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丢三落四的小豆豆》 缘起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上天都必然赐予他一项出类拔萃的才能。可是,很多情况下,人们也许终其一生都未能发现自己的这项才能,而选择了别的职业。像爱因斯坦或毕加索这样的人物,则是正好发挥了自己的才能……” 当我还是个女学生时,我感觉自己从这番话中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我已经记不清是谁告诉我这番话的了,可能是我爸爸,也可能是到我家里玩的爸爸的朋友,或者是我的伯伯。总之,我从第二天就开始着手寻找自己的才能所在,兴之所至,我尝试了好多方面。 古典芭蕾、绘画、单杠、英文打字、训犬、西洋裁剪(现在应该称为“服装设计”了吧?可当时似乎还没有“服装设计师”这个职业名称)、变魔术、练习骑马以求成为赛马骑手……这里面却不包括弹钢琴,实际上我从五岁起就开始学钢琴,可弹得实在是太不像样了,老师曾经说:“一万个人之中会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所以你也不必太担心。”毫无疑问,我缺乏弹钢琴的才华,这一点我自己也心知肚明。此外,我还尝试了好多事,比如去教堂的主日学校演奏手风琴、练习自行车杂技、跳踢踏舞、演出歌剧、吹口琴、跳水等。说到跳水,我最高曾经从五米台上跳下去。不过我没有跟老师专门学过跳水。我清楚地记得在神宫游泳池跳水时,游泳池旁边的人见了说:“曾经有人用你这种姿势跳下来,结果跌死了!”于是,我放弃了跳水。 另外,我还尝试过参加教堂的圣歌队、打网球、去红薯饼店工作(我曾经在蛋糕店把手艺练得很棒,做的蛋糕都可以外卖,可是在试吃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吃光了)、包书皮、教八哥说话等。 可是,在所有的尝试中,我不曾在任何一件事上显露出一星半点的才华。即便如此,我还是相信“我一定会有一项才能”!于是接连不断地挑战下去。 忙忙碌碌中,我从女子中学毕业了,我希望成为一个歌剧演员,于是进了音乐学校。但上学期间我又改变了主意,想当一个音乐评论家,后来又觉得当一个大提琴手也不错。就这么东想西想的,我毕业了。而且,由于一个偶然机会,我成了NHK的演员,从此开始职业生涯。但我还一直在寻找着,“也许有一样才能……” 这期间,我突然发现了一个令人伤心的事实。 那就是,我非但没有什么才能,而且简直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马大哈!这是我始料不及的。我的朋友们甚至说要写一个“笑话集”,来记下我的故事。 “怎么可以这样呢?” 不知什么时候,大家竟把我的糗事添枝加叶,变成笑话流传出去了。 比如说棒球吧,有一个故事证明我是一个棒球盲。据说我问教练:“为什么选手们不能往三垒跑呢?” 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再怎么不懂棒球,也不至于无知到这个地步啊。我问教练的原话是:“为什么左击球手不能往三垒跑呢?” 因为右击球手跑向的是一垒,一垒在击球手的前方,跑过去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左击球手却是朝后退着跑的,肯定会担心身后有障碍物什么的怎么办。而三垒在左击球手99lib?的前方,要是朝三垒跑不就好了吗?出于这种考虑,我才提了上面的问题。 看了我的解释,一定会有人觉得:不管怎么说,让击球手往三垒跑云云,不是很可笑吗?可是对我而言,还是有它的理由。虽然都是笑话,我还是希望流传出去时能够保持原样。 因此,我产生了一个念头:何不把自己闹的笑话原样写下来呢?于是我决定写这本书。 为了慎重起见,我查了一下《广辞苑》里“欠落”①这一词条,字典上的解释是:“应该做好的事却搞糟了。” 一开始我觉得很好笑,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哎呀,真难为情”,那么多应该做好的事都被我搞糟了。怪不得人家说,我把“反省”两个字忘在妈妈肚子里了呢,看来这话藏书网很有道理……这么想着,我开始动笔。 ① 本书的日文名为“小豆豆的欠落帖”。———译者注 精进湖的风景 我去了富士五湖之一的精进湖。这是个非常有名的地方,可我却不怎么了解。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初秋,我在半夜里乘车到了旅馆。当时我和美国聋哑人剧团的演员们一起给美国电视节目拍外景,拍的是用手语来演绎小林一茶的俳句。 我被引入二楼的一个和式房间休息。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以后,拉开了房间里唯一的一幅窗帘。宽大的窗子正对面是一座覆盖着积雪的山峰,湖水平静无波,澄澈透明,真是“风景如画”啊! 我顿觉心旷神怡,感叹道: “真美啊!” 这时候,旅馆的大姐(或者是大婶吧)端着茶进来,听我赞叹“真美啊”,露出满意的神情,从小茶壶里把茶斟入茶碗中,一边说: “就是嘛!” 我看着窗外的风景,越发感动起来,说: “真是好美啊!” 大藏书网姐笑嘻嘻地说: “大家都这么说。” 接着,我问道: “这叫什么山呢?” 刹那间,房间里突然沉寂下来,大姐握着茶壶的手一下子僵住了。大约过了一分钟,大姐盯着我,奇怪地拖长了调子,缓缓说道: “这是富———士———山!” 话音刚落,大姐的身影已经从房间里消失了。我还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说:“哎呀,原来是富士山啊!”于是越发觉得美了,仔细地观察起来。大姐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冲向前台,一边叫着: “大家听着!黑柳彻子刚才问:‘这叫什么山’!” 当时在大堂里的节目组的同事们听到了她的话,后来转告给我。原来这座旅馆因为能就近看到富士山的全景而著名,而且二楼上我的房间是旅馆中 98ce." >风景最好的上等房间,可我却闹出了这样的笑话。bbr> 大姐的那句“这是富士山”拖音拉调地说得那么怪,大概她以为我在开玩笑吧。也可能,大姐在想“她真的不知道”,而惊诧得目瞪口呆。这两种可能必居其一。 从那以后,当那座旅馆bbr>的客人们眺望着外面的风景,赞叹“真美啊”的时候,据说大姐她们就会说: “您猜不到吧?居然有人问‘这叫什么山’!就是黑柳彻子!” 可是,在我看来,我透过新干线车窗望见的富士山,和那里的富士山样子大不相同呢。 在这次失败的,或者说完全暴露了我的无知的事件之后,我因为工作关系去了福岛,看到了很多山。 自从精进湖之旅以后,我就留心不要冒犯和富士山有关的人士。所以,我在那些山中找到富士山以后,诚恳地说: “这儿能清楚地望见富士山呢!” 当地接待我们的人士很抱歉似的说: “哎呀,那可不是富士山。哦,我们都叫它‘吾妻富士’。” 后来,我又去了山梨县的甲府,再次看到了富士山模样的山。我小心翼翼地问: “那是‘山梨富士’吗?真漂亮!” 甲府的人生气地说: “那就是富士山!” 我没想到,从甲府也可以望见位于新干线的静冈那一带的富士山。 富士山可真让我头疼。 飞面(1) 我从小就听说过“飞面”。小碗中盛着荞麦面,你刚刚吃完,就会有面条从远处飞来,正好落在碗里。几次三番下来,当你觉得已经吃饱了,正要盖上碗的时候,面条还会钻过盖子和碗之间的空隙,飞到碗里。这情景已经在我脑海里形成了一幅清晰的画面,永远不能忘记:从对面两米远的地方,面条“刷———”地飞过来,正好落在碗中…… “好棒啊!” 我一直这么想象着“飞面”。 大约五年前,我因为工作关系第一 6b21." >次去了岩手县的盛岗。到了盛岗,几位报社的人士前来迎接,邀请我们说: “午饭我们去吃飞面怎么样?” 我喜出望外,不由得冲着旁边的人叫道: “要吃飞面啦!” 我在梦里描画了几乎半个世纪的“飞面”啊!现在终于要在本地看到、吃到正宗飞面了。我高兴极了,向盛岗最古老的“飞面店”走去,一路上乐得合不拢?99lib?嘴,那幅情景现在想来还令人忍俊不禁。 飞面店是木造的老房子,我们被引上二楼。那是一间铺着榻榻米的大屋子,正中间有一条又长又宽的饭桌。我被安排坐在壁龛旁边,大家也都坐好了。 我环顾了一下房间,想看看面条会从什么地方飞过来,心想“拉门大开着,应该从那里飞过来吧”。 从门口到我这里约有两米远。我虽然以前就听说过飞面,可是想到要从那么远的地方把面飞过来,还要正好落进我的碗里,不禁佩服极了。这间店的师傅们一定是经过了多年苦练,才学会飞面的。 这期间,一只小盖碗放在了我的面前。这是一只黑漆的秀衡碗①。揭开碗盖,里面是红色的。我兴奋不已,荞麦面会怎样飞过来呢? 我拿下盖子,朝碗里面张望,这时坐在我前面的一位中年记者教给我说: “吃饱了的时候,请把盖子合上。这就是‘已经够了’的意思。不过,要是合得不够快,面条还会趁着空隙落进来,所以如果真的吃饱了,要快点合上盖子。” “哇!” 我更加高兴了。 “看来是真的。盖上碗的那一瞬间,还要瞄准那五厘米的空隙把面条飞进碗里,这门手艺真是神乎其神啊!” 我一门心思留意拉门那边的动静,不知道飞面师傅bbr>什么时候会到那里作准备。 在吃荞麦面之前,先送上了一些小菜,吃完小菜,终于到了“飞面”时间。我把碗筷捧在手里,作好准备,面条无论从哪里飞过来都没问题。 这时,我注意到一个穿着飞白花纹和服的女子站在我的座位bbr>.?旁。她站在我和旁边的一位男士中间,静静地一动不动。我有点奇怪,抬头一看,穿飞白花纹和服的女子一只手上托着一个长方形的大盘子。由于我是从下往上看,看不到盘子上究竟放着什么。可是,对于坐在榻榻米上的人来说,有人站在身边,还是有点不舒服。于是,我问飞白花纹和服的女子: “您要做什么?” 女子用很亲切的东北口音答道: “给您的碗里放面条啊!” 战时我曾经疏散到青森县靠近盛岗的地方,所以觉得东北口音很亲切。 “放面条?是您把面条放到我的碗里?” 女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说: “是啊。” “这就是飞面吗?”我又确认了一句。 “是的。这就是飞面。” 飞白花纹和服的女子亲切地说。我慌忙问道: “可是,飞面不是应该从两米远的那边飞过来,落进碗里吗?” 女子为难地说: “这么汤水淋淋的荞麦面,要是从远处飞过来,会把这里弄脏的,那就做不成生意了。” 记者们笑呵呵地听我们说话。我还不死心,追问道: “不过,面条会不会偶尔也从那边飞过来呢?” “不会的。” 我彻底失望了,最后问道: “那么,您是从这儿把面条‘啪’地放进我碗里吗?” “是的。” 确实,在我的对面和斜前方,每隔几个人,就站着一个身穿飞白花纹和服的女子,她们手里托着大盘子,准备不断把面条放进旁边客人们的碗里。 飞面(2) 我一直以为面条会从两米远的对面飞过来,可实际上,是一小口荞麦面从我头顶上“啪”地落进了碗中。 现在想来,这一门手艺也实在是非同小可。师傅的一只手端着一个大盘子,盘子上放着无数个只盛了一小口面条的小碗,另一只手还要配合我吃面的速度,把面条从小碗里“啪”地放进我的空碗中。掌握时间非常重要,而更要紧的是,如果托着盘子的那只手因为吃..力或别的原因抽筋了,或者没掌握好平衡,那么以她站的位置来说,整个盘子上的面条就会全部扣到我头上。 汤汁非常美味,面条的口感也好极了。可是我在吃面时,还是恋恋不舍地朝拉门那边张望了好几次。 我渐渐地觉得饱了,正要合上碗盖。说时迟,那时快,只一眨眼的工夫,面条已经“啪”地落进了我的碗里。速度之快,让我佩服不已,但由于这和我长期以来描绘的情景实在完全不同,我还是觉得很遗憾,终于忍不住说道: “像现在这样,当要合上碗盖的时候,还是藏书网从两米远的那边‘刷———’地飞过面条来更有趣啊!可以借给客人一条围裙,那样就算是弄得湿淋淋的,也没关系了呀!而且,飞面技术非常高明的人,还可以像打台球那样,不要直着飞。比如说吧,两个人同时从拉门那边把面条飞过来,两团面条在餐桌的正中间相撞,‘嘭———啪———’,然后稳稳落进.哪只碗里,让人大吃一惊,怎么样呢?” 可是,没有人赞成。 就这样,我的“飞面”之旅结束了。 大约一年以后,朋友永六辅君从盛岗给我寄来一张明信片。永君为人非常亲切,而且勤于动笔,他出门旅行的时候,经常会给我寄明信片。明信片上总是只写几行字,不过言简意赅。那张明信片上是这么写的: 直到现在,这边的记者们一说起你的飞面故事,还忍不住哈哈大笑。 看来有一阵子没法去盛岗了。 ① 秀衡碗是日本东北地区的?一种碗,尺寸较大,黑底上描以朱红色的草木花纹,据传创意者是平安末期的武将藤原秀衡,故而叫做秀衡碗。 企鹅(1) 那是一个晚上的事。我走在六本木的街上。 我当时正在约会。吃过晚饭后,我们在熙熙攘攘的大路上漫步。可即使在繁华的六本木,一旦走进了后街小巷中,行人就一下子稀少起来,变得很安静。 这时,我看到了一只小企鹅,它正把脑袋钻进路边放置的塑料桶里。 “啊,企鹅!” 那以前,我还一直用比较文静的口气说话,但惊诧之下,我脱口叫了出来: “真是好稀奇!在六本木居然会有企鹅,还把头伸进塑料桶里!” 走在一起的男子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平静地说: “那个东西确实看起来像企鹅。可是,您觉得在六本木的十字路口附近,会看到企鹅吗?” 他这么一说,我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一只花色长得和企鹅几乎一模一样的猫!听到我们的话..,“企鹅”抬起头来,我看到了它的耳朵和胡子,知道这不是企鹅。我满心失望,和我约会的男子对我说: “吃惊的时候,还是好好看明白了再惊讶为好。不然会吵着别藏书网人的。” 现在想来,这是非常亲切的忠告。 可当时我觉得“可是,明明看起来像企鹅嘛”。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于是反驳说: “那么,我这么说行不行?‘哎呀,那边那个把头探进塑料桶的东西,看起来真像是企鹅,可是这一带不会有企鹅的,我还是好好看一看吧!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猫,可是这只猫黑白相间,花纹和企鹅一模一样!哇,真让人吃惊!’这样可以了吧?” 我和那个人,后来就没有了交往。“看到了吗?” 虽然我一直被说成是把“反省”两个字忘到妈妈肚子里了,可是企鹅事件以后,我决定要注意一些,当看到什么令人吃惊的东西时,我会好好看仔细,再表示惊讶。 这件事发生在一个晚上,我做完电视节目的深夜彩排后,从NHK坐车回家。那已是凌晨四点钟左右了,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我坐在NHK为我准备的出租车上,闭着眼睛平息彩排带来的兴奋,以便回到家后可以倒头就睡。当时我住在自由之丘,出租车过了目黑车站,奔驰在目黑大路上。 红灯亮了,车子停了下来。我朝外看了看,到了大鸟神社附近的那个大交叉路口了。现在那里变成了立体式路口,下面也可以行车,所以看起来并不很大,但以前还是一个平面大路口。我随意朝前面望了一眼,突然发现那边有一个巨大的银色飞行物,即便在黑暗中,也看得十分清晰。 当时,飞碟刚刚成为新闻的热点,就是现在被称为“UFO”的物体,在我们之间是个轰动话题。 我刚想“哇———”地叫出来,但突然想到了企鹅事件中那令人伤心的打击,于是决定仔细观察一下再吃惊,就把脸贴到了车窗上。但我没有打开车窗。虽说如果打开窗子,那个物体整体的大小啊什么的都能够看清楚,可是我却不敢开窗。现在想来是很不科学的,不过当时我听说会从飞碟上走下来穿着银光闪闪的衣服、貌似人类的生物,他们会把地球人抓走。在这一点上,我比别人更加谨慎,我闹出..这么多笑话,却没有出什么事故,也许就是谨慎的缘故吧。 我把脸贴在车窗上仔细观察。那个物体在前方十五米处,银色的,非常巨大。我得出结论:这回我绝对没有看错!这和把黑白花纹的猫看成企鹅绝对是两码事。于是,我小声问司机: “您看到了吗?” 司机也看着前方,说: “看到了。” 我把声音压得更低: “真是个大家伙啊!” 司机静静地看着前方,答道: “是啊。” 绿灯亮了,可是车子却没法向前开,因为那个物体就停在交叉路口的正中间。我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心想“真是难以置信”。路上非常安静,几乎没有行人和车辆,在静寂的黑暗中,飞碟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我向驾驶席探过身去,问道: “怎么办呢?” 司机的口气却不像我这么兴奋: “没什么……” 司机明明看到了飞碟却不吃惊!这真比看到飞碟这件事本身还令我惊诧。 “可是,那是空中的飞碟吧?” 这时,司机才第一次回头看了看我,惊讶地说: “客人,那是飞机啊!” “飞机?!” 我被闹糊涂了。以为是飞碟,原来只是飞机啊!可是,飞机是怎么在大鸟神社的交叉路口安全着陆的呢?新疑问塞满了我的脑袋。附近的房屋和信号灯都没有丝毫损坏,难道飞机可以这么巧妙地临时降落在交叉路口的正中间吗? 知道不是飞碟之后,我放心地打开车窗,探出头去张望。的确,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闪着银光的巨大机翼。但因为机翼实在太大,在出租车后排座位上只能看到机身,所以我误认为那是空中的飞碟。 “啊,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飞碟呢。不过,能够安全地临时着陆,真是太好了。飞行员的技术一定非常高明。” 飞机停在路口正中间,这幅画面也真够奇特的,不光我会吃惊,大概任何人见了都会“哇———”地惊叫起来吧?这时,飞机突然动了起来。 企鹅(2) “哇!动了,动了!” 我大叫起来。飞机缓缓地从车窗前方驶了过去。 “动了,动了!” 我大吵大叫着,司机平静地说: “那是往羽田机场去。前面不是有一台大吊车吗?那是用来牵引停放飞机的台子的。” “哎?” 我急忙打开左边的车窗去看,确实,飞机停在一个低低的台子上,台子被长长的钢索拉着,在几米远前方可以看到一台大吊车模样的东西。台子非常低,飞机还没有装上轮子,扁扁地趴在台子上,模样煞是滑稽。飞机晃晃悠悠地过去了,出租车开动起来,从窗上还能瞥见银色的机尾。 “原来既不是飞碟,也不是临时着陆啊。” 司机若无其事地把我送回了家,下车的时候,我向司机道歉说: “不好意思,我看错了……” 和气的司机说道: “没关系。也难怪,牵引大吊车和飞机之间隔了那么远,挺让人吃惊的。” 我一边朝屋里走去,一边仰望天空。昏暗的天空中,看得见几颗星星。我有点难过,这不是因为自己又闹出了笑话而感到惭愧。我难过的是,那不是飞碟,也不是飞机临时着陆,只是飞机被拖着前行罢了。 我伤心地上了床,突然想起一个不久前听过的故事,觉得很好玩,于是又一个人笑了起来。 故事发生在北海道。一家人正在屋里吃午饭,突然从走廊上闯进来一头大象。家里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在做梦,于是继续吃饭。大象把地板踩得咯吱咯吱响,眼看就闯进屋子里了。这时大家才想到,“这不是做梦”,扔下饭碗从后门逃了出去。大象虽然进了屋,但房子太小了,它磕磕碰碰的,踩99lib?穿了木地板,撞坏了门框,自己也寸步难行,在无法动弹的状况下被抓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附近的马戏团失火了,这头大象逃了出来,它慢悠悠地晃来晃去,后来肚子饿了,于是跑进了那户人家,希望找点吃的。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连这样的事都可能发生,可是我每次大惊小怪,却总是自己弄错了!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自言自语着,心里的难过渐渐消失了,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 医院 有一次,我决定短期住院几天,做一下全面体检。那家医院我年轻时就总去,我非常喜欢院长先生。先生虽然上了年纪,但十分英俊,是为人称道的名医。我打电话和医院联系好,调整了工作时间表。入院的日子到了。 院长先生在电话里说:“第一天过来时,请带大便来检查。”我问妈妈做检查的大便放在哪里为好。妈妈说:“过去都是放在火柴盒里,现在放在哪里好呢?” 可是,我绝对不愿意把那个东西放在火柴盒里,交给尊敬的院长先生。我东翻西找,终于发现了一个好东西。那是一个原来装法国香水的粉红色小盒子,当时还很罕见。“这个不错!”于是,我把东西装了进去。由于小盒子的盖子一开一合地关不拢,我就系上了一根粉红色缎带,然后把盒子放进一个我很宝贝的法国造的粉红色小信封里。我把这个拿在手里看了好几遍,想这样总算可以交给院长先生了,心里很满意。 那一天,我把粉红色信封装进手提包,来到了院长室。我坐到白衣的院长先生对面,因为先生说过住院以前要询问我一些情况。坐在先生的面前,我突然想到“哦,对了”,于是拿出那个粉红色信封,放到先生的面前。先生看着信封,问道: “这是什么?” 几名护士也一齐向那个粉红色信封看去。的确,一个粉红色信封出现在院长室,感觉不太协调。我很狼狈,偏偏这时怎么也想不起来“验便”这个说法,只好嗫嚅着:“这个……” 先生看着粉红色的信封,温和地问道:“是什么呢?” 我呻吟似的叫道“这个……”一边拼命地搜索那个词,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护士们越发好奇起来,毫不掩饰地盯着我看。我把信封往先生面前推了推,低着头说:“这个……” 先生“哦”了一声。我再也忍耐不下去,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清楚当时从哪里蹦出了这么一个词。最后,我把粉红色信封托在手上,这么说道: “这是粪。” 护士们“扑哧”笑了出来,先生说: “哦,原来是验便啊。” 我低着头答:“是的。” 我被领进自己的病房,我平时几乎没进过病房, 770b." >看什么都稀奇,站在房间的正中央四下张望。这时年轻的护士小姐拿着纸和铅笔走了进来,对我说:bbr>. “请您在这里写上您今天想吃的东西。” 我非常高兴,问道: “真的可以写吗?” 护士小姐说: “是的,您请写。” 说完,护士小姐出去了。我喜滋滋的,心想:“这家医院的饭菜好吃是有名的,不过没想到居然可以随意点自己爱吃的东西!”于是,我兴奋地拿起铅笔,自言自语道: “嗯———吃.99lib?点什么呢,先写上意大利面条,再是寿司卷,还有沙锅面条、蛋糕。哦,对了,还要吃个冰激凌。” 我把这些都写了下来,这时,刚才的护士小姐又走了进来,问道: “您写好了吗?” 我说写好了,把纸递给护士小姐。护士小姐把铅笔仔细放回胸前的口袋里,拿起纸片大略看了一遍,然后,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问道: “您吃了这么多?” “哎?” 我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又问了一句: “您说什么?” 这次,护士小姐给我看了看纸片,清清楚楚地问道: “您从早晨起,已经吃了这么多东西吗?” 我不好意思地低声答道: “哦,不是,我还以为您问的是我今天想吃什么呢!” 护士小姐明显地露出一副“真服了你了”的表情,说: “我说的是,请您在这里写上今天都藏书网吃过什么东西。这是做体检的需要。” 我终于明白过来,为自己辩解似的说道: “是啊,就是嘛,想想看,这里是医院嘛,怎么可能想吃什么就写什么呢!” 护士小姐把口袋里的铅笔取出来,把我写过的纸片收到口袋里,又取出一张纸来,问道: “那么,您今天都吃过什么?” “哦,我从早晨起还没吃过东西呢。” 这么说着,我想“人家一定会觉得‘这人怎么这样’”,不由得有些沮丧。实际上,护士小姐把铅笔放回口袋里,一边看了我一眼,眼神的确是“这人怎么这样”,然后她就出去了。 我的肚子已经准备好了要吃意大利面条和寿司卷,还有沙锅面条、蛋糕、冰激淋,现在要说服它接受“什么也吃不到”的事实,可真是一件困难的事啊。 由于我是第一次住院一周做全面体检,对什么都感到新鲜有趣,其中我最盼望的是院长先生一天一次的查房。为什么呢?因为这时我就可以看到自己最喜欢的院长先生啊。 “院长先生来查房了。” 护士小姐会预先通知我,然后院长先生带着几名护士来到我的病房。先生一定会问:“感觉怎么样?”然后我们交谈一会儿。我虽然没有生病,但还是躺在床上,说一会儿闲话。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但对我来说,这段时间是非常宝贵的。 我还有两天就要出院了,那天下午,我要去工作。由于工作时间表的原因,医院准许我在做完检查后去工作,但那天院长先生还没有查过房。“好不容易一天一次机会,真可惜……”我很惋惜,但也没有办法。 我一边看着手表一边穿上衣服,又穿好长丝袜。当我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传来了“院长先生来查房了”的声音,我这时已经穿上了外套,连长丝袜都穿好了,再躺回床上去样子未免太奇怪,于是我连忙跳上床,端端正正坐好。颇有意大利电影导演德·西卡之风的院长先生,像平时一样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看到我坐在床上,先生说: “哦,要出去工作?” 说着,先生把右手向我伸了过来。一时间,我完全弄不清先生伸过手来的意思。事后我分析了一下,当我躺在床上时,先生伸过手来一定是要诊脉,我也总是这么做的。可是这时候我坐着,高度和先生相当,当两个相对着的人中有一方伸出右手,只能理解为他想要握手。我心想:“又不是外国人,这样是不是有点怪?”一边伸出右手,和先生握了手。当先生把手稍微偏了偏,搭上我手腕的脉搏处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先生伸手过来,根本不是要和我握手!我瞥见护士小姐们面面相觑,都在竭力忍住笑。先生到底是沉着老练,若无其事地为我量着脉搏。我脸红了,不敢看先生的脸,我的脉搏一定比平时快多了。 这次住院,我除了知道了自己的胃的消化速度是一般人的四倍之外,身体没有别的问题。出院时,我到院长室告别,先生伸出了右手,拉住了呆站在那里的我的手,默默地握了握。向来不苟言笑的先生,眼中闪现着笑意。我顿时高兴起来,心满意足地出院了。 “我什么也没干!” 当时,我站在公共汽车的站牌处。那天朋友们先回去了,只有我自己在。地点是青森县三户郡三户町,我们学校门前的公共汽车站。 战争虽然结束了,可是我们母子疏散在那里,无法回到东京。我们在东京的房子已经毁于战火,爸爸又在西伯利亚被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很活99lib?泼,每天都蹦蹦跳跳的。 所谓的“晴天霹雳”,大概就是指这种事吧。我正默默地站在那里等公共汽车,突然间,一扇足有一张榻榻米大的玻璃门从天而降,砸向我的脑袋。也是我的运气好,我平时总是东张西望,上看看下瞅瞅的,这时却偶然低着头向下看。只听“哗啦———哗啦啦”数声巨响,玻璃门正砸中我的头,被我的身体撞碎。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头顶满是>碎玻璃,自己则站在木头门框的正中间。 汽车站后面是一家小药铺,二楼则是理发店。理发店的正门是一扇大玻璃门,正对着大路,这扇门也许是被风吹落了,掉了下来,向楼下砸来,正好我站在那里,就发生了这一幕。玻璃门摔碎的声音实在太响了,附近的人们都飞奔过来,纷纷问我: “没事吧?” 我满头都是碎玻璃,拼命叫道: “我什么也没干!” 大人们亲切地说: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你没受伤吧?” 但是,我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如果大家以为是我干了什么坏事,才使得门摔碎了,那可怎么办呢?所以,我拼命想要大人们知道,我刚才只是乖乖地站在这里。我完全没有感觉到疼,也没有想到自己可能受伤,只是反反复复地叫道: “我什么也没干!” 药铺的叔叔仔细查看了我的头和脸,对大家说: “没事,一丁点儿伤也没有!” “太好了,太好了!” 围着我的人们说着。也许理发师也在其中吧。可是,我还是一个劲儿地叫着: “我什么也没干!” 这时,终于有一个人说道: “哦,你什么也没干,我们都看见啦。门是自己从上面掉下来的!” 听了这话,我终于放下心来,从碎玻璃堆里拔出脚来。幸运的是,我丝毫没有受伤,连一点擦伤也没有。不过,我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好久没有消肿,而且一连好几天,我的头发里都有碎玻璃落下来。 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自己被围在大人们中间,一个劲儿地诉说“我什么也没干”的情景,还会觉得自己好可怜。 可是,了解我童年的人一定会这么说: “那当然啦。在这件事里,她确实好不容易什么也没干,当然要说清楚了!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她还是干了什么坏事啦……” 手套 有一天,我突然想买一双皮手套,于是来到银座的商场。好不容易在商场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卖手套的柜台,我对店员小姐说: “我想买一双茶色手套。” 一边说着,我向玻璃柜台里望去。虽然笼统地说是买茶色手套,但手套在颜色上还有浓淡之分,款式也多种多样,有式样简洁的,也有缀着丝带的。我从玻璃柜台的上面看了一会儿,又趴在正面玻璃上搜寻哪一种茶色手套比较好,终于发现一双不错的,我指着手套对店员小姐说: “请把这个拿给我看看。” 店员小姐已经不算年轻了,她慢吞吞地问道: “是这个吗?” 说着,就要去拿另一双。我忙说: “不是,是旁边那一双。” 店员小姐把手套拿给我,我仔细一看,可能是光线的原因吧,这双手套并不是我想要的那种颜色的。我说: “不好意思,不是这一双……” 说着,我又朝柜子里看去。现在商场里的服务变好了,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会主动把货品取出来,摆在一起让顾客挑选,但当时却不是这样。接下来,我指着柜子的下面一格,说: “不好意思,麻烦你拿这一双给我看看好吗?” 店员小姐站着没有动,问: “哪一双?” 我蹲下去,从柜子外面指着手套,说: “就是这一双。” 店员小姐懒洋洋地扯出了下面的手套。 “不,不是这一双,是这上面的那一双。” 好不容易把手套取了出来,可是这双手套仍然和从柜子外面看时的感觉不一样。 “对不起,不是这个颜色,嗯……” 我正想继续看下去,店员小姐说道: “那什么颜色的才行?” “怎么说呢……” 我思索着。颜色真是很难形容的东西,靠口头表达很难说清楚。 这时,我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好主意,自己不禁连呼高明。原来那天我穿了一双茶色长靴,我本来就是打算买一双和靴子同色的手套,才到这里来的。我高兴地指着靴子说: “就是和这双靴子一样的茶色!” 店员小姐从柜台那边稍微探了探身体,想要看看我的靴子,但是好像看不到。 于是,我想把脚抬起来让店员小姐看得清楚点,我先四下张望了一番,这里非常冷清,附近没有什么人。我回头看了看身后,后面是一堵白墙。我心想“这下没关系了”,于是一只手摁住手套柜台,像跳芭蕾那样把右脚从后面高高抬起来。那天我穿的是一条迷你裙,迷你裙配长靴是当时的流行穿法,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固定搭配。我把脚高高地抬起,几乎抬到了头旁边,让店员小姐看个仔细,一边说: “就是这种颜色。” 正在这时,我身后的那堵墙突然“刷”的一声分成了两半,一位大叔站在中间,我一回头,目光和大叔的碰个正着。那白墙竟然是一部电梯!电梯关上了门,载着一脸惊愕的大叔向楼上升去。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会有电梯,而我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没有一个人乘坐电梯上下。我难为情极了,慌忙把脚放下,讪讪地说:“哎呀,真糟糕!”一边看看店员小姐。如果店员小姐肯稍微笑一笑,我也算有个台阶好下,可她丝毫没有笑意,只是盯着我的脸看,我清楚地感觉到她心里在说:“这人真怪!”我想到电梯上那位面露尴尬的大叔,不禁很同情他。从大叔的角度来看,自己好好地乘坐电梯,可是一开门,迎面看到一个穿着迷你裙、把脚抬得老高的女人,那个女人还回过头来,和自己面面相觑,实在是吓人一跳。 大叔肯定在想:“我到底看到了什么?”这时电梯门关上了,电梯继续向上升去。 “唉,真是的!” 我继续看手套,可是已经没有了刚进商场时“今天要买手套”的那股兴奋劲儿。我又观察了一下柜台里的手套,指着一双和靴子颜色相似的说道: “哦,这一双就很好。” 店员小姐把手套拿出来,看看价目牌,告诉了我价钱。我打开手提包,取出钱包,可是一看钱包里面,竟然只有五百日元!所谓的越抹越黑,就是指的这种情形吧?“咦?”我好好回想了一番,才记起前一天我把钱包用空了,可刚才我把这忘得一干二净。我暗暗自责“实在太傻了”,一边说道: “啊,不好意思,我没带现金,不过我带了支票。” 说着,我把头钻到大手提包里,一通乱翻。那时还没有信用卡,所以年轻人身上也会带着支票。店员小姐看来是一位相当冷静的人,只是静静地看我忙活。我把手提包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今天换这个手提包的时候,忘记把支票放进去!我实在无法可想,只好小声说: “对不起,我也没带支票。” 店员小姐却没有一点惊讶,说了一句“哦”,就把手套放回柜子里去了。 闹腾了半天,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我满心惭愧地走藏书网了出去,风吹在没带手套的手上,感觉冷飕飕的。 从那以后,我去商场买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先看看身后,看清楚后面到底是“墙壁”还是“电梯”,其次还要确认一下钱包里确实有钱,信用卡确实带在身上,然后才敢跟店员小姐搭话。 车门 有一次,我从NHK下班的时候,和我一起工作的女演员奈良冈朋子热情地对我说: “我要开车去赤坂,如果顺路的话,我们一起走吧。” 那天我正巧要去那边,本来准备坐出租车去的,于是我高高兴兴地接受了邀请。奈良冈女士自己会开车,这让我有些吃惊,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是那种“机器什么的,我可不懂”的类型。不过仔细想想,奈良冈女士是时尚的现代女性,就说走路吧,虽说她演戏时会慢腾腾地走,似乎很柔弱,但她真正走起来时却是相当英姿飒爽的。所以,奈良冈女士会开汽车,也许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们来到NHK西门的停车场。奈良冈女士的.99lib?车是绿色的,停在离西门较近的地方。奈良冈女士取出车钥匙,打开了驾驶座边上的车门,指着副驾驶座旁边的车门,对我说: “请上来吧。” 我说“好的”,伸手一拉车门,只听得“啪啦”一声,车门竟然掉了下来!车门只有下面的部分还连在车上,下面“刷———”地从车里伸出了长长的金属管似的东西。奈良冈女士坐在驾驶座上,看到这一幕,“哎呀”一声惊叫出来,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我也非常吃惊,一瞬间,脑子里浮现出了电影里相扑选手朝潮先生扮演的大力神“天手力男命”的样子。我拿起从车里伸出来的金藏书网属管的一端,试图把它放进落下来的车门的孔里,但是车门非常重,看来很难做到。而奈良冈女士可能正急着去做下一个工作。 “车门掉下来了,不可以这样开车,是吧?” 我也知道车成了这个样子,肯定不能开了,但还是这么问了一句。奈良冈女士摇摇头,说: “没事,我可以把车放在这里,自己先过去……” 她的声音非常温和,但多少夹杂着一些无可奈何的叹息。我狼狈极了,说: “还是把它修好吧。” 一边说着,我四下张望,看看能不能找到门卫或者其他能帮助我的人。 我的运气不错,正在这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三位手持小提琴的男士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单凭他们也像我爸爸一样拿着小提琴,我就已经觉得他们是朋友了。我跑过去,请求道: “不好意思,我们的车门掉下来了,您能帮我们装上去吗?” 三人来到奈良冈女士的车旁边,说: “哎呀,成这样了啊!怎么掉下来的?” 我诚恳地说: “是我把它拉下来的,麻烦您几位帮我装上去吧。” “咦———车门可不是普通的力气能拉下来的啊!” 一个人看了看我,说道。听了这话,另一位高个子男士说: “不对,正是没有力气的人才更会弄坏东西。像弄坏木板套窗的横杆、拉掉门把手之类的事,一般都是女人干的。她们以为自己没有力气,哪怕不需要怎么费劲的东西,她们也会一开始就使出蛮力。但男人很少弄坏那些东西,因为男人是用普通的力气去使用它们。”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我经常看到女人使出全身力气去开窗子,结果窗户脱落,掉了下去;还有的女人用力去拉茶罐的盖子,结果把茶洒了出来。我没意识到,原来这也许不是女人行为太粗鲁,而是女人认为这个“很难开的”,把劲儿用过了的缘故。 三个人一边高谈阔论,一边把车门抬起来,往里一推,我本来还暗暗担忧会不会修不好,没想到他们一下子就把车门安上了,令我大为惊讶。其中有一个人对汽车相当在行,真是值得庆幸。伸出车外的金属管,也不知什么时候收了回去。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我对三个人千恩万谢,直到他们拿着乐器走出停车场,我还一个劲儿地挥手。可是,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修好了的车门外面。我从车窗外对奈良冈女士大声叫道: “要是再把车门拉下来就不好了,你自己先走好吗?” 奈良冈女士打开车窗,笑嘻嘻地指着驾驶座边上的车门,说: “从我这边的门上来就可以了,请吧。” 我想了想,车子开动以后,车门没准还会掉下来,如果我在车里,到时候可以从里面摁住车门。我忐忑不安地打开驾驶座的车门钻了进去,跨过突出来的变速器,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奈良冈女士发动车子,驶了出去。我一直盯着车门,幸运的是,车子安然无恙地到了赤坂。我又小心翼翼地跨过变速器,跟在奈良冈女士后面下了车。 我真是给奈良冈女士添了一个大麻烦。 说到我用蛮力,不久前刚发生了一件事。我在名古屋车站准备乘坐北上的新干线,我急三火四地跑上前去,总算勉强赶上了时间。我心想:“太好了!”?正要上车的时候,面前的那扇车门却没有打开。我十分惊讶,这时发车铃声响了起来,仔细一看,原来这扇车门正位于餐车和简易餐室之间,这时我才知道乘客是不能从这扇门上下车的。可是现在再去其他车门,已经来不及了,我无奈之下,用力去拉这扇车门,门被拉开了一半,我挤了进去。落脚之处堆满了箱子,里面盛着啤酒瓶、果汁瓶,我越过这些箱子,走到车厢里面,我的经理人也跟在我身后,越过箱子走了进来。两个系着白围裙的售货小姐张大了嘴巴看着我们。 我后来听说,那里是搬运食品和车内出售的货品的入口,还从来没有乘客从外面用手拉开车门挤进去。大家还说,居然有客人试图用手拉开新干线关闭着的车门,真令人难以置信。 新干线的车门没有掉下来,真是让人庆幸。 麦克风(1) 一天黄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正是交通的高峰期,前面是红灯,我的车停了好久。我正看着前方发呆,突然听到有人在嗒嗒地敲我的车窗。我一看,原来是一位交警。我打开车窗,交警猛地把一个银色麦克风伸到了我嘴边,说道: “请你说‘哈———’。” 事出突然,我有些惊讶,看着交警的脸,说: “哈?” 交警说: “不是‘哈’,请你说‘哈———’。” 我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对着麦克风毫无感情地发出怪里怪气的“哈———”,我很不喜欢。所以,我发挥自己的专长,像歌剧中花腔女高音那样高声说道: “哈、哈、哈、哈、哈———” 交警一听,强调道: “不对,不是‘哈哈哈哈哈———’,请你说‘哈———’。” 我没有办法,比刚才稍微放低一点声音,说道: “哈、哈、哈、哈、哈———” 藏书网交警的脸色变得很可怕,强硬地说: “就像我一样,说‘哈———’。” 这时候,我仔细一想,觉得交警的行为实在很失礼。 冷不丁地把麦克风伸进别人的车里,还要求别人怪腔怪调地说“哈———”,这算怎么一回事呢? 于是,我用平时极少用的口气,一字一句地说: “为什么,我必须对着麦克风说‘哈———’呢?” >.99lib?交警顿时有些慌张,连忙解释道: “这不是麦克风,这是用来检测是否酒后驾驶的新仪器。” 新仪器是银色的,由细细的网状东西做成,在我眼里,这个东西不管怎么看,都只能是一个麦克风。 “那么,怎么才能知道对方喝了酒呢?” 交警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说: “喝过酒的人一说‘哈———’,口里的气喷到这上面,仪器顶上的颜色就会改变。” 我一点也没有喝酒。不过,把这个东西当成了麦克风,让我非常难为情,我说: “我没有喝酒,不过我还是说一下吧。哈———” 交警盯着我当成麦克风的那个东西的顶端,满意地说: “好了,没有喝酒。”?99lib? 然后,交警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问道: “你把这个当成麦克风了,很像吗?” 车子总算动起来了,我想那位交警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同伴吧?他大概会这么说: “今天有个女人把这个东西当成麦克风,对着它唱了起来,不过..那个女人确实没喝醉。颜色都没什么变化,这个仪器真的管用吗?” 说到交警,还有一个故事。有一次,几个朋友到我家里玩,必须赶在末班车以前回去,我开车载着大伙儿赶往国铁电车的车站。刚出我家门口,就看到路上在查驾照。交警一说“驾照”,我马上递了过去,交警盯着我的驾照,问道: “你变更过住所吗?” 我说: “驾照上的住所是哪里?” 麦克风(2) 在这之前我有时搬家,有时和父母住在一起,我有一阵子没注意驾照上的地址到底写的哪里,所以有此一问。听了我的话,交警语气尖锐地问道: “你变更过住?.所吗?” 我突然想到要是在这纠缠起来就麻烦了,于是说: “没有,没有。” 交警没有再追问,把驾照还给我了。车子开动以后,朋友们都说我刚才问“驾照上的住所是哪里”,显得十分傲慢。我也觉得确实如此。于是,把大家送走之后,我 5306." >匆忙赶往刚才查证的地方,想回去道个歉。庆幸的是,那里还有两三个人正在收拾查证处的东西,还没有完全结束。我下了车,找到刚才的那位交警,诚恳地说: “刚才我在这里给您看驾照时,您问我‘变更过住所吗’,我对您说‘驾照上的住所是哪里’实在太失礼了。我的朋友们都这么说,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向您道歉……” 说到这里,交警用比刚才更尖锐的口气问道: “什么?你变更过住所?” “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刚才我对您说‘驾照上的住所是哪里’……” 一边解释着,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到此为止好了。虽说我想回来道歉,但现在看来对方很难理解我的意思。果然,交警严肃地接着说道: “变更住所以后不去办手续,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我说“知道”,心想就这样吧,于是说: “那么,我告辞了。” 说完,我上了车。交警什么也没说。对我来说,想道歉的99lib.心情没有被对方接受,未免有些遗憾。不过,在交警看来,他一定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我总算尽了自己的心意了……” 我自我安慰着,静静地开始倒车。突然,从后面传来了交警的叫声: “停!在这里倒车是违法的!” 人生真是不容易啊。 相扑(1) 上小学的时候,我?的相扑很厉害。到底有多厉害呢?由于没有记录,我自己也没有印象了,所以一直不太清楚。不过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天午休时,我在校舍后面的路上遇到了同班同学阿泰。我非常尊敬阿泰,每天早晨都会给他削铅笔,可是那一天阿泰突然对我说: “长大以后,不管你怎么求我,我都不会娶你做新娘!” 阿泰说话的时候语气强硬,叉开两腿站在那里,态度十分坚决,那幅情景我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可是我一向糊里糊涂,想“阿泰为什么这么生气呢”,心里很纳闷。后来班上的朋友提醒我,原来上午相扑的时候,我把阿泰摔了出去,阿泰远远地飞到了摔跤场外面。因为是被我摔出去的,阿泰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伤害。听了朋友的话,我难过极了。我自己总是把铅笔胡乱啃一啃,把笔芯咬出来就拿着写字,可每天早晨我都会用铅笔刀把阿泰的铅笔削得漂漂亮亮的,整齐地放到他的文具盒里。当时还没有现在这样的电动削笔器,像削铅笔这样表达好感的方式还是行之有效的。阿泰是班上最聪明的,他总是把烧瓶烧得咕咕冒泡..,自学就能学会英语,真是非常棒。能够坐在阿泰身边,为他削铅笔,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我想阿泰也明白我的心意。可是,我既然有这样的心意,当和阿泰面对面说“来吧”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胜负都由他来决定”那样的献身精神呢? 后来,阿泰真的没有娶我做新娘。他后来成了日本屈指可数的物理学家,现在是美国伊利诺伊州的“费米国立加速器研究所”的副所长兼物理部长。这家研究所非常了不起,关心物理的人都会知道,那里有一百四十五位物理学家,技术人员则多达一千四百人,是非常巨大的研究机构,而当年在相扑中输掉的阿泰已经成长为研究所的第二号人物。小时候我的个子比较高,胳膊腿都很长,身体虽然很瘦,但相扑时敢横冲直撞地扑向对..方,有股不要命的劲儿,在女孩中无疑算得上很厉害的。没准因为这个,我一时忘掉了对方是阿泰,“哇”地叫着,只想赢得比赛。虽然当时我还是个小孩子,但毕竟做出了令人遗憾的事。 “美国有一种叫做电视机的东西,样子好像箱子一样,如果日本也有那种东西,就可以在家里看相扑比赛了!” 告诉我这件事的,是我的同班同学泰明。泰明患有小儿麻痹症,对他来说,如果在家里就可以看到国技馆里的相扑比赛,多么令人高兴啊!可是当时的我还不能理解。泰明告诉我世上存在着电视机这个东西,可他没等看到电视上的相扑节目,就过早地去世了。当泰明说“即便待在家里,也能看到相扑比赛!”的时候,我问他: “相扑力士是怎么来到我家里,钻到箱子里去的呢?” 看来从那时候起,我已经开始闹笑话了。 长大后,有一次,我主持一个长时间的现场直播节目,嘉宾是一家相扑力士培训屋的师父。我恭敬地对师父鞠躬,说: “老大!感谢您今天光临。” 当家人呵呵笑道:“黑柳女士,称我‘老大’可不太好,您还是管我叫‘师父’吧。” 那时,我才第一次知道“老大”和“师父”不一样。 我做《彻子的小屋》时,有很多相扑力士来做嘉宾。虽然我没出什么大错,但一些小的措辞方面,真的是很难把握。 这是增位山先生(现在是三保关培训屋的师父)来做嘉宾时发生的事。当说到增位山先生在上一季相扑大会上的成绩非常好的时候,要插播一段当时的录像。我为了给放录像的工作人员一个信号,清楚地说: “让我们看一下增位山先生在上一季相扑大会上的手腕吧!” 增位山先生哧哧地笑了起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才知道,原来“手腕”这个词一般指的是小偷小摸的技巧,谈到相扑的时候,应该用“招数”这个词。 相扑的横纲①轮岛先生到节目中做客时,我心想可不能弄错了称呼,不然太失礼了,于是非常慎重。别人提醒我说,千万不能称呼横纲为“××大关①”。 我在过分慎重之下,在节目中介绍嘉宾时,脱口而出: “今天的客人是……横纲先生!” 说完之后,感觉不知道哪儿有些别扭。但采访倒进行得非常顺利。节目拍摄完以后,轮岛先生哈哈大笑道: “今天我被换了四种称呼,真是有趣!” 原来,我除了称轮岛先生为“横纲先生”,还颠三倒四地叫他“轮岛横纲先生”、“大关先生”和“相扑先生”。 高见山先生(东关相扑力士培训屋的师父)还是现役力士的时候,我曾经和他一起参加过晚宴。当时饭桌上有外国的男士,还有包括高见山夫人在内的几位日本女性,显得非常热闹。高见山先生被安排在我的左边,他最擅长讲笑话,把好多新段子接二连三地说给大家听,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比如说,有这么一个故事: “前一阵子里根就任美国总统,电视上转播了总统的就职典礼,在日本也可以看到。典礼上豪华的歌舞联合演出是由弗兰克·西那多一手策划指挥的。就职典礼非常成功,典礼结束后,里根总统对西那多说: ‘这次辛苦你了!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想让你就任驻意大利大使!’ 大家都知道,西那多是意大利裔歌手。可是,弗兰克·西那多听了这话,仿佛理所当然似的答道: ‘不,如果您非要给我一个任命的话,我还是做罗马教皇比较好……’” 相扑(2) 大家哄堂大笑。虽说这个笑话不知真假, 4f46." >但据说西那多和黑手党还有联系,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格外好笑。也不知道高见山先生一边吃着什锦火锅,一边从哪里捣腾来这么多俏皮话,真是不可思议。那天晚上我们是在一家意大利餐馆,我最喜欢意大利菜,所以非常高兴,一边吃一边说笑。晚餐快结束的时候,上来餐后甜点心,高见山先生俯在我耳边,用他独特的嘶哑声音说道:bbr>.99lib? “你可真能吃。” “哎?”我吃了一惊,看着高见山先生的脸。 “我吃得太多了吗?” 高见山先生很高兴地说: “是啊,你吃得99lib?和我一样多。” “你看到了?”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和我吃的一样多的女人。” 对我来说,这天吃的东西并不算特别多。当我听说自己?和高见山先生吃得一样多的时候,真是大吃一惊。我不禁担心起来,问高见山先生: “那么,我也会像你一样,长到二百公斤吗?” 高见山先生充满幽默感地说: “两倍!两倍!”① ① 横纲是相扑冠军的称号。 ① 大关是仅次于“横纲”的相扑力士的称号。 ① 这是高见山先生所做的广告中的话,当时非常流行。 裁判 这是我担任电视直播节目主持人期间的事。有一次,我在节目中采访棒球裁判露崎先生。露崎先生以裁判时动作花样繁多而著名。我一直以为裁判应该站在击球手身后,在击球手把球击出的同时,裁判和击球手一起跑向一垒,并且要比击球手先到达一垒,喊道:“安全!” 所以,采访的时候,我首先问道: “露崎先生,您跑得一定非常快吧?” 露崎先生面露惊讶,问: “为什么我一定跑得快呢?” 我心想“真是个谦虚的人啊”,说道: “因为您和击球手一起跑,还总是比击球手先跑到一垒,不是吗?” 露崎先生答道: “我穿着那么重的防护服,没办法跑啊。” 原来,我会这么认为,是因为棒球电视转播的问题。当击球手把球打出时,电视镜头就追着“球”飞出的方向,然后,有人把球接住,向一垒投去。那时,裁判已经站在一垒处,叫着:“安全!”我佩服极了,心想“ 8dd1." >跑得真快”。?99lib. 如果电视镜头不去追球的去向,而是一直拍摄跑向一垒的击球手,我就会看清楚裁判到底有没有和击球手一起跑,也就不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了。我不知道每一垒上都有一名裁判。于是,我向NHK棒球比赛实况转播的电视节目制片人提了一个建议: “可不可以在棒球场的正上方架一台摄像机?这样可以从上方拍摄,像我这样不懂棒球的人就可以看得很明白了。如果有人想要盗垒,也可以看出他在动,另外,大家也会知道裁判到底跑不跑。” 认真的制片人说: “让我考虑一下吧。” 但是,当我把从正上方拍摄这个建议说给和我一起主持《前十名》节目的久米宏听的时候,久米君立刻说:?99lib. “那样不就像打电子游戏吗?” 土墩 过去,我以为棒球运动员都是站在藏书网土墩上的。有时我偶然听棒球赛转播的解说,会听到“站在了土墩上”或“球从土墩飞起,形成一个大抛物线”之类的话。所以,我以为就像拳击手比赛的地方称为“拳击台”一样,棒球比赛的站位就叫作“土墩”。在上文说到的采访露崎先生的那次节目中,采访完露崎先生之后,接着采访下一位时,发生了下面的这件事。节目制片人和导演都知道我不懂棒球,于是说: “正因为你不懂棒球,大家都期待你提出有趣的问题,所以你喜欢怎么问,就怎么问好了。不过棒球选手们的称呼,还是要正确地介绍一下的。” 我为了不出差错,介绍下一位的时候,在小纸条上写下了他的职务和称呼,我一边看着纸条,一边对着镜头说: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大洋棒球队的内野手山下大辅先生。” 相貌和气的山下先生说: “大家好。” 我想,还是先问一些保险的问题吧,于是说: “山下先生从庆应大学加入了专业队大洋棒球队,当您第一次站在专业队的土墩上时,您的心情怎样呢?” 我本来以为对方马上就能回答,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还不见动静,我有些惊讶。片刻之后,山下先生很为难地小声说: “我并不站在土墩上。” 我被弄糊涂了,心想,难道还有不站在土墩上的棒球运动员吗?这位先生确实是一位棒球运动员,难道我弄错了?不过,我们做的是直播节目,不管出现什么样的问题,都必须圆过场去,于是我小心地问道: “不好意思,请教一下,那么您站在哪儿呢?” 山下先生的神色显得比刚才更加为难,说: “我站在击球箱上。” “那么,谁站在土墩上呢?” “投手站在土墩上。” 在摄影师们听来,我们的这一番对话实在太滑稽了,他们笑得太凶,连镜头都晃动起来。可我丝毫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自然笑不出来。 介绍完山下先生之后,下一位嘉宾碰巧是投手松冈弘先生。我看着纸上的提示,叫道: “这位是投手松冈先生。啊!就是您?是您站在土墩上!” 松冈先生也大声说: “是的。是我,是我!” 我高兴极了,情不自禁地和松冈先生握手道: “太好了!太好了!” 松冈先生也一边和我握手,一边说“太好了,太好了”。周围所有人也都在说“太好了,太好了”。到底是什么太好了呢?我现在想一想,真要羞出一头冷汗来,可当时现场就是这么一种气氛。我后来听说,节目结束后,当天晚上,山下先生和松冈先生一起喝酒,都喝得酩酊大醉。露崎先生肯定也是这样。我真是很对不起这几位先生。 暗号 这是古叶教练担任广岛卡普队教练,率队获得优胜时的99lib?事。这时我已经学习了很多有关棒球的知识,自我感觉比过去懂了许多。在节目《彻子的小屋》中,我们谈到了教练做的“暗号”,我深切地感到棒球运动员一定要非常聪>明才行,于是对教练说: “您每天都要把各种不同暗号记得清清楚楚,丝毫不能出错,一定很辛苦吧?” 接着,我问道: “我们知道暗号有很多种,您能不能教给我们一种暗号的做法呢?我们知道暗号是应该保密的,但还是很好奇……比如说,广岛队‘本垒打’的 6697." >暗号是怎么做的呢?”藏书网 一瞬的沉默之后,古叶先生稳重地说: “本垒打没有暗号。即便做出了暗号,本垒打也不见得能打成啊。” 不过,温和的古叶先生又加了一句: “不过,似乎可以考虑给外?99lib?籍队员做一个本垒打的暗号。这样使气氛紧张起来,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效果呢。” 我不知道那之后本垒打是不是有了暗号。没准哪个球队已经设计出了本垒打暗号,正在使用着呢。 日本联赛 有一次,一位和我关系不错的男性朋友对我说:“这里有两张日本棒球联赛的门票,你去看吗?” 我问:“哎?是哪个队和哪个队比赛啊?” 朋友本来已经把门票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听我这么一说,慌忙又收了回去。 我问:“怎么了?” “哦,连日本棒球联赛都要问‘是哪个队和哪个队比’的人,给她门票实在太可惜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越发觉得“一定要得到票”。我软磨硬泡了半天,终于要来一张门票。比赛在后乐园进行。我按时到达球场时,场里已经坐满了观众。这是我第一次来棒球场,和我一起看球的那位男士因为工作关系,要晚>到一会儿。如果要我说第一次在棒球场看比赛的感想,那就是看电视时,哪一方是攻,哪一方是守,我还比较清楚,可在现场观看的时候,我就完全分不清了。我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可根本不知道哪一方在击球,觉得很无趣。于是,我问邻座的大叔: “不好意思,请问现在是哪一方在击球?” 大叔大吃一惊,他看看我,心情好像一下子恶劣起来,说: “巨人队!” 说完,99lib?大叔扯住一位售货员,叫道: “啤酒!” 我看了一会儿,感觉场上乱哄哄的,一会儿攻守换位,一会儿替换投手,我又弄不清是哪一方在击球了,于是又问邻座大叔: “不好意思,又来打扰您,请问现在是哪一方在击球呢?” 大叔喝过啤酒后,脸上红彤彤的,他又..看了我一眼,像发脾气似的叫道: “巨人队!” 然后,大叔又叫道: “喂!啤酒!” 我的同伴迟迟不到,我跟大叔和刚才一样,一直并排坐着观看,一个看得糊里糊涂,一个则醉意越来越浓。 这期间,不知是谁成功地完成了一个本垒打。气氛有些沉闷的后乐园球场一下子沸腾起来。我小心翼翼地问邻座大叔: “哦……刚才,是谁完成了本垒打?” 这时大叔已经醉得前后摇晃,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 “是王!王!巨人队!喂,拿啤酒来!” 从那以后,我每次经过后乐园时,就会想起那位大叔。大叔好不容易弄到了日藏书网本联赛的门票,可是因为坐在我旁边,结果醉得一塌糊涂。大叔其貌不扬,看上去像是没有别的爱好。我虽然一向被说成把“反省”二字忘在了妈妈肚子里,可是每当想起大叔叫着“喂!啤酒”时的声音和身影,我就会十分难过。因为这个缘故,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棒球场。 新娘 我以前听说过上州的“干风”,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这是我去上州为NHK的电视剧拍外景时的事。我当时扮演弗朗基·堺①的妻子,弗朗基则演一位“不喜欢骑自行车送邮件,愿意跑着送” 的认真的邮递员。外景拍的是我骑着马嫁到弗朗基家去的场面。我带着那种旧式的棉帽子,穿着带有家徽的黑色结婚礼服,侧坐在马背上,蹄声得得,在田间小路上前行。我身后跟着五位身着礼服的男性亲友,一辆两轮推车上放着我唯一的嫁妆———一个小衣柜。小鸟在歌唱,不知从哪里飘来《马夫曲》的歌声,一派悠闲的田园牧歌式的景象。 我们结束了彩排,开始正式拍摄。我像过去的新娘那样稍稍低下头,马也很温顺地向前走去。 可是,大家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时,刮起了一阵上州的干风。要说这阵风有多厉害,那就是,我们先听到“咕咚!骨碌碌”的声音,放在两轮推车上的衣柜飞了出去,在田野里翻滚起来。这时就看出真家具和假道具的区别了,如果是真的嫁妆,里面会放着衣服什么的,肯定不至于被风吹得飞起来,可是假道具的悲哀之处,就在于里面空空如也,所以成了这个样子。再加上我们拍的是远景(就是“long shot”,远景拍摄),看不出衣柜的好坏,所以就用了便宜货,这也导致了衣柜不堪一吹。其次,我的棉帽子和新娘发髻被风吹得“刷”地向后歪去,整个额头都露了出来。而且,我是侧坐在马背上,所以还得拼命保持姿势,不让自己掉下来。如果风是从我背后吹来的,肯定会把我掀下马背,但庆幸的是,风从我的正面吹来,把我摁在马上。于是我姿势怪异地粘在马背上。马好像很讨厌刮风,扑棱棱地晃了晃脑袋,打了一个响鼻。 真是糟糕透了。 “请回到原位!” 副导演用扩音器喊道。我试图退回去,这时才发现,想要马这种动物掉头是很难的。马的前后腿之间的距离太长了,在窄窄的田间小路上,想掉头是不可能的。 “你不会让它退回来吗?” 副导演吼道。我很想说“马如果会退着走,那就可以送到马戏团了”!我把吹歪了的假发向前一扯,用的力气太大,结果发髻和棉帽子几乎盖到了我的眼睛上,所以顾不上说话。我推了推棉帽子,观察一下四周,发现前面大约一百米处是两条田间小路的交叉处,那里比较宽阔。我想“那里可以让马掉头”,可是我当时侧坐在马背上,姿势很不稳固,随时可能滑下来,这样是没法过去的,于是,我说道: “诸位,不好意思了!” 说着,我卷起和服,稳稳地跨坐在马背上。我上高中时曾经梦想成为一名骑手,对骑马还是颇有自信的。现在回想起来,这个举动太轻率了。我对马说“走吧”,马就跑了起来。我们全速在田间小路上前进着。 “如果让大家久等就不好了!” 我心里全是这个念头,并没注意到这时我的样子有多么奇特。当我到达前方一百米处一块三米见方的空地时,终于多少觉察到有一点不妥。因为当我和马跑到那里时,正好有一位扛着锄头、一身下田劳动装束的大婶从那里经过。大婶看到我,把锄头扔得老远,倒退了几步,瞪着大眼睛,说: “这是干啥呀?” 一个身穿新娘礼服的人跨在马上,礼服的下摆敞开着,穿着袜子和草屐的脚高高地跷着,棉帽子垂到了眼睛下,帽檐还在啪嗒啪嗒地忽扇着。马鼻子一张一张地,不断打着响鼻。难怪大婶吓了一跳。 “真是对不起!” 我小心翼翼地把马掉过头来,向着一开始拍摄的地方纵马奔去,演员们现在都聚集到了那里。可是那里也是田间小路,仍然没办法掉头,我只好越过去,一直跑到前方很远处,才总算找到了一个宽敞的地方,掉头回来。在远处观看的孩子们一齐为我鼓掌,我高兴地挥挥手。这时,我已经把自己身穿结婚礼服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还以为自己穿着骑装呢,于是高兴地向孩子们挥手。后来听导演说,我当时的样子,说“不成体统”实在太客气了,给人的感觉简直是一场噩梦,如果当时把我的样子拍摄下来,可以直接用在荒诞片里了。 化妆师、服装师和发型师(就是做假发髻的人)跑了过来。我跳下马来,又变成了一位端庄的新娘。风只吹了一阵子,随后就平静下来了。 “准备!开始!” 我们又走到了刚才的地方,可是,我们实在太不走运,这时又吹来一阵干风,比刚才那阵还要猛烈。衣柜又“咕咚!骨碌碌”地飞了出去,这一次它骨碌碌地滚过田野,跑出去好远好远,负责照料现场的中年男子一边叫着“喂!喂!”一边追着衣柜而去。我被比刚才更猛烈的风压在马背上,几乎仰面朝天。即便这样,我还是一只手摁着假发髻,另一只手牢牢地握着缰绳。马扑棱棱地摇晃着脑袋,一边打着响鼻,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声音。我眼角的余光瞥见?99lib.帽子呀,纸片呀,以及各种各样的东西被风卷着,从远处的摄影师和导演他们那边,向这边飞了过来。 这种情形如此这般地反复了好几回,拍摄才总算大功告成。 过了几天,我们的节目播出了,从节目中竟然看不出一星半点那天狂乱的痕迹来。新娘在马背上轻轻摇晃着,悠闲地走在田间小路上,跟在后面的男性亲友也轻松自在地排成一列走着。衣柜端端正正地放在两轮推车上面藏书网,怎么看都是货真价实的嫁妆模样,好像在说“我可从来没被风吹得‘咕咚!骨碌碌’飞出去过”。在我看来,衣柜好像把秘密装在了肚子里,就这样被运走了。也许真正的结婚仪式,就是这样平平静静地举行的吧?应该是这样的吧。 对当时还很年轻的我来说,这真是一次有趣的经历 。 ① 弗朗基·堺(1929~1996),日本著名的喜剧演员,原名堺正俊。 驾照(1) “你为什么把车停在这样的地方?”考官问我。 “前面有人过来了。”我答道。 “哪边都会有人过来,请你不要总停下来!”考官喊了起来。 这是我在驾照考试的路考中和考官的对话。我在路上的车速怎么也无法超过每小时二十公里,所以驾校的老师们都称我为“说得快、跑得慢女士”。而且,当考官在没有信号灯的地方对我说“右拐”的时候,我把头探出车窗,朝着对面过来的车喊道: “哦,不好意思,可以让我过去一下吗……” 可是对面的车没有一辆停下来让我过去,仍然一辆接一辆地飞驰而过。我.99lib?t>没有勇气硬挤过去,等了一会儿,只好和考官商量道: “嗯……我可不可以开到下一个有信号灯的路口再拐弯?” 因为这样,有一次本来应该在目黑和惠比寿之间拐弯,可由于那儿没有信号灯,结果我一直开到了中目黑才算拐过来。 “像你这样,只能在有信号灯的地方拐弯,是去不了你想去的地方的。一直开到这里,这怎么行?好不容易学会了开车,可本来打算去目黑,结果开到了涉谷或新宿,不是没用了吗?” 微胖的考官大叔无可奈何地对我说。 不过,能够上路开车已经很不容易了,在取得上路的临时驾照的考试中,也出了不少波折。首先,我到驾校学开车的时候,看到用一枚小小的钥匙就能让庞大的车子动起来,总感觉有些过意不去,甚至可以说有些害怕。因为我觉得像我这么没有力量的人,开动这样的大家伙,真的可以吗?所以,每次我把钥匙插进去,总是祈祷似的想: “要是开不起来就好了……” 当引擎开始发动时,我就会想: “啊,还是动起来了!” 我自己也知道,这种傻里傻气的想法,是绝对不可以跟别人说的,就算说出来,人家也不会理解。你要是这藏书网么讨厌开车,不来考驾照不就行了吗?可你还要来考,岂不是自相矛盾!反正,我每次都是一边想着“车不动就好了”,一边把钥匙插进去。我自己也觉得,从这一点上看,我是一个“旧式女子”。女人只靠自己那点力量,开动这么一个不合身份的庞然大物,未免有欠妥当吧?这是机械,所以会发动起来,可如果换成身躯庞大的相扑力士(像现在的小锦力士)或者换成大动物,那就没法让他们动起来了。 我心里偷偷地这么想。不过话虽如此,在二十五年前,女性考驾照的情形还非常罕见,所以也挺有趣的。 我的运动神经还比较发达,开车的学习顺利进行着,终于到了考临时驾照这一天。 考>官先生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拿着钢笔和一个黑色封皮的大笔记本,让我感到有点不安。考官先生不是那种神采奕奕地说“好,开始啦”的人,但也不算是无精打采,而是平常的、看上去很认真的一位大叔,几乎不怎么笑。 我按照考官先生的指示把车开动起来。驾校里有一个模拟的小铁道口,考官先生说: “这是一个铁道口,请务必在道口前把车停住。” 有点坡度的路上埋了两根铁轨,我把车停在道口前面,先生看着我,确认似的问: “你把车停在这个地方就好了吗?” 我四下张望,看看前面,又看看旁边,然后检查了一下车里的器械,大声答道: “好了!” 先生“啪”地合上笔记本,说: “请你下来一下。” 我下了车,先生指着铁轨,说: “这样,真的好了吗?” 我仔细看看先生指的方向,原来我的前车轮有一半压在了铁轨上! “哎呀,哎呀!” 我大叫起来。先生说: “哎呀,哎呀,是没有用的。如果这真是铁轨,你就出大事故了!” 的确如此。 先生打开笔记本,在上面写着什么。 驾照(2) 我心想“完了!这下分数肯定很糟”。 接下来是“坡道行驶”,这是我开车时最讨厌的路段。当时自然没有现在这样的自动装置,驾校里的车大部分是淘汰的出租车之类的旧车,如果操纵不好,可能出现引擎故障,是很可怕的。陡坡上了一半,先生理所当然地说: “好,停下来!然后再前 8fdb." >进!”.99lib? 这种时候,如果不能迅速转换油门和变速器,车子就会往坡下滑去。这个操作,虽然我平时可以完成得很好,但一想到有考官坐在旁边盯着我,我心里就一阵慌乱,本来可以做好的事也做不好了。终于,我的变速器的齿轮卡死了,朝哪边也无法转动。考官一手拿着笔记本,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绕到车前方,打开发动机盖,把头.探进去看。正在这时,不知为什么,车突然向坡下退去。 “哎———” 我踩了刹车,可车停不下来。车往后倒的速度并不快,可即便如此,如果坡下有别的车经过的话,也会撞到一起。幸运的是,坡下没有一辆车经过,我的车一口气退到了平地,咚的一声撞到了石头牙子上,终于停了下来。 “哎呀哎呀!” 我抬头一看,发现考官先生站在坡上,还保持着打开发动机盖把头探进去的姿势。从先生的角度来看,一定是当他正弯下腰去看“怎么回事”时,车突然不见了,所以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先生保持了一会儿那个姿势,突然直起腰来,打开笔记本,朝我这边看了看,写了好一会儿。 “唉,完了!” 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接下来还有各种各样的考试,然后终于结束了。考试全部结束之后,我下了车,对考官先生说: “不好意思,非常感谢您。” 先生说: “哦,整体来看表现还不错,不过在观察后望镜这一点上最为欠缺。希望你以后多注意。” 我大吃一惊,说道: “哎?车上还有后望镜?” 先生把已经合上了的笔记本重新打开,又写上好多字,笔记本上黑压压的一片。 读到这里,也许有人会想“唉!女人到底是不行……”那么,我顺便再告诉大家一件事,可见不光是我自己闹出这些笑话。那就是,..当考官(也有可能是加油站的人,或者是交警,总之是这方面的人吧)对作家永六辅美丽的太太说: “请把前面打开!”(指的是车的发动机盖) “好的。” 太太答道,然后把衬衫前面的扣子解开了。 口信 前几天,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位气质非常高雅的太太。那位太太对我说: “我和你父母是老朋友了。也许你不记得了,刚停战的那会儿,我曾经去你们家拜访过一次,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在家。你那时就懂事极了,从那以后,我总是和我的女儿们说起你来。我说:‘你们看,从小就聪明懂事的孩子,长大了就是不一样。’我现在看见你,心里真是很佩服,到底是从小就不一样啊。” 我小学一年级时就退学了,这是很罕见的。所以,人们一般都会说: “你小时候嘛……” 然后会提起一些事,让我觉得自己确实是个调皮捣蛋、应该退学的孩子,这种情况占了十之八九。可是现在这位太太却极口称赞我聪明懂事。我高兴极了,于是问这位太太: “我见到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太太美丽的脸上又添了几分光彩,说道: “我去拜访时,你在大门口对我说:‘爸爸妈妈现在都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妈妈傍晚时会回来,如果您有什么口信,我一定帮您带到?。爸爸去了西伯利亚,不会很快回来,但是如果您有什么口信,也请告诉我吧。’还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就能把话说得这么周到,我真是感动极了。所以,当你开始做电视节目时,我就想,这么聪明的姑娘,一定不会有问题。” 我听了太太的话,心里非常感动,世上真有这样充满了善意的人啊!太太说我是一个小姑娘,其实我当时已经是中学生了。不过,战时的食物非常粗劣,也许我的个子长得很小吧。最好笑的是我的那句台词———“爸爸去了西伯利亚,不会很快回来,但是如果您有什么口信,也请告诉我吧。”这句话只能说明我又冒傻气了。 爸爸在西伯利亚被俘,只是一个传言,我们完全无法预料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而且,就算我得了口信,谁知道爸爸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呢?妈妈跑到火车站,等待着载满了从西伯利亚回来的人的火车,在站台上从车头跑到车尾,把头探进每一节车厢的车窗里问: “请问有没有哪位先生见过黑柳守纲?他是拉小提琴的,据说到收容所去慰问过……” 复员的人一批一批地回来了,可是爸爸仍然没有回来。爸爸离家时才出生的妹妹,现在已经五岁了。收音机的“寻人时间”里,播放的消息都是寻找因空袭或战争而失踪的亲人,播音员的声音是悲伤的。 就在那样的时候,这位太太把我的事记得这么清楚,我非常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没心没肺地说“爸爸去了西伯利亚……”实在很可笑。如果是现在的和平时代,说“去了国外……”自然没什么好笑的,可当时是那个年代啊。 不过,仔细想一想,虽然这可以说属于我闹的笑话,但当时的我能给太太留下这样的印象,在高兴的同时,我又感觉自己非常可怜。 我到底有没有把口信带给从西伯利亚回来的爸爸呢?这个我倒是记不清了。 猫粮(1) 过去,在纽约的好朋友须贺勇介先生家里有两只暹罗猫。我去纽约时,总是去须贺先生家吃住。须贺先生是纽约最有名的优秀发型师,许多女明星如布鲁克·希尔茨、费·戴娜维、肯迪斯·培根都是他的老主顾,甚至连格蕾丝王妃和杰奎琳·肯尼迪也一度是他的顾客。 有一年夏天,我和须贺先生,还有别的朋友们一起去纽约附近的海边度假,住在一位朋友的别墅里。后来我自己先回纽约,临走时须贺先生对我说: “麻烦你一件事,我家里还有两只猫,你回去以后给它们开个罐头好吗?要是家里没有罐头了,你就去买些来给它们吃吧。” 我当然满口答应。 回到了纽约的公寓,我刚打开大门,就看到两只猫坐在那里,冲着我“喵———喵———”地大发牢骚。 我似乎一直和猫八字不合。我虽然对猫没有一丁点恶意,可惜猫却总是一个劲儿地跟我捣乱。 小时候,有一次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只小黑猫蹲在一座空房子的走廊上。我觉得它很可怜,心想“把它带回家吧”,于是过去拉它。可是那只小猫好像误会了,竟然扑到我身上,用爪子把我唯一的好衣服———一件格子棉布洋装的袖子哧哧地撕破了,然后一眨眼工夫就跑得无影无踪。它一定是以为我要抓住它恶作剧吧?我很伤心,也为自己的善意得不到小猫的理解而感到遗憾。那只小猫再也没有出现过,而我每次经过那座空房子时,都会难过地哭泣。 从那以后,我总是感到猫对我怀着敌意,其实我明明什么都没做。特别是须贺先生家的这两只暹罗猫,对我的敌意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晚上我要睡觉时,这两只猫会抢在我前面钻进我的被窝,在那里占山为王。当看到被窝里高高隆起两个包,我就知道它们已经捷足先登了。当我把脚伸进被窝时,两个家伙就呜呜叫起来。它们倒是不来抓我,?而是裹在床单或毛毯里呜呜示威。这时正是大夏天,它们躲在被窝里肯定很热吧?可是它们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那就是只要能够欺负我,它们宁愿忍受这点不舒服。我好不容易把它们揪出去,牢牢地关上房门,才敢安心入睡。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在睡梦中觉得很不舒服,似乎喘不过气来,原来一只猫正趴在我的脸上,它把肚皮贴在我的鼻子和嘴上,正在呼呼大睡。我想这个姿势不但我难受,估计它也舒服不到哪儿去。那天晚上,房门早已经被我关得严严实实了,真不知道它是从哪儿钻进来的。 由于这些原因,我有点害怕那两只猫。而且,两只猫一眼就发现须贺先生并没有和我一起回来,更是变本加厉,气势汹汹地冲着我喵喵大叫。我看了看猫粮盘,果然是空的。可是尽管放罐头的盘子空了,放普通的猫饼干的盘子里却还堆得满满的。如果肚子饿了,吃这些不就行了吗?可是这两只猫却大吵大闹,要我给它们罐头吃。 我说:“等一下,我这就给你们开罐头!” 我连忙在厨房里罐头架子上找猫罐头。可是,果然如须贺先生所言,罐头已经没有了。 “噢……没有了……” 我自言自语道。两只猫异口同声地大叫着,一定是在指责我。 “好啦,等一等,让我想想什么地方会有猫罐头卖……” 我从来没有养过猫,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才能买到猫罐头。我坐到开着冷气的厨房的饭桌边上,嘟囔着: “哪里会有呢……” 哪知我刚坐下,两只猫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一下子跳到饭桌上,把脑袋凑到我的面前喵喵大叫99lib?,好像在催促我快点拿主意。我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给好朋友的太太打电话,准备问问她“哪里有猫罐头卖”。 可是,这个夏天的下午,可能大家都出门了吧。我打电话过去,朋友们竟然都不在家。于是,我想起一位当时关系很亲密的建筑师朋友,决定往他的事务所打个电话。 “现在是工作日的下午,他一定会在事务所里。” 在我要按下电话按键的时候,两只猫仍旧在闹个不休。 “如果饿成这样,吃这些干猫粮不就行了吗?” 我把盛着干猫粮的盘子放在两只猫面前。 “你们知道吗?有多少猫连这样的猫粮也吃不上呢!不要挑三拣四了,快点吃吧!” 两只猫瞥了一眼猫粮盘子,齐声叫起来,好像在说:“我们最讨厌吃这个了!” 我给建筑师朋友的事务所打了个电话,秘书接了之后立刻转给了他。 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哎,你知道哪里有卖猫粮的吗?” 他似乎吃了一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稍过片刻,他平静地问: “猫粮?” “是的,就是那种罐头装的!” 又过了片刻,他说话了,声音有点低沉: “超市里就会有吧?” 我谢过他,飞奔出公寓。夏天的阳光很炙热。走上几步,在公寓前面的拐角处就有一家大超市。果然,超市里摆着成排的猫罐头。我选了好几种罐头,急急忙忙地跑回家。打开大门时,两只猫还像刚才一样并排着抱怨我,但我已经不允许它们再发牢骚了,于是大声说: “好啦!看,这是什么?我已经给你们买来了!” 看到猫罐头,两只猫稍微安静了一些。 猫粮(2) 可是,接下来的工作却让我大伤脑筋。须贺先生大概是因为经常在外面吃饭吧,家里竟然没有那种美国人家庭必备的大电动开罐 5668." >器。我把雪白整洁的厨房几乎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我仔细一想,须贺先生刚到纽约时,是一手用电饭锅、一手拿着咸梅干的人,即使他在纽约住了二十年,现在他在家里还是吃日本式饭食的时候居多,所以他大概用不着那种大开罐器。无奈之下,我只好用一个好不容易找出来的小开罐器开始开罐头。这是那种去野营时带的小开罐器。我在这方面特别笨手笨脚,加上不习惯用这个东西,一会儿把罐头滚到地板上,一会儿开罐器从我手里飞出去,折腾了好几次。每当我出洋相时,两只猫就会低声叫起来,好像在说:“又搞砸了!”.. 在我辛辛苦苦折腾的时候,猫已经忍无可忍,发起脾气来———从远处飞奔过来,朝我的头撞来。虽然它们撞得并不疼,可是两个浅茶色的圆球轮流撞向我的头,也够烦人的。有时候它们还会撞偏,碰到我拿罐头的手上,我开罐头的动作就更慢了。 “讨厌!别撞了!” 我叫起来,可是猫也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在开着冷气的房间里,我却大汗淋漓。罐头终于被我打开了。我把里面的东西倒在猫粮盘里,把盘子搁到地板上,两只猫立刻兴高采烈地狼吞虎咽起来。看它们吃得很香的样子,我把脸凑过去,说: “这下好了!” 可是,两只猫不但没有感谢我的意思,嘴里又“呜呜呜呜”地发出抱怨声,一边继续大嚼。 傍晚时,那位建筑师朋友打了电话过来,原来是向我道歉的,他说: “我的回答很不礼貌,对不起。” 原来,我打电话的时候,他的事务所正在开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因为是我的电话,秘书伶俐地把它转给了建筑师朋友。他接过电话,突然冒出一句:“猫粮?”围在圆桌旁的好多人一齐朝他看去。会议是关于下一个大工程的,与会的有包括政府高官在内的各界人士。那些人一齐盯着建筑师朋友,他只好压低声音,免得大家听到: “超市里就会有吧?”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我诚心诚意地向他道了歉。 后来,须贺先生的鼻子过敏,据说可能是猫毛引起的,所以那两只猫就送给别人了。 我和那位建筑师后来没有了联系。 每次在日本的超市里看到猫粮,我就会想起那个炎热的夏天。 西瓜脸(1) 我有一张绝对不给人看的照片。 那还是我在NHK接受电视演员培训时发生的事。我的同期学员中有一位叫今井的美男子,有一次他邀请大家去他的叶山别墅玩。那是一幢很大的别墅,战争刚结束时被占领军接管过。别墅不知道是今井君的,还是他父母的产业,我们一行十五个人可以全部住下来。对我来说,这是第一次住在亲戚.以外的人的家里。 一开始,爸爸坚决反对我在外面过夜: “一个还没出嫁的女孩子,就算是几个女孩在一起,也不能和男孩们住到一个房子里,太荒唐了!” 爸爸就是这样的人。当我开始工作?99lib.以后,偶尔也会到地方上进行公演,那时爸爸什么都不说。可是当我还在培训期间时,不管我怎么央求,他都不允许我在外面过夜,就是妈妈帮我说情也没有用。不过,我知道这种时候用什么办法可以说服爸爸。我轻易不用这个办法,但是用了绝对会有效。办法是这样的,如果我使劲央求爸爸,结果还是“不行”的话,我就会很乖地对爸爸说: “我知道了。我不住在外面,一定回来。” 然后我就去海边,傍晚时给家里打电话,这么对爸爸说: “我这就回家了。虽然大家都住在这里,可是既然爸爸说不可以住在外面,我这就回去了。” 我这么一说,爸爸也许是心眼太好,也许是觉得我可怜吧,总之,他会慌忙说: “只有豆豆助一个人回来吗?” 然后我就用有一点伤心的、在爸爸看来“真是个好姑娘”那样的声音说: “是的。别人来玩的时候,家里人都答应了可以住在外面,所以就住下来了。我会趁着天不太黑,赶紧回去的。” 爸爸就会在电话那头大声对妈妈说: “孩子他妈!哦,听说只有豆豆助一个人回来,怎么办?我还让她回来吗?不过,天已经黑了,怎么办?” 于是,完全了解我心意的妈妈会故意叹息道: “可是爸爸说了‘不行’啊,虽然豆豆助很可怜,那也没有办法。” 这时候,妈妈的一句话是决定全局的关键所在,如果表达得不好,结果可能就成了“是啊,还是让她回来吧”,可是妈妈说得非常巧妙,爸爸又一向奉行“妈妈说的最重要”的做法,所以,爸爸开始动摇了: “是啊,只有她一个人回来太可怜了……那么,如果真的没关系,让她住在那里也可以……” 这时,妈妈会不失时机地爽快地加上一句: “当然可以了。” 于是,爸爸就决定下来: “哦,豆豆助,你可以住在那里,小心点。” 爸爸就是这样,一辈子都没有怀疑过别人。他只是在与音乐有关的事上对人对己都非常尖锐,几乎有点苛刻,但在别的事上,则总是这个样子。爸爸就是这么一个单纯的人,或者说在某些方面有点小孩子气,现在想起爸爸的这些往事,让我无比怀念。 总之,我得到了爸爸的允许,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外面过夜呢。大家除了一起学习,还从来没在一起待过这么长时间,都非常兴奋,一起做晚饭时闹腾得厉害。我们炸了大家分头钓来的竹荚鱼。炸鱼的味道好极了。农民大婶给我们的甜瓜也非常新鲜。我们一起放了焰火,说说笑笑,吵吵闹闹, 4e00." >一直不肯睡觉。等大家睡着的时候,已是黎明时分了。>?99lib. 不过,上午十点左右,我还是醒了过来,轻轻地走出去,小心不踩到还在睡觉的人的腿。我出了房间,向洗手间走去。 “海边的早晨,真让人舒服。” 我一边想着,看了一下镜子。那一瞬间,我感觉镜子里的人不是我。因为映现在镜子里的,是一张西瓜一般浮肿的胖脸!鼻子、脸颊,什么都平平的,完全没有一点凸凹,脸鼓鼓的,眼睛几乎被塞住了,只能勉强地睁开一条小缝儿。可是,从睡衣的颜色和发型来判断,这张西瓜脸确定无疑地非我莫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我大吃一惊,站在原地发呆。还好,我只有脸肿了起来。正在这时,里见京子也起床了,令人惊讶的是,她也变成了一张西瓜脸,只是没有我严重罢了。我们睁着几乎被塞住的小眼睛,面面相觑,不禁哈哈大笑。等我们谈论起来,这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西瓜脸(2) 那是前一天我们在海里玩时的事。我在海边发明了一种新游泳方法,这种方法?99lib?比真正在水里游更令人激动。先走到海里,站在大约齐膝深的海水中,等待着波浪从远处海面涌过来。当波浪到了最巨大、最汹涌的那一刻,马上“要扑过来了”的时候,我把双臂张开,一头向波浪扑去。这样,一个浪头过去以后,我就已经在波浪的那一边了。和浪头相撞的那一瞬间,“嘭———”的一下,那>种感觉真是棒极了。我正在一个人玩的时候,里见京子过来了,于是她和我并排站着,一块儿玩了起来。我们也邀请别人来玩,不过大家都在各玩各的,没有加入这个精彩的游戏。我们虽只是重复一个动作,却玩得不亦乐乎。有的时候我们没有把握好时机,波浪在我们面前落下去了,也有的时候没有形成大浪头。我们玩得乐此不疲。 我们忙着扑浪,连午饭也只马马虎虎凑合了一下,一直玩了五个小时。这真是不可思议,也许是二十岁的女孩子所拥有的能量,来了一个大爆发吧?结果,我们就都变成了西瓜脸。 一个对我们的扑浪游戏不屑一顾的同届男生,得意扬扬地说: “有什么有趣的?” 我生气地朝他瞪去,可惜从外面很难看到我的眼珠。 下午,我们要回东京的时候,大家一起拍纪念照片。这时里见京子的脸已经比我的好多了,已经“可以看出里见的模样了”。可我还是老样子。我一边嚷着“不行不行”,一边被拉到最前排蹲下了。 我也想和大家那样叫着“cheers”笑一笑,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化。 自动计时的相机快门落了下去。 我那天穿了一件很可爱的蓝色连衣裙,是妈妈为我那天出来玩而特意新做的,裙子上镶着一个海军服那样的大大的白领子。爸爸和妈妈送我出来时,都说“穿上很好看”。 “我几乎可以说是骗了爸爸,才在这里住下,可是海边的纪念照片,竟然是这个样子!” 在洗出来的照片上,一个西瓜脸女孩夹在欢笑着的99lib?人们中间,完全看不出她是谁、从哪里来。 别人也许会觉得好笑,可是这张照片对我来说,却很让人伤心。 所以,我是绝对不给人看的。 日出 这是在千叶海边发生的事。时间过去也不算很久。在海岸上,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太阳沉到了水平线下面。太阳闪耀着光芒,一点一点隐去了踪影,那幅景象美得让我窒息。我被深深地感动了,对旁边的朋友说: “哎,明天早晨,我们一大早就起来,到这里看日出吧!” 我等bbr>着大家说“好,来看吧”,可是大家都沉默着,让我十分诧异。 “怎么?不喜欢早起吗?” 一个人小声说: “可 662f." >是,太阳不从这里升起啊。” “哎?” 这回轮到我吃惊了。 “那么,它从哪里升起呢?” 大家告诉我,太阳应该从对面的树林里升起。 前一阵子,我在电视节目的预备时间里,不知怎么谈起了这件事,就把它跟大家说了一遍。 “哪怕有一个人说‘哦,早上我们来这里看日出吧’,那也好得多。可是没有一个人这么说!” 听了我的话,在场的导演们都纷纷笑了起来,说:“可是……” “原来大家都知道啊!” 于是,我又把这件事说给我妈妈听。 “哎,原来大家都知道,太阳不会从落下去的地方bbr>藏书网升起来。” 这时,妈妈问我道: “那么,该从哪里升起来呢?” 有其母必有其女,大概就是指的我们吧。 金泽的香蕉(1) 我们曾在金泽做过一个非常有趣的广播节目。那是北陆电台的《这里是日本列岛的正中央》,是一个非常长的系列节目。我做了这个节目才知道,原来金泽正好在日本列岛的正中央。其实,据说真正的正中央应该是在岐阜附近,不过节目就用了这么一个很自豪的名字。这是一个非常独特的直播节目。我到金泽做节目时,并不在播音间里录制,而是坐在装载着很多播音设备的车上,在金泽的市区以及近郊跑来跑去。我在行驶的藏书网车上向外看去,一边把看到的景象滔滔不绝地说出来。有时,我还会回答听众打到随车电话中的问题,或者突然到素不相识的人家中拜访,和人家的老太太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我拜访了很多人家,还去过一位老大爷的工作间,他制作新年狮子舞的狮子头,现在这种狮子舞已经很难看到了。我还曾在寺庙里散步,也曾把脚浸在犀川的河水里面,一边朗诵着室生犀星①的诗。 这个节目的发起人是日本第一位女广播局长———金森千荣子女士。金森女士是一位风格大胆的广播制作99lib?人,她和我一起坐在车上,把我塞进一个又一个陌生人家里。在金泽没有人不知道这个节目,所以当我突然出现,一边说着“打扰了,打扰了”,一边从厨房走进别人家里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大惊小怪。主人会说“请进,请进”,并端出饮料来招待我们。如果天气寒冷,我们就会坐到被炉上说话。在别人家里的谈话,会全部播放出去,所以,不一会儿,附近的人都会过来,说:“哎呀!原来黑柳女士来啦!”然后加入我们的谈话。我有时会采访他们,也会自由地说一些自己的感想,听听大家的闲聊。如果拜访的人家有什么稀奇东西,我当然会刨根问底地弄个清楚。当我们正说得热闹时,车里的电话会响起来。正在收听节目的人告诉我们: “现在黑柳女士觉得老太太缝纫用的顶针很稀罕,那是缝制加贺友禅染②的和服时使用的,很有特点,顶针上还有刺绣。那是我的姑母出于爱好而做的顶针。我们住在几街几号……” 女助手把电话记录交给我,我觉得非常有趣,于是从正在采访的人家告辞,到做顶针的人家去拜访。节目的一切都靠和我一起行动的金森女士的专业判断,还有我的好奇心,剩下的就是即兴发挥了。我们以各种形式来做节目。当然,我们也曾经在路边停下车子,和怀孕的太太站着聊一会儿。人们从节目中听出来我们正在什么地方,于是附近就会有很多人从家里跑出来观看。有时,还会有脸上涂着面膜的女人跑出来。不过,金泽的人们可能都比较文雅吧,在这种时候,我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藏书网要我签名,或者拿着照相机要和我合影的情形。总之,这个节目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金泽市内的人似乎都通过这个节目熟悉起来,所以没有偷窥的兴趣,而是大家一起来感受有趣的事,真是非常独特。我很喜欢这个节目,去了金泽很多次。 这是去年夏天的事。那一天,我也是事前并不知道要去哪里,一切都由金森女士安排。我一边感受着车外的风景,一边描述着。突然,我发现田野里到处都是黄色的香蕉,我大声叫道: “哦,原来金泽出产香蕉啊!我以前还真不知道呢。哇!香蕉!是香蕉啊!” 不过,普通的香蕉应该是长在很高的树上的,可是金泽的香蕉却骨碌骨碌地散落在地面上,这真是很稀奇。 我想停下车来好好看一下香蕉,..但那天我们好像急着去某个人家里,所以就直接过去了。我到了拜访的人家,说道: “我以前不知道金泽也出产香蕉。” 那家的大爷惊讶地说: “哎?香蕉?金泽不产那种东西啊。” “可是……我确实看到香蕉了呀!” 听我这么一说,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些什么,似乎意见一致了,大爷说道: “哦,你说的是黄瓜。” “黄瓜?” “是,是黄瓜。把黄瓜丢在地上,等它腐烂了以后,可以收种子。” “可是,那东西是金黄色的,形状也和香蕉一模一样。” “可那是黄瓜。” 我们的对话当然也被现场直播了。 我无法相信那东西是黄瓜。 回去的路上,我们又经过了那片“香蕉”地。这一次,我们把车停下了。我到田地里捡起一根“香蕉”,拿在手里仔细观察。千真万确,就是香蕉嘛! 颜色也好,弯弯的形状也好,根上那香蕉特有的四四方方的果蒂也好,重量也好,都和香蕉一模一样。 “这不是黄瓜,还应该是香蕉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把“香蕉皮”剥下来。遗憾的是,这个时候,我才清楚地发现这东西确实不是香蕉。因为我怎么也剥不下它的皮来,而且它也没有香蕉那种独特的香味。 金泽的香蕉(2) “可是,这东西怎么看都是香蕉啊!” 我不死心,继续剥皮。正在这时,从附近的住宅区走出来很多听众,我把那个香蕉模样的东西拿在手里,站了起来。 在我旁边围着七八个小学三年级模样的男孩。我把手里的东西拿给他们看,问一个男孩: “你看,这个东西像什么?” 男孩大声答道:“香蕉!” 男孩的声音脆生生的,还和小姑娘似的。 我非常高兴,又给另一个孩子看,这个孩子挺起99lib.胸,大声说: “香蕉!” 其他的孩子也异口同声地说: “香蕉!” 正在这时,走来两位大婶,都穿着下地干活的衣服,一眼就看出是干农活的行家。 我走过去问她们: “请问,您觉得这个像香蕉吗?” 大婶瞥了一眼我手里的东西,立刻说道: “不像!” “是吗?哦,我知道这是黄瓜,可是乍一看,您不觉得它像香蕉吗?” 两位大婶脸上没有笑容,说: “不像。因为这是黄瓜!” “是吗?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大婶是干农活的行家,所以觉得这东西只像黄瓜,也是理所当然的。 结果,我把黄瓜当成香蕉这 4ef6." >件事成了节目中的笑柄。我觉得很不服气,在节目的最后说道:99lib? “我们会把这个东西放在北陆广播电台的大门口,请大家路过时看一下,真的很像香蕉!” 金森女士真是非常亲切,她和我约好,把这个黄色的东西放在北陆广播电台的前台上,旁边再放上意见簿。 从第二天开始,好多人涌进北陆广播电台的大门,把那个东西拿在手里仔细观察,然后写下自己的看法。据金森女士说,绝大多数人写的都是“像香蕉”,其中还有人咬咬那个东西,看到底是什么。我放下心来,看来确实很像香蕉啊! 不过,从那以后,每当我去金泽时,有人在街上遇到我,就会笑着说: “香蕉……哈哈哈……” 金泽的香蕉(3) 这个故事也早已传到了东京,在电视台里,人们经常取笑我: “听说,你说金泽出产香蕉?” 以前,有一位非常有名的女演员是近视眼,一次宴会上,她看到端上来一篮子香蕉,于是说: “哎呀!香蕉看99lib?起来很好吃……” 她的话音刚落,席上的人们顿时一片沉默,怎么回事呢?原来,那些是黄色的毛巾。比起来,我在金泽闹的这个香蕉笑话,也许更加滑稽吧。但是,我可以发誓,那东西真的太像香蕉了。 如果你想看到香蕉在茶色地面上到处乱滚的稀奇画面,我建议你在八月上旬到金泽去,但是,你可千万不要吃它们哦,因为那是黄瓜。 ① 室生犀星(188藏书网9~1962),日本现代著名的诗人和小说家,生于金泽。诗中抒写富于自然野性的人类的追求,描写细腻,自成一家,作品主要有《爱的诗集》、《幼年时代》等。 ② 友禅染是日本和服的一种印染方法,特点是花纹纤细华美,色彩艳丽。加贺友禅染是友禅染的一种,发源于加贺的金泽。配色多用红、绿、紫色系,擅长晕染。 冲绳的猫 前一阵子,我生平第一次去了冲绳。在飞机上可以看到碧蓝的大海,我还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颜色。就在这片美丽的海上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争……我怀着复杂的心情下了飞机。汽车上了高速公路不一会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刚才我就看到,红色的屋顶上有猫在晒太阳,样子非常可爱,bbr>有的猫端端正正地坐着,有的趴着,有的在伸懒腰……雨一开始还淅淅沥沥的,一会儿变成劈里啪啦的,后来就变成了瓢泼大雨。雨滴非常大,哗哗地落下来,那种猛烈的感觉是在东京从未感受过的,到底是南洋的雨啊,所说的“骤雨”指的就是这样的雨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把脸凑近湿淋淋的车窗向外张望,看到那些猫还在屋顶上。 哎呀,已经湿透了,它们不在乎吗? 还是出来旅行长见识啊。一般来说,雨点落下来的时候,猫就会飞快地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冲绳的猫却好像满不在乎。我问前来接待我们的人: “冲绳的猫喜欢淋雨吗?” 那是一位皮肤晒得黝黑的男士,他看着我,似乎很不可思议,问我道: “好像不会吧?” “可是,您看,房顶上到处都是猫,它们一动不动,乖>??乖地待在那里呀。” 我打开车窗,不顾被雨淋湿,指着房顶上的猫。顺着我的手指望去,一只猫端端正正地坐在房顶上。男士看了看,微微笑了笑,说: “哦,那不是猫。” “不是猫?” 我大吃一惊。房顶上好多那样的动物,它们不是猫,可是和猫长得一模一样,并且喜欢下雨,出来旅行真是大开眼界呀。那位男士接着说道: “那是狮子。是像房顶上的瓦那样烧制出来的,哦,可以说是烧出来的摆设吧,是人家的守护神。它不是猫,也不是活物。” 车上的人都笑了起来。的确,听他这么一说,像这样在大雨中还一动不动,如果是活物就奇怪了。我虽然感到奇怪,可是因为它们实在太可爱了,我还是把它们当成活生生藏书网的猫了。 雨转眼之间就停了,天空碧蓝如洗。我们到了目的地,下车后,我赶紧跑到近处去看那些狮子。的确,那不是猫,它们的神色非常庄重,像是在守卫着人家。陪我们一起看的先生很同情地看看我,说: “很遗憾,那不是猫。” “哪里哪里,是我看错了,真不好意思。” 在回去的高速公路上,我眺望着房顶。我现在知道那些东西是烧制出来的狮子,但从远处看,我还是觉得它们是些正在晒太阳的可爱的猫。在只能看到高层公寓的东京,如果在谁家的小屋顶上能有一个小狮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我们会觉得多么心安啊! 我突然注意到,我已有几十年没看到猫在屋顶上晒太阳的风景了。 殡仪师 我的经理人去世了。 她是吉田名保美女士。三十年来,我们一起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但是屈辱的事、羞耻的事和不名誉的事,全都由吉田女士来承担,这一切她都帮我处理掉,并且不让我看到。她总是对我说: “请你自由自在地做自己的工作吧,发挥出黑柳的风格来!” 她的容貌也和心地一样美。可现在她却溘然而逝,实在太突然了,她去世时六十一岁。 吉田女士可说是刚过了生平第一个暑假。她和最心爱的孙子———一个小学三年级的男孩子,一起去九州旅行,这是她盼望已久的旅行。可是在到达九州的第二天,吉田女士却因为心脏病猝发而死在游泳池里。 我们的震惊和悲痛且不多说了。在吉田女士葬礼的最后一刻,发生了一件事,如果吉田女士看到了,一定会说“确实是黑柳的风格啊”。 我们经过了灵前守夜、秘葬、去火葬场和其后的祭奠……祭奠也已经满了七天。我虽然努力不哭泣,但一直止不住泪水。藏书网那天来了很多有名的演员,所以吉田女士的家门口摄像机林立,人山人海。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在神户工作,父亲葬礼那天,我也因为要直播《彻子的小屋》而不能参加,所以这次葬礼几乎可以说是我第一次参加亲友的葬礼。 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大家正要回去,不知谁说道: “已经准备好了食物,请大家下箸吧!故去的人也会欣慰的。” 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的帐篷下已经摆好了椅子和饭桌,上面放着外卖的便当。我们过去坐下。我一听“下箸”这两个字,就觉得必须快点吃完,于是,我没有说话,直接打开饭盒盖。那是大份的松花堂便当,盒子里放着各种菜肴。 “我曾经和吉田女士一起吃过各种菜……” 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悲伤地想,今后每当遇到这种场景,我都会落泪吧?我很快地吃着生鱼片和醋拌鱼,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对旁边的波乃久里子、松原智惠子,以及对面的泽田亚矢子、五大路子她们说了一句话。吉田女士都曾经做过这些女演员的经理人。 我说: “哎,我们在这里吃了这么多生的东西,如果把肚子弄坏了,绝对不能告诉别人是在这里吃坏的,自己悄悄去医院就行了。因为报纸上刚报道了经理人死在水中,如果再出现葬礼上全体亲友食物中毒,那就太不好了。” 我一边说,一边急急地吃炸虾和炖菜。不经意间,我看了一下旁边,发现隔着几个人,殡仪师也穿着白衬衫和我们一起吃饭。吉田女士的丈夫是一位记者,所以朋友也多是新闻记者或者与剧院相关的人士,和我都比较熟,殡仪师就夹在这些人中吃着饭。我对旁边的久里子说: “那位殡仪师也来吃饭,这也不错。不过,我不知..道这种时候殡仪师也要一起吃饭。” 久里子装做要整理一下丧服的衣领,看了一眼那个人,用手绢捂住了脸。我以为她哭了,慌忙问“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久里子拿开手绢,用哭肿了的眼睛看着我,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她对大家说: “喂,黑柳以为渡边先生是殡仪师呢!” 大家顿时“哄———”地大笑起来。 “怎么了?”我问道。 在我斜前方的一位记者告诉我: “渡边先生是东宝(日本著名的东宝电影公司)的大人物,既是制片人,又是得过文学奖的大作家,还是大学教授。” 有人接着说道: “的确,渡边先生一手操办这次葬礼,安排得妥妥帖帖,连殡仪师都自叹不如。但渡边先生毕竟不是殡仪师。黑柳女士,难道你不认识渡边先生吗?” 后来,大家都叫渡边先生“殡仪师,殡仪师”,嘻嘻哈哈地笑着。我非常惭愧,向渡边先生道了歉,不过想到这么一位大人物居然为吉田女士尽心尽力地操办葬礼,甚至让我误认为他是殡仪师,吉田女士如果有知,大概会非常过意不去,也会非常感激吧! 正在这时,不知谁低声说道: “黑柳真有趣!在这种时候,她居然能想到全体食物中毒,真是匪夷所思。可是大家都认识的渡边先生,她却以为是殡仪师……” 这时,我的便当盒里已经空空如也。 “哎呀,我已经吃光了。我听说让我们下箸,就急急忙忙地吃完了……” 大家又哄笑起来,大家的便当都没怎么动。有人告诉我: “‘下箸’这个词并没有要快吃的意思啊!” 从昨晚的守夜开始,大家还是第一次发笑。这时,我偶然瞥了一眼那边路上,发现矮墙上电视台的摄像机镜头一直在朝这边拍摄,大家此前一直在警惕着摄像机的方向,刚才松了一口气,就被钻了空子。 我陷入了绝望。 我刚来守灵的时候、去火葬场的时候、抱着骨灰一起回来的时候,一直拿着一块大手帕,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跑来跑去。 当许多麦克风对着我,问我“黑柳女士,你现在.99lib?的心情是怎样的”时,我默默地推开麦克风,上车下车。 可是到了吉田女士家中,我却叭叭地飞快吃着东西,还和大家开着无聊的玩笑…… “怎么办……” 一位戏剧评论家安慰我道: “没关系,电视上只会播放葬礼中大家悲痛的场面,因为这不是伊丹君的 href='/article/10449.htm'>《葬礼》啊。” 我总算放下心来。 和大家告别以后,我走出吉田家,门口站着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殡仪师,对我点头致谢,说着“多谢”。看来,这位才是真正的殡仪师。 旧金山的掸子(1) 我们年轻的时候,提到“坐飞机”,几乎就像林德伯格时代一样大惊小怪,现在想来觉得挺好笑的。我第一次坐飞机是在1956年,当时我们的广播节目《阿杨阿宁阿东》非常受欢迎,我们要去九州熊本为NHK进行周年纪念演出。要说坐飞机是怎样的一件大事,那就是,我父母没有参加过我在音乐学校的毕业演奏会,也没有送我到NHK上班,但当我要坐飞机时,他们居然一起到羽田机场为我送行。因为是这种情形,当时“去外国”必须得到特别许可,否则不允许出国,这和当年胜海舟、福泽谕吉①他们的访美使节团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有一天,好消息仿佛从天而降,我藏书网被定下来要派往美国和加拿大。这件事已经古老得让人难以相信了,我也很不好意思重提。1959年,加拿大圣劳伦斯水上航道开通,大型船只可以驶入密歇根湖等大湖,和大西洋直接连通,这样不仅可以进行大规模水上运输,还可以同时进行水力发电,所以这对美国和加拿大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这条水道耗费了当时的四亿七千万美元,而电源开发等工程又耗费了六亿美元,可见这条水道的开通是多么重要。 再说我是怎么和水道开通的喜事扯上关系的。原来,水道开通的时候,哪个国家的大船能够第一个通过水道进入密歇根湖,是举世瞩目的大事。最终决定下来的,是日本的饭野海运开通定期航线,由一艘叫“宗岛丸”的船第一个通过圣劳伦斯水道。这是1961年的事。这是第一艘大型万吨级巨轮驶入密歇根湖,所以要在船上举行一个大型仪式以作纪念。在仪式的高潮时刻,要将东京都知事的信转交给芝加哥市长。那么,由谁来转交这封信呢?最后决定由一位身穿长袖和服的女孩来转交。那时,电视机的数量正好渐渐增加,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当时,我是NHK培养的第一号电视女演员,又因为《阿杨阿宁阿东》..t>这个节目而受到大家喜爱,在当时备受关注,有关人士就注意到了我,决定由我来担任这个角色。同时,《周刊新潮》举行了一个以照片为中心的问答栏目,叫“一百万日元海外照片问答”,我被确定为该栏目的模特。比如题目问“船经过哪几个城市进入密歇根湖”,我经过魁北克、蒙特利尔、渥太华、尼加拉、多伦多、芝加哥这些地方,以那个城市有代表性的地点为背景拍摄照片,在当时这简直像做梦一样。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总之,当时称之为“出洋”的这件好事,落到了我的眼前。同事们都替我高兴,“可以去外国了”,尽力在工作上帮助我,使我得以休假。我乘飞机到芝加哥,预定在那里和进入密歇根湖的船只会合。当时去九州就要大惊小怪一番,所以,说到去加拿大和美国,简直像要生离死别似的。总之,我好不容易启程了。那时当然没有现在这样的直达飞机,我先乘坐JAL(日本航空)的飞机到夏威夷,在夏威夷加油后飞抵旧金山,然后换乘美国的国内航班到达芝加哥。 当时人们的一般常识是“日本女人即使不说话,只要面带微笑,就一切OK了”。其实这种说法非常荒唐,我刚到达夏威夷机场时,就有男..人用英语问我:“你要在美国待几天?你要做什么?你带礼物了吗?有没有带珍珠?你带了多少钱?你在美国有朋友吗?” 我几乎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就像连珠炮一样丢过来。我试着露出笑容,对方也只是报以笑容。即便如此,我总算过关了。第一次呼吸到夏威夷空气中的芬芳,我感到十分陶醉。从夏威夷,我又飞往旧金山。下飞机以后,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旧金山澄净透明的蓝天。不知为什么,我感到开心极了,抑制不住地想笑。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太滑稽了”,可还是一个人看着天空在笑。 第二件让我大受震动的事,是我在机场看到了为我搬行李的美国搬运工人。在那以前,对我来说,美国男人就是在日本的占领军,是给我们口香糖和巧克力的伟大人物。可是,这位搬运工人却为我搬运行李,当我给他小费时,他还说“非常感谢”,然后有点疲惫地拖着靴子,推着我的行李车。在日本的时候,他们穿着军服,是占领军,但其实他们本来都是普通的美国人。现在想来,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对于当时的我,这却是极大的震撼。 饭野海运在旧金山的驻外人员前来迎接我,我住进了宾馆里。还要过一天才出发去芝加哥,我就到旧金山街头闲逛。城市电车从山坡上面如翻滚一般地飞驰而下,山坡中间有很多白墙的房子,远远看上去仿佛闪闪发光,这一切都十分有趣。逛着逛着,我在杂货店发现了生平见过的最美的东西! 一开始,我没看出那是什么———它蓬蓬松松的,像一个巨大的棉花糖,颜色从粉红色过渡到灰色、浅蓝色,五彩斑斓,真像拉斐尔画中的天使飞翔时手持的东西。它的种类很多,也有从紫色过渡到玫瑰色、绿色的。我心想,不管这是什么东西,我都要买下来! 我拿起来仔细观察,看出原来是掸子,掸子上还有一根粗粗短短的棒。当时日本的掸子都是把旧布撕成细细的一条一条而做成的,看上去松松垮垮的。这两种掸子在美感上的差距令我吃惊。这里的掸子可爱得让人着迷。它看上去像是棉花,其实可能是当时刚出现的尼龙材料的,反正蓬蓬松松的。我喜欢蓬蓬松松的东西,但当时日本没有这样的东西。 我给自己买了颜色不同的三根掸子,然后估计哪些朋友会喜欢这种稀奇东西,总共买了十根。杂货店的大叔说替我包起来,但我觉得包起来太可惜了,就告诉大叔我想一直拿着看,请他只把掸子的棒牢牢绑在一起。我当时丝毫没有料到,这会给我接下来的旅行带来多大的麻烦。掸子好像花束一样,蓬蓬松松地开放着,我抱着它们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宾馆。接下来,我们动身去芝加哥。因为掸子无法塞进包里,我就用手拿着。在芝加哥,我和新潮杂志社的资深摄影师小岛启佑先生会合。船上的庆祝仪式、日本的总领事馆举办的宴会,以及其他仪式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在芝加哥有好多“战争新娘”,就是和占领军结婚的日本女子,她们满怀眷恋地过来观看日本的船只。 我和饭野海运的人们告别,为了拍摄新潮杂志社的照片,和小岛先生一起出发去加拿大的魁北克。这时,我终于有点后悔买了掸子。如果我一只手拿着它们的话,那些棒太粗了,我拿不下;如果两只手抱住它们,那么我眼前几乎看不到别的?东西了。所以,在飞机场时,我好几次撞到了别人身上和墙上,乘坐出租车时,我也碰到了头。掸子越来越显得麻烦了,在飞机上它们也很占地方。我抱着这些掸子,去了魁北克、蒙特利尔、渥太华、尼加拉和多伦多,在这些地方各待了两天,每个地方的拍摄都很顺利。但是每当上飞机时,我抱着成堆的掸子,一边哇哇叫着一边跑过去,这和安静寡言的小岛先生无疑形成鲜明的对比。 最后,在多伦多拍摄之后,我和小岛先生告别,坐上了飞往纽约的飞机。饭野海运在纽约的工作人员说“难得来美国一趟”,建议我去纽约看音乐剧,并且愿意陪我去。我动了心,于是绕道纽约。到纽约机场来迎接我的是一位重要负责人,他说:“一开始,我们找不到黑柳小姐,心里正发愁,不知该怎么办呢!”这是因为我的脸被掸子挡住了。 我在百老汇看了《窈窕淑女》。“啊,原来音乐剧是这么了不起!”那种美超乎了想象,非常伟大,简直堪称完美。我长期以来,一直怀着想从事音乐剧的梦想,可看完之后,我当场放弃了这个梦想。 旧金山的掸子(2) 然后,我抱着掸子,和友好的人们道别,登上了回程的飞机。当时正值初夏,眼前蓬蓬99lib?松松的一团让我感到很热。 当时去日本的飞机并不是每天都有,所以我先从纽约飞到旧金山,在旧金山待上一天,第二天乘飞机经由夏威夷回国。在旧金山迎接我的人看到一堆掸子在动,立刻认出了我,向我打招呼。原来纽约办公室的人给他们打过电话,说“掸子要过去了”,所以他们一眼就认出了我。 还有一天才启 7a0b." >程,我又到街上闲逛。我住的宾馆还是来时的那家,眼前的风景还和来时一样。我走着走着,又来到那个杂货店门前,店里依然排列着那天让我感动的掸子。这时,我终于想到:bbr>99lib? “我其实不用当时就买的……” 我一开始就知道还要再回到这里,所以回来时买不就好了吗?那样我就不必在长长的旅行中这么辛苦了。 我深切地反省自己的行为是多么愚蠢。而且,大概由于我老拿着掸子四处奔波的缘故吧,我的掸子似乎有点脏乎乎的,形状也被压扁了,比起现在店里摆着的掸子来,样子要糟糕很多。店里的大叔走了出来,大叔似乎还记得我,看到我一直盯着掸子看,问道: “你还需要掸子吗?” 他一定觉得我是一个执著的掸子爱好者。 我想“大叔一定不会想到,这些天来,我抱着那堆掸子进行了这么长的一次旅行”。 我摇了摇头。 “约翰万次郎从美国回去时,给妻子带了照相机做礼物,给妈妈带了缝纫机,比起来,我的礼物实在太拿不出手了。” 将近三十年过去了,当我骄傲地说“我第一次来美国时,就是圣劳伦斯水道开通的时候”,美国人都会张大了嘴巴,问道:“不好意思,请藏书网问你多少岁了?”尤其对于年轻人来说,他们以为圣罗伦斯水道就像横越美国大陆的铁路一样古老,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开通了的。 那些掸子作为这一场笑话的纪念品,直到最近还放在我的家里,但颜色已经完全变了,成了灰色,像老太太的头发似的。那种光彩夺目的颜色,仅仅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了。 ① 胜海舟(1823~1899),日本江户末期的政治家,通晓兰学(即西方的学问)和用兵学。福泽谕吉(1834~1901),日本近代杰出的思想家、教育家,庆应义塾大学的创立者。1860年,以胜海舟为舰长、包括福泽谕吉在内的日本代表团乘坐军舰“咸临丸”横渡太平洋,访问了旧金山。 纪念照片 很久以前,我就想去看看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建造的Neusstein城堡(新天鹅堡)。这位年轻的国王在十九世纪末叶,突然在湖光山色之间建造了一座中世纪式样的浪漫城堡。我从年轻时就憧憬着去看看那座城堡,那里融入了路德维希二世自己的设计,每个角落都体现出他的趣味,美得让人不可思议。路德维希二世一生中建造了数座这样的城堡,有人称他为“疯子国王”,但也有人热爱他,认为他是“无与伦比的艺术理解者”。他发现了音乐家瓦格纳,对瓦格纳的才能给予了最高评价和最慷慨的帮助,使瓦格纳的许多歌剧得以成功。总之,在我看来,他是一个神秘的人。他是当时欧洲最年轻的国王,据说他俊美的容貌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可是当他四十岁左右溺水而死之时,据说已经变得很肥胖,牙齿也掉了,非常难看,过去的俊美已经了无痕迹。这些传说都让我激动不已。有关的电影和各种传记也很有意思。“Neusstein”就是“新天鹅堡”的意思。在路德维希二世的一个房间里,有装饰着华盖的床,还有许多模仿天鹅的家具,连卫生间的水龙头都做成天鹅嘴的模样。在城堡里———不是庭院、而是建筑物里面———有装饰着灯光的钟乳洞,还有上演歌剧的大厅,歌剧专为路德维希一个人演出,由瓦格纳亲自指挥。 我决定去看看新天鹅堡,过去仅仅从书本上憧憬的地方,现在我要亲眼去看了。三年前的夏天,我在访问了非洲的坦桑尼亚以后,和大家商量好休假一周,从慕尼黑出发去新天鹅堡。和我一起主持电视节目《前十名》的久米宏先生说“我也要去”。既然如此,我们索性申请做一个节目,由《前十名》的主持人从慕尼黑开始两人的TBS(电视台名)冒险旅行。于是我们在慕尼黑会合,久米先生也安排好时间表,和夫人计划了双人旅行,在慕尼黑中途下车。因为是现场直播节目,主持人在慕尼黑的街道上进行节目录制。我和久米先生开车去新天鹅堡,在城堡里的部分用录像机拍摄,同时进行播放,这是我们的录制计划。 我刚从饥饿和干旱的非洲过来,德国的自然风光映入眼中,是如此清新滋润、美丽宜人。从慕尼黑到新天鹅堡的路像高速公路一样气派,即所说的“德意志大道”。因为机会难得,我们在租车行里借了一辆“奔驰”敞篷车,如果不是敞篷车,在电视中就看不到我们两个了。我和久米先生坐到奔驰里,由久米先生开车。后面是一辆小型巴士,从日本来的导演、摄影师、导游,以及久米先生的太太都坐在里面。天气非常好,并不很热,是绝好的兜风佳日。我的任务是手拿一个小仪器,和后面车中的导演联络。 接下来,我要写自己闹出的笑话了。罕见的是,这次我的笑话竟然起了一点正面作用,所以,当我写这段文字时,?头比平时抬得要高一点。 汽车驶过慕尼黑郊外的城镇,走着走着,我们看到家家户户的白墙壁上都画着大大的画,图画取材于童话故事,有《布莱曼乐队》、《汉赛尔和格莱特》、《玫瑰公主》等。这里虽然不是慕尼黑的街道,但毕竟是格林生长的国度,这些故事让我们这些旅行者感到非常愉快。我们在一个画着“小红帽”的幼儿园门口拍了照片留念。 德国的田野修整得非常好,很让人佩服。 我们在这样的美景之中兜风,几乎没有车辆和我们相对而过。这时,我手里拿着的仪器上出现了信号: “喂喂,你们的速度太快了,我们落下了一大段。请你们在路边停下,等等我们好吗?” 我往后一看,宽广的道路上已经看不见后面车的踪影。于是,我对久米先生说(也就是说,我从现在开始闹笑话了): “哎,我们停一停吧!” 久米先生正要把车停到路边,可是我一看这里的景色不怎么好,就说: “不行不行,反正要停一会儿,我们索性找个漂亮地方吧,再往前开一开怎么样?” 我们又往前开了一小段,久米先生问“这里怎么样”,就要停下来,我说“不错嘛”,可发现那里有一座小房子,似乎是个厕所,于是我赶紧叫道:“这儿不行!这儿不行!”如此这般,我一会儿说“啊!这儿不错”,一会儿又说“哦,还是不行”、“找个更好点的地方吧”,这样折腾了好几次,车子终于一头钻到了一堆奇形怪状的草丛中,停了下来。为什么停在这儿呢?因为我说“还是这里好”。久米先生说: “看来到处都一样啊!” 这时,我们看了看道路对面,不由大吃一惊。这四周都是田野,可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礼品店,而且就在这时,两个日本人正从礼品店里走出来。久米先生说: “哎呀,我们停在这样的地方,人家会问我们在这儿干吗。” 我也说“就是啊”。这时,我看了看那两个日本人,不由“哇”的一声叫了出来。久米先生也诧异地“哎”了一声。原来,那两位日本人就是富士电视台有名的主播露木茂夫妇。 “居然还有这种事?!” 在日本都很难遇到的几个人,居然在这个广阔的世界上,在德意志的乡间路上,而且是在路边这样的一个地方不期而遇!我们都是私交极好的朋友。露木夫妇也是在暑期休假,随着日本的旅游团一起来的,他们比别人早一步走出礼品店,正好遇到我们。看来人和人的邂逅,真是数不清的偶然重合在一起造成的啊! 不过,这也是因为我要把车停到这里,大家才会遇到的! 我非常兴奋。像这种事,也许有人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可是,我就会感到特别高兴,于是我闹腾着“拍张照片吧,拍张照片吧”。这时,后面的那辆小巴士也赶上来了。 我叫着:“好不容易在德国碰到,我们拍张照片作证据吧!”于是,导演拿了别人的相机给我们拍了相片。久米太太也和我们一起照,一共五个人。我非常高兴,照相时满面笑容。 回到日本以后,照片洗了出来,我看了大吃一惊。原来,我觉得风景很好的那个地方,拍出来一看,只有草丛和天空, 周围没有一处风景能显示出我们在德国。久米先生说: “这和在日本拍不是一样吗?” 的确如此。 白日梦(1) 迄今为止,在我的人生中,我仅仅有一次体会到“这就是所说的白日梦吧”。 这是在瑞士伯尔尼车站的站台上发生的事,这件事的的确确只能说是一场白日梦。 那一天,我从一开始就不走运。我当时休了大约十天假,打算先去和在科隆室内乐团的弟弟见面,然后和四位日本朋友在苏黎士会合,一起去伯尔尼。我是第一次到瑞士,从科隆乘飞机到了苏黎士以后,才知道那四位朋友从威尼斯乘飞机过来,还要三小时才能到达,然后再过一小时才有飞机飞往伯尔尼,所以我就有了四小时空闲时间。我在商店里买了张明信片,找了一家不错的咖啡屋,坐在那里给在日本的父母写明信片,告诉他们我刚刚和弟弟见过面,现在在苏黎士等等。苏黎士机场大得惊人,好多人在进进出出,有正在哭泣的小孩子,发牢骚的老太太,还有人一边走路一边把提包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我悠闲地观察着那些人。我有生以来,还从没感受到“无聊”的滋味,有时听人说“哎呀,真无聊”,会觉得很奇怪。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到前台办了登机手续。我把行李全都托运出去了,身边只剩下随身的小包,非常轻松。于是,我找到邮局把明信片寄了出去,在附近悠闲地散步。广播里连续不断地用好几种语言播放通知,我从英语通知中听到了和我有关的消息: “由于大雾的关系,从威尼斯来的航班将要晚点。” 我的朋友们就是乘坐威尼斯过来的航班。 “哎,坏了坏了,大家都要赶不上飞机了吗?” 我慌忙朝前台跑去。那里有一位金发的高个女子,地道的瑞士人模样,我急切地问她: “听说,从威尼斯来的航班因为大雾要晚点。那次航班和我要乘坐的这次是顺接的,我有朋友从威尼斯来,如果他们迟到,我坐的那班到伯尔尼的航班能不能稍微等他们一会儿呢?” 蓝眸的女子同情地看了看我,说: “哦,虽然我不太确定,但这里从来没有因为上一班飞机晚点,下一班飞机就迟发的例子。因为很多航>?班都是前后连接的。” 完了! 其实我们几个人都知道伯尔尼的宾馆的名字,如果大家不能和我一起坐这班飞机,我先去那家宾馆等他们就可以了。但是我觉得一个人走“太没意思了!”我们好不容易约定了在苏黎士会合,我不喜欢一个人走。我找到一个地方,可以看到飞机着陆的情景,但我不清楚各个航空公司的标记,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哪架飞机是从哪儿飞..来的。我又回到前台,问道: “从威尼斯来的航班到了吗?” “还没有。” 唉,这可怎么办? 和弟弟分别时我就很难过,这时我更加难过了,刚才还轻松自在的心情,此刻已经无影无踪了。不过现在还有一点点时间,还是再等等吧。 我想找找看从威尼斯方向来的客人会从哪里出来,于是向一个陌生的方向走去。也是我运气不好,那里突然出现了一群奇装异服的人,我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打扮的人。他们看上去很像吉普赛人,里面女性居多,都穿着印花的长裙子,脖子上缠着长围巾,项链叮当作响,头发乱蓬蓬的,每个人都在大声叫喊,完全听不出他们说的是什么语言,但是可以看出,他们正在开始大迁移。其中有哇哇大哭的肥胖的大婶,也有拉着孩子的母亲。神色严肃地站立着的老太太旁边,有哈哈大笑着的小女孩,也有低头沉默不语的年轻姑娘。有趣的是,他们到底要去哪里,完全看不出来。他们只是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叫喊着。妇女们都化着相当鲜艳的妆。不过,如果说她们是演员或舞女的话,她们的装束整体上又显得脏了些。我看得入了迷,心想“世上的人真是形形色色啊”。 现在想来,我一定是在那儿待了很长时间,当我猛地回过神来,发现我要乘坐的飞机还有十分钟就要起飞了。坏了! 我分开人群跑到前台,问: “威尼斯来的航班到了吗?” “哦……啊,到了。” 太好了!我急忙冲向登机口。可是我的运气实在太坏,我要乘坐的那班飞机几乎停在机场最偏远的一角,我从小学时就是赛跑运动员,于是全速跑过去。可是跑啊跑啊,这个机场实在太大了,几乎像在代代木的运动场上跑步一样。终于,我看到了我要去的“四号”登机口。我正要最后冲刺,这时我看到两个身穿制服的姑娘关上了四号的门,并且用钥匙锁上了,我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对不起,请问这是去伯尔尼的航班吧?” 两位姑娘回过头来,说“是的”,就要把钥匙放回口袋。我慌忙说: “我要乘的就是这趟航班!我有四个朋友从威尼斯过来,转乘这趟飞机,如我没赶上,他们会担心的。请把门打开吧!” 白日梦(2) 两人藏书网面面相觑,说道: “可是,已经下了关闭登机口的指令了。” “请您帮帮忙吧!” 我拼命地请求。我等了四个小时,结果却误了航班!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时,一位姑娘指着我的身后,说道: “请您问问那位先生吧。” 我回头一看,有一位男士正朝这边走来,他身穿藏青色制服,上面挂满了金色的穗子和各种徽章,戴着宽沿帽,手里拿着一个提包。我像棒球击球员似的单脚跳了起来,冲到他面前,给他看了我的机票,说: “对不起,无论如何,我得乘坐这班飞机,您能不能让飞机晚点起飞呢?” 那个人看了我的机票,说: “您是想让飞机晚点开吗?有没有部长的命令书?” 我有点吃惊,连忙答道: “我没有。” “是吗?如果您现在开始申请的话,也需要两三天。” “啊?” 听我这么一说,那个人非常认真地说: “而且,遗憾的是,飞机在一分钟以前已经起飞,即使您有命令书也没有用了。” “啊……这可怎么办?” 这时我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那位负责人看了看我的神色,微微一笑,又说: “您其实不用担心。” “可是,飞机已经飞走了啊!” 这时候,我真想哭出来。现在回想一下,在我从艺三十五年的时间里,所有误了航班或车次的情形中,这一次可说是空前绝后。..那位穿制服的人物看上去很严肃,但好像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他又说: “哦,您别哭啊!别哭好吗?说实在的,我一直很希望大家赶不上飞机。瑞士是个很小的国家,到伯尔尼的话,其实应当从这里坐火车去,那样可以好好观赏一下风景。您一定知道瑞士的风景很美吧?如果坐飞机的话,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所以您还是坐火车去吧。” 我心想,反正飞机已经飞走了,那就坐火车吧。于是我闷闷地问: “如果坐火车去,需要多少时间?” 回答非常干脆: “一个小时!” “哎?只有一小时吗?” 这是我不曾料到的,不禁十分诧异。我原来还以为要花好长时间呢!如果这么快就能到,那我就不必担心了。看我高兴起来,那个人似乎比我还要高兴,又说:“好了吧,小姐?(到了外国,大家都不知道我多少岁,所以一概称呼我小姐。)我们送您一张从这里到苏黎士火车站的免费汽车票。如果您到了瑞士却不坐火车,那可是浪费了好机会。可不能那么傻啊。” 我开始怀疑“他真的是机场工作人员吗”,接着,那个人亲切地带我到了近处一个有圆屋顶的咨询台,替我查了一下火车的时间。他大概觉得我是一个不常出门的大小姐吧,又反复叮嘱我说: “巴士马上就要开了,到了苏黎士火车站,要再过二十分钟,开往伯尔尼的火车才发车。在这段时间里,您要买上火车票,坐上火车,而且到了伯尔尼后,一定要下车,不要错过,如果那一站不下车的话,火车就直接开往少女峰了。还有,就是您的行李……” 对了,我虽然没有赶上航班,但我的行李已经在那架飞机上了! 那个人好像看出了我的不安,亲切地说道: “我们会把您的行李送到伯尔尼火车站。当您从火车上下来,行李应该正好送到。请不要担心。” 我大为感动,连连道谢。虽说瑞士是一个旅游胜地,但没有想到,这里的服务是这么无微不至,尽善尽美。不过,这个人的友好帮助到此还没有结束,他把我送上公共汽车,又用德语嘱托司机照顾我。 “旅行愉快!” 他在汽车外一边挥手,一边对我说道。汽车开动了,里面只有三位乘客。 我牢牢地记住,到了苏黎士火车站,要买火车票,过二十分钟火车就要出发。下了巴士以后,我进入苏黎士火车站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售票处的所有窗口上都至少有二十个人在排队。 到底在哪个窗口才能买到去伯尔尼的火车票呢? 我用英语询问正在排队的人,但大家都用德语回答我,看他们的动作好像是在说“不知道”。 突然,有人“啪啪”地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位陌生男士。男士的神色非常和蔼,用英语对我说: “您要去伯尔尼吗?” 我一下子戒备起来,心想“这是个莫名其妙的人”,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的行动,所以我干脆地说道: “您怎么知道呢?” 话还没说完,我就省悟到自己这句话实在太傻了。我明明想不能让他知道我的行动,可这么说不就是告诉他了吗?听了我的话,男士笑着说道: “哦,我是机场的工作人员,我看到您误了飞机才来坐火车的。我能帮您什么忙吗?” “能帮忙!能帮忙!” 白日梦(3) 于是这位先生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瑞士法郎,替我买了火车票,并且亲切地说“没有多少钱”,不肯收我的钱,然后带我到月台旁边的火车上,安排我坐进一等席。他站在月台上目送我离开。如果单靠我自己的话,是不可能在二十分钟内坐上火车的。我一直向他挥手。如果是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这幅情景,一定会认为我们是恋人吧?他们肯定想象不到这是一个误了飞机的女人在和机场的职员告别。 就这样,我总算到了伯尔尼火车站。 说了这么多,直到这时,我的白日梦才算开始。 火车到站后,很快就开走了。我站在月台上,正要离开。可是,这时我的第一个感觉是“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原来,从长长的火车上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人,而且车站上看不到一个人影,所以站在长长的伯尔尼车站月台上的也只有我自己。这是夏末的一个中午,月台上似乎笼罩着一层白色雾气,我自己孤独地站在月台上,真是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不仅如此,令我感到迷惑的是,我竟然无法从月台走出去。这里既没有朝上的台阶,也没有往下的台阶,一眼望去一片平坦。我的右边是火车刚刚开走的铁轨,对面是一片草丛,左边也有铁轨,但似乎现在已经不用了,铁轨上锈迹斑斑,铁轨左侧好像是一个砖砌建筑物的背面,但没有通道可以过去。 “怎么才能出去呢?” 我想找个人问问,但是看不到车站职员的踪影,到处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我走到月台正中,小心翼翼地不放过任何线索,但什么也没发现。无论我怎么聚精会神地仔细观察,也没有找到通向外面的道路。 我真希望能遇到一个人,这时,我甚至感觉地球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四下张望,终于发现左边生锈的铁轨上,搭着一根窄窄的木板,通向月台。 “这就是路了吧?” 但是,车站上会有提着行李的乘客,也会有老人,而这根木板似乎只有杂技演员才能过去,看来不像是朝外的通道,而且这块木板的另一头通向那座砖砌建筑物的背后。我仔细一看,砖墙上有一个木质小门,门又低又窄,个子高的人要使劲低下头才能过去。 “这也太奇怪了!” 但是,从月台上只有这么一条通道通向外面。我小心翼翼踏上木板,努力不让这块99lib?弱不禁风的木板被我压断,总算走了过去。不管怎么看,这块木板都不像是为乘客准备的。 走过木板以后,我仔细观察那扇小木门,研究了一番,木门上边什么都没写。无论如何,先打开门看看再说吧。于是,我抓住门把手向外一拉。 接下来,我看到一位大叔面朝着我,正在脱裤子!大叔一见到我,“哇”地大叫一声。我什么也没来得及说,赶紧关上门。这时,我明白了: “我这是在做白日梦!” 我刚才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我呆站在那扇小门外,又一想,不管是白日梦也好,还是什么东西也好,那里毕竟有人了,既然有人,一定会有通向外面的道路。于是我下定决心,又一次拉开了门。刚才的那位大叔用裤子挡住前面,又“哇”地大叫一声。但我不管他,自顾走进里面。我尽量不看大叔的身体,用英语问道: “出口在那里?” 大叔只是大瞪着两眼看着我。屋里有些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我还是凭直觉看到了出口的门,于是朝出口走去。为了不?99lib.让人家误会我是个小偷,我嘴里不停地问:“出口在哪里?出口在哪里?”通道又窄又长,通道两边的帘子被拉开了,露出一张张男人的脸,帘子后面排列着一张张上下铺。我终于看出,这原来是车站职员的宿舍。那位大叔想要休息,于是对着墙壁脱裤子,可是眼前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女人闯了进来,于是他就“哇”地叫了出来。我真是太对不起他了。而且也打扰了正在睡觉的人。 “出口在哪里?出口在哪里?” 我拼命地从昏暗的屋子里跑了出去。 打开出口的门,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大厅,比上野车站还要大上好几倍。这时,我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正如机场的那位男士所说,我的行李已经在伯尔尼车站了。我到了宾馆以后,高兴地发现四位朋友正在一边说笑,一边等着我。当他们知道我没有坐上飞机时,以为我一定是因为大雾而耽误了飞机,于是先到了伯尔尼,去了取行李的地方,看到我那熟悉的箱子正骨碌碌地在传送带上转着呢。 听我说自己“没赶上飞机”,大家一起大笑。我说了做白日梦的事,朋友们也觉得不可思议。 第二天早晨,我们一起去了伯尔尼火车站,准备去攀登少女峰。让我吃惊的是,这个火车站竟然有一个类似新宿车站的大地下街,由地下经台阶可以来到月台上。上去以后,看到的景象和昨天的一样。我仔细一看,这就是昨天的那段月台,连通向宿舍的那条窄木板也好端端地放在原处。大家用责备的口气问我: “你为什么不从台阶下去呢?” “可是,昨天没有台阶啊!” 我拼命辩解着。这时候,我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原委。当我昨天99lib?下车时,也是运气不好,向下的台阶周围的栏杆因正在施工而被拿走了,所以看上去到处都是一片平坦。如果我再多走几步,应该会发现一个朝下的通道。车站实在太长了,我没有从一头走到另一头,是我的失误。可是远远看过去,不管是蹲着看也好,还是伸长脖子张望也好,都没法看到向下的那个口,到处一片平坦,也没有立“正在施工”字样的牌子。第二天早晨,施工的人正在干活,所以能清楚地看出那里就是向下的通道口。 歌德在瑞士旅行时,写下了美好的诗歌,可是,我却看到了?瑞士宿舍里大叔脱裤子的样子。 同样是去瑞士,不同的人,见闻竟然这么天差地别。 给儿子 我第一次的美国之旅,买了十个非常漂亮———但很大———的掸子,闹了个大笑话,这件事我已在前文中写过了,但实际上我还买了一样东西,想起这个时,让我有些难过。 那次美国之旅距今已经快到三十年了,美国的商店中,让年轻的我最惊讶最感动的,就是卡片店了。当时在日本还只有圣诞节卡片,也只是在商场的..角落里摆一点,可美国却有卡片专卖店,在文具店中也摆着好多放卡片的架子。 圣诞卡、生日卡自不必说,还有新婚卡、探病卡、孩子降生卡、母亲节卡、复活节卡、情人节卡等,以及犹太人的节日卡———那节日不叫圣诞节,但也在圣诞节前后出售“旧年结束,祝贺新年”的卡片。另外还有感谢卡。感谢卡真是个好东西,卡片的形状大小不一,上面写着感谢的话,用于想要稍微表达一点谢意的时候,看来美国人真是很有理性。此外还有很浪漫的卡片,上面什么也没有写(现在也把这种卡片叫做多功能卡),还有内容有趣、引人发笑的卡片。所有卡片的纸张都是我从未见过的上等纸,印着富有个性的图案。这些在现在并不稀奇,但当时日本还没有能力做这么精美的东西。让我着迷的是,卡片分门别类地摆在架子上,种类之多让人眼花缭乱。 比如说探望病人的卡片吧,分别有探望轻病人和重病人的,从卡片的内容上就可以分辨出来。探望生病的孩子时,有一种卡片一打开就会跳出一只立体的猫,写着: “嗨!嗨!快点好起来哦!” 探望成年人时,有画着花朵或风景图案的卡片,看上去令人心情舒畅,上面还写着安慰病人用的美好语言。探望成年的轻病病人时,卡片上写着玩笑话,图案也诙谐有趣。说是“写”着字,其实字都是印刷的,送卡片的人再亲笔加上几句话,签上名就可以寄出去了。 在这些卡片中,最吸引我的是生日卡。生日卡上并不仅仅写着“生日快乐”,卡上面还印刷着“送给妈妈,祝你生日快乐”之类的话,直接指明了要送的人是谁。我还不太习惯这么奢侈的卡片。战争时期,我上学时连纸和铅笔都很难弄到,所以在我眼里,美国的这些卡片就像奢侈的象征。我有些不安地把卡片拿在手里仔细看。 “送给妈妈,祝你生日快乐!” 很久以来,我看到的卡片都是红色或绿色的,色彩分明,印刷得并不怎么漂亮。现在看到这种淡淡的粉红色、蓝色、灰色之类的中间色彩的卡片,真让我心醉神迷。我因为被掸子彩虹般的色彩迷住,结果买了十根,这次又和掸子的情形一样,我肯定是一直渴望着这些色彩美丽的东西。我在看美国电影时,如果镜头上出现附在各种礼物上的卡片,或者颜色罕见的信纸,我就会非常留心,想“真漂亮啊”。 每张卡都附有一个信封。我从生日卡的架子上买了“给妈妈”、“给爸爸”的卡片,还给当时健在的奶奶(说到这里,顺便提一句,前一阵子还在播放的早间电视小说《阿翘》中,由纪狭织女士扮演了我的奶奶)买了“给奶奶”的卡片。 我四下张望,发现还有“给丈夫”的卡片,心想结婚以后就可以用了,就买了下来。既然买了“给丈夫”的卡片,接着就顺理成章地买了“给儿子”、“给女儿”、“给孙子”的卡片,同样是给孙辈的卡片,还分成“给孙女”、“给孙子”。另外还买了“给妹妹”、“给弟弟”、“给侄子”、“给侄女”。我丝毫没有想到,连给孙子的卡片都买了,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用呢?当时我是第一次出国,好多人给了我送别的礼金,我身上带了很多钱,于是我买了一大堆卡片,几乎可以装满一个纸箱。 回到日本以后,父母和弟妹们过生日时,我的卡片派上了用场。但是,“给丈夫”的生日卡却没有用武之地。既然“给丈夫”的不能用,那给子孙的卡片自然也不能用了,于是一直放在那里。但我经常把这些卡片从箱子里拿出来,打开信封,取出可爱的卡片看一看。我常想“什么时候能用上这些呢?”不知不觉地,这些卡片装在大箱子里,一放就是很多年,我并没有忘记它们,只是没有使用的机会。 大约十年前,我搬家时发现了这只箱子。打开一看,信封上的糨糊已经粘到一起了,如果不把信封撕破,就没法看到里面的东西。二十年后,信封已经泛黄,粘着糨糊的地方我怎么也弄不开,最后只好用剪刀把信封剪开。取出来的是“给儿子”的卡片,在茶色底子上画着..金黄色的小鸡。小鸡的眼睛大大的,很像漫画的笔法,经过三十年的时光,小鸡的神情依然那么天真无邪、滑稽可爱,它单脚站着,一只脚缩在上面。我清楚地记得选择这张卡片时自己年轻的样子。我先买了给丈夫的卡片,于是理所当然地连给儿子的、女儿的,甚至给孙子的卡片都要买下。想想那时的天真,真是很让人怀念啊。 别的信封也全都粘到了一起。我不舍得把信封都打开来看里边的卡片,就原样收起来了。 今年的母亲节,曾经和我一起参加歌曲节目的、现在最有人气的偶像“少年队”的成员东山君送给我一张卡片。东山君在后台把一张卡片送给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哦……给您这个”。卡片上写着: 妈妈,谢谢您一直照顾我,祝您身体健康。 卡片上的画是我非常喜欢的熊猫,东山君真是一个体贴的孩子。被东山君称为妈妈的女演员有泽村贞子、森光子、加藤治子、池内淳子等好多人。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母亲节收到卡片。不可思议的是,我生平第一张母亲节的卡片,让我非常高兴,真的是非常高兴,连我自己也很吃惊,想“为什么会高兴成这样呢?” 当我在美国满怀兴奋地买卡片时,我丝毫也没有想到,将来会有别人家的孩子送给我母亲节卡片。 由于这个缘故,如果有人现在想买很多卡片,我很.想向他提出忠告: “请只买现在用得着的卡片吧!” 高尔夫 “冈本绫子是世界第一位在高尔夫比赛中获取奖金的女性!” 刚才,电视上在大声叫喊着。 这位被称为“世界的绫子”的女性,使身为女性的我感到非常光荣。大概在前年吧,绫子女士因为腰痛回到日本,那时距她现在的辉煌成就已经很近了。当时绫子女士出席了《彻子的小屋》节目。我们放映了绫 5b50." >子女士在美国高尔夫球场上的录像,当时我指着画面上绿色中的一块白色地方,问: “那白沙地模样的东西是什么呢?” 绫子女士露出富有特点的雪白牙齿,笑着说: “那一般被称为Bunker(沙坑)。” 演播室中了解高尔夫的人“哄”地笑了起来,我十分不安。可是这个“白沙地”和我在其他体育节目中闹出的笑话稍微有点不同。听说在绫子女士的节目播放以后,专业高尔夫球手之间开始使用这个词,比如说“今天我在白沙地里进了两个球”。我虽然不太了解,但好像把球进到那里的话,是不好的。过去就有一种说法,“进入白沙地,无论如何不会有好事”,一定是这样的。 在《彻子的小屋》中,我还做了一件对不起专业球员村上隆先生的事,那时村上先生在夏威夷公开赛中取得了第二名的辉煌成绩。我一直以为高尔夫球就是在宽广的球场上只有一个球洞,大家一起开始,用最少的杆数把球打到洞里的人就是第一名,而且,如果一杆就进球,就是“Hole in one(一杆进洞)”。 所以,当谈话中村上先生说“一共有十八个球洞”时,我非常震惊,说: “不,应该只有一个球洞吧?” 村上先生笑了,说: “哦,不是,有十八个球洞。” 我想起了在电视上看的情景,仔细..思考着。的确,大家在沙洞似的地方啪啪地打球,那里一定是一个大球洞。于是,我用两只手比画了一个特莫里先生那样的“友谊之环”的形状,说: “也就是说有十七个这样的球洞……” 我接着说: “而且,在最后的球洞那里有旗子,就是那个小球洞!” 村上先生一开始还带着笑容,后来渐渐严肃起来,终于,他低声问站在摄像机旁边的一个人———可能是他的经理人或朋友吧。 “喂!球洞是十八个吗?” 摄像机旁边的人说“对”。村上先生仿佛放下心来,对我说: “对!就是十八个!” 我真是很对不起村 4e0a." >上先生。 月票 战争期间,我被疏散在青森县三户镇的一个叫做诹访的地方。战争结束后,复员的士兵们一批批地回来了,可是我爸爸还没有回来。后来,报纸上刊登了他在西伯利亚被俘的消息,但被俘以后是生是死就再没了音讯。当复员的人乘坐的火车在诹访车站停下时,妈妈每次都会在站台上跑来跑去地问。 但是没有人遇到过爸爸。那时,我是一个女学生,在邻近的镇上读女校,每天要坐火车上下学。当时火车总是挤得满满的,上面有复员的人、出来买卖食物的人、黑市商人,以及寻找失踪亲人的人们,所以火车票非常难买。但学生每个月还可以买到月票,不过如果把月票弄丢了,就再也不能补办,所以月票是非常珍贵的。妈妈担心我经常会弄丢东西,于是用毛线编了一个线绳,把月票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们到学校虽然只有一站路,但坐火车上下学相当不容易,因为火车的时间并不总是那么合适。有时要赶学校的上课时间,或者自己的值日时间,我们跑得飞快,就算火车已经开动了,也会跳上去;有时好不容易跑到车站,但火车迟迟不来,结果要等好长时间。我现在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就是因为那时养成的习惯无法改变,如果慢慢地吃便当,就会被同学们落在后面,所以拼命地快吃,结果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我的便当也来之不易,妈妈有时候去做黑市商人,如果遇到不认识的农民结婚,妈妈就会穿上她唯一的一件和服到婚礼上唱歌,这样可以得到一些喜宴的食品做礼物。所以我当时的便当经常是做成鲷鱼模样的米饭团,上面还点着红颜色,一看就知道是喜宴的赠品,我偶尔会因此感到羞惭。 有一天,我们在车站等了很久,觉得有些无聊。这时,一起从诹访过来的朋友们突然想要玩线绳游戏。线绳……线绳……我们正在东翻西找,我发现自己脖子下面挂月票的毛线绳长度正好,于是我把线绳从脖子上拿下来,把月票抽了出来。我把月票小心地放到双肩背书包里,我们就高高兴兴地玩线绳游戏了。我们用线绳做出了青蛙和铁桥等非常难的形状。这个时期的我,头上有很多虱子,衣服也只有表姐给我的一件水兵服。在我们疏散时,妈妈偶然用一块茶色的葛布兰毛纺窗帘当包袱,从东京的家里带到了这边,现在我穿的就是她用那块窗帘给我做的一条硬邦邦的裤子。我能称得上洋服的衣服也只有这一身。即便如此,我们玩线绳游戏的时候还是很快乐的。 火车终于来了,我在检票口出示了月票,因为只有一站地,我把月票叼在嘴里,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上继续玩线绳游戏。虽说只有一站地,但东北线上的一站还是可以玩好一会儿游戏的。我们在诹访下了车,我在检票口出示过月票,把月票拿在手里,和朋友一边说话一边走着。从我家稍微往前一点有一座桥,朋友的家要过了桥再往里走一点。我本来想在通向自己家的小路口和朋友分手,但又有点舍不得,于是一起走到了桥边。在桥边我们说了再见。 “线绳游戏真开心!明天见!” 我挥了挥手,朋友也在桥上回过头来挥了挥手。我更用力地挥了挥手,这时,不知什么东西从我手里“啪嗒”一声飞了出去,掉到了河里。一开始我还想“是什么呢”,但立刻明白过来,那是我的月票!我拼命地跑到河边,从河水里还能看到我的月票夹子一闪而过,转眼间就被吞没在水流中了。大河的水流非常急,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我立刻明白不论怎么追都来不及了。我曾经亲眼看到发洪水的时候,硕大的木头一瞬间被水吞没,我知道河水的可怕。我拿出妈妈给我编的毛线绳,现在再怎么后悔都已经晚了。① “怎么跟妈妈说呢……” 那时我们的家虽然说是个“家”,其实是在苹果地正中间的一个看苹果用的小屋。我们家附近有装着水泵的水井,用水还不成问题,但是没有电,只能点煤油灯,做饭则要靠我们拾来的柴火。即便如此,对我们来说,那仍然是一个快乐的家。可是,我现在怎么回去呢?我心里沮丧极了。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我妈妈绝对不会埋怨我,这是她的性格。她并没有责备我“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妈妈只会说一句“既然丢了,那也没办法啊”。所以我更加深切地自责,自己怎么可以这样粗心大意! 第二天早晨,妈妈去和车站的人商量,但是车站的规矩是“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补办”,所以那个月我上学就没有月票了。也是我运气不好,这时刚是月初,距离买下一张月票还有将近一个月时间。 结果是,我虽然没挨妈妈的骂,但由于自己的粗心大意,只好比一起上学的朋友们早两个小时出发,步行到邻近的三户火车站。 如果我走平常的路,要拐一个大弯,路上就不知道要用几个小时了,所以我决定沿着铁轨走。据车站的人说,这样大约一个半小时就可以走到下一站。 从第二天开始,每天天不亮我就从家里出发,唯一的一点幸运,是藏书网当时天气并不冷。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什么鞋穿,我穿着一双好不容易弄来的木屐向学校走去。木屐在枕木上发出嗒嗒的声音。我匆匆地赶路,因为我必须在朋友们乘坐的火车(也就是我平时乘坐的火车)到达三户火车站之前,自己先赶到那里,然后在那里等着朋友们,再一起去学校。从三户火车站到学校要先坐公共汽车,然后步行,路相当远,所以坐火车上下学的学生们都是一起行动。上学的时候,从家里出来之后,一口气地赶到学校,倒还不觉得什么,然而回来的路上就很难受了。我和大家一起从学校到了火车站,大家都坐上火车,我打起精神,说“明天见”,目送大家离开,再一个人啪嗒啪嗒地走在枕木上,跟在火车后面走回家,这个时候就有点寂寞了。 回去时,走到半路天就黑了。铁轨四周都是些田野或者苹果地,并不让人害怕,甚至还可以看到一些平常看不到的风光,其实是很有趣的。 不过,只有一次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因为每天都沿着铁轨走,我慢慢弄清楚了火车的时刻表,知道走到哪一段会有南下的火车经过。火车通过时,我就走到铁轨外面,站在大坝上让火车通过,然后再轻松地回到枕木上继续走。 可是有一天,快走到诹访车站的时候,我正过一个铁桥,突然从前方的岩石后边出现了一列火车。这是时刻表上没有的一趟临时车。铁桥下面的河水,水流非常湍急,而且当时铁路工人建造的用来避让火bbr>.车的装着栅栏的突出部分已坏了,被拿掉了。想要往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当时前面就是火车,想要跳到河里的话,铁桥又太高了,我站在那里进退不得。我从枕木的缝隙往下看,河水哗哗地流着。此时只有一个办法了。 于是,我仍然背着双肩书包,用手抓住枕木挂了下去,吊在空中。我刚刚下去,火车立刻从我头顶上通过。因为是临时车,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节车厢,但感觉这列火车好长好长,它在我头上过了好久好久。火车发出轰轰隆隆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我头顶上通过。我虽然并不擅长单杠,但我上小学时,总是用一只手吊在单杠上,把自己想象成一大块挂着的牛肉。当做一大块肉这个游戏,我是非常擅长的,现在看来这也许是件好事。等我确定火车已经全部过去了,就开始往上爬,这时是最可怕的。吊在空中时,我还勉强能撑得住,但已经没有力气再把身体翻上去了,而且我的双肩书包也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但我拼命挣扎,又蹬腿,又用下巴的力气,最后总算爬到了枕木上面。 我浑身发抖,有一会儿工夫无法走路。 终于熬到了可以买月票的时候,妈妈给我买来月票,我急忙把线绳穿到月票夹上,牢牢地挂在脖子下面。 我现在有很多项链,但没有一条像妈妈用混杂的毛线编的茶色线绳那样,给我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① 关于小豆豆掉月票的这段故事,在小豆豆的妈妈黑柳朝女士撰写的《小豆豆与我》一书中也有叙述。可能是出于记忆的差异,两段文字略有出入。———译者注 山中湖的马 我在音乐学校读书时,有一次和好朋友小新到山中湖进行一日游。那是秋天的事。我不记得为什么两个女孩子要到山里去,大概是因为临近毕业而不舍得分别的少女心思吧。我们在那里骑了租来的马,唱了歌,四处闲逛,非常快乐。我们正准备回去时,对面走来一个牵着一匹裸马的少年。在山里的湖边,少年穿着和城市里的孩子不同的衣服,牵着一匹大马,慢腾腾地走着,样子非常可爱。马很老实地跟在少年身后。我当时自认为骑术很棒,但还从没骑过这种没有鞍子的“裸马”。马渐渐地走了过来,我仔细一看,马背上披着一块毯子,陈旧的马镫在两边摇摇晃晃。我突然涌上一个念头,很想骑骑这匹裸马,于是在少年经过我面前时,我问他: “哎,这匹马是你家的吗?” 少年低声说“是的”。我接着问: “马很老实吗?” 少年没有看我,依然低着头,又说了一句“是的”。我又继续问: “你现在很忙吗?” 少年飞快地瞥了我一眼,把目光移向湖里,说: “也不忙。” 我心想,应该想个办法,向少年借马来骑。事后想来,我不但应当征求少年的同意,还应当和马打个招呼才是,但当时我脑子里只有求得少年同意这一个念头。 “我从来没有骑过这样的裸马。马一 822c." >般都有马鞍的,对吧?可是你的马没有鞍,所以我很想骑一下。如果你不反对的话,能不能让我骑.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可以吗?” 听我这么一说,相貌淳朴的少年说了一句“好吧”,就把缰绳给了我。>我有点不好意思,心想这算不算欺骗小孩子呢?但又自我安慰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这样吧,于是翻身上马。因为没有马鞍,马的脊背直接接触到我的身体,软绵绵的,感觉有些异样。按说这也是很自然的,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儿不太踏实。马非常安静,我顺利地跨上马背。小新是个慢性子,一边问我“没事吧”,一边啪啪地鼓起掌来。少年看我安全地骑了上去,脸上露出一丝高兴的神色,站在一边观看。我打算在附近稍微跑两趟就下来,可是马乖乖地让我骑上去之后,直接向湖边走去,我也就由着它过去。马啪啪地踏入水中,我想马一定是口渴了想要喝水,就没有说什么,心想它爱怎么就怎么吧。马啪啪地走进水里,却没有要喝水的意思,而是继续往湖里走去。 “要是喝水的话,也未免走得太深了!” 我这么想着,想让马停下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匹马坚决不肯停,反而一个劲儿地朝深水走去。水的声音从“啪啪”变成了“哗哗”。我回过头,问少年: “哎,这匹马想干什么?” 这时,马越走越深,我拼命地握住缰绳,以免跌下去。马到底想干什么呢?它只是笔直地朝湖心走去。我拼命大叫:“别走了!”“停下来!”但它完全不听我的,一个劲儿地朝里走去,令我震惊的是,它终于哗哗地开始游起来。 要说什么才算让人吃惊,不妨看一看我的遭遇:本来准备骑上去跑一跑的马,却突然在水里游起泳来了!马的嘴巴已经吹起了泡泡,看来是正儿八经地游起泳来了。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吧,我看到马的眼睛也已经充血了。 马在水里游的时候,最让人害怕的,是它四蹄一起划水前进时发出的那种“哗哗哗哗”声。声音是那么巨大,令我不由得想,明智左马助①骑马渡湖的情景,大概也是这样的吧。水已经漫到了马的嘴边,我则是腰部以下全都浸到了水里。当时正是秋天,水相当凉,我穿着喇叭裙、丝袜和皮靴,这些已经全在水里了。马哗哗地划水,溅起的水花使我从头顶往下都湿透了。 马完全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游,我们终于来到了湖的正中心。我回头一看,小新和少年看上去只有两厘米大了,四周暮色昏暗,没有一个人影。如果有人从远处看到我们,大概会把我们当成湖里的水怪吧。我和马就这么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哗哗地前进着。这时,我从心底感到了一阵恐怖。我虽然会游泳,但不可能从山中湖的正中间游到对岸。而且,我听说湖水非常非常深,湖底还生长着树林,如果人掉到宽广黑暗的湖里,一定会一沉到底。如果马想把我甩下去,只要它晃一晃身子,我就会掉到水里,也许就这么沉下去溺死了。而且,目击者只有少年和小新,我到底掉在了哪个方位,一定弄不清楚。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不知道是马自己要游泳的,也许他们会作证说,是我出于自己的爱好而让马游泳的。 可是,马到底想去哪儿呢?对岸几乎是一片黑暗,我看不清楚那边的情形,难道马要一直游到那里吗? 在这期间,我当然不是默不作声,而是一直大喊大叫,一会儿拉住缰绳,一会儿松开,一会儿拍拍马肚子,一会儿拍拍马脖子,一会儿抚摸着马,作出了种种努力。可是,马还是哗哗地游着。我知道马会“看人下菜碟”。人们经常说,马一眼就能看出谁的骑术不好,或者它不喜欢什么样的人,于是就故意使坏,让那个人骑不安稳。但是这一次,马一开始是很老实地让我骑上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就算它要对我使坏,它游了这么老远,自己不也很累吗? “莫非马自己想游泳?” 一时间,我还涌起过这样的念头,但是我曾经叫它“停下来”,马应该知道我并不像它那么想游泳。 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终于,我拿出了最后一招,就是向马恳求。我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不管怎么说,现在只有我和马在一起,我们只能互相依靠。我把身体探向马耳朵,要在“哗哗哗哗”的巨大声音中,在马耳朵旁边说话,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马耳朵在离我很远的前方,所以我把自己的上半身趴在马脖子上,于是我的脸几乎贴到了水面上,胳膊肘和前胸已经浸到了水里。我顾不得许多了,抓住马的鬃毛,尽量把嘴凑到马耳朵旁边,用温和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可是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请你回到岸上去好吗?只要你回去,我立刻就下来,求你了!” 人们经常会说“在马耳朵旁边念佛”、“马耳东风”这样的谚语,那一定是没有我这样的经历的人想出来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我在马耳朵旁边这么一说,一直疯狂游泳的马,明显听懂了我的话。证据就是,马突然停了下来。 如果在水中游着游着,突然停下来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呢?那就是,我和马一起呼呼地往下沉去。 “啊!” 我大声呼喊,水几乎到了我的脊背。但是马立刻动了起来,让人震惊的是,它就在这里掉过头,飞快地朝着刚才的岸边游了回去。看来,马也许在等一个台阶下。马一口气游到了湖边,又啪啪地走了起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浑身湿淋淋地从马上跳下来,诚心诚意地对马道歉: “非常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本来应该一开始就征求你的意见,应该问你愿不愿意让我上去的。” 小新语气轻松地问我“好玩吗”,少年默默地接过缰绳离开了。我慌忙在背后叫道: “谢谢你!请你给马擦一擦吧!” 因为我们是一日游,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只好湿淋淋地坐车回家。回到家里时,衣服已经几乎被我的体温烘干了。妈妈问我“玩得高兴吗”,我说“还行”,没有提和马一起游泳的事。 奥运会的马(1) 《周刊文春》杂志从很早以前就开了一个栏目,叫做《我想成为这样的人》,登载了很多相片。比如说,作家柴田炼三郎身穿燕尾服,作出乐队指挥的模样,站在乐团前面的指挥台上;中曾根康弘扮成卖金鱼的人;女演员宫城千贺子扮成飞行员;作家三岛由纪夫扮成白衣警官等。总之,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策划。杂志社给我打电话.99lib.说: “请问,您有没有什么梦想呢?如果曾经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们会尽可能地按照您的希望来进行准备。” 我从小有过很多梦想,最后的想法是,如果我能成为职业女性,我有一个特别想做的职业,可惜没有实现,于是我接受了他们的邀请。我的梦想就是成为“马术比赛的骑手”,但是当时女子不能成为骑手,所以我只好放弃了。杂志社的人说: “您这个想法很少见,一定要请您参加这个节目。那您就骑在马上拍照吧。” 于是,到了拍照的日子。拍照地点定在中山赛马场。杂志社告诉我说,骑手的服装全部由赛马场借给我们,所以不用担心。可没有料到,这套服装岂止是需要担心,简直闹出不少波折。 我在中山赛马场的一个会客室里换衣服。衣服是一位现役骑手的,他像我一样体重四十五公斤,身高不太够一米六。可是,他的裤子我完全穿不进去。如果说臀部或是腰部的地方穿不进去,还可以理解,可是从一开始,我的脚背就伸不进去,这让我十分惊讶。我觉得自己.99lib.的脚也不是那么大,可就是穿不进去。我解开旁边的扣子,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把脚跟伸了出来,可是脚踝和腿肚子完全挤在了那里,这下子就算想脱也脱不下来了。我没想到男骑手的身材会这么小。过去,当我说想当马术骑手时,有位熟人曾经说“那不可能”。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女人会把马压坏”。之所以这么说,因为同样四十五公斤的体重,女人的体积会更大些,所以比较招风,会阻碍马前进。当时我还哈哈大笑,说“你可真幽默”。可是当我试穿骑手的裤子时,我开始觉得“也许那种说法是真的”。结果,现役骑手的裤子我怎么也穿不上,没办法只好借了一位退役骑手的裤子,这位骑手现在因为身体发福,在办公室里做事。这一次,我的脚顺利地伸了出来,可是裤子的腰身却有我的两个大,无奈只好借了一条腰带,把裤子打了几个褶,总算系上了。至于骑手的上衣(也可以叫做衬衫吧),那位现役骑手的衣服比较宽松,倒是没有问题。上衣是鲜艳的黄色,穿进去,顿时有了一种马术骑手的感觉。 “太好了!” 我刚松了一口气,就发现头盔只能搁在我的头顶上,怎么也戴不进去,真够悲惨的。这一来是因为现役骑手的头很小,二来是因为我当时的发型是童花头,后脑勺上的头发蓬蓬地鼓着。尽管如此,我没想到头盔竟然这么小。可是,头盔几乎都是一个型号,如果不戴头盔,又完全不像个骑手。所以,几位男士过..来把头盔从我的头顶硬压下来,总算把我的脑袋塞了进去。可是脑袋被头盔紧紧地夹住,痛得厉害,几乎听不到大家在说什么。不过大家都称赞“真是很漂亮”,所以我想头痛一点也可以忍住。 可是我的悲剧还在继续。正当我以为“这下总算可以了”的时候,马靴被拿到了我的面前。这是刚才那位现役骑手的马靴,我好不容易把脚尖伸了进去,可是腿肚子又像刚才一样,怎么也装不下去。于是,大家又把当过骑手的那位 5927." >大叔的马靴拿给我,可这双又太大了。摄影师说“这个像胶皮雨鞋”,结果还是选了现役骑手的马靴。我只把脚尖伸在里面,走动时,大家说“请使劲儿踩稳了,当骑上马拍照时,只要把前面能看到的部分提上来就可以了”。于是,我拖着马靴和大家一起走向赛马场。 我们到了拍照的地方,那里站着一匹气宇轩昂的高头大马,毛色非常润泽,是美丽的茶色。我从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大马,看得目瞪口呆,简直陶醉了。这匹马真是太完美了! 哪有腿这么细的马? 我非常激动。正在我看得入迷的时候,赛马场的人对我说: “已经决定了,这匹马要参加明年的东京奥林匹克运动会,不错吧?” 我说,能够骑这么好的马,真是喜出望外。 我迅速跨上了马背。马非常高,骑在马背上感觉心旷神怡。照管马的大叔手执缰绳,站在马的旁边。 突然,马头朝我这边转了过来,大叔嘴里说:“回来!回来!”一边拉着缰绳,但是马又把头转了过来。我问大叔: “马为什么朝这边看呢?” 大叔指着我身后很远处说: “这匹马想看那边的马厩,一旦它看到马厩,马上就会回去。所以请你别让它看到。” 虽然大叔说不能让马看到马厩,可是马的眼睛那么大,脖子又很长,没准儿它什么时候就看到了,恐怕防不胜防啊。但我还是说: “我会注意的。” 奥运会的马(2) 摄影师确定好位置,各项准备都做好以后,开始正式拍摄。正式拍摄时,大叔就要把缰绳交给我,自己离开。我问大叔:“没关系吗?”大叔回答说,只要马看不到马厩就没关系。 一切准备好之后,摄影师对大叔说: “好,麻烦您把缰绳给黑柳女士吧。” 大叔把缰绳递给我,我正要接过来,可就在这一瞬间,刚才一直向前看的马突然回过了头,我根本来不及阻止。马的大眼睛清楚地看到了马厩,于是突然掉过头来,朝马厩狂奔而去。大叔想拉回缰绳,但已经来不及了,大叔大叫道:“完了!”这让我陷入了不安之中。我牢牢地跨在马背上,总算没有被掀下来。 但可>99lib?怕的是,那里是混凝土地面,全力狂奔的马蹄发出很大的“咔嚓咔嚓”声,仿佛马上要滑倒或绊倒似的。如果这匹马的细腿摔折了,无论我也好,《周刊文春》杂志也好,都是万万赔不起的。我不敢让马停下来,如果我勒马的动作不得法,万一马摔倒了,可就不得了。 我想了各种巧妙地从马上跃下来的招数。在美国的西部片里,约翰·维恩是怎样被马拖着前进的呢?马术比赛中落马的人,又是怎么办的呢?可是,我自己都觉得很悲惨———如果我穿着合适的衣服,即便同样是落马,也许我还能表现得好一些。可现在我头上紧绷绷的,腰上松垮垮的,脚上的靴子只有脚尖能伸进去,以这副不得劲的装束,一旦从奔驰着的马上摔下来,受的伤绝对不会轻。而最关键?99lib.的是,如果把马腿摔折就完了。 就在这时,仿佛神灵保佑似的,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过去在山中湖对马“恳求”的场面。我把嘴紧紧贴在狂奔着的马的耳朵边,请求道: “对不起,请你回去好吗?我们只是拍一张照片,拍完就没事了。” 简直让人无法相信,马小心翼翼地停了 4e0b." >下来,竟然啪嗒啪嗒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待在原地的人们都已吓得脸色苍白。马再也没有往马厩的方向看,我们拍到了一张完美的照片,这张照片现在还保存在我手中。 从那以后,我开始自己给动物拍照。绝大多数的动物,只要在它们耳边轻轻说:“拜托了,让我拍张照片好吗?”我就会拍到非常好的照片。 只有鲻鱼例外,当我说“拜托了”的时候,它也不知从哪儿喷出来一大口水,正好喷在我脸上。 ① 即明智秀满(1536~1582),日本战国时代的武将,福知山城的城主。据传在战役“山崎合战”失败后,他只身骑着骏马“大鹿毛”渡过宽阔的琵琶湖。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