭!” 朱保的眉头一皱,这些官军似乎只是在佯攻啊。 闹腾了一会儿,官军果真如潮水一般退去。 朱保以为官军是在装腔作势,遂不以为意,又回到了自己的府衙,继续吃早餐。 刚刚吃完早餐,就又听见了铜锣声和喊杀声,朱保气坏了,但是又怕这回官军是真的在进攻,故而他又拿起了环首刀,跑上了城头上。 这一回官军是真的在进攻城池的。 在花木兰的统率之下,五千官军步卒如黑云压城似的,撒开脚丫子往城墙那边冲了过去。 官军士卒们架起云梯,开始往城头上攀爬,仅有几个官军爬上了城头,与那里的叛军将士短兵相接。不过,没多久官军又开始鸣金收兵了,只抛下了不足一百具的尸体。 对于官军的这种做法,朱保真是一头雾水的。 朱保身边的一个部将道:“将军,这可能是敌军的疲敌之策,意在骚扰我军,在我军将士疲惫不堪之时,再一举攻城的策略!” “如何破解?” “可以将兵将们分成两批或者三批,轮流守城。” 闻言,朱保摆了摆手道:“你的这个主意谈何容易?我武安城的守军本就不多,再分兵守城的话,只怕更为敌军所趁!” 朱保没有听信这个部将的提议,这一下可因而吃了苦头。 官军先后五次佯攻武安城,间隔为半个时辰,或者猛烈或者装腔作势,没折损多少的兵马,却将城内的叛军将士折腾得够呛的。 看着守城的将士们疲惫不堪的模样,朱保无可奈何,只好将兵力分作两批,同时派人去城内强行征召青壮,命他们协助守城。 等到第六回的攻城战告一段落后,李信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接到回报说城头上的叛军兵力有所减少,于是李信微微颔首道:“是时候了。传令下去,全军进行最后的休整,半个时辰后,全军出击!” “咚咚咚!……”沉闷的牛皮战鼓的声音,再一次在武安城外响起。 这已经是官军的第七次进攻了,守城的叛军将士表示很麻木,但是在各自的都尉的呼喝之下,他们又不得不拿起了武器,跑到城头上应战。 这一回应该还是佯攻吧!这是很多叛军将士心中的想法。 李信可不管叛军在想什么,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挥剑道:“进攻!” “杀啊!” 武安城内外,已经是尸横遍野,血迹斑斑。还没有经过任何打扫的战场,又一次迎来了血雨腥风! 在李信的一声令下,卯足了劲的官军红着眼睛,争先恐后地往城墙那边扑了过去。 这支官军是长途奔袭的,除了必要的云梯之外,诸如投石机、床弩、霹雳车之类的攻城器械都没带,所以要攻下武安这座坚城,必须要用人命去填! 放眼望去,武安城下,好似一股巨大的黑色洪流冲击而来。 身穿青衣黑甲的官军士卒们撒开脚丫子狂奔,迎着城头上的叛军的铺天盖地的箭雨,他们呼号着,奋不顾身地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头。 “敌军又攻城了?!” 听到这个消息,朱保气得把茶杯摔到了地上,摔得粉碎。但是不管朱保怎么生气,城外的官军是没有闲着的。 这还有完没完啊?都连续打了一天,进攻了整整七次了! 官军带着一往无前之势,迅速攻上了城头,越来越多的官军士卒上了城头,与叛军进行了生死搏杀。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的叛军将士,这一下可是猝不及防,当朱保气冲冲地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口已经被冲进来的官军士卒打开,随之而来的,就是如狼似虎的官军将士! “逃啊!” 兵败如山倒。 叛军们顿时作鸟兽散,朱保眼见大势已去,赶紧领着自己的一队亲兵想要杀出重围,不料被文泰所部兵马迎面撞上了! “受死吧!”文泰认得朱保,见这厮慌慌张张地想要逃跑,遂挺起一杆长枪,直刺过去。 朱保慌忙挥着手中的环首刀招架了几下,左劈又砍,“叮叮当当”的一阵响声过后,文泰逮住了一个空隙,挥着长枪,一下子就挑飞了朱保的环首刀,然后欺身而上,一枪在朱保的心口上戳了一个窟窿,顿时血流如注! “朱保已死!” 随着朱保的死去,群龙无首的叛军将士顿时跪倒在地上,扔了武器,向官军投降了。 第0141章 献降 “好,好啊。” 正在与秦牧对弈围棋的石闵,接到了武安方面的捷报之后,顿时喜不自禁,点了点头道:“哈哈!我果真没有看错人!攻下武安,李信他们只用了一日!” 秦牧作揖道:“主公,眼下武安已下,切断邯郸与邺城之间的联系的战略目的已经做到,不知主公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闻言,石闵不由得眯着眼睛道:“攻克邯郸,并不是最主要的。邯郸只不过是咱们平叛之路上的一块绊脚石,暂时打不下,可以绕开嘛!” “噢,如此说来,主公是打算放弃进攻邯郸,南下攻打邺城吗?” “不错。”石闵微微颔首道,“这几天,咱们对邯郸城围而不攻,将士们一直在养精蓄锐,差不多是时候了!我军目前还有三四十万之众,兵多将广,围一座邯郸城是绰绰有余的。秦牧,我准备起步骑二十万,南下攻打邺城,争取早日拿下邺城,平定石宣之乱!你认为如何?” “甚妙。不过主公,石虎那边,你可能还要给他一个交代。” “此话怎讲?” “邯郸守军,多为原来的东宫卫士,是叛军中的精锐之师,训练有素,战力不俗。主公不妨试着派出使者,劝说梁犊、麻秋二人归降,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梁犊和麻秋二人甚是狡猾,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要劝说他们开城献降,不知要开出什么条件?” 秦牧道:“主公,条件的事情可以慢慢商量。现在石宣大势已去,梁犊和麻秋再为石宣卖命已经是很不现实的事情了!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梁犊、麻秋都是识时务的人,若是非要等到邺城城破之日,石宣授首之时,只怕他们守着邯郸这么一座孤城已经没了意义,也没了谈判的资格。所以劝说他们二人归降,现在正当其时!” “石虎那边呢?”石闵对此还是颇为迟疑的。 秦牧又道:“石虎那边,主公可以晓之以理。随着石宣作乱,中央军的实力受到了极大的削弱,反而坐大了地方各部胡族兵马,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这场叛乱,其实是赵国的内耗,受益者是各路诸侯,石虎和他的羯赵朝廷才是最大的受害者!石虎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的。” “赵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好在,眼下的形势还没有恶化到那个地步!石虎若是不想重现当年东汉末年,群雄并起,逐鹿天下的局面,势必会接纳据守邯郸的叛军的。” “我知道了。” 秦牧说的有道理。 现在的形势,便如同汉末、唐末一般,藩镇割据,群雄并起。 没办法,经过这一场石宣之乱,原本百战不殆的赵国强兵已经遭到了极大的打击,诸如夔安、朱保等这些沙场宿将都纷纷陨落,忠于石虎,又有强悍的战斗力的军队所剩无几。 朝廷的军队进行大换血,新兵远远多于老卒,这样是无法摄服四方诸侯的。 羯赵国建立不过二十多年,根基不是很深,唯一能保证这个国家繁荣昌盛的,就是其自身强横无比的武力。 而这个武力已经衰落,四方群雄,诸如蒲洪、姚弋仲、刘显等这些诸侯都趁机招兵买马,扩大自己的势力,对此石虎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敢下旨呵斥什么。 过去,朝廷的军队有七八十万,绝大多数还都是百战余生,训练有素的强兵,而现在经过了这么一场动乱,这些军队早已是不成样子,新兵占据三分之二以上,何以震慑宵小? 接到石闵的谏言之后,石虎随即找来了申扁和申***商此事。 小不忍则乱大谋! 最终,石虎还是决定采纳石闵的谏言,将劝降的事情全权交给石闵处理。 攻下武安之后,石闵随之挥师南下,过武安,渡过漳河,将邺城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得到了石虎的授权,石闵便派人去信一封,邀请梁犊、麻秋二人在城下会晤。 官军这边,为了震慑城内的守军,摆开阵势。 官军摆的是一个方阵。 方阵是古代军队作战时采用的一种队形,是把参战部队(车、步、骑兵等)按照作战要求排列的阵式。一般按古代军队的编制,以伍或队为基础,组成包括中军、左拒(矩)、右拒(矩)在内,形成方形或长方形。 根据作战规模的不同,能大能小,大方阵可达万人以上;按照不同的作战情况,内容有多有少,有分有合,“分如掣电,合如乌云”。聚散率然,变化多端。 可以说方阵是古代一种适应各种情况的用兵方法,所谓“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讲的也是这个道理。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石闵只身一人走到城下,摆了三张蒲团,一张桌案,和一壶烧开的酒水。 城头上,见到这一幕的梁犊和麻秋松了口气,随即开了城门,出去与石闵一会。 “梁犊将军、麻秋将军,请坐。”石闵一伸手,就请梁犊和麻秋坐下,尽显主人家的气度。 形势比人强,梁犊和麻秋面面相觑了一下,随后各自落座。石闵很是客气地斟了三碗热酒,自己喝了一口。 “请!” “谢大都督。”梁犊和麻秋各自喝了酒,心下稍安。 石闵云淡风轻地道:“二位,现在的形势你们想必看清楚了吧?交战不过半个月,你们叛军便屡屡败北,损兵折将,毫无还手之力。现如今,我军已经攻下武安,包围了邺城,旦夕可下之!邯郸固然坚固,又有重兵把守,易守难攻,但邯郸现在已经是一座孤城了,负隅顽抗,依靠着邯郸的城高池深,不知道贵军能抵抗多久?”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还是一年?城内的粮秣总会有吃光的一天。据我所知,邯郸的粮草是支持不了三个月的吧?梁犊将军、麻秋将军,我石闵是真诚地希望你们能深明大义,率领军队,弃暗投明,开城献降的。” “我已经上奏大王,请他宽恕你们的谋逆之罪。大王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由我处理。” 闻言,梁犊和麻秋不由得大眼瞪小眼,沉思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梁犊出声询问道:“大都督,大王虽说已经宽恕了我们的罪行,但是不知他打算如何处置我俩?如何处置我俩的部众?” “大王可以既往不咎,让你们官复原职。至于附逆的将士们,即现在的邯郸守军,我可以做主,裁撤掉老弱伤残者,保留精锐。” 梁犊不禁哑然失笑道:“大都督,你是想打散我俩的部众的编制,也好大王秋后算账吧?” “梁犊将军果真是一个聪明人,一点就透。”石闵很是坦然地点头道,“不错。二位将军,大王虽然已经宽恕了你们犯下的罪行,但是仍心有芥蒂,他是不可能允许你俩还保有自己的军队,有作乱之力的。” 梁犊的脸色一沉,身边的麻秋的三角眼亦是吓得滴溜滴溜地直转。 梁犊沉声道:“大都督,你不觉得这样太过分了吗?你口口声声说,大王已经宽恕了我们的罪行,从轻发落,让我与麻秋官复原职,但是又架空了我们,让我们没有了自己的兵马,没有了自保之力,岂不是笑话?日后大王要算清旧帐,卸磨杀驴了,岂不是一纸诏书就能让我和麻秋五马分尸?” “梁犊,过分的是你们!大王已经对你们很宽容了。”石闵勃然变色道,“大王只是不想自家的兵马内耗过甚,流血牺牲,不然对于叛逆者,依着大王的脾性,绝对是格杀勿论的!” “二位将军,你们已经失去了大王的信任。从你们率领麾下之军跟着逆贼石宣造反的那一刻,就应该知道这一点!我石闵可以毫不客气地跟你们二位说,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眼下你们的大势已去,不出一两个月,石宣授首,叛乱就会终止。深陷重围的你们又能做的了什么?” “是。你们现在还据守邯郸这座坚城,麾下仍有八九万的兵力,但是你们还能据守邯郸多久?你们麾下已经出现逃兵了吧?总有一天,你们会不战自溃的。或者是到了邯郸城破的那一日,二位将军还有与朝廷讨价还价的资格,还有与大王谈判的本钱吗?没有。” 石闵沉声道:“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梁犊、麻秋,你们二人都是一时之人杰,都曾经为大赵国的万世之基,立下过无数的汗马功劳。你们现在附逆了,但大王还能饶恕你们的罪过,倘若你们还是执迷不悟,真的要顽抗到底的话,只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梁犊和麻秋一时语塞。 麻秋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大都督不仅勇武过人,文采斐然,深谙韬略,就连这口舌之道都如此犀利!麻秋甘拜下风。不过大都督,恕我直言,我不能信任大王的为人!石虎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人,你我都很清楚。石虎比虎狼还要恶毒十倍,一百倍不止!” “其人也,喜怒无常,暴虐成性,以杀人为乐。我与梁犊麾下的兵马,便是我们的安身立命之本,现在大都督要我们将这些兵马交出来,岂不是要了我们的性命吗?我与梁犊不敢奢求什么,但是最基本的一点,就是保住身家性命!” 梁犊亦是赞同地道:“是啊。大都督,我们亦有为难之处的!若是你能请求石虎,让我与麻秋继续统率自己的军队,编制不被打散的话,我们立即带着兵马开城献降!” “事关重大,请让我与襄国方面通融一下。” “大都督请自便。” 第0142章 笑里藏刀 为了令邯郸的叛军开城献降,石闵邀梁犊、麻秋二人出城会晤,结果却是差强人意的。 梁犊和麻秋对于石虎都极不信任,害怕自己归降之后,失了兵权,沦为鱼肉,任人宰割。对于二人提出的保留兵权,不打散其部众的编制的请求,石闵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再次上书石虎,请他裁决。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石闵请求石虎接纳叛军的归降,看似是为了羯赵国所考虑,为了石虎所考虑,其实归根结底,只要操作得当的话,石闵未尝不能从中牟利。譬如……拉拢梁犊、麻秋二人,增加自己的势力。 在会晤过后,石闵又在邯郸城下大摆宴席,摆了十桌的饭菜,同时,又将六十车的酒送到城内,邀请梁犊、麻秋等叛军将领赴宴的同时,还不忘犒劳城内的士卒。 梁犊几经犹豫,最终还是决定开城门,放那些押送酒水的官军将士进城。 进城的官军将士大概有三百人,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并不携带任何的武器。 绕是如此,为了安全起见,梁犊还是命令城内的叛军将士打起精神,派一支千人的军队全副武装地排列在城门口,耀武扬威一般,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可以立即反应过来,阻击这些进城的官军将士,然后关门打狗。 运送酒水的官军的队伍,其带队的是石闵麾下,亲兵营的新任大统领陈长生。石闵派陈长生这么个心腹进城,不是为了夺门而入,就是果真带着绝对的善意的。 “梁犊将军,在下陈长生,现任大都督的亲兵营大统领。奉我家大都督之命,某送来美酒六十车,用以慰问城内的将士们。” 陈长生本是羌人出身,不过跟在石闵身边这么久,耳濡目染的,早已变得知书达礼起来,不说是一名儒将,却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武夫了。 梁犊回礼道:“陈将军,替我回去转达一下对大都督的谢意。” 陈长生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份信函,递给了梁犊,说道:“梁将军,这是我家大都督的亲笔信。他邀请您今夜戌时,在城下一会。我家大都督欲摆上美酒佳肴十桌,邀请城内外的将军们赴宴。请将军务必赏光。” 闻言,梁犊与麻秋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 “好。我知道了,请将军回去转告大都督,就是戍时,梁犊一定到城下赴宴。” 在交接了那整整六十车的美酒之后,陈长生果真带着一同进城的官军将士离去了,梁犊和麻秋二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们还真是害怕,这是石闵的一个计策,譬如说运送酒车根本就是一个幌子,其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夺取城门的。别看这些官军将士们手里没什么武器,人畜无害的模样,但是谁都不敢保证,他们的武器是不是藏在了车子上。 若是果真如此,仓促之下,叛军这里防不胜防,难保邯郸城不会就这样失陷啊! 等到陈长生的部队离去,麻秋不由得一脸凝重地询问道:“梁犊将军,你今夜果真要去城下赴宴?” “不然呢?” “这有可能是石闵的诡计呀!”麻秋摇摇头道,“石闵这个人,我与他共事多年,并肩作战了不知多少次。对于石闵的为人我可是颇为清楚的!外界传言,石闵乃是大赵国的诸将中,最‘良善’之人,但是殊不知,石闵狡猾得跟老狐狸一般,这只是他披上的一件外衣而已!别的不说,光是在邾城之战时,为何张貉的部众全军覆没,而随同的石闵、李农的部众独存?” “这不是很蹊跷吗?而那一战是为火攻,水火无情,由此可见,石闵之心性,绝对是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现在石闵打着招抚的幌子,又是给我军送酒,又是在城外设宴款待我们这些将领,他安的能是什么好心?” 梁犊闻言,不禁脸色一沉:“麻秋,你也认为石闵可能是笑里藏刀,先麻痹我军的戒备,伺机偷袭?” “这个可能性极大!”麻秋的三角眼闪烁着异样的光泽,“梁将军,适才进城的敌军没有趁机突袭,可能是因为没有绝对的把握,不敢冒险一试。石闵打着慰问的旗号,派人送过来的那些酒水里,可能有问题!而他又在城外设宴,要款待我们这些军中的将领,这一行径更是耐人寻味!说不定,石闵是想趁着这个时机,一举杀害我们这些将领,然后使守军群龙无首,或者是在酒里下毒,毒杀饮酒的士卒,然后他们就能趁机发动攻势了!” “未尝没有这个可能啊。”梁犊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可是,这仅仅是你个人的猜测,不是吗?我能感受到,石闵这一回确实是带着善意而来的,很有招抚我们的诚意。” “你怎么就知道石闵他没有恶意呢?” 梁犊摆了摆手道:“不管石闵是有善意还是有恶意,不管他在城外设的宴,是不是鸿门宴我都要去赴宴!咱们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邺城朝廷撑不了多久了,邯郸已经沦为一座孤城,内外交困,迟早被敌军所破!与其到时候毫无价值地死去,倒不如趁着咱们还有一定的本钱的时候,为自己和手底下的弟兄们牟取一些利益呢,最起码咱们还能活下去不是吗?” “可……这若是万一石闵趁乱攻城呢?且不说他遣人送来的酒水有没有问题,咱们这些军中大将倘若都去城外赴宴了,城内便是群龙无首,敌军一旦袭杀过来,我守军如何抵抗?到时候还不是沦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吗?” “这样吧。”梁犊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一回,我自己带着一些将领去赴宴,一探究竟。麻秋,你留守城内,约束将士们不得饮酒,加强戒备,若是在子时过后,我还能活着回来,说明石闵对我们全然没有恶意。若是敌军攻城了,你也可以带兵抵抗!” “好。” 让麻秋留守在邯郸城内,完全可以使石闵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时代,礼崩乐坏,连最基本的道德底线都荡然无存了,有的人甚至连禽兽都不如(虎狼尚且不吃同类的肉,可是一些人饥饿交迫之下,乃至于在找个乐子,换换口味的情况下,都把人当做“两脚羊”吃了)! 更何况是在两军交战的时候呢? 两军交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石闵即便是耍诈,趁机杀害了他们那些赴宴的将领,然后攻下邯郸城,作为胜利者,世人只会赞颂他,而不会说他是一个卑鄙小人,耍了阴谋诡计什么的。 为了确定石闵的诚意,梁犊又派了几个士卒去试着喝了石闵送来的酒水,在发现没问题之后,便稍微放心下来。 到了戍时,梁犊便带着一队将领去城外赴宴。 第0143章 结拜 “梁将军!” “让大都督久等了。” “哈哈!哪里哪里,将军准时得很。” 戍时,石闵早已在邯郸城下,不足一里的地方摆下宴席,一时之间,原本的战场变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起来,好不热闹。 梁犊亦是如约而至,随从的叛军将士并不多,士卒五百,将领不过三十人,还大多是都尉及以上的将领。 石闵在见礼之后,便若有若无地扫视着梁犊这些人:“咦,梁将军,麻秋将军没来吗?” “麻秋将军身体抱恙,不能饮酒,怕搅了大都督和大家伙的雅兴,故而没来。” 这个推诿之词十分的蹩脚,石闵要真是信了,那才叫傻了吧唧的。 绕是如此,石闵还是没有点破梁犊的这个借口,微微颔首道:“既然麻秋将军身体不便,那就算了。来,梁将军,各位将军请入座。” 看见石闵既没有坚持要麻秋出城,脸上也没有任何的不悦之色,梁犊不由得松了口气。 按理说,在作战的时候是不允许饮酒的,但这是非常时期。石闵为了笼络和劝降邯郸城内的守军,特意请石虎批准,从襄国拉来的美酒佳肴,用以慰问邯郸城的叛军将士。 有美酒佳肴,却没有美人歌舞。 俗话说得好,色是刮骨刀,温柔乡本是英雄冢。这仗还没结束呢,将士们便进入了温柔乡中,全无战心,这可不是石闵想要看到的,所以他只是要了美酒佳肴而已。 不过,为了助酒兴,石闵还是派了一些将士上场舞剑、摔跤、比武什么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等到大家都喝得差不多,脸色微醺的时候,石闵这才放下了手中的酒碗,一脸如沐春风的笑意,看着下首的梁犊说道:“梁将军,襄国的批文已经下来了。对于你们开出的条件,大王在朝议之后,决定予以考虑,梁将军你与麻秋将军二人能及时幡然醒悟,弃暗投明,开城献降,大王便对于你们过去谋逆的行径,既往不咎,使你二人官复原职,你二人麾下的将士亦可酌情处理,是升是贬,亦由你等自己做主。” “这……却是不知道大王打算让我与麻秋将军统率多少兵马?我二人原本的部众,其编制是否会打散?”梁犊十分关心这个问题。 “编制不会打散,你们依旧能统率自己的旧部。只不过,大王将你二人各自的部队限制为三万步骑,也就是说,归降的军队必须裁撤老弱。” “才三万?”梁犊的脸色一沉。 见状,石闵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梁将军,这已经是我石闵能为你们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了。三万步骑不少了,正所谓兵贵精不贵多,你梁犊曾经是统率十几万东宫卫士的高力督,然岂不知此理?只要训练有素,武器装备和士气都足够强,三万人,未必不能抵得上十万大军!” “大都督,此事还可以再商榷一下吗?”梁犊颇为纠结地道。 “你还想如何?”石闵的眉头一皱,显得很不高兴。 梁犊摇摇头道:“大都督,我梁犊已经不求官复原职了。我曾经是东宫的高力督,然则没有东宫太子,要我这高力督何用?而且石宣一死,后继的太子未必会信任我梁犊,所以说我不想官复原职。劳烦大都督再上书大王,将我梁犊调到边关去戍守,我一定尽忠职守,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边关?不知梁将军打算去哪一处?” “陇西、朔方、扶风、广陵等地皆可,全凭大都督举荐,全凭大王裁断!” 石闵果真又向石虎上了奏疏,将梁犊的要求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作为一个丧家之犬,还敢如此放肆地提出这些条件,这要是放在以前,大动肝火的石虎早就命人不惜一切代价猛攻邯郸城,然后取下梁犊和麻秋这两个逆贼的狗头祭旗了! 奈何,现在石虎的威望大不如前,朝廷的军力亦是今非昔比了。 现在军中,石闵几乎是一家独大,没有任何一个将军能与之抗衡。为了制衡石闵,石虎只能想方设法地削弱石闵的兵权,或者是加强其他将军的兵力,与之抗衡了。 得到石虎的圣旨之后,石闵心下大定,又找来秦牧商议了一下,随后请梁犊、麻秋二人出城一会。 石闵这回没有啰嗦,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二位将军,大王的圣旨已经下达了。只要你二人开城献降,协助朝廷大军平叛,在叛乱平定之后,梁犊将军即可被封为西乡亭侯,食邑一千户,同时,加封梁犊将军为镇军将军,统兵三万,镇守朔方!麻秋将军亦会被封为寿亭侯,食邑一千户,同时,加封为督亢将军,统兵三万,镇守督亢。” 梁犊与麻秋都被封侯,亭侯。 其实,以他们二人往日的功绩,完全有封侯的资格,只是石闵比较吝啬,他们二人又总是在别人的麾下听命行事,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故而苦劳大于功劳,一直没被封侯! 大赵国的爵位有王、公、侯、伯、子、男六等,不过在石虎自称为“大赵天王”之后,便都降了一等,似石闵这般立下了赫赫之功的战神,只是一个常山郡公而已。 王一等且不说,公一等有三级,分别是县公、郡公、国公,侯一级又有四等,分别是亭侯、乡侯、县侯、郡侯、国侯(又名单字侯)。至于其他的伯、子、男的爵位都很少,因为这三等几乎都是世袭而来的,除了一个头衔,连食邑都没有! “怎么,我观二位将军的脸色不太好看?难道是对大王的封赏有所不满?” 石闵瞧见梁犊和麻秋二人脸上的阴霾,不由得饶有兴致地打趣道。 “唉!”麻秋重重地叹息一声道,“大都督,实不相瞒,能得一安身立命之所,我与梁犊将军已经无所求了。但是镇守边关,附近强敌环伺,说不定哪一日,大王见我二人对他没了利用价值,不需要我二人为他效命的时候,卸磨杀驴,又待如何?” “是啊。” 梁犊亦是一脸沉重之色,说道:“大都督,这古往今来,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还少吗?大王现在只是需要我们这些人来稳定时局,他日风头一变,不由我二人不心有戚戚啊。” “那你们想怎么做?”石闵表示十分的好奇。 梁犊拍着胸脯道:“若是大都督不嫌弃的话,我二人愿与大都督结拜为兄弟,尊大都督为兄长!如当年的桃园三结义一般,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这句话真是说得人热血沸腾的,石闵脑子一热的话,说不定立马就答应下来了。 不过石闵的脑子毕竟很灵活,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梁犊和麻秋虽然已经归附,接受了朝廷的招抚,但是相关的手续还没下来。而且,他二人毕竟是是叛将,至少曾经是叛将,此时石闵与他们结拜,故而能笼络人心,但是石虎必定起疑心! 这个事情,还需要好好的权衡利弊啊。 “对!”麻秋跟娶了媳妇一般,兴高采烈地道,“大都督,我麻秋活了这么多年,谁都不服,就服你!我虽然虚长大都督你十几岁,但是大都督的能力更为出色,你更适合做大哥!大都督,我愿与你、梁犊结拜为兄弟!” 石闵闻言,眼珠子又滴溜滴溜地转了起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善!” “只是为大哥,我石闵当真是愧不敢当啊。” “嗨!”梁犊拍了拍石闵的肩膀道,“做大哥有何不可?你现在位高权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除了大王,在咱们大赵国,有谁的权势大过你的?大都督,我算是看明白了,这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啊!” “对极对极!”麻秋拍了拍手道,“弱者服从强者,这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请你不要推辞了!” “事不宜迟,咱们便设坛结拜吧!” 很快,在梁犊和麻秋二人的怂恿之下,石闵便半推半就地与他们结拜了。 石闵三人在十几万将士的瞩目之下,登上了一个简单的祭坛,焚香祷告之后,便在面前摆了三碗酒,跪在蒲团上。 石闵首先拿了一把匕首,割破了一根手指头,将殷红的鲜血滴落在酒碗里,然后递给了梁犊,梁犊与麻秋都如法炮制,都割破了手指头,将血滴到了酒碗里。 这个年头,关公的地位还没那么高,故而拜把子就跟结盟一般,大家都是对皇天后土立誓的。 这样,三个酒碗里都沾了石闵、梁犊、麻秋三人的鲜血,交融在一起,意指义结金兰,血浓于水。 三人异口同声地道:“我石闵(梁犊、麻秋)在此立誓,皇天后土为证!我三人自即日起,结拜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有违此誓,天人共戮之!” 石闵在喊出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是老大的不乐意的。他自己的年纪比梁犊和麻秋二人还要小那么十几岁的,还“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呢,说不定他们二人嗝屁了,石闵自己还活得好好的呢! 绕是如此,为了拉拢这两个已经对石虎生了异心,又没主心骨的二五仔,石闵只能是硬着头皮,与梁犊和麻秋二人结拜了。 言罢,三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又将酒碗双手捧起,郑重其事地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石闵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梁犊和麻秋二人都对石闵拜道:“大哥!” 按照事先说好的,石闵为大哥,梁犊是老二,麻秋是老三。 石闵顿时意气风发地道:“好好。哈哈,二弟三弟,我兄弟三人同心协力,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到的呢?” “我等愿为大哥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0144章 会师 会跟梁犊和麻秋二人结拜为兄弟,这是石闵意想不到的事情。 在原来的历史上,梁犊、麻秋可都是反骨仔,养不熟的白眼狼,与“三姓家奴”吕布一般桀骜不驯的人物。不过,这个时代的所有将领,几乎都有万不得已的事情,反叛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更别说改旗易帜,自立山头了。 别的不说,后来从后赵分裂出去的国家,就有冉魏、前秦、后秦,还有后来的石祗所立的襄国朝廷(还是赵国皇帝),冉魏是冉闵建立的,前秦是蒲洪的儿子建立的,后秦是姚弋仲第二十四子姚苌建立的。 可想而知,历史上的羯赵国是多么混乱的形势。而现在,失去了一定的威望的石虎,坐大的地方诸侯,羯赵国这艘大船已经渐渐走向了崩溃的边缘,面临了分崩离析的危险了! 梁犊和麻秋虽然都干过谋反之事,反复无常,但是比历史上的冉闵还好一些。冉闵本是石虎的养孙,却先后弑杀石遵、石鉴,异姓改元,冉闵一生有几个姓,石、李、冉、染,如果说吕布是“三姓家奴”的话,冉闵差不多就是“四姓家奴”了。 不过吕布还没改姓,冉闵却是真的屡屡改姓,反复无常之至,让人汗颜。 而历史上的冉闵与麻秋、梁犊都有一些交集,或者同事,或者君臣,或者对手,不一而足。 麻秋其实是一位名将,其名气丝毫不弱于夔安、李农、蒲洪这些人,甚至比较石闵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麻秋是羯人,出道很早,他初为将军,征战四方,第一次统兵作战是在咸和八年(公元333年),麻秋讨伐氐族蒲洪,败之,蒲洪率二万户投降石虎。 接着,麻秋又与将军郭太率领二万轻骑兵追袭段辽,在密云山抓获段辽的母亲、妻子,斩首三千人。段辽单骑逃往险要之地,派其子段乞特真向后赵奉呈上表、献上名马。 不过麻秋后来又在接受段辽的投降中,被前燕慕容恪的部队和段辽的军队伏击,大败,被暴怒的石虎革除了官职和爵位。 其实麻秋早就被封侯的,还是一个县侯,只不过因为上一次的战败,被打落了谷底。好在当时的石虎还是知道麻秋的能力的,又让他治军了,没成想这厮竟然跟着石宣造反了。 其实石闵不知道的是,后来的麻秋战绩非凡。 除了征战凉国之外,麻秋还参与了石氏的内乱。 永和六年(350年)正月,麻秋和王朗从长安奔赴洛阳。麻秋按照当时把持朝政的武德王冉闵书信中的命令,杀死王朗部队中的数千名胡人。王朗投奔襄国。 麻秋率领兵众要返回邺城。苻洪(蒲洪)派儿子龙骧将军苻雄迎头攻击,俘获麻秋,任命他为军师将军。 麻秋这厮一生大起大落,最后还是作死的。 已经博得蒲洪的信任的麻秋,在一次宴会中,下毒害死了蒲洪,想要趁机夺取蒲洪的兵众,最后却被蒲健干掉了。 再说梁犊,梁犊这个人在历史上籍籍无名,拿的出手的战绩不多,但能力却是毋庸置疑的! 梁犊是赵国的东宫高力护卫都督,还领导了一次轰动天下的戍卒起义。 在原来的历史上,建武十五年(公元349年),后赵太子石宣被国君石虎所杀,其东宫卫士万余人也被谪戍凉州,途中受尽虐待。行至雍城(今陕西风翔南)时,他率戍卒举行起义,自称晋征东大将军。 起义军手持大斧,攻郡县,杀官吏,秦雍戍卒纷起响应,到达长安,众已十万。击败后赵乐平王石苞,东出潼关,又败李农、张贺度等的步骑十万新安(今河南渑池东)、洛阳,声势甚盛。 后赵倾全国兵力,以燕王石斌为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姚弋仲、苻洪等军阻遏起义军东进。他在荥阳(今属河南)战败被杀。 所以说石闵的这两个结拜兄弟都不是一般的人,至少比石斌、石遵、刘显这些人强多了。 在解决了邯郸的事情之后,石闵的军队又在邯郸休整了两日,随后他尽起步骑二十五万(包括邯郸守军,事发突然,梁犊和麻秋的部众暂时没有裁撤),南下进攻邺城,与这段时间一直在围攻邺城的官军会合。 一时之间,邺城之外,超过四十五万的官军聚集到一起,连营数十里而不绝,声势震天动地! “李农将军,请你汇报一下这半个月来,邺城的战况吧。”石闵是赵国的大司马,内外诸军大都督,有着节制诸军的权力,相当于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存在,故而他来到邺城战营的时候,便做了上位。 李农当即出列道:“大都督,我军已经围攻了邺城十几个昼夜,奈何邺城坚固,逆贼石宣又强征城内的青壮协防,我军将士曾三次破城而入,却都被打退回来了。” “还有什么情况吗?” 李农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说道:“这是我们截获的石宣的亲笔信,上面还有他的印玺。” 接过了书信一看,石闵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石宣要向晋国称臣?” “是的。”李农一脸凝重地道,“叛军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走投无路之下,石宣只有逃亡,或者是向晋国搬救兵了。只是……大都督,这石宣的亲笔信有好几封,我军只是截获了其中两封信,其余的应该已经到了建康去了。” “什么?!”石闵闻言,不由得勃然变色。 东晋王朝的皇帝和大臣们,其实打从心底还是想要驱逐鞑虏,恢复中原的。不然,也不会有祖逖北伐、桓温北伐和刘裕北伐的这些事情了! 历史上,东晋王朝所接纳的中原叛将可不少。若不是南方的士族不给力,不想支持东晋王朝恢复中原的话,趁着中原的几次内乱,东晋王朝可能早已入主中原,一统天下了。 石闵的脸色一沉:“诸位,看来邺城的战事和石宣之乱,必须尽快结束了!” 人心难测,别看羯赵国现在兵多将广,势力比石宣之乱前还要大,但这些只是表面现象。真正忠于石虎,真正为朝廷效力的军队没有多少,就连石闵心里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一旦东晋王朝见有机可乘,北伐的机会又来了,举兵来犯的话,只需精兵十万,人人自危的赵国诸军多半是要分崩离析的。 不是说赵国这么多的兵力,还打不过远道而来,兵力又少的晋军,而是大家都不想过多的消耗自身的实力。 石闵又问道:“这几天,邯郸已经归降的消息,没有传到邺城吧?” “没有。”李农摇摇头道,“我二十万之众围攻邺城,不说如铁桶一般,但外面的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所以石宣绝不可能得知邯郸已经不攻自破的消息的。” “好。” 石闵又将目光放到了梁犊的身上,说道:“二弟,你将功折罪的机会到了。” 第0145章 布局 邺城上下,硝烟弥漫,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血腥味儿,混杂着烧焦的气味,扑鼻而来,让人作呕。 放眼望去,整个邺城的城墙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坑坑洼洼的城墙,镶嵌着几块巨石,镶嵌着几根弩箭,镶嵌着几杆犀利的长枪。原本厚实的青砖打造而成的城墙断裂开来,乃至于出现了一两个口子,又被一些杂物堆积着,勉强又建造了一堵城墙。 殷红的血液,已经干涸的显眼的血液沾在城墙上,垛口、女墙、过道上都横陈着几具尸体,有的是叛军将士的,有的是冲上来的官军将士的。 无论是城头上还是城外,都有许多的甲士在清扫战场,把弩箭、长枪、长矛、硬弓之类的武器搜集起来,同时把战友的尸体抬出去焚烧,或者安葬,以避免出现瘟疫的状况。 当然了,还有一些倒霉催的死者,其尸体被直接丢在了乱葬岗里,最终不是化作了一堆白骨,就是被经过的豺狼虎豹吃得精光。 邺城的城头上,那一面染血的鲜艳的旗帜迎风招展着,却不再神气,不再张牙舞爪,反而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即将死去。 “敌军又开始进攻了!”随着瞭望塔上的一个士卒的喊话,顿时,四面的代表战斗的铜锣声响起,嘹亮了整个邺城。 那些原本瘫坐在地上,一脸呆滞、麻木的叛军将士又不得不打起精神,耸拉着脑袋,拿起了武器就探头探脑地往向了底下的战场。 只见,在不远处的地平线上,又出现了一大股黑色的洪流。 打扫战场的工作还没结束,不过官军显然已经顾不上收敛己方将士的尸首了。站在城头上,放眼望去,只见那些官军将士们排列有序,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声势浩大地往城墙这边靠拢过来。 李农一如既往地在中军大纛的位置发号施令,在排兵布阵完毕之后,他便又挥着手中的利剑,遥指城头道:“攻城!” “杀啊!” “冲!” 步卒们随着李农的一声令下,纷纷攥着武器,撒开脚丫子冲着邺城的城墙而去。 原本一条偌大的护城河,早已被尸体、弓箭、擂石、滚木等东西堵塞,为之断流,故而这些冲过去的步卒可以轻而易举地架着云梯,顺势爬上城头。 掩护这些冲锋的步卒的,是一窝蜂的箭雨,投石机、床弩都一齐发射,完全压制住城头上的叛军的火力,但凡是有冒头的叛军将士,多半都要被打死打伤,惨不忍睹。 这是一场十分残酷的攻防战! 爬上了城头的官军士卒悍不畏死,一头扎进了人堆里面,左右冲杀,最后却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嗖嗖嗖!……”一阵乱箭发射,城头上在居高临下地抛射着箭矢的弓箭手便应声倒地,歪着脑袋,死得不能再死了。 大概进攻了邺城半个时辰,忽而,从远处的官军方阵的背后杀出来一支声势浩大,震天动地的铁骑部队。 此时,防守正阳门的叛军将领是苏亥,苏亥见到有一股兵马正在冲杀官军的后方阵营,不由得大喜过望。 “这是何人的部队?” “看样子,应该是自邯郸方向而来的。”苏亥身边的一个部将哑然失笑道,“将军,你看那面旌旗,却是打着大都督(梁犊)的旗号!你说邯郸是不是失陷了?” “绝不可能。”苏亥斩钉截铁地道,“邯郸城高池深,又有十万之众,米粟谷物堆积如山!这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邯郸就失守了?是石闵真有神人庇护,还是来犯的敌军有如此强悍?” 不管苏亥相信与否,梁犊已经率着部队长驱直入,冲破了官军的几个方阵。 为了显得真实一些,官军都是真刀真枪地干的,好多人都还真以为对方是叛军。 衣甲染血的梁犊,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冲到了城门口,随即握着一柄环首刀,遥指城头上的苏亥道:“我是梁犊!请速速打开城门!” 苏亥不禁探出了脑袋,见到确实是梁犊,勃然变色道:“大都督,你为何到邺城来了?难道邯郸已经失守了吗?” “是苏亥啊!苏亥,快点打开城门!石闵卑鄙,勾结了邯郸城内的一些将士起了内讧,里应外合,邯郸城已经陷落了!我现在带着数万残兵败将赶到邺城了!快点打开城门!” “这……”看见梁犊惊慌失措,又一身是血的模样,不似作伪,不过谨慎起见,苏亥还是派人去禀告石宣一声。 梁犊心里不耐烦,顿时哼了一声道:“苏亥!你这是做甚?快开城门!敌军的主力已经赶过来了,再这样下去,你想让我的部众就在邺城之外,就在大王的眼皮子底下全军覆没吗?这个罪责你担待得起吗?!” 闻言,苏亥一脸为难地道:“大都督,非是末将不愿打开城门,而是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手段!你的部众里可能混着一些敌人!请容我派人去禀告大王,让大王裁决!” 这一下就尴尬了。 现在,在邺城外面厮杀的都是官军,都是真刀真枪地厮杀的。每一刻,都会有许多将士流血牺牲,可这还换不来苏亥的信任。 “将军,现在如何是好?”梁犊身边的一名部将垂询道。 “苏亥这个杀千刀的!”梁犊一脸煞气地道,“当年还是我提拔他的,不然他苏亥焉能有今日?不管了,传令下去,全军强攻邺城!” “杀啊!” 诈城的计划败露,梁犊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命令全军发起进攻。 又经过了一日的攻防战,邺城的城头数次易主,险些被破城而入,官军将士们带着一往无前之势,势如破竹,与叛军进行了惨烈的巷战,短兵相接,但都被源源不断地赶过来的叛军打退回去了。 得知诈城的计划以失败告终,石闵并不沮丧。 其实,早在去年出逃到襄国的时候,不,或者是说,在石宣之乱前,石闵已经布局好了。 第0146章 美人与美酒 夜幕降临。 在中车府令的府邸,已经不复往日灯火通明的景象,一如颓废的老人一般,萧瑟、空寂,只有秋风卷起落叶的声音在沙沙作响。 忽然,一个黑影窜进了这座府里。黑影不从正门而入,却似盗贼一样翻墙进去的。这若是放在平日里,中车府令赵生大人的府邸,还有一些卫兵在把守,但是大敌当前,在石宣的命令之下,邺城里面所有的青壮几乎都被抽调一空了,更别说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卫兵了。 黑影摸着夜色,一溜烟儿地进了赵生所在的寝室里。 “你是何人?”赵生吓了一跳,连忙踉踉跄跄地从床榻上爬起来,点上了灯。 这个不速之客似乎没有杀害他的意思,任由他掌灯。 “我是大都督石闵的人。” “石闵?”赵生愣了一下,随后沉声道,“石闵派你来所为何事?” 说起石宣之乱,其实赵生在其中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的。若是按照历史上的发展趋势,石宣刚刚动了政变的念头,还没来得及调兵遣将,就已经被石虎诓骗进宫,而后惨死了。 可是石闵早有预谋,所以先一步绑架了赵生的妻儿老***迫他向石宣进言,这才酿成了席卷整个赵国的“石宣之乱”! 那个黑衣人低着头道:“大人与我家主公是老相识了。这是我家主公给你的信。” 赵生将信将疑地接过了书信,打开来看了看,不禁眉头一皱。 与此同时,石闵与秦牧正在对弈围棋。 “主公,依你看,赵生真的会听从你的吩咐吗?” “他已经别无选择了。”石闵摇摇头道,“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叛军已经是强弩之末,邺城早晚都会被攻破的。赵生是一个聪明人,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石宣固然待他赵生不薄,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主公,若是打下了邺城,石宣授首,这场历时近一年的叛乱就会终止,不知主公有何打算?” “我平定了叛乱,居首功,其后石虎必对我加官进爵。但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秦牧微微一笑道:“潜龙在渊。今主公为赵国之大司马、内外诸军大都督,为武将之首,麾下有二十万之众,可谓是赵国最大的一股军力!但只是眼下,一旦石宣之乱被平定了,石虎必容不得主公你掌握着这么多的兵力,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分化、拉拢你手底下的部将的。”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石闵不由得蹙眉道,“我麾下的二十万兵马,鱼龙混杂,以汉人为主,六夷皆有。还有不少的部将心怀叵测,若是有足够的利益,他们未必不能再次见风使舵,转投石虎的怀抱。” “不知主公打算如何应对?” “有两个办法。其一是设法外放,远离邺城;但眼下我位高权重,甚得石虎的信重,他必不容我离开他的掌控。其二,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石虎,可挟否?” 这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便是石虎,石闵能挟持他号令诸侯吗? 石闵眯着眼睛道:“不妨换一个天子。” …… 翌日,官军还在围着邺城进行猛攻的时候,赵生随之进入建章宫,面见石宣。 此时的石宣,早已失去了当初的意气风发,整日宿醉,逃避现实。 “混账东西!把她给朕拉下去!烹了!做成红烧肉!” 赵生一来,就见到勃然大怒的石宣,下令将一个颇为貌美的宫娥拖出去。这个宫娥似乎是惹到了石宣,伺候不到位,浑身上下不着一缕,光着身子白条条的被拖了出去。任由她怎么哀求,怎么哭泣,石宣依旧不为所动。 赵生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低眉顺眼的站到了一侧。 脸色微醺的石宣见到赵生,不禁皱着眉头道:“赵生,你此番入宫见朕,有何要事?” “大王,奴才知道大王近日来心情不佳,所以特意从民间找来了两个貌美的胡姬,希望可以让大王消遣一下。” “哦?胡姬?”石宣顿时来了兴致,“在哪儿?快让她们进来!” 赵生拍了拍手,顿时,就有两个轻纱遮着脸,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衣裳的金发女子缓缓走进来。 她们随之被命令取下遮着脸的纱巾。 左边的那个女子,有一头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微微卷曲,眼睛象海水一样,皮肤很白,是象牙色,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淡淡的。她在微笑,而眼珠却无比淡漠。 洁白的面容,淡色的眉毛,挺秀的鼻梁,淡红的双唇,而她淡静的眼睛里恍如有着海洋般深不见底的感情。 一袭希腊式的淡蓝色雪纺长裙,颈部一串珍珠项链,她的头发很长,美丽地卷曲着如海藻般散在腰间。她没有过多地修饰,也没有像其它舞姬一样施很多脂粉,只是简简单单的装扮却衬得她肤如凝脂,眼若晨星。 右边的那个女子,一袭纯白色的露肩长裙,美丽的锁骨若隐若现,裙子的衣料白得仿佛透明,微微反光,就象天使的翅膀,却一点也不暴露。 裙子的下摆是由低到高的弧线,优雅的微蓬起来,露出女子那双如玉般洁白修长的美腿,裙角最慢星星点点的钻石,恍如无数美丽的晨露。女子海藻般的长发散在肩膀上。 她的额头带着一个额饰,细碎的白金链使微卷的长发看起来纯洁秀丽,眉心垂着一颗钻石,美丽异常,光彩夺目,那光芒仿佛是活的,如同月亮般让人惊叹。 而女子的眼睛淡静如海。居然没有被眉心的钻石夺取丝毫光彩,她美得就像异域传说中的公主,神秘而纯洁,令人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捧在她的脚下,只为博她淡淡一笑。 看见这两个绝色美人儿,绕是石宣阅人无数,对于男女之道有着许多经验了,经历了许多的“大风大浪”,但是这样的绝色,他还真没尝过! “快!过来坐。 两个白种美女对视了一眼,随后莲步轻移,坐到了石宣的两侧,被后者一左一右地抱了个满怀。 赵生笑吟吟地道:“大王,你对这两位美人儿可还满意?” “哈哈!满意!满意得很!”石宣淫笑着,显得一副荒淫无度的模样。 对于女色,石宣已经不怎么感兴趣了,毕竟从生理上来说,他已经是一个阉人。但石宣现如今可是大赵国的天王啊,一国之君(虽然是伪政权),怎可对美女不感兴趣?这岂不是让人起疑他性情大变了? 赵生道:“大王,您左边的这个叫做海洛伊丝,右边的那个叫做朱蒂。她们都是三个月前,奴才花了大价钱,从西方的商旅手里买来的女奴。她们还是处子之身呢! “哈哈!还是赵生你懂事!” 石宣表面上很满意,其实心里气苦。 “嗯?赵生,你怎么还不下去?”石宣有些不耐烦了。 赵生又道:“大王,奴才除了要献这两个女奴之外,还想将葡萄酒进献给您。” “噢?葡萄酒?” 石宣摇摇头道:“这葡萄酒朕又不是没喝过,有什么稀奇的?” “不一样,不一样。”赵生忙不迭地道,“这葡萄酒的酿造方法不一样。西域人酿造葡萄酒,做工粗糙,流程简易,每每酿好了葡萄酒就出售一空了。这酒嘛,自然是储藏得越久越好了。大王,奴才与那西方的商旅买了两瓶葡萄美酒,据说珍藏了二十二年,甚是香醇、可口,奴才不敢独自品尝,所以想献给大王,聊表心意!” “好!哈哈!赵生你可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随着赵生拍了拍手,顿时又有一个内侍端着一个盘子进来,盘子上放置着两瓶葡萄酒。 “给朕满上!” 石宣没有多想,直接叫赵生把酒满上,然后细细地尝了一口。 “嗯,不错,确实是美酒,与一般的葡萄酒是非同凡响啊!” 石宣本身就是好酒之人,这一尝到了甜头,便不由自主地多喝了几杯,终于喝得头大脚轻,精神恍惚了。 “嗝~”石宣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四周,大着舌头道,“赵生啊,朕怎么感觉眼前一片黑乎乎的,天……天黑了吗?” 话一说完,石宣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第0147章 多疑 迷晕了石宣之后,赵生又命人将他捆绑起来,接着又派自己的亲信,打着石宣的旗号去传召牟成、苏亥等叛军将领入宫。 赵生为建章宫的中车府令,即后宫的内侍大总管,除了伪帝石宣之外,可谓是位高权重,一手遮天。赵生本人又深得石宣的信重,所以他在石宣起事之后,担任了中车府令一职,一直利用职务的便利去笼络人心,这一次正好派上用场了。 赵生算是想明白了,跟着石宣这个既残暴,又一无是处的酒囊饭袋的主子是没有前途的,说不定哪天就被五马分尸,家眷也跟着身首异处了。 想想石闵的手段,赵生还真是不寒而栗。 这一场石宣之乱,就是彻头彻尾的阴谋!都是石闵这个野心家捣鼓出来的阴谋! 当然了,就算他赵生现在跑去跟石虎举报石闵的这一番布局,乃至于宣扬出去,相信也是没人会相信一个叛徒说的话的。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坦然接受吧! 现在改弦更张,弃暗投明,还为时不晚。 等到一众手握重兵的叛军将领入宫,赵生先一步在大殿的左右,埋伏三百名刀斧手,这才吩咐内侍宣他们进来。 苏亥等人什么阵仗没见过?那三百名刀斧手的气息,以及那剑拔弩张的氛围,根本骗不过他们。 绕是如此,面君是不能携带武器的,即便是带着武器,想必要从这三百名刀斧手,还有这戒备森严的宫禁中杀出去,只怕很难,难比登天。 “赵生大人,大王人呢?”牟成一见到赵生站在陛台上,却不见石宣的人影,不由得蹙眉道。 赵生随之拍了拍手,便有两个内侍抬着不省人事的石宣坐到了主位上。 “这……” 见状,诸将的心中都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赵生道:“诸位,你们没看错。我已经将石宣捆绑起来了,我准备将石宣这厮交给城外的王师处置,开城献降。” “赵生!你可知道这是大逆不道之事?”牟成勃然变色道。 “我自然知道。”赵生表现得十分淡定,“然,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勤王之师已经兵临城下,邺城指日可破,再负隅顽抗下去,咱们大家伙儿只有死路一条了。你们扪心自问一下,为石宣卖命,为他的狼子野心卖命,值得吗?” “石宣这厮,残暴不仁,丧尽天良,弑弟篡位,不顾伦理,与母私通,还欲弑君杀父,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何止数十万?别的不说,我与牟成、杨坯三人本是他石宣的亲信,为他效命多年,但是他是怎么对待我们的?杨坯因为在延津之战战败后私自逃回来,被杀死了,至今他的尸首还挂在菜市口,发霉、发臭!” “牟成,你也一样,我和你都曾经被石宣毒打过!他石宣压根儿就没把咱们当成是个人!稍有不顺心的地方,轻则谩骂,重则一顿鞭笞毒打!诸位,你们想一想,这样的君主值得你们效忠吗?值得你们去为他卖命吗?” 闻言,在场的叛军将领都不由得沉默起来。 苏亥出声道:“赵生,我们将石宣交出去,开城献降,朝廷能饶恕我们的罪过吗?” “会的。”赵生拿出了一封信,即石闵的亲笔信传递下去,说道,“这是大都督石闵昨晚交给我的书信。他已经向我保证,一定劝说大王,宽恕我们的罪行,你们现在洗心革面的话,还可以官复原职,或者从头再来。” 这是大家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毕竟将石宣叫出去,开城献降的话,城外的军队能接受吗?万一他们不接受,或者是临时变卦了,他们岂不是自寻死路?自己往火坑里跳? 苏亥又皱着眉头道:“这个事情石闵能做主?” “石闵不能,但是大王可以。石闵已经向大王禀奏过了,也得到了批准。” “这……此事当真?”苏亥将信将疑地道,“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请将军放心。石闵的承诺完全可以相信!诸位可曾听说过石闵有什么背信弃义的事情吗?没有!” 赵生信誓旦旦地道:“各位,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城内还有一些石宣的心腹,一旦他们得到了消息,未必不会赶来解救石宣。” 听到这话,苏亥微微颔首道:“赵生大人说的没错。事不宜迟。关于石闵的为人,相信大家都很清楚,不说是做事光明磊落,一诺千金,但至少不会背信弃义,轻易失信于人!我已经听说了,大都督石闵,与梁犊、麻秋三人结拜成了兄弟,邯郸之军亦是归附了王师,未曾受到伤害。昨日我还与梁犊所率的兵士交战过,这足以说明大王确实是没有斩尽杀绝的想法的。” “对!”赵生深以为然地道,“在战前,朝廷的军队已经宣告,平叛之战,只诛首恶。事实上官军也是这么做的。” 经过了一番讨论,在场的这些叛军将领们终于一拍即合,决定送上石宣,开城献降。 很快,这些叛军将领就带着自己的心腹登上了城头,而后又派人喊话,声称要找大都督石闵一会。 得到消息的石闵会心一笑,决定击鼓聚兵,摆开架势,做出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进攻的态势。 赵生探头探脑地站了出来,望着城下那宛如阴云密布,气势雄浑的官军的方阵,不由得脑袋一缩,硬是壮着胆子喊道:“来者可是大司马、内外诸军大都督、常山郡公石闵大人?” “正是石闵!”石闵回了一句。 说起来还真是尴尬,石闵与赵生神交已久,但只见过他的字迹和印章,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故而听声音和看人都认不出是石闵本人。 于是赵生又将目光放到了苏亥的身上。 “确实是石闵本人。”苏亥点了点头。 苏亥曾经在石闵麾下当过都尉,在石闵还是北中郎将的时候,他与石闵一起征剿过山贼来着,只是后来苏亥被编入了东宫卫士里面。值得一提的是,苏亥是一个汉人,乞活军出身的汉人。 赵生听说真的是石闵,便稳定了自己的心神,挺起胸来,喊话道:“大都督,我是赵生!逆贼石宣已经被我等擒拿了,此刻就在这里!大都督,赵生斗胆一问,若是我等将石宣交给你们发落,开城献降,你是否能代表大王宽恕我们这些人的罪过?” “这是自然的!”石闵昂着头道,“赵生,此时归降,还为时不晚!大王的圣旨不日就到!你们都会如梁犊、麻秋这些原来的叛军将领一样,被赦免,官复原职!你们的部众也可以逃过一劫!” 赵生闻言,不禁大喜过望。虽然说兵不厌诈,但是赵生相信,似石闵这般胸怀大志,野心勃勃的家伙是不敢也不想在这样万众瞩目之中,失信于人的。 “来人!开城门!” “喀嚓嚓!……”原本紧闭着的城门顿时被敞开了。 “大都督,请入城吧!” 石闵的眼神有些闪烁,虽然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是,事到如今,他能耍诈,石宣未必就不能耍诈,万一这是石宣他们的一个计谋呢? 万一石闵上当的话,入了城,被关起门来,到时候少不了万箭穿心之苦,暴毙身亡啊! “赵生,我如何能相信石宣真的已经被你们擒拿住了?” 赵生一听这话,不禁气苦。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赵生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随后,石宣就被抬着放到了城头上。赵生揪着石宣的头发,指着他的鼻子道:“大都督,石宣已经被擒拿住了!请看!” “看不清楚啊。”在石闵身边的秦牧不禁皱着眉头道,“主公,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啊?” “这……”石闵很不确信。在石虎的眼皮子底下这么久,石闵能活着,还混得风生水起的,他早就将自己心性磨砺得跟老狐狸一般了。 但是老狐狸,在狡猾的同时,还会多疑。毕竟小心谨慎无大错,怕的就是阴沟里翻船了。 这时,在一侧的文泰出列道:“大都督,让末将先一步进城吧!” 石闵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好。文泰先行,发现无异常后,我再入城。” 过了一会儿,文泰就点起兵马,领着一队赵卒入城。 石闵又在城外观望了一阵,见到探马来报,一切正常的时候,石闵这才放下心来,挥了挥手,带着军队缓缓的步入邺城。 第0148章 约法三章 进了邺城之后,石闵并没有下令全军入城,而是命将军们约束好自己的部众,只带了本部的八万人马进去。 邺城毕竟是羯赵国的都城,上一回的政变,已经对邺城造成了不小的破坏。可想而知,若是石闵放城外的几十万官军进城的话,凭着这些胡人胡作非为,泯灭人性的天性,势必不管不顾地在邺城里烧杀抢掠,进行“狂欢”活动的。 到时候,就是石闵想管都管不了。 而对于石闵的这一决定,蒲洪、姚弋仲等人都颇为不满。不过石闵乃是大司马、内外诸军大都督,有着节制诸军的权力,自身所拥有的兵马可不少,所以众将都是对此敢怒不敢言的。 石闵刚刚入城,赵生、牟成、苏亥等叛军将领都赶紧过来迎接,石闵与他们寒暄了一阵,并不急于收缴叛军将士的武器,而是与他们一道在邺城的街头上,夸官似的巡游起来。 至于石宣,则是被石闵派人关进了囚笼里,等候石虎的发落。 “这邺城可比以前萧条多了。”石闵坐在自己的坐骑赤马朱龙上,扫视了四周的景象,这一路走来,不说是满目疮痍,但是大街小巷却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乞丐、流民和恶徒。 似石闵看见的,在一条巷子里,饿得只剩皮包骨的妇人,还在给怀里的小婴儿喂奶。在这附近,还有抢了馒头就跑的少年。 原本繁华的邺城,成了这副模样,真是让石闵唏嘘不已。 “大都督说的是。”赵生低眉顺眼地道,“石宣谋逆,不搞民生,不为黎庶着想,反而处处盘剥,邺城之民,以及南方的豫州、徐州、兖州等各州郡的百姓都深受其害也!大家都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这一回大都督带着王师杀到邺城,平定了叛乱,即将处决石宣,真是大快人心之举啊!” 闻言,石闵似笑非笑地道:“赵生大人,据我所知,石宣可是你的主子呀。他做了大赵天王,你们这些心腹跟着水涨船高,这样不是很好吗?” 似乎是觉得这么诋毁自己的前主子不好,赵生不由得讪讪地笑着道:“大都督,这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且石宣此人,刻薄寡恩,常酗酒打人为乐,小人的心中早有了不满!大都督此番不仅救了这邺城的军民,救了南方各州郡的黎庶们,更解救了我赵生呀!” “小人对大都督真是钦佩极了!过去,小人常听闻世人说到,大都督幼而果锐,勇力绝人,不仅生的威风凛凛,俊逸不凡,就连文韬武略,在这世间也是数一数二的呀!小人在以前还对此有所怀疑,心想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完美的人?” “可是今日一见,却是彻底地改变了小人心里的想法呀!” 赵生一脸恭维地道:“大都督相貌之俊美,依我看便是当年的宋玉、潘安、子都、宋文公之流,那些赫赫有名的美男子都远不如也。大都督智谋之出众,便是名动华夏的司马仲达(司马懿)、诸葛孔明、张子房、郭奉孝等谋士都稍逊一筹也。大都督作战之能力,乃可以与韩、白比肩!就是在世孙武都不遑多让!大都督文采之出色,只怕才高八斗的曹植都在您的面前,黯然神伤呀!” “哈哈哈!赵生大人谬赞了,谬赞了!”没有人不喜欢听恭维自己,赞美自己的话,石闵是一个俗人,自然不能免俗。 听见赵生这么吹捧自己,石闵倒是没有飘飘然的感觉,不过心里很舒服就是了。 这个赵生倒真是一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人,难怪在石宣手下混得风生水起的,石宣这艘大船破落了,又想攀上石闵这艘船。 在一侧的秦牧笑吟吟地道:“赵生大人亦是饱读诗书的人。这说话都是引经据典,信手拈来的,大人做一个中车府令真是屈才了,依我看以赵生大人的才能,应该做鸿胪寺卿才对啊!” “这位大人莫要取笑我了。”赵生有些尴尬地道,“我只是读过几本书而已,可担任不了如此要职!” 石闵摆了摆手道:“要的,要的。邺城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多亏了你的作为。赵生大人,邺城一战,你当居首功,本都督一定在大王面前给你多多美言几句,不说还担任着中车府令的职务,但是飞黄腾达一定是少不了的。” “那就有劳大都督了。” 这时,秦牧又在石闵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石闵忽而道:“赵生大人,可能要委屈一下将士们了。” 赵生顿时心领神会,找来苏亥、牟成等一些将领,让他们命令自己的部众放下武器,集中到指定的地方去驻扎。 石闵又道:“文泰、李信!” “末将在!” “你们二人各率一万兵马,以一什为一作战单位,维持邺城的秩序。但凡是碰上趁火打劫的恶徒,能羁押的就羁押,不能羁押的便处死!咱们要颁布安民告示,与邺城的军民约法三章,杀人、伤人及盗者抵罪。” “诺!” 见到石闵这么干,赵生又忍不住媚笑着道:“大都督真是爱民如子之人。大都督爱民之甚,治军之严谨,只怕放眼天下,是无人出其右的呀!” 赵生说的是大实话。 当此乱世,慈不掌兵,以胡人为主的军队更是如此。胡人,本身残暴不仁,戾气十足,谁管过老百姓的死活? 别的不说,就是大赵国的各路军队,在打下一座城池的时候,往往要狂欢一日或者三日,任由麾下的将士们进行惨绝人寰的奸淫掳掠,乃至于屠城,都是他们经常干的事情。 能约束好自己的部众,军纪严明,这本身已经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石闵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道:“我只是不想邺城被破坏得太厉害而已。邺城,是我大赵国的国都,破坏过甚,战后要重建的话,不知要花费多少的时间,要花费多少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啊。” 搞建筑工程,大兴土木,一定是劳民伤财的事情,而这一向是石虎最乐衷于干的事情。 到时候遭殃的肯定是汉人。 石闵不是一个烂好人,更没有自诩为救世主,可是汉人被劳役过甚,死伤过甚的话,汉族的元气必然大伤。本来北方的汉人就够少的了,再经过石虎这么一折腾,估计累得半死,到时候石闵接手的就是一个烂摊子了。 石虎曾经对他说过,打下邺城,平定了石宣之乱,就会让石闵做太子。 但这话能信吗?反正石闵是不信的! 石闵能信的,只有自己麾下的部众,这些人,才是自己的力量所在,才是自己的信心所在! 第0149章 做太子否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一次回到邺城,再一次回到建章宫,再一次在崇政殿接受群臣的朝拜,石虎一时之间,不禁心潮澎湃,身着冕服的他,打手一挥,一屁股坐到了龙椅上。 “平身!” “谢大王!”群臣在山呼之后,便不约而同地起身,各自站好。 石虎肃容道:“诸卿,此番朕能重回邺城,能平定叛乱,扫除群凶,大家都功不可没!石宣之乱,历时一年,其中之凶险,朕心有戚戚也。石闵、李农、蒲洪、姚弋仲汝等皆是居功至伟,朕要好好的封赏你们!” “李农!” “臣在!” “朕封你为山阳公,拜骠骑大将军,食邑八千户,赐绫罗绸缎一千匹,赏白银五千两!” “谢主隆恩!”李农赶紧拜谢。 赵国用的还是秦汉以来的“三公九卿制”,将领方面,有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前将军、后将军、左将军、右将军。 大将军(大司马)位在三公上,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在三公下。 前、后、左、右将军,位在九卿下,不常置。 此外,似蒲洪、姚弋仲等人是地方的军阀,被授予的乃是杂号将军的封号,绕是如此,他们的地位是不低的。 石虎又道:“蒲洪!” “臣在!” “朕封你为清河郡公,拜前将军,食邑五千户,赐绫罗绸缎一千匹,赏白银五千两!” “谢主隆恩!”蒲洪跪拜下来,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能被封为郡公,增加几千户的食邑,蒲洪已经心满意足了。 “姚弋仲!” “臣在!” “朕封你为衡山郡公,拜后将军,食邑五千户,赐绫罗绸缎一千匹,赏白银五千两!” “谢主隆恩!” 接下来,石虎又对石祗、石斌、石鉴、石遵、梁犊、麻秋、刘显、王伏都等将领一一进行了封赏。像石斌、石鉴这样的儿子,石虎赏赐了财帛、食邑,加了一个将军封号,而麻秋、梁犊这些原来的叛军将领,都被封为亭侯,食邑一千户,赏赐的绫罗绸缎和钱财都不少。 而刘显、王伏都这样的势力较小的地方诸侯,石虎只是封了一个侯,增加食邑,赏赐金银财宝什么的。 对于会盟的二十一路诸侯,朝中的大将、诸子,石虎都一一进行了封赏,至于剩下的一些无名小卒,自然会有这些将领犒赏他们的。 这论功行赏,最后便到了石闵的头上了。 众人都在心中猜测,石虎会怎么封赏石闵? 石闵现如今,已经是大赵国的大司马、内外诸军大都督、常山郡公,内外诸军大都督是作战时的职务,随时可能撤销,但是这大司马已经是武将之首,位及人臣,对于职务石虎已经对石闵封无可封的。 爵位呢?还可以,毕竟石闵现在只是常山郡公,更进一步的话,还能被封为国公。 石虎露出了一张诡异的笑容,说道:“大都督石闵,当居首功。石闵听封!” 石闵当即出列,喊道:“臣在!” “你是朕的养孙,朕对你一向视如己出。棘奴,你没辜负朕对你的期望,朕也没有看错你,你是我大赵国当之无愧的战神,你是朕的福将!你是上天赐予朕,赐予我大赵国的无双战神!” 石虎郑重其事地道:“棘奴,朕现在便兑现当初给你的承诺!朕曾经跟你说过,打下邺城,平定了叛乱,朕就让你做太子!现在,是时候兑现承诺了!” “大王!万万不可啊!”石闵一脸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 与他一同跪拜下来的,还有冉良、赵揽、石斌、石遵这些大臣和石虎的儿子们。他们都被石虎的这一言行举止吓到了,不禁勃然变色。 这自古以来,哪有帝王不将储君之位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反而传给与自己毫无血脉关系的养孙养子的? 当然了,前提是这个皇帝是傀儡皇帝,没有实权的皇帝。但石虎可是实打实的君主,威望极高,国内谁人敢忤逆他的意志行事? 群臣想了想,觉得石虎这是玩笑之语。 “有何不可?” 听见群臣,包括石闵本人在内都口称“不可”,石虎的脸色一沉:“朕生的这些儿子,一个个都如同豚犬(猪狗)一般愚钝,还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大赵国的万世之基交到他们的手上,朕如何能放心?如何能对得起那些为我大赵国的创立和开疆拓土流血牺牲的人?如何对得起先帝?” “此番的石宣之乱,让朕看明白了一些事情。最可靠的人不是朕的亲子,而是朕的养孙,棘奴!你们别一个都苦大仇深的样子!” 石虎的阴冷得恍如毒蛇一般的眼光,逐一扫视着石斌、石遵、石鉴和石祗等诸子。石虎哼了一声道:“朕养你们还不如养一群狗崽子!朕相信棘奴的能力,有他在,大赵国繁荣昌盛,扫灭晋、凉、成、燕、仇池等国不再是一个空谈!你们若是自问在能力上可以胜过棘奴的,不妨站出来!” 闻言,石遵、石斌等人都跪在地上,俯首面面相觑,不敢说话,都是噤若寒蝉的样子。 石闵连忙出声道:“大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嗯?棘奴,这太子之位,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求之不得的?做了储君,你将来就能坐到朕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成为九五至尊!成为我大赵国的主人!” “大王,多谢你的美意,但是臣实在是受之有愧!” “你说,是何缘由?”石虎不禁挑了挑眉道。 “储君之位固然尊贵、显赫,但却不是臣做得了的。”石闵低着头道,“臣是大王你的养孙,便一辈子都是你的养孙!但,养孙毕竟是养孙,比不得血脉相连的儿子。” “这些都是你的推诿之词!借口!” 石虎有些不耐烦地道:“朕一言九鼎,朕说过的话,如覆水不可收回。朕既然当时承诺过你,便要兑现!” 石虎似乎执意要立石闵为储君。 不过,不管石虎是真心还是假意,石闵打从心底都无法接受。 试问这普天之下,有谁能拒绝成为九五至尊的这份诱惑? 不论石虎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成为储君,对于现在的石闵而言,乃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何以也? 其一,一旦石闵成为太子,他所处的位置会变得十分尴尬。其一举一动被各国的间谍,各方势力密切关注不说,似石鉴、石斌、石遵、石祗这些石虎的儿子们,必定与他交恶,千方百计地想要除掉他石闵。 其二,打个比方,石虎是真心想要立石闵为太子的。 这样一来,在石虎百年之后,石闵会登基,继承羯赵国的基业。但是这样一来,与石闵的初衷是背道而驰的! 石闵想做一个复兴华夏的开国之君,而不是继承一个由残暴的羯人开创的胡人王朝! 且不说中原的汉人会对石闵生出异心,不好收服,便是数典忘祖,认贼作父这种行径就已经让石闵羞愧的无地自容了。 就算石闵日后改弦更张,在石虎百年之后改国号,又声称自己是汉人,恐怕这种行径还会被天下人所耻笑的。认贼作父,做过羯赵国的太子这个事情,将会成为他石闵这一生所无法磨灭的污点。 第0150章 让位 “大王,臣何德何能,敢窃居储君之位?”石闵一面在心里想着应对之策,一面言辞恳求地道,“请大王为我大赵国的江山社稷,切勿一时冲动,立臣为储君!臣,当不得啊!” “朕说你当得便当得!” 石虎不禁吹胡子瞪眼地道:“棘奴,你心中是否有所顾忌?在场诸公,谁人不服的,不妨站出来!” 石虎这么一副护犊子的模样,谁敢站出去摸老虎的屁股?不要命了吗?! 看着群臣都是战战兢兢的样子,石虎很满意,石闵暗自思衬了一下,终于脑海里灵光一闪,躬身道:“大王,臣不敢窃居储君之位,实乃真心,实乃有不得已之缘由啊!” “说。今天若是你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棘奴,就休怪朕不讲情面,治罪于你了!” 石闵道:“大王,请听臣一言。自古以来,按照宗法制,储君之位,向来都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何来养孙、养子为储之说?若大王无子嗣,这还尚可,但是大王膝下有子嗣十几人,孙儿更是不可计数,子嗣众多,难道大王的儿孙里就没有一个杰出的吗?” “大王,你若是执意要立臣为储君,将来继承大赵国的万世之基,必生祸患。如春秋时代的宋国,自宣公起,因其废太子而立弟,国以不宁者十世!如宋宣公,如吴王余祭,皆以授受之不经,酿成隐祸。这些都是十分惨痛的教训啊!请大王明鉴!” 怎么又扯到宋宣公和吴王余祭的身上了? 只识弯弓射大雕,不喜欢读书的石虎很是不解。 石闵垂手道:“大王,宋宣公为宋国的国君,爱其弟公子和,更甚于爱其子太子与夷,并且宋宣公在临终前将江山社稷托付给了公子和,即宋穆公。由此造成了宋国十世的祸乱!” 要说这春秋时代的宋国,可是多灾多难的。 在君位的传承问题上,宋国的国君们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以至于直到宋国灭亡,因为兄终弟及的继承关系,屡屡不止。 宋宣公病逝后,子和继位,是为宋穆公。宋穆公临终前,又念及旧情,决定传位给宋宣公的儿子与夷,两个儿子公子冯和左师勃驱逐出宋国,让他们到郑国居住。 与夷继位,是为宋殇公。 “殇”这个谥号,很是不好,从这一点上来看,与夷果真是命运多桀的。 宋殇公十年(公元前710年),太宰华督杀害宋殇公,而从郑国迎回公子冯拥立为君,是为宋庄公。因此当时君子认为,一定要遵守把君位传给儿子的法度,宋国的祸乱,就是宋宣公造成的。 宋庄公还好,前半生颠沛流离,至少没死的很惨。但是他的儿子宋闵公子捷就惨了,死得很憋屈。 宋闵公在位时,多次与鲁国交战。 宋闵公八年,鲁败宋于乘丘(山东巨野),擒宋大夫南宫长万。次年,宋国报复去年乘丘之役,再攻鲁国,战于鄑邑(山东曲阜南),宋军又败。 南宫万后来被释回,有一回宋闵公和南宫万一起去打猎,双方起了争执,宋闵公取笑他:“吾初敬君,今君乃鲁国囚犯,吾不再敬君矣。”南宫长万既愧且怒。 宋闵公十年(前682年),南宫长万趁下棋时杀子捷于蒙泽,立子游为君,诸公子借曹国军队反击,杀子游,立子捷弟子御说,是为桓公。不久南宫长万奔陈国,宋人贿赂陈国,“使妇人饮之醇酒,以革裹之,归宋。”,被杀,“宋人醢万也”。 宋闵公是死得真惨,还死得憋屈。谁知道南宫长万心眼儿这么小? 宋国的第18任国君是子游,宋前废公,最后被起事的宋闵公的公子们杀害。接下来的是御说,宋桓公。 宋桓公倒是稳稳当当地过了一生,在位期间没有什么内乱,多次参加诸侯盟会,曾出兵援救郑国、邢国,安定周王室。宋桓公就是大名鼎鼎的仁义霸主宋襄公的老爹! 说起宋襄公,其“半渡不击”的事迹可谓是广为流传的。 宋襄公兹甫就是宋国的第20任国君,他的事迹不必赘言。 后来的是宋成公王臣,在位十七年,遭了不少罪,城濮之战就是他在位期间发生的。 公元前620年,宋成公去世,其弟子御杀了宋成公的太子和大司马公孙固,自立为宋国国君,史称宋后废公。之后,宋国人又杀了宋后废公,立宋成公的小儿子杵臼为宋国国君,是为宋昭公。 又来了又来了!还是弟弟弑兄篡位的戏码,不过往往都会被拨乱反正。 接着还有。 宋昭公死得挺惨的,估计还死不瞑目。 公元前611年,宋昭公庶弟公子鲍联合其嫡祖母王姬杀害宋昭公,公子鲍于是继位,是为宋文公。 又是弑兄篡位的戏码! 宋文公病逝后,其子宋共公子瑕继位,属于宋国的噩梦一般的“兄终弟及”的轮回又来了! 宋共公死后,世袭司马荡泽(宋襄公弟公子荡的曾孙)作乱,杀死太子肥。荡氏被华元诛灭,荡泽被杀,族人逃到楚国。 于是,立共公小儿子成,是为宋平公! 这也算是弑兄篡位的一种,不过是族兄族弟的关系。 接下来是宋元公,宋元公在位期间爆发过内乱,不过被平定了。 随后是宋景公,景公没有子嗣,所以立了侄孙子德为储君。 子德为宋国第二十九任君主,宋元公曾孙,公子褍秦之孙,公孙周之子,宋景公之养子。宋景公无子,以公孙周之子继之。 子德就是宋后昭公! 这个子德不简单,在位65年,古往今来有多少君主能一决高下? 子德之后,宋悼公立。这厮估计是被俘虏杀害的,故而谥号“悼”。 然后其子宋休公子田立。子田后,昏庸的宋桓侯子辟兵上位了。 弑兄篡位的戏码再次上演! 这一期间,发生了戴氏取宋的事件。 戴氏取宋,亦作戴氏代宋,是指战国中期宋国的权臣、宋戴公在400多年后的后人子剔成废掉宋桓侯而自立的事件。 宋戴公的后人以“戴”为氏,所以这件事被称为“戴氏取宋”。 由于子剔成是宋戴公的后人,所以在《史记》未写被篡夺君位,但这事件却有在《竹书纪年》记载。 子剔成后,又是弑兄篡位的戏码,始作俑者便是“射天鞭地”的宋王偃(详见《桀宋》,作者君的另一本小说,以此人为猪脚)! 至于吴王余祭的事情,则是广为流传的,只不过形象上比自诩为礼仪之邦,源远流长的宋国好太多了。 吴王寿梦有四个杰出的儿子,都颇有上古君子之风。 长子诸樊、次子余祭、三子余昧、四子季札。 寿梦挂了之后,长子诸樊继位。 吴王诸樊在攻打楚国附庸国巢国时,中箭身亡,时年48岁。值得一提的是,诸樊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战死沙场的王国元首。 吴王诸樊死后,遗命将王位传给次弟余祭,想依次相传,定要将国家交给季札才罢休,以满足父亲吴王寿梦的遗愿,并褒奖季札的节义。 继位的是余祭,吴国称王以来的第三位王。 余祭死得挺惨的,最后被一个越国的俘虏杀死了。 按照遗命,其弟余昧继位。 前527年,夷昧去世,欲传弟季札,不受,遂传子僚,即吴王僚。 石虎摸着胡子,作思索之状道:“那吴王余祭又是为何?” “吴国,其祖先是周朝的泰伯,曾经被孔子赞美为‘至德’之人。泰伯本是周朝王位继承人,但父亲太王,有意传位给幼子季历以及孙子昌。于是泰伯就主动把王位让了出来,自己则以采药为名,逃到荒芜的荆蛮之地,建立了吴国!” 石闵侃侃而谈道:“数代后,寿梦继承了吴国王位。他的四个儿子当中,以四子季札最有德行,所以寿梦一直有意要传位给他。季札的兄长也都特别疼爱他,认为季札的德行才干,最足以继承王位,所以都争相拥戴他即位。但是季札不肯受位,坚持把王位让给哥哥。” 闻言,石虎微微颔首道:“这倒是一个有德行的国家,有德行的兄弟。兄谦弟恭,说的应该就是他们了吧?” “是的。大王,事实上正是如此。”石闵作揖道,“寿梦之后,其子诸樊、余祭、余昧皆为吴王,本来余昧在去世前,想将吴国交付给季札的。” “噢?那季札接受了吗?”石虎倍感兴趣。 “没有。” 石闵摇了摇头道:“季札乃是上古圣贤也。哥哥诸樊觉得自己的德能,远在季札之下,一心想把持国的重任托付给他,但被季札婉言谢绝了。” “季札言道:曹国之人想拥立贤能的子臧为国君,来取代无德的曹王,但被子臧所拒绝。为了坚守臣民应有的忠义,并打消国人拥立的念头,子臧离开曹国,奔走到了宋,使曹国的君主,仍然得以在位执政。子臧谦恭无争的美德,被人们赞美为能守节的盛德之人。前贤的殷鉴历历在心,国君的尊位,哪里是我季札所希求的呢?虽然我无德,但祈求追比贤圣,则是念念在心啊。” “季札的厚德感动了吴国之人,他们如同众星拱月般,一心想要拥戴季札为王。不得已之下,季札退隐于山水之间,成日躬耕劳作,以表明他坚定的志节,才彻底打消了吴人的这个念头。” 石虎闻言,不禁瞠目结舌地道:“这世上当真有对君主之位不屑一顾的人?” “大王,季札是一个坦荡荡的君子。臣虽然不敢自比季札,但是心向往之!兄终弟及,尚且是取祸之道,更何况大王如今要放着诸公子不立,立臣这个养孙为储君呢?所以,此事还请大王慎重!” 第0151章 开府仪同三司 说真的,在诸多的上古先贤中,石闵最敬佩的,还属这个淡泊名利,避让王位的季札。 孔子曾经说过:“泰伯(季札的祖先吴太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司马迁赞美季札是一位“见微而知清浊”的仁德之人。 贤者的谦恭礼让、非凡气宇和远见卓知,一直在中国历史的长空中,闪耀不绝。 在这个“季札让国”历史故事的背后,还有一个溯源主题余韵不尽。中原地区与句吴一带的人们,都是同祖共宗的兄弟。在古老的中国大地上,千百年来,人们本就同根同源,同体相依! 石闵让位的这一说辞并不算牵强附会的,毕竟他还引经据典,扯出了季札这么一位旷古烁今的圣贤出来。 义阳公石鉴赶紧站出来道:“父王,棘奴所言极是。关于季札的事情,儿臣亦是略知一二!吴王诸樊一直到过世之前,都还念念不忘弟弟季札。他留下遗训,让后人将王位依次传给几位弟弟,这样最终就能传到幼弟季札的手里,以满先王寿梦生前的遗愿。继位的吴王夷昧临终前,要把王位传给季札,但被季札再一次拒绝了。为了表明自己坚定的决心,他再度归隐而去!” “季札为上古圣贤,三让王位,传为千古佳话。大都督如今更是高风亮节,不为储君之位所迷惑,其忠诚之心,日月可鉴!为让位,季札几度归隐,不问世事,而今父王若是非要让大都督做太子,为国之储君,大都督又效仿季札之举,归隐山林的话,岂不是令我大赵国丧失了一位百战百胜的战神吗?” 石闵垂手道:“请大王收回成命!储君之位,当有德者居之,有能者居之!臣何德何能,敢于窃居储君之位?大王的诸子中,不乏有德行者,不乏有能力者,只要大王从诸子中择出一位储君,臣必如同周公旦、诸葛亮一般,似侍奉大王一般侍奉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群臣顺势山呼道:“请大王收回成命!” 显而易见的,朝堂上的诸多文武,没有一个是赞同石虎立石闵为储君的。 大家心里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似石斌、石鉴、石遵这些人不甘失败,将自己的江山社稷拱手让给外人;似蒲洪、姚弋仲、刘显等地方军阀则是不甘寂寞,石虎诸子是一个什么德行,他们都心知肚明,将来不管是石遵继位也好,石斌继位也罢,对于他们来说,都还有着逐鹿天下,反客为主的可能性。 而一旦石闵上位,以他的强硬的作风和铁血的手段,难保不会削弱各地的藩镇,彻底整合赵国国内的各部势力。 至于冉良、赵揽、申扁、申钟这些人,实质上并不支持石闵成为大赵国的储君的。诚如石闵所言,这是取祸之道,说不定石宣之乱刚刚平定了,又来一个“石斌之乱”、“石遵之乱”什么的。 石虎颇为迟疑地想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道:“唉,我赵国有棘奴,其国无患矣!” “既然棘奴你执意要避让储君之位,也罢,朕便成全你。但是你在这次的平叛之战中,居功至伟,不可不封赏!石闵听封!” “臣在!” “朕封你为魏公,封地内黄(今河南内黄西北),开府仪同三司。同时,自即日起,朕改大司马为大将军,作为全国最高的军事主官,凡军务必由大将军府所出!石闵为大将军,赐衮冕之服,虎贲三百!” “臣,谢主隆恩!”这一回,石闵倒是没有推辞。再这么推辞下去,不仅会惹得石虎不悦,说不定连自己现在的权势都有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危险。 做不了太子,做一个魏公也好。 要知道,自从石虎改了皇帝的尊号,自称“大赵天王”之后,其余石斌、石遵、石鉴、石宣这些人的王号统统没了,被降了一级,被封为公爵。 实质上,石闵的这个魏公,与魏王是大同小异的。 若是石虎将来更进一步,称帝了,石闵还有机会得到王的尊号的。 石虎将石闵封在了魏郡的内黄,其实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 其一,石闵自己就是魏郡内黄人,封了这个地方,算是衣锦还乡,满足了石闵自身的虚荣心。 其二,魏郡其实是属于天子脚下,邺城归于魏郡管辖,设置魏尹,石闵只是得了一块小小的封地,不足挂齿。更为关键的,还是石闵被限制了,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在石虎的眼皮子底下。 石闵原来的身份是大司马、内外诸军大都督、常山郡公。现在更进一步,成为了魏公,拜大将军,其实这个大将军与大司马是一样的,都是赵国现在的最高军事主官。至于那个所谓的“内外诸军大都督”,是临时挂的头衔,不在战时就会撤销的。 别看石虎这回没有如其余的有功的将领一般,赏赐给石闵什么食邑、财帛,但开府仪同三司,还有赐衮冕之服,虎贲三百,这已经是无上的殊荣了! 先说开府仪同三司。 开府仪同三司,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一种高级官位,隋唐至元文散官的最高官阶。 三司即三公(司空、司马、司徒)。 东汉以后,三公虽不掌具体政务,却仍为皇帝高级顾问。但三公名额少,不能满足需求,因而产生了与之相比拟的荣誉虚衔。 殇帝延平元年(106),车骑将军邓骘的仪同三司为仪同三司之始,其比拟三公均仅限于班位与礼仪,不具有开府辟僚属之权。 西晋时,开府与仪同三司连称较多,逐渐通用,发展为官号。两汉以来,比拟三公的荣誉虚衔都必须有本官,及其成为官号,仍借本官自重。西晋三司不必指实职。 东晋南朝,开府仪同三司是虚号,渐不为人所重。 北魏开府与仪同三司分别为两个官号。前者单指开府辟官,不必同于诸公;后者单指礼仪同于诸公,不得开府辟官。兼任二者,意义便略同于东晋南朝,唯辟官少于诸公。北齐设开府仪同三司和仪同三司。 北周分置上开府仪同三司、开府仪同三司、上仪同三司、仪同三司等散官号,以酬勋劳。隋初沿袭。炀帝留开府仪同三司,余均罢废。唐、宋、元因之,开府仪同三司一直是一品文散官,至明代罢废。 清代称出任外省督、抚者为开府,但与魏晋南北朝开府辟召僚佐已非同义。 能得到开府仪同三司的权力,石闵实际上已经具备了封赏自己麾下的亲信的权力。若是他要封赏秦牧、崔皓这些人,只需要跟石虎打一个报告,不必经过他的批准。 而衮冕之服、虎贲三百又是什么呢? 这是九锡之礼中的两种。 九锡是中国古代皇帝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礼器,是最高礼遇的表示。这些礼器通常是天子才能使用,赏赐形式上的意义远大于使用价值。 皇权最盛的汉武帝,就首先议论过“九锡”之礼。后来曹操接受过汉献帝所赐予的“九锡”,具体是:衣服,朱户,纳陛,车马,乐则,弓矢等。 能得到如此之重的封赏,群臣都不由得对石闵一脸的羡慕嫉妒恨。不过大家倒是心服口服,毕竟谁都做不到石闵干的事情。 第0152章 父子仇恨 “来人!将孽畜石宣押上来!” 随着石虎打手一挥,声音传出了崇政殿外,早就在午门外面候着的宿卫,顿时迈开步子,搀扶着已经被打得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的石宣,登上了御阶,径直进入了崇政殿。 此时的石宣,早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他的面貌枯槁,双眼呆滞、无神,恍若活死人一般,他身着囚服,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样子让人毛骨悚然。 封赏了有功之臣,接下来,石虎便将惩处罪大恶极的石宣了。 虎毒不食子,但是石虎可不是那种人。石虎的心肠,比猛虎还要恶毒! 杀子的事情,石虎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前太子石邃不仅酗酒好色,而且还是个情性极为残暴的禽兽。 在宫中,石邃经常让宫女先梳洗打扮,然后再将其头割下,分块分段地烹食。吃腻了,就命人从庵里掠来美貌的尼姑,供己淫乐后,再将其洗净、杀死,然后与猪羊肉合起来煮熟与属下分而食之。 后石邃因有反意被父王石虎察知,石虎于是遣人杀了石邃,并诛其一家男女26人葬在同一口棺材里。 羯赵国的太子,似乎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职业! 石虎毕生信奉游牧民族的强者为尊,漠视人世间一切道德法则,他的叔父石勒提携他,重用他,让他从一个胡人盲流一步步走到国家首席重臣,军方首席大将的高位。他却因石勒不肯传位于他,而是立自己儿子为储君,便公然扬言等石勒一死,便杀尽其子孙。 ——事实上他确实”言出必诺“了。 石虎废杀石勒的儿子石弘,夺取皇位时,甚至连“禅让”的表面仪式都不屑走。 因此,当石虎年老之后,想靠父子之情、君臣之义来约束自己的这些狼性十足的崽子,岂不是天方夜谭么? 而且他们父子皆终日不理朝政,沉溺于酒色淫乐之中,醉生梦死,长日喝得昏昏欲醉,长期酗酒造成的慢性酒精中毒,也进一步损伤了其行事理性,做出许多不可理喻,注定在史书中遗臭万年的暴行。 石邃便是因为自己是太子,石虎却同样宠信石宣,又借着酒性对自己动辄斥骂、鞭打,便同样耍酒疯扬言要学弑父自立的匈奴冒顿单于,先杀石宣,再杀石虎,夺取皇位,反而被石虎先下手为强,杀尽他的儿孙一门共二十六口。 在原来的历史上,石宣继任太子后,又因为另一个兄弟石韬同样深受石虎宠信,也同样深怀不满,计划要先杀石韬,再杀石虎,夺取皇位。 结果石宣在暗杀掉石韬后,反被石虎囚禁,更以酷刑相待:石虎命人先以铁环穿透石宣的下巴颏并上锁,让他惨叫之声响彻宫室,再命人断石宣手足,挖石宣双目,刺穿石宣肚肠,而后活活将石宣烧死,并将其尸灰撒于城门大路。石宣的妻儿九人也一同被处死。 在杀他们前,石虎更行为艺术地表演了一番慈祖心肠:抱着石宣几岁的小儿子痛哭,连腰带都被小孩扯断,却始终不肯当真赦免他。 以石虎素来的残暴,若不是他本心要致这个小孙子于死地,杜绝后患,难道他手下那些大臣竟真敢违逆他,竟当着他的抢走小儿处死? 当石虎决定立幼子石世为储君,更做了一番恨不得刮心剖腹,诉说苦衷的表演后,却无意吐露真言:正因为他自己的皇位便是篡夺而来,因此他视储君位置上的儿子为最大潜藏威胁,所以最终立一个十岁小儿,是预计自己已经活不到他长成来争权之日了。 所以,石虎才会一边立石邃为太子,一边宠爱石宣并授予偌大权柄,让他和太子相制衡;等到石邃一死,石宣继任太子又成了新的威胁,所以他才要一边宠爱石韬并授予偌大权柄,让他和新太子相抗衡。 本质上,石邃、石宣、石韬以及他们的妻儿,都是被石虎这明眼人一看便知的粗糙“帝王心术”给坑死的。 石虎对石宣之所以做了一番毫不顾惜父子情分的虐杀,也是希望吓阻其余成年儿子们的勃勃野心,只是石虎虽然如此煞费苦心,他那些不成器的儿孙却不能洞悉他的用意。在他死后又迅速掀起了新一轮又一轮的刀光血影,也让汉人大将冉闵趁势而起,掌握了国家实权,敲响了羯赵这个中国史上前所未有的反人类政权的丧钟。 “石宣,汝可知罪?”石虎的脸色一沉。 石宣被搀扶着,被迫屈膝跪到了地上,但是他依旧不发一言,低着头,披头散发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说话?”石虎嗤笑了一声道,“事到如今,任你说破天,朕都不会宽恕你的!你这个孽障!朕当年就应该在你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一脚把你踹死!” 石宣低着头,但是恍若野兽一般嘶哑的声音响起:“石虎,杀了我吧。我自知今日难逃一死,车裂、腰斩、凌迟都随便你,给我一个痛快的。” “呵呵!就这么想死?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石虎沉声道:“来人,动刑!” 没想到石虎竟然要在这个商议国家大事的崇政殿,当着群臣的面前对石宣动用酷刑! 可是石虎的命令是毋庸置疑的。 两个宿卫闻言,顿时一左一右地上前架住了石宣的胳膊。随即,又有一个内侍提着一条锋利的铁环进来。 石虎眯着眼睛道:“石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杀害你的弟弟石韬的吗?” 石宣沉默。 “动手!” 那个内侍提着铁环,又让另外两个宿卫张开了石宣的嘴巴,拽住了他的脸。内侍眼疾手快地使用铁环,径直穿透了石宣的左侧的脸颊。 “啊!”石宣虽然一开始表现得很硬气,誓死不屈的模样,但是那淋漓尽致的疼痛感袭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惊叫出声。 铁环每穿透一分,嵌入血肉里,石宣那杀猪一般凄厉的惨叫声就会愈发的嘹亮、高亢。 这血淋淋的一幕,彻底地震撼了众人。 不过还是每人敢或者是想上前去给石宣求情的,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怪不得旁人。 石虎这么干,估计也是想杀鸡儆猴,以此来震慑住对他怀有不臣之心的人。 当铁环穿过了石宣的两额的时候,石宣疼得差点没昏迷过去。 石虎又命人将他的饭菜倒入大木槽,使石宣进食时像猪狗般。 石虎用舌头舐着杀石韬的剑上的血,发出了震动宫殿的哀声。 于是,石虎又下令在邺城城北埋起柴堆,上面设置了木竿、竿上安装了辘轳将他纹起来。并让石韬生前最宠的宦官,郝稚和刘霸二人拽着石宣的舌和头发,沿着梯子把石宣拉上柴堆,之后用辘轳把他纹起来,再用回一模一样的方法向石宣施刑。当石宣已奄奄一息时在柴堆四处点火,石宣被烧成了灰烬。 这还未能平熄石虎的怒火,再下令把灰烬分散到名门道中,任人、马、马车的辗踏,又将石宣的妻、子九人杀死,又把石宣的卫士、宦官等数百人车裂,将尸体投进漳河。 第0153章 征凉 下了大朝会,石闵在接受了群臣的道贺之后,随即回到自己的府中,一一谢绝了他们的攀谈、邀请。 现在还属于敏感时期,任何人都可能被冠上“叛党”的帽子。石闵可不想自己刚刚加官进爵,就因为拉帮结派的事情,被石虎盯上。 不过,石闵谢绝了群臣的恭贺、邀请,闭门不见任何人,却是让义阳公石鉴进到府里一见了。 “真是太可怕了。” 亲眼目睹石宣惨死的情景,绕是石鉴经历过不少的大风大浪,杀人无数,可是都不由得心有余悸。 与石鉴对席而坐的石闵,倒是显得很淡定。 “殿下只要不犯石邃、石宣那样的滔天大罪,不去触犯大王的逆鳞,便无须感到害怕。” 石鉴摇摇头道:“孤只是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棘奴,上午的大朝会上,父王要立你为储君,你为何非要推辞?” “殿下认为大王是真心让我做太子吗?” “这……”石鉴颇为迟疑,“父王的心思难以揣摩。想来,他平日里待你视如己出,对你的恩遇,比我们这些做儿子的还要好上许多,父王他这么看重你,未必没有将你作为接班人的打算呀。” “殿下这么认为,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大王是什么脾性,你我都心知肚明!他这么做,未必没有试探我的意思。” “那棘奴你何不顺水推舟?” “我自问不能胜任储君之位。” “棘奴何出此言?以你的能力、权柄和威望,朝中无人可及,父王又是如此的器重你,除了你谁还更有资格成为储君?” 石闵云淡风轻地笑着道:“殿下此言差矣。我为储君,才是真正的取祸之道!大王这么多的儿子,其中不乏如殿下这般有勇有谋,有着远见卓识之人,而且我若为储君,让蒲洪、姚弋仲、石斌、石遵等这些人做何感想?我虽是大王的养孙,又承蒙大王的厚爱,但毕竟是外人一个,外人能做得了储君,各地诸侯岂能甘心?诸皇子岂能甘心?”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石鉴微微颔首。 “棘奴,依你看,这眼下的储君之位,父王属意何人?” 这应该是石鉴此行的目的。石闵心里暗自摇头,说道:“大王应该还没考虑好。按照宗法制,立嫡、立长、立贤,今大王没有皇后(天王皇后),是以诸子皆为嫡子。贤者,我观大王诸子,如殿下、石斌、石遵、石祗等人皆为一时之人杰,能力出众,不分上下。而长者,长子石邃、次子石宣都已经相继被杀,殿下为大王之三子,夺嫡的可能性极大。” “你也这么认为吗?” 石闵眯着眼睛道:“殿下,恕我直言,大王立殿下你为太子的可能性大,这可能性却又是微乎其微的。” “此话怎讲?” “石邃、石宣、石韬,他们都曾经深得大王的宠爱,但这些似乎只是表面现象,大王有自己的用意。石邃和石宣为大王之长子、次子,都先后当过太子,都先后谋反,欲弑父篡位,所以他们都死的很惨。” 石闵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枪打出头鸟。殿下,请听我一言,现在做太子未必是一件好事。而且,经历了石邃、石宣二人的先后的叛乱,大王对于立储之事势必慎之又慎。古来有之的宗法制,立嫡、立贤、立长,大王可能都不会从中选择的。” “为何?” “殿下,你知道大王现在多少岁了吗?” “这……父王如今应该是四十有八了。” 石闵闻言,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大王已经将要到知天命,年过半百的岁数了。” “这又能说明什么?” “殿下,你需要深刻地知道一点——谋逆,是大王的逆鳞。大王立过的两个太子,石邃和石宣都先后因为篡逆之事惨死,大王对此必定十分的忌惮!眼下,包括殿下在内,燕公石斌、彭城公石遵等诸皇子中,都手握重兵,在朝中有着自己的派系和支持者,势力不小,但这些都是大王最为忌惮的。” “石邃、石宣因何叛乱?因为他们有这个能力,有这个野心,同样的,已经成年的诸皇子中,都有着自己的势力,一旦你们其中一个皇子上位,都将成为大王最大的威胁,说是眼中钉肉中刺都不为过。” 听到这话,石鉴吓了一跳道:“棘奴,照你这么说,那父王岂不是压根儿就没有立储的想法了?” “这倒不是。”石闵摇了摇头道,“储君,乃是国之根本。大王现在虽然春秋鼎盛,但是难保有一天会殡天的。” 石闵来自后世,对于这段历史知道一些。记忆中,在石宣之乱后,石虎立了不过十岁大的石世为太子,就是想着等石世长大成人了,自己应该嗝屁了。 但是,让石虎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撒手人寰得太快了,他这一死,便有奸臣拥立石世,控制朝中的大权,然后石遵伙同冉闵等人起兵,篡夺了皇位。 “棘奴,那孤应该如何是好?” “韬光养晦。” “具体的呢?” “趁着国本未定,殿下需要做的,便是低调一些。眼下储君未立,势必会引起诸子夺嫡,而这便是大王最忌惮的事情,可想而知的,日后石斌、石遵、石祗等皇子一定会在朝中大肆拉帮结派,笼络人心的。但殿下千万不要干这种事情。当此乱世,只有兵马才是王道!” 石鉴随即起身,心悦诚服地向石闵作揖道:“棘奴,请你教我。” “殿下,只有战功才会让大王对你另眼相看。我大赵国的四面,有晋、燕、代、仇池、成、凉六国,西北还有一个吐谷浑,能真正威胁到我赵国,让大王欲除之而后快的,是晋、燕二国,其次是凉国,诸如代、仇池、成三国和吐谷浑都不足为虑。” “然晋、燕势大,欲灭之非倾国之力不可。以我大赵国眼下的实力,短时间内国力无法恢复,所以攻灭晋燕,非一时之功。那么剩下的就是一个凉国。” “棘奴你是要孤请战,出征凉国?” “是的。我将请求大王,让梁犊、麻秋随从殿下,出征凉国。” “可凉国不是那么好打的吧?” 凉国的确不好打,尤其是凉国还有一个名将谢艾! 第0154章 孝与悌 石闵荣升魏公,又是大赵国的大将军,位高权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事情可喜可贺。 但石闵显得很低调,不似那些获得了一点封赏,便沾沾自喜,呼朋唤友,在家中张灯结彩地饮宴的人。石闵在那一日的封赏之后,便在家中待了几日,他的大将军府是门庭若市,上至三公,下到在野的名士都带着名刺拜访他。 对此,石闵倒是没有拒绝。 他很想低调,但是实力不允许了。而且这个时候的他,不管怎么低调,他的言行举止都必将为石虎,以及列国的君臣各方势力所知。 一连五日,石闵都在接待拜访的客人,朝堂上有点话语权的大臣都来过,除了石斌与他不对付之外,诸如石鉴、石祗、石遵等人都来拜访,乃至于蒲洪、姚弋仲这些地方诸侯都送来了贺礼,就算不亲自登门拜访,都要捎上一些贺礼,派自己的子侄和兄弟来跟石闵打好关系。 又送走了一波客人,石闵倍感疲乏,此时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间,石闵的妻儿都纷纷落座。 “嗯?明儿呢?”石闵没看见石明的身影,不由得向身边的董巧巧询问了一下。 此时的石闵,有妻妾五人,儿女四个,正妻董巧巧,平妻石兰、崔莹,妾室独孤伽罗、黄月婵,黄月婵刚刚过门不久。此外,石闵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石明四岁半,次子石智只有两岁,长女石丽华与少子石操则是刚满一周岁。 “夫君,明儿还在书房里写字呢。妾身已经让人去叫明儿过来吃饭了。” 闻言,石闵不由得眉头一皱道:“写字?你教明儿读书识字了吗?” 说起来也惭愧,石闵常年征战在外,或者是经常待在军营里,吃住都与将士们一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石闵待在家里的不过五十天。 不是石闵不关心不在乎自己的妻儿,而是诸事烦扰,实在脱不开身。 董巧巧含笑道:“是呀。夫君,咱们的明儿打小就乖巧懂事,聪明伶俐,妾身专门给他请了一个先生。前不久先生还夸明儿早慧呢。” 石闵摇摇头道:“现在就读书识字,还是为时过早了。我本来是打算明年,再请一个先生教明儿读书识字的。巧巧,你让明儿这么早就开始读书识字,并不是不可以,但一定要注意合理地安排时间,需要劳逸结合。死念书,死记硬背是没用的,更何况咱们的明儿还小,不要强迫他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这些妾身晓得的。” 过了没多久,小石明便迈着小碎步,昂着小脑袋,如风度翩翩的君子一般走了过来。这倒是让石闵诧异不已,要知道以往的小石明可是不失活泼的,他平日里走路,不说是横冲直撞的,但总是冒冒失失,一溜烟儿地跑来跑去的。 “父亲大人。”小石明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弓着身,便恭恭敬敬地石闵行了一礼,还是有模有样的。 石闵随之招了招手:“明儿过来。” 石明低眉顺眼地走了过去,石闵很亲切地把他抱在了怀里,让他坐着自己的腿部。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是字帖。” “字帖?是你写的字吗?拿过来我看看。” 接过了字帖,石闵便慢悠悠地看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字帖,其实就是简单的涂鸦,不会如后世的学生一般,还可以照葫芦画瓢,一撇一捺地写字出来。 石闵瞧着字帖上的十二个字,不禁微微颔首,这十二个字,分别是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 小石明读书识字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这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不过大致上还能看得出来,不过四五岁大的孩童,能写出这么一手字,已经妖孽得不行了。 似石闵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掏鸟蛋呢!当然了,那是后世的石闵,今生的石闵四五岁大的时候,其实也被父亲石瞻逼着学习,不过不是学文,而是习武,一些简单的字当时的石闵是会写,也能识得的。 石闵倍感兴趣地道:“明儿,这字帖上的十二个字,是你自己写的,还是先生让你写的。” “是先生给孩儿布置的。” “这样啊,那先生有没有告诉你其中的含义?” 小石明的手指点到了唇角上,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有。” “那你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吗?” “不能。” 小石明摇摇头道:“不过父亲,孩儿知道孝、悌的含义。” “你说说看。说得好,父亲便奖励你一套新衣裳。” “我不要衣裳,衣裳够多了。父亲,孩儿要吃冰糖葫芦。” 看着小石明一脸不依的模样,石闵不由得有些宠溺地刮了刮他的鼻尖,哭笑不得地道:“好好好。看你这样,糖葫芦吃多了可是会蛀牙的哦。” “说吧。孝、悌二者的含义为何?” “嗯。父亲,孩儿先说‘孝’,孝的含义有三种,第一种是尊祖敬宗。施孝(尽孝)的方式主要是祭祀,在宗庙通过奉献供品祭祀祖先,尽孝的对象是死去的人!我们府中供奉着祖先的灵位,逢年过节的,父亲大人都不忘带着我们去祭拜祖父、曾祖父和高祖父,这就是‘孝’的一种。” “不错。”石闵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第二种‘孝’的方式,就是传宗接代。昨日先生跟孩儿讲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祖先是我辈的生命之所生,因此,崇拜祖先就是把祖先的生命延续下去,生生不息。” “还有呢?” “这第三种‘孝’的方式,就是孝顺父母,孝敬父母。被生育的人一定要对生育自己的人有所亏欠,并且一定要顺从、孝顺、赡养生育自己的人,这是一个人的安身立命之本。” 闻言,石闵笑着道:“很好。看来‘孝’之一道,你已经知道了不少。那么‘悌’又是何含义?” “悌是怜爱的意思,作为兄长的哥哥爱护尚是幼小的弟弟,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哈哈!极好极好。”石闵拍了拍手道,“看来你都知道孝悌的含义。那么明儿,你可知道其余几个字的含义?你的先生有没有教过你?” “没有。”石明摇了摇头道,“先生只是着重地讲了孝悌二字,其它的只是一语带过,孩儿试图追问过,先生说,现在的我学好孝悌即可,多的,则是要等孩儿自己长大成人,经历多了就知道,先生就会教教我了。” 石闵微微颔首道:“你的这个先生,倒真是一个不错的儒生,不仅知道因材施教,对你循循善诱,还教你这些道理,改日我一定要好好问候他。” 听到这话,在一侧的董巧巧不由得捂嘴笑道:“倒不必这么麻烦。夫君,妾身给明儿请的先生不是别人,正是崔皓崔夫子。” “哈哈。原来是元亮,嗯,元亮此前当过私塾先生,教过许多学生,由他给明儿传道授业,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夫君,这日后,你的孩儿都让元亮先生教育可好?” “这恐怕不行。”石闵淡淡的道,“元亮是一个有大才的人,怎可耽于师业?巧巧,你便再找几个先生吧,最好是给明儿安排一个课程表,什么时间上课,什么时间自由活动,都要合理地安排好。我石闵的儿子,不能是一个书呆子。” 第0155章 查抄东宫 “刘大人,让你久等了,真是罪过,罪过呀!” 这一日,石闵与刘霸奉石虎之命,赶到原来的东宫,查抄逆贼石宣的财产。 刘霸是中车府令,石虎的心腹,石闵又是石虎跟前的大红人,由他们二位查抄石宣的财产,这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 刘霸见到石闵骑着赤马朱龙,带了一队衣甲鲜亮的亲兵赶来,顿时喜笑颜开,脸上好似开花了一般说道:“没有的事儿。大将军,杂家也是刚来的。” 石闵现在是魏公、大将军,别人对他的称呼可以说“魏公殿下”、“大将军”。 刘霸显然是大清早的就已经带人过来抄家的,这好多宫中的宿卫和身强力壮的内侍都在忙前忙后地搬东西了。 与刘霸见礼之后,石闵便又跟他寒暄了一番,随后一同进入东宫。 此番,石闵是查抄东宫的正使,副使是刘霸,故而石闵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队亲兵。 忙活了一个上午,东宫大大小小的物件都被搬到了空地上,但还有许多值钱的东西,古玩字画,金银珠宝,首饰、玉器什么的还在搬运和查点。 看着庭院里陈列的东西,有着许许多多价值连城的东西,石闵不由得感慨万千地道:“今日我可算是开了眼界了,就东宫里面的每一件物事,都足以一个普通人生活半辈子的了。” “就这些还是最次的呢。” 刘霸笑吟吟地道:“就杂家适才看见的。大将军,这东宫里价值连城的宝贝可是数不胜数的,别的不说,那北海九龙璧、四羊方尊、铜奔马、随侯鼎等,可都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稀罕物件!还有商朝的冠冕,《尉缭子》的孤本,曹孟德的几首诗,几篇赋和檄文的手稿,还有秦汉以来,各个文人墨客的字画,东宫都收藏了不少。这些可都是稀罕的东西呀。” 这个时代,古董还远没有后世的那么有价值,但是这些名人的书稿,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文物还是十分的有价值的。 闻言,石闵不由得啧啧称奇道:“想那石宣,为王、为公、为太子不过十余年,敛财之甚,真是让人触目惊心啊。不知道他搜刮了多少的民脂民膏,又收受了多少贪官污吏的贿赂,这才能有这份家私呀!” “呵呵,大将军有所不知。过去石宣十分乐衷于敛财之事,抄没之事,每当朝廷要查抄哪个大臣的府邸的时候,石宣总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似当年的石邃谋逆,被诛杀之后,便是石宣去查抄的,据说他当时上缴国库的石邃之家资,不过十之二三,由此可见石宣此獠贪墨之甚!” 不过今天风水轮流转,轮到他石宣被别人抄没家产了!石闵在心中暗自腹诽着,不胜唏嘘。 “嗯,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刘霸回答道:“还有许多东西,尚在统计和估值。大将军,忙活了一个上午,想必您也累了吧?不如咱们去后院用午膳怎样?” “走。” 石闵与刘霸一同前往后院,在经过一道拱门的时候,石闵忽然看见,有十几个宿卫正在那里砍伐树木,打捞池塘里的锦鳞,更有甚者,连屏风都不放过,直接搬到了前院。 “刘大人,他们这是做甚?”石闵感到很古怪,按理说,他们是来抄家的,只是查抄石宣的家产而已,没必要连这些家具和活物都弄走吧? 这是搬家? 刘霸笑着回答道:“大将军有所不知,大王已经下诏,要拆了这座东宫,改为猪圈。” “何以至此?” “大王认为此东宫乃是不祥的建筑。石邃、石宣为太子,都曾入主此东宫,先后谋逆,说明此地有不祥之气,所以为了镇压此气,大王决定拆了这东宫,改建为猪圈。这偌大的东宫,富丽堂皇的,值钱的东西可不少,一把火烧了不是很可惜吗?所以我这才让人把能搬走的东西都搬走,值钱的物事都不要留下。” “你倒是有心了。” 忽而,石闵又听见了一阵嘈杂的声音,自拱门的另一侧响起。 疑惑之下,石闵走了过去,只见在一片空地上,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的几百个年轻的女子被一队宿卫控制起来。这些被控制的人里,哭哭啼啼的可不少,而且大多都是衣衫凌乱,脸色惨白的模样,显然已经被糟蹋过了。 “她们这是?” “大将军,这是原来东宫的婢女。” 石宣之乱,被株连的人很多,当时的石虎,在将石宣残忍地杀害之后,又把他的妻、子九人杀死,又把石宣的卫士、宦官等数百人车裂,将尸体投进漳河。 而原本的东宫的婢女,这些都是可怜的女子,好多人已经趁乱逃了出去,只剩下这些无依无靠的婢女,来不及逃出去的婢女。 “她们会有什么下场?”石闵多嘴问了一句。 “她们会被卖到教坊司里,充当官妓。” 当官妓?那可是千人骑万人胯的下场,估摸着几年过去,没几个人能活下来的。 石闵摇摇头道:“刘霸大人,我能买下她们吗?正好,我的大将军府正在扩建,府上人手不够。” “这个自然是没问题的。大将军只要跟教坊司的人打一声招呼就好了。” 吃过了午餐,石闵又与刘霸一同巡视,不知不觉中,便来到了东宫的一片校场上。 这时,负责去翻箱倒柜,找寻东宫的各种名贵东西的花木兰便赶了过来,同时还捎上了三件让石闵眼前一亮的东西。 “这是?” 花木兰一脸激动之色地道:“大将军,你看,这是鱼肠剑。” 翻开了盘子上的红布,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柄犀利而闪着幽冷的光泽的短刃。这短刃身上的纹路,曲折婉转,凹凸不平,满刃花纹毕露,就宛如鱼肠一般。 其实不光是鱼肠,剑纹还可以像龟文、像高山、像流波、像芙蓉…… 石闵拿起了这柄短刃,朝着身前的空气挥了挥,又拔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顺着剑刃放下去,只见头发碰到了剑刃,随之断为两截! 石闵不由得点点头道:“果真是一把好剑!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鱼肠剑了!” 听到这话,刘霸亦是十分动容道:“这鱼肠剑可是稀世珍宝啊。” “不错。” 石闵说道:“刘大人,鱼肠剑可是大有来历的。鱼肠剑为勇绝之剑,上古十大名剑之一,据说春秋时代,专诸刺吴王僚,便是将此剑藏于鱼腹中,随后杀死了吴王僚!” 民间有一种说法,认为鱼肠剑之得名,就是由于它小巧得能够藏身于鱼腹之中。 一种可能是鱼肠剑的剑身细长柔韧,能够沿鱼口插入,在鱼的胃肠中曲折弯转,而抽出时则恢复原形,钢韧无比,熠熠生光。 另一种可能是鱼肠剑为诸多名剑中十分小巧的一枚,如短刃,如匕首。 听说专诸当年刺杀吴王僚的时候,鱼肠剑已经出鞘(鱼腹),它稳稳地依偎在专诸的手中,疾速向前,两把训练有素的铁戈从面前交叉拦住,鱼肠剑从缝隙中穿了出去,依然疾进。 面前有三层狻猊铠甲。第一层穿透,第二层穿透,穿透第三层时,鱼肠剑发现自己已变成了断剑。 剑断,然而杀气未断! 鱼肠剑依旧向前! 飞鹰将大殿击碎的时候,鱼肠剑也挺进了王僚的心脏! “如此说来,这还是一柄不祥之剑?”刘霸的眼珠子转悠了一下。 “是的。鱼肠剑名动千古,为勇绝之剑,但又是一柄不祥的古剑。鱼肠剑既成,善于相剑的薛烛被请来为它看相,薛烛的相剑本领犹如通灵一般,他感受到了鱼肠剑中所蕴藏的信息,因此回答道:鱼肠剑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 “原来这把剑生就是逆理悖序的,是用来弑君杀父的!后来越国进献宝物给吴国,这柄剑因此由越而入吴。相传吴王阖闾,也就是公子光,曾得到过这五口宝剑其中的三口,即胜邪(盘郢)、鱼肠和湛泸。当年就是公子光将鱼肠剑交给专诸,让他刺杀吴王僚的。” 刘霸闻言,不禁谄媚地笑着道:“大将军果真是博学多识,连这些事情都知道。” “哈哈,刘大人谬赞了。木兰,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吗?” “有的有的。” 花木兰颇为激动地道:“石宣生前亦是一个尚武之人,不知道他从何处搜集来这么多的宝物!大将军请看,除了鱼肠剑,这里还有另一把上古十大名剑之一的龙渊剑——诚信高洁之剑。还有当年吕温侯使用过的方天画戟,还有一件软猬甲!还有其它的一些武器,这里末将便不一一赘言了。” 第0156章 贪墨 石闵一一见识过了鱼肠剑、龙渊剑、方天画戟,不过他最为看重,最为眼热的,还是那一件堪称是古代的“防弹衣”的金丝软甲! 所谓金丝软甲是指用细金属丝编织的背心,穿在身上可以起到保护作用。 其实际上相当于欧洲的锁子甲的迷你版! 用金属丝编织成甲胄,这在古代非常困难,所以其价格极其昂贵,价格不低于同重量的白银,质量特别好的不亚于同重量的黄金。 所以金丝软甲根本没有普及使用的可能性。 金丝软甲和锁子甲一样,对刀一类的挥砍类武器很有效,可以阻止刀砍入肢体,利用增大接触面的方式把刀的力道化为比较轻微的钝伤。不过这个作用是有一个限度的,对于斧头等重型挥砍类武器效用非常有限,这类武器可以直接把金丝软甲砍断。 但是因为编织的网眼较为稀疏,弓箭、长矛等穿刺性武器很容易集中力道对某一狭小的点造成巨大的压强,进而破坏甲胄。所以金丝软甲对于穿刺性武器的作用很是有限。 对于钝器,金丝软甲更是几乎完全没有防御能力。不过幸好,中国古代由于重型铠甲并不流行,所以钝器武器也不多,对于钝器武器防御的要求也不迫切。 金丝软甲的缺点很多。由于古代的金属加工技术的限制,金属丝比较粗而且编织的也比较粗糙,这导致金丝软甲的重量不轻。又由于软甲是软性的,其重量不能均匀承担,受力完全在穿着者两个肩膀上,很容易造成穿着者的肩部疲劳。在战场上肩部疲劳意味着挥不动武器,这是致命的。 而一般的刚性铠甲比如说板甲,虽然重量还要超过软甲,但是通过腰部的腰带、髋部的下束甲等部位分担了重量,反而比软甲穿起来不容易累。 综合以上,金丝软甲是一种重而且昂贵但是效果有限的甲胄。一般只用于重要人物在重要场合穿着防止刺杀,或者如皇帝亲征等出现在战场上但是绝对不需要进行战斗的人才穿。 而防弹衣正好相反。现代防弹衣使用复合材料,尤其是陶瓷对来袭的子弹进行动量衰减,以起到使子弹杀伤力减小乃至完全失效的效果。 防弹衣的造价不贵,主要是防御穿刺性武器如子弹,对钝器的防御力也比较好,但是刀剑之类的挥砍类武器会对防弹衣的结构造成一定伤害,因此反而是刀剑对防弹衣最有效。 看着石闵对这些神兵利器都垂涎三尺的模样,刘霸的心里一合算,顿时有了主意。 “大将军,汝为国征战,为大王效命,出生入死,立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征战危险,无神兵利器不足以轻松杀敌,无金丝软甲这般的护甲不足以放心驰骋于战场上!大将军,正所谓宝剑赠英雄,依我看,这什么方天画戟、金丝软甲、鱼肠剑这些神兵利器都应该归大将军你所有,只有在大将军的手中,才能发挥出它们最大的作用呀!” 听到这话,石闵摆了摆手道:“刘霸大人,我石闵虽自恃劳苦功高,但却不敢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啊。凡东宫查抄之物,都应该尽归国库,尽为大王所有,尽为朝廷所有,我石闵岂敢贪墨?” “大将军此言差矣。”见到石闵拒绝的意味不是很重,隐隐有心动的意思,刘霸便顺竿往上爬,说道,“大将军,这些东西放在国库里,放着也是放着,就好比一颗夜明珠藏在锦囊里,不能示人,不能展现出自己光芒万丈的模样,岂非暴殄天物?” “今日大将军碰上了这些神兵利器,便是缘分。凡事都讲求一个缘分,既然大将军与这些神兵利器有缘,何不接受它们,让它们找到自己应有的归宿?” 这话让石闵听得脸红,不过蛮中听的。 石闵又不禁一脸为难地道:“可是……大王那边?” “请大将军放心。今日知道这个事情的人不多,而且都是你我的亲信,料想大王知道了此事,亦会不加追究的。毕竟大王如此赏识和器重大将军你,都愿意将大将军作为储君,又何必吝惜几件区区的神兵利器呢?” “刘大人说得有理。”石闵便坦然接受了。 到了傍晚,东宫那庞大的家资还没完全统计出来,不过,就一些贵重的金银细软,已经被清点得差不多了。 看着账簿上的数额,石闵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滴个乖乖!不说别的金银财宝,不折合这些,光是真金白银,整个东宫的藏私便有足足白银八千二百一十六万五千四百二十两!还有黄金,可是整整三百多万两啊! 这何止是富可敌国!简直是比国家还要富裕的! 要知道,整个大赵国,一年的财政收入不过三千万两,石宣的这财产,可抵得上赵国三四年的财政收入了! 这还没算东宫里的其他的奇珍异宝! 若是折合起来,只怕石宣的财产,可以抵得上整个赵国五六年的财政收入了! “这整个东宫,就是一座宝藏啊!”石闵感慨万千地道。 “大将军,没想到石宣这个恶贼竟然如此贪污腐败,他的东宫的财产,比国库都要多得多啊。” 石闵勉强地笑了笑道:“有了石宣的这笔遗产,国库将十分的充裕了。” 闻言,刘霸又不禁伸着脑袋,左顾右盼了一下,又对石闵小声地道:“大将军,我有一言,不知大将军可听否?” “请讲,闵洗耳恭听。” “大将军,石宣此獠,藏私如此之多,不为人知也。杂家深知大将军一向高风亮节,视钱财如粪土,但是钱财这东西,不能没有,而且多多益善。大将军贵为魏公,声名显赫,需要钱财打理的地方更多,大将军何不……” 还没等刘霸说完,石闵便是眼皮子一跳,向着四周东张西望了一下,最后摇摇头道:“刘大人,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请大将军放心,杂家现在是悬镜司的指挥使,悬镜司的探子不在这附近,这杂家是知道的。大将军,这个年头,兵荒马乱的,生财之道,便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大将军的酒楼生意、酒窖生意和丝绸生意遍及大江南北,想必扩张规模很需要钱财的吧?请大将军放心,这事情大王觉得察觉不到的。” 石闵闻言,暗自思衬了一下,又道:“刘大人,不知道要取多少?” 刘霸说的没错,现在的石闵很需要钱财去暗自扩充自己的势力,不说是自己的那些丝绸、酒楼、酒窖等生意,便是石闵的暗部,其人员亦有数万,遍及大江南北,林林总总的,这些人大多不需要养着,可以自力更生,但是暗部里还有许多的杀手,这些人要训练,要好好的训练。 而有了这一笔钱财,石闵还能干很多自己想干的事情,假如将来起事了,要跟四方群雄打仗,这银子是必须要花出去的。 刘霸心情颤抖地道:“就取出一半吧?” “什么?一半?” 石闵吓坏了:“刘大人,你不是疯了吧?这一半也有白银四千万两,黄金一百多万两啊!这若是被别人查到头上了,咱们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嘘!”刘霸摇了摇头道,“大将军,请你放心。你不说,我不说,这账本上还有这么大的数额,大王心里绝对不会有所怀疑的。不说八千多万两白银了,就是一千万两的银子,都足以让大王笑得合不拢嘴了。” “这……” “大将军,事不宜迟啊。” “好。”石闵其实压根儿就没想拒绝。 “刘大人,那怎么如何分成?” “大将军,你七我三。” “这如何使得?不说五五分成,至少六四吧?” “呵呵,大将军,杂家能分得三成,已经很满足了。” “多谢大人成全。”石闵郑重其事地向着刘霸行了一礼。 刘霸微微颔首道:“大将军,杂家是一个阉人,别看杂家在人前是风光无限的,其实说到底,还是大王的一个奴才。这杂家分得的三成,便暂时寄存在大将军你那儿吧,相信大将军一定能用到的,是吗?” 果然! 石闵猜得没错,刘霸是故意在帮自己的。 石闵又壮着胆子道:“刘大人,我忽然觉得只取一半,似乎不妥。不如就上缴国库一千多万两银子,剩下的七千万尽为你我所得如何?” “……” 没想到石闵不贪污则已,一贪污就惊人,惊世骇俗! 第0157章 流民 石闵与刘霸秘密改了查抄东宫的账簿,贪墨白银七千万两,黄金一百万两,至于剩下的一千二百一十六万五千四百二十两白银,以及二百多万两的金子,还有不可计数的珍贵字画,金银玉器,奇珍异宝什么的,都统统上缴国库。 有刘霸打掩护,相信石虎是察觉不到什么的。 不过,让石闵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刘霸执意“三七分成”,石闵七成,刘霸三成,而且刘霸碍于自己身处宫中,服侍于石虎左右,未免露出马脚,竟然分文不取,将所有的贪污之款项,全部交给了石闵自己处理! 石闵觉得很古怪,于是命荆展去搜集关于刘霸的情报。 “如何?” 荆展低着头回道:“主公,这是刘霸的详细信息。” 石闵接过了一份卷宗,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刘霸的生辰、籍贯、父母姓氏,还有其早年的一些经历等,却并无异常。 石闵依稀还记得,在自己年幼,待在宫中被石虎扶养的时候,是刘霸照顾自己的。难道是他念及这份旧情? 可是这也说不过去啊,在这个乱世中,人心难测。刘霸胆敢伙同甚至是教唆石闵贪墨这么多的赃款,居心何在? 别看刘霸现在是中车府令,深得石虎的信重,不仅统领后宫的所有内侍和宫婢,还管着悬镜司,可是这个事情一旦被石虎察觉,刘霸一定是死路一条的。 偏偏刘霸还是一个阉人,贪这么多的钱财,还都交给了石闵自行处理,他图的是什么? 想不通,石闵便不在去想。 翌日,到了上早朝的时候,石虎接受了群臣的朝拜,随之刘霸站出来尖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是废话来的,现在叛乱刚刚平息,各地动乱未止,不说乱成一锅粥,却也是百废待兴,朝廷要解决的事情十分的多。 不过,“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这一句话,算是召开大朝会的开场白了。 大司农冉良当即出列道:“大王,臣有事启奏。” “说!” “大王,灾荒席卷了我大赵国的青州、兖州、徐州三州十二郡之地,在过去的一年中,据不完全统计,受灾的黎庶多达百万,饿死者十数万,各郡各县,饿孚遍地,十室九空,死者相枕籍!各家各户,易子而食,颠沛流离者不知凡几!眼下旱情尚未得到控制,臣请大王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同时派出得力的大臣去负责其中之调度!” 闻言,石虎愣了一下,随后又道:“灾情已经如此严重了吗?” “是的。”冉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道,“大王,此前朝廷忙于平叛,无力赈灾,现在叛乱已经被平定,正是调集粮食去赈济青、兖、徐三州之地的灾民的时候啊!” “朕知道了。冉良,此事就交给你全权处理,但凡有需要的地方,可以再向朕上奏。” “臣遵旨!” 等到冉良退下,石鉴又出列道:“父王,儿臣有事启奏!” “说!” “父王,儿臣请征伐西凉!” “什么?!” 闻言,不仅是石虎傻眼了,就连朝堂上的大臣们都吓得一愣一愣的。 这石宣之乱刚刚平定,百废待兴呢,石鉴竟然还敢怂恿石虎去打仗?他的脑袋是不是秀逗了? 虽说,过去的大赵国是连年征战,穷兵黩武,无岁不战。但那已经是过去式的,现在的大赵国经历了石宣之乱,朝廷已经无以为继! 打仗需要什么?需要钱粮啊! 这钱粮从何处而来? 钱,朝廷是有的,但是粮草呢? 官军在石闵的统率之下,平定叛乱的速度极快,但也动辄数十万的兵力,消耗巨大,现在又要调集粮秣去赈灾了,还要去攻伐西北的凉国,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这不,没等群臣跳出来反对,石虎便沉声道:“石鉴,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兵者,国之大事也!怎可轻易开战?今叛乱刚刚平息,国力不济,欲西征凉国,谈何容易?又于我赵国有何裨益?” “父王!儿臣以为,这未尝不可一战啊!” 石鉴照着石闵交给他的话,慷慨激昂地道:“如今国内的战火适才平息,按理说,的确不该再起刀兵!但是不起刀兵,不足以震慑宵小,不足以扬我国威也!” “此话怎讲?” “父王啊,石宣之乱,对我赵国所造成的伤害是极大的,天下列国都十分关注这一动乱。据悉,在邺城城破之前,石宣还曾派出许多信使,到晋国的建康去称臣求援!当时的晋帝召开了大朝会,与群臣商议此事,晋臣赞同出兵接纳石宣以及南方的兖州、徐州等地者甚多,晋国甚至已经开始调兵遣将了!” “幸亏咱们的大将军兵贵神速,又有父王的天威所至,官军这才得以迅速拿下了邺城,粉碎了其阴谋。” 石虎眯着眼睛道:“这能说明什么?” “父王,请你想一想,偏居一隅的晋国尚且如此,难道附近的成国、燕国、代国和凉国就对中原没有觊觎之心吗?倘若事情有变,邺城的叛军负隅顽抗,坚持到了晋国的援军赶到,届时只怕天下列国都会想要进军中原,来分一杯羹的呀!” “这不能成为你征凉的理由。” “父王,征凉之事,还与赈济青、兖、徐三州之灾民的事情密切相关。” “哦?”石虎来了兴致,“说说你的看法。” “父王,今东南旱情严重,饿孚遍地,各郡各县都充斥着大量的难民,若是不严加控制,只怕会酿起民变。那么如何控制?自古以来,黎庶但凡是能活下去,都不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造反,如秦末的陈胜吴广之乱,汉末的黄巾之乱,他们都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这才去造朝廷的反的!” “而造反的中坚力量,就是青壮!为了尽快平定叛乱,官军从青州、兖州和徐州都招募了许多兵员,但情况依然得不到控制,受到灾荒侵袭的三州之地,流民遍地,若是他们得不到妥善的安置,铤而走险是不可避免的。” 听到这话,石虎已经反应过来了。 “你是说,继续招募受灾的青、兖、徐三州的青壮入伍?” “不错。” 石鉴颔首道:“父王,流民如洪水猛兽,近日来,大量的流民出现在中原地区,为汉人的坞堡和富贵人家收纳,壮大了他们的势力,乃为乞活军,或者落草为寇,各郡各县都深受其害。如今,若是可以再征辟西凉,可以动辄数万精锐,再遣民夫十余万,不说能灭西凉,至少迫使其与晋国断交,转而向我赵国俯首称臣都未尝不可啊!” 这个主意,是石闵给石鉴出的。 旱情实在是太严重了,老百姓食不果腹,颠沛流离,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只怕又会酿成一起剧烈的农民起义! 石闵的这个法子还是按照后来的宋朝的厢军想出来的。 后来的宋朝,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不断,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逼得老百姓不得不铤而走险,对此,宋朝廷采取的办法就是对农民起义较为严重的地方,采取安抚的政策,即招募其青壮入厢军、乡兵。 没了青壮,没了兵源,老百姓怎么造反? 不得不说,宋朝的这个法子真是阴险而行之有效的。 而赵国若是趁此时机,出征凉国的话,还能转移一下国内的注意力,压制民变。 第0158章 气运之说 割据于西北一隅的凉国,一向是石虎的心腹大患。 凉国始于张轨。公元301年,凉州大姓汉族人张轨被晋朝封为凉州刺史,313年封西平公,课农桑、立学校,多所建树。又铸五铢钱,全境通行。 后张轨死,其子张寔袭位。西晋灭亡后,仍然拒守凉州,使用司马邺的建兴年号,成为割据政权。直到320年,张茂改元永元,前凉遂彻底成为独立政权! 值得一提的是,张氏世守凉州效仿窦融,向东晋俯首称臣,但其名为晋臣,私下却亦向汉赵、后赵称臣。可见张氏凉州实则独立(或者讲至少是半独立)的割据政权,而并非东晋实际掌控的地方势力,史称“前凉”。 凉国的军事力量还是十分强大的。 凉国政权已经历张轨、张寔、张茂、张骏四世而治,先后打退了刘曜、石虎的进攻,又西越流沙,攻打龟兹,西城诸国先后归附。然后击败了伊吾戊己校尉赵贞,在其地设立高昌郡,控制了从陇西到西域的广大地区。 到张骏时,凉国达于极盛,境内分置凉、沙、河三州,设西域长史于海头,在今吐鲁番地区设置高昌郡,统治范围包括甘肃、宁夏西部以及新疆大部,史载其疆域“南逾河、湟,东至秦、陇,西包葱岭,北暨居延”。 张氏一族可谓是首鼠两端之极,曾先后接受过晋王朝、汉赵(前赵)、后赵的册封,譬如现在凉国的当家人张骏,东晋朝廷拜张骏为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领护羌校尉、西平公。 前赵帝刘曜又派使者拜张骏为凉州牧、凉王。此外,石勒还曾拜张骏为凉州牧、镇西大将军、凉王。 张氏凉国名义上归附于他国,沦为附庸,但实质上是一个独立的政权。 对于这种军事上的事情,石虎还是要过问一下大将军石闵的意见的。 “棘奴,你认为呢?” 石闵站出来说道:“大王,臣以为此时出兵征辟西凉,正当其时!西凉张氏,桀骜不驯,早有不臣之心,其曾先后接受过晋国、西赵(前赵)和我大赵国的册封,然早已自立一国,境内用的是自己的年号!” “今凉王张骏,有谋略,能磨砺节操改正过失,勤于政务,统领文武官员,全都能发挥他们的才智,远近之人称颂,号称为积贤君!自从张轨到凉州后,正值天下大乱,各处征伐,军队从来没有安宁的时候。到张骏时,境内逐渐平定。” “早年,张骏又派其部将杨宣率军越过沙漠,征伐龟兹、鄯善,于是西域诸国都降服。鄯善王元孟贡献女子,号称美人,建宾遐观让她居住。焉耆前部、于阗王都派使者贡献地方特产。张骏在河中得到一块玉玺,上面有‘执万国,建无极’的字样。自可见其野心!” 石闵肃容道:“大王,我赵国先后数次进攻过凉国,都无功而返,何以也?非是统兵的将领谋略不足,非是将士们不够悍勇,非是咱们的兵戈不够犀利,非是咱们的粮秣不够充足,乃是时局所限,而凉国又自强也!” 张骏是一位英明神武的君主,而其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当时张骏全部占有了陇西之地,兵马强盛,虽向东晋称臣,但不使用东晋历法。跳六佾之舞,树豹尾之旗,设置的官僚府邸都比拟君王,只是名称略有区别。 又分出州西部边境的三个郡设置沙州,东部边境六个郡设置河州。二府的官僚无不称臣。又在姑臧城南修筑城池,盖谦光殿,用五彩描绘,用金玉装饰,用尽了珍奇巧技。 在殿的四面各盖一座殿,东面的叫宜阳青殿,春季三个月居住,礼服器物都依照东方之色;南面的叫朱阳赤殿,夏季三个月居住;西面的叫政刑白殿,秋季三个月居住;北面的叫玄武黑殿,冬季三个月居住。 殿旁都有当值内官的公署,全都与各方之色相同。 到他晚年,就随意游玩居住,不再依照四季分别居住。 张骏在位期间,积极笼络南方的晋王朝,表面上谨守人臣之节,效忠晋朝王室。秉政期间,勤劳政事,册立世子,极力扩张版图,夺取河南地区,尽有陇西之地,割据一方。 凉国有这么一位君主,着实让人忧虑。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石虎眯着眼睛道:“诚如棘奴所言,凉国可虑。然,此番进击西凉,该以何人为将?该出动多少步骑?多少民夫?多少粮秣?如何进军?请草拟出一个章程来。” “遵旨。”这是石闵自己的事情。 下了大朝会,石虎又回到常青殿,正准备午睡的时候,便听见内侍进来说僧人吴进求见。 石虎虽然残暴,但却笃信佛教,对僧人格外尊重,他统治期间,汉人百姓为躲避繁重的兵役徭役,往往出家为僧。而这个僧人吴进便是其中的一位。 朝野上下都知道,石虎最信重的两个僧人,一个是吴进,一个是佛图澄。 吴进的知名度不高,但佛图澄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得道高僧! 佛图澄是西域人,本姓帛氏。少年时出家学道,能背诵经文数百万言,善解文义。虽然没有读汉地儒学史书,而与诸位学者高士辩论质疑,全能符合理义,没有人能难倒他。 他自说,曾两次到罽宾国学法,受诲名师。西域的人都称说他已经得道。在晋怀帝永嘉四年(310年)来到洛阳,志弘大法。 传闻中,佛图澄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神。用麻油掺合胭脂,涂在手掌中,千里之外的事物,全部显现于手掌之中,就如面对一样。不仅他能看到,也能使持戒治斋的人看到。他听见塔铃之声就能断定事情的凶吉,没有一次不灵验的。他本来想在洛阳建寺弘法,但此时正逢刘曜叛乱,帝京动乱。 因此,佛图澄在洛阳建寺弘法的大志没有实现。于是他隐居山林草野之地,以观世态的变化。 后来佛图澄来到襄国(今邢台市),奔投石勒部下,出谋画策,辅助石勒称帝,建立赵国。石勒登位后,对佛图澄十分崇敬。有事必先问佛图澄,而后才发令行动。石勒死后,石虎废除其子石弘,自称天王,对佛图澄更加敬奉。 佛图澄在赵国弘扬佛法,推行道化,所经州郡,建立佛寺,有八百九十三所。追随他的弟子,常有数百,前后门徒,多达万人,而且门徒中高僧辈出。 这个吴进,能与佛图澄这样的得道高僧一样,受到石虎的信赖,想必也有非同一般的本事。 “大王,贫僧这厢有礼了!”吴进有模有样地跟石虎行了一礼。 石虎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大师,坐吧。” “谢大王。” “大师,不知你今日而来,所为何事?” “大王,贫僧是为了您的江山社稷,羯赵国的江山社稷而来。” “此话怎讲?”石虎一脸的疑窦。 “难道大王还不清楚吗?历年来,国家征战,无论是内战,还是外战,灭段辽、攻燕、征凉、伐晋、辟代,乃至于前不久的平叛之战,其中所消耗着,莫非六夷与我羯人。” 吴进亦是够无耻的,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汉人,贫苦出身的汉人,但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拜了佛图澄为师,精通佛法,又深得石虎的喜爱。 对于吴进的话,石虎颇为看重。 绕是如此,吴进的三观尽毁了,毕竟身体里流着汉人的血液,他却口口声声地称自己是“羯人”! 这样的人与汉奸有何区别? 五胡六夷,其中五胡指的是匈奴、鲜卑、羯、氐、羌。六夷在古时候指的是东夷、西南夷、西羌、西域、南匈奴、乌桓鲜卑,后泛指外族。 而此时,羯赵国的国人是羯人,六夷则是晋人(汉人)、匈奴人、鲜卑人、氐人、羌人、丁零人。 “国家征伐,所用者多为匈奴人、鲜卑人、羯人、氐人和羌人,汉人虽有,比例也不少,但是其中消耗不成正比也!大王啊,我国人不多,人丁稀薄,不过数十万众,远比匈奴人、鲜卑人少的多,何况是晋人?” “我大赵国有一千八百多万的子民,晋人占了一半以上!晋人擅于耕作,生产稳定,人口不断增长,这是不利于我赵国的事情啊。” 闻言,石虎的脸色一沉,说道:“朕亦是这么想的。” “大王,胡族的命运将要衰落,晋王朝当要复兴,应当让晋人服艰苦的劳役,以抑制他们的气势!” “朕明白了。” 第0159章 暴行 公元342年盛夏,大赵天王石虎以石鉴为征西将军,梁犊、麻秋为左右副将,率步骑八万,民夫十五万人西征凉国。 “可恨!天杀的吴进!我一定要杀了你!” 这一日,原本在家中静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石闵,忽而接到了暗部的奏报,顿时勃然大怒。 在一侧的董巧巧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么生气的石闵,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石闵英明果决,有谋略,文武全才,他自知愤怒会冲昏了头脑,所以在一般的时候,他都是很淡定的,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这就是作为一个上位者所应该具备的心理素质。 这在过去,即便是深陷重围,或者是被石虎鞭笞、苛责,石闵都是冷着脸的模样,不会跟现在这样怒气冲冲的。 “闵哥儿,发生了何事,值得你如此动怒?” 石闵冷哼了一声,道:“是一件很糟心的事情。昨日,僧人吴进向石虎进言说,胡族的命运将要衰落,晋王朝当要复兴,应当让晋人服艰苦的劳役,以抑制他们的气势!石虎听信了吴进的话,让尚书张群征发附近各郡的男女十六万人,车十万辆,运土到邺城以北,修筑华林苑及漫长的围墙,占地方圆数十里!” “征发这么多的劳役,劳民伤财且不说,竟然还圈占了方圆数十里的地方!那方圆数十里的百姓都将沦为无家可归的难民啊!” 石闵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确实不是做作的。 董巧巧叹了口气道:“唉,闵哥儿,气大伤身,还是想开一点吧。石虎暴虐成性,一向以奴役和残杀他人为乐,他没有更过分地对各地的汉人进行屠戮,已经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他敢?”石闵瞪着眼睛道,“我汉家儿郎众多,岂是他斩得尽,杀得绝的?石虎这么干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估计日后还会更加的过分。” “闵哥儿你打算怎么做?” “石虎我暂时奈何不了,但是这个吴进着实可恨!身为汉儿,却有一颗胡人之心,崇胡媚外,吃里爬外,我容不得他。” 随即,石闵又将荆展叫来,让他派遣几个身手一流,武艺高强的刺客去刺杀僧人吴进。 翌日,到了大朝会上,群臣都纷纷上书,请求暂停华林苑的建造。申钟、石璞、赵揽等人上疏,陈述目前天文星象错乱,百姓凋敝。 赵揽首先出列道:“大王,臣昨晚夜观星像,发现天象错乱,紫微星暗弱,四方星斗忽明忽暗,不知是为何意!臣翻阅了一些古籍,根据其记载,发现在秦末、汉末之际,都曾有此星象,其晦暗不明的现象,乃是因为百姓凋敝,无有生机,这是大乱的征兆啊!” 石璞亦是附和地道:“大王,天象错乱,又为大乱之兆,为我大赵国的千秋万代之计,不可不察啊!臣听说,只有贤明的君主才会轻徭薄赋,改善民生,而残暴的君主只会滥用民力,穷兵黩武!昔日汉文帝、汉景帝励精图治,轻徭薄赋,劝课农桑,终于开创了文景之治,其时汉朝的国库据说连串着五铢钱的绳子都烂了断了。” “而残暴的君主莫过于秦始皇嬴政。嬴政扫灭六国,建立大一统的秦王朝,却不恤民力,南征百越,北击匈奴,修建直道、驰道,连接原来的秦、赵、燕三国的绵延万里的长城,又兴建阿房宫、骊山皇陵,嬴政的所作所为,耗尽了秦帝国的国力。” 闻言,石虎的脸色一沉,道:“石璞,你是在说朕是嬴政一样的暴君吗?” “臣不敢。” 石璞是石勒的兄弟,又长石虎一辈,在朝野上下威望极高。 现在的石璞官居中常侍、太师、衡山公,不说位高权重,但话语权还是很大的,其门生故吏遍及朝中地方,似申扁、冉文、张群等大臣都曾经得到过石璞的提携,至少石虎都不敢轻易动他。 石虎不禁勃然大怒,冷声道:“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朕不妨告诉你们!即使宫苑和围墙早晨建成,而朕晚上就死去,也死无遗憾。” 石虎此言一出,算是彻底堵住了群臣上书的道路。 “张群!” “臣在!”张群连滚带爬地出列了。 “华林苑的工程必须尽早完成!朕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大王,这恐怕需要一些时日。若是要尽早竣工,除非再多征发一些劳役。”张群战战兢兢地道。 “还要征发劳役?”石虎一脸不悦地道,“十六万人还不够吗?哼,劳役们一定有人在偷懒!传朕旨意,修建华林苑的劳役点上烛火,夜不停工!朕不问过程,只要一个结果!” “臣,遵旨!” …… “石虎这是疯了!瞧瞧,这是人干的事情吗?这分明是让人去送死的啊!” 这一夜,暴雨如注,天上下着瓢泼大雨,石闵随即将秦牧、崔皓、董匡、王平、卫峥五人召集到府中议事。 王平的脾气最为暴躁,对于石虎的所作所为早就心怀不满的他,在这些自己人的面前,不禁大发牢骚,恨不能活活的吃了石虎! 董匡见状,随即叹了口气道:“唉,三弟稍安勿躁。石虎这个事情的确是做得太过分了,但是他想干的事情,没人阻拦得住!申钟、石璞、赵揽等人上疏,陈述目前天文星象错乱,百姓凋敝,不也被石虎一一驳回了吗?” “这样的暴君不死还有天理吗?”王平愤愤不平地道,“早知如此,当初在石宣的叛军围攻建章宫的时候,闵儿你就不应该带兵去救他的!石虎根本就是一个祸害!” “群臣上书,非但没有改变石虎的想法,反而是让他变本加厉了!让劳役们点燃烛火,昼夜不休地干活,这不是想把人活活累死吗?现在天降暴风大雨,不知要死掉多少劳役呀!而且,石虎所征发的劳役,都是汉人!都是咱们汉人呀!” 董匡咬着牙道:“三弟,你心中悲愤,我们都理解,我们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但是光悲愤有何用处?咱们必须得拿出一点实际行动来!” “闵儿,你心里有何计较?” 董匡相信石闵不会平白无故地召集他们过来的。 石闵眯着眼睛道:“二叔、三叔、五叔,此番我召你们过来,是为了让你们以大事为重,切记小不忍则乱大谋。石虎听信了僧人吴进的话,认为胡族的命运将要衰落,晋王朝当要复兴,应当让汉人服艰苦的劳役,以抑制咱们汉人的气势!” “我估摸着石虎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所以,这段时间,你们一定要约束好军中的将士,不得外出,同时切断军中与外界的书信往来。” 这……”众人闻言,都不禁面面相觑。 “都听明白了吗?”石闵沉声道。 “诺!” 这时,秦牧忽而道:“主公,我听闻这一个月来,各郡国先后送上苍麟十六只,白鹿七头,石虎命令司虞张曷柱调驯它们,用来驾芝盖车,举行盛大朝会时陈列在殿堂庭院?” “是的。” 秦牧又道:“而且石虎还命令燕公石斌和彭城公石遵二人到各地的山川祈求福祉,顺便周游打猎。这说明了什么?” 闻言,石闵低着头,沉吟不语。 在一侧的王平又咋咋呼呼地道:“哼!说到这个我就来气!石虎派出石遵和石斌这两个小畜生外出祈福也便罢了,竟然还动辄数十万大军,他们乘坐大车,车子饰以鸟羽华盖,树立天子旌旗!” “这不是皇帝应该有的待遇吗?更让人可恨的是,石遵和石斌这两个杀才干的真不是人干的事情!他们胡人喜好打猎,随便圈地,每到一个地方都举行狩猎活动,这倒罢了,他们还擅自羞辱随行的文武官员,乃至于随行的士卒都是死伤不可计数的。这样的人与禽兽有何区别?他们根本就是在草菅人命!” 王平的这番话说出来,顿时引起了在场的人的共鸣。 不知道石虎出于什么目的,又或者是他那恶心人的“帝王心术”。 在义阳公石鉴出征凉国之后,朝堂上的大臣许多都倒向了石鉴的一方,认为其最有可能成为太子。这引起了石遵、石斌、石祗等石虎诸子的强烈不满,而这恰恰是石虎想要看到的。 第0160章 天王之尊号 石虎的帝王心术,即制衡之法在石闵看来真的很恶心,又让人无比的糟心。 石虎一篡位,便立长子石邃为太子,后来石邃图谋不轨,被石虎弑杀,此前的石邃还是深得石虎的喜爱的,不过在立石邃为储君之后,石虎又变了心思,改宠爱次子石宣了。 石邃死,石虎又立了石宣为太子,然后又变了心思,喜爱石韬,给了后者莫大的权势,可以比肩储君的权势,结果活生生的酿成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石宣和石韬都惨死。 现在石虎又玩这么一出,他不立太子,也没有表露出要立储的端倪,更没有偏爱于任何一位皇子的意思。 让石鉴出征凉国,获得更大的权势,这招致了石虎诸子的眼红。 结果石虎又在玩制衡,先后派出石斌、石遵去各地的山川祈求福祉。 先说燕公石斌吧,石斌在上个月就被石虎派出去,到各地的山川祈求福祉,顺便周游打猎。 石斌乘坐大车,车子饰以鸟羽华盖,树立天子旌旗,十六路军队的十八万士卒从金明门出发。 石闵依稀还记得,石虎从后宫登上陵霄观眺望,笑着说:“我家父子如此,除非天崩地陷,还有什么可愁的呢!朕只管去抱儿子逗孙子,终日享受天伦之乐吧。” 燕公石斌每到一地停留,就让人们结成漫长的围圈,四边各有一百多里,然后驱赶禽兽,到傍晚让禽兽全都汇集在他的住所附近,让文武官员全都跪立,再把禽兽围拢起来,火炬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石斌命令强劲骑兵一百多人驰马向围圈中射击,石斌和姬妾们乘车观看,直到禽兽全被射死才停止。 有时个别禽兽逃出围圈,负责围守该地段的人,有爵位的就剥夺他的马让他步行一天,没爵位的就责罚一百鞭。士卒饥寒交迫,死亡的人有一万多,所经过的三州十五郡,物资储备全都挥霍无遗。 石虎又命令石遵继石斌之后出行,从并州到秦州、雍州,情况和石斌一模一样。 石虎这么瞎折腾,完全是想要消耗汉人的气运啊! 石虎以及其诸子的暴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王平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道:“闵儿,我真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这些天人共愤的事情都是石虎和他的儿子们干出来的!他们不是人!他们是一群畜牲!不,他们连畜牲都不如啊!这不到几个月的时间里,因修建华林苑,为石遵、石斌之出巡而死的军民,不下六万啊!长此以往,我汉人岂有活路?” 在一侧的卫峥亦是昂着头道:“不错!闵儿,五叔平生没有求过任何人,但这一次,算五叔求你了!动手吧!现在忠于石氏父子的军队不多,石氏父子的所作所为,已经弄得民心尽失,百姓怨声载道,这正是天赐的良机啊!” 王平道:“闵儿,你五叔说的没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现在作为赵国的大将军,手握重兵,有整整二十万的兵马听从你的号令,只要你站出来登高一呼,又可挟从李农他们的部众,一举拿下邺城,绞杀石氏父子的胡人军队当不在话下!” “然后呢?”石闵蹙眉道。 “然后?” 闻言,王平与卫峥都面面相觑,这个他们倒是没怎么想过,他们现在只想弄死石氏父子。 石氏父子这回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石闵的部众,多为汉人,随从石遵、石斌出巡的队伍中,有不少都是石闵的部众,可是这些人一回来都是非死即伤的,作为他们的将军,王平和卫峥自然是气愤不已的。 再加上,石虎所征发的劳役、民夫都是他们汉人,汉人的青壮!再这么搞下去,不知道他们要死上多少人,石虎才会甘心啊! “我来替你们说吧。”石闵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三叔、五叔,按照你们的这种做法。我现在起兵的话,可以一战而下邺城,擒杀石氏父子,诛灭城内的胡人军队,但是接下来呢?我们汉军将成为一支孤军。” “二十万的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即便再加上李农以及其他的乞活军的部众,我汉军有数十万之众,但是起兵弑杀石虎,必遭四方诸侯打着平叛的旗号群起而攻之。” “到时候,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孤军奋战,能顶住四方诸侯的攻势,我们就能绝地求生,中心开花,在中原有一个立锥之地,若顶不住四方诸侯的攻势,便是死路一条。另一条路,则是在起兵诛杀石氏父子之后,请求南方的晋室接纳。” 宁为鸡首,不做牛尾! 王平当即咋咋呼呼地道:“闵儿何须有这诸多的顾忌?大不了拼一个鱼死网破!杀了石虎父子之后,我们便拥立你为皇帝,再不受这鸟气了,岂不快哉?” “事情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石闵有些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这就是上位者与纯粹的武夫的区别! 石闵的三叔王平是一个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什么样的事情他总是能简单化,这样的人,不能统筹兼顾,眼光不足,做一个听指挥的大将可以,却万万不可独掌一军,免得误了大事。 “可是……” “王平!坐下!”看见王平如此莽撞,董匡连忙呵斥了一声,王平这才收敛了一下,自己坐下了。 石闵又将目光放到了崔皓和秦牧的身上,垂询道:“元亮、秦牧,你们是什么想法?” “主公,属下认为,不妨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这句话说得好,却是没卵用的。 崔皓本身就是萧何、荀彧一般管后勤,能精打细算,统筹全局的人,出谋划策,不是他所擅长的。所以石闵的目光便落到了秦牧的身上,适才秦牧的发问,显然说明了后者已经是成竹在胸的。 秦牧回答道:“主公,不知道你认为石虎此番派出石斌、石遵二人先后到各地的山川祈求福祉,与各郡国先后送上苍麟、白鹿有何关联?” 石闵闻言,想了想道:“祥瑞?” “然也。” “搞出这种祥瑞,石虎是想更进一步了吧。” “应该是这样的。” 众所周知,在尊号上,皇帝比王尊贵。如羯赵国,其开国之君石勒称帝,继位的傀儡石弘称帝,但石虎篡位之后,却是自降一级,改称“大赵天王”,这是为何? 十六国时期,在皇帝尊号上有一较奇特的历史现象,即十六国政权中的君主(大多数为胡人,也有汉人君主)多以“天王”作为其头衔。 为什么“天王”这一称号在这—时期被使用,此称号代表着怎样一种帝王传统呢? 先说石勒,石勒在石虎以及麾下将吏的请求下,自称赵王。石勒灭刘曜后,石虎等人奉皇帝玺绶请上皇帝称号。石勒在其固请之下称赵天王、行皇帝事。同年九月,又在群臣“以名位不正,宜即尊号”的奏请下正式即帝位。改年号为建平。 石勒死后,石虎废勒子弘掌握政权。群臣劝其称尊号,他对曰:“朕闻道合乾坤者称皇,德协人神者称帝,皇帝之号非所敢闯,且可称居摄赵天王,以副天人之望。 石虎自称不敢僭越皇帝之尊号,一开始自称居摄赵天王,在篡位后,他又自称大赵天王。 而在原来的历史上,直到349 年,石虎才去天王之号,改称皇帝。 后来的前秦开国之君苻健一开始一方面奉表东晋,另—方面又接受石祗(石虎之幼子)之封爵。接着他公开背叛东晋王朝,自称天王、大单于,年号皇始。 第二年正月。在苻雄等人“宜依汉晋,兼皇王之美,不可过自谦冲,同赵之初号“的奏请下,称皇帝。 357年,苻坚继承皇帝位,自称大秦天王,改年号永兴。 此后的后秦、后凉、后燕、北燕、夏都曾经有过“天王”的尊号,多为自去皇帝之尊号,改称天王的。 五胡十六国政权中共有13位君主称过“天王”称号。 这一时期的天王称号大多与佛教有关。佛教在五胡十六国时代的北方急速的发展十六国中最早提倡佛教的是后赵的石勒、石虎。为了寻求政治统治的理论依据,后赵选择了对佛教的支持。 思想上的贫乏与软弱始终困扰着石勒等胡族统治者,他们不可能创立—个新的思想体系来抗衡儒家学说。于是他们努力寻求新的精神支柱,终于发现了佛教,将它改造成可资利用的思想工具。 石勒是十六围时期第—位重视佛教的帝王,他将佛教与政治紧密地结合起来。他所称的天王也就与佛教有密切的关系。而后赵政权中佛教的流传又与中亚龟兹的佛图澄有极大关系。 前秦是继后赵之后北方佛教最为兴盛的时期,统治者符坚笃信佛教。当时佛教传播的代表人物是佛图澄的弟子道安。前秦的苻坚、后凉的吕光称天王都与佛教有关系。 西晋末年,北方胡族纷纷南下,在中原地区建立了许多政权。而其中前秦政权还曾统—北方。 广大汉族人民受以汉人政权为正统的观念之影响,对胡人政权进行了强烈抵制。 为了消除民族隔阂,淡化晋民正统王朝的政治观念,十六国统治者在政治、文化上极力同汉民协调起来,树立起正统王朝的旗帜,努力使自己的统治呈现出正统色彩。 这种做法在国号、年号的使用上都有体现,在皇帝尊号的使用上也能体现出统治者的这种目的。 十六国时期,帝王称号出现的这种颇多君主不称帝而称“天王”的特殊现象,采用此称号的目的是借“佛是戎神”来神化自己的统治,更深层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己的政权披上合法的外衣,涂上正统的色彩,从而吸附更多的胡汉民众。 第0161章 曹孟德之事 石闵摇摇头道:“石虎想更进一步,自称皇帝不难。我怕的是他志不在此,更进一步,可喜可贺,但是依着他喜好打猎,营建宫室,现在又故意奴役汉人的做法,我实在是担心,石虎会不会接着称帝的时机,更加虐待我们汉家儿郎啊。” 闻言,在场的五人都三缄其口。 秦牧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主公,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石虎爱营建宫室,昔日鹳雀台崩圮,便杀死典匠少府任汪,又让人重修,规模比原先扩大一倍!他篡位之初,又迁都于邺城,兴建建章宫,在襄国建造太武殿,又在邺营建东、西二宫。如今又故意奴役汉人,建造华林苑的宫室和围墙,只怕他一旦称帝,奴役更甚。” 说起太武殿,众人更是连连叹息,摇头不止。 在石虎还没篡位的时候,石虎在襄国建造太武殿,又在邺营建东、西二宫,仅用了一个月,便全部竣工! 太武殿台基高二丈八尺,长六十五步,宽七十五步,用有纹理的石块砌成。殿基下挖掘地下宫室,安置卫士五百人。用漆涂饰屋瓦,用金子装饰瓦当,用银装饰楹柱,珠帘玉壁,巧夺天工。 宫殿内安放白玉床,挂着流苏帐,造金莲花复盖在帐顶。 石虎又在显阳殿后面建造九座宫殿,挑选士民的女儿安置在殿内,佩戴珠玉、身穿绫罗绸缎的有一万多人,教她们占星气,马上及马下的射术。又设置女太史,各种杂术、技巧,都与外边男子相同。 石虎又让女骑兵一千人充当车驾的侍从,都戴着紫纶头巾,穿熟锦制作的裤子,用金银镂带,用五彩织成靴子,手执羽仪,鸣奏军乐,跟随自己游巡宴饮。 那时赵国发生严重旱灾,金子一斤只能买粟二斗,百姓嗷嗷待哺,但石虎却用兵不止,各种徭役繁重。石虎让牙门张弥把洛阳的钟、九龙、翁仲、铜驼、飞廉搬运到邺,用四轮缠辋车运载,车辙间距四尺,深二尺。 运载中有一口钟沉于黄河,为此招募三百名谙熟水性的人潜入黄河,用竹质的大绳捆扎,然后用一百头牛牵引起重滑车,这才把钟拉出水面,又建造可以载重万斛的大船运送。 东西运到邺,石虎大为喜悦,为此赦免两年的刑罚,赐给百官谷物丝帛,民众赐爵位一级。 石虎又采用尚方令解飞的意见,在邺的南面将石块抛入黄河,用以建造凌空架设的高桥,工程耗费几千万,桥最终没有建成,从事劳役的人饥饿难忍,这才停工。又让官吏带领民众上山入水,采橡实、捕鱼作为辅助食物,但又被权豪抢夺,民众毫无所得。 后赵左校令成公段在杠竿末稍安装庭燎照明,高十多丈,上盘放置烛燎,下盘安置人,后赵王石虎试用后很喜欢。 咸康三年(337年)正月庚辰日,后赵太保夔安等文武官员五百多人进上皇帝尊号,上盘庭燎用油浇到下盘,死亡二十多人。大赵天王石虎为此厌恶,腰斩成公段。 石闵很想干掉石虎,拯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最恰当的时候! 王平又怂恿道:“闵儿,这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应当机立断,瞻前顾后何以成就大事?你如今手握重兵,威加海内,只要你起事,还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呢?”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石闵的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 秦牧作揖道:“主公,三思呀。按照王平将军所说的做法,起兵诛杀石氏父子,固然大快人心,但是其后被遭致四方诸侯群起而攻之,主公如何抵挡?” “秦牧,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王平哼了一声道,“不是我王平吹嘘!诸如蒲洪、姚弋仲、刘显、孙伏都等这些人的兵马,大多是散兵游勇,即使有不少的强兵,也不堪与我汉军一战!” “那不知将军想过没有,起兵诛杀石虎,主公将背负弑君的罪名!说到底,主公毕竟是石虎的养孙,连自己的主君、养祖父都能弑杀的人,试问如何赢得天下人的心?而且,现在天下大势尚不清明,四方诸侯势力都很强,蒲洪、姚弋仲等人麾下都有十数万之众,一旦主公起事,他们可以趁机招募更多的兵力!” “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石虎的暴行吗?”王平怒气冲冲地道,“怕这怕那的,成何体统?我已经受够了石虎和那些羯人大爷的鸟气了!” “王平将军,稍安勿躁。诛杀石氏父子之事,还需要等。” “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非要等到石虎将我们汉人斩尽杀绝了,咱们才能奋起反抗吗?” 石闵沉声道:“三叔,秦牧说的没错,现在的确不是一个起事的好时机。而且,我们还没做好相应的准备。” 这时,董匡出声道:“闵儿,你想怎么做?你说吧,咱们都听你的。” “二叔、三叔、五叔,这段时间,你们回去之后一定要约束好部众,不许外出,同时切断军中与外界的所有个人的联系。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咱们扬眉吐气的日子不远了,所以这段时间,你们要好好的操练士卒,我们的新兵到时候一定要能派上用场。” “诺!” 等到董匡、王平、卫峥三人相继离去,石闵这才收回了目光,又看着自己的两个谋主。 “秦牧,说真的,我也是等得不耐烦了。”石闵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石虎如此胡作非为,我迟早要他不得好死。但这一切都需要妥善的安排。” “主公打算怎么做?” “石虎不死,我心难安。但是又如何做到既杀了石虎,又能让我掌握大权,也不至于使得局势恶化,令我被四方诸侯群起而攻之呢?” “主公是想效仿曹孟德之事,挟天子以令诸侯?” “唯有如此。” 在这个时候,石闵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是一个女人。 第0162章 老毒物 “请问,陶邕陶景升在家吗?” 翌日,天刚放晴,阳光明媚的时候,石闵便穿着一身便服,以及乔装改扮过的陈长生和花木兰出门。石闵做一官绅子弟的打扮,看上去风度翩翩的,让人的第一印象极好。 石闵不是第一回到的这里,但此时接待他的,已经不是上一回的少年仆人了,而是一个生面孔,一样是不过弱冠之年的仆役。 这是邺城东的郊外,住在这里的,大多是难民和贫民,不过这一处院落倒是挺大的,占地十几顷,装饰朴素、低调,一点都不起眼。 “在的。请问您是?” “你去跟陶邕通报,说是闵哥儿拜见就好。” “请贵客稍等,容小人通禀。” 随后,这个仆役便匆匆往里面走去。石闵倒是不急,也没责怪这个仆役不开眼,都不请自己进去坐一下,沏一杯茶什么的。 花木兰的好奇心很强,见到此情此景,不禁发问道:“公子,这陶邕是何人?值得你登门拜访?” 石闵现在可是赵国的大将军、魏公,还开府仪同三司,可谓是位高权重,位及人臣,以他的权势,想要见什么人的话,完全可以让人代劳,何必自己跑一趟? 当然了,石闵若是为了表示尊重,亲自登门拜访诸如李农、蒲洪、姚弋仲、石鉴等这些达官贵人的话,这倒是没什么,但是他现在跑到郊外的贫民窟里,这里面可有贵人? 难道有一位不可多得的贤才在此隐居? 大隐于市,小隐于林,这个可说不准。 石闵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抿着嘴笑道:“我是有求于人。陶邕是一个炼丹师,我找他是想求取‘灵丹妙药’的。” 花木兰闻言,一脸不解地摇摇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哪有炼丹师住这种地方的。” 炼丹师是一个让人崇敬的职业,没有一点本事,是不能被称之为炼丹师的。现在,虽说朝廷尊崇佛教,但是土生土长的道教影响力还在,这丹药便是其中的一个缩影。 经过炼丹师的手里炼出的丹药,不说长生不老,百毒不侵,但是也能做到延年益寿,增强体质什么的。 过了一会儿,石闵等人便被邀请进去。 石闵步入了一间宽敞,而不失明亮简洁的屋子里,摆设很简单,就一张四四方方的矮桌,四张蒲团,做榻榻米,窗户那里,还摆着一面屏风! 胡椅虽然已经传入了中原,但是本土的汉人还是喜欢跪坐、盘坐,这已经是一种传统了。 陶邕已经在那里等着他,还沏上了一壶热茶。 陶邕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长相平庸,长髯,脸色红润,身子有些发福,丢在人群里都毫不起眼的那一种。 看上去是这样,不过石闵却知道,陶邕的岁数可不小,至少已经年过半百了。 陶邕用异样的眼光扫了跟在石闵身后的陈长生和花木兰一眼,石闵知道他的意思,所以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出去。 等到陈长生与花木兰离开,去到屋外站岗的时候,石闵这才落座。 “老毒物,好久不见了。” 石闵对陶邕似乎不甚尊敬,且二人十分的熟络了,不然他也不可能直接称呼陶邕为“老毒物”,而不是“先生”了。 “呵呵,是有一年多没见了。”陶邕的嗓音有些嘶哑、低沉,不过大致上还是听得出来的。 陶邕笑眯眯地道:“说吧,棘奴,你此来想要什么样的丹药?” 棘奴是石闵的小名,陶邕能这么称呼他,足见其关系非同一般。 事实上也正如此,据石闵所知,陶邕是一个身世凄惨的可怜人,与寻常的乱世人差不多,那一年上党长子发生了旱情,饿孚遍地,又恰好碰上了乱兵,陶邕的父亲被活活饿死,母亲被鲜卑人掳走,不知去向,估计是死定了。 陶邕成了孤儿,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着,随后他加入了乞活军,还成了石闵的祖父冉隆的部众,在那里,他拜了一个老道士为师,不过陶邕学的都是一些歪门邪道。 陶邕对胡人极为憎恶,所以在石闵的父亲石瞻归附羯赵之后,便脱离了汉军一部,隐居在此,不过其与石闵一家的联系却从未中断过。 陶邕之炼丹,除了延年益寿,驻颜、袪毒的功效,更多的还是炼制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石闵当时为了控制住暗部的高层,还曾经向陶邕求取过毒药。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手段! 石闵生性多疑,对谁都不能推心置腹,完全信任,譬如他创立的暗部,其下包括暗卫、天聋地哑,还有大量的情报人员,这一旦被发现,他石闵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石闵便收养了暗部的一些重要人物的家眷,作为人质,但这还远远不够,毕竟也有一些人性泯灭的家伙,是不顾亲眷的死活的。 故而石闵向陶邕要了一味毒药,若是定时不能得到解药,就会疼痛难忍,最终暴毙身亡。 石闵颔首道:“老毒物,我还是要毒药。一种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慢性毒药,让人察觉不到是中毒而死的。” “我有这种毒药。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取药。” 石闵稍坐了一会儿,在那里喝茶,陶邕便带着一个精致的小瓶子过来。 “这是三尸脑神丹,瓶子里有三颗,分三次服用,一个月一次,最好不要中断。” “中断了会怎么样?” “中断了也能死人,但是死期不明。我曾经在三个仆役身上实验过,我让他们中的一个服用了一颗三尸脑神丹,他半年后死了,另一个服用了两颗,到第三个月没服用的,活了四个月也死了。最后一个,每个月都服用一颗三尸脑神丹,这才死了的。” “不会露出中毒的迹象吧?” “这个你放心。”陶邕信誓旦旦地道,“服用三尸脑神丹而死的人,就跟正常死亡一般,医者是查不出其死因的,最后只能归咎于突发性疾病。” “这就好。” 陶邕不会去问石闵拿这种慢性毒药去干什么坏事。就像石闵从不过问,他每次来的时候,所见到的仆役为何都是生面孔一样。 这个陶邕,可不是一个善茬! “要多少钱?” “一颗,一千两银子。” “我说老毒物,你这就过分了吧?一颗一千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呢?”石闵颇为不满,贪墨了石宣的遗产之后,石闵可谓是财大气粗,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挥霍无度啊! 陶邕嗤笑了一声道:“棘奴,别跟我说这点小钱你出不起!我也不容易,为了找寻炼制丹药的材料,我花了多少的时间,多少的钱财,多少的心血,又走遍多少的地方才炼制而成的?别的不说,就是这三尸脑神丹我也没多少了,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你若不要的话,便还给我!” 说着,陶邕就要伸手去抢。 石闵连忙摆了摆手道:“哈哈!开玩笑的。老毒物,三千两就三千两。” 出门的时候,花木兰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低下头一看,竟然是一块骨头! “这……这是?” 这可不像是动物的骨头啊! 石闵苦笑着摇摇头道:“这个老毒物,也太不注意了。木兰,你知道陶邕为什么要搬到这种地方来炼丹了吧?” “公子,你的意思是说……” “不错。” 石闵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陶邕的丹药,一向是有价无市的,寻常的时候,你就是想找到他,只怕行踪飘忽不定的陶邕,不是那么轻易找到的,因为陶邕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周游各地,寻找炼制丹药的材料。 而陶邕所炼制的丹药都是死贵死贵,他明明可以借此住进邺城的一座豪宅里,娇妻美妾成群,仆人成百上千这些都不是事,但是他偏偏蜗居在这里,是何缘由? 就是因为这个贫民窟太乱了,鱼龙混杂的,属于魏尹管都不想管的地方啊! 在这里消失几个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石闵登门拜访,为何接待他的都是生面孔的仆役? 因为此前的仆役都被陶邕拿去试药了! 石闵他们脚底下踩的,估摸着就是他们的尸骨了! 第0163章 盗墓 赵军西征凉国的战事并不顺利,可谓是一波三折。 义阳公石鉴率军八万,民夫十五万人进攻凉国。 他先是派麻秋和将军孙伏都攻打凉国的金城。金城太守张冲准备投降后赵,凉国人心十分震惊恐惧。 凉王张骏闻讯,急忙出动境内全部兵力抵御赵国大军。张骏命征南将军裴恒屯兵广武,抵御赵军。 裴恒在广武修筑壁垒,想用持久战把赵军拖垮。张骏采纳凉州司马张耽的建议,派中坚将军谢艾率领步兵、骑兵五千人攻打麻秋。谢艾进军与赵军交战,大败赵军,斩首五千多人! 不久,麻秋攻克金城。金城县令车济不肯投降,自杀而死。麻秋攻打大夏,西凉护军梁式拘捕太守宋晏,举城投降以响应麻秋。麻秋派遣宋晏带着书信去劝诱宛戍都尉宋矩前来投降。宋矩说:“作为人主的臣下,既然不能成就功业,只有为气节而死了。” 于是,宋矩先把妻儿杀掉,然后自刎而死! 麻秋认为这些人都是义士,便为他们收尸安葬。 七月,麻秋攻打凉国的枹罕。晋昌太守郎坦认为枹罕城大难以防守,打算放弃外城。武成太守张悛说:“放弃外城,就会动摇众心,大事也就完了。”宁戎校尉张琚听从张悛的话,固守城池。 麻秋率领八万兵众将护城河包围,云梯地道,各路俱进,城中的士兵顽强抵抗,麻秋的兵众死伤数万。 石鉴又派将领刘浑等人率领步兵、骑兵二万人与麻秋会合。郎坦痛恨张悛不采纳自己的意见,让军士李嘉悄悄地带领一千多赵军登上城墙。张琚督促众将领奋力战斗,杀死了二百多人,赵军这才后退。 张琚焚烧赵军进攻的器械,麻秋退守大夏。 随后,石虎任命中书监石宁为征西将军,率领并州、司州的军队二万多人作为石鉴的后继部队。 西凉将领宋秦等人率领二万多户人家向赵军投降。 张骏任命谢艾为使持节、军师将军,率领步骑兵三万人进军临河。谢艾乘着轻车,戴着白色便帽,击鼓前进。 石鉴远远望见,愤怒地说:“谢艾是年轻书生,如此穿着,这是轻视我。”于是就命令装备黑色矛的三千龙骧兵驰马攻打他,跟随在谢艾周围的人大为惊忧。 有人劝谢艾应该骑马作战,谢艾不听,下车坐在交椅上,指挥部署,赵军以为有伏兵,因害怕不敢再前进。 谢艾别将张瑁率兵从小路截断赵军的后路,后赵军兵退,谢艾乘势进攻,大败赵军,斩杀后赵将领杜勋、汲鱼及其兵众一万三千多人,石鉴单身匹马逃奔大夏。 听闻临河之战的战报,石虎在朝堂上勃然大怒。 “石鉴、麻秋他们是干什么吃的?啊!竟然被谢艾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书生给接连击败!他们这个样子,还像是咱们大赵国的将军吗?分明就是一群酒囊饭袋!废物!” “大王息怒!”群臣都山呼道。 石闵闻言,当即出列道:“大王,此事亦无怪义阳公他们。凉国能人辈出,慷慨悲歌之士不知凡几,秦汉以来士人的风骨尚存凉地也!” 彭城公石遵附和道:“父王,大将军说的没错。在凉地,咱们一向所向披靡的赵军遭到了最顽强的抵抗!如金城县令车济不肯投降,自杀而死;如宋矩将妻儿杀掉,自刎而死!他们都是有气节之人,而有气节之国人,是难以征服的。更何况西凉亦是连年征战,其将士多为久经战阵,训练有素之人,战斗力强悍,又有谢艾这般的儒将,只怕想要征服凉国,迫使张氏称臣并不容易啊!” “哼!朕不信邪!”石虎瞪着眼睛道,“既然八万人马征服不了凉国,那就十八万,二十八万!朕就不信,区区一个凉国,还能抗拒王师?” 看石虎这个样子,是还想要战争继续下去了。 石闵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大王,再战凉国,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今国库空虚,财帛米粟无多矣,臣请大王班师回朝,养精蓄锐,以待日后再度征凉!” “棘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让朕就这么认输吗?”石虎说这话的模样,就像一个急了眼的赌徒。 石闵作揖道:“大王,臣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凉人的抵抗如此顽强,欲下其地,欲掠其城,欲夺其民,欲服其国,非一时之功也。而战事一旦僵持下去,对于我赵国则是十分不利的。” “那你是何意?嗯?”石虎眯着眼睛道,“昔日朕依靠部分的军队平定了九州,如今朕坐拥九州的兵力,却奈何不了一个凉国,受困于罕,是何道理?棘奴,你说国库钱粮无多,这好办。” “昔日曹孟德曾设置摸金校尉和发丘中郎将,专司盗墓取财,贴补军用,解了当时曹军的燃眉之急。朕以为善,故而朕欲重置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把前代的陵墓全都挖掘开,夺走了其中的金宝!” “然后,用这些钱财去列国各地购买粮秣,作为军资,同时这些钱也可用以修建工事所用!你们不是一直说,朕搞的那些工程,都是劳民伤财的吗?既然如此,朕就不花自己的钱财!” “……” 群臣都被石虎的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 石虎占据了十州的地域,聚集收敛金帛,以及外国所进献的珍异宝物,府库里的财物,不可胜数,但自己还是觉得不够,现在还想把前代的陵墓全都挖掘开,夺走了其中的金宝。 这是何等的荒唐?! 司空文章再也忍不住了,站出来声色俱厉地道:“大王!三思呀!挖先人祖坟,掠夺其殉葬的财宝,是伤风败俗,有悖于纲常伦理的事情啊!大王为我大赵国之君,何以如此行事?” “大王三思!”群臣都下跪。 不料石虎却嗤笑了一声,不甚在乎地道:“先人?哼,那是汉家的先人!自古以来,在这片九州大地上不知有多少的王公贵族的墓葬,里面的金银财宝不可计数,这些东西放在墓室里,放着也是放着,能让朕用了,还用在了正确的地方,这是他们的荣幸!” 文章声泪俱下地道:“大王,盗墓之事,是要弄得天怒人怨的!民间盗墓之风屡禁不止,本已严重,现在大王又这么干,执意发掘历代帝王的陵墓,只怕会让天下人心寒,会让盗墓之风再度盛行起来的!大王三思呀!” “混账!”石虎怒道,“那是过去的历代帝王孝敬朕的!何来盗墓之说?汝等不必再说,朕意已决!有谁再敢对此事提出异议,朕定斩不赦!” 群臣听到这话,一时之间都噤若寒蝉起来。 第0164章 征西 “棘奴,朕予你兵马五万,粮草淄重无数,代石鉴为征凉之主将,你可否战而胜之?”石虎又将目光放在了石闵的身上。 石闵是大赵国的战神,百战百胜,戎马以来,从无败绩。击燕、掳晋、破代、平叛,声名鹊起,所以石虎对于石闵抱着极大的信心,石闵的名声已经如日中天了。 石虎相信,只要石闵战,就一定能胜! 石闵出列道:“臣,不敢战乎?” 石闵还没有自大到保证能战胜,但是他表示自己不缺乏一战的勇气! 石闵面对的,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西凉名将谢艾。这个谢艾,作为儒将,屡屡击败麻秋、石鉴、孙伏都等这些赵国的常胜将军,能力是可见一斑的,至少比之号称“五胡十六国第一名将”的慕容恪,都逊色不了多少。 “好!”石虎十分满意地笑道,“棘奴!朕自始至终都相信,作为我大赵国的战神,只要棘奴你战,就一定能胜!钱粮的事情你不必忧虑,朕会妥善安排的。” “三日后,朕要你点起本部的军马五万,朕再让张贺度配合你,予兵马二万,起兵征凉!” “遵旨!” 张贺度是羯人名将,之前是赵国的征北将军,节制北方各郡县的军事,深得石虎的信重。可惜前不久发生的一个事情,让张贺度与石斌闹得很不愉快。 话说燕公石斌督察北边州郡,也喜欢打猎,经常佩挂城门的钥匙出入。征北将军张贺度经常规谏他,石斌发怒,羞辱张贺度。 石虎听说后,让主书礼仪持符节监察石斌。石斌杀死礼仪,又想杀张贺度,张贺度调集护卫人员驰马禀报石虎。石虎派尚书张离率骑兵追赶石斌,打了他三百鞭,解除官职归家,并诛杀他的亲信十多人。 石虎又道:“文章!” 司空文章出列道:“臣在!” “挖掘前代陵墓的事情就交给你办理!要什么朕都给你,但若是被朕发现你消极怠工,或者有抗旨不遵的情况,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的。” 石虎眼中的冷光一闪而过。 文章低着头,似乎是失去了全身的气力一般,语气里透着悲怆的意味道:“臣,遵旨!” 石虎又道:“诸卿,朕听闻秦朝有阿房宫,被誉为‘天下第一宫’,占地极广,富丽堂皇。光是一个阿房宫的主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对此,朕心向往之。” 一听说石虎对阿房宫心向往之,群臣都吓了一跳。 侍中石璞赶紧站出来道:“大王,秦有阿房宫,我赵国亦有建章宫啊!阿房宫的前殿如此,我赵国的太武殿亦是毫不逊色的!其规模虽不足,但是奢华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石虎摆了摆手道:“朕要的就是规模!朕自问自己的功绩不差嬴政,嬴政能享受的宫殿,嬴政能享受的待遇,何以朕无法享受?朕认为建章宫的规模还是太小了,宫室台观不够多,不够大!所以朕还想再征劳役,修建台观!” “大王,如此滥用民力,恐会天怒人怨啊!”石璞苦口婆心地劝道。 “天怒人怨?呵呵,你严重了!石璞,朕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我大赵国好,但朕有自己的想法!” 这个时候,彭城公石遵忽而站出来,说道:“父王,儿臣认为父王你坐拥九州,富有天下,享受这样的待遇是应该的!上个月,儿臣奉旨西巡,到洛阳、长安等地为国家祈求福祉,偶得上天之意念!” “我大赵国何以不能清平乱世,一统天下,战乱不止?上天说是因为王气不足!而何以镇压王气?如长安、洛阳,都是王气极盛之地,数朝之古都!这些王气所在之地,往往能诞生真龙天子!是故,儿臣建议大王在长安、洛阳二处兴建宫室,树天子旌旗,以积蓄我大赵国的王气,镇压属于异端的王气!” 石遵的这番话说的很漂亮。 “善!” 没等群臣跳出来反对,石虎便点头了。 看样子这个事情,估计是石虎指使石遵这么干的,父子俩在唱双簧呢! 石虎含笑道:“石遵。” “儿臣在!” “兴建台观,还有长安、洛阳二处的宫室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但有所求,朕无不允。” “遵旨!”石遵大喜过望,大兴土木的事情,可有好多的油水可以捞啊! 群臣听闻石虎这又是兴建台观,又是兴建洛阳、长安二处的宫殿,还要挖了前代的陵墓,取其金银珠宝为己有,增兵征凉,继续穷兵黩武,滥用民力的未竟之事业,群臣不由得心都凉了! 石闵的手心里都捏着汗,原本打算将三尸脑神丹交给郑樱桃,让郑樱桃毒杀石虎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了。 …… 三日后,石闵奉命率军七万出征,兵贵神速,石闵并不想在行军的路上耽搁太多的时间。 在石闵的请求下,石虎随即征召了大舟万艘,运送兵力、粮秣和一些短时间内所需的淄重。石闵所率之军,将出邺城,过漳河,直入黄河,然后一路西行,经过漫长的黄河之河道,抵达陇西。 在登船的时候,石闵所见的,无不是面黄肌瘦,饿得只剩皮包骨的老百姓。 望着眼前寸草不生,民不聊生的景象,石闵冷着脸,站在那里不发一眼。 “大将军,该登船了。”在一侧的陈长生提醒了一句道。 石闵长叹了一声,随即负着手,静静的登上了大舟的甲板。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行军,石闵所率的赵军终于抵达陇西,石闵在金城聚集军队,石鉴、麻秋、梁犊、石宁、宋秦、孙伏都、张贺度等十几位将军以及石闵的本部兵马,加起来近十五万! “大将军!”诸将见礼之后,随即按照职务或者爵位之高低分座次坐下。 石闵环视四周一眼,微微颔首道:“诸位,具体的战况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义阳公,就由你来汇报一下吧!” 石鉴随即起身道:“大将军、列位将军,我于五月初挥师征凉,迄今亦有四个多月,先后占领了凉地的金城郡、广武郡的一部分,与凉军战于金城、大夏、枹罕、临河等地,互有胜负,降我赵军者不可计数,然临河之战,凉将谢艾败我王师,杜勋、汲鱼二位将军身死,使西征大业受阻也。” 石闵道:“西凉兵寡,而我赵军是兵多将广,是以征凉之战,不必有诸多顾忌。我赵国的战略目的为占据河陇,一统北方,这是大势所趋。” “故而此战,不以歼敌为最终目的,以攻城掠地为主。” “诸位请看。”石闵拿起了一根马鞭,指在背后的羊皮地图上,掷地有声地道,“我赵军几十万兵众现在都驻扎在黄河以南,只占领了凉国的金城郡、广武郡的一部分,大王对此深表不满。今我赵国兴师动众,为求者是为北方一统,即拿下河陇之地!” 河陇,指的是河西和陇右(相当今甘肃省西部地区,大致包括今敦煌、嘉峪关、武威、金昌、张掖、酒泉等地),这自古以来便是华夏的固有领土。 凉国有三州,凉州、河州、沙州。 张骏分武威、武兴、西平、张掖、酒泉、建康、西海、西郡、湟河、晋兴、广武合十一郡为凉州,兴晋、金城、武始、南安、永晋、大夏、武成、汉中为河州,敦煌、晋昌、高昌、西域都护、戊己校尉、玉门大护军三郡三营为沙州。 石闵想要完成石虎统一北方的野望,就必须要拿下凉州,以及河州的一部分,其余的地方其实都是化外之地,属于西域。 石闵又道:“此一战,我军必须稳扎稳打,步步推进,不求灭了张氏凉国,擒杀张骏,至少也要将张氏凉国的势力打出玉门关去!” “请大将军下令!”众将都起身道。 “麻秋!” “末将在!” “本将命你率步骑二万,攻略广武郡!十日之后,本将必须要看到光武郡的令居、枝阳、永登这三个城池上,都挂上了我大赵国的旌旗!” “诺!”广武郡只有三个城池,守军不多,城墙又低矮不堪一击,虽然广武郡被建造了许多壁垒,但麻秋擅于攻坚,又手握二万兵马,故而在十日之内拿下这三个城池并不难。 石闵又道:“梁犊!” “末将在!” “本将命你率步骑五万,攻略晋兴郡!” “诺!” 命梁犊率军进攻晋兴郡,但石闵可没什么时间限定。 要知道,晋兴郡可是凉国的一个大郡,有十几个县城那么多,坚固的城池不在少数。即便给石闵自己五万兵马,他都不敢保证在半个月内打下晋兴郡! 石闵给自己的两个结拜兄弟都安排了任务,自然又不能亏待石虎的两个儿子,石鉴与石宁了。 石闵沉声道:“石鉴、石宁听令!” “末将在!” “你二人率军三万,攻西平郡,十日之后,必须全部拿下西平的西都、临羌、长宁、安夷四县!” “诺!” 第0165章 一身是胆 在石闵的号令之下,十五万赵军四面出击,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迅速拿下西凉的晋兴、广武、西平三郡,兵锋直逼曲柳。 张骏闻讯,大为震恐,忙命将军牛旋进驻曲柳抵御。 曲柳。 “杀啊!” 无数身穿青衣黑甲的赵卒拿着武器,奋不顾身地冲向了城池那一边。 曲柳城,乃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城墙高五丈,城郭绵延不断,曲曲折折,好似被狗啃了几口。 曲柳的城墙是拿夯土和青砖打造而成的,再加上大敌来犯,守城的凉军建造了许多的城防工事,战备完善,赵军想要拿下这座曲柳城,看样子不碰得头破血流是不可能的! 绕是如此,赵军的攻城器械十分的完善,这都有赖于石闵的要求,和石虎为了一统北方的野心,不遗余力地支持! 如若不然,赵军想要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攻下西凉的三郡近乎二十座城池谈何容易? “放箭!” “嗖嗖嗖!……” 守城的凉军准备得十分的充分,每当有大批的赵军将士顺着云梯,攀爬上来的时候,总会被一阵乱箭射杀。 当然了,经过了那么久的惨烈厮杀,早有许多的赵卒都爬上了城头,只不过被严阵以待的凉军士卒干掉就是了。 石闵是一员勇将,他知道为人帅者,最忌讳的就是以身犯险,但是不当前线去,只是在上面指挥那些将军们的话,他又不会很放心。 石闵只想尽快结束征凉的战事,因为现在石虎干的那些事情,都是惨绝人寰,灭绝人性的!可以预见的,每一日,都有许许多多无辜的汉民,在羯赵朝廷的残酷的奴役和剥削之下惨死! 别的不说了,就石闵所知道的,石虎在邺城营建四十多所台观,又营建洛阳、长安二处宫室,参与劳作的达四十多万人。 石虎又想从邺城修建阁道到襄国,敕令黄河以南的四个州郡整治南伐的军备,并州、朔州、秦州、雍州准备西讨的军资,青州、冀州、幽州为东征作准备,都是三个男丁中调遣二人,五人中征发三人。 各州郡的军队共有甲士五十多万人,船夫十七万人,溺水而死、被虎狼吞噬的占三分之一。再加上公侯,牧宰竞相谋取私利,百姓们失去所从事的家业,愁困不堪! 石虎想干什么,石闵很清楚,他就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去消耗他们汉人的元气! 此时此刻,石闵就待在楼车里面,观看着曲柳攻防战的战况。 巢车又名楼车,主要作为古代攻城的战略性武器存在,是一种专供观察敌情用的了望车,车底部装有轮子,可以推动,车上用坚木竖起两根长柱,柱子顶端设一辘轳轴(滑车),用绳索系一小板屋于辘轳上,板屋高9尺,方4尺,四面开有12个了望孔,外面蒙有生牛皮,以防敌人矢石破坏。 屋内可容纳两人,通过辘轳车升高数丈,攻城时可观察城内敌兵情况。 而赵军的楼车,是经过石闵的改进的。 其实,早在春秋时代,楼车便已经出现了。 公元前575年鄢陵之战时,楚共王曾在太宰伯州犁的陪同下,亲自登上巢车察看敌情。23年王莽军围攻昆阳时,造高10余丈的大型巢车,用来观察城内守军动态,称为云车。 而经过石闵改造的楼车,其实是直到宋代才出现的“望楼车”! 这种车以坚木为竿,高8丈,顶端置板层,方阔5尺,内容纳一入执白旗了望敌人动静,用简单的旗语同下面的将士通报敌情。 将旗卷起表示无敌人,开旗则敌人来;旗竿平伸则敌人近,旗竿垂直则敌到;敌人退却将旗竿慢慢举起,敌人已退走又将旗卷起。 望楼车,车底有轮可来回推动;竖杆上有脚踏橛,可供哨兵上下攀登;竖杆旁用粗绳索斜拉固定;望楼本身下装转轴,可四面旋转观察。这种望楼车比巢车高大,观察视野开阔。 在石闵身边的文泰,见到己方攻城的将士如此之大,不由得蹙眉道:“大将军,曲柳城坚固,守军的抵抗意志又如此之强,只怕不是那么轻易拿下的。攻城掠地,不应急于一时,今天色已晚,士卒疲弊,末将请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闻言,石闵摆了摆手道:“时不待我。凡战者,莫不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赵军之攻坚战先例,莫不是昼夜进击,而久攻不下者,往往败退。我们不能重蹈覆辙!” “剩下攻城器械都到了吗?” “木幔、轒轀车、壕桥等攻城器械皆已到位!” “好!” 石闵又转过身,郑重其事地问道:“文泰,你怕死吗?” “死有何惧?人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我文泰不说不怕死,但是只要死得有价值,死得其所,又何惜这百八十斤的呢?” “好!文泰,你真是我的赵子龙,一身是胆!” 石闵肃容道:“文泰听命!” “末将在!” “我要你挑选出八百名锐士,作为敢死队攻城!拿不下曲柳城,你们就不能回头!” “诺!” 文泰果真一身是胆,在受命之后,便立即挑选出八百名身强力壮,披坚执锐,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死士。 石闵知道他们此行是九死一生,故而临行前,还是送了他们一程,将他们聚在一个空地上,让人给他们斟满了一碗酒,同时,又将八千两银子分发下去,一人十两! 接过了酒碗,接过了银子的锐士们都一脸肃穆地看向了高坡上的石闵。 石闵接过了一碗酒,掷地有声地道:“将士们!曲柳为坚城,为武威之门户,拿下曲柳,便可俯瞰姑臧!兵贵神速,早一日拿下曲柳,就能极大的减少我军的伤亡!你们的任务是艰巨的!” “这十两银子是你们的安家费,后续的还有抚恤金和一些封赏,拿不到封赏,光荣捐躯的勇士,我石闵将禀明大王,抚恤金从优!我将为你们擂鼓助威!诸位,你们安心的去吧!” “干!” “干——” 喝过了一碗酒,石闵与这八百锐士同时摔碎了酒碗,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酒液,随后,那八百锐士就跟是打了鸡血一般,瞬间化身为狂战士,全身都仿佛充满了力量。 他们都提上了一柄环首刀,红着眼睛,狼嚎着往曲柳的城墙那边冲击过去。 第0166章 士为知己者死 残阳如血。 在曲柳城上下的厮杀并没有因为日落西山,而变得平静下来,反而是愈演愈烈。这让曲柳的守将牛旋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经过了白天这一整天的厮杀,无论是攻城还是守城的将士,身心都已经疲弊才是,但城外的赵军的攻势为何变得更猛了呢? 即使赵军兵多将广,生力军很多,但这已经是傍晚了,你不鸣金收兵,回家吃饭,还想昼夜不休地打下去吗? 当然了,昼夜不休地围攻一座城池,赵军是经常干这事儿的。 毕竟,这早已不是恪守战争礼仪的上古先秦时代了!这不仅仅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还是一个道德沦丧,人性泯灭的时代,这个时代里,到处都是吃人的恶狼!想要活下去,你也只能成为狼,能吃人的狼!能把人当做羊吃掉的狼! 绕是如此,牛旋虽然听说过赵军喜欢对一座坚城,昼夜不休地围攻,但是久攻不下,士气必然受挫,大受打击。 似先前赵燕两国之间的昌黎之战、凡城之战,赵军作为进攻的一方,都曾对棘城、凡城围攻十多个昼夜,但是都攻不下来。牛旋自问现在的形势差不多,曲柳城的坚固应该不下于棘城、凡城,兵力甚至还要多于当时的燕军,故而燕军能扛得住赵军十多天的猛攻,为什么他们凉人不行?! 只是牛旋没想到的是,这一回赵军的主将,不是石虎,不是李农,而是石闵! 见到赵军还在攻城,攻势虽猛,但是丝毫不能撼动得了曲柳城,牛旋不由得嗤笑了一声道:“哈!想那石闵,不过一个匹夫竖子,认贼作父的小人!号称赵国战神,百战百胜,在我看来不过如此!石闵能取得这偌大的名声,一定是打了几个顺风顺水的仗,碰上了一些酒囊饭袋的敌将敌军,然后被赵人鼓吹出来的!徒有其名而已!” 在一侧的别将杨康(确有其人)闻言,不由得苦笑道:“将军,切莫轻敌大意。” “石闵其人,历任赵国的北中郎将、游击将军、左积射将军、大司马、大将军,这不过五六年的时间,石闵便拜为大将军,为赵国的武将之首,其累积战功升迁之快,自古少有!石闵若没有过人的能力,石虎焉能让他高居魏公、大将军的高位?” 宁戎校尉张琚亦是道:“将军,杨康将军所言极是。据末将了解,石闵这个人不简单!他是石虎的养孙、石瞻之子,幼而勇武,谋略过人,少年时其名声便已在邺城打响。至拜北中郎将,扫灭贼寇,速度最快,而伤亡最小!” “石闵升任游击将军,燕赵昌黎之战,赵军败退,死伤颇为惨重,唯石闵一部独存,且以一部之力击退了鲜卑人的两千精骑!接着,石闵又战于江左,大破晋军,杀将军蔡怀、陶称、李阳,斩首数万。随后石闵攻代,三战三胜,大破代军,逼得代王拓跋什翼犍不得不率部北遁!直到后来,也就是赵国的石宣之乱,石闵连数十万之众,在三个月之内,便平定叛乱!天底下又有几个人有这样的本事呢?” 听到这话,牛旋一脸不满地道:“杨康、张琚,你二人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呢?石闵之前那么强悍,都是因为他没碰上我,没碰上咱们凉军,没见识过咱们大凉的军队的厉害!现在一战,我们一定要杀一杀他的锐气,让这个数典忘祖,认贼作父的匹夫竖子看看,咱们大凉强军的厉害!” “……”杨康、张琚深感无语。 张琚叹了口气道:“将军,不管怎么样,面对石闵这个强劲的对手,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赵军连年征战,武器装备十分精良,其将士多为久经战阵,训练有素的,所以战斗力很强。但凉军亦是毫不逊色的,凉军偏居西隅,但常年同西域的胡人、汉赵、羯赵、吐谷浑的军队作战,其国内又时而又不安分的胡人作乱,故而凉国亦是岁岁有战,精兵强将不在少数! 所以此战,两军的战斗力是毫无悬念的。 不同的是,赵军兵多将广,为攻城的一方,而凉军少一点,为防守的一方。绕是如此,凉国还是占了地利与人和的。 这一战,张骏接受了裴恒、张耽等大臣的谏言,要打持久战,将入侵的赵军拖在凉地,故而各地的凉军都是坚壁清野,少有出战的。而凉国想这么干,不代表石闵想这么干啊! 兵贵神速! 石闵最擅长的就是闪击战和歼灭战! 石闵不想在凉国耽误太多的时间,一来这场战事会极大地消耗赵国的元气,尤其是他们汉家父老的元气! 要知道,此一战的中流砥柱实实在在的是汉人,出征的十五万赵军当中,近一半都是石闵的部众,这是石闵自己要求的,因为他要统兵作战,麾下的兵将必须无条件的服从,而其他人的部众则让石闵不是很放心。 此外,石闵还有借此练兵的想法,毕竟只有经历过血与火的士卒,才能真正意义上地被称之为悍卒! 这且不说,为了此战的胜利,石虎还前前后后地征发了二十多万的民夫,大量的民间物资,冀州、并州、雍州各地的老百姓都纷纷节衣缩食,被迫交出了自己的口粮。 这一些数据都是触目惊心的! 二来,石虎还在中原胡作非为,所做下的暴行罄竹难书。石闵必须尽快班师回朝,进行自己弑君篡位的计划,以改变汉人的命运! 每在凉国拖延一日,中原的汉族同胞就会死伤无数,这些都不是石闵想要看见的! 而在城下,此时石闵已经发出了一番慷慨激昂,又自信十足的话! “我要一日之内,拿下曲柳!” “杀啊!” 在石闵的令旗挥动之下,赵军又发起了一次如潮水一般的攻势! 那八百锐士,将在其余赵军各部的掩护之下,趁机爬上曲柳的城头,斩将夺旗! 赵军的攻城器械是十分精良和完善的。 云梯、冲车、撞车、楼车、投石机、木幔等攻城器械同时启动,轰隆隆地开向了曲柳城。 投石机抛射出去的擂石砸到了曲柳的城墙上,顿时凹陷下去几个深坑,坑坑洼洼的,震撼了一片城墙。 冲车抵达了城门口,开始了对偌大的城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不过在城门的里面,还有许多的凉军士卒在拥挤,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堵住了城门,所以冲车轻易撼动不得。 至于云梯,早已架上了曲柳的城头,许多赵军将士都顺着云梯爬了上去。 石闵又打手一挥道:“文泰!出击!” “我将带头冲锋!”文泰厉喝了一声,随即带着八百锐士冲了出去。 不过,这八百锐士虽说是死士,但就这么冲上去跟送死是差不多的。石闵不傻,这些锐士的性命金贵着呢,不能随便死掉的,要死也要死得有价值,死得其所! 在石闵的号令之下,为了挡住城上的敌军的箭雨,锐士们纷纷将身子躲进了木幔和轒轀车里面。 这木幔和轒轀车可是十分有效的防御性的攻城器械。 木幔,是古代一种装有木板作掩护的攻城车。 木幔是古人在攻城在对付守城方类似箭石等投掷物时想出的办法,最早出现在战国时期,用草、布、木、皮等各种材料造出一大块东西,挑起悬挂在城墙外,就能对抛射物进行缓冲。 《宋书·武帝纪上》:“张纲治攻具成,设诸奇巧,飞楼木幔之属,莫不毕备。” 这种器械可以挡住矢石,掩护士兵攻城。 轒轀车的作用与木幔差不多,不过攻击性更强。 轒轀(fenyun)车,为四轮无底木车,上蒙牛皮抵御城上箭矢,人在车中推车前行,可掩护士卒抵近城墙进行攻击,但无法直接破坏城墙。一车可藏十人左右。 为增加行车的安定性,石闵在该器具路轮又增加成为六个,车长为一丈五尺(4.7公尺),高八尺(2.504公尺)。 在木幔和轒轀车的掩护之下,那八百锐士迅速进抵城墙那里,顺着云梯攀爬上去! “咚咚咚!……”石闵换下了擂鼓的鼓手,亲自上阵,一下又一下地敲响了战鼓。 沉闷而有力的牛皮战鼓的声音瞬间响彻了四野! 士为知己者死! 在城头上厮杀之际,文泰听见了这一阵鼓声,不由得红着眼睛道:“弟兄们!是大将军在为咱们擂鼓助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报效大将军的时候到了!跟我杀啊!” “杀啊!” 文泰所率的锐士极为厉害,几乎个个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狠角色,被砍了几刀,刺了几枪还没气绝身亡,仍然挥舞着手中的环首刀砍杀了敌人,伤痕累累之后,这才死不瞑目地倒在了血泊里! 看着直奔自己这边来的赵军精锐,牛旋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拿起了自己的武器八卦宣化斧,虎吼了一声,就想要冲上去,可惜被身边的张琚和杨康二位将军拦住了。 “将军稍安勿躁!”张琚亦是一员猛将。 “看我如何取其首级!” “杀啊!” 第0167章 一命换一命 凉国之兵将,多继承了上古汉人的遗风,剽悍而又不失儒雅,气节十足。 张氏凉国,心系晋室,自张轨为凉州刺史以来,历经三世,数十年的时间,许多逃出中原的汉人除了衣冠南渡之外,西凉便是另一个最理想的去处。 凉地自古以来民风剽悍,胡人杂居,有汉人、鲜卑人、氐人、卢水胡、高昌人、龟兹人等肤色各异,文化迥异的各族人聚集在一起,形形色色的凉人,却是以汉人为主,崇尚华夏。 别的不说,就是此番赵军的大举进攻,金城县令车济不肯投降,自杀而死;宛戍都尉宋矩先把妻儿斩尽杀绝,又自刎而死。 光是这些事情就足以说明,汉人的气节仍在! 而张琚亦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 枹罕之战,宁戎校尉张琚听从张悛的话,固守城池。 麻秋率领八万兵众将护城河包围,云梯地道,各路俱进,城中的士兵顽强抵抗,麻秋的兵众死伤数万。 石鉴又派将领刘浑等人率领步兵、骑兵二万人与麻秋会合。郎坦痛恨张悛不采纳自己的意见,让军士李嘉悄悄地带领一千多赵军登上城墙。张琚督促众将领奋力战斗,杀死了二百多人,赵军这才后退。 张琚又焚烧赵军进攻的器械,麻秋退守大夏。 这说明张琚不仅是勇将,还是一名谋略过人的智将,至少独当一面是没问题的! 而牛旋不一样,牛旋不说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却是很喜欢用暴力说话的,属于那一种能动手尽量不逼逼的家伙!偏偏这厮还被张骏任命为曲柳的主将。 无奈之下,为了避免牛旋以身犯险,张琚只好硬着头皮,率领所部的亲兵,迎击冲过来的赵军锐士。 “来的好!” 文泰不想恋战,他的目的是要斩将夺旗的,杀不了牛旋无伤大雅,但至少也要重创城头上的守军,拖延时间,让更多的赵军将士爬上城头! 这就跟一个天平,赵军轻而凉军重,一旦天平上多了许多的赵军将士,那么这个胜利的天平就会向赵军这边倾斜了! 文泰挺出了一把环首刀,他们作为死士部队的,可是一人一把环首刀。虽说攻守之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但环首刀作为近战武器,可以让战斗的锐士抱着必死之心,全无顾忌的厮杀,至少临死前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一命换一命! 而张琚是用剑的,他出身汉人,是凉王张骏的堂弟,自幼学的是儒学,但君子六艺不曾忘却,除了文韬武略,战阵之术之外,张琚的武功是丝毫不逊色于当世二流战将的! 呃,好吧,张琚的确是一个二流战将,不过他一个人能打几十个军士,百人敌的战斗力,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铛!” 刀与剑的碰撞之后,闪现出一阵璀璨的火花。 说时迟那时快。 张琚迅速抖动手腕,耍了几个剑花,长剑握在手里,宛如游龙一般点、撩、刺、横、扫、劈、砍,动作十分的迅速而凌厉,充满了杀机,若不是文泰的反应速度够快的话,可能已经被一剑封喉了。 文泰自幼习武,武力值自然是很强的。 与张琚不同的是,张琚是先学文最后习武,而文泰是先习武后学文的,虽然都是文武双全,但文泰在武道上更胜一筹! 在大战了三十几个回合之后,张琚的劣势便凸显出来。 附近的赵军精锐和张琚的亲兵都在厮杀,为了腾出地方,给二位将军决斗,他们都防着对方插手进去。 文泰的武力值已经接近了当世一流武将的行列,如果说张琚的武力值只有70的话,那么文泰的武力值就有八十以上! 文泰看准了一个空隙,卖了一个破绽,当张琚又挺剑刺来的时候,他便挥着环首刀,打飞了张琚手里的剑,然后呼喝道:“拿下!” 文泰的环首刀已经架到了张琚的脖颈上,张琚还被踹倒在地上,轻易动弹不得。 很快,就有两个赵卒跑过来一左一右地拿住了张琚。 看见张琚战败,他的亲兵一时之间都不知所措,很快就落了下风,而附近的凉军士卒都吓懵了。 牛旋提起了手中的武器,八卦宣化斧,想要上去交战,但是文泰已经趁着城头上的凉军大乱之际,逮住了一个空隙,带着剩下的几百赵军锐士,长驱直入,直奔城下,直接将源源不断地冲上来的凉军士卒,在过道上打了下去。 石闵在击鼓台上看见不断有己方的将士登上了城头,且杀出了一条血路,不禁大喜过望,拔出了手中的利剑,高声道:“全军出击!” “杀啊!” “咚咚咚!……”剧烈而纷乱的战鼓声再度响起。 牛旋左右冲杀,相继砍翻了挡路的几个赵卒,但是这根本于事无补。 越来越多的赵军将士冲上了城头,最终,凉赵两军短兵相接,以精锐开道的赵军迅速冲到了城门口,杀死了那里的敌人,然后打开城门,迎接城外的赵军将士进来。 牛旋厮杀正酣,却被别将杨康拦住了。 “将军!大事不妙了!城门已破,赵军进城了!” “什么?!” 直到这时,牛旋才反应过来,不过一柱香的工夫,成千上万的赵军便争先恐后地冲进了曲柳城中,穿过大街小巷,有的直扑府衙,有的则是冲着守军悍然发起了冲击! “将军,大势已去,咱们赶紧撤吧!” 闻言,牛旋迅速冷静下来,他自恃武力高强,一般很少动脑筋,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傻瓜! 当此乱局,己方的军队已然倾颓,再战下去,估计只有被全歼的份儿了。自刎而死,固然悲壮,气节十足,但眼下他们凉军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保存实力,等待与赵军再战的时机,这才是牛旋应该做的! “撤,咱们往哪儿撤?” “枹罕!将军,枹罕与姑臧可为掎角之势,夹击赵军,且枹罕城高池深,在那里咱们能有效地牵制赵军!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好!就往枹罕撤!”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赵军的攻势实在是太凶残了,有一些攻城器械,其性能要远优于列国,是牛旋等人从未见过的。 一日之内,坚城曲柳便沦陷,牛旋为守将,责无旁贷。但牛旋也是一个聪明人,在败走枹罕之后,他便上书张骏,请求增援,同时还在书涵中陈情了曲柳城为何沦陷如此之快的原因。 曲柳之战,赵军伤亡四千余人(阵亡超过三千人),凉军阵亡者不过五千,被俘三千多将士。 一日之内,伤亡如此之大,亦是少见的。这都是因为石闵求胜心切,想要尽快打下曲柳城的缘故。本来凉军的死伤不应该这么大的,可惜他们面对的是兵多将广,又如狼似虎的赵军,强行突围之下,难保不会阵亡。 第0168章 坚壁清野 曲柳城陷落的消息传回姑臧,引起了凉国朝野上下的一片震恐。 早知道赵军厉害,兵戈犀利;石闵厉害,百战不殆;但是没想到厉害到这种程度! 曲柳城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又有二万兵马驻守,粮秣可以维持三个月所需,曲柳城的守军可谓是兵精粮足。只要安排得当的话,哪怕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都能守得了十天半月的。 可是谁成想,围攻曲柳城的赵军不过八万,却能在一日之内攻陷曲柳城! 凉王张骏闻讯,立即召开大朝会。 “诸卿,曲柳城陷落的消息想必你们都已经知晓。曲柳,乃是我凉国之门户,东南重镇,失之,则武威郡完全暴露在敌军的兵锋之下!现如今赵军已经攻陷我凉国的广武、西平和晋兴三个郡,吾东南一角,只有仓松一地可为缓冲。然则仓松之地,一马平川,未有任何的山川险阻,城池壁垒,赵军一旦通过仓松,便可直抵姑臧,兵临城下了!” 现在的形势于凉国而言是十分危急的。 凉国历经张轨、张寔、张茂、张骏四世而治,从未碰上过这么棘手的问题,这么严峻的形势。 如今凉国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么坐以待毙,调兵遣将,等到赵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坚壁清野,固守姑臧。 要么主动出击,与来势汹汹的赵军硬碰硬地干一仗。 要么不战自退,将姑臧和整个武威郡都丢给赵军,然后张骏将迁都于西域,凭借那里的关隘险阻,死死地拖住进击的赵军,伺机而动。 征南将军裴恒闻言,当即站出来说道:“王上,赵军势大,无可阻挡!赵国据有中原广袤富庶之地,步卒强悍,人口众多,又有河套地区与河南地等肥沃的牧场,战马肥膘,其善骑射者尤甚,故而与赵军野战,我凉国绝占不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裴恒,汝是何意?”张骏蹙眉道。 裴恒现在可是一个败军之将,怎敢言勇? 上一回,张骏命征南将军裴恒屯兵广武,抵御赵军。 裴恒在广武修筑壁垒,想用持久战把赵军拖垮,一时之间,这个法子还是奏效的,但广武郡毕竟只有令居、枝阳、永登这三个城池,虽巩固工事,修筑壁垒,奈何攻略广武郡的麻秋是能征惯战之辈,又有虎狼之师,故而在十天之内,广武的三个县城便全部失陷,裴恒本人也灰溜溜地跑回了姑臧。 不过,张骏到底是会用人,他知道广武郡全境陷落的事情,不应该怪在裴恒的头上的,毕竟后者手中的兵马不多,敌军又是如此的强悍,士气高涨。 “王上,赵军来势汹汹,与之正面决战,非明智之举。是以,臣请王上坐镇姑臧,调兵遣将,坚壁清野,巩固姑臧的工事,发动附近的军民,搜集粮秣,于姑臧死守!姑臧,距离赵国的本土甚远,赵军背后虽有几十万的民夫作为支持,但是长此以往,不出一个月,姑臧城久攻不下,则赵军士气一泄,届时便是我凉国大军反败为胜的时候了!” 听到这话,凉王张骏微微颔首,群臣中也有不少赞许,继而站出来附和的。 毕竟在这个时代,坚守不战,谋而后动,最后反败为胜的战例比比皆是。 打仗,兵精粮足固然重要,但是士气也是打胜仗的一个重要因素,一旦赵军在姑臧城下消耗太久,久攻不下,必然士气大衰,到时候就是凉军绝地反击的时候了。 太常傅颖又出列道:“王上,臣以为不妥。姑臧城的工事与曲柳城大同小异,一样是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但现在曲柳城被赵军一日而下,难保姑臧城不会如此啊!” 傅颖这话一出,又让群臣频频点头。 重兵把守,易守难攻的曲柳城都被赵军一日之内拿下了,难保姑臧城不会这样啊! “太常大人此言大谬!”裴恒瞪着眼睛道,“姑臧城的城防工事,固然与曲柳城无甚不同,但是姑臧的军民甚众,只要将姑臧以及附近的武威各县的十余万军民都发动起来,坚壁清野,赵军如何破之?” “裴将军,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傅颖亦是一个沙场宿将,以武将入文职的那一种,对于战事自然有话事权的。 傅颖又道:“坚壁清野,你说的好听。赵将石闵,以闪击战著称,擅于突袭,只怕赵军不会给你这个坚壁清野,调兵遣将的机会!” “那不知太常大人有何高见?” “我建议王上退守西郡,暂避其锋芒,同时遗弃东南各郡县,坚壁清野,分散赵军之兵力,随后逐个击破!趁机收复失地!” 闻言,裴恒厉喝道:“不战自退,岂有此理?!姑臧,乃我凉国之都城,岂能轻易放弃?” “够了!” 这时,凉王张骏站起身,怒容满面地拔出了王座背后挂着的宝剑,“呛啷”的一声,把桌案砍下了一个角。 “谁敢再提弃走姑臧之事,孤王定斩不饶!” “王上息怒!”群臣山呼道。 张骏哼了一声道:“赵军势大,这倒不假,但孤王何惧之有?孤王自称王以来,夺取河南之地,威服西域,尽得陇西,昔日强大的匈奴人都不能使孤王臣服!今赵军犯我,兵锋直逼姑臧,姑臧失,则武威郡不保,武威郡不保,则河陇之地不保!” “石虎狼子野心,几次三番进攻我凉国,其目的就是为了攻占河陇,一统北方。孤王是不会让他得逞的!” “诸卿,孤王欲尽起姑臧六万之军,与来犯之赵军决一死战!” 听到这话,群臣皆惶恐。 谢艾赶紧跳出来劝道:“王上,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 “王上,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上乃是万金之躯,身系我凉国之兴衰存亡,切不可以身犯险!” 侍中索遐亦是出列道:“谢艾大人言之有理!王上,这自古以来,并非没有一国之君,御驾亲征的例子,但那都是在国家社稷危亡之时,或者是灭国之战的时候。今我凉国还未到国破家亡的时候,王上麾下,谋臣如云,战将如雨,又何须王上自己御驾亲征呢?” 谢艾又道:“王上,臣愿率兵出征,抵抗赵军!”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第0169章 使持节 张骏对于谢艾是十分看重的。 谢艾是儒生出身,文武兼备,初为主簿。 石虎派遣大将石鉴、麻秋、梁犊、孙伏都等率军攻打凉国,企图并吞河陇,一统北方。石鉴接连攻克武街、金城,兵锋直指凉国都城姑臧。面对强敌,张骏命征南将军裴恒屯兵广武,抵御赵军。 裴恒在广武修筑壁垒,想用持久战把赵军拖垮。大司马张耽向张骏举荐谢艾,说谢艾文武兼备,又懂得战略,如果让他担任军事统帅,必定能击败赵军。 张骏于是召见谢艾,询问他抵御赵军的办法,谢艾请求给他七千兵众,一定能击败赵军。张骏非常高兴,任命谢艾为中坚将军,配给他步兵、骑兵五千人,让他去攻打麻秋。 谢艾带领军队出振武,夜里有两只猫头鹰在军营中呜叫,谢艾说:“玩六博棋时,得到饰有猫头鹰图案棋子的人获胜。如今猫头鹰在军营中呜叫,这是战胜敌人的征兆。” 于是谢艾就进军与赵军交战,大败赵军,斩首五千多人。 张骏封谢艾为福禄伯。 之后,赵军再度反攻。 石鉴率军西征,围攻凉国的战略要地枹罕。石虎又任命中书监石宁为征西将军,率领并州、司州的军队二万多人作为石鉴的后继部队。 凉将宋秦等人率领二万多户人家向后赵投降。张骏又任命谢艾为使持节、军师将军,率领步兵、骑兵三万人进军临河。 谢艾乘坐轻便的小马车,戴着白色便帽,击鼓前进。石鉴远远望见,认为谢艾不过是一个年轻书生,竟如此轻视于他,遂大怒,就命令装备黑色矛的三千龙骧兵驰马攻打他,跟随在谢艾周围的兵众大为惊忧。 左战帅李伟劝谢艾应该骑马作战,谢艾不听,下车以后,坐在交椅上,指挥部署,赵军以为有伏兵,因害怕不敢再前进。别将张瑁率兵从小路截断赵军的后路,赵军兵退,谢艾乘势进攻,于是大败赵军,斩杀赵军将领杜勋、汲鱼,俘虏斩杀的有兵众一万三千多人,麻秋单身匹马逃奔大夏。 谢艾因功升任为太府左长史,进封福禄县伯,食邑五千户,赐帛八千匹。 谢艾两度以少胜多,击败来势汹汹的赵军,不可谓不厉害。 “好!”张骏沉声道,“谢艾,你需要多少兵马?” “五万!” 谢艾说出了一个让张骏和群臣都难以接受的数字! 要知道,整个凉国的总兵力,大致上是不超过二十万的,不少兵马还要驻守边关,没法调遣,许多兵力还都因为赵军的频频进攻,继而分散于各地了。 而现在姑臧城内,凉军只有六万多的兵马,谢艾这一下狮子大开口,要求五万的兵力,这如何使得? 张骏知道,谢艾不是会信口开河的人,他要这么多的兵力,必有其缘由。 “谢艾,你要这么多的兵力,是何道理?”张骏有些难以接受,所以多嘴问了一句。 “王上,你是要彻底击退赵军的来犯,还是仅仅想要保姑臧和武威郡不失?” “自然是彻底击退赵军的来犯!” 谢艾颔首道:“王上若只是想保姑臧和武威郡不失,只需给臣两三万的兵力,但如果王上要求臣彻底击退赵军的来犯,必须要有五万以上的兵力。” “为何?” “因为赵军的中坚力量,是石闵以及他麾下的汉军!” “……” “石闵当真如此可怕?” “名声这个东西,非是子虚乌有。羯赵国能征惯战之良将众多,人才济济,似蒲洪、姚弋仲、麻秋等胡人宿将,成名已久,为何会被石闵这么一个晚生小辈后来居上,被公认为赵国之战神?” “想那石闵,年纪轻轻,便已经拜为大将军,高居魏公,在赵国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败燕、掳晋、破代,平定石宣之乱,在这一系列的战争中,他都大放异彩,今曲柳之战,一日之内,便下我凉国坚城曲柳,可见其能力!” “而且其麾下的汉军,军纪严明,战力强悍,又有数万之众,由石闵指挥这支虎狼之师,天下罕有敌手。臣不敢夸大,也不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但事实便是如此,没有五万之军,臣不敢保证能战而胜之!” “这……”张骏一脸为难之色。 谢艾的能力和为人张骏是知道的,他没必要夸夸其谈,为了得到更多的兵马欺瞒张骏。 而石闵的名声,早已传遍了天下。 在原来的历史上,面对赵军的大举进攻,张重华(张骏之子),只给了谢艾、索遐二万步骑,谢艾还是能击败十余万的后赵军。 但现在凉国面对的是石闵以及他麾下的汉军,对于汉军的战斗力和石闵的能力,谢艾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毕竟一日之内,攻克坚城曲柳,这不是谁都能办到的事情! 群臣都三缄其口,不敢说话。 谢艾好歹还能保证击退来犯之敌,可是他们对此都无计可施,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上去硬刚,去触张骏的霉头了。 最终,张骏还是叹了口气道:“好!谢艾,你要五万兵马,孤王就给你五万兵马!” “谢艾听封!” “臣在!” “孤王命你为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事、行卫将军职!率军五万,出征曲柳!” “谢主隆恩!”谢艾当即领旨谢恩。 “索遐听封!” “臣在!” “孤王命你为军正将军,协助谢艾统兵作战!” “臣遵命!” 张骏当此国家危难之际,选择了毫无保留地相信谢艾。此时,凉国的兵力是捉襟见肘的。 姑臧城内的兵马不过六万多,张骏却还是抽出了五万兵力给谢艾指挥,还给了他使持节的权力,这份恩遇不可谓不大! 使持节是什么? 使持节为上﹐持节次之﹐假节为下。使持节得杀二千石以下﹔持节杀无官位人﹐若军事﹐得与使持节同﹔假节唯军事得杀犯军令者。三种节的权限分别开始明确。东晋南北朝均承其制。 “节”是中国古代常用的信物﹐因用途不同而种类繁多。封建帝王所遣使者规定持“旌节”﹐使命完成后归还。 西汉旌节简称节﹐“以毛为之﹐上下相重﹐取象竹节”﹐持节者是钦差﹐权力极大。朝廷命将﹐以节为信﹐以指挥军队。也用于其它使命﹐如汲黯持节发河内仓粟以赈贫民﹐苏武持节出使匈奴﹐等等。 东汉中叶以后﹐由于地方不宁﹐军事屡兴﹐皇帝欲增强中央的控制﹐遂令在地方都督诸军的将领加节。 汉末三国﹐都督的节因所加方式不同而分为使持节﹑持节﹑假节三种。 但假节与持节﹐假节与使持节有时也混用。孰轻孰重﹐难以分辨。因为都督与节使性质相同﹐当时都督权重﹐加节的权就较难体现。 只有在加节而非都督的情况下﹐才能体现节的权威。 如辛毗为大将军司马懿军师﹑使持节﹐“六军皆肃﹐准毗节度﹐莫敢犯违”。司马懿欲出战﹐被辛毗杖节制止。 至于曹爽为使持节都督青徐诸军事﹐治下邳(今江苏睢宁西北)﹐与徐州刺史邹歧争屋﹐引节欲斩邹歧﹐在三国为仅见﹐却开晋制之先声。 就在谢艾调兵遣将的时候,张骏接到了牛旋的上书,不由得勃然大怒。 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张骏不好杀了牛旋,所以只能命他戴罪立功,同时又改杨康为东线凉军的主将,牛旋为副将,假节,配合谢艾的军队伺机而动,夹击赵军。 第0170章 整肃军纪 曲柳。 曲柳因一条曲柳河得名,坐落在星罗棋布的陇右之地,为凉地之咽喉、屏障,其军事意义仅次于枹罕。 因为赵军的大举进攻,杀到了曲柳城下,曲柳的居民纷纷拖家带口,出走他乡,但也有许多人故土难离,选择留在曲柳,紧闭家门,足不出户。 谁都没有想到曲柳城会那么快就陷落了,仅仅一日,这一座被打造得似乎固若金汤的曲柳城便失守了。城内的黎民百姓甚至没有收到任何的风声,也来不及逃跑。 在曲柳的百姓看来,有两万兵力驻守的曲柳城,任凭赵军有十余万的兵马都奈何不得。而一旦战事陷入了僵局,就是赵军乏力,凉军反败为胜的时候了。 但结果总是出人意料的! 赵军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打下了曲柳城! 闻讯的老百姓都想逃命,赵军可是凶名赫赫的,不必凉国朝廷的渲染、抹黑。赵军的将士惯于在打下一座城池之后,大肆烧杀淫略,草菅人命的事迹比比皆是! 臭名昭著的赵军这一回打下了曲柳城,岂不是也要这么干? 别的不说,这事情可不是空穴来风的。 除了主动投降的城池之外,在凉地,其余负隅顽抗的城池,统统被屠城了,当地的百姓都被残害得十室九空,尸体枕籍数百里! 在曲柳城内,还有不少从别的地方逃难过来的人呢! 但,让曲柳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赵军攻下曲柳城之后,并没有进行烧杀抢掠的暴行,而是张贴了安民告示,与民秋毫无犯! 大概过了一两日,见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了,老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 在城门口那里,血迹未干,却有许多老百姓围在那里,人头攒动的,听一名赵军的都尉宣读安民告示。 “各位,这是我们赵国的大将军石讳闵的安民告示!其意为:闵为赵国大将军、魏公石闵,今曲柳已下,干戈平息,闵不欲生灵涂炭,伤及无辜,特发次安民告示,告之于众。” “胡汉一家,居于河陇。闵奉王命,尊天道,兴师伐凉,主持正义,诛灭群凶;王意定河陇,使北方归一,威服四邻;张氏凉国,僭越不臣,欺君罔上,大逆不道;凡助纣为虐者,即为叛逆,或灭满门,或株连三族,皆由闵一人而定。” “闵告之于民,伐无道,诛暴凉,凡凉地之境内,有告发叛逆,或自动归附者,皆有封赏。至于其民,可各安其业,闵军秋毫无犯,百姓亦可监督!” “曲柳人即赵人。闵与列位约法三章,凡盗、杀人或伤者抵罪,军民无一例外。” 石闵的这篇安民告示已经张贴在曲柳,乃至于赵军所占领的所有河陇郡县的城门口,乃至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 不过,这个年头,读书人毕竟很少,石闵的这片安民告示固然是半白不白的,但是那些目不识丁的升斗小民还真是不怎么理解。 “将军,请问大将军这是何意?” 闻言,那个都尉趾高气昂地道:“这都不清楚?你们且听着。我们大将军说了,这回大军出征,是为正义之师,其目的是为了结束张氏在凉地的残暴统治,一统北方的!所以,我赵军将与民秋毫无犯!若有赵军的士卒在所占城池之内,擅自烧杀抢掠,你们可以检举,这自然会有执法队的人惩处他们的!” “这……将军,果真如此?”在场的老百姓都是半信半疑的。 “自然是真的。” 那个都尉哼了一声道:“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看看,在城东的菜市口,将要有二百多名的违反了军令,擅自在城破之后,犯下烧杀淫掠的暴行的将士要被斩首示众了!我们的大将军可是言出必行的,有违抗军命者,定斩不饶!” “嚯!”现场一片哗然。 “还有!”都尉又道,“大将军还说了,我赵军所辖之地,凡有背地里资助伪凉政权的,或灭满门,或株连三族!有检举的人,还有主动归附的,可以得到一定的封赏!大家可以踊跃检举,告发那些乱臣贼子!” 石闵已经高居魏公,拜大将军,权势显赫,不是使持节,权力却更甚于使持节!跟握着一柄尚方宝剑差不多。 过去,石闵一直跟随别人出战,没有持节的权力,所以只能被动地遵从主将的命令。在别的军队肆意屠城的时候,石闵只能约束自己的汉军将士,甚至杀掉了不少立下汗马功劳,却管不住自己的将士! 这都是无奈之举。 一个军纪败坏的汉军,还是汉军吗? 当然了,在进攻代地的时候,为了激发将士们的血性,让他们变得和群狼一般凶猛,石闵允许了将士们进行烧杀淫掠。毕竟军令的控制是有限的,没有鲜血温养,太过压抑麾下的将士们的情绪的话,迟早会爆发出什么乱子的。 一支只会烧杀抢掠的强大军队,能打胜仗,却无法长久。 石虎现在的夙愿是收复河陇,统一北方。为了完成石虎的这个夙愿,就必须要制止赵军的一些暴行! 凉地民风剽悍,腰佩利剑的游侠和士子比比皆是,就连一些扛着锄头的农夫,都会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在被逼到活不下去的时候,难保他们不会奋起反抗,帮助凉军反击他们赵军。 关于这些事情,石闵都已经一一列举出来,给石虎上了一份奏疏。 石闵知道,弹劾他的奏章,已经如雪花一般飞向了石虎的桌案上。虽说天高皇帝远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石闵毕竟是石虎的臣子,一旦罢黜他的圣旨下来,石闵只能乖乖地遵旨了。 这段时间,石闵一口气杀了上千个违反军令,擅自在凉地进行烧杀抢掠的赵军,无论汉卒还是胡卒,无一例外,犯了军纪,定斩不赦! 反正谁来劝阻都没用! 似中书监石宁,新兴公石祗这两个与石虎有着血缘关系,一个石虎之堂弟,一个石虎之子的人求情或者威胁都没用。 触犯军法,御下不严的赵军将士,不是被贬,就是被杀! 石闵如此铁面无私,油盐不进的,顿时令身在凉地的赵军,为之一肃! 第0171章 世家门阀 赵军攻占河陇,一统北方之势,似乎已经不可阻挡了。 凉地的世家大族,譬如贾氏、段氏、董氏、韩氏、马氏、阎氏、崔氏、李氏等,自古以来便盘踞在西北,或者是自永嘉之乱后迁到西北的名门望族都纷纷派出自己的嫡系子弟,亦或是其家主亲自前往,拜见石闵,以表诚心归附之意。 对于这些首鼠两端的世家大族,接纳他们并无不可。 有那么一句古语,只有千年的世族,没有千年的王朝!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这些世家大族都有着无比深厚的底蕴,通过十几代,或者几十代人的积累,其势力盘根错节,遍及天下,甚至你都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分支旁系有多少! 而世家,多为官宦,他们与上古先秦时代的贵族不同。 上古时代的贵族,与魏晋以来的门阀世家还是有一定的相似的,不过本质上又有所迥异。 门阀不世袭实际上世袭,是世代都有人做官,然后掌握大量土地。 贵族是世袭,掌握大量土地,然后世代都有人做官。 土地兼并,是门阀世族的一个重要特征。 简而言之,你一无所有,通过造反、科举、拍马屁成为贵族,贵族的特点是他的土地是统治者分封的,对自己的土地拥有一定的统治权和主权。贵族拥有封号或头衔,以个人为代表。 门阀则是一个团体,一个以血缘或社会交际为纽带组成的群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是一群人在战斗,他们可以没有封号,但是他们有资源和社会性。 譬如石闵,祖上世代为牙将,小门小户,直到父亲石瞻拜左积射将军之后,这才发迹的。二世的积累,不算世族门阀,只能算是“暴发户”式的贵族,毕竟石家没有那个传承,没有那个底蕴。 又譬如凉州马氏,马氏一族出过几个名动天下的大人物,盘踞凉州多年,历代家族子弟都有不少人在朝中或者是地方任职,属于最典型的世家门阀。 诸如东汉的伏波将军马援、马腾,三国时的蜀汉将军马超都是属于凉州的马氏一族。 魏晋以来的世家,渐渐强大,乃至于有左右时局,操控天下大势的能力。别的不说,光是三国的时候,南阳诸葛家,魏蜀吴三足鼎立,都有诸葛家的人担任高官。 得益于曹魏的九品中正制,晋朝继承下来,由于其得国不正,更多的还是依赖于各个门阀世家的鼎力支持,所以晋朝给了世家门阀生存的土壤。 可以这么说,没有世家门阀的支持,朝廷是无法维系下去的。 “请诸位放心。你们的善意本将一定传达给大王,本将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各安其位,安分守己,不再资助伪凉朝廷,助纣为虐,大王可以既往不咎!”石闵开诚布公地道。 以阎忠为代表的世家大族的人纷纷表示自己不会附逆。 阎忠垂手道:“大将军,朝廷意在平定河陇,扫灭张凉,一统北方,我阎氏不才,愿效绵薄之力。阎氏将捐献白银三十万两,五铢钱一百万,作为军费,同时还将六千石的粮秣无偿送给朝廷的大军!希望大将军能笑纳!” 闻言,石闵大喜过望,说道:“哈哈哈!好!阎氏的好意,本将心领了!本将一定上书大王,替大人和你们阎氏美言几句!” “有劳大将军了!” 阎忠这么上道,着实是意外之喜。 在场的凉州大族的代表,见到阎忠第一个吃了螃蟹,也不甘示弱,纷纷捐出钱粮,多则五六千石,少则一千石,不一而足。他们都希望能讨得新主子的欢心。 对此,石闵也投桃报李,邀请各个世家门阀派出自己的子弟,投效军中,诸如一些没什么危险的参军、校书郎、主簿之位,虚位以待。 石闵现在可是魏公、大将军,能跟随在他的身边,有能力的人想必一定会被器重的,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但又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这本来就是合则两利的“双赢”的事情,就好比凉王张骏与西北的门阀世家的关系一样,石闵也在打造着一张大网,一张笼罩着凉地的利益纽带的大网。 石闵想要上位,就离不开这些世家门阀的鼎力支持! 送走了这些世家大族的代表之后,石闵又接见了凉地的胡人代表。 这些胡人包括卢水胡、羌人、鲜卑人、匈奴人等游牧民族。西凉一带,自古以来是以羌人最多,只可惜五胡相继入主中原之后,羌人的势力随之分散,活动范围遍及华夏大地的北部,即黄河以北的地带。 所以说,原本属于汉人、羌人的势力范围的西凉,现在是鱼龙混杂,主要以汉人为主,其余胡族皆混居在一起,彼此竞争。 这些胡族当中,以卢水胡的势力最为强大,卢水胡自汉末以来一直活跃在华夏西北的游牧民族,族源复杂,既有匈奴、月氏的成分,又在民族演进中吸收了羯族、氐羌乃至汉族等部族,因而兼具白种人和黄种人的特征,其核心成分被认为是源自商代的卢方。 在这些前来拜见的胡人中,石闵多看了一眼的,是吕婆楼、沮渠安达以及秃发援。 凉州之地,若是石闵记得没错的话,历史上的凉州曾经跌宕起伏地先后出现过五个政权,分别是前凉、后凉、南凉、北凉和西凉。 其中的前凉是张氏建立的,后凉则是眼前的这个吕婆楼的儿子吕光建立的。 值得一提的是,吕光是略阳氐族人,但胡汉混血,吕光家族是西汉皇后吕雉的族人(故吕光家族是汉族和氐族融合的结晶),同前秦国主苻坚是同族、同乡。 吕光的父亲是前秦开国重臣吕婆楼。 如果按照历史的发展趋势的话,吕婆楼以后会投效到蒲洪的麾下,然后一步一步,成为前秦的司隶校尉、尚书、太尉。 而秃发援和沮渠安达二人,则分别是北凉和南凉两个王朝的建立者的祖先。 至于西凉,则是一个纯正的汉人建立的,据说是李广后裔李暠建立的。 还有一个北凉,说是汉人段业建立的,这个说法无法考证,不过段氏一族的代表石闵见过的。 段氏发迹于段颎一代,段颎是东汉末年的名将,平定了几十年的羌族叛乱,从那之后,再也没有羌族部落来打大汉王朝的主意。 可惜就像没了匈奴,来了羌族一样,没有了羌族,其他如鲜卑等民族大举进入中原,五胡乱华爆发,这是从东汉末年,经历了三国时代,到了晋朝才发生的事,而东汉时期,作为消灭了整个羌族叛乱的绝对功臣,段颎,最后却死在了京城的监狱里,罪名就是宦官同党。 凉地的情况十分混乱,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石闵都不敢保证能解决得了这些棘手的问题。 第0172章 世家门阀 对于这些胡人,石闵就没那么客气了。 “见过大将军!”这些胡人代表,并没有与石闵一一见礼。 事实上,凉地的胡人势力错综复杂,同一民族的尚且分了十几个乃至于几十个部落,他们都派出了代表,向石闵表示诚意,能得到石闵的接见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还想给石闵留下一点什么深刻的印象,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凉地的胡人势力中,羌人的势力差得很,坐于末尾,势力最大的,便是卢水胡,以沮渠部为主,氐人以吕氏为主,鲜卑人以秃发部为主,这三大胡人势力不容小觑,也是石闵需要极力拉拢的对象。 “请坐。”石闵随意地摆了摆手,坦然接受胡人代表的抱胸礼。 等到他们都各自落座了,看着济济一堂的胡人,石闵眯着眼睛道:“列位,本将知道你们的来意。正如安民告示所言,我赵军为王师,正义之师,为的是结束战乱,平定西凉之边患而来!为此,我赵军与民秋毫无犯,大家只需要和往日一般过日子就行。” “不过,我有言在先,过去的事情,我石闵和朝廷可以既往不咎,但从此刻起,凡是敢于资助伪凉政权的,一经查实,轻则灭满门,抄没家产,重则株连三族,至于似汝等这般的部落,首领一脉,三族之内斩尽杀绝,余者男子为奴,女子为娼!” 石闵把话说的这么明白,顿时吓得在场的胡人代表是一愣一愣的。 吕婆楼当即起身道:“请大将军放心,赵军为王师。我吕氏世居凉地,受张氏之暴政久矣,今王师东来,将诛灭群凶,主持公道,凉地之民无不拍手称快矣!” 石闵闻言,又睥睨了吕婆楼一眼,说道:“吕氏果真深明大义。不过本将听闻,你们吕氏有不少人在姑臧当官,有几个还高居要职,不知是也不是?” 听到这话,吕婆楼吓了一跳,当即叉手道:“大将军明鉴!此前天意不明,我吕氏又受困于张氏的强权,正所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恰好我吕氏出了几个杰出的子弟,被张氏征辟了,若大将军对此不满的话,敝人可以劝说家主,让家主修书一封,撤回在姑臧乃至于在伪凉政权辖地内任职的所有吕氏子弟!” “如此甚好。”石闵没有拒绝,又深深地看了吕婆楼一眼,随后面带笑容地道,“不知道足下怎么称呼?” “敝人吕婆楼。” “你们吕氏原本出自汉太后吕雉一脉,是略阳人吧?” “敝族不才,确实与吕太后有些渊源,但这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吕婆楼承认了自己出自略阳吕氏,但世居凉地,早已与氐人融合了,自己是汉人还是氐人,对于他们来说不大重要,随便怎样都可以。 西北的民族融合是最迅速的,也是历时最久、最彻底的。彻底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大家都搞不明白自己的祖上是谁比较好! 这还得益于张氏凉国所作出的贡献。 前凉(张氏凉国),一个汉族张氏所建的西北王朝,存活时间比较短暂,也没有统一过北方。但她的历史贡献不应该被人忽视,这是一个值得后人敬仰的王朝。 她在汉民族生存发展史上,应该被浓墨重彩地书写。 因为,在一个汉人遭遇异族屠杀、几近灭族亡种的年代,她坚守西北、不屈不挠,东拒强邦,控制西域,成为北方汉族唯一的避难所,贡献远超冉闵! 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政权,以蝴蝶效应之力,改变了汉族的命运。 五胡乱华时期,北方最强的汉族政权当属“前凉”(汉族张氏),立国62年,在百年乱世中,大部分时间是北方唯一的汉族政权。 汉族冉闵所建的冉魏,仅存2年;汉族李暠所建的西凉,也仅存21年。前凉在十六国中享国最久,是前秦统一北方过程中最后灭掉的一个国。 五胡乱华时期,北方汉人遭遇异族屠杀,几近灭族亡种。而当时北方唯一的避难地,只有汉族所建的“前凉”。史载,当时中原和关中地区,数百万汉人流入凉州避难。 前凉积极安置,在姑臧西北置武兴郡,又分西平郡(今青海西宁市)界置晋兴郡以收容流民。《晋书·张轨传》称,中原士人都认为“天下方乱,避难之国唯凉土耳”! 值得一提的是,前凉经略西域,对西域发展的贡献巨大。 前凉东拒强邦,先后与前赵、后赵发生过战争,多次击败刘曜、石虎的进攻。 前凉控制地域远超冉魏、西凉,盛时疆域覆盖今甘肃、新疆及内蒙古、青海各一部分。史载其疆域“南逾河、湟,东至秦、陇,西包葱岭,北暨居延”。 在偌大的凉国疆域之内,各种不同的肤色的人,各种不同的服饰的人,各种不同的语言的人,各种不同民族的人都聚集在一起,繁衍生息。是凉国给了他们这么一个安静的外在环境,给了各民族融合的生存土壤。 “卢水胡沮渠部,鲜卑秃发部的代表何在?” 闻言,沮渠安达和秃发援当即站了出来。 “小人在!” “本将听闻你们沮渠部和秃发部与伪凉政权来往甚为密切,甚至你们的首领都已经接受了伪凉的册封?在历次的战斗中,本将曾不止一次地接到过奏报,说是凉军中,有不少骁勇善战的胡人骑兵,想必其中有不少你们秃发部和沮渠部的勇士吧?” 石闵用这么平淡的口吻,说着这种诛心之言,不仅是当事人秃发援和沮渠安达吓坏了,就连在座的胡人代表都是脸红心跳,生怕左右两侧,突然冲出什么刀斧手,将他们这些人碎尸万段了! 赵人睚眦必报的性格,可是十分的深入人心的! “不敢!不敢!”秃发援与沮渠安达口称不敢,一脸的苦色。 沮渠安达又道:“大将军,我们派出部落的勇士去攻击王师,非是首领愿意的,而是不得已而为之啊!我们的族人都在伪凉政权的治下,祈求活路,受其盘剥,只能忍气吞声!助纣为虐!请大将军宽恕我们的罪过!” “呵呵!” 石闵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你知道因为你的这个不得已而为之,害得我赵军死伤了多少兵将吗?你们秃发部和沮渠部此前为伪凉政权之鹰犬,杀我赵卒无数,这个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本将可以既往不咎,但,汝等尚需弥补,将功补过!” “请大将军明示!”在场的胡人代表都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 石闵又道:“你们回去之后,立刻告诉你们各自的首领,让他们撤回自己部落的勇士,然后按照五丁抽三的比例,派出勇士,助我赵军平定河陇,消灭伪凉政权!届时,你们不仅能戴罪立功,本将还可以上奏大王,赐给你们一块水草肥美,适合游牧的领地!” “谢大将军!”秃发援和沮渠安达都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好似想冲上去跪舔石闵一样。 至于他们的心里做何感想,这就不是石闵要知道的。 “其他的部落也一样。”石闵沉声道,“自即日起,凉地之内,所有部落为示臣服,都必须挂上我赵国的旌旗!在不久之后,本将会发动大军,在凉地进行大扫荡,所有部落势力都一视同仁!在凉军中,还有你们部落的勇士的,必须尽快撤回,这才能换得一面旌旗!违者,格杀勿论!” 石闵这血淋淋的话语,再一次震撼了人心,让人不禁心惊胆战的。 第0173章 刽子手 石闵为了拉拢凉州的世家大族,还有胡人部族的势力,采取怀柔政策,大肆收纳世家与胡族的杰出子弟进入军中,或者担任文职,或者担任武职,按其能力而定。 但都不是十分重要的职务,至少在没能体现其能力之前,石闵是不敢轻易重用的! 相对的,石闵得到的回报不少。 西北的段氏、马氏、阎氏等门阀世家都捐出了不少的钱粮,作为军费,资助赵军继续在凉地作战。而诸如卢水胡,秃发部、沮渠部等胡人部族则是纷纷出动部落的勇士,五丁抽三,即五个男丁中抽取三个人加入赵军的队伍里,一同对付凉军。 无论是世家还是胡族,都是首鼠两端的,这个石闵十分的清楚。 现在赵军已经占据了上风,兵锋直指凉国的都城姑臧,但是凉军的主力还在,这些世家和胡族虽然派出了代表与石闵投诚,表示善意,但是不代表他们真的会全心全意地支持石闵。 在那些进入军中的人里,石闵看重了吕婆楼与阎沙,将二人加入自己的幕僚团里,封随军参军和录事参军,为随军军师秦牧的左右手。 在送走了这些胡人代表之后,秦牧又跑进来,求见石闵。 “主公只凭三言两语,一些手段就得到了河陇的世家门阀与胡人部族的支持,使其对张氏倒戈相向,想必西征的战事一定能马到成功啊。”秦牧笑着道。 闻言,石闵云淡风轻地道:“秦牧,这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你还是莫要取笑我了。” 石闵如果天真到,相信凭着自己的只言片语,还有大兵压境的压力,就能逼迫凉地的门阀和胡族对自己俯首称臣的话,石闵可能都活不到现在了! 秦牧收敛了笑意,道:“不知主公作何打算?” “我已经得到消息,张骏已经任命谢艾为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事、行卫将军职,索遐为军正将军,凉国出步骑五万人,正调兵遣将,准备往曲柳而来。” “张骏这是要破釜沉舟吗?” 石闵摆了摆手道:“事情还远没有到那个地步。此前,我对门阀和胡族的承诺,还有他们答应的那些事情都是虚的,能否成真,这就要看此战之胜负如何了。” “主公是在担心此一战难以取胜?” “未战先胆怯,岂是为将之道?”石闵摇摇头道,“但对于谢艾这个人,我还真是没有必胜之把握。” 听到这话,秦牧微微颔首道:“谢艾倒是一名儒将,两度以少胜多,败我赵军,斩首近二万,不容小觑。但如今主公坐拥精兵数万,士气高昂,武器锐利,又何惧一个区区的谢艾?” 话是这么说,但石闵的心里还是没底的。 谢艾的能力,应该与慕容恪差不多,与这么一位强劲的儒将对战,石闵的心里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 “秦牧,你说的对。或许是我多虑了吧,你此来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主公,前日你派我去劝降张琚,可是这厮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似乎一心求死,属下现在有一个计策,可使张琚臣服,为我所用,但此事还需要你的批准。” 秦牧又在石闵的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下。 石闵哭笑不得地道:“我还当是什么事情呢。你尽管放开手去干吧,张琚是一位难得的智勇双全的将军,似这样的人,我得不到,也不能让他人得到。” “诺!” 有石闵这么一句话,秦牧便放心了。 石闵麾下,良将无数,人才济济的,不缺一个张琚。但是人才嘛,还是多多益善的,即便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他去投效自己的敌人,给自己增添那许多的麻烦不是? 很快,原本以为石闵将要亲自出马,来劝降自己的张琚就被押上了囚车,与那些死囚一起赶赴刑场。 死囚们有十二个,排成了一列,脑袋摁在木墩上,旁边只有一名刽子手在磨刀。 看这模样,刽子手是要一个一个地砍头了! 这是最吓人的! 这一十二个死囚,有的与张琚一般,是张氏政权的死忠分子,有的则是当地的贪官污吏,杀了这些人,只能让赵军赢得更多的民心,让在场的黎民百姓拍手称快! “午时已到!” 监斩官秦牧当即取出了桌案上的令箭,往下一丢! “斩!” “噗嗤”的一声,一颗偌大的脑袋便骨碌碌地落到了地上。 “咔嚓!” 又是一颗脑袋。 “噗嗤!” 又是一个人头落地。 “噗!” “啊——” 这一回,磨得铮亮的鬼头刀却没能一下砍掉那人的脖子,那人惨嚎了一声,痛苦极了。 刽子手一连砍了三刀,这才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众所周知的,刽子手一辈子都不会换刀的,有的刽子手甚至都不会磨刀! 其实刽子手这个行业是一个冷门,人们都不愿意当刽子手是因为怕折了自己的阳寿。大多数的刽子手都是家境贫寒的人,因为做刽子手挣的钱多,所以他们选择了这条路。 还有的就是因为自己天生就胆大不信邪,他们就喜欢惩奸除恶,所以就愿意走这条路。 但是刽子手并不是真正的全部都是五大三粗的,那些都是电视剧里的刽子手,真正的刽子都是普通人,当然也不排除有长得壮实的。 但是关于刽子手的刀有两种说法。 一种说法是行刑的刀必须磨的锋利一点,这样受刑的人会减轻点的痛苦,一般刽子手会在行刑的时候喝一大口酒,一半自己喝下去用来壮胆,一半喷在刀上用来排除晦气,他们总是在犯人不注意的时候行刑,这样他们就会少一些痛苦,其实刽子手也不想看到人们痛苦死去。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有的刽子手从来不磨刀,因为他们如果把刀磨的锋利一点再去行刑的话,那他们就会觉得他们杀死这些犯人的帮凶了。 连他们自己都不想磨刀更不用说磨刀匠了,他们是能有多远就躲多远,都怕沾了晦气引来不干净的东西。 但是不管是哪种说法,做刽子手这个行当的人也是需要很大胆量的,而且一般都在正午时候斩首,因为那个时候阳气最重,即便是这样,他们回到家都会跨火盆,拍拍身体来去去晦气。 一个刽子手,砍人的脑袋,即便他手里的鬼头刀再怎么犀利,只怕到了最后,没了气力的刽子手砍人的时候,还是要多砍上几刀,让死囚多遭罪的! 而很不巧的,张琚就是最后一个要挨刀的! 在第十个死囚惨死的时候,张琚终于忍受不住了,彻底崩溃。 “降了!我降了!” 第0174章 剑指枹罕 三日后,石闵率八万赵军与姑臧而来的五万凉军在曲柳河一线对峙。 无论是石闵,还是谢艾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就好比两个武林高手之间的对决,二人的实力不分伯仲,但一旦谁出了一个破绽,胜负即分! 就在赵凉两军对峙于曲柳河的时候,沙阜那里又传来了赵军战败的消息。 石闵正在中军大帐聚集诸将议事,忽而跑进来一名小校,单膝跪地道:“报——大将军,沙阜急报!昨日东南方向忽然出现一股凉军,是自枹罕而出的杨康率军出击,攻刘宁部,斩首二千余人,目前刘宁将军已经率部后撤,驻扎金城!” 凉军动了? 听到这话,诸将还以为石闵会勃然大怒,最不济也要怒骂刘宁,脸色变得很难看。 但是没成想,接到沙阜之败的消息,石闵却是喜笑颜开,似乎都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大将军疯了吗?! “哈哈哈哈!好,好呀!” 石鉴吓了一跳,连忙拉了拉石闵的手臂道:“大将军,你不是魔怔了吧?” “不。我是真的高兴。” “为何?” 诸将都表示很不解。 石闵走到摆在中间的羊皮地图上,指着曲柳河道:“诸位请看,现在我军受阻于曲柳河一线。谢艾在对岸建造壁垒,引军不战,我军欲渡河不可成行,战事已经有僵持下去的危险了。但是现在杨康出枹罕,进而攻击沙阜,正好打破了这个僵局!” 这两千的死难的赵军将士,死得其所,死得很有价值啊! “此话怎讲?”石鉴一脸不解地道。 “你们看。”石闵指着羊皮地图上的几个地点,眯着眼睛道,“这盘棋彻底活了!杨康想必是没有经过谢艾的同意,擅自行事的。义阳公,我问你,咱们此战的目的为何?” “攻取河陇之地,统一北方。” “不错。” 石闵颔首道:“想要攻取河陇,枹罕便是必取之地!枹罕驻扎着上万凉军,易守难攻,上一回义阳公率领八万兵众将枹罕的护城河包围,云梯地道,各路俱进,死伤数万人,但仍不能拿下枹罕!但这一回不一样了。” 听说石闵意欲攻取枹罕,众将不禁频频点头。 上一回石鉴带着八万大军,攻打枹罕,但最后的结果却是碰了一鼻子灰,死伤了数万兵将,却还是铩羽而归——张琚焚烧赵军进攻的器械,石鉴无奈之下,只能率军退守大夏。 石闵为什么说这一回不一样了呢? 其一,上一回驻守枹罕的将军是宁戎校尉张琚,此人文武兼备,又有超过一万的精兵强将,众志成城,兵精粮足,想要打下枹罕这座坚城还真不容易。 其二,枹罕的防务已经空虚,原本枹罕城的大部分精锐已经被张琚带到曲柳,剩下的老弱病残,不足为虑。 之前牛旋率残军败走枹罕,石闵当时心存顾虑,不敢率军进击枹罕,免得落得一个与石鉴的下场,磕得头破血流的,什么都得不到就尴尬了。 而现在张骏已经撤了牛旋的职务,改任杨康为枹罕主将。 要说也怪刘宁倒霉,刘宁的部队驻扎在沙阜,沙阜的城墙低矮,除了一堵墙几乎什么能防备的工事都没有。本来刘宁认为自己的赵军如此势大,凉军必定不敢出战,主动出击的。 可是杨康偏偏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攻击了沙阜,逼得刘宁不得不弃守沙阜,败走金城! 石闵指了指枹罕的位置,语气坚定地道:“枹罕,我拿定了!” “曲柳咱们不要了。传令给孙伏都、梁犊,让他们率步骑二万人与麻秋的军队会合,打着我的旗号,长驱直入,渡过黄河,屯军长最!” “诺!”传令兵立即跑出了中军大帐。 “给我大造撤退的声势!” “诺!” 石闵又给众将一一安排了任务。 等到诸将都一一退去,石闵这才又在羊皮地图上端详了一阵子,喃喃自语道:“果然,还是要步步推进为好。” 与此同时,谢艾也接到了杨康率军在沙阜击败刘宁所部的赵军,并且斩首两千多人的消息。 好不容易取得一次大捷,这本该是凉军诸将弹冠相庆的事情,但是谢艾始终是愁眉不展的,眉头紧锁着,思虑甚多。 唉!杨康糊涂啊! “报——” 过了没多久,便有一名小校闯进了中军大帐。 “何事?” “大都督,前方探马来报,对岸的赵军已经在收敛营帐、旌旗、鹿角、粮秣等行军物事,同时击鼓聚兵,排兵布阵,有撤退之状!” “赵军要撤?” 这一下,帐中众将都无一例外地愣住了。 这仗还没打呢,敌军就要撤退了? 谢艾还在沉思,这时,别将张瑁出声道:“大都督,现在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把地图拿过来。” 谢艾接过了地图,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蹙眉道:“是枹罕还是沙阜?” 谢艾猜不透石闵的战略意图何在,到底是沙阜还是枹罕? 赵军的真正目的是要攻取哪里? 换位思考一下,若谢艾是石闵,要扩大战果,乘胜追击的话,只有拿下枹罕或者沙阜这两个地方,二者取其一,赵军都是受益匪浅的。 在杨康打破僵局的情况下,石闵所率的赵军主力南下,攻打沙阜,即可歼灭杨康所部的万余凉军。一旦连沙阜的凉军都全军覆没了,对于此时一败再败的凉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届时凉军的士气将跌落谷底! 而石闵,又是最擅长打这种歼灭战的人! 而攻取枹罕,对于赵军的战略意义更大。 枹罕这个地方,一向是赵国的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 枹罕地处河陇的中心地带,黄河两岸的南北交界之处,拿下枹罕,赵军就能全据黄河以南的所有疆土,彻底拿下整个河西与陇右的一部分,战略意义不可谓不大! 枹罕固然是军事重镇,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就根本没有攻不破的壁垒、城池! 一旦赵军攻下了枹罕,形势将对凉国极大的不利,到时候凉军想要反败为胜,收复失地,难度将大大地增加,可能将至此失去河西与陇右的一部分地方了! 不管怎么样,都要阻止赵军的主力南下! “来人!击鼓聚兵!” 第0175章 被动 谢艾摸不清楚石闵的战略意图何在,但形势危急,谢艾当机立断,迅速击鼓聚兵,同时派出别将张瑁率领三千步骑渡过曲柳河,作为前头部队,打探一下对岸的虚实。 为将者,不谨慎可不行。 万一赵军是佯装撤退的,等着原本处于守势的凉军渡河作战,主动出击的话,届时凉军陷入了赵军的伏击圈里,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一个问题。 此为,谢艾击鼓聚兵需要一定的时间,让张瑁率军先一步渡河作战,可以打探敌军的虚实。 烈日的照耀之下,原本只是一片肃杀之气,并未交战的曲柳河两岸,赵军与凉军都在迅速列队,击鼓聚兵,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军即将进行大决战。 从高处放眼望去,只见赵军的战营已经被拆掉,只留下一些不必要的淄重,赵卒们三三两两地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去。 此时此刻,石闵已经带着军队南下,一部分赵军在接到命令后,也自曲柳城而出,数万赵军,浩浩荡荡地往南方开拔。 而张瑁奉命渡河作战,当他赶到曲柳河对面的赵军营地的时候,只见其营地空无一人。 谨慎起见,张瑁又派出几队斥候去打探方圆几里的情况,又让人回去给谢艾报信。 “报!将军,附近已经没了赵军的踪影!” “将军,南方三里处发现赵军的淄重队伍!” 闻言,张瑁问了一句:“有多少人马?” “不过五百人!” 张瑁想了想,说道:“牛霸,你带着步卒留守在此,等着与大都督的主力会合,我将率领一千骑卒去截下这支赵军的淄重队伍!” “诺!” “出发!” “轰隆隆!……”一千凉军精骑,宛如一股奔流不息的潮水,转瞬间便离开了曲柳河,继而往赵军的淄重队伍追击而去。 当谢艾带着凉军主力渡过曲柳河,与牛霸所率的两千多的步卒会合的时候,知道张瑁已经带兵去追击赵军的淄重队伍,不禁勃然变色! “张瑁糊涂啊!” 淄重队伍,一定是石闵用来引诱他们凉军上钩的饵食! 哪个军队在撤退的时候,不留下断后的部队的?莫说是打了胜仗的军队,现在凉军和赵军都未交战,势均力敌的,赵军这么主动后撤,等于是自己暴露了自己的破绽,再不留下断后的部队,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石闵乃是沙场宿将,熟读兵书,深谙排兵布阵之道,百战百胜的人物,岂能不知此理? 适才张瑁在率军渡过曲柳河之后,还派出斥候打探附近的情况,这没错,很谨慎,但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这么短的时间内,近八万人的赵军能全部撤走吗? 所以谢艾断定,张瑁如此急功冒进,势必要中赵军的伏击的! “大都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部将牛霸询问道。 “跟上张瑁的部队!全军抛弃淄重,轻装上阵,以步卒为前军,骑兵从两翼,步步推进!” “诺!” 谢艾猜得没错,石闵已经在曲柳河附近的一个山谷里,布下了重兵伏击,同时,还有大量的赵军自附近的险峻之地包抄过来,想要一口气吃掉进入伏击圈的赵军。 “不好!中计了!” 追上了赵军的淄重队伍,这才刚刚厮杀了一下,在山道的附近便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赵军士卒的身影,紧接着,是万箭齐发,擂石、滚木、火油、松脂等东西都哗啦啦地倾泻而来。 “撤!快撤!” “杀啊!” 张瑁见到这副阵仗,一时之间惊慌失措,急命随从的骑兵们赶紧撤出去,但是为时已晚。 “啊!” 杀猪一般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且看那个凉军士卒,被两支利箭射中,一支插到了眼睛上,一支插到了胸口,那个凉军士卒大喊大叫着,捂着流血汨汨的眼睛滚到了地上,最后还被作鸟兽散,四处乱跑的战马的马蹄践踏而死! 还有更惨的凉军将士,就是被松脂、火油浇灌到的,身上都燃起了熊熊大火,硝烟弥漫,一股子肉香味儿四溢,那个凉军士卒成为了一个“火人”,哀嚎着,摔到了地上,被烧成了黑炭的人都不在少数的! 至于那些被擂石砸到的,头破血流,摔到了地上还是轻的,有的甚至脑袋被砸出了一个血窟窿,死得好惨。 而那些战马则是受了惊吓,撒开马蹄,四处乱奔。 谢艾率军增援,但已经来不及了。 石闵布下的口袋阵已成,打着赵军旌旗的将士们从四面八方杀来,声势震天,浩浩荡荡,直吓得刚刚上战场的新兵蛋子们瑟瑟发抖。 谢艾得知张瑁部被伏击之后,本欲派出一支精骑去解救的,奈何有哨骑来报,说有大股的赵军袭杀而来。 现在该如何是好? 增援张瑁的部队已经无济于事了,凉军主力尚且有被歼灭的危险。与赵军正面野战,兵力有三万之差,过去谢艾一点都不怂。 奈何,谢艾的对手是石闵和他麾下的汉军! “撤!” 听到这话,牛霸不禁哑然失笑道:“大都督,张瑁所部兵马还在山谷里呢。” “我知道。” “何不与赵军决一死战?” “你有几分胜算?” 牛霸拍着胸脯子道:“末将愿死战!” “死?牛霸,你要知道,只有活着才有战胜的希望,视死如归的你果真英勇,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你直接冲上去与赵军一战,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这……” 谢艾打手一挥道:“撤!往曲柳城的方向撤退!牛霸!” “末将在!” “你便率一千步骑在章山负责策应张瑁所部兵马,若事不可为,便立即撤回曲柳城!” “诺!” 谢艾还真是有够谨慎的!换作石闵,早就抱着破釜沉舟之心,带兵上去大干一场了。 由于谢艾的谨慎,赵军前前后后歼敌不过二千人,最后还让张瑁所率的一千精骑跑了一百多人。 虽说斩获不大,但石闵到底是扳回一局了。 眼下凉军已经渡过曲柳河,兵不血刃地收复了曲柳城,还在巩固工事。石闵不愿意在这里拖延太久,又唯恐自己撤军的时候,被凉军从后路袭击,左思右想,权衡利弊之下,石闵终于在三日后再度带兵南下。 谢艾本想率军追击的,但是他忽然接到了一个消息。 原本在金城、大夏的梁犊、孙伏都忽而率军西进,步骑二万人与麻秋所部兵马会合,长驱直入,渡过黄河,现在已经屯军长最! 更要命的是,长最那里的赵军打着石闵的旗号! 石闵是什么时候跑到长最去的?为何他事先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大都督,赵军已经跑光了!” 当谢艾派去的张瑁回来报信的时候,得到的却是赵军营地已经空无一人的消息。 谢艾有些头疼,在那里踱步了一下,稍微放松了一下心神,渐渐沉思。 长最,那可是凉国的腹地,距离都城姑臧不太远,不过二百里,一马平川的,依靠赵军的突击能力,两三日之内,兵临姑臧城下并不难! “石闵这是在布疑兵阵啊!” “大都督,现在咱们应该如何是好?”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谢艾表示很无奈。 现在的他已经别无选择了,姑臧的守军并不多,且多是不堪一击的老弱,能真正打仗的不过几千人! 把五万凉军交到谢艾的手中,这需要张骏莫大的魄力。但现在敌军都要兵临城下了,张骏还能坐的住?就算他能坐的住,姑臧的门阀世家们能坐视不管吗? 明明知道石闵的战略目的不是沙阜,就是枹罕,但谢艾却不能直接往赵军的主力那边去。 真是被动! 第0176章 河州 枹罕,属河州晋兴郡,州、郡均治枹罕。 相传河州是大禹治水的极地。据《尚书.禹贡》记载,大禹治水,“导河自积石,至龙门,入于沧海。” 河州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方。 而枹罕作为西陲边关,河陇之地的战略要地,曾几度易属地,战国时秦国灭罕羌侯,置县。 一开始河州属于陇西郡,接着又改属金城郡,几经变幻,直到张骏分凉州地置河州,河州之名自此始。 石闵率军八万南下,很快就抵达晋兴郡,兵锋直逼枹罕。 石闵击鼓聚将,将将领们都召集在中军大帐议事。 “列位,我已经得到消息,曲柳的凉军主力已经往长最的方向行进了。” 这个消息并不出人意料。 事实上,麻秋、梁犊、孙伏都三人率领的兵马,屯军长最,威胁凉国的都城姑臧,就是为了吸引凉军主力的。不论胜败,石闵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了。 而在得知赵军屯军长最,领兵的还是石闵之后,姑臧城是吓得鸡飞狗跳,一片阴霾,愁云惨淡的。 石闵的赫赫凶名谁都知道,有如此战神,如此强军,仅凭姑臧城的万余老弱,焉能抵挡? 张骏很想鼎力支持谢艾,奈何城内的门阀世家都不允许,再加上张骏也很害怕赵军会突然兵临城下,故而张骏一面命人巩固城防工事,一面下诏,令谢艾率军回来。 少了谢艾这么一个心腹大患,石闵已经可以大显身手了! 石闵又指着地图,说道:“你们看,枹罕距离沙阜并不远,仅百余里,急行军的话,杨康所部的万余凉军,一两日便可回援枹罕。诸位,兵贵神速,若是让杨康的兵马回到枹罕的话,届时咱们想要打下枹罕城就没那么容易了。” “大将军是想出兵截击杨康所部兵马?”石鉴询问道。 “不错。这是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石闵用自己的手指在这张羊皮地图上画了一个圆圈,沉声道,“现在我军距离枹罕甚远,距离枹罕和沙阜的距离是一样的,即便全军急行军,亦是需要大概两日的路程。所以我想抽出一支精骑,两千人的精骑,一人三马,快马加鞭,先一步赶在杨康所部兵马的前面,截击他!” “大将军!末将愿往!”诸将纷纷请战。 石闵微微颔首,又在帐中的几十名将领中扫视了一下,最终定格在李信的身上。 李信的能力石闵是很清楚的,此人最擅长的便是突袭战,骑兵作战。 …… 十一月,已经隆冬的时节,北地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原本杂草丛生的道路,都已经被积雪覆盖,点点冰晶,从天空中飘落,伴着呼呼的冷风,一股子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杨康在得知赵军南下进攻枹罕之后,当机立断,率领自己的万余凉军赶往枹罕,而在距离枹罕城不过五十里的一处旷野上,他的部队遭到了赵军铁骑的袭击。 “杀啊!” 漫山遍野的赵军铁骑,黑压压的一大片,在这片白皑皑的雪地上,十分的显眼。 赵军穿的都是青衣黑甲,腰挎战刀,手里还举着一柄长枪,所骑的战马配备了锁子铠甲,面罩鳞甲,刀枪不能轻易穿透,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这些战马的鳞甲都是临时换上的。 看着这股钢铁巨流冲击而来,这种视觉上的冲击力真是让人头皮发麻的! 当然了,李信鉴于自己兵少,此战的目的又为截击,拖延时间,故而虚晃了一枪,也没有直接进击行进的凉军队伍,只是在河边的林地里,等着凉军进入伏击圈后,远远的一通乱箭射过去。 “噗嗤嗤!……” 箭矢穿透了衣甲,嵌入了肉里。 许多凉军士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杀了。身穿白衣白甲的凉军士卒,在被箭矢射中的时候,胸口绽放出了一朵妖娆的雪花,然后突兀地倒在了雪地上,四肢抽搐着,气绝身亡。 惨叫声此起彼伏,猝然遭到了伏击,凉军的阵脚乱了一下,随后又在各自的都尉的呼喝之下,迅速结阵。 幸好对面的赵军铁骑只是在那里摇旗呐喊,虚张声势,没有发动攻击。 对于这股突然出现的赵军铁骑,凉军在稳住了阵脚之后,便派出一支骑兵去追击。李信的令旗一挥,赵军铁骑便且战且退,一边射箭,一边往后撤。 在杨康身边的牛旋出声道:“看样子,这应该是赵军的先头部队,其兵力不多。” “他们这是来送死的。” “不!” 杨康摆了摆手道:“仅仅千余的铁骑,赵军焉敢袭击我军?” “将军的意思是?” “停止追击!这一定是赵军的先头部队,只是来骚扰我军的。传令下去,前军变后军,步步推进!” 过了没多久,凉军便行进到了一个叫做浮云岭的地方。 “凉军来了!” 放眼望去,只见许多赵卒都下了马,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树枝、稻草、秸秆等杂物,制作了一个又一个简陋的稻草人,就摆成了一个方阵,大概数千人的模样。 此番,赵军带来了不少旌旗,都随便挂上了。 当杨康率军赶到浮云岭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冷风呼啸,北地苍茫,四面的土地都已经被皑皑的白雪所覆盖。远远地望过去,在浮云岭那唯一通行的宽敞的大道上,依稀可见赵军的千军万马! 杨康十分不解地道:“为何会有这么多的赵军出现在这里?事先为何没有一点消息?” 在场的没有人能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李信又一骑绝尘,出了己方的方阵,来到两军阵前叫阵。 “西凉鼠辈!我是你爷爷李信!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李信这么嚣张,顿时让对面的凉军将士愤怒起来。 牛旋是一个暴脾气,又自恃勇武,故而没经过杨康的批准,便大嚷了一声道:“哇呀呀!小儿休狂!你爷爷牛旋来也!” “牛旋!回来!”杨康见到牛旋已经飞骑而出了,不禁一阵气恼! 阵前斗将,战胜了,除了能激励一下将士们的士气之外,别无用处。这若是战败了,己方不仅要折损一员战将,对于这士气也是一种不小的打击啊! 现在敌情不明,贸然出击,万一中计了如何是好? 第0177章 兵贵神速 牛旋使的是一柄八卦宣化斧,重达二百斤,但牛旋却使用自如,一横一扫,浑然不吃力的模样,其气力可见一斑。 李信的武器就逊色不少了,仅仅是一柄普通的长枪。 二人在斗将一开始,两军的战鼓声便响彻云霄。 “匹夫!拿命来!” 李信虚晃一枪,被牛旋格挡之后,又是一阵花枪,橫、扫、点、劈,各种各样的动作都凌厉地施展出来,让人猝不及防,眼花缭乱的。 李信的枪法十分了得,舞动时,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泼水不能入,用以临敌,矢石所不能摧。 牛旋手握着八卦宣化斧,格挡的动作便有些迟钝了,一时之间便落了下风。 “喝——” 李信暴喝了一声,一下拉起了缰绳,使胯下的战马一跃而起,随后又是挥着手中的长枪,划过了一道长虹,电光火石之间,便直接往牛旋的脑袋上劈去! 牛旋吓了一跳,来不及格挡,不过在偏过头之后,长枪的枪头就顺势劈了下去,径直劈到了战马的腹部! “啾——”那战马哀鸣了一声,随后双蹄前倾,一股剧痛袭来,便横倒在了一侧。 也是牛旋的反应够快的,在战马快倒地的时候,顺势俯下身子,左臂着地,然后他又飞起一脚,直接踹到了李信胯下那战马的马腿上。 “啾——” 战马在吃痛之下,哀鸣了一声,随后就扑倒在地。 李信的身子随之翻滚在地上,牛旋又是一斧头抡了过去。 “去死吧!” 还是李信的动作快一些,他手中的长枪有八尺长,一捅过去,长短距离便相形见绌了。 “噗嗤!” 长枪刺出,宛如苍龙出海一般,一抹血光划过,就见到牛旋的脖颈上多了一道妖娆的口子,嘴巴还“咕噜噜”地冒着血泡。 “我……我不甘心……不!……” 脑袋一歪,牛旋便咽气了。 “万胜!万胜!万胜!……” 枪挑敌将,一击必杀。 当牛旋被击杀的那一刻,战场上赵凉两军的士气便是天差地别了。 “牛旋误我!”杨康气得抓狂。 在两军阵前的李信,随即割下了牛旋的首级,接过部下牵来的战马坐上去,长枪挑着牛旋的头颅,骑着马在那里来回地显摆着,耀武扬威。 “西凉的鼠辈!可还有人出来敢与我一战?!” 李信这么喊话,在场的凉军将领都怂了。 牛旋的武力值他们都是知道的,就连猛将牛旋都死在李信的枪下,可想而知,他们上去斗将也是死路一条。 见到自己的将军们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杨康不禁气苦。 杨康身边的一个部将道:“将军,李信此人末将曾听说过。据闻,其乃石闵麾下的战将,有万夫不当之勇,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啊!”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万人敌?! 杨康的脸色一沉,不过他知道这厮这么说,是不想上去送死。 那部将又道:“将军,今天色已晚,不便死战。对面的赵军少说也有万人,最少八千,不宜久战。我军日夜兼程,赶赴枹罕,而士卒疲弊,今士气又不振,应当养精蓄锐,才可一战啊!” 杨康寻思了一下,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以杨康观之,对面的赵军少说也有万人,而骑卒又多,以逸待劳,想要硬碰硬的话,只怕凉军很难取胜,即便战而胜之,亦是惨胜,到时候他拿什么去跟赵军的主力死磕?拿什么去防守枹罕? 此一战,需要巧胜。 杨康早就盘算过了,赵军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枹罕甚远,即便是急行军,也要两日的路程!在这个时间内,足够他消灭这股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敌军了。 “撤!” 随着杨康打手一挥,原本已经行军近百里,疲惫不堪的凉军将士们不由得松了口气,都如同潮水一般渐渐退去。 赵军又在那里摇旗呐喊了一阵,并不追击。 李信更是如释重负。 经过前面的一场袭杀,李信所率的精骑不过两千人,这个时候,面对上万凉军的冲击,不说一触即溃,但赵军必然顶不住,然后兵败如山倒的! …… 同一时刻,石闵正在率领赵军的前军快速行进。 “快!再加把劲儿!” 石闵骑在赤马朱龙上,挥着手中的利剑,指使附近的将士们加快脚步,踏着厚厚的积雪,步履维艰地前行着。 兵贵神速。 现在的情况是,每拖延一刻,前方的赵军精骑就会多一分危险,尽快抵达枹罕,赵军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而为了完成急行军的目的,石闵又采取了非同一般的战法,兵行险招。 八万兵马,想要全部南下,在两日之内抵达枹罕,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所以石闵当机立断,在派出李信率领二千精骑出击之后,又自己带着一万名身体素质较好,训练有素的汉军精锐,让他们抛下淄重,放弃所有的重武器,都只自行携带了半日的干粮、水,穿上轻甲,背负长枪、利剑,便投入了不要命的行军路程上。 冷风萧瑟,雪花纷飞。 转眼间,天色已经泛黑,繁星点点。 在人说话的时候,都能喷出一口霜气,可想而知,这天气有多么严寒了。在这个冰天雪地里,这些赵军将士只是穿了单薄的棉衣,勉强可以御寒,以他们的体能,还有现在急行军的状态倒是冻不着他们。 这个时候,文泰忽而骑马飞奔过来,跑到石闵的面前道:“大将军,将士们都太疲惫了。这一日咱们行军百里,未曾好好的休息过,现在,此地名为野狐岭,距离枹罕城不足百里了,就算咱们急行军,日夜兼程,只怕也是明日才能赶到枹罕啊!将士们快顶不住了!” 闻言,石闵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呢?但现在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胜利,迟一点,让杨康所部兵马与枹罕的凉军会合在一起,到时候我们想要拿下枹罕,不知将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不知能否如愿以偿地打下枹罕城呀!” 在二人交谈的时候,附近的一名士卒忽而一头栽倒在了雪地上。 四周的人慌慌张张地将他扶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文泰咬牙切齿地道:“大将军,如此急行军不知道会累死咱们多少的锐士啊!仅这一日,咱们非战斗减员的士卒,多达三百人,直接死掉的有差不多百人啊!他们没有战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却是这么窝囊地累死了!死不得其所啊!” “不能休息!” 石闵似乎很铁石心肠的模样,斩钉截铁地道:“这样吧。过了野狐岭,我让将士们休息半个时辰。” “多谢大将军!” 文泰真是感激涕零。 这些精锐,都是汉军士卒,还大多是文泰一手操练出来的,看着他们这么难受,死了这么多人,文泰的心里真是不好受! 第0178章 共存亡 “停止进军!” 在距离枹罕城不过六十里的时候,石闵随即打手一挥,命令所率的一万赵军将士停止行进。 此时,天蒙蒙亮,寒气逼人。 为了保持将士们足够的战斗力,养精蓄锐,在碰上敌军后能迅速投入战斗,石闵只能腾出一点时间让他们休憩一会儿,然后减缓行军的速度。 若是一般的统兵大将,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往往会派出斥候打探方圆几里的情况,但石闵更为谨慎,他会擅于运用斥候,去打探方圆十余里的情况,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所以浮云岭那里的情况,早就被石闵掌握到了。 杨康做梦都没想到,赵军的行军速度会如此之快,不过一两日的时间,便行军百余里,这若是清一色的铁骑,一人双马的那一种倒还罢了,可是石闵所率的赵军可都是步骑配合的。 在浮云岭的前沿地带,万余凉军在那里简单地安营扎寨下来。 杨康所部兵马回援枹罕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匆促,故而抛弃了一些不必要的淄重,还是携带了棉被、帐篷之类的东西,用来安营扎寨的。 只不过,鉴于枹罕城近在咫尺,所以杨康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就仅仅是派了一部分的兵马轮值,防守对面浮云岭的赵军而已,其余的将士皆可睡觉,养精蓄锐,以便明日进行大战。 值得一提的是,在浮云岭扎下营寨之后,杨康便派人给枹罕去信一封,请求枹罕的护军中郎将李逵(确有其人),让他带兵出来,一起夹击浮云岭的赵军,以此有备无患。 但是,让杨康和他麾下的凉军士卒意想不到的是,在他们营寨的后方,连最简单的阑珊都没有的地方,一股赵军趁着蒙蒙的雾色摸了过来。 “噗嗤!……” “杀啊!” 火把迅速点燃,好多还在打瞌睡站岗的凉军士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斩杀当场。 在石闵的号令之下,骑兵率先发起进攻。 花木兰统率着千余铁骑,一路冲杀进去,在凉军的营地上排着一字长蛇阵,见人就杀。似那些围在火堆旁边,烤火取暖,已经进入了梦乡的凉军士卒都蓦然惊醒,然后还来不及拿起身边的武器,就已经被杀掉了。 “发生了何事?!”杨康惊醒过来,提起了一柄三尺青锋剑,鱼贯而出,抓住了一个逃窜的士卒询问。 “是赵军!赵军袭营了!” 杨康望着西面,心里正纳闷呢,这赵军不是应该在东面的吗?什么时候绕过了这偌大的浮云岭,跑到他们的背后去了?! “是赵国的大将军石闵亲率的大军啊!” 一听说石闵的名字,凉军的将士们便吓破了胆,毕竟他们都有跟石闵的汉军交战的经历,真是惨不忍睹。 兵败如山倒。 杨康还想率部突围出去,但是他骤然发现,自己的营地上的部众已经乱作一团,沦为了被屠宰的牲口一般,毫无还手之力。无奈之下,杨康只好带着自己的亲兵营,杀出了一条血路,最后单骑突围。 此役赵军斩首四千,余者皆降! 翌日,石闵率军兵临枹罕城下,枹罕护军李逵自知大势已去,便率城中的七千余兵众归降。 自黄河以南,羌族、氐族、鲜卑族等胡人全部归附赵国,消息一经传出,天下震动。 十二月,谢艾进军攻打长最,大破赵军,斩首八千,麻秋、梁犊、孙伏都等人都率军撤回金城。 石闵节制诸军,又从卢水胡、鲜卑、氐族、匈奴、羌人里征召了二万骑兵,组建了一支新军,然后又布防各地,暂时进入守势,同时调兵遣将,准备出动步骑十万人大举进攻凉国的都城姑臧。 公元343年二月,冰雪消融,石闵便开始进军凉国腹地,欲一举攻下姑臧。 …… 姑臧,凉王宫。 张骏召开大朝会,召集群臣议事。不过要商议什么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原本凉赵两国的战事,因为严冬暂时消停了一会儿,两三个月未曾交战,但这实际上是因为凉军与赵军互有胜负,赵军要消化刚刚占领的城池土地的缘故。 取得枹罕之后,赵国便全据黄河以南的所有土地,河西、陇右尽为赵国所有。赵国的原计划本来就是攻取河陇之地的,但事到如今,石虎的野望更大。 石虎要统一北方,势必要扫除西凉这个在他的统一大业的路上的绊脚石。 所以赵军在整军备战之后,在第二年的开春,便着手进行下一阶段的战事——灭凉! “诸卿,现在国难当头。赵军自金城、大夏,精锐尽出,石闵于曲柳誓师,连十万之众,伐我凉国!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张骏肃容道:“孤王欲调集各地之兵,会于姑臧,与赵军决一死战!誓与姑臧城共存亡!” 这一回张骏没想着御驾亲征,反而想在姑臧城下与赵军一战。张骏为人刚烈,史载其“幼而奇伟,卓越不羁”,不干一仗就跑,不是他张骏的作风。 张骏现在表现出了自己强大的决心和魄力,让朝堂上的大臣不禁为之动容! 有什么样的君主,就有什么样的臣子! 张骏如此有气节,他手下的大臣自然没几个是孬种的! 凉国有着偌大的疆域,现在只是被赵军侵占了冰山一角而已,若是张骏放弃姑臧,放弃武威郡的话,退守西域,他未尝没有苟延残喘,乃至于日后反击,收复失地的能力和机会。 但是张骏并不想这么干。 索遐出列道:“王上,臣愿随王上,与姑臧城共存亡!” “臣愿随王上,与姑臧城共存亡!”群臣皆山呼道。 不管他们是否真心,这份情,张骏心领了。 这时,谢艾道:“王上,赵军来势汹汹,只怕凭借仓松、骊靬等城池想要阻挡赵军的步伐,绝无可能。” “谢艾,汝有何想法?” “当此时,我凉国上下应该众志成城,同仇敌忾,大家有钱出钱,有人出人,不可有所保留!但调兵遣将,尚需时日,此前我凉国虽已做好大战的准备,可是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石闵所率之军,皆为赵军之精锐,战力强悍,不容小觑。为此,臣请王上抽调玉门关、阳关、酒泉、张掖等地的兵力,同时加征青壮,协助守城、运粮,方可有备无患地御敌!” “善!” 张骏颔首道:“谢艾,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吧。” “臣遵命!” 谢艾又道:“王上,当前赵军势如破竹,若一时抵达姑臧城下,只怕更是气势如虹,其军心不可不虑。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臣请王上在仓松、骊轩二城各布置万余兵力,阻击赵军,以为我凉国之调兵遣将,争取到有效的时间和空间,同时还能挫败赵军的锐气。” “善!” 张骏表示很赞同。 第0179章 离间计 “诸卿谁愿率军进驻仓松?谁愿率军进驻骊轩?” 张骏这么一问,诸将纷纷请战。 张骏一时之间有些犹豫,凉国的将领很多,良将不少,但是能依靠万余兵马,负隅顽抗石闵所率的赵军精锐的,估计不多,能不能撑一两天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上回的曲柳城,守军两万人,城高池深,易守难攻的,却被石闵的赵军生生地一日而下! 这时,在武将一列中,站的靠中间的一名年轻将军站了出来。 “王上,臣愿率军进驻仓松,抵御赵军的入侵!” 张骏定睛一看,此人他知道,这是索遐的侄子,索超。在朝堂上排的上号的文武百官,张骏都知道其底细。 索超是出身武将世家的,累世战功,传到他这一代还有祖辈的余荫。不过索超可不是那一种只会混吃等死的纨瓠子弟,他早年便从军,数年之间,便从一个小小的都虞侯,成为殿前羽林郎将,其能力是可见一斑的。 而索超随侍于张骏之左右,对于其能力,张骏心知肚明。 而在去年的时候,索超便被拜为护军将军,镇守阳关,这才刚刚率军赶到姑臧不久。 “索超,汝有何倚仗?” 要知道,仓松乃是防守赵军的第一道防线,是首战告捷,还是初战失利,对于凉国至关重要。 索超叉手道:“王上,臣深谙骑兵作战之法!臣有一连环马之战术,为马带马甲,人披铁铠。马带甲,只露得四蹄悬地;人披铠,只露著一对眼睛。寻常阵上虽有甲马,只是红缨面具,铜铃雉尾,显得威风凛凛。然我这连环马,却有实用之处。” “请娓娓道来。”张骏一脸好奇地道。 “臣镇守阳关,教三千马军,做一排摆着,每三十匹一连,却把铁环连锁。这三千人的连环马在旷野作战,势不可挡!臣曾经征辟过赀虏、月氏、羌人几个反叛的部落,用此连环马,所向披靡,可谓是无人可挡也!” “好!” 张骏点了点头道:“不过索超,镇守仓松城,不可马虎。若是你这连环马战术不奏效,只怕适得其反,赵军半日内便可攻破仓松城啊!” 索超信誓旦旦地道:“王上若不信,臣可以在宫中的校场上演练一番!” “好!” 索超能有这么大的信心,张骏便心下稍安。 这天底下没有攻不破的壁垒,没有攻不破的城池、要塞,故而张骏并没有大意到认为依靠这些城池就能挡住赵军前行的步伐,只是希望能阻击一下,给凉军创造一些比较有利的条件而已。 张骏随后决定,将索超作为仓松城的守将,又命谢艾镇守骊轩。 在退朝之后,谢艾又求见张骏,得到了张骏的接见。 刚刚坐下,谢艾便道:“王上,臣冒昧问一句,此一战,不知王上的心里有几分胜算?” 闻言,张骏暗自思衬了一下,就坦然说道:“实话告诉你吧。谢艾,与赵军一战,孤王的心里亦是没底。但,战是一定要战的!我凉国之基业,起于孤王的祖父,三代人四世而治,迄今已有数十年,这份大好的基业岂可拱手让人?” “这且不说,自永嘉之乱以来,中原膻腥,胡戎侵华,我汉家之衣冠或南渡,或西进,汉人深受其害也。除了偏居一隅的晋室,我凉地便为汉儿的最后一处栖身之所!孤王不才,然敢为天下先!” “赵国为羯人之国,我张氏倘若消亡,则凉地尽失,北地列国,汉人之国仅我凉国。凉国一亡,则凉地之汉民,便又如同中原之汉民一般,任人宰割。” 谢艾微微颔首,张骏还是有一定的大局观,堪称是一个雄才伟略的君主的。 其实,张骏已经别无选择了。眼下的形势他只能死守姑臧,死守这一片在北地能容得下汉人栖身的地方。 张骏若是放弃姑臧,放弃武威郡,退守西域的话,则张氏三代人所作出的不懈努力,都将荡然无存了! 西域的情况十分的复杂,多民族混居,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以往张骏还能凭借强大的军力镇压这些势力,西域各地虽时有叛乱,但都无伤大雅,很快就会被镇压下去的。 而一旦张骏退守西域,将自己固有的疆土都丢弃了,张氏在西域便没有了多少的立足之地,到时候鱼龙混杂的西域将会风起云涌,张骏和凉国的势力能不能保存下来,还很难说。 其实他们汉人,打从心底是不愿附从胡虏的。 诚如张骏适才所说的,赵国,为羯人之国,石虎为桀纣之君,不折不扣的暴君! 现在石虎干的都是劳民伤财,消耗汉人元气的事情,一旦凉国失陷,这一片汉人最后的根据地都没有了的话,估计北地的汉人都会如同无根的浮萍,身世浮沉,最后被胡人同化了都说不定! “王上,若战事失利,姑臧城破,又当如何?” 谢艾这话明显有着唱衰张骏,唱衰凉国的意思,当此困局,未战先胆怯,凭着这一条,张骏完全可以将谢艾治罪。 不过张骏到底不是那种任性妄为的昏君、暴君,张骏很清楚,谢艾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孤王当与姑臧城共存亡。” 听见张骏这么掷地有声的话语,谢艾摇了摇头,脸上并无赞许之色。 “王上,谁都可以与姑臧城共存亡,唯独王上不可。凉国为汉之遗脉,承华夏之气运,不容有失。今王上于凉国,威加四方,国内皆服,有王上在,即使姑臧城破,我凉国还有从头再来的能力,若王上不在了,试问谁又能力挽狂澜,保住我汉人在北地的最后一点根基呢?” 闻言,张骏不由得蹙眉道:“谢艾,你是让孤王出逃吗?” “非也。”谢艾摇摇头道,“只是国难当头,凡事不可不一一考虑周到。王上抱着死志万万不可,破釜沉舟之心是属于将士们的,不属于为君者的!” “谢艾,你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臣有一言,请王上静听。当前与赵之一战,胜算不大,这一年来的历次战役中,我凉国折损了无数精锐,丢城失地,而赵军却是越战越勇,势不可挡。赵国坐拥中原十州之地,带甲百万,黎庶何止千万,其国力远胜于我凉国!” “今石闵尽起精锐十万,挟大胜之势攻来,以我凉国疲弊之军,不可一战。所以,臣为王上谋划好了退敌之策。” “请贤卿教我。” “王上,欲退强敌,并非只有兵事一道,用计更甚。何计?离间计也!” 第0180章 人红是非多 谢艾道:“王上,伐战之胜,不如计谋之胜。其计也,离间。昔日秦昭襄王受范睢之蛊惑,赐死白起,使秦失一擎天巨柱;赵幽缪王中离间计,听信谗言,杀害李牧,罢免司马尚,终使赵国失去了李牧这个最后的定海神针,敲响了赵国的丧钟!” “是故,臣以为天底下最犀利的武器,是为谗言,为离间之计。” “卿欲对石虎、石闵用以离间计?” “不错。” 谢艾微微颔首道:“用计离间石闵与石虎,使二人反目成仇,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也。石闵为汉人,父亲石瞻、祖父冉隆都曾经是乞活军的将领,祖上世代牙将,而臣听闻,石闵胸怀大志,不服胡人欺辱汉儿,故常被石虎鞭笞、责难,所以石闵必定怀恨在心,而石虎心怀忌惮。” “如今石闵拜大将军,高居魏公,在赵国之显赫一时无两!王上,要知道石虎诸子尚且是郡公,而石闵却为一字国公,这不是耐人寻味吗?据说石虎在平定石宣之乱后,要将大功臣石闵立为储君,后者推辞了,这足以说明,石闵与石虎已经貌合神离了。” “谢艾,你打算怎么做?” “此情此景,何其之相似也。王上,你可知道战国时的武安君白起是怎么死的?” “是被秦王嬴稷赐死的。”这个是家喻户晓的事情,张骏不说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但是通晓经史子集的他,对于这些典故和历史人物还是略知一二的。 白起是战国时期秦国秦昭王手下的大将,曾经为秦昭王征战四方,威名远播,他最后被秦昭王下令自刎而死。 白起生于楚国,长于秦国。秦惠文王在继位后,决定向统一天下的方向努力,制定了陆续攻占各国的战略,秦国需要强大的军事力量为武器,急需有才能的将才,秦惠文王继续推行商鞅变法的国策,提拔平民为官,白起就在这个机会下进入军队。 秦昭襄王时期,白起在上任后的第二年就采取了避实击虚、先弱后强的战法,取得了伊阙之战的胜利,斩杀了韩魏联军二十四万人,使韩魏两国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这位将领一鼓作气,在次年又为秦国拿下了魏国六十一座城,秦昭王对白起视若珍宝,将其封为大良造。 秦国意在消灭各国自己称霸,在打击了韩魏两国之后,楚国主动示好,但还是没有逃脱被灭的命运。在秦昭襄王二十九年,秦王派白起领兵夺去了楚国大部分的领地,将楚国的国都变成了自己的一个郡。立下赫赫战功的白起被进封为武安君。 后来白起率军攻打韩国,一路攻到了韩国上党地区,这时候白起已经斩杀了韩国士卒二十余万。韩国为了祸水东引,将韩国国土送给了赵国。赵国收下了土地并派大将廉颇驻守长平,抵御秦军。 在长平之战中赵国国力不支,派出了急功近利的赵括代替了廉颇,想要快点结束战争,但是赵括兵败,赵国四十余万士兵成了俘虏。白起为了避免日后这些赵军形成隐患,就趁夜坑杀了这四十余万人。 赵国这么多人命葬送在白起手中,赵国人对其恨之入骨,所以后来秦王命令白起攻打赵国邯郸的时候白起称病不起,邯郸的战事不顺,秦王迁怒,命令白起带病上路。 白起走到杜邮的时候秦王派使者赐剑命其自刎! 白起的死因其实不难琢磨,不外乎功高震主,狡兔死走狗烹。 当然了,当时的狡兔没死,但是秦昭襄王却把白起这个走狗烹了却是为何? 因为他怕后继之君驾驭不住白起这个大杀器,正如越王勾践杀文种,刘邦怕刘盈驾驭不了韩信、彭越、英布这些人一样,刘邦用了许多方法,将这些诸侯王一一消灭了。 白起之死的直接原因,便是赵国的离间计,还有应侯范睢的谗言。 谢艾认为,白起之死,并不存在狡兔死走狗烹的问题。白起死的时候,东方六国都在,而且赵国首都邯郸也尚未被攻克(邯郸保卫战还重挫秦军),可以说赵国、楚国这些强劲的对手都在,不存在兔死狗烹的问题,因为兔子还远远没有死。 白起之死,个人感觉就是一桩冤案,名将不得善终的典型,主要的责任人应该是范雎和秦昭襄王。 一般认为,白起悲剧始于将相失和。 其实,白起和范雎很早就有梁子,后来对于战略的分歧使得两者之间矛盾日益恶化。白起的发迹很大程度上来源于魏冉的举荐,魏冉是秦国的外戚,是宣太后的亲戚,秦武王举重意外死亡,没有子嗣而兄弟争位,权势极大的魏冉此时出面,立秦昭襄王为秦王,并因此权倾朝野。 此后,秦昭襄王任用范雎为相,范雎最大的功绩之一就是帮助秦昭襄王剪除了魏冉,罢免了其的官位,令其前往关外的封地。 相当于范雎在政治斗争中损害了白起的恩人,这为日后两人失和埋下伏笔。长平之战后,白起主张乘胜进攻邯郸,灭赵国。 赵国派苏代见范雎,劝说他上奏秦王暂缓进攻,原因是一旦白起破赵、灭三晋,功劳将远远在范雎之上,位列三公之后,由于两人不和,很有可能对范雎不利。 范雎于是劝说秦昭襄王进行修整,于是灭赵良机被错过,白起开始和范雎关系进一步恶化。之后,攻赵受阻的时候,白起不肯受命,接到强制命令后,不情愿地带兵出征,走到半路的时候,范雎劝秦昭襄王,认为白起心有不甘,久必生变,于是促使了白起的自杀。 秦昭襄王在这个冤案过程中负有更加不可推卸的责任。 首先,听信了范雎的主张,使得赵国在长平之战后获得喘息的时机,导致自己错过了灭赵继而统一六国的机会。 其次,邯郸一战损兵折将后,白起对于秦昭襄王没有采纳他的意见而失败表示嘲讽,被秦昭襄王知道后非常生气,严重影响了君臣关系。这是秦昭襄王的问题,明明就是战略失误,被白起指出反倒恼羞成怒。 此后,还有一个星象的说法,说天象中有”太白食昴“的星象,昴星宿的分野是赵国,太白星是将军星,意味着有天兵助赵,秦昭襄王开始猜忌。 后来,令白起前往邯郸指挥,白起死活不受命,秦昭襄王的猜忌更加严重了,强令白起出师后,又得知白起非常不情愿前往,加上范雎的话,最终赐死了白起。 据记载,秦昭襄王也很后悔。 其实,白起不赴任是明智的选择,因为长平之战后,白起成为赵国人民的公敌,如果由白起指挥邯郸之战,只会引起赵国上下同仇敌忾,抵御秦军,可能对于秦军是最不利的情况,然而秦昭襄王确不解其意(白起也没有明言),冤杀白起,应该负有主要责任。 这不是主要原因,此案应该算是冤案,但是白起个人还是有一些问题没有处理得很好,毕竟如此功勋卓著的大将,若是谨小慎微还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第一,和范雎的关系。 从史书上看,白起从未挽回过自己和范雎的关系,即使在双方关系尚未完全恶化之前,这是不明智的,将领领兵在外而得罪在皇帝身边的文臣之首,后果不言自明。 第二,缺乏基本政治素质,比如在邯郸之战秦军战败后,君主正是苦恼、尴尬、无颜面对自己的时候嘲讽君主的失误,只会令君主恼羞成怒。 第三,缺乏基本的政治敏感性,知道白起临死前,还非常不解“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白起自以为军功卓著不会被杀,但是正是功劳大的人才会更加危险,而他自己确没有自知,这也是促成悲剧的原因之一。 但是,对于一员驰骋沙场的大将而言,能够百战百胜已属难得,至于政治思维这些都是奢求,然而驾驭将才是君主的本职工作,所以说这个冤案的责任必须由范雎和秦昭襄王承担。 谢艾坦然道:“王上,现在石闵就是羯赵国的白起!” “那何人为范睢?” “赵国侍中申钟、中谒者令申扁,乃至于燕公石斌皆可为范睢。” “如何运作?” “申扁、申钟父子有宠于石虎,皆受其器重,臣听闻,赵国九卿以下,望尘而拜。唯侍中郑系、王谦、常侍卢谌、崔约等十余人,与之分庭抗礼。而石斌是石虎之子,有成为储君之可能。此三人者,倍受石虎信重,皆可为范睢。然则,王上,臣认为申钟可以忽略。” “为何?” “申钟为侍中,石虎不理朝政,大兴土木,百役俱兴,申钟曾屡加劝谏,石虎均不纳。这足以说明申钟的为人。申钟其人,刚正不阿,公忠体国,断不会在此时陷害石闵的。” “这么说,我们要笼络的是申扁和石斌?” “正是。” 正所谓人红是非多,石闵这般的年纪轻轻,便高居魏公,拜大将军,岂能不让申扁、石斌这些同龄人眼红? 第0181章 受辱 仓松城。 石闵统率军马十万,便气势汹汹地直扑这座城池。 赵军欲攻打姑臧,其中的仓松、骊轩两座城池便首当其冲,无可避免一战。 赵军固然可以绕过这些城池,直接去攻打姑臧,但是这样做的风险极高。城池久攻不下绕道而行有可能被包围。绕道而行有可能是孤军深入,城池还是敌人的,绕道而行不就变成腹背受敌了吗,敌人来个双面夹击或者反包围,这就是自找死路! 古时最惨烈的莫过于攻城战,于是攻城之战都是能避就避的。 绕城风险大,一个是路途遥远,敌军可以花时间了解军情做出反包围的策略,另一个是经济,攻下一个特别重要的城市,战略意义堪比攻下其它不重要的城市数倍,战线不拉长,好管理,进退自如,不被动,集中一点打好补给,省钱。 绕过城池相当于切断了自己的补给线。如果打仗的时候绕过城池,抛开浪费的人力物力和时间不说,战线首先拉长了吧,你的补给供应也就没有保障了吧。 即使是这些你都没有问题,那么那绕过的那些城池时不时的骚扰你一下,断你的后路,你又该怎么办呢? 当然了,古往今来,绕过城池进攻的例子也不少。 比如说北方少数民族南下劫掠时,就是绕过城池。那么为什么北方游牧民族能绕过城池呢?这是因为他们都是骑兵,机动能力强,而且就地补给,所以不怕被守军抓住。 但是即使这样,他们也需要比较快速的离开,这是因为他们没有攻下城池,一旦守军反应过来的话,将城池连成网就行防御,关门打狗的话,这些骑兵也会凶多吉少。 “这里就是仓松城了。”石闵抬头眺望着远处的仓松城的城头,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现在身处一个山坡上,坐在马背上。 这时,一个小校飞骑而来。 “报!大将军,敌军出城迎战了!” “什么?” 诸将闻言都勃然变色,就连一向面不改色的石闵,此刻都不禁有些动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好端端的,凉军突然出城迎战干嘛?难道凉军的主力在此?可就算如此,张骏有何把握能战而胜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石闵深知此理,故而在战前已经做了一番情报工作,据他所知,现在姑臧及其附近的兵力不超过六万,且多为疲弊之士,何以战? “凉军的主将是何人?” “护军将军索超!” “索超……”石闵并不认识此人,想来应该是凉国诸将中的后起之秀。 “大将军,现在我等应该如何是好?”石鉴出声问道。 “让悬镜司的人去搜集一下索超此人的情报。” 石闵打手一挥道:“传令下去,全军将仓松城团团围住,破军营、玄甲骑兵以及诸军精锐三万人,随我一同到东阳门与敌军一战。” 这个时候,石闵可不缺乏一战的勇气。谨小慎微固然没错,但是太过谨小慎微就是胆怯了。 很快,石闵就带着三万人马在仓松城的东阳门摆开架势,全军分作六个方阵,一个方阵五千人,左右协调,步骑搭配。 赵军惯用的战阵,就是骑卒在前,盾牌手紧随其后,接着才是步卒,各种各样的长枪手、武士、刀斧手等都一一站立,宛如苍松一般伫立在那里,除了“咚咚咚”的沉闷的牛皮战鼓的声音,整个战场上无一丝杂音。 旌旗飘飘,长枪如林。 看着赵军如此严整的阵型,索超丝毫不怂,直接提着一柄大戟拍马而出。 “赵国大将军石闵可在此?” 石闵并不答话,也不派人回话,而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的文泰。 文泰心领神会,随即拍马出阵,挥着手中的百鸟朝凤枪道:“呔!匹那贼子!我家大将军何等之尊贵,岂是你这无名之辈,黄口小儿想见就见的?!” 闻言,索超不禁大怒! “哼!他石闵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恕我直言!石闵,你这数典忘祖,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的奸贼!人人得而诛之!” 索超将自己会的辱骂之词,都一股脑儿地喷薄出来。 “想你祖上,世代牙将,为汉人之将!你的祖父冉隆何等英豪,乞活军之名威震天下!没成想到了你父亲石瞻的那一辈,便认贼作父,将自己的杀父仇人当做了亲爹一般侍奉!还为其卖命!石闵!你与你的父亲石瞻一般卑鄙无耻,不忠不孝,不信不义!” “为羯人卖命,杀害汉儿是为不忠!认石虎做父,弃祖宗之灵位于不顾,是为不孝!擅杀降卒是为不信!纵兵对地方手无寸铁之民,烧杀抢掠,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信不义之徒,你有何颜面生于世上?!” 闻言,在石闵身边的各位将领不禁为之色变。 这话骂的,就连他们都为石闵感到无尽的愤怒。若是换作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被骂成这么一个狗血喷头的模样的话,绝对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这个索超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但,石闵毕竟是石闵。 石闵的心里很生气,十分的愤恨,但又无可奈何,因为索超的话语,句句都如同犀利的银针一般,刺在他石闵的心头上! 还好石闵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暂时忍气吞声。别看石闵一脸的云淡风轻,其实只要仔细观察,就能看见他抓着缰绳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都是被气得! 本来想羞辱索超一番的,没想到反倒自己被他羞辱了! 正所谓,主辱臣死。 索超如此羞辱、奚落石闵,文泰亦是十分愤怒,挺出一杆百鸟朝凤枪道:“匹那贼子!休要饶舌!看你爷爷文泰如何拿你!” 说着,文泰便挺枪拍马冲了出去。 “来的好!” 斗将索超是一点都不怂的,毕竟他当年还做过张骏宫中的羽林郎将,没有两把刷子,还当不了这个类似于贴身保镖的职务! 当年索超能脱颖而出,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其勇武过人! “铛!” 索超使的是一把乌金长矛,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不过却显得更为犀利。当枪与矛碰撞在一起的那一刻,便产生出了剧烈的火花。 “叮叮当当!……” 第一个回合之后,索超与文泰又调转马头,同一时刻冲向了对方。 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交击,二人都是勇武善战之辈,善使长武器,于枪一道都颇有造诣。 大概过了十个回合,文泰虚晃一枪,卖了一个破绽,不料索超根本没上当,照着他的面门,一阵猛戳。 第0182章 惜才 文泰与索超在两军阵前,大战了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 乌金长矛力大势沉,百鸟朝凤枪疾如闪电,势若奔雷,二人是矛与枪又交击了一下,随即又一拍战马,拉开了距离。 “驾!” “受死吧!” 索超双腿一夹马腹,右手攥着一柄犀利的乌金长矛,就这样宛如闪电一般冲刺了出去。文泰浑然不惧,挺枪拍马而上。 “叮叮当当!”二人循着阵前一顿交击,战马飞跃,矛枪劈砍,好不激烈。 “这索超的武力果真了得!可有万夫不当之勇也!”石闵出声称赞道。 索超适才羞辱了他,但石闵不以为意。石闵深知文泰的武艺如何,虽不如自己,可是斩将夺旗,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事情,文泰还是能办到的! 现在索超和文泰大战数十回合而不分胜负,索超的武力值可想而知了,的确值得石闵称赞的。 索超与文泰战了五十个回合左右,文泰的气力便隐隐有些不济。不是文泰的气力小,而是索超太猛了,每一次挥动乌金长矛,都如同毒蛇出动一般,令文泰防不胜防。 即使文泰抵挡了索超的这一击,下一刻,又会被索超的横扫拍到。 终于,趁着文泰体力渐渐不支,动作减缓的时候,索超翻身而下,侧着头,挥了一下乌金长矛,径直划开了一道长虹。 “噗嗤嗤!……” 文泰胯下的战马一声嘶鸣,文泰没奈何,在格挡了两下后,便虚晃了一枪,赶紧往本阵跑了回去。 “吼吼吼!……”凉军的方阵那边,顿时响起了一片呐喊声,凉军将士们都欢呼雀跃,摇旗呐喊起来,似乎获得了一场大捷! 文泰已经败逃了,未免被赵军的弓箭手射箭,索超没有追击。 索超看着落荒而逃的文泰,横着手中的乌金长矛,咧着嘴嘲笑道:“哈哈哈哈!我当赵国的战将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如此!赵国的弱者们,想打赢你爷爷索超,回家多喝几年奶吧!” “哈哈哈哈!……”凉军方阵那边适时地响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这家伙,还真是有够毒舌的!石闵对这个索超起了浓郁的兴趣。 “大将军,末将……末将……”文泰一脸自责地回到石闵的身边,便要请罪。 石闵摆了摆手道:“文泰,技不如人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诺。”石闵这话说得很直接,不过文泰只能心虚地接受了。 在两军阵前的索超又叫嚷起来:“石闵!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勇士吗?快点出来与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这家伙,真是有够狂妄自大的。 石闵摇了摇头,随之拍着坐骑赤马朱龙上去,横着手中的双刃矛,说道:“三百回合?索超,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能在我石闵手下走上三十个回合的人屈指可数!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哼!吹牛!” “石闵!看招!”索超双腿一夹马腹,挺起手中的乌金长矛鱼贯而出。 阵前斗将,石闵是一点都不怂的,谁教他勇冠三军,放眼天下,罕有敌手呢? 阵前斗将最常见于演义中,事实上,两军作战,真正靠斗将取胜的少之又少。 “铛!”一阵清脆的武器交击之声。 好大的气力!刚刚一碰撞,索超的心里便有些后悔,他没想到石闵的气力如此之大,看来这“天下第一勇士”之名,还真不是空穴来风的。 但石闵可不仅仅是力气大而已,他的冉家枪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叮叮当当!” 石闵双腿夹着马腹,一双手释放出来,横、扫、点、撩、刺疾如闪电,势若雷霆。 不过二十个回合,索超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呛啷!” 索超挥着乌金长矛做最后的突刺,想要一招置石闵于死地,没成想石闵直接放开了手里的双刃矛,偏过脑袋,而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双刃矛的把柄,飞起一脚。 “啊!” 当索超坠马,刚刚抬起头的那一刻,双刃矛的矛头便径直指在了他的脖颈上。 “吼吼吼!……万胜!万胜!”自家的大将军如此勇武,擒住了敌将,这让背后的赵军方阵一阵轰动,纷纷欢呼起来。 “拿下!” 主将被擒,凉军那边还有副将,故而凉军见状不妙,迅速撤回了仓松城内,紧闭大门。石闵倒是没有立即下令进攻,而是打手一挥,鸣金收兵。 索超随即被五花大绑,押到了赵军的中军大帐那里。 “放开我!放开我!”索超还在挣扎着,那两个摁着他的士卒还想要逼迫他下跪,却跟拽着一头牛一般,怎么都无法。 石闵挥了挥手,示意两个赵卒退下。 “索超,你可服气?” “爷爷不服!” 在石闵一侧的秦牧闻言,不禁笑着道:“你有何不服的?我们大将军可是在战阵上,堂堂正正地击败你的。” 索超还是昂着头,哼了一声道:“个人的勇武能算什么?石闵,有种你就将爷爷放回去,我有一战法,你若破得,我便心服口服!” 在一侧的文泰嗤笑了一声道:“索超,你简直是痴心妄想!这世上,岂有纵虎归山的道理?大将军,依我看,不如将索超先关押起来,待战后再做处置!” 听到这话,索超昂着头说道:“要杀要剐,我索超悉听尊便!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爹娘养的!” 石闵的惜才之心顿起。 “索超,你所说的战法,是何战法?” “无可奉告!石闵,你若是肯放我回去,明日自见分晓!” 石闵云淡风轻地道:“好。索超,本将敬你是一条好汉,就不为难你。不过,本将爱你之才,欲为己用,这样吧,本将可以放你回去,但是明日一战,你用你引以为傲的战法,若是败了,你便与仓松城一道归降于我。如何?” “哼,此战法为我之倚仗,若被你所破,则仓松城朝不保夕,我索超也会心服口服。” “好!痛快!” 石闵走下了帅位,下去与索超道:“咱们击掌为誓!” “啪”的一声,石闵与索超击掌为誓,随后,石闵便命人给索超松绑,恭恭敬敬地将他送出大营去。 对于石闵的行为,众将都十分的不解。 石鉴出声道:“大将军,你为何要放虎归山?” “虎?山?不,索超或许是猛虎,但仓松城不是山。本将虽无相面之术,却也能看得出来,索超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小的代价拿下仓松城,何乐而不为呢?” 石闵惜才,索超勇武,谋略过人,是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石闵如何不想收为己用? 第0183章 铁甲连环马 翌日,赵军围城,索超便带着兵马出城迎战。 摆在赵军面前的是,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阵型。石闵定睛一看,只见凉军的前阵大概有三千骑卒,这三千军马作一列排着,每三十匹战马作一连,用铁环连锁起来。 这三千铁骑,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的重装骑兵。 这马带马甲,人披铁铠。马带甲,只露得四蹄悬地;人披铠,只露著一对眼睛。寻常阵上虽有甲马,只是红缨面具,铜铃雉尾,显得威风凛凛 如何破之? 索超随即驱马跑出了己方的方阵,横着自己的乌金长矛呼喝道:“石闵,汝可识得此战法?” “这是连环马!” 闻言,索超不禁心脏一颤。连这种连环马的战法石闵都识得?不是在吹嘘吧? “哼!识得又如何?识得破不得!石闵,今日我保管叫你之军,有来无回!” “好大的口气!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吧!驾。” 石闵与索超各回本阵。 “秦牧,你可使得索超摆下的这个阵法?” 闻言,秦牧眯着眼睛,暗自思衬了一下,说道:“未曾见过,不曾使得。不过主公,这天下无不破之阵,属下观此阵法,稀疏平常,然则凉军数千骑,三十战马连环,冲击起来,恐怕威力非凡。但这需要绝对的配合,三十匹连环的战马中,一人或一马负伤或战死,则一条线上的将士都要遭殃。” 只要射倒一匹,其他马就会受影响! 石闵微微颔首道:“这个本将看出来了。但是凉军的这三千战骑,人披铠,马戴甲具,欲破其一人只怕极难。铠甲坚固,非神兵利器,非床弩硬弓不可破之!” “不。主公,我看这连环马,重装骑兵,有一破绽。” “是何破绽?” “马腿。” 经过秦牧的提点,石闵这才回忆起来。 在《水浒传》中,呼延灼用铁甲连环马进攻梁山泊一节,铁甲连环马的威力确实很大,但最后却被徐宁的钩镰枪所破! 钩镰枪在枪头锋刃上有一个倒钩的长枪,用以抵御马队的冲突。枪长七尺二寸,其中枪头为八寸。枪头上尖锐,其下部有侧向突出之倒钩,钩尖内曲。 枪杆长六尺,粗圆径为四寸,以木制成,杆尾有铁鐏,长四寸。钩鎌枪的枪头和普通长枪一样,以刺为主来杀伤敌人,倒想手柄测的倒钩则用来砍杀敌人,并可钩住开机把敌人拉倒在地。钩虽然起到辅助杀敌效果,但是也具有防止枪尖刺入过深的作用。 钩镰枪是步战所用的武器,但对于骑兵却有奇效。 钩镰枪又称“麻扎刀”,就是将镰刀用麻绳绑扎在长枪上。用于步兵战斗,是古代兵车战法中的一种兵器。其形制是在枪头锋刃上有一个倒钩的长枪,专门用于对付敌人骑兵。 当骑兵突入阵中,阵中士兵可使用钩镰枪,迫使敌骑不得在己方阵中乱窜。因为钩镰枪可以在地上横割马腿,从而迫使敌军落马,创造战机! 而就石闵所知道,岳飞跟兀术在郾城展开决战。兀术指挥铁塔兵和拐子马,以排山倒海之势冲杀过来。 岳飞指挥一批使用钩镰枪的士兵应战。钩镰枪带有一个钩子和一个弯镰,先用钩子把敌人的铁盔甲勾下来,然后用弯镰割掉他的脑袋。又出动一批刀斧手,遇到拐子马,专砍马腿。 但铁塔兵、拐子马和铁甲连环马显然是有些不一样的。不过其弱点都是马腿。 “主公打算怎么做?” 石闵没有回答,而是用实际行动来回应了。 “文泰!” “末将在!” “点起一千使钩镰枪的士卒,钩镰枪套上结实的绳索,站于前阵,待敌之铁骑距离本阵百步之时,抛射钩镰枪,待其入钩镰枪阵,即拉动绳索,破其马腿!” “诺!” 石闵又道:“麻秋!” “末将在!” “你率三千刀斧手,立于枪手背后,待敌军大乱,立即冲杀上去!切记,刀斧手专砍其马腿!” “诺!” “李信、石鉴!” “你二人各率骑军五千人,分别从敌阵之左翼、右翼伺机,待敌军一败,即从左右冲杀,不必截住敌军溃兵,全力冲入城内!” “诺!” “同时传令下去,各处城门军队,皆准备攻城!狼烟一起,全军出击!” “遵命!”诸将轰然唱诺。 索超那边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直到这时,石闵这才派了一名小校过去告知,赵军已经准备妥当,准备接招了。 索超对于自己的铁甲连环马是相当的有自信。 他镇守阳关的时候,便依靠这三千铁骑横扫西域的叛军,威慑各个胡人部落的。西域的胡虏,对于他这铁甲连环马,可谓是闻风丧胆,一听到他索超的名字,小儿都不敢啼哭! 当然了,让索超万万没想到的是,石闵不是那些胡人将领,他麾下的汉军,更不是只擅于弯弓射雕,不识战阵之法的胡兵。 战斗一开始,随着凉军沉闷的战鼓声,索超的令旗一挥,已经排列好的三千铁甲骑兵顿时运动起来。为了保持动作的一致,他们的动作不敢太大,三十骑的连环马,有序地踏出了方阵。 这就是连环马的一大弊端。 人马俱披重装铠甲,武装到了牙齿,但是战马要负担的太重,故而冲刺力下降,体力大大的消耗,打不了持久战,机动性大大下降。 这训练有素的铁甲骑兵,运动起来就跟装甲车一样,看起来倒是挺吓人的! “吼!吼!吼!……” 为了针对这冲击而来的三千铁甲骑兵,赵军的方阵开始迅速演变。 原先的弓箭手往后撤,骑卒往两边跑,步卒则是顶替上去。 文泰奉命率领一千名手持钩镰枪的步卒,横在阵前,这一千枪手分作三列,手里的钩镰枪都套着结实的绳索。 而麻秋也在同时带着三千刀斧手紧随其后,等着敌军大败之际,趁机冲杀过去。 古代的军队都是多兵种协同作战的。现代或者近代军队,有着海陆空三军之分,古代也有三军,即前军、中军和后军,而兵种则大不一样。 这个时代的兵种大致上有水师、步卒、骑卒,而步卒的兵种繁多,刀斧手、长枪手、弓箭手、“特种兵”(精锐)等,军中都有专门的训练。 而其中,刀斧手是除了精锐外,最为勇猛的一支。 刀斧手又被称之为刽子手,一种是刑场上杀人的,另一种是军中的刀斧手。 军中的刀斧手大多是死士,战力强悍,胆子够大,敢用短武器去跟敌军的长武器死磕,没有一定的胆量和本领还真是不敢上的! 第0184章 一诺千金 同一时刻,已经得到命令的李信和石鉴都各自率领五千人的骑卒,从两军的左右两翼杀出去。 这么大规模的动作,索超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他兵微将寡,没有那么多的兵力去牵制这万余敌骑,故而只能沉住气,让守城的将士加强戒备。 还有仓松城的另外三面城门,索超已经先后受到急报,赵军已经开始调兵遣将,只待石闵一声令下,所有赵军便立即发起进攻! 对此严峻的态势,若是说索超的心中没有担忧是不可能的。别看索超看上去像是一个只会喊打喊杀的武夫,但着实外粗内细,有大将之风,不然张骏不会如此器重他,石闵不会对于索超的辱骂不以为意,还想收为己用的。 这就像是一场豪赌! 索超已经骑虎难下,别无选择了。 若是他的三千铁甲连环马,能在此大破赵军的话,这显然是一场屠杀!赵军的骑兵还能跑路,可是那些只有两条腿的步卒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这三千铁甲骑兵移动的速度很慢,从高处俯瞰下去,如乌龟在爬行一般,不过声势浩大,马蹄踏在地面上,宛如雷霆万钧。 石闵坐在马背上,在中军大纛那里静静的观战。 “二百步!” “一百五十步!” 在阵前的那一千名手持钩镰枪的士卒中,嗓门大的几个都尉都喊出声,目测距离,以便如军令中的一般,在敌军攻到一百步的时候,抛射钩镰枪! “一百步!” “发射!” “嗖嗖嗖!……”在文泰的一声令下,一千名枪手向前跑了几步,宛如一个整体一般,同一时刻将手中的钩镰枪抛射出去! 这个动作,他们已经练习了无数次,终于派上用场了! “夺夺夺!……”钩镰枪径直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为将者,必须要会兵家五事。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道者,令民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危也。 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 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 将者,智、信、仁、勇、严也。 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 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之者不胜。 此一战,石闵其实考虑到了其中的“天”、“地”。 现在是春季,阴雨绵绵,道路泥泞不堪,钩镰枪可以轻而易举的插在地面上。若是换作秋冬时节,石闵可不敢保证赵军的钩镰枪能不能插到地面上。 按理说,以军士投掷标枪,多为杀敌,可是赵军此番投掷钩镰枪,却是为时过早,所以都插到了地面上,而凉军的铁甲连环马还没杀到呢。 “杀啊!” 凉军的铁甲连环马尚未停止冲击的势头,而在后面观战的索超已经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妙了! 果不其然,当铁甲连环马冲到插满了钩镰枪的地面上的时候,文泰随即打手一挥:“拉!” “噗嗤嗤!……” 钩镰枪的钩子是极为犀利的,距离又不是太远,故而在文泰的号令之下,一千名手持钩镰枪的赵卒同时拉动手里的绳索,顿时,插在地面上的钩镰枪被猛地一拽,一道又一道的血光飘洒。 血雨腥风! 铁甲骑兵唯一的弱点——马腿被割断,一只腿都抛飞了出去,即便还能承受住这巨大的拉力的,其马腿亦是不堪重负。 战马在吃痛之下,不禁嘶鸣了一声,随即扑倒在了地面上。 “啾——” 随着战马的扑倒,马背上的铁甲兵同时摔在地上,被战友的马蹄所践踏,踩成了肉酱。 这个场面是蔚为壮观的! 所谓坚不可摧的铁甲连环马,就此被破! 石闵见状,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微笑:“点燃狼烟!” 狼烟,作为信号弹的作用,一旦点燃狼烟,赵军各部就会按照原计划进行作战。 一股滚滚的狼烟从中军大纛那里飘起,顺着风向,笔直地向上,随后各处的狼烟同时点燃,使得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能看得见! 大事不妙!索超吓了一跳,随即打手一挥道:“撤!快撤!” 凉军想撤退,但为时已晚! 石闵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 “弟兄们!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随我杀啊!”麻秋手持一柄环首刀,号令三千刀斧手猛冲过去。 挡在前阵的长枪手,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随即向后撤。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按照石闵的吩咐,麻秋带着三千刀斧手一拥而上,趁着凉军的铁甲连环马大乱之际,挥着环首刀或者战斧,砍断了敌军没有护甲的马腿,然后绞杀马背上的敌人。 这三千铁甲骑兵看来是救不得了。索超带着剩下的兵马,想要撤回城去,不料城门口已经被机动力极强的赵军铁骑堵住了。 现场的形势一片混乱! “天亡我也!”看着源源不断地冲进城的赵军将士,索超一脸的绝望、悲怆,真的想拔剑自刎。 仓松城的城防工事,终究是太过薄弱了,其主力又被石闵所破,故而在赵军铁骑冲进城的那一刻,守军被杀的丢盔卸甲,纷纷跪下来投降! 仓松一战,赵军歼敌四千余,余者皆降,而赵军自身的损失不过两千,真是一场大捷! 众将都纷纷向石闵道贺。 “大将军,不知道你准备如何处置这七千多的凉军战俘?”在一侧的石鉴不禁出声询问道。 “先关押起来,战后再作处置。” 闻言,石鉴不由得一脸纠结地道:“大将军,这不符合我们赵军的作风啊!换作平日,换作别人,敢于负隅顽抗,令我军付出伤亡代价的敌军,都要被屠戮一空的。我知道大将军慈悲,不忍残害生命,但大将军若是开此先河,日后又有谁会惧怕我赵军?” “义阳公,打仗,不一定是要威慑的。”石闵摇摇头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固然是好,可是滥杀无辜,杀害战俘,即便能起到一点威慑作用,但这有何用?虎狼之师是打出来的,不是吓出来的!” “大将军教训的是。” 石鉴虽然贵为义阳公,又是石虎的儿子,身份尊贵,但远不及石闵在石虎心目中的地位。 而且石闵现在乃是魏公、大将军,无论是官职还是地位都在他石鉴之上!石闵与石鉴只是合作关系,所以石闵完全有资格教训他。 “不过。”石鉴又道,“大将军,可能你还不知道吧?大军征凉以来,得益于大将军的不杀之恩,我军所俘虏之敌兵,已经多达二万人!这还不算主动归附的敌军!大将军,这么多的战俘,若是处置不当,只怕终究是一个隐患啊。而且,要养这么多的战俘,需要消耗许多粮秣……” “粮秣的事情不必担忧。”可以让凉地的世家大族出钱粮!这是石闵心中的如意算盘。 这时,石鉴还要多嘴,一名小校突然跑进来道:“报!大将军,索超带到!” “好!请进来!” 接下来索超便是五花大绑地被押进来。 见状,石闵一脸不悦地上去给索超松绑,道:“汝等怎能这般对待索超将军呢?大家日后可都是袍泽了,切莫生了嫌隙!” “大将军。”索超侧过头,似乎有些无颜面对他。 石闵拍了拍索超的肩膀道:“索超,你还有什么顾虑?在战前咱们可是说好的,只要我能破得你的战法,就是那个铁甲连环马,你便与仓松城一道归降于我。现在你被生擒了,仓松城也被拿下了,难道你还不服吗?” “不,我索超岂是那种会出尔反尔的人?”索超一脸激动地道,“大将军的用兵之法,出神入化,索超拜服!索超一诺千金,但……” “你有话,但说无妨。” “大将军,我知道你还要继续征西,进攻姑臧,但是我索超生为凉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不愿背弃凉国。今日一战,索超已经心服口服,但要我对自己的母国倒戈相向,索超自问做不到。” “那你是何意?” “请大将军见谅。”索超倒退了一步,跪在地上道,“索超愿留在战俘营。请大将军给我一道敕令,即在对凉国的所有战事中,索超不能出战!” 石闵暗自思衬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道:“好。索超,你能有这份心,足见你是一个忠义之人!本将准你所请!” 第0185章 骊轩 攻下仓松城之后,石闵就地驻扎两日,补充兵员和军需淄重,又挥师西进,兵临骊轩城下。 “骊轩城的守将是何人?兵力几何?” “回禀大将军,都已经打探清楚了。骊轩的守将是谢艾,兵马多达二万。此前,凉军已经在骊轩囤积了许多粮秣,但是时间仓促,凉军的运粮队伍已经被我军截断,故而骊轩城内的粮食,大概可以维持城内军民三五个月的!” 闻言,石闵微微颔首,说道:“看来凉军准备得很完善啊。” 旁边的秦牧回答道:“主公,不见得完善。” “噢?” “去年在我军积极备战,养精蓄锐的时候,凉国也在调集钱粮和兵马,粮秣早已囤积于骊轩,说不定张骏还想亲征,在骊轩和我们干一仗。然,事发突然,若是给凉国半个月的时间,或者说仓松城能在我赵军的围攻之下,坚持半个月的话,则凉军之准备可谓完善。” “但是主公且看,这骊轩的城防工事不过修建了大半,连粮秣都未曾调集完毕,被我军截断。由此可见,凉军这是仓促为之。” 石闵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秦牧,谢艾此人谋略过人,擅于统筹全局,伐战之道,当不下于诸葛孔明、司马仲达,我对此人深以为虑也。” “主公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呢?谢艾虽两度大胜我赵军,但那是没碰上主公你,今主公手握重兵,挟大胜之势而来,谢艾区区一个文弱书生,何惧之有?” 石闵不置可否,不过也虚心地接受了。 同处一个时代,谢艾是一个传奇名将,但是他石闵丝毫不差!石闵骄人的战绩,可是比谢艾要多得多的。 “咚咚咚!……”沉闷的牛皮战鼓的声音在骊轩的城外响起,旷野之上,一片萧瑟,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经过补充的赵军又有十万兵马,石闵将这些人全部放到旷野上,将骊轩城的四面团团围住,水泄不通的,一只苍蝇都休想逃走。 十万赵军分作二十个方阵,盾牌手手持长方形的盾牌,踏着稳健而整齐划一的步伐,气势汹汹地涌向了骊轩的城墙。在盾牌手的背后,是手持长枪的步卒,接着是刀斧手,或者一手持剑,一手持盾的武士。 骑兵分散在方阵的两侧,高举旌旗,迎风猎猎。 在赵军的方阵里面,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都在涌动着。 冲车、楼车、云梯、投石机等攻城器械都迅速迫向骊轩城。 骊轩,据说是古罗马的别名。 汉语中“骊轩”的发音来自拉丁语“legion”,是罗马军团的意思。 《汉书·陈汤传》记载,汉代名将陈汤在讨伐郅支匈奴的战争中曾有与奇妙的敌人作战的经验,那就是以密集队形作战、带有红或金色毛发、青蓝眼睛的重装步兵团。 这是一支奇特的军队,以步兵百余人组成“夹门鱼鳞阵”、“盾牌方阵”,使用土城外加固“重木”的防御方式,这些战法是罗马军队的独用战术,俗称“乌龟阵”。 本来匈奴即为骑马民族,且全军皆为轻装骑兵,说到步兵的话,则是由匈奴将支配下的绿洲都市居民或是俘虏所集结编成。 因此,陈汤也不免为这特异不同的战斗法所苦。但结果,陈汤还是将之追讨降伏,并于祁连山附近兴筑骊轩城,让他们居住于其中,负责汉帝国的边境警备工作。 石闵“呛啷”的一声,拔出了手中的长剑,高声呐喊道:“进攻!” 四方楼车上的传令兵都打着旗语,发号施令。 “杀啊!”犹如蚂蚁搬家一般,密密麻麻的赵军步卒都撒开脚丫子,争先恐后地往骊轩城墙冲击。 “放!“随着石闵的一声令下,几百架投石机都一时刻抛射巨石。 “轰隆隆!……”巨石砸到城墙上,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土墙凹下去一个大坑,碎石飞溅。 但是城墙毕竟是城墙,不是那么轻易撼动的! 赵军用的这种投石机,可以说是人力抛石机。 人力抛石机通常称为炮,是纯利用人力的人力抛石机,是用人力在远离投石器的地方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梢(炮梢)。 炮梢架在木架上,一端用绳索栓住容纳石弹的皮套,另一端系以许多条绳索让人力拉拽而将石弹抛出,炮梢分单梢和多梢,最多的有七个炮梢装在一个炮架过,需250人施放。 但这种人力抛石机经过不断的改进,实质上已经减掉了一些不必要的步骤。 “放箭!” 城头上,凉军的弓箭手们在各自的都尉的指挥下,奋力张弓搭箭,乱箭射杀城下的敌人。而城下的赵军弓箭手也在往上面放箭,只不过一直被压制着,没奈何,赵军只好推进楼车,勉勉强强能与城头上的凉军对射。 “噗嗤!” “啊!” 城上城下,杀猪般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战况愈渐惨烈,战鼓声不绝。 妖娆的血花散落一地,身着白色战衣的凉军与身着青色战衣的赵军混在在一起,短兵相接。但是能爬上城头,与凉军一战的赵卒着实不多。 打从战斗一开始,作为主将的谢艾便登上城头,指挥作战。 谢艾不同于一般的将领,他站在城头上,并不拔剑,并不呼喝,而是一个人穿梭在城墙的过道上,他经过哪一个位置,哪一个位置的凉军将士便倍感激励,奋力杀敌。 见到此情此景,秦牧不由得感慨道:“主公,我终于知道你为何如此褒贬谢艾了。看来此人主公你并没有高估!谢艾真乃智将也!虽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不过其人所过之处,吾观敌军士卒,将用心而兵用命,悍不畏死!可见谢艾其人治军亦是十分厉害的呀!” “谢艾厉害,恨不能为我所用!”石闵叹了口气,但是言语之中并无沮丧。 “主公,看来想要在短时间内攻克骊轩城,已经是不可能的,不如先鸣金收兵吧!” “好。” 接下来的几日,赵军又对骊轩城进行了昼夜不休的围攻,可是都没能撼动骊轩城!不是骊轩城太坚固了,而是里面的凉军太能打了! 第0186章 回回炮 看着又被打得灰头土脸,继而不得不鸣金收兵的赵军将士,石闵站在瞭望塔上,神色十分的凝重。 征凉的战事眼看着已经进入了拉锯,持久战,赵国不是打不起,石闵不是打不了,而是这持久战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石闵不愿看到的。 石虎现如今丧心病狂,他为了削弱汉家的气运,大量奴役汉人,兴建宫室,大造林园,穷奢极侈!这且不说,为了征凉之战,他还前前后后,调动了至少三十万以上的民夫!里面全是汉儿! 可想而知的,每个月,至少有数以千计,乃至万计的青壮不堪重负,倒在了运送粮草淄重的路上,或者是死于劳役,活活累死的人不知凡几。 必须要尽快结束征凉之战! “传令下去,全军停止进攻!” “诺!” 不得已,在想出应对之策前,石闵只能暂停对骊轩城的攻势,对其围而不攻。 随后,石闵又将随军的工匠和一些力士都聚集到一起。 石闵想干嘛呢? 回回炮!没错,石闵想要打造回回炮! 虽然前世的石闵并不是理科生,但是学过历史,通读文理的他,对于回回炮这个冷兵器时代制作工艺巅峰的投石机并不陌生! 抛石机的原理是一个杠杆,杠杆的一头放置炮弹,另一头由人用绳索用力拉拽,将人力的能量通过杠杆转化给弹体。 这种炮的变种就非常多,《武经总要》中记载了十几种不同式样的炮,有单梢炮、双梢炮、五梢炮、七梢炮、虎蹲炮、柱腹炮、旋风炮、合炮、卧车炮、车行炮、行炮车等。 这些炮的区分只在于用途和能力的不同,最重的是七梢炮,据说由两百多人同时在一头拽绳索将自身能量传递给炮弹。可以抛射九十至一百斤重的石弹,威力很大。 这些不同的炮和炮弹只要经过统一设计生产,射程和威力均可固定,会大大提升军队的作战能力。 而回回炮则是在杠杆加速——重系后又进一步,利用了重力势能通过杠杆向炮弹体传递。即在杠杆的另一头安置了非常沉重的配重,比如一大框石子或是一大块铁。 在发射炮弹的时候先将该配重提起,将人力或畜力以重力势能的方式存储在配重中,再猛地落下,配重存储的重力势能借助杠杆传递给炮弹,这样的炮弹便更加威力绝伦,据说回回炮能发射150斤的石弹,能把城墙左砸出洞来,这种东西是古代战争攻守城冷兵器发展到巅峰的形态。 “轰隆隆!……”经过改进的投石机,即回回炮果然威力非凡。 三日之后,已经被打造出来的回回炮初次实验,便砸毁了一面与骊轩城的城墙厚度差不多的墙! “好!好!哈哈哈!”石闵笑得合不拢嘴。 在场的将领纷纷道贺,弹冠相庆。 有此攻城利器,何愁不能踏平骊轩城?! 数日之内,赵军便调集了能利用到的人力物力,打造了上百架回回炮。 与此同时,远在建康的东晋朝廷正在商议赵国西征之事。 现在东晋朝廷的当家人是司马岳,至于原来的晋帝司马衍已经在去年驾崩了。 司马衍在西堂驾崩,享年二十二岁,谥号成皇帝,庙号显宗,葬于兴平陵(今江苏省江宁县鸡笼山)。 值得一提的是,自晋室南渡以来,晋帝普遍寿命不长,英年早逝者甚多。 晋元帝司马睿在位六年,驾崩时年仅47岁;晋明帝司马绍在位四年,驾崩时年仅27岁。至于先帝司马衍,当国18年,不过他五岁便继位,驾崩的时候年仅22岁! 正所谓主少国疑,朝政更迭,东晋司马氏多为幼子继位,故而权臣众多。 东晋第四位皇帝,字世同,晋明帝司马绍次子,晋成帝司马衍同母弟,母明穆皇后庾文君。 司马岳在其兄晋成帝继位后,受封吴王。后改封琅邪王,历任散骑常侍、骠骑将军、侍中、司徒。 咸康八年(342年),晋成帝病重,在掌权的庾冰等人建议下,舍弃二子,立弟司马岳为皇位继承人。同年,晋成帝去世,司马岳继位。 此时的司马岳正处居丧期间不能多言,委托庾冰、何充处理政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面对着高坐在龙椅上的司马岳,群臣皆山呼万岁。 “众卿平身!” “谢陛下!” 这时,站在陛台一侧的内侍出来尖声叫嚷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庾冰第一个站了出来。 庾冰,字季坚,颍川鄢陵(今河南鄢陵)人,丞相军谘祭酒庾琛之子、征西将军庾亮之弟。 初为王导司徒府长史,迁吴国内史,平定苏峻之乱,丞相王导死后,庾冰拜中书监、扬州刺史,内朝掌权,进号左将军,促成晋成帝传位于弟弟司马岳,以巩固庾氏势力。 司马岳即位后,拜庾冰为车骑将军,出镇江州刺史,假节、镇守武昌。 司马岳能“兄终弟及”,当上皇帝,庾冰可谓是功不可没的。 咸康八年(342年)五月,晋成帝身体不适。 六月初五日,晋成帝病情加重。 当时,晋成帝的两个儿子司马丕和司马奕年幼,尚在襁褓之中。晋成帝的舅舅庾冰因为自己兄弟执掌朝政已久,怕皇帝换代之后,自己与皇帝亲属之间的关系愈加疏远,因而受到他人的离间,常常劝说晋成帝国家外有强敌,应当册立年纪大的君王,并请求让晋成帝立司马岳为皇位继承人,晋成帝同意,于是下诏立司马岳为皇位继承人。 随后,晋成帝命武陵王司马晞、会稽王司马昱、中书监庾冰、中书令何充、尚书令诸葛恢一并接受遗诏辅佐司马岳。 “陛下,臣有事启奏!” “请讲。” 司马成与司马岳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其母为庾冰之妹,故而庾冰是皇帝的舅舅,司马岳非常敬重他。 “陛下,凉州急报!” 庾冰肃容道:“自咸康八年入秋以来,羯赵接连对凉州发动攻势,都被凉州军一一化解。然则,此番石虎兴师动众,以石闵为大将,前前后后动员了二三十万的军队,数十万民夫,意在占据河陇,一统北方!” “如今赵国已有十州之势,占据中原膏腴之地,带甲百万,子民亿兆!以其国势天下无一国可匹敌,倘若赵国攻灭凉州,全据河陇,以及玉门关以外的西域之地,其国势必将更上一层楼!届时羯赵强大,恐有席卷天下之势啊!” 闻言,司马岳眉头一皱道:“庾中书,你的意思是,出兵增援凉州吗?” 凉州与晋国中间隔着一个偌大的赵国,万里迢迢,鞭长莫及也。 庾冰当即道:“陛下,今赵国为攻灭凉州,占据河陇,可谓是倾国之力!其国中空虚也,臣奏请陛下,派出一支劲旅,北伐羯赵,以便赵国首尾不能兼顾,以便石虎撤回征凉的赵军!” “出师北伐?这……”司马岳有些迟疑。 司马岳登基不过一年,威望还不是很高,虽不是什么傀儡皇帝,但是大权旁落,似出师北伐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他一人能够决定的。 若是司马岳能一人乾纲独断,也不必召开大朝会,来征询列位臣工的意见了。 事实上,自晋室南渡以来,晋帝们从未拥有过属于皇帝,属于九五之尊的至高无上的权力。没办法,就连东晋的第一帝,晋元帝司马睿都是被江东的世家大族们拥立的,没有这些门阀的鼎力支持,晋室在江东连一个立足之地都没有! 为何晋室的几次北伐都以失败而告终? 不是晋国的军队不够强大,不是兵不够勇,将不够良,而是晋国缺乏最基本的凝聚力! 掌握晋室大权的,是南方的门阀世族,他们一方面想要保住自己手中的权势,一方面又想获得更多的权势。 所以说,南方的士族不支持北伐,崇尚偏居一隅。因为他们很清楚,晋室一旦恢复中原,整个国家的重心就会北归,到时候他们手中的权柄势必会被削弱。 晋国的北府军何其之强大? 在原来的历史上,淝水之战,八万晋军大战八十万前秦军队,最后大破之,其战斗力可见一斑。 “诸卿意下如何?” 司马岳在征询群臣的意见。 会稽王司马昱首先出列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可为之!” “石虎狂妄自大,自诩国力强势,而目空一切!赵国刚刚平定了石宣之乱,战火适才平息,石虎的暴政却是愈演愈烈!据臣了解,自石宣之乱后,石虎便大兴土木,兴建洛阳、长安二处宫室,造林苑,扩建建章宫之台观四十四座,劳役万千青壮,北地之汉人皆苦不堪言,苦盼王师北伐,收复失地,也好回归我汉家之怀抱,不复胡虏之膻腥!” “而今赵国西征,倾国之兵,国内防务空虚,各镇诸侯拥兵自重者甚多。若是此时我晋国出数万精兵北伐,必可一战成功,克复中原!再不济,亦能使石虎放弃灭凉之事,使凉州无虞!” 第0187章 司马勋 中书令何充急忙出列道:“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司马岳对于北伐之事已经颇为心动,此时看见何充跳出来反对,他不禁眉头一皱,暗暗不爽。 “陛下,兵者,国之大事也!出师北伐,若无充分之准备,恐怕功败垂成!而今赵国的主力军队虽在凉州,石虎亦是因其暴行,而致使其民心尽失,北地汉儿皆心向我晋室。然则赵国仍有余力,我晋军若是仓促出师,只怕会损兵折将,空耗钱粮,而一无所得啊!” “何大人此言差矣!” 庾冰哼了一声道:“此时种种条件皆有利于我晋国,万千汉家黎庶,都在期盼王师,将他们拯救于水深火热之中!似何大人这般瞻前顾后,我晋国何时才能驱逐鞑虏,克复中原?” 何充冷笑着道:“庾大人,你这话亦是有失偏颇!中原久经战乱,赵军兵强马壮,恐不是我南兵所能敌之。数年前,赵军南征,我晋军败得何其之惨烈,想必诸公都是有目共睹的吧?非是我何充不愿朝廷的大军能驱逐鞑虏,克服中原,收复我汉家之失地,而是兵者,凶也,我们不能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公图利乎?” “伐战者不为利,为何?” “北伐一战,即使我晋军不能克复中原,驱逐胡虏,亦可趁机收复黄河以南之失地,拯救万千黎庶!此不为邀天之幸,此不为千古奇功乎?” “哈!”何充瞪着眼睛道,“庾公此言大谬!昔日祖逖北伐,差点打到邺城,将整个黄河以南的大片疆土都收复了,但是为何守不住?换言之,即使此番北伐,我晋军可以长驱直入,攻城掠地,百战百胜,但是咱们有那么多的兵力可以守住这偌大的疆土,可以守住这成百上千座城邑吗?不,不能!” “与其白费兵马和粮秣,倒不如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何充,我晋室南渡,迄今已有三十余年,静观其变三十余年啊!只观其变而不加以行动,错失良机,你何充阻止北伐,阻止王师克复中原,你就不怕成为千古罪人吗?” “庾公言重了。” 何充道:“天理昭昭!此时北伐,实乃有百害而无一利之事,我何充坚决不同意,你们这般拿将士们的性命去冒险!” “迂腐!” 庾冰吹胡子瞪眼地道:“北伐之事,事关国家社稷,事关我晋室之兴衰存亡,岂容你一言敝之?再说了,即便无法克复中原,收复失地,咱们亦能迫使石虎放弃灭凉之计划,撤军南下!” “呵呵!庾公,说到底,你还是想救凉?不知道你收受了张骏多少的金银财宝,让你这么为他,为他的凉国求援?” “何充,你这话何意?” 何充嗤笑了一声道:“张骏的狼子野心,已经是路人皆知!张骏先后接受过我晋室、羯赵、匈奴赵的册封,为我晋室之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领护羌校尉、西平公;且为匈奴伪帝刘曜拜为凉州牧、凉王;又接受石虎册封的凉州牧、凉公、太子少保。其设立世子,建造宫殿,更是大逆不道,其心可诛!” 闻言,司马岳点了点头道:“对此,朕亦是略有耳闻。朕听说,张骏此前全据河陇之地,兵强马壮,虽向我晋室称臣,仍接受我晋室之册封,但不使用晋之历法。其跳六佾之舞,树豹尾之旗,设置的官僚府邸都比拟君王,只是名称略有区别。又分出州西部边境的三个郡设置沙州,东部边境六个郡设置河州。二府的官僚无不称臣!” “是的!” 何充立即顺竿往上爬,说道:“凉州已经自成一国,名义上是我晋室之属地,张骏名为晋臣,实则早已在凉地称孤道寡,其目中无人之态,无异于乱臣贼子!” 庾冰反驳地道:“陛下,张骏如此作为的确为人不耻,但也有可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啊!想那张氏,自张轨为凉州刺史以来,四世而治,开疆拓土,扬我汉家之天威,其功昭昭,其臣下未尝没有自立之心!” “张骏虽已在凉州称孤道寡,然则臣服之心不改也!其称王之后,仍年年遣使入朝,拜吾皇,称万岁,故而其忠心虽可虑,但至少名义上凉州还是属于我晋室的疆土啊!” 张骏不知道多少次派遣了使者入朝。 当初,建兴年间,敦煌计吏耿访到长安,不久遇上贼军,没法返回,奔往汉中,于是东渡过江,在太兴二年到京都,屡次上书,说本州不知道复兴了,宜派遣使者前往,自己请求当向导。 当时晋国不断发生内乱,朝廷同意了他的请求还没有实施。 到此时,才任耿访守治书御史,拜张骏为镇西大将军,校尉、刺史、公的封号如旧,挑选西方人陇西贾陵等十二人配备给他。 耿访在梁州停留了七年,因为驿路不通,把他召回。 耿访把诏书交给贾陵,扮作商人。到了长安,不敢再前进了,咸和八年才到达凉州。 张骏受诏,派部曲督王丰等答谢,并送贾陵返回,上疏称臣,却不使用新颁布的历法,还是称建兴二十一年。 咸和九年(334年),又派耿访随同王丰等持印信拜授张骏为大将军。从此后每年使命不断。 后来张骏派参军麹护上疏说:“东方西方隔离不通,经过了许多年,向来承蒙圣德,心系本朝。而江、吴音讯全无,余波不能波及,虽然努力地长途跋涉,但是同盟者不同情。” “奉诏之日,悲喜交加。蒙被天恩照耀,褒奖推崇辉煌优渥,任臣为大将军、都督陕西雍、秦、凉州诸军事。美好的恩宠炫赫,万里感戴,嘉美的任命显赫而来,心怀惶恐。” “臣想陛下天生卓越超绝自幼聪慧,继承晋室,遭遇不幸,漂泊迁幸到吴、楚,宗庙有《黍离》之诗的悲哀,陵墓有被毁弃的伤痛,普天之下嗟叹,凡有气息之人都悲伤。” “臣管辖治理一个地区,有刑杀的职责,远方偏僻民俗粗野,辖地遍及秦、陇。石勒、李雄死后,人心盼望反正,认为石虎、李期的命运只能维持一两天,可是他们篡夺继承凶逆之人,凶狠残毒有年头了。东方西方相隔遥远,声援不相及,于是使得桃虫乱飞,四夷嚣张……” 最终,经过一场激烈的辩论之后,五位辅政大臣,武陵王司马晞、会稽王司马昱、中书监庾冰都表示赞成出师北伐,中书令何充反对,尚书令诸葛恢左右顾言它,算是弃权。 皇帝司马岳无疑是幸运的,武陵王和会稽王是他的叔叔,都渴望建功立业,克复中原。而庾冰是北方人,一向为南方的士族所排挤,他自然很想朝廷能够驱逐胡虏,恢复汉家河山的。 “王叔、庾中书,不知道你们认为此番北伐,该以何人为将,出兵多少?” 庾冰与司马昱等人面面相觑,最终,司马昱出声道:“陛下,臣以为司马伟长可为领兵大将。” “司马伟长?”司马岳愣住了。 司马岳显然不怎么知道司马伟长这个人。 司马昱道:“陛下,司马伟长就是司马勋,与我等乃是同宗。司马勋,字伟长,河内温县(今河南温县)人,其曾为匈奴赵国将领令狐泥的养子,自称是晋宣帝司马懿之弟曹魏大长秋司马恂玄孙,冠军将军、济南惠王司马遂曾孙,略阳太守司马瓘之子。” 呃,这世系够长的,搞得司马岳是稀里糊涂的。 说起来,司马岳这才想起司马勋这个人。咸和六年(331年),司马勋返回建康,拜谒者仆射、梁州刺史。 “司马勋果真有领兵作战之能力?”司马岳表示很怀疑。 司马昱的心思,其实司马岳是知道的。自从晋室南渡,晋皇室的势力十分衰微,权臣横行,莫说政事,就是兵力能听从皇帝调遣的都没多少,皇帝就跟傀儡一般,虽谈不上任人摆布,但是没什么实权。 司马岳想要改变现状,就必须要先掌握兵权,有自己的心腹大将。 “司马勋早年在匈奴人那里,便为骁骑校尉,为刘氏赵国立下了不少的汗马功劳,久经战阵,深谙兵法。其为梁州刺史,便屡屡出兵剿贼,保得一方安宁。以此人为将,陛下大可放心。再说了,此番北伐,只是令石虎放弃灭凉的想法,而不是真的要收复失地,故而以司马勋的能力,扰赵国之边境,是绰绰有余的。” “善!” 第0188章 破城 “轰隆隆!……” 赵军打造的上百架回回炮一起发射,重达150斤的巨石,能抛射三四百米,霎那间,便砸在了骊轩的城墙上,顿时砸出了几个大窟窿! 夯土打造的城墙,虽厚,却始终不太坚固,不比中原的青石条砖打造的城墙! 若是青石条砖打造的城墙,或许以现在回回炮的威力,石闵不敢保证一定能砸破,但是面对骊轩城的夯土的城墙,回回炮一定能摧毁! 回回炮的威力震撼了守城的凉军将士! 很快,骊轩的城墙便被砸出了几个大的缺口。 石闵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坐在赤马朱龙的马背上,高声道:“给我杀!” “杀啊!” 整整十万赵军将士,将骊轩城围得水泄不通的,一只苍蝇都休想从里面飞出去! 石闵又道:“传令下去,投降不杀。活捉谢艾!活捉谢艾者,赐爵二级,赏金千两!” 石闵的军令被迅速地传达下去。 “噗嗤!……” 沿着骊轩的城墙的缺口,无数的赵卒如蚂蚁一般涌了进去,蜂拥而至。 凉赵两军的将士短兵相接,奈何凉军兵微将寡,抵挡不住,更多的赵军争先恐后地奔入骊轩城内,但凡是没有丢掉武器,蹲下来投降的,他们就会斩尽杀绝。 石闵的军令是毋庸置疑的,军令如山,没有人胆敢违抗!违抗石闵的军令的人,早已经见了阎王,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大都督!咱们快撤吧!”在谢艾身边的张瑁挥剑砍死了一名扑上来的赵卒,征袍染血,却是一脸慌张地向着一侧的谢艾急声道。 谢艾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唉,撤?咱们能往哪儿撤?如今这四下都是赵军。” “大都督,末将护卫你杀出去!咱们撤回姑臧!” 恰好在这时,赵军蜂拥而至,同时铺天盖地的叫喊声响起。 “大将军有令!活捉谢艾者,赐爵二级!赏千金!” 闻言,谢艾苦笑着道:“石闵还真是抬举我,没想到我谢艾有朝一日,一介臭皮囊都能那么值钱。” “大都督……” 谢艾摆了摆手道:“此时杀,是杀不出去的。” 看着不断倒在自己眼前的凉军士卒,谢艾沉声道:“赵军的战斗力太强悍了,又是兵多将广的,只怕咱们一个都逃不出去。” “大都督,你的意思是?” 战后,赵军开始清扫战场,统计敌我两军的伤亡情况。 此前赵军在骊轩城下死磕几日,所以伤亡颇重,但是在城破之后,赵军大发神威,上演了一场饕鬄盛宴,歼敌不少,斩获颇丰,故而凉军的伤亡情况要严重一些。 算上伤员,凉军被俘虏了一万四千多人,至于骊轩城内的黎庶,赵军还是遵循石闵颁发的“约法三章”的规则,张贴安民告示,与民秋毫无犯。 石闵不伤及无辜的行为,着实为他赢得了极好的名声,至少赵军所攻占的城池,不会再有无辜的老百姓惨死。 “主公,俘虏还是太多了啊。”在一侧的秦牧摇摇头道。 “你想说什么?”石闵眯着眼睛。 “主公,大王虽然已经默许了你在凉地的所作所为,各部将军对于你的军令都莫不遵从,令行禁止,但是他们毕竟是口服心不服,长此以往,只怕士卒们都会有些怨言啊。” 石闵摆了摆手道:“有怨言是正常的。我不怕他们有什么怨言。” 不约法三章,对军队的纪律三申五令,难道还要重现此前赵军的那些歪风邪气? 要知道,除了石闵本部的兵马,其余赵军各部将士,皆是凶悍之辈,多为胡虏。 他们这些人,天性凶残,暴戾恣睢,让他们克制住自己的一己私欲,不滥杀无辜,不奸淫掳掠,不发泄一下自己心中压抑的情绪,还真是比一刀子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石闵总不能任由他们在凉地烧杀抢掠,胡作非为吧? 石闵不要求各部的赵军都能如同他本部的兵将一般,令行禁止,可以暂时禁欲,可是也不能由着性子胡来。 若是打代国,打燕国,或者是征伐别的胡人部落这倒罢了,毕竟死的是胡人,石闵不心疼。即便其中死上一些汉人,石闵都可以视而不见。 但是这凉地,绝大多数可都是汉人,若是放任这些赵军烧杀抢掠,是无法获得当地的民心的。 只是打草谷的话,石闵没那么多顾忌,可是要彻底占领这些地方啊。 “主公,战俘过多了,不知道你将如何处置他们?” “先用保甲制度管理,等战后再作处置。” “对了。”石闵又问道,“可曾活捉谢艾?” “这个……没有。” “没有凉军的残兵杀出重围吧?” “有那么一些残兵杀出去了。” 闻言,石闵眉头一皱,道:“谢艾这个人,我要定了。传令下去,集中所有战俘,给我找出谢艾!” “诺!” 没想到石闵对于谢艾那么重视。 最终,做普通士卒打扮,混在战俘里面的谢艾被揪出来,送到了石闵的面前。 石闵给谢艾松了绑,并请他坐下,亲自沏了一壶热茶。 “士元(谢艾字),你都这样了,还那么威风,落落大方的,真大丈夫也。”看着谢艾正襟危坐,就跟会客一般,仿佛他才是主人一般的模样,石闵微笑着,一副钦佩的样子。 “大将军这是在嘲讽在下吗?”谢艾毫不客气地拿起了桌案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 “大将军,现在艾已经是你的阶下囚了,要杀要剐,谢艾任凭处置。”谢艾俨然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模样。 石闵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士元,你既然知道本将不会杀你,又何必说出这种话呢?” “在下是败军之将,生死皆在大将军的一念之间,不敢奢望其他。大将军,谢艾宁死不降,还请大将军莫要白费口舌了,或者给我一个痛快的,或者放我回去。” “哈哈,你虽是儒生,却亦有常人所没有的骨气和血性。我佩服你,谢艾。” “多谢。” 石闵点头道:“士元,我既然请你到这儿来喝茶,就不会放你回去,也不会杀你。” “那大将军意欲何为?艾有言在先,士可杀不可辱,我谢艾虽为败军之将,却不可折辱于胡虏,大将军若是非要逼我投降,做羯赵朝廷的官,大可不必。” 石闵摆了摆手道:“士元多虑了。我不会逼你的,我一向惜才,士元有大才,何必折身于西凉?张骏和西凉给不了你这只鸿鹄飞舞的空间,我石闵可以。” “呵呵,说来说去,大将军还不是想要谢艾变节吗?” “不。你误会了。”石闵又道,“士元,你可知道天下大势?” “谢艾不敢妄谈天命。不过我却知晓,胡虏,绝无长久之国运,令尊与你都为羯赵,为石虎立下汗马功劳,今大将军身居高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份殊荣在赵国,无人可及也。” 谢艾眯着眼睛道:“大将军的祖上,世代为牙将,俱为汉将,何以到令尊这一代便变节了?男儿生于世,当手提三尺剑,建不世之功,这没错。但是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今大将军屈身折于胡虏膝下,认贼作父,你的心里真的快乐吗?” 谢艾的这番话,可谓是戳到了石闵的痛脚。 石闵摇摇头道:“谢艾,你莫要激我。” 石闵与谢艾在帐中谈了许久,谈的什么事情,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到出营帐的时候,石闵亲自将谢艾送出去。 谢艾既没有被放回去,也没有被杀害,石闵命人在城中找一处宅子将他安置下来,严密监视。 第0189章 卧龙城 攻下骊轩城之后,赵军没有继续在骊轩停留,而是长驱直入,迅速包围了偌大的姑臧城。 姑臧原名盖臧,为匈奴所筑,后音讹为姑臧。城呈龙形,故又名“卧龙城”。 西汉建姑臧县,隶武威郡。东汉时为武威郡治所。 由于汉、羌、匈奴多种民族杂居,又地处中西交通要道,使它很快成为河西富邑。 三国曹魏时置凉州,以姑臧为治所,这是姑臧为凉州州治之始。 西晋永宁元年(301),张轨为凉州刺史,设州治于姑臧。西晋亡,即为前凉都城,于原城之外增筑四城,人文荟萃,经济繁盛。 “吼吼吼!……”此时姑臧城下,响起了一片如惊涛拍岸,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 无数身穿青衣黑甲的赵军将士,井然有序地站立在那里,旌旗招展,人头攒动,枪矛如林,身影似海。 赵军摆出了十几个标准的方阵。 战车在前,盾牌阵紧随其后,铁骑游弋在方阵的两侧,步卒居中,随着令旗的挥动,他们有条不紊地走动起来,恍若一个整体。 张骏一手扶着垛口,站在谯楼的一角,望见这番惊天动地的景象,不禁勃然变色。跟随在张骏身边的,大多是穿着甲胄的将领,还有几个足智多谋的大臣。 即使不想承认,但亲眼所见,张骏都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起来。赵军的军容果真是威武雄壮,带着一股横扫天下之势,宛如苍龙混世一般,动辄得咎,而能够号令这支军队的石闵,应当是更为可怕的家伙。 自石闵率领赵军征西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不知道歼灭了多少的凉军将士,攻克了多少凉国的城池土地,现在赵军已经打到家门口了,打到他张骏的眼皮子底下了。 可是,姑臧现在能拿出的兵力少之又少,不足四万!这仗怎么打? 张骏叹了口气道:“诸位,现在赵军已经兵临城下,我们将要如何应对?” 闻言,索遐出来道:“王上,此前大都督谢艾已经有言在先,如若仓松、骊轩二城失守,赵军兵临姑臧城下,王上当连同臣民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誓死捍卫姑臧城。” “孤王自然要跟姑臧城共存亡!”张骏一拳砸到垛口上,一脸的坚定之色,又道,“临行前,谢士元的确留下了应对之策,但不知是否可行?” “值得一试。”索遐苦笑着道,“王上,除此之外,咱们还有别的对策吗?” 张骏的脸色一沉:“孤王已经下诏,发动了城内的所有军民,自孤王以下,都必须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人出人!誓与姑臧城共存亡!孤王决定,从此刻起,将在正阳门择一处临时行辕,与守城之将士同在!” “王上,万万不可啊!” 张骏听到这话,顿时打手一挥道:“汝等不必再说了。孤王心意已决!” 城下。 赵军中军大纛处。 石鉴飞骑而来:“大将军,为何不下令攻城?” 石闵闻言,又望了不远处的姑臧的城墙一眼,说道:“姑臧城坚固,强攻,只怕适得其反,伤亡太大。” “大将军,打仗攻城哪有不死伤的?”石鉴摇摇头道,“而且我军有回回炮,回回炮乃是攻城利器,无坚不摧也。这姑臧城虽比骊轩城坚固不少,不过回回炮轮番打击的话,未尝不能在数日之内拿下姑臧城啊!” 石闵道:“我所谓之坚固,非城墙之坚固,而是人心之坚固!义阳公,你且看此时姑臧的城头上,除了衣甲鲜亮的士卒之外,也有布衣打扮的青壮在搬运擂石、滚木,这说明张骏已经调动了姑臧城内所有可以利用的力量,同仇敌忾,要与姑臧城共存亡了。” “大将军,这有何惧?”在一侧的中书监石宁出声道,“似这些草芥一般的贱民,贪生怕死也。只要大将军你下发一道军令,就说严禁姑臧之黎庶协助伪凉之军守城,违者,城破之后,株连三族。如此一来,姑臧的百姓必人人惊惧,不敢为虎作伥了。” “荒唐!” 石闵呵斥了一声道:“此举恐怕会适得其反。世人皆知我赵军暴虐,城破之时必屠城,现在经过本将约法三章之举,好不容易使凉地之民对我赵军有所改观,下发这样的军令,不是将姑臧的军民,不是将凉地的军民都推到了咱们的对立面去了吗?” “是末将疏忽了。” 石鉴又问道:“大将军,不知是否攻城?” 石闵想了想,最后道:“先出一万兵马攻城,试探一下姑臧城之究竟!” “遵命!” 石鉴随之领命而去,点起兵马,大张旗鼓地往姑臧城那里冲杀过去。 这过程和结果,果真不出石闵所料。 姑臧城是青石条砖打造的城墙,异常坚固,回回炮发射出去的巨石,只能将其城墙砸得坑坑洼洼,摇摇欲坠的,并不能打破。 而姑臧的军民已经同仇敌忾,在张骏的号召之下,赵军这一发动攻势,就跟捅了马蜂窝一般,那些好不容易跨过了护城河,架起云梯爬上去的赵卒,身上都被戳了几个血窟窿,然后面目全非,死的很惨。 张骏显然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姑臧的城防工事,还有诸如箭矢、擂石、滚木之类的东西十分的充足,粮秣和兵力更是不缺多少。 除非赵军能攻破姑臧的城墙,不然妄想拿下姑臧,无异于痴人说梦。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石闵见到不能撼动姑臧城分毫,未免伤亡惨重,便打手一挥,鸣金收兵。 回到战营的时候,石闵便接到了一个消息。 随后,石闵便将秦牧找来议事。 “秦牧,你看一下,这是暗部刚刚传来的消息。” 石闵将手里的信件递给了秦牧。 秦牧浏览一遍,不禁眉头一皱道:“石虎将要下旨让咱们撤军?” “不错。” 石闵点了点头道:“不久前,申扁与石斌向石虎进言,恶意中伤我。石虎必受其影响。而且,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南方的晋国已经出师北伐!” “晋国以司马勋为将,率军五万人,攻克我赵国的长城戍,在悬钩设置营垒,离长安仅有二百里。这样一来,石虎想命我班师回朝的念头就更强烈了。” 第0190章 虎符 对于西征,石虎的本意不是灭凉,而是占领河陇,统一黄河两岸而已。 现如今,石闵统率赵军长驱直入,步步蚕食,终于攻占了黄河以南的河西与陇右一带,可以说石闵已经完成了占领河陇之地的战略目的。 赵军更进一步,兵临姑臧城下,有灭凉之大势。既然石虎担心石闵功高震主,灭凉之事便不了了之了。 石闵甚至还巴不得尽快结束西征的战事,着手自己未完成的谋朝篡位的大业呢…… 公元343年夏初,石闵率军包围凉国都城姑臧,久攻不下,于是石闵受命于石虎,派出使者与张骏和谈。 姑臧城递出降表,签订城下之盟。 凉国废止,张骏接受赵国的册封,被拜为凉公、凉州牧、西域大都护、征西将军,世袭罔替。同时,赵军将撤出姑臧,将仓松、曲柳、骊轩等城池归还张骏,以曲柳河为界,曲柳河以南为赵国的势力范围,曲柳河以北为张骏所代表的凉州的势力范围。 张骏接受了赵国的册封,赵国便完成了形式上的北方一统。 绕是如此,张氏在凉州以及西域的势力根深蒂固,虽已归附赵国,对于当地的文武却有任免之权,相当于一个独立王国的存在。 可以说,张骏能够随时改旗易帜,再立凉国! 邺城,建章宫。 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这一日,石闵率大军赶回了邺城,受到邺城民众的夹道欢迎。当然了,这些只是表面功夫,事实上有多少民众期望赵军能够战而胜之的,还是一个未知数。 更多的民众,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毕竟,不论赵军是打了胜仗还是吃了败仗,他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该服劳役的服劳役,该纳税的纳税,该妻离子散的妻离子散,该家破人亡的家破人亡……… 十余万赵军凯旋归来,不可能一股脑儿地入城,且不说劳师动众,单凭石虎的心思便难以琢磨。 石邃、石宣等人都阴谋叛乱,起兵造反,要说石虎对石闵一点都不忌惮,那是绝无可能的。 于是,石闵接到了一封圣旨,随即点起本部兵马一万人,进入城内,其余各部将士统统归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石闵又率军进入建章宫,在建章宫那偌大的广场上,接受群臣的庆贺,以及大赵天王石虎的封赏。 这个广场,位于建章宫的议政殿的外面,占地极广,一望无际。广场的四周宫殿林立,甲士横陈,旌旗飘飘,好一派肃杀之气。 石闵带着一万兵马到此,遂通过偌大的过道上,接受群臣和龙腾卫士们的注目礼,随后举手一抬,跟在背后的军队顿时为之一顿。 石闵下了马,一手拄着剑,走动之间,铠甲碰撞的声响“窸窸窣窣”的,龙行虎步的石闵,沿着高高的陛台而上。 从广场抵达议政殿的台阶足足有九十五级,这象征着九五至尊,而这陛台之上,有御道三条,中间这一条御道是皇帝归朝时走的,很少会走,旁边两条御道,则是群臣在进行大朝会的时候走的。 石闵走的是中间这一条御道,这是石虎给他的荣幸。 此时此刻,石虎就坐在殿门口的龙椅上,前面摆着一张桌案。 石闵走到跟前,撩起战裙便跪下:“臣石闵,拜见吾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虎微微颔首。 石闵随之从怀中掏出了半只虎符,递给了一侧的内侍。 “大王,臣幸不辱使命,邀天之幸,凭王之功,征凉有成,得胜还朝!” “好!” “平身!” 直到这时,石闵才站了起来。 石虎将这半只虎符与桌案上的半只虎符合在一起,二者毫无缝隙。 虎符是古代皇帝调兵遣将用的兵符,用青铜或者黄金做成伏虎形状的令牌,劈为两半,其中一半交给将帅,另一半由皇帝保存。只有两个虎符同时合并使用,持符者即获得调兵遣将权。 现在石闵凯旋归来了,自然要将虎符交换石虎。 “谢大王!” 石虎又含笑道:“棘奴不愧为我大赵国之战神,战必胜,攻必克,半年之内便横扫河陇,几欲灭凉!刘霸,宣旨!” 在石虎身边的刘霸顿时打开了手里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石闵,克凉有功,收复河陇,功在社稷,特赐食邑万户,赏金五千两,加封其子冉明为骑都尉,赏赐弓矢、车马。” “臣,谢主隆恩!”石闵拜谢。 群臣对于石虎对于石闵的这份厚赏真是既羡慕又忌妒,不过更多的有识之士,却是连连摇头。 石虎此举,已经无异于捧杀了! 此前石闵已经官拜大将军,封魏公,封地内黄县,且得到开府仪同三司的权力,九锡之礼中的衣服和虎贲石虎已经赏赐给他了。 要知道,石虎号称大赵天王,他的亲生儿子不过郡公,似义阳公石鉴,彭城公石遵什么的,不外如是。可以说赵国最尊贵的封号是“天王”,而位及人臣的石闵被封为魏公,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他还是大将军,已经封无可封了。 这一回石闵功高震主,既然不能让他更上一层楼,封他什么,便封他的嫡长子做骑都尉,连带着弓矢、车马都给他。 弓矢,彤弓矢百,玄弓矢千。指特制的红、黑色的专用弓箭。能征不义者赐之。 车马,指金车大辂(lù车辕上用来挽车的横木),和兵车戎辂;玄牡二驷,即黑马八匹。其德可行者赐以车马。 古代皇帝对于臣子的最高礼遇的九锡,石闵已经得到车马、弓矢、虎贲和衣服四个,还有乐县、朱户、纳陛、斧钺、秬鬯五个没得到。 接受石虎的册封和群臣的拜贺之后,石闵随之被宣召到偏殿,得到石虎的接见。 “大王。” “坐吧。” 石闵坐下。 石虎又道:“棘奴,你可知道朕为何在你围攻姑臧之际,宣你回朝,合议张骏,致使灭凉之机错失吗?” “臣不解,请大王明示。”这个时候装傻充愣最好不过。 “南方的晋国,派出司马勋为将,号称十万大军,实则五万兵众过上庸,越秦岭,攻我赵国之关中,距离长安不过二百里。朕深以为虑也!我赵军之所有精兵强将,俱在凉地作战,一时之间无法抽出多余的兵马抵御晋军。” “臣明白了。” 石闵当即垂手道:“大王,臣愿再率兵出战!” “不。”石虎摆了摆手道,“你出征在外已久,想必是身心俱疲了。此一战,便让石遵领兵,麻秋为副将吧。” “诺。” 第0191章 鸩虎 回到邺城之后,石闵显得更加的低调,闭门谢客,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一般不会出门的。 与此同时,石虎以彭城公石遵为大将,率领麻秋、梁犊、石鉴三位将军,步骑七万人抵御北伐的司马勋的晋军。司马勋手下兵力不足,几经交战,由于害怕赵国的精锐骑兵,司马勋不敢继续前进。 十月,司马勋放弃悬钩,回到梁州。 赵建武九年(343),贝丘人李弘顺应民心的怨恚,自称姓名与谶言相符,聚集党羽,设置百官,事发后被杀,连坐获罪的有几千家。 接到这个消息的石闵,眉头不由得紧紧地拧了起来。 这段时间,石闵一直在补充兵员,操练士卒,将本部人马的军力维持在二十万左右,其中,汉军占五分之四,其余胡骑甚多。 “这个李弘顺,真是死有余辜。”秦牧摇摇头道。 “国将生乱,必有妖孽。”石闵眯着眼睛,“若无石虎的暴行,只怕李弘顺起义,是得不到那么多的黎庶的响应的。” “徒添伤亡而已。” 这一回的李弘顺起义,其缘由众所周知。 咸康八年(342年)十二月,石虎在邺城营建四十多所台观,又营建洛阳、长安二处宫室,参与劳作的达四十多万人。 石虎又想从邺城修建阁道到襄国,敕令黄河以南的四个州郡整治南伐的军备,并州、朔州、秦州、雍州准备西讨的军资,青州、冀州、幽州为东征作准备,都是三个男丁中调遣二人,五人中征发三人。 各州郡的军队共有甲士五十多万人,船夫十七万人,溺水而死、被虎狼吞噬的占三分之一。再加上公侯,牧宰竞相谋取私利,百姓们失去所从事的家业,愁困不堪。 李弘顺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揭竿而起的。 不过,在这个大争之世里,农民起义想要获得成功,可能性微乎其微! 秦牧随即抱拳道:“主公,时机已经成熟了。石虎的种种暴行,已经失去了民心,朝野上下,不服者甚众!而今主公坐拥二十万精兵,又得麻秋、梁犊、李农等实权大将的拥戴,只要主公振臂一呼,必可取而代之!” 闻言,石闵的眉头一皱:“不,还不是时候。” “主公还欲等到何时?十年?二十年?” “再等一个月。” “一个月?”秦牧愣住了。 石闵为何如此有把握? “石虎暴毙之时,便是我夺权之日。” 石闵自老毒物陶邕那里得到了三尸脑神丹,这三尸脑神丹可是无色无味的毒药,分三次服用,一个月一次,不可中断。石闵的秘密情人郑樱桃又得到了石虎的宠幸,于是对其下药,算起来,石虎已经服用两颗三尸脑神丹,命不久矣…… “石虎若死,不知主公将以何人即位?” “石鉴或者石遵。” …… 建章宫。 鼎炉飘散的檀香袅袅,云里雾里一般。在这偌大的宫室里,除了几个低眉顺眼的太监和宫婢,并无他人! 哦,床榻上,还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咳嗽不止的男人,正是石虎。 这时,宦官刘霸匆匆跑进来。 “大王,彭城公已经到殿外侯着了。” “让他进来。” “诺。” 过了一会儿,甲胄在身的石遵便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进入宫室。 等到石遵到石虎的跟前的时候,后者挥了挥手,附近的宫婢和内侍纷纷退下。这偌大的宫室里,只剩下这父子二人。 “父王。” “遵儿,你可知道朕将你从长安急召回来,所为何事?” “儿臣不知。” 石遵确实不知其底细,不过料想石虎这副模样是活不了多久的,多半是要交代后事。依着石虎这一年来对自己的倚重,说不定自己有望做储君…… “石遵,朕能信得过你吗?” 石虎问出这句话,石遵赶紧跪下:“父王,儿臣对父王之忠心,日月可鉴!父王若有命令,但言,儿臣必无不遵命!” “好!” 石虎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份密诏,递到石遵的手里。 “父王,这是?” “遗诏。” “遗诏?这……”石遵一个响头磕在地上,诚惶诚恐地道,“父王何出此言?父王你春秋鼎盛,此番染病,不过小恙,想来不久便会康复的。” 闻言,石虎摆了摆手道:“朕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吗?石遵,你老实跟父王交代,对于储君之位,汝是否有觊觎之心?” “有。” 石虎淡然一笑:“甚好。遵儿,父王重病缠身,命不久矣,然不定身后事,始终不得安心!父王的十几个儿子里,原本当属你与石斌,最合朕之心意。石邃石宣先后为太子,都叛乱,朕由此在立储之事上心灰意懒。” “然,国无储君,即国本不定。朕的几个成年的王子中,杰出者莫过于你、石斌和石鉴,然则石斌勇猛有余,无有谋略,石鉴虽有谋略,但魄力不足。唯独你石遵,能文能武,有为父之风!” “父王!” “石遵,唯此乱世,汝欲何以用人?” “儿臣会继承父王你的事业,有能者用之。” “片面之词。”石虎摇摇头道,“石闵……你如何用之?” “这……”石遵一时之间迟疑起来。 石虎沉声道:“石闵,鸩虎也。父王用石闵,尚且忌惮,你认为自己能驾驭得了他吗?” “儿臣没底。” “这就对了。”石虎叹了口气道,“石闵有能力,为我大赵国之战神,擎天巨柱,然则其人也,心性叵测,似有向汉之心,终为外人!” “父王欲杀之?” “不。”石虎摆了摆手道,“石闵现在不能杀。今天下未定,国内混乱,诸侯势大,尚需石闵征伐,然其终究势大,朕恐养虎为患也。” “父王打算怎么做?” “外放他。燕代两国这段时间不怎么安分,朕想使石闵出任征北大将军,镇守蓟城,都督幽州、并州诸军事。” “征北大将军?”石遵哑然失笑道,“父王,这不是贬黜石闵吗?石闵现如今官拜大将军,武将之首,无罪之下,岂能甘愿外放蓟城,做一征北将军?” “他不愿便不愿。” “父王此话何意?” “石闵鸩虎也,野性难驯。若不能用之,为心腹大患!必除之而后快。” “父王是说,若石闵不遵旨,出镇幽并,父王便用计杀他?” “不错。” “可石闵麾下有二十万虎狼之师,都驻扎在漳河大营啊!” “朕自有主张。” 第0192章 改元称帝 暮色苍茫。 大将军府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石闵接过密函一观,不禁勃然变色,随后稳住了心神,向着来者叉手道:“请替本公向刘大人转达谢意。” “告辞。”那人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去。 石闵又派人将秦牧、崔皓找来书房议事,将那一份刚刚得到的密函,递给二人阅览。 看过密函,崔皓不禁蹙眉道:“主公这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宫里的。” 只此一句,崔皓便不再多问。 秦牧道:“主公,若此事属实,真是棘手。石虎这是逼着你造反啊。” 石闵摇摇头道:“事情还没糟糕到那一步。石遵已经接受石虎的遗诏,似有被立储之意。” “必定是石虎不敢在生前立储。有石邃、石宣这两个前车之鉴,石虎心存忌惮也。” 听了崔皓的话,一侧的秦牧赞同地道:“石虎或感大限将至,这才决意秘密立储的。石遵现在深受石虎信重,一旦新君即位,主公便成了尾大不掉之势,石虎不敢轻易下杀手,故而想到这个法子贬黜主公,待日后石遵登基,或许将提拔主公,施恩于主公。” “要知道,主公现在高居魏公,官拜大将军,已经是封无可封了。” 崔皓捋须道:“可是石虎怎么会选择石遵继位呢?石虎诸子中,石斌、石鉴、石苞的能力都不差,何以他偏偏选中了石遵?” “石斌鲁莽,又与主公有嫌隙,难堪大任;石鉴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可惜朝野皆知,石鉴向来与主公走的近,石虎恐石鉴为主公所制也;至于石苞,一向不受石虎宠爱。这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彭城公石遵,即位再好不过了。” 秦牧又道:“主公,你将如何接招?” “只能随机应变。” 石闵又与秦牧、崔皓二人商议了半晌,便出得书房,却得到下人的通报。说是王平、卫峥二人求见。 石闵又在书房沏茶,请二人进来。 一见面,王平便急不可耐地道:“闵儿,出大事了。” “何事惊慌?” “我与你五叔方才得到石虎的圣旨。石虎命我为镇东将军,与卫峥一道率领步骑五万人进驻青州,扫清青州诸郡县的民乱。” 闻言,石闵与秦牧二人皆面面相觑。 石虎终于出招了! 石虎的这道圣旨,可真是耐人寻味啊。 要知道,石虎与王平、卫峥他们的关系,就好似分封制里面,皇帝与诸侯底下的卿大夫一般——我的臣子的臣子,不是我的臣子! 自古以来,将军们便有着自己所属的部众,不是私兵,却并非君主能调动的。私兵是自己养着的,军队是国家养着的,但是其军队却并不一定效忠自己的国家,效忠自己的君主! 这种情况在这个混乱的两晋时代更甚! 王平蹙眉道:“闵儿,石虎如此作为,实在不由得咱们不担心啊。他未经你的同意,便私自下旨,于理不合。” “石虎已经决定对我动手了。”石闵表现得很是云淡风轻。 “你打算怎么做?” “静观其变。” 数日后,石闵便亲自送走了五万汉军,为其壮行。对于石虎的圣旨,石闵没有任何异议! 尽管很不合理! 青州的民乱并不严重,饥寒交迫的黎庶们揭竿而起,在这个乱世里是极为平常的事情,一般来说,本地的守军足以平乱。杀鸡焉用牛刀? 翌日,大朝会上。 “父王,儿臣有事启奏!”彭城公石遵第一个站出来。 “讲。”此时的石虎已经病入膏肓,不过他还能强打精神,撑着自己疲软的身子举行大朝会。 “如今我大赵国已经收复河陇,统一北方!父王坐拥十州富庶之地,尽得中原,真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也!” 石遵侃侃而谈:“儿臣听闻,皇,古为上天,光明之意,因给予万物生机谓之皇!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因其生育之功谓之帝!皇为上,帝为下,古人的皇帝意指天地,而皇帝一词则是告诉人们,天地是万物之主!” “天王之尊号,已经不能显示父王之尊贵!南方晋室,何德何能,敢于窃居九五至尊,皇帝之号?皇帝者,当有能者居之,有德者居之!如今父王御极于天下,万民臣服,列国叩首,四方宾服,儿臣斗胆,敢请父王去天王之号,改元称帝!” 听到这话,群臣皆噤若寒蝉。 石虎实质上,已经可以说是九五至尊。本来石虎便是一国之君,称大赵天王什么的,始终落了下乘,只有皇帝这个尊号,才能显示出他的尊贵,提高赵国的国格! 看着群臣都在陛台下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石虎的神色颇为不悦。 过了没多久,石斌、石鉴、石苞、申钟、张贺度、张豺、张豹等人纷纷反应过来,跪在地上。 “臣等请大王去天王尊号,更进一步,改元称帝!” 朝堂上,哗啦啦地跪下一大片人。 不过,还有一些朝臣是站着的,没有表态的,譬如石闵。 “棘奴,汝对此有何看法?” 石闵回答道:“大王称帝,正当其时也!昔日大王初当国,曾言道道合乾坤者称皇,德协人神者称帝,皇帝之号非所敢闯,且可称居摄赵天王,以副天人之望。臣想来颇有道理。然则今时不同往日,大王威服天下,列国宾服,已合乾坤,大王敬天法祖,使民有所依,已德协人神!” “故而,臣请大王上承天意,下顺民心,改元称帝!” 其余的大臣都纷纷跪下,请求石虎改元称帝! 石虎假意推辞了一番,随后道:“善。朕自即日起,便改称皇帝!不日,便召开御极大典!”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山呼道。 这时,石遵又道:“父皇,如今四海尚未归一,我赵国之外,尚有晋、燕、代、成、仇池等国不服王化,父皇这一称帝,想必列国必有所动作!儿臣以为,父王必须做好妥善的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石遵,汝有何对策?” “凉、成、仇池三国不足为虑,然晋国始终为大患!儿臣请父王派军南下,驻防襄樊,其军,须是精兵强将者最佳!” “可有合适的统兵人选?” 石遵垂手道:“回父皇,儿臣举荐一人。大将军麾下,中军司马李信,久经战阵,勇猛无敌,且文韬武略,纵观诸军亦是罕有比肩者!是以儿臣举荐李信,担任征南将军,率兵五万,驻防襄樊。” 石虎与石遵父子,这是要将石闵麾下的汉军肢解啊! 石虎又扫视了在下面低着头的石闵,垂询道:“棘奴,你意下如何?” “臣无异议。” “好。拟旨,大将李信,加封镇南将军,寿亭侯,即日点兵点将,发兵五万,进驻襄樊!” 第0193章 卸磨杀驴 “主公,李信将军求见。” 石闵正在悠然自得地喂鱼,站在水池边上,隔着护栏将手里的饵食一点一点地抛给水中的鱼儿争吃。只不过,他这般的兴致,却还是被管家马六给打搅了。 石闵很低调,闭门谢客已久,有的王公贵族想要求见,都需要递上名刺,然后得到石闵的点头,这才能“预约”成功。 但,李信毕竟是石闵的亲信,又即将出征,所以马六这个时候跑过来禀告,虽大煞风景,却也合情合理。 “带他进来。” “诺。” 过了一会儿,李信便被带到石闵的跟前。 “大将军。” “不必多礼。” 石闵将饵食放到一侧,随后走向旁边的凉亭,李信低着头,跟在其后。 二人进入凉亭,就着蒲团对席而坐。 “李信,兵马粮秣,都已清点妥当否?” “回禀大将军,都已清点妥当。” “何时出兵?” “请大将军示下。” 石闵摆了摆手道:“明日即出兵。” “何以如此之急?”李信疑惑了。 “夜长梦多。” “大将军,属下不解。大王先是遣我汉军本部五万兵马进驻青州,名为扫灭乱军,实则大可不必也。现在,大王又不经大将军你的意愿,擅自下旨,点属下为将,又统兵五万南下襄樊!大王意欲何为,这明眼人都已经看得出来,大将军就不怕……” “不怕什么?” “大将军,大王此举为人君之大忌也。眼下四海未平,战事四起,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大将军攻必胜,战必克,无往不利。大王本应重用大将军的,何以这般咄咄逼人?我等军中将领,皆为大将军鸣不平!” “有何不平?” “大将军战功赫赫,为他石虎,为这个羯赵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石虎为何当此时卸磨杀驴?他分化大将军的兵力,我汉军二十万之众,一半尽去,石虎之心,路人皆知啊!无非是狡兔死走狗烹!” 李信叉手道:“大将军,属下已经秘密与几个心腹商议过了。石虎天性凉薄,且民心尽丧,大将军手握重兵,在朝野上下极具威望,当此时,大将军如若振臂一呼,诛暴君而靖天下,复汉家而匡社稷,则四海响应,各地军民,有识之士必当一呼百应!” “不可。” “大将军何故坐以待毙?” 石闵摇摇头道:“李信,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此事不可再提,也不能为外人所晓。” “大将军心中仍有顾虑?” “……” 石闵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时机未到。” “请大将军示下。” “石虎重病缠身,恐不久于人世也。石虎为此做了许多准备,称帝是其一,分化我之兵力是其二,其三者,我已获悉,不久前石虎相继派出了信使,似有密诏交给蒲洪、姚弋仲、刘显等地方诸侯,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石虎此举,便是为了防着我。若是我此时起事,侥幸成功,亦是难免战祸,石宣便是我的前车之鉴。” “是属下疏忽了。请大将军责罚!”李信低着头,一脸羞愧难当的神色。 不知者不罪。 “大将军,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近日,宫中的人常入我军营走动,据属下的亲信汇报,是石虎许以高官厚禄,大力拉拢我汉军中的胡人将领,或者是非大将军嫡系一部的将领,已经有一些人见利忘义,私底下投靠了石虎。大将军,不知属下该如何是好?” “这个事情我早已知晓,你且按兵不动,不要打草惊蛇。” “诺。” “你来的正好。”石闵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宣纸,放到桌子上,说道,“这是一份名单。名单上的这些人,已经起了异心。李信,你率军进驻襄樊之后,切记,没有我的命令,无论邺城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我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能轻举妄动。” “诺。” “我一旦起事,你即刻诛杀名单上的这些人,一个不留。然后率军北上。” “属下遵命!” 石闵又站了起来,说道:“李信,我相信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你我袍泽之情,不是兄弟,却胜似手足!一切,就都交付给你了,你好自为之!” “属下愿为主公肝脑涂地!” 是主公而非大将军! 送走李信之后,石闵又穿了一身常服,带着作随从打扮的花木兰,出得府门,进入了一条闹市中。 邺城依旧显得很繁华、热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一点都看不出在一两年前,邺城曾经发生叛乱,战火纷飞。 逛街逛累了,石闵便带着花木兰进入一家酒肆,随便叫了两壶酒,几碟小菜坐下。 酒肆中,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粗鄙的汉子,佩剑的游侠,过往的商旅,游学的士子,形形色色的人都聚集到一起,服饰华贵者没有,这是一家普通的酒肆,达官贵人们是不屑进入这里的。 绕是如此,聚集到这里喝酒的人,依旧能有指点江山的气势,喝了酒,便大着舌头,开始谈天论地,乃至于抨击时政,发泄自己对于朝廷的不满! 这倒还是一个言论自由的时代,只要不直言不讳地辱骂石虎,还被人检举的话,你就没事。 “大……公子,你怎么会想到到这儿来呢?”花木兰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很不理解。 “木兰,那照你这么说,我就只能去酒楼、雅舍那些地方去花天酒地吗?”石闵微微一笑。 “那倒不是。只是这里人声嘈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我还怕公子不适应哩!” “这有什么?人多好啊,人多证明这里消息流通快。” “市井之言公子也在意?” “哈哈哈哈,市井之言,非一家之言也,有的时候市井之言更值得相信。木兰,你可不要小觑了这些不起眼的酒肆,这些酒肆,往往都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啊。” “公子想要打探什么消息?” “体察民情罢了。” 石闵正在跟花木兰聊天的时候,酒肆里忽而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叫嚷声。 “砰!” 距离石闵这一桌不远的另一个桌子上,一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子大着舌头道:“嗨!俺真是为大将军鸣不平!格老子的!大将军为朝廷击燕、征晋、破代、平叛、服凉,收复河陇,战功赫赫。没想到大王竟然听信小人谗言,冷落大将军!照俺说,那些大王身边的乱臣贼子都应该杀光!” “对!” 四周的人纷纷附和。 “这位大哥说得在理!西征一战,大将军本已率军进抵姑臧城下,即将破凉国,擒拿张骏的,奈何朝中有奸佞在大王耳边煽风点火,污蔑大将军!” “没错!”一个青衣士子附和道,“诸位可听说过战国时的武安君白起之事?” “略有耳闻啊!据说白起为秦将,为秦国歼灭关东六国上百万的军队,战功赫赫,没想到在长平之战结束后,白起请命攻下邯郸灭赵,为范睢进谗言,此事便无疾而终。没过几年,白起便自刎于杜邮!一代名将,竟然如此枉死!真是可悲可叹啊!” 那个青衣士子道:“正是此理!此时的大将军与白起何其之相似也!列位,我赵国大将军乃不世出之名将,应运而生的名将也!眼下天下未定,大将军便遭受了如此不公平的待遇,此必为有奸佞在大王的耳边进谗言啊!” “谁说不是呢?”黑汉子的脸上微醺,瞪着眼睛道,“俺听说大王下旨,未经大将军的意愿,便先后调走了大将军麾下的两支军队,十万大军啊!大王这是要卸磨杀驴啊……” “嘘!慎言!” 第0194章 千里无鸡鸣 酒足饭饱之后,石闵便准备结账,带着花木兰离开这家酒肆,没成想,半道上却生了一些周折。 “站住!不许走!” 回头一看,一名酒肆的小厮气急之下,抓住了一个酒客的手腕。 “放手!”那酒客亦是一脸不悦,眉目含煞。 “嘿!我说你这人,没钱还敢进酒肆喝酒吃肉?莫不是来消遣咱的?!” 酒客闻言,直接甩开了那小厮的手,怒道:“本……我且把酒菜钱与你赊账,明日便还!你怎地还不依不饶?” “我信你不过?小子,我告诉你,今日你交不出这酒钱,我便将你扣这儿!想吃霸王餐,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 说着,那小厮便招呼两个帮手过来,拿着擀面杖就要将这酒客擒拿下来。 “你好生无礼!”那酒客倒是一个斯文人,生的清秀,此时此刻见到这副情景,气急败坏,却是涨红了脸,没爆粗口。 “住手!” 关键时刻,石闵站了出来。 石闵不是好事者,不想多管闲事,但他却不想被这么一件小事情,破坏了心情。石闵可以说是财大气粗的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在他的眼里根本不是事儿! 那小厮见到石闵的打扮,不敢得罪,忙低眉顺眼:“这位大爷,不知您有何贵干?” “这人的酒菜钱我付了。” “谢谢爷!” 把那人的酒菜钱付了,石闵与花木兰没有停留,径直离开了酒肆。 那酒客连忙追了上去:“仁兄且慢!” 石闵站住脚。 那人上前行礼道:“适才多谢仁兄解围。若不是仁兄慷慨解囊,在下可能都无法脱困了。” “不必如此。”石闵打量了这个年轻人几眼。 这个年轻人皮肤白皙,面貌姣好、清秀,眉目间一股子狐媚之气,长发束起,作侠客打扮,腰间还挂着一柄剑,脚踏小蛮靴,腰束锦带,当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呃……石闵扫了一眼这年轻人的喉咙和胸脯,果然,又是一个女扮男装的。 石闵道:“小兄弟,我看你的衣着气质,不似普通人,何以连酒钱都付不起?” 闻言,那个年轻人颇为尴尬:“此事一言难尽。我初来邺城,见得难民乞讨,便施舍了一些财物,没成想被贼子浑水摸鱼,连身上仅有的一点银两都偷走了。” 石闵微微一笑:“小兄弟倒真是一个善人。” “仁兄,在下姓庾,单字一个文,不知仁兄如何称呼?” “冉闵。” “冉大哥,小弟这厢有礼了。” “庾小弟是一个游侠?” “正是。” “呵呵,这年头,游侠可不易啊。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好诗好诗!”庾文赞道,“冉大哥的这首诗,真是道尽了古往今来的侠客们的侠义之风!有诗一首,夫复何求?” “庾小弟过奖了。”石闵又打量了庾文几眼,直把她打量得浑身不自在,方才笑着道,“庾小弟若是不介意的话,与我一游邺城如何?” “也好,也好。小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请大哥多多提携。” “好说好说。” 石闵换了常服,本是想体察民情的,这一下与这位“庾小弟”结伴而行,并无不可。 于是乎,三人循着大街小巷而走,看惯邺城之浮华,同时,也没有忽略了阳光照射不到的昏暗的角落——若是太阳还在的话。 “公子!可怜可怜我吧!……” 石闵三人进入的这个地方,比城郊的贫民窟还要“穷酸”! 不,这已经不能用穷酸二字形容的,毕竟贫民还能自力更生,在这个乱世里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但是在这里的难民却是过着饥肠辘辘,朝不保夕的日子。 石闵他们一进来,就被一群衣衫褴褛,浑身臭烘烘的难民围住了。 庾文的心里不忍,将头侧过去:“冉大哥,不知你身上可带有钱两?” 石闵微微颔首:“有一些。” “可否借一点给小弟?改日便奉还。” 石闵摆了摆手道:“庾小弟,你是想接济这些难民吧?恕我直言,你能接济得了一时,你能接济得了一世吗?这并非长久之计。更何况,全天下的灾民、难民何其之多也,岂是你一人能接济得来的?” “可是……如此情景,让我于心何忍?” “庾小弟有悲天悯人之心,此足矣。然则这里那么多的难民,你能接济得了几个?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正说着话,忽然有一队衙役闯进了人群里。 为首的捕头瞪着眼睛,气势汹汹地道:“混账!是谁让你们在此乞讨的?来人啊!都赶出城去!” 说着,十几个手持水火棍,膀大腰圆的衙役便一拥而上,将那些蹲在墙角的难民统统往外面赶。 庾文张了张嘴,想要喝止,却忽而想起这是何地,自己又是什么身份,故而踌躇。 到了下午,石闵便与庾文、花木兰一道前往华林苑,满目尽是华林苑的繁华,还有那繁华之下的皑皑白骨。 站在高坡上,庾文望而兴叹道:“冉大哥,实不相瞒,过去小弟居于建康,深居简出,涉世未深,而今外出游历,方知民间疾苦也!在我晋国境内还好,虽仍有饱受盘剥之黎庶,但日子还算过得去,可是我这一进入赵国境内,所见所闻,莫不是城邑乡里,十室九空,易子而食,果真如当年曹孟德所作之《蒿里行》一般,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啊!” “庾小弟是南方士族出身?” 庾文向着石闵行了一礼:“冉大哥,与君相处一日,庾文受益良多。冉大哥有大才,又有气吞万里,倾覆乾坤之志,如此处江湖之远实在可惜!以冉大哥你的才能,岂能明珠暗投?冉大哥到南方去,入仕晋廷,封侯拜将,扶我汉家社稷,高官厚禄,岂不妙哉?” “冉闵志不在此!” “冉大哥有何志向?可否告知?” 石闵迟疑了一下,随即道:“封侯非我意,但愿干戈平。庾小弟,依你之见,当今列国,哪一国可一统天下,平息这长久的战乱?” “自当是晋国!”庾文的语气斩钉截铁。 “不然。”石闵摇了摇头。 “晋国,气数未尽,然则早已如同一艘破船,行将朽木矣!” “愿闻其详!”庾文柳眉倒竖,显然有些不服气。 “这乱世因何而起?” “乃胡人作乱。” “非也。庾小弟此言,未免有失偏颇。”石闵摇着头道,“五胡乱华,首在八王之乱,根在三国时代。东汉末年,自黄巾之乱起,华夏大地的战乱便从未平息过,天下三分,终于归晋一统,然则这长达八十余年的战乱,人口锐减,汉家儿郎更是十不存一!” “当那时,晋室本应该继续推行魏武帝曹操的与民休养的政策,励精图治,但晋室偏偏与之相悖!” “晋室乃于窃国也,得国不正。其开国皇帝司马炎本就不是什么明君雄主,三国归一,晋得一统,晋室本该痛定思痛,勤勉于朝政,抚恤百姓的,但是晋国上至皇帝,下至贵族都在做甚?” “司马炎不但不以身作则,反而开奢靡之风,大肆填充后宫,宫娥岂止万人?其羊车望幸之举,闵忝以为耻!正所谓上行下效,自司马炎以下,晋室的王公大臣何其之奢靡,这里闵就不一一赘言了。” 晋朝的存在感,实在是华夏古代的所有的大一统的朝代里最弱的一个! 尤其是西晋! 西晋这个继承了曹魏政权,建立在篡位基础上的大一统国家仅仅存在了五十一年的时间,除了开国皇帝司马炎以外其他的几代皇帝全部都是昏庸无能的主,而且西晋从司马炎开始就已经展现奢靡之风,而且是越发展越盛。 司马炎其实本来就是一个不思进取的帝王,他在建立了西晋之后本来就没有想要继续攻打东吴,还是王濬苦苦哀求这才很不情愿的灭掉了东吴。 由此可见,什么样的帝王造就什么样的朝代,西晋从建立以来就从来没有什么开疆扩土的事迹,而且作为乱世之中建立的朝代,上位者不但没有痛定思痛,勤勉于朝政,抚恤百姓,反而将奢靡之风发扬光大。 武帝司马炎在刚建朝之初就开始疯狂扩充自己的后宫,一直到后来宫女的数量达到了上万人之多,不知道怎么选择的司马炎就找来了一辆羊拉的车,羊车在哪儿个屋子停下,他就在哪个宫女那里过夜! 皇帝都已经这样奢靡了,他手底下的大臣自然也不遑多让,驸马王济喜欢骑马,于是买下了一个马场,他在马场周围挖了一个壕沟,然后用铜钱铺满,他称这为“金沟”,他喜欢吃猪肉,但是只吃小猪肉,而且这种小猪还必须是人乳喂养长大的,再用人乳蒸熟,他称这为“人乳猪”。 不仅仅只有他喜欢吃,大臣何曾也是一个好吃之人他一天就得吃掉一万钱的食物,他的儿子比他更厉害,是他的两倍还要多。 最能体现西晋奢靡之风的一件事就是石崇和王恺之间的事情了,说石崇的父亲因为伐吴所以建立了功勋,他就子承父业在荆州当了一个小地主,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搜刮民脂民膏了,城里搜刮的差不多了他就派士兵去抢往来的客商。 后来被调到了幽州以后,更是建了一个“别墅”,堪比皇宫,而且里面还住进去几百个美女。 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富,于是石崇就在自己的家里开宴会,邀请士族子弟前来赴宴。其他人都十分羡慕,唯独有一个人对此心生嫉妒,他就是王恺。 作为当朝皇帝的舅舅,王恺的身家自然也是不菲,他就给石崇下了一个挑战书,他们俩来比一比谁更富有,石崇知道以后立马答应,来就来,我还怕你不成。 王恺先是命令下人用糖浆刷锅,石崇知道了以后用白蜡烧火做饭。 王恺又用最珍贵的丝绸做了一个长达四十里的走廊,石崇再次压他一头,做了一个五十里的。 王恺用御赐的香椒涂在墙上,石崇则用了更加昂贵的赤石脂。 一连三次王恺全都输了,居然哭着鼻子就去找司马炎了。 司马炎听了以后也觉的很好玩,于是就决定帮自己舅舅一把,他将宫里珍藏的一颗量尺高的珊瑚树拿出来让他跟石崇斗,本以为这次王恺赢定了,谁知道石崇当场敲碎了这棵珊瑚树,拿出了数十颗比王凯带来的还要高的出来,众人纷纷拜服。 第0195章 王与马,共天下 在这样的奢靡风气下,整个朝代都透露着一股腐朽的气息,晋朝是历史上唯一一个不铸造新货币的朝代,刚开始用曹魏时期的五铢钱,到了东晋就开始用东吴的旧货币。 而且国家不铸币,但是有人私下里铸币,结果就导致当时的集市上流通着很多不同种类的货币,后来黄金越来越少,白银的价值就升上来了,于是晋朝开始用白银作为货币使用,所以后世电视剧上面看到的银子其实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流行起来的。 晋朝的奢靡风气让这个刚刚建立了没多久的朝代很快就烂到了根,结果西晋仅仅只有五十年的历史,还赶不上疆域比他更小的东晋,人家至少还坚持了一百年呢。 石闵掷地有声地道:“造成现在这个乱世的,根在三国,首在八王之乱,最后才导致了五胡乱华这一事件!本就不堪重负的汉家,经过晋室这么一折腾,过去历朝历代打下的底子早就被消耗一空了,八王之乱,汉家人口再度锐减,胡人内附,终于造成了现如今华夏膻腥,汉家衣冠南渡的局面。” “冉大哥之言,字字珠玑,真知灼见,庾文拜服!”庾文又一脸诚挚地跟石闵行了一礼。 “诚如冉大哥所言,晋室失德,故而丧失华夏神器,然中原沦丧,礼崩乐坏,汉儿哭嚎!当此乱世,凡我汉家儿郎,都应该众志成城,与汉贼胡虏势不两立!华夏之正朔仍在晋室,晋室失德,但不失威望,似冉大哥这般的好儿郎,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能人,更应该报效我汉家朝廷,为收复中原,还复旧都,尽自己的一份心力才是啊!” “呵呵!” 石闵一脸不屑地冷笑道:“庾小弟,这些话你还是拿去忽悠那些‘愤青’吧!晋室若真有收复中原失地,复我汉家河山之宏望,敝人力薄,但未必不可倾囊相助,但是晋室真有此宏望?有此夙愿?不,没有!” “冉大哥何出此言?”庾文被说得急红了眼,“我晋室若无此夙愿,怎会三番五次地进行北伐?” “哈哈!可笑!可笑至极!晋室偏安一隅,不思进取久矣!就像你说的,南方的晋国三番五次地进行北伐,可是结果呢?除了第一次祖逖北伐,差一点收复中原失地,随后的几次北伐,无不是虎头蛇尾,草草了事!” “中原的汉儿都在期盼王师北上,收复失地,将他们解救出胡虏的魔掌中,可是晋室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失望透顶!难道晋室没有收复中原,还于旧都的能力吗?不,晋室有,但是晋室偏偏做不到!至于其中缘由,想必不用我细说了吧。” 石闵何以说晋室有能力收复中原,一统天下,却偏偏做不到?其中“王与马,共天下”便可以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王与马,共天下”是说东晋时期琅琊王氏家族与当时皇室力量势均力效,甚至还有过之,当时百姓称之为“王与马,共天下”,琅琊王氏进入极盛时期。 司马睿从东渡到登基,主要依赖了北方大族王导、王敦兄弟的大力支持。 在此期间,王导位高权重,联合南北士族,运筹帷幄,纵横捭阖,政令己出。王敦则总掌兵权,专任征伐,后来又坐镇荆州,控制建康。王氏兄弟权倾内外,司马睿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登基大典那天,皇帝司马睿突然拉住大臣王导同升御床,一同接受群臣的朝贺,表示愿与王氏共有天下的意向。但天无二日,王导吓了一跳,连忙推辞说:“太阳岂能与万物同辉,君臣名分是有区别的”,晋元帝才没有勉强他。但司马睿对王导始终十分尊敬,称王导为“仲父”。 历元、明、成三朝,王导的地位一直十分崇高。成帝给王导的手诏总是用“惶恐言”、“顿首言”、“敬白”之类的语言,他还亲自驾临王导的府邸,礼敬王导的妻子。 王导每次上朝,晋元帝都要起立相迎。所以“王与马,共天下“的典故有着实际的历史含意,反映了东晋门阀政治的特殊背景。 庾文听到这话,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冉大哥,我诚挚邀请你入仕晋廷。中原汉民真的是太苦太苦了。” “庾小弟,打住。我冉闵不是圣人,其才能更不可比管仲、乐毅,当此时,只怕有如张子房、孙武这般才干的人入仕晋廷,没有根基,也会被埋没的吧。更何况我冉闵不过一介草民,无人举荐,岂能入得了庙堂?” 庾文咬了咬牙,最终道:“冉大哥,实不相瞒,我乃颖川庾氏子弟。只要冉大哥你愿意,小弟可以向叔父庾冰保举你!” “庾冰?晋国的车骑将军庾冰是你的叔父?” “是的。” “……”石闵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庾小弟,你这么直言不讳地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就不怕遇险吗?” “庾文相信冉大哥不是那种人。” 这小妞,真是偏执得可以!石闵有些无语。 颍川庾氏在汉魏六朝是一个功勋卓著的家族,对东晋门阀政治的形成奠定坚实的基础,同时又是东晋四大文艺世家之一。 颍川庾氏在东晋一朝文学家辈出,创作成就显著。但其家族地位和文学成就在南朝急遽衰落,与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形成巨大反差。 东晋在其一百多年的国祚里,有三大士族轮流把控朝政,分别是颖川庾氏、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 颍川庾氏兴起于魏晋之间,司马睿建立东晋王朝之前,庾亮的妹妹便嫁给司马睿之子司马绍。 随后庾氏便以外戚的身份起家,随后平定了苏峻、温峤等人的叛乱,不断打击政治上的对手,削弱皇权,庾氏几乎与琅琊王氏分庭抗礼,不过仅此而已。 颖川庾氏的巅峰正当其时! 咸康五年(公元339年)七月,王导病死,庾亮弟庾冰任中书监执政,“以舅氏当朝,权侔人主”。次年正月,庾亮亦病死,庾冰弟庾翼代领其职,庾氏兄弟内外呼应,东晋政权全部掌握在庾氏手中。 不过庾氏能风光的也就这几年了。 就石闵所知道的,建元二年,庾冰和庾翼两兄弟先后去世,颍川庾氏后继乏人,庾氏作为执政家族的地位不久便由谯国桓氏取代。 石闵最终还是摇摇头道:“庾小弟,很抱歉,我还是不能入仕晋廷。” “为何?”庾文表示十分不解。 “恕我直言,晋室若还是维持现状,维持君臣离散,权臣大于皇帝的这个现状的话,永远只能固步自封,而妄谈收复中原,一统天下,绝无可能。” 庾文知道石闵说的话不无道理,却还是有些不甘心:“那冉大哥你愿意自己的这一身才能就这么被埋没了吗?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你有大才,何以埋没?” “时候不早了。庾小弟,此事休要再提,我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望着石闵渐行渐远的背影,庾文不忍跺了跺脚,喊道:“哎!冉大哥,我就落脚在同福客栈!有空记得来找我!” “一定!”石闵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第0196章 出镇 公元343年七月,即赵建武九年,石虎在建章宫祭天称帝,举行盛大的称帝典礼,不改年号,称“皇帝”。 这一次的称帝典礼十分的潦草,但场面不小,好多边远地方的封疆大吏,或者是将领们都来不及赶回邺城,只能奉上祝语和一些礼物,高呼万岁。 石虎自知命不久矣,所以想在临死前过一把“皇帝瘾”,这也是人之常情! 称帝后,羯赵朝廷一切照旧,官员不任免,勋爵不变。诸如石闵、石鉴、石遵等人都没有被封赏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石虎自己的虚荣心而已。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石虎称帝以来的第一次大朝会,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因为石虎是被刘霸搀扶着上的龙椅。 此时的石虎,早已是病入膏肓,且看他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微颤,浑身都在哆嗦着,不自觉地在那里战栗,气若游丝的模样,真是让人不禁觉得他会不会在下一刻便翘辫子,一命呜呼了。 “平身……” “谢吾皇!” 刘霸随之站出来,尖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时,申钟出列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讲。” “日前,建康派使者向东与燕王慕容皝相约,向西与凉州牧张骏相约,不日将举行北伐,攻我大赵!汝南太守戴开已经率领数千人向晋军投降了!” “什么?!”此话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 “这张骏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刚刚放过了他,撤军姑臧,不曾想他又私底下苟合晋人,行叛乱之举!” “若晋、燕、凉三家果真合军,只怕声势不小,而且其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分别进击的话,只怕想要打退他们的进攻,殊为不易啊!” 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石虎慢慢的闭上眼睛,又道:“棘奴,对此,你有何看法?” 闻言,石闵垂手道:“陛下,此事果真属实亦是不难解决。晋、凉、燕三家互不接壤,相隔数千里,中间隔着我一个大赵国,以我大赵国之强军,完全可以逐个击破!” “而且,凉州经过战乱,元气大伤,想来已经没有进取之力;晋室欲北伐,声势浩大,然则不足为虑也,李信率军五万屯于襄樊一带,进驻宛城,纵然晋国倾国之力来袭,想必也能阻挡一时,等我援军赶到的。” “至于燕国……有强兵,然则底蕴不足,况且我大赵国的幽州防线十分坚固,陛下不必担心。” 历史上的东晋组织过许多次北伐,但都是无疾而终,不了了之的。 在这诸多的北伐中,庾氏北伐颇为耀眼! 庾亮与庾翼两兄弟都曾经进行过北伐。 公元339年(咸康五年),当时石勒刚死,庾亮有收复中原故土的想法,于是将豫州刺史之职授予辅国将军毛宝,让他与西阳太守樊峻领一万精兵,共守邾城。又任命陶称为南中郎将、江夏相,率部曲五千人进入沔中。 庾亮之弟庾翼任南蛮校尉、南郡太守,镇守江陵。任命武昌太守陈嚣为辅国将军、梁州刺史,进入子午道。又派偏师伐蜀,进入江阳,擒获成汉的荆州刺史李闳、巴郡太守黄植,将他们押送京师。 庾亮则率十万大军,据石城,为诸路大军的后援,于是向朝廷上疏请求北伐,成帝让群臣商议此事。 当时王导和庾亮的想法相同,而郗鉴认为物质准备不充分,不可贸然行事,太常蔡谟也认为石虎不是庾亮能够对付的,此事便作罢。正值后赵大军进犯邾城,毛宝向庾亮求援,庾亮认为邾城城池坚固,没有及时派兵。 同年九月,邾城失陷,毛宝、樊峻投水而死。当时庾亮还在上疏想移镇石城,听说邾城失陷,这才作罢。 庾亮向成帝谢罪,请求自贬三级,降为安西将军。朝廷下诏让他恢复原职。 不久,又拜他为司空,其余官职依旧,庾亮推辞不受,一年后忧慨而卒。 庾氏兄弟执着于北伐,收复汉家河山,这是值得称道的。 庾翼之北伐便在今年。 按照原来的历史走向,庾翼以攻灭胡虏、收复蜀地为己任,派使者向东与燕王慕容皝相约,向西与凉州牧张骏相约,商定日期大举行动。 群臣大多认为此事难以施行,只有庾冰的意见与庾翼相同,而桓温、谯王司马无忌也都赞成庾翼的想法。 公元343年(建元元年)七月,后赵汝南太守戴开率数千人向庾翼投降。 同月初八,康帝下诏让朝廷论议北伐之事。庾翼想全数出动自己所统领的士卒北伐,上表推荐桓宣为都督司、雍、梁三州及荆州四郡诸军事及梁州刺史,前赴丹水;任命桓温为前锋小督、假节,率军入临淮。同时出动自己统领的六州中的奴仆及车牛驴马,使得百姓都叹息怨恨。 庾翼想移镇襄阳,怕朝廷不许,便上表称移镇安陆。 康帝和朝臣都派使者晓谕制止他,车骑将军参军孙绰也写信劝阻庾翼,但庾翼都不听。便违诏向北行进,到达夏口后,又上表请求镇守襄阳。庾翼当时拥有兵众四万人,康帝最终下诏加授他都督征讨诸军事。车骑将军庾冰镇守武昌,作为庾翼的后援。 庾翼率军抵达襄阳,召集自己的僚佐,陈列旌旗与铠甲,亲授弓箭,说:“我这次出征,就像这次射箭一样。”三起三叠,士卒都注视着他,士气高涨。 朝廷进拜庾翼为征西将军,领南蛮校尉。 当时后赵骑兵五六百人出樊城,庾翼派冠军将军曹据率军追击,在挠沟北将其击破,后赵军死伤近半,曹据缴获战马百匹。 庾翼安抚自荒远地区前来的人,竭尽招纳贤士的事宜,建立客馆,设立典宾参军。又命梁州刺史桓宣在丹水与后赵将领李罴交战,被李罴击败。庾翼贬桓宣为建威将军,桓宣为此惭愧气愤,不久后便去世。 庾翼让长子庾方之出任义城太守,代统桓宣的部众。又命征西司马应诞为龙骧将军、襄阳太守,征西参军司马勋任建威将军、梁州刺史,戍守在西城。 这时,彭城公石遵趁机站出来道:“父皇,幽州的要塞固然坚固,但这天下委实没有攻不破的壁垒!幽州兵少,而鲜卑人强健,若是在晋人北伐之时,鲜卑人南下牧马,儿臣唯恐辽西和幽州有失啊!” “彭城公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作为石虎跟前的大红人,申扁随即出列道,“陛下,幽州、辽西不容有失!况且,适逢陛下登极之时,燕人挑衅如斯,不好好教训一下他们,岂非让这些野蛮人认为我大赵国无能人乎?无强军乎?” “申扁大人所言极是。” 石遵与申扁这一唱一和的,跟唱双簧一般:“当此时,儿臣请陛下派出强军进驻辽西,威慑鲜卑人,或者干脆出兵伐燕,打击一下慕容皝的嚣张气焰!” “臣附议!” “臣附议!……”许多大臣都纷纷赞同。 “棘奴,你认为呢?”石虎再一次询问石闵的意见。 石闵回答道:“陛下,我大赵连年征战,士卒疲弊,思乡心切,再动辄大战,唯恐不妥。所以,臣以为对燕国,可以威慑,但不必大动干戈。” “何以威慑?” “这……”石闵正在迟疑的时候。 石遵又跳出来道:“陛下,大将军可为威慑!” “何解?” “大将军为我大赵国之战神,连百万之师,战必胜,攻必克,无往而不利!有大将军坐镇幽州,如中天悬剑,一柄利剑架在慕容皝的脖子上,岂容燕国宵小作祟?” 石虎似乎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善。棘奴,你可愿出镇辽西?” “但陛下之命,臣无不遵之!” “好!” 石虎眯着眼睛道:“拟旨。加封石闵为征北将军,内外诸军大都督,持节,节制幽、并、辽西诸军事。择日起兵五万,出镇令支!” “臣,遵旨!” 第0197章 周公恐惧流言日 石虎终究还是对石闵下手了,不过不是痛下杀手,而是将他外调,出镇令支。 对于石虎的这一纸调令,石闵并不意外。 借此机会,石虎分化了石闵的汉军势力,二十万石闵本部的汉军被分成四个部分,一部进驻青州,一部进驻襄樊,一部留守邺城,一部则要随石闵北上,进驻令支。 石虎自知时日无多,他一旦驾崩,后继之君无法驾驭得了石闵这头猛虎,养虎遗患。可惜的是石闵这头猛虎已经长成,石虎想要铲除石闵的势力,至少会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他人。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削弱石闵的势力,伺机除掉石闵。 石闵很明白石虎的这番“良苦用心”,故而在散朝之后,便去到漳河大营发布号令,调集粮草军需,随时准备出兵北上。 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石闵定于七月十三,即明日出征,却在这个时候,石虎又派人宣他入宫。 得知这个消息,崔皓和秦牧都十分焦虑。 “主公,还请慎重起见!石虎已经濒死,此刻他又视主公你为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倘若石虎一个想不开,埋伏刀斧手于左右,主公危矣!”崔皓急声道。 “是啊。主公,如此宫变比比皆是,汉末的大将军何进,便被十常侍诓骗进宫,随后绞杀!不可不防啊主公。”秦牧随之附和。 但是石闵固执己见:“你们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石虎倘若果真要杀我,就不必大费周章地分化我的本部兵马,此时入宫,可能又是一番试探。” “主公……”秦牧沉声道,“事到如今,主公安能以身犯险?石虎的所作所为,说不定只是为了麻痹主公,一旦石虎起了杀心,主公何以自处?主公一死,汉军便群龙无首,这不是正遂了石虎父子的心意吗?” 闻言,石闵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秦牧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如今的石虎已经病入膏肓,真可谓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他完全可以破罐子破摔。 但石闵输不起,他的命只有一条,那二十万的汉军将士只效忠于他一人。 一旦他石闵被诛杀于建章宫,后果只有两个,一个是还驻扎在漳河大营的汉军愤而起事,攻入邺城,攻入建章宫,但终究会被四方的赵军消灭,就连青州和襄樊一带的两支汉军都无法幸免于难。 还有一个,则是在石闵被诛杀后,石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兵、下旨,恩威并施,迅速瓦解汉军的势力,绞杀汉军中石闵的死忠分子,算是和平解决这一事端。 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是石闵想要看到的。 石闵必须要赌一把,赌上自己的性命! “元亮、秦牧,我有一事要拜托你们。”石闵忽而肃容道。 “请主公示下。” “我此番入宫,一旦丧命,你二人便护我妻小周全,或者南下晋国,或者去往他处,隐姓埋名。” “主公。”崔皓和秦牧不禁动容。 “还有,我这便拟一份手书。一旦我丧命,便让漳河大营,还有襄樊、青州的汉军全部归降,不得反抗。” “诺!” 最终,石闵还是出了家门,赶往建章宫而去。 常青殿。 “咳咳!……是棘奴来了吗?” “是。陛下,棘奴来了。” 当石闵再次见到石虎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番情景。 重病缠身的石虎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瘦得跟皮包骨似的,面容枯槁,眼神呆滞、混浊,手臂都在打着摆子,咳嗽不止,额头上还包着一条丝巾。 “棘奴,你过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石闵随即走过去,跪到石虎的面前。 石虎打量了他一阵子,忽而轻声笑道:“棘奴啊,朕果真没有看错你,也没有看错石瞻。你跟你的父亲一样,都是了不起的盖世英雄,都是朕有力的左膀右臂!只可惜,石瞻没有你的气运,不然上阵父子兵,你父子二人必为王翦、王贲一般成为千古佳话的。” 石瞻的运气的确不怎么好。 石瞻早年成名,从军入伍,其祖先是汉朝黎阳(今河南省鹤壁市浚县)骑都督,世代为牙门将。到石闵的祖父冉隆这一代已经没落,不过冉氏加入了乞活军,成为其中流砥柱,势力非同一般。 冉瞻自幼习武,11岁时就已统率起族人与胡人作战,熟于骑马,多力、善射,勇而无惧。十二岁时,被石虎收为养子,遂改名为石瞻。 冉瞻在任乞活陈午部将期间,其曾率族人从魏地(今属河南)过江奔东晋,要求晋室出兵北伐,未果北返;但这次南行却接受了东晋“建节将军”的封号;河内之战时,面对匈奴、羯胡的攻城大军,相传其于两军阵前,射杀刺死敌军多人,阵前观战的石勒大惊,勒奇之,赞曰:“此儿勇健可嘉”,后被俘。 石瞻对于羯赵国还是有汗马功劳的。 公元324年,勒将兵都尉石瞻寇下邳,败晋将军刘长,遂寇兰陵,又败彭城内史刘续。东莞太守竺珍、东海太守萧诞以郡叛降于勒。刘遐退保泗口。 勒征徐、扬州兵,会石瞻于下邳, 晋太宁三年(公元325年),晋都尉鲁潜叛,以许昌降于勒。夏,四月,石瞻攻陷晋兖州刺史檀斌于邹山,斌死之。 晋咸和元年(公元326年),十二月,石瞻攻河南太守王瞻于邾,陷之。龙骧将军王国叛,以南郡降于勒。济岷太守刘等杀下邳内史夏侯嘉,以下邳叛,叛降于后赵,晋彭城内史刘续复据兰陵、石城,石瞻攻陷之。 晋咸和三年(328),七月,后赵中山公石虎率士众四万人从轵关西进,攻击前赵的河东,有五十多个县应从,石虎于是进攻蒲阪。 前赵主刘曜派河间王刘述调遣氐族、羌族士众屯驻在秦州,防备张骏和杨难敌,自己率领中外精锐的水、陆各军救援蒲阪,从卫关北渡黄河。石虎畏惧,率军退走,刘曜追击。 八月,在高候追上石虎,与石虎交战,石虎大败,石瞻被杀,尸体枕籍达二百多里,刘曜缴获的军资上亿。石虎逃奔朝歌。 “陛下谬赞了。”石闵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棘奴,你老实告诉朕,你是想做周公,还是想做王莽?” 石虎读过一些汉家史书,故而知道王莽与周公的典故。 一个谋朝篡位,遗臭万年的佞臣,一个天下归心,流芳百世的忠臣,二者相形见绌也。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第0198章 血书 周公旦与王莽有极大的相似之处,又有着关键的不同点。 正如白居易在诗中说的一般: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周公这样的大忠臣也有被流言中伤,被大家怀疑的时候;王莽这样的乱臣贼子也有装模作样,收买人心而被大家称赞的时候。 假使这两人当初就死去了,一生的真假又有谁知道呢? 诗文虽短,却涉及到了两个历史人物,周公与王莽。先说说周公,周公,姓姬,名旦,是西周周武王姬发的弟弟。有圣德,辅其兄武王伐商,定了周家八百年天下。武王病逝,周公见太子成王年幼,暂代帝位。 当时的人都传言:周公一定会篡位!因为大家都以己度人,认为谁不愿意当一方诸侯,主持一方朝政呢。 但事实是:等到成王长大后,周公将王位还给了成王,并没有贪恋王权。可是如果周公在把王位还给侄子之前就死了,谁还能知道他后来会还政呢。 再说说王莽,王莽字巨君,是西汉汉平帝的舅舅,为人奸诈,常有篡汉之意。恐人心不服,于是尊礼贤士,假行公道,虚张功业。天下郡县称莽功德者,不计其数。 莽知人心归己,于是自立为君。改国号为“新”,直至汉光武帝刘秀起兵复汉,被诛。 假如王莽在篡位之前就死了,不就是一个完名全节的贤宰相,垂之史册?这不是把恶人当做好人了么? “臣,愿做周公!”石闵十分干净利落地回答。 废话,当着石虎的面,不说自己是大忠臣,还表明自己是王莽这种谋朝篡位的大奸臣么? 石虎又咳嗽了一阵子,面色苍白:“好好好。棘奴,你为周公,那么何人为成王好?” “这……”石闵有些迟疑。 “棘奴,你但讲无妨。朕自知将不久于人世,大限将至,依你看,朕的这些个儿子当中,有谁堪当大任?” 石虎的眼神里似乎充满了疑惑、期盼。 有的时候,眼睛是会骗人的。 “石鉴如何?” “石鉴?此子有勇有谋,但魄力不足,做一统兵大将,或者谋国大臣足矣,但是为人君者,不可。” “燕公石斌呢?” “石斌,怒形于色,脾气暴躁,不过莽夫耳。朕不喜之为君。” “那么,只有彭城公石遵了。” “石遵?棘奴,你是认真的吗?” 闻言,石闵便知道石虎意属何人。 在原来的历史上,石宣被诛杀后,石虎立的是还在蹒跚学步的幼子石世为储君。当时的石虎春秋鼎盛,似乎还能活个十几二十年的,所以不必太多顾忌,他完全可以自己培养一个继承人。 石虎那个时候所担心的,就是这些已经成年的儿子们如石邃、石宣一般造反! 立一个小孩子石世,完全威胁不到他。 只是,令石虎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死的太快了! 石虎死的时候,石世还小,权臣临朝,于是石遵和石闵起兵,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干掉了张豹等人,杀了石世,篡夺皇位。 而现在,情况大有不同,石虎不立储君,他现在又是大限将至,把一个国家托付给懵懂无知的小儿,这不是找死吗?所以,石虎只能从已经成年的儿子中,选出一个储君,这个人就是石遵! “彭城公,有陛下之风,文治武功,陛下诸子中无人出其右。而且彭城公在军中,在朝中也有一定的势力,彭城公继位,臣必辅佐之,如辅佐陛下一般辅佐新皇!” “如此甚好。” 随即,石虎又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棘奴,若是你为朕的儿孙,亲生儿孙,那该有多好?有你在,有你为君,我大赵定能横扫列国,一统天下啊!” 石闵垂手道:“陛下,只要新皇能对臣推心置腹,臣定能不负所望。” “好好好。” 石虎一连说了三个“好”,又抓住了石闵的手掌,说道:“棘奴,你且听着,如若石遵可辅佐,你便辅佐,如若不能辅佐,你可取而代之。” “陛下!这……臣万万不敢啊!”石闵诚惶诚恐地道。 “有何不敢的?” 石虎眯着眼睛道:“棘奴,朕……时日无多了,朕担心的事情很多,不知你可否为朕排忧解难。” “陛下但讲无妨。” “刘霸。”石虎叫了一声。 刘霸随之从后门而入,端着放着一张白纸的托盘进来。 看着放在桌案上的白纸,石闵愣了一下:“陛下……” “棘奴,非是朕不信你,而是朕信不起。朕……要你在这张纸上写,书写:我石闵此生,永不叛石赵!违者,天人共戮!” 古人可是很重视自己的誓言的,尤其是白纸黑字写着的。毕竟举头三尺有神明! 不过这对于石闵来说,毫无压力,他是后世来的,誓言、承诺什么的,完全可以跟放屁一样! 但,这里没有笔墨啊! 想了想,石闵还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一字一句地在白纸上写着。 这是血书! 看着石闵呈上的血书,石虎点了点头,又侧过身去,道:“好了。棘奴,朕累了,你且退下吧。明日你还要率军出发呢。” “诺。” 石闵退下。 石虎睁开眼睛,摆了摆手道:“都退下吧。” 随之,从两侧走出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刀斧手,这都是忠心于石虎的龙腾卫士。一旦石闵有异心,不写这份血书,则他休想活着走出常青殿! 出了常青殿,石闵的后背的衣襟都是湿的! 偌大一个宫殿,藏下十几个人并不难,但是气息却难以隐匿!石闵可想而知,倘若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能让石虎满意的话,自己今夜就要葬身于建章宫了! 即使以石闵的勇力,能悍然杀死这十几个刀斧手,但是在外面的龙腾卫士呢?几千人啊!石闵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凭着血肉之躯闯出去! 看样子,石虎对自己果真起了杀心。 “大将军。” 走过一个拐角处,石闵便看见郑樱桃的贴身侍婢小翠在叫自己。 第0199章 弑君 芙蓉帐中,颠鸾倒凤。 云雨过后,郑樱桃便躺在了石闵的怀里,如慵懒的猫咪一般卷缩着娇躯,在石闵的胸口上画着圈圈。 “棘奴,你这个负心郎可是好一段时日未曾来找我了。是不是在宫外有了新欢,忘了旧爱?”郑樱桃的语气和神态都十分幽怨,恍若闺中怨妇一般,好吧,她的确是闺中怨妇! 石闵抓住了郑樱桃那调皮捣蛋的玉手,笑眯眯地道:“哪里的话?我岂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娘娘你可不要胡思乱想,这外面的美人儿,又有几个有你这般风情万种的呢?” “又来了又来了。”郑樱桃不依地道,“不是说好叫我的小名的吗?还娘娘,都把我叫老了!说,棘奴,你是不是嫌弃我年老色衰了。” “没有,绝对没有。” 石闵一脸温柔地抚摸着郑樱桃那娇俏的脸蛋儿:“你看上去就跟二十几岁的女子差不多模样,怎能说是老呢?谁说你老的,我就跟谁急。” “噗嗤!逗你的啦!讨厌。” 还在撒娇的时候,郑樱桃忽而道:“对了,棘奴,你明日便要出发了是吗?” “嗯。皇命不可违,石虎的虎威犹在,我不能抗命。” “真是难为你了。棘奴,石虎此番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试探而已。娘娘,告诉你一件喜事。” “喜从何来?” “据我猜测,石虎极有可能立下密诏,立你的儿子石遵为储君。可能再过不久,你就要成为太后了。” “……” 过了半晌,愣了好久的郑樱桃这才摇摇头道:“这算哪门子喜事?石遵向来与我不和,他即位,我做太后都没什么,但这非我所愿。棘奴,我现在最想的,就是石虎快点死掉,然后,我才能跟你长相厮守啊。什么荣华富贵,我郑樱桃都不想要了。” “唉,真是难为你了……” 话分两头,石闵这边这不过与郑樱桃如胶似漆地缠绵悱恻,而石虎那里则是收起了血书,派人去交给石遵,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时之间心血来潮。 “来人,摆驾郑妃的寝宫。” 郑樱桃为东海太妃,她曾经贵为赵国的天王皇后,母仪天下,但是被其生子石邃牵扯,被贬为太妃,几乎打入冷宫。 郑樱桃新近得宠,是在石宣之乱爆发后,靠着石闵资助的财帛,郑樱桃收买了许多宫里人,终于创造了机会,再度获得石虎的宠爱,封为贵妃。 人生的大起大落,莫不如是。 这个时候,石虎想起了郑樱桃亦是不足为奇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郑樱桃是石虎的第二任正妻,糟糠之妻的那一种。 在去郑樱桃的寝宫的路上,石虎想了很多,忽而想起,自己好像是在宠幸郑樱桃之后,身子骨便一天不如一天的。 这俗话说得好,色是刮骨刀。 但是这刮骨刀也未免太锋利了一些。石虎阅女无数,也曾夜御数女,却未曾这般虚弱过,几乎濒死,难道是他老了吗? 石虎起了疑心。 他的身子骨每况愈下,药石难治,寻遍了大江南北的名医都无计可施。 “陛下驾到!”随侍的宦官刘霸尖声唱着。 听到这一叫声,还在床榻上卧着的石闵和郑樱桃都不禁打了一个激灵,震颤不已。 靠,被捉奸在床了? “怎么办,怎么办。”郑樱桃一时之间慌了神。 石闵迅速冷静下来,握着郑樱桃发凉的素手:“娘娘,冷静一点。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言罢,石闵循着宫殿一侧的屏风,抱着衣物拔步走过去。 “吱呀——”石虎推开了门,随后亦步亦趋地走进去。 郑樱桃胡乱披上了一件睡衣,发丝凌乱,还来不及打扮,颇为狼狈。 “陛下。”郑樱桃慌忙低着头,给石虎福了一礼。 石虎直接坐到床榻边上,看着郑樱桃忽而红润,忽而苍白的脸色,不禁有些狐疑:“爱妃,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莫不是身子不舒服?” “陛下,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只是偶感风寒,无恙的。” 郑樱桃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了。 石虎又发现了异样:“不对,爱妃你的模样着实有些古怪。嗯?你的肚兜,怎么在地上?” 直到这时,郑樱桃才发现自己的大红肚兜被撕破了扔在了地上,适才事发突然,石闵和郑樱桃慌忙之下,都来不及左顾右盼,所以遗留了这件物事。 “哦哦,陛下,是不小心落在这儿的吧。”郑樱桃慌忙捡起了肚兜。 见状,石虎的疑心更甚! 石虎扫视着四周,这座寝宫极大,但是摆设不多,能藏下人的地方,只有床榻底下,屏风、衣柜,还有各个柱子后面。 石虎嚯地起身,就开始在寝宫里找寻起来。 “陛……陛下你在找什么?”郑樱桃不禁又担心受怕起来。 石虎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终于,石虎来到了那个屏风的跟前,踏步就要过去。 “陛下等等。” “嗯?爱妃你有何话说?” “陛下,时候不早了,咱们歇息吧。” “不急。” 石虎又咳嗽了一阵,抬着腿,缓缓地往那个屏风里面走去。 电光火石之间,郑樱桃吓得手脚冰凉,愣住了。 若是被石虎发现她与石闵的奸情,后果不堪设想。郑樱桃自问死不足惜,但是石闵不能死!她爱极了自己的这个情郎…… 就在石虎走进去,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强健而有力的大手便如蛟龙出海一般,一霎那掐到了石虎的脖颈上! “呃!……”石虎猝然,失声惨叫了一下。 “你!……棘奴!”石虎气极了! 石虎不是傻瓜,看到此情此景,哪里还想不明白,自己是被石闵这个杂碎戴绿帽子了! 石虎被掐着脖子,双手不自觉地握着石闵的手腕,却颓然无力,根本就挣脱不得。冷着脸的石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石虎整个人提了起来,犹如老鹰抓小鸡一般。 “石虎,怎么样,没想到吧?” “石……闵!你!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石虎蹬着腿,气喘吁吁地咒骂着,不过他很快就喘不过气来了。 “放开朕,放开……我。” “求我啊。” “你!” 事发突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石闵没办法,只好先下手为强。 “咔嚓!” 一片惊雷响起,外面骤然一亮,银白的闪电耀眼的光映在石闵的脸上,显得格外的狰狞。 这雷声可算是及时,这个时候,无论石虎怎么叫喊,外面的宫婢和太监只怕都听不见的。 石虎就是砧板上的肉! “饶……饶命啊!”石虎终于害怕了,他喘不过气来,被掐着脖子,面色酱紫,额角青筋凸起,几乎快要死了。 “你去死吧。” 第0200章 矫诏 电闪雷鸣。 瓢泼大雨终究还是下了。 石闵将石虎活活掐死,后者死状凄惨,翻着白眼,面容狰狞,看上去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这白幽幽的闪电映射之下,让人看了小心肝都不禁吓一跳,至少郑樱桃看见了,那是一个肝胆俱裂啊! “棘奴,石虎……石虎死了,咱们该怎么办?”郑樱桃一时之间慌了神,不知所措,还好石闵在她的身边,算是让她找到了一个主心骨,吓坏了之后,不至于惊恐万状。 石闵迅速冷静下来,真是手心手背都是汗! 刚刚的一幕,何其之惊险!如果不是他下手够快,被石虎及时叫嚷出声的话,现在躺在这里的,可能就是石闵自己了! 现在,如何是好? 起兵造反? 似乎,只有起兵这一条路可走了。虽然石闵以及他麾下的汉军没有万全的准备,但是大军已经整装待发,这个时候,凭着石闵的个人威望,反戈一击,攻入邺城,打下建章宫,这完全不成问题,但是之后呢? 事情还是棘手得很! “娘娘,你先冷静一下。” 石闵脸色一沉:“事情已经发生了。但,你必须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石虎……是自然死亡的……” “嗯……嗯!”这个时候,郑樱桃只能选择相信石闵。 “很好。这些日子,可能会起一些动乱,娘娘,你保重。” “……” 石闵这是要离开了。 入夜时分,石闵便换上了内侍的装束,混在人群里,悄无声息地离开建章宫。 郑樱桃无奈之下,按照石闵的吩咐,把石虎的尸体放到了床榻上,整理了一下,做出一副石虎是自然死亡的状态。 郑樱桃吓坏了,直到第二天清晨,这才大叫了一声。 “陛下!驾崩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刘皇后赶紧跑过来。 “怎么回事?”刘皇后亲眼目睹了石虎的死状,不禁勃然变色。 郑樱桃哭哭啼啼地抹眼泪:“皇后娘娘,昨日陛下临幸臣妾,未曾想臣妾醒过来,陛下已经殡天了。乞饶啊娘娘。” “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刘皇后又道:“刘霸,关于陛下突然殡天之事,还有何人知道?” “这……” “知道风声的人,全部控制起来!不得让任何的风声从宫里走漏出去!” “诺!” 刘皇后当机立断,决定秘不发丧。 刘皇后的出身可不简单,她是齐公石世之母,本是前赵昭文帝刘曜幼女,受封安定公主。出身皇族的她,自然深谙权谋之术。 这个时候,完全处于劣势的石世母子,没有兵马拥戴的石世母子,想要在没有石虎的庇护下活下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石世年幼,不谙世事,但这并不代表刘皇后什么都不懂! 一旦石虎暴毙的消息走漏出去,他的几个手握重兵的儿子一定是蠢蠢欲动,那些野心勃勃的诸侯更是会群起而攻之,互相征伐,最后的羯赵国,必将是分崩离析的局面! 当此时,刘皇后能相信的人,只有同样是匈奴人出身,曾为前赵旧臣的张豺、张豹等人。 于是,刘皇后立即将二人秘密召入宫内。 “二位,陛下……于昨夜驾崩了。” “什么?!”当刘皇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豺和张豹对视了一眼,不禁后背发凉,震撼极了。 “娘娘,这是真的吗?”张豺二人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刘皇后点头道:“本宫已经封锁了消息,陛下的遗体,现在就安放在常青殿。” “娘娘欲何为?” “张豺、张豹,你二人是陛下的肱骨之臣,更是本宫的心腹。现在陛下殡天了,留下本宫和齐公这孤儿寡母的,何以自处?陛下诸子皆不是好相与之人,故而本宫欲让你们立齐公为新皇!” “这……”张豺与张豹不禁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张豺低声道:“娘娘,非是我二人不愿拥立齐公,而是齐公年幼,主少国疑。更何况陛下诸子,手握重兵者有彭城公、义阳公和燕公等人,其虎视眈眈,非我势单力薄的二人所能比拟的啊!” “张豺,陛下已死,临终前陛下已经留下遗诏,立齐公石世为新皇。当此时,陛下殡天的消息外面无人知晓,此事尚有可为。” “……” 刘皇后咬了咬牙:“张豺、张豹,本宫可以向你们承诺,石世登基之后,即封你张豺为丞相,总揽国政,张豹为大司马,节制内外诸军事。乃以公爵,甚至裂土封王!” 刘皇后的这份承诺,不可谓不动人! 张豺与张豹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冒出的绿光。 “娘娘,此事大有可为。”张豺沉声道,“我兄弟二人手里的兵马不多,而今邺城内外驻扎的军队还有二十余万,诸军不听节制,不听调度,但有皇命在,想必他们都不敢造次。” “你打算怎么做?” “邺城的异己军队必须调走。臣听闻庾翼率军北伐,进攻襄樊、宛城,扬州告急,娘娘可以草拟一份圣旨,盖上陛下之玉玺,命令彭城公石遵,率领李农、石鉴、李菟、王朗、孙伏都等人的军队南下,南征晋国。” “这……矫诏?如此圣旨,石遵焉能不起疑心?”刘皇后有些犹豫。 “彭城公起疑归起疑,却绝不敢造次!这一点,还请娘娘放心。” “那石斌呢?” “石斌?娘娘,石斌其人,忝为心腹大患,待石遵率军南下之后,娘娘完全可以用陛下的名义,召石斌入宫,杀之。” “杀了他?”刘皇后有些迟疑。 “皇后娘娘,石斌必须杀死。石斌一死,他麾下的兵马便群龙无首,我们也好趁机接收其部众,壮大效忠于齐公的势力。” “好。还有石闵呢?石闵贵为魏公、大将军,其影响力不容小觑啊。” 张豺想了想,最终说道:“娘娘,石闵此人必须要安抚住。这样,待齐公登基之后,娘娘便进封石闵为魏王,录事尚书,封于幽州,没有诏命不得入京。还有义阳公和彭城公二人,娘娘都应该大力拉拢,其可为左右丞相,共同辅政。” “好!” 第0201章 石斌伏诛 亲手掐死石虎之后,石闵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回到漳河大营,于翌日击鼓聚兵,全军五万人开始往北方行军。 石闵离开了,但是他的耳目一直在注视着邺城的一切动向。 石虎死后的第二日,彭城公石遵便接到了一道诏书,命他为大都督,节制扬州、徐州、豫州、荆州四州诸军事,即日起,统率大军十五万人南下讨伐晋国。 于是石遵又将自己的心腹王鸾、孟准二人召来议事。 “殿下,此事有些蹊跷。”王鸾蹙眉道。 孟准道:“何止是有些蹊跷?简直匪夷所思!南方的庾翼北伐,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战事,且不说原本的江淮防线足以抵挡,襄樊一带,还驻扎着李信的五万兵马呢!陛下欲南征,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莫不是陛下真的要倾国之兵,捣破建康,灭了晋国?” “是啊。孤正有此困惑,按理说,这么重要的事情父皇应该是要先过问一下孤的建议的,可是这诏命突如其来,孤何以适从?” “殿下打算怎么做?” “孤欲入宫面圣,当面与父皇详谈。” “好。” 石遵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于是他径直出了家门,往建章宫而去。到了宫门口,想要求见石虎,却被石虎的一道口谕挡了回去。 身子不适,暂不见人? 这是何道理? 石遵从中嗅出了一股非比寻常的味道。 “王鸾、孟准,依我看,父皇可能已经驾崩了。” “什么?!”听着石遵这平静的话语,王鸾与孟准都不禁勃然变色。 “殿下,你是如何得知的?” “以孤对父皇的了解,他绝不是那种草率行事之人。南征晋国,又动辄数十万大军,非同小可,父皇岂能不找人商议?岂能不过问孤,不过问石闵?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中未尝没有宵小作祟啊。” 王鸾有些迟疑:“可是殿下,仅凭此便说陛下已经殡天,未免也太轻率了。” “孤知道,这个事情的确有些匪夷所思。但是父皇早已经是重病缠身,药石难治,一时病逝亦是在所难免的。若父皇果真病逝,或者被他人禁锢,这给孤的诏书,必是矫诏。” “那……咱们不从矫诏,与申扁、申钟、石璞等重臣联名上书,要求觐见陛下?” “万万不可。”石遵不假思索地,便拒绝了王鸾的这一提议。 在石虎的十几个儿子中,石斌最为勇武,石鉴惯战,而石遵的头脑最好,文徳之强朝野上下是有目共睹的。石遵的智谋,并不逊色于眼前的王鸾和孟准。 石遵说道:“现在父皇生死未卜,若是孤贸然行事,反而会打草惊蛇。现在不论父皇是生是死,咱们都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遵旨而行。” “可是……” 石遵摆了摆手道:“乱世之中,无兵强马壮,不足以称王。现在宫里的叛逆者,为了支走孤,委任征南大都督,统率十余万大军,这便是孤的机遇。如此一来,无论邺城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了这支军队,孤完全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殿下,李农、王朗、李菟、梁犊等人可不是咱们一系的,一旦邺城有变,殿下能保证他们会加入咱们的阵营中吗?”王鸾表示十分怀疑。 石遵摇摇头道:“能不能拉拢这些将领加入咱们的阵营,还要看孤给出的利益够不够大,能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 “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其次的。若是孤能争取到一个人的支持,便可稳操胜券。” “殿下是说大将军?” “不错。石闵的意向至关重要,他在军中有着足够的威望,其麾下又有二十万之众,精兵强将,战必胜,攻必克。有了石闵的加盟,便是天王老子,只怕都阻挡不了孤登基称帝了!” …… 两日后,在宫里连番令箭的催促之下,石遵终于整合各部兵马,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往南方开拔。只不过,与石闵率领的军队一般,南征的赵军行军的速度很慢,很慢。 “这天,是要变了!”接到了石遵率军南下的消息,石闵负手而立,遥望着远方繁星点点的夜空,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燕公石斌接到了石虎的口谕,请他赶紧入宫。 “杨环,父皇这个时候召见孤,不知所为何事?”石斌还是有些疑惑的,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模样,性格鲁莽、暴躁,但是在关键的事情上可不会犯糊涂。 这是很敏感的时期,石虎随时都可能驾崩,而这一事件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借题发挥的话,石斌多半都在劫难逃的。 杨环收了石斌的贿赂,眯着眼睛,脸上笑得跟一朵菊花似的:“殿下这可算是问对了人。最近陛下对彭城公有些不满,奴婢时常在陛下的身边听他说起殿下。陛下身体欠安,而宫中宿卫大统领一职还空缺呢,陛下说了,想要殿下搬到宫里,陪伴左右,同时担任建章宫的宿卫大统领一职。” “原来如此。多谢提醒。” 父皇这是要重用我,还有可能要立自己为储君啊!石斌早就盼着这天了,听到这话,当即困惑一消,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裳便径直入宫。 满怀期冀的石斌没有多想,骑了一匹骏马,带上三五个护卫便出门。 进了建章宫之后,石斌便察觉到异样之处。 建章宫,石斌不知道轻车熟路地逛过多少次,面见石虎的时候也有那么几条路线,但是眼前的这个杨环所带的路,明显有着极大的不同。 石斌起了疑心:“杨环,这不是去常青殿和御书房吗?此非捷径也,你想带孤去哪里?” “殿下见谅。陛下召你入宫,并不是在常青殿或者御书房接见你的。” “那是何处?” “阎罗殿!” “什么?!”石斌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这个时候,从宫道的两侧骤然出现许多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走动之间,盔甲碰撞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嘹亮! 有埋伏! 石斌吃了一惊,但想逃跑为时已晚! 这是一条宽敞的宫道,可容下三四辆战车并行而过,但是此时此刻,两侧的道路已经被挤满了人,人头攒动。满目,尽是身着黑色战衣,黑色战甲,头戴雉羽战盔的龙腾卫士。 石斌见状,一下子慌了神,眦目欲裂! “杨环!汝敢害我!?” 石斌探手想要擒拿杨环,未曾想杨环闪身一躲,直接指着石斌高声道:“陛下口谕!燕公石斌,图谋造反,铁证如山!就地正法!” “杀啊!” 龙腾卫士是最忠于石虎的军队,杨环假传石虎口谕,没有人怀疑他,故而在石斌百口莫辩之下,在场的几百名龙腾卫士一拥而上,挥着长枪大戟杀了上去。 石斌固然勇武,但双拳难敌四手,蚁多咬死象。石斌仗着一身的勇力和血气,悍然杀伤上百个龙腾卫士之后,便被割了脑袋。 第0202章 起兵 纸终究包不住火。 石斌被杀后,刘皇后当即矫诏,命令张豺等齐公石世一系的将领闯入城郊战营,接受燕公石斌的兵马,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经过一番血腥的屠杀,残酷的镇压,在稳住邺城时局之后,在公元343年7月19日,年仅五岁的石世登基,大封群臣。 石世年幼,刘皇后遂垂帘听政,张豺、张豹等人为辅国大臣,张豺被封为太保、录事尚书、辅国大将军,张豹被封为车骑大将军、执金吾,共辅朝政。 为了安抚人心,刘皇后第一时间便颁布了册封的诏书。 加封石遵为彭城王,左丞相;加封石鉴为义阳王,右丞相;加封石闵为魏王,太常;加封石宁为乐安王,中书监。似石虎诸子皆有封赏。 “内乱终于爆发了。”接到石斌被诛杀,石世登基的消息,石闵大喜过望,好长时间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喜色。 石闵所率的五万汉军从开拔到现在,已经有六七日,却是行军缓慢,那么多天,才赶到常山郡的高奴一带,还就此驻扎下来,按兵不动。 石闵等的,就是这个天赐良机! “主公,不知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做?”秦牧笑着道,“如今张豺、张豹、刘荣等人拥立石世登基,新君年幼,刘氏主政,朝局混乱矣。张豺杀害了石斌,并接收其兵众,然则邺城内外,不服者必然更众!此时此刻,属下相信,只要主公振臂一呼,行那曹孟德之事,挟天子以令诸侯,拨乱反正不是难事!” 石闵坐在主位上,手指很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案:“眼下,我能走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杀回邺城,拨乱反正,拥立石遵登基;一条,就是接受石世的册封,回到邺城,为他鼎力相助,四处平叛。” 闻言,崔皓与秦牧面面相觑。 “主公慎重。”崔皓道,“属下认为,接受石世的册封比较稳妥一些。不论如何,石世已经抢先一步登基,又有张豺、张豹等人的拥护,有着大义的名分,而且石世年幼,依靠主公你的威望和能力,想来石世比较石虎的其他儿子,更适合做一个傀儡。” 石闵不置可否:“秦牧,你怎么看?” “主公,元亮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属下却有不同的见解。” “但说无妨。” “石世年幼,固然容易掌控,但正因如此,掌控幼主,挟天子以令诸侯,恐落人口实。石世虽然已经继位,但是根基不稳,比较石虎诸子其实是弱势的一方,主公一旦选择拥立石世,短时间内,各地诸侯固然不敢轻举妄动,可是时日一久,诸侯们难免不会生出异心。” 秦牧沉声道:“主公啊,当年的曹孟德处四战之地,挟天子以令诸侯,相继消灭陶谦、袁绍、袁术、马腾等诸侯的势力,穷极一生都未能一统天下,难道主公要步曹操的后尘么?” “子进此言,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崔皓摇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眼下的时局可不似汉末三国,主公更不是曹孟德!主公有重兵,又有足够的威望,十年之内,消灭蒲洪、姚弋仲、石宁等地方诸侯势力,想必不成问题。” “十年?五年能做到的事情何须十年之久?”秦牧说出的话还真是让人一惊。 “秦牧,你是想让我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响应石遵,杀回邺城吗?” “不错。” 秦牧掷地有声地道:“主公,当此时,石斌被杀,石虎诸子中,最有人望最有实力继承皇位的,只有石遵一人!石遵继位,主公一样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只不过操作起来更为费劲儿,但是我相信以主公的能力,石遵根本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听到这话,石闵没说什么,崔皓却是不禁蹙眉道:“子进,诚如你所言,石遵继位,固然能更快地稳定时局。但石遵可不比石世,石遵是一个实力派,在朝中党羽不少,军中更有数万兵马,石遵继位,置主公于何地?” “这……就是看主公如何操作了。” 石闵想了想,最终道:“石世小儿,不成气候,等石遵的书信一到,我便起兵响应,杀回邺城!” 石斌伏诛,其麾下的兵马大多为张豺接受,但仍有一部分不服的,则是占据上白,与张豺的军队交战。 7月20日,张豺率军包围上白城,久攻不下。 而石遵行军至河内,得知石虎驾崩,石世登基的消息,便屯兵河内。 姚弋仲、蒲洪、董匡和武卫将军王鸾等将领纷纷进言:“殿下年长而且德才兼备,先帝也曾有意让殿下当继承人。正是因为他晚年昏然迷惑,才被张豺所欺误。” “如今女主当朝,奸臣独揽朝政,上白那里双方相持不下,京师的守卫力量空虚,殿下如果声讨张豺的罪行,击鼓进军对他进行讨伐,有谁不打开城门、掉转武器而迎接殿下呢!” 石遵认为有道理,于是整合军队十五万人马,自李城发兵,浩浩荡荡地往邺城进发。 同时,石遵给石闵送去一道书信,请他主持正义,与他一起拨乱反正,匡扶社稷! 石闵的支持让石遵吃了一记定心丸! 洛州刺史刘国率领洛阳的部众前来与石遵会合。讨伐檄文到邺城后,张豺十分害怕,急忙命令包围上白的军队返回。 荡阴。 荡阴集结了石遵、石闵、蒲洪、姚弋仲、刘显、梁犊等十八路诸侯,整整二十五万的军队! 战营连数十里,绵延不绝。 石遵随即登台祭天,设置一座偌大的四方台,邀请诸侯上台,盟誓并商讨清君侧的事情。 石遵尊重石闵,故而没有设置主次之位。 “诸公!现今刘氏乱国,张豺、张豹等佞臣,狼子野心,欲倾覆我赵国江山社稷,其心可诛!遵每每想至此,都不由得痛心疾首。” 石遵喝了一碗酒,愤愤不平地道,“今我等举义兵,相聚于荡阴,向着邺城进发,便是为了清君侧,拨乱反正!石遵幸甚至哉,能与列位共襄大事!” “来!诸公,干一碗!” “干!” 又是一碗酒下肚。 这时,梁犊幽幽地站了起来,垂手道:“彭城公、列位,而今我等讨伐叛逆,诛灭群凶,正可谓是顺天意承民心。但是,群龙不可无首,在此我梁犊希望列位能尽快选出一位盟主出来,带领我们杀回邺城,诛杀佞臣,匡扶社稷!” “正是此理!”诸侯都纷纷响应。 石遵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色。他石遵应诸侯之请,起兵清君侧,这盟主之位他不做得谁做得?石闵吗? 梁犊又道:“诸公,我认为,大将军久经战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小数十仗,未尝一败!我相信在大将军的统率之下,盟军一定可以以最小的代价攻下邺城,消灭叛乱的!” “我同意!”麻秋当即起身附议。 席间,蒲洪与姚弋仲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 其余刘显、刘国、石鉴、孙伏都等人都表示赞同。 “不知彭城公意下如何?”梁犊又去询问石遵的意见。 石遵闻言,皮笑肉不笑地道:“有大将军做盟主,孤自是心服口服的,想必大家都没有异议吧?” “且慢!” 第0203章 三牲祭天 石闵起身道:“多谢诸公的美意。但石闵不敢居盟主之位!” “大将军,你都做不得盟主,在场的谁能坐得?” “是啊!大将军还请不要推辞!叛贼还在邺城作乱,民众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有大将军在,联军便能早一日攻下邺城,黎民百姓就能早一日脱离苦海啊!” “大将军不可推辞啊!” 诸侯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都拥戴石闵做盟主。 石闵笑着道:“诸公的美意,石闵心领了。但是这盟主之位,石闵却坐不得!” “大将军何出此言?” “有彭城公在此,石闵岂敢窃居盟主之位?彭城公德才兼备,先帝在位时便对彭城公宠爱有加,几欲册封为储君,而今诸侯起义兵,欲行拨乱反正之事,舍彭城公其谁?” 听到石闵这么说,石遵松了口气,却还是不得不起身,一脸感慨地道:“大将军大义,明公如此,真让石遵汗颜!” 石闵向着石遵抱拳道:“殿下,石闵不才,愿为前锋大将。这盟主之位,非殿下莫属!” 闻言,在场的诸侯又纷纷改了口风,请石遵做盟主。 石遵又假意推辞了两下,随即欣然接受。 确立盟主之位后,诸侯们便登台祭天,宣誓为盟。 诸侯们歃血为盟,三牲祭天,由石遵带头,在祭台上宣读祭文,然后宣读讨伐叛逆的檄文,随后又取下牲畜的血,与诸侯们一起抹在嘴唇上,宣誓结盟。 所谓的三牲祭天,三牲有大小之分,大三牲指羊、猪和牛,牛代表勤奋,羊代表祥和,猪代表富足,后来也称鸡、鱼、猪为三牲。小三牲指鸡、鸭、鱼。 古代用于祭祀的肉食动物叫“牺牲”,指马、牛、羊、鸡、犬、豕等牲畜,后世称“六畜”。六畜中最常用的是牛羊豕三牲。鱼兔野味也用于祭祀,但不属“牺牲”之列。 牛、羊、豕三种牲畜作为祭品叫三牲。祭神时,三种牲畜放在一个食器(牢)中献祭叫“太牢”,不是三牲俱备称“少牢”。后太牢专指牛,少牢专指羊。太牢或三牲是最丰盛的祭品,一般用于祭天地、宗庙等。 确定盟主之位,结盟之后,诸侯们便分主次坐下,商讨如何向邺城进军的事情。 石遵当了盟主,第一时间便让石闵做了副盟主。 “诸公,眼下我等应该如何向邺城进军?各军又该如何分配?” 听到石遵的话,诸侯们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梁犊起身道:“盟主,依我之见,不妨直接向邺城进军!邺城距离荡阴不过二百里,其间城池几座,刻日便下。而今我联军二十余万,声势浩大,邺城的乱军不过十余万,又多为叛贼裹挟之兵马,不足为虑!我相信,只要联军一至,被裹挟的军队一定会倒戈相向的!” “梁犊将军说的有道理!”姚弋仲说道,“盟主,末将愿带兵打头阵!” 诸侯们纷纷提出自己的意见,差不多与梁犊一般,都认为乱军没什么威胁,只要布置得当,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攻下邺城,诛灭叛逆并不难。 “大将军,你意下如何?”石遵又询问了石闵的意见。 在场的将领,石闵的实力最强,威望最高,二十五万大军,他石闵一人的兵力,差不多就有十万! 石闵闻言,当即起身道:“盟主,我赞同梁犊将军的建议。如今我军兵多将广,无论是在兵力、士气上,乱军远不如我军。我联军为正义之师,必胜无疑,现在想来,邺城之内,早已是人心惶惶!” “不错。”石遵点了点头道,“大将军,不知道我们该如何进兵?” “战之一道,兵贵神速。现在邺城的乱臣贼子,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我请盟主派出一支精兵,数万人的精兵连夜赶到邺城,然后其余诸军,分攻附近各个城邑,最后包围邺城,如此大事可定!” “好!”石遵一槌定音! 石遵现在可是对石闵言听计从的,没办法,石闵的势力太过强盛,无论石遵做什么,都将被他石闵压一头。与其给自己找不痛快,给石闵使绊子,还不如礼让三分,将属于盟主的权力都交给石闵。 “请大将军点将。” 石遵此言一出,诸侯们的脸色都十分古怪,不过都没说什么。 石闵愣了一下,随后道:“还是盟主点将吧。” “大将军切勿推辞。论起兵事,便是十个石遵,都不如大将军你一个人啊!” “盟主谬赞了。” 石遵站起身,向着石闵行了一礼道:“请大将军点将!” “请大将军点将!”诸侯们都纷纷应和。 “好。那石闵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石闵也不矫情,直接上了高台,打手一挥:“众将听令!” “在!” “石遵!” “末将在!”石遵口称“末将”,样子很谦卑。 “你留守荡阴大营,统筹全局。” “遵命!” 石闵又道:“麻秋!” “末将在!” “你为粮草官,负责联军的粮草调度之事。” “遵命!” “梁犊!” “末将在!” “你为前锋大将,立刻点起精兵三万,长驱直入,不必顾忌沿途城池,进击邺城。” “遵命!” “其余诸将,明日卯时,击鼓聚兵,攻打荡阴附近城池,直通邺城!” “遵命!” 石闵的点将,干净利落,一点都不马虎。 到了晚上,石遵悄悄地来到石闵的营帐中。 “殿下?” “棘奴,来,咱们坐下说话。” 石闵与石遵二人随之对席而坐。 石遵感慨万千地道:“棘奴啊,今日多亏有你,不然孤可在诸侯的面前下不来台了。” “殿下言重了。盟主之位,棘奴认为还是殿下比较适合坐。” “棘奴,你可知道孤为何深夜来找你?” “还请殿下明示。” 石遵没有说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道圣旨,递给石闵阅览。 “这是……先帝的遗诏?” “正是。” 石闵放下了这道圣旨,脸色一变:“原来先帝属意殿下继位的。” “棘奴,孤给你看这份遗诏,没有别的意思。先帝在位时,石邃、石宣二子大逆不道,先后叛乱,先帝唯恐如此,所以在临终前留下遗诏,立孤为新皇。” “殿下何不在众人面前拿出这份遗诏?” 闻言,石遵苦笑着道:“这份遗诏的分量可大可小啊。棘奴,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帝的影响力有限。乱世,当兵强马壮者为尊!有没有这份遗诏,其实结果都一样,若是棘奴你现在想称帝,试问又有谁能阻止得了你?” “殿下言重了。棘奴惶恐!” “棘奴,孤此来是向你征询一下你的意见的。” “殿下请讲。” “你有无称帝之心?” 听到这话,石闵不禁勃然变色:“殿下,这是在折煞棘奴!我何德何能,岂敢窃居帝位?先帝在位时,曾有意立我为储君,我都不敢接受,何况是现在这般形势?” 这就好。 石遵松了口气,不过心里半信半疑:“棘奴,孤可以向你许诺,攻下邺城之后,你我共同辅政,你做魏王、大司马、内外诸军大都督,我做丞相、大单于,甚至有可能的话,你可更进一步,荣登九五。” “九五之尊,岂是我石闵敢觊觎的?还请殿下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棘奴,那你掏心窝子地跟孤说,你认为石世与孤,谁更适合为帝?为这大赵国的主人?” 石闵毫不迟疑地回答道:“眼下这时局,主少国疑,朝野纷乱,自然是殿下你为新皇最好不过。既然有先帝的遗诏在此,又有张豺一党谋逆,闵世受皇恩,正是报效社稷,报效先帝的时候!石闵,愿意拥护殿下!” “好!棘奴,有你这句话,孤便安心了。”石遵果真松了口气。 第0204章 众叛亲离 “放箭!” “杀啊!……”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刺眼的黄光夹杂着一抹惊心的绯红,一如那战场数万人的赤血,妖娆,而又美艳。 兵刃随意的丢弃在地上,血肆无忌惮的流淌。四周尸横遍野,早已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梁犊为联军的前锋大将,奉命率领精兵三万,长驱直入,直扑邺城。这一路杀来,梁犊所部兵马畅通无阻,赶至邺城郊外不过三十里之地,遭遇一股数千人的乱军,于是战斗爆发,这股撞到枪口上的乱军被迅速歼灭。 与此同时,经过两日的厮杀,联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势如破竹地攻克武安、黎阳、繁阳、内黄等城池,彻底封锁住邺城。 邺城,一个较为隐蔽的密室中。 “石璞大人,现如今联军已经攻下邺城附近的各个城邑,整个魏郡,几乎沦丧!我等何去何从,还请老大人示下啊!” “是啊老大人,你是我羯人中德高望重的老者,只要你一声令下,就是让咱们赴汤蹈火,咱都不皱一下眉头啊!” 这个密室中,有着十几个身着华衣之人,大多高鼻深目,胡络腮,有着十分明显的羯人特征。 这里的人,无不是身份尊贵的羯人贵族,现在国内发生动乱,邺城危如累卵。他们这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便不得不找到现在在羯人的心目中,话语权最高的石璞做主。 两鬓斑白的石璞闻言,缓缓地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沉思。过了一会儿,石璞便道:“眼下的战况真有那么危急吗?” 在一侧的张离叉手道:“老大人这几日闭门谢客,足不出户,有所不知。日前,梁犊率数万精兵直扑我邺城,现已抵达邺城郊外的涴溪沙,大造声势,弄得朝野上下是人心惶惶的。” “张豺那里有何动作?” “呵呵!”张离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道,“咱们的这位新任的太保,还在仓促调兵遣将,拉拢各部的将领。张豺准备集结五万多的兵马,前去阻击梁犊的军队。” “军中的将士可有怨言?” “如何能没有怨言?”张离哼了一声道,“齐公石世之继位,名不正,言不顺,安能服众?甚至,昨日我巡视军营的时候,还听见麾下的士卒在议论:彭城公前来奔丧,我们应当去迎接他,不为张豺守城了!” “老大人,这是军心所向,亦是民心所向啊!” 闻言,石璞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时局多变。看样子,咱们只能另立新君,拥戴彭城公为新皇了。” “老大人何出此言?”在一侧的申扁有些不满地道,“齐公已经登基,为我赵国之九五,其登基乃有先帝遗命(矫诏)。现在先帝尸骨未寒,难道我们便要放弃先帝在世时立下的储君,改立他人为君吗?这何其之大逆不道?” 听到这话,张离瞪着眼睛道:“申扁大人,先帝何其之英明,又怎会在此纷乱时局,立一个黄口小儿,还在蹒跚学步的稚子为新皇呢?这必是矫诏?诸位,别忘了燕公石斌是怎么被杀的。刘氏篡逆,矫诏杀人,即便矫诏另立新君又有何妨?” “此言差矣!” 申扁寸步不让:“不管怎么说,齐公已经称帝,怎可让彭城公行此谋逆之事?清君侧?说的好听,还不是在造反?列位啊,新皇年幼,正是需要咱们辅佐的时候,我们当此时局,更应该扶持新皇才是!想那石遵,何等心性,又是何等威风?他一继位,我等这些前朝旧臣,安能有一席之地?” “哼!申扁,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的公心何在?众所周知,彭城公的文韬武略在先帝诸子中俱是一绝,有君如此,夫复何求?你怎能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罔顾国家社稷之兴衰存亡?” “张离!你!……” “好了!” 见到张离与申扁二人还要争吵,作为东道主的石璞眉头一皱,说道:“事发突然。现在的形势,想必大家都很清楚。张豺一党已经无力回天,诸侯们支持的是彭城公,不是新皇,更不是张豺!” “吾等世受皇恩,不可在此时忘恩负义!” “老大人高见!”众人拜服道。 “嗯……”石璞暗自思衬了一下,说道,“通知各大将领,还有各个家族的家主,让他们秘密调集兵马,随时准备接应联军进入邺城,早日结束这场不必要的骚乱。” “老大人。”张离又道,“请各家族的私兵为我打掩护,明日一早,我便率领两千龙腾卫士杀出宫外,杀出城外,以此接应彭城公的军队。” “好!从龙之功,大功也!” …… 翌日。 “弟兄们,咱们不要附逆了!彭城公兴师动众而来,已经兵临城下!彭城公是来奔丧的,咱们快点出去迎接他吧!” “好!羯族的儿郎们,随我冲出去!” 自梁犊率军抵达邺城之外,不足三十里之地的涴溪沙以后,邺城之内人心惶惶,军中更是一片暗流涌动! 张豺,此前不过一个戎昭将军,真正的部众区区数千人,焉能掌握大势?邺城里的兵马,绝大多数还是效忠于羯赵国,效忠于石氏的羯人军队。 城内的羯人在接到联军前锋部队杀到的消息之后,便纷纷翻越城墙,做了逃兵。 “报!大都督,大事不好了!昨夜又有几百羯人士卒逃出城去了!” 听见那个小校的汇报,张豺的眉头一皱,呵斥道:“混账!为何不阻止他们?为何到现在才禀告?” “大都督,如今人心浮动,各城各处皆有逃散之兵,实在无力维持啊!” “传令下去,敢有叛逃者,无论身份,格杀勿论!” “遵命!” 这个小校刚刚退下,又有一个小校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大都督,大事不好了!” “说!” “郎中令张离率宫中的龙腾卫士二千人杀出宫禁,已经冲破数道关卡,直扑正阳门!” “什么?!”一时之间,张豺不禁勃然变色,气得吐血,却没得办法。 众叛亲离,这一下真是众叛亲离啊! 第0205章 黄钺 七月二十五日,十余万诸侯联军终于抵达邺城之下,战旗猎猎,声势震天动地,让人为之一滞。 在石闵的建议之下,作为联军的盟主的石遵,并没有马上下令攻城,而是按兵不动,每日在城下操练,以此给予城中的乱军极大的震慑和压迫感。 垂帘听政的刘氏十分恐惧,于是将张豺召到宫中。 刘氏一脸悲痛地哭道:“先帝尸骨未寒,棺椁尚未入土,而祸乱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如今新皇年幼,只有依靠将军你了!将军你打算怎么做?” “太后,臣不胜惶恐。” 张豺低着头,一副颓然的模样:“现在我们大势已去。诸侯的军队已经相继攻克内黄、黎阳、阴安、武安等魏郡的诸多城池,包围我邺城,勤王的诏书无法颁发,国内诸侯大抵上支持彭城公,邺城已无外援矣。” “现如今,邺城之内,朝野上下更是人心惶惶。有不少羯人士卒翻越城墙逃跑,臣杀了不少逃兵,但仍无法制止这个事情!就在昨日,郎中令张离甚至还率领龙腾卫士两千人冲破关卡,准备迎接彭城公,事到如今,臣也无计可施了。” 闻言,刘氏的哭声更大:“将军啊,早知如此,这皇位还不如让给彭城公去坐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无法反悔。” “将军,哀家想给彭城公加封更为显赫的官位,这样能安抚得住他吗?” 张豺叹了口气道:“只好如此了。眼下军中人心离散,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反抗,终究难逃败亡一途!新皇毕竟已经继位,时局混乱,臣料想彭城公再桀骜,亦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弑君篡位的。给了彭城公足够的权势,想必他会就此罢手。只是要委屈太后和陛下,韬光养晦了。” “这倒无妨。” 这个时候,张豺也十分惊慌害怕,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是满口称是。 老实说,张豺很后悔,早知如此,当时就不应该贪图权位,配合刘氏,行那篡逆之事。 乱世之中,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仅有一个大义的名分何用?汉献帝为曹氏之傀儡,石弘为石虎之傀儡,前者还好,后者却不得善终。 没有权势,没有兵力,何以称皇称帝? 刘氏止住了哭声,又道:“我们只能向石遵妥协了。我这便下发诏令,任命石遵为丞相,兼领大司马、大都督、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并给予他以持黄钺、加九锡等特殊权力和礼遇, 又增加汝南郡、新蔡郡、颍川郡、陈郡、广陵郡等十个郡作为他的食邑。如何?” “这已经是莫大的殊荣了。” 张豺冷静了一下,又道:“但是太后,咱们可不能厚此薄彼啊!逢迎彭城公固然是好,但是大将军石闵却不容忽视!大将军原本就是武将之首,太后你这样将军政大权都交给彭城公,让大将军做何感想?” “你认为应当如何对彭城公和大将军进行封赏?” “我们必须要拉拢大将军,让他跟彭城公分庭抗礼。二者如二虎,保持均衡之势,则能保住陛下的皇位,也能保我们不死啊。” “将军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大将军,果真有能力跟彭城公分庭抗礼吗?”刘氏有些迟疑。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张豺无奈地说道:“太后有所不知。先帝在位之时,重用大将军,大将军早已位及人臣,麾下有二十万之众,权势滔天,可谓是皇帝之下第一人!这次诸侯会盟的盟主虽是彭城公,但还是大将军相让的,若非如此,彭城公能不能当盟主,还很难说。而且,这数十万的联军里,近一半的军队都对大将军唯命是从,可见其威势。” “石闵可信乎?” “石闵如狼,石遵似虎,皆不可信,皆可利用。” “好。” 刘氏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我这边下发诏令,任命石遵为左丞相,兼领大司马、大单于、录事尚书,赐给他持黄钺、加九锡等特殊权力和礼遇,同时将南方十个郡作为他的食邑。同时,任命石闵为右丞相,兼领大将军、大都督、督中外诸军、尚书令,赐给他持黄钺、加九锡等特殊权力和礼遇,同时将北方十个郡作为他的食邑。并且,进封石遵为秦王,石闵为魏王,共同辅政,如何?” “如此,甚好!” 石遵和石闵所获的权势可谓滔天! 别的不说,光是一个持黄钺便了不得! 黄钺,以黄金为饰的斧。古代为帝王所专用,或特赐给专主征伐的重臣。《书·牧誓》:“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 钺为古代兵器,青铜制,斧形,圆刃或平刃,安装木柄,用以砍斫,行于夏代及西周。 在电视剧《封神英雄榜》中周武王姬发使用过这件武器,只有帝王之相的人才可以使用它! 翌日,石遵率军抵达安阳亭,张豺十分害怕,于是带着诏令出来迎接。 等到张豺将诏书宣读完毕,石遵笑了笑,说道:“新皇倒是看得起孤王!哈哈哈,自即日起,孤便是秦王!” “秦王万岁!秦王万岁!……” 石遵又瞥向了一侧不动声色的石闵,挽着他的手臂道:“棘奴……不,魏王,你我自即日起,便可称孤道寡!千岁?万岁?” “魏王万岁!魏王万岁!……” 安阳亭之外,随行的十万甲士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高声呐喊着,欢呼雀跃。 “来人!将逆贼张豺给孤绑起来!打入监牢!” 石遵的脸色一变,便让人将张豺拘捕了。 “魏王,你看孤应该如何处置张豺?又应该如何对待新皇和刘后?”石遵又询问石闵的意见。 石闵摇摇头道:“大局已定。秦王欲何为,便何为。” “有你这句话,孤心下大定。” 石遵笑着道:“张豺和刘后简直自不量力,妄图分化你我二人,可笑!可笑至极!秦王,孤王欲杀张豺,灭其三族,至于朝中附逆之臣,自首者可既往不咎,官复原职,刘氏和石世,孤王可留其性命,但,这皇位,孤王坐定了!” 跟历史上的情况如出一辙,已经掌握大势的石遵,在拘捕张豺之后,便率军浩浩荡荡地进入邺城,恍若凯旋归来一般。 公元343年七月二十八日,石遵身穿铠甲,炫耀武力,从凤阳门进入邺城,登上太武前殿,捶胸顿足,宣泄悲哀,然后退至东阁。在平乐的集市上杀了张豺,还灭了他的三族。 石遵又假称刘氏的命令:“陛下年幼,之所以立他为新皇,那是先帝个人的情义所致。然而国家大业至关重要,不是他所能承担的。应当以石遵为继位人。” 石遵再三假托辞让,群臣诚心相劝,于是石遵在太武前殿即皇帝位,大赦死刑以下的囚犯,并解除了对上白的包围。 七月二十九日,石遵封石世为谯王,食邑一万户,不以对待臣子的礼仪对待他,废黜刘氏为太妃。 过了没多久,石遵便将他们全都杀死。 石遵尊母亲郑氏为皇太后,立妃张氏为皇后,立燕公石斌的儿子石衍为皇太子。 以义阳王石鉴为侍中、太傅;沛王石冲为太保;乐平王石苞为大司马;汝阴王石琨为大将军;魏王石闵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辅佐朝政。 石遵之所以册封石斌的儿子石衍为太子,不是他没有儿子,而是石遵想要拉拢石斌的势力,故而为之。 至于石闵,似乎被明升暗降了。石闵被封为魏王,官拜大都督、辅国大将军、录事尚书,这大将军却让石琨做了,不过石闵仍为武将之首。 赵国的官制十分混乱,大将军、大司马、大都督都可以算作武将之首,不过大都督应该是权势最大的,毕竟有着督中外诸军的权力,可谓是天下兵马大元帅! 第0206章 疑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山呼万岁,这是石遵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大朝会,以皇帝之尊,接受百官朝拜! 权力,真是一个让人着迷的东西!如美人,如美酒,让人心向往之! “平身!” “谢陛下!” 中车府令刘霸站了出来,尖声叫道:“群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刘霸可谓是五朝元老了,历经石勒、石弘、石虎、石世、石遵五朝而不倒,皆被委以重任,一直担任着内侍总管、中车府令,掌控着赵国的情报机构悬镜司,其能力可见一斑。 当然了,在朝堂上的五朝元老,四朝元老可不少,至于三朝元老就更多了。 这还得益于羯赵国的政权更迭极快,篡逆之事屡屡发生! 石勒是赵国的开国之君,善终;石弘是石勒的儿子,傀儡皇帝,最后不得好死;石虎是暴君,名义上是病死的,实质上被石闵活活掐死,不得善终;至于石世,也是一个倒霉蛋,当了不到一个月的皇帝,就被赶下台,然后被杀。 至于现在的新皇石遵,下场便不得而知。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继位,不是新皇一系,不得赏识的大臣自然落寞。而能一直长盛不衰的,极为罕见,刘霸算是一个。 “陛下!臣有事启奏!”大朝会上,第一个站出来的,还是德高望重的尚书令石璞。 “老尚书请讲。”对于石璞,石遵还是给予了极高的待遇,十分敬重。 石璞闻言,扑通的一声跪到地上,声泪俱下地道:“陛下,臣有一事,不得不奏!先帝的棺椁放置在常青殿已有二十几日!未曾入土!老臣恳请陛下,让先帝的棺椁入土为安!” “……” 这就尴尬了! 石遵自登基那一日起,便忙个不停,没成想自己的父皇石虎的棺椁还没下葬! 可想而知,在这个盛夏时节,又没有什么保护措施,石虎的尸体一定是臭烘烘的,臭不可闻!可能连其骨肉都烂透了! 这不禁让人想起春秋时的齐桓公之死! 齐桓公一生霸气冲霄,威震一世,谁能想到晚年的时候齐桓公竟会如此凄凉,甚至沦落到被人囚禁活活饿死的地步,那么齐桓公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又是为什么会落到这么一个悲惨的下场呢? 齐桓公前半生可以说是英明神武,但是就像绝大部分前半生丰功伟绩,到了晚年却晚节不保的帝王一样,齐桓公到了晚年也要干出点让人惊叹的事情来。 晚年时候的齐桓公不再像年轻时候那么英明神武,开始变得昏聩无能,而且随着管仲的身死,一大批老臣也相继去世,齐国上下竟然短时间内没有了丞相的人才,于是奸邪小人开始趁机作乱,易牙、竖刁等人受到了齐桓公的重用。 这些人和齐桓公的感情其实也不差,其中易牙和齐桓公的交情甚至让人毛骨悚然。 据说当时齐桓公一次无意间跟易牙说到自己这一生什么美食都吃过了,但是唯一没有吃过的就是婴儿肉,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无心之谈。 但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易牙把这话记下了,回家之后把自己的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给清蒸了送给了齐桓公,这也让齐桓公更加信任他,但试想这么一个为了自己取悦君王能够杀死自己儿子的人怎么能够算得上是忠臣呢。 果然后来齐桓公老了,管仲等人去世以后,易牙和其他的一些奸臣联合起来把齐桓公“请”到了一个小房子里,监禁着他,而他的儿子们都忙着争夺君位根本没工夫管他,所以曾经叱咤风云的齐桓公竟然在这么一个小黑屋里面活活饿死了。 更让人哑然失笑的是,齐桓公重病,五公子(公子无亏、公子昭、公子潘、公子元、公子商人)各率党羽争位。 冬十月七日,齐桓公病死。五公子互相攻打对方,齐国一片混乱。桓公尸体在床上放了六十七天,尸虫都从窗子里爬了出来。 十二月十四日,新立的齐君无亏才把桓公收敛! 整整两个多月!齐桓公的尸体都没人收敛! “这是朕疏忽了。”石遵叹了口气道,“朕即刻拟旨,在华林苑附近建造帝陵,让父皇入土为安。” “陛下,老臣以为不可。” “有何不可?” 石遵的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地看向石璞,真是一个倚老卖老的老家伙! 这说要尽快安葬父皇的是你,说不可的又是你?意欲何为? 石璞手持板芴道:“陛下,请听老臣细说。先帝在位时,屡屡对外作战,不恤民力,大力营造宫室林苑,挖掘前朝帝陵,弄得天怒人怨。老臣所言,非是诽谤先帝!老臣听说,当年曹魏武帝有疑塚七十二,武帝与先帝类似,故而此安葬之法可效仿之。” 古人对于尸身的重视,如同出生一般。 所谓葬礼! 诸葛亮巧施妙计,曹操72疑冢…… 据《方舆纪要》记载,曹操下葬当天,邺城城门全部打开,七十二具棺材从东南西北四座城门抬出,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墓地进发,葬入事先备好的墓室内。于是,世人都分不清哪座是真坟,哪座是迷惑人的假坟。 据民间流传说,曹操死后,过了几十年,司马家的人夺得了曹魏的天下。与曹操有宿仇的大臣们联合起来,四处寻找曹操的真坟,想把他拉出来粉身碎骨,以雪前耻。 可是这些人挖遍了这七十二座坟冢,也没找到真正的曹操尸体。最后无奈,只好发出告示,谁只要能找出曹操的真墓,就许以宰相之职。 告示贴出去了,很久也没人也应召。是啊,当官的都没辙,平头老百姓就更找不到了。就在这些人差不多要放弃寻找的时候,一个花白老头自称有办法找到曹操的真墓。官员们将信将疑,跟着老头来到了离京城不远的洛水河边上。只见老头指着一处土丘,说“就在这里了”。 官员们马上下令开挖,从河堤旁凿穴,一直深入到洛水河床底下,果真找到了曹操的尸体。里面陪葬的金银财宝被一扫而空,曹操的尸体也被抬出,剁碎扔河中喂了鱼。待官员们再找原先的老头时,发现早已消失不见了,如神仙般无踪影。 当然,这只是民间传说,不足为信。 当然了,石虎与曹操一样缺德,都干过盗墓的事情。 当年曹操设置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用来盗墓,盗窃历朝历代的王公贵族的陵墓,弄得天怒人怨。曹操自己都害怕自己死后,陵墓被别人刨了! “老大人所言在理。”石遵点了点头道,“此事便交给老大人负责。” “老臣遵旨!” 第0207章 谥号与庙号 设置疑塚,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石虎生前干了许多缺德的事情,仇怨颇深,难以化解,万一哪天有不怕死的人刨开石虎的陵墓,鞭尸、挫骨扬灰什么的,那他石遵的罪过就大了! 这时,中谒者申扁又出列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讲。” “先帝和谯王都未曾上谥号和庙号!臣请陛下与群臣商讨先帝谥号之事!” 闻言,石遵的脸色一沉:“申扁啊,先帝有谥号,有庙号,朕觉得完全在理。但是谯王何德何能,有皇帝之谥号?” “陛下,谯王毕竟曾经当过皇帝,有谥号,亦是理所应当啊!” 当过一天皇帝,便是皇帝!这是无可反驳的事实。即便石遵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那么诸卿以为,应当给先帝和谯王上什么样的谥号?先说谯王。” 谯王,便是石世,两日前被石遵杀死的倒霉孩子。 这庙号和谥号有何区别? 先说谥号。 谥号是对死去的帝妃、诸侯、大臣以及其它地位很高的人,按其生平事迹进行评定后,给予或褒或贬或同情的称号,帝王的谥号由礼官议上,臣下的谥号则由朝廷赐予,谥号诞生于西周早期。 庙号是华夏古代帝王死后在太庙里立宣奉祀时追尊的名号,一般认为,庙号起源于商朝。 庙号常用”祖”字和“宗”字,开国皇帝一般被称为“太祖“或“高祖”,继任的皇帝一般称为“宗”! 庙号始于西汉,止于清朝,是封建皇帝死后,在太庙立室奉祀时的名号。如宋朝赵匡胤称太祖,其后的赵光义称太宗。 也有个别朝代前几个皇帝皆称祖,如明朝朱元璋称太祖,其子朱棣称成祖。清朝福临(顺治)称世祖,玄烨(康熙)称圣祖。 但是在隋以前,并不是每一个皇帝都有庙号,因为按照典制,只有文治武功和德行卓著者方可入庙奉祀。唐以后,每个皇帝才都有了庙号。 自西汉到隋唐的皇帝多称谥号,自唐朝到元朝的皇帝多称庙号,文人和大臣可以用谥号,但是不能用庙号。 谥号的选定根据谥法,谥法规定了一些具有固定涵义的字,供确定谥号时选择。这些字大致分为下列几类: 上谥,即表扬类的谥号,如:“文”,表示具有“经纬天地”的才能或“道德博厚”、“勤学好问”的品德;“康”表示“安乐抚民”;“平”表示“布纲治纪”。 下谥,即批评类的谥号,如:“炀”表示“好内远礼”,“厉”表示“暴慢无亲”、“杀戮无辜”,“荒”表示“好乐怠政”、“外内从乱”、“幽”表示“壅遏不通”、“灵”表示“乱而不损”等。 下谥之恶谥:如厉、野、夸、躁、伐、荒、炀、戾、刺。 平谥,多为同情类的谥号,如:“愍”表示“在国遭忧”,“在国逢难”;“怀”表示“慈仁短折”;“思”表示同情。 上述三类谥号,一般属于官谥。 私谥:是有名望的学者、士大夫死后,由其亲戚、门生、故吏为之议定的谥号。 庙号的选字并不参照谥法,但是也有褒贬之意,大致有以下几种: 太祖、高祖开国立业。 太宗、圣祖发扬光大。 世宗有守成令主的美誉,但也指世系传承发生偏移。 仁宗、圣宗、孝宗、睿宗等皆乃明君贤主。 世祖是中兴之主。 哲宗、兴宗、成宗是守成之君。 宪宗、宣宗功业不足、有功有过。 宁宗过于懦弱。 德宗遭遇动乱被迫逃亡。 高宗由盛转衰。 玄宗、真宗、理宗、道宗等好玄虚。 文宗文弱无能。 武宗偏好武力。 度宗、定宗仅是过渡君主,影响不大。 穆宗、光宗在位时间短且作为少。 熹宗昏庸腐朽。 哀宗、思宗则应用于较为悲情的亡国之君。 谥号是后人根据死者生前事迹评定的一种称号,有褒贬之意。所谓“谥者,行之迹”,“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出于己,名生于人。” 谥号有帝王之谥,由礼官议上;有臣属之谥,由朝廷赐与。 还有称谥,是门徒弟子或是乡里、亲朋为其师友上的谥号。 帝王将相之谥在西周时即已出现。 秦时曾一度废除,汉代恢复,直至清末。 私谥可能始于东汉,或谓春秋时期已有。 民国以后,称谥在一段时间内仍存在。谥法有固定用字,如慈惠爱民曰文,克定祸乱曰武,主义行德曰元等,这是美谥;杀戮无辜曰厉,去礼远众曰炀,好祭鬼怪曰灵等,这是恶谥;还有表示同情的哀、愍、怀等。 一般人的谥号多用两字,如岳飞谥曰武穆,海瑞谥曰忠介。 另外孙权的谥号是“大皇帝”,比较特殊。 申扁道:“陛下,臣以为谯王的谥号可为‘愍’。赵愍帝!” “不可。” 石遵的眉头一皱,有些怒气:“对于谥号,朕还是略知一二的。愍表示在国遭忧,在国逢难!谯王固然如此,但朕以为不妥。” 一个平谥都不给? 这时,石闵不禁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臣以为谯王已经遭到废黜,非以皇帝之尊而亡,故而不必上谥号,上代称即可。至于谥号,可上王之谥号。” “此话何解?”石遵表示一头雾水。 石闵道:“可给谯王上少帝的代称,王的谥号。可谓之赵少帝、谯愍王!少帝只是代称,不是谥号。天子见黜者,汉魏已后,谓之少帝!如汉朝的四个少帝,少帝刘恭、少帝刘弘、少帝刘懿和少帝刘辨。还有曹魏少帝曹芳。此皆有史为证,可为参考!” “魏王果真博学多才,学富五车,朕叹服。”石遵感慨万千地道。 做少帝的都是倒霉蛋,汉朝的四个少帝都不得善终,小小年纪就嗝屁了。最后一个少帝曹芳还好,曹芳在曹睿病逝后继位,随后被司马氏废黜,废为齐王,改立高贵乡公曹髦为帝。 司马炎代魏称帝后,改封曹芳为邵陵县公。274年,曹芳病逝,谥号为厉公。 “嗯,这个可以。” 对此,石遵没有异议。 少帝这个谥号,应该是最适合石世的。毕竟抢了小弟的皇位,还杀了他,石遵的良心有些过不去。 “那先帝的谥号和庙号呢?”在石遵的心目中,石虎完全有资格进入太庙,拥有庙号。 作为石虎生前最为宠信的大臣,申扁又一次跳出来:“陛下,臣以为先帝之谥号可为‘武’!庙号‘太祖’!” 赵武帝?赵太祖?这可是崇高的谥号和庙号! 刚彊直理曰武。刚无欲,强不屈。怀忠恕,正曲直。 威彊敌德曰武。与有德者敌。克定祸乱曰武。以兵征,故能定。刑民克服曰武。法以正民,能使服。夸志多穷曰武。大志行兵,多所穷极。 此前,能有武帝之谥号的,有汉武帝刘彻、魏武帝曹操、晋武帝司马炎、成汉武帝李雄。 刘彻在位五十四年,北驱匈奴,收复失地,征辟南越,收服西域,建立了西汉王朝最伟大的功业之一。 曹操执政期间,代表中小地主集团的利益,锐意革新;抑制豪强势力的发展,打击拥汉反曹派;主张唯才是举,重用有真才实干的文人武士;调整赋税,恢复盐铁官营;兴修水利,组织军民屯田。增加粮食,发展经济;重视教育,移风易俗。 曹操亲自参加并指挥了大小近50次战役,既打硬仗恶仗,又打智仗巧仗,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 司马炎是西晋的开国之君,还灭了东吴,结束了分裂长达半个世纪的三国时代。 这三人有资格上武帝的谥号。至于李雄,则是中规中矩,配不上武帝的谥号。 还有太祖的庙号。 太祖作为帝王庙号使用,多为创基立业者,常见于开国皇帝,也有为其先人追授者。 庙号是皇帝于庙中被供奉时所称呼的名号,起源于重视祭祀与敬拜的商朝。最初并不是所有君王都有庙号,一般君王死后会建筑专属的家庙祭祀,但在几代之后就必须毁去原庙,而于太庙合并祭祀。 华夏历史上第一个被谥为太祖的君主是商太祖成汤。 “何以也?” 申扁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先帝在位虽不过六年,但在位期间,励精图治,修我兵戈,开疆拓土,有目共睹。对北方,我赵国消灭段辽,征辟辽西,力挫燕代,长驱漠北数千里;对南方,我赵国数次击退晋军的来犯,夺下数城,消灭晋军数万,大涨大赵之威势;对西方,我赵国更是收复河陇,进击凉地,沙州、河州尽为我赵国所得,并迫使张骏称臣!先帝短短数年之间,便已经基本上平定北方!” “如此武力,焉能不谓之‘武’?!” “善!”石遵点了点头,这个是不容置疑的。 石虎虽然私德有亏,又是暴政,但是他打下的疆土可不少,至少在整体上,赵国还是天下第一强国。 这时,司空文章有了不同的见解:“申扁大人,正所谓威彊敌德曰武。与有德者敌。克定祸乱曰武。以兵征,故能定!以先帝之武功,谓之武帝,臣等无异议,但是这太祖恐怕不妥!太祖之庙号,应为创基立业者,我大赵国的开国之君为高祖皇帝(石勒),按理说,先帝之庙号应为高宗或者是太宗!而不是太祖!” “文章大人,你这话请恕我不能苟同!” 申扁怒道:“先帝何等英明神武,他创下的基业难道就少吗?……” 群臣们在朝堂上争论了许久,几乎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石遵有些不耐烦,于是拍板,定石虎的谥号为“武”,庙号“太祖”,曰“赵太祖武皇帝”! 第0208章 招贤纳士 石遵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大朝会,便让人收敛先帝石虎的尸身,确定石虎和石世的谥号、庙号。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和群臣商讨,登基之初,诸事烦扰,这是必然的。好在石遵算是石虎诸子中最有能力的一个,文治武功,皆不下于其父,他比较石虎还较为温和一些,没那么残暴。 确定了石虎的谥号和庙号之后,作为大都督的石闵又出列,说道:“陛下,南方有战报传来。镇南将军李信,在宛城大破晋军,杀晋将桓宣、曹据,俘虏晋将三名,歼敌万余!晋军目前已经从襄樊地区退去!南方之患已去,臣请陛下找回李信及其兵众,稳定时局。” 石闵的谏言,容不得石遵不重视。 “好。” 石遵很给石闵的面子,又道:“朕听闻王平、卫峥二人也已经平定青州的民乱,立下大功。有功,不可不赏。李信加封宛城侯,冠军将军,食邑一千户;王平加封黎阳侯,戎昭将军,食邑八百户;卫峥加封即墨侯,平戎将军,食邑八百户。余者各部,按功绩封赏。李、卫、王三人之部众,即日进京,不得有误。” “陛下圣明!” 众所周知,李信、王平、卫峥三人都是石闵的亲信,麾下之大将,石遵如此封赏,还让他们班师回朝,无疑是增加了石闵的势力。 不过石遵这也是无奈之举,一方面,他忌惮于石闵如今的威势,另一方面,石遵刚刚登基,根基不稳,祸乱刚刚平定,不服者甚众,石遵还需要仰仗石闵给他排忧解难。 这个大朝会进行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君臣都饥肠辘辘,这才作罢。 还有许多政事尚未解决呢。 石遵刚刚下了朝,坐回御书房,还没来得及用午膳,便听见内侍进来禀告,魏王石闵求见。 “宣。” 石遵放下筷子,并且让人加了一副碗筷。 “陛下。”石闵向石遵行了一礼,并不是跪拜之礼,而是简单的作揖。 “魏王来了。坐,与朕一道用膳吧。” “谢陛下。” 石闵随之坐到石遵的对面去,神态并不拘谨,也不显得倨傲,而是不卑不亢,云淡风轻。 石遵随手切了一块羊腿上的肉,咬在嘴里咀嚼,一边吃着一边询问道:“魏王,这才刚下朝你便来见朕,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方便在大朝会上说吧?” “陛下明鉴。” 石闵微微颔首道:“陛下,臣确定有一些事情,想要与陛下商讨一下,也需要得到陛下的首肯。” “请讲。” “陛下认为,我大赵国现在的军力,足够强盛吗?”石闵问出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石遵闻言,不禁愣了一下:“魏王,汝何出此言?我大赵的军力若不强盛,何以谓之强盛?天下列国,诸如晋、燕、代、凉、成汉、仇池,莫不敢直视我大赵之兵锋也!不是朕吹嘘啊,当此时,除了晋、燕之外,我大赵若是真的想灭一国,绝对手到擒来!” “陛下此言大谬!” 石闵摇摇头道:“陛下,诚如你所言,我大赵国的军力的确强盛。但,这是大赵的军力强盛,不是陛下的军力强盛!” “……” 石遵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出声道:“魏王此言……何意?” “王即国家。自古以来,国君便是江山社稷,照这说法,陛下便是我大赵国,但为何臣还要说大赵的军力强盛,却并非是陛下的军力强盛呢?” “陛下,臣此言绝无二意。臣想说的是,经过连年的战乱,朝廷的几次内耗,朝廷的军力已经被极大的削弱,反而坐大了各个地方诸侯的势力,诸如姚弋仲、蒲洪、石冲、石苞等人,麾下莫不是有十余万之众,坐镇一方,横征暴敛,隐隐有不服朝廷,自成一国之势!这,也是适才臣为何在朝堂上谏言陛下,将王平、李信等人的部众班师回朝的缘故。” 闻言,石遵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事实上,石遵不是傻瓜,他很聪明,头脑很灵光。 作为一个上位者,石遵怎能看不出其中的险恶? 无论是石闵,还是蒲洪、姚弋仲他们,石遵都信不过! 但是,帝王心术,御人之道,首在均衡。若是臣子们都和和气气的,便是臣权大于君权,大权旁落,这是石遵最不愿意看见的。 石遵之所以同意石闵召回李信、王平他们的部众,就是想要仰仗石闵的势力,与地方诸侯进行对抗,达到威慑的效果。 “魏王欲何为?” “陛下,臣想请你下一道诏令,对各部兵马进行整编,精兵简政。我大赵这些年来屡屡征战,穷兵黩武,兵马扩充了一倍不止,而朝廷的财政早已不堪重负。军中的兵员良莠不齐,而且党派林立,泾渭分明,这不利于陛下调兵遣将。” “精兵简政?” 石遵的眉头一皱:“魏王,这个事情说起来容易,但是如此做?其中凶险,不亚于如履薄冰啊。” “陛下,臣已经盘算过了。当前,朝廷的各部兵马,大概有五十万之众!屯于各地,或者就近驻扎于邺城,而这些兵马,良莠不齐,老少皆有,战力有些低下。正所谓兵贵精不贵多,五十万兵马,朝廷养得起,但不能纵容下去了。” “臣恳请陛下下达裁军的诏令,裁撤二十万的军队!” “什么?二十万?!” 石遵吓了一跳! “魏王,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二十万的军队啊!朝廷若是只有三十万的军队,何以震慑诸侯,何以扫灭列国,一统天下?” “陛下。”石闵沉声道,“此事,必须由朝廷牵头。朝廷开了这个口子,便可以命令各地诸侯,按照一定的比例裁撤兵马,举国上下,精兵简政,如此一来,陛下可以趁此机会,削弱地方诸侯的势力,彻底掌控兵权。” “不可。”石遵断然拒绝道,“此事,魏王休要再提。事关重大,稍有不慎,我大赵便有可能万劫不复!而且现在时局混乱,怎可随意裁军?” 石遵可不是傻子,赵国的形势如此混乱,下达这么一道“裁军”的诏令,岂不是便宜了石闵?而且,这样一来,作为发起者的石遵必然被各地诸侯记恨,说不定又要引发几场叛乱呢! 石闵对此无所谓,反正只是试探一下石遵而已。 石闵垂手道:“陛下,臣还有一事。” “请讲。” “国之强盛,首在人才。过去我大赵国重武,征战频频,而民力枯竭,府库空虚也。为何民乱屡禁不止?盖因黎庶已经被逼上绝路,已经活不下去了。治国,治理地方都需要人才,所以臣恳请陛下,颁布招贤令,设立招贤馆,便如同当年的曹魏武帝一般,招贤纳士,不问出身,不论高门还是寒门,只要有真才实学,皆可入仕,皆可有用武之地。” “这……好,此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 石遵想了想,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谢陛下。” 事实上,自石勒开国以来,羯赵国从未真正重视过人才。 石勒还算是一个有作为的君主,且不说其残暴的一面,在用人这一方面,石勒还是有值得称道的地方的。 石勒重视教育,在段部鲜卑和乌桓都相继归附支持自己,王浚势弱,领下司州、冀州等地安定,人民开始缴纳租税时,在当地设立太学,以明经善书的官吏作文学掾,选了部下子弟三百人接受教育。 后来,石勒又在襄国增置宣文、宣教、崇儒、崇训等十多间小学,选了部下和豪族子弟入学。石勒更曾亲临学校,考核学生对经典意义的理解,成绩好的就获奖赏。 石勒称赵王后,命支雄和王阳为门臣祭酒,专掌胡人诉讼,命张离、刘谟等人为门生主书,专掌胡人出入,且禁制胡人欺侮汉人,以胡人为国人。另又迁徙三百家士族到襄国,置崇仁里让他们聚居,又置公族大夫统领,实行胡汉分治。 石勒亦重视修史工作,命任播、崔濬为史学祭酒,又命记室佐明楷、程阴、徐机撰写《上党国记》,中太夫傅彪、贾蒲、江轨撰写《大将军起居注》,参军石泰、石同、石谦、孔隆撰写《大单于志》。称帝后又擢升五个太学生为佐著作郎,记录时事。 石勒又行考试机制,初建五品,由张宾领选举事。后又定九品,命左右执法郎典定士族,并且副任选举职能。又令僚佐及州郡每年都举秀才、至孝、廉清、贤良、直言、武勇之士各一人。 后来更以王波为记室参军,典定九流,始立秀、考试经的制度。又于称帝后命各郡国设立学官,每郡都置博士祭酒二人,学生一百五十人,经三次考试后才毕业入仕。 在政治上,石勒还求贤纳谏。 建平二年(331年)三月,石勒将营建邺宫,准备迁都于此,而廷尉续咸上书切谏,石勒怒,欲杀之。徐光力救,劝勒不可因直言而杀列卿,石勒叹息说:“为人君,不得自专如是,岂不识此言之忠乎,向戏之耳。”虽然石勒停建邺宫是暂时的,但他还是赐予续咸绢百匹、稻百斛,以为奖赏。 并且,借此机会下令与公卿百寮,每岁推荐贤良方正、直言秀异、至孝廉等各一人,所考试的答策为上第者拜官为议郎,中第者为中郎,下第者为郎中。并令“其举人得递相荐引,广招贤之路”。 石勒的招揽人才,重用贤能,可说是经常的和一贯的。他早期就成立了君子营,从实践中认识张宾确有出人之才,于是就重用他,并且用而不疑。 第0209章 稷下学宫 “此外,臣还想奏请陛下,设置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石遵愣住了。 “是的。陛下,光有招贤令、招贤馆可能还不足以使得朝廷招揽天下贤才!但是有这稷下学宫,必可使大赵之人才储备更胜往昔,乃至于用之不竭也!” “愿闻其详。” “陛下,稷下学宫,效仿于战国时齐国的稷下学宫。齐桓公田午立稷下之宫,设大夫之号,招致贤人尊宠之……” “这个典故朕知道。”石遵读过四书五经,涉猎过史籍,“当时,由于田氏代齐的时间还不久,新生的封建政权有待巩固,而人才又十分匮乏。于是桓公田午继承齐国尊贤纳士的优良传统,在齐都临淄的稷门附近建起了巍峨的学宫,设大夫之号,招揽天下贤士。这时的稷下学宫尚属初创阶段。只是到了齐威王、宣王之际,随着齐国国势的强盛,才得以充分发展达到鼎盛阶段!” “不错。”石闵赞赏地看了石遵一眼,说道,“齐威王当政,在邹忌等人的辅佐下,采取革新政治、整顿吏治、发展生产、繁荣经济、选贤任能、广开言路,扩建稷下学宫等一系列政治、经济和思想文化措施,终于使齐最强于诸侯,稷下学宫也进入了一个蓬勃发展的新阶段。” “陛下啊,齐宣王在位的时候,综合国力迅速壮大。齐宣王在位期间,借助强大的经济军事实力,一心想称霸中原,完成统一中国的大业。为此,他像其父辈那样广招天下贤士而尊宠之,大办稷下学宫。为稷下学者提供优厚的物质与政治待遇,‘开第康庄之衢’,修起高门大屋,政治上,授之上大夫之号,享受大夫的政治地位和政治待遇。” “勉其著书立说,展开学术争鸣,鼓励他们参政、议政的热情和积极性,吸纳他们有关治国的建议和看法。因此,吸引了众多的天下贤士汇集于稷下。” 《史记·田敬仲完世家》说:“宣王喜文学游说之士,自如邹衍、淳于髡、田骈、接子、慎到、环渊之徒七十六人,皆次列第为上大夫,不治而议论,是以稷下学士复盛,且数百千人。” 这即是说,继齐威王时稷下学兴盛之后,齐宣王时再度兴盛起来,而达到鼎盛时期。 这种盛况,既是齐国政治稳定、经济繁荣的产物,也是当权者重贤用士,思想开放所产生的必然结果。 石遵点了点头,不禁喜形于色:“如此甚好。魏王,这稷下学宫一旦设立,天下贤才必定进入稷下学宫,尽入我赵国也!” “陛下!”石闵一脸恭维地道,“到时候,陛下肯定是被世人传颂,人人交口称赞的贤君明主!” “好!魏王,建造稷下学宫,招贤纳士的事情便交由你处理,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谢陛下!” …… 正阳门,城门口。 此时此刻,城门边上贴着一张告示,白纸黑字,边上还有几个负责维持秩序,手持长枪的甲士,一个识字又大嗓门的军官在那里喊话。 “诸位且听着!……” 城门口顿时就有许多人过来观看,不管是游学的士子,吆喝的贩夫走卒,闲来无事的升斗小民,还是衣着华丽的达官贵人,都人头攒动地挤到那里,去看看朝廷颁布了什么新的政令。 “陛下诏令: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 “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有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变得而用之。” 有大字不识一个,目不识丁的小民摸着脑袋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求贤令!” 旁边的一个士子道:“朝廷颁布求贤令了。” 这求贤令,翻译过来就是:自古以来开国和中兴的君主,哪有不是得到有才能的人和他共同治理国家的呢?当他们得到人才的时候,往往不出里巷,这难道是偶尔侥幸碰到的吗? 不! 只是执政的人去认真访求罢了!当今天下还未平定,这是特别要访求人才的最迫切的时刻。“孟公绰做赵、魏两家的家臣才力有余,却不能胜任像滕、薛那样小国的大夫。”如果一定要所谓廉士方可使用,那么齐桓公怎能称霸当世! 现在天下难道没有身穿粗衣而怀揣真才干像姜子牙那样在渭水边钓鱼的人吗? 又难道没有像陈平那样蒙受“盗嫂受金”污名还未遇到魏无知的人吗? 你们要帮助我发现那些地位低下而被埋没的人才,只要有才能就推荐出来,让我们能够任用他们。 此时此刻,邺城的各个城门口都已经张贴了求贤令,剩下的,已经广而告之,正在往赵国的四方奔袭而去。这求贤令便如同一张大网,相信很快就能张贴在赵国的各个大小城邑,乃至于乡里之间。 现在的石闵,与庾文结伴而行。 庾文看见这求贤令,不由得哑然失笑道:“这好端端的,赵皇为何求贤呢?” “人才嘛,多多益善。人才对于国家而言,那是不可或缺的,赵国多猛将,最缺乏的,就是能够治国安邦的人才,甚至是治理地方的人才都很少。庾小弟,赵国这天,是要变了。” 庾文叹了口气道:“确实是要变天了。原本以赵国的军力,可谓是天下无敌,眼下又有这求贤令,可想而知,天下许多贤才闻之,必将争先恐后地涌入赵国,涌入邺城。天下的贤才何其多也,其中怀才不遇者更多。这个事情若是被赵国办成了,只怕这天下,迟早要落入羯人之手啊。” 石闵微微颔首:“自魏晋以来,所推崇的九品中正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导致国家的人才大量流失,现在朝廷此举,确有开一先河之魄力,相信再过不久,那些怀才不遇的人才就会进入邺城了。” “庾小弟,我听说招贤馆已经开始招贤纳士,稷下学宫还在建造阶段,你我何不去一试?” 不曾想,庾文断然拒绝道:“庾文宁死,不可折身事胡虏。” 第0210章 王猛 “大王,侍中徐统求见。” 这一日,石闵正在府衙内批阅奏牍,便听见花木兰小跑进来禀告。 哦?徐统? “请进来。” “诺。” 石闵与徐统同朝为官,对于此人,石闵还是颇为敬重的。徐统官至侍中,为人谦和,擅于中庸之道,是典型的黄老学术的代表人物,其门生故吏可不少。 石闵作为汉人在羯赵国的领军人物,赵廷之内的汉臣,他自然一个个都认得。这个徐统,与石闵没什么交情,但是与人为善,终究不是什么坏事。 侍中,秦始置,是列侯以下至郎中的加官,没有定员,为丞相之史,以其往来东厢奏事,故谓之侍中;西汉时又为正规官职外的加官之一,文武大臣加上侍中之类名号可入禁中受事;西汉武帝以降,地位渐高,等级直超过侍郎;魏晋以后,侍中往往成为事实上的宰相;唐宋该职得以沿置以至元;元以后废止。 所以说这个徐统的官职和权力可不小,与宰相都大同小异的。 石闵随即起身相迎:“徐大人,今天是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 “哈哈哈,魏王客气了。” “徐大人,请坐。来人,看茶。” 石闵随之与徐统对席而坐。 “徐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难道没事就不能到魏王你这儿讨一杯茶水喝吗?”徐统眯着眼睛笑道。 “徐大人说的哪里话?您老能来,使孤王这里蓬荜生辉,没事,咱们可以常走动嘛。”石闵一点都不倨傲。 徐统微微颔首道:“魏王,实不相瞒,今日老朽前来,还真是有一事要禀告给你的。” “请讲。” “魏王最近受陛下之命,负责招贤馆、稷下学宫的事情,想必是忙得很吧?” “能为招贤纳士而忙活,孤王幸甚至哉。” “魏王果真爱贤也,看来老夫这一趟没有白走。” “噢?难道徐大人此来,是有贤士举荐?” 石闵愣住了,徐统可是堂堂的侍中大人,举荐贤才,直接上书石遵就可以了,甚至,在他徐统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安排几个小官还是可以的。 难不成,徐统要举荐的人很厉害?还要授予极高的权位? 石闵猜得没错。 徐统说道:“是的。魏王,老朽有一个不情之请。老朽作为侍中,为国举荐贤才,责无旁贷。前两日,老朽在宴会上见一人,甚奇之,此子之象,贵不可言,而观其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谈吐不凡,非以人中龙凤,国士无双不能誉之。” “能得到老大人如此高的评价,其人必是有真才实学的!”石闵当即眼前一亮,“此人是谁?现在身在何处?” “此人名唤王猛,原籍晋国北海郡剧县(今山东潍坊寿光东南)人,后移家我赵国魏郡。” “王猛?!”石闵傻眼了。 “怎么,魏王认识此人?” “不,不认识。”石闵摇摇头道,“请老大人继续说。” 徐统抿了一口茶水,接着道:“魏王啊,不是老朽胡说,而是此子之相,当真是老朽从未见过的。这个王景略,不过弱冠之年,为人谨严庄重,深沉刚毅,胸怀大志,气度非凡。他与鸡毛蒜皮的琐细之事绝缘,更不屑于同尘垢秕糠打交道,因而经常遭到那些浅薄浮华子弟的白眼和耻笑。王猛却悠然自得,我行我素!” “他游学到邺城,老朽观其不凡,故而召请他为功曹(郡守或县令的总务长官,掌人事并得参与政务)。不料王猛遁而不应。” 徐统忧心忡忡地道:“魏王,此子有大才,若不能为国所用,恐为祸患啊。” “老大人,孤王知道了。老大人素有识人之明,这一点孤王还是知道的。这样吧,孤王随后会派出人手去搜寻这个王景略,请老大人放心。” “如此,那就拜托魏王了。” 王猛,终于出现了吗? 石闵的心情有些激动,难以平复。 王猛是谁啊?那可是十六国第一名相,可以比肩商鞅,被称作“功盖诸葛第一人”的牛掰人物! 在原来的历史上,王猛辅佐苻坚扫平群雄,统一北方,被称作“功盖诸葛第一人”。王猛为政着重以法治国,赏善罚恶,故此虽如强德等权贵犯罪亦敢于处以极刑,而有贤才的人王猛亦会加以提拔。而其本人亦着重善恶,小恩必还,亦睚眦必报,故当时有人以此去批评他。 现在,历史的轨迹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偏差,彻底崩坏了。 不过对于王猛这个人,石闵是志在必得的。如果得不到,便毁掉他! 让石闵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千方百计想要找到的王猛,此时此刻正在一家客栈里,与他的谋臣秦牧聊天。 “师兄,多年不见,你一向可好?” 秦牧看着眼前的这个英俊魁伟、雄姿勃勃的青年,不禁微微颔首,说道:“我过得很好。景略,你呢?还有师父他老人家如何?” “师兄,我已经开始游学了,历时一年多,师父亦是漂泊不定,了无音讯的。此来邺城,没想到能见到师兄你,真是太好了。师兄,你这是……入仕了吗?” 看着秦牧的衣着打扮,王猛不禁有些疑惑。 秦牧偏重于武略,自小习武,学习排兵布阵,运筹帷幄之道,所以早在出师前,秦牧便是一副游侠的打扮,仗剑而行,不曾想几年后这一见面,秦牧已经改头换面。 依稀白衣,腰挂玉佩,风度翩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士族的公子哥呢! 秦牧笑着道:“我早年便入仕了。” 王猛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讥讽的话。换作一般一腔热血的汉家学子,羞于与胡虏为伍的话,可能早就出声讥讽了。 但是王猛没有。 在这个乱世中,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无论是乱世还是太平盛世,都是这般的道理。他们这些人学的的本领,若是没有用武之地,跟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至于民族概念,他们不是没有,只是较为淡薄。 王猛生于剧县,晋国治下,却还是跑到羯人统治的赵国来,不就是为了谋一条生路,也好出人头地吗? “师兄现居何职?” ”大都督府一长史。” 长史,其执掌事务不一,但多为幕僚性质的官员,亦称为别驾。 长史最早设于汉代,当时丞相和将军幕府皆设有长史官,相当于现在的秘书长或幕僚长,将军下的长史亦可领军作战,称作将兵长史,(著名的班超即是将兵长史),除此之外,边地的郡亦设长史,为太守的佐官。 其后魏晋南北朝时州郡官员底下多设长史。唐代州刺史下亦设立长史官,名为刺史佐官,却无实职。亦称为别驾;但大都督府的长史则地位较高,甚至会充任节度使。 明清时代的长史设于亲王、公主等府中,执管府中之政令。 大都督府的长史? 王猛愣住了。 这个长史应该秩比二千石,地位高于一般郡守,相当于三品大员的存在啊!毕竟石闵这个大都督,可是武将之首,秦牧作为他的长史,其尊宠可见一斑! “师兄竟然是魏王驾下的长史。” 第0211章 内忧 “难怪……”王猛点了点头,若有所悟地道,“魏王年纪轻轻,便霸绝天下,短短数年之间,击燕、伐晋、破代、征凉,扫灭石宣、石世之乱,无往而不利,战功赫赫,想必师兄你在其中出了不少谋略吧?” “景略,汝此言差矣。” 秦牧笑着道:“吾多谋略,然则我家大王更多奇策也。即便没有我秦牧,魏王想要立下这诸多的功勋,亦是不难。” “愿闻其详。” “吾是在魏王伐代之时遇得明公的。我依稀还记得,魏王那时对我说的话:当今天下大乱,四海鼎沸,你又能去哪里呢?我看你武艺非凡,非等闲之辈。不如跟随我吧!就这样,我投效军旅,成为了魏王的幕僚。” “魏王当真有如此魅力?值得师兄追随吗?” “哈哈。景略,还记得在出师之前,为兄对你说过的话吗?秦牧这一生,非明主不侍奉!当今天下,堪称明主者又有几人?苍茫大地,谁主浮沉?魏王懂我,用我,信我,待我若手足,若我秦牧为商君,魏王便是秦孝公;若我秦牧为张子房,魏王便是汉高祖;若我秦牧为郭嘉,魏王便是曹孟德;若我秦牧为诸葛孔明,魏王便是刘玄德!” 秦牧掷地有声地道:“景略,魏王身上有着许多吸引人的地方。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普天之下,若是连魏王都不能复我汉家社稷,一统天下,百年之内,便无一人可以!” 闻言,王猛不禁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道:“师兄,没想到你对魏王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吾虽游学,但自问对于天下大势还是略知一二的。魏王,固然为雄主,但是其心志如何,其治国之能力如何,还有待考究。这且不说,北方除了西凉一隅,余者皆为胡人国家,汉家当兴,五胡焉能不群起而攻之?” “固所愿耳。” 秦牧云淡风轻地道:“景略,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三五年之内,北方必有大变,而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猛心下了然。 看来三五年之内,羯赵国就会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就是以石闵为首的汉人势力强势崛起,建立起又一个称霸北方,傲视天下的汉人国度。 “师弟,我诚心邀请你,投效于魏王的麾下吧。魏王乃明主,如今的形势,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普天之下,举目四顾,除了魏王,谁人可主华夏神器?” 秦牧肃容道:“你的能力我很清楚。不论是治国安邦,还是统兵作战,或者是运筹帷幄,你都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而且,你的思维异于常人,重于刑名,通法释义,正是魏王所渴求的天下大才,正是时代所渴求的救世主!景略,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王猛不禁有些意动,但是心中还有一些顾虑。 “师弟啊,你还在犹豫什么?” 过了良久,王猛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师兄,多谢你的美意。奈何小弟才疏学浅,恐难当大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师兄啊,你自幼入师门,学习纵横之道,但我只是半路出家,虽常年来手不释卷,孜孜不倦,但仍觉得自身有不足之处。现在入仕,恐才能不足以肩负重任,而且小弟自有鸿鹄之志,现在魏王只怕还给不了我施展的余地!” 秦牧蹙眉道:“你还想隐居?” “是的。我准备继续隐居于西岳华山,有朝一日,魏王能给小弟一个用武之地,小弟便会出山。至于现在,时机尚未成熟。” 听到这话,秦牧没说什么。 华山,是秦牧与王猛的师门所在之地,许多高人名士隐居的地方。 回去之后,秦牧便跟石闵说了此事,没能挽留住王猛这位大才,秦牧深表遗憾。 没成想秦牧与王猛竟然师出同门,石闵不由得有些感慨。招揽王猛的机会就在眼前,但是石闵却不急于一时。 石闵很清楚,现在的他还不能给王猛施展本领的地方,王猛为政着重以法治国,赏善罚恶,是一位商鞅一般的法家人物,非丞相之位,不足以有其用武之地。 原本石闵还寻思着,得不到王猛便毁掉他的。现在看来,大可不必! 历史上的王猛,可是直到苻坚拜访,这才出山的,此前一直窝在华山钻研学问,打磨自身。 石闵礼贤下士,虽求王猛而不得,但三顾茅庐,只怕王猛都不肯出山(王猛自己说现在他的才能还不足以治国安邦,富国强兵,而且石闵给不了他王猛施展的余地)。 于是,石闵又差人,等王猛抵达西岳华山之后,送去美酒十坛,各类书籍,包括四书五经,先秦诸子百家之经典、孤本在内的书籍,装了整整五车,统统送给王猛。 石闵如此礼贤下士,一时之间,声名远扬。许多人都纷纷投效到石闵的府中,做了他的门客。 …… 幽州,蓟城。 月明星稀。 沛王府中,此时灯火通明,在恍若殿堂的客厅之内,更是坐着几十个人,莺莺燕燕,歌舞升平。 等到菜过五味,酒过三巡,沛王石冲便挥了挥手,支使陪侍的姬女和舞姬、乐师下去,随后便道:“列位,在场的都是我幽州有头有脸的人物,达官显贵,今日,孤王要跟你们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 众人都凝神屏气,等待石冲发言。 “石遵谋逆,犯上作乱,杀害少帝自立为帝的消息,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 石冲脸色一沉:“石世是秉承先帝的旨意继位的,石遵专横地把他废黜并杀掉,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罪过了!孤王决定起义兵,传檄于四方,讨伐专横跋扈,大逆不道的石遵,你们愿意追随孤王吗?” 幽州,是赵国的北大门,负责戍卫燕、代两国之交界,各处要塞,都驻扎重兵。 原本幽州是征北将军张贺度都督军事的,但是,后来燕公石斌巡视到幽州,燕公石斌督察北边州郡,他喜欢打猎,经常佩挂城门的钥匙出入。 征北将军张贺度经常规谏他,石斌发怒,羞辱张贺度。 石虎听说后,让主书礼仪持符节监察石斌。石斌杀死礼仪,又想杀张贺度,张贺度调集护卫人员驰马禀报石虎。石虎派尚书张离率骑兵追赶石斌,打了他三百鞭,解除官职归家,并诛杀他的亲信十多人。 当时的张贺度也被解职,于是石冲当了镇北将军,驻防蓟城,算是一位权力不小的诸侯。 听到石冲的话,在场的官员都面面相觑,没一个敢说话的。 石冲又道:“孤王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但是石遵之举,太寒人心,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如此虎狼之君,怎么值得大家追随?怎么值得大家效命呢?” 众人都在心里腹诽,论起残暴,你石冲好不到哪儿去!石虎诸子,无一不是横征暴敛,草菅人命的! 绕是如此,众人觉得这是扳倒石遵,然后从龙上位的大好时机。 将领陈暹起身道:“大王,彭城王谋逆,天理难容。如今起兵,正是顺天意,承民心之举,臣下不才,愿率部众五千人投效大王麾下!解国家倒悬之急!” 关于石遵谋逆天理难容,历史上还有那么一件趣闻轶事。 石遵继位的第七日,狂风拔起树木,雷声大作,天降冰雹,大如盂钵。太武殿、晖华殿失火,诸门观阁荡然无存,其中乘舆服饰及御用物品大半被烧,火焰冲天,钟鼎乐器等都化为灰烬,大火燃烧了一个多月才熄灭。 雨血流遍邺城。 “好!”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宁北将军沭坚又道:“大王,算我一个!” 随后,在场的文武大员都纷纷起身,表示愿意出人出钱,对于石冲起兵勤王,拨乱反正的事情鼎力支持。 “好!” 石冲很激动,拍案而起,言道:“孤王的檄文已经拟好!命令内外严加戒备,孤王要亲自出征去讨伐他!” 第0212章 阵战 八月十五日,石遵登基不过十五日,沛王、太保石冲便在幽州起兵,战火又起。 石冲留下宁北将军沭坚守卫幽州,自己率领五万士兵自蓟城南下,并将讨伐石遵的檄文传递到燕、赵之地。 石冲每到一地,人们都云集而来,等到抵达常山,兵众已有十多万! 不得不说,石虎诸子相残,还是很有看头的。此前的石邃欲弑父,石宣杀弟弟石韬,还犯上作乱,想要弑杀君父石虎,这两个都翻车了。 直到现在,石遵起兵,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明目张胆地将年幼的新皇石世赶下台,自立为帝,过了没多久还杀了石世及其母刘氏,这是为人诟病的事情。 现如今,沛王石冲抓住了这个把柄,愤而起兵,倒是得到了不少好事者的支持! 天下已经乱成一锅粥,各地大大小小的诸侯都在见风使舵,哪里起事,他们便去哪里搞事情。 邺城,建章宫。 “该死的石冲!糊涂!蠢才!” 刚刚登基的皇帝石遵怒气冲冲地骂着石冲,把桌案上的奏折都横扫一空,但是都难以发泄心中的怒火,他恍若一头发狂的公牛,两只鼻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气得不行。 “陛下息怒!”在座的,便是石遵的心腹谋臣,孟准、王鸾和王璩三人。 “你们让朕如何息怒?”石遵余怒未消地道,“石冲这个蠢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先帝信任他,将守卫幽州的大任托付给他,可是他是怎么做的?本应该守备鲜卑人的兵马,本应该进击鲜卑人的兵马,现在都成了叛军,都来造反了!” “朕自问待他不薄啊!封了他做沛王、太保,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 陛台下的三人都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石遵终于缓过气来,又道:“你们都说说看,石冲起兵造反,朝廷应该如何应对?” 石遵真的是气不过,造反的怎么都是自家的兄弟?石虎诸子中,掌握兵权的可不少,在朝中的还好说,被外放出去的,便是一方诸侯,山高皇帝远,石遵还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石遵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起兵造反的,是他的兄弟! 最有谋略的王鸾出声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命大都督石闵出兵,率领精锐士卒讨伐石冲。石冲的军队正在苑乡驻扎,会盟诸侯,附逆的军队已经有十余万,不容小觑。为了避免形势再一次恶化,必须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剿灭叛乱。” 闻言,石遵冷静下来,又道:“非要以暴制暴不可吗?” “陛下,叛逆,毕竟是叛逆。造反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怎可徇私包庇?” 石遵叹了口气道:“朕与石冲乃是兄弟,他麾下的军队又多为我羯人的勇士,自相残杀,伤的是我羯人的元气,是我赵国的元气啊。朕于心何忍?” “陛下有何主张?” “此事,必须要有稳妥的准备,最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朕打算下达一道大赦的诏书,只要石冲能够悬崖勒马,朕可以既往不咎,封他做征北将军、太保,幽州的渔阳、广宁、上谷、燕郡、范阳五郡可以作为他的封地,其余附逆者,可以既往不咎。” “陛下,这是不是对沛王太过放纵了?” 石遵摇摇头道:“朕很了解,朕的这位王兄的性格。石冲为人贪婪,优柔寡断,做事情他总是瞻前顾后的,朕予重利,他一定会怦然心动的。” “可是……陛下,当此时局,难保沛王不会被手下的人蒙蔽,不会被更大的利益所蒙蔽啊。” 王鸾口中的“更大的利益”指的是什么,石遵很清楚。 但石遵肃容道:“朕知道。所以朕决定恩威并施,一面向石冲派遣使者,劝说他弃暗投明,一面命令石闵、李农迅速出兵!有我大赵战神在,朕何惧之有?” …… 苑乡。 与石遵实行大赦的诏书一道传达到这里的,还有石闵、李农率领精锐士卒十万人,已经出漳河大营,浩浩荡荡地北上的消息。 石冲甚为惶恐:“列位,石遵与石世都是孤王的弟弟,死去的已无法复生,为什么还要再互相残杀呢!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吗?孤王欲返回蓟城,诸位以为如何?” 石冲这是怂了?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部将陈暹当即道:“大王,彭城王石遵杀君夺位,自立为帝,罪大恶极!虽然君主您要挥旗北返,但我还将继续南进,等到平定京师,擒获了彭城王,然后再来恭迎您的大驾!” “我等都愿追随陈将军!”众将都轰然唱诺。 他们可不傻,谁知道这是不是石遵的缓兵之策?万一他们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岂不是要被石遵逐个击破? 见状,石冲还有一些犹豫,便道:“好!诸公襄助孤王之情,孤王无以为报,生擒石遵之日,孤王一定重重地奖赏你们。” 石遵和李农率领的赵军迅速杀到,为了打消石冲的顾虑,部将们都请命,主动出击。于是官军与叛军交战于平棘。 平棘,官军战营。 “秦牧啊,依你看,此仗咱们应该怎么打?”石闵与秦牧对席而坐,正在询问自己的长史大人战法。 秦牧眯着眼睛道:“大王,你与石冲曾同朝为官,想必有过交际,不知这个石冲是什么样的人?” “石冲的为人?”石闵的眼皮子翻了翻,不禁撇嘴道,“此人志大才疏,优柔寡断,性情之暴虐不下其父,不得军心、民心,其母出身羯人贵族,这才使他得到了石虎的一点重视,得以担任镇北将军的职务。” “这么说,石冲是一个庸才?” “呵呵,说庸才还是抬举他的。”石闵一脸不屑地道,“不是孤王小觑石冲,而是他石冲着实是蠢货一个,酒囊饭袋!莫说石遵让我出兵十万人,便是五万兵马,孤王都有信心战而胜之!” 秦牧笑着道:“臣明白了。大王,看来此战必胜。” “话虽如此,但是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尽量减少伤亡,孤王哪能不乐意?” “大王,若石冲果真是这样的愚蠢,这样的无能,不如直接下一道战书给他,邀他明日一早,跟我们光明正大地来一场决战!” “阵战?”石闵愣住了。 “秦牧啊,这阵战可是伤亡最高的战法。” “若表面阵战,实为断其粮秣,断其后路呢?” “你是说,平棘城?” “哈哈!知我者,莫过于大王也!” 第0213章 平棘之战 “陈暹,石闵下了战书,邀孤王明日一早,在黄河之滨决一死战。你认为其中是否有什么蹊跷?” 接到石闵的战书后,石冲随即将陈暹找来议事。 “大王可知道官渡之战?” “官渡之战?”石冲愣住了。 “是的。当年的官渡之战,曹操军与袁绍军相持于官渡(今河南中牟东北),在此展开战略决战。曹操奇袭袁军在乌巢的粮仓(今河南封丘西),继而击溃袁军主力。曹操以两万左右的兵力,出奇制胜,击破袁军十万!贵在奇胜!现在石闵如此,可能就是打着这样的算盘。” 石冲想了想,终于反应过来:“陈暹,你的意思是说,石闵邀战是假,真正的目的是想奇袭我军在平棘城的粮仓吗?” “大王,石闵的邀战不一定是假的,但是其目的必在平棘城!” “那孤王要不要应战?” “应,大王必须要应战。平棘城既是我军的后方根据地,又是全军之粮秣所在地,不容有失。大王,此一战,如若操作得当,咱们未必不能将计就计,趁机大破石闵的军队啊!” “愿闻其详。” “我军,现在大概有十四万兵马,远多于石闵军。明日一早,大王可率十万兵马到黄河之滨,与石闵军决战,不求击溃,但是一定要拖住敌军的步伐。剩余的军队,二万人留守平棘城,二万人秘密进驻平棘城外的石门山,待敌军的奇兵杀到平棘城,可里应外合,歼灭石闵军的这股奇兵,得一大捷!” “好!” 将计就计,果真妙计! 翌日,石冲军与石闵军同时擂鼓进军,赶到黄河之滨排兵布阵,剑拔弩张,都准备大干一场。 两军摆开方阵,互相嘶吼、示威、呐喊,旌旗猎猎,金戈铁马。 石闵军摆开二十个大的方阵,浩浩荡荡,声威震天。 方阵是古代军队作战时采用的一种队形,是把参战部队(车、步、骑兵等)按照作战要求排列的阵式。 一般按古代军队的编制,以伍或队为基础,组成包括中军、左拒(矩)、右拒(矩)在内,形成方形或长方形。根据作战规模的不同,能大能小,大方阵可达万人以上;按照不同的作战情况,内容有多有少,有分有合,“分如掣电,合如乌云”。聚散率然,变化多端。 可以说方阵是古代一种适应各种情况的用兵方法,所谓“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讲的也是这个道理。 等到两军都排兵布阵完毕,石闵这才派出一员小校到两军阵前喊话。 “沛王何在?我家大都督请沛王阵前一会!” 闻言,正在战马上坐着的石冲,不禁与身边的陈暹对视一眼。 “石冲,看来你猜的没错。石闵这是在拖延时间。” 陈暹笑了笑:“大王尽管去与魏王阵前一会。平棘城那里已经布置妥当,除非敌军十倍于我,不然一时半会,他们绝拿不下平棘城的。” “好。” 说着,石冲勒住缰绳,就要拍马冲出去,却被陈暹喝止:“大王且慢!” “嗯?” “大王,兵不厌诈,两军阵前,若是石闵暴起,欲擒住大王,只怕依靠这十几个卫士无法抵挡。请大王带上精兵二百到两军阵前一会。” “……” “好吧。”小心无大错,石冲固然是一个酒囊饭袋,但是他还听得进谏言。 而且石闵号称“天下第一勇士”,勇冠三军,若是他突然暴起,擒下石冲,只怕身边的这十几个卫士都无法挡住。 看着对面“轰隆隆”地冲过来二百名叛军锐士,李农不由得有些担忧:“魏王,石冲带了这么多卫兵保驾护航,依我看,不如你也带上百名精兵去赴会吧。” 石闵却是摆了摆手,说道:“不必。” 石闵自恃武艺高强,他仗着一杆双刃矛,胯下又有汗血宝马,赤马朱龙,可以说他完全可以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即便不敌,石闵足以全身而退。 石闵带着十几名亲兵,便奔着两军阵前而去。 在两军阵前设下一张矮桌,两个蒲团,一壶好酒,两只酒碗,石闵与石冲便对席而坐。 这是古老的战争礼仪,只不过自礼崩乐坏的春秋战国时代以来,已经罕有人去遵守这种礼仪。 “仁义”的宋襄公可是一个前车之鉴,墨守成规对于兵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兵不厌诈! 中国古代战争只有在春秋以前才会下战书约战,击败对手后一般会释放俘虏。到了春秋后期,这种战争历礼节就渐渐消亡了,各国在战争中都是无所不用其及。 尤以战国时期战乱频频,战争以消灭敌国为目的,最为暴乱。如秦白起于伊阙之战杀韩魏联军24万人,于长平之战坑杀赵军45万人。在这样暴虐的情况下,战场规则被完全抛弃。 为威吓敌方,常常坑杀敌军俘虏,或将阵亡敌军首级砍下堆成“京观”,甚至屠杀平民。 此后由于儒学“仁”的思想影响,直到唐代,大规模屠杀俘虏的记载方才少有耳闻(最后一次屠杀10万人以上的记载是唐薛仁贵“三箭平天山”后将放下武器投降的10万西突厥军尽数坑杀)。 总而言之,中国古代战争可以说是极不讲规矩,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中国古代一项不那么文明的交战惯例是:战胜的一方将战败一方阵亡者的尸体堆积在大路两侧,覆土夯实,形成一个个大金字塔形的土堆,号为“京观”或“武军”,用以夸耀武功。 石闵扫视了石冲身后的二百锐士,笑眯眯地道:“沛王,汝何以如此胆怯?两军阵前,主将相会,或只身一人,或随从二三人,或十数人,沛王现在带精锐二百,难道是信不过孤王?” “哈哈!魏王说笑了。”石冲摇摇头道,“面对猛虎,岂能不小心翼翼?” “沛王,你可知道孤王为何在此战中,还邀你阵前一会?” “不知。还请魏王明示。” “陛下仁慈,不忍手足相残,自相残杀。故而在出征前,陛下还告知于孤王,再次劝告于沛王!沛王,此时此刻,孤王的背后有雄兵十万!” 石闵霸气侧漏地摊开手,指着身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军队,大声道:“你若是弃暗投明,还来得及!陛下说了,只要沛王你现在回头,还是沛王,加封太保、征北将军,戍卫幽州,广宁、上谷、渔阳、燕郡和范阳五郡,便可以作为你的封地!” “沛王,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啊。” 闻言,石冲咬了咬牙,喝道:“石闵!要好好考虑清楚的人是你!在孤王的身后,有精兵强将二十余万!你若是现在命令自己的军队放下武器,归附于孤王,还来得及,孤王定保你不失富贵!” “呵呵。看来沛王你是不掉棺材不落泪了!” “魏王,孤王好言相劝。卿本佳人,奈何助纣为虐?石遵杀弟弑君,不仁不义,天人共愤!你跟着他是没有好下场的!想想吧,先帝在世的时候,待你不薄,让你做了大将军,位及人臣,可是你现在却拥戴石遵这个乱臣贼子?别忘了,先帝立下的遗诏,石世才是后继之君啊!” 第0214章 黄河之滨 就在赵国的官军与叛军在黄河之滨摆开架势,准备轰轰烈烈地干一仗的时候,官军的一支奇兵已经渡过黄河的支流,连夜潜入石门山,直扑平棘城。 陈暹猜得没错,官军的确出了一支奇兵,准备奇袭平棘城,其目的便是为了焚毁叛军囤积在平棘城的粮秣,断其后路。 当然了,这是不是官军的战略目的还很难说。 所谓奇兵,便是出奇制胜。若是带的兵马太多了,反而容易暴露行踪,便不能称之为“奇”,故而石闵派出的这支奇兵有五千人,主将便是李信。 此时此刻,李信正带着五千精锐藏身在石门山的丛林里,隔着十余里之外,便是眺望可见的平棘城的城墙。 这时,正在耐心等待的李信,等来了一名小校:“将军,大事不好了。平棘城的守军根本不是只有四千人,而是足足两万有余的兵力!而且,在这石门山上还有一座叛军的战营,观其旌旗和声势,不下二三万的兵马!” “好,我知道了。” 李信的眉头一皱,随即便舒展开来。 好在自己没有贸然出击,石闵交给他的命令虽然是奇袭平棘城,焚毁叛军的粮草,但是给了他随机应变的权力,若是碰到埋伏,或者是感觉不妥,李信可以自行终止这场行动。 “李信将军。” 这时,李信刚刚进入一座临时搭建的行辕里,坐下主位,便看见一侧的帘门内,走出一个士卒打扮的青年人。 此人李信认识,正是军师祭酒,魏王府上的长史秦牧! “秦大人?你怎会在此?”李信愣住了,有些不明所以。 秦牧一脸神秘莫测的笑意:“将军,我事先预料到此番奇袭平棘城的军事行动,可能会出现一些差池。现在看来,果真不假,咱们的军营里,必有间谍在给叛军通风报信!” “大人果真神机妙算!” 李信不由得赞叹了一句,又道:“秦大人,只是现如今平棘城与石门山的叛军已成掎角之势,即便咱们有内应在平棘城,只怕也难以攻破平棘城,焚毁叛军粮仓啊。” 秦牧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无妨。此前我与大王商议过了,若奇袭平棘城的计划败露,还有一计。” “……” 黄河之滨。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在谈了一会儿之后,石冲便有些不耐烦,起身告辞。石闵却出奇地没有劝阻,似乎其目的不是为了拖延时间。 “擂鼓!进军!” 回到本阵,石冲便打手一挥,下令全军擂鼓出击。 当然了,黄河之滨的平原固然广袤,适合大规模作战,但是十几万大军一拥而上那是不可能的。随着石冲的一声令下,背后的十万叛军将士顿时沸腾起来,战鼓声四起,嘹亮了天穹。 在对面偌大的官军方阵中,有着许多朝气蓬勃的脸庞,李小乙便是其中的一个。 这一战,是李小乙的初战。 李小乙是魏军内黄人,说起来与当今的魏王石闵还是老乡,当然了,魏王的身份何其之尊贵,又怎会与寒门出身的李小乙有什么瓜葛,叙什么桑椹之情呢? 李小乙与诸多的汉家儿郎一样,都十分崇拜自己的统帅石闵! 强者,天生就是让人崇拜,让人敬仰! 李小乙是一个新兵蛋子,刚刚投身军旅不过三个月,操练三个月,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战场,果真险恶,虽然厮杀还没有展开,但是那沉闷的气氛已经让人感到窒息。 正值八月末,天气微凉,秋高气爽,李小乙紧紧的攥着手中的长枪,从枪杆上透着一种炙热的感觉,弄得李小乙手心发热、出汗,脸上都不自觉地渗出了汗渍,不知道是紧张、害怕,还是在渴望着什么,或者是天气还有点热吧,反正他的背后都渗出了汗液,有些发凉。 “小乙,不要紧张。”在李小乙的身边,一个手持利剑的精壮士卒宽慰了一声。 “是。” 这人是李小乙的伍长,姓韩,人们都称呼他韩伍长。 “初次上战场,紧张、害怕这种情绪是在所难免的,我见过的袍泽里,被吓尿的都有!哈哈哈哈!所以,这没什么羞耻的。” 排兵布阵的时候,是不允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方阵里也是不能发出什么异样的声音的。 但李小乙他们所在的部队,是预备役,若是前方没有出现太大的压力,不需要补充兵员的话,那么他们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石闵的目的。 每一次战争,石闵都会带上许多新兵,以此来补充军中的新鲜血液。老兵,精兵强将们都是从新兵蛋子过来的,没有经过血与火的磨砺,如何能打硬仗? “伍长,前方已经开始交战了吗?”李小乙问道。 “是啊。已经短兵相接了。”伍长的表情有些凝重,“不过想来,是轮不到我们上战场了。这一回有大都督亲自出马,精兵强将无数,更有玄甲骑兵、破军营这两大精锐在此,绕是叛军有几十万人马,大都督带着我汉军精锐,亦能战而胜之!” 李小乙不禁两眼放光:“是号称‘汉军第一精锐’的破军营吗?伍长,听说里面的勇士个个都能以一当十,甚至以一敌百!每个人都有着至少百夫长级别的待遇啊!” “哈哈哈。”伍长拍了拍李小乙的肩膀,说道,“不错。破军营的锐士待遇极好,冲锋陷阵的机会很多,但是其选拔极度严苛,不管减员与否,破军营的规模一直维持在一千人!二十万汉军里面,只出一千的破军营锐士!也就是说,二百里挑一!当初我也想进入破军营,奈何实力不济啊!” 此时此刻,官军与叛军已经展开了如火如荼的大战。 黄河之滨的平原固然广袤,但是一时半会儿的,经不起几十万人在这里混战。 叛军率先发起进攻,出精骑五千人,自前阵杀出,这种精骑配合不怎会,因为是各诸侯联军的缘故,来不及磨合,所以各自为战,只待号令一出,便撒开马蹄,向着前方的官军方阵奔驰而去。 石闵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抬起了手。 “咔咔!……”一阵令人感到牙酸的声音,在前阵的盾牌手,同一时间压上,把手中的长方形盾牌砸到地上,宛如一堵厚实的墙壁,巍然屹立在那里。 “吼!”紧接着,长枪手压上,把手里的长枪压在盾牌上。至于背后的长矛手,则是高举三四米长的长矛,从上往下俯瞰,只见官军的前沿地带,一片长矛如海,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青幽幽的一片! 第0215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在黄河之滨响起,响彻云霄,震彻四野! 这已经不知道是赵军的第几次内战,自相残杀的内战! 一将功成万骨枯。 在各自的将领的号令之下,叛军与官军短兵相接,首先发起进攻的是叛军。叛军以五千骑兵横冲直撞,携一股一往无前之势,宛如海啸一般往官军的方阵冲击而去。 “轰隆隆!……”当马蹄踏在盾牌上的时候,发出了一阵阵的巨响,恍若惊涛拍岸。 “啊!嗷呜!”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纷乱的马蹄打在盾牌阵上,不是人仰马翻,就是盾牌被压垮,然后马上的骑士一记突刺,带走了持盾敌人的性命! “冲啊!” “跟我杀!” 天下没有打不破的壁垒。再坚固的盾牌阵也抵不住骑卒强大的冲劲。绕是如此,这阵前的第一道防线,盾牌阵已经减缓了叛军骑军进击的势头! 官军这里,在石闵的发号施令之下,开始撤开盾牌阵,放这五千骑卒进来。 同时,石闵令旗一挥! “索超、文泰!” “末将在!”跟在石闵身边的索超、文泰二将顿时应声而出。 “你二人各率骑兵二千,从左右两翼,迂回包抄敌阵之两侧,只许骚扰,不得恋战!” “诺!” 二将轰然唱诺,随后各自点起二千骑兵,策马奔腾,从官军的两侧杀出,扑向敌军方阵的两翼。 来的好! 石冲虽是酒囊饭袋,但是其麾下也有能征惯战,深谙谋略之人,陈暹便是其中一个。 陈暹道:“大王,敌军两翼旌旗煽动,烟尘滚滚,似有骑卒运动!慎重起见,请大王派出重甲步卒护佑我军方阵之两翼!” “好!” 随着石冲一声令下,叛军派出重甲步卒五千人,分别往军阵的两翼走动。 与此同时,叛军的五千骑卒已经杀入官军飞方阵当中,似乎想从中撕开一个口子,好对官军分割包围。 石闵不慌不忙,官军的战阵再次变化,呈现一个倒三角形。但凡是冲入官军方阵的敌兵,不是被割了马腿,摔得人仰马翻,就是被活生生的拉到地上,然后乱刃分尸! 骑兵对于步兵的优势在于其机动力,宽阔的平原是他们的主场,在这里,骑兵的优势明显大于步兵。但是石闵显然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任凭这五千敌军骑兵冲入自己的军阵,然后整个方阵都开始变化,步卒配合盾牌手、武士,骑兵游走,挡住了骑卒的势头。 “去死吧!” 一个马上的叛军骑兵挥着长枪,杀死了一名盾牌手,但是随后,一名一手持圆盾,一手拿着长剑的官军武士便挥剑而来,一剑封喉,杀死了敌人。 “噗嗤!” 鲜血淋漓! 从高处俯瞰下去,这五千骑卒陷入了层层包围,以他们的突击力,根本无法突破官军的方阵。而官军的方阵,早在叛军杀进来的时候,便已经分散开来,叛军的力量开始一点一点的消耗,最终如石沉大海,没了声息。 而文泰和索超所率的二千骑兵,受到了叛军重甲步卒的顽强抵抗。官军骑军没敢硬碰硬,只是在那里弯弓射箭。 眼看着叛军已经陷入了劣势,但石冲并没有着急,因为他还留有后手! “报——” 官军的中军大纛那里,一名小校飞骑而来。 “大都督!大事不妙了!我军后方,突然出现数千叛军精骑!” 闻言,石闵的眉头一皱,但是稳如老狗,一点都不慌张。 众所周知的,打仗的时候石闵比任何人都要谨慎。 许多统兵大将,在战争中,一般的统兵大将会派出斥候在军队的方圆十余里之内侦察,但是石闵就不一样,他大力培养斥候部队,所以他所率的军队,连方圆三十里之内的风吹草动都能打探得到。 “叛军距离我军战阵还有多远?” “已经不足十里了!” “什么?”石闵终于动容了。 “斥候部队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敌军到了十里之内才有消息传来?”石闵非常不满。 小校一脸愧色:“大都督,我军派出去的斥候被敌军逐一猎杀,要不是有精锐的斥候拼死杀出重围,回来报信,可能到现在咱们都不能得知后方叛军的动向!”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石闵当机立断:“李农!” “末将在!”李农当即站出来。 “你坐镇中军大纛,指挥全军作战!” “遵命!” “且慢!” 这时,在一侧的董匡忽然出声。 “嗯?” 董匡叉手道:“大都督可是要亲自统军迎战将来的叛军?” “不错。”石闵并没有隐瞒。 “不可。” “有何不可?” 董匡义正词严的道:“大都督乃万金之躯,又是我军主帅,岂可为了逞匹夫之勇,抛弃全军,以身犯险?” 听到这话,石闵有些不悦地蹙眉道:“叛军来势汹汹,我军战阵后方大多是新兵,战力不强,一旦被叛军精骑冲击,成溃败之势,后果将不堪设想!” 全线崩溃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石闵的忧虑不无道理。 后方突然出现的数千敌军战骑,必是精锐,而官军方阵后面的将士,绝大多数还是刚刚上战场,还没经过血与火的磨砺,骤然碰上那冲击力极强的叛军精骑,只怕会溃不成军! 而后军溃不成军,所带来的影响是致命的。这会引起多米诺骨牌效应,连带着中军、前军都会猝不及防,然后惨遭分割包围!官军就此一败涂地都不是不可能的! 想想历史上的淝水之战,八十万大军又如何?兵马太多了,反而难以应对突发状况。 石闵有所忧虑,所以打算亲自出战,率领最精锐的破军营杀出去,硬刚这即将冲来的叛军精骑。 不料,李农也有不同的见解:“大都督,董将军说的有道理。冲锋陷阵的事情自有麾下的将士去做,大都督贵为一军主帅,理应坐镇中军,岂不闻项籍、孙策之事乎?” 项籍?孙策? 董匡又道:“是啊。大都督,项籍、孙策号称万人敌,自身更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是匹夫之勇,何以敌万人?大都督是想做项籍还是刘邦?” 楚霸王与汉高祖,孰优孰劣? 撇开人品不说,石闵当然更愿意做作为成功者的刘邦。 项羽和刘邦算得上是妇孺皆知的人物了。 在后人对项羽和刘邦的评价中,很多人把项羽定位为英雄,而把刘邦看成一个混混,然而正是这个混混却把英雄人物项羽打败了。 说项羽是一位英雄一点也不为过,他27岁时就已经是一位锐不可挡的霸主了。 在消灭秦国的战争中,项羽叱咤风云,所向披靡,“攻定陶”,“拔襄阳”,“斩李由”,“杀宋义”,“诸将皆慑服”,东救齐地,西破章邯,而在巨鹿一战中,更是置生死不顾,破釜沉舟身先士卒,取得关键性胜利,“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气概可谓雄伟英武,声势如日中天。 《史记》中记载说,项羽“籍长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气过人,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而刘邦也确实是个混混,年轻时不太喜欢读书,也不喜欢下地劳动,常被父亲训斥为“无赖”。 后人对项羽和刘邦的成败分析的观点有很多,对他们二人性格的评价也很多。 很多人认为项羽目光短浅、自满自得足勇少智、缺乏宽宏大量的国君气质,认为刘邦则狡黠、油滑,工于心计,善于吸引他人为己所用。项羽和刘邦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性格呢。 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自我。在项羽的心中,他一直都把自己看作英雄,他也一直以英雄的气概来要求自己。 项羽出生在楚国一个贵族家庭中,小时候一定听了很多楚国大将们的英雄事迹,而他本人也“力能扛鼎,才气过人”,又是名将后羿,可以说项羽在很小的时候就把自己作为英雄人物的。长大后,他又取得了那么大的战功,有那么多人敬畏,因此英雄的形象在他内心深处就更加根深蒂固了。 他排斥才华过人的韩信,因为韩信受过胯下之辱。 他欣赏敌对的樊哙,因为樊哙忠勇豪爽,他认为樊哙是个壮士。 这两个例子说明英雄在他的心中多么重要。但他内心的英雄,只是武力上的英雄,而不是智勇双全的英雄。 因为在项羽的内心中,他早已把自己定位成英雄,于是他不爱学习,也不喜欢总结自己,他的才华只停留在带兵打仗的层次上。而且,他放纵自己的情感,凭自己的喜好奖罚部下,凭自己的喜好杀人。 他没有把心思放在国家的管理上,没有把心思放在招揽人才上。 项羽的人生一直都很顺,似乎没受过什么挫折。当他经历人生中的挫折时,就是乌江兵败,而他处理这次挫折的方法却是采用了自刎。尽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很悲的结局,但项羽却死得很有英雄气概。 也许在项羽的内心深处,他的英雄形象是不能受损的,他不会象韩信那样能忍受胯下之辱,也不会象刘邦那样鸿门宴上请罪,他认为自己的失败,是“天之亡我”,是上天要他灭亡。 刘邦是个草根,是个混混。 在他的成长经历中,他一定经历了太多的挫折。他在与人打道的过程中,也一定积累了很多的经验。刘邦似乎没有什么经典的故事,印象深刻的有斩白蛇、鸿门宴和不拿一钱,却以名义上的“贺万钱”进谒吕公,并得到吕公的女儿做媳妇。 从这几个故事中,看出刘邦的魄力,看出刘邦是个心理承受力强的人,而且不感情用事。 性格决定命运,项羽和刘邦的故事更加说明了这点。 最终,石闵还是被董匡说服了。 “叱罗那!” “末将在!” “你即刻率五千骑兵,绕开方阵,直扑我军后方,阻击叛军精骑!” “遵命!” 骑兵冲锋的势头是很迅猛的,石闵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打算速战速决了! 在叱罗那点起自己的五千胡汉并存的玄甲骑兵的时候,石闵又拔出手中的立即,高声道:“破军营何在!” “在!”背后武装到牙齿的一千破军营的将士轰然唱诺。 “随我冲阵!” “全军出击!” “杀啊——” 第0216章 破军 官军的后军将军是王平。 王平,原乞活军的老人,石闵的父亲石瞻的结拜兄弟,现在官拜护军将军,虞城侯,位高权重,他是石闵麾下的头号猛将,勇武过人,在军中罕有敌手。 此番平定石冲的叛乱,王平作为后军将军随军出征。王平麾下的兵马多不是精锐,新兵一半以上,还有一些负责押送粮草淄重的士卒,战力不强,官军号称精锐十万人,其实有许多士卒谈不上精锐,不是弱旅已经很好的了。 “啊!你们看!是王平将军!”后军的将士们看见王平的身影,不由得一阵惊呼。 十万人马,不可能一下子摆在一个战场上的,黄河之滨很大,可以分散布置不少的兵力,故而官军的前军、中军与后军都隔着一定的距离。 李小乙也一脸崇敬地望着被众将士簇拥着的王平。 王平环视四周,看着附近的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容,不禁有些痛心。但王平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骤然碰上如此强劲的敌人,对于这些还没经过血与火的磨砺的新兵来说,或许有些残酷,可这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将士们!后方的斥候来报,说叛军的数千精骑已经绕到我军背后,准备突袭!前军和中军距离我们这里尚有二三里(古时候的二里相当于现代的一公里),一时之间无法驰援!不过大都督已经派出了援军!我们的任务,就是阻击这股突袭的叛军精骑,等待援军赶到,将这股叛军精骑歼灭!” 王平高举手中的长矛,厉声道:“告诉我!你们能做到吗?!” “杀!杀!杀!……”王平毕竟是沙场宿将,身经百战,在第一时间,他就引爆了后军将士们的战心,斗志昂扬! 王平随之拽着手里的缰绳,调转马头:“列阵!” 后军的将士们操练过无数次,排兵布阵,故而动作十分的娴熟。很快,一个严密,似乎密不透风的大阵摆了出来。 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居中,步卒随后,只有几百人的骑兵游弋在方阵的两翼,虎视眈眈。 战机稍纵即逝。在后军列阵迎敌的时候,石闵一声令下,全军出击,数万赵军在他的号令之下,带着一股一往无前之势,滚雪球一般轰隆隆地冲向了叛军方阵那里! 胜败在此一举了! “放箭!”看见官军气势汹汹的杀过来,叛军这里连忙阻止起应对措施。 叛军当中,有一部分是石冲从幽州带来的北方军团的精兵,但是绝大多数还是驻守各地的郡兵。这些郡兵大多是训练有素,但是上过战场的却很少。 绕是如此,拉弓放箭的训练他们还是没落下的。 不一会儿,几队弓箭手站出来,站成一条笔直的队列,然后张弓搭箭,箭头朝天,随着将领的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宛如蝗虫一般的流矢划破长空,在半空中呈现一个密集的大网,密密麻麻的箭雨落下。 “噗嗤嗤!……” 在冲锋的时候,盾牌能起到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列阵的时候,盾牌手们聚集到一起,可以使得整个方阵犹如乌龟壳一般,坚不可摧。 这就好比“鸡蛋”的原理。 “啊!嗷呜!……” 惨叫声连绵不绝。 持盾的武士,或者是反应能力够快,或者是够幸运,或者是动作够敏捷的士卒,才能幸存下来,倒霉一点的只能被射成刺猬,气绝身亡了! “噗嗤!”一个官军的士卒猝然,被一支羽翎箭射中眼珠子,他哀嚎了一声,跌落马下,然后被自己的战友踩成了肉泥! 战场上,践踏的情况时有发生,这是不可避免的。 石闵胯下赤马朱龙,手持一杆双刃矛,宛如魔神降世一般,冲锋在前,只有破军营的将士们紧随其后,为他掠阵。 “唰!唰唰唰!……”石闵的动作十分迅速,十分凌厉,每挥动一次双刃矛,都能收割一两个敌人的性命。 他就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没得感情,杀人如麻! “吁——”石闵勒住了缰绳,左手拽起坐骑赤马朱龙的头颅,使其前蹄跃起,脚后跟着地,鬃毛纷飞。 石闵一挥手中的双刃矛,遥指叛军的中军大纛那里:“将士们!随我冲阵!杀啊!” “杀啊!”石闵麾下的将士受到激励,纷纷追随在石闵的背后,奋勇杀敌。 石闵自己则如同霸王附体一般,左右冲杀,手下无一合之敌! 擒贼先擒王! “传令下去!不论生死,擒杀石冲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石闵的军令很快就被传达下去! “大都督有命!不论生死,擒杀石冲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这一道军令更是让官军的将士们倍感激励,他们几乎是红着眼睛在杀敌的! 看着战场上的形势骤然一变,石冲不禁傻眼了。 “陈……陈暹,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要不鸣金收兵吧?”石冲又打起了退堂鼓。 陈暹闻言,心中哀怨,真是恨铁不成钢! “大王,万万不可啊!敌军的冲势迅猛,全军出击,此时我军一退,必将溃不成军,一败涂地的啊!” 陈暹此刻心里真的是十分崩溃的,他知道石冲很废柴,但是没想到废柴到这个地步! 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想想石斌,还有石遵、石鉴他们带兵打仗的本领,同样是石虎的儿子,他石冲的这些兄弟如此能征惯战,怎么偏偏到了石冲这里,就是一个酒囊饭袋? 石虎基因里,好的基因石冲没有被遗传到,反倒是残暴、好色、贪生怕死的一部分基因一个没落下! 石虎是知道石冲的能力和性格的,所以派了陈暹来辅佐他。 还好,石冲虽然说一个饭桶,但耳根子软,还能听得进谏言。 “可是陈暹,你看,石闵这个狗贼现在已经率军朝着孤王这里冲杀过来了!石闵的勇武你我是知道,他手底下的破军营、亲兵营更是如狼似虎,势不可挡!如之奈何?” “大王……” “陈暹,孤王要你统兵在此拒敌,孤王将先行一步,在平棘城等你。” “……” 陈暹看着眼前一副不容置疑的石冲,又看了看来势汹汹的石闵,左右为难。 “陈暹,万事拜托了!” 撂下这句话,石冲便扬长而去。 被当成了弃子的陈暹有些绝望,但是自家主公如此,如之奈何?然而,让陈暹万万没想到的是,石冲这个主子做得很绝! 第0217章 行走的军校 “大都督你看!石冲跑了!” 石闵正在酣畅淋漓地厮杀,忽而听见陈长生的叫喊声,不禁伸着脑袋,往叛军的中军大纛那里望过去。 果然,大纛还没撤走,但是穿着骚包而醒目的黄金战甲的石冲却赫然往后退去! 石冲这是要跑路啊! 本来嘛,石闵还不指望斩将夺旗,一举杀了石冲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事情大有可为! 战场的形势要为之逆转了! “不管石冲了!直奔叛军中军大纛!” “杀啊!” 在两军厮杀的战场上,主帅被杀或者是被生擒,亦或是临阵脱逃,会给一方的将士们极大的打击,战心尽失。 眼下叛军就面临着这般困境! 让陈暹万念俱灰的是,石冲自己逃跑便罢了,还将最精锐的北方军团的士兵全部撤走,一个不留! 至于其他赶来会盟的诸侯的军队,见到形势不对,连石冲这个盟主都逃跑了。 不知道是谁喊出来的:“沛王跑了!沛王跑了!” 于是乎,诸侯联军瞬间土崩瓦解,四散而逃。 石闵统率着大军一路追杀,从黄河之滨一路追杀到平棘的地界,叛军伏尸数十里,尸体枕籍,血流成河。 与此同时,黄河之滨的一侧,叛军的数千精骑也开始与官军的万余后军展开厮杀。 李小乙紧紧的攥着手里的长枪,额头直冒冷汗,但是他把心弦绷紧了,目视前方。 只见,在前方的旷野之上,陡然出现一大片的烟尘,滚滚的烟尘四起。 一抹黑色出现在地平线上! 近了,真的近了! 当叛军的骑兵部队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许多新兵都不禁抹了一把冷汗。 “嗷呜!嗷呜!嗷呜——” 这些叛军的骑兵,犹如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的勇士一般,没有专门配备的制式武器,只有五花八门,诸如弯刀、斩马剑、马枪、战斧之类的兵器应有尽有。 叛军精骑坐在马背上,欢呼雀跃似的摇晃着手里的武器,旌旗扇动,是绑在旗杆上的绒毛在迎风猎猎。 他们就像一群狼,嘴里发出了狼嚎,眼冒绿光,眼睛里满是贪婪、嗜杀的色彩。 实质上,这些被冠以“精骑”名号的士兵,却是不折不扣的胡人!他们是被幽州军团招募过来的草原勇士,骑射功夫一流,杀人如麻!死在他们手里的人(不只是敌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举盾!”王平缓缓地举起手。 盾牌手们更进一步,举着盾牌逼近前阵。 三百步! 二百步! 一百步! 更近了! “放箭!” 在叛军的骑兵进入射程之后,随着王平的一声令下,官军方阵那里瞬间射出一阵箭雨,宛如蝗虫一般砸到叛军骑兵那里。 “噗嗤嗤!……” 叛军被射的人仰马翻,死了一大片,但是势头不减,依旧一往无前的往对面的敌阵冲了过去。 很快,就有叛军的骑兵冲到官军方阵的前沿。 “唰!” “砰!” 马蹄砸到盾牌上,差点压垮了盾牌,不过这些叛军的精骑到底厉害,杀人无数,神经强大,战斗力不是一般的强。 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或者是压倒官军士兵的盾牌,然后一刀砍过去,砍了对方的脑袋,或者是纵马一跃,直接跳到敌阵,然后大杀四方! 这些叛军精骑就好似虎入羊群一般,开始屠戮这里的官军将士。 官军的兵力多于叛军一倍有余,奈何实力不济啊! “喝——”李小乙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敌人,二话不说,挥着长枪就冲了上去,对着敌人的小肚子就是一刺。 这个动作李小乙训练了无数次,奈何对方不是吃素的,直接避开了,然后挥了手里的弯刀,直取李小乙的咽喉! 李小乙愣住了,傻眼了,在弯刀劈砍过来的那一刻,他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让开!” 旁边的韩伍长急叫了一声,然后一脚踹开了李小乙,让他险而又险地避开敌人的那一刀,随后韩伍长蹲下身子,一剑砍到对方战马的马腿那里! “啾——”吃痛之下,那战马嘶鸣了一声,然后双腿前倾,直接摔在了地上。 那个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骑士瞬间反应过来,不顾后背撕裂一般的疼痛,攥紧弯刀,就与韩伍长开始拼杀。 毕竟是老兵,还是久经战阵的老兵,这个叛军的骑兵深谙骑术,故而在摔下战马的那一刻,他就避免了被重伤的情况,换作一般人,早就被摔得七荤八素,然后被附近的敌人乱刃分尸了。 “铛铛铛……!”这个骑兵与韩伍长短兵相接,杀得正酣。 “傻小子!快过来!”韩伍长趁机招架住那个敌人的弯刀,朝着李小乙叫了一声。 在战场上发呆可是找死的行为! 李小乙也回过神来,攥着手里的长枪戳在那个骑兵的后背上! “噗嗤!”鲜血,浓郁而充满腥味儿的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杀人了?我杀人了? 这是李小乙的第一次杀人,不过他并没有发愣! 韩伍长一脚踹开了那个骑兵,看着奄奄一息的他,又上去补了一剑。 “傻小子,干得不错!” 韩伍长又带着李小乙他们继续往下一个目标杀过去。 五人为伍,十人为什,这个编制的存在不无道理。 五个人为一个作战单位,协同作战,可以有效地对敌人造成重创。 “杀啊!” 这股叛军骑兵十分厉害,能征惯战,几乎各个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 就李小乙所见,几乎每死伤三四个己方的士兵,才能杀掉一个叛军的骑兵! 这个伤亡比例实在太过悬殊了! 还好,关键时刻,叱罗那统率的五千玄甲骑兵终于赶到! 随着玄甲骑兵的增援,这片战场的形势已经一面倒,胜利的天平倒向了官军这里! “是玄甲骑兵!玄甲骑兵来增援了!” 李小乙看着来增援的玄甲骑兵,内心十分的激动! 玄甲骑兵,是汉军的三大精锐之一! 汉军三大精锐,包括石闵的亲兵营,编制八百人,归石闵亲自统率,任何人都无权调动,其大统领是陈长生。 值得一提的是,石闵的亲兵营,就像是一座“行走的军校”,从亲兵营里走出去的士兵,都至少能担任百夫长的军职,还属于石闵亲信的存在! 还有破军营,编制一千人,属于古代的特种兵,上马能骑战,下马能步战,穿戴重甲,武器装备都是最精良的,战斗力堪称是汉军当中最强的。 最后就是这个玄甲骑兵,编制五千人,原本由清一色的鲜卑人组成,后来经过战斗减员,汉人、羯人、氐人等都进去,骑射之术很强,待遇优渥,名震天下。 汉军三大精锐,无不是每个汉军将士都渴望能进去的地方。 看到玄甲骑兵杀来,叛军精骑顿时崩溃,纷纷往后面撤退。但是为时已晚,叛军骑兵撤退的速度很快,可是玄甲骑兵的追击速度更快! 官军的后军将士们几乎都是步卒,无法有效追击,两条腿的毕竟追不上四条腿的,所以只能望着玄甲骑兵追击敌人的背影,吃了一嘴的烟尘。 第0218章 气节 陈暹望着包围过来的官军,不禁心丧若死! 沛王石冲关键时刻掉链子,看见形势不对就带着自己的幽州军团先一步撤出战场。而没有了石冲的这面大旗,原本气势汹汹的叛军是兵败如山倒,士气一泻千里! 想想看,这个诸侯联军本来就是石冲拉扯起来的,现在连石冲这个做盟主的都跑路了,贪生怕死,其他诸侯焉能给他卖命? 随着石冲的幽州军败退,各路诸侯的军队亦是四散而逃,望风披靡。 陈暹此时披头散发,血染征袍,手里的长剑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敌人的鲜血,身上也不知道被砍了多少伤口,流血汨汨,陈暹杀得手都发麻了。 在他的身边,还有一百来个忠肝义胆的亲兵在拼死抵抗。 战至最后一人! 最后一滴鲜血! 也绝不投降! 在这个礼崩乐坏,道德沦丧的时代,能有如此忠心耿耿,至死不渝的人,难能可贵。 石闵驱马上前,颇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汝是何人,何以死战?” “沛王石冲帐下,平戎将军陈暹!” “陈暹,归降吧。此时弃暗投明,孤王可以饶你不死!” “恕难从命。” 石闵摇了摇头:“孤王实在是想不明白。石冲这种货色有何魅力,值得你为他这般卖命?值得你誓死追随?” “魏王,陈暹虽是一个粗人,却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沛王于某有知遇之恩,今日某败于魏王手下,心服口服。”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石闵叹了口气道,“陈暹,孤王欣赏你的勇气,敬佩你的气节,只要你愿意归降,在孤王的帐下效力,孤王保你荣华富贵,受之不尽。” “魏王切勿赘言,暹但求一死,马革裹尸!” 这句话,算是把陈暹自己的求生之路彻底堵死了! 石闵不由得心里倍感遗憾。 陈暹的确是明珠暗投了,这般有气节、有能力、有魄力的人物,竟然成了反贼,偏偏自己还招安不得! 石闵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的人格魅力了。去年的征凉一战,石闵战败凉军,俘虏了谢艾,本想将这位流芳千古的“儒将”招揽到自己的麾下的,奈何奈何。 我本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由此,石闵不禁感慨了一句:“如此英才,恨不能为我所用!” 石闵现在终于理解当年曹操失去关羽时候的心情了。曹操给了关羽极为优渥的待遇,封侯拜将,甚至还把赤兔马送给了他,就差没把自己的老婆双手奉上了! 奈何奈何,曹老板的一片痴心终究是喂了狗。 关羽这厮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最后还是弃曹老板而去,过五关斩六将,回到了刘备的身边。 如此智将,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杀了他! “上!” 随着石闵一声令下,包围了叛军残部的官军将士都一拥而上。 “跟我杀啊!”陈暹亦是血性男儿,抱着必死的决心,他提着手里的长剑率先杀出去。 “杀啊!”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强将手下无弱兵!陈暹麾下的士卒纷纷冲了出去,紧随其后。 但他们的这种行为,无疑是自杀式的,以卵击石,飞蛾扑火而已。 勇气可嘉,不过纯粹是找死! 陈暹的亲兵是很勇武的,几乎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但是他们选错了对手。车轮战能最大限度地消耗他们的体力,然而石闵却不屑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更舍不得付出较大的代价去歼灭这股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敌人。 他们的对手,是破军营和石闵的亲兵营! “唰唰!” “噗嗤嗤!……” 不一会儿,陈暹的一百来个亲兵便拼杀殆尽,人人染血,人人负伤。 见到这些人的惨状,石闵心里不忍,人心都是肉做的,石闵看上去虽然一副铁石心肠的硬汉模样,但是眼见此情此景,都不禁感慨万千。 “陈暹,投降吧。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这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现在随你一起找死的弟兄们着想。他们还有妻儿,还有老小,你让他们这么随你赴死,你于心何忍?” 陈暹扫视了仅存的十几个亲兵的模样,不由得潸然泪下。 “弟兄们,是我陈暹对不起你们,今生欠你们的,来世我做牛做马来偿还!” 这时,一个一脸鲜血的亲兵昂着头说道:“将军,请不要说这种话!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横竖都是一个死!俺们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对!大不了一死!”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听见亲兵们这么说,陈暹是愈发的不忍,终于转过头,向着石闵恳求道:“魏王,他们是无辜的,求你放过他们。所有的杀孽,我陈暹一人承担!” “将军!” 言罢,陈暹直接将剑架到了脖颈上,一抹,便是“唰”的一声,血溅五步! 看着陈暹倒下的身影,石闵伸了伸手,嘴唇翕动,终究没说什么。 “大都督,这些敌兵该怎么处置?” 这时,站在一侧的陈长生出声问道。 “都带下去安置吧。” 石闵挥了挥手,但是那些敌兵却并未放下手中的武器。 “弟兄们,陈将军待我们如手足,如父母,今日他死了,我们也绝不能苟活!”说着,一个满脸胡渣的叛军士兵便挥剑自刎。 又有一个亲兵悲怆地道:“说得对!将军!在阴曹地府等着咱们弟兄!” “唰唰唰!……” 在场的十几个叛军士兵,全都自杀了。 “唉!” 石闵长叹了一声,摆了摆手道:“厚葬他们。” “诺!” 义士,古往今来都是值得敬重的。 虽然是敌人,但石闵同样敬重他们。 这时,文泰上前来:“大都督,很难想象,叛军当中竟有如此壮士!这陈暹治兵的能力倒是十分了得,他自刎了,部下竟然都愿意一同赴死!” 石闵微微颔首:“这让孤王想起了秦末汉初时,田横五百壮士的事情。” “田横五百壮士?”陈长生颇为不解。 陈长生家境贫寒,没读过书,可谓是目不识丁,好在他在亲兵营的时候,有过扫盲,故而也认得字,知道一些典故。 在一侧的文泰笑着道:“这是一个关于气节的故事。秦末群雄四起,逐鹿中原,田横一家亦是在旧齐地起事反抗暴秦,后来汉高祖扫灭群雄,一统天下,听说田横很得人心,甚为忧虑,便下诏令田横归降。” “当时的田横率五百残兵败将逃到了一座孤岛上,为了保住这些弟兄,他毅然决然的向长安出发,但到了离京城30里的地方,田横便自刎而死,嘱部下取他的头去见汉高祖。” “汉高祖感喟不已,乃以王礼葬田横,并封其两部下为都尉。但两部下在埋葬田横时,也自杀在田横的墓穴中。汉高祖又派人去招降岛上的五百壮士,但在听说田横自刎后,五百壮士便蹈海追随田横而死。” 陈长生闻言,不禁咋舌道:“真乃义士也!此情,可昭日月,可表史册,万世传唱啊!” “哈哈哈哈!长生,没想到你也会咬文嚼字了。”石闵笑眯眯地道,“很好,多读点书,肚子里有点墨水,总归是没什么坏处的。” “诺。” 石闵又看着这片已经被血液浸染,一片干涸的战场,有些感伤。 气节?愚忠? 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 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 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 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这是清代龚自珍的一首咏史诗,虽名“咏史”,实则讥讽当时的政治黑暗,痛斥东南地区一批庸俗鄙劣、祸国殃民的所谓名流人物,其忧国忧民的情怀,展现淋漓尽致。 这个典故,石闵知道。 田横系齐王后裔,秦汉时期狄县(今高青县)人。陈胜、吴广起义反秦后,四方豪杰纷纷响应,田横一家也成为反抗暴秦的主力之一。 汉高祖消灭群雄,统一天下后,田横与五百壮士仍困守在一个孤岛上(现名田横岛),汉高祖听说田横守信节义甚得人心,担心日后为患,便下诏令说,如田横投降大可封王,小可封侯;如不降,便派兵灭之。 田横为保护岛上五百人生命,便带了两个部下向京城进发。但到了离京城30里的地方,田横便自刎而死,嘱部下取他的头去见汉高祖。 司马迁感叹道:“田横之高节,宾客慕义而从横死,岂非至圣,余因而列焉。不无善画者,莫能图,何哉?” 两千多年后,有一位杰出的油画家,把司马迁的遗憾变成了现实,他就是徐悲鸿先生。 他要突出孟子“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崇高气节,来弘扬华夏民族历史上传统的“士”的气节。 华夏民族是一个崇尚气节的民族。 五百士之事,司马迁之文,龚自珍之诗,徐悲鸿之画,深刻地展现了华夏民族的可贵气节,均可为华夏民族之拱璧,值得后人广为称颂。 ”大都督!捷报!” 第0219章 狼子野心 石冲率军撤出黄河之滨的战场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平棘城赶去。 不料,仓惶撤离战场的叛军,在平棘附近的平林山遭到官军的伏击。 石冲的尿性和能力的可想而知的! 骤然遭遇两侧杀出的官军精兵,本就人心惶惶的叛军顿时溃不成军,一败涂地。混战之中,石冲本想带着自己的亲兵杀出重围的,奈何时运不济,最终石冲被生擒,其叛军或死或降。 平棘之战,便以这样虎头蛇尾的方式结束了。 此战,官军一共斩首三万有余,俘虏六万人,反叛的沛王石冲被生擒,一干叛军或者被俘,或者战死,或者投降。由于石闵这一回打的的大规模的歼灭战,故而官军的死伤也不小。 “把石冲带进来。” 收拾战场之后,石闵便率军进驻平棘城。这一路可谓是畅通无阻,叛军主力被大破于黄河之滨,主帅石冲又被生擒,群龙无首,又毫无获胜的希望的情况下,投降,无疑是唯一的出路,也是唯一的活路! 众所周知,赵军一惯是心狠手辣的。对于负隅顽抗,让己方的军队遭受巨大损失的敌人,他们会进行惨无人道的屠杀! 野战,即全部坑杀;攻城战,则鸡犬不留,烧杀抢掠! 虽然石闵不推崇这些,没干过屠城的事情,但是他会不会约束手底下的将士干这种事情,这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赵军几乎是兵不血刃拿下的平棘城,所有叛军,除了逃出去的,都已经全部向官军投降了。 而在处理了这些事情之后,石冲便作为阶下囚,被带到石闵的面前。 石冲昂着头,还是很有风度的被押了进来。 “跪下!”那两个负责羁押石冲,膀大腰圆的士卒见到石冲不跪下,顿时大怒,踢了石冲的腿,摁着他,就逼着他跪下。 被迫下跪的石冲倍感屈辱:“石闵!士可杀不可辱!有种你现在就杀了孤!给孤王一个痛快的!” 闻言,石闵不禁嗤笑了一声:”石冲,你好大的威风!都这样了,还这么不可一世!士?你也配称之为士?在你起兵造反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石冲沉默不语。 “石闵,成王败寇。现在是我石冲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放心,你是必死无疑的。石冲,不过在你死前,孤王还想问你要一道手令。” 闻言,石冲终于知道石闵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你想兵不血刃地拿下幽州?” “不错。”石闵说道,“此番叛乱,起于幽州,必将有许多无辜的人牵连其中。我大赵国经历几番战乱,民生凋敝,国力衰微,幽州多精兵也,又为边疆,阻挡燕国鲜卑人南下之重要防区,不可不重视。” “哼,石闵,别做梦了。”石冲嗤之以鼻地道,“你以为凭着你的三言两语,孤王就会将这唯一的倚仗拱手相让,自毁长城吗?” “呵呵。石冲,做梦的的你!自毁长城?你还有长城?此番你被生擒,势必要被带回邺城,回到邺城,你以为你还有活路吗?” 石冲又沉默了。 石冲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虽然没有别的本事,经常被人看不起,但他可不是一个傻瓜! 石遵这才刚刚称帝,石冲这个兄长便立即起兵造反,石遵的里子面子都没了,如何能宽恕他? 谋逆,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现在石冲兵败,焉有活路? “你想怎样?难道仅仅是想要保住我大赵国的元气吗?” “是的。” “嗤!”石冲表示不屑一顾,“你以为孤王会相信吗?石闵,你虽贵为魏王,权势仅次于皇帝,不!呵呵,或许现如今,石遵的权势,除了一个虚有其表的皇帝的名头,只怕都远不如你吧?” “此话怎讲?” “石闵,你别在孤王的面前装傻充愣了。”石冲冷笑着道,“你早已有不臣之心!先帝在世的时候,你便数次袒护汉人,居心何在,想必不用孤王赘言了吧?” “石冲,看来孤王的确有些低估你了。过去,孤王认为你是一个一无是处的饭桶,今日一看,你还是有些识人之明的。不过那又如何?你将是死人,都自身难保了,又能管得了什么?” 石冲愣了一下:“你说得对。石闵,你隐藏得可真够深的!先帝在世的时候就应该弄死你,以除后患!” 我的狼子野心,不早就昭然若揭了吗? “石冲,你说的话,孤王不反驳。孤王现在只想最大限度地降低大赵的内耗,更快地平定叛乱,仅此而已。” 石闵就是这么一个态度,石冲能写一道手令,让幽州各郡县的人归降,让叛军全部归降固然是好,但事不可为,石闵只会遗憾。 “好,不过……你要答应孤王一个条件。” “说。” “孤王的长子不能死。” “这个孤不能答应你。” “……” 最终,石冲还是屈服了。作为阶下囚的他,已经没有资本跟石闵谈条件了。 轰轰烈烈的平棘之战,很快就结束了。这一场天下瞩目的战事,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告终。 平棘之战虽然结束,但是战事还没终结,幽州、并州、冀州、青州等地,还有附逆的军队尚未解决。石冲造反,纠集十余万兵众,各路诸侯附逆,石闵正好可以把他们一一铲除。 但,随着平棘之战的结束,官军大获全胜,叛军的主力已经被消灭,石闵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作战下去。 造反的诸侯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必死无疑,至少诛三族),而在这个礼崩乐坏,道德沦丧的时代,似谢艾、陈暹这样有气节,忠于主君的臣子少之又少,所以真正负隅顽抗的人不会太多。 相信不必费多大的气力,朝廷的檄文一到,军队还没到呢,那些原本附逆的郡县就会望风披靡,乖乖的开城献降了。 石冲在写了一道手令,命幽州归附之后,便被押回邺城。石闵随即班师回朝,慎重起见,这一回他只带了三万人马,其余的兵众则是继续北上,平定叛乱,同时替代原本的北方军团,镇守幽州各处要塞,严防鲜卑人南下牧马。 得知石闵班师回朝的消息,石遵便带着群臣,出城十里相迎,可谓是给足了石闵的面子。 要知道,让一国之君出城相迎的,自羯赵国立国以来,还是头一遭。不过想来,这不会是最后一遭的! 石闵的赫赫之功,早已到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地步。如何封赏石闵,石遵还要在心里掂量掂量,封赏过重,则是会极大地削弱皇权,增强石闵的权势,封赏过轻,则是会让石闵心生不满,难以服众。 所以石遵想了想,还是折中一下。 第0220章 各怀心思 公元344年正月,赵国邺城,十里长亭之外。 此时,登基不过两个月的石遵,正带着群臣,还有自己的仪仗龙腾卫士在此地驻足。石遵还好一些,有自己的六御车驾,可以躲在车驾里取暖,但是却苦了随同群臣! 群臣对此是敢怒不敢言的,毕竟石遵是皇帝,脾气虽然比先帝石虎好上一些,但是他依旧继承了石虎的残暴的基因,喜怒无常,若是敢惹恼了他,掉脑袋都不是开玩笑的。 “冉大人,我看啊,这大赵的天是要变了。”司空文章紧挨着大司农冉良,低声道,“这一回魏王凯旋回朝,平定了石冲之乱,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封赏魏王啊。” “嘘。司空大人,慎言啊。” 司空,位列三公,大司农是九卿之一,文章的权位明显是高于冉良的,但文章却不得不巴结冉良。 要知道,冉良可是石闵的亲叔叔,这一人得道,岂不鸡犬升天?更何况,石闵现如今的权势如此之大,难保日后不会如同魏武帝曹操一般,改朝换代,取缔羯赵,建立起一个汉人的帝国! 文章虽然在羯赵的朝廷里当官,位居三公,但是他是一个汉人,本质上就被当政的羯人所排斥! 可以这么说,在羯赵的朝廷里,汉人的官,要比羯人,乃至于其他胡人的官要低三等的! 永嘉之乱迄今不过几十年,胡人入华夏,华夏膻腥。但是这些野蛮的胡虏哪里懂得治国?哪里懂得治人?只要他们一日不选择汉化,北地的汉人就永远不可能认同这些胡虏! 看到冉良如此谨小慎微,文章不禁哑然失笑:“冉大人,我大赵国的庙堂上,汉人文官职权最高者,便是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这里虽是人多眼杂的,但你我同朝为官,有此话题岂是他人能窃听,能揣测的?” 冉良摇摇头道:“司空大人,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魏王并未向老夫表露过什么心迹,故而你也不必费尽心机来试探老夫了。” 文章听到这话,讪笑道:“好吧。冉大人,老夫知道你与魏王都是谨慎之人。不过十五元宵之日,老夫想邀请你与魏王,到老夫府上一会,共度佳节。” “我会只会魏王的。”冉良微微颔首,便不再言语。 与此同时,作为封疆大吏,一方诸侯的蒲洪也与姚弋仲攀谈起来。 蒲洪忧心忡忡地道:“襄平公,眼下石闵此子一朝得势,本已是滔天的权势,只怕现在消灭了石冲的叛军,得胜还朝,其气焰会更加不可一世啊。” 闻言,姚弋仲只是抬了抬眼皮子,闭目养神一样,打了一个寒颤:“广世(蒲洪字)兄何以如此忧虑?魏王屡战屡胜,靠的是自己的能力,还有陛下的信重。广世兄所言入我耳即可,切勿让有心人知晓。” “呵呵,襄平公莫不是怕了石闵?石闵现如今的威势虽如日中天,朝野上下,无人可及,但其功高震主,难免不会有韩、白之事啊。” 蒲洪口中所说的韩、白之事,便是典型的狡兔死走狗烹的案例。 当然了,其实也不尽然。 白起在长平之战后,为秦昭王猜忌,被赐死杜邮。 但当时的六国未灭,不过以当时秦国独霸天下的威势,还有长平之战后的战国格局,山东六国,说灭,便灭了。 还有韩信,韩信在垓下之战,刘邦建立了汉王朝之后,便失去了其作用(或许刘邦认为,在项羽死后,各路诸侯已经无法阻挡自己进行大一统的步伐)。 韩信功高震主,从原先的齐王,改封楚王,最后是淮阴侯。韩信的下场可谓是很悲催的,吕后与相国萧何合谋,将其骗入长乐宫中,斩于钟室,夷其三族。 同样的,韩信被“烹”的时候,狡兔还没死完。 至少彭越、英布这些异姓王还奋起反抗。 听到蒲洪说的话,姚弋仲的脸色一沉:“西平郡公(蒲洪爵位),汝此话何意?” “哈哈,襄平公不必挂怀。本公只是有些感慨,魏王的功勋如此之大,本已是位及人臣,封无可封的地步了,不知道待会儿,陛下要如何封赏他?” “这就你我所能左右的了。西平郡公,你又何必在此杞人忧天呢?” “襄平公,本公是不是杞人忧天,你心里应该清楚。若石闵是韩、白还好,我就怕石闵有曹孟德、司马懿之心啊……倘若他真有不臣之心,你我又何以自处?” 姚弋仲沉默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 “自我大赵国立国以来,拥兵自重的封疆大吏,比比皆是,你我二人俱是其中之一。我观石闵此人没有容人的器量,他绝不会容忍,在自己的统治下,还有听调不听宣的割据势力的。” 蒲洪叹了口气道:“襄平公,眼下的形势你我都是心知肚明啊。自先帝驾崩以后,天下再无人可钳制石闵,当今陛下,名为天子,实为傀儡也!石闵掌兵二三十万,内外诸军,听从他号令的不在少数,在朝中更有许多大臣向他靠拢,现在石闵若是想取而羯赵代之,岂非易如反掌?” “西平郡公,慎言。” “襄平公,我本以为你是一个不畏强权的英雄,没想到你跟朝中的那些庸臣一般,只会趋炎附势,毫无节操!” 蒲洪的这话音着实够大的,引来了附近不少大臣的目光。 “蒲洪,你不要再说了。”姚弋仲冷着脸道,“老夫念及与你的旧情,今日的事情,权当你没说过。只要魏王还是大赵的臣子,当国的还是石氏,我姚弋仲便会不疑有他,全心全意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希望你也如此。” 言罢,姚弋仲随即走到一边去,不再理睬蒲洪。 蒲洪见状,不禁心里一阵怨毒,暗骂:这姚弋仲还真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食古不化!朽木不可雕也! 难怪蒲洪会这么愤愤不平了,按照他原先计划好的,他与姚弋仲作为羯赵国的两大诸侯势力,若是联起手来,何惧石闵一人? 打不过还能跑回去,再打不过还可以依附晋国啊! 但蒲洪万万没想到的是,姚弋仲竟然如此愚蠢!对赵国这艘早已破落,即将四分五裂的大船还抱有希望! 说起来,蒲洪与姚弋仲的经历颇为相似,权位亦是不相上下的。 蒲洪是氐人的势力代表,姚弋仲则是羌人的势力代表。 蒲洪,略阳临渭(甘肃秦安陇城)人,氐族,部落小帅蒲怀归之子,前秦景明帝苻健之父,十六国时期前秦政权奠基者。 蒲洪好施舍,多机变有谋略,勇猛威武,善于骑射,先后归附前赵、后赵(羯赵)。 而姚弋仲,在西晋末年,率部东徙榆眉(今陕西千阳东),有众数万。先后投靠前赵、后赵。 石虎时,公元333年姚弋仲率部属迁发达地区清河的滠头(今河北枣强县),被任为持节、十郡六夷大都督、冠军大将军。 蒲洪与姚弋仲的经历与成就都大同小异,在原来的历史上,他们的儿子,都称帝,追封他们为“太祖”。 不过,这其中唯一不同的是,蒲洪比较狡猾,早有不臣之心,而姚弋仲则是相对来说比较忠于石氏政权的。 姚弋仲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 之前,石虎废后赵文帝石弘自立为帝,姚弋仲称病不来朝贺,经石虎不断召见才至,并态度严肃的对石虎说,您是辅佐之臣,为何反而夺权? 石虎因为姚弋仲的刚正不阿而不责怪他,于是迁任他为持节、十郡六夷大都督、冠军大将军。 历史上,永和五年(349年),高力督梁犊与其部众兵变,声势浩大,并在荥阳击败了石虎派往讨伐的李农。 石虎当时大为恐惧,并召姚弋仲与燕王石斌讨伐梁犊。姚弋仲率其部众八千余人轻骑至首都邺城(今河北省临漳县)。当时石虎已重病,不能马上接见,只先赏赐姚弋仲酒食。 姚弋仲怒而不食,说:“召我击贼,岂来觅食邪!我不知上存亡,若一见,虽死无恨。”石虎接见后加授姚弋仲使持节、侍中、征西大将军,赐铠马。 随后姚弋仲就不辞而出,策马南奔,大破叛军,斩杀梁犊!因功加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进封西平郡公。 而在石虎去世后,太子石世继位,而征梁犊归来的姚弋仲、蒲洪等人亦于此时回军,并与彭城王石遵相遇于李城(今河南温县),并共同劝说石遵起兵夺位。石遵随后起兵,不久就杀石世继位,并让冉闵掌有兵权。然而不久冉闵就废杀石遵,立石鉴为帝,掌握朝政。 新兴王石祗于是与姚弋仲及蒲洪连兵,移檄讨伐冉闵。 随后冉闵杀石鉴并诛杀石氏宗室,姚弋仲就率众讨伐冉闵,移兵至混桥。 不久石祗于襄国即位为帝,以姚弋仲为右丞相,封亲赵王,并殊有礼待。 永和七年(351年),冉闵围攻襄国,姚弋仲命其子姚襄率兵救援石祗,并配合后赵太尉张举的行动,遣使向前燕求援。最终在汝阴王石琨、姚襄、前燕三军以及襄国守军夹击之下,围城的冉闵兵败,败退邺城。 虽然姚襄取胜,但因为没有应姚弋仲在出发前所要求的擒得冉闵,遭姚弋仲以杖打一百责罚。 随着石祗被杀,后赵灭亡。 姚弋仲在患病时向诸子说:“石氏厚待我,我本来想尽力帮助他们。而今天石氏已经灭了,中原无主;我死了以后,你们要尽快归降晋室,并固守臣节,不要做不义的事呀!” 于是遣使向东晋投降,获授使持节、六夷大都督、都督江淮诸军事、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大单于,封高陵郡公。 永和八年(352年),姚弋仲去世,享年七十三岁。 其五子姚襄续统其众。姚襄后为苻生所败,姚弋仲的灵柩为其所获,苻生以王礼葬姚弋仲于天水冀县。 后来,姚弋仲第二十四子姚苌称后秦帝时,追谥姚弋仲为景元皇帝,庙号始祖,其墓称为高陵。 第0221章 重头戏 终于,石遵带着群臣在邺城郊外的十里长亭等候一个时辰,他们可算是看见石闵的大纛了! 石遵当即下了车驾,整一整衣冠,打手一挥,沉闷的号角的声音“呜呜”地响起,经久不绝。 石闵到此,看见这个阵仗,也挥了挥手,背后的军队肃容驻足,不再向前。石闵自己,则是继续驱马上前,在距离石遵不过三十步的地方,下了马,然后按着剑,亦步亦趋地走过去! 这可是莫大的殊荣了! 过去,凯旋归来的统兵大将,就算得到石虎的接见,也是在建章宫接见的,更何况是石遵这个皇帝,亲自带着群臣出城十里相迎呢? 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啊! “臣石闵,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闵并没有对石遵大礼参拜,而是上前低着头,弓着身,行了一记抱拳礼而已,跪都不跪! 石遵对此,面上不以为意,还是笑眯眯地道:“魏王不必多礼!” “陛下,臣幸不辱使命!平棘之战,臣率军斩首三万多,俘虏六万人,生擒反贼石冲!等候陛下发落!” “好!好啊!”石遵一个劲儿地点头,“魏王辛苦了!朕有魏王这般的不败战神,大赵有魏王这般的不败战神!实在是国之大幸!魏王,朕已经在宫中设宴,要为你与诸将接风洗尘!” “谢陛下!” 石遵绝口不提封赏的事情,石闵也不提及,跟着石遵到了车驾边上! “陛下!”石闵连忙松开石遵拉着自己的手臂。 “怎么了?” “臣不敢与君同乘一驾!” “哈哈哈哈!魏王有何不敢?朕正好有事情想与你商量一下,魏王,上车吧。” 盛情难却,最后石闵还真的跟石遵上了属于天子的车驾。 “……”群臣见状,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诸如申扁、申钟、石璞这样忠于石氏,忠于朝廷的大臣是愁容满面,而像文章、冉良这样的汉人大臣,则是心里暗喜。 石遵这是在试探石闵,而石闵却之不恭,无疑是释放出了一个关键的信号! 这大赵的天,的确要变了! 上了六御车驾之后,石闵有些不自在,但随之适应下来,便开口道:“陛下,不知你有何事要与臣商量?” 车驾缓慢地行走,群臣与龙腾卫士尾随,石闵所带回来的大军,则是回到漳河大营,准备休整,然后狂饮一番,搞一个庆功宴,犒劳大家。 石遵叹了口气,随之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张奏牍。 “这是关中来的奏报。石苞驾下的左长史石光、司马曹曜等人联名上书,检举石苞,说他谋划率领关中兵众攻打邺城。魏王,不知道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闻言,石闵的眉头一皱:“乐平王果真要造反?” “多半如此。石苞与石冲是一个德性,他们见朕起兵,夺了石世的皇位,杀了石世,心中必然不服!唉,魏王,眼下我大赵国可真是多事之秋啊!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不知道我赵国还能经得起多少回这样的折腾!” “陛下打算怎么做?” “朕打算派出一名御史,带着朕的亲笔信去诘问石苞。现在石冲之乱已经平息,就算石苞果真有反心,只怕都要偃旗息鼓!希望他能好自为之吧。” 石闵闻言,不禁摇摇头道:“陛下,只怕此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噢?魏王对此有何看法?” “乐平王镇守长安,节制关中兵马,臣唯恐有尾大不掉之势。而且雍州乃是战略要地,北接漠北,西邻凉州、吐谷浑,南面便是晋国的梁州,关中更与仇池国、成国接壤,坐拥崤函之险,倘若有一枭雄居此地,难免不能成事!” “石苞?枭雄?”石遵嗤笑了一声,“魏王,石苞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很清楚,这厮生性贪婪但无谋略,朕只怕他被人哄骗了,还不自知,最后连我大赵国的雍州、秦州都弄丢了!” “希望乐平王能好自为之吧。” 言罢,石遵又道:“不过陛下,先帝诸子中,外放的石冲已反,石苞又有不臣之心,长此以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朕亦有忧虑。” 石遵道:“魏王,这回朕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可否顺势夺了石苞的兵权,将他召回邺城?” “可以。”石闵又询问道,“但关中之地,事关重大,不知道陛下打算让谁代替乐平王,镇守关中?” “蒲洪如何?先帝临终前,曾遗命蒲洪镇守关中。” 在石遵看来,让蒲洪镇守关中还是不错的,毕竟蒲洪这个氐人,出自三秦大地,以前就是在关中生活的,现在回归关中,必然如鱼得水,将关中守得稳稳当当的。 但石遵还是要过问石闵的意见。 石闵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陛下,臣有一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陛下,苻洪是杰出的人才,如今让他镇守关中,我恐怕秦州、雍州之地就不再会归赵国所有了。让苻洪镇守关中虽然是先帝临终前的指令,然而如今陛下登位,自然应当改变谋略。” 闻言,石遵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应允了。 石闵早就想坑蒲洪一把了,这个两面三刀的二五仔,若是让他占据关中,坐拥秦州、雍州,只怕这些地方都不会被他吐出来的。连带着石闵辛辛苦苦打下的凉国的几个郡,河陇之地只怕都要被蒲洪连骨头带皮全吞下去啊! “魏王,还有一件事。” “何事?” “便是关于你与众将士的封赏的问题。” “陛下,臣可以不要封赏,但是将士们浴血奋战,马革裹尸这才打胜的仗,请陛下一定要着重封赏、抚恤他们。在这里,臣替众将士谢过陛下了!” “嗨!你说的哪里话?有功岂能不赏?” 石遵有些不乐意:“不过关于你麾下的将军们,这个朕却不知道如何封赏。这样吧,你写一份奏牍,表其战功、资历、能力,朕将点评优劣,一一为其封赏。” “多谢陛下!” 这才是重头戏! 石闵记得,历史上似乎也有这么一出的。 话说石遵在李城起兵时,对冉闵说:“努力吧!事情成功后,让你做太子。” 后来石遵却立石衍为皇太子,冉闵颇感失望,自认为功高一时,企图专擅朝政,但石遵不听他的。 冉闵历来英勇善战,屡立战功,四夷和中原久经沙场的老将都害怕他。眼下他既然做了都督,总揽内外兵权,便安抚手下的将士,奏请让他们全都出任殿中员外将军,封爵关外侯。 石遵对于冉闵的所做所为不加怀疑,反而对这些人题记姓名,品评善恶,加以贬抑,于是众将士都怨恨愤怒。 这便是石遵的死因! 历史,从来都不怕重蹈覆辙的。 第0222章 戍边 石遵对石闵可谓是十分礼遇的。 石遵不仅带着群臣,冒着寒风细雪出城十里相迎,而且在建章宫大摆宴席,为石闵诸将接风洗尘。 石遵何以有如今的地位,何以当上大赵国的皇帝,全赖石闵当时不遗余力地支持。投桃报李,石遵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当然了,这在别人看来却是大大的不应该。 “来!众位爱卿,与朕一道敬魏王一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石遵率先举杯,再让随侍的宫婢把大家的酒杯满上。 “干杯!” 石闵一饮而尽。 “好!哈哈!刘霸,宣旨!” 正戏来了! 刘霸拿出一份圣旨,站到陛台前,当众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魏王闵,平叛有功,昭国之威,吊天伐罪。即日起,加封石闵为丞相,兼领大司马、录事尚书,总揽国政,悉以兵事!” “另,加九锡,赐黄钺,专主征伐!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并赐上党郡、武乡郡、巨鹿郡、中丘郡、常山郡五郡于魏王封地!加封魏王长子石明为长信侯,赏金万两,食邑五千户!钦此!” “……” 群臣闻言,莫不为之动容! 整整五郡的地方给石闵做封地,这可不比九锡、黄钺这些虚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啊! 有了这五郡作为资本,日后石闵就算是起兵,只怕都势不可挡!这五个郡处于并州、司州,距离邺城不是太远,隔壁就是魏郡,依靠石闵的军势,想要打下邺城可谓是轻而易举啊! 当然了,这五个郡实在是羯人聚集最多的地方,石闵想要收服他们,还要花费许多脑筋和时间的。 石遵对于石闵的礼遇,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了,石遵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石虎当国的时候,石闵便已经位及人臣,封魏公、大将军、内外诸军大都督,还加了九锡中的几项。随后石虎暴毙,石世上位,石遵起兵,又是石闵放弃了取而代之的大好时机,助石遵登基的。 没法子,石闵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除了赐给他更多的封地,加封他的儿子,石遵别无他法。然而,将羯人聚集最多的河内五个郡赐给石闵作为封地,石遵还是别有用心的。 “臣,谢主隆恩!”更让人感到意外的是,石闵坦然守之! 过去,若是石虎的封赏,石闵无不推三阻四的,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但是现在这么快就接受了,无疑在释放一个非同凡响的信号! 群臣还想提出异议,石遵又摆了摆手,旁边的刘霸便又拿出一份圣旨。 众人还以为是封赏平叛诸将的圣旨,不曾想,刘霸一开口,就震住了群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叛事宜,前后皆由魏王闵一人全权负责。悉有功之将,酌情升降,着魏王奏表,考三军将士,内外诸军,无论高低,上表于朕,悉评优劣,逐一能力、资历、战功,各司其职,各得其所。钦此!” “……” 这一道圣旨出来,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石遵虽是统兵作战过的大将,知道军中一些人的能力,但是不会全知道,内外诸军,即朝廷和各地方的大将,让石闵自己一一品评优劣,保举其位,这不是让军中成了石闵的一言堂吗? 呃,好吧,石闵的兵力最多最强,实质上已经有这种资格,但是石遵这么做,就不害怕完全沦为他手里的傀儡吗? 闻言的诸将,除了石闵一系的,无不惊惶,人人自危。 不管他们怎么反对,木已成舟,石遵是不可能收回成命的。 “臣遵旨!”石闵又领旨谢恩。 翌日,石遵便召开大朝会,主要是商讨如何发落石冲和各路叛军。 石璞资格够老,首先出列道:“陛下,臣以为应当赐死石冲。谋逆之罪,当诛九族,但石冲是陛下你的亲哥哥,天潢贵胄,故而不便株连太甚!石冲本人,最不容赦,但他能及时醒悟,下一道手令命幽州各郡县和叛军归降,可补一过!所以,老臣认为,可以赐一杯毒酒。” “不可!” 申扁对此有着不同的见解:“谋逆之罪,当处极刑!何以法外开恩?今吾皇新立,石冲便起兵造反,开了一个如此大逆不道的先河,若是惩处过轻,试问天下人作何感想?” “法不容情!陛下,臣请处石冲车裂之刑,满门抄斩。至于附逆的叛军,为了起到震慑作用,请陛下秉承先帝的遗风,除之而后快!” 闻言,群臣都有些不寒而栗! 对石冲车裂,满门抄斩便罢了,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杀害已经成为战俘,或者是投降的叛军将士,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曾几何时,石勒、石虎都干过不少屠杀手无寸铁的战俘,乃至于滥杀无辜,连那些随从的世家大族都要灭族。 申扁的这个提议,着实让人勃然变色! 石遵想了想,似乎有些纠结,随即将目光放到石闵的身上:“魏王,你意下如何?“ 老实说,石闵很想保存羯赵国的元气,以便自己日后谋朝篡位了,不至于接手一个烂摊子。 但石冲麾下的,是什么样的军队,石闵心知肚明。 幽州军,里面掺杂着羯人、汉人、氐人、鲜卑人、羌人,不一而足。这个杂牌军很强大,以铁骑见长,与石闵一手打造的汉军都有一战之力。 这是羯赵国的元气,羯赵国的根基,却并不是石闵的元气和根基啊! 在石闵的计划中,他是要打造一个汉人为主,胡人为辅的大一统王朝的。 有幽州军的存在,石闵日后取缔羯赵国的统治,将难上加难。至少,石闵会面对历史上的冉闵一般的窘境! 冉闵建立魏国之后,处四战之地,几乎是天下皆反的局面。这可不是石闵愿意看到的。 但,劝谏石遵屠杀那些叛军降卒,似乎对自己的名声不太好。 “陛下,臣以为,可以酌情处理。” 石闵肃容道:“石冲毕竟犯了谋逆大罪,不可饶恕,为以儆效尤,必须赐死石冲。石冲毕竟是皇室中人,是陛下你的亲哥哥,所以臣以为应当从轻发落,与其家人一同处以斩首之刑即可。” “善!” 石闵说出的这个提议,石遵与群臣都很赞同。 石遵又问道:“那你带回来的那六万多的叛军降卒呢?如何处置他们?” “这……”石闵面露为难的神色。 “魏王但讲无妨。” “诺。陛下,虽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又法不责众,但是叛军毕竟是叛军!吾皇新立,便有叛军作乱,为杀鸡儆猴,臣亦请陛下从重处置这些叛军!” “从重?怎么一个重法?” “可发配边疆,戍边。” 石闵说了一个折中的谏言,并不蛊惑石遵杀害这些叛军降卒。要知道,名声对于石闵这么一个上位者可是很重要,没有一个好的名声,声名狼藉的人,你还指望别人投奔你? 第0223章 诛心 石闵可是知道的,历史上石冲在战败后,于元氏县被生擒,带回邺城。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石遵将石冲赐死,并活埋他手下的士卒三万多人! 石闵相信,就算没有自己的推波助澜,石冲和他麾下的叛军的下场好不到哪儿去! 对于乱臣贼子,羯人出身的石氏父子都不会心慈手软。虽然石遵生于汉地,受过儒家文化的熏陶,但是骨子里,他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羯人! 草原上的那种习俗,那种赶尽杀绝的习俗自然是深入人心的。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作为石遵的拥戴者,王鸾当即出列道:“陛下,臣不敢苟同。魏王所提谏言,未免太过妇人之仁!” “王鸾,你有何见解?” “陛下,对于石冲的处置,臣无异议。但是他麾下的叛军却不能宽恕!当年石宣之乱,是因为牵连甚广,附逆的军队太多,不好株连,所以从轻发落!但那是事急从权!” 王鸾沉声道:“当此时,陛下方才登基,应该震慑宵小!杀鸡儆猴!石冲谋逆,附逆者亦是罪不容赦,臣请诛杀被俘的六万叛军降卒!以昭陛下之圣明,以昭我大赵国之神器,神圣不可侵犯!” “臣附议!” “臣附议!……”许多大臣都站出来附议。 看来石遵是早就打定主意,要诛杀附逆的叛军将士了。 被反驳的石闵还没说什么呢,石璞便跳出来,吹胡子瞪眼地道:“不可!陛下,王鸾此乃诛心之言,断不可取!” “哼哼,不知司徒大人有何高见?” 石璞见不惯王鸾这般趾高气昂的模样,怒道:“王鸾,你可知道适才自己在说什么?那可是六万条人命啊!人命关天!岂能草菅?” 闻言,王鸾一脸的淡定,还有点想笑! 石璞作为五朝元老,历石勒、石弘、石虎、石世、石遵五朝,早年干的便是草菅人命的事情。当然了,石璞干的事情在他们羯人眼里,那是天经地义的。 石璞早年随从石勒,南征北战,死在他手底下的敌人、降卒、草民不知凡几,估计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现在他石璞这么一说,还“草菅人命”?这不是可笑吗? 贻笑大方! “司徒大人此言差矣!”王鸾丝毫不给面子,“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不杀,何以敬国法?不杀,何以震慑宵小?” “王鸾!” 石璞怒不可遏:“你一再鼓动陛下诛杀那六万降卒,究竟是何居心?即便他们附逆,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至于震慑宵小,若是自身的实力足够强大,何惧宵小?叛逆,当诛首恶而已!”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司徒大人,若是我在别人的鼓动之下,奸淫了你的妻女,杀了你的嫡子,你会无动于衷,你会放过我吗?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王鸾反唇相讥,而且这嘴巴不是一般的毒! “你!”石璞气坏了,须发皆张,恨不得冲上去杀了王鸾! “够了!” 关键时刻,还是石遵站了出来。 石璞与王鸾二人各执一词,互相吵架,把这朝堂当做什么地方?菜市场吗?! 石遵到底还是有些威望的,他这一拍案而起,群臣顿时肃然。 其实,石璞说的没错,那些附逆的叛军将士不应该落到一个被诛杀的下场,毕竟法不责众。一下子杀害这么多的叛军,还真是闻所未闻,古往今来都没发生过的事情! 古代的将军造反,为什么会有麾下兵众的誓死追随? 自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建立了中央集权分封制,意味着中国就正式成为了封建王朝,这在当时来讲,是有利于社会发展的进步,对周边各国甚至世界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从这一点上来看,秦始皇被称为千古一帝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封建王朝在唐朝达到顶峰,此后就开始走向下坡路,逐渐暴露出一些问题。 封建王朝的兴衰,各个朝代的更迭,通常都是伴随着起义和战争。掌权者为了巩固自己的江山,势必会对起义者或者造反者采取严厉的镇压措施,那些将军手底下的士兵为何会誓死追随呢?难道他们不怕皇帝将他们诛九族吗? 中国古代出现过很多将军,其中也不乏骁勇善战的武将,比如卫青、白起和霍去病等。而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他原本就是一个武将,通过黄袍加身成为的皇帝。 因此,他在宋朝初期就极力打压武将,提倡文学,对武将极为忌惮,将所有兵权全部收归己有。 而古代武将的权力可以说是非常大的,尤其是拥有数十万人的将军,手握重权,在打江山时期可以勇猛无敌,可是在天下太平的时候,武将的作用就仅仅限于卫戍疆边,一般会被分发到边疆之上。待朝代没落后,这些长期被无视的武将就会领兵进军都城,成为一方霸主,而董卓就是历史上最显著的例子。 那古代武将造反,为何手下的士兵都会跟随呢?他们不怕皇帝吗? 其实,根本原因在于古代的戍兵制度。皇帝虽然是天下最高的统治者,一切兵马尽归皇帝所有,但是很多时候,这些士兵压根就没见过皇帝,他们最亲近最经常见到的人,是他们最直接的上司,而不是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 从士兵招募,到日常训练,起居饮食,再到军饷发放,士兵们打交道最多的还是自己的将军,他们对于皇帝,只是表面上的恭敬,心里实际上佩服的是将军。最重要的一点,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能够救他们性命的,也是他们的将军,这种出生入死的情感,远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所能比拟的。 自儒家思想成为正统思想以来,尽忠是所有士兵的天职,对于将军的命令,一直都是遵从。无论是取敌人性命,还是随着将军起义,在他们心中,可能只是一道军令,至于政治,他们想不到那么深远,也不会去想。 所以,刘邦为何要杀那些帮他打下基业的武将?朱元璋为何要屠尽那些骁勇善战的武将?因为在皇帝的眼中,军中士兵一定是听那些将领的,绝不会听自己的,将他们杀了,威胁皇权的顾虑自然就没了。 在石闵看来,古代士兵往往会亲近自己的将军,皇帝高高在上,对于自己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而且一旦造反成功,自己还能加官进爵,何乐而不为呢? 石璞还是很不甘心:“陛下,三思啊!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四方群雄不甘寂寞,天下燎燎,陛下若有气吞山河之心,必不可少此雄兵!被俘的叛军当中,至少有一两万的羯人!” “陛下啊!我羯人人丁稀薄,不过数十万人,不足百万,能统治这广袤的北方大地已经殊为不易,陛下若想牢牢地握住神器,就不能少了我们羯人的誓死拥戴啊!” 这,就是石璞的目的! 石璞本就是一个老狐狸,不然也不能成为五朝元老,从石勒的那一代起,石璞便一直身居高位,饱受器重,是朝中罕见的不倒翁! 此番他之所以强烈谏言,反对石遵杀害六万降卒,无非是为了保住叛军中的一两万羯人将士。 他们羯人不容易啊,从一开始,石勒的时候羯人不过几十万,经过这些年的繁衍,人口还是不足百万,男丁就更少了。几乎是死一个少一个! 这种情况下,石遵若是想要维持自己的统治,维持他们羯人在北方的统治,就必须要想方设法地繁衍羯人的人口,最大限度地保存羯人的元气,消耗他族的元气才是啊! 之前石虎这么费尽心思地奴役汉人,压迫汉人为何?因为汉人实在是太多了!杀不尽,屠不绝! 他们害怕汉人再次翻身,成了这神州大地的主人啊! 第0224章 勾心斗角 其实石璞说的这些,石遵又何尝不知道? 只不过石璞万万没想到,石遵的心里,早就对石冲和那六万多的叛军降卒宣判了死刑!石遵是铁了心的,想要杀掉那六万多的降卒,包括其中那一两万的羯人。 既然已经背叛了自己,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石璞也不好好想想,王鸾可是石遵的心腹,天子近臣的存在。没有石遵的授意,王鸾岂敢在朝堂上如此放肆,执意进言,请求石遵杀死那六万多的叛军降卒? “魏王,你认为如何?”石遵又再一次询问石闵。 石闵可不是傻子,在这个当口,石遵将皮球踢给自己,还不是想要找一个背锅的人,把自己的名声搞臭? 于是,石闵低眉顺眼地道:“全凭陛下裁决?臣还是以为,杀降不吉,有违天道,有失人和,故而恳求陛下,发配叛军降卒戍边即可。” “……” 石遵有些为难了。原本他早就跟王鸾、孟准他们商量好的,打算将降卒全部杀害,以儆效尤,但这个问题,他还想推给石闵。 石闵的能量和威望太大太高,石遵根本驾驭不住,但又找不到什么借口废黜他,所以只能尽可能地示弱,也好找一个时机,一举除掉石闵。 而搞臭石闵的名声,便是第一步。 “众卿以为如何?”石遵还是不敢乾纲独断的,毕竟他得国不正,属于弑弟篡位的性质,朝中不服者甚多。 石遵固然可以一言决之,杀害那六万多的降卒,但是这样一来,石遵势必又将背上暴君的名声。这可不是石遵想要看见的。 当然了,他们石氏的人,从来都不怕声名狼藉。羯人出身的石虎,与其父一般,坚信实力至上,强权至上! 没看见石勒这么残暴的人,还能获得一大批汉族士族的追随,得到大才张宾的全力襄助吗?没看见石虎这么灭绝人性的家伙,还可以得到各族将军的追随,开疆拓土,无往不利吗? 所以说,仁义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但石遵现在不敢这么做,或者说,他还不敢如此放肆! 别的不说,他现在的权势,远不及叔祖父石勒,远不及父亲石虎! 石闵,这个让他如鲠在喉的男人,此刻还如此低调,一点狐狸尾巴都不露出来! 石遵想除掉石闵,都无从下手。 群臣都很聪明,不敢有任何异议:“全凭陛下裁决!” 没得办法了。 石遵心里叹了口气:“传旨。逆贼石冲,罪无可恕,满门抄斩!附逆将士,着巡防营迁移城西郊外,全部处死!” “诺!”刘霸领旨。 石璞张了张嘴,还想反驳,但终究没敢站出来。 心寒啊! 石遵此举,着实让人心寒!这一刻,无论是汉人大臣,还是朝中的胡人大臣,包括羯人在内,无不心寒!恐惧! 六万人,说杀就杀?! 别的不说,这六万人曾经戍守边境,为他石氏出生入死的,现在一道圣旨,就赶尽杀绝,未免太过残忍,太过灭绝人性了吧? 但是木已成舟,石遵的圣旨已下,想要让他收回成命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且慢!” 关键时刻,石闵终于站出来。 “魏王,你还有何话说?” 石闵语不惊人死不休:“陛下,臣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妥。” “有何不妥?” “首恶当诛,附逆的叛军也不能放过。但是六万多的降卒,就这么屠杀,必使我大赵伤筋动骨!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杀了那六万降卒,固然可以整肃陛下的威望,整肃朝纲,整肃国法,但是这代价太大了。” 这圣旨都下了,你让朕收回成命?石遵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石闵又道:“陛下,叛军当中,能征惯战的老卒不少,臣恳请陛下以社稷为重,保存一半精悍之士。至于另一半,可杀之,以儆效尤!” “……”石遵的脸色有些阴沉。 石闵这是要跟他对着干啊! 不过,眼下石闵势大,石遵还不敢与他正面交锋,一不小心逼反了石闵,石遵现在拥有的权势不仅会鸡飞蛋打,就连性命能不能保得住,还很难说! 石遵已经下了圣旨,现在只因为石闵的三言两语,便收回成命,这不是在打脸吗? 皇帝,本就是一言九鼎的,失了言,石遵何以自处?别人还如何信任他这个皇帝? “陛下,臣以为魏王所言极是!”文章巴不得落石遵的脸面,给石闵涨涨威风呢,立马跳出来,“自古以来,叛乱,都是当诛首恶,不株连叛军的。陛下开此先河,不可谓不可,然则此事可以酌情处理。” “如何酌情?” “为人君者,必须恩威并施。陛下现在杀了石冲,满门抄斩,还要诛杀附逆的数万降卒,威是有了,却少了恩。” “噢,这个恩,便是魏王适才所言的,杀一半,留一半吧?” “不错。” 文章叹了口气道:“陛下,依臣之见,叛军中应有亲疏远近之别。幽州各部将士,不知实情者甚众,不少人应该是被裹挟而来的,这完全可以逐一排斥,着亲逆贼石冲这一半杀之,远逆贼石冲这一半留之。” “……”石遵陷入了沉思。 “陛下!”石璞又咋呼道,“万万不可啊!只要参与了叛乱,何有远近亲疏之别?既然他们已经全部参与了叛乱,成了叛军,便应该全部处死!” “……”石遵又懵逼了。 刚刚,石璞这个老东西不是还劝谏自己不能滥杀无辜,要放过那六万多的叛军将士们,现在怎么还鼓动自己处死他们? 这老家伙性子转变这么快? 想了想,石遵这才回过味儿来。 石璞想要保住的,是叛军当中那一两万的羯人士卒,其他的叛军,死多少石璞压根儿就不在乎。 本来木已成舟,板上钉钉的事情,因为石闵的进言,又生了周折。石璞显然是不甘心啊,亲近石冲的将士,不就是那一两万的羯人士卒吗? 既然死,就一起死吧!陪葬! 但石遵显然不打算采纳石璞的谏言,自己已经落了面子,若是再与石闵交恶,后果不堪设想! “魏王,此事就交给你全权处理吧。” 石遵真的心累了,这般勾心斗角的事情,他还真撑不住!他宁愿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也不愿在这朝堂上多待片刻! “退朝!” 第0225章 司马昭之心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董巧巧正在给石闵整理着装。每逢石闵出门,都是董巧巧给他梳妆打扮,换上一身衣裳或者战甲的。 虽然石闵的地位水涨船高,但他从不曾忘记自己的糟糠之妻。石闵是魏王,董巧巧便是魏王后! “闵哥儿,你这么晚了,是要打哪儿去?”董巧巧关切地询问了一声。 “司空文章的府邸。” 石闵换上的是一袭正装,便是他的王袍蟒带。今日是元宵佳节,他一整天都待在家里,与妻儿渡过,不过石闵到底是个大忙人,元宵节都不能在家里过夜了。 “司空大人是有什么事情要找你吗?” “嗯。”石闵点了点头,“文大人可是朝中的汉人老臣,几朝勋贵。适逢元宵佳节,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他会邀请朝中的汉家诸公,共谋大事。” “大事?” “不错。”对于这些事情,石闵并不避讳董巧巧。 他的这个王后,可是一位贤内助,帮他稳住后宅的同时,在政治上还会有自己的一些建议。石闵自问在一些琐碎的事情上,自己不如董巧巧,毕竟女子总是心思细腻的。 平日里,石闵为了避讳,不结交群臣,但是董巧巧却代为出面,收受贿赂,结交群臣的夫人。有这层关系在,石闵完全可以放心。 “闵哥儿,你真的要行那改朝换代之事吗?” 董巧巧没有直言不讳地说“篡逆”,而是比较冠冕堂皇的“改朝换代”。 石闵微微一笑:“不可以吗?” “唉,闵哥儿,不是不可以,也不是妾身认为你不可以。而是这改朝换代之事,着实千难万难!远的不说,近的就有石宣、石冲的前车之鉴。妾身很担忧。” 看着董巧巧蹙着黛眉,忧心忡忡的模样,石闵不禁有些心疼,却还是转过身,伸出手去抚平了董巧巧皱着的眉毛,说道:“不要蹙眉。巧巧,我不喜欢你蹙眉的样子。经常蹙眉,可是会脸上长皱纹变老的哦。” “噗嗤!”原本有些凝重的氛围,骤然被石闵这么一打诨,董巧巧不禁笑了出声,一记粉拳打在他的胸口上,娇嗔道,“你真是讨厌死了。又在打趣妾身!” 石闵忽而肃容道:“巧巧,石宣和石冲不过是失败者,还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失败者,你觉得我石闵是那种人吗?” 闻言,董巧巧嘴角噙着一丝温暖的笑意,依偎在石闵的怀里:“不,你是活曹操,才不是什么失败者,你会成功的。” “……” 石闵的脸色有些古怪:“巧巧,曹操的名声可不是太好啊。” “哼哼,貌似你这个魏王,与曹操那个魏王相比之下,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噢?你都听到了一些什么风声?”石闵有些疑惑。 “还不是你前两天在朝堂上的威势?连皇帝的风头都盖过了,市井之中,少不了一些闲言碎语的。” “他们都怎么说?” 董巧巧说道:“市井流言,汉家当兴,胡虏无百年之国运。他们背地里,都把你称作我们汉家的救世主呢!尤其是你那日在朝堂上的言行举止,皇帝处处落了下风,他们都说你啊,就跟昔日的魏武帝曹操一样,皇帝便是献帝刘协,更有人断言,说我的闵哥儿,将来会驱逐鞑虏,复我汉家河山的!” 听到这话,石闵不禁眉头一皱:“老百姓真是这么说的?” “对啊。这还是妾身出去置办一些货物,滞留酒楼时无意间听到的。这……不是很好吗?” “这种言论,实在是诛心之言。”石闵摇摇头道,“不是说不好,而是会让我有如履薄冰之险。我的权势皆来自石遵的信任,来自手中的兵权。现在石遵表面敬我,实则心怀鬼胎,我能倚重的,便是手里这二十余万的雄兵!” “终究是根基不稳啊。” 有兵权,而没有足够的政权,这便是石闵的劣势。而没有政权,就没有群臣的拥戴,就没有万民仰德,天下归心的根基,这样的石闵,就跟历史上的项羽、冉闵一样,只有败亡一途! 项羽为什么打不败刘邦? 不是项羽不厉害,不是他的士卒不够勇敢,更不是他的兵众不多,而是他没有巩固自己的基业! 其实,历史上项羽就有好几次击败刘邦,杀死刘邦的机会。 巨鹿之战后,项羽挟大胜之势,兵锋直指关中。 而当时的刘邦已经攻入函谷关内,占领咸阳,但是他麾下的兵马只有十万,而当时项羽却拥有整整四十万的军队(诸侯联军),项羽兵精,当时只要他想,就能一战干掉背信弃义的刘邦(当时刘邦与项羽约定,先入关中者为王,但刘邦却趁着项羽进行巨鹿之战的时候,从上郡杀入关中)。 当然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有些妇人之仁的项羽并没有挥军干掉刘邦。 刘邦是识时务的,没有太过贪恋咸阳的繁华,与老秦人约法三章,赢得民心之后,便驻军灞上。 这是项羽错失的,第一次杀掉刘邦的良机。 第二次,便是鸿门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结果出了项伯这么一个二五仔,导致范增的智谋功败垂成。项羽自己又不想杀害刘邦,被后者尿遁了! 第三次,便是在彭城之战时,项羽以三万铁骑,杀败六十八万诸侯联军,把不可一世的刘邦打回了原形。但项羽还是没能搞死刘邦! 项羽与刘邦的差距在哪里?显而易见啊! 项羽失败一次,就一败涂地了,仅垓下之战,他便失去了再战的魄力和勇气,乌江自刎了。而刘邦呢,可谓是百折不挠,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最后还真让他翻身了! 刘邦的这种精神值得学习。 但事情不能光看表面,内在的情况更加发人深省。 项羽为何败一次就亡了?而刘邦却是屡败屡战,最终战胜? 答案自然不是天亡项羽,而是在于二者的根基深浅! 楚汉战争进行了四年,从一开始,项羽便陷入了战争的泥沼中,无法自拔,主力深陷齐地,接着又跟刘邦的汉军展开拉锯战。这一切都是项羽自己作的。 当然了,与之成为鲜明对比的就是刘邦。刘邦与项羽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前者老奸巨滑不要脸,后者不可一世爱面子,但这都不是最关键的。 在咸阳完成了十八路诸侯的分封之后,项羽不听劝阻,要衣锦还乡,放弃了四塞之地、王霸之基的关中,转而回到富庶却易攻难守的淮泗。 而刘邦呢,则是趁着项羽四面开战的时候,在汉中(巴蜀)搞发展,韬光养晦,直到合适的时候,项羽无暇顾及西面的时候,趁机暗渡陈仓! 这就是区别! 最重要的,还是关于人心的把控。 刘邦够大方,能得到诸侯的拥戴,有着足够的民心基础! 就跟刘邦自己说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张良;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不断供给军粮,吾不如萧何;率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位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 项羽四面开战,耗费兵力的时候,刘邦却抓紧时间搞发展,巩固自己的根基,岂能不胜? 项羽的楚军是死一个少一个,无兵可用,而刘邦的兵却是越大越多。 何以也? 无非两点,民心、根基! 而这两点,恰恰是项羽不具备的。 也是此时石闵所缺少的。 “闵哥儿,你打算怎么做?”董巧巧颇为好奇。 石闵笑了笑:“我本来还想继续韬光养晦下去,可是现在听巧巧你这么说,我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然也。” 董巧巧忽而道:“噢,妾身记起来了。这个典故出自裴松之注引《汉晋春秋》: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自出讨之。原话是魏帝曹髦说的。” “嗯。”石闵点头道,“这话用来形容我此时的处境,正当其时也。” “闵哥儿你是你自己,不是什么司马昭。” “对,我不做什么司马昭,也不做什么曹孟德,我就是我自己!” 第0226章 心迹 想通了这一些,石闵茅塞顿开,继而动身,前往司空文章的府邸。 文章的府邸距离他的王府并不远,走路都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入夜之后,邺城便实行宵禁,但那只是对于一般人的,对于石闵这种位高权重的人,压根儿就构不成任何的约束。 隔着马车的窗口,望着大街上一片黯淡无光的景象,石闵摇摇头。 宵禁,行于乱世,但总归不太好! 石闵有心打造一个太平盛世,路不拾遗的太平盛世。而似邺城这般的国都,在他的设想中,应该是灯火通明,直到天亮的“不夜城”! 到了文章的府邸,早有文章的儿子文宣等候在那里。 “魏王驾到!” 随同的文宣唱了一声,原本已经坐到席间的宾主顿时站了起来。 “参见大王!” 众人都向石闵行礼,低眉顺眼,表示谦卑。 石闵虚扶了一下:“诸位不必多礼,入座吧。” “魏王,请。”文章很是乖巧懂事,下了主位,伸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便要将石闵请到主位上。 石闵这回没有客气,实质上以他现如今的地位和权势,没必要跟谁客气了。至于文章如此懂事,还是让他刮目相看的。 “那孤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石闵做到主位,安然入座。 他扫了下面的众人一阵子,入目的几乎都是朝堂上的熟面孔,包括他麾下的将领,王平、董匡、李信等人都在其位,而这些人,都无一例外的属于汉人! 话不多说,随着文章拍了拍手,从外面顿时跑进来十几个舞姬,门口进来一队乐师,歌舞升平,琴瑟和鸣,好一番让人赏心悦目的景象。 歌舞助兴,众人开始推杯换盏,不时地会敬石闵一杯。石闵则是来者不拒,一一痛饮,当然了,对方是一饮而尽的,石闵则是意思了一下,没必要喝得自己酩酊大醉的。 当菜过五味,酒过三巡的时候,文章终于起身:“魏王,下官与诸公都有一事不解,欲相询于魏王!” “请讲。” 石闵眯着眼睛,知道正戏来了。 “不知魏王欲做曹孟德,还是周公旦?” “曹孟德如何?周公旦又如何?” “魏王,若是你想做曹孟德,文章与在座的诸公当倾力襄助,至死不渝;若魏王只是想做周公旦,那么请当文章今夜没有说过这番话。” “哈哈哈。”石闵笑了笑,“没想到司空大人这个饱学之士,还是快人快语的。既然如此,孤便直言不讳地告诉诸公!孤王不做曹孟德,也不做周公旦,孤要做的,便是自己!” “请示下。”文章颇为不解。 石闵道:“自永嘉之乱以来,五胡乱华,神器更易,中原膻腥!我汉家衣冠南渡,在北地留下的汉儿苟延残喘,每日活在胡人的阴影中,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孤王每念及此,都不禁痛心疾首!” “想我华夏,自三皇五帝以来何曾遭过这般劫难?君不君,臣不臣,道德沦丧,纲常全无。尤其是那石勒、石虎,包括所有的皇族,一概石氏子弟在内,都是吃人的两脚禽兽!他们,将我们汉人当成了什么?两脚羊!” “诸公!民族有危难,生灵有倒悬之急!承蒙诸公不弃,石闵甘愿做汉家先驱,驱除胡虏,恢复中华!” 言罢,石闵便一揖到底,态度虔恳而霸气凛然! 这一刻,在场的每个人无不为之动容。 文章首先高呼道:“愿追随魏王,驱除胡虏,恢复中华!” 石闵向他们坦露自己的心迹,他们自当投桃报李,报之忠诚。石闵要想彻底架空石遵,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就必须要笼络住这些汉人大臣,然后培植自己的亲信势力,最后一举改朝换代! “好!” 石闵打手一挥,坐下:“来,诸公,为我们共同的复汉大业,干杯!” “干!” 又是一饮而尽。 文章询问道:“魏王,不知道你现在打算如何行事?吾等都将唯您马首是瞻!” 想了想,石闵说道:“恢复中华之事,不可操之过急。现如今,孤已经掌握了朝中的兵权,朝廷诸军大部在孤的麾下,但这还远远不够!大司农,还记得孤前不久,让你与诸位大臣一起上书石遵,请他封孤王为丞相的事情吗?” “记得。”冉良是石闵的叔父,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如此非同寻常的场合,自然不好以叔侄相称。 “孤欲兴汉复华,驱逐胡虏,掌握兵权,只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总揽国政,彻底架空石遵,让他彻底沦为孤王的掌上之物。” “可有具体的计划?”文章出声询问道。 “自然是有的……”石闵并不想多说,毕竟人多嘴杂的。 这时,一个司空府上的仆役小跑过来,在文章的耳边窃窃私语了一会儿。 文章顿时起身道:“魏王,是李农拜访。” “深夜拜访?你没邀请他吗?” “不曾。”文章摇摇头,李农虽和他们一样是汉人,但李农显然更为亲近羯赵,可谓是汉皮羯骨,大家都很瞧不起他。 “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李农便被带进来,一见到坐在上首的石闵,李农的脸上并没有异色。 “魏王、司空大人,李农不请自到,不会打搅了诸位的雅兴吧?” “哈哈。哪里,来人,为李将军添一席,上酒肉!” “多谢魏王。” 随着李农坐下,众人的面色有些古怪,都在喝着闷酒,或者窃窃私语,绝口不提篡逆之事。 宴席,很快就散了。 文章与众人亲自将石闵送出府门口,石闵正想上马车呢,却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叫声。 “魏王!” 石闵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踏步而来的李农,脸色有些疑惑。 “魏王,在下有些话想与你说说,不知能否与魏王同乘一车?” “自然可以。请。” 上了马车,车里的檀香袅袅,石闵又沏了一壶茶,给自己与李农满上一杯,便闭上眼睛,没有言语。 李农似乎受不了这种孤寂的氛围,于是开口道:“魏王,农斗胆问一句,今夜之宴,是文司空自己捣鼓的,还是魏王的主张?” “是文章邀请的孤。”石闵直言不讳。 李农又道:“魏王可知,此乃祸事?” “是何祸事?” “唉,魏王,你应该是知道的。为人君者,最忌讳的,便是臣下拉帮结派,尤其是魏王你!魏王,你现如今已经贵为诸侯王,位及人臣,加九锡,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陛下甚至还将中原的五个郡给你做了封地,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石闵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孤王没有不满。” “没有不满,为何纠集群臣私会?你可知道,这些人里不乏陛下的密探,你们的言行举止,早就落入了悬镜司的眼底!” “那又如何?” “呃!……” 听见石闵这么无所谓的话语,李农为之一滞,却无言以对。 过了很久,李农这才低声道:“魏王欲反?” “孤王若不反,天理难容。” “你!魏王,石氏待你与你父亲不薄啊,你就是这么报答先帝的?” 石闵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李农,若是你只是想跟孤王说这些的话,请回吧。” 李农的脸色十分阴沉:“魏王,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现在固然手握重兵,又得到朝中的汉人大臣的支持,但是石氏毕竟拥有大义的名分,你倘若此时起兵,依着当今陛下的性格,必不愿就此妥协,你们最终会拼得一个鱼死网破的啊!” “谁跟你说孤王要在此时起兵的?” “呃,那你今夜会群臣,所为何事?” 石闵说道:“孤王如今乃是大赵的丞相,你说为何事?” 第0227章 改革 公元344年,大赵皇帝石遵,拜石闵为丞相,总领百官,主持朝政,内外诸官吏之任免职权,皆归石闵统筹。 石闵为此,在朝中进行了一些改革,与人事调动,推行新政。 由于大赵继承的是魏晋以来的官制,故而石闵保持原有的三公九卿制和九品中正制不变,但是人员必须调动! 在中央,石闵改革中央官制,裁撤一些不必要的虚衔,简化三公九卿制。原来的朝中有整整“八公”,即太宰、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大司马、大将军,它们是为了尊崇士族望重之人的荣宠性虚衔。 但这样大大降低了中央的行政效率,所以被石闵上书,请石遵裁撤了。 人事调动方面,石闵自然是丞相、录尚书事,总揽国政;石璞为太宰,管理皇家事务;李农为大司马,总管兵马;冉良为中书监,管理中书省,令仍掌管草拟诏令、策划国政,位尊权重。 文章为司徒,掌民事;申扁为光禄大夫,掌顾问应对;申钟为司空,专管水利、土木工程建设。 石闵改革的三公九卿制,“三公”,为中书监、司徒、大司马,丞相高高在上。九卿,是为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郎中令、大司农、少府。 九卿为中二千石之官,多进三公,各有署曹掾史,随事为员。 石宁为太常,掌宗庙礼仪;文泰为郎中令,掌宫殿掖门户;李信为卫尉,掌宫门卫屯兵;石琨为太仆,掌舆马;王朗为光禄勋,掌诸归义蛮夷;秦牧为大鸿胪,主管邦交;崔皓为廷尉,掌刑辟(本来崔皓是不愿意出仕的,不过被石闵直接任命了);冉文为大司农,官吏农事;梁犊为少府,掌山海池泽之税,以给共养。 这一下,汉人大臣全面主政。 石闵能够一下子进行改革,还得益于这个纷乱的时代。 自西晋至南朝,或设丞相,或设司徒,废置不一,但若要总揽朝政大权,必须加有“录尚书事”的头衔才行,否则只是赠官,并无实权。 朝廷又有“八公”,即太宰、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大司马、大将军,它们是为了尊崇士族望重之人的荣宠性虚衔。此外又有“位从公”。 凡骠骑、车骑等将军及光禄大夫等,若有“开府仪同三司”的头衔,都属于位从公。这时期,中书省的中书监、令仍掌管草拟诏令、策划国政,位尊权重。 由于中书省权势日重,对皇权专制的威胁渐大,于是晋时将侍中寺改为门下省,并且扩大其长官侍中的权力,使它参予朝政,“备切问近对,拾遗补阙”,以此来限制中书省的权力,互相箝制。 此时尚书台作为执行机构,其组织愈加完备,分工也更为细密了。 在朝廷不设“录尚书事”时,则以尚书令为尚书台长官,与中书令、侍中共同参预朝政。其下有左右仆射等官。西晋时,尚书台曾设置吏部、三公、客曹、驾部、屯田、度支等六大曹,以后又有一些增减,至东晋时成为吏部、祠部、五兵、左民、度支五大曹,每曹各设尚书为其长官。西晋时又置小曹三十余,设尚书郎二十余人,分曹主事;东晋以后逐渐省并,以三、四个小曹为一部,或五部、或六部不定。 南朝时,改尚书台为尚书省。 总之,这一时期是三省开始形成和进一步发展完善的时代。在这一过程中,它们之间的权限、分工也是逐渐趋于严密的。 由于三省权力的扩大,原秦汉以来的九卿职权多被侵夺,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九卿的职权已有很大变化,有的只徒具虚名,有的则从中央执行机构一落而成为某一方面的具体服务机构了。 譬如光禄勋原是皇帝的侍从武官长,握有兵权,西晋时称光禄卿,只有空名了,以至“不复居禁中,又无复三署郎,唯外宫朝会,则以名到焉。”北齐时光禄卿成了安排筵席的衙门了。 这且不说,军中石闵也进行了大刀阔斧地改革。 大司马李农之下,设置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董匡为骠骑将军,王平为车骑将军,用此来制衡李农。 除此之外,朝廷的军队进行精简化,原有的六十余万兵马,经过裁撤,只能留下三十二万人。 …… 建章宫,常青殿。 “皇兄!请恕臣弟直言!你若是再不阻止石闵,我们石氏,我们大赵国的江山社稷便完了!” 石琨、石宁与石鉴三人跑到石遵的跟前哭诉。 “石闵简直是狗胆包天!皇兄你为何如此纵容他?”石琨一脸不满,“现在朝中尽是汉臣!三公九卿,几乎都是石闵一系的人,石闵想干嘛已经是昭然若揭了啊!皇兄,当此时,请你下诏诛杀石闵,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石宁亦是急声道:“陛下,琨王兄所言极是。石闵的狼子野心,早就是人尽皆知的!父皇在世的时候尚且能压得住他,现在父皇撒手人寰了,还有何人能驾驭得了他?我们这几个你的心腹,尚且被边缘化,沦为了有名无实的官员,他日等石闵巩固了自己的根基,焉能放过你我兄弟?焉能不行那篡逆之事?” 闻言,石遵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们说的这些,朕都知道,朕很清楚。” “陛下,既然你知道,你清楚,又为何如此宽纵石闵?殊不知养虎遗患?” 石遵苦笑着道:“你们以为朕不知养虎遗患之理?你们没坐到朕的这个位置上,看不出其中凶险啊。” “陛下有何顾虑?请示下。” “石闵有雄兵二十余万,经过他的这番改革、裁撤、精简,可能中央的三十二万军队,已经被他全部握在手中了。如之奈何?” 石琨的眉头一皱:“皇兄,臣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先下手为强。石闵仅仅是掌握了兵权,便如此狂悖,大逆不道,倘若他日后得到朝中大臣的拥戴,彻底架空了皇兄你,便为时已晚了。现在,皇兄还有一搏之力,大不了发出诏令,召集勤王之师入京勤王!消灭石闵!” 石遵又沉默了。 “石琨,你说的这些,朕不是没想过,但,实在太不现实了。” “为何?” 石遵叹了口气道:“石闵何其厉害,他麾下的汉军又是何其强大,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即便勤王之师赶到,与石闵大战,胜负几何?况且,似蒲洪、孙伏都这样的家伙,值得信任吗?” “陛下!” 石宁一抹脖子:“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石闵诓骗入宫,杀之。” “……” 石遵的心绪很乱,一时之间理不清头绪。 把石闵诓骗进宫,然后杀掉,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比比皆是。似鳌拜、董卓这般的权臣,下场都是被诓骗入宫,然后乱刃分尸的。当然了,还有一个韩信,下场分外凄惨。 但这样的分险极大! 董卓被杀死的时候,那是王允他们破罐子破摔,就想干死董卓。鳌拜被杀死的时候呢,还好,大清的情况是混乱了一些,但是大体上还算稳定,而且鳌拜这个权臣实质上能量不是太大,至少做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石闵已经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一手遮天!得到群臣的拥戴,麾下精兵强将无数,而皇室力微,石遵暗弱,他以前的部将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归附的归附,实在是没什么可信之人了。 直到现在,石遵这才发现,感情自己当皇帝的几个月里,石闵便一直在谋划如何架空自己了。石遵原先的部将,都在战场上消耗一空,至于嫡系部队,则是不知去向了,估计早就被打散了编制,或者是死得差不多了! “此事……还需静观其变。” 石遵还是犹豫了。 平时的一些大事,他还可以有魄力地去决定,但是,关于石闵的事情,就容不得马虎! 逼急了石闵,不但他石遵可能人头落地,就连整个羯赵国都将不复存在啊! 送走了石琨和石宁,石遵留下了之前一直是沉默不语的石鉴。 “石鉴,朕有一事想问你。” “请讲。” “石闵的反心已现,朕若欲杀之,该用何种方法?” “石闵悍勇,非人力所能敌之。若是陛下果真要杀死他,请派出壮士数百,如张豺诛杀石斌一般,诛杀石闵。” “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石鉴闻言,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下,便道:“无不从命。” 第0228章 兵变前夕 魏王府。 “主公,适才宫里的人来报,说石琨、石宁、石鉴觐见石遵,似有不轨之举。” 秦牧在书房里见到石闵,便呈上一张纸条。石闵随意地扫了一眼,便放到一边去,点火烧了。 “主公以为此事不足为虑?” “不到万不得已,石遵绝不敢弑杀孤王。况且,咱们有石鉴作为内应,石遵的身边,宫里的内侍与宫婢多少被孤收买的?他的一举一动,孤王都能知晓,如此他何以成事?石遵是一个聪明人,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者是没有必要铤而走险的时候,他绝不会行此险事。” 石闵自问,还是比较了解石遵的。 石遵能当上皇帝,全是他石闵的功劳。没有石闵全力支持,石遵焉能安然坐于九五之尊的位置上? 若是石闵死了,且不说他麾下的几十万汉军不会善罢甘休,就连各地虎视眈眈的诸侯,只怕都将群起而攻之。石遵无法收买石闵麾下的将领,何以阻挡?没法儿阻挡啊! 石遵已经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傀儡皇帝。 朝中,还有一些亲近石氏的大臣,在不遗余力地支持石遵,但都是少部分的,而且都没有掌握实权。不然石遵怎么会乖乖就范,封石闵做丞相不说,还连石闵的任何请求都无不应允呢? 别的不说,现在朝廷的三公九卿里面,九个都是他们汉人,都是石闵的亲信,这比例就显而易见了。 更何况,宫里宫外尽是石闵的人,卫尉与郎中令都是掌握宫禁军队的大臣,他们都是石闵的亲信大将。这段时间,石闵不遗余力地裁撤军队,表面上很正常,实则都在排除异己,无论是军中,还是朝中,或者是宫中,都被石闵换上了自己的人。 对此,石遵是敢怒不敢言。 石虎的儿子不止他石遵一个,若是惹得石闵不满意,后者大可以换一个上位,做完全的傀儡皇帝! 所以说,此事,容不得石遵不慎重! 秦牧苦笑道:“主公,石遵未必就没有这样的胆子。主公你现在推行新政,力行改革,朝中、军中、宫中都被主公进行简化,庸者下而能者上,远者下退而近者进,石遵不是傻子,他看的明白。若是主公的新政成功的话,石遵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皇帝了,他焉能甘心?” “你是说……石遵可能会铤而走险?” 秦牧瞟了一眼砚台上的灰烬,说道:“宫里人的密报,不会有误,但是谁又知道,这会不会是石遵故意放出的信号?是不是石遵用来麻痹主公你的信号呢?” “……” 石闵沉思了一下。对于秦牧的话,石闵还是放在心上的,有些事情,石闵会考虑不周,这还需要秦牧这些谋士指正出来。 毕竟,石遵这个人别的本事或许差了点,但就是胆子够大! “孤王或许可以去询问石鉴。” “石鉴,他值得信任吗?” 闻言,石闵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石鉴素有称帝之野心。当年他本有资格做储君的,奈何石虎看不上,现在机会来了,石遵死了,有孤王的支持,他承继大统,有何不可?” “主公英明。” 秦牧这才恭维了一句,便听见了一阵敲门声,是董巧巧来了。 “夫君,义阳王石鉴求见。”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书房实在隐蔽,又是戒备森严之地,平日里只有董巧巧进来打扫。没有石闵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得轻易入内。 董巧巧本是心思细腻的女子,分的清轻重缓急,故而在这个时候来到书房,告知石闵石鉴求见的消息,必是有些大事。 石闵随即让人在偏堂沏茶,摒退左右,这才让石鉴入座。 “不知义阳王此来,所为何事?” “棘奴,实不相瞒,我此来是有一件关乎你的性命的大事啊!” 石闵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石鉴却并非如此,神色有些惊惶不定。 “噢?愿闻其详。” “棘奴,你可知石遵已经有意要加害于你?” “陛下要加害我?”石闵故作咋舌的样子,显然有些不信。 石鉴苦笑着道:“棘奴,你可别不相信。石遵已经疯了!今日一早,我与石宁、石琨一道觐见石遵,本来我是不想去,可是想到这二人对你向来不满,知道他们可能会使坏,这才跟着去。” “未曾想,石琨与石宁都教唆石遵,要他加害于你。最后,石遵还留下了我,要我秘密出兵关闭宫禁。” “他打算怎么做?”石闵的神色有些凝重。 “明晚,石遵便会打着为皇后张氏贺寿的名号,作一‘千岁宴’,邀请群臣及其夫人入宫。石遵命令我,到时候率领所部兵马,执他的手令秘密换防。然后兵围建章宫,诛杀不臣。” “……” 石闵的眉头一皱:“你想遵旨?” 石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棘奴,我不避艰险到你这儿来,将此事告知于你,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劝你早做打算,或者推辞不赴宴,或者起兵清君侧。” 清君侧?只怕石闵清君侧的话,便宜的只会是石鉴。 一旦石闵起兵,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势必不能留下石遵的,毕竟这是造反的行为,石遵与石闵的君臣关系宣告破裂。除了石闵废黜石遵,自立为帝之外,只有再扶持一位石虎之子继位,而这个人,舍石鉴其谁? 但石闵可不傻,他已经起兵清君侧一次过了。去年他起兵,联合天下诸侯,扶持石遵为帝,这实质上已经是一种悖主的行为。 假如这个事情,石闵再来一次,只怕刚刚安稳下来的大赵国,又将陷入无休止的内战中。这可不是石闵想要看到的。 不去赴宴呢? 这倒是可以,但,眼下这是石遵为他设下的一个局,试探他的一个局。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石闵蓦地起身:“我知道了。义阳王,我还有事要做。你且回去,对于石遵的旨意,遵照便是,到时候咱们相机行事,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石闵这么说,石鉴不禁暗喜,垂手道:“棘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将跟随你。” 石闵不由得暗自摇头。 连石鉴都这样向着他,已经孤立无援的石遵,谈何兵变? 第0229章 千岁宴 “大王,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好。孤王知道了。” 看着李信渐行渐远的背影,石闵陷入了沉思。 马车上,石闵的身边,坐着一位绝色佳人,正是石闵的夫人董巧巧。 看着石闵有些异样的神色,董巧巧蕙质兰心,便出声关切地问了一句:“闵哥儿,是否将要有大事要发生?” “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石闵摇摇头,说道,“巧巧,宫中有变,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嗯。”有石闵这句话,董巧巧便放心了。不该问的,她不会多问。 随行石闵的兵士不过二百,都作仪仗,不过在到宫门口的时候,他们都被留在那里,不得入内。 石闵下了车驾,挽着董巧巧的手臂,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时地还与路过的大臣打招呼。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很平静。 “魏王。”李农携夫人上前,给石闵行了一礼。 “大司马。”石闵与董巧巧点头致意。 “魏王,你不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吗?” “有何古怪?”石闵一脸讶然。 李农沉声道:“陛下怎么会突然想起给皇后娘娘举办千岁宴?还是如此大张旗鼓的千岁宴?” 石闵闻言,面不改色:“说不定陛下与皇后感情甚笃。今天又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呢?” 李农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便听见石闵已经摆了摆手:“大司马,与孤王一道走吧。” 最终,李农还是叹了口气,不知所言。 李农的神色颇为复杂,宫中有变的事情他是知道一点的。不是石遵身边的人走漏了风声,而是石遵私底下找过他,想要找他出兵,扳倒石闵,可是李农并没有同意。 为何没有同意,李农自己都说不清楚。 石闵为丞相,执天下之牛耳,实际上已经架空了石遵,但是对于这位高权重的大司马,石闵没有封给自己的亲信,反而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外人,李农表示很懵逼。 但,这是提携之恩,李农没齿难忘! 眼下石遵与石闵起了冲突,已经到了刀兵相见,不可调和的地步。李农被夹在中间着实很为难! 一方面,李农感激石闵对自己的提携之恩,又对于自己和石闵的出身感同身受,大家都出自乞活军,只不过是因为理念的不同而分道扬镳而已。当然了,这是李农与石闵的上一辈的恩怨,与石闵并无实际瓜葛。 一方面,李农又十分感念先帝石虎的提拔。 要知道,当年李农在乞活军中地位并不高,可是被石虎相中,这二十多年来,李农一直跟随着石虎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若是没有石虎,便没有他李农的今日。 李农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又是一个自幼被儒家文化所熏陶的儒将,故而他现在很纠结。 对于石闵与石遵的争端,李农打算保持中立,两不相帮,隔岸观火。 不过,就李农现在看来,石遵是斗不过石闵的,他们二人的心智和势力真乃是天差地别! 看石闵现在的样子,显然他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而在这一次的宫变中,如若石闵胜出,结果不外乎两个。 其一,石闵杀死石遵,自立为帝,或者拥立另外的石虎之子登基。 其二,石闵不杀石遵,但彻底将石遵变为掌上之物。从此以后,只怕石遵都将成为只能给石闵盖玉玺的傀儡皇帝。 显然,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进了皇后张氏所在的仁寿殿,群臣便行跪拜之礼,先呼万岁,再喊千岁。 “平身。” “谢陛下!” 等到群臣入座,石遵这才宣布千岁宴开始。石遵挥了挥手,顿时一队几十人的舞姬跑进来,伴随着礼乐的声音翩翩起舞。 席间,群臣都在推杯换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 石闵也在一侧与董巧巧说着悄悄话,泰然自若,坐等石遵出招。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天空如漆似墨。 似乎是喝得差不多了,石遵挥手,命舞姬们退下。 “众位爱卿,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剑姬’之名?”石遵忽而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么一句。 石琨起身道:回陛下,臣等有所耳闻。据说这剑姬,乃琅琊榜上有名的当世十大美女之一!善于使剑,一柄墨渊剑使得出神入化!其是青州菏泽人,在当地颇有名气,是一个响当当的侠女!” “不错不错。臣也略有所闻!” 申扁附和道:“剑姬莫轻舞,少而任侠,轻纱遮面,却不知其师出何门何派,两年前被琅琊阁收录到琅琊榜上。据臣所知,其嫉恶如仇,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杀了不少我们赵国的官吏!” 还有一句话申扁没敢说出来:莫轻舞杀的都是赵国的贪官污吏! 石闵骤然听见这些话,有些困惑:“这琅琊榜是什么?” “闵哥儿,这个妾身倒是知道一些。” 董巧巧说道:“据闻,这琅琊榜为琅琊阁所立,是一个江湖中收录天下杰出人物的榜单。其榜单会每十年更易一次,杰出者榜上有名,稍逊者则名落孙山。琅琊榜上,收录的名册应该有当世的三大战神,四大美男子,十大才子,十大美女,十大巨侠,十二名臣等。” “……”石闵的脸色有些古怪。 “巧巧,这琅琊阁又是什么组织?何以能搞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名单。” “这就是闵哥儿你孤陋寡闻了。”董巧巧笑着道,“不过你平日里不是治军就是打仗,不是读书就是练武,没听说过琅琊榜和琅琊阁也不足为奇。” “这琅琊阁,初建于东吴孙权年间,迄今已有一百多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就妾身所知道的,琅琊阁有着巨大的能量,不仅能影响大江南北的江湖,还能影响晋国的庙堂!不过琅琊阁向来神秘,没有人知道其阁主是何人,只知道琅琊阁能号令江湖上的诸多帮派,甚至于列国的朝堂和天下各地,都不乏他们的人。” “……” 石闵有些感慨:“世上竟还有这样的组织?” “闵哥儿,其实你在琅琊榜上,也是榜上有名的。” “噢?不知道是三大战神,还是四大美男子?”石闵有些自恋。 董巧巧“噗嗤”地笑了出声:“自然是三大战神了。” “呃,好吧。那三大战神,除了我还有谁?” “除了你,还有燕国的慕容恪,晋国的桓温。” 慕容恪?桓温? 石闵想了想,慕容恪与桓温打仗的确有一套,但是其眼下的战绩却绝对无法与自己比拟的。 迄今为止,慕容恪的事迹仅仅流传于河北与漠北,桓温的事迹仅仅流传于江南,不像石闵这样已经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石闵的威名,可谓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桓温是东汉大儒桓荣之后。 桓温的高祖(或高伯祖、高叔祖)是三国时期在嘉平之狱中被司马氏诛杀的曹魏大司农桓范。 谯国龙亢桓氏沦为刑家,在西晋并非高门望族。桓彝南渡后交结名士,跻身江左八达之列,并“志在立功“,曾与明帝密谋平定王敦之乱,使得家族地位有所上升。桓温是桓彝长子,未满周岁时便得到名士温峤的赞赏,因此以“温“为名。 咸和三年(328年),桓彝在苏峻之乱中被叛军将领韩晃杀害,泾县县令江播也曾参与谋划。当时桓温年仅十五岁,枕戈泣血,誓报父仇。 三年后,江播去世。其子江彪等兄弟三人为父守丧,因怕桓温前来寻仇,预先在丧庐内备好兵器,以防不测。桓温假扮吊客,混入丧庐,手刃江彪,并追杀其二弟,终报父仇,由此为时人所称许。 桓温为人豪爽,姿貌伟岸,风度不凡,后娶南康长公主为妻,加拜驸马都尉,并袭父爵为万宁县男。咸康元年(335年),桓温出任琅琊内史(相当于太守)。后加辅国将军。 两年前,朝廷以桓温为前锋小督、假节,让他率部据守临淮(今江苏盱眙),协助荆州刺史庾翼北伐。同年十月,桓温升任徐州刺史,并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他与庾翼交好,曾相约一同匡济天下。 永和元年(345年),庾翼病逝,临终前请求让儿子庾爰之接掌荆州,但辅政的侍中何充却推荐桓温。丹杨尹刘惔认为桓温确有奇才,但亦有野心,不能让其掌握荆州形胜之地。 他建议会稽王司马昱自领荆州,但司马昱却不肯采纳。 同年八月,桓温升任安西将军、荆州刺史,持节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并领护南蛮校尉,掌握了长江上游的兵权。 若是石闵所料不差的话,明年,就该是桓温伐成汉,大放异彩的时候,但现在,桓温显然不能跟他相提并论! 还有慕容恪。 慕容恪是慕容皝的第四个儿子,其母高氏不被宠爱,所以一直不为父亲慕容皝所注意。直到慕容恪十五岁时,其父每次和他对话,都能说出经世之理,得到了慕容皝的看好,遂把军队交给了他。 当年石虎以燕军违约独攻段部鲜卑,得胜。又以劫掠而归为由,发兵数十万北伐,围困大棘城(今辽宁义县)。燕赵两军相持十余日,赵军不能克,遂后退。慕容皝派慕容恪率2000骑兵于清晨出城追杀。 若非石闵力挽狂澜,只怕结果会如同历史上的一般——石虎见城内师出,大惊,弃甲溃逃。慕容恪乘胜追击,大败后赵军,斩获三万余级。 随后,段部鲜卑首领段辽遣使向赵国请降,中途反悔,又遣使请降于前燕,并与燕国合谋设伏,欲消灭赵军。时大赵天王石虎已派征东将军麻秋、司马阳裕等率兵3万前去受降。 燕王慕容皝自统大军前往迎段辽,派慕容恪带精骑7000埋伏于密云山。慕容恪大败麻秋于三藏口(今河北承德),赵军死亡大半,麻秋步行逃脱,司马阳裕被俘。 接着,慕容恪又攻高句丽。 燕王慕容皝以慕容恪为渡辽将军,镇守平郭。燕国自从慕容翰逃亡,慕容仁被杀后,无人能镇守辽东。慕容恪行至平郭,抚旧怀新,屡破高句丽兵,高句丽畏之,不敢再入燕境。 第0230章 女侠 建元二年(344年)二月,慕容皝亲自带兵攻宇文逸豆归,以建威将军慕容翰(于咸康六年回到燕国)为前锋将军,刘佩为副将,命慕容恪与慕容军、慕容霸及折冲将军慕舆根等率兵分三路并进。最终大破宇文军,燕军乘胜追击,攻克宇文氏都城紫蒙川(今辽宁朝阳西北)。 宇文逸豆归败逃,死于漠北,宇文氏从此散亡。 在今年,慕容皝将令慕容恪攻打高句丽。慕容恪攻拔南苏(今辽宁抚顺市东苏子河与浑河合流处),派兵留守。 第二年正月,慕容皝派慕容恪与世子慕容儁、慕容军、慕舆根及1.7万骑兵袭击扶余国。慕容儁坐镇中军指挥,而慕容恪则统帅诸军冒矢石进击,攻克扶余,俘扶余国王玄及部落5万余口而还。 这,就是桓温与慕容恪的全部事迹! 从这些事迹中可以看得出,慕容恪可以跟石闵相提并论,但也稍逊一筹,至于桓温还差得远呢! 当然了,慕容恪与桓温都是十分厉害的统帅,石闵都不敢说自己在等同的条件下,能战胜他们! “那,十大美女又是何许人?”石闵有些好奇了。 闻言,董巧巧有些嗔怪地瞟了石闵一眼,然后把纤纤玉手放在石闵的腰间,一百八十度旋转。 “嘶!巧巧,疼啊。” “哼!当着妾身的面说别的女人,你倒是好意思!” “嘿嘿,好奇,好奇。” 董巧巧娇嗔了一下:“闵哥儿,这十大美女个个都是人比花娇的。据我所知,十大美女亦是才女,每一个都有出彩的地方,这莫轻舞便是其中的一个,还有庾文君、梁红玉、独孤伽罗……她们在不同的领域,都有着不输于任何男子的本领。” “等等。伽罗也在其中?” “哼。你才知道啊。”董巧巧撇了撇嘴道,“伽罗这妮子可是低调得很,她的桂冠可多着呢。不仅是琅琊榜上榜上有名的美女,还是他们漠北草原上的三朵金花呢!” 听到这话,石闵便知道他的这个娇妻吃醋了,于是不由分说就把她抱在怀里,笑着道:“巧巧,不管她们多美,不管她们多么艳名远播,在我的心里,你一直都是最美的那个。” “还算你会说话。” 见到气氛被炒得差不多了,石遵拍了拍手:“诸公,肃静。”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诸公,你们可是有眼福了。朕为了置办好皇后的千岁宴,特地请来了莫轻舞莫姑娘,来千岁宴上舞一曲!” “好!彩!” 石闵微微眯着眼睛,不知为何,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随着石遵的喊话,又是一队舞姬冲了进来,只不过她们穿着金丝羽裳,手里捏着的可不是匹练,而是白花花的三尺青锋剑! 礼乐声响起,琴瑟和鸣。 红色的帷幕落下,原本早就放置在那里的舞台跃出了一个人影,正是莫轻舞! 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 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身淡绿长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浅青色的身影如同雏燕般的轻盈,伴随着幽幽的琴声,玉手抻出剑鞘里的青剑,手腕轻轻旋转,青剑也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剑光闪闪,却与女子那抹青色柔弱的身影相融合。 青色的剑光在空中画成一弧,女子的腰肢随机顺着剑光倒去,却又在着地那一刻随机扯出水袖,勾上房梁,绕着大殿如天仙般的环绕在青色的剑光中,只在一瞬,瞅准宫人手中的剑鞘,水袖扯下,作一飞仙之状,随即把手中的青剑甩出,正中剑鞘。 水袖与青色的身影一同落下。 “好!” “彩!” 群臣无不拍手叫好。 若得此女,夫复何求?石闵一时之间不禁入了迷,与殿内的群臣一般,眼中都冒出了如饿狼一般的绿光,幽幽绿光! 但莫轻舞的动作并未就此打住。 还在迷醉她嫣然笑靥的那一刹,衣袂已经随她曼妙的身姿翩翾。她仿佛就似是月殿飘落的素女,轻盈清新。 足尖轻轻一点,完美的旋转后,水袖在虚空中浅浅的一抹,就像是要拨开绵绵的云彩。在层层叠叠的裙尾纷纷垂下后,一切事物似乎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谁知她的裙角此时又悄悄扬起,不是风,轻巧的步伐却更甚风吹! 她的每一个动作,带给人的并不是窒息的压迫,而是沁透心底的震撼! 此时此刻,石闵不禁想到了一首唐诗。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 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 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忽而,莫轻舞的手速急转,耍了一个花剑,青色的身影宛若惊鸿般扑向了石闵。 电光火石之间,石闵的瞳孔中映射出了莫轻舞的身影,由远及近,由小见大! “唰!”石闵微微侧过头,那剑锋便掠过了他的鬓角,削下了一缕发丝! 好险! 一招不能得手,莫轻舞又是急速出招,挥剑突刺,手中的墨渊宝剑若寒霜一般,点点纷乱,直刺石闵的面门。 石闵毫不慌乱,一一闪避! “有刺客!” “快点抓刺客!” “拿下!” 直到这时,四周的大臣与侍卫反应过来,纷纷叫嚷着抓刺客。然后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几十名侍卫,不由分说,便将莫轻舞擒拿下来。 让人倍感惊诧的是,原本手持宝剑的侠女,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任凭侍卫们将她拿下。 “带下去!打入死牢!”石遵挥了挥手,侍卫们便将莫轻舞带了下去。 望着惊魂未定的大臣们,石遵表现得十分的淡定,似乎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第0231章 宫变 “魏王,让你受惊了。宫中竟然混入了刺客!还在千岁宴上行刺我大赵国的魏王,简直是岂有此理!对于此事,朕一定彻查到底!” 石遵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不知道他是在为石闵遇刺而感到愤愤不平,还是在为了石闵竟然没被刺死而愤愤不平…… 石闵不卑不亢地垂手道:“多谢陛下!” “好了。” 石遵又和颜悦色地举杯道:“来诸卿,一起为魏王压压惊,干杯!” “干杯!” 群臣对于杯中的酒水又是一饮而尽。 石遵又道:“魏王,朕能有今日,大赵国能有今日,全靠魏王你的不辞劳苦,四处征战!来,这一杯,朕敬你!” 石遵这是在恭维、讨好石闵啊! “陛下过奖了,臣愧不敢当!” 嘴里说着不敢当,石闵的身体却十分的诚实,端起了酒杯,回敬石遵。 不料石遵忽而道:“且慢。” “魏王,朕与你同饮。朕这里,有御酒一壶,便赏赐给你!来人,给魏王满上。” “……” 群臣见状,心中莫名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看来,事情果真如传闻中的一般。石遵,要对石闵下手了! 群臣都将目光放到了石闵的身上,且看他如何应对。 这一壶酒中可能有剧毒。 石闵喝了酒,暴毙而亡的话,他麾下的几十万军队绝不会善罢甘休,估计今天是石闵的末日,来年也将是石遵的忌日了! 若是石闵不喝这杯酒,今日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宫。 要知道,石闵虽然当了丞相,力行改革,朝中、军中、宫中都换上了他的亲信,但是底层的士卒依旧是忠于石遵的。石闵还来不及大换血,所以他今日喝与不喝这杯酒,似乎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就在众人认为石闵会拒绝喝这杯酒,暴起发难的时候,石闵却端起了盛满酒液的杯子。 “魏王……”石闵一系的大臣都傻眼了,想要上去阻拦,石闵却是挥了挥手,让他们稍安勿躁。 “臣,敬陛下一杯。” 最终,石闵还是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 宫门口。 繁星点点的夜空之下,从远处的街道火光四起,是一大股披坚执锐,气势汹汹的赵军将士正在涌向宫门口。附近的居民见到这副阵仗,害怕极了,纷纷关上家门,躲在屋里瑟瑟发抖! 作为邺城的居民,天子脚下,他们并不怕敌国的军队打到邺城。因为邺城在赵国的腹地,而赵国是天下第一强国,自立国以来还未曾有哪个国家的军队可以打到这里。 但是,赵国多叛乱,每一次叛乱,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邺城人! “快!跟上!” 石鉴挥着手中的利剑,骑在高头大马上呼喝着。 没错,此番他遵奉石遵的密旨,率领麾下的八千兵众围攻建章宫,斩杀佞臣。 宫里的人,无论是宿卫、宫婢还是内侍石遵都已经不信任了,他很怀疑其中大部分人已经被石闵收买,或者是早成了石闵的人! 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地点,这个时候,建章宫的神武门会亮起火把为号。 而此时此刻,神武门的城楼上,就站着一名膀大腰圆,满脸胡络腮,高鼻深目的武将。观其面貌,是羯人没错。 尔朱荣,生于上党武乡,羯人贵族,早年便投身军旅,立下不少的汗马功劳。尔朱荣现在是宫中宿卫的一名偏将,卫尉麾下,手握数千宿卫,管制南门各门,算上一位实权派。 石闵现在正排除异己,大肆在朝野上下安插自己的亲信,宫中也不例外。尔朱荣相信,照这种情况下去的话,总有一天,自己会被踢出宿卫,跑到外军中担任一个校尉的。 这可不是尔朱荣想要看到的。常年锦衣玉食的生活,他根本就不愿意离开建章宫,不愿意离开邺城。 还好,在这种关键时刻,皇帝石遵终于不甘寂寞,要对石闵下手了。 石遵为此拉拢了不少的将领,他尔朱荣便是其中的一个。 其实照尔朱荣看来,事情哪有这么麻烦?直接跟当年诛杀燕公石斌一般,将石闵诓骗入宫,然后就地正法就好了。 宫里虽然有不少的宿卫都是石闵的人,就连掌握宫禁安全的郎中令和卫尉都是他石闵的亲信大将,但此事只要做得足够隐秘,就不怕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尔朱荣可谓是石遵的得力干将,早年他在石遵的麾下,南征北战,凭借着自身的勇武,倒是深得石遵的器重。 这不,石遵登基称帝之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尔朱荣也当上了郎中令,可惜这个情况,被杀千刀的石闵改变了。尔朱荣不甘心啊,他麾下的数千宿卫,可都是清一色的羯人子弟,都是对石遵忠心耿耿的羯人子弟! 尔朱荣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的,前几日军改的时候,各军都被打散了编制,重新整合,几乎是胡汉混杂在一起的,但是他的这支部队偏偏被保存下来。 石闵就不怕他们生事吗? 时间一到,尔朱荣便命令麾下的将士亮起火把,宫门打开。 “开城门!” 石鉴见到宫门口大开,不疑有它,带着所部八千兵众冲向了宫门口。 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本三五成群的羯人宿卫的队伍里,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一些生面孔。这些生面孔没有羯人的面貌特征,他们沉默不语,其貌不扬,但是在这浓重的夜色里没人看得清楚,而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也没有谁会去注意这些人。 石鉴的兵马近了,更近了,终于有部分人马冲入了宫城之中。 忽而,一阵乱箭射出! “噗嗤嗤!……”猝不及防的乱军顿时被射倒了十余人,血花飘飞。 石鉴懵了,尔朱荣也懵逼了! “弟兄们!随我诛杀逆贼!”不知道从哪儿发出的叫嚷声,尔朱荣所在的队伍里便冲出去许多人,似乎还有被裹挟的! 短兵相接,宿卫与石鉴带来的乱军展开了激烈的生死搏杀。 乱军们被激怒了,平白无故遭到袭击不说,原本以为是自己人的宿卫竟然还倒戈一击,简直是岂有此理! “不要上!不要上啊!”尔朱荣和石鉴都慌了手脚,赶紧命部下约束士兵。 但这实质的情况却是,大家都敌我不分。 古代的士兵会跟随将领造反,无非是谋一条出路,好出人头地。此时大家的精神都紧绷着,那一阵乱箭就跟点燃了火药库一般,让人措手不及! 这一定是有预谋的! “鉴王兄,这究竟是什么情况?”看着厮杀的宿卫和己方部众,石琨懵逼了。 石鉴苦笑着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情况有变,咱们已经打草惊蛇了。” 这一定是石闵早就准备好的。石鉴心里暗叹了一下,心道:石遵啊石遵,不是我不帮你,而是石闵太厉害了,你根本就斗不过人家! 第0232章 倒行逆施 石闵喝下了石遵给他准备好的毒酒,却是半点事都没有。 石闵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依旧跟身边的董巧巧有说有笑的。 老实说,董巧巧真是给石闵捏了一把汗。她知道自己的夫君很厉害,智计超群,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石遵意图加害石闵,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先是莫轻舞的刺杀,又是毒酒,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石闵给了董巧巧一个放心的眼神,又喝着石遵刚刚赐给他的“毒酒”,喝得有滋有味的。 “皇后!” 等了老半天,不见石闵毒发身亡,石遵心里便有些狐疑,是毒酒被调包了,还是药性太久? 不曾想,没过了多久,在石遵身边的皇后张氏便蓦地吐出一口嫣红的血,然后面色惨白地软倒在地上,七窍流血! 鼻子、眼睛、嘴巴都溢出了血液! 这分明是中毒的症状啊! 石遵悲愤交加,上去抱住了张皇后的身子,不,应该是已经开始发凉的尸体。 群臣见状,都吓了一跳! “是谁?到底是谁?!”石遵眦目欲裂,红着眼睛咆哮着,但是扫射的目光中,无疑是放在石闵的身上的。 石闵还故作惶恐的模样,与董巧巧一道跪在地上,在场的人也都纷纷跪在地上,惊恐万状。 自作孽不可活! 石遵满腔怒火、怨愤,哀嚎了半天,他这才颤巍巍地起身,环视四周,说道:“皇后中毒,究竟是何人所为?啊!来人,将在座的大臣都拘押起来!拿下!” “……” “给朕拿下!” 石遵怒吼着,可是四周的宿卫没有一个动身的,就连石虎一手打造出来的龙腾卫士,此时此刻,都是低着头,假装没听见石遵的命令。 一时之间,石遵的手脚冰凉。 这些人,不是被石闵收买,便是被他胁迫了吧? 等等,这个时候,石鉴他们不是应该已经带着兵马杀到建章宫,杀到这里来了吗? 石遵忽而想起了这个事情,却为时已晚! 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走动之间,战甲的碰撞声响起。 李信、文泰与石鉴大步流星地步入大殿。 李信跪下道:“魏王、陛下,臣幸不辱使命,已经镇压了逆贼石琨、石宁和尔朱荣的兵变,手刃尔朱荣!尔朱荣所部人马,全部诛杀!” 随后,李信便甩出了一颗偌大的人头,扔到了地上,骨碌碌的模样。 众人一看,不禁头皮发麻,尔朱荣瞪大眼睛,面目狰狞,显然是死得很惨,心有不甘啊。 而石鉴又拿出了两颗头颅,深深的吸了口气:“陛下,臣有罪!臣有失察之罪!石琨、石宁两个逆贼借我兵马,与尔朱荣一道行篡逆之事,臣及时发觉,亲自斩杀二贼!” 石鉴这是在为自己洗刷罪名,颠倒黑白啊! 带头起兵的分明就是他,造反的也大多是他的兵众,可是此时此刻,石鉴的求生欲很强。为了活命,他真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无所不用其极的! 杀了两个亲兄弟算什么,他还将此事都嫁祸给他人! “好,好啊。”石遵耸拉着脑袋,神色失魂落魄。 这时,一直表现得十分低调的石闵站起身:“陛下,今夜发生了许多事情。臣遇刺,皇后被毒杀,还有石宁、石琨、尔朱荣等人的叛乱,牵连甚广,为我大赵国的江山社稷着想,臣请旨彻查此事!一定要将不法之徒统统绳之以法,不走漏任何一个逆贼!” “好。此事便交给魏王去办了。” 石遵苦涩地笑了笑:“都回去吧。” 然后,石遵转过身,“噗”的吐出了一口鲜血,就这样昏死过去了。 “陛下!陛下!……”四周顿时乱作一团。 石闵知道,打从这个时候起,石遵便被他彻底架空,完完全全地沦为一个傀儡皇帝! 对于石遵的这么一个下场,石闵没有任何的怜悯,按理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对于石闵来说,君要臣死,臣……立刻起兵造反! 接下来的几日,石闵便开始肆无忌惮的举起屠刀,排除异己。 对于亲近石遵一系的大臣,石闵大力打击,罗织罪状,轻者剥夺官职、爵位,一撸到底,重者满门抄斩,夷灭三族! 似石璞、申扁、申钟这些人都没能逃跑,至于石遵的铁杆亲信王鸾与孟准,下场更为凄惨。 石璞是气不过,当日在大朝会上训斥石闵:“石闵!你这个悖主之贼!乱臣贼子!你不得好死!当年若是没有先帝的重用,你焉能有今日?先帝啊!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这就是你当年器重的功臣!他要篡夺我们石氏的江山社稷!要灭我羯人的种啊!” 石璞真是年纪大了,还如此血气方刚。 不过他这样,纯属找死! 石闵沉声道:“老太宰是得了失心疯了!在庙堂上都胡言乱语的,来人,将老太宰带下去。在他的失心疯没好之前,禁止他出门、会客!” “诺!” 石闵一声令下,便有两个殿外武士冲进来,要带走石璞。 不料石璞也是一个暴脾气,直接甩开了两个殿外武士的手,如野兽一般低吼了一声:“石闵!士可杀不可辱!你如此乱命,倒行逆施,祸国殃民!你会不得好死的!老夫就在阴曹地府里等着你!你不得好死!” 言罢,石璞便一头撞在不远处的蟠龙柱子上,鲜血喷洒了一地,好不凄惨! 自始至终,石闵都在冷眼旁观,群臣也都在冷眼旁观。有些还有点良心的大臣都是暗自摇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石闵看着这悲壮的一幕,甚至还有点想笑! “魏王,老太宰……还有气儿。” 听见殿前武士的汇报,石闵嗤笑了一声:“还有气儿?老太宰分明是死了!诸卿,你们说是不是?” “是!” “魏王说得没错!老太宰已经死了!哪里还有气儿?” “没气儿了,他已经死了!” 群臣七嘴八舌地赞同着石闵无异于“指鹿为马”的话。 石闵又抬起头,看着高坐在陛台上,一直都在冷眼旁观的石遵:“陛下,老太宰已经死了,你说是吗?” “是。”石遵冷冷地说出了一句。 闻言,石闵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都听见了吗?老太宰已经死了!把老太宰的尸体带下去,就地掩埋,就埋在城西郊吧!随便找一块地儿埋了!” “诺!” 你好狠! 对于石闵的这般行为,石遵是气不过,但是有心阻止,无力回天! 第0233章 大赦天下 大朝会上,石闵当着石遵与群臣的面说道:“陛下,三日前,臣遇刺一案,张皇后被毒害一案,还有石宁、石琨、尔朱荣等人谋逆一案,现在已经水落石出。” “臣请旨。” 石闵堂而皇之地拿出一份早就拟好的诏书,念道:“右武卫大将军王鸾,侍中孟准,参与谋逆案,其下涉案者二十六人,臣请陛下夷灭王鸾、孟准二人三族,以儆效尤!” “陛下!臣……臣冤枉啊!”这一下,王鸾与孟准慌了神,纷纷喊冤叫屈。 石闵可不管那么多,大手一挥道:“来人!带下去,打入死牢!” 随即便有几个殿前武士冲进来,不由分说地摁住孟准二人,宛如死狗一般拽了出去。 “陛下!臣冤枉啊!这都是石闵的栽赃陷害!” “咱们可都是听命行事都啊陛下!” 石遵的面色十分惨白,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石遵还是有些无所适从。 石闵又就着诏书念道:“另,光禄大夫申扁,内史申钟,参与毒杀张皇后一案,证据确凿。臣请陛下诛灭其三族,以儆效尤!” 闻言,申钟与申扁父子打了一个激灵,被吓得崩溃了,面色惨白地瘫倒在地上。 他们知道,自己完了,申家完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石闵现在是铁了心的要铲除石遵在朝中的势力,铁了心的要铲除朝中的羯人势力,随便罗织一个罪状,石遵又贪生怕死,跟个应声虫一样,他们焉能不死? 石闵现在不是天子,却胜似天子啊! 紧接着,每一个被石闵念到名字的大臣都被带了下去,打入死牢。 朝中,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大臣遭到罢官,或者是满门抄斩。 做完这个事情,石闵便退了下去,就在群臣以为石闵要消停一会儿的时候,石闵一系的司徒文章站出来。 “陛下,臣有事启奏!” “说。” “国家几经战乱,严重内耗,先帝在位时,穷兵黩武,不恤民力,大肆营造宫殿、台观,为一己私欲而不顾天下苍生。致使我大赵人心离散,叛乱四起,黎民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如今百姓骨肉分离,民有倒悬之急!” ”陛下既有励精图治之心,振兴社稷之志,一统天下之意,应当体恤民力,劝课农桑,恢复发展,以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 石遵沉默了一下:“卿有何治国良策,但说无妨。” “治国,首在民生。民众苦于劳役,苦于苛政赋税,应当轻徭薄赋。臣,恳请陛下停止修建上林苑,洛阳与长安二处宫室,同时废止天下所有的劳役,三年内,不再征发任何劳役!” 这明显是石闵指使的!他不好出面,便让文章充当急先锋! “魏王,你……意下如何?”石遵没有自作主张,而是询问了石闵。 石闵说道:“陛下登基不久,本应该大赦天下。上天有好生之德,劳役本是极为消耗元气的事情,除非不得已而为之。仅仅是为了享受而征发劳役,太过荒谬!所以,臣赞成司徒大人的谏言,请陛下恩准。” “好。”石遵便点头同意。 石闵又道:“此外,陛下,劳役艰苦,应当抚恤。如今国库并不拮据(得益于石虎挖掘前朝的陵墓),所以臣认为,可以发放每人五贯钱,作为他们回家路上的盘缠和这些年他们的工钱,以彰显陛下之大义,朝廷之厚恩!至于死难于劳役中的人,更应该给予抚恤,予其家属抚恤!” 闻言,石遵颔首道:“全凭魏王做主。” “谢陛下!” …… 上林苑。 上林苑并未竣工,与之一起开工的还有武皇帝石虎的陵墓。 这里,依旧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劳役们来来回回地搬运着木头、石块,和着浆水,顶着凌冽的寒风,穿着单薄的衣裳在那里劳作。若是有偷懒的,或者是那些不堪重负倒下去的劳役,就会被监工的士兵抽上几鞭子,怒骂几句。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黄义便是这万千劳役中的一员! 黄义二十出头的年纪,是徐州彭城人,家境贫寒,家中尚有老母、妻子,与呱呱坠地不久的儿子,他在三个月前,被征发到上林苑劳作。 参与劳役的人能活着回去已经是不容易,若是回去之后还能健健康康的,更是少的可怜!这繁重的劳役极为消耗体力,被活活累死的都有,而回去之后,若不能进补,等待他们的估计是英年早逝了! 黄义见过很多这样的人。 “啪!”一鞭子抽打在黄义的后背上,火辣辣的疼! 刚刚失神的黄义愣了一下,接着就对那个抽打自己的士卒怒目而视! “瞪什么瞪!说你呢!不像今天没饭吃的话就快点干活!” “啪啪!”又是两鞭子的抽打。 黄义这暴脾气,一腔怒火简直是忍无可忍,上去抓住了那士卒的鞭子,就要动粗! 不料,路过的一个半大的老头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小老头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娘希匹的!你还敢反抗!”那士卒恼羞成怒,又是几记鞭子抽打在黄义的身上,这还不解气,又将他踹倒在地上,踩了几脚! 黄义都生生的受了! 就在这时,身边的一个面带菜色,瘦骨如柴的汉子倒下了,毫无征兆地倒下了。 旁边的士卒吓了一跳,上去试了试鼻口:“还活着,还有气儿。” 监工的一名什长被带到这里,那什长趾高气昂的模样,抠着鼻屎,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抬到乱葬岗去吧!咱这儿也没有大夫!” 言罢,那个可怜的汉子就这样被抬到了乱葬岗去。 午餐时分,劳役们纷纷过去排队,端着一只只破碗打饭打菜。与其说是打饭,倒不如说是打粥。 黄义看着自己的碗里,只有那个几根菜叶子漂浮着,粥稀得很,一口咕噜下去估计就没有了! 这时,从上林苑的门口骤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是一队上百人的甲士冲了进来。 “快点!集中工地里的所有劳役!本将要当着他们的面宣读圣旨!” 带头的是卫尉李信,他飞身下了马,直接对工地的负责人交代了这么一句,然后便登上高台。 所有的劳役都是一头雾水的,不明觉厉,不过在士兵们的驱赶之下,他们纷纷吃了粥,就连没打到粥的劳役都无可奈何地被赶了过去,如同鸡鸭一般拥挤在一起。 没吃过粥的劳役满脸怨愤地看着李信,似乎是想听他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李信打开圣旨,一板一眼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继大统,应大赦天下。先帝滥用民力,屡屡建造宫室园林,朕不能苟同。故,大赦劳役,令天下三年之内不得征发劳役!各地停止修建宫室园林,为抚恤劳役,每个劳役应发放盘缠与工钱五贯,死难者十贯!择其立即回乡!钦此!” “……” 人群里先是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忽而爆发出了强烈的喧哗声,一片嘈杂! “真的假的!陛下竟然会恩赦我们?还发放回家的盘缠和工钱?那可是五贯钱啊!每人五贯钱!” “哈哈!你掐一下我!看看我疼不疼!” “啊!疼的!没错!没错了!咱们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咱们终于能回家了!终于能不过这每日辛苦劳作的苦役了!” “回家!回家!” 黄义亦是热泪盈眶,一个七尺高的汉子竟然哭了,哭红了眼睛。不过在场的劳役都感同身受,喜极而泣的人都不在少数! 许多人甚至还跪在地上,高呼:“陛下万岁!大赵国万岁!万万岁啊!” 等到劳役们都安静下来,李信又喊道:“诸位,你们能得到恩赦,这都是魏王的功劳!若无魏王,绝无汝等脱离苦海之日!” 听到这话,在场的劳役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魏王,这魏王是何人?”显然,这是一个消息闭塞的劳役。 黄义道:“对于魏王,俺还是略有所闻的。这是咱们汉家的英雄!魏王出自乞活军,魏王的父亲冉瞻大人曾经是河内乞活军的一个校尉!据说,魏王已经凭着赫赫战功身居高位,被拜为丞相!石氏子弟都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贪婪、残暴,喜欢奢侈,根本就不把咱们汉人当成人看!” “依俺看,一定是魏王控制住了石遵,让他释放咱们回家的!” “魏王万岁!” “万岁!魏王万万岁!” 不知道是谁先喊出来的,反正大家最后都是这么喊的。 李信对此表示很满意,随后便让这些劳役排好队,将国库里带来的钱财逐一发放给他们。 第0234章 多事之秋 热闹的不仅是上林苑的十余万劳役,远在长安、洛阳二处建造宫室的几十万劳役同样是感同身受,喜极而泣! 赵国的所有的劳役都感谢一个人——魏王石闵! 若无魏王,他们不知道何时才能脱离苦海,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乱葬岗中的一具枯骨! 魏王的大恩大德,他们永生难忘! 魏王府,金光殿中。 这座金光殿,是一座并不怎么金碧辉煌,却尽显磅礴气势的大殿。这是石闵与群臣的议政殿,经过这么多天的折腾,石闵终于将朝中的反对势力铲除得干干净净的,留下的也没有墙头草,都是自己人。 所以说,这里显然是一个朝廷,石遵已经完全沦为了傀儡皇帝,毫无实权,只能盖玉玺,甚至连管着玉玺的内侍都是石闵的人。 现在议政,都不必在朝堂上议了,因为石遵就是一个傀儡! “诸位,现在各地的劳役都在返乡回家的路上了。释放劳役都事情,咱们已经办成了,接下来咱们应该做什么?”石闵开始询问众臣。 群臣纷纷对视了一眼。 崔皓垂手道:“大王,臣以为,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赢得民心。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无扎实的民众基础,咱们接下来推行的每一道政令,实施起来都会有不少的困难!而一旦有了扎实的民心基础,大王能得到老百姓的拥戴的话,则事半功倍,凡政令所出,民皆服从。” “噢,廷尉大人有何高见?” “大王,咱们现在想的应该是,如何为大王你赚取更多的民心?前不久大王请旨释放各地的劳役之举,便已经为大王你赚取了许多民心,民心在于大王,天下何不唾手可得?但是臣以为这还不够!” 崔皓肃容道:“大王大赦天下,应该将影响扩大!臣为廷尉,梳理历年来的案件之时,着实发现了不少的冤假错案!有些甚至是无中生有的!所以,臣请大王组织一些人手,前往各地明察暗访,同时针对现在牢狱中的囚犯之案件,重新审理,一一给其判刑。若是情节较轻的,可以量刑,酌情处理。” “好。” 石闵点了点头:“崔皓,这个事情就交给你,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 “遵命!” 这时,一名殿前武士跑了进来,给石闵呈上一份奏报。看了奏报,石闵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诸位,眼下真是多事之秋。扬州刺史王浃以淮南投降晋国!而晋国西中郎将陈逵进兵占据寿春,晋国派出征北将军褚裒率军北伐,已经抵达下邳!” “什么?!”群臣闻言,无不为之变色! 石闵又淡淡的道:“还有一件事情。镇守长安的乐平王石苞图谋不轨,谋划率领关中兵众攻打邺城,左长史石光、司马曹曜等人竭力劝谏,石苞大怒,杀了石光等一百多人!孤王当时与陛下商议,本想稳住石苞,不料情况有变,石苞生性贪婪但无谋略,雍州豪门之士都知道他一事无成,于是就一起派人把石苞想攻打邺城的事情,禀报晋国的梁州刺史司马勋。” “根据孤王的线报,司马勋已经率领兵众讨伐石苞,司马勋率兵出骆谷,攻克了我大赵的长城戍,在悬钩设置营垒,离长安二百余里。他派治中刘焕攻打长安,杀了京兆太守刘秀离,又攻克贺城。三辅地区的豪杰之士大多都杀掉郡守县令等官吏,以响应司马勋。” “此时,司马勋共有三十多座营垒,五万兵众。石苞不得已放弃了攻打邺城的图谋,派他的部将程卯、姚国等统领士兵抵抗司马勋。同时上书,请朝廷增派援兵。” 群臣听到这话,都是吓了一跳。 晋国如此大张旗鼓的北伐,还是两线出战,只怕不再是以前的小打小闹,晋国是要动真格的了! 要知道,若是过去强大的赵国,或许无惧于晋国的倾国之兵,但是眼下赵国几经战乱,早已是疲惫不堪,何以大战? “不知道魏王打算怎么做?”大司马李农询问道。 石闵扫了李农一眼,说道:“大司马,孤王打算任你为南讨大都督,带领二万骑兵前去抵抗。” “臣,敢不从命!” 李农领命了,只是还有些迟疑:“不过……关中哪里?” 石闵道:“梁犊、王朗。” “臣在!” “你二人率领精锐步骑三万人出征,梁犊为主将,王朗为副将,记住了,你二人表面上以讨伐司马勋为名,实则要顺势劫持了石苞送到邺城。” “诺!” …… 枋头。 已经回到枋头的蒲洪找来儿子蒲健、蒲雄,还有心腹的大将赵俱、毛贵,谋士胡文议事。 蒲洪说道:“如今石闵已经掌握了朝中的军政大权,政令由魏王府而出,石闵挟天子以令诸侯,我甚为忧虑。石闵一向与我不和,先帝临终前,本来已经留下遗命,让我镇守关中,我之所以当时跟随石遵讨伐石世,本就是想让石遵履行这个遗命。不料石闵平定石冲的叛乱,凯旋归来后,竟然向石遵进言剥夺我大都督的职务!” “石闵与我有嫌隙,如今他掌握了大权,有石遵这个天子在手,其必不容我。我打算向南方的晋国投降,以换取进身之阶,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都作出了一副思索的模样。 还是谋士胡文脑筋转的快,便道:“主公畏惧于石闵的威胁,不无道理。至于投降晋国,属下有异议。” “请讲。” “如今主公拥兵十万众,属地虽不多,却也兵强马壮,何必看他人的脸色?眼下的时局对于主公来说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此话怎讲?”蒲洪有些不爽,这些文人谋士就喜欢卖关子,有什么话不能挑白了说?非要在他面前兜兜转转的,着实让人难受! 胡文沉声道:“主公,现在的关陇大地十分混乱,各方势力错综复杂!镇守长安的石苞有反叛之心,其反心毕露,路人皆知,而晋国的梁州刺史司马勋又挥师北伐,晋军已经攻克长城戍,在悬钩设置营垒,离长安不过二百余里。司马勋又派治中刘焕攻打长安,杀了京兆太守刘秀离,又攻克贺城。三辅地区的豪杰之士大多都杀掉郡守县令等官吏,以响应司马勋。” “眼下凉地的张骏厉兵秣马,对河陇之地虎视眈眈,而石闵又刚刚在朝中站稳脚跟,急需兵力镇压,不敢轻易调兵。而在赵国的南方,扬州刺史王浃以淮南投降晋国!而晋国西中郎将陈逵进兵占据寿春,晋国派出征北将军褚裒率军北伐,已经抵达下邳!我听说石闵已经派出李农率领两万骑兵南下抵御。” “当此时,赵国已经被群起而攻之。外面,燕国、张骏都在枕戈待旦,虎视眈眈,国内,石苞图谋不轨,赵国的南部两线作战,石闵已经是自顾不暇了!” 蒲洪微微颔首,显然很认同胡文的这番话。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 “主公为我们氐人的领袖,深得关中氐人的信赖。主公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威望,振臂一呼,必将一呼百应,应者云集!” 第0235章 关陇 胡文的话说得很漂亮,但是蒲洪心中的忧虑可不少,他是怕这怕那的。就怕稍有不慎,会将自己以及整个氐族的命运都坠入谷底,乃至于万劫不复! 似乎是看出了蒲洪的担忧,胡文又道:“主公可是在担心石闵的反应?” “不错。”蒲洪点了点头道,“石闵此人,人杰也,雄骏而兵多将广,做事雷厉风行,一旦他决定的事情一定要完成!偏偏我对石闵的心性还琢磨不透。唉,我担忧啊,万一我这边刚刚起事,石闵立即带着精兵强将打过来,如之奈何?” “这就要看主公如何操作了。” “先生有何高见?” 胡文笑眯眯地道:“如若我们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拿下关中,到时候,依靠潼关的险峻,我们完全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这时,蒲洪的次子蒲雄点头道:“父亲,先生说的没错。兵贵神速,若是咱们能迅速拿下潼关,再依靠潼关的险峻,即使关外石闵有数十万大军,只怕都奈何不了我们。到时候整个关中,不,或许是整个关陇之地,不都将被您收入囊中吗?” 闻言,蒲洪不禁摇摇头道:“雄儿,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虽有十万兵众,但是眼下的形势实在是错综复杂,关中的势力有晋国、邺城和石苞,还有我蒲洪,以及姚弋仲等大大小小的诸侯,想要消灭他们,以一己之力并吞关陇,谈何容易?” 蒲雄不说话了。 胡文说道:“主公的担忧不无道理。依靠我蒲氏一家,依靠关中氐人的一己之力,可能无法拿下关陇,但是咱们联合晋军,或者是联合西方的张骏呢?结一盟友,与其瓜分关陇,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善!” 蒲洪微微颔首,只不过还有些顾虑:“但是西凉与晋国,我们应该联合哪一家?” “属下以为,应当联合西凉张骏。” “为何?” “前两年,石闵征西,进取原来凉国的河陇之地,让张骏失去了进击关中,进击中原的踏板,这且不说,还逼的张骏割地称臣!所以这些年来张骏厉兵秣马,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打回河陇,收复失地!主公,咱们与张骏的目的是一样的,而且大家都有着共同的敌人,为什么不能联合呢?” “至于晋国。呵呵,南方的晋室偏居一隅,司马氏毫无进取之心,屡屡北伐,大多是臣子们的自作主张!与晋国结盟,咱们多半都得不到任何有效的援助。所以属下恳求主公从长远出发,与张骏结盟,瓜分关陇,共拒强敌!” 闻言,蒲洪的脸色还是有些阴晴不定的,不知道该不该听信胡文的这番谏言。 忽而蒲洪的眼珠子一转,这才看见自己饱受器重,一向是允文允武,足智多谋的嫡长子蒲健,自始至终都在沉思,没有说过半句话! 蒲洪有些好奇:“健儿,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蒲健回答道:“父亲,臣不赞成先生或者联合晋国,或者联合张骏的谏言。” “为何?说说你的看法。” 蒲健道:“盟约,是要在双方实力相当的条件下才形成的,不然就是不平等的盟约。如今父亲有什么?张骏有什么?晋国有什么?换言之,说一句不好听的话,父亲眼下只有秦州一隅,属地连小小的仇池国都比不上!父亲虽拥兵十万之众,但是粮草军需不多,倘若陷入苦战,如之奈何?” “退一万步讲,就算晋国或者是张骏真的愿意同父亲你结盟,但是利益如何划分?我们能占多少?盟友能占多少?与张骏结盟的话,只怕张骏的野心不会只满足于收复河陇,整个关中可能他都想吞并。与晋国结盟呢?只怕其不会真心助我们共拒强敌,届时朝廷的大军一到,如之奈何?” 蒲洪闻言,又陷入了沉思,对于他的这个儿子的谏言,他不得不重视,而且蒲健说得有道理。 但是胡文却有些不满了:“大公子,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却难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如今的关陇,就像是一块肥肉,谁都想上来咬一口!石闵不是傻瓜,他知道关陇的重要性,所以他才会派出梁犊和王朗率领三万精锐步骑打着讨伐司马勋的旗号,进取关中的。” “如若主公不能早点决断,只怕会错失良机!而一旦让石闵的势力重新渗入关中,关陇易主,在所难免!你难道想让主公向石闵俯首称臣吗?以石闵对主公的偏见,他能放过主公这个镇守一方,手握重兵的大诸侯吗?” “这……”蒲健皱起了眉头。 蒲洪垂询道:“健儿,你有何想法便说出来吧。” 闻言,蒲健叹了口气道:“父亲,你想割据称王,不屈居于人下的心情孩儿能理解,但是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 “石闵乃乱世奸雄,不下于当年的曹孟德。割据一方太不现实了。依我看,父亲倒不如倒戈,派使者向晋国投降,同时私下与张骏结盟,共同谋划关陇之地,如此一来,才算稳妥一些。而趁着这个时候,父亲完全可以用讨伐叛逆的旗号,拿下长安,进而将整个三秦大地牢牢握在手中!” 这话说得蒲洪眼前一亮。 “健儿,你有何良策?” “处于当下乱世,我氐人更应该小心翼翼,左右逢源,寻一良机强势崛起!但现在不是时候,不过父亲大可以左右逢源。如当初的凉州一般,对晋国可以称臣,对张骏可以结盟,对石闵可以迎合,但此时,父亲可以完全等石闵的军队进入关中之后,联合石苞、司马勋和张骏三家消灭他们,然后进取潼关,图谋三秦!” “好!” …… 邺城,魏王府。 石闵将手中的一道文书递给崔皓与秦牧阅览,同时蹙眉道:“梁犊和王朗带着军队已经进入关中,可是蒲洪那里的情况却有些异常。暗卫回禀,说枋头那里,蒲洪整日厉兵秣马,招募大量士卒,趁机扩军,蒲洪对此的说法是准备出兵讨伐司马勋。” “可是据孤王所知,日前蒲洪已经先后向姑臧、长安和贺城派出使者,目的不明,不过孤王可以确定的是,蒲洪已经生出了异心。” 崔皓闻言,不禁勃然变色:“蒲洪要起兵造反?” “多半如此。”石闵眯着眼睛道,“或许是孤王逼迫过甚了,蒲洪已经坐不住了。咱们必须要好好商量一下,若是蒲洪在此时叛乱,如何应对?” 听到这话,崔皓垂手道:“主公可以出兵讨伐?” “兵从何来?”石闵苦笑着道,“连番征战,咱们的士卒早已疲惫不堪,孤王不能不体恤。而且孤王刚刚掌握了朝政,如若邺城没有足够的兵马镇压,或者是孤王不在邺城,对于那些跳梁小丑你们如何应对?还有南方的晋国,北方的燕国,只怕都会蠢蠢欲动,要下来逐鹿中原了!” “这……是臣顾虑不周。”崔皓有些惭愧。 “秦牧,你有何看法?” 秦牧闻言,沉思了一会儿,便询问道:“不知道主公是想一统天下,还是只想维持住赵国现有的疆域?” “自然是一统天下!”石闵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秦牧说道:“如果主公志在天下,臣请主公放弃关陇之地。” “为何?” “主公你可以试想一下,这些年赵国穷兵黩武,无岁不战,早已被掏空了元气!而且赵国树敌太多,周边列国都与赵国有着深仇大恨,一旦主公离开邺城,率军讨伐关陇的叛军,或者只是出兵讨伐蒲洪,燕国与晋国绝不会坐视如此良机的!到时候,即便主公消灭了蒲洪,完全得到关陇,那也是一个残破的关陇!而且,赵国的幽州,还有南方的徐州、扬州一定会乱起来,能不能保得住还很难说!” “到时候主公能怎么办?只能继续出兵收复失地,打了晋国再打燕国,或者打了燕国再打晋国,到时候北方或者关中又出了乱子怎么办?主公到时候只能四处灭火!这就是处于四战之地的弊端!主公,如若出兵讨伐蒲洪,我们便会陷入一连串的危机,连锁反应会让我们顾此失彼!” 闻言,石闵沉思了一下:“秦牧,你是说,孤王放弃关陇之地,只治理好关东?” “不错。” 秦牧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主公,关陇之地,本就是民风剽悍之地,胡汉杂居,那里的胡人甚至比汉人更多!主公不妨退而求其次,把关陇当骨头一般丢出去,守住潼关,凭借崤函天险坐山观虎斗!等蒲洪、姚弋仲、张骏和司马勋等人斗得一个头破血流的时候,主公再养精蓄锐,韬光养晦,趁机出兵!这,才是万全之策啊!” 老实说,石闵有些纠结! 关陇之地啊,那可是地大物博,又民风剽悍的地方,自古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关陇是养育出优秀士兵的好地方,而且这么大的疆域,说让人就让人,石闵心疼啊,心里都在滴血! “好!” 良久,石闵这才作出了决定:“孤王就来一回壮士断腕!把偌大的关陇当作骨头一样丢出去,让那些丧家之犬自己去抢吧!” “主公英明!” 第0236章 淮南战事 下邳。 “杀啊!” 如血的残阳之下,喊杀声冲天而起。 身穿白色战衣的晋军将士与身穿青色战衣的赵军将士杀作一团。 晋朝属金德,尚白,其服饰旌旗都是白色;赵国属木德,尚青,其服饰旌旗都是青色。 华夏民族号称炎黄子孙,自炎帝始有“五德五色”之说,王朝更替,五德五色均需要更替。 五色即红、黑、青、黄、白。 五德即火、水、木、土、金。 五色对应五德,上天赐予王朝更替者管理天下,是为天之子,五色五德是天子的执政基础。 炎帝开始,炎,为火,配红色,尚红,天子着红色。 凡是古来帝王将兴的时候,老天爷一定先显现祥瑞给人们看。 黄帝的时候,天上降生了蝼蛄等飞虫,黄帝说:土气胜。所以黄帝时是土德,尊崇黄色。 大禹的时候,草木到秋冬不死,大禹说:木气胜。所以夏代是木德,尊崇青色,木胜土,夏代代替了黄帝时代。 商汤的时候,青铜的刀刃生于水,商汤说:金气胜。所以商代是金德,尊崇白色,金胜木,商代代替了夏代。 周文王时,火赤鸟含着丹书集中在周的土地神那里,文王说:火气胜,周代代替了商代。 代替火徳的将是水德,天将先显现水气胜火气的祥瑞,而且一定会尊崇代表水德的黑色,所以秦始皇统一天下,尚黑。 五行五色,相生相克。 此时,赵军与晋军在下邳展开大战。 征北将军褚裒出师北伐,进占下邳,而赵国则是派出了李农率领二万骑兵去抵抗。褚裒自以为己方有优势兵力,不惧来袭的赵军。 在李农包围下邳之后,一心求胜的褚裒立刻带着五万兵马出战,在下邳的平原上与赵军展开决战。 褚裒也算是一个名将了,晋国自南迁以来,对外战争,尤其是对赵国的北伐战争那是败多胜少,但都屡败屡战,晋国的名将都是扬名于内战的。 南迁的这几十年,晋国就爆发了大大小小上百次的叛乱,足以让人叹为观止! 褚裒自以为是名将,便小觑李农,不知骑兵在平原上的厉害,力排众议,带着晋军摆开阵势。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交战不过半个时辰,在赵军骑兵的强大攻势之下,在赵军的铁蹄之下,晋军瞬间崩溃。 “杀啊!” “跟我冲!” 褚裒所率领的晋军将士算是久经战阵,或者训练有素的,但是面对这些身经百战,又如狼似虎,还骑着高头大马的赵军铁骑,真的是无能为力,就跟待宰的羔羊一般四散而逃! “撤!” “跑啊!赵人杀来了!” 逃跑的晋军士卒撒开脚丫子,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真是恨不得爹妈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但是在这偌大的平原上,便是骑兵的主场,有了胯下的战马,赵军骑兵如虎添翼。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战刀或者长矛,肆无忌惮地杀戮着逃跑的晋军将士。 “怎……怎么可能!?”褚裒惊呆了,看着来势汹汹的赵军铁骑,他吓懵了。 “将军!快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对!撤!” 褚裒好歹还有些军事素养,赶紧下命令:“撤!全军撤退!往广陵撤退!” 晋军全线崩溃,在褚裒的带领下,部分晋军得以逃到广陵城,暂时站住脚跟。可是李农麾下的赵军铁骑却不依不饶,一路追杀晋军十余里,尸体枕籍,死伤无数。 这根本就是一场屠杀! 只此一战,李农带着两万骑兵便歼灭二万多的晋军,俘虏敌人近一万! 战后,李农便率军占领下邳,准备下一步军事行动。 “大都督,这近一万的晋军战俘如何处置?”正在议事的时候,中军督文泰提出问题。 李农沉思了一下:“设置战俘营,妥善安置。待战后送回邺城,等候朝廷发落如何?” “不可!” 文泰摇摇头道:“大都督,我军携带的粮草并不多,晋军在围城之时又负隅顽抗,焚毁了下邳城的一干粮秣,我军只有自己携带的粮草。若是现在就要对晋军发动攻势,又要养活这上万个战俘的话,只怕远远不够!” “那你说怎么办?” “大都督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停止继续进攻晋军,收复失地,也好养活这些俘虏,就地休整。二,便是杀了这些战俘,南下追击晋军!” “……” 李农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现在赵国是石闵当政,石闵是什么脾性,谁都摸不准,但是李农知道,石闵不喜欢滥杀无辜,更没有残害战俘或者屠城的习惯! 当然了,李农自己也一样,他没有屠城和杀害降卒的习惯! 且不说这么做会让自己的良心遭到谴责,名誉受损,而且对方可是汉人,根正苗红的汉人啊! 李农效忠于羯赵国,但是他打从心底,还是认同自己身体里的血脉,认同自己的祖宗的。数典忘祖的事情,李农可不敢做! 在大义与功劳之间,李农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唉,全军暂时在下邳休整吧。待会儿我给朝廷上书,请陛下和丞相裁决,如何处置这些战俘。” 李农,给了这些晋军战俘一条生路。 文泰松了口气,他最怕的还是李农跟那些胡将一般,要将那近一万的晋军战俘全部坑杀。若果真如此,文泰只能冒着违抗军令的风险,保下那些晋军了。 褚裒所率的晋军败于下邳,又退守广陵,西中郎将陈逵听说后畏惧不已,马上焚烧了寿春积聚的财物,毁城而撤离。 赵军不战而胜,收复了淮南,算是完成了石闵交给李农的任务。 石闵得到李农的奏报之后,当即批阅,命令李农留下部分驻军,然后班师回朝。经过石闵批阅的奏章,他又让人呈报给皇帝石遵,请他阅览,然后盖玉玺。 石遵很憋屈,可是没办法,现在朝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被石闵一人包揽,大权在握的石闵,那是事无巨细都要过问,石遵连过问的权力都没有,只能扫了奏章一眼,然后盖上传国玉玺的印章。 石闵不是皇帝,却已经差不多了! 第0237章 王霸之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乐平王石苞,镇守长安,督抚臣民,功不可没。着苞击退敌军后,随同大军班师回朝,加侍中,赐邺城宅邸一座,良田千顷,食邑三千!钦此!” 石苞跪在地上,低着头,听着宫里来的内侍在台阶上宣读圣旨,心里很是憋屈。 “乐平王,接旨吧?”旁边的梁犊提醒了一句。 此时的石苞再是不爽,也只能忍着。 “臣石苞,领旨谢恩!” 石苞接过了圣旨,便起身,和颜悦色地与梁犊道:“梁将军一路鞍马劳顿,真是辛苦了。孤王已经在府中备下宴席,还请将军赏光,与孤王喝上几杯,如何?” “哈哈哈!那就多谢乐平王了!”梁犊亦是笑眯眯的,来者不拒。 按理说,已经图谋造反的石苞,是断然不会对邺城来的梁犊如此客气的。 奈何形势比人强! 石苞生性贪婪而无谋,关中的官吏都讨厌他,百姓憎恶他,军中的将士也大多不愿意为他卖命。这不,在造反的意图暴露之后,石闵命令梁犊、王朗率领三万精锐步骑,长驱直入,快马加鞭赶到长安! 三万步骑可隐藏不了踪影,偏偏石苞就是一个酒囊饭袋,御人之道完全是一窍不通,镇守潼关的守将,直接开了关隘的大门,放朝廷的三万精锐步骑进来。 而后梁犊又率军马不停蹄地赶到长安,距离长安不足百里的地方,又有人去禀告石苞了。 可是石苞这厮竟然在大会宾客,那天是喝得酩酊大醉的,不省人事,竟然还不见来奏报的斥候! 这一下,梁犊直接率军赶到长安城下,亮出自己的圣旨。 守军亦是左顾右盼,等了许久,不见石苞的命令,又害怕梁犊真的下令攻城,索性开了城门,迎接赵军入城! 朝廷的三万精锐步骑那是兵不血刃地拿下长安城啊! 现在的长安城已经被梁犊的军队接管,石苞成了光杆司令,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不想死的话还是乖乖就擒,回到邺城还是做一个富贵王爷! 在宴会上,石苞笑着道:“梁将军,孤王多年没有回过邺城了。上一次回邺城的时候,还是先帝伐燕,凯旋归来的时候呢,这一晃,七八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孤王记得,魏王就是在棘城之战中大放异彩,得到了先帝的赏识,这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吧?” “不错。”梁犊点了点头。 “梁将军,孤王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现在朝中,是皇帝做主,还是魏王做主。” “自然是皇帝陛下做主!”梁犊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石苞的脸上似乎敷上了一层寒霜:“梁将军,请恕我石苞直言,他石遵何德何能,敢窃居皇帝之尊?皇帝之位,理当是魏王的……” “乐平王,不可胡言乱语!” 梁犊左顾右盼了一下,说道:“乐平王你是喝醉了吗?” “呵呵。孤王没有喝醉!梁将军,实不相瞒,孤王对魏王敬仰已久,真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邺城去见魏王!现在孤王将要回邺城了,听说将军你是魏王的结拜兄弟,还请将军你代为引荐一番。” 原来石苞打的是这个主意! 梁犊终于反应过来。看来这石苞只是贪婪了一些,胸中无沟壑,但是一点逼数还是有的,至少知道现在的赵国谁是主子!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石苞有心讨好,梁犊自然来者不拒。 “将军,孤王府上有美姬三名,皆乃不可多得的绝色佳人!正所谓宝马配宝鞍,美女配英雄,这三名美姬就送给将军你吧?” “哈哈!好说,好说!” …… 姑臧。 话说蒲洪派遣使者秘密来访,要与张骏商量结盟,瓜分关陇的事情。张骏不敢擅专,于是请谢艾、裴恒、索遐三人过来议事。 “各位,蒲洪派人来与孤王接洽,说要与孤王结盟,一道出兵瓜分关陇。对此,你们有何看法?” 裴恒皱着眉头,神色有些凝重:“大王,现在赵国的形势十分混乱,我们轻易涉足的话,是否太过冒险?” “富贵险中求。”张骏沉声道,“若是一心求稳,那么孤王只能守着凉州这一亩三分地老死姑臧,或许强大起来的赵国都不能容忍孤王割据一方,凉州迟早会为赵国并吞的。这不是孤王想要看到的。” “可是大王,此时出兵关陇,实在太过冒险。”裴恒摇摇头道,“河陇之地且不说,关中本是四塞之地,王霸之基,我想石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容忍我们凉州染指的!而且,眼下关陇的形势十分复杂。” “自汉末以来,大量的胡人内迁,关陇之地多为胡虏窃取。大大小小的胡人势力在关陇生根发芽,石苞、蒲洪和姚弋仲为关陇的三大势力,现在晋国的司马勋又进军关陇,兵锋直逼长安!大王,蒲洪想要与我凉州联手,他得关中,我凉州得河陇,这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想法,但是如何付诸实践?” “这便是孤王所忧虑的。”张骏叹了口气道,“若是孤王能全据关陇,便有了这一块王霸之基,有了跟赵国、晋国分庭抗礼的机会,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孤王不想错失如此良机。” “……” “谢艾,你怎么看?” 闻言,谢艾垂手道:“大王,臣赞同你与蒲洪联手,瓜分关陇。但是我们不能只看到利,而看不见害!” “利为何?害为何?” “利为收复河陇,害为赵国或者渔翁得利。” “孤王欲得河陇,卿何以教我?” 谢艾道:“静待良机,伺机出兵。” “良机何在?” “大王,日前有密探回报,说石闵已经命令梁犊和王朗率领数万步骑西征,似乎是要抵抗北伐的司马勋。大王可以先跟蒲洪结盟,然后等赵军击退晋军之后,再与出兵关中,将河陇之地拿到手里!” “谢艾,你就那么有把握,赵军能击退司马勋?” “这是必然的。”谢艾笑了笑,“晋军的准备不够充分,兵力不足,而且臣听说迎战的赵军三万人,俱是精锐步骑!我与赵军交战过,知道赵军的厉害,司马勋如之奈何?” “好!” 张骏点了点头道:“那孤王便与蒲洪结盟。” 接下来的这几日,在张骏的号令之下,姑臧城调兵遣将,准备大量的粮草军需,战云似乎要笼罩在关陇大地的上空了。 还好张骏的目的只是拿下河陇,收复失地,不然以凉州当前的势力,还想全据关陇,那是痴人说梦。 让蒲洪得到关中也好,到时候蒲洪面对赵国,就是首当其冲,不消灭蒲洪,赵军无法继续西进,攻击他们凉州! 第238章 智取潼关 得知张骏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出兵河陇的消息后,蒲洪大喜过望,当即决定先下手为强,派蒲健为将,率领精兵八千,长途奔袭,直取潼关! 潼关,北临黄河,南踞山腰,因为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谓之潼关。潼关始建于东汉建安元年(196年)。 潼关是关中的东大门,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因为潼关地处黄河渡口,位居雍、司、冀三州要冲,扼长安至洛阳驿道的要冲,是进出三秦之锁钥,所以成为汉末以来东入中原和西进关中、西域的必经之地及关防要隘,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百二重关”之誉。 潼关的形势非常险要,南有秦岭,东南有禁谷,谷南又有12连城;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 过去人们常以“细路险与猿猴争”、“人间路止潼关险”来比拟这里形势的隆要。 杜甫游此后也有“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的诗句。 …… 潼关。 如今潼关的守将不是别人,正是奋威将军王朗。 王朗算是一员猛将,河西猛将,氐人出身,与蒲洪有旧,但本身还是效忠于羯赵的。王朗现在的心情很郁闷,他自己本来是一个割据一方的小诸侯的,镇守扶风,没成想,当年跟着石遵起兵造反,不求裂土封王,至少也可以出将入相吧?再不济,增加点食邑,扩大自己的属地也好啊。 但是王朗是啥都没得到,自己带去会盟的军队还被石闵改编了! 真是越想越气人,越想越郁闷! 还有这一回出征关陇,讨伐来犯的晋军,主将是梁犊,他王朗只是一个副将!就算打赢了,大头还是梁犊的,自己能跟着喝口汤已经算不错的了! 可是谁曾想,现在连口汤可能都喝不上了! 进入潼关之前,石闵已经下了一道诏令,让他镇守潼关,而梁犊继续率军赶往长安! 王朗心里那个气啊! 别人的官是越做越大,往高处走,他倒好,就跟水一样往低处流啊! 不过王朗还是尽忠职守的,这不,入夜了,他还在巡视关隘,防止发生什么意外。 “报!将军,关下有人喊话,说有事要求见你!” “是谁?” “来人自称是督军将军蒲健!” “是他啊。” 听说是蒲健,王朗倒是有些意外,不过却没有让人去赶他走,而是连兵器都不带上,出了门,翻身上马,就来到了潼关的关口。 潼关的关防,对内对外,都有极大的防御作用。 黑灯瞎火的,王朗登上了关口,隔着火把的亮光,远远地就望见一队人马在那里。 “可是蒲健贤侄?”王朗吼了出声,眼睛看的不够仔细,看不到模样,但是声音还能传递出去。 古人吃的盐巴少,那是有夜盲症的。 蒲健闻言,立即回答道:“叔父!正是小侄啊!我有要事要见你,想跟你谈一谈!请打开关防,放我们进去吧!” 王朗倒是没有过多的怀疑,毕竟蒲洪与他有旧,而且没听说蒲洪要造反的消息,大家都是氐人出身,还是赵人。 “贤侄!有什么事情不能明日说?今夜实在是太晚了!潼关有宵禁,没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陛下或者魏王的命令,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许通关啊!” “难道连叔父都不能做主吗?”蒲健大声喊道,“叔父,侄儿是真的有要事见你!事情说完我就走,绝不让你为难!” 听到这话,王朗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太为难蒲健,不就是放他入关吗?这有何难? “开关!” 于是,潼关的大闸门顿时“轰隆隆”地被带起。 蒲健见状,心中一喜,连忙招呼随从的一百亲兵跟在背后,一同入关。 这回可是王朗自己作死,怪不得他蒲健了! 原本蒲健带着八千精锐,还想奇袭潼关,一举拿下潼关的。 但是,要知道潼关的守军虽不多(不少都被石苞调到长安守卫了),但是潼关险峻,那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啊!仅凭他的八千人马,如何一战而下?强攻显然是不行的,只有智取! 但是如何智取呢? 恰好,蒲健已经打听到了,现在潼关的守将是王朗,对于王朗的性格,蒲健可是拿捏得很准的,只要他放自己入关,自己就有办法拿下潼关,乃至于兵不血刃地拿下潼关! “叔父!” “贤侄好久不见!” 一见面,寒暄了一阵,王朗便将蒲健邀请到自己的行辕里。 “贤侄从枋头来?” 上了酒菜,吃喝了一下,王朗便又询问起来。 “正是。” “你到我处来,所为何事?” “侄儿是来充当说客的。” “噢?你要说服我什么?” 王朗有些好奇了。 蒲健道:“如今朝中的大权已经被石闵这个奸贼窃取,朝中军中宫中,都是石闵的人,就连天子都成为了他石闵的掌上之物!当此时,叔父何为?” “这……”王朗左顾右盼了一下,见到四下无人,也没什么耳目在此张望,这才松了口气,又不禁一脸埋怨地看着蒲健道:“蒲健,你老实交代,你父亲有反心否?” “何谓反心?” 蒲健嗤笑了一声:“自太祖皇帝驾崩后,可谓是天下皆反!石遵反,弑弟自立;石冲反,兵败身亡;石苞反,只怕也不得好死!自古以来,造反者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而从这诸多的反叛事件中,叔父又看出了什么门道?” “……”王朗沉默了。 蒲健道:“既然叔父不敢说,那侄儿便替你说!成王败寇!都是造反,胜者是王,败者是寇!俱是如此!……” “你不要说了!” 王朗忽而怒道:“你们父子想死!不要拉上我!” “叔父此话何意?” “蒲健,你听老夫一句劝!魏王乃世之枭雄,雄骏、勇武、奸猾,深不可测!他现如今更有滔天的权势!谋臣如云,悍将如雨!别的不说,论打仗,十个你捆在一起都不及他!你们父子拿什么跟他斗!” 蒲健闻言,脸色有些难看,跟吞了一只活生生的苍蝇一般。 “哈……哈哈,叔父说的是。不过叔父,我父子二人虽比不得他石闵,还能差到哪儿去?叔父本是朝廷的奋威将军,督抚扶风,麾下也有两三万兵众,可是现如今呢?你的兵众已经被打散了编制,尽为石闵之部众,你也成了他的部将!叔父啊,宁为鸡首,不为牛尾!如此道理你怎能不懂!” 王朗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父亲派你来说服我,究竟有何目的?” “我父亲欲得关中!眼下叔父乃是这潼关的守将……” “住口!” 王朗当即勃然变色:“你说的话,我今夜权且当没听过!蒲健,老夫现在还念及与你父亲的旧情,你速速回去,告诉你父,他要找死,不要拉上我王朗垫背!” “……” 蒲健闻言,脸色一沉:“叔父真的是铁了心要做石闵对走狗?” “蒲健,你再不走,休怪老夫不念旧情!”王朗的态度十分坚决。 “好!王朗,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来人!” 蒲健叫唤了一声,顿时从外面冲进来十几名甲士,正是蒲健带来的亲兵。 “你!”王朗愣住了。 “擒下他!” 这十几名亲兵作一列,以一个诡异的阵型,单手持剑,同时冲向了王朗。 王朗作为军中大将,在战场上厮杀多年,勇武过人,自然不惧这十几个人的围攻。但是几经交手,王朗便发现了异常。 “你!你在酒里下毒!竖子!……” 很快,王朗就被缴了械,束手被擒。 第0239章 南下 被蒲健生擒的王朗,很快就被带出了行辕。 一路上,王朗看见了行辕附近,自己的一些亲兵的尸体——他们都是被蒲健带来的亲兵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的,甚至是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出了行辕,便碰见了巡视的队伍,但见到主将被擒,他们全都不敢轻举妄动。 投鼠忌器啊! 这一路走来,驻守潼关的赵军都闻讯而至,将蒲健等人团团围住,只待王朗一声令下,将他们就地正法! 但是王朗有这个胆气吗? “叔父,麻烦你让你麾下的士兵让出一条路,可好?” 白花花的三尺剑架到了王朗的脖子上,似乎后者敢说一声“不”,就会当场身亡。 王朗不敢冒这个险! “都退后!让路!” 蒲健一行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挟持着王朗,迎着四面赵卒的枪阵剑阵,走到关门口。 “叔父,让你的人开门吧。” “……” 王朗沉默了,害怕了,左右为难了。 开门,能保住他的性命,但是回到邺城之后,石闵一定不会放过他的。而不开门,他一定会死的! 当然了,王朗不敢断定蒲健会不会真的杀了自己!蒲健道胆魄着实了得,孤身冒险,进入潼关,就是为了骗得他王朗的信任,好擒住他! 王朗不敢赌! “开门。” “将军!” 守关的将士有些犹豫。 “老夫命令你们打开城门!” 看着发火的王朗,那些将士也对视了一眼,没了主意。 他们大都是汉军出身,忠于石闵,可是军令如山,主将的命令必须听从,即便他让你去死! “吱呀呀!……”一阵令人感到牙酸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潼关的大闸门被再度打开。 “冲!” 就在这时,关外忽而响起了一阵纷乱的马蹄声,还有嘈杂的喊杀声! 潼关的守军都畏惧不已,想要关上城门,但都没有军令,不敢轻举妄动! “叔父,走吧?” 王朗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你早有预谋。呵,蒲健,看来是老夫小觑你了!” “叔父过奖了。” 蒲健昂着头,眉飞色舞地道:“叔父,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助我兵不血刃,拿下潼关!这本是大功一件,侄儿一定上报父亲,让他好好奖赏你。我氐人当兴!崛起之势已经势不可挡!” “哈!哈哈哈哈!……”王朗大声地笑起来。 “叔父何故发笑?” “蒲健啊蒲健,老夫笑你聪慧,却无识人之明!魏王是何许人也?你们父子又是何许人也?草原上的狼是狡猾,但终究不会是猛虎的对手!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们父子会追悔莫及!我们氐人的命运,就全毁在你们父子的手上!” “……” 蒲健闻言,脸色一黑:“王朗,我敬你是我父亲的故交,所以敬重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哼!”王朗冷哼了一声,转过头,似乎连看都不想看蒲健一眼。 蒲健嗤笑了一声道:“王朗,潼关就这么被我拿下了,你回到邺城又如何向石闵交代?你必死无疑,倒不如投靠我父亲,我保你功名利禄,受之不尽!” “……”王朗不再说话。 而此时,蒲健带来的八千精锐,已经兵不血刃的拿下潼关,控制了原来的潼关守军。 潼关的城头上,换下了代表赵国,代表石氏的青色的狼头旌旗,换上了氐人的蓝色的玄鸟旌旗。 “万岁!万岁!万岁!……” 拿下潼关之后,蒲健便派出几个信使,快马加鞭,赶到枋头,将此事告知蒲洪。 得到这个好消息的蒲洪,大喜过望,随即去信给姑臧的张骏,与他约定时间,共同出兵。但是蒲洪是何许人也?为了扩大地盘,获得更多的利益,蒲洪立即召集所有军队,开始向四面扩张,攻占各个郡县,天水、陇西、南安和略阳等郡纷纷沦陷,郡守县令望风披靡! 当蒲健兵不血刃拿下潼关的时候,北伐的司马勋在干嘛呢? 贺城。 司马勋召集诸将,商议如何应对到来的赵军的三万精锐步骑。 一个部将道:“将军,末将以为,理应放弃关中,撤回梁州!朝廷委任我军北伐的诏令迟迟未到,而赵军的精锐已经杀来,如之奈何?此番北伐,本是仓促行事,咱们的粮草辎重都不多,兵力不足。末将听闻,此番来抵抗我们晋军的赵军精锐足足有五六万!这虽是夸大之数,想来也不差几分!” “将军,末将也赞同撤兵!”另一个部将又道,“眼下我军北伐关中受挫,止步不前,而赵军的铁骑已经杀到,此时不急流勇退,更待何时?” 又一个部将说道:“将军,末将认为可以一战!” “不可!” “对!这仗还怎么打下去?关中的赵军如此之多,若是他们反应过来如何抵挡?这且不说,光是来犯的数万赵军精锐都不是好惹的!在此空耗钱粮有何裨益?” 看着诸将七嘴八舌的争吵,整个中军大账就跟菜市场一样,司马勋直觉得脑壳有些疼! 眼下晋军的处境十分尴尬。 司马勋决定率军北伐,不过是仓促行事,准备不够充分。原先是石苞太过暴虐了,想要起兵造反,被手底下的石光、曹瞿这些人反对,石苞便将一百多个反对者全部杀死! 这一事件引起了雍州士人极大的不满,他们认为石苞既贪婪又无谋,酒囊饭袋,难以成大事,所以将此事告知司马勋,让他率军北伐。 司马勋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于是给建康的皇帝去了一道奏疏,便急匆匆地调兵遣将,率领兵众五万人进行北伐。 司马勋的北伐进行得顺风顺水的,一路攻城拔寨,打下许多城池,许多士族和百姓都来归附,一时之间司马勋占据了三十座营寨,兵锋直逼长安! 但是麻烦来了! 建康的诏令迟迟未到,没有增援,显然朝堂诸公还有皇帝都拿不准主意,要不要进行北伐,彻底拿下关中,收复失地! 这一耽搁,便错失了拿下关陇的最佳时机! 石闵派出梁犊和王朗率领三万精锐步骑赶到长安,再加上关陇的诸侯们虎视眈眈,耽误了太多时间的司马勋根本坐不住了! “报——” 就在这时,门外跑进来一名小校,跪地道:“广陵急报!” 司马勋接过急报,看了一遍,脸色十分沉重。 “将军,发生了何事?” 司马勋瘫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地道:“可恨啊!征北将军褚裒的北伐军,已经败于下邳,退守广陵,陈逵又畏惧赵军兵锋,焚毁寿春的粮草并撤离那里!现在李农可能已经率军收复了淮南!东线的北伐,宣告破灭!” 晋军东线的北伐已经宣告破灭,那么西线的北伐呢?他们还有必要进行下去吗? 这个急报,就跟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司马勋决定:“传我军令!全军休整一日,带上所有的粮草,焚毁不必要的辎重,并在各个城池要道张贴告示,愿意随同我军南下回到梁州的统统带上!” “遵命!” 第0240章 危急 由于东线的北伐之战败北,司马勋当机立断,想要率军撤出关中,回到梁州。 这本身是没毛病的决定,但是司马勋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晋军撤退便撤退,可能没反应过来的赵军想追击都无从下手!但是晋军在撤退的时候,只焚烧了大量的辎重,却带上了“可贵”的粮食!而且,他们还让占领区的老百姓拖家带口地跟随晋军南下! 这不是找死吗? 此时的梁犊,还没收到潼关已经被攻克的消息,更没有接到蒲洪已经和张骏勾结,准备起兵造反的事情。 梁犊在稳住石苞之后,便大张旗鼓地带着精锐步骑三万人南下,直下贺城。在贺城,梁犊没有看到一个晋军将士的踪影,打听了一下,知道司马勋的晋军是带着大量的百姓南下的时候,大喜过望,亲自率领二万骑兵追击出去! 赵国,骑兵的数量很多,战马的数量更是不少!这都是因为赵国全据河套平原,善于牧马的人,适合养马的地方更是不少! 梁犊率军一路长途奔袭,很快就在秦岭附近的大陀河追上了晋军! “赵军杀来了!快逃啊!” 被晋军带路的老百姓,看见赵军来袭的这阵仗,“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老百姓顿时惊慌起来,不由分说便往四面逃跑,更多的还是继续往前跑,跑进晋军的方阵里! 悲剧,发生了! “不要逃!不要乱跑!”晋军的都尉嘶吼着,但是人山人海的,又是嘈杂的环境下,人们哪能听见他的叫喊? 老百姓们跟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踩踏事件转瞬之间发生,很快就踩死了数以千计的人们! 孩童、妇女、老人,这些弱势群体更惨,跑不过的直接被推倒在地,然后踩死,踩成了肉泥! 更有甚者,直接被晋军或者赵军的马蹄践踏而死,血肉模糊,死状凄惨! 惊慌的老百姓可不管你是什么人,挡住自己逃跑的道就必须死! 晋军的中军大纛。 “报——” 飞马来报:“将军!大事不好了!赵军的铁骑追上来了!后军自顾不暇,请求增援!” 司马勋闻言,勃然变色:“什么!” 想了一下,司马勋又道:“留下三千敢死步卒断后!其余部队撤退!尽快渡过大陀河!” “可是将军,那些百姓呢?” “百姓?这……任他们自生自灭吧。” 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话,司马勋便调转马头,快马加鞭地跑路了。 心寒啊! 那可是三五万的黎民百姓!都是一心向晋的汉家儿女! 赵军中军大纛。 又是飞马来报:“报——大都督,前方有民众挡路!我军骑兵难以追击!” “……” 梁犊陷入了沉思。 那些被晋军带走的民众太碍事了,不将他们杀死,着实不能继续追击逃跑的晋军! 这司马勋的心肠真是歹毒! 他是故意裹挟这些民众,好给自己添堵的! “请大都督早下决断!”旁边的部将催促了。 是停止追击,还是杀了挡路的老百姓,然后继续追击,扩大战果?一时之间,梁犊陷入了犹豫! 要知道,现在当政的可是石闵,石闵什么脾性大家不知道吗?此人不会滥杀无辜,又心存汉家,而眼下这些被裹挟的民众,分明都是汉人!杀了他们,会不会招致石闵的怒火? 梁犊真的很纠结啊! 既想立功,又害怕石闵的责罚! 过了半晌,梁犊终于下定决心:“继续追击!有挡路者,杀!” “遵命!” 在场的部将和士卒,都没有上前去劝阻梁犊。 正所谓军令如山,这是石闵教导的,他们虽出自石闵的麾下,大多是汉人,但是他们可没有那么多的家国大义! 除了自己的妻儿老小,军令之下,将军要他们杀谁就杀谁!绝不皱一下眉头! 李小乙,此时也在追击的队伍当中。 此时此刻,李小乙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胡人汉人,杀谁不是杀?即便是杀死这些手无寸铁的无辜民众,自己的良心可能会遭到谴责,但是这责任不在自己,都是主将下令的! “噗嗤!……”发现了一个挡路的青年人,李小乙骑在高头大马上,二话不说,直接挥剑过去斩下了他的头颅! “继续前进!” “杀啊!” ”不要挡路!” 李小乙又是抽了一鞭子,飞快地冲在队伍的前面,依旧没能发现晋军的踪影,挡路的百姓倒是挺多的。 “吁——”看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挡在路中间,李小乙吓坏了,下意识地勒住了马的缰绳。 随即,便有一个妇女,似乎是孩子的娘冲上来抱住了孩子。 “闪开!” 李小乙有良心,不代表别人也有良心! “噗嗤!” 一个剽悍的赵军骑兵挥了一枪,直接插在那妇人的后背上,来了一个透心凉! 李小乙的瞳孔猛地一缩,手脚冰凉,一时之间吓懵了! 但是那个赵军骑兵的动作没有停下,又是一枪挑飞了那个妇女,然后践踏过去,随后的赵军骑兵一样,直接将那对可怜的母子践踏而死!血肉模糊! 大陀河,宽阔的大陀河成为了一道天险! 许多过不去的晋军将士和民众,都吓坏了,惨遭赵军铁骑的毒手! 而司马勋,此时已经带着大部晋军乘船离开了这里,还连带着将一些船只都焚毁了! 看这些船的规模和数量,司马勋压根儿就没想带这些民众回到梁州! 屠杀,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 打扫战场,赵军清点了一下伤亡,己方伤亡不大,不超过一千人,而晋军从追击战一开始,前后被斩杀五千余人。 至于那些民众,伤亡不清楚,死的人应该超过三万,毕竟这么多的尸体,赵军挖了这么多的大坑都埋不完! 公元344年六月,天下翻云覆雨地发生了许多大事,战事不断。 先是原赵国的扬州刺史王峡向晋国投降,出让淮南,而后晋国的西中郎将陈逵率兵占领寿春,征北将军褚裒出师北伐,进据下邳。赵国这边,则是以李农为大都督,率领二万骑兵南下讨伐。 随后,李农大败晋军于下邳,褚裒率残兵退守广陵。陈逵又畏惧于赵军,于是焚毁寿春的粮草辎重并撤离。赵国又一次收复淮南失地,晋军则是损兵折将而寸土不得! 紧接着,又有石苞图谋不轨,雍州士人勾结司马勋,司马勋出师关中的紧要关头,赵国又派出梁犊和王朗率领三万精锐步骑出战。 由于准备不够充分,事发突然,司马勋又畏惧于赵军铁骑的厉害,所以当机立断,率军撤回梁州,但是司马勋为了避免己部兵马的过多伤亡,竟然裹挟数万民众! 梁犊率军追击,途中杀死许多民众,却未能重创晋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晋军逃过了大陀河,逃回了秦岭以南的梁州! 这且不说,关陇还发生了重大的事件! 蒲健率军奇袭,兵不血刃地拿下潼关。蒲洪又在枋头起兵,向周边扩张。 六月十日,张骏也在姑臧起兵,以谢艾为大都督,派遣步骑八万人进攻河陇,准备收复失地。 凉军与蒲洪军在陇右回合,蒲洪与张骏在沙头歃血为盟,相约瓜分关陇! 形势危急! 第0241章 阳谋 “王朗这个蠢货!杀才!酒囊饭袋!” 魏王府中,石闵气的不行,一向沉稳的他这时是暴跳如雷,恨不得王朗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好给他剐上三千六百刀才解解气!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放弃关陇,权当丢出一块骨头让蒲洪和张骏他们去争抢的!但是,这有个前提,就是关门打狗!不要放狗跑出来! 这疯狗跑出来了,那可是害人害己,火烧眉毛的事情啊! 潼关,就是这道门! 门都没把好,反倒成了疯狗的一道屏障,将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石闵才能收复关陇,一统天下? 这不是白白给了蒲洪一块王霸之基了吗? 石闵真是越想越气,直接把桌案上的奏章连带着砚台统统推倒! “真是气煞我也!” “大王息怒!” 群臣见状,纷纷低着头,请石闵息怒。 “……” 石闵深深的吸了口气,又沉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这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诸卿,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孤王再生气也没用。现在,咱们要好好想想办法,如何应对关陇之地的动乱!” “崔皓!你来给大家说明一下现在关陇之地的形势。” “诺!” 崔皓随即出列,对群臣道:“眼下关陇的形势不容乐观!原先,石苞欲反,雍州士人勾结司马勋北伐,朝廷派出了梁犊、王朗二位将军讨伐。当是时,关陇地区有几个大势力(小势力基本忽略不计),分别是石苞、司马勋、蒲洪、姚弋仲和朝廷的军队。” “而经过几番血战,蒲洪拿下潼关之际,司马勋撤出关中,石苞也被擒住。蒲洪又与凉州的张骏结盟,欲瓜分关陇,现在关陇的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此时只有四个势力在角逐!一是以梁犊为首的官军,二是以蒲洪为首的叛军,三是以姚弋仲为首的羌军,四是以张骏为首的凉军!四方势力,围绕着关陇进行大战!” “姚弋仲按兵不动,凉军与蒲洪的叛军都没有侵犯他的属地。可想而知,叛军在攻占关陇各地之后,其兵锋所指,必是长安!即梁犊之主力所在之处!” “……” 群臣闻言,都交头接耳,开始窃窃私语。 石闵则是有些不耐烦:“眼下的形势,诸卿都大致上了解了。汝等有何对策?” 石闵问话,便有人站出来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执金吾、义阳王石鉴。 “大王,我认为应当立即调兵遣将,尽快扑灭叛乱!” “不可!” 话音刚落,冉良便跳出来反对:“此时不宜出兵!关陇的形势错综复杂,存在巨大的变数!而且朝廷的兵力不多,淮南一线要驻军,提防晋国。辽西和幽州一线要驻军,提防燕国,并州一线要驻军,提防代国!各处关隘,各处要塞都要驻军,以防止变乱!此时朝廷的军队已经是捉襟见肘,哪里还有多余的兵马去讨伐关陇的叛军?” “臣附议!” 文章起身道:“大王,且不说兵力够不够,就说国库的财物,还有各地的仓禀储备,是否能供应数以十万计的大军进行征战,这还是一个未知数!” 石闵蹙眉道:“国库的财物和各地的粮仓都告罄了吗?” 文章回答道:“已经无多!近些年来,我大赵屡屡征战,或平叛,或御敌,或征伐,国库早已被搬空了!大王每逢出征,不分贵贱,不论出身,给予将士的封赏又如此优渥,对于死难的将士又多抚恤,就连将士们的伙食待遇都提高许多!所以……” 这话,文章没敢继续说下去,点到为止。 反正就是他石闵的错! 自石闵掌权以来,大量裁军,精兵简政,这本来是没错的,还能减少军费开支,大大增加了国库的收入不是? 但是文章没想到啊,石闵他堂哥冉文也没想到啊,石闵又提高了将士们在军中的待遇,无论是伙食、住宿还是月饷,都提高了一倍不止! 死难的将士又多给了抚恤,有功的将士还要大大赏赐!再丰厚的家底也要被石闵败光啊! 闻言,石闵对神色有些尴尬。 “孤王不想听这些!如若不能战,你们就提出一个好的计策!” 正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石闵找来这么多大臣议事,可不是光看他们杵在那里跟个木头似的! “这……”群臣都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文章,你继续说。” “诺。” 文章似乎从一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成了一个刚正不阿的诤臣! 文章又道:“大王,臣以为万万不能再战!且不说国库的财物,我大赵各地的粮仓,也没多少粮食了!” “这又是为何?”石闵傻眼了。 “大王仁德,派出御史命各地方开仓放粮,赈济各地的灾民和贫苦之民!这,便是各地粮仓告罄的缘由。” “……” 好吧,这可以理解为文章在夸他! 没法子了,石闵只好硬着头皮道:“秦牧,你有何看法?” 秦牧出列,回答道:“大王,如若不战,臣倒是有一计,可使叛乱不至于扩大。” “你说,孤王听着呢。” “可以阳谋。” “……” 说话啊? “咳咳。”秦牧有些尴尬,本来想装一逼的,奈何石闵毫不配合,真是一点默契都没有! “大王,现在潼关已经被蒲洪占领,只怕出征的大军难以叩关,而且此时关陇已乱,一时半会儿地消停不了。所以臣以为,可以坐山观虎斗,再趁机加一把火!” “怎么说?”石闵正在洗耳恭听。 秦牧说道:“眼下关陇有四大势力,分别是梁犊、蒲洪、张骏和姚弋仲,梁犊所部乃是官军,而且是整整三万的精锐步骑,万不可舍弃!” 石闵点了点头,对此说法十分赞许! 他适才为何对王朗大意失了潼关的事情暴跳如雷?被蒲健兵不血刃拿下潼关,此其一,其二,便是梁犊统率的那三万精锐步骑! 这可都是精锐啊,实打实的精锐! 若是这些精锐都被葬送在关陇,石闵就有锥心之痛啊! “卿有何办法?” “这正是臣想要说的!大王,臣以为眼下完全可以舍弃关陇,任凭蒲洪、张骏和姚弋仲三人角逐!” 石闵是聪慧过人,一点就通! “你是说。以朝廷的名义,加封蒲洪、张骏和姚弋仲,让他们三方势力为了得到关陇,拼个你死我活?” “正是!” “此事如何操作?” “臣已有主意!” …… 第0242章 长安 在关陇的叛乱爆发之后,赵国已经自顾不暇,且不说梁犊所统率的三万精锐步骑被困在长安,遭到叛军的围攻,关陇局势已经进一步恶化,就连潼关都被叛军控制。 鉴于此,石闵决定采取怀柔政策。 为换取被困在长安的三万精锐步骑,石闵决定壮士断腕,将整个关陇,方圆几千里的疆土都丢弃。 在石闵本人的操作下,从邺城发出几道圣旨。 册封张骏为凉州牧、西域大都护,持节,授予凉王之爵位,将原来属于旧凉国的河州、陇右完璧归赵,作为张骏的封地。 册封蒲洪为秦州牧、关陇六夷大都督,持节,授予秦公之爵位,镇守秦州。蒲洪被朝廷名义上封了一个秦州,但其所占领的地方远不止于此,他还拥有半个雍州! 石闵又册封姚弋仲为雍州牧,秦州刺史,持节,授予雍公之爵位,镇守长安! 这样一来,关陇的形势就变得更加复杂,更加扑朔迷离了! 石闵这是阳谋,其险恶用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要使关陇三大诸侯势力为了地盘争个你死我活啊! 明明知道这是一个肉饵,可他们不得不上当受骗啊! 关陇之地,这偌大的地盘被石闵活生生地分成三块,跟蛋糕一样。这事情看上去似乎没毛病,但是利益分配不均,三者焉能不发生冲突? 且看当下的局势:张骏已经收复了原先的失地,将河陇之地都拿回来了,但石闵却格外分封了他秦州的两个郡,金城郡和陇西郡都被石闵分给了张骏,但这属于秦州,是蒲洪名义上的地盘! 而且,金城郡已经被凉军打下来了,到嘴的肥肉,张骏岂能说让就让?说不定他连蒲洪的陇西郡都想拿到手! 还有蒲洪,蒲洪被封为秦州牧,名义上整个秦州都是他的属地,但是他现在占领的地盘远不止秦州啊!还有半个雍州都被他打下来了! 但是你看石闵干的这叫什么事? 原本偏居北地郡一隅的姚弋仲,竟然被他封为雍州牧,偏偏石闵还将潼关和长安都分给了姚弋仲!原本是蒲洪的囊中之物的地方,就这样抛给了姚弋仲,他如何甘心? “健儿,你说邺城的这道圣旨,咱们是接还是不接?” 等到宣读圣旨的内侍离去,蒲洪这才跟蒲健商量起来。 蒲健道:“父亲,孩儿以为应该接。” “为何?” “如此关中几乎在父亲的手中,但人心惶惶,加上北地郡还有一个势力强大的姚弋仲,不可不防。” 蒲洪皱着眉头道:“健儿,你说的这些为父都明白。但是朝廷只给了我一个秦州牧的头衔,我虽拥有大半个关中,甚至半个雍州都在我的势力范围,不过石闵却故意把姚弋仲封为雍州牧,还把潼关和长安都分封给姚弋仲了。这不是故意让姚弋仲跟我对着干吗?还有张骏,石闵把秦州的金城郡和陇西郡都封给了张骏,陇西郡那可是咱们氐人的地盘!” “石闵如此种种,实在不得不让人感到担忧啊。” 蒲健摇摇头道:“父亲,其实此时接与不接,对于咱们来说都一样的。石闵已经决定抛弃关陇,任凭各路诸侯逐鹿关陇,不说父亲,张骏的野心就只是收复失地,额外得到一个金城郡吗?姚弋仲又真的会忍气吞声,任由父亲的势力在关中一家独大吗?石闵这么做,只是想恶化关陇的局势,给父亲下绊子而已。” “……” 两日后,长安。 巍峨坚固的长安的城墙,此时已经变得坑坑洼洼,残破不堪,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似乎已经不堪一击了。 在关陇的叛乱爆发后,闻讯的梁犊赶快回援长安,却不可避免地遭到凉军和蒲洪的叛军的围攻。当然了,以长安城的坚固,就是再给叛军十万大军,只怕短时间内都奈何长安城不得! 长安为华夏四大古都之首,同时也是与雅典、罗马和开罗齐名的世界四大古都之一。 长安城,在西周时称为“沣镐“。“沣镐“是周文王和周武王分别修建的沣京和镐京的合称。“沣镐“所在地区称为“宗周“。 秦时称“内史“,至西汉初年,刘邦定都关中,西汉高祖5年(前202年),置长安县,在长安县属地修筑新城,名“长安城“,意即“长治久安““,改长安城所在地区为“京兆“,意为“京畿之地“。 自从丝绸之路开通后,“长安“成为东方文明的中心。 当然了,此时的长安并不是都城,但好歹也是几朝古都,其所拥有的底蕴和气象都是一般的大城市所无法比拟的。别的不说,此时的长安城,至少还有四五十万的居民! 此时,在通往长安的官道上,一支数万人的队伍正在亦步亦趋地前行着。 这支队伍散发着剽悍的气息,他们的士卒身穿皮甲,外面罩着一件胡裘,披头散发,最多只是拿一段布带扎住头发。他们胯下的战马都是极为雄骏的,精神抖擞着,这些将士即使长途奔袭了数百里,也依旧有信心投入战场的时候,还能爆发出一定的战斗力! 而这支队伍的前段,中军大纛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姚”字,旁边的旌旗,除了赵国的青色或者狼头,亦是有着一个“姚”字! 不错,这正是姚弋仲麾下的羌军! 羌军队伍的前面,依稀并驾齐驱两匹骏马,马上的骑士正在交谈。 “襄儿,你说朝廷尚有余力,为何不再出兵征西,消灭关陇的蒲洪叛军,反而要分封为父、张骏和蒲洪呢?” 姚弋仲有心考教自己的儿子姚襄,于是有感而发地垂询道。 姚襄想了想,便大大咧咧地道:“父亲,这必是朝廷已经外强中干了!已经远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如此强大!而且当政者,也就是那个什么魏王石闵胆怯,不敢派兵入关陇作战!” “糊涂!” 姚弋仲呵斥了一声,脸上不无失望的神色:“朝廷是不是真的外强中干我不知道,但是就明面上的,朝廷尚有战将千员,兵马数十万,依旧是军力鼎盛的模样!至于石闵怎会有你口中说的那般不堪?” “石闵,乃不世出之枭雄也!为父曾与他同朝为官,也曾在他麾下行军作战!虽然不想承认,但石闵对胆魄和心智着实是世所罕见的!” 姚襄有些发愣了:“那父亲认为石闵为何不派出军队剿灭蒲洪和张骏的叛军?” “他那是有所顾忌!” 姚弋仲讳莫如深地道:“你我不站在他的那个位置,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的。以石闵的能力,还有赵国现有的军事力量,想要平定叛乱并不难,这正是为父坐视张骏和蒲洪频频率军攻城略地却迟迟不管,视而不见的缘故。” “不过这正是我佩服石闵对地方!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石闵就是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有着超乎常人的智慧,这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 “父亲,孩儿不解。” 猪脑子! 姚弋仲真是气坏了,他一世英名,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知道脑子发热冲锋陷阵的鲁莽儿子? “你不需要理解。襄儿,待会儿你先带着五千精骑进城去与城内的梁犊接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会跟梁犊军回合在一起,迫使城外的叛军不得不打退堂鼓。” “诺!”姚襄领命而去。 第0243章 好人妻 就跟姚弋仲预测的一般,长安城内外并不平静。 虽然随着邺城的几道圣旨发出,蒲洪和张骏的叛军已经消停了不少,不敢再对长安城发动攻势,但是叛军并没有撤退,反而就在长安城外安营扎寨,作出一副对峙的模样。 梁犊这些日子倒是乐得自在,根据石闵在密信中的吩咐,他不派兵出城迎战,只是一味地加固城防工事,等着姚弋仲的军队前来接受长安城! 现在关陇的三大势力当中,以张骏的势力最为强大,蒲洪次之,最弱的是姚弋仲。 石闵想要保持这种均衡的态势,不至于被打破,就要想方设法地培养姚弋仲的势力,使之能与另外两家割据势力分庭抗礼。 …… 七月,梁犊、王朗率领军队回到邺城,宣告赵国朝廷彻底放弃了关陇这个王霸之基,不过赵国实际上还是保持了北方一统的局面,至少无论是张骏、蒲洪,还是姚弋仲,他们名义上还是接受朝廷册封的诸侯,他们的属地,还是赵国的地盘! 对于梁犊,石闵赏赐了一些财物,没有责罚,但是王朗的罪过就大了,直接被石闵降了三级,跑到基层去当一个校尉,希望他能戴罪立功。 对此,王朗是感激涕零,罪过如此之大还能活命,他已经不求别的了。 公元344年,在石闵的操作下,直到这时,皇帝石遵才改元,年号“青龙”,这一年,就是赵国的青龙元年!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石闵当了丞相,掌握大权之后,便时常进出深宫,与石遵的母亲,当朝太后郑樱桃私通,享受鱼水之欢。当然了,兴致来了,连带着石遵的妃子和一些美貌的宫女都不放过! 石闵身边的人曾不止一次地询问他,人妻有什么好? 石闵觉得挺好,便理直气壮地回答:有一种心理上的快感! 咳咳,这个回答真是有够无耻的。 就普通人来说,睡着属于别人的女人,有种征服的快感。而且已婚的女人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不会担心惹麻烦! 但对于石闵而言就不一般! 你想想啊,皇帝的母亲和妻妾都被自己睡过了,这还不爽? 当然了,对别人石闵可不敢这么说,毕竟yin人妻女,也害怕自己的妻女被别人yin啊! 所以石闵还是找了一个比较冠冕堂皇的理由。 就是这个纷乱的世道,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女人远远多于男人!寡妇太多了! 寡妇多了怎么办?再婚呗! 这个时代还算是民风开放,远远不像宋代以后的风气,男尊女卑什么的,女子还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石闵要树立一个榜样,就是以自己为榜样,让天下人争相效仿!当然了,通jian什么的是犯法的,你情我愿也不行,除非你的权势真的大到那一步! 值得一提的是,石闵的偶像是曹操,曹操最大的一个癖好就是好人妻! 曹操好人妻好到一个什么地步呢? 玩了一个美妇人,结果坑死了自己的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和猛将典韦,差点把自己命都搭上了! 但这都是有原因的! 三国爱好者在网上流传着一句顺口溜:“曹魏好人妻,东吴控萝莉,蜀汉全是基”。“ 曹魏“好人妻”的代表人物自然是曹操! “汝妻子我养之,汝勿虑也!”这句话给曹大人结结实实地扣上了“人妻控”的帽子。这段记载来自于《三国演义》第十七回,曹操为安抚军士斩杀仓官王垕。 这还不算,列举曹操好人妻的事迹还有很多,譬如其年少时偷抢新娘,又收了原大将军何进的老婆尹氏,原本逼得张绣投降了,又没忍住,强纳了张绣的叔母邹氏,结果引发了悲剧。 还有其他事迹,就不必一一赘言。 从少时偷新娘到长大纳何晏母、张济妻、秦宜禄妻,说“曹操好人妻”一点也不冤枉! 那么,曹操为何“好人妻”呢? 石闵以前在网上看过的,有三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政治联姻论。 有人认为曹操接纳他人妻子在于他人妻子往往结姻于高门大姓,有政治联姻,拉拢其他政治势力的考虑。 事实上这种说法并无道理。 何晏之母尹夫人虽然是大将军何进之儿媳,但何氏实力在董卓之乱时期已被彻底铲除,并无利用价值。曹操纳张济之妻,反而遭到张绣仇恨,害死了自己的长子曹昂。秦宜禄区区吕布部将,又很快被杀,更无谈政治联姻价值。 第二种说法:个性喜好论。 “曹魏好人妻,东吴控萝莉,蜀汉全是基。”好人妻是曹魏的个性偏向,这与东吴和蜀汉截然不同。 这种说法也没什么依据。 孙权的徐夫人是陆尚遗孀,孙大虎先嫁周胤后嫁全琮,孙小虎先嫁朱据后嫁刘纂。东吴真的好萝莉吗?刘备迎娶刘焉儿子刘瑁的遗孀吴夫人,并立为皇后。关羽试图取秦宜禄之妻杜氏。说好的“蜀汉全是基”呢? 可见好人妻是当时的风尚! 第三种说法:生理需求论。 这个说法就比较露骨了! 《华阳国志》记载:“初,羽随先主从公围吕布于濮阳,时秦宜禄为吕布求救于张杨。羽启公:‘妻无子,下城,乞纳宜禄妻。’公许之。及至城门,复白。公疑其有异色,自纳之。” 这段记载说明了关羽欲娶秦宜禄妻杜氏(虽然后来没纳成)以及当时男人娶妻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生孩子! 不要小看了这个生孩子的问题!虽然现在的人都越来越不愿生孩子,也不觉得这是个必须的事情,但在古代,女人能否生育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这影响到古人的传宗接代。古代医疗条件有限,女子生育难度很大,不亚于鬼门关前走一遭。人妻的优势在于已产有子女,具备生育经验和生育能力。迎娶人妻是古人开枝散叶的捷径。 何进儿媳尹夫人已有儿子何晏,嫁给曹操后生范阳闵王曹矩。秦宜禄妻杜夫人已有儿子秦朗,嫁给曹操后生沛穆王曹林、中山恭王曹衮和金乡公主。 要知道古人结婚生育的年龄往往较早,已有子女的人妻可能也是个萝莉!往往无须担心高龄产妇的问题。所以杜夫人才可能在有秦朗之后,连生三胎。 《三国志·武文世王公传》记载: 卞皇后生文皇帝、任城威王彰、陈思王植、萧怀王熊,刘夫人生丰愍王昂、相殇王铄,环夫人生邓哀王冲、彭城王据、燕王宇,杜夫人生沛穆王林、中山恭王衮,秦夫人生济阳怀王玹、陈留恭王峻,尹夫人生范阳闵王矩,王昭仪生赵王幹,孙姬生临邑殇公子上、楚王彪、刚殇公子勤,李姬生谷城殇公子乘、郿戴公子整、灵殇公子京,周姬生樊安公均,刘姬生广宗殇公子棘,宋姬生东平灵王徽,赵姬生乐陵王茂。 加上嫡妻丁夫人和张济遗孀,曹操可考的妻妾有15人,共生有25子。其中曹铄、曹矩、曹上、曹勤、曹乘、曹京、曹棘、曹玹8位儿子早薨,可见古代的生育繁衍难度是很大的! 古代每逢战乱都会人口骤减。秦末大乱后,天下人口只剩十之二三。王莽之乱后,天下户口减半。东汉末年战乱与灾疫并存,户口十之存一。在这种人口凋零的大背景下,曹操广纳人妻实在是为了保全血脉的无奈之举。 当然了,也有可能曹操真是一个大猪蹄子。 实际上,曹操的行为放在当时,本来也不是什么很特别的“爱好”。从整个两汉到三国,离异或丧偶的女性再婚一直是比较普遍的一个现象。 这应该是和当时人繁衍的需求有较大的关系的! 第0244章 遣散宫女 石闵出了郑樱桃的慈宁殿,过一条宫道,走御桥,在经过一个较为僻静的假山的时候,便忽而听见了一阵抽泣的声音。 嗯? 石闵愣住了,站住脚跟。 循着哭声的源头看去,只见在假山的一角,一个有几分颜色的宫女蹲在那里,哭得梨花带雨的,鼻子一抽一抽的,好不伤心。 这下石闵疑惑了,不禁上前去问道:“你为何在此哭泣?” 宫女似乎认识石闵,旋即起身,福了一礼,一副哀怨的模样:“大王见谅。家中兄长来信,言及父亲染病,已经不治,时日无多,奴婢本想请假回家,不准,说是宫中未有此先河。奴婢又想托人送一封信出去,也被截下了,还受了责罚!奴婢念及家中老父,一时之间,哀伤莫名,不想被大王看见了,真是罪过罪过,乞求饶命!” “你起来吧。”石闵摆了摆手。 “多谢大王不杀之恩。” “你先别走,孤王有事问你。”石闵见着那宫女要走,便叫住了。 宫女低眉顺眼的站着,眼睛红彤彤的,却不敢说话。 “宫中的条例竟然如此严苛,就连例假都没有吗?” “是的。” “你入宫多少年了?” “回大王的话,已有六七年了。” 石闵的眉头一皱:“这么久?” “是的。”宫女苦涩地道,“其实奴婢还不算是久的,在冷宫那里,或者是一些杂役还有六七十岁的!许多人都老死深宫了。” “难怪……”难怪之前没见过! “大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奴婢就告退了。” “去吧。” 石闵又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便回到自己的魏王府,找来崔皓和秦牧议事。 “元亮、秦牧,孤王打算修改宫中的律令,同时释放那些年老色衰或者是无所事事,终日不得志的宫女或者内侍出宫,让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你们以为如何?” 闻言,崔皓与秦牧对视了一眼。 崔皓当即道:“大王英明!其实此事就算大王不说,臣也想跟大王提出来。” “哦?这么说你我的想法是不谋而合了?” “是的。” 崔皓有些痛心疾首地道:“石虎端得不是人子!好色、贪婪而非仁德之君!石虎在位时,屡屡营造宫殿,屡屡征发大量的秀女入宫,人数达到十万人!这么多风华正茂的女子,只能老死深宫,岂不痛哉?岂不惜哉?” “而且宫中这么多的女子,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如今国库拮据,已然是入不敷出的情况,又拿什么来养活这些不事生产的女子?” 石闵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石虎这个暴君干的荒唐事情可不少,当年增设宫中女官,分置二十四等,东宫十二等,七十多个公侯封国都分九等,大举征选民女三万多人,分成三等配置各处。 太子、各王公私下发令征选的美女又将近万人。 各个郡县极力选取美女,经常强行夺占百姓的妻子,杀害她们的丈夫,加上丈夫自杀的,人数达三千多。美女送到邺后,石虎在殿前挑选分等,因为使者能干,被封侯的有十二人。导致荆楚、扬州、徐州的民众因流失、反叛而死伤略尽。 当地的守令因不能安绥他们,被下狱诛杀的有五十多人。金紫光禄大夫明乘侍奉石虎时直言力谏,石虎大怒,让骁勇的龙腾中郎将他摧折而死! 在鼎盛时期,石虎的后宫中传闻是妃嫔上万人,宫女整整二十万啊!石虎堪称华夏历史上最好色的帝王。 就石闵所知道的,建章宫现有的宫女数量早已经超过了十万!这还不算之前死于战乱,或者是逃跑出去的! 乱世中,女子无疑是最可怜的弱势群体。 历史上,石虎晚年的时候,他的儿子互相残杀,来了一出又一出的“玄武门之变”,他一下就玩不转了,最后他连杀了自己两个儿子,还把自己的孙子也给杀了,搞得精神错乱,不到一年就死了,结果他一死之后有个事情就成了难题——他的上万后宫该如何处置? 这事还真的是个问题。 要知道,石虎当时在邺城有宫女二十万,这些人每天光吃就要吃几十万钱出去,在当时那可是极大地开销。 石虎死了,国家养着她们也不是个事,那么应该怎么解决呢? 这第一个出路就来了,他的儿子石鉴在当时的权臣冉闵的支持下上了台,把这些女人都收入了自己的后宫。 石鉴一看,自己的父亲还真的是艳福不浅,这里面的女人是五花八门什么口味都有,风情万种,他就干脆沉湎酒色不理朝政,反正当时内外大权都在冉闵手里,他也就放开了玩,结果只玩了103天就被冉闵提了人头祭旗了! 冉闵杀了石鉴之后,也觉得这个宫女难以处理,就干脆放了一部分,这也是第二条出路,出宫,但是出宫可不是什么好出路,要知道当时宫外可是暗流涌动,正值天下大乱,趁着石虎刚死,很多人都举兵反叛后赵,比如什么符洪之流,都叛出了后赵,所以出了邺城那就是很危险的。 于是很多人都不愿意走,所以冉闵这个解放的套路其实也没什么用,这第二条路基本上就成了空谈,那么这些人命运如何呢? 后来鲜卑人慕容氏就是天龙八部慕容复的那个慕容氏打了过来,这群人包围了冉闵部队所在的邺城,他们把邺城为了个水泄不通,当时冉闵已经不在邺城了。 这些守军是拼死抵抗,也不敢投降,但是抵抗时间久了,城中就缺乏粮食,这就尴尬了,没粮食怎么办呢? 有些人就动了歪脑筋,要知道中国历史上一旦缺粮,那有件事就免不了了,就是以人为粮,结果石虎时期的宫女基本上都被变成粮食了,所谓邺中饥,人相食,季龙时宫人被食略尽。 这就厉害了,这下这些没跑出去的宫女基本上都成了城中人的粮食,其实有不少就被冉闵的部队给吃了,所以说战争年代女人的下场是真的惨,后来慕容鲜卑攻破邺城之后,发现邺城中石虎的宫女基本上已经不见了。 也确实是一场人间悲剧,不过这都是命运使然,没有什么办法的事情,所以说封建时代的女性确实非常的悲惨! 而石闵,只是想让这个悲剧不再发生! “唉!” 石闵叹气道:“都是一些可怜的女子!明日,孤王便去让石遵下旨,释放那些无依无靠的宫女。” 第0245章 纳贵妃 翌日一早,石闵便穿好朝服,衣冠楚楚地前往建章宫,要跟石遵请一道圣旨。哦不,应该是让他盖个玉玺,然后把旨意写上,石闵着实懒得动笔,动动嘴吧还是。 没成想,到了后宫,却没见着石遵的人影! 石闵颇为气恼! “魏王请息怒。”旁边的后宫总管杨环低眉顺眼地道,“陛下昨日是玩得太晚了,太累了,刚歇下没几个时辰。奴婢已经派人去通报陛下了,想来陛下过会儿就会到的。” “荒唐!” 石闵瞪着眼睛道:“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本应日理万机,怎可整日沉湎于酒色?你们作为天子近臣,整日待在陛下的身边,更应该督促陛下,劝阻陛下,让他以国事为重,切莫自误!” 杨环真的很想翻白眼,或者是一巴掌摔在石闵对身上,可是他有这个心,没那个胆儿啊! 石遵倒是想跟个一国之君一样,日理万机,好好处理国事,但是现在国事都掌握在石闵的手里!石遵倒是想啊,石闵不给这个机会咋整? 他只能每日在宫中跟美人厮混,每日饮酒作乐,过醉生梦死的生活! 绕是如此,杨环根本不敢顶撞石闵这个大赵国真正的主人!石闵想让他生,他就生,想让他死,他就死!没有别的选择! “是奴婢的错。以后奴婢一定多多督促多多劝阻陛下,让他以国事为重!” “嗯……” 石闵的心里是老大的不爽,石遵这个傀儡皇帝都这样了,还摆着天子的架子,真是不知死活? 石闵真是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儿! 自己是夙夜在公,兢兢业业地处理政务,大事小事事无巨细都往身上揽,累都要累死了,这几天都没怎么合眼,谁曾想石遵竟然过得那么舒服? 此时,石遵在干嘛呢? 没错,石遵正在一座寝殿里躺着,睡眼惺忪的,就是躺在女人的肚皮上不肯起床,赖着不走了! 这时,门外又有一个内侍尖声道:“陛下,你还是快点起床吧!魏王已经在常青殿那里等候多时了!” “唔……”石遵显然是睡糊涂了,或者是假酒喝多了,脑子有些迷糊:“魏王?魏王是……嗝~是何许人也?” 被石遵枕着肚皮的美人儿,说道:“陛下你忘了?魏王就是石闵啊。” “棘奴?” “嘘!” 那美人儿吓坏了,赶紧捂住石遵的嘴,颤巍巍地道:“陛下禁声!这可是魏王的小名,呼不得!” “呼不得?哼!” 石遵似乎是酒后吐真言:“有什么呼不得?他石闵是个什么东西!在朕的眼里,他不过是条狗!现在狗大要欺主了,要反过来咬朕这个主人而已!” “陛下切莫胡言乱语!” 那个美人儿一脸担忧地道:“陛下你还是快点起来吧。臣妾怕魏王等的不耐烦了。” “……” “好!”石遵慢悠悠地起身,被那美人搀扶着起来,“那爱妃,你说是魏王大,还是朕大?” “陛下是天子,是皇帝,自然是陛下大!” “好!说得好!” “嘭!……” 就在这时,寝殿的大门被踹开了,迎面而来的,是石闵的那一张锅底一般黑的脸! “魏……魏王。”石遵愣住了,他旁边的美人儿也吓住了,赶紧跪下。 石闵的眼神一瞟身边的杨环:“杨大人,孤王等了陛下多久。” “这……有近一个时辰了吧。” “一个时辰!” 石闵冲到石遵的面前,怒道:“陛下,你听清楚了吗?孤王在常青殿,等了你整整一个时辰!若是陛下因为昨夜处理国事过晚,起不了床,这便罢了,可是陛下昨夜是在女人的肚皮上过的吧?” 石遵旁边的美人儿害怕被问罪,赶紧扯过一张被子遮住自己的娇躯,防止春光外泄。咳咳,当然了,已经被石闵全看光了! 石遵面对气冲冲的石闵,那是吓得肝胆俱裂:“魏王息怒,息怒。” “孤王知道,错不在陛下。” 石遵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刻,石闵对话却让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昨晚上侍奉陛下就寝的这嫔妃好面生,不知是何人?” 石遵强颜欢笑了一下:“是朕新纳的贵妃。穆贵妃。” “噢。” 石闵点了点头,忽而变了脸色:“将此女拿下!” 说着,便有两名龙腾卫士冲上去。 “饶命!大王饶命啊!”穆贵妃赶紧求饶。 看着被擒拿住的穆贵妃,石遵也生气了:“魏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石闵沉声道:”陛下为一国之君,理应作为天下臣民的表率!陛下理当为国事操劳,而不应该在女人的肚皮上操劳!” “穆贵妃,孤王就笑纳了。下不为例。” 石闵一甩衣袖,直接让人把那个穆贵妃带下去。 笑纳? 石遵傻眼了,无穷的怒火从心底蔓延,石遵红着眼睛,恨不得冲上去跟石闵拼命!可是,想了想,他又不敢…… 随后,石遵便跟在石闵的身后,缓缓地出了这个寝殿,进入常青殿。 “魏王……” “陛下!”石闵显得愈发的强势,“臣有要事启奏!” “请……请讲。”此时的石遵,早已万念俱灰。 自从上一次的宫变之后,石闵完全掌握了大权,石遵形同傀儡,他这个皇帝也形同虚设。本来石遵已经放弃了与石闵争权夺利的,这不,直接窝在后宫里,整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但是石闵,似乎还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陛下,臣在来时已经统计过了,宫中内侍有一万余人,宫女超过十二万!建章宫虽大,也住得下那么多人,但是陛下,眼下国库拮据,入不敷出,宫里人每日光是口粮,不提花销便要几十万钱!这给国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石闵肃容道:“所以臣此来,是想请陛下下一道圣旨,遣散宫中大部分的宫女,只留下足够维持建章宫的正常运转的人即可。” “……” 石遵愣住了,显然没想到石闵要从自己的身边开刀。 “这……不知魏王此番打算要遣散多少宫女?” “三万!臣打算共遣散十万宫女,分三次遣散。第一次三万,第二次三万,第三次四万!” 石遵的心里老大的别扭:“这个……魏王啊,能不能商量一下,这三次遣散过后,宫中只有二万的宫女了,如何维持建章宫的正常运转?” “绰绰有余了。”石闵横了石遵一眼,说道,“在臣看来,宫中有数千宫婢,已经足够运转。陛下劳心戮力,哪里需要那么多的宫女?眼下我大赵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养活这么多的宫女压力太大了,还请陛下见谅。” “好,好。” 石遵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第0246章 过一把皇帝的瘾 在石闵的威逼之下,石遵只能乖乖就范,写了一道圣旨,然后哈了口气,亲自盖上传国玉玺的大印! 石闵接过圣旨,便不再理睬石遵,自顾自地走出建章宫。 “石闵小儿!欺人太甚!朕恨不得生食汝肉!寝汝皮!”等石闵走后,石遵终于在沉默中爆发出来,在常青殿里大喊大叫着,状若癫狂! 这里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去禀告石闵,不过想来石闵是不会在意的。石遵不过是在吐槽而已,人啊,不要太压抑自己,不然会憋坏的! 得到了圣旨,石闵便命人在宫门口集结宫中所有的宫女,然后找来一万名甲士维持现场秩序。 望着高台下的莺莺燕燕,石闵的眉头一皱,待会儿说话的时候,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听得到,反正绝大多数人应该是听不清楚的! “肃静!” 石闵这么一喊,就有部分甲士去维持秩序,跟着喊话。 等到下面的人海终于安静下来,石闵便道:“孤王是谁,想必你们中也有人知道!孤王将你们召集到这里,是有一件好事要宣布!” 石闵拿出了手中的圣旨,高声道:“孤王感念汝等不易,困于深宫,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团聚!所以向陛下求了一道圣旨!请求陛下遣散一部分宫女,容大家回家与亲人团聚!” 台下的反响平平。 石闵的老脸一红,有些尴尬,这些女子也太不配合了。不说来一阵掌声雷动,至少也该哭天抢地,感谢自己的恩德吧? “好了!孤王已经在宫门口开设了几个登记处!想要早点回家与亲人团聚的,尽快报名!名额有限!” “……” 石闵感觉自己的头顶飞过一阵乌鸦,台下有点反应了,不过并不激烈,更多的宫女还是那副麻木不仁的模样。 石闵感觉脸上无光,灰溜溜地下台了。 接下来是报名时间。 石闵观察了一下,发现回宫的人,远比排队报名的人要多得多! 整整一个下午! 看着还有寥寥几个宫女在登记,石闵傻眼了,不禁找来负责登记的人询问:“今天有多少人登记?” “回禀大王,只有335人。” “什么?这么少!”石闵接过了报名表一看! 卧了个槽!这是神马情况? 这时,石闵不由得找来一名并没有登记宫女询问:“你们为什么不登记报名?朝廷恩赦,放你们回家与亲人团聚,这不好吗?” 宫女回答道:“这是大王与朝廷的恩典,奴婢们自当在心里感激不尽。但是大王可能不清楚,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虽然很想回家,却也知道宫里比外面安全多了。” “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不说外面是否有叛军作乱,单凭路上的强人出没,就让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望而却步!大王,非是我们不愿回家与亲人团聚,而是现实所迫。而且宫中的姐妹,大多是被强征来的,有的丈夫已经死了,有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有的甚至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出宫去了,我们又以何为生?如何谋生?” “……” 石闵沉默了,关于这个事情,他的确是有欠考虑! 现实的确如此残酷! 这些宫女绝大多数都是被石虎派人强征入宫的,在强征的时候,当地的郡守或者县令为了完成指标,为了谄媚于各王公着实下了一番苦功夫,甚至不惜威逼利诱,如强盗一般杀死了她们的丈夫或者父母兄弟! 乱世人命贱如狗,莫不如是! 石闵有欠考虑的是,这些可怜的宫女,在出宫之后何去何从? 她们除了一副皮囊,似乎再没有别的东西了,一旦在回家的路上碰到歹人,做了压寨夫人还好,最怕的是先jian后杀的那一种,甚至是杀了还要被吃肉的那一种! 石闵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也算是一个比较尊重生命的人,所以对于这个问题,他思前想后,绞尽脑汁地想了一宿,还是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法子! 天亮了。 待在石闵枕边的董巧巧看见丈夫一宿没睡,不禁有些心疼了:“闵哥儿,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事困扰?” 石闵不想隐瞒董巧巧,于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巧巧,最近国库拮据,我又见宫中的花销巨大,宫女太多,所以让石遵下了一道遣散大部分宫女的圣旨。但是现在有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 “我原以为遣散那些宫女,是一道恩赦,宫女们会对我感恩戴德。但是现在看来,我错了,大错特错!宫女们当年被强征入宫,家中的亲人早已失去了音讯,可能都死了,而且她们害怕宫外的战乱,害怕宫外的世界,又没有谋生的手段,而我又不想勉强这些身世可怜的宫女,所以现在宫女们很多都滞留在宫中。” “这倒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场面一度陷入了静默。 过了一会儿,董巧巧又道:“闵哥儿,你看这样行不行。军中的将士,大多没有婚配,而宫中的女子都颇有颜色,你不如做主,将那些宫女都许配给军中的将士吧?这样,宫女们也有了归宿,而那些得到美娇妻的将士们也一定会对你感恩戴德,铭感五内的!” 闻言,石闵不由得眼前一亮:“哈哈!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巧巧,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石闵亲了董巧巧一口,又翻过身去:“巧巧,反正睡不着,不如你我……嘿嘿……” …… 次日,石闵又往建章宫跑,去的时候脑子里还在寻思着董巧巧给他出的主意。 嗯,主意是好主意,就是还有些不妥! 什么不妥呢? 这不是包办婚姻吗?而且是强制性婚姻!这对于那些貌美如花的宫女多不公平? 而且,军中的那些大老粗,真的能好好照顾这些宫女吗?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这且不说,石闵对于那些漂亮的宫女可是垂涎三尺的,虽然他一个人睡不了那么多,但是莺莺燕燕的,看上去至少能养眼不是? 不行! 这个事情还要想想! 看看石遵这个傀儡皇帝,他的掌上之物过得那么滋润,石闵对心里就很不爽! 老子也要过一把皇帝的瘾! 第0247章 人口的作用 进入议政的大殿,群臣都穿着朝服,无论文臣武将都身着一样的朝服,玄色朝服,内着红衣,宽袍大袖,头戴高冠,脚下还蹬着一双软云履靴。 当然了,在这个乱世中,或者说尚武之风还没有完全泯灭的时代,即便是文官也会一点武术,强身健体,故而文臣武将俱是佩剑上朝,只不过在上朝的时候,他们会脱掉靴子,交出佩剑,这才能亦步亦趋地进入议政殿。 但,这也有例外!譬如石闵! 丞相石闵,因其大功,被皇帝加九锡,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此为何意? 剑履上殿——古人席地而坐,入室须脱鞋,贵族、大臣佩剑,秦制上殿不得佩剑。剑履上殿,即穿鞋佩剑直入殿堂。 赞拜不名——臣子朝拜帝王时,赞礼的人不直呼其姓名,只称官职。这是帝王给予大臣的一种特殊礼遇。 群臣都到了自己所站的位置,站好,彼此之间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直到宦官刘霸到来,高呼:“陛下驾到!”群臣这才停止议论,低眉顺眼,各自静默。 石遵是被两个内侍搀扶着上的陛台。 色是刮骨刀! 这些日子石遵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在女人的肚皮上耕耘,绕是石遵以前的身子骨足够强健,也有些吃不消。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山呼道。 “平身!” “谢陛下!” 石遵站好,刘霸则是在一侧高呼:“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陛下,臣有事启奏!”第一个站出来的就是石闵。 “请讲。” 石闵垂手道:“臣遵照陛下之吩咐,为国库减少不必要的开销之计,特遣散宫女,予以还乡。然则此事有欠考虑,诸宫女大多不愿返乡!” 石遵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魏王,此时朕已经交由你全权处置了。宫女们不愿返乡就不愿,直接将她们打发出去就好了。” “……” 看着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的石遵,石闵对眉头一皱,随即走到陛台前,在群臣中间的位置道:“陛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不知陛下以为,天下以何为贵?国家又该以何为本?” “这……”石遵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想出来,“还请魏王赐教。” 石闵掷地有声地道:“天下,以人为贵!国家以人为本!” 群臣闻言,都若有所思。 石闵继续道:“为节省国库不必要的开销计,臣固然可以强行遣散宫女,但何苦来哉?昔日先帝在位时,几度广征天下秀女,充盈后宫,然凭先帝一己之力,又岂能雨露均沾?先帝在位时,后宫佳丽鼎盛时期达二十万人!这比五六个一般县城的人口还要多!” “列位臣工,汝等都是有识之士,理当知晓人口资源之重要!无论老弱妇孺,还是青壮年都能为国效力!民有高低贵贱,但力不分大小!” “现在宫中尚有十二万宫女,孤王准备遣散十万!这十万的宫女能产生什么作用呢?孤王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一批巨大的生力军!等这十万宫女出了宫,成了自由身,嫁一良人,生儿育女,一年之后,我大赵将新增人口十万!两年之后,新增人口二十万!三年之后,新增人口三十万!以此类推!十数年之内,我大赵将添增新生儿超过百万!” 石闵用了一种比较夸张的说法,还算是切实际。 毕竟女人不可能每年都生孩子,再加上夭折的概率,这个目标着实太大,但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 群臣听到这番话,都是微微颔首,表示赞许。 石闵又沉声道:“而如果如陛下所说一般,强行遣散这些宫女,她们会有何下场?无非是刚出了狼窝又入了虎穴!遣散之后,这些宫女有的会被达官贵人看中,然后进入宅邸为奴为婢,有的在回家的途中被强人杀害、分食,或者被掳为婢女!有的则是无依无靠,只能以乞讨为生!正是这些原因,才使得宫女们不敢出宫,不敢面对外面的世界!” 听到石闵将自己的后宫比作“狼窝”,石遵的心里很不痛快,但不敢表露出来,只是眉头一皱道:“魏王有何谏言不妨直说。” 对于女子的重要性,大家都看的明白,毕竟这传宗接代的时候,除了男人还需要女人! 尤其是朝中的胡人大臣看得更加明白。在草原上,游牧部族之间的厮杀十分惨烈,胜利的一方往往要将战败的一方赶尽杀绝,即屠戮他们的部落,使之灭族灭种! 当然了,草原部落的屠杀,是针对老人和青壮年的。 在草原人看来,老人体弱多病,活着除了浪费粮食,实在没什么作用。而青壮年血气方刚,孔武有力,有着灭族的记忆的话就有仇恨,所以必须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而剩下的就是妇女和孩子。 少年是不能放过的,这些人也是心存仇恨,只有低于车轮高度的孩子才能被保留下来,不被残害。 至于那些孤苦无依的女子,则是继续存活下去,沦为胜利一方的“生育工具”,或者是发泄xingyu的对象。 所以女人的重要性,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来说是毋庸置疑的! 石虎此前霸占了那么多的重要资源,真是暴殄天物! 石闵说道:“宫中婢女多美丽者,为繁衍人口之计,臣请陛下准许军中一部分尚未婚配的将士,将一些宫女许配给他们!” “准!” “还有部分宫女,家中尚有亲属的,按其意愿,理应由各地方或者军中将士护送其返乡,以彰显陛下之圣明,国家之大义!” “准!” “还有一些既不愿嫁与士卒,又不肯返乡的将士,臣自当设立一些作坊,安置她们!” “准!” 石遵一连三个“准”,反正石闵提议的事情,他都无一例外——准奏! 对于石遵的识趣,石闵感到很满意,看来下一步动作应该进行下去了。 出了殿门,还没过御桥的时候,李农便赶紧跑到石闵的面前。 “魏王慢走!” “大司马还有何事?”石闵愣了一下。 “魏王,我有一事想要私下禀告于你。” “不方便在朝堂上说?” “是的。” “何事?” “下邳之战,农率军俘虏晋军战俘万余,请问如何安置?” 闻言,石闵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倒是孤王疏忽了。” 石闵可谓是日理万机,什么事情,无论大小都大包大揽到自己的身上,对于晋军战俘的事情还想缓一缓,暂待处置。不过李农既然问起,就不得不处理了。 “这样吧。下午孤王会去视察战俘营,届时会宣布对他们的处置。” “诺。” 李农没有多问,不是他对于处置战俘的事情不上心,而是他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些战俘的结果。 第0248章 选都城 对于那一万多的晋军战俘,石闵的处置是发配辽西,戍边三年,三年过后,剩余者为精锐,可编入军中。 与此同时,石闵任命李信为新的征北将军,统军三万,坐镇令支。李信被册封为燕北侯、征北将军,持假节,都督辽西、幽州诸军事,即日从军中选出二万精兵随同万余晋军战俘北上。 …… 现在天下大势基本上已经安定下来。 赵国北部,代国韬光养晦,兼并附近的大小游牧部落,于南方的赵国短时间内不敢南下牧马;赵国东北部,燕国还在蓄势待发,不过兵锋所指乃是辽东半岛的高句丽,燕国的扩张势头很猛,不过想来几年之间是无力南侵的。 赵国西北部,土谷浑还不成气候,自保有余,进取不足。至于关陇,已经被石闵所抛弃,任由张骏、蒲洪和姚弋仲三家诸侯争夺,在没有分出胜负之前,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东出之前,还威胁不到赵国的安危! 诸如赵国西南部的仇池国和成国,不足为虑。 赵国南部的庞然大物晋国倒是可虑,近年来几次三番北伐赵国,但都被击败,北伐之战也虎头蛇尾的结束。 想来,在赵国没有多大的动乱的时候,晋国是不会轻易北伐,再犯赵国的疆界的。 所以说,如今的天下大势,总体上对于赵国而言还是挺有利的。石闵若是想富国强兵,就必须抓紧这个空隙发愤图强,积蓄国力。 直到送走李信的兵马,不知是何缘故,石闵迟迟没有下达遣散宫女的诏令。 此时此刻,石闵正在南巡的路途中。 石闵虽不是天子,却胜似天子,因为此时的大赵皇帝石遵,不过是他的掌上之物,是任凭他揉圆搓扁的玩物而已! 所以说,石闵的出巡,实际上就是天子的出巡! 可是石闵此番出巡的目的何在? 群臣的心底都在犯嘀咕。 而石闵自己打出的幌子则是代天巡狩,视察地方。 这个理由倒是挺让人信服的,不过现在石闵毕竟是大赵国的主人,所以他做的一切事情,朝野上下都无人可以阻挡得住! 当然了,视察地方只是石闵打的一个幌子,代天巡狩也是他的次一个目的,最根本的目的,就是石闵想要了解大赵国的现状,好对症下药! 毕竟现在的赵国,就跟一个染上重病的壮汉差不多,表面上看起来很强大,实则里面一团糟。而石闵就是那个负责给“壮汉”医治的大夫,在没有确认病状之前,石闵万万不敢开药方! 治大国如烹小鲜,但这是乱世,所以必须用重典,要下猛药! 其实石闵此番出巡,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要给自己的封国找一个都城…… …… 建昌郡(陈留郡),大梁。 “大王,快要抵达大梁城了。”到达目的地,负责保卫石闵安全的卫士统领陈长生随即驱马上前,隔着六御车驾跟石闵招呼了一声。 六御,亦作“六驭”,指天子的车驾。语出《易·乾》:“时乘六龙以御天。” 石闵为魏王,权势滔天,跟天子一般乘坐六御车驾,这个不过分吧? “嗯。”原本正在睡眼惺忪地打瞌睡的石闵,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掀开车驾的帘幕,石闵翘首眺望,眼中映入了大梁的山川河泽! 大梁,可谓是一座历史名城! 大梁,即后世的开封。《禹贡》豫州之域。春秋时为郑地。战国时为魏都魏惠王自安邑徙都大梁,即此。秦属三川郡。汉置陈留郡。晋为陈留国其后没于群胡,石虎改为建昌郡。 公元前361年,魏国迁都大梁。这是开封历史上的第一次建都。 迁都以后,魏惠王苦心经营,把大梁城建造得规模宏大、坚固无比。 他所建造的大梁城周长达30余里,有12个城门,城墙高约5丈,护城河四面沟通,又宽又深。城内大街长约10里,居民约有三四十万。 大梁是战国时期最坚固的都城,也是当时中国规模最大的城市之一。 当时诸侯各国中规模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城市,惟有齐国的都城临淄。 大梁不仅陆路交通四通八达,而且周围水系众多。 公元前360年,魏惠王对大梁西边的圃田泽进行整修,引黄河水南下入圃田泽,把圃田泽改造成了方圆300里的巨大湖泊,然后凿沟修渠,从圃田泽引水到大梁。 在此后20多年间,魏惠王命人向东南继续开凿,使水系工程不断拓展,经通许、太康,一直延伸到淮阳东南流入颍水,最后汇入淮河。这些水系工程相互连接,交织成网,形成了最早沟通黄河和淮河两大流域的人工运河——鸿沟。 鸿沟就象一条四通八达的水上走廊,从大梁向四周延伸,连接着豫东大平原上的众多的主要河道,形成了黄淮之间的水运交通网。魏国的船只从梁出发可以直接驶入韩、楚、卫、齐、鲁、宋等国,促进了魏国与各国的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 凭借巨大的交通优势,大梁城在短短十几年间,便一跃而成为经济发达、人口众多、富甲中原的商业大都市。 时至今日,大梁的地位依旧不可撼动! 而石闵看中的,正是大梁的地理位置之优越! 虽然过了七百多年,大梁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不再是天下的文化、经济和政治中心,但大梁有形胜之地,有这一基础,再加上曾经是魏国都城这一噱头已经绰绰有余了! 石闵属意大梁,盖因其有气吞万里如虎之志! 大梁之地理位置,交通便利,水网密布,四通八达,本来就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天下客商民船云集之地,石闵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大梁打造成一座经济重镇。 虽然大梁没有险峻之地,但实质上以赵国现有的军事力量,谁都打不到大梁! 运河!沟通南北的大运河,其中枢纽带就是大梁! 石闵转头看了看,队伍的前方和后方步骑都在有秩序地行进着,千乘万骑,浩浩荡荡,一望无尽! 这一回出巡,他只带上了万余步骑,本来依着他的本意是不想那么兴师动众,大张旗鼓的,奈何身份不允许。 现在他是魏王尚且如此,将来废黜了石遵自己当皇帝,只怕这出巡的规模还要大上一倍不止! 第0249章 逢迎 偌大的大梁城外,早在石闵进入建昌郡的地界,建昌郡的郡守张魁便带着一大群的地方官吏在此等候,除此之外,还有万余老百姓被裹挟在此,作出声势浩大,对石闵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之举! 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等了老半天,不见石闵的仪仗的踪影,但这些地方官吏还算沉得住气。 对于石闵他们是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石闵敬畏有加!毕竟石遵上位之后,已经大权旁落,掌握天下之权柄的正是丞相石闵! 这些官吏老爷们到底是娇生惯养,平日里过惯了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身子骨娇贵得很,故而站了一两个时辰便待不住了,纷纷找了棚子或者树荫底下纳凉。 “嘀嗒嘀嗒!……”就在这时,从不远处驰骋而来三匹快马。 这三匹快马上的骑士都穿着红色的战衣,披坚执锐,精神抖擞,虽然已经狂奔了十余里,但脸上仍不见丝毫疲倦的神色! 看见这三人,正在纳凉的官吏们都冲了出来。 为首的郡守张魁急声问道:“几位大人,不知魏王何时驾临?” 一个堂堂的郡守,一方之封疆大吏,竟然对几个大头兵这么低声下气的,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不过大头兵是大头兵,也要看看是谁的大头兵! “郡守大人请稍后,大王大概在半个时辰后就到!” “好。” 张魁等建昌郡的官吏纷纷命人撤去纳凉的棚子,原本伺候人的奴仆也被赶走。他们都作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在那里站着,那虔诚的样子就像是礼佛一般,就是对待家中的高堂都未必有那么恭敬! 见着这一幕,在附近旁观的百姓就好奇起来:“今日这场面可真是够大的!啧啧啧,咱建昌郡的郡守、郡丞、长史和县令大人他们都来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员,隔壁几个县的县令都在其中了!真是不知道谁有那么大的架子,能支使他们出城迎接?莫不是皇帝驾临?” “哈!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一个士子摇头晃脑地道,“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吧?数日前魏王奏请代天巡狩,视察地方,其南巡队伍所过之处,地方官员莫不战战兢兢,束之高阁!现在魏王的出巡队伍只怕已经离咱们大梁城不远了!” “原来是魏王!”人群里有人恍然大悟了。 “是魏王的话就不足为奇了。今我大赵,乃是魏王执牛耳,吾曾听人说魏王勇武,连百万之师,攻必胜,战必克,无往而不利!却是不知这有韩、白之能的魏王心性为何,对于治国安邦又有何理念?” 这大概是大赵国的百姓最担心的事情了。 身处乱世,能苟延残喘已经是殊为不易,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更是一种奢望! 大梁乃是号称“北方水城”、“商业之都”的地方,但是别看大梁经济发达,土地肥沃,人口还不少,其根本还是贫富两极分化极其严重的。 城头变换大王旗,在谁的治下不能活着?但谁又不想活得更好? “兄台似乎话里有话?” “不错。以吾观之,魏王虽人杰也,领兵打仗很有一套,但是治国理政却未必是他的强项!人言魏王有曹孟德之志,但古往今来又有几个曹孟德?魏王推行的新政,不过是为了自身的利益,为了一己之私在朝中争权夺利而已,于我普通黎庶有何裨益?” “话不能这么说。魏王毕竟有他的难处……” 不管这些布衣在这里叽叽喳喳的聊天,石闵那里,已经接到了大梁这里的情况。 石闵当即道:“绕过城北,咱们从城东而入!” 闻言,随行的大臣和将领都是一头雾水的,很是懵逼,但都没敢反驳。轰然唱喏之后,便命人安排下去。 看着花木兰欲言又止的样子,石闵有些好笑:“木兰,上来坐坐。” “……诺。”花木兰迟疑了一下,随即下了战马,跑到六御车驾上去了。 看着花木兰的背影,随行的大臣和将领不无艳羡的神色! 石闵平日里待手底下的人不薄,基本上有石闵一口肉吃,就有他们一口汤喝的,甚至有的时候石闵还将先帝石虎的赏赐之物,诸如金银财宝什么的都散给将士们,这也是石闵在军中备受拥戴的原因之一。 论起器重,花木兰可能不及他们,但若要说起石闵的信任,估计没有谁能比得了花木兰的! 这可是六御车驾啊!只有天子才能坐的交通工具! 上了车驾,花木兰还有些忸怩不安。 “木兰,孤王让你准备的衣裳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看着花木兰有些局促,石闵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不要这个样子,孤王又不会吃了你。” “……” “木兰,你是不是很好奇,孤王为什么不去城北接受建昌郡一众官吏的朝拜,反倒要绕开城北,从城东而入大梁?” “是的。” 石闵说道:“孤王现在是什么身份?” “大赵国的魏王、丞相。” “对。不过你还有一点没说出来,孤王还是实质上的天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孤王待臣民若子嗣,则臣民视孤王若父母,孤王待臣民若草芥,则臣民视孤王若仇寇!现在建昌郡的官员们都出来迎接孤王,如此大张旗鼓,表面上是给足了孤王的面子,但是实质上会引起老百姓的不满,陷孤王于不义。你说,孤王能遂了他们的心意吗?” “这……”花木兰没想明白,还有这层意思? 石闵继续道:“孤王自邺城南下,一路所来,各地官吏莫不竭力讨好、逢迎,但孤王不需要这些,所以南巡的队伍一路鞍马劳顿,露宿风餐,不曾入城。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在孤王的身上呢!” 听到这话,花木兰没有回答。 对于花木兰来说,石闵的这些话着实太过深奥。 而这些事情,只是石闵藏在心里的话,不吐不快。 石闵现在力行改革,推行新政,欲招揽天下贤才为自己所用,使赵国大治。 而作为一个君主,作为执一国之牛耳的人物,石闵绝不能自顾自地享受,为所欲为。他的一举一动,都势必要作为天下的表率,至少现在看来是必须要这样的! 大梁城北门口。 “魏王有令!着建昌郡诸官吏不必等候!魏王车驾已经自城东而入!诸官吏半个时辰之内必须全部抵达县衙,否则后果自负!” 闻言,在场的官吏都面面相觑,脸色跟死了爹妈一般难看。 第0250章 玩忽职守 大梁县衙。 此时此刻,一大群的官吏正聚集在此,分品级之高低站好,各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言不发地站着。 而在县衙的四周,已经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戒备森严的态势。 官员们的两侧还站立着仿若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甲士。 “大王驾到——”一名武将,即魏王驾下的卫士统领陈长生出到公堂的台阶上,扫了台下的官吏们一眼,随后高声唱道。 “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礼不可废。 陈长生唱了一句,台阶下的官吏们便纷纷躬身行礼,表示谦卑。 石闵虽然名义上已经是大赵国的实际掌权者,但到底不是皇帝,所以这些官吏拜见他,也不需要大礼参拜,三叩九拜什么的。 石闵缓缓地从侧门而出,睥睨了台下的官吏们一眼,随后坐到主位上,正襟危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石闵不说话,台下的官吏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过了良久,石闵这才幽幽地出声道:“诸位,想必你们的心里都在犯嘀咕。你们如此热情地出城相迎,大梁的百姓们如此热情地夹道欢迎,孤王为何卻之,乃从城东而入大梁?还要在这县衙的公堂上召见你们?” 张魁是建昌郡的郡守,是在场的建昌郡的官吏中品级最高者,所以他第一个站出来说道:“大王行事,自有大王自己的道理。吾等不敢置言!” “呵呵,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石闵忽然发了脾气:“别以为你们做的事情孤王不知道!孤王的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孤王果真如此得民心?出巡所过之处,能让百姓皆夹道欢迎?那可是上古圣王的待遇,孤王位高权重,亦不敢如此骄傲自负,自视甚高!” “……”台下的官吏都噤若寒蝉。 石闵又道:“孤王知道你们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是阿谀奉承孤王而已!但孤王需要的不是这些,孤王要的是你们真正能够恪尽职守,各安其位!孤王要的是真正的民心,而不是强迫来的民意!孔夫子曾说过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孤王深以为然!” 石闵表面上很生气,实则内心稳如老狗,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官吏们为了奉承他,特意强迫当地的万余百姓聚集到大梁的城北,作出一副夹道欢迎的姿态。但石闵可不会接受这些,他一旦接受了,就会真的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别的不说,光是这些百姓的记恨就让石闵有些蛋疼。 这些老百姓有的是街边吆喝的小贩,有的是在田间地头耕作的农夫,有的是白身的士子,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都聚到一起,但这并非他们的本意。官府这样“拉壮丁式”地强迫,很难让人不产生抗拒心理,进而将本该被欢迎的石闵记恨上,陷他于不义,陷他于被动的境地! 所以,石闵不打算接受建昌郡的官员们给他安排的这些! 石闵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着实让在场的官吏们胆战心惊,同时心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丞相大人的敬畏程度又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大王息怒!”官吏们都很惶恐,有胆小的都已经瑟瑟发抖了。 “息怒?不,老实说孤王并没有对此感到愤怒。” 石闵冷笑了一声:“让孤王真正愤怒的,还是你们这阿谀奉承的嘴脸,还有不作为的模样!孤王真为你们身上穿的这身官服感到羞耻!” “张魁!” “啊!”被点到名字的张魁傻眼了,随即反应过来,“下官在!”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孤王问你,这大梁可是建昌郡的郡治所在?” “这……不是。” “那你为何在此?啊!你身为建昌郡的郡守,一郡之封疆大吏,本应坐镇陈留,署理政务,通达各方。可是你现在是怎么做的?没有朝廷的诏令,你擅自跑到大梁来是何道理?说好点,你这是渎职!说不好的,你这就是图谋不轨!” “啊!饶命!饶命啊大王!” 在石闵的煞气之下,原本双腿已经在打颤的张魁再也受不住了,直接跪倒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 石闵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来人!将张魁带下去,打入监牢!” 闻言,张魁顿时万念俱灰,全身上下似乎都失去了气力一般,跟一滩烂泥似的被两个甲士带下去了。 石闵又扫了台下的官吏们一眼,映入眼帘的都是浑身颤抖,惶恐不安的脸庞。对于官吏们的这个反应,石闵心里感到很满意,看来杀鸡儆猴还是起到作用了。 在场的每一个官吏,一个都跑不了,他要通通治罪! 见到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石闵眯着眼睛道:“人都到齐了吗?” “大王,有一人未到。” “谁?” 陈长生如实回答:“是大梁县的县丞,施海辛。” “哼,好大的胆子!”石闵的面色一沉,似乎很生气的模样。 看见石闵这个样子,台下的官吏部分人都不禁幸灾乐祸起来。枪打出头鸟,施海辛这个倒霉催的看来要继张魁之后第二个倒霉了! 石闵在他们来前可是撂下话的,谁敢不及时到场,就是懈怠他这个魏王,藐视他的权力,后果自负! 石闵忽而站起身,走到官吏们的中间,一个一个地往他们的脸上扫视着。被石闵这么扫视,每个官吏的脸上都渗出了冷汗,甚至有的人双腿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这也不怪他们如此害怕,现在的石闵浑身都冒着煞气,那是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煞气。对于他们来说,石闵就是一头吃人的雄狮,还是一头发火的雄狮,谁都不敢保证石闵的雷霆之怒会不会发泄到自己的身上! “啊!……” 终于,有一个年纪不小的官员受不住石闵这般锐利的目光,双腿一软,直接吓得瘫坐到地上,裤裆那里甚至还冒出了一股液体,骚臭骚臭的,居然是吓尿了! 但是对此,在场的官吏都不敢发笑,想笑的人还只能憋着,怪难受的。 “怂包!” 石闵冷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匆匆跑了进来,见着石闵,赶紧行礼道:“下官施海辛,参见魏王千岁!” “你就是施海辛?” 石闵愣了一下,随即将目光放到这个中年人的身上。施海辛给他的第一印象还算可以,国字脸,相貌威严,还有一双慧眼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冷静的光。 有意思。 “是的。大王,下官来迟,还请大王恕罪!” “汝为何来迟?” “下官正在府衙内处理政务未能得到通传,不知大王驾到!” “没有得到通传?”这一下,石闵愣住了。 接着,随行的冉文过来,跟石闵耳语道:“大王,臣已经调查过了。这施海辛不合群,为人耿直,能力还算可以,不过一直饱受大梁各官吏的排挤,所以他被隐瞒,没有得知大王驾临大梁的消息还算是情有可原的。” 闻言,石闵这才点了点头,略带赞赏的眼光放到这个施海辛的身上:“你很不错。咱们大赵国需要的,就是你这种尽忠职守,一心为民的好官!你比在场的其他建昌郡的官员好多了。传孤王诏令,除施海辛外,在场的所有官吏,罚奉半年,留守看用!” 第0251章 微服私访 石闵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在县衙里歇息片刻,睡了一个午觉,便又换上一身常服,与花木兰、陈长生与恶来三人出去微服私访。 大梁城到底是繁华,大街上,吆喝声不绝于耳,来往的行人接踵摩肩,两侧的楼房鳞次栉比,各种各样的物品陈列出来。 市集之上,北方的骏马、貂裘、狐毛、兽皮等,南方的茶叶、犀牛角、玛瑙等,还有蜀地的锦缎丝绸,这些东西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反正这些商品琳琅满目,有钱就能买! “大……公子,依我看,这大梁的繁华程度,丝毫不下邺城啊!”花木兰感慨万千地道。 石闵笑了笑:“这个不足为奇。大梁为北方之名城,虽然已经衰落,但底蕴仍在,这里是五湖四海的客商交汇之地,交通便利,水网密布,故而商业发达。大梁为战国时魏国的都城,大梁最风光的时候,咱们赵国现在的国都邺城,还是一座边城。” “这人间的繁华咱们欣赏够了。走,接下来我带你们去看一看世间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花木兰等三人面面相觑,都没整明白石闵此话何意,直到他们被带出了繁华的闹市区,步入一个小巷,拐过城墙的时候,这才理解石闵话中的含义。 这里也很热闹,但不同于闹市区的热闹,不同于集市的热闹,这是一种热闹中透着许多悲怆许多酸涩的热闹。 同样是集市,但是这个集市上的小贩却并不吆喝,而他们的物品也不是什么,正是活生生的人! “公子,瞧一瞧,看一看吧。这闺女生得多可爱?虽然瘦了点,但吃得不多,任劳任怨,你只要交三贯钱就能带走她了!” 经过一个摊位的时候,一个小贩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跟推销商品一样推销旁边的女孩。 这女孩年纪很小,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却是一脸菜色,穿着简陋的衣裳,扎了一条脏辫,脚指头都从破鞋里钻出来了还不自觉。这女孩着实是可怜,身子单薄,饿得只剩皮包骨了,看样子没少受虐待! 似这种人贩子,在后世可是要枪毙的存在,即便在外面也要是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的。可是当此乱世,人命贱如狗,普通人能每天吃上一顿饱饭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而现在的奴隶市场,还大有人在,官府管不了,也不会去多管闲事的。 石闵扫了这个小女孩一眼,心生不忍,但终究没有花钱买下她。 那小贩还以为石闵是不喜欢这种皮包骨的幼女,所以又赶紧介绍起身边的另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 “公子你看。此女是青州女子,生的高挑,肤色白皙、细腻,虽然长相一般,但五贯钱买回去绝对是物有所值的啊!” 石闵摇摇头,随即带着三名一身常服的将领走出这个“奴隶市场”。 古往今来,无论是皇帝亲至还是钦差到来,下面的官吏为了逢迎上面的人,总会粉饰太平,歌功颂德,而上位者往往会被蒙蔽,这也就是有的明君为什么会喜欢微服私访的原因。 光明正大的视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贪官污吏依旧能够逍遥法外,而微服私访,则是可以深入民间,真正地去体察民情。 古代皇帝微服私访是从汉成帝刘骜皇帝开始,但这个皇帝微服私访可不是去体察民间疾苦,而是去寻欢作乐。 汉成帝经常与富平侯张放微服私访,在他微服私访的途中,到了身处青楼的赵飞燕,自从认识赵飞燕之后,一个大好的汉朝就因此而没落,毕竟是舞女,勾引人的功夫十分了得,迷的汉成帝刘骜是一愣一愣的,像是着了她的道一般,先是召她入宫,再者封为婕妤,最后就成了皇后! 一个国家交到这样出生的女子身上真的是岌岌可危。 果不其然,在她登上皇后宝座过了没几天舒坦日子的时候,皇帝驾崩,王莽开始作乱,赵飞燕被废自杀。看到这里,真的是感慨好不容易有个皇帝微服私访却遇上这么个红颜祸水,真的是一场失败的微服私访。 但是,历史上还有好多皇帝的微服私访是起到积极作用的,比如明朝皇帝朱元璋,贫苦家庭出身的他,家里世代都是农民。 由于贫穷,朱元璋从小没有上过学,后来因为村子里发生旱灾和瘟疫,只能去出家。 结果,饥荒让朱元璋连和尚都做不成,只好沦为乞丐。 他一边乞讨一边化缘,一路上他看遍人间疾苦,认识了各色各样的人,这样的生活也就成为了他微服私访的主要原因。 当时元朝民不聊生,朱元璋在打江山的时候正是得到农民大众的支持才推翻了元朝,所以这个皇帝对于民间疾苦十分了解,毕竟自己也曾经是苦过来的,而且这个人疑心重,总认为官员上报民情不实,所以自己就经常微服私访。 石闵视察了一些贫民窟和乞丐们流落街头的地方,还有奴隶市场这些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心情倍感沉重,一路走来,都是一言不发的。 “公子,接下来咱们还要去哪儿?” 石闵想了想,说道:“去城外吧。城里的光景咱们已经领略过了,去乡间看看也好。” 来到了田间小路,映入眼帘的,还是一望无际的田野。麦穗还尚未成熟,绿色的麦子迎风招展,风一吹过,麦子就顺势垂倒。 在田间地头顶着大太阳耕作的农夫不少,他们有的是在开垦水渠或者土地,有的是在清除杂草,反正这番忙碌的景象很是热火朝天,总算让石闵的心里稍感欣慰。 天热了,石闵便找了一个棚子去纳凉,在棚子里还不时的往来几个扛着农具的农夫。 石闵找了一个老农夫询问:“老丈,我看你们天这么酷热还在耕作,看来今年的收成又有保障了。” “公子说的哪里话?”那老农夫看见石闵的装束打扮,还有身后跟着的三个随从,知道这是士族出身的公子,故而摇摇头道:“今年的光景不错,雨水比往年多一些,想必收成还算是可观的,但这收成可不是我们这些泥腿子的收成。” “噢?此话怎讲?”石闵有些困惑。 “公子不食人间烟火,小老儿也无怪公子会有此一问。”老农夫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这地,大多是地主老爷们交给咱们这些泥腿子耕种的。我们这些农民租了他们的土地,自然要以收成来偿还!每一年,这地里的收成都要按照比例的五分之三上交给地主,然后还要扣除给官府的赋税!公子,你说的收成,可不是俺们的收成哩!” “就是就是!” 旁边坐着纳凉的农夫纷纷赞许。 一个中年农夫道:“公子,瞧你这衣着打扮,还有身上的气质,随从的护卫,听公子你这口音,你应该是外地来的吧?公子是有所不知,咱们这些泥腿子,饱受苛捐杂税之苦,大头都让地主官绅们占了,咱这些人也就图个养家糊口。这年景好的时候勉强能度日,还能吃上饱饭,碰上年景不好的时候,还要饿死一些人!” 闻言,石闵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农民们租了地主的土地耕种,每年还要把地里五分之二的收成上交,然后还要给官府纳税,这剩下的收成着实不足一家几口人吃的。 “你们都没有自己的土地吗?”石闵问了一嘴。 那老农夫又道:“有的。老汉我还有几块地呢,不过都是闲置的荒地,基本上没法儿耕种了!大家这些农民哪里没有自己的地?但是好的土地早被那些官绅老爷们抢占了,他们强取豪夺,仗着权势让你都没地方说理去!” “竟有这种事情!” 第0252章 苛捐杂税 土地兼并! 石闵忽而想到了这种事情! 土地兼并是指土地愈来愈集中到少数大地主、大官僚手中,而农民则越来越多地丧失土地,甚至根本就没有土地。土地兼并是封建社会中央集权的一个难以治愈的顽疾。 大地主为了拥有更多的土地,采用各种卑劣手段,尤其是灾年,地主巧取豪夺让拥有土地的农民变卖自己的土地和房产沦为佃农! 石闵知道历朝历代都少不了土地兼并的现象,尤其是在一个王朝的末年,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农民与地主官绅的矛盾,两极分化,已经达到不可调和的程度,就会爆发农民起义。 汉末的黄巾起义,晚唐的黄巢、高仙芝起义,明末的李自成起义等等,这些农民起义都是因为土地分配不均,贫富两级分化天差地别的缘故。 别的且不说,就说大明。 众所周知,土地兼并、自然灾害、朝廷腐败、徭役赋税、农民起义、满清崛起导致了大明帝国的灭亡。 而土地兼并在这个过程中,起到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作用,是大明灭亡的根本原因! 其实,从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大封子孙为王就开启了土地兼并模式。明中期以后,皇族、宦官、各级官吏和地主疯狂兼并土地,加之这时朝廷的腐败,未能采取有效措施加以制止,导致无地的农民越来越多,动摇了大明的基石,引发了自然灾害。 土地兼并导致无地的农民被迫北上进入草原开垦土地,压缩了鼠类的生存空间,生态平衡遭到破坏,随着小冰河时期的到来,前所未有的旱灾持续出现,朝廷未能组织有效的救灾,而且加大了徭役赋税,导致灾荒更加严重,饥民遍地,农民无奈纷纷揭竿而起,争取活路。 为了剿灭农民起义,朝廷加征赋税,导致灾荒更甚,农民起义军越剿越多,渐渐使大明国库空虚到了极度,导致无钱用于辽东防御,满清逐步壮大,辽东防线崩溃。 满清不间断的劫掠,更使明朝雪上加霜。 在北上农民开垦草原破坏生态环境之后,北边的鼠类为生存,启动长途转移,窜入山西、河北境内,而两地旱灾最为严重,再加上满清劫掠,十室九空,饿殍遍野,鼠疫横行,朝染夕死。 更致命的是士兵染上鼠疫,军队大幅度减员,导致山西、河北边防不攻自破! 农民起义军只用十日便从山西直入北京。 所以有老鼠断送大明的说法。 若无土地兼并就不会有那么多无地的流民,也就不会出现在自然灾害来临之际,灾民遍野,起义频发,导致国库空虚,无钱抵御满清,致使满清崛起。 也就不会有南方无地的农民北上,老鼠的南下,鼠疫的暴发,百姓的死亡,军力的丧失。天灾是加速了大明灭亡的因素,但是人祸却是根本。 所以说是土地兼并而引发了之后一环扣一环的连锁反应,起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作用。土地兼并才是大明灭亡的根本原因。 现在的大赵国其实差不多,土地兼并的情况已经十分严重,再不加以调和,只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这些年来,大赵国农民起义不断,除了碰上了灾年之外,只怕还有土地兼并在推波助澜的作用。 石闵一行人在稍作休息之后,便来到一户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的人家! 这还真的是家徒四壁。 两间茅草屋,一个茅厕,连最简单的篱笆墙都没有,只有一些简陋的架子。 “有人吗?”石闵客客气气地站到门口。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幼小的声音,探头探脑地望了出来。小姑娘可能有些怕生,没敢出家门口,而是隔着破旧的门板询问道:“你们有事吗?” 看着小姑娘宛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石闵有些好笑,又不禁摇摇头道:“我们是过路人,天热了,想去你家讨一碗水喝。可以吗?” “噢,你们进来吧。” 小姑娘还有一些防备的心理,看来是大人没在家。不过这个时代的民心还是淳朴的,人与人之间还没有那么多的隔阂。 对于想要留宿或者讨一碗水喝的人,一般来说主人家都不会拒绝。 石闵等四个人坐好,小姑娘便拿出了几只碗,打了水放到他们的面前。 “小姑娘,你家大人呢?“石闵发问道。 小姑娘的警惕心很强,但是听到石闵发问,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爹爹去城里干活了。” 石闵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石闵喝了水,又感觉肚中饥饿,便让陈长生拿出一些糕点放到桌上。 小姑娘估计是有生以来没见过那么精致的糕点,更别说是吃过了,闻着糕点散发出来的诱人的香气,小姑娘就有些陶醉了,看着糕点,眼睛里都不自觉地散发出炽热的光,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石闵笑了笑,随即拿起一块绿豆糕,递给小姑娘:“吃吧。”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随即一把抢过糕点,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儿,这还有呢。”石闵叹了口气。 这六七岁的小姑娘尚且如此,估计已经饿得两眼混花了,此时塞给她一块普通的烙饼估计小姑娘都会大快朵颐,更别说是这般美味的糕点了。 石闵他们将糕点各自吃了,又让小姑娘吃了个饱,准备起身告辞,这个时候,屋外却响起了争吵的声音。 “爹爹!”小姑娘惊叫了一声,随后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石闵他们也随后跟着出去,只见在门口,三个穿着布衣的汉子,将一个衣着朴素,还有些灰头土脸的男子拦住了。在这些人的身后,还有一个八字胡须的中年人。 那男子一脸哀求地道:“里长,你就通融一下吧。这是俺刚买的米粟,是俺跟俺女儿几日的口粮啊!人头税的事情你再宽限一些时日,等过几日李老爷把工钱结了,俺便把人头税,还有历年来欠的赋税补上,你看如何?” 没成想,那个中年人十分的不通人情,直接冷冷地道:“孙正,你别做梦了!你现在欠咱官府那么多赋税,都欠多久了?还想我宽限你的时日?我宽限你时日,谁又宽限老爷我的时日?上面的人追究下来,我可承担不起责任!” 那个叫做孙正的男子还在一个劲儿的哀求。 中年人,即里长(村长)已经不耐烦了,拿出了一个算盘在那里打着:“孙正,我给你算一算新账旧账。去年,土地税一千三百零二钱,农具税六百二十一钱,盐碘税二百四十六钱,人头税一千四百二十六钱,赋(给皇帝的)五百七十一钱……总计十五贯七十六钱,你直接给十五贯钱吧!” “……” 孙正一脸苦涩地道:“里长,求你看在咱们同乡的份上行行好。十五贯钱,你就是把俺卖了都拿不出来啊!” “拿不出来?好啊!看来只有把你抓去服劳役慢慢偿还了!来人!” 第0253章 稀粥 “住手!” 就在孙正将要与那几个汉子扭打起来的时候,远远看着的石闵终于出声喝止。 “你是何人?”看见石闵身上的华服和不同凡响的气质,还有他身后跟着的三个随从,里长不禁愣了一下,在心里直犯嘀咕。 这琢磨着是一个异乡人,还是一个热心肠的异乡人。不过这个异乡人看起来出身高贵,绝不是常人可比的。 “我的名字,你没必要知道,也没资格知道!”石闵冷冷地扫了那个里长一眼,说道,“我倒是很好奇,你一个区区的里长,九品芝麻官都算不上的人物,凭什么胆敢巧立名目,私设苛捐杂税?难道你就不怕朝廷追究下来掉脑袋吗?” 闻言,这里长算是在心里给石闵打上了一个“愣头青”的标签。 “哈哈哈哈!异乡人,我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 里长狞笑了一声,不知死活地道:“朝廷?你别拿朝廷来压我!就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朝廷管得着吗?!这天高皇帝远的山沟沟,莫说是巧立名目,征收各种苛捐杂税,就是老子杀了一个村民,也能跟杀鸡一样,还不用花钱!” 石闵听到这话,着实气的不行。 一个小小的里长,小小的村官便敢如此欺上瞒下,巧立名目,征收各种苛捐杂税,可想而知,更上面的官吏会是何等模样。估计这里长上面也是有人的,不然不会那么大的口气! “你如此作为,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哈哈,在这个村子里,老子就是王法!” 里长似乎不想废话,直接下令:“给我把孙正手里的那袋米粟抢过来!” 几个汉子又冲了上去。 “唰!” 一抹血光划过。 “啊!” 孙正惊叫了一声,只见一个汉子捂着自己的咽喉,双目圆睁,最终不甘心地倒在了血泊里。 “你……你敢杀人?”里长也吓傻了。 没想到眼前这个雄姿英发的年轻人,竟然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 石闵把剑收回剑鞘里,然后挥了挥手,身后的陈长生、花木兰和恶来三人便冲上去,三下五除二,几个动作就将剩下的恶仆打翻在地,顺带着卸了他们的胳膊。 碰到硬茬子了,里长也被这血淋淋的场面吓到了,颤巍巍地指着石闵道:“你……你给我等着!” 然后这里长就带着几个恶仆一溜烟儿跑了。 “唉!”孙正叹了口气,随即又将石闵他们请到屋中坐着,说道,“恩公,你们摊上大事了!” “……”石闵不以为意,没有说话。 孙正道:“这里长叫做麻薯,羯人出身,平日里欺压咱们这些穷苦人惯了,咱虽然知道他是巧立名目,故意收取苛捐杂税,好中饱私囊,但我们没有关系,只是敢怒不敢言。这麻薯在县里是有关系的,县尉曹延就是他的小舅子!麻薯在县里还算有些势力,不少敢于反抗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伤残了,或者是失踪的。” “恩公,你的大恩大德俺孙正没齿难忘。但是这麻薯着实是咱惹不起的。你现在又杀了人,恩公,你赶快走吧!所有的罪责俺孙正愿一人承担,但是,还请恩公答应俺一个请求!” 石闵沉默了一下,又扫了旁边还在瑟瑟发抖,似乎很害怕的小姑娘一眼:“你想将女儿托付给我?” “恩公!”孙正带着哭腔道,“兰儿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自幼便没了娘亲,跟着俺受苦。你放心,恩公,俺孙正没别的本事,但还是一个男人,你的大恩大德,俺只有来世做牛做马来报答了。” “爹爹!”小姑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扑到孙正的怀里哭泣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着实让人心酸不已。 石闵叹了口气道:“女儿还是你自己照顾吧。” “恩公……”孙正还以为石闵是不愿替他照顾好女儿,不禁脸色一阵惨白,跪倒在地:“恩公,你就收下兰儿吧!她很乖巧懂事,洗衣服做饭甚至是一些粗活她都会干的!求求你收下这可怜的孩子吧!” 石闵起身道:“孙正,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可以保证,你们父女两个会一点事儿都没有。” 石闵又稍加宽慰了孙正几句,孙正还不放心,但看见石闵不愿多说的样子,只能下去埋锅造饭了。 “恩公,你看俺也没啥好招待你的……”孙正欲言又止。 石闵看着桌上的一锅稀粥,着实有些感慨。 这锅里的稀粥,粥水上还漂浮这一些细碎的菜叶子,还有没有剥干净的谷壳,但是就这样让石闵感到难以下咽的稀粥,竟然让孙正和小姑娘都两眼放光。 可想而知,他们的生活是有多么窘迫了。 “我已经吃过了,你们自己吃吧。”石闵叹了口气。 孙正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就敞开肚皮,以风卷残云之势吃了起来,小姑娘也跟父亲一样,吃了两碗,最终吃不下了,因为此前她已经吃过了石闵带来的糕点,小肚子再也装不下那么多的食物。 而石闵还故意让孙正打了一碗稀粥,就这样放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 过了没多久,里长麻薯就带着一大群人往孙正家靠拢过来,直接将这不大的地方团团围住。 “这……”孙正吓得脸色惨白:“恩公,看来麻薯是真要置你我于死地了!他叫来了亭长他们,甚至连县里都衙差都来了,不知道县尉有没有到场!” 亭长,相当于后世的镇长或者派出所所长的存在,负责维持地方治安,没有正规的编制,不过在维持地方治安方面还能发挥一定的作用。 石闵看着外面的几十号人,面不改色。 “长生,你出去叫他们的亭长进来。” “诺!”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这亭长听见石闵叫自己进去,不禁一阵迟疑。 麻薯怂恿地道:“亭长,依我看不如杀进去吧!这几人的身上都佩戴武器,而且武艺不俗,极有可能是占山为王的草寇,切不可大意啊!” “不行!” 亭长的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尤其是眼前的黑胡子大汉,似乎有点面熟啊…… “你先去找县尉大人过来,我进去,若是过了半个时辰我没出来的话,你们就杀进去!” “好!” 亭长打定主意,便随同陈长生走了进去。与此同时,他的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 在见到石闵的脸的时候,亭长终于忍不住了,一把跪了下来:“魏……魏王!” “你很好。”石闵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这一下,轮到孙正惶恐不安了。 “大王,草民不知大王圣驾,还请恕罪。” 石闵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今日孤王就要看看,这大梁上上下下,欺上瞒下,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还有多少!” 第0254章 颍川 过了没多久,县尉曹延便带着十几名衙差赶到这里。 见着自己的姐夫麻薯等一大群人围在屋外不敢进去,曹延的心里还纳闷呢:“姐夫,那几个杀人犯呢?” 麻薯见到曹延带着手持武器的衙差来了,心里有底气,便道:“韩亭长已经进去了。阿延,那几个杀人犯极有可能是落草为寇的,还有些武艺,待会儿我们一起杀进去,擒杀贼寇,说不定县令大人会给你记上一功啊!” “好!” 曹延拔出了手里的利剑,高声道:“给我杀进去!生死不论!” 话音刚落,随行的衙差便争先恐后地推翻了木架子,径直冲了进去。 “砰砰砰!……”几个衙差直接被打断了手脚丢出来。 众人正愣神的时候,一个威严中充满煞气的声音响起:“孤王看谁敢动手!” “魏……魏王!” “呛啷”的一声,曹延手中的利剑应声而落。随即,曹延便看见了中午的时候在府衙看见的,魏王身边的一名将领。 吾命休矣! 曹延心里哀嚎不已。 陈长生嗤笑了一声:“县尉大人,你真是好大的威风!走吧,大王要见你!” “……” 事已至此,曹延只有引颈待戮,等候石闵的发落了。 没办法,他倒是有心杀掉石闵,但是实力并不允许。且不说还在城外驻扎的军队,单凭石闵那恐怖的武力,想要杀死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是难事! 曹延留下了大跌眼镜的一群人,愤愤不平地瞪了麻薯一眼,然后低着头,惴惴不安地走进屋里去。 一进屋里,看见那个身穿华服的青年人,曹延便是双腿一跪,脸色惨白地跪到地上:“大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王治罪!” 闻言,石闵只是冷冷的扫了曹延一眼,说道:“你知罪?” “小人知罪!” “你知何罪?” “小人……小人……”曹延不知道从何说起。 石闵眯着眼睛道:“你不说,孤王来给你说一说!汝之罪,罪在纵容包庇污吏,同流合污,鱼肉百姓!若不是孤王亲眼所见,还真不知道这大梁的地界上,区区一个里长,竟然都如此目无法纪,无法无天!” “大王!饶命!饶命啊!” 石闵微微地闭上眼睛,不想去看曹延与这亭长那丑恶的嘴脸。石闵指着桌上的一碗稀粥,说道:“孤王真是为你们感到羞耻!在汝等大快朵颐,歌舞升平,吃着美味佳肴,喝着甜美小酒的时候,可知道自己治下的黎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这是咽糠菜!他们甚至连咽糠菜都吃不上!” …… 石闵经此一事,便开始大力整顿大梁的官场,县令被撤职查办,关入监牢,等待查出所有罪行后再行发落。麻薯这个里长则是直接被斩首示众,头颅还要被挂在城门口。 诸如其他有欺压百姓行为较重的,通通打入监牢,这一次,几乎一半的大梁的官吏和地方里长、亭长乃至于三老都被关入监牢。 此外,石闵还在大梁城的各个城门口张贴告示。 人群里,一个膀大腰圆,说话很大声的甲士喊道:“魏王诏令!自即日起,彻查大梁之所有官场不法现象!凡徇私舞弊者,鱼肉百姓者,欺男霸女者,贪墨公款者,巧立名目乱收费者,凡有不法之举之官吏,百姓官吏皆可检举,检举皆有赏!同时,为整肃吏治,百姓有冤告而无门者,可到府衙门口击鼓!官府免费受理!” “嚯!真的假的!” 人群里对此表示不信者很多,几乎没多少人相信普天之下还有这般好事。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个知道点内情的士子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咱们大梁要变天了!昨日,鱼肉咱们百姓的县令、县尉还有一干大梁县的贪官污吏都已经被下了狱,魏王要查办他们!列位,大家有冤申冤!魏王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他一定会给我们做主的!” 听到这话,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俺要去县衙击鼓!俺有冤情!” “可怜老汉的儿子、儿媳,儿媳被人糟蹋了,儿子被那人杀害了!今日一定要让他们沉冤昭雪!” “对!还有曹延那个狗官!俺要告他!强占了俺家的良田!” 群情激愤,说着,这一大群人便往县衙而去,敲响了登鸣鼓。 偌大的县衙,已经是人山人海,原本负责查处贪官污吏的官员都不够用的,无奈之下,石闵只好派遣随行的大臣去受理各种案件,还老百姓一个公道! 石闵在大梁待了三日,三日之间,惩治了一大批的贪官污吏,不仅限于大梁,大梁附近的几个县城都有人前来告状,石闵这里是一一受理,弄得随行的大臣是苦不堪言! 对于石闵的行为,大梁乃至于整个建昌郡的老百姓是交口称赞,私底下都称呼石闵是“青天大老爷”! 石闵如此大力整顿吏治,着实让他赢得了不少的民心,不过,也使得许多士族的人对他敌视。 石闵随即离开了大梁,继续南巡。 这一回石闵出巡的队伍抵达颍川,目的地为许昌。 许昌且不说,就先说颍川,颍川郡,乃是有名的中原大郡! 颍川在历史上一直是大郡,自设立以后一直是京师之外人口最多,最为繁华的地方。颍川郡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是华夏民族的发祥地,黄帝生于此,夏禹建都于颍川。也因此成为华夏众多姓氏的发祥地。 原始社会末期,大禹在今安徽蚌埠西郊的涂山和今浙江的会稽与夷夏诸部落首领会盟。这次会盟,历史上称为“涂山之盟”,通常被学者看做是夏王朝的开始。 禹死后,他的儿子启继位,在首都阳翟钧台举行盛大的宴会来招待众多的氏族部落首领。华夏历史上第一个王朝夏朝正式确立。 历史上颍川人才辈出,数不胜数。 颍川郡属于豫州八郡之一,地处中原腹地,交通中枢,人口众多,资源丰富,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史记·秦始皇本纪》载:“十七年,内史腾攻韩,得韩王安,尽纳其地,以其地为郡,命曰颍川。” 战国时期,秦兵东来时,很多大的战役都发生在颍川这一区域。东汉定都洛阳,更突出了它的位置的重要性。 更为重要的是,颍川这个地方人杰地灵,出了不少名门望族,更不乏英雄豪杰,文人骚客出生于此。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石闵就是想看看颍川这个地方的水土究竟如何。 颍川郡,有许多大姓、冠族和着姓。 汉代关东地区著名豪族共计95例,其中颍川郡就有13例之多,是豪族最为集中的一郡。分别为:颍阴灌氏;阳翟薛氏、原氏、褚氏、赵氏、李氏、郭氏;颍阳王氏、姚氏;舞阳韩氏;长社钟氏;郏臧氏、申氏。 其实,这个统计很不完全,但足以说明当地豪族之多! 第0255章 古都阳翟 到了颍川,就不得不去阳翟,而到了阳翟,就不得不去禹王庙拜祭大禹。 正所谓,国之大事,在戎与祀! 国家的大事,就是打仗就是祭祀,容不得石闵有丝毫的马虎! 既然是祭祀,就必须要庄重。所以石闵要在阳翟停留数日,沐浴斋戒三日,然后才能正式祭祀禹王庙。 而在石闵抵达阳翟城的时候,迎接的只有阳翟本地的官吏,其他县的官吏,或者许昌的官吏大员都没来迎接,更别提官吏们胁迫老百姓作出夹道欢迎的姿态了。 不知道是石闵在大梁的雷霆手段震慑了颍川官场的人,还是颍川的官吏看不起石闵,反正来迎接的就这么一些人,好在石闵自己也不甚在意。 阳翟的县令是一个年纪与石闵相仿的年轻人,不过二十余岁,相貌儒雅,风度翩翩,生的一副好样貌。石闵对这个县令的印象挺好的,待人谦和,文质彬彬的,顿时让人心生好感。 “下官荀稷,参见魏王千岁!”荀稷行了一礼,姿态放低,但是却没有丝毫谄媚的神色。 石闵点了点头,忽而说道:“荀县令姓荀,莫不是出自颍川荀氏?” “下官正是荀氏族人。” 一听果真是颍川荀氏的子弟,石闵好感顿生:“荀氏多青年才俊,孤王早有耳闻。荀稷,你的表字是?” “下官字令达。” “令达,荀令达。好,令达啊,陪孤王走走。” 说着,石闵就带着荀稷一起在城头上散步。 经过交谈,石闵这才知道荀稷正是曹魏集团中举足轻重的谋士,荀彧的七世孙。荀彧是谁啊?那可是三国时代的顶级谋臣,不仅出谋划策是一把好手,治国理政也在行,就连曹孟德都称之为“王佐之才”! 整个魏晋时期,中原世族最有影响力的,要数颍阴(今许昌)荀氏。东汉时期的荀淑品行高洁,学识渊博,乡里称其为“智人”,曾征拜郎中,再迁升当涂长,当时名士李固、李膺都曾拜他为师,后出为朗陵侯相。荀淑办事明理,人称为“神君”。 他的8个儿子,并有才名,人称“荀氏八龙”,其第6子荀爽最为知名,官至司空。至今八龙冢还保存于许昌城北2公里陈庄村西。 荀淑的孙子荀彧、荀谌、荀衍、荀悦,从曾孙荀攸等人,都是汉魏之际的风云人物和曹魏集团的重要谋士。 荀彧,汉末先依附袁绍,发现袁绍不能成大事,便投奔曹操。为曹操出过不少主意,最有远见的是迎献帝到许。不久任尚书令,参与军国大事,成为曹魏集团中重要的谋士,曹操把他比作张良。 曹操迎天子都许,召荀攸为尚书,不久又任为军师。荀攸随曹操南征北战,屡献奇策,在曹操统一北方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荀彧长子荀恽官至虎贲中郎将,娶曹操之女为妻,三子荀俣曾任御史中丞,五子荀诜曾任大将军从事中郎,六子荀顗,历任司空、司徒、太尉等职。 与荀顗同时,荀爽的曾孙荀勖在司马氏篡夺曹魏政权过程中,追随司马昭左右,帮助出谋划策。西晋建立后,累官光禄大夫、仪同三司。 荀勖有10个儿子,其中荀辑、荀藩、荀组较为有名。荀辑官至卫尉;荀藩累迁尚书令、司空;荀组曾任司空、太尉。 荀藩之子荀邃、荀阆,荀组之子荀奕,亦是两晋之际显名一时的人物。 晋室南渡后,荀氏逐渐衰微。 而石闵所看重的,正是荀氏现在已经衰落这一点。 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石闵很清楚,欲得天下,除了民心(劳苦大众),就是赢得这些门阀士族的支持! 汉末以来,天下巨变,世家门阀的力量急剧膨胀。 没有千年的王朝,只有千年的世家! 王朝的兴衰,与世家大族不无关系,但是王朝都灭亡了,但是世家大族依旧存在,这就不得不让人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过石闵倒是看得很清楚,一个王朝的建立,绝对不缺乏世家大族的支持,同样的,一个王朝的衰亡,也绝对与世家大族的推波助澜不无关系。 但双方的关系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不过自古以来,华夏人的观念都是“家国天下”,先有家随后才是国!这个观念直到封建时代的终结才有所改变。 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们这些门阀子弟是可以卖国的。 而石闵想要夺取天下,就不得不获得这些门阀世家的鼎力支持。一个王朝的背后,往往站着数以千计的世家,王朝建立时它们是得力干将,而末代时期,他们就是贪得无厌的吸血鬼! 这种事情是不可避免的,只要皇帝还存在,王朝还存在,世家大族就永远不会消亡! 先秦时代有贵族,秦汉以后有世家门阀,两宋以后是士大夫,直到后世,还有万恶的资本家…… “令达啊,这阳翟可是一座名城古都啊,迄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帝王世纪》载:「禹受封夏伯,在豫州外方之南,今河南阳翟县是也」。这里传说是夏王大禹之都,楚汉争霸时期,韩王信还在此建都。” “不错。”荀稷的脸上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抹骄傲的神色:“魏王,夏启曾经在此会盟诸侯进行钧台之享。阳翟也曾为战国时期韩国的都城!” 尧舜时期,禹州称夏,是夏部族聚居与活动的中心。 大禹为夏部族首领,是黄帝的玄孙。禹州就是因为大禹初封于此,故称“大禹之州”。后因夏王朝创立并建都于此,又称“夏都”或“华夏第一都。”禹在夏都(今禹州市)执政八年,号令全国实行统一的历法,俗称“夏历”,也叫“农历”。 钧台也叫夏台,原在禹州城南,距城十里。《水经注》载,在三峰山东南,大陵之西,陵上有“启筮亭,启享神于大陵之上,即钧台也”。有隅水东南流,经陵下,积为坡,坡方十里,称钧台坡。 一说,钧台在“颍川城郭之阴”,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举行“开国大典”和“国宴”的地方,也是夏桀囚禁商汤的地方。 后商汤强盛,联合各诸侯国攻夏,缚住夏桀,放逐于现巢亭山(今安徽境)。 三年后,夏桀忧愤而死,商汤便建都于亳(bo薄,河南商丘东南),但仍封禹之后代于夏亭。夏亭旧址在今禹州市鸿畅镇夏寺村。后又将诸侯历封于夏地,所以商末和西周初期,禹州一度称“历”地,或“栎”地。 “那令达可知道,阳翟之地名来历?”石闵忽而问了一句。 荀稷闻言,不禁愣了一下,然后作沉思状:“大王,非是下官不知,而是阳翟之地名来由,众说纷纭,下官虽为阳翟之父母官,在任三年亦不管盖棺论定。” “都有哪几种说法?”石闵来了好奇心。 “有人认为,古代翟与狄通。早在周襄王十六年(公元前636年),北方狄人入侵并占领了栎邑,因此地处于嵩山之阳,故称阳翟。” “嗯。”石闵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荀稷又道:“还有一种说法,就是阳翟在嵩山之阳,因而得名。但下官对这种说法不敢苟同,因为颍川还有一座阳城,也正是由于处在嵩山之阳而得名。与阳城相比,禹州城的方位并非正好在嵩山之阳,且距嵩山远得多。由此可见,阳翟之阳也并非就是嵩阳的阳!” “嗯。” “还有另一种说法,古人称此地为阳翟,是因为当时此地多有山雉,鲜明亮丽之故也!” 荀稷侃侃而谈:“当年的韩景侯率部下来到此地,欣赏着郁郁葱葱的原始热带雨林,处处欣欣向荣、生机勃勃,更见山雉成群,遍地飞动奔走,色彩斑斓缤纷,眩人眼目,呈绝妙之景观。于是,他便流连不已,不禁连声赞叹:‘阳哉翟也,阳哉翟也!’(多么亮丽的山鸡,多么亮丽的山鸡啊!)随从的文武大臣也都连声附和着:‘阳哉翟也!阳哉翟也!’于是,此地便被称为“阳翟。” “不知大王认为此三种说法,哪种可信?” “均可信也。但是相对于其他两种说法,孤王更偏向于第一种说法。或者说,孤王更愿意相信第一种说法是真的。” 阳翟之称其本义何在? 对此则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古代“翟”与“狄”通。 早在周襄王十六年(公元前636年),北方狄人入侵并占领了栎邑,因此地处于嵩山之阳,故称阳翟。 但考诸史籍,孔子修《春秋》,在左丘明为《春秋》作传,他们所处的时代距狄人占领栎邑晚得多,但在《左传》中则一直称此地为栎邑,并无阳翟之称,可见,终春秋之世此地一直称栎邑。何况周王朝尽管当时已经衰微,但齐桓公却正在称霸。 齐桓公在大政治家管仲的辅佐下,高举“尊王攘夷”大旗,率领中原各诸侯国,多次击败戎狄的侵入,有力地维护了当时政体下的国家统一。孔子曾由衷地赞叹管仲说:“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论语·宪问》)即如果没有管仲,华夏可能会成为戎狄的殖民地,华夏人可能要沦为亡国奴,像西北游牧民族一样“披发”、“左衽”。 正是由于齐桓公,由于管仲,所以戎狄尽管曾经侵入内地,但并不曾长期在中原驻足。 即使有少数狄人留居此地,但也决不会成为此地居民的主体,以致于影响此地的地名变更。 第0256章 石棺材 登封有阳城,也正是由于处在嵩山之阳而得名。与阳城相比,禹州城的方位并非正好在嵩山之阳,且距嵩山远得多。由此可见,阳翟之阳也并非就是嵩阳的阳。 因此,要了解“阳翟”这一地名最初的本义,不妨先将二字拆开。 “阳”字,其本义指太阳;引伸意义,依地理方位而言,山之南,水之北为阳;反之为阴。至于“翟”字的本义,是指长尾的山雉。 推而广之,所有事物皆有其阴阳两面,故《易》云:“一阴一阳之谓道。”其明显的一面便称之阳,如上述之山南水北,受阳光之照,呈鲜明之状,故称为阳。再进一步引伸,事物之鲜明亮丽者,皆可以阳状之。 故《诗经》云:“载玄载黄,我朱孔阳。”这其中的“阳”字便是鲜明亮丽之意。由此,初步可以断定,古人称此地为阳翟,是因为当时此地多有山雉,鲜明亮丽之故也。 事情本来就是这么简单,古人关于地名之称谓,最初多与当时当地的地理事物相关。 或以山名之,或以水名之,或以方位名之,或以物产名之。 如颍川郡,乃以颍水而得名;河南sheng,乃以其方位在黄河之南而得名。河南古称豫州,乃以此地上古之时多有大象而得名;禹州古称栎邑,乃以其多栎林而得名……凡此种种,举不胜举。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各地之历史积淀日益深厚,于是以历史文化特征而命名的现象亦日渐增多。如登封以古代帝王屡次登上中岳嵩山,举行封禅大典而得名;许昌则以其曾为许国故地而得名。 禹州之地,属暖温带气候,温和宜人。其地形有山区、丘陵、平原,且各占三分之一。更有颍水穿境而过,颍水之大小支流遍布全境,优越的地理环境,丰富的物产,使禹州成为中华民族的重要发祥地之一。 尤以此地曾为夏禹之故都,有钧台古迹之遗存而着闻,故后来又改称钧州、禹州。纵观禹州地名之沿革,正是经历了由地理特征到历史特征这样一个漫长过程。 再回到前边的话题,禹州之称翟,乃因其当时山雉之多,鲜明亮丽之故也。据传说,正由于山雉的鲜明亮丽,远胜于其他鸟类,山雉也很为此而自豪,常常站在河边,翔舞于河面,将自己美丽的身影倒映在水中,自我欣赏,自我陶醉,自鸣得意。 唐代大诗人李白在其《秋浦歌》中,为了夸张地写出秋浦锦驼鸟之美丽,于是以山雉作为映衬写道:“山鸡羞绿水,不敢照毛衣。”正是由于山鸡的这种美丽,使华夏的上古先民由此而展开想象,创造出凤凰这一美丽的形象。 因为这种创造源于现实又而高于现实,所以凤凰的形体更大,尾巴更长,羽毛也更亮丽,但其形状与山雉极其相仿。 此地的原住民对山雉也司空见惯,并无新鲜之感。可是对于初来乍到的人而言,这亮丽而鲜明的山雉,给人们的新鲜感受太强烈了,无怪乎他们要称此地为“阳翟”。 这虽为揣测之辞,但从“阳翟”之字义,联系当时之史实背景,以及地名之沿革过程,则应该是如此也。 “为何?”荀稷似乎不明白石闵为什么更愿意确信第一种说法是真的,故而有此一问。 石闵笑着道:“阳翟之名,还记载了我们华夏民族的一部抗击外来侵略的兴衰史!昔日齐桓公之称霸,尊王攘夷,尊王就不说,就说攘夷。春秋时戎狄入侵,山戎攻打燕国,燕向齐求救,齐桓公救燕。” “山戎攻打刑国,管仲提出‘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齐桓公采纳管仲‘请救邢’的建议,打退了毁邢都城的狄兵,并在夷仪为邢国建立了新都。次年,狄人大举攻卫,卫懿公被杀。齐桓公率诸侯国替卫国在楚丘另建新都!” “若不是管仲,只怕今日之华夏,早已不复存在!” “令达,你知道孤王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 “公有匡扶天下之心?” “难道令达就没有济世救民之志吗?” 石闵与荀稷二人相视而笑。 “若是明公能给在下一个发挥的舞台,令达一定还明公一片朗朗乾坤!” “好!” …… 斋戒沐浴之后,石闵便赶到禹王庙去拜祭。 禹王庙在禹山,传为大禹指挥治水时的营盘所在地,所以叫“禹山“。 山上有许多大禹遗迹,诸如禹王庙(也叫拉王庙)、禹王石椅、试剑石、老龙窝、拉庙坡、蛟龙骨、斧劈石、禹王阁、禹泉、娘娘泉等。山脚下有禹山坡村。 一套繁琐的礼仪走下来,石闵这种体质的人都有些吃不消,不过还是强打精神,推了步撵,自己步行下山去。 途经一石棺,石闵不由得有些好奇:“这里怎么会有一口石棺?” 这时,博学多才的荀稷站了出来:“回禀大王,这是棺材石,棺材石是大禹赐给东夷部落首领伯益的一口石棺,放置于禹山之脊,这口石棺经过千年的风雨已与山石合为一体。” 在一侧的崔皓也道:“小老儿对此也略知一二。这具石棺,传说是大禹赏赐给伯益的‘寿木’。伯益是东夷部落首领。大禹治水时,伯益负责放火烧荒,劈山修路,勘察地形,立下了不世之功。大禹曾推荐伯益做他的继承人。” “伯益誓死追随夏禹,临终遗言说:‘我虽东夷部落,灵魂已融入诸夏,死后学习夏禹,四海为家,尸体不再运回东夷!’因此,大禹特赐伯益石棺一口。但其眷属却依然按照夏制,用三寸桐棺将伯益埋在箕山之阴。石棺就摆在这里,成了纪念伯益廉政守制的遗迹。天长日久,石棺竟与山石融成了一体!” 闻言,石闵脑中忽而灵光一闪:“去取笔墨来!” 下面就有随从取来笔墨。 石闵摸了摸下巴的胡渣,随即挥笔在石棺上题字:石棺乃官式也(后世官者的模式和榜样)! 石闵道:“石棺者,良吏荫佑后代世世为官耳!希望普天之下的官吏都能如同伯益一般,勤政爱民,忠于职守!” 群臣皆称赞道:“大王贤明!吾等愿为伯益!” 石闵笑了笑,不置可否。 第0257章 坞堡 离开阳翟,石闵的下一站就是许昌。 声势浩大的出巡队伍还在行进,石闵却有些愁眉不展的,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自己一个人琢磨不透,他就找来秦牧、崔皓和荀稷过来一起商量。 “孤王将到许昌,但是对许昌,不,或者是说对整个颍川郡的形势还有所不明。孤王深知,颍川为中原大郡,名门望族云集之地,各方门阀势力盘根错节,历朝历代的朝廷势力都无法完全渗透。所以孤王现在有些担心,颍川的望族会不会接纳孤王表达出的善意。” 荀稷回答道:“大王,对于颍川各世家的势力,臣还是略知一二的。” “列举颍川排的上号的世家门阀有数十家之多,但真正算得上树大根深,有着强大底蕴的就有七家,号称‘颍川七望’!” “颍川七望?” “是的。颍川七望包括我颍阴荀氏,长社钟氏,鄢陵庾氏,方山方氏,许昌许氏,郾城胡氏和颍川陈氏!这颍川的七个名门望族中,颍川陈氏乃是巨族,其底蕴远超颍川本地的其余六大世家,是实打实的郡望!” 闻言,石闵点了点头,作沉思状。 崔皓颔首道:“对于颍川陈氏,我倒是知道一些。春秋时,陈厉公之子陈完为避难出奔齐国,改称田氏,其后裔在战国时取代姜氏成为齐国国君。后来齐国灭亡的时候,齐王建的第三子田轸,在齐国尚未灭亡时便投奔楚国,后当上宰相,被封在颍川,并改回陈姓,成为颍川陈氏始祖。此后,颍川陈氏瓜瓞连绵,生齿甚众,成为颍川名门大族,‘颍川’也因此成为陈氏重要郡望!” “虽然随着晋室南渡,不少颍川的名士都随之跟着去了南方,但是这些世家在颍川的能量依旧不容小觑。大王,依我看,欲得颍川世家的拥戴,还要先以颍川陈氏为突破口。” “只好如此了。”石闵摇摇头,不甚满意。 随着五胡乱华,晋室南渡,汉人在中原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减弱,如果不是石闵横空出世,硬是把石氏拉下马,自己当家做主,只怕汉人的元气还要如同历史上的一般伤多几分。 石闵虽然不想跟这些世家门阀妥协,但是现实却逼着他不得不那么做。想要实行大治,富国强兵,就不可避免地需要大量的人才加入进来,但是如何做到?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才资源基本上已经被世家门阀所垄断了。 穷人没钱买书,没钱读书,读不起书。而世家子弟却是经过良好的教育,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的,是真正有才干的人,所以作为一名统治者就不得不重用他们,仰仗他们。 但是石闵很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妥协! 就在石闵有些郁闷的时候,一个小校忽而来报:“大王!前方有一队人马,号称是颍川陈氏之人!有事想求见大王!” “噢?”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带过来。” 过了没多久,就有一个相貌儒雅,文质彬彬的中年谋士出现在石闵的面前。 “鄙人陈导,参见魏王千岁!” 石闵的眼珠子转了转,便道:“不必客气。陈导,你为何在此?” “自然是要恭迎魏王大驾!” “你是以个人的名义还是以颍川陈氏的名义来迎接孤王的?” “自然是以我颍川陈氏的名义。”陈导低眉顺眼地道。 “不知颍川陈氏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陈导立即回答道,“我们颍川陈氏的青年才俊,包括家主在内对魏王你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鄙人亦是慕名久矣!” “魏王如今大驾光临,不知可否移驾我陈氏坞堡,以便让我颍川陈氏尽地主之谊?” “……” 石闵想了想,随即笑着道:“也好。” 风餐露宿了几日,饶是石闵遭得住,却也不想那么受罪,更何况他还想见一见颍川陈氏的模样,看一看能否拉拢过来。 对于颍川陈氏有几分能量石闵还不清楚,这一回正好去探探底。 石闵的出巡队伍便随之改道,不过也前行一百里,距离许昌的地界不足一百二十里。 让石闵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陈导口中的坞堡竟然如此之大!简直就是一座独立的城池(关键是这城池里的人几乎都是黑户,还不用纳税的那一种)! 坞堡,又称坞壁,是一种民间防卫性建筑,大约形成王莽天凤年间,当时北方大饥,社会动荡不安。富豪之家为求自保,纷纷构筑坞堡营壁。东汉建立后,汉光武帝曾下令摧毁坞堡,但禁之不能绝。 后来,逐渐演变成南宋的义军、清代的团练。 坞壁组织是特殊历史时期以宗室宾客为核心,以血缘为纽带,招聚闾里乡亲或归附者(豪强抑或难民)而建立起来的一种具有自治、经济性质的地方组织,往往带有自卫或政治的目的。 鉴于自卫需构筑长期性的军事防御工事,为了自身利益与生存空间,往往转变为地方武装割据,形成一股不小势力,甚至产生一“统主”为代表的地区性集团。 坞壁一般由乡里有威望的大族豪强担任头领,以其宗族宾客为核心,招聚闾里乡亲和各路豪杰共同组成,其基层多为各地的流民。坞壁招聚大量流民,以此壮大。也是其组织的一大特色。 坞壁首领虽然一般由创建者担任,但必须通过推举首领来确立权力的合法性,以膺众望。当然,这种推举并不是普遍意义的民主,而仅限于集团内实力人物之间。 首领经推举产生,无疑又是其组织形态一大特点。 流民易聚也易散,顺逆视利益关系而定,同时内含各路豪杰即所谓的“二三君子”,可见坞壁成分复杂,而这种名义上民主的推举行为有利于团结各种不同成员,便于坞主的发号施令。 《后汉书·第五伦》记载:“宗族闾里争往附之。伦乃依险固筑营壁,有贼,辄奋厉其众,引强持满以拒之。……伦始以营长诣郡尹鲜于褒,褒见而异之,署为吏。” 在这些首领中,固然不乏旧政权的中下级官吏,但是,由于他们是坞壁内部推举产生的,其权力在于通过宗族对乡党及流民的控制。 也就是说,西晋政权的崩溃和大家世族罹难逋逃,给了下层豪强充分的表演机会,使他们能够乘时而起,啸聚一方! 动乱时代,乡亭里成为掳掠财富、人口的目标,常遭兵燹(xiǎn),故城内百姓在乡里大族的率领下,逃到远离城邑的山林陂(bèi)泽,凭险自卫,建立“坞壁”。例如檀山坞、云中坞、合水坞。 坞壁的泛滥,莫过于此时的两晋十六国时期。 那些互不统属的胡族,犹如一群追逐水草的野马,恣意纵横奔突,在如雨的铁蹄下,中原传统社会组织随着一个个城邑的陷落而分奔离析,失去保护的汉人几乎是出自求生的本能,辗转流徙到各地。 他们在西晋残余将官或乡里豪强的统率下,结成一个个独立组织,力求自保。 “永嘉之乱,百姓流亡,所在屯聚”,西晋李流起义时“三蜀百姓并保险结固,城邑皆空”。自卫性质的坞壁聚垒遍布于中国各地。 此外,如刘元海建国后,以石勒等攻“魏郡、顿丘诸垒壁,多陷之”;同一事,《资治通鉴》记载永嘉二年“百姓望风降附者五十余垒”;石勒又攻“陷冀州郡县堡壁百余”;石勒为王浚所败后,“勒退屯黎阳,分命诸将攻诸未下及叛者,降三十余壁,置守宰以抚之”,后“石勒南寇襄阳,攻陷江西垒壁三十余所”,及石勒攻武德,“河北诸堡壁大震,皆请降送任子于勒”。(均见《石勒载记上》) 刘聪即位后,命其青州刺史曹嶷攻“齐鲁之间垒壁,降者四十余所”;《刘聪载记》石季龙攻段匹磾而陷之后,“散诸流人三万余户,复其本业,置守宰以抚之,于是冀、并、幽州、辽西巴西诸屯结皆陷于勒”。(《晋书·石勒载记下》) 前燕时,上党、上郡等地,有“垒壁三百余”,仅石贤所率降于慕容儁者就有“垒壁百三十八”个之多。(《晋书·慕容儁载记》) 从刘聪、石勒、石虎等人所攻陷的坞壁堡垒的数量来看,表明整个中原地区几乎布满了坞壁组织,何况这些数字还远不是当时坞壁数量的全部! 第0258章 颍川陈氏 看着眼前宛如城池一般,甚至比一般的城池还要巍峨、坚固的坞堡,石闵的脸色有些难看。 “陈导,你们颍川陈氏的坞堡果真雄伟,气象非凡啊!就孤王平生所见,这坞堡与要塞一般,东面是山顶平原,北面是溪谷水源之地。地理位置险要,人迹难通,既须可阻胡马的突击侵扰,能防盗贼的包抄偷袭,还能保障日常生活的物质供给!着实是一座坚城要塞!” 看见石闵如此感慨,陈导不禁有些惶恐,汗流浃背:“哈哈,大王说笑了。咱们颍川陈氏的坞堡为自保而已,哪能打造得如坚城要塞一般呢?” “不知这坞堡中有多少户人家?人口几何?” “这……” 陈导的额头上,斗大的汗粒直冒出来,对于这个问题,他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有无千户人家?” “这……小几千户吧。” “噢,那也不少了。”石闵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陈导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随即故意落在石闵的身后,不敢紧跟着他了。跟在石闵的身边,被他问这问那的,不回答就是失礼,回答了,属实的话那是二五仔,回去要受家法处置的。说假话搪塞呢,陈导又怕犯欺君之罪,被石闵带下去杀头! 看着陈导松了口气的模样,在一侧的秦牧有些好笑,随即驱马上前,跟石闵交谈:“大王,看来这颍川陈氏的坞堡,着实有些门道。” “何止是有些门道,简直就是大有门道。” 石闵嗤笑了一声道:“孤王原以为中原的坞堡虽多,但百姓自卫而已,可是现在看来,这哪里是自卫?简直就是在割据一方!这里就是赵国的国中国!” “不知大王欲作何打算?” “先谈谈颍川陈氏的口风。无论事情成否,这坞堡的事情,着实让孤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石闵确实有些难受! 这坞堡有自卫的性质,抵挡了不少胡马的进击,保护了不少汉人的安全,这是积极的一方面,但是消极的一方面呢? 就是这些坞堡跟一个个独立王国一般,自称体系,其宗主就是实际上的土皇帝! 这就算了,关键是坞堡里的人口官府管不着,统计不出来,属于黑户。而这些黑户都不必向官府上交赋税,就跟不存在的人一样。 汉末以来,人口越来越少,除了战争和灾祸的原因,也有很大一部分取决于这些坞堡! 想想看,东汉末年的人口超过五千万,但是到三国时代,人口只有一千多万,那么剩下的四千万呢?死光了吗? 短短几十年之间,就算是战争再怎么惨烈,天灾人祸什么的,都不应该人口锐减到这种程度啊! 所以石闵可以断定,有很多人口都跑到深山里藏起来了,或者是在坞堡里生活,如“世外桃源”! 坞壁在各个时代和各个地区不尽相同,少则数十家,多则上千户,甚至数千家。汉末的汝南太守“攻下二十余壁……得户二万”,据此平均每个坞堡为1000户,汝南郡每户平均人口为5.19,则平均每个坞堡为五千余人。 西晋末,朗鉴“举千余家俱避难于鲁之峰下”,后“众至数万”。 永嘉之乱,苏峻“纠合得数千家,结垒于本县”。 由上可知,一个坞壁的人数从一千多人到数万之间都有,而以三四百户,二千人左右居多。 要说这偌大的陈氏坞堡只有几千人,打死石闵都不信! 石闵的父亲石瞻和祖父冉隆都是乞活军出身,也在坞堡里生活过。 西晋末年至十六国北朝初年,北方重陷大乱,各色坞堡都有,流民很多,故这类坞堡就是由散兵游勇结合而成。 如河内郡督将郭默在永嘉之乱中“率遗众自为坞主,以渔舟抄东归行旅,积年遂致巨富,流人依附者渐众。” 坞主集族权、财权、兵权、政权集于一身,奴役广大“堡户”,以掠夺他财为业。随着它的不断强大,性质逐渐趋向于山贼、海盗,是坞堡组织中的畸形。 地主豪强武装的坞壁组织,其成员大多数是大族地主的部曲,佃客,平时生产劳动,有事当兵作战。坞主通常是虎踞一方的豪强地主,他们所建立的坞堡占地面积大,四角建有碉楼,是可供一个封建大家族起居所需的家堡合一的建筑,是中原坞堡的典型。 坞主的权利极其大,财权、兵权、政权集于一身,势必会奴役广大坞户,改变不了地主阶级的本质,其统治相当稳固。 对于遍地坞堡牢不可破的局面,北魏初承认坞主所享权利合法,代政府“统治”,形成“宗主督护”制度。 而带有基层政权和社会团体的双重色彩的坞堡组织,政治、军事性很强,有时具有“文教德化”的特点。 如西晋李衮的坞壁组织。江南地区也有坞堡,但与北方坞堡是不同的类型,东吴、西晋随豪族之兴起,坞堡也有较大的发展。 永嘉乱后,中原汉人大规模地衣冠南渡,坞堡的建筑技艺也带到南方,形成了客家坞堡,仍保留着自己的居住风格。 石闵发誓,他一定要取缔这种不合理的坞堡存在! 看着颍川陈氏的碉楼、望楼等建筑,还有戒备森严的模样,石闵又对陈导说了一句:“陈导,你说孤王率一万精兵,能否在一个月内攻下这座坞堡?” “额……哈哈,大王说笑了。”陈导还是敷衍了事,只是心中愈发地不安。 终于抵达坞堡的大门口,石闵摆了摆手,全军肃然,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坞堡上的穿着各色衣甲,全副武装的陈家私兵们都警惕起来。 “吱呀呀……”大门敞开,从里面奔出一队人马。 为首的一个青年男子穿着皮甲,丰神俊朗,剑眉星目,纵马驰骋的模样,颇有沙场大将之风! 陈导在石闵的耳边说道:“这是我陈氏家主的小儿子,陈韬。” 石闵眯着眼睛,打量这个向自己驰骋而来的青年男子,没有说话。 而陈韬则是在石闵的跟前下了马,行了一礼道:“陈韬参见魏王千岁!” “嗯。” “魏王,韬奉父亲大人之命前来迎接魏王,请随我来。” “陈公子,不知道你们陈氏打算如何安置孤王的出巡队伍?” 闻言,陈韬露出了一脸为难的神色,说道:“还请大王见谅。我陈氏坞堡太小,只怕容不下大王这般庞大的队伍。韬在来时,父亲大人已经知会,请魏王带领五百亲卫入坞堡,其余人马可以留在坞堡外面驻扎,稍后我们陈氏会送来一些酒肉犒劳三军,还请大王放心。” “如此甚好。”石闵似乎对此不以为意。 陈韬又道:“大王,父亲已经在里面等候你多时了。宴席已经准备好,就等着大王来开席了!” “好!入城!” “大王!……”石闵身后的将领都有些担心。 石闵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颍川陈氏的深浅石闵还不得而知,若是草率从事,只怕会惹得陈氏不快。虽然石闵不必在乎这些,但是他很有把握,颍川陈氏绝不敢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 石闵如今的权势是一方面,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颍川陈氏想要复兴,想要壮大自己的势力,就不可避免地要依附在强者的羽翼之下,而石闵,正是那个强者! 第0259章 双赢 宴席上。 石闵被陈氏的家主陈亮请到了主位上。这里虽然是陈氏的地盘,但石闵乃是当朝丞相,大赵国的魏王,身份显赫,他又怎能屈居下位? 整个宴席的人其实不多,除了石闵带来的几名将领,就是颍川陈氏的重要人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陈亮举杯道:“魏王,来!鄙人敬你一杯!” “陈大人客气了。来,同饮!” 一杯饮尽。 陈亮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小心思,说道:“魏王,鄙人深知魏王乃是成大事者。然,自古以来成大事者,莫无英杰辅佐!如今魏王已经执赵国之牛耳,临朝称制,朝野上下莫不拜服,但是魏王不觉得少了一些什么吗?” “家主此言何意?”石闵放下了酒杯,眯着眼睛,似乎想听一听陈亮有何高论。 陈亮垂手道:“魏王,恕我直言。古往今来,凡成大事者,需要具备三个条件,一则兵,二则名,三则权,四则人才!如今魏王已经具备了兵名和权,但唯独少了一个人才!实在让人抱憾!” “噢?不见得吧?”石闵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人才遍地都是!如今孤王贵为当朝丞相,朝廷之兵则孤王之兵,朝廷之名则孤王之名,朝廷之权则孤王之权,朝廷之人才则孤王之人才!家主何以言道孤王少了人才?” “呵呵,魏王,只怕不尽然吧?” 陈亮淡淡的道:“魏王文治武功,皆乃天下一绝,莫说当世,就是往上推及一千多年,只怕能与魏王之文治武功并驾齐驱的人都不多。但是,鄙人相信以魏王的眼光,一定能够看出大赵国的不足之处。” “适才魏王说道朝廷的兵、名、权和人才,即魏王自己的兵、名、权和人才,对此鄙人深表赞同。但是魏王应该知道,大赵国现如今的不足之处!否则,魏王也不会在全国各地贴出唯才是举的招贤令,也不会设置稷下学宫,开设招贤馆大力招贤纳士了。魏王,不知道鄙人说得对否?” “不错。陈公何以教我?”石闵没有隐瞒,而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闻言,陈亮肃然道:“魏王,既然已经得知赵国现在的弊端所在,就应该对症下药!大赵强兵,雄霸天下,列国莫敢与之争锋!但兵力之强,兵力之盛,只能使国家强盛一时,而无法长治久安,乃至于一统天下!就好似战国时的魏国,原先魏国本来是有横扫八荒,一统天下的实力,奈何四面开战,最终将自己的元气消耗得干干净净的。” “如今的大赵,与战国初期的魏国何其之相似也?同样是处四战之地,同样是人口众多而土地肥沃,同样是拥有强兵劲旅!但,要想长治久安,要想一统天下,仅仅是这样还是不够的。” “愿闻其详。” 陈亮又道:“昔日汉末分三国,魏蜀吴三足鼎立,而魏一家独大,无论是疆域、人口还是财富或者是兵力,都远胜于弱小的吴国和蜀国,但魏国依旧不能吞并吴蜀两国。魏王可知道是何缘故?” 石闵微微颔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魏国虽坐拥天下大半的疆土,人口、土地、兵力和财富是吴国和蜀国的两倍有余,但是疆域太大,需要防御的地方就多,所以魏国虽然一家独大,但实质上在前期并不具备一统天下的实力。此外,吴国坐拥长江天堑,蜀国也有一道秦岭作为屏障,故而魏国想要吞并吴国和蜀国,就必须要拥有更为强大的国力!” “不错!” 石闵了解得十分的透彻。 三足鼎立,其实吴国和蜀国绑在一起都干不过魏国。只不过当时的天下战乱不断,魏国需要发展,需要更强的国力而已。 其实打从一开始,魏国一统天下已经是必然的趋势。 首先,蜀国与吴国都偏安一隅,无论是从人口数量、还是马匹、还是粮草方面都无法与魏国抗衡。 其次,诸葛亮其实早就看出来了这一点,所以在三顾茅庐时就说了“待天下有变才可以出兵”,这说明诸葛亮看问题很透彻,也对蜀地的实力心知肚明。 再次,蜀国与吴国都位置偏僻,不要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四川和江南的人口,在三国时期江南和四川都是人口稀少之地,中原占据了十分之六七的人口,而且中原历来就是人才的集中地,而蜀国和吴国属于偏远地区。 综上所述,战争其实是一个国家与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较量,所以蜀国和吴国的失败也就是必然的了。 陈亮肃然道:“彼时之魏国,与今日之大赵何其之相似也,只不过情况更为复杂!魏王想要一统天下,就少不了贤才的辅佐,少不了让赵国具备一统天下的实力!” “难道孤王身边的贤才还不够多吗?”石闵故意有此一问。 陈亮不禁沉声道:“魏王,鄙人说的贤才,并不一定是你身边的贤才。普天之下,贤才有大才和小才,在魏王身边的谋臣自然都是大才,但光有大才是不够的,还需要更多的小才!” “接着说下去。” “魏王,你是军旅出身,应该知道如何选将选兵。而大才是大将,小才是小兵,没有大将的军队是一盘散沙,而连小兵都没有,大将何以功成名就?所以这两者是相对的,现在魏王实质上缺的,就是小才。” 石闵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着陈亮的眼睛。 陈亮躬身道:“魏王前些日子在大梁的所作所为,天下皆知,上至王公,下到黎庶,无不拍手称快!但是如何安置大梁的官场,想必魏王也有些头疼吧?” 说到这里,石闵就不得不佩服这个陈亮犀利的眼光了。没错,石闵惩处了一大批的贪官污吏是爽了,但是接下来的麻烦也不小。 少了这么多的官吏,一时之间大梁根本无法正常运转。赵国的人才储备本来就很差,这么大规模的整肃吏治的行动,更是让石闵能拿得出手的地方官吏捉襟见肘。 “陈大人,你有什么就直说吧。” “大王,我颍川陈氏愿意拥戴你,对大王鼎力支持!” 这是要表忠心了吗? 陈亮郑重其事地道:“大赵国的官吏,本就捉襟见肘,甚至还有一些买官卖官的现象存在,官吏贪污受贿不作为的事情更是层出不穷!而这,就是任用寒士,任用粗鄙之人为官的弊端!” “……” 石闵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颇有兴趣地道:“陈大人,据孤王所知,你们颍川陈氏在我大赵国入仕为官的,没有一百都有八十吧?孤王能让你们恢复往日颍川陈氏的威望,甚至是让你们颍川陈氏桃李满天下都不成问题。但是,这样做对孤王有什么好处呢?” “大王能得到我颍川陈氏的全力支持!” 陈亮信誓旦旦地道:“若有需要,只要大王开口,我颍川陈氏可以出人出钱出粮!鄙人知道现在大王力行改革,欲富国强兵,但是国库拮据,可能无力于改革,所以,只要大王愿意,我颍川陈氏可以资助国库钱六百万贯!米粟谷物三十万石!而且是无偿资助!此外,若是大王准许的话,我颍川陈氏可派出家族中的青年才俊三百人,可为地方官吏,可为朝臣干吏,任凭大王差遣!” 石闵微微颔首。 这本就是一场交易,属于政治交易。 国库的钱粮告罄,而各地的官吏良莠不齐,对于石闵又有异心,很难保证这些地方官吏不会对石闵推行的诏令阳奉阴违。 而与陈氏达成合作就不一样了。 陈氏有钱有人有粮,是一个绝佳的合作对象。石闵能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同样的,也能给予颍川陈氏足够的回报,这注定是一场双赢的合作! 第0260章 跪坐 石闵并没有在陈氏坞堡停留太久,次日清晨,石闵的出巡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前往许昌。 许昌,是石闵此番南巡的终点站。 许昌的大街小巷现在是十分的热闹,上到七十岁的糟老头子,下至七八岁的孩童都争相告走,这万人空巷的景象着实少见。 虽然石闵想要低调,但是他的实力并不允许他低调。而这些老百姓则是听到石闵驾临的消息,都从家门里出来的。 “嚯!这人可真多!这么多的士兵在维持秩序,不知道是哪个大人物要来?”有不知情的过路人问了一句。 “你还不知道啊?是魏王要驾临咱们许昌了!” “魏王?可是当朝丞相?” “就是他!我们大赵国除了这个魏王,还有哪个魏王?” “真是好大的排场!这出巡的规模,这架势,只怕连皇帝出巡的排场都差不多了!” 那个粗鄙的大汉道:“皇帝?皇帝算什么?现在的大赵国就是魏王的天下!当今陛下这皇位还是魏王帮他抢来的呢!” “呜呜呜呜!……”沉闷而又充满肃穆之气的号角声随即响起。 紧接着,从中间的那一条空道上,首先出现的是手持金色的蛟龙祥云旗的仪仗队。 他们并排而立,面容肃穆,披着厚厚的铠甲,膀大腰圆,孔武有力,在仪仗队的开道之下,附近围观的人群都不禁凝神静气,有些紧张。 一百多年前,这里还是汉朝末代皇帝的都城,但是自从曹丕篡汉,建立曹魏王朝之后,许昌的声势便大不如前,虽然许昌现在还是颍川郡的郡治所在,但仅此而已。 许多人莫说是高高在上的魏王,就是连郡守都素未谋面!这一下来了这么一个大人物,还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由不得这些许昌人都像土包子一样围观过来看热闹! 仪仗队的背后,就是披坚执锐,穿着红色的战衣,厚厚的战甲的宿卫。这些宿卫有的走路,有的骑马,但其步调基本上是一致的,而且这些人身上都散发着让人感到窒息的煞气,显然,这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屠夫,他们手上的人命没有十条也有八条! 过了一会儿,石闵的六御车驾终于出现,而随着六御车驾的出现,附近的黎庶都翘首以望,似乎想要一睹魏王的风采。 但是很可惜,石闵显然不会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的,且不说石闵不喜欢这样,就凭这种行为的危险,就让石闵不得不望而却步。 这大庭广众之下,万一突然冲出几个刺客真是让人防不胜防的,虽然石闵不惧这些,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突然射出来一阵乱箭,估摸着石闵自己都顶不住的! 石闵来到许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见颍川的数十家名门望族,而显而易见的,这些士族早就等着石闵的召见了,所以纷纷登门拜访,在次日便被石闵召见于许昌的府衙中。 到场的颍川士族足足有三十多家,以颍川七望为首,包括颍阴荀氏,长社钟氏,鄢陵庾氏,方山方氏,许昌许氏,郾城胡氏和颍川陈氏,这些家族的家主或者代表人物都齐聚一堂,等候石闵的召见。 “魏王到——”陈长生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全场肃静。 随着那个身影缓缓步入台阶上,众人都躬身作揖道:“参见魏王千岁!” “都坐吧。” 这个大堂是挺大的,足以容纳几十个人,但摆上几十张椅子的话,未免显得太过拥挤,所以石闵吩咐手下的人在大堂上安置的不是椅子,而是蒲团。 石闵首先跪坐下来,说道:“列位,不知你们可都习惯这种坐姿?” 陈亮第一个站出来:“禀告大王,我等都还习惯!坐者,有跪坐与正坐,跪坐有蒲团,正坐有胡床,胡床虽传入我华夏久矣,坐着舒服,但是吾等士族还是习惯跪坐!” 石闵微微颔首,十分赞赏地看了陈亮一眼。 这个时代椅子早已经出现。 后汉书记载:汉灵帝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京都贵戚皆竟为之。 当此世,椅、凳频繁在仕宦贵族家庭中的使用。 尽管现在的坐具已具备了椅子、凳子的形状,但因其时没有椅、凳的称谓,人们还习惯称之为“胡床”,在寺庙内,常用于坐禅,故又称禅床。 唐代以后,椅子的使用逐渐增多,椅子的名称也被广泛使用,才从床的品类中分离出来。因此,论及椅、凳的起源,必须从汉魏时的胡床谈起。 石闵点了点头道:“陈家主说的没错。跪坐,乃是我华夏人传统坐姿,唯我华夏,天朝上国,礼仪之邦,而胡人的胡床自西方而来,坐着是很舒服,但无法体现我泱泱大国的礼仪风范!” 在座的人都点头,似乎对此很是认同。 跪坐是华夏古人的传统坐姿,是华夏人日常生活的家居态。正确的跪坐姿势很优雅,是最能体现中国文明端庄、肃穆、宁静、谦恭等礼仪风范的一种坐姿。 历史上先秦人面对面地跪坐,于是研究出丰富的哲学理论;唐汉人跪坐傲视天下,国势昌盛。 这个习惯似乎是岛国人的专利。虽然现代岛国的年轻人从小就过惯椅子或是沙发生活,不过造访人家时,若是被请进和室(榻榻米房),除非主人关照说可以改为随意坐式,要不然还是得乖乖跪坐在座垫上。 现在的人依旧如此,接待客人的时候,平起平坐,绝不能坐在胡床上议事,必须要对席而坐,不然就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石闵的开场白很简单,不过却能进一步笼络人心。言下之意,就是大家都是汉家儿女,应该团结起来,共御外辱! 陈亮很是配合,直接起身道:“大王有话尽可直言!吾等无不从命!” 有了颍川陈氏的带头,在场的颍川士族莫不附议。 “吾等都愿听从大王之号令!” 对此石闵很满意,压了压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列位,追忆往昔,我们华夏有着悠久的历史,有着璀璨的文明,有着许许多多的光辉事迹。三皇五帝,虞夏商周,秦汉魏晋,皆乃盛世王朝,但是属于我们汉家的光荣如今都哪儿去了?黄河,是咱们华夏人的母亲河,如今却被胡虏所占据,长安洛阳,属于咱们华夏人的古都惨遭蹂躏!” 石闵深恶痛绝地道:“中原膻腥,百姓遭殃,十室九空!胡人的铁骑在我华夏人的地盘上肆虐!当此时,吾辈又当何以自处?” “唯有奋起反抗!” 石闵慷慨激昂地道:“当此时,北地的汉儿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待解救。胡人肆虐,敢于反抗者皆已死难,幸存者无不是投靠胡人麾下,无不是结坞堡以自卫!但是这样下去,咱们中原的汉人只有一种下场,就是灭绝!亡族灭种!汝等甘愿坐以待毙吗?!” 第0261章 尊王攘夷 石闵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的。 别的不说,就以人口数据就能说明中原汉人的凄惨程度。 五胡乱华之后中原汉人大概只剩下400万(西晋人口2000万)! 五胡乱华的时间一般从西晋灭亡(316年)开始算起,一直到鲜卑北魏统一北方(439年)。直到隋文帝589年灭陈朝,方使华夏结束了近三百年的动乱和分治。 五胡乱华这百余年间,北方各族(主要是匈奴、鲜卑、羯、羌、氐五个胡人大部落,但事实上五胡是西晋末各乱华胡人的代表,数目远非五个)及汉人在华北地区建立的国家达数十个,强弱不等、大小各异,其中存在时间较长和具有重大影响力的有五胡十六国。 后北方被前秦统一,华夏呈现出前南北朝特征。 西晋“八王之乱”,胡人趁乱反晋。 西晋灭亡后,出于避乱,晋朝皇室和北方黄河流域广大居民进入安定的长江流域,史称衣冠南渡。南渡导致了经济重心南移。 东晋建立时,中原已沦丧于胡人之手。中原汉族在祖逖、桓温等名将的带领下绝地反击,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迁居南方的爱国将士每每以北伐中原、收复失土为己任。 东晋与五胡的战争,十六国之间的厮杀,使得这一时期战乱连连。河淮地区为南北交战的主战场。 五胡肆虐北方期间,不过百余年,但汉族的人口却从原来的两千万,锐减到不足四百万,天灾人祸,可想而知,以胡人的残暴,以战争的惨烈,再过几十年,只怕中原将再无一汉儿! 陈亮当即起身,表态道:“吾等不愿坐以待毙!我们要收复我们华夏人的故土,重振我们华夏人的荣光!” “陈家主说的没错!”另一个中年人站了起来。 这个表态的人石闵认识,是颍川荀氏的家主,荀康。 荀康肃然道:“大王,在下饱读诗书,知晓典故。此诚我华夏有生以来最大的浩劫!胡人入侵,在历史上不是没有,但是似这般纷乱,就连祖宗留下来的土地都被强占的情况绝对没有!昔日妇好率军西出,斩白首两万余!” “又有犬戎破镐京、管仲相齐桓公,尊王攘夷之事!当时的戎狄已经肆虐中原,但仍不敌团结起来的诸侯国,最终使戎狄在中原销声匿迹!” 荀康不愧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人,引经据典起来,真是头头是道的。 胡人入侵的事情,古往今来发生了许多次,仅仅是骚扰边关的且不说,因为太多太多,不胜枚举。 而光是戎狄已经侵入中原腹地,已经威胁到中原王朝的此前就有三次! 一次是西方的雅利安人(白狄)的入侵。一次是犬戎攻破镐京,直接导致西周灭亡的入侵。一次是齐桓公尊王攘夷期间,北方戎狄的大举入侵! 在华夏古代的众多女杰出人士中,华夏人估计顺口就会答出武则天、花木兰等等人物,但万万不会想到在中国商朝有位奇女,她一生能征善战,和商王武丁一起击败入侵华夏一族雅利安人,还平定了羌人、土人、巴人、夷人等势力范围,算得上华夏的第一位女将军了。 相传,在商朝时期,生活在寒冷地域的北方古老游牧民族的雅利安人,发动了对南方文明的入侵,他们征服了印度,另一部分雅利安人来到了伊朗,后来向西吞并了古巴比伦文明,然后以阿拉伯半岛为跳板,征服了埃及文明。 还有一路东迁雅利安人进入华夏,当时处于商王武丁时期,妇好率领军队,打败了这只东迁的雅利安人。 其次,就是犬戎之祸! 犬戎,又叫猃狁,古代活跃于今陕、甘一带,猃、岐之间。 到西周末期,长期的农耕和平环境,使得君王荒淫无度,玩物丧志,烽火戏诸侯。君主性格软化,无心富国强兵,结果周幽王被野蛮强悍的犬戎族攻杀,幽王的宠妃褒姒被掳,都城丰、镐西北被犬戎占领。 强盛约三百年的西周覆灭! 此后,犬戎便成了华夏民族最可怕的敌人,直到唐朝,中原民族还把一切西北游牧民族统称之为“犬戎”和“戎狄”。 犬戎族为游牧民族,当时的犬并不像现在这样完全脱离狼的状态,那时的白犬如狼一般凶猛,族人的图腾为狼,但家中的犬又是家中的一分子,非常尊敬它,故取名为“犬戎”。 最后就是齐桓公的“尊王攘夷”! 那么齐桓公为什么要尊王攘夷? 齐桓公,春秋第一霸。在他之前,也有郑庄公这样的地区性小霸,但一来是毕竟国小、影响力有限,二来那只是在区域内实力比较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功业。 但齐桓公则不同。如果说只是国强民富,兵精粮足,那只是强国而已,算不得霸主。而“霸主”,实际上是“伯主”,是“方伯”,是诸侯之长。 要想当好这个诸侯中的头儿,仅仅是实力强大是不够的,至少在春秋时代是行不通的,还得要“以德服人”! 如果仗着自己强大,就欺负弱小,那么是当不了霸主的。 因为在春秋时代,再强大的诸侯国,也没有能达到有能力统一天下的地步。 相反,任何一个诸侯国,都抵挡不住一大票诸侯的联军。在这种条件下,有资格能够拉得起这一票诸侯联军的诸侯,才能称得上霸主。 这个资格,不仅是强大,更要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齐桓公的这个道义制高点,就是“尊王攘夷”。 这样的口号,如果在后世可能根本没有什么市场:什么“尊王攘夷”,不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嘛!这事儿后世很多人干得都很溜,比如那个著名的奸雄曹操。 但是,那其实是后世的升级版,“尊王”表面上有之,“攘夷”则不知落在何处,而真实的意图,不过是为行篡立之事做准备罢了。 而在春秋时代,“尊王攘夷”这四个字,却有极大的号召力。 这是为什么呢? 这主要还是春秋时期的“国际”局势跟后世非常不同。 春秋时代,中华文明还处于幼年时期。那是所谓“华夷杂处”的年代,以农耕文明为主体的华夏族人,在这片土地上还没有彻底地占据优势。春秋时代开始的标志性的事件,就是所谓“平王东迁”。 周平王为什么东迁? 因为西岐故土已经无法立足。 为什么无法立足? 因为镐京已经被犬戎所攻破。 不管“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是真是假,周王在与“西戎”的斗争中狼狈败北,是不争的事实。再加上周平王得来这个王位,有弑父的嫌疑,所以周天子的声望一落千丈。 周天子面临的困境,也是其他诸侯面临的困境。 “华夷杂处”的状况,决定了各诸侯国无论是否深处文明腹地,都面临着“蛮族”的威胁,这与后世统一的中原王朝或者已经高度文明的中原文明圈,面对主要在外部的“四夷”、“边患”的模式非常不同。 面对蛮荒的世界,每一个诸侯国其实都是弱小的,自周天子分封诸侯以来,经常能够看到华族与“蛮族”冲突的记载,有些诸侯国甚至为“蛮族”所灭,文明的种子在萌芽状态下就被扼杀了。 孤单面对蛮荒充满了风险和变数,很明显,所有的华夏族民首要的任务和必然的选择,就应该是团结一致,先保证在当时蛮荒的海洋中能够生存下去。 这就需要一个领导核心。 本来,周天子就是担当这个领导核心的,事实上在西周时代,他们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到了东周时代,由于周天子的实力大衰,道义上又有了瑕疵,声望大损,已经无力号令天下诸侯了。 可是这样一个角色如果一直缺位,说整个华夏文明徘徊在生死存亡的边缘,大概一点都不为过。时代决定了,要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国站出来出这个头。第一个成功扮演这个角色的,就是齐桓公。 看看齐桓公都做了些什么吧。除了诸侯国之间的讨伐之外,他响应燕国的告急,把几乎要灭国的燕国,从山戎的侵伐中解救出来,燕君感激不尽,送齐桓公一直送进了齐境。 按照周礼,诸侯相送是不能出境的,这个时候这种礼遵不遵守本在两可之间,但是齐桓公为了不失礼,不惜把燕君所到的土地划给了燕国。 卫国被狄人祸乱,齐桓公率领诸侯帮助卫国平息了战乱,重新迎立了卫君,还重修了城墙。 楚国本来是南方蛮夷之国,在整个春秋时代,都是对中原诸侯的严峻威胁。这个时候齐桓公率领诸侯联合起来对抗楚国,遏制了楚国扩张的势头! 第0262章 效犬马之劳 齐桓公四处征伐,践行的都是“攘夷”的国策。他“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连周天子有难,都由他来匡定。他已经事实上在代行天子职权了。 他获得这样的地位,固然是因为齐国强大,更因为他把齐国的强大,用在了“外夷”的身上。这对于身处华夏文明圈中的各诸侯国来说,实际上是得到了齐国的保护。 在面临共同的敌人的情况下,有个这样的老大,是一个很不错的状态。 这就是为什么在春秋时代那样的环境下,“尊王攘夷”这样的口号能够有号召力的原因。 但,无论是雅利安人的入侵,犬戎之祸,还是齐桓公的尊王攘夷,事实上危急程度都不如这一回的五胡乱华! 五胡乱华,神州陆沉,中原膻腥! 此前的三次外来入侵当中,虽然戎狄的军队已经打到中原,打到了黄河之滨,但是情况还不太危急,因为以华夏人的能量,只需要团结起来,共御外辱就不成问题。 但这一回不是这样了! 汉末分三国,战火连天,好不容易司马炎篡魏,建立西晋,一统天下,结果却因为得国太容易,丝毫不珍惜,不懂得好好治理天下,结果酿成了“八王之乱”,大伤元气,被胡虏趁机入侵。 以往的华夏,依靠体质上的强壮,还有武器装备上的犀利,不说一汉敌五胡,至少一个汉人能打三个胡人,几乎是压着胡人打的! 即便是在天下大乱的三国时代,三足鼎立的魏蜀吴依旧能将四方的蛮夷吊着打! 就石闵知道的。 三国时期异族势力匈奴、乌桓、羌、氐、山越和南蛮。 三国乱世,天下纷争! 汉失其鹿,英雄竞折! 连化外蛮夷,也想分一杯羹,成为乱世中另类的风景。自高主刘邦立汉,异族侵略一直是朝廷是心腹大患。 东汉末年,虽有黄巾作乱,而当权者恐怕更担心蛮族入寇中原。丁原、董卓、马腾、公孙赞无不因为对异族作战获胜而扬名立万。 三国时期主要的异族势力有匈奴、乌桓、羌、氐、山越和南蛮。这些特殊的势力加入乱世的角逐,对三国格局起了微妙的影响作用。 一个蛮族的实力要从其经济、政治基础、科技和武装上来衡量,都还不可能马上入主中原。 匈奴是汉帝国的老对头,一直野心勃勃。两汉历代皆仇之,欲灭之而后快! 经历两汉几百年的战争,匈奴在三国时期已经衰败了,然而,他也保存了相当的势力,与汉人政权或战或和,反复无常。所以强权者用之、弱者防之。 不过中原是魏家天下,再兼长城险要,匈奴的存在,没有其他各族威胁大。虽不可灭,也不用怕! 乌桓是东北方的游牧民族,活跃于三国时代。势力一度达到燕、代、蓣等地。 然而,乌桓毕竟是蛮族综合实力太差,采取野蛮落后的作战方式。前后几次大败,成就了公孙、曹操等的名望。 尽管它兵马势大,也是插标卖首尔。不过也因为他的貌似强大,一度左右了北方列强的很多战略决策。 羌是一个强悍的民族,羌的骏马也是当时重要的资源,而且羌人很会投机。 在三国时代,一直与西北的汉人保持互相利用的关系。 它知道汉人是利用自己,所以也反过来利用汉人。并且积极参与军事斗争,好象在西北面能得到羌人的支持,就会占很大的优势,几个打到长安的军阀,如董卓、马超都是有羌人支持的。而羌也的确是当时最强的异族力量,是诸侯争相笼络的对象。 山越是华夏南方(福建、广东、江浙)的原住民,性格顽强,好斗。长期与孙吴的政权为敌,视异民来的汉人为侵略者。他们的斗争观念是朴素的,没有太多政治野心,但是他们也是强大的。 借助地利与东吴纠缠,使得东吴一直忙与巩固统治,而成为三国时期,对外战争最少的一国。 山越的战斗可以说是极大的影响了东吴的进一步扩张,对三国的割据局面起了很大作用。 南蛮是三国演义里介绍最多的异族力量,也是最后长期与汉人和平共处的异族。 南蛮的人口不太多,但是好勇斗狠。这种性格是被他们恶劣的生活环境培养出来的。南蛮还拥有藤甲兵、象兵等犀利武器,但是最后还是铩羽而归,主要是和他们松散的部落联盟有关系。诸葛亮的怀柔手段也起了很大作用。 总之南蛮是输在自己的体制上。 氐在三国演义中出现不多,但在历史上是个有分量的角色。氐生活在四川西北部,和川陕甘交界处,时常威胁西南的安全。而且氐族好战,冶铁技术高明,比其他各族要有点文化。 刘备为了抵御氐的侵略,曾在康定制造武器,那个地方至今还叫打箭炉。不过氐族人身体不好,到了盆地会有不良反应,所以他们最终在三国没有什么作为。 倒是后来出了个苻坚。 荀康继续道:“若大王以恢复汉家故土,重振我华夏之荣光为己任,我等自当效犬马之劳!” “我等自当效犬马之劳!”在座的人都起身附和。 “好!” 石闵昂首道:“有诸公这句话,孤王便放心了。如今之天下,为大乱之世,大争之世,应当能者居其位,各司其职!孤王执赵国之权柄,深知赵国如今之弊端!孤王力行改革,富国强兵,还需仰仗各位之辅助!” “汝等回去之后,可列出一份名单,举荐族中的青年才俊,但凡贤能,无论年龄、出身、品行,孤王当唯才是举!但是,有些丑话孤王不得不说在前头,倘若汝等举荐之人触犯国法,孤王不会宽恕,汝等所托非人,亦要株连!” “这是自然!”陈亮笑眯眯地道,“大王,为了大王你的皇图霸业,我颍川陈氏愿无偿资助国库,钱六百万贯!米粟谷物三十万石!” 卑鄙!众人都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大家都想跟石闵示好,打好关系的,没想到被陈亮捷足先登了。不过他们也不敢托大,紧随其后拿出了自己的诚意。 “大王!我长社钟氏愿无偿资助国库,钱二百万贯!米粟谷物十万石!” “我颍阴灌氏也愿无偿资助国库,钱三百万贯!米粟谷物十万石!” “还有我舞阳韩氏也愿意无偿资助国库,钱四百万贯!米粟谷物三十万石!” “颍川荀氏愿无偿资助国库钱二百万贯!米粟谷物十万石!” …… 在场的家主们都争先恐后地报出自己的诚意,大出钱粮! 这就好比一个集团,你想入股,获得股份就必须要付出一点代价。 而石闵这个大老板看见这幅场面,心里欢喜极了,不过还是不动声色。钱粮这两种东西,那是多多益善的! 更何况朝廷现在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钱粮! 创业期间,这些士族自然要大出血,但是在石闵巩固了自己的统治,“集团”的发展到了一定的瓶颈之后,这些士族就会跟吸血鬼一样,吸食“集团”的元气,所以石闵对这些士族贡献出来的钱粮是来者不拒,有一个要一个! 短短的一炷香的工夫,就石闵自己估计的,这些颍川的名门望族一共拿出了钱一亿贯!米粟谷物超过八百万石! 这真是一个恐怖的数据! 大丰收!大丰收啊! 石闵高兴之余,心里又不禁有些凝重。 没想到这些世家门阀的能量竟然如此之大,一个陈家都能拿出钱六百万贯,米粟谷物整整三十万石无偿资助国库,可想而知,它们的底蕴有多么强大! 别的不说,光是这些颍川世家拿出的钱粮便足以使石闵打造一支庞大的三十万人的军队! 石闵完全可以相信,若是颍川世家联合起来,成为一支新兴的势力,绝对可以席卷天下的! 还好还好,这些士族平日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想要让它们自己联合起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当此时,颍川应该是士族力量最为庞大的一个郡,而且其能量其实不仅仅是在颍川郡,它们的能量几乎覆盖整个赵国,就连附近的晋国、成国和燕国等,都有其影响力。 第0263章 定都 许昌之行,石闵收获的钱粮数以亿计,足够国库好几年的花销,石闵心情愉悦,又不想在府衙中枯坐,或者是接待前来拜访的人,所以他又换上了一身常服,与花木兰微服私访去了。 石闵的卫士统领虽然是陈长生,但他还是习惯带着花木兰到民间去明察暗访的。 花木兰是美女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则是陈长生和恶来长相太过出众,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当然了,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这就不是石闵的作风。石闵没想在许昌待多久,他是日理万机的丞相大人,政事繁忙,眼下又得到了这么多颍川的名门望族的支持,还有大批的钱粮入账,石闵可是还要安排他们家中的一些子弟入仕的。 至于怎么安排,这就要看石闵的了。 为了避免花费大量时间,石闵找来了本地通荀稷,没成想荀稷还多带了一个年轻人。 嗯,石闵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乔装打扮过的美女,女扮男装,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衣,束起一头飘逸的秀发,足踏小蛮靴,腰挂玉佩,还别着一柄镌刻着家族印记的宝剑,看上去就跟个游侠似的。 “大……公子,这是舍妹荀丽华,我本不愿带她出来的,奈何她怎么都要跟着出来。你看?” 荀稷一脸的无奈之色,显然,荀稷大人对自己的这个妹妹很是宠溺。 荀丽华不过二八年华,岁数尚小,所以听到自家兄长这么说,不禁吐了吐舌头,表示不满。 石闵摆了摆手道:“无妨。” “多谢公子。” 出到大街上,原本还很矜持的荀丽华一个劲儿盯着石闵看,搞得后者认为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不然荀丽华这是作甚? “呃,荀姑娘,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荀丽华可爱地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如此盯着我的脸看?”这一下,轮到石闵好奇了。 荀丽华笑着道:“嘻嘻,我是想看一看,魏王是不是跟传闻中的一般长得凶神恶煞,青面獠牙,还有着血盆大口,三头六臂呀!” “丽华!不得无礼!”荀稷板着脸,呵斥了荀丽华一句。 石闵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那你现在看到真人了?感觉如何?” 闻言,荀丽华歪着脑袋,纤纤玉指点在粉唇上,作沉思状。 “现在嘛,我觉着传闻都是空穴来风的。什么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魏王你就跟个普通人一样,同样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没什么不同的。” 石闵无奈地笑着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嘻嘻,你一点都不可怕。你嘛,也算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虽然比我家兄长还差一些,但是卖相……” “丽华不得无礼!”荀稷急忙叫了一声,将荀丽华喝止。 然后荀稷又跟石闵道歉:“公子,舍妹年幼,口出不逊之语,实则别无他意,还请公子多多包涵。” “哈哈哈哈!无碍,无碍。”石闵摆了摆手道,“你妹妹是心直口快之人,我很喜欢。” 说完,石闵继续往前走,临走前还不忘深深地看了荀稷和荀丽华一眼。 荀稷急忙拉着想要跟上去的荀丽华:“丽华,你适才怎可如此无礼?” “哥哥,我哪里无礼了?魏王都没有训斥我,哼!”荀丽华跺了跺脚,表示很生气。 荀稷看见自家老妹儿这个样,气的不行,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拉着荀丽华的手臂好说歹说:“丽华啊,你听我说。现在是你的一个大好机会,也是我颍川荀氏的一个大好机会,可以说你现在身上肩负的,已经是将我荀氏家族发扬光大的责任了!” “魏王,乃人中之龙也!多少人想要跟他攀上关系都求之不得?你跟魏王说话的时候,一定要矜持矜持再矜持,话捡好的说,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荀丽华心不在焉地回答道,甚是敷衍。 见状,荀稷张了张嘴,还想多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希望自己的这个老妹儿能好自为之,让自己省点心吧。 另一头,花木兰见着荀稷兄妹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不禁有些狐疑。 “公子,你不想知道这荀氏兄妹在嘀咕什么吗?” “我猜得出来。”石闵的嘴角挂着一丝神秘莫测的笑意。 许昌的治安还是可以的,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繁华的闹市、酒肆,偏僻的巷子,石闵他们都去看过,虽然也看见不少的乞丐在沿街乞讨,但是石闵也没出现什么怒容。 乞丐这种职业,似乎是屡禁不止的。因为官府根本就止不住! 而许昌的乞丐数量要少上不少,至少跟邺城的差不多,起码还在石闵的接受范围之内。 过了好一会,石闵他们找了一家酒楼坐下。 “令达(荀稷字),许昌不愧曾经是汉朝末代皇帝的都城,底蕴十足,甚是繁华,依旧具有王者气象。如今陛下将予孤王列土封疆,封给孤王二十郡建国‘魏’,国号已有,却不知定都何地?令达以为如何?” 闻言,荀稷顿时明白石闵此番南巡的目的为何。 第一应该是视察地方,体察吏治、民情,第二就是寻找一个地方作为魏国的都城! 虽然没有提前想好应对之策,但荀稷到底是足智多谋的人,脑筋转的快,当即回答道:“大王若要择一宝地为都城,臣下倒是有几个地方推荐。” “请讲。” “若是关陇不乱,臣下建议大王定都长安。但是眼下关陇有张、蒲、姚三贼作乱,故而长安可以暂时排除。其次,就是洛阳。” 荀稷说道:“洛阳地处中原,境内山川纵横,西依秦岭,过函谷关则是关中平原,东临嵩岳,北靠太行山又有黄河之险,南望伏牛山,有‘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之说。且有夏、商、西周、东周、东汉、曹魏、西晋七个朝代定都于此,乃是七朝古都!” “洛阳有王气!” “还有呢?” “还有,就是大梁。大梁虽无形胜之地,然其地处中原,水网密布,河流纵横,交通便利,自古以来便是客商云集之地,兵家必争之地!以大赵国之军力强盛,不必担心敌国兵临城下,而届时大王完全可以坐拥大梁富庶之地,兵戈之利,四面出击。” 石闵对此深表赞同,但还没有点头,示意荀稷继续说下去。 荀稷又道:“这最后一个,臣下举荐的就是这许昌城。许昌地处中原,人口众多,土地富庶,兼顾客商之利,临近晋国,这是好的一方面,但也有不好的一方面。” “许昌,不,或者说是整个颍川郡乃是士族势力,或者汉家势力最为雄厚的地方,但也颇为复杂,大王据此,可为根基,但是长此以往,只怕为世家门阀所连累。是故大王以许昌为都城,有利有弊,定都许昌十分稳妥,但是难免会让南面的晋国倍感压力,使大赵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也。” “说得好。”石闵拍了拍手,说道,“令达之言,深得孤王之心。然则有一些问题令达还未点明。” “是臣下疏忽了,还请大王明示。”荀稷颇为尴尬地道。 石闵骤然问出这些问题,荀稷能在短时间内回答出来,条理还如此清晰已经殊为不易了。 石闵笑着道:“长安除外,令达认为孤王应当在洛阳、大梁和许昌三者之中以何为都城可好?” 闻言,荀稷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洛阳较好。” 石闵摇摇头道:“洛阳?不可。令达未知孤王之心志也。” “还请大王示下。” “令达如此认为,其实也无可厚非。洛阳、大梁和许昌三者之中,本来当以洛阳为上,大梁为中,许昌为下,然则上上之选的洛阳,其实也有不小的弊端。” “洛阳的西面,过潼关就是三秦,关陇如今战火不断,张骏、蒲洪和姚弋仲三家势力你争我夺,倘若孤王此时入主洛阳,必使得三大不臣的诸侯势力生出异心,继而握手言和,针对孤王亦是不无可能。而现在朝廷力求和平发展,韬光养晦,不便再起大战,所以洛阳这个定都最理想之地,可以搁置一旁了。” “那么许昌呢?” “许昌,正如令达适才所言,许昌是汉家势力最为强大的地方,也是士族们云集之地,若是孤王定都许昌,固然能获得世家门阀们更多的支持,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许昌地处中原,过淮泗便是晋国,难保晋国不会认为孤王有谋晋之心,这并不利于孤王的和平发展的国策。” “这么说,大王属意定都大梁?” “正是。” 石闵一点都不隐瞒,全盘托出。 无论是定都洛阳,还是定都许昌,看上去都似乎比定都大梁要好上一些,但是,这并不适合大赵当前的国策,和平发展的国策! 唯有一个大梁,既是客商云集之地,土地富庶,人口众多,交通便利,而且处于大赵国的腹地,还不必遭受敌国入侵的威胁,动作不大的话,邻国根本就不会太过在意! 石闵定都,实质上相当于大赵国在迁都! 在古代,一个国家的都城,往往都是政治、经济和军事中心,关键就在一个军事中心,一旦石闵定都,那么赵国的几十万精锐就会一起跑过去,邻近的国家和诸侯势力不胆战心惊才怪! 其实,石闵属意定都大梁,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跟荀稷说,那就是大梁十分靠近邺城,一旦邺城有什么风吹草动,石闵随时可以将所有的不安全因素全部抹杀! 第0264章 褚蒜子 出了酒肆,荀稷又带着石闵他们去游玩。 咳咳,说是游玩就过分了,应该说是体察民情才对。 荀稷忽而记起,许昌城郊外的白云山上,有一座别云观,别云观里有一位仙风道骨的真人,道号玉清。这位玉清真人可不简单,要知道一般的道士,普遍就是冠以“道长”的称谓,而能让人以“真人”相称的,无一不是德高望重,而且真有大本事的人! 石闵他们租了一辆马车,在去别云观的路上,石闵不禁好奇地询问起来:“这玉清真人有何能耐?竟然能使得汝等世家门阀如此追捧,乃至于顶礼膜拜?” “大王有所不知。”荀稷回答道,“这玉清真人着实不简单,已经是古稀之年,却生得童颜鹤发,仙风道骨!玉清真人乃是这别云观的观主,平日里不问世事,只有每个月都十五,他才会出关,与外人卜上三卦,只此三卦,千金难求也!” 荀丽华在旁边也道:“不错不错。大王,对于这个玉清真人我也有过一面之缘。这老头子据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天底下似乎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噢?真有如此神奇?”石闵一下子就被勾起了好奇心。 “何止是神奇?不过这个玉清真人的脾气古怪得很,会算卦,还有相面之术。每个月的十五,他都会免费给人算三卦,这卦还是随机的,说是有缘人方得,轮不到的,便要等下一次了。而且啊,玉清真人据说还懂医术,医术了得,许多身患疑难杂症的人,都被他妙手回春地救回来了!” 闻言,石闵不禁微微颔首:“当世果真有如此其人,孤王应当见一见。” 到了别云观,石闵这才知道荀稷和荀丽华所言非虚。 这座偌大的道观门口,此时已经人山人海,人头攒动,55级的陛台上到处都是人。 这些人大多是别云观的信徒,或者是慕名而来的文人骚客。在这些人里面,不乏家世显赫的士族,不乏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不乏仗剑天涯,四海为家的游侠,不乏身着绫罗绸缎,姿容貌美的贵妇或者小姐,此处,当真是人来人往,三教九流的人都云集一堂! “令达兄!”就在石闵他们登上陛台,准备进入道观门口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从背后响起。 石闵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衣着华丽,面色白皙,脚步却有些虚浮,明显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骨的青年人迎面走上来。 在青年人的身边,还簇拥这十几个腰佩长剑,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随从。 “褚子玉?” “哈哈,令达兄,多年未见,不知令达兄一向可好?” “不劳子玉惦挂,我自是好的很。反倒是子玉兄当年许昌一别,阔别三载,不知子玉你与令尊在建康如何?” “自然是风生水起!” “子玉也是来这别云观求得一卦的吧?正好,一同进去吧。” “善!” 看着在前面交谈的荀稷和褚子玉,石闵自觉地退后一步。 而荀丽华认识褚子玉,便在石闵的耳边说道:“这褚子玉名叫褚瑄,出身阳翟褚氏。兄长为阳翟县令时与之有旧,为故交,说起这褚氏现在可了不得!” “这褚瑄的妹妹,褚蒜子,那可是当今晋国皇帝的皇后。褚瑄的父亲褚裒官拜卫将军、徐兖二州刺史!可以说褚氏现在的声望在晋国也是如日中天的。” 闻言,石闵不禁眉头一皱:“建康褚氏还与阳翟褚氏有旧?” “谁说不是呢?其实留在阳翟的,已经算是褚氏的分支了,真正的褚氏主家还在建康,随着建康褚氏的声望水涨船高,褚氏现在的家主褚號不过是一个摆设,真正能在褚氏发号施令的,还是远在建康的褚裒!” 石闵的眉头微微舒展,其实这也不难理解。 五胡乱华,汉家衣冠随之南渡,许多颍川的名门望族也跟着往南方去,但是也有一部分留了下来,毕竟他们的根基还在这里,不到万不得已,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绕是如此,颍川世家的影响力依旧强大,至少现在已经压过江南士族一头了! 东晋的好几个皇后,都是北方士族的女子,可想而知,作为外戚的世家能量该有多么强大。 阳翟褚氏? 石闵知道这个褚氏。这还得益于十六国中有名的美女,褚蒜子。 褚蒜子出身于官宦世家,祖父褚洽是武昌太守,父亲褚裒官拜卫将军、徐兖二州刺史。褚蒜子天生丽质,加上家庭良好的文化修养,从小就见识开阔,气度宽宏。十余岁便被选为琅琊王司马岳的妃子。 司马岳即位,是为晋康帝。时年二十岁的褚蒜子成为了皇后。 此后,她曾三度临朝,扶立了六位皇帝,临朝称制总共约四十年! 褚氏出自子姓,本为殷商王族后裔。春秋时期,宋恭公(宋共公)子瑕有个儿子叫子段,字子石,食采于褚邑(今河南洛阳),因“其德可师”,故时人称之为褚师。 在子段的后裔子孙中,有以先祖封邑名称为姓氏者,称褚氏;亦有以先祖称号为姓氏者,称褚师氏,后也省文简化为单姓褚氏、师氏,还有以先祖之字为姓氏者,称石氏,皆世代相传至今。 该支褚氏被史称为褚氏正宗。褚氏族人大多尊奉子段为得姓始祖。 石闵一行人随即进入了别云观,不过他们来的时候有些晚了,里面的大殿早已人山人海,被挤得水泄不通的。 “这人也太多了吧?” 看见这连挤都挤不进去,一向娇生惯养,过着顺顺利利的日子,没有遭受过任何挫折的褚瑄可不乐意,当即命人开道。 “让开!都让开!” 褚瑄瞥了还在杵着的荀稷等人一眼,说道:“令达兄,走吧?” 荀稷望了望石闵一眼,只见后者摇摇头。 “子玉,你还是先行吧,愚兄在此稍等即可,等人少了咱们再进去。” 直到这时,褚瑄才注意到荀稷身边的这个青年人,原本褚瑄还以为这个青年人是荀稷的随从,现在看来,是他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了。 “不知足下怎么称呼?” “在下姓冉,兄台叫我冉闵便可。” “冉兄的表字是?” “永曾。” “噢。”褚瑄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颍川的各大名门望族的人,他虽然不是全都认识,但是就他所知道的,在颍川,似乎没有一个冉姓的大族! 既然眼前这人出身如此低微,就不必他抱着结交之意了。 看着褚瑄就这么进去了,荀稷不禁抱歉地看了石闵一眼。 第0265章 玉清真人 “无量天尊!” 荀稷领着石闵他们到大殿外面的一个办事处排队,过了没多久,轮到他们。荀稷便从钱袋里拿出四贯钱,递给那个办事处的小道士,拿到四张号码票,然后又随便找了个地方站着。 经过荀稷的介绍,石闵这才得知,这是别云观赚取香火钱的又一手段。 每张票上都有着一串数字,而别云观的玉清真人就会随机抽取其中的三位幸运数字,决定今日给哪三人卜卦。 得知这一实情,石闵不得不感慨,想出这个主意的人不去从商真是可惜了。 饥饿营销,绝对是饥饿营销! 就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暗箱操作…… 石闵看了看,这附近抽取号码票的人至少上千! 可想而知,光是这笔账,别云观就能得到一千多贯的香火钱!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领到了号码票,就有一个小道士站到台阶上:“无量天尊!现在出示本日幸运号码票。223号!502号!882号!请手上有这三个数字的施主随我来!” 石闵摇摇头,自己手里捏着的号码票是“771”号,看来这玉清真人给自己算卦的事情算是无疾而终了。 “咦!”只见花木兰惊叫了一声,“我……我抽中了。” 众人一看,果然,花木兰手上拿的号码票是882号,所以她有资格跟随那个小道士去让玉清真人算上一卦! “公子,你拿去吧。” “这……” “反正我也没什么好算卦的。”花木兰直接将号码票塞到了石闵的手里。 石闵点了点头,没什么好矫情的,直接拿着号码票准备跟着其他两位幸运的施主一同进去。 “冉兄留步!” 就在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石闵抬头一看,居然是刚才的那个纨绔子弟褚瑄。 他想作甚? “冉兄,可否将你手中的票交给我?我愿出一百贯钱,买下你手中的号码票。” 石闵摇了摇头。 只见褚瑄的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之色,随后又将目光放到荀稷的身上:“令达兄,可否让他把号码票交给我?我一定感激不尽!” 荀稷闻言,也有些生气,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既然冉公子不愿将号码票给你,我也不能做主,子玉还是好自为之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褚瑄应该是打退堂鼓才对。 但褚瑄可是纨绔的脾性,再加上有父亲和自家作为皇后的姐姐褚蒜子撑腰,褚瑄可谓是有恃无恐,自认为在这许昌的地界上是没人敢得罪他的。 但是褚瑄没想过,这是在赵国的地盘上,更万万没想到,他得罪的不是别人,正是大赵国现在的执政者石闵! 褚蒜子是晋国的皇后,他的父亲褚裒虽然官拜卫将军、徐兖二州刺史,但那都是晋国的官职,与赵国何干? 若褚瑄得罪的是一般人,那么颍川的名门望族或许会包庇他,不至于得罪褚氏,但现在褚瑄得罪的可是石闵啊! 褚瑄的眼中凶光一闪,随即摆了摆手,身边的十几个随从便向着石闵包围过去。附近的人唯恐惹祸上身,都避之不及。 褚瑄沉声道:“冉闵,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要么现在乖乖交出这张号码票,我给你一百贯钱,要么我自己让人抢过来!” 听见这话,石闵差点笑了,至于身边的荀丽华已经咯咯直笑,都笑得前俯后仰,合不拢嘴的! 真是好笑!这大庭广众之下,褚瑄竟然口出狂言,要抢他石闵手里的东西,这不是找死吗?! “你笑什么?!”褚瑄十分的羞恼! 本来,出身世家门阀的褚瑄不应该这么无脑的,也不应该如此逞凶斗狠的。 不就是一张票吗?没有就没有。 但这回的事情不一样! 褚瑄秘密回到许昌,除了打理一下家族的生意,收拢阳翟褚氏的心,其次便是要求得玉清真人一卦,在来时他已经信誓旦旦地跟父亲保证过的! 而再过几天他就要回去了,过了今日,褚瑄将再无机会得到玉清真人的一卦,所以褚瑄的心里难免焦灼! 褚瑄的父亲褚裒可谓是玉清真人的信徒。 当年褚裒还在许昌的时候,就曾经得玉清真人算上一卦,说是他将来会平步青云,官至三公,贵不可言。 后来玉清真人又看见褚蒜子,断定其乃皇后之命,旺夫之相,事实证明,玉清真人不愧是神算子,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这些事情他都算无遗策,一一应验了! 而这一回,褚瑄是要请玉清真人给自己的家族运势算上一卦的! 荀丽华嗤笑了一声道:“我笑什么?我笑你自不量力!” 此时的荀丽华女扮男装,褚瑄认不出来,故而更是愤怒! “给我打!狠狠地打!出了事情我负责!” 就在众人都凝神静气或者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寻思着石闵会被打得多惨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住手!” 一个恍若世外缥缈之音,自側殿响起。 “是玉清真人!” “是他!真是玉清真人!” 只见在一群道士的簇拥之下,一个仙风道骨,长得十分有仙气,又眉目安详的老人家走了出来。 “真人。”看见玉清真人,在场的人无不行礼,就连刚刚趾高气昂,指使随从要打人的褚瑄都得乖乖行礼。 看见玉清真人站了出来,荀稷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石闵在这里出了事情,虽然最终石闵不会吃亏,但是惹急了褚氏,只怕不利于石闵将来的发展。 而在人群的外围,陈长生以及乔装打扮过的卫士都按下了手里的武器,如若褚瑄他们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就地正法! 只见玉清真人宣了一声道号:“无量天尊!两位小友,我别云观乃是清净之地,世外之所,不是汝等打架斗殴的地方,若是你们非要分出一个高下,可以到别处去。” 褚瑄闻言,不禁涨红了脸:“真人,晚辈知道这事情是我不对。但是事出有因,晚辈想求得真人一卦,奈何这厮丝毫不给面子,给脸不要脸!所以唐突了,还请真人恕罪!” “无妨。”玉清真人一甩手里的拂尘,说道,“褚小友,老道已经知道你的来意。褚小友,还有那边那个小友,可否给老道一个面子?” “请真人做主。” 褚瑄不敢冒犯玉清真人,毕竟玉清真人在颍川的名气很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会算卦,还懂得相人之术,深谙医术,妙手回春,救了不少的人,所以在颍川的地界上,就连那些名门望族都不得不卖他几分薄面,所以褚瑄自然是不敢开罪于玉清真人的! 石闵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所以回答道:“全凭真人做主!” “好。” “那边那位……冉小友,可以先到厢房稍等。至于褚小友,可以先拿着号码票随老道入殿,老道给你算上一卦。” “多谢真人!” 褚瑄闻言,顿时喜笑颜开,直接抢过了石闵手里的号码票,大摇大摆地往大殿那里走去。 至于石闵,倒是不至于太过生气。 小人得志而已,不过谁笑到最后就不一定了! 第0266章 占卜 “几位,请随我来。” 等到人群散去,石闵他们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女道童。 这个女道童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脸蛋红扑扑的,宛如鸡蛋清一般嫩滑,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去摸一把。女道童生得十分的可爱,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道袍,扎起双马尾,真是怎么看都让人很有感觉…… 当然了,石闵不是什么萝莉控,所以勉强能克制心里的冲动,跟着女道童走了。 “哎,你叫什么名字?”女道童歪着脑袋询问了一声。 石闵笑着道:“冉闵。” “噢噢,冉大哥,你刚刚为什么不将那张号码票直接交给那坏蛋呢?那坏蛋坏死了,仗着身边的恶仆胡作非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出了一百贯钱买你手里的号码票你为什么不卖呢?” 闻言,石闵摸了摸颔下的胡渣,说道:“我看起来像是缺钱的人吗?” “唔……”女道童打量了石闵身上的衣裳,又点了点头说道,“看着不像。不过刚刚真的好危险!要不是我偷偷溜到师父那里去告诉他,让他出来给你解围,你可能都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呢!” “呃,你冉大哥我看起来有那么弱不禁风吗?” 石闵可是昂藏九尺,生的十分的孔武有力的,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练家子,腰间还挂着佩剑呢! 听到这话,女道童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信:“你再厉害能敌得过十几个壮汉?冉大哥,你虽然生得高大威猛,但是那十几个大汉可是刚刚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真要打起来只怕你今天是要横着出去了!” “这么说,我还要多谢你了?” “那是当然!” 女道童哼了一声,琼鼻耸了耸,说道:“作为答谢,你应该请我大吃一顿!” “没问题。”石闵有些哭笑不得了。 “噢,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做风铃!” “风铃,真是一个好名字。你姓什么呢?玉清真人是你师父?” 风铃低着头,脸上浮现了一层阴霾:“我……我没有姓氏。风铃这个名字是我师父给取的。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这样啊。” 一路上说着话,石闵他们很快就进到一间朴素而又充满古色古香的厢房里。 风铃说道:“你们先坐着吧。我先去给你们沏茶。” 等到风铃离开,荀稷有些揣揣不安地道:“大王,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对付褚瑄?” “对付褚瑄?”石闵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令达,你看错孤王了,孤王还没有如此睚眦必报。褚瑄这种小人物,还不配孤王出手对付他。” “大王,褚瑄的身份十分的敏感,大王未必不可以从中大做文章。” “令达的意思是?” “颍川各大世家,都有部分族人跟随晋室南渡,其中深得晋帝器重的褚氏、庾氏,其主家更是直接搬到建康去了,绕是如此,褚氏和庾氏的部分族人和旁系都留在了颍川。昨日大王召见颍川的名门望族,颍川大大小小的世家来了三十九个,其中就包括褚氏和庾氏的代表!” “褚氏和庾氏各出资钱一百五十万贯,米粟谷物十万石,然而这并非两家的底线。褚氏和庾氏只是不愿得罪大王,想交好于大王。” 闻言,石闵不禁眉头一皱:“令达是说,褚氏和庾氏跟南方的晋国朝廷还有密切的联系?” “不错。褚氏和庾氏都偏向于晋国朝廷,尊其为正朔,此前的颍川个世家莫不如此。只是眼下大王抛出了自己的诚意,大大地笼络了颍川世家的心,所以颍川世家在一定的程度上还是偏向于大王的,只是这褚氏和庾氏则不然,这两家的根基虽在颍川,但实质上他们已经开始在南方扎根,极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做出对大王不利的事情。” 听到这话,石闵的心底一沉。 颍川的世家门阀的能量,石闵已经从昨日的大会上略知一二。真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想想看,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家,都能拿出数以十万计的钱粮,无偿资助国库。若是这些世家真要在淮泗一带搞什么事情,石闵还真是要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令达认为孤王当前应该怎么做?” “大王不妨将这个消息传达给褚氏,褚氏在北方的当家人说褚亮,是褚瑄的叔父,而褚瑄又是褚氏的少主。为了保住褚瑄,臣相信褚亮一定会识时务的。” “善!” 不得不说,荀稷的这个建议真是让石闵眼前一亮。 没错,褚瑄开罪了石闵,且不说石闵会不会杀了他,就算他真的杀死褚瑄,只怕南方的褚氏都奈何他不得,还连带着颍川褚氏都要遭殃! 相信以褚亮的精明一定可以看出这一点,到时候石闵就能好好地宰褚氏一笔了! 敲诈勒索嘛! 过了没多久,女道童风铃就给石闵他们沏了几杯茶,玉清真人随之来到厢房,与石闵对席而坐。 “无量天尊。魏王千岁大驾光临,真是令贫道有失远迎!”玉清真人一挥手中的拂尘,宣了一声道号。 “噢?真人怎知孤王的身份?” “猜的。” “……”石闵愣住了。 玉清真人的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笑意:“其实想要猜出魏王的身份并不难。魏王驾临许昌的消息早已是人尽皆知,而荀稷大人据说近来又得大王的赏识,官拜校书郎,所以能由荀稷大人陪同,且年岁不过二十许,雄姿英发者,除了魏王还有何人?” 听着玉清真人说话就是舒服,石闵的心中对于玉清真人的好感油然而生。 “不知大王到此,是想让贫道卜上一卦否?” “不错。素闻真人神算子之名,算无遗策,故而想请真人给孤王算上一卦。” “大王想要占卜什么?” “孤王的命运。” “那咱们就开始吧。” 占卜之法繁多,古时之以蓍草占卦,方法十分繁复。 如《系辞》云:“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仂,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仂而后挂”,此即是蓍草之占卜法。 而后来据说鬼谷仙师改蓍草为铜钱,定财、官、父、兄、子等用神之生克制化,这其实是占卜法的重大改革! 因为古人心静而诚,漫长的卜卦过程与时间,尚且可以制心一处,专心以待;后来人事多而心有旁骛,哪堪冗长的等待! 蓍草尚未揲完,心思就像是在放一千个风筝般,早已不知飞向何方了。而不专心又如何能占得准确的卦呢? 这种简化的趋势,一直在进行中;像是以米粒,数字,以及字划,其中如《梅花易数》一书中,洋洋洒洒罗列了如物数占、声音占、字占,字占中包括了一字占、二字占……十一字占,以及丈尺占和动、静物占….等等。 后世可见的占卜法中,大都脱不出这些范畴,只不过是略加变化而已。 玉清真人用的占卜之法,乃是铜钱占卜法。 “嘶——”玉清真人看着卦象,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有些凝重,眉宇之间却还是犹豫不定的模样。 “真人,这卦象如何?”石闵来了好奇心。 玉清真人蹙眉道:“真是奇怪。过去有许多人到贫道这里来求占卜自己的命格运势,但都从未出现过如此奇怪的卦象!” “一开始,卦象上显示,大王乃不世出之英雄,逢凶化吉,披荆斩棘,无往不利,卦象上显示有代表九五之尊的龙气。可是这卦象却骤然一转,就连贫道这铜钱都……” 众人听到这话,这才看见玉清真人放到桌案上的铜钱,早已是焦黑的一片,显得污浊不堪。 “这是何意?”石闵不禁好奇起来。 玉清真人摇摇头道:“真是一个奇怪的卦象。大王,若是真要解释,就只能说是大王之命格运势,乃是苍龙命格,皇者运势,但是,大王的命格运势,似乎连老天爷都未注定!” “……” 闻言,石闵不敢再多问下去。 言多必失! 石闵自己知道,自己是一个穿越者,此来就是逆天改命的,这老天爷如何安排自己? 在别云观逗留了一个下午,石闵他们便提出告辞了,毕竟天色已晚,不好久待。 玉清真人也没有过多的挽留,便让小徒儿风铃去送他们下山。 第0267章 迷信 跟玉清真人接触过后,石闵对于神明愈发地敬畏。 看来算命的不一定是招摇撞骗,至少这个玉清真人是确有本事,神算了得!第二日,石闵又带着花木兰他们一行人出去,只不过这一回他并没有带上荀氏兄妹。 这一回,石闵他们视察的都是村镇。 许昌还真是一块富庶之地,遍地良田,土地肥沃,沃野千里,田野交错之间,隐隐有许多农夫在挥着锄头忙活。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又来到了一个镇子的集市上,忽而,从前方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紧接着,便有一队人马出现在集市上。 “金池法师!是金池大法师的步撵来了!” “快!都跪下祈福!” 集市上的百姓纷纷跪下,只留下石闵等几个人愣在那里。 而此时,所谓的“金池法师”的队伍已经进入了集市。这支队伍看上去十分的古怪,左右的大汉头扎黄巾,举着两面牌子“出将”、“入相”,背后的两列汉子亦是头扎黄巾,高举着一面又一面的土黄颜色的旗帜,旗帜上写着“有求必应”四字。 至于队伍的中间,还有一众女子在那里低眉顺眼地走路,簇拥着最中间的那个步撵。而队伍的附近,遍布负责维持秩序,手持刀剑的大汉。 还有一些人在那里敲锣打鼓的。 至于这最中间的步撵上,四面有着帘纱遮掩,不过依稀可见上面坐着一人。 “后生,你们快点跪下!不得对金池法师不敬!”石闵的旁边,一个已经跪下的老妇人看见石闵他们似乎愣住的模样,急忙拉着石闵的裙角让他下跪。 石闵是谁啊?跪天跪地跪父母,除了之前的石虎,他谁都没跪过!凭什么要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下跪? 他可是堂堂的魏王,大赵国的丞相大人! “这金池法师是何人?” “后生!快跪下!”旁边又有一个老汉急声道,“金池法师可是我们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大法师,对金池法师不敬,就是对玄天上帝不敬!” “……” 这金池法师是何人?玄天上帝又是什么玩意儿? “大胆刁民!”看见石闵他们不下跪,不仅队伍里的大汉怒了,就连附近的老百姓都对他们怒目而视。 其中一个汉子提着剑怒道:“汝等刁民,为何不跪?冲撞了金池法师的车驾,就是冲撞了玄天上帝的车驾!汝等是想要遭报应吗?!” 报应?笑话! 石闵差点笑出眼泪来,不说他一个从后世来的无神论者,不信宗教,单凭他现在的身份,还要对一个平头百姓下跪? “我若不跪,有何报应?”石闵淡淡地道。 闻言,那个大汉冷笑道:“小子,你若不跪,不说玄天上帝报复你,现在我都能打断你的手脚你信不信?!” “大胆!”一侧的陈长生唰的抽出了手里的长剑,和身边的卫士一般,只要石闵一声令下,他们就杀过去,将这些混账东西就地正法! 那个大汉闻言,可真是气坏了,只见拔刀相向:“给我拿下他们!” 随后,两方人马就都扭打在一起,不,说是扭打,实则是厮杀。 石闵这一方乔装打扮的卫士十几个人,个个都拔出佩剑,与之短兵相接。而金池法师一方四十五个大汉,也都拿着刀枪棍棒冲了上去,但是这些人纯粹是一腔热血,靠着蛮力在打的,全无技巧,故而两方人马交战之下,高下立判! 金池法师一方被杀伤几十个人,而石闵这里只有两个轻伤的,其余的人是毫发无损! “杀人了!他们杀人了!” 不管怎么说,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这是犯了死罪的。 而石闵待在一边,冷眼旁观,一点上去厮杀的意思都没有。 杀鸡焉用牛刀? 人群里现在是一片混乱。 但是,当陈长生他们要冲到那个步撵那里,想要揪出那个所谓的金池法师的时候,令石闵感到惊异,而又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原本还在观望或者四下而逃的老百姓,都纷纷跑到步撵那里,组成了一道又一道的人墙,挡住了想要冲进去的卫士,看他们这架势,仿佛陈长生他们想要对金池法师不利,他们就会大开杀戒一般! 真是一群愚民!刁民! 陈长生有些无奈,转头看向了石闵。 只要石闵一声令下,他不介意在此地大开杀戒的。 最终,石闵还是摇摇头,示意陈长生不要轻举妄动。 “咱们走!” 在回去的路上,石闵的心情十分沉重。 之后,石闵又命人去所谓的玄天上帝庙查访一番,果不其然,这是一座yin祠! 在许昌的村镇,随处可见一座座建筑或精致或粗陋的庙宇神殿,既非规整的道观,又非纯正的佛寺,这些神殿就是淫祠。 Yin祠意思为滥建的祠庙,不在祀典的祠庙。 《新唐书·狄仁杰传》:“吴楚俗多淫祠,仁杰一禁止,凡毁千七百房,止留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祠而已。” 古人因为迷信,所以祠庙是很重要的,也是文化的象征。 要统一文化,当然要禁止“额外的”祠庙。这里“淫”是过多的,额外的的意思。(古人有将非正统的称之为“淫”“邪”等贬义词的习惯,所以此处“淫”字有可能是诽词。)另有一说为惑乱人心的祠堂。 这些祠堂纪念人的活动要比崇拜佛道偶像更多一些,并往往把人神化,变为偶像去崇祀祭拜,如孔子、胡则、张骞、关羽、岳飞、杨文广、尧舜禹三官大帝等,也有本地的神祇,如卢氏娘娘、陈十四娘娘、平水王爷等等。 它不具有正宗的佛寺道观等传统的宗教建筑的特点。 这里毫不理会什么道教佛教,他们想拜就拜,自由随便得很。人们既不理解,也不需要精神性与哲理性的宗教,他们的心态纯粹是事功与实用主义的。 这里没有一个明显的神祇道场的界限,诸位杂神群聚一堂是极为普遍的现象,一座庙宇神殿并不限于祭祀一位神灵,可以杂陈许多神灵,除了主祀之外,常常还有几位陪祀,主祀与陪祀之间不一定存在什么关系。 若这是民间自发组织的行为,或许石闵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 但这很明显是招摇撞骗的! 这种yin祠的缺点也是十分突出的。 其一,非法敛财。村民们自愿捐钱请道士打醮(祭祀)。 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个就出现了一些问题,钱进出不透明,非法敛财等等问题。 其二,迷信。 在山区还有人相信神仙能治病,人病了到淫祠里买上香的香灰泡开水吃。在神像出巡(也就是抬神像)时,庙里人公开的欺骗公众,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人站在刀上没有事,以显示神的“威灵显赫”。 无论是非法敛财还是迷信,石闵都无法容忍! 第0268章 劓刑 “一定要大力整改这些邪祠!” 在石闵的号令之下,一张又一张的告示被张贴在许昌的大街小巷,以及各个村镇的显眼的地方。不仅如此,从许昌而出一队又一队的信使,快马加鞭,他们身上都带着魏王的手诏,赶赴各地,命令各地方的官吏按照这个手诏行事。 “魏王有令!举国上下,除拜祭三皇五帝,佛道诸神灵,以及尧舜禹、季札、孔子、孟子等上古先贤之庙宇,其余毛神之民间庙宇全部拆除!百姓不得供奉祭拜!” 随着魏王石闵的手诏下达,各地纷纷派出兵马,去强行拆除各路毛神的庙宇! 许昌,玄天上帝庙。 “你们干什么?混账啊!你们要遭天谴的!玄天上帝要发怒了!” 看着眼前的甲士在庙宇之内打砸,就连“玄天上帝”的金身都被砸得稀巴烂,附近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庙宇里的人和老百姓们纷纷阻挡,但都被甲士们控制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庙宇被砸得不成样子。 其余各地的情况,大体如此。 石闵分这道手诏,乃是针对各地方的民间都邪祠。 据统计,在这次浩浩荡荡的拆除邪祠的运动中,持续一百日,范围遍布大赵国的各地方,被拆毁的邪祠共计四千六百多座,搜刮钱财,折现钱财超过三千万贯! 这一次拆毁邪祠的运动,可谓是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的,但只是暂时的,毕竟老百姓的日子还要活下去,没有了这个信仰,他们还可以换下一个信仰。 而除此之外,石闵还找来了各大世家的代表,呵斥了几句。 没有这些地方豪绅的支持,没有他们在背后撑腰,这些邪祠焉能在地方扎根?焉能如此搜刮民财? 在这次运动之后,石闵在许昌的行程便彻底结束。随即,石闵便直接北上,往邺城而回。 邺城。 石闵回到都城的时候,原本还沉溺在温柔乡的石遵当即带领群臣出到正德门迎接。 城门口,二百多位大臣站在那里,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无不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宛如老僧入定一般一般一动不动分。 过了没一会儿,出巡队伍的旌旗便飘飞在官道的上空,一抹黑色也出现在地平线上。 等了老半天,石闵的队伍终于赶到了! 作为皇帝的石遵,显然摆正了自己的姿态,在石闵的六御车驾到前面的时候,便迎面走了上去。 石遵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就跟迎接“父皇”班师回朝的太子一般,直接走到了车驾的跟前,而石闵也在这个时候神色自若地下了车驾。 “陛下。” “魏王,请。”石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石闵先走,自己随后跟上。 就这样,石闵登上了一定撑着华盖的马车,与石遵同乘一车,迎着臣民们炙热的目光,石闵一脸云淡风轻之色,不时的挥手致意。沿途的老百姓无不高呼万岁! 在回来的时候,石闵已经跟秦牧、荀稷等人商议过,具体的改革如何施行,故而在第二日的大朝会上,石闵便连续提出几个改革措施,同时多了不少的人事调动。 “首先,是邪祠之事!有不法之徒利用黎庶之蒙昧,在民间私建庙宇,供奉各路毛神,使百姓信仰紊乱,而不法之徒则从中渔利。是故,为统一信仰之计,为打击不法之计,为避免黎庶继续破财之计,臣请大司徒文章负责拆毁邪祠之事。百日之内,举国上下之邪祠,有多少拆毁多少!” “准!” 文章出列道:“臣领命!” “其二,各地方冗官严重,地方官吏大多玩忽职守,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是故,为整肃吏治,臣请廷尉崔皓负责整顿吏治,安排各地方官吏的人事调动。” “准!”石遵又应了一声,跟应声虫一样。 石闵在陛台一侧又道:“为整肃吏治之事,臣请赐崔皓一道先斩后奏的圣旨!各地方官吏,上到郡守,下至三老里长,无论出身,无论品级,无论以往政绩,但凡犯法,一概严惩不贷!” “诺!” 石闵又道:“其三,选官之事。各地方冗官,裁撤之后,理当优胜劣汰,各司其职。地方官吏出处有三,一则自稷下学宫选拔,二则据招贤令,入招贤馆选拔,三则官员自行举荐。但凡官吏所出之处,必须力行考核,所考官或举荐者,须对考核之人或举荐之人负责!” “选官之事,由中书监冉良全权负责。” “臣领命!” “其四,邦交、通商之事。大鸿胪秦牧负责此事,校书郎荀稷协助,即日起对晋国进行国事访问,秦牧出使建康,负责与晋国建立通商互惠互利之事,于淮南一带设立通商口岸,降低关税,招商引资。荀稷同时出使成都,与成国建立互惠互利关系,必要时可与成国结盟,遏制晋国。” “此外,还应出使燕国、代国,与之建立盟好关系,在边境一带设置通商集市,除武器装备,铜、铁之外,诸如盐、布匹、丝绸、米粟谷物等商品都可以跟鲜卑人交易。至于西面的仇池国和关陇割据势力,严禁通商,但凡过往之人要仔细盘查!” “臣等遵命!”以秦牧为首的鸿胪寺的大臣们纷纷唱喏。 “其五,禁止买卖人口。要在全国打击贩卖人口,廷尉崔皓负责重新修订法律法规,严刑峻法,针对贩卖人口者,处劓刑(割鼻子),贩卖一人罚钱五百贯!” 石闵对于贩卖人口的人贩子,还有那些赤裸裸的人口交易可谓是深恶痛绝! 实行劓刑,罚款五百贯,这一针对贩卖人口的刑罚不可谓不严峻! 劓刑,是华夏古代割掉鼻子的一种刑罚。 鼻子是呼吸空气和辨别香臭的器官,鼻子没了,虽然不至于危及生命,但它一方面影响了人的外形,同时对人格也是很大的摧残。 在华夏历史上,劓刑实施的时间之长、范围之广,是骇人听闻的。 劓刑产生的年代极为久远,上古时,就已实施劓刑,《易经》中曾说:“其人天且劓”。劓刑在夏、商时已普遍使用。 据说,夏时受过劓刑的有上千人。商代盘庚迁都到殷之后,下诏说:“乃有不吉不迪,颠越不恭,暂遇奸宄,我乃劓殄灭之,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 意思是,对那些不仁不义、桀骜难训、一有机会就干坏事的人,轻者割去鼻子,重者处以死刑,使他们断子绝孙,务必使新都城内不再有这一类人。 周代正式把劓刑定为“五刑”之一,五刑即黥面、割耳、宫刑、刖足、死刑,《尚书·吕刑》把这五种刑称为“五虐”。《周礼·秋官·司刑》郑康成注:“劓,截其鼻也”。 劓最早见于甲骨文,从刀从自,“自”是鼻的古字,正象征了用刀割鼻,也就是劓刑。劓刑重于墨刑而,轻于刖刑。劓刑在周代运用的范围其广,史称周初“劓罪五百”,至姬满时增至千条。春秋战国时期,劓刑仍被沿用。 《左传·昭公十三年》记载,楚“公子比为王……且曰:‘先归复所,后者劓’。”周代规定:“凡触易君命,革舆服制度,奸宄盗攘伤人者,其刑劓”,就是说,那些违抗国君的命令、破坏规章制度、好淫偷盗、破坏治安、打架斗殴、伤人身体者,都要受割鼻之刑。 周代,受过劓刑的人常常被派去守关。 因为他们被割鼻之后,面貌丑陋,不宜在稠人广众中生活,他们自己也不愿呆在人多的地方,于是甘心接受命运的安排,到偏僻寂静的远处了此残生。当时距京师五日里之外的三关有十二座关门,都是由那些受劓刑的人把守。 春秋、战国以至初汉,劓刑是一种很普通的刑罚,被割掉鼻子的人说不清有多少。赢渠梁任用公孙鞅实行变法,有一次公子虔违犯禁令,公孙鞅就将他处以劓刑。 劓刑在战国及秦也用作惩罚士兵的刑罚,《商君书·境内》载,凡攻城之战,兵士如“不能死之,千人环,赌谏黥劓于城下”。劓刑有时与其他刑罚结合使用,如《秦简·法律答问》载:“不盈五人,盗过六百六十钱,黥劓以为城旦”。 嬴政时,劓刑更是家常便饭。太博赵高教嬴胡亥熟悉狱讼之事,随意把人抓来割掉鼻子或斩首,作为嬴胡亥的实习。当时真正犯了罪应当处以劓刑的不计其数。崔实在《政论》中说,秦灭了六国之后,把俘获的六国军士和百姓大都处以劓刑,竟然使社会上没有鼻子的人比有鼻子的人还多,甚至人们以没有鼻子为正常,有鼻子倒觉得丑了。“秦割六国之君,劓杀其民,于是赭衣塞路,有鼻者丑”。 公元前一六七年,刘恒下诏废除肉刑,将劓刑改为用笞三百来代替,刘启时更改为笞二百。从此,劓刑体为官刑被取消。 但是,后世仍不断有人遵循古制,动辄将人割鼻。 南朝梁时,萧衍下诏将劓刑再次废除。之后,在一些非汉族统治的朝代或非汉族居住的地区,仍正式使用劓刑。如唐代,吐蕃规定的各种肉刑,其中就有劓刑。 金代规定对那些犯了重罪而尚不至于被判处死刑者,要处以劓刑或割耳等刑罚,使他们留下标记,与一般平民百姓有所区别。蒙古民族入主中原的元代也恢复过劓刑。 公元一三三三年,朝廷下诏对强盗要判处死刑,对一般偷盗牛马的人要判处劓刑。对一般偷盗驴骡者,初犯要处以黥刑,再犯处以劓刑。 对那些偷盗猪羊者,初犯处以墨项,再犯处以黥面,三犯劓刑,劓刑后再犯者处死。其它朝代,加唐、宋、明、清等,官方规定的刑罚未见再用劓刑。 第0269章 三十税一 “臣领命!” 崔皓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石闵现在干的这些事情,搞的这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哪里是什么新政?分明就是变法! 既然是变法,那么崔皓这个廷尉便是首当其冲,因为他的职责实在是太大太多了! 但,石闵的改革措施远不止如此。 “其六,轻徭薄赋。废止《占田令》,改用魏武帝时期的‘计亩而税、计户而征’的赋税法令:每亩粟四升,户绢二匹、绵二斤,余皆不得擅兴。” 所谓的《占田令》,就是在司马炎统一天下之后所颁布的赋税制度。 《占田令》,规定:丁男(十六至六十岁)按五十亩缴田租,丁女按二十亩缴田租。如户主为次丁男(十三至十五岁,六十一至六十五岁)按二十五亩缴租,为次丁女的不缴租。五十亩,收租税四斛,即每亩八升。 除田租外,还要缴纳户调,丁男作户主的,每年缴绢三匹、绵三斤;户主是女的或次丁男的,户调折半交纳。 晋武帝死后,内乱即起,这个《占田令》并没有得到长久实施。 此时天下各国的赋税制度截然不同,赵国沿袭了《占田令》,不过却被石闵给改了。 其实,石闵心中属意的并不是曹魏时期的“计亩而税、计户而征”的赋税法令,而是清朝的摊丁入亩征税法。 然而,“摊丁入亩”之法着实伤害世家门阀的利益,所以慎重考虑,石闵还是保守一点,实行已经被使用过的“计亩而税、计户而征”的赋税法令,这样能让各个阶层的人都不会太过抵触。 毕竟石闵现在还要依靠世家大族的帮助。 石闵又道:“同时,废止算赋和口钱,三十税一!” 算赋、口钱是人头税。 以往的地方官吏征收赋税,无不以此为准,鱼肉百姓。而为了杜绝这种现象,石闵直接废止算赋和口钱,采用汉景帝时期的“三十税一”! 所谓的“三十税一”,即土地产量为十份,然后三七开,佃农得七份,向地主交三份为田租,地主再向国家上交一份税赋。 与三十税一差不多的,就是“十五税一”。 三十税一和十五税一都是汉朝的赋税制度。 《汉书·食货志》中记载:“汉兴,按秦之敝,诸侯记起,民失作业,而大饥馑,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过半。高祖以是约法省禁轻田租,十五而税一”。 从汉高祖时起,实行“十五税一”的政策,及至汉文帝时期,又有“田租减半”之诏,也就是采取“三十税一”的政策。 所谓的“十五税一”是指地主向佃农收取土地产量的十分之五即产量一半的地租后,地主再向国家交纳土地产量的十分之一的税赋。 也就是土地产量为十份,地主与佃农五五开后,地主再向国家交一份的税。即地租率为百分之五十,税率为十分之一。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十五税一”。 佃农是不向国家交税和交租的。 同样,所谓的“三十税一”,也并不是指地主向国家交土地产量的三十分之一的税赋,而应该理解为,土地产量为十份,然后三七开,佃农得七份,向地主交三份为田租,地主再向国家上交一份税赋。 即地租率为百分之三十,税率仍为十分之一。“什五税一”、三什税一”并不是税率为“十五分之一”、“三十分之一”的意义。 石闵为了给赵国的黎庶休养生息,推行曹魏时期的计亩而税、计户而征的赋税法令,同时推行三十税一,还废止了算赋和口钱,表面上大大地便宜了农民,其实这只是表面数据。 两条赋税制度并用,在刺激了农民的劳动积极性的情况下,其实国库能征收的赋税可能更多! “其七!” 石闵又开始宣布自己的第七条法令:“着大司徒文章编纂户籍,统计各郡县人口。” “臣领命!” “其八,招安山贼、流民。着大司马李农配合文章,招抚国内所有山贼、流民,妥善安置,一应需求务必满足。如若有不服者,可征伐之!” “臣领命!”文章和李农都站出来,轰然唱喏。 石闵的这八条法令一出,想必是震动天下的。 这么大的动静,这么雷厉风行的改革,若非石闵的威望如日中天,朝中没有与之抗衡者(敢跟石闵作对的都已经死翘翘了)! 这八条法令,涉及赵国的政治、军事、邦交、经济、刑法、赋税等各个领域,影响深远,不容小觑。 下了大朝会,崔皓便第一时间找到石闵,跟他在马车上议事。 崔皓诉苦道:“大王,你真是要累死臣下啊!你要臣下这个廷尉既重新修订法律法条,又要打击人口买卖,重新编纂户口,还要整顿吏治。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只其中一件,臣下都唯恐吃不消,力有不逮……” 石闵摆了摆手道:“元亮,孤王相信你。你一定能把事情做好的。” “……” 崔皓的心里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随即,石闵的神色一缓,说道:“元亮,你的能力孤王是知道的。你有王佐之才,能够统筹兼顾,极具大局观,所以对于孤王交给你的这些事情,你不必事无巨细地揽到身上。朝中不乏能臣,地方不乏干吏,有能臣干吏的辅佐,相信你一定能把事情做好的。” “如今孤王将定都大梁,无暇顾及其他,所以这些事情只能托付给你。元亮,孤王定都大梁之后,你便是魏国的相邦!” “臣……遵命!” 崔皓感觉肩上的担子很重,但又不得不对石闵的知遇之恩感慨万千。眼下石闵将定都大梁,建立魏国,而崔皓就是魏国的第一位相邦,将来石闵若是取而羯赵代之,不难想象,他崔皓就是那个新生帝国的丞相! 再不济也能位列三公! 对于这些,石闵不会过多的去询问。他是一个上位者,只需要把控全局就好,非要事无巨细的大包大揽到自己的身上,且不说石闵自己吃不吃得消,光是没了自由,没了闲暇时光,这就不是石闵想要的。 放权于人,你好我好大家好! 崔皓忽而想起了什么事情,说道:“对了。大王,此前臣在处理朝廷的各桩案件中,推翻了不少的冤假错案,但还有一些案件实在难以决断。这个事情,还希望大王能够处理一下。” “孤王知道了。”石闵微微颔首道,“甄别历年来的冤假错案的事情,元亮你可以先放一放,暂时交给手下的人去处理。还有,各地方亦有不少的冤假错案,希望你也能抽调一些人手到地方去处理。这些日子,孤王还将陆续派出一些御史到地方视察,配合你整顿吏治的事情。” “如此甚好。只不过……”崔皓又不禁一脸苦色地道,“大王,我廷尉府的人手已经捉襟见肘了,恐怕不能处理这诸多的事宜,唯恐影响了大王的改革的效率。” “无妨。” 石闵摇摇头:“朝廷将选官,接下来会有许多士族子弟进入官场,这些人都是饱学之士,稍加提点,就能很快适应自己的角色。” 第0270章 贤内助 公元344年十月初,即赵青龙元年,石遵分封石闵青、兖、豫、司、幽、徐、并、朔八州三十六郡,包括辽西与西北的河朔在内的疆土都给石闵作为封地。 除了不在朝廷掌控的凉州、秦州、雍州(合称关陇)以及西域都护府,还有一座邺城,赵国的所有疆土,石遵几乎都封给了石闵! 这一回石闵的釜底抽薪做得够绝的! 于是,石闵在大梁建立魏国,称孤道寡,大封群臣。赵国之政令皆由大梁出,邺城除了顶着一个“都城”的壳子,实质上并不具备作为国都的资格。 石闵之所以将大梁作为魏国的都城,一方面,是因为大梁富庶,水网密布,道路四通八达的,更是往来客商的落脚之地,本就很繁华,不必朝廷过多地营造这些。 一方面,则是定都大梁,居天下之中,并不会引起四方邻国的不安。 不过在石闵看来,这更重要的,自然就是大梁距离邺城很近,一旦邺城发生什么情况,石闵派出去的军队都可以朝发夕至! “臣等参见大王!” 这一日,石闵还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秦牧求见,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穿七品官服的大臣。 石闵原来还很纳闷呢,秦牧带着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芝麻官过来作甚? “平身吧。” “谢大王!” 等到秦牧起身,便道:“大王,臣幸不辱使命。前日,大王与臣说起这大梁城的规划,还有新建造的魏王宫的事情,臣不擅此道,故而替大王找来了两位巨匠!” “巨匠?” 秦牧指了指旁边的皮肤都泛着古铜色的大臣,说道:“这位是解飞,先帝在位时曾经得到重用,营造建章宫和太武殿的图纸便出自他手。解飞对于宫殿建造、规划,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由他负责兴建魏王宫,想必是再合适不过的。” 闻言,石闵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有石闵的点头,解飞是激动不已,自从石虎死后,他这个大工令可谓是一无是处,不受重用,倍感冷遇,还因为营造上林苑的事情被汉人大臣弹劾,成了一个七品的小官。 现在若是得到了建造魏王宫的大工程,解飞一定会重新得到重用的! 秦牧又指着另外一个大臣说道:“这是释昙翼,冀州羌人,历任平原县主簿、县令,先为工部上造。解飞举荐释昙翼负责修建大梁城,城市规划。” 石闵沉吟了一下,随即垂询道:“解飞、释昙翼,寡人想要知道,这建造魏王宫和修建大梁城,需要多少时日?需要多少人力?需要多少财力?” 所需时日,所需人力和所需财力,这是石闵所关心的三大问题。无论是修建大梁城,还是营造魏王宫,都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解飞在来时似乎已经考虑过这一点了。 “回禀王上,经臣下计算,营造魏王宫,所需时间至少五个月,修建大梁城,所需时间应为三个月。所需劳役,初步估计,自江淮或者河东一带输送木材,烧制琉璃瓦,烧制砖块,包括修建的工匠等,营造魏王宫,所需人力不少于十三万,修建大梁城,所需人力不少于六万!” “至于财力投入,初步估计,营造魏王宫需要钱三千二百万贯,修建大梁城需要钱一千万贯!” 闻言,石闵的眉头一皱:“为何需要差不多二十万的人力?” 钱不是问题,但石闵唯一不满的就是这人力,需要征发的劳役太多太多! 解飞低着头道:“若是人力减少,只怕工期会延长。” “……” 石闵的想法是尽快营造好魏王宫和大梁城,这钱他是不缺的,但是这人力,太过劳民伤财可不好。 “你们先下去吧,此事容后再议。” “诺!” 石闵现在是日理万机,尽管他在很多政事上都做了甩手掌柜,放权给下面的人,但是他自己并不轻松,每每在御书房忙到傍晚,还有一大堆的奏章都没得批阅,无奈之下,石闵只好让人将这些奏章打包,全部带回自己的魏王府去批阅。 想了想,石闵还是觉得有些不忿,若是自己的家就在后宫,至于这么一整天都来回跑吗? “大王驾到!” 回到家中,已经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石闵的一众妻小还都围坐在一起,等候着他这个一家之主的到来。 王后董巧巧,妃子崔莹、石兰、独孤伽罗和黄月婵,石闵的妻妾成群,但是相对于他现如今的身份来说,五个媳妇儿并不多。 至于石闵的儿女也有几个,长子石明,次子石智,三子石西,四子石操,长女石丽华,次女石宣华。 妻妾五个,儿女六个,这就是石闵目前的家庭状况。 “王上(父王)!”妻儿们纷纷起身行礼。 石闵走到了上座,坐下:“都坐下吧。” 等到妻儿们都落座,石闵又跟董巧巧道:“王后,寡人这些时日政务繁忙,可能回不了家吃饭,你就不必让大家等着寡人回来了。” “诺。” 看着几个孩子一脸的委屈,盯着桌子上的食物想吃又不敢动筷子的模样,石闵会心的一笑,便拿起了筷子夹起一块肉,说道:“都吃饭吧。” 一顿晚餐下来,石闵吃了半饱,便直接去了自己的书房,又开始挑灯夜战。 见着这个模样的石闵,董巧巧不禁有些心疼,随即让人做了一碗羹汤,打了一盆热水,进入书房。 石闵的书房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所以无论是羹汤还是那盆热水,都是董巧巧自己带进来的。 “呃……巧巧你这是?”石闵不禁发愣了。 “操劳了一日,想必闵哥儿你也乏了吧?先放下手头的事情,妾身给你洗洗脚。” “这……这如何使得?”石闵连忙站了起来,却还是被董巧巧地按着肩膀,放倒在了椅子上。董巧巧的白眼翻了翻,说道:“这有什么使不得的?在外面,妾身是高高在上的魏王后,但是在家里,在你的身边,妾身只是闵哥儿你的妻子。正好,妾身近些日子学了一些足疗按摩的手法,就让闵哥儿你好好享受一下吧。” 董巧巧的确是有心了,为了给石闵分担一些压力,她无法代替石闵去处理政务,无法跟石闵一样去待人接物,但是石闵回到家中,就不会有太多的烦扰,还能享受她董巧巧的“一条龙服务”,真是想想都激动! 石闵的心里豁然开朗,家中有一个贤妻,有一个贤内助就是好。 古代的帝王们寿命普遍不高,除了自身存在隐疾之外,不是勤政爱民,夙夜在公被活活累死的,就是被后宫里的那些狗屁倒灶事儿弄得心烦意乱,最后抑郁而终的。 历史上有名的贤内助皇后不少,唐太宗的长孙皇后和明太祖的马皇后应该榜上有名。 皇后在后宫的地位就如同皇帝天子在朝中的地位,皇后以一宫之主身份管理后宫,母仪天下。皇后作为古代一种特殊的职业,其职责异常复杂。 古往今来,能做好皇后者,寥寥无几,能做到称职者,更是寥若晨星。 石闵所称道的,便是阴丽华、长孙皇后和马皇后。 阴丽华当上皇后之后,仍一本初衷,恭俭仁厚,谦让自抑,不喜笑谑,事上谨慎柔顺,处下矜惜慈爱。她主理后宫,不曾干预朝政,更能约束家人,使刘秀无后顾之忧,专心国事,才出现了与“文景之治”并称的“光武中兴”时代。 阴丽华一生谦德可风,与刘秀的婚姻美满幸福,天下都称她为贤后,被誉为“史上最称职的皇后”。 长孙皇后出身于世代显赫的贵族世家,聪明贤惠,知书善文,熟读经史,是一个有见解、识大体、宽厚仁慈的女性。武德末年,长孙氏竭力争取李渊后宫对李世民的支持,玄武门之变当天亲自勉慰诸将士。 在后位时,她时常借古喻今劝谏皇帝,匡正李世民为政的失误,更留下“朝服劝谏”以迂回策略保护忠正得力的大臣的美名;她性情不好奢靡,不允许自己的同母兄长孙无忌为宰执;对于自己掌管的宫人嫔妃非常仁慈,宫中无人不爱戴,后宫无乱事。 长孙皇后是皇帝的辅政良佐,是忠直大臣的保护伞,是后世皇后的标杆。 她是一个拥有汪洋恣肆口才的纵横家,她是一个偏好奇特珍贵玩物的收藏家,她是一个自信且略带自负的幸福女人,她是她丈夫挚爱一生的妻子,他们的伉俪情深足以让后人感动。长孙皇后在后人的心目中是皇后的楷模,她和李世民是史上著名的“模范夫妻”。 还有马皇后。 在以三寸金莲为美为贵,妇女皆缠足的元代,马秀英坚不裹脚,故被人称为“马大脚”、“大脚马皇后”。 马秀英十二岁时为其父好友、红巾军首领郭子兴收养,二十一岁时嫁给朱元璋,与其共同渡过十五年患难与共的征战生涯。公元1368年,朱元璋在南京称帝,立国号为大明,建元洪武,册立马秀英为皇后。 马皇后对后世影响极大,明、清诸后乃至命妇民妇皆以其为楷模,争相仿效。她是史家公认的中国封建时代的一代贤后。 第0271章 士族与豪强 石闵原想着吃了羹汤,便再着手处理政务的,但是董巧巧的按摩手法实在了得,让石闵自己如置身云端,飘飘欲仙。 到了后来,石闵干脆仰着头,枕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在那里享受着董巧巧的足疗按摩。 “闵哥儿,妾身有事情想跟你说一说。”从入门开始,董巧巧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犹豫再三,她最终还是开口了。 “有话直说嘛。” “月婵妹妹想回家省亲。” “回家省亲?这还用向我请示吗?” 董巧巧颇为迟疑:“闵哥儿,不是的。这一回,妾身想让你陪同月婵妹妹回家省亲。” “为何?” “这两年,月婵妹妹的娘家,襄国黄氏借着闵哥儿你给予的便利,其丝绸、酒水、茶叶等生意已经做大,遍及大江南北,咱们赵国附近的晋国、燕国和成国等,都有黄氏的生意。近来妾身找月婵妹妹谈心,她跟妾身说起了这些事情,而且襄国黄氏中也有不少的青年才俊,月婵妹妹不便推荐,似乎有些难为情,想来这是黄韶授意的。” 闻言,石闵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巧巧,你的意思是?” “接受黄氏的善意。当前国库虽然宽裕,但是为了长久之计,钱粮这种东西还是多多益善。而且闵哥儿你眼下拉拢颍川世家,的确是如虎添翼,但是未免养虎遗患,闵哥儿你还应该大力笼络其他北方士族豪强的心。襄国黄氏,只是地方豪强,不比世家,但他们的家族中一旦有人步入仕途,还在朝中居上位,必可一跃成为真正的世家!” “这是黄氏一族这些地方豪强的期许,同样的,闵哥儿你也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闻言,石闵不禁微微颔首,说道:“巧巧,你说的对。帝王心术,贵在制衡。” 士族门阀与地方豪强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门阀,是门第和阀阅的合称,指世代为官的名门望族,又称门第、衣冠、世族、士族、势族、世家、巨室等。门阀制度是中国历史上从两汉到隋唐最为显著的选拔官员的系统,其实际影响造成朝廷国家重要的官职往往被少数氏族所垄断,个人的出身背景对于其仕途的影响,远大于其本身的才能与专长。 直到唐代,门阀制度才逐渐被以个人文化水平考试为依据的科举制度所取代。 由于论者所持角度互异,史书对这种特殊阶级的称谓颇不一致。例如:指家门贵盛者,称为“高门”、“门第”;强调世代做官者,称“士族”、“世家”。 至于“世族”一词,兼指政治、社会、文化地位而言,意含较广。 直至现代,门阀等词汇,仍被用作对有名、有钱、有权有势之家族的别称。 “第”,指直接面向大街开的院门,这是古代身份地位高尚的标志。门第指家族背景、地位贵贱。 而阀阅一词则最早见于《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勋,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 这些有功的大臣以及他们的后裔为了彰显自己的业绩,所以在大门两侧竖立两根柱子,左边的叫“阀”,右边的叫“阅”。阀阅指家族功绩、官历等。 这些身份地高位显的功臣,其权势往往不止一代,他们的后世子孙也在这种庇荫之下,通过各种途径,担任朝廷的要职,形成家族、姓氏势力。 于是,人们称呼这样的家族为门阀。 一些朝代甚至以法律的形式,明文规定了门阀所享有的特权,这就成为了门阀制度。 世族和贵族的定义和标准有分别的,虽然有重复之处,但贵族是以正式的爵位等头衔固定,由国家政权所册立的,可以因为政权迭更或受封者犯罪或不得势而被褫夺,而且有些贵族的定义,只限于受勋者本人(如终身贵族),所以不能以某个人是贵族家庭出身,本人就自动成为贵族。 而世族是社会上以人物的背景而接受和承认,故在君主制中,一些王朝败亡后,旧有的王室和贵族只要没有被屠杀殆尽,并未被新政权册封,但受到民众的尊敬且不须隐姓埋名的话,便可以视为非贵族的世族,而在共和政体中连续超过一代掌握政治、经济、军事实权的家族也常被视为世族。 所以世族的繁盛与否,有时会被视为一个地方公民社会的发达程度指标。 虽然世界史上各国各地都有世族,为免本条目过分复杂,以下专指中国历史上的世族发展,外国的世族则涉及该国本身的历史与文化,可参见各国本身的历史。 世族阶级的形成,最早可追溯至汉代。 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无论是朝廷的征辟,或是郡国的察举,大多以赡富经学者为上选;但由于经学教授不易,经学大师常将其独特见解传与子弟,经由历代传授,累世经学往往造成累世公卿,世族的雏形已逐渐浮现。 门阀观念于东汉时期萌芽,公家以经学取士,学者皆以经学传授子孙,以便入朝为官,随着经学这门学问代代相传,也逐渐形成了名门望族,如汝南袁氏的袁绍袁术兄弟,两人祖先四代中,竟有六人位居三公职位。 东汉末期,战争不断,许多豪强、士绅家族,也逐渐崛起,成为地方上重要的势力,也是门阀的来源之一。 董卓之乱后,拥兵自重的州郡脱离朝廷中央独立,士族豪强亦纷纷聚众起事自保,形成地方上的割据势力,甚至自命为“诸侯”。 虽然曹操因自己出身宦官家族,与唯才是举的政略需要,曾试图大大削弱门第的影响力,不以人才的出身决定其职务;但曹操之子曹丕继位后,接受了九品中正制的提议,反而大大加强了士族对于官职的垄断。 而东吴之所以能够与曹魏长期抗衡,亦与获得江东地区的世族的合作有关。相反蜀汉政权由于长期得不到巴蜀地区士族的支持,后期出现人才匮乏,成为三国中最早灭亡的国家。 汉末以来的社会动荡,使人才流徙,无法进行察举,所以曹丕采用陈群等的建议,创制九品中正制(又称九品官人法),以选拔官吏,扩大政权基础。 其办法是,在朝廷选择贤能与有识鉴的官员,担任其本及州、郡的中正官,由中正官负责查访散居各地的同籍贯的人事。 中正官是依据是人的谱牒家世、德性、才能评定人才优劣,定为九品,据以作任官的标准。九品中政治初行时,尚能秉持曹操用人“唯才是举”的原则,不分门第高卑。 但逐渐因中正官多由高门子弟担任,他们在评选时不免偏私,所以制度到后来,中正官被门阀把持,只推选门阀子弟,加速世族阶级发展,造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现象,遂形成严格的姓氏等级制度,许多名家大族因而产生。 士族与皇权的共治,是一种在特定条件下出现的皇权政治的变态。它的存在是暂时的;它来自皇权政治,又逐步回归于皇权政治。 严格意义的门阀政治只存在于江左的东晋时期。 司马懿家族乃世族,故常维护世族之利益。门第愈高,官职愈高。永嘉之乱五胡乱华后,东晋司马氏定鼎金陵,在江南立国时,有赖于世族门阀之支持,更受朝廷之重视。 永嘉之乱后的江南,从华北南迁的士族,多居朝廷要职,势力庞大,他们自视甚高,仍以中原望族自相标榜,号称侨姓。 侨姓当中最显赫者为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汝南袁氏、兰陵萧氏等。 吴姓世族:自孙吴以来,原先在江南当地的名族,称为吴姓,以吴郡吴县(今江苏省苏州市)的顾姓、陆姓、朱姓、张姓等门阀(号称“吴四姓”)为首。 一开始,江南最具权威的是,义兴周氏及吴兴沈氏,号称江东二豪,甚至有所谓“江东之豪,莫强周、沈”的说法。但后来,周氏、沈氏与东晋官方关系交恶,涉入了政治风波,逐渐被朱姓、张姓、顾姓、陆姓等门阀超过。 大体来说,吴姓地位被侨姓压抑,略次一等,且两者之间的芥蒂甚深。即使同为侨姓世族又有渡江早晚之分。 譬如东晋之初,吴郡的人以上国自居,常称南下的北方人为“荒伧”、“伧父”等,意为出于边鄙地区的粗野之人。 而刘宋以后,渡江较早的华北人反而以“荒伧”来称呼晚到的华北人。 而地方豪强,其实是次一等的世家,但又说不上世家。 最鲜明的对比就是,颍川陈氏,其家族历史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祖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历史两千多年,族中子弟遍及天下! 而襄国黄氏,刚刚兴起两三代人,只是经商,不曾有人入仕。 可以这么理解,地方豪强其实是依附在士族门阀的羽翼之下的。 董巧巧又道:“还有一件事。闵哥儿,不知道你打算什么时间迎娶木兰妹妹?” “这……” 石闵的脸色有些尴尬:“巧巧啊,这事儿不全在我,还要过问木兰的意见不是?时候不早了,咱们歇息吧!” 随即,石闵就化身饿狼,直接一扑上去,将董巧巧剥得犹如小绵羊一般,羊脂白玉,肤如凝脂,石闵便流着哈喇子,直接“吃”了董巧巧。 一夜承欢。 第0272章 断案 翌日,石闵又来到大理寺的公堂上,一一召见那些犯了法,却可能存在冤案的囚犯。 石闵所审讯的囚犯可不一样,这些人几乎都是重犯、犯官,一时之间,廷尉府的人难以决断,故而只能上奏石闵,由石闵自己裁决。 石闵对此,只强调了一句,法不容情! 石闵的铁面无私是有目共睹的,许多廷尉府的人不敢下决断的事情,石闵无不一一解决。 “罪臣李寄之子李无锋,叩见魏王千岁!” 此时此刻,站在石闵堂下的,是一个一脸英气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应该是武艺不俗的,手上有着老茧,身材魁梧,说话的时候自带一股气场。 不过,石闵虽然欣赏似李无锋这样的人,但是并不代表他会因此法外开恩,赦免他的父亲。 石闵又翻看了关于李寄的卷宗。 卷宗上显示,李寄,魏郡内黄人,四十三岁,二十岁举孝廉,历任东平县县丞、大垌县县令、襄国郡郡守、都内令丞。 李寄在都内令丞在任期间,曾经收受贿赂,累积折合钱二万五千四百贯。按照国法,李寄应该被判处斩首,抄没家产的,但让廷尉府的官吏们犹豫不决的的,李寄的能力十分出色,政绩斐然,他在任期间曾经在赈济灾民和为国库敛财出了大力。 而且,自秦汉以来,华夏一向是以“仁孝”治国的,故而有举孝廉之说。 尤其是晋国建立的时候,更是提倡以仁孝治国。本来在晋朝之前,大家都提倡“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的,忠字摆在最前面,奈何司马氏得国不正,窃国篡位,所以只能以此来治国,欲盖弥彰。 现在,一些曾经受过李寄接济的人,受过李寄的恩惠的人都来向朝廷求情,请求法外开恩,饶恕李寄的性命。 更有李寄的儿子李无锋来求情,要一命换一命。 石闵蹙眉道:“李无锋,你确定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生父李寄的性命吗?” “是的。”李无锋跪在地上,向着石闵行了一记抱拳礼,然后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道,“大王,草民自幼饱受父亲大人熏陶,要做一个忠君爱国,为百姓谋福利的好官,耳濡目染。草民相信父亲的矢志不渝,奈何官场污浊,家父如何能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大王圣裁。家父犯了贪污之罪,受贿于人,本该处死。但请大王念及家父这么多年来劳苦功高,政绩出众,还请大王法外开恩,请准许草民一命换一命!” 言罢,李无锋就磕了一个响头,苦苦哀求。 石闵听到这话,不禁摇了摇头道:“李无锋,寡人知道你的孝义,也能体谅你的孝心。但是法不容情,倘若寡人今日为了你开这么一个口子,那么国法不存,以后的罪臣犯人都跟你一般,为父请命,置国法于何地?置国家之威信于何地?” “大王!……”李无锋知道石闵说的没错,但是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一个劲儿地磕头,额头上都渗着红色的血渍。 石闵叹了口气说道:“来人,将李寄带上来!” 石闵倒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打算再给李寄父子一个机会。 过了没多久,穿着囚服,虽是十分落寞却还是一脸正气的李寄被带到堂下,给石闵跪下之后,便又扫了身边的李无锋一眼,眼神里透着悲怆、无助,还有最后的一丝快慰。 “啪!” 石闵把醒木一拍,肃然道:“李寄,你可知罪?” “大王,臣有罪!” “既然你自知有罪,何不认罪伏法?” “罪臣甘愿伏法!” 闻言,石闵摇摇头道:“你甘愿伏法,但是你的儿子李无锋却不情不愿。现在李无锋愿意一命换一命,用他的性命去换取你的一条生路!你,可愿意?” “大王,罪臣不愿意!” “父亲!” “你住嘴!“ 李寄瞪了李无锋一眼,怒气冲冲地道:“锋儿,你休要在此饶舌!大王日理万机,现在为了这等闲事还要跑过来断案,你这是在误国误民!你若是还认我这个父亲的话就离开这里,替我好好照顾你的娘亲和弟弟,不然,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父亲!孩儿不忍见你如此啊!……”说着,李无锋便嚎啕大哭起来。 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石闵瞧了瞧李寄,又看了看李无锋,不禁有些难为情。 这个案件着实不好了断! 李寄在任上贪污了两万多贯钱,光是这一条,石闵判他满门抄斩都不为过。但是李寄并不是那一种鱼肉百姓的贪官,恰恰相反,他是一个好官,很得民心的好官,不然在他东窗事发,被逮捕入狱之后,也不会有许多百姓跑到廷尉府去请愿。 更不会有人给石闵上万民书的。 李寄不是贪官,而是清官,因为他这些年来所贪污的钱财,无不一一用来赈济灾民了! 这就是让石闵和一众判官纠结的地方。 杀了李寄,是朝廷的一大损失,而且李寄这么得民心,想来此举也会让不少人心寒。更何况现在李寄的儿子李无锋都提出了代父一死的要求,真是让人感到棘手! 为了审理这些悬案,石闵是主审官,陪审则是崔皓、荀稷,石闵感到事情有些棘手,所以又不禁将目光放到两个陪审的身上。 荀稷又寻思了一会儿,便起身道:“大王,臣有一谏言。” “请讲。” “自晋朝以来,吾华夏乃是以‘仁孝’治国,李无锋之孝心,感天动地。再加上李寄在任上虽有贪污受贿之举,劣迹斑斑,功过虽不可相抵,但是李寄所贪污的钱财实则都没有进入他的钱袋里,都拿去接济穷苦百姓了。是以,臣认为,让李无锋代父一死未尝不可!至于李寄,可以抄没家产,发配边疆!” “大王!”李无锋又不禁叫嚷起来,“大王,还有在场的各位大人,家父身子文弱,如何受得了这发配边疆之苦?还请大王和各位大人好人做到底,免去家父这发配之刑罚吧!” 闻言,石闵和崔皓、荀稷三人的眉头不禁一皱。 石闵又是将醒木“啪”的一拍,怒道:“李无锋,你别不识好歹!能让你父亲李寄活命,已经是寡人和朝廷最大的恩赦了!若非李寄果真有功于社稷,有利于百姓,寡人又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你父亲焉能活命?” 李寄亦是道:“大王,罪臣甘愿受死!” “……” 石闵有些纳闷,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一条折中之法。 “李寄、李无锋。” “罪臣(草民)在!” “经过慎重考虑,寡人决定做出如下判决:李寄,抄没家产,流放辽西;李无锋,发配充军,戍守辽西边疆!” “遵命!” 这个结果,无疑是最好的。 不过石闵如此从轻发落,倒是有些出人意料。看样子石闵还是相中了李寄的才干和德行,只是抄没家产,流放辽西,并没有说什么永不叙用! 第0273章 吏治 河南郡,荥阳。 “荥阳县令周韬,在任期间滥用职权,鱼肉百姓,贪污钱财折合二十余万贯,徇私舞弊,迫害良家数十人,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着廷尉府撤职查办,押回邺城等候发落!” 在荥阳的县衙门口,县令周韬跪于台阶之下,周围有着许许多多的百姓观望。只见一名穿着官服的中年人站在台阶上,宣读关于周韬的处置。 周韬听见这话,顿时肝胆俱裂,浑身上下都不自觉地颤抖着,等到有官差上去摁住他的时候,周韬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被两个官差架着拉走了。 那个中年人眉头一皱,又开始宣读对于荥阳的大大小小的官吏的发落,上至河南郡的郡丞,下到荥阳县的主簿、长史、县尉,这一干人等都被通通抓了起来,关到牢里,明日就会有官差将他们带到邺城。 而等待这些贪官污吏的,将是抄没家产,以及死刑。而像周韬这般严重的,不仅是要人头落地,抄没家产,其家中老小,男的要发配边疆,女的则是要送入教坊司,无一幸免! “青天大老爷明鉴啊!老天有眼!这些遭天杀的终于遭报应了!”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双手朝天高举,热泪盈眶,连声音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在场围观的百姓都纷纷跪在地上,哗啦啦地跪到了一大片。 “咱们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了!青天大老爷,请受大家一拜!” “这世上还是有好官的啊!” 看着这嘈杂的场面,那个中年大官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一脸的复杂的神色。 随即,他站到前台说道:“乡亲们,这都是咱们魏王的新政!魏王怜悯世人,对于贪官污吏更是深恶痛绝!如今朝廷的政令已经颁布,举国上下,整顿吏治,改变民生,大家稍后可以到府衙登记!不管是郡守、郡尉,还是为祸一方的亭长、里长或者是三老,土豪劣绅,但凡是有欺男霸女之举,烧杀抢掠之事者,一经查实,朝廷将严惩不贷!” 听到这话,百姓们终于相信朝廷这次是真的要杜绝地方的害群之马,要整肃吏治了! “万岁!魏王万岁!” “魏王真是咱们穷苦百姓的大救星啊!” 不止是荥阳这个地方,赵国上上下下,都迎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地震”! 平原县。 已经是子时,平原县县令的府邸大门被重重地敲响。 守夜的门人有些生气,大半夜的扰人清梦,真是活该千刀万剐!那门人隔着小缝瞅了出去,只见外面有一彪人马,作官差的打扮,似乎是更上面的官差,而非县衙里的衙差。 “干什么的?” “这是逮捕令!奉廷尉府之命,咱们要请你家老爷去邺城喝茶。” “什么?!”那门人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外面的官差就直接一脚踹开大门,然后将门人扑倒在地上,一行人便问清楚了方向,平原县令的卧室所在,就大摇大摆地扑了过去!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这个平原县令还在搂着自己分小妾睡觉呢,冷不丁地闯进来十几个人,就直接将他从床榻上揪了下来。 那官差拿出了逮捕令,肃然道:“赵县令,你被捕了,请跟咱们走一趟吧!” 赵国各地方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许多贪官污吏都被直接抓捕,他们是罪证确凿的,但为了彻底核实,还需要羁押回邺城审讯,等待铁证如山之后,一颗又一颗大好的人头就会落地,身首异处! 这一回整肃吏治的行动,仅仅一个月内,就有七百多个官吏纷纷下狱,被撤职查办,严重到要杀头抄家的官员要被羁押到邺城,经过慎之又慎的审讯之后,才能彻底定罪。 至于那些罪不至死的贪官污吏,则是直接被撤职,罚款或者几年徒刑(发配边疆)的同时永不录用。 可以这么说,石闵搞的这场整肃吏治的行动,牵连甚广,至少有五千人被牵连其中,有十恶不赦的官吏直接被判处满门抄斩,或者是株连三族! 但是石闵对此,却仍是不太满意:“太慢了!元亮,你们廷尉府和御史台的办事效率实在是太慢了。” 闻言,廷尉崔皓以及刚刚被提拔为御史中丞的冉文有些惭愧,纷纷低着头,跟乖宝宝一样杵在那里。 冉文心里有些不服气,但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能垂手道:“大王,非是我御史台和廷尉府的办事效率低下,而是人手不足啊!眼下御史台的各路御史已经出去明察暗访,搜集各个贪官污吏的罪证,而崔大人的廷尉府那里亦是忙个不停,一时之间真的难以抽调出足够的人手去惩治那些贪官污吏啊!” 石闵扫了冉文一眼,沉声道:“这不是你们廷尉府和御史台办事效率低下的借口!缺人手?寡人不是将悬镜司和暗部的人都分调一些给你们了吗?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才抓了七百多的贪官污吏?这还是部分贪官此前早就被暗部的人搜集到罪证的情况下!这个你们作何解释?” “这……”崔皓和冉文对此都无言以对。 又睥睨了自己的两位心腹大臣一眼,石闵不禁有些失望:“算了。或许这些事情交给你们廷尉府和御史台处理,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正好邺城里已经被押回来不少的贪官污吏,就让御史台和廷尉府的人来审讯吧,你们的人全都回邺城。” “这……大王,那各地方的吏治?”崔皓有些担忧。 石闵叹了口气道:“寡人自有主张。这个事情你们不必操心了。” 等到崔皓与冉文退下,石闵的脸色还是有些阴晴不定的,终于,他又扫了宫殿里的横梁一眼:“轻舞。” 这时,在横梁上就跳下来一个身姿婀娜,穿着一身黑衣服却遮掩不住绝代风华的美女。 没错,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在千岁宴上刺杀石闵的女刺客,莫轻舞。也是在琅琊榜上,榜上有名的十大美女之一。 莫轻舞的话很少,只是跪到了石闵的身后,低着头,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这段时间,暗部的事情你与荆展交接得如何?” “已经大致上熟悉暗部的运作了。” 石闵微微颔首,熟悉暗部的运作,再加上有自己的器重和信任,莫轻舞完全能够取代荆展,成为暗部的新任首领。 而莫轻舞,已经成为他的枕边人。对于家世清白,无依无靠的莫轻舞,石闵完全能够控制她! “好。明日,寡人会让荆展接手悬镜司的工作,到时候你取代他接管暗部。悬镜司对内,暗部对外,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职责之重大!” “诺!” 第0274章 锦衣卫 在石闵的政令颁布之后,大赵举国上下,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两场运动,一场是整顿吏治的运动,一场是拆毁邪祠维护宗教信仰的运动。 两场关乎国本的运动下来,饶是石闵威望极高,朝野上下无人能及,纵观天下,亦是未有出其右者,但是天下黎庶对此却是议论纷纷,对于石闵的这些新政褒贬不一。 虽说如此,可是政令依旧下发出去了。 由于各地方官吏的干预,可能阳奉阴违,所以石闵直接派出军队协助御史台的御史们,还有廷尉府派出去的干吏负责调查缉拿,敢于反对者,格杀勿论! 而另一场拆毁邪祠的运动,亦是轰轰烈烈的,算是一场文化运动! 通过被拆毁的邪祠,官府顺藤摸瓜也找出了不少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将他们一一抄家治罪。 经过荀稷的估计,这一个月来,从这两场运动中,朝廷抄家灭族,抄没的钱财绝对超过三亿钱!得到的粮食不少于八百万石! 这是一种怎样的概念? 这三亿钱,按照赵军的军费,已经足够赵国再蓄养一百万的军队和数万官员三年! 而八百万石的粮食,已经足够供给赵国两年的开销了! 可想而知的,这个数目绝不止如此。 后续,石闵还将深挖那些藏的更深的贪官污吏,获取更多的钱粮! 当家做主这么久,石闵终于尝到财大气粗的滋味了! “啪!” 在大朝会上,石闵拍案而起,直接将一本奏章扔到群臣中间的红地毯上。 “一个月内,朝廷就揪出了七百多的贪官污吏!牵连人数多达五千人!这些人所搜刮的民脂民膏竟然超过三亿贯钱!粮食都足够供给朝廷两三年所需的了!” 石闵勃然大怒道:“寡人知道,朝中地方,都还有许多贪赃枉法的官员还未伏法,这个数目还远不止如此。” “大王息怒!”群臣都吓得肝胆俱裂,纷纷跪下。 “你们让寡人如何息怒?” 群臣闻言,都不敢回话,都纷纷低着头。 过了一会儿,石闵似乎怒气消了不少,便道:“寡人相信,在我大赵国数万官吏中,害群之马绝不止这区区的七百多人。眼下整顿吏治的行动仅仅是进行了一个月,但效率还是太慢了。冉文还有崔皓,你二人对此作何解释?” 崔皓与冉文听到这话,心里都不由得咯噔的一下。 最终,还是崔皓硬着头皮站出来:“大王,我廷尉府眼下政务繁杂,人手实在是捉襟见肘。” 冉文也道:“大王,我御史台的人手也不够。” “这些都不能成为你们廷尉府和御史台办事效率低下的借口!” 石闵沉声道:“传荆展上殿!” “传荆展上殿!” “传荆展上殿——”随着石闵的传召,殿内殿外,陛阶上下,随即响起了太监们和宿卫们的叫喊声。 荆展是何许人? 对此,群臣表示一头雾水。 在场的只有石闵的亲信谋臣,只有崔皓与秦牧二人知道。荆展,暗部的第一任首领,掌控着能量巨大的情报网,早在石闵还是常山郡公的时候,暗部已经创建,在搜集情报方面与国家情报机构悬镜司都不相上下。 随即,在群臣的注视之下,一个相貌平平,穿着一身飞鱼服的男人走进了议政殿。 “臣荆展,参见魏王千岁!”荆展的眼中只有石闵,口称“魏王千岁”,却对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石遵视而不见。 石闵摆了摆手道:“平身。” “谢大王!” 石闵环视四周,看着群臣的脸上都出现了疑惑了神色,他便道:“荆展,乃是现任悬镜司的首领,位列等同九卿。为加快整肃吏治的速度,提高惩治不法分子的效率,寡人将重组和扩大悬镜司,增强悬镜司的权力!” “自即日起,悬镜司改名为‘锦衣卫’,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改置锦衣卫。锦衣卫作为皇帝侍卫的军事机构,特令其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 “……” 闻言,朝堂上就跟炸了锅一般。 群臣对此显然有着极大的异议。 开什么玩笑? 以前的悬镜司,不过是赵国的情报机构,对内对外都可以,但是权力不大,一般只是对皇帝负责。只要不搞事情,都不必害怕被悬镜司抓到什么把柄。 但是眼下这个锦衣卫就不一样了。 锦衣卫可以掌管刑狱,有巡察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这就相当于,不必过问皇帝,锦衣卫就能把人抓进牢里去! 这如何能不让人忌惮? 太黑暗了! 大司徒文章首先站出来反对:“大王,臣以为这个锦衣卫不设也罢!眼下大王认为御史台和廷尉府的办事效率太低,但须知整肃吏治之事不可操之过急。正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整肃吏治便是治国的一方面。” “倘若事情太急,只怕会适得其反啊。” “是啊是啊!大王,大司徒说的对!整肃吏治之事,不可操之过急!” “臣附议!” “锦衣卫无需过问皇帝就能缉捕人入狱,这职权未免太大,容易伤及无辜啊!” …… 群臣七嘴八舌地说着,无不在反对改组悬镜司,打造那个什么锦衣卫。 锦衣卫,在原来的历史上属于明朝的产物。 明朝作为君主专制一个鼎盛的朝代,可以说把皇权渗透到了每个环节。厂卫制度就是其中的代表,这是明朝特有的一种制度。 最早是由朱元璋所设立的,最初的职能有三个:一,守卫;二,侦查逮捕;三,典诏狱。但是随着发展,锦衣卫的权力也在逐渐发生变化。 那么这其中是怎么变化的? 他们的权力究竟有多大呢? 在朱元璋统治的时候,虽然前期锦衣卫发挥了不少作用,但是后来他们开始滥用职权,做一些不法之事,后来朱元璋干脆就废除了典狱诏这一职能,他们的权力就明显的下滑了。 可是到正统成化时期,锦衣卫的权力又开始扩大了,负责了朝廷宪司事务。 到了世宗嘉靖时期,锦衣卫的权力达到了空前的鼎盛。尤其是陆炳执掌锦衣卫的时候,大量招募江湖豪侠,在各地遍布锦衣卫的耳目,朝中官员大小事宜简直无所不知。 以至于当时很多的朝廷官员对锦衣卫都心惊胆战,生怕被他们监视抓到不利于自己的把柄。 而且当时的管理也极为严格,锦衣卫一旦犯错,便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个时期的锦衣卫是最强大的原因。 可是到了万历年间的时候,锦衣卫的地位便开始走下坡路了,开始与东厂合作,作威作福。可是随着明朝各种矛盾的日益尖锐,朝廷内部开始四分五裂,大臣为了自身利益私下结党,魏忠贤开始擅权。 这个时候的锦衣卫权力就要低于东厂了,甚至沦为其附庸了。 不过巅峰时期的锦衣卫确实令人闻风丧胆,因为他们不受三法司的约束,甚至还经常剥夺三法司的审判权。为了办理案件,他们有属于自己的“法庭”,经常是滥用酷刑,草菅人命。 比如在朱元璋时期的锦衣卫,经常都是法外用刑,在当时有几万大臣都是死于锦衣卫的手上。 又如天启年间,北镇抚司许显纯为了致使杨涟蒙冤入狱,公然伪造证据,并且还对杨涟滥用大刑,严刑逼供其指认前兵部尚书的贿赂,可是杨涟面对酷刑依然誓死不认,许显纯逼供不成,于是干脆伪造供词。 从这里可以看出,锦衣卫当时滥用职权到了什么样的一个地步,为了给人定罪不仅动用私刑,而且还颠倒是非捏造证据。 虽然锦衣卫的手段有点残忍,让人心惊胆战,但是对明朝来说,也有其积极的一面,朝野上下星罗密布的锦衣卫,让很多官员不敢中饱私囊,在很大程度上遏制了明朝官吏的腐败,对明朝官员的治理起到了震慑的作用! 第0275章 考试 对于石闵重组悬镜司,改组锦衣卫的事情,石闵的堂哥冉文亦是跳出来反对:“大王,臣也认为改置锦衣卫着实不妥。锦衣卫的职权太大,倘若没有有效的限制,只怕会被不法分子滥用职权,草菅人命。” “而且臣认为悬镜司并无改组之必要。悬镜司之职责便是为陛下与国家搜集情报,并无现在这个锦衣卫的守卫、侦查巡逻和典诏狱之权。锦衣卫的权势如此之大,恐怕会成为我大赵国的又一弊端啊!” 看着陛阶之下,群臣乱哄哄的一片,整个大殿就跟菜市场一样人声鼎沸,杂乱无章的,石闵不禁眉头一皱,沉声道:“汝等都是这么认为的吗?” 崔皓与秦牧辅佐石闵多年,自然了解后者的脾性,再加上事关重大,石闵此前没有与任何人商量过便下此决断,如此乾纲独断,想必是铁了心的要改组悬镜司,创建这个权柄尤甚的锦衣卫了。 冉文又道:“大王,臣听说,自古文死谏,武死战。君主所做的事情有过错,为人臣子的若是不加以指正,那是庸臣。” “大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世间有人开始便形成了一种秩序,只有人人各司其职,各得其位,各安本分,世间才会祥和,天下才会大治!” “眼下大王打算创建的这个锦衣卫,集巡察、逮捕、刑狱、守卫、仪仗之权于一身,多重职能,恐怕不妥。守卫皇帝,那是宫中宿卫做的事情,作为仪仗,那是御林军做的事情,缉捕刑讯,那是官府衙门做的事情,眼下锦衣卫却大权独揽,置各司于何地?” 闻言,石闵没有动怒,而是压抑着自己的脸色,环视四周,冲着群臣道:“此事,不必再议。寡人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而是在向你们宣布!” …… 稷下学宫。 今日的稷下学宫十分热闹。 自从石闵的新政在赵国上下推行之后,通过裁撤尸位素餐的官吏,或者是被革职查办的贪官污吏,各地方和中央的干事都出现了真空,虽然不至于使得整个官场瘫痪,但是效率太低,迟早是要新官上任的。 而根据石闵所颁布的政令,选官之法有三:其一稷下学宫选拔,其二据招贤令,入招贤馆选拔,其三官员自行举荐。 这三种选官之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能进入稷下学宫的士子,无一不是经过被朝中大臣亦或是地方官吏举荐之后,再通过考核才成为稷下学宫的一员的。 期间为了杜绝走后门或者是滥竽充数,石闵还专门对稷下学宫的导师和学子人数限定。导师一百五十人,学子一千八百人。 能进入稷下学宫的无一不是出色的青年才俊,而那一百多个导师中,其实大多都是挂着头衔的大臣,真正传道受业解惑的导师没多少。 稷下学宫,就是相当于国子监的存在。 只不过国子监是专门学习官道的,而稷下学宫则是涉猎极光,什么都学,什么都要进修。 四书五经要涉猎,五谷农耕也要涉猎,甚至于被当做“贱业”的经商和工匠之学都有所涉猎! 而稷下学宫,无疑都是“高材生”的存在。 而今天,在稷下学宫这里,一场关乎他们未来的命运的考试正在进行中。 稷下学宫的学子,还有招贤馆的士子,包括各地方官吏和大臣们举荐来的人都聚集在一起,正在踌躇满志地准备考试。 此时此刻,石闵自己一个人穿着常服,扮做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混在士子们的队伍里。石闵的身材很高大,皮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但是他的面容并不粗狂,算是北人南相吧,反正看上去就跟普通的士子一般。 “冉大哥?” 听到背后响起了声音,石闵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转过身,果不其然,正是多日未见的庾文君。 对于这个庾文君,石闵真是倍感无语。 怎么这个时代的女子都那么喜欢女扮男装? 庾文君,化名庾文,出身颍川庾氏,是故去的晋国重臣庾亮的女儿。 现在应该还是庾氏势力最强的时候,不过庾冰、庾翼相继去世后,颍川庾氏后继乏人,庾氏作为执政家族的地位不久便由谯国桓氏取代。 不过庾文君作为庾氏的嫡女,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就连石闵都不得不佩服她。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庾文,你……这是来考试的?” “冉大哥不也一样吗?” 石闵摇摇头道:“我可跟你不一样。你来自南方,我嘛,还是自由身,也没那么多的羁绊,所以能不能考得上,能不能步入仕途,平步青云还很难说。” “嘻嘻,相信以冉大哥你的才华一定不会被埋没的。” “那庾小弟你呢?你也是来参加考试的吗?” “我只是来看一看。倘若真能博得一官半职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庾文君环视四周,不禁感慨万千道:“没想到来应试的人竟然这么多?看这场面,只怕考生应该是超过两千人的啊!” “人数不止于此。”石闵微微一笑道,“别的不说,光是稷下学宫的学子几乎是个个都参加考试了,还有被举荐的士子,自招贤馆出来的人才,这些人加起来不少于三千人。” “他们是赶上好时候了。”庾文君笑着道,“眼下赵国在魏王的推动下,整肃吏治,裁撤冗员,惩治贪官,各地方的官场和朝中都出现了一大片的真空,只要有点真才实学,想在赵国混口饭吃并不难。” “庾小弟,不知道你对魏王推行的新政有何看法?” 庾文君想了想,最终说道:“出发点是好的,可是如何走向,何去何从,终究难以预料。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若是赵国真的能力行新政,从上到下进行改革的话,不出三五年,整个赵国的国力就会脱胎换骨,焕然一新。到时候就是想要一统天下,只怕都不是难事。” “但这些改革终究不是容易的事情,能否成功,谁知道呢?” 石闵闻言,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过了没多久,石闵他们就被分配到一个考场里。 由于人数过多,考场又不够大,所以有的人是要在外面的庭院里进行考试的。 考试的内容,既不是四书五经,也不是治国方略,而是要考究一下考生们对于新政的看法,不少于一千字。 第0276章 短命皇帝 出了考场,石闵便与庾文君一同找了一家酒楼,落座,点酒点菜。 “二位客官,要点什么?” “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好酒好菜?”石闵问了一句。 那个小厮将抹布往肩膀上一甩,一脸谄媚地笑着道:“客官问得好。本店有好菜宫保鸡丁、鱼香肉丝、干烧鱼翅、狮子头、龙井虾仁、叫花鸡等等,好酒的话更是有陈年佳酿,女儿红、竹叶青、猴儿酿和九丹金液等等,这九丹金液曾经可是汉代的御酒,传承至今,已在民间流传数百年了。还有广陵散,这可是出自当今魏王经营的美酒!” “客官,不知道你是否晓得。广陵散之香醇,远近闻名,其浓烈程度也远胜于一般的烈酒!这广陵散,在我邺城也是有价无市的啊!今年魏王的溧阳老窖,不过出产了一万坛!一出产就被抢购一空了。就连我们酒楼也只是进购了二十坛广陵散!” 闻言,石闵淡淡的一笑:“那就给我们上一坛广陵散,两坛十年的女儿红吧。菜的话,就来鱼香肉丝、红烧狮子头、叫花鸡和宫保鸡丁吧。” “得嘞!”那小厮顿时喜笑颜开,石闵要的都是他们酒楼的名酒名菜,那价钱可谓是不要太多。 “庾小弟,你可还要点什么?” 庾文君摇摇头道:“不用了。再多就吃不下了。” “下去吧。” “得嘞!” 等到那个小厮下去了,石闵不禁含笑道:“庾小弟,今天的考试你觉得如何?” “差强人意吧。”庾文君说道,“我本以为此番考试,朝廷考核的不过是四书五经,或者经史子集什么的,没成想竟然要作一篇关于魏王新政的文章。事先没有任何的准备,不过我已经将自己的一些看法写了进去。” “庾小弟,你认为朝廷这般的选官之法是否可行?” 闻言,庾文君想了想,最终说道:“可行。古往今来,选拔官员的方法大多是通过大臣或者地方的举荐,汉代的察举制,魏晋以来的九品中正制莫不如是。似赵国现在这般通过考试步入仕途的不是没有,但场面也绝不会这般弘大。” 石闵微微颔首。 华夏古代选官制度基本上有四种:世官制、察举制、九品中正制、科举制。 世官制主要存在于夏、商、周时期,顾名思义,官吏主要通过“世卿世禄”制度产生。 察举制是汉武帝时建立和发展了一整套选官制度,其内容包括地方察举和皇帝征召,主要是以德、才作为选拔人才的依据,以孝廉为重要考察科目,所以人们也常说“举孝廉”。 九品中正制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重要选官制度,对人物的德才进行评定,区别高下列为九等,所评定的品级,成为授官的依据,曹魏后期,尤其到了晋朝,九品中正制发生了变化,由于中正官职为世家大族所垄断,选官任人唯看门第家世,出现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等级森严的局面。 科举制则是华夏封建社会最重要的选拔官吏制度。始创于隋朝,完善于唐朝,发展于北宋,衰落于明清。通过科举考试,向整个地主阶级开放仕途。 而现在这个时代,各国用的几乎都是九品中正制,还有部分通过察举制出来的。 “不错。庾小弟,自古以来,选官之法层出不穷,有被君主赏识的,有被大臣或者地方举荐都,有通过世袭的,凡此种种,不胜枚举。不过这些入仕的途经似乎都有些差强人意,被君主赏识的人,固然很有才干,似战国时的商鞅,楚汉时的韩信,他们都被自己的君主简拔于微末之中,看似慧眼识英才,但是像商鞅、韩信这样的人着实少见,而像他们这样一开始就身居高位做得如此之好,完全胜任的更是不多。” “世间贤能,更多的还是缺少经验,缺乏锻炼。所以不论是招贤馆出来的人才,还是稷下学宫和国子监出来的学子,或者是通过招贤令慕名而来,被大臣亦或是地方举荐来的士子,他们都无一不通过科考,步入仕途。” 听到这话,庾文君的神情有些复杂:“冉大哥,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呃……” 石闵愣了一下,随后道:“这都是我个人的一些看法。” 庾文君摇了摇头道:“若不是看着不像,我还真的以为冉大哥你就是当今赵国的魏王呢。” “……” 石闵又与庾文君谈了一会儿,小厮就将各种美酒佳肴都摆到了台面上。 “来,庾小弟,你我痛饮一番。为你我的功名,贺!” “干杯。” 见到石闵举起了酒杯,向着自己敬酒,庾文君也不好推辞,便拿起了同样斟满酒的杯子,与石闵干了一杯。 溧阳酒窖出来的广陵散着实够烈的,只喝了一杯,石闵跟没事人一样,庾文君却是红了脸,感觉有些头晕脑胀的了。 看着面色红润的庾文君,石闵有些好笑,看来自己的这个“庾小弟”还真是不胜酒力。 建康,晋国皇宫。 “宣赵国使者秦牧觐见——” 原本等候在大殿外面的秦牧,听到这话,顿时将宽袖一甩,叉着手,在一名内侍的引路之下,与身后的两个邺城来的大臣一同进入晋国的太极殿。 晋国的议政殿,太极殿十分的奢华,占地极广,说起富丽堂皇的程度,并不下于赵国的议政殿,但是正如晋国的国势一般,富丽堂皇有余,磅礴大气则是不足。 当着二百多个晋国大臣的面前,在陛台之下,秦牧与其他两个赵国的使臣都行了一礼。 “赵国大鸿胪秦牧,参见晋国皇上!皇上万年!晋国万年!” 秦牧的礼节做得还是可以的,有板有眼,没有屈膝跪下,只是躬身叉手,表示恭敬。一方面,秦牧面对的是晋国的皇帝,礼不可废,但是另一方面,秦牧又代表赵国做使者,所以不卑不亢,这才是秦牧应该做的。 “平身吧。” “谢陛下!“ 说话的是一个面色惨白,一脸病态的年轻人。 映入秦牧眼帘的是一张毫无健康气息的脸。 冕冠之下,十二串琉璃珠子掩盖不住他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坐在龙椅上,却无法正襟危坐,只能一手搀着龙椅的扶手,身子卷曲,好似很吃力的样子,就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没错,此人正是晋国当前的皇帝,司马岳。 看见司马岳的时候,秦牧不禁在心中感慨了一句:晋室多短命皇帝! 在没有见到司马岳之前,秦牧原本还对这个晋国皇帝心存敬畏的,可惜在见到司马岳这般模样,他就不禁失望透顶! 第0277章 邦交 “贵使此来,不知有何贵干?” 司马岳病恹恹地坐在龙椅上,半眯着眼睛,向着秦牧问了一句。 秦牧回答道:“外臣奉吾皇之命,特来与贵国订立赵晋两国互不侵犯、互不干涉之友好条约,同时为了两国之互惠互利,吾皇还愿意开设通商口岸,设置集市,降低关税,要与贵国达成共识!” 司马岳还没说什么,在一侧的车骑将军庾冰便站了出来:“贵国果真有此互好之心?哼哼,只怕不见得吧?天下皆知你赵国之狼子野心,自你赵国建立以来,还从未与一国订立什么友好关系的盟约,反而伐战频频,四面树敌,谁知道你们赵国在这个时候提出要与我大晋互惠互利,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闻言,秦牧淡淡的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庾冰大人吧?不错,我们大赵现在与你晋国签订友好通商条约,的确别有所图。但是我们赵国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只怕是天下皆知吧?” “秦大人此话怎讲?”司马岳很是配合地问了一嘴。 秦牧道:“诚如庾大人适才所言,我大赵自立国以来,连年征伐,穷兵黩武,百姓和国力早已困苦不堪。吾皇怜悯黎庶,故而有罢兵止戈,与民休养生息之心。” “秦大人这话倒是说得过去,只不过。”庾冰嗤笑了一声道,“据我所知,现在你们赵国当家做主的,不是所谓的皇帝,而是魏王石闵吧?” 当着赵国使臣的面,如此质问,着实太过无礼,饶是秦牧的肚量够大,也不禁眉头一皱:“我不知道庾大人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只是空穴来风的小道消息,难免言过其实了。魏王在我赵国确实是权柄甚重,但也绝非凌驾于皇帝之上,所以还请庾大人勿说此言。” 庾冰闻言,便道:“贵国打算与我大晋建立互不侵犯,互惠互利的关系,吾君臣十分乐意,但是兹事体大,还请大人先下去,容我等商议过后,再给大人一个准话。” “外臣告退。” 等到秦牧他们退下,庾冰便对龙椅上的司马岳叉手道:“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同赵国订立互好之盟。” “为何?” “如今,虽然臣也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赵国的确很强大。晋赵两国的国力几乎是势均力敌,甚至赵国的人口和军事力量要强于我大晋!正所谓,穷则思变。” “一个国家真正的强大在于其国力,国力强,国则强。而国力是什么?国力,综合国力的体现就是政治、军事、人口、城池土地、财富等方面,一个强大的国家必须具备先进的政治制度,强大的军事力量,众多的人口,广袤的疆域和数之不尽的财富!” “战国时众多强国,七雄争霸,为何独独秦国脱颖而出,扫灭群雄,建立了大一统的秦王朝?盖因商鞅变法,使秦国的政体先进,军事强大,这才能使秦国在秦王政的时候扫灭六国一统天下。东汉末年分三国,魏蜀吴三足鼎立,最后三国归晋,我大晋又为何能一统天下?那都是因为大晋建立在魏国的基础的,而原先的魏国经历数十年的励精图治,这才彻底强大起来的。” “如今天下已经分裂成了几个国家,与我大晋势均力敌的便是赵国。倘若我大晋给了赵国如此喘息之机,使其励精图治,提高国力,只怕将来的赵国便会如同秦、魏一般,有了足够强大的国力,有了足以横扫天下的国力!陛下,此不足虑也?” 听到这话,司马岳很是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庾卿所言,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赵国据有中原十州之地,土地富庶,人口众多,军力鼎盛,倘若给了赵国发展的机会,不难想象,日后赵国的国力将会多么强大!” 庾冰又道:“陛下!羯赵强大,当此时,绝不能给赵国这个机会!三国时代,诸葛武侯深知蜀国弱而魏国强,故而屡屡北伐,六出祁山!到了姜维统军的时候,蜀军更是九伐中原!何以弱小的蜀国要屡屡进犯强大的魏国?盖因蜀人很清楚,一旦魏国彻底强大起来,以蜀国之孱弱国力,将不复存在!” “现在我大晋面临的便是如此恶劣的态势。眼下晋赵两国的国力可谓是势均力敌,不过赵国在军事上和人口上和耕地面积上要强于我晋国。正因如此,我晋国更不能坐视赵国变强。” 闻言,司马岳的脸色很凝重:“庾卿,你打算怎么做?” 庾冰说的没错,当年蜀国屡屡进攻曹魏政权,是为了获得更长的生存时间。 刘备去世以后的几年时间里,诸葛亮采用了休养生息的政策。 蜀国军队数量逐步上涨到了7万人,这个数字是国家财政所能维持的最高数字。 即便如此,军队还需要自己屯田种地。 说出来十分凄惨,在汉灵帝时期,汉朝的人口尚有4000余万。可是到了三国中期,全国人口也不超过800万! 当然还有那些黑户,不过即便如此,全国人口也只有1000余万。 在账面上,曹魏政权总人口为400多万,东吴政权为200多万,蜀汉政权最为无奈,只有90多万人。中原地区面临着地广人稀的局面,为此曹丕制定了休养的计划。 曹丕计划在10年尽量不发动战争,全力发展生产力,这样一来,10年以后,曹魏的国力将是吴蜀两国无法相比的。认真的说,这个计划非常宏大。 诸葛亮看出了问题所在,如果不进攻魏国,任由其休养生息。 那蜀汉虽然可以享受几年的太平岁月,可是一旦曹魏发展到一定高度,蜀汉拿什么对抗强大的曹魏。 所以,诸葛亮必须不断的进攻曹魏,以此打破曹丕的休养计划。 诸葛亮先后多次进攻曹魏,但每次带的军队都只有3万多人。依靠这点军队击败曹魏,未免也太不现实了。利用不断的进攻,打破曹魏的发展计划,还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生存时间。 其实曹魏政权真正的对手是东吴,两国在江淮地区反复鏖战。 诸葛亮、姜维等人多次北伐,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很难成功。北伐,自己会灭亡;不北伐,自己还会灭亡。 北伐反而可以获得更多的时间,这就是蜀汉的生存之道。 庾冰回答道:“陛下,当此危难之际。我大晋更应该众志成城,犹如当年的蜀汉一般不断袭扰赵国,疲其兵,累其民,掠其地,以此搅乱赵国的发展计划。” “这……诸卿认为庾卿之策可行否?” 对此,晋国的朝堂上顿时出现了分歧。 有的认为庾冰的计策可行,有的则是认为不可行。毕竟主动进攻赵国,一旦赵国倾国之兵攻来,则他们晋国只怕是损失惨重。 第0278章 穷山恶水 秦牧回到驿馆之后,便召集一同出使建康的人。 “立刻收拾东西,准备返回邺城。”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一个随从莫名其妙地道:“大人,可是在与晋国君臣的谈判中出了什么差池?” 秦牧摇摇头道:“晋国的朝堂中不乏有识之士。现在晋国的执政大臣是庾冰,此人深恶我赵国,又知道与我大赵和好之利弊,断然不可能同意与我们签订什么盟约的。而且我已经可以确定,庾冰在明白我赵国的意图之后,绝不会放任咱们离开的。” “大人是说,庾冰会派人来抓拿我们?” “必须马上离开!” 秦牧猜的没错,在他们乔装改扮,偷偷溜走之后,庾冰派出的兵马便冲入了驿馆,到处搜查他们一行人的踪影,可惜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人影都没见着! 劫后余生的秦牧一行人为了迅速北上,回到邺城,便改水路而走。 与此同时,负责出使龙城(今辽宁省朝阳市)的荀稷带着使团一路北上。 荀稷的使团走的是陆路,一行人跋山涉水,翻山越岭之后,终于过幽州,抵达辽西,在令支递交了通关文牒,随后就进入了燕国的地界。 这燕国的土地还是贫瘠得很,荒凉得很,一路走来,都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模样。 在进入了更北方的时候,荀稷他们甚至还见到了万年不化的冰山和冰川,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轰隆隆!……”在荒凉的草原上,一股巨大的铁骑洪流冲击而来。 这些马背上的骑士个个膀大腰圆,头戴大毡帽,穿着灰色的皮甲,里面穿着兽皮,脚蹬马镫,足踏蛮靴,身上都无不散发着剽悍的气息。 而这支铁骑的统领,便是冲在队伍最前方的一个青年男子。 “吁——” 在这广阔无垠的大草原上骤然碰上这支铁骑,荀稷的使团这一行二百余人都不禁肝胆俱裂,纷纷结阵,以备不测。 草原上有马匪肆虐,各个部落更是仇杀不断,虽然慕容氏已经成为这东北草原的霸主,但是不服者也不少,而且鲜卑人是游牧民族,不服王化,桀骜不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干出杀害使者的事情? 荀稷骤然看见这支铁骑的时候,的确是吓了一跳,不过神色却是迅速冷静下来。 对方的铁骑虽然来势汹汹,散发着阵阵的煞气,但是以荀稷观之,这数百名铁骑兵衣甲齐全,装备精良,远胜于普通的草原部族。而在这片草原上能打造这么一支铁骑劲旅的,估计只有慕容氏一家。 至于来者是敌是友,这个荀稷不好判断,毕竟鲜卑人狼子野心,会不会趁机截杀他们还很难说。 而为了护卫荀稷一行人,石闵也是派出了二百名精锐的龙腾卫士,即便不能全歼这股骑兵,至少能护的荀稷周全,或者是突围出去。 很快,这股鲜卑人的骑兵就将荀稷一行人包围起来。 荀稷镇定自若地挥了挥手道:“把我的旄节竖起来。” 旄节,乃是使臣出使他国的时候所携带的一种符节,一种信物,凭着旄节,可以证明该使者是代表他的国家来的。 统领这支鲜卑狼骑的青年人看见荀稷这般镇静的样子,不禁在心里浮现一种敬佩的神色。 “不知尊驾是何人?何故在此挡道?”荀稷不卑不亢地站了出来。 “在下燕国慕容恪,足下可是邺城来的使者?” “你就是慕容恪?不错,在下正是赵国使者荀稷,对于慕容将军之名早已如雷贯耳,没想到今日能得一见。” 荀稷的确早已听说过慕容恪的名声。 慕容恪“幼而谨厚,沈深有大度”,十五岁时就统领军队,南征北战,屡立战功。 先是率军败赵国的二十余万大军于昌黎,接着又大破赵军于三藏口,攻高句丽,战败宇文部族的军队。 前不久,据说慕容皝亲自带兵攻宇文逸豆归,以建威将军慕容翰(于咸康六年回到燕国)为前锋将军,刘佩为副将;命慕容恪与慕容军、慕容霸及折冲将军慕舆根等率兵分三路并进。最终大破宇文军,燕军乘胜追击,攻克宇文氏都城紫蒙川(今辽宁朝阳西北)。 宇文逸豆归败逃,死于漠北。 对于这位年轻的名将,与石闵齐名的燕国名将,荀稷真是不心生敬佩都难! “荀大人客气了。”慕容恪那英气勃发的脸上尽是笑意,说道,“关于赵国遣使的事情,贵国已经向我父王发出照会。如今两辽的情况混乱,时局动荡,草原上也有许多不长眼的部族,所以父王派我率军赶赴边境,也好将大人一行护送到龙城去。” “如此,便有劳将军了。” “荀大人,请!” 荀稷也没啰嗦,便跟着慕容恪他们上路了。 观察了这支鲜卑铁骑这么久,荀稷可以断定,倘若慕容恪真想把他留在这里并不难。 从燕国的边境往龙城而去,需要两日的路程,这还是需要快马加鞭的。 一路走来,荀稷领略了辽西的风土人情,山河土地,寒意渐浓。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能忍受这种恶劣的天气,可想而知他们的身体素质该有多么强悍!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 正是这样的环境,才能养育出桀骜不驯的鲜卑人吧。 直到第三日,荀稷一行人才赶到龙城。 在进入龙城的城门口的时候,慕容恪又道:“荀大人,龙城不比邺城。我燕国乃是苦寒之地,土地贫瘠,人多桀骜。观我龙城,便可见一斑。荀大人,我父王有意与你赵国订立友好互惠互利之条约,建立通商关系,但是我燕国之内,不乏反对此事的人,希望到时候还请大人在朝会上巧舌如簧,辩驳反对者。” “这是自然。” 燕国不乏有识之士。 燕王慕容皝更是一个眼光独到的家伙,燕国与赵国通商,对于燕国来说无疑是一个好事。 燕国贫寒,缺少盐铁财帛,布匹丝绸,但凡是名贵的东西和一些生活必需品鲜卑人都缺乏,这也就是他们每当秋冬交替之际就会南下牧马的缘故。 活不下去了,只能通过抢掠来获取生活必需品了。 第0279章 鲜卑人 慕容皝,字元真,鲜卑慕容部首领慕容廆第三子,母段氏。眉骨隆起有帝王之相,门牙宽阔整齐,身高七尺八寸。雄俊刚毅,富有权谋策略,崇尚经学,擅长天文。 慕容廆任辽东公时,便立慕容皝为世子。 咸和八年(333年),慕容廆去世,慕容皝继位,以平北将军的身份兼任平州刺史,总管部内。不久宇文乞得龟遭到别部宇文逸豆归驱逐,在外地奔走丧命,慕容皝带领骑兵讨伐宇文逸豆归,宇文逸豆归畏惧而请求讲和,于是筑起榆阴、安晋二城而返回。 慕容皝算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他在位期间,平定了慕容仁的叛乱,又征讨段部,极大地扩大了自己的疆土。 此外,慕容皝还在朝阳门东规划好亲自耕作、勉励农事的耕田,设官司来主管此事。 慕容皝又树立求谏言的木柱,以广开直言之路。 咸康三年(337年)九月,镇军左长史封弈等人认为慕容皝责任重而权位轻,应称燕王,慕容皝采纳。 于是设置各个官署,任封弈为国相,韩寿为司马,裴开为奉常,阳骛为司隶校尉,王寓为太仆,李洪为大理寺卿,杜群为纳言令,宋该、刘瞻、石琮为常伯,皇甫真、阳协为冗骑常侍,宋晃、平熙、张泓为将军,封裕为记室监。 十月,慕容皝,即燕王位,史称前燕,并实行大赦。 修建文昌殿,乘坐以黄金为饰的根车,用六匹马驾车,出入要清道警戒。 十一月,追尊父亲武宣公慕容廆为武宣王,母亲段氏称为武宣后。又立自己的夫人段氏为王后,册立世子慕容俊为王太子,一切如同魏武帝曹操、晋文帝司马昭辅政时一样。 燕国龙城,文昌殿。 慕容皝便在这里大张旗鼓地召见了荀稷。 “荀子,寡人闻贵国真有与我大燕结好之意,不知是否?”慕容皝在自己的宝座上正襟危坐着,胡须微卷,满脸粗狂,脸上都透着肉色。 荀稷在下面垂手道:“是的。燕王在上,容外臣禀告。我赵燕两国比邻,一衣带水,本不该生了嫌隙,先帝在位时,赵燕两国之军经常交战,势成水火,然吾皇新立,欲化干戈为玉帛,是故想要与贵国订立友好条约,建立通商关系。” “为此,我赵国决定在两国边境设置通商集市,同时对入赵的燕国商人降低关税,以便两国之商贾交易物品。如此,才能实现赵燕两国之双赢,互惠互利!” 慕容皝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别看慕容皝长得粗糙,实际上他的头脑并不简单。 荀稷这话刚刚说完,国相封弈便站了起来:“大王、荀子,我有一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 “与赵通商,固然可以互惠互利,但是不知道赵国能与我们燕国交易一些什么东西?” “茶、盐、丝绸、布匹和部分米粟谷物。” 闻言,封弈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那我们燕国能交易一些什么东西呢?” “这个,就看你们鲜卑人自己的了。”荀稷耸了耸肩膀道,“马匹、牛、羊、兽皮等这些在草原上随处可见的东西都可以等价交换,保证是一分钱一分货。倘若交易不公平,受到不公平的一方完全可以上诉,请求官府主持公道。” “荀子此言差矣。”封弈沉声道,“我封弈虽是鲜卑人,但是自幼熟读汉史,对于儒家之经典更是信手拈来,也算是一个有见识的人。眼下我大燕若是与赵国建立通商关系,孰好孰坏?” “我草原贫瘠,不似中原那样繁华,你们中原的丝绸、盐、铁这些东西在草原上那都是紧俏货!几匹马才能换上一匹上好的绫罗绸缎?换言之,马匹是你们赵国所真正需求的,但你们所交易的茶、盐、布匹这些东西对于你们中原人来说着实是可有可无的。” “荀子所说的公平交易,真的能做到公平吗?” 听到这话,荀稷一点都不慌,迎着在场的一百多个燕国文武的一双双眼睛,荀稷镇定自若地道:“国相大人此言未免有失偏颇了。何为交易?交易的双方便是要交易大家所没有而对方有的东西。我赵人缺马,所以可以重金向你们鲜卑人购置马匹,也可以用绫罗绸缎或者茶盐来交易马匹。同样的,你们鲜卑人缺少盐巴和茶叶,一样可以用兽皮和马匹来交易,这不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吗?” 荀稷的话语十分的打动人,这不是,一听这话,燕国的群臣便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在燕国的朝堂上,绝大多数的大臣还是在心底愿意接受赵国发出的善意的。毕竟燕国本来就是苦寒之地,不缺战马,但是盐巴和丝绸在这两辽平原上着实是一种紧俏货。 许多燕国的贵族在学习了汉家的文化之后,都莫不以能穿上一件上好的丝绸衣服为荣,至于茶叶,则更是少的可怜,就连燕王慕容皝自己都没有多少的存货! 慕容皝虽然是一个赳赳武夫,但实质上,出身鲜卑贵族家庭的他,自幼受到儒家文化的熏陶,他是打从心里接受了汉家文化,也提倡鲜卑人去学习汉家文化,只不过上行下效,效果却是差强人意的。 此时在燕国之中,还有不少人比较排斥汉家文化的。 他们认为汉人的这些玩意儿都是害人的,尤其是绫罗绸缎和茶叶,一旦他们部落的勇士们过上了好日子,哪里还有现在的勇武? 封弈想了想,最终还是昂着头道:“荀子,若是要公平交易,这交易的规则不知是否能由我燕国一方来定?” 荀稷摇摇头道:“国相大人,抱歉。这个事情恕我不能答应,也无法答应!公平交易,何为公平?便是要做到让大家都满意的物价。所以这交易的规则和物价,必须经由赵燕两国的人协商而定。” “荀子,我认为我大燕与你赵国交易,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这个时候,司马韩寿站了起来:“茶叶、盐巴和丝绸本身就是人的口腹之欲,可有可无,这只是一种调味剂,但是为了这些调味剂,我们燕国便要向你们赵国输出战马这种利器,若是你们赵国日后用这些东西反倒来对付我们燕国,又当如何?” 闻言,荀稷一脸波澜不惊地回答道:“这位大人,我们现在谈的,都是现在的事情,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正如同当年鲜卑人还未兴起的时候,曾经被强大的匈奴人奴役,可是现在呢?匈奴已经没落了,被你们鲜卑人奴役和驱逐,所以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难道你们鲜卑人这么没有自信?” 这句话,算是让在场的鲜卑人都震耳发聩。 在北方的草原上,现在势力最强的就是鲜卑人! 过去匈奴人是这北方草原的霸主,眼下却被曾经的奴隶鲜卑人取而代之了。 关于鲜卑民族的起源有四种说法。 其一是东胡说,其二是东夷说,其三是山戎说,其四是逃亡汉人说(东汉应奉上奏汉桓帝书云:“秦筑长城,徒役之士亡出塞外,依鲜卑山,引以为号。”)。 西汉初期,东胡被匈奴击败后,鲜卑退保鲜卑山,世属匈奴奴役。 汉武帝时期,击败匈奴,将乌桓迁到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鲜卑也开始南下到乌桓故地饶乐水(今西拉木伦河)流域。此前,鲜卑由于在乌桓北方,一直没有同中原王朝产生联系。 直到东汉建武二十一年(公元45年)鲜卑跟随匈奴侵犯汉境,鲜卑才开始被中原王朝所知,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后来鲜卑首领偏何归附东汉。 公元54年,鲜卑首领满头、於仇贲率部到洛阳朝贺,被东汉封为王侯,管辖鲜卑、乌桓各部。随着匈奴分裂,鲜卑逐渐摆脱匈奴的控制。 接着鲜卑又联合乌桓、丁零、南匈奴和西域各国大败北匈奴,北匈奴势弱。 91年,东汉政府联合南匈奴击败北匈奴,北匈奴被迫迁往中亚,鲜卑趁势占据蒙古草原,吞并匈奴余种十余万落,开始强盛。 东汉桓帝时,檀石槐统一鲜卑各部,分地为三:右北平以东为东部,右北平到上谷为中部,上谷以西为西部。三部各置大人管理,直属檀石槐。统一后,鲜卑连年侵扰东汉边境。 直到公元177年,东汉灵帝命护乌桓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各率骑兵万余人,分别从高柳(今山西阳高)、云中郡(今内蒙托克托东北)、雁门郡(今山西代县西北)出塞,分三路进攻鲜卑。 汉军出塞二千余里,鲜卑首领檀石槐命东、中、西三部大人率众分头迎战,大败汉军。 檀石槐死后,鲜卑分裂,西部鲜卑叛离,漠南自云中以东分裂为三个集团:一是步度根集团,拥众数万,据有云中、雁门一带,二是轲比能集团,分布于代郡、上谷等地,三是原来联盟“东部大人”所领属的若干小集团,散布于辽西、右北平和渔阳塞外。 其中轲比能集团势力最强,影响大。 第0280章 何乐而不为 诸葛亮第四次北伐时,派遣使者联络轲比能,意图前后夹击曹魏。轲比能率兵至石城(今甘肃皋兰),屯兵边境。 为防鲜卑南下,235年,曹魏幽州刺史王雄派遣刺客韩龙将轲比能刺死,鲜卑开始“部落离散,互相征伐”,鲜卑各部进入独立发展时期。 东部鲜卑先后形成慕容部、宇文部、段部三部,占据辽西;拓跋部也在拓跋力微的率领下,第三次南迁来到云中(今内蒙古托克托一带);秃发部也从拓跋部中分离出来,由塞北迁居到河西;乞伏部在西晋建立以前,就已经大规模迁入雍、凉二州。 西晋建立后,对周边鲜卑各部采取安抚政策,并授予某些部落首领官职称号,加强统治。虽然鲜卑时有反叛(比如慕容涉归、慕容廆父子俩侵扰边境,秃发树机能的反晋起义等),但总体来说,西晋和鲜卑保持着良好的隶属关系。 但在八王之乱开始后,西晋王朝内部混乱不堪,国力衰弱,天下大乱,各少数民族纷纷南下,逐鹿中原。此时的鲜卑,特别是辽西鲜卑各部也趁机分一杯羹,段部、拓跋部两部投靠西晋边疆重臣,参与中原纷争。 段部鲜卑发源于辽西走廊一带,其始祖为段日陆眷,原位乌桓大人的家奴,因饥荒,在辽西郡附近乞食,招诱亡叛,逐步强盛。 八王之乱爆发后,段部跟随西晋幽州刺史王浚南下中原,攻克邺城,抢掠甚多。段部首领段务目尘因此被西晋封为辽西公,领有辽西郡。 但鲜卑兵因惧怕王浚军令,将劫掠来的八千汉族女子沉溺在易水河里,令人发指。史书评价曰:“黔庶荼毒,自此始也”。 拓跋部起源于大兴安岭北段。拓跋部多次南迁,并参与檀石槐组建的部落联盟。 310年,拓跋部首领拓跋猗卢同西晋并州刺史刘琨结盟,共同对抗石勒,被西晋封为大单于,代公。 315年,又自立为代王,置百官,拓跋代国至此建立。 而辽西鲜卑慕容部在东晋建立前,鲜卑部在慕容廆的带领下一直未参与中原混战,专注培育实力。慕容部先后击败扶余、高句丽和宇文部、段部等鲜卑部落,逐渐成为辽西最强存在。 321年,慕容廆被东晋封为都督幽、平二州及东夷诸军事、车骑将军、平州牧,封辽东郡公,赐丹书铁券,允许他承制选置平州官员。慕容廆死后,其子慕容皝即位。 慕容皝即位后,先是平定了国内的叛乱,后又打败段部和宇文部。 337年,慕容皝被东晋封为燕王,建立燕国(燕国早已建立,只不过慕容皝还是接受了晋朝的册封)。 听见荀稷说鲜卑人没自信,韩寿便有些愤愤不平:“荀子何出此言?我鲜卑人若是没有自信,何以强大至此?” “强大?汝鲜卑果真强大?”荀稷随即反唇相讥。 “哼,如今北方草原已经是我鲜卑人的天下!曾经东胡人、匈奴人和乌桓人占据的地盘已经成了我大鲜卑的铁蹄所驻之地!”韩寿的模样有些趾高气昂。 荀稷眯着眼睛道:“大鲜卑?这位大人,鲜卑人如果真有真有你口中所说的那么强大,为何不能入主中原?鲜卑的人口不少,至少有数百万,但是为何只能屈居于漠北草原?屈居于这片苦寒之地?荒凉之所?” “羯人不过数十万,却是已经在中原称王称霸二十余年!但是人口数百万的鲜卑人为何还要屈居漠北?” 闻言,韩寿和在场的鲜卑人都很愤怒:“荀子所言可谓诛心之论!说我鲜卑人不够强大,那么你们汉人呢?汉人上千万!为何只能如两脚羊一般被胡虏驱逐?为何如同丧家之犬逃亡江南?” 荀稷的脸色一沉,这是每个汉人心中的痛! 自三皇五帝以来,汉人第一次面临亡族灭种的浩劫,偏偏这还是汉人自己做的! 该死的司马氏! 荀稷在心里唾骂了一句。 若不是得国不正的晋王朝的统治者不善于治理国家,把国家搞得一团糟不说,最后还引起了“八王之乱”,这才导致五胡乱华,让整个华夏大地变成了一片焦土,中原民不聊生! 慕容皝闻言,知道自己该站出来说话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慕容皝这个大王发话了,所有人自然都得洗耳恭听的。 “荀子说的没错。我鲜卑的人口数百万,还占据了整个漠北草原,辽河平原,还有西北陇左一带都是我们鲜卑人的势力范围,但是为什么只有几十万人的羯人能入主中原,我们强大的鲜卑人偏偏要偏居一隅?” 慕容皝掷地有声地道:“都是因为咱们鲜卑人的内部不够团结!东部有我慕容氏,中部有拓拔氏,西北一带更是有以秃发部、乞伏部为首的鲜卑部族!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鲜卑部族不能如同檀石槐时统一起来!” “遥想当年,汉军出塞二千余里,我鲜卑首领檀石槐命东、中、西三部大人率众分头迎战,大败汉军!便是当时天下无敌的汉家精锐都不能战胜我鲜卑铁骑!” “寡人渴望重现我大鲜卑往日之荣光!” 群臣都拜服道:“臣等愿尽心竭力,效死大王!” 国相封弈更是垂手道:“大王,眼下我燕国已经相继消灭了宇文部、段辽部,又攻灭了夫余人,正在进攻高句丽,鲜卑大一统之日,当指日可待!” 慕容皝攥着拳头道:“只要咱们鲜卑人联合起来,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大王万岁!”群臣山呼道。 见到这一幕,荀稷不禁收敛了神色,低着头,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忌惮的神色。 鲜卑人若是真的团结起来了,焉能有他们汉人的活路? 慕容皝见到群臣都信服自己,不禁微微颔首,又道:“好。既然如此,寡人决定,与赵国建立盟好关系,签订国书。燕赵两国于边境建立通商集市,公平交易,互惠互利。” “大王圣明!” 既然慕容皝已经作出了决定,群臣就不好出面反对了。 更何况,在荀稷还没来之前,其实燕国的君臣已经在私底下商量好了,要接受赵国的示好,建立互不侵犯,互惠互利的关系的。 慕容皝早就想与赵国修好关系了,只不过石虎在世的时候,屡屡进犯燕国,征伐不断,被动防守的其实是燕国一方,赵国表现出来的侵略性更强! 眼下燕国已经相继吞并了鲜卑宇文部和段辽部,又征服了北方的夫余人,成为了辽西最强大的势力,兵强马壮。 慕容皝正打算一鼓作气攻灭高句丽呢! 现在燕国的军队还在与高句丽的军队作战,这边与赵国议和,燕国还能腾出更多的兵马进入高句丽作战! 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与赵国修好关系,与其通商,燕国还能从中获得弥足珍贵的茶叶、丝绸、瓷器、盐巴等这些稀罕玩意儿! 第0281章 亲征淮南 在石闵的运筹之下,赵国相继与附近的燕国、代国、仇池国和成汉国建立了互不侵犯,互不干涉的友好互盟条约,并缔结通商关系,在边境设置通商集市。 与此同时,为了完成赵国在形式上的大一统,石闵决定册封列国的王上。 慕容皝为燕王,立燕国,定都龙城;拓拔什翼键为代王,立代国,定都平城;杨初为仇池王,立仇池国,定都仇池;李势为成王,立成国,定都成都。 此外,赵国朝廷还在石闵的主导之下,册封关陇之地的张骏、蒲洪和姚弋仲。 张骏为凉王,立凉国,定都姑臧;蒲洪为秦王,立秦国,定都天水;姚弋仲为雍王,立雍国,定都长安。 而石闵自己则是被册封为魏王,立魏国,定都大梁。只不过石闵这个王和其他的几个国王不一样,他是摄政王,又是最大的藩王,故而整个赵国,除了邺城之外,原先赵国的疆土都并入了魏国的势力范围! 这样一来,赵国便出现了八王共治,割据一方的局面。 慕容皝、李势这些原本割据一方,称王称帝的人为何会选择臣服于赵国?要知道,李势的成汉(汉国)原本可是有着帝号的,只不过在接受了赵国朝廷的册封之后,李势便是自降身份,成了一个成王。 其实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慕容皝、张骏、拓拔什翼键三人都是墙头草,毫无底线的家伙,为了自身的利益他们一边接受了晋国的册封,又接受了赵国的册封,朝秦暮楚,随风而摆,所以他们会接受赵国的册封,让赵国完成形式上的北方大一统,这个不足为奇。 至于蒲洪、姚弋仲则是没有选择的权力,他们已经是反叛者的身份,石闵没有派出大军来征讨他们就谢天谢地了,更何况现在石闵还给了他们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让他们称王称霸呢? 仇池国的杨初也是如此,依靠天险,形胜之地,赵国不能轻易灭掉仇池国,所以接受赵国的册封,除了要缴纳一些“保护费”之外,仇池国着实没什么损失的。 至于成国的李势,亦是别无选择的。 成国原本是称帝的,但是招致晋军连年不断的进攻,国势早已疲惫不堪,故而能够去帝号,换取赵国的保护对于成国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这样一来,晋国这边承受的压力就很大了! 赵国邺城,常青殿。 此时此刻,坐在这里上首的不是赵国的皇帝,而是魏王石闵。而在石闵的下面,则是正襟危坐着四个人,分别是大鸿胪秦牧,廷尉崔皓,校书郎荀稷和中书监冉良。 这五个人,已经是赵国的权力核心了。 石闵首先说道:“寡人已经得到消息。在庾冰的主导之下,晋国已经决心向我大赵开战。种种迹象都表明,赵晋两国的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了。庾冰之弟,晋国的安西将军庾翼已经率军进驻襄阳,庾冰也以车骑将军、都督江荆宁益梁交广七州豫州之四郡军事、领江州刺史、假节镇武昌,作为庾翼后援。” “寡人接到线报。晋军在淮阴、襄阳方向频频调兵遣将,出兵的规模十分庞大!诸卿,寡人欲战,但如何战,还请大家一起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秦牧等四人面面相觑。 崔皓沉思了一会儿,便道:“大王,果真非战不可吗?” “非战不可!”石闵掷地有声地道,“赵晋之战,已经不可避免。就算寡人不战,寡人想晋国也不会放任我大赵自己和平发展,强大起来的。如果寡人猜得没错的话,晋国应该是想效仿当年蜀国的诸葛亮六出祁山,姜维九伐中原的事情,想要通过袭扰我赵国的方式,为自己赚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崔皓具备大局观,但是在军事上,秦牧更有话语权。 秦牧道:“大王,不管晋军是否要北伐,犯我赵国疆界,该打的还是要打的。须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一年来我们赵国都在精兵简政,几乎裁撤了一半的军队,能调动的兵马只有三十万,不过我想十万兵马,足以打败北伐的晋军了。” “秦牧你的想法与寡人不谋而合。”石闵微微颔首道,“既然决定要打,就一定要胜!还是大胜!最好能把晋人都打怕了,打惨了,打到他们数年之内不敢起兵北伐!” “若是如此,大王没有二十万的兵力只怕是做不到。” “兵贵精不贵多。”石闵沉声道,“晋军屡屡北伐,都功败垂成,其缘故,不在于兵不够勇,将不够谋,而是在于晋国人心不齐。此番大战,寡人愿起十万精锐之师,主动出击,亲征江南!” “大王三思!”冉良皱着眉头道,“眼下国中百废待兴,各方面还未统筹兼顾,人心浮动,这个时候,若是没有大王你亲自坐镇邺城,震慑宵小,不知道整个赵国会出现什么乱子啊。” 崔皓亦是道:“大王,中书监大人说的没错。统兵作战的事情自然有将军们去做,大王只需要把控全局就好了。” “可是此一战非同小可。胜了,便能震慑列国,打击晋国,使其不敢再轻举妄动;若是败了,寡人只怕淮南危矣,中原危矣!四方群雄未必不会见风使舵,对我赵国群起而攻之啊。” “大王所虑不无道理,但是我们大赵国还输得起。大赵多精兵强将,大王只需要派出精锐十万人,再择一良将,想要御敌于国门之外不是难事。” 石闵一时之间沉默了。 “以何人为将好?”石闵问了一句。 “大司马李农如何?”冉良举荐李农。 “李农虽是出身乞活军,与寡人本是一脉相承。但是在一些方面李农的意见往往与寡人相左,寡人不怎么信任李农。” “李信如何?”冉良又举荐道。 “李信善于统兵治军,是一个帅才。但是十年磨一剑,此番南征,李信可能会遭遇到晋国名将桓温,李信可能不是桓温的对手。” “那么董平呢?” “董平善守不善攻,若只是守住淮南,董平完全可以胜任,但此番我赵军乃是主动出击,焉能畏畏缩缩?” “梁犊、麻秋和王朗这些将军呢?” “这些人都是胡人,有大将之风,但寡人信不过他们。他们也绝对不是桓温的对手!” “……” 冉良不禁摇摇头道:“大王,你为何如此高估桓温?” “桓温此人,确是帅才。不知道诸卿有没有听说过琅琊榜。在琅琊榜上,寡人与慕容恪、桓温号称当世三大战神。桓温的战绩虽然不及寡人和慕容恪,但也相差无几,水分不多。” “寡人决定,亲征淮南!” 第0282章 民夫 燕国龙城。 此时此刻,荀稷一行人受到了燕王慕容皝的热情款待。慕容皝在宫中设宴,邀请群臣作陪,觥筹交错之间,欢声笑语,歌舞升平,一片祥和的景象。 似乎是喝得差不多了,慕容皝忽而半眯着眼睛,说道:“荀子大才,有治国安邦之能,何不留在我燕国一展抱负?” 闻言,荀稷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起身道:“多谢王上抬爱。然则荀稷生于中原,不习惯北方之气候,燕地严寒,北风凛冽,荀稷都偶感风寒,是故我不能安于龙城,在王上之驾下效力。” “这不是你推辞的理由。”慕容皝摆了摆手。 荀稷又道:“请王上见谅。魏王于荀稷有知遇之恩,荀稷无以为报,也不能行此改弦更张之事!” “哎!魏王能有荀子这般大才的辅佐,真是他的幸运,亦是寡人的损失啊。”慕容皝似乎很是惋惜。 这时,在一侧的慕容恪出声道:“父王,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荀子执意要在魏王驾下效力,何以强求?” 荀稷忽而想起了苏武牧羊的故事。 当年苏武奉命以中郎将持节出使匈奴,被扣留。匈奴贵族多次威胁利诱,欲使其投降;后将他迁到北海(今贝加尔湖)边牧羊,扬言要公羊生子方可释放他回国。 苏武历尽艰辛,留居匈奴十九年持节不屈。至始元六年(前81年),方获释回汉。 慕容皝似乎还有些不甘心:“荀子,寡人知道你有济世之才,只要你愿意留在燕国,寡人便以司徒之位待之。” “王上垂青,荀稷惶恐!” 荀稷低着头道:“但是请恕在下不能接受。正所谓忠臣不事二主,魏王待我不薄,我绝不能背弃他转投燕王你的麾下。” 开玩笑,在邺城做一个校书郎,也比在龙城做什么劳什子的司徒要好的多啊! 慕容皝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寡人也就不强求了。荀子,寡人膝下有一女,名唤嫣然,素来有仰慕魏王之心,君子有成人之美。寡人听闻魏王亦是性情中人,所以想将嫣然嫁给他,不知你认为可好?” “如此甚好。王上能与我家魏王联姻,可谓是秦晋之好,善莫大焉。” …… 兵贵神速,为了先一步晋军,主动出击,石闵当即率领精锐之师十万人出征。 不过在此之前,石闵还要做好出征前的一些准备工作。当然了,这个准备工作自然不是战前筹措物资,人员调配的。 经过石闵的精兵简政之后,赵军的战斗力进一步提升,各方面的效率也都有所提高,想要打仗,其实只需要动员兵马,然后只需要一两日的时间所有准备工作就能全部到位了。 石闵找来了自己的心腹谋臣崔皓和秦牧,在书房里对席而坐,商议国事。 “寡人将南征,朝中之事将托付于汝二人。临走前,寡人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一下。” 石闵说道:“定都大梁之事不再更改。关于大梁城的建设和魏王宫的营造工作,都交给解飞和释昙翼去做,但是规模不能太大,未免劳民伤财。大梁城只需要规划好即可,分内城与外城,内城为旧城,外城则是要扩大规模。至于魏王宫,尽量营造得大一些,但是宫室只要两千座,一应财政开支和人员调配工作由崔皓负责。” “诺。” “其二,关于那些外放出去的宫女,择姿色极佳的三千人充填魏王宫,其余者仍然释放归家,或者是嫁与未成亲的兵士。” “诺。” “其三,寡人这一南征,国内必有宵小作乱。如石氏的残余势力,还有部分不服寡人的乱党,寡人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二人有调兵遣将之权。秦牧,寡人赐你一柄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无论何人,只要反叛,或者是有反叛之心,你可据此剑杀之。” “若是皇帝呢?” “一样杀死。” “臣,明白了。” “其四,还要联络巴蜀的成国,在赵晋两军大战之际,要求李势派出大军征讨晋国的梁州,以此减轻我赵军正面战场的压力。稍后寡人会修书一封。” “其五,关于南征之战的后勤工作。江南多水网,湖泊江河星罗棋布,寡人欲征晋国,没有强大的水军不足以成行。所以在这段时间,元亮,你负责后勤工作,同时打造战船,训练更多的水军。” “遵命!” “南征之战,还需民夫十万人,这些民夫不能跟劳役一样,因为赵国现在的国策是轻徭薄赋。所以对这些民夫发给钱粮,妥善安置。” “诺!”崔皓又轰然唱喏。 在冷兵器时代本国从春秋战国时代的文字记载中就有战、辅之分。 在春秋时期,春秋各国,其军队构成分为:上军、中军、下军,这就是最早的“三军”的由来。 上军,就是专业战兵了,是国家的主体野战和对外作战武装力量,中军担负警备任务和防守任务,下军就是劳役性质的军队,从事工程运输后勤保障性质的作战任务了。 时代不同,其性质也就不同,如汉代军队中就有明确规定,入伍一年的士兵只能担负城乡守备和劳役任务,入伍两年的士兵才正式担负作战任务,这就是战兵和辅兵的区别。 并不是辅兵不参与直接作战。 以离得最近的明末军队来说,其战兵所指的是:卫所指定战兵,按军制,每百户,要有战兵二十三人,那就是说,这二十三人就是这个百户的战兵数量,这二十三人可以享受享受,即国家固定的军饷,国家发放的铁甲、武器和作战物资,而其他人就没有这个待遇,而是为了这二十三人进行劳役、生产和服务。 但是军队中辅兵并不是说不参与战斗,明军中一般是直接要求战兵要直接参与一线肉搏战斗,所以可以肯定的是,所有的骑兵都是战兵,而步兵的一部分也是战兵,但是大部分是辅兵。 在明军的编制中,火铳手、弓箭手、火炮操作人员都是辅兵,因为这些人不需要直接参与肉搏,而刀盾兵、长枪兵、大刀兵都是战兵,因为这些人员要直接参与肉搏。 战兵是国家编制在册的士兵,而辅兵是战时从卫所征发的军户中的男丁。而民夫是国家临时征发的劳役,给平民负担的劳役,为军队服务的,如运送物资或制造器具等不归军队支配,由地方文职官员支配的力量,除民夫外,如乡丁、丁壮、团练等都属于此种类型。 沈括说七万人军队需要30万民夫后勤,其实是不为过的。 古代战国时期,动员百万人的决战,而到了明朝,10万军队已经是战略决战了,这是由于统计的口径不同。 其实长平之战,赵国40万人中,也就十几万是战士,其他都是民夫,合计40万而已。秦国也是如此。 宋对越南远征,10万军队,20万人运粮。采用极端运输法——用水牛驮米,运到战场后,水牛宰杀,当做粮食。这样才到了1:2的极端数据,而用人力车运输,战兵与运输人的比例为1:3或者1:4也是正常的。 细数历次战略决战,极限就是战兵10万人,后勤40-50万。 例如长平之战、李世民破王世充窦建德之战,萨尔浒之战。 特别的是三征高丽,战兵百万,运粮人为500万。因为是大运河水路运输,但是战兵与后勤比例是一致的。 而赵军的此番南征,动辄战兵十万人,所需要的民夫至少要十万人,比例一比一。 第0283章 状元及第 “放榜了!放榜了!” 这一日,邺城的大街小巷都迎来了这般的声音,似乎到处都是奔走相告的士子。 这些衣着不一,却一副书生气的士子们在今日都显得格外的兴奋。他们所奔向的地方只有一个,便是稷下学宫的墙壁外围。 在那一排的墙壁上,此时已经张贴了一张又一张的榜单。榜单上陈列的不是别的,正是此次朝廷选官考试,得进士之位的人。 由于是第一次大考,所以参与考试的士子比较多,整整几千人,但是实质上能够通过考试,得进士之位的太少太少。 “铛!……” 几名官差敲响了手中的铜锣,声音嘹亮,示意在场的士子稍安勿躁。 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主考官冉良不得不派出一些士卒和官差过来维持秩序。 就这样,一群士子就围在一张张的榜单前,摇头晃脑,看得是津津有味。 不过这个还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榜上有名的自然喜笑颜开,名落孙山的少不了愁眉苦脸起来。 “中了!中了!我中了!哈哈哈哈!……”一个衣着比较朴素的年轻士子见到榜单上有自己的名字,不禁欣喜若狂。 “恭喜李兄了,今日上榜,他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侥幸侥幸。” 还有一些死读书,不知变通的士子则是愁眉不展的,怨天尤人起来了。 不管几家欢喜几家愁,反正结果是出来了。 在石闵的主导之下,由于赵国整肃吏治的力度太大,所以现在的赵国各地方是极度缺乏官吏的,好多郡县,一个官员甚至还要身兼数职,一个人干三四个人的工作,夙夜在公呢! 所以说,此番大考,朝廷着实是放宽了一些要求,不过还是有名额限制的。 根据石闵的规定,此番大考录取士子一千人,其中前三者分别状元、榜眼和探花,进士一百人,举人三百人,秀才六百人,其余者皆没有功名,便是“名落孙山”! 这已经是科举制的形态,不过现在石闵还不敢完全在全国实行科举制,这天下的命脉他始终还没有完全把控,胡人的势力还没有消灭,世家的力量也尚未臣服,当年偌大的一个隋王朝都被那些世家门阀搞得四分五裂的,更何况现在的石闵还立足未稳呢? 冉良又站出来高声道:“奉大王诏令!中进士者立即入宫,进行最后一番殿试,择前三者分别为状元、榜眼和探花,此三者,可为正五品之官,留守邺城。” 闻言,一众士子不禁露出了渴望的神色。 正五品的官员啊!还是京官!这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只可惜名额似乎只有三个。 就这样,考中了进士的人纷纷跟着冉良前往建章宫。 在金碧辉煌,磅礴大气的议政殿内,此时已经空出了一大片的位置,一百名进士随之鱼贯而入,站好了,低眉顺眼地跟木头人一样杵在那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陛台之下,一众进士都纷纷跪下,高呼万岁。 “平身。” “谢陛下!”进士们随之起身,站好。 这个时候,龙椅一侧的宝座上的石闵站了起来。 石闵的权势已经是如日中天的,甚至在龙椅的一侧,都有着他的位置,足以证明他已经与石遵这个皇帝平起平坐了,不,或者是说石闵的权势还要高于石遵,毕竟后者还是他的掌上之物,一个傀儡皇帝而已。 看着陛台下的一众进士,石闵也不禁生出了后世的唐太宗“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的感慨。 “诸位,汝等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能从诸多士子中脱颖而出,足以证明你们的才华。眼下是你们的最后一关,优胜者,可为五品之官,留守邺城。” 石闵掷地有声地道:“大凡能者,寡人都会委以重任。榜上有名的人,一部分会留守邺城,一部分则是要去各地方担任要职,朝廷会不定时派人去检查各位的政绩,但凡有任何渎职的行为,朝廷一定会追究到底,严惩不贷!希望这一点你们都能晓得。” “谨遵教诲!” “好!话不多说,现在殿试正式开始。主考官是陛下与寡人,由寡人出题,汝等口头答题,优胜者,可为状元、榜眼和探花。得状元者,可得寡人手书牌匾‘状元及第’一块,官拜校书郎,随侍于皇帝左右,参议军机国事;得榜眼者,可得赏金百两,官拜议郎,参议国政;得探花者,可得钱五百贯,官拜中书侍郎,参议国政。” “现在,考试正式开始。” “请各位考生针对南征之战发表自己的见解。” 石闵将亲率大军南征晋国,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这个时候,石闵让他们围绕着这个主题发表自己的见解,着实有些难为情了。 终于有一个考生忍不住提问:“大王,不知道是针对朝廷发动的南征之战的对错,还是其影响,或者是其应该如何作战?亦或是胜败与否?” 闻言,石闵淡淡的摇头道:“战争没有对与错,战争的胜败亦是难以预料,至于说如何作战,寡人想这不是你们的特长。所以此番议题,你们只需要点出其深远影响即可。” 就在这时,一个进士站了出来:“大王,在下以为,伐晋之战,于我大赵有利有弊,具体来说,还是利大于弊!” “此话怎讲?” “首先,我赵国迫切需要外在的安全环境。大王执政,推行与民生息的新政,但是如何能与民生息?便是如同文景之治一般,三十税一,轻徭薄赋,不轻启战端,怜悯世人。” 那个士子继续道:“而眼下,燕、代、成等国已经相继臣服,我赵国完成了形式上的北方大一统,但南方还有晋国一个心腹大患。晋人不乏有识之士,他们不可能不明白,一旦我大赵强盛起来,综合国力远超他们晋国的时候,就是晋国的死期。所以说,他们会想方设法地阻挠我大赵的新政,一如当年弱小的蜀国屡屡进犯强大的魏国一般,他们只是想最大限度地争取到对自身有利的时间和发展空间。” “而大王所想,乃是先人一步,主动出击。只有一战而溃其精锐,晋人才会胆寒,晋国才不会敢于犯我疆界。” 闻言,石闵微微颔首道:“说得好。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王振!” “好。王振,寡人想问你,今我赵国兴兵伐晋,应该做到怎样的程度?” 听到这话,名叫王振的年轻人不禁皱了皱眉头,寻思了好久,这才道:“大王,在下认为,此番我大军南征,不需灭其国,更不需捣破其都城建康,只需要将其精锐打光,然后占据寿春、襄阳和樊城这些江淮一带的军事要地即可。” 石闵笑了笑道:“王振,你可知道,要做到你口中所说的这些事情,无异于要灭了晋国,攻破了晋国的建康啊。” “大王,恕我直言,眼下我大赵虽然兵强马壮,但是想要灭亡晋国,哪怕是倾国之兵也绝不可能。” “小子好胆!” 石闵略带赞赏地看了王振一眼,又道:“诸位可还有不同的见解?” 又听了几个人发表自己的见解,但都跟王振的大同小异,所以石闵压根儿就瞧不上眼。 最终,石闵又询问了一些治国之策,或者是拿一些名人典故来考教众人,最终在这一百人的进士里面挑选出了前三名。 分别是状元王振,榜眼李原,探花周不平。这三人将会绕着邺城的大街小巷巡游一周,然后回到自己的官署,正式上任。 第0284章 大风起兮 襄阳,晋军战营。 随着沉闷的牛皮战鼓的声音响起,嘹亮了整个天穹,战营里的晋军将士都不禁为之侧目。 这种战鼓声乃是中军升账,聚集众将的信号,待在各个营地,校尉级别以上的将领纷纷赶到中军大帐。 已经是征西将军的庾翼高坐在主位上,看见众将已经齐聚一堂,便道:“诸位,大战在即,你们的战前准备工作做得如何?” 冠军将军曹据第一个出列道:“回禀将军,如今各路兵马已经云集襄阳。末将奉命打造箭矢、投石机和募集战船,连夜加工,我部目前已经打造箭矢十万支,投石机三百架,还有大小战船1152艘,随时都可以投入战斗。” “好。” 中护军桓温亦是道:“末将奉命筹措粮秣。目前已经筹集军粮八十万石,足够支持大军北伐半年。” “很好。” 庾翼又向一侧的谋士毛穆之问道:“穆之,你呢,这些日子北方可有消息?” “回禀将军,赵国已经开始调兵遣将,根据可靠消息,此番赵国会出动至少十万人的精锐之师,而统兵者不是别人,正是石闵!” “什么?!” 听到毛穆之的话,在场的晋军将领不由得勃然色变。 “居然是石闵统兵,看来赵国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了!” “据说石闵此人打仗十分厉害,战必胜,攻必克,其统军能力不下于韩、白啊!” “若无优势兵力,对上石闵这个煞星咱们还真是凶多吉少。” 看着众将在下面七嘴八舌的说着,议论纷纷,庾翼不禁眉头一皱,喝道:“肃静!” “石闵固然厉害,难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泥捏的吗?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眼下赵国已经洞悉了我晋军的战略意图,打算率先出兵,战事将进一步扩大。眼下我襄阳的军队只有六万人,对上十万赵军精锐,绝无战胜之可能,所以我要通报朝廷,请求增派兵马。” “不过朝廷的兵马一时半会儿可能无法调集。” 庾翼起身,走到一侧的地图上,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点说道:“赵军已经开始南下。如今的局势,我军只能转攻为守,淮南将会成为晋赵两军的主要战场!而淮阴、寿春这两个战略要地必须要守住。” “淮阴、寿春地处淮水沿岸,壁垒森严,城高池深,又有淮水形胜之地,可谓易守难攻。除了寿春和淮阴之外,其余淮南各地都可以舍弃,坚壁清野,藏兵于山中,驱赶乡村之黎庶入城,绝不能给赵军留下一粒粮食!” 庾翼沉声道:“众将听令!” “末将在!” “桓温。” “末将在!” “命你率兵士两万驻防寿春,只许守城,坚壁清野,不得应战!” “遵命!“ “曹据!” “末将在!” “命你率两万兵士驻防淮阴,同样只许守城,坚壁清野,不得出战!” “遵命!” 庾翼又道:“本将会坐镇襄阳,调度兵马粮草。” …… 晋赵两国的大战已经一触即发。 寿春。 “快点!快点!” 身穿白衣黑甲的晋军士卒手持长枪,跟驱赶牛羊一般驱赶着衣衫褴褛的老百姓。这些老百姓一脸的苦色,个个都是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的,看上去就跟逃难一般。 好吧,他们的确是逃难的。 “把带不走的粮食或者牲畜就地处理!快点!” 在这支队伍的背后,又燃烧起了熊熊的大火。坚壁清野,晋军是想连一间屋舍,一只鸡都不给赵军留下,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就焚烧了! 看着沦为焦土的故乡,已经背起了包袱的老人嚎啕大哭,年轻人则是潸然泪下,一种名为仇恨的情绪在他们的心中滋生了。 恨吗? 恨谁? 晋军?还是赵军? 这无常的世道,军队就跟土匪一般,毁了他们的家园,让他们过上了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生活。 “畜生啊!快住手!” 一个气不过的老头子抄起了手里的扁担,想要袭击那个点火烧了自己的房屋的晋卒,但是花甲之年的老者,怎么打得过年轻力壮,又披坚执锐的士兵呢? “唰”的一声,老头子就被割了喉咙,气绝身亡。 反抗者死! “轰隆隆!……”赵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赶到了寿春。 这支先头部队的将领文泰看见这一幕,不禁感慨万千:“晋军如此,焉得民心?” 而此时,十万赵军正源源不断地在赶往淮南的官道上。 偌大的官道上,人叫马嘶,尘土飞扬。 身穿青衣黑甲的赵军将士披坚执锐,旌旗招展,排列整齐地走在官道上,步卒、骑卒、弓弩手等兵种混合在一起,从上往下望过去,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犹如黑云一般遮盖了整个大地。 而在这支庞大队伍的正中央,则是有一辆六匹白色骏马拉着的车驾,旁边树立了赵军的大纛,还树立了属于魏王的红色旌旗。 “报——” 文泰随即驱马赶到了这里,在车驾边上下了马。 “前方情况如何?” “回禀大王,晋军已经于襄阳分兵,分别驻防于襄阳、淮阴和寿春三地,坚壁清野,似有负隅顽抗之意。” “寡人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遵命!“ 等到文泰退下,石闵又坐回了车驾里,凝神静气,皱着眉头在思虑着什么。 眼下晋军已经转攻为守,要坚守坚固的寿春、淮阴和襄阳,这让石闵感到无比的棘手。先下手为强,说得好听,但是敌人不出战,除了强攻之外,石闵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强攻,无疑是要死伤许多士兵的。 石闵可不舍得拿自己精心打造的强军在攻坚战里消耗殆尽。 但是不强攻又能如何? 晋军就跟缩头乌龟一样,除了强攻别无他法。 眼下石闵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以最小的代价去打破晋军的这个乌龟壳了。 而要打破晋军的乌龟壳,就必须要找一个突破口。 淮阴还是寿春? 左思右想,石闵还是决定先打淮阴! 石闵已经派人去实地考察过了,淮阴的城池没有寿春的坚固,而且守城的是曹据,不是统兵能力更强的桓温,而淮水一线,欲突破过去,取道淮阴更好一些,因为只要打下淮阴,整个淮南几乎都被石闵占领了,晋国的都城建康也将暴露在赵军的兵锋之下! “传令下去!全军往淮阴进发!” 第0285章 淮阴战事 淮阴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地方,早在旧石器时代,这里就有人类居住。先秦时期,淮阴是徐文化的中心地域,地处淮河(古淮河自南而来,今杨庄以东废黄河是其入海通道)南岸,旧以山之北、水之南为阴,因此名为淮阴。 据《禹贡》记载,夏代,淮阴以淮河为界,分属徐、扬二州之域。商周史籍称为东夷、淮夷之地。 春秋末,属吴。吴被灭后属越。周贞定王二十四年(前445年),楚国屡侵泗水流域,淮阴归属时越时楚,后来终属楚。 秦王政二十四年(前223年)秦灭楚,始设淮阴县,属泗水郡(一说属东海郡,也称郯郡),淮阴县治所设在今楚州区。西汉初,分出淮阴县西南地域置富陵县(今洪泽湖内和洪泽、盱眙的部分地区)。 高祖六年(前201年),封韩信为淮阴侯,淮阴为其封邑。十一年,韩信被杀,淮阴侯国取消,仍称淮阴县。武帝元狩六年(前117年),置临淮郡,淮阴、富陵为其属县。 王莽篡汉,改淮阴为嘉信,并改临淮郡为淮平郡。 东汉初并临淮郡入东海郡,淮阴县属之,且撤富陵县,其地入淮阴县,永平十五年(72年)分临淮郡故地立下邳国。 建安十一年(206年),下邳国名废除,仍为临淮郡,淮阴属之。 三国时属魏,魏承汉制,没有变更。 晋武帝初,仍属临淮郡。 太康三年,移广陵郡治于淮阴,至晋元帝渡江,广陵郡移去,其间共三十四年。 东晋以征北、镇北将军,青兖二州刺史或徐州刺史镇淮阴,淮阴遂为重镇。 永和八年(352 年),荀羡以北中郎将徐州刺史镇守淮阴。他认为淮阴旧镇“地形都要,水陆交通,易以观衅,沃野有开殖之利,方舟运漕”,却“无地屯兵”,因而在秦汉故城(即甘罗城)之南一里许,营造新的城池(后来的淮阴故城,今码头镇附近),自此淮阴为南朝国防要地。 石闵率领十万精锐之师赶到了淮阴,可是他连淮阴的城头都没有见到,眼前的这条淮河天堑,就足以让他望而兴叹! 庾翼是下令淮阴和寿春的晋军坚壁清野是没错,但是这淮河也是可以依仗的有利地形,所以曹据专门在淮河的南岸建造了一座巨大的营寨,只不过赵军来得太快了,几日的时间,营寨只是完成了一个大概,实质上防守能力是很差的。 绕是如此,想要在晋军的阻击之下强渡淮河,谈何容易? “大王,末将愿率部渡河!”李信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大王,末将也愿往!”在场的将领各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石闵却是摇摇头道:“淮河险阻,没有坚固的战船无以渡河。传令下去,就地扎营!一切等到咱们的战船抵达淮阴再说!” “诺!” 军令已下,无可更改。 赵军随即就在淮河的边上扎营下来。 石闵果真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不打无准备的仗。这不,他早就知道南方水网密布,战船的作用远远大于战马,所以石闵一早就让人抽调了北方所有的战船和水师,就准备大干一场了。 建康,显阳宫。 夜已深。 已经躺在了床榻上,一病不起的司马岳在接到庾翼的奏报之后,随即找来了自己的五个顾命大臣,庾冰与中书令何充、武陵王司马晞、会稽王司马昱和尚书令诸葛恢。 司马岳躺在病床上,声若游丝地道:“诸卿,赵军果真南下犯我疆界,眼下石闵携精锐之师十万人南下,已经在淮阴一线与我晋军对峙。然则庾翼唯恐兵力不足,请求增派兵马,诸卿以为如何?” 庾冰还没说话,中书令何充却是说道:“陛下,臣以为赵军势力强大,而且风头正劲,不宜正面硬抗。淮阴、寿春都有淮河天堑,而且城高池深,料想赵军攻不破寿春和淮阴两地。所以不必加派兵力,庾翼将军只需要运筹得当,御敌于国门之外不是难事。” 司马岳微微颔首。 一向主张北伐的庾冰不禁皱着眉头道:“陛下,臣以为何充大人所言不妥。天下无不破之坚城壁垒,再坚固的城池关隘也有被攻破的一天!眼下赵军以十万兵众犯我,严防死守固然能有一时的效果,但是石闵如果真是铁了心要伐晋,淮南迟早不保,而一旦淮南失守,我建康就会暴露在敌军的兵锋之下啊!” 庾冰主张增兵,而何充则是持反对意见,不主张增派兵力。 何充又道:“庾冰大人,淮南固然重要,但是有庾翼将军的数万兵众已经是绰绰有余的。眼下朝廷的兵力虽然还有不少,但还需要拱卫各地,一时之间也无法调集。根据我得到的可靠消息,赵人已经秘密联络了成汉的李势,要求成国出兵犯我疆界!眼下我晋国能抽调的兵力,只有梁州和东川的三四万人,但是一旦调走了这些驻军,李势未必不敢出兵南下啊!” “何充大人说的没错。”会稽王司马昱颔首道,“赵军也曾几度伐我大晋,但都无功而返,盖因我将士悍勇,城池坚固,水网密布,地形险峻所致!所以说石闵的这次南征我想也会差不多,调兵遣将的事情不必急于一时啊。” 闻言,司马岳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庾翼的能力朕是信得过的。石闵的统兵打仗的能力虽然十分出色,有赵国战神之称号,但是朕相信庾翼和桓温不比他石闵差多少!只要牢牢守住寿春和淮阴,任凭赵军再强,任凭他石闵分能力再强,朕就不信了!他赵军还真能打破我晋国的淮河防线!” 对于庾翼和桓温,司马岳确实是十分信任的。 桓温且不说,在统军作战上,庾翼也表现得格外的出色。 庾翼外表风仪秀伟,年轻时便有经世大略。 苏峻之乱时庾翼以白衣身份守备石头城,又随庾亮逃奔温峤。 事后,受太尉陶侃征辟,历任参军、从事中郎,后任振威将军、鄱阳太守,转任建威将军、西阳太守。庾亮准备北伐时,任命庾翼为南蛮校尉、南郡太守等职,镇守江陵,以协助保卫石城之功,封都亭侯。 庾亮逝世后,朝廷任命庾翼为都督江、荆、司、雍、梁、益六州诸军事,安西将军、荆州刺史,假节,接替庾亮镇守武昌。 当时人怀疑庾翼年轻,不能继承他兄长庾亮的业绩。 但庾翼尽心治理,军务和政务都很严明,数年之间,官府和私人资用充实,众人都称赞他的才能。后赵黄河以南领地的人民都有归附之心。 第0286章 敌袭 “报——大王,王平将军传报,他所率的水师明日卯时之前赶到!” 卯时即是日出,又名日始、破晓、旭日等,指太阳刚刚露脸,冉冉初升的那段时间。日出这个词最初见于《诗经·桧风·羔裘》:“日出有曜,羔裘如濡。”先民们告诉后人,要日出而作。 在古代,这会儿,官员们要上早朝、清点人数,称为“点卯”。 坐在中军大帐的石闵闻言,微微颔首,便让这个传令的小校退下。 看着桌案上的地图,石闵摸着已经长满了黑乎乎的胡须的下巴,认认真真地琢磨了一番,脑中灵光一闪。 随即,石闵写了一封书信让人递交给王平,然后召集诸将,升账议事。 “传令下去,全军埋锅造饭,皆食肉糜。然后除了需要防务的士卒之外,所有人午时就寝,等待今夜子时,全军对敌军的淮河防线发起进攻!” “遵命!” 打仗,就是要一个出其不意! 石闵已经决定子时进攻晋军的淮河防线,那个时候,无论是人还是战马都已经困倦不已,疲惫不堪,这个时候发起进攻绝对是最佳的时机。再加上石闵已经提前让将士们休息过了,养精蓄锐了,在精神上要胜于晋军。 而且,石闵已经修书一封,勒令王平率领水师务必在子时左右赶到淮阴,然后趁势对淮河沿岸的晋军发动攻势,强势渡河! “杀啊!” 原本还在酣睡中的冠军将军曹据听到喊杀声顿时吓了一跳,从睡梦里惊醒过来,连忙穿了披挂,拿起武器架上的青锋剑便走出了自己的寝帐。 按理说,在行军打仗期间,全军上下的将士都不可以卸甲的,因为一旦有什么突发情况他们就无法及时反对。但是曹据万万没想到啊,这才对峙了不过两日,赵军怎么就突然发起进攻了呢? 不过容不得他多想,眼下的情况颇为危急,曹据赶紧跑出了寝帐,带上了自己的亲兵就往淮河的边上赶去。 “撤退!鸣金收兵!”在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之后,原本还气势汹汹要渡河的赵军便匆匆退去。 江面上还漂浮着若干具冰冷的尸体。 “不对啊。”曹据十分不解地道,“赵军这是在佯攻?难道他们想要用疲兵之计来麻痹我们?” 等了良久,不见赵军再度杀过来,曹据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寝帐,这一回为了应对突发情况,曹据并没有卸甲,而是在寝帐里坐立难安。 “铛铛铛!……” “敌袭!敌袭!……” 随着代表战争的声音的铜锣声响起,又是一阵阵局促不安的呼喊,曹据吓了一跳,连忙拿起了自己的佩剑冲出了寝帐。 这一回,赵军果真是动了真格! 曹据扶着营寨的垛口,只见在大江之上,一艘又一艘巨大的战船乘风破浪,宛如一条条巨龙般扑向了晋军的战营。 “防守!防守!”曹据挥了挥剑,焦急地命令营寨上的士卒赶紧动作起来,张弓搭箭,拉好床弩,将巨大的石块放到投石机上。 赵军的战船继续往前冲击,战船上器械的配置也是十分齐全,床弩、投石机和弓箭那是应有尽有,刚刚一进入射程,赵军的战船就迎来了对面营寨的晋军的乱箭齐发! “嗖嗖嗖!……” “放箭!” “快!举盾!快点!” “投石机准备!放!” 一时之间,箭矢、石块、弩箭和火箭都在江面上交汇,乱石穿空,一石激起千层浪。 晋军的火箭射到了战船上,顿时溅起火星点点,火苗四处都是,石块纷飞,砸得甲板都出现了蜘蛛网状,一旦被火箭射中,士卒都惨嚎不止,浑身的衣裳被点燃了,然后他们就跟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转。 而被石块砸到的士卒,则是被砸得头破血流,当场暴毙,即使是大难不死的都已经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了! “杀!杀!杀!” 冲在最前面的战船是挡伤害的,而后面的战船上的将士则是负责摇旗呐喊,以壮声威! 赵军的战船十分的坚固,投石机砸了下去,只能砸下一个深坑,还没进水。而被火箭射中,船上也起了火,但是船上的士卒都纷纷拿水来浇灭火焰。 战况十分的激烈。 这个时候石闵也坐不住了,不顾众将的劝阻,力排众议上了一艘战船,并竖起了自己的大纛! “大王与我们同在!” 不知道是谁喊出了这么一句话! “大王与我们同在!” 这句话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在战船上的将士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士气备受鼓舞,十分的高涨! “冲啊!” “杀!” 终于有战船撞上了晋军的水寨,船上的赵军士卒便随即架起了云梯,顺着云梯登上了水寨,开始与敌人短兵相接。 “杀啊!”一名赵卒嘶吼了一声,随即红着眼睛挥动长枪,一枪戳死了一个敌人。 肉搏战是十分惨烈的,但是身经百战的赵军锐士并不畏惧肉搏战! 随着更多的赵军将士登上了水寨,曹据便知道大势已去,晋军想要守住这个水寨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将军!快撤吧!这座营寨已经守不住了!依靠淮阴城的坚固我军还可一战啊!”曹据身边的一个部将一脸焦灼地道。 闻言,曹据咬了咬牙,似乎有些不甘心,但是他也知道,此时还想要将赵军打出去,守住这座营寨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撤!撤回淮阴城!” 随着曹据的一声令下,营寨里的晋军将士如释重负,纷纷抱头鼠窜,弃械而逃。 战争就是如此的残酷,已经杀红了眼的赵军将士可不管这些,在停止追击的军令还没下达之前,他们就会奋起直追,追着逃跑的敌军一路冲杀! 石闵也没有下令停止追击,所以晋军士卒是一路伏尸,四散而逃。直到他们逃进了淮阴城里才算是暂时安全的,至于那些没有逃进去的晋军将士则是被就地正法,或者是成了俘虏,被押送到了战俘营! 赵军彻底占领了水寨之后,又稍事休息,随即便围住了偌大的一个淮阴城,将淮阴城围得那是一个水泄不通! 第0287章 城在人在 赵国大军将淮阴城团团围住了,奈何城里的晋军就跟缩头乌龟一样,怎么都不出战。 石闵没奈何,只好让人去骂战,但是无论他们骂得多难听,城内的守军将士就跟聋子一样,充耳不闻。看样子晋军是真的打算龟缩在淮阴城里不出战了! “大王,要不咱们攻城吧?”等了一个上午,不见城里有出战的踪影,在一侧的文泰便安耐不住自己,想要让出兵攻城了。 但石闵却不怎么赞同:“淮阴城高池深,乃是淮南之重镇,其驻军至少有万余人,强攻之下,只怕我军也要折损不少兵力。断不可取!” “但晋军就这样龟缩在城里咱们也无计可施啊。”文泰皱着眉头道,“眼下淮阴城的守军负隅顽抗,而晋国又在调兵遣将,等到其大军云集,只怕形势会对我赵军十分不利啊大王。” “寡人知道。” 石闵又道:“王平,回回炮什么时候能运到淮阴?” “回禀大王,按照你的吩咐,之前咱们打造的三百门回回炮经由水路而来,已经在前往淮阴的路上,最多两日,运送回回炮的船队就能抵达淮阴了。” 两日的时间,石闵还等得起。 回回炮的威力早就在石闵西征凉州的战役中体现出来。 自从石闵掌握大权之后,便格外重视武器的开发和改良。石闵给工匠们制定了一个标准,达到标准的工匠有赏,而达不到标准的工匠则是要处以一定的罚金,赏罚分明。 所以说赵军的武器都是制式的,诸如刀枪剑戟上都要镌刻制造这把武器的工匠的姓名,一旦武器出了问题,就要问罪于该工匠。 这样一来,赵国的军械格外的优良,至少在这样的赏罚制度下,没有任何一个工匠敢粗制滥造,偷工减料。 “杀!杀!杀!……” 淮阴城下,喊杀声冲天而起! 十万赵军分作二十个巨大的方阵,将淮阴城的四面全部围住。 骑卒在前,盾牌手居其后,旗手居于中心或者方阵的两侧,步兵居其中,后方还有大量的精锐步卒在摇旗呐喊。 望着城下黑压压的一大片,这种极致的压迫感,真是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城头上。 “将军,赵军已经两日未曾对我淮阴城发动进攻了,如今又举大兵而来,只怕是来者不善啊!”曹据身边的一个部将忧心忡忡地道。 “不管怎样,咱们接到的命令都是坚守淮阴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传令下去,全军备战!” “诺!” 很快,就在城头上的晋军严防死守的时候,赵军的三百门回回炮便摆在了方阵的前沿地带。回回炮的形状跟投石机差不多,只不过构造有所不同,所以当赵军摆出这三百门回回炮的时候,众人只是脸色有些凝重,却并没有任何胆战心惊的情绪。 不知者无畏! 石闵摇了摇头,决定再给曹据和城内的晋军将士一个机会。 随即,一员嗓门较大的小将便飞骑而出,在距离淮阴城百步之外的地方厚道:“城里的守军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家大王不愿杀孽太重!所以奉劝你们赶紧放下武器!开城献降!” “夺!”一支羽翎箭从城头上疾射而出,便射到了小将的战马之下。 哼!不知死活! 给脸不要脸! 石闵的脸色一沉,旋即“呛啷”的一声挥出了手中的利剑,遥指对面的淮阴城,高声道:“回回炮准备!” 三百门回回炮身边的炮手纷纷动作起来,装填好石弹,蓄力,瞄准,几步动作一气呵成。 “发射——” “嗖嗖嗖!……”三百颗巨大的石弹宛如流星一般,划破苍穹。 曹据的瞳孔猛地一缩,紧接着,便是无数的巨石砸到城墙上,城头上,甚至是飞越了城墙,直接砸到了偌大的居民区里。 一时之间,乱石穿空,哭嚎四起。 回回炮的威力十分可怕,这一刻,饶是见过一些大场面的晋军将士都不禁肝胆俱裂,至于刚刚上战场的新兵蛋子则是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有了回回炮这种利器,攻城略地完全不是难事! 当然了,淮阴城不愧是淮南重镇,城墙十分的坚固。若不是回回炮问世不久,而晋军又未曾见过这种东西,恐怕还达不到这种效果。 由于淮阴的城墙过于坚固,全是青条石打造的,故而在回回炮的摧残之下城墙已经变得坑坑洼洼,被砸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坑,但也是仅此而已。 回回炮还无法在城墙上打出一个洞! 见识到了回回炮的威力,但曹据却也无计可施,看看身边的将士有不少都被砸成了肉饼。 无奈之下,曹据只能命人举盾抵挡,但是区区的盾牌如何挡得住有着雷霆万钧之势的石弹?所以举着盾牌的晋卒也是被砸得头破血流,吐血而亡的! 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赵军的石弹并不多,也就几千颗石弹,所以几轮攻势之下,一旦不能攻破淮阴城,那么剩下的只有强攻一途了! 看着在城头上指挥作战的曹据,石闵的眼前一亮! 擒贼先擒王! “传令下去!瞄准敌方主将!杀曹据者!赏千金,连升三级!” 顿时,回回炮的阵地那里,所有的炮手都红着眼睛,将炮口瞄准了城头上的曹据! 看着城下的动作,曹据吓了一跳! “将军快跑!”旁边的部将也大声叫嚷起来。 但是为时已晚! 就在曹据吓得魂不附体,拔腿就走的时候,数以百计的石弹就宛如天火流星一般狠狠地砸了下来! “砰砰砰!……” 一阵碎石飞溅,曹据躲避不得,跟着护卫他的几个亲兵都葬身在石弹之下,死活不知! 见到这一幕,石闵大喜过望,“呛啷”的一声拔出了手里的利剑,然后高呼道:“给寡人杀啊!” “杀啊!” 四周的赵军将士就跟打了鸡血一般,从四面八方往淮阴城冲了过去。 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投石机、回回炮和箭雨的掩护之下,他们狼嚎着,宛如神兵天降! 这个时候,战场的形势已经开始一面倒。 少了曹据这个主将,守城的晋军虽然不说是乱作一团,但是短时间内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抗。 而为了一举拿下淮阴城,石闵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命令文泰率领一千人的破军营冲了上去,最终在付出了三百多精锐的代价下,攻克了淮阴城! 绕是如此,石闵还是心痛不已。 毕竟每一个破军营的战士的性命都是十分宝贵的,想要打造一个这样的精锐,石闵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财力物力。 第0288章 永嘉乱事 淮阴城被赵军一日就攻破的消息传回了建康,病恹恹的皇帝司马岳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竟然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快!传……传庾冰、司马昱他们入宫!” 司马岳的五个顾命大臣随之入宫,他们分别是庾冰与中书令何充、武陵王司马晞、会稽王司马昱和尚书令诸葛恢。 司马岳似乎快要死了,面无人色地道:“诸卿,朕刚刚得到的消息。赵军已经攻破淮阴城,占领了整个淮南,窥视我建康,当此时局,当如何是好?” 闻言,五个顾命大臣都不禁面面相觑。 庾冰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一听这话,顿时起身道:“陛下,适逢国难,我大晋举国上下更应该同心戮力,共御外辱!当此时,臣请倾国之兵,与赵军战于长江!” 司马岳没有回话,而是又扫视了何充他们一眼:“你们认为呢?” 中书令何充有异议:“陛下,臣以为不妥。眼下赵军一日破重镇淮阴,接下来又全据淮南,对我建康虎视眈眈!赵军势如破竹之势,已经不可阻挡,而各方勤王之师又可能来不及救援建康,所以臣认为,陛下可以向石闵派出使者,议和。” “议和?” 庾冰气愤地道:“何充,汝安敢口出不逊?堂堂的大晋之臣,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竟然说出如此糊涂之话?你难道就不会有羞耻之心吗?!” 何充也怒了:“不知道是谁没有羞耻之心?庾冰,汝掌权以来屡屡北伐,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使我晋国折损数万兵马而寸土不得!你难道就不会感到羞耻吗?” “够了!” 司马岳气的不行:“大敌当前,汝等为国之栋梁不思退敌之策,反而在此争执前尘往事!你们还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 “陛下息怒!”五个顾命大臣都不禁跪下,叩首,表示自己很惶恐。 “咳咳咳!……”司马岳怒火攻心,真是气极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司马岳又缓过气来,说道,“议和之事,断不可为之。我们晋国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何充的神色不禁暗淡下来。 庾冰又连忙道:“陛下圣明!陛下,眼下我大晋还有可战之兵数十万!别的不说,建康就还有数万兵马可用,只要陛下下令,建康还可以拿出十万兵马来对付天杀的赵人!” 听到这话,何充又忍不住在一侧冷嘲热讽地道:“庾大人,你那所谓可用的十万之兵,只怕是连陛下的宫中宿卫,还有建康的差役都算上了吧?正所谓兵贵精不贵多,眼下赵军来势汹汹,水师加陆军,号称三十万兵马!虽然其兵力不会那么多,但是至少也有十余万!而且全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你如此拿陛下和咱们大晋国的国运去冒险,究竟是何居心?” “何充!居心叵测的是你!” 庾冰与何充二人似乎是不对付的,两个人就跟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着! 庾冰怒道:“现在我很怀疑你的险恶用心!我大晋军力仍在,只是丢了一个淮南,难道就把你何充吓破胆了?啊!与羯贼议和,这样的事情你去做!我庾冰虽不得流芳千古,但也不做遗臭万年的事情!” 何充听到这话,“呵呵”地冷笑了一下,说道:“庾大人,你这话倒是说得大义凛然的,但是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把陛下,在把咱们大晋往火坑里推?公不见永嘉之乱乎?” “当年的永嘉之乱,匈奴攻陷洛阳,掳走怀帝,纵兵烧掠,杀王公士民三万余人!难道诸公想重现当年永嘉之乱事乎?” 永嘉之乱,可谓是引起“五胡乱华”这个乱世的重大事件! 西晋惠帝时,朝廷腐败,发生八王之乱。 永兴元年,匈奴贵族刘渊起兵于离石(今属山西省),国号汉(后来的前赵)。 晋怀帝永嘉四年(310年),刘渊死,其子刘聪继立。次年四月其将石勒歼晋军十馀万人于苦县宁平城(在今河南省鹿邑县),并俘杀太尉王衍等人。 同年刘聪又遣大将呼延晏率兵攻洛阳,屡败晋军,前后歼灭三万馀人。 六月呼延晏到达洛阳,刘曜等人带兵前来会合,攻破洛阳,纵容部下抢掠,俘虏怀帝,杀太子司马诠、宗室、官员及士兵百姓三万馀人,并挖掘陵墓和焚毁宫殿,史称“永嘉之乱”。 大量人口为避战乱从中原迁往长江中下游,史称“衣冠南渡”。 这为东晋偏安一隅作了预备,大量的侨州侨郡的设立,深刻地影响了东晋的政治面貌。同时,客观上促进了长江中下游经济的发展,华夏古代经济中心进一步迁往南方。 一般认为,现代闽南人的始祖,大多是来自于此时期汉人大规模南迁入闽的中原人。 两汉以来,不断与西北外族作战,战后基于“柔远人也”的观念,把投降的部落迁入塞内,与汉族杂居。 如汉文帝时,晁错建议用重赏厚酬招胡民实边;汉宣帝时,纳呼韩邪“保塞内附”;东汉光武亦曾徙南匈奴数万人居西河。 凡此种种,皆为“容胡”措施,即使曹操将降附的匈奴分为五部;分别居于山西汾水等地,也不能挽回局势。 东汉末,政府与州郡为挽救战乱的颓势,乃以降服的胡人为兵,保卫疆土,如汉灵帝以南匈奴兵助平黄巾。 魏晋政府亦继承这“用胡”政策,曹操用氐族兵、晋武帝以匈奴人刘渊为北部都尉、惠帝更以刘渊为五部大都督。 五胡盘据中国北部,产生不少危机。 匈奴最早内徙,至汉末已散居山西(并州)一带;羯为匈奴别支,居于并州、污庭。 曹魏更将匈奴编入军队,增强战斗力。至于羌氐,早在汉时已叛服不常,为半耕半牧的民族,并保留酋长制。 惠帝末年,凉州、益州杨千万、齐万年之乱,便是由氐、羌人领导。诸族内徙中原,情况十分严重。 武帝时,郭钦指出“西北诸郡,皆为戎居”。惠帝时的江统亦强调关中百多万人口中,“戎狄居半”,并州匈奴五部之众,人至万万。随时会引发变乱。 西晋初年,不少胡人已入居关中及泾、渭二水流域,势如弧形,包围晋都洛阳,形势极不利。 故武帝太康初年,侍御史郭钦请徙胡族于塞外,并以汉人实边以绝胡患,武帝不纳。 惠帝元康元年,山阴令江统作《徙戎论》谓,若不立刻徙胡,晋室岌岌可危。亦不为惠帝接纳。 当时形势已积重难返,既无法徙胡,即使要他们“各附本种,还其旧土”,亦不可能,故所有徙胡之议,成为一纸空文。加上政府容许胡人移入,却不教化,只有加深胡汉两族的矛盾;又以胡人为兵,这情况于八王之乱时更普遍,如王浚,司马腾用鲜卑人,成都王则用匈奴。 在用胡策略下,胡人尽知西晋国力虚实,只要时机一到。便起兵作乱。 内徙的胡人常受官吏压逼,《后汉书西羌传》载西羌“数为小吏、黠人所侵夺”、“布在郡县,皆为吏人、豪右所徭役”。 晋初仍对胡人大加赋役,于胡汉互市时,胡人常被侵渔;管治胡人的边吏,更对胡人大加杀戮,《晋书阮种传》载:“受方任者又非其材,或以狙诈侵侮边夷,或干赏陷利,妄加杀戮。夫以微羁而御悍马,又乃操以烦策,其不制者,固其理也”。 江统《徙戎论》指出:“戎狄志态,不与华同……士庶玩习,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可知胡人久受汉人压逼,积怨甚深。有些胡族更“服事供职,同于编户”,向中央提供力役及赋税;有的被贩卖为佃客或奴隶,如山西太原,“以匈奴胡人为佃客,多者数千”;甚至到处贩卖,以充军资。 如石勒少年时,即曾被贩卖至山东。故胡人“与关中之人,尸皆为雠”。 永嘉之乱的爆发,可说是胡人反抗的高峰。 魏晋政治黑暗,士大夫虽身系国家要职,为求明哲保身,崇尚清谈,相率鄙弃政事俗务,以此为清高,如王戎、王衍、乐广等,位居三公,平日不论世事,《晋书?王衍传》谓:“(王衍)将死,顾而言曰:呜呼!吾曹虽不如古人,向若不祖尚浮虚,以戮力匡天下,犹不至今日。” 一切政务尽交幕僚处理,形成胥吏政治,政局一片暮气。 士人缺乏气节亦是败亡关键,此与清谈强调出世有关,故当外族入侵,“衣冠之士靡不变节,未有能以大义进取者。” 世族如琅琊王祥、荥阳郑冲、陈国何曾、河内山涛等,皆无报国之心。 钱穆《国史大纲》谓西晋由君主至世族皆无气节,如匈奴刘聪问晋怀帝为何有骨肉相残之事,怀帝说:“故为陛下自相驱除,此殆天意。” 怀、愍二帝被俘,为偷生而愿为刘聪仆人。贵为三公的王衍,竟劝石勒称帝。 故钱穆评谓:“君臣男女,无廉耻节,犹不如胡人略涉汉学,粗识大义。” 全国上下皆无气节,加上两重君臣观念,将相大臣因势变节,西晋岂能不亡! 第0289章 托孤 西晋自武帝太康二年至惠帝太熙元年(282-292)十年间,几无岁不旱,关中大饥,以致“人多饥乏,更相鬻卖,奔迸流移,不可胜数。” 后又有蝗灾瘟疫,死者无数,流尸满河,白骨蔽野,遂有大规模的灾民流徙;在氐人李特、李雄的策动下,起事作乱,令司马氏政权几乎瓦解。 更有“八王之乱”! 乱事持续十六年,战火东起河南邺郡,西至长安,范围不限于中央,以致生灵涂炭,盗贼四起。 《晋书》谓:“自惠皇失政,难起萧墙(内乱),骨肉相残,黎元涂炭……戎兵接而宗庙隳,支属肇其祸端,戎羯乘其间隙,悲夫。” 中原地区虽经曹魏及晋初数十年的整饬,但尚未完全重建,逢此变故,人民战死饿死百万以上,两京破坏,令晋室国力大减,胡人遂有机可乘。 从晋武帝篡曹魏,到晋愍帝出降,西晋国祚仅历五十一年。 晋建武年间,晋元帝率中原汉族衣冠仕族臣民南渡,史称“永嘉之乱,衣冠南渡”。 这是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主要有主要有林、陈、黄、郑、詹、邱、何、胡八姓。 “衣冠”是文明的意思,衣冠南渡即是中原文明南迁,晋朝迁都至江东建康(今南京),自此史称东晋。 华夏由此进入了华族历史上的第一次大灾难! 五胡乱华! 入塞胡族中,羯、白匈奴、丁零、铁弗、卢水胡、鲜卑、九大石胡等部落主体都是金发碧眼的白种人,这些来自蛮荒之域的野蛮胡族还保留着原始的食人兽性,其中以羯族,白种匈奴,鲜卑族三族最为凶恶。 公元304年,慕容鲜卑大掠中原,抢劫了无数财富,还掳掠了数万名汉族少女。 回师途中一路上大肆奸淫,同时把这些汉族少女充作军粮,宰杀烹食。走到河北易水时,吃得只剩下八千名少女了,慕容鲜卑一时吃不掉,又不想放掉,于是将八千名少女全部淹死于易水河,易水为之断流。 至于羯族就简直可以称之为“食人恶魔”了。 羯族军队行军作战从不携带粮草,掳掠汉族女子作为军粮,羯族称之为“双脚羊”,意思是用两只脚走路像绵羊一样驱赶的**隶和牲畜,夜间供士兵奸淫,白天则宰杀烹食。 在羯族建立的羯赵政权统治下,曾经建立了雄秦盛汉的汉民族已经到了灭族的边缘。 庾冰沉声道:“永嘉乱事吾等自当铭记于心,不敢忘却。但是眼下的形势只怕还没有危急到那个地步!赵军虽有十数万之众,但我大晋国内更有数十万带甲之士!勤王之师又何止百万?“ “我大晋不仅坐拥坚城建康,一条长江天堑横贯在赵军的面前,何足惧哉?!” 对啊!咱们还有可战之兵数十万,还有城高池深的建康城,还有一条长江天堑可以依仗呢! 听到这话,司马岳顿时醒悟过来:“庾卿所言极是。不说坚城建康了,就是长江天堑他赵军也过不来!” “陛下圣明!” 司马岳咳嗽了一声,说道:“庾卿,你说的没错。当此国难,我大晋国上下应该同心协力,共御外辱!传……传朕旨意,着庾冰为大将军,都督内外诸军事,即日起,传旨各地之军勤王,庾翼、桓温、司马勋等诸军应立即起兵,会于建康。” 司马昱提了一嘴:“陛下,建康乃是京师重地,我大晋之国都,不应将战场放在建康。” 庾冰当即表示道:“陛下,臣会亲自率兵构筑长江防线!” “好。如今的形势刻不容缓,一切就都拜托庾卿了!”司马岳似乎有些激动,脸上出现了病态一般的潮红。 “老臣定不辱使命!“ 司马岳踌躇了一会儿,又道:“诸卿,今日找你们前来,除了商议退敌之策外,朕还要托付自己的身后事。” “……” 来了! 在场的五个顾命大臣都是低着头,不敢言语。 司马岳命不久矣,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眼下大敌当前,司马岳随时都可能翘辫子,所以他会向朝中重臣交代身后事,这个不足为奇。 “诸卿,若朕身死,则应立何人为后继之君?” “这……”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大家早就想过了,只是当着司马岳的面不好表露出来。后者这么一问,在场的五人顿时作沉思状。 庾冰首先说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册立太子司马聃为帝!太子为储君,在陛下殡天之后继之乃是理所应当。” 闻言,司马岳三缄其口,没有说话。 而何充依旧持反对意见:“陛下,臣以为庾大人此言差矣。太子固然是储君,但是太子年幼,不过一两岁,尚在牙牙学语的年纪,何以担此重任?正所谓主少国疑,当年先帝亦有司马丕和司马奕二子,但都因为年纪太小,而改立年轻有为的陛下你为新帝。” “所以,臣以为陛下还是应该在血脉较近的宗室中挑选出杰出者,立为储君!” 司马岳还是没有说话,作沉思状。 东晋自建立以来,司马氏的皇帝一向短命,成帝司马衍22岁驾崩了,现在的司马岳,更是要19岁驾崩了! 司马衍在世的时候留下司马丕和司马奕两个儿子,但是不过牙牙学语的年纪,所以当时的司马衍在自己病重之后,在掌权的庾冰等人建议下,舍弃二子,立弟司马岳为皇位继承人。 司马岳是司马衍的同母弟,都得喊庾冰“舅父”,他们的母后是庾冰的妹妹,所以庾冰对于司马岳的上位功不可没。 当时晋国的形势还比较安全,没有现在这般危急,但庾冰为了自身的利益,还是不能如何充一般坦然册立司马岳后裔之外的其余宗室王爷为帝! 要知道,古代的外戚权力是很大的,一个外戚在皇太后和皇帝的支持之下,往往能掌握朝中的大权,对内对外,执天下之牛耳! 华夏皇帝拥有庞大的后宫,这在世界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古代的外戚,指的是与皇帝的后妃有直接亲属关系的人士或家族,随着历史发展,血缘关系越来越不重要,泛指皇帝宠幸女人的娘家人,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通过这种裙带关系上位的,都算作外戚。 放在现代,一般称为“裙带风”。 外戚实力大、掌权时间长、危害最大的朝代就是两汉,任何一个朝代都比不上。 刘邦死后,他的老婆吕雉和两个兄弟把控朝政,几乎把刘家江山改姓吕,从此,外戚掌权几乎形成传统。 到西汉中叶,政权一般掌握在王姓外戚手中,王莽时期达到顶峰。在篡位之前,王莽的形象非常完美。 东汉开国皇帝光武帝刘秀,自称“以柔治天下”,所谓的“柔”就是与实力派联姻,以婚姻关系稳固政治关系,希望以此保证国家长治久安,整个东汉时期,皇后都从窦融、邓禹、马援、粱统这几个家族选拔。 结果是,不仅政权不稳,外戚势力对皇权侵蚀严重,以至于连皇帝废立都由他们说了算。 国古代政治家族,想通过外戚关系得到发展的人太多了。 受两汉外戚掌权传统的影响,大英雄曹操把自己的三个女儿都嫁给汉献帝,让自己成为外戚,似乎这样可以顺理成章地掌权。 《红楼梦》中,第十六回“贾元春才选凤藻宫”,描述了贾府上下成为外戚的喜庆场面。 掌权的外戚,一般结局不好。因为他们依附的女人(后妃)一旦出了问题,就得跟着倒台。吕雉倒台后,他的家族被诛灭。 东汉的梁冀,是有史以来最强势的外戚,一家出了三个皇后,朝廷好像是他家的,可以随便换皇帝,落了个满门抄斩。 东汉末年,《三国演义》中出场的何进,也是外戚。《红楼梦》中贾元春一死,贾府立即垮台,“树倒猢狲散,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朕即国家,作为一个皇帝,司马岳应该如同自己一母同胞的皇兄一样,以国家社稷为重,摒弃私心的。 但是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 司马岳有些迟疑,又有些不甘心,在五个顾命大臣中,庾冰跟何充已经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还有武陵王司马晞、会稽王司马昱和尚书令诸葛恢三人保持沉默。 “你们认为呢?”司马岳扫视着司马晞等三人。 司马晞和司马昱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微不可察的贪婪之色。 他们二人都是司马岳的亲叔叔,能力在皇室中也比较出众,大家骨子里流淌的都是司马睿的血脉! 除了司马岳那不到两岁的儿子,就属他们最有资格继承皇位了!所以司马晞和司马昱的抉择是毋庸置疑的。 司马昱当即说道:“陛下,臣以为何充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太子年纪尚幼,恐主少国疑,无法服众!” 司马晞也道:“臣赞同会稽王与何大人所言。太子司马聃尚幼,而当此国难当头之际,皇位着实应有能者居之。” 五个顾命大臣,三个已经表态要册立有能者,至于庾冰已经势单力孤,就算是诸葛恢有不同的谏言已经无足轻重了。 司马岳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难受,有些无奈,但是为了大晋的江山社稷,更为了自己的孩子的未来,他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了! “朕……”司马岳刚刚想要同意何充等三人的主张,庾冰便跳了出来,说道,“陛下,臣有一言!” “请讲。” 对于这个主持朝政,执晋国之牛耳的“舅父”,司马岳还是能相信的,毕竟庾冰以及庾氏家族的利益是与他司马岳直接挂钩的,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0290章 私心 庾冰沉声道:“陛下,臣以为不如这样。国难之际立长君,社稷无忧之时立太子!司马聃为储君,不应行此废立之事……” “庾大人此言差矣!”何充当即反驳道,“社稷安康之时,确实不应废黜太子,改立他人。但是现如今国难当头,赵军犯我疆界,兵锋直逼我国都建康!万分危急之时,更应该有英明神武的国君站出来,领导四方力量反击敌人!” “何大人说的没错!”司马晞一脸赞同地道,“聃儿还在牙牙学语的年纪,如何担当重任?” 闻言,司马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显然十分的生气。 而庾冰亦是眉头一皱,低声喝道:“诸位,请听我一言。当此国难之际,太子司马聃年纪尚幼,确实不应为后继之君,但眼下陛下还在世不是吗?只要将此国难迎刃而解,何须担心国君之年纪尚小?” “难不成列位都是尸位素餐之人?难道我大晋的数万官吏都是摆设吗?储君还小,可以辅佐,可以栽培,诸位又何必在此庸人自扰?” “……” 庾冰的这一番话说得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让在此的几个心怀叵测的人都不禁低着头,满脸羞愧。 最终,何充、司马昱等人都不得不硬着头皮妥协了,纷纷赞同庾冰的话。 等到其他的顾命大臣离去,司马岳又留下了庾冰一个人在这里谈话。 昏黄的牛烛火光一闪一闪的,映着薄如蝉翼的帘帐,照射到司马岳那惨白的脸上,病态一般白皙的肤色瞬间恢复了一点红润,但依旧是神气全无,病恹恹的模样似乎快要死掉了。 司马岳与庾冰都没有说话,司马岳望着帘幕,在那里发怔,而庾冰则是低着头,不知所云。 过了好半晌,司马岳这才淡淡的道:“舅父,你都看清楚了吗?这些人的嘴脸。” “唉,陛下,其实他们会有这种做法也是无可厚非的。谁都有私心。” “你呢?” “臣……也有私心……”庾冰一脸羞愧地道。 司马岳的嘴角浮现了一抹自嘲的笑意,说道,“舅父,你有私心,朕不怪你。武陵王他们有私心,朕也不怪他们,朕怪的,是自己的寿命!朕今年才十九啊!不过弱冠之年就要去见阎王爷了。九泉之下,毫无作为的朕,又有何颜面,去面对我司马氏的列祖列宗?” “陛下!”庾冰声泪俱下地道,“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只是生不逢时……” 司马岳摆了摆手道,“舅父,你不必过于苛责自己。亦万勿悲切!自我大晋开国以来,七十九年间,历经八世,而短命皇帝甚多也。明帝27岁殡天,成帝22岁殡天,到了朕这里,不过二十岁也要殡天了。” 纵观晋朝皇帝世系,可以发现其短命皇帝居多。 晋朝总共传了15位皇帝,有155年国祚。 其一,晋武帝司马炎。 司马炎是司马昭的长子,265年,司马炎即晋王。逼迫曹奂禅位,建立晋朝,280年,攻下建业,吴国灭亡,完成了统一事业。晋武帝生活十分荒淫,晋宫内宫女万人以上,并造成社会风气荒淫奢侈,有“王恺,石崇斗富”。 司马炎死于290年,时年55岁。 其二,晋惠帝司马衷。 司马衷是司马炎的第二子。司马衷是一个白痴。即位后,无力理政,发生诸王为争夺最高统治权的内战,史称“八王之乱”。激化了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 司马衷死于306年,时年48岁。290年即位,在位17年。 其三,晋怀帝司马炽。 司马炽是司马炎的第二十五子。司马炽继承了惠帝的烂摊子,并无雄才大略。312年,匈奴军进攻洛阳,晋怀帝被俘,次年被杀。时年30岁。 其四,晋愍帝司马邺。司马邺是司马炎的孙子,是吴王司马晏的儿子。司马邺即位时才13岁。由琅邪王司马睿,南阳王司马保辅政。匈奴刘曜进攻长安,愍帝投降,西晋灭亡。 司马邺受尽侮辱,317年被杀,时年18岁,在位4年。 其五,晋元帝司马睿。 司马睿是司马懿的曾孙,琅邪王司马伷之孙,二代琅邪王司马觐的儿子。晋怀帝任命他为镇东大将军,都督扬州江南军事,西晋灭亡后,司马睿称帝,建都建康(南京),史称东晋。 司马睿317年称帝。元帝即位后,矛盾四伏。在位6年死,时年47岁。 从这里开始,东晋的皇帝更是短命的! 其六,晋明帝司马绍。司马绍是司马睿的长子,从小就聪明伶俐,即位后,巩固了东晋的统治。死于325年,时年27岁,在位4年。 其七,晋成帝司马衍。 司马衍是司马绍的长子。即位时5岁。死时22岁。325年即位,在位18年。 其八,就是晋康帝司马岳。 司马岳是司马绍的儿子,司马衍的弟弟,342年即位,在位3年死,时年23岁。 其九,晋穆帝司马聃。 司马聃是司马岳的儿子,即位时才2岁,死于361年,时年19岁。344年即位,在位17年。 其十,晋哀帝司马丕。 司马丕是司马衍的儿子,迷信黄老之术,常服长生不老之药,服食过量而死,时年25岁。361年即位,在位5年。 其十一,晋废帝司马奕。 司马奕是司马衍的儿子,哀帝同母弟。在位5年被大将军桓温所废,死于386年,时年45岁,在位5年。 其十二,晋简文帝司马昱。 司马昱是元帝司马睿的幼子,初封会稽王,371年,被桓温拥立为帝。371年即位,在位1年死,时年53岁。 其十三,晋孝武帝司马曜。 司马曜是简文帝司马昱第三子。383年,与前秦有“淝水之战”,在谢安领导下,大败前秦军。谢安死后,社会矛盾逐渐尖锐。再加上,孝武帝“溺于酒色”,时政治腐败。孝武帝死于396年,时年45岁,在位25年。 其十四,晋安帝司马德宗。 司马德宗是孝武帝司马曜的长子,即位后,发生内乱,国势日衰,安帝没有什么政治才能,418年,被大将刘裕所杀,时年37岁,在位23年。 其十五,晋恭帝司马德文。司马德文是安帝司马德宗同母弟,在位2年,被废,东京灭亡,刘裕建立了宋,史称刘宋或南朝宋。司马德文于公元421年被杀,时年36岁。 “陛下!……”看见司马岳如此悲观,庾冰也不禁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司马岳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朕自知命不久矣,但又放心不下我大晋的这大好河山。坊间传言,我高祖皇帝(司马懿)用光了子孙后代的智慧和年岁,这才使得我大晋后裔少智短命!朕以前还不以为然,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传言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舅父,朕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若是羯贼未退而朕已经殡天,请你从善如流,拥立司马昱或者司马晞为帝。若是羯贼已经退去,而朕还没驾崩,则你一定要保住司马聃的太子地位!拜托你了。” “陛下,臣一定尽心竭力,辅佐太子!” “唉!“司马岳长叹了一声,他作为一个皇帝,本应该以国家社稷为重的,但是作为一个父亲,司马岳又怎能没有私心? 第0291章 饮马长江 攻克淮阴城之后,赵军又马不停蹄地攻下淮南的各处城池关隘,捷报频传,不到三日,整个淮南便挂上了赵军的旌旗。 现在摆在石闵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整军备战,以逸待劳;一个是攻其不备,渡过长江,直逼晋国都城建康! 对此,石闵不置可否。 随行的谋臣荀稷谏言道:“大王,臣以为应当先巩固咱们的胜利果实,在淮南休整,以逸待劳!淮南距离建康只有一江之隔,淮南失陷的消息想必早已传到了建康,而建康方面对此一定会作出相应的战备,晋国各地的勤王之师都会相继赶来的!“ “而现在,我军虽然势如破竹地拿下了淮南,但是晋国方面已经有了防备。襄阳的庾翼,梁州的司马勋,寿春的桓温,还有晋国南方的各路勤王大军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此番大王大举进攻晋国,为的无非是消灭晋国的主力,给晋国上下予以震慑。而如今晋军的势力已经退守长江以南,我赵军想要突破长江天堑谈何容易?” 闻言,在场的谋士和将军都不禁点了点头,暗自赞许。 石闵驾下的另一个谋士吕婆楼也道:“大王,荀大人所言极是。长江天堑,易守难攻,不亚于任何的坚城雄关!昔日曹孟德与孙刘联军大战于赤壁,还有陆逊火烧连营导致刘备死亡的夷陵之战,白起攻郢、吴王阖闾伐楚、张辽大战逍遥津等一系列战役都发生在长江!” “长江之险,黄河之险,皆为天堑之险也!今我赵军伐晋,虽有十余万之众,又携大胜之势而攻,但古来伐战,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据说晋帝司马岳身体欠佳,几欲殡天,是故我赵军算是占了天时,然则地利与人和俱在晋人那一边。” “大军伐晋,晋人必定上下一心,只要他们牢牢锁住长江天堑,消耗我赵军的力量,只要我赵军疲态一显露出来,我们赵军只怕是要面对灭顶之灾啊!” 听到这话,石闵的眉头一皱,却并没有反驳什么。 荀稷又道:“大王,臣以为现在渡江作战着实不妥!且不说晋军会死守长江,以逸待劳,而我赵军尽是北人,牧马野战,晋人不是我赵军的对手,但是在这烟波浩渺的大江之上,即便有着强大水师的赵军,只怕也不是晋军的对手啊!” 荀稷的观点得到了许多谋士的赞同。 北人不习水性,善于马战,弓马娴熟,而南人则是善于水战。在浩瀚无垠的大江之上,旱鸭子的北人碰上个个会水性的南人,结果会怎样那是毋庸置疑的。 当年的赤壁之战,几十万的曹军是如何败于数万孙刘联军之手的? 一则曹操骄傲自满,过于轻敌。 由于曹操在此前的战事中一路高奏凯歌,接连消灭了袁绍、吕布等割据势力,壮大了自己的力量。 他率领大军来到长江后,根本不把孙刘联军放在眼里,在战斗之前就已经开始盘算胜利后在江东如何享乐,没有像此前官渡之战时那样细心研究战略战术,也没有精心安排细作到江东去探听军情,反而疏于防范,让孙权的耳目三番五次的混进军营刺探消息。 没有仔细考察黄盖投降的真伪,以及庞统来献“连环计”的用心。 二则曹操军队组成混乱,不习水战。 曹操的军队从北方而来,大多不习水战,而且组成混乱。 其中既有原来袁绍部队的军士,在官渡之战后投降曹军,也有中原平定徐州时候的投降部队,还有平定荆州时收服的投降部队,更有曹操早期镇压黄巾军时投降的黄巾军。 真正属于曹操嫡系部队的本来就不多,而且这些各种背景的部队被曹操纳入编制后还没有认真从思想上和心理上加以统一,内部纷争矛盾众多。 其实石闵很明白这一点,为什么江南和巴蜀一样容易形成割据政权,便是因为江南有那么一条长江天堑! 东晋之后有宋、齐、梁、陈四个南方朝代,合称“南朝”。而这些朝代,则是跟东吴、南宋一般,自始至终都依靠着这一条长江天堑来阻挡来自北方的威胁! 而依靠北方的力量想要打破长江天堑,直捣黄龙那是不容易的。 一场淝水之战,便足以说明其中的难度! 淝水之战与赤壁之战一样,是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之一。 这场战役影响了前秦的国力与财力,使前秦至此战役后一蹶不振,而对于东晋来说,让东晋首复了一些别前秦占领的失地,此战役后有40余年的和平。 在淝水之战中,前秦与东晋双方兵力相差悬殊,前秦的总兵力是东晋的10倍。但是前秦以为自己的兵力优势可以大胜东晋,结果却失败得极为狼狈。 而在长江上发生的大战,纵观古今,那可是多了去了,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以少胜多的战役。 长江流域最著名的战役就是赤壁之战(在今湖北赤壁市),其次的是陆逊火烧连营导致刘备死亡的夷陵之战(在今湖北宜亭)。 除此之外比较有名的还有隋灭南陈之战,北宋曹彬、潘美率军平定南唐李煜,宋军在长江黄天荡(今南京东北)东西水域截击金军归师的著名水战黄天荡之战,蒙古攻破襄阳的襄阳之战,元末明初的鄱阳湖水战。 比较有名的古战役大概就是这些,还有的像白起攻郢、吴王阖庐伐楚、张辽大战逍遥津什么的名气就低了些。 “秦牧,你是何意见?”石闵又询问了秦牧一下,目光有些深邃,意味深长。 秦牧是石闵的首席谋士,担任大鸿胪的职务,相当于后世的外交部长,但是在大战期间,石闵还是习惯性地将秦牧带在身边,毕竟邦交上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了。 石闵虽然不是说什么都对秦牧言听计从,但是对于秦牧的意见,石闵还是会从善如流的。 而秦牧,可谓是众多谋臣当中最了解石闵的人,就跟石闵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石闵在想什么,想做什么,秦牧都能或多或少地猜出来,但是看破不说破,低调做人是没错的。 现在石闵这么一问,秦牧就该知道怎么说了! “大王,臣以为正因如此,我军更不应该驻足淮南,坐以待毙!” “此话怎讲?” “如今我赵军大举进攻晋国,已经势如破竹,直取淮南之地,饮马长江。当此时,我赵军应该一鼓作气,打过长江去,如胜,则兵临建康城下,如败,也可以退回淮南,据淮南而抗强敌,如当年的曹魏一般,守住合肥与淮阴坚城,将晋国的势力牢牢禁锢在长江以南!” “善!” 石闵等的就是这句话! 第0292章 下战书 得到司马岳的旨意之后,庾冰当即以大将军的号令,征调建康以及附近城池的渔民的所有船只,无论是大船还是小船,通通用作战船。 同时,庾冰还派遣正规军四万人在大江上和大江边上来回巡弋,数万预备役、杂兵、民夫和囚犯被征调,做了劳役,在大江岸上构筑防线。 得知了这一消息,石闵庆幸不已。 还好石闵听取了秦牧的谏言,主动出击,发起渡江作战,不然等到晋军云集之后,想要再突破晋国的长江防线,只怕是难比登天! 当然了,石闵一开始就打算渡江的。 “传令下去!集中我军所有的战船和会水性的士卒,强行渡江!” 自赵国建立以来,对晋国发动过许多次战争,但是爆发的地区多在淮南,淮南一带,地处东南,多水网平原,在这个地区激战,对于赵晋两国而言都是公平的。 而赵国则是很少打到长江边上,更别说打过长江去了,估计石虎也没这个自信。 所以说,赵国的战船和水师并不多,别看赵国坐拥十州之地,土地富庶,人口千万,带甲百万之众。赵国的步兵和骑兵都很强悍,但是水师方面却远不如南方偏居一隅的晋国。 不是说赵国没有善于水战的将领,不是说赵国没有足够的资源打造坚固的战船,而是北方人在水性方面始终是矮南方人一头的。十个北方人里,能找出两三个会水性的人已经殊为不易了! 而北方人的水性更是远不如南方人! 石闵没办法,只能矮个子里面挑高个子,凑了两万个会水性的将士便乘坐战船,直扑长江。 当然了,虽说兵贵神速,石闵也很想尽快渡过长江,进击晋国的都城建康,但是时不待我,就这样命令两万的赵军就这样不明就里地全部渡河,无异于自掘坟墓! 为此,石闵亲率十三万大军(加上后续部队)赶到长江边上,隔着一条长江,对面就是晋国的都城建康。 晋军战营。 “报——” 庾冰正在与众将议事,这个时候,一名小校忽而冲了进来,似有要事禀告。 “大将军,对面的赵军派了一名使者过来!” “把人带进来。” 随即,一名作文臣打扮,蓄着八字须的中年人便被带进了中军大帐。 “鄙人阎良,拜见大将军!”阎良行了一礼,不卑不亢。 “不知贵国魏王派足下来我大营所为何事?莫不是请降来的?”庾冰盯着阎良的眼睛,寒气逼人。 “哈哈,大将军说笑了。”阎良谈笑风生,“要说降,也该是贵国降,而非我赵军降!” “你!” “好大的够胆!” 大帐内的晋军将领都对阎良怒目而视,恨不得吃了阎良一般,甚至有些脾气暴躁的将领都把剑拔出来了! 当然了,阎良对此视若无睹,还是保持了那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 庾冰挥了挥手,示意左右的将领稍安勿躁,随后又道:“足下既然不是来为赵军请降的,那么为何而来?” “大将军,你怎可本末倒置?眼下我大赵国的军队已经饮马长江,贵国的国都建康已经近在眼前了,要请降,也该是你晋国向我家魏王请降才是!” 庾冰似乎不想跟阎良说那么多的废话,直截了当地道:“多说无益!阎良,本将敬佩你的胆气,只身一人赴我晋营,想必你已经是抱了必死之心了!如果你是来劝降的,请回去吧,告诉石闵,我庾冰不会投降,我晋军也不会投降,我们大晋国更不会向羯赵投降!” “大将军高风亮节,在下敬佩!” 阎良从衣袖里掏出来一道手书,双手捧着说道:“阎良奉命而来。这是我家魏王写给贵军的战书,还请大将军一览!” 战书? 庾冰接过了这份战书,扫视了一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来人,将阎良送回去!” “诺!” 最终,庾冰还是没有伤害阎良的性命。 古往今来,战争的规矩就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现在这个时代虽说是礼崩乐坏,但好歹自石闵统军作战,征辟淮南以来还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草菅人命的事情,所以这这是晋赵两国之间的战争,信义还在。 况且,杀了一个阎良,对于晋军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还会坏了晋国的名声! 阎良回到长江北岸的赵军战营之后,就去到中军大帐面见石闵,汇报出使的经过。 “寡人知道了。阎良你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 “臣告退。” 大帐内,只有石闵与秦牧二人对席而坐。 “秦牧,看来庾冰是打算按兵不动了。”石闵淡淡的道。 “大王,眼下各路晋军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建康集结,依我看,不如巩固长江防线,建造壁垒,等所有晋军集结完毕之后,相机而行。” “连你也有这样的看法吗?” 石闵摇了摇头道:“寡人此番出兵的目的固然是为了打击晋国的主力大军,使之数年之内不敢北顾,但是被动防守,终究是落了下乘!” 石闵摊开了自己的手掌说道:“寡人手中现在有十几万的精锐之师,即便晋军在兵力上多于我赵军,寡人亦是不惧,但是战事一旦相持不下,最后受损的依旧是我大赵的国力!这样寡人欲在几年内富国强兵的想法便无疾而终了。” “这不是寡人想要的!” “大王如若想要速战速决,就必须要主动出击!” “如何主动出击?” “大王,现在我们已经大致上了解了晋人的想法,他们无非是想固守待援,不会主动出击的。当此时,大王应当集结所有会水性的将士渡河作战。” 石闵摇摇头道:“渡河作战?谈何容易啊。晋军数万人在大江上到处巡弋,只要一处发生战事,其余晋军就会蜂拥而至,到时候的水战,失利的一定是我们赵军。” “既然水战不行,那么只有陆战!” “如何陆战?”石闵皱着眉头,不解其意。 秦牧微微一笑,随即给石闵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第0293章 飘了 晋赵两军近二十万人马隔着长江对峙了五六日,石闵对庾冰下过一次战书,但自此之后,再无音讯。 赵军还是那点兵马,一成未变,而赵国国内也没有任何调兵遣将的消息,似乎赵军已经不打算增兵了。 至于晋军这里可就热闹多了,自从司马岳下达勤王诏书之后,各地的勤王之师纷纷赶往建康,近一点的桓温、庾翼已经率领兵马赶来建康,远一些的司马勋等将领则是还在赶来建康的路上。 一下子调动这么多的兵马,饶是晋国财大气粗,可是也经不起这般的折腾! 庾冰的心里其实是很焦灼的,这么多的人马,每日人吃马嚼的,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一旦在长江两岸长时间进行对峙,其实晋国的损失更大,晋国完全消耗不起! 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在一个渡口那里,一大群人围着看好戏。 是什么好戏呢? 原来是几十个衣甲鲜亮的赵军士卒,手持长枪,在那里驱赶着几个容貌绝美的女子。 这些女子生得极好,但都梨花带雨,哭哭啼啼的,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若不是忌惮这些军士手里的家伙,围观的汉子当真是恨不得冲上去,充当什么护花使者! 有不明就里的观众就问了。 “这些赵军是在作甚?” “还能作甚?强抢民女呗!” “啊?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他们竟然敢当众强抢民女?” 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哼了一声道:“他们有何不敢的?赵人简直是可恶至极!大兄弟,不知你听说了没有,这些漂亮的民女可都是要给他魏王石闵做美姬侍妾的!” “什么?当真有此事?!”原本不知情的人都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这还有假?现在这些赵军虽不如过去那般凶恶了,不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就美女就掳掠,但是架不住那好色的魏王胡作非为啊!俺原本还以为魏王石闵还是一个英雄人物,没成想这般好色!简直是色中饿鬼!” 一个青衣士子颇为迟疑地道:“兄台,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堂堂的魏王,为什么要干出这么糟践名声的事情?以魏王的尊贵身份,想要什么样的美女不行?为何非要在这里强抢民女?” “哼!谁知道他石闵肚子里冒什么坏水!”那大汉对此嗤之以鼻,“说不定石闵是北方的美女吃多了,想要尝尝咱们江南的女子的柔情呢!” “哈哈!这可说不定!我还听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呢!这魏王长期身处军旅,说不定也是长时间没开荤了才干出这么昏了头的事情!” 望着赵军远去的背影,围观的人群这才敢议论纷纷,评头论足的。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两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对视了一眼,随即上了一艘船,往长江的南岸赶过去。 晋军战营。 “果真如此?”听见两个斗笠男子的汇报,不仅帅位上的庾冰微微惊讶,就连左右的晋军将领都不禁勃然色变。 “大将军,小人不敢谎报军情!这两日石闵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竟然在淮南大肆搜刮美女、美玉和各种珍奇异宝,聚于其府库,弄得淮南的黎庶十分愤怒,怨声载道的,几乎已经天怒人怨了!” 听到这话,庾冰还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一侧的桓温又道:“这不是石闵一贯的作风啊。” “石闵有大赵战神的称号,战必胜,攻必取,无往不利,这样的人有野心,但也不至于贪婪到这种地步啊!这样自损民心的举动,实在与石闵往日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处处透着蹊跷啊。” 庾翼也是一脸赞同地道:“桓将军说得没错。石闵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略知一二,此人不仅能征惯战,善于谋略,勇武过人,而且其治国理政也很有一套,试问这样的人怎么会干出这种有损自己名声,丧失民心的事情呢?“ “……” 这时,庾翼的儿子庾方之起身道:“大将军,其实这也不难理解。石闵本就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虽然少年老成,但是本质上还是不改少年心性的!说不定石闵因为长期身处军中,深感寂寞,这才想找些闺房之乐也说不定呢!” “方之!”庾翼怒斥了一声,生怕庾方之的说法影响到庾冰的判断。 庾冰却还是没有说话,对于石闵的这种做法,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石闵应该没有那么糊涂才对! 长期身处军中,便感到寂寞了,想要找些美女来填补一下自己心中的空虚? 扯淡! 以前石闵也是常年在外打仗的,没有女人的陪伴他还能死了不成?即便石闵现在成为了魏王,不可一世的魏王,后宫佳丽三千,但是也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吧? 在淮南大肆搜刮美女和奇珍异宝,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石闵太过贪婪了。 但是这样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一则丧失民心,二则丧失军心! 丧失民心还好理解,为什么说丧失军心呢? 因为上位者应该做出一个表率,你自己都寻欢作乐去了,还让人给你卖命,这不扯淡吗? 难道是石闵飘了? 这个……似乎可能性大一点。 庾冰决定按兵不动,继续观察对面的赵军的所有动向! …… “杀啊!” 深夜,月明星稀。 远在长江北岸的赵军忽然对晋军的水寨发动进攻。 庾冰万万没想到,石闵竟然胆子大到这种地步,直接进攻了他们的水寨! 要知道,不过数日的时间,庾冰虽有数万人打造壁垒和营寨,构筑了一条长江防线,但是并不完整和牢固,所以庾冰还以为赵军会寻找一个薄弱点,伺机突破他们的长江防线。 “什么?赵军冲我这里来了!”庾冰勃然变色,随即在中军大帐一路调兵遣将,派出了十几个传令兵之后,自己又提着剑,登上了水寨亲自督战。 “冲!” “杀啊!” 水寨上下,一片火箭交汇在一起。 晋军居高临下,往底下的赵军的战船射箭。而赵军的弓箭手亦是张弓搭箭,向上抛射着箭雨。 “啊啊啊!……”厮杀声、惨叫声、火箭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赵军又派出了许多艘小船准备登上晋军的水寨。 “铛铛铛!……”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忽而响起! “鸣金收兵!” 原来是晋国的援军已经赶到了,指挥作战的赵军将领王平见状,随即下令全军撤退! 赵军在抛下了几百具尸体之后,便灰溜溜地跑掉了。 庾冰对此表示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明白赵军在干什么,石闵的用意何在? 第0294章 庾氏三兄弟 翌日,赵军又对晋军的长江防线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杀啊!” 赵军跟发了疯一般,红着眼睛撕扯着晋军的战线,步步紧逼。攻打水寨的同时,还分兵突袭长江沿岸的地带,引得四方晋军疲于奔命,防不胜防! “报——” 赵军的战营中,石闵正在与众将议事,这时候便冲进来一个征袍染血的小校,禀告道:“大王,金沙嘴方向,又有万余晋军增援,与我部兵马陷入胶着之战!” 闻言,石闵先让这个小校下去,然后又屏退左右,只留下了秦牧一人。 就在大家都认为石闵会下令,赵军将发动更为迅猛的攻势的时候,石闵却是出人意料地下令鸣金收兵。 接下来的三日,石闵又派出了大量的军队,不管是水师还是陆军,只要是个活人,就不论是不是旱鸭子都派了上去,石闵亲自督战,对晋军的长江防线发动了猛攻! 但是其结果还是差强人意的。 赵军中的旱鸭子居多,不会水性还好说,关键是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上了船就犯晕,上吐下泻的,根本适应不了船上的环境,更有甚者,掉到水里便是死路一条了! 在接连进攻了几日,都不能撼动晋军的长江防线,又丢下了一万多具尸体之后,石闵终于打了退堂鼓! “呕!”刚刚登上船,就有不少的赵军将士犯恶心,吐了一地,头大脚轻的。他们都跟个醉汉一样,走路都成了问题,更别说上战场厮杀了! “唉!” 见到这一幕,石闵不禁摇摇头道:“我赵国的水师之发展,果真是任到而重远啊!” 秦牧道:“大王,在没有绝对强大的水师之前,咱们想要横扫江南,一统天下,看来是绝无可能的啊!” 石闵深以为然:“是时候了!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过了没多久,在石闵的号令之下,各部赵军都是如释重负,纷纷收拾行装,收敛了旌旗鹿角,打道回府。 “赵军撤退了!” 隔着烟波浩渺的大江,在战船上的晋军将士看见了对面的赵军战营的异状,不禁大喜过望,连忙派人去中军大帐给大将军庾冰禀告。 “噢?赵军撤退了?” 听到这话,庾冰不由得“蹭”的一声从帅位上站起来,脸上不喜不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半晌,庾冰没有说话,而在一侧的庾方之年轻气盛,几乎不假思索地道:“大将军,末将请命追击赵军!” “末将愿往!” “末将也愿意率兵追击赵军!” 众将纷纷请战,帐中诸将中,能审时度势,对此可以镇定自若的,只有庾冰、庾翼和桓温三人。 庾氏一族的子弟,多半是能文能武,庾氏三兄弟更是个中翘楚。 已经病故的庾亮自然是不必多说的,庾亮姿容俊美,善谈玄理,举止严肃遵礼。早年被琅邪王司马睿召为西曹掾,先后任丞相参军、中书郎等职,颇受器重。 其妹庾文君又嫁世子司马绍(晋明帝)为妃,他与司马绍也结为布衣之交。王敦之乱时,以左卫将军协同诸将平叛。 司马绍驾崩后,庾太后临朝,庾亮名义上与王导等人共同辅政,实则拥有决断政事之权。他执政后,一反王导的宽和,依法断事,又杀南顿王司马宗等宗室,因而大失人心。后执意征流民帅苏峻入京,造成了苏峻之乱。 京师陷落后,庾亮逃奔寻阳,与江州刺史温峤共推荆州刺史陶侃为盟主,平定了动乱。乱事平定后,庾亮出镇豫州。陶侃死后,又代其为征西将军,兼领江、荆、豫三州刺史,都督七州诸军事。 咸康五年(339年),庾亮部署诸将,意图北伐,但遭朝臣反对。不久,重镇邾城失陷,致使北伐遇挫。庾亮忧闷成疾,终于次年逝世,年五十二。 庾亮获赠太尉,谥号“文康”。 其次是庾冰,与弟弟庾翼继承了兄长庾亮未完成的事业。 庾冰早年已受重视,曾受司徒府辟命但不应,后被征为秘书郎。 后因参与永嘉五年(311年)讨伐江州刺史华轶的行动,进封都乡侯。后来,司徒王导征辟庾冰为司徒府左长史,后来出任吴国内史。 咸和二年(327年),历阳内史苏峻拒绝朝廷征召并起兵进攻建康,引发苏峻之乱。至次年苏峻攻破建康,亦派兵进攻吴国。庾冰不敌,于是弃郡而逃奔会稽。当时苏峻正悬红追缉庾冰,吴国铃下卒则在浙江以船载庾冰,并以竹席覆盖,带他南下会稽。 不久,王导秘密宣布太后诏谕通告三吴吏士,请他们起兵勤王。 于是,会稽内史王舒以庾冰行奋威将军,领一万兵西渡钱塘江。而虞潭、新任吴国内史蔡谟和前义兴太守顾众等都向应,蔡谟更以庾冰本为吴国内史而让位。 苏峻知道三吴的东军起兵后便派张健、管商等人抵抗。庾冰后来与张健相拒,因张健兵多,众将都不敢进击,庾冰则率兵众击败张健,并乘胜西进,兵临建康。 当时苏峻已死,温峤等人所领的西军正要进攻领导苏峻余众的苏逸所占据的石头城并救晋成帝,庾冰亦派司马滕含一同进攻,并与诸军成功击破。 苏峻之乱平定后,庾冰以高功勋而封新吴县侯,但庾冰不受。后庾冰出任振威将军、会稽内史。 咸康五年(339年),丞相王导逝世,庾冰入朝任中书监、扬州刺史、都督扬豫兖三州军事、征虏将军、假节。 当时庾冰受到朝野寄予厚望,庾冰上任后亦不分日夜处理政事,而且提拔后进,敬重当朝贤士,时人都他为贤相。 及后庾冰又整理户籍,查出万多名本记录的人,充实人口,增加军资供应。 到晋成帝病重的时候,当时年仅十八岁的晋成帝已有司马丕和司马奕两名皇子,但仍是婴儿,庾冰自以为庾氏兄弟掌权已久,怕成帝之子继位后会因与皇帝血缘变疏而被离间,失去权力。 于是常常向成帝说东晋仍有强大外族政权,应该立年长的君主,并建议由成帝弟琅邪王司马岳继位,晋成帝最终答允。 及后庾冰与中书令何充、武陵王司马晞、会稽王司马昱和尚书令诸葛恢被任命为顾命大臣辅政,庾冰进号左将军。 同年成帝逝世,司马岳(晋康帝)继位,庾冰进车骑将军。庾冰以权力正盛而感到惧怕,于是多次请求出镇。 历史上庾冰的荣宠甚至高于兄长庾亮。 庾冰逝世,享年四十九岁。册赠侍中、司空,谥号忠成,以太牢之礼祭祀。 至于最后的庾翼,其能力和威望略低于两个兄长,不过亦是庾氏家族出类拔萃的人才,一代名将! 庾翼外表风仪秀伟,年轻时便有经世大略。 苏峻之乱爆发时,庾亮指派庾翼以白衣身份领数百人守备石头城。 次年,叛将苏峻进攻建康,庾亮抵抗失败,与庾翼、庾怿、庾条逃往寻阳投靠江州刺史温峤。 直到咸和四年(329年)苏峻之乱平定,庾翼才接受太尉陶侃的辟命,转任太尉参军。经多次迁升后,任太尉从事中郎。在公府任职时,他雍容讽议。 不久后,庾翼除任振威将军、鄱阳太守,又转任建威将军、西阳太守,在任内安抚百姓,很得他们的欢心。 独孤及有评价曰:魏晋以贾诩之筹策、贾逵之忠壮、张既之政能、程昱之智勇、顾雍之密重、王浑之器量、刘惔之鉴裁、庾翼之志略,彼八君子者。 庾亮、庾冰和庾翼这庾氏三兄弟着实厉害。贵族式教育的先进性在他们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的! 第0295章 龙生龙 对于是否出兵追击撤退的赵军,庾冰有些犹豫不决。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作为一名优秀的统兵大将,作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庾冰自然懂得乘胜追击的道理,但是这其中也蕴含着极大的风险,毕竟穷寇莫追嘛! 当然了,庾冰很清楚,赵军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只不过赵军现在撤退了,原先迅猛的势头,势如破竹的势头已经为之一滞! 这军心,这士气,就跟逆水行舟一般,不进则退! 现在赵军是吃了败仗,要撤退了,但是放任他们逃跑而不追击,不趁机扩大战果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但是,这若是石闵的计策,庾冰这就是带着自己的晋军往火坑里跳! 庾冰浸淫朝政多年,又带兵打过不少的胜仗,他懂得如何去把握时机。但是,对于赵军的虚实庾冰还没有探明,因此庾冰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而现在,纵观帐中诸将,明显是赞同出兵追击的人居多,所以一时之间,庾冰还拿不定主意。 “大将军,请你尽快下令!” 庾方之叉手道:“现在赵军已经撤退,不说是仓皇出逃,但是十几万大军一时之间绝对不能全身而退的。赵军于江北,咫尺就是淮南,距离淮阴、合肥并不远,骑兵不过一日的路程,急行军的话他们三日就可以全部进入淮阴城!无论是淮阴还是合肥都是易守难攻的坚城!” “大将军,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眼下我大晋举国之兵皆在此,近三十万兵马任凭大将军你的调遣!现在,末将只需要精兵三万,不,大将军只需要给末将精骑五千人!末将一定能杀得赵军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方之!退下!” 见自己的儿子口出狂言,庾翼对庾方之怒目而视,随即呵斥了一声。 年轻人有冲劲儿是好,但是如此狂傲,如此不可一世,岂非莽夫? 庾方之在勇武上不逊色庾翼,但是谋略不足,光有一腔热血有何用? 庾冰还没有下令,而是询问了庾翼:“稚恭(庾翼字),你有何看法?” “大将军,末将建议先探明赵军的动向和虚实。眼下赵军未伤了元气,根本还在便撤退,其中恐怕有诈!” 庾翼还是比较稳妥一些,庾方之不敢顶撞自己的父亲,但是谯王司马无忌却有不同的看法。 “大将军,本王认为,不可坐失良机,任由赵军从容退去!” 司马无忌沉声道:“这是一场国战!一场关乎晋赵两国之国运的大战!眼下我晋国三十万之军云集于此,赵国亦有十余万的精锐之师就在沿岸!我晋军在兵力、士气上都要胜于赵军,几十万大军现在云集于此,只求退了来势汹汹的赵军,何苦来哉?” 说到底,司马无忌的想法和在场的诸多晋军将领一般,不甘心,很不甘心! 庾冰又扫视了帐中的大将们一眼,终于说道:“好!庾翼听令!” “末将在!” “命你负责调度所有战船,以及一干人马之调度!” “遵命!” “庾方之听令!” “末将在!“ “命你即刻率领精骑八千人,火速追击溃逃的赵军!” “遵命!“庾方之闻言,大喜过望,当即就领了军令。 “桓温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领本部兵马紧随庾方之部后,给予支援!” “遵命!” 庾冰又道:“本将会坐镇中军,调度粮草。各部兵马随后渡江,追击赵军!” “遵命!“众将都轰然唱喏。 此时此刻,在一片较为宽广的平原上,草长莺飞,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缓缓行进。 队伍的前端,竖起了“石”字的大纛,四面的旌旗迎风猎猎,无一不是上书“赵”的字样。没错,这正是赵军的中军所在。 从远方眺望,由上而下,可见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这支赵军有数万人马,将士们披坚执锐,战马剽悍,长枪如海,战旗如云,宛如一股钢铁洪流奔腾在偌大的平原上。 而在队伍中心的地带,一辆六匹骏马拉着的巨大车驾上,石闵正在那里眯着眼睛,气定神闲地坐着,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车驾里,一股檀香微微飘散,袅袅生烟。 “大王。”车驾外面,秦牧纵马驰骋而来,叫喊了一声。 “是秦牧么?进来吧。” 石闵睁开了眼睛,直接让秦牧上了自己的六御车驾。 要知道,与君主同乘一车,古往今来都是一种极大的殊荣。放在先秦时代,君主们都喜欢礼贤下士,这种事情或许很常见,但是放在现在这个礼崩乐坏的两晋时代,那可是极为罕见的! 等秦牧上了车驾,石闵又给他亲自沏了一壶茶,没在闭目养神了。 而秦牧则是弓着身说道:“大王,如你所料,对面的晋军果真派出了数千精骑追击而来。根据暗部发来的情报,这数千晋军精骑的领兵者乃是庾方之,庾翼的儿子。” 暗部的情报网络果真是十分强大的。 当时石闵力排众议,分别建立了两个情报机构,一个经悬镜司改组的锦衣卫,一个由石闵本来的情报机构扩大而成的暗部。 锦衣卫对内,暗部对外,一内一外,相辅相成! 锦衣卫掌管刑狱,有巡察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同时,锦衣卫还有保卫皇帝的职责,作为仪仗队的存在,其首领乃是荆展。 而暗部,则是对外,集刺杀、搜集情报于一体,直接对石闵负责,其首领便是莫轻舞。 对外战事,石闵得到的第一手资料便是暗部给的。 “这个庾方之能力如何?” “不足为虑。”秦牧摇摇头道,“庾方之年方弱冠,出自庾氏家族,父亲是晋国征西将军、南蛮校尉庾翼,伯父便是晋国当朝大将军庾冰。庾方之虽然出身士族,但自幼习武,勇武过人,胆略非凡,只是其智谋着实欠缺。” “莽夫?” “是的。” 闻言,石闵淡淡的笑着道:“咱们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庾方之只是徒有勇力,却没有继承先辈的智谋,真是让人唏嘘啊。” “大王所言极是。”秦牧也不禁心生感慨,“晋室南渡之后,庾氏家族,可谓是除了琅琊王氏之外最为显赫的士族了!只可惜,到了他庾方之这一代便要没落了。庾氏三兄弟,庾亮、庾冰和庾翼,皆乃一时之人杰也,可惜当他们百年之后,庾氏能拿得出手的人才已经不多了。” 石闵摇了摇头道:“江南多人杰,不容小觑。一个庾氏没落了,就怕还有王氏、桓氏和谢氏会从中脱颖而出啊。” “桓氏?” 秦牧有些不解。 晋国现在有三大士族,分别是琅琊王氏、陈留谢氏(又称陈郡谢氏)和颍川庾氏。自东晋建立以后,琅琊王氏首先执掌了东晋的大权,然后庾氏庾亮继承了大权臣王导位置,庾亮死后他的弟弟庾冰接任大权臣的职务,庾冰的弟弟庾翼则把持东晋最重要的外镇官员荆州刺史一职。 如若庾氏衰落了,完全有资格继承其执政家族的是王氏或者谢氏,这还说得过去,但是桓氏又是什么家族?秦牧完全没听说过! 桓氏一族发迹于桓温的父亲桓彝,桓彝是谯郡龙亢(今安徽省怀远县西龙亢镇北)人,最初在齐王司马冏麾下任骑都尉,晋元帝时受封安东将军,之后“累迁中书郎、尚书吏部郎,名显朝廷”(《晋书》)。 桓温是桓彝之子,晋明帝的女婿,受到中书监何充的赏识,被封为荆州刺史、安西将军。 虽有皇亲的光环照耀,但桓温能有后来的地位,客观上说,是靠真本事打下来的。 其时,北方的后赵政权与西南的成汉结盟,对东晋形成半包围之势,两害相权取其轻,灭掉成汉便成为东晋的首要目标,而完成这一任务的正是桓温,桓温也因此在朝中名声大振,后来升至大司马,长期执掌朝政大权。 桓温的三次北伐,虽然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却在客观上打出了东晋的威风。 第一次,主要对手是氐族的前秦政权,一直打到霸上(长安以东),北伐军很受欢迎,“持牛酒迎温于路者十八九”(《晋书》),但是由于后来粮草不济,只得退兵。 第二次,打败姚氏的羌军,收复了洛阳。但随后便被刚刚兴起的前燕慕容氏击退。 第三次,是与前燕慕容氏对峙,开始时势不可挡,占尽先机,最终在枋头(今河南汲县东北)一役,遭到前燕大将慕容垂的骑兵伏击,铩羽而归。 桓温有篡晋室自立的野心。攻灭成汉、三次北伐,都是在树立自己的威信,捞取政治上的资本,为最终的篡立做着前期准备。 “既不能流芳后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耶”(《世说新语》)的名言,便是出自桓温之口。 桓温在有生之年虽没能实现篡立的目标,却奠定了家族不可动摇的地位。到了他的儿子桓玄时,终于起兵反叛,逼迫晋安帝禅位,于公元404年建立桓楚政权。桓楚政权被刘裕的北府军打败后,桓氏家族余众仍与晋室对抗多年。 桓氏一族的反叛,也让本就日趋没落的东晋朝,变得更加摇摇欲坠,最终被刘宋所取代。 但是现在,桓温这才刚刚发迹,虽然被庾亮赏识,但远不到能让桓氏成长为王、谢、庾这般显赫的士族! 庾翼与桓温关系友好,二人相约共同平定天下。庾翼曾向成帝举荐桓温说:“桓温具备英雄的才能,希望陛下不要用常人的礼节对待他,按寻常的女婿豢养。应当委派给他周宣王时方叔、召虎那样的重任,他必能建立匡救世事艰难的功勋。” 第0296章 不安 “大王如此看重桓温?“秦牧表示不解。 石闵笑着道:“桓温此人,的确不容小觑。一个家族的兴衰,往往在于其有无足够的人才储备,或者家族中有无杰出者!而桓温,显然是世之人杰!” 石闵对桓温的评价很高:“桓温早年丧父,家道中落,但是其心性坚韧不拔,其父桓彝在苏峻之乱中被叛军将领韩晃杀害,泾县县令江播也曾参与谋划。当时桓温年仅十五岁,枕戈泣血,誓报父仇!” “后来江播去世。其子江彪等兄弟三人为父守丧,因怕桓温前来寻仇,预先在丧庐内备好兵器,以防不测。不料桓温假扮吊客,混入丧庐,手刃江彪,并追杀其二弟,终报父仇,由此为时人所称许!这样的人,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性,如此胆略,怎能不成就一番大事业?” “但大王你比桓温了不起。”秦牧笑吟吟地道,“大王现在不过而立之年,凭借自己的本事功成名就,执一国之牛耳,权倾天下,又岂是一个小小的桓温所能比拟的?” 石闵摆了摆手道:“哈哈!秦牧啊秦牧,没想到你也会拍马屁了。” “大王说的哪里话?臣不是在为大王歌功颂德,而是大王你本就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成就啊!” 石闵摇摇头,说道:“乱世出英雄。秦牧,文泰那边都布置好了吗?” “按照你的吩咐,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好!” 既然晋军已经入了套,那么石闵就不会再客气了。 大家虽说都是汉人,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现在石闵代表的是赵国,与晋国是对立的,在做得不是很过分的前提下,石闵可以手下留情,但绝不会完全放水的! “杀啊!” 庾方之率领八千精骑顺利登上渡口,然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风驰电挚一般冲向了正在撤退的赵军的后军! “撤!快撤!” 王平率军负责断后,在他的号令之下,赵军士卒顿时抱头鼠窜,四下而逃。 面对着强大的铁骑逃跑的步兵,明显是自寻死路的。 宛如死神展露了笑容,挥起了死神镰刀,望着四散而逃的赵军将士,庾方之不疑有他,直接下令一个不留,斩尽杀绝! 作为诱饵一样的后军,其中以胡人居多,汉人占了不到五分之一。排除异己,还是用借刀杀人的方法比较痛快! “唰!” 骑在战马上的晋军骑兵嚎叫了一声,随即挥起了手里的马枪,一下子便挑飞了一个逃跑的敌人。紧接着,更多的晋军铁骑蜂拥而至,两条腿的人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这注定是一场屠杀! 一场毫无悬念的大屠杀! 庾方之砍人砍得很兴奋,他挥舞着手中的青龙大戟,宛如魔神降世一般,大杀四方,左右冲杀,手下无一合之敌。 但凡是在庾方之周身一丈距离的敌人,通通被斩于马下! “杀了他!” 有眼尖的赵军将士看见庾方之如此悍勇,类似万人敌的存在,心中虽然惧怕,但都义无反顾地拿着武器冲了上去! 既然跑不掉了,就冲上去放手一搏!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撤退!快撤!” 王平早已经接到了石闵的军令,不敢违背,眼见有的赵军士卒忍无可忍,发动了反击,未免计划无法顺利进行,他只能在战马上挥着剑,大声呼喝着,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勇武的赵军虽然不安,但是军令如山,他们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旌旗所向之处奔去。 虽然赵军的动作有些诡异,但庾方之只是愣了一下,利欲熏心的他早已被眼前这场唾手可得的大胜冲昏了头脑,一头往赵军的包围圈那里扎了过去! 而这八千晋军精骑所去的方向,正是隐蔽而又险要,居高临下的一线天! 此时,石闵已经召集了众将,把一道道军令都传达了下去。 “李信、文泰听令!” “末将在!” 被点到名字的二人顿时站出来。 “你二人各率骑兵一万人。李信部进入大韩山隐蔽,文泰部沿着淮水而走,待见到狼烟起,你二人便率兵从敌军后方袭杀过去!” “遵命!“ 石闵又扫视了墙壁上挂着的这张关于整个临淮的地图,这个地形图十分的详尽,大到山川河泽,小到溪流小道,一笔一划,都勾勒着极为重要的笔墨。 石闵不知道观看了这张地图多少次,早已铭记于心。 在石闵的计划中,等到晋军追击过来,赵军已经进入了临淮的地界,随即,石闵命令王平率领部分胡兵作为诱饵,作溃逃之状,吸引追击的晋军跑进赵军的伏击圈,然后聚而歼之。 紧接着,晋军的后续部队将会被文泰、李信的二万铁骑彻底消灭! “杀啊!” 一线天内,原本正在逃跑的赵军忽而奋起反抗,挡住了晋军的精骑的强大攻势。 这个一线天空间狭小,仅容三辆马车并行通过,所以晋军的骑兵在这里根本发挥不出骑兵的威力,反而是束手束脚的。 这时,从两侧的山道上,忽而出现了一大片人头攒动。 “是赵军!” “不好!咱们上当了!” “有埋伏!” 追击的晋军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但是为时已晚! “放箭!”随着卫峥的一声令下,两侧的山道上的弓箭手便居高临下地往下面抛射着箭雨! “嗖嗖嗖!……”漫天的箭雨如蝗虫过境一般射到了那些晋军精骑的头上,一时之间,许多晋卒都被射成了刺猬,就连他们胯下的战马也遭殃了,许多战马在中箭之后,吃痛之下都嘶鸣了一声,撒开马蹄到处乱跑,造成了更加混乱的情况! “撤!快撤!” 到了这个时候,庾方之就是再傻,再犯二都反应过来了,赶紧下令全军撤退! 可是瓮中之鳖怎能轻易脱身? 一线天道路狭窄,两侧又有上万赵军步卒把控,山道两边又有弓箭手和大量的赵军,看样子这八千晋军精骑是在劫难逃了。 绕是如此,庾方之还是不甘心失败,硬是带着残余的晋军发起进攻,意图杀出一条血路! 与此同时,跟在庾方之部随后渡江的桓温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这一路走来,遍地都是逃窜的赵军的尸体,赵军的旌旗、铜锣、战鼓、鹿角等都散落在地上,赵军似乎是狼狈而逃的,但是一时之间桓温还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莫名的,桓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停!”桓温挥了挥手,示意全军暂停进军! 按照大将军庾冰的命令,桓温率领自己的本部兵马跟在庾方之那八千精骑的背后,随时给予支援,给后面的主力大军开道。 要知道,桓温的兵马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步兵。 桓温现在的身份是琅琊内史(相当于一郡太守)、辅国将军,他的手中有着五千精悍的琅琊步兵,还有一万名庾冰调派给他的兵马。 这样的兵力似乎不弱,就算是对上赵国的十万大军也能抵抗一阵,但是,桓温却是心里不安得很。 第0297章 八门金锁阵 “报——” 桓温发现了异常,并驻军歇息的时候,三名征袍染血,灰头土脸的斥候便飞马而来。 小心无大错! 早在渡江之前,桓温知道庾方之率领的八千精骑跑得快,自己的部众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追的上的,所以桓温一开始便派出了一队精干的斥候跟在庾方之部的后面,随时汇报军情。 可是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来,大事不妙啊! 果不其然,一个斥候滚鞍下马,禀告道:“将军!大事不好了!庾将军率领的兵众追击赵军,进入一线天之后忽然遭到了伏击!情况不明,若非我等跑得快,牺牲了十几个弟兄,可能现在都跑不回来了!” 闻言,桓温不禁紧紧的锁着眉头:“庾方之是干什么吃的!杀红了眼也不能这么蛮干啊!“ 饭桶! 桓温不由得在心里大骂庾方之这个酒囊饭袋,只会逞匹夫之勇,连最基本都战场判断能力都没有! 现如今战场的形势对于晋军来说已经十分的严峻,桓温倍感棘手,当务之急,桓温想的不是如何去救出被伏击的庾方之部,而是想着如何撤出临淮,怎么撤?往哪里撤? 如果桓温猜的不错的话,现在赵军已经缩小了包围圈,正准备瓮中捉鳖呢! “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桓温咬了咬牙,决定全军撤退! 但,为时已晚。 一股巨大的狼烟从桓温的部众后方冒起,宛如一条巨大的黑龙在遨游天穹。 此时此刻,麻球奉命率领兵马一万人,赶到了晋军登陆的地方,然后直接焚烧了晋军的所有战船,点燃狼烟,发起了进攻的信号! “杀啊!” 晋军的主力部队还在源源不断地渡江,第一批是庾方之的八千精骑,第二批是桓温本部的一万五千兵马,第三批则是更多的晋军,数万兵众之多。 但是赵军却是丝毫不惧,仗着坚固的壁垒,高大的水寨,还有充足的石弹和箭矢,打退了晋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去死吧!”一名晋军直接跳上了水寨的过道上,仗着一腔热血,挥着手里的长枪冲了上去。 “噗嗤”的一声,长枪穿胸而过,他杀死了一个敌人,但是更多的敌人蜂蛹而上,最终将他乱刃分尸! 一旦有晋军的士卒冲上了水寨,面对他们的就是无穷无尽的人潮,以及乱刃分尸的下场! “放箭!” “投石机准备!” “放!” 漫天的箭雨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瞬间覆盖了整个江面,视野开阔之中,许多晋卒都纷纷中箭身亡,有的甚至连哀嚎都没能发出一声,就被射成了刺猬,或者是被石弹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咚咚咚!……”沉闷的牛皮战鼓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江面,战场的形势愈演愈烈。 在这种情况下,麻球亲自仗着剑,上去督战,最终左手的手臂还中了一箭,不过麻球还是忍着剧痛,带上上阵,自己还砍翻了好几个冲上了水寨的晋卒! 一切都在石闵的计划当中。 整个临淮之战,分成了三个战场,一个是一线天,一个是长江沿岸,还有一个则是作为主战场的临淮平原! 一线天那里,晋军的八千精骑已经是兵败如山倒,四散而逃,惨遭屠戮,庾方之仅带着残部数百人逃离了一线天,剩下的晋军精骑非死即伤,直接投降了赵军。 长江沿岸,麻球率军断了晋军的后路,焚烧其战船,随即有效地利用原先赵军留下的军需辎重,负隅顽抗,硬是打退了数万晋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至于临淮平原那里,桓温正在率军撤退,但为时已晚,早就埋伏在大韩山和淮水沿岸的赵军突然杀出来。 “报——将军,大韩山方向发现敌军铁骑!兵力过万!” “报——将军,淮水方向发现敌军铁骑!上万人马!” “报——将军,我军后方忽然出现万余赵军,入驻原先的赵军营寨,焚烧了咱们的战船,正在负隅顽抗,与我军的登陆部队激战!” 接连得到这三个坏消息,桓温的心情别提多糟糕了。 可恨! 可恶! 可恼! “轰隆隆!……”这个时候,在晋军的后方忽而响起一阵剧烈的马蹄声。 桓温瞭望过去,看见了已经杀出重围,满身是血的庾方之带着数百残兵败将与自己会合。 “庾将军,你……”桓温本来还寻思要不要责怪庾方之的,但是想到自己与庾方之的身份差不多,互不统属,虽然自己与庾方之的父亲庾翼交情不浅,但最终还是没有骂出声。 庾方之表示一脸的羞愧:“桓将军,我庾方之有罪。大敌当前,还请将军号令!” 现在知道听我号令了?早干嘛去了?! 桓温心里是十分的不满,但是表面上不咸不淡的模样。 “现在我军已经遭到了赵军的重重包围,杀出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而大将军那里,得知了咱们被伏击的消息,一定会派出军队强行渡江,支援我们的,所以现在咱们一定要顶住赵军的进攻!” “请将军明示!”庾方之低着道。 猪脑袋! 桓温禁不住在心中痛骂了一句,又道:“平原作战,非是我晋军所擅长的,这是赵军的主场!眼下我晋军腹背受敌,四面八方都是来自赵军的威胁,他们有二万骑兵正在向着我们这里冲过来,当务之急,咱们一定要退守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固守待援!” “可是……我们能撤到哪儿去呢?” “大韩山!” 桓温不愧是一代名将,很快就对战场的形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并且制定了有效的军事计划。 这个时候,李信和文泰各自率领一万铁骑,在见到狼烟冒起之后,便按照石闵原先的命令,赶往晋军所在的临淮平原。 这个时候,晋军想要从容退往大韩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桓温下令,全军结阵,摆了一个八门金锁阵! “没想到桓将军竟然会摆八门金锁阵!在下佩服!”饶是庾方之心高气傲,可是在见到桓温摆出的这个八门金锁阵之后,也是不禁心生敬佩的! 原来人们常说的八门金锁阵就是一相八门金锁阵,在古代,经常用于战争之中。 此阵是由八个分布在不同方向的部位所组成。 拿这个地下墓穴来说,每一个暗室就是一个组成部位,一共八个暗室,分布在八个不同的方向,而每个方向的暗室里都有八条甬道。如果布的是八门金锁绝杀阵,那么在这些甬道中,只有一条甬道可以将它们的顺序连接起来。 在战争中,这条甬道是用来为各个部位输送粮草的,而其他的每一条甬道都会布置非常狠毒的陷阱,只要进到阵里就别想活着出来,所以称为绝杀。 如果是八门金锁迷魂阵,那么除了那一条顺序连接八个部位的生路外,其他的所有通路全都相互连接,形成一个六十四门的大迷宫,如果不知道布阵的规律是很难找出那条生路的。 战争中通常使用这个阵来困住敌人,从而达到拖延时间的效果,诸葛亮所布的八阵图也是这个原理,只不过手法不同而已。 在八门金锁绝杀阵中,从每一个部位逃生的几率只有八分之一,一共八个部位,那么逃生的几率只有一千多万分之一,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古代,必须选择合适的地形,才能布下这个阵,历史上有记载的只有三国时期,魏国大将曹仁对刘备使用过这个阵,不过被其当时的军师徐元直所破,并没有发挥出它的威力。 而随后,诸葛亮将此阵加以修改,自创了八阵图,其原理和八门金锁迷魂阵是一样的。 八阵图也分为八个部位,每个部位分八门,其结构与迷魂阵完全一样,但是其中没有那条生路,只有第一个部位的生门是打开的,让敌人从此进阵,而其他部位的各个门之间都是相通的,连最后一个部位的出口都是与其他部位相连接的,形成了一个只有入口的大迷宫。 所以,当年诸葛亮仅用山石依据地形建成此阵,就将陆逊的追兵退去,足见此阵之威力。 而在这个地下墓穴中布置的八门金锁迷魂阵,只有一条生路,就是从生门进,死门出,剩下的门都是与其他部位的门相互连接的。 比如第一个部位的休门与第三个部位的景门连接,第二个部位的伤门与第四个部位的惊门相连接,最终形成了一个八八六十四门的大迷宫,不懂得其中的规律是很难走出去的。 第0298章 破阵 李信和文泰率军赶到了临淮平原,却看见晋军摆出了一个阵法,类似八卦的模样,似乎进退有据,攻防兼备,跟乌龟壳一般,让人无从下手! 一大片晋军的旌旗飘扬在上空,战鼓声轰隆隆地响个不停。 李信、文泰不明觉厉,没敢贸然发动进攻。 这个时候,一名晋军的小校跑出了阵地,来到赵军的大纛的前沿,高声道:“汝军主将何在?我家桓温将军请贵军主将阵前一会!” 闻言,文泰和李信对视了一眼。 “文泰,你说这桓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信有些困惑。 文泰摇摇头道:“不清楚。眼下晋军遭遇了如此的困境,四面无援,孤立于此地,想必桓温是想方设法地要拖延时间的。对于桓温的邀会,将军大可不必理会。” 听到这话,李信却是摆了摆手道:“桓温,人杰也!对于桓温这个晋国名将,我是慕名已久的,眼下两军交战,既然他战前邀会,我就不能推辞,不可落了下乘!” 倒不是李信迂腐,而是眼下他还真没法子破阵。 这个八门金锁阵他倒是认识,熟读兵书,知晓排兵布阵之道的李信知道八门金锁阵,却不知道如何破阵,所以他觉得倍感棘手。 绝不能拿自己麾下的士卒的性命开玩笑啊! 李信和文泰都是石闵派出的统兵将军,等级上基本一致的,没有主次之分,但是李信的资历老于文泰,而且李信是一个乡侯,在爵位上又高于文泰,所以李信是属于这支军队的主将的。 很快,李信和桓温便各自出了自己的阵地,只身一人在两军阵前相会。 他们二人互相行了一礼之后,便席地而坐。 “李信将军,汝可识得此阵?”桓温指着自己摆出的八门金锁阵,眯着眼睛问道。 “自然识得。”李信微微颔首道,“上古十大阵法,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六丁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八门金锁阵,九字连环阵,十面埋伏阵。将军摆的这个阵法,应该是八门金锁阵!” “李信将军既然知道这是八门金锁阵,可有破解之法?” “……” 李信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既然我知道这个八门金锁阵,自然有破解之法。” “还请将军破阵!” 桓温信誓旦旦地道:“如果将军能破得此阵,在下便率部众归降。如若不能,还请将军自行撤去兵马,放我晋军一条生路!” “好!” 李信没有再迟疑,而是起身上马,回到了自己的军阵中。 见到李信这么快就跑回来了,文泰不禁疑惑地道:“将军,桓温是怎么说的?” “他说我军若能破得这八门金锁阵,他便率军归降,若是破不得,便要我率军撤去包围,放他们一条生路。” “将军怎可自作主张?”文泰不禁皱起了眉头。 李信叹了口气道:“我确实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我已经派人去禀告大王,一切,还要等大王的决断。” 临淮平原这里的赵军和晋军都不敢轻举妄动,而李信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将这一事情上奏石闵。 得知这一消息的石闵,连忙带着一队亲卫赶来,秦牧、荀稷等谋臣跟随在他的身边。 石闵会统兵作战,对于战阵之道有自己独特的一番见解,但是这种八门金锁阵,知道的人不太多,晓得破阵之法的更是寥寥无几。 恰好,在场的人当中,秦牧与荀稷都知道如何破解这个八门金锁阵。 “大王,臣知道如何破解这八门金锁阵!”秦牧忽而说道。 “如何破解?” “其实这桓温所布的八门金锁阵,更像是三国时诸葛亮的八卦阵。八卦阵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此阵可破!” 就秦牧知道的,此阵为战国时期孙膑首创,有上述八门,至三国时期,诸葛亮在中间加上了指挥使台,由弓兵和步兵守护,指挥变阵,一般认为有四四一十六种变法。 “百年来步兵难敌骑兵”。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胜负往往并不取决的双方伤亡的绝对数量,而是士兵的士气,当一方绝大多数部队陷入恐惧,失去了继续厮杀的勇气,也就宣告了他们的失败。 而人是盲目的,所谓勇气,很多时候是依赖于身边是否有站立的战友,一方是否能够保持完整的阵容。 只要一个战阵依然完整,哪怕被重重围困,身边的将士也能给士兵以继续作战的激励。 而对于战阵,说是靠在一起,其实不然。可以想象,一旦双方步卒战线平平地对击,面对面的厮杀,过分紧密的队形将导致一方兵器无法有效挥舞,而对手的长戈却有机会作到一击数人。 因此,所谓完整的阵容,其实是松散的,这也给了马军以可乘之机。 马上骑兵相对于步卒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其一往无前的气势、强大的冲击力对于战线的破坏性。 正统的战法,即所谓“冲阵”,是百骑齐发,在正面从多个点冲破对方战线,直抵阵后,再勒马回身反向冲击。 这种反复冲击的作用并不在于杀伤,而是使对方任何两个士兵之间的联系随时有被匹马截断的危险,使单个的步卒产生孤立无援的错觉,在整体上将完整的队形破坏为一盘散沙。 加之骑兵冲锋时有如镰刀割麦,极高的速度造成巨大的能量,单独的步兵一旦正面被撞,不会有任何格挡或反击的机会。 这种死亡的恐惧在孤独感的作用下会越发显着,从而导致个体失去战意,进而发展为群体的溃败。 静止的骑兵是弱小的! 骑兵攻击步兵的模式,其实充满着虚张声势的成分。 由于本身实际的攻击范围并不比步卒大,坐骑的存在又导致受打击面积远大于步卒,因此他们只能利用无休止的跑动和不规则的路线,依靠瞬间的爆发力冲击毫无防备的、落单的步卒。 一旦有举枪提盾、互相依靠、严阵以待的步兵集结扎堆,骑方往往会轻巧地绕开。 这些扎堆的“刺猬兵”虽然难杀,却也无法对有意识避开他们的骑兵造成伤害,也就在事实上造成了一方实际战斗人员数量的损失。他们不动,则无用;动,则会产生松动,露出破绽。 骑方通过来回地冲杀,制造混乱和恐慌,等待那些“刺猬兵”自行散开,再逐一收割。 因此,骑兵的冲击路线虽然没有规律,但实际上往往会选择眼前人比较少,队伍较薄弱的方向前进。 总结一下,就是骑方的手段,是在敌阵前后两端之间来回冲击;目的,是造成恐慌和混乱。步方的劣势,是无法兼顾安全性与机动性,无法与骑方堂堂正正地对决。 所谓八卦阵,实际上是一种经过事先针对性训练的,步卒应对马军的手段。在对方冲击时,有意识地在战线的某些位置让出真空,引诱骑方下意识地集中向这些路线行进。 待其杀入阵中之后,我阵虽破却不散,一路上在两边集结固守,让出前方空间任由敌人冲刺。 阵势的核心在于:这种路径可以通过事先操演确定,通过有意识地引导,让对方本来是战阵两端的直线冲杀,变成我方主导下的,在阵内的环型路线!连续不断地接触,无穷无尽的敌人,将会逐步消耗马军的气势和体力。 而由于马军自身的特性,他们又不得不按照这条“安全”的路线冲锋。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随着时间的推移,阵内的敌军最终会被逐渐消耗一空。 八卦一说,则是好事者给简单的军事队列,披上了一层玄妙的外衣。 “杀啊!” 得到了秦牧的指点迷津之后,石闵当机立断,命令文泰统率兵马五千人破阵! 文泰依照秦牧的吩咐,率兵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 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之后,原本紧密的军阵终于露出了马脚,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人胆怯了,其余的也会胆怯,最终被这五千赵军精兵所破,狼狈而逃! “给我冲啊!”看见晋军的阵脚大乱,石闵大喜过望,随即挥着自己手里的长剑,下令全军发动进攻! 桓温眼看着大势已去,便赶紧带着兵马杀出去,杀出来一条血路,只不过他带来的兵马能存活下来多少人,这就不得而知了。 第0299章 密谋 桓温败于临淮,随即率领残部退守大韩山,建造营寨,深埋鹿角,同时收拢溃兵,鼓励士气。 经过一番清点,桓温悲催地发现,自己的部众现在已经不足六千人,自己从琅琊带来的五千名精锐的琅琊兵,也仅剩下不到三千人了! 而赵军则是跟嗅着血腥味儿的鲨鱼一般,迅速围了过去,包围了大韩山。 然而,赵军却迟迟没有对大韩山发动进攻。 石闵观察了一遍,发现大韩山的地势颇为险峻,易守难攻,再加上晋军又作出了垂死挣扎之状,未免损失惨重,最终石闵还是没有下令攻打大韩山。 绕是如此,山上的晋军将士并不好受。因为赵军包围了大韩山的同时,还切断了大韩山的水源,就连山上的溪水河流都被投放了毒药,根本喝不了! 缺水还不算,晋军还极度缺粮! 逃跑之中,许多晋军将士都将身上包袱一般的干粮丢掉了,只为了能跑的更快一些。可想而知的,缺少了粮秣,又孤立无援的晋军绝对在大韩山撑不过三日! …… 赵国,邺城建章宫。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 在一间较为偏僻的宫室中,石遵秘密召集了义阳王石鉴、乐平王石苞、汝阴王石琨、淮南王石昭等人入宫,当着太后郑樱桃的面进行商议。 他们在商议什么呢? 石遵沉声道:“各位,如今石闵的不臣之心已经毕露,可谓是路人皆知!石闵桀骜不驯,自恃功高,权倾朝野,一手遮天,若是长此以往,只怕我赵国宗室将不复存在!” 有了石遵这句话,对石闵一向不满的乐平王石苞顿时说道:“陛下所言极是。石闵今时今日之所为,无异于当年之王莽、曹孟德,先帝在位时,对石闵不薄,屡屡升迁,恩宠无比,现在石闵的翅膀硬了,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陛下已经将除了咱们邺城之外的所有大赵国的疆土都封给了石闵!” “石闵的谋逆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了。陛下,此獠乃国贼也,不杀,不足以慰先帝,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敬上天!” 石遵颔首道:“正是。朕也有心杀贼,只是无力回天啊!” “陛下何出此言?”一旁的石琨叉手道,“朝野上下,对石闵不满者甚众!石闵如今整肃吏治,滥用酷刑,施行峻法,弄得各地的官吏百姓是不得安生,天怒人怨!其惩处官吏,排除异己之举,其拆毁庙宇,破坏黎庶信仰的行为早已让人愤怒!” “陛下啊,现在只要你振臂一呼,各地诸侯、官吏、民众必将从者云集,诛杀逆贼!” 闻言,石遵亦是道:“朕若不先下手为强,只怕迟早为石闵所杀,我大赵石氏,我羯族亦将不复存在!你们都是朕最信任的人,咱们的身体里都流淌着一样的血脉,所以朕可以对你们推心置腹!今日找你们来,不为别的,就是朕想跟你们商议一下,如何诛杀石闵,如何让朕得以执掌大权!“ “陛下。” 这时,在一侧的太后郑樱桃有些听不下去了:“石闵毕竟对我大赵有功,对陛下你也有拥立之功,当初若无石闵,陛下焉能诛杀张豹、张豺这些乱臣贼子,夺得皇位?” 听到这话,石遵还没说什么,旁边的石苞便怒道:“太后说的这是什么话?他石闵是于社稷有功,于陛下有功,但是陛下可曾亏待过他?现如今石闵已经有了滔天的权势,朝中军中宫中,都是他石闵的人,他还大肆排除异己,残害忠良,其行为不亚于汉末时候的董卓!” “如此奸佞,已经到了不铲除不足以振国威,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告慰上天和先帝的地步了!石闵不死,迟早死的就是咱们了!” 对此,在场的石遵、石琨等人都深以为然。 “陛下,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石苞又询问了石遵一句话。 石遵却是没有打定主意,不过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上一回在皇后的千岁宴上,朕派了莫轻舞刺杀石闵,不料事败,害死了朕的一干亲信,孟准、王鸾等人皆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处死,就连石璞、申钟、申扁这些忠于我赵国的羯族大臣都惨遭牢狱之灾,被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杀死了。” “所以此番事变,不成功便成仁!眼下军中宫中都是石闵的人,朕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身边又无可用之人,所以朕想跟你们商议一下,有什么办法能够扳倒石闵?” “大郎(石鉴字),你一向足智多谋,不知道你是否有良策可以拨乱反正,诛杀逆贼石闵?”石遵又将目光放到了石鉴的身上。 不得不承认,石鉴在胆略上弱于石遵,可是智谋一点都不差。可以这么说,在智谋上,石鉴是石虎诸子中最为出色的! 石鉴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陛下果真想要铲除逆贼石闵的势力,眼下正是时候!石闵现在远在淮南指挥军队作战,一时之间一定是无法脱身的,朝野上下虽然都是石闵的人,但是石闵的根基未必牢固。” “如今石闵力行改革,整肃吏治,禁止邪祠,早已经离散了许多吏民的心。陛下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大做文章。” 看到石鉴果真有办法,石遵不禁眼前一亮:“大郎,你还是有话直说吧。” 石鉴沉声道:“其实做法很简单。趁着石闵远在淮南,陛下可以写下密诏,发给关陇的蒲洪、姚弋仲和张骏,许以城池土地,请他们出兵勤王,诛杀逆贼石闵的势力!另外,襄国的新兴王石祇有精兵数万人,割据一方,陛下也可以给他一份勤王的密诏,请各方诸侯势力勤王!” “勤王?” 石遵对此颇为迟疑:“朕欲铲除石闵,但是唯恐天下大乱。昔日何进为了诛杀十常侍,召集天下诸侯入洛阳,这才招致汉室的衰亡,朕不想重蹈覆辙啊!” “陛下!”在一侧的石琨魄力十足,叉手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咱们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了!眼下国内的诸侯势力,石闵已经一家独大,但是能与之抗衡的,就是张骏、姚弋仲、蒲洪和石祇的势力了!只有让他们鹬蚌相争,你才能渔翁得利啊!” 石遵还是有些担心。 东汉末年何进诛杀十常侍,继而导致董卓进京,使得四百年的大汉朝彻底衰亡的做法,着实让人胆寒! 但是坐以待毙,这又不是石遵想要看见的。 石遵还能怎样?石遵也很绝望啊! “可是……”石遵蹙眉道,“蒲洪、张骏和姚弋仲他们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国家,成了诸侯王,是我大赵国的藩王,但是他们真的会遵从朕的诏令,起兵勤王吗?” 石琨叹了口气道:“陛下啊,你这是当局者迷啊!蒲洪、张骏皆有不臣之心,姚弋仲倒是模棱两可,可是这些人一定会遵从陛下你的勤王诏令的,何以也?因为他们心里对石闵同样不满,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想要扳倒石闵!现在陛下你给了他们这么一个正大光明联合起来讨伐石闵这个乱臣贼子的理由,又许以城池土地,他们焉能不顺杆往上爬?他们都是野心勃勃的枭雄啊!” 第0300章 不安分 石遵心里其实是认同石琨的这个说法的。 大赵国已经濒临了灭亡的边缘,赵国一灭,估计他们这些宗室都落不到一个好下场。事到如今,他们这些石虎的儿子只能联起手来,同仇敌忾! 石遵真是越想越懊恼,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给了石闵这偌大的权势? 真是养虎为患! 要知道,石虎的十多个儿子一个个都是掌握了不小的权力的,一开始都是一方诸侯的存在。 沛王石冲驻守幽州,能控制的军队五万多人,当时在石冲的号令之下,响应的军队多达十余万,可惜被石闵打回了原形,一战就战败了石冲的叛军! 新兴王石祇亦是一方诸侯,驻守襄国,手里的兵力至少有五万,这还得不属于中央编制的,一向为石闵所忌惮。因为石祇的势力,相当于国中之国,石闵一直想要铲除石祇,只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乐平王石苞在石虎生前备受宠爱,所以派了石苞去驻守长安,管理雍州的事务,几乎整个关中的兵权,近乎十万人的兵力都抓在石苞的手里。 奈何石苞真是一个草包,不得民心不说,还得罪了关中的世家门阀,这不,石遵听从了石闵的谏言,直接一道诏令,派了一支军队直接将石苞从长安裹挟到了邺城,让他成了一个无所事事,只能吃喝玩乐的王爷。 汝阴王石琨、义阳王石鉴,还有之前的燕王石斌这些人手里都有着一部分官军的兵权,位高权重,不容小觑。 但是经过几轮大洗牌,几次兵变,属于羯人的势力早已被七七八八地折腾光了! 这个时候,石遵无比怀念石虎在世的时候,那是他们羯人,最为强大的时候了。只可惜,因为内乱,因为石虎诸子的互相征伐,这才导致石闵、蒲洪这些人钻了空子,趁机强势崛起! “不妥。” 石遵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计策不怎么妥当:“如今石闵已经羽翼丰满,而朕势单力薄,朕现在每日都生活在石闵的人的眼皮子底下,没了自由身,也无党羽,安能有所作为?朕不甘心做一个傀儡皇帝!” “换句话说,一旦烽火四起,石闵是一定会从淮南前线赶回来的,到时候以石闵的能力,以他麾下的汉军的战斗力,蒲洪、姚弋仲和石祇之流焉能抵挡?只怕这边东窗事发,石闵就已经得到第一手消息了!更何况,就算石闵战败了,蒲洪、姚弋仲这些人恐怕就会成了又一个石闵啊……” 这种时候,石遵终于尝到了末代皇帝的滋味儿了。 当年被董卓拥立为皇帝的汉献帝刘协,想必也是这种心态的吧。 汉献帝的命运其实不算悲惨,最早是被欺君罔上的董卓拥立,然后是李傕、郭汜作乱,汉献帝从长安回到洛阳,紧接着又被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过了差不多一辈子傀儡皇帝的生活。 换个人掌权,自己还是一个傀儡皇帝,只怕也躲不了被废黜的下场! 闻言,在场的石鉴、石琨这些人都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石鉴沉声道:“陛下,臣只想问你一句,皇位与性命,孰轻孰重?” “自然是性命。” 石遵毫不迟疑地回答了。 皇帝的滋味儿石遵已经尝过了,只不过是披了一层皇帝的外衣,实质上他作为皇帝的权势早已经被石闵架空了,他成了石闵的掌上之物。 绕是如此,石遵还是认为自己的性命是比较珍贵的。 这皇位,石遵坐得实在是憋屈。爱谁坐谁坐,只要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就好! “既然如此,陛下不妨给石祇下一道密诏,大家都是先帝的儿子,正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陛下可以册立石祇为皇太弟,将储君之位交给他。这样一来,石祇一定会感念陛下你的恩德,有了石祇的兵马的威慑,再加上陛下你的号召力,蒲洪、姚弋仲之流根本就不足为惧!” “如此甚好!”石遵终于被石鉴说动了。 在皇位和身家性命两者中,石遵选择了后者。正所谓有舍必有得,这个皇帝老子不做了,让给你,你总要感念一下我的恩情吧? 哼!蠢货! 看见石遵做出了这么愚蠢的事情,石鉴不禁在心里暗自高兴,窃喜不已。 论心机,论权谋,石遵到底还是棋差一招! 出了建章宫,回到府邸,石鉴便派出了自己的心腹给石闵的府上去了一封密信,至于密信的内容,不言而喻。 几乎是同一时间,四封密信摆到了崔皓的桌案上。 一封是义阳王石鉴派人送来的,一封是当朝太后郑樱桃派人送来的,一封是锦衣卫的人送来的,一封是太监杨环、刘霸派人送来的! 原本是密谋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这都是小儿科! 石遵的一举一动,完全暴露在石闵的眼皮子底下。石遵拿什么跟石闵斗? 别的不说,就连石遵最亲近的母后和兄弟都背叛他了,石遵还有什么能信任的人嘛? “好啊,狐狸尾巴都漏出来了。”崔皓摇摇头,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大人,眼下需要在下做什么吗?”在一侧的锦衣卫首领荆展询问道。 石闵在临行前将朝中的政事都交给了崔皓,军事交给了董匡,一文一武,并驾齐驱。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荆展首先禀告的自然就是崔皓了。 崔皓摆了摆手道:“石遵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了。他不是要发布密诏,秘密联络各方诸侯吗?截住他的密诏,不过切记不可打草惊蛇,暂时也不要对石遵下手,一切照旧,等大王回来再行发落!” “诺!” 有崔皓在朝中主持政务,统揽大事,石闵果真放心。绕是如此,崔皓还是给远在淮南的石闵发了一道信函,将此事禀告给他。 石闵早就知道石遵是一个不安分的家伙,这不,他一离开邺城,石遵就开始蹦跶了,只不过一切都是徒劳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是土鸡瓦狗! 是时候换一个听话的傀儡上位了! 第0301章 怜我世人 江淮前线,赵军两军数十万人马的大战依旧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晋军的进攻之势稍显疲态,终于不堪重负,停止了继续进攻赵军的长江防线。 事到如今,石闵已经稳坐钓鱼台了。 晋军的数千精锐已经被围困在大韩山,几次突围都以失败而告终。而赵军对大韩山只是围而不攻,切断了大韩山的水源的同时,石闵又增援了长江一线的赵军,巩固防线,建造壁垒,硬是挡住了几十万晋军长达三日的猛烈攻势! 大韩山。 庾方之带着一千兵马又一次开始下山突围,只可惜功败垂成,很快就被打了回来,还折损了不少的兵力。 饶是精锐之师,但是饥肠辘辘,全身都没了气力的士卒如何打得过精神饱满,孔武有力的赵军? 看着灰头土脸,满身是伤的将士们,桓温又召集众将,席地而坐。 桓温叹了口气说道:“各位,眼下我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我军被困于大韩山,没有粮秣,水源也被切断了,孤立无援,我晋军主力又远在江南,无法给予咱们任何的支援。” “这三日来,我们组织了数次突围,都以失败告终。原本五千多的兵马,也只剩下不到三千人了,赵军这是想将我们困死在这大韩山上啊!” 庾方之咬咬牙道:“桓将军,既然突围不行,咱们只好坐等大将军派兵增援了。” “增援?”桓温摇摇头道,“庾小将军,你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整整三日,咱们都没有得到外界的任何消息,别说增援了,咱们连山下一个晋军的人影都看不见!自欺欺人,何苦来哉?” “桓将军,你的意思是?” “为今之计,为了保住我军剩下的三千精锐,只能向赵军投降了。” 听到这话,庾方之和在场的晋军将领都没有说话。其实他们也知道眼下的形势之恶劣,已经身不由己了。 不是战死,就是向敌军投降! 能活着干嘛要去死? 这个时代的人比较有气节,但是更多的人还是贪生怕死的,毕竟生命只有一次,没了就真的没有了。 一个部将低着头道:“可是石闵会接受咱们的投降吗?或者说,咱们投降之后,他会不会保证咱们的生命安全?” 桓温道:“我观石闵其人,并不嗜杀。若是换做别的胡人宿将,咱们投降之后一定难逃一死,但是石闵不同,石闵为人,恩怨分明,而且两军交战,伤亡是在所难免的,他没必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所以向石闵投降,我想并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 众将闻言,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桓温随即给山下的赵军去了一封乞降信,言辞恳切,就是想要跟赵军投降了。 石闵随即找来几个谋士商议一番,决定接受这股赵军残部的归降,为临淮之战划上了句号。 临淮之战虽然结束了,但是赵晋两国之间的大战还在进行当中,只不过这场大战似乎也要接近尾声了。 赵青龙元年,即公元344年秋,并州大旱,饿浮遍野,十室九空,晋阳人彭祖儿率领农民揭竿而起,迅速攻占了晋阳,而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很快就攻克了榆次、盂县、祁县、京陵、中都等十几个县。 彭军的兵力得到迅速地壮大,农民军的规模达到数万人。 这还不止,不知是不是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被拆毁邪祠最严重的地方,即兖州、豫州都爆发了大大小小十几场暴动,大者千余人,小者上百人,虽不至于攻城略地,但是真的影响了地方的治安。 而随着彭祖儿的揭竿而起,四方豪强纷纷响应,一时之间,赵国的北方迅速陷入了一片动荡! …… “这其中一定有宵小在作祟!” 收到各地暴乱的消息,石闵不禁勃然大怒,但是他很快又冷静下来,找来秦牧、荀稷等几个谋臣商议大事。 秦牧眯着眼睛道:“大王,宵小是肯定有的。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想办法平定各地的暴乱。” 石闵又坐回了主位上,一只手按在桌案上,摇摇头道:“想平定各地的暴乱并不难。兖州、豫州的暴乱事件,各地的官府郡兵完全可以镇压,只是这个度要把控好,避免更少的流血事件。至于已经在并州揭竿而起的彭祖儿,其乌合之众,不成气候!” “朝廷随便派两三万的军队去镇压足矣。只不过寡人担心彭祖儿的幕后有人啊。” 秦牧皱着眉头道:“彭祖儿的背后一定是有推手的,只是不知道这人是谁?大王,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彭祖儿的流民势力迅速蔓延开来!” “并州大旱,黎庶颗粒无收,食不果腹,而朝廷接济不力,赈灾的力度和效率不够,故而酿成了这场动乱。彭祖儿起于晋阳,号称‘乞活军’,成为了流民们的渠帅。大王,对于乞活军,臣想你对乞活军的了解应该比臣更深彻吧?” 石闵微微颔首,对于乞活军,石闵的确比秦牧了解得更为深彻! 无他,因为石闵本就出自乞活军。石闵的祖父冉隆,出自乞活军,是乞活军的一位将军,后来还当过流民的统帅,石闵的父亲石瞻,当年也曾是乞活军当中的一员猛将,后来才归附于羯赵的麾下,只为了保住乞活军的元气。 乞活军,说到底并不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而是代表着一种阶层——流民阶层。 在王朝的末年,农民们都活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揭竿而起,抱团起来反抗暴政,反抗这个无情的乱世! 但凡是能活下去,但凡是有一口饭吃,流民们也不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加入乞活军的。就跟乞活军的根本含义一样,他们只求在乱世中存活!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石闵可以想象得到,彭祖儿在晋阳的暴乱,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支持的,只是不知道这个幕后黑手是谁? 慕容皝? 石祇? 还是拓拔什翼键? 石闵不得而知,只是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不解决就会让他好不容易营造好的局面,瞬间土崩瓦解! “乞活军的问题必须尽快解决。”石闵道,“眼下我军与晋军对峙于长江,已经成了胶着之势。我国库虽财物充盈,有无数的奇珍异宝,金钱堆积如山,但是粮秣着实不多。数天灾人祸也!寡人想与晋国议和,然后腾出手来赈济灾民,以求尽快解决国内的暴乱事件,你们认为如何?” “如此大善!” 众人皆赞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