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乡村小吏在大明》 第一章, 哑巴开口了 “别跳,别跳,我不是坏人!“穿着外卖工作服的他大叫道。 张亮感觉少女是让他逼着要跳楼的,鼻子一酸,居然像小孩般冤屈的大哭了起来. 楼道的飘窗平台上.古装少女闻声别过头来.扯掉口罩的她,满脸鱼泡般的浮肿,尤其那鼻梁,肿得没了模样,泛着白光,衬着下面两个黑黑的小鼻孔. 张亮见了喉咙滚动了一下,止住了哭.农村长大的他,在苏城大学同学圈内算是胆大的,此时已经崩溃的快尿了. “哐当”手中拎的盒饭掉在地下,油腻的饭菜洒满了一地,双腿也如筛糠一般的颤抖. 古装少女嗡动着嘴,深陷者的眼缝里射出一道黑光,一步步朝他逼近,坚利的五指似乎已经戳穿他楼道里的冷风迎面吹来。他打了一个寒战,手扶着落满灰尘的楼梯栏杆往下退, 张亮的脚踩着了盒饭的汤汁,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身体一个后仰,从楼梯高处摔了下去…… 张亮眼前一片血雾,又一股黑气。恍惚中被牛头马面用引魂索套住,押解至土地庙,先勾去了生籍,再到丰都城报道. 阴曹地府布满了阴气,殿内大小幡幢招展,鬼影纵横,时隐时现.一顿板子如雨般下来,打得他皮开肉绽,灵魂出窍,他交代了自己的生前是非功过. 幽冥大殿内,判官朝他看了一眼,像大夫诊病似的:“本官查了一下,与你结冤的那个小姐,原本天姿不错,但经不起诱惑,整容不成毁了容,想跳楼前来报到,碰到冤家的你,一阵嚎叫,把她她的魂体附到你身上了. 一阵算盘声后,判官阴阳怪气道:“本官刚才算了一下,你的阳寿没断,回去吧!“,牛头马面两鬼差也不言语,揪着他飘然飞出大殿,穿过奈何桥,把他扔进茫茫云海之中。 张亮忍着剧痛,艰难的撑开眼来,屋里有点灰暗,一缕阳光正好从屋顶缝隙漏进来,停留在他眼前. 陈漆剥落的屋梁上,一只蜘蛛正穿梭不停的织造着蛛网,细细的丝,挂在上面,微风把它吹得一摆一摆,好像打秋千似的. “大妈,大妈,哑巴哥哥醒了!“张亮耳畔传来小姑娘的声音,尖尖脆脆的把他委实的吓了一跳.展头看去,小女孩穿粉色薄罗短衫,腰里束着红带,小脸粉白细嫩,眉清目秀,下巴长着颗红豆大小的痣,伏在床上,一双清澈如水的杏眼忽闪闪的望着自己. 张亮正准备与她搭话.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风似的扑了过来,一件湖色圆领夹袄,系上月白绫裙儿,乌发中夹着几缕银丝,梳了个高耸的云苞髻,素面朝天却一脸慈祥. “小舍,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你啊,打不过别人还逞强“当妈妈的一边用袖子擦泪,一边唠叨着. 张亮偷偷摸了摸耳朵.不是在梦中. 明白自己是被小鬼扔错了地方,到了大明朝,而且变成个叫小舍的哑巴少年. “儿啊,你昏迷了整一天了,想是饿坏了,为娘的去给你盛点鸡汤“ “娘,我不饿“小舍脱口而出道. “大妈,大妈,哑巴哥哥会说话了“ 小姑娘如意好似发现了天大秘密似的大声嚷道,明亮的眸子忽闪个不停. 当妈妈何曾没听到,自己的儿子从一出生到现在快十六年了,长得也算体格健壮、相貌英俊.只可惜连娘也不会叫.刚才儿子呼唤她,虽然声音那么细弱,但在她耳中却像春雷般响亮. 她扑上去抱住儿子,储存十几年的泪水,像潮水般涌出,顺着好看的脸颊滑落. 这一刻.小舍再次感受到了母爱,这个人间最温暖最质朴的东西, 他从这个陌生的女人那里,觅到了母性情感上的慰藉,柔柔的,甜甜的,真实的,极其自然慰贴的。他顿时下了决定,愿意在她细腻的光芒之下,一天,一年,一生一世的生活。 张家的哑巴儿子张小舍开口说话了.这在不大的江南小镇夷亭可是个头号新闻. 洪武廿年张王氏十四岁便嫁到张家,在生小舍的次年,相公张历生去福建进货,一去十余载杳无音信,张王氏只得靠一亩三分薄田和平时在家绣花,把儿子扶养长大,别家的孩子这般大都讨了媳妇,而小舍有嘴不会说,别说娶老婆,就是倒插门也没人要. 张王氏是个极有人缘的女人,傍晚,夕阳落山,鸟也叽叽喳喳的归巢了,小舍家里三间屋子灯火通亮.四乡八邻的都来了,连和小舍打架的三个“调皮蛋“也混在人群中,观察“敌情“ 几个女人围着张王氏,唠唠叨叨,说道着她的不易. 几个同族的老人在商量着如何替小舍谋份差使,好让他早点成家立业. 突然来了那么多客人,都是陌生人,彼此又不了解,他索性装聋作哑,在里屋和如意画画.如意是邻家女儿,自然与张家很熟。 小舍画了飞檐翘角的西楼,蜿蜿蜒蜒的长廊,又添上了芭蕉,紫薇,牡丹等好看的花草藤蔓,如意在长廊另一端画上一叠假山石. 画虽画的不好,趣韵倒也无穷.只是邻居见小舍”金囗”未开,多少有点失落,开始告辞回家了。 张王氏倒是满足了,看着儿子画的画,心里明白多少有郎君的遗传,小舍父亲年轻时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尤其是书法.在夷亭镇上还是小有名气的. 张王氏触景生情,不免思念起失踪多年的丈夫,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小舍似乎看出了母亲的心思,在画上加了一双廊下执手相望,含情脉脉的新人. 这下把如意姑娘羞得满脸桃花,用一只袖子遮着脸,另一只手却在杨高胳膊上下了劲.她乜斜着身子,抿着嘴,半闭着眼撒娇道:“小舍哥哥,如果再配个诗文就更妙了“ 留下的众人都挤进了里屋,听了如意的话.都哄笑起来,油灯吱吱的闪着亮光,小舍明白他们笑的含义。 小舍尴尬的看了一下比她矮一个头的母亲,原本白净的脸上像酒醉一般通红,整齐洁白的牙齿,嘴角微扬,依然笑得那么慈和. 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由远而近,紧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喝骂声,满屋子的人轰的一下散了...... 第二章,捡到颗七彩珠 小舍来了明朝,像刘姥姥进了大观院,很是新奇.昨夜家里聚了那么多人,连县府的衙役也来看究竟了。 送走客人,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宵,院里的鸡开始鸣叫,才迷迷糊糊睡着. 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了。屋檐上觅食的鸟叫伴随着阳光透过窗棂,小舍伸了个懒腰,直挺挺坐起身,想着有一排白白牙齿,脸上总是微笑的张王氏. 他胡乱的套上衣服,满屋子找.没见个踪影,寻思娘可能去镇上买菜了。 灶间的水缸盖上,放着新鲜的柳条,一头蘸了些盐,小舍书上见过,古人用它刷牙. 小舍洗刷完毕,见灶台锅里煮了一锅红薯粥,拣了个红薯叼在嘴上,挑起两个水桶就往屋外走. 这都是昨日晚上躺在床上计划好的,他想挑起张家的担子,尽量少让母亲少吃些苦. 江南春早,和煦的阳光铺洒大地,温柔地春风带着菜花的芬香扑在小舍健壮的胸膛上. 张家北面有一条大河,仿佛一条玉带蜿蜒舞过,这河一头连着京杭大运河,一头连着长江,叫致和塘河,岸边芦苇白花,淡若轻烟. 靠长江这头有个刘家港的地方,昨晚听老人讲,皇帝正差三保太监督造下西洋的海船, 看着满载木材的官船随风随水的驰过,小舍心痒痒的.不由的手搭凉棚往东眺望,瑰丽的云彩下,果然有无数耸入云霄的帆樯. 小舍是农村长大的,挑一担水对他来说不成问题,他轻松的迈开步伐,赤着脚沿着田垄往家走,几声鸟鸣,数只好看的鸟从菜田中掠起.娘正蹲在前头低着头挖野菜,身旁跟着如意小丫头。 张王氏一见小舍挑着河水过来,脸上立马堆起好看的笑容.她双手合十放在腮颊,又翘起拇指比划着. 小舍虽然不懂哑语,但这意思明白,妈妈在问“昨日睡得可好?“ “娘,儿子昨晚睡得可香呢,呼噜声沒打扰您吧?“ 张王氏头回见儿子说出成串的词来,乐得不行,哈哈哈笑得半天直不起身来,她在儿子背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才止住了笑:“臭小子,你以为你是牛啊,打个呼噜惊天响地的“ “就是,就是“小如意也在边上帮腔着,风拂过她的发辫,发上缠绕着两朵紫色的野花,好似一双翩跹的蝴蝶。她肤色嫩白,春光田野中更青涩而妩媚. 娘把挑来的野菜冼得干干净净,用开水焯一下,去掉野菜的苦味,剁成菜馅,然后和好面皮,切成一方块一方块的.开始包馄饨. 小舍也自告奋勇的帮着包,虽然十分努力.但总不如娘包得那般有模有样,甚至还不如小丫头的手工. 三个人正吃着馄饨,甲长带着几个下人来催要田赋契税,妈妈说今年没啥收成,缓几日再交 甲长也算通情,见母子俩可怜.也沒逼得太紧. 欠钱还债,是个常理,小舍毕竟是个男人,要面子的很,他心里盘算着如何还这三石米的债. 张王氏见他眉头紧皱,知道儿子长大了,就叫他一起去普济寺烧柱香,还个愿. 普济寺在镇西首,离张家也就二,三里路,一会儿功夫母子俩便到寺院石牌楼.小舍仰起脖子看那山上,黛瓦黄墙鳞次栉比,槐榆松柏枝叶繁茂,大殿的屋檐似乎翘到了天穹,甚是肃穆庄严. 先皇朱元璋出生不久,因体弱多病母亲抱他到寺庙舍身许愿,求佛祖保佑,从那时起他就与佛门结下了缘分,17岁时,朱元璋真的进入佛门,又做了三年的游方僧,从此与佛有一种特殊的关系与感情。所以明朝的香火一直很旺盛. 今天不是初一,月半,所以上山的香客稍微少了些. 小舍跟着娘进了山门,拜了弥勒,韦陀和四大金刚,就顺着拜道往山上拜,便见路边松树林中十来只猴子,蹦跳而来。冲在最前头的猴王直接窜到张王氏背上,其余的或倒挂树杈来回荡着,或手抓耳挠腮盯着小舍. 小舍突然发现猴王脖上有串佛珠,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芒.非常耀眼,便用食指去勾那佛珠. 猴王似乎受了惊吓,纵身从妈妈身上跃下,佛珠线扯断了,五颜六色的珠子滚落一地,其中那颗七色珠就滚在小舍脚下,它是这圈珠子中最大最夺目的. 小舍把它捡起来放在手掌上观赏,它竟然像蚂蚱一般跳下地去,小舍在后面追,它朝前头滚,眼看要拿住了,它又加快了速度,似乎在戏弄着对方. 张王氏也觉得奇怪,赶紧操在前头,像捉蚂蚱一下把它按牢,帮着儿子用布重重裹起来,放入搭链最里层. 小舍如获至宝一般,参拜寺庙的心思也沒了,整个下午手捂着藏珠珠的地方,走路弯腰都小心翼翼的,甚至长老替他摩顶,说了什么通通都记不得了.只听娘跨出方丈楼后反复的道:”贵人开口迟,贵人开口迟.” 到了晚上,吃好晚饭,他便早早的上了床,连小如意敲门他都装沒听见,害得人家哭着回家去了. 小舍心思完全吊这颗奇异的七彩珠上,他生怕它滚没了.用只木盆放床上,然后就着木盆打开搭链. 这时屋内已经黑沉沉一片,就在小伙子伸手触碰到珠珠的那时,如同点亮了万盏灯火,一股强大灼热的光亮喷薄而出,五彩缤纷的光芒,似蓝天、如红日、像大海,浩瀚逶迤,如梦如幻…… 他如痴如醉,像孩子一般.问娘讨了根红线挂在脖子上.捧着它进入了梦乡. 鸡叫头遍,张王氏就起床了,在灶膛里添一把稻草,把火折子点着,朝锅內勺一瓢河水,把隔夜多下来的饭菜泡成粥。 然后去屋后地头上割蔬菜,下了几天春雨,菜长得很快,不赶紧卖掉也就老了。借着银色的月光,两只竹篮就盛满的沾着露水的菠菜,韭菜和萝卜。 原先儿子会帮她把菜挑到菜市上去,今早张王氏见小舍屋里没有响声,寻思他身体还没复元,也就没去惊动他,自己匆匆的喝了点稀饭,把门带上出去了。 第三章,小舍被人告了 张王氏摸着黑上了街,菜市在镇中心的中市桥堍,一条青石板的街道靠着河,天蒙蒙亮,街上早摆满了各种蔬果水产,南北特产的摊铺。小摊小贩高声叫卖,卖唱的曲儿,乞讨的嚷声此起彼伏,甚是喧闹啰唣。 张王氏就在铁匠铺门囗摆上了摊,一则郑铁匠脾气好,为人随和,二则铁铺的火炉亮堂堂的,可以借光取个亮的。 这个季节不缺蔬菜,卖的人多买的人少,临近正午了,菜还有不少没卖掉,张王放心不下家中的儿子,就把多余的菜送给了铁匠,收拾了菜篮扁担回家。 这个时辰,太阳已经升的旗竿般高,碧蓝碧蓝的天空中,一丝云儿也没有,张王氏见城隍庙门首挤着一群人,两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正在兴奋交谈。 “真奇怪,哑巴没念过书,居然摆了个写字摊” “是啊,是啊,听说前两天被人打晕了,醒来就会喊妈妈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王氏急忙放下手中的家伙,拨开看热闹的男女老少,眼前的一幕让她恍若入梦。 一只拆叠桌,桌上铺着块蓝色的布,迎着人群的这面写着四个斗大的字〖代写书函〗 小舍安静地坐在案前,浅青色的直袍松松地用蓝带束着,头上系着同色发带,俊雅的面庞在暖色春光中更显白皙。 这时候有个抱着孩童,穿白色短襦配淡青色长裙,颜色鲜嫩衣着的少妇挤了进去,白嫩的脸上羞涩荡漾,她递给小舍一张折的方方正正的笺纸,轻轻嚅嚅动了动嘴唇,粉颊立马晕红,眼神中却是七分娇羞,三分期盼。 小舍摊好纸笺,提笔蘸墨,屏气凝神,沉思一会,唰唰几下就写好了. 信是这样写的,小舍吹了吹墨迹未干的纸稿念道: “郎君亲鉴: 南国之红豆,相思之红豆,扎心相思君知否?与君一别三月之久,音信久无,我与红儿日日思君,望眼欲穿矣。夫君若心中有妾,亦小隔若干时,当一通声息,使我知君在外情形,以慰远念…〃 张王氏觉得小舍写得正是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她不由的抬起头,皱着眉头仰望着南方,明亮的眸子里盈满了泪水。 从那天开始,小舍天天瞒着妈妈去城隍庙写字,几文,十几文钱的进账,一月下来他完成的第一个心愿,把契税交掉了,他踌躇满志准备着第二个计划。 这天下午,小舍刚替个六旬老妇写完信件,正在收拾笔墨。 “来,来,来给我俩写个凭证”说话的是个中年壮汉,七尺多的身躯不算魁梧,但非常健壮,他的头发蓬乱杂散,胡乱弄个髻,横插一截筷子作簪,身上披灰色的短褐。他身后是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老农。 那人掏出四,五张皱巴巴的银票扔的桌上,嬉皮笑脸的说道:“这几个钱都归你,一字不漏的照我讲的写” “王阿毛借周大银子拾两,现还欠银子玖两”,那个叫周大的一字一顿的念叨,顺手把几个碎银放到了自己的腰包里,嘴里吹着口哨,眼里却露出凶光瞪着小舍. 小舍看了看那个叫王阿毛的老汉,干枯的眼睛细成一条缝,将手摸着尖尖的下巴,歪了脖子,看着周大不作声。 小舍叹了口气,飞快的写好两份字据, 双方在下面签好字画好押,准备收入囊中,小舍说:“两位大爷不忙,我还没签呢“ 周大咧嘴一笑:“这个孩子懂事,有个证人更好,快写快写” 小舍又从那两人手中要过纸张,摊平了正待签名,刚才还好好的天,突然狂风骤起,豆大的雨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周大生怕雨淋湿了纸张,夺过凭据塞进袖中,招呼也不打便走了。 还是王老汉热心,相帮着小舍收摊,雨越来越大,红的,绿的,黄的叶儿在空中舞动,湿润的微风凉凉地吹拂过来,古朴的街坊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 小舍和王老汉把东西搬进庙里,不少躲雨的人在里头听王秀才讲故事.:”建文四年,那年六月十三日,大将李景隆深明大义,打开了京城金川门,放靖难的北军入城。而此时的皇叔朱棣却在城外面守候,他严格遵循父训,不冒天下之不违......” 王秀才二十来岁,生得倒清秀,小舍听他在讲朱允炆的事,来了兴趣. 王秀才瞥了一眼小舍继续讲:“建文帝受了妖臣的惑言,在宫中点火自焚。扎营于龙江驿的朱棣发现宫城起火时,立刻命令自己的士兵进城救主,可惜为时已晚,上千名来不及逃走的宫女、太监等葬身火海。大火扑灭后,在灰烬中发现了几具烧焦的尸体,太监哭述说这是建文帝及皇后和皇子朱文奎的尸体,面对着无法辨认的尸体,朱棣他下令为侄子建文帝发丧,并在南京继位称帝,改年号为永乐,是为永乐皇帝。“ 王阿毛与众人都拍着手说:“王秀才说得精彩“ “是啊.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有人附和着道, 小舍后世时也喜欢翻阅明朝的书籍,特别是建文帝失踪之谜更是倾心,他对王秀才拱了拱手道:“秀才哥哥,你觉得建文皇帝是烧死了,还是扮作和尚逃走了?“ 王秀才听了小舍的话,委实的吓了一跳,脸刷得一下白了:“小孩子家的,别瞎说八道,给锦衣卫那帮人听到,可是要杀头的“ 说罢就起身走了,临走时拍了拍小舍的肩膀,似乎对小伙子的问题很感兴趣,凑在他耳边低语道:”下次春来茶馆,我请小公子喝茶” 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这天一早,小舍刚背着写字摊的家什想出门. 两个衙役早就候着,不容他分辩,绳索往他头上一套,牵着便走. 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把邻家的如意姑娘吓坏了. 她冲上去拼命拉住哥哥的手,嘴里哇哇哇乱叫,不断向衙役求饶,那两汉子手如铁钳般,拿捏得她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舍被坏人从她眼前拽走。 第四章,对薄公堂 昆山县隶属苏州府,是江南“富庶之邦”,物产富饶。土地肥沃,农耕发达,县城不大,因为这里出了个首富沈万三,街道也日逐热闹起来。 特别是东街,丝绸店、茶叶店、钱庄,珠宝店,皮装店,中药铺,酒馆妓院……商贾林立,鳞次栉比,车马络绎不绝,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其繁华并不亚于苏州观前街, 走过县衙前的夫子庙,拐过人流熙熙攘攘的摆满小吃、杂耍、玩意儿摊子的西街,衙府门口鼓声又响,人声也沸腾了,小舍被衙役直接带到大堂。 大堂正面,挂着一幅超大的日出东方图,海浪汹涌,威武尊严,明镜高悬四个金字匾额悬在殿上首. 一个四十多岁,头戴乌纱帽,穿青色有小杂花的鸂鶒服的县爷,一拍惊堂木,历声问道:“堂下之人为何见了本官不跪?” 小舍头一回这种场景,有点矒了,但毕竟年轻,脑子活络,沒等官差水火根伺候,便学着电视剧里犯人的样子通的跪下:“小民张小舍,叩见县官大人” 知县指了指跪一边的两个人道:“张小舍,本官问你,这两人可曾见过?” 小舍顺着知县指的方向一瞧,见是周大和王阿毛,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响亮的答道:“回亶县大人,周大与王阿毛前日里曾委托小人写过一纸凭证,所以认得” 知县捋了一下梳弄的整齐的胡须,从案头展开一张纸又道:“是这份证书吗?” “回亶大人,正是小人写的” 知县惊堂木又响了,对着王阿毛圆睁怒目吼道:“大胆刁民,赖账不还,如今人证物证俱全,难以抵赖”,他手一挥,把个令字牌往地下一掷:”先杖大板五十,押进牢內,听候外置!” 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听令、把杀猪般嚎叫的王阿毛弄翻在地,举起水火棍准备用刑。 小舍急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大人,且慢,小人还有话要说” 知县吃了一惊,但大庭广众总不便乱耍性子,喝了口碧螺春茶,强压怒火道:“有话快说,本官公事多着呢” 小舍又跪下道:“大人刚才所呈的是周大提供的凭据,小人刚才细细察看了一下,有二处已经涂改过。大人可以把王阿毛那张对比验证” 王阿毛听罢,像见了救星一般,哆嗦着撕开腰带,掏出一张油纸包好的纸条。 县爷打开一瞧,只见上面清楚的写着“王阿毛借周大银子拾两,现还了欠的银子玖两”,他觉得有几分尴尬,为什么刚才漏了查验这份,这可是玩忽职守的罪名啊,他脸涨的通红。 大堂内外众人的目光都盯着他,抱怨声,骂声也开始传到他耳中。 他毕竟当了几年官,见惯了各种场面,把两张不同的纸笺扫了一遍,惊堂木一拍,对着周大怒斥道:“大胆刁民周大,你竟敢私改证据,藐视朝廷,欺骗县衙” 刚才还在得意的周大,听堂上知县大人一声怒斥,吓得腿一软,通得跪地下:“老爷饶命,凭据是别人写的,没半个字假” 知县当然要明则保身,抓着把柄不放,他拿着二张纸,踱到周大跟前,指了指 “ 现还了欠的银子玖两”九个字,其中“了”与“的”两字用淡墨迹代替了,变成“现还欠银子玖两”七个字. 周大不识几个字,但两张字的不同他还是看得清,毕竟做贼心虚,自认倒霉的低下头去. 知县对周大欺乡霸里的恶名早有耳闻,苦于一直找不到实证,今天当然不会放过这绝好的机会,下令把周大痛仗五十,以欺骗官府罪收进牢內。 张小舍释放了,刚踏出衙门,张王氏和如意便拥上前来,显然会审的事她们都听说了,妈妈让小舍把衣裳全脱下,找个僻静之外把脏衣服一把火烧掉,说是去了晦气. 已是晌午时分了,妈妈见姐弟俩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便在小吃摊上要了三碗奥灶面. 奥灶面是昆山特有名的面点,不但味道好,看相也好,金黄的面条飘在油花的酱汤里,油亮亮的红烧肉,绿油油的香菜,再加红的辣椒,小舍还没吃,口水已经流下来,引得如意捂着嘴吃吃的笑。 张王氏吃了几口就全倒给了儿子:“你俩慢点吃,吃好了在这等着,娘去看船来了没有“ 兄妹俩点头答应着,继续吃着面.突然一个卖糖人的吆喝着路过. 如意的眼睛亮了起来,小舍摸摸兜里有几张银票,就拉着如意冲了过去,两手刚一碰便若触了电,看看少女那脸儿早已微晕娇红,露出少女的羞涩,小舍立刻醒悟过来,流水一般收手. 吹糖人江南乡下不常见,所以稀罕,挑子一头是一个带支架的柜,下面有个小炉,炉上有一个放满了糖的铜勺,吹糖人就用烘稀的糖捏更种人物,猪、牛羊、鸡等飞禽走兽和寿桃、葫芦、苹果等造型. 如意喜欢孙悟空,小舍问了价钱,才一纹钱,正准备掏钱. 突然从夫子庙冲出几个学童,为首的戴六合瓜皮帽,身穿白园领直裰,个子比小舍还高,他从如意手中抢过那“孙悟空“,一边?着,一边对少女坏笑道:“先让哥哥?舐,?够了你再舐不迟“ 如意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也不答话,头一扭扯着小舍便走. 小舍心里有点不平了,便问妹妹是否认识他们,如意说,就是上次打晕你的陈福贵仨人. 陈福贵是周庄沈万四的外孙,江南首富沈万三全家迁往南京,直到被发配至云南;沈万三的弟弟沈万四则留在了周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沈家逐渐破落了,但毕竟还有些钱势.一般平头百姓还是不敢惹他们. 陈福贵见如意躲他,一边继续舐着糖人,一边藐了小舍一眼,笑道:“小丫髻,找了个没爹的野种,还是个哑巴“ 他见小舍没理会他,又凑近些,指了指对方的胸部:“呵呵,沒打怕吧,要不要再打一回?“ 小舍心中的怒火终于被点起,他脱了上衣,拳头捏得格格直响. 第五章,拜师习武 张小舍毕竟才十六岁,正是年轻气盛之时,顽少如此龌龊的话如何听得下,他把如意护着身后,做好了拼命的架势。 陈福贵见了,食指在鼻下一撇,对小舍做了个轻蔑的手势。 小舍本来满心是火,见他嚣张的样子,好似火上浇暴烈的油,发一声吼冲将上去。 对方也不慌,手一挡侧身让过,下面伸腿一绊,小舍摔到七丈八尺远,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小舍膝盖流出了血,他踉跄的站起来,看到如意哭丧着脸,心里更是羞愤交集,他喘然囗粗气,咬着牙像猎豹一般向陈福贵扑去,四拳相向,小舍个小臂短明显占不了上风,一二个来回,又被打倒在地。 陈福贵吹了个口哨,几个随从挥起棍棒就朝小舍身上扑去。 突然人群中冲出一个中年汉子,光着膀,皮肤黑黝黝的,一身突出的腱子肉,挽着裤腿、穿着草鞋,光着个铮亮的头,只见他伸双手像扫地一般,一拨一撩,几个顽少立马像落叶似的倒下。 陈福贵正得意,突然间杀出个程咬金来,把手上的糖人往地下一掷,手脚上下挥舞,运一口气,便支右拳对准中年汉丹田一击。 中年汉也不吭声,身体站直了,把个满是腹肌的肚皮挺了一下。陈福贵的拳头就像打着墙上一般,小子疼得捂着受伤的手倒在地下。 看热闹的人立马噼噼啪啪鼓起掌来。 张王氏拉着小舍指了指中年汉子:“儿啊,快谢过你郑铁匠伯伯,要不是他来得及时,恐怕你命也难保” 小舍见郑铁匠相貌堂堂,威武彪悍,特别是内心的铁血之气概,心里是崇拜万分了,便当着众人朝他大拜。 午后,天气又暖和,街上的叫卖声更杂了、卖花的,卖梅花糕的、买糖粥的,还有卖针线,卖胭脂的…各类声音混在一起…在耳边大嚷大叫的. 几人听得烦躁,又见小舍还流着血,便沒了玩的心思,就说着笑着去玉虹桥,准备坐船回夷亭. 玉龙桥飞架致和塘上,郑铁匠说建于梁大通年间,四人便从桥下那上了船. 正是大地回春万物复苏的光景。夕阳照在微波荡漾的河面,郑铁匠轻摇船橹.如意在棚仓内舒服的偎在张王氏胸前.张小舍躺在前台船板上,闻着空气中碧草发芽的清新气息。 乌棚船像羽毛漂浮在澄澈的河水上,水随着船的一动一动而荡漾起层层涟漪。小舍像睡着摇篮里的婴儿,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突然“通“的一声巨响,小船被什么撞了一下,船一横差掉倾翻,四人急忙察看,见上游驰来一艘颇大的三吴浪船,朱漆通亮的船舱颇为显眼. 船头跪着个白衣少年,蓝色的四方巾下垂着,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在颠簸中,大船上跳下一个管家般的人来,对郑铁匠拱了拱手道:“请问师父是不是少林僧郑重“ 郑铁匠还了个礼道:“曾经是,现在是夷亭郑记铁铺铁匠“ “即然是,我家大夫人有请“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个人小心翼翼登上大船,才看见那跪着的是陈福贵,见他低声下气的样子也没理他 船舱里端得是气派,鸡翅木的家具,大理石面的圆桌.织锦的屏风竟似是一间大户人家的客房。靠窗边的是一张供台,台上红烛高烧,供奉一尊玉观音,照耀得舱中花团锦簇,堂皇富丽。 正中的太师椅上端坐一名富富态态的中年女子,一身暗红钱纹褙子,满头珠翠,眯着细眼,瞧着有几分和气,她见郑铁匠进来,赶紧起来招呼入座. 寒暄过后,她瞄了身边陈福贵一眼道:“小女是周庄沈万四的女儿,这是犬儿福贵,平时他爷爷骄宠惯了,不好好读圣贤书也罢了.还经常在外惹事生非“ 她茗了口茶道:“不怕您郑师傅耻笑,他父亲就是个败家的,小孩如果再步了他爸的后尘,我们陈沈两家……“说到伤心处,几滴泪水从眼角细纹里淌了出来。 同是女人,同为人母,张王氏非常理解面前女人的心思,她抹了把泪劝道:“太太别伤心,小少爷毕竟年幼,不明事理,以后找个好人引导一下就好了“ 沈夫人听张王氏说到这,便颌道:“是啊,今天我们就是为此事来找郑师傅的,犬儿说,郑师傅今天虽然教训了他,但他一点也不记恨于他,说郑师傅不仅功夫好,而且人品也好,一身正气的,非要拜他为师“ 郑铁匠没想不到她会说出此言,一时间愣了,半晌才连连摆手道:“沈夫人,这如何使得……,贵府在昆山是名门望族,公子又是一表人才,前程远大,郑某万万不敢高攀。” 陈福贵急了,通的在郑铁匠面前跪下:“师父,徒儿以前千错万错,你老人家都别放心上,今天徒儿与你有师徒之缘,马前鞍后,上刀山下火海都跟定你,你今天不收下我这徒儿,我就是跪死也不起来“ 他言词凿凿,话语真诚,听得众人无不唏嘘感慨,连一直瞧不起他的如意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沈夫人沒料到儿子居然这般坚决,看来儿子的选择是对的,这拜师的事无论如何,那怕要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帮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也跪了下去. 这下郑铁匠亳无退路了,他是个俗家弟子,心底善良,扶起娘俩,算是应承收陈福贵为徒.他站直了身体,俨然一副为师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要做我徒弟,必须做到三点,一,刻苦读书,成绩要出众,二,武功只能强身,不许害无辜,三,孝顺父母长辈,尊敬师兄“. 说到师兄,铁匠用手指指了一下小舍. 小舍一听郑铁匠话中有话,识趣的也喊了声“师父“跪了下去. 陈福贵听罢满口答应,还不忘对小舍行了个礼,叫了声师兄. 真是不打不成交,冤家变亲家,这应了佛家的一句话:“这都是前世未了的缘分“ 说话间,船已经驰到了夷亭铁匠铺,两船人挥手告别. 小舍帮着师父系好船缆绳,正扶着娘准备上岸,突然铁铺靠河的门内冲出两个公差来,公差身后还有一个人,小舍认得,是王秀才…… 第六章,初入衙门 第六章,初入衙门 王秀才一见小舍便道:“哎呀,你这个大忙人,我找得你好苦啊!” 小舍见王秀才堆着笑脸,一副兴奋的样子,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便把今天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事述说了一遍。 王秀才说:“呵呵,小兄弟果然了得,连家父昆山县王主薄也大为赞赏,来来来,今晚当哥哥的酒楼请客,咱们好好畅饮几杯” 张王氏见王秀才相貌堂堂,行止端方严谨,少年老成,为儿子结识这样的朋友甚是开心,便拦住到:“王秀才,酒楼开销太大,又杂吵,说话也不方便,不如请秀才屈尊寒舍,当婶子给你俩准备些薄酒,炒几个新鲜酒菜,在我家痛快便是.” 王秀才也大方,立马答应了,顺便也拉上了郑铁匠。 张王氏是会做菜的主,一会功夫,一桌菜就做好了。 香椿炒鸡蛋,马兰头拌香干,清炒枸杞头,荠菜豆腐羹,香油金花菜,蒜蓉豌豆苗,清炖塘鳢鱼,一碗皮糯肉烂,入口即化,色泽鲜艳的酱汁肉加上荠菜包的春卷,都是时令苏州乡村的农家菜肴。 一桌人见了无不拍手叫好,小如意也不见外,玉指一拈,一个煎得金黄灿烂的春卷就到了唇边。 书生气十足的王秀才指着荠菜豆腐羹道:“手烹墙阴荠,美若乳下豚,美味,美味,难怪陆游嗜荠成癖,一定是尝了大婶的厨艺,哈哈哈……” 三个男人喝的是着加了青梅的酒,这酒又有点年头,初喝时,就像含了一颗清甜微酸的梅子,唇颊漂香,但是后劲十足,郑铁匠几杯下肚,人已微醺,哈欠连天,昏昏欲睡,他怕在斯文人面前出洋相,撒个谎先告辞了. 留下二个少年之人,风华正茂,又酒逢知之,借着酒性话也多了起来. 王秀才叫王一飞,他夹了一点酱汁肉上的肥膘含在嘴里道:“不瞒兄弟,朱棣皇帝真是怀疑朱充炆没死,差密使胡濙正偷偷的寻找呢,胡濙虽然只是个六品官,皇上为什么会选中他呢?一是因为胡濙曾是建文帝二年的进士,早就见过建文帝,二是胡濙为人沉稳不苟言笑,性格非常适合做这项工作,所以赐了他免死金牌,去那都有极品官的派头!“ 小舍说:“可惜朝廷有人走漏了风声,连乞丐王阿毛也知道他来过苏州,也来过昆山,说是来找武当派祖师张三丰,张邋遢的“ 王一飞来了兴趣:''这王阿毛字不识,却是个包打听,他有沒有说建文皇帝如何逃出皇城的?'' 小舍后世看过这方面的资料,今天故意在秀才面前卖弄一番,他喝了口酒:“也不知是不是王阿毛说的,反正有人说:“四皇叔进入南京城,文帝吓得六神无主。这时候,一个叫做王钺的老太监对建文帝说,太祖在奉天殿中放个匣子,曾嘱咐我不到危急的时候不能打开。文帝便和众人好不容易找到这个铁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有度牒、袈裟,有剃刀,真金白银等物。” 王一飞补充着说:“确实这样,有一次朱允炆和四叔在殿里碰面,朱棣拍了侄子的后背并调笑他,恰巧给先皇看见,他直接对着朱棣大骂一通:“你怎么敢对国家的储君动手动脚?”怯懦的朱允炆还为叔父开脱,说他叔叔跟他开玩笑呢,朱元璋虽然这次没有为难朱棣,但这件事让朱元璋留了心,万一我不在了,这些叔叔们会如何对待他?所以建文帝是听了先帝早就准备的密旨,剃了头,带着一帮手下人就从鬼门出了宫......” 张小舍哈哈一笑指着秀才道:“原来秀才哥哥早有所闻啊,弟弟我真是关公门前舞大刀,班门弄斧了!” 两个人会意的大笑起来,也沒注意张王氏坐在一旁已经打起瞌睡来了,呼噜一声比一声响,小如意更是没了踪影。 窗外夜色渐浓,淡墨色的夜幕上挂着一轮明月,银白月光隔着窗棂洒进来,留下一片清晖。 王一飞起身告辞:“贤弟,时辰不早,到昆山城还是有点路程的,今年是大比年,哥哥我要去京城参加乡试,以后来看你的时间会少一点” 小舍眼睛也有点湿了,拱拱手道:“秀才哥哥功名要紧,弟弟会照顾好自己,而且还有妈妈和师父,你尽管放心好了” 王秀才叫了辆马车,临上车时他突然问道:“小舍弟弟这几天县里有小考,凭你的才智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可以去试试,还有一事不知兄弟愿意不愿意?” 小舍打了个饱嗝道“哥哥,你待我如亲兄弟一般,有什么需要我效力的,哥哥吩咐便是” 王一飞靠近些道:“也不算难事,县衙原有个书手,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公文经常抄错,前日里家父训斥了他一下,老人就装病告假了,最近衙內事儿又多,家父让我先顶几天,我要备考那有此等功夫” 小舍知道这书手虽然是个小衙吏,但有不少奉禄,而且比摆写字摊体面,一般需要考试或关系才做得到。 他心里一激动,看着月光下一身白袍,长发直束,负手伫立的修长身影,扑通的单膝跪地,:“承蒙哥哥错爱,兄弟给你行礼了” 秀才扶起小舍:“夷亭到昆山有三,四十里,要走二个时辰,每天来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事,没事,这点路不算远,“小舍如何愿意放弃这等好事,忙不迭的表示。 王一飞说:“衙內也有吏舍,天气不好的时候可以住下,这几天你那也別去,在家静候佳音吧“ 一声清脆的策马扬鞭声,马蹄在青石板上铮铮作响,秀才坐着的马车便如疾风驶去,片刻便在消失在黑色之中 小舍此时心中思绪翻涌,他掏出胸前的七色珠,对着月光,缤纷的晶体中,突的出现一个*字,由紫色变成微红,又逐渐变成金色,四周星光闪耀,五彩争艳。 小舍看的眼花缭乱,正准备收回衣服内,突然那七彩珠像断了线的风筝,闪着光,摇摇摆摆的向天空飞去…… 第七章,喜事临门 小舍看到自已心爱的七彩珠飞了,便跳起身去够那宝贝.突然感觉鼻子被堵住了,他双手在空中乱舞,费力的挣扎,张大了嘴哇哇乱叫.一双温柔的手抚着他的脸,小舍醒了. “儿子,是不是梦见自己在县衙抄公文啊,哈哈哈哈…“ 娘的笑声充满了赞扬,她的眸子一个劲儿的盯着小舍,这是不肯混日子人的眼神。 小舍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来,一边用柳枝刷着牙,一边看着正帮他整理床铺的妈妈道:“娘,今天去那个菜市卖菜啊?“ “今天的菜早让江南春的老板娘包去了,你吃罢早饭,那也别去,就在屋后帮娘锄锄草,浇浇水,干点力气活就是!“ “张家嫂子在家吗?你家香樟树上的喜鹊叫得欢,有喜事临门啦!“,娘俩说话间,一个脆亮亮的嗓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随着一股浓郁的脂粉气,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风似的进了屋,见小舍洗刷完毕,正把一件小内衣从头上套下来,也不顾男女之间的忌讳,咧着大银牙一边痴笑. 小舍毕竟年少,从来不知媒婆是干什么的,被她看得脸红的如熟透的西红柿,蹲在个矮凳子上,夹起妈妈腌制的雪里蕻,把两大碗粥全灌进肚里. 那个叫喜凤的媒婆似乎被逗的很乐,咧开着嘴嘎嘎的笑,两只镶嵌着银子的大门牙,好不耀眼. 她轻拍着张王氏的手背,一副热络的样子:“我家侄儿长得越发俊朗了,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如果我再年少些,肯定非他莫嫁了,哈哈哈哈~“ 小舍听她说得肉麻,一声不吭,拿起一把锄头下地干活去了. 自己家的地不多,听妈妈说,是把商铺卖了的钱购置的,一半种粮食一半种蔬菜. 阳春三月,见那田里的麦苗绿油油的,田梗上几株桃花粉嫩嫩的,小舍用锄把轻轻一敲,细小的花瓣纷纷扬扬飘下来,落在身上,地上,闻着好香…… 如意家的地紧挨着他家,足足有七,八亩,大部分都种得麦子,中间还有个池塘,里面养了不少鱼,妈妈说如意祖上是张士诚手下的官,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告老回乡了,她们一家三囗人都很好,就像自家人一般. 小舍把草锄完,见他们一家都在地里忙着,就把草收拾好挑了过去. 如意他爸三十多岁光景,虽然身上穿一件朱褐色短褐,脚下是一双百纳布鞋,一副农家人打扮,但容貌清瞿,眉形似箭,眼神炯亮,透出几分刚戾凌厉之气. 两家人本来就熟,小舍抬了块石头当凳子坐在如意父亲对面:“大叔,张士诚为啥败在朱元璋手里?“ 如意抢着道:“我知道,张士诚叫张九四,朱元璋叫朱重八,36和64,当然朱元璋厉害.“ 小舍听了如意的回答笑得眼泪水也喷了. 如意父亲说:“听你这小丫头的笑话,我倒想起了张士诚的另一个笑话“ 如意父亲放下手中的活,装作一本正经的道:“话说,张士诚做了吴王,请他弟弟张士信当丞相,施耐庵、罗贯中、陈基、陈维先等名士弃之不用,却宠信三个奸臣:黄敬夫、蔡彦文、叶德新.'' 小舍说:“这三人不是也挺厉害的吗?“ 如意父亲说:“三个人姓加起来,黄~菜~叶~,人家不说啦,丞相做事业,专用”黄菜叶”。一朝西风起,干瘪,你说厉害不厉害?” 一大二小在桃园里谈得正起劲,如意娘拎着茶水和干粮来了,她递了一块春饼给小舍道:“那个叫凤喜的媒婆给你作媒来了?“ 小舍鼻子一哼:“这个疯女人,自己都管不住自己,还帮别人瞎拉扯,她就把永乐皇帝女儿找来,我也不要呢!“ 如意蹲到小舍身边轻声道:“哥哥別理她,我娘说了,到明年我十四岁,桃红柳绿时,就……“ 如意话还没说完,嘴就让她妈给堵上了. 小舍自从来到张家后,一直把如意当亲妹妹看待,也没想娶她的念头,今天听她这么一说,心不由得呯呯乱跳,为了掩盖心中的慌乱,他装作河边发现一只野兔子,发了疯的在田野里嘶吼狂奔…… 小舍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额头上,胳膊上,脊梁上全是晶莹的汗珠子,他才慢悠悠的回到家里. 娘正在替他整理东西,手上捧着一叠书.其中有《诗》《书》《礼》《易》《春秋》:“孩子,这几本书是你父亲留下的,你抓紧看看,王秀才说得对,下个月县里的小考你去试下!“ 小舍乖巧的点着头答应. 吃中饭了,小舍瞅着妈妈皱着眉,话也不说,并且光吃白饭,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夹了一片鱼放到她碗里:”娘,俄滴亲娘,是不是那个骚婆子惹你不开心了?” 小舍故意找个话题,他心里明白妈妈在想什么. 妈妈摇了摇头道:“你不说我倒忘了,镇上张员外有个女儿,年纪比你大三岁,家里条件是不错,人以前我也瞧见过,长得像冬瓜似也就算了,还瘸着个腿,而且要入赘当女婿的。“ 小舍故意的:“哎呀,这多好,等我过了门,把她家的钱财全捏在手里,可以好好的供养你老人家。“ 妈妈拎起筷子砸了一下小舍道:“你这没良心的,和你无情的死鬼一样,都想着法子离开我!“说着饭也不吃,嗷嗷的大哭起来. 看到妈妈如此伤心,小舍慌了,扔下饭碗就跪在娘身前求饶.暗自懊恼不已. 如意不知啥时候进来的,涨红着脸,圆睁着杏眼,也不分个皂白青红,对着小舍就是几拳.小舍装着害怕,躲到娘身后,一副可怜相,让娘破涕为笑,倆个小家伙终算放下心来. 如意的表现令小舍特别满意,他冲着帮娘亲收拾碗筷的她,伸了伸舌头,扮了个鬼脸准备看书去了. 天渐渐黑了,张王氏在中间屋子就着余辉教如意绣花,一点也没做晚饭的心思,突然门外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张王氏好像猜到什么似的,三步并作二步的去开门儿,原来是镇上的老邮差…… 第八章,谁是盗贼 张王氏从邮差手里接过信函,就像捡到一个金元宝似的,立马递给了儿子. 信是王秀才写的,明明白白告诉小舍,报到的时间和地址,还夹着一份有王主薄亲笔签名的公函. 张王氏脸上的雾霾顿时消失了,拿着公函挨家逐户报喜去了,出门前还说了一句:“喜凤说我家香樟树上的喜鹊叫得欢,有喜事临门,哈哈哈…果然灵验,果然灵验…...“ 娘出了门,屋里安静了下来,小舍掏出胸前的七彩珠,这时烫的灼人,里面紫红一片。像一张巨网,繁华绮丽地四散开来。满眼雍容闪亮——这是一种魅魅不可告人的光亮. 这日鸡鸣三遍,东边泛出了鱼肚白,按照王一飞的嘱咐,小舍早早的出发了,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圆领袍衣,头发用刨花水梳得光亮,一条蓝带松松束着。偶尔有风吹过,发梢撩动起来很是飘逸. 从夷亭到昆山城只要沿着致和塘河岸走,好走得很,小舍告别了娘,拐上堤岸正准备加速,突然一个黑影飘到他眼前,愣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张小舍顿了顿神,仔细端详。微弱的日光中一张少女的脸,泛着桃花的色泽:“你这小丫头,一大早的扮强盗收买路钱啊?“ 如意捂着脸不答话,只是吃吃的笑.那嗲嗲的声调像煮熟的糯米一样黏人. 少年不由的转过头,双手不知往那处方.堤上的桃花吐露着芬芳,鸟儿晨起的鸟儿吱吱喳喳闹得欢 她靠近些他,他闭上眼…… 凉凉的晨风扑了过来,姑娘好似梦中惊醒.推开小舍,羞涩的把一样东西塞入他怀中,便云似的飘走…… 小舍看着豆蔻年华的人儿不见了踪影,便从袖口掏出那物件来,原来是个绣花香囊,红色的布头上绣着荷花与鱼,绣工虽然不怎么精致,但也能看出个模样. 小舍用鼻子嗅嗅有股薄荷的清香,走路也更有精神了 昆山县隶属苏州府,洪武八年才建立,辖地人口多、赋税也多,所以县衙内公差饭也不好吃. 县衙门有一个正七品的官,是知县,按现在的叫法是县长,有两个正九品的文官,一个是县丞,就是副县长,还有一个县主薄,和县丞分管粮马、征税、户籍等工作,叫二尹,又称“左堂。”县主薄称三尹,还有一个叫典史,俗称四老爷,主管县文书等事,实际上是县公安局长. 小舍的职责就是在秘书长手下抄写文件,这对后世是太学生的他来说,小菜一碟,沒多久就受到王主薄的青睐,一些重要文件也交他起草. 这年夏日,京城钦差大臣来昆山微服巡访,虽然是微服,少不了由苏州府的命官陪着,还有随行的家眷跟着。 昆山的“昆腔“正流行,大臣的爱妾闹着要去听,知县大人便请了当红的戏班,包了场子,让自己太太陪着,不料回来后说一只金镯被人偷了. 昆山县蒋知县吃惊不小,这金镯虽然有价,但治安不力的罪名可不轻,马上派人亶报苏州知府。 苏州知府老爷火速派了牛捕头等一干人马来协助破案. 昆山城原本清亮的天空忽然黯淡下来,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天空,挨家挨户的搜查,弄得官吏所到之处鸡犬不宁,民声怨道。 一周下来逮到七个重要嫌疑人,但衙役用尽各种手段,没人肯招. 王一飞的老子王主薄天天被上司骂得狗血喷头,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天下午,王主薄坐在二堂太师椅上,叹着气,在偷偷抺泪. 小舍心里也跟着难受,毕竟自己的饭碗是他父子俩给的,如果自己有本事,一定无怨无悔的搭把手.天色渐渐喑了起来,他呆呆的陪着主薄,低头发现胸前射出一道光芒,他一拍大腿道:“有了!“ 王主薄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厅里来回踱步,突然手下人一声大叫,把他吓尿了. 幸亏湿得不多,他也顾不得了,急忙问小舍有什么好主意.小舍从胸口掏出七彩珠,附着主薄的耳朵边低声说了一通. 主薄将信将疑的看那颗微微发光的珠子,又看了看小舍的脸色,沉思良久,就让小舍请来李典史. 县府李典史这两天头也两个大,县城治安不好,首先倒霉的是他,时至今日,破案也无良策,小舍的计划虽然幼稚,但也是有几分道理,便吩咐下去,如何如何的布置一番. 黑黑的屋子伸手不见五指,里面除了个小圆桌,其它什么都没有,小圆桌上供着那颗七彩珠,闪着诡异的光,李典史凶神恶煞的指着七个疑犯,大声吼道:“这是颗来自阴曹地府的神器,谁要是偷了金镯,只要一碰它便显灵,你等给我想明白了!“ 李典史见七个人依次进去了,便把门重重的关上又道:“现在你们绕着珠子转,每转一圈碰一下,一共三圈!“ 小舍与王主薄等人在暗处偷偷观察,那七彩珠起先还散发出夺人心魄的七色光芒,璀璨晶莹,随着小舍嘴里念念有词,突然合成一道幽冥般的绿光,在黑暗中忽伸忽缩,犹如地狱里伸出的一双双枯手. 一圈,二圈,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三圈! 做贼心虚,这话不假,七个人中唯有那个白面书生似的男人,真的一碰也没敢碰. 粗汉般的典史一声令下,一帮如狼似虎的狱卒冲将进去,把他死死摁住,还没上刑,他便招了. 这厮叫贾文,看外表温文柔软,举止优雅,不像个做贼的模样,所以捉进来后,衙门上下,包括州府的刑官都沒注重他.除了吃几棒杀威棍意思意思,没对他用过一次重刑. 一会儿去起赃的捕快来报,疑犯翠花楼老鸨等人押到,但是金镯下落不明. 刚才还以为大功告成的王主薄等人,听了面面相嘘,不知如何是好,把目光都集中到张小舍身上,似乎这个地位底下的衙役,是这场戏的导演…… 第十章,媒婆来了 小舍回到府內,见俩上司春风得意的样子,大惑不解. 王主薄开口了,小舍和典史去翠花楼之时,他便把三人的分析亶报给蒋知县,知县大人也不糊涂。觉得小舍说得有十分道理,便设计了个圈套,让苏州来的那帮人,押着个假扮的白县丞,故意走过施思思的班房。 那个假县丞脸上流着血,低垂着头发,被两个赤裸上身的刽子手拖着,施思思隔着栅栏看得清楚,样子十分可怕。 知县几个刚进她牢房,毕竟是个娇宠惯了的女人,沒用刑,她便痛哭淋涕的招了:“原来她在苏州便与白县丞认识,施思思面庞白皙俊俏,五官细致动人。尤其是那一双凤眼和一张粉唇,把色中饿鬼的县丞迷倒了,施思思一直做着梦,等着他赎身,好做他的三姨太,一年半载,没有进展。” 知县老爷拍了一下桌子:“婊子,这和金镯有什么关系?” 施思思娇滴滴道:“哎呀,老爷你有所不知,这人心野的狠,一直看中老爷的位子,那天贾文供出金镯送给我了,他马上关照小女不要承认,说只要小女不说,这案子就结不了,这案子结不了,这知县的位置就轮到他了……” 知县气得听不下去,让王主薄继续审,自已带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官差把县丞从被窝里拖出来,几棒下去,白县丞便怂了,把金镯交了出来。 案子终于水落石出了,县衙里有功之人都得到奖赏。 不多久蒋知县去苏州府当通判,是个正六品的官儿,把昆山府知县的权交给了王主薄,明朝知府可以不经皇帝许可,任命七品以下官员,但是七品到九品被任命的官员,必须是举人身份才行;小舍还只能在六房呆着。 不过王知县把他当作亲信,时常带着他进出,还给他从巡捕那弄了匹枣红马。 鲜衣怒马、少年风光,天天在家门前跃马扬鞭的英姿,谁见了不羡慕?说媒的硬是把门槛都踏烂了。 子女的婚姻都必须经过父母同意,再经过媒人介绍,男女双方才能配成夫妻 小舍心里喜欢如意,如意也爱着自已,这爱只能萌芽在心里。 “张家妈妈,你家门口的喜鹊今儿叫得多热闹,恭喜啊,恭喜!”这天小舍休息,还沒起床,喜凤便来了,人沒到,声音先进来。 上回她说得很灵验,张王氏一直把她视作座上宾,屁颠屁颠的给她上了好茶,还往她兜里塞了快上等的绸缎。 “哎呀,自家姐妹的,客气啥啊?” 一阵嗑着瓜子的声音。 “不知张家妈妈相中了那家大小姐,不是凤喜在你面前夸下海口,凭我这个昆山第一媒婆的招牌,就是海龙王的千金,我也替你…” 听她这么糊吹,小舍差点笑出声来,急忙捂住嘴,结果一个响屁,在被窝炸开了。 张王氏知道儿子在偷听,便拉着媒婆进她自己房里。 小舍本来也无聊,便下了床,赤着脚轻手轻脚的过去,扒着门缝偷听。 妈妈的话说得很轻,小舍听不清。 风喜嘎嘎的笑了,一边还一边拍着大腿:“好啊,好啊,俗话说金相邻,银亲眷,这个亲事好,不过……” “妹妹,这作媒的礼金,姐姐一分不会少的.”妈妈这句话说得很清晰。 小舍心里乐开花他倒退着回屋,没留心脚后跟有个木盆,一屁股坐了下去,这盆里盛着张王氏染衣服的染料,弄得白嫩的皮肤上全是是黑色. 张王氏俩听到外头的声响,赶紧出来察看,见儿子脸上像包公似的,笑得前抑后合, 凤喜假装用抹布帮他擦身,借机在他**的身上揉摸揩油,小舍承受不住,害羞的捂住身体,狼狈的逃回房内。 用了柴灰,皂?也洗不掉,妈妈说你还是去澡堂泡泡了再洗吧。 苏州地方有说句俗话:“早上皮包水,下午水包皮”,说得是那里的人早上去茶馆,下午泡澡堂的生活习惯。 所以苏州昆山的茶楼和澡堂生意特别火红,小舍找了家清静的,前面是池,后面是烧水的锅炉,中间有砖墙隔开,池底管道与锅炉相通,热水和池里的冷水不断交流混合,逐渐增温,成为浴汤,当地人也叫“混堂”。 热气腾腾,烟云雾绕。一池水洗尽混沌人世。布衣公卿、公子乞丐,在氤氲雾气中,人人光裸袒见,没了所谓人间的贵贱之分。 泡了足足半晌,身上颜色也淡了,池里有些闷热,小舍便起得身来,让搓澡工替他擦了个背,选了个二等客厅休息,设施比官座差不少,里面塞满了人,扦脚,敲背好不热闹,小二泡了杯橄榄茶,饮一口,扯了块澡布裹着身子,闭着眼养神,享受着元宝茶酸涩后的甘甜。 混堂和茶楼一样,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各种小道消息都出自这种地方。 二个看似外地的商客,操着南京口音,喋喋不休的议论着.声音不高,但临着小舍,所以听得仔细。 那个胖胖的光头道:”南京城里都在传,永乐帝正在各地找朱允炆,急得快疯了。” 那稍瘦的浴客说:”皇帝找个人不方便啊,他有的是锦衣卫!” “你就不懂了吧,这个人可是不能公开寻找的。不能张贴寻人启事,什么身高啦,几岁啦,上身穿什么衣服,某年某日走失,家人甚是想念,见启示速归,也不能发通缉令,写上有提供线索或发现嫌疑犯者,奖赏多少钱之类的语言。因为朱棣以帮皇帝除身边奸臣,进京靖难的,皇帝没错啊,怎么能通缉呢!也不能派人公开大规模寻找,因为已经昭示建文帝死了,他才能继任皇帝。” 瘦浴客说:说得也是,万一哪天建文帝在外面公开露面了,朱棣尴尬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起劲,只见胖浴客朝对方努努嘴,做了个暗示,小舍也顺着门口看去,见两个穿着飞鱼服,提着绣春刀的精衣卫走了进来。 第十一章,倭寇来袭 精衣卫的人查的仔细,听到外地口音的便要察看路引. 明朝年间有这样一项规定: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政府部门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公文,叫“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路引“实际上就是离乡的证明。 身边两个浴客是南京人,精衣卫核对了还不放过,一句句的盘问,小舍便掏出自已的腰牌,表示他俩是他客人,这才算放过. 胖浴客穿了衣服,充满感激的看了小舍一眼,对小舍说他其实是南京绸缎商,官府征了他一批云锦,是让郑和下西洋派用场的,在船运时出了些问题,所以这次补了些货来. 临走给了他一张手写的牌头,让小舍去刘家港,看看那里马上要造好的海船. 小舍洗罢澡回到家中,已是晌午时,村上一百亩的麦田坐落在致和塘对面,已到秋收时分,摆渡过河的男女甚多. 听得渡口方向人声鼎沸,小舍便随娘去看个究竟. 如意娘夺门而入,见了小舍像见了救星般唤道:“快,快!小舍救命,如意她爸被摆渡的打了“,说话间身体在瑟瑟发抖. 小舍也沒穿官服,便提着把弯刀冲了过去. 致和塘渡口,此时风大浪急,一个彪形大汉大汉,光着头,身着短襟,满脸的兜腮胡子,一副凶相,倒提一柄船浆,追着村人便打, 如意爹一个文弱之人瘫坐在地下,如意娘一边啼哭一边在替他擦额上渗出的血. 小舍见那人脖上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便打了揖道:“大师父,出家人以慈悲为本,方便为门,摆渡乃普渡众生之善事,渡资随缘乐施方好.“ 那人是假充和尚,正在火头上,那听得进善言,猛喝一声道:“哪来的野种,老子散漫怪了,想教训老子,先吃我一棒!“说罢,把那木桨在空中使得似风火轮似的. 小舍也不慌,侧身躲过,左手里捏着七色珍,愈发滚烫,一股热流通贯了全身,像燃了一把火,烧得血滋滋作响。 那木浆带风声啸叫着划过. 小舍右手执的弯刀仿佛是用血浇铸在手上一般,木浆带着野性从天而降,小舍一个鲲鹏展翅,右手杨刀一点,人浆分离,野和尚弹到了河中…… 窝囊已久的众乡亲,心头之恨燃烧起来,扁担,棍子还有砖片瓦块似雨点般直下,幸亏此鸟人有水性,逃到了对岸芦苇深处. 张小舍赶走了恶霸,在凤喜的撮合下小舍与如意结成了百年之好,少不了问名、订盟、纳彩、纳币、请期、亲迎等六礼. 成婚没几日,新上任的王知县就把他召去,原来长江口出现了倭寇,这帮家伙原本是冲着刘家港运送下西洋的货物来的,谁知此等皇朝重地,官兵守得紧,便把目标转移到附近的松江,常熟,昆山等乡镇,打家劫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作为一县之长,王知县当然头痛,一边与巡检协调严守各隘关要道,一边招兵买马扩充巡捕人员,各里各乡日夜都有人巡逻,见嫌疑人便抓,在小舍的举荐下郑铁匠也成了巡捕的教头,负责训练捕头快手的武功。 这日下午,秋风瑟瑟,树上的叶子开始纷纷掉落,张小舍,朱捕头和一个里长在周庄镇暗访。 这里原叫贞富里,因沈万三经商而逐步发迹,形成了南北市河两岸以富安桥为中心的集镇。有钱人特別多, 三人便衣轻装,路过普庆桥,见一白衣男子行色匆匆,背着个乡下人用的花布包裹,一点沒读书人的斯文,心里便有了疑心,悄悄盯着。 那人出了一条狭窄的弄堂,便在桑田里加快步子,肩上的包裹沉甸甸的掉下来几回,到了一处茅坑,他匆匆采了几片桑叶进了去,小舍更是疑惑:这鸟人,镇上茅坑不少,非喜欢来这拉屎,肯定不是好人,一会出来就抓他!” 三人便伏在桑田里,四处观望。一袋烟功夫,不见动静,小舍便走了过去,和一黑衣人撞了满怀,还被那人骂了一句,小舍也顾不得理论,直冲进去。 茅坑里空无一人,知道中了金蝉脱壳计,一招手三人便朝黑衣人去处追去。 在桑田北面河边,见那人正解了缆绳准备上船,说时迟那时快,捕头一个饿虎扑食把黑衣人摁住,一搜身,在鞋底搜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已和对方联系好,农历二十二晚,请带货物到般若寺会面.” 三人押着他回到府上,连夜突审,黑衣人交代,他原是张士诚手下之人,张士诚兵败后,他们落草为寇,专门做些偷鸡摸狗的小营生,最近和海寇勾搭上后,野心更大了,专抢瓷器,珠宝,文物卖铪走私货物的人。 王知县听后大喜,立即下令李县丞带朱捕头沿着黑衣人的线索顺藤摸瓜,小舍负责收拾般若寺的浪人。 那属地的里长说:“般若寺四边环水,只有一木桥连着,寺里还有幢七层的楞严砖塔,居高临下,站在上面十里八里之外的人都能看得见。” 郑师父说:“我们可以扮作香客先混进去看看,但那寺是个女众道场香火不旺,男人去不方便。” 小舍说这不要紧,我带妈妈,如意借作去求子,你扮马车夫在门口接应。 翻了一下黄历,农历九月十九观世音菩萨出家日。老百姓非常崇信观音菩萨,长达千年的历史中,世世代代的人们,都把他奉为“救苦救难,有求必应”的万能之神。不单是佛教,甚至是道教,农村香道,也都供奉观音像,佛教的寺院便要举行隆重的法事,这天应该最好。 商量妥当,小舍去向知县亶报,还沒进二堂,只听见知县怒吼的声音:“你们这帮猪,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我要把你们全扒了皮,下油锅……‘’ 一个小吏附在小舍耳边,压低声音道:“你抓那个黑衣人,刚刚在牢中吞毒自杀了。” 第十二章,深入虎穴 这个刚抓来不久的贼突然自尽,小舍是没料到的,正好仵作从知县府出来,小舍便问:“服了什么药?“ “七窍流血了,估计是服了大量砒霜“ 小舍心里纳闷,当时搜查时很彻底,连内裤也脱光了,怎么会有毒药带进牢房? 正巧王知县差小门子找他,小舍就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王知县说现在只有两人接近过他,一个是守着牢房的老衙役,一个是送饭的厨子金二贵,其中厨子最令人怀疑,而且人也失踪了,李县丞亲自去他家逮人了.估计也会扑个空. 王知县说,这事你先别管了,你只管去对付般若寺那些浪人贼坯! 小舍便把自己的行动计划详细的向他叙述了一下. 王知县说:“我原打算多派些人马强攻,能抓几个就几个,听你这么一说,觉得你这主意好,也许廿四号还有其它地方的贼寇送货去,可以一网打尽.“ 小舍笑着点点头,心里想明朝的官也有讲民主的. 因为兵灾连连,更加深百姓对观世音的心灵信仰,农历九月十九观世音菩萨出家日,般若寺香客盈门,香烟袅袅中,木鱼声响连连,梵音阵阵不绝于耳. 朱元璋为避免天下太平后出现懒惰现象,曾规定文武大臣必须骑马,不许乘轿,但对坐马车没什么限制 一顶小小的灰油布马车挤着张王氏和如意婆媳俩,方才下了一场雨,年久失修的官道上坑洼不平,车轱辘溅起的泥浆,弄得跟在车后扮作仆人的小舍狼狈不堪. 这寺庙其实是建在阳澄湖莲花岛上,入眼之处湖水环绕,一端用一木栈桥与岸相连,苍翠的树木浓阴处便是寺庙. 马车在桥前停了下来,按照计划,郑师攵坐在车上策应,小舍挑着供品跟在张王氏婆媳俩身后. 般若寺是一横三间前后两进的四合院式建筑,看看面积也不大。有大雄宝殿、观世音菩萨殿、客堂、禅房等,东北角的佛塔,七层八角,斗拱,雀屉,明柱,飞檐,制作精致,清风吹拂,风铃微鸣,小舍估算足有五,六丈之高. 塔门虚掩,小舍使了个眼色,如意装作好奇冲进塔內. 一会儿被个穿矮个头穿僧服的人用扫把赶了出来. “出家人以慈悲为本,何必如此凶狠“小舍装作帮腔,借机上前窥探. 那僧人听凭你骂不作声,“哐当“把门关上,小舍虽然沒看清那人面目,僧袍下那双大脚还是看得清楚了. 小舍三人到了大雄宝殿,这里香客最多了,穿僧衣的,穿海青的僧人居士或立着,或跪着,嘴里念念有词,表现着自己对佛的虔诚. 张小舍见那老尼姑身后立着两人,便假装上供品,挤到前面,见那俩人皮肤黝黑,嘴唇略厚,虽然合着眼,但能看出几分男相. 小舍故意掉落一个苹果,趁弯腰之时,发现外侧那个家伙隔着衣服用硬物抵着女尼背.小舍心里明白,寺庙已经被坏人控制。 九月二十四日按知县布置,小舍带师父等一干人先行,知县官亲率兵马在附近村庄,巡捕头和几十名会水的衙役伏在四周芦苇深处,阻断敌人退路. 虽不是十五,半钩月亮和满亮星皎皎清辉,漫天投下,照得大地通亮,稍有风吹草动,百米內便能察觉, 幸好小舍早有准备,先行的五个人身上都披着鱼网,鱼网上扎着树叶和杂草,这应该算是迷彩服了。 时辰已到,小舍和师父先准备过桥,突然发现原本好好的栈桥,中间一段已被人砍断. “像刚砍不久!“ “难道倭寇发现了?” “要不要亶报知县?“ 几个在暗处轻轻商议,“头儿,你看!“小卒子指着前方。 不远处的野坟堆中,有个豆大的光在闪动,细细看是盏白灯笼,荧荧鬼火般朝桥的方向飘移着。紧接着寺内塔上也亮起红灯笼,幽黄的灯光特别耀眼. 昏黄的光影从树丛中射过来,一看是三个全穿黑衣的汉子,每人担着重物,小舍对手下做了拿下的手势,五个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去,几下就擒住了仨人. 原来他们是松江过来的,白天就到了,呆在对岸芦苇深处,直到交货时间到才过岸来. 小舍几个立即把他们捆得结结实实,留两人看着. 对岸寺庙门开了,出来六个男人佩着倭刀,提着灯笼,几个人把一个木架子搭了过来,上面铺上木板,一个简单的桥就成了. 小舍三人挑着缴获的担子,走了过去.他装作搭接处不牢固,不敢过去. 对面一个浪人上身破烂的单衣,下身是大明式的短裤,包着头巾,站上桥去,试了一下,桥晃动的厉害,刚放上去的木板,就让河水冲走了一半,便叽里呱啦对同伙说了些什么. 小舍见四人回了山门,便放下担子对手下做了个手势. 师父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支双手在为首的浪人脖上一拧,一个便倒下了,又扬右脚一踹,结结实实踢中另一人喉部,还没听见喘呼,那人便跌倒. 小衙役上去补了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把尸首推到河里。 四个衣衫褴褛的家伙吃力的扛着两扇笨重的木门出来了,嘴里哼着号子,光顾着走,眼睛里根本沒注意身边的人. 小舍与郑师父一左一右,伏在暗处,先放过前头俩人,悄无声息的干掉后俩贼,再反扑过去同样干净利落的杀了余下之敌. 时机成熟,小舍叫小衙役在寺门外点起了火把. 干燥的木柴被火苗灼烧,发出噼啪的声音,庙门口火势乘风越烧越旺,映红了整个天,顷刻之间,马啼声响,锣鼓震天,王知县率水陆两路官兵如天兵神将一般冲进庙內. 宝塔门被小舍从外面已经牢牢扎紧,塔里的人,成了瓮中之鳖,在里面拼命的砸门. 因为张小舍熟悉地形,知县让他负责去抓其它殿的倭寇,攻塔之事让典史负责.小舍得令率十几个巡捕,壮汉,一间一间殿堂搜索,竟然也不见半个倭寇身影. 第十三章,殊死搏斗 小舍和典史带着十几个持刀的捕快,还有当地的一些壮汉,一路冲进寺院,火光之中根本没见一倭贼,上回他在香客口中探得,这庵内只有二个老僧尼和三,四个常住居士,都住后院寮房. 大殿后有个院子黄色的院墙上青藤葱绿、枝枝蔓蔓,还有几根丝瓜在雨色中显得几分翠翠嫩嫩的. 官兵进了院门,院里疏疏落落种了些花草.东首有个杂木胡乱盖着的小棚,小卒用刀戳开那低矮的柴门,里面一股浓烈的肉骚味随着热气扑面而. 小舍对典史和郑师父小声道:“看来我们原先的判断有误!“ 他指了指黑暗中那幢二层三开间的楼房:“这里才是他们的窝。“ 里长说:“这楼后便是湖,那里我按排几艘快船守着,到现在还沒动静,估计人还没走。“ 典史新官上任,对知县重用小舍多少有些嫉妒,便持着官腔对小舍命令道:“你们几个今天辛苦了,就搜查下面三间,我带其它人上楼去!“ 小舍四个人便在楼下一间间搜,门上都上了锁,撬开一看,好家伙!火光下二间房內塞满了值钱的宝贝,而且都已装了箱. 知县带着更多的人来了,吩咐手下清点赃物.贴上封条. “不好了,不好了,典史带上去的十几个弟兄全完了!“一个满脸是血的衙役,气喘吁吁的来报告. 知县对小舍瞪了一眼,转身对那伤兵骂道:“没用的家伙,怎么回事?“ “典史大人命令我们把火把灭了,悄悄上去,到了中堂,黑咕隆冬的,一张大网突然从天而降,十几个人全罩住了,乱刀之下,结果~弟兄们全死了,典史大人他也死了~“ 知县听罢,牙齿咬得格格响,对小舍下令道:”给我点上火,把那帮吃人的魔鬼统统烧死在里面~” “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几个女师父也在楼上!”小舍急忙拦住道. “给我多派些人,带上火把上!”王知县有些慌了手脚. 小舍道:''一手拿火把,一手执刀有点吃亏,我们不如先把房子围好,火光中,估计他们也插翅难飞,等天一亮,我们派人爬到屋顶,用点着的湿棉被扔进去,把他们薰晕了,然后冲进去!'' “好计,好计!”县老爷点着头,捋着山羊胡子,关照几个手下快去准备.并急令朱巡捕带弓箭手瞄准楼上所有的窗囗,包括楼梯要道,发现有动静便射. 这和后世警察用的催泪瓦斯一样,天一亮,官兵就动手了,只见几个衙役,掀开屋顶,把烧着的破布料,湿棉被往屋里塞,浓烟滾滾,烟雾紧锁,贼人呛得咳嗽不止,或切腹自尽,或举手乖乖出来受擒,三个被掳作人质的尼姑,虽然呛晕了,但毕竟保住了性命. 这次行动干得如此漂亮,连朝廷也轰动了,张小舍功不可没.“江南名捕张小舍”名声一下子传了出去。 经过王县长通力举荐,吏部铨选、皇帝签批,小舍当上了昆山县府新的典史,负责掌管缉捕、监狱,治安,虽然只有九品,但毕竟是朝廷命官,这对十六,七岁的少年来说,实属不易之事了。 王一飞也考上了举人,功名傍身,这是光宗耀祖的喜事,少不了设设宴请客庆贺。 王家在苏州阊门內设了酒席,也请了当红的昆山典史张小舍夫妇俩及母亲大人张王氏。 如意从娘肚子出来还沒去过苏州,像小孩子进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粉红色的竖领宽袖长衫和深色马面裙,外罩白色羊毛披风,她从小在乡村长大,皮肤不是那般细腻嫩白,但风一吹,腮颊泛出的透红,像瓷娃娃那般透亮,一双动人的杏眼,碧海似的瞳仁,又大又亮,透着几分狡黠,像个小灵猫般的可爱。新婚不久的女人最美了,小舍看得心里十分满足。 夷亭到苏州走水路至少半天,小舍下了血本,化了不少银子,叫了辆马车,带上婆媳俩,趁早进城去了。 正是初冬季节,西风凄厉,越往西,村庄人家便愈加多,官道上人流滚滚,路也越来越宽阔. 如意不时的撩开帘子,看着骑在马上的相公,黑色长发随风飘逸,一身蓝色的锦袍,腿上一双黑色靴子,随着枣色马的跳跃,衣袂翻飞,在白光的映照下,一副英气散出。 她睨着车外:“婆婆这车好颠簸啊,想吐。” “小丫头,是不是有喜啦?”,张王氏露出那排好看的牙齿对她轻声道。 如意脸上一层羞红,摇摇头,眼睛仍然看着车外的小舍。 如意是张王氏见着长大的,立马明白了媳妇的心思,叫停了马车,对儿子道:“车有点闷,让如意坐你马上透透气!” 如意还沒等车停稳,便急急的跳到相公身前,小舍支右手在她腰里一揽,她便上了马,夫君温柔的搂抱,如意似吃了蜂蜜,幸福得快要飞起来了。 两人青梅竹马,一块长大,虽然小舍是个哑巴,但温柔纯良,这种暖男在粗野蛮横的农村是很少见的,如意从小就憧憬董永与七仙女那种男耕女织的生活,从少年到白头,两个人相扶相携一生一世。 她爹在她刚懂事之时常说道''形之美,人人可见,心之美,非眼能看到,我愿意独享。平静到乏味,乏味到无趣,无趣到平安,平安到幸福。 现在回味起来,爸爸的话更是如心灯一般透明. 马背上风呼啸而过,她不由的收缩着子,靠在郎君的怀中,她看着夫君,麦色的脸庞,透着灼人的冷俊;乌黑的眸子,闪着灵动的光泽;那剑眉,那高突的鼻梁,还有那轮廓分明的口唇,如今都是她的了.她的了~~ 一声极其嘹亮的马嘶,马腾空而起,在原地打了个转,如意见一只农家小狗窜过官道,躲着路边草丛中,回展头伸着舌头,一副滑稽可掬的神态盯着他俩, 惹得如意对它招了招手:“调皮蛋,小心被马踩死!“ 巳时时分,车马到了苏州娄门,城门口戒备森严,站满了手持刀剑的官兵,小舍还没下马,见一个壮汉朝他身前冲来…… 第十四章 初见郑和 苏州有八个城门,砖石修筑,森严伟立,朱皇帝战胜张士诚后,又重新建筑,城墙外修了数丈宽的护城河,各门都有吊桥,以通出入. 小舍骑马过了桥,准备进娄门,一个汉子突然朝他冲将过来,几个官兵在后面大喊着:“捉贼,捉贼!“. 小舍正抱着如意下马,这小丫头也灵活,见那人气咻咻的跑过来想夺马,半空中起双腿朝那人腹部蹬去,贼老弟哎呦一声,负痛捧着肚子蹲下,被后面追来的官兵擒住。 官兵见小舍他们出手相助,非常感激,为首的校尉还亲自送了他们一程。 如意沒来过苏州城里,满是新奇,专拉着小舍去热闹之处,娘也顺便在观前街一家绸庄买了些布料,针线,女工用的什么。 一晃已经傍晚,夜色悄然而至,像一幅淡青色的幕布罩住了城市的街头。 三人来到城西的阊门,这阊门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了.朱元璋当皇帝初时,为打击曾支持张士诚守城的苏州军民,曾将大批苏州民众抄没家产,赶往江北,这里已经冷落过. 由于这里河流纵横,运输方便,特别是建文帝的仁和文治政策,不少商贾,手艺人,能工巧匠又回来了,而且带来了更多有经济实力的外埠高手,阊门这边又成了全国最繁华的商街。 此时满街一派的灯火通明。灯火阑珊处,车水马龙,人声喧嚣,拥挤不堪,如意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是兴奋稀奇。 王家今天出尽了风头,不仅请了苏州的一些名人雅士,商家老板,原来的昆山知县,现任的苏州府蒋通判也带来一帮当地官吏助兴。 这蒋通判见了小舍分外开心,在大众面前不仅大大夸赞,而且还把三保太监,当朝皇帝的宠臣郑和介绍了给他。 郑和因功升任为内官监太监,官至四品,地位仅次于司礼监的黄俨。他三十来岁,绯色云雁锦服,一双眼睛深邃有神,听了蒋通判的介绍,略带笑容的拍了拍小舍的肩膀:“小英雄年轻有为,前程远大.” 小舍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朝廷命官,惶恐中急忙拱手,不知所云,样子有几分狼狈不堪。 “郑公公的海船都在刘家港修建,你那里给我多用点心思.”蒋通判当着郑和的面吩咐着小舍. 蒋通判是给小舍解了围,小舍心里清楚.嘴里忙不迭的连连称是。 酒席开始不久,东家少不了客套一番,酒酣耳热,举人出身的蒋通判,喜欢作对联,趁着酒性出了个上联让大家对:“周瑜看小桥流水“,还说对得好他有银子奖赏. 小舍感觉有点汚沒吱声,有个秀才公子回了个:“孙策看大桥飞瀑“立即引来了满堂喝彩。 这对联对的妙,三国的美女大小乔都有,而且包括了夫婿,蒋通判果然给了那秀才一把银子,惹得如意羡慕不已。 郑和笑着对王一飞道:”今天你是东家,又是举人,你该出个上联才是.” 王一飞今天红袍在身,满脸春色,笑着站起身来,对全场的人道:“小人不才,即然郑公公明示了,恭敬不如从命,我今天出个上联,大家都可以对,我这准备了些薄礼,恭候各位的佳对!“ 如意看那众多的奖品堆里,有一只珠钿镶嵌的梳装盒子,在灯光下闪闪生光,她摸着额下那颗痣,嘴巴都没合着。 王一飞踱步走到窗口,此时月刚上树梢,月色朦胧,他用折扇拍了下手,大声道:''月月月圆逢月半'' 连用个月字,一般人看简单,文才好的人却觉得难。 有人对:是“节节节又到节中。“ 有人对:''年年年尾接年头。'' 王一飞虽然给了奖品,但那只镂刻得极是精致的盒子还在。 小舍心里其实早有答案,后世时他在网上见过,今天贵朋满座,作为低微身份的吏官,不能喧宾夺主,抢了别人的风头. 酒席有点冷场,时间滴答滴答的过去,娘和如意的眼光不约而同的看着小舍. 小舍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脸上泛起红晕,似乎有些腼腆:“诸位老爷,太太,小姐,小人不才,也凑个对,权当笑料,还请海涵.“ 他拱了拱手,对着王秀才拱手道:我的下联是,时时时好遇时差. 众人都看着王一飞的神色,希望他能给个好答复. 王秀才拍了拍手,把梳妆盒亲手交到邻桌的小舍手里.然后面对惊讶的众人道:''我出的上联,前两个月月是代表月份,后两个月代表月亮;月圆和月半又表达了月有阴睛圆缺的含意.''张典史的下联,前两个时时代表了时间,后两个时则表了时运,表达了人有时好时坏的运气. 郑和,蒋通判和王知县几位大人听了也连连点头,对小含竖起了大拇指. 宴席结束了,王秀才说:“弟弟,我已经替你们按排了住宿,你们今晚就别走了。” 如意当然愿意啦,她弯腰向王秀才诺了个福道:“秀才哥哥最好了,下次来我家,我请你吃阳澄湖大闸蟹!” 当晚仨人就在城里客栈将息,第二天,天刚亮,张王氏就把小舍叫出去,给他几张银票,压低声道:“一会儿我先坐船回去,昨日我看你媳妇一直在看胭脂,又舍不得买,你今天去买了吧。” 小舍知道妈妈心疼马车的钱,劝也没用,好的是阊门就有码头,走过去才几百步路 ...... 客栈房里,如意看看窗外,天气晴好,两条粉臂揉着小舍的脖子:“相公,能不能跟婆婆说,今天再玩半天啊?” 小舍轻轻拍了她一下,故装作不悦:“要说你自己去说,我才不敢呢” 如意踢了他一脚道:“我去说就我去说。”当她知道上当时,夫君已经牵好马在楼下笑着对她招手了. 苏州城中心的玄妙观,俩人下了马,吃罢早饭,买好胭脂等女人用的细软,看看爱妻十分满足的样子,小舍带着她一前一后的回转停马的地方. 那巷子很窄,有个好听的街名”珍珠弄”,两面摆满了货摊,小舍见对面来了个商人模样的男人. 明朝重农轻商,商人即使再有钱,也不充许外穿绸缎的衣裳。那人面对面过来,小舍看得非常仔细,正是那通缉的厨师金二贵。 小舍暗暗惊奇:“这厮怎么敢在这?“ 第十五章,追捕厨师 现在夫妻上街,可以并肩走,可挽着胳膊,可牵着手,古时候可不是,男的必须在前,女的随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朝巷子里走,人挤处,小舍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头戴四方巾,虽然多了些麻子,睑上的五官沒变,“厨师金二贵!“小舍心里叫道. 黑衣人服毒自杀,他是主要嫌疑人,县衙抓他不着,都发了通缉令,今天怎么会在闹市出现?小舍假装系鞋带,待如意靠近了,便用手指指那人,如意太精明了,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金二贵七转八弯到了太监弄,在苏州织染局门口停下. 如意朝夫君招手示意.小舍急忙追上去,在墙角见金二贵与守门的说了些什么,一会儿出来个小太监,与他叫了辆马车朝南去了. 小舍也拦了辆马车,远远的跟着. “太监弄,这名好奇怪?” 马车夫健谈,回道:“朱元璋当皇帝时在这设苏州织染局,负责催促苏州工匠给朝廷织造丝绸,因由太监负责,所以这条弄叫太监弄。苏州话里有一句叫“托人托个皇伯伯,意思是托付了一个办事不牢靠的人。皇伯伯是谁呢?就是说他们。这些人中间有一部分人和皇帝亲近,于是地方官都很敬畏,称他们“皇伯伯”,还经常贿赂他们,其实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不多时,前面的马车进了条胡同,这胡同一边是高高的院墙,一边只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高高的门楼,门首,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二扇兽头大门,视线所及,粉墙黛瓦,屋阙起伏,非常豪华气派。 不一会几个家丁扛着大包裹出来,金二贵指挥着装上车,看形状像布匹细软之类的东西。 马蹄声响,马车咕噜咕噜的出来,小舍便关照车夫盯着。 太监与贼走在一起,这事肯定不小,他觉得既然陷进来了,就没必要退回去。 两匹马前后在大街上跑着,马蹄踩在弹石路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马匹的喘息声、喷鼻声、嘶叫声此起彼落,马车随之而颤动,如意脸上沁出了汗珠。 小舍摸着她手心也湿湿的,心疼得很,这十几岁的女孩子,像花一般刚刚绽放,本应好好的呵护她,宠着她,今天却把她拖进风雨中,而且有可能是场带着血腥味的。 他让她下车,想让她离开这危机四伏的马车,但她把夫君胳膊搂得更紧,一句话也没答. 前面的马车出了城门,似乎没受到阻拦,城门口站着的正是昨日的校尉,小舍一掏腰牌,车沒停也过了. 前面的马车终于在一家沿河的农家停了下来,小舍给了车夫些银两,让他立即去喊城门口的校尉带人过来。 黄昏的余光渐渐隐去,初冬的风带着透骨的寒气.小舍让如意在路口那棵大椿树下等官兵。自已孤身一人过去,趴在田梗上,借着一人高的蒿草掩护,见农家的院门开了,一个穿黑色粗布短衣的男子,打着灯笼走了出来,照了照马车道:“哎哟,这么多货啊?“ “快卸货,快卸货,兄弟到现在还没吃中饭呢!” 小舍见灯光处那半边脸,差点惊出声来:“又是个金二贵?!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难道是孪生兄弟?” 小舍见他俩正忙着搬货,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就退着出来与如意汇合. 因为骑的马,半晌那个校尉先到,长得熊腰虎背的,一口山东方言,听了小舍的介绍,手一挥:“即然是通牒犯,先抓了再说!” 一会儿蹬蹬蹬的大批人马来了,都是带着大刀的官差,个个都皂衣青冠,威风凛凛的样子.比乡镇那些衙役强多了. 山东校尉看样子很有经验,对手下咐吩了几句,数个彪形大汉,如虎似狼的从暗处将厨师金二贵拿住,另一人见大事不好,跳上马想走也来不及了,官差眼明手快把他拽了下来. 两犯人被押到城内,暂时由刑房的人看管,小舍放下心来,画好了押与如意连夜赶回夷亭. 第二天小舍便带了几名本县的捕快来苏州刑房提人,刑房人说,金二贵你们可以带走,另一个叫金大贵的让置提督织造太监带人提走了。 小舍听了暗暗叫苦,,苏州织染局太监是中央内府司礼监的,那相当于皇帝办公厅官员,要个人头比要个苍蝇头都容易. 果然这边兄弟金二贵把罪名全推到哥哥身上,说是兄长冒充他杀了黑衣人,其它的事,他什么也不知道. “那你潜逃又为那般?“ “大哥说他做生意需要人手啊“ “你沒见通辑令吗?“ 那家伙很会装:“我一直在库房打理,二门不出,再说我斗大字不识,看了也白看。“ 看看也沒什么证据,王知县说,先以包庇嫌犯之名把他关起来,等上头有了说法再议. 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小舍心里总是挂着块石头.金二贵是个“烫手山芋“,皇帝为了牵制内阁,赋予司礼监很大的权力,置提督织造局的太监非常厉害,早晚会找上门来报复. 要让金二贵开口,必须找出确凿的证据,仵作说黑衣人吃砒霜而死,先从这下手,小舍派了两位老成些的手下,一家一家中药铺去打探,一月过去了,查无结果. 王知县害怕太监,眼色也越来越难看了,常常当众人面训斥小舍,说他摊上大事了.准备辞掉他的风声传遍了县衙内外. 这天小舍在牢房值班,喝了点酒,脸色通色的巡视到关押金二贵的铁笼前,见老狱卒趴在桌上打瞌睡,便抡起一个耳光。 老狱卒也不卖账,捂着脸回了一句:“神气啥,你也是秋天的蜢蚱折腾不久了!“ 小舍更怒了,连打带骂的叫老狱卒滚. 老狱卒忍受不了,嘀嘀咕咕真走了. 小舍喝太多了,老狱卒一走,额上冷汗涔涔直下,只觉头晕目眩,肠胃中翻江倒海的欲呕吐,他扶着桌子渐渐弯下了腰,哇的吐了一地. 金二贵闻着酒味,也反胃作呕了. 小舍醉醺醺的:“你这个死囚,要不是你,我怎么让那些下人都看不起?“ 金二贵哭丧着脸,朝小舍勾了勾指头,示意让他靠近些~~ 第十六章,再见郑和 昆山府监狱内,金二贵示意让醉酒的小舍凑近些。 “干吗,想让我放你出来?” “我都是将死的人了,出去不出去无所谓.” “哈哈,哈哈,你意思我进去换你出来.”小舍醉话连篇的。 “嗨,实话说吧,县衙几个老爷,还是你最好,可惜是吃力不讨好,做官的没好人,为了那点钱,可以随便弄死一条命.” “你还终算发了些财,等我把你放出去,你分点给我如何?” “有钱我也用不着了.”金二贵边说边抽泣起来. “你哄我,你就哄我!” “我哄你干吗?” 金二贵拿一个小小纸包给小舍看:“这是毒药,是外面传进来的.” “我不信,你是想骗我放你出去!” “他们让我死,他们要灭我口,他们什么也做得出.”金二贵哭得更伤心了。 小舍大着舌头:“什么~毒~药啊,让~让我也吃点,吃~吃完,我们兄弟俩一块去~去~极乐世界~” 金二贵说是:“砒霜,杨掌柜送进来的.” “杨~杨~杨掌柜是谁啊?是-是你哥吧,你哥也就是我哥~” “杨记绸庄的杨七辛,马五的砒霜也是他送的.” 小舍又哇啦哇啦吐了一地,金二贵忍不住这难闻的酒气,避得远远的。 小舍把手伸进牢笼的栅栏内:“哥,你别走啊,我一会讨得钥匙,把你放出去” “我不出去,出去肯定活不满一日.” “哥,有我呢,谁敢动你一指头?”小舍拍着胸脯。 “算了,你自已也保不了,还管得了我?”金二贵冷笑道:“不过,万一我和我哥不在了,我有个老娘七十了,耳朵有点背,如果兄弟有这份情,帮着照料一下,当哥哥的九泉之下也会感恩你的.” 小舍倒在地下,开始打呼噜了。 金二贵,摇了摇头,苦笑道:“真要命,我和个酒鬼唠嗑了一个晚上!” 王知县突然出现了,对着金二贵一边拍掌,一边道:“说得好,还挺有孝心的.“ 小舍也立马站起身来,脸上全无了醉意. 金二贵恍然大悟,急忙把那毒药塞进口里. 小舍笑道:“吃吧,尽菅吃,不够我这儿还有,“说着把同样包裹好的药包扔了进去. 金二贵知道中了小舍的苦肉计,翻供也沒用了,他毕竟供出了杨七辛,便老老实实的说出了一切. 原来苏州盛行如苏州织锦、苏绣,仿宋式织锦等贡品,都具有艺术特色,织造技术居于全国领先地位,洪武元年即在苏州设织染局。 内府司礼监有苏杭织造太监一员,专司苏杭织造,那太监截留了不少上好的料子,让同乡杨七辛卖给海上浪人,金氏兄弟只是太监与杨七辛之间的搬运工. ‘谁下毒害死马五的?“ “这我不清楚,那天是杨七辛让我去苏州提货~“ 事实都清楚了,这杨七辛该不该立即逮捕? 几个人意见不同,如果逮吧,那太监势力太大,苏州知府说不定也拿他沒办法,不逮他吧,他的下线也断了,特别是与浪人倭贼中间的其它联系人. 最终王知县决定,先由小舍负责监视杨七辛,他和李主薄去苏州亶报苏州知府汤宗.金二贵这厮暂时由人重点看护,任何人不准接近. 苏州知府是个吃过苦头的人,虽然官至四品,但朱捸和老子朱元璋一样,对江南有偏见,根本看不起他,虽然他对织染局的太监一味营利,仗势横行早有耳闻,但摄于淫威,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应付. 不过知府汤宗提出个良策,找三保太监郑和帮忙. 郑和14岁就进入朱棣的燕王府从侍。是道衍和尚菩萨戒弟子,法名福吉祥,其一生笃信佛法,广造佛经传世。因功升任为内官监太监,官至四品,地位仅次于司礼监。有智略,又能打仗,明成祖对郑和十分信赖。如果他能出马,干掉个小太监应该不成问题. 蒋通判说这两日郑和正住在太仓卫,可以让张典史陪王一飞以回访的名义去,见机行事. 太仓刘家港就在长江边,离昆山不远.王一飞和张小舍便带了二位夫人去见郑和. 如意也会骑马,红披风,里面穿绣飞鸟戏百花的白交领长袄,一条月白色石榴裙,今天秀才哥哥也带着夫人,如意有心炫耀,一个燕子掠水,平地飞跃,脚不沾尘,一搭鞍翻身上马. 王一飞夫人叫雨欣,恰是二八年华,正如豆蔻枝头的花蕾,平时深锁闺房,今天吸了那般新鲜空气,一下如艳红的桃花,迎风怒放的花瓣,恣意绽开,她也左手一搭,一个鹞子翻身坐在如意身后. 四个风华少年,跨马当风,一个时辰便到了号称天下第一码头的太仓. 郑和和随从周闻正在天妃庙门口等着,每天这个时辰郑和都要祭拜海神林娘娘,乞求庇护。 天妃宫占地十亩,金碧辉煌。郑和三十出头,身高七尺有余,原名:马三宝,成祖御书“郑”字赐他郑姓,改名为郑和.他今天一身白袍,露着编贝般的牙齿道:“每当狂风肆虐,恶浪排空,天海难分,黑暗无边的危难时刻。如果船只遇难,只要连喊三声:“娘娘保佑!”那船头的不远处,准有一盏红灯会指引你回家。“ 几个人祭拜完毕,顺路去武陵街的“铁锚弄”,这里是苏州造船场的附属工场——铁工场,专门为船场生产铁锚。大船的铁锚重几百斤,甚至几千斤,最大的铁锚足有七,入丈高,几十个力士才能搬得动. 如意听了郑公公的介绍,不由惊叹的吐了吐舌头. 港内停满了南京、太仓等地制造的各种海船,几十艘船自然排列成燕形,郑和的宝船便居在之中,江鸥掠过之处,几艘巡检卫所的兵船买力的四周游戈. 坐在高44丈4尺长,宽约18丈威武的宝船上展眼望去,风清万里,暖阳灿烂,如银般的长江水横贯天际,两个美艳少妇扶着船舷开心的吃吃笑了起来. “不许靠近!”两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用明晃晃的弯刀命令着她们.两人没见过这凶巴巴的腔势,吓了一跳. 第十七章,神秘来客 郑和带着小舍一帮人来到船坞,只见港内停满了数十条宝船. 中间那首,船艏正面有虎头浮雕,两舷有飞龙浮雕,后部画着凤凰,艉部板绘有展翅欲飞的大鹏鸟,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壮观。 江鸥在水面上掠过,蓝天白云下,浪涛翻滚轰鸣,小船载着他们上了那条船. 二楼是官厅,里面家居摆设一应俱全,三楼是个佛厅,供着妈祖娘娘,边上站着四个僧人,正念着经文,最上面是指挥塔.郑和带他们参观完毕,回了宽畅的大厅,喝茶休息. 寒喧之后.王一飞从包裹内取出一个画轴.作为礼物赠给了郑和.这是用金粉描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出自灵岩山寺一个大德高僧之手.郑和平时也经常抄写[心经],所以特别钟爱.拿在手上反复观摩. 小舍也送了一只介休窑烧制的白瓷薫炉,印有婴戏纹,纹饰纤细,釉色洁白.郑和立即点了印度的檀香,缕缕幽香,很轻很淡,却沁人欲醉。趁着愉悦的气氛,小舍便借机把案情向三保太监亶报。 郑和脸色突然阴了下去,小舍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假装问郑和的随从,窗格上镶嵌的是什么,亮灿灿的,还有七彩颜色。 随从说那是蚌壳,经过精心打磨后,变得透明,装在窗格上,既挡海浪风雨,又保证屋中透亮。 郑和从抽屉里取出纸墨,飞快的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让小舍写上自已的官职,姓名和日期,小舍按照吩咐的写好,还按上了指纹。 郑和把纸整整齐齐折叠好,放进一个信封内,然后对小舍道:“张典史,把这案子彻彻底底查出来,有谁阻拦,就说是咱家郑和的指令!”说完拿出一块上书“缉事旗尉悬带此牌,不许借失违者治罪”字样的木牌,你带着它,可以防身.” 小舍顿时热泪纵横,啪的单膝跪地,他曾经看过郑和的历史记载,都说郑和这人正义,今天一见果然如此,他跪着长长的行礼,脸上写满了感动. 事情办妥,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小舍他们便起身告别。 郑和道:”本来想留你们吃个素斋,呵呵,一会咱家有个公事要办,也就不奉陪了。” 王一飞连忙道:“郑公公,公事烦忙,小人已经打扰多时了.” 小舍也道:“惭愧惭愧,感恩公公.” 郑和很热情的把四人送到船舷。 还没下船,舷梯上走来个郎中模样的中年人,一身素白的直袍,白斗篷罩头,白巾蒙面。,郑和立即迎上去:“啊哟,胡濙老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胡濙是迁户科都给事中。朱棣的心腹大臣,王秀才和小舍都知道,明成祖正派他追查建文帝的下落。 胡濙撩开面纱,清瘦的面颊,散着一种清冷而严肃的气质. 小舍看到王一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胡濙,怕引起对方起疑,便弯腰向郑和胡濙作了个揖后,拉着他赶紧下了舷梯。 还沒登上小船,三宝太监差手下唤王一飞回宝船. 少倾,王一飞下来关照:“弟弟,你送嫂子先回昆山吧,哥哥我还有公事,今天估计回不去了.“ 太阳升到帆樯上,已是晌午时分了,小舍三人饥肠辘辘,赶紧扬鞭策马,一路向西边的小城赶去。 正值初冬季节,阳光明睸,小舍见满眼的田野一望无际,间中还有牛背上的牧童,锄草的老农,白墙青瓦的农屋,心里腾腾的畅快,嘴里哼着两美女没听过的[牧羊曲] 小溪水潺潺 坡上青青草 野果香 山花俏 狗儿跳羊儿跑 ...... 到了昆山镇,小舍把郑和的指令汇报给王知县,县衙便在杨乙辛绸布店四周按插了暗哨,日夜监视着他的动向. 这日,突然飘起了小雪,一个衙役推了推刚睡着的小舍道:“大人,大人,河里发现有条小船!“ 小舍快速穿上衣服,赶到镇中那条小河边,伏在石桥堍,橹声欸乃,越来越近,雪雾中,船上点起了灯笼,可见是两个人。一个年壮的上了岸,提着灯笼向街上走去。一个年老的,穿着笠篷,站在船尾. 小舍让两个衙役留下,盯住乌篷船,自己率三个手下跟着中年人.中年人果然到了绸布店,轻轻扣了几下门板,杨乙辛出来对他耳语一番,那人又返回船去. 店铺的沿河的后门开了,那船也停靠了过来,系牢缆绳,踏着台阶往店內卸货. 小舍让手下用刀拔开前门的门闩,几个人就冲了进去. 杨乙辛见势不妙,反转身跳到船上,船缆系在驳岸上,动弹不得.眼见被捉,便往河里跳,谁料衣服穿得厚实,沒划拉几下,就游不动了,被官兵用船镐勾住身体,拖上岸来. 寒冬腊月,本就冷的掺人,扬乙辛被冷水一泡,冻得瑟瑟发抖,嘴里不停的喊:“冻死我了,冻死我了.“ 小舍一拍桌:“你不是喜欢吗,来人,把他衣服除了,再送扬掌柜下河洗澡去!“ 扬乙辛一听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缩着身体,一边喷嚏不停,一边求饶道:“张典史大人,我受不了了,我招我招.“ 小舍心里明白,人越是临近崩溃越是容易讲真话,便掏出腰牌:“你见过这东西吗?我现在是锦衣卫的人!“ 扬乙辛听到锦衣卫这三个字,魂都没了,锦衣卫是横行天下的,谁见谁怕,赶紧跪着:“只要留下小人的狗命,小人保证说实话.” 小舍让衙役准备好笔墨纸砚,单刀直入道,:“你这货准备运给谁?说真话!“ “太仓卫的赵巡检。“ “什么时候交货,交货地点,交货方式。“ “后天晚上,也在这,太仓卫的赵巡检派人来取,人员不固定,以三声叩门声,加暗号.“杨乙辛牙齿格格的打战. “暗号是?“ “这好记,对方问老板有船吗,小人回,沒有,只有马车一辆。“杨乙辛喘着粗气,声音也低了不少. 小舍怕他真冻死,立即让他画好押,按上指印,替他换掉已经结上薄冰的湿衣. 第十八章,小舍被抓(求收藏) 沒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小舍一面拨旺了火炉里的余烬,一面让女掌柜多添些柴火,铺子门窗都关得严实实的,屋里顿时暖和了不少. 炭火烧得通红,“毕剥毕剥“的绽出火花,小舍脸上烤得发烫,竟然有几分睡意,矇胧中看到女掌柜,双手交差胸前,依在门洞边,唇边的笑纹高高上扬,沒了刚才的胆怯. 女掌柜二十不到的年纪,明亮的烛光下,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春笋,乌黑的双眼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薄片的红唇与脂白的皮肤,更显分明,一对小酒窝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万般迷人,她煮了满满一锅姜糖茶,喂了点杨乙辛,余下的全分给了寒夜里抖抖簌簌衙役. 一碗滾烫茶水下肚,又偎着炉子,小舍感觉自己的双眼迷糊得很.看看众人竟然都呼呼睡着了.心里警觉起来,想挣扎的站起身来取刀,但为时已晚,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一声尖利的唿哨,五,六个黑衣蒙面人冲了进来,小舍眼睁睁的被他们装进一只麻袋,一点反击的动作也做不出来. “把货全装上船,把房子也烧了“这是小舍最后听清的声音,那是美女掌柜发出的.” 一阵寒彻入骨的冰凉把小舍惊醒,身材长得弱小纤细的杨乙辛提着木桶,把凉水一滴不剩的浇到小舍头上:“今天也让你洗个痛快!哈哈哈~“ 女牚柜着了一身暗红交领宽袖长袍,黑色毛皮披风,绾了个高高的发髻,两条黛眉,微微上扬,一双狭长的凤目深藏着倨傲和狡黠. 她一手推开杨乙辛,用弯刀挑开小舍衣服上的扣子:“小小年纪,这么厉害,我赵媚娘以前小看你了.“ “哈哈哈哈“赵媚娘后仰着脖子大笑,笑得粉嫩的脖颈筋脉凸显. 小舍被冷水浇得身体瑟瑟发抖,面孔紧绷,想骂她几句都张不了口. 赵媚娘在小舍脸上拧了一把:“是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女人嘴角蹦出两颗小小的笑涡。“ “要杀就杀吧,大不了重生一回。“小舍吃力的回答,心里惦记着后世牺牲了的父亲,孤独的母亲,惦记着一块[传奇世界]的哥们,还有那些有事没事就往他租房跑的学妹学姐~~ “好啊,老娘给你选个吉时,送你上路,不过,你得给我讲讲郑和与胡濙的故事.“ 小舍听到杨媚娘说出这话,心里顿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觉得自已脖子上那颗七彩珠微微的发烫,逐渐变成涓涓细流,通过全身经脉流遍全身. “我要喝水.“ 杨媚娘见小舍松了口,立即唤人替小舍换了干净的衣服,亲自倒了一杯热茶. “谢谢赵夫人,可惜这么好的茶,兄弟只能饱饱眼福,不能消受.“ 原来小舍双手还绑着,赵媚娘笑着用刀挑断了绳索. “好茶!”小舍的心思显然不在茶上,他一边端起了茶碗,浅浅地品了一小口,一边用眼睛扫荡的四周. 这是三开间的房子,左边的房门口一堆碎瓷器,明明白白告诉小舍,那应该是库房,高高满满的堆满了货. 小舍坐着的地方,昏暗的火光下,堆了些凳椅篾篓,这些物品积满灰尘,胡乱摆放着,屋子里生着炉子,上面煮着一壶水,散发出一丝热量. 小舍见赵媚娘双眼逼视着他,便装傻道:“我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吏,也没什么可问的.“ 其实他心里明白,他干掉了般若寺的浪人,抓捕了金氏兄弟,今天又端掉了绸布店的,还了解了太仓卫赵巡检的秘密,赵媚娘千刀万剐他十遍都可能,为什么不杀他,肯定有利用价值所在. “别给我装蒜!“赵媚娘杏眼圆睁对着他,“胡濙找郑和干什么?“ 这帮人不简单,消息这么灵通,不仅知道我去找郑和,连胡濙的举动都了解,他喝了口茶:“你们做生意的,问这有什么用?“ “这小子油滑的很,砍了他算了.“杨七辛听得不耐烦了,一把抽出手中弯刀,旋身以双手为撑,发力砍下. 小舍以为自己没命了,干脆闭上了双眼,他毕竟是死过一回的人,生死对他来讲已经无所谓了,刀光划过,只一瞬间,赵媚娘手中的刀迎了上去,刀刃相击,火星四溅,杨七辛的刀“咯噔“飞向空中. “你们这些男人,个个都是小鸡肚肠弯弯绕,成不了大事的酒囊饭袋的东西!“赵媚娘对着自己的男人,骂了一连串难听的话. 小舍听出赵媚娘对杨七辛有更多的不满.他应该好好的利用,便单膝跪地,行了个礼道:“感谢杨夫人不杀之恩,张某愿意効劳.“ “呸,杨夫人,好一个杨夫人!“赵媚娘一阵冷笑.笑得文弱的杨七辛一脸尴尬,嘴里嘟哝着取个小板凳远远的坐下. 小舍叹了口气道:“胡濙这次是为建文帝失踪之事而来.“小舍后世对明史有所了解,即然赵媚娘对这感兴趣,不妨抖点料给她. “这我知道,她说漏了嘴,急忙改口道:“不不不,我也是听说过.“ “哦,听胡濙讲,朱允炆可能在苏州这边.“ “苏州那里?“ “说得很肯定,但具体在何处沒说.“小舍心里盘算着,自已该如何编下去,对自己有利. 显然小舍的话沒有满足她,赵媚娘柳眉直竖一拍桌子:“你这小赤佬,以为老娘是三岁毛丫头啊?可以随便哄得?胡濙这老混蛋,兴师动众的从老远赶来,就为这点屁事?“ 赵媚娘扯着嗓子的骂声,把在小板凳上打瞌睡的杨乙辛也吓了一跳:“小点声,你不怕招来官兵啊?“ “你这缩头乌龟,给老娘滚一边去,这是大哥的地盘,怕个屁!“赵媚娘依旧气势不减的骂着. 小舍摆了摆手,不温不火的:“当然不止这些.“ “快说,快说,你想急死老娘啊?“赵媚娘显然是个急性子的娘们,她把手中的刀抖动着,刀在微弱的烛光中,散发出阵阵寒光,小舍朝她做了个手势...... 第十九章,陷入虎穴(求支持) 张小舍见那女人上了套,身体紧凑过来,一股淡淡的幽香从身上透发了出来,通入鼻中,沁人心脾,让青春年少的他心里多少有些波澜,他继续编道:“胡濙说,最近有次行动,从京城调人过来怕打草惊蛇,所以想借用郑和的人马。“ “借多少?“ “十八个,其中包括我。“小舍昴起了头,故意把自已的身价抬上去. “这郑和也算有慧眼,把你这块料用上了.“赵媚娘脸上堆起了笑容,她生得十成姿色,尤其笑的时候两颗小小的笑涡. “那里,那里,我们只是苦命的鬼,说不定那天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说得也是。“赵媚娘口气也柔和了不少. “沒说什么时候吗?“ “沒说,只说会提前通知我。“小舍从赵媚娘睑上反应,觉得应该抛出王牌了,便把锦衣卫的腰牌掏了出来. 赵媚娘“哦“了一声,给小舍斟满一杯热茶,自已也倒了一杯,捧在手中缓缓轻啜,眉心深锁开始沉思起来. 屋子中间的炉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熄灭了,冷风顺着门缝窜进来,寒气逼入,小舍打了个喷嚏把油灯也吹灭了,屋里顿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库房的灯突然一灭,赵媚娘一阵惊慌,和屋里几个黑衣人抢先拦住大门. 大门打开,借着雪夜的白光,只见小舍端坐在椅子,慢悠悠的喝着茶,一点逃走的动作都沒有,赵媚娘松了口气,叫杨乙辛把灯重新点着. 杨乙辛掏出火折子点火.这火折子是用薯的蔓浸水泡软,然后捶扁,再加棉花、芦苇缨子再捶,晒干,加硝、硫磺、松香,樟脑等拧成绳一样的东西,平时放密封的竹筒中,空中一晃火折子就着了. 可能惊慌,杨乙辛半天沒把火点着.“沒用的东西!“又引来赵媚娘的一阵怒斥. 小舍接过火折子,在尚有余温的炉子上烤了一下,“嚓“一道亮光,灯点着了,屋里顿时有了一丝光亮. 烛火微弱摇曳。赵媚娘望着对面的男人,淡玉色的脸庞在红光映照下润泽光亮,唇色溢血般红艳,他的眸光泛着光亮,点点烁烁,仿佛能荡漾在她心中。 赵媚娘虽然闯荡江湖多年,杀杀抢抢惯了,但毕竟是个女人,有一股侠骨柔情的本性,她杀小舍的勇气在悄然消失.如果沒有哥哥,太仓卫的赵巡检的安危,她愿意立马放了这年轻人,甚至陪他去天涯海角的冲动都有了.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熟悉的马息声,赵媚娘知道哥哥来了,便迎了出去. 小舍假意睡觉,趴在桌上,透过指缝瞄着,门外雪地中,一大明军官手执火把,骑在马上,皮肤略黑,面容严肃,眉宇间轮廓分明,小舍当然认识,太仓卫巡检司巡检赵侗. 赵侗沒有下马,赵媚娘仰着脖子与他小声的交谈着.而杨乙辛却倚在门首,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马鞭声响,赵侗带着一帮弓兵走了,赵媚娘裹着一身寒气回来,命令手下把小舍关到里面一间小库房. 小库房里堆着绸缎,瓷器之类的东西,中间只留一条缝,两个汉子在地下随便放了些稻草,破布之类的东西,让小舍睡在最里头,他们自己也横七竖八的躺下了. 屋子上头有扇小窗,风呼呼的吹着窗纸.小舍把衣服裹得紧紧的,身体微微的颤栗,屋内传出了呼噜声,两个家伙居然这么快便睡着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小舍轻手轻脚爬到货堆上,踩着的是布匹绸缎,根本沒声响,除下窗枢轴,正好够一个人出去. 借着雪色,双手搭着窗框,小舍便落了地,风迎面而来,他跌跌撞撞的朝风劲处走,赵媚娘在附近一定藏着载货的船,而且不远. 果然在两棵杨树下停泊着两只乌棚船,小舍把两只船的缆绳全解了,让一只顺水漂走,自己撑起另一只逆水而上. 风大浪急,小舍又不会摇橹,用竹竿撑着,船在河里打着转.看看天色已经微亮,前面低垂的杨柳下,有一截腐朽的树干半躺在水里,小舍便攀着树干上了岸. 对岸有火把的光透了过来,小舍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赵媚娘他们追来了,便加快脚步拼命跑,几个月夷亭与昆山数十里的行走,给他积蓄了能量,他像脱缰之马,飞快的跑。 追击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小舍放下心来,喘着粗气放慢了脚步. 撩开一片芦苇,前面横着一条河,北面是茫茫的阳澄湖,湖水顺着这条河拐向东流,原本的石桥被湍急的河水冲塌了,只留下两个残缺的桥墩。 小舍暗自叫苦,原来跑了半天,跑到死路上来了,后面隐隐约约传来摇橹声,赵媚娘那伙人肯定比他熟悉地形,所以乘船追来了。 望着阵阵拍岸的浪花,小舍束手无策,橹声越来越近,听那此起彼伏的摇橹声,可以判断出不止一艘船。 只有跳河了,他脱得只身内衣内裤,身体还没移到河边,关节即冻僵了,他只能抱紧自己的身躯,艰难的蹲下,等待死神的来临。 河道的激流,借着风势似排山倒海,狂涌而来。在桥墩,巨石阻挡下激起来的漩涡,大大小小,一个接着一个.再一泻千里. 水面泛着一片青烟似的薄雾,天色渐白,一声马的嘶吼,隐约辨出对面有匹白马悬空跃起,马蹄重重落下地面,小舍看到那熟悉的白披风。 “如~如意~”他竭尽全力的呼喊,呼啸的风声,奔腾的涛声,一阵阵扑面而来,他的喊声显得那么渺小。 浓浓的雾气遮住了一切,如意的身影也渐渐的淡去。 小舍绝望的倒在河滩上,雪白的肌肤,任由冰冷的河水肆虐。 一缕阳光从雾气中射入,小舍胸前的七彩珠迸出了彩虹一般的光辉,赤橙红黄青蓝紫,又或红中生紫,紫中有蓝~射向四方. 一阵急急的马鞭声,对面白马怒吼着从桥墩跃入河中,在汹涌的河水中奔驰过来。 第二十章,祸不单行 “郎君快起,郎君快起,妾来了”如意没等马停息,便跳下马背淌着河水朝他扑来。 原来河水并没想像中那么深,如意过来帮小舍穿好衣服,温暖的气息扑在他冻僵的脸上,俩人艰难的上了马,赵媚娘的人马也赶到了,眼睁睁的望着两人骑着马远去. 在寒碜的风中,小舍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了,靠在如意身上,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如意用披风裹着他,双手搂紧,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自已心爱的相公。 前面有了灯火,如意加鞭策马,一会儿便在一间茅房前停下马来,里面走出一老妇和她的儿子,帮着如意把昏迷的小舍抬进屋子. 天亮了,羊的咩咩声中小舍睁开了眼睛,屋子里生着火,有几分暖意,他恍惚又回到了上回转世的光景,看到了如意那无邪的脸蛋,看到了她额下那颗红痣,他眼中的泪水淌了下来,滚烫滚烫的划过脸颊,滴在搂着他的那只温暖的手上。 小舍喝了热茶,身体渐渐的有了知觉:“娘子怎么找到我的?” “昨日王知县派人来夷亭,听他讲绸布店着火了,其中死了七个衙役,只有你不在.我就骑马赶到县城追问官府的人,王知县说你可能被绸布店杨乙辛带走了.” “王大人可能听杨乙辛丫鬟说的!” “嗯嗯,王知县说他已下令所有关卡巡检设卡,所有官道,河道都派快捕去追赶.” “那为什么这条河没派人搜呢?”他想到了赵侗,这是他的管辖范围,当然瞒着上头。 如意又道:“我猜他们平时运货,肯定用船,码头上一只船也没有,走水路的可能性大,所以骑马顺着河过来,路过这里,这里的大哥说,曾看见二只船半夜过去的,所以……” 两人正说着,房东儿子急匆匆进来,原本有些结巴:“有~有~有人~~人~人来了~“,等最后一个字出口,马蹄声已经很清晰了. 小舍夫妇俩听得茅屋外马蹄声,急忙跳下床,准备从后门逃出去。 老妇在门口喊了:“官人老爷,官人老爷,甲长来看你们了!” 小舍听那口气没那么急,便回过头来。 一个四十左右,蓝布长袍的男子带了几个村民进了来,一边作揖,一边道:“果然是典史大人,小人是这里的甲长,姓李,名田贵方才听李妈说大人有难,便赶紧过来.” “李甲长客气了,打扰诸位乡亲了!”小舍拱拱手回个礼。 “典史大人,为名除害,神捕之名,别说在太仓,在诺大的昆山,早已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今日来敝处,是我等村民莫大的荣幸” 李甲长一脸的恭维,小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敢当,不敢当.” 小舍听李甲长说这里是太仓,心想这里不便久留,便向如意递了个眼神,两人急急匆匆的喝了些热粥,看看马也喂饱了,便跃上马告辞。 李甲长见小舍要走,脸上还有些不快:“哎呀,大人稍等,小人已经差人去通知赵巡捕了,想必赵大人应该在来的路上了,让他护送典史大人回城,路上岂不更安全?” 小舍一听更紧张了,双腿夹紧马腹,马一声嘶叫,穿出人群,扬起一阵雪雾,向西飞驰而去。 太阳出来了,映得雪后的玲珑世界晶莹剔透,梅花衬着积雪,浮动着花香的气息,夷亭已经在眼前了,城隍庙前的旗杆都看见了。 小舍想像着妈妈肯定一夜未眠,此刻正扶着门框,翘首等待着他们,同时感觉自已手臂上有了份量,如意这半路根本没说什么话,身体完全的靠在他身上,可能困了,毕竟才十四,五岁,这种艰难对她是一种摧残. 小舍连连抽了几鞭,马跑得更快了,前面一条沟渠,马凌空腾起,落下时前蹄打滑,人与马都摔了出去,还好路边土比较松软,小舍急忙去拉如意,白雪上有斑斑血迹,他心猛的抽急. 殷红的血顺着老婆的裤腿淌了下来,如意呻吟着捧着肚子坐了下去,雪映着她苍白的脸如透明了一般。 正巧前面一老农,驾着装满柴草的牛车过来,是同村的,小舍顾不得寒暄立马抱起昏迷的老婆上了车. 张王氏请来的郞中,一切脉,如意流产了,望着唇色苍白,面无血色,昏睡中的女人,小舍心似刀绞,豆大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滴在青砖地蹦得裂开。 第二日,正好王知县差门子送来了公文,大意是:“张小舍典史,尔指挥失误,造成官兵死亡多人,理应重惩,又念及以前所立卓越功劳,功过相抵,削职为民.“ 屋漏偏逢连阴雨,真是祸不单行. 人的一生就如一条船的航程。运气如风,它可以迅速推近航程,也可以把我们推回原地。 小舍想了整整一夜,他释放了心中的怨恨,比起他火中死去的弟兄,他还算幸运,毕竟自已还活着,他还年轻,还有个用生命护着他的妻子,还有个永不求回报的母亲。 张王氏说:“孩子,你师父从县衙回后,又重操旧业了,而且门面扩大了,需要人手,我看你不如先去他那做个帮手.” 小舍第二天便去了,郑记打铁铺离家不远,几百步路就到了。 马上要春耕了,需要农具的人不少,受到陈福贵家的资助,铁铺扩大了不少,师父见小舍身体尚没复原,让他先打打杂,做些生生炉子,送送货的零活。 陈福贵虽然也考上了秀才,但也时常来请教师父武艺,小舍看他身体与以前不一样了,胳膊上的肌肉都像踺子般凸起,蹲身时腹部六块肌肉随之而动,健硕有力的感觉扑面而来。 小舍便央求师父赶紧教他练功,师父没有拒绝,说:“我先教你少林功夫六合拳,它步较简单,进退自如,好看又容易学。” 小舍开始按照师父的样子,弓步、虚步、马步的练.弓步主要正面攻击,如冲拳、推掌、踢弹、飞腿;马步用于架棚、側击、后撞。虚步则用于退、避、闪、躲,变换招式也要用虚步的过渡。 第二十一章,吴记药铺(555~求推荐) 小舍毕竟有后世经历,接受了现代教育,脑子活络,悟性极高。 三月有余,手出掌呼声尖啸,推击中如拍案惊浪,足踢处砖瓦塌裂,转身飞踹如石碎栏断。一套六和拳演示完整,陈福贵赞叹不如,师父心里也暗暗称奇。 原来后世时,小舍身体较弱,常随娘去公园健身,有个白发老者在广场打拳,他便在一旁模仿,老人起先以为小孩子好玩,也没什么注意,日子久了,就教他先要练,后来由于学业,也就荒废了,没想到就是师父教的六和拳。 师父说:“你虽拳术精进,但身体素质不如福贵般健壮,如若要克敌制胜,还需要借用外力“ 师父便拿出少林僧棍教他棍术. 春耕了,铁铺生意更忙,这日小舍推着小车去送货,准备翻那座石拱桥. 动作有些迟缓,后面女子话也来了:“慢吞吞,让不让人走路啊?“ 小舍听得有点耳熟,便回头一望,是赵媚娘,虽然男人打扮,那腮边两颗小小的笑涡依然明显. 赵媚娘也认出了小舍,紧走几步帮小舍推车上桥.到了桥顶,双目相向,抿嘴一笑,所有的冤仇已化成尘埃,原来缘份可以让什么都像没发生过. “公子,能不能借一处说几句话?“ “我这些货别人急着要,如若不急,不如我晩上歇工了?“ “也好,晩上我在客来茶楼恭候,咱们不见不散。“ “咱们不见不散。“小舍自讷道。 吃罢晩饭,小舍换了套干净的衣服,瞒过张王氏和如意,就往约定的茶楼赶去. 月色明朗,街上人家都亮起了盏盏红灯,依稀错落地亮起来,街旁的酒楼茶肆,也更是灯火熣灿,“客来茶楼”的旗幅迎风招展,楼上有人在争吵,而且都是粗鲁的男声,愈吵愈烈. 夷亭镇虽小,做生意的人多,茶楼就是个互通信息的平台,各乡各地,三教九流的人都混杂在里头, 一排油灯发着“丝丝”的声音,小舍一入那门便踱到柜台前:“掌柜的有没有安静处。”两只眼睛却盯着楼上. 立马有不少熟人与他打召呼,夷亭镇小,小舍又是“名人“,自然认识他的不少.众人围着他,有得替他打抱不平,有的问他杨乙辛抓住了沒有? 茶馆的老板娘扭着翘臀,一摇三摆的迎上来,搭着小舍肩膀:“哎哟,张大官人,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女人是镇上出了名的骚狐狸,说话又嗲,浪声浪气的,茶客都冲着她的美色而来. 小舍心里暗暗叫苦,在这与赵媚娘见面,等于告诉官府自已与匪徒勾结,便把老板娘的粉手捏住,问楼上有没有包间. 有人暗中扯了他一下,是赵媚娘,幸亏是白天那身男装,小舍没多迟疑,假装要出恭,瞅个空随她出了茶楼. “怪我乡下女人粗心,沒想到你是个家喻户晓的名人,让你受惊了。“ 小舍沒吭声,一心只想着快快逃离这是非之地,低着头盯着赵媚娘的脚步. “到了!“赵媚娘在街边一个铺子门囗止住了脚步. 小舍抬头见门头上挂着块济春堂的匾额,黑漆漆的门板上贴着对联: 上联:济世为怀济春堂;下联:有容乃大恩泽普。 横批:慈善为怀“ 赵媚娘见小舍有些迟疑,便笑道:“这是我舅舅的药铺,清静的很.“ 弄堂的侧门开了,出来个四,五十岁的老者,满面红光,一脸的连鬓白胡子,腰板挺得很直,手提着灯笼. 小舍认得,上次就是他替如意看的病,没想到居然是赵媚娘的舅舅,这是个好人,小舍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平稳了.立马上去作了个揖. 小舍便入了这后院,有两棵梅树,正是花艳之时,一股香气不禁迎面扑来,馨香阵阵,令人心醉,墙边则是种了些竹子,微风拂动,翠绿的的竹叶随风荡漾。 吴郞中请小舍上了二楼,这屋虽然不十分宽畅.却布置的十分雅致,深色的桌椅,深色落地的窗棂隔架。墙壁粉白,挂着几幅字画,四角养着的几盆花草,硕大的写字桌上点着香,淡淡的烟从香炉中袅袅升起. 小舍刚坐罢,赵媚娘与郎中太太便端着盘子上来.虽然都是素菜,做得也分精致:翡翠豆腐,?素炒豆芽,芦笋百合,青菜香菇~~ “我是吃素的,沒什么招待大人。“吴郞**了拱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舍虽然吃过晚饭,客随主便,眼见推辞不了,便索性坐下. 赵媚娘替两人倒满一杯温热的黄酒,打横坐下,举起酒杯道:“今天终于把您请来,陪罪之言都在酒中,我先干了。“说罢把一盅酒一饮而尽. 小舍见那少妇,已换了女装,未绾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后,酒一咽下,小嘴一抿,一对迷人的笑渦又出现了. “我这外甥女,父亲早逝,妈妈改嫁,所以从小便跟着我,老夫疏于管教,任性惯了。“ 媚娘插嘴道:“前几年家父随舅舅从军帮建文帝打燕王朱棣,战死在济南战场上.“ “嗨,那里是朱棣靖难之役的事了,我两个孩子的命也搭了进去了,幸好老夫当时是医官,不在前线,否则战死沙场媚娘更无依靠了.“ 小舍前世就喜欢听明史的故事,便来了劲,连连给老医官敬酒. 一旁的媚娘两颊早布满了红晕,就如人映桃花般的娇美.看一老一少互相敬酒的样子,她只顾抚着嘴吃吃的笑. 这黄酒加了糖和姜丝,入口甘醇,吴郎中多喝了几杯,话也多了.越过桌子拉着小舍手道:“你说建文帝怎样?“ “是个仁慈之人,十五岁,父亲朱标重病,他尽心伺候,后来朱元璋也生病了,他也一刻不离病榻,竭智尽忠爷爷,他当了皇帝推行文治仁和政策,特别是减免了我们这地区的税赋,百姓众口一词拥护他。“ 老人频频颌首,脸上有些动容,喝着酒沉思片刻,叹了口气道:“善良是很珍贵的,但善良要是没有长出牙齿来,那就是软弱.“ 第二十三集,再度出山 小舍低着头想绕过,被李县丞当胸揪住,扯着山东腔道:“兄弟,你这演那一出戏.见了俺权当个陌路人?“ “李县丞大人公务繁忙,小人那敢打扰。“ 李县丞手一挥叫衙役把小偷带走,拉着小舍进了街边羊肉店,羊肉店刚开不久。这羊肉店用木桶锅烧羊肉,放上一把大蒜满屋喷香诱人. 店掌柜是苏州藏书人,见父母官到,便按排了雅座. 苏州藏书羊肉选用的是放养爬坡的山羊,加上秘方配制,肉质细腻嫩滑,软硬适中嫩而不老,羊肉中带有的脂肪嚼起来特别香,十分滑口。小舍有滋有味的吃着,随口道:“李大人最近挺悠闲啊?“ “悠个屁闲,自从你走后,来了个浑典史,他娘的,除了油腔滑调,什么正事也不干,风流韵事倒不少,粘着施施这婊子也罢了,还把人家”豆腐西施”肚皮搞大了,人家都订了亲,婆家天天找王知县讨说法。“ “哈哈,王知县又想死了吧?“ “可不,王知县头也大了,最近贼盗又猖獗,几家有钱人都遇到了贼偷,这不,王知县逼着我天天出来查案子!“ “听说周庄孙员外也被偷了?“ “你这浑小子,消息灵通啊,怎么样,跟我回府去吧?“ “算了吧,我是苏州府下令摘的官帽,不是那么好复职的。“ “兄弟,实话讲,那次绸布店死的弟兄多了点,老王不把你辞了,风头上谁也挡不住!“ “那就把我当替罪羊喽?“ “你也别这么想,其实老王挺器重你的,经常在属下面前夸奖你如何如何。“ 小舍不吭声了,自顾自喝那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李县丞有点耐不住了,一拍桌子:“俺是山东人,脾气不好,你是不是责怪俺上回不帮你腔,你去打听打听,为了你俺和王知县吵过几回?“ “谢谢李县丞.兄弟感恩大人的恩情就是了“小舍朝对方拱了拱手. “感恩有啥鸟用?今天你不答应,明天俺便差人用轿子把你抬进府去!“说着抺了一把油腻腻的嘴巴,挥起蒲扇般大的手掌,装作要打他的样子. 小舍看李县丞豹眼凸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怕他没事生出些事来,推说师父等着用面条,拎着竹篮便走. 第二日,铁铺的人一本正经的祭拜老祖,官府的轿子停到了门囗,为首的捕头递上一份王知县签署的公文. 都是原来自已的属下,小舍自然认识,他心里赌着气,不愿上那官轿. 师父劝道:“年轻人要有鸿鹄之志,尤其是男人,不仅要会养家糊口,更应做光宗耀祖的大事!“ 今天特地来店帮忙的如意,虽然一句话也沒说,长脻毛下的明眸有种期待的光亮. 朱捕头也识趣,对手下人一挥手:“来人,奉知县之命,把张典史抬上轿去!“说完也顾不得张小舍如何挣扎,一拥而上,把他塞进官轿,抬着便走. 昆山县衙门口王知县见轿子远远的过来,知道张小舍赴任来了. 王知县本来就觉得亏欠了这位属下,今天一早便打扮齐整,准备隆重的迎接小舍,轿子在官厅停下,他抚了抚漂亮的山羊胡子,咳嗽一声,亲自打开帘子,轿里空无一人,他心一下火了.真如戏院里敲锣,闹场锣鼓敲了半天,却不见主角上场,弄得他肝火直旺,立即把捕头痛骂了一通:“你怎么做事的,把个大活人给我丢了?” 小舍笑哈哈的从府内二堂跨了进来:“知县大人恕罪,小人已来多时,小人叩见大人。” 李县丞上去就一拍掌:“你这猴头,使了什么破招,差点让俺下不了台!” 张小舍道:“即然倭寇与贼猖獗,你们摆如此场面,不是明告坏人,我小舍又出山了,他们认得我,我却认不得他们,瞎猫捉老鼠,日后我怎么替官府做事?” 王知县等晃然大悟,连连称是。 当日,小舍便把几个捕头召来,令他们目前,白天加强巡逻,张贴防盗公市,逮着小偷小贼便游街示众,弄得风生水起,把贼寇的气焰先灭了。 一周下来几个乡镇的治安明显好了不少。老百姓也开始帮衙门里的人说话了。 小舍白天睡觉,晚上就带朱,荀二个稍有实力的捕头出去巡视,这晚明月已上,皎皎清辉,漫天洒下,照得小镇如白昼一般光亮。 小舍便进了周庄沈厅.沈厅的失窃案,十分蹊跷,经过众人的口舌,变得扑朔迷离,神乎其神,如果把它破了,那官府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威望会提高不少。 沈厅是殷富人家的宅第,老主人被朱元璋移民去了云南,但气派依旧。 走过沿街的门厅,面前是一个天井,绿意盎然。两侧是低矮的厢房楼,新主人老员外,儿子在京城做官,夫妻俩就带二丫髻,所以就把门厅的房间,改成了客栈. 沈员外早听说过小舍神捕的名声,见他晚上来查案异常开心,便带着他上那出事的客房. 这客房不小,朝南一排落地的大窗户,房内显得十分明亮,—抱粗的庭柱,圆桶粗的横梁,里头布置着明式实木家具,但十分简单,窗边一案二椅,靠墙一张雕花大床. 孙员外道:”那商客带着一箧笥,和现今的行李箱一般,不过是竹编的,里面放着他做生意的十五只五十两重的银元宝. 张小舍叫朱,荀两人用笔记下,朱捕快“箧笥“二字不会写,荀捕快就帮他写了谐音“欠死“二字。 沈员外又道:“,这客商是个老客,为人谨慎,睡觉前问我借了个樟木箱,把箧笥连那银锭锁里头,用绳悬梁上,绳一头缚自已床头,上面还系着铃铛,只要风吹草动,便知晓,谁知~“ 张小舍说:“这樟木箱如今在那?“沈员外差丫髻取来箱子. 小舍看了半天,慢条斯理的道:“来了个惯偷,见过留长指甲的男人吗?“ 沈员外没加思索便道:“看门老太的儿子便是,八个手指都留着寸把长的指甲!” “这厮如今在那?” “他应该在家,平时老太一人忙不过来,他会过来相帮做事。” 小舍指着沈员外:“请员外想办法把他哄来。” 第二十四章,智擒懒龙 一会儿功夫,老太带着那小子来了人 小舍几人在暗处看得仔细,那人长得矮小,一双眼窝深陷的小眼睛,一口烟草薰黄的牙齿,以及一张几乎只有皮肤、瘦骨嶙峋的小脸,骨瘦如柴,但走路十分敏捷. 小舍手一挥,朱,荀两捕快一人按住他一胳膊,那人见是小舍,头一低,也不挣扎了. 小舍从那人兜里搜出几个铜指套,然后解下他的腰带往梁上一甩,这腰带似乎长了手一般,牢牢的勾住了梁。 “懒龙,你要不要给我们亲自演示下?” 懒龙见小舍叫出他的绰号,立马跪下,求饶道:“神捕大人,什么都知道了,我懒龙交出所盗银两便是,只求留下狗命.” 几个人在懒龙家中床底下,搜得箧笥,打开一看分两不缺.朱荀等一人抬着赃物,押着懒龙去领赏了. 沈员外千恩万谢,请小舍无论如何上他家小坐一会. 厅堂敞亮,布置文雅秀气,沈员外请小舍客厅坐下.叫丫头上最好的茶. 沈员外拱手道:“以前早听张大人的功夫,今天一见果然如此,不知张大人如何知道是懒龙干的?“ ''我看见樟木箱上的手指划痕,想起惯偷铁拐李告诉过我:“苏州地面上,称得上神偷的,首推一支花懒龙,任凭高楼、内库,都能畅通无阻,而且得手后均留下白花一朵,从不赖别人.” 沈员外连连道:“是有一朵纸折的花,沒留意让丫髻丟了。“ 懒龙今年投奔赖皮三郎手下,结交了不少江湖之人。其次便是铁爪魔功,看他留着三、四寸长的指甲,却是用他做蒙骗人的。作案时用沸水将它烫软,缭绕于手指头上,然后再套上铁甲套。他从小练就铁爪功,将功运上指端,二、三分厚的铁皮,他都能开启自如。'' “他如何上的那房梁?“ ''别瞧他骨瘦如柴,他腰带的一头钩在梁上,可凌空作业长达几个时辰。以前,只不过是听听罢了,谁知今日正巧遇上,合该那贼倒霉。” 懒龙被捉,整个昆山境内,方圆几十里都传遍了,那些靠偷盜营生的都老实了. 这日小舍在典史房写公文,见王一飞急匆匆的从他身边路过,后面紧随着几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看他那着急的样子,小舍也不好意思与他打招呼. 自从上回在郑和船上分手后,两人便一直沒见过面,听王知县说去了京城,今天突然而至,不知为何事?看他去的方向是知府楼,小舍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有不祥的感觉. 小舍去主薄那,把一些要寄的公文交给邮差,回转自已的公事房,没料到王一飞已经端坐在里面. 一阵寒暄后,王一飞呵退了下人,正色道:“我现在是锦衣卫百户,今天来找你是为公事,从今天开始,你是我下手。“说着掏出一块木制腰牌,上面刻着编号:“这是你的新号牌,把郑公公给的还给我。“ “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盯住赵侗,赵媚娘兄妹俩,我刚才已经转告父亲大人了,让你兼任太仓卫副巡检。“ 小舍心里一楞,难道他发现我知情不报了? 小舍看着王百户,自已的新上司,脸上冰冷,坚定而深不见底,声音也那么威严坚决,心里一阵寒气渗出. 王秀才摇身一变,成百户了,这级别相当于省国安局长,他今天特地为赵侗与赵媚娘而来,说明这案子不小。 上回杨乙辛坦白他的交货人是太仓卫巡检赵侗,小舍因为被官府免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再加上心中不满,所以隐瞒了事实:”难道王百户早已撑握?”他心里忐忑不安的。 “上次我逮到杨乙辛,他也说过赵侗这人,我以为他想仗小舅子的势力,所以……也没在意。”小舍试探着问。 “你毕竟年轻,赵侗虽然是九品小官,可深藏不露,背景不小,所以你给我睁大点眼睛!” 张小舍觉得王百户以前的儒雅之气变了,连秀气的眉,温情的眼,儒雅清秀的模样,也变得令人畏惧三分。 王百户用指头戳着桌子又道:“太仓卫你不需经常去,以免打草惊蛇,那里有什么情况,有人会与你联系,包括赵媚娘那里,我都有人盯着,你只需要把情报撑握好,向我汇报,明白吗?” 小舍猜不透王百户的心思,即然让他监视赵氏兄妹,又不让他靠近他们,但有一点他是确定的,赵氏兄妹肯定不是普通的匪徒,而且身后一定有惊天的秘密。 看似平静的昆山波澜不惊,他没料到有两张不同的网,互相交织缠绕,像地下蕴藏很久的潜流,蓄势待发。 这日晩,小舍在家吃晩饭,自从复职后他还沒回家过,张王氏和如意心里异常开心,一早就准备了好多小舍喜欢的菜蔬,三人吃着团圆饭. 响油鳝糊是这个季节名菜,鳝糊盘辟叭作响,妈妈夹了块给儿子尝尝.油润而不腻,味道鲜美,小舍连说妈妈做的好吃. 如意咬着嘴唇偷笑. 张王氏说:“喜欢就多点,这是你岳父大人今天特意去钓得来的黄鳝,你媳妇亲自做的。“ 转过头看看如意:鼻尖沁出了几滴细密的汗珠,白嫩的脸颊新添两团胭脂红晕,嘴唇似乎还抹了淡淡的囗红,小舍狠不得立马将其搂进怀中. 小舍也替婆媳俩夹了点菜,正色道:“我在城里看中了处房,三开间二进,前面沿街,后面还有个院子,价钱也不贵,房东说钱不够可先赊着。“ 如意一听,直拍着手,扑哧扑哧的笑. 张王氏沉思了一下,露出那排好看的皓齿:“也好,省得你来回奔波了,这里的房子和地咱们也别卖,先交给如意爸妈照看。“ 没几天小舍一家就搬家了,房子去年刚翻修过,翘檐新瓦,墙顶灰瓦檐,缝隙中长着新嫩的杂草.沿街小门厅张王氏最是喜欢,她道:“我在这放个缝补的台子,这里路人多。“ 如意喜欢卧室那排落地长窗,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格子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格格小方块. 第二十五集,寻找美道姑 这几日县衙公事不多,小舍去转了一圈便回新家吃饭,王百户领着几个锦衣卫骑着马来找他. 两人进客厅刚坐下,百户心急火燎道:“我们逮着个叫'佛动心'的重要疑犯,在押解南京途中,被人从眼皮底下劫了,锦衣卫的人出动了不少,还沒找到踪迹,兄弟是否出马,助我一臂!“ 小舍知道自已难以推辞,便问”佛动心”的情况. “此女是个道姑,双十年纪,长相出众,人称“佛动心”此案惊动皇帝,责刑部纪纲亲自破案.“ 小舍道:“我先提审懒龙了再说.“ “佛动心”失踪后,南京城里戒备森严,特别是异乡人更难行动.为免节外生枝,小舍便衣打扮,白天在客栈睡觉,晚上单兵出动。 第一夜,小舍问过懒龙作此案的最大可能是“花童“,如果真是他,凭他那副童子的模样,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小舍潜到水上交通要道的桃叶渡口、下关码头附近,几圈下来毫无收获. 第二夜,在燕子矶边听到了点风声,此事与阳武侯薛禄和纪纲有关. 薛禄效忠朱棣,随所在部队参与行动,因功绩突出,被破格提升为燕山卫右指挥佥事,朱棣对他喜爱有加,为其更名薛禄。后他又以战功晋升指挥同知. 纪纲一一锦衣卫指挥使,朱棣的心腹大臣。 第三夜,王百户率官军在麒麟门、秩陵关搜捕,小舍一人去飞渡八卦洲侦缉。眼看限期快到,百户心急如焚,小舍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两人在秦准河画船上汇合,喝着浓茶,相对唏嘘~~ 王百户连饮几口茶道:“想想这案子也不难,人家偷的是女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金银财宝随便一藏,就发现不了。这女人藏在家中,搁在客栈她会叫,行在路上她会逃,买给妓院娼馆她会道出官身。这个盗花贼弄了她,不就是贪她的美色,也不会斩成肉饼吃了。” 小舍道:“说的也是,是活人总离不开烟火食,但那盗花贼,额上没有“贼”的印记,道姑不能出現,他却照样可以出入城门,弄些衣食之类的物品。” 那到底是在哪里?江边船上?官兵们每天都搜个底朝天,燕子矶没个山洞,秣陵关、八卦洲~~都没见!” 小含道:“你立刻带人专搜吃食店,见独身小男孩仔细盘查,我去搜寺院,特别是断了香火的野寺荒庙。” “也好,今晚月色正好,我差两有武功的僧人陪你去!“ 船娘送来了晚饭,小舍才觉得肚子真的饿了,三扒二下的吃三大碗,扔下饭碗他便和两僧人操起家伙,骑上马便走. 栖霞寺,鸡鸣寺,灵谷寺,宏觉寺,曾至江宁方山定林寺都去了,沒见一点踪迹.已过子时,三人摸黑朝绣球山方向疾走. 那绣球山北陡南斜,形似一座天然箭楼,先前筑南京城时,故意将它留在挹江门外当作一道屏障。三人施展功夫,不到二更已到后山坡。刚登至一半,便见那山顶的钟楼显露在月光之下。 钟楼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沉默着,矗立在山中心顶端俯瞰着整个皇城,甚至看得见皇城之外的山川田野,和更远处一角湛蓝的长江. 楼下悬着巨大的钟,随着风声,里面有”嗡嗡”响声传出,似乎是两个人的对话.小舍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三人按耐住性子,风似的扑到了钟楼前. 小舍怕惊动贼人,轻轻的按了两人的肩膀,示意他们分两边伏下,自己一猫腰便靠上前去,贴近那大钟。 那钟里传出女人的说话声,原来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在苏州看中了一个叫”佛动心”美道姑,此女明眸皓齿,月貌花颜,秉倾城之姿,擅长于琴、棋、书、画.他便差手下王百户一路护送去南京. 王百户新官上任,可算煞费苦心,先将美女关在在江心的官船,江岸边、楼船上派众兵把守,任凭一等轻功之人,休想跃过十余丈的水面;如下水泅渡,长江水急浪高,也只能自取灭亡。 对守船之人他更是严加挑选,侍奉者均是小童,巡防者一律老兵,怕年轻人见了这国色天香的美人,难按,岂不连累了自家的性命. 到了京城,他请年已古稀、宝刀不老的张都教头出马,驻船镇守。不料第二天清晨美人失踪,寻遍京城,掏尽江水也找不到芳影。纪纲暴跳如雷,一口气宰了几个小童,并且勒令王百户,三日之内,找不到“佛动心”便拿自已的人头和老婆的身体去抵。 这钟下还有个男人,叫“花童“,原来阳武侯薛禄也对”佛动心”的美色有闻,甚至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为了夺爱,便请”花童”出山,答应事成以后,赏银五百两. 这”花童”年纪三十有余,形同十四五岁的童子.从小上西北崆峒山。师父花了十年功夫,把他按在一个甏内养,一共十个弟子,九个都熬不过跑了,唯独他练成这缩骨童子功. 这小子那日扮成小童,混在船上,骗”'佛动心”信任,见有小船路过,便驭着美女腾空跃上对面蓬顶,几拳击倒船老大,自已操着船靠了岸. 此刻,听那女人道:“论这次相救之恩,奴家倒愿有所表示,但汝生得此般身材,高不及腰,像个童儿,教奴怎与你行得夫妻之事?” “花童”见“佛动心”松了口,便有些得意洋洋起来,他嘻笑道“娘子”,莫说我外形似童子,内里都和常人一样.出口声音是壮汉的嗓 第二十六集,激战赵侗 大钟内话音刚落,小舍便听到里面一阵拉扯、撕打和喘息声,小舍心里道:“此时不上,更待何时。”手一挥,身子一跃而起,三人冲将上去。 借着月光,见房间般大的钟楼内,”花童”体形虽小,异常凶猛。在月光下,他像黑夜中的幽灵,荒野中的豺狼,露出令人惊恐而又尖利的魔爪,对着“佛动心“嘶吼,柔弱女子吓得大哭大喊起来. 小舍一个腾身,使九分力用棍朝他头上击去,只听“通“的一声,那贼毫发无损,视若无物. 原来“崆峒派”弟子都有刀枪不人的铁布衫功,还有握刀卷刃的红掌功。小舍立刻缩住手脚。心里道:“难不成我们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斗不了他?” 小舍三人持着刀棍成”品”字型站立,把他围在中间,黑漆漆的夜色中,只有凄厉的风声在呼啸。 “花童”站在啼哭着的“佛动心“身后,嘻皮笑脸的挑逗着他们:“小贼!你们英雄救美人,可惜早了一点,现在小爷力道尚在,任你们砍上几刀,几棍也不妨,''说毕纵身一跳,似只鸟儿一般站在北面钟楼的栏垣上。与小舍同来的僧人并不答话,趁他立足未稳,一个“顺手牵羊”,用力对他踝骨上便是一刀。刀光闪动,谁知用力过猛,“当”的一声,那弯刀竟似条裹脚布般缠在对方的脚上。 “花童”见了得意万分,狂笑道:“这般功夫,还不如快快退去,以免老爷动怒,将你仨扔到山脚下喂狼!”这笑声惊起殿堂屋檐下的蝙蝠,遮天敝地的飞向天空,连山岗上的月光也清淡了不少 小舍也不言语,卷起双袖悄悄的从后面插上,趁他得意忘形之时,用僧棍尽全力捅他身下的命门,原来师父教他习武时告诉过他,天下武功再高者,总有其软肋之处。 ‘花童’没提防对方会来此手段,正在得意中,惨叫一声,纵跳几下,便从高高的石栏杆上翻了下去。 小舍三个人生地不熟,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不想恋战,见道姑在一旁已恢复了神情,与俩僧人合力将“佛动心“背下山去. 明月西沉,晨曦初显,京城街上路人渐渐增多,贩夫走卒、车水马龙,青天白光之下,可见皇城之昌盛。六条道的马路两旁的柳树生出了新芽,随风摆动,春意增了几许多.小舍顾不得欣赏良宵美景,四个人三匹马直奔客栈. 还没等下马,便见几个褐色制服,着皂靴的汉子拖着王百户出客栈. 王百户已经沒了往日的威风,披头散发,白色的飞鱼服也扯烂了,一脸憔悴,白皙的脸上还有刚挨的掌印. 小舍见哥哥被人欺负,火一下升腾起了,一手提棍,怒吼一声:“住手!“便准备策马上去救人。 王百户看到张小舍带着人回来,像见到亲爹娘一样狂喜道:“来了,来了!“他从地下爬起身,甩开押解他的两人,冲上前指着”佛动心”:“哎呀,我的菩萨啊,你再晚到一步,我的人头就沒了!“ 小舍心里泛出一阵恶心,王百户原本在他心中的地位,瞬刻如烟灰一般消失. 小舍交了差,也沒与王百户告别,就坐上顺道的船,只身回到昆山城.小休两天,便带个朱捕头去太仓卫,毕竟有个副巡检的官位. 乍寒还暖的天气,迷迷蒙蒙的烟雨缭绕缠绵,两人骑着马到了江边,检所内只有一小皂隶,见过张典史,说赵巡检带众人巡防去了. 小舍骑马顺着那人指的方向找去,行了没多久,见江滩上几个持倭刀的人,围着赵侗一阵砍杀,赵侗身材高大,持一柄月牙大刀,左右推挡,面色青紫. 张小舍兼太仓巡检司副巡检,巡检司一般设于关津要道要地,县管辖,巡检统领相应数量的弓兵,负责稽查往来行人,打击走私,缉捕盗贼。 虽然已是早春,天气还不甚暖,赵侗练得身上直冒热气,脱得剩一单衣,见小舍过来,便拍着自已结实的胸部道:“副巡检来了,正巧刚与兄弟们热热身,听说兄弟武功高强,要不要咱俩切磋切磋?” “哎呀,赵巡检谦虚了,我一个毛孩子怎是你对手.” “别客气啊,来吧,让弟兄们见识见识咱新巡检的本事!” 小舍心里明白,赵侗是想给他个下马威,衣服也没脱拱了拱手道:“那就领教了。” 赵侗是军户出身,打仗可以,但功夫还不如陈福贵,小舍几个回合便把他打倒了三次。 赵侗看样子很要面子,扔了把刀给小舍要比刀术。 小舍说用兵器容易伤人,死活不答应。 赵侗觉得对方小看他,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丑,恼羞成怒,拿着刀在小舍身前身后挑衅。 赵侗的刀在面前“呼呼”的划来划去,带着寒光。 小舍毕竟年轻,也有惹恼了,回了句“你这人怎么像牛皮糖,真讨厌!” 这话像利剑一般刺痛了对方,耻辱与愤怒如火一般在赵侗身上燃起:“你这小毛孩,胆敢羞辱本官,我杀了你!”说罢便挥刀冲了上去。 小舍没料到这个军官如此无理,左躲右闪避过锋亡,赵侗的刀如闪电一般追着。 众人惊愕的不知如何是好。 小舍看他没罢手的样子,便双拳紧握在他脸上虚晃几下,转身便走,赵侗不知是计,仰高脖子,双手高举弯刀,留出一大破绽。 听那脚步声近,小舍便起右脚来个“兔子蹬腿”正中其腹部,剩其没倒之际,一个鹞子翻身把左脚掌蹬到他额头,赵侗一下弹出三丈远,脸上汚血直喷,倒在沙滩上。 这功夫叫“鸳鸯蝴蝶腿”,是小舍从师父那偷学来的,据说武松醉打蒋门神时也用过,好使得很。 趁几个皂隶去扶赵侗时,一个面色清朗的年轻弓兵上来对小舍轻声道:“张典史,快走,这里由我来收场!” 张小舍与朱捕头骑上马便走。 第二十七集.私会媚娘 风呼呼的从耳边掠过,小舍心里仍然怒气未消,他总觉得赵侗今天是借刀杀人,想灭他口。朱捕头道:“这人好没道理,今天我们头一回去,他理应客气才是.” “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去抢他饭碗的,至于这般舞刀弄枪的对付我?” 两人说话间,对面一枣红马迎风而来,黑色的披风在碧绿的田间,似蝴蝶翩翩起舞。 马越来越近,小舍看清是赵媚娘,美眸忽闪忽闪着。她不停的扬着马鞭,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临近时,修长的双腿一夹马腹,两人擦肩而过。 小舍明白,赵媚娘怕连累他。 突然身后马一阵嘶叫,展过头时赵媚娘摔倒在地,他急忙掉转马头跑了过去。 看样子摔的不厉害,只是蒙了一脸尘土,赵媚娘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脸颊泛红。 小舍见她没事,就一弯腰把她抱上马去。 在两人脸挨得很近时,赵媚娘低吟道:“今晚酉时,你来我舅舅家。”这声调很低,糯糯软软的,像情人之间那种喃喃细语。 这晚,虽然是月芽儿,但它一样把柔和清澈洒在官道边的小树,竹林、田间、茅屋、柴门和草垛. 小舍骑着马从昆山新家往夷亭去,三月的夜晚风还是凉的,幸亏穿着如意新做的薄棉外套,他抖抖簌簌的在老家栓好马,便悄无声息的到了济春堂. 弄堂里漆黑一片,赵媚娘开了边门. 进的里屋,昏暗的烛光下,一个人也沒有,满屋好似刚洗劫过一般,除了搬不动的家具,值钱的东西一件不剩. 风卷着残留的纸片,在满屋灰暗里软软飞舞,又飘飘忽忽地落到地上.小舍愣着刚想开囗,杨媚娘提着焟烛招呼他上楼. 在楼上暖阁里,放着几只箧笥和碎花布包裹.赵媚娘替小舍泡上一壶茉莉花茶,一边道:“沒想到还能见你一面,所以也没准备什么招待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小舍急切的问. “想起来了,还有香榧子,我一个浙江枫桥的朋友送的,你一定喜欢吃。“ 一会儿,她捧着一包香榧子来了,脸上像小孩找到好玩具一般笑着. 她剥了一个,递给小舍,自已也剥了一个,放在口里,一边细细的嚼,一边露出那对迷人的笑渦微笑.“我舅舅一家昨晚走了。“ “搬走啦,搬那?“ “我明天也该走了“赵媚娘眉头略微皱了一下又道:“杨乙辛这狗娘养的,出卖了我们。“ “哦“小舍猜到了什么,眼睛看着赵媚娘脸上的表情. “不用看,我不是你们想像的土匪婆,也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头子。“ “那为什么要走呢?“小舍不忍说那个'逃'字. “怎么说呢?就好比这香榧子,有人不喜欢,要用葵花子代替它,你说喜欢香榧子的人有错吗?“ 小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虽然比喻不那么恰当.他咬碎了坚果的壳,含在嘴中,笑道:“我也喜欢吃香榧子。“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也是我一生中,遇到最好的男人.“赵媚娘眼眶处沁出了泪花,手上还有些颤抖. “我曾经做过个梦,我嫁给了你,我不顾身份做了你的妾,在烛光下替你剥香榧子,一颗又一颗,剥得我指甲好疼好疼.“ 赵媚娘用手绞着指头上的丝帕,细嫩的纤指被勒得红红的. 妻子如意虽然是个活沷外向的女人,但从来不会像赵媚娘那样善于表达,小舍心里如注入了新鲜空气,他努力的抬起头看着对方. 月光透过窗格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清清冷冷,晶莹的泪珠一颗颗从眼眶里滚了下来,嘴唇紧闭着,时而哆嗦一下. 小舍望着即将告别他的媚娘,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啥滋味;酸甜苦辣咸;样样都有。 赵媚娘突然想起了什么,进了闺房,一会儿又回来道:“喂,帮个忙!” 小舍立马跟了进去,里面的有股浅淡的檀香,粉色的床幔,流苏上珠子的散落在地面,深色的梳妆台,胭脂盒还没合上,边上放着一把透亮的牛角梳。 赵媚娘手执着油灯,指着双门柜子上方:“这上面有个盒子,我够不着.” 小舍踱着脚在上面摸索了半天也没摸着。 赵媚娘在他手臂上狠劲的拧了一下,娇嗔道“没用的家伙。”抱起我,我来找。 果然杨媚娘手拿着个红木盒,朝他晃了一晃。她把盒子放在床上,里面裹着几层油纸,打开最后一层黄绫布时,小舍看到几册发了黄的书籍。 “这是什么宝贝啊,藏得这么好?” “这是我祖父传给我父亲的,我父亲本来准备传给我哥的,临终时又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传家之宝都是传子不传女的” 爸爸说,哥哥脾气暴躁,得了它早晚去送死,而且─而且,哥哥不是我爸亲生的.” 小舍“哦”了一声,难怪兄妹俩长得不像。 “我不识字,上次给舅舅一本,他到现在也没还我”赵媚娘嘟囔着. “即然是传家宝,赶紧保存好” “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媚娘的声音有几分凄凉,“也许就是踏上不归路了。” “你到底去哪儿?”小舍双手捏紧她的双臂。也许用的力很大,媚娘的小嘴也微微扬起,她挣脱了小舍的手道:“这种烦苦的事,你最好少知道些。” “即然你都把秘密藏着,叫我来干什么呢?”小舍有意激她。 第二十九章,父亲失踪之迷 一壶香的掌柜,四十不到的年纪,戴着顶黑色六瓣的瓜皮帽,灰色直袍,外罩一件黑布的小立领对襟窄袖背心,可能经常劳途奔波,脸上布满了皱纹.他见小舍踏进门来,急忙迎上. “贤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何伯,我今天是专程来拜访您的,沒打扰您老人家吧?“ 两人一阵寒暄,小舍发现这三开间的店铺中间“陆卢遗风“四字题字特别醒目,而且题字人是“张历生“,自己父亲大人的名字。 一壶香茶业铺,在镇中市桥堍,是个好市口. 三开间的店堂,迎面和西墙排列着枣红色柜子,放满了陶制的茶叶罐,上面贴着西湖龙井茶、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庐山云雾茶、六安瓜片、君山银针、信阳毛尖、武夷岩茶、安溪铁观音、祁门红茶等标签. 何掌柜见小舍盯着这题字,便道:“茶业铺都挂这牌匾,据说是纪念陆羽、卢仝两位品茶名家,我也附庸风雅让请令尊大人写了个.“ “我父亲大人这字写得遒劲有力啊“ “令尊是镇上有名的才子,可惜考试二次落榜,我俩从小一起,正好朱元璋认为,散茶好,下令民间不再需要进贡龙凤团茶,全改喝散茶,我就开了茶叶铺.令尊开了个书画斋. “卖书画?“。 何掌柜笑着摇摇手“说是书画,其实他喜欢的都卖,什么琴棋书画,印章古玩,甚至好看的雨纸伞也卖,“ “生意如何?“ “这里虽然比不上苏州,有钱人不多,但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价廉物美,镇上的小姐太太老是缠着他催货.“ “哦,父亲大人还真有一套。“小舍微笑着,接过何掌柜递来的茶杯. “怎么会去了福建?” “我知道贤侄会问这件事,其实令堂也知道,泉州永春有种民间漆篮手工艺,可以做嫁女的妆奁品,刚刚开始,生意挺好做,他想去看看,我也正好想去进点乌龙茶,所以我们搭伴而去。” “怎么何伯你一个人回呢?” “令尊说他还想去福州,进点包袱伞和做印章的寿山石,非让我先回,我说这不妥,不能把你一个人丢下” “对啊,一个人在外太危险了” “令尊写了个信函,让我带给令堂,看他那么坚持,我也实在没办法” “那信函上写什么呢?” “妻,吾还有事没办好,少至一周,多至二,三月便回,勿念。令堂不识字,回家后让我念给她听的。” “我母亲大人听了有什么反应?” “当然很伤心,脸刷得发白,一句话也没说” 何掌柜拍了拍小舍的肩膀:“令尊长得像白面书生似的,也就是说女人喜欢的那种。” 小舍一怔:“何伯,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父亲大人是个风流公子?” “侄儿已经长大了,我可以告诉你,令尊确实是这种人,我怀疑是和别人私奔了” “啊?” “在泉州时,我曾见令尊与一小女子说话,这女子长一张瓜子脸,颇为俏丽,年纪尚比他小着一两岁,估计十三,四岁,像我们这边的人。” 小舍点点头:“估计是了,我父亲大人有什么特别标记吗?” “有啊,左耳垂有颗红痣,像女人的耳钉。”何掌柜说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已的左耳。 小舍突然想起了赵媚娘,想起了如意,一脸迷茫。他也不知道自已怎么出的茶叶铺,只记得把买的一包茶叶扔到了河里,怔怔的看着茶叶包被水吞没。 小舍胡乱的在夷亭吃了些东西,也没去师父那,便慢腾腾的骑着马回府.刚下马,闻到身后隆隆如雷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尘雾中,见着青色官服的锦衣卫百户王一飞,前后左右八个高头大马的旗校护位着,可谓威风八面,霸气十足. 小舍见这排场识趣,闪一旁拱手侍立.王一飞却哈哈大笑跃下马,主动和小舍打招呼:“老弟,别来无羔?“ “承蒙大人照应,小人多谢了“ 王一飞满脸春光的笑着,握住小舍的手,俨如兄弟一般的样子进了县府,一边走一边道:“今天给你带来两个消息~“ “请大人赐教。“ “两个呢,一个坏,一个好,不知兄弟喜欢先听好的,还是坏的。“ 小舍见他说得很轻松,估计坏的也不会坏到杀身之禍,便道:“那就先听坏的。“ 王一飞抚了一下脸,小舍才注意到这厮也留起了他老子一样的山羊胡子. 那山羊胡子上下抖动着:“赵侗,赵媚娘一伙乱朝份子跑了。“,王一飞把“乱朝份子“四个字说得很清楚,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 小舍看那眼神冰冷,好像一把寒剑,直戳到他心窝,不由全身打了个寒噤. 王一飞拍了一下小舍的肩膀,低下头,略微沉思道:“这也不能怪你,赵侗逃走前你俩还干过一架,哈哈哈,而且是生死大战,生死大战!“ 小舍突然想到,自已可能错怪赵侗了,那天的一切都是在”演戏”,他心里不由得暗暗钦佩起这个汉子了. “这个鸟人,是想借机杀我!“小舍故意装作愤恨不平的样子. “没关系,跑了几条漏网之鱼,还有更大的等我们收网呢!“ “更大的,你是说苏州织造局的那个?“ 王一飞急忙摆手道:“不不不,那公公只是捞些油水罢了,东厂如何处置他,我们管不着,我们干我们的。“ 两人肩并肩齐头进了知县府,只见王知县指挥着手下在搬文件书籍什么的. 王一飞与其父打了个招呼,便退出来与小舍继续说话:“我父亲大人,你的老上司,马上要高升了,这昆山县就交给李县丞和你了。“ 小舍眼睛一亮,惊喜的说道:“难道这便是大人想告诉小人的好消息?”他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努力的压制自已内心的兴奋. 王一飞又抚了一下胡子“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上回南京你帮我解了围,就是我救命恩人,我现在是千户了,兄弟这忙~~“ 第三十章,钦差之印 小舍这才发现王一飞青色官服的补子上绣着熊,可是正五品官,那是后世副厅级大官,连忙作了个揖:“小官拜见千户大人!“ 王一飞摆摆手:“罢罢罢,这里又没外人,别那般装腔作势的,我刚从京城来,估计吏部的批文也快到了。“ 王一飞的随从带了一批力夫过来,他要指挥他们搬运老爷的东西,便忙去了. 小舍心里喜气洋洋的,回到自已的公房,啍着曲儿,拿着一柄鸡毛掸子,满屋的地掸灰尘,掸着掸着墙上的一块牌匾掉了一下.跟着一牛皮纸包住的东西也飘了下来. 这东西,小舍从沒见过,这是谁偷偷放进去的? 小舍心中生疑,关了门悄悄打开,里面一叠大明宝钞,都是壹贯的大钞,壹贯相当于白银一两,数一数一百张整. 这牌匾是李县丞当典史时用挂的,也许是“私房钱“,现在都用白银和铜钱了,这纸币也不值多少钱,小舍仍旧放回原处. 过数天吏部批文到了,小舍很满足,升了官他立马兴冲冲回家报喜。 院里那棵老银杏树,枝头上新抽出几枝嫩芽,两只喜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鸣叫着,张王氏正在树下锄地。 小舍便大喊着:“娘~娘~,如意呢?” “你眼中只有媳妇,她让人拐跑了!” “哈哈哈,”树后探出如意的脑袋,朝着他灿烂的笑着,怀里抱着盛种子的畚箕。 张王氏开口道:“今天喜鹊叫的欢,我又想起媒婆凤喜的话了。” 小舍拍了拍头,“哎呀,应该给你俩买些好吃的,一高兴忘了。” 如意凑近些,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仰着头看着他:“相公,什么开心的事啊?” 张王氏远远的大声道:“是不是高升啦?” 小舍惊愕道:“妈妈你咋知道?” “喜鹊说的。” 如意格格的笑着,捂住了肚子。 王千户那天告诉他升职之事,他任何人面前都没说过,他觉得什么事只有成了事实那才是真的. 如意一脸调皮,歪着头问张王氏:“妈妈,喜鹊说小舍升了个什么官?” “芝麻绿豆官!”,张王氏回答得干干脆脆。 小舍被妈妈气恼了,他就按书上的图示,一弓步,对着那棵老银杏树“通通通”点击,树剧烈的晃动着,喜鹊惊跑,地下落满了一地青叶。 ; 张王氏头上落满了叶子,她笑骂着:“你这小赤佬,作死啊!”,拿起锄头装作要打小舍. 小舍在前面逃,妈妈在后面追,如意自顾自笑。 一会妈妈追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下,用手当扇,呼呼的扇着脸上沁出的汗珠,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哎呀,光顾着开心,晚饭也没做。” 小舍装作得意的样子:“呵呵,还是我有远见,我在状元楼已经订好包厢了,我们去那吃.” 如意一听,也顾不得婆婆在身边,一把搂着自己男人:“哎呀,相公真好。”,说着说着嘴巴也上去了. 夕阳落山了,两只喜鹊也归巢了,炊烟袅袅升起,小舍一家穿戴整齐便往热闹处去.快看见状元楼那面迎风招展的店幡了,一队骑兵拥着辆马车,浩浩荡荡的从他们面前驶过. 小舍见马队朝衙府方向去,心里有些嘀咕. 那队马车又回来了,把小舍一家团团围住,为首的官轿里钻出蒋通判:“哎呀呀,巧着呢,正好在这碰见你。” 小舍见是老上司,马上唱了个肥诺:“晚辈叩拜通判大人!” 蒋通判也不多言语,拉起小舍便走。 小舍朝母亲,妻子挥挥手,便与蒋通判同坐在一辆马车内。 通判大人亲自出马,这事肯定是火烧眉毛的急事,小舍心里揣摩着,看看通判闭目养神,又不敢发声。 那马车,四个轮子轰隆隆的直响,前后左右的马蹄声随着风从帘子布里透进来。 一声长鞭,马夫“吁吁”的吆喝了一声,马车停了,小舍一见是苏州知府。也顾不得欣赏这府邸的气派,随着通判进了密室。 知府汤老爷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呵退了众人,一脸严肃的道:“这急匆匆的把你找来,本官有急事要你照办!” “知府大人请讲。” “最近倭寇猖獗,除了你们县,江,浙沿海地区都发生了倭寇侵犯的事情,倭寇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以皇上钦任兵部尚书金忠为钦差大臣,前来视察督战。” “吾皇万岁,吾皇英明!” “不料头一站无锡,“金印”便在府邸让人窃了,金忠大人不敢声张。” “无锡不归咱苏州府,那知县有责啊。” 金大人与我是多年好友,当然找我去商量,我当然想到了你,江南神捕张小舍,张主薄。”知府故意把“主薄”两字说得很重。 小舍明白知府老爷在喑示什么,便起身作了个揖道:“承蒙大人提拔,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苏州是当朝最富的地方,商业税收和手工业税收都是全国数一的,肥水也是最足的,想当上苏州知府这个差使,朝廷没个靠山还真不行。 知府汤宗老爷亲自给小舍斟满茶:“这就对了,等你把这事办好了,老爷我还有重赏。” “谢谢汤老爷。” “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不过三日之内破不了案~~我可要~~”知府用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你拿你人头来见我!” 小舍心里突得吓了一跳,这知府的活可不是送外卖可以随便接,他略微思考了一下道:“小人想问大人讨个人,不知~~” “可以啊,苏州之内,你需要那个精兵强将,那怕本官,也可随你去!” 小舍淡淡的摆摆手:“那倒不必”,他用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知府哈哈大笑:“可以,可以~”,便命主薄进来,按小舍的意思写了份文书,自已在上面签好字盖上印。 小舍接过批文便起身告辞,怀里还揣着知府预支的几锭光银火速回昆山。 小舍直奔狱房,懒龙正躺在铺上,见小舍提着大包小包吃的,赶紧起身:“张大人,今天又给小的送什么好吃的?” “自已看吧?”小舍命狱卒打开牢房,把一些吃得东西往铺上一扔。 第三十二章,追查金印(2) 两个捕头听上司这般说,格处起劲,一人一手便按住那人手,腾出一手便去扯开那薄如蝉丝的衣裙。 那人挣脱不了,粉色的肚兜便扯开了,胸前悬着两个切开的皮球,原来是个男儿身。 白面狐知道瞒不住了,便低头把所知道的都交代出来。 原来白面狐也是江南有名的神偷,因为长相俊俏身材如女人般婀娜多姿,又练得“缩阴功”专在江湖上乔扮美女,勾引男人,窃取钱财。 有一日被无锡马知县唤去,要他混入钦差身边盗那金印,开始说事成给赏银三百两。 那白面狐知道金印的份量,足有三十两,折白银三千两,而且逮住肯定要杀头的,死活不肯,知县姨太最后加了二百两才算成交。 知县把他按插在钦差大臣身边,趁夜里徐老爷走神之际,用石头换了金印,翻出院墙,当晚便送到县爷手上。 知县先给了他赏银两百,叫他找个僻静处藏身,等钦差大臣走后把另叁百两给他,没曾想~~ “那狗官没说谁让他盗的?盗了又派什么用场?”三个公差关着门,细细的盘问着刚逮到的白面狐. 据懒龙说,白面狐在江湖也混久了,油滑的如泥鳅,小舍用剔骨小刀在他颈处比试了一下:“难道这马知县沒向你透露些风声?“ 白面狐也是皮厚的,用眼瞄了一下刀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江湖规矩,若说他要这金印派什么用场,小人真的不知。” 在客栈吃了中饭,小舍对朱,荀两人道:“麻烦两兄弟跑一趟,先把白面狐送苏州府去,晚上再来这集合。” 两人得令,替白面狐换上男装走了,小舍叫懒龙跟着他去钦差大臣行署,懒龙立了功,心里也定心了不少,表现的特别卖力。 无锡街头比昆山更热闹,懒龙明显比小舍熟悉路途,拣清静处走,穿过几条小街小巷,便到了钟楼附近。 小舍说,我进去,你盯着县衙府,如果见有轿子过来,你便在门外发信号给我。他拿出印信给侍卫看,一会儿就放他进去了。 钦差办公的公房,对着大门,走过天井便到了。 钦差七尺多高的个子,国字脸,面色红润没一点褶皱,满腮的胡子,眼神非常明亮,见小舍进屋,似乎有些不悦。 小舍向他行个礼,他坐在太师椅上,嘴里只是哼了一下,也没请他坐下。小舍便把白面狐窃印的事简单的秉报了一下。 那钦差脸上逐渐露出喜色,叫侍女端上好茶,茶点,让小舍坐在身边。 这公房就一通间,南北都是格子窗,光线十分的好,春日的暖阳直射到中间是个宽大的书桌上,东墙一排书架,这头隔着茶几放两张太师椅,一旁的花架上春花鲜艳,闪着一片夺目的花点儿,一直泻到地上,给房里添了些生气。 金大人道:“小将军,果然厉害,你看是否先把知县逮起来?” 小舍见钦差大人放下架子来,心里也舒坦了不少,便拱拱手道:“据小人了解,这盗印应该与工部某大人有关。” “我也想过,工部尚书以前修缮紫金城,捞了不少油水,被我在皇上面前参了一本,一直怀恨在心,不与我往来,这次我东行,他一反常登门拜访,我还纳闷呢。” “只是想打探大人行踪。” “不得不承认,这人手段高超,阴险毒辣而有计谋,想无声无息的置我死地!”钦差大人一声叹气. 小舍本以为钦差大臣会火爆脾气大发,立即下令逮捕对方,没料到他如此冷静沉着,彼此间的距离一下缩短了,便和盘托出了自已的建议。 两人正商量着计策,大门外一阵杂吵,只听到懒龙扯着嗓子:“你们不让我进去,我就把我家太太叫来打你们!” “滚开,滚开,你这疯子!”这是大门囗侍卫的呵斥声。 小舍闻声急道:“大人快把空印盒放桌上,依旧坐案前批阅文件。”闻得外面脚步声近,自已一头钻入硕大的书桌下。 小书童进来禀报:“亶报大人,无锡县知县姨太求见。” 金老爷端坐在案前,对小童点头示意。 落地长窗“吱一声”打开,一阵风进来,带着一股女人的淡淡幽香,钻入鼻中,沁人心脾,让人心荡,小舍从桌上铺的锦布缝中,见那双金莲移入门内。 那女人一头黛丝挽个仙人髻,露出光亮饱满的额头,亮眸闪闪,温柔中流露出一种妩媚。颈外凝白如雪,肩膀纤细似玉,身材丰盈窈窕,线条纤细柔婉,粉臂挽着个竹编的食篮。 “哎呀,大人,真是日理万机啊,这时候还忙着公事啊”女人嗲声嗲气道。 “唔,马姨太有什么要事吗?” “我家老爷,知道大人喜欢吃无锡小笼包子,叫奴家送来些。” 女人的两条腿又细又长,慢慢往桌面靠来,小舍憋着呼吸. “大人,趁热吃。”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小舍看到钦差的腿抖动了一下,心里暗暗叫苦。 “大人手不方便,小女子喂你如何?” “马姨太,烦你放茶几上,本官一会儿吃就是。”,钦差耐着性子回了一句。 “也好。”小舍听得,“踢踏踢踏”鞋子的移动声。 “大人真是辛苦,有这么多公文要签,小女子也帮不上忙,这盖印的重活小女子倒是可以代劳。” 小舍一听心里有点急了,在桌下用手扯了一下大臣的裤腿,做了个摆手的手势。 那钦差大人也机智:“你试试,这印三十两,我抬着也吃不消,别说你那么柔弱的娇躯。”,小舍只听到那盒子“通”的一声,明显又放回原处了。 那女人哦的一声:“那大人你忙吧,小女子不打扰你了。” “对了,明日卯时,请马知县来一趟,把这些审批好的案卷带回去。” 女人应允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小舍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钻出桌子。 两人会意的笑了笑,金老爷道:“这印是否能回来就看明天你的本事了。” 第三十三章,追查金印(3)求关注 这日上午,也就是小舍他们到无锡的第三天,天气不好,早上的太阳露了一下头,一会儿就不见了,东北风呼呼的,似乎要下雨。 卯时的鼓声刚响,马知县带着三姨太来了,马知县青色官服,典着个肚子,迈着八字步。 那三姨太一袭粉色直领长袍,外罩红披风,眉目如画,婷婷袅袅地走出轿来,朝人便微微一笑,有一份闭月羞花之娇态。 两人见钦差依旧坐案前批阅公文,便识趣的坐太师椅上,慢悠悠的喝着茶。 突然闻到有什么烧焦的味道,接着一股浓烟从北窗吹了进来,呛得三人咳嗽不停。马知县着急的道:“是不是后面着火了?” 钦差大人纹丝不动,依旧在批阅文卷。 窗外传来的“噼里啪啦”的燃爆声,烟雾笼罩着屋子。知县夫妇被呛得泪流满面。 此时小舍一身军官打扮,进来大声秉报:“钦差大人,厨房着火,一时扑救不了,请大人先撤!” 钦差金忠老爷,一拍桌子:“慌什么,老子戎马一生,什么战火场面没见过!” 马知县道:“大人,这火虽然不大,但怕万一。” 三姨太也用绢布捂住嘴上来劝道:“大人,大人身体也重要,先去县衙小歇一会,待火灭了回来不迟~” 钦差大臣轰的站立了起来,皇帝任命的钦差大臣都是自己信得过的高管,得到皇帝的恩宠,或者是正直的清官,所去之处的官员都比较害怕. 马知县,知县姨太两人一脸惊恐,身体颤巍巍等着他发令. 外面“哔哩哔哩”毛竹在焰火爆裂声,泼水声,还有人喊“救火”的杂吵声。 马知县想拉着三姨太溜了,钦差大臣一把揪住道:“尔保管大印要紧,官场有规矩,危急之中,上官出马,其印交于下官保管。”说罢便把印盒往知县怀里一放。 接着钦差大臣拍案又道:“张旗牌听令!” 小舍一个立正,大声道:“小官在!” “命你等护送马知县大人,马姨太回府。不得违令!”小舍听令,带着身穿侍卫服的朱,荀两捕头,紧随知县后面到了县衙府。 那马知县捧着金印盒进了内室,三姨太便把小舍他们挡在门外。 小舍使了个眼色,朱,荀两捕头便分两头把守望风,懒龙从暗中悄悄过来,带着小舍去了那个屋后. 屋上有个小窗已被懒龙扒了个孔,小舍顺着孔洞把里面看得一清二楚。“快看看印盒内的金印是真是假?”马知县急切的道。 “完了,完了,只是块玉石。”,小舍见那女人叹着气把印盒重重的合上。 那女人哭丧着脸又道:“我在杨州娘家就听爹说过,这叫虎口索宝计,对手一定是个高手.” 马知县双手不停的搓着掌:“那怎么办?一会儿我们交回去是个空盒,不等于去送死了吗?” “谁让你攀上那个禽兽不如的工部屁官.”三姨太咬牙切齿的。 “咱们先把印放进去,过了这个劫再说,否则去地狱喊冤,阎王爷也不会相信.” 小舍看得那县官移开一挂轴,打开暗门,从中吃力的搬出个金灿灿,方正正的东西来。 两男女小心翼翼的把印放入盒内,好像仍不放心,生怕金印会长翅膀飞走,用绫带左一道右一道把盒子缠个紧。 小舍见计已成功刚想从高处下来,朱捕头道:“有人来了!” 小舍不慌不忙,找个角落撒起尿来。 那马府的家丁见小舍的衣着光鲜,威武霸气,也不敢吱声,朝地下吐了口沫,便悠悠的走了。 四个人便大摇大摆出了县衙。 过了一个时辰,马知县亲手捧着印盒回来了。 钦差大臣笑道:“我正准备盖印呢,你已经送来了,及时雨啊,及时雨!”便顺手打开印盒,取出钦差金印在文卷上盖了个章。 马知县脸上淌着汗,他掏出汗帕,捂着似笑非笑的脸,这种表情包准火。 事情办妥,四人告别钦差骑马回苏州府. 懒龙骑着马与小舍并列道:“张大人,金印也找回了,我功劳没有,苦劳总有吧,你说句话,准备怎么处置小人,好让小人安心。” 小舍怒道:“你这次无锡嫖娼的账我还没找你算呢!” 懒龙听小舍翻脸不认人,有点急了:“大人冤枉,小人这夜那是找女人啊?“ 到了望亭,便是苏州府管辖范围.小舍用鞭指着官道边的客店道:“肚子饿了,咱们先吃点再说。“ “那钦差大臣也太小气,咱们立了大功,也不犒劳犒劳,请兄弟们吃点好的。“朱捕头心有不甘的道. “你懂个屁?钦差大臣虽然权力比较高,但是强龙难斗地头蛇,那是马家地盘,咱们在那抛头露面,说不定没出无锡,便让那个姓马的干了!“ 懒龙识相;“张大人说得有理,那个马知县自己不动手,赖皮三郞也会出手。“ 四个人刚坐下,客店老板娘端上了菜,问要不要喝点什么? 小舍见那女人长得粗胖,全身上下肉鼓鼓的,胳膊肘子像猪蹄似那般结实,想起了[水浒]中的母夜叉孙二娘.心里虚虚的:”这荒野之处,别让这婆娘麻倒了,剁了咱的身子当人肉包子。”所以饭菜也不敢下口. 其余三人那想这些,只管拣好的往嘴里送. 懒龙把一个大大的肉丸子塞入口中,“咕咚“便一咽而下,抹了一下嘴巴:“那日夜里,小人去钦差大臣住的地方打探,见内院只有侍女与书童出入,便知是白面狐干得。“ “呵呵,这回我可是找对人了。“小舍颇为得意道. 荀捕头道:“无锡那般大,别说找个贼,就是找个熟人也如大海捞针般难“ “你们有所不知,干我们这行的,捞了一票,就和赌博赢了钱似的,要先去些晦气钱。“懒龙转过头对荀捕头又道:“白面狐一个独脚贼,不会去酒楼饭店喝酒,一怕人认出,二怕酒后迷糊.“ 荀捕头点头赞同. “那只有去青楼妓院,躺在女人温柔怀中,即快活又安全。“懒龙滔滔不竭的讲,朱捕头也听得津津有味,菜也吃了不少. 第三十四章,强贼呈狂 小舍见三人吃了半天沒事,也放下心来,把他们吃剩的饭菜倒一大碗內,开始吃起来. 懒龙继续在表功:“无锡就那么几个教坊青楼,我全去了,根本没见那厮,后来一想,他肯定依旧女装打扮,所以去不了男人快活的场所,说来也巧,回客栈路上,见暗角处一女人站着嘘嘘,便上去一拍肩膀,果然男扮女装的那廝.“ “你俩认得?“ 懒龙一拍胸:“江湖混得出名了,谁不认识彼此,那厮也认出我来,三言两语,便让小人哄到我们住得客栈落了脚。“ 小舍听完懒龙的话非常满意,便放下碗筷拍了拍手,从怀里掏出知府给的赦免令交给懒龙. 懒龙识得字,看完,“通“的跪下道:“谢谢三位大人,谢谢知府大人.“ 小舍又从随身搭链中掏出五锭光银给了他:“这是钦差大人赏的,不少了,你拿去讨房娘子,重新做人!“ 懒龙感激涕零的道:“一定一定,张大人是小人再生父母,如果今后用得着小人之处,只管吱声,小人一定万死不辞!“ 小舍把他扶起:“天色不早了,你问老板娘要匹马,先走吧!“ 懒龙告别众人刚出客店门,见无锡方向马啼声响,火光闪动,有人马朝这边冲来,荒野郊外总是害怕,便逃了回来. 老板娘道:“估计是太湖”大胡子”那帮强盗,杀人惯了,你们出去就是送死,不如上我家阁楼避下.“ 那阁楼就在门厅上方,里面塞满了腌菜的坛坛罐罐,臭气薰天.辛亏靠门前有窗,小舍用手指戳破窗户纸.只见官道上那帮持着火把的人,在院内下了马进到大厅,透过阁楼的板缝,数了楼下一共四人。 为首的光着头,下巴颏上一圈髭须,浓眉大眼,咧着蛤蟆嘴吼道:“老板娘出来!” 老板娘急忙从火房出来,堆着笑道:“来了来了,大爷是顺道,还是住下?” 大胡子把黑色小褂襟口一撩,露出一壮实的胸膛,剽悍十足道:“有什么好吃的,先给大爷弄上来!” 大胡子挑着个背对着阁楼门的桌子坐下,那三个小的也准备挨着他坐下,他撩起蒲扇大的手掌道:“去去去!坐门口去,给大爷盯着点,别让货色跑了!“ 三个小湖匪乖乖的换到门边桌子坐下,放下手中的家伙,眼珠子瞄着门外.老板娘弄了些花生,蚕豆,再替他们碗里倒满了酒,几个人便喝起酒来. 官道上远远传来铜铃声,放风的另一个小湖匪急匆匆的进来报:“老大,来了来了!“ 三个小的闻声迅捷的冲了出去.随着一声长鞭,一辆双轮马车颠簸着从小道上下来,黑喑中埋伏的三人扑了上去. 女人一阵杀猪般的狂叫声后,一个少女和她的马夫被三歹人拖了进来. 灯光下看得清楚,那女子和如意一般年轻,鬓发蓬乱,衬托着洁白的脸色,深紫色上衣,并没有别的装饰,腹部隆起随着气愤起伏着。 大胡子放下筷子,凑了上去,用手指抬起那女子娇嫩的下巴道:“豆腐西施,你相好说你长得如花似玉的,果然如此.“ 他用粗糙的手指在豆腐西施脂白的脸上拧了一下,:“真是嫩的可以掐出水来,可惜你相好把你的人头卖了.“ 豆腐西施满面怒容,双眼直直地盯着他道:“不可能,花郎是无锡县官,不可能杀我.“ 大胡子撩了一下腮颊板刷硬的胡须道:“啧啧,好一个痴情婆娘,大爷我就喜欢.“说着上去就搂住少女的粉颈,用臭嘴朝人家脸上,嘴上噌。 少女头拼命后仰,咬紧牙关挣扎,双手被两双铁钳似的手捏住,动弹不了. 大胡子抹了一下口水,淫笑着伸出双手去扒那少女的衣衫,那美人狠劲一抬膝盖正中他档部. 他“哎唷“一声,疼得一手捂住痛处,一手便在那嫩脸上狂抽.那尤物粉嫩的脸上立即映出五道红印。 老板娘看不惯了,大声道:“算什么东西,好汉打人不打脸!“ 大胡子正在怒中,一个反掌把老板娘打了个趔趄. 他捧着档部坐回原地,抓起酒碗”通通”灌了几口酒,指了指老板娘对手下道:“这臭娘,浑身肉肥肥的,交给你们受用啦.“ 两个穿黑长衣的,看了看老板娘铁塔似身躯,面面厮觑,不敢上去. 擒着车夫的那个瘦猴,人长得瘦小枯干,一对三角眼滴溜着忍不住了,放下刀,撸起袖子朝老板娘扑去. 老板娘虽然长得不那么标致,力气还是有的,见那瘦猴靠近,便伸出那双猪蹄般的胳膊搂住他,:“你喜欢老娘,让你喜欢个够.“ 越搂越紧,那瘦猴在厚实的怀里,闷得喘不了气,拼命挣扎,被老板娘借势踹了老远. 见那滑稽相,两个穿黑长衣的同伙笑了.瘦猴被同伙耻笑,脸面无光,耍起了赖皮,拿起刀便去劈老板娘. 大胡子也笑着:“算啦,好男不和女斗!“ 瘦猴只得跺了下脚,收住了脚. 油灯吱吱的爆着火花,大胡子几个大囗喝着酒.小舍轻声道:“一会儿你们三人从窗口下去,屋檐下有两把锄头,你们拿着守住门,见一个出来打一个,懒龙负责盯住官道上放风的那小的.“ 三人点了点头,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哐当“一声,下面大胡子喝足了酒,淫性又起,把桌上的碗菜拨倒在地,关照手下把豆腐西施放在桌上. 少女见那恶人铜铃般眼睛冒着凶光,知道他要用狠得了,便颤声道:“大爷饶命,大爷奴家身上还怀着孩子,可怜可怜.” 大胡子满脸被酒烤出了油光,那顾得了这些,他脱去了上衣,露出肥牛般健壮的身躯,见俩匪徒摁住了美人的双手,便去扯少女的裤腿儿. “呜呜呜~~”女子脸上梨花早已泛滥一片,成串的泪珠从美丽的眼眶里滚了下来,娇嫩的身体在桌上震颤哆嗦.大胡子退了自己的肮脏的大裤衩儿,烛光中墙壁上显出了土匪强横的身影~~ 第三十五章,买凶杀人 小舍手一挥,眼见朱捕头三人从窗口跳了下去,便捧起一个腌菜的坛子扑了下去. 那坛子在大胡子光头上开了花,几个小歹徒见老大倒下,便朝门外逃,被朱,荀两捕头候个正着,一下砸倒了两个. 瘦猴又折回大厅中,被老板娘揪住衣领,提将起来,往墙角一大水缸里放去. 那水缸是店里饮水用的,半埋在地上,足有大半个人深,老板娘用缸盖一盖,一屁股坐上面,嘀咕道:“便宜了你小子,害得老娘水缸龌龊了.“ 大胡子身体摇摆了几下,居然沒倒,小舍接过车夫递来的扁担,跃上桌子,一个恶虎扑食,高举扁担,使足劲朝那厮头上砸去, 这惯匪也有功夫,一个弓步,支一只手顶住扁担,扁担被断成两截. 小舍身体横空,使一个连环腿,锁住对方脖颈,想借势把那人摔倒. 大胡子黄牛一般大的身体,那能动摇的了,反而被他扛起了准备撞墙上去. 朱捕头用锄头勾大胡子的脚,真是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对手,本来小舍正准备点他死穴的,不料大胡子脚被朱捕头绊倒,身体如山一般塌下,把骑在他脖上的小舍甩到墙顶,幸亏是木板墙. 那湖匪头子身体是粗壮,但不笨拙,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蹦了起来. 朱,荀两人急忙抡起锄头朝那人身上乱砸. 大胡子头上,身上立刻污血直冒,他用手抹了一把遮住眼睛的血,鼓着眼冲他们咆哮,拎起板凳像疯了似的冲了上去~~ 客店里,大胡子满身汚血,,左挡右挡,终于给他逮住了个子稍瘦弱的朱捕头,他拧住对手的脖子,准备使劲. 小舍一个飞身鱼跃抱住他的头,二人同时跌倒,小舍锁住他的喉,看准命门点了他的穴. 大胡子像服了毒,四肢抽搐几下,”哼”的一声,四肢抽搐断了气. 小舍对老板娘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让她去报官.老板娘说,强盗们沒进门时就让伙计去报了,估计在路上了. 这时懒龙慌里慌张进来了:“不好了,强盗又来了!“ 老板娘手搭凉棚照远处看了一下:”有两拨人马,分不清了,不如你们带着姑娘先走,她还怀着身孕,东边十几里路有个大村庄”. 豆腐西施一把抱住老板娘:“嫂子,要走一块走!“ 小舍说:“你帮了咱们,咱们怎能扔下你不管,大家一块走!“ 老板娘和豆腐西施坐上了马车,小舍四个跟在后头,手里拿着强盗扔下的弯刀. 马啼声急,夜风迎面拂过,官道边树木摇曳,沙沙作响。月亮也从云堆挤出来,银色的月光洒遍了天地. 借着月光,发现离道路不远处有个宝塔,老板娘道:“那是光福讲寺,住持我熟,不如先去那!“ 这寺庙刚修不久,连那寺桥也是新的,山门前一对铁铸的经幢,隐隐露出火光,香烟袅袅升起。几个人都累得不行,就在那石阶上胡乱的坐下,车夫陪着老板娘进寺去了,豆腐西施也下了车,双手托腰,皱着眉,慢慢挪动三寸金莲. 月光之下看得仔细,这女子端得美丽,黛黑的长发,白皙细腻,几近透明的肤色,细如弯月的眉毛下,一双凤眼更似宝石般流动.高挺的鼻梁下,小巧的嘴唇上抹着口红. “姑娘,你也是咱们昆山人?“ “大人认得小女子?“ 小舍想说不认识,嘴里却道:“豆腐西施,昆山城里的大美人,谁不知?“ 那女的一脸羞红,拎起紫衣袖囗抚着脸,吃吃的笑了通又道:“小女那花郎也这么说我!“ “花郎就是我们原来衙内的花典史,被知县大人辞掉的。“一旁的朱捕头忍不住插嘴道. “那花郞长得与张大人一样,清郎俊秀,嘴巴又甜,很讨人喜欢。“ “呸,口蜜腹剑,心毒如蝎!“荀捕头忍不住骂了一句. 寺门开了,几个人就在山门殿坐下. 那女人喝了口老板娘递上的热茶,又继续道:“小女子姓白名梅,家里开着豆腐铺,花郞那时天天来我们铺子喝豆浆,讲天南地北的趣话,时间久了,我们就好上了。“ 老板娘补了一句道:“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豆腐西施白梅道:“小女以前有个婚约,那未来的婆家知道后,天天来烦,找花郞,他也沒办法,饭碗也丟了。“ “那花郞沒娶过老婆?“老板娘问. 白梅叹口气道:“怪小女没长眼,那花郞祖上是大官,家里有田有房,舅舅又是无锡县知府,他不仅娶了老婆还纳了妾。“ 小舍一听花郞是无锡马知县的外甥,心想有如此巧事,便问道:“白梅,花郎他现在在哪?“ “他现在在他舅舅手下讨了个官,好像也是典史一般大的官,不过才当了几天.“ “他今天怎么哄你去的?“ “也不是他哄小女去的,他离开昆山后答应娶小女的,说一但做了官.最近眼看孩子快落地了,爹妈家我不能再呆了,小女就差不多天天去盯他。“ “是了,看来他让你逼急了,才买凶杀人!“ 老板娘道一声:“罪过,罪过,连自己骨肉也不放过,这人不得好死。“ “我要告他!“豆腐西施眼里噙满了泪水,嘴唇抖颤着,脸上一丝羞忿与悲哀,令人十分揪心怜惜。 说话间有个小和尚跑来道:“大人,刚才我在塔上看到前面山坡上有几个官兵,师父让我来问问,是不是来找你们的?“ “有多少人?“ “人不多,一共五个。“ 住持也来了,一身袈裟,慈眉善目的道:“阿弥陀佛,我这大寺,坏人一般不敢进,施主们尽管放心,你们把马牵进来便是。“ 这寺确实很大,殿后还有个小山,山上有梁大同年间建的舍利佛塔,四面八层,小和尚引着他们把马车驰到了山顶塔下.明月之下,绿荫黄墙,青瓦红烛,山风中飘来一阵花香. 小舍顺着小和尚手指的方向,山谷之间的官道中,果然有几匹马立着。好像在商议着什么. 第三十六章,苏州上任 第三十六章,苏州上任 突然刀光一闪,一队人马朝这里过来了,听到马蹄声越过小桥,在庙门口停下.小舍让其它人留下,自己带上壮实些的荀捕头,弓着身从树丛中窜了下去. 几声叩门声,小和尚开了山门,借着灯笼的余光,一个穿官服的男子用刀尖指了指大和尚道:“我等是官府的人,正在捉拿一个女逃犯.“ 荀捕头看清了来人的脸,对小舍轻声道:“他就是以前昆山县府的花郞.“ “阿弥陀佛,施主,这是佛门清静之地,“慈眉善目的住持双手合十道. 花郞道:“即然是清静之处,那来的马糞?“说罢用尖刀挑起一团马糞放在住持鼻下. “阿弥陀佛,万物皆有灵性,众生皆能时刻念佛忆佛,往生西方极乐世界,这马来寺院求佛,这是它的佛缘。“ 花郎听得烦了,动起粗来,推开和尚便想冲进去. 大师父挺直身板,像座山似的站着,花郞怎么推,那身体都纹丝不动. 他的手下也急忙扯住他:“大人使不得,使不得,触犯了佛菩萨,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花郎朝地下吐了口沫:“晦气,咱们走,要是发现你们秃驴私藏逃犯,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破庙!“ 住寺不卑不亢道:“施主,一路走好.“ 花郞带着四个歹人骂骂咧咧走了. 荀捕头道:“大人,我看那些鸟人也沒什么本事,不如把他们干了,省得他们为非作歹。“ 小舍道:“我也这么想的,但是他们已经触犯王法了,就让王法来处置他们,省得咱们落下不白之冤。“ 天亮了,塔顶抹上一层曙光,星星还悬在天上,小舍几个告别了和尚,跨上骏马准备护送老板娘过前面山坡.刚过琵琶石桥,河里跳上几名当地人,拿着棍棒锄头,为首的是老板娘手下的伙计张三. 老板娘问:“张三,你怎么才来?“ “胖二嫂,我昨晚去巡检所报案,只有两弓兵值班,好不容易湊足一班人马过来,你们已经走了,我估计你到师父这来到,所以叫上乡亲们赶来相帮。“ “那些官兵呢?“ “别说道他们了,见湖匪死了四个,很是得意,把那些尸体放上马车,邀功领赏去了。“ “沒留下其它话?“ “说了,说等领到赏,不会忘记我们为民除暴的功劳。“ 胖二嫂指着小舍几个对乡亲们道:“是这几位大爷帮我们除掉大胡子.“ 几个乡亲连连作揖,七嘴八舌的啧啧赞道:“英雄真了不起,这么厉害的土匪也干掉了!“ “谢谢英雄替天行道,帮老百姓除了心头之恨。“ “大胡子罪该万死!“ 小舍几个被夸奖得不好意思了,摆着双手,急忙上马与胖二嫂等道别. 一行人马不停蹄到了苏州平门城门囗,沉重的城门打开,吊桥放下,懒龙进了门就道别走了. 小舍让朱,荀二人护送豆腐西施回家,自己进城去苏州府衙交差. 苏州知府汤宗早已等候多时了,把小舍当贵客一般请进客堂. “听快马报,你们昨日下午就把事办好了,怎么到现在才来?“知府一边喝着早茶,一边问道。 小舍把昨晚遇到湖匪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知府老爷听了一脸兴奋,指着小舍道:“好一个有本事的家伙,老爷我愈发要留下你了“ 小舍有些惊讶,摸着头上的伤痛,呆呆的看着对方. 汤知府四十来岁,一副文官打扮算得上相貌堂堂,五络长须,颇有几分清高文雅,唯独那鹰钩鼻带着阴鸷之气.他眯着细长的眼睛笑道:“最近苏州城里城外有二大庙会,一个是四月十四”轧神仙”,一个是虎丘庙会,四面八方的商人百姓会潮水般拥来,我人手不够哇!“ “估计有多少人“小舍问道. “人山人海,万头攒动。苏州半个城的每条弄堂每个角落都会挤得水泄不通。“ “不瞒大人,我还沒见过这热闹场面呢。“小舍腼腆的道. “最近倭寇也闹得厉害,据了解,城里已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知府长叹一口气又道:“加上钦差大人马上又要来了,你说我该如何办?“ “哈哈,老爷是朝迋四品命官,一市之长,运筹帏幄,胸有成竹,必定有良策!“ 知府知道小舍还会说出一连串恭维的词来,急忙摆手:“罢了罢了,你一个少年英雄也学得迂腐之气的,老爷我不喜欢.“ 小舍见那老爷挺逗的,急忙笑着认错:“大人直言吧,有什么需要小人效力的。“ 汤知府道:“这才像个年轻人.“ 他一面吩咐书童拿来纸墨,立马写了个公文,递给小舍:“这几天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两天,昆山李知县那里,我都在印信中关照了,你两天后直接来找我便是,奉禄不会亏待你.“ 又升职了,而且到苏州城中,当然开心,拜别了知府,拿着一大袋赏银,小舍便回家了. 一家人欢天喜地,当晚请了如意父母,师父,陈福贵,李知县及几个同僚,风风光光的在状元楼吃了一顿. 第三天,天蒙蒙亮,东方泛出了一缕浅浅的鱼肚白,院子里的喜鹊鸣声清脆响亮,邻居家炊烟升了起来,小镇的人总是起得很早.小舍精神抖擞的去苏州城赴任,到府衙骑马也就一个多时. 如意怀着身孕,执意要送他到桥头,一路上叨叨的不停,千嘱咐万关照的. 小舍笑道:“娘子,你越发像我母亲了.“ 如意用手指使劲的朝他胳膊上一拧,正好拧在赵媚娘咬得伤处,疼得他嗷嗷直叫. “相公是不是外头有女人啦,嫌我老了.“如意打趣道。 “沒没!“小舍心里虚的,脸也红了,幸亏弄堂里朦朦胧胧的,流动的雾气遮住了一切。 小舍怕她又说出什么难堪的话,便买了几个茶叶蛋塞给她.趁她一不留神,骑了马便走. 小舍在苏州衙门口站定,府衙朱色的大门八字开,高高的门楼,飞檐走壁,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小舍下了马,立即有衙役上来替他牵马. 他扯直了衣领,昂着头,踩着正步朝前迈,他觉得今天的风吹在身上特别舒服。 第三十七章,冷水盘门 第三十七章,冷水盘门 苏州缴纳的赋税多,在朝廷的地位也高,那些考中科举的进士们,都会在吏部花银子,希望把自己调到苏州做官。自己虽然是临时的,但朝廷上下那个官能保证做一辈子? 小舍先去拜见了汤知府,知府让小侍童把他引到公事房,去找金主薄. 年轻的金主薄正和几个手下在商议,见小舍进来,便笑容满面道:“张主薄,汤大人在我面前不知夸奖你多少回了,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小舍见金主薄,比他大几岁,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浓眉大眼,额上有些皱纹,神情却十分和蔼可亲.便作了个揖,还了个大礼。 苏州府没主薄一职,看来金主薄也是打临工的,他请小舍入座一块商量倭寇来袭的事. 牛捕头摇头晃脑的介绍:“在苏州附近的倭寇不全是倭人,有一部份是张士诚的手下,和一些因为海禁而不得不出海为寇走私货物的人。真正的倭国浪人不太多。“ 金主薄打断了他的话:“张主薄与倭寇面对面打过,这些不必累赘了,先介绍城里的敌情。“ 牛捕头指着墙上地图道:“我们在市中心玄妙观,发现了倭寇头子”野三四郞”手下”花儿”的踪迹。” “现在此人在那?“ “这家伙身轻如燕,功夫了得,会飞墙走壁,那天我们眼见要抓牢他,他居然攀着旗杆跃到山门殿顶,猫一般逃走了!“ “怎么确定他就是倭寇?“小舍问道. 马捕头颇为得意的道:“我们和他打过多次交道了,他有个娈生兄弟叫”花童”功夫比他还要厉害!“ 牛捕头插嘴道:“兄弟俩,一个为倭寇当联络人,一个独闯江湖.“ “兄弟俩个子一般高吗?“小舍又问道. “弟弟在崆峒派学过縮骨功,像小孩般大,哥哥要比他高大些。“ 金主薄说:“他主要在那些场所出现,你们也向张主薄介绍一下.“ 两人正准备介绍,汤知府来了,身后还有几名吏官,大商人. 汤知府道:“这些都是浙江,福建做生意的老板,想参加我们神仙庙会,我一会带他们去下塘街,金,张两位主薄,如果公事抽得出,也一块去现场勘察勘察.“ 一帮人马随了知府老爷浩浩荡荡的便去了阊门内的神仙庙。 马踩着碎步,小舍看着这整齐干净的街道,小桥流水的人家,闻着春风中散发出香樟的清香,不无感慨的对金主薄道:“苏州真是个天堂啊.“ “是啊,我随汤知府从京师到苏州也快一年了,越来越喜欢这个城市了.“ “听汤大人讲,你俩是同乡?“ “对,浙江平阳的“ “汤大人说他在北平当过检察佥事?“ “他北平当按察佥事时,我和你一般年纪,他发现按察使陈瑛和曹昱、张琏等人接受燕王朱棣贿金,出于对朝廷的忠心,毫不留情参奏一本,建文帝朱允玟立即下诏将陈瑛逮至京师问罪。“ “一个忠诚的人,一个为朝廷尽力的人。“小舍笑着道。 说话间车马来到了商贾林立的阊门,沿街一个卖白兰花的老妇,满篮的花被人拱翻了,白花散落了一地. 小舍正好下马,帮她拾起香气诱人的新鲜花朵,随口道:“这里好热闹啊!“ 老妇用苏州话回了句:“是个啊,金阊门,银胥门,冷水盘门。“ “金阊门,银胥门,冷水盘门。“小舍默念着这句有趣的话,牵着马过了桥,便见了那全城闻名的神仙庙门. 主殿高耸神仙吕纯阳的金身坐像。还有执掌人间疾病的天医星官像。大殿南面有东西两庑,庙虽不大,香火却非常旺。 小舍见庙门外河道,民房蜿蜒悠长。房屋与小河间仅有丈把宽的青石路面. 金主薄说:“所谓的“轧神仙“就是数万人在这狭窄的街上你挤我,我挤你.“ 汤知府叹了口气“亏苏州人想得出,万一倭寇在这里闹事,怎么办?“他用手指戳了戳两人的额头:“还有五天,你们回去马上给我想办法!“ 小舍立马对金主薄道:“下午,你叫牛捕头带我去”花儿”经常出现的地方转转。“ “可以,我也带马捕头几个去虎丘!“ 早早的用了午膳,金色阳光透过街两边的杨树,洒在弹石街面上,如点点金星闪烁.牛捕头带他去了玄妙观,报恩塔,双塔等热闹之处,最后来到了城西南的盘门. 小舍嘴里嘀咕着:“金阊门,银胥门,冷水盘门。“看完了盘门水陆城门,便看不远处的瑞光古塔. 小舍骑马过去,那塔砖木楼阁式建筑,八角形七级,塔身砖墙上挂[瑞光院塔]匾额.塔门紧闭,看看四周,断壁残垣,枯树杂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他察看了一遍地面的杂草,塔的墙壁和门上的锁链后道:“有戏有戏!“ 牛捕头问道:“大人,什么有戏?“ “牛捕,快去找些石灰粉,锁在铁链上,我们明天再来.“小舍命令道. 牛捕头也聪明,立马让手下在锁链和门槛上抹上淡淡的石灰.然后留下足够人马监视. 第一天过去,没有风吹草动. 第二日,除了附近一个老汉过去拾柴火,依然没见任何倭寇踪迹. 第三日,白天连猫都没见一只,牛捕头道:“大人,今天是四月十二了,兵马紧张,是否把弟兄们撤了,他们开始喊冤了.“ 金主薄也道:“晚上就别守了,那里这么僻静,倭寇呆那也沒必要.“ 小舍道:“也好,我晚上自己过去,把兄弟们换下。“ 牛捕头有些不乐了:“张大人,即然不放心,我陪你去便是.“ 四月天本该不冷不热,白天下了些毛毛细雨,一簇簇的蒲公英被冲刷的玲珑剔透,黄色的花朵在晚霞映照下显得十分艳丽.小舍让牛捕头在城楼上放风,自己贴近那宝塔. 还沒靠近塔门,里头一阵打呼噜声传来,吓得他毛骨悚然,他以为是幻觉,一动不动细听,那鼾声十分清晰. 他贴着墙壁湊近那大门,见门链还在,链上的石灰已经被雨淋走了. 他仰着头绕着塔身观察,见一丈高的二层辟门虚掩着,还有一丝泥汚在上面,泥汚里沾着一朵小黄花. 第三十八章.血战倭贼 小舍笑着拍拍胸口,心里暗自道:“能攀上这么高的,非你花儿莫属。“他怕牛捕头不知情过来,惊走了”宝贝疙瘩”,便先退了出去. 两人在暗处商量妥当,牛捕头去组织人马,小舍依旧回到了原处,听里面依旧鼾声如雷,心里也定心了. 一会儿兵马来了,小舍让他们伏在树上,屋顶墙头等高处,地下不留任何痕迹. “我们是不是来个打草惊蛇,把他吓出来,在暗处把他抓了?“金主薄与躲在同一棵树上的小舍商议道. 小舍摆摆手:“不急,一会儿鱼群就来了,咱们一网打尽!“ 月色清辉,风吹着塔上的风铃当当作响.四周万籁俱寂.突然塔的二层亮起了灯火.一只红绸鼓着的灯笼伸出了辟门,在空中划了几个圆圈. 两人朝东面望去,这小街上也有一道白光.一红一白在夜色中互相呼应. “来了来了,姥姥的小鬼子终于来了.“金主薄也兴奋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六,七个背着包袱的黑衣人,手持着弯刀,如若进入无人之境,骂骂咧咧从树下穿过. 树上看得分明,门开了,一帮人在红灯笼的映照下,进了塔门,“哐当“一声,门又重重关上了. 荒郊野外,夜半三更,倭寇根本不会料到黑暗中的杀机,放肆的在塔内嚷闹. 小舍下了树,把金主薄和几名彪悍的捕头召来,大家听明白了小舍的布置,十几名衙吏,手持兵器悄俏的包围了上去. 轻轻撬掉门闩入塔门,牛捕头带几个捕快进了底层回廊,里面飘出酒香,两匪徒正为打翻酒坛在争吵不休,几个捕快眼明手快上去就擒住. 一个穿粗布大档裤的小倭寇,啍着小调从楼梯下来,见势不妙,扔掉手中的盃,大喊一声:“不好啦,官兵来啦!“拼命逃上去. 几个反应快的官兵追上去,已经晚了,上面刀光闪动,当头的马捕头肩上挨了一刀,从狭小的楼梯上滚将下来. 这楼梯仅一人宽,贼人居高临下,你上一个他砍一个,明显攻不上.金主薄说先审抓住的那俩人,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俩个明显不是浪人,一口南方方言.牛捕头刀脖子上一架,什么都交代了. 原来是松江县附近来的,一共七人,为首的叫”野三四郞”准备趁苏州“轧神仙“捞一把.按计划,明天去胥门码头. 小舍道:“先让他们喊话,乖乖投降,官府保证不杀“,那俩人喊了半天,楼上没什么反应.反而开始砍楼梯了. 牛捕头立即叫来几名弓箭手,几支箭齐发,当当几声,射在倭刀上,迸出火花,吓得敌人缩到后面. 小舍让众官兵继续控制住局面,目前上面太黑,看不清对手,等天亮后再攻. 金主薄也觉得敌人已是瓮中之鳖,白天作战更利于已方,就留下几名强将守住梯道. 塔的四周,随着援兵的到来已围成铁壁铜墙,附近的老百姓听到信息,也拿来柴火点起一簇簇篝火,把塔照得如白日一般通亮. 小舍问金主薄:“这些倭人,为什么自己国家不呆,要到我们大明朝作死。“ 金主薄道:“汤知府前些年任山东按察使时,我们就与倭寇就打过交道!“ 小舍知道这山东按察使相当于高官了:“哦,那时山东倭寇厉害吗?“ “当然厉害,先皇即位后,连续派使者到倭国,以恢复两国关系,但由于他们正内战处于分裂对抗中,几次朝廷派使毫无结果,倭寇侵扰更加猖狂。北起山东,南到福建,到处受到劫掠。洪武二十五年,倭国北朝统一日本。南朝的武士、失意政客和浪人失去了依托,于是只能流落海上,盘踞海岛,不时侵扰中国沿海.“ 小舍笑道:“成了海盗了。“ “我沿海地区因为手工业得到了恢复和发展,倭国的许多生活必需品如丝、布、锅、针及药材等都靠这里供应,如丝每百斤值银五、六两,而在倭国是五十两,刺激了他们的领主、贵族、武士和大批商人纷纷来抢着做生意。“ “这不好吗,谁让他们不勤奋,不安份!.“ “他们正南北朝分裂,互相攻战,争权夺利,朱皇帝不充许他们随便来,这些在倭国沒权势的人,干脆挂着八幅大菩萨的旗帜,到这里进行明抢暗夺,把抢掠的物品的运回去卖掉。“ 天大亮了,知府来了,卫所的官兵也来了,冷清的盘门更热闹起来,瑞光塔周围人山人海,就像”轧神仙”. 汤知府下了令:“时机差不多,狠狠干,把敌人的威风彻底灭了!“ 小舍几个早已布置好了,底层点起了湿布,用两大鼓风机朝上扇风,浓烟之处,几名强兵手持弓箭,长矛,弯刀鱼贯般冲了上去. 二层的四个把守,呛得咳嗽不停,眼也睁不开.二个准备开窗门跳出去,架着梯伏在廊顶窗口的官兵逮个正着.还有两个就捂着嘴,跪地投降. 小舍和牛,马俩捕头朝三层冲去,一直到了六层,都不见'野三四郎'和“花儿“二人.上面仅剩最后一层了. 这上面烟雾淡了不少,偶尓听到上面轻轻的咳嗽声,小舍道:“再用烟逼一下!“ 六层的窗打开,风吹着浓烟,遮天蔽目.直往上涌,塔下面一阵啰皂,小舍探出窗,听得上面瓦片“噼里啪啦“掉下来,一个细瘦的身子从上层檐上下来了. 小舍心里笑道:“下来吧,大爷抱住你“,上去一把揪住他脚腕,也不往下扯. 花儿整个身体都悬空了,手上一点点失去力量,乖乖的掉入下面张开的麻袋中. 野三四郞也想从六楼窗囗出去,无奈自己身体粗大,出不了.只能伸长脖子,拼命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家伙来了劲,就用瓦片往下砸,可能够得着手的瓦片沒了,下面箭又不停的射来,他只能缩回头来,可惜为时已晚. 小舍听到他“哇“的一声嚎叫,知道他中箭了,剩机冲了上去. 那胖子正手持倭刀,扒开衣襟准备自尽呢. 第三十九集,轧神仙庙会 倭寇一般用一长刀,又叫配刀;长刀上又配一刺刀,以便杂用;长约一尺的叫解手刀,长一尺多的叫急拔刀. 这厮用的是解手刀,相比较短,小舍拿着齐眉的长棍,用棍顶住他眉心,喝令他投降.那人如何肯听,抹了一下薰出的泪水,腾的跳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准备负隅顽抗. 日光中看得清楚.那人三十出头的年纪,黑衣短裤,身体结实,浓眉倒竖,一双小而亮的鼠眼,皮肤晒得油黑发亮、脚下是一双破草鞋,露着脏兮兮的脚趾头,头上梳个懒人髻. 小含左脚向前跳一步,右脚落左脚前,抡棍劈去.劈声炸如雷响. 那人慌忙提刀搁起,火星四起. 小舍右脚向左跳一步,两腿成左弓步。同时两手握棍,由左向右挥起铁棍,然后下压,劲头十足如千均穿撩云. 贼寇双脚腾空而上,像鹰一般飞扑而来. 小舍看得清楚,侧身,两腿成左弓步。同时左手捏紧棍子下端,右手向上滑把两手握棍随身向前上戳,舞棍旋乾坤,正中那鬼子喉结处. '野四郎'蛮力有,不懂武术,棍尖正中要害,痛得仰面摔倒,小舍赶紧上去点了他的穴位.牛捕头几个按手摁脚把他缚得如粽子般. 当小舍几个把'野三四郎'架出塔门时,下面掌声如雷,欢声似潮.鞭炮声,锣鼓声响成一片. 汤知府和蒋通判几名官府的人立即迎了上去,把他送上马车.汤知府抚着小舍的手道:“真像我年轻时那种虎劲,不错不错,是块好料。“ 小舍心里一股暖流,他低下头,捧起罐子喝了一口热水,掩饰住脸上的羞涩,朝金主薄吐了吐舌头. 附近的大户人家还给他献上了大红花,他心里想娘和如意如果在,不知会多开心. 四月十四神仙庙会开始了,据说,在这一天仙人吕洞宾会化身贩夫、走卒、乞丐、轿夫等混迹于人堆,行济世度人之事。谁“轧”到他,那就得仙气,交好运。 做生意的人借此机会,将平日里普普通通的东西都冠上了神仙之名,什么“神仙糕”、“神仙包”、“神仙帽”、还有“神仙花草”都加了价卖给游人. 小舍的母亲和如意也来了,如意像孩子似的,拿着小舍给她买的泥塑老虎,一张一合的玩着,那神仙老虎”哇哇”的叫,她舔着红润的嘴唇,脸颊上开出了两朵桃花. 每个街囗都站满了捕快,人群中又伏着暗探,人流滚动,锣鼓喧天、丝弦鸣喧热闹异常. 小舍带她们去了下塘街的小食摊,这里有好多如意沒吃过的小吃,梅花糕,臭豆腐,三角饼,鸭血粉丝汤~~糯米加赤豆熬得糖粥,糯糯甜甜,婆媳俩喝得脸上都是. 买糖粥的夫妇很是热情,见婆媳俩喝得开心,又替俩人加了些,小舍要付钱,两人死活不收,那掌柜道:“你是那天抓”黑三四郎”的英雄,我认识,你要是付钱,便是看不起我!“ 如意见别人夸自己相公,心里暗自开心,用手偷偷的在小舍手背上一拧,小舍夸张的”啊哟”一声跳了起来,屁股一离开,这长板凳失重,另一头的如意往地下摔去. 张王氏眼见媳妇倒下,急忙用手抵住,如意站住了,自己跌了个仰八叉. 小舍赶紧扶起母亲大人,赶紧认错. 张王氏道:“我摔坏没事,你媳妇摔坏我可揍死你,她可怀着咱张家的血肉呢!“ 小舍正在向婆媳俩检讨,蒋通判马车路过,看见一家人在说说笑笑,急忙下车. 蒋通判与张王氏婆媳俩寒暄后,把小舍拉一边耳语了几句,他奉知府之令找小舍,让他今晚别回昆山,明天直接去无锡接钦差大臣金忠. 小舍对母亲道:“孩儿明天一早出公差,你俩今晚别回去了,就在城里多玩几天。“ 张王氏看着小舍原本清朗俊秀的脸庞瘦了,眼圈也黑了,嘴唇干裂,下巴长了一片胡茬,有些心疼,摸着他的手:“孩子,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已,多吃点,别担心家里,现在家里有钱了,日子也好过了,一会儿我们去你姨妈家住几天,你放心去吧.“ “不用到人家去住,我东舍吏有住房,又有下人服侍,总比住人家舒坦,你们随我去便是.“ 如意插嘴道:“相公,你就别管了,我们住自己亲戚家自在,还有表妹可以一块玩。“ 小舍以前听说过,妈妈有个妹妹嫁城里一个做算盘生意的人家,因为以前自家穷所以断了来往.听姨母就住皋桥附近,他道:“也好,我送你俩去。“ 皋桥在阊门东边,离神仙庙也只有数百步远,街上人多,马车行走还不如步行快,三人走着一会儿功夫便到了. 汉代谏议大夫皋伯通就住这附近。皋伯通能识人,收留扶风人梁鸿孟光而成了传奇故事。“皋桥“应此而成名. 今天算盘铺还沒打烊,门口挂着“神仙算盘“的旗幡. 姨夫正在店堂忙碌的招呼客人,见大姨带着个身穿光鲜官服的青年过来,小眼珠一转,立马放下生意把他们接了进去. 这店铺三开间,前店后作坊,作坊里几个帮工正操持着机器,木屑飞扬,一粒粒朩珠从轴上滾落下来,带着檀香. 算盘工坊后有一条行船的小河,门开着,河对面隐隐看见一片桃林,四月天,桃花已落尽,树上结满了小桃子. 小舍的姨妈,比张王氏小二岁,脸上未施粉黛而颜如映雪,朗目疏眉,穿着寻常女子穿的暗红褙子,湖蓝色对襟和小袖的花纹短布袄,素白的马面裙,穿着一双绣花鞋从楼梯上下来。 “哎唷,我的姐,这是外甥和外甥媳妇吗?“她打量了小舍一眼,嫣然笑道. 小舍夫妇俩急忙行礼:“见过姨妈,晚辈有礼了.“ 三人随着姨妈上楼,厅房摆设虽然简单,但收拾的十分干净.十来岁的小表妹,扎着双马尾辫,张开一双活泼可爱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着,好奇的看着新来的客人 第四十集,迎接钦差大臣 姨妈家的女儿叫云绮,见小舍走近,便弓个身,贝齿启开,道个福:“见过哥哥,嫂嫂,小女这厢有礼了“ 姨夫亲手端上好茶,喝着茶他道:“贤甥,如今在何处发财?“ 张王氏抢先道:“托菩萨加持,舍儿在苏州知府谋得个官差,前几日瑞光塔捉倭寇便是他带人捉得的。“ “喔喔,了不起,了不起“姨夫睁大着嘴巴,竖起大拇指赞道,“这可是家喻户晓的大事,我们只知道苏州来了个年轻的张主薄,武功了得,只身力擒”野三四郎“,原来是我家贤甥干的.” 姨母星眸微嗔道:“好你个小舍,到苏州升了官,也不来看姨妈,姨妈赏你大耳刮子一个!“说着便扬起玉手打了过来. 云绮小丫头以为妈妈来真的,挺直身体就护住哥哥.惹得大人们一阵哄堂大笑. 她娘露着好看的牙齿笑道:“小娘鱼一个,知道护人了,以后嫁了人,别回家了.“ 一家人开着玩笑,时候不早了,小舍便掏出二锭光银塞给姨妈:“来时匆忙,小辈也沒带什么礼物,这算孝敬姨妈的。“ 姨妈死活不肯收下,姨夫也道:“贤甥如今是朝廷命官,姨妈家做小本生意,平时多关照便是,这银子万万收不得。“ 云绮道:”哥哥是大官了,穿着官服就是神气,以后可要经常来喔.” 小舍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张王氏道:”儿子你别管了.公事要紧.” 小舍与家人告了别,流水般下了楼梯.满街都是“轧神仙“散了的人群,手里多少拿着集市上买的玩意儿,一边玩着一边往家走.按排妥了婆媳俩,心里沒了负担,他跃上上马去汤知府府宅. 知府住府衙后堂东边的偏院,穿过家丁守护的一个大圆门,又经过一条长廊,前面便出现一个方正的天井. 中间二层楼的主厅,东西便是厢房,进了砖雕门楼,便闻着一阵奇香,原来墙角暗处一株广玉兰开得甚欢. 老门子把小舍引进客厅,汤知府一身便衣从楼上下来,汤知府浙江人,还是一天吃二顿的习惯,见小舍来,便叫丫髻给客人送上莲子羹. 两人一边吃一边道:“本来计划叫蒋通判去无锡接钦差大臣,无奈大人钦点了你,我也沒办法,烦小弟跑一趟了.“ 小舍放下碗:“这是小人的荣幸,感谢大人栽培.“ “金忠大人是我任刑部郎中时的上司,有过患难之交“ “汤大人任过京师刑部郎中?“ “靖难事变”后,燕王朱棣即位,召陈瑛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代理本院事务。这个小人复官后就报复我,说我曾揭发朱棣在潜邸时的事,还好皇上以朝廷唯才用人,说我汤宗有才干,应该启用,不要老提旧事为由,降我为郎中,三品贬成五品,不过也好,免了牢狱之灾.“ “大人,天生我才必有用,凭大人的才智,肯定会东山再起的.“ 汤知府,用指头拍着桌子:“是不是又开始拍马屁了?“ 小舍立马羞红了脸,摆着手:“不了不了。“心里道:“这老头真倔,比牛还倔!“ “我刚才说那了?哦,总而言之,一句话,好生替我保护好金大人,有一点点差错~“他踱来朝小舍胳膊肘子上一拧,又拧在赵媚娘咬过的伤口上. 小舍”嗷”的一声跳起来,忍住疼:”是,小人愿意用脑袋担保!“ “金大人准备申时出发,估计坐船到苏州是后天上午巳时,那天我在胥门码头迎接他.“ “小人明白了.“ “所以你明曰点了卯走也来得及,带上牛,马两捕头,这两人做事比较细心,我已关照过,明天会来这找你.“ “到这里集中?“小舍有点糊涂了. “这么晚,你不住这,难道想去教坊司?“ “教坊司在那?“ 汤知府看到小舍那呆呆的样子,忍不住一笑,把嘴里含着的莲子羹,喷到正收拾餐具的丫髻身上~ 眼前的下属.连朝廷办的妓院名都不知晓,汤知府笕得太稀罕了,虽然人品沒问题,但做这个行当,需要各方面的磨练.才能成为敌人面前的高手. 这晚小舍便住在知府官邸,微风扑打着窗纸,天井那棵四季海棠就在窗外,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 小舍心里还想着“教坊司“三个字,从知府的语气中知道不是个好地方,只不过冠上了雅称而已。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东边的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新的一天从远方渐渐地移了过来。 小舍在后院假山旁练武,这已成了他每日的习惯. 汤知府呆过河南,和嵩山少林寺福裕和尚关系特别好,在山东当按察史时,曾经六请少林僧侣参与战事,打侵袭沿海的倭寇,并屡建功劳.所以小舍的少林武功,他一看便知. 两人你来我往切磋了一番,汤知府的少林拳朮让小舍的功夫有了更新的想法. 卯吋到,牛,马两捕头穿着威严整齐的公服随着小舍出发了. 四月天,田野从它宽阔的胸膛里透过来一缕悠悠的气息,各种绚丽的花朵都开放了,油菜花也开了,成片成片的开在官道两旁。 到了望亭胖二嫂的客店,客店已经重新修建一新,“望亭酒家“的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边上也多了几家商铺,散发着新抹上去的桐油味。 女当家像久违的亲人,扯着他们进店,做了“太湖三白“和鲃肺莼莱汤请他们品尝.望亭到无锡就一个时辰.小舍三人吃罢中饭赶到钦差大臣官邸,金大人正好午睡刚起. 听汤知府介绍,金大人原为京城工部右侍郎,辅佐世子,守卫北京。刚被召回南京,任兵部尚书,皇帝甚为倚重,每次被咨询之事,知无不言,然甚为谨慎,机密之事从不泄露。 因为与汤知府同为浙江人,又一起共事,有了不少缘份. 钦差大臣是宁波人,对汤圆独有情钟,见小舍来,非常客气的请厨房下了些招待他们. 第四十一集,黄埠墩水战 这汤圆用黑芝麻、猪脂肪油、少许白砂糖做馅,外面用糯米粉搓成球,煮熟后,吃起来香甜可口,汤里飘了几朵桂花,闻起来浓香沁润. 金老夫子笑道:“你们苏州轧神仙轧吕洞宾,不知道吕洞宾曾在阳春三月,化成卖汤圆的老翁于西湖边卖汤圆。当时许仙恰巧路过,要了一碗,一不小心,一个汤圆滚落西湖,被白蛇吞了。于是白蛇成仙,化为人,与许仙结为夫妇.“ 小舍对牛,马两人道:“你俩听好,以后吃汤圆小心点,如果掉河里去,惹来白娘子与你等老婆干仗!“ 牛捕道:”如果真有那种艳福,我便一碗倒下去!” 钦差大臣的行李非常简朴,除了公家文件就几个箧笥,相当于后世的行李箱。由家里带来的男侍仆拎着. 外面响起了锣鼓,无锡县马知县带了官府的所有上下,前来欢送大臣上船.金忠对他,摆摆手,用地道的宁波话讲:“别弄这种场子,本官不欢喜啰皂!“ 三姨太今日一副贵夫人打扮两颊笑涡霞光荡漾,一颦一笑道:“金大人,一路东下,为国为民,日理万机,小城民众自发欢送,出自对大人的尊重.“ 金大人也不想与他们多纠缠,便对小舍等人道:“我们走!“ 小舍坐在钦差大人后一辆马车上,两旁站满了待卫,锦衣卫和一些自发来看热闹的百姓. 轿帘里看得清楚,那个花典史骑着匹枣红马跟在一帮官员的马后,小舍狠不得手上有把弩箭,把他射下来. 到了运河官渡口,江里早停好了一艘高大的官船,高大巍峨,而且两舷列矛戈、树旗帜,戒备森严. 船长一声令下,铁锚拉起,桅樯上布帆鼓起,船顺流而下.船尾卷起滚滚白浪,涛声惊起岸边的白鹭,追逐在芦苇之中. 金大人住最上层的爵室,小舍几个侍立在一旁.他喝了口茶,指着小舍道:“像个木头人般的,快坐下!“ 小舍刚坐好,钦差大人道:“以前这种船是陈友谅的,他亲率水军,从采石东下,进攻应天府,想吞占朱元璋的地盘.陈友谅将他的家眷与百官都搬到这船上.“ “难怪这船这般大,每层还有防护女墙,墙上留有箭眼。“ “朱先皇帝主力把他们拦在湖中康郎山,这船高大,吾军船小。虽然英勇奋战,杀伤不少敌军,但也没占上风,混战中,先帝的的龙船还差点被被他们掀翻.“ 小舍道:“皇帝有菩萨保佑,敌人捉不去。“ 金老爷,说得兴起,连喝几口茶又道:“后来属下提仪改用火攻,调七条小船,满载芦苇火药,驶近汉军大船,占据上风头,等东北风一起,敢死队就点燃驾小船冲去.“ 牛,马两人听到这也鼓掌了。 “这船太大了,掉头也来不及,被小船上的火引燃。霎时间便腾起熊熊烈焰,眼见化为灰烬,皇帝见对方乱成一片,立即下令万箭齐发,陈友谅就在乱军中被射死了。“ “先皇英明!“三人齐赞道. 天已大黑,江面上来往的船不少,小舍见金大人有些疲态,让侍从服侍他先安寝,自巳带着牛,马两人下去巡视.金大人小船战大船的故事提醒了他,马上要到强盗出沒的危险地段了 京杭大运河就数这段水域最宽畅,但应为船只停靠导致局部河段挡墙护岸损坏坍塌,尤其是黄埠墩。南宋德佑二年,文天祥任右丞相时,因元军东下,他被派往元军营中谈判,被元军拘留在这. 黄埠墩对面有个小岛,叫西水墩.运河在这引成一个咽喉囗.来时汤知府特别提醒,这里要小心. 月光明亮,河面上波光粼粼,忽忽的夜风吹拂着旗帜,小舍找到了船长. 船长也是江南人,非常幽默,对小舍道:“张典史放心,万一强盗船上来,我弄它个乌龟翻身,四脚朝天。“ 话音刚落,一阵锣声,七,八条小船从河汊中杀出,几个衣裳不整的水匪:“抢劫啊,抢劫啊“的吼叫着,手里的砍刀在月光中闪着寒气. 那老船长果然厉害,舵左右一摆,巨船行了个'S'型,高大的船身像一座高墙,把最先靠紧的二只小船撞个老远,二船人大半掉水中,被急浪呑沒. 载着钦差大臣的官船受到强盗的突袭,毕竟敌我双方的船悬殊太人,撞得稀烂,其余几只小船在卫队乱箭之下,也不靠近. 老船长一手把着舵轮,腰身扭起了秧歌,突然他那边舱门打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他脖上. 那贼穿着身满是补丁的黑色的短褐,光着脚,坦着胸,半秃的头上却留着满腮胡须,蹬着三角眼,扯着嘶哑的嗓子道:“快停船,快停船!“ 这头小舍根本没料到这贼会突然出现,也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道:“别杀他,别杀他!“ 身后的二副也急忙作揖求饶。 那贼才不管这些,用刀对船长手臂就一刀,血喷溅出来,船长身体一歪,倒了下去,船便失去了方向,摇摆颠簸,但依然顺着水向前驶去. 那歹徒便持着刀,腾得跳上驾驶舱,想扑过来擒住小舍,小舍心里积着怒,右独立步平撩腿,一个扫膛腿过去,那厮也灵活,顺势一个侧滾翻. 可能大副上去掌舵了,船也平衡了,牛,马两捕头及侍卫官兵全聚拢了过来. 小舍毕竟年轻气盛,一心想着报仇,他挥手让众人退后,提膝勾手腾空一个飞腿上去. 那贼人站起,双手来了个铁扇封门,接着马步冲拳来个黑虎掏心. 小舍见此人不是等闲之辈,不像一般强盗,一定要生擒抓活囗. 小舍中三路一会来个仙人摘茄”,一会来个“浪子弹球”,先出手打面是假,下用足踢是真,那厮眼也花了,乱了方寸,只有招架之力,那有还手之功夫. 小舍趁势连环脚、连三捶齐下,那家伙气也喘不过了,满脸是血倒在了地下. 侍卫立即冲上去把他绑住,准备送钦差大人那里去,金忠大人站在甲板上看得一清二楚,拍着掌从舷梯上下来. 第四十二章,如意渡劫 钦差大臣一把揪住那人衣领道:“我是朝廷钦差大人,你胆敢抢劫本官船只,该当何罪!“ 那人一听“钦差大臣“腿也软了,急忙求饶道:“小人罪该万死,小人也是收了别人钱财,受人支使。“ “受谁指使?“小舍用夺来的砍刀架他脖上大声问道. “无锡赖皮三郎.“ “就你一个人?“ “还有一个,他负责与下面接应.“ 钦差大臣急忙下令:“全船搜捕,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逮住!“ 小舍叫侍卫保护好钦差大臣,自已带牛,马二人直奔船艉去,他估计这个潜伏的敌人最大可能是接应后面船只的. 一个年轻的水手在前头带路,一会儿便到了船艉,果然那人正躲暗处,费力的把软梯放下去,远处三条船顺风顺水的追上来. 小舍大喊一声:“杀!“,三人似天兵天将一般扑了下去. 那人见势不妙,翻过栏杆跳下河去. 战鼓声起,火光冲天,船上的箭似雨点般朝匪船射去,一片鬼哭狼嚎,那些反击的黑影,在强大的皇家卫队面前全都倒了下去,只留下几条空船,随风飘荡,淹灭在茫茫的黑夜之中.钦差大臣的船很快恢复了平静. 过了望亭,便到了苏州地界,岸边都有持刀剑的巡检伫立着,小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会儿便到了浒墅关. 东方晓亮,放眼望去两岸田边垄旁,农舍前后,到处是树干粗壮、柔枝嫩叶的桑树,轻风拂过,宛如置身仙境.江南之美能洗去疲倦。 航船顺风顺水过了苏州枫桥铁铃关,过了枫桥敌楼,便闻得苏州寒山寺的钟声.”当当”的催人急~~ 钦差大臣心情一下好起来了,他念张继写的诗[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小舍听了笑道:“听大人念诗,怎么都像一个调的?“ 金老爷抚着胡须道:“哈哈哈,我用的是宁波闲话,你们当然听不明白啦。“ 官船终于泊在胥门码头,没有鼓乐,也没有热闹的人群,只有汤知府率了几名官府的人,还有一个穿袈裟的和尚,小舍沒见过,特意看了一眼,一双三角怪眼,狮鼻阔嘴,下颚和脸颊两侧长满了花白的短须. 金大人首先对他喊了声师父,打了个揖,小舍心里想,二品命官又是钦差大臣对他如此尊重,这和尚有多大来头啊. 一行朝廷命官浩浩荡荡的回到知府,知府见小舍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一旁,便到:“张主薄,这段时候辛苦你了,你先回家休息,陪陪家人吧.“ 钦差大臣也笑道:“应该休息休息,不过接下来,我得把你再借的去.“ 那和尚用三角眼仔细打量了小舍许久:“这年轻人,气宇不凡,是个人才.“ 汤知府道:“道衍大师都夸你了,还不跪下!“ 小舍一听“道衍“二字,怔了一下,当今皇朝的第一功臣僧录司左善世,相当于宗教局长姚广孝,当年与金忠大人一块辅助朱棣“靖难“,立刻行了个大礼. 小舍出了衙门便骑马去姨妈家,姨妈道:“你娘刚走,她舍不得田里种的蚕豆“,小舍勒转马准备追去. 表妹云琦正在扫地,扔了扫把,拦住了他:“哥哥,小舍哥哥带我一起!.“ 姨妈道:“不行,哥哥忙着呢,你讨什么厌.“ 姨父帮衬道:“云绮还沒出过城,你就让她出去见识见识!“ 云琦见爹爹允许,就折身提了个包裹.便蹬着马鞍上了马,这城里的姑娘就是不同,一点不怕陌生. 两人坐着一匹马,云绮搂着小舍,春日正暖,风中不时地飘来泥土的芳香。一路望去,满眼都是嫩绿的麦苗,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地平线, 看得云绮心花怒放,嘴里哼着小曲:“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小舍道:“小姑娘家,乱七八糟的唱,小心婆家不要你!“ 云绮道:“不要就不要,我正好嫁哥哥。“ 小舍没料到城里小姑娘这么厉害,愠怒道:“再乱说,我一鞭子抽你身上。“ 表兄妹俩,说着闹着,一会儿便到家了,门开着,里里外外不见婆媳俩,小舍心里有点急了. 云绮咬了咬嘴唇道:“大姨妈,嫂子会不会街上去买东西啦?“ 云绮没来过昆山,小舍道:“不如我们去找找,顺便带你去看看热闹。” 昆山县衙设在玉山镇上。小舍告诉云绮:”别看这昆山城小,出过不少有名的文人呢,西晋文学家陆机、陆云,词人范成大、诗人刘过,文学家顾瑛,还有祖冲之.” 云绮是个小家碧云,那知道这些老祖宗,舐了舐红润的嘴唇道:“哥哥说的那些老爷子,我一个都没听说过,你只管说这里有啥好吃的便是.” 小舍道:”你这个馋虫,估计是饿了,便在饼店给她买了二只”袜底酥”,这饼宋孝宗时宫庭御品茶点,形如袜底,一层层油酥薄如蝉翼,咬起来清香松脆,吃到嘴里有甜中有咸。 云绮也顾不得羞涩,用袖捂着脸,当着大街上那么多眼睛,几口便吞了一个,腮帮子也沾了不少饼的碎屑。 看她就像天上下来的天使,光盈盈的眸子里闪着无邪天真,长长得睫毛,细白如玉的笑脸,小舍忍不住想掐一下。 小舍引着云绮准备过罗汉桥到集街去逛逛。突然见娘急匆匆的下桥来,后面跟着一顶二人抬的小轿,如意脸色刷白,闭着眼躺着,身上裹着被子。 小舍心头一颤,急忙冲上去,一只手握着妻子软弱无力的手,一只手摸着她冰凉的额头。如意强挣开眼睛,嘴角捻动了一下,轻轻喊了声:“相公”,晶莹的泪水从腮部淌了下来。 张王氏低吟道:“是娘不好,我估摸你今天会回来,就让如意去街上买豆腐,想替你做你喜欢吃的荠菜豆腐” “她来我小店,我看她脸色不好,头上还冒着汗,”一个大肚子女人插嘴道。 小舍才注意豆腐西施白梅也在一旁,便朝她点了点头。 第四十三集,又见胡濙 豆腐西施又道:“我看她怀着孩子,有点担心,正好我认得个稳婆(接生婆)家,便带了她去,还没进门,她便小产了.” 到了白日里也黑暗的房内几个人七手八脚帮着把如意放在床上。 稳婆道对小舍道:“夫人主要是肾气不足,冲任不固所致,再加上舟车劳顿,我给你开个方子,先吃个几天再说。” 小舍千恩万谢,给她不少银子,送了她走便去配药,白梅道:“药铺的掌柜是我舅舅,我带的你去。” 小舍急匆匆的走在前头,豆腐西施腆着肚皮走得直喘,她道:“你也不要急,这孩子与你缘分还不到,该来的自然会来,就像我肚皮里的,你不想让他来吧,赶也赶不走,这前世的冤家是报恩,是报仇,来就来吧.” 小舍听她说话的样子有几分可怜,便放慢了脚步,但也找不到什么话安慰她:“我这次去无锡~”,他想说看见花郎了,但怕伤她心,就打住没说。 豆腐西施知道了他想说什么,叹了口气道:“那个禽兽,我已把他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有报是迟早的是,这种人早晚会遭报应的!” 小舍配了药,药铺掌柜死活不要他付账。他拿着药刚进门,岳父岳母拎着鸡鸭鱼也跟着进来。一家人围着如意一直忙到天黑,终于有些停息。 小舍道:“我刚才碰到朱捕头,叫他在乡下找个丫鬟来帮忙,一则可以服侍如意,二来也可以照顾母亲.” 丈母娘道:“本来我与你丈人打算带如意回去一些时候,让她在乡下养养身子,即然姑爷有了好按排,也好,省得你两头跑了.” 如意喝了点汤药迷迷糊糊睡了,众人都散了。 晚上小舍衣服也没脱,躺在如意身边。月光透过窗格抹在她脸上,细腻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闭着眼睛,低垂的睫毛掩盖着眼睑,额上细细的绒毛和下巴的红痣都十分清晰。 如意只有十五岁,应该是如花似玉,豆蔻年华,小舍觉得她之所以再次小产,一定是因为上次跳河救他而落下的病根。 他心中既难过又内疚,一种透心的冰冷缭绕而起,是自已欠她太多了。如意呻吟着,说疼得厉害. 他喂了些汤药,搂住她的颈部,用手轻轻替她揉着肩膀.揉着揉着,自己也有些迷糊了他努力的撑开眼睛,手却不听使喚。 云绮小丫头不知道从那跑出来,笑道:“哥哥,嫂子都睡着了,你别把她弄醒了,不如我们出去骑马吧!“说罢,伸出细嫰的十个手指把他拽下床去. 小舍拼命挣脱,那云绮更调皮了,扑上来就往他怀里拱,那脑袋埋进了他的肩膀......如意见了脸色刷白,柳眉倒竖,耳光便过来~~. 小舍一惊,醒了,见妻子呼吸上下起伏着,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红云.知道方才是做梦,索性不睡了,去院內抓了只老母鸡,宰了拔了毛,到河边去洗. 东边刚一抹亮,清澈的河水泛着白光.对面的石台阶上一中年女人正在洗菜,见小舍笨手笨脚的样子,便过来帮忙. 这女人小舍认识,是王秀才家的女佣,小舍道:“李嫂也起得这般早?“ “东家大爷少爷都回来祭祖,我早点做好了家里的事,一会儿就过去帮忙。“ 小舍讨得消息,用完早膳,服侍如意完毕,便去王宅拜访.王宅在县衙东面,不愧是贵族府邸,门楼高耸,朱红大门,鎏金的门钉,一对白玉石狮高大威猛。 门子带着小舍过了一条长长的回廊,便到王府的客堂.落地长窗开着,小舍探得自己的老上司父子俩正在喝早茶聊天,便行了个大礼。 “老弟,现在是钦差大臣边上的红人,请坐,请坐。“王千户又是握手又是让座的,异常热情。 王知县抚了一下山羊胡子道:“可不是,[神捕张小舍]的名声,连朝廷都知道了,前两天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还问起我呢.“ 小舍急忙又拜:“我张小舍的今日,全是两位大人给的。“ 一声轻咳,从客厅后门进来个中年人,一身便服,手里托着把茶壶,看样子刚从后院散步回来,小舍认出是户科都给事中胡濙.是朝廷重臣,颇受皇帝的青睐,并委于特殊使命。 胡濙三十出头,宽阔的额头已有些皱纹,双目却异常地明亮,下巴和王氏爷俩一样留着山羊胡子,他从堂后进来. 小舍便直立起来行了个大礼:“小人张小舍叩见给事中胡大人!“给事中相当于后世的顾问。 胡濙抚了下胡子道:“以前听王千户介绍过,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王千户道:“胡大人待人宽厚,德高望重,声名远播,贤弟好好的学着。“ 胡濙道:“告诉你们个趣事,我刚生出来时一头白发,直到周岁才变成黑发。“ 王老爷道:“奇人奇相,奇相有奇命,难怪胡大人连陛下都如此倚重他。“ 胡濙又道:“微臣一天上早朝,跪着承接圣旨,起立时那衣带鬼使神差掉了,怎么办呢?赶紧向皇上叩头谢罪,系好腰带。引得满朝百官大笑不止,连皇上也笑出眼泪水来.“ “我听郑公公说过,胡大人当时挺从容的,连御史也无法纠劾他“王千户笑道。 王千户见小舍一人坐着尴尬,便换个话题问道:“弟妹身体可好,什么时候请我们吃满月酒。“ 这话一下触痛了小舍的心,他支唔了半天,就说了个:“还行吧。“ 王千户叫佣人拿来一把牛角梳:“这次去福州也没带什么,这算给弟妹的小礼品吧。“ 角梳用水牛角制的,色泽莹亮,光润如镜,还用漆画着千树桃花一草庵图。 胡濙道:“福州人手真灵巧,看那脱胎漆器的花瓶,从选料、塑胎、髹饰至成品,每件成品都要经过几十道、甚至上百道工序,“ “是啊,做好了阴干也需要几个月,只是他们讲的方言听不懂.“ 胡濙道:“你们苏州也有人在那做生意.“ 小舍听得上心了,便随囗道:“有沒有个耳垂上有颗红痣的中年男人?“ 第四十四集.云绮的疑问 胡濙对王千户看了看道:“老夫我是没留心,不知千户大人~~“ 王千户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我也没细察.” 此时外面门子大声报:“钦差总兵太监郑公公到!“ 皇帝的大宦官郑和来了,小舍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有重要事情要商议,便起身告别. 王千户也没留他的意思,只是对他说了句:“给事中大人要在苏州多呆些天,贤弟还是锦衣卫的人,胡大人有什么紧要的事,请弟弟多费点心.“ 小舍一口答应,刚到长廊转角,便见郑和穿着道袍率一帮官员进来.那郑和好记性,老远便喊出了小舍的姓名,小舍急急行了个大礼. 郑和道:“阿弥陀佛,与贤弟几月不见,咱家还没与你好好聚聚,你怎么就走了呢?“ 王千户赶紧解围:“我这贤弟,现在是金忠身边的红人,忙着呢.“ 郑和道:“喔,金忠这次以钦差大臣之名来,咱家还沒去接风,托贤弟带个口信,就说咱家过两天去城里拜见他老人家。“ 江南的春天,是杏花春雨的季节,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小舍骑着匹白马,长长的鬃毛上沾满了晶莹的水珠,那四蹄也是雪白的,飞驰时,在水中溅起一片水雾. 小舍买了些如意喜欢吃的“万三蹄“,用牛皮纸包好,掖在怀里. 那个请来的丫头开了门,这丫头看样子比如意大二岁,长得挺清秀的,穿着一套浆洗的发白的衣衫,见小舍淋着雨进来,便拿干净的布头替他擦身上的水. 小舍赶紧去房内看妻子,见如意靠在枕头上,正和云绮在聊天.苍白的面颊有点绯红,气色好看了些. 小舍便掏出温热的猪蹄,去灶房切开. 娘正在做饭,她对小舍道:“这个丫头红瑶不错,是个勤俭的人,如意也恢复的快,如果官府里有事,你就早点去吧.“ 小舍点了点头,:“孩儿听娘的,明天一早就回城去。“ 第二天一早,天依然下着雨,如意还在打着呼噜,张小舍便摸着黑去灶房洗刷,丫鬟正在煮粥,灶膛的火映红了她的脸,她露着雪白的牙齿朝小舍婉尔一笑,朝水缸盖上撇了撇嘴,小舍看到那漱口用的柳枝上已蘸着盐。 灶膛的柴火劈啪作响,满屋子弥漫着白色的热气,小舍不由的想起穿越来的第二天早上.星转斗移,一晃已经有一年过去了。他凑着灶台,勺起一碗粥,嘴里叼着一块粘糕,准备去拿筷子。 云琦也进来了,蓬蓬松松的鬓发,胡乱的搭在肩上,几分娇媚慵懒的样子。 小舍知道这表妹是想随他回城了,便让红瑶替她也准备好饭菜。 天上飘着蒙蒙细雨,屋外一片漆黑,湿漉漉的空气中散发着菜花的清香。家里只有三顶斗苙,小舍就拿了一顶戴在云绮头上,自已顶着雨牵着马小心翼翼的过了小桥。 前面就是官道,小舍见送他们的丫鬟衣着单薄,在雨中微微颤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便掏了把碎银塞到她手中,朝她轻轻的挥挥手,跃上马便朝镇西飞驰而去。 路边谁家的公鸡一声啼叫,四外的公鸡便随声应和,农舍的灯也挨个儿的点亮。 雨细细密密的扑在身上,云绮的身体完全绻缩到他怀里,隔着薄薄的衣衫,小舍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轻轻颤动,便轻声道:“这种鬼天气,你就不能晚几天回去,万一淋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云绮淋坏了身体,哥哥就可以像陪嫂嫂那般陪着云绮.” 小舍左手朝她斗苙上一拍:“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 云琦转过头来,把长发撩到耳后,扬起那长长的睫毛看了一眼小舍道:“哥哥,我问你句话,哥哥你要好生的回答.” “小娘鱼,那有那么多废话。”,小舍用手把她的头别了过去。 云绮不依不饶的又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少女那份纯真:“人家问的可是大事.” “不会是你看中了那位公子,让哥哥替你出主意吧?” “不是,也是。”,云绮说话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城门还关着,小舍把腰牌递给守门的兵卒,那弓兵认识小舍,看也没看,便吃力的把大门推开。 过了拙政园,到了护龙街,离姨妈家近了,姑娘忍不住又道:“哥哥,万一嫂嫂生不了孩子,哥哥会不会纳个小的?” 小舍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问,心头一怔,瞬间人像发呆一般,手上缰绳一松,马也停了下来。 “哥哥,莫怪云绮,这是嫂嫂自已说的。”云绮两腮如海棠花一般红透,一直红到玉脂般的颈部,把头垂下,眼睛盯着自已的身体,看也不敢看小舍。 小舍后世是一夫一妻制,除了偷愉出轨,搞些“一夜情“之类的事,也是违法违背道德伦理的丑事,根本没纳妾这一说. “小娘鱼,你嫂子什么时候说的?“小舍终于想到话题了. “就昨天,她还说哥哥手臂上有女人咬的印记.“ “瞎说,那是在应天府抓”花童”时,被那厮咬的。“小舍羞红着脸,把云绮当作如意一般狡辩着对付. “嫂子说,起先她也这般认为,后来她趁哥哥睡着时,偷偷在上面咬着比对,说是女人留下的。“云绮一本正经的道。 “小娘鱼,别听她胡言乱语,难道哥哥干了盗花贼的龌龊事?“小舍沒想到女人的心如此细致,竭力为自己辨白. “嫂子说是被深爱哥哥的女人咬的.“ 小舍完全挡不住云绮的紧逼,他开始用沉默来遮住自己的窘迫,手上马鞭一甩,白马一声长嘶,四蹄高高跃起,在弹石路上溅起一条白幕. 送别了表妹云绮,小舍看看时间还早着,便到市中心平江路,找了个热闹的茶楼喝茶. 一个老茶客认出了他,便大声嚷起来:“老板娘,江南神捕张小舍来啦!“ 他这一喊,一帮人便把小舍围个水泄不通,小舍本来想找老板娘,打听苏州有沒有好点的医生,当着满堂的人如何开得了口. 第四十五集,公差松江 一个满脸白须的老者,有人叫他高员外,他托着把精细的茶壶道:“苏州人很文弱,也很有钱,但少一点侠气。除了春秋时期的刺客专诸,刺杀吴王僚,叫得响的要算刺杀吴公子庆忌的算离了,他们算得上苏州厉害角色,如今第三个就该张小舍了。“ 小舍想后世出名靠“网红“,现在成名靠“茶馆传闻“,自己这点抓小偷,捕倭寇的小本事怎么能与那几个誉满天下的名士相提并论,便向众人拱手道:“小官拿朝廷的奉禄,只是做了些本该做的事,不足挂齿!“ 高员外又道:“如今朝廷拿奉禄的人多如牛毛,吃官饭不做事的也多,朱元璋在位31年,前前后后处死的贪官就有15万.“ “太监弄那帮没卵子的太监,最坏!把持利润丰厚的丝绸织锦业,采办好比抢劫,长久以来剥削商户,为非作歹!“ “有卵用?苏州一地交纳281万石粮米,这是全国2940万石土地赋税的十分之一。建文帝时减了不少,按每亩地收一石粮的标准,可事实呢?“一个粮长怨道. “洪武帝曾经禁止苏州或松江人氏任命为户部尚书,担心江南人撑握财权,帮家乡人说话,朱允炆解除了这种禁令,可苏州人在朝廷那个说话有用?“ “三角眼姚广孝应该算!他是朱棣的头号宠臣!“ “他靖难有功,那不能算.他回苏州去见姐姐,姐姐闭门不见,拜访故友王宾。王宾不肯见,只道:“和尚误矣,和尚误矣。你说能算吗?“ 二个茶客为道衍功过争了起来,小舍趁机把茶馆内当家拉到暗处,问她没有妇科好点的大夫. 老板娘双十年龄,身材高挑匀称,着一身碎花蓝底的直领短衫,挽起的髻上插着一支银钗,下坠的银珠随着身体的移动一荡一荡的道:“小女有[好孕汤]的偏方,以前小女也用过,你不妨拿回去试试。“ 小舍接过用黄裱纸的处方,上写:“当归50克,二花15克,红枣十颗,黑豆一把,红糖二两,鸡蛋3至5枚“,便借了纸张抄了一张,谢过老板娘,去府前街点卯去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小河里的水都漫上了岸.小舍换了身干衣服便去拜见知府. 汤知府道:“钦差大人昨日看见天上有龙斗,说今年必有水灾,所以一会儿我们陪他去玄炒观祭礼消灾.“ 玄妙观位于苏州市中心,主殿三清殿面阔9间,重檐歇山,巍峨壮丽,是江南一带最大的木构建筑。殿中须弥座上供3尊神像,正中是元始天尊,两旁是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俗称三清。神像高大庄严,不怒而威. 钦差大人率苏州一帮文武官员,名人名士虔诚的跪在拜垫上,香烛缭绕,弦声四起. 金主薄与小舍率牛,马两捕头,持刀伫立在殿门囗.金主薄轻声道:“钦差大臣金忠是个卜者,北平人将他卜卦的能力传得神乎其神。僧道衍也在燕王朱棣面前称道其卜卦的能力。朱棣将要起兵的时候,召金忠卜算,结果得“铸印乘轩”之卦。“ “是个好卦象吧?“ ““卦象贵不可言。”所以朱棣称帝后,金忠被任兵部尚书。“金主薄抹了一把沾满了雨水的脸赞道. 祭祀仪式结束后,一队人马回到府邸.前面旗牌官鸣锣开道,后面是骑兵护卫浩浩荡荡. 钦差大臣道:“汤知府你管你的水情吧,下午我便去松江府了,就让张主薄随我去便行,再加上松江那里来的人,场面也够大的了。“ 汤知府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悉听尊便了,只是大人一路东行,人不落镫,马不下鞍,太辛苦了。“ “彼此彼此,江南水灾影响到江南民众的生计,也影响到全国的赋税,老弟责任重大啊。“ 松江府在苏州东南一百八十里外.坐船沿苏州河走,估计要一天功夫.虽然顺水,但逆着风,靠水手长撸摇摆前进.随着整齐的号子声,两舷和艉部几十只撸上下翻飞,卷起一道道浪花. 外面下着雨,小舍和松江府的李同知陪在钦差大臣身边喝茶. 钦差问那李同知:“云间第一桥的安龙桥修好了沒有?“ “回亶大人,暂时修了一下,可以走人了.“ “搞个龙舟节,那么多人挤在桥上,不坍塌才怪!“ “这桥还是宋代建的,多年未修,木头也烂了。“那同知说到这脸刷的红了. “明知桥不牢固,还不好好看着,老百姓的命不值铜钿吗?“金忠那道剑眉竖了起来,宁波方言也随之道出. 李同知一脸窘迫的低垂着脸,用手剥着指甲. 他的手下,一个彪形大汉,一身是水的来报:“大人,前面有两条三桅的大帆船,正向这里靠近,是否让他们停下.“ 小舍手一挥,牛,马两捕头立刻随他冲了出去.小舍与牛,马三人到楼船船首,见两只帆船.扯足了风帆朝这儿驰来,船上彩旗飘飘,锣鼓喧天,还有松江府的旗号,心里松了口气. 那同知也上来了:“是我们的船,前面吴淞江水道浅,担心大船过不去。“两船分开,敲锣打鼓的驰过,几个人便又回到了钦差大臣身边. 金忠有些不悦,把乌纱帽往桌上一扔,脸铁青铁青的叫副官拿上棋盘,让小舍陪他下棋.小舍前世棋艺不错,小学时就拿过县冠军. 两人落棋如飞,才走了十几步,小舍黑棋就占了上风,比红棋多了一只马. 钦差大臣捊了一把长须道:“这下棋如打仗,想当年燕兵只有三十万兵马,靠天时地利人和,打败了朱允玟百万大军.“ “金忠大人当时也参战啦?“ “受道衍举荐,当个小谋士,后来做王府右长史,朱棣刚起兵时,朱允玟的大将李景隆打仗像娘们,朱棣趁机干 掉朱允玟的将领吴高,偷袭宁王朱权的藩地大宁,又获得其精锐部队朵颜三卫。“ 小舍后世看历史书,这是明朝人对东部蒙古人的称呼,朵颜三卫,由泰宁卫、福余卫、朵颜卫组成,朵颜三卫是蒙古骑兵的精锐,骑马打仗十分彪悍。 第四十六集,母子守京城 金忠边说边下棋,乘对手注意力分散,一只红车逮住了小舍二只马。小舍白白丟了一只马,后悔不及,黑炮下底,将了金忠一军. 金忠用红相挡了一下,又道:“朱棣拥有朵颜三卫骑兵,朵颜三卫的战斗力,那是没的说。他们不仅近战英勇,远攻更是他们的强项。他们善射,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开五百担的弓箭。射程可达一千步!“ “朱棣皇上有了朵颜三卫,可是如虎添翼了。“ “对,有了这支部队燕军实力大增,李景隆吃了亏便想一口吃了北平。那时与我与世子朱高炽负责守城。趁夜里骚扰南军大本营,李景隆一下懵了,吃不透我们有多少实力;等想明白攻城时,我们己经动员了所有的力量,包括妇女也会在城头上向下掷瓦石.这要想到皇后了,中山王徐达长女.“ “是太祖朱元璋闻其贤淑,亲自给四儿子朱棣定的亲事。” “你也知道?哈哈,洪武九年,徐氏册为燕王妃。并受到皇上的深爱,朱高炽作为燕王世子留守北平,大小事都会先禀报母亲徐氏。李景隆看孤儿寡母守城,令急速攻城。里兵力少,这个时候,才女出身的徐氏立马亲自上城门,出远门将士的妻子女儿受染了,立刻随她披甲登城楼。李景隆眼前,出现了一道英姿飒爽的风景线。” 金忠用红马又偷吃了小舍的中兵,小舍损失一卒,便追着与红棋兑车. 金忠回马将了他一军,又道:“南军唯一次获胜的机会,是都督瞿能攻张掖门,眼看要攻下时,北平正是寒冷季节,我们在夜里用水浇在城墙上,城墙结冰,南军无法攀登,李景隆又放弃了.“ “李景隆打仗这么无能,是建文帝兵败的主要原因吗?“小舍走了一步棋道。 钦差大人道:“李景隆本是纨绔子弟,兵法有五败,李景隆全犯了,这就是政令不修,兵将不适应北方气候,粮草不足;求胜心切,刚愎自用,部队尽是乌合之众。“ “建文帝百万大军,就没一个会打仗的将领吗?“,小舍用手中的黑士挡了一下问道。 “有啊,大先锋平安原来朱棣的手下,知道朱棣战法,在白沟河设伏兵,他带头挺矛冲锋;南军都督瞿能父子兵合击。当时南军的郭英也来了,郭英是朱武帝的卫士,一生打过五百余战,总计擒斩获俘人马一十七万余,身上有七十余伤疤.” “郭英朱武帝的贴身卫士,就是郭四.“伫立一边的牛捕头插嘴道。 “对,他在燕军撤退的必经之路埋上地雷,炸死了多少燕兵。朱棣率军殿后,但夜间认不得路。朱棣只能亲自下马趴在地上看河水流的方向,才回到大营地.“ 小舍输了一盘棋,不服道:“光注意听大人讲,忘了手中的棋,不算,再下一盘!“两人交换棋子再战。 炮二平五,小舍架起当头炮.对方马八进七,非常老道.小舍马二进三跳马,金忠知道对手其实很会下棋,便平边车保了一下自己的炮。他道:“李景隆一败再败,建文帝撤了他职务,一边遣使者议和使缓兵之计,一边任命盛庸为平燕将军。屯兵德州,阻止燕军南下.“ 小舍道:“听说建文帝的大将盛庸手下有个铁铉能打仗!“ 钦差道:“铁铉是个将才,智勇双全,朱棣打济南,掘开河堤,放水灌城。铁铉见势不妙,说率千把个兄弟来投靠燕兵,朱棣好开心,就带几个卫兵,刚到济南城门口,城上预备好的铁板一齐落下,正好打在他的宝马上,燕王的他大难不死,赶紧换马撤退。“ 小舍棋明显占上风了,用车落底将了对手一军:“最后南兵又怎么输了呢?“ 金忠用自已的黑相挡了一下:“南军反败为胜,再加上天热,燕军众将要求撤兵,朱棣不同意,说“欲渡河者左,不欲者右。”大部份人站于左侧,朱棣大怒。这时燕山中护卫副千户朱能跳出来支持他:“汉高祖十战九不胜,卒有天下。”燕军坚持的决心才算保住。“ 小舍红车吃了金忠的相,扳回一局.两人继续下决胜局. 金忠用兵七进一仙人指路开了局,道“燕军攻打灵壁墙垒,进攻信号是三声炮响。南军以为是己方撤退炮响,纷纷夺路而逃;燕军趁势进攻,打了个巧胜.“ 小舍黑棋继续架中炮进攻:“哈哈哈,天下有这么巧的事,一方是进军号,一方是撤退信号。听说灵壁之战把朱允玟的粮草全断了。“ “其止是断了粮草,军心也沒了,连京师的守备也反叛了,京城如同虚设,老夫说:干脆避难就易,直捣龙门吧!?道衍和尚亦支持不再与盛庸、平安等纠缠.“ “皇上怎么说?“朱捕头听得认真,又忍不住又插嘴问道。 “皇上遣朱能、丘福率兵绕道上游乘渔船渡河,从后方突袭盛庸,扬州不战而降。随后高邮守兵归降,燕兵直达京城。“金忠说得正起劲,没注意对方连环马把他将死了. 几个人听得正欢,外面鼓乐喧天,人声鼎沸。松江府李同知来报:“钦差大人,松江府到了,请您下船。“ 又是个阴雨天,吴松江上笼罩着雨雾,江水直漫上岸去。烟雨之中,只见码头上站满了迎接的人群,彩旗,字牌,华盖醒目,松江知府亲自率官兵迎接. 钦差大臣下榻在知府府邸,用过晚膳,金忠悄悄的对小舍耳语道:“明日卯时,你带上你的人,穿便服,到我房前候着,我们一块出去.“ 小舍没带便服,便请李同知派人带他们去镇上买. 松江与小舍的家乡差不多,吴淞江穿街而过,两岸民屋依水、鳞次栉比,三滩地界上店肆都亮着灯,照着石板街边上泛起的雨雾。 那个带他们去的衙役家就是成衣铺.铺子已经打烊了,衙役的老爹很会做生意,说赶制恐怕来不及,你们先挑别人订做的,多出点银子就是了. 三人也顾不了样式,能穿上便罢. 第四十七集,塌鼻子匪首 次日一早,小舍等人便随着钦差大臣到松江街上,雨还在噼里啪啦的下,一行人都戴着斗苙,穿着便服,这镇上的房子都沿着河,挨户都筑水桥,家家都有船只泊驳岸下、水桥边.整个松江还在沉睡中,秀野桥边上的菜市,人群熙熙攘攘,南腔北调,说什么话的都有.一条条长龙的摊铺,左边卖着新鲜的蔬菜,右侧是卖鱼肉禽蛋。 小舍等人便随着钦差大臣戴着斗苙,穿着便服进了一处茶楼. 镇上的房子都沿着河,挨家挨户都有栈桥,几个人便挑了个挨窗的桌子,刚坐下见一只运粮的大船卡在桥下.船夫们有用竹竿撑的;有用长竿钩住桥梁的;有用麻绳挽住船的;还有几人忙着放下桅杆,以便船只通过。 后面船堵成一串,骂人的粗话也来了。此时桥上来了四个粗汉,带头的是个小眼睛,大扁脸,塌鼻子的汉子,穿着灰色短衣短裤,身材矮胖,手臂的肌肉凸起,探头探脑地在和同伙嘀咕。 金忠叫过小二:“那几个汉子是干什么的吗?“ “不是本地人,有人说是倭人,有人说是霸匪,来了几日了,整天四处敲竹杠。“小二吞吞吐吐的道。 钦差大臣就问陪同的李同知:“你知他们是何人吗?“ 李同知道:“我去问下这里的巡捕。“ 金忠见木桥上来了几名持刀的捕快,便摆了摆手喝住. 那几名捕快样子挺彪悍,拍了拍那塌鼻子肩膀.塌鼻子点头哈腰的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给捕头.捕头骂骂咧咧的带手下走了. 前头那只船上的船夫,可能被后面船上的人骂惨了,挥起长竿就动了手.一时间长竿飞舞,乱成一团.只见那塌鼻子手一挥,四个强人趁机持小刀跳上船去~~ 塌鼻子锁住前头船上的一个船夫的喉间,用刀抵住胸口,另几个就大声嚷起来:“快交银子,统统的交。“ 中年船夫拼命喊“救命!“被塌鼻子一脚踢入河中.塌鼻子跳到后面船上去了,挥着刀开始砍人。 钦差大臣朝小舍递了个眼神,小舍与两捕头从二楼窗囗跳了下去. 钦差大臣担心小舍赤手空拳打不过对手,叫两贴身侍卫也一起下去助战. 前船那三个强人刚抢到几个银两,船头一沉,见空中飞来三人,心里一虚,仓促应战.小舍一个马步冲拳就打倒一个. 另二个歹徒双手挥刀一齐冲了过来.牛捕头眼明手快一撑竿挥去,撑竿前有个铁钩,十分尖利,正钩住一人喉部,鲜血喷出,大叫一声上了西天。 另一个强盗见势不妙,跳入河里,牛捕头把撑竿递给马捕头.马捕头见那人游到对岸,正爬上台阶,急忙伸长了竹竿钩住那人衣裳, 那歹人体重把马捕头也带入河里,头船上的两个胆大的船夫立马也跳了下去.三个人摁住那贼就是一顿乱拳,水花四溅,水面飘起一片污血,匪徒沉了下去. 前面打得热闹,塌鼻子还不知道,拿着刀一只船一只船的强讨买路钱,直到小舍与两侍卫官把他团团围住,才醒过神来. 塌鼻子大叫一声,将一跳板往河里一扔,轻轻一跃,如蜻蜓点水一般踩着板,朝岸上漂去. 这里是河道的喇叭囗,河面较宽,小舍水性不好,急令船夫把船靠岸. 五个人追上岸,早不见塌鼻子的踪影。 由于吴淞口淤泥积塞,这里成了码头区,桥头布遍刀剪摊、饮食摊和各种杂货摊.一个刀剪摊主正招呼客人看自己的货色,刚才一幕看得仔细,见小舍他们追来,用手指了指上头. 几个人见塌鼻子已攀爬到了柳树顶上,便争相爬上去.塌鼻子也不慌,居然拨开宽裤裆,掏出那家伙,朝小舍几个头上撒尿. 钦差大臣正好也赶到树下,呼喊小舍几个先下来,用船上的撑竿钩他. 这棵柳树有四丈之高,竹竿够不着.这时同知已把巡捕唤得来,两个弓箭手持足了弓,瞄准鼻鼻子,连发三箭都没射中. 沒等第四箭发出,塌鼻子身体左右摇摆,人借势弹了出去,身体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轻轻的落在对面屋顶上,口袋中的碎银掉入了不少,人却早沒了身影. 钦差大臣脸铁青了脸,一拍桌,对着李同知怒道:“三日之內,不见此贼脑袋,叫你下提着你脑袋来见我!“ 李同知急了,也不敢多待,留下自己三个手下,布置抓塌鼻子的事去了. 快晌午了钦差大臣金忠气得不想回府吃饭,便带着小舍回到刚才那茶楼。 小舍便问小二有什么填肚子的. 老板娘抢着道:“有鲈鱼,用火腿、鸡丝汤烹煮,还有炒鳝糊、炒团菜、八宝鸭、松子虾球~~“ 金忠道:“不要,有什么糯米的点心?“ 小舍知道钦差大臣是宁波人喜欢吃甜味的糕饼什么的,便道:“来几份汤圆吧,芝麻馅的.“一会儿,汤圆上来,黑芝麻加上猪油、少许糖做的馅. 钦差轻轻一咬吃,那香甜浓汁淌了出来,他连连称道:“好吃,好吃,几年没吃这东西了。“ 小舍见金忠一口气呑了好几个,叫老板娘再加几碗. “三点四点饿过头,猪油汤团‘缸鸭狗’,吃了铜钿还勿够,脱落衣衫当押头。”金忠吃得兴起,一口谁也听不懂的宁波话,从他嘴里滑了出来。 经历了刚才强盗的折腾,河里船夫们也和平了,后船几十个船夫都赶到头船上来,船有了份量,便过了桥. 钦差大臣吃饱喝足,他见马捕头衣服也干了,便把守在茶楼门口的当地巡捕叫来,让他们带着去吴淞口. 吴淞口虽然河床浅,但小船快舟还是进得来,那里有卫所守护,负责巡查,辑私和守卫.松江府的胖捕头道:“步行过去也只有一二里路.只是下雨路不太好走。“ 金忠挽起裤腿道:“没事,大不了咱们在黄浦江里洗个澡。“ 小舍让小二帮忙买了几件蓑衣.钦差大臣穿上斗笠蓑衣,哈哈大笑着念道:“自庇一身青蒻笠,相随到处绿蓑衣。“ 第四十八集,烽火荥阳垒 一帮人在钦差大臣的率领下,冒雨踩着泥沙朝江边去.雨密密細細落在竹编的斗笠上,沙沙作响,河水涨到岸上,满目水光,早已分不清那是河那是路. 当地几个衙役在前头引路,侍卫左右护卫着钦差大臣,小舍三人殿后.小舍心里在想,自已是不是犯错了,让钦差大臣冒雨在这荒凉的地方出行,万一出了差错,别说这顶乌纱帽,就是这人头恐怕也会落地.赶紧几步要去驭那朝廷命官. 金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这毛毛雨算什么,想当年老夫打仗时,雨水风沙,冰天雪地都经历了,只有对手的刀枪,弓箭和火炮才害怕呢.“ 他拍了拍小舍的肩膀:“我还想学塌鼻头的功夫呢“说着在水上小跑起来. 水底下净是泥沙,软软的,一踩便陷进去,金忠深一脚浅一脚的摇摆着身体,活像济公走路的样子.引得众人笑个不停. 前面能看到堤岸了,烟雨朦胧中隐隐约约有个城堡,绿色低垂的岸柳,一排渔船,顺着河岸泊在那儿;炊烟袅袅升起散在雨雾之中。钦差大臣大喜,赞道:“好去处,冲啊!“说罢便领头快跑起来. 冷不防横路杀出一帮人马,怒马鲜衣,领头的是一辆红漆的马车。 小舍急忙迎了上去,马车里钻出了松江府知府黄老爷. 黄知府急匆匆赶到钦差大臣面前,行礼道:“大人,恕下官来迟了,让大人受了那么多苦。“ 金忠道:“你看你,眼里布满了血丝,早上又去那里看水患啦?“ “上海县,长仁县;高昌乡;北亭乡;新江乡;海隅乡一带。“ 金忠对小舍道:“昨晚我就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我就私自行动了,当今苏淞两地水情危急,作为一个命官,首先想到的是朝庭安危,百姓性命和生存,这是你等年轻人需要学习的楷模。“ 黄知府见钦差不仅沒怪罪他,还当着众人表杨他,放下心来,催他上马车. 金忠把浸透水的斗笠甩掉些水道:“即然来了,我们也不客气了,弟兄们也辛苦了,你留下一半马匹,让他们合着骑,其余的随你回去。“ 知府顺从的听令,两队人马,兵分两路,分道扬镳. 这里是黄浦江与长江汇流处,是通海的大门,设吴淞江守御千户所.筑东北面砖城,还有堡垒,是朱元璋的大将荥阳侯郑遇春会同镇海卫指挥筑土城为卫所的堡垒,所以当地人叫荥阳垒. 哨所有二个弓兵把守着,雨下得大,缩在门洞內避雨,见几匹快马来,便拦着查看路引.侍卫上去亮了腰牌,两弓兵一个立正,放他们进城。 文庙前靠城墙边有个营房,下着雨,里面静静的,营房的总旗,相当于营长带着他们视察营房. 营房整洁干净,有间宿舍里有声响,钦差顺手一推,见两个老兵正在饮酒,里面还有一间,钦差大臣又一推,几个小旗班长正在玩纸牌. 纸牌上绘有《水浒传》的人物,万万贯是宋江。每人先取八张牌,剩余八张放在桌子中间。四人轮流出牌,.总旗见出了丑,把怒火全发在他们头上,按朝廷之令,赌博要砍手的,一声令下,一帮弓兵把四人捆住手脚拖了出去. 钦差大臣把所有的营房角落都察看了一遍后,让总旗带路去了守御千户所. 指挥使正三品是个军区司令级别的官了,听快马来报:”钦差大臣来了”,魂也没了,赶紧带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一应人马出来迎接. 金忠对小舍道:“我和指挥使大人要研究点事,可能会晚点,你们去城里随便走走,散散心。“ 这小城堡方圆只有四里,总旗带着他们骑马观花兜了一圈,除了校场及两个破庙,街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好玩得。总旗道:”城外有个新开的酒楼,里面都是乡下来的姑娘,模样还可以,如果几位喜欢,我可以陪你们去.” 小舍想这军官也拉皮条了,胆子也肥大,急忙道:“奔波了一上午也乏了,不如去军营洗洗休息会.“ 还沒到军营,号声响了,城边山头上狼烟点起,军营里跑步出来二列官兵.一个小旗来报,有两只倭寇的船正趁雨色在江面上抢劫. 总旗下令小旗带一队弓箭手上城头,自己率一队人马驾四只鹰船,顺水冲了下去. 听说倭寇来犯,小舍便上了城楼,在城头上看得清楚,巡检的鹰船两头尖,用桨一划如飞一般快,用竹板做的船壁,窗里的弓箭都伸了出来. 那倭寇航船小,倚着帆船往后退,小舍见对岸小岛上也升起了狼烟,几十只箭一齐对倭船射击. 总旗的鹰船趁机追了上去,四条船上二十来个水兵,把倭船团团围住.倭人在箭雨下全缩进了船舱. 鹰船上的弓兵在总旗的号令下,一把把点着的柴火扔了上去.倭寇哭喊着只能跳江逃窜,成了两岸弓箭手,铳炮手的活靶子. 钦差大臣与指挥使也上了城堡,金忠道:“我回去一定启亶皇上,在江面上放几艘大兵船,要有火炮的那种,看倭寇还敢不敢来。“ 倭寇打败了,还俘虏了几个.这日金忠很晚才回到松江府. 那个李同知早在云间第一楼候着.一见钦差大臣便道:“钦差大臣,塌鼻子匪首逮到了!“ “怎么逮到的?“ “有人来报,这厮正在澡堂洗澡,脱得一丝不挂,下官几个化装进去,把他按在滚烫的池水中喂饱了,就~~“ “好,灌足了他漂不动了!“钦差大臣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这种人留着也是个祸国殃民.“ 钦差大臣对小舍道:“本来打算带你们浙江,福建走走,苏松水情严重,朝廷已派户部尚书夏元吉,侍郎李文郁到苏州,汤知府身边需要人,你等几个明天就回去吧。“ 临别时,金忠给张小舍一本已经翻烂的《周易》:“这是老夫最喜欢的书,老夫都背熟了,现在送给你,见书如见人,希望有朝一日你带着它,我俩在京师重逢。“ 小舍这一刻已经把金忠当成恩师了。金忠的诚实质朴,大度谦让的人品深深打动了他,小舍长跪不起,滚烫的泪水淌下,湿透了地上的青砖。 第四十九章,举家进城 次日一早,天开始放亮,虽然有些雾气,雨倒是不落了。官道上坑沆洼洼,泥泞不堪,小舍三人骑着马一路狂奔回到苏州. 苏州府衙的人好像变了样,脸上和天气一般阴沉沉的,谁也不愿意开口,小舍就直接去找汤知府. 汤知府正要出门,见小舍回来,笑逐颜开,嗓音也十分柔和:“不是让那金老头打回来的吧?“一边笑一边扯小舍的裤子:“让大人看看屁股红了沒?“ 小舍一边挣脱,一边掏出金忠给知府的信笺。 汤大人快速的阅读了一遍道:“这老东西抢人来了.“ 这几日连着下雨,庄稼田都淹了,苏州一府七县可耕种的田地只占全国的百分之一,但要缴纳的赋税要占全国十分之一.皇上也急了,钦派户部尚书夏原吉带着侍郎李文郁前来治理,这朝廷命官总要有人侍候吧,小舍当然是知府目前最佳人选. 要命的是老金,信函里除了对小舍的褒奖之辞,还含着夺爱之意,他必须要宠住这年轻的助手.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轻轻拍了拍小舍的头:“老爷给你二天徦,把老娘,媳妇接进城来,昆山是不方便住了。“ 小舍归心似箭,其实离开家也就二,三天,他觉得如二,三年那么遥远.外面风光再美,也不如在家那么安逸,那么自在,知府现在给他在苏州按排了住房,那真是天大的好事。 他骑着马出了城门,今天是难得的晴天,温暖的阳光洒在官道两边的水面上,泛起耀眼的异彩,一些茅草盖的农舍,房顶上晾着被水浸透的杂物,连房前屋后的树上也都挂满了衣物. 小舍还沒下马,一家人早就迎了出来,丫髻红瑶抢先帮他搬行李,娘露出那排好看的牙齿,用手轻轻的拍打着他身上的尘土,如意站在门首,双手交叉握着,满脸桃色,秀眉轻轻扬起,明眸里便荡出娇羞的眼神. 家里除了屋子地面的青砖有些泛潮,院子里积了些水,目前住人应该沒什么大的问题. 小舍拿出一包玄妙观前买的棕子糖,女人们都喜欢吃,特别是红瑶,乡村小铺不常见,含在口中“咔嚓咔嚓“的咬.看她那么喜欢,如意便抓了一大把放她兜里. 小舍道:“等明天我们搬城里住,你就会吃腻了.“ “怎么明天搬苏州去了?“婆媳俩异口同声道. “知府大人关照的,房子他都按排好了。“小舍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家俱要不要搬?那么多东西我们女人家家的怎么搬啊。“如意嘀咕道。 “不用你们操心,我下午去县衙,叫朱,荀那帮兄弟明天一早来,再叫一只船,全装上了,你们只管看好些细软就行.“ 吃罢晚饭,张王氏和红瑶已经累得腰酸背疼,早早去睡了,如意坐在床上,双手抱着个包裹. 小舍“卟“的笑出声道:“你这是要回娘家啊?“ “这都是我的私房宝贝,我不能留在这.“ 小舍一把抢过来:“让你家相公瞧瞧,藏了啥稀罕宝贝?“ 如意抢他不过,就支起身紧紧搂着他,香唇也贴了上去,满面娇羞的看着他把碎花布包裹解开. 包裹里除了一些金银玉佩,胭脂油膏,香水粉饼,还有些如意孩时的玩艺儿,一块小舍后世带来的玉佩,七彩珠,还有一只锦盒,小舍以为是什么值钱的宝贝,打开一瞧,原来是个绣花香囊,红色的布头上绣着荷花与鱼.这是如意给小舍的定情物. 小舍把它放在鼻前闻了闻,一股熟悉的幽香,很轻很淡,却沁人欲醉。 次日,天微微亮的时侯,院内那对喜鹊轻啼着,朱捕头便带了十六,七个壮汉来了,一边吃着红瑶烙的葱油面饼,一边搬东西. 等张王氏从街上回来,家里所需的东西已经搬完.衙役正准备走了,她连忙抓起瓜子糖果往他们囗袋里装. 天又变得阴沉沉的,东边黑压压的云层滚滚而来,又要下雨了.小舍让红瑶扶娘上船,自已把妻子抱上马,一家人分水陆两路往城里去. 房子在胥门附近的学士街,走过青砖侧砌成图案的街,便见砖雕门楼,金主薄说是以前一个大学士的住宅. 虽然粉墙剝落,苔藓蔓布看上去有些破落,但有门屋、正厅、住楼三进。左有书楼、客房,右有花厅、花园,中有备弄纵横相连.楼下三间用墙隔开. 楼上三间房子用木板隔断。中间那间放着一张深色书案;案上放着文房四宝,东墙下放一只青花瓷瓶插着满满的白菊花已经枯萎。西墙上当中挂着水墨山水图,左右挂着一幅对联. 房子里家具齐全,乡下带来的只能堆在楼下杂物间。 原来这房子的看门人王伯,五十来岁,有些驼背,但十分有精神,金主薄说还让他留下,可以相帮打扫卫生,看护院子。 第二天一早,王伯在打扫天井,小舍对他道:“一会儿,太太和少夫人起床后,劳你带她们附近去溜溜,尤其是菜市场.“ 王伯道:“少爷放心去吧,我在这家快五年了,伺候过三户人家了.“ 红瑶在灶间煮粥,刚搬来,有点生疏,所以有点手忙脚乱,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见小舍进来,她急忙盛好一碗粥凉着. 小舍道:“你别着急,我到外面随便买些吃.“ 街头有个小吃铺,小舍要了碗豆浆和大饼油条,坐在中间的桌上吃,隔壁桌上有两个外乡人正谈得甚欢. 那个三十来岁,穿布衣长袍的湖南人见小舍穿着官服,便打了个揖问道:“请问公子苏州知府如何走?“ 小舍回个礼道:“在下是府衙的小官,一会儿带你们去便是。“ 第五十集,夏元吉治水 那中年汉听说小舍是苏州知府的人,便端着吃的凑了过来,一边吃,一边指着天道:“北方干旱,这里雨倒下个不停.听说,庄稼都淹了?“ “我昨天从昆山搬来,确实全淹了,主要是致和塘临近长江的白卯塘堵了,阳澄湖,青剑湖乃至太湖的水下不去。“ 中年人道:“照公子意思,先疏浚了白茆塘?“ “还有吴淞口,太湖,金鸡湖等上游的水也在那堵了.“ 边上那个稍年少的汉子,拿着张地图上来道:“麻烦贤弟在图上指点一下“ 小舍便把吴淞口淤塞的方位标注出来. 中年汉道:“公子是苏州人,怎么对松江水情也了如指掌.“ “晚辈前几天随钦差大臣金忠去松江府碰巧看见了.“ 那中年汉用手摸了摸尖尖的下巴,对边上那人笑道:“金忠,金忠,精忠报国!“ 这里到苏州知府才半里路,三人还没到府衙门囗,就见汤知府从台阶上奔了出来. 知道朝廷大管家户部尚书夏元吉今天要来苏州,苏州知府汤忠便早早在门口恭候. 燕王朱棣的“靖难”大军攻入城中时,包括建文帝全城的官都逃走了,唯独夏元吉还在户部点了蜡烛计算城防所需的费用,朱棣问道:“尓不怕死?“夏元吉笑道:“主上殉难,做臣子的岂能苟活,只是户部还有些账目尚未算清,此事关乎社稷百姓的未来,请容臣下三天内做完,然后愿随先君赴死。” 朱棣听了这番掷地有声的慷慨之语,如何下得了手,他当转怒为喜道:“正好,朝廷缺尓等忠臣。“朱棣即位后,夏原吉还当户部尚书。天下的户口、府库、钱谷、田税增减等浩如烟海般的数字,他都用小本子记好,带在身上,随时查阅。每当皇上问起,夏原吉他都能对答如流. 这次苏州,淞江发大水.江南地区是明王朝重要的财赋之地,全国税粮2943万石,苏松二府就占400万石,皇帝要做的事情很多,自然花费也多,再加上战争结束不久,百废待举,他这财政大臣心里最明白. 原本这治水的事左通政赵居任做过,沒有成效,照理也应该是工部的事,这工部吴尚书就个败家子,皇上已经对他不感兴趣了,让夏原吉“越俎”代之. 夏元吉领命后,从京师过来,见沿途都是饥寒交迫,流离失所,举家逃难的灾民,把个官道堵得水泄不通,心急如焚便与侍郎李文郁在驿站借了马,连夜赶到苏州,正巧碰到了张小舍. 汤知府知道夏元吉的倔脾气,立马叫张小舍带他去昆山看水情. 一帮人骑着马匆匆赶到昆山县衙,衙内只有新来的陈福贵和几名老衙役看门,其余人都随李知县去白卯塘了. 陈福贵道:“师兄,前面都淹了,只能用小船过去!“ 河浜里船是不少,只是沒人会使,小舍便去镇上找,碰巧见豆腐西施白梅一家在打点行李,便请她们帮忙. 豆腐西施挺着大肚子,见救命恩人过来求援,就像自己的事,叫上自家爹妈和开药铺的舅舅. 白卯塘已是天水一色,唯一灵动的便是碧水中飘着的芦苇杂树.前面已是平滩,稍比河床高些,有不少官兵和民工正在挖土.李知县站在高处指挥,见小舍带一帮人驾船停在那,便赤了脚迎了过来. 尚书沿路已把地形了解清楚,看准这是以前大禹治水的古道,便问知县:“尓这方案颇好,只是人工太少。“ 李知县道:“大部份老百姓,包括部份吃官饭的都逃难去了,再加上各乡各村,筑堤围堰,分散了不少人,我这老少加上去也不到千把人。“ 尚书道:“我马上回去奏请朝廷发放粟米,并且给灾民分发了耕牛和粮种,如参与疏通河道者论功行赏。“ 李知县道:“有大人这句话,下官我立马叫人去写告示,挨家逐户去贴!“ 侍郎李文郁道:“这挖河的方案也需要重新定下,要按步骤来.“ 李知县见这个朝廷大臣说话有份量,言之有物,来了信心.带了他们去临时工棚坐下商议. 尚书对小舍道:“麻烦张主薄去街上弄些馒头什么的,中午我们就在这用膳了.“ 李知县道:“不用不用,工地上有好吃的大锅菜饭,只是少了点咸肉.“ 豆腐西施的娘道:“我家过年时腌了些香肠腊肉,我去取来.“ 夏原吉抚着长须,拍了拍小舍的臂膀,笑道:“有这些老百姓,你还怕治不了天。“说罢在他咬伤的手臂上,顺手拧了一把. 小舍忍着疼,心想,我这手臂和多少人有冤仇啊. 这时几个满身泥巴的衙役,兴高采烈的挑着几筐鱼路过,都是原来的属下,小舍便问:“那捞得这些人间美味?“ 朱捕头道:“前面浅滩上多得是,有青鱼,草鱼,鲢鱼,虾,还有甲鱼,都是上游冲下来的,我们天天吃,都吃腻了.“ 小舍道:“你们好笨啊,城里鱼腥虾蟹少,可以运去换些咸肉腌鸭,换些酒什么的慰问下弟兄们.“ 夏元吉也道:“干体力活需要补充能量,张主薄这办法好,我让京师的管事也来这釆购.“ 李知县正愁民工埋怨伙食差,听了大喜,便命令朱捕头负责捕鱼之事. 菜饭也煮好了,加了些猪膘熬的油,几个人吃着喷香. 夏元吉喜欢吃那锅底的锅巴.“咔嚓咔嚓“咬着脆香,他道:“晋朝有个叫陈遗的小军官,他很孝顺。妈妈喜欢吃锅巴,所以每次煮饭他都要把锅巴放到口袋里,装满了后就去送给妈妈。有一次,他太忙了没去送,存了好几麻袋锅巴。后来他的部队被敌人包围了。眼看要饿死。才想起那些锅巴可吃,坚持到了援兵来,反败为胜.“ 小舍道:“陈遗的孝心得到上天对他的恩泽.“ 李知县道:“我小时候,家在农村,每顿吃了两三碗米饭之后,还想要吃点锅巴。就会向大人讨:“给块锅巴香香嘴呀!“大人便会给些。” 几个衙役听了笑出声来,举着碗,学着李知县的的腔调,对正帮着盛饭的白梅娘道:“嫂子,给块锅巴香香嘴呀.“ 第五十一集,奇怪的梦 李知县道:“好好,明日开始吴嫂负责工地做饭,工钱按男力计算.“ 那些男人们拍掌欢呼道:“多带几个美人儿来帮忙,我们要吃锅巴香香嘴!“ 李知县又指着药铺的掌柜道:“你负责工地的医务,弟兄们划破脚的不少.“ 夏尚书道:“太祖在治国圣训上告诫我等:”大抵百姓足,而后国富,百姓逸,而后国安。”李知县想得很周详,大家就照着去做,至于资金,我会尽数上奏皇上.“ 侍郎对夏尚书道:“款项还不少呢,这塘河两边都该砌上石驳岸,防止泥沙再堵,还要建闸,贮藏水量,防止旱灾~~“ 夏尚书挥了挥手道:“这都是好主意,你先用纸给我一项项写出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包括府衙及百姓的建议一个也别漏了.“ 天上又飘起雨来,冰凉的雨丝洒在夏元吉的脸上,他大喊道:“李知县,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快给我找人,找更多的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昆山府衙的招人吿示贴出去后,四乡八邻的人都来,工地上的临时草棚不够了,小舍岳父以前会木工活,自然被征来,铁锄,钉耙坏了不少,小舍的师父把打铁铺都搬来了,原本寂静的白卯塘一下热闹起来。 吴嫂,正在做饭,见那么多人来,心一乐就扯开嗓子,唱起了白卯山歌 “一把芝麻撒上天,唱唱山歌散散心,要唱山歌按四方,千年不断娘家路,青菜秧白菜秧,四四方方一块田,吕纯阳肩背宝葫芦,暂时来到贵村乡...“一边唱一边还用锅铲敲打着铁锅. 苏州知府汤宗今天也来了,夏元吉对他道:“人是来了不少,但还是远远不够.人要和天老爷比赛!“ 汤知府道:“我已经派人去吴县、长洲县、常熟县、吴江县、嘉定县和太仓州征调了,估计这两天都该来了.“ 夏元吉道:“先把水排了,把中稻抢播下去,这样农民也有盼头,然后再改造河道,筑上水闸,彻底改变江南水情,变水灾为水利。“ 汤知府:“是是,还请大菅家在皇上面前美言二句,赋税能不能减少些,二百八十万九千余石,今年我肯定是拿不出了。“ 夏元吉指了指他笑道:“哈哈哈,老汤,老汤你这是在走后门啊,不怕别人说闲话?“ 汤知府拍了拍户部尚书道:“我怕个屁,苏州一府七县,垦田九万六千五百六顷,居天下八百四十九万六千馀顷之中,而出二百八十万九千石税粮,于天下二千九百四十馀万石税额之内,其科征之重、民力之竭,谁人不知?如今又逢水涝,这庄稼又不是鱼!“ 夏元吉又笑了:“好你个汤忠,苏松赋税之重,在全国首屈一指,别人不知,我难道不知,放心吧,我与你是知交,你不说我也明白.“ 他指了指侍立一旁的小舍又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明曰去松江,这位公子我再借几天,可否?“ 汤知府:“当然可以,只要减我赋税,要啥都给!“ 明日又要去松江,夏尚书关照了这回骑马走陆路,小舍拖着疲乏的身子早早回家了. 新家已经弄得干干净净,岳夫用石灰水把墙都抹白了,天井铺了青石板路,墙角的芭蕉长出了一朵朵黄花,雨点打着沙沙作响,像催眠曲一般.岳父去工地,岳母也就住这里,她见小舍脸色不好,便叫红瑶扶他去躺着. 刚进门便闻到一阵幽香,借着镂空的雕花窗格射来的青光,小舍看到,几株粉色月季插在临窗的花几上.娇艳欲滴,清香沁人.这边墙上挂上了幅工笔仕女画. 丫髻红瑶很会服侍人,替他脱了外衣,撩开粉红的帐幔,扶他坐下,用粉拳在他背上轻轻的捶. 几天沒见,红瑶的肤色也变白了不少,乌黑的头发分于头顶两侧,一小绺头发垂下,飘于低敛着的眉目,秀雅紫衣映着消瘦的双颊. 小舍闭着眼,享受着丫髻的按摩,他问道:“太太和少奶奶呢?“ “下午让王伯领着去定慧寺烧香了,太太说少爷今天可能回来,叫奴婢候着。“ 粉拳像催眠术一样,他连打着哈欠,身体便横了下去,红瑶放下了纱帐,红瑶帮他盖上了被子,红瑶走了~ 黑暗中,一双明眸,缱绻含情,细看那脸颊上还有深深的酒窝,他眼睫微微一颤,赵媚娘滚烫的身,已经扑了上来,裸露的香肩,白嫩的肌肤,让他年轻的血液急速膨胀,唇舌紧缠,呼吸娇喘,恍如隔了一世再重逢~~ 小舍道:“你走了那么久,也不回来看看!“ 赵媚娘娇声道:“公子知道小女去了哪?“ “太湖中的普济寺里.“ “公子怎么知道小女会在那?“赵媚娘眼睛瞪的圆圆的,用吃惊的眼神看着他. 张小舍刮了一下她高隆的鼻梁道:“哈哈,我会猜,京城失陷后,建文帝带着几个忠臣,趁夜逃出南京,来了苏州。建文皇帝的主录僧溥恰和尚收留了他们,把建文帝藏匿在他的普济寺里.“ “那和小女有什么关系?“赵媚娘在小舍膝盖上伸了个懒腰,几分慵懒的模样道. “你是他老臣的女儿,当然帮着他啰!“ 二人说话间,房门突然打开,胡濙,王千户带着一帮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进来了. 赵媚娘惊恐万分,打着哆嗦躲到小舍身后. 王千户剑眉竖起,咬紧牙关,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来扯小舍... “少爷,少爷“红瑶轻轻摇着他的手臂.小舍睁开眼睛,烛光中丫髻正站在床幔外轻声唤他.他脸上发烫,才知道刚才一切是个梦. 婆媳俩回来了,一家人坐着吃饭,张王氏也是穷困惯的人,不分主仆上下,她让红瑶和王伯坐一块吃.今天的晚饭也是她亲手做的. 菜花甲鱼是最有营养的.经过寒冬,甲鱼消耗了大量体内肥油,肉长得很结实。菜花盛开之际最为肥美,她夹了块最肥的给了小舍. 小舍见如意冲着他笑,便用筷子夹给了她,两人你推我让的,甲鱼肉一滑掉桌上,直挺挺的立着. 丫髻红瑶又是拍手,又是双手合十的道:“巧巧巧,恭喜少爷,少奶奶早生贵子。“ 一桌人看她那副虔诚的样子都乐了。 第五十二章,菩萨保佑 第二天清晨,夏元吉尚书一应人马,随着隆隆马啼声,往东方的吴淞口去. 雨淅淅沥沥下着,远处的山峦、湖泊,近处的官道两边的树草、茅屋,笼罩在层层薄雾中,夏尚书隔着马车轿帘问小舍:“张主薄,你估计晌午能到吗?“ 小舍沉思了一下道:“按这个速度,一百八十里路,一个半时辰差不多了.“ 晌午未到,松江府的云间第一楼,高耸的门楼,青水城墙,飞檐翘角已落在眼前。楼下大门过道,足有两丈宽,早已铺上红地毯,松江知府率一帮官吏拥了上来. 中午吃罢饭,稍事休息后,松江知府便领着尚书等坐船去江滩.松江口还没全堵,河床上尚可过小舟,但田野已是荒芜凄凉,芦苇摇曳,水草杂长,水鸟唧啾着飞翔其中. “知府大人!“户部尚书的声音带着忿恼,脖子上青筋凸起. 松江黄知府道:“下官在,尚书大人请息怒,先视察了水情,再听下官一一道来。“ 户部尚书见吴淞口淤泥堵塞严重,怒火中烧。知府当然知道,尚书原本是个老好人,家里老仆人弄脏了朱文帝赐给他的金缕衣,吓得准备逃跑。夏原吉知道了,便对他说:“衣服弄脏了,可以清洗,怕什麼?” 还又有一次,侍婢不小心打破了夏原吉心爱的砚台,躲著不敢见他,他便派人安慰侍婢说:“任何东西都有损坏的时候,我并不在意这件事呀!” 所以黄知府也不辩白,拉着他去南跄口的范家浜. 只见这里号声嘹亮,人头攒动,千号当地民众在那疏挖淤泥,挖得挖,挑得挑,黑泥污水散发出薰人的臭气,夏原吉那顾得了,就“扑腾扑腾“的下了去,见着人便作揖道谢:”谢谢众乡亲,你们辛苦了!”他对随后下来的黄知府道:“你这个猴精,你是怎么想的?“ 黄知府道:“吴淞江下游南岸有大浦18条,由西向东,最后5条依次为上海浦、下海浦、南及浦、江宁浦、烂泥浦~~“ 夏元吉掏出纸一一记下:“这条叫什么?“ “这条叫南跄浦,原是一条河流,而且是吴淞江下游的一条大浦,短则数里,长则几十里,我只要这里打通,吴淞口的水自然下来了。“ 尚书拍了拍侍郎李文郁:“看来皇上派我们下来是对的,纸上谈兵只会导致劳民伤财的错误.“ 侍郎道:“这里也应该修筑驳岸,建上闸门!“ 夏元吉:“我本来担心吴淞口一百三十余里已基本成陆地。重新通畅,工费浩大,现在松江府的方案太好了。“ 黄知府道:“吴淞口以后我可以改作良田,也可做码头使用.“ 夏元吉心急的道:“不多说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人手,抢在六,七月份种中粮之前.“ “人员我正请兵部金忠大人帮忙呢。“黄知府笑道。 “钦差大臣金忠,听说最近在你这里,你把这老宁波藏那去了?“ “我那敢啊,他的船还在淀山湖泊着,估计坐着守御千户所的兵船去了对岸.“ 尚书道:“你可以学学苏州的方法。“他指着小舍道:“具体的可以问我们这年轻有为的张主薄!“ 松江府的李同知虽然年龄与官职都比小舍大,但心里却钦佩着他:“贤弟,今晚我去你下榻的地方,你要不悋赐教啊?“ 小舍脸一下通红,拱手道:“同知大人客气了.“ 天又下雨了,挖河的民工都穿上了簑衣,下人马上用华盖替夏元吉遮雨,他手一推:“不用,你怕雨,自己用就是了。“ 黄知府道:“夏大人,我们现在去城里去拜拜那唐经幢如何?那里香客特别多。“ 松江府李同知道:“经幢之地有个海眼,宋朝年间有水溢出地面,用泥石也无法堵住,祸水漫及周围民居及衙门,眼看要把这全淹了。知县请来县内各界名士商议,如何堵海眼。超果寺住持提出,造陀罗尼经幢镇之海眼上,诵读其经文方能消灾得福。“ 夏元吉道:“好好,快备上香烛,我们这些手不能拎,肩不能扛的,只有用虔诚地心,祈求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的观世音菩萨普施大悲不舍救度.“ 趁尚书大人去府上香汤沐浴,小舍与李同知去把兴圣教寺主持请来主法. 连日的水涝,这里香火旺盛,祈求观世音菩萨保佑的香客,络绎不绝,听说朝廷派夏元吉来冶水,全镇的人都蜂拥而来了,把陀罗尼经幢围个水泄不通。 梵音四起,香烛明亮,夏元吉一脸虔诚,跟着和尚念完陀罗尼经. 经念完了,夏元吉上了香后站在高处大声道:“南无观世音菩萨,恭请观音菩萨三十三应身,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真诚帮助任何有情众生,那我们都是大慈观世音菩萨的千手千眼、万手万眼、亿手亿眼中的一个了.“ 下面念佛声响亮. 夏尚书嘶哑着嗓子又道:“如今祸水又来了,恐将淹沒我们袓辈留下来的土地,家产,我们该如何办?“ 黄知府道:“菩萨要我等用手挖开南跄浦,把祸水送走!“ 一个大汉道:“只要给点吃的,我愿意一起干!“ “我也愿意去!“下面应声一片. “要活命的一起去!“ ...... 有一个离尚书很近的男人道:“只要尚书大人能减免些粮税,我全家五口人全去!“ 夏元吉握了一下他的手道:“这兄弟提出的,我会启稟皇上除了减免粮税,参与治水的,都会发放粮食,并供给饥民耕牛和种子!“ 下面响起惊天动地的掌声,灾民争先恐后着要先报名. 李同知唤手下登记造册,拥挤的人立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小舍对着侍郞赞叹道:“我们尚书大人真厉害!“ 侍郞道:“尚书平时喜欢和农人,樵夫,兵吏,商人那些底层人谈天说笑,待人接物,宽厚仁慈,不知道的人,谁也看不出他是个尚书,所以他知道老百姓的心思。“ 一会儿松江府李同知来报:“将近三千人报名并按了印,估计后面还会有大量的人来.“ 第五十三章,风雨陌路人 黄知府笑道:“有道是一呼百应,我看尚书是一呼万应了!“ 夏尚书:“百姓是最沒贪心的,只需要一点点利益,他们便容易满足,所以你们趁热打铁,写了告示去周边宣扬,尽力多招些人来,靠人不如靠自已.“ 最后一句话的含意,小舍明白,是针对金忠的,金忠是朱棣靖难之役的得力干将,夏元吉是建文帝的旧臣,两人虽然表面和气.但各为其主,多少有些芥蒂。 松江黄知府:“那金老头,我本来就沒指望他.“ 这话说得很轻,小舍却听得一清二楚,难怪上次金忠避开他,黄知府也躲着他. 看来那姓黄的与朱允玟也有瓜葛,包括自已的上司汤忠这些江南文官执权人。 吃过晚饭,尚书对侍郎和小舍道:“今晚我和黄知府要商议些事,住他府上,你俩去街上放松放松,别管我了。“ 户部李侍郎与小舍两人在街上溜了一圈,也不见有什么热闹之处,便进了澡堂泡澡.因为还是春季,浴客并不多,里面还可挠背、梳头、剃头、修脚,不过价钱不一样,洗澡要交汤钱五个,挠背两个钱,梳头五个钱,剃头两个钱,修脚五个钱,全套下来,一共十九个钱,并不贵. 温热的木桶里冒着白气蒸蒸腾腾,萦绕全身,水里面又加了些香药料,芬芳馥郁,香气扑鼻.两人弄得干净舒服.便躺在包间等着修脚师傅修脚.官府的人穿官靴的时候多,得脚病的人也就比较多,浴室修脚生意是最好的. 隔壁两个商人谈得甚欢,小舍听得入迷,外面厅堂内突然有了杂吵声,他隔着板壁缝隙一瞅,胡濙带着几个壮汉,跟澡堂师傅在说话. 侍郎对小舍轻声道:“这人很讨厌,就像跟屁虫,尚书到那,他便跟到那,好像建文皇帝是我们藏得那般!“ 小舍道:“可能是巧合吧?“ 侍郎也不等着修脚了,穿起衣裳,对小舍道:“一会儿他们进澡堂,我先出去,省得麻烦。“ 侍郎走了,知道他肯定通报尚书去了.小舍让修脚师傅修脚,经常路途颠簸,大脚趾都磨出了厚重的老茧.修脚的很有本事,他说是杨州来的,杨州扦脚天下闻名:用扦、推、挖拉、磨、捏等手法,令人快意顿生。脚修的舒服,又流动着好闻的皂荚味,小舍有些困了,便打了个哈欠,把浴巾裹得严实,准备眯一会. 隔壁两个做生意的人又在说话了:“朱元璋的军师刘伯温乃是天神下凡。“ “对对,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另一个人附合道. “刘伯温是天帝身边的一个近臣下凡,并赐予斩仙剑,可以号令四海龙王。朱元璋的一统天下,就是刘伯温请来九个龙子帮忙的。“ “那现在九龙子回宮了?“ “没有,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姚广孝没什么办法留住九龙子,就对其中的赑屃龙子道:“听说你力大无穷,哪里有一个石碑,如果你能驮动,我就放你们上天。”赑屃力大无穷,就立马上去驮,但是驮上石碑之后,便寸步难行。因为这个石碑是功德碑,功德无量嘛!“ “那未,其余的龙子,看到自己的大哥被一个石碑压着,也只能留在人间喽?“ “龙子被压着,心里不服啊,所以四处兴风作浪,水患不断。“ 两人谈得起劲,不料门被踢开,小舍听到几个男子的呵斥声:“大胆刁民,竟然大庭广众,造谣生事!“一阵“噼里啪啦“的耳光声,那两商人哭嚎着,直叫“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小舍这里的门也踢开,一阵冷风便随之而入,小舍不禁全身哆嗦,连打几个喷嚏.他见几个凶神恶煞的锦衣卫用刀尖指着他,心里不免恼怒,故意慢腾腾的去掏腰牌. 那为首的不耐烦了,伸手便揪住小舍浴袍,小舍用手右手捏紧对方这只手,右肘一拐压住其胳膊,一下便把他擒倒在地下. 修脚师傅的修脚工具也打翻了,其余几个锦衣卫蜂拥而来,虽然是赤手空拳,但气势十分凶悍,小舍也不慌,跳上浴铺,拳打脚踢,几下了便把那帮人全干倒了. “好功夫,江南神捕张小舍,果然不凡!“胡濙穿着浴袍,拍着掌进来了. 小舍立马把夺来的绣春刀扔下,作了个揖道:“下官张小舍,叩见给事中胡老爷!“ 胡濙清了淸嗓音,抚着胡须道:“张主薄怎么独自在此享清福啊?“小舍便把陪夏尚书来松江治水的事说了一遍. 那几个被小舍打倒的锦衣卫,这时也消停了,替他俩倒了茶水乖巧的退了出去. 胡濙显然对治水一事不敢兴趣,他打断了小舍的话语,压低了声道:“有没有看见和尚找过尚书大人?“ 小舍知道他的意思,故意拿个班道:“有啊,兴圣教寺主持,帮他主持诵经法事。“ “兴圣教寺主持我见过,还有其它的吗?比如像这样的人“胡濙拿出一张画像,画像用金粉等颜料画得,色彩依旧鲜艳,小舍知道应该是建文皇帝,他后世见过不少朱允玟穿皇装的画像,但朱允玟和尚的像还没见过:剃着光头,脸部宽阔,眉毛浓厚,眉梢下挂,大眼,狮鼻阔嘴,八子胡两端上扬. 小舍摇了摇头. 胡濙道:“这是画师画得,本人实际上与张主薄有七分相像.“ 胡濙说小舍像朱允玟,这是真话,金忠,夏元吉曽经也说过,他像朱文帝做世子时的样子.他以前一直以为别人胡言乱语,权当笑谈,没放心上.但赵媚娘也说过,他开始信了。 胡濙道:“如果见那个一只腿走路不利索的和尚,麻烦张主薄告知本官,本官自然有赏!“ 小舍他下意识的摸了下脖子下的七彩珠儿,在回忆那个奇怪的梦,好多细节已经想不起来了,胡大人讲什么,他只管点头应允。 告别了胡濙,小舍淋着雨跑回松江府住宿,他原本和侍郎李文郁合住一室,推开门见多了个床铺. 第五十四章,待嫁的云绮 尚书大人正在书桌上写公文,见小舍进来,便笑道:“公子,今天本老爷与你合住一室,打扰啦。“ 小舍嘴里应承,心里道:“这老尚书可能是避嫌了。“ 侍郎见小舍躺着看书,便轻声问道:“那胡濙见你了吗?“ “见了,他下人还和我干了一仗。“说着抬起胳膊让他俩看上面的伤痕。 夏尚书急忙插嘴道:“为了什么?“ 小舍便从锦衣卫打商人开始讲,但沒说与胡濙的谈话.他觉得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官差,还是明哲保身为妙. 次日,梆子声响,小舍睁开眼,瞅见尚书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残余的烛火还亮着.他便蹑手蹑脚的帮他披件衣裳,准备好了他俩的洗涑用品,便到云间第一楼,找了个空地习武. 边上有个使猴拳的中年人,像猴子那般机灵、敏捷,动作十分紧密连贯,有起伏,有节奏.小舍看得呆呆的.忍不住拍掌. 那人很有礼貌,对小舍作了个揖. 小舍道:“我师父也是少林寺的,姓郑,法名叫智圆“ 那人道:“啊,原来公子是大师兄的高足?“ 小舍才知道那人是自己师叔,便叩头再拜.师叔拳也不打了,拉着他便出城门. 小舍师叔原籍山东,性子爽得很,见小舍如见想念已久的大师兄一般,要留他吃饭。 小舍怎么肯答应,留得久了,这擅离职守的事,万一尚书怪罪下来,脖子上那六斤四两可要搬家的,还好尚书昨晚睡得迟,刚起床,在走廊下活络筋骨.见小舍穿着便服,头上汗涔涔的样子也没说什么. 吃罢早膳,小舍就随尚书回苏州人,随行的人少了侍郎等几个,却多了几张陌生面孔,雨还在下,骑马人都是斗笠簑衣,不细辨,分不出谁是张三李四,谁是王二麻子. 夏元吉坐着四匹马拉的车,双轮单辕,前厢有近卫三人,鲜艳夺目的华盖,猎猎作响的旗帜,。前后左右拥着数十余烈马,銮铃叮当,马蹄声响. 朱元璋防止民众造反,反对官员坐奢华的马车,所以尚书今天显足了钦差大臣的气派,路人见之远远回避,小哨卡的官兵均肃立送行. 雨下得更猛了,四野雾气腾腾,前面便是吴江县城,马队停了下来,马呼着鼻息,夏元吉叫小舍脱下斗笠簑衣,交给车内的一个中年人,小舍看那人有几分眼熟,但记不淸那人叫什么名字. 对方扫了他一眼迅速的穿上雨具,一言不发带着几个陌生人,消失在茫茫风雨之中. 夏尚书轻声说了句:“这是我远房亲戚。“便竖了竖领子,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晌午未到,小舍把尚书领到汤知府面前,交了公差便回家休息. 屋檐的雨如雨帘似的挂下,后院的水漫到了门槛上,张王氏和王伯,红瑶等几人正用铁锹挖一道水沟,院门外便是条泊船的小河. 如意躲在后门楼下,见水淌了出去,正欢天喜地叫好,见夫君回来了,赶紧扔了扫帚迎了上来. 小舍衣服早已湿透了,他轻轻的拥了一下妻子,脱了上衣,也到雨中帮忙.雨水从发梢,鼻梁上淌下汇集到下巴,再滴落到白得耀眼的肌肤上,他吃力的挖着沟. 张王氏一扫把上来:“你个小赤佬,作死啊,下这么大的雨,衣服也不穿。“ 小舍没提防,白白的手臂上立刻留下丝丝缕缕竹丝扫帚的红印. 这下张王氏心疼了,轻轻抚着他的手臂道;“傻儿子,你不会躲一下啊.“ 小舍打了个喷嚏道:“父母威严而有慈,则子女畏慎而生孝矣,娘打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子一点不疼的。“ 张王氏握住他的手臂道:“这细细的是娘弄出来的,这牙印又是那来的?“说着把眼睛朝如意瞄去. 如意羞红着脸,低着头道:“婆婆,是如意咬得,如意下回不敢了.“ 小舍沒料到妻子会出面帮他解围,便帮衬道:“这不怪如意,是儿子先弄疼了老婆。“ 如意娘也上来说女儿了:“小舍再不好,你也不能这般狠,看这伤口多深啊.“ 张王氏道:“都不说了“,她对红瑶道:“快给少爷烧点水,让他泡个澡解解乏!“ 知府说明日送尚书回京城,今天不用回府,小舍吃了中午便在暖阁睡觉,雨打芭蕉的淅沥之声,像催眠曲一般,他一会便睡着了.约摸一个时辰,他听到隔壁几个女人的说话声,好像是娘与姨妈. 姨妈道;“这云绮女儿,气死我了,替她找了几个,她死活不要。“ “云绮该有十四了吧,女大不中留啊.“ “是啊,上回替她相了个医生家的公子,也算是中流体面人家了,媒婆把人都领上门了,这小娘鱼屁股一撅,躲到对面五峰寺,到了晚上人家寺门关了,才回来.“ “她爹不管啊?“ “他管个屁,还帮女儿说话,说人家是书呆子,脑门子不灵活.“ 张王氏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云绮你说呢?“ 原来云绮也在,她回道:“哥哥也沒去赶考,不也做了官?“ 张王氏道:“谁说的,去年哥哥县考前十名,到后年便可参加乡试了。“ 小舍听她们在议论自己,便換了套干净衣服踱了过去,寒暄一番后,便坐在案前喝茶. 如意正在绣花,云绮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有些扭捏的喚道:“见过哥哥,云绮这厢有礼了。“便收住了笑容,低头看嫂子绣花. 小舍问道:“姨父生意如何?“ “这段时期,天天下雨,别说生意,街上人也冷冷清清的,他有时去四乡八邻的走走,前天还去了趟昆山。“ “白卯塘河水下去了点吗?“ “下是下去了点,那里到处都是人,还有不少外乡人,小摊小贩摆得满街都是。“ 张王氏道:“妹夫如果再去,货色倒可以放我家里,自家人不用客气。“ 姨妈道:“云儿她爹嘴灵巧,他搭讪上了个叫陈福贵的,是县衙的官.“ 小舍道:“这般巧?他是我师弟呢,去年乡试,成了秀才,在县衙当了典史了.“ 张王氏道;“这孩子让郑师傅管得有出息了,不知有沒有成婚,不然配我们云绮倒可以!“ 第五十五章,胖二嫂的藠头 云绮脸上淡淡一笑,自是不回答,用纤指把黑而长的秀发往脑后撩了一下,露出那玉脂般的脖颈,眼睛里蕴藏着似羞还怒的余光. 姨妈道:“这要烦劳舍儿了。“ 张王氏道:“你让云绮在这小住几天,如意可以劝导劝导她.“ 云绮一听,清雅灵秀脸上如春天的桃花一般绽开,那对长长的眼睫毛扬起,忽闪着晶亮的眸子,扑到张王氏身边:“姨妈最好了,好姨妈,亲亲姨妈“,小嘴像抹了蜜似的甜. 这个晚上就变成她的世界了,一会儿抢着去涮碗,一会儿替小舍去沏茶. 张王氏道:“谁让你拍马屁啦,哥哥明天跑远路,喝了茶晚上睡不好。“ 云绮道:“哥哥喝不得,那云绮替哥哥喝了便是。“也不顾水烫,“通通“的把一壶茶一饮而尽,脸上热得似红苹果一般通红. 笑得张王氏追着打她屁股. 临睡觉了,她不肯与张王氏睡一房,说姨妈打呼噜比牛还响,非要粘着嫂子如意一块睡地板上. 晩上喝了茶,那兴奋劲就别提了,云绮像打开话匣子沒个完,小舍直到三更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小舍匆忙吃了个馒头,便去府内与尚书汇合,马车都准备好了. 知府轻声关照:“今天你们会在无锡过夜,我担心那个姓马的会报复,所以让牛,马俩捕头随你去,路上千万小心,尽量别惹是生非.“ 小舍道:”请大人放心,护送朝廷钦差大臣要紧,小人会万般注意!” 隆隆的马车声惊起一群白鹭,扑楞着翅膀,唧唧飞到水泊一般的田野,牛毛般的细雨飘飞,润湿了小舍清秀的脸庞. 前面就是望亭了,这里西濒太湖,北临无锡,京杭大运河过其东境,这往来通衢,不仅有湖匪,倭寇也经常来掠夺。 小舍对牛,马两人道:“兄弟们,仔细看好左右!“便自己策马跑到了队首。这段官道被水冲毁了路基,车颠簸的厉害,车轮的辐条也震断了几条,马车“吱嘎吱嘎“的作响。 小舍对尚书道:“大人,前面有个客店,咱们要不要修一下再走.“ 客店老板娘胖二嫂,见小舍带了钦差大臣来,开心的大嘴巴也合不拢了,马上叫小二去找人来修车。自已亲自泡茶款待客人.胖二娘知道夏元吉是湖南省湘阴人时,哈哈笑个不停. 小舍道:“你个胖婆娘,干吗那般笑?有话只管说.“ 胖二嫂她好不容易止不笑道:“你说这大人多有吃福,前天有人送了点新鲜的藠头,我还不太会做呢!“ 尚书笑道:“藠头,我们那叫白鸡腿,久食龙肝不知味,馋涎只为甜藠头,哈哈哈,这个季节长耕地杂草中及山地较干燥处,不过很少,一般人吃不到!“ 老板娘拿出一捧叶细长,开紫色小花下面连着洁白晶莹茎鳞茎的东西出来,叶子非常像葱。 尚书乐滋滋道:“就这东西,你把叶摘了切成丝,和腊肉一块炒.“一会儿灶间就飘出小舍从来没闻过的香气. 尚书也不客气,先夹了点,脸上满是享受的道:“大家都来尝尝,俺家乡的美味喔.“ 一会儿功夫,这盆藠头炒腊肉,小舍想再吃第二口已经沒了。车修好了,尚书让下人付工钱,胖二嫂死活不肯收. 尚书道:“那我给你留个赞语吧!“胖二嫂喜出望外,马上拿出纸砚,甩着猪肘子般粗的胳膊,把墨碾得浓厚. 夏元吉气定神足:[香远益清]四个斗大的字便跃然纸上.落款是维喆,自己的字号。 告辞了胖二嫂,一行人继续西走。尚书大人吃了藠头炒腊肉精神焕发,一路和随从有说有笑的,一个时辰过后,马车便停在了无锡县衙仪门前. 那砖雕的仪门头,二丈高,飞檐翘角,青砖上雕刻的走兽图案布满了绿茸茸的苔藓,清风掠过一股草味。 马知县病了,迎候的居然是县府欧阳县丞及夫人。一通礼仪后,县丞便领尚书大人去了下榻的官邸。 下午雨停了,空气也变得十分清爽,云渐渐散开,似乎就要转晴了。无锡县丞欧阳领着一行人沿着运河察看,这里位处苏州上游,无锡境内的河水还没漫上岸来. 夏元吉放心了,喝令打道回府,马车路过运河畔的福圣禅院,高高的妙光塔在淡淡的的夕阳下苍凉而静谧. 欧阳对夏元吉道:“大人,这塔传说是为了制服水患才立在羊腰湾与运河的交会处的,最近发大水,那里求佛的香火可旺呢.“ 夏元吉对小舍挥手道:“进去,这些治水的先人,我们都不拜拜,会让人嘲笑的.“ 进了寺,果见碑文上刻:“雍熙中,有异僧驻锡于兹,谕于众曰:苍龙在耳,宜建浮屠(宝塔)以镇之,则蛟自潜,民安业矣。”字样.夏尚书立马点燃香烛,三步一拜,领大家行了大礼。 雨后的黄昏,夕阳如火,漫天云霞如胭脂一般红,回府的途中尚书望着运河水滔滔东去,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便问县丞;“马知县身体一直很好,今日如何卧床不起了呢?“ 县丞笑道:“医官把过脉说是,劳心过度,心气耗损.“尚书道:“年迈体衰、脏气渐弱;劳倦思虑过度,耗伤心气,看来马知县这匹马真的老了.“ 马蹄哒哒上了南长街,路过锡山驿馆,这是个供过境官员歇息食宿的地方.里面一前一后抬出两轿子,前面轿窗內伸出一汉子,小舍吃了一惊,原来是王千户哥哥,正大声的向后面轿内的马姨太调情呢. 马三姨今天披淡绿色纱巾,內穿墨色竖领服。透过那半透明的纱衣,隐显她雪一样白的肌肤,一头青丝挽到脑后,面对夕阳露出绯色光洁的额头,她见小舍等人立马收住妩媚妖娆地脸色,缩回轿內. 王千户也看到了尚书的队伍,也许彼此之间不熟,他只是下了轿,行了个礼,但脸上有几分尴尬,毕竟小舍,欧阳县丞他认识。 马车过了黄泥桥,尚书便问欧阳县丞:“刚才行礼的那位公子可熟?“ 第五十六章,勾人的狐狸精 欧阳县丞道:“是锦衣卫的王千户王一飞大人.“ 户部尚书:“难怪这般面熟,我在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面前见过他。“ 街道边有个南北货铺,尚书让马车停下,进去买东西.店铺不大,都是些干货,尚书买了些莲子,桂圆那种补气血的,让掌柜包扎好,说是晚上看马知县要用。 小舍心里想,这冤家对头,看来真是想避也避不了.要命的是,晚上尚书谁也不带,偏偏让他一个人陪。 牛捕头悄悄递给他一把尖刀,让他藏裤脚內,拎着大包小包礼物,跟在尚书屁股后面. 门子引着进了最未进院落,便是开阔幽静的知县府邸.月亮正圆,落在池中如碎玉浮动,粼粼闪闪。假山丛中月季吐艳,香气袭人. 进了蔓枝藤绕的拱门,绕过花坛,便是那主屋,马姨太支着个灯笼亲自迎了出来. 马知县躺在黄花梨贵妃榻上,额头铺块湿巾,嘴里呻吟着,皱着眉,一脸憔悴.他想勉强支起身来,被尚书按住了. 尚书道:“看老兄的气色,面色黑,肝肾见,眼无神,精气虚。看来需要好好滋补一下,多吃些鹿茸,驴肉,羊肉的.” 马姨太道:“这些他都在吃,但一直不见好.” 马姨太亲自给两人上了茶,一股安神的幽香也飘了过来,小舍起身打了个揖。马姨太道了个福,脸上红云泛起,轻声道:“这位大人好面熟.” 小舍心里早想好了如何应答,刚欲开口。夏元吉抢先道:“张大人是锦衣卫的人,专门侍卫朝廷出行的命官.” 马知县道:“是了是了,上回钦差大臣来时见过,是个高人,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小舍分辨不出马知县的弦外之音,是真还是假,看他那眼有几分凶光,不由摸了一下裤腿。 马姨太毕竟女人,说了实话:“他应该就是“江南神捕”张小舍吧,我听王千户说过.” 马知县脸更黑了,大声的咳嗽,还不时用手捶着胸口。马姨太立马唤一个丫鬟替他捶背。 马知县咳嗽声逐渐停息,屋内突然的安静下来,只有长桌上点燃的烛火,吱吱的响声。 小舍看了看尚书,清瘦的脸上,那双原本不大的眼睛,在烛光闪动下,愈发锐利而狡黠。 突然客厅门口,人影一闪,花郎莽莽撞撞的踏了进来。马知县也吓了一跳,厉声道:“大胆,尚书在此,如此无礼!” 花郎定住神,才发现太师椅上端坐着两位客人,而且都穿着华丽的官服,急忙下跪。 尚书道:“不知者无罪,莫怪莫怪.” 马知县道:“这是县衙的小官,也是我自家家人,疏于教导,让尚书大人见笑了。” 花郎就是扶不上墙的,他迫不及待的与知县耳语了几句。只见马知县对着马姨太手指着,嘴唇翳动,眼睛瞪直直的,半天没说出话,一会儿倒了下去. 夏尚书感觉不妙,即令小舍赶紧去叫他的随从医官。 知县的府邸大,刚才是门子领进来的,这回小舍找不到出路,便在院内胡闯,边厢有灯火亮着,他见是个佛堂。 一中年女子,穿深色褙子,乌黑卷发高高盘起,正跪在蒲团上念经,烛光昏暗,看不清脸。 左边有个丫鬟,穿着翠葱般色彩的长衫,双手合十的侍立着,小舍对她招手示意,她反而朝他一龇嘴,睫毛下垂,视若无人。 前面花径上有灯笼晃动,两个家丁正在巡夜。 一个人道:“这狐狸精勾上了个美少爷,老爷早晚给气死。” 另一个人道:“可不是,老爷被她淘虚了身体,连走路都气喘吁吁的。” “这狐狸精也真骚,你没见她乜斜着眼睛看男人的样子,即便是石狮子见了也化了。” “清明上坟,狐狸精爬山累了,脱了衣裳叫我拿着,摸着那温温带着体香的衣裳,我都快晕了。” 两人家丁越说越下流,小舍听不下去了,假装咳嗽,把那两人吓了一跳,拿着灯笼对着小舍就浑身上下乱照。 小舍厉声道:“我是户部尚书的侍卫官,你家老爷命在旦夕,本官奉尚书之令去找医官,请带路!” 两人见小舍官服在身,气宇不凡,连忙应承,屁颠屁颠的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又到那片水池,月光之下,池水清澈见底,池里荷花还没绽放,几片青青的荷叶在风中飘荡,小舍忍不住赞叹道:“这是真正的荷塘月色.” 一个年少的家丁道:“大爷你不要说这里美,以前太太的随身丫鬟就跌落在这池中死的,我每回走这里,心就害怕的紧。” 小舍怕误了时间被尚书怪罪,也没细问,但心里在想:“这院子阴气太重了,马知县想是让冤鬼缠住了.” 随从医官找来了,那马知县也已经缓过气来,被人抬到个大卧房。嘴里哼哼唧唧的,老医官给他号了脉,又拔出银针替他扎了几针。 这卧房可能是太太住的,深色的雕花大床,白纱的帐幔,太太一身素袍端坐在床边,眼神凝重,抿着嘴,一副哀愁的样子,手上不停的捻动那串紫檀木的佛珠。同样深色的梳妆台上一壶清烟袅袅而上,屋里便弥漫了那股异香之气。 那个丫鬟伫立在墙角,见小舍眼神过来,朝他笑了笑,扬起小嘴唇,吐了吐舌头,做了个调皮的鬼脸.医官抄了个方子,小舍便趁机离开这烟味呛人的地方。 客厅里坐着尚书,马姨太和花郎。尚书问道:“马知县如何?” 小舍道:“医官正在替他扎针,看样子不打紧,现在要急着去药铺买药。”马姨太立马取过方子,吩咐管家赶紧去药铺。 夏元吉打着哈欠道:“老夫我还有些事没做,张主薄你先送我回去,一会儿再来接医官。” 马姨太殷勤的要送尚书,亲自提了灯笼在前面引路,三个人便出衙门,月色正浓,照得街上如白昼一般通亮,路不远,离尚书下榻的官邸才百把步远,少倾,小舍便随马姨太又回来了。 第五十七章,阴气太重 月色清朗,月光下,马姨太缠着寸莲,香肩微露,衣带轻飘,拖曳着她那袅袅婷婷的身影,在小舍前头扭着那细腰,她回转头来,灯笼的白光衬映着她妩媚动人的笑奤,她止住了脚步,等小舍靠近,轻声道:“老爷公事多,家事也多,那老妖婆又不顾他.” 小舍“哦”了一声。 马姨太道:“这老爷本来是江西乡下来的,又去燕王那当过几年军官,打过仗,身体硬朗的狠,只是色~~”说道这,她眼波流闪,粉颊晕红,料是七分娇媚,三分嗔怒。 门前有丫鬟在迎候,马姨太便不作声了,只是吃吃的笑,似乎习惯不了寂静的场面。 小舍与马姨太回到客厅,已不见花郎的影子。 马姨太便问丫鬟:“老爷如何了?” 那小丫鬟低声道:“在太太房里,奴婢没敢上去。” 马姨太柳眉竖起,大骂道:“在那老妖婆房又怎么啦,你这死妮子越来越不听话了,小心我老大耳刮子抽你!”说罢便伸出手去那丫鬟脸上抄了一下。 小舍想挡也来不及。丫鬟雪白的脸上,有了手指的痕印,眼泪便滴落下来了。小舍自告奋勇的陪着丫鬟回那太太寝室,医官已扎好了针,屋里多了股艾草味。 医官对太太道:“知县这病需得静室安养几月,药汤一天不落的别忘了给他吃。” 那太太点点头,道了个万福:“只要没狐狸精在身边,这老~老爷的病也就好得快。” 医官也会打趣,对着马知县道:“女人腰是把软刀子,马兄你可提防着点,别做了风流鬼!”医官收拾好了药箱,太太亲自送了下来,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刚沏的茶水飘着淡淡的茶香。 那马太太有些不淡定了,便问丫髻道;“人呢?难道都等着老爷去了西天,一个个出来分家产吗?“ 丫髻玲珑乖巧,轻声咳了一下. 刚才被马姨太抽了一耳刮子,梳着双鬟的丫鬟跑了进来道:“大管家去药铺了,姨太和花公子在西院争吵什么!“ 看那马太太已过半老徐娘的年纪,虽然脸庞丰满,长眉秀眼,长得端庄,但眼角已经布满了皱纹,她茗了口茶道:“医官方才说得有理,我这院子,自从来了这狐狸精,冤亲债主都上了门,我即便天天烧香拜佛也请不出去。” 医官笑道:“太太不必烦恼,这因果都是自负的,你只管修自已的便是,至于旁人自有他的去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哈哈,哈哈。” 太太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感恩师兄开导,小女只是道道冤气便罢,别人的因果道行我也管不了!” 小舍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与催医官与马太太告别,还没跨出客厅门槛。 一家丁便来报告:“太太,太太,姨太与那花公子在西花园打起来了!” 马太太道:“这都是老爷作的业障,一个是狐狸精,一个是骚公鸡,让她们斗去,别去管。” 小舍看那医官是个爱管闲事的料,又想瞎掺合了,便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走。”拉着那小老头就走。 两人摸着黑,又走到那池旁,只见那花郎揪着马姨太的头发,一边打一边骂:“你这骚货,你以为你是谁啊,要死,大不了一齐死,你以为盗钦差大臣金印这罪小啊?” 马姨太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一口咬住那花郎的手,疼得他家伙嘴咧得直直的叫,身体缩得紧紧的:“啊~唔~唔~”像杀猪一般。 那医官忍不住了,挤着身体上去劝,大管家也正好取药回来了,一人一个强行劝开。 那马姨太气没消,见小舍便哭哭唧唧告状道:“这花郎趁老爷不在想欺负小女,请大人作主!” 花郎道:“放你娘个屁,自已在外勾上了别的男人,我告诉了舅舅,就反咬我一口。”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开骂起来,小舍眼睁着被俩人缠住了,便有些恼怒了,大声道:“县衙府内,这么罗皂,不怕老百姓笑话!” 那医官也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两个冤家终算没了声响,马姨太哭哭啼啼让丫鬟先搀扶走了. 那花郎想送小舍他们出门,小舍耍了个威风,大声道:“不用,这县衙大门我自已认得!”,便领着医官回了住地。 第二日梆子声响,天亮了,小舍洗漱完毕便与牛,马两捕头去膳堂用膳,牛捕头问道:“大人你昨晚没事吧?” 小舍:“没事,医官去了,那马知县就醒了。” 朱捕头指了指小舍手臂道:“我说的是大人你啊,手臂怎么有指痕?” 小舍撩起手臂,上面果然有道划破的伤口,可能昨晚劝架时被谁的指甲弄的,他见朱捕头不怀好意的在偷笑,便一脚踢了过去:“别那个胡思乱想啊,小心老爷把你踢河里去!” “把谁踢河里去啊?”,尚书刚打太极拳回来,一面用绢布擦着汗,一面掺合道。 牛捕头对小舍道:”大人,尚书老爷脾气真是好,昨晚我们随他去太湖边看水位,不料他的马突然跑了,我们追去了好久,都不见回来。他见了个路人,便向前问道:“请问你看见前面有人在追马吗?”话刚说完,那人却怒目对他答道:“谁管你追马追牛?走开!我还要赶路。我看你真像一条笨牛!”这时我们正好追马回来,一听这话,想揍那人,要他跪下向尚书赔礼。可是夏老爷道:“算了吧!也许是人家赶路辛苦了,所以才急不择言。” 夏尚书道:”不许再说啦,重复几次,我真成笨牛了。” 三人立马止住笑,向他行了个礼。 尚书道:“今天下午常州府同知带人来迎接,他们人一到,你们三人就回苏州吧。” 马捕头等尚书走了道:”完了,完了,我答应老婆的常州篦梳没了。” 牛捕头抢白他道:“一个破篦梳的有啥稀罕,苏州阊门内也有卖,回家路上买一把便是。” 第五十八章,轻浮的花郎 小舍道:“听我师父说,常州制篦业的祖师叫陈七子,因罪入狱,这陈七子头上生满虱子,奇痒无比,一次,陈七子被狱卒用毛竹板痛揍后,发现毛竹板裂成了一条条篦片,他便将其修理一下,清除头上的灰垢和虱子,感觉通体舒服,虱子也没了,后来出狱,他便开始做这制梳的营生。” 马捕头道:“我老婆说:“扬州胭脂苏州花,常州梳篦第一家,非让我带几把回去。” 牛捕头摸了摸马捕头脸,啧啧啧道:“喔唷唷,我可怜的情哥哥,这下把情妹妹心伤透了。” 三人说笑着,饭也吃完了,便收拾好行囊,到吏事房等候尚书指令。 无锡欧阳县丞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两人坐在中堂商议得热闹,不时有县衙的人捧着图纸文案进进出出。 花郎也来了,手里拿着一纸公文,神气活现的进来。 小舍也无聊,故意找他茬,大声喝道:“站住,这里是大明朝户部尚书下榻之处,未经许可,不得入内!” 那厮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的人物,被小舍突如其来的一吼,吓了一楞,半天才醒悟过来,以为小舍和他很熟开玩笑呢,便打了个揖道:“张主薄大人好,尚书讨要知县的印章,小人去去就回。” 朱捕头道:“上回要买凶杀豆腐西施的便是此人?” 小舍道:“正是,现在大胡子死了,死无对证,拿他没办法,让他再活几天,早晚让阎王收了去!”,他想到阎王,就想起了判官,想起了牛头马面两个小鬼,把他从后世扔到了大明朝. 这花郎估计尚书也厌恶他,进去一会儿便出来了,路过吏事房,探了探头,想进来混个脸熟。 牛捕头可不卖账,浓眉竖着道:“没事,请出去,别弄得大爷我火起,抓你黑屋子揍一通。” 花郎讨了个没趣,赶紧出去,一转头撞在门首的石狮子上,估摸昨晚和马姨太打架没睡好,撞懵了,低着头与那石狮子陪不是。 那逗比的样子把小舍仨乐惨了,马捕头笑得气透不过来,一阵阵的急咳,眼泪也憋不住洒了出来。 朱捕头道:“今天咱也算没白过,老马你可以把纨绔子弟花郎撞石狮子这事,演给你情妹妹看,保证她不会怪你没买篦梳了。” 朱元璋将常州府划出两浙,直属南直隶,且改常州路为长春府,辖武进、无锡、宜兴、江阴4县,所以常州府与苏州,松江府的地位一般大。 常州府的同知大人带了一彪人马,早早的来到无锡迎候尚书大人。 小舍三人便与尚书道别,夏元吉道:“张主薄一路辛苦了,我也没什么留与你纪念,匆匆写副字画。”说罢,叫副官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稿给了他。 小舍打开一看,上书“江南神捕”,四个字苍劲有力,龙飞凤舞。小舍立马下跪行礼,直道惭愧惭愧。 小舍带着牛,马两人出了县城,轰隆隆的雷声,雨便是跟着来,这里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去处,仨人浑身被淋个透,正在懊恼中。 后面也跟来一批骑马的倒霉鬼,人高马大,从他们身边快速驶过,溅起的泥浆把小舍的白马弄成了斑马,小舍正想追上去责骂几句。 那马队突然停了下来,为首的那个掀开斗笠,唤声:“贤弟也回苏州啦?” 小舍见是王千户,心里也没了趣,便应声道:“正是,官差结束了,打道回府!” 王千户便减缓了速度,与小舍并驾齐驱:“贤弟,听胡濙大人讲,这次你也陪夏元吉大人去了松江府。” 小舍鼻子哼了一下,风大雨大,这声音估计对方也听不清。 王千户道:“我本来也去松江,可以和贤弟同享松江鲈鱼之美,” 小舍道:“可惜了,可惜了这鲈鱼之美可与苏州白鱼媲美。” 王千户笑道:“不过吴江的鲈鱼也不错。” 小舍听王千户说道“吴江”两个字,不由想起与夏元吉同车的那个人来,心里一紧,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借势瞄了对方一眼。 王千户眼神也过来了,眉峰下那双眼睛深邃难测,嘴角扫出一丝冷笑。 小舍又抹了一把雨水,缓了一下惊慌的心跳,大声道:“千户大人去了吴江,小弟还没曾去过.” 王一飞不作声了,一扬鞭便消失在雨雾中...... 天气变得暖和起来,五月五,要过端午节了。家家开始包粽子。 王伯道:“苏州人过端午是祭春秋时的伍子胥,他被吴王夫差赐死,悬挂于胥门城头,尸首被装入牛皮袋,投 入胥江,所谓“死无葬身之地”,那日正是五月初五端午节。” 张王氏只会包三角粽,里面放些糯米,赤豆、红枣。一根棉线一头用嘴咬住,一头用手在那粽叶上缠紧。 如意和丫鬟红瑶当她的下手,那芦叶青绿,闻着清香。 小舍忍不住,便学着娘那样子包粽子,这手工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学的,手一松,雪白的糯米洒了一地。 张王氏随手扯住他耳朵道:“笨手笨脚的,这那是你们男人做的事!” 如意火上浇油道:“有空不会去看书,在这惹娘生气。” 张王氏道:“明年你这功名要是讨不来,就罚你天天跪你张家祖宗面前。” 小舍悻悻的上了楼,端坐书房内,“之乎者也”的念起书来。正念得起劲,书房门“哐当”一声,如意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进来了。 小舍道“怎么啦,谁惹了你?” “谁啊,还不是你那亲亲滴娘” “我娘?”小舍几分惊讶。 “说什么我家小舍小时候,过端午节要挂香囊,穿“五毒”衣,现在即便做了也没人穿。” “娘这是随便说说,你也别往心头去” 如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不是嫌我生不了儿子啊!” 小舍笑道:“你不用着急,茶馆老板娘给的药方很灵的,只要我俩多那个些~~”说罢便去搂她做个嘴。 脸没亲到,伸出去的手臂被狠狠拍了一下:“那个什么啊?你反正外面养好了,又是牙齿印,又是手指印的,让她帮你生一个便是,省得你亲亲滴娘闲话多。” 第五十九章,乖巧丫鬟 手臂上那道手指印又惹事了,小舍想解释,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心里一急,也有些恼火:“又打翻了醋坛子,莫名其妙的!” 如意铁青着脸,一扭头便出了书房。 小舍心也烦了,书也念不下去了,换了件干净从后门溜了出去。 他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不知走了多远,正巧被街边的牛捕头瞅见。 这厮双手叉着口袋正和烟纸铺老板娘搭讪,见上司神色恍惚过来,一把拦住:“我滴大爷,一个人匆匆忙忙干什么去!” 小舍胡乱答道:“家里佣人回乡下去了,没什么好吃的,想找个干净点的铺子。” 牛捕头道:“找好吃的,大爷您今天找对人了,这条街我熟得很,你想吃鲁菜、川菜、粤菜、闽菜还是苏菜、浙菜、湘菜、徽菜?” 小舍听牛捕头像绕口令一般说话,也乐了:“吃点便饭,搞那么多名堂干啥?有可口的就行!” 牛捕头就带他进了个本帮菜酒馆,店不大,但挺雅致,都是家乡的味道,小舍要了点米酒,俩人就喝上了。 那牛捕头也不胜酒力,几碗下肚,话便多起来,而且喜欢凑着人耳边说,他道:“我的大爷,你刚来苏州府,我便对别人说这主薄是个厉害角色,别人还不信,这不,瑞光塔斗倭寇,独战野三四郎,啧啧,这功夫没谁了!” 小舍道:“你是不是想让我付酒钱,才挑好话哄我?” 牛捕头拍拍道:“这点酒钱,小人还付得起,再说掌柜的是自已人,只要大爷以后发达了,别忘拉小人一把。” 小舍道:“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其它也不去多想。” 牛捕头道:“大爷,你也别这么说,我看人一向准,大爷相貌堂堂,前庭饱满,尤其是大爷这狮鼻,便是官运享通。 那掌柜也插道:“这张大爷端得是一副好相貌。” 小舍道:“酒话不可信!” 朱捕头又凑近道:“不瞒大爷,咱们汤宗知府就走下坡道了,他和朱棣的信陈瑛结下不解之仇,从朱文帝时的山东按察使,降到刑部郎中,又降到苏州知府,其中还吃了几次官司。” 小舍道:“你一个小吏去管大人的事,也管得太宽了。” 牛捕头酒喝得多,舌头也不利索,但话却不止:“这老汤有一天倒台,金主薄是他信,自然跟着倒霉,苏州府老同知,岁数又大了,说话都不清楚,接下来便只有蒋通判,大人的老上司了。” 小舍见他说话没了遮拦,万一被人传出去,自已肯定受牵连,便端起酒杯往他脸上泼去,怒吼道:“仗着酒说疯话,你有几颗脑袋啊,掌柜的给我倒盆凉水来。” 这掌柜也老实,真得端来一盆水,还没浇,那厮便“哗啦啦”的把酒都吐了出来,小舍道:“这家伙是真不会喝酒。” 掌柜道:“牛捕头是我姐夫,他真不会喝酒,平时喝个半杯,脸变了,今天可能高兴,喝过头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他吧。” 小舍想,即然掌柜是他自家人,又在密室,也无人会出卖.见酒坛子酒也不多了,一饮而尽,趁掌柜扶着牛捕头下楼,便留掏出一把碎银,那碎银黑呼呼的,留着不少牙痕,也没多少,便往桌上一洒,出了酒店。 喝了酒,苏州五月的黄梅季节多少有点闷热,他解开纽扣,一摇三摆的回家。 苏州农家酿的米酒带着甜味,飘着桂香,好上口后劲却足,这酒劲也慢慢上来了,头感觉疼的厉害,好不容易挪到家里,还是那个后门。 小舍轻轻扣了两下门扣,身体便斜靠在门上。 他迷迷糊糊感觉,烛光在眼前晃动,如意里唠叨着,脸上却露着羞涩,扶着他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黑幽幽的,深不可测。如意已经累得十分娇喘,温热的呼吸扑在他耳上,他任她把鞋子脱掉,除掉。 他嗓子干渴得厉害,酒有几分醒了,睁开眼睛一看,这是楼下丫鬟瑶房内,他惊愕半晌,看看房门开着,借着清色的月光见那丫鬟坐在门槛上,头枕着胳膊,匀称的身子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看看自已,虽然上身半着,下身长裤还套着,想想也不会做荒唐的事,小屋里黑漆漆的,有些酒味。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想替瑶盖个衣裳,那小妮子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神道:“少爷,你醒啦,我替你去倒点茶去。” 小舍用食指竖在中间道:“小点声,万一让太太,少夫人知道,你~我~死定了!” 瑶道:“那又怎样?服侍少爷是奴婢应该做的,再说少爷对奴婢这么好,奴婢即是受点委屈也愿意。” 小舍压低声道:“我的姐,小声点,快把我的上衣还我,我好上楼。” 瑶笑道:“那么臭的你还穿得上?连奴婢身上也全是少爷的酒味。” 小舍道:“再臭也得套上啊,总比光着身子好。” 楼上窗户亮起了烛光,地板上还有轻轻的脚步声,小舍知道是娘醒了。慌忙跑上楼去,上满是吐得秽物,也实在穿不上,只能光着上身。 娘的房门似乎开了,一道烛光射到他白花花的背上,在房门上投上一个大大的人影,自已的房门闩着,他又不敢敲门,大气也不敢喘的又溜了下去。 丫鬟瑶正待关门,见小舍又回来了,便惊讶道:“公子这么晚,你还不?” 小舍压低声,指指楼上:“门让少夫人闩上了,进不去,我去灶间先对付着会。” 红瑶道:“这怎么行,灶间什么也没有,公子不嫌弃的话,在奴婢房里将就一下,奴婢去灶间。” 小舍道:“这使不得,明天让她们看到,就是借我十张巴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借我些挡寒的就行。” 瑶想想也是,便弄了些草蓆,棉被,帮他在灶间铺好。又把他那脏洗干净,在灶膛内添了些柴火,用手举着烘。 第六十集,汤宗摊上事了 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铁锅里煮的水升出氤氲淡薄的白色热雾.渐渐的弥漫开来,与灶膛内的澄红炉火交织在一块,红瑶便似在云霞之中一般,像极了天上飘逸起舞的仙女。 小舍裹着红瑶给的棉被,半躺在柴火堆上,乜斜着眼瞄着她,轻声道:“红瑶婆家是那的人?” 红瑶叹了口气道:“娘家是周庄乡下的,幼年爹便没了,娘便把奴婢给了常熟方家当童养媳,丈夫十五岁便随父去当兵,一去三年便再也没回。” 小舍听着红瑶吴侬软语的音调,眼睛涩涩的睁不开来,“哦”了一句,便睡着了。 “少爷,少爷快醒醒,时候不早了!”,丫髻轻轻的把他唤醒。 小舍赶紧起床,耳朵上,颈后都沾着稻草,红瑶扑哧一笑,帮他穿上衣服,衣服刚烘干,还带着温馨的柴火味。 小舍指了指地下,意思让红瑶赶紧把“现场”处理掉,洗刷完毕,便匆匆的逃出后院,没走几步。 红瑶便追了出道:“少爷早上你吃什么?” 小舍摸了摸袖管,里面的空空的。 见那红瑶仰着头,双手反背在身后,把胸挺得鼓鼓,小舍从来没仔细看过她,大大的眼睛,乌黑光亮的眸子能衬出小舍自已来,轻丝似的刘海垂在眉宇之间,素花的半短袖管露出白净的胳膊,脸上却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情。 小舍只顾呆呆的看着美丫鬟的脸,把红瑶给看得满脸绯红,她从手里掏出他的银两和一块丝巾,塞到他手中,转身便如鹿儿似的跳跃着走了。 小舍在那熟悉的小食铺吃饱肚子,便悠悠地到府署。 金同知道:“今天知府大人,早就来了,好像心事重重的。” 小舍道:“是不是为了赋税的事,不是说减免了些吗?” “夏尚书奏请皇上减免些,但还欠一百万石呢!” 小舍便装作替汤宗递茶,进了知府客堂,见那老汤头发蓬松,眼睛鼓鼓的,一脸铁青的坐在太师椅上,翻看着账本。 小舍替他倒了些热茶道:“老爷昨晚没睡安吧,要不要泡些参汤。” 那老爷虎着脸,把账本一合:“这断子绝孙的陈瑛,老子便是官也不做,也不卖你账!” 小舍道:“陈瑛是做什么的,敢惹老爷生那么大气!” 汤宗一拍桌子:“这贼囚,原来是山东按察使,文帝让他监督朱棣,谁料他刚到北平,就让朱棣给收买了。” “这叛变的事,没人知道吗?” “老夫知道啊,在朱允炆面前弹劾了他,那皇帝仁慈,只将这贼囚贬官广西!” “他运气好啊,朱棣当上了皇帝,肯定重用他。” 汤宗叹了口气道:“才半个月,这贼囚就成了三品大吏,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执掌了朝廷纪检大权,原来建文皇帝手下的老臣也就开始倒霉了,他一个人仅凭一张嘴,动辄弹劾别人,居然弄死了几万人。 小舍道:“头上三尺有神灵,老爷别担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汤宗道:“说得也是,皇帝长着慧眼,一次次帮我开脱,特意把我弄出京城,按排到苏州,这次夏尚书出面,替我在皇上面前求情,减免了不少赋税。” 小舍道:“有皇帝恩赐,老爷别怕他,把该做的做好便是。” 汤宗吐出了冤气,心也平静了几分,便让小舍去叫师爷们来议事。下午小舍便按知府的指令,去了城北几个有钱的财主家催讨该交的税款.除了阊门乾泰兴银庄店里火灾交不了,其余几家表示支持知府当即交了。 过了端午,这日头也长了不少,已到傍晚酉时了,天还亮灿灿的,今天公事顺利,小舍心里美滋滋的,习惯了的沿着河从后院回家,原本这时红瑶会在后门候着她. 这日红瑶没在后门候着,他以为丫鬟正忙着,便轻轻扣了几下门环,王伯出来开了门,吃惊道:“少爷为啥不走正门,当官的回家便要有那种得胜而归的气派,威风凛凛,气宇不凡。” 小舍也不想与老人打口水仗,便袖子一甩,反绑着双手跨到膳房。 张王氏正摆弄着碗筷,如意捧着一锅热汤进来,琼鼻上正沾着些碳灰,一副大厨的样子,小舍别随口问道:“为啥不让红瑶帮忙?” 张王氏道:“她回去了!”,小舍想想红瑶来了那么久,回趟家也是很正常的,也没多理会。 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张王氏夹了一块酱汁肉给他:“儿啊,这几天忙里顾外的,辛苦了,吃点鲜肉补补身子。” 小舍没听出娘的话中含意,便笑道:“谢谢娘亲,孩儿不辛苦,倒是红瑶不在,你俩会辛苦些,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 如意微嗔道:“郎君你省点心吧,婆婆已经把她辞了。” 小舍想:“完了,娘定是冤枉她了。”他想替红瑶申辨,想想这事现在她俩在火头上,自已越描越黑,再说王伯又在边上,传说去名声不好,便忍着不发声,吭哧吭哧的把饭吃完,回到书房拿起《诗经》便胡乱的翻开。 《诗经·国风·周南》上写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不由得想起丫髻红瑶含着冤,孤身一人回家的神情,鼻子一酸,眼泪便淌了出来。 他书也看不进去了,眼前全是红瑶梨花带雨的脸。越想越气恼,便呆在书房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一直到了鸡鸣声响,他才迷迷糊糊回房睡觉。这一晚上,全家人都把他视如空气,连一句关心他的话也没有。这让他陷入从来没有的绝境中。 鸡鸣三巡了,如意在房里搬椅子,那声音出奇的响,把他吵醒了,他自已去灶间洗涑干净,习惯的从后门出去,不料后门具然铁将军把门,一把大铁锁把门锁住了,他终于发怒了,像火山爆发一般,回灶间找了把斧子,使劲的把锁砸开,斧子一扔,门也不关,走了出去。 第六十一章,宝带桥女妖 马捕头见小舍进衙内,便迎了上来:“大人,听说钦差大人今天到了吴江,我估计知府老爷又会派我们去迎接,别忘了带上小弟啊.” 小舍怨气还没出透,板着脸没好言道:“吴江又没篦梳子,去那干啥?” 老马道:“大人,别拿小人开玩笑了,带我去甚好,小人先去挑几匹好马。” 小舍听说去吴江,心里倒也想去看个究竟,一会儿汤宗知府来了,果然吩咐他带牛,马两搭档去把钦差接来。 苏州五,六月分正是梅雨季节,时阴时雨,早上还阴雨绵绵,小舍三人刚出盘门水陆城门,东面运河上便跃起了红日。五十三孔的玉带桥,背衬彩霞,下托绿水,恰似一条宝带飘卧在运河上。漫延至望不到边际的对岸。这是唐朝苏州刺史王仲舒捐出自己的宝带建在澹台湖之间的纤道桥. 马捕头用鞭指了指桥头的石狮道:“这石狮下压着个美丽女妖精,经常晚上出来,施出媚术勾引青壮年。附近农村的男人死了不少.终于有一位不被女色所惑的美少年,趁女妖吐出舌头与他厮磨交缠时,用刀将她的的舌头斩下,趁其负痛不起时,用这石狮子圧住。” “哎,可惜了,可惜,这美少年把老马的情人给葬送掉了。“牛捕头坏笑道。 三匹马沿着宽阔的运河跑了十余里路,小舍早上没吃,前面有个清丽古朴的小镇,仨个便找了个临水的小吃铺坐下,要了几个大肉馒头、酒酿饼和一壶春茶吃了起来. 小舍见这里豪宅众多,气宇轩昂,依水而筑的商铺,鳞次栉比,便问:“店家,这是什么地方?“。 那老板道:“原来叫富土.“ 牛捕头道:“这名字太狂了吧?“ 掌柜道:“这里人世代勤奋苦读,知书达理,人文荟萃,出过状元,举人无数,其中有个钱举人,便将旧名”富土“两字相叠,上去点,再将该字一分为二,上半截为“同”,下半截“田”与“土”相加,变为同里了。” 小舍拍手道:“好地方,有什么出名的寺院?“他心里觉得赵媚娘应该在此。 “只有个罗星洲观音寺院,离这不远。“ 小舍对朱,马两人道:“你俩在这附近候着,我替我娘去上把香便来。“他心里想,那几个“神秘人“穿着僧服,一定宿在寺院,只要发现他们的住所,那赵媚娘的影子也不远了,那奇怪的梦境告诉他,赵媚娘是朱允玟的左右侍卫. 寺院在一个小岛上,堤岸芦苇摇曳,垂柳依依,山门面对小镇,上悬门额“罗星洲”. 进入山门为一庭院,正面关帝殿庄严肃静,殿后是宽敞的庭院,穿过庭院便是观音殿.小舍公务在身,也无心欣赏美景,专拣人多的去处.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也没见几个僧人,便回到原处,招呼牛,马两人上路. 按照事先约定,在与浙江府相邻的王江泾镇驿站迎候。 京杭大运河穿镇而过.这是个丝绸集镇,日出万匹,镇上店坊林立,商业发达,又是军事要塞,屯兵之处,这里有重兵把守防止海上的倭寇进犯. 每条过境船只,必须经过巡检登船检查才可通过. 前方快马来报,大人船只到,吴江县府的人马分列两岸迎候,只见远处水面上黄色的楼船依稀可辨,近处锣鼓喧天,鞭炮声响. 金忠沒有下船,只是在顶层的望台上举手向双岸民众招手致意. 知县道:“上个月钦差大臣已经巡视过这里了,估计不会下来了,咱们上去吧!“ 几个人便上了那船,金忠气色不错,可能江南的防御情况比他预期的判断好了不少. 与吴江知县叮嘱了一番,船便往上驶去.这楼船不但外观高大巍峨,而且列矛戈、树旗帜,戒备森严,攻防皆宜,只是动力全靠帆与几十支长浆划动,速度比较缓慢. 半夜时分,突然起了大风,由于楼船重心高,抗风浪能力差,以前孙权的“长安”船,便是大风骤起,而沉没江中的,小舍被晃得差点摔倒,不由慌了. 前面已经看到了苏州高耸雄伟的城墙了,突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骇浪涛天,接着豆大的冰雹也砸了下来,船长立即下令落蓬降帆。 船帆吃足了风,那帆绳被拽得死死的解不开,船摇晃的更厉害了,甲板上的几个水手被吹落了下来. 小舍赶紧趴在地上,匍匐着爬了过去,用刀割了绳子,桅杆上的帆刷得下来,船稳定了许多。 急浪拍岸,又如怪兽般扑回来,船根本靠不拢那岸。船长急令手下抛锚,粗如手臂般的铁链“轰隆隆”的下水,船终于稳定了些。 但三层钦差大臣的官舱,还是摇摆的不停,舱里的家私摆设都倒了,茶壶花瓶,文房四宝落满了地上,案卷纸张随风飞舞,金忠捂着肚子开始呕吐起来。 随从副官道:“想办法把大人护送到一层,也许会好点。” 小舍大声喊道:“多些人手挽手,把大人围在中间!” 金忠终于在“人墙”护卫下到了甲板层。 小舍也晕船了,而且晕得厉害,他忍不住翻江倒海的吐起来,他一吐,牛,马两人也跟着吐。伙房伙夫赶紧找来生姜,让他们咬着。 风声呼啸着从舱门吹进来,金忠虽然没吐,卧在铺上喉结抖动着,喘着气,额上也冒着汗珠,医官把着他的脉,观察着他的身体状态。 一船人在船上熬了半夜,风终于止住了肆无忌惮的魔性。天一亮船靠上了岸,几个人合力把大臣抬到盘门城墙内,一会儿官府的轿子也到了。 小舍一夜下来,已经精疲力尽,腿软软的,身体好像还在船上摇摆一般,踉踉跄跄的回到家中。 张王氏正准备去灶间煮粥,见儿子摇晃着进门,脸色刷白,不像醉酒的样子,也急了,赶紧叫如意下楼,婆媳俩架着他进了卧房。小舍躺倒床上,感觉房子也在摇摆,又忍不住吐了不少,人似虚了一般,最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六十二集,姚广孝来了 小舍迷糊中,被如意低声唤着道:“郎君,府上的同知来了。” 小舍急忙起床,想老同知年岁大了,总不能让他辛苦上来,穿好衣服准备下楼。 金主薄满面春风,手里拎着些礼物上来了,一见小舍,便道:“张通判,你劳累了一天,赶紧躺着躺着。” 小舍纳闷,自已的官衔还是昆山县衙的主薄,在苏州府是临时打杂的,啥时成了通判? 金主薄拱手道:“今天代知府大人来,一是慰问,二是转告个好消息,经吏部钦定,皇上批准,哥哥不才,现任苏州府同知,正五品,贤弟任苏州府通判,正六品。”说罢取出一纸公文,递给小舍。 小舍想起,早上倒是有人唤他“金同知”的,当时自已还在恍惚中,没留心,原来自已高升了,便拱手还礼道:“老同知大人呢?” “同知已经告老还乡几日了,就是贤弟去无锡的那日。” 通判是知府分掌粮运、水利、屯田、牧马、江海防务等事务官,一个知府内可有几个通判官。同知则相当于付市长,权力相差不大。 小舍破格上升,他自己都未必料到,心里当然开心,请金同知下了楼,在客厅坐下,太太如意已经把茶奉了上来。 同知道:“汤宗任山东按察史时,我就在县城当主薄,后来去他去北平,就带着我,一直没升任什么官,主薄,主薄一直叫到今天,这次听说是户部尚书夏元吉,太子少师姚广孝大人帮的忙。” 小舍道:“便是帮助燕王夺得皇位的道衍和尚,听说现在在苏州穹窿山隐居,什么时候我们去拜访拜访。” 金同知点头应允,新官上任他急着回府,张王氏拦也拦不住,烧好的一桌好菜,一家人就只好自已消受了。 张王氏道:“儿啊,明天我和如意要到杭州灵隐寺,宁波普陀山上香,路途遥远,少至五六天,多至十天半月的,家里的事,由你姨妈照应。” 说起家务事,小舍便把那天醉酒后的事说了出来,告诉娘红瑶是冤屈的。 张王氏懊恼了,她自己打脸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是为娘的冤枉孩儿和红瑶了,什么时候为娘去红瑶乡下陪不是。” 吃罢中饭,小舍觉得自已身体好多了,便去了府上。 自已的公房搬到了蒋通判一起,老上司也喜欢小舍的人品,脸上堆着笑道:“咱爷俩又一块共事了,有你这个小犊子冲锋陷阵,俺老夫可是如虎添翅,更上一层楼了。” 小舍也客气道:“大人,你是小舍的领路人,你可别把我甩啦,有什么力气活只管遣差。” 两个忘年交,你一句我一句的肉麻起来。 钦差大臣晕船,身体欠佳,汤知府便请了苏州名医帮他调养了两天,这日感觉好多了,便想去拜会他的老友道衍和尚,人称“黑衣宰相”的姚广孝。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这日下午一顶官轿直接进了仪门,姚广孝一身僧服,来了苏州府。 这次苏松水灾,姚广孝便回老家赈灾,把获赐了黄金全部给了宗族的乡亲,却吃了姐姐和故友王宾的“闭门羹”,心里多少有些不爽,知道老战友卜者金忠从浙江巡视回苏,便来相会叹叹苦衷。 这朝中僧录司左善世,年仅十四岁便剃度出家,法名道衍。奇人真是奇相,他眼眶是三角形,面如麦色,像病虎一般.他是一个和尚,又拜了道士席应真为师,学习阴阳术数,所以和学占卜的金忠情投意合,无话不说。 两人在客厅谈得甚欢,连汤宗也插不上嘴。 金忠笑道“当年成祖起兵那日,突有暴风雨将王府的檐瓦吹落,这不祥之兆,连成祖也怕了。大人居然能看出,王府的青瓦堕地,是燕王要用皇帝的黄瓦这祥兆,真令小弟万分钦佩.” 道衍苦笑道:“呵呵,贤弟的美言是一句,王宾的“和尚误矣,和尚误矣”也是一句,同样是至友,为什么所言区别如此之遥远。 小舍插嘴道:“大人,也许所处的地位不同,得到的利益不同,角度不同导致的。“ 小舍毕竟在官场混得少,又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直言相待,苏州知府没曾料到,赶紧用手势打断他的话。 道衍摸了一下光亮的头顶:“张通判,所言极是,王宾独居,没有老婆孩子,每天穿件布衣穿行在苏州闹市,卖药为生,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群孩子看热闹,他看人的角度当然不同。“ 听姚广孝叫他张通判,小舍知道金同知的判断正确,自已的升任是这“黑衣宰相”帮了忙,便朝他拱了供手作了个揖,替他添了些茶。 金忠道:“王宾的老师是金华戴思恭,是全国最好的名医,明太祖病逝,建文帝即位,将所有侍医全治罪,独提升他为太医院史,如今以老辞归乡里,我这次去浙江还特意拜访了他。“ 姚广孝道:“他与成祖可是旧交,又为皇上治愈过寄生虫病,功劳不小。“他转过头对汤宗笑了笑又道:“老僧这次来,想麻烦汤老弟一点事!“ 汤忠道:“大人说麻烦二字,可是见外了,有事尽管吩咐。“ 姚广孝道:“明帝在光福穹隆山给了老僧一块地,那里风水极好,兵圣孙子隐居在那,写了《孙子兵法十三篇》。老僧正好还有些银两,想建个寺院,多少给后人留些东西。“ 汤忠道:“建庙修桥,功德无量,不知大人需要小官做些什么?“ 姚广孝道:“不瞒贤弟,老僧虽然是本乡人,浪迹江湖久了,对本地的工匠,劳力实在不熟。” 汤宗看了一下小舍,手一指道:“张通判是本土人,他熟,他熟,就交给他便是。” 小舍没料到汤宗会把这差事推给他,他想起了师父曾说过周庄的张厅是苏州“香山帮”匠人建的,雕梁画栋,金壁辉煌,工艺甚佳,而且“香山帮”匠人都住在穹窿山南的香山,胥口一带。 第六十三章,有劳姨娘 小舍道:“大人,穹窿山南有“香山帮”工匠。以木工、泥水工为主体,木雕工、砖雕工为辅,以画工刻工为佐,江南一些大宅豪院都是请他们建的,大人如果相得中,我让师父把他们找来。“ 姚广孝道:“如果是“香山帮”那太好了,京城紫禁城便是他们建的,尤其是那个蒯福大工头,设计得风格太妙了,如果张通判能请得来,那老夫便放一万个心了。“ 汤宗见小舍帮他解决了难题,心头大喜,也没了顾虑,任他与贵客们闲聊。 几个人畅怀聊了一下午,直至太阳落山,晚霞缤纷染红了苏城,小舍便回了家中。 姨娘与表妹正在灶间做饭,远远的就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小舍馋涎欲滴大叫道:“馋死我啦,姨娘!” 云绮坐在灶台后,炉火烫的她满脸通红,她抬出头,眉眼闪动,扬了下脑瓜两边的辫儿道:“哥哥羞不羞,嘴巴那么馋?” 小舍也顾不得羞,掀开锅盖,用手拣起块红得透亮的肉,用嘴吹了吹,便放进口中,一边咀嚼,一边故意啧啧声响,直唤好吃。 姨妈系着围裙,手上拿着菜刀,正在切萝卜,见小舍那憨憨的样子,便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正拍他那伤口,小舍“喔唷”一声,疼的直咬牙。 云绮忍不住“嘎嘎”的笑,那声音似铜铃般清脆明亮. 晚餐还是叫了王伯一起吃,姨妈是城里人,做得菜讲究色香味,又加了少许糖,王伯吃得也乐滋滋的,眉毛高高扬起,他道:“苏帮菜的特点,就像这样用料上乘、鲜甜可口、讲究火候、浓油赤酱的。“ 吃罢晚饭,小舍道:“有劳姨娘了,这晚饭的碗筷就甥儿给洗了吧?” 姨妈硬是不答应:“我便答应了,姐姐也不会答应,快去念你的之乎者也吧!” 小舍便上了楼,去了书房,他料到云绮这小娘鱼肯定会进来,门也虚掩着,留着道光在门外。 那时的书都竖排的,而且右首开始,繁体字又多,与后世的排版完全不同,小舍念了不少本书了,偶尔还有不认得的,他便念半片音:”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 云绮正隐在门口偷听,听到他:“咯吱咯吱”的念,便忍俊不禁,哧哧笑出声来。 小舍故意装腔作势道:“谁在那偷窥,打扰本少爷念书!” 云绮捧着水果盘,道个万福:“是本小姐,奉母后之命,来赐你御果!” 小舍笑着也行个礼道:“谢过皇姨,谢过云公主,小生这厢有礼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个美少女乐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小姑娘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抹了一把脸上笑出的泪水道:“哥哥真有趣,想必嫂子在家时,你俩也这么闹腾?” 小舍脸阴了下来,叹口气道:“嫂子以前和你一般,天真烂漫,开心便笑,不开心便闹,没有猜人心,查眼神那种妇人之道。” 云瑶道:“也许小产了两回,受了大姨娘的白眼,所以冤气压得紧,哥哥莫怪。” 小舍道:“谁知道呢,反正像变了个人似的,每每看她那不屑的神情,我便难受。” 云绮替他点了一壶香,那淡淡幽幽的清香,便弥漫开来:“哥哥不必烦恼,等嫂子拜了送子观音,便会替你生个大胖儿子,以后便会好好的相夫教子,过上舒适的日子。” 小舍道:“但愿如此,阿弥陀佛!如果菩萨有眼,必定显灵。”说着摸了一下怀里的七彩宝珠。 姨妈在楼下唤道:“你们表兄妹俩闹够了没有,该洗澡的洗澡,该睡觉的睡觉了。” 云绮吐了吐舌头,朝小舍作了个鬼脸,紫色的长裙飘起,裹着那婀娜的身姿,款款的出了书房。 调皮的表妹走了,书房里又变得清静起来,月色漫过窗台,天井里的虫儿长嘶,小舍看了会书,也有点乏了,便匆匆的洗涑睡觉。 卧房里那盆茉莉,叶儿翠绿欲滴,花色洁白妙丽,他捧在手中,用鼻子嗅了一下,那香气立即沁人心脾。 如意不在,他无拘无束,衣服不脱,便横卧在床上。 睡意朦胧,听到卧房门咯吱一响,一个白色的身影飘然而入,带着茉莉花的馨香,他轻轻唤道:“谁啊?”,那声音低喃的从喉中发出。 没人作答,那香味随着风愈发浓郁,轻曼的纱帐也被撩开,小舍惊出汗来…… 白衣女子风似的进屋来,撩开低垂的帐幔,嘴里道:“哥哥胆也太大了,晚上门都不关!” 小舍没应答,她便用那茉莉花枝,在他腮边,耳旁轻拂细掠,酥酥痒痒的。 小舍全身一个激楞,忍不住用手拔那枝条,云绮吃吃的笑,小舍很喜欢听这低吟的笑声,侧身朝里面一翻,装作没醒继续睡。 云绮够不着,一个膝盖上了床,用小手提着他耳朵道:“哥哥还睡,娘已经准备好了早膳。” 小舍一急,一骨碌坐起来,姑娘没提防,一个侧扑便倒在他怀里,细嫩湿润的唇瓣从那腮间划过,长发似瀑布一般遮盖住了他的眼。 小舍一阵迷晕,粗重的喘着气,浑身像散了骨头似的一动不动,怀里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还有那娇喘的呼吸声。 小舍终于抑制住了心头的狂躁,轻轻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少女:“快背过身去,皇兄要起床了。” 云绮双眸闪着泪花,脸上飞起了红云,一边梳理着散乱的乌发,一边羞涩道:“你自已瞅瞅,还穿啥衣裳啊?” 小舍低头一看,自家衣服昨夜根本就没脱,便自我解嘲道:“也好,哥哥省了今日的麻烦。” 两人说笑着到了灶间,桌上盛好了两碗粥,还有些腌菜。姨妈可能去街上买菜了,小舍洗涑完毕,哗啦啦几口便把粥吞入肚中,他让云绮开了后院门,红瑶走后,他一直没从这门出入过。 第六十四章,棍打假和尚 今日张小舍要去夷亭找师父,金同知便让个小衙吏随着他,这小衙吏和他一般大,口齿伶俐,长得也清秀俊朗,自我介绍姓白,是苏州本地人。 两人骑马出了娄门,娄门口的哨兵还认得小舍,一个立正,给他行了个礼。 夷亭镇好久没来了,街上多了不少陌生人,都是来疏浚河道的外乡人。两人赶到郑记铁铺,大门紧闭着,从邻居处打探到师父还在工地,小舍便带着小白往白卯塘去。 江南的六月潮湿闷热,挖河的河工,光着膀子,赤着脚喊着号子,挖得挖,挑得挑,身上都沾满了泥浆。 水是下去了不少,附近的农田刚插上秧苗,风轻轻的拂过,绿茵茵的一片,小舍踩着尺把宽的跳板,从这头跨到那头,寻找着熟人,小白是城里人腿脚不是那么健实,跳板一晃悠便掉了下去,溅起一片泥水,惹得众人一阵哄笑,这笑声把灶间的吴嫂给引来了。 吴嫂兴奋的大声道:“是张主薄大人回来了。” 小舍道:“吴嫂,见我那铁匠郑师傅吗?” 吴嫂道:“刚才看见在对面工掤内,我带你去。” 小白刚才跌了一跤,官服上全是泥巴,听吴嫂说又要走那跳板,怕了,干脆脱了鞋,光裸着嫩白的脚,卷起裤腿从泥池中淌了过去。 远外闻得那“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小舍便知道师父在,那小锤的节奏他不要太熟啊。 寒暄之后,小舍便把姚广孝建寺庙的事一一道出。郑师父道:“这和尚罪孽深重,才知道忏愧?” 小舍道:“莫管他以前如何,这建庙是给后人的,毕竟是个功德,师父一定得帮忙。” 小舍哀求了许久,师父勉强答应,替他出面。 两人正说话,小舍的岳父进来了,他和郑师父是夷亭老乡,一开口便道:“老郑老郑,来了帮强盗,连官府的陈福贵也被打了。” 郑师父本是个不爱管闲事的,听说自己徒弟被打,便拿了把小锤欲冲出去。 小舍急忙拦住道:“这事那能让师父出手,交给徒弟便罢了。” 原来是以前夷亭抢夺渡口的假和尚,如今变得十分精壮,依然光着头,满脸络腮胡子,瞪着那凶残的鹰眼,穿着短衣短裤,光着脚,手里提柄九环刀。 这厮带着几个皮肤晒得黝黑,长得粗鲁的强人,把衙役一个个打倒。 陈福贵手臂上也吃了一刀,用手捂着伤口,只有躲闪的功夫了,那厮怒吼着:“你们这帮酒囊饭袋的家伙,洒家劈了你们!” 眼见假和尚用刀劈向陈福贵,小舍急忙大吼一声道:“住手,你这个没王法的野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贼人正杀得起劲,见小舍跳了过来,话也不回,便把那长刀挥得似风车一般。 “接住!”,师父见对手有长刀,怕小舍吃亏,便把一根铁棍抛了过来。 小舍接过铁棍,见对手长刀过来,一个“拨狗朝天”,把棒伸出去,轻轻将刀挑甩上来,接着“斜打狗背”,那棒似蛇飞转,刺下那贼人面颊。 假和尚用刀左右劈挡,少不了被小舍捅了两下,突出的颧骨肿了起来,那贼抹了一下伤口,冷笑道:“这甩把戏的活,谁不会!” 假和尚高高跃起,大喊一声,如猛虎扑单羊般下来。 小舍侧身闪过,瞅得正巧,一个“反截狗臀”,棒身横扫其屁股。 那厮屁股上吃了一棍,落地不稳,便来了个就地十八滚,跳弹起身,抖得九环刀“叮当”作响,腕如灵蛇出洞,朝小舍胸前捅来。 小舍一个弓步,来了个“棒打狗头”,以迅猛之势向他头顶击去。 假和尚以为小舍会侧身横挡,准备横劈一刀,砍其腰下,没料对手针尖对麦芒,自已身体已横了,那棍子正好打在他肩上,一个趔趄倒在地下,四脚朝了天。 那帮小贼人急忙上来护主,典吏陈福贵几个上去便用刀乱砍,那些人本来是乌合之众,陈福贵单手都干掉几个。 那假和尚苦练了一年,没料到小舍功夫比他更了得,便喊了一声,横着脸上的皮肉道:“你有种,咱们走着瞧!”便跳上船,落荒而逃。 待朱,荀两捕头闻声赶来増援时,小舍这边已经坐师父工棚喝茶了. 陈福贵把怒气出在他俩头上,一顿臭骂.二捕头只得点头认错. 小舍对陈福贵道:“师弟,现今是昆山县府的典吏了,责任重大,这防贼防盗的功夫还得多多用功!“ 那小白也灵巧,指着三人的头道:“今天幸亏张通判来,要不你们让这群强盗坯子骑脖子上拉屎了!“ 那三个本来就和小舍熟得似亲哥们,听他官升两级,当上了苏州府通判,如何不开心,嚷着要小舍请客。 小舍本来也有此意,但又不想太张扬,说了几处酒楼都不甚理想。吴嫂道:“通判大人如不嫌弃,去我家中便是,尝尝我吴嫂烧的本帮菜。” 吴嫂说话待人全是直直来的,全无半点虚假做作,而且有副漂亮的面孔,闻着她人品的人都喜欢和她来往。 吴嫂这话正中小舍下怀,收工后,加上师父,岳父,七个人便去了镇上的豆腐店。 豆腐西施白梅刚生了孩子,身体比以前丰满了许多,原本白嫩的脸上透着红光,乌发用银簪盘在头顶,微袒的胸颈脂白如玉,衬着翠绿的短袄,如刚剝开的春笋,让人见了不免心动。 乡下女人没有坐月子的福分,早早就下地做事了,白梅她见小舍带一帮人来,如见自已亲兄弟一般开心,把孩子往睡床上一放,立马就倒茶招呼起来。 小娃娃大声哭喊起来,小白挺活络的,立即抱在手中。那婴儿止出了哭声,用胖嘟嘟的小手抓那小白。 小舍便去接了来,轻轻摇摆着,看着襁褓里的婴儿小嘴嚅动着,红嘟嘟的煞是可爱,小脸胖乎乎的,小舍忍不住放在嘴边亲吻:“喂,小乖乖,你叫什么名字啊?” 第六十五章,夜有伏兵 豆腐西施道:“暂时随我姓,叫白兰,小名花花。” 小白道:“原来姐姐也姓白啊,咱们五百年前可是一家人啊!” 白姐见那小白长得也清秀,便白姐长白弟短的聊起了家常。 吴嫂娘俩手脚勤快,一会儿功夫满满一桌菜做好了。 小舍给大家倒满了酒,以示感恩。 师父道:“徒儿,今年水灾那个厉害,这赋税如何交?” 小舍道:“上面减了点,但还欠一百万石,看知府的意思也不想问大家要。” 师父道:“听说知府是不错,但朝廷又是要迁都,又要让郑和下西洋,这钱还是会从老百姓头上刮去!” 小舍道:“知府正在查那些收并土地的财主,这类人隐瞒了土地数量,偷税漏税的厉害。” 岳父插嘴道:“光我们夷亭就有五,六个大户,做这种欺上瞒下的事,如果全苏州府彻底查一下,别说一百万石,三百万石也能整出来!” 郑师父道:“徒儿啊,你是我们夷亭出去的,如今也是六品正官了,比昆山知县权力还大,一定要为我们说说话。” 小舍拱了拱手道:“师父的教诲,徒儿牢记心上,只是那建寺庙的事,一定劳你费心。” 郑师父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对陈福贵道:“贵儿,你得好好向你师兄学学,也学得那么少年老成。” 陈福贵嘴里答应,站起身敬了小舍一杯。 穹窿山位于苏州西边郊外,光福镇旁边。山势婉延起伏,而且风光旖旎,这日按照约定小舍带了郑师父和“香山帮“工匠头梁师傅上了山。 上了半山雾便升起了,漂缈似烟,若隐若现,犹如一名含羞答答的少女披着纱巾。 姚广孝带着四,五个随从,早在山头上道观等候. 说是个道观,其实除了三茅君殿,便是一大片有断壁残垣,青砖台基的废墟. 两个穿黑袍的道士介绍:“汉代,茅盈、茅固、茅衷兄弟三人在穹窿山修炼得道,就住在此,前几年毀于山火。 姚广孝道:“老僧想先修这三茅君殿。“ 小舍看了看姚广孝身披僧服,嘴里自称老僧,惊讶道:“大人,这是道观啊?” 姚广孝道:“老僧虽然是佛门弟子,这道观汉平帝,宋真宗,唐昭宗三个皇帝都修得,我们为何不可修啊?” 小舍感觉自已说错话了,脸也红了。梁孔发师傅一帮人便在那画的画,量的量规划起来. 小舍也不懂建筑,便拉着小白去观山景。登上几十级台阶,纷繁的杂草与野花丛中有间茅屋,里面摆着一只木桌,一只木床榻上面早已落满了几寸厚的尘土. 小白指了指草丛道:“这里有块石碑,上刻兵圣孙子的隐居处,《孙子兵法》说是在这里写成的。” 小屋后有一弘清泉飞流而下,明净亮澈,晶莹的水珠从岩石上弹起,小舍掬起一棒抹在脸上,心里默念道:“纯洁的泉水带给我兵圣的智慧吧!”说话时那七彩珠也闪着花色。 几个人在道观策划了整整一日,这时太阳已经落到湖面上了。远眺,三万六千倾太湖上,晚霞似燃着的火,七十二峰犹如出没红云一般,若隐若现,渔帆点点,波光粼粼,近看,原本翠绿的山脉披上了一层红轻纱,宛如瑶池女使下凡..... 姚广孝道:“这般美妙之处,不修个道观寺院,岂不可惜!今日诸位师傅看也看了,回去后,替老纳把匠人都叫来,赶紧动工。“ 梁师傅道:“明日我便叫人来先把山道修好,这石材,木材和砖瓦便可上来了“. 几个人一边下山一边商议着,到山脚下,天已乌黑.工匠几个一走,人也静了. 小舍环视四周,这荒山野地,人烟全无,不免担心这黑衣宰相的安危起来:”七,八个人,碰到一帮乌合之众还能对付,假如是仇家的强兵良马那结果难料。” 他心里盘算着,想起了前面不远的铜观音寺,便对姚广孝道:“大人,天色已黑,路途又远,为防不测,我们是否去前面寺院将就一晚。“ 姚广孝看了看那周边,除了清淡的月色,便没其它光亮,走路也磕磕绊绊的,何况那马车,再想想自己助朱棣成皇,肯定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朱允玟庞大的老臣势力。便道:“也好,老僧习惯住庙里。“ 小舍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那马车刚下坡,一阵马蹄声从后面传来,隆隆如雷,从马鞍上立起看,可见杂树背后火把透亮,浓烟蔽天. 姚广孝也看见了后面的火光,他感觉到了危机,大声催促马夫:“快,快,再快点!“ 小白执刀骑马冲在最前头,月光中隐见路中横起一道绊马索,他躲闪不及,哎呀一声,摔下马去,只见血色飞溅. 小舍见小白被绊马索绊倒,眼明手快,猛勒马缰,烈马跃起,他单脚踩蹬,人便倒挂着,一刀砍了那绳,姚广孝的马车正好冲了过去。 “嗖嗖”的箭射了过来,马车车厢上“通通”的中了几箭,前面看到了塔的黑影,追兵也起来越近了。 小舍回头一看,见师父和五个随从,围在马车后面手提着刀棍,不时的挥舞着,但也防不住四面射来的冷箭,马车上密密麻麻的扎满了利箭,连顶上的华盖也射落下来。 姚广孝嘴里急急的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马车终于轰隆隆过了庙前的石桥,小舍腾身跳下马去,顾不得敲门,直接用刀挑开门闩,见姚广孝被马伕扶下,驭起老人家便往寺院深处走。 铜观音寺他来过,轻车熟路的驭着姚广孝上了方丈楼。 方丈一见三角眼的姚广孝,便惊愕道:“道衍你怎么如此狼狈?” 姚广孝惊魂未定,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反思中:他作为靖难之役的主要策划者,使得朱棣顺利夺取南京,登基称帝,也获得了荣华富贵,但同时也失去了不少民心,尤其是自己的亲姐,都把他拒之门外,他打仗那么多回,从未害怕过,而今天他确实害怕了,那是从内心深处的恐惧。 第六十六章,谁是刺客 小舍心急火燎道:“师父,来不及解释了,外面有追兵,先叫人挡着门。”住持让小沙弥守着惊呆了的姚广孝,自已随着小舍冲下楼去。 门内郑师父与几个随从也逃了进来,正从紧闭的门缝中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寺庙里的僧人全来了,手里都拿着齐眉棍。 桥对面的火把熄灭了不少,但还看得清人马在那攒动,那种迎面而来的重重杀气像巨兽一般狰狞,仿彿要将寺庙立刻呑沒. 住持僧袍外披一件红色地云龙纹袈裟,双手拿着佛尘,打开山门,灯笼的白光映着他端庄慈善的面目,只听他念念有词道:“放下恶意、恶言、恶行及一切妄想。“ 对面安静了,随之小白也跑了回来,额头胳膊腕子都淌着血. 对方兵终于退了,小舍几个便来见姚广孝,他双膝盘坐在蒲团上,正在打坐。 一个随从道:“大人,那伙人退了,估计不大会有危险了,你安心休息吧!” 小舍道:“大人,我看那些人射着弓箭,不像贼寇强盗。” 姚广孝道:“我算谋着是惠帝的老臣齐泰,黄子澄的部下,燕王攻入京城时,他们正在江浙一带招兵募马,成祖下令捉拿他们,齐泰将白马涂成黑色出逃,走出很远之后,白马出汗导致墨色脱尽。燕军士兵见了之后说:“这一定是齐泰的马。”于是把他擒拿到了皇宫。” 小舍道:“那建文帝的大学士黄子澄呢?”。 姚广孝道:“黄子澄是被人告发的,成祖朱棣亲自审问,他抗词不屈,被肢解而死!” 姚广孝茗了口茶继续道:”黄子澄的妻子许氏与儿子黄圭、黄玉、黄润、黄泽从老家赶来苏州府,决心与黄子澄共赴患难的,据老僧知悉,已被人劝解,改名换姓隐居在苏州附近,追杀老僧的也可能是他们。” 小舍道:“还有大学士方孝孺株连十族,手下人不恨大人吗?” 姚广孝似乎松了口气道:“燕王朱棣率军从北平出发时,我把方孝孺托付给了他,并说;“南京城攻下之日,方孝孺一定不投降,希望不要杀他。杀了方孝孺,天下的读书种子就灭绝了。”当时朱棣点头应承的,所以他不会恨我!” 他突然压低了嗓音对小舍道:“老僧最怀疑的是姚善手下人干的,子澄微服至苏州,与你们原来的知府姚善商量勤王,部下许千户反叛,乘姚善不备,将他缚住,献给了朱棣。朱棣以高官相诱,劝他投降,辅佐自己。姚善至死不从,被杀,连儿子也发配了,但他手下数千名勤王兵失踪了。“ 小舍道:“姚善旧部下可能性大,他们熟悉苏州地形,一下召集数十人轻而易举!“ 翌日清晨,小舍去问姚广孝什么时候动身,那道衍和尚正盘着念经,见小舍跨入殿堂,经也不念了,站起身来拉着小舍便走。 那种焦虑不安的样子,小舍知道他还没从昨晚的惊恐中出来,急于要离开这让他魂魄散飞的地方。 前面有木渎巡检司,木渎镇治安一直挺好,当地人有句话叫:“木渎巡检司,吃饭不管事”,小舍立马叫巡检调一拨兵丁,持着家伙,鞍前马后护卫。 兵强马壮,前后簇拥,队伍浩浩荡荡前进,姚广孝也安稳了,那光着头的脑袋不时探出帘外,三角眼中流露出几分往日的威严。 昨日姚广孝一晚没回,钦差大臣眼皮也跳了一晚,一早便去找知府,说老和尚可能有不测,汤宗吃紧不小,带着不少随从一路候来。 两帮人马在路上汇合,打道回府,气势如潮,齐整的阵容,震得地皮也动了,吓得两旁路人纷纷躲闪。 回到府衙,几个坐定,金忠便道:“昨日我替大人卜了一卦,凶多吉少,看来这卜还是有偏差。” 姚广孝己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平淡的道:“你这一卜还是准的,但是最终让张通判化险为夷了。”说着对小舍笑道:“通判你说呢?” 小舍受宠若惊道:“应该是大人的威风把邪气扫去了!” 汤知府道:“张通判说得没错,你姚大人身经百战,出生入死,还怕那些游兵散勇的骚扰?” 受了姚广孝的赞扬,小舍轻飘飘的回家,两只黄鹂在岸边柳树上啼鸣,他嘟着嘴“嘘嘘”的学着鸟叫,他一高兴又往后门来了。门内传说云绮的声音:“谁啊?” 小舍道:“苏州府通判张小舍。” 后门开了,探出云绮灵灵的脑瓜:“大人,民女云绮有礼了!”说罢小姑娘曲了曲身道了个万福。 姨妈从后面过来,伸手拍了一下云绮的头道:“你俩表兄妹,演得是那一出啊”. 小舍不知怎么会想起了王伯,小舍便去前院找老人,房间挂了把铜锁,小舍便问云绮:“妹妹,王伯人呢?” 云绮道:“昨日你走后,王伯也匆匆走了,我问他去那,他说来了亲眷。” 小舍一听,心里一阵抽紧,昨晚在追兵队伍中,隐隐约约有个人像王伯,难道他也是?姚广孝的行踪难道让他听去了?我什么时候走漏了风声?他不敢想下去,这也太可怕了. 姨妈端上了饭菜,王伯那干瘦颇有几分仙气的身影,一直在他眼前转动,挥之不去. 到吃饭时候了,王伯还没回来,小舍一边吃一边问姨妈母女俩:“你们听我说过今天要去穹窿山吗?” 姨妈摇摇头,云绮却道:“说过,哥哥说过!” 小舍紧接着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云绮明眸闪烁着:“今天早上啊,说和一个姚什么的大人?” 小舍一惊,筷子也掉地下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快告诉我在那说的?” 云绮手被小舍握着,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一般,她急忙挣脱他的手道:“弄得人家那么疼,我不告诉你!”说罢低下头,拨拉着碗里的菜。 姨妈对云绮道:“小丫头,你哥哥这么急问你,自有道理,快告别他。” 第六十七章,可疑的王伯。 云绮听妈妈这么说,嘟着嘴,扭扭捏捏的道:“是在……”她想说在你卧房,但今天清晨两人的厮磨,那种从来没有感觉到的异性体温,令少女的春心还在荡漾之中,她不敢抬头,只是轻声道:“在楼上”。 小舍的心愈发沉重起来,如果真是自已走漏了风声,让姚广孝知道了,肯定死罪,他仿佛看到了姚广孝瞪着的三角眼,一双长指甲的手,他不知道怎么吃完的饭,习惯的坐到书桌前,眼睛瞅着楼下王伯的住房。 满天繁星,月光也升到了天井上方,墙角的蔷薇在微风中抖擞,暗香袭人。 王伯没回来,云绮溜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个苹果。 小舍咬了一口道:“一会儿你娘睡了,哥哥进那房去,你帮我看住大门,有人进来就轻轻的咳嗽。” 云绮感觉到了什么,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点点头。 门上挂着锁,边上有扇窗,小舍用刀从缝中一捅,那搭配松了,他纵身一跳,进了那屋点着烛火。 王伯这屋收拾得齐整,铺上的被褥叠得方方正正,一看便是经过训练的人整的,小舍细心的搜查着,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正待出来,突然一道亮光,柜子上的佛像闪光,他看到了供着的观音像下压着本书,他奇怪,王伯不识字,藏着本书干吗? 而且是本《礼记》,他凑着烛光打开,扉页上用楷书写着:姚善题。小舍心都快口堵到嗓子口了,全身抖擞得厉害,急忙把书放回原处~~ 小舍候了一个晚上,王伯还是没回来,吃罢早饭,小舍心思重重从大门走了出来。 两个女人正在街边争吵,一个矮胖的的叫温女人,另一个叫史老太。 温女人扯直喉咙道:“你干吗抢我的地方晒?” 史老太跺着脚,不卖账道:“这是你家的吗?这是公家的,谁先抢到谁先用!” 温女人双手一叉,嗓音如雷道:“老娘天天在这晒,你有本事像张家,一家一个院子,随便晒!” 小舍一听她们说张家,急忙闪到晾着的被子后面。 史老太吐了口沫道:“还好意思说张家,你与王伯有花头,你晒王伯那儿去!” 肥胖的温女人火了,冲上去眼睛瞪着对方道:“瞎说八道,小心老娘给你吃耳光。” 史老太也不是软柿子,挺着胸凑了上去,尖着声音道:“来呢,给我耳光呀!” 小舍见两个邻居要打起来了,立马上去劝架。 两女人一见来了个知府大官,一人一只手的拉着他评理。 小舍道:“多大点事,都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不难为情吗?”他边劝,边把那晾衣服竹竿,一头搁在屋檐上,一头搁在三根竹竿扎成的三角架上,这样两人都可以用上了。 史老太道:“还是张大人聪明。” 温女人指了指麻杆般瘦的史老太道:“她不说王伯,我还想让她些呢。” 小舍道:“你们说的王伯,是我家看院子的王伯吗?” 温女人点点头道:“正是,他一个人可怜,你们还没搬来时,我经常帮他带些菜,这个史老太说我与他有花头,你说欠不欠扁?” 小舍道:“他没家人吗?” 史老太道:“以前有老婆,朱元璋那时,他去很远的北方打仗,一打十几年,回来老婆被人欺负,抱着儿子跳了河。” 温女人插嘴道:“他见自已老婆孩子死了,又去打仗,一直打到被燕兵打败,逃到这里,以前的知府姚老爷收留了他,让他在你家院子看门。” 小舍心想,完了,那朱允炆在苏州埋下了那么多种子,连王伯也护着他,自已无意走漏了风声,只有选择隐瞒了。他忧心仲仲的去府上点卯。 钦差大臣要回应天府了,姚广孝也不敢多呆了,他感觉有许多仇恨的眼睛盯着他,作为一个苏州人,他觉得很悲哀,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家乡,如今已经不认得他了,他决定即刻随金忠一起回京城去。 苏州知府汤宗也不敢大意,调了木渎,胥口数十名熟悉水战的兵卒,驾四只稍大的木船,上面还放上了火炮,一路护送。 钦差大臣的楼船驶出了胥门码头,沿大运河西去,四只兵船前后护捕着,鼓号呜道,威武霸气。 姚广孝坐在三层舱内,斜斜地靠在软垫上,脸上似乎很平静,喝着茶与金忠奕棋,棋逢对手,两人杀得难分上下。 金忠捊了下胡子道:“上回在北平燕王府与大人下过,一晃五年多了。” 姚广孝听到北平,三角眼一亮:“金尚书还记得啊,那时成祖为了让建文帝相信他不会造反,装疯卖傻。遛出王府,在街上奔走呼号,抢夺别人的酒食,说话也磕磕巴巴,晚上就直接睡在大街上。记得那次我俩去燕王府,当时,正是盛夏天气,只见他穿着皮袄,坐在火炉旁,还喊着天气好冷好冷。” 金忠哈哈大笑道:“可不是啊,我劝他,他演得正起劲,手一挥,让我俩躲一边去。” 姚广孝道:“这就是成祖朱棣的过人之处,反观建文帝,除了一帮文臣之后,必要的政治谋略实在是太缺乏了。“ 楼船顺风逆流而上,一路平安到了皇城。应天府小舍虽然来过,也只是在秦淮河附近转悠。 姚广孝这日兴趣盎然,说带他去紫金城看看,进入午门,过了奉天门,便见了那琉璃金瓦,双檐重脊,画栋雕栋的奉天殿。 姚广孝道:“小舍啊,这里便是皇上上朝的“金銮宝殿”,百官有什么事件必须要在这面奏皇帝。” 听姚广孝叫他小名,小舍心里一热,盯着那飞檐上的金鳞金甲,活灵活现的龙,好似会腾空飞走一般,在这红墙黄瓦,金碧辉煌,豪华庄严的皇城,他像孩子般张大着嘴,四处观望。 正好早朝退朝时分,姚广孝拉着小舍赶到华盖殿前,这殿似一座亭子,渗了金的圆顶上有颗硕大的金球,正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第六十八章,叩见皇上 小舍睁大眼睛痴痴的看着,姚广孝叫他赶紧跪下,小舍见太监护拥着一个头戴紫金冠穿着明黄长袍的男子过来,来不及看清面孔,便“通”的跪下。 只听那人道:“朕的少师回来啦。” 姚广孝道:“启亶皇上,微臣今日刚到。” 朱棣道:“这位是谁啊?” 小舍头也不敢抬道:“回亶皇上,小人是苏州府通判张小舍。” 皇帝哈哈笑着,小舍见眼前那双金缎粉底朝靴也在流动,他大气也不敢出,只是把头稍上扬了些。 皇帝止住笑道:“张小舍,我听那夏尚书道“江南神捕张小舍”,果然少年英雄,我大明朝的后起之秀。” 姚广孝道:“这年轻人,文武双全,智勇过人,以后应该是个栋楼之才。” 朱棣用手拍了拍小舍的头道:“起来吧,朕的小英雄,赐你块玉佩吧。” 小舍缓缓的站起身来,膝盖跪在青砖上有几分疼,他正眼不敢看对方,用余光扫了一下,见那皇帝长得威仪,一脸美髭髯,隆鼻大口,宽宽的额头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副标准的帝王之相。 小舍双膝曲了一下,双手高举,奉过那玉佩,嘴里道:“谢皇上龙恩。” 皇帝道:“回去转告那老汤,说朕念道他了,欠朕的公粮什么时候还?” 姚广孝道:“请皇上下个御诏,让他传回去吧。” 领了圣旨,小舍也不敢在京城多耽搁,便坐了兵船一路劳苦,回到了苏州。 汤忠接过圣旨,敢怒不敢言,愁眉苦脸的只是叹气。 小舍正怀着如日中天的气概,便直言道:“大人,据小人了解,苏州有些大地主屯着不少良田,数量却隐瞒了不少,小人想找几个名声大点的,咱们来个杀鸡儆猴,一定能逼出些赋税来。” 汤宗道:“老夫也想过,老夫还曾经想先从昆山王千户开始,他老子现在在左都御史陈瑛,这个相当于国监督局长手下,帮着那贼人兴风作浪。” 小舍道:“陈瑛是皇上的宠臣,大人动他不是老虎头上拍苍蝇吗,还不如弄个权势中流的,来个敲山震虎,即免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苦。” 汤宗笑道:“小子现在见了皇上,气魄见长,计谋还一套一套的,和谁学的?” 小舍被夸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摸了摸自已发烫的脸道:“小人当然跟着知府大人学的!” 汤宗拍了一下桌子道:“那咱就从王千户霸据的昆山演一出”。 小舍道:“我老家昆山夷亭镇就有几个,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压乡邻,百姓正恨之入骨呢。” 汤宗道:“即然是你家乡,让金同知出面,你配合,一明一暗,搞他个天翻地覆,轰轰烈烈。” 汤宗唤来金同知,精心布置,小舍趁机回了家。 手里捂着皇上赐得玉佩,满脸春风,小河里的乌掤船轻声划过,几只鸬鹚,时而潜水,时而张开双翅,用那锥状的嘴衔着鱼儿。 那舱里堆满了欢跳乱跳的鱼儿,小舍便问那老翁买了些。 后门开了,如意扑了上来,后仰的脖子细腻如玉,小舍轻轻的用嘴贴了一下,见那娘子脸上红云飞起,唇瓣如石榴花一般盛开。 云绮也出来了,见两小夫妻正亲热,便娇嗔道:“青天白日,没见过这么肉麻的男女。” 小舍只得放下老婆去灶间见了母亲大人,她正与姨妈在包馄饨,青菜肉馅的。 云绮贴着小舍耳朵轻声道:“王伯也回来了。” 小舍道:“什么时候回的?” “你走的那天就回了。” 如意见两人说着悄悄话,不免有些醋酸,轻轻咳嗽了一下道:“两个表兄妹的,有啥遮遮掩掩的,有话大声说。” 小舍怕如意误会,便道:“好了好了,肚子饿了,吃馄饨。” 叫了王伯,几个人便吃晚饭,张王氏用小舍买的鱼煮了个汤。 王伯道:“这次去松江终于尝到鲈鱼了,确实很鲜嫩。” 小舍道:“王伯原来去了松江。” “我家安徽亲戚,老家发大水,房子也冲了,听说苏松两府招河工,管吃住,一家老小来找我,松江我有个弟兄,以前一块打仗的,在那混得不错,这不就带他们去了。” 小舍道:“苏州不是也在招吗?” 王伯道:“我一个老头又不出门,以前姚知府在,可以求他帮忙,现在~~” 吃好饭,姨妈母女俩要回去了,小舍想送送,刚出门,张王氏道:“你别送了,娘送到前面巷口便回转。” 如意正挽着小舍的胳膊,听婆婆这么一说,便把自已郎君拽回门内。 王伯的门开着,小舍装作无聊,踱了进去。 王伯正在擦桌子,小舍拿起那本书,故意道:“王伯喜欢看书啊,还是《礼记》呢!” 王伯道:“我那识字啊,是以前东家太太扔得,说死人的东西拿着晦气。” “以前东家是干什么的?” “是个千户,姓钱,后来我才知道是他把姚老爷绑到朱棣那去的,这人太没良心了,早晚会报应!”老汉咬牙切齿的道。 小舍觉得王伯不像说假话的人,心里松了口气,便拉着如意上楼去了。 小俩口红过脸,但毕竟是夫妻,不记仇,两人手又挽在一起丁~~ 小别胜新婚,小夫妻俩进了卧房在,空气中弥漫着茉莉花的花香,月光从窗格中射了进来,雪白的帐幔在风中摇曳,屋外不知名的虫儿叫声此起彼伏。 如意看着郎君的双眼,抚摸着那块在烛光下耀光生辉的玉佩,低喃的问道:“夫君,这真是皇帝赐的吗?” 小舍温情的捻着她的耳垂道:“你看上面雕的是啥?” “龙啊!” 小舍道:“这大明朝只有真命天子才能用龙。” “龙为什么皇帝用得,老百姓就用不得?”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镇守左右前后,那中间就是黄龙了,按照古代传说,黄帝就是黄龙的化身。皇帝都称真龙天子,为上天“真龙”的化身。 第六十九章,落败的公鸡 为了显示地位和不同,只有皇帝才能用五爪金龙,其他皇亲国戚或者老百姓也只能用四爪甚至三爪,那其实至多算蟒。” 如意细细的端详着那块玉佩,果然有五爪金龙,便死死的搂住郎君,生怕别人会从她身边抢去似的。 小舍被搂得喘不了气,便一边吻着她润润的嘴唇,一边轻轻的扯开那怀抱:“娘子好生在家侍候娘,再替我生一房小子,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如意的手从那脖颈滑落,正色道:“如果,俺生不了儿子,郎君会不会再找个小的?” 小舍被自已的话套住了,一时应答不上,便长长的伸个懒腰,装作困得厉害,把被子住头上一罩,遮住自己尴尬的脸。 今年天热得比往年早,湛蓝的天空没一丝儿云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田里的水也发烫,土里蒸腾着的热气令人喘不了气。 为了挽回水涝的损失,农家都在抢种中稻,这时候清丈地主欺隐田土是最好的时机。 金同知带着一帮小吏,在夷亭建了个临时公署,为了避嫌,小舍除了让红瑶去帮着打杂,其余事务一概不参与。 金同知官场呆久了,有一套方法,拉着夷亨镇的里长及里长手下的几个甲长,保长帮忙。 110户为一里,里长相当于后世的村长,在当地也算有头有脸的角色. 金同知拿出”鱼鳞册”即土地册,上头详细登记了每块土地的编号、土地拥有者的姓名、土地亩数、以及土地等级。原来老皇帝朱元璋发现因土地隐匿给国家税收造成损失的严重问题后,开始编造完整、详细的”鱼鳞图册”。 里长姓朱,家里兼并了不少农田,并将自己的田产隐瞒起来,用亲邻、佃仆之名逃避赋役.没料到一下穿帮了,便带着礼物来求小舍。 小舍道:“乡里乡亲的,本该帮个忙,但这国难到头,各人能保住自家饭碗已不错了,再说你还以大亩当小亩,曾至数亩并一亩,这可是够杀头的罪!“ 张王氏也道:“朱里长,你这几年也沾了不少便宜,这回,就补上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烧。“朱里长脸上那种神态,叫十八个画师来画,也画不出这种丑相。 他补交了税赋,他把冤气撒到别人头上,一下揪出几个大户的老底。 夷亭小镇补交税赋的火种,很快燃遍苏州四乡八里,三个月功夫,这上交额度很快便完成了.而且打击了税粮与田亩相分离,有田者无粮税、无田者纳无穷之税的怪现象。 汤宗的威望一下提高了不少,他一开心便自掏腰包请有功的下属在阊门酒楼喝酒。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大家正喝得性起,王千户带着一帮人不请自来了,昂着头,目空一切的样子。 汤宗心里不快,但还是耐下心叫掌柜的再开一桌,让小舍陪着。 王千户阴沉着脸,深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肩,一袭白色的长袍衬映着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一双斜飞的剑眉,黑眸蕴藏着犀利的光芒,宛若夜色中的鹰,冷清孤傲却又盛气逼人,他和小舍碰了一下杯道:“有种人叫,小人得志更猖狂。“ 小舍感觉王千户来者不善,他慢慢的咽下一口酒,脸上堆着笑道:“王哥哥大人,一别数月,怎么突然想起弟弟来啦,我这可没那鲈鱼啊?“ 王千户扫了邻桌的汤知府一眼道:“这老贼这次去京城邀功,在皇上面前弹劾哥哥,说我在苏州整天花天酒地,无心肃清叛逆,还差点把少师姚广夏的命给玩没了,害得指挥使纪纲把我骂得狗血喷头,一个字,惨!四个字,惨不忍睹!“ 小舍道:“王哥哥,汤大人为人一直宽怀,不会这样做吧?” 王千户道:“贤弟有所不知,当年陈瑛投靠皇上,便是他向建文皇帝告得密。” 小舍道:“陈瑛不是日后算账了吗?把他贬了官,应该两清了。” 王千户咬牙切齿道:“没那么便当,左副都御史陈瑛把侍郎黄观、少卿廖升、修撰王叔英、按察使王良、知县颜伯玮等都干掉了,还把曹国公李景隆弹劾了,汤宗这眼中刺他不是早晚会拔掉?” 小舍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牛捕头酒后说过“汤老头早晚倒台。“他暗想这厮嘴真毒。 汤宗捧着酒杯过来了,他与王千户碰了杯道:“这次本官去京城拜见皇上,怎么没看到千户大人啊?” 王千户没料到汤宗会来这一手,手一抖,差点把酒洒了:“我一个小官怎能与四品知府的您比?” 汤宗指了指小舍道:“怎么比?你这位贤弟护少师有功,皇上不但召见,还赐玉佩一枚。”他说罢,解开小舍衣扣,把那玉佩露给王千户看。 王千户惊愕失色,眼前这位小抄书的,居然那么低调,如一只羽毛未丰的的小鸡,一瞬间变成了凤凰。他急忙对着玉佩行了个大礼道:“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小舍有些腼腆,面对两位针锋相对的对手,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便拿着酒杯敬了他俩:“两位大人,小人先干为敬!“一口气把满满一杯酒呑了下去。 王千户看着小舍满饮了老大一杯子酒,他已不敢轻视这个清秀俊朗的年少,他觉得他不仅已经达到与他并肩的地位,而且不久的将来,自已会被他踩到。他随之也干了一杯酒,以此浇灭今天原本想发泄的骄横霸气。 汤宗知府也不甘下风,把杯中酒也喝了,眼睛却盯着王千户. 王千户已经落败了,姜毕竟老得辣,汤宗几年前就当过山东按察使,什么人没见过?王一飞站起身告辞,小舍便把他送到酒店门口,一年前在夷亭家中,他也是这样喝了酒走的,那时他正风华正茂,也是那天开始他把小舍引上了仕途,看着他如斗败的公鸡,搭拉着脑瓜上了马车,小舍不由的有些唏嘘。 小舍又喝了几杯酒,汤宗见他有些醉,便让小白把他扶上自已的马车,市中心养育巷两旁种着桂花,夜风一吹好闻的香气便来了。 第七十一章,黄俨来苏 昆山府典史陈福贵是来苏州府交公差的,完事后便来拜访师兄,他见母亲大人也在,便道:“娘你也在?“ “我~~我~~去买东西,路上碰到你师兄,他请我进来吃杯茶。“陈太太用眼神对小舍暗示了一下。 小舍含笑的点了一下头。 陈福贵道:“娘也会骗人了,这家丑不可远扬。“ “我是咽不下这口气,想当年,我们沈家也是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的江南第一豪富,如今破落到这种地步,这死囚还在损我家颜面。“ 蒋通判对小舍道:“陈太太祖上就是你们昆山的沈万三,通过垦殖和对外贸易发了财,后来被先皇发配去云南,陈太太是沈万三弟沈万四一脉的,本来也要处决,辛亏有个叫徐民望的读书人挺身而出,去京城告御状,先帝才赦免了他们。” 陈太太道:“可不是吗,老皇帝御书“尔是好百姓”给了他,那时候我还是个待闺的姑娘,那天听皇帝赦免我家,敲锣打鼓,欢天喜地,把徐民望高高地抬起来在街上游行。” 陈福贵对娘道:“好了,好了,这都是上辈子的事,爹那丑事,你别操心了,我都把那**揍了一通,估摸着没三个月是起不了床的。” 陈太太道:“没出人命吧?” 陈福贵道:“你儿子也算是县衙的人,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儿子教训老子虽然大逆不道,但教训勾引父亲的坏女人还是不触犯王法的!” 蒋通判道:“没出人命便好,没出人命便好!” 下午朝廷内织染局的太监要来苏州,虽然官至五品,但因为是督造皇帝龙袍,又主管东厂,诏狱等特务刑讯机构,实际地位与一品的总督,巡抚却相差无几。 汤宗知道太监难缠,便让金同知,蒋通判与小舍前去天心桥的织造署迎接。 这穿心桥织造署,当地人称太监弄,苏州蚕桑和丝织业十分发达,皇帝经常派太监来此监管织造。 这天派了司礼监首席掌印太监黄俨,这黄俨刚受皇帝指令,带着都指挥高得,左通政赵居任从朝鲜答谢国王对成祖即位的恭贺回来不久,风头正劲,见小小的知府都不亲自迎接,便把金同知几个晾在一边。自已带着十几名太监去太湖游玩。 金同知派人去向汤宗汇报,小舍几个就在局内等候,这局里规模浩大,房间几百间,有织机房,掉络作房,还有染作间,打线间,屋后还有避火的园地。 已到了中秋时分,小舍正在那园子银杏树下,秋风过来,满地一片金黄,他便与牛捕头半躺在地上,用一片杏叶挡着阳光打瞌睡。 一人从他身上跨过,差点绊倒,小舍想与那人赔不是,那人尿急也没理会,直接进了恭房。 小舍见那背影有几分熟悉,挖空脑子想了半天:“金大贵?!”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跟进那撒尿的地方。 小舍戴着乌纱帽,穿着团领青袍官服,束着牛角腰带,下蹬着黑色官靴,金大贵也不敢抬头看。 小舍便一把揪住那人衣襟道:“好你一个歹人,你看看我是谁?” 金大贵还有一半尿没尿完,见是张小舍,那一半尿也吓得缩了回去,颤抖着想挣脱。 小舍剑眉直立,眼睛如闪电一般刺入对方眼底道:“你给我说实话,我便免你一死,如果撒谎~~”,小舍用手指搭在他太阳穴上。 金大贵只觉耳边那块肌肉发烫,如烧灼一般刺痛,便缩着脖子道:“大人有话便问,小人愿招。” “我要问你赵媚娘在那?” 金大贵松了口气道:“好,好,我告诉你,赵媚娘说你是个好人,不过这秘密不能泄漏出去。” 小舍道:“这是我和她的私事,传出去干啥?” 金大贵点了点头,恭房的骚气有点呛人,他朝外移了几步道:“她在吴江!” “吴江那么大,叫我如何找得到?” “吴江有个黄泥村的地方。” 小舍又把他衣领揪直了道:“句句是真?” “句句是实,不过我没去过,我只是通过我家小弟才知晓的。” “金二贵放出来啦?” “一年官司满了啊。” 再追问下去也没实足意思,小舍便放了他。 太阳西沉,晚霞映满了天空,黄俨带着一帮太监回来了,他是半个朝鲜族人,宽厚的额头,小眼睛,说话言调尖尖细细,见汤宗来了便直接嚷着要知府请他吃饭。 黄俨是有名的“举止无礼”人物,这回去朝鲜,朝鲜国王李芳远,不仅把逃去的建文帝下属交给他,而且还送他两匹马,他竟然要更换其中一匹他认为不好的,左通政赵居任也看不惯了,回来秉报皇上,朱棣斥责他是:“无礼小人!” 汤宗只能应承,带着一帮人去了胥门,大运河河面宽阔,天色还未断黑,霞光披在那漾漾的柔波上,闪出无数道灿若云锦的光芒,船轻声划过. 灯光迷离,倒映水中,绰约多姿,几个妩媚纤弱的苏州女人,怀抱琵琶,船头落坐,擢纤纤之素手,拨动弦子美妙的音符就像细水流进了官舱. 点心来了,不但味道可口,香、软、糯、滑、鲜,而且有的做成牡丹花的,有的则是小兔子、小鸭子,黄俨身前放着硕大的一盘雕塑成亭台楼阁的船点。 他拉着身边美艳歌女的纤手,切开那点心,含在嘴里,眉毛扬起,冲着汤宗频频点头。 朱棣登基后,颁布了一道命令。凡是建文帝朱允炆时期执行的各项规章制度与父皇朱元璋的祖训有所不同的,全部废除.所以太监的权力日益増强.汤宗不得不服。 游船上人正悠哉游哉的享受着美味佳肴,突然岸上射来数支利箭,箭到灯灭,女人尖声厉叫,四处乱窜,船上一片惊恐. 张小舍立即唤牛捕头护住舱门,别让闲杂人进入,自己上了甲板,灯光熄灭,船失去了方向,撑船人也不见了踪影,船便被风吹得横了过来,“通“的撞石驳岸上. 第七十二章,奔赴杭州 岸边的箭把船上的灯笼全射灭了,四周黑乎乎的一片,船逆着风,一个打横撞上了石驳岸,船里一阵忙乱的杂声,凄洌的哭声响遍了大运河的夜空。 小舍立马跳上岸去,把缆绳缚在树上,城墙上的守城兵卒开始回击,箭从头上呼啸着越过,只听城外官道那边一阵呼喊声,马啼渐渐消失。 船上的人都逃上岸来,几个太监惊魂未定,披头散发,黄俨手里拎着布鞋,更是丑态毕露,狼狈不堪,嘴里嘟囔着:“吓死咱家了,吓死咱家了,张通判快救咱家一命。”双手便朝小舍伸了过来。 小舍见那司礼监太监已没了往日的威风,手伸上去搀扶,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 小舍把太监交给了牛捕头,自已回船上,船家已经点亮了灯笼,游船上又恢复了平静。 风吹着箭上的羽毛,小舍拔下一支仔细察看,见那竹箭,竹子还是青青嫩嫩的,箭头用铁锻打而成,羽毛是鸭子的,用猪皮鳔粘在竹梢,看这成色这箭是新做的,粗糙的手工痕迹,肯定出于民间。 把那些垂头丧气的太监送到了织造署,汤宗安抚了一通,留下重兵守护,便与小舍几个回府,小舍见他不时从轿内伸出头来与金同知说着笑话,一脸轻松的样子,似乎刚才的一幕是他导演的。 小舍回到家躺到床上,汤宗的怪异的笑脸一直在那面前转动,眼睛涩涩的,但怎么也睡不着,如意转了个身,后背朝着他。 他还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那箭只射灯不射人?汤宗不愿意出面迎接?发生这么大的事件他却置身事外?刺客的消息来自何方?这最后的疑问使他连想起穹窿山那夜,难道?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今晚的风特别密,呼呼的从门缝灌了进来,白色的帐幔随风摇曳,犹如雪浪朝他扑来,他赶紧把衾被蒙住了头,把身体靠到如意细软的后背。如意被丈夫温热的气息薰得痒痒的,流水般转过身来,脸便埋入他怀中,床幔下垂的流苏晃动着,如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在花间跃动~~ 司礼监太监要去杭州织造局,黄公公受了昨夜的惊吓,怕走水路,生怕自家带的东厂侍卫不够,要让汤宗派兵护送. 这太监是皇上的红人又负责上用(皇帝所用)、官用(官员所用)、赏赐以及祭祀礼仪等所需丝绸的督织解送,都是钦工要件,地位显赫,汤忠只得应允。 第二日,正是仲秋时节,风和日丽,朵朵白云飘浮在湛蓝的天空,官道四周树叶绿中带红,偶有金黄的杏叶飘落,洒在路上,马踩着沙沙作响。 小舍带着朱,马等捕头殿后,傍晚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到了嘉兴府,嘉兴为浙江的大府,知府立马按排住下.少不得好酒好肉款待。 赵居任在夏元吉之前负责苏松治水,来过昆山,与小舍有一面之缘,晚上两人便同居一室。 嘉兴的蟹黄鱼翅、八宝鸡、鱼肚、冷拌鳖裙、火腿幢、粉蒸肉是名菜,嘉兴的黃酒味鲜甜醇厚、柔和爽口,那人本是个恪守儒家礼法的人也喝了不少。 赵居任醉卧在床上,话开始多了:“黄俨什么东西,以前老说世子朱高炽的坏话,给方孝孺抓到机会,建议建文帝采用反间计离间朱棣父子。建文皇帝便写信给朱高炽,答应如果他背叛父亲,便封他为燕王。黄俨这人得到消息后,抢先向朱棣告密,幸亏朱高炽聪明已经派人将建文皇帝的来信原封不动地送给朱棣,黄俨的阴谋才没有得逞。“ “黄公公为什么这般做?“ 赵居任呼吸粗重,舌头也大了:“黄俨与燕王世子朱高炽不睦,而与次子朱高煦、幼子朱高燧过从甚密,尤其是朱高燧,黄公公是他的死党。“ “现在世子朱高炽被册封为皇太子,而朱高煦则封为汉王,朱高燧封赵王了。“ “汉王和赵王仍有夺嫡之心啊,赵王朱高燧能文能武,聪明过人,虽有野心,但深藏不露,所以深得成祖宠爱。黄公公呢,紧跟着赵王,随时为他抢夺皇太子位效力,这次苏杭之行,便是为赵王挑选衣袍的。“ 第二日,鸡呜三遍,小舍几个便起床了,那黄公公到了卯时才出现,红光满面,不住的托着光秃秃的下巴微笑,他对赵居任道:“赵通政眼睛略有肿胖,想必昨晚没曾睡安?“ 赵居任没精打采的道:“那酒太厉害了,喝多了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黄公公跃上一匹马道:“咱家好久沒骑马了,今天要试试这策马扬鞭的味道。“说完他紧甩马鞭,两腿使劲一夹马肚,马儿撒蹄飞驰而去。 道旁的香樟树不停倒退着,眼前一片绿光,小舍紧攥着韁绳的双手勒得发烫,好不容易才赶到他身前. 黄公公见小舍骑的马,累得鼻息连连的,便笑道:“我这匹马是朝鲜太宗国王送的,散养在没有遮风挡雨的野外,任凭自然的磨难。觅食过程还难免要忍饥耐渴,所以这马无论是上坡还是下坡,都不知疲倦。“ 小舍道:“黄公公去过朝鲜王国?“ 黄俨把眼珠子转了一圈:“咱家奉成祖之命去两回了,一次是封太宗为朝鲜国王,并让他把逃到朝鲜的建文帝的下属遣返。一次把冕服、书册等分赐给太上王国王、王妃及世子,顺便把建文帝时已订的马要回来。“ 两人正交谈的起劲,前方探子来报,说前面桥梁毁了,过不去。 小舍心里道:“和这些大官出行,总是不顺当,不是下雨别是刮大风,不是让人袭击,便是被人追杀,现在又遇到桥毁了,看来老天爷也长眼,故意让有钱有势的人遭点难。” 他让牛,马护着黄俨,自已带着嘉兴府的同知赶了过去。 这木桥长约十余丈,中间的桥墩被船撞塌了,十几个民工正在抢救,桥下水流湍急,浪花翻卷,估计没半日是修复不好。 几个民工本来正费心尽力的修桥,见他们知府的同知穿着光鲜,神气活现的过来,手里的工具也扔了,干脆坐在一边悠闲的聊起天来~~ 第七十三章,黄公公无趣 这里已是杭州府的余杭县辖地,与杭州之隔一条运河,眼见**塔浮出神圣的光泽,这边桥被船撞毁,数十个人只得停止了步伐。 那几个修桥工被太阳晒得汗流浃背见一队人马护着个太监,心中不免有些怨气,干脆丢了手中的家伙,一旁休息起来。 嘉定县的知府,人长得臃肿,走路本来有点喘,一急说话变结巴了:“兄~兄~兄弟们,我~我是知府的~的~同知,奉~奉命~~” 劳工中的工头道:“老爷是奉命,小的也是奉命,这桥也是奉命,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 小舍知道这人话中有话,便扔了几个铜钱给他:“兄弟们辛苦了,这点钱给大伙买酒喝,看来这桥一时半会修不好,我等只好改道了!”说罢拱了拱手。 那工头道:“这位大爷面善,说话中听,改道可有些远,不过~~” “只要兄弟帮我们渡过河,这辛苦费少不了!” 黄公公也道:“张通判说得对,这辛苦费咱家给。”说罢掏出一把白花花的银两。 那帮民工,好久没见银子了,眼睛都直了,就你言我语的出主意。 工头道:“这桥估计两天修不好,现在只有用船驳过去,不知老爷们受得了这颠簸不?” 黄公公道:“天无绝人之路,这水路便是路!”说罢把银子一扔:“快渡咱家过河。” 几个劳工便把修桥的船撑了过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护着大队人马过了那河。 已是傍晚时分,杭州下起了细雨,西湖沉浸在一片白茫茫的灰色中。长条的柳枝似银练,当空飞舞,轻拂着雾气朦胧的山峦和那高耸神秘的宝塔。 那黄公公端坐在马车内,双目半闭念道:“水光潋艳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小舍道:“黄公公,也感受到苏东坡当年雨中西湖的情趣啦。“ 黄俨眯着细长的眼睛道:“这雨中的杭州端得是迷人,张通判不妨留下来,陪咱家去那塔上坐坐,领悟一下这人间天堂的美色。“ 杭州织造署在城南城隍山前的太平坊,朱漆的大门,所以当地人称红门局. 浙江布政司右布政使,相当于后世的高官艾瑛,已经在悬挂“天章首焕”匾额的正厅候着,织厅里面布满了织机,专做皇帝、公主妃子凤冠龙袍. 红门局中的杭州织造,手中有一百二十个织染作坊,还把持着艮山门外的机神村、乔司等民营织染坊,再加上皇帝心腹和谍报这层,黄俨在这那可是横着走的爷们。 小舍公差结束正待抽身离开,被那黄俨一把揪住:“你答应咱家留下的,走不得!” 赵居任也拦住道:“黄公公如此好意,你留下便是,汤宗那里,我写个书信让你手下带去便可。” 小舍也贪得这杭州的美景,便对牛,马捕头吩咐一番,当晚只身留宿杭城。 这日上午,去了趟西湖苏堤,那有小青青白娘娘结缘徐仙的故事,那有苏小小西湖边邂逅英俊公子阮郁的故事,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传说。 杭州知府滔滔不绝的讲,小舍几个听得有滋有味,那些太监渐渐变了脸色,知府老爷悔之晚矣,这媚眼做给了瞎子看,这太监如何不恼这花前月下之情趣. 下午知府识趣,让同知陪着去**塔。 雷峰塔为吴越忠懿王钱弘俶因黄妃得子建,傍晚,夕阳西下把个雷峰塔笼罩在云霞中,宝塔如镀上金一般闪亮,同知学乖了,他道:“白素贞因为贪恋男色,触犯天条,在生下孩子后被法海收入钵内,镇压于雷峰塔下。“ 黄公公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朝地下吐了口沬道:“活该,活该,奸夫**不得好死。“ 赵居任用袖子捂着脸在偷笑,脸憋得通红,泪水急着从眼眶出来,那滑稽的神态引得小舍也笑了. 黄公公显然受了昨日的打击,第二日走马开花去了岳王庙和虎跑,下午去了趟灵隐寺拜了佛,烧了香,晚上就嚷着回苏州。 那桥还缺一截便可通车,马一跃而过,那些个马车便铺上跳板,小心翼翼的抬了过去。那黄公公见小舍低首头,似乎没什么精神,便像大人哄孩子的安抚他:“张通判,那杭州也没啥好看的地方,等有机会咱家带你去游玩京城。” 小舍道:“没几日护送道衍和尚与金忠大人,已经去了紫金城,皇上还赐了玉佩。”说罢把那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递了过去。 黄公公见那块玉佩,便笑着道:“这玉佩还是咱家去云南缅甸宣慰使司,那罗答国王遣使朝贡皇上的贡品,可是无价之宝,皇上赐于与你,可见皇上是多么宠爱你啊。” 小舍经黄公公这么一说,心情陡然兴奋起来。 马蹄欢快的跳跃着,路边那绿茵丛中几只山雀飞了起来,小舍道:“皇恩浩荡,也感恩道衍与金忠两个大人的提携。” 黄公公嗤之以鼻的道:“那道衍和尚雄才伟略,没人不服,那金忠小人只会占卜骗人,有什么本事?” 赵居任插嘴道:“次子朱高煦立有战功,皇上许诺他太子之位,淇国公丘福与黄公公等也劝成祖立高煦为太子,只有金忠一人认为此事不可,并且在朱棣面前历数古代废嫡立幼的孽事。“ 小舍道:“皇上不是已经封了大世子为皇太子了吗?“ 黄俨隔着轿窗朝外吐了口沫道:“又不是他的本事,成祖不能定夺,将此事问了解缙、黄淮、尹昌隆几位要臣才决定的。“ 回来的路上还算顺当,嘉定吃了顿午饭便匆匆赶路,那公公啍起了朝鲜歌曲,那嘟噜嘟噜的歌词,小舍一句也听不明白,只觉那声调欢快极是愉悦,便道:“黄公公老家在那?“ 黄俨长得面方眉直,还算端庄,他摸了一下寸毛不长的下巴:“咱家会说朝鲜话,别人便说咱家是朝鲜人,咱家也会讲汉语,张通判,你猜咱家是那地方的人?“ 小舍心里道:”阴府来的人。”这也怪,刚才还刮着爽爽的西风,此时转了东北风,乌云黑沉沉的从身后扑来,树枝在风中摇曳~~ 第七十四章,营救媚娘 豆大的雨哗啦啦的下来了,伴着风,官道上一片雾色,小舍几个浑身淋个透,个个像落汤鸡似的,还好雨下得不长,一会儿就小了。到了苏州,衣服也被自已的体温捂干了。 小舍交了公差,便回家歇歇,他喜欢穿行雨后的小河畔,看那岸柳凝结着的水珠,手指一弹便爆出一簇水花,他喜欢闻雨后小河里蒸腾起的湿气,湿润润的带着清香,他敲了一下后门,门居然开了。 红瑶从里面笑眯眯的出来,一件粉红的直袍,留海下的瓜子脸蛋,那眼眸清澈如一汪湖水。 红瑶嘴角一扬道:“少爷怎么知道我回来啦?” 小舍笑道:“杭州灵隐寺的观音菩萨告诉我的。” 张王氏也出来了,露出那排整齐好看的牙齿道:“如意又怀上了,所以我把红瑶接回来了。” “真的吗?”小舍兴奋的冲入卧房,见妻子躺在床上,正绣着花,他一把揉住,便把嘴贴了上去。 如意道:“婆婆把我“软禁”在这里啦,什么也不让干,快闷死了。” 小舍道:“你就当母鸡生蛋吧。” 如意娇嗔的用粉拳捶打着他的胸膛,嘴里道:“捶死你,捶死你这个骚公鸡。” 两人闹着,张王氏在下面叫吃晚饭了,小舍应身下去,见红瑶端着一盆饭菜上来,便接过来送到卧房给如意。 送罢再下楼梯,王伯正在下面候着,见小舍下来,便把一个信封递给了他. 那纸叠的如豆腐干般大,小舍打开那纸,上面用小楷写着:“贤弟,媚娘被捕,关巡检司狱房,我们今晚行动,船停你家码头,请照应,赵。” 听得媚儿被抓,小舍的心一阵难受,鼻子酸酸的,口干舌燥,他问王伯信是谁给的? 王伯道:“是个小孩,不像是附近的。” 小舍觉得口干舌燥的,吃饭也没了胃口。张王氏看小舍脸色不好,光喝汤不吃饭,便道:“儿啊,是不是几天舟车劳顿辛苦了?” 小舍点了点头,又急忙摇头道:“不是,一天没喝水了,嘴干了。” 红瑶立马递上一杯开水,小舍装着口渴“通通”的一饮而尽。 天黑了,卧房里点起了焟烛,一闪一闪的,小舍穿上一身黑衣,对妻子道:“今晚府上有点事,我去去就回。” 如意已经习惯了夫君不在身边的生活,点点头道:“郎君早点回来。” 灶间有扇窗正对着自家后院的码头,小舍便摸黑进了去,那窗一人高,他便脚底垫着个板凳,窗外黑呼呼的,月光浅浅的勾勒出小河的轮廓,河里静悄悄的,除了偶尔的蛙声和小虫的长嘶,没见船的摇橹声。 灶间门开了,红瑶提着桶进来勺水,刚点着蜡烛,见半空中悬了个人,吓得魂也飞了,蜡烛落在地下,刚想喊出声来。 见她睁大嘴巴,小舍急忙飞扑上去,一把捂着嘴,那身体发沉,软瘫下去,小舍用另一手去搂住,那薄薄的衣裳,居然从脖子上脱了下来,光滑的身体只留一抹肚兜。 小舍也顾不得了,把倒在地下姑娘抱了起来,听得那心在自已怀里跳得厉害。 小舍道:“别怕,我是少爷!”红瑶终算站直了身体,小舍忙勺了点冷水,让她喝下去压压惊。 红瑶穿好了衣服,一脸羞涩的坐在板凳上,定了定神道:“少爷黑漆漆的躲着,你想吓死红瑶啊?” 小舍轻声道:“一会儿,我有几个朋友把船泊在这里,我候着。” 红瑶道:“这黑灯暗火的想干什么?” 小舍道:“他们有个朋友被抓了,今晚去救她。”小舍不知怎么对红瑶说了实话。 红瑶点点头道:“少爷需要红瑶帮做些什么?” 小舍道:“一会儿,他们来了,我从后门出去,你别把门关上。” 说话间,听到船“通”的撞到石驳岸上的响声,小舍急忙跳上板凳,黑暗中,河里已停了不少船,几个穿黑衣的影子,敏捷的窜上对岸。 红瑶不知什么时候也上来了,踮起脚尖往外看,软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娇喘的呼吸带着女人的体香,扑在他的结实的后背,小舍忍不住朝她额头吻了一下。 红瑶轻轻的推了他一下:“少爷,快去,奴婢替你守着门!” 小舍出了门,监狱就在前面的织里桥街.他以前经常去,监狱呈“米”字形的狱道向四面八方伸展,形成许多夹角,窄小如瓶状,仅能容纳一人进出. 四周便是一丈多高的围墙,用青砖砌筑。夜色中,见几个黑衣人在墙上插几把小刀,当作垫脚的,背着刀一个个跳入进去,围墙外面留两个作掩护。 小舍只能伏暗处观察,天气虽凉,蚊子还有,咬得他手上脸上全痒痒的。 一会儿,墙上垂下一根绳子,跟着赵媚娘也下来了,看着熟悉的身影,小舍的泪水止不住的淌了下来。 赵媚娘上了刑,走路摇摇晃的,赵巡检从墙上也下来了,急忙背起她朝河边撤退。 小舍先回到家门口,躲在柳树下,看着赵媚娘艰难的上了船,朦胧的月光中,见她抬着头,望着小舍家的后门,凝视的眼中闪着一丝亮光。 船无声无息的远去,渐渐被黑暗吞没。小舍深喘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进了后门,红瑶还守着:“她走了吗?” 小舍点点头,红瑶道:“少爷,我替你烧好一壶水,你该洗洗了。” 小舍才想到今天淋了雨,身体肯定臭了,脸上一阵发烫。 次曰早上去府内点卯,仪门内停满了车轿,知府内还有人的大吵声。 小舍凑近听道王千户的吼声,嗓音有些嘶哑:“好不容易逮到个要犯,让你们从眼皮底下放跑了?” 汤宗道:“千户大人,这要犯是你自已逮得,自已不看好,一大清早到我这里兴师问罪?” “狱卒都吃什么的?城门的弓兵晚上在干什么去了?”王一飞连珠炮似的数落着。 “王千户,你的意思是俺们卫所的人放跑的?”说话的人小舍认识,苏州卫所千户薛文,一个满腮帮子胡须的山东人。 第七十五章,全城搜捕 门子拿着茶水从走廊过来,小舍立马接过茶盘走了进去,客厅里坐满了人,一边是,胡濙和王千户,一边是汤宗,薜千户。金同知和蒋通判以及几个巡检百户则把汤宗身后的位置全占满了。 胡濙手托着腮帮,一声不吭,似乎这事与他并无什么关系。 小舍便在他身后坐定。 王千户转过头对小舍道:“这回我们在吴江黄溪村发现了赵媚娘的据点。” “黄溪村,不是黄泥村吗?”小舍脱口而出。 王千户警觉道:“贤弟你也知道?”说罢眼里一道寒光刺向小舍。 小舍知道自已穿帮了,装作喝茶,稳住自已狂乱的心跳:“小人刚从街头过来,听扫街的与路人在道:昨晚从黄泥村抓到的女乱朝份子跑了。” 王千户哦了一声,便回过头去。 汤宗道:“事既已出,诸位也不要互相埋怨,我看水陆城门晚上都按时关的,估计乱朝份子还在城内,出不去。” 薜千户道:“俺已吩咐下去,八座城门加双岗,严查过往行人,各关卡巡检严禁船只马匹出入。” 金同知道:“我马上让所有衙役捕快全城搜查,谅那女匪等人也难逃法网。” 商议结束,小舍送胡濙,王千户上轿,王千户对小舍小声道:“这汤老头有鬼,你帮哥哥盯着点,这次去吴江,本来可以一网打尽,不知谁透露了风声,我们只逮到个小虾米,现在连小虾米也溜走了。” 小舍心里也在想:“这知府内肯定有内线,要不赵家怎么知道我住地?怎么知道我昨晚回的家?怎么知道赵媚娘关的牢房?这救人的船,进出水城门如入无人之境?”他又怀疑起王伯来了,他觉得应该从他身上查起. 小舍后悔昨晚没去观察王伯的动静,晚上回去悄悄的问红瑶:“有没有发现王伯出去?” 红瑶摇摇头道:“没有,王伯屋里亮在灯。” “王伯晚上没点蜡烛的习惯,难道是唱空城计?”小舍决定试探他一下,便找来同样的信封,照着来信的笔迹,写上“我等已安全撒回,赵”,剩王伯不注意从门缝塞了进去。 这几天苏州城内笼罩在乌云之中,八个城门只开靠城北的娄门和阊门,老百姓出入门都绕着,衙役的巡捕拉网式的搜捕,挨家挨户的查,王千户则带着锦衣卫的人盘查客栈,澡堂和茶楼酒肆等公众场合,城里的人都把官府骂得底朝天,三天过去了,除了逮到几个可疑的吴江商人,其它一无所获。 这日汤宗对小舍道:“无锡马知县死了,邻县的苏州知府理应吊唁一下,我抽不了身,金同知那边忙着抓人,只有劳你去跑一趟。” 小舍道:“我们这里风俗,去丧家是要带些绸缎被面,写上挽联什么的。” 汤宗道:“你带上礼房的老王一块去,他懂那些破规矩。” 马府门楼上挂着白灯笼,一家老小披麻带孝的守在灵堂内,马姨太一见小舍带人进来,哭声便更是响亮。 马姨太迎了出来,一身孝衣没能遮掩那丰腴有致的娇躯它的风采,玲珑浮凸,梨花带雨的脸上更显万般妖娆和妩媚,她把小舍领进灵堂。 见那马知县灵前供着逝者遗像,一盏青灯闪着豆大的火苗,两旁跪着马宅亲属,里头扔出白腰带黑纱,小舍便学着老王的样子系在腰间,磕了几个头,退了出来。 马姨太,马公子便带两人去客堂。 迎面碰到王千户带几个随从过来,惊讶的道:“贤弟也在啊?你们先去,一会儿我磕了头便来.“ 马知县的公子,估计比小舍年长几岁。黑色长发被高高绾起,眼眸明亮又冷漠,高隆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身素衣,手里拿着一把暗黄色的折扇,显得俊朗秀气,温文尔雅。 他给小舍奉上茶,自我介绍道:“敝人马秀,在朝廷工部吴尚书手下任职,最近在为迁都做些杂碎的准备。” 小舍道:”皇上迁都是铁定了的事。” 马公子道:”兄弟说得对,北方时常受到鞑靼和瓦剌的威胁,而且还有后元蒙古势力的南袭,再加上北平是朱棣的兴王之地,把强大的大明势力北移,能起到壮我河山的气势!” 小舍道:“皇上迁都北平是遵守先皇“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遗训,华北相对于江南落后。如果北平的营建使北方的生产和人口迅速增强,这确实是个好处,而可以利用漕运的繁盛带动了大运河沿线市镇的发展。” 马公子道:“还有一点,南方文官多,而且都是建文帝的老臣,百姓对皇上的压力也大,北平是燕王的根根地,有良好的政治环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得正酣,王千户进来了,身后带着个媚态如风的马姨太。马公子立起身来朝众人拱了拱手出去了。 马姨太冲着马公子远去的背影,吐了口口水:“什么东西,和那老压物一个样子,满肚子的坏水。” 王千户道:“他欺负你啦?” 马姨太道:“看他在人面前那个一本正经的模样,背后却偷偷的吃老娘豆腐,这个家我是不想呆了。” 王千户道:“先忍忍吧,等我把手头的案子结了,带你去京城散散心。” 一个丫鬟把马姨太唤得去,老王道我也去看看热闹。 客厅就小舍和王千户两人,小舍道:“王哥,手头的案子有些眉目了吗?” 王千户道:“那天逮着个吴江贩丝绸的商人,得到了些线索,我的大鱼还没游远,呵呵,我不信小小的吴江就能把他们给藏了。” 小舍道:“那赵媚娘究竟有什么本事从你手里逃脱?” “她有建文帝那些老臣的旧部帮衬,包括汤宗这个滑头。” “汤老爷可是识时务的,我看大人您不了解他。” 王千户道:“他们官场混得久,根基深,又有同僚互相帮衬,连皇上也护着他们,但是总有一天让我等拉下马来。” 马姨太哭哭涕涕回来了,一边用白色绸巾抹着泪,一边对王千户道:“我这里分分秒秒不想呆了.“ 第七十六章,欧阳静儿 马姨太显然受到了马太太母子的奚落嘲笑。哭唧唧的回客厅。 王千户道:“马姨太,如若在此受气,我看先去苏州小住几天,避避风头,让我这贤弟帮着照料便是.” 原来那时男人娶地位低于自己的女子,不经三书六礼而较简单的仪式纳为配偶,称为纳妾,经过正式仪式所纳的妾又称为侧室。马姨太估计也只是个妾。 正妻可以掌权,妾室顶多坐着吃吃喝喝。丈夫破产或死后,妾是可以离开的。 马姨太一边抹泪一边收拾行李,除了随身的丫鬟萍儿帮衬,马家上下没人理会,也没人说等老爷出殡再走。 受王千户之托,小舍也没办法,便像逃难似的上了马,带着已是泪湿衣襟的马姨太和萍儿回苏州。 马公子毕竟也是懂礼数的,和小舍交谈了几句,互称兄弟送了他几步。 天色将晚,红日西降,驿道傍的乌鸦在枯枝上了聒噪不休,冷风在桑树上扫过,黄叶飞起。 马车上盛满了马姨太的全部家当,马连打着鼻息,脚步也缓了. 前面便是胖二娘的客店,夏元吉题字“香远益清”已做成了匾额,高高挂在门首,小舍几人在那歇了下来。 胖二娘笑呵呵迎了出来:“张大人,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小舍想不能说那奔丧的事,怕做生意的人忌讳,便道:“无锡去办了些公事,顺便把个美夫人带回苏州。” 胖二嫂上下打量了一下马姨太道:“啧啧啧,好一个天生尤物,这是大人新娶的?” 小舍见那马姨太脸上绯云,低着头露出少见的羞涩,怕她生气,急辩道:“二嫂,你这嘴巴没遮没拦的。人家是名门之秀,因为苏州不熟,受人之托带得去。” 胖二嫂道:“你咋不早说,二嫂还以为你英雄抱得美人归呢?”说罢,哈哈笑着给马姨太让座。胖二嫂叫小二做了几碗馄饨招待客人。 这馄饨荠菜肉馅,汤色清白,飘着几爿葱花,马姨太吃了几个,神色恢复了许多,扬着长长的睫毛道:“这二嫂真是个热心肠的,张大人有眼光。” 小舍道:“我和胖二嫂可是患难之交,亲如姐弟。” 胖二嫂撸起袖子,露出那猪肘子般的胳膊道:“可不是,去年联手把大胡子杀得个片甲不流。” 马姨太道:“大胡子我认得,与花郎狼狈为奸,做了不少歹事,去年听说被人杀了,原来是让你俩干了啊。” 小舍道:“听说大胡子是无锡“赖皮三郎”手下的,马姨太与那人熟吧?” 马姨太牙齿咬得格格响,杏眼里带着怒色:“岂止认识,奴家以前在杨州也算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十三岁时,年幼无知,受此贼人诓骗,先送与工部尚书,后来又转送给那老压物为妾,如今弄得有家不能回。”说罢泪水如细泉般流出。 按照事先约定,王一飞也来了,一脸的匆忙。 马姨太似乎很平淡,也许经历多了,有些事已经有了自已的想法,所以见了王千户,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便只顾自吃着馄饨。 王千户对小舍道:“我马上去吴江,麻烦贤弟照应一下她,给她按排个住宿。”他从行囊掏出几锭银两:“这些你先用着,不够的话,贤弟先垫着。” 没料到马姨太,突然站起身来夺过银两,摔在地上:“老娘我又不是叫花子,不要你施舍!你有事去忙你的,我这不用你费心!” 王千户落了个没趣,装作有急事,便走了出去。 小舍急拦道:“王哥有什么急事,这么快就走了?” “胡濙事先讲好的,一块去吴江同里!”说罢上了马,一班人马疾尘而去,留下一片枯叶在风中飞舞。 小舍回到店里,马姨太怒气未消,正在唠叨:“这花花公子,骗得老娘,如今这般无情无义,总不得好下场。” 胖二嫂刀子嘴豆腐心:“算了,男人都是如此,妹子以后要看清人儿,找个温暖体贴的,就如我家相公,乖乖顺顺的,从不花花草草,搞那些甜言蜜语的勾当。” 天已黑了,随行的老王趴在桌上打着呼噜,小舍便唤醒他,四个人告别了胖二嫂回到苏州。 森严的城门已经早已关上,城楼上的灯笼在风中孤寂的摇罢,老王在门洞下唤得弓兵开了门。 这么晚了,也没处找住宿的,小舍便带着马姨太,萍儿回到自已家中。 这一晚也算没事,红瑶在楼下打扫干净了客房,让他俩将就着住下。 一早,小舍见马姨太梳妆打扮完了,正在客厅喝茶候着,装束素雅淡雅,以没往日那般风枝招展,妖**人,便道:“马姨太怎么起得这般早?” 马姨太道:“以后便叫那个,叫我欧阳静儿便是,今天你去忙你的,不必为我操劳,我今日自家去典个房子。” 小舍道“好名字,不过苏州你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你别急,先歇着,一会儿我府上点了卯便回来。” 张王氏在一边道:“不知这姑娘想长住,还是临时的?” 欧阳静儿道:“苏州是个文人之地,我想在这办个琴馆,教小孩学学琴什么的,以前我有个姐妹在这开过,说是生意好得不得了!” 张王氏道:“我妹妹西中市隔壁有户人家,刚举迁京城,留得一处好房子,前街后河的,交妹妹托管,可以先出些租钱,如果中意买下也行,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欧阳静儿道:“如此甚好,有劳伯母了。”说罢跪了下来:“静儿打小出来,见伯母如见亲娘,如若不嫌,静儿愿拜伯母为娘。” 张王氏也就个儿子,见静儿如此诚垦,人也聪敏灵巧,便是石狮子心也化了,当场让红瑶布置一番,在客厅行大礼,使规矩收下这天上掉下的义女。 街边的山茶花结了蕾,像盏盏灯笼,向下垂着,好像在寻找适宜的时光,把花瓣绽开。 欧阳静儿由娘照应着,小舍心也安了,吃完早饭,出了大门,王伯从身后头跌跌撞撞的追了上来。 第七十七集,倒霉的知府 张小舍出了门准备去府上,王伯追了上来,递给他一个信封,他看是自已假冒的笔迹,也没细看便放在袖笼里。 知府道:“这几天他和同知去应天府,这知府的事就由他和老蒋两人商量着办。” 小舍看汤宗不停的叹着气,脸上布满了愁云,一旁的同知也只是把头低着,一声不吭,他凭直觉汤宗这回去京城,凶多吉少,便道:“大人家的里事尽管放心,到那里自已小心便是,有事多找道衍和尚和金大人,他们毕竟在皇上面前能说上些话。” 汤忠道:“你也看出来啦,我也不瞒你,这次陈瑛弹劾我,理由是我治水不利,赋税减少了那么多。” 小舍道:“以前不是左通政赵居任担当苏松治水之事吗,要问责也是他担当啊?” 汤宗道:“陈瑛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把建文帝的老臣全收拾掉,这也是朱棣的心患,最近建文帝在江浙的势力正在抬头,皇上当然急着要解决,特别是我与松江黄知府,是他们心头之患。” 金同知道:“还有你那王哥,最近一直在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面前游说,说我们与逆贼喑中来往。” 小舍道:“这也只是胡言乱语,没什么真凭实据。” 汤宗道:“这事情就得看姚广孝与那黄公公了,如果他俩再插手,我这乌纱帽估计是保不住了。这官丢了是小事,这江南的那些老臣恐怕都会被雪洗。” 小舍道:“大人,据小人了解,黄俨恐怕与道衍很难联手,第一,道衍和尚有愧疚家乡的心理,第二,他认为是姚善对他有仇,第三,他和黄俨为立那位世子为皇太子意见相左,平时也无来往。” 汤宗拍了拍小舍肩膀笑道:“孩子,老夫没看错你,如今你已经翅膀强硬了,难怪你那位兄长也怵你。” 小舍受上司一夸,脸不自主的红了,腼腆道:“小人有今天,不就是大人一手栽培的吗?” 金同知道:“贤弟确实长大了,连皇上都那么赏识你,我跟随汤老爷走南闯北,连皇上都没见过一回。” 汤宗道:“你俩根器不同,造化当然不一样,不过权、名、财、虽然是好东西,都能助兴享受。不过,这些都来自于身外,如佛家所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想要活着坦然,这些都可以放下。” 小舍道:“大人,你们什么时候动身,我好送你们一程。” 汤宗道:“不用了,明天黄俨也要回京,加上卫所的薜千户和他的手下,也省得我们派侍卫了。” 小舍道:“那好,等大人回苏,早点派快马来报信,我好来接你。” 汤宗哈哈大笑:“怎么有种“男儿自古多离别,懒对英雄泪满巾”之感啊。”他对着金同知道:“你好好向这弟弟学学,他这马屁功夫,你不吃也难啊。” 三个人便哈哈大笑起来,连蒋通判敲门都没听见。 蒋通判的敲门声,不容易让屋里人听到,小舍开了门,蒋通判道:“王千户让我下午去吴江同里。” 汤宗问道:“没说什么吗?” “说吴江县衙的人难勾通,不听他们差遣,让我去协调一下。” “以前他有啥事,喜欢差小舍,这回怎样找上你了?” 蒋通判把一份公书交给汤宗道:“也许我是他令尊大人的老上司,以前就熟,你看他上面写明了我的名字,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他一回。” 汤宗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人心就是如此,这王千户倚官仗势怪了,以为自已了不起,怎么不让天怒人怨啊。” 蒋通判道:“我是例行公事呗,至于别人如何帮,那看他自已了。” 汤宗道:“这次女匪逃脱,一半是我们松懈,一半是民心所为,那么坚固的牢房,没有内线协助,别说是个活人,连鸟恐怕也逃不出来,还有我们的城门,晚上成群结队的马如何出得去?又不是飞马。” 蒋通判道:“是啊,船是更不可能的,记得有一回,横塘有个员外重病,天没黑,盘门水城门,已经关了,任他们喊破嗓子就是没人应,那员外家属没办法,转到胥门,城楼上有认识的,塞了银两,总算进来,等郎中看病,人都没气了。” 汤宗道:“蒋通判,你官场呆得久了,你会把控得住,该说的说,不该说得~~” 蒋通判答道:“知府放心,我心里有数。” 蒋通判走了,汤宗吩咐把客厅门关上,轻声对小舍道:“我刚才的话,你都听明白了,你那大哥闻到什么味道了,所以叫他去赴鸿门宴。” 小舍有些懵了:“蒋通判是我老上司,我了解他,他睿智聪明,城府老道,上回钦差大臣的姨太丢“金镯”之事,他的计谋一般人识不了。” 汤宗道:“老话说姜是老的辣,但还有一句话叫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你那大哥这双眼睛虽然还没到炉火纯青的时刻,但还有他的师父。” 小舍脱口道:“胡濙?” “一个品位和你一般大的给事中,据然能扛起皇帝的令旗,手里握着大公才有的权力,这种过人的本事不是人人有的。” 小舍道:“想想蒋通判只是个普通的官儿,没理由渗入逆贼之例,估计胡濙也看走眼了。” 金同知道:“张通判有所不知,蒋同判之前也在京城做过事,那还是建文帝时期呢。” 小舍恍然大悟,难怪汤宗要把蒋通判拉入自已手下了,他道:“那我是不是该帮他做些什么?” 汤宗道:“不用,蒋通判他有他的智慧,没什么凭据王千户至多恐吓恐吓他而已,现在这个府里,你是最干净的,一是年轻,二是从乡野出来,没什么政治背景,三是有朝廷几个要人的器重,你安心做好你自已的事。” 如果你再陷进去,这个苏州府全端了还不够。 三个人正说着话,门子来报:“大司礼黄俨,左政通赵居任两位大人来了。” 汤宗急忙请两位大人入座:“两位大人,小官本来准备过来迎接,你们自已过来了。” 第七十八集,会冶病的蒋通判 那太监道:“咱家这次来苏州,受到贵府的盛情款待,理应过来感谢,特别是张通判马前鞍后,舟马劳顿,一路迎送。”他让下人送上些绸缎:“也没什么表示,快过年了,这些薄礼,权当是咱家的心意。” 小舍没想到这太监如此通情,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些都是小官应该的。” 汤宗道:“你就收下吧,司礼监大人是一片诚意,回去给令堂大人,少夫人过年做件衣裳。” 小舍千恩万谢收下。 中午汤忠在府衙,备些酒菜宴请两位大太监。 去应天府的走了,去吴江的也走了。府里作主的就剩下小舍,一个人里里外外的忙到天黑,才回到家中。 张王氏替他把饭菜又热了一遍,他胡乱的吃罢,进了卧房,见娘子侧卧在床上,云瑶侧跪在床前,替她在剝香榧子,不由眉头一皱,又不便发怒,便道:“这香榧子,用嘴咬着才香啊,干吗要剝着吃呢?” 如意道:“起先我也咬得,你看舌头也碎了。”说着把红润的舌头伸了出来。 几天没注意,如意脸上丰满了不少,脸上红润润的泛着光成熟的光芒,小舍道:“看你吃得脸快像大饼了。” 如意对小舍唬了个白眼没作声。 小舍对红瑶道:“你先忙去吧,这里我来。” 红瑶还没出门,如意便冲着他一通粉拳:“你坏,你坏,嫌我胖啦!” 小舍道:“以后吃便吃,不要让云瑶那般侍候,学娘那样,别分主仆。” 如意有些不开心了,嘴也嘟了起来:“你是不是心疼人家啦,你心疼你就把人家娶回来,只要娘同意,我不拦着。” 云瑶折了回来道:“少爷,怪不得少奶奶,是奴婢自已愿意的,只要少奶奶母子平安,奴婢什么都愿意。” 如意道:“这下满足你怜香惜玉的心意了吧?” 小舍怕如意说出更难听的话,忙道:“云瑶,替我烧点水,今天府里没人,我一个人忙了一天,身体也乏了,我洗个澡。” 见云瑶走了,小舍便从怀里抽出绸缎递了给她:“过年了,叫个裁缝来家做几件衣服吧。” 那绸缎有红有绿,都是带暗花,颜色略深了些。如意道:“这是给老太婆穿的,丑死了,穿出去让人给笑掉牙的。” 小舍道:“这是司礼大人送得,你嫌老气,也行,给娘和岳母大人,我重新再替你买些。” 那段子华丽贵气,摸上去丝滑柔软,一看就是上等货,如意舍不得了:“先放着吧,这料子是给皇室的,外面买不到,等我给你生了宝宝再做不迟。” 小舍道:“也好,我替你放柜子收着。” 云瑶在门口轻声唤道:“少爷,水热了,可以洗了。” 小舍便脱了官服,早上王伯给的信封掉了出来,他准备放烛火上烧了,火一烤,那封口打开了,他便用二只指头夹着一甩,上面写了好多字。 原来不是自已写的那封。 上面写道:“舍,我的郎君: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妾媚娘草上 另:我已去南方,勿念。” 小舍知道媚娘不识字,那歪歪扭扭的字,除了媚娘两字,其它像一笔一划搭结成的,应该是托人写后,自已临摹成的。 小舍看了一遍又一遍,洗澡水也冷了。 云瑶在门外急着敲门:“少爷,你睡着啦?” 小舍才想起洗澡,天冷这水一凉,洗得直哆嗦,他咬着牙道:“你先睡吧,我马上就好。” 云瑶道:“你衣服还没洗呢,明天怎么穿出去。” 小舍的官衣也就这么一套,平时洗好了,便用熨斗烫平,这熨斗内放燃着的木碳,利用铜的传热与重量来烫平衣服上的皱纹或者熨出美丽的褶皱。 小舍道:“那就不洗了,明天再将就一天。” 云瑶不同意,在外面有节奏的敲门催促他。 小舍想:“这小妮子,刚才塞给她一块绸缎,一定是开心的不得了,所以十分的卖力。便匆匆洗好,披件外套,开了那浴房门,都快腊月了,西北风从屋顶上卷了下来,他连打几个喷嚏。 云瑶道:“少爷这么不小心,快喝点热开水,别伤风了。” 小舍道:“没事没事,便裹紧薄薄的睡衣上了楼。” 早上天阴沉沉的,雾气弥漫着,如意催他起床,他四肢无力,头似铅般重,身体支撑着起床,如意手一摸额头,烫的厉害,披上衣服便去叫婆婆。 张王氏用嘴贴着他额头一试:“恐怕是伤风了,快,先到楼下客房躺着,别传染了如意。” 张王氏孙子比儿子还重要,先用醋把媳妇的卧房薰个透,那酸酸的味道如意如何受得了,本来是孕期,哗哗吐了一地。 等丫鬟上去打扫,张王氏才想到该替儿子煮些汤汁,姜汤弄好,儿子早没了踪影。 蒋通判总是比他来得早些,一个人在公房边喝茶,边批阅公文,见小舍搭拉着脑袋,嘴唇红的如血染一般:“你是不是染上伤风啦?” 小舍无力的嗯了一声。 蒋通判道:“老爷我替你刮刮痧,发发汗。” 没有油,老蒋便蘸着水先刮头部风池,再刮颈部大椎及背部肺俞、肩胛部,然后刮中府及前胸,最后刮拭足三里。蒋通判手上使足了劲,小舍疼的哇哇乱叫,一会儿疼的浑身冒汗,那几个穴道边都是赤紫的痕印。 这刮痧疗法也真管用,一会儿小舍便不觉得头疼了,身体也轻松了不少,便问道:“老蒋,这手艺从那学的?” 蒋通判道:“你记得你们夷亭有个济春堂药铺吗?” 小舍道:“知道啊,掌柜的姓吴,又看病又卖药的。” 蒋通判捊了一下胡子道:“他以前在朱允炆的大将盛庸手下当医官,那时我还小,和他儿子一般大,在他手下当卫兵。” 小舍道:“你就偷学了吧?” 蒋通判道:“那也不算偷,我还蹈矩循规的拜他为师。” 第七十九集,江南浪子 小舍心里完全清楚了,赵媚娘的舅舅是吴郎中,蒋通判的师父也是吴郎中,我这头的一切赵媚娘所以了如指掌,全靠蒋通判通风报信,难怪王一飞王千户要找他去。 小舍问道:“蒋通判,这回去吴江,王千户怎么说?” 蒋通判道:“那小子问我吴郎中认识不?我说认识啊,我们还是师徒关系呢,一块打过仗,他又问现在还有联系不?我说在昆山我俩见过,后来来了苏州就没联系。” 小舍道:“他不怀疑你与赵侗和赵媚娘关系?” “问了,我说赵侗以前是我们那的巡检,一半归我们管,一半属兵部,只是同僚而已。” 小舍道:“赵侗当巡检,不是你举荐的吗?” 蒋通判道:“其实这家伙都了解,他老头不是在我手下干过吗,王一飞这小子精得很,他觉得这次赵媚娘能如此顺当的逃脱,肯定是我暗中帮了忙。” 小舍道:“换了我,我也会怀疑,你们有那么近的关系,苏州府监狱又归你管。” 蒋通判道:“怀疑有什么用,赵媚娘那回关苏州监狱,他根本就没与我们联系,是他秘密关押的,要不是赵媚娘当晚逃脱,我们谁也不知道这回事,况且把守那号子的人是他自已的人。” 小舍笑道:“我那哥哥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啊?” “他敢说啊?他是明摆着抓把蚤子往头上放,他要敢说,我看皇上不杀了他,纪纲也饶不了他。” “胡濙不是知道来龙去脉吗?胡濙会说啊。” 蒋通判道:“也许是胡濙出的主意,所以选择了沉默。” 小舍道:“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王哥哥为啥要抓赵媚娘她们,究竟她们是土匪,还是因为是建文帝的旧臣?” 蒋通判道:“你这小子,装糊涂,抓土匪强盗皇上要动用锦衣卫的人?” 小舍道:“我也怪纳闷的,我也问过王千户,他只是让我注意点她们,也不让我参与,整天神神秘秘的,还有那胡濙,一个六品官能有什么大事吗?” 蒋通判道:“你别小看了胡濙,一个给事中,官和我们一般大,手里的权力比锦衣卫头子纪纲还大。” 小舍存心套蒋通判的话:“为什么啊?” 蒋通判道:“都在传,建文帝没烧死,逃出了皇城。” 小舍道:“这又算秘密,我听过多少回了,还说扮作和尚逃到苏州这边。” 蒋通判道:“我说你精吧,什么都知道,还来问我。” 小舍道:“这不都是传说吗?” 蒋通判道:“王一飞以前一直盯着昆山,现在转移到了吴江,但也只知道个大概,他手下的人吧,都是外地来的,虽然厉害,但苏州人不卖外地人账,你一个陌生人接近,他们便讲“山东虫”的事。” 小舍道:“什么是山东虫?” “蒋通判道:“这你不知道了吧?山东虫就是蟋蟀” 小舍道:“这我知道,宋代有两个宰相。一是北宋末年的李邦彦,号称“浪子宰相”。二是南宋末年的贾似道,玩这虫儿把国家玩给了元朝。” 蒋通判道:“苏州人软调皮,不和你锦衣卫的人硬来,一等生人打听什么,便用外人难听懂的方言讲,把这山东虫,是放在陆墓新出的泥盆里好呢,还是沿用以前阊门刘麻子的土盆。” 哈哈哈哈,苏州话确实难听懂,加上“乡音八里”,我有一回去苏州常熟,不小心把一老农酒瓶碰翻了,他对我大吼道:“南无勿好哉,瓶翻脱哉!”把我吓得一跳,一个酒瓶就那么一点点酒,有那么大的事啊。” 两个忘年交,说说笑笑的,除了偶尔咳嗽,小舍伤风好了不少。 小白来了,拿来一叠公文:“两位大人,这些是刚送来,我挑了一下,这些都是朝廷急要的。” 蒋通判道:“你身体不好,下午就在这处理这些案卷,那几个税主我带小白和户房的人去就行了。” 小舍以前在昆山府打杂时,便对这些官样文件了解透了,没多久都处理的妥妥的。 头还是有点晕,便趴桌上睡觉,牛捕头轻轻的叫醒他:“大人抓到个怪贼,非要见你才肯招。” 小舍道:“这贼偷了什么?” 牛捕头道:“其实也不算多,就一员外兜了二绽银子,那员外指认了他,我们揍了一顿,他就是死活不肯招,说我堂堂“江南浪子”,裁你们手中,那不阴沟里翻船了吗?除非“江南神捕张小舍”出面,我们才可以搭上话。” 小舍笑道:“这么牛逼的名字,就偷二银子,也真是个奇贼。就说本老爷没空,先关他牢房,灭了他的邪气!” 一会儿牛捕头又来了,说那贼寻死觅活的,骂你是孬种,乌龟王八蛋。小舍身体本来不舒服,有点被激怒了,便随着牛捕头去了临时关押房。 远远的听到这厮在骂人,便让衙役开了那门,上去噼里啪啦一顿耳光,那人也不吭声,鼻子的血淌了下来。 小舍出了通气,见那贼有些眼熟,一下记不起谁了,便问道:“你一个小贼,号称什么“江南浪子”哄骗人?” 那人道:“我没偷,凭什么冤枉我?” 牛捕头道:“员外指认你了” “捉贼捉赃,我身上你们都搜过了,那有什么银两?” 牛捕头拿出两锭银子道:“这不是吗?” 那人道:“这是我自已的银子,上面有我的印记。” 小舍问牛捕头道:“把那员外叫来对证!” 牛捕头看了看四周,早已不见那员外身影,急忙对小舍耳语道:“完了,咱们让那员外坑了。” 小舍对牛捕头就是一脚:”不是咱们,是你让人骗了,即然没了证人,把他给放了。” 那人可不干了,缠住小舍要讨回公道,小舍道:“难不成,你要打还我?你毕竟辱骂本官,也是有罪名的啊?” “江南浪子”道:“那你意思冤枉人没罪吗?这朝廷也是有《大明律》可依啊?” 第八十章,溥恰和尚被抓 小舍头回碰到这种事,心也有些虚了,又不能当着下属向他赔罪,便拉着“江南浪子”回到自已公房,那人一进门,便轻声对小舍道:“麻烦立即转告赵媚娘,锦衣卫盯上了西山普济寺,那是主录僧溥恰和尚的地盘。” 小舍道:“我那里去找赵媚娘啊?” “江南浪子”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赵媚娘说过遇到万分紧急情况,可以找你。” 蒋通判回来了,小舍一边开门,一边把刚才所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 蒋通判对小舍笑道:“这事怪不得你,要怪那员外,诚心戏弄朝廷命官,扰乱朝廷秩序。” “江南浪子”道:“你们官官相互,算我倒霉,以后路上小心吃冷拳!”说罢便骂骂咧咧的要走。 蒋通判道:“算啦,算啦,我代张大人替你赔不是,来来来,消消气,本官送送你。”说罢拉着他的手出了门。 小舍赶紧跟了出去,见两人居然在那低声说话,那神态很诡异。 小舍身体不舒服,早早回家了,吃好晚饭便进了书房,装作念书。江南浪子的话,始终在他耳边回荡。 他把每个细节,每个字都细细的推敲了一下,觉得好蹊跷,江南浪子与员外演了那场戏,弄那么大的动静,就是要来传这份秘密的情报?他即然认得我,完全可以在路上,甚至到家里来找我,赵媚娘又不是不知道我住哪? 难道王一飞怀疑我了?蒋通判是个谨言慎行的人,今天说了那么多秘密的话,难道也是个圈套?蒋通判与江南浪子认识?一连串的疑点,小舍真的头痛了。 自从踏上仕途,他一直保持洁身自好,不参与这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纷争,但是这生存的环境,由不得你,像魔爪一样拉着你,迫使你掉入那万道深渊,千层崖底。 红瑶送来了药汤,小舍口渴得狠,一口气把它灌了下去。 红瑶道:“少爷还在发烧,白天又那么辛苦,今天就别念书了。” 小舍道:“还有几个月便秋考了,前阶段一直出公差,落下了不少,我得学某人“悬梁刺股”发奋学习啊。” 红瑶道:“你坐好,让奴婢替少爷按摩按摩吧。” 红瑶的手有些凉,按在太阳穴上还真舒服,她一边按摩一边道:“少奶奶真有福份,找到了这么好的郎君。” 小舍道:“红瑶,你相公去世了几年啦?” “三年零四个月了。” “难道你就守寡一辈子?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红瑶道:“奴婢曾经也想过,可是除了卖身为奴,谁会要个寡妇,即便有人要,也是缺胳膊断腿,或者聋哑瞎子,和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和做奴婢有啥两样?” “至少有个名份,没人敢欺负!” “少爷也不欺负奴婢啊,红瑶已经决定了,那也不去,就在这服侍少爷一辈子。” 丫鬟红瑶的话,如一股温泉注入他的心田,顺着他枝枝蔓蔓的血脉流遍全身,白日的无尽烦恼倾刻间烟消云散。 红瑶柔软的指按着他的头,他渐渐有些睡意,书便掉落在地,红瑶道:“少爷,太太关照你今晚睡楼下客房。”便搀扶着他下了楼。 客房里红瑶早就给燃着个火盆,木碳红红的爆着火星儿,屋里暖暖的,小舍好像沐浴在旷野的阳光下,温馨舒坦又充满自由,便衣也不脱倒在床上。 红儿悄然无声的打来一盆水,帮他脱了官靴,欲替他洗脚,小舍那里肯,装模作样的洗了洗便缩到被窝里。 红瑶半拉半搂的替他脱了外衣,柔软的发丝,散发出少女特有的馨香,淡淡幽幽的厮磨着他的脸,鼻子,下巴和颈部,他闭上眼睛偷偷的吮吸着,好似天界飘来的仙气. 丫鬟的娇喘声,他陶醉了,身子如长上了翅膀,腾云驾雾,飘飘欲仙。 楼上卧房响起了“嗒嗒嗒”的脚步声。丫髻房间和客房是相同的,中间只隔了一层板壁,她听到如意起床了,便心慌意乱的帮少爷盖好被子,回到自已卧房。 天阴凄凄的,只听到杜鹃那哀怨的啼啭,寒梅悄悄的吐出了新蕾,天已到腊月时分. 小舍在茶馆里听有人在传,西山菩贤寺的主录僧溥恰和尚被锦衣卫逮捕了,但没说还有另外的人被捉。 蒋通判道:“看来那个“江南浪子”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两人心照不宣的止住了这话题。 小舍却想到汤宗与卫所的薜千户,他们奉命共同赴京,多少与这事有些联系. 一个是调虎离山,深怕苏州这些人插手,第二个想试探下汤宗他们是否与逆贼之间有来往,这可能是胡濙,纪纲和王千户与皇帝商量好的计划。 果然溥恰被抓后的第三日汤宗他们便回来了,心情好好的,似乎旅游回来。 汤宗还给他们带回了应天桂花盐水鸭. 小舍常闻到京城有“古书院、琉璃塔、玄色缎子、盐水鸭”的民谣,南京盐水鸭与国子监、大报恩寺、云锦齐名。 那鸭子皮白肉嫩,肥而不腻、香鲜味特别,如意嚼着个鸭腿直呼好吃,红瑶用手背抹着沾满露汁的嘴巴,不住的点头。 张王氏对小舍道:“还有一只,你吃过晚饭,马上送你姨妈那里去,要不明天不新鲜了。”如意也想随着去,被婆婆呵住了。 这腊月的夜来得早,刚吃罢晚饭天已黑暗一片,沿街的人家早早点亮了灯火,星星点点洒在河上。姨妈家还没吃晚饭,堂后的工场里,那车木声音吱吱的叫,木花飞扬,姑父头上沾满了木屑。 云绮听到哥哥声音,从楼梯上探出头来,挥着手叫他上去。小姑娘身边放着个绣花的梆架,她正飞针走绣的绣花呢。 苏州女人都会刺绣,把它作为生活来源的一部分. 小舍见云绮绣的是花鸟图,花鸟极绰约底馋唼之态,栩栩如生,更比画画还要趣美,不由得赞道:“几日不见,你咋有这般功夫?“ 姑妈给小舍递上茶道:“你这哥哥该死,自家妹妹的事都不关心!“ 第八十一章,静儿与云绮 见姨妈责怪,小舍便急忙辨解:“最近府上人少,我实在抽不出空来,姨娘莫怪。” 姨妈“扑哧”一下:“我的傻舍儿,姨娘知道了你忙,怎么舍得怪你,姨娘想告诉你,你云绮妹妹交到好运了,京城有个大贵人,看上了她的绣工活,出大价线收卖,她整天整夜的绣都来不及。” “真的啊,那等云绮妹妹发了财,哥哥可以讨杯酒喝喝。”小舍开着玩笑。 姨妈下去准备晚饭,云绮见娘离开,便对小舍悄声道:“等我有了钱,我便把哥哥娶回来。” 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小舍笑得腰也弯,他捂着肚子道:“你又不是武则天,可以随便讨个男人。” 云绮睫毛一扬,满脸羞红的用针去戳他,嘴里道:“我看你笑,我看你还敢笑。” 小舍被她用针逼到墙角,举着手装作投降,没料到云绮把他搂住,踱起脚在他脸上猛亲了一下。 她是个豆蔻少女,內心充满了憧憬和对爱的追求。 姨妈在楼下喊吃饭,云绮急忙放开小舍,捂着羞红的脸转身下去。 楼下圆桌上坐得满满得,几个学徒早就饿坏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桌上的咸水鸭,姨妈指着身边的空位子道:“舍儿,一块吃点吧。” 小舍回道:“我早吃过了,你们吃,我想去看看干姐静儿,不知她的琴馆开张了没?” 云绮道:“你等我一会,等我吃好,我带你去。” 静儿的琴馆离姨妈家相隔几户人家,也是临街,两楼双开间,门上挂着弦风阁琴馆的招牌,推开二扇红门便是客厅,丫鬟萍儿迎了出来,客厅正面挂着“静室香兰”四字墨宝,左墙深色椅子茶几,右墙放着同样颜色的博古架,墙角花几上一枝腊梅开得正艳. 楼上传来婉约悠扬的琴声。 云琦熟门熟路的引着小舍上楼。这厅房邻街的窗格下放着深色的书桌,上面放了文房四宝,左边用一个黄色布幔隔开,随风轻飘,烛光下隐约看到里头静儿在弹琴,琴露出个琴头,但还是可以看出来也是深色的。 云绮大声道:“静姐姐,小舍哥哥来看你了。” 欧阳静儿没料到小舍这么晚会来,一身素花长袍带着风,满脸惊喜的跑了出来:“弟弟,你终于来啦?”话音里多少有些怨意。 云琦昴着头,不无骄傲的帮衬道:“我哥哥是吃公家饭的,当然忙啦。” 小舍也道:“一直想来看你,确实是忙了些,所以……” 萍儿送上了茶水和茶点,静儿给两人递上道:“干娘和弟妹都好吗?过了腊八,我就去看她们。” 小舍道:“她们都好,她们都惦记着你,不知你生意如何?习惯不习惯?” 云绮插嘴道:“姐姐生意挺好的,我每回来,这楼上总有六,七个学生。” 小舍才注意表妹的着装多少与静儿类似:一身深兰色薄棉长袍,上面是自己绣的白色点点梅花,用一条浅兰色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楚腰缚住. 静儿道:“托你们的福,苏州是个好地方,温文尔雅,当爹妈的都愿意让孩子学会琴棋书画。” 小舍道:“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弟弟帮忙的吗?” 静儿道:“自已兄弟,我也直说啦,这两天总有几个地痞赖皮来捣乱,一些小混混我还能对付得了,有个把狠的,只能掏出钱来对付。” 小舍道:“姐姐,知道叫什么,那里的人?” “一个叫周大,脸白白的,是本地人,不对,和弟弟口音差不多,应该是昆山的。” “周大?”小舍觉得这名字好熟,脸白白的,他想起了夷亭敲诈王阿毛的周大,难道他官司也吃完了?” “还有一个是吃官饭的衙役,这人还好色,喜欢动手动脚,萍儿吃了他不少苦头。” 萍儿道:“他脖子上有个瘊子,人家叫他猴子,最不要脸。” 小舍道:“这里归马捕头管,明天我就把他先换了。” 云绮道:“我哥哥就是威武霸气!”她学着小舍的语气:“明天我就把他做掉!” 三个人都让她给逗乐了。 静儿道:“你这妹妹真好,每回来总是夸你个不停,说你如何如何俊美,说你如何如何~~” 云绮怕她再说下去,急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姐姐不带这么玩的,羞人!” 静儿急忙抱着她,像大姐姐似的:“好啦,好啦,姐姐不说啦,妹妹难为情了。” 小舍看看萍儿在打哈欠了,便起身告辞,静儿知道小舍明天有公事,也不勉强,便送出门外。 临分手时,小舍问道:“王一飞没来过吧?” 静儿道:“这个花花公子,来了我也不会理他,再说他也不知道我在这,如果他问起我,你便道回杨州了。” 第二日,小舍早早的把牛,马等五六个捕头唤来,便把“猴子”敲诈勒索的事讲了一遍,让他们好好的管管下面,别丢府役的脸,马捕头痛快的答应,回去就把”猴子”换去喂马。 蒋通判道:“这种事,根子出在官俸标准上,像你我一月只有六,七石薪酬,一个月,六,七人的家光吃喝就化掉二石,还剩四,五石开销,关键是有时还用绢布、棉布,甚至一些零碎的小东西来代薪水,那些小衙役刚刚够吃喝,如果要玩玩,他们不得不去靠敲竹杠混点银子。 小舍道:“按照先皇制定的《醒贪简要录》薪水标准,七品县令月薪是7.5石大米,年薪是90石,但需要70多亩地、5个农民专门为之生产,光是挑那些稻禾就需要走1000多里地,所以,很难说这个薪酬低得让人无法接受。 蒋通判道:“你不当家,不知油盐贵,老弟,标准是不错,关键是物价及扺扣物,还有那个不值钱的贯钞,七扣八折,如果想着讨个小的,纳个妾的,那就紧巴巴了,这些小衙役讨不了小的,就只好去司乐坊嫖妓。 两人争的脸红耳赤,金同知来了:“两位通判,山塘街最近有几个外地来的恶霸,嚣张的狠,当地的商贩受其之苦,纷纷来告状,你们看看是不是~~” 第八十二章,星桥搏杀 身为苏州府二把手的金同知对两人说了山塘街出现欺行霸市的冶安问题。 蒋通判立马道:“我和小舍正在商量此事,早些已经按排下去了,不行的话再加紧些手段!。” 小舍道:“我下午去看下,山塘街也归牛捕头管,以前还算太平。“ 金同知一走,老蒋便鼻子一哼道:“这小子,现在也学会光动嘴不干事了。” 小舍心里思忖,最近这老头怨气多起来,以前可是默默无声,任劳任怨的啊。 山塘街是白居易当苏州任刺史时修筑的,东起阊门渡僧桥,西至虎丘,长7里,俗称“七里山塘到虎丘.” 由于街与河的便利,这一带南货北货,居货山积,米行鱼行,行云流水,饼店糕店列肆招牌,绸缎棉纱灿若云锦.成了热闹繁华的市井. 小舍也不和牛捕头打招呼,便带着小白过去,二人乔装打扮成风流公子,寒风扑面,见渡僧桥堍两巡捕缩着个脖子,靠在烘红薯的炉子旁。 过了山塘街,这里人开始多了,河里歇满了载货的木船。 街上“盛记米行”门口排起了长队。 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老汉,焦急的道:“这米说马上到,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后面的一个大婶同样面露愁容道:“媳妇坐月子,还等着米下锅呢。” 有个年少些的汉子忍不住大声叫道:“掌柜的,你这米到底卖不卖?不卖我就去星桥那家卖去!” 那大婶劝道:“来也来了,再等会吧,盛记的米好,又香又糯,我家媳妇就喜欢吃这家的。” 盛记的伙计道:“大爷大妈们,稍安勿懆,米船被人堵在星桥了,咱掌柜的已经去塞好处费了,一会儿米便到了。” 小舍手一挥,小白心领神会,脚步加快,沿街走了足足二里路,便听见街边小河的争吵声. 两人便上了石砌的拱桥,见那二丈宽的河里,几条盛满货物的船一字排开,都让桥底下一只打横的船挡住了。几个坐生意人站在河岸上,正叽里呱啦的与那船上的人争吵不休。 小白手一指道:“大人,你看香烛店门口!” 小舍顺着小白指的方向,见两个巡捕,靠在店门板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热闹。 这里一个掌柜忍不住了,把个钱包扔到那船上.衷求道:“姜老大,我是盛记的,先让我过去吧?” 那船舱里立马钻出个三个汉子来,姜老大身材粗壮,宽眉大眼,大蒜鼻子,他站在船头,船也沉下去不少,手里盘着三个核桃,不住转动。 第二人却长得细长精巧,一双鼠眼左右闪动,酒糟鼻子,隐蕴凶光。第三个是光头的矮胖道人。这三人全是黑衣黑裤,腰里索着布条, 为首的姜老大接过盛记米行掌柜的钱袋,在手里掂了一下,嘴一呶,船梢的另两个小霸道,竹篙一点,便让出一个船宽的空来。 第二只船上装着满满一船鱼,那鱼在舱内欢蹦乱跳着,船头上的小伙子,见那船让开,竹篙一点,抢挡插了过来。 那为首的没拦住,把火气撒到第三只装满稻草的船上,稻草船才过一半,姜老大便跳将过去,一顿老拳把船夫打得鼻青眼肿,躺在船板上哭爹喊娘的。 那胖道士也上去了,左右开弓把船老大擒住,一脚踹到冰凉的河里。 后面的船见势不妙,纷纷把船往后退去,小舍在桥顶上看得清楚,见一女人拎着马桶上桥,便一把夺过,掀开盖子,把满满一桶粪便往桥下倒去。 那矮胖道人正叉腰仰天大笑,没料到头上那污水下来,躲闪不及,浑身淋个透。 那难闻的臭气把强盗船上的人都薰上了岸。一只只被堵得船趁机挤了过去。 见油水流走,便上桥找肇事者,见两个公子哥们在桥顶上捂着嘴偷笑,便怒火中烧,上来便揪住小白撒野。 小舍道:“大爷,我们是来游玩的,不管我们事。” 姜老大也不多言,便抡起孩儿腿粗的胳膊朝小白头上一拳,小白也机灵,料到他会这一手,身体往下一蹲,那人扑了个空,拳头砸在石料上,只见那石头粉未溅起,居然砸出个坑来。 小舍见这厮本事还不小,便先下手为强,一脚往那人档部踢去,姜老大刚才还没站稳,身架便是虚的,小舍一脚奇快,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那来得及躲避,“啊”得退了二步,勉强立定。 小舍的拳已经上来了,面门中正,鼻梁骨上,这拳势大力沉,那贼脑蛋摇了一摇,眼睛自然花了。 小舍身体一侧准备左手勾拳,后头那假道士上来了,支一手一把抓牢小舍下压的手腕,那手如铁钳把紧固。 小白聪明啊,拿着那倒马桶女人的马桶竹刷子朝假道士眼前戳去。 尖利的竹子戳得那人脸上如马蜂窝似的,假道士手一松,小舍便一个下蹲,撩起扫堂腿,再加一个直冲拳,那胖人便如冬瓜似的从石桥台阶上滚了下去。 姜老大又扑上来了,高高跃起,挥起双拳如泰山压顶之势砸了下来。小舍一个后空翻避过,那人便向老鹰抓小鸡般揪住小白。 小舍找到机会了,气定丹田,支一手指对那人命门穴中点去。 姜老大开头还能硬撑着,渐渐的手也软了,小白挣脱了出来,用肘对着他胸部连连击打,那贼手也抬不起来了。 那矮胖道人见对手强大,急急上来拱拱手道:“好汉住手,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少的,出此下策也是无奈。” 小白手指从鼻下一划,作了个潇洒的手势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位是江南神捕张小舍,我大明王朝皇帝也赏识的英雄,你们还不跪下!” 那矮胖道人识相,忙搀扶着姜老大下跪求饶。 这时桥上站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见张小舍打败恶霸,桥下羊肉店点起了鞭炮,几个巡捕才算挤了进来。 有几个胆大些的商家拿着绳索帮巡捕缚住那两人,只是那酒糟鼻瘦长个的家伙不见了踪影。 第八十三章,周大惹事 小舍与小白在山塘街打败了作恶多端的恶霸,整个山塘街的轰动了,看着巡检把两人押着过来,店家都在店门口鼓着掌叫好。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彻了天空。 盛记米行几个伙计,更是来劲,乐得把小舍扛在肩上,好似自家兄弟娶亲一般热闹。 通过这件事,小舍想应该好好的训练一下自已的手下,如果他们有一定武功,那些恶霸不至于这么嚣张。 汤宗觉得小舍的建议非常好,巡捕本来都是闲杂人群组成的,除了身体条件有些要求之外,对个人功夫是没考核的。 汤宗让小舍负责操办习武这事,还给他在山塘街找了块地盘,小舍便请来了师父当总教练,松江的智林师叔也请来了.他不仅会猴拳,鹰拳,还会擒拿术。 猴拳,以猴形猴态和攻防技法融合而成的拳术.那缩脖、耸肩、含胸、圆背、束身、屈肘、垂腕、屈膝,和模仿猴摘果、攀援的动作惹人忍俊不住。 每回小舍习猴拳三十六路时,总会引来一片笑声. 寒冬腊月,冰天雪地,这帮老爷兵慢慢的也磨练出来了,像牛,马这些本来有些基础的,二个人合起来也能与小舍拼上三,四个回合。 苏州习武之事传到了京城,连皇上也知道了,大赞道:“如果所有的城市,都有张小舍这样的卫士,朕的江山就固若金汤了。”他让兵部待郎专门送来了赏银,御酒,布匹和几匹战马。 特别赐小舍一匹叫“雪龙”的白马,这是辽东苑马寺主持亲自驯养的东北战马。这马高昴着头,神清骨峻,鬃毛白色透亮,躯干壮实而四肢修长,小舍欣喜若狂。 腊月二十四了,家家掸尘扫房子准备过年了,苏州城里除了南北货,熟食铺,卖豚蹄、鸡、鸭的生意兴隆。纸马香烛铺,预印路头财马,纸糊元宝、缎匹,浇蜡制香的掌柜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观前街,山塘街,阊门几处热闹的街坊摆起了长长的卖灯笼、灯草、挂锭、灶牌、灶帘,及箪瓢、箕帚、竹筐、磁器、缶器、鲜鱼、果蔬的摊位。还有裁缝、磨刀、杀鸡,剃头的手艺人。 汤宗第二年在苏州过年,去年因为玄妙观轧闹猛,引起人轧死人的事,差点丢了乌纱帽,所以今年他特别小心,出动了所有的官吏衙役,再加上卫所的几百兵弓兵日夜上街巡逻值守。 小舍负责阊门,苏州最繁华的地段的秩序,天虽然冷,这里依然是灯火辉煌,车水马龙,亦不乏前来凑热闹的贵家仕女,公子哥儿。 这天小舍骑着雪龙与马捕头几个马快,从西往卧龙街过去,远远望去只见前面,黑压压的尽是攒动的人头。正巧巡逻到弦风阁静儿的琴馆门口,听到里面传出小孩的惊叫声。 先去打探的捕快来报:“不好了,不好了,杀人了!“ 几位骑兵火速从马上跃下,门开着,见一个贼人满脸酒气,掳着个小女孩的脖子,拿着把剪刀对静儿吼叫。 那人背对着门,小舍看不清他的面孔,静儿便大声道:“小舍弟弟,这便是周大!” 原来快过年了,学堂和私垫都放假了,父母都把孩子送这学琴,楼上都坐满了孩子,丫鬟萍儿便带几个在楼下教学.周大喝多了点,见门开着,便悄悄窜了进来. 见丫髻萍儿翘着丰臀,正在照应学童,淫性陡起,伸手在那性感的臀儿上摸了一把,萍儿花容失色,喊叫了起来。 馆主静儿赶紧下楼,周大乜斜着醉眼,抽手索要过年的利钱,静儿也是闯惯江湖,见过大世面的,如何卖账? 这赖皮便擒着个女孩威胁。 此刻周大听见后面来人,便用剪刀抵着女孩的喉咙道:“好你个张小舍,害得老子吃了一年官司,今天老子先弄死这小丫头,再让你尝尝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味道。” 说罢便要用剪刀往孩子细嫩的脖子刺去。 小舍拼足力气大吼道:“住手”,这声响如晴天霹雳那般,天花板上悬着的蜡烛摇晃了一下,滚烫的蜡烛油正滴在那魔鬼的手背上。 周大烫的下意识去抚那手背,手里的剪刀仍然握在手中。 小舍道:“你吃官司有我一份功劳,有种来咬我啊,别拿无辜的孩子出气。” 周大道:“我才不上你当,你有那么多走狗帮手。” 小舍叫马捕头几人先退出屋去。 屋里只剩周大,小女孩和小舍三个人,小舍道:“这样可以了吧。” 周大道:“不行,万一我杀了你,门口那么多人,我还是出不去。” 小舍道:“我给你备好马,总可以了吧?” 周大可能喝了酒,有些糊涂了,打着哈欠道:“那马呢?把它先牵进来,我要看下。” 小舍便顺着他的意,叫马捕头牵着马进来. 这琴馆的门是两扇的,马刚好进得来,马捕头一直把马牵到周大身前,准备把缰绳递给他. 周大感觉情况不妙,大喊着让马捕头退后. 说时迟那时快,马捕头已经擒住了他握剪刀的右手. 周大左手松开女孩,便抓住马捕头的右手狠命的咬。 马捕头经过郑师父的点拨,手上功夫也长进了不少,腕部一转,用左肘别住周大的右肘,一使劲周大便擒在底下。 一握一扭一按,马捕头动作连贯,干净利落,小舍拍着手过去,一脚踩住周大后背,把他的右胳膊像拧麻花一样扭了过来。 周大像杀猪般的嚎叫着,几个巡捕进来把他绑个结实,押了出去。 门外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几个学童的家长趁机脱下鞋子朝那人头上猛抽,周大脸上被打得像打翻了染缸,各种颜色都有。 除夕夜了,爆竹声响,家家都举宴,男女老幼聚集一堂,点上蜡烛香火,备上供品,先拜老祖宗,说着吉利话,吃年夜饭,俗呼“合家欢”。 小舍家今年特别热闹,师父来了,静儿带着丫鬟也来了,连红瑶也没回去,加上张王氏,如意和王伯,满满一桌人。 第八十四集,虎丘遇恶少 苏州人过年讲究,连吃的菜都讨着吉利,豆芽叫“如意菜”,青菜称“安乐”,芹菜是做事人必须吃的,意思是吃了勤快。 张王氏都把这几件菜给小舍夹了些。 王伯头一会像样的坐在这团圆桌上,像小孩似的穿着张王氏替他做的新衣,如意坐在小舍身边,她最近胃口特别大,身体肥肥的,啃着个鸡腿道:“婆婆,这鸡腿怎么做得这般鲜嫩?” 张王氏道:“如意儿,等你生了宝宝,婆婆天天给你做,管你吃个够!” 静儿道:“弟妹什么时候生宝宝啊,当姐姐的好准备侄儿的见面礼。” 张王氏露出白白的牙齿笑道:“快了,快了,开了年的五月份,正好不冷不热的天气,舍儿也是那日子生的,” 红绮道:“听说那时候生得小孩,又标致又聪明,少爷便是。” 如意对她看了看道:“红绮过了年,你也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少奶奶少不了你一份好礼。” 静儿道:“我是不想找了,男人有什么好,嫁人还不是像奴婢一般,上下都要服侍。” 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边小舍便和师父,王伯聊了起来。 王伯问郑师父:“师父,你是明白人,你认为苏州前知府姚善是什么样的官?” 师父道:“姚善喜结贤能,像隐士王宾,韩奕,愈贞木钱芹都和他来往。” 王伯道:“建文帝重臣钱芹,我见过,听说他曾经送姚善一本自已写的书,上面都是些战备的良策。” 师父道敬了王伯一杯酒道:“姚知府也讲义气,朱棣当了皇帝,黄子澄在嘉兴被人告发,押到了京城。朱棣对他处以“五马分尸”的酷刑,再处以“诛九族”,黄子澄家族共有445人被杀。 黄子澄妻子许氏与儿子黄圭、黄玉、黄润、黄泽从老家逃到了苏州,姚善就改了他们的姓名、户籍与身份,大儿子黄圭改名田立微,户籍改在我们昆山,身份是道士。二儿子黄玉改名为田彦修,身份是昆山县我们夷亭的“里长”,也让他学会昆山方言。 小舍道:“田里长我认识,今年金同知去查偷税,他也出了不少力。“ 王伯道:“建文帝兵败钦命姚善组织苏、松、常、镇、嘉兴五府兵勤王,老姚已经组织了一部分兵力准备死守。沒想到被住这的老房东许千户出卖,杀头时才43岁。“ 张王氏忍不住了:“王伯大过年的,咱们不说不吉利的话。” 王伯朝地下吐了口水:“呸呸呸,去了那晦气,咱刚才说得不算,让少爷说个开心的。” 小舍笑道:“几位长辈,为什么外地人称苏州人叫“苏空头”?” 静儿道:“我也想知道?” 张小舍道:““苏空头”,指外表漂亮,肚里没墨水的人,“苏空头“的名字同你们扬州人的绰号“扬虚子“差不多,一苏一扬,一空一虚,都夸张地说出江南风气的浮华的一面。” 静儿用袖管捂着自已樱桃小嘴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张王氏立即夹了块鱼给她:“来来来,我的宝贝女儿,年年有余(鱼),有始(水)有终。“ 静儿也回敬了一个油豆腐塞肉给张王氏:“干妈,豆腐(多福)。” 张王氏也喝了不少米酒,脸上红润润的,她掏几个红包,给了王伯,郑师父:“这是你俩的喜钱” 又从一个口袋掏出几个红包,给了小舍,如意,静儿,红绮,萍儿:“这是你们的压岁钱,回去放枕头下,保平安。” 一桌人都站了起来,给张王氏敬酒,把个女主人夸得笑不拢嘴。 这个晚上大家都不出去,围着炉子守岁。鞭炮也响了一个晚上。 初一小辈拜了自已长辈后,便去拜族亲戚友,小舍在苏州只有姨妈一家,路不远,小舍在前头拎着水果糕点,红绮扶着怀孕的如意,鲜衣美服,春风满面在后面随着。 姨夫算盘工场停工了,工人都放假回去过年,屋里弄得干干净净的,姨妈少不了掏压岁钱,好菜好酒款待小舍几个,吃罢中午,云瑶原打算去虎丘爬山,见嫂子的腆着个大肚子,心里不开心,又不想说出来。 姨妈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道:“小丫头,一会儿叫个马车,娘陪你去虎丘玩。” 云绮道:“我要哥哥,嫂嫂一块去!” 如意道:“云绮妹妹不是嫂嫂不陪你玩,婆婆不让啊,你要去,让哥哥陪你去便是。嫂子也累了,想早点回去歇歇。” 如意是碍于面子,随口而说,云绮可当真了,一把挽着小舍道:“哥哥我们走,这马车钱妹妹付。” 小舍面露难色的看着如意。 如意道:“即然妹妹如此诚心,你也别扫了她兴,我看这样,你们先把我送回去,让红瑶也陪你俩去,一是可以照应,二是红瑶到苏州这么久,也没出去玩过,大过年的,让她也开心开心。” 如意说得这般有理,其它人也没什么意见。 把如意送回家后,三人便出了城,在金门城楼下找到马车,那马车,车厢宽大,能容四个人。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下午有个灿烂的阳光,还是有几分暖意。 云绮着浅红长裙,外套玫红锦缎小棉袄,领子,袖口镶雪白色兔子毛,一条橙红色段带围松松得围在腰间。原本清丽明亮的脸蛋愈加显出稚嫩青涩。 红瑶着一身深墨绿色织锦长裙,这料子是小舍给的,裙裾下端辍几朵白梅,那不堪一握的纤腰束一条白色腰缎带,乌黑的长发轻落双肩,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两姑娘一红一绿,两少女相应成趣。 虎丘最好看的是虎丘塔,在山上,小舍道:“我们比赛,看谁先到,“那山才十丈多高,只能算丘。 云绮缠了小脚,別说追小舍,连红瑶也赶不上。才走了一半便香汗淋漓,娇喘吁吁.一屁股坐地下,没了小姐的斯文。 红瑶对小舍道:“少爷,你歇会,我去背她上来。“ 小舍后世比较文明,没有主仆之分,他怎么会让红瑶去背身高体重同样大小的云绮,便抢先跑了下去。 不远处两个衣着华丽的少年围着坐地下的云绮.看神情有些不妙. 第八十五章,剑池的鱼肠剑 小舍从高处下去,见两个和云绮一般年纪的公子,围在表妹身前,比划着好像要拉她起来。 姑娘起先摇着手,后来可能让他俩说动了,便朝他俩伸出纤手,那俩人一人一手,眼看云绮站直身体,突然手一松,姑娘重重的落到地下。 小舍看得直切,这分明是调戏,伸双手一手一个揪住他俩衣领。 俩纨绔子弟,见小舍手中有劲,急忙大声讨饶。 小舍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赶紧向小姐赔不是?” 两少爷的家长上来了,是附近的富贵商人,一见小舍认识,前两天威镇姜老大的英雄,先自软了半个头,一听自家小孩欺负姑娘,便带着自己的孩子向云琦道歉。 红瑶也下来了,一人一手拉着云绮上了山。 红瑶指着剑池道:“少爷,这峭壁下那池深深的,泉水那般清澈,真是耐看。” 小舍道:“这里是吴王夫差葬父(阖闾)的地方,葬后3日,便有人见白虎踞于山上.所以叫虎丘。下面有个叫剑池,据说藏了三万把好剑,其中包括一把鱼肠剑。” 云绮道:“为什么叫鱼肠剑?” 小舍道:“春秋战国时,有个刺客叫专诸,吴王阖闾让他刺杀吴王僚,他把剑藏于鱼肚内,化装成厨师,剩上供时把吴王僚给杀死了。” 云绮小嘴一嘟,不知天高地厚道:“等我当了皇太后,我就命人把这把剑捞上来。” 小舍笑道:“你要么当“脸皮太厚”!” 三人说笑着,便上了那宝塔。 那塔七层,里面是木梯可上,云绮爬惯了家中的楼梯,所以走在最前头。 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香烛味,风从拱窗灌进来,浑身冷嗖嗖的.三人探出头去,苏州城尽在眼底,粉墙黛瓦,小桥流水,家家尽枕河,山塘河在阳光下像一道银练迤逦于足底。 红瑶拍着手直道:“太漂亮了,奴婢还没爬过山呢。” 云绮道:“我爬过,清明祭祖时我爬过灵岩山。” 小舍道:“你们别小看这山丘,当年秦始皇也来过;西楚霸王项羽也在此率八千子弟反秦。” 云绮道:“哥哥你咋都知道了?” 红瑶道:“少爷天天晚上念书,书上看得呗!” 云绮道:“认那么多字真好,我要是像红瑶姐姐那样住哥哥家,就天天让哥哥教。” 小舍道:“等我今年考上了秀才,我就教你俩和如意姐妹们念书。” 两人心里美滋滋的,脸上荡漾着少女的青涩秀丽。 三人玩到夕阳西落,魄丽的霞光如金色的纱幔披在城市上空,满天星光闪烁,五彩的天际,月亮隐隐约约露出娇媚无比的神韵. 吃好晚饭,沐浴完毕,小舍哼着曲子回到卧房,如意躺在床上:“相公今天玩得趁心了吧?” 小舍道:“嗯,那地方不错,等娘子生了宝宝,我带你去好好玩玩。” 如意道:“明天初二,按规矩要回娘家,你准备一下吧。” 小舍道:“娘同意吗?” 如意道:“有什么不同意的,这祖上传下的规矩,婆婆是知道的。” 小舍听老婆口气不太对,便道:“路途那么远,恐怕娘子坐马车受不了。” “明天师父要回去了,他有船,另外红瑶也顺便回自己家几天。” 小舍见如意几个都商议好了,别去楼下准备礼物。 张王氏道:“你媳妇拖着个身体非要回去,当婆婆的也拦不住,礼物我都准备好了,本来我也想回家去看看,明天你姨妈要来,她就我这姐姐,把这当娘家了,我得招待。” 小舍道:“娘,这船跑一趟至少大半天,恐怕要住一晚,明天我还要去李知县等几家拜年。” 张王氏道:“你放心去吧,别让你媳妇累着,顺便看看昆山那处房子有没有人要,干脆把它卖了,等你孩子出世了,这开销也更大了。” 小舍道:“娘,你放心,那房子我已托了豆腐店吴嫂她们了。” 张王氏咳着嗽:“那就好,买来也便宜卖出去也便宜些,现在有钱人的人家少。” 小舍道:“娘,不早了,你忙了一天,早些睡吧,明天云绮妹妹来,你让她留下住两晚,也好陪陪你。” 第二天,街上车来车往很是热闹,都是拎着大包小包,鸡啊鸭的回娘家的人。 师父在船舱铺些稻草软垫的,让如意侧躺着,小船便沿着弯弯曲曲的小河出了城。 太阳出来,阳光淡淡的,河上雾气氤氲,小船宛如穿行在仙境,岸边的梅花红红的花蕾,迎春花黄黄的花瓣,还有下垂在水中的柳枝,在水面上,长出嫩嫩绿绿的新芽,如意伸出窗外抓了一把,握在手中闻着。 船轻又顺风顺水,刚过晌午,船便到了夷亭,少不了去家坊邻居,甲长里长拜年,当晚小夫妇俩便在自家屋里住下。 二年前小舍便从后世穿越到了这里,当时的家具还都在,托丈母娘家照料,屋里弄得清清爽爽,干干凈净,还点着个暖盆,卧房内温温的,蒸腾着馨香. 当夜小夫妻你拥我抱,鸾颠凤倒温情了一番后,便睡了。 初三一早,小舍骑着马便去昆山城里,李知县昨晚可能睡得晚,那牛眼浮肿着,见小舍来拜年,便泡了壶放着青橄榄的“元宝茶”。 小舍道:“李知县,昨晚玩了一宵纸牌?”。 “嗯,都是些自家人,农村过年就是吃喝玩乐赌。” 小舍道:“小赌怡情,大赌伤情,你悠着点。” 说话间,陈福贵,朱,荀捕头也来了,大包小包的,见小舍也在便拉着他玩牌。 陈福贵知道小舍不赌的习性,帮他解了围。小舍悄悄问陈福贵:“你那老爹如何啦?” 陈福贵道:“好多了,与那**也不敢来往了。” 说话些李知县家来了不少客人,小舍因为今日打算回城,还得准备一下,便借机离开了。 他先去昆山那个房子转了转,家具都搬苏州去了,空空如也,也没啥好看。 便去豆腐店拜过吴嫂,豆腐西施白梅比以前丰满了不少,皮肤愈发白嫩,樱桃小嘴不点而如血滴,娇艳媚出.那小兰兰也,胖嘟嘟的惹人欢喜,小舍掏了个压岁钱塞那小手里。 第八十六章,准备起锚 豆腐西施白梅正袒露着胸喂奶,见救命恩人小舍来,便让娘把家中好吃的都取了出来。 白梅见如意沒来,便问道:“我家弟妹什么时候生啊,我挺想她的,过两天我去城里看看看她。” 小舍说:“还有四个月左右要生了。” 吴嫂忙着去做饭,小舍道:“今天要回苏州,来不及了,下回带着宝宝一块来.“ 小舍告别了她们,便骑着马回夷亭。还没到家,便见丈母娘扯着个接生婆心急慌忙的进家门。 他预感如意出事了,把马往门口树上缚牢,冲了进去,见如意躺在床上呻吟着,脸色苍白如纸,床单和地上都是血迹。 那接生婆看了良久道:“没了,孩子胎心都没了。”那婆娘的话虽然轻,小舍听了似晴天霹雳一般,一股凉意从脚跟冒到了头顶,他摇晃着瘫坐在椅子上,两眼呆呆的望着妻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丈母娘忙着烧水替女儿擦身体。 接生婆开了药方,叫小舍快去药铺装药。这过年的药铺都关门打烊了,好的是药铺的掌柜认得小舍,拿着方子一看:“侄媳妇小产啦?” 小舍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只是点了点。 药配好了,丈母娘刚忙煮了喂女儿喝下,如意也回神来,抽泣得到:“早上去倒马桶,然后去河边洗,谁知道台阶上结了冰,一滑就摔倒了,还好没落河中。” 丈母娘用手绢替她擦着泪道:“傻孩子,你什么时候倒过马桶,你不能等为娘的来帮你啊。” 娘俩抱着哭哭啼啼的,小舍也只能安慰起她们。 傍晚时分,张王氏也赶来了,亲家商量一番,让如意在乡下养些日子。 小舍想也好,别让婆媳俩为此事产生隔阂,只要如意能养好身体,他都同意。 这大过年的张王氏也没了心思,天天拉着云琦去灵岩山,寒山寺,西园去烧香拜佛。 小舍苏州与夷亭乡下两天跑,这个年便在一片忧伤中悄悄过了去。 到正月十五家家点起了灯笼闹元宵。 苏州的灯会美仑美奂与热闹自不在话下。到处火树银花,水陆城门、古宅亭院、翘角廊檐、河埠水巷间星星点点,将整座城池的轮廓线勾勒地分外鲜明,尤显江南风韵。 小舍不舍得如意一人在乡下孤单,便把她偷偷带到苏州。租了条小乌棚船,在水巷间划动.各种河灯、映衬着波光流翠,如意依在男人怀间,心里的不快,在流水中渐渐抹去,她原本想借这个机会把心里的一些想法和盘说出来,但见郎君那一往情深的呵护,即便是烈性女子也柔了。 苏州人这一夜要走三桥祈求新年平安健康,小舍拉着如意一前一后过了胡厢史桥、唐家桥、朱马高桥。还没挤过最后那桥,见云琦一家也在挤。 那少女眼尖,一把拉住如意:“嫂嫂,你身体好了啊?” 如意红着脸,这大众广庭的如何回答,便拉着云绮扯开了话题。 小舍便对姨妈道:“今儿晚了,让如意先宿你家,省得娘生出不快来。”这晚,如意便借宿姨妈家,上下只瞒着张王氏一人。 过了正月半,苏州的年才算过完,该干嘛的就干嘛。 汤宗道:“郑和副使洪保前些天来报,他们所有的船只已经打造完毕,估计天暖和了便要起锚。” 金同知道:“老爷的意思?” “刘家港是我们的地盘,当然要尽地主之谊,上回去京城,卢部的夏尚书说,听皇上的意思,船上数万人的开销要我们苏州,松江,宁波等沿线城府出。” 蒋通判道:“乖乖,那也不少啊,我们是始发地,肯定摊派最多。” 汤宗道:“所以今天我们多去些人,三门六房的人也去,人多眼睛细,到时候心里也有个谱。” 汤宗这回带人不少人马,整条官道上,马啼声声,尘土飞扬,遮天蔽地。小舍骑着雪龙马驭着如意,随在汤宗马车旁。一会儿功夫马队路过夷亭丈人家. 小舍放下如意,心里有万分不舍。给她兜里塞了些银两,让她多买些营养的。 正月里的长江,烟波浩渺,寒风扑面,江滩芦苇泱泱,刘家港里停泊着数百条方桅船、三角帆船,储藏船,雾气散去,远远可见,樯棹如林,帆影遮天。其中几艘巨型宝船,威严耸立,显得异常的醒目。 郑和见当地父母官来,心里当然开心,眼看二年的精心准备,下西洋的日子快到了.郑和的宝船,小舍随王千户来过,这回添了航海罗盘、计程仪、测深仪等航海仪器. 郑和带着汤宗等苏州官员在船上参观后回到官舱坐定:“出发还有些日子,毕竟还要二百四十条船,有官校、旗军、火长、舵工、班碇手、通事、办事、书弄手、医士、铁锚搭材等匠、水手、民梢等共27550人开销要筹备。“ 汤宗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是,皇上派郑公公下西洋,一是耀兵异域,壮我中国之强大,二是对外物资的需求特别是建筑材料木材珠宝的需求,三是战略支援对外战争特别是对蒙元的战争,郑公公担此大任,功德无量.“ 郑和道:“准备以物易物的贸易方式,货币卖的方法搞回苏木,香料,做陶瓷苏麻泥青等朝廷需要的物品。特别是黄金. 汤宗道:“黄金?国内银子有,黄金确实稀罕。“ 郑和道:“据皇上于永乐元年派遣尹庆出使了古里、满剌加,又于永乐二年出使了爪哇和苏门答腊。他回来说西洋黄金比这里便宜几倍。“ “哇,“众人异口同声尖叫起来。 小舍问:“郑公公,国内木材不少,要那苏木做什么?“ 郑和笑道:“苏木,又叫苏仿木。是东南亚原产植物,可作染料用,其根是有效的解毒剂。打仗吧,中了毒箭,用这个便可活命。“ 金同知道:“郑公公,西洋还有什么?“ 郑和的副使洪保道:“还有胡椒,比中国便宜10 倍.“ 汤宗道:“郑公公,如此远行,经费也不少吧?“ 郑和笑眯眯道:“我知道你今天就为这句话而来,真不愧为父母官,整天想着油盐酱醋柴。和户部的夏元吉一样扣门!“ 第八十七集,媚娘的孩子 汤宗道:“当个父母官是有很多不易,如我们苏州,富是富,但赋税也是全国第一的,比整个浙江还要多,这两年又连续水涝,鱼米之乡成了水天泽国,去年勉强凑足三百万石~” 郑和道:“这次皇上是下定了决心去西洋,新建和改建的海船约有二千艘,每艘造价需白银七八千两,要支动天下十三省钱粮方才够用。” 汤宗一听,呆若木鸡,心里面想:“这皇上是不是疯啦,光下西洋便化光了全国的财政,还要把京城北移,是把老百姓往火坑里送啊。” 郑和道:“如今以景德镇与德化为中心的瓷器业、以苏州为中心的丝织业、以松江为中心的棉织业、以芜湖为中心的印刷业,以福州为中心的造船业以及冶铁制造业、日用品制造业和造纸业等等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高速发展。“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道:“除了用于国内,必须发展海外贸易,以前你们这的沈万三,他至所以成为全国首富,他就是把湖州与苏州的纺织品买给了国外。这次去西洋,各地可以用丝绢,漆器,瓷器,翠羽,纸扇,沉、速、安息诸香等代租赋.” 汤宗听郑和这么一说,悬着的心松了一半,他道:“你们出动那么多人,时间又不是一天二天的,这海上日子怎么过?” 郑和挺直了胸道:“老兄,这次我们建的海船可以做到生活设施齐全,配备洗漱设施,设有可以携带家属的幽雅客房,除了备有充裕的食品,甚至在船上可以养猪、种菜、种药材酿酒,以及种植盆景以供观赏。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汤宗道:“郑公公为了此行,真是耗尽了心血。” 郑和道:“我刚才忘了说,这次西下,皇上要臣在东南亚全面建立起华夷政治体系;而这种政治秩序是基于传统的“王者无外”、“怀远以德”的观念,所以不带侵略性的。” 几个苏州官员津津有味的听着郑和的介绍,手下来报:“精衣卫千户王一飞大人到!” 郑和道:“这次王大人作为副手,也一同去,不同的是他负责专门的特殊事务。” 小舍问道:“剿匪吗?” 郑和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道:“差不多吧?” 汤宗道:“即然郑公公有客,我等也不打扰了。” 郑和知道汤宗与王一飞之间有芥蒂,也没挽留,亲自送他们下了船。 在舷梯上,一帮人与王一飞擦肩而过,汤宗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还是王一飞主动,拉着小舍道:“贤弟也在啊,那个马姨太没缠住你吧?” 小舍摇了摇头,算是把这事遮掩过去。 王一飞道:“那就好,我马上随郑公公下西洋了,一去可能不少时间,家里大小老少,请贤弟多个心眼。” 小舍道:“胡濙大人不去吗?” 王千户道:“他不去,他有事可能会直接找你。” 汤宗带着大家回到府上,立即按郑和透露的信息,着手准备,苏州的织造业归朝廷织造局管理。 但民间作坊也庞大,苏州棉纺能手学着松江黄道婆先进的棉纺织技术,棉纺织品产量也增多,改变了丝、麻、棉的纺织品比例。 民营手工业甚至超过官营手工业,占据全社会手工业生产的主导地位。汤宗让金同知负责此事,经费出自里甲丁田税银. 小舍也屁颠屁颠的随着金同知去太仓,吴江,常熟和江阴各乡镇跑. 见有的已经拥有了丝织用花楼机,这机器结构复杂而精密,至少需要两三个人操作,这些机户便雇佣工人日夜加班.那日正巧去了吴江黄溪村.黄溪村在盛泽镇北,京杭运河南岸,离县治松陵镇六十里。河北岸便是浙江嘉兴。 有个叫史仲彬的,字文质,明洪武二十四年曾主政户部,建文四年擢翰林院侍读。当地人知道他“仗义而好侠。” 吳江巩县丞悄声对小舍道:“前先日子,建文帝便住在史家,胡濙与王一飞让他去打探,史仲彬诈痴不颠,不愿配合,最后王一飞带了数十个锦衣卫的人把史家清远轩围个水泄不通。 小舍道:“逮住了沒有?“ 巩德道:“除了个叫赵媚娘的,什么人也没有!“ 小舍笑道:“好一个巩县丞,一定是你走漏了风声,放跑了人家。“ 巩德道:“管我屁事,他自己手下的人,早就在那蹲守了几天,他们不早点下手,怪谁呢?“ 小舍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许摄于建文帝的龙威,谁也不敢做千古罪人,最好让别人先出头.“ 巩县丞愤慨道:“也许吧,反正我是不可能动手的,朱允炆是先帝立的皇太子,当皇帝名正言顺。“ 小舍又问道:“后来建文皇帝去了那?“ “第二天,建文帝由太湖西山岛鼋山普济寺主持溥洽秘密接应,隐匿其寺内.“ 小舍道:“溥洽和尚让锦衣卫抓去了,也沒抓建文帝啊?“ 巩县丞笑道:“后来溥洽和尚抓去,这秘密也不叫秘密了,连织机的工人都说,那晚太湖上空,雷声不停,一条白龙从天而降,载着建文帝和十八护身金刚走了。“ 小舍道:“这一去可能就去了天涯海角了,劳烦王一飞坐了郑和的宝船到西洋找去了。” 巩县丞道:“你说能找到啊,建文帝是真龙天子,下面又有那金刚无数,个个身怀绝技,就说赵媚娘这女金刚吧,抓去一个晚上,便飞了出来,听说她还带着个小金刚呢。” 小舍急问道:“她有了孩子吗?” “我是听这里的乡邻说的,那孩子还在吃奶,要不怎么会没与建文帝一块走呢?” 赵媚娘有孩子,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小舍沉入无限遐想之中. 他想起了夷亭那个令他难以忘怀的晚上,那个充满激情的暖阁小楼,唯有他俩.赵媚娘把一半玉觸交给他:“你把这一半与书放在一起保藏,如果某一日,有人用这一半来找你,那必定是你亲生的的血肉.” 第八十八章。云绮的夏伯 第八十八章。云绮的夏伯 难道赵媚娘真的生了自已的血肉,是儿子呢?还是女儿?他又不便多问,心里又不死心,趁老县丞不注意便去那史仲彬的清远轩打探。 那房子早已人去楼空,只有门前那枯草长了新绿。好不容易找到个在桑树下锄草的农妇。 那老妇弓着个背,衣服上缀满了布丁,耳朵又有些背,说话又含糊不清,小舍与她讲了许久也没道出个值钱的话。 小舍正懊恼,垄上来了个年轻的村妇,头上戴着个斗苙,扛着个锄头,见小舍一身官服,便退到桑田中,好让他过去,小舍装作口渴,问那女人讨口水喝,那女子给他倒了满满一杯大麦茶,小舍一边喝,一边抓了个碎银给她,权当茶钱。 那女人见白花花的银子,用牙咬了一下,是真货,当然开心了,小舍趁机便问赵媚娘这事。 那女人虽然是农家女,长得也有几分颜色,说话软软糯糯的,她道:“这里没姓赵的女子,前些日子史大官人家,是有个带小孩的女人,姓张,有个吃奶的娃,丈夫也姓张,一家三口就住这村口的第一家。”说着指了指桥头那间小屋子。 小舍谢过农妇,便去了那房子,原来黄溪村四面环水,只有一座水月桥是唯一通道. 过了桥便是那房子,门前有棵粗大的香樟树,如一把硕大的伞遮挡在房子前头。 门关着,铁将军把门,看那锁上的锈迹,有好些日子没人住了。 小舍便从后院进了那屋,从后窗扒开窗纸,见卧房里只有一只深色的大木床,床边踏板上还整齐的放着两双拖鞋,看样子是男女主人用的。 床一端放着个小孩的睡桶,上面堆着宝宝的小衣衫。这头客厅兼灶间的屋子晾着衣裳,有男有女的.小舍心也凉了,看来赵媚娘又嫁了人。 小舍本来想去夷亭的,这半月城里乡下一直跑,还没功夫去探望过如意。 这一惊一喜弄得他情绪也没了,从吴江回城,府衙也没去,便直接到了家中。 二月的天气春风荡漾,岸边的柳枝长了新芽,南回的燕子在后门筑了个巢,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他轻轻叩了一下门。 如意的脸上还有些病后的倦意,苍白中透出少许红晕,下巴也尖了不少,穿一件葱绿色暗纹云锦薄棉衫,逶迤拖地靛青团纹风尾裙,身披镶边鹅黄薄纱彩云锦。松散的长发,绾个圆翻髻,银色的坠子在额头摇曳着,她莞尔一笑道:“郎君回来啦?” 小舍没料到妻子回来,一阵惊喜,便一把抱起她来,往里走,如意娇嗔道:“快放下,红瑶在边上!” 红瑶一垂首,装着去关门,张王氏从灶间出来了,用围裙擦着手道:“儿啊,娘今天给你买了螺蛳,只是忘了买葱,你跑一趟吧。” 如意道:“婆婆,我去便是。” 小舍道:“一块去吧,反正红瑶饭还没做好呢。” 两人一前一后去黄鹂坊桥那菜市,小舍道:“娘子是坐船回家的吗?” 如意道:“是啊,早上婆婆让师父撑了船把我和红瑶载了回来,我娘还带了好多你喜欢吃的呢。” 小舍原来一直有个结,妈妈会不会因为如意流产而冷淡她,现在听妻子这般说,心也放了,看来天底下,只有娘心是最善良的。 这个晚饭吃得很是热闹,就王伯出言小心谨慎,这团圆饭说了不吉利的话,让张王氏骂了一通,如意小产他多少有些内疚。 扔下饭碗,小舍在书房里念着书,如意给他端来了昆山周庄的特产万三糕,是丈母娘专门去镇上邹氏家订做,小舍见那糕片儿薄,含在嘴里甜甜糯糯,入口即化,直道好吃。 小舍吃了几片,舍不得便放下,如意道:“郎君喜欢吃就多吃些,婆婆,红瑶和王伯,我都给了啊。” ...... 苏州的纺织产品备的差不多了,等待着上头的查验。 夏元吉又奉皇上圣旨来了,一路上镇江丹阳帐绵里剪绒制品.常州除了梳篦、还有留青竹刻、乱针绣品.无锡是宜兴紫砂壸,纺织品和大米,面粉。 按老规矩,小舍去把他从无锡接了来,无锡县马知县死了,欧阳当了知县老爷,把那没用的花郎辞了。 夏元吉接到了苏州,小舍陪着他去库房,这大管家真会算账,他道:“你们苏州人手也真会撑钱,这些东西织得那么鲜艳精致,西洋人看了,不稀罕才怪!” 小舍道:“如果这能换回大把金子,苏州的织造会越来越好。老百姓的生活也会变得更好。” 夏元吉道:“苏州的绣品也好,那么精细的东西更讨人喜欢。” 小舍道:“这回苏州几万绣工都在抓紧绣,我表妹一家就绣了不少。” 夏元吉道:“你表妹住那,带老夫去看看如何?” 一帮人便浩浩荡荡去了阊门内云绮家。 姨妈见来了个朝廷大官,乐的嘴也合不拢了,屋里塞满了人,连邻居闻讯都赶来看热闹,把几个侍卫吓得脸色也变了,个个端着家伙守护着,如临大敌一般。 云绮的绣品用绘画进行再制作,所绣佳作栩栩如生,笔墨韵味淋漓尽致,有“以针作画”“巧夺天工”之神韵,看得夏元吉赞不绝口,他抚着一幅“雀梅图”道:“姑娘,我回去与司礼监的说,让你专绣皇室用品。” 云绮乐得欢喜雀跃的,真唤着:“谢谢夏伯伯。” 小舍道:“云绮,尚书是朝廷大官,住紫金城的,该称尚书老爷。” 夏元吉道:“别那么认真嘛,我看这个夏伯伯叫得真好。” 姨妈道:“既然夏伯伯,不见外,便在这吃了晚饭走。” 苏州人喜欢“轧闹猛“,外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侍郎李文郁生怕出事,便抢先道:“尚书大人今天有事,明天还赶吴江呢。”这才算是解了围。 第二天原计划去吴江的,夏元吉突然提出改去太仓。 小舍想大人可能想去看看白卯塘的水利吧,也没多想,便带上小白及一队捕快,随着尚书出了城门。 第八十九章。全是败家子 夏元吉这大內总管对郑和下西洋很是操心. 他让侍郎李文郁核算了一下,仅白银一项,就要花费600万两,还不包括对两万官兵的嘉奖。占全国财政四分之一.他如何不心疼。 春秋战国时期的吴王楚君,就在太仓屯粮置仓,供奉朝廷。从此便有了“金太仓“的美誉. 天妃宫楠木梁柱,木刻廊坊,砖雕券洞门,殿楼的枋子和门楣上雕有精细逼真的海浪托日和巨龙戏水的图案,结构形式古朴典雅,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气势轩昂,庄严肃穆。'' 寒风呼啸,刺骨的江风如同针扎般尖利,门口广场上卖草头饼的、草头蚂蚁饼、刀鱼馄饨、青团等的小吃也寥寥无几.郑和正率着一帮老婆婆在天妃宫拜天妃娘娘.老婆婆穿着统一,好似训练有索的。 小舍有些奇怪,向来出海,除了客船之外,运兵运货的船只,是不允许女性上船的,说是“有女同行航行不利”,便问郑和的副使洪保:“这些婆娘是干什么的?“ 洪保道:“是专门招来为兵士们补衣服的、穿的是布袜、布鞋,一双鞋估计穿不到一个月,要是没有妇女为他们制作和修补,那么出海时,即使准备二十万对鞋袜,也不够长期穿用。特別是布鞋的硬底。“ 小舍有些钦佩郑和的细心了。 洪保看着小舍惊讶的神色又道:“这回还带了两名接生婆,这次每到一处,都要设帐开诊,包括接生.听说西洋妇女生孩子,总是用锐利的石割脐带,容易引起破伤风症。“ 小舍拍着掌道:“哈哈,郑公公想得太周到了。“ 小舍和郑保交谈着,那里夏元吉与郑和争了起来. 夏元吉坐了一上午马车,受了凉,鼻子塞住了,说话嗡声嗡气的:“你携带那么多铜钱出国,铜钱大量外流,严重消耗了国库储备,钱币更加贬值!败家子,全是败家子!”最后两句是说给小舍听的。 郑和今天穿着绯色棉袍,发束玉冠,脚蹬皂靴,整个人看起来英挺玉立、风姿夺人.他微带笑容道:“大主管,你也看到了,这回带去了多少中国商品,一但海外市场打开,肯定刺激了国内外市场的需求,同时把一些需要从国外进口的日常用品,由奢饰品价格降为了日用品价格。“ 夏元吉濞了一下鼻涕道:“耗巨资打造的豪华船队,满载的瓷器、茶叶、丝绸等物品,换回来的是:明珠,鸦鹘之石,沉香,麟狮孔翠之奇,楼脑薇露之珍,珊瑚瑶琨,或剪刀、油膏、药料、胡椒、苏木及奇珍异兽,全是皇家和高级官宦使用的奢侈品,即使胡椒与苏木,其价格仍不值得建造和维持开销。“ 郑和被夏尚书这么一说,心里也不痛快了,他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你并非奸臣,还是一个关心老百姓疾苦和认真办事的清官,但眼界始终只能盯住自己一亩三分地,缺少具有战略眼光和胸襟!“ 夏元吉见郑和有些生气,便也找个台阶下,他道:“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民间胆大之人纷纷投入到走私的行列中。这样原本归国家所有的贸易利润,就流入到个人钱包,下西洋实行官方垄断贸易可以打压走私,这也是有效办法。但也不必这样豪华奢侈.” 谈了一上午,两人不欢而散,夏元吉宝船也不上了. 郑和对小舍笑道:“这“夏刺头”与咱家一见面就争,彼此也习惯了,不过他吵是吵,做事还是一丝不荀的,你路上替咱家好生照顾些,别让他病倒了,那咱家还真是对不住他了。” 小舍见郑和没生夏元吉的气,也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夏元吉果然去了白卯塘,这也是他的一份心思。 白卯塘经过大半年的修筑,河面开阔,两边都修筑了石驳岸,岸边栽上了岸柳和一些花草,虽然在寒日里残花枯叶,但还有梅花含苞,等待着春天到来。 昆山府李知县,指着河两边的茅房道:“这是外地的河工建的,他们想永久扎根在这里。” 夏元吉道:“这地方是天堂,谁都愿意来,” 李知县道:“是啊,这些人回、藏、维吾尔、苗、彝、壮、布依、朝鲜......等32个少数民族,327户人家,5百多人。” 夏元吉笑道:“你这知县头大了,光这些人的语言,你就得找一帮些翻译了。” 李知县道:“我让我们的秀才陈福贵教他们学汉文,要不全打哑语不行。” 夏元吉真得病了,说话也颤颤巍巍,摸着他额头烫得厉害,还不断咳嗽,小舍马上给他喝了些汤药,把他包裹的好好的,赶紧带回城来。 夏元吉也真能扛,到了苏州便让小舍带他去澡堂泡澡,说以前他发烧,从不吃药,去澡堂泡下,出出汗,敲敲背就好了。 蒋通判道:“这方法也行,出汗能排毒,敲背按摩能疏通脉络,缓解痛楚,不过发高烧不行,身体比较虚弱,容易出事,边上要有人看着。” 汤宗道:“你俩人都去,好有个照应。” 苏州的澡堂叫“馒头”,所谓“馒头”澡堂,就是房屋上部用砖盘砌,螺旋而上,成穹形,顶部开一天窗,放光入室。全市一共有九处,苏州人讲七塔八幢九馒头。 脱净衣服,进了那澡堂,浓雾般一团的顶,光也被水雾遮蔽得模糊,小舍也被热汽闷得厉害,隔不久马上得跑到外间换口气才行。夏元吉居然纹丝不动泡在热水里,小舍心里虚虚的,时不时用毛巾替他擦汗。 小舍叫来了擦背师傅。那人先用丝瓜络刮些皂角,然后用毛巾裹起手掌,在夏元吉身上搓擦,搓擦冲洗后,空心拳头便在脊背上捶一捶,拍一拍,拍出的声音很有节奏,夏元吉哼哼唧唧的很是享受。 脱了衣服每个人都一样,没贵贱之分,进包间却不同了,夏尚书休息的包间,茶叶也是上好的,还薰了好的香,卧铺干净整洁。大堂内都是侍卫。 第九十章,王伯走了 夏元吉明显好多了,脸上泛着红光,蒋通判替他试了一下体温,果然没了寒热。 夏元吉对小舍笑道:“告诉你个笑话,皇上执意要郑和下西洋,我说请皇上裁减空吃公粮的,皇上恩准,从中央到地方闲散衙门20个,分流近千人。 有些人便向我贿赂,以图“方便”,我便把这些送来的东西挂家中屋檐下,其中有金华火腿,腊肉,附近的猫啊,狗啊都来了,把那屎啊尿的撒得满地都是,你知道了我太太背后骂我什么?” 小舍道:“狗官!” 夏元吉笑道:“哈哈哈,你怎么知道的?” 蒋通判道:“这谁都猜得到,没骂你臭狗屎已经够可以的了。” 夏元吉擦了擦汗道:“那些行贿的肯定也这般骂了。” 夏元吉执意他付澡钱,李侍郎不敢争,小舍他们更是不敢了。 小舍把尚书大人送到下榻之处,此时夜色已浓,街上行人渐渐稀落下来,除了临街偶尔有婴儿的啼哭声,便是那风吹着树叶的啸声。 小舍轻声的扣着门环,王伯没出来开门,小舍再加重些,红瑶裹着件棉袍出来了。 “王伯呢?” 红瑶道:“去了松江府。” 小舍:没多想,“哦”了一声,便上了楼去。 第二日张王氏和红瑶还没出去买菜,三个人在一块喝着粥,小舍便问娘:“王伯咋说走就走了呢?” 张王氏道:“我也纳闷,除了那天我骂过一回,后来一直客客气气,他怎么这般倔犟呢,说走就走,一点征兆也没有。” 红瑶道:“之前也跟我说说心里话,也没埋怨太太的意思,可能松江那朋友催得紧,我看他除了衣服,啥都没带。” 小舍道:“没说要回来吗?” 张王氏道:“没说,就对我说,谢谢太太一家的照应,我去松江了,那时我有些懵了,也没问他什么时候回。” 红瑶道:“他说不回了的。” 张王氏道:“嗨,走了也好,我觉得他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如意也下来了,她插嘴道:“娘说的对,他说他不识字,有一回我在楼上,看他在窗前看书。” 张王氏道:“对啊,我还看他写字呢,那时我以为他无聊在学写字,也不留心。” 张小舍道:“娘,你看他在什么纸上写字?” 张王氏用手比划着:“能有多大,和你以前替人抄书那么大。” 小舍判定王伯和赵媚娘是一起的,也许真的离开这附近了。 昨天夏元吉关照大家休息一天,小舍也不用去他那,趁张王氏与红瑶去胥门买菜,进了王伯屋子,里面收拾的一尘不染,被子叠的方方正正,床底下还留着双黑色布鞋。 小舍让如意把床单掀开,下面啥也没有,枕头拆开,里面除了稗草籽,也没见可疑之处。 小舍便把柜子移开,那墙上也干干净净,正准备移回原处,突然发现柜子后板有个暗门,做得细密,不注意还真不容易发现. 张小舍用小刀轻轻挑开,这暗格内放着笔,砚墨,还有用牛皮纸包着的一叠信笺纸,中间隔着层垫纸,上面依稀只能辨几个字:“皇”,“蒋”,“赵”,“臣”。 这“蒋”字让小舍立马联想到蒋通判。难道蒋通判真是与王伯一伙的?他心狂跳了一阵,他盘算着什么时候试一下那老蒋。 下午闲着没事儿,暖阳当空,张王氏让儿子带着去平江路的狮子林寺。 元代最后一位皇帝顺帝至正二年,弟子们买地置屋为天如禅师建了这寺,维则和尚得法于浙江天目山狮子岩普应国师中峰,为纪念佛徒衣钵、师承关系,取佛经中狮子座之意,这禅寺取名“狮子林。” 张王氏以前没来过。里面都是用花石纲垒的假山群,气势磅礴,以“适、漏、瘦、皱”.为特点 小舍拉着如意,从玲珑俊秀,洞壑盘旋,象迷宫一般的山洞里钻来钻去,把个美人累得香汗淋漓. 红瑶突然大声叫道:“少奶奶快来看,这石头多像牛!“如意用绢布擦着汗,细看那石,果然像那牧童骑着的黄牛。 张王氏道:“别瞎说,我看像狮子。“ 几个人经张王氏一指点,果然像,而且大大小小有数十来头,有怒吼的,有憨睡的,有嬉戏打闹的,或躺或立,或大或小,或肥或瘦。 把红瑶乐得,也不管在佛门静地,拍起手来:“难怪叫狮子林,真是太妙。“ 张王氏轻轻拍了她一下屁股,意思她安静些,然后指着假山顶上石狮子道:“我师父说过,在佛学中佛为人中狮子,林即禅,狮子林寺应该是这个意思。 一个路过的小和尚道:“施主言之成理,咱们禅僧以参禅为法门,斗机锋为得道法门,不念佛,不崇拜,甚至呵佛骂祖。所以狮子林不设佛殿,唯树法堂。 小舍合掌问那小师父:“立雪堂,也是取自慧可和尚少林立雪之事?“ 小师父手捻着佛珠道:““达摩祖师在少林修禅时,慧可为拜师在门外站了一个晚上,积雪没膝,后被达魔祖师收为第子,修成正果成为禅宗二祖。 太阳当空,刺得有些晃眼,一家人进了燕誉堂,这屋檐高厅深,光线暗淡,气氛肃穆,凉快极了,几盆梅花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厅内东西两侧漏窗与窗外腊梅、甫天竹、石峰构出一幅立体“寒梅图”和“竹石图”。 老主持见是当地父母官,叫小沙弥送上了自己做的清茶.张王氏懂得,便掏出几贯钱放那茶盘中,权作功德钱。 喝完茶告辞了长老,几个人绕着水池,沿着柏轩、真趣亭、问梅阁、石舫景致、一路过去,一边假山,一边水池,再加上张王氏的墨绿暗纹团领袍,如意的红衣雪羽肩,红瑶的蓝色的翠烟衫,三人如溶画中一般。 四人欢天喜地正准备出门,一红顶官轿停在了眼前,只见道衍和尚姚广孝从那轿中走了出来,阳光下那光头显得铮亮。 第九十一章。偶遇姚广孝 姚广孝一身深色僧服,精神瞿烁,气度雍容,举止威严,后面跟着几个鲜衣怒马的侍卫,他一见小舍脸上便露出笑容:“哈哈,阿弥陀佛,这般巧,我的小舍。” 小舍立马上去把他搀扶出轿,指着娘与如意介绍了一番。 姚广孝见张王氏慈眉善目,手里握着串佛珠,便兜里掏出个紫檀木鱼赠与了她。 张王氏喜出望外,笑盈盈的道个万福。 小舍道:“娘亲,我陪大人一会,你们先回吧。” 张王氏道:“儿,你好生伺候着大人,我正好带你媳妇去趟玄妙观。” 小舍便随着姚广孝又进了狮子林寺。 进了精致华贵主厅,姚广孝点了三柱香,对着达摩祖师像磕了三个头。便沿前廊到了“立雪堂”,主持一身红色袈裟迎了上来:“阿弥陀佛,道衍师父,什么风把您这个菩萨吹来了?” 姚广孝大笑道:“阿弥陀佛,当然是佛祖指引的喽!” 几个小沙弥前面开道,主持挽着姚广孝从假山洞穴进入“卧云厅”。 姚广孝熟练的推开一扇落地长窗,进了一间静房,青砖铺就的地上铺着羊绒织成的地毯,上面置一四方矮桌和几个蒲团,右边是卧房。 姚广孝进了卧室,把外衣脱了挂衣架上,招呼小舍坐下,小舍没想到姚广孝在这里也有个住处,仔细的察看着,这卧房布置简约,一张棕色的大床,一只书桌,墙边一个大书柜放着不少书籍。墙上悬挂着张镶了木框的地图,有几分突兀。 姚广孝道:“这里安静,没人打扰,离市中心又不远,闹中取静,我平时最喜欢住这里。” 小舍道:“大人什么时候来的苏州。” 姚广孝道:“就刚才,没想到一下来就遇见你,冥冥之中,咱爷俩有缘。” 小舍见姚广孝称道彼此间的关系,心里暖暖的。 侍卫递上了一壶茶,又把火盆点着,屋里暖和了不少,姚广孝在盆边上搓着手道:“看来你的上司汤宗要跑路了。” 小舍一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 姚广孝道:“汤宗得罪人太多了,其一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陈瑛,汤宗曾揭发陈瑛投降成祖,结下了深仇,其二锦衣卫都指导使纪纲,指控汤宗与文帝旧僚有来往,当然罪名是治水不力。“ 小舍道:“这都是以往的事了啊,治水也是左通政赵居任之错,再说去年也在夏尚书指挥下治理好了。“ 姚广孝道:“这些老夫都知道,汤宗在苏州还是深得民心的,所以皇上也听我劝,改囚禁为贬到禄州任通判。“ 小舍本来想问汤宗的继任者是谁,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姚广孝察觉到小舍想问什么,便道:“蹇义是有人选,但皇上一直没准奏。” 小舍道:“大人,蹇义是朝廷吏部尚书吧?” 姚广孝道:“正是,蹇义的名字并不是他本来的名字,这个名字还是先帝朱元璋赐给他的呢。” 吏部尚书蹇义,相当于后世的组织部长,和夏元吉一样是三朝元老,中外称“蹇夏”都是皇帝宠臣,与姚广孝,金忠关系又近。 小舍道:“我听夏尚书说,他考中当年第三甲进士。” 姚广孝道:“孩子,学而优则士,听说你还没参加乡试,这太不应该了。”他指了指书架上的书籍又道:“最近老夫一边在策划迁都之事,一边又在编纂永乐大典,用时方知读书少,现在觉得脑子不够用啊。” 小舍道:“今年我要参加秋试了,大人请放心,这考试的事情小人决不会松懈。” 姚广孝道:“那就好,年轻人就要有志向,你还没到双十年纪,前程远大。” 第二日,小舍去府上听候夏元吉召唤,蒋通判先把汤宗要走的消息告诉小舍。估计昨晚没睡好,老蒋的眼泡有些浮肿。 看他说得那么起劲,小舍故意逗他玩:“蒋大人,汤大人一走,苏州知府这空缺该轮到你这老前辈了吧?” 蒋通判道:“小猴精,别瞎说,从先帝开始,苏州本地人不可以当苏州知府的。” 小舍道:“你又不像我,是个地道的苏州本地人,你是泰兴的,至多算江南人。” 蒋通判道:“我父辈是苏州的,先帝时被迁去了外地,我口音还带着苏州腔调吗。” 蒋通判的父辈是苏州人,洪武年间苏州发生的一次大规模移民。也就是“洪武赶散”,明太祖朱元璋为了抑制江南地区富豪望族的势力,惩治曾激烈抵抗朱元璋部队的“吴王”张士诚旧部,也为了快速恢复经过战乱后人少地多的江淮地区经济,遂将苏州城内数十万百姓遣散至苏北泰兴,兴化等贫穷的地区。 已是卯时了,夏元吉那还没动静,小舍便去尚书下榻的地方打探。 早春二月,迎春花鹅黄的花瓣开始凋谢,而那树海棠正含苞欲放,阳光洒在上面鲜艳夺目,风徐徐吹来,把夏元吉的乌发掠到了肩后,看来老头今天气色不错,那马步蹬的吭哧作响。 夏元吉见小舍进来,把习武的剑交给手下,笑道:“小舍,要不要与我过过招?” 小舍知道他所谓的“过招”便是推手。 小舍便脱了上衣,伸出右手小臂插入夏元吉左腋下,插得紧紧的。 夏元吉估计身体没复元,身体有点僵硬,小舍轻轻的将他向左斜上方横劲挑,装出要横跑对方的样子。 夏元吉用劲压住小舍小臂。 小舍趁对方下压的劲,用右手拇指外侧钩住他背一个右旋,同时左手拍其右田,用丹田刚劲之力将其旋空放倒在地。小舍怕摔着他,动作有点软。 夏元吉道:“好手法,好手法,正好让我出出汗。” 小舍道:“看来,大人身体还没完全复元,要不我刚才是旋不动你的。” 夏元吉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嘛,哈哈,不过今天能这样,算恢复的不错了。” 小舍替他披好衣裳,趁机问道:“大人,今天有什么需要小人办的?” 第九十二章,常熟叫花鸡 夏元吉笑道:“去趟常熟吧,大人我请你吃常熟叫花鸡。” 小舍心里道:“这些大人行踪诡秘也算是潜规则了。” 常熟在苏州城的西北角,与苏州只隔个阳澄湖,一个时辰便到了,知县见大内总管来了,便掏出账本给夏元吉察看,主要是红木雕刻及精美的核雕,但量不是太大。 夏元吉道:“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技术,拿到西洋去,可是赚大钱的,千万别错过机会!” 常熟知县道:“已经夜以继日的赶工,这可是功夫钱啊,让郑公公一定给卖个好价钱。” 夏元吉道:“一分价钱一份货,现在需要你这个父母官带路了。” 知县没料到夏元吉风尘赴赴,远道而来还要开仓验货,便道:“这些物件比较笨重,现在暂时由原主保管。” 夏元吉身体本来有点虚火,这一下又点着,拍案道:“你老婆是不是由丈母娘保管着啊?” 夏元吉发火也这么发噱,这个比喻把常熟的同知给逗乐了,刚含在嘴里一口茶,如喷泉一般涌出。 那知县正好把火撒到他头上:“这么大的岁数连水都不会喝,是不是小时候奶喝得少了?” 夏元吉道:“还开什么玩笑,今天傍晚,我离开之前必须看到账本上的货,否则把你俩卖到西洋当奴隶去!”说罢对小舍手一挥:“咱们去虞山镇上去喝茶去。”一行人进了虞山城门,这城门横跨虞山上山路,登上重檐式城楼,极目环顾,青山绿水,一览无遗。 夏元吉以前来过,他指着远处一块墓地道:“你们江南先祖虞仲死后葬于此,所以这山也就叫虞山。” 李侍郎道:“我刚才听那路边老农说,吴国国王周章,孔子七十二贤弟子之一的言子都葬这里。” 小舍道:“看来这是块风水宝地。” 夏元吉道:“故人真会挑地方,不过我们还没老,不想这等好事。” 侍郎道:“尚书大人说得极是,我们先去尝了叫花鸡再说。” 被他这么一说,小舍肚子也咕咕叫了,他咽了一下口水道:“好好的鸡为啥取了个怪名字?” 夏元吉笑道:“你这傻孩子,亏你是本地人,待老夫告诉你吧!” 他舐了一下干燥的嘴唇道:“从前有个叫小舍的叫花子偶然得了一只鸡,想要宰杀却连个刀也没有,便用石头了事,可是烫鸡毛的热水也没有。 无奈之下叫花儿就把鸡的内脏掏净,然后裹上荷叶和黄泥巴,直接扔进火里烤。等黄泥烤干,拿出整团泥一砸,鸡毛自然脱落,露出香味扑鼻的鸡肉。” 小舍笑道:“这叫花子应该称大厨才对,小舍大厨师。” 一说吃的,大家更饿了,骑着马在镇上绕圈,终算在一家农户门口找到,外面果然包着黄泥巴,二文钱一只,不贵,夏元吉掏了半天身上居然没一个铜板,小舍便付了那买鸡钱。 问老农要了些茶水,便在人家门口,一帮人围着吃起来。敲开那泥巴,鸡皮金黄橙亮,老农给了些酱,蘸着吃。 肉质鲜嫩酥软,香味浓浓的引得夏元吉口水也淌了出来,他连连催着小舍:“你想馋死老夫啊,老夫可不想葬那虞山顶上。” 那老农道:“大人,你们做官的也太可怜了,吃个叫花子都那么难,还不如我这乡下人天天有鸡吃。” 夏元吉终于把鸡大腿啃上了,他一边吃一边对老农道:“大爷,说吃,我们做官的也不少吃,山珍海味,美馐佳肴我们也吃,但没你那般自在安逸,想吃便吃,我们还得看场合,看别人的脸色。” 八个人吃了五只鸡,又灌了不少开水,终算吃饱了,李侍郎这小身板打起了饱嗝。 夏元吉用绢布擦着嘴道:“我的侍郎,看样子今天这五只鸡都你吃的,一会儿你把钱还给张通判啊。” 他这么一说,李侍郎连连打嗝来,引得老农也笑了,急忙给他递上热茶,唤他压压那腑中之气. 夏元吉见那老农也健谈,便与他聊起了红木雕刻的事。 老农道:“我弟弟专做苏式红木雕刻,木料先要经过干燥处理,用卯榫相拼,保证不收缩、变形豁裂。除了做家具,还有盒、盘、座、几、屏等红木小件;有用浅刻、浮雕、镂雕技法制作而成的筒、笼、罩以及人物、走兽、花卉等工艺品;还有筷、印盒、书尊、书签、线板、茶托等小件。” 夏元吉道:“大爷,主要用什么红木?” 老农道:“紫檀、乌檀、花梨木、杞梓木啊!” “如何分辨真假红木呢?” “一闻气味。红木会有清香,名贵的香味更是好闻,如醇酒一般香甜,二看看它们的纹理,注意下它们的纹路,清晰且柔和顺滑,那么,红木材质的可能就非常的大。当然,若是鱼鳞式的纹路,就肯定是红木了。” 二人谈了一下午,像多年未见的亲戚,临告别两人还手搀着手,但老农不知道这便是朝廷内外著名的夏元吉尚书。 常熟知县化足了功夫,终算把账单上的东西凑齐了,夏元吉像个内行一样,查验着,说实话,那时作假的人还真不多。夏元吉看了半天终于抚着胡须笑了。 知县也长长松了口气,吩咐下人摆酒席招待贵客。 夏元吉道:“干吗?刚刚赞扬你几句,尾巴又露出来了。” 知县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道:“大人,小人看大人东奔西跑,舟车劳顿也太辛苦了,再辛苦也得填饱肚子啊。” 夏元吉道:“你们常熟松树蕈油面挺有名的,给我们每人来一碗。” 知县道:“那面全素的啊,要不来碗鳝丝肉丝双饺面,也是常熟有名的。” 夏元吉道:“也好,给他们每人一荤一素,我就吃松树蕈子面,来劲。” 这面也确实好吃,小舍看几个侍卫两碗面连汤也喝得精光。 临走时,那知县每人送了一只荷包包着的叫花鸡,嘴里道着:“这是厨房师傅自已做的。” 第九十三章。想着陈瑛就吐 常熟知县一脸诚意,给夏元吉他们准备了常熟特产“叫花鸡“,说是自己厨师自已做的. 夏元吉道:“即然做也做好了,不吃也会坏了。”他拉着侍郎的袖口又道:“中午小舍付得,这回你先付了,侍回了衙门,老夏再与你结清,算是对兄弟们的奖赏。” 太阳落山了,天边留下一抹愧丽的余晖,夏元吉道:“早霞晴,晚霞阴,明天天又不好了。” 一帮人吃饭喝足便骑着马往回走,风迎面吹来,走了一半,马车里传来夏元吉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小舍大声道:“大人,你不会寒热又上来了吧?” 夏元吉嗯嗯唔唔了几句,声音很是虚弱,明显没白天那么精神。 小舍命马夫停车,上轿用手试了一下,尚书额头果然烫的厉害,身体微微的颤抖,便用葫芦里的水喂了他几口,脱下自已里面的棉夹衣披在他身上。 天还有一丝亮光,马队便到了府上,蒋通判还在,小舍忙唤他去替尚书刮痧。 屋里火盆烧得正旺。蒋通判帮尚书脱了衣裳,用牛角梳蘸着油,在他颈椎,背部,来回的刮,刮完,又用食指与中指在鼻梁上提了几把。 只听“咯嗒,咯嗒”几声,那鼻梁便出现一道乌紫的痕迹。 夏元吉冷汗如雨般淋了下来,小舍替他擦干身体,盖好被子,退了出来。吩咐他的手下:“今天刚刮了痧,不能让他洗澡。” 离开尚书下榻的府邸,黑沉沉的乌云挡住了星光,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梦乡之中。 小舍便摸着黑,借着小河的泛光从河边回家,后门离红瑶的房间近些,王伯走了,这开门的事都轮到丫鬟红瑶头上了。 小舍轻声的叩了一下门环,红瑶已经开了门,小舍轻声道:“你怎么还没睡?” 红瑶道:“少爷不回家,奴婢不敢睡着。” 小舍:“叫你别说奴婢两个字,你怎么不长记性?再叫,小心我……”小舍做了个撕她嘴的动作。 红瑶也不惧怕,踱起脚,挺起的身体,把嘴嘟起了凑上前道:“奴婢偏偏说。” 烛光映着那嘴唇,红红艳艳,轮廓分明,小舍忍不住用自已的嘴在上面碰了一下。 一阵清风越过院墙,吹拂着天井里张王氏去年栽的枇杷树,里面早已成了夜莺的窝,两人的声响惊走了它们的安宁。 烛火掉在地下,忽闪几下灭了,漆黑的夜色遮住了一切,除了风吹着芭蕉翠绿的叶儿,沙沙作响,耳边便是鸟儿短促的叽咕声~~ 红瑶对公子的喜欢带着几分崇拜,而小舍对红瑶的情大半来自怜爱,两人在黑暗中站着。突然一包东西掉在地下,把两只鸟儿吓得飞上了夜空。 小舍这才想起那只“叫花鸡”来。 他急忙松开了身前的红瑶,在地下用双手摸索,鸡外头裹着的泥巴已经散落一地。 小舍便撕下一个鸡腿塞到呆若木鸡般的姑娘怀中,余下的,一只手拎着上了楼去。 如意已经睡着了,烛光在风中摇曳,小舍大气不敢喘的脱了衣衫,偷偷上了床,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那件事。 迷糊中,听到耳边“咯吱咯吱”的声音,睁眼看时,见自已老婆正狼吞虎咽的啃着那鸡,小舍道:“这么馋,半夜三更的还在吃。” 如意道:“昨晚丫髻把饭煮焦了,没胃口吃,现在饿了嘛”,她撕了一点鸡肉塞到小舍口中:“这鸡怎么少了个鸡腿?” 小舍胡乱答道:“路上饿,便吃了些,你稍微留些给娘和红瑶尝尝。” 如意道:“留着呢,你快睡吧,说不定明儿又去什么地方。” 汤宗果然要走了,而且去远远的,鸟不拉屎的地方,小舍心里总是舍不得。 他对汤宗道:“承蒙大人把错爱,将我一家从昆山调到苏州,今天,您要走了,不知何时再能相遇,今天小人在寒舍备了些薄酒,聊表心意,大人无论如何也要赏个脸。 没想到汤宗居然一口答应:“好啊,咱们也算是有个缘分在里头,带上金同知,蒋通判,今晚咱们一醉方休。” 这晚,汤宗等人果然应邀而至,小舍在楼上专门腾了个楼中间,放上一大圆桌,张王氏请来了妹妹掌勺,满满一桌都是道地的“苏帮菜。” 汤宗和金同知都是浙江平阳人,口味与苏州人差不多,汤宗道:“今天喝酒,主要是重温感情,不谈政事。” 几个人都点头应允,汤宗便从他家乡的南雁荡山扯开了话题:“人云:“北雁好峰,南雁好洞”那岩洞深幽又密布,一到夏天,你躲那洞内纳凉,啊呀,那个美啊,可不是一般人享受得到的,所以宋代,陈氏兄弟在那办了会文书院后,全天下的儒,释,道三教高人都来了。” 蒋通判道:“苏州这种石溶洞也不少,西山林屋洞,张公洞,善卷洞。” 小舍见他打断汤宗讲话,便道:“老蒋,张公洞,善卷洞不在无锡宜兴吗?” 蒋通判哈哈笑道:“就你会揭我老底,我这叫酒后失言。” 苏州这米酒自己酿的,甘露醇香,开始还一小盏,一小盏文喝呢,喝得性起,便一碗碗畅怀大饮. 蒋通判先自醉了,舌头大大的道:“这酒好,酒逢知己千杯少,想当年在南京,老兄是刑部郎中,我便认识,至今也有三,五个年头~~” 汤宗道:“别提南京那事了,想起都察院陈瑛,我便想吐。” 金同知毕竟年轻,酒量也好,他道:“陈瑛前些日子,把驸马都尉胡观也弹劾了,说胡观强娶民间女子,娶娼妓为妾,参预李景隆的逆谋,辛亏是皇上女婿,否则也死在他手下。“ 汤宗骂了一句什么,可能只有他自己听到了,他饮了一口酒:“陈瑛刚刚上任左副都御史,就对朱棣说,您已经得了天下,但许多旧臣心中不服,和叛逆并无区别,应该清除他们,皇上没有同意,说当初咱们起兵靖难清君侧,奸臣榜中的二十九人,除了首恶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其他人就不要去怪罪他们了.” 第九十四章.张小舍的后世 蒋通判道:可是陈瑛还是把对旧朝的大臣都干掉了,弹劾曹国公李景隆、长兴侯耿炳文、驸马都尉梅殷、刑部尚书雒佥、驸马都尉胡观强、降平侯张信等勋戚、大臣十余人,处死或被迫自杀。” 汤宗喝了口酒道:“咱们不说他了,这家伙不过是条看家狗,以后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用筷子指着小舍与老蒋道:“我从刑部郎中,退到知府,马上又变成与你们相当的通判,哈哈哈,人家是步步高升,我是步步惊心。” 张王氏端着刚煮好的一锅鸡汤上来,劝道:“苏州人说您老人家体恤民意,治国有方,现在可能有个劫难,渡过了,说不定又会回来,我们会等着你呢。” 汤宗道:“我是想得开的,比起建文帝,一代皇帝,如今浪迹天涯,被人追杀,我贬个职,还算不幸中的大幸。” 李同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是我小李不能陪你左右了。”说罢便像小孩般哭啼起来. 看他那付伤心欲绝的样子,害得一旁的张王氏,红瑶也抹起了眼泪。 汤宗道:“罢了,罢了,好好的一桌酒菜给你哭没了。”他端起盛满酒的碗与小舍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天上突然飘起小雪来,雪花在夜空中随风飞舞,小舍道“这天也怪,去年冬天都没下过几场雪,过了“二月二,龙抬头”了,居然还下雪。” 蒋通判道:“我想起来了,唐朝诗人岑参写过《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一诗: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原来天底下有那么多巧合。” 张王氏道:“人在干,天在看,看来老天爷也为您昭雪平冤了。” 汤宗摇摇晃晃站起来,对张王氏行了个礼道:“嫂子,小舍如此冰雪聪明,哈哈,原来出自于您啊。” 张万氏福了福道:“我一个农妇懂什么啊,小舍是靠您的全力栽培。” 几个人都步行来的,虽然下雪,毕竟是春雪,落到地面便就化了。 小舍和金同知一人一个扶着汤宗和蒋通判,街上除了巡捕骑着马飞驰而过,便是几个露宿在门洞里的乞丐冻得在跺脚。 风一阵一阵的扑来,小舍见汤宗缩着头,弓着背的背影,全无了往日的威仪,更像个落泊流浪之人,鼻子发酸,一股热流淌到了脸颊上。 小舍送走了汤宗,回到家里,张王氏正在训斥红瑶。见那丫鬟低着头,一声不吭,小舍道:“娘,这么晚了,有事不能明天说吗?” 张王氏便唤红瑶去睡觉,见红瑶走远了,便一把拧着儿子的耳朵,拉进自已房里。 小舍道:“娘,怎么这般狠,我是你亲生的吗?” 张王氏把门关上,轻声道:“那只叫花鸡是怎么一回事?” 小舍道:“是常熟知县给的啊,这有什么意思?” 张王氏道:“你别给我装,小心家法伺候。” 小舍有些心虚的道:“娘,难道一只鸡也会引发一场血案啊。” 张王氏道:“皮厚的家伙,你媳妇都说了,那只鸡少了个鸡腿,你说你路上吃了的,怎么会在红瑶房里发现那鸡骨头。” 小舍道:“那天我回来,红瑶开了门,我便撕了个给她,这有什么鬼?” 张王氏道:“看你和她眉来眼去的样子,就知道你在说谎,你是不是晚上不与如意同房熬不住了?” 小舍见娘说得有板有眼的,心里愈加慌了:“娘,你怎么说那羞人的话,即便孩儿有那色心,人家红瑶也不会答应。” 张王氏道:“看样子你媳妇也是只不会生蛋的母鸡,你要找小的,也要熬上几年,让你丈母娘家有那意思才行,红瑶人虽老实,也体贴,但她毕竟是个寡妇,一妇不嫁二夫,她应该懂。” 小舍道:“娘,别埋汰人家,红瑶虽然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四礼,但没行请期、亲迎之礼,男家便战死了,算不了成亲。” 张王氏道:“那也不行,红瑶是丫鬟,门不当户不对的,被家坊邻居笑话。” 小舍知道娘不是随便的人,借说尿急,溜了出去。 如意躺在床的里侧,一双拖鞋面朝上翻了个,小舍判定她肯定在偷听母子俩的对话,见他上楼,才急匆匆躺倒床上装睡。 小舍也不怪她,明媒正娶的她肯定会维护自已的一方天地。 二年三次流产,如意对夫妻生活已经产生了恐惧和排斥,偶尔应承也是勉强度过,像个木偶一般没了情趣. 小舍有点恨这个朝代了,女人都没有追求自已幸福的权力,尤其是红瑶小小年纪,还没享受到天伦之乐,便步了张王氏的后尘。 他越想越恼怒,便把挂着的玉佩换上了那颗七彩珠,就着烛光看里面闪烁的奇光异彩,就像后世繁华街道上的霓虹灯光,他冥想起了那次的穿越. 小舍后世是个农村出来的高校优等生,父亲是分局的刑事警察,一次破案时与歹徒扑杀,遇刺牺牲,母亲思念失去的丈夫,患上了忧郁症,不久也跳楼身亡,扔下小舍孤儿一个。 小舍还算幸运,仗着烈属,优先考上了高校,别人假期去打工赚钱,他便钻进图书馆看书,特别是历史书籍。 出事那天受同宿舍的室友央求,去代替送外卖,见一女子穿个古装,觉得与明朝服装有些相仿. 便电梯也不坐了,跟着上去想看个仔细,没曾想到那古装少女整容失败想跳楼轻生,引起一场天大的误会,把他吓得摔下楼去丢了魂,穿越到这个封建且落后的朝代 七彩珠里翻腾着云雾,他真想钻进去回到后世去,想着想着天也亮了,一丝白光从窗中漫了进来。 雪停了,地上仍然结着冰,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夏元吉还是决定去吴江,苏州吴江县盛泽镇以“日出万绸衣被天下”闻名于世! 吴江巩德县丞一人在衙内值守,见尚书大人亲临,便迎了上去,他道:“知县大人陪郑和公公去大户人家催余下的衣被,我这里大部份的丝绸衣被都巳整装上了船。” 第九十五章.尚书的祙子 巩德带着尚书等去了大运河畔,果然宽阔的河面上停满了一艘膄船。 巩县丞道:“不下雪这货早到刘家港六国码头了!“ 夏元吉看那货物码得整整齐齐,那料子也是十分挺刮,便不由得赞道:“这才是做事的人干得活。” 巩县丞道:“我们敢懈怠吗?汤宗知府三天二头来,鞭子都快抽上了。” 听到“汤宗”二字,小舍见夏元吉脸上肌肉抽了一下,表情十分的复杂。他一走神,一只脚踏在了水里,一只袜子湿了,小舍便带他去镇上,一边喝茶,一边让小二去烘干。 茶都喝淡了,小舍见他赤着脚,怕他又受凉,便去找那小二讨要袜子。 那小二红着脸道:“袜子被小人烧坏了,拜托大人与尚书请个罪.” 小舍只能如实向尚书汇报。 夏元吉听后,笑著说:“怎么不早告诉我呢?”就把剩下的一只袜子也丢了。 夏元吉道:“巩县丞,带我去机房看看你的织娘们如何?” 巩德:“当然可以,这时辰去看最好不过。”便叫店家撑了船过那红梨湖。 雪后的天空碧蓝澄澈,湖边的梨树抽出了新的枝条,长出了嫩绿的叶子. 小舍道:“红梨湖这名字取得真好听。” 县丞指着临湖的一处小楼道:“那是沈万三第九个妾九娘隐居的楼。听我父亲说,九娘善书画,懂人情,经常与沈万三在此游湖泛舟,对这片宽阔清澈的湖泊十分迷恋,聪慧的九娘不想与沈万三一起抛头露脸在世人面前,决意在此隐居。没过多久,沈万三便为她在此建了“九娘楼”,亦在湖边广植红梨点缀景致,此地的渡口因此得名为“红梨渡”。” 夏元吉道:“看来这九娘也是高人,宁静致远,随遇为安,避开沈万三因福致祸的厄运。” 红桃渡边上连着好多户机房,只见那帮织女“咯吱咯吱”脚踩着缫丝车,正在那里张家长,李家短说白道绿,束综提花织机等丝绸织造新工具在这里派到了用处。 这大型提花织机,机上部专门设有花楼,那个壮年挽花工在上面按预定的花纹图样,控制复杂的综线运动,与坐在机前的那些织女配合,千丝万缕的丝线在她们手中交织成绚丽多彩的图案。 织机户主带着尚书去了库房,这里有锦、缎、绫、绢等衣物被褥,那纹饰图案极为精致,有凤戏牡丹、喜鹊栖枝、梅兰竹菊等,夏元吉不断的点着头。 机户指了指带着编号的几批的丝绸和丝绸制品道:“这是马上出库,让郑和公公带到西洋进行物对物贸易的料。” 夏元吉道:“这下吴江的丝绸又可以名震西洋,让洋鬼子看看我们大中华的文明。” 那个县丞能说会道:“现在绸缎用途广,除了用于日常的衣用服饰外,还大量地运用到非服饰用的领域,如宗教礼仪,装饰与绘画方面,以及书画的装帧上等等。“ 机户道:“沈子蕃、吴子润等缂丝名家所制绸缎作品,现在已是价值连城。“ 夏元吉道:我在吏部蹇义家,见过朱克柔的佳作《碧桃蝶雀图》上面题诗我还记得:“雀踏花枝出素纨,曾闻人说刻丝难。要知应是宣和物,莫作寻常黹绣看”。 几个人又去了镇上的慈云塔,这塔六面五层的砖身木檐楼阁式的塔,翼角轻举,翼角飞翘。 看塔的守门人从小舍手中讨得好处后,格外卖力,他一边引着众人上塔,一边介绍:“三国时,孙权实施“美人计”想软禁刘备。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孙权当然不死心,将妹妹骗回了东吴,孙夫人日夜挂记刘备,就托人造了此塔,每日登高远眺,盼望丈夫早日回来,所以百姓又称“望夫塔”。” 小舍道:“传说总是那么凄惨惨的。“ 夏元吉道:“文字和传说之间的差距,不过是一个在嘴上一个在文字。“ 上了塔凭空眺望:东边大运河,晴空下,宛如一条银色绸巾飞舞于蓝天与大地之间,西边浩瀚的太湖,波光粼粼,帆影点点,如同一巨大的铜镜。 塔周桑树遍野,与那大片油菜的绿叶互相映衬,生趣盎然。夏元吉拍着小舍亲热的道:“等我老了,咱就在这养老,你来看我也方便。“ 小舍笑道:“到那时,我也老了,咱俩啃不动“叫花鸡“,就天天喝“鲈鱼汤。“ 两人说笑着出了塔,知县陪着郑和来了,郑和把香插入香炉笑道:“老夏,咱冤家路窄啊?” 夏元吉哈哈笑着拱手道:“咱比不了你手中的尚方宝剑,认输便是。” 郑和道:“都道你“夏刺头”厉害,今天怎么如此柔情啊?” 夏元吉道:“见了吴江这绚丽的绸缎,想刺也下不了手啊!” 知县道:“一会儿尝了鲈鱼之美,你俩走也该用牛拖着了。” 郑和道:“鱼我是不吃的。” 陪同的店家掌柜道:“郑公公吃素,震泽黑豆腐干,可是好东西,选用上好的黄豆,然后加上各色调料入味,乌黑油亮,鲜香无比,吃着有嚼劲,我那店里有。” 已是中午时分了,一帮人便让去了那吃食店进食。 进了店家,郑和才发现夏元吉袜子也没穿,便拎着尚书的裤管,逗着他道:“都说你节俭,这下我是信了,一个朝廷大官,连袜子也没穿。” 小舍道:“郑公公,本来是有的,早上去船上验货,尚书把袜给弄湿了。” 郑和道:“有句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那能不湿鞋”,就是说的老夏。” 夏元吉道:“常在河边走的应该是你这个大大的船长才是啊?” 一桌人就要了个砂锅鱼汤,炒金花菜,炒菜秸,匆匆的把饭吃完了。 郑和把夏元吉送上了马车:“咱家明天随这货船回刘家港,你老小心自己的身板。“ 小舍也向郑和等人拱手作别,郑和对小舍耳语道:“路上小心些,今天听知县说,宝带桥那段最近有倭寇出现!“ 小舍道:“郑公公放心,那里除巡检设岗外。马捕也加强了沿途巡逻。“ 第九十六章,金坛封缸酒 傍晚时分,夏尚书便率随从回到苏州,一路颠簸,宝带桥便在眼前,远远往去,整座桥狭长如带.夕阳透过五十余桥孔,倒映在水中,虚实交映,有如苍龙浮水,非常壮观. 老夏忍不住站立马车上,扶着胡须,眯缝着那双细长眼睛,大声吟唱道:“借得它山石,还摒石作梁。直从堤上去,横跨水中央.白鹭下秋色,苍龙浮夕阳。涛声当夜起,并入榜歌长。” 小舍道:“尚书大人这是谁的诗?” “是善住大和尚写的,人称他诗僧,他平时喜欢行走江湖。“ 宝带桥今夜太平无事,小舍回家比以往早了些,路边一只白色的小狗蹲在街边对着他看,那萌萌的样子,逗得他不忍朝它啧啧嘴巴。 不料那狗便一路随着它,形影不离。小舍去抓它,它也不跑,小舍便把它抱回了自已家。 张王氏看这狗:虎头虎脑,脑袋是圆圆的,眼睛也是圆圆的,一闪闪,耷拉着耳朵,全身白色,毛茸茸的,便从小舍怀里夺了过去,冲着它道“你真像只小老虎!” 小舍道:“对,以后就叫它小老虎。” 张王氏看这小狗瞪大眼,四处观望,便道:“王伯不在,家里少了威力,我们养了它也可以吓唬吓唬小人。” 红瑶弄了些稀饭,放些肉汤,“小老虎”显然饿了,“扑哧扑哧”几下就把那饭吃完了,舐着舌头,双眼盯着红瑶。 小舍让红瑶再找些吃的,张王氏道:“不行,狗不可以惯着,让它带几分饥。” 红瑶道:“太太,小老虎晚上放那呢?” 张王氏道:“外面冷,先放我房里好了,一会儿我替它弄个窝。”说罢便抱它去了自已卧房。 见张王氏走了,红瑶道:“少爷吃了吗?奴…”,奴字刚出口,她便羞红了脸,吐了吐舌头,改口道:“红瑶替你去热热。” 小舍回到楼上暖阁,如意正在灯下绣花,小舍道:“娘子,你不好好歇着,绣什么花啊?” 如意打了个哈欠道:“云绮妹妹赶工来不及,我就帮着绣些,反正闲着也没事。” 小舍换好衣服便下去吃饭,红瑶端着饭菜从灶房出来,小舍道“不用端来端去的,就在灶间吃,里面暖和,烟火味又好闻。” 小舍也确实饿了,中午饭菜少,当着那些斯文人的面,他又不好意思多吃。他端着碗,朝门外瞅了瞅,小声问红瑶:“家里人没对你什么吧?” 红瑶摇摇头:“没有,我已经想过了,不管怎样,只要每天能见你,我什么都可以放下。” 小舍不说话了,狼吞虎咽吃着,一下噎着了,打着嗝,红瑶就替他拍着后背,张王氏正好进来给狗找点水,见了小舍头一伸一伸的样子道:“吃饭吃得那么快干吗,又没人抢着你。” 见张王氏走了,红瑶道:“少爷,太太就刀子嘴豆腐心,你别放心里去!” 小舍把空碗放灶台上,抹了一下嘴巴道:“麻烦你替我烧壶水,我去念书,一会儿下来洗。“ 姚广孝让他好好念书参加乡试。乡试也叫秋闱,三年一次,在八月份,还有半年,如果按后世自已的水平,直接考个状元也不成问题,关键是怪僻的繁体字。 宋朝开始,经义取代帖经、墨义,而明朝就干脆专考经义,读书人真正走进了“死读书,读死书”的死胡同.小舍文字关已经没问题,留下来只要一字不漏的死背书。 念了二个时辰,小舍不像别的童生,平日里关在屋里,一心读书,他有那么多劳心劳力的事,眼睛发涩,便打着哈欠起来。 红瑶端来削好皮的萝卜,上床萝卜下床姜,晚上吃萝卜究竟什么意思,他也不懂,只是习惯了而已。 小舍吃完萝卜,就去澡间洗澡,红瑶在门外洗衣服,一边洗一边道:“少爷,你的腿又磨破了,裤子上全是血迹。” 小舍道:“没事,马骑多了,你看咱雪龙马瘦了那么多就知道。“ 夏元吉要去常州府,汤宗去广西禄州上任,一个西去,一个南下。两个原本关系紧密的建文帝老臣,便在胥门外码头潸然泪下,扬镳分路。 一个时辰,夏元吉一帮人到了金坛乌龙山脚下。常州同知已在那等候多时。 山脚下有个白龙湖,依着山,一面湖水,清澄如镜。一帮人正在那挑水,看样子路程还不短,夏元吉问一个汉子道:“你们每天这么挑,还不如开个沟渠把水引到村上。” 那汉子道:“大人,这白龙湖水离不开乌龙山,否则这水就没了仙气,没了仙气做酒就不灵了。” 夏元吉道:“懒人自有懒说法,等你们挑过去仙气也跑了。” 那汉子道:“罢罢罢,和你个外乡人没话说。” 同知道:“这里有个传说:一位老妇带着她的两个儿子来到此落脚。玉皇大帝巡视神州,闻到这里稻谷香,拨云一看,发现兄弟俩在担水灌溉,玉皇大帝一阵赞叹,一股仙气便附在兄弟身上。顷刻间间兄弟俩化为白龙、乌龙。但他们忘不了下界的母亲,想把她也带入天堂。可母亲宁可守着庄稼,也不愿去享受,兄弟俩舍不得母亲,就化成一座青山和一汪碧水,终年守护娘亲。” 夏元吉道:“原来这样,难怪农民那么恨我,我该去赔不是。”说完去追那汉子。 那汉子瞥了他一眼道:“你喝过我们金坛封缸酒吗?” 夏元吉道:“喝过,这回我专门从南京过来~” 诸同知年轻,白皙的脸上透着书卷之气,他道:“夏元吉大人是皇上派的,你们白龙山九千九百坛酒准备好了没有?” 那汉子原来是个里长,他听同知大人这么一说,用袖子擦了一下汗道:”已经准备差不多了,如今都集中在码头库房中,等最后八十坛收上来,便可运抵刘家港。” 马捕头好酒,一听酒,口水便有些止不住了。他道“金坛封缸酒可是当今的御酒啊。” 第九十七章,羞红了脸 夏元吉道:“封缸酒,当年先皇与元军陈友谅打仗,金坛百姓献上自己酿做的米酒。先皇当时口渴,喝了不少,便大加赞赏,喝到半酣,敌人来了,他舍不得这酒,让下人把酒封存,埋藏于地下。” 诸同知道:“哈哈,尚书大人都知道啊。” 夏元吉道:“我大中华酒那么多,为什么先皇非要把金坛酒钦定为御酒呢,就是这封缸酒对朱元璋皇帝有挥不去的好印象。” 里长带着夏元吉到了村里,村口有几排茅房,门前放着不少坛坛罐罐。 里长让酒主人带尚书下了酒窑,里面黑呦呦的,酒便用泥封闭着,酒香浓浓扑鼻。 那主人用勺子给大家尝了点道:“一般糯米只有3~5个孔,最多的有7个孔,唯独咱乌龙山的糯米有9个孔,再加上白龙荡的仙水,这酒会不好吗?“ 小舍对马捕头道:“老酒鬼,记住些,不是什么酒都可以称好酒的!“ 诸同知对酒主人道:“别光吹,先问你这批酒为什么不出库?“ 酒主人道:“这批是贡酒,时间还没到.出不了。“ 几个人又去了邻家,几个衙役挨家逐户的在清点数字加盖封印。 老族长见同知带了一帮官吏来,趔趔趄趄上来报:“大人,有一千多坛了,预防路上破碎些,所以多备了些。“ 夏元吉道:“好好,老人家想得周到!赶紧集中了去。“ 夏元吉要去常州西瀛里看库房,同知带着他从吊桥过了大运河,进了城门在毗邻驿下了马。货仓内除了罗列整齐的酒坛,还有码得齐整的木箱. 常州府同知对众人道:“里面都是常州梳篦、留青竹刻、微雕、乱针绣等传统工艺品。” 夏元吉检查完,面露喜色道:“马上去那花市街吃银丝面,今天大人我请客。” 花市街一带商埠林立,是常州著名的商街,不少店铺建在城墙根下,于是商家便依墙开店,有的更是将城墙掏空建屋居住。 几个人肚子早就饿了,见沿街小吃店,贴着长春不老球、鸡脑豆腐、珍珠皮冻、椒叶凤爪、芝麻鱼排、花果粉盅、常州糟扣肉……这些诱人的名字,直嚷着:“馋死我了,馋死我了。” 夏元吉大笑道:“这就好,不馋就错了。” 终于找到那家叫“银丝柳面”的食铺,这面粉中直接加入鸡蛋清,再用细齿面刀轧制成条,面条洁白如银,纤细如丝。见那面:鸡汤清香,面条柔软光滑,夏元吉让老板娘给手下人再添些虾仁、肉丝,那味道更是鲜美。 马捕头仰起脖子连汤也灌了下去。小舍敲了敲桌子,示意他注意一下形象。 夏元吉乐了:“不能怪他馋,没吃过这面,像这样地道的风味很难遇上的。“ 同知一面吃着面一边对夏元吉道:“大人,今天吏部尚书蹇义也在常州,你俩要不要见面,我好准备个地点。” 夏元吉道:“蹇老头也在啊,咱要会会他,必须的,否则他小孩子脾气犯了,谁也吃不消。” 夏元吉又对小舍道:“你俩吃好便回吧,一路也辛苦了。下回来京城,别忘了带点好吃的给夏伯。” 两人起身告辞了夏元吉出来.马捕头扯住小舍道:“大人,常州我没来过,号称“东南第一丛林“的天宁寺,北宋南宗张伯端修炼的红梅阁,苏东坡舣舟亭,文笔塔我可以不去,但篦梳我要买二把回去,否则回家,老婆准弄死我。” 小舍道:“运河两岸的整街满巷都是篦梳作坊,可以顺道买啊!” 两人便进了常州卜恒顺梳篦店,有黄杨、石楠木、枣木的,也有金、银、象牙、犀角、水晶、玳瑁、锡、嵌玉镶珠的。 小舍买了几把半圆形的木梳,上面刻着花草与人物,价钱也便宜。 马捕头终于完成了老婆的心愿,马也骑得飞快.两人你追我赶,天还没断黑,便回到了家中。 小舍门还没敲,那“小老虎”便隔着门叫了起来,丫髻红瑶开了门,那小家伙便摇晃着尾巴扑到他身上。 小舍一边抱起它,哄着,一边掏出个梳篦偷偷塞到红瑶手里。 张王氏道:“儿,饿了吧,红瑶快去把饭菜热下。” 小舍道:“娘,孩儿中午吃了面,不饿!” 张王氏道:“今天你静儿姐姐来了,看你不在,坐了会便走了。” 小舍道:“好久没见她了,不知她生意如何?” 张王氏道:“挺好,今天买了好多东西来呢,让你有空去她琴馆坐坐,她挺想你的。” 小舍“哦”了一下,从怀里拿出几把梳子:“娘,这些是给您和姨妈,云绮的。” 饭菜送上来了,张王氏一边催儿子趁热吃,一边道:“这梳子我留一把,姨妈和云绮的,你去姐姐那里时带给她们。” 小老虎嗅到菜里的肉香,用爪子捊着小舍的膝盖,嘴里“呜哩呜哩”的叫着。 小舍把肥的自已吃了,把瘦肉喂给它吃。 张王氏舍不得了,把它抱起了:“走吧,馋嘴,我们睡觉去了。” 如意下来了,用手抚摸了一下小舍冻红的耳朵,娇嗔道:“给你做的耳套也不戴,枉费了奴一片心意。” 小舍从怀里又掏出二把篦梳道:“怎么会啊,你瞧,这是什么?” 如意道:“原来夫君去了常州,那里的萝卜干也好吃的,有一回我爸就带了来,还送婆婆呢,那时候你我才五,六岁,你也不会讲话,看我吃得“咯吱咯吱”响,只会淌口水。” 小舍一边吃饭,一便笑:“原来你小时候就这样欺负我的。” 如意脸上荡出一片红晕,眼眸闪着亮光:“我才不欺负你呢,我家有什么好吃的,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不过你小时候对我也好。 记得有一回,我俩去河边捉螃蟹,我掉进河里,衣服全湿了,冻得瑟瑟发抖,你把你的衣服全脱给我穿,自已光着屁股。” 小舍道:“娘子你当时偷看了吧?” 如意羞红着脸:“我那么小懂什么啊!” 红瑶见小舍吃好了饭,便进来收拾碗筷,如意对她白了一眼扭身上楼去了。 第九十八章,作死的小二 如意见了红瑶,扭头就走,小舍知道这是自已害了人家,心里十分的内疚和不安,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这个处于弱势的姑娘。 他说了句:“红瑶早点睡吧。”便上楼去了书房,书案上那盆水仙花叶儿已经开始枯黄了,香儿却依然非常浓郁。 小舍摇头晃脑的背着书,读书摇头可以解除疲劳,促进血液循环,增长记忆力,古文是讲究韵律和节奏的。所以读书时摇头晃脑还可以增强节奏感。 汤宗走了,府上事更多了,小舍每天弄到很晚才能回家。 这天他骑着“血龙”,带着马捕头去玄妙观前巡逻。 观前街是苏州的市中心、也是最繁华的地方,因为在玄妙观前而得名。 阳春三月,正是桃花盛开时节,粉色的花瓣飘落一地,像零碎的云锦一样漂亮,引得一帮华衣裹身的美少女,在花下嘻戏追逐。 紧接着一个极为高贵优雅的少女,穿着缕金粉色花对襟褂子,头戴碧玉簪、脚穿缕金粉花鞋,手提着花蓝进了去。 马捕头的眼睛也被着娇艳的美色吸引了,他朝小舍轻声道:她是十泉街苏州四大家族之首的千金小姐。” 小舍道:“彭氏家族我知道,是随先祖朱元璋打进苏州时,从江西来的,是读书礼乐之户。 马捕头道:“现在读书礼乐之户与医户,军户一般吃香。“ 那街面石板铺就,街面平整,被雨水冲洗过后,没有灰尘泥土,很是洁净,阳光照耀处,石板上泛出了亮光. 彭小姐在石板街上拾着桃花,几个美少女也学着她的样,用丝绢铺在石头上,伸出白嫩的纤手将花小心翼翼的放入。 观前街十分狭小,说是街,其实是一条小巷,两面开的商铺,伙计们可以面对面讲话。 两个年少的见了如此标致的美人,开始轻狂起来。污秽之言也随口而出。 小舍正要训斥,二个中年男子正巧路过,便仗义直言道:“苏州是个文明之地,不可如此下作。” 一家面馆的小二道:“死老头子到这里来管什么闲事?” 那个路人穿青色软袍,黑色长发用青布松松的绾起,麦色的光亮的额头有几丝浅浅的皱纹,眼睛却乌黑深邃,他把小舍俩挡在后头道:“年纪轻轻就这么无理,辱了苏州人的斯文。” 那店小二挤了挢眉毛,朝中年汉竖了下中指,缩了回窗内去。 小舍对马捕头道:“你进去,让掌柜的好好教训下这个小二。” 马捕头听命进去了,小舍便对二人拱手道:“谢谢两位,二位受委曲了,是我等管教不力,今后一定注意。” 那青衣男子道:“这也是个别人,苏州老百姓大都是温文而雅,恭谦礼让的。” 两人说话间,那美艳少女前来道了个万福道:“谢谢伯伯,小女这厢有礼了。” 蓝衣人笑着对着小舍道:“我刚才还说呢,苏州人温良恭俭,尤其是说话吴侬软语,听着如唱歌一般。” 彭小姐微微曲了下膝,对着小舍也福了福,墨玉般的眸子闪了一下道:“谢谢张通判大人。” 那蓝衣男子插话道:“果然是江南神捕张小舍。” 小舍腼腆着急忙摆手道:“这都是别人的胡言乱语,说不得,说不得。” 青衣人道:“通判好谦虚啊,难道夏元吉,道衍和尚和金忠这些大人,都是胡言乱语吗?” 小舍听那人说出一连串朝廷重臣的姓名,见那人额头饱满,眸子明亮,气度轩宇不凡,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忙拱手行了个礼道:“敢问大人是?” 蓝衣人还没作答,身后一阵脚步声,那个小二拿着把菜刀冲了上来。 街头拾花的少女见势便惊叫着散开,花洒了一地。 小舍正对着持刀的小二,听见女子的尖叫,便把蓝衣男子推开,拔出刀迎了上去。 张小舍在城里是有了名的,强贼见他也闻风丧胆,别说那种泼皮,那小二当然不敢和他交锋,绕着圈子想避开他,去追蓝衣男子。 小舍一个金刚腿掠去,那小二便一个趔趄摔得一丈多远。 两个巡街的捕快,眼明手快,动手麻利的把他摁住。 小舍用刀托起那人的下巴道:“你不学好,我可以教你,你要作死,我也可以成全你。” 马捕头也赶来了,上去就给他几个老大的耳光:“你那根筋搭错了,刚才还跪着向掌柜认错,一转眼便疯了。” 小舍问马捕头道:“怎么回事?” 马捕头道:“掌柜训了他,说他坏了店家名声,让他卷铺盖滚蛋,估计是恼羞成怒了。” 小舍厉声道:“弄进去,棍棒伺候,打他一佛出世,二佛生天,让他尝尝王法的威严。” 那蓝衣男子蹲下身子问小二道:“你老家那里的?” 小二吃了几个耳光,老实多了,抽泣着道:“川南的,一家人来这里当河工,最近挖河没啥活,便在这里当伙计。” 蓝衣人道:“难怪口音那么熟,老夫是重庆的,还算是你半个老乡。” 那小二听蓝衣人说着他们那的话,眼泪刷刷的掉下来,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了。 蓝衣人道:“出门在外本来就不容易,你还不好自为之,你犯了法,进了牢房,你父母不就没了依靠?” 小二流着泪,点着头。 蓝衣人指着小舍道:“张小舍与你一般年纪,为什么他能做官,你却做了小二,现在还要吃官司?就是你没本事,再加上不好好做人!” 小二听说要吃官司,急了,止住了哭道:“我不要吃官司,我娘还病在床上呢,等着我钱买药呢。” 小舍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动刀杀人,可是死罪?” 小二抱着蓝衣男人道:“老乡伯伯救我,我错了,我是一时鬼迷心腔,我向伯伯认罪!” 蓝衣男子指着一直在边上看热闹的彭小姐道:“你先问问这个小姐,她愿不愿意饶你。” 小二也顾不得少年的面子了,“通”的跪在少女面前,连连作揖:“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第九十九章,蹇义来了 (新书上架 求月票 要收藏 求推荐) 见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哭倒在自己脚下,彭小姐标致的脸上红晕飞起。 女人的心总是软的,那千金小姐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见他痛哭淋涕的样子,便也打起了圆场:“这回饶了你,下回再这样,本小姐叫家丁用老大的棒打死你!”说完比划着棍棒的大小。 那个年少的小二道:“小姐姐,我再也不敢了。” 蓝衣男子对小舍道:“给他个机会吧,虽然他有杀人的企图,但也没得手。” 紧随蓝衣男子的汉子对小舍耳语道:“这是蹇义大人,朝廷吏部尚书。” 小舍从刚才蹇义与小二的对话中,已猜到了一半,听侍郎这么一说,便对马捕头道:“把他交给他们掌柜,让他好生管教。” 几个衙役带走了小二,小舍便对吏部尚书这个组织部长一样的官作了个揖:“原来是尚书大人,受惊了,请到府署一坐。” 蹇义道:“不了,我这次纯属是私人名义来踏青的,道衍和尚还在狮子林寺等我呢。” 小舍道:“恭敬不如从命,大人这里不熟,还是容下官带路吧。” 蹇义道:“也好,这迷宫一般的观前街我也转晕了。” 彭小姐听到了,嫣然一笑道:“原来两位大人去狮子林啊,我爹爹今天也在,小女带你们去。” 尚书见那姑娘长得端庄,像个名媛闺秀,便道:“令尊大人是?” 彭小姐道:“彭子晏,原是礼部的主事。” 尚书道:“有印象了,有印象了,和道衍和尚有交情的。” 四个从玄妙观东脚门进去,玄妙观三清殿东侧,矗立着一块高二丈高,宽九尺宽的无字碑。 小舍道:“原来上面有方孝孺撰写的一篇碑文,现在铲掉了。” 蹇义道:“这事我知道,你们苏州知府姚善起先还不肯铲,为此吃了苦头。” 小舍道:“听说本来要砸碎石碑的,民间偏说碑下有一个海眼,这石碑就是镇海眼用的,如果倒了,海水会把整个苏州城全淹了,所以谁也不敢去碰它。” 尚书笑道:“这就是苏州人的小聪明。” 玄妙观离狮子林寺不远,过了牛角浜转两个弯便到了,小舍牵着“雪龙”走在前头,马通体雪白,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彭小姐道:“小舍哥哥这马是不是口渴了,老是打着鼻息。” 小舍道:“不会,这是皇上赐给我的“雪龙”,一天不吃不喝也能日行八百。” 蹇义道:“看来皇上对你不薄啊?” 小舍道:“皇恩浩荡,去年道衍师父还带小人拜见过皇上。” 彭小姐眼睛盯着白马,腮上绽出一片桃红,她轻声细语道:“小舍哥哥,能不能借小女骑一下啊?” 小舍恍然大悟,这妮子难怪一直跟着,原来是喜欢上这马了,便道:“你敢不敢啊?” 美少女从小舍手中要过缰绳,一个飞身,如燕子一般跃上那马,这马一惊,扬起马蹄便朝前冲去,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小舍有些急了,尚书拉住他道:“没事,看她上马那敏捷的样子,没少骑过马。” 三人到了狮子林寺门首,小舍刚告别尚书和侍郎,见那少女,红衣白马如风驰一般回来了。 彭小姐,抹了一下额上沁出的汗珠,把留着余温的缰绳递给小舍道:“这是我骑过的最好一匹马,那蹄子轻快,坐着一点不累。” 小舍赞叹道:“没想到一个香娇玉嫩的女子,有这么好的骑术。” 那小姐抚着嘴吃吃的笑道:“我家也有马,不过没“雪龙”漂亮,我经常会骑马到灵岩山去。” 小舍道:“难怪你骑得那么好?” 彭小姐抬起长长的睫毛,清眸流盼的道:“我住在十泉街乌鹊桥,小舍哥哥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来找我,让你教导教导我的骑术?” 小舍道:“不敢,我已见识了姑娘的英姿,如果说比试比试,我倒是愿意奉陪。” 告别了姑娘,小舍便又回到了那街上,马捕头道:“刚才那中年男子是谁?” 小舍道:“吏部尚书蹇义!” 马捕头道:“这尚书够厉害的,居然微服私访。” 小舍道:“蹇义兼任太子詹事呢,皇上有什么要传谕太子,总是派他去,所以皇上和太子都爱重他。” 马捕头道:“我听汤知府说过,蹇义在建文帝时为礼部右侍郎,但他从不提供意见,所以有人指责他不作为!” 小舍道:“不说他了,我想问问弦风阁琴馆的事。” 马捕头道:“这你放心,你交给兄弟我的事,那件没办好,现在那条街商铺越开越多,我按排了三组人马,日夜巡逻。不过说起人马,现在有点捉襟见肘,缺人手啊。” 小舍道:“不光是你们北片,西片的牛捕头,南边的羊捕头都缺人手,东面辛亏有巡检司的人重点防范,否则缺得更多。” 马捕头道:“那怎么办?” 小舍道:“我向金同知说过几回了,他说清明前会解决。” 马捕头道:“这人以前一直依赖汤宗惯了,没什么担当,做事瞻前顾后,胆小谨慎,你不如直接与姚广孝说。” 小舍道:“这用得着说吗,你没注意朝廷重臣走马灯的来,他们比你我都明白,不信过几天锦衣卫的人都会来。” 马捕头道:“苏州这块肥肉,谁都想啃一口。” 小舍道:“郑和下西洋,迁都北平,疏通漕河都需要大笔资金,苏州是个聚宝盘,没个高手管理行吗?” “那为什么不派个新知府来?” “你不说啦,这是块肥肉,谁都想来,肯定打破头了,争执不下,夏元吉说,蹇义报了几个候选人,皇上一个也不中意。” 两人骑着马到了西中市,小舍进了静儿的琴馆。孩子们都去春游了,琴馆里空荡荡的,欧阳静儿正教萍儿学新曲,见小舍进来,唇齿间立马荡起那波迷人的微笑:“弟弟,今天什么风儿把你吹来的哟?“ 小舍笑道:“静姐,你能来,弟弟却不能来啊?我可是有事要和姐姐商议呢。” 静儿宛尔一笑:“能来能来,你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事找我?” 第一百章 郑和一下西洋 (码字不易求支持) 小舍见静儿俩挺清闲的,话到嘴边又滑了回去,他从袖内拿出二把篦梳:“这是前日里去常州公差时带的,我知道姐姐这东西不稀罕,算作弟弟的心意吧。” 静儿递了一把给丫鬟,笑道:“呵呵,我这弟弟最会哄女人开心了,谁嫁他都不枉。” 小舍道:“就一点小意思,姐姐不必挂齿。” 静儿笑道:“你不是放小铒儿钓大鱼吧?” 小舍脸儿红了,有些腼腆的道:“真没什么,姐姐琴馆生意可好吗?” “这两日,学生们白天都去踏春了,晚上会有些?” 小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不知你俩忙得过来吗?” 静儿又捂着嘴笑了起来,笑得腰间缎带上挂着的琉璃玉佩也叮当作响,一双明眸如闪电一般盯着小舍:“我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在外面欠了情债,要姐姐替你还!” 小舍知道欧阳静儿见过市面,没料到她居然还会读心术,以前貂蝉也会,成功的使用了美人计和连环计拿下了吕布与董卓。他心里一虚,只得缴械投降:“如果姐姐这里需要的话,我想让红瑶到琴馆来做些事,这薪水由我来支付。” 静儿用葱根一般细嫩的指尖,戳了一下小舍的额头道:“你叫红瑶来帮姐姐,又要掏腰包的,算那门子道理?是不是又想羞辱静儿啊?” 小舍感到自已说错话了,忙不迭的认错:“弟弟错了,姐姐莫生气,姐姐大人大量。” 静儿这头谈妥,小舍松了口气,便把“雪龙”送到马伕那,兴冲冲的回家,门一开,小老虎从张王氏怀里挣扎着跳了过来。用狗鼻子在他身上嗅着,摇头摆尾的要小舍抱。 张王氏道:“儿,今天有没有去姨妈家?” 小舍一拍脑袋,坏了,刚才一兴奋走过姨妈家也没进去。 张王氏道:“你这孩子,云绮心心念着哥哥的篦梳,早知道我自已送去了。” 吃完晚饭,张王氏和如意去溜狗,顺便把梳子送云绮家去。 红瑶收拾碗筷,在井边吊水准备洗碗,洗衣服。小舍便要过吊桶,帮着吊那井里的水。 红瑶道:“少爷,还不去念书啊,到八月考试也就一百多天了。” 小舍道:“我和你说完话我就上去。” 红瑶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道:“有事少爷就快说吧,红瑶我听着。” 小舍便把与静儿商量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红瑶听了也不吱声,“吭哧吭哧”的使劲洗着手中的碗筷。 小舍道:“你别生气,去静儿姐姐那,一能少惹家中的气,二能学些乐技,现在学礼乐也很吃香,苏州首富彭氏便是读书礼乐之家。” 红瑶头也不抬道:“少爷都作了主,丫鬟没什么好说的,明儿我便过去。” 第二天一早,张王氏见儿子从楼梯上下来,便拦住他道:“丫鬟在整理包裹,问她她也不开口,你让她去那?” 小舍道:“静儿琴馆缺人手,让红瑶过去帮几天。” 张王氏道:“也好,让她去吧,省得你媳妇整天疑神疑鬼的,正好邻居温女人想出来找些事做,我让她白天来帮忙,晚上回去,也好省些开销。” 吃罢早饭,红瑶一声不响的出了门,小舍担心她生气不去静儿琴馆,就在后面紧紧盯着。到了黄鹂坊桥,那姑娘停了下来,小舍道:“你不认识静姐姐琴馆吗?” 红瑶摇了摇头,低声道:“少爷别担心,只要少爷记着红瑶,即便让红瑶上火坑,红瑶也愿意。” 小舍道:“红瑶心灵手巧,什么都能学会,等~~” 红瑶抬起头,眼睛里盈着泪珠,红润的嘴唇抿着,她默默的看着小舍的眼睛,从包裹里掏出一个棉垫,塞到小舍怀里,:“少爷骑马老是擦破皮,我照着马鞍做了个垫子,如果好使,红瑶再做几个。” 小舍见那垫子用白布儿缝着,上面还绣着牡丹,软软的,里面还塞着棉花,心里一软,泪水抢先淌了下来。 红瑶道:“少爷,我知道你对我好,红瑶这辈子服侍不了你,也不会冤你,往后红瑶不在你身边,你要听太太的话,少惹少奶奶生气,好生照顾自己。”小舍点点头,看着姑娘过了桥,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一转眼便到了七月,这日骄阳似火,天上没有一丝儿云彩。 金同知带着苏州知府的大小官吏去参加郑和下西洋仪式。江面宽阔,停满了出征的大小航船。 朝廷的礼部尚书吕震,吏部尚书蹇义,户部尚书夏元吉,兵部尚书金忠,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太子宾客胡濙,驸马都尉沐昕,宦官黃俨,江保,南京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臣陈治,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等要臣,也坐着船从南京赶来送行。 八点零八分,两岸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船上彩旗飘扬,官兵肃立舷侧,威严整齐,为首的宝船上郑和头戴乌纱帽、一身团领绯袍,束素金腰带,点上一柱香领众人拜了天妃娘娘,然后拱手向众人告别,二百多条船同时升起了蓬帆,借着风势,浩浩荡荡向东驶去,这天是公元一四O五年七月十七日。 送走了船队,小舍问金同知道:“怎么没见我那王千户哥哥啊?” 金同知道:“我刚才上那宝船也没见,奇怪,即便不与郑公公同下西洋,今天也应随在纪纲后面啊?” 这里郑和刚往东去了,那帮朝廷官员也登上船返航,仅留下蹇义,胡濙与那一脸严肃,长着鹰眼的锦衣卫头子纪纲. 上次小舍替他从阳武侯薛禄手中夺回美色女道姑“佛动心”,所以他知道张小舍这个名字。 胡濙一介绍,纪纲上下打量着小舍道:“果然有那么英武之气,难怪王一飞赞誉有加。” 小舍急忙上前拱手致礼:“下官张小舍参拜指挥使大人!” 纪纲骑着马威严的做了个摆手的动作,他喜欢自已骑马,看到小舍的“雪龙”马,便认了出来,他道:“皇上这匹“雪龙”马与我这匹“紫龙”马都是从辽东来的,十分的剽悍健壮,但蹄儿却轻捷。” 第一百零一章 神祕的罗半仙 (期待首订)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不喜欢坐马车,出行都带着自已的宝马,他说完便一扬鞭,听那“紫龙”一声怒吼,紫光划出一道弧线,那马如疾风一般远去,他身边簇拥着的十来个精衣卫也赶紧跟了上去。 马扬起的尘土,飞天盖地的向蹇义扑来,他忍不咳嗽,对胡濙讪笑道:“咱们没那好马,也只能吃人家的尘土了。” 胡濙抚了一下自已的胡须道:“大人淡定,稍安勿躁。” 到了昆山东城门外,一锦衣卫从马上跳下,对胡濙拱手道:“纪纲指挥使要大人留下。” 胡濙不解道:“不是去苏州吗,怎么在这里?” 那人道:“指挥使要大人去王千户府上。” 胡濙道:“我与蹇大人说几句话便去”,说罢上了蹇义的马车,两人窃窃私语起来。 那锦衣卫有点面熟,小舍正想问,对方也开口了:“张大人不认识小人了吧”,说罢对小舍笑了一下。 小舍这才想起,上回在太仓巡检所与赵侗搏杀时,曾经有个年轻俊朗的巡检与他说过话。小舍道:“记得了,这位仁兄,如今与王千户在一起吗?” 那人道:“正是,俺也姓王,单名一个力字,本来随千户去西洋的。” “怎么不去了呢?” 那王力凑近道:“张大人不知道啊,千户被叛逆险些射死,如今还卧床上呢,纪纲大人,这次从南京来,一是送郑公公,二是来看他的。” 小舍道:“王千户在那被人射伤了?” 王力道:“福建福宁县,讲闽南话的地方,那地方是建文帝老臣的地盘,王千户人生地不熟的遭人埋伏,险些送了性命。” 小舍没料到朱棣杀了朱允炆那么多老臣后,江南亲朱文帝的势力还这么厉害,除了一般人同情弱者的心理,朱文帝朝廷减免江,浙和安徽等地区赋税不公而采取的新政有关。他下令按每亩地收一石粮的统一标准收土地税,让重压下的百姓松了口气,朱棣的强势扭转当然会引起他们为保护梦想的反抗。 胡濙随王力去了王千户家,金同知和小舍便伴着蹇义回苏州。 蹇义可能对纪纲的冷淡有所不满,路上一反常态的数落起来:“皇上看中建文帝旧臣高贤宁的文笔,想招他为官,此人与纪纲是发小,纪纲从小不正经,被老师逐回家后,两个人还一直来往,纪纲自持这个本钱,去劝高贤宁接受官职,被高贤宁讥讽道:“你从小被学校驱逐,造反是你的本性,而我吃朝廷俸禄多年,决不可能做忘恩负义的事。” 蹇义虽然对着他的侍郎说,但小舍几个也听得清楚,这纪纲是个桀骜不驯,心狠手辣的人,四处都是他的校尉充当耳目,所以蹇义那么明显的话别说和调,就是听着也担心受牵连。 到了夷亭,蒋通判想转移话题,便道:“立了秋,枣核天,热在中午,真的一点不错。” 小舍也道:“这太阳晒得马鞍子也发烫了。” 金同知道:“老蒋,这是你的地盘,找个凉快的地方吃些东西再走。” 蹇义听了金同知的建议,把头从轿帘里探了出来:“对对对,老夫从南京来,晕了一天船,早饭也没吃,现在也真是饿得发慌了。” 蒋通判过去是这里的县老爷,他知道这小镇像样的酒楼没一家,如何能招待朝廷大臣,便对小舍道:“小舍这是你老家,你比我熟,快领我们胡乱吃些。” 小舍道:“只有官道边几家农民开的小食摊,喝喝粥,吃些面条的。” 蹇义道:“能填饱肚子便罢,实在不行弄几个西瓜解解暑也行。” 小舍听尚书这么一说,就领着十七,八个人进了家邻河的面馆,这大热天的,路上行人也稀少,面馆里一下来了那么多客人,又是小舍领来的,老板娘格外卖力,煮了一大锅的青菜烂糊面,又煎了一大盘荷包蛋。 这面里放着鸡汤,面条软软的,鲜鲜的,蹇义饿坏了,面滑溜溜的进了喉咙,头上冒出了汗水。 老板娘真会做生意,用个大蒲扇在他背后扇着。 老板娘长得肥肥的,着一身白底蓝花真褂,卷着袖管,露出如莲藕似的胳膊,嘴唇却薄薄的,很会说话,她见蹇义一碗面下去,便提着酒壶给他倒了些酒,再送了碟花生米,一边摇着扇,一边道:“这位大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非富即贵,定是个大官。” 蹇义喝着米酒道:“老板娘会相面啊?” 小舍道:“大人,老板娘姓罗,会些相术,镇上人叫她罗半仙。” 蹇义道:“那替老夫看下。” “大人额宽五寸高三寸,少年必定有功名。” “此话不假,老夫是洪武十八年的进士,授官中书舍人。”蹇义被罗半仙一点,起劲了,他喝了碗酒道:“再替老夫看看前程。” 罗半仙“印堂光明主聪明,宽广平满保太平,大人是有官运。” 蹇义又有几分快活了:“老板娘继续,说得好有重赏。” 罗半仙用丝巾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水,用肥肥的手指点着他的额头,惊叫道:“不得了,额生七痣大贵人,大人正好七痣,这是一世官运之相。” 蹇义的侍郎一本正经的点了一下,真的额上是七颗痣。 蹇义抚着唇瓣的八字胡顺,脸上漾起了红光,他用手指捻了几颗花生米,又饮了一碗酒:“老夫二十二岁入朝跟随明太祖、建文帝、明成祖,也算是三朝元老了。” 小舍道:“看来老板娘说得不错,大人现在是吏部尚书,官至正二品。” 尚书掏出一把纹银给了罗半仙,又饮了一碗酒,脸色绯红,有些醉了,他一把抓住小舍的手臂:“他纪纲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燕王帐下的一个亲兵,王一飞算什么,毛也没长齐,还不把老夫看在眼里!” 小舍又听蹇义说那魔鬼一般的纪纲,心“呯呯”直跳:“大人,是不是该动身了?” 第一百零二章 南京应考 蹇义正在兴头上,那管得了什么时候,拉着小舍的手道:“急什么,太阳这么烈,让老夫说完再走不迟。” 蒋通判识相,叫一帮人到门外凉蓬坐下,吃那西瓜。 店堂里只有侍郎和被蹇义牢牢抓住的张小舍三人。 蹇义又喝了一口酒:“刚才胡濙告诉我,他在福宁支提山发现疑拟建文帝的和尚,便告诉了王一飞,这王一飞夺功心切,带了二十几余名锦衣卫的人,趁夜摸进了山上的华藏寺院,想来个瓮中捉鳖,把建文帝等人一网打尽!” 他捻了几颗花生米放嘴里,一边唧唧咋咋的嚼着,一边道:“寺庙里有七,八个僧人,没有要找的人,王一飞火了,以为胡濙骗他,便把和尚绑柱上,拷打出气,出庙门时已三更夜了,天还没亮,他又人生地不熟的,在黑夜里摸索,被一帮持弓箭的人在山上围着,慌乱中他吃了一箭,要不是随行的锦衣卫身手不凡,强行突围,这小子就客死异乡了。” 胡濙来了,瘦长的个子,罩着个素色布衣,盛夏的天气,太阳如火球一般,烤得他汗流浃背。 蹇义瞧他进门,尖瘦的脸上一副悻悻然的模样,便道:“受了窝囊气了吧?老夫叫你别去,你不信!”胡濙看了看小舍,也没去接蹇义的话,拿了茶壶,自顾自喝了起来。 蹇义给他倒了碗米酒,他摇着头不喝,尚书道:“憋气窝火不行,喝吧,身体是自已的,喝了酒,泄泄火。”胡濙经不起蹇义的软泡硬磨,也坐在那喝起酒来。 小舍趁机抽身坐门口板凳上,门外的热浪随着微风扑了上来,知了在门口的柳树上“知了一一知了一一”的叫唤不停,金同知与蒋通判不知躲那去休息了,只留下十几个随从,热得脱了衣裳,光着膀子,东歪西倒的打着瞌睡。 听得里面胡濙道:“王一飞倒打一把,说我传递假情报,让纪纲问责我。” 蹇义道:“你怎么回答呢?” 胡濙道:“我说我从皇上发布追寻朱允炆的诰命开始,便以寻张三丰名义四处奔走,基本判断建文帝从南京神乐观出来后的行踪及随行人员。” 蹇义道:“他带了多少人?” “杨应能、叶希贤等十三人,建文帝化名应文,其它人便叫应能,应贤等。” 蹇义道:“这回怎么让你发现在宁德的?” 胡濙道:“文帝出来后一直在吴江史彬家附近转悠,这里不仅出行方便,吃的口味也适合他,而且有赵氏兄妹的武装保护.” 胡濙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我便派人日夜盯着,清明前果然见史彬去杭州与文帝会面,便一路跟踪,清明时分文帝落脚在宁德支提山华藏寺,等着程济、郑洽、郑熙等人来到洋中棋盘山“国子先生”周斌墓前祭奠。” 金同知他们回来了,满头大汗的对蹇义道:“刚才去农家替大人买了些西瓜,运城中那方便?” 蹇义道:“今天我和胡大人住狮子林道衍和尚那,就运那里去吧。” 太阳西斜,云彩缤纷,映着致和塘河一片绚丽多彩。马队轰隆隆的回到苏州。 太阳晒得小舍家乌漆大门发烫,他扣了几声门,那小老虎在里头一边“汪汪”的叫,一边用那锋利的爪子抓着门。门一开,它便双脚离地扑在小舍身上。 佣人温女人殷勤的道:“张大人回来了啊,我已经烧好洗澡水了,你先洗洗吧。” 小舍把狗栓上,更衣沐浴完毕,坐在书房看书,一个月不到他便要去南京应考了。 ...... 今年第一场安排在八月九日,内容是《四书》义三道,每道答案规定在二百字以上;《五经》义四道,每道三百字以上。如书写不及,可各省去一道。永乐颁布《四书五经大全》,成为国子监和府、州、县学的统编教材以及科举头场的标准答案。 第二场在八月十二日,内容是“论”一道,三百字以上;“判语”五条:诏、诰、表、内科任选一道。第三场在八月十五日,考经、史、时务策五道,这是最关键,是考学生对安邦定国的见解。 考试要九天七夜,而且吃喝拉撒全在考掤内自已解决。考前一天就要点名领卷入场,而且必须穿戴单衣单裤、鞋、袜。砚台不许过厚,毛笔管要空的,糕饼饽饽等食物都要切开。这些事情张王氏一个月前就打探清楚了,便让红儿回来做了好多葱油煎饼,葱油馒头。又让如意帮着做二套替换衣裳。 苏州属南直隶考生就在京城应天江南贡院考。 三更时听得贡院鼓声响,便有心急的考生朝那方向大门赶去, 这天早上阴沉沉的,凉风习习,贡院门口排满了背着大包小包的考生,所有东西都要彻底检查,包括馒头都要切开了查验. 大门为三阙辕门,五开间大小,正中门上挂为黑字朱匾“江南贡院“。左额“辟门“,右额“吁俊“。门口站满了衙役与锦衣卫,轮到小舍进去时都快卯时了。 过了龙门最后一道关,小舍就跟着小衙役找到了二号号舍,这号牌不错,离臭气熏天的厕所远,门又向着东,虽然过了立秋,下午的太阳还是够呛的。 号房里面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木板当桌子,下面的当椅子,晚上睡觉就将两块板一拼当床,房间只有四尺宽,小舍躺着试了一下,睡觉不能伸直腿。还有一盆做饭的炭火、和一枝照明的蜡烛。 小舍把东西整理好,泡上一壶茶水,门锁上了,开考时间也到了,太阳烤着砖砌的墙壁,里面开始闷热起来,小舍后世的考场比这好不知多少陪,这种天气是绝对要开空调的。小舍写毛笔字不是强项,写八股文,尤其是繁体字的八股文也不是专长。 但是考的不光是四书五经本身,考生必须在试卷上表达自己独特的思想和卓越的才能。这对后世来的小舍来说也许是可以沾些便宜。 第一百零三章 青蛇相伴 小舍后世是从考试中成长的,看清了试题,他便先下手了,趁着上午的气候。 当今采用八股文的格式,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而内容都来出自朱熹编注的《四书》。 在这固定的模式中,写得生龙活虎,靠的是灵活的构思和强大的文字组织能力,就如格律的诗词,词曲一样,有得人会填得精彩绝伦,名传千秋。 下午太阳当空,暑气逼人,号房里如蒸笼一般难忍,隔壁一个年长些的考生中暑了,被抬了出去。 小舍觉得这时候再熬,得不偿失,他便吃了半块煎饼,除了葱香,红瑶里面还加了蛋汁,吃在嘴里又香又糯,他躺在木板上开始瞌睡。 一条三尺来长的青梢蛇,吐着尖尖的舌信,慢悠悠的爬到他胸口,滑溜溜的感觉把他从梦中惊醒,小舍一身冷汗,急忙用挥着手驱赶,那蛇也不害怕,依旧不紧不慢的从他脸上游动,那浓浓的腥味直冲小舍脑门。 小舍曾经听岳父讲过,一般蛇是不会主动进攻人类的,他一动不动,任由那青蛇从脸上,手上游荡。蛇退下了长长的身子,小舍只觉得自己通体凉爽,巳沒了闷热的感觉。 外面又一片啰皂,又有人中暑被抬了出去.这考试不仅比才学,也是身体的大比拼。 小舍挥笔如飞,灵感如涌泉般喷出,见那青蛇盘着身子,昴着头,竟然像个孩子坐在他身边。 来时娘特意关照,尽量少吃,因为如果要大便,那就很麻烦了,特别是拉肚子,如果要去茅房,先要把试卷先交给监考的,还要人陪着去,完事后可以接着考。但拿到手里的试卷已经印有一个黑印,也叫“屎戳子”,你考得再多么完美,对阅卷官来讲,这都是晦气的卷子,会弃之一旁。 还好如意在正阳门外租了个客栈,小舍尽量少吃,等考完一场,妻子会做些干净的饭菜等着他。 小舍也会带些小虾喂那蛇.青蛇的相伴,如神灵出现,他考完了初九日第一场,十二日第二场,十五日第三场,完全没“三场辛苦磨成鬼,两字功名误煞人!”的艰难,十五日那天他便交了卷,正逢放牌出场.张小舍把陪伴他九天七夜的小家伙也带了出去. 为了中秋团圆,张王氏带着丫鬟红瑶也从苏州赶来了。 八月十五的月亮如玉盘一般,高挂在清冷散着雾气的秦准河上。小舍引着一家人上了文源桥,小舍从行囊里掏出那蛇,如意和红瑶吓得花容失色,急忙捂住了眼睛。 张王氏急了,气咻咻的冲他肩上一拳:”你这个讨债的,这考功名的节骨眼上,还玩蛇儿?” 如意开口了,把小舍偶遇青蛇的事,说了一遍。 张王氏脸上的愁云立即散去:“孩儿啊,举头三尺有神灵,看来是你老祖宗帮你了。” 小舍点了点头,捧着与他朝夕相伴的蛇,轻轻放入清澈的秦准河中,几个人双手合掌念着佛号,见那蛇在河边巡回几趟,便潜入水中。 送别了蛇,一家子在正阳门大街找了家干净的酒馆,今天是中秋节,本来冷清的店里多了些衣着华丽的达官贵人,小二手里活多了,跑得更勤快了。 张王氏道:“一家人难得在外乡聚聚,今天每人点个菜。” 如意指着菜谱,笑道:“婆婆,这菜名识得我,我识不得它。” 红瑶也道:“太太,不如让少爷读,我们才好点。” 张王氏要了盘盐水鹅,如意点了清炖鸡孚,轮到红瑶她犹豫了一会,要了盘葫芦美人肝,如意道:“这名字也太俗了,不如要那个凤尾虾。” 小舍道:“娘说好每人点一个的,你就让红瑶一回,你要吃凤尾虾,我来点。” 如意道:“你刚才不是喜欢松鼠鱼吗?” 小舍道:“苏州松鼠鱼才有名呢。” 张王氏道:“那就再多加个鱼。” 还添了些酒和素菜,一家人一边饮酒一边看着河里闪着灯火的画舫。 如意从小便跟着父亲喝酒,酒量比小舍还厉害。几巡过去,娘和红瑶都被她灌得满脸通红。 张王氏道:“小丫头,要命了,是不是今天要把老娘灌倒方休啊?” 如意道:“在家里平时都听婆婆的,媳妇连气都喘不了。” 小舍听如意话中有话,便劝道:“娘子,今天在京城,万一娘醉了,一会儿路上让人看笑话。” 如意道:“这不是高兴吗,大不了媳妇背着回那客栈。” 红瑶忍不住了,举起酒壶给如意倒满一杯,举着满杯的酒道:“少奶奶说得对,今儿高兴,咱主仆满上。”说罢“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那酒。如意这性子也是烈的,岂肯甘拜下风,也饮完一杯酒。 小舍拦不住,两人连干三杯,如意面色酡红,连白晳的脖子也变红了,乜斜着眼睛开始醉态般的乱语:“红瑶,你厉害,你今天要是赢了我,我把我郎君送给你……” 红瑶也有些醉了,眯着醉眼道:“你自已说的,我今天非要赢了你。” 小舍没料到,两个女人一下烂醉成这样,看看娘也醉得趴桌上了,有些束手无策了,酒店的掌柜见怪不怪了,他道:“敝店有四轮的马车,你先结了账,我好叫马伕把你们送回去。” 到了客栈,如意开始吐了,吐得翻江倒海,小舍刚帮她弄干净,扶到铺上,隔壁传来红瑶的呕吐声,小舍立马过去帮忙,见娘衣服也不脱,倒在床上,鼾声如雷。红瑶斜靠在门框上,一只手抚在肚子上,地下一片狼藉。小舍只得把她抱起,放到另一张铺上。拿着湿布替她擦净脸上,胸前的秽物. 天热,红瑶穿得单薄,鼓起的上身随着呼吸起伏着,露出女人性感诱人的弧线,酒红的脸上泪珠从合着的眼眶里溢了下来,小巧的嘴唇也紧闭着,时不时哆嗦一下。臀部浑圆饱满,突翘而起,不时散发出的女性体香,小舍居然沒有一丝贪婪的邪念。 同屋的张王氏不断干咳着,小舍把地下擦干净,淡定的关上门,回到自已的房间。 第一百零四章 茅山道士 小舍回到自已的房间,如意在客栈铺上打着呼噜,他便在另一张小铺上躺下。 他看着桌上的烛火,想着青蛇潜入水前那种恋恋不舍的眼神。蛇得出现使他放松了考试紧张的心理,加上自已丰富的生活经历和强健的身体,与那些闭门死读书的“肉肉子,宝贝子”相比,占了很大的优势,后世庞大的词汇量,信息量的支持,他感觉这次考个举人应该不成问题,什么贡士啊,状元啊,这些都无所谓,只要有进入仕途的通行证,便知足了。 想着想着,他心也渐渐的放松了。烛火摇晃着,他便随着如意起伏的鼾声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家人又去秦淮河边买了些当地的土特产,赶去码头坐船回苏州。 那木船十分简陋,除了二排坐椅便是中间摆两个破旧的桌椅,都是常,苏,松的考生和一些家眷,九天的挣腾,那帮人一上船便仰着脖子靠在椅上闭目养神。到苏州要二天一夜,小舍便多付了些银两,在舱底弄了两张睡铺,四个人可以轮着躺会。 八月的天气,白天虽然烈日炎炎,就着河面还是有点凉风。 到了镇江上来了两位自称是茅山的道士,一个年长的头带包巾,蓝色暗花纱长单袍纳衣,袖子又宽又长,另一个小道士着青色常服,听说小舍是苏州府的通判,便主动的与他攀谈起来:“善人,我俩去玄妙观,正好同路。” 小舍便问那个老道长:“道长,柔山属全真派,还是正一派?” 那白须老道长道:“属正一道符箓派,全真派的道士出家,在宫观内过丛林生活,不食荤,重内丹修炼,不尚符箓,主张性命双修,以修真养性为正道;而我们正一派道士一般有家室,不忌荤,以行符箓为主要特征,比如画符念咒、驱鬼降妖、祈福禳灾。” 小舍又问道:“你们正一派的祖师爷为陶弘景,全真派的祖师爷是那位呢?” “全真教开宗祖师是王嚞,道号重阳子,陕西咸阳人。” 小舍道:“不是传说中的吕洞宾吗?说他长得一表人才,就是考试三次不中,归隐山中,最后得到汉离钟的点拨创造了全真派。” 老道士道:“也算是,重阳子也是从汉钟离,吕洞宾两位神仙那得授金丹口诀。遂隐居终南山,修道三年。后来出山去山东招了马钰、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二等七大弟子。” 小舍道:“我听胡濙讲,张三丰开创了武当派。其中的全真武当派得到永乐皇帝的喜欢,专门派他去找寻。” 老道长道:“张三丰出生于南宋,到现在永乐年,活了二百多岁,就是他有长生不老的秘法,那个皇帝不想长死不老啊?先祖找过他,张三丰不愿落入世俗。如果他见朱元璋,便会被人看不起,认为他屈服权贵。” 小舍道:“听胡濙讲,他还是见了朱棣皇帝了。” 老道长道:“施主,你有不知,朱棣身后有个道衍和尚,他给朱棣出了一个主意,在全国各地修建道观,但这道观要修得有几分危险,张三丰想,万一道士搬进去不就送命啦,便出面与朱棣谈判。” 小舍笑道:“道衍和尚真是神机妙算,用心良苦啊。” 那老道长十分健谈,喝了口茶又道:“张三丰见了朱棣回去后,在宝鸡金台观居住。有一天,张三丰说自己今天要死了,当天果不其然张三丰真死了,第三天,弟子们哭啼着正准备埋葬他,突然棺材里面出现了响声,打开棺材,张三丰身穿着道袍,跨了出来,这起死回生的事,传到皇上那儿,朱棣兴奋异常,觉得他有长生不老之法,希望能再见他一面,因此连忙派侍郎去金台观寻找,但张三丰早已经离去。” 小舍道:“这是张三丰不讲信用了吧。” 老道长道:“道衍和尚说:“张三丰是个神人,心不诚,无缘相见,心诚则灵。”朱棣觉得对,立刻派了当时的工部侍郎郭王进、隆平侯张信带30万军民直接上武当山修道观,结果到现在这张真人还没露相。” 小舍又问道:“我们苏州玄妙观现在叫正一道场,怎么都是出家的道士?” 白须道长道:“现在盛行北方的全真道,朱棣皇帝也积极提倡和推行丛林规制。所以受其影响下,苏州玄妙观现在虽然更名为“正一丛林”。不过以为玄妙观内道士均为“出家道士”,这与我们正宗的正一道宫观有些不同。” 已经快半夜了,下起了小雨,船蓬上“滴滴答答”的下起了雨,帆吃足了风,顺风顺水的到了常州府。张王氏打着哈欠从舱底上来,对小舍道:“儿啊,你去舱里吃些东西,躺一会。” 小舍便与两道士行个礼,下了底舱,铺着凉席,里面一点不热。 红瑶见小舍下来,就递上一碗客栈煮好的粥,二个馒头和一碟罗卜干,小舍也饿了,“哗哗”的吃了起来,吃得快给噎住了,打着冷嗝,红瑶道:“少爷吃东西也太不斯文了,这般快。”便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 如意躺在另一侧,转过身背对着她俩,磨着牙只管睡觉。 小舍对红瑶压低声道:“娘说的:男吃饭龙戏水,女吃食数珍珠,你知道不?” 红瑶对他背上重重的擂了一拳:“男人吃饭要快,也不是说不要斯文啊?” 小舍不依不饶的:“又不是在外人面前,要那劳什子的斯文干吗?” 红瑶心里听着甜蜜蜜的,她知道少爷对她的好,舱内又黑,俩人之间已经没了主仆之分,便顺手在小舍胳膊上拧了一下。 那胳膊上的伤虽然早就好了,但对小舍来讲是块软胁,一碰就疼到心里,如意就在身边,他疼得叫也不敢喊出来。 红瑶爬出舱外去洗碗了,小舍趁隙擦了擦头上冒出的冷汗,脱了外面的长衫躺了下去~~ 第一百零五章,懒龙上船了 第一百零五章,懒龙上船了 船轻轻的荡漾着,一会儿红瑶也下来了,躺在了小舍左侧,用扇子轻轻的替他扇着。 那扇子扇得风,忽轻忽重,又带着一丝馨香,小舍身子如坠落云端,轻飘飘的进了梦中。 船“咯噔咯噔”的响着,把小舍吵醒了,听见船家在喊:“无锡到了,要上岸的快上,要出恭的也抓紧些。” 如意心急慌忙的,也不声响,摸着黑爬出底舱。 小舍见红瑶一只手抓着他胳膊,兀自睡得香甜,便轻轻的拍着脸的脸蛋道:“红瑶,到岸了,快上去活功活动身体。” 红瑶睁开眼睛,揉着惺忪的双眼,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坐起身来。刚想爬出那小圆桌般大的舱洞,突然别转身体,重重的扑在小舍身上,搂着,在脸上狂乱的亲吻了一通,随后流水般钻了出去。 小舍的睡意也没了,拿块布头,过了跳板,在码头台阶上就着河水洗涑起来。 太阳从云端中穿了出来,金色的阳光洒在河面上,波光随着微波闪烁,对岸的麦田也是金灿灿的一片,微风飘来,麦浪起伏摇摆,令人心花怒放,小舍把手中刷牙的柳枝扔到水中,“扑通”溅起一簇浪花,随着便是那好看的涟漪,一圈又一圈的,小舍正在遐想中,突然发现跳板上有个熟悉的背影进了船。 店家在喊:”到苏州的快上船了,中午有人在浒关下船,可以停靠一会儿。” 小舍赶紧上船,船儿起了锚,伸足了帆便顺流而下。 小舍四处寻那熟悉的背影,见后艄坐着懒龙,便一拍其肩道:“怎么是你?” 懒龙吓了一跳,见是张小舍,便喜出往外得到:“大人,你怎么在船上?” 小舍笑道:“你能坐,俺却坐不了?” 懒龙道:“岂敢岂敢,小人以为像大人这身份应该坐那官船才是。” 小舍便把自已去应天府应考的事说给他听。 懒龙道:“凭大人的脑袋,考个头三应该不在话下。” 小舍道:“有那么便当,光南直隶就有四千余考生,全录取一百二十五名进士,千里挑一,难啊。” 懒龙道:“别人难,你肯定马到成功。” 小舍道:“你坐船又去那?” 懒龙神秘道:“苏州昆山,锦衣卫的王千户召小人过去,说有要事吩咐。” 小舍道:“叫王一飞的吗?” 懒龙道:“正是,大人应该认识啊,王千户也说认识你。” 小舍道:“早就认识了,如今他在养伤啊。” 懒龙道:“是的,无锡县欧阳老爷转告我,写了公文,叫我去找王一飞。” 小舍道:“你怎么认识王一飞的,他没说叫你去干吗?” 懒龙道:“自从与大人分手后,俺便拿着大人赏的银两去了常州,做糕点生意,结果人生地不熟的,让人骗了不少,后来讨了个无锡的婆娘,便去无锡开了个茶馆,认识了经常来喝茶的县老爷,一回生二回熟的,又加上大人的牌头,与那欧阳成了至交。” 小舍拍了一下懒龙道:“你还真会攀附啊,找了个贵人。” 懒龙道:“后来认识了与欧阳一块来的王千户,这不又借了你的光。” 小舍道:“借我什么光,你懒龙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那个有钱人,不怕你惦记?” 懒龙道:“如今我早已学好,我那婆娘虽然长得丑,却有一肚子学问,要我走正道,给孩子有个好名声。” 小舍道:“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啊,还有了儿子?” 懒龙道:“才三个月不到,是个男娃。” 小舍道:“恭喜恭喜,真令人羡慕,好日子来了。” 懒龙道:“这不是靠大人的指点,给了道理,又给了本钱。我还没谢你呢,大人也生了公子了吗?” 小舍叹了口气道:“你就别挑我痛处了,老婆如意小产了三回,估计要绝代了。” 懒龙嘻笑道:“大人胡言乱语,听王一飞道,你把无锡最漂亮的女人给带走了,说是金屋藏娇了呢。” 小舍道:“听他胡说八道,马姨太是他给甩的,人家没记他恨,已经算是他烧高香了。” 懒龙道:“王一飞是个花花公子不假,最近又迷上豆腐西施了。” 小舍道:“这白姑娘吃了花郎的亏,还没记住啊?” 懒龙道:“可能人家没答应吧,上回来我茶馆喝茶,看光景,没追上,豆腐西施一直抱着个小孩,好像让王千户找花郎算账。” 小舍笑道:“王千户这次唤你去,不是叫你去当媒人什么的吧?” 懒龙正色道:“我才没那闲功夫,做那龟公之事。” 小舍道:“哈哈哈,开个玩笑,一定把你招手下,当探子什么的。” 懒龙道:“大人如何知道了,王一飞是讲,让我去浙江打听建文帝的行踪,还说给我个锦衣卫旗牌的官职,如果消息确实,立马给银子五百,这五百两白银,我要烧多少茶水啊?” 小舍道:“他知道建文帝在浙江啊?” 懒龙道:“知道,说是在金华一带。” 红瑶端来了二碗汤红薯,两人一边吃一边聊。 小舍道:“你见过建文帝吗?” 懒龙摇着头:“说是有画像。” 那道长听到了,便插嘴道:“我倒是见过,去年在穹窿山上真观,建文帝身穿僧衣,长得真和通判你有几分像。” 张小舍笑道:“都说我长得像,别让那个瞎眼的锦衣卫逮去了交差。” 老道士摇着头道:“那不可能,口音不一样啊。” 小舍道:“也是,建文帝安徽口音重,而且说话威严武仪,官味十足。” 老真人道:“可不是,那天来了好多人,除了兵部侍郎廖平,是我们襄阳人之外,我其它人都不认识。” 小舍道:“那是什么时候呢?” 老道长回答:“那是燕王进京不久,那天,我听建文帝对周围人说:“我想去滇南,去找西平侯沐,他一是朱元璋的养子,二又受马皇后喜爱。三与朱标的关系又亲。朱标去世后两个月后,沐英虽然吐血而死,但沐氏子孙承袭西平侯的爵位,建文帝说去那比较牢靠。 第一百零六章,红瑶受伤 老道长道:”但有个苏州口音的人说,人多容易引起朝廷的注意,陛下脚又不好,不如在这附近老臣家轮流住住去,以四海为家,也可以看遍山山水水。” 小舍说:”一定是吴江史文彬了!” 浒关到了,太阳照得船板也发烫,张王氏对小舍道:“你俩别上去了,我和红瑶上去,吃点有汤水的东西,回来帮你们带些。” 如意道:“我也一块上去,躺在船上,心老是在摇摆,不如上去走走。” 小舍道:“即然如此,大家一块去吧,省得带来的都糊了,不好吃。” 相传秦始皇南巡苏州,想找吴王干将,莫邪雌雄剑,准备开那吴王阖闾的墓,见有只白虎蹲那墓上,便率部追到这里,白虎不见了,就把这叫成浒(虎)关。 运河两边停满了南来北往的客船,商船,一家人上了岸便是一字排开的吃食铺。小舍便让掌柜的来了四碗绿豆粥,薄荷糕,这粥放井里凉过,薄荷糕微甜,吃着凉爽消暑。 如意道:“这糕我还没吃过呢,咽下去凉到心里。” 张王氏道:“喜欢,便让舍儿再买些带回去。” 四个人吃罢就急着回船,张王氏走在前头,下台阶时太阳晃眼,一脚踩空,人往后仰,紧随后头的红瑶,一声惊叫扔了手中的糕点便去扶大太太,张王氏全身份量都压在身上。 红瑶支撑不住倒在石阶上,头上立马鲜血涌出,小舍用手绢捂着,血渗了出来,红瑶疼得嘴咧开了,站也站不起来,原来那小脚也崴了。 眼看船上的帆升了起来,小舍只能便背着她上船,红瑶呻吟着,泪水与小舍脖颈上流水的汗水溶在了一起。 红瑶头上还渗着血,有一条半寸宽的裂口,那老道长掏出一小瓷瓶,倒几颗药丸碾碎了,说是秘方药,敷在上面,然后有布条包扎好。 血是止住了,那脚髁骨肿了起来,不能站立。小舍便把她抱进底舱。 红瑶的脸上疼的渗出了晶莹的汗珠,沾在腮帮子的汗毛上,张王氏用湿巾盖在她额头,用扇子轻轻的替她扇子。 红瑶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了:“太太,不用,红瑶一会儿就好了,红瑶能忍着。” 不知什么时候,红瑶当着张王氏不自称奴婢了,小舍想,可能是娘嘱咐的,要不红瑶也不敢。 夕阳的余辉,映在了胥门青砖砌成的城墙上,眼见这船离码头不远了,懒龙正准备收拾行装上岸,小舍一把把他拉到一边:“你要是去浙江,千万替我打听一个人。” 懒龙道:“大人嘱咐的,别说一个,十个八个也行。” “就一个,个子和我一般高,再壮实些,原来太仓卫的巡检,叫赵侗,他有个妹妹叫赵媚娘,镇上绸布庄杨乙辛的前老婆。” 懒龙道:“赵媚娘,我认识,昆上镇上有名的女掌柜。” “那就好,打听到立马到苏州府衙找我,我有重赏,但此事只有你我和天地知道。” “我懒龙也是江湖中人,这规矩我懂,你就放心,大人的事,便是小人的事。” 小舍对他拱了拱手:“兄弟,拜托了。” 那懒龙听小舍称他兄弟,心也化了,趴地下还了个大礼。船靠上了岸,懒龙先走了,然后两道士也和小舍告了别。 这里虽然离家不远,张王氏和如意,一人一手扶着红瑶,一颠一颠的往家走,还没走一半,三个女人都累得香汗淋漓,张着嘴大喘气,正巧来俩骑马的捕快,小舍把她抱马上,让如意骑着走。 还没到家,那狗儿老远就冲了上来,一边“狂狂”叫着,一边绕着小舍与张王氏身体,欢蹦乱跳,白绒绒的长尾不停的摇动。小舍把它抱怀里,那小家伙便用舌头去舐他的下巴,张王氏敲了一下它的头道:“小畜生下来,小主人累的!” 温女人堆着脸上两团肉道:“太太,少爷,少奶奶回来啦,今天小老虎老是叫个不停,我估计你们今天要回来,所以在这等。” 张王氏道:“谢谢邻居阿姐,红瑶脚受伤了,麻烦你再来帮我几天,工钱照算。” 那女人也真会讲话:“喔唷,金乡邻,银亲眷的,说钱也太见外了,邻居家总有尴尬之处,手一抬就过去了。” 张王氏拿出几块糕点递在温女人手中:“去了京城,也没什么带的,这些糕点给你家女儿吃,也算心意啦。” 温女人道:“啧啧啧,多好的礼物啊,我家小兰最喜欢甜食了,我就不客气了。” 张王氏与温女人敷衍时,小舍已经把红瑶抱到房间里去了。 如意用两块热水烫过的布条轮流替她捂着痛处。 小舍用白酒,蛋清和面粉调成糊,里面加上吊筋的药粉敷在脚底心上,这些都是年前集训时,松江师叔教的。 红瑶躺在床上,又是汗水又是泪水的,湿透了衣领。 张王氏道:“吃好晚饭,把红瑶的床放我房里,她晚上要撒尿出恭的不方便。” 红瑶急忙摇手道:“太太,不用,我一只脚可以动,至多弄个拐杖什么的。” 张王氏道:“那就随你便,不行的话,你就叫我。” 一家人吃好晚饭,天也黑了,院子里的蝉鸣聒噪个不休。等小舍洗好澡上楼,如意已经睡着了,小舍看了看老婆的身躯,自言自语笑道:“这懒婆娘真能睡。” 没想到如意是装睡,一个转身坐起来道:“你骂我什么啦?” 小舍故意一本正经的:“懒一婆一娘一一” 如意转过脸,香肩一耸一耸的哭了起来,小舍想本来是开开玩笑的,却惹恼了她,一边软声细语的赔不是,一边扳过那丰盈窈窕的身体。不料那细嫩如脂的脸上露出一丝坏笑,一阵粉拳便如连珠炮的向小舍怀里击来. 第一百零七章 高手过招 一阵狂风暴雨过去,如意娇喘未定,伏在郎君胸前道:“郎君,久旱之禾苗遇到了甘露,这稻谷终有成熟的那一天,只要你耐心,奴家会替你生个胖儿子的。” 小舍点了点头,他是后世来的,对生育后代之事,没张王氏那么迫切,他对周边人的嘲笑听之任之。 如意用香巾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水,又道:“我知道了郎君心里没责怪我的心思,可是婆婆心里有,她让你纳妾的想法都有了。” 小舍道:“别瞎说,娘从来没在我耳边说起。” “你不懂女人的心思,这次把红瑶又从姐姐那讨回来,就是有些按耐不住了,那天她和佣人的说话,我就听出来了。” 小舍道:“天不早了,睡吧,我也请了半个月假,明天得去衙内点卯。” “亲郎君,好夫君,你再陪我说一会儿话,我俩已经大半年没如此亲热说话了。” 小舍手从如意脖颈下抽出来,伸个懒腰道:“你说吧,我听着。” 如意便唠唠叨叨的道:“那温女人说,看来你家媳妇生不了了,这传宗接代可是大事,比求功名还大。”婆婆道:“我媳妇又不是不会生,只是不小心摔掉的”,温女人道:“小产多了,再生也难了”。婆婆道:“我和亲家婆是邻居,亲如姐妹的,总不能做对不起她女儿的事”。温女人道:“你家不休了她,再纳个小的,这是天经地义的~~” 小舍在一边打起了呼噜,如意也就止不了话语,吹灭了烛火,屋里便是漆黑一片,一切又回到了平静的夜色之中。 天一亮小舍便起来了。吃了温女人煮的稀饭,见红瑶跷着腿在一边帮忙,头上包着布条,脸色好看了不少,那狗在院子里窜来窜去凑热闹,小舍喂了它些馒头,便从后门去了府上。 来了位新的同知大人,原来是朝廷户部郎中,跟夏元吉多年了,是个精敏的人,姓钟单名亮,四十来岁,头发就有些稀疏,尖尖的下巴,那双眼睛深邃发亮,似乎能洞察一切。 钟同知把衙内的大小官吏都叫到中堂,把各人的职责分了工,金同知改为金通判,主要负责户房,吏房的事务,小舍负责刑房,兵房,蒋同判负责工房,礼房等事务。 那同知强调,虽然有分工,但分工不分家,三位同判之间要精实团结,互相协调,不应分工而互相推诿踢皮球。 三个人回到公事房,也没什么话说,钟同知的话毕竟没有可挑剔的。 金通判随新同知出去做税务上的事了,这是当今最头疼的事,郑和下西洋这事算完了,迁都的事需要更多的钱财,汤宗当知府时欠了上头几百万担的税赋,户部任职的钟同知是最清楚的。 小舍的重要任务便是扩充巡捕人马,新同知答应由他自已去招慕,至于马匹,明成祖朱棣饬令在广宁、开原二地离城40里处设立了马市,好的上上马值绢八匹﹑布十二匹。可以委托太仆寺去采购。也可以去浙江养马户去自行采购。 小舍决定去校场把这事与师父和师叔商量一下,最近己经出伏,师父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巡捕的集训也暂时告个段落。 师父出了个主意,白卯塘的河工都是外乡的,身体彪悍,而且又闲着,可以从中挑选个十六,七八的人,他们在这没根,管教比较容易。 小舍觉得这方法好,便带着师父,师叔和小白去了昆山县城。 把招慕处设在自已家里,布告一出,第二天便来了不少应聘的。各地方的人都有,还有些原本就有些武功基础的。师父便让他们比武,让他们显示自已的实力。 有个叫腾飞的河南人,二十来岁,一身健壮的身躯,有一身少林功夫,好多人都打不他,便有些骄横,这日下午又来了个中年男子,山东乳山人,姓蒋,名白,说是以前捕蛇为生,身体精细,但不善言词。 腾飞见他体弱,便自持身高臂长优势,拳打足踢加冲肘,想打他个措手不及。 那姓蒋的也不慌,一会“惊蛇拨草”,上拨对方的来臂,一会儿来个“小蛇搅尾”,破了腾飞的来腿。 几个来回腾飞不占了优势。 师父道:“姓蒋的是用了乳山“无敌蛇拳”,估计是蒋煜的弟子。而腾飞用的六合拳缺火候。气用的不对。” 腾飞毕竟也不是个没本事的,他见对手出手不凡,不敢轻敌,从中路来个“仙人摘茄”,用手虚晃蒋的面部,暗使劲用脚踢他档部。 蒋白便来个“惊蛇仰首势”,头后仰,接着来“奇蛇铲草”用脚铲住来脚,即用左腿来个“蛇镖穿身”用脚尖踢向对方心窝。 腾飞来不及应付,正被对方踢中“啊哟”一声,往后倒去。 腾飞吃了亏,还想与蒋白比试,小舍道:“即是高手,都罢了手,两位我都要了。”就让小白把他俩姓氏,年龄与藉贯登记在册。 腾飞与蒋白开心不已,结着伴聊起武术来了。腾飞道:”蒋兄,你这蛇拳从那学得,又不是南派蛇拳,又不是北派真传万氏蛇拳?” 蒋白道:一规三形人胆寒,毒蛇吐涎沾上完;惊蛇隐身看不见,员蛇无骨软如绵。” 腾飞立马道:”这是北派蛇拳大师万奇鸣的风格,南派重技,北派重功。” 蒋白道:”我的都不是,我九岁时捕得一条眼睛蛇,先父剪了蛇信,刮了蛇齿,放于笼中。叫我每天观笼中蛇,再学循蛇拳。几年后,人也大了,气力也长成了,与人比武,胜多输少,但爹爹平时不准我胡来,也没了用武之地。” 腾飞道:”原来是自创的独门独技,难怪不按套路来。” 招聘的事进展很顺利,眼看还缺二人便可以收工了,小舍晚上趁着月朗风清就去了豆腐西施的豆腐店,想去看看白姐。豆腐店刚刚打烊,吴嫂在收拾屋子,不见了白梅和她的孩子,小舍便问道:“吴嫂,我那白梅姐姐呢?” 第一百零八章 王一飞的特工 吴嫂满脸怨气道:“别说那个狐狸精了,一说我就气上不来。” 小舍道:“不能这么说,她再错也是你女儿啊,再说是上了别人的当。” 吴嫂摇着头叹着气,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道:“真的,我生她那个晚上,就梦见一个狐狸趴我家窗台上,第二天果然生了个女的,你也看到她那长相了,一脸狐媚,会偷男人的心。” 小舍讪笑道:“我的吴嫂,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吴嫂勺了一碗豆浆给小舍道:“以前吧,勾上了花郎这小子,人家有家室,便怀上人家的骨肉,这回又与镇上的王一飞好上了,把女儿还给了花郎,自已送上门去当了王一飞的女人。” 小舍道:“我听说了,但不知道真与王一飞凑到一块了。” 吴嫂道:“王一飞现在是朝廷的千户,有权有势,不缺漂亮的女人,这狐狸精跟着这等人,早晚被那王老虎吃了,你替吴嫂劝劝她,她最佩服的是你,你让她悬崖勒马,把孩子要回来,从新做人,即便不结婚,咱夫妻俩也要把她养在家中。” 小舍道:“我姐她如今在那?” 吴嫂道:“她爹看见她在镇东王一飞家,想进去见她,被王府的家丁赶了出来。” 小舍道:“让我想想办法。” 吴嫂便跪在小舍面前求,痛哭淋涕的样子,让人见了无不动容。 第二天一早,小舍便带了些礼物,他想毕竟与王一飞有兄弟之情,他受了伤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王一飞也拒绝不了,王府的大门关着,门口那对石狮子呲牙咧嘴,十分威严的蹲在日光之下,小舍扣了下门环,一个锦衣卫探出头来道:“千户大人生病期间,任何人不谁打扰。” 小舍有点忍不住了:“睁开你的狗眼,我是苏州通判,有公事要见你家老爷。” 那锦衣卫听小舍口气硬了,语气软了些:“不是我不让你进去,大人确实关照的,你也别难为小人。” 一会儿又出来个老家丁,认得小舍,便道:“张大人,我去通报下再说。” 须臾,老家丁来报了:“主人现在有事,你再等些时候吧。” 小舍来气了:“来都来了,有什么可等的。”便要硬闯进去。 那锦衣卫便用绣春刀尖顶着他脖子,小舍一手搭那人手臂,右肘便顶着了对手胸口,一把夺过了那刀。家丁吃了一惊,急忙大喊道:“快来人,张小舍冲进来了!” 老头的惊叫声,引来了不少持刀的锦衣卫,还有不少穿便装的,手里也拿着各种长短家伙。白梅一身白色短打,腰上还缠着绑腿,腰里扎着两把短刀,一副江湖女侠的样子,一看小舍便道:“大家住手,这是千户大人的兄弟张小舍。” 那帮人还没散开,王一飞便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摇着纸扇,嘻笑道:“哈哈,老弟现在是霸气也长了啊,佩服佩服。” 小舍把夺来的刀扔在地下,昂着头道:“弟弟一个小吏那敢啊,如今见哥哥这么难倒是非常难了。” 王一飞一边挥手让那群人散去,一边引小舍进了客厅。 小舍松了口气道:“前些天从胡濙大人那知道哥哥受伤,一直想来探望,因为去京城赶考给耽误了,请哥哥原谅。” 王一飞道:“不打紧,不打紧,知道弟弟最近忙得屁滚尿流的。” 白梅端上茶来道:“弟弟什么时候来的昆山?” 小舍含糊答道:“刚来不久,准备在昆山招几个下手。” 王一飞脱口道:“官府也在招兵卖马啊?” 小舍叹口气道:“现在巡捕人手太少了,这薪水又少,人家都不愿意。难招啊,正犯愁呢。” 王一飞道:“我也在招些高手,兄弟不知道吧?”说着用那眼睛扫了一眼小舍。 小舍道:“哥哥眼界高,招得都是江湖名人,武林高手,像弟弟那种没手段的,是看不上眼的。” 王一飞道:“弟弟是江南名捕,名气太响,去那都招人现眼,确实不适合哥哥的要求。” 小舍道:“明白了,哥哥需要的是深藏不露之人,就像白姐那种默默无闻的。” 王一飞笑道:“弟弟从那学的读心术,一下把哥哥老弟看穿了,看来哥哥做什么事都瞞不了你。” 小舍有心试探他,轻声道:“哥哥要与胡濙比谁先找到建文帝,所以改变手段,招募各种江湖高手,进行专业训练,然后分插下去,秘密寻找。” 王一飞道:“不说这话题了,让胡濙知道又去皇上那告我御状,不是纪纲逼得,我才懒得去唱对台戏,免得引火烧身,自取灭亡。” 小舍道:“好久没参观你家园子了,我家院子也准备重新找人弄下,哥哥准许弟弟进去开开眼界吗?” 王一飞面露难色道:“算了吧,除了修个习武的地盘,院子乱得很,不显丑了,如果你想找个样板,建议去周庄沈厅,那个才叫院子。” 小舍道:“即然哥哥怕弟弟偷了你院子里的宝贝,弟弟就识趣些,不去了。”说罢起身告别。王一飞道:“哥哥背上的伤还没封口,见不了太阳,恕不远送,让你白姐代劳了。” 白姐便戴上个斗苙遮阳,送他出去。 小舍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娘担心你呢。” 白姐道:“让她别担心,白梅没她想得坏,一不是当妾来的,二不是偷抢扒拿,我挣得是自已那份薪水。” 出了门,小舍轻声道:“见了上回救你的懒龙了吗?” 白姐道:“见了一次,听说王千户派他去了金华。” 小舍见白姐的肤色也没以前那么白皙细嫩,腮帮子也有了明显的咬肌,知道她可能在经受某种体力的训练,便道声珍重,回到了官府招募站。 招募站今天来了几个老兵,能骑马弯弓,小舍正需要加强马快的队伍,便让他们骑着马射箭,每人三箭,前两名留下。 这硬功夫,掺不了假。三圈下来,两个原朱文帝时的守城老骑兵留了下来。 第一百零九章.媚娘上门 事情办妥妥的了,小舍路过唯亭,便去了唯亭老家,这里是转世的地方,一晃也有三年多了,这熟悉的地方勾起了无限的回忆,在这里他“哑巴”开了口,在这里“认识”了妻子如意并结了婚,在这里他走了了仕途,进了昆山县的衙门,现在这里人去楼空,屋里结满了蛛网,曾经的婚房一束阳光从天窗射了进来,陈旧的大床上白色的帐幔已经泛黄,散发着阵阵的霉味。 丈母娘过来了,把窗子打开,微风带着麦香的进来了,她道:“舍儿啊,这屋子,看来也不派用处了,找个外乡人卖掉吧。” 小舍道:“娘舍不得,万一爹爹老了,想落叶归根回来也有可能,反正昆山那套房子,有了下家,等我回家与娘和如意定了价格,先出手。” 丈母娘道:“那也行。你今天在家里吃饭吧,我去菜地里挖些新鲜蔬菜去。一会儿你过去就是。” 隔壁一些老相邻也来了,少不了几声寒喧,有的拿些晒得有些青草味的菜干,有得拿着致塘河里的鱼干,让小舍带给张王氏。 姑爷上了门,丈母娘烧了一桌菜,有自已种的新鲜菜,还有丈人打的麻雀,放在油锅里炸得金黄脆脆的,几只螃蟹用酒糟熟的,饮些酒吃着别有风味。 丈母娘给小舍和自已的男人倒上了米酒,丈人与女婿喝上了,丈母娘对这个姑爷应该是疼爱有加,替他一只只剝开那螃蟹,把里面鲜嫩的肉递到他碗里。 酒到半巡,丈母娘忍不住开口了:“舍儿,你们小俩口从小青梅竹马,像亲兄妹似的,结婚快二年了,虽然如意没替你生个儿子,但她打心里喜欢你,做丈母娘的求你别离开她。” 小舍道:“这你二老放心吧,再说如意又不是不能生,三次都是意外。” 丈母娘道:“舍儿和你娘都是菩萨心肠,我想老天爷也不会~~” 丈人道:“你个婆娘,舍儿难得来的,你说那些扫兴话,还让人喝酒吗?” 酒喝了七,八成,小舍道:“酒我就不喝了,一会儿还要骑马回苏州。” 丈母娘道:“带个信给你娘,秋天了,让她带如意回家住几天,乡下空气好,吃得东西又新鲜。” 小舍出了屋子,丈母娘见自已男人没跟着出来,便对小舍道:“万一如意替你生不了孩子,你就纳个小的,我看那丫鬟老实,让她替你生个,丈母娘不怪你。” 小舍听丈母娘这么一说,脸立马红了,跃上那“雪龙”,一夹腿,马便飞驰而去。 传来了红瑶她爹去世的噩耗,红瑶准备回去奔丧,张王氏道:“秋收了,我也带如意回去几天,家里反正有温女人照料。” 这天小舍在府上很晚回家。十几名新招的巡捕都到位了,按排他们编组,城中以东西以卧龙街为界,南北与景德路为界,分成西个队,名由四个捕头负责,宿舍西吏舍巷房子也空着,十几个足够住。 小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见前面一人行色匆匆,在夜夜幕掩护下不时的左右张望,小舍见那人背影有几分熟悉,便超越上去,想看要追上,那人却低头装作系鞋带,虽然穿着男装,却露出窈窕的身姿,那薄如蝉翼的裤儿把女性的丰臀显露出来了。 这女人欲盖弥彰的身段,怎能逃出小舍的敏锐眼光。 小舍便也放慢了脚步,看那影子往黑暗中,前面弄堂愈加黑暗,只有两面人家的灯光能看到他的背影,一个挑着卖糖粥的骆驼担子的老头过来,那巷子狭窄,小舍倒身让过,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行踪,小舍紧追几步,背被已让人用尖器顶住了背心。 那人道:“为什么盯着我?” 这声音又尖又细,而且又那么熟悉,小舍道:“媚娘,怎么是你?” 那人握着刀,绕到正面来,看清是小舍道:“怎么这般巧,小舍?”那声音带着颤抖。 小舍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小舍家,小舍附在媚儿耳朵上道:“你先躲暗处,我家只有个佣人,待我支走了她,你便进来。” 媚娘点点头,闪在一家人的门楼黑暗处。 一会儿,远远见小舍家门又开了,借着灯笼的光,走出个唠唠叨叨的佣人,媚娘见那女人不见了人影,就循入那半启的大门之间。 媚娘摘了八瓣的瓜皮帽,一头乌发似瀑布一般落下,她什么也不顾了,抱住小舍…… “我的舍,我知道了我们还会见面。” 小舍道:“我的媚娘,我们曾经在后门的河边见过,不过你没发现我。” 媚儿梨花带雨的道:“那天,哥哥们来救我,就在你家后门上了船,你知道,那天我多想敲你家门?叫你一声:“舍,我来了,我真的太想你了!” 小舍用手轻轻的拭去媚娘脸上的泪水道:“我也多想叫你。” 媚娘躺在小舍怀里,昂着头道:“舍,我老了吗?” 小舍道:“不老,一点没变,笑起来还是有两个好看的笑涡。” 媚娘道:“你知道我这两年天天想你,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们像鬼一样被人撵来撵去,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一会儿在山上,一会儿又去了乡村。” 小舍道“一会儿在吴江黄溪村,一会儿在西山普贤寺,一会儿又在福宁支提山……” 媚娘捂住他的嘴:“舍,你都知道了,就别说了,我不想在我们之间再渗入这些,你的好好做事,我怕你影响我的事,我也不希望,你卷入这种残酷的事情中来。” 小舍吻了一下她那性感的锁骨道:“好好好,我的媚娘,不过,有件事我的提醒你,王一飞组织了一支特工部队,其中懒龙和白梅是我的好朋友。” 第一百十集.中了举人 媚娘道:“我这次来便是了解这事的真伪,如果你也这么说,那便是真的了。” 小舍道:“前些天我亲眼见了的,错不了。” 媚儿又搂着小舍,双唇相贴,唇舌相依,恣意温存缱绻,最后瘫软在小舍怀里,她偎他的胸口道:“舍,你替我洗些水,我想洗个澡。” 小舍便去灶间点火烧水,火苗旺旺的,一会儿他便上楼去唤媚娘,没人作答,他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和我躲猫猫。” 他一边急急唤着“媚娘”,一边在床底下,柜子里,甚至窗帘后,找寻媚娘的影子。 卧内没有,他急忙下楼,见大门合上了,只留一道缝,看看巷子里,黑漆漆的如何见得了一个人影。他才明白媚娘肯定怕他伤心,使了个调虎离山计。 小舍懊悔不已,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倒在床上,双眼盯着屋梁,如坠入云端一般。 小舍懊恼的是自已没问媚娘孩子的事,他觉的媚娘之所以溜走,可能也担心他会问此事,媚娘为什么要隐瞒?难到他所见的孩子,真不是他的血肉吗?他的心如万箭刺中了一般疼,这一夜他失眠了。 桂花飘香,到了九月十二号,按照朝廷科举规则 乡试发榜日期大省在九月十五日以前,中省在九月十日以前、小省在九月五日以前,发榜日期一般选在寅日或辰日,因而又称为虎榜或龙榜,通称龙虎榜。又因为发榜时正值桂花盛开之时,因而又称桂榜。 小舍向钟同知请了假,只身去了南京江南贡院,参加今年应考的学生,早就到了,附近的客栈都住满了。今年放榜的时间比往年迟了些,客栈的小二天天帮着去贡院打探。 九月半那天,阳光明媚,秋风送爽,小舍一早便过了贡院的龙门,现里人头攒动,人人都朝向拥,好不容易挤到那榜前,张小舍三个字赫然在目,他揉着眼睛看了几遍,还排在第六名。虽然不是前三甲,但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值得满意的成绩了。 放榜的第二天朝廷设了鹿鸣宴,宴请主考、学政、考官种中榜的新举人,以示恩荣。盛大的宴席开始,店堂内奏响《鹿鸣》礼乐之曲,随后有人朗读《鹿鸣》之歌。 《鹿鸣》:“呦呦鹿呜,食野之苹”。“呦呦鹿鸣,食野之嵩”。“呦呦鹿鸣,食野之芩。”,小舍边上坐着个白眉老举人,他道:“鹿子发现了美食不忘伙伴,发出“呦呦”声,招呼大家一块享用,意思是有了功名不忘别人,行君子之风”。 宴席的菜也有名堂:“鹿鸣翠谷”,“魁星荟翠”,“蟾宫折桂”,“喜鹊登梅”,诗情画意,令人浮想联翩,选得食材都是上好的山珍海味,造型也十分优美,学子们文质彬彬的,都不忍下手。 宴会结束了,小舍知道今天肯定兴奋的睡不着,便约了个常塾的举人黄进,他比小舍年长,是第二回参加应考了,趁着星光灿烂,月光明亮,骑着雪龙马,连夜从京城回苏。 这马一小时跑二十里必须休息,否则会跑死,从南京城到苏州差不多四百多里,到了常州,才一半路程,小舍心疼了,便在常州找了客栈住下,让女掌柜的多喂些粮草。 这客栈离官道不远,但离热闹处还有一段路. 常熟那黄进,是个有钱人的少爷,生性贪玩,拉着小舍出去溜弯,从南大街一直走到前后北岸。运河从这里流过,前北岸、后北岸,合称为前后北岸,是个一片三面环水的半岛,两人坐在岸边,看着江面的渔火,看着繁天星星,直到后背有点凉了,才回到繁华的去处. 小舍见他在那灯红酒绿,传出靡靡之音的万春酒楼徘徊不停,知道这小子不安分了,朝廷有规矩:宿娼者一旦被捉,宿娼一夜,罚银七分,该银用于缉拿“帮嫖之人”。不但如此,还要带枷示众,多丢面子的事情,小舍毕竟是官吏,便拖着他回客栈。 那公子不依不饶道:“贤弟,你累得话,请先回吧,我想进去消遣一下。” 小舍道:“回客栈的路可否认得?” 那公子道:“认得,我以前与爹爹来进货,经常来,你别担心我的,我不会胡来,喝些水酒便回。” 小舍想:“这人想反正不是熟友,管不了他闲事。趁着天色尚早,去了双桂坊. 这条街巷,非常繁华,商店林立,百货齐全。有个大饼摊房子简陋,门窗不雅,摊门口,却挂着个诗文,用框装裱好,上用娟秀小楷书:”麻糕乃是饼中王,天子不尝甚荒唐,圣上熟辨民食味,皇基永固定国邦。” 小舍见那诗文怪怪的,别问那小桂芳,这诗谁写的. 那小女儿长得有几分像红瑶,额前垂着流海,眼睛乌黑亮亮闪闪的,她见小舍长得俊美,羞答答的道:”前些日子,有个叫麻小姐的,来请小女洗裙衫,言明次日来取,随即离去。妈妈桂芳正欲取衣洗涤时,发觉裙衫口袋藏有一块灵珑透剔,光如水晶的白玉麻菇,这肯定是一件珍宝。” 小舍道:”后来失主找到了吗?” 那小桂芳点点头道:“我们娘俩在马山埠找到了这位麻小姐,麻小姐当然连声道谢,第二天来铺里买了不少饼,还说要把那白玉麻菇相送,我们没要,她就写了这诗.如今慕名来欣赏这诗的人特别多,而且看完后便带些麻糕果回去。” 小舍笑道:”也许是位仙女,来助你娘俩了。” 小舍和小姑娘扯了会,有些乏了,便买了些饼糕回客栈。早早的洗涑干净,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了半夜,有些口渴,便起来喝茶,见那铺上空着,暗自摇头:“这小子长相英俊,脂粉气十足,可能是风流场上的老手。”也没去理会,继续睡觉。 到了早上,小舍被客栈的鸡呜惊醒了,看看那铺上还空着,便去马圈看看雪龙马,那马吃得圆滚滚的,精神饱满着,便要了些馒头和粥先填饱了肚子,准备一个人回去,突然来了两衙役,问黄进的行李在那? 一百十一章 怒杀野和尚 小舍见官差上门,知那花萝卜小子惹祸上身了,便问公差:“两位小爷,黄少爷他怎么啦?” 那年长的衙役道:“黄进犯了事,昨晚在万春酒楼把诸同知家公子打了,现在关牢内。” 小舍吃了一惊,忙道:“我是苏州府通判,与你们府衙诸同知认识,烦请两位带我去看看他。” 衙役听小舍报出了名头,便带着他去了那牢房。 黄少爷道:“昨天和施思思喝多了,惹了诸公子,没想到对手是个很有靠山的,看来一时半会回不了常熟了,麻烦哥哥带个信,让家人来打通下关节,爹爹是虞山镇有名的黄员外,一打听便知。” 小舍道:“黄兄别急,让我先去见了诸同知再说。” 说话间,诸同知带着鼻青眼肿的儿子来了,一见小舍便问黄进是什么人? 小舍道是刚中举的秀才,父亲在苏州有些名望,与我结伴回家。 诸同知道:“即然是举人,按祖训是可以免刑罚的,但作为戒律,赔偿是免不了的,” 小舍道:“同知大人,怎么个赔偿?” “你我即然是同僚,且我犬儿也有错,各打五十拍,赔些看病抓药的钱吧。至于赔多少,兄弟你说了算。” 小舍便去问那黄进,小员外不缺钱,只要能回去,使多少钱子都行。 小舍便让拿出二锭银子,给了同知,算作赔礼。 黄进出了牢门,酒早已醒了,对小舍千恩万谢。连客栈的钱也抢着付了。二人便离开了常州,骑着马回了苏州。 过了两天,这黄进也挺能知恩图报,带了一些常熟的贵重礼物及几只叫花鸡上门致谢,两人便成了兄弟。 ...... 这日上午,张小舍随上司钟同知去了几个员外家,说是去吴江的路上经常碰到强人,货物抢了不少,那里属羊捕头管辖的地块,小舍便把羊捕头叫来问询。 羊捕头道:“已经抓了好几个,但是那水系纵横交错,四通八达,而且芦苇丛生,那强人一般抢了,等我们赶到便钻进芦苇深处,我们船又少,很难逮到。” 小舍见羊捕头说得也有道理,便如此这般吩咐一番。 吴江出丝绸,城里的商家大户都去那进货。这日天色将晚,秋风萧瑟,官道上尘土飞扬,几辆驴车“咯吱咯吱”拖着满载的货物一路往北。 宝带桥下月亮的倒影在水中摇曳,那赶驴的哼着: “月亮月亮荡荡,姊妹姊妹双双。 大姐配了上塘,二姐配了下塘。 三姐配了海滩上,四姐配来配起无人要。 爹爹转来寻人家,寻着洞庭山上第一家。 方砖皮皮石子家,歪角水牛养两排。 大小米屯堆不光,爹爹看自哈哈笑。” 那小二郎哼得正起劲,猛听见官道边,有人在黑处喊一声“起”,一条绊马绳凭空升起,那驴儿也没叫唤,车便倒了。 月光下,见几个赤着双臂,持着砍刀的人冲将上来。 领头的就是张小舍的冤家,夷亭土匪头儿“野和尚”,光着头,坦露着满是胸毛的上身,扬着九环刀大笑道:“好货色,兄弟们上。” 那赶车的小伙把蒙面扯掉:“野和尚,来得正好,我是张小舍,速速缴械投降,饶你狗命。” 野和尚大吃一惊,道一声:“不好!”便带人往河边逃,河边原来停泊的船早已不见了踪影。 驴车上火光冲天,几十名巡捕把他们团团围住,弓箭齐发,一下射倒了七,八个。野和尚只能往桑树林中逃去,新来的腾飞,蒋正,速度奇快,一下把他围住。 野和尚武功也有上进,那刀舞得飞快,腾飞两人拼足功夫,紧缠不放,野和尚且战且退,跳上了一处坟地,居高临上。两人攻不上去。 小舍道:“弓箭手,射了他,这种人恶贯满盈,留不得。”几箭上去,野和尚即是铁铸的也挡不住,一会便打成了马蜂窝。 小舍命令手下,把那贼人尸体和几名活捉的小土匪带回城中,第二日,野和尚的尸首便悬在葑门城墙上示众。 这一下把强盗的气焰全灭了。吴江几个员外,见除了心头大患,做了匾额,上书“为民除暴”,敲锣打鼓的送到府上。 小舍中了举人,又立了战功,名利兼收,那钟同知也对他另想相看,有什么事都先与他商量。 这天同知让小舍一块去狮子林寺拜访姚广孝,小舍想道衍和尚鼓励他上进,也应该去面谢他一番,两人进了寺院门,门子道:“大人去了穹窿山,今日也许不回了。” 两人便上了城西郊那山,雪龙马毕竟是匹宝马,上坡奇快,金同知根本追不上他。 到了山顶,秋天的山岭,满山都是火红的枫树林。那枫叶,红的耀眼,红的热烈,刚到新建的道观,两锦衣卫便挡住了去路,小舍便亮出了身份,锦衣卫人道:“道衍和尚不在。” 小舍见那道观里竟然有穿黄色僧服的人进出,那锦衣卫却不阻拦,心里好生奇怪,便故意道:”来都来了,能否让我们烧柱香再走。” 锦衣卫道:“我问了方丈再说。” 一会儿锦衣卫人出来道:“烧香可以,但不准进殿。” 金同知道:“你一个人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下,给马喂些粮草。” 小舍便进了去,那殿堂飞檐翘角,龙脊上做了几尊先圣的雕像。小舍便点上香,团拜四方,眼睛也不闲着,见耳门外有两人眉清目秀的僧人,正在窃窃私语,小舍装着游客的闲情,便凑近些试探两和尚:”师父,请问这殿堂供那尊菩萨? 俩人中一位年长些的道:“我只知道了,这里是青松子炼丹升仙处,后来又有茅盈、茅固、茅衷三兄弟在这修道成仙,属道教茅山派的道院。里面供玉皇大帝,其它就不清楚了。” 小舍察觉这两和尚也是云游而来,为什么被姚广孝视为坐上宾,除非是大臣以上那种级别的,难道是建文帝一起的应能,应贤?他怕以后姚广孝生疑,不敢久留,赶紧退了出去。 钟同知突然道:”我想起了,姚广孝回京与内阁首辅解缙在编永乐大典了。” 第一百十二集 如意被掳 街上的桂花开了,满城都飘着浓郁的花香,如意喜欢闻这味道,这日吃罢晚饭,她央求着小舍带她出去散步,张王氏道:“你们带红瑶一块去姨妈家,这孩子爹爹去世也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了,老闷家里也不好。” 三人,一前二两后便到了阊门,姨妈家原来的店招换了“江南绣庄”。原来的算盘工坊也改了样,大厅里放了七,八张绣架,几个年轻的绣姑正在云绮的指导下刺绣。 云绮见表哥表嫂进来,刚才的严肃样子便没了,拉着如意的手道:“你们还想着我这表妹啊?” 墙上挂着不少,花鸟,山水,动物及人像的绣品,栩栩如生,唯妙唯俏。 小舍道:“我的妹啊,这都你绣的啊?” 云绮抿嘴一笑道:“哥哥,我这功夫超过嫂子了吧?” 如意道:“何止是超过,这么精美绝伦的东西,人见人爱啊,花见花开啊。” 云绮拉着如意上楼:“我替嫂子专门绣了副百花图,马上完工了,上去看下。” [百花图]绣法不仅用了直针,盘针还用了套针。苏州只有露香园顾绣才有这技法。除了色彩清雅的独特,而且层次愈加分明。 如意赞道:“没想到云绮天赋这般好,我看这花瓣上层层不相掩盖。线色由淡而深,绣底色最淡,依次而施深。阳面光强用色淡,阴面光暗用色深底淡上深。用的技法是在施针基础上改良的,绣羽毛,花瓣是最真切的。” 三个女人在议论着绣法,小舍便找姑妈,这工场里没了车木的机器也干净了不少,姑妈在临河的这间隔了个仓库,里面安了个账台,姑妈正“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见小舍进来,吓了一跳,拍打着自已的胸膊道:“要死了,你这个小猴子,把姨妈差点吓死。” 小舍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道:“姨娘这胆子鬼来都不怕,还怕我这个嫡嫡亲亲的外甥?” 姨妈擂了一拳道:“你功名考上了没有?” 小舍道:“早就考上了,姑妈都没奖励。” 姨妈拉着他的手道:“你随我来。” 三个小女人正坐在楼上安稳的喝着茶。姨妈把小舍拉进她的卧房,从樟木箱里掏了半天,掏出个锦盒来,里面放着铸造精美。上下写“武阳”两字的铜币 姨妈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古币,应该有不少年代了,你娘出嫁时,你外公给了个“翡翠白菜,”我出嫁,你外公就拿了这个,现在就全交给你了。” 小舍道:“这怎么行,你留给云绮吧。” 姑妈道:“她总是要嫁人的,这是我们王家的,虽然你是外甥,但总比外孙近。”说罢塞进了小舍的袖口中。 小舍想,哎呀妈呀,这战国的三孔布币在后世可以换二套别墅了,姨妈真把自已当亲儿子看待,以后千万不能辜负她一片诚心。 时间也不早了,云绮嘀咕道:“爹爹还没回来,那些绣工都快饿死了。” 小舍道:“姑父工坊搬那去了?” 姨妈道:“就在后面桃花坞,他现在算盘兼做了,主要做桃花坞年画。” 小舍道:“这个好,这个好,我听马捕头讲,今年这里开了几十家印年画的,生意很红火,没想到姑父也开了一家。” 云绮道:“爹爹开了不久,画工也不怎么好,都画些牛郎织女,五子夺魁那些戏文里的东西。还不如我画得好呢。” 小舍拎着她头发道:“你好,你好,你再好也是你爹妈生的。” 云姨装腔作势道:“哎呀,疼死我了,娘,你也不管管你宝贝儿子。” 姨妈道:“你也不是省油的灯,都是一样的货色。” 小舍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告别了姨妈与表妹。 秋天的夜色,真是迷人,星星布满了天穹,簇拥着那玉盘一般的月儿,轻风拂面,桂香诱人 出了姨妈家,如意道:”即然过来了,顺便去静儿姐姐家看看。” 三人便往东去,弦风阁琴馆的牌匾高高挂着,门面也是新漆的,但大门紧锁,楼上灯火全无。小舍吃了一惊,便问红瑶怎么回事。 红瑶道:“我离开差不多二月了,我也不知道,我来问下邻居杨师母。” 一会儿红瑶回来道:“静儿姐姐去常熟会琴友了,估计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小舍道:“我听黄进讲过,常熟出不少琴师,东汉时有个蔡邕最出名,他不仅琴弹得好,他的”焦尾琴”更是值钱。 红瑶道:”焦尾琴啊?我知道,静儿姐姐说过!是用烧焦了的桐木做的,后来便叫“焦尾琴”。 红瑶突然问小舍道:“少爷,少奶奶人呢?” 小舍回头一看,刚才如意还好端端的在身后,现在除了拥挤的人群,突然不见了她的踪影,小舍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呼喊着她的名字,除了过往的人对着他好奇的观望,那见妻子的回应? 红瑶道:“少爷别急,也许刚才在姨妈家茶水喝多了,回姨妈家解溲去了。” 两人小跑似的赶到姨妈家。云绮惊异道:“嫂子没来啊。” 小舍想起刚才有辆马车差点蹭到他身上,他觉得情况不妙,肯定被人趁乱掳走了。 三人急得团团转,正巧两个骑马的巡捕从东头过来,小舍便问是否见一辆马车,马快道:“回大人,一辆也没过去,连轿子也没见到。” 小舍立刻骑上马朝西追去,鞭儿飞起,那马从人群中杀出一条道,一直到阊门城门口,小舍心急火燎的问守门的弓兵,有没有见马车出门,一弓兵道:“有一辆,朝北码头去了。” 小舍心里有了希望,他知道了北码头,路窄且没有支路,凭自已的速度能追上,果然在快到平门时,远远见那马车颠簸着在前头。小舍狠劲的朝马屁股上连抽几下,便冲到了马车前头,那马车上两人弃车而逃,慌不择路往河中跳去。小舍顾不得去追,掀开轿帘,见如意身体被人绑着,头上蒙着布,已经失去了知觉。 第一百十三集,捉拿酒糟鼻 如意一定中了迷魂药,仼小舍在她粉嫩的脸上抽着也毫无反应。小舍用手指按着如意的人中及合谷穴,一会儿妻子“啊”的一声,哭出声来,但话还是说不出来。 巡捕的追兵也赶来了,那个年长的捕快是新募的,以前当过兵,有战场的经验,去边上人家要了些水,让小舍喂给如意喝。 少倾,如意大口大口的喘出气来,哭哭啼啼道:“那两个贼人,问我胥门如何走,我才手指了指,便让他们捂住了嘴,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马快道:“肯定是闻了五鼓鸡鸣断魂香!” 如意道:“是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小舍道:“见两人的模样了没有。” 如意道:“只看清有个是酒糟鼻子,人瘦长条儿,说着官话,有点南京那里的口音。” 如意开始呕吐起来,小舍赶紧把她弄回家中,郎中也来了,给她喂了些解毒药。 如意脸上呆呆的,惊魂未定,两只眼睛看着天花板,嘴里反复念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张王氏也受了她的影响,跪在佛前不停的念着《地藏本愿经》。 一会儿红琦上来了,说在少奶奶兜里发现个纸条。 小舍急忙打开,上书:“救人心切,出此下策,实乃无法,不希望有第二次。” 这封恐吓信,虽然波澜不惊,但暗藏杀机,小舍搜肠刮肚的思索,这酒糟鼻的印像,他是谁? 是夷亭“野和尚”和倭寇“野三四郎”?口音不对,无锡“大胡子”应该是无锡口音,王一飞手下人也不可能。 冤家太多了,小舍躺在床上想了足足一个晚上,都没有印象。 早上他去府上,准备写通缉令,他写到特征“酒糟鼻”时,小白道:“那天在山塘街逃走的瘦长个,不是红鼻子吗?”。 小舍便带着小白去了死囚牢房。 按大明律,姜老大,犯了抢劫伤人行为,无论得财与否,处斩刑,为何时值今日没被砍头,死刑判决分为立决(立即执行)和秋后决(秋后执行)两种,它们都要经过中央司法机关和皇帝的审核批准。 这大明天下那么多够砍头的,皇帝一天也就批几个,一叠公文堆在皇上面前,皇帝也就批面上几张,如果买通太监,那砍头的阎王薄,一直沉底下,三年五载头不落地是正常的事,一但皇帝那天开心,大赦也是可能的。 姜老大戴着沉重的铁链,绻缩在铁牢内,见小舍进来,目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合上眼睛装睡。 小舍打开酒坛,那酒香便弥散开了,那姜老大,舐着口水,坐了起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是不是我的死期到了,你给我喝上路酒?” 小舍道:“也不一定,阎王爷还没想到你了,如果你命好,也许死不了。” 姜老大道:“大人,你什么意思,实说吧.” 小舍道:“有句话到,将功赎罪,只要你有功,可以免你一死。” 姜老大道:“好死不如恶活,只要不死,你让我干啥都行。” 小舍便把“酒糟鼻”的事说了一遍。 姜老大道:“这兄弟也够义气的,到如今还想办法救我出去。” 小舍道:“他在外潇洒,你却在这等死,有什么义气不义气的?这都是空的。” 小舍给姜老大倒了些酒:“人还是自私些好,所谓的朋友,再义气,也不会陪你上断头台。” 姜老大道:“话是这么说,但义气还是要有的,如果我出卖了他,不是死了还让人唾骂?” 小舍觉得这话题对这和顽固不化的人没用处,便改个话题:“姜老大,在家排行老大吗?” 姜老大贪婪的喝着酒:“我家三兄弟,四个妹妹。” “他们没来看看你吗?” “我这死囚,侮辱了祖上,丢了老祖宗的脸,谁还想我!” 不一定,俗话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大人的可是无时无刻不想着自已的骨肉。” 姜老大点点头道:“也对,大人能不能劝劝我娘来一趟,我都几年没见她老人家了。” 小舍道:“这好办,你给个地址,我让手下的去找。” 过了三天,姜老大的父母都来了,三人抱头痛哭,这做强盗的平时横行霸道,但内心也有一份亲情。 第二天姜老大的求生欲望也有了,向小舍供出了“糟鼻子”经常落脚的地方。 这日下午斜塘玉皇宫三面环水,环境避静冷落,以前叫张吴王庙,主祀元末曾经割据苏州一带的吴王张士诚。朱元璋灭了张士诚便改名玉皇宫。歇山顶牌坊,黛瓦白石,四柱三门。正面额书“玉皇宫”三字,背面额书“琼林阆苑”。正面门柱有一副蓝字楹联: 玉宇无尘月朗虚空三千界 皇恩有应心诚可达九重天 这日前殿正在超度亡人,那“糟鼻子”混在道士丛中。马捕头乔装亡人家眷进了去,那人还没反应便被摁住,解押到蒋通判面前。一顿棍棒,便如数交代了自已的罪行,关入牢内。 酒糟鼻虽然被抓了,如意却变了,整天神色恍惚,原本的花容月貌的美女变成了呆滞木纳婆姨,别说是化妆,那头发也乱成了鸟窝似的,张王氏整天去寺庙烧香拜佛,祈求如意的魂灵回来。 小舍更是心疼不已,找寻良医秘方为她治病。 又到了寒冷的冬天,屋内风呼呼的吹了进来,暖阁里生着火盆也有几分冷,云绮拿着绣品,来问如意:“嫂子,我突然想绣个双面绣,正面是一只猫与螳螂,后面是双猫戏球。” 你道如意怎么说:“绣时把针垂直,不刺破反面的绣线,前面的绣钱把后面的绣线盖住,这不成了吗?” 她说罢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圆形的绣梆,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孩童头像,反面是童男童女图。 云绮看得眼睛直直的,这孩子的眼眸如真人一般,活灵活现,这绣品真是巧夺天工,技艺高超。 天才与白痴,爆发出的火花如果是美丽的便是天才,如果爆发出的火花是恐怖的那便是白痴. 小舍见云绮搂住如意的一瞬间,妻子脸上绽放出娇艳无比的光亮,如雨后的玫瑰,沾满了露珠。 第一百十四章,常熟奇案 如意这幅双面绣被云绮卖给了南京富商得到了一笔好价钱,受此鼓励,她把精力全投入了刺绣的上面,整天把自已关在房内,门也不出,也没了往日那种天真烂漫的激情。 小舍每日回来,见到自已妻子冷淡无情的面情,性子也变得粗暴起来,常常会晚上出去找人喝酒。 这日钟同知让小舍去趟常熟县,说那里发现了一桩蹊跷的命案:有两个男女暴毙在街头,杵作说浑身似焦碳,估计是雷劈的。男的家属不服,认为是被女人的丈夫杀死后焚烧的。 小舍便带了小白和一杵作,也就是后世的法医。三个人乔装打扮,去了上回吃叫花子的那个老农家。 这事在小小的玉山镇应该是传得家喻户晓的了。 那老农还认得小舍,天冷,四个人便在烤鸡的那一间聊了起来。那房间足有普通房间三个大,里面有不少帮手在忙着,那烤鸡的香味,真令人垂涎欲滴,小舍最近贪酒,便让小白去买了一瓶常熟有名的桂花酒,四个人围着个小方桌,啃着鸡腿聊了起来。 小舍道:“老伯看样子生意不错嘛。” “托了夏尚书的福,这名声也出去了,城里好多酒楼都来订货。” “那不错,这鸡烤得焦焦的,有香味。” 小白道:“和前段日子死在街头的男女一样,焦焦的~~” 小舍被他这么一形容,恶心的差点吐出来,一巴掌过去:“人家在吃,你说这恶心的事,还让人吃不?” 小白继续编着:“那天我路过,是看见了嘛,连衣服都烧烂了。” 小舍便问老伯:“这事是真的吗?” 老伯也贪酒,喝得半醉道:“是真的,听说那男的姓钱,住秀崖弄,是个大富人家。那女的住凝寺巷是个招蜂引蝶的美妇,嫁了个贫寒人家,时常责骂自已的丈夫没钱,穿不了奢华丽裳,买不起环佩簪钏,屈了她的天生丽姿。风声传到钱员外耳里。 小舍道:“富翁去勾引那美妇啦?” “这前世的冤亲又碰到一起了,就和西门庆与潘金莲一般勾搭上了。” 小白道:“人家这才叫般配,一个有钱,一个有色。” 小舍道:“后来呢?” 老伯喝完一盅酒,又给大家倒了些:“别急啊,听我慢慢道来。” 杵作道:“老伯真会卖关子,听得我的痒痒的,那美女怎么个漂亮?” 老伯道:“说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吧,她又妖冶若媚,风姿卓约,特别那双勾人魂魄眼睛,那个男人见了也会多看一会。” 小舍道:“老伯听说书听多了,都说些文皱皱没用的话,我们要听那结局。” 老伯依旧慢条斯理,不紧不慢的道:“后来那钱员外想占有那花魁女子,就出钱给她男人,叫他去临清县作贩布的勾当,那丈夫穷惯了,老是受女人奚落,明知这里头总有些吃软饭的味道,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外乡,想多挣些钱来笼络妻子,不让她受委曲,男人一走,那**便天天招钱外郎回家,喝酒作乐,如同夫妻一般。” 老伯说到节骨眼上,小伙计找去了,小舍心里急得狠不得把工场砸了。 还好,才喝了一杯酒,那老头回来了。 小舍生怕他又走,就敬了他一杯酒。 老伯又道:“这一天,那男人又出门了,但是适逢潮落船不开,便回家来了,撞见那风流的钱员外正拥著自已的妻子在床上颠鸾倒凤做那淫事,顿时怒不可抑,操起锄头,想劈了那奸夫**,但想想收人钱财,终于没下手,因为惭愧自己拿人钱财。 两人见事迹败露,女人对钱员外道:“我俩恩爱一场,总是偷偷摸摸的,早晚惹了这窝囊废,不如先下手把他杀了,做个长久夫妻”,钱员外色迷心窃,信了那狐狸精的话,买通船主,在江中把那男人杀了,沉到水里,可怜这个傻男人,就此丧命。” 小白道:“这杀人的事怎么穿帮的呢?” “这事也巧,那天这个男人的远房兄弟也一块去山东贩布,正好看见杀人的一幕,立刻又坐船回来,向族长诉说了哥哥被杀的真相,就一纸诉状告到县衙,一顿刑罚之后,凶手坦白了,是钱员外卖凶杀人。 小舍道:“没见县衙报上来啊?” 老头道:“几天后,这钱员外有钱啊,他用钱上下打通后,县衙竟然判了无罪,说是那男人醉酒自已跌入河里,两人庆幸出了府衙,怕男人家属再上告,急忙带了细软准备私奔,还没出城门,忽然晴天霹雳,把两人都劈死了。” 听完老头的话,小舍有些将信将疑,好像戏说的成份多了点,便带着小白与杵作去了常熟县衙。 三人刚进县衙大门,在二门跳下马来,便见了黄进这小子,一身官袍,春风得意的从里面出来:“张通判大人,小人奉知县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小舍道:“老兄,在县衙讨得个什么官职?” 黄进道:“刚来,当了个典史的差使。” “太巧了,我们是为那个钱员外死因来的。” 黄进请他们内厅坐下,递上茶道:“这案子,正好我接手,所以前前后后都清楚,钱员外勾引良家妇女,雇凶杀人基本事实都清楚。” 小舍道:“后来那奸夫**暴死街头,又是怎么回事?” 黄进道:“这都是民间的传说,你也信啊,现在这两人还关牢内,还有些细节需要进一步核实。待一切完毕再报苏州知府。” “那街上雷劈的男女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两个乞丐,父子俩,正逢雷电,说也巧,这雷电只有春天有,偏偏碰到那日子,所以老百姓胡乱传言,把两桩事拼在一块了。” “那我们先去牢内看看,你再把案卷抄一份,让我们带回去。” 小舍看见死囚牢内两人看得牢牢的,便让让俩人在卷宗上又按了指印,签字画押,回城交差。 小白骑着马道:“大人今天好像是听了一回书。” 小舍笑道:“你听书,我付酒钱,美了你。” 第一百十五集 超级间谍景青 苏州府小吏小白从怀里掏出个荷叶包道:“我这儿还有个鸡,一会儿到苏州咱们继续喝去。” 小舍道:“你怎么学梁山上的时迁,当了偷鸡贼了?” 小白嘻笑道:“大人,冤枉啊,我这时用半瓶酒与那老头换的!” 许忤作道:“晚上酒钱我掏,省得你们说我白吃。” 三人说着笑话,很快到了城里,晚上三人去阊门继续喝酒。 小舍问许忤作:“老许,喝得晚,你老婆不会想你吧?” 老许道:“大人不知啊,我们香山村几个有手艺的都随蒯福去了南京,设计迁都北平的建筑,连我老婆,儿子也去帮着做饭,家中没人了,晚上就住西吏巷不回家了。” “哦,难怪你那么悠闲,蒯福是你们亲戚,还是同村的?” “有点沾亲带故,蒯福是我老婆的表兄!” 小舍道:“蒯福我知道,南京皇宫便是他设计修建的。” “蒯富的本事都是跟他爹蒯思明学的,都是有高超的技艺的木匠,蒯富被先祖选入京师,当总管建筑皇宫的“木工首”,有他老爹的功劳。他有个儿子蒯祥,才八,九岁,这孩子天性聪明,也跟着蒯福学画图,今后一定是个有出息的人。” 小白道:“大人,知道皇城为啥叫紫禁城吗?” 小舍道:“天上的星宿分三垣、二十八宿,紫微垣是中垣,又叫紫微宫、紫宫。在北斗星的东北方向,所以有“太平天子当中坐,清慎官员四海分”的说法,皇帝当然住紫禁的地方啦?” 老许道:“大人果然厉害,这也知道,难怪一考便中了举人。” 小白道:“我听钟同知说,常州蔡信,设计了皇宫的总体草图,皇上也非常满意。方案是皇宫有九重宫阙,9999间半房间。按照天宫有1万间房屋的说法,皇宫比天宫少半间,既表现皇权的威严,又显示天子这个含义。” 小舍道:“那么多房间,可以住多少人啊,小白你年轻,赶紧考个功名,说不定今后你也能住进去。” 酒店的老板娘插嘴道:“大人,看你这面相,住进北平紫禁城的日子不会远了。” 小舍道:“你这个婆娘,又戏弄我了,你等着,等我进了皇城,我便把你女儿娶了,让你当岳母大人,也可以风光风光。” 老板娘道:“要死了,大人今天酒又喝多了,我女儿才八岁,你要等多久啊。” 小舍中午喝,晚上又喝了那么多,确实有点醉了。 小白看他又在倒酒,便劝道:“大人,你少喝点,回家别让嫂夫人踢下床去。” 小舍听小白提起妻子的事,便想起如意那冷冰冰的脸,自从受了“糟鼻头”的惊吓,她的精神完全崩溃了,虽然一直在吃药,但总不见好。 越想心里越难受,连着干了两杯酒,脸上被酒烤得通红,舌头也不灵活了,小白和老许有些担心起来,商量着如何送他回家。 丫鬟红瑶找来了,手里提着个灯笼,一见小舍醉成那样子,柳眉一竖,拍着桌子,把两人骂了一通。搀扶着他出了酒馆。 深秋的夜晚,一轮明月挂在那飞翘的檐上,明亮的月光洒在石板街上,也不需要灯笼了,红瑶拽着小舍的衣袖,牵着他走。 小舍嘴里还在唠叨着:“等我~等我~进了那城,我~我便~我便娶了你~~” 红瑶知道他醉了,便哄着他:“红瑶知道了,你先看清路,别摔倒了,红瑶也嫁不成了。” 小舍甩开了红瑶,摇晃着身子道:“我~我又没喝~喝醉~~”,醉字还没出口,他便“哗啦啦”的吐了出来。 红瑶让他坐那石头上吐,手便在背上轻轻的拍。小舍最近一直喝醉,红瑶知道他是为了少奶奶的病情而难受,但自已除了尽心服侍他,也没办法解除他心头的痛苦。 小舍吐完了,人也清醒了许多,到了门口,小老虎扑出来,朝着他“汪汪”直叫。 他把食指放唇间,对那狗狗道:“轻点,别把人家吵醒了,打扁你的屁股!” 那小家伙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止住了叫,摇摆着尾巴,随着他进了屋子。 红瑶道:“少爷,我替你烧好了热水,你漱漱口,洗个澡。” 小舍往楼下客房的床上一躺:“我先躺会,你先洗,洗好再叫我。”话没说完,衣服也没脱,便睡着了。 红瑶看到自已那少主斜躺在床上,就用一床被子蒙着个头,哑然失笑:“这少爷,如今越发像个小孩了,睡觉也没个好样子”,把他身体放平,替他盖上被子。 ...... 这天上午,小舍刚在公事房坐定,锦衣卫王一飞手下的王力走了进来。 小舍与王力认识,刚想开口,那校尉递了个公文给他道:“景清的族人石文等人逃到了苏州,千户大人请你们协助捉拿。” 小舍道:“景清是何人,需要把族人也抓捕?” 蒋通判道:“景清是陕西人,中了进士后,先祖命他任左佥都御史,又升任浙江金华知府,建文帝时把他派去北平,暗中监督燕王朱棣,他与朱棣交往甚密,次年建文帝仍晋升他为御史大夫。 金通判插嘴道:”景清大夫,我随汤宗在刑部时,他经常过来坐坐,他从小家里穷,经常向人借书读。有一次,姓巩的同学借给他一本书,答应只借一晚。第二天,这位同学催他还书,他说书是自己的。双人吵了起来。” 小舍道:”景清太不讲理了,书上面总有印记,或者抽书中某一章节,让两人各自背诵。” 金通判笑着点头道:”后来去找先生评理,先生也是让景清当面背书,景清不慌不忙,通篇背诵,只字不遗。而那位姓巩的同学慌慌张张,语无伦次,张口结舌,你说这书给景清合理吗?” 小舍捋着头:”也许这书真是沒借,也许景清太用心机了。” “书是巩的同学的,而且是他家“家传秘书”,已经传了几辈人,书判给了景青,他又把书还给了同学,并以实言相告:“如此传家之宝,你不认真学习,枉费祖先的好意。” 第一百十六集 石文被捉 小舍道:“我想起来了,以前王一飞说过,景青这人做事不显山露水,极其隐蔽,可以说朝廷上下无人能识破他,燕王以“清君侧”名义,率军南下,景清假装听从燕王,暗中联合齐泰,黄子澄,方孝孺谋划战事,力保建文帝,朱棣不知道景清是个大间谍,当上皇帝后,杀了朱允炆的旧臣,却把他留在身边,继续任御史大夫。 王力道:”千户大人说:”景清复命为御史大夫后,委曲求全,等待机会,图谋刺杀明成祖,有一天,景清上朝,面见明成祖,因步履反常引起了皇上怀疑,退朝时,景清奋扑上前,将要行凶,成祖命左右拿下,果然发现景清外披朝服,内着绯衣,腰藏一柄短剑。” 蒋通判道:”景清见谋刺败露,破口大骂:“叔夺侄位,如父奸子妻。尔背叛太祖遗命,真乃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成祖大怒,命令左右打掉了景清的牙齿,割去了景清的舌头。景清以血口喷龙颜、龙案、龙袍。成祖命令以“磔刑”处死景清,把景清肢体分裂,并将景清剥了皮,在腹中装进茅草,悬挂在长安门示众。” 小舍问王力:”你们锦衣卫,如何知道他的族人来苏州了?” 王力道:”皇上下令“诛灭九族”,凡景姓的族人全斩尽杀绝,后来查到真宁县官有意包庇景姓人,给他们改了姓,写了路引。据县官交代:景姓人在高处一站就改姓高,在石头上一坐便改姓石,这寨子村的高姓及石姓人家便分二路,姓石的去金华,路过无锡时被人识破,逃往苏州地区。 小舍见那公文上写道:”查逆贼景清族人石文等七人,陕西真宁县籍人,畏罪潜逃于无锡至苏州途中,望南直隶各府,县,卫军民协同捉拿缉捕......”里面还有石文的画像。 小舍差下人临摹十余份通缉令,贴了出去,然后叫来牛,马,羊和腾飞,蒋正等捕头,像煞有介事的布置一通。 这种案子不像偷抢扒拿,奸**女,杀人放火的案子,使人痛恨嫉首,小舍又是后世来的,对株连九族的罪名,根本就不赞同,所以也只是做些官面文章。 三日过去了,王千户找上门了,鲜衣怒马,周围簇拥着一班校尉,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他一踏进小舍办事的公房,嗓门扯大着道:“贤弟好悠闲啊?” 小舍听到话中有话,便答道:“我这一坐下来,仁兄便逼上门来了,那有什么悠闲的福啊。” 王千户道:“这回那逆贼石文等人被抓了,兄弟可以省心啦。” 小舍吃惊道:“抓着啦?” “这些人衣着打扮,说话口音与这里人相差那么大,别说我们锦衣卫,就你们府衙那帮小吏卒也识得出。” 小舍微笑道:“这也是,可惜功劳给哥哥抢了去,锦衣卫毕竟是不吃素的,否则皇上如何会这般器重。” 王一飞喝着茶,翘着二郎腿道:“皇上为什么对这案子盯得那么紧,弟弟有所不知。” 小舍道:“我那知里头有什么文章,哥哥也不透些风来。” 王千户道:“皇上见景青没有挽救余地,只得下令凌迟处决,并且手剥了他的皮,敲碎了他的骨头。” 小舍冷冷道:“行刺天子,罪不可赦啊。” 王一飞道:“要命的是,这死人阴魂不散啊,有一天,皇上上朝,发现宫内御道上停着个轿子,这还了得,皇上的侍卫上去一查,发现轿内摆着景青血淋淋的人皮,看得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皇帝觉得不祥,便命人赶紧把那张皮烧了,所以皇帝不除净景家之人,心里如何能安定下来。” 小舍道:“哥哥去除了皇上的心患,功劳大大的,弟弟先贺喜啦。”王一飞今天不是来显摆的,小舍心也松了一口气。 王一飞道:“贺喜就不必了,麻烦兄弟陪哥哥去走趟幽巷客栈,给那个举报的老板一些赏银。” 小舍一听幽巷客栈四个字,心里一怔,那不就是对面巷子啊,这下脸丢大了,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只得硬着头皮带着锦衣卫去那客栈。 客栈在幽静的小巷内,冷冷清清的,巷子又窄,马车也进不去。 客栈老板四十多岁,额上布满了皱纹,一双小眼睛乌溜溜的转,一看便是闯过江湖的人,他见小舍带一帮锦衣卫的人来,便道:“张通判,我的爷啊,你们天天上门,客人都吓跑了,我这生意如何做啊?” 小舍听出这老板是怕得罪知府的人,故意如此说的,便顺着他的话道:“你这个老板也没良心,我们巡捕天天来,这么辛苦,你却把天大的功劳给了旁人。” 王一飞笑道:“兄弟,此言差也,我算旁人吗?哥哥的功劳便有兄弟一半,老板你说对吗?” 老板举着拇指赞道:“这位大人说得好,那天巡捕前脚走,石文便来了,我老婆一刻没耽误立与去报官”,他指了指王一飞身边的一校尉道:“正巧这位大人穿着飞燕服,提着绣春刀来。” 王一飞道:“不说那些事了,今天主要是来奖赏你们的,应该庆贺才是。”说罢让王力给了那老板三十贯铜钱。 这客栈老板,动动嘴巴得了三十贯钱,买匹马讨个娘子,买间房都够了,当然开心,唤老板娘准备酒菜,款待这些兵爷。 王一飞看了一下小舍道:”皇帝日理万机,为国家内部安定,外部番邦安份守己,领土广阔无边,国库充盈力而尽力,我等都是皇帝的子民,怎么能整天想着吃老百姓,喝老百姓的?张通判,我看这酒就免了。” 小舍暗自好笑:“靠吸别人鲜血过日子的魔兽,说话必须讨人欢喜才行。” 一帮人出了客栈,又回到衙门。 钟同知从里面迎了出来:“千户大人,我来苏州,还是头一回与千户见面,今天就算给个面子,一块吃个晚饭。” 王一飞今天特别兴奋,抚了一下山羊胡子道:“即然同知大人有意,恭敬不如从命,我王一飞虽然酒力不行,也要舍命陪君子一回。” 第一百十七章,胡吹海说 几个人七转八拐的找了家清静的酒楼.幽幽深深的巷子尽头,石厍门头上只有两盏红灯笼,在夜空中悬在,算是店招。 这钟同知原来在京都刑部尚书手下任职,见过大场面,几巡酒后,便拉开了话匣,他道:“传说景清能治“妖”,他考举人时,路过陕西淳化县,天黑就去沿路的人家借宿,这家的男主人不让他住,说他:女儿年方二八,长得如花似玉,天生丽姿,却被“妖”所缠,闹得家里不太平,请了各方道人巫师也驱不走,眼看天色已黑,妖怪又快来了,自已都吓死了,哪里管得了别人闲事心事。 景清道:“我住一晚,就能保你家太平无事”,那男主人想,多个帮手也可壮壮胆,便让他住下。果然那妖怪这晚没来。 第二日景清刚走,妖怪又来了,魂附在那少女身上道:“我是避景秀才,所以不敢来。” 这家人才知昨夜住宿的人厉害,立马去追,苦苦求景清帮他降妖。 景清怕误了考期,写了一个“景清在此,百无敬忌”的字符,让男主人贴在门上,这家人照此做后,妖怪再也没来过。从此陕西那地方的人把景清奉若神明,谁家发生了灵异事情,只要在门上贴这帖子,就太平无事,万事大吉了。” 王千户道:“这都是邪说,我自不信,我们江南碰到险恶灵异事情,都贴”姜太公在此,百无敬忌”,不信你问张通判?” 小舍道:“我看见人家盖房子上梁时,在梁头上贴“姜太公在此,诸神退位”或“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红纸。不知道是不是驱邪纳福的意思?” 钟同知摇了摇头道:“我是听我们那老门子说的,他是陕西人。” 金通判道:“我在南京时也听过,景青挺神的,说他有两个神仙娘娘保护,头上三尺有三盏神灯为他照明,他如果夜行这三盏灯就亮了起来,连脚底心的汗毛也也会立起来。” 小舍笑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飞毛腿啊?” 金通判道:“我也不知道,都是茶馆听来的。” 小舍道:“人家头上三尺有神灵,他头上有三盏灯,什么意思?” 金通判喝了口酒道:“说这三盏灯本狼仙,狐仙和狗仙。” 王一飞抚了一下胡子笑道:“金通判今天也喝多了,尽说那没道理的话。” 小舍道:“哥哥,让他说吧,反正喝酒说话不算数,助助酒性也好。” 钟同知也道:“白天公干也累,说说笑笑解乏。” 金通判酒劲上来,也控制不住了,继续讲:“听说后来景清头上灯都灭了。第一盏灯是为给罗川的美寡妇代写诉状,收10文纸钞而熄灭;第二盏灯是为政客写言辞过激的答辩书而熄灭;第三盏灯是因为刺杀明成祖未遂遭诛,剥皮装草悬长安门时骂了门神秦琼、敬德而熄灭。” 小舍道:“秦琼和尉迟敬德都是唐朝李世民的功臣,怎么成了门神了?” 王一飞道:“哈哈,这个我知道,泾河龙王私自篡改旨意,触犯了天条,他不想死,有个算命的告诉他,监斩的是大唐重臣魏征,只要向李世民求情,魏征肯定可免他一死。 李世民觉得他是皇帝,可以说服魏征,也就答应了。在泾河龙王问斩的午时,皇帝与魏征下棋,魏征知道李世民的意思,但泾河龙王触犯了天条,不得不斩啊,所以魏征就装睡,在梦中把泾河龙王杀了。 小舍道:”“泾河龙王是何方天神? 蒋通判道:”老道丘处机写的故事中有。” 王一飞道:”我是茶馆听人讲的,说泾河龙王死后认为李世民骗了他,所以他的魂魄一到晚上就缠住李世民,李世民受不了,命秦琼、尉迟恭两位武将站在门口,震慑泾河龙王的鬼魂。没想到这个办法还真灵,但秦琼和尉迟敬德总不能天天守着啊,还要打仗,身体也会受不了,李世民于是就命丹青高手画了秦琼和尉迟敬德的画像,贴在门上。” 小舍道:“今晚听了你们的鬼啊,神啊的胡吹海说,叫我怎么睡?” 蒋通判道:“这事不难?” 小白道:“蒋大人,有什么良方,我也害怕了。”说着把手心展开,那细嫩的手掌心里都攥出了水珠。 王一飞一口酒正饮一半,忍不住“扑哧”一下喷到邻桌一女眷身上。他赶紧站起,朝着那少女拱手赔礼。 那姑娘也不恼,回了个万福,便文静的掏出怀里的手绢擦着衣裳。 她回过头来浅浅一笑,这一瞬间,小舍看得一清二楚,正是十泉街的彭小姐。隔那么远与她打招呼,有失斯文,不打招呼吧,怕被她说自已官架子大。正忧疑不定时,小二过来了,小舍便让他递一块手绢给彭小姐。 那小二听令走了过去,低声说了几句,彭小姐又转过身子,纤腰轻扭,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乌黑的头发上插个七彩珠钗,在烛火下一闪一闪的,那眼睛也带着几分娇羞,肌白如雪的脸上随之泛起了红晕. 两人四目相望,如果说上回是萍水相逢,聚散无定,这回却有了三世有缘的因果,两人隔空举杯,喝完了杯中之酒。 这一幕,风月老手王一飞都看在眼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道:“真有你的,这么快,就把这绝世美人吸引住啦?” 小舍剑眉下那双细长的桃花眼,露出了羞怯,他道:“以前就认识的,今天碰巧又见了面,不打招呼总不礼貌吧?” 小舍偷偷朝那桌望去,二男三女,彭小姐上首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额头亮亮的没一丝皱纹,高隆的鼻梁下二撇细长的胡须,他举着杯与对面的穿着华丽服装的男人碰了碰杯,彭小姐形像与他十分相像,小舍估计他便是苏州首富彭家轩。 彭家轩左手坐着绯色暗花织锦直袍,披雪狐毛披肩,黛发高束碧玉凤簪,凤眼琼鼻,下巴圆润如珠的中年女子,想必是彭太太了。 五个立起身来,见那桌上盆碟不多,却吃得干干净净,连筷子都摆得整整齐齐,两对中年人脸上红光满面,和颜悦色携着手出去。 第一百十八章,马皇后其人 彭家轩夫妇陪着客人,谈笑风生的离座而去. 彭小姐走在最未,浅兰色的短袄,领上围长绒毛的水貂领,深蓝色长裙一直到底,刚好露出绣花描金的足履,她微微低头向这桌人示了个礼,伸出那细手,悄无声息塞了个字条给小舍。 小舍还来不及回复,彭小姐已经转身如蝴蝶翩飞般出了门。 王一飞一双眼睛盯着彭小姐渐渐远去的窈窕身影,对小舍笑道:“这小女子长得端是美艳,比你那白姐还要标致可人。” 小舍道:“哥哥,弟弟忘了问你,白梅姐姐如今可好吗?” 王一飞浅饮了一口酒道:“现在像燕子一般敏捷灵活,一个天生的好探子,连上头也十分器重她,最近随胡濙去了浙江,我是白辛苦了。” “不是说建文帝去了西洋,郑公公去找了吗,胡濙还到浙江去干吗?” “上回他们在福建福宁支提山被他逃脱,还害我胸口吃了一箭,当地线人谎报说建文君上了海船。” 小舍疑惑不解问道:”你怎么称建文皇帝为建文君啦?” “皇上周边的人都那么叫,我也没办法。” “现在谁发现在金华了,不会又是骗赏银的吧?” “这回是懒龙在金华府一处酒店打听到的,建文帝回浙江,在杭州游玩23天,又去天台、雁荡游玩39天。期间,他还拜访了冯学、牛景先。现在又回金华。” “懒龙这偷儿你也派上用处啦?”小舍装作不知道。 “我现在是专门搜集各路人马,训练好,然后提供出去,胡濙那小子,不够交情,去道衍和尚,蹇义那搬弄嘴舌,纪纲大人便让哥哥我做下手的活。” 他与小舍碰了一下杯,叹了囗气道:”也好,找寻朱允炆这活不好干,你说江南那地方的人不服他,随便去那家一住,都会荣幸一辈子,屁颠屁颠的随着他,你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的外乡人去,人家早有防备,让你瞎猫拖死老鼠的多跑冤枉路是小事,暗处射来个飞镖毒箭的,要了你的命也是会有的,我是吃过苦头的人。” 那边钟同知,蒋,金两通判加上小白四人正起劲的划拳喝酒,也顾不了这里两人的谈话。 小舍道:“看来那是违背民心的事,做了也让人一直戳脊梁骨,遗臭万年,太不值得。” 王一飞道:“是啊,本来我还想挑你去干呢,现在想想自已兄弟,这坑不能让你去跳。” “谢谢哥哥明智!”小舍便敬了他一杯酒。 那边蒋通判老辣把三个人灌得东歪西倒的,只有金同知还勉强能撑着,拉着酒店老板一块对付。 小舍道:“王哥哥,建文帝逃出来,那马皇后和两个皇子为啥不一块出来?” 王一飞道:“朱允玟长着个女人心,他根本没想到燕兵会不认他这个皇帝,马皇后是光禄少卿马全的女儿。是先皇亲自给皇太孙朱允炆选的。马皇后人美心善,先皇想到了自己的马皇后。觉得朱允炆身边也应该有一个这样的女人,亲册马氏为皇太妃。等到朱允炆即位后,马氏被册立为皇后.燕王攻入皇宫,兵慌马乱之中,马皇后为了减轻朱允炆的负担,随几个下人一齐跳入火中。” 小舍道:“这个世上,好像没人说过她的不是。” 王一飞道:“马皇后与先皇是一个村的,进宫后一直小心翼翼的按照大脚马皇后的行为做人,因为在先皇眼中,只有自已的妻子是世上最完美的女人,中宫之位无人能坐,后宫之事又是别的妃子代管,先皇脾气强硬,管事的妃子不是吓死便是被赐死。直到马皇后生下长子朱文奎,太祖喜得重孙,马皇后才有了自已的地位。” 蒋通判终于醉倒在桌底下,钟同知笑得前仰后翻的,王一飞道:“让他们收摊子,我们别管了,先走人。” 小舍道:“你一个人路上怎么行?” 王一飞道:“你怎么知道我一个人?”他出了门,打了个唿哨,暗弄堂中立刻出现四,五个黑衣服的锦衣卫之人,他笑道:“哈哈,你看,一个人回家的只有你了。”说罢便挥挥手,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小舍今天没喝多少酒,夜色迷茫,路上行人稀少,秋未初冬的天气又些冷了,西北风呼啸着吹来,行道树上的树叶吹落了一地,他想起了彭小姐给他的纸条,凑在路旁一户人家窗户射出的烛光,他打开那巴掌大的纸条,上书:“张小舍,你欠我一个约定,下署:十泉街64号彭小婉。” 小舍想起彭小婉曾经在狮子林寺门口说过,一起去赛马。 家里门开了,张王氏抱着小老虎开了门。 小舍道:“娘,怎么是你?” 张王氏道:“红瑶来了月事,怕她凉着。” 小舍便洗涑完毕上了楼。 如意已经睡着了,被子盖了两条,脸颊上可见沁出了汗水,小舍便轻声的在他身边躺下,眼睛盯着帐顶,想着小婉的信,想着她头上闪烁着的那颗七彩珠儿。 突然一个念头,他从胸前摘下自已天天挂着的宝珠,轻手轻脚的系在如意天鹅似的颈部,那珠儿在烛光下迸射出万道绚丽多彩光芒,红的,蓝的,紫的……如风起云涌,似海浪涛天,像五彩纷呈的晚霞,同多姿多彩的百花,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的染遍了自已的眼睛,耀得他的眼睛也迷糊了. 次日,他去校场与手下一齐操练,身体乏了,便早早回来,如意牵着小老虎迎了上来,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在夕阳的映照下,眼睛深邃迷人,高隆的鼻子,血色的红唇,搭配在一起,病愈后的脸虽然有些苍白,但被寒风吹得腮边升起了桃红,小舍从来没见过妻子像今天那样的妩媚动人。 如意甜甜的道:“郎君,今天怎么早?” 小舍搂着她的肩道:“今天操练身体累了,便早回了。” 如意道:“今天你媳妇,做了一道你最喜欢吃的菜。” 两人异口同声道:“小葱伴豆腐。” 第一百十七章 秋海棠开 第一百十九章秋海棠开 张王氏见小夫妇俩携着手进来,眼睛也亮了,露出那排雪白的牙齿道:“儿啊,你媳妇绣的百花图,又卖了个好价钱。” 如意颇为得意,走路也挺起身。 晚上天气凉,很早吃了晚饭,小夫妻俩便回了自已的屋。花架上那盆秋海棠开得红艳艳的。 如意道:“看你今天累得胳膊老垂着,我替你捏捏吧?” 小舍道:“不用,躺一个晚上便没事了。” 如意不依不饶的,把他按床沿上,自己跪他身后,从手腕一直捏到肩上。一面捏一边道:“郎君,昨晚你偷偷的替我戴那个七彩珠,你说我知道不知道?” 小舍轻轻掐了她手背一下道:“原来你装睡啊?” “当郎君帮娘子戴上脖子那时刻,我人都快晕了,娘子一直装傻,想让郎君恨娘子,想让郎君休了我,可是郎君真痴,心里一直有娘子,希望娘子好起来,郎君睡着时,我眼泪哗啦啦的流,把枕头都哭湿了,娘子想起了在夷亭的小时候,我和郎君一起在河边捉螃蟹,我掉河里,衣服都湿了,郎君把你身上唯一的衣服脱给了我;娘子想起了郎君会开口说话的那个晚上,你画了一男一女恩恩爱爱的坐在长廊下,娘子觉得就是我们夫妇俩以后的生活;娘子想起了你被赵媚娘捉去的那天早上,郎君冻僵在河滩上,如果我找不到郎君,你知道娘子怎么想的吗?” 小舍被如意泪汪汪的神情彻底感染了,他一转身把妻子搂到怀里:“别说了,我都明白了,娘子受委曲了,不管娘子以后能不能生宝宝,郎君我都不会让娘子离开。” 如意眼睛里闪着泪花:“郎君,娘子有个想法,一直憋在我心头好久了,但一直不敢说出来,因为娘子怕~” 小舍道:“娘子,我们成亲后,日子越来越好过了,我又考上了功名,娘子又绣花卖了好价钱,有什么好怕的。” 如意道:“郎君你越好,娘子我越怕失去你,你在京城考试的那几天,郎君不知道娘子一直在求菩萨,求菩萨别让我郎君考上。” 小舍在如意腰间捏了一把道:“天底下那有你这么傻的婆娘!” 桌上的烛火灭了,白色的帐幔垂了下来,屋里黑漆漆的,一缕清光正好从屋顶巴掌大的天窗射了进来,刚好落在小舍的眼睛上,风铃在风中摇曵。 如意在黑暗中盯着小舍的明眸道:“郎君,如果我把红琦给了你,你的眼神还会如今晚这么明亮?” 小舍轻轻的推了她一把道:“娘子何出之言?” 如意起了床,把烛火点着,又回到床上盘坐着道:“这话娘子早就想说了,快一年了,身上都没反应,前些日子又去看了郎中,郎中说可能性甚微,娘子想,婆婆也快四十了,俗话说“百善孝为先”,又有“不孝为三,无后为大”之说,我怕背个不孝恶名,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再说红儿也十七了,看她孤独一身,寄人篱下,也不是长久之计,即使嫁人,不是残疾之人,便是个鳏夫,娘子想郎君心好,也不会亏待她。” 小舍心里其实也喜欢红琦,红绮勤劳善良,心眼儿好,听如意这么一说,心里也动摇起来,但总不能就这么厚着脸皮答应,便含糊其辞的道:“不早了,明日再说吧。” 如意道:“不行,今天娘子即然把话说出来了,怕明天又舍不得放你,改了主意,我先下去和红瑶把话说透,如果她愿意,其它就好办了,娘子都想好了,以后让红瑶跟我学刺绣,和云绮一样开个工坊,她心灵手巧,本来基础就好,一学就会。”说着便披着衣服下了楼去。 一会儿如意拉着红瑶上来了,红瑶低着头,下垂的流海把眼睛都遮盖住了,瓜子般的脸上早已羞成红色。双手交错在胸前。 小舍立马穿上衣服,坐在一旁,搭拉着脑袋,好像犯错的孩子,听从大人的发落。 如意关上了门,回来问红瑶:“红瑶,你把刚才答应我的话,再向少爷说一遍。” 红瑶羞羞答答了半天道:“只要少爷不嫌弃,红瑶做牛做马都愿意。” 如意对小舍道:“郎君,听到了吗,红瑶愿意。” 小舍道:“我们仨同意,有什么用,娘说了算。” 如意道:“婆婆早已有意了,这次从静儿姐姐那把她叫回来,就这个意思。” 纳妾的婚礼简单多了,当天花轿从静儿的琴馆里抬了过来,按喜婆的引导从后门进来,也不行拜天地父母之礼;红瑶那天上身穿胸前绣花的粉红棉短袄,粉红直长裙,跪在堂上给张王氏,如意敬了茶,几个家人就在家里摆上喜宴,红瑶就一个老母,张王氏托人给她送去了“买妾之资”。 一家人都开开心心,唯有表妹云绮,带着个徒弟去了普陀山烧香拜佛,说是年前许的愿,今年不还下行了。 如意一下子成熟了起来,像个主家的婆姨一般,她让人把客房重新布置了一下,昆山带来的家具重新抹了一遍油,正好派上用途。 喜宴结束了,贺喜的人都走了,清朗的月色伴着菊花的清香飘入婚房,红瑶穿着一袭桃色丝缎常服,小舍记得这料子是上回黄俨送的,烛火下,红瑶脸上扑着淡淡的粉,小嘴上也描得红红的,绾着的青丝上插着珠花钗,低垂着头坐着床沿。 一对龙凤烛渐渐的熄灭了,化作一道青烟升上了夜空...... 原本红瑶的住房改成了绣房,放着三张绣架. 张王氏从老家找了个丫鬟叫绿珠,年纪和云绮一般大,瘦骨嶙峋的身体,穿着一身蓝底白碎花小褂,一条黑色的布裤子,浓密乌黑的头发随意的绾起来,两鬓的碎发随意地拢在耳后。二条淡淡长长的眉毛,瘦弱干枯的脸,让那双眼睛显得圆溜溜的,但带着楚楚可怜的怯弱。 但姑娘那双细嫩的双手,手指又细又长,张王氏一看便是双巧手,也是她相中的主要原因。 第一百十八集 仁孝皇后 第一百二十集仁孝皇后 如意的《如意绣坊》开张了,因为上次的百花图出了名,订单催得紧,如意便和表妹云绮的绣坊合了起来。 永乐五年六月正是暑天,明成祖朱棣准备北巡,让纪纲挑几名精兵护驾,这是个美差,王千户便把张小舍推荐了上去。 纪纲与小舍见过一面,也知道他从都督薛禄手中抢夺绝世美尼“佛动心”的本事,便让小舍三日之内火速赶到南京。 原来永乐帝觉得南京城布满了朱允炆旧臣的鲜血,阴气太重,不是他坐皇位的地方,一直想迁自已兴起的北平为他的皇城。 北平毕竟是他经营了二十年之久的老巢,民心都向着他,而且元朝的老势力有百万之众,虎视眈眈的盯着,都城没北平,可以体现“天子守国门”,利于北边防务。 他的黑衣宰相姚广孝也道:“陛下,北平自辽,金,元作为帝都,绵延四百余年,有大气象,有帝王之元气。” 夏元吉与蹇义几位实力总管,多次联手奏折认为:“海内外诸国入贡,北平位置天下之中,北到黑龙江入海口和库页岛,南达曾母暗沙,九州五湖,陆运和水运的枢纽便是京杭大运河,可以贯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水系,北平便是这条大运河的起点。” 小舍与王一飞日夜兼程赶到京城,纪纲却让他俩去营房待命。说仁孝徐皇后病重,皇上没了心思。 纪纲道:“皇上与徐皇后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但皇后很有才华,人称女诸葛亮,升为国母后打理内宫,心怀社稷,母仪天下。皇上对她真是由爱生敬。” 小舍问纪纲:“指挥大人,不知皇后患得什么病?” 纪纲道:“皇上把刘纯从甘肃唤来了,这太医是你们南直隶的人,从小随朱半仙学医,医术精湛,怀有神方妙术,这几里一直在内官。” 皇后的病这可是天大的事,别说永乐皇帝,纪纲那些重臣也天天去宫里陪着。 小舍在营房也没人管着,便与王一飞去京城闲逛,城中的道路纵横交错,都是八马匹并骑的大道,商铺林立,幅旗飘展,白日里街道上人流滚滚,官轿马车,穿流不息,在这种皇城中,感受到是的繁华与气派,谁能体会到四方还有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百姓。 王一飞是个耐不得寂寞的风流人物,喜欢拉着小舍夜游秦准河,那里青楼林立,画舫凌波荡漾,河面上华灯灿烂,才色双绝的艺妓都坐在船上。 这些灯船上的女子,整天围着些文人骚客都有了一技之长,能诗善画,能弹会唱,或者巧辩言笑。 王一飞约了双天资颖慧,才艺双全的亲姐妹,姐姐叫慧敏,妹妹叫慧聪,能弹一首好弦子。 小舍没见过这种场面,便委手委脚的陪着,一双眼睛看着舱外的夜景,一边饮着那甜酒。 姐姐弹了一曲,弦音果然美妙,王一飞道:“你俩那里人,弹得如此动听?” 姐姐慧敏道:“俺们姐妹俩,原来也算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前些年朱允炆的大将李景隆想把我俩许配给他儿子,爹爹说李景隆不会打仗也算了,还开了城门把燕兵引进来,南京人都看不起他,以后女儿嫁到他门里,会被人瞧不起,死活不答应,李景隆便以爹爹抗税之罪把爹娘发配到了云南,只留下我们姐妹俩。” 小舍听着心里不舒坦,便扯开话题道:“哥哥,你估计咱们这次北行能成不?” 王一飞道:“徐皇后肯定病得不轻,这几天,你没见所有的大臣都回京了。” 那姐姐递了一颗五香豆给王一飞道:“昨日,一个客人道,皇后是患了绝症,连太医也在摇头。” 王一飞道:“皇上当朝时我就知道,徐皇后是中山王徐达和妻子谢夫人的长女。天资聪颖,喜欢读书,人称“女诸生”。先皇朱元璋闻知,对徐达道:“朕与你是布衣之交,自古以来君臣相互投合的,一般都成了姻亲。你有这么好的女儿,朕想将儿子朱棣与她相配。”徐达马上应允。” 姐姐慧敏插话道:”听昨日客人赞道,徐皇后十五岁嫁给皇上,至今三十余年了,不仅仁孝温和,而且深得民心,起兵靖难初,皇上去大宁借兵,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兵临北平,皇后亲自登城督战,连老幼妇女都让她动员来了。” 慧聪停下了拨弦的手,接嘴道:“那客人还说,“皇后对太子言,你额娘一直欠那些守北平城的女子一份情,感恩她们的付出。本想趁皇帝这回北巡的机会,额娘亲自为她们以及她们的家人一些嘉奖和抚恤。恐难完成这个宿愿了”。听了客官这一番话,小女子与姐姐也忍不住哭了一回。” 王一飞疑惑道:”这客人是谁?怎么这般了解?” 慧敏抢着道:”那两个客人像北方人,说话书卷气浓浓的,不似那种刁蛮任性的之人,我们也没敢多问,这也是我们行里的规矩。” 王一飞点了点头,把几片糕点,洒落河中,那些鱼儿围着灯火争抢不休,其中一条大鱼,游戈在一旁,任那些小鱼吃饱,它便一口也不吃,只是“巴拉巴拉”张大着口,吞吐着清澈的河水。 那姐姐有些不忍,便扔了个炒米团喂它,泣声道:“皇后说过,女人侍奉丈夫,不仅仅是关心他们的衣食起居,应该对他们的事业也有所助益。朋友的话,男人不一定听,妻子说了,就容易入耳。我与皇上朝夕相处,不以私欲开口,所说的一切都以生民为念。” 没几天,当月初四,徐皇后便去世了,她只做了四年皇后,年仅四十六岁.朱棣对结发妻子的去世非常悲恸,皇城内只听到他那号啕大哭声.七七四十九天后在灵谷、天禧二寺为她举行大斋,接受群臣的祭祀,由光禄寺准备祭奠物品。十月十四日,朱棣封其谥号为仁孝皇后。 第一百二十一集 纪纲豪宅 这日晚上,纪纲邀小舍他们去纪府,原来就在江南贡院隔壁,北面便是秦准河,高高的门楼,一对石狮子虎视耽耽,路人见了便有几分骇怕。进了天井便是三开间的楼房边上一条陪弄,进去又是一进带东西厢房的楼房,天井里种满了各色花草,清风除除,花香自飘来。纪纲的客厅,阔有五间,中间用纱隔屏风隔出前后两厅。其前厅中间朝南摆一深色供桌,上面放着宝石玉器,中间供一玉佛,三尺来高,通体澄亮,左右两边分设镶嵌大理石的花几、太师椅。 小舍与王一飞坐对面,小舍还来不及欣赏这豪华气派又精致如画的客厅,几个如花似玉宛如天仙的丫鬟便依次进来,呈上香茶奇果。 王一飞道:“指挥大人,这府邸真是富丽堂皇啊?让小人开了眼界。” 纪纲那双鹰眼放着光,用茶盖撇了一下,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道:“为了这房子,没少我功夫啊,好多地方,我都请蒯福来设计的,分隔成了为明厅、次厅和梢间,这样的分布比一般江南厅堂更加典雅精美。你们看东西墙面上都加了窗框,把室外空间像立体画引入室内。” 小舍道:“大人,这梁柱全部采用楠木的吧。” 纪纲朝小舍伸了个拇指道:“张小舍,厉害,我外面上了广漆都瞒不了你。” 王一飞道:“大人忠心护皇上,这福应该享。” 纪纲道:“要成大器,必须要有胆识,想当年,皇上南征路过我老家临邑,要不是我冒死扣下了皇帝的马匹,坚持要当他的亲兵。怎么会有我纪纲的今日。” 王一飞道:“宿安人纪纲与同乡穆肃结伴投军,纪纲冒死扣住燕王坐骑,请求自愿跟随燕王效命的故事,如今是家喻户晓的了。” 纪纲抚着长须哈哈大笑道:“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了的,记得那日他让我亮出本事,我站在没马鞍的马背上,双手执弓箭,三箭齐发把数百步远的疾跑的兔子,打个底朝天。” 王一飞拍着掌道:“大人威武霸气,真是天生我才必有用。” 纪纲被两人哄得开心,便引着两人去看他的隐蔽工程,一条数十米的地下秘道,放了数十张好的弓箭,和一些精致的冷兵器,还有两门火炮。他道:“这些可不能对外乱说,让皇上知道,说不定那天不开心,给我个私藏武器弹药罪,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舍暗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纪纲又带他俩去了后园,中间有个水池,一架曲桥连接两岸,土山上种桃李竹杏等树木,曲桥上建着葡萄、紫藤架。 纪纲轻轻拍了拍掌,几个粉妆艳抹的少女便款款而至。 黑暗中见领头的美女身材修长,一袭紫罗兰色的缎锦连衣裙,裙上绣着牡丹花镶着金丝,在月色中忽隐忽现,腰便是那种盈盈一握的,她见了小舍,嫣然一笑,便有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的神韵袭来,她道个万福:“原来是恩人,小女这厢有礼了。” 小舍借着月光才看清是那个“佛动心”,便也回了个礼。 纪纲搂着那美女的细腰,对小舍道:“三年了,她还认得出你,不错,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女人。” 佛动心”道:“大人,你不知道在那荒山野岭,又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对手又是个身怀绝技的贼人,要不是恩人相救,那有小女的今天。” 纪纲:“好好好,你叫你的丫鬟,把我那宝剑拿来,我要赠你救命恩人。” 一会儿剑拿来了,纪纲“嗖”的把利剑从那剑销内抽出,只见那剑长2尺7寸,剑身细长且薄,透着冷冷的寒光,剑柄为雕三爪之龙案。纪纲道:“这把剑还是去年随皇上去武当山找张三丰时,那道观老道长赠的,我今日转赠与你,算还了这份搭救之情。” 小舍本想不收的,这剑握在手里十分的顺手,他实在喜欢的不得了,便“通”得跪下,行了个大礼。 朱皇后突然去世,皇上将徐皇后棺材暂时安放于南京的皇宫内,命令礼部尚书赵羾等大臣,遍访精通风水人士,北巡的事没人敢提起,纪纲道:“至少三个月,皇上不会去北平,你俩先回去吧。” ...... 小舍与王一飞便回了苏州。 家里添了人,绣坊里十分热闹,红瑶也争气,怀上了宝宝,看着红瑶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张王氏脸上也整天笑眯眯的,每日带着丫鬟绿珠去觅甲鱼给她吃。 这夏日里的甲鱼又肥又嫩,红瑶舍不得,总是偷偷的藏一些,晚上拿出来让小舍吃。 小舍道:“我在外面,山珍海味都吃过,这小王八我都吃腻了。” 红瑶捏着他脸上突出颧骨道:“你吃那么好,怎样越来越消瘦?” 小舍道:“天天骑马东奔西跑的,总有些辛苦,连我那“雪龙”马,这两天也落了膘。” 红瑶道:“少爷,你说起瘦马,我有个扬州的姐妹说,她老家有一种名曰“养瘦马”的人肉生意。有人先挑穷人家中长得好看的女孩买回后调教,教她们琴棋书画,等长大后卖给有钱人作妾或入烟花柳巷,从中赚钱。因贫女都比较瘦,所以叫卖“瘦马”。 小舍笑道:“你意思是可以把我也卖有钱人家了?” 红瑶擂着他的胸道:“少爷好坏,少爷油嘴滑舌。” 小舍道:“轻些,便让我宝贝儿子累了。”说着便对那隆起的肚子道:“儿子乖,等你出世后,爹带你去骑马。” 两人说着闹着,鸡都叫了,红瑶道:“少爷赶紧睡,马上就天亮了。” 外面天黑沉沉的,一会儿轰隆隆的打雷了,接着便下雨了,而且越下越大,江南的黄梅季节又来了。梅雨对于江南水乡,尤其是靠天吃饭的农村,是个灾难的到来。 这几天江南雨势不减,大臣们道,这是老天对徐皇后去世的怜悯,可是夏元吉在京城坐不住了. 第一百二十二集 安南慰问 [求订阅,求月票,求收藏,一切求] 如意不大喜欢这个季节,梅雨虽然给燥热的天气,带来少许清凉。但太阳一出来,又闷又热。绣品上湿漉漉的,地上的青砖,灶间的水缸都渗出水来,屋里全是难闻的霉味. 张王氏看着屋檐上滴着的雨水,问小舍:”不知乡下怎么样了,不会像去年那样了吧?” 小舍道:“府衙的人都轮流下去,我昨天去了太仓,白卯塘的水还是挺流畅的,如果和去年那样的雨,估计能对付。” 小舍以为夏元吉会来江浙视察水情,谁知得到户部尚书的亲笔信,要他即速赶到京城,以随从身份,一同前往安南,慰问战功显赫的征夷将军官兵。 才回来数天,又得去南京.而且一来一回,至少个把月.临行时张王氏少不了千叮咛万嘱咐,如意和红瑶准备了不少路上吃的和穿着,依依不舍的把他送到胥口城下。 带的东西多,路途遥远,一行人坐船逆长江而上.同行的除了夏元吉的侍郎李文郁,还有进攻安南,负责总督军的黄福. 黄福,四十出头的山东汉子,和夏元吉是旧友,被陈瑛弹劾,逮捕入锦衣卫牢狱,后被皇帝从牢内捞出来,任工部右侍郎。 安南,后世叫越南,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安南的内乱一直不断,以前听话的陈氏一让胡季犛篡位后建立新的胡朝,这个当儿子的胡汉苍,个子虽然不伟岸,当面接受成祖封的“安南国王”称号,背地里小算盘打得飞快。 几个人在船內坐罢,夜色已经来临,江风从舷窗內进来,身上有些凉意,夏元吉笑着问小舍:”这次调你来,有些意外吧?” 小舍点点头:”大人,是有些突然,我刚从京城回苏州不久.” 夏元吉叹了口气道:“皇上因为皇后之事,心力交瘁,这摊子又大,光我们户部要负责迁都,冶水,安抚民心,人手不够啊,我说的是能拿得出手之人。” 李侍郎插嘴道:“本来尚书大人准备去江南视察水情的,皇上说,这回去安南,也是重大事情,我在那有几十万官兵,他们等着朕的关怀。” 黄福道:”皇上这次出兵讨伐,实在是忍无可忍了,那胡朝将朝廷的使节,都扣留,不许回国.云南将领沐晟多次建议出兵,明成祖仍未敢出兵。胡汉苍愈加野心勃勃,重编军制,在多邦城加强防守,各个河海要处装插木桩陷阱,整顿军库,招兵卖马,广西思明及云南宁远州的辖地禄州,猛慢等五十七个村庄都让他占了。 黄福说话不妄言笑,说话时还不忘修整衣着。 夏元吉道:”记得去年农历四月八日,大理寺卿薛岩等人率官兵五千人护送护送陈朝的陈天平回越南,在支棱隘遇上胡军截击,陈天平及部份士兵被俘。不仅陈天平让安南国王当即砍了,连大明特使薛岩也一块送了命。” 成祖龙颜大怒,把手中的御杯也砸了,口里道:”这个胡一元,太气人了,人神共愤,朕的堂堂天朝,王者之师,竟然被安南人算计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天百官一致赞同出兵讨伐安南,要把大明王朝的面子给挣回来。皇上便命成国公朱能为征夷将军,张辅为右副将军,率丰城侯李彬等十八位将军,士兵八十万人去讨伐。” 黄福把风吹歪的乌纱帽扶正道:”可惜了在征讨安南的途中,十月刚至,只有三十七岁的总将朱能突然急病,死于龙州,远征军箭在弦上,出师自损大将,年仅三十一岁的副将新城侯张辅挺身而出,夺过帅旗。” 夏元吉道:”他是“靖难第一功臣”张玉的儿子,从小在战场上长大。” 黄福道:”老夏,张玉是你老冤家吧?” 夏元吉干咳着不吱声。 小舍道“黄大人,张辅是将门之后,虎父无犬子,必然会打战。” 黄福点头道:”说对了,张辅很快稳定了军心,按主帅的计划,从广西凭祥进发,黔宁王沐英次子沐晟自云南出动,两路人马向安南腹地前进。” 夏元吉道:“沐英也会打仗,萨尔温江以东,湄公河以西地区的叛乱土司见他都怕。” 黄福道:”夏大人,两支明军攻破安南防线,突入内地,可是安南重镇多邦不是很容易夺下的。不仅防御工事坚固,更主要的是城里有胡汉苍的秘密部队——大象军队。” ...... 不知不觉天亮了,船在太平府泊了岸,先皇筑京城便在这采石渡江,正值大水泛涨季,城垣也淹塌了数百丈,不少衣衫褴褛民工,抬着沉重的石条,在炎日下修城墙。 一个穿着鲜衣,容貌却十分粗俗的男子,见朝廷来了大官,便唤手下,把那些民工赶走,一个身材枯瘦的老汉,躲闪不及,被石条绊倒,头上的血便冒了出来,那人却不管,叫两壮汉把老人抬起来扔草丛中。 夏元吉看不下了,一把揪住那人衣袖不放,让他掏钱替老人治病。 这人也犟:“我好生为你们开路,你却充好人,也没个天理。” 夏元吉怒斥道:“我们自管走,他又没碍着我们,你这不是多事吗?” 那人力气大,从夏元吉手中挣脱出来,差点吧尚书摔倒。 小舍便上去揪住他衣领,一扭手腕便把他擒地下,瞪大眼眼道:“今天你不掏钱替老人看病,我把你推人的手废了,你信不信?” 那人一吃痛,惨叫着弯下身子 这小子的父亲闻讯赶来了,见夏元吉几个官服上的朴子都是二品,三品的大官,便“噼里啪啦”的连抽小子几下耳光,跪着求饶:“各位大人,我是这里的里长,犬儿有眼不识泰山,求大人们饶命。” 黄福也忍不住道:“即然是里长,要为民做事,仗势欺人,作威作福的算什么好人。” 那小子嘴里还嘟囔着,他老爷子算识相,掏出几张崭新的钞票给了那老民工。 一旁的乡亲以前可能,被欺压的久了,“噼里啪啦“的鼓起掌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交趾之夜 那老汉见朝廷大官帮了他忙,便请他们去他家坐坐. 那房用石头垒着半墙上面再用黄泥和稻草加些碎石筑成,屋顶便是茅草盖着,阳光中从那缝隙中透了进来,家中桌椅都用木墩代着,屋里充满着山芋的霉味. 黄福是负责军队粮草的,他最担心别人的饭碗,便掀开灶台上的锅盖,里面煮了一锅山芋,还有些菜叶,他道:“没想到先皇的老家,还有那么些苦人家。” 夏元吉道:“我们把船上的粮食留一些给他们吧,到了成都,咱们可以问那些肥肥的驿丞要。 小舍便把那里长叫来,让他把修城墙的民工组织起来,去船甲板上领粮食。 天又下起了雨,船像在云雾之中,夏天都刮东南风,虽然逆流而上,几道蓬却让风吹得鼓鼓,划船的几十名船工也省力了不少。可以轮着吃喝拉撒。 黄福见小舍贴在船窗,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便道:“要不要听老夫讲张辅怎么进攻多邦镇的故事。” 李侍郎道:“我也想听呢。” 黄福慢声细语道:“当年快年底了,大概腊月份,天还很冷,张辅率军把多邦城围个水泄不通,他不急着攻城,而是派人看清地形,再订作战方案。 过了半个月守军紧张的心也松了,晚上也敢点火烧饭了,张将军让指挥使蔡福带敢死队架设浮桥渡过护城河,再架设云梯攻城。安南守军被突袭部队吓坏了,四处逃窜,只能拿出他们的王牌军队象军。” 张小舍道:“那象军都骑大象的?” 李侍郎道:“这还问,难道骑马的吗?” 黄福道:“明军久在中原,很少有人见过这大家伙,大象又属于皮糙肉厚型的,急切砍杀不死,一般箭休想射伤它,当象军冲向明军的时候,明军突然鼓声响,队伍收缩组成阵型,从后方突然冲出许多外罩狮子皮,其实是用硬纸壳画了的、眼睛被黑布蒙着的马匹,向象军冲去。 那象虽然是猛兽,但对突然出现的怪物有天然的畏惧心理,大象看见这么多奇形怪状的庞大动物,顿时吓傻了,扭头便逃。明军火枪兵趁机朝象军猛烈射击,打死多头大象后,剩下的大象将后面压阵的安南军队踩的七零八落,张辅部队占领了多帮城。 黄福的副手道:“富良江一仗也特别奇怪。安南军反击,张辅和沐晟夹岸迎战,柳升又率领舟师横击,斩杀安南军数万人,当时双方杀得江水也变红了,张将军的部队逐渐占了上风,去乘胜追安南兵。当时天旱,江水浅,敌方只能弃船上岸逃。但明军到时,突降大雨,江水上涨,张辅军队可以坐船而下。五月,一直追到达奇罗海口,抓获黎季犛父子,以及黎氏所立的太子、诸王、将相大臣等人。” 夏元吉道:“安南平定,现在有多少安南人?” 黄富的副手道:“未将计算过,有府州四十八个,县一百八十个,户有三百一十二万个,一户五口的话,一千五百万人口左右吧。” 船行走了十余条,江面又狭又浅,只能改坐小船,又行了几天到了交州府,小舍知道那里后世称河內,越南的首都。正逢雨季,每天午后便下雨。城内汪洋一片,走路水会沒过膝盖. 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在还剑湖边上.玉山寺、龟塔碧波塔影,交相辉映.张辅,沐晟几位大将已经在那迎候,个个身扮盔甲战袍,发须都乌黑浓密,一看便是驰骋疆场的战将. 当地人穿套头的衣服和长裙。褐色布衣是老百姓,官吏都穿蓝葛衣衫.手执彩旗,分列成行,夹道欢迎。 鼓号锣声齐鸣,欢声如雷,夏元吉作为朝廷钦差大臣,宣读圣旨:”安南为交趾,由黄福以尚书头衔兼任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兼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张辅因功受封英国公,予世袭诰券,任交趾总兵官,沐晟论功封黔国公,吕毅为都指挥使,黄中为副指挥使......” 晚上少不了宴席,竹香、椰香、柠檬香和鱼露.把鱼抹上盐,放木桶里腌制,过段时间便有汁流出,即为鱼露,这鱼露纯正没一点腥味,小舍和李侍郎都没吃过,有点像苏州的”腌鱼”. 还有虾酱,炒出来却是浓郁无比的虾香,夏元吉道:”闻到这味,就想起兵部尚书金忠,有一回请我吃他家乡菜”炸金砖”,其实就是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 张辅叫士兵送上了小卷粉,米粉蒸成饼,把芹菜馅,酸菜馅,大头菜馅,香菌角馅和藠头馅卷在里面吃。几十种作料光辣椒就有四五种,有干辣椒、辣椒油、小米辣、糟辣椒、辣酱等,张辅一边蘸着作料,一边笑道:”听这瓶瓶罐罐,叮叮当当声,也是吃小卷粉的一大乐趣.” 张辅个子比小舍还高.黄福道:”张大帅,虽然是武将,但喜欢和文人玩,常常请假,领几个同好到国子监听李时勉讲《五经》。” 张辅拍着大腿,笑道:”黄大人,那时闲功夫多,听到天黑,再请先生几个喝酒,吟唱《鹿鸣》,好不热闹。” 交趾这里天天下雨,湿湿的空气,夏元吉担心他的“钱柜子”江南的水情,想早些回去。 张辅道:“尚书,即然千里迢迢来到此处,也不差一天,我带你们交州城内走一遭,再走不迟。” 夏元吉道:“那就这里的西湖转转,看看与杭州西湖有什么两样。” 交州府街上,除了明军的骑兵之外,更多的是身材姣好,外貌温婉的妇女,戴着斗笠在雨中匆匆走过,偶尔一笑,便如江南女子一般曼妙迷人。 雨中的交州西湖,烟雨飘渺,镇武观,金莲寺,还有镇国寺恍如仙境,白佛红塔.重檐亭台映在湖面上,香火缭绕,云雾之中真与杭州西湖相媲美. 几个身材苗条的女人,露出一排黑黑的牙齿,举着槟榔向小舍示意.小舍问张辅:”将军,这安南女不开口像仙女,一张嘴怎么像魔女!?” 第一百二十四集 阮氏姐妹 张辅”哈哈”大笑道:”你想把俺笑死啊,安南姑娘16岁出嫁前,父母要她吃槟榔把牙齿染得黑又亮,否则会嫁不出去的,明眸晧齿在这是丑女的标志,人家背后会说是不正经女子。” 小舍也笑了:”看来用西施来形容这里的西湖之美,要被安南人扔湖水去了!” 黄福的副官黄中道:”这里有一个传说,说有两位美丽的仙女私自下凡,触犯了天规,所以不能长久留在人间,她们在返回天庭的时候,姐妹俩从空中抛下了一面镜子作为留念,然后这两面镜子就分别掉落在了的河内和杭州,所以有了两个美丽的西湖.” 李侍郎道:”照小舍的心愿,一个仙女是晧齿红唇的,叫西施,另一个便是黛齿粉唇的了。” 夏元吉也笑道:“小舍,你要不要买些槟榔回去,让你家少夫人也把牙齿染下?” 众人一齐哄得笑起来,他们都把小舍当孩子一样喜欢。 突然那两个安南女子拔出切槟榔的刀,大叫一声,朝夏元吉背部刺来。 小舍正面对着那两女人,见她俩步调一致冲来,急喊道:“大人闪开,有刺客”,便不顾一切使双手握了上去。右手是握住了对手的手臂,左手却捏住了刀刃。 那一对女子,毕竟体力差些,手臂和刀被举上空,人都跌倒在小舍怀里,小舍借势伸出坚硬的双臂把俩身体搂紧,两女子动弹不得,刀立马被几个侍卫下了。 女人长发散乱,杏眼睁大,被侍卫擒住,嘴里还不停的用土语骂着。 张辅的副官上去用当地话与她们说了些什么,那姐妹俩点着头,深麦色的脸上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副官对夏元吉道:“她俩是亲姐妹,能听懂一半汉语,以为我们在讥笑她们当地的尊神二夫人。” 夏元吉道:“哦,即然是误会,那就放了她们。” 姐妹俩见大明的官兵如此和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姐姐见小舍手腕流着血,便掏出手帕帮他捂住,嘴里用生硬的汉语道:“哥哥,是妹妹不好,请宽恕。” 小舍看她羞答答,怯生生的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把手抽了回来,合掌示礼。 那姐姐连连弯腰示礼,让妹妹送上几只槟榔。这下轮到几个男人不好意思了,一边诚心要给,一边坚持不要。 夏元吉笑道:“小舍你留个吧,请客人嚼槟榔是对客人的尊敬,你再不收下,她们又会用刀了。” 小舍便要了个打开的槟榔,又要了一点石灰膏,抹着放嘴中咀嚼,他把汁也咽了下去,苦苦味道,他差点吐出来,脸上憋得痛苦。 那姐妹俩盯着小舍那滑稽的脸,笑得不停,满脸是喜欢。 张辅道:“看来张通判没吃过。” 夏元吉道:“槟榔在南直隶见不到,只有两广地区有。” 那姐姐异样的眼睛盯着小舍,教他把口中的吐掉,自已用石粉抹了个放到嘴中咀嚼,汁顺嘴角流出,她伸出舌头,舌头也变成鲜红.小舍照着样学着。 小舍怕耽误大人们的行程,便连连向她俩行礼告辞。 雨又下大了,几个人急忙躲入附近人家雨蓬下。 小舍嘴里有了一股香甜的美味,人也兴奋起来,他问那副官:“为啥她俩刚才要动刀?” 副官道:“说来也长,不是一二句说得清楚,这个区就叫二夫人区,你说二夫人在当地人心目中什么地位?” 夏元吉道:“汉武帝时,这大姐征侧的男人诗索被交趾太守苏定杀了,姐妹俩认为苏定横征暴敛,便在喝门举兵,攻取交趾,九真、日南、合浦等地蛮夷纷纷响应,汉朝太守苏定逃往南海郡。征氏姐妹总共夺取了65座城池,许多骆越军人顺从她,姐姐征侧被推举为“征王”夫人。” 副官道:“对对,大人说得对,后来汉光武帝下诏令派伏波将军马援、伏乐侯刘隆和楼船将军段志率汉兵水陆并进,南征交阯,两姐妹毕竟是女流战败而死。” 小舍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二夫人是一位女性呢,原来是姐妹俩。” 张辅将军通:“我的小本家,我怎么觉得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夏元吉道:“张大将军,你现在才觉得这小子的厉害啊,在我眼中,他就是个精怪。” 小舍手上的血止住了,想把手绢还那姐姐,便抬头寻找她俩。 夏元吉道:“这下你真糊涂了,这有血的手绢能还人家吗?你就留着纪念吧。” 李侍郎也插嘴了:“算你是个情种,那黑牙美人看你的眼神都带着光,说不定你去找她,她都不让你走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张辅道:“反正我们都帮不了你,这是你的事。” 小舍道:“没想到你们都是落井投石的人,我可是有家室的,这种处处留情的事是干不了的。” 众人拿小舍开涮,一会儿雨停也停了,一帮人便回了指挥司署。 新任交趾高官黄福刚忙停当,他对夏元吉道:“需要带回京的东西你们清点一下,还有几十条大些的船和马匹也带回去。” 夏元吉便拿着笔和纸亲自清点,一直到了晚上,船上点起了灯笼,一串串的,映在江面上,碧波荡漾,灯火通明数里,非常的壮观。 天亮了,张辅带来了个交趾的小太监,叫陈芜,七,八岁光景,长得眉清目秀、外表俊朗。让夏元吉先带回宫去。是皇上给皇孙朱瞻基找得贴身玩伴。 太阳还在云霞之中,江边升起一片轻柔的雾霭,船上的帆都齐刷刷的升了起来,黄福,张辅等大小官吏都来欢送,沿江两岸肃立着数百名明军兵卒,个个手持长矛盾牌,一字排开,人群中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当地百姓。 李侍郎狡黠的看着小舍,指着先方笑道:“叔叔,你看你那小女友。” 小舍见昨日两姐妹也在人群中,那姐俩穿着粉色衣裙,在深色服装的人丛中特别耀眼。双手挥舞着。 小舍看身边,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侍郎一脸坏笑,手原打算伸出去挥舞一下也不敢。 第一百二十五集 帖木儿帝国 开船的号声响了,领头的船起锚了,只见那姐姐像燕子一般扑来,掏出怀中一个彩色香袋扔了上来。 香袋张了眼睛似的正好落在小舍袖内。 姐姐捂着羞红的脸往岸上走,一头乌发披到肩上,软轻吹起,短小的粉色薄衫刚及细柔的腰间,显出玲珑浮凸的身姿,走动间像岸上的垂柳,左右摇曳,裤儿也是粉色的,勾勒出女性迷人的弧线。 船向前徐徐移动,船舷两边卷起了细浪,那姐妹俩的手不停的挥动。渐渐的淡入白茫茫的雾色中。 小舍趁李侍郎上了二层官舱,偷偷取出那彩球,那绣孩子拳头般大,放着鼻上嗅了嗅,有些草药清香,上边有个搭链,小舍解开,里面有个信笺,上面写了姐妹俩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原来姐妹是双胞胎,一个叫阮红玉,一个叫阮红蕊,同为十六岁。 小舍上了二层甲板,见夏元吉与李侍郎拨着算盘,正在复那帐单,便替他俩倒满茶水,坐到舱门口。 张辅的副官正和那小太监在甲板上玩蹴鞠,那小孩子身手灵巧,蹴鞠就像粘在他足上,太阳晒得他小脸红红的,像熟透的苹果。 船到了大江,小舍护卫着大臣换上了大船,后面几十条小船系在一起,浩浩荡荡,顺流而下,两岸都是连绵的高山,重重叠叠的险峻高峰像屏障一样,遮住了天空和太阳,只有雾蒙蒙的江面. 夏元吉指着江面上翱翔的海鸥,对小舍道:“出来都快个把月了,真想和那鸟儿一般飞回去!” 小舍道:“是啊,我还是头一回去那么远的地方,离家那么久,记得上回还是随大人和金忠去过松江,也只有二三天。” 夏元吉捶着自己的腰道:“这次便宜了金忠这老头,本来这事应该归他们兵部管。” 小舍道:“我想也是,也许在皇上眼里,尚书您更适合这次钦差。” 夏元吉道:“不是,十多年前先祖派出去的使臣傅安,从撒马尔罕回来了,把帖木儿帝国真实的势力告诉了皇上。” 小舍道:“我上次听金忠大人说:先祖派傅安为特使与给事中郭骥、御史姚臣、中官刘惟等携带玺书金币,率领将士1500人的庞大使团去撒马尔罕,商议邦交,结果被帖木儿扣住了。” 夏元吉点点头道:“帖木儿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谦称是成吉思汗后代,又假装归顺大明,他带着大明的人质傅安征服了土耳其,伊朗以后,准备进攻这里。” 小舍道:“他有什么实力敢与我们大明较量!?” 夏元吉道:“听傅安讲,他带50大军进攻土耳其,用了发射火弹的弩炮,大型投石机,撞锤车,希腊火,还有大型云梯车,2年便在安卡拉大败奥斯曼帝国,把苏丹国王关进了狗笼内。” 李侍郎道:“前年他便带二十万精兵囤集在和田了。” 夏元吉道:“和田到长城距离,与南京与长城距离差不多,但帖木儿的马匹骆驼,军需粮草食力好,再加上,蒙古人的支持,皇上6万骑兵加三千朵**兵,估计难以对抗。” “这敌强我弱的势态,皇上不清楚吗?” 夏元吉道:“皇上被帖木儿迷惑了,不了解对方实力,更不知道他有东扩之动作,傅安说,帖木儿从塔什干悄悄出发,翻过天山,由他皇孙哈里.苏丹为右路总司令,率一路兵马,肃清沿途的蒙古部落武装,推进到别什八里,他自已带大量兵马,粮草辎重,从帕米尔高原到了和田。” “可悲,我们除了防守,居然没什么大规模调兵遣将的动作?” 夏元吉抚了一下长须,笑道:“吉人自有吉相,还好帖木儿到了那,一边沿途向水源投毒,预埋陷阱战壕,收买间渫深入我方阵地,打探消息,一边与沙迷查干王等达成借道协议,并与***老人一块参加金帐汗国使者晚宴,可是兴奋过度,帖木儿竟然喝酒喝死了。” 小舍笑道:“哈哈,真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看来他那狼心狗肺,老天也看不下去了!” 夏元吉道:“这个短命的,他自已都没想到死的那么急,没有指定继承人,两个侄子和帖木儿的儿子为皇位打起了,哈密城下的皇孙当然也回去了。” 小舍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皇上把金忠留下,可能就是重新排兵布征,研究抗帖木儿帝国的战略?” 夏元吉道:“帖木儿的孙子哈里抢到皇位。哈里不想和大明王朝作对,马上派使者虎歹达,护送被扣留长达13年之久的前朝使臣傅安回国,并向明成祖承认错误,表示愿意恢复与明朝的邦交。” 小舍道:“对了,难怪锦衣卫指挥史纪纲就命我等人护送皇上北巡,估计就是为此事而去,后来因为皇后突然病故,所以延迟了。” “以前皇上迁都北平也是担心帖木儿及蒙古两个帝国的东扩,这次迁都的事会排在重中之重,小舍你还年轻,赶紧长大,现在朝廷被陈瑛他们干掉不少老臣,皇上缺少可以为我大中华挑起重任的大臣!” 小舍被夏元吉说得心痒痒的,拳头攥紧紧的,狠不得马上披挂上阵,冲到边彊,与来敌进行一番撕杀。 船快到武汉了,江边两山形状恰似龟蛇,尚书道:”原先它们分别叫鲁山和黄鹄山,湖北巡抚王俭将两山改名龟山与蛇山,这一改真灵,不仅对岸的黄鹄山婉蜒似蛇,鲁山蹲伏如龟,牢牢守住京城的大门,长江的风水气脉也贯通了。” 江水滔滔向东流去,舵手也十分疲乏了,李侍郎请示尚书,是否靠岸让他们休整下,也可补充些给养。 夏元吉道:“那就今晚在此停留一晚,派主事二人上去,釆买必需用品,其余人就地休息.这里是楚王朱桢就藩之地,楚王主张:“奉祖训,旦夕自警,恭慎俭约”,我等不必去打扰。” 船刚抛锚,铺上跳板,主事还沒上岸,楚王府的大管家,带几个家丁,威武不能屈的样子,要侍卫让他们上船。 第一百二十六章 皇城脚下 皇叔楚王府的大管家带着家丁要上船,口气也呛人,船上的侍卫当然也不卖账,指着桅杆上飘扬的蓝底令字旗道:“这是朝廷钦差大臣的楼船,未经大臣允许不得上船,违者斩,说罢取出刀来。 那总管有些虚了,便供供手道:“小人是楚王府的管家,有事急着找大臣,请军爷转告下。”侍卫旗牌便上来亶报夏元吉。尚书对小舍道:“即然是朱桢府上的,你去把他领上来。” 楚王府的管家一会儿跟着小舍上了官舱,对着夏元吉道:“本来楚王每年要回家避暑,因为皇后去世,一直在京城没回,世子朱孟烷想他爹了,刚才见钦差大臣船到,楚王夫人便差小人来亶报。” 夏元吉道:“楚王世子要搭船去京,当然可以啊。回去转告楚王夫人,这船明早开船,本官在此恭候世子。” 朱孟烷是楚昭王朱桢第三个儿子,母为王弼之女王氏,十岁的样子,长得前庭饱满,眉清目秀,一上船便与小太监玩上了。 船队终于到了京城,夏元吉让小舍在南京多住了几天,一是帮着清点运来的贡品货物上岸,二是让他借机熟悉一下京师。 在京城忙到第三日,小舍想回苏州去,夏元吉道:“难道你不想拜见你的前辈道衍和尚?” 小舍道:“还是算了吧,他忙着和解缙编《永乐大典》呢。” 夏元吉笑道:“反正我帮也算帮人,见不见是你的事了。” 小舍道:“姚大人如今在那,要不我现在就去见他。” “他白天在宫内,晚上换了僧衣便去寺庙打坐,如果你决定了,我让手下送你去便是。” 姚广孝晚上住灵谷禅寺,位于紫金山东南坡下。先帝亲自赐名“灵谷禅寺”。红墙黄瓦,松翠林茂,正是鸟归巢的时分,鸟在那飞檐下喳喳的鸣叫不停,小舍随着夏元吉的手下,进了山门,穿过放生池,过了无梁殿,便住山上禅房去,山道上无数萤火虫闪着绿光忽闪忽闪的。在眼前飞来飞去,有一点阴森森的可怖。 姚广孝过午不食,早早的在卧房内打着坐。小舍在门口静候了一会,姚广孝便唤他进去。 一年多没见,姚广孝憔悴了许多,光光的额头布满了皱纹,那三角怪眼下的眼袋也大了许多。 姚广孝道:“小舍这会去交趾,有什么新鲜的东西,说来听听?” 小舍便把交趾二夫人的事说了一遍。 姚广孝道:“秦朝以后,便设“交趾郡“东汉汉武帝将交趾更名为“交州“,是全国十三刺史部之一。二征夫人的丈夫,身为部落首领,为官不仁,带头抗税。安南郡太守苏定便按律治罪杀了他。这下就激怒了姐妹俩,爆发了大规模的反抗,作为交州人,当然她们的行为受到地地人的推崇,被冠上神明,圣贤的称号。” 姚广孝突然问道:”你们没遇见解缙吧?” “大学士解缙不是与大人一块编《文献大成》吗?怎么去了交趾?” “解缙因为被北方籍大臣弹劾“试阅卷不公”贬为广西布政司参议。都快去赴任了,又让礼部郎中李至刚,发现他有不当之言,皇上闻言大怒,改贬交趾,当化州督饷官。 小舍道:“真是祸从口出,大人编《文献大成》少了个胳膊。” 姚广孝道:“从永乐元年,成祖决心修书,到现在整整5年,包括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全合于一书,最初是解缙率147人编了一年修成《文献大成》,但皇上亲阅后,发现此书为儒学一家之言,非常不满,于是钦点让我担任监修。 小舍道:“皇上英明,满朝之人,精通儒、释、道等各家之学的,只有大人了。” “也不能这么说,高手在民间,为了集众家之长,走遍各地,动用了几千朝廷内外学者名人,终于近日才落笔!” “皇上这回满意了吗?” 姚广孝喝了口茶,脸上泛起了红光:“满意,皇上亲自作序并赐名《永乐大典》。最近已经叫翰林院的编修开始正式抄写。” 小舍道:“大人功德无量,也该注意身体啊。这次我看大人身体憔悴了许多。” 姚广孝道:“可不是,内容包括经,史,子,集,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释藏道经,戏剧,工艺,农艺各种数千年来的知识财富,总算给后人留下些东西了。” 小舍给姚广孝倒上茶水道:“大人什么时候再去苏州?” “今年恐怕不成了,迁都北平的事,皇上催得紧,孩子,北平你没去过吧?” “回大人,没有,本来上个月随皇上北巡,可惜皇后去世,这事就暂时没了下文。” 姚广孝笑了笑:“估计也不会远了。” 侍者送上了莲子汤,姚广孝道:“老夫晚上不吃的,你赶紧喝了它,早点回去吧。” 小舍喝完了便起身告辞,姚广孝把他送到卧房走道口:“听夏元吉说,你去年考了个第六名,不错,好好干,迁都北平后朝廷需要大量的后起之秀。” 姚广孝拍着他的肩,眼里充满了那种父辈的慈祥。 此时星光依旧,月色明朗,小舍在紫金山上远望群山秀美多姿,长江之水云雾缭绕,如银蛇一般东逝,近处钟山龙蟠,石头虎踞,大明都城灯火通明,呈显皇城之灿烂与繁华.小舍的眼睛发着光,心底最深处的黑暗此刻给姚广孝照亮了,洗去了污浊,沉淀了岁月,也洞悉了这黑暗中的一切的一切,他觉得这一刻他已经不再单纯,他必须长大了。 第二天他从夏元吉的府邸出来,尚书亲自把他送到门首,让下人把他送到江边码头。 见一队人群中匆匆从对面上岸,有一红衣女人特别醒目,被几个丫髻搀扶着,看那背影十万熟悉,急急思索时,那女子已经跨进了停着的花轿内。 不会是云绮表妹吧?难道她嫁南京来了?不可能,不会一点征兆也没有,随便嫁人了,他极力否定着自已的猜想。 第一百二十七集 云绮嫁人了 江水涛涛,浪花拍打着岸边,江上船舶依序排列,岸上船下有跑江湖的商人,执着兵器的官兵,还有穿着华衣的老爷,太太,穿流不息,拥挤之中小舍上了船,站在甲板上回头看岸上,那女子已经跨进了停着的花轿内。 船起锚了,嚣喧的人声平静了不少,离开了鸡笼山的阻隔,长江水面一下变宽阔了,波澜壮阔,云开雾散,两岸农田,禾苗茁壮,像绿色草毯向天边铺去。 到了阔别多日的苏州,小舍先去府上交了公差,钟同知让他回家休息二天,小舍归心如箭的回家,小河的水漫上了台阶,岸柳上的知了发着悦诗风吟般的蝉鸣,后门开着,丫鬟绿珠正在台阶上,用棒捶敲打着衣服,见小主回家,便嚷着:“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后门里,张王氏,如意,云琦闻声一拥而出,帮拿行李的,牵着手问长问短的,连那小老虎也“汪汪”叫着凑热闹。 张王氏道:“儿啊,你回来迟了两天,你表妹刚出嫁去京城。” “啊,这么急,我在回来的路上,好像见了她们,婆家是京城的啊?” 如意道:“是那南京做刺绣买卖的富商家公子,男方催得紧,这大热天的就嫁了,说做生意会红火。” 小舍道:“这生意人家就这么精明,这下把聚宝盆也娶了去,省得卖上家的货了。” 红瑶腆着个大肚子,脸上丰满了许多,下巴圆圆润润的有了富态之相,她道:“少爷,身上的衣服都是白色汗迹,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换上干净衣服。” 小舍点点头,便脱了外面的长衫,那阮氏给的彩球滚了出来,一直滚到如意脚边,如意刚想去拾,那小狗速度更快,一口叼着去一旁玩了。 如意夺过绿珠手中的棒捶:“小畜生,什么都要,看老娘不捶死你!”说着便一棒下去。那狗被打得“嗷嗷”直叫,小舍道:“娘子,别打了,这绣球是安南卖槟榔时送的,让它玩去。” 如意道:“郎君,我一直听人说,槟榔槟榔的,还没曾见过。” 小舍笑道:“行囊里面有个,尚书说了,女人吃了牙齿会染成黑色。” 张王氏道:“我还在想,那安南离太阳一定近,脸晒黑也就算了,牙齿也晒得那么黑吗?” 小舍例开嘴:“黑吗?” 几个女人都开怀大笑起来,果然那牙有几分黑,还乌亮乌亮的透着光泽。 小舍也不洗澡了,光着上身,把行囊打开,里面有安南的芒果干,雕刻精致的峡砚,羊角豆干,宜昌板栗,牛蒡子,黄桥烧饼,南京宫扇,还有些布料,小玩意儿…… 小舍道:“娘,你们几个分去吧。” 女眷们围着张王氏,讨着心仪的东西,小舍便去找那狗狗,彩球被撕几成片,还好那纸条被风吹墙角,否则也被它霍霍了. 小舍洗完了澡,一家人围着吃饭,他喝着鱼汤:“娘,好久没喝这汤了,路上的菜,不是咸,便是淡,那里也没家里的好吃。” 张王氏道:“小赤佬,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山珍海味的,不想家里的本帮菜了呢。” 如意笑道:“就是,不过他的黑黑瘦瘦的样子,我倒放心了,不会有那些女人会看中他了。” 红瑶道:“少奶奶,外面女人再好看,少爷眼睛也不会看花,他一心想着的只有你。” 小舍道:“静儿姐姐来过吗?” 张王氏道:“来过,她最近回了趟杨州老家,带了不少鸡蛋来,听她说,她在苏州买了房,把父母也接了过来。” 如意道:“我问她有没有婆家了,你知道她说啥了?” 小舍道:“有了个富家子弟,或者少年将军。” 如意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对,你猜?” 张王氏道:“愿说就说吧,让人猜不着憋得慌。” 如意止住笑道:“你那静儿姐姐说,我唯一的婆家,就是干娘,我等着你把小舍让给我。” 小舍道:“你这叫讨没趣,姐姐那嘴巴厉害着呢,你休想对付的了她。” 红瑶也道:“不过姐姐是真喜欢少爷,我那会在琴馆帮忙时,她差不多天天说少爷,说少爷聪明,长得又俊秀,而且脾气好,要不是年长几岁,非从少奶奶那里抢得去。” 如意咬牙切齿道:“她敢?别以为我如意没本事,她敢抢,我便撕了她。” 张王氏道:“静儿只是说说而已,我看她心堂堂正正的,不会做那出格的事。” 小舍见如意有些气恼,便岔开话题道:“最近绣坊生意好吗?” 如意脸上阴转晴了,露着笑容道:“现在绣坊自已不怎么绣了,把底稿发出去让别人加工成半成品,难做的地方才我们自已绣,所以省略了不少”。 说话间几个头上蒙着绣巾的乡下女人来交货了,红瑶便支起身子去验货。 小舍道:“红瑶腆着肚子,跑来跑去不方便,以后让绿珠多学些,可以让红瑶多休息些。” 如意道:“红瑶说,拖身体的女人,要经常走动,生孩子时才会顺当。” 张王氏道:“说得也是,我怀小舍时,一天没停过,不是去割猪草,便是锄地,洗衣做饭那件不是自已干,你那天杀的爹,连手绢也不洗一块。” 两个乡下绣娘背着料,一边数着钱一边笑着出门了。 小舍道:“这个办法啊,可以让你娘家人也参与进来,攒点养老的钱。” 如意道:“我娘她们现在是弄了一个作坊,但经常城里城外奔跑,也不方便,所以那些绣女要不到活干,就直接到这来领活。” 小舍道:“我岳丈大人可以来啊,或者我们请个跑腿的也行。” 如意道:“我爹他没空,你没见河水看漫到岸上来了,前些天,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河塘的驳岸都倒了,把白卯塘的河水给堵了,县衙把又把他们叫去挖河了,连你师父也下乡了。” 小舍道:“哎呀,这事麻烦了,明天我得去太仓,昆山走一趟,这里水涝,夏元吉不会找别人只找我,肯定把我给骂个底朝天。” 第一百二十八章 白卯塘畔 张王氏道:“你明天就去吧,顺便问问吴嫂,昆山那房子出手了没有?” 吃好饭,张王氏道:“儿啊,明天你又要忙了,吃好饭去躺会,我看你瘦成那样,在我眼前晃着难受。” 小舍问如意:“我真像娘说得那么恐怖吗?” 如意道“有点,刚进门时都认不出你了,赶紧睡去吧。” 第二日,天上乌黑一片,雨“噼里啪啦”的下着,小舍去府上,便直接去找钟同知,说府上如没什么重要的事,自已想去太仓看看水情。 钟同知通:“看你那么辛苦的样子,本来想让你多休息几天,但这天也不让你歇,昆山水情越来越令人担心了,你带小白去一趟吧,我今天和金通判去吴江,那里也不妙。” 出了娄门城门,一过吊桥,便见那河水汹涌着向东而去,道边不少外乡的乞丐,衣衫褴褛的跪倒在雨水间,伸出瘦如干柴的双手,向路人乞讨,沿河的堤坝下有不少渔民搭的棚户,多少都浸进了河水,锅碗瓢盆在肮脏的水里飘浮着,满目疮痍,败井颓垣。 两人在雨中疾行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白卯塘岸,这里已经成了水中泽国,去年在这里的搭建的河工工掤,早已让水卷走了,昆山县的李知县道:“今年的雨水和往年不同,短时间雨量大,水流急,容易把驳岸堤坝冲垮。”他指了指河边的标志杆,又道:“你看,昨日降了一尺,今天又涨了回来。” 几十只船一字排开,做成了便桥,几百个河工便在上面,捞石头,挖河泥,水流湍急,一不小心人便冲走,所以相互之间还系上了绳子。 小舍道:“按理都过了立秋了,雨水还这么多,也不应该啊?” 李知县道:“关键今年梅雨时间长,太湖及上游下来的水,加上最近连续暴雨,水量自然大。听老农讲,今年的雨水他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 小舍道:“辛亏去年疏通了一下,否则你昆山早变成了“水漫金山“,“水泊梁山”了。” 雨停了,河道变宽了,水泄得也很快。李知县道:“我问了几个老农,他们都说,这两天只要不刮东南风,雨便会停,至少短时间不会下。” 小舍指着标尺杆道:“嗯,看这泄洪速度,只要停二,三天雨,就太平了。” 两人去了工棚,吴嫂正在炒菜,满满一大锅卷心菜,还有几条大白鲢。她见知县带着小舍和小白来,便用衣袖擦了擦椅子招呼他们坐下。 李知县道:“小舍,你在这休息会,我有急事回县衙去,一会儿到我那吃午饭。” 李知县走了,吴嫂从蒸笼里拿出几个菜包子给他们。 小白可能早上没吃,拿起来便塞入口中,吞咽急了,把他噎着了,吴嫂急忙拍打着他背部,嘴里道:“你这饿鬼投胎啊,好像前世没吃过。” 小白喝了点水才缓过气来:“吴嫂,我打老远就闻到这香味了,会不馋吗?” 吴嫂道:“小猴精,多大啊,也叫我吴嫂,” 小白道:“我比小舍还大一岁呢,他能叫得,我就叫不了?再说我和白姐是本家兄妹。” 小舍道:“对了,我白姐呢?” 吴嫂道:“别提了,她现在当了什么小旗大旗的,剪了头发,男不男,女不女的,像迷了魂似的,一会儿浙江,一会儿福建的,像鬼魂四处游荡。” 小舍道:“她回家过吗?” “回是回,有个女儿,她总是要回来看看的。” “买些什么孝敬你吗?” “什么桂圆荔枝芦柑,上个月还带个火腿回来。”吴嫂用水比划着:“这么大,够吃一年了。” 小舍道:“你确定上个月,她回来过?” “忘了那一天,反正是皇后六月去世那几天,她从金华回来,在家住了几天,一个长得猴似的家伙,我女儿说你认识,叫懒猴什么的,” “懒龙吧。” “他那样还是龙啊?猴差不多,那天我女儿冲他发火了。” 小舍道:“骂他干吗?” “骂他,拿钱不办事,老是吹牛,下回再谎报,送牢内去。” 小舍笑道:“这懒龙肯定自已扇自已耳光讨饶了。” “可不是,还赌神发咒呢,下回再谎报军情,怎么滴怎么滴。” 刚才还阴着的天,突然出了太阳,河工们拥了过来,开饭的时候到了。 小舍便告辞了吴嫂,又去了河边,水位退得很快,岸边的禾苗露了出来,小舍对小白道:“看样子这水神走了。” 小白道:“是啊,地面干得多快,这风也吹得爽,一点不闷湿了。” 两人上了马,去县衙。过了小舍原先住的老房子,前面桥边刚准备下了马,几个锦衣卫的人从桥上下来。 领头那男子,长相好英俊,圆顶帽,黑色的眼眸多情又冷漠,高挺的鼻梁,红润的樱桃小口。一身黑色圆领飞鱼纹服,腿上一双黑色靴子,再加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迷人的威严气息,美丽得似乎难以分辨男女,邪魅的脸庞上露出桀骜不驯的随性。 那队人见小舍官服上的朴子,便侧身让他俩先过。 小舍拱了拱手致个礼,就准备下桥。 那为首的锦衣卫道:“张大人,威武霸气啊。” 小舍听出那声音来,便道:“原本是白姐,哈哈,你这身装扮让人分不出来了。” 白梅对手下道:“你们先到王府等我,我和我这弟弟有话要讲。” 小舍见那对人马走了,便问道:“白姐从那儿来,为什么这身打扮。” 白姐道:“说来话长,我挑短的说吧,自从被千户招入手下,我便算锦衣卫的人了,一直随胡濙大人东奔西跑,找那建文皇帝。” 小舍道:“这我知道,有线索了吗?” “起先还以为容易,其实比大海捞针还难,茫茫人海中,这皇帝谁都帮他,我们虽然也抓了些他的旧臣,但人家宁死都不招。” 小舍道:“怎么没见懒龙那小子哇。” “别说他了,这次在浙江,懒龙吃定,建文帝遁栖东明山中,慧旵禅师的闭关处,在东明禅寺出家为僧了。那日我们上去,见建文帝一人一马,在山道上观赏,我们悄没声息的包围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钞票贬值 白梅道“山上种了不少竹子,我们见建文皇帝坐马上,继续悠哉游哉的向山头走,有些急了,加快了速度,眼见要捉住,懒龙突然被竹笋绊倒,重重的倒在地下,响声惊动了人家,只见那枣红马凌空腾起,一会儿便消失了踪迹.” “掉山底下了吗?” “掉山底下,按理说人不见尸,马总能见个影吧?我们派足人马在东明山搜了大半个月,也没有下落.” “姐姐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吗?” 白梅抿着小嘴,轻声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听王千户讲,发现建文帝去了江西三清山。今天回来,一是休整一下,二是听他详细介绍,胡濙大人今天也会来他家碰头。” 小舍道:“你们在浙江,福建个把月,没见过杨记绸布铺的女掌柜吗?” 白梅道:“你说的是赵媚娘那骚货吧?” 小舍沒料到眼前那女人也是个醋坛子,便点点头。 “见过一回,这女人居然还认得我,叫我“豆腐西施呢!”穿得花枝招展的,我才懒得理她。” “在那见了她?” 白姐酸溜溜道:“你是不是和她有旧情啊,昆山城里谁都知道,她是有名的花蝴蝶,喜欢勾引男人。” 小舍脸通得红了:“没有,我和她哥赵侗是同隙,一块吃过饭而已,听说她们去浙江做生意了。” “哦,她哥赵巡检我认识,还是个讲义气的人。” 桥下陈福贵在唤:“师兄,知县大人叫你吃饭啦。” 小舍只得和白姐告别,随着陈福贵去了府衙。 小舍与李知县,陈福贵,小白在陈福贵的典吏房吃饭,菜很简单,一个咸菜豆腐汤,飘着几片肥肉,一个炒莴苣叶加卷心菜,知县叹气道:“哎呀,现在薪水越来越少了,比不了你们城里的,又要养一家人,没什么好招待的,自己人将就一下吧。” 小舍道“彼此彼此,我如果没老婆做刺绣,也比你们好不了多少。” 李知县道:“我们小县城,纸钞发得比例大,这纸钞贬值的又厉害,还经常用东西顶薪水,发绸布还好,要是发胡椒苏木这些玩意儿,有屁用?” 小舍笑道:“知道钞票贬值快,你还当私房钱藏?” “我那藏啦?” 小舍便从墙上的画框后,掏出那牛皮纸包着的钱,扔到桌上:“那不是你两年前放的私房钱吗?” 李知县一拍脑袋道:“我都忘了,你怎么不早些说,这钱还算钱吗?” 小舍:“最近三十贯可以换一石米,这些钱还值三石三升米。” 李知县将钱放袖内:“也好,今天可以回家哄哄老婆了。” 陈福贵道:“我是没用过那皱巴巴的东西,出去就用银子。” 小舍道:“你老大不小了,可以叫你娘给你讨房媳妇儿了。” 陈福贵脸红着没吱声。 李知县道:“算这小子有福,让我远房亲戚女儿给相中了!” 小舍鼓掌道:“那好啊,这昆山城都归你俩算了。” 李知县道:“那不行,有了这层说不清的关系,碍手碍脚的,要么他走,要么我走” 小舍道:“也是,容易招惹是非,找蹇义说说去啊。” “上回他来时就说过,最近可能他忙耽误了。” “我听夏尚书说,蹇义升任资政大夫了。” 小白道:”这是二品官了?” “正二品升授之阶,朝廷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内务府总管大臣、八旗副都统、护军统领、专城副都统,前锋统领、护军统领、专城副都统镇守总兵、銮舆使这些人. 李知县道:”这更好了,这个老重庆,说话算数,从不讲空话。” 下午雨没下,水位降得很快,已经低于警戒线下,但是太阳落山时,城墙头上那抹通红的晚霞,小舍想起夏元吉说过:“早霞晴,晚霞阴”的谚语,心里不由又担心起来。 小舍到了府上,钟同知也刚回来,裤管上都是泥巴,正和金通判商议着写水情报告。 小舍便把昆山的水位汇报了一下:“现在水是下了,可不知道这老天爷会不会就此罢休。” 钟同知道:“今天我们问了不少懂气像的老农,他们道:久雨刮南风,天气将转晴,今天转了南风,估计雨会停了,至少二,三天不会下了,还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意思是指清晨日出前后出现早霞,预示着未来天气很快阴雨;阴雨天气现晚霞,预示着天气转睛。” 小舍道:“今天晚霞是好漂亮,看来是阴雨天后出的晚霞,那是转晴的兆头。” 水情报告写好了,交给驿站,让他们火速直接给户部尚书夏元吉。 张小舍身披晚霞,一路轻松往家走,小河岸边,懒龙从树上跳了下来,把他吓了一跳:“你这猴精,想把我吓死啊?” 懒龙道:“大人托小人之事,有了眉目。” 小舍道:“这里说话不便,去对面小铺坐下说。” 对岸有个重庆人开的面馆,两人拣了个临河的座位坐下。 懒龙不吃辣椒,一口汤辣的他头上直冒汗,他张大着嘴巴,用手掌扇着道:“辣死我了,辣死我了。” 小舍笑道:“喝口冷水,一会儿便好。” 懒龙一口饮下冷开水,平息了一下道:“大人要找的那婆娘,我在杭州府钱塘县街头碰见了,我是不认识,豆腐西施认得,还与她说上话了。” “就她一人?” “看时就她一人,一个漂亮的女人,是不是大人的相好啊,那婆娘的眼睛也会说话,迷人的很。” 小舍用筷子朝他头上敲了一下:“别贫嘴,我问你是不是就她一人?” “后来我盯了一回,见有辆马车把她接走了,车上有个男人,看样子关系挺那个的。” “听白姐说,你们还见了建文帝,差点让你们逮着?” “我在杭州城打探到,建文帝在钱塘县境内的安溪古道山,这山坐北朝南,中间山峦相连,山上和尚说是,金龙交椅,上面有古刹巍然而立,寺前有无数石阶,像金鸾殿前台阶,建文帝让住持劝了在那皈依了。 第一百三十章 惊跑建文帝 懒龙道:”建文皇帝逃到古道山,这消息我是用银两从一个拾柴火的老头那买来的。” 小舍笑道:“消息准确,人也确实见了,怎么又把他放了呢?” 懒龙道:“本来我也是鬼迷心窍,一心搞情报,那天见他一个皇帝,孤身一人坐那马上,心里实在不忍,你说一个真龙天子,一声令下可以召来千军万马,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你怎么下得了手,那时候我趴在竹林里,看他伟岸魁梧的背影,泪水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所以你故意弄出响声来,惊跑建文皇帝?” 懒龙嘻笑道:“给大人识别啦,说个秘密给你听,其实没人真心捉他,我看胡濙也是,整天漫不经心的,再说真捉了,戏也唱完了,不是把自已饭碗也敲了吗。” 两人在那家面馆一边吃一边说着话,凉凉的南风从窗外灌进来,懒龙说他要走了。 小舍道:“这么晚还去那,城门都关了?” 懒龙道:“我无锡县的老婆来了,在阊门客栈等我,我得带她出去玩玩,过两天又该去江西三清山。” 小舍道:“我听白姐说过了,王一飞怎么知道建文帝在江西三清山的。” 懒龙道:“王一飞说建文帝从东明寺下来后,去了吴江史彬家,暗探发现建文帝一帮人到,立刻按事先约定去报告,那几天下雨,路上给耽误了,等王一飞带着人马去抓,人早没影了。那探子又道,肯定去了江西三清山,他说本来准备去投靠云南黔国公沐英儿子沐晟的。” 小舍道:“沐晟平定安南立了功,被朱棣皇帝重赏,他还敢去啊?” “当然不敢了,最后说去太常寺卿黄子澄的江西,黄子澄虽然愚忠,但毕竟是个忠臣,人虽然被肢解而死,但他准备勤王的那些兵马还在啊,他的三个儿子还在。” 小舍道:“有道理,那为什么选三清山呢?” 懒龙道:“听说是史彬出的主意,说锦衣卫那些人知道你喜欢住寺庙,这次必须改在道观了,而且三清山那里道院小,容易隐蔽。” “史彬和建文帝商议的事,王一飞怎么会了解的那么清楚?” 懒龙道:“你这江南神捕不知道?王一飞肯定在史彬身边安插了奸细,利用他当鱼饵呢,否则不把史彬像景清和胡闰那样扒了皮?” 小舍笑了:“难怪王一飞说那条大鱼还在。” 懒龙道:“被朱棣扒皮的大理寺卿胡闰,听说也是江西人。” 小舍点点头:“胡闰是江西鄱阳县人你也知道?” 懒龙给小舍倒了些茶道:“要吃这碗饭,都要打探些,听茶楼人说,当年胡闰与监察御史高翔二人以为建文已死,穿着孝服,面对宫门痛哭。朱棣命令他俩人换了孝服,胡闰不从,朱棣大怒,下令锦衣卫的把他牙全敲碎,他仍不从,朱棣就把吊死他,然后浸石灰水中,脱了他的皮,用干草塞足,挂于武功坊上。” 小舍连喝几口热茶道:“别说啦,听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晚上让我做恶梦啊?” 懒龙道:“这算痛快的,高翔被弄死后,不但掘了祖坟,族人都流放戍边。更绝的是,给天下姓高的增加赋税,让高姓人世世代代都骂高翔。” 小舍叹口气道:“看来咱皇上不仅会打仗,而且会治人啊。” 今夜的月亮特别明亮,平静的小河里泛着波光,一阵阵浓郁的桂香从窗口飘了进来。懒龙不知是受了辣椒的刺激,还是对花香过敏,老是打着喷嚏。 小舍戏谑道:“你打了不止三回喷嚏了,是你老婆在牵挂你了吧?” 懒龙道:“大人,都什么时候了,她肯定睡了,明天中秋节,带她母子俩出来赏月亮吧。” 小舍道:“不错,喜得贵子,恭喜恭喜啊。”说罢从怀里掏几个铜钱给他:“这算当叔叔的给小孩买吃的。” 懒龙道:“使不得,使不得,我怎么好意思收大人的礼,我懒龙有今天,不全靠了你。” 小舍道:“你要便要,不要我扔河里去。” 懒龙见小舍如此诚意,只好收下礼,便先告辞了。 小舍让小二切了些牛肉,用荷叶包好,回到家中,那狗儿听到小主的脚步声,便在里头叫了起来,丫鬟绿珠开了门,小舍打开那荷叶包,拿几快切得薄薄的牛肉塞她嘴里,便上了楼。 如意还没睡,在烛光下绣花,小舍分了些牛肉给她道:“明日中秋节了,换些新衣裳,一块去城里赏花灯。” 如意头也没抬道:“婆婆已经吩咐过了,明天全家一块去胥门百花洲赏月亮,看花灯。” 小舍见她忙着绣花,手不方便吃,一边拣了块大的牛肉塞她口中,一边问:“红瑶最近身体怎么样?” “这几天不怎么吐了,精神也好多了,婆婆说,估计年前后要生了。 ”小舍在她脸上亲了亲道:“娘子早些睡,我去看看红瑶。” 小舍洗漱好了,便进了红瑶的卧房。 红瑶本来已经睡着了,小老虎的叫声把她从梦中吵醒,她见少爷进来,便披着衣裳坐了起来:“少爷,今天有应酬啊?怎么这般晚。” 小舍把荷包打开给了她:“有个无锡朋友,一块喝了些茶。” 红儿把身体往里面挪了挪,让小舍躺下:“少爷总是那么忙,身体吃得消吗?” “习惯了,没事,只要家里太平,我忙点没关系。” 红瑶把牛肉干撕下一半,塞到小舍嘴里,身体也靠近了些:“少爷,有你在身边,红瑶心里就像吃了蜜一般甜。” 小舍贴着红瑶的肚皮道:“我滴儿,听到没?” 红瑶扑刺一笑,脸上已飞起红云,她道:“看少爷说的,他知道个啥,连他姨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小舍身子蹲着,帮红瑶解了鞋上的搭配,摇头晃脑笑道:“我会告诉他的......” 蜡烛灭了,窗外的月亮如水银一般泻了进来,小舍拍着红瑶的背道:“快睡吧,明日咱们带着儿子一块去赏月啰。” 一百三十一章 万年桥灯火 今天八月十五,朝廷对这节日特别看重,因为朱元璋当年准备起事。元兵搜查的紧,传递消息困难。宰相刘基便想出一计,命令手下把藏有“八月十五夜起义”的纸条藏入饼內,分头传送到各地义军手中,通知他们在八月十五日晚上起义,朱元璋即皇帝位后,下口谕,将当年起兵时以秘密传递信息的“月饼”,作为节令糕点. 一早,苏州同知把属下都叫了去:“今天是中秋节是个好日子,按照苏州人习俗,八月半除了吃月饼以外,还有走月亮,烧斗香,斋月宫,虎丘曲会,宝带赏月,石湖串月。所以今晚街头景点,必然热闹拥挤,人满为患,因此,本官命令,府衙所有官吏从酉时起,全部上街值守巡逻。虎丘由金通判负责,宝带桥由蒋通判负责,石湖由张通判负责,其余六房的吏官由我带着去阊门和山塘街一带。” 小舍暗暗叫苦,今晚陪家人赏月的承诺落空了。全家团聚计划沒了,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可是公务在身又不得不从。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站起身道:“同知大人,苏州人“八月十八游石湖”,八月半石湖是没人去的,反而是胥门百花洲热闹。” 蒋通判也道:“张通判说得对,上方山上有个五通神庙。农历八月十八是“五通神”生日,所以苏州人素有八月十八游石湖的习俗,来自苏州城乡、松江、无锡、常熟,甚至浙江嘉兴、湖州等地的善男信女,便蜂拥而至,一边烧香,一边看石湖串月”。 钟同知脸有些红了:“本官来苏州不久,对苏州习俗还不甚了解,即然如此,那就按张通判的意思办。” 酉时未到,小舍便与负责这里的捕头腾飞去了胥门內。百花洲南端,百花庵刚修好,又是中秋庙会,城墙边小路上香客连绵不断的拥来。 小舍家离这不远,张王氏穿着团领的暗花直袍,带着如意,红瑶和丫髻绿珠,兴高采烈的赶来了,绿珠手里还牵着毛发洗得白白的小老虎,那小畜生老远便撒开了蹄子朝小主扑来,摇头晃尾的讨人爱。 原本这百花庵,先帝攻打守城的张士诚部队时毀了,前些日子,彭小姐的父亲掏钱又重修了,殿后侧边有一棵优雅的广玉兰,前面又植了银杏树,松柏和菊花,茂盛一片,今天又挂起了成串的红灯笼,红红绿绿,看上去十万喜庆。 张王氏领着小辈在花神娘娘面前上了香便去了胥门城头。 胥门的门洞由三道砖砌拱券组成,门额砖面上刻有灵芝、如意、八卦组成的花边。门洞两翼便是那二丈高的城墙,城墙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旗帜,执着家伙的弓兵校尉,盔甲在身,分列两边。 如意今天着一身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自已绣着洁白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细腰束住.乌黑的秀发绾了个如意髻,插了小舍从京城带回的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她踮着脚,手搭凉棚在城楼上看,氤氲之中的胥江,远处霞光映衬的姑胥山,看得兴起,便尖声道:“婆婆,红瑶快来看,这里的景致实在太美了。” 张王氏道:“你小心些,这城楼那么高,我看下去心也慌。” 红瑶比如意高些,不用踮脚,她指着天边道:“太太,你看远处就不打紧,那山后还有片大湖呢。”红瑶今天未施一丝儿粉黛,翡翠色绉裙,肩上披着白色轻纱,正好掩盖她隆起的腹部,微风吹过,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一头青丝松散在肩上,舒静柔美。 小舍道:”天色尚早,你们在城楼上玩会,一会儿城河里还有赛花船,我先去万年桥看下,那里看样子有些堵.” 胥门古城墙,乱石混砌,枯藤相间,墙砖时而裸露,时而隐藏,就像有时条理清晰、有时混沌不清的历史,小舍与腾捕头及手执长矛的巡捕过了门洞,便是大运河码头. 此刻的大运河里,泊满了无数只花船,眼前那只,二匹百花扎的马站在船头,吴王的皇车紧随其后。中央是桃红柳绿中的拱桥,桥的上端是一轮泛着金色光芒的月亮。船上还有美女执箫在演奏。 腾捕头问小舍:”俺从河南来,见苏州有不少带”胥”字头的地方,什么胥江,胥门,胥口的,是什么道理啊?” 一个老巡捕道:“春秋战国时伍子胥先后辅助吴王阖闾、夫差治理国事,尤其是孙武死后,吴国的军队主要由伍子胥指挥,苏州城也是他建的,他率领人马,不辞辛劳,“相土尝水,象天法地”,筑成了这个大城。” “喔,了不得,了不得,后来他又干啥咧。”腾捕头边走边问那本地巡捕。 “后来伍子胥就被吴王吊死在刚才我们走过的门洞上。” 腾捕头被他一说,吓了一跳,赶紧脱下头盔,拍了拍,好像伍子胥头颅上的血滴在他头上的,”我滴乖乖,这么有功劳的忠臣杀他干吗?” “夫差打败越国之后,伍子胥看到夫差与越王求和,多次进言劝谏,夫差非但不听,反而疏远他。伍子胥知自己杀头的日子快到,便将儿子送到齐国,夫差以此为借口,赐剑命他自刎。伍子胥临终前对夫差说:“死后将我的头颅挂在城门上,我要看着越军入城。” 小舍道:“忠臣世人自由评说,苏州城里百姓每年端午在胥江抛粽子便是证明。” 天渐渐暗了,万年桥开始热闹起来,这座三十多丈长的石桥,挂满了花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小舍道:“桥两端赶紧派人把住,按序放人,别把人挤坏了。” 这捕头立刻带一队人站中间,隔出左右两条一进一出的通道。 这老桥,全由紫石砌就,桥身光滑平整,桥面两侧的石栏杆上雕凿着 100 只形神各异、栩栩如生的石狮子,路人手过都忍不住用手摸一把,说会带来好运。 第一百三十二集 胥门之战 运河里的花船依次过来了,五彩的灯火,悠扬的琴声,桥上与两岸的游客,看得起劲,忽然桥下罗皂起来,几个人追着个小伙子打,那家伙穿着布衣,头发蓬乱,打不过众人,就往桥上跑,被老巡捕一把抱住。 那些追赶的汉子叫道:“打死他,打死这个小赤佬。” 小舍急忙迎上去问道:“什么事,要那么凶狠?” 一个员外装扮的人凶巴巴道:“这个小赤佬,光天化日,竟然吃我女儿豆腐,你说该不该打?” 小舍道:“现在人群拥挤,你们先散去,这人我们先扣着,你们派个人随我们去。” 那员外长得高大魁梧,双手叉着腰,不依不饶道:“不行,这是我们和小赤佬之间的事,由我们自已教训便是。”说着伸手从老巡捕手里夺那小人儿。 那小子长得有些瘦弱,一件青布衣衫已被撕坏,露出白嫩的肌肤,被那员外吓得瑟瑟发抖,身体往这边躲,用可怜的眼光看着小舍道:“大人救我,我冤枉!” 苏州人喜欢“轧闹猛”,那里热闹往那挤,一下子人好多人把桥围得水泄不通。那身材高大的员外,还在扯着嗓子道:“大家来看喔,府衙的人帮无赖了喔。” 他这一喊人便更多了,你推我,我挤你,有人被挤倒了,女人的尖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小舍头一回见这混乱场面,也有些惊慌,便对几个被人流快吞没的巡捕拼命大喊道:“快来人,快来人,把人群拦住!” 那壮汉显然是有目得的,还在那扯着嗓子喊:“官兵打人啦,张小舍打人啦!” 小舍拼足力气挤过去,把那喊叫的往桥栏边推,那大胖子势大力沉,像牛一样健壮,小舍还推不动他,反而吃了他几拳,见两人动手,刚才混乱的人群,一下安静了,有得开始害怕,渐渐往后退了。 那汉子脱了上衣,露出健壮的身子,那有着浓密黑毛的胸口,有几块结痂了的烂皮,他葱头鼻子一哼道:“都说江南神捕厉害,今天要让你见识见识三郎的厉害。” 小舍一听对手说出这名字,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想起懒龙的师父,人称江湖“赖皮三郎”的人来。这人不仅在江湖混得久,而且黑白道通吃,从工部尚书到无锡马知县,都和他有关系,去年皇上听了金忠的奏折把工部尚书给贬了职,流放到贵州弥勒,看来他今天受人之托来报复的。” 围观的人也害怕了,有几个做码头活的更是害怕,嘟囔着:“快走吧,这赖皮阿三,杀人不眨眼,别当了冤死的鬼!” 也有几个胆子大些的道:“一个赫赫有名的江南神捕张小舍,一个江湖出名的赖皮三郎,这打起来,过瘾!” 增援的巡捕上来了,用盾牌和大刀驱赶着人群,三郎的手下也被挡在了外头,武功高强的腾捕头,也站到了小舍身边。小舍与三郎两个人在桥上走着步,四目相对,虎视眈眈盯着对方,谁也没先出手。 小舍便提膝勾手插拳,撩了他一下,那人伸出蒲扇般大的双手来个铁扇封门。小舍左转云手右独立步平撩腿向他档内扫去。 三郎轻轻跃起,提膝勾手腾空打飞脚正击中小舍右脸,小舍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小舍心里想:”不让你占些便宜,你是守得紧。” 小舍全蹲抢臂拍地,站稳了身子。 那人跃步弓步冲拳,出手神奇的快,正中小舍鼻子,血一下淌了出来。 赖皮三郎弹踢插掌虚步推掌提膝抄掌,三路齐上,小舍连吃几拳,血流了一地,身体也摇晃起来,后面的腾飞见势不妙,跳将进去,赖皮三郎也不慌,虚步挑掌并步按掌一挑一按把来拳挡掉,这一侧身空档留了出来. 小舍一个缠丝蹬脚用足尖对准他腰眼蹬去,三郎回转身丁步托掌立身右转盖掌想把小舍来腿压住,已经来不及了,软胁击中,疼得一咬牙,捂那痛处,腾飞看得正切,左右开弓对着他脑袋一阵拳雨,三郎吃了重击,眼看倒地不起,躺在地下大喘气,小舍对手下道:“把他祵起来,带走。” 几个官兵找出绳子去缚他,人群又乱了,三郎手下十来个野汉,掏出尖刀朝人乱扎,一下扎倒了好几个人,连老巡捕也吃了一刀,刺他的人居然是那小伙子,原来他俩是一伙的,设了个圈套。 腾飞赶忙去支援,赖皮三郎趁机一蹬翻小舍,跃上石栏杆,从几丈高的桥上跃入河中,小舍水性不好,不敢下去,有会水性的巡捕追了下去,但已经迟了,这家伙顺着水,往下游逃,月光下见他登上了一只两头尖翘的鹰船,那船便很快消失在黑夜中,还好抓了他几个手下。 小舍头上满是血污,心里不平,让巡捕把那几个歹人押到衙门马上审问. 一顿棍棒,一个年长些的歹徒供出:“赖皮三郎自从工部尚书被流放,马知县又病死,失去了势力,又被锦衣卫盯上,藏匿到太湖,上个月去贵州把贬官的工部吴尚书救回了无锡,两个人心里怨气十足,决定报复,搞不动金忠,便把仇恨集中到小舍头上,经过多次密谋策划,原设想借中秋节,在苏州制造混乱,搞些人命伤亡的事,可以借朝廷之手来收拾小舍,没想到小舍也在现场。” 钟同知道:“今晚把这几个歹徒先关牢内,明天派人通报锦衣卫,让锦衣卫继续追查。”不幸中的大幸,现场没有什么大的伤亡。 几名受伤的巡检中,除了老巡捕受伤最重,腹部吃了那小歹徒一刀,郎中用了金枪药,止住了的血。 钟同知愧疚的对小舍道:“今天所幸把重点放在胥门,否则不知要出什么乱子,进牢狱的名单中也有你和我了。” 小舍出了衙门,皎洁的月亮挂在空中,街头还有不少市民,络绎不绝的赶回家中,小舍没走几步,张王氏便带着如意和绿珠匆匆迎了上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八月十八游石湖 张王氏心急的问道:“儿啊,身体不要紧吧?” 小舍听娘这一问,才觉到鼻梁和脑门有些肿胀,说话也像不透气那样,嘴里还在说:“娘,没事,一点小伤。” 夜色中也看不清,如意道:“我们在城楼观风景,有人道:”桥下有人打架,乱得一糊涂,人也走不过去了”.我们担心你出事,好不容易挤到桥边,郎君已经不在了,听路人说,那恶人厉害的狠,说是江湖有名的强盗,张小舍几个也斗他不过,头上也被打出血了。” “打不过他,他怎么跳河逃了”小舍心里不服了,牙齿也咬得格格响。 到了家在烛光下,如意见夫君鼻梁肿着,还淌着血,心疼的要命,用温水替他擦洗:“你啊,就是那拼命三郎,做什么总不考虑家里!” 小舍疼得咧开着嘴,“哎呀哎呀”的哼着,盆里都是血水,如意下不了手了,让红绮替他擦。 红绮用布条敷在他受伤的脸上,水烫烫的,小舍一点也不觉疼。躺在床上,想着“赖皮三郎”那长着横肉的脸。他是头一回见他,干姐欧阳静儿就是受了他的哄骗,沦为权贵的玩物。 红绮一边用棉条轻轻的替他擦鼻孔,一边道:“少爷,我听路人说,那个恶人江湖上有些名气,以前去过少林寺,因为经常惹是生非,被方丈逐出寺门,后来认识了纪纲手下的人,把他推荐给了工部尚书,几年来结交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以后你可要提防着些。” 小舍道:“是了,难怪这家伙使得是少林六合拳。看功夫比我深不少。”小舍准备明天去校场找师父,一定要抓住他,否则他在暗处,又神通广大,说不定什么时候摸上门来报复,害了家人。 热敷了一会儿,红绮替他脸上上了些药粉,绿珠端来了药汤,喂他喝下。 晚上躺床上,红绮的话提醒了他,他必须为这个家庭负责,赖皮三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歹徒,手下有一帮人,必须尽快的消灭掉。看他今天驾着那么小的船往西逃窜,不像是去太湖的,应该在横塘至太湖边的胥口一段。 第二天一早他便找钟同知,两人找来了刑房的吏官,写了悬赏通缉令,四处张贴,并转告苏州巡检司让他们在沿线的三个巡检所设卡盘查可疑船只。 钟同知道:“这帮人看来把手从无锡伸到苏州地盘,显然是势力扩张了,这太湖三万六千倾,周边有无锡,苏州,吴江,嘉兴和湖州县地,水面宽广,芦苇丛生,光苏州一府很难剿灭,我明日去京师,与兵部金忠,刑部刘观及锦衣卫的纪纲等大人商议一下对策,虽然远水救不了近火,但至少形成一种威慑。” 小舍没想到那么远,他只是关照腾飞派几个巡捕在自已屋前屋后守着。 吃了中饭他便去校场。师父正在打,他已经知道小舍昨晚发生的事,他道:“此人在少林寺呆过,功夫是有些,但只会拳术,不会棍术等持械的手段,我教你擒他的招数。” 二人便在卧房厅内习起武来。 ...... 通缉令发出两天,巡检司也没发现匪徒的踪影,小舍估计他逃离不远。 这日正是八月十七晚,石湖离苏州城西十八里。春秋时,越王大夫范蠡带着美女间谍西施就从这里传船入太湖的。 石湖南有座九环洞桥,叫行春桥。这里是石湖看串月的最佳处。八月十七半夜子时,月亮就到桥西一侧,清澈明亮的月光,透过了九个环洞,洒到水面上。这时,微波粼粼,石湖水面上可以看到九个月亮的影子。 小舍带了不少会水的巡捕,装作游客,混在在大小的游船上,酉时过后,太阳落山了,湖面被霞光染成烟紫色,行春桥上升起了各种灯彩,从市内,无锡、常熟、吴江等地游客纷至沓来、两边驳岸上都站满了红男绿女,妇孺老少。弓箭都伏在暗处,张网等待...... 几个巫婆在桥边,装神弄鬼,引得香客跟着起哄,热闹非凡。四乡八里的烧香船都越来越多了,整个湖面,都是船,船上载着卖弄拳术的各路高手,敲着锣打着鼓从桥洞下穿梭不停,有人把钢叉从桥洞这边飞过桥面,越过看热闹的人头顶,让桥洞那边的人接住,来显示自已的武艺。 桥两端把持弓兵,任何人是上不去,明月当空,上方山上,楞枷塔上灯笼摇摆,与水面万盏船灯,满天星月,相映成趣,恍若人间仙境。 小舍今天一身黑色短衣和师父及腾飞,蒋正几个武艺高强的人伏在桥边画舫之中,边喝茶,也观察着四周。 子时过了,巫婆及一些信徒开始燃烧香火冥币,纸人纸马,火光冲天,天有些凉,赏月的人不由自主都朝那靠去。 一对舞龙的队伍来了,扭摆着龙身要过桥去,被巡捕拦住,那领头的也不管:“说年年都过去的,为啥今年不能过。” 张小舍让腾飞关照桥上放行,舞龙的人过去了,几个黑衣卖拳头功夫的壮汉也要过去。巡捕持着长矛拦着,坚决不放。 两方大吵起来,火堆边的游客便也挤了上去看热闹,这桥像有磁性的,一下子吸引了数百人众,黑压压的一片,小舍几个赶紧上去。 人群中话语都帮着那几个卖功夫的壮汉,说衙役偏心,一个胖胖的老妇道:“府衙的张小舍拿了人家好处。” 有人应道:“那舞龙的是他相好的亲戚。” 捕头腾飞忍不住了,大喊一声跳上去道:“谁诬蔑朝廷官员,按死罪论处。” 那胖女人道:“什么狗屁命官,齐泰,黄子澄,景清不都砍了头,扒了皮,下了油锅,张小舍早晚也要五马分尸,家破人亡。” 小舍耳朵听着那人的说话,心里十分兴奋,师父告诉他,那女人是赖皮三郎装扮的,三郎的易装术也是十分了得。几个手下悄悄的朝胖女人身边逼近...... 第一百三十四章 魑魅魍魉 黑夜之中,几个卖拳头的壮汉借机去推巡检,巡检操起了手中家伙,腾飞大喊道:“把这几个全部拿下”,两帮人开始格斗起来,这时河边焰火腾空而起,这是事先设计好的动手信号,数百名兵卒把人群团团围住,一下子大哭小喊之声响彻夜空。 见赖皮三郎手一挥,人群中杀出一帮人来,刀光剑影朝桥上冲去。小舍已经到了赖皮三郎身后,一个箭步揪住他的衣领:“歹人,死期到了!” 赖皮三郎急转身,小舍手指已戳住他的喉部,双指似剑一般锋利,三郎舌头也伸了出来。 郑师父一脚踢中他膝盖,匪首像猪一般掼到在地下。 小舍上去把那人的头发连蒙在脸上的面皮扯下,露出一脸横肉的面孔。 围观的人“啊”的一声惊叫,七嘴八舌道:“原来是个男人!” “是个闹事的泼皮。” “不是个好人。” 郑师父一把把他拖起来,大声道:“你这个少林寺的败类,我代师父收了你。” 赖皮三郎认出了自已的师兄,他自知斗不过他,便跪着求饶道:“原来是大师兄,请看在同门师兄的面上,饶了我。” 师父道:“你恶贯满盈,老天都容不了你,你自已了断吧,”说罢把刀扔在他面前。 赖皮三郎泪流满面,扯开上衣,那里还放着半爿的球,众人都哄笑起来了。颤颤巍巍的把那骗人的东西除了,胸前都是那恶心的赖疤,他从地下拿起刀,双手握紧丁,月光下那刀露着寒气,被他高高的举到头顶,突然他跳将起来挥刀朝小舍劈来。 小舍后世见过那种负隅顽抗的场景,所以心一直绷紧着,见刀过来,一侧身,用纪纲给他的那柄青龙剑迎了上去,剑是把好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一剑上去,手臂连刀与那歹人的身体分成两处。 赖皮三朗,疯牛一般大叫着,朝河边奔去,疯狂的劲头,巡捕拦都拦不住。只听“扑通”一声,人下了湖去,混在游船里的巡捕,手中之箭离了弦。 万箭之中,贼人便浮了上来,身上不知中了多少箭,小舍命人下去捞他,几个衙役把赖皮三郎捞上来,医官检查了一下道:“尚有呼吸。”这厮命还真硬。” 小舍见医官已经替他包扎一下,便让手下把他与几个化装成武夫的匪徒先押到城里去。 ...... 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之后,石湖又平静了下来,波浪轻轻的拍打着岸边,船上的弦乐又起,商贩叫卖吆喝之声此起彼伏。 小舍和师父坐在行春桥下的画舫休息,腾飞道:“大人,你今天的估计真灵啊,赖皮三郎果然来了?” 小舍道:“我那有这么大本事,我是事先得到懒龙的消息。” 师父笑道:“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看来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值得交往。” 小舍两天两夜一直处于亢奋状态,这时也随着湖水一般平静了,随着船的摇摆,身体便躺了下去。 “噼里啪啦”,信教的农民点起了鞭炮,把小舍从梦中惊醒,推开船窗,湖面上泛起了灿烂的阳光,把岸边的原本白白的芦花也染红了。原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今天是八月十八游石湖最后一天,湖岸上香客早早到了,又是扭秧歌,又是唱的。 然后背起香包往上方山顶去他们或爬到上方山顶,虔诚地焚香膜拜,或“借阴债”,或求子求福,或求医求寿。 小舍想起娘的吩咐,去年她和如意在这儿借了”阴债”,如果成了心愿。每年农历八月十八前后必须到上方山烧香“解钱粮”,向神偿本付息。就和师父爬到山上五通神庙。 山不高,踏完一百零八个台阶就到了。几个女巫男觋神座旁装神弄鬼,瞄准来客的身价,胡乱开出条件讨钱,然后才允许借户取供桌上的四只锡箔元宝,带回家中供放在家里。 小舍看着那煞有介事的把戏,忍不住笑了,巫婆连连打呵欠,在浓浓的烟雾中眼皮一翻一翻,作痴不癫,装作五通老爷上身的样子,开始对小舍撒泼漫骂起来:“你这个不孝子孙,快快跪下!”边骂边吞吃了燃着的蜡烛。 边上的老师娘附和道:“孩子,你触犯了五通神,赶紧跪下,求老爷原谅。” 小舍道:“我刚才又上香又磕头,没做什么对不起神仙爷爷的事啊?” 巫婆又打了几个哈欠,学着男人的声音:“我是朱元璋皇帝,手下的大将,你岂敢嘲笑我,天地不容,五雷轰顶!”说罢又吞了个燃着的蜡烛,嘴巴里便喷出三尺来长的火焰。 师父怕巫婆说出不吉利的话来,便按着小舍跪下。老师娘便伸出干枯如柴的胳膊要钱,小舍付了几张纸纱换回四个纸元宝。 下了石阶,师父道:“这五通庙有来头,是朱元璋做了皇帝后,突然梦见阵亡将士浑身血迹地来乞求抚恤,动了恻隐之心,批准五个亡灵为一伍,封为“五通神”,家家都要祭拜,这庙还是他下令建的。” 小舍道:“哦,原来这样啊,那我再拜拜,拜这些为国捐躯的英灵!”说罢人伏在地上行了个大拜礼。 下山后,钟同知带了金通判及朱,马两捕头来换小舍他们回去休息,还带了粥和窝窝。钟同知昨晚也没睡好,连连打着哈欠。 小舍笑道:“大人,你是什么神附身啦?” 钟同知一脸懵懂道:“我是睡神附身了,昨晚被那个强盗贼坯折腾了一晚。” 小舍道:“赖皮三郎那厮怎么了?” 金通判道:“一命呜呼了,起先还喘着气,喘着喘着,等王一飞带了人来,他好像见了阎王爷来了一样,脚一蹬死了。” 小舍道:“王一飞消息这么灵通?” 钟同知道:“他本来就在监狱审万年桥逮到的那几个强盗啊。” “昨天那么晚还在审,我这哥哥也够为朝廷出力的了。” 钟同知敲着后背:“这几天,府上谁都这样,整天像城头上搬棺材,忙得团团转,我这老腰都挺不直了。” 小舍笑道:“同知大人,你这腰挺不直,可是嫂夫人照顾不周啊,怪不了谁。” 第一百三十五集 刘伯温的下场 钟同知刚把一个窝头填嘴里,听小舍这么一说,噎着了,连喝几口粥汤后,缓过神来,用筷子抽小舍的手背:“你今天精神足啊,赖皮三郎除掉了,你心头之患没了,可你别忘了那个废了的工部尚书,他还在太湖窝着呢。” 小舍道:“他一个掉毛的凤凰,神气不了什么。” 金通判道:“你别小看了他,昨天你那王哥哥说了,抓住的匪徒供认,那个吴用尚书,这次被赖皮三郎从贵州带回,还带来一支有火炮的武装,加上赖皮三郎自已私造的大碗口铳,几十条大小船只,百把十人,实力不小啊!” 小舍道:“难怪这厮那么嚣张,两次来苏州闹事,看来是翅膀硬了,想来碰我们的地盘。大人,你赶紧上书朝廷,让皇上把金忠的野战重炮,大连珠炮和霹雳炮的神机营调来,轰他们个底朝天!” 钟同知道:“金忠是提议皇上建一支“神机营”部队,可以担负“内卫京师,外备征战”的重任。” 自从钟同知来苏州赴任,小舍还沒和聊那么久过,觉得这人还挺能相处,便道:“那最好了,不知什么时候可以组成,到那时周边的帖木儿,蒙古,倭国,高丽和交趾会伏贴多了。” 钟同知道:“听说郑和到交趾后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他带来了不少香料和胡椒,说不定我们能分到些。” 小舍道:“香料便要些,胡椒有什么用,苏州人又不吃那辛辣的东西。” 钟同知又在喝那薄薄的粥,他听小舍这么说,便放下手中的碗道:“还有黄金,黄金你也不要吗?” “我没想得那么美,这么昂贵的东西能轮到我们这些芝麻绿豆官吗?” “听说不贵,比这里便宜多了,大明这里十两银子才换一两黄金。” 金通判道:“听从陆路先回的人说,郑和从交趾回国,被风刮到爪哇岛,爪哇岛恰好内乱,当地东王和西王两帮人马,杀得天晕地暗,郑和的船队船员刚上岸,便被当作是对方的人,东王的军队和西王的军队都杀了不少郑公公的人,死伤大慨有一百七十多人,郑公公命令他们赔偿黄金六万两呢。” 几个人在船上湖吹海说的扯到了爪哇国,岸上的鼓乐声也热闹一片,烟火被风吹得灌进了舱内,钟同知道:“张通判带你的人回去休息,晚上来换我们,今晚过了就没事了。” 小舍便与师父与腾飞几个骑了马回城。 小舍想是乏了,乱梦颠倒一觉到申时,被如意唤醒,还在梦中手舞足蹈,如意笑了,捏着他鼻子道:“郎君,你家姐姐走了。” 小舍从梦中惊醒,惊魂未定的坐起来道:“去那?” 绿珠正好上来送茶,见自已少爷那副滑稽相,忍俊不住,“咯咯”笑得茶水打翻了也不知道。 如意道:“相公,都快当爹的人了,还那么淘气。” 小舍这才从梦中清醒,穿了衣服,用茶水漱了漱口道:“太困了,娘的,晚上还要去石湖。” 如意道:“听说那强盗头子被你们捉了吗,为啥晚上还去?” 小舍道:“娘子怎么也知道了。” “早上陪婆婆去买菜,路上人在说,还说那人是五通神之一,喜欢迷惑漂亮女性和小孩,这回八月半出来掳小孩没掳着,八月十八又来了,江南神捕张小舍是西海龙王的化身,这回没放过他,借了吴王夫差的干将莫邪剑,砍了他的手臂,把他镇上方山那塔下了。” 小舍笑道:“那是,那是,我是西海龙王,你是龙王后,我娘是五帝龙王后,我家成了龙王宫了。” 张王氏和红瑶听到楼上一片笑声,也上来了。听到小舍这么说也笑了:“人就这样,你做了好事,他便尊你为神,你做了歹事坏事,便把你说成是魔兽。” 几个人正说着,楼下绿珠喊了:“太太,静儿小姐来了。” 小舍急忙下了楼,见欧阳静儿带着丫鬟萍儿手提着糕点进了门。 如意道:”刚才你小舍弟弟还梦见你呢,你就来了。” 静儿两颊不由得透出了丝红晕,她对着小舍嫣然一笑,娇美无比的轻声道:”难怪弟弟讨人喜欢,那颗心善着呢。” 张王氏见儿子一副窘态,急忙抢着道:“静儿,今天琴馆没事啊?” 静儿一边搀着张王氏进客厅,一边道:“干娘,我今天刚从常熟来,听外面人说,弟弟把赖皮三郎给逮住了,想来问下。” 小舍道:“人都死了,那种人留着也是个祸害。” 静儿道:“这下我也放心了,前些日子,这人还在我琴馆附近打听呢,我怕得要命,一直在常熟老师那躲避。” 小舍道:“姐姐也真是,不早点告诉弟弟,好早日干掉他。” “这人势力大着呢,以前在无锡,小孩晚上哭啼,大人就说“赖皮三郎来了!”小孩便不敢出声,姐姐我怕你斗不过他啊。” 张王氏道:“这下你就放心吧,好好做你的事儿。” 静儿今日穿一件红袍,显的妩媚雍容,那双丹凤眼饱含春色,她茗了口茶道:“常熟有几个琴友,都开了琴馆,全国的善琴者都招拢在一起,志同道合,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劝我把琴馆开那去。” 小舍道:“姐姐的意思呢?” 静儿道:“本来姐姐有些犹豫,县衙的县丞又帮我作媒,是县衙新任的主薄,叫黄进,说是和弟弟一块考中的举人。” 小舍道:“黄进我认识,一个风流公子,在常州府为个歌妓与知府诸少爷打过架,还是我把他保出来的。” 静儿道:“我见那人也有几分轻薄的样子,便说要回杨州问了娘再说,把事推了呢。” 张王氏听出静儿的意思,便道:“静儿啊,你一个人住那也不是个事,干娘这儿有间房空着,你不如和萍儿一块住这,也好有个照应。” 静儿对如意看看:“弟妹不会嫌我吵杂吧,不过即使我过来住,也是晚上了。” 第一百三十六集 卖狗皮膏药的 如意见是婆婆的意思,也不好阻拦,便道:“如若姐姐愿意,我们开心着呢。” 几个女人唠叨着,小舍道:“姐姐,我今晚还有公差,下面的人等着呢,你在这吃了晚饭再走。” 静儿道:“弟弟忙去,今儿天凉,多穿些衣裳。” 小舍上去穿了衣服,便要出门,被娘一把揪住:“什么时候了,你不吃了再走。” 小舍道:“到石湖要半个时辰,吃饭恐怕来不及了。” 红瑶把几个煮得滚烫的鸡蛋放他口袋:“少爷,你到府上的路上可以吃。” 静儿笑道:“红瑶真会体贴人,静儿以后也学习点。” 红瑶羞涩道:“服侍少爷是奴婢应该的,姐姐是贵人可不必那样。” 小舍到了府上,钟同知对小舍道:“姚广孝大人来苏州几日了,我想让你陪我去见他一面,石湖让蒋通判也去顶着。” 蒋通判道:“你也不明白道衍和尚为什么白天上朝,退朝后便换上僧服,皇上送他金银财宝,他都在苏松赈灾时发给了家亲,皇上命他还俗,赐他府邸,宫女他都不要!” 钟同知道:“体现清廉之风。” 蒋通判道:“大人差矣,看人不能看表面,道衍和尚人称黑衣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赐皇上恩宠,谁敢说一句闲话。” 小舍道:“这也是,毕竟是助燕王坐上皇位的头号功臣。” 钟同知道:“姚大人如此功名,我等去拜访他没错。” 蒋通判道:”都曰“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先皇身边的大军师刘伯温,同知大人应该清楚吧?” “清楚,聪明绝顶,满腹经纶,而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风水之术,更不在话下,人称诸葛再世,是帮助先皇打下大明江山的军师。” “但他最后结局是什么?伴君如伴虎,吃了宰相胡惟庸带的太医开得药,随着皇帝的开国功臣徐达、常遇春、李善长、蓝玉等一块去见了阎王,刘伯温死后,朱元璋听了小人之言,说刘伯温墓有天子龙气,是想让他的后代当皇帝,最后刘伯温的坟墓也没保住,据说棺内除了本《大明律》,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小舍道:“我听过马皇后送水果给刘伯温的故事,说又一天他收到皇后贴身丫鬟送来的水果篮,但是打开水果篮后却大惊失色,里面只有一李二枣,刘伯温不傻,猜出马皇后叫他“早早离开的意思。便辞官隐退,但为时已晚,逃不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厄运。” 钟同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姜还是老的辣,姚广孝的心思让你猜到了,他是吸取刘伯温的教训,逐渐脱离开人们的注意,过隐居的生活。目得是保护自已。” 蒋通判道:“这就对了,如果你去拜访他,他会心里不开心的,你毕竟是大苏州的父母官,代表着苏州知府,不像小舍,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吏。” 钟同知道:“懂了,那我今天就不去了!” 三个人便上了马,往石湖奔驰而去。 中秋的傍晚,天凉飕飕的,风呼呼的从耳畔掠过,小舍还想着刘伯温棺材里的那本《大明律》,便问蒋通判:“刘伯温带着那本书去西方极乐世界,有没有什么含义?” 蒋通判道:“这部《大明律》正好翻到了“发冢”的那一页,上面有这样一条明明白白地写着:“开棺见尸者斩!”你说什么意思吧?” “他真是了事如神啊,知道死后会有人掘他棺材的。” “当时领命打开棺材的钦差,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便把这本书带回去,朱元璋看到这页,他明白了,自已听信了小人的馋言,违背了自已立下的规矩。又重新安葬了这位跟随了他多年的老臣。” 钟同知道:“你俩可以住嘴了,这黑漆漆的荒郊野外,说什么怕人的故事。” 蒋通判没走惯夜路,听钟同知这么一提醒,看着淡淡的月光下,除了不时飞舞着的,像鬼魂般游荡的萤火虫,官道两旁,连户人家也没有,水渠里的虫子嘶叫着,像幽灵一样随着他,吓得他头也不敢回,气也不敢喘,紧紧的贴在两人之间。 三人到了上方山脚下的石湖,湖光山色,碧波荡漾,舟辑桅如林立,摊贩沿岸摆开,闹腾了二日的香客却少了许多,城里的小姐公子,名媛淑女来了不少,或在十桥上散步,或在林中嬉戏,或在那杨柳依依的岸边,看那桥孔下的串串月亮。 小舍有些后悔,沒带家人来此欣赏人间天堂的美景。 前面小树林边的草地上,一片喝彩声不绝于耳,小舍便与师父循声而去.见一家人正在耍武艺,卖狗皮膏药,跌倒损伤丸。 中年汉的头发蓬乱松散,横插一截树枝作簪,光着上身,用自已的拳头拍红了胸部,下身则是一条变了颜色的灯笼裤,一条白腰带胡乱系在腰上,小腿上打着绑腿,脚下是一双破草鞋,露着脏兮兮的脚趾头。他绕着圈,朝一块石头上喷一口水,一运气,用那手指把石头捅出一个洞来。引得众人拍手称好。 小舍笑道:“这石头是做了手脚的,小孩都点的穿。” 那人听到了,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卖账,拱手道:“即然好汉有眼力,不妨也露一手,也好让众人开个眼。” 郑师父对小舍道:“人家卖艺的,你别多嘴多舌的。” 小舍硬着性子道:“我便看不惯那假的东西。”见那人用食指勾了勾,做了个挑衅的动作,他便迎了上去。 这汉子江湖走的惯了,欺小舍身材细嫩,上来便搭住小舍的左臂,想甩他个过肩包。没想到小舍像钉子一般,牢牢的站在地上,任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兀自动不了他身子。 这汉子见这一招不行,便取来五块砖,放地下叠起,一使劲砖便四分五裂。 小舍也不怵,用手拿起一块砖,放嘴边,轻轻的吹掉砖上的灰尘,用拇指与食指一捻,那砖变成粉屑,洒在了地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皇帝选妃 那汉子还有一套,将一柄长剑,喝一口水,将那一尺来长的剑在众目睽睽之下吞了下去。 小舍有意出他洋相,把手中的青龙剑,从剑鞘里抽了出来,对他道:“你能把我这柄五台山宝剑吞下去,它就归你了。” 那江湖骗子,知道自已戏法全拆穿了,就嘴里嘀咕着,收拾了手中家伙,灰溜溜的走了。 小舍毕竟二十不到,有他的人性缺点,喜欢争强斗胜,他刚为自已的“杰作”得意时,师父却道:“地至秽者多生物,水至清者常无鱼。对待同道需要包容,对待别人需要宽容。君子有容人之雅量,不会为小人而一争高下。人家是显本事也好,人家是演戏也好,都是为了活命,你没见他一家老小,老的老小的小,都靠他养着,你这一弄,别人明天吃什么?” 小舍自从拜郑师父为师,还没被这么骂过,脸一下红了,知道自已错了,便掏出些钱,追上去,塞入那家人家一个老者怀中。 徐皇后刚刚过世,皇上开始挑新人了,他对黄俨发出:”恁去朝鲜国和国王说,有生得好的女子,选拣几名来”的旨意,大太监黄俨在朝鲜汉阳选妃,得到权氏等五人,以献“纯白厚纸”名义进宫。 权氏不仅貌若天仙,又是朝鲜世家大族之女。但五名女子虽有封赏,皇上有皇后的影子在心,消不了失去徐皇后的忧伤. 这五个朝鲜美女两人被册封为妃,其他三人分别被封为昭仪、婕妤和美人,但沒中皇上之意,又让黄俨去朝鲜选妃,并且给朝鲜国王下达了一道圣旨:“尔等进献女子,胖的胖,瘦的瘦,矮的矮,都不太好,只是看你这份孝心,朕都赐予了封号。” 皇上去朝鲜选妃,代号”纯白厚纸”,是为了遮人耳目,黄俨故意把密情透漏给了东厂的对头纪纲. 纪纲揣测到皇上喜欢那种女人,觉得机会来了,便命手下到江南各地遍寻美女. 王一飞找到钟同知,让他把把15岁以上,20岁以下,最小不能低于13岁的苏州美色女子造册提供给他,而且必须是处女。 听说皇上要招妃子,农村的,城里的人家愿意让女儿参与选妃。苏州的名额一下招满了,没轮到的便四处活动,想法设法进这海选名单,王一飞本来是个喜欢美色的,这几天春风得意,身边多了不少如花似玉的女人。 王夫人原来是周庄的命门之家的大家闺秀,和小舍也熟,一进门便哭得似泪人儿,如意虽然上回去太仓见郑和时和她有一面之缘,但两人年纪相当,一下便说到心里去了。 王夫人姓周,双名叫雨欣,她用丝巾擦了一下泪水道:“他到处沾花惹草也罢了,关键是皇上选妃,纪纲又是个杀人魔王,心狠手毒,王一飞捞油水,若被他知道准送了性命。” 如意劝道:“雨欣姐,这男人啊都一样,他不吃苦,收不了手,就那德性,吃着碗里想着锅里,你就忍着吧!” 雨欣道:“如意妹妹,我能忍吗,说不定被逮住,皇上下旨,全家满门抄宰,我死了无所谓,我那一双子女还小呢。” 如意替她擦了擦淌到下巴的泪水道:“这也是,那怎么办,找他老子说去?” 雨欣道:“不瞒妹妹,有种出种,这老子也不是个好人,自从当上了陈瑛的手下,便开始贪图享受,妻妾成群不算,连丫鬟也让他糟蹋了不少,上回听婆婆说,有个北方讨饭来丫头,才十一,二岁,长得有几分玲珑可爱,他一下迷了,让家丁骗得来,霸王硬上弓,把人家糟蹋了,那女孩身体还没长成,差些死掉,被人告到府上,后来陈瑛出了面,掏了银子,才把这丑事摆平。” 如意道:“要死了,这王知县以前可是挺斯文的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是啊,所以我想让小舍去劝劝他,男人之间也许能说上话,再说王一飞与小舍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两人说着,小舍回来了。雨欣便又把那话告诉了他。 小舍道:“嫂夫人说得有理,哥哥是色胆包天,不悬崖勒马,早晚吃那苦头,他如今在那,我现在便随你去找他。” 雨欣道:“他在苏州十泉街有套房子,我只去过一回,我认得那路,我带你去便是。” 两人在小舍家吃了晚饭,便走着去那里。 十泉街因宋时这街上有十个井而名“十泉”,街边那小屋傍着河,大树掩映着狭窄的街道,青石铺就的道板,在人家屋子射出的烛光中,凹凸有致,斑驳陆离。 进了一个高高的门楼,便是两道粉墙,墙边种着竹子和芭蕉,沿着中间的鹅卵石道,前面便是长窗当墙的客厅,里面传出琴弦之音。 侍卫进去通报,王一飞低着头,衣衫不整的出来,阴沉着脸,嘴里勉强说道:“弟弟如何随着你嫂嫂来了。” 小舍道:“是不是打扰哥哥了。”语音有些重,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口气。 王一飞浅笑道:“弟弟这么晚来,准是有重要的事要讲,先进了屋再说。” 三人进了那屋,宽敞的厅房,烛火却十分暗淡,隐现着暧昧的靡靡之情。五个美貌娇艳,如若天仙的少女,披着薄如蝉羽的纱巾,白嫩如玉扭着细腰在琴声中翩然起舞。 王一飞喝退了那些美女,三个人便面对面说起话来。 小舍道:“哥哥,苏州府的名额都满了吗?” 王一飞道:“怎么会这么轻松,皇上的妃子可是万众挑一,进京前先接受严格的身体检查。年龄、生理、心理等都要细细了解、测试。不仅容貌要出众,身材要秀长,即便皮肤上长了一颗小小的黑痣,都不能入选。” 小舍道:“这些不是请太监的吗,哥哥亲自检查,少不了别人的闲话。” 王一飞没料到小舍当着他夫人面,戳穿他的老底,有些尴尬道:“我只是检查她们的身材面容和各自掌握的技能,不触碰她们的身体。别人说不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王一飞私藏民女 小舍道:“在这种深宅大院,隐密之处,别人告你个假借选妃之名,私藏民女,总是可以的吧?” 王一飞有些恼怒,鼻子一哼道:“弟弟,你这话好难听。” 雨欣忍不住了,柳眉直竖,杏眼圆睁,怒声道:“这算难听吗,纪纲给你个沾污皇帝妃子的罪名,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王一飞见自已女人,像泼妇骂街般说他,恼羞成怒,拍着桌子,手指着雨欣道:“大胆贱妇,敢辱骂自已的相公,我休了你。” 小舍见两人针锋相对的吵起来,急忙劝架,他把气得身体微微颤抖的雨欣按在太师椅上道:“嫂夫人休恼,哥哥在朝廷任官那么久,他知道纪纲的手段,弄死个下手,可是三个指头捏田螺---稳稳的,再说道衍和尚也在苏州,万一他得到哥哥的不良举动,在皇上面前一说,哥哥的小命说没就没了。” 王一飞急了:“弟弟,你说姚广孝也在苏州?” 小舍道:“我昨天还去狮子林寺拜访他,永乐大典刚编好,他在这里暂且小住几天。” 王一飞这下怕了,急急的握着小舍的手道:“他没说我什么事吧?” 小舍道:“他可是深藏不露之人,一般具体的事,他不会和旁人说,不过纪纲在苏州替皇上选妃之事,他是知道的。” 王一飞听得身体有些发飘了,坐在小舍对面的太师椅上发呆,半天也没说话。 雨欣急了,用手指敲着茶几道:“你看你造的孽,一家老小,上上下下都要陪你去死!” 王一飞终于开口了,他对小舍道:“弟弟,能不能按排我和道衍和尚见个面。”今非夕比,王一飞没想到,三年后的今天,自已的地位已经被他的小弟超越了,见个大臣还要求他。 小舍道:“你找死啊,你现在去找他,不是道明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再说姚大人平时不愿见客,连苏州府同知都打消了去拜访他的念头。”小舍便添油加酱的把蒋通判劝钟同知的话,再复述了一通。 王一飞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左手背拍着右手心道:“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给这几个美女害了。” 小舍道:“这好办,把这五人从名册上删了遣返回家。” 王一飞道:“对对对,我这脑子糊涂了,这五个美女还没入册呢,至多说我贪图女色吧。” 小舍道:“哥哥,本来就是风流成性,拈花惹草的人。” 王一飞也贱,被小舍讥讽了他也认,他对小舍道:“还是弟弟聪明,又一次替哥哥除了灭顶之灾,时候不早了,拜托你先替嫂嫂按排个住宿,哥哥今晚把这里的事了结完,明天就搬出去。” 小舍便带着雨欣出了那秘密住所。 戊时已过,街上静悄悄的,十泉街的行道树长得茂密,把月光都挡住了,除了更夫,见不到一个路人,雨欣跟在小舍后面道:“弟弟,要不是你,我这家全完了,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 小舍道:“嫂嫂,说什么呢,我张小舍能进仕途,也不是哥哥指的路啊,虽然他变了,但毕竟有恩于我。” 雨欣急走两步,和小舍并肩走:“弟弟这么晚,你准备带我去那?” “还能去那?去我家啊。” 雨欣笑道:“好啊,太好了,正好和如意妹妹聊聊天说说话。” 雨欣的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楚,小舍忍不住瞄了她一眼,双十不到的年纪,圆圆的鹅蛋脸,双目犹如一泓清水,清澈而明亮,吹弹可破的两颊被风吹得通红,眉宇间隐然有大户人家的秀气。他道:“皇帝找个妃子劳师动众的,天下美女遍地都是,还不如自已找去,说不定找到更可心。” 雨欣道:“听你哥哥说,有人给皇上出主意,说徐达还有个四女儿,和徐皇后一样天生丽质,而且还是个才女,皇上大喜,叫黄俨去说亲。 徐妙锦不喜欢姐夫的所作所为,特别是朱棣篡皇位,这一点就让小姨子的她非常看不起。徐妙锦从小就读圣贤书,懂得礼义廉耻,皇上多次派黄俨去催,徐妙锦感觉这不是个办法,生性刚烈的她决定削发为尼,成祖皇帝没办法,只能放弃了选她当皇后的念头。” 小舍道:“我也听说过,但我不信,徐皇后四十八了,这徐妙锦至少也有二十来岁,又是名门之女,她会没出嫁?” 雨欣道:“管它是真是假,皇上不怕找不到女人,便是远隔万里的朝鲜也可去找得。” 小舍道:“黄俨不是去朝鲜找了五个了吗?这皇上也奇怪,为什么喜欢大饼脸,小眼睛的朝鲜女人?” 雨欣道:“朝鲜女温柔、贤淑,而且肤色细嫩,更主要的是接续洪武皇帝和朝鲜国王达成的“做亲”之协议。” 小舍道:“这说法可信,朝鲜一直听从我大明皇上的旨意。” 两人说着话,一会儿便到了小舍家,如意听得雨欣的声音便下了楼,让绿珠端来夜宵,两个人吃着聊着就去了房里。 红瑶肚子越来越大了,张王氏关照她,便老是躺着,多走动走动,生起来顺当。小舍没回来,她也不定心,点着烛火在刺绣,小舍替她端来枣子莲心汤,她甜甜的笑道:“红瑶这般福气,让少爷服侍了。” 小舍道:“快吃吧,别贫嘴了,不听话,小心本少爷打你屁股。” 红瑶昂着头撒娇道:“打便打,红瑶看少爷下得了手不?” 小舍拳起袖管,抬起手臂,装作要打她的样子,红瑶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也不躲,用那娇憨顽皮的神情对着他…… 小老虎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房里,绕着两人脚边“喔哩喔哩”哼着,红瑶道:“快,快!狗狗要撒尿了。” 小舍便抱着它开了后院的门,突然一个蹲在暗中的黑影窜了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张小舍猛喝一声,带着小狗追了上去,连追两条街,没了那影子,小舍只能回来。 红瑶道:“少爷,他谁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宾辅史彬 小舍气喘吁吁道:“不知道啊,这人瘦骨嶙峋的,跑得贼快,估计是个偷儿。” 两人把后院门关上,小舍道:“你先回屋,我在灶间窗前看下,如果是小偷,他便不敢再回,如果是歹人,他可能还会回来。” 红瑶道:“我不放心,我陪着你,让小老虎也跟着,万一有人过来,那狗便会叫。” 两个人便坐在灶间,备好灯笼,用纸遮着光,坐了半个时辰,那狗趴着打呼噜了,红瑶道:“不会来了,少爷回屋睡去吧?” 小舍还没站起身,那狗便狂叫着冲到后门口,小舍急忙提着灯笼追了出去,这回看清了,一个尖嘴猴腮的脸,前面缺了个门牙,那人正躲在院子对面的柳树杈上。 “缺门牙”见小舍冲出门来,像猴似的跳下树来,小舍眼明手快,一脚便踢中他膝关节,“缺门牙”一个后仰掉河里,划着水往对岸游,要命的是,小舍水性不好。从懂事便不敢下水,听娘说是很小的时候被水淹过,耳朵坏了也便成了哑巴。眼睁睁的看着他逃走。 一家人都吵醒了,张王氏,如意,绿珠,静儿,萍儿和雨欣都到了院内,见小舍回来,如意便问:“是小偷吗?” 小舍道:“不清楚,一个长猴似的,缺个门牙的人。” 雨欣道:“这人我见过,是你那哥哥的人。” 小舍松了口气道:“那我便不担心了,是他脑子出了毛病,疑神疑鬼,大家去睡吧。” 静儿道:“这到底是咋回事,黑咕隆冬的,王一飞想搞什么鬼?” 雨欣道:“这男人,自已在外面风花雪夜乱搞女人,对我却不放心。” 静儿头一回见雨欣,便问小舍道:“这位小姐是?” 小舍道:“是王一飞的太太,雨欣嫂子,今天来苏州找王一飞,晚上就借宿我这里。” 两个女人互相打个招呼,算是认识了。 雨欣道:“他自从当了锦衣卫后,便对什么人都不信任,有一回我去娘家回了晚了,他让手下的校尉王力,小舍应该认识,一个忠诚的小伙子,来码头接我,上岸时我脚扭了,王力便搀扶着我,在门前让他看到了,便把人家捆着身子,狠狠的打了一顿。” 静儿笑道:“他怕我弟弟抢了他女人啊,真是个孬种。” 张王氏道:“大家睡吧,再说下去,天都快亮了,明天小舍还有公事。” 第二天,小舍便把雨欣送那十泉街王一飞的秘密住所。 王一飞正命人把门锁了,小舍也没提起“缺门牙”的事,便告辞了去府邸。 ...... 蒋通判道:“小舍,你知道了建文帝在江西上饶玉山三清山被锦衣卫的人逮到了吗?” 小舍一惊:“这是真的吗?” 蒋通判道:“我早上喝茶,听老茶客说的,说建文帝在那化名詹碧云,在那修全真教的三清宫。” “后来呢?建文帝不是有不少护卫吗,他们人呢?” 蒋通判喝着茶,不紧不慢道:“你听老夫细细道来,二百多年前唐信州太守王鉴的第十代孙王霖在那创建三清道观,后因世乱荒年,道观被毁,建文帝在几个老臣的护卫下决定重修。 小舍道:”像是真的。” “建文帝被锦衣卫的人追踪到后,便把山道围了起来,等待时机,这天詹碧云穿着道袍,骑着马下山,几个人跟着,到了山下一个村庄,建文帝下了马,腿不好,走路又慢,渐渐的与前后护拥着的卫兵拉开了距离,锦衣卫冲了过去。” 小舍道:“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蒋通判道:“后面几个护卫,见情况不妙,急忙上去救主,谁料锦衣卫都有些身手,护卫的短刃斗不过他们的绣春刀,只能用弓箭射,但又怕误伤建文帝,射了几箭也不中对方,眼看着他们把朱允炆掳上马逃走。” 小舍说:“什么时候的事?” “说是中秋节前,没几天吧?” “不对啊,建文帝被抓,王一飞不可能不知道,我昨晚我还见他在苏州浪着呢?” 舍总是有些心神不定,别人说起建文帝,他便会想起赵媚娘,在他心里赵媚娘是和建文帝是一伙的,朱允炆的生死牵涉到他心爱之人的安危,他眼前浮现着媚娘那千娇百媚的笑脸,那双浅浅的笑涡,那对传情的眉眼。 他坐不住了,在公事房里来回不停的踱步。 蒋通判道:“小舍,建文帝被抓,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小舍推辞道:“朱允炆在位时提高文官在朝廷的作用,宽刑省狱,严惩贪官,同时纠正了先皇的一些弊端,尤其是对江南降低了不少赋税,多少解除了百姓的不满,这些都值得同情。” 蒋通判道:“说得对,所以江南的百姓都拥护他,自从他逃出皇宫之后,很多人都在暗中保护他,包括我们的汤知府,有一回我陪他到吴江去公差,汤老爷还去见了史彬。” 小舍道:“我一直听到史彬是建文帝的人,但不了解他。” “史彬是徐王府的宾辅,也就是徐王的顾问,他把建文帝带到吴江自已家中,发誓:一,不会让建文帝再遭二次难;二,不会因保全自己而拒建文帝于门外。” 舍道:“哦,汤宗支持建文帝是当然的,所以陈瑛在皇上面前三番五次说“逮宗至,下狱论死”,要除了他。” 小舍道:“如果建文帝真的被抓,这江南,至少南直隶的建文帝老臣,肯定要起来造反,虽然被朱棣杀了不少,但他们的后代还不少,成建制的武装还在,另外那些藩王也会坐不住,再则,建文帝不死,朱棣的皇位还能坐稳吗?朱允炆毕竟是先皇钦定的,明正言顺的皇帝。” 蒋通判道:“朱棣不会那么傻,即便真抓了,他也不会让他活着回京。” 小舍道:“我估摸是建文帝旧臣故意放放风,让民众知道皇帝还在,唤醒老百姓对他的怀念,对朱棣篡权夺位的仇恨。” 蒋通判指着他道:“你好像与他挺熟!“ 第一百四十章 道衍与蟋蟀 金通判回来了,两人止住了话语,金通判道:“你们一老一小的在说什么,这苏州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蒋通判道:“说你老上司汤老爷呢。” 金通判道:“听说他在那还行,也升了一级,当上了州府的同知。” “汤宗大人,毕竟在朝廷做了那么久,有的是本事。” 小舍道:“金通判,苏州皇上选妃的事顺当吗?” “第一批五十个女孩,已经发放了路费,由父母陪同前往京城备选。” 蒋通判:“这费用也不少啊,听说全国总供三千名,先到纪纲那报到,让他先删选掉一大批,最后全部用马车拖到后宫里进行细挑。包括女孩的五官,三围、肤色、肩宽都属于细节,稍微差的就立马被退掉,叫她们自已报出姓氏年纪,听她们发出的声音,好听还是不好听,万一是结巴,皇上当然不喜欢,也会被淘汰,这留下也就几十个了。” 小舍笑道:“老蒋,你好像是后宫的太监,这也知道了。” “这不是朝廷发的“招妃告示”上面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吗?” 金通判道:“这是真的,皇上招妃乃严肃慎重的要事,马虎不了,必须万众挑一。” 小舍心里还牵挂着建文帝的事,他准备去狮子林寺见道衍和尚,探听点风声…… 在衙门食舍吃了中饭,他准备骑着马便朝狮子林去,从马厩里牵出“雪龙”,一个小乞丐盯上了他,这都习惯了的事,他也没留心,自顾自站在上马石上准备出发,那小乞丐便拉着他裤管不放。 小舍急着走,便有些怒了,准备发作,见是个经常见的小女孩,还是个哑巴,用那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她,小舍便掏出几张纹银塞她兜里。 小女孩摇摇头,拖着他,小舍以为他嫌少,又给了他两张,小女孩还是摇头,把他往隔壁弄堂拉去。 小舍心里奇怪,便把马缚在树上,让门子看着,就和小女孩进了那深巷。 那里有口水井,一个烤红薯生意的老汉,正在井上清洗装着带泥的红薯。见小舍过带便擦干了手,从帽子里掏出个纸条递给小舍。 老头摘下帽儿时,小舍见那人是昆山老乡,看信上写道:“小舍吾君,明晚盘门一见,媚娘。” 小舍心里有些疑惑,一是赵媚娘不识字,二是又没说盘门具体地点和时间。便问那老乡:“谁交给你的?” 老汉道:“有个买红薯的客人给的,说直接交给你老乡,苏州府通判张小舍。” “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四,五十岁安徽口音,人挺精神的。” 小舍脑子里映出了王伯的影子,如果是那样,至少说明赵媚娘活着。 小舍便给了老乡几纹银,算是谢意。有了赵媚娘的信息,他心依旧悬着没落地,急匆匆进了道衍和尚的住所。 道衍没有午睡的习惯,喜欢在院子内东瞅瞅,西看看,有时会竖着耳朵聆听鸟儿的啼叫,虫儿的嘶鸣,他喜欢养百灵、黄莺之类的鸣禽,嗓音要自然清越婉转的,他也喜欢小蛐蛐,蟋蟀这些虫子。 小舍进了他的精舍,他伏在矮几,看盆里的蟋蟀,那虫儿身体黑里泛紫,有一对亮亮的眼睛和两支高扬的长须,嘴里还长有一对尖利的锋齿,左右撩开就像两扇大门。 姚广孝见小舍进来,三角眼里露出一些欣喜:“快来看,这是老夫今儿在院子里捉得的“八字牙将军”厉害着呢。”他用草须在虫儿上一拂,那虫子牙撑成八字,蹬着有力的小腿,张开翅膀,发出“居居”的叫声。 小舍道:“大人如何喜欢这虫儿?” 姚广孝嘴里念道:“古人有诗曰“今我不乐,日月其除,”说得是天凉了蟋蟀进了堂屋,一年匆匆过去。今不及时去寻乐,日月如梭留不住。但行乐不可太过度,本职事情不可误。你明白了吧?如果你不会调养自已,做大事容易一意孤行,容易钻牛角尖。” 小舍道:“原来大人这不是养虫,而是养自已啊。” 姚广孝道:“对了,对了,听着这虫儿的鸣叫,你便又回到了安静之处,一切都是那般清静自然。” 小舍想,难怪后世说朱棣的孙子朱瞻基是蟋蟀皇帝,一定是受了姚广孝的影响。 侍卫送来一份信函,姚广孝看了一眼,便问小舍道:“从古至今,那四位名人神秘失踪的?” 小舍不明白,姚广孝怎么突然问起他这个。便搜肠刮肚的找:“成吉思汗应该是?” 姚广孝点点头:“成吉思汗,蒙古帝国可汗,征服中亚、东欧的黑海,在征伐西夏的时候去世,之后被密葬在那都不知,算一个” “西施,越王为报灭国之仇,送五官端正,粉面桃花,相貌过人的她去吴国,害得吴王终日沉溺于她,不理国事,国力耗费殆尽。被越王勾践乘虚而入,达到了报仇的目的,但越王复国后西施失踪了。” 姚广孝点点头:“西施是四大美女,也算一个吧。” “道家学派创始人老子!” “老子当然是名人,主张无为而治、不言之教。在权术上,老子讲究物极必反之理。在修身方面,老子是道家性命双修的始祖,讲究虚心实腹、不与人争的修持,但是老子骑青牛出了函谷关,便下落不明了。” 最后一个,小舍他实在想不到谁了,便道:“建文帝也应该算,民间都说他还活着,不过去了那不知道。” 姚广孝吃了一惊,忙道:“这不算,这不算。” 小舍道:“我近日还听得他在三清山让锦衣卫给找到了呢。” 姚广孝道:“一派胡言,即便建文帝逃出,一个皇帝树大根深,就这般好捉?” 小舍一听,心里定了心:“看来刚才侍卫送来的公文,多少与建文帝被抓的谣传有牵连,所以姚广孝才会这么问。” 姚广孝找了个斗笠,一只小桶和一个小网罩:“我就一只蟋蟀,孤独寂寞的,你陪我在院内再捉个,好与它成双。” 第一百四十一集 大闸蟹 小舍便随着道衍和尚去花园假山下找。 有得洞穴很深,听得虫儿在里面鸣叫,近不了身,一桶水下去,根本灌不了它。两人便去花园中,掀开花盆,几只虫儿蹦跳出来,小舍急忙用手掌捂住,那虫儿幼小,和尚说:“太小,不会鸣叫,放了吧。” 前面砖缝中,那虫儿嘶嘶的叫着响亮,两人轻手轻脚走近些,看清洞口,姚广孝道:“我把水浇进去,那虫儿淋了水,跳不动,你便可以捉得。” 果然水浸透了那洞,一只大头蟋蟀爬了出来,小舍正好用网候着,那虫便自已爬入网内。 姚广孝像孩子般兴奋,手舞足蹈道:“好大个虫儿,比我捉得的还大。 小舍便把蟋蟀灌入一个侧面开了细槽的竹管筒内,两头用草堵住。 四周蟋蟀叫的热闹,此起彼伏,悦耳动听,姚广孝道:“两人配合好捉,不如再逮几个吧?” 凉风习习中,两人捉得兴起,一下午捉了许多。兴高采烈的回到静室。 姚广孝拿出几只瓷的,上面印着精美的彩绘蟋蟀盆。他小小心翼翼的,一只只的把它们放入盆内,喂了些米饭,南瓜。 小舍后世也捉过蟋蟀,但劲头没道衍和尚足,毕竟现代玩得东西多,反而那种有情趣的荒废了。 两人洗罢手,准备一只只掀开盖子欣赏,侍卫道:“大人,苏州巡检卫所千户薛文在厅内候着。” 苏州卫指挥所千户是归中央都督府,属于地方军队,小舍估计是来汇报太湖剿匪之事的,便告辞了姚广孝. 家里今天好热闹,静儿买了好多阳澄湖里的大闸蟹。这蟹体大膘肥,青壳白肚,金爪黄毛。 张王氏道:“你们谁知道,为什么叫大闸蟹?” 几个人面面相嘘,都说不出道理。 红瑶道:“太太,红瑶知道,苏州人家吃蟹总喜欢在吃夜饭之前,所以这些卖蟹人,总是在下午挑了担子,沿街喊道:“闸蟹来大闸蟹”。”这个“闸“字,音同“炸“,蟹是用水蒸煮熟吃的,叫“炸蟹“。对吧?” 张王氏道:“红瑶怎么知道了的?” 红瑶道:“太太去年说过,红瑶还记得呢。” 张王氏道:”以前大禹治水时,有个叫巴解的督工领一批民工在阳澄湖边治水,晚上天气凉,工棚便点着火,火堆引来黑压压一片“夹人虫”,上岸就咬人,还在稻田咬断稻根,偷吃谷粒。 静儿道:”我以为蟹吃虾呢。” 张王氏摇了瑶手:”巴解就让河工在工棚边开沟,灌进沸水,再点起火把,“夹人虫”又来了,纷纷跌入加满热水沟被烫死,那“夹人虫”死后浑身通红,发出一股令人开胃的香味,巴解正饿呢,便道:“你能夹我,我吃不了你?”大着胆子带头吃了“夹人虫”。河工见督工吃得那么香,也跟着吃了起来,从此,阳澄湖蟹就成为人们餐桌上的菜。后来不知那个读书人把巴解的“解“字下面加了个“虫”字,称“夹人虫”为蟹。” 张小舍道:“娘这故事,我听了不止六遍了。” 娘一筷子敲他头上:“娘说多了,你烦啊?” 静儿笑着:“打得好,干娘,我有银戳子,戳他嘴巴!” 静儿手里有吃蟹用的银针,她吃蟹讲究,用“蟹八件”小锤、小方桌、镊子、长柄斧、调羹、长柄叉、刮片、针,全是银子做的吃蟹工具,她文文静静的把那家伙,吃得干干净净,连蟹爪中的一点肉屑都不剩下。未后可以把蟹壳依旧复成那张牙舞爪的腔势。 如意道:”姐姐这银器好精致,那里打的?” “妹妹喜欢,我这就留着,下回我再让人打。” 一帮吃客吃着聊着,一坛酒也干掉了,如意吃完后走路也像那蟹横着走。 小舍道:“为什么蟹横着走?” 如意道:“怕牛呗。” 张王氏道:“蟹那么横得霸道,难道还怕牛?” 小舍道:“师父说的,开天辟地时,水牛、螃蟹和癞蛤蟆都住在天上银河中,有天癞蛤蟆告诉螃蟹,银河要决口了,老百姓纷逃难,会丢下了许多财宝,螃蟹动了心。它觉得机不可失,急忙与癞蛤蟆一起,来到人间横冲直撞,到处捞外快,发横财。正在天上抢修银河的老牛知道了,发现螃蟹和癞蛤蟆财大气粗,昂首阔步,在人间发了大财回家。老牛顿时火冒三丈,追上去一脚踏在螃蟹的背上,大喝一声:“你们还有良心吗?竟然趁火打劫!”癞蛤蟆一吓,浑身上下冒出了鸡皮疙瘩,溜了。螃蟹被牛一脚踩住,无法脱身,身体也扁了。” 静儿道:“干娘,别信弟弟,他只会胡编,那蟹的小身体,怎么经受得了牛的踩。” 如意道:“是也,我家相公只会吹牛。” 红瑶见她俩联手对付小舍,便有些心里不舒服:“少爷讲得是传说,小时候我娘也说过。” 静儿道:“小丫鬟,尽会帮主人,什么时候我把你也踩扁了。” 几个人说着闹着,开开心心的吃完了晚饭,夜色朦胧,细密的雨丝飘了进来,天变得寒气十足的,冬天快来到了。 ...... 第二天,小舍想着媚娘要去赴约,吃了晚饭,天一暗推说衙门有事,便出了门,纸条上没说具体的时间,小舍推断,人就在附近,他四周绕了一圈,装作咳嗽,故意弄出些声音,随后便往南去。 盘门在苏州西南角上,过了瑞光塔便是,飞檐翘角的城楼,在黑暗中巍然耸立,城门已经关了,桅杆上的灯笼随风飘荡,城墙下空无一人,小舍在那徘徊许久,感觉有些冷了,便往回走了些。仍然没见一个人,他开始怀疑有人在试探他,自已太冲动了,这么容易上别人的当。他必须要除掉暗中监视的人,否则自已和家可能全部灭掉。 他故意加快了步子往东走,打乱跟踪者的步骤,他越走越快,然后闪进一条巷子,身后一片黑暗,他蹲下身子,地面上只有一丝儿雾气,静得连自已的心跳也能听见。 第一百四十二集 被困城中 “难道把信收下,便是接受一种考验,和赴不赴约没关系?”小舍已经像在森林中迷路一般,万分的迷茫和恐怖,他一屁股坐在地下,双拳捶着脑门,努力的回想着自已随小乞丐到井边,见到卖烤红薯老乡这一时段,各种蛛丝马迹,各种细节疑点。 疑点一,赵媚娘不识字,他之前就怀疑过,但可以描摹。 疑点二,赵媚娘为什么指使安徽籍中年人,小舍幻觉中的王伯来送信。 疑点三,卖红薯的老乡为什么差哑巴小乞丐来找他?虽然两人不是坏人,但好人才容易让人上当。 黑夜里,起了风,把地下的枯叶吹起又摔落在小舍身上,他抖掉叶子站了起来,决定照老路回家。 即然已经暴露了,该来的总会来的,怕也没用,到了门前,小老虎在里面叫,小舍突然明白了,赵媚娘一定以为他会从后门出去,所以一直在那等候。绿珠开了前门,小舍推说天凉,让丫髻回屋睡去,一等她离开,便迅速打开后门。 果然赵媚娘从暗中闪出,一把攥住小舍的衣袖道:“公子,你怎么这时候才出来,媚娘我等了你足足一个时辰。” 小舍感觉赵媚娘因为冷,身体在黑夜里不住的颤抖,他的心如刀割一般疼痛,多久的思恋化成了无言的力量,晚风吹开了天上的云,皎洁的月亮露出她妩媚动人的光辉,年轻人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只有他俩的世界之中,风扑打在他脸上,泪水也是冰凉的,他有许多话想说,他不知道先说那一句,该说那一句。 月亮透过岸边的柳枝,映在媚娘有些憔悴疲倦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眼睛紧闭,晶莹的泪水顺着颊骨不停的淌着,一直流到下巴,小巧的嘴唇轻启,露出那瓷儿般的皓齿。她嘴巴动了动想开口,小舍把食指放唇间,做了个手势,轻声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 小舍打开后门,牵着她到了灶间,把门从里面栓上,点上一盏油灯,那灯微微的亮,忽隐忽明的,但对两个深情中的人已经足够了。 两人合坐在一长条的板凳上,小舍上下打量着她,才发现媚娘原来是男儿打扮,他道:“媚娘,你什么时候来苏州的?” “媚娘来了三天了,没想到,领我们进来的金二贵这贼叛变了,连他哥哥金大贵也投靠了王一飞。” 小舍道:“啊,你们和他一块来的?” 媚娘喝了一口热水道:“前天按事先约定去个联络站,回客栈时,见巷口有可疑的人盯着,觉得情况不妙,行李也拿不到了,准备逃出苏州城,没想到,前面两个同伴在城门口被锦衣卫认出来了。” “怎么知道金二福告得锦衣卫?” “我们住的客栈,只有他知道啊,后来我们再去联络点,证实金氏兄弟已经锦衣卫的人了。” “媚娘,你打算让我做什么事?”小舍搓着手,一副忠心耿耿,跃跃欲试的样子。 “小舍公子,苏州城我不能呆了,求你想法把媚娘送出城去。” 小舍道:“这不算难事,不过要现在要走,恐怕不行!” “为什么,今晚不走,明天白天更难了。” “第一,城门关了,第二,马在府衙内,晚上去取惹人眼。只能到明天寅时五刻晨钟敲响,弓兵开城门时出去。” 媚娘点点头,深情的看着灯光下的小舍,深色的眼眸,深邃有神,只是长发变短了些,扎着条蓝色绸带,一身深蓝色的直袍衬着他少年老成的脸,她觉得有他在身边,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小舍想问什么,看她乏得闭上了眼睛,便什么也不说了,轻轻的把她放平,用自巳的衣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美妙的时光总是特别的短,一会儿便有鸡鸣声传来,小舍知道,鸡叫三遍后,绿珠便会来灶间煮粥,只能唤醒沉睡中的媚娘,两人洗漱干净,穿整齐了衣服,便风一般出了后院。 沿街的老虎灶,茶馆和小食铺门板刚卸掉,伙计们开始在门前迎候。 两人进了桥边那小食铺,这里小舍熟得如自已家一般,他进了灶间,自已勺了两碗豆腐花儿,放上葱蒜,要了二根刚氽得金黄的油条,烫烫的,咬在嘴里松松软软,还有一股油菜香。 小舍看那媚娘拿着调羹,兰花指翘着,便偷偷一乐。 媚娘睫毛扬起,望着他道:“公子,笑啥呢?” 小舍道:“那有男儿用那兰花指的,锦衣卫一看,便知是假的。” 媚娘脸红了,用凤眼膘了他一眼,粘上去的假胡子也动了,她道:“让他们认出便罢,省得你牵肠挂肚的。” 小舍拍了一下她的手背道:“别胡说八道,锦衣卫牢房不是皇宫。” 两人悠悠的吃完早点,小舍便去府衙牵了二匹马,城门刚刚打开,呼呼的西北风从高大的门洞外灌了进来,小舍朝守门弓兵挥了挥手,马鞭声中,就过了胥门万年桥。 媚娘如出笼的鸟儿,夹紧马肚,骑着的枣红马一声长嘶,撒开马蹄便狂奔起来,官道上一红一白两马,一前一后,互相追逐奔跑,尘土飞扬,蹄声响亮。 往北跑了好长一段路,又向东而去,太阳刚刚从前方升起,柔柔的阳光在雾气中透了出来。 小舍勒了一下马缰道:“媚娘,你这是去那?” 媚娘也紧了一下缰绳道:“媚娘我想去昆山,今天是父亲的忌日,好久没去看他老人家了。” 小舍道:“那我们走河对岸小道,芦苇掩映处人也少些。” 媚娘点点头,勒过马头,便朝河边绿荫深处驰去,风吹芦苇发出刷刷的声音,白绒绒的芦花便在头上飘过。 除了马的鼻息,一切都这么安祥宁静,小舍道:“媚娘,你好久没回来了吧?” 媚娘道:“最近一次也快半年了,记得那时候正水涝,听金二贵说张小舍也在昆山,让我小心点。媚娘我一听大喜,便悄悄的去白卯塘找公子,谁知公子躲那了,找了大半天也没见个人影儿。” 张小舍道:“媚娘也太胆大了,那时候王一飞和豆腐西施白姐都在昆山城里。” “豆腐西施我在浙江见过,当时还不知道她也是锦衣卫的人呢,媚娘我瞎了眼,还和她打了招呼呢。” 第一百四十三集 黄溪村的月色 小舍道:“其实白姐她人并不坏,只是你俩没那缘份。” 媚娘道:“公子如何肯定她!” 小舍便把在无锡胖二嫂客店搭救她的事儿说了一通。 “呵呵,公子原来是英雄救美啊。” “谁在那种场合都会伸出手来,人家胖二嫂一个女流之辈,都不怕死,我们这些吃官饭的,能忍着吗?” “说得也是,不过也有些人会落井下石,为自已陷害人家,就如金氏二兄弟,以前帮我们买卖绸布,从中捞了钱不算,这会又投靠有势力的人,出卖良心。我都不知道这人,除了钱财,眼里有没有“义气”二字。” 小舍道:“这俩人我便没见着,见了必定把他们扔致和塘内。” “公子,你不必操那心,好好替媚娘活着,做你自已的事儿,如果公子要做这种事,让媚娘心又悬着,平添一份心思。” “你想让小舍怎么办?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面东闯西跑,又如何让小舍我放下心来。” 媚娘以前那脾气又上来了,她跳下马,火火的道:“我让公子不要管,你若是非要管,你还是回去吧,媚娘的事让媚娘自己去做!” 小舍心里只有媚娘,被她一怂,心也软了,便道:“媚娘不恼,小舍错了,小舍给媚娘请罪。”说着便单膝跪地,行了个礼。 这半真半假的动作引得媚娘扑哧一笑:“你这是给皇后请安啊,那就免礼了,吾滴臣请起,请起。” 借着青纱帐的掩盖,两人靠在了一起,头顶的白云轻轻的漂去,碧蓝的天空清澈明媚,除了偶尔的蛙声和野地里的虫儿鸣响,便是那俩人的低声倾诉。媚娘喃喃的道:“公子,今晚别离开媚娘吧,今日万里晴空,晚上月亮一定好美,媚娘想和你在月色中说一晚话,那怕在谷堆旁数一晚上星星......” 小舍道:“小舍也想媚娘,让小舍想想今晚去那里?”其实他心里想去黄溪村,他想知道建文皇帝在那的秘密。 “一会儿去了爹坟上,我们便去吴江黄溪村,我最喜欢坐在村口的石桥上,看着桥下水中的月亮,哥哥嫂嫂最早明天上午到,没人会打扰我们。” 一惊一乍,赵桐不在,建文皇帝也不一定会在,“这个神仙一样的人啊!“小舍心里叹着气,嘴里却在道:“好,我便听媚娘的按排。” 吴江黄溪村,小舍上回去过,四面环水,只有一桥可以通入,是个安静之处,二人马不停蹄,祭拜了媚娘爹爹的坟后,便去了那村子。 村里只有十六七户人家,贴着水而筑,过了那桥,硕大的银杏树下,便是媚娘的家,虽然也没什么家具,但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两人把马牵到屋后的牛棚,喂了些粮草。 小舍见媚娘拿着竹篮剪刀去地里摘新鲜的蔬菜。便拿着桶去河里挑水,几年了,他不记得挑过几回水,他一边挑一边看着四周,路面上干干净净,没有行军的痕迹。 鸟儿叽叽喳喳的飞回那棵树上,媚娘灶间已经点起了火,炊烟袅袅升起,一轮红红的夕阳映在平静的河面上,隐隐绰绰如若灿锦。 屋角有个小小的拨浪鼓,小舍拿起来“拨浪拨浪”的摇着,媚娘随口道:“小孩儿的玩具,你也玩啊。” 小舍故意道:“人家以前没玩过嘛,玩一下也不碍事,反正也没人跟我争。” 媚娘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道:“如果有人与你争,我看你让不让人家。” “我到是想让个人来争,可不知他在那?” 媚娘出去了一会,回来把窗上的布帘放下,点上了两盏油灯,那灯火和小舍的心一般忽闪忽闪的跳动,把屋里照得亮亮的。 媚娘取出了一坛酒:“这是绍兴的女儿红,这是当地人嫁女儿用的,甘洌爽口,还是上月在浙江买的。” “媚娘去浙江是去做生意吧?” “对啊,不做生意我吃什么?” “白梅说你和一男子在一起。” “吃醋了吧?看这女人多会挑事,我哥哥赵侗他不认识!?” 小舍不声响了,他当然更相信眼前的女人,他用手去掉了酒坛上的泥巴,顿时一股芳香扑来、浸入心脾,他用手指蘸了些往嘴里送,被媚娘一巴掌拍在手背上:“手上都是泥,还往嘴里送,你怕肚子里不会长出虫子来啊。” 小舍像个乖儿似的去洗了手,瞅那窗外明月当空,附近一片寂静,回来便对媚娘道:“这里好安静啊,就像到了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媚娘抿嘴一笑:“是吧,我最喜欢住这,让我能静下心来品味茶之甘甜,闻百草之清香,听牛羊咩野的地方。” 小舍替媚娘倒上一碗酒,那酒透明澄澈,散发着诱人的馥郁芳香,两人相对一笑,便一口饮了。 小舍夹了些鱼片道:“媚娘原来这么会做菜啊?” “平时都哥哥嫂嫂做的,我便当当下手。” “时常东奔西跑,会不会饿一顿饱一顿呢?” 媚娘用筷子敲了敲他的嘴巴,撒着娇道:“小嘴巴,我让你一直东问西问,左问右问,不停的问?” 小舍见她不像生气:“没有,我只是忍不住的问。” “那就给我忍住,看着我的眼睛,今晚什么也别问。” 小舍抬头看着媚娘,眼眸似那水中的月儿,清澈明亮,便轻轻的点着头,浅浅的笑道:“知道了,吾滴皇后娘娘。” 油灯滋滋的爆着火花,俩人已经三碗酒下了肚,媚娘不会饮酒,面色绯红,眼神便有些朦胧,说话也不如先前那样流畅,头开始左右摇摆。 小舍夺过她手中的酒道:“媚娘你不能喝了,这酒烈着,再喝便醉了。” 媚娘醉眼朦胧的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媚娘是有些头晕了,让我先床上躺会,明日应文师父要回了,媚娘又该忙了。”说罢用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踉踉跄跄往床上去。 “是建文皇帝吗?”小舍终于确定媚娘的动态。 媚娘倒在了床上,小舍替她盖上小卧被,帐幔刚放下,媚娘已经鼾声一片。 小舍回到中房收拾碗筷,准备去灶间洗刷,听得屋后“雪龙”在惊叫,他随手拿了根棍儿,轻手轻脚朝牛棚靠近,原来是只狸猫,伏在马栏上,眼睛冒着绿光,嘴里呼呼的发着响声。“雪龙。”那见过这种对手,便昂着头嘶吼起来,边上那枣红马也随着蹬腿示威。 第一百四十四集 郑和再下西洋 小舍便一把抓住那猫:”好你个家伙,小心我”雪龙”把你踢飞了!”他把它抱回灶间,喂了些吃剩的鱼片。 小舍收拾停当,便取了烛火进了卧房,媚娘浑身散发着酒气,双目似闭似睁,便如那海棠花盛开。他不忍惊醒她,脱了外套坐在床下搁板上,两只手臂趴在床边,眼睛看着有片发黄的帐顶。 媚娘今天确实喝多了,睡梦中双手不停的在空中乱舞.....小舍知道她要呕了,立马把盆端了上来,媚娘已经哗哗的吐了出来。 秽物弄得到处都是,吐得累了,她又躺了下去。他小心翼翼的用温水把她脸,脖子都擦了个干净,被子一头已经湿漉漉的,散发出难闻的酒味,小舍也找不到替换的,只能掉个头用。 扎腾了半夜,媚娘的喘息有些平稳了。一行泪水划过腮部,滴落了下来,小舍叹了口气替她拭去。心里想着这娇嫩的身体,是如何经历崇山峻岭,荒郊野外的跋涉,是如何承受餐风咽露,饥寒交迫的折腾。 油灯燃尽了,闪了两下熄灭了,窗外已有一丝光亮,邻村的狗突然叫了一声,原本寂静的野地犬吠声连成了一片,小舍担心建文皇帝率赵侗他们提早回来了,会牵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他拿出兜里掏出所有的银两塞入枕头下,穿起衣服去牛棚牵了两匹马,趁黑出了村庄,不远处果然有火把朝他移近,火光中能辨出几匹马的身影,马蹄声中,小舍一甩手把衣服遮住了脸,大腿一使劲夹住了马肚,马就像飞一般从对方马群中冲了过去。 从那马队的阵势,凭小舍的经验,这帮人至少有三十来个人,金氏兄弟刚刚叛变了,风声这么紧,建文皇帝居然来苏州郊外,是走“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这步棋,还是别有用意? ...... 郑和又要下西洋了,这次规模较第一次少些,码头上除了清远,惠康,长宁,安济等宝船,还有中等的马船,较小的粮船、坐船和战船,总共200多艘。 高耸的帆樯遮天蔽日,遮住了早霞,威武的官兵肃立在高昂的船首,江鸥在空中翻飞盘旋。水上那层层激起的小浪花,宛如白花一般,小舍随着朝廷的几个大臣登上了郑和的旗舰。 郑公公今天一身戎装,声音弘亮的招呼着每个来宾,晨光中脸色红润,但看上去比上次黑了不少,显得说话间微露的牙齿愈加白洁。王景弘、候显两位副使时时的紧随着他身边。 几个肤色不同的人在甲板上叽哩哇啦,用手比划着,动作滑稽可笑,小舍便问一旁的兵部尚书金忠:”大人,这些人干什么的?” 金忠悄声道:”郑公公头回下西洋到达了越南南方,爪哇,苏门答腊,满剌加,古里印度西南的古里和锡兰等国,那些人作为特使也跟来了,所以这次需要一一送他们回去!” 小舍道:”我看是来巴结我大明朝的吧?” 金忠冷眼道:”也想赖着不走。” 郑和怕金忠去作弄那些西洋人,急令副手候显带金忠去官舱休息。候显将哈立麻等一批宗教首领顺利地请到南京,接受了王朝的官职、封号,算是出访成功,受到皇上嘉奖,将他从少监擢升为太监。这次令他随郑和下西洋,所以今天格外卖力。 金忠道:”上次郑公公碰到印度尼西亚的渤林邦国国王陈祖义。他也来进贡,但这鬼人是空船出发,一路抢,抢到什么送什么,回国也是,一点不落空。他不但抢西洋小国的船,连我们的船也抢。而且还实行三光政策,抢光杀光烧光。你们这次去得更远,小心再碰到这种鬼人,对他们别客气,能干掉就干掉!” 钟同知问:”陈祖义现在人呢?” 金忠道“郑公公已经将陈祖义押回朝廷,皇上下令当着各国使者的面斩首示众,警示他人。” 候显点点头道:”郑公公说这家伙是广东潮州人,十年前带全家到了南洋。在国王麻那者巫里手下当上了大将。国王死后,他自立为王,成为海盗头子,盘踞在马六甲,手下人过万。 “万把人有什么厉害的,我泱泱大国六百万之众,一人一口沫也淹了他们!” “他还有战船百艘。雄霸于日本、台湾、南海、印度洋等海面。掠过往船只达万艘,攻打50多座沿海镇城。郑公公捉拿他时,他带五千海贼假作投降,被郑和识破,把他骗到一孤岛,先将船锁住,然后火炮猛轰,海贼们成了活靶子,陈祖义也活捉了。” 钟同知道:”候公公,这次计划去那里?” 候显指了指舱里悬挂着的一面硕大的海图道:”这次航行要送上次随船队来中国的外国使节们回国。出访有占城、渤泥、暹罗、真腊、爪哇、满刺加、锡兰、印度西南的柯枝、古里等国家.另外郑公公上次考察后,决定先把马六甲作为船队的基地。设立起栅栏,如同城垣一般,四门还要有更鼓楼,夜间有人巡逻警卫.然后在马六甲和苏门答腊码头都建造仓库官厂。 金忠拍手道:”这法子好,以后中国船队先到马六甲停泊,然后各船按照所接受的任务分别行动。船回到这里集合,整理货物,装载到船上,等到南风顺时返航回国。” 开航时间到了,郑和祭拜了海神娘娘,下令启航,鞭炮声中,船便扯起风帆浩浩荡荡的驰出了码头。 金忠看着郑和回到宝船上,正和他挥手告别,便轻声告诉身边的小舍:”郑公公这次回来很开心,哥哥马文铭把侄子马恩来过继给了他!” 小舍道:”郑公公有了后代,这是老天给得恩赐。” 金忠笑道:”老天爷给了郑公公奖励,你的什么时候给?” 小舍脸一下红到脖子上,支吾道:“快了,我快要有孩子了。” 红瑶终于生了,去年十月成的亲,虽然隔了一年,毕竟也是生了,而且是个大胖儿子。 第一百四十五集 要过大年了 张王氏心满意足,整天抱着孙子不离手,叫算命的排了个八字,说孩子生辰缺土,张王氏道:“一辈子做农活,要土干吗,缺就缺吧,只要金不少就行,便取了个单名叫张鑫。如意说他眼睛亮亮的,像他爹,小名叫亮亮吧。” 张王氏道:“如果他爷爷还在,知道他有个孙子多好,我们三世同堂了。” 小舍道:“娘,也许爹会回来,我有这个预感。” 张王氏擦着泪水道:“一晃十七年了,回来也不认识了。” “娘,不是耳朵上有个红的瘊子吗?一般人没有,好认。” “好认也不理他,他回来干吗?当现成爷爷啊,没那个便宜给他。” 过年了,小亮亮在除夕的鞭炮声满月,家里更是热闹了,厅堂摆了二桌喜宴。师父,岳父岳母,姨妈姨夫,静儿苹儿,红瑶绿珠,独缺云绮夫妇俩,姨妈道:“云绮也有了身孕,明年把她们三口子全带来。” 静儿道:“明年我把我爹妈也叫来。” 张王氏道:“这次为啥不叫来?” 静儿咽泪装欢道:“爹妈还有些想不通。”说着泪水忍不住淌了下来。 张王氏道:“别哭,再找个好人嫁了,你这般标致,只要你决定了,还怕找不到?等你有了婆家,你爹妈一准开心,那有长辈的不要自已孩子的。” 苹儿道:“太太说得对,有不少人来做媒,静儿姐姐总是推辞爹妈不在身边,没人做主。” 张王氏道:“苹儿我教你,下回有好人家上门求亲,你便把她们引到我这里来,干妈替她作主。” 丫鬟绿珠道:“奴婢也没父母,也由太太作主。” 绿珠突然冒出这话,如意道:“小丫鬟凑什么热闹,你才十四岁。” 如意娘道:“你嫁小舍时,也才十四岁,急巴巴的让娘作主,你忘啦?” 如意喝了酒,脸上红红的,也看不出羞涩,她瞄了一下小舍:“都怪他,趁人家小,整天甜言蜜语的哄着。” 静儿插嘴道:“他怎么个甜言蜜语啦,说来听听?” 如意拉着小舍的衣领道:“我忘了,郎君你告诉姐姐,你当初怎么哄我的?” 小舍笑道:“老夫老妻的,还说得出口啊?”他装作抱儿子,从红绮那把亮亮抱了去师父桌坐下。 师父和岳父正在讲致和塘金氏兄弟被杀一事,小舍来了兴致,让岳父重讲一遍。 岳父道:“前两天,在夷亭一条小河,有人在清晨发现了两个死人,急忙报官,一下死了二人,李知县亲自到了现场,杵作检查后,说是先中了毒箭再飘浮到了这里,在河水里泡久了,脸分辨不出,后来不知怎么,让锦衣卫王一飞知道了,他带了人来,说是金大贵,金二贵,随后把两尸体拖走埋了,关照不能走漏风声。” 小舍道:“难怪我们上头也不知道,消息封锁的那么紧,你们怎么知道?” 郑师父道:“你师弟陈福贵,昨天送过年礼物来,偷偷告诉我的,其实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陈福贵没告诉我之前,镇上早有传出。” 如意他爹道:“那个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王阿毛,你认识的,本来就是我们镇上的包打听,他如果得到什么信息,不就是天下人都晓得了啊。” 小舍道:“也是,只有王一飞以为天大秘密,瞒着上面。不过也好,他不让说,我们也省那烦心事,金氏兄弟本来就是疑犯,让织造局太监包庇着,死也活该。” 张王氏在后面听着,用手拍了一下小舍的肩膀:“大年三十的,又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啦?” 小舍哄着她道:“娘,我们没说啥,就说郑公公下西洋,听了洋人说的话,不明白,便用不土不洋的话回人家。” 张王氏“哦”了一声,便从小舍怀里抱过亮亮,嘴里嘀咕道:“一会儿要放鞭炮了,让红瑶喂他些奶,别吓着了。” 这回算是双喜临门,如意买了好多鞭炮,怕声响吵着亮亮,便去大门对面场子上放。如意先必必剥剥,燃放了一串鞭炮,让苹儿和绿珠点六个“二脚踢”,苹儿比绿珠大几岁,捂着耳朵不敢放,绿珠人小鬼大,一点也不害怕,“通通”一下全点上了,爆竹打破天空,在夜空中爆开。 如意爹道,:“古人用火烧竹子,说竹子爆裂声,能驱走瘟神。” 郑师父道:我在少林寺时,听方丈讲,唐朝征战频繁,疫病盛行,贫民遭殃。连李世明皇帝也受魔缠绕,这时候有个叫李畋,想出一个办法:用小竹筒内装些硝磺,点燃爆响,山叫谷鸣,将鬼怪邪魅全都吓跑了,李世民大喜,后来爆竹能辟邪驱瘴便流传开来。” 师父和如意爹妈要回去了,张王氏道:“回家干吗,喝了酒,摇着船危险,云绮不在家,妹妹那可以去住。如意爹妈过去,郑师父可以住绣坊内,我把床都准备好了。” 小舍姨妈道:“姐姐说的对,让如意她爹妈随我们过去。” 如意拍手道:“婆婆按排的真好,郑师父明天还可以划着船儿带我们去山塘街玩。” 苹儿和绿珠两丫鬟一听,明天划船出去玩也乐了,苹儿道:“最好虎丘呢,明天有庙会。” 如意道:“也好,带上亮亮小公子,让他见识见识。” 张王氏道:“带去,你们轮流抱啊,别让红瑶一个人累着。” 几个女的叽叽喳喳的说着,绿珠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圆领长衫,下面是几种颜色的绸布拼成的凤尾裙,裙上绣着花鸟,她在厅中原地一旋,那裙儿便飞舞起来,五颜六色,甚是好看,绿珠问苹儿道:“这是太太赏得,好不好看?” 苹儿没声响,一会儿也穿了新装出来,草绿色白襟交领短袄,一条长裙腰间加着不少褶裥,每褶都一种颜色,如山水,色彩清雅,微风吹来,色如月华。 如意道:“这谁做的,这么精致美丽?” 苹儿满脸春风道:“静儿姐姐,替我做的。” 静儿道:”苹儿腰身细小,我在腰身多加了些褶裥,看上去更丰姿曼妙。” 第一百四十六集 皇太子敲钟 子时了,外面爆竹声不绝于耳,厅堂内烛光明亮,张王氏给每人包了个压岁钱,静儿道:“谢谢干娘,长命百岁,我是第二年拿到干娘的压岁钱。” 如意道:“我一出生,婆婆就给我压岁钱,记得有一年,拿了压岁钱的红封袋去街头买糖人,结果掏出来是空的,我回来找婆婆要,婆婆说,小丫头,你的钱在枕头底下,我赶紧回家,那纹银真的在呢。” 张王氏道:“你还记得啊,那时你才七,八岁,啥也不懂,一下子便长大了,成了我家的人了。” 小亮亮哇哇叫了,如意道:“我得去哄哄,今天都没轮到为娘的抱过。” 张王氏打了个哈欠道:“亮亮让红瑶喂些奶便也睡了,你自顾睡去,小舍估计早就睡着了,我吹灯了,大家都散了。” 初一早上,起床放爆竹,开门爆竹三声,谓之“连升三级”小舍怕惊着小宝宝,便带着狗狗小老虎去了对面空地上,爆竹一响,那狗狗吓得跳了起来,对着小舍汪汪直叫。 张王氏拍着双手笑道:“儿子,今年你准有财运,狗狗叫你旺旺呢。” 一会儿家里的人都起来了,都到客厅拜张王氏,如意抱着亮亮:“儿子和妈妈一起拜奶奶,祝奶奶长寿。” 小家伙睁大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张王氏,胖乎乎的圆脸上小嘴唇动了动,腮帮子上有了对浅浅的小酒涡。 张王氏乐了,露出那好看的牙齿,伸出手道:“乖孙子,好孙子,奶奶喜欢。”说着便抱怀里亲着。 大年初一,小舍一家人准备去虎丘游玩,钟同知派下人把他招去府衙,说是有急令。 小舍一家兴趣全无了,这没办法,公事还是要紧,小舍让郑师父领着家人,自己去赴命。 一到府衙,同隙们都到齐了,钟同知道:“刚接了纪纲的指令,皇子朱高炽在左春坊大学士杨士奇的陪同下,上午到苏州寒山寺烧香拜佛,命令苏州府衙官兵协助保护。” 小舍道:“这事如何这般急促?” 钟同知道:“皇太子原本是微服私访,本不打算惊动地方,纪纲说朱高炽身材肥胖,走路要二人扶着,容易招人显眼,皇上不放心,特别按排锦衣卫暗中保护。” 小舍道:“大概什么时候到,我们可以早点去清场。” 钟同知道:“船过望亭,还估计至少二小时到,还来得及!” 朱高炽虽为世子。但他生性端重沉静,喜欢读书。和建文帝一样,小时候便受爷爷朱元璋的喜欢,接受儒家学术的正规教育。所以朱高炽喜静厌动,体态肥胖,行动不便,总要两个内侍搀扶才能行动,而且也总是跌跌撞撞,因此对于一生嗜武的明成祖朱棣来讲,他并不喜欢这个儿子,几次想换了他。 寒山寺位于苏州城西十里的枫桥镇,梁代天监年间造,初名“妙利普明寺院”。相传唐贞观年间寒山子曾在此当主持,遂改名寒山寺.寺内有只”定夜钟”非常有名,如果新年能闻到钟楼中发出的一百零八响钟声,会消除一年所有烦恼。 世子上面顶着老父的压力,下面又有汉王朱高煦,赵简王朱高燧两个兄弟的算计,如何会没烦恼?杨士奇一劝他便来了. 已时刚过,朱高炽在枫桥泊了船,那胖大的身躯由两个大力士般的侍卫抬了上来,钟同知立马叫八人抬的官轿上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到钟楼下。 这钟楼楼梯狭小,世子根本上不去,扬士奇一脸尴尬,眼睛盯着纪纲,纪纲对小舍道:“你这脑瓜好,快给我想主意,这世子那么远赶来,敲不了钟,咱爷俩头恐怕保不住了。” 小舍便与老住持商量,用长长的红绸带系那棒锤上,一头让世子揪着,世子就不必上楼了。 老住持叫小和尚准备妥当,红绸带从楼上垂了下来,交给世子。 朱高炽真是诚心,他道:“我即然来了,心不诚有什么用,我今天必须上去才是。” 杨士奇都劝不住,其它人只能乖乖的顺从。 朱高炽虽然腿脚不便,走路一晃三扭的,但他知晓礼教仪轨,小舍见他咬紧牙关,奋力的拉住那楼梯栏杆,一步一步往上挪,那楼梯在他数百斤的身体重压下,“嘎叽嘎叽”的响着,寒冬腊月,他头上冒出了汗水,沿着额头,腮帮从下巴淌了下来。但他脸上依然含着笑,十八级楼梯终于让他踩倒在脚下。 当朱高炽登上钟楼时,下面的人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皇太子朝人群挥了挥手道:“拜佛是为了了却自已的心愿,如果这成都了摆设,那不是自已欺骗自已吗,一个自已也骗的人,谁能保证他不会骗别人!” 小舍看到他的太师杨士奇,一边鼓着掌,一边在抹着泪水。钟终于被世子亲手敲响,依照佛教传说,凡人在一年中有一百零八种烦恼,钟响108次,人的所有烦恼便可消除。 朱高炽由于身体原因把大部分时间用于儒术研究上,并接受杨士奇、杨荣、杨溥和黄淮等人的教导,知道感恩,他一下钟楼便直接找到小舍表示感谢。 纪纲趁机表功道:“我这位手下,便是闻名的江南神捕张小舍。” 朱高炽道:“哦,年纪轻轻,就干出名堂了,不简单,下次来京城,咱请你一块去郊外射箭去。” 小舍红着脸道:“皇太子陛下,小人箭术不好,会出丑的,纪纲大人箭术才厉害着嘛。” 太子道:“不会可以学啊,帖木儿及蒙古两个帝国现在实力不小,象北方的鞑靼、瓦剌和女真这些民族都会在马上射箭,你不学会就受人欺负。” 纪纲拍了拍小舍的肩:“你这小子这么聪明,难道学射箭也学不了?你王一飞哥哥手下,有个女孩叫白梅,现在射箭功夫已经能达到百步穿杨了,你可以去求她。” 小舍惊奇道:“真得啊,我过了年一定去找她!” 第一百四十七集 姑爷上门 张小舍年轻,想做什么事都会急着去办,大年初二又是姑爷上门日,这回去娘家多了个外孙,如意带着丫鬟红瑶。张王氏少不了给亮亮打扮了一下,眉心点了个红痣,脖子上,手腕上都戴着银镯银锁,脚上穿着老虎鞋,这小家伙七分像爹,三分像娘,不细辨还有点像如意,虽然不是如意亲生的,但她像亲生那般疼爱,平时反而亲娘抱得少些。 姑爷有“半子之劳”,俗话说“一个姑爷半个儿”。大年初二鸡才叫,郑师父摇着船儿,小舍骑雪龙马跟着,穿上绯色袍子,带着不少礼物风风光光的去看望丈母娘了。 如意家添了外孙,街坊邻居都来看热闹,把她家围个水泄不通,如意娘是个知书达理了的女人,她对小舍道:“舍儿,吃中饭还早,即然来了,带上亮亮去趟红瑶家,看看红瑶母亲,让她老人家也开心一下。” 红瑶家在周庄,骑马过去至多半个时辰,小舍便骑上马带上丈母娘备好的礼物去了红瑶娘家。 红瑶母亲四十不到,眼神已经不太好了,头发也有些花白,尖细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家里只有二间破烂不堪的瓦房,女儿带着亮亮到她眼前,她才认出闺女带着个穿官服的女婿和外孙来了。急忙用颤颤巍巍的手抱着孩子亲着,邻居都来了,原本不来往的红瑶舅舅,舅妈也来了,相帮着她招待贵客,小舍悄悄的拿出二绽银子,让红瑶给她娘作为孝顺礼。 小舍见红瑶娘拉着红瑶的手道:“瑶儿,你比娘有福气,找了个好依靠,你要好好孝顺太太,服侍好小少爷。”说着从屋里取出一对银脚环,套在亮亮胖胖的小腿上。 快晌午了,小舍起身告辞而别,带着红瑶回如意家,她双手环抱着亮亮,身体靠着自已心爱的男人,虽然是寒冬腊月,北风呼呼的扑面而来,中午的阳光多少有些温暖,红瑶也不管路人的眼神,不时的回头看着小舍,眼睛清澈如镜充满着无限娇羞和柔情。 小舍突然想到师弟就住前头,便在陈福贵家门下了马。 陈家今天特别热闹,陈太太见小舍来了,亲自出门迎接。 小舍道:“陈太太,今天算是晚辈给您拜年了,但我一会儿要去丈母娘家,她们老人家有规矩,初二中午必须要在那吃饭,我就和师弟说二句话便走。” 一会儿陈福贵出来了,小舍道:“新年新岁的,不知这话能不能说出口?” 陈福贵道:“师兄,我俩又不是外人,有话但说无妨!” 小舍道:“新年大家都忙,我也不绕弯子了,红瑶娘就住你家不远,她一个人住,孤苦伶仃的,我刚才看她房子有些漏雨,如果师弟方便,麻烦叫个人去修下,工钱找我算就是。” 陈福贵用肥嘟嘟的手一拍小舍肩膀:“这点小事,我知道了,过了正月十五,匠人开工,我就带人过去!” 红瑶没想到小舍心这般细,便向陈福贵行了个福道:“多谢陈典史大人了。” 小舍把红瑶抱上马,正待告别师弟,陈太太出来了,手里拿着个下面吊着长命锁的金项链,,往亮亮脖子上一套,宽厚大嘴咧开道:“这算陈阿婆给的见面礼啦。” 这么贵重的礼物,陈太太一片诚意,小舍推辞不了,只得行礼谢过。 这亮亮算是乖巧,三个月不到的孩子,见陈太太把大项链挂他脖子,居然也张大嘴巴,眯着眼睛笑了。把个福态的陈太太乐得肥肉一颤一颤的:“哈哈,我家今年一定有喜事了。” 红瑶道:“一定是陈少爷娶媳妇吧?” 陈太太道:“啊,你也知道了啦?” 红瑶道:“我从太太脸上看到的。” 小舍道:“陈太太媳妇娘家在那?” 陈福贵插嘴道:“未来泰山算是苏州富裕人家,姓彭,住十泉街,今后还需要师兄多照应。”小舍一听,差点惊叫出来,难道是那个温婉娴淑,貌美如花的彭小姐?他怔了良久,不知该说什么。 还算红瑶灵巧:”恭喜陈太太,恭喜陈少爷,办喜事时别忘了请我家喝喜酒!” 告辞了陈家母子,天也有些阴了,小舍心里多少有些酸醋:“这么好的白菜都让猪拱了,可惜可惜。” 大年初二,女儿嫁与不嫁,反正都会在娘家,小舍在桥上远远见豆腐店门开着,里面飘出酒香,知道白梅肯定在家,心里大喜,没进门便有意大声道:“小可给白哥,吴嫂,白姐拜年来啦!” 能说会道的吴嫂风风火火出来:“今天大年初二,贵人上门来啦!” 小舍笑道:“贵人来,留了什么好吃的啊?” 白梅正喝着酒,满脸通红的道:“我滴大贵人,快坐下,陪姐喝两盅。” 白哥道:“兄弟,是不是我喝多了,搞不清楚了,你刚才叫我白哥,叫我女儿白姐,哈哈哈,这辈份也变得太快了。” 白梅半醉半醒道:“小舍是随外面人叫你俩白哥吴嫂的,你搞那么清干吗?难道想让小舍喊你丈人阿爸才满意吗?” 小舍道:“说得也是,人的嘴就两张皮,正也能讲,反也能说,不当真便是。” 白梅给小舍倒满了酒,这酒是浙江女儿红,闻着也香,小舍中午在丈母娘家没喝酒,也有些馋了,拿起来一饮而尽。 白梅道:“听说弟弟昨日陪皇子去了寒山寺,还让太子褒奖了一番。” 小舍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姐现在是愈发利害了,不仅武功大长,而且消息灵通!” 白梅道:“别忘了姐现在吃什么饭,虽然攀不上指挥使大人,那些千户,百户还是认识几个。” 小舍道:“昨天我王一飞哥哥也去啦?” “没有,太子只带他的卫队,生人是靠不近他的。” “我不是也头一回见他吗?” “也是,为什么没人阻止你靠近?是不是因为纪纲的缘故,看来纪纲对你的信任,己经超过王一飞了。” 第一百四十八集 白梅授技 小舍喝了口酒道:“纪纲对你的箭术是赞不绝口,让我向你学呢。” “哈哈,原来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是专为学射箭而来的吧?” “正是,看姐姐愿不愿意教了?” 白哥喝多了,去睡觉了,白梅醉眼扫了过来道:“当然愿意,弟弟想要姐姐什么,姐姐都答应。” “那宝宝呢,不要你照看吗?” “弟弟贵人多忘事,兰花花已经给了那臭男人,现在姐姐是自由人一个,弟弟要去天涯海角,姐姐都可以相随。”白梅眼里充满着爱意。 小舍道:”那你快些教我射箭吧,要不以后朱高炽面前不好交代。” 白梅道:“男人射箭最好看了,我还真想看弟弟射箭的样子。”两人把余下的酒全喝了,合坐在雪龙马上,去了王一飞私建的校场。 白梅酒量虽好,原本白如凝脂的脸上现出桃花一样的红晕来,一颦一笑便如春风荡漾,她坐在小舍背后,双手揪着他的衣襟,带着酒香的暖气扑在小舍的背上:“弟弟身体真结实,让人靠着安心。” 小舍被白梅赞得虚虚飘飘,心跳个不停,也不敢回应。 白梅又道:“这两年我也见了不少男人,有王一飞这种轻浮的花草,有纪纲这种凶残的魔兽,有懒龙这种猥琐的市侩……谁都没弟弟那般俊秀谦和又暖心的男人,如意是修了几辈子才让她找到的……” 小舍知道她喝多了,便随她说,嘴里“哼哼哈嘿”的胡乱应付着。 王一飞在玉山家中的后院,建了个几十亩的校场,四面筑着高墙,墙周围种满了各种植物,绿荫掩映,一般人不会注意。 过年了,只有个老卒子看着门,见白梅带小舍进去,也不拦阻,绕过小池的九曲桥,便在一间小屋内找到了个地下通道,黑漆漆的,不点灯笼什么也看不清,一不留神,说不定掉入陷阱内。 通道两旁有一扇扇紧锁的门,湿湿的空气侵蚀,油漆剝落,在最未一间便是放弓箭的库房。除了有凤羽箭,木羽箭,飞虻箭,三叉箭,还有射进身体难以拔出的带脊两翼箭。白梅道:“这种箭因为带有两翼,所以一但被射中,很难取出来,要么切断,让箭头留在身子内,要么连肉一起剜出来。 库房里挂着长弓、角弓、稍弓和格弓等不同弓,白梅道:“长弓一般步兵用,角弓是骑兵用,稍弓、格弓便是锦衣卫用的,你先学长弓射击,这学会了,其它便容易多了。” 白梅替他挑了把用竹做弓体,桑木为弓梢和握把,配饰有铜和水牛角的弓。 院子北面便是鞭场,北风从头上呼啸而过,草地也枯萎了,只有墙边几株寒梅在吐着幽香。 白梅令他左肩对准靶位,左手持弓,两脚开立与肩同宽,身体的重量均匀的落在双脚上,并且身体微向前倾。搭箭,扣弦,开弓,瞄准,预拉几遍。 小舍顾了前头目标,忘了姿势站位,白梅便用靴子踢了他一脚。拉弓时手有些颤抖,白梅用手握住他的手腕,他的手愈发抖动的厉害,弓还没拉足,便胡乱的射了一箭,那箭像鸽子一般在空中盘旋,一个倒栽葱落在几丈远的沟里,把个白梅乐得直蹦。 小舍被她笑得有些尴尬,脸愈加红了,心里道:“能怪我吗,你这教我射箭就像教我练舞似的,我能使得上劲吗?” 白梅卷起长袖要过弓箭,从箭筒内取出三支箭,轻轻的吸了口气,身体绷紧,引弓瞄准前方,手轻柔地向后方伸展至慢慢的完全伸直,胸膛前挺,背与腰呈现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手一松弦、三支箭接连射出,一齐射在那靶心中间。 小舍看得十分清楚,难怪纪纲说她箭术了得,身体的姿势也很重要。 小舍道:“我再来试下。”他照着白梅的样子,站直了身体,深吸一口气,脖子上悬的七彩珠闪烁着异光,把血脉照得通透,小舍把弓拉了个满弦,待气定心静,前后手注满了燃烧着的血液;双脚膝盖也不摇摆了,手轻轻一松,那箭“通”的一声,飞了出去,把白梅刚射在靶心的箭击个粉碎。 白梅惊呆了,这弟弟果然有悟性,这一个时辰的练功,能射得如此精准,她根本没料到。 她有点怀疑,是不是小舍运气好,让他继续射。 小舍一连射了三箭,那箭如若神助,箭箭击中目标,而且速度也奇快。 白梅一脸认真道:“弟弟,我算是领教你的真功夫了,我刚才发三箭,算是弹无虚发,但我练了多久,你看看我手上的老茧,那么厚实就知道。” 小舍见她平展开来的虎口穴位,全是硬硬的老茧,确定她下了很大功夫。 白梅撩了一下遮挡着眼睛的秀发,用那迷人的眼神盯着小舍道:“我心目中的射箭英雄是“飞将军”李广,他百步穿杨的绝技,有射箭“强弓四射,箭如飞蝗”的本事。听王一飞讲:李广有一回见草丛里躺着个老虎,慌忙张弓射箭。可是老虎居然一动不动,走近一看,原是块石头。箭射进石头几寸,外面只留箭羽。这力道厉害了。我要弟弟答应我,也像李广一般射出名声来。” 小舍道:“姐,放心吧,弟弟牢记姐姐的教诲,不会丢姐姐的脸。” 校场空荡荡的,白梅耸着肩,双手交叉于袖筒,原地跺着脚,小舍兴致刚起,便道:“姐,你快去屋子避避风,我再射二十箭就回去。” 白梅点点头,刚想躲进屋子,王一飞骑着马风驰电掣的冲了进来。 小舍见王一飞一脸不高兴,怕他训斥白梅,便道:“哥哥新年好,兄弟正想给你去拜年,你却来了,真是心有灵犀啊。” 王一飞抢白道:“看你能说会道的,我家你又不是不认得,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小舍道:“昨天纪纲指挥使令弟弟来找白梅姐教箭术,所以先来练练手。” 白梅道:“这是皇太子朱高炽下的旨意。” 王一飞让俩人一恐一吓,脾气也没了,脸上挤出笑意道:“这箭一天能练好吗?我都练了二年了,还老是让纪纲大人笑话。” 第一百四十九 王府酒宴 小舍道:“哥哥何必谦虚,我想看看哥哥马上的射箭技术,不知哥哥是否赏脸?” 王一飞果然想在两人面前显摆,去库房找出他那把牛角弓,一扬鞭,马绕着校场狂跑,第一圈他坐定着不开弓,第二圈马跑得有些稳了,他做好了开弓之势,第三圈他头撑起,股不离鞍.右肋与腰脊用力往前一推,看他不紧不慢、凝神憋气.箭离弦而出,靶摇了一下,箭插着边射到树上,梅花落了一地。 小舍拍着手道:“哥哥马上都能射得这么好,弟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王一飞对自已这箭十分满意了,听小舍俩人拍掌赞他,把刚才白梅私入库房的怨气也忘了,对小舍道:“弟弟以后要学,尽管来,不过别向外人说,这全是哥哥自掏腰包依造纪府的式样建的,连纪大人也不知道。” 小舍道:“哥哥放心,我们府衙在山塘街也有个营坊校场,平时我经常去,只是对射箭没下功夫,这次要不是太子下令,我还懒惰着呢。” 王一飞道:“弟弟,你真有福份,不仅拜见过皇上,连太子也对你有关照,前途一片光明啊?等你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可不能忘了我这个引路人啊。” 白梅道:“我弟弟不会,刚才路上来时还一直“我哥哥我哥哥”来着。” 王一飞笑道:“这我信,连纪纲大人也知道,我俩情同手足。” 小舍没想到,曾经风光无限的王一飞卑微到如此地步,看来纪纲这人是重利不重情之人,王一飞没功劳也有苦劳,毕竟在追寻朱允炆时吃过一箭,受过伤,流过血,差点弄了性命,现在一转身把人家晾一边去了。 太阳西斜,云霞布满了天空,站在草地上冻得腿有些哆嗦,小舍道:“哥哥,白姐,我准备回城里头去。” 王一飞冲他一拳道:“什么意思嘛,吃了晚饭再走,今天我请了县衙的,镇上的几个亲朋好友,还有我父亲大人,你是他一手栽培的,能不孝敬他吗?” 话说到这份上,小舍也没法推辞了:“恭敬不如从命,哥哥先去接待客人,我和白姐稍后便到。” 小舍暂别了王一飞,便拉着白梅去镇上挑些礼物,白梅道:“新年上门,挑些糕饼甜品,寓意“高高兴兴,甜甜蜜蜜”就好。” 小舍道:“有些俗,王一飞是好面子的,我再卖些好酒,剪些绸缎布料,包个银子吧。” 两人路过杨记绸布店,前年这店烧了,现在又重建了,小舍两人一脚踏入,换了新掌柜,商人便有天生的生意经,见个官人进来,急忙从柜台内出来,用袖子把椅子拂干净,请两人坐下,唤伙计送上好茶,把你身价先抬得老高。 小舍道:“掌柜的,你这店从谁手上盘下来的?” 掌柜道:“小人姓杨,是原掌柜杨乙辛的亲侄,叔父大人在吴江又开了几家绸布店,这里忙不过来,派小人来打理的。” 小舍看那人尖细的下巴,还真像杨乙辛,便道:“你家叔父又讨娘子了吧?” 杨掌柜笑道:“何止一个,不过都是不生蛋的主,这不我成了他半个儿子。” 白梅道:“叫他多积积德,多从从善,少做损人的事!” 杨掌柜道:“看来你俩对他很熟啊?” 小舍道:“岂止很熟,都快死在一起了!”小舍想着前年这个时候,被冻倒在河边的情景。 白梅道:“你家叔父听到我弟弟张小舍的名字,一定会抖三抖。” 杨掌柜道:“原来是江南神捕张小舍大人啊,失敬失敬,以前听叔父说过,果然名不虚传,叔父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夷亭张小舍。” 闲扯了一会,杨掌柜不敢怠慢,亲手挑了几块料子,钱也不敢收,小舍发了怒,他才算勉强收下。 出了店门,白梅道:“听那掌柜的意思,赵媚娘那狐狸精让杨乙辛休了?” 这一问把小舍问住了,心虚虚的,不知如何回答,脸红到脖子上。白梅道:“我也问错人了,你一个男人的,婆婆妈妈的事知道个啥?” 小舍松了口气,挑了块白梅中意的绸布给了她:“姐,这你留着,算弟弟的心意。” 女人爱美是天性,喜欢就是喜欢,况且白梅是个女汉子,也不怎么推辞,便收下了。 今晚的王府可是气派,两盏大红灯笼挂着高高的门楼上,门口肃立着几个彪悍的家丁,小舍与白梅下了马,大管家便把他们迎到宽敞的客厅内,这几年王家也算是捞足了油水,客厅内布置的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小舍六品官也算可以挤在主桌上,王一飞正和他老子在说着话,王太太雨欣笑容可掬的把他招呼到身边挨着她坐下。 小舍看王老爷,自已的老上司王知县比前两年,苍老了许多,两鬓长得不少白发,眼袋也浮肿着,见他眼光过来,便立起身拱拱手行了个礼:“王大人,小人张小舍给您拜年了!” 王老爷,抚了抚山羊胡子,小眼睛眨巴了几下道:“哈哈,你这小赤佬,越发俊朗了,我还记得你刚到县衙当抄手时的傻样,还有你那鬼异的七彩珠,现在还挂着吗?” 小舍道:“家小如意身体欠佳,让她挂着呢,我把皇上赐的玉佩带着。” 王老爷道:“听说皇上还赐了你匹宝马?” 王一飞插嘴道:“是匹东北“雪龙马”,弟弟今天也骑来了,和纪纲大人的枣红宝马是一对,神气的很!爹爹什么时候也替儿子去弄一匹?” 王老爷道:“开原城东与广宁城的铁山我认识那里的马市官,专门收买兀良哈和女真马匹的,听他说有不少好马,开了春托他给你选一匹。” 李知县道:“那里的马挺贵的,据说上上马一匹需要我们这里八匹绢布才换得。” 蒋通判在这桌上算是老前辈了,王老爷以前也只是他手下的主薄,李知县是典史,小舍是最小的巴喇子,如今他也没了优越感,听别人显摆,便有些满腹之气,通的立起身,举着酒杯道:“说这些没劲,开始喝酒吧!” 第一百五十集 本雅失里 王老爷以前被他骂惯的,虽然现在在京城陈瑛手下当了个四品官,蒋通判的余威也是够他吓得。便招呼所有客人开宴。 一时间杯光壶影、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蒋通判三杯下去,酒酣耳热,便凑近王老爷道:“老弟,京城有没有好听的事,说出来听听。” 王老爷道:“最近北边有些紧张。” 小舍道:”难怪昨天皇太子有些担忧,看来帖木儿孙子哈里也不是个东西!” 王老爷摇着手:”北面蒙古有规矩,不是黄金家族的人不能做大汗。帖木儿只有察合台汗国的驸马身份,以蒙古大汗自居,妄想击败明朝,复兴蒙古,成为成吉思汗二世。正好蒙古鬼力赤篡位,帖木儿东征明朝不假,其想让蒙古本部各首领全听他指挥更实!” 蒋通判道:”帖木儿连自己家察合台汗国,都没办法摆平,消灭明朝谈何容易?而且帖木儿想要和明朝交手,还需要跨过瓦剌的领地!” 王老爷道:”对,瓦剌由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三人把持住,都被皇上受封为王,听朝廷之令。帖木儿一帮外人,宗教信仰也不同,势必受到阻止。” 小舍道:”帖木儿帝国没落,瓦刺又称臣,北面应该只有鞑靼之患了!?” 王老爷道:”前二年鞑靼内部自相残杀,阿鲁台杀丁也孙台、赶走马儿哈咱,南下海剌儿河之地,成为鞑靼之首。鬼力赤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大汗,自然不在他眼下,阿鲁台拥立本雅失里当傀儡。” 蒋通判道:”本雅失里原来属元裔,战乱时依靠帖木儿帝国,他势力当时还非常小,在撒马尔罕时,随从才数百人。” 王老爷道:”这样一个血缘正统、势力弱小的蒙古贵族子弟,正好的是阿鲁台傀儡人选啊!把他迎回和林,继承汗位。皇上得知鞑靼易主本雅失里,非常开心。不但命令边将不得擅自擒拿他们为功,还将从前俘虏的二十多蒙古人还给了鞑靼,以示和平.谁料本雅失里野心勃勃,不给大明朝面子。把朝廷派去的和平大使郭骥、金塔卜歹,开始在明蒙边境聚集兵力,随时准备进攻大明。” 张小舍听得入戏,通的站立起来:”什么东西,打就打,小小的本雅失里我和他单挑!”他突然声音大起来,把坐边上的雨欣吓了一跳,刚端起的酒泼了一身.小舍顾此失彼,急忙用自己的衣袖去她新衣上擦。 惹得王一飞醋劲儿上来,当着众人又不便发作,抛了一句:“都不是小孩子的年纪了,做事毛手毛脚的。” 白梅在邻桌听得分明,便上来解围:“小舍才十八,九岁,那像你当哥哥的这般四平八稳。”一边说,一边搀着羞低了头的雨欣去换衣服。 王老爷与蒋通判两老谈得投机,给王一飞这不冷不热的话说得扫了兴,朝儿子唬了个白眼道:“多大点事儿,小舍又不是故意的,说什么醋话,丢了咱家的斯文。” 蒋通判一听,怕老爷子与儿子干上,便劝道:“咱们说咱们的,别管他们兄弟俩的糗事。” 李知县也道:“咱才听上些味道,老王继续说你的本雅失里。” 蒋通判接着话题道:“我昨天听大学士杨士奇说,鞑靼的本雅失里之所以嚣张,是有几种原因,一是他少年时在帖木儿帝国,受帖木儿汗的坏影响,二是本雅失里新登王位,需要打一场战争树立威信,稳定自己的宝座。所以他先挑瓦剌练手。” 王老爷心平静了,饮了口酒道:”是这祥,可没想一出手到被瓦剌打败了,连自家老巢和林被占了,所以急切捞回面子。” 蒋通判通:”看来朝廷与他打一场是免不了的事!” 王老爷道:”已经把手伸进来了,皇上下令丘福为征虏大将军正赶去讨伐呢!” 小舍道:”丘福与朱能、张玉都是皇上的宝贝大将,他带了多少兵力?”他这回说话小心了,看看身边的雨欣,双手相握着,脸上平静如水的坐着。 王一飞道:”丘福是朱棣靖难主要功臣,武臣中丘福排在首位,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封为淇国公,他老将出马,不会少带兵喔!” 王老爷道:”丘福与张玉,朱能两人比较,人朴实憨厚,打仗勇猛,但计谋不如张玉,敢冲敢战与朱能差不多。灵璧大战。丘福为前锋。建文帝的盛庸军千艘战舰扼守淮河,丘福与朱能只带数百人马,从上游悄悄渡过淮河,盛庸这笨蛋吓得弃船而逃,全部战舰都不要了。” 李知县酒喝多了,伏在桌上像猪一般打起呼噜来了.那声音连邻桌的陈福贵也听到了:”知县大人,昨晚家里来了老家人,一夜没睡,挺不住了。” 蒋通判道:”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和小舍还要回苏州城内呢!” 蒋通判坐着马车,小舍骑着马,大过年的官道边家家都亮着灯火,亮灿灿的,路上还看得清,蒋通判今天也喝得不少,一路话特别的多:“王一飞这小赤佬,为什么纪纲不喜欢,连胡濙现在也不与他联络。” 小舍道:“哥哥就这种人,爱面子而已!” “怎么不是,绣花枕头一个,自已做事不仔细,还喜欢抢功劳出风头,这次道听途说朱允炆去了三清山,让锦衣卫去抓,结果锦衣卫去了许多人,人还没上山,便以为十拿九稳了,把朱允炆被抓了的风传了出来,纪纲暗中查了,谣传出自他嘴里。” 小舍道:”老蒋,看来纪纲与你关系不错啊,连他们内部的事都告诉你了啊。” “纪纲是什么人,不仅心狠毒辣,吃死人不吐骨头,而且在外人面前深藏不露,要不皇上怎么会把他放身旁,王一飞的破事,还是老王今天告诉我听的,老王埋怨纪纲敲他竹杠,害得他把家里祖传的金龟掏出来不算,还让左都御史陈瑛在纪纲面前说了许多好话,才算保住这宝贝儿子的头颅。” 第一百五十一集 迎接路头菩萨 苏州大年初五接财神菩萨,张王氏道:“以前我们老张家开店时,年年初四晚上子时要接路头菩萨。” 如意道:“婆婆,啥叫路头菩萨。” 小舍笑道:“财神爷啊!” 张王氏道:“还是儿子读书人,什么都知道,你爹走后,咱张家就没接过,现在如意和红瑶开了绣坊做刺绣生意了,多少也算生意人了。” 如意道:“婆婆说得对,咱家今天也要把抢个路头菩萨,把财神大老爷接我家来。” 静儿道:“干娘这么一说,我也要到店里去接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做?” 张王氏道:“你在初四今夜子时前准备一条活鲤鱼。” 静儿道:“鲤鱼跳龙门,还有呢?” “还有个猪头,全雄鸡,四喜肉全鱼,再添点青菜什么的素菜,鲤鱼要铜盆里,水少放些,如果鱼跳出来,就大喊鲤鱼跳龙门啦.等接好路头,这条鲤鱼就放到西园寺里去放生。” 静儿道:“要不要放炮竹?我这最怕了!” 张王氏道:“接路头菩萨时最好别放,会吓跑路头菩萨的.只有初五早上开店门时放爆仗.边放边叫开门大吉。” 静儿道:“还是要放啊,吓死我了。” 丫鬟萍儿道:“小姐,我敢放,上回我在杨州老家放过。” 云瑶道:“算了吧,你见个蟑螂都叫半天,那爆竹上下颠倒了,很容易炸伤人的。” 小舍道:“姐,看来这事还得弟弟过去。” 如意道:“让我家相公这里放好了,再赶姐姐那去放不迟。” 张王氏道:“这也行,我这买了二套,路头的纸马,一会儿,你带一个过去。 小舍摊开那两尺来长黄纸,上面画五个路头菩萨,画得的糊里糊涂的,便道:“娘,这个画得不清楚,一会儿我去蜡烛店重买两套!” 张王氏,:“哎呀,这老板给了印不清的纸马。你去买,但不能叫买,说老板请二套,他可能给你面子,你就挑那种叫“断“的贡品,用黄裱纸卷成一捆的,外面用红纸裹好,上面要有图章的!” 小舍道:“我现在就去请。” 静儿道:“干娘还要准备什么?” “全雄鸡尾巴上的毛不能拔光,两头拗一拗,拗成元宝样,鸡的嘴里要塞点葱,让菩萨聪明点帮你发财。” 静儿笑道:“干娘说得对,财神菩萨会犯糊涂,把财送给那些坏人!” 张王氏道:“最好供桌上放把刀,刀上撒些盐。” 静儿道:“乖乖隆叮咚,这刀是准备砍路头菩萨吗?” 话音刚出口,几个女人笑得前仰后倒的,连那亮亮也跟着“咿呀咿呀。” 静儿道:“我不懂啊,要么是砍抢路头菩萨的人?” 张王氏好不容易止不笑:“你是杨州人,这也不能怪你,刀上撒盐是苏州人的方言“现到手”的意思。” 静儿道:“这下我明白了,苏州话盐刀手就是“现到手”的谐音。” 如意道:“婆婆五路财神是那五个呢?” 张王氏道:“文、武、义、富、偏五路,好像有文财神比干,范蠡,中路王亥,武财神赵公明,关公,不过苏州不范蠡,他帮助越王勾践灭了我们吴国。” 吃好晚饭,张府灯火通明,大厅内按张王氏嘱咐供上了财神,各种祭品,鲜花水果摆得满满当当,这些都是小舍摆设的,张王氏不让女孩子碰。大门开得直直的,家坊邻居都来看热闹,把个张府挤得个水泄不通。 温女人道:“张家妈妈真会弄,我们小户人家那有这样气派?” 史老太道:“你不是不会弄,你就是个扣门,谁叫供财神就放些花生米,油氽豆瓣的,你以为财神是喝酒老先生啊。” 一个脸上都是麻子的女人道:“温女人,你也真是,至少可以放些苹果,橘子,年糕什么的吧,来年也好平平安安,高高兴兴。” 温女人脸上横肉一抖:“你听他死老太婆瞎说八道,我今天供了一个刚买的蹄髈呢,她自已供啥了?山芋二个,莲藕三个、水芹一把、芡实几粒、荸荠六个,五花肉还是大年夜吃剩的!” 小舍道:“各位邻居,有话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虔诚供奉财神,目的是让财神冥冥之中帮助咱们,表示个心诚的意思就行,与供什么没多大关系。 史老太道:“张大人就是有学问,说得多好.” 温女人道:“少爷是秀才老爷,当然懂礼数,他家的马还是皇帝赐得呢。” 麻子女人道:“好啦,回去吧,人家张家也要困觉了。” 张王氏叫丫鬟绿珠给她们口袋里都塞了些,花生瓜子,糖果小吃的,把她们送出门外。 初五一早,小舍起了个早,天刚刚放亮正是接财神好时光,一通爆竹声,引来了二个乞丐,一个戴着金面罩,穿着黑衣,一个是白面,穿白衣,手里拿着个纸糊的大金元宝,冲着他奔了过来,嘴里大叫道:“钱来哉!钱来哉!“ 张王氏马上拿出几张票子塞给他俩。 谁料那金面的乞丐脱下了面罩,露出真相,原来是夷亭的王阿毛。 三年前小舍帮过他,还差点受牵连,所以他一直视小舍为恩人,没想到这时候相见,便行了个大礼道:“原来是张家太太和公子啊!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王阿毛虽然是乞丐,但做人很有原则,不偷不抢,不干下作的事,而且挺热心,夷亭谁家缺劳力,随叫随到,张王氏道:“老王头,你如今还靠这生活吗?” 王阿毛道:“我大字不识,也没啥手艺,一人管饱,全家不饿,能混到这年头也可以了。” 张王氏道:“我家缺个看院的,你如果觉得合适,你就来。” 小舍也道:“我家原来有个看门的,突然走了,家里都女眷,缺个男帮手,你先考虑下,行的话,过了正月半便来。” 王阿毛道:“我有啥想法,太太,公子只要有口饭留着,叫我干啥就干啥,小人虽然不长什么本事,力气还是有的。”说着撩起衣袖露出胳膊示意着。 第一百五十二章 静儿的识人术 王阿毛走了,小舍便带着静儿和萍儿去弦风阁琴馆点爆竹。阊门那商家多,一路上爆竹,“噼里啪啦”的在头顶上炸开着,吓得静儿花容失色,捂住耳朵跟着小舍后头,不敢往前走了,小舍便脱了件外套遮挡住她头部,和萍儿一左一右架着她。 到了店里静儿躲到楼上,从二楼看着小舍把那几个“二踢腿”放完。 张王氏道至少上午得把店门开着,要不路头菩萨进不来,静儿就泡着茶,嗑着瓜子儿和小舍闲聊起来。 静儿道:“今年怎么不叫你云绮小表妹啊。” 小舍道:“她不嫁南京去了吗?” “初二也该回娘家啊?” “弟弟初二去了夷亭,云琦来了也不知道。” 萍儿道:“初二,我和小姐一直在家没出去,她来我们应该见到!” 小舍道:“奇怪了,我过去问问姨娘,这小丫头咋回事。” 静儿道:“你别去了,云绮一定快生了,出门不方便。” “姨妈总会来吧,她就我娘一个姐姐。” “你姨妈也去了,女儿这时候最需要自已娘陪在身边。” 小舍心想:“静儿会识人术,难道隔空也这么厉害?”他心里不信,便径直去了姨妈家。大门锁着,连家家新年要贴的对联和福字都没换,问了隔壁人家,说是闺女快生了,夫妇俩去了京城。 静儿猜得一点没错,小舍一路赶回店里,对着静儿道:“姐姐果然真人不露相,全让你说对了。” 静儿道:“姐姐那有这隔空的本事,不过我娘她会,她没文化,不识字,以前也只是口授我一些,姐姐对付不了她,所以我敢回去,我不说话,她可以像肚里的虫子看到我骨子里。” 小舍道:“好姐姐,教我一些皮毛也好,总不能让弟弟在这混沌世界里,糊里糊涂过日子吧?” 静儿道:“越是聪明的人越糊涂,你看透了人心有什么用,想得多,活得累,还不如放下一切,超脱凡俗。” 静儿的话让小舍已经举起了双手:“这看似妖媚外貌的女子,心底如大海一般宽阔,以前怎么一点也看不出呢?” 静儿道:“又犯嘀咕了吧,罢罢罢!等过了年姐姐教你一些口诀便是,不过这识人术,不是一天二天才能学得的。” 小舍一听,心里乐了,便通得一个膝盖下去:“姐姐收了弟弟这个膝盖吧?” 静儿道:“趁萍儿不在,姐姐先说一些,识人术,最要紧的就是察眼观色,这眼睛分醉眼酒色破财相。睡眼贪贱孤苦相。惊眼胆弱夭折相。病眼,体弱多疾病。淫眼奸邪淫色相。花郎便是,细而短,眼角略微上挑。这和丹凤眼不同,丹凤眼最妩媚、最漂亮的形状,你看着姐姐的眼。” 小舍道:“姐姐的眼睛形状细长,眼裂向上、向外倾斜,外眼角上挑,内双眼角上翘,并且狭长的一种眼型,因似丹凤之眼。” 静儿道:“哈哈,弟弟真会说,丹凤眼聪明伶俐。但不不算厉害,真厉害的是龙眼忠心耿耿可信任。很少见!” 小舍道:“弟弟是啥眼?” 静儿道:“弟弟的眼即有虎眼之相,威严英武大将之才俊,又有龙眼的热情,招女人喜欢,弟弟一生女人不少,而且还有甘为弟弟承受苦难的女人,即使不在自已男人身边,也心甘情愿扛着妻子命一般的女人。” 小舍觉得静儿快掘出媚娘的底子来了,急忙打岔道:“姐姐,还有什么眼?” 静儿道:“弟弟被姐姐说中了,猴急了吧?她撩了一下垂下的刘海又道:“像王一飞,便是马眼,自命千里马,其实是让人骑着的,即平庸,又故意扬起尾巴装清高,可惜志气不高。” 小舍道:“姐姐说的很对,现在纪纲也这么对付他。” 萍儿买了酒菜回来了,静儿打住了话题。 萍儿道:“干娘今天关照的,她和如意,红瑶去西园寺放生,中午让你在这儿吃,也好给店里增加些阳气。” 小舍道:“好好,我就当娘是这么说的就是。” 三个人把桌子搬临街的窗边,在楼上一边吃一边可以看街上的热闹。 今天天气真好,瓦蓝的天上没一丝儿云彩,阳光照得身上暖暖的,几个有钱的富豪绅士,名媛淑女热得脱下了厚衣服,挽在手中。一道白光正好射在小舍眼上,他急忙用手一挡,指缝中见一少女脖子上的玉珠被阳光耀出了光芒,“那不是彭小姐吗?”他差一点叫出声来。 静儿道:“弟弟认识她?” 小舍道:“是我师弟的未成婚的女人,家中是做司乐礼教的。” 静儿道:“看她热得那般样子,你不如唤她上来喝些茶,师弟面前也有交代啊?” 小舍便把头伸出窗外,喊道:“彭小姐,请留步。” 那少女似乎耳朵不灵,不作答,挽着个中年女子只管走,倒是前面的陈福贵回过头来答道:“师兄,你怎么在这?” 小舍急忙下楼,陈福贵带着那女子父母过来了,小舍道:“这是我干姐的琴馆,师弟请上去喝口茶,再走不迟。” 陈福贵忙介绍道:“这是我未来的泰山一家人,今天陪他们去西园寺迎财神。” 小舍才看清不是彭小姐父母,难怪那少女不理他。 一家人也是口渴了,即然是未来女婿的师兄,也顾不得客气,随着小舍上了楼。 小舍给他们倒上茶,顺口问道:“大伯尊姓?” 那中年汉道:“免尊,敝人姓庞,从山西洪洞大槐树迁过来的。” 小舍心里也乐了:“苏州人彭庞不分家,都读一个音,自已误把庞姓,想成了彭姓。” 小舍道:“听说你们大槐树出来的人都有两片小脚趾甲。” 庞先生道:“说得对,这是我们老祖宗传下的印记,有人说当时押送移民时,官兵们怕移民中途逃走,就在我们小脚趾甲上砍一刀作了记号,也有人说洪武年六年开始移民至今,朝廷都规定,家有两个儿子以上的人家,除留下小么外,其余都必须迁走。父母为将来寻儿方便,便将儿子小脚指甲都咬成了两瓣。” 第一百五十三章 洪洞县来的 静儿用袖口捂着嘴吃吃笑道:“我姥姥也是你们山西洪洞县迁来的,所以我娘小脚指甲也是两瓣,说是天生长这样的!” 萍儿道:”我爹也是。” 庞夫人道:”那我们还是老乡呢,真是缘分。”她拉着自已的女儿道:“快叫姐姐。” 细看这庞小姐与那彭小姐一点儿不像,但肤色苍白中已透出一丝儿红润,墨色的青丝梳成双髻儿垂在耳边,穿着粉绿绣着莲叶的窄袖襦衫,白色长裙,腰间系一银铃,寸莲轻移之时,铃声叮当响亮,明月儿似的眸子,细致的唇瓣,倒也是个粉雕玉彻娃娃少女。她朝静儿,萍儿福了福道:“两位姐姐,妹妹倩碧有礼了。” 小舍道:”庞先生,胡大海复仇是传说,但朝廷把山西人移民是真,其主要意图在那?” 庞先生道:”此话还得从元代说起,元代末年,由于蒙古贵族和地主对农民的欺压,加上水旱蝗疫灾祸不断,河南、山东、河北和皖北等中原地区的老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了,只有揭竿而起,组织反抗元帝国的统治,造成严重战乱,十几年连续不断打仗,人都死光了。尤其是河南、山东、苏北、安徽人,像欧阳小姐的扬州被杀的只剩十八家了。” “乖乖隆滴咚,这么残酷!”丫头萍儿瞠目结舌道。 庞先生道:”后来朱元璋皇帝出兵江淮,派徐达、常遇春等大将北伐,进攻山东,收复河南,占领京都,元帝逃亡漠北,十六年的兵乱才算结束.但庄稼人全死了,地也没人种了,像江淮以北大部分地区田地荒芜、人烟断绝。而这时候咱们山西洪洞大槐树下,相对安定,风调雨顺,人丁兴旺,而且连年丰收。再加上外省也有大量难民进来,使山西成了人口稠密的地区。” 小舍道:”先帝根据当时现状作出移民屯田,开垦荒地的决策,是必需的.但是永乐皇帝为什么还继续移民呢?” 庞先生摇着手道:“洪武年间的山西移民,使农业有所恢复,没料到又发生了“靖难之役”,四年的内战加剧了中原地区的荒凉,中原人帮建文皇帝打朱棣,举个例子:燕王打到河北、河南交界处时,遭到当地“十八村联谊会”的抵抗,燕兵只好绕道攻取南京,永乐皇帝上台了,几个近臣一扇风,把这一带人杀的只留下姓狐、姓刘两家.” 庞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她扯了扯自家相公道:”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咱们不说这不吉利的好不好。” 话匣子打开的庞先生喝了口香茶,余兴未尽道:”好,那咱说个笑话,迁民时还创造了一个词叫“解手”,移民被登记后,为了防止途中逃走,官兵们把移民反绑了,然后用一根长绳串起来~~” 陈福贵笑道:”这像我们昆山阳澄湖大闸蟹了!” “可不是啊,那时候迁徙路上,到处是大闸蟹一样的移民队伍,一步三回头,两眼泪汪汪。如果有人要大小便,只好向押解的官兵道:“兵爷,请解手,小人要大小便!”,讲得次数多了,就简化成:“解手”来代表上茅厕恭房大小便。” 静儿道:”我娘说山西洪洞大槐树下来的人,大多喜欢背着手走路。” 庞夫人道:”那是老爷们才这样,我们女人家家还是双手放左右,或者摆前面。” 小舍道:”庞先生你们老家山西原来有多少人口啊?” 庞先生伸出四个指头道:“四百多万,比河南河北加起来还多.迁入地是河南、山东、河北、北平、安徽、江苏、陕西、甘肃、宁夏等地。” “也并不算多,我们苏州一个府便二百三十五万人!” 庞先生道:”苏州多好,说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一点不假,我家倩碧就要嫁苏州人.” 倩碧脸上立刻拥起了红晕,扯着她爹的袖囗直嚷道:”爹爹,你话说得不少了,我们该走了吧,哥哥姐姐们也有事儿。” 庞夫人也道:”老头子走吧,倩碧还要去观前买胭脂粉儿。”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走了,小舍道:”姐姐,我娘她们估计也回家了,我们关门打烊吧。” 阳光明媚的冬天,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街边摊上,有人支着个大炒锅,一颗颗板栗埋在豆大的砂中,不停地翻炒,栗子壳慢慢变得油亮、焦脆,渗着桂花的甜香飘了过来,小舍见萍儿眼睛盯着糖炒栗子的锅,口水往肚里咽,知道小女孩馋了,便买了些装在纸袋中,让她捧着。 静儿看着萍儿馋涎欲滴的样子,咯咯咯笑道:”弟弟,你这是想馋死她啊?闻得到,吃不着的。” 小舍回头一看,萍儿双手捧着一大包栗子,手根本腾不出来,诱人的香味惹得她满脸通红,便笑着急忙上去拿过那大纸包,掏出些分给她俩,自已捧着。 她俩也顾不了在大街上,一边剝一边吃,还啧啧的引逗着小舍。 静儿忍不住了,便剝了几个喂到小舍口中,这板栗经过甜水浸泡又添了桂花,放砂内翻炒,又香又甜,嚼在嘴里糯中带脆,真是好吃。 还没到家门口,小老虎闻到香味便叫着冲了出来,小舍扔了几颗给它,这小家伙便呆一边安静的咬着。 张王氏几个果然回来了,笑着道:“儿啊,今天你知道我们在西园寺放生,碰到谁了?” 小舍道:“陈福贵和他未来的丈母娘一家。” 张王氏点点头,露出瓷白的牙齿道:“还有呢?” 小舍道:“娘,儿子认识那么多人,能猜出来啊?” 如意一边嚼着栗子一边道:“是郎君的老上司汤宗一家。” 小舍惊喜道:“真的吗?难道他官复原职了吗?” 张王氏道:“他没说,看他气色挺好,他太太也是个温文而雅,知书道理的女人,见了我们亮亮,还塞了个大红包。” “汤大人他没提起我吗?” 张王氏道:“废话,当然问起你了,说这两日抽空过来一趟。” 第一百五十四章 汤宗复职 年初七,按钟同知的计划轮到张小舍在府衙值守,城里人不像农村的要到正月半才开工,沿街的店铺都恢复了往常的生意,寒冬腊月,一清早的十分的冷,小舍想去街边那家熟悉的小吃店,想买些热的早点暖暖身,还没和老板打招呼,背部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他急忙转身,原来正是他想着的汤宗和金通判两人。 汤宗的笑容满面道:“好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见了上司还不行礼?” 小舍急忙拱手弯腰:“小人叩拜知府大人!” 汤宗双手把他扶住,笑得愈加厉害了:“这傻孩子还是那么讨人喜欢,叫他干吗就干吗。” 金通判道:“大人别小看小舍,他现在已经是当爹的人了。” 汤宗道:“这我知道,前天在西园寺还见过他宝贝儿子,长得太像他了。” 小舍道:“大人,怎么一早就在这里?” “和你一样,吃早点啊,这家的豆腐花特别配我胃口,所以拉着我这小尾巴一块来了。” 三个人说着便进了店,老板是苏北人,做事麻利,一会儿热气腾腾的豆腐花端了上来,还放了不少葱花,香喷喷的吊人胃口。 小舍把油条弄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泡在那豆腐花内,一边吃一边道:“大人什么时候来苏州的?” 汤宗道:“初四,我家岳父大人身体欠佳,我太太听别人说,苏州西园寺的千手观音特别灵验,所以特地来拜了一下。” “大人在禄州可好吗?” “好什么好,那里不仅人迹稀少,说得话也听不懂,不过也有一好,事儿少烦恼也少。” 金通判道:“张通判,汤大人马上要进京当大理寺右丞了。” 小舍一惊,一口滚烫的豆浆囫囵吞枣的咽了下去,烫得他忙用手掌当扇,朝着喉咙扇着风。 汤宗反应极快,立马勺了碗冷水让他喝下。 小舍觉得没事了,眼睛看着汤宗,汤宗道:“看啥,不信啊,听听大理寺右丞这名字很厉害,朝廷最高审判机关的官,但也只是个六品官儿,和你俩一样级别。” 小舍道:“大人,在京城当差总比禄州当通判强。” 汤宗用牙咬着油条道:“当然,这还得谢我老乡黄准在皇上面前说了不少好话。” 小舍道:“黄准是右春坊大学士兼翰林院侍读,在皇上面前是个大红人。” 汤宗嚼着油条,慢条斯理道:“黄淮是温州永嘉人,算我半个老乡,今年四十出头了,是大明内阁初创期间的重臣,历事太祖、惠帝、成祖的三朝元老,治事果断通达,和平温厚,与姚广孝,解缙一起编制《永乐大典》又与胡广、金幼孜、杨荣、杨士奇共同辅导皇太孙,你说红不红?” 小舍道:“我听姚广孝大人说过,当年成祖在奉天门左室召见黄淮,问他政事,黄淮把战后的政局和形势,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给即将当皇帝的朱棣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汤宗道:“一点不错,黄准自已讲,他当时是七品的中书舍人,面对朱棣的提问不慌不忙,对答如流,很合燕王的心意。” 小舍见三人都吃好了,便道:“大人,今天我当班,我去点个卯,晚上咱们一块去阊门老地方痛饮两杯。” 汤宗拍了拍他肩道:“你作东吗?记得还有你那能吃的嫂子呢,一块请,可是要大把银子的喔!” 小舍笑道:“只要嫂子肯赏光,有什么舍不得的。” 汤宗抚了一下长长的胡须道:“说你傻,你还不认账,今天才初七,酒楼的伙计还在老家过年,能开张做生意吗?” 小舍捊了捊头道:“也是,那怎么办?” 金通判道:“去我家啊,来的时候我和汤大人就商量好了,你还没见过你嫂子呢,让她做些我们平阳的家乡菜。” 金通判的府上在市中心的皇废基,原来这里是春秋时吴国的子城。吴王在这里建有气势雄伟的王宫,张士诚占领苏州时也称吴王,便在这里重盖了皇宫,后来朱元璋遣徐达围攻苏州,张士诚兵败被俘,这里烧成一片废墟。 金同判的家便安在烧剩的几间内,看样子是原来张士诚卫兵住的,低矮的门头,粉墙剝落院墙,看样子与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 小舍对如意道:”金通判十几年跟随汤宗,闯南走北,鞍前马后,住得房子还不如我家.” 如意道:”是啊,可见汤大人的为人处事不凡,金通判的低调随和。” 两人刚下马,通判夫人便亲自迎了出来。高佻的身姿,着大红色宽袖长衫,外罩深青色绣云霞练鹊纹霞帔,黑亮的头发梳了鬏髻,洁白的肤色,眼睛细长,明眸一亮,便流露出温婉贤淑,知书达理的暖情。 里面的庭院十分宽大,树影斑驳,草坪间有数棵参天大树,顺着青石小径,曲径通幽的进了个内院,里面一栋三开间的楼房. 金太太挽着如意的胳膊,款款进了正中的客厅,正厅不算宽敞,但收拾得十分雅气,浅色的黄梨木家具,东墙上悬着泼墨山水画,中堂正中挂着工笔线描的仕女画。同色的长几上摆着些瓷瓶,一株红梅昂首怒放。 厅里燃着暖盆,小舍正在上面暖手,金通判引着汤宗和夫人从堂后的门中进来了。 汤夫人个子比金夫人稍矮些,穿真红色圆领对襟绫罗大衫,蹙金绣霞披,前身加金扣纽,高耸的发髻上束金线梁冠,额头戴珠光闪动的头箍,耳戴全金灯笼耳坠.汤太太在建文帝时封为淑人,皮肤细润如温玉,亮眸顾盼,红唇微扬,总见清淡浅笑。 小舍与如意便上去行了个大礼。汤夫人赶紧曲身扶起他俩道:”好一双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汤宗道:”应该是三双才是.” 汤夫人道:”你总能抓住最美好的时刻表现你的机智!” 如意笑道:”知府伯伯永远是我们小辈的好榜样!” 几个人开着玩笑,喝着茶,屋里气氛热闹,金夫人便趁性唤丫环佣人赶紧上菜上酒。 第一百五十五章 袁珙的相术 汤宗与金通判都是浙江温州平阳人,喜欢吃瓯菜,什么三丝敲鱼,双味猷蛑,爆墨鱼花,炸溜黄鱼,棱子蟹,三片敲虾,金太太亲自做了不少。 如意喜欢吃那三丝敲鱼。金太太道:“这菜是汤大人从老家带来的鲜黄鱼,去掉鱼头、鱼尾、鱼皮,切成针片,蘸上些淀粉,用木槌子慢慢敲成鱼片儿,放在沸水里煮熟。加上鸡丝、火腿丝、香菇丝和烧熟的青菜心,此菜鱼肉鲜嫩,色白汤清,香鲜可口,我们那里的人都会做。” 汤夫人道:“妹妹,你这三片敲虾也做得挺纯,比我家汤大厨做得还要好。” 汤宗道:“这主要是河虾好加上火腿、鸡脯肉、香菇、配上绿色的菜叶,色香味俱全了。 金太太道:“我加了鸟骨鸡熬的汤、河虾又是苏州的,我也用木槌敲成了扇子形,红、白、黑三种颜色,所以汤汁清,味又鲜,滑嫩爽口。” 如意道:“姐姐,凭你这手艺可以开个大酒店了,一定生意兴隆。” 金通判道:“你们别光说,喝酒!”别卖力的给每人加了些绍兴的黄酒。 火锅碳火正旺,锅里白毛乌骨鸡汤滋滋的冒着热气。小舍喝了几口汤道:“你们老家的菜与我们这的口味差不多,清淡可口,很配我们胃口。” 汤宗道:“等明年过大年,你带上一家老小,到我们平阳去过年,我来做一桌,今年黄淮这老头,就在我那吃了二天,想赖着不走了。” 小舍道:“他老家离你们家近吧?” “也不算太近,大约与苏州到南京差不多。” “哈哈,一定是看上大人你手艺了。” 汤夫人道:“人家是汤大厨啊,招牌菜是竽头鸡蛋汤。” 汤宗知道自家老婆在嘲笑他,便夹了个鱼圆放在嘴边吹了吹道:“我做的鱼圆也不错。” 汤夫人抿嘴一笑:“这个黄淮大人也会做,去骨鱼肉加淀粉用手捏捏就好了。” 汤宗道:“你别说,那黄老头子也真聪明,我做了几个,他便也学会了。” 金通判道:“黄老爷所以被皇上选去当皇太子的老师,他的才学是扬名天下的。” 汤宗道:“当时朝议立太子事,是黄淮请立嫡长子朱高炽的。事实上,皇帝不喜欢朱高炽。朱高炽不仅很胖,外表很差,还跛着脚。如果这样的人代替他做了皇帝,那朱棣威严俊美的外表在天下人眼前将受到损失。” 小舍道:“永乐皇帝我已拜见过,确实威武霸气帅。” 如意问道:“皇上是听了黄淮大人的话决定立大儿子为太子的吗?” 汤宗道:“朱棣做事一直细心,特别是在选太子这事,一直犹豫不决,因为朱棣的次子朱高熙也非常优秀:第一,会打仗,并且很有毅力,是个打不死的人,这点跟老子很像。第二,朱高熙在燕军中有较高的地位。燕军是朱棣的卫军,朱高熙可以不经过父亲的命令直接指挥。第三,这个人比较有战略眼光,每次都会在父亲需要他的时候及时出现。” 小舍道:“上次司礼监的太监黄俨到苏杭来时,他也说朱高煦当太子合适,还说淇国公丘福,驸马爷王宁,经常在朱棣面前夸赞朱高煦的战功呢?” 汤宗道:“主要是朱棣对皇孙朱瞻基疼爱有加。有一回朱瞻基跟朱棣出征,不想朱瞻基太勇敢了,只顾着向前冲。当朱棣发现后,非常着急,赶紧全军压上保护。朱棣心那么凶狠,但对孙子从不说个“不”字。所以永乐皇帝在征询解缙立谁为太子时,解缙就三个字“好皇孙”,彻底解决皇上选太子的迟疑。” 金通判道:“我听钟同知说,朱棣让袁珙看几个儿子的相。袁珙回来说:高炽是天子,瞻基是万岁天子,于是太子问题得到解决。” 小舍道:“袁珙是金忠大人的老乡吧?” 汤宗道:“对,宁波人,会识人术,姚广孝在成为朱棣手下前只是一个小和尚,有天袁珙到了姚广孝住的寺庙,见了姚广孝的三角眼就说他是病老虎厉害,果然姚广孝投到朱棣手下,成为黑衣宰相。后来姚广孝就将袁珙,金忠推荐给了皇上,袁珙拜见朱棣后,对燕王说不要轻看自己,四十岁后可以坐上皇位,成为天子。后来,朱棣发动“靖难之役”果然当上了皇帝。” 汤太太夹了一个大大的梭子蟹给如意:“妹妹,他们男人谈国事,咱们吃蟹,这梭子蟹秋后肉肥味美,过年时的肉长得更积实了,但市场上很难买到了,我还是托了人才搞到的,不多,这次就带了这几个,不然的话带几个回去让你婆婆尝尝。” 这扒梭子蟹也有学问,如意照着汤夫人的样子,先从肚脐的地方开始,它好像一扇门,扒开蟹壳,梭子蟹的白嫩的肉就露出来了。蟹壳上沾满了肥美的膏体,尤其是两个角里面还有黄澄澄的蟹黄,如意翘着兰花指把梭子蟹中掰开,沾着放了姜丝的醋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啧啧的赞道:“好嫩好嫩。” 小舍见妻子赞不绝口,也挑了个,支双手用力掰开,那壳上的尖刺戳破了他的手指,血也溢出来了。 如意急忙把他手指放在嘴里吮吸着,一边愠色骂道:“这么大的男人,一个蟹都斗不过,真丢人。” 汤宗道:“弟妹怪不得他,我也是这样,我太太常说我是“牛吃蟹”粗心。” 金太太道:“女娲造人时就捏造了男人一个大粗心,要不男人都不会去娶老婆。妹妹不要太在意这些,只要他对你好就够了。” 汤夫人道:“我看小舍弟弟算是细心的,吃菜的时候从不忘记给你夹菜。” 汤宗立马夹了个鸡腿放到她碗中道:“我明白了,好男人从为老婆夹菜做起。” 金通判本来埋着头在吃,被老上司的话逗得含在嘴里的菜喷了出来,金太太用布条替他擦了擦衣服道:“好了好了,别激动,算你也是好男人。” 一桌人笑得更闹了,如意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的,眼泪水也出来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街头小乞丐 几个人吃得开心,小舍道:“汤大人,什么时候去京城赴任?” 汤宗道:“明天,我当年在刑部时的房子还在,直接去就行了。” 汤夫人道:“就知道还会回去一样,那房子小金子知道地址,你们有机会过来,我带你们游秦淮河。” 小舍道:“一定一定去拜访。” 如意对小舍道:“郎君,汤大人他们明日会早起,我们是不是该告辞了。” 春寒料峭,一轮明月悬在空中,走出院子时感觉颈后凉飕飕的,小舍把如意抱上马,金太太道:“妹妹搂紧那郎君,便让那万人迷的人跑了。” 如意吃吃的笑着,听话的抱紧小舍,雪龙马高昂起头,在笑声中,像箭一般朝黑暗中奔去。 苏州城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息中,万家灯火伴着满天星光,还有时隐时现的爆竹声儿,如意酒量一直比小舍好,今日兴奋喝得多些了,伏在男人宽厚的背上,幸福写在脸上,她道:“郎君哥哥,什么时候你也去京城做官就好了,秦淮河边的马路多宽敞。” 小舍道:“如意娘子,你等着,有朝一日我让你天天吃盐水鸭子。” 如意用粉拳对他后背捶了一拳,娇嗔道:“好你个坏蛋,你想让我撑成个肥婆啊。” “肥些不好吗,你看人家扬玉环,扬贵妃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多好。” 如意道:“你们男人啊,都图个美丽的外表,你知道那杨贵妃有个暗毛病吗?” 小舍后世看过不少历史书,有何不知,他坏笑道:“我知道,因为从小缺碘,落下了一个毛病:狐臭,所以杨贵妃让李隆基替她造了华清池,天天泡那水中,有时泡得缺氧而晕去。” 如意道:“郎君你怎么都晓得,连贵妃泡晕了也知,是不是你自已胡扯的?不过听着有趣,你再讲下去。” 小舍故作生气道:“书中都有写,我又编不像,你不信我不说了。” 如意用手在小舍腰间挠痒痒:“说不说?我让你说不说?” 小舍熬不住,只得说下去:“这泉水把把贵妃毛病治好了不少。那年长安牡丹开得特别娇艳,便在后宫牡丹亭备上好酒,让皇帝陪她饮酒赏花,正巧皇帝的新宠梅妃也派人来说,她患了急病,李皇上左右为难,决定让高力士告诉玉环,朕过一会再去赏花。那高老人家年纪大了,加上乡音重了一点,把话传成“朕要你一个人看花”。这下娇宠惯了的美人伤心透了。一个人对着满园花色,干了十八碗酒,大醉而卧。那狐臭病喝不得酒,又犯了。把众人熏得不亦乐乎不说,连牡丹都合上了,后来,人们叫杨玉环“羞花”,其实是狐臭熏的。” 这下把如意笑疯了,带着酒性轻轻的小舍背上捶鼓似的捶着,嘴里念叨着:“你真会编,真会编。”捶了一通,感觉困了,便睡着了。 突然巷子里窜出一只大黄狗,狂叫着追逐一个小黑影,月光下看清楚了,是个抱着个肉骨头的小乞丐,那狗撕咬着那弱小的身躯,雪龙毕竟是匹好马,一声长嘶,腾起身,扬起蹄子把那犬恶犬踢得几丈远,颠簸中差点把睡梦中的如意摔了下来。小舍急忙跃身下马,那小乞丐蓬乱的头发,一双深陷的大眼睛,露出怯懦可怜的眼神,饥不择食的啃着骨头上的肉,衣服也让狗撕裂了,露出肮脏的棉絮,小舍握起她细瘦的小手道:“你家大人呢?” 小乞丐只会摇头,不会说话,原来是个哑巴,如意想起了小舍小时候,酒也醒了,泪水也下来了,也顾不得那孩子脏,把她抱怀中,用绢布把她脸擦个干净。 一个驼着背的老乞丐过来了,以为他们抢小孩,便用打狗棍朝如意头上砸去,小舍眼到手到,急忙抬起胳膊把那砸下的棍子挡住,棍子断成二截,小舍胳膊毕竟是肉长的,吃了痛火也上来了,怒道:“你这厮心让狗吃了,人家救了你小孩,你使那杀心打人!” 如意见这事和那老人理不清了,便问小舍要了些纹银塞给那孩子。随小舍上了马,俩人心里沉甸甸的,也没了说话的心情。 张王氏听到小老虎一阵乱叫,知道儿子媳妇回来了,打着灯笼亲自来开门,见小俩口阴着脸,便训斥道:“是不是喝多了,又吵上了,不会喝逞什么能,大过年的满脸阴气,算什么?” 如意知道婆婆误会了,便把刚才的所遇讲了一通。 张王氏道:“这冬天冻死的,饿死的满街都是,听邻居讲我们后面小河,今天还浮着个死人。” 小舍道:“这事我知道,是个痨病鬼,没钱买药,自已绑了石头跳河去的。” 红瑶本来抱着亮亮睡着了,听外面三人说得起劲,以为出了什么事,便探头探脑出来看动静,小舍道:“亮亮这宝贝睡着啦?” 红瑶点点头,小舍便进了那屋,火盆点着火,屋里有些呛人,他便开了点窗儿就去看儿子,小家伙睡得香香的,嘴边还留着**,小舍便去亲他,尖细的胡子把亮亮扎醒了:“依啊~依啊~”的哭了。 红瑶道:“少爷,好不容易哄睡,被你弄醒,我不管了,你自已辛苦一下吧。”穿着自已钻进被窝去。 小舍把门关上,也借机抱着亮亮上了床。 红瑶道:“少爷今天喝得尽兴吧?” “还行,就是那种温州菜,和这里差不多的味。” 红瑶道:“有些儿鱼腥味。” “那是梭子蟹,海鲜味,和咱们大闸蟹差不多。” “哦,还有呢?” 这姑娘的意思小舍心里明白,多少有些不乐意,他便哄道:“汤大人说了,明年我们全家去他那过年,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汤夫人去做。” 红瑶笑道:“少爷心肠真好,红瑶领情了。”说着把身体靠紧些~~” 外面起风了,风吹着纸糊的窗户,发出尖利利的响声,小舍替红瑶把颈间的被窝掖好道:“睡吧,天要下雪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京师赴命 这天又下起雪来,苏州的冬天,很少有这种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北风像走了调的音弦,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儿子亮亮二岁多了,懂得透过木格子窗,看院墙上慢慢垒起的雪,拉着大娘如意要出去堆雪人玩。 如意道:“亮亮,娘和姨娘都赶着活儿,你去叫爹爹陪你去!” 小舍今儿休息,正围着火盆看书,碳火火烧得通红,手和脸都烤得发烫,见儿子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来牵到,便扔下书把他扛在肩上进了后院,雪落在树杈上,亮亮正够的上,小手抓了些就往嘴里送,雪水从小嘴里流了出来,正好淌在小舍脖子里,小舍一个激灵,差点把儿子掀翻下来。 亮亮也不懂得危险,以为老子逗他玩儿,“咯咯咯咯”的拍着小手笑呢。 小老虎在门首”汪汪”直叫,王阿毛走了过来:“少爷,门口有个锦衣卫的旗牌等着。” 小舍急忙把亮亮递给王老头,迎了出去,原来是王一飞的手下王力。这小旗刚下马,抖了抖身上披着的雪,便把一纸公文递给了小舍。 这公函是王一飞写的,大意是:奉指挥使纪纲之令,后天早上在胥门码头汇合,随他一同前往京城赴命,不得有误等等~~ 张王氏道:“儿啊,王一飞做事总是温吞水似的,今儿这般急,会不会有是随皇上北巡啊?” 小舍道:“不会吧,这里都下雪了,北方更冷,皇上要去也是开了冻,春暖花开时去溜达一圈。” 王阿毛道:“少爷,太太说得有几分道理,去年秋朱棣命丘福为征虏大将军,统10万精锐骑兵北伐吃了亏,说不定亲自率兵去报仇呢?” 小舍听阿毛这么一说,觉得这个”包打听”有几分道理,便穿上衣服,带着公文去了府衙。 钟同知看了吏部的公函后道:”张道判,这回去要准备个大的行囊,可能几十天,也可能几个月。” 小舍道:”钟同知也认为我会随皇上北伐?” 钟同知略微思忖了道:“你随不随皇上北去不好讲,但皇上亲征跶靼,势在必行!” 蒋通判插嘴道:“淇国公丘福这次亏大了,贪功冒进,中了鞑靼的埋伏,不仅全军覆没。这一仗对于孤注一掷的本雅失里来说,可谓空前的大胜仗。鞑靼立刻乘胜向南进攻,入侵辽东、开平一带。” 小舍道:”皇上这次是选错了人!” 蒋通判道:”你以为是洪武时名将如云啊,你数一数现在武将勋贵中,成国公朱能在征安南时病死;英国公的年轻将领张辅有勇有谋,是个大将之材,如今和黄福在交趾无暇北征;余下的便是在靖难之役中立大功的丘福。 钟同知叹口气道:”去年我就说过,丘福打战勇猛有余,谋略不足。朱棣选丘福作为主帅,想利用他的威信,降服那些品级不够将领。” 小舍道:”皇上朱棣精心挑选的将领:武成侯王聪、同安侯火里火真为左右副帅,清安侯王忠、安平侯李远为左右参将。其中李远有计有谋,在靖难之役中率八百轻骑破李景隆数万的军马,军事能力远在丘福之上。皇帝曾赞他“出奇应变,虽古名将不过也。”但资格没丘福老,在等级森严的军中恐难服众。” 钟同知道:”丘福军事能力差,皇上是肚里吃了萤火虫一一心知肚明,就在丘福出征前,朱棣还担心这位老将轻敌,告诫他:“兵事须慎重,自开平以北,即不见寇,宜时时如对敌,相机进止,不可执一。一举未捷,俟再举”。直至大军开拔前,皇上还召他进宫,关照:“谓军中有言敌易取者,慎信之”,可惜丘大帅,出门便忘了。” “鞑靼的本雅失里本来势力不强,连小小的瓦刺也打不过,但他的太师阿鲁台厉害,丘福率大军向漠北进发,他见丘福将大队人马留在边境,自己亲率一千余骑兵作前锋抵达到了胪朐河,便派少量的鞑靼游骑,在丘福的进军途中骚扰,让明军轻易将其击败,然后引诱丘福渡过克鲁伦河继续向北进攻。”蒋通判说得口渴,喝了口老浓茶。 小舍暗自发笑,这老蒋又那个茶馆听来的,说得有滋有味的。窗外下着雪,行囊家中女眷会准备,闲着也闲着,束性拖过一条长椅,坐在他身前,金通判知道小舍要出差长久,也凑过来陪他。 蒋通判愈加起劲了,不知那弄来个“惊堂木”,一拍道:“话说明军大将丘福,率一千精兵跃过克鲁伦河,一小校来报:”主帅,擒获一名鞑靼官。”丘福叫来翻译一块审,这穿褐色条纹长衫的家伙居然是鞑靼的尚书,丘福问他,你们的大汗本雅失里人呢?那尚书曰:“闻大兵来,他惶恐北走,大约三十余里之遥。”丘福大喜,晃动着脑袋道:“明军威武霸气,任何人休想挡住我的前进步伐!” 小舍笑道:“大将军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蒋通判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道:“大将军立即叫来李远将军,立马拔营揭寨随那人急行军抓本雅失里,李远感觉,对方一个尚书孤身在野外,其中有诈,立马谏言:“大帅,这是敌示弱诱我深入,进必不利,不如退则固守,昼夜击鼓,偶尔出兵戏敌,搅乱敌方策略,等对方自乱阵脚,出全力攻之必捷。”这应该是个良策。” 钟同知道:”应当说,在这种敌我不明的状况下,安平侯李远的战术是英明的,即可以逸代劳,又可以我为主,确保万无一失!” 蒋通判叹息道:“人家丘福是大元帅,大明首席武将,怎么肯听你小将的话,他对李远怒吼道:“小小的鞑靼部队,连瓦刺都打不过,我大明十万精兵,任阿鲁台,本雅失里什么鬼计谋,大炮轰都轰死了他,谁在言壮敌之威妄辞,立斩!”,手下人见主帅下了决心,不敢再说什么,便随着那向导,轰隆隆的向北进发。” 火盆的碳火灭了多时了,几个人冻得瑟瑟发抖,聚精会神听他说,小白进来发觉了,急忙替几位大人把暖盆重新点着。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丘福兵败 小白用火折子点着暖盆的木碳:“外面雪下得好大,路上行人也没一个,我刚回来时,看对面小河的水都结了冰。” 金通判道:“我来苏州几年了,头一回见下这么大雪。”他指了指窗外的树道:“连树枝都快压断了。” 钟同知道:“瑞雪兆丰年,田里的虫子都冻死了,少了蝗灾也好。” 小舍正听蒋通判说那丘福,便道:“先听完老蒋的故事再说雪的事。” 小白把火点旺了,也凑着热闹道:“蒋大人讲故事有趣,我也喜欢听。” 小舍嘻笑道:“得得得,这回正说到关键,不可白听,快去替大人倒杯热茶。” 蒋通判喝上他的老浓茶,精神头又上来了,惊堂木一拍道:“丘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对李远怒道:“敌酋在前,不擒何待?”李远与几个副官见他一意孤行,也只能作罢,眼泪汪汪的听从他率一千余名骑兵孤军深入,只到那鞑靼尚书失踪了, 小白道:”中了人家诱敌深入计了!” 蒋通判:”怎么不是,喊了半天没见向导回应,才觉不妙,悔之已晚,伏兵四起,丘福的千余骑兵陷入本雅失里和阿鲁台早已设计好的包围圈,以数倍于明军的兵力,向其冲杀,丘福与诸将虽然奋力冲杀,但毕竟人生地不熟,始终突不出来,最后老丘福,副帅火里火真被敌人乱箭射死,李远、王聪率一半骑兵突围,杀敌几百,奈何敌人兵力太足,精疲力竭而死。” 小舍道:“都说丘福十万军马全军覆灭,原来是个谣传。” “对,后续大部队与丘福的千人先锋完全脱节了,待赶到河边,发现大将都死了,更不敢冒进,撤了回来。” 钟同知道:“此次远征,一是丘福的轻敌,二是本雅失里和阿鲁台把鞑靼人最擅长的战术——诈败及诱敌深入之计,发挥得淋漓尽致,炉火纯青,这才是明军失败的关键性的因素。” 小舍道:“对,两百年前,成吉思汗就靠这种战术,在战场上屡试不爽,征服地域西达中亚、东欧的黑海海滨。” 钟同知道:“其实元世祖忽必烈比他爷爷更有智慧、更勇武,他不仅统一了中原,开拓了疆域,建立了一个庞大元朝帝国,而且他用汉文化来治理国家,发展农业,促进生产让汉文化延续下来,连我大明朝先皇朱元璋也赞他:“来主中国,治安之盛,生餋之繁,功被人民者矣。” 蒋通判道:“应该说,先帝朱元璋在长城以北设置大量卫所这方法好。卫所相当于碉堡,各碉堡连成群,比还好城墙好使。而且随着明军不断胜利,卫所数量愈加增多,鞑靼,瓦刺及兀良哈之间的纷争也好,与朝廷的纷争也好都会少一点!” 金通判道:“皇上兑现了一个承诺,为了感谢兀良哈三卫在靖难时期的表现,将大宁卫撤销,同时撤销的还有宣德卫、开平卫,这些重要的卫所没了,直接导致明朝北方出现巨大管控缺口,东西无法衔接。不得已,东西两线卫所又开始内迁,长城以北地区交兀良哈负责牵制鞑靼瓦剌,为大明朝减轻压力.” 几个人谈得正欢,外面的树承不了雪的重压,“咔嚓”断了下来,正砸着屋檐下,屋顶便透进光来,钟同知道:“小舍你去叫人来修下,其余之人带上六房的衙吏,统统去街上巡查,别压坏了百姓,弄出人命来。” 小舍道:“房子就一个窟窿,我叫工房的人来修就是了,我随你们一块去。” 小舍带着羊捕头几个沿府前街一路往西,城里的瓦房还好,城墙根船上人的棚屋全塌了,都是用芦蓆,木板搭的,份量不重,没有人压伤,几十个家自已冒着大雪在修。小舍对其中一个汉子道:“现在修也没用,一个晚上的雪又压坏了,老人小孩说不定也冻坏,不如先找个地方避几天。” 那汉子用嘴哈着冻僵的手道:“官老爷,我们都是南通乡下过来的,在苏州城中无依无靠,去那儿躲?” 小舍道:“我们山塘街有个营房,现在空着,里面被子,水瓶都有,一会儿你们准备好了,随捕头过去。” 那中年汉拉着几个乡亲便跪了下来:“谢谢老爷,老爷真是活菩萨,救了我们。” 一帮人撑着自已的船,随羊捕头往山塘河去,小舍便回了家。 张王氏和如意在楼上帮他整理衣物,红瑶和绿珠在灶房煮鸡蛋做煎饼,只有静儿和萍儿琴馆天冷,学童们都放假了,主仆俩就坐在中堂逗着亮亮,欧阳静儿见小舍回来,替他拍掉身上的雪道:“弟弟,府上有消息吗?” 小舍道:“被娘猜到了,随皇上北伐。” 静儿眼圈也红了:“你这一走,至少一年半截,路上没个人随着,姐姐有点舍不得。” 小舍道:“姐姐,你放心,我都二十出头了,会照顾自已,反而这家我有点放不下,一则娘快四十了,我看她最近老咳嗽,是不是身体虚了,二则亮亮会走了,这后门有条河,我怕他一不留心去那,三则姐姐也不年少了,总要找个依靠~” 静儿捂着他的嘴道:“我这事,你别操心了,有弟弟在我就有依靠,男人我见多了,除了要你身体,便是让你做佣人,还不如现在轻松。” 小舍道:“这个家就姐姐有识人的本事,能把这撑起来,弟弟走后请姐姐多费心思。” 静儿道:“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在皇上面前少说多做,朱棣是个心思缜密之人,而且凶狠手辣,建文帝时那些老臣都被他杀得一个不剩不说,家人同样不能幸免,没被杀死的,男的都被送去边域当苦役,女的送到教坊司。齐泰,黄子澄家眷还送入军营,日夜不停的“转营奸宿”。他欠的血债越多,越怕别人也这样对待他,所以他连儿子都不会相信,别说一个外人。” 小舍忙不迭的颌首道:“姐姐说得对,弟弟牢记于心!”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运河危情 这日一早,天刚亮了,下了二天的雪终于停了。阳光透过院子那棵香樟树碧绿叶子,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冰棱开始变细、融化,滴滴答答的沿着屋檐啪啪的落下、在青砖上迸裂,似乎带着种割舍的绝唱…… 小舍醒来时,张王氏早已准备好了一切,看着儿子飞快的喝着粥,她除了轻轻的咳嗽,话一句没有,儿子从来不会离开他那么久,她其实有满肚子的话要叮嘱。 一旁的如意忍不住了:“婆婆,郎君马上走了,你有什么要说的?” 张王氏只是摇了摇头,依旧一声不吭。 红瑶道:“少爷去北方,少不了骑马,那垫子带了没有?” 小舍道:“不用了,别人能行我也行,再说冬天穿得厚,不碍事。” 静儿也过来了:“外面结着冰,路上滑,一会儿我去送吧!” 小舍道:“胥门码头就一里路,你们都不用送了,行李我让阿毛桃过去就是。” 人生中生、老、病、死、离五种苦谁忍心中爱,分为别后思。张王氏是经历多了,几个女孩子家,小舍还没出门,便哭成个泪人儿。 小舍怕见这种场合,扛着那把纪纲赠的青铜剑,手一挥招呼王阿毛出门,便头也不回的朝集合地而去,匀称潇洒的身后浅起一阵雪雾,有那种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气势。 刚走过码头栈桥,王力便迎了出来:“张大人,王千户和白姐已在船上等候。” 这船不小,有好几个客舱,就王一飞,白梅,王力和小舍几个,坐着也宽敞,看来是锦衣卫的船。小舍把行李放好,王一飞已经在舱里替他泡好了茶。 小舍刚屁股挨到椅子上,白梅便开口了:“终于有机会与我江南神捕的弟弟联手了。” 白梅今天依旧是男儿打扮,头发也剪短了,穿着厚厚的棉袍,要不是细腻的肌肤,你怎么也分辨不出来。 小舍道:“路上我还寻思,姐姐会不会同路,没想到真碰上了。” 王一飞道:“这次是吏部按皇上圣旨钦点的,和纪纲指挥史没关系。” 小舍兴奋道:“看来我们是随皇上北伐了!” 王一飞道:“不管留京也好,去北方也好,至少是要等皇上报了仇才能回家了。” 小舍道:“不去北方要我们留京城干吗呢?” 王一飞道:“监视纪纲!” “王一飞对纪纲恨得咬牙切齿。”小舍有这种感觉,便回道:“就凭我们四个?能对付树大根深而且骄横跋扈的老纪?” 王一飞道:“听说纪纲把替皇上选的几个妃子,纳为已有,连昭献妃都知道了。” “王贵妃是我们苏州人氏。”白梅插嘴道。 “是苏州人,刚封了贵妃。她出生书香门第,养成了知书达理,宽容大度性格,对徐皇后又非常恭敬,皇帝十分宠爱她,皇后去世后,皇帝心里郁闷,性格也变得了不少,有时不冷静爱动怒,此时,后宫中能安抚、劝慰皇帝的只有她了。她不但能平息皇帝的怒气,还竭心尽力为朝廷乃至皇子皇孙出谋划策。” 小舍道:“还有个朝鲜来的权妃,也受皇上恩宠吧?” 王一飞点头道:“权氏,虽然是朝鲜人,进宫短短一个月就升为贤妃,不仅能歌善舞、才艺双全,而且十分聪慧。朱棣一直有将其立为皇后的想法。” 白梅道:“这次看皇上带她们中那一位出征了?” 王一飞道:“肯定是权贤妃。” 小舍道:“哥哥,这么肯定啊?” 王一飞学着他老爹的样子抚了下胡须道:“第一权氏是朝鲜人,朝鲜和蒙古气候条件差不多,第二皇帝出征,留下来监国之职必然交太子,朱高炽和王贵妃语言相通,愿意听从她的指导。” 小舍道:“皇太子监国。他身边不是还有杨士奇、杨溥和黄淮等人吗,再说姚广孝大人也会在啊。” “弟弟,有些事你不知道,皇太子还有两个亲兄弟呢,汉王朱高煦,皇上封国于云南,但高煦说那地方偏远,和流放差不多,不肯去,皇帝也没办法,你知道他打仗比哥哥厉害多了,要不是黄淮,解缙等几个大臣拼命阻挡,他也是皇储了。” “他这次不和皇上一块出征?” “这还不清楚,也有可能参加北伐。”王一飞回答的干脆。 三个人说得正起劲,王力进来报告道:“千户大人,发现二条可疑的小船!” 王一飞急忙把头探出舱囗,几十丈远,果然有两条乌棚船,在湍急的运河中,不紧不慢的紧随着。 “完了,一定是纪纲知道我们进京的目得,想来个半路截杀!”王一飞一脸丧气的道。 小舍道:“哥哥莫急,锦衣卫水兵不可能操持这种小船,这里是望亭,我看像落寇在太湖的那个吴尚书的人。” “你知道那个被皇上贬了的尚书与纪纲熟得很,纪纲有可能差遣他把咱们干掉!” 小舍又细细看了那船道:“不像,纪纲知道白姐弓箭厉害,这二条小船不仅没好的遮挡,连个弓箭手也没一个!” “弓箭藏着,你能看得清?” 白梅道:“我看弟弟说得对,前边那条船头立着的人,眼神暗淡,不像射箭人的目光。” 王一飞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沁出的冷汗道:“如果不是纪纲指使的就好办!白梅你带上弓箭手,船到西水墩.运河的咽喉口时,不管是谁,先干掉他们再说!” 白梅一脸英武道:“千户大人,小~”她想说小女二字,感觉不对,便改口道:“小人明白!” 这官船大,有十二个身强力大的划桨手,加上王一飞四个随从和白梅,王力和小舍,从人手上来讲,对付二条船十来个湖匪来讲,是三个指头捏田螺──稳得,劣势就是地形水性不熟,大意不得,小舍便提着剑也随着白梅出了舱。 运河水面宽阔,冰凉的寒风呼啸而来,手一下便冻得僵硬,小舍哈着热气,双掌来回的搓着,弓箭手都伏在舱内,张着弓瞄准着来船。 第一百六十章 浴血奋战 千户王一飞在舱内来回的踱步,按几年在精衣卫的经历,也不至于如此慌张,束手无策,他看见小舍,脸颊冻得通红的回来,急忙道:“弟弟有什么良策?” 小舍道:“哥哥,弟弟刚才观察了一下,我们刚过望亭镇,是个无锡与苏州接攘的地段,以前弟弟护送钦差大臣金忠时,曾经在这遭遇湖匪袭击,前方不远有两个叫黄埠墩,西水墩的小岛.在运河上引成一个咽喉囗,河道狭窄,水流喘急,一般小船上去困难,后面船上人肯定全都出来划船,到时候我们趁机倒退,借强大的水势回冲,包超到他们船后。” 王一飞道:“你别说了,我已明白弟弟的意思,哥哥马上去找船长,命令他们就按这计划行事。” 远远的看到岛的轮廓,朦朦胧胧,若隐若现,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鼓声响起,茂密芦苇在寒风中飘荡,白绒绒的芦花清晰可见。 “咚咚咚”鼓声响起,官船突然一个逆转朝船艄后的两船冲去,小船舷旁果然排满了人,背上的弯刀在雪色中闪着寒光。 全船的人把眼睛全盯着后面的,谁料上游芦苇深处,杀出十几条小船,弓箭“通通”的射了过来,伴着尖细的哨声。 王一飞声嘶力竭的道:“混蛋纪纲把我们包围了,兄弟们先干了后面的船,往下游退!” 白梅手一挥,一排箭发了出去,几个匪徒相继落水,河里泛起一片血污,又一排箭发了出去,难怪纪纲也夸奖,白梅这帮人真是厉害,两只小船上射的没几个人了,剩下的也全退到舱里去了,船在河流中打横,通的一声,被巨大的官船一头撞烂,尸体和船板顺飘走。 王一飞正待高兴,展头不见了张小舍和王力,他急忙出了舱外,前甲板上早已冲上不少穿着破烂的匪徒,嘶吼着与张小舍几个在奋力博杀,刀光剑影,血光冲天,王一飞赶紧缩了回去:”不好了,不好了,前面匪徒上船了!” 白梅轻藐的扫了他一眼道:“你留着看好后面,我带兄弟们上去!”说罢从身上抽出利剑与几名锦衣卫大吼着杀了过去。 张小舍挥着剑,对方人越来越多,水兵也加入了搏斗,但还是挡不住野蛮惯的敌人,那种赤着脚,披着散发,胳膊上凸显健硕肌肉的汉子,像恶狼一般的凶猛! 小舍也觉得抵挡不住了,虽然宝剑锋利,体力难以支撑起胳膊的份量。几个匪徒从他两胁冲了过去,向官舱扑去。 王力把无力的身体靠在他身上,小舍心里还想着王一飞,他对王力道:“兄弟坚持住,先往后退,救千户大人要紧!” 白梅几个挥刀冲了出来,小舍见她已经甩掉了头上的帽子,几缕秀发遮掩在额前,女性的柔美加上双眼喷发出的怒火,顿显出那种威武不屈的英雄气概. 小舍心头一热,胸前的七彩珠放出异常的光芒,如泉水一般注入他的血脉,像点燃了起了熊熊火焰,他觉得吼出去的声音都能让对手恐惧,令放人退怯,那剑随着他如若进入无人之境,匪徒的血趟满了甲板,连白色的帆布上也染红了. 左舷又上来一波匪徒,像苍蝇见了血一样,蜂拥扑来,小舍弹跳着跃过遍地的尸体迎了上去,七彩珠贯注的神力像疾风一般托着他,剑到之处,血雾弥漫,惨声连天. 七,八个小湖匪如何挡得住此刻的小舍,王力已经瘫倒在地,这边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剑如风车似的飞转,五彩缤纷的光芒如舐血的蛇信,刚上船的几个还没站稳脚跟,便成了剑下的怨鬼。 左舷上挂着个麻绳做的软梯,几个湖匪嚎叫着,像一串蚂蚱往上攀爬,小舍冷笑一声道:“兄弟们,回去洗个澡再来。”一剑砍了那系住船栏的绳索,一帮人统统的落到河里,被浪花卷得无影无踪。 这边又上来了一波人,白梅的青袍已经被砍成碎条,露出如雪的肤色,箭从她的手中射出,百发百中,几个粗汉捧着伤口倒下,余下的把弯刀左右劈挡,战战兢兢的举着刀向她们几个围去。 白梅换上了卷了刃的刀,明显挡不住惯匪的弯刀,几个船上的水手倒下了,十几个匪徒从四面把她们四个围住,一个缺了大门牙的大个子匪徒,破烂的衣裳用绳系着,里面插了两把匕首,他笑道:“这里有个娘们,谁也不准把她杀掉,给老子留着。” 那猥琐的样子,让白梅感到无比的恶心,看着他步步紧迫,她一个马步,横刀站稳,昂起俊俏的头,准备着。 那厮有心撩拨,仗着人高马大胳膊长,用刀尖去挑白梅额前的秀发,白梅吼叫一声,腾的跃起,挥刀劈去,那贼人也不慌,抬胳膊反手把白梅的刀压了下去,毕竟是女流之辈,那能挡得住这贼坯的蛮力,白梅渐渐的弯下了身姿,那贼腾出一只手来,想勾住白梅的颈部...... 一个大空档留给了飞跃扑来的小舍,小英雄身子一横,双手持剑,向那人坦露着胸口刺去,一阵腥味,强盗“哎呀”一声,带着青铜剑的身体,重重的掼倒在地上,绝望的眼神瞪大着,白梅吐了一个沫,朝着他肥硕的身体一阵猛砍,血肉分离,污血从他剁成肉泥的尸体上漫延出去。 小舍拔出剑,一把扶住白梅,听到她那心如烈马一般在奔腾。 白梅仰着头,望着比她高一头的俊朗面容,晶莹剔透的泪水从腮边淌下,挂在那赤紫的唇角,她无力的靠着小舍的肩头,连唤他的气力也没了。 王一飞已经逃到了底层,大喊道:“别那么柔情了,快看,前面又来船了!” 小舍此刻如有弓箭,保证把他射下来,别问我为什么? 船首,船长和几个水手挥着刀朝小舍大喊,他把白梅轻轻的抱到角落,喊上几名快虚脱的锦衣卫踏着血迹又冲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朕的老将 高高的船头,被风浪吹得也直摇晃,一会儿上来几个官兵,领头的校尉道:“我等是无锡巡检所的,大人们受委曲了。” 王一飞也来了,一脸骄横跋扈的样子道:“你们治安是怎么搞的,大明的重要水道都让湖匪给霸占了,我们锦衣卫的官船也敢抢,那百姓的小舟更不敢走了。” 那小校低垂着头,惶恐不安道:“是是,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王一飞又道:“你们把船上的尸体给我清理干净,然后跟着我们,一直护送出无锡境地。” 几个官兵唯命是从的照着他的命令,忙开了。 王一飞清点了一下自已的人,一个年轻的锦衣卫胸口中箭,流血过多死了,他让巡检找个地方葬了,余下人除了受了些小伤,包扎一下之外,没什么大碍。 小舍扶着白梅踉跄着回官舱,一个角落的帆布动了一下,他好奇的用剑挑起,里面绻缩着一个小孩,一身青布短袄,脸面白白净净的,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小舍正要问话,王一飞抖足了精神,一手把他提将起来,用恐吓的语调道:“小强盗,你们是那里来的?” 那孩子至多十二,三岁,牙齿白白的,有几分秀气,轻声道:“我们是太湖吴哥的手下。” 王一飞一听,揪住他胸襟道:“即然是姓吴的湖匪,愈发饶不了你了,快说,来干什么的,不说实话~~”,他用刀在那已经快吓哭的脸上比划了一下,白嫩的脸上立马映出一道红印。 白梅道:“我来问。”她推开王一飞,揉了一下那少年蓬乱的头发道:“乖乖听话,说出来,小姨保证不杀你。” 女人温柔亲切的话语,惹来小孩一阵号陶大哭。 “我们老家在太湖西山岛的明月湾,那山上都种满了洞庭红桔子,前些年娘让渔霸骗去当了小妾,爹一气之下就带着我入了寇,当了赖皮三郎的三舵主。”小孩一边抽泣一边道。 白梅道:“这次谁派你们来的,来干吗呢?” “是现在的大王吴哥关照的,说这官船是朝廷押运黄金白银的,夺过来,杀了那千户就可以领赏。” “领头的呢?” “领头的便是小人的爹,大缺牙阿三。” 白梅说:“缺了门牙的大个子?” 小孩点点头,抹着泪水道:“我要找他,让他带我回去,姨求求你帮我找爹爹。” 白梅见那孩子哭得伤心,便撒了个慌:“他游回去了,一会儿我让那些大爷帮你去找他。” 小舍便喊过无锡的巡检校尉,让他把孩子带走。 客舱里王一飞脸上阴着,小孩的话,他已经听出弦外之音,纪纲是借刀杀人,要取他的命。作为锦衣卫的千户,他制造过非法凌辱、虐待囚犯的行为,但与心狠手辣的指挥史纪纲比较,那是小巫见大巫,差得远呢。 他紧闭着双眼,低声道:“幸亏是吏部的指令,如若是纪纲要我去的,准是死路一条。” 小舍道:“你说的对,这可能就是皇上的旨意,触犯了纪纲的利益,纪纲便来个先下手为强,路上利用吴贼的湖匪干掉哥哥。” 过了无锡,天已经快黑了,厨房才送来一锅菜饭,王一飞正在火头上,见厨师端了饭碗过去,一把抓住就砸地上,怒火中烧道:“这是什么东西,以为本千户是猪啊?” 厨师急忙跪在地上求饶道:“今日因为匪徒纠缠,来不及做了,大人吃不下,小人马上去重做。” 王一飞手一挥道:“不用了,气都让你们气饱了。” 小舍不想看王一飞这种脸色,便端了菜碗到白梅舱内,白梅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疲惫不堪的脸上,眉头紧锁,两只眼睛微启.长长的睫毛低垂,凝脂般白的脸颊绽开了桃红,把女人的秀美显露的极致,白梅下巴贴着渗透着血色的纱布,见小舍端着饭碗进来,立马从被窝里出来,赤着双大脚。 小舍忘忙拦道:“白姐外头冷,你就坐床上吃。” 白梅也就讲究了,缩回被中,拿过菜饭,狼吞虎咽的吃着。 小舍道:“这菜饭里有咸肉,你别囫囵吞枣的咽下去。” 白梅笑道:“弟弟心还真细,难怪被那些妖精盯着不放。” 小舍脸通红:“姐姐说啥呢,别人是妖精,弟弟我不也成妖怪了吗?” 白梅道:“难道赵媚娘不是吗?听这个名字就是,你看武媚娘,她的面首薛怀义、张易之、张昌宗、沈南等,个个都是相貌英俊、体格健壮的男人,被她勾去了灵魂。” 小舍咀嚼着米粒道:“武媚娘,武则天,中国头一个女皇帝,从小就聪慧敏俐,积善表达,胆识过人。十三四岁就可以博览群书,博闻强识,十四岁因为长相俊美,而入选宫中,受封“才人”,“媚娘”之名,并登上皇后的宝座,然后称帝,一般人不能比的,是千古一遇之女神。 “我就知道你会帮她,这妖精别让我逮到,我这好箭留着,让她吃我一箭。” 小舍没想到女人的嫉妒那么厉害,也不敢支吾了,扒拉着把饭碗里的米饭吃的一颗不剩,连掉在袍子上的也捡了起来。 白梅看着这二十出头的人,像孩子那样生着气,“咯咯咯”的笑出声来:“都说女人生气也好看,我看弟弟生气也好看,那眉毛搭拉着,像弯弯的月亮。” 小舍经不得别人引逗,一粒米饭呛到鼻管里,引来一阵咳嗽,脸憋得红红的,白梅一边笑,一边替他拍着后背。 王一飞敲着舱门在外面喊:“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好笑的。” 舱内是有些暗了,白梅一边点灯,一边回道:“大人,知道了,你老先歇着吧。” 小舍道:“我哥哥又不老,比我年长三岁,你咋这么叫?” “小老弟,你懂不懂,老是尊称,你看皇上边上的张辅,明成祖时大将张玉之子,也才三十出头,别人都称他老将了,听王千户说,去年张辅整军回到京师,朱棣称他为:”朕的老将,论功行赏。”在奉天殿赐宴招待他,亲自赋写一首《平安南歌》,进封他为英国公。 第一百六十二章 吏部安身 小舍道:“张辅将军我在交趾时见过,那时他二十几岁,年轻有为,英俊潇洒,一股将才之相。不过他有个开国元帅的爹,我哥哥他爹,七品芝麻官出身,现在也只是陈瑛的跟班。” “都御史陈瑛厉害啊,有一回听王老爷讲,建文帝的大将盛庸,从靖难战役开始,直至燕军占领南京,一直与燕军对抗,朱棣成皇后,以玺书招安他。盛庸就举手投降了,可是并没被招到京城,朱棣听让陈瑛的建议,直接派到淮安与原建文旧臣铁铉打仗。让两个昔日的战友像狗咬狗的残杀 淮安及山东诸地收复后,盛庸被无故贬职。盛庸便在老友陈瑛面前说了些对皇帝的怨言。陈瑛终于替皇上寻到了干掉盛庸的把柄,立马弹劾他:“口出怨诽,心怀异图,请皇上用重典,以做余众。”盛庸没料到陈瑛会六亲不认,让他这么一逼,没死在战场,却死在自已人的刀下。” 逆着水,船在寒冷的运河中飘荡到了镇江,再从镇江进入波澜壮阔的长江,最后到到京城的秦准河泊下。王一飞上京城就像逛苏州观前街一样,戴着乌纱帽、身穿盘补服,轻车熟路的在前头领路,风 黑色的宽袖在风中飘起,他白净俊秀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这座城市从三国时吴,孙权称王,定都开始,东晋、南朝的宋、齐、梁、陈均相继在此建都,素有“六朝古都”之称,如今强大的大明王朝又在这里建都。 百丈城墙如巨龙卧下,高大威严远比苏州的城墙显得大气,几个人踏着残雪,一路往进去,寒风从高大的正阳门洞扑来,如野兽伸出凶神恶煞的双手,想把他们扑倒. 吏部在千步廊右边,挨着夏元吉的户部。 三开间的大堂,王一飞让白梅等随从在廊下等候,自己领着小舍进了大堂。 王一飞与小舍吏部报到,验明身份后,侍郎引着王一飞进了尚书房,让小舍候着。 密谈了一个时辰,王一飞手里拿着自己的印信,脸色铁青的出来朝小舍扫了一下,自管自的朝大门出去了。 小舍屁股离开椅子准备随他出去,蹇义从内房喊住了他:“小家伙去那?” 小舍转头见尚书大人穿着绯色直袍笑容可掬的出来,急忙行礼道:“大人,小人准备随千户出去。” “你那个小羊羔想去狼窝啊,我还不让你去呢。”他招着手把小舍唤进他的尚书房。 尚书房布置的气派,小舍也不敢细看,只闻道梅花的清香从身旁飘来。 蹇义亲手泡了一杯茶递给他,便挨着他坐下:“小家伙,你沉重的行囊呢?” 小舍道:“回亶大人,还在船上。” 蹇义道:“一会儿我让下人随你去取得来。” 小舍拱了拱手:“大人,不知王千户他去那了?” 蹇义拍了拍他肩,压低声道:“去了对面锦衣卫,你别管了,让他们两只狼互相撕斗吧。” 小舍道:“那小人该干什么?” 蹇义道:“下个月皇上亲率五十万大军北伐,京师锦衣卫去了一半,留下皇太子监国,缺了人手。所以皇帝诏曰:“抽调各地精兵强将,补我京城护卫之缺。”皇太子朱高炽看上你了,特令我把你召来。” 小舍清楚了,自已是太子的带刀侍卫,心里也定心了,拱拱手道:“多谢大人抬爱,在皇上皇太子面前美言。” 蹇义道:“皇太子周边都是文人才子,黄淮,杨士奇都挺和蔼可亲的,金忠和我你又认识。”他喝了口茶又道:”不过缺了”三杨”中的杨荣,这次首辅随皇上出征。他这两年运气不好,去年父亲去世,皇上让专人送他回乡安葬,结束后立马回来。前几天母亲又去世了,皇上就不准假了。” “看来皇上挺重视他的。” “当年成祖取得“靖难之役”胜利,进南京时,杨荣迎谒在朱棣马前道:“殿下是先拜谒太祖陵呢,还是先即位?”,皇上明白杨荣的意思,便马上驱驾拜谒太祖陵。杨荣从此受到朱棣任用。” 小舍道:“我听人说过,不知是真是假,说杨荣大人原名叫道应,因为小时候哭声响亮,他祖父杨达卿听到他的啼声后说:“雄壮啊!这个孩子一定会让我家荣华显贵。”便改了这名。” “他的名字是皇上亲赐的.”蹇义道:”朱棣当上皇帝,便把他选入文渊阁,说道奇名字太奇怪了,不如荣字响亮。文渊阁七人中数他年龄最小,但他最机敏。有天晚上,宁夏有人来报,说被被鞑靼人围了,当时内阁正好杨荣当值,皇上将他唤去。杨荣看了奏报道:“宁夏城很坚固,人民又都能战,从发出奏报到现在已有十几天了,宁夏之围应该已经解开了。”到夜半,果然有奏报说宁夏没事了。这让皇上对他更刮目相看了。” 年轻的吏部主事进来报告道:“尚书大人,张通判的行李搬来了,往那放?” 蹇义道:“让赵侍郎给他找个好的住舍,先住下来再说。” 赵侍郎果然把他引到吏部的一个客房。那客房还是独门独院,里面虽然只有三间瓦房,但那个院子小舍特别喜欢,不仅种上了花草,还有个池子注着一汪清水,墙角还垒砌着个假山,枝枝蔓蔓的开着黄灿灿的小花。 房前有口井,井圈上的绳痕告诉小舍这个宅院的历史。 屋里家俱也摆得齐全,中间是客厅,长长的格窗正好迎来冬日那缕暖人的阳光,东间是卧房,小舍便把床上的被褥和垫子打开,有些霉味他便拿到外面太阳底下去晒。那侍郎道:“西间有灶台,你可以自已做着吃,如果不方便到吏部食房搭伙也行。” 小舍道:“谢谢赵侍郎关照,初次见面就这么麻烦您。” 赵侍郎比小舍年长几岁,长得白面书生一个,笑着道:“我还担心你生米怎么煮成熟饭呢?看你晒被子的样子,还觉得你挺会照顾自家的。” 赵待郎走后,小舍在想着如何去找王一飞,白梅他们,毕竟是一条船上来的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谁是真凶 洪武年间中午还有廊餐也就是后世的工作餐,后来费用较大,官员的一日三餐只能找各自的娘,小舍出来时红瑶做了不少馒头和煎饼加上几个鸡蛋,他就着开水吃着,门首有人敲门,小舍寻思到,会不会是尚书大人来看他了,双手在袍子上搓得干净,把院门打开,居然是白梅和王力。 小舍道急忙请他们进屋:“白姐怎么知道我住这?” 白梅依旧男人打扮,眼圈却是红红的,一颗泪水还粘在睫毛上,她抹了一下道:“早上我们随千户去了纪纲那,他进去了,我们在廊下候着,一会儿千户出来道:“纪纲吩咐只让我一个留下,说是锦衣卫最近开销大,支付不了太多的薪水,你们就先回去吧。再说胡濙大人也回京了,也没什么事儿,”就这一句话,把我们给辞了。” 小舍道:“这不能怪王一飞,纪纲明显知道王一飞是来监督他的,肯定要削弱对手的力量。” 王力左手背拍着右手掌道:“我们拼死拼活的护送他来,就这一句话算完了?也不说这往后饭碗怎么端!” 小舍道:“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说不定脑袋瓜扔了也可能。” 白梅道:“不管他了,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弟弟有什么吃的,先给点。” 小舍便把那些干粮都弄了出来,白梅饿坏了,一手一个往嘴里送,狼吞虎咽的吃着,一口噎住了,脸色立马发青,小舍张开手掌替她拍着背,她自已喂了些开水,才算缓过来。 王力道:“我以前也噎也,不巧会噎死人的?” 白梅道:“噎死算了,这几年的日子过怕了。” 小舍道:“白姐,刚才还爷啊爷的,一会儿又垂头丧气了,大不了弟弟养你。” 王力道:“我看你一个人住这,白姐留下来洗洗弄弄也好。也许过两天千户大人清醒了,会有新的打算。” 白梅道:“不行,弟弟现在还没确定吃什么官饭,要养我俩那能撑得住。” 王力道:“我没事,一会儿去王老爷那,他肯定收留我。王一飞身边也肯定需要人。” 白梅道:“算了吧,他这个过河拆桥的人,我是看穿了,他再叫我去,我也不去了。” 王力吃了些干粮,肚子也饱了,他道:“我先去试下,如果不行,我就回昆山,大不了再去当巡检。” 小舍道:“今天就别去了,一会儿我去买些菜,让白姐替我们做饭,我们喝一杯。” 王力说什么也不肯,拿着傢伙走了。 小舍送走王力,白梅正捧了些稻草铺在西间角落,小舍道:“姐姐怎么让你睡地下呢,我如果去紫金城,里面有营房,很少回来的,你就睡东屋床上。” 白梅道:“等你事定了再说,有弟弟供养,姐姐睡那都安定。我要在这等着皇上打完仗回来,我们一同回苏州。” 等二天,小舍又去吏部,这事不定局他也不放心。蹇义道:“快了,夏元吉手中的账结清,皇上就出发了,这几天,你正好四处玩玩,到时候,我让赵侍郎来接你。” 小舍道:“夏大人这次也随皇上一快去吗?” 蹇义道:“夏元吉这个刺头,一直在皇上面前嘀咕:北建故宫、南修武当、招抚诸番、郑和下西洋、亦失哈上北海、征伐安南,再加上这次,国库早已不堪其重,所以皇上非让他一块去见识见识。同去的还有还有大学士胡广,侍讲杨荣、金幼孜等成祖的爱臣。” “昭献贵妃王氏也随皇上出征吗?”小舍巴望着自己的同乡有地位. “恭献贤妃权氏,朝鲜人,不仅能拉会唱,而且性格随和,皇上视为掌上明珠,再加上同族的吕妃。” 两人正说着大理寺左丞汤宗突然来了,他去户部找夏元吉,正巧夏尚书让皇上叫去商议军情。 两个一老一少的上下级在异乡相见,当然激动.汤宗握着小舍手道:“没想到,分别一年,在京城重逢了。” 蹇义问汤宗:“你那个杀死爪哇国朝贡使者的案子破了吗?” 汤宗道:“刚刚结案,那个使者的随从捕风作影,就凭一把护身的匕首认为是医生杀的。人家医生与使者无仇,没理由要杀他,而且医生的匕首与伤口不吻合,最重要的是医生有十几个人证,证明他那天为他们看病,根本没时间去杀人。” 蹇义道:“最好的证明是抓住真凶。” 汤宗道:“这是锦衣卫的事,听说皇上已经限纪纲六天内抓住凶手。纪纲这两天头大了。” 小舍道:“难道没一点线索?” 汤宗道:“除了几个来随从,有一个翻译,此人是本地商人下过南洋,会说几句洋话。” “长啥样?” “脸黑如碳。”汤宗笑着指了指小舍鼻子,又道:“你又感兴趣了,这事你就让纪纲显显身手吧。”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纪纲挽着王一飞的胳膊来了,显得一副哥俩好的情谊。 纪纲道:“我的左丞大人,找得我们好苦啊,差不多六部九卿五寺二监都找遍了。” 汤宗道:“惭愧惭愧,我也刚到。” 纪纲便拉着汤宗出了门。 蹇义道:“纪纲心狠手辣,这就是狠,把球踢到王一飞手里去了,如果王一飞破不了,他正好借皇帝之手把王一飞除了,如果皇上不杀,他也可摆脱干系。” 一会儿汤宗又回来了,他对小舍道:“这回你哥哥捡了个烫手山竽,纪纲把抓真凶的案子交给他了,还说:“你立功的机会到了,正好你有个江南神捕的弟弟。”估计王一飞会来求你帮忙。” 小舍道:“我人生地不熟的,帮不了他。” 蹇义道:“这也是个理曲,估计你连个菜市场也找不到,你昨天吃了什么?” 小舍道:“家里带的,大人放心,现在我有个姐姐照顾着。” 蹇义道:“你先住着再说,有什么事,找赵侍郎,他是个热心肠的人。” 汤宗道:“也可以来找你嫂子,南京她比我熟,我们住土街口,刘军师桥边上,你去时一问便知。” 第一百六十四章 黑面商人 蹇义和汤宗又像父亲又像兄长的关怀,小舍心里暖暖的,人与人交往都这样多好,他频频的点着头,告辞了回家。 院门半掩着,他喊着白梅的名字进了屋,墙上已经刷得雪白,西屋一头用花布做了个帘子。她不知从那搞来个门板,架在二条长板凳上,算是个简单的床,上面铺好了干净的衾被和枕头,太阳晒过,闻着有几分花香,白梅跪在床上,正用针线在被一端缝个围布,她见小舍回来,便道:“锅里有粥,你先吃着,我一会儿就好。” 小舍肚子也饿了,便盛了二碗,端到中间桌上,地上的汚泥也铲干清了,冬日的阳光从格子窗外透了进来,青石上泛起了明亮的光芒。 屋里一片安静,静得连白梅在里间针线穿过布条的声响都是那么明晰可辨。 小舍道:“白姐,先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白梅捧着个碗,里头放着几颗盐:“中午就将就些,一会儿姐去外面买些菜。” 小舍点点头,用筷子蘸着盐巴喝着粥:“下午没事,我带你去三山街转转,多买些,反正天冷放着不碍事。” 门外有人敲门,一个衙役挑着一担东西站在门首,那老衙役道:“这是尚书老爷让小人送来的。” 小舍打开一看,里面有米,面粉和红薯,他给了老衙役些脚步钱,对白梅道:“在这定心了吧?” 白梅喝着热粥,白白的脸上红润润的,:“我什么时候不定心啦,能有个好弟弟供养着,我开心都来不及呢。” 三山街在皇城南,非常热闹,先皇朱元璋定都南京后,为扩大京都的经济实力,从江浙各省迁来一万四千三百户的富户,傍着秦淮河两的三山街成了城内最繁华地方,也是手工业、商贾林立的地区。以镇淮桥为中心,从东面三山门,到西边大中桥。从内桥向南经大功坊至聚宝门一带,光手艺人就有十多万。小舍和白梅一前一后走着,吃的用的买了好多些,小舍两只手上都拎得满满当当的,白梅买了串冰糖葫芦,自已吃完一颗,便把棒支到小舍嘴边,让他也咬一颗。 那冰糖葫芦带着酸味,小舍酸出了口水,便滴滴答答的淌了下来,白梅“格格”的笑出声来,那一颦一笑的样子,小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东北角有个承恩寺,寺周围大小百货齐全,而且还有游艺杂耍卖狗毛膏药的。白梅买了根桑树扁担,让小舍把买的东西分两面挑着,可以腾出手来吃些南京的零食。一会两人便到的了锦绣坊,这里除了朱元璋住过的吴王宫,还有不少绸缎店。白梅道:“你在宫门外台阶上歇会,姐姐去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料子。” 小舍便把担子放下,好久没挑东西了,肩膀有点疼,他用手揉着,一抬手肘子与人撞了一下,原来是边上绸缎店的女人,小舍刚想打招呼赔不是,那女人头也抬起来了:“云绮!” “小舍哥哥!”两人同时认出了对方。云绮道:“哥哥怎么来了南京?” 小舍道:“为了出公差,才来了两天。” 云绮捂住嘴吃吃笑道:“你不说,我还以为哥哥贬了官,到南京当挑伕了呢。” 小舍道:“南京不如苏州,文武大官满天飞,我们这乡村小吏也只能这样了。” 云绮止住笑,指了指那绸缎店道:“这是婆家开的门店,今天夫君陪婆婆去郎中那看牙齿,公公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就过来照看下。”说着喊小二出来,帮小舍把买的东西挑到店堂内。 云绮可能刚生孩子不久,长的一副福态,双挂髻成了贵妇梳的百合髻还配上了凤冠,青黛色的眉毛下,还是那双细长的眼睛,挺拔的鼻梁,朱唇皓齿,尽显柔情绰态。 她看了一眼白梅买回的布料颜色道:”姐姐为什么不看看这里的货色,又便宜又好看”,说着便领她进了自家的库房。把小舍扔给了自已的公公。 云绮的公公周老板,四十多岁,脸色微黑,他给小舍倒了些茶道:“我有个朋友前年随郑公公下西洋到文莱、占城、暹罗、爪哇和苏门答剌北部,替我销掉不少绸缎。” 小舍道:“郑公公前年第二次下西洋,我还和蹇义尚书到码头送他,听他说这次将去印度洋的柯枝和古里。正式册封古里王,所以要到今年秋天才回来,你朋友没去古里吗?” “他没去,到了爪哇便搭爪哇国使者朝贡的船回来了。” 两人说话间,小二道:“掌柜,伍老板来了。” 周老板请伍老板进来,便与小舍互相介绍,小舍见那人脸色更黑,心里紧了起来。 伍老板听说小舍是周老板苏州府当官的亲戚,曾经送郑公公下西洋,脸上肌肉也放松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笑着道:“我们在太仓也许有一面之缘,今天我作东请客,算为张大人接风洗尘。” 周老板那里肯:“这是我的亲戚,今天应该我尽地主之谊,你要诚心请客,也要下次。” 周老板让小二早点打烊,便拉着一帮人进了秦淮河边的酒楼。 小舍在暗中见那人体格健壮,走路带着风,看样子便是个学过拳脚的,联想着汤宗说的刺杀使者的黑面人。心里就多了分心思。 秦淮河这家酒店生意十分兴隆,大厅内坐满了吃客。掌柜见三山路上有名的周老板请客,替他们在楼上挑了间临河最好的雅座。 云绮好久没见小舍了,本来心里就喜欢着,仗着表兄妹的关系,手一直挽着,到了酒席上也紧挨着,把白梅与小舍从中隔开。 酒放在锡壶里烫着,加了姜丝,香味便从壶嘴里散发出来,几天没饮酒了,吃得又乏味,小舍也馋了,便起身给几个倒酒。轮到白梅,白梅捂着酒杯不让倒:“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望亭见过那帮湖匪后,我便滴酒不沾了。” 云绮道:“人家不喝,我喝,你只管倒满。”说着把一只老大的碗递了过去。 周老板道:“倒吧,你妹妹的酒量,我们全家都不如她。” 第一百六十五章 豆大的火苗 伍老板笑道:“会饮酒的女人,比男人酒量更厉害,我们下西洋的宝船上,有个补衣服的女工,酒量大的吓死人,有一次爪哇国的国王在宫里请客,她居然把全桌的人全干趴了。” 小舍道:“爪哇国这次派的使者听说被一个医生杀了。” 伍老板道:“这种事,我们做生意的人不管不问。” 周老板道:“对,我们做我们的生意.下次你再去,请你在郑公公面前美言几句,我也跑一趟,我要用绸缎换些花镜来。” 伍老板道:“你知道西洋人叫花镜是什么?” 云绮道:“叫糊涂,越看越糊涂。” 伍老板笑了:“差不多,我们叫叆叇,你公公这副是我用五匹绸缎从传教士那换来的。” 小舍见伍老板谈笑风声,仪态大方,觉得自已的判断可能错了,心也放松了,只要有人倒酒,便是来者不拒。 白梅隔着个云绮,见小舍喝酒喝得厉害,便使劲的递眼睛,小舍喝得性起,那顾得上,与邻座的伍老板一个劲的干杯。 看样子伍老板是个有酒量的,几杯下去都没动静:“这次郑公公远航的主要任务是送外国使节回国,讨要麻喏八歇国东西二王交战误杀我们船队人员的赔款,所以规模较小。” 周老板道:“这次没动手吧?” “没有,这次有了上回的教训,好使的兵器都备齐了。” 小舍道:“你们商人也带家伙吗?” “我们又不没什么本事,至多带些匕首,短刀的。” 小舍一听心一惊,筷子落在地下,他弯下身子去桌下拾起时与伍老板的小腿碰了一下,这宽松的棉裤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小舍酒醒了一半。刚放松的心又悬了起来。 云绮的丈夫找来了,抱着个和小舍儿子一般大的女孩。 云绮让小舍抱着,教着她喊:“舅舅,舅舅。” 小舍局促道:“今天舅舅出门的钱带少了,下次再补。” 周老板道:“客气什么,出门在外,钱派用场的地方多,要是不够,到你妹妹这儿来取。” 云绮的丈夫和他爹长得一模一样,肥头大耳,大鼻子,大嘴巴,一双马儿眼,静儿说过,这种眼的人平庸志不高。小舍心里想着,暗暗为妹妹叫屈:“这好好的白菜都让猪拱了。” 白梅本来想劝小舍早点告辞的,见来了新主人,又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见小周老板坐下,趁机把座位和云绮换过来,小舍喝一口,她拧一把,拧的多了酒也差不多了。周老板,伍老板喝了不少,话倒是不多,只有小舍醉眼朦胧的盯着伍老板在想什么。 白梅怕他会不会招惹些什么,便对云绮道:“云妹妹,谢谢您的宴请,现在你哥哥酒喝太多了,我带他先告辞了。” 云绮也几分醉,舌头打着拐:“你们住哪?我叫人送下。” 白梅道:“不远,就在正阳门边上,近得很,妹妹有空可以过来坐坐。” 云绮指着白梅的鼻子道:“就你俩孤男寡女的住着?” 白梅听着心里不舒服,忍着气拉着小舍便往外走。 云绮追了出来,拦住白梅道:“你这姐姐也太急了点,我给你的绸缎你可以不要,自已买的东西也不要了吗?” 小舍没醉,他道:“云绮妹妹,别和白姐姐没大没小的,姐姐可是比你年长好多呢。” 云绮不作声了,从兜里掏出些银子塞进小舍袖子里,转身又回座位上去了。 黑漆漆的夜里路上没一个人影,凛冽的寒风吹到脸上就像刀割一样疼痛,小舍缩着脖子挑着买来的东西在前面紧走,路旁的枯枝在风中不时发出刷刷的响声。白梅急了,蹬蹬的追了上来,嘴里呼出一道白气:“你走这么快干吗,想扔下我不管啊?” 小舍道:“走这么慢,像小脚老太婆似的!” 白梅反驳道:“我再老也是你姐姐,你妹可不要老。” 小舍鼻子冻坏了,嗡声嗡气道:“妹妹还小,你别生气。” 白梅也冻得不作声了,挽着小舍快步的往回跑。 屋子没了风,暖和多了,小舍喝了些白梅热的粥便去东屋睡觉,书桌上点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晃荡. 他想着那可疑的伍老板,长着奸诈心恶羊眼,和汤宗讲的杀人真凶似乎已经对上号了,如果自已去举报,云绮家会不会牵连?皇帝会不会为了扬我国威,一怒之中把周老板也当同案犯砍了。这在姨妈面前如何交代?” 他也想让白梅去纪纲那举报,也许纪纲会把白梅收为亲信从此离他而去,只剩下孤独的自己。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则,三更天了,西屋的白梅开始打起了呼噜,小舍听着那起伏跌宕的声音,渐渐的也合上了眼...... 早上,小舍喝了白梅新煮的粥,便去了正阳门内。正巧近面碰见行色匆匆的夏元吉。听蹇义讲,夏元吉这次随皇帝北伐,担任兼理行在礼部、兵部和都察院事务,权力大得很,权力大事儿肯定多,小舍怕耽搁他什么,便没上去打扰他。 夏元吉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道:“好你个小子,看见我就这样?”两个高大威武的卫兵也不分青红皂白,一人一边把他擒住。 夏元吉急忙道:“快放快放,这是我苏州小跟班,江南神捕张小舍。” 小舍揉了一下被扭痛的胳臂道:“亶报尚书大人,不是小人诚心冒犯大人,是小人怕耽误了大人的公事。” 夏元吉道:“好啦,好啦,别说你那大人,小人的一套啦,现在陪我去吃煮干丝,忙了一夜,快饿死我啦。” 南京干丝,小舍在苏州当菜吃过。用嫩而不老,干而不碎的豆腐干丝,放汤料煮好,拌上香麻油和酱油就好了。他挑起一筷子往嘴里送,这味道和苏州的不一样,入口清爽而回味悠长。他见夏元吉一边吃一面对着他点头,那样子和蔼可亲,便随口问道:“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第一百六十六章 永乐皇帝北征 夏元吉摆了摆手,再做了个杀头的手势,小舍知道自已问得有点过份:“皇帝的行踪是不能打听的,特别是这种大规模的军情。” 夏元吉用手抚了一下油腻的嘴巴道:“你今天要找蹇义这老头吗?” 小舍道:“我都来了三,五天了,他还没按排我做事,有点闲得慌。” 夏元吉道:“这老头做事一直谨慎,他现在是詹事府詹事和金忠,黄淮,杨士奇一块辅导皇太子监国,权力大着嘛,迟一点按排你,肯定有他的打算。” 小舍点点头,告别了夏元吉又到吏部客厅,拣一个静僻的角落坐着,没到卯时,他看蹇义一声不吭的进了自已的尚书房。 过了半晌,赵侍郎向他招手示意,小舍便随着他进了尚书房。 蹇义从书桌上站了起来,递给他一张签了名的印信:“看吧,这是你的饭碗,明天开始你在詹事府当你的府丞。” 小舍问道:“大人,这是?” 蹇义道:“詹事府,统领左春坊、右春坊、司经局等部门,负责辅导太子,府丞一职便是协助詹事日常事务的。” 小舍清楚了,这和后世的办公室主任差不多,权力可大可小,像跟班一样,跟着蹇义,金忠这些大臣为太子朱高炽做事。 蹇义道:“为了你这事,我和太子商议了两次,原先想让你补缺皇太子的御前侍卫一责,金忠道:“这小子脑子活络,当侍卫太简单了,不能便宜他。”哈哈哈,这是原话,不信,以后你见到他,可以问。” 小舍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小人感激都来不及呢。” 赵侍郎道:“张府丞的腰牌刚去做,需要一二天时间。” 蹇义道:“那就三天,我领你进太华殿,去见见皇太子。” 詹事府就在户部的后面,离吏部不远,除了两个少詹事以外还有个府丞,赵侍郎指着那个比小舍年长不少的府丞道:“这位就是你的搭档阎府丞,安徽合肥人氏。” 小舍乖顺的行了个礼道:“阎府丞,下官张小舍有礼了。” 阎府丞吃这碗饭久了,知道张小舍的来历,也不敢欺生,立马在书桌前拱了拱手道:“鄙人阎某,有礼了。” 张小舍终于坐定在詹事府的府丞房里,他领了公服:青色的圆领宽袖袍衣,缀着鹭鸶的补子,还是正六品的官儿,但听阎府丞的意思,奉祿会比州府的好些,而且与皇太子一一皇帝的接班人相处,发达的机会肯定多些。他满心欢喜的,便把这里的事,写了个详细托邮驿捎回家去。 到了午时,见上司们都开溜了,他也回到家中吃午饭。 白梅昨晚可能睡得迟,这时候头发蓬乱,衣裳不整的在灶间炒菜,韭菜炒鸡蛋的香味引得小舍饥肠辘辘,忍不住伸手到锅里抓了点往嘴里送,白梅把勺子递了过来:“你再炒一会,我去梳妆一下,乱得见不了人了。” 稍微打扮了一下,白梅又恢复了她俊美的花容。 她盛了两碗白米饭和刚炒好的热菜,和小舍面对面的吃起来。 唇上刚添的胭脂红抹在了碗沿上,小舍坏笑着,用筷子指了指道:“白姐小心,别把胭脂吃下去。” 白梅脸一红,星眸微嗔道:“吃你的话,就你皮。” 小舍止不了笑道:“姐,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开心吗?” 白梅道:“看你一进屋那个喜样,就知道你讨到了官差。” “你们女人都能猜人心啊?” “弟弟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再笨的人都看得出你马上要当皇太子的带刀侍卫,英姿勃发的伫立在皇宫。” 小舍道:“错,我现在是朝廷詹事府府丞大人。” 白梅用袖子挡着嘴,轻笑道:“什么府丞城府的,这府丞大不大?是几品官?” “当然大啦,朝廷命官,说出去也威武。”小舍昂起头道。 白梅点头道:“我觉得比那伫得像木桩的侍卫好,一动不得的握着剑,一副冰冷的样子。” 小舍道:“这全靠蹇义和金忠两位大人在朱高炽面前说了不少好话。” 白梅道:“你赶紧捎信回去啊?你家娇滴滴的娘子正等着呢。” 小舍道:“写好了,已经托快马悄去了,连你在此照顾我的事也写了,让她们放心。” 白梅一把拧着小舍的耳朵道:“你怎么这样笨的,你这一写,她们不杀了我,便杀了你!” “不会的,她们可都善着呢。”小舍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声音似乎梗在喉咙里。 永乐八年二月十日,朱棣率50万大军亲征,在奉天殿前举行隆重的出师仪式.寅时,小舍身穿礼服,掏出腰牌,验明了身份,便在朝房静静等候。 卯时一到景阳钟鸣,净鞭三响,他便随着身穿华服的文武百官,文官在左,武官在右,跨过五龙桥,鱼贯进入鼓乐之中的奉天门,在世界的中心,按官位大小排班站立。 朱棂皇帝身披金袍在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下,缓步站在奉天殿高高的台阶上,扬起天子统帅天下万物的气派,接受文武百官三跪九叩大礼的参拜. 天庭之上,烟雾缭绕,几十根龙柱巍然耸立.金色的五爪巨龙,就如天上的活物,在柱子上盘绕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都仰天长啸向你扑来.柱子尽头便是那金碧辉煌的巨殿.在晨雾中散发着耀眼的青辉.如此庄严肃穆,威武霸气。无论是谁,在金殿面前,天子脚下,都有一种双膝跪倒,五体投地的顺从. 鼓乐声停,太监大声唱着:“清远侯王友督中军,安远伯柳升副将军,宁远伯何福、武安侯郑亨左、右哨将军,宁阳侯陈懋、广恩伯刘才左、右掖将军,都督刘江游击将军…… 被念道的将军穿着金银甲胄从皇帝手上接过令旗。挥舞着,鼓声又隆隆敲响,小舍随众人三呼:“吾皇万岁,万万岁!”这震天的声音响彻云霄,随着万羽白鸽的释放传遍了世界! 在万人之中,小舍看见了胡濙那干瘦的身影。 第一百六十七章 落难同乡 小舍明白,皇太子与蹇义之间达成了默契,今后他们有什么事,需要遮人耳目,避人口舌,由他从中传递来完成。 小舍回到家,屋里空荡荡的,灶间里煮着白米饭,隔着的蒸架上放着一碗梅干菜炖肉,冒着“滋滋”的热气。 小舍想喊白梅吃饭,喊了两声,没人应,撩开白梅床前的布帘,床铺整理的干干净净,白梅的衣服行李都在,人不知去那了。 小舍今天起得早,屋里十分的安静,瞌睡虫就出来了,他身体一仰,便跌落在那狭窄的小床上,柴房间的柴草味浓浓的,一阵阵袭来,给他带来一丝说不出的归属感。 门开了,一个影子撩开布帘,朝床头扑来,昏暗之中,他看清了,是他朝思暮想的赵媚娘。 媚娘也不说话,头发低垂着,桃色的腮下便有了一双浅浅的笑窝。 小舍木木的道:“媚娘怎么知道我住这?” 媚娘依旧不说话,轻轻的低喃着,说着一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 小舍急了,大叫道:“媚娘,媚娘快说话!”这声音好像隔空一般,媚娘似乎没听见,。 白梅拉着他的脚厉声道:“穿这么脏的裤子,还睡我铺上!” 小舍被白梅骂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睛道:“姐,我太困了才倒下,不是故意的。” 白梅啧着嘴道:“喔唷唷~~可怜的弟弟!你是太辛苦了才睡错地方的,姐姐不怪你,不过这床单被子,麻烦你替姐洗去。” 小舍一气,跃起身来,扯开被子的夹里准备去洗。 白梅看他生气,乐了,扯住床单道:“姐是逗你玩儿,姐没那么娇气。”说着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鼻梁。 小舍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双脚一并,又倒到床铺上。 白梅支双手拖起小舍道:“大白的天别睡了,还是先吃饭吧,人家肚子饿坏了。” 小舍一边接过饭碗一边问道:“姐,你上午去那了?” 白梅道:“今天去三山街头买菜,你知道我见谁啦?” “云绮妹妹?” “不是,那么简单我还问你。” “周老板。” “不是,周老板和云绮不就是一回事吗?” 小舍明知猜不出,故意瞎说道:“朱允炆,建文帝。” 白梅笑道:“十年前也许能见,但这是十年后,朱允炆别说在南京,就是在南直隶都翻个遍也难见?” “你意思建文帝不在咱们家附近啦。”小舍又想起赵媚娘,好像媚娘就是朱允炆的影子。 白梅点点头:“他去了云南汉王朱高煦的地盘。” “你的意思这堂兄弟之间有来往?” “现在也无法查明,不过建文皇帝去云南是真的,这是王一飞讲的。” “好一个王一飞讲的,从他口中,建文帝跑了那么多地方,那次不说是真的?”小舍不知怎么心头燃起了无明之火。 “弟弟,别生气,以为姐姐碰到他便弃你而去,姐姐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几年前,望亭胖二嫂的客栈,不是你舍身救了我,早没了我白梅的今天。”白梅的眼睛溢出了一串泪珠。 小舍递了条绢布给她道:“姐姐,我不说了,我不该朝你大声嚷嚷。” 白梅道:“其实也不是王一飞说起建文帝踪迹的,是我问了他,他才说的,纪纲逼着他去找刺杀使者的真凶,他在南京毕竟人生地不熟,他老子也派人帮他在找,这京城这么大,汤宗提供的线索又那么少,叫他如何去找,眼见限期只有二天,他死的念头都有了。” “难道纪纲真要他人头?” “纪纲不杀他,皇帝也不会放过纪纲,北巡到除州时,还叫快马回来催过。” “皇帝派王一飞去监视纪纲,一定会饶他不死。” “难说,皇帝说不定两人全杀了,想想他本是一个读书的秀才,落入江湖,如今卿卿之命难保,再说他多少也帮助过姐姐,姐姐一个女流之辈当然同情他。” 说到帮助,小舍想起了自已踏入仕途的那一刻,在夷亭那个夜晚,这位俊朗秀气的哥哥,从黑暗中向他伸出了温暖之手。便点了点头道:“姐姐说得有理,我们仨一块从苏州来,无论他如何,我们终有一起回去的时候。” 白梅道:“看着他丧魂落魄的样子,我向他保证,今晚开始陪他一块找,多一个人总是好的,那怕二天后他让纪纲砍了头,我在家乡人面前也能交账了。” 小舍道:“即然姐姐下定决心了,弟弟提供一条线索,是真是假,全凭王一飞的运气。” 白梅道:“别多说了,快讲,如果逮到真凶,姐请你在京城最好的酒楼吃一顿。” 小舍道:“这线索就是在酒楼发现的!” 白梅惊喜道:“弟弟,你说是那伍老板?” “对,我还摸到他藏在裤腿的匕首呢。” 白梅恍然大悟:“难怪你盯着他的脸看半天,你是在相面啊。你说,到底是不是他?” “我看有七,八成像,唯一不像的是他谈笑风声的神态,一个杀人犯能如此淡定,那种心态不是一般人有的。” 白梅道:“那就好,我去报告王一飞,让他先逮了伍老板再说。” “怎么个逮,你又不知通伍老板住那?” 白梅道:“弟弟这般聪明,也有糊涂之时,这男人要了钱财干什么?除了吃喝便是赌,余下要么做不正经的事。” 小舍拍了一下大腿道:“这色鬼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说他请客,原来是看中了姐姐的美色。” 白梅道:“谁要他看中,他写了个地址悄俏的塞给我,说是他自己做生意的地方,叫我有困难便去找他,他有用不完的是银两和财宝。”白梅说着从床铺里掏出那纸来。上书:“乌衣巷伍记绸庄”七个小楷字。 小舍笑着一拍大腿道:“这那是写的地址,这明明是他进入地狱的通行证。” 白梅道:“但愿能一举破案,救了王一飞的命。” 小舍道:“这样太好了,本来我还担心牵扯到云绮一家呢。吃好饭,你赶紧去锦衣卫找王一飞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逮捕伍老板 白梅吃罢饭扔下饭碗就走了,小舍洗刷好碗也出了门,他想把这事向汤宗亶报一下,但不知大理寺在南京何处,进了正阳门路过兵部,他便想起了金忠,他知道金忠与汤宗的情谊,就在大门口探头探脑朝里头瞅着,金忠在他身后下了马,嗓门高高的道:“是那方来的探子敢在兵部窥视军情。” 久违的金忠红光满面的从马上下来,小舍弯膝行个礼道:“下官张小舍在此恭候尚书大人。” 金忠把鞭子交给手下,抖了抖袍子上的尘土道:“听说你来了几天了,好事,当年我在松江府就说过,咱爷俩会在南京相见,一晃几年了,你终于没辜负老夫,而且比以前长得更厚实了。” 小舍自嘲道:“吃得多干得少呗。” 金忠拉着他朝尚书房走,一边走一边道:“我给你的易经你读那到啦?” “回亶大人,看了周易,考试时用的。” “你这小子,挺能挑,你们考试只是考了《周易》中的《系辞传》上下本而已。并不是指整本《周易》。” 小舍道:“我最怕读易经,高深莫测,越读越害怕。” “这本书从秦汉后直至今日无人真正通晓,你一个毛孩子能一读开窍?” 小舍在尚书房拣了个椅子径直坐下,在金忠面前他显得自然多了,尚书的墙壁上挂了幅手画的大明朝地图,朱棣大军行进的路线都做了记号。 小舍捧着门子递来的茶杯,站起身在图上瞅着。 金忠道:“明日皇上离开老家风阳前往徐州,与大部队汇合。” 小舍道:“几十万大军到北京也要好多天了。” 金忠坐在书桌上批阅了几个文件,让下人送出去,然后抬起头来问道:“刚听说你们在无锡又和老冤家干上啦?” 小舍道:“可不是,差点来不了。” “前年那个吴匪的草寇让我的手下围剿了几次,老实多了,想不到如今又活了过来,一定有人接济他,否则他也没这胆量。” 小舍道:“怪不得去年赖皮三郎三番两次骚扰我,原来把对大人的恨泄到下官头上来了。不过这次袭击不一样,是专门针对王一飞千户的。” “那不用说,肯定与王一飞的对手有关。用的是买凶杀人计。” 说到王一飞,小舍想起了自已的来意,便抬了抬手道:“麻烦大人,下官想打听汤宗大人的大理寺在南京何方?” “大理寺可不近,在太平门外神烈山,你找他有事吗?” 小舍点了点头。 金忠道:“蹇义也拉他一块辅助皇太子,所以汤宗时常会来吏部,今天老蹇在太子殿当值,他应该也在一快。” 小舍道:“我早上也去了皇太子的书房,没见汤大人。” 金忠嘿嘿一声,便道:“这老头果然厉害。” 小舍道:“听大人的指点,我也去吏部候着,说不定下午汤大人和跟着尚书进宫。” 小舍的猜测没错,他刚一出兵部大门,汤宗骑着马便带着个卫兵从正阳门进来了,小舍急忙上去拦住。 汤宗脸被寒风吹得通红,他跳下马,问道:“你这小子风风火火的,有什么急事?” 小舍道:“是为了刺杀使者真凶的事,向汤大人亶报。” 汤宗用鞭子戳了戳他的肩膀子道:“我知道你这孩子忍不住了,怎么有线索啦?” 小舍便把伍老板的嫌疑一五一十的道来。 汤宗频频点头道:“这人像了,王一飞知道了吗?” 小舍道:“应该在抓捕的路上了。” 汤宗道:“也好,省得那个被冤枉的医生病也不敢看了,整天追着我要抓那真凶,给他彻底平反昭雪。” 小舍把自已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汤宗,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傍晚他等同事们都回家了,最后一个出了詹事府大门。 冬日的夜晚来的总是早一些,酉时时分,清朗的月亮便从城楼上升了上来,远近山脉和房屋的轮廓,便在迷茫中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悠悠闪烁的万家灯光和那满天星光相辉相应。 小舍打开院门,屋里黑漆漆的,白梅还没回来,一阵孤寂冷清的忧愁便爬上了他的心头,他点了烛光,灶台上冰冷的锅里还有中午吃剩的饭菜,他勺了点井水放锅内,在灶堂里添了点稻草,点着火. 火着了,他双手托着下巴,盯着噼里啪啦的窜着火苗,想着遥远的家乡,想着自已母亲,如意,想着红瑶和自已活泼可爱的儿子,想着想着,泪水也下来了,悄然无声的淌满了衣襟。水开了,滋滋的喷着热气,他全然不知,还自顾自的往里面添柴火。 “要命了,饭都焦成这样,你还往里添啊。”白梅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闻着焦炭味便冲进来,夺过小舍的火钳,把柴火熄灭。 锅内已烧得不成样子,白白的米饭都成了黑乎乎焦炭,刺鼻的味道呛得两人直流眼泪。 白梅一边收拾,一边道:“你在想什么呢,我就离开半天,你连这也做不了,真是的。” 小舍听着女人的唠叨,心里也恢复了平静:“我想把它烧焦了,这样我们有出去吃的理由。” 白梅笑道:“好啊,让我换件衣服,这衣上全是臭味。” “伍老板逮到啦?” “一会儿吃饭时向您汇报。”白梅从布帘内探出头来道。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通济门,一会儿便来到卢妃巷的羊市桥头,这里有个长生茶棚,灯光正亮着,里面还有人在喝茶,小舍问那掌柜,有什么吃的。 掌柜回道:“除了茶水,还有馒头包子,煎饼糕点。” 小舍也饿了,便点点头带着白梅进去拣了个远离门口的座位。刚坐下,他便迫不及待的问白梅:“快说说伍老板抓到了没有,他承认了没有?” 白梅坐他对面,手冻僵了,用手捧着茶壶取暖,她缓了缓神道:“今天我们去了乌衣巷,那巷子狭窄又僻静,大白天的也没什么行人。伍记绸庄离朱雀桥不远,在桥上便能见他的店招。” 小舍用手指弹着桌子道:“我的姑奶奶,你这是在说大书啊,把场子描绘的那么详细干吗。” 第一百六十九章 长生茶棚 羊市桥的“长生茶棚”非常有名,不仅装修讲究,取名又吉利,每逢初一,月半去清凉山上香的香客,都会到这座茶棚来饮茶吃点心。平时附近的平头百姓,也喜欢到这来凑热闹,这时刻棚里还挤满了不少茶客,谈天说地,不亦乐乎。 店小二端上了几块煎饼,放着葱花,香喷喷的诱人,白梅饿慌了,用手拎起一块,也顾不得烫手,便往嘴里送。 小舍眼巴巴听她说伍老板的事,见她吃得那么香,也忍不住把饼卷了一下,塞到口中。 白梅吃了一半,才打开话闸:“乌衣巷窄窄的,用青砖铺的路面,两边都是矮矮的民房,只有王谢两大户人家房子,门楼高高的,显得气宇昂然不可一世,那伍记绸庄便在两户人家对面。” 小舍道:“这家伙也门槛太精了,专做大户人家的生意。” “这王一飞手上没兵,就我和王力加上苏州带去的两卫兵。我们从巷子两边靠了过去,那人正在店堂里拨着算盘算账。” “他没认出你吗?” 白梅把口中的饼咽下去道:“认识,他抬头见我时,一副淫笑的面孔,朝门口过来。我说了一句“拿下!”几个男人便把他扑倒。” “这就到手啦?” “没有,王一飞这次是使了劲,全身扑在他身上,死死的摁住他双手,没想到那家伙手劲奇足,把王一飞的右手拉到嘴里就是一口。” “哈哈哈哈,真是狗急跳墙了,后来怎么样,王一飞松手了吗?” “两个卫兵摁住他的腿,王力准备用绳子捆他,被他咬住不放,疼得狂叫,我一看不妙,别用脚踹他的腹部,那家伙尿也让我踹出来了,才松口,弄得姐姐身上都是尿骚味。” “那家伙后来招了没有?” “锦衣卫的刑法,你是知道的,一般人是扛不住的,别说是有罪之人,那怕你是青白之人,进去了也保证让你说东不敢说西。王一飞亲自将一口平的铁盘烧得滚烫,叫两个卫兵把他按在上面,这厮还没上去,就全招供了。” 张小舍连吃了两块饼,喝了一壶热茶,打着饱嗝道:“他如何动手的?为什么要杀使者?” 白梅也不吃了,用嘴吮着手指上的油道:“那天使者拉肚子,伍老板会几句洋文,便让他陪着去医生那讨些药水,医生看后,给他去抓药,使者又要拉肚子了,伍老板便赔着他去屋后的茅坑。” “在茅坑下的手吗?” 白梅摆摆手:“上茅坑时,使者腰带上一块宝贝掉了下来,听伍老板讲是块价值连城的宝石。他便趁机偷了。” 几个邻桌的茶客也伸长着脖子在偷听,其中一个衙役打扮的插嘴道:“这贼也太胆大了,就他和使者两人,他能逃得了干系?” 白梅压低声音道:“使者系裤子时就发现宝石没有了,便一口认定是他偷的,还“哇啦哇啦”用手指戮着他,这家伙急了,拿出了匕首,等使者的随从赶到医生家时,使者早已被他刺死倒在血泊中。” “罪过罪过,阿弥陀佛。”一个香客道。 “后来听说医生当了他的替罪羊,被随从指定是杀人凶手,他觉得自已运气好,还暗自得意了几天呢。” 白梅的话说完了,茶客也走了,小舍又问掌柜要了几个馒头带着她出了茶棚。 二月里的春风似剪刀,小舍一出门,便觉得冷,缩着个脖子,两手交差着放着袖笼里,白梅紧走几步道:“弟弟,你这样子像个老书生,难看死了。” 小舍挺了挺胸道:“我都二十出头了,我还不老吗?” 白梅吃吃的笑,一只手扯着他的衣褂:“你老,姐姐不是更老了吗?” “你老点好,省得被别的男人相中了。” 白梅掐了他一下:“要死的了,弟弟是存心想把姐姐留在身边了。” “姐姐,你说你帮了王一飞,他会不会替你向纪纲去说,把你留在京城。” “王一飞说了,他肯定会向指挥使要人的。” 两人说着,黑暗中突然窜出两个黑影来,一左一右把他们夹在中间,小舍一勾手便锁住一人喉管,正待发力。 王一飞一身白袍中黑暗中走出:“好一对情深似海的人儿,恭喜恭喜!” 小舍道:“哥哥是个举人,说话没了斯文,也不怕别人笑你?” 王一飞拍了拍手道:“说的好,说的好,哥哥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不必放心里。” 白梅道:“这么晚了,你们拦路袭击,不吓死人啊。” 王一飞道:“别无它意,小舍弟弟为哥哥出了如此之力,当哥哥的总得意思意思。”他说着从袖口掏出几锭银子来,又道:“虽然俗了点,弟弟初来乍到,也需要添些东西,这是纪纲大人刚刚奖赏的,哥哥不敢独吞,给你留了一半。” 小舍道:“我有奉祿够了,你自已留着吧。” 白梅一把夺过:“你不要,我要,我缺钱。” 王一飞笑道:“真羡慕弟弟有个如花似玉,又知冷暖懂悲欢的姐姐。” 白梅道:“少贫嘴,忘了早上那副半死不活的熊样了吗?” 王一飞见白梅揭他的伤疤,立马止住了嘻笑:“好了,好了,都是一条船上过来的,不占嘴上便宜了,你们早点歇歇,我先告辞了,什么时候我请你俩吃饭。” 小舍道:“哥哥,朱棣皇上知道这事了吗?” “纪纲指挥使已经派快马去报了,皇太子也知道了,明天殿下会召集几个西洋的使者公布此事。” 王一飞带一帮人骑着马走了,扬起一阵尘土,白梅朝地下吐了口口水道:“这人怎么越看越让人恶心。” “他就这种人,好人中的坏人,坏人中的好人.只要他良心未泯就已经不错了。” 小舍开了院门,进了屋子,屋里还有股焦糊味,有点呛人,他刚点着油灯,一阵咳嗽又把灯吹灭了, 一双手从他的双臂伸了过来,黑呼呼的夜里把他魂也惊飞了...... 第一百七十章 平安将军 屋里的油灯熄灭了,皎洁的月光从格子窗外头透了进来,一对虫儿在院子里争鸣,此起彼落,一切都回归到了自然,如同高山流水一般,在广袤的天地间激荡,婉转舒畅,静静的,连空气也是甜的...... 白梅望着忽闪着的火苗道:“总是会想起望亭胖二嫂的客栈,总是会想起那个恐怖的夜晚,想起弟弟从桌上高高跃起,用扁担劈向大胡子的那一幕,那么不顾一切,那么威武潇洒。” 小舍道:“我也没忘记那一天,但更想不到,姐姐一个文文弱弱的女子,现在会变得那么坚强果敢。” “是吗?”白梅把小舍的身体推开些道:“你再看清楚,姐姐像你说的野蛮人吗?” 小舍闭上了眼睛,像小学生背书一样道:“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白梅捂住他的嘴道:“贫嘴,姐姐不喜欢用那文绉绉的语言夸我。” 小舍点点头道:“弟弟我不说了,漂亮也不是夸出来的。” “弟弟饿不,姐姐去替你煮二个鸡蛋。”一股暗香不知从那涌来,小舍有点迷醉倒在床上,打起了呼噜。 邻居家的雄鸡一遍又一遍的啼叫,还不时传来生炉子呛人的烟味,小舍醒了,在屋中喊了二声,见没人反映,便自已下了床,洗涑完毕,叼着个昨晚买的馒头去府上点卯。 小舍拿着扫帚在公房内收拾屋子,阎府丞进了屋道:“小兄弟快放下,尚书大人有请,你快去吧。” 蹇义把一包文件递给他:“这是你老乡王汝玉右赞善的,你替我把它交给皇太子殿下。” 皇太子正在殿上召见各国特使,小舍便在太子的书房门口守着。半晌几个陌生人从大殿台阶上下来,还有几个小舍没见的黄头发,白皮肤,高鼻梁的男人,脸上堆满了几分满足的笑容。小舍知道肯定是皇太子向他们公布刺杀爪哇国使者真凶的案情. 朱高炽由侍卫扶着一拐一拐的把他们送出文华门,便转身回来了。 小舍单膝跪地,双手捧上那公文。 太子看了一下,笑道:“王汝玉,你们苏州人,编辑《永乐大典》,因修《礼书》紊制度,再加上他是解缙的人,让皇上厌恶,贬去广西戌边,这次汤宗提议:王汝玉博古通今,知识渊博,因解缙之罪而累,理应平反,寡人觉得有理,特赦了他,任其为翰林典籍。” 一个侍卫匆匆进来,送上一份金色绢布裹着的东西,太子用眼睛扫了一下,桌子一拍道:“这个刘观,寡人骂了他一句,他到皇上面前告我一状。” 小舍道:“陛下怎么知道他告了御状。” 皇太子用手指戳了戳桌上那金纹边的文稿,叹了一口气道:“皇上诏曰:“刘观做事为太子谴责,帝在征途闻之,以大臣有小过,不宜遽折辱,特赐书谕太子。”你看看,一个个都被他骄宠的快爬我太子头上来了。” 小舍道:“我在苏州时就有人说左副都御使刘观是个贪官,皇上派他去浙江采购建北平宫殿的木材,他指使儿子刘辐从中吃回扣,而且胃口特别大,有个浙北的富商为了让刘辐收进一批竹子,把家中老婆的通房丫鬟也送给他享用。” 太子道:“太祖对贪官污吏的惩治厉害,贪60两银子以上的官员就要被今剥皮,然后在皮囊内填满草后放在衙门公座旁,警诫那些继任者。” 小舍缩了缩脖子道:“这太骇人啊,谁晚上路过都会吓出尿来。” 皇太子像熊嚎一般笑道:“哈哈哈,这法也可以啊,特别是对刘观这种厚皮的。” 侍卫在门口道:“左谕德兼翰林侍讲杨士奇求见!” 杨士奇捧着本《周易》来为太子讲经。朱棣之所以选拔他为辅助皇太子的官僚,就是朱棣对《周易》情有独钟,所以对杨士奇格外尊宠.从六品左中允升任五品左谕德,同时兼任翰林院侍讲.他见张小舍从书房退出,44岁的他还是客气的向年轻的张府丞点头致意。 小舍一路春风从端门出来,到了千步廊的蹇义公房,赵侍郎道:“尚书去了金忠大人那。” 小舍便去了兵部,门口的卫兵也熟了,腰牌也不看,一个立正向他行了个礼。 两个尚书正在争论什么,小舍也不敢进入。 只听蹇义道:“平安也太脆弱了,皇帝一句:”怎么平保儿还在啊?”就把他吓得自杀了!” 金忠道:”你别忘了,平安曾经作为朱允炆手下几个虎将之一,同我们的燕军部队打过多少战。记得那是1402年春天,朱棣和建文帝的大军在淝水决一死战,平安率四万骑兵斩杀燕王手下大将王真,陈文,逼得朱棣亲自出马,这家伙险些把朱棣皇上逮了去。” 蹇义:“但战后皇上还是敬重他的啊,不仅捉住他没有杀他,还让他做了北平都指挥使,这可是京都皇家警备司令的位子。” 金忠道:“我以为平安担心皇上给他找个什么罪名,株连家人一块倒霉,所以才选择了自杀。” 蹇义道:“厉害,难怪别人称你为卜者金忠,老兄分析的果然有理。” 小舍听得津津有味,蹇义撩开棉门帘出来把他吓了一跳:“你这傻小鬼在门口等着,为什么不进来?金忠大人你又不是不熟。” 小舍肩一耸,两手一摊装作傻道:“大人们谈论军机大事,下官在边上不方便。” 蹇义道:“有什么大事,不就是皇帝北巡出徐州城时,接到北平城守卫平安的信息,随口对身边的将军道了一声:“怎么平安儿还在?”那快马回去告诉平安大将,平安一吓,便吊死在家中。” 张小舍:”哦,一代威名远扬的明军大将就此一命呜呼了!”他把皇太子给的信件交给尚书,便抄小路回家去吃饭。远远见自家院门紧闭,挂着把大锁,白梅又不知去了那?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京城刘少 家里铁将军守门,白梅又不知去那了,灶台上煮着白米饭和一碗鱼,饭还热着,锅盖上放着一只空碗和一双筷子,小舍知道白梅不识字,这是表示让他一个人吃。 二月的空气中还残留着雪的气息,护城河边的迎春花已经悄然的绽放,小舍从三山门出来沿着城墙向正阳门走去. 南京城的房屋都是朝廷分配的,由于人口膨胀,只能满足居住的需要,明太祖下让工部在三山门外临水的地段建造塌坊,充当商人货物的仓库。但外乡大部份的货物还堆积在船上。 太阳刚西斜,船上的炊烟还在袅袅升起,河面上烟雾笼罩,呛人的浓烟飘进城门。守门的官兵呛得出来了,在岸上大声的吼着,船上没人搭理,依旧把柴火往行灶里塞,一个头顶斗苙盔甲的百户火了,大声嚷着让兵卒上去把灶台全扔河里去,兵卒和船上人便在船上你推我搡的动起手来。 这时从最外档的船上,过来几个穿灰衣的彪形大汉,冲着官兵便是一阵拳雨,有几个打不过的就逃回岸上。 那个在岸上的百户,见手下吃亏便怒骂道:“你们是何处来的强盗,竟敢袭击大明官兵!” 船上有人答道:“瞎了眼的狗官,这都是京城刘辐刘大公子的船,你们谁敢动!” 小舍在一边听得清楚,仗着身上的大明官服,假装和守门官一伙的,大声回道:“京城只有姓朱的才可以管天下,你们刘公子只不过是撑船的,有什么资格管这些军爷?” 那百户见有人帮衬,也道:“你几个鸟人,不把那打人的交出来,俺就命手下把你们的船全给射穿了!”他边说边命令后援的几十个官兵,把船团团围住,把弓箭准备好。 穿灰衣的又回话了:“我们刘辐是刑部尚书刘观的大公子,我们不怕。” 那百户一挥手,几十支箭离弦而去,几个站着的船上人吓得全逃下了船舱。 小舍对百户道:“吓一吓好了,不要弄出人性命来。” 那百户顺风旗扯足了,那肯放下,手又挥了一下,弓兵便蜂拥般登上船去。 此刻聚宝门里过来一批兵马,簇拥着一辆蓝顶马车。马车还没停稳,里面就跳将出个穿鲜衣的男子.不问青红皂白,揪着百户就几个大耳光。百户被突如其来的耳光打晕了,一旁几个官兵也吓懵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来人什么身份,只是用弓箭比试着不敢上前。 那人扯着嗓子道:“我堂堂刘大公子,出世到现在还没被人羞辱过,你是头一个。” 那百户居然被他的气势给压了下去,拱着手道:“原来是尚书的大公子,失礼失礼!”说着便要走人。 刘公子不依不饶的道:“走人可以,先把船上的箭,一只不少的给我拔下来,留一支,我就砍一个人。”说着把佩着的剑“嗖”的抽了出来。想把剑在对方脖子上比试。小舍便捏住他持剑的手道:“刘公子,适可而止。”他把“止”字拖长了音。 刘公子回过头来,见一个比他年少的六品官,剑眉扬起,双眼圆睁对着他,不屑一顾的道:“止什么止?那里杀出个程咬金来?” 小舍耐着性子拱了拱手道:“在下张某,朝廷詹事府府丞。” 那刘公子是个不识货的,没听说过这个官名,便道:“府丞是什么官?和尚书那个大?” “詹事府是协助皇太子监国的,詹事蹇义,金忠都是太子的老师,不能惹。”他的随从答道。 那人一听下人这么一说也识相,对那个百户道:“即然张府丞说了,我就给你些面子,以后再敢骚扰我的船,我就不客气了,我们刑部有的是兵马,还有我的干爹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说出来你也吓一跳。” 那百户又是磕头又是讨饶的带着自已的兵马缩回城门去。 小舍道:“我现在去府上,耽搁了时辰,麻烦刘公子送我一程。” 刘公子是个纨绔子弟,喜欢攀龙附凤,满口答应,请小舍与他同座一辆马车。 马车轰隆隆的掉转头向正阳门驶去,小舍瞄了一下对方,白晳的肤色,争得几分邪魅,估计比自已要年长几岁。 黑色长发被松松的绾起,系着个银色束带,深褐色的眼眸有几分游移,高挺的鼻梁,嘴唇却有点厚,还露着一对犬牙。一身浅蓝色暗花纹的锦袍,腰间一根银色腰带,腿上一双蓝色靴子,靴后一块鸡蛋大小的佩玉。 小舍眼光从他身上移开,轻轻的道:“我是皇太子钦点来京的,初来乍到,请刘公子多多关照。” 刘公子被小舍傲气镇住了,回了个礼道:“好说好说,南京城有四少,我刘某算一个,今后张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敢问大人老家在那?” 小舍道:“南直隶苏州府。” 刘公子一拍双腿道:“那地方好,那地方的美女个个长得水灵灵的。”他一笑便露出那对尖细的犬牙。 小舍道:“公子去过苏州?” “何止去过,我父亲大人在嘉兴当知府时,三头两趟去苏州城里玩,现在在浙江采购木头竹子,也经常在苏州路过。” 小舍道:“采购北平建宫殿的材料,那可是个天大的美差啊。” “那可不是,六部九府的人没有一个不眼红的,连纪纲有事没事的常往我们刘府跑。” “他锦衣卫的指挥使,多少与你们令尊大人的刑部有关系。” “关系个屁,我爹他说,纪纲买枪买炮钱不够,经常来借,烦也烦死了。” “他借了钱还会还吗?” “有时还些,有时送几个美女给我父子俩玩玩,前些天他留了几个为皇帝选的妃子,叫我去挑个,哎呀那么多如花似玉,貌如天仙的尤物,挑得我眼也花了。” 小舍见他说话还有些娘娘腔,特别是那保养的细嫩,翘着兰花指的手,对着人衣裳上,一戳一戳的惹人恶人。 小舍身子往外移了些道:“纪纲私纳妃子不怕皇上知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纪纲的野心 “色字头上一把刀,纪纲看到那些美人儿,魂也没了,那顾得许多。”刘辐讪笑着往后仰。 “他以前有个“佛动心”的姨太,现在还在吗?” 刘公子点点头:“还在还在,听我干爹说,准备让她负责组织一支女子卫队,现在正招江湖高手呢。” 正阳门到了,小舍不想和他肩并肩的走在大众面前,没容马车减速,便喊了一声:“谢过”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 詹事府汤宗正趴在小舍的桌子吃饭,小舍道:“大人,今天怎么不回家吃?” 汤宗道:“下午去英华殿太子那当值,不想回去了,你嫂子叫丫鬟送来了饭,你吃了没有?” 小舍道:“早吃了,今天碰到了好笑的事情。” 汤宗道:“你就像长不大的孩子,见个蚂蚁搬家也会看得发笑。” 小舍道:“真的好笑。”他便把遇到刘辐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老上司听。 汤宗道:“明天又轮到蹇义少师文华殿当值,你随他去时把此事亶报太子。” 小舍道:”只怕皇太子不信。” “有蹇义在,他会说得清楚,京城四少劣迹昭彰,无人不知,只是敢怒不敢言罢!” 这天小舍回家很晚,下班前和阎府丞一道把公房上上下下都整理了一下。 白梅还是没有回来,锅里空空的,他便煮了些稀饭,用萝卜干和毛豆子放在一起炒了一下。在夷亭的时候,田里种满了毛豆,张王氏卖不掉时就把它剝好了放盐水里煮一下,放阴凉处凉干,冬天没菜吃的时候就拿出来吃。 吃完稀饭,灶台中间的水锅里水也热了,小舍便洗了个澡躺床上,就着灯火看书。 白梅不在屋里静得连针掉地下的声音都听得清。风从屋檐空隙处钻了进来,墙上的墙泥噼里啪啦的掉落了一下,连小舍看的书上都布满了微尘。他抖干净,又掉落下来,他叹了口气,扔掉书本,双手抱着头躺下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中,听得院门重重合上的声响,小舍知道白梅回来了,他便脱了衣服把被子蒙着头上装作睡着了,一会儿白梅进来了,带着酒气,用油灯照了他一下,便听见她去西屋洗澡的声响。脚步声又回来了,带着一股皂荚的味道。 小舍假装被她吵醒,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姐姐怎么这么晚回来,还喝着酒,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白梅用木梳梳着她又黑又长的头发,一脸无辜道:“给王一飞几个哄的,姐姐没办法。” 小舍心里一阵酸味:“嘴唇长在自已脸上,想不吃有什么不可以?” 白梅娇声道:“好啦,我的亲弟弟,姐姐错啦,不过今天还是挺开心的,好长时间没和那么多人凑和在一块了。” 小舍没吱声,生气的把眼睛也闭上了。 白梅安抚道:“弟弟忙了一天肯定累了,姐姐给你带回来的鸡蛋,吃完了早些睡吧。”说着两个鸡蛋一碰,替他剝好了。 小舍也不好意思生气了,吞噬着鸡蛋,嘴里还在说话:“今天见到纪纲了吗?” 白梅把鸡蛋全塞到小舍嘴里,附着身子,眼睛看着他的脸道:“何止是见了他,还到他江南贡院边的府上。” 纪纲的府邸,小舍和王一飞去过一趟,还能想像得出那个豪华气派,带着神秘色彩的深宅大院:“那可是个狼窝。” 白梅眼睛闪着光,她用手敲着自已的肩膀:“整个大千世界都像个狼窝,这种算得了什么。” 小舍被她说得感动了,便坐了起来:“姐姐说得也对,现在到那都危险,今天还端着饭碗好好吃饭,说不定明天就逼得上吊了。” “今天王一飞带着我和王力进纪府后花院,纪纲正在紫藤架下看着“佛动心”几个美女操练。一见我便道:“神箭手来了大好了,我的妃子,正等着你来教他们本事呢。” “这人野心不小,竟敢叫他的女人为妃子,不怕触犯朝廷天条吗?” “他胆大妄为,皇帝不在他更是放肆,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早晚让朱棣剥了皮。” “他今天还披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吴王龙袍,叫美女们称他万岁。” “这么明目张胆,有人喊了吗?” “他的手下谁敢不喊,连王一飞也跟着喊了。” 小舍摇着头无语,替白梅加了点白开水。 “王一飞让我表演了一下箭术,我射了三箭,把他抛在半空中的一个苹果,一个洞庭红桔子。”她用手比划着桔子的大小,又道:“一个荔枝全射了。” “姐姐果然厉害,荔枝和箭头一般大,你都能射掉。我看这大明朝很难找到对手了。” “纪钢当时就佩服得不得了,对王一飞拍着胸道:“白梅的薪水我付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多。”王一飞替我点头答应了。” “照你这么说,你要天天去纪纲的府上了?” 白梅点点头:“其实这也是王一飞的安排。” “王一飞安排你去纪纲那有什么目得?” “当然有,而且是皇上安排的。” “那我知道了,是皇上让王一飞监督纪纲的。王一飞来南京后,一直让纪纲控制着,没法更进一步接近纪纲。” “那你要住在里面了吗?” 白梅笑着敲了一下小舍的头道:“弟弟一个人怎么行,早出晚归连个洗衣做饭的也没有,纪纲担心我不答应,问我有什么条件,我说,我有家有孩子,不能整天在这里,他说你和府上那些官一样,卯时来,酉时走,不过不能走漏任何秘密,否则杀无赦。” “那还可以,至少有自由。” “其实这都是事先和王一飞说好的,否则消息传递不出来。” “他私称他的女人为妃子,还让别人呼他万岁,就是死罪,王一飞为什么不告他?” “王一飞说,那都是口说无凭的事,没有确凿的证据。” “他私建卫兵队算不算呢?” “王一飞说这个应该不算,很多大公侯爵都有自己的卫队,只是数量上多少而已。” “纪纲现在有多少名卫队人员?” 第一百七十三章 身在江湖 白梅拨着手指算道:“除了5个女的,还有8名男的,纪纲说他还会招很多女的,因为女人细腻忠诚不会有野心,而且好培养。” “皇上给他招募卫队的人数标准是多少?” “王一飞说只有15名,如果超过,那就属于私募军队,构成死罪!” “姐姐能打进纪纲身边,王一飞肯定开心了。” “他当然开心,又不冒风险,可以安安逸逸的做他的美梦,所以从纪纲府上回来,他便拉着我们到酒楼去喝酒,今天我们还见到了王老爷的顶头上司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 小舍直了直身体来了兴趣:“这老混蛋也来了?” “其实今天的安排主要是王老爷请陈瑛吃饭,让我们几个作陪。” “快给说说陈瑛说了些啥?”小舍把身体靠紧了些问。 “只听他与王老爷说,兵部主事叫李贞的,接受了手下皂隶叶转等四人的好处,他已经奏请太子准许他抓捕受贿者入狱。” “不好,兵部是金忠大人的,他准备搞事了。” 第二日,他便随蹇义进宫,皇太子喘着粗气在摔东西:“那个嘴快的,把寡人接见外国使者的事告到皇上那去!” 蹇义道:“殿下接见西洋人的事,满朝文武百官都知晓,查不出谁去禀报皇上的,现在要紧的皇上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叫我立即把那些洋人送出国,以免日后节外生枝。” 蹇义道:“皇上还说了什么?” “还有寡人恢复王汝华官职之事,说这人与解缙来往太密切,年纪又大了,送他回老家去吧。” “这消息传的太快了,不过是一二天的事,皇上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寡人以为那一定是汉王朱高熙干的,他控制着个日行八百里的“飞毛腿”快马,济南一天便可以打来回。” 蹇义对小舍道:“你找个机会去会会那快马。” 小舍点了点头,趁机把昨日见到刘辐的事告诉了皇太子。 朱高炽道:“纪纲与刘观的事,皇上有所了解,寡人也知一二,可是上回我责骂刘观,父皇居然护着他,不知父皇葫芦里卖什么药?” 小舍道:“都御史陈瑛,奏请殿下逮捕李贞此事,皇上可以交给刑部尚书刘观去办。” 小舍话一开口,蹇义眨巴眨巴的朝他看着:“你这小子,消息从那得来的,老夫都不甚了解。” 皇太子道:“陈瑛今朝差人送来的奏本,寡人只是瞄了一眼,还没仔细详看。”说着把卷本从袖口掏出来。 蹇义道:“陈瑛有了报复金忠的机会了。” 朱高炽道:“此话怎讲?” 蹇义道:“殿下有所不知,以前贪污被皇上贬官的工部尚书,与陈瑛关系不错,被金忠连他一起在皇上面前弹劾了。陈瑛是皇上的心腹,虽然没受到损失,但他的盟友吴尚书因此而落寇太湖,对他影响很大,皇上曾曰:“我的卿,交友不慎。”所以一直对金忠耿耿于怀。” 皇太子道:“原来如此,难怪他小题大做,而且迫不及待。” 蹇义道:“殿下,微臣觉得张府丞的建议可以考虑一下,让他们狗咬狗,弄个二败俱伤。” “寡人心中有数,待下午金忠当值的时候,我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小舍一听皇太子找金忠商议,觉得采纳他建议的可能俱增,因为金忠,黄淮与姚广孝都是皇上“清君侧”的顾问,深谋远虑,并得到皇上的恩宠,说话是有分量的。 ...... 三月前方传来战报,皇上已经率五十万大军出塞,抵达霄峰,对后方之局面无暇关注,但此时的南京却乱成一锅粥,兵部主事李贞的老婆在应天府击鼓鸣冤:“诉自已的丈夫冤死在陈瑛的牢内。” 这日在詹事府蹇义,金忠和汤宗几个太子党的在商议此事。蹇义道:“殿下不是让刑部逮捕李贞的吗?怎么会死在陈瑛都察院的狱内?” 金忠道:“那天皇太子与我商量,让刘观或者纪纲的锦衣卫出手,愚以为陈瑛在皇上面前气势正旺,如果不顺其意,势比与朱高熙联手告御状,这对太子绝对不利,刘观已经告过状了,朱高熙告过状了,如果陈瑛再告,皇上动怒,更改皇太子监国的权力都会有,于其这样,不如顺其之意,看锦衣卫和刑部有什么动静。” 蹇义道:“卜者金忠,果然厉害,但小小的李贞如何会死在狱内,陈瑛会如此不小心,还被人咬住他纵用御史袁纲、覃珩动粗打死?” 蹇义道:“卜者金忠,果然厉害,但小小的李贞如何会死在狱内,陈瑛会如此不小心,还被人咬住他纵用御史袁纲、覃珩动粗打死?甚至被行贿的四皂隶除叶转外三人也离奇死亡。” 小舍道:“大人们,会不会锦衣卫愤怒陈瑛抢了他们的饭碗,派人潜入都察院牢内,杀死李贞等人,制造陈瑛严刑逼供的惨案假像。” 汤宗道:“你这小子,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啦。” 小舍急摇头道:“没有没有,这几天我一直没见王一飞的人,还以为这李贞在纪纲手里呢。”他讲到王一飞的人时,心里一酸,差点掉眼泪,因为白梅已经几天夜不归宿了,自已又落入孤独寂寞的深涯,要不要表妹云绮过来给他带些吃的,他真想打道回府了。 他很快适应了白梅不在的困境,这夜和阎府丞一块酒楼喝了一点小酒,一晃三摇的回到家里,开了锁进了屋子,进了西间,点起柴火准备烧水,三月的天气温温的,一喝酒便汗涔涔的难受,火苗一下窜了起来,把屋子照得通亮,白梅从帘子内钻出来,把他吓了一大跳,他拍着胸道:“不怕鬼吓人,只怕人吓人,你这突然出现真把我快吓死了。” 白梅道:“我几天不回,知道你会恨我,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身在江湖由不得自已了。” 张小舍道:“你们潜入都察院牢房,把人干啦?” 白梅眼睛睁得大大的,玲珑的小嘴也张得三个铜牌大:“这天大的秘密除了纪府的亲信,谁也不可能知道,弟弟此话出自那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李贞之死 小舍没想到白梅的秘密让她猜中,颇为得意道:“天知地知,还有你知我知,你几天不回,除了干绝密之事,还会做什么?” 白梅叹了口气,帮他把热水勺到浴盆里,摇着头道:“吓死人了,我还以为弟弟从别地方听来的,原来是蒙的。” 小舍脱了衣服洗澡,热气弥漫着小屋,白梅在外屋用皂荚帮他洗衣服, 她道:“弟弟怎么会想到纪纲会派人去掉李贞的,一般人很难想到。” 小舍道:“纪纲与陈瑛同是皇上的宠臣,但越是这样越会利令智昏,相互的利用会转变成相互嫉妒和相互的伤害。” 白梅道:“这也是,平时纪纲对陈瑛背后的称呼上,就能听得出,纪纲老骂陈瑛是老狗,除了有摇尾的奴相,就是咬人的凶相。 小舍心里在想像着绵衣卫摸黑进入都察院的情景:夜深人静,风高月黑,几个黑衣人干掉看门的,进入幽长闪烁着昏暗的走廊,潜入值守房. 刀起头落,不会,这会落下抹不掉的痕迹,纪纲的高级特工没那么傻。应该用沾着麻药的手弩射击,等值守的人晕倒,拿了钥匙分别用棍棒,或者什么纯器把牢内的李贞等四人活活打死,造成烤打致死的假像. 犯人惨叫会弄出声音,先迷晕?还是拖出去打死后再抬回来?这是个第一个迷点,这过程唯一的活口徐转肯定看得一清二楚,他为什么没死,这是第二个迷点,他还没臆想下去,白梅洗好了衣服,带着一手的皂角味来了。她道:“弟弟,我差点见不了你。” 小舍道:“怎么会?纪纲不会让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去!” 白梅点点头道:“前天晚上,纪纲吩咐四个亲信,潜入都察院的狱中,按照事先约定,被收买的狱卒放他们四个进去,我和王力,在门外巷子放风。 半响四个锦衣卫的人出来了,正准备离开,突然里面亮起了火把,几个狱卒冲了出来,箭如雨般泻出,我和王力拼命还击,锦衣卫四个人还是被射伤了二个,监狱的门大开了,更多的狱卒冲了出来,准备把两个受伤躺地下人拖走,好在纪纲算盘打得妙,锦衣卫快马杀到,执着盾牌,驾着马车,把我们连同受伤的两个带走。” “是都察院事先有准备,设下的圈套?” 白梅用手指拢了一下头发道:“昨天纪纲问了都察院的内线,说是徐转被御史袁纲提审,没在牢房,等他被狱卒押回狱时,发现李贞四个被打得血肉模糊,大叫起来,惊动了所有的人,才追赶出来。” “纪纲为啥要打李贞,都察院的犯人与他有什么干系?” “王一飞为了接近纪纲,把自已老头子与陈瑛酒桌上的谈话泄漏了过去,纪纲暴跳如雷,朝廷上下,都知道辑捕抓人的事是锦衣卫的差使,这陈瑛处处在皇上面前抢他风头,他已忍了好久,这回又抢他的饭碗,纪纲是个傲慢无礼的人,怎么会善罢干休,便弄个李贞死在都察院的事件,让陈瑛吃不了兜着走。” “这李贞一个六品官,究竟为什么惹了陈瑛?” “那天酒席上,陈瑛说李贞是江西人,永乐二年同乡解缙为了让家乡会考的人考出名堂来,提前把考题泄露给他邻县的考生刘子钦,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脚上,竟然被刘子钦拒绝了,这事让朱高煦知道了,汉王本来对解缙助长兄当皇太子不满,便以阅卷不公弹劾他。解缙临行前,又被礼部郎中李至刚落井下石告了一状贬去荒凉的化州。” “解缙被贬与李贞何干?” “同为解缙同乡的李贞考上了举人,在京谋得好差使,生怕受牵连,便给纪纲塞了油水,纪纲担心这次陈瑛大动干戈,是诚心要揭他老底。” “姐姐,纪纲这天大的秘密,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不是他亲口告诉我的,那天纪纲叫我和王力去他客厅,我们见内门关得死死的,纪纲正在里面和管家说话,说得火起,声音便传了出来。” “这太危险了,如果让他发觉你们知道了秘密,一准除了你俩。” 白梅身体打了个寒战:“你一说,我还真害怕了,前天我们回去,纪纲在我脸上扫了不止几遍,那眼神带着阴险毒辣的寒气,我今天回来时,发现又有陌生人人跟踪我,甩了好多次,再让我甩掉,我想这里是不是不能呆了,我回苏州去算了。” “纪纲知道你住我这吗?” “不知道,我骗他在南京有丈夫有孩子,但王一飞会不会告诉他,我说不准。” “王一飞他知道你住这?” “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但不知住这。” 张小舍沉默了一会道:“纪纲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你突然一走,他必定怀疑你,目前他得势时,你去那都逃不了他的魔爪,得想个周全的办法,趁现在他没想到杀你之前。” 两个人说着,谁也无法睡着,一直到天亮,还是没有个周全的良策,小舍道:“你今天那也别去,就呆在家里,我去汤宗那打听一下风声,再回来计议。” 白梅道:“你只管去府上,我一个女人家,大不了浪迹天涯,不回苏州了。” 小舍如何放得了心,一路叹着气去了自已的公房,今天汤宗在宫中太子殿值守,约摸中午才能回来。这两个时辰他如渡年一般难熬,一口一口的喝茶,眼睛总是盯着千步廊,生怕汤宗不出来。 阎府丞道:“小子,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一定有什么劫挡着,说出来,老兄也许能替你解了。” 小舍怕他疑心就诓骗他道:“出来多时了,家用没有了,薪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 阎府丞还真信了,不知从那里找出一把碎银扔在他面前:“先用着,明天我在从家里取些来。” 小舍拱了拱手,把银子收下掉:“等发了薪水我马上还您。” ”我们需要这么分得清?” 小舍想,我什么都能说,那怕皇太子去司乐坊的事也敢说,但与白梅的关系是杀了头也不可以道出。 第一百七十五章 击鼓鸣寃 汤宗的太太是个贤惠的女人,自家男人的胃她知道怎么管,不到午时,便让丫鬟提着饭桶早早的在詹事府等着。 一会儿汤宗匆匆的从廊门走了进来,绯色的官服带着风,脸上眉额紧锁,一句话也没说,打开漆篮端出饭菜便吃了起来。 汤太太替他煲着个鸡汤,上面漂着金黄的一层油,小舍也敢多看,便装作替他去打开水,走开了。 开水房里两个杂工正在议论李贞太太衙役击鼓鸣寃的事。 剃着和尚头的王二麻子道:“这下那个陈瑛有好戏看了,人死在他牢内,轻点被拿掉官帽,重点一命抵了。” 那个张三道:“听说是他手下御史袁纲,覃珩公报私仇打死的。” “监察御史虽然是正七品的芝麻官,但替朝廷监督各六部九卿十三道官吏的腐败,权力大着呢。” 张三道:“不知兵部的李贞招惹他们什么了,害得李贞三十不到便守了寡。” “袁纲和覃珩问李贞讨几个皂隶去当勤务,正好李贞有事给耽搁了,所以找借口把人弄死了。” 张三道:“你这听谁说的?” 王二麻子道:“李贞那漂亮的老婆啊,在应天府门口击登闻鼓时说的,你没看呢,都说江西美女多,那了你才相信的,嘻嘻嘻。” 小舍回到公房,汤宗正用绢布擦着嘴巴上的鸡汤,小舍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大人今天忙了一早,想必茶都没顾得上喝,” 汤宗笑道:“你跟了我二年,还是你了解,今天皇太子为李贞的事弄得头大了,我一直劝慰他,费口水呢?” 小舍道:“陈瑛也是扛了下人的包,是袁纲和覃珩打死的,让他们抵命就是了。” “应天府没知府,只有个嫩嫩的通判,皇太子怕他压不住陈瑛的都察院,让老夫招六部的人联合会审。” “可以这样啊,这六部会审,从古至今可是没有的,皇上知道不会说大太子无能啊?” 汤宗笑道:“你这小子也知道这是奇闻,本来可以由我们大理寺出面,皇太子说我曾经被陈瑛弹劾过,怕他倒打一把,说我公报私仇,召六部的人一起审,看他嘴还犟不?” “什么时候审,场面一定很激烈。” “今天皇太子下了诏书,定在后天的应天府衙。” 小舍奇怪,前晚锦衣卫去都察院牢狱之事,那么惊天动地的事,好像没发生过一样,是都察院陈瑛故意把这牌子压着?还是没查出进入牢房的人来自何方? 越是这样,小舍越觉得纪纲杀人灭口的可能性越大,西面天边乌云堆积,风吹得枯叶满地打转,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下午汤宗回了大平门外的大理寺,小舍呆在公房里,如坐针毡一般的难受,他担心着白梅的安危。 酉时未到,他便关了门窗急急忙忙起回家中,院门从里面闩着,小舍一颗心总算落了地。白梅开了门,急忙把门关上,披头散发的扑入他怀里。 小舍把她扶到屋里,见她头发散开,在黑漆漆的屋里,灯也不点,坐立不停的样子,急忙问她怎么回事,白梅道:“今天早上弟弟走后,姐姐就想,我越躲,纪纲越担心,他怕姐姐把这事供给你听,因为弟弟后面有蹇义,金忠和汤宗这些皇太子的要臣,皇上不在,那一个都能和他抗衡。” 小舍点点头:“按纪纲的性格,肯定会担心。” 白梅看着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道:“所以姐姐我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照例去了纪府,红纲的女人“佛动心”现在射箭技术日长,今天如有天助,十枝箭发出去,弹无虚发,瞧她那副得意劲,姐姐我便看不惯,我管她是纪纲什么鸟人,一通乱骂,那娘们气得梨花带雨,没了方向,她的丫鬟把纪纲找来。” “纪纲没对姐姐怎么吧?” “开头还好,只是骂了我几句后,便去好言安抚那女人。呵呵,我才不罢休呢,我知道她来了月事,偏安排她上马射箭,这狐狸精知道我估计害她了,便率几个丫头要和我一争高低,那不正趁姐姐心愿,当着纪纲面我便把她按地下。” “纪纲这下火上来了吧?” “他不上来,我便剝了她娘们的皮。纪纲见我下了狠,就让几个男侍卫把我擒住,几个耳刮子差点把我揍晕,一边扇耳光,一边骂:“我是请你来当教官的,不是让你来做管家的。”眼看让他打死,王一飞来了,王一飞说了些好话,他才罢休,扔了几锭银子,让我滚多远就多远。” 昏暗的屋内,小舍才看清,白梅乌发遮掩的面颊上青一道,紫一道的都是手指印,不由得心疼道:“你这苦肉计,演得太辛苦了。” 白梅道:“总比送命强点。” 小舍书柜里有三七,冰片等几味中药丸,他便捣碎了用蛋清加点面粉调成糊,用手一点点替她涂上。 白梅握着他的手,秋波一扫道:“弟弟长本事了,还会当郎中啊?” 小舍道:“还是苏州府蒋通判那里学来的呢,他道我们经常出门在外,少不了磕磕碰碰,跌打损伤,备上一些总没坏处。” 白梅的脸肿着,吃饭也难受,小舍让她躺着,煮了些粥一口口喂她,烛光下看得清楚,浮肿的皮肤里都是淤血。看着她眼眶里疼得溢出的泪珠,小舍把牙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冲出去与纪纲拼个你死我活。 瓦上滴滴答答的响着,一场春雨下来了,潮湿又清新的空气从窗缝中挤了进来,灯摇晃了几下灭了,黑暗中小舍搂着白梅柔软的的身体,轻声道:“以后你什么地方也别去了,天天呆家里,等到皇上回来,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小舍把家字说得很重。他有他的新打算。 白梅道:“回家后,你好生和如意妹妹说说,别惹恼了她。” 小舍心里想:“坏啦,白梅不知道还有红瑶这档事,万一她不开心起来,咋办?” 第一百七十六章 会审陈瑛 这日上午卯时,天上下毛毛细雨,应天府廷审兵部主事李贞夫人状告都察院都察御史陈瑛一案,这从古至今,绝无仅有的审判,轰动了整个京城. 即然是公审,衙门口便站满了闻声而至的百姓。把个府东街挤得水泄不通。 六部的大臣,蹇义,金忠,刘观,宋礼,吕震,户部夏元吉北伐,由李侍郎代替,还有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黄俨及胡濙等重臣都来了,小舍随着蹇义后面。 大堂内,山水朝阳图的屏风,宫阁上方悬匾额“明镜高悬”几十个衙役用棍子敲击地板,发出阵阵有节奏的响声,并口喊“威武”,汤宗身穿鲜亮的朝服,坐稳官阁台前,猛拍惊堂木,一声:“升堂”喊得响亮。 小舍见这官阁比昆山县衙稍大些,四根赤红柱子围着,台上的案下还放一只燃着的火炉,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和令签筒、惊堂木等,案的边上有一木架,上置皇太子钦签的委任状。 汤宗抚了一下胡须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道:“下跪者何人?” 早已跪好久的女人道:“草民李夏氏。” “所诉何事?” “草民之丈夫李贞被都御史陈瑛,御史袁纲,御史覃珩诬陷抓入牢内,至今没有信讯。” 下面一阵罗皂声,门外还有人大喊:“陈瑛奸臣狗官不得好死。” 汤宗又拍了一下惊堂木,怒声道:竟有此事!你且放心,本官定要为民做主还你一个公道,来人将陈瑛等一干人即刻拿来,本官好亲自审理。 小舍发现官阁顶蓬上绘有三十六仙鹤朝日图,已经退了色,那个画得圆圆的白日上还悬着个蜻蜓大的蜘蛛,正穿梭着上上下下。 一会儿陈瑛三人被几个彪悍的衙役带了进来,小舍还头一回见这个名气响当当的朝廷大臣,见他年纪和汤宗相当,一双白睛赤多的羊眼,浓而短的眉毛倒挂着,高高的鼻梁鼻头和下巴一样尖瘦无肉。头上乌纱帽除了,低垂的黑发挡着半个脸。 汤宗拍了一下惊堂木道:“陈瑛,现有民女李夏氏,状告你纵容袁纲,覃珩诬陷扣押李贞一事,本官问你是否属实?” 陈瑛干咳了一下,一双眼睛扫了一下边上跪着的同伙道:“御史袁纲与覃珩,发现兵部李贞有收受皂隶叶转等四人贿赂的嫌疑,辑拿审问也是合法办事,何来纵容一词?” 小舍见陈瑛昂着头盯着汤宗,那双眼深陷着,藏着一副狠毒。 纪纲道:“即有嫌疑,也要通知我锦衣卫缉拿李贞,现在李贞在那?” 汤宗道:“把李贞,叶转等人给我带上来!” 下面传出一片杂吵声。 此时正是上午辰时,应天府的通判亲自带一批衙役去都察院监狱提人。 已时已过,人还没到,堂内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陈瑛跪得久了,苍白的脸上开始淌下了汗水,用肩膀擦着。另一边的李贞老婆开始“依依唔唔”的抽泣起来。 汤宗拍着惊堂木,连声嘶喊着“肃静”。 又过了一个时辰,快到午时了,汤宗道:“来人,快去催要证人到场!”几个衙役又出了衙门。 午时到,门口有人在叫“来了,来了。”小舍见陈瑛已经累的趴在冰冷的青砖上,这个享福了半辈子的朝廷大官,何时吃得过这么的苦。 一会儿两个衙役把个衣冠不整的皂隶抬进大堂。 汤宗问应天府通判道:“还有其它证人为何没来?” 通判道:“回亶大人,李贞已死在牢房,除了叶转其它三皂隶也被钝器所伤,如今躺在都察院牢房密室,早已没了口气。” 陈瑛看了一下袁纲,嘴嘟囔道:“废物,害死老夫了。”头便垂了下去。那李贞老婆拍了两下胸膊,一口气上不来,倒在地下,小舍带几个衙役把她抬到边厢的武备库内。一会儿司官来了,小舍便又回到大堂。 汤宗正在拍桌子道:“堂下何人,报的姓氏,年龄。” 那人道:“草民叶转,今年二十有五,兵部皂隶。” “陈瑛等人告你等四人用银子行贿李贞,是否属实?” 李转道:“大人寃枉,小人虽与李贞是上下属关系,但行贿李贞实属袁纲等人捏造,请大人明查!” 汤宗脸上通红,喊一声:“大胆刁民袁纲,覃珩,叶转的话你俩听清楚了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把头低了下去,不吭声。 汤宗怒了,一拍桌上道:“你俩竟敢藐视本官,来人,我要看看是你们厉害,还是本官的廷仗厉害,来人,给我把袁纲,覃珩拖下去,各打三十大拍。” 两人乱喊乱叫的被拖了下去,一会儿皮开肉绽的又抬了回来。 汤宗道:“你俩再不说实话,我还有家伙伺候!” 陈瑛冷笑道:“汤宗,你好厉害,佩服佩服!” 纪纲一旁道:“陈瑛,你身为朝廷命官,纵容属下,草菅人命,证据确凿,还敢嚣张,小心廷仗收拾你。” 陈瑛瞪了纪纲一眼:“彼此彼此,如果今天老夫砍头,明天你也逃不了同样的下场!” 两人在大堂上打起了口水仗,堂上有点乱。金忠道:“我提议先把陈瑛押下,另案处理。” 蹇义几个点头附合,陈瑛被两个身高马大的衙役架起带了下去,门口有人道:“陈瑛要砍头啰,大家去看陈瑛砍头啰!” 陈瑛带走,汤宗走到瘫倒在地的袁纲面前:“你们听到老百姓的话了吗,不说实话,本官就替百姓出气啦,来人把刑具抬上来。” 两个衙役把他死死摁住他双手,用拶子夹他手指,两边一拉,袁纲一声惨叫,尿也淌了下来,连声求着饶道:“大人饶命,前些日子我和覃珩问李贞对几个皂隶当勤务,没料李贞婉言拒绝,才心生恨意,告他受贿。” 大理寺丞汤宗令典史让他们在供词上按上指印,画好押,关到死牢听候处理。 小舍抬头看这应天府大堂为五楹厅堂,中间是宽大的三楹公堂,公堂楹柱上悬有一联,他轻声念道:“法行无亲,令行无故.” 蹇义道:”还有一联没挂!”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交趾大捷 小舍笑道:”赏疑唯重,罚疑唯轻.”我们昆山县县衙挂全了的。 纪纲显然对今天的会审非常满意,满堂人退去时,正巧听见小舍与蹇义说话,特地从前排过来,冲着小舍嘴巴咧开着道:“小老弟,好好的跟着蹇大人学,总有一天会出人投地的。” 小舍行个礼道:“下官笨拙,恐怕连累大人们。” 刑部刘观也过来了,肥肥胖胖的身体,走路也不利落,这么冷的天气宽厚额头上还淌着汗,他对小舍道:“这位是詹事府新来的府丞张小舍吧,我听儿子回家说过。” 当他把手掌拍到小舍肩上时,小舍看他的手掌却出手意料的短小。小舍也礼貌的行个礼道:“下官不才,初来乍到,请尚书大人多多关照。” 蹇义走了,小舍屁颠屁颠跟着。京城的马比苏州知府的马要壮实的多,都是朝鲜送来的,鼻息也重重的,呼着白气,小舍心里想着自已那匹“雪龙”,在苏州知府的马庑里,不知那个马伕会不会少给它添饲料。 已至下午未时了,张小舍饥肠辘辘,直接回到家中。 白梅脸上红肿还没退尽,用青青的草药敷在脸上,像唱戏的大花脸似的。他见小舍牵了匹马进院,便焦急的问道:“怎么这么晚,是不是出了意外,有没有见到纪纲?” 小舍便把今天的会审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白梅道:“纪纲达到了目得,他便不会找我麻烦了。” 小舍道:“奇怪,纳闷,你们那个晚上这么大的动静,难道都察院的人,一点都没发现?” “陈瑛树敌众多,朝廷上上下下的人都恨他,他也不知道谁干的。再说他们自已不可能没对李贞动过刑,只不过没断气罢了。” 白梅肿着脸没出去买菜,用鸡蛋玉米毛豆做了个炒饭,加了些麻油,吃着也挺香。 小舍道:下午我要随汤宗去文华殿把今日公审的事亶报给太子,可能会迟一点回家。 白梅道:“你现在带我去菜市买点青菜,我在家闲着晚上包馄饨给你吃。” 小舍道:“算了吧,你这样子出去,不把别人吓死便把人笑死。” 两人说话间,院门“通通”的有人敲门,小舍道:“你先从窗子跳后院去,预防万一。” 小舍见白梅跨出窗外,关上窗便去开门,原来是表妹云绮。 云绮拿着个竹篮,里面放着新鲜的大青菜,白菜和萝卜,最底下便是小舍喜欢吃的猪蹄,南京买猪肉的不敢称个猪字,猪蹄叫蹄髈,猪肚叫肚子。 小舍道:“妹妹真好,刚想晚上包菜肉馅馄饨,你就送上门来了。” 云绮笑道:“哥哥说话不正经,懒得理你。”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跑。 小舍想拦都拦不住,云绮到直接进了东屋,见床边坐椅上放着白梅的印花袄裙。这明朝时的程朱理学十分禁锢女性,如果女子的脚被的外人看见,便算是行为放荡,被人嘲笑看不起,云绮把那条裙往地下一扔道:“这个狐狸精还在啊?” 小舍道:“别这么说白梅姐,人家可是来帮哥哥的。” 云绮一把拧住小舍的胳膊道:“你还帮人家,我过两天回苏州娘家,我去告诉大姨妈,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小舍用手作着揖道:“姑奶奶,你就行行好,你这一说,万一娘带着如意,红瑶杀到京城来,轻的敲掉我饭碗,重的投进大牢。” 云绮扑哧一笑道:“原来哥哥也有怕的时候啊,不过~~”少妇一脸狡黠道:”不告诉也可以~” 小舍道:“是不是想趁机敲哥哥竹杠?” 云绮嘴一嘟,窈窕均称的身段一扭,星眸流动,顾盼之间,两颊不由的透出一丝粉色来。小舍吓得手心直冒汗,她知道白梅肯定在窗纸那端窥视着。急忙一拍大腿道:“不好汤宗让我早点去东官的,你帮我看着点家,我马上去,我马上去。” 云绮看他那猴急,以为真的,跟着他出了门,见他牵出马来她先跳了上去。 ...... 英华殿书房内朱高炽刚打了个盹,正在喝太监送来的莲子羹,汤宗便与小舍进了去。 朱高炽让太监把他扶起身子,在屋里踱起步来:“张辅佩征虏将军印,率军前往交趾。简定已经僭称越上皇,又立陈季扩为皇,势力很大。 张辅就叱览山伐木造船,招来谅江以北那些躲避贼寇的人复业。遂推进到慈廉州,攻破喝门江,攻克广威州孔目栅。在咸子关遇上贼人,敌军有船六百余艘,保卫江东南岸。 张辅率陈旭等人划船迎战,乘风纵火,擒获敌军首领二百余人,将他们的船只全部夺取。张辅追到太平海口。敌将阮景异用三百艘船迎战,张辅军又大破敌军。这下陈季扩慌了。” 汤宗道:“是想求和了吗?” 朱高炽道:“先前遍找陈王的后人,他都不出面,现在怕了?” 小舍道:“皇太子殿下,张大将军怎么说?” 朱高炽昂起了头:“张辅快马来报,曰:“我奉皇上之命讨贼,不知其他。”派朱荣、蔡福等为以步骑兵先锋,张辅率领舟师随后进军。从黄江到神投海,二军会师于清化,再分路进入磊江,在美良山中抓获了简定和他的党羽,只有陈季扩没有抓获。” 汤宗道:“张辅果然是将中之将,不负所望,这样皇上的精力可以全集中在北伐。” “皇上的大军己经过了凌霄朝靠阔滦海进发,一路前进,一路建驿站存放粮草,以备回来后用。” 小舍笑道:“这一定是夏元吉尚书提的主意。” 朱高炽用指头点了点小舍,仰着脖子大笑道:“夏刺头的扣,你已经了如指掌了,哈哈哈。” 小舍见他笑时,那脖下一堆肉像猪跑路时的抖动。 汤宗见太子的话说得差不多少,便把今天上午的会审前前后后细说了一遍,连陈瑛里面衬一件白色立领直襟衣都描述出来。 朱高炽摆摆手道:“汤少师,寡人已知,你做的够好的。寡人马上拟书向皇上亶报。” 侍卫在门外喊:”安远将军李谅求见!”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午门廷仗 汤宗见李谅将军到了门口,便拜别皇太子,汤宗道:“现在太子监国,来的人多了,皇上知道心里就不舒服,谁来便怂谁,上回太子赦免你老乡赞善王汝正,每次都向皇太子论说赋诗,被皇上知道了,便写信回来把太子骂了一顿,说他软弱无能。” 小舍道:“看来今天这李将军也该让皇上训斥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英华门口,刑部的都给事中耿通来了,一见汤宗便道:“汤左丞大人,今天你可出足风头了,把陈瑛给吓得不轻,像这种滥杀无辜的人应该严惩。”他拿出一张签了几个名字的奏折给汤宗看:“微臣已经联系了各部的给事中向皇太子请求,处死陈瑛。” 汤宗没说话。 耿通气咻咻的进去了,汤宗道:“老夫估计太子不敢拿下陈瑛。” 小舍道:“为什么?因为陈瑛是皇上的亲信吗?” 汤宗点点头:“首先他让六部合审陈瑛,这不仅先帝开创大明朝以来没有,我大中华整个审判史也罕见,说明太子没底气,第二今天这闹得满城风雨的案子,他应该迫不及待的了解,你看他把张辅战交趾的事挡着,最后他还说:陈瑛是大臣,可能被手下袁纲,覃珩蒙蔽,需要征求皇上同意。” 小舍道:“看来皇上也会说陈瑛受袁,覃两人所累,不了了之。这样汤大人你又成了炮灰了。” 汤宗脸铁青起来,一声不响双手背着往午门走。 小舍紧走几步道:“大人不如去找找道衍和尚,或者昭献贵妃王氏,他们都能左右皇太子,而且都是苏州人。” 皇太子将陈瑛之罪奏报了行在。果然皇上来信,认为陈瑛作为大臣,过失在不能觉察而已。太子只能把袁纲,覃珩二人收牢内,把陈瑛给放了。 皇上把他从地狱中捞出来,陈瑛更加有持无恐,这日合该他倒霉,有个学官方恢,与人打架,正好陈瑛关了几日牢房气没处撒,将方恢贬为大学堂里当伙夫,可怜这方恢,文质彬彬,细嫩的身儿,每天清晨起来在冷水里淘米洗菜,实在忍不住,便请侍讲杨士奇在太子面前求情。 这日在英华殿上早朝,杨士奇上前叩拜后,便奏请太子殿下为学官方恢换个差使。 皇太子准奏,命陈瑛改役。不料陈瑛当着满朝的文武大臣之面胡子一扬道:“方恢他人打得,粗活却干不了?不换!” 中允刘子春等几个文臣立刻上章弹劾道:“陈瑛你嚣张跋扈,目无殿下,该贬!” 少师姚广孝昨日给他上了堂君子立宪的课,太子果然愤怒了,一拍桌子道:“卿用心刻薄,不明政体,殊非大臣之道!来人,把他先拖到午门,仗打三十!” 纪纲正等着这时刻呢,殿门口一招手,四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校尉把陈瑛架出去,剝了官服,绑得结结实实拉到午门广场。 小舍正和阎府丞在抄公文,听有人道:“皇太子下诏,廷仗都察院左都察御史陈瑛喽!”立刻放下文稿,像轧神仙一般挤进热闹的人群之中。 监刑的是司礼监大太监黄俨,他左边站着二十八个小太监,右边站着相同数量的锦衣卫。正前方便是五十六个手持朱漆廷仗的行刑狱卒。 陈瑛被摁倒在地,面对着黄俨,前几日虽然关了几天牢,但那不算关,吃喝都有人伺候,晚上洗脚都有人端洗脚水,而今天这场面太恐怖了. 陈瑛以前见过建文帝的不少旧臣在这里被廷仗打死。今天又是凶残的大太监黄俨监刑,这命是旧死一生的了.怪自已太不自量,尽敢挑战年轻气盛的皇太子,真是不作死不会死,他绝望的闭上眼睛。 小舍见纪纲今天穿一件特别鲜亮的黄色蟒袍,站得毕直,双手从旁边小太监端过来的盘子里捧出黄绫包着的圣旨,大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太子殿下,诏曰:陈瑛身为朝廷大臣,竟敢目无朝廷,大廷广众之下藐视殿下龙威,公然违抗殿下旨意.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延仗三十,送入牢房,钦此。” 纪纲宣罢圣旨,手一挥,两个锦衣卫上来,把陈瑛摁跪在地,堂堂的都御史大人尿裤子了。 看着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一个老头道:“活该,你这个千刀万剐的酷吏,还我儿子来。” “廷仗便宜他了,应该剥皮抽筋。”有人朝他扔了块砖头骂道。 阎府亟道:“廷杖是先帝朱元璋发明的,只要皇帝批了“逆鳞”,“锦衣卫就把这个犯事的押到午门痛打,你一会看黄公公的靴尖,如果向内收,那就是要死不要活,三十板子足以将人活活打死了。” 几个粗人用大手掀起陈瑛的上衣,褪下裤子,露出了白白的屁股和大腿。这时候的陈瑛早已没了往日的孤傲,十个校尉轮流的用根朝他屁股上打去。 陈瑛往日的尊严在这一刻被棍棒打得血肉分离,只留下几声卑微的低泣。 在众人的助威下,黄俨道:”最后一棒!” 校尉们齐声应道:“最后一棒!” 小舍见有个如金刚一般的人,把一根大竹杖搁在陈瑛的屁股上。听到纪纲喊一声:“打!”便把杖高高举起,呼地一棒子抽了下来。呼地一棒子抽了下来。这棒正中屁股上一点,陈瑛挺住了二十九棒,但挺不了这一棒,惨叫一声,不动了。 行刑的放下木棒,拎起他身下的麻布,一齐发力举到头上,将半死不活的他在半空中荡了几下,重重的摔在花岗岩的地上。陈瑛一声不吭晕死过去。 几个老狱卒推着辆独轮车,把他抱上车,推走了,人一下散了。小舍虽然也恨陈瑛,但那种场面太恐怖了,血肉模糊的恶心,白梅今天正巧包了不少馄饨,那千刀肉放在嘴巴里,头上冒着虚汗,也咽不下去。 白梅道:“你实在吃不下,先去床上躺一会,养养神,这馄饨我放油锅煎一下,再煮点粥。” 第一百七十九章 校场练手 小舍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觉,梦里尽是那满天的棍棒和陈瑛惊恐的双眼,他想出去散散步,便道:“姐姐,天气暖和了,今晚咱们还去那家茶棚吃饼儿。” 白梅道:“我这脸能出去吗?” “能,已经淡了不少,抹点脂粉就看不清。” 白梅道:”弟弟还不了解女人,女人的脸比性命还要紧,你今天即使打死姐姐,姐姐也不会陪你出去吃饼儿了。” 小舍只能作罢,喝了点粥,吃了两个白梅煎的金黄的馄饨睡了。 詹事府的人一早都在议论陈瑛被廷仗之事。两个詹事道:“皇太子这打得好,要不以后当了皇帝,怎么治国?” “陈瑛这次皇帝也不会帮他,太嚣张了,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 金忠来了,一头进了小舍的公事房:“小舍,今天准备一下,明天陪太子殿下去射箭。” 小舍道:“大人去那里射?要准备些什么?” 金忠道:“太子说了,元旦在苏州寒山寺曾有约张小舍,到南京后带他去郊外射箭,明天天气不错,春暖花开的,正好去走走。” 小舍道:“完了,太子还记着这事,准是想挑我毛病了,到南京后我都没摸过弓箭。” 金忠道:“哈哈,这下你死定了,太子的话都放到脑后,这是你的事,我没法帮你。” 小舍道:“大人兵部应该有弓箭,借我一把,我马上去练。” 金忠笑道:“弓箭有得是,而且是饰着牛角的,但你半天能练得超过太子,那得把你胳膊练残了。” “太子箭术厉害吗?” “当然厉害,当年在北平城楼与朱允炆大将李景隆部队射了几天的箭,不说弹无虚发,也总能十射九中。” 小舍心虚了,都说伴君如伴虎,说不定明天伴得不好,让这头胖虎吃了。还好有白梅在,可以让她指点,便央着金忠借他把好箭,骑马回去拉着白梅去了太平门外的神烈山。 小舍心里急,以为瞄得准,放出去的箭不知去了那里,嘴里嘀咕着稳不住弓。 白梅道:“射箭又不是增强肌肉,拉弦时不可以使出浑身力量,让两只手用力扩张,肩膀的肌肉要放松再放松,用心灵挽弓去射,轻轻的吸气,轻轻的将气压到丹田,让气存在腹中,一口气完全呼足,引弓手轻柔地向后完全的伸直,然后松弦。 小舍听着白梅的话,立马有了感觉,应该像后世时练唱歌一样,呼气吐气都用腹腔控制。 “通”这一箭终于击中了,他不急射第二箭,细细的回味刚才的动作。 “通”一箭出去,又射中了目标。 白梅道:“射箭动作在确立之后,千万要保持不改。接下来,便是只管上数量了。” 抬弓,拉弓,松弦,小舍一遍又一遍的练着.嘴巴数着数。 白梅躺着春天的绿茵茵的草地上,三月的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透过指缝竟发现,小舍身后的天空出现一道天蓝色的光环,上下都被五彩的云围绕着,小舍的身影在光亮中慢慢的长大,盖住了眼前那片长满了艳红的桃林,盖住了远处深蓝色的紫金山。 一队士卫跑着步在操练,见小舍脱了棉袄,练得汗流满面,一个校尉便开始指指戳戳的纠正他的动作。 小舍听白梅讲,不能随便更改动作,嘴里应承,手上并没有变化。 那人便不开心了,从下属肩上要过弓箭道:“咱们各射三箭,射得差的驭射得好的,在操场上跑三圈。” 几个无聊的小卒拍着手大声附合着。 小舍看了一眼白梅,白梅摇了摇头。小舍便对那人道:“兵爷,咱是练着玩的,不能与你比。” 那人不干,死缠着道:“不比,就请你出去,这是我们卫所的校场。” 小舍耐着性道:“下官是詹事府的,是你们兵马尚书金忠的属下。也就是和你们一样,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 这个校尉有点狂了,大言不惭道:“金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皇上的卫兵呢。” 小舍忍耐不住,就着暖风,把上身脱剩件马夹,对那人拱拱手道:“即然如此,那就不必客气,比吧!” 小卒子拿来几个红薯,系在桃树上,那人手一展道:请先射吧,三箭定输赢。” 小舍稳住脚底,身体略微前倾,抬臂,长弓,松弦,一气呵成,离弦之箭正中那红薯。白梅在身后见了,连忙鼓掌庆贺。 那人也射中了目标,射完了还不忘用轻佻的眼神在白梅身上上下扫射着。 小舍又一箭射中了目标,那人也不含糊把红薯射得粉碎。收弓时竟然嘟着嘴朝白梅做了个亲吻的动作。 小舍忍不气,刚抬弓,那人道:“射红薯比不了高低,咱俩射土豆。” 那个小卒一定是个马屁精,取来的两个土豆不一样大小,挂小舍这的要比对方小许多。 白梅道:“你们明着欺负人,土豆大小差那么大也能比?” 校尉淫笑道:“如果妹妹射,我可以射那小的。” 几个小卒子啰哩巴嗦的起着哄。 白梅不慌不忙的从小舍手里要过弓箭,稍一瞄便把那系着土豆的绳儿射断。这下校尉紧张了,心里打着鼓:“射土豆还是射那绳?射土豆吧,射中也让众人看笑话,射绳吧,那绳细了点,能瞄准也难。” 射箭是个功夫活,千万不可心神不定,校尉的犹豫犯了兵家大忌,瞄了半天,不仅没射中系绳,连土豆皮也没挨上。 这下小兵卒更热闹了,怂恿着小舍让校尉蹲下当马骑。 当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他怎甘心受辱,嘻皮笑脸道:“我和妹妹比的,当然驭妹妹。” 小舍想这是个无赖,也别去沾他什么便宜,从白梅手上要过弓箭,把那土豆的绳子也射成二段,土豆落到地下时,他自已也惊呆了。 校尉知道这两人功夫是深藏不露,再呆下去,只有自取其辱的份了,便乖巧的带着小卒们悄悄的溜之大吉。 白梅担心这家伙使坏,又无端生出什么祸害来,便拉着小舍上了马~~ 第一百八十章 射箭比武 清凉山在城西,进了清凉门便到,金忠道:“这山上有座清凉寺,是南唐皇帝的行宫,前两年皇上弟弟,周王朱橚又重建了。” 山不高,但挡在长江口,滚滚江水直拍山麓,形成悬崖峭壁,成为阻北敌南渡的天然屏障,皇太子为什么指定到这仅几十丈高的小山来,小舍觉得其意义不仅仅是射箭那么简单。 三月里的清凉山,草长莺飞,百花竞相开放,吐着诱人的花香,皇太子还没到,小舍随金忠在驻马坡下了马,大学士杨士奇也来了,一改原来的儒林风格,穿了身浅灰的短袄,黑色宽腿裤,布鞋,腰里系蓝色布腰带,要不是身上背着的弓箭,小舍还以为他是路过的山野樵夫,小舍打了揖道:“杨大人,好英武!” 杨士奇一听便仰头大笑道:“小兄弟,愚兄这身装扮是不是很有味啊?” 小舍点点头:“大人早已把自已融化在这美丽的山色之中了。” 杨士奇道:“还是兄弟懂我,当年诸葛亮骑马路过这里,考察了当时这里的地形,他看到了以紫金山为首的群山,像苍龙一样蜿蜒盘附于东南,而这山便如猛虎似的雄踞在长江之滨,不禁感叹到“钟山龙盘,石城虎踞,此乃帝王之宅也”。后来他便劝孙权在此建了石头城。” 金忠道:“这小小的山,是兵家必争之地。要想进攻京城,必然夺下此清凉山。” 纪纲来了和王一飞并驾齐驱,穿着身深色的飞鱼服,显得非常低调,他脸后面跟着“佛动心”,也是一身深色的锦衣卫服装,背着弓箭,细嫩的皮肤显得愈加白皙透亮,英姿飒爽。 胖胖的刑部尚书刘观带着他的公子刘辐也上了山,刘辐见了小舍,一脸惊喜,远远的就向他招手示意。 金忠暗中扯住小舍的手:“别和这种人走太近!” 蹇义,汤宗也来了,后面跟着胡濙和户部的李侍郎。 …… 小舍想:“皇太子原本一个射箭的小事,让沿途侍卫如林一般守着,后面文武百官随着,弄的比上朝还复杂,当太子真是不易啊。” 鼓乐声响,皇太子的金顶御车上来了,后面簇拥着大批侍卫和军官。 皇太子今天气色不错,一身金色袍衣罩在肥胖的身躯上,两个大监把他搀扶着过来,他居然向小舍杨了杨手,金忠道:“快去拜见。” 小舍,抬起袍衣下端,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道:“下官拜见太子殿下!” 皇太子道:“起来吧,寡人先前有约,要与你一起比试箭术,吾的少卿,准备好了没有?” 小舍听皇太子叫他少卿,浑身的血都沸腾了,又拱手道:“下官献丑了。” 清凉寺广场一端的银杏树下,挂着几个苹果,小舍站百步远,抬起了手中的弓。 皇太子道:“少卿不忙,寡人先看其它子臣的箭术。” 几个将军总兵连着表演,都是常规的动作,没有花架子,射得准确实在,皇太子不时的拍手称赞。 轮到纪纲表演了,纪纲的箭术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尤其是马上射箭功夫,当年皇上命他任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射箭水平占了很大优势。 皇太子道:“听说指挥使射柳功夫不错,使出来,今天让寡人欣赏欣赏。” 所谓射柳,其实便是一种群体马术和射箭的综合表演,将柳树枝干削去青皮一段,使其露白,当靶心。然后众人纵马飞驰,弯弓搭箭开射,能射断柳干,又能同时骑马接住断柳的是赢家。 纪纲让王一飞先射,王一飞骑了匹枣红马,这马喂的膘肥,在暖阳下闪着光亮,铃铛声中,王一飞纵马奔驰,身体从马蹬上站起,靠近些目标,一松弦,杨柳干晃了一晃没断。 皇太子“哎呀”一声拍了一下大腿道:“功亏一篑,差之毫厘。可惜可惜。” 纪纲手一挥,“佛动心”飞身上马,动作轻盈如燕,马飞速的奔驰,美女红色的披风飘了起来,显出婀娜多姿的身影。 皇太子拍着手对身后的小舍问道:“真是挥鞭万里去,安得念春闺,这是那来的女子?” 小舍道:“纪纲的三姨太,以前是僧尼。” 皇太子笑道:“长得端是好看,难怪附马都督薜祿要吃纪纲一铜锤了。” “佛动心”纵马三圈,单脚离蹬,身体便在马的一侧,来了个金钟倒挂。箭声响声,柳枝削掉一截,猛烈的弹起,摇摆中没掉下来。 但她优美娴熟,一气呵成的切夫已经赢得了一片掌声。 小舍清楚这都是纪纲事先按排的铺垫。 果然纪纲跃上马去,一扬鞭,那枣红马,如风驰电掣一般在草地上绕着圈,尘土飞扬之中,他站立在马上,瞄准,张弓,松弦,动作不拖泥带水,尘雾渐渐的散去。 皇太子看不清,同道:“纪纲射中了没有?” 黄俨道:“回亶殿下,咱家看柳枝已经飞了。” 纪纲在众人掌声中,走过来向太子行了个礼,嘴巴张开着,一副沾沾自喜的得意。他对小舍瞄了一眼道:”张府丞可以露身手了,殿下元旦时有旨意在先喔.” 纪纲充满挑战的话语,连太子也听出来了,他拉住小舍的手道:“不忙,寡人还要看杨士奇表演呢?” 杨士奇向众人抱拳示礼,他前面百步远抬上了一小桌子,垒上三只苹果,皇太子道:“我滴老师,寡人要你射中间一个,而且最上面那个要完好无损的落在最下面的苹果上。” 这可是百步穿杨的功夫。金忠道:”楚国襄阳郡有个著名的射箭手,名叫养由基他就有这本事,不过也只有五十步之遥。”小舍为杨士奇捏着一把汗。 侍读杨土奇把腰带勒紧,半蹲着身体,瞄了很长时候,小舍觉得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动作有些变了,果然射到了最底下那个,三个苹果全倒了下来。杨士奇叹了口气,摇着头,看着苹果滚落到桌下,狼狈不堪的看了一下皇太子。 纪纲在一边冷冷的笑着,把他手中的弓箭递了过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王阿毛来了 张小舍以为纪纲是把弓箭递给他,便摇了摇手,从肩上取下金忠昨天借给他的弓,上面用青铜饰着,非常的华美。 纪纲道:“杨侍读是个文人,射不中也是有情可原,金忠大人是兵部的统领,身经百战,是否可以让本官长长见识。”纪纲傲气昂昂的。 小舍没料到纪纲会如此无理,想让金忠当面丢丑,便挺身上去:“纪指挥使大人,金忠大人把弓箭借给我,小人在弦上已经调整了,恐怕会手生些,今天皇太子正开心时,不如下官献丑,博众人一笑。” 皇太子像熊一般嚎笑着:“我滴少卿,你没射寡人已经开心了,你便射没事,只要把苹果给寡人留着就行。” 纪纲见小舍初生牛犊之气上来了,有心难他,让手下拿来三个鸭蛋:“殿下有旨,苹果留下,你就射鸭蛋吧。” 几个大臣看出了纪纲的用意,连他的死党刘观也摇头道:“这鸭蛋光溜溜的,别说箭,便是风也吹落下来。” 纪纲道:“这是煮熟的,下面敲碎些便不滑了,不过张府丞你只能按皇太子的旨意喔。” 三个鸭蛋叠好了,远在百步之遥,在阳光下有些耀眼,色彩也比苹果暗淡多。 小舍来回摇动着胳膊,大口大口的呼吸,做好了最后准备,一阵风突然吹来,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正好把阳光挡着,胸前的七彩珠亮了,小舍一个箭步侧身飞速驾箭,张弓,瞄准,松弦,也就瞬时间,剑离弦而去不偏不倚正中目标,中间的鸭蛋被箭带了出去,上首的那颗自然落到最底下那颗蛋上,晃都来不及晃。 四处掌声响起来了,皇太子站了起来,推开太监的搀扶道:“好箭,好箭,把其它两颗也给寡人射了。” 话音未落,小舍连发两箭,箭如长了眼睛一般,鸭蛋全飞了。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拍掌也忘了,皇太子从桌后绕到小舍身后,伸出大手想拍他的掌,来个击掌相庆,不料裤子脱落了下来,把个露出一双白白的大腿全露了出来。原来坐下时,嫌裤腰勒得太紧,悄悄的解了上面两个扣子,一激动忘了系上。 有这下的主子必有这下的奴才,黄俨见皇太子肥大的裤子落下,赶紧用身体挡在太子身前,害得两小太监手脚施展不开,一人拎着一个太子的裤腿往上提,两个头便撞在了一起。 皇太子倒不急,叉着一双肥腿让他们弄。嘴里还在嚷:“众爱卿都看好了,皇上亲率大军北伐,为我大明江山,为天下子民的安危,竭尽全力,我等众臣必效之,以张府丞为楷模,拿好手中的兵器,勤操苦练,建功大明之伟业。” 小舍觉得七彩珠还在胸前发烫,连四肢中的脉络都像沸腾的水在流动。 云散开了,太阳升到了清凉寺大殿上方,金色的阳光把寺门边的高墙染成红色。寺周围依山堆着假山,绿树红花,掩映着红墙青瓦,皇太子和众官下山了,杨士奇拉着金忠,小舍道:“我们去寺庙吃素斋。” 寺内有一尊盘坐鎏金大菩萨,两旁分列18罗汉,小舍的七彩珠便是去寺庙途中拾到,他虔诚的拜着,嘴里祈祷着:“感恩菩萨加持,赐我宝珠一颗。” 金忠听得分明,道:“菩萨有眼,别说宝珠,即使赐你个砖瓦也会发光发亮。” 小舍往功德箱里放了些大钞,便随着杨士奇去方丈楼找老和尚。 老住持原来在报恩寺,依承的是法眼宗创史人文益禅师门下,杨士奇说是前几年周王朱橚隐居在这时,把他请得来当家,因为这里是禅宗的法眼宗的祖廷。 当家师道:“你们听说过解铃还需系铃人的故事吗?” 三人都摇着头。 老法师用山上种的茶叶泡了茶,给他们每人送上,又道:“有次,祖师爷在讲经说法时问寺众和尚:“谁能够把系在老虎脖子上的金铃解下来?”法灯不假思索地答道:“只有那个把金铃系到老虎脖子上面去的人,才能够把金铃解下来。”法眼听后,认为法灯能领悟佛教教义,后来这句话就以“解铃还须系铃人”的成语流传下来。” “对啊,他有本事系上,肯定有本事解下。” 一会儿用午餐了,小舍吃了后问杨士奇:“大人,这米饭怎么特别香甜,我连吃了两大碗。” 杨士奇道:“寺庙煮饭用,寺后那口保大泉井水。这井水丰沛,水质又清冽甘甜,所以我要带你来尝尝。” 金忠道:“大学士,你经常来啊?” “也不常来,以前成祖弟弟朱橚重建这寺庙时,皇帝朱棣题了字。“他指着寺门上蓝底金字的“清凉禅寺”匾额道:“就这块,是杨某让工坊做好了送来的。” 小舍道:“现在这位五皇弟在那?” 杨士奇道:“回了他自已番王的领地开封,著名的黄河泛区,有不少可供食用的野生植物.朱橚把四百余种植物种周王府内,叫画工绘图成书,名《救荒本草》指导灾民食用。永乐四年编写了《保生余录》一共二卷,去年给了我一套。听说最近又和开封府的良医李佰编了本方便实用、“家传应效”的《袖珍方》全书四卷,共3千多方。其中有些药方还是周王府自已制作的。” 金忠道:”救世济民,普渡众生,周王朱橚这也算对先皇有所交代了。” 未时时分,三人到了山脚下,金忠去了兵营,杨士奇去了国子监,小舍就一个人回府上,刚到千步廊,准备把马牵马庑。白梅不知从那出来了。小舍道:“姐姐,你怎么找这里来了?” 白梅道:“昆山王阿毛来了!” 小舍一惊:“他在那?说了什么事?” 白梅道:“姐姐早上去买菜,回来时看院门口蹲一中年男人,我怕是纪纲的暗探,便躲暗处仔细观察,看那人面熟,后来想起是我们昆山的王阿毛。” 小舍道:“王阿毛现在是我家佣人,他不在苏州来这干吗,难道家里出事了?” 第一百八十二集 偶遇解缙 金忠道:“我到是想把你卖了的,可一同被唤去的纪纲不舍得,他宁愿把王一飞举荐给朱高熙,朱高熙识相:“朝廷在册的官,本王一律不要。”呵呵,张老弟,你看人家就是不简单。” 汤宗道:“他不是把皇帝的亲军“天策卫”要去当自己的护卫队了吗?” 金忠道:“只是因为唐太宗当初被封为“天策上将”,朱高煦要的是“天策卫”名份。出门时就可从夸耀:“哎,你看看本王有“天策卫”护着,应该像唐太宗那么威武霸气,但这支卫队的人都有些老了,中看不中用。” 阎府丞道:“大人此话不假,我有个河南开封的同乡,和我一般年纪,会不少功夫,以前随皇上南征北战,现在已经力不从心了,想着告老还乡了。” 小舍道:“汉王在京城住着,有几十个卫兵也够了,要招三千卫兵,养得起吗?” 金忠道:“朱高熙不卖他老兄的账,对皇上想册他当皇太子的愿望还报着期待,这回皇上没带他去北伐,他觉得是因为他手下兵力不足,没几个了不起的人,所以吸引不了父亲的重视。” “李谅今天被弹劾,就是他怂恿那个给事中干的,他不想让皇太子与武官靠近,撑握军权。”汤宗茶喝多了,上恭房前,撂下一句话。 兵部侍郎来了,朝金忠耳语了几句,尚书脸上有些不悦,提着茶壶走了。 诺大的詹事府里,只有张,阎两个府丞,小舍道:“皇上的三儿子赵王朱高燧的封地在那?” 阎府丞道:“河南安阳,他联手汉王在明成祖面前经常说皇太子坏话。实际上想让太子和汉王鹬蚌相争,自己渔翁得利。 “我有一年随黄俨去杭州,那黄公公非常喜欢这赵王,说他年纪最小,但最聪明,最有思想。” “皇太子一直不喜欢那些有着“雌鸡喉咙的人”憋着劲要减少宦官的权力,对讨人厌的黄俨、江保等太监整天要我们给他编文申斥。所以黄俨就指望这兄弟俩了.” 春风吹得暖暖的,张小舍还穿着厚厚的冬袍,走得急,额头汗涔涔的,院门虚掩着,小舍推开门,白梅正在搬屋檐下几只布袋,他问道:“姐姐,我回了,你买了什么宝贝。” 白梅笑逐颜开道:“我们头条街后面便是护城河,开了不少吃食店,今天我去兜了圈,居然没有一家豆浆店。” 小舍道:“姐姐,你想开豆浆店?” 白梅不声响,拉着他到了那停满船泊的河边,復里桥西堍,果然有不少铺子,大饼油条,馒头包子,面条馄饨,米饭稀粥~~都有,看看四周,这里临常府街,马府,开平王府等大户人家不少,河对岸又有神木厂,大木厂,还有夜夜笙歌的教坊司,教坊司属六部之首的礼部,小舍现在知道了是官办的妓院。 白梅又拉他到了家名为“小苏州食铺”,老板娘一口道地的苏州话,却做着黄桥烧饼的生意,白梅道:“老板娘姓金名花,洪武年全家从苏州迁移到了苏北黄桥,现在又随当校尉的丈夫来了京城。” 小舍见那金花比白梅稍年长些,圆圆的脸,乌黑光亮的头发往上梳,打了个松松的如意髻,墨色的眸子瞪得大大的,麦色的皮肤,牙齿看上去愈加得雪白,老板娘说话软软的道:“官人,即然同是苏州人,我这里隔一半出来给官人的太太,有赚头就分些给我。” 白梅道:”金花姐姐,我家在昆山乡下开了二十年豆腐店了,能养活一家人了。现在就说好了,你出店面,我出劳力和黄豆,赚到对半分。” 小舍看清金花眼睛细长,瞳孔接近眼角,是一副瑞凤眼。听静儿说过这种人好相处,只是好奇心重,容易轻易相信别人。便也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白梅道:“说干就干,我把黄豆先去泡上。” 两人又回到家中,白梅把豆子泡在缸里,开始忙乎起来。小舍道:“姐姐你怎么突然想起开店来?” 白梅道:“你那么辛苦,养着一家子,姐姐我总不能老是让你养着。以后要是怀上你的血肉,姐姐我自已养着就是。” 小舍一听,心里打起鼓来,白梅现在是自已的女人了,早晚应该给她要个名份,不知娘和如意会不会反对,让王阿毛带回去的信上,他只是含糊的写了,“在京城有人照应”,七个字,不知她们是否感觉的到。 小舍道:“姐姐今天会很忙,晚上别做饭了,我们外面吃些就行。” 白梅把磨黄豆的石磨架好了,点着头道:“弟弟会哄人,上回就说去那个茶棚吃,结果~~” “上回不是忙着练射箭吗,今天去秦淮河边,找个酒店,点几个好菜补偿姐姐好了。” 春天的傍晚,碧空被夕阳染上了胭脂色,瑰丽的云彩倒映在河面上,整个河面安静了,此时此刻,岸边的酒楼红灯笼一排排的点亮,如燃烧的火焰与晚霞溶为一体。 白梅换上了春装,只见她头盘桃心髻,几朵的银色闪着珠光的花饰别于发髻上,头上垂下的两条粉带,在临河开着的窗前轻轻飘起,身穿紫色立领如意纹直袍,外披浅色纱衣。只见她葱管般的十指轻轻一摆,高贵优雅的气质,店小二如何敢怠慢,忙不迭的送上菜单。 白梅用纤指把菜单推了过来让小舍点。小舍手指蘸了点口水打开菜单准备点菜,楼梯口左谕德大学士杨士奇带着个陌生的中年人上来了。 杨士奇是个大文人,平时不常与人来往,上回在清凉寺和小舍谈得投缘,今天一见小舍也在,便扬手先打了个招呼,张小舍急忙上去拱手作礼. 杨士奇便指了指身边的中年朋友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朝内第一才子解缙,解大学士,《永乐大典》主要编纂之一。” 小舍暗抽一口冷气:“解缙不是让皇上贬去交趾了吗,今天怎么会和杨士奇在一起?” 第一百八十三章 汉王招兵 小舍和阎府丞打了个招呼急匆匆赶回家。 太阳暖暖的,王阿毛等久了,一屁股坐地下靠着门睡着了。 小舍道:“阿毛,你就不怕着凉?”伸出脚把他踢醒了。 王阿毛揉着惺忪的眼眶道:“少爷,你回来啦,我都等了一下午了,你要不来我就回码头了。” 小舍开了门让他进屋,递上一杯茶道:“你怎么来了?” “云绮少奶奶急要些货,少奶奶叫我送来,顺便带些东西给少爷。” 小舍才注意王阿毛拎着个碎花布包裹,里面除了吃穿的,还有一封信。 王阿毛道:“一会儿我坐夜班船回苏,少爷有什么吩咐的?” 小舍看着如意带来的信:“郎君,一别数月,甚念,除婆婆略有咳嗽之小疾外,家中一切甚好,亮亮会叫爸爸了,红瑶遥问少爷好,郎君一人在外注意保重,妾如意即日草上。另:代问白姐好!”如意不识字,肯定是请人代写的,短短几句,简单明了。小舍急忙趴在桌上写了封回信。 王阿毛道:“听你娘意思,过了清明,天暖和了,带着亮亮一家老小来这玩几天。” “好好~”小舍嘴里应付着,手上不停的写,写了三,四页还在写。 王阿毛又道:“到底是秀才,满肚子的墨水,不过你的快些,我怕误了船。” 小舍把信封好,又取了些银两打成一包让王阿毛带回去。 阿毛一走,白梅回来了,急切的问道:“弟弟,家里没事吧?” 小舍道:“除了娘有些咳嗽,其它还好,如意还让我代问你好呢。” “奇怪,她怎么知道我在这?估计是蒙的,呵呵。” “也许是我那多嘴的云绮表妹,这丫头伶牙俐齿的,说话也没遮没拦,我都怕她。” “不过她聪慧,说话也当当直响,是个当家的婆娘。” 果然被汤宗猜到了武官李谅自已也没想到的结局。 这日早朝兵部的给事中年递上奏折:“李谅作为军官,不在营房值守,私见太子,居心不良。” 刘观也附和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身为一名中级将军,此等行为,不仅影响太子监国,也会扰乱我朝廷的正常秩序。” 皇太子想:“皇上给他的授权没有:文武参拜、四裔朝贡和边境调发这三项内容,第一项有人事任免权,第二项是外交接待权,笫三项是军事指挥权,可以说每一项都是要害,关乎国权,以防止他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他只能准了奏,暂时免了李凉的官职。 退朝后汤宗把这结果透露给自己的小跟班。 小舍心虚虚的道:“照这个弹劾的理由,岂不是我也该打回老家去?” 汤宗笑道:“你是不是巴不得啊,你我和蹇义,金忠,杨士奇都是詹事府的,本来就是皇帝派到太子身边的人,都经过他反复掂量才钦定的,他会不放心吗?” “喔,詹事府原来很厉害啊,难怪纪纲眼睛长了刺盯着我们。” “上回清凉山射箭,听说你让他在太子面前上不了台?” “那是他自找的,处处找我难堪也就算了,还矛头直指金忠大人。” 汤宗道:“不过纪纲这回挺佩服你的,一口一声说你“神箭手”,还说:“这小子好学,元旦时还说不会射,二三个月功夫射术提高到这么快,比王一飞强多了,令人刮目相看。”你就得瑟吧。” 小舍道:“这种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我是不把他话当真。” 金忠去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个军营跑了个圈回来,见汤宗在,便提着个茶壶走了过来:“这是你们苏州的碧露春,刚采的明前茶。”他给汤宗和小舍倒了些。 小舍见那汤色碧绿清澈,叶子上下浮动,嫩绿明亮。用鼻子轻轻的闻了一下,香气浓郁,就咪了一口,滋味真是鲜醇甘厚:“这真是“吓煞人香”好茶,好茶!” 金忠道:“你们知道谁给的?” “道衍和尚?”小舍知道姚广孝经常去洞庭东山紫金庵,这可能性大。 汤宗道:“汉王朱高熙。” 金忠道:“你这也神了,连他也能猜出来?” “也不是猜的,最近闻传他去了回苏松,招慕民间有绝技的高手,组织他的三千卫队。” 金忠道:“这汉王做事动静也太大了,让皇上知道又该赶回领地去了。” 汤宗道:“他今天招你去,没按好心啊,是不是想在你五营中捞人?” 金忠道:“五营中人他还看不起呢,他说那只是没脑子的武夫,没单打独斗的功夫。” 小舍道:“二世子封地在那?” 阎府丞刚好进来,抢着道:“汉王的封地原本在云南,他不肯去,嫌那地方偏僻,对皇上道:“我何罪,处我荒徼”,和皇上讨价还价,把他封到青州,他又嫌穷,:“我何罪,处我瘠土”。最后就只好叫他在南京。” 汤宗道:“其实他想去苏州。前几年我在苏州上任时,他经常来,茶叶上市他来,大闸蟹上市他也来,有时还带着卫兵去司乐坊。” 小舍道:“可惜我一次也没见过,只听说二世子很会打仗,英国公张辅在交趾时告诉我:靖难之役,小小的汉王经常随皇上出征,而且还是前锋。白沟河之战,他率精兵当头阵,杀了朱允炆的都督瞿能。后来皇上兵败今山东聊城,大将张玉也被对方打死,皇上告急,朱高煦率自已的亲军赶到,把父亲救出。” 金忠笑了,用手指点着他:“你很佩服他,想不想去,汉王正需要你这种人了,就凭你射鸭蛋的本事,朱高熙肯定给你个卫队长当当。” 小舍不安心了,他连喝口茶道:“金忠大人有没有把我卖了?” “汉王肯定知道我有个跟班叫张小舍,功夫了得,清凉山上力压群雄,百步能射穿鸭蛋,要不唤我进汉王府云干吗?” 阎府丞了解金忠,故意道:“小张府丞什么时候去汉府当大队长,我这当兄长的也好有准备。” 第一百八十四集 常遇春的隐情 解缙四十出头,生得秀异,面色红润,嘴角挂着好看的弧度,澄澈的眼底展示出傲然绝世的光芒。 只见他一袭浅灰色的软袍,单手执一把深黄色折扇,一摇一摆,秀发便随性地飘起。他朝小舍拱了拱手。 小舍急忙还礼道:“下官张小舍见过大学士解缙大人。” 杨士奇道:“解缙大人喜欢热闹,我们何不拼成一桌?” 小舍道:“承蒙杨大人,解大人抬爱,下官小舍和姐姐白梅听凭两位作主。” 杨士奇胡子一抚道:“原来这位美人是张府丞姐姐,哈哈,那咱们就沾光啦。” 解缙不仅才气放逸,性格也是桀骜不驯,他朝白梅弯腰行个礼道:“当年先皇朱元璋赐给开平王常遇春一个美侍女。结果常将军迷上了美眉的柔荑,整日没事就捧着。常遇春的老婆醋性大发,用菜刀将美丫鬟的柔荑割断。常遇春那个痛苦啊,比掉了金子还难受。我看姐姐这双......” 杨士奇用扇子拍了一下他道:“好你个风流才子,小舍姐姐可是有了夫家的女子。” 白梅被他夸得羞红了脸,赶紧把纤手缩进绣袍,唱了个肥道:“两位才子,小女白梅这厢有礼了。” 店小二把菜上齐了,小舍便给两位倒上酒:“下官平时不胜酒量,今天与两位有缘,把个敬字写到酒里,先干一杯。” 杨士奇道:“老夫也不会饮酒,平日里有好友才会来此饮一二盅,我也干一杯。” 解缙道:“你俩都那么谦虚,叫我逢酒必倒的人情何以堪,我也只能干一杯,舍命陪君子了。” 三人各自一杯下肚,白梅见他三人说话斯文,怕他们取笑,话也不敢说了,只是把小舍递给他的酒杯,放在红唇边,略略的抿了一口。 解缙道:“姐姐好酒量,也需干一杯。” 小舍微言道:“姐姐便是听完了解大人的故事才能喝了。” 解缙道:“好好好,上回说到常将军美丫鬟的纤手让常夫人切了,上朝时先皇见自家六弟不乐,再三询问才知实情。便大笑道:“此乃小事一桩,再赏赐一个柔荑更美的美人又何妨?且饮酒宽怀。”私下密令锦衣卫把常遇春的老婆杀了,常遇春大惊失色,皇帝笑道:“一个悍妇,留她作甚,你们刚才吃的不是她的肉,就算便宜了她。”从此常遇春见到美人的手,便再也不敢捧着把玩。” 杨士奇道:“解大人,这故事是你编的?还是事实?” 解缙道:“常遇春患卸甲风,病死在河北赤城西行军途中时,老夫才从娘肚子里出来,这故事便是从老人那里听来的。不过讲得血淋淋的,我怕影响诸位胃口,此处略去字三百个。” 杨士奇道:“常遇春夫人可是开国名将蓝玉的姐姐啊。” “常将军体貌健美,沉毅果敢,弓马善射,而且统军有方,你们苏州就是他统军二十万,从张士诚手中夺下来的,人称“常十万”,但在家中是个怕老婆的,朱元璋皇帝一直因为这悍妇把六弟管得太紧而头痛,见机会到了就除了她。” 小舍道:“解大人没把这故事写入典籍于大成的旷世大作《永乐大典》吧?” 解缙喝了口酒,夹起一段黄鳝笑道:“节选而已。” 解缙滔滔不绝的讲着,脸上泛着红光,白梅道:“解大人讲得精采,下回有机会到苏州去,我们请你吃大闸蟹。” 解缙道:“苏州是个天堂,我这江西人还算去过一回,那也是沾了道衍和尚的光。” 杨士奇道:“解大人,七岁就能赋诗,还写得相当不赖,十岁日诵数千言,能终身不忘。当年朱元璋对他视如父子,先皇道:“朕与尔义则君臣,恩犹父子,当知无不言。”哈哈,好一个父子情深!”杨士奇对解缙伸了个拇指赞道。 解缙叹口气道:“现在不值钱了喔。为立个皇太子说了些话,便把人家得罪了,说我解某“离间骨肉”。将我贬谪到了广西不算,又到了交趾。” 杨士奇道:“你这个多嘴多舌的家伙,出来时,我有言再三,莫谈此话,你又不长记性了。” 解缙道:“好好好,我滴老朋友,我自罚三杯总可以了吧。”说罢真的连饮三杯。 小舍看到他真有一股藐视荣华富贵的气魄,不失李白的桀骜不驯之风,可惜的是李白畅饮时有人附和,而解缙缺少了拼酒之人。 杨士奇怕他酒后更乱言,让掌柜的叫了辆马车把他送回客栈去。 果然解缙刚被送走不久,胡濙带几个同僚来了,礼部尚书随皇上北伐,胡濙成了当家人,脸上闪着光华,一见杨士奇与小舍一起喝酒,便直直的过来了。 小舍叫小二重新换些酒菜,请胡濙坐下。 胡濙道:“这桌应该还有位客人,我便不能坐下。” 杨士奇道:“一个同僚家中有事,先走了。” 胡濙道:“不会是右春坊大学士兼翰林院侍读的黄淮吧。” 杨士奇没直答,假装与他干杯:“听说胡侍郎海量,今天给兄长露一下如何?” 小舍也把酒杯凑了过去:“下官与胡大人认识已久,还未曾与大人干过杯呢。” 一时杯光壶影、觥筹交错,小舍与杨士奇心照不宣流的上,胡濙酒酣耳热,一会儿话便多了起来:“我其实不能喝多,喝多就耽误事。” 杨士奇道:“胡侍郎这么晚还有公事啊?” 胡濙擦了一下淌在胡须上的酒水道:“皇上北伐,把微臣召回来,是有事儿吩咐的。” 杨士奇知道他会说什么,便打断他的话道:“这事办成了吗?” 胡濙摇着身体已经没了往日的老辣:“人家乖得很,我有什么好说的。” 张小舍听出了,胡濙说的人家,指的是皇太子朱高炽。 此时皎洁的月亮,升了起来,秦淮河上便如披上了银装,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画舫穿梭如织,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胡濙的手下上来了,朝他耳语着...... 第一百八十五集 刑部刘观 胡濙的管家对他耳语了一会,他身体坐直了,脸也变得严肃起来,向三人拱了拱手,招呼邻桌的下属一块走了。 杨士奇笑道:“你看这老狐狸酒量多好,看似喝多了,遇事便清爽了。” 小舍觉得和杨士奇这个江西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不像别人说的是那种说话非常谨慎的人。 次日早上,小舍醒来时,白梅就不在屋子,灶台上放两颗黄豆,小舍哑然失笑:“这小娘和我打谜语了,这是让我去她豆浆铺吃早点。” 白梅的豆浆铺开张了,金花早早与附近邻居打了招呼,所以一早上便有人来捧场,一个香甜的黄桥烧饼加一碗甜豆浆,吃过的都在点头称好。 白梅脸上乐开了花,原本长相标致又加上伶牙俐齿的说话,顾客走时,小舍见他们脸上都心满意足的。 右春坊右赞善的王汝玉,皇太子已经复了他的官,得意之时经常去太子殿陪太子谈诗论词,这几日太子好像有些烦他了,他无聊便来找阎府丞聊天。 阎府丞介绍道:“王赞善小时候冰雪聪明,在你们苏州有神童之称。” 小舍便站起拱手道:“厉害厉害,晚辈失礼了。”便替他敬上茶水。 阎府丞道:“赞善大人,七岁时,有一天和父亲去赏雪,雪后太阳出来,房顶上的积雪开始溶化,雪水从檐沟里一滴滴淌下来,如同下雨。他父亲应景吟了个上联: 日晒雪消,檐滴无云之雨; 汝玉大人朝四外看看,只见远处有风,吹起阵阵雪雾,好似冒烟一样,便很快对出了下联: 风吹雾起,地生不火之烟。” 王汝玉道:“一晃四十余年了,都老了。” 老阎道:“大人和右谕德金幼孜应该差不多岁数。” 王汝玉摇着手:“金大人才四十出头,老夫快五十了。”他把公事房的门关上,回来神秘的道:“金大人给我来了信,皇上的北伐部队已经到了阔滦河。 小舍起了劲,凑近点道:“有没有碰到本雅之里的鞑靼部队?” “还没有,北方现在冰雪已经解冻了,战马在土路上行走艰难。不过路难走,野兽不少,金幼孜说,皇帝下令:“咱们刀枪不入库,打点野味来聚餐也好!”于是大军一路打着黄羊,野兔行军。 有一天幼孜、胡广、杨荣三人没有来得及跟上明成祖的车驾,迷路了,失陷于长满树林的山谷中。艰难跋涉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大营。幼孜三人马上去见成祖,成祖见后喜出望外,问道:“吾滴爱卿,你们怎么才回来?”幼孜答道:”让几只肥硕的黄羊迷失了方向。”成祖听后大笑道:“你们也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事后夏元吉告诉金幼孜:”昨日皇上在途中多次召见你们,久久不见人来,就知道你们肯定是迷路了,非常着急,派了三十人四处找你们,今天早晨又增派了十余人前去,没想到你们自己还算有本事。” 阎府丞道:“皇上对金幼孜甚是喜欢。” 王汝玉道:“靖难之役后,皇上攻入京城时,建文帝不知所向。解缙、杨士奇、胡广、杨荣、金幼孜等都表示归顺,而他的同乡、任右副都御史的练子宁不听他的劝,不服皇上,受到被杀灭族亲的下场。后来幼孜以翰林检讨之职入直文渊阁,成祖赐给他一个象牙笏和幞头及金缕衣,当时他还请我到他家中去观赏呢。” “翰林检讨是做什么的?”小舍还头一回听到这奇怪的官名。 阎府丞道:“是朝廷后备官员。虽然是个七品芝麻官,但升官机会大,皇帝一喜欢给个二品官帽戴戴也可能。” 千步廊上突然冒起了浓浓烟雾,对房门的少卿叫了起来:“快快,有人放火。” 小舍腾的跳起,拿着刀便率先冲了出去,只见长长的廊下乌烟瘴气,带着浓烈的呛味,小舍朝那有火光的地方扑去,见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正在地下烧柴火,火“噼里啪啦”的往上窜,老头拼命的用扫帚拍打,破烂不堪的衣服也烧了起来。 小舍大喊道:“你快滚!” 那人没弄明白,以为叫他走,穿着燃着火的衣服往外跑,小舍三步并作二步把他揪住:“我叫你在地下打滚,你跑什么跑。” 那老头明白了,不停的在地下翻身。 四面八方的人都来,那火也差不多快灭了。 刘观典着个大肚皮,满脸惊色的赶来,见是在烧垃圾,也顾不得老头浑身烧坏的伤痕,一把揪住他烧剩的衣襟,上去就两耳光:“你也恁大胆了,皇宫前面放火。”老头也知错,听凭他打不作声,王汝玉看不下去,便挡在老汉前头道:“人家都快烧死了,你还忍心下手,不和禽兽差不多吗?” 刘观正耍着官威,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六品小官胆敢当众训斥他,把乌纱帽往上推了推,双手叉着腰道:“那来的臭咸蛋,是不是想薰死咱们啊?”他手下知道刘观说的咸蛋,指的是詹事府下面的虚官,左右赞善,洗马官等没有实际权力的人。便哄笑起来。 王汝玉有文才,也有打口水仗的资本,吐着沫星与他们在廊下争辫起来。 张小舍趁机把老头叫到詹事府公房门口,找了件府上老衙役留下的衣裳给他换上。 老头抖抖擞擞道:“那些家俱都是刑部临时房的人扔出来的,今天搭班的请假,我一个人抬不动,想烧了会轻点,所以~~” 小舍知道,后世的人也会偷偷的烧垃圾,秋天的黄叶,人家扔出来的破家俱,破衣服扫在角落里,点起一把火,跑到远远的看着...... 廊下几个人还在不依不饶的吵,刑部给事中耿通出来了:”吵什么吵,那像个做官的,我看像泼妇.”这给事中也只是个六品官,但有监督官吏的权,就像礼部给事中胡濙,一般心里有事的人还真怕他们。 刘观毕竟是二品官,朝廷重臣,本来对蹇义这些太子党心存芥蒂,想找人发泄一下,给耿通又横打一棍,下不了台了。 第一百八十六集 铁铉之女 刘观仗着自已前几天受到皇上的支持,根本不把耿通这个只有六品小官放在眼里,喝令手下要把他绑了。 金忠带着几个卫兵刚从三牌楼军营回来,见刘观仗势欺人,把马鞭空中一甩:“皇上在塞外领兵打仗,你等在宫外吵架,成什么体统。” 金忠是兵部大臣,靖难之役是皇上的军师,资格比刘观强多了,金忠的话又在理上,刘观只能咽下这口气,嘟囔着明日上朝要弹劾耿通。 刘观带着自已的属下回刑部,耿通,王汝玉便缠着金忠诉苦,金忠道:“这和皇帝北伐相比都是鸡毛蒜皮的事,你们还好意思在这大张旗鼓的嚼舌头,这让皇太子在皇上面前如何交代?” 金忠不偏不依,两人也无话可说,各回各的地方。 金忠便把小舍叫到兵部尚书房,让小舍把刚才所发生的事说一遍。 小舍道:“老衙役固然有错,但刘观也不能借题发挥,指桑骂槐,说詹事府的人吃闲饭。” 金忠道:“刘观原来不是这样的,自从当了左副都御史。在陈瑛手下为官,看着陈瑛与为人宽和的右都御史吴中斗,也学得残暴起来,皇上觉得他更适合强硬的刑部,便让他与吕震互换官职。” 小舍道:“王汝玉与他斗,也只能沾点嘴上便宜。” “自从皇太子恢复王汝玉的旧职后,王汝玉以为自已升天了,经常陪着太子论说赋诗,朱高炽有一回问杨士奇诗文高低,杨士奇烦了,说诗文只会丧失志气,还不如读两汉诏令。学简政实用的执政路线,所以这几天王汝玉太子殿去少了。” 快到午时了,金忠问小舍去那吃饭,小舍道:“通济门外西安头条巷,姐姐开了家豆浆店。” 金忠道:“那正好,我在宁波时,常去城煌庙吃那豆腐花,加些熬油剩下的油渣,虾干,再一把大蒜。今天中午的饭就靠上你了。” 两个人进了通济门沿通济门大街,刚踏上復里桥,白梅就在桥下看见了,向着他们挥着手上的白色擦桌布。 金忠道:“原来你姐姐长得比你这个弟弟还要漂亮。” 小舍脸又红了,坦白的道:“其实也不是亲姐,是当年从无锡回来路上救的同乡女子。” 金忠道:“我听你说过,叫豆腐西施的,果然名副其实,一个天生尤物。” 金花见小舍带着个穿绯红官服的老爷来,也出门相迎,向金忠施了礼后道:“今天你姐姐生意好,我去买些酒,正好一快庆贺庆贺。” 金忠急忙拦道:“有烧饼,有咸豆浆便可,下午有要事,酒便留着下回来喝。” 小舍也道:“金忠大人白天事儿多,晚上才会有空。” 金花毕竟是做生意的,一听尚书也姓金,便道:“原来是我们金家人,今天做妹妹的说什么也要弄些可口的菜,酒不喝就用豆浆当酒。” 两个办事利落爽快的女人,一搭一档,一会儿一桌菜弄好了。 金忠指了指那碗飘着葱花的“雪菜大汤黄鱼”道:“这只菜灵格,宁波人有一句俚语,说的是:三天不吃咸菜,腿就发酸没力气,这菜一定是金花做的。” 金花吃吃的笑道:“我娘家以前在苏州阊门开过饭铺,知道宁波人喜欢吃咸鱼海鲜,而且鱼身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粗盐。” 金忠笑道:“是是,一点没错,而且宁波人请客有一句非常出名的方言:下饭嗯搞,饭切饱!意思是:菜没有,但是饭要吃饱!” 白梅道:“这是东家的谦虚,苏州人也这么说,有时候我娘请客,明明一大桌菜,还说菜少,饭多吃点。” 店门口拥来几个穿蓝色衣服的女人,嚷着要喝豆浆。 金忠道:“看衣服就知道是对面教坊司的,吃惯了山珍海味,来尝尝野味了。” 金花道:“以前是不常来,这豆浆养颜,对肤色好,这些女人还真识货。” 金忠道:“她们中有些本来就出身于名门望族,像朱允炆的兵部尚书铁铉的老婆杨氏和两个女儿也被沦为乐户发配到里面的做乐女。” “朱棣为什么如此恨铁铉?” “朱棣攻济南久攻不克,燕王大怒,儿子朱高熙便提议掘开黄河大堤,引黄河水把济南灌灭。不料铁铉使个诈降之计,诱杀朱棣。他预先派守城官兵在城门上置千斤闸,又让众人大哭哀嚎“济南城快被淹了,我们就要死了”。还派城中几个老头到燕王大营跪伏请降。 “明眼人也知是计,皇上怎么轻易相信?” “第一大军出征数日,燕兵疲惫不堪,如果济南拿下,即可占有整个中原地区。第二皇上有侄子给的不可杀死四叔的”免死牌”,不担心生命安危。” 小舍笑道:”第二条是关键,手下人也不用担心。” “朱棣让大军后退数十里,自己骑着骏马,只带几名骑兵,过了护城河桥,进西门入城受降。燕王朱棣刚进城门预先置于门拱上的铁闸,轰然倒下,砸烂了朱棣的马头,方知是中了铁铉之计,恨的朱棣咬牙切齿,放誓日后逮到他,决不轻饶。” 几个蓝衣女子吃完了,嘻笑着走了,就留下二少女,坐在靠门首的桌上不紧不慢的吃着,对着小舍的那姑娘,一头青丝梳得整齐,挽到了脑后,露出细白光洁的额头,美眸转动,温柔中流露出一种忧郁的神彩。她全身肤白如玉,香肩纤瘦,身材苗条,支一只线条明晰柔软的手臂轻轻托在腮部,另一只手便拿起调羹往香唇中送。 小舍听她在吟一首诗:“教坊落籍洗铅华,一片春心对落花~~” 背对着小舍的少女道:“这是姐姐的新作吗?” 姐姐恹恹的道:“妹妹,这乃吴人范昌期《题老妓卷》,和姐姐心思对着呢。” 妹妹道:“姐姐,我昨晚听礼部的人说,皇上念了姐姐写的诗,有心让我们从良了呢。” “我也听说兵部的金忠,为我们姐妹俩宁死不愿接客的事,上奏了皇上。” 坐小舍对面的金忠,听姐妹俩叫他的名字,转过头重重的大声咳嗽。 那姐妹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打住了话题,放下碗筷便走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七集 几杀吾子 金忠把饭碗放下,对小舍挤了一下眼睛道:“趁金花银花正忙,咱们跑吧。” 两人便过了復里桥,教坊司的两姐妹金莲轻移,步履蹒跚,见金忠赶了上来,急忙让到一边,对他行了个大礼,小舍才看清姐妹俩脸上堆满着感激之情,她们认出了金忠,这个父亲的继任者。 解缙是朱高炽的忠实支持者。也就是朱高熙的仇人。当年朱棣在决定谁当继任人时,解缙给了他一张《虎彪图》上面是解缙题字:“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这张《虎彪图》确实画出了老虎父子相亲的动人情状,再配以解缙的题词,朱棣动情了。 汉王朱高熙却动怒了,他也是那只老虎的幼崽,他多次发誓要让这个多嘴的家伙永远闭口,三年前解缙终于从永乐年一代文宗的神坛上倒了下来,被弄到交趾与二夫人作伴去了,这是他的第一步计划,当他和小弟朱高燧正策划第二步计划时,猎物自已送上门来了...... 解缙来南京本来是要找皇上的,身处偏僻的地方,连皇上北伐这么大的事也听不到,他便找老乡杨士奇,杨士奇道:“皇上才到阔滦海,至少三个月才能回,这里你不宜久留,赶紧回去,别让虎视眈眈的汉王发现了你的行踪。” 可怜的解缙,已经耐不得那么久的寂寞,他想重新找回往日的光辉,他不仅没听杨士奇的劝,早早的离开京师,而且选择了一个危险的行动。 小舍与金忠吃完饭,便回到詹事府,杨士奇已经在那等了一会了,见他踏入大堂,急忙把他拉到暗处,焦急的道:“兄弟,你赶紧帮我一个忙,在午门前把解缙拦住,我在千步廊守着,千万不能让他进文华殿。” 小舍道:“他现在这个级别,没腰牌也进不了啊?” 杨士奇道:“如果真那样我也放心了,关键是有人按排好了局,他还蒙鼓里呢。”杨士奇急了,把小舍一推道:“不解释了,你赶快去。” 小舍一溜烟便从御道赶到在午门口。 午门作为宫城南大门,中门只走帝后銮驾,左右侧门也只有公、侯、驸马、文官三品和武官四品以上的官员才准许出入,两边的东西阙阁门,这才是其他品级走的通道。 午时已过,城门顶上,五凤楼柱旁,旗帜猎猎作响,有几个穿着整齐的官兵在来回巡视。太阳已到了西边,高大的门洞变得深邃幽暗,风哗哗的吹来,几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一脸严肃,在暖暖的春风中站得毕恭毕敬。小舍手搭凉棚,眼睛死死盯着御道街。 马车从二侧门进进出出,唯独东西阙门及左右掖门却没什么动静。小舍暗自寻思道:“解缙是个聪明人,可能识破了骗局,没有落入圈套。” 黄俨的马车从东侧门出来了,把头从窗内探出道:“张府丞你怎么在这?” 小舍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那马车帘子己经放下,黄俨走了。 杨士奇在远处向他招手,他便又回到千步廊。 杨士奇道:“看来这家伙识相,没来。” 小舍道:“你怎么知道解缙要来。” 杨士奇道:“王汝玉啊,他说他上午去了解缙住的地方,门口有几个陌生人,看那身材像锦衣卫的人,他担心解缙被人暗害,就提醒他早点离开京城。不料解缙说吃过话他要去见皇太子伸冤,王汝玉劝了二句,被解缙骂了出来,说:“现在落泊了,真心朋友也少了,只有皇太子才能救他。”王赞善也没办法,只能回来告诉我。” 小舍道:“解缙大人可怜。” 杨士奇道:“解缙官至内阁首辅、右春坊大学士,曾经统领朝内3千多文人,用了3年时间,完成了3亿多万字的《永乐大典》卷帙达2万多,这可是旷世奇才啊。” 小舍道:“他吃亏就吃亏在得罪了朱高熙这只小老虎身上。” 两人说着话,汤宗叹着气进来了。 杨士奇惊讶得道:“汤左丞,今天不是你在太子殿值守啊,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汤宗走得急,头上都冒汗了,他一边脱衣服一边道:“正和殿下说二汉诏令的法理,解缙来拜见太子,我只能先退出了。” 杨士奇和小舍互相看了一眼,问汤宗道:“他没腰牌怎么进去的。” 汤宗道:“是司礼监黄俨带进来的。” 杨士奇拍着大腿道:“这个解缙,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黄俨和汉王,赵王关系这么好,他都不知道啊!” 汤宗道:“黄俨当年害得皇上“几杀吾子”满朝官员都知,难道一个大才子不知吗?” 小舍道:“什么叫“几杀吾子”是不是建文皇帝采纳方孝孺的意见,用反间计离间朱棣父子,亲笔写了一封信给朱高炽的事?” 汤宗道:“正是,信中说,如果朱高炽能灭掉朱棣,皇上就封朱高炽为新燕王。当时黄俨先得到消息,抢先向朱棣告密,说朱高炽暗中和建文帝有来住,可能会联手把你除了。朱棣吓了一跳,准备让朱高熙把大儿子抓来。 好在朱高炽忠诚,把南京来的书信,原封不动送到了燕王手里。 朱棣感觉有些后怕,不禁说道:“几杀吾子。”黄俨失败了,但他支持汉王和赵王的心没变。” 杨士奇道:“现在要紧的是,赶快让他走。” 汤宗道:“他现在是执迷不悟,拚命想在皇太子身上找出路。” 杨士奇道:“我有主意了,翰林院检讨王偁,是《永乐大典》的副总编,和解缙关系很熟。而且王偁为人英迈豪爽,学博才雄,他明天去广东,把他带走。” 汤宗道:“这样便好,这个老兄,我在禄州任通判时,他经常来看我,酒量不好,但酒品好,呵呵,稍微一劝,便把酒灌肚里去。” 小舍道:“解缙大人,性格倔强,不知听劝不?万一不听劝,汉王告他个私现太子,不懂臣礼!那他便死定了。” 第一百八十八集 鹿鸣其间 一个月不到,白梅的生意越来越好,“豆腐西施”的名称又在京城响了起来。天天从鸡叫忙到鸟叫。小舍道:“你干脆把爹妈叫来南京帮忙,这里毕竟在皇城根下,太子脚下。” 白梅道:“我正准备与你商议此事,昨晚金花说:她郎君在北伐途中生病死了,金花没心思开下去,打算回苏北去了。” 小舍道:“这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昨日和金忠在一起时,她还说她夫君身体如何好呢。” 白梅道:“她夫君是右谕德杨荣三百亲兵之一,北平出发后,水土不服,又经常跟着皇上打黄羊,野兔的野货吃,患上了上吐下泻的毛病,还没到草原就不行了。” 金花走了,把房子也让了出来,小舍请云绮的公公叫了几个匠人重新弄了一下,又搭了个露天棚子。白梅娘家人来时,一家人正好可以住下。 皇上的五十万北伐部队行走了二个多月,还没到丘福战死的胪朐河,除了人众武器重之外,朱棣的心思化在后方太子的监国上也是有因素的,太子的一举一动,皇上知道的清清楚楚。召见外使,训斥刘观,恢复王汝玉的职务,公审陈瑛,甚至解缙偷偷见了皇太子,这事让朱高熙一渲染,皇上头疼了几天,安下大营后,叫侍讲金幼孜,按他的旨意写信把太子痛骂了一顿。 太子殿书房内,朱高炽拿着这些信件给蹇义看:“什么都要奏决,而且是必须奏决。” 蹇义道:“那就奏决呗,事无巨细能奏就奏,圣旨不可违。” 胖太子突然仰着脖子大笑起来,把一边抄文书的小舍吓了一跳,他止住了笑道:“我滴蹇义老师,好一个能奏就奏,明天我把张府丞在我这代抄《周易》的事也奏决给皇上。” 蹇义道:“皇上钟情于《周易》,你只需把张府丞代抄,改成殿下自已抄便是。奏得越多越细,皇上便没了烦恼,皇帝没了烦恼,这仗也便打得快。” 朱高炽道:“高,实在是高,寡人明白了。明天让金忠专讲《周易》,而且多请几位侍读一起听着。” 从那天开始,太子殿下退了朝便去书房听金忠讲《周易》有时拉着胡濙,刘观,黄淮等大臣一块听,听完便奏折行在皇上那里。皇上一二再,再而三,听得也烦了,回信道:“儿学《周易》甚好,不必天天奏决,朕马上要打仗了。” 太子问蹇义:“寡人还事无巨细奏,还是?” 蹇义道:“还是奏,至多改为三天一奏,但是明日的皇陵拜谒必须要让皇上知道的。” ...... 四月五日清明节,按老规矩是每岁三大祭之一,需遣勋戚大臣去神烈山拜谒先太祖朱元璋,孝慈高皇后的日子。 从朝阳门至孝陵卫到皇陵西北,筑的皇墙便有四,五十里长,护陵的锦衣卫,足有数千人之多,持枪列队,一字排开,好不威武庄严。 小舍还是头一参加这声势浩大的祭礼,下马石随众官下了马,见那四周春光明朗,白云浮动,苍翠的群山重峦叠嶂,宛如一条起伏的巨龙,把整个京城护在身下,春风拂过,享殿中烟雾缭绕,松涛阵阵,偶有鹿鸣其间。 汤宗道:“这山上有皇家养鹿场,放养了三千余头鹿,每到祭祀的日子,便能听到这神灵一般的声音。” 太祖朱元璋于应天府崩殂,从此启用地宫与马皇后合葬在了一起。 过了辉煌壮观的大金门,朱三胖被人搀着行三跪九叩头礼。他的身后紧随着高大威猛,身着黄袍的汉王朱高熙。 太子身体肥胖,又患有足疾,由两个太监搀扶着行走,从下马坊走来,走了那么多路,脚也软了,没想到御道上有些露水,朝前一个趔趄,像门板似朝前倒下,两个太监拉不住,小舍一个箭步,上去帮忙,也只拉住千岁爷的一个胳膊,皇太子单膝还是重重的跪了下去。 朱高煦在后面讪笑道:“前人蹉跌,后人知警。” 身后有人答道:“更有后人知警也。”小舍回头一看,是皇太孙朱瞻基,见这少年,俊朗逸轩,气度不凡,说话也响亮,汉王脸上立马失色,急忙假装咳嗽,用袖子挡住自已的窘态。 这里有神宫监太监负责,该拜时拜,该走时走。但不许说话,不许东张西望。黄淮叫小舍紧贴在太子身后,他头也不敢抬,两眼只顾盯着前头,耳边除了梵音乐声环绕,余下来便是太监们轻轻导引声。 仪式结束了,小舍护送着太子上了马车,黄淮,蹇义,金忠几个也到了上马坊,小舍准备随他们上马,纪纲骑着紫龙宝马来了,对着他笑道:“神箭手,多日不见,什么时候到我这来玩玩?” 小舍见他客气,也便回个礼道:“等我哥哥一块来拜访指挥使大人。” 王一飞咳嗽一声也来了,原本白皙俊朗的脸上眉头紧锁,愁云密布,看上去老了许多,小舍朝他也行了个礼:“哥哥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纪纲接过话题道:“你这个举人哥哥,无病也呻吟,你看,你看!这脸上可怜的样子,不就是小小的箭伤复发吗?多养几天便好了,至于这么难看吗?” 王一飞道:“我那能与指挥使大人比,壮实的像只熊。” 纪纲道:“你呀,好好的像你弟弟学学,人家现在不仅有本事,而且谦虚好学,朝廷那么多大臣都喜欢他。” 阎府丞骑着马来道:“张府丞,蹇义尚书有请!” 小舍便上马,双手作礼告辞了纪纲他俩。 詹事府的几个大臣在山脚下大理寺门口停了下来,大理寺是全国三大司法机关之一,相当于后世的最高检察院,大理寺卿正三品。是掌握全国刑狱的最高长官。汤宗是里面的左丞,兼职皇太子侍讲,权力也大着。他进去后没久便出来了,带着一帮人去了土街口,汤宗家对面有一家素食馆,清明节南方人有规矩,谁也不上谁的门。” 第一百八十九集 文帝在云南 京城中心土街口,有家素食馆,今天是清明节,是祭拜皇陵的日子,詹事府的几个大臣统统吃素。 黄淮,杨士奇,蹇义,金忠,汤宗加上张小舍和阎府丞和两位少卿凑成一桌。大臣中金忠57岁年数最大,蹇义次之47岁,其它的都差不多。金忠便坐了上首。 说是素食的,用的油都是猪油熬的,味道还是不错。 金忠道:“今天酒不能饮,咱爷几个就以茶代酒也干一杯。” 黄淮说:“这茶到倒是我们浙江的龙井。香气鲜嫩清高。” 杨士奇道:“下次请诸位尝尝我们老家的云雾茶,这茶最初由鸟雀衔种而来,传播于岩隙石罅,建文初年,皇帝让我编《太祖实录》时,随他去过庐山东林寺,那时住持慧远己经将野生茶改造为家生茶。” 汤宗道:“士奇兄,说起建文帝,听说他一直在你们江西三清山附近,也许就是忘不了云雾茶的甘醇呢?” 黄淮道:“我看建文帝应该是去了云南,汉王朱高熙封地,普洱茶,茶汤橙黄浓厚,香气高锐持久,香型独特,滋味浓醇,经久耐泡。” 小舍插嘴道:“我也听到黄大人的说法,云南寺庙众多,且在深山老林之中,一般人不会去,较难发现。” 杨士奇道:“礼部的人也在传,二月份皇上出兵前,派吕震尚书先往交趾慰问张辅,上个月初在回来途中踫到朱允炆和杨应能、叶希贤。两人相对而泣。建文帝还问他:“爱卿,你准备怎么处置寡人?吕震答道:皇上请便,臣自有办法。夜间,吕震便到驿站,去找了当地县衙的报案,吕震是陕西人,当地人根本听不懂他的话,把一个当地的和尚抓来交账。 礼部的人说:长期的野外生活,使得建文皇上身心疲惫,颜色憔悴,面容枯槁。夏天时又患上痢疾,但因害怕被发现,不敢出山觅食、求医,狼狈到了生不如死的境地。” 蹇义道:“礼部的人说话我不爱听,他女婿主事张鹤朝前两天去拜见皇太子,说丈人看见过建文帝。皇太子道:“为何不把他带来南京?”吕震女婿又改口说:“老泰山,眼花了,抓错个人了。”皇太子见他说话颠三倒四,胡言乱语,便道:看吕震的份上宽宥他吧。”令侍卫把他赶了出去。” 金忠道:“不过我还是觉得建文皇帝在汉王封地的可能性要大些,最近朱高熙去过云南,说是自已的卫兵老了,去云南招几个顺手些的。” 蹇义问汤宗道:“陈瑛现在如何?” 汤宗道:“大牢里啊,现在也没人站出来替他说话。” 黄淮道:“皇上不反对,谁也不敢吱声,陈瑛树敌太多,这些年来没人敢与他来往,成了孤家寡人,京城有不少人巴不得他立刻死呢。” 金忠道:“那便等皇上凯旋而归时如何发落他了?” 汤宗已经吃完了饭,擦了擦嘴道:“皇上这回顺当,出征快两个月了,还没见鞑靼一兵一卒。” 金忠道:”皇上把打仗当是游玩了,有天和夏元吉,金幼孜几个吃了一顿烧烤黄羊,然后擦着油嘴继续前进,一边走一边还笑话金幼孜:“爱卿,你这个江西佬,今天才知道这北方的风有多猛了吧?”正说时,忽然脸色一变道:“不好,要下雪了,赶紧跑!”君臣众人便随着他往大本营帐篷里钻,刚钻进去,暴风雪就“噼里啪啦”下起来了,夏元吉跑得慢,雪便下在他前头,走路只能小小心翼翼怕,看来皇上不仅能打仗,看天气也是非常准。” 蹇义道:“要说看天相,你这个卜者也不赖。连道衍和尚也服你。” 杨士奇笑道:“要不今天你也看下,会不会下雨,灵不灵当场试验。” 金忠道:“清明时节雨纷纷,不说诸位都知道,不用看,下午就落雨了。” 黄淮道:“那咱还不走,等着一个个变落汤鸡啊?” 金忠说对了,他指了指菜馆上的炊烟道:“那烟都上不去,雨快下来了。”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就下来了。 众人自顾自的骑上马散开了,小舍骑到白梅豆浆铺时,衣裳全湿了,吴嫂道:“你这个傻头亲,下雨也不躲一躲,这清明的雨凉,全弄出毛病来的!” 白梅赶紧把父亲的衣服拿出来,替他换上,把湿衣服洗了放炉子上烘着。 吴嫂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在这过日子也作孽,不知你太太什么时候会来。” 小舍道:“应该这几天吧,上回说过了清明就来的。” 吴嫂道:“这几天,你还在这里吃,反正自已人不客气,我们吃什么,你也吃什么。” 小舍点了点头,心里有些落寞,和白梅相亲相守了几个月,现在就像天上的云一般,风一吹便分开了,而且悄无声息,消失的没了痕迹。 他看着白梅,双手撑着他的衣裳,呆滞的眼睛里盈着一腔泪水,衣裳烤出来的热气,拂过她白如玉的脸颊,小舍不止一次的想冲上去...... 这日,在白梅家吃过晚饭,小舍便早早的回家了,一人百无聊赖,在巷子里低垂着头踢着个小石子走着,如意站在他身前他都不知道,如意恼了,起一只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疼得他出声的叫起来. 正待发怒,张王氏叫道:“儿啊,娘来南京看你了。” 张小舍这二十多岁的人,一下扑到娘怀里,“呜呜”的像个孩子一般号陶大哭起来。 害得一旁的如意,红瑶,还有抱着亮亮的丫鬟绿珠也跟着落泪。 张王氏抹了一把泪道:“大街上的,哭什么?快开门,一路坐船,老娘腰也快断了。” 小舍这才醒悟过来,赶紧开了门,点上几盏油灯,把屋里照得通亮。 儿子亮亮三岁多了,长得鼻正口方,眉目清秀,说话口齿也干净,小家伙对着他,一鞠躬道:“爹爹,孩儿给你行礼了。”那毕恭毕敬的样子,你不喜欢也难。 一百九十集 王洗马官 儿子喊他的声音脆亮,小舍一把抱起来,便用长着短须的下巴刺他。引得他咯咯的笑个不停。 红瑶伸出双手道:“亮亮来吧,爹爹白天忙了一日,累了,姨娘抱。” 灯火下,小舍看得清楚,红瑶皮肤白白嫩嫩的,脸也比从前丰满,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如储藏着一汪清水。他借着红瑶抱亮亮的机会,偷偷的在她粉颊上亲了一下。 亮亮闹了一会,身体也疲了,倒在如意怀里睡着了。 如意疼爱的摸着儿子的头道:“郎君,这孩子真像你,聪明机灵。” 小舍得意道:“龙生龙,凤生凤,小舍的儿子骑雪龙。” 如意道:“我前日和绿珠去了趟府署,给雪龙喂了些好饲料,那马伕道:“钟同知关照了,雪龙是皇上赐张通判的,任何人不可使用。”你看宝马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小舍道:“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它呢。” 如意道:“万一你一直留在京城咋办?” 小舍道:“我便把它牵得来,现在我骑着别的马,便会想起它,特别是它那双眼睛,圆溜溜的讨人怜爱。” 如意一只手拎起他耳朵道:“你便想着雪龙,不想别的?” 小舍道:“我想娘,想亮亮,想红瑶,想静儿~” 如意手使上了劲:“我看你还想死!” 小舍耳朵被拎得生生的疼,急忙道:“娘子,我想娘子,我想娘子!” 如意吃吃的笑,手还是没放松:“娘子老了,耳朵不好使,郎君再说一遍。” ...... 春雨滴滴嗒嗒的洒在瓦上,一阵一阵的,湿润的空气和着小舍胸前的汗水,如意便用手指轻轻的抹开,低喃的道:“郎君不在,娘子心里空落落的,有时候寂寞的烦人了,便去绣坊绣花,绣得久,眼睛也有些花了,有一回,一脚踩空,把膝盖给摔破了,害得娘子在床上躺了三天。” 小舍用手摸索着,如意膝盖上果然有个隆起的疤痕,他轻轻的揉了揉道:“娘子看来老了,走路都得亮亮扶着了。” 如意道:“娘子老了,还有红瑶,你别想再找小的。” 小舍一听,脖子一缩不吱声了,屋子黑漆漆的,只有那两个巴掌大的天窗,透着淡淡的幽幽的亮光,小舍盯着那亮处,便睡着了。 第二天,绿珠和张王氏早早的过来了,相连的灶屋里烧得烟雾弥漫,小舍咳个不停,便也起来了。 张王氏道:“这里烟大,叫如意抱着亮亮去我床上睡会。” 如意道:“郎君,你抱儿子过去吧,我起床了。” 小舍便抱着亮亮去了东屋,红瑶不在,小舍想这地方她人生地不熟的,一早去那了,便转身问娘:“娘,红瑶人呢?” 张王氏道:“你赶紧洗涑吧,女人的事你问她干啥?” 一会儿红瑶拎着个马桶进来了,抬起眼睛对他深情的笑着。 詹事府的人知道小舍家人来了,便来凑热闹,都穿着光鲜华丽的衣裳,邻居们都啧啧的夸奖。 汤宗道:“这房子小了点,得想个临时办法。” 一个大块头道:“这后院围墙打个门洞,围墙外是河滩,搭一间灶间,一间吃饭的地方足足有余。” 蹇义道:“这是府上的闲房,你随便搭,不碍事。” 那大块头邻居姓马,是个瓦工,人也豪爽,他道:“大人,你出个工钱,这活我来弄,你什么也别管,两天后便可以让你舒舒服服的住着。” 蹇义道:“要多少工钱,我先付了。” 小舍怎么肯让上司掏腰包,摁住手不放。 汤宗道:“你俩别争了,马师傅不收了。” 那姓马的已经暗中收了汤宗的银子,点头道:“也就一点人工,不收也罢。” 七八个人干了一个白天,前头两间就砌好了,第二天一早盖上瓦,把灶台砌好,便等着粉墙。 张王氏道:“马师傅这般卖力,咱们也不含糊,去买些酒菜,晚上请他们吃一顿。” 小舍道:“应该的,我去叫白梅买,她熟悉。” 张王氏道:“你是不是想让她天天替咱家买菜?” 如意也道:“她有手有腿,难道你家妻妾没有?” 小舍道:“不是,她经常买菜,南京人的话听得懂,对付了今天,明天咱们就自已去。” 如意不依不饶道:“婆婆说了,不用麻烦别人。”说着把脸凑到小舍眼前,对他狠狠的白了个眼。 小舍见她身后,红瑶捂住嘴在偷笑。便撂下一句话道:“好好好,我上府署去了,懒得管这些娘们的事。” 小舍在外界也算做得风声水起,但在家中始终低声下气,被两个婆媳弄得灰头土脸的,白梅的豆浆店离这只有几户人家,他担心白梅冒冒失失赶来,弄出些名堂来,急忙赶了过去。 白梅道:“你两天没来了,我以为你有什么事,正想过来。” 小舍道:“家里人都来了,屋子不够,我正在翻修房子,所以抽不出空来。” 白梅道:“阿姨来了,我过去看下。” 小舍不知怎么劝她,便道了声:“别去。” 白梅道:“你怕她们吃了我?” 小舍急忙摇手道:“不是不是,家里有七,八个工匠,还有亮亮要看着,怕她们照顾不周。” 白梅道:“她们忙,我更要过去。”说罢,穿上衣服,推开小舍便朝那里赶去。 小舍看到白梅风风火火的背影,心像打鼓一般的上下直跳。叹着气低着头去了公事房。 蹇义知道他家中忙,给了他一份书单,让他去司经局找王洗马,要些皇太子看的书籍。此机构属詹事府,为掌经籍、典制、图书、公文的印刷与收藏,类似于后世的国家图书馆。 王洗马也是江西人,对书籍是熟得就如数珍宝一样,一会儿便整理好了。 王洗马道:“张府丞只管回去,这些书下官明日自会送呈皇太子。” 小舍坚定的道:“不行。” 王洗马道:“张府丞有所不知,我等洗马官便是专门替太子掌管书籍的小官。” 小舍笑道:“蹇詹事说起王洗马,卑职还以为是专为太子洗马的官呢。原来是个误会。” 第一百九十一章 漠南的漏 张小舍以为他是专为太子洗马的官,王洗马道:“张府丞误会了,我们是詹事府司经局太子的侍从官,专管书籍,或前导,也称作“太子洗马,官职也不算太低,从五品,翰林官要迁转时,要在这个官职上过渡一下。以前很多著名人物都当过洗马,比如魏征,李密,卫玠,徐阶。” 小舍脸红着道:“下官愚昧,有眼不识泰山,请王洗马恕罪。” 王洗马道:“无知无罪,这不怪你,以前还有个笑话呢,有一回我回老家,路过驿站,按朝廷礼制,我可以住好些的房间,可县衙的驿丞以为我洗马是弼马温一般的官,对我道:“今天有总兵大人来,你身上有马味,怕他起烦恼,不如住后面房间。一会儿总兵来了,驿丞见他还在门厅内,便道:“你先离开些,别让总兵闻到臭味,把我的饭碗也敲了。”我道:我不会为难你,总兵一进门,我立马让。 结果来的总兵是我的学生,见我在立马就磕头。并让驿丞把我的马好生喂好并洗干净。” 小舍笑道:“看来,这奇葩的官名不改,笑话还会有。” 小舍尽量的拖到很晚才回家。院子里烛火点的通亮,随着微风还传来酒的香味。一进门便听到吴嫂爽朗的笑声,小舍心里有些放松了,他知道白梅娘吴嫂的周旋功夫。 灶间一角是灶台,吴嫂在炒菜,红瑶在一旁帮着端菜。见小舍探头探脑的样子便道:“少爷快上座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小舍便到吃饭间,这里支上了个大圆桌,张王氏和如意正替马师傅和他的匠人倒酒,一见小舍撩开门帘进来便道:“儿啊,快坐,大家都饿坏了。” 小舍端起酒杯和几个匠人客气了一番:“有劳各位了,多少人工,我付工钱。” 马师傅道:“不用再付,那个主审陈瑛的大官已经付了,让我们不要说起。” 小舍道:“喔,准是汤宗大人偷偷的帮了忙。” 张王氏道:“儿子,你再给他们些零钱吧,马师傅帮我们房间家具都搬好了,还做了个衣柜,出了不少力气。” 马师傅死也不敢收:“都邻居家的,不必分得那么细,往后好来往。” 如意道:“那就多喝酒,补补身子。” 吴嫂捧了个瓦罐煲得鸡汤进来,张王氏道:“吴嫂辛苦了,一块吃吧。” 吴嫂一脸欢笑道:“不辛苦,张大人是白梅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的长官,我们理应效劳。” 如意道:“白梅姐怎么还没来?” 小舍暗称奇怪,这女人的心怎么像夏天的天,说变就变,便道:“她在那?” 吴嫂道:“她去牛市头买些干切牛肉便来。” 饭桌上的气氛非常好,小舍心里安定了下来,便卖力的敬酒。 大胖子马师傅喝得兴起,衣服也脱了不少,他道:“这里是胡广最早的住房。” 小舍道:“左春坊大学士吗,那个随皇上北伐的?” 马师傅道:“正是,他住这儿时,会让我来帮着修房子。那时候胡广在建文年间和同乡王敬止在这参与殿试。本来应该是王敬止夺魁,不料因为长得丑,建文帝不喜欢,钦定胡广为庚辰科进士第一甲第一名状元,授翰林修撰。” 小舍慢慢的饮着酒道:“原来长得俊朗也可以得分啊?” 白梅来了,带了用荷叶包着的牛肉,刀切得薄如纸片,她递了片给小舍:“买相当然值钱,你就看这牛肉,看着食欲就上来了。” 马师傅用手拿了片,在嘴里咀嚼道:“后来朱棣攻进城中,胡广和解缙、吴溥,王敬之四人在这里聚会,胡广、解缙一边喝酒,一边说着时局。那个丑八怪王敬止在院内偷偷的抹眼泪。那天我在这帮着做饭,听吴溥说:燕王冲进来胡广、解缙会不会自杀,话还没讲完,胡广大声对家人喊叫,“外面很喧闹,小心看好牛啊。”吴溥笑着说:“大敌当前连一只牛都惦念着,不会去死了。”果然,没几天,王敬止自杀了,胡广、解缙迎附朱棣皇上。” 小舍道:“天生我才必有用,胡广有才,如果那时死了就太不应该了。” 另一个工匠道:“读书人,不比我们手艺人,能说会道,朝廷总是喜欢的。” 马师傅拍了他一记头道:“你现在后悔学这行当了吧,赶紧让你家小兔崽子念书,你看胡广,皇上登基立马任他右春坊右庶子,进入内阁。永乐五年,晋升翰林学士,兼左春坊大学士。现在又成了成祖的亲信,和杨荣、金幼孜一样,随皇上北征,一但凯旋归来,变成荣耀王者。” 那工匠喝高了,说话淌着口水,他道:“什么一但?应该是必须,那几万人的鞑靼,还不过我们大明军喂炮呢。” 张王氏和如意早就去了后屋,整理房间,吴嫂也回了家,一桌人就留白梅一个女人,听男人们说打仗,最起劲,她道:“不知这次朵颜三卫的兵马有没有去?” 马师傅道:“朵颜三卫肯定去了。你想想啊,明朝把大宁卫之地给了他们,又按时给他们发工资,他们生活有了温饱,可以无忧无虑的占着个领地过安逸的日子,皇上需要他们打仗,他们敢不干?” 小舍道:“也不见得出全力,皇上为了感谢兀良哈等三卫在靖难时期的援助,将先前承诺的蒙古高原东部地区赐予兀良哈。不过我听人说,我大明朝的边防从此打开了,因为兀良哈的三卫占领了蒙古东部时,虽然还是听这里指挥,对鞑靼,瓦剌进行牵制,为中原地区的安危有贡献,但是兀良哈还是有野心,他让朱棣把大宁卫撤销了,去年又撤销了宣德卫、开平卫,这样我们北方出现了个大口子,东西两线没办法连在一块。皇上把东西两线卫所往内迁,所以长城以北地区实际上交给了兀哈良。” 白梅道:”那如何是好,难不成皇上天天在那打仗啊?” 一百九十二章 强大的明军 张小舍道:“以前先帝朱元璋牢牢控制水草丰美的漠南地区,把蒙古的鞑靼和瓦刺,兀良哈往北挤,还是有作用的。” 马师傅几个见小舍家人都睡了,便率几个匠人告辞了,白梅便帮着收拾碗筷,小舍:“明日店里忙,碗筷让丫鬟绿珠洗吧,我送你早点回去。” 沿着后门也就几十步远,风贴着静寂的河面上飘过来,小舍见白梅原本的男装头发已经长长披到了肩下,风刮着拂到脸上,看到泛泛的河光衬托着她窈窕的身影,小舍手下意识的搭在她肩上。 白梅轻轻的拨下他的手道:“别这样,如意妹妹说不定在暗中看着呢。” 小舍也不声响,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白梅家门开着,能听见里面“格吱格吱”磨豆子的声响,白梅便紧走几步走了进去,门重重的关上,把小舍一个人留在黑漆漆的夜色中。 原来的三间房,仍然一字排开,向南都开了门,檐口做了个雨廊把东中西三个屋子连成一体,这样即使是下雨,也不需要走水路了。 如意住东房,中间一隔两,前面是客厅,后面便是张王氏的卧房,西屋也隔成前后两间,前屋是红瑶和亮亮的卧房,后面便是丫鬟绿珠的住处,门也开在北面。 房子算是弄好了,如意的房里还做了个大大的衣橱,南面临窗安了个书桌,刷得雪白的墙上,如意挂了副工笔仕女画,墙角悬着盆,含苞欲放的栀子花,浅浅幽幽的花香溢了出来。 床上帐幔悬下,小舍用烛光照了一下,见老婆睡得正香,小舍的枕头也被她挤到了外头,小舍轻声笑了一下,冲她伸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便退出房间到了西屋。 粽叶飘香,金幼孜给杨士奇传来了北伐的信息,经过漫长的行进, 五月一日皇上亲率的五十万大军到达了丘福落败的胪朐河,朱棣赐名为饮马河。 五月四日终于发现了鞑靼军队的行踪. 五月五日,明军首次捕获蒙军间谍。 五月八日,明军前进至环翠阜。明军前锋款台抓到的鞑靼小头目供称,鞑靼发生内讧,本雅失里率一部分人马向西准备投奔瓦剌,已经到达了兀古儿扎河,而他的太师阿鲁台则率另一部分人马东奔。 针对鞑靼已经分散为两部分的军情,皇上召开了第一次军事会议:令清远侯王友督中军,安远伯柳升为副筑起一座“杀胡城”,作为驻屯基地.负责监视东逃的阿鲁台部份. 成祖亲自率宁远伯何福、武安侯郑亨分督左、右哨,宁阳侯陈懋、广恩伯刘才督左、右掖,都督刘江为游击将军督前哨,追击大汗本雅失里。 为了行军速度,每人只带二十天的粮食,而杨荣率三百勇士作为亲兵跟随。在苍山峡地区发现蒙人活动的踪迹,皇上吸取丘福失败的教训,令骠骑将军梁福带少量前锋追赶,刘江紧随策应,只缴获到对方射出的箭矢和扔下的马匹。 小舍听的起劲,杨士奇道:“没了,金幼孜信便写到这里。” 小舍意犹未尽,便偷偷的去了兵部,他想这打仗的事,金忠肯定知道。没想到金忠去了宫里,他只能垂头丧气的回了詹事府。 阎府丞用手指着他道:“你这家伙,喜欢打仗,让金忠把你调兵部去。” 小舍道:“我看皇上真会打仗,排兵布阵都那么细致。” 阎府丞道:”皇上决不打无准备之仗,在丘福残部的人那里,他知道在蒙古腹地有时难以及时找到饮用水,因而下令明军每隔十日路就建一个有水源的城寨,当部队在进军时缺水,可以立即派人返回后面的城寨取水。这些城寨的名字很有特色,或叫做“杀胡城”、或叫“灭胡城”,里面除了水、还贮存有粮食,并留下部分人马守卫。这才是皇帝就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明军。” 小舍道:“阎老爷,这回神机营仍然是主力吧?”他一激动,把三十出头的阎府丞唤作老爷了。 ”神机营这次与中军、左右掖、左右哨五个步骑兵合并在一起作战,统一由王友、何福、郑亨、陈懋、刘才等将领指挥。另外,神机营还有一支五千匹战马骑兵队伍,名叫“五千下”部队,由都督谭广带领,专门“掌操演火器”与“随驾护卫”,属于保卫皇帝的卫兵部队。” 小舍道:”张辅将军去年从交趾带回的神枪,不知这次带去没有,它的枪管是用铁的圆管,既可发射铁弹丸,又可以发射箭,在木马前面放入弹丸或箭,点燃火药,射程可以达到三百步之遥。” 阎府丞道:”那家伙我在清凉山兵营见他们操练过。”轰”一棵树倒了,”轰”一块石头炸飞了。加上手铳、盏口铳炮、碗口铳炮、独眼神铳与神机炮,咱们大明便是世界头牌大国。谁也别想爬到我们头上来!” 战争开始了,各种消息不胫而走,茶馆酒楼,客栈浴池到处都有人议论。锦衣卫全部出动了,那里有人谈国事,便弄进去先抽一通,如果找到些把柄,那就不客气,小则送到边远地方去凉快,大到砍头剝皮照天灯。 别说普通老百姓,便是官吏说话都要左顾右看,捂着嘴说话,怕被人猜出口型来。 白梅的豆浆铺,墙壁上贴着八个字:“安心吃豆浆,闭口谈他事。” 小舍两手一摊道:“吃个豆浆也噤若寒蝉啦?” 吴嫂叹口气道:“怎么不是,那天有个员外,在这吃豆浆,就说了句:南京城像个死城,都没人讲话了。真是祸从口出,让一个吃豆浆的锦衣卫校尉听到了,立马叫来几个下手,抓住其双手就是一顿耳刮子,打得他满脸是血。”吴嫂一边说一边指着一棵树道:“你看,这里还有血呢。” 小舍道:”不让说战事也罢,老百姓巴不得天下太平,皇帝万万岁,百姓日日醉。” 小舍还在嘀咕,白梅拉着他便往后院走,小舍以为发生什么大事,急忙问道:”出了啥事?” 两人伏在一浸黄豆的大缸后,白梅指着屋子,轻声道:”王一飞.....” 第一百九十三章 麻烦来了 白梅拉着小舍躲到后院浸黄豆的大缸后,指着店铺轻声道:“王一飞来了。” 小舍道:“他来就来,有什么可怕的?” 白梅道:“不是怕他,我不想看见他。” 外面吴嫂的声音起来了:“王大官人,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王一飞回答的声音不是那么响,似乎压在嗓门里头:“去詹事府找我弟弟,路过这里,想尝尝你家的豆浆。” 吴嫂嗓门依然很尖脆:“好啊,好啊,叫那三位军爷也进来吧!” 白梅附在小舍耳边道:“这没出息的,还是带着王力等三个随从。 白梅抹着脂粉,熟悉的香味窜入小舍的鼻中,他道:“纪纲现在锦衣卫培育指挥庄敬、袁江,千户王谦、李春,还有镇抚庞瑛,不缺他王一飞。” 屋里王一飞可能在喝豆浆,好长时间没声响,小舍两个便靠前些,窗开着能看到里头的人。 王一飞穿着白斜襟暗黄长袍,翘着二郎腿背对着窗正在喝豆浆,尖着细白的手指上拎着块烧饼。他装着很轻松的样子道:“吴嫂,白梅现在和我弟弟一块过日子吗?” 吴嫂道:“王大官人,可不能这么乱说,人家张大人可是有家室的人,如今又是皇太子身边的红人。” 王一飞道:“有啥不好啊,我弟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知道他肠子里那些东西,他对你女儿好着呢,你们没开这店前,他们就~”,王一飞用两个大拇指碰了一下。 吴嫂装着糊涂,湊近些道:“王大官人,我们搬这里来,就是想躲开丫头以前的丑事,听你这么一说,我家咋活啊。”吴嫂把眼睛瞪大着。 王一飞道:“我,小舍,白梅三个都像亲兄妹一般,我是当哥哥的难道害他们吗?” 吴嫂道:“也是,不过这话万一传出去,我吴嫂虽然是个女的,但要惹火了,我就是一只母老虎,会咬人的。”吴嫂的语气带着威胁。 王一飞道:“夜长梦多,即使我不说,旁人也会说,我看不如成全了他们,你也少了心头负担。” 白梅朝抛了个迷人的眼色道:“这鬼还能说些人话?” 吴嫂又说话了:“王大官人,我家白梅是喜欢小舍的,但人家是个官儿,怎么去高攀?” 王一飞道:“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去张家见我弟媳,只要她答应,这事不就成了?” 吴嫂道:“那就有劳王大官人了,我们就这个女儿,以后养老还指望她呢。” 王一飞道:“我弟弟心眼好,人也孝顺,白梅跟着他,保证你俩老的不吃亏。” 吴嫂又给他们倒了些豆浆道:“只是王大官人,事儿多,抽不出空来,如何是好。” 王一飞道:“也不算忙,纪纲大人吩咐我与张小舍保持联络,他是太子身边的人,有些太子的事比我清楚。” 小舍和白梅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压低嗓音道:“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吴嫂道:“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这当嫂子的不懂,等你们见了面再说吧。” “本来想去他家的,万一惊动了他周边那些人,有些事就没意思了,所以麻烦吴嫂传个话给他。”说着从袖内取个叠的豆腐干大小的纸条,放在桌上。 吴嫂拿在手上,装作要打开,王一飞道:“这里头是些秘密的事,你不能看,以后也不可以看。” 吴嫂道:“看你紧张的,我斗大的字不识,看它作啥?” 王一飞这才放心,叮嘱了几次:“这里写的,任何人看不得,万一被人发现了,你我和张小舍就把命搭上去还不够。” 吴嫂便把纸条收了:“这东西我弄不清楚,一会儿交白梅收着。” 王一飞道:“她去那了?” 吴嫂顺口道:“去进豆子了,今天来了批安徽的,一早便去了。” 王一飞站起身来:“我还有些要紧的事,不等她了。”他指了指王力,又道:“这是王校尉,白梅,小舍都认识,以后他会常来吃豆浆,有什么直接与他讲便是。” 王一飞率三个手下走了,小舍立马要过纸来,上面写了满满一张,有被朱元璋查抄的首富沈万三儿子沈文度,为报家仇,投到纪纲门下,给纪纲进贡黄金、龙角、龙纹被、奇宝吴锦和吴中美女的内容。 有纪纲在锦衣卫中网络庄敬、袁江,千户王谦、李春,镇抚庞瑛等为党羽,“又多蓄亡命,造刀甲弓弩万计”,阴谋造反的细节。详细而且有些重点字下面打了记号,也写了让小舍透露些皇太子的秘密,他可以打发纪纲。 白梅道:“他这是想害你,你千万别陷进去,否则两面不讨好,早晚掉脑袋。” 小舍点点头道:“这是湿手碰到干面粉,急不得,我得想个周全的办法。” 这事让小舍心里有了负担,而且又不能与任何人说,包括那些把他视如兄弟的大臣要官,一但松了口,必然引起他们的猜忌,从而失去了别人对他的信任。 但这事是纪纲逼迫王一飞干的,王一飞要完成皇上的旨意,必然接近纪纲换取情报,作为交换肯定把小舍当作法码,法码越重,对他越有利。 好的是,王一飞没有时间上的要求,小舍有考虑的余地。 ...... 这日金忠带着前方传来的情报去宫里解读给皇太子听,让小舍陪着。 在太子殿的偏房,胖胖的朱高炽在逗着笼中一只蓝绿色的鸟,太子道:“这是郑和前两年日本带回来的金丝雀,你看它会昂头唱歌。” 那鸟或低呤或长鸣,歌声微带颤音,柔和悦耳,真是极为动听。小舍道:“殿下,日本在哪?” 太子道:“我们有时叫倭国,其实叫日本国,皇上让郑和率船队下西洋,头一个便先到了日本,传成祖旨意要他们朝贡大明。 日本的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满见我们军师威武强大,一万人的兵马,数二千余只兵船压境,答应向明朝遣使朝贡,并接受封日本国王,同时献上倭寇数十名,两国政治贸易关系恢复,倭寇由他们自己治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斡难河畔 金忠道:“东面这两年,除了少数小倭寇于宁波沿海有些小骚扰,基本上算是太平的了。” 太子道:“现在就是北面蒙古鞑靼和瓦刺了。” 金忠道:“前方来报:本雅失里因为失去了太师阿鲁台的依靠,他的力量就有限,所以皇上不用步兵。只出动骑兵就可以了,这几天快马加鞭经兀古儿扎河一直赶到斡难河,最终在十三日追上了这股敌人的主力。 皇太子让太监拿上地图,在上面找到斡难河的地方:“这地方在蒙古小肯特山东麓,是蒙古部族的发祥地,当年成吉思汗即位于此。看来这孩子是没信心逃回老家去了。” 金忠道:“这次鞑靼上层不打自乱,都想避免与明军正面决战,而且在撤退方向的问题上,本雅失里又与权臣阿鲁台发生了分歧,犯了兵法大忌,本雅失里主张向西,而阿鲁台主张向东。有军权的阿鲁台根本不听本雅失理的指挥,所以他只能率自己的一部分亲兵向西逃,从克鲁伦河以北的兀古儿扎河,向斡难河方向逃去。” 太子叹口气道:“皇上打得轻松,对这里也盯得更紧,这两日连着给寡人寄诏书。” 金忠接过太子递来的诏书,念道:“我命你监国,凡事务必宽大,严戒躁急。大臣有小过,不要遽加折辱;亦不可偏听以为好恶,第二封是:“优容群臣,勿任好恶。凡功臣犯罪、调发将士,必须立即奏决。”这次加了立即两字,殿下应该明白这两字的含意。” 太子笑道:“寡人又得天天更新了啊。” 小舍见太子脸上十分轻松,心里道:“原来后世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就是这么来的。” 金忠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解缙私见太子的事。” 皇太子道:“是皇弟朱高煦又乘机进言的,皇上给寡人转了他的信:“伺上出,私现太子,径归,无人臣礼!”这真是岂有此理,难道寡人见个微臣的权力也没有吗?” 金忠道:“汉王府的人对解缙是恨之入骨的,当年皇上立太子为皇太子,解缙直言:“为长,古来如此。皇太子仁孝,天下归附,若弃之立次,必兴争端。先例一开,怕难有宁日,历代事可为前车之鉴。”这话便如刀割了汉王的心。” 皇太子道:“没料到这次皇上会对解缙来见寡人如此上心,皇弟肯定会火上加油,爱卿们都要小心,特别是杨士奇,汤宗,王汝玉,翰林院的王偁等几位与解缙有来往的,纪纲,黄俨有心在打他们主意。” 金忠突然问道:“殿下,胡濙最近没来过?” 太子笑道:“胡濙从来没弄阴的,有什么讲什么,一点不夸大其词,对他寡人不设防。” 小舍搞明白了,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目得是为皇上整解缙的案子。 晚上云绮来了,一家人正在前面吃饭,她在老院门敲着门,绿珠一开门,她便知道她的亲姨妈来了,一下扑到张王氏怀里。 张王氏道:“你的宝贝孩子为啥不带来。” 云绮道:“从城北过来那么远,我都走了半个时辰,抱着个孩子我咋走啊,再说哥哥这又说不定在不在家,还有~~ ‘,她左顾右看的又道:“还有~~”她想说白梅,看到小舍的眼睛盯着她,她便止语了。 张王氏打了她一记屁股道:“这小丫头,也学的吞吞吐吐了,姨妈不喜欢。” 如意道:“妹妹,我们都搬来了,家里活做不了,影响你生意了。” 云绮道:“上回王阿毛送来的货还有些,不过你们来了,在这做就方便了。” 红瑶道:“云绮少奶奶,我和少奶奶两个做,恐怕数量上不去。” 云绮道:“妹妹工坊有几个下手,只是绣工粗点,我要开店做买卖,又没空教她们,不如转给你们。” 如意道:“也好,也好只要手灵巧些就好。” 几个女人在房里谈事,小舍便到西屋和亮亮玩。 儿子亮堂拍着胖胖的小手道:“爹爹,娘和姨娘说,天一黑外面有吃人的老虎,是不是啊?” 看儿子一脸天真,小舍有些舍不得了,抱着他出了家往热闹处去。 五月的天气暖暖的,天上隐隐有些星光,亮亮骑在小舍脖子上道:“爹,头上怎么有那么多油灯,像狗狗小老虎的眼睛,一眨一眨真好看。” 小舍道:“那是天上的星星。” “爹爹,星星也会眨眼睛吗?” 孩子一个劲的问,小舍一个劲的答,不知不觉便到了白梅的豆浆铺。 白梅头一回见小舍的儿子,便抱了过去,这孩子有点陌生“哇哇”的哭了起来。 吴嫂接了过去,叹口气道:“我外孙女兰兰,应该比亮亮大些,现在不知怎么了。” 吴嫂的话刺痛了白梅,她一扭头就冲出了屋子,小舍想拦也拦不住。 白梅她爹指着老婆道:“你也真是,说话都不会,把女儿气跑了,我看你怎么办?” 小舍道:“白梅有身上有本事,不用担心,一会儿我把亮亮放回去,我去找。” 南京这么大,要找个人就像大海捞针一般难,小舍在黑夜中无目得的狂奔,他想起了那个茶棚,两人曾经在那安逸的吃过茶,吃过香香的点心。 那是他们俩人唯一单独去过的地方。小舍小跑似的冲了进去,四开间的大厅,坐满了茶客,大厅中间有一对跑江湖的艺人,正端坐在中间拨着弦子唱评弹。小舍每个人脸上都扫了三遍,几十个茶客中没见一个女人,琵琶弦子响了又响,音调却十分的凄凉。 张小舍心抽了一下,失望的退了出来,风一阵阵吹来,带着湿漉漉的潮气,快下雨了,他心里空落落的,拖着沉重的步履一步步上了鸽子桥,那台阶似乎走不完的,他抬头朝上看了一眼,黑暗尽头的桥顶,一个白影伏在栏杆上,黑黑的头发被风吹起,挡住了一半脸:“白梅!”他差些喊出声音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征服阿鲁台 白梅抹着鸽子桥栏杆,任由晚风吹拂着,低头望着喘急的河水从脚下向往东流淌,小舍的双臂拢了上来,毛毛细雨中,她听到了小舍起伏的呼吸,她回转身来,扑到在他怀中,雨水凉凉的伴着她的泪水湿透她的衣襟。 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互相两双胳膊越来越紧~~ 卢妃巷过来一帮马队,纷乱的马蹄声惊醒了他俩,微光中看到为首的是纪纲,一身绯袍,骑着他的紫龙马,后面随着七,八个校尉悠悠的从东向西行进,下街口也来了一帮人马刚拐弯,马啼声急,来不及减速,一下冲到纪纲马前,纪纲马惊了,一声嘶吼,紫龙马嘶吼一声,立了起来。 纪纲怒了,火光中也没看清对方是谁,一扬鞭甩了过去,清脆的马鞭声中,对方的马腾的跃起与纪纲的马撞在了一起,紫龙退了几步。纪纲大喊道:“小的们,替我把几个乱朝份子拿下。” 对方有人道:“指挥使大人,是我,误会啦!” 小舍把白梅头按低些道:“是王一飞,有戏看了。” 白梅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点了点头,伏下身子,双眼盯着那巷子。 纪纲道:“误会个屁,小的们上!” 隐隐的火光中,纪纲的手下,扬起了刀,刀剑乱舞,火星迸发,只听几声嚎叫,两队人马,一半摔倒在马下。 王一飞被纪纲的手下擒住了,按在了纪纲身前,王一飞哭丧着声音道:“大人饶命,是小人撞了大人的宝马。” 纪纲道:“饶命可以,你撞了我的马,应该从我马下钻过去。” 王力从后面挤了过来,双手拱了拱道:“指挥使大人,千户大人撞了你的马,已经向你下跪求饶了,大人是个朝廷要臣,不可以再羞辱千户!” 纪纲从马上跳一下,拿过一个火把,走到王力身前,上下打量着他。 火光照着王力年轻英俊的脸,他昂着头,一副英勇不屈的神态。 纪纲厉声道:“好一个护主的卫士,你有种,你就代他去钻!” 王力道:“大人,威风凛凛的大明锦衣卫不做狗的事,我宁愿代大人去死,也不愿去做屈辱的事,要杀要剐尽管来!” 纪纲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道:“你小小的年纪,嘴那么厉害,难道真不怕死吗?” 王力道:“锦衣卫的人怕死,指挥使大人喜欢吗?” 纪纲抽出剑来架在王力脖子上,两眼瞪着他道:“我不喜欢对我顶嘴的人,我要送你上西天。” 王力没作声,闪烁的剑光下,他白皙的脸上,眼睛已经闭上了,似乎在等待死神的到来。 小舍站起身来,准备冲上去,被白梅死命的抱住,动弹不了。 王一飞从地下,爬了起来,挡住王力的身子,嘴里道:“大人,饶了他,他媳妇刚生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纪纲回过头对他手下道:“庞瑛,你看如何处置?” 那个被叫庞瑛的,小舍认识,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 庞瑛走近些道:“指挥使大人,下官建议,王一飞扰乱朝廷秩序,当场责打十五棒,以敬效尤,至于这孩子,虽有不敬,但是条汉子,如果大人可以宽恕,把他交给我调教。” 纪纲点了点头,带了自已的卫队走了。庞瑛对王一飞道:“兄弟你便吃些苦,留条性命吧。”几个人把他绑了,送上马,也走了。 黑漆漆的夜色中又恢复了平静,小舍道:“戏也演完了,我们也回去吧?” 白梅娇声道:“不,我不走!” 小舍道:“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你呆在着干吗?” 白梅道:“奴家腿麻了,走不动。” 小舍嘻笑着道:“走不动,我便背你。”说着就驮着她往黑色中去。 ...... 汤宗一早把小舍叫去,说黄淮老头子病了,让他一块去黄府探望。翰林侍读黄淮,胡广和翰林侍讲杨荣、杨士奇、金幼孜、胡俨、侍读学士解缙都是皇帝的顾问,其中黄淮权力显赫,称为首辅,汤宗的复职便是他出的力。 黄府住花牌楼巷,对着开平王府,高高的砖砌门楼下,乌漆大门紧闭着,小舍敲了门,门子便把他们引到了黄淮的卧房,还没进去,便听到他一阵阵的咳嗽声。 黄淮依在卧榻上,见两人入内,便叫退了身后的丫鬟,坐了起来。 黄淮和汤宗同岁,但苍白的脸上已经爬满了细纹。他道:“老夫前日上朝衣服穿少了,回家便老病复发了,嗓子里像有棉花一样,喘得厉害。” 汤宗道:“大人,这哮喘的毛病不是一天二天能治好的,需要平日里留心。”他从怀里掏出个参来:“我这是别人给的深山老参,等症状好了后泡水服用。 黄淮拱手谢过,便问道:“不知皇上的部队到那了?” 汤宗喝了口茶道:“愚弟知道老兄担心,特为此事而来禀报:五月十三日,皇上仅仅出动前锋部队,三天内便击败了“率众拒战”的本雅失里亲兵部队,俘虏了一大批人畜与辎重。本雅失里数千兵力仅剩他及六个侍卫,往瓦刺老巢逃去.” 小舍道:”千军万马,长途跋涉就这几下啊?” 汤宗道:”好戏还没结束。皇上挥师立即返回胪朐河,用骑兵沿河东进,寻找阿鲁台主力部队。这个月,明军已经占领静虏镇,阿鲁台傻了,居然送上门来,皇上以安远伯柳升率神机火器兵为先锋,自己亲率精骑三千迎战,重兵器攻击下,鞑靼根本无法抵抗,太师阿鲁台只能携带家眷往北逃窜。现在明军正乘胜追杀中。” 黄淮道:“皇上与鞑靼之战,杀术用得好。前元朝的阿速卫军号称“精悍,善于骑射”,现在的鞑靼核心,便是出身于阿速卫的阿鲁台,他的主力在前元中央禁卫部队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阿鲁台重视轻装骑兵,也是没办法。” 汤宗道:”他们没有大明的财政,没有强大的武器支撑,没有正面攻坚能力,只能靠灵活的战略战术,在野外四处游击,一但碰到大部队把他们团团围住,他们便成笼中之鸟,想飞也飞不了,这时候有骑兵配备的神机营便占了优。” 第一百九十六集 解缙被捕 黄淮又咳了,一阵阵猛烈的,脸憋得通红,黄太太闻声带着丫鬟进来了,汤宗道:“要不要请郎中来看下。” 黄太太道:“阿弥陀佛,老爷的病原来都是太医院使戴思恭看的,喝了他开得汤药管用。” 汤宗道:“他是我们金华的同乡,以前一直是先皇朱元璋的御医,可惜前两年去世了。” 黄太太道:“是的啊,只要一吃他开的方子,老爷便能舒服好久。” 小舍道:“太太,可以把他开的方子去配药啊。” 汤宗道:“这也是办法,依样画葫芦。” 黄淮一边咳一边道:“小舍说得对,按着日程一张一张配去,这药吃得多了,我也背得出,都是些温和的药,像党参、干姜、炙麻黄、炒枳壳、桔耿炙甘草、杏仁、前胡、紫苑、法半夏、白鲜皮、五味子等。” 黄太太道:“戴太医的方子,我都抄下来的,我按先后去药铺抓药,你们陪老爷坐会,中午在这吃饭。” 小舍道:“太太,我有马在门口,驭着你去快些。” 汤宗道:“对,黄太太,张府丞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黄太太行了个礼道:“那就有劳府丞了。” 延龄巷口有家药铺,黄太太道:“老爷的药一年不止要抓多少,我从不让丫鬟管家去的。” 小舍在前面牵着马,回头道:“太太怕她们误事啊?” 黄太太道:“也不是不信她们,这药草都是药师佛撒在大地的,能渡众生离苦得乐,去病驱邪,是天上来的仙草,怎么能不去亲迎。” 小舍见端坐在马背上的黄太太慈眉善目的,脖子上挂着佛珠,便问道:“原来黄太太是信佛的人啊?” 黄太太道:“阿弥陀佛,我的祖奶奶开始,我们就吃素拜佛了,老爷有今天的福报,都是托了阿弥陀佛的福。” 药铺到了,店堂里都是青草味,掌柜的从黄太太手中接过方子便道:“这方子是高人开的,用药这么讲究。” 黄太太道:“太医戴菩萨开的。” 小舍见那掌柜的口音颇熟,便插嘴问道:“掌柜是苏州人吗?” 掌柜抬了下头道:“正是,父辈是苏州的,洪武年间父亲带着我随沈万三来南京,沈万三被皇帝发配去云南,我们便留在此地。” 小舍道:“如今祖上还有亲戚吗?” “原先有,在昆山开济世堂药铺的。” “济世堂吴掌柜是你兄长?”小舍见那人和赵媚娘的舅舅长得相像,便问道。 掌柜迟疑了一下,问道:“这位官人是?” “下官是昆山夷亭的张小舍。” 掌柜惊讶道:“这么巧,张小舍,江南神捕,我听说过,真是他乡遇故知啊。” 小舍道:“你哥哥吴郎中如今在那?” 吴掌柜道:“去了云南,过年时来了次南京,后来就没了音讯。” “吴掌柜,你外甥女媚娘也去了?” 吴掌柜没说话。小二把药配齐了,小舍怕耽误事便和黄太太回了黄府。 黄府的门首八字形墙壁上各有一个精致的雕花漏窗,青苔黛藓间悬着不少橙黄色的金铃子,在阳光下鲜艳的惹人喜爱,黄府的两个穿粉衣的丫鬟踮着脚尖正去够那果实。 黄太太道:“喜欢就把它摘下,爱它就让它留下。” 两个丫头听明白了,朝太太合了个掌道:“太太,奴婢知道了。” 黄太太把药递给了她们:“快去煮,一会儿老爷要服用。” 黄淮服了药,情绪安定了,汤宗道:“大人你躺着吧,我们回去了,等战事一有消息,我就让小舍过来亶报。” 两个人上了马,小舍便说道:“黄淮和他太太都是相当有文才的人,说话都那么服人。” 汤宗道:“黄淮洪武二十九年,应天府乡试中举人,次年登进士春榜二甲第五名,被老皇帝授官中书舍人。永乐皇帝刚登基,黄淮大人就被皇上相中,与解缙两人左右询政,有时深夜,皇上入寝,还要赐座在榻前商谈机要。” 小舍道:“可惜染上了这难治的毛病。” “黄大人这哮喘的病,从小就有,稍不注意便会复发,上月份,长沙逆贼李发良造反,太子朱高炽命丰城侯李彬前所未有去讨伐,当时汉王朱高煦怕太子有功不利于他,说李彬不可用。黄淮几天没睡,为李彬设计了几套方案,结果叛乱平定了,皇太子挽回了尊严,黄大人气喘病便犯了。” 小舍道:“丰城侯李彬打战是勇猛的,前些年英国公张辅去安南征战,他与云阳伯陈旭也攻破安南西都,又在木丸江上消灭了驻守那的安南守军,张辅说:“这李陈部队,进军速度虽缓,但歼敌还是干净彻底的。”汉王朱高熙说他不行,还真是胡说八道呢。” 汤宗看了看四周道:“你说话应该小心些了,最近朱高熙很疯狂,在皇上面前反复进言,解缙已经被抓进牢去了。” “他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还被抓呢?” 汤宗道:“这个多嘴的解缙和检讨王稱到广东去,一路上,看到赣江两岸旱情严重,便上疏皇上,要凿赣江通南北,引水灌田。惹恼了成祖,诏令广东方面,把解缙逮捕关进牢房,可能最近会押到京城。” 小舍道:”解缙他一人犯事,不会连累别人吧?” “难以预料,前年他被贬官广西,他便乱说了一通,受累了不少人。所以皇太子,让我今天转告黄淮大人要小心。能在家养病就多养些日子,避避风头也好。” 天突然暗了下来,城楼上黑压压的一片,风吹起了地下的尘土,像群魔乱舞的怪兽朝街头扑来,小舍一扬鞭道:“今年的黄梅天来的这么早,马啊你给我快些跑,大雨要来啦!” 汤宗的鞭子也响了,在阵阵雷声中,他大声的道:“但愿苏州今年不再有天灾!” 小舍道:“大人,什么时候向太子奏一本,让我俩回趟苏州,呼吸一下家乡的空气,我在这快憋死了!” 第一百九十七集 神机营骑兵 皇上朱棣的大军在斡难河源把鞑靼大汗本雅失里打得狼狈逃窜后,吸取丘福孤军深入的教训,迅速撤返“灭胡城”大本营与主力会合。 金忠道:“大军的通报:“皇上令清远侯王友、广恩伯刘才带部分主力南返,巩固后路,自己亲率大队人马继续沿着克鲁伦河、阔滦河东进,追击阿鲁台大部队。” 蹇义道:“通报上表,如今到了那?” 金忠指着墙上手绘的草图到,六月初八,在飞云壑。 六月十二,在兀儿古纳河一带找到了龟缩在山谷里的鞑靼主力。” 小舍道:“这阿鲁台缩在山谷里干吗?万一咱们皇上占领了山头,居高临下他不死期到了吗?” 金忠道:“可能慌不择路了,你们看这山势,东西南都有山岭,像个马蹄状,只要扎住北边这出口,三面高处点起烽火,一齐杀下去,阿鲁台的骑兵只有往北死拼。” 蹇义道:“假如我军的装备还是长枪、砍马刀与盾牌为主,那么鞑靼的骑兵还有可能冲得出去。但是这次我们的神机营与各路部队混合在一起,全部装备了大批射程要远于弓箭的神机铳炮,神枪,你鞑靼轻装骑兵,只能在山谷里退缩打阵地战。这样长处变成了短处,等着揍成肉醬。” 小舍拍手道:“除非缴械投降了。” 皇太子躺在榻上,眼睛盯着龙柱道:“《孙子兵法》上曰:“穷寇勿迫”,寡人以为,现在需要的是足够耐心,敌人已经关在笼子中了,别让他垂死挣扎反咬一口,造成自己不必要的损失。” 金忠道:“殿下,金幼孜写来的通报上说:“阿鲁台知道自已所处的困境,被迫派使者前来明诈降,但被英明的皇上识破。因为这时候鞑靼军队已经退到九龙口,马上就被我军赶上了。” 皇太子道:“步步为营,稳打稳扎,最好让他们打回马枪反扑过来。” 小舍觉得此时的英华殿内,朱高炽与几个大臣就像在观一场足球赛,只不过比赛双方用得是真刀真枪。 金忠继续念道:“阿鲁台的骑兵,拼尽全力冲破我军几百人的前锋骑兵的阻挡,扑向我们的武安侯郑亨右哨,但他们轻骑兵破阵能力差,进行反复的冲击,被右哨的神机营步兵很快的控制住了。” 蹇义笑道:“鞑靼人还够不到射程,神机铳炮便可以辟里啪啦地在他们阵中开花,见一个打一个,这仗打的个痛快淋漓。” 金忠把厚厚的信笺交给了小舍,“张府丞,你嗓子响亮,你念吧。” 小舍蹲到了皇太子榻前,他现在习惯了繁体字,念的也朗朗上口:“阿鲁台误判军情,死不认输,以为手下胆怯,他便亲自带领三千骑兵,向我军所在神机营发起新的冲击,威武霸气的皇上也亲率三千余骑兵迎战。双方骑兵都主要使用远程兵器较量。负责宿卫的在谭广将军使用的神机铳,可以在铳管里放置火药与木马,还能连续发射利箭,矢下如注一般射向敌人。” 金忠道:“阿鲁台死拼肯定占不了上风,武器实在太弱,打对攻是鸡蛋碰石头。” 小舍念道:“阿鲁台抵不住强大的火力,只能溃退,差一点被潭广将军挑下马来。辛亏了短兵相接,他的护卫功夫不错,把他从地上救起,换了马,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皇太子拍着手道:“好好,打得痛快,打得痛快,再念。” 小舍又念道:“六月十八,我军主力乘胜追击,一口气追了百余里。这日天气非常热,而且那里找不到水源,仅剩的一处水源,也被敌人投了毒药,皇上令饥渴的将士停止追击,收兵回大本营。” 外面突然下起阵雨了,太阳下看得清楚,豆大的雨“噼里啪啦”的砸在殿前花岗岩的地面下,溅起一片雨雾,阵阵凉气漫了进来,皇太子让执扇替他扇风的宫女下去,站起身来从开着的朱门望着门外道:“不知苏松的水情如何?” 汤宗道:“以前皇上钦差户部尚书夏元吉赴苏松治水:一、疏导太湖、吴淞江、刘家河、白茆河诸大川,使水并入于海;二、于河港之旁开通塘浦,使下流得以贯通;三、修筑圩岸以围田,作堰以遏水,使之毕归于塘浦。已经卓有成效,现在原吉他兼理行在所礼部、兵部和都察院事务,把苏松治水的事,托付给了侍郎李文郁。” 朱高炽心里略微安定了些,唤太监立马去户部唤李文郁进宫。 片刻之间李文郁穿着湿漉漉的衣裳进来了,他道:“上个月底刚从苏州回来,各种工程全部完工,流水畅通,苏州、松江一带农田获得大利。” 皇太子伸着拇指算了一下道:“今年入梅早,到今日快二十天了,还没出梅,而且雨量增多,寡人甚是不放心。” 李侍郎道:“殿下,微臣明日再去苏松走一遭如何?” 太子道:“这次你轻装出行,快马前去,早去早回,我派左通政赵居任,府丞张小舍陪你去。” 蹇义道:“这二人都是最佳人选,赵居任有治水经验,张小舍熟悉地形,又兼护卫。” 皇太子道:“我马上下圣旨,上上下下也可以便利些。” 太子指着小舍的鼻子道:“两位爱卿都是皇上的宝贝,路上你替寡人好生照顾,需要多少护卫,你自已挑,不过出了差错,寡人拿你责问。” 小舍道:“路途遥远,日程短暂,我自挑几个身手敏捷的随行即可。” 皇太子道:“这样便好,事不宜迟,明日你们便可出发。” 第二日一早,李侍郎带着众人出发了,雨下得很大,官道上雾气笼罩,就如缥缈着的白纱。一阵风刮来,白纱袅袅地飘去,雨点斜打在领头的小舍斗笠上,激起朵朵水花,王力道:“张府丞,仰慕你多久了,今日终于趁愿了。” 小舍道:“昨日我拿着太子的圣旨去北镇抚司找庞瑛,他还算识相,立马答应了。还道:要不要庞某随你一块去。” 王力道:“都知道钦差大臣满天飞,是个肥差。” 第一百九十八章 茅山遇险 出了京城雨便停了,官道贴着句容的茅山脚下,雨后但见这不甚高的山却非常秀雅,水从山上汩汩的淌下来,清凉的感觉透人心扉,李侍郎道:“前面便是驿站,我们先下马去填饱肚子,争取晚上到常州府内。” 这驿站也选了个好地方,门前有一小桥,桥下的山涧水不深却澄清,几个人下了马,先湊着水洗了洗。 驿丞和赵居任很熟,知道他们的来历后,诚惶诚恐的引着他们进了内院,几个小卒子立马送上了句容的好茶。 李侍郎道:“我们的衣服都湿了,一会儿我们还得上路,烦驿丞替我们生个炉子烤下。” 白梅道:“李侍郎大人,你们先换了湿的,余下的事交民女便行。” 李侍郎前两年随夏元吉去昆山便认识白梅,笑着道:“白姑娘,你那弟弟选你,便是对了,几个臭老爷做这事就没那耐心。” 这院子后便是茅山,站在屋内便可以看清山林滴翠,草木芬芳。满眼的嫩黄衬托这一处绿山。 李侍郎盘着腿坐在地下的凉席上问赵居任:“赵通正大人是溧水人,家离这不远吧?” 赵居任道:“不到六十里路,天好的时候,我家后院能看见这山。” 小舍道:“大人真是过门而不入啊,是我们晚辈的楷模。” 李侍郎道:“赵大人,这次黄俨公公去朝鲜,你一块去了吗。” 赵居任道:“应该是去年替皇上去朝鲜选美女,黄俨与朝鲜籍的宦官监丞海寿、奉御尹凤一块去的,黄公公回来时,还送我一个上好的高丽参呢。” 小舍道:“这次皇上北征的战马,有一部分都是黄俨从朝鲜搞来的。” 赵居任道:“黄公公在朝鲜太宗李芳远面前,很强势的,听他对朝鲜国王说:“去年你这里进将去的女子胖的胖,矮的矮,都不甚好。只看尔国王敬心重的,皇上该封妃的封妃,封美人的封美人,封昭容的封昭容,都封了也。国王如今有好看的女子,多送两个。” 小舍道:“这次随皇上出征的权贤妃应该是黄公公找来的。” “一共五个,其中权氏封为“贤妃”,掌管六宫事务;任氏封为“顺妃”;李氏封为“昭仪”;吕氏封为“婕妤”;崔氏封为“美人”。权妃老夫曾见过,不仅美艳动人,而且会吹玉箫,永乐皇帝最宠。” 饭菜上来了,都是山货野菜,李侍郎把七个待卫都召一桌上吃,正好满满一桌人。 赵居任道:“咱们吃好了便走,这里山色虽美,深谷幽林土匪也多,路上千万小心。” 被赵居任这么一说,小舍便对王力道:“一会儿出去,让驿丞派几个熟路的兵卒在我和白梅前头引路,两位大人居中,你带五个锦衣卫殿后。路上不管如何,一律不准停留,争取晌午进常州城。” 驿丞道:“大人不必太担心,我已快马前去常州府,叫知府差人过来接应。” 小舍道:“这样便好,皇子殿下说了,两位大人是皇上的宝贝,我等下属不可懈怠。” 白梅把几个人的衣服都烘干了,钦差大臣李侍郎道:“趁不下雨,赶紧出发。” 雨后初晴,但见柔山一丝曰云在山间竹林中缭绕,此时山树犹如翡翠一般闪耀着晶莹剔透的绿,马队轰隆隆的踏卫过,翠鸟鸣声掠起。 绿林掩映的山道上,白梅着一身青色袍衣披一领雪白的披风,戎装佩剑,英姿飒爽,小舍与她二人跑在前头,并辔而驰,一个是俊朗英才,一个是巾帼美人,小舍道:“姐姐,你骑马的本事谁教的?” 白梅道:“王一飞啊,王一飞别的本事没有,但骑马绝对是厉害的。” 小舍道:“每个人都有短处,也必定有长外,我见过他的骑马功夫,肯定比我强。” 驿站的向导道:“大人,出了十八湾,前面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坦路了,现在是十八湾最后三个湾道,也是最险恶的地方。” 小舍便对后面喊了声:“大家提起精神,准备武器,盯着前面。” 一个湾,二个湾,第三个湾,驿站向导突然大叫一声”不好”,他的马一声嘶吼,一个失蹄,人便摔了出去。 小舍赶紧勒紧缰绳,身子横过来,白梅的马也跟着横过来,白梅在外,小舍在内就像两道牢固的城墙。 前面有竹箭呼啸着过来。一箭一箭掠过上空。 李侍郎和赵居任,非常老道的趴在马上,被王力几个侍卫前后左右保护着往后撤。 山路狭窄两边都是密密的树林。箭是从前方射来的,也不是太密,白梅对着箭射出的地方回了两箭道:“我看这节奏,射箭的对方至多三个人。” 小舍道:“射箭人不多,但不射箭的就不知道多少了,我们只有等他们箭射得差不多了,再想办法冲过去。” 王力也上来了,他道:“看这射箭的力量,不像高手,而且这箭都做得粗糙,应该是小股强盗。” 小舍有了主意,对王力道:“你回去告诉两位大人,见浓烟升起,便一块冲过去。” 下面山道上有几个黑衣人出现了,小舍道:“这帮笨人,送死来了,姐姐给我瞄准了射。” 白梅一手执三只箭,一个连射,一阵血雾,三个匪徒嚎叫着滚了下去,其余人全吓得趴地上了。 小舍对半蹲着的白梅道:“你盯着他们,别让他们靠近,我准备生火的东西。” 小舍把山道边的竹叶拢成一大堆。凉凉的风从竹林里啸叫着扑来,小舍朝王力几个挥了挥手,便撕下内衣先用火折子点着,再把燃着的衣片扔进竹叶堆里,火一点点起来了,刚下过雨竹叶有些潮湿,烟雾十分的浓烈,顺着山坡刮来的风向前扑去,马开始嘶吼,一声声的响着,粗旷的鼻息声此起彼伏,只听王力惊雷一般大吼:“冲啊!” 七八匹马腾跃着从小舍面前冲了过去,小舍急忙喊一声道:“姐姐快跑!”便跨上马跟了前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奴家的招牌 山下是一片水田,阡陌之间,紧促的马蹄惊起路旁的白鹭,李文郁伏在马上,不停的挥动马鞭道:“张府丞,后面还有人追吗?” 小舍道:“大人,看得清楚,已经没了!” 跑在最前头的李侍郎勒紧了马缰,马队也便停了下来。 李文郁使劲用袖管一抹脸上烟灰道:“怎么白梅不在,会不会被匪徒拦住了?” 小舍手搭凉棚朝来的路看去,一望无际的农田,麦浪滚滚,而中间那丈把宽的官道上,坑坑洼洼,泥泞不湛,更不见一个人影。 小舍吸了一口凉气,朝王力一挥手,便勒转马头冲了回去。 离山有一里路之远,小舍对王力道:“这么久,白姐没动静,恐怕凶多吉少!” 王力道:“烟雾弥漫,也许走错了路。” 小舍摇头道:“她前两年一直在浙江山区追查朱允炆,应该比我还熟山地野路。” 王力没等小舍说完,便惊喜的道:“来了,快看,白姐来了!” 远远的便听见她清朗带着微喘的喊声:“我回来了!” 小舍见白梅左肩倒背弓箭,右手执马鞭,顷刻间便到自已身边,叹了口气道:“光顾着自已,没想到把姐姐落下了。” 烟灰被汗水沾着,白梅一抹便成了大花脸,她笑道:“你出的好主意,烟雾弥漫如黑夜一般,那找得到东西南北,正着急时,见个咳嗽声响的匪徒,被我倒拖到明亮处,那猴子样的家伙,见我一个女人,以为好欺负,拿着把砍刀便想动粗,奇了怪了,我这马也会动武,一转身伸腿把这贼蹬了个老远。” 小舍看着这神气活现的白马道:“还真像我那银龙呢。” 王力道:“白姐你抓住他,没问他们是干吗的吗?” 白梅道:“合该他倒霉,马把他踢倒在一根新砍的竹根上,那尖利的竹梢刺穿了他的脚。他“哇哇”的哭叫,我怕他引来更多的坏人,便用匕首抵住他,那厮怕了,便供出:他们一共八个人,每天在这山道上抢劫,基本上没失手过。” 小舍道:“这个向导有问题,明知那条路有问题,还引我们去。” 白梅道:“那猴儿说这向导是他姐夫,也是这帮劫匪的二当家。很多值钱的官差都被他带入陷阱送了性命。” 王力道:“那个小猴孙,白姐把他杀了?” “我没那么傻,这遮天蔽地的林间,东南西北我也分不清,我把他杀了,我咋出来?” 小舍道:“这家伙脚不是烂了吗?你是怎么让他带你出来啊?” “我用刀戳着他脖子,我说你们闯了大祸,这钦差大臣的命可是抵你家祖宗十八代的命,你死了,全家老小还要株连,爷爷,奶奶,爹爹老娘,还有老婆孩子全要杀光。” 王力道:“这管用,强盗讲面子,最怕全家跟着倒霉,在祖宗面前不好交代。” “那厮急了,说,什么也听我的,替他留下颜面。我便让马驭着他带路。” “出来没碰到另几个土匪?” “怎么会,土匪在那,他还不清楚,都拣没人走的小径,所以出来的迟,一直到见了平地,我才放了他。” 小舍三人赶上了李侍郎的马队,李侍郎道:“这个向导也太猖狂了,朝廷的钦差也敢剪径,回来便把他拿下。” 白梅道:“小匪徒说,这条路比较僻静,很少有官人来往,所以几个匪徒兴奋不已,护卫又少,以为碰到了唐僧。” 赵居任道:“呸,他想吃唐僧肉,到了常州立马通报官府带些人来,先把向导抓进牢去,送他上西天吃去!” 常州的诸同知带着兵马来了,李侍郎和他非常熟悉,便把此事告诉了他。 诸同知道:“这茅山属应天府句容县衙,我认识龙潭的巡检司,让他们把这事办妥。” 李侍郎道:“甚好,尽早把这祸害除掉,免得无辜遭秧。” 李侍郎一到常州先去了西水门,上游的水从这个叫“土龙嘴”的地方从西下 塘、东下塘、麻巷等,穿越古城,再从东水关出 城朝无锡,苏州方向流去。 河水翻滚拍打着石岸,诸同知道:“看现在的水位,还是可以的,我们这个时节是日夜不停息天天有人盯着察看。” 赵居任指着驳岸上一块花岗岩的凿痕道:“这是永乐三年时我留下的水位印记,看来还没达到以前的水平。 李侍郎道:“看来常州城内没什么大碍,我们晚上我们在花市街填饱肚子,明天去长江边烈塘寨转转。” 巷子那头传出阵阵诱人的香味,几个人中午在茅山吃的那些饭菜,早折腾完了,便在那包子店口停了下来,门口大蒸笼热气腾腾,不打开便知是淌着油的猪肉馅包子。侍郎道:“掌柜的,每人两个包子。” 赵居任是个吃货,大肉包子他吃不惯,就对着梳着个高髻,抹着口红的掌柜老婆道:“美娘子,咱们这些大爷,嘴巴刁,大鱼大肉吃惯了,想改个清淡些的。” 那女人也吃这一套,便探出头来,一双媚眼往小舍脸上扫了过来:“哎唷,这白白嫩嫩的官人,也舞刀弄剑啊,啧啧啧,可惜了细嫩的皮肉。”说着用纤细的指头去捻小舍的脸。 白梅把刀柄隔在她手去的地方道:“你这卖吃的地方,也卖皮肉啊?” 那掌柜皮也厚,低垂着长长的睫毛,眼睛半开半合的对小舍道万福:“女人嘛,便是水做的,见着个标致的也会丢了魂,不知这位官人想吃甜的,还是想吃咸的,奴家好有准备。” 小舍道:“我们饿了,就填饱肚子便行。” 那妖精道:“有鲜美清香,勾人魂儿的皮蛋虾仁瘦肉粥;有柔软香甜,沾满蜜情的芝麻糕,有炸的金灿灿,一含便化了的油条,还是便是奴家的招牌,一个个小巧玲珑的鲜肉包子。” 王力用剑柄撑开那笼架,这小笼包白白的粉儿,包子上口有一点黄色,肉汁从它周围溢了出来,皮儿薄薄的,包子底下垫白萝卜片儿。 王力道:“原来是加了蟹黄的,肯定鲜美。” 赵居任咽着口水道:“这个好,多要些,这么小的包子,我十个没填不饱” 第二百章 风雨烈塘寨 几个人分两桌坐定,店堂里挂着宫灯,隔着窗能看到河里晶莹闪闪的灯彩,映成串串似的在大运河里,与岸边船上。灯火相映交辉。李侍郎道:“这和京城秦淮河一样,隔窗可见枕河小屋和往来船帆,只是没那琴音歌声。” 诸同知道:“那是那是,小地方如何与天子的皇城比。” 因为急着赶路,鸡一叫,李侍郎便催着众人起床吃早饭。 烈塘寨在常州附东面的长江边,有水兵驻扎在那,赵居任道:“这还是宋朝群守李嘉言开烈塘河时的工地,因为在江防要地,所以当地人叫烈塘塞,那里芦苇深深,野味特别多,有一年我还在那吃过农家用火烤的野鸭。” 李侍郎道:“你这老兄真有吃福,到那都能找到好吃的。” 赵居任竖着食指左右摇晃着道:“一个人连享受都不会,你还指望他能吃苦?” 李侍郎指着赵居任笑道:“这老头,狡猾,骂人都带哲理,我便斗不过你,一会儿看你吃得了什么苦。” 诸同知道:“看来李侍郎这寨子去得熟了啊。” 李侍郎道:“夏尚书比我还熟,他都能说出现在的寨主姓曹,从江阴移民过来的。” 诸同知收了一下马缰道:“听说是三国曹魏的后代。” 在马队殿后的王力问小舍:“你念书多,你知道曹魏是干什么的?” 小舍略微想了一下道:“曹操知道吧?” 白梅道:“我都知道三国有个大王叫曹操。” 小舍道:“他儿子曹丕,代汉后便称为“魏”。因为他这个皇室姓曹,所以称“曹魏”。 王力道:“那这个寨主应该很傲气的,辛亏我们是钦差大臣的护卫,要不还不侍见呢。” 小舍道:“我们去看水情与他何干?” 王力道:“我在想,钦差大臣去,他会满寨子人出来 迎接,又是敲锣打鼓,又是跳舞唱歌的,最后摆满酒席,上面有赵大人说的野鸡野鸭和莲藕。” 白梅吃吃的笑道:“王力你晚上做梦,白天也做啊?” 后面几个卫兵也笑了,有个和王力差不多年纪的道:“王大人,说不定寨主还有个千金小姐待嫁呢,叫张府丞给你做个媒,你便在这入赘当姑爷算了。” 雨又下了,离开了渔村,前面便是芦苇遍地的滩涂,路愈加难行,赵居任毕竟有些岁数,马在泥泞的小道上颠簸,他脸色也紧张起来了。一会儿便落在了李侍郎后面。 李侍郎笑道:“老赵,会享受的人,吃苦的时候到了吗?” 赵居任戴上了斗苙,支撑着摇晃着的身体道:“原本不是这种路啊。” 李侍郎道:“前年就改走这里了。这烈塘寨搬家了。” 赵居任道:“这临江的多好,为什么搬啊?” 常州知府的典史道:”前年这一带狂风大作,寨子和树木全都被吹走,紧接着暴雨骤至,庄稼全被洪水吞噬一空,烈塘寨成了水寨,老人小孩和妇女来不及逃走,溺死了一半。以后,烈塘寨及沿江一带的小寨,集体向南迁移了二里路,迁移到一个大村庄,现在叫魏村的地方。” 赵居任道:“哦,难怪往南走,该死的老天,别把那老寨主刮走,咱还惦记着他的香香嫩嫩的烤鸭呢。” 前面河堤上响起了锣鼓声,老寨主果然热情,冒着雨亲自来迎。 李侍郎拱手道:“曹寨主,先不忙,咱们去看你那定海神针。” 所谓定海神针,便是竖在江边的一根粗壮的大木柱,柱顶雕着个牛,柱四周用木头做了个四方的架子围着。 曹寨主白发白须,暗纹的青缎子长袍,头戴六瓣西瓜帽,佝偻着背,声音倒是十分洪亮,他笑道:“自从立了这牛柱,这江水再也爬不上这牛尾巴上了。” 小舍看那柱上,刻着不少印记,和后世的水文标尺一样,上面还用红漆写着年号。 李侍郎道:“看看四周水泽天国一样,水位还是没前两年高,看来你们寨子还是选对了地方。” 说是寨子,其实是一个江边高墩墩,寨门用木头支着,上面挂着魏村两字牌匾。 一进寨便是飞檐翘角,粉墙黛瓦的祠堂。老寨主的屋子便在祠堂后面,用竹木筑起的大客堂四壁用芦蓆围着,柱子上挂着成串的红灯笼,虽然简陋,江面弥漫过来的白雾,缠绕其间,也有几分仙气。 寨子有一百多户人家,沿中间石块筑的小道,或高或矮,错落有致的分列两边,绿荫掩盖,花草锦簇,宛如人间仙境。 客厅两端摆着十八般兵器,诸同知道:“这个村军户不少,大多数人家都习武,一般坏人强盗是进不了这个村子的。” 老寨主道:“永乐三年,张士诚的旧部从江对面过来,几十个人,被我们打得只剩三人,而且都是带了伤逃走的。”老寨主拍着胸脯又道:“别看我七十来岁,打七,八个倭寇强盗不在话下。” 寨主老婆插嘴道:“尽吹牛,这两天天气潮湿,腰腿病犯了,躺在床上尽哼哼。” 曹寨主抚着白须道:“这是酒喝少了,今天钦差大臣李侍郎来了,我高兴,我要开戒畅饮了。” 李侍郎朝赵居任看了一眼,对寨主道:“曹寨主,今天下午我们还得赶无锡,酒留着下回喝吧。你们这不淹,我也可以回去向太子交代了。” 赵居任道:“这比吃烤鸭还香。” 老寨主拍着大腿道:“完了,见到你们一高兴,把烤鸭的事忘了。”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赵居任笑得最厉害,看着他好不容易止住笑,诸同知便道:”曹寨主,他们来得路上都吃过了,你就别客气了。” 无锡水情比常州还要平稳,第二日,李侍郎的马队就赶到了苏州城。几个月没回来了,小舍觉得自已心一下舒畅起来,闻着满街飘逸的茉莉花清香,他也顾不得体面,把衣袖卷起,半立在马上,任由凉风冲荡着他的身子,王力道:“张府丞,看你这么开心,今晚把大人们按排妥了,我们好好的喝一盅。” 白梅道:“好啊,买些酒菜,去张府丞家中,我也要喝个痛快。” 二百零一章 灯红酒绿 苏州知府自从汤宗走后一直由钟同知负责,南直隶是朱棣的心头肉,不少大公番王都眼红江南,削尖脑子想来这风水宝捞块封地,永乐皇帝干脆一应回绝,连九府的知府一职长期空闲着。 钟同知与李侍郎有旧情,晚上便拉着几个通判一块去繁华的阊门街上喝酒。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水漉漉的的青石板上倒映着红灯笼的光彩,衣着光鲜的才子佳人,把个大街挤得水泄不通,“要买栀子花,白兰花~”卖花姑娘的叫卖声,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带着浓浓的吴侬软语,听着糯糯软软的舒坦。 钟同知道:“张府丞,你是道地的本地人,你替愚兄点菜。” 蒋通判道:“苏帮菜味道是甜中带咸,咸里有甜、炒制时讲究火候、颜色上浓油赤酱。” 小舍点了:姑苏卤鸭、蟹粉豆腐、腌笃鲜、百叶结烧肉、银杏菜心。 李侍郎道:“我看卤鸭换成烤鸭更合某人口味。” 赵居任笑道:“算了,这地方烤不出那种乡村味。” 钟同知道:“这也是,我看苏州的河鲜不错,像清溜河虾仁,松鼠鳜鱼。” 李侍郎道:“钟同知,你来久了,也会不自觉的融入苏州小家碧玉的慢生活中去,这个‘慢’字并不是节奏变慢,而是苏州人懂得在生活中品尝。这种慢生活,是一种文化的生活,浪漫的生活。” 小舍向白梅使了个眼神,白梅马上替大家敬上了酒。 钟同知道:“今天我又去了白卯塘,这几年连续不断的加固,河床也稳定了。只要那不出现坍塌,致和塘就不会淤积。” 赵居任道:“明天,我们坐船从娄门开始到昆山、太仓交界的草芦村,把致和塘上的港浦全都察看一下。” 小舍道:“这河有一百多里,加上娄斜浦等30条支流如果驾船的话,恐怕二天都不够。” 李侍郎道:“这好办,我们只需看河汊口附近的水田状况,没有倒灌就没问题。” 谈着公事,这酒也喝得斯文,到了戊时了,李侍郎对钟同知道:“明天要早起,我看就到这吧?” 王力和白梅几个送钦差大臣去下榻的府邸。小舍便径自回自已家中。 门上挂着锁,小舍急了,这看门的王阿毛这么晚了,不在家,里面狗狗也没动静,小舍准备绕到后院爬墙进去,刚走几步小老虎从黑暗中狂叫着冲了过来,欢蹦乱跳的扑在他身上。小舍把它抱起捧在怀里,王阿毛来了。 王阿毛道:“我在隔壁温女人家,这小家伙不安宁,我就知道东家回来了。” 王阿毛摸索半天开了门,点好烛火,小舍见他衣服穿得干净,胡须也剪了,觉得好奇,便道:“这么晚,你在一个妇道人家干吗?” 王阿毛红着脸道:“温女人女儿出嫁了,一个人孤单,便把我招得去一块过日子,我想这也好,有个伴,又能替你们看家,便自作主张定了。” 小舍道:“王阿毛,还真有你的,老来还有个伴,我们这你不用操心,有空过来开开门窗,透透气就行,这狗你也先照应一下,如果不方便,我明日带乡下丈母娘那养。” 王阿毛连声说:“方便,方便,这狗狗也乖,我又没小辈,便把它带身边,什么时候大人回来了,再讨回去。” 小舍掏了些碎银给他:“这些先拿着,有了家也总有些开销。” 温女人来了,向后挽起的头发上还别着朵白兰花,一见小舍便是问长问短,说了一大通,小舍也赠了些银子,权当贺礼。 两人欢天喜地抱着小老虎走了。 家里一下子冷清起来,家里弥漫着一股霉气,地板上斑斑点点的长着白瘢,张王氏出来时嘱咐过,把窗子打开吹吹,外面飘着毛毛细雨,小舍便稀开一条窗缝。洗涑干净了准备躺下。 大门“咚咚”的响了,有人叩门,轻轻的,黑咕隆咚小舍有些骇怕,便提着柄剑下去,伏在门上细听,门外有轻轻的呼吸声,小舍道:“门外何人?” 外面白梅道:“是我,弟弟开门?” 小舍的心“呯呯”一阵狂跳,慌乱中把门打开,白梅便隐了进来,脸上带着湿湿的雨水,头发一甩,冰凉的雨水全洒在小舍脸上。 白梅轻声道:“住宿床上都是臭虫,咬得姐姐身上痒痒的。” 小舍道:“我刚烧了些热水,姐姐你先洗洗。” 诺大的屋子空荡荡的,只有他俩,白梅就像到了自已的家,径自进了澡间...... 翌日,天还未亮,两人像偷儿似的一前一后出了大门,在小舍经常去的小吃铺吃早点。 掌柜带着浓浓的苏北方言道:“张大人从南京回来了吗?听说皇上的大军追到长秀川,找到鞑靼人遗弃的大量辎重,一把火烧光了就回营了。” 小舍道:“应该是,我在常州听了些,明军的搜索部队在回曲津这个地方用了新式的远程兵器,中军副将安远伯柳升命令部下使用神机铳打流窜的敌人,这射出的利箭,力大势沉能一箭击穿两个敌人,还有能力射死旁边的马匹。鞑靼名王以下一百数十人当场被击斃。” 白梅道:“这武器是厉害,我在纪纲的地下密室见过,上面有不少机关,一般人还用不了。” ...... 早上去白卯塘的官船在细雨中,顺着水向东驰去,船舱里蒋通判也在说北伐大军的事。他轻轻的用手指弹着桌面道:“明军追到广漠镇阿鲁台老巢,因为水源少,天又热,六月十四日便班师回营了。” 小舍道:“烧了阿鲁台的老巢,这下鞑靼人元气大伤,至少一二年恢复不了。” 蒋通判道:“回来的路上,因为缴获了大量物资,一些叛变阿鲁台的朵颜三卫急红了眼,从深山里追出来,像猎犬一下紧盯在明军身后,想趁机劫掠些值钱的东西。” 赵居任道:“打这种小快灵的队伍也费心思。就像牛皮糖一样缠着,你打他退,你退他打。” 第二百零二集 陆杏桥的龙 赵居任道:“这回朱棣的亲征,我们赢在重装骑兵与步兵的实力,赢在神机营装备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兵器,但要控制蒙古游牧民族的轻装骑兵,还很难,他们在草原上的灵活机动,不是靠武器的优势能战胜,这北伐还会继续。” 钟同知道:“等北平建好都后,这蒙古的鞑靼,瓦刺和兀良哈会太平多了。” 前面的支流顺着河淌来不少浮萍,一簇簇又一簇簇的,伴着黄黄的泥浆水,小舍道:“这条支流堵了,不疏通这一带农田会淹。” 赵居任道:“我看河水还算急,这水草不是流出来了吗?” 小舍道:“这绿萍平时都在静止的河塘里长着,如果塘里水溢出河堤,这萍儿才会随流飘出。” 李侍郎让船靠岸,果然见这河塘塘岸塌方了,上游的水泄不下,把好多秧田都淹了,一个村子都泡在水里,男女老少都上了堤岸,正在奋力掘开口子,钟同知带着蒋通判赤着脚赶了过去。 中午船到了夷亭,钟同知道:“在这上岸蒋通判道:“皇上与这种人斗有经验了,他让柳升的主力先过河,再让数百个轻骑藏在在河曲的柳林中,明军为了诱敌,前面驮载草料冒充辎重,两边十几名手持火铳的兵卒跟在后面,装作押送的样子。兀良哈的朵颜三卫人上当了。” 小舍愤怒的道:“朵颜三卫的人一会儿帮我们,一会儿抢我们,真不是东西。” 李侍郎道:“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兀良哈中的朵颜三卫眼中只有利益。” 蒋通判道:“所以,这回皇上总算看清了,看朵颜三卫的骑兵一窝蜂地拥进明军的埋伏圈,趁他们没来得及动手,便让神机营的神机铳,神枪把他们干掉,为了干净彻底的消灭他们,朱棣亲率千余亲兵杀了个回马枪,把掉河中束手待毙的敌人,除数十人成为俘虏外,其余全部射死。” 吃点东西,下午抓紧些傍晚便能到昆山城中。” 小舍抽空到自已家去看看,屋里有几个绣女,丈母娘正在教她们刺绣,见小舍进来,有些惊奇,拉着他的手,眼睛却看着门外。 小舍道:“娘,女婿是公差来的,如意和娘她们还在京城。” 岳母道:“她们去了一个多月,我想了一个多月,昨天还与如意她爹说,等这个月黄梅天结束了,去南京找你们。” 小舍道:“皇上打仗结束了,估计一二个月便会回南京,女婿的公差也结束了。” 丈母娘道:“如意说你在京城当了什么夫差,恐怕不会回苏州了。” 小舍道:“娘,不是夫差,是府丞,和通判差不多,整天跟着大臣屁股后办事。” 丈母娘道:“舍儿,京城的官最小也比苏州最大的官强,你好好的干,等我和你爹干不动了,就到南京享福去。” 小舍听着鼻子酸酸的,掏了两个大银锭给她,便急匆匆到镇上。 一船人正在罗半仙的面铺吃面,这胖胖的老板娘会做生意,瞅着这么多人,便说做冷拌面。 这面先用热水煮一下,捞起后放在冰凉的井水一浸,沥干了水后加上麻油,酱油和糖醋一拌,便可以吃了。 小舍去时,白梅已经替他准备了满满的一大碗,她递了双筷子给他道:“这面不耐饥,你多吃点,要不抗不到傍晚你就饥肠辘辘了。” 罗半仙又瞅准了赵居任,非要为他相面。 赵居任拣了根头发给她道:“你便从这头发说说,说得对,我自有好处。” 罗半仙用她那胖嘟嘟的手指捻着,对着亮仔细察看了一下道:“此发软如锦丝,家中夫妻必然夫唱妇和;发稀而细,有名有利;发疏而润泽,此人聪颖。不过我还得看下此发的主人。” 赵居任偷偷指了指李文郁。罗半仙“哎呀”一声,这面我不相了。 赵居任道:“你这妖婆又耍什么花样了,怕我不付银子吗?” 罗半仙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这行三种人不算,一种是修行的,一种是当兵的,一种是习武的。” 赵居任道:“老妖婆别说了,老夫知道了,内心强大的人你吃不住,这可是老实话!” 李侍郎正和钟同知谈事,听到这老妖婆,老妖婆叫得欢,就转过头来问道:“老妖婆在那?” 赵居任怕他多心,连忙唐塞道:“就是给我们下面的老板娘,引得人家馋又不让人家饱。” 李侍郎道:“这好办,一会儿去昆山吃奥灶面,保准让大家吃个够。” 官船载着一帮人继续东进,这里小镇多,曲曲弯弯,桥多,下雨天,水流又急,钟同知大声叫着,让水手们小心些。 前面两只船撞上了,一船的西瓜全落在河里。两个侍卫贪嘴便去捞,李文郁见了一顿臭骂:“你们这和趁火打劫有什么两样?” 两侍卫嘟囔着又把西瓜放河里。西瓜船上的人本来有些敢怒不敢言,见对方客气,便自觉让出道来。 李侍郎道:“做人不要贪嗔痴,累了别人又累自己。” 小舍想:“后世的人老讲,中国是礼仪之邦,看来没说错,古时候的人便这么讲究为人之道。” 船到了陆杏桥头,说是桥其实就是留下岸上两块大条石和掉在河里的一些石块。 白梅道:“我爹说,这陆杏桥北以前躺着一条卧龙,龙尾对着陆杏桥。有一年,发大水,说是谁踏了龙尾了,龙生气,要把全镇的人带走,绝望之际,来了一位童颜鹤发的道士。说这龙本来是触犯了天规,被罚到人间,玉帝要它为人世做好事,将功赎罪,现在他发龙脾气,你们点上蜡烛去求他息怒,说完转身便消失不见。 镇上人便全去了,点了九百九十九支蜡烛,跪在地上磕头。那蜡烛烟雾升起,龙一个喷嚏后,便大吸一口气,把河里的水全吸干了,但陆杏桥也塌了。 下个不停的雨也停了,龙又回到原地,发现陆杏桥没有了,知道是自己闯了祸。为了赎这个罪,它发誓再不回到龙宫,要在这为镇上的人效劳。” 第二百零三集 河畔夕照 李侍郎道:“这桥还真有点意思,咱们上岸去烧柱香祈祷一下。” 白梅有些激动了,她自告奋勇道:“大人我家就住这附近,我回家去取香烛。” 一会儿她带着附近的男女男少来了,这里的里长道:“钦差大臣带我们一起祈祷龙王,这里的水涝肯定不会出现。” 有几个会做事的乡亲还供上了水果糕点,二胡也拉起了,本来冷落的桥头一下热闹起来。 李侍郎十分的虔诚,也不顾地下潮湿,“咚”的跪了下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乡亲们看他如此有意,在两岸敲锣打鼓的送了他一程。 快傍晚了,太阳终于从云端露了出来,西边的天上抹上了绚丽的色彩,把云彩染得通红。昆山县衙的李知县在码头等候多时了。执刀的衙吏分列两边,数顶官轿一字排开。 李文郁道:“又不是外人,那么客气干吗?”死活不坐那轿。 进了县衙,李文郁,赵居任与李知县几个去了知县客厅。小舍便去找陈福贵。 陈福贵埋怨道:“师兄去了苏州,又去了京城,离师弟越来越远了,想请你吃个饭也难。” 小舍道:“少啰嗦,我托你的事办成了没有?” 陈福贵道:“成不成,师兄去问红瑶她娘。” 白梅对小舍道:“你来都来了,一会儿过去看下,反正今晚住县衙了。” 小舍笑道:“我去打探下李侍郎今晚的按排,再作打算。” 陈福贵道:“这便好,哪也别去,今晚到我家吃饭。” 小舍先去了红瑶娘家,房子果然修缮一新,红瑶娘虽然腿脚不便,耳朵也不好使,但有个邻家的寡妇陪着她过日子,还有几分薄田种些吃的,日子将就着也能过过,小舍也偷偷给了她两锭银子,让她藏着,以防万一。 红瑶娘淌着泪点点头道:“红瑶有你照顾着,我也放心了,你们别为我操心,多生几个娃娃。” 小舍替红瑶娘挑满一缸水,便和白梅,王力去了昆山周庄陈福贵家。 周庄是由江南富豪沈万三之父沈佑,从湖州南浔迁至这里,通过对外经商而逐步发迹的,到了陈福贵父母这一辈镇廓扩大,港街福洪桥和中市街普庆桥一带都是沈家的家人。 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映照着河面,几个村妇正忙着在河里洗菜、淘米,临水的人家炊烟四起,氤氲缭绕飘散于小河之间。 陈福贵娘对小舍一直很钦佩,听说他要来早早在砖雕门楼下等着。一阵寒喧后,便到了穿过廊房到了正厅,屋中间摆着两对深色太师椅和茶几,正面是做工精细同色的长几,长几上摆着古瓷瓶和插瓶,小舍知道有钱人放这个寓意平安平静,长几上方挂着一幅气韵雅洁的泼墨山水中堂。 小舍让白梅看正梁上的椭圆形的雕花板。 白梅道:“这叫是支藻,王一飞家也有,像官员帽上的帽翅。” 小舍笑道:“看来你还不笨,所以这厅叫纱帽厅,专门接待客人的。” 陈家的仆人送上了茶和点心,陈太太道:“儿子交代的迟了,厨房正在做,你们先吃点胡桃糕、椒盐糕填填饥、都今天买的。” 王力道:“我来昆山也有几年了,还没注意周庄有这糕点。” 白梅道:“周庄糕点比我们玉山镇还多,什么芝麻糕,青糕,云片糕,袜底酥……数也数不完。” 小舍道:“陈太太,福贵什么时候娶新娘啊,我们可是等着喝喜酒呢。” 小舍问道这,陈太太脸刷得变白了,脸上布满了阴云,良久她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了,一说便来气。” 小舍见她不高兴,便也止住了话语。 陈福贵忍不住说了,我那山西来的岳父,便是个臭嘴,到处说我爹的不是,我爹一怒之下退了那亲事。” 小舍道:“上回在苏州静儿姐姐琴馆,见过你那未来丈人,难怪你那天不开心,原来你也不满意,没有缘分,早点退了也好,省得以后过日子难受。” 陈太太道:“本来都说好了,今年一开春就把事办了的,这一耽搁,不知又从那开始,怪就怪这个杀千刀的男人,在外面乱搞女人,弄得福贵做不了人。” 小舍道:“你家有钱有势,福贵也是县衙的官,怕找不到女人?” 陈太太道:“这也是,相中我们福贵的人也不少,福贵说一定要找个知书达理,性格温顺些的。” 白梅道:“福贵可有相中的?姐姐南京倒有个经常来喝豆浆的员外,家中藏着个十四岁的千金,人不仅长得标致,而且说话也像陈太太讲得温文尔雅的。” 陈太太道:“南京远是远些,但和亲家人会少些麻烦,姐姐如有机会替你福贵弟弟说说,事成了,大婶子不会亏待姐姐。” 管家来报,酒菜已经准备好了,几个人就去了膳房用餐。 膳房里烛火点得通亮,一桌菜热气腾腾的,几个人围着刚吃了一会儿,县衙的一个小吏来了,说玉山镇出了人命案子,知县大人唤福贵马上回府。 陈福贵道:“师兄来得巧,你是闻名的江南神捕,不如与师弟一块去。” 几个人匆匆的吃了几口饭,丢下饭碗便赶到镇上。李知县一见小舍也来了,便道:“合该这凶手倒霉,碰到了对手。” 小舍道:“现场在那?先去看下。” 李知县道:“在娄县竹桥边,沈县丞和杵作正在现场验尸,我让朱捕头带你们去。” 小舍道:“是当年孟姜女去找夫君范喜良路过的竹桥吗? 陈福贵道:“正是,不过现在已不是好心的老婆婆用三根竹子搭得简易桥了。” 天黑漆漆的没了星光,几个人打着火把,骑着马,出了镇,走过几片桑树地,沿着一条尺把宽的河沿小心的过去,路两边均是荒冢全无人家。坟头上闪着幽幽的鬼火,一声又一声令人汗毛竖起的鬼泣声,从踏过的脚下不断的传出,小舍攥着马缰绳的手都出了冷汗。 前面河边,火把通明,火光中看得到不少黑黝黝的人头。 第二百零四集 罪恶之手 一个腿上还残留着泥巴的河工道:“我们几个刚撑着船从白卯塘修河回来,当时天还没这么黑,见这个女人吊死在桥栏下,一半身体在水中,脸像个黑煞一般可怕,我们就去县衙报案了。” 河里停着几只小船,一个女人朝天躺在船板上,脸上盖着白布,小舍拿着火把湊近些,掀了那蒙面布,一股冷气从脚底升起。小舍一边仔细的察看着尸体身上的可疑物,一边问杵作发现了什么疑点。 杵作道:“两小臂有淤血和利器划破的痕迹,脸似乎被火烧过,眉毛与额前的毛发受损,脸上的皮肤有大小不同的水泡溃破疤印,脖子前端有淤血和指痕,像被人掐过或勒过,但看展开面积不致于死亡,头部颅骨有创口,看创口像被钝器所击,或摔倒在某个突出物上。 小舍见那女人的脸上黑的黑,白的白,除了鼻子以下还能认出些人样,其它便像地狱来的恶魔,让他想起后世住宅楼道,想起那个满脸鱼泡般浮肿,尤其那鼻梁,肿得没了模样,泛着白光,衬着下面两个黑孔的古装女~~ 张小舍恶心的快吐了,他怕白梅在这黑夜中会吓晕,急忙把布重新盖上 杵作验完了尸体正洗着手,陈福贵把小舍介绍给了沈县丞。 小舍道:“谁发现的?” 物造成,衣服完整,但外衣直襟搭配扣错,像匆匆穿上的......” 小舍拿着吊在尸体脖子上的布条看了几遍,问陈福贵道:“现在咱们玉山镇上,有几户绸布店?” 陈福贵道:“一共三家,一家姓王,一家姓顶,还有就是杨乙辛家。” 小舍道:“杨记绸布庄,还是杨乙辛侄子管着吗?” 朱捕头抢着道:“是的,不过他不常来,平时铺子交给二掌柜看着。” 小舍用火把指着女尸又问道:“这女人见过吗?有谁认识?” 那女人脸被烧焦了,有些模糊,很难分清,所有人都不吭声。 沈县丞道:“张大人,有眉目了吗?” 小舍道:“沈县丞,你先把那女尸带回县衙,我带陈典史几个去镇上走走。” 沈县丞一帮人驾船走了,小舍对陈福贵道:“你先带我到王记,项记两家绸布店看看。” 已是戌时,小镇上静悄悄的,大部份的店铺已经关门打烊了,王记和项记两家绸铺也没了灯火。 一队人马稀里糊涂的随小舍到了市桥头杨记绸布店,小舍马鞭一指,把这店看住,不让任何人出进。” 陈福贵道:“师兄这样不好吧,我们又没证据,万一被他们反咬一口,我是一个小吏没什么,你毕竟是京城的大官,别为了我丢了乌纱帽。” 小舍道:“我们只是买些绸布而已,又不做啥坏事。” 店门关着,里面有灯火,小舍让王力上去敲门,一阵又一阵的敲门声后,店铺门“啊”的一声开了,探出个尖细下巴的小子,见了小舍几个官兵急忙又把脖子缩了回去。小舍一用力那家伙想关门也来不及了。被小舍一把擒住。 陈福贵此刻是把小舍当神了,急忙和王力上去一人一手把这鬼摁住。 小舍变戏法似的从袖内抽出一条绸布带,在赵家侄儿眼前晃着:“我用这绳吊你的脖子,还是绑你的双手?” 那人不作声,额头上的汗却出来了,小舍又道:“你们闻到了什么?” 白梅道:“有些焦味。” 小舍道:“我看这味道是在楼上,咱们带赵公子上去闻闻。” 楼上门窗关着,小舍一脚踢开,里面还躲着个男人,一见小舍几个官兵,身子抖擞的不停,嘴里一个劲的嚷着:“不管我事,不管我事......” 小舍揪住他便是几个响亮的耳光:“这地下的血,是谁拖干净的?” 那二掌柜吓得舌头也缩不回去了,结巴着道:“是~是~是赵公子,吩~吩咐的~” 小舍把那条吊在女尸脖子上的布条放在他眼前道:“去仓库里,把这一样的布条找两根来,我要把你家杨公子吊死。” 白梅押着他,果然没久就找来两条一模一样的布条。 小舍递给陈福贵,让他俩把姓杨的反绑着吊到屋梁上。 那杨公子奇瘦,双条胳膊一用力“格吱格吱”的响,疼得他呲牙咧嘴的乱叫。 小舍点亮一支焟烛,一把揪住这个瘦骷髅的头发,厉声道:“翠花楼的娘们,今夜让我来收你的尸!”一边说,一边用烛火去烤他的脸。 火还没碰到他的脸,那家伙尿也吓出来了。 小舍便对王力道:“现在轮到二掌柜了,翠花楼的美人儿说,他也有份。” 还没把他吊上去,二掌柜的全说出来了:“我和翠花楼的喜鹊本来就有来往,今天赵公子不在,银凤来了,下午我俩关了店门正在楼上办那事,不料赵公子突然回来了,他不但奸了那女人,还要人家掏五十两银子来洗店里的晦气,银凤死活不肯,便与他撕打起来,赵公子怕闹出动静来,收不了场,慌忙中,他用门闩一棒把她打死,还用刀逼着我用烛火毁了银凤的面孔,然后用船载着尸体到竹桥......” 李知县听小舍这么快就抓住了凶手,有些不信,带着沈县丞赶了过来,二掌柜的交代他都听清楚了,便令陈福贵录好口供,让两凶手当场签字画押,五花大绑的带走。 杨记绸布店贴上了封条,几个人便回昆山县衙。 沈县丞道:“张大人你怎么一下吃准这家干的?” 小舍道:“是那根布条啊,这布条有几根不同花色的绸布绞着,这是做丝绸生意人家捆料用的,我家有,所以我知道。” “刚才朱捕头说镇上丝绸店有三家,为什么肯定是杨记这家?” “到竹桥,你们也看了,走陆路载着个尸体不如水路方便,还有,把尸体挂桥下半空中,我刚才试了一下,站船头位置刚刚好。” “这我有些不信,其它两家也可以用船运啊?” “当然可以,我们先去了王,项两家,我观察了一下,这两家店面与河道都有一段距离,这运尸体的时间在天没断黑之前,光天化日谁见也会疑心,如果是王,项两家干的,要运也肯定是晚上,月黑风高时......” 第二百零五集 太监的苦 李知县道:“小舍这分析我觉得合理合情。只是不明白,这女尸面貌已毁,你是如何知晓她是翠花楼的婊子?” 小舍道:“知县大人真是贵人多健忘,记得上回钦差大臣姨太被窃金镯之事了吗?” 李知县道:“没忘啊。弄得我和老王让蒋知县骂得狗血喷头。” 小舍笑道:“翠花楼那个穿粉绿衣服女子的脸还记得清吗?” 李知县摇着头道:“她搂着你我那看得清!” 小舍脸也红了,用眼瞄了一下白梅又道:“这女子有对虎牙,虽然破了相,那虎牙尖尖的戳在唇外,当时我想,这案子一定与情有关,再从朱捕头那知道,二掌柜有这个条件,但没料到赵乙辛的侄子是真凶,理应他倒霉。伤天害理。” 一桩看似大海捞针的案子,张小舍尤如神助,二个时辰便搞得水漏石出了,真是破案如神的江南神捕。一群人已经佩服的不得了,陈福贵道:“知县大人,我师兄替我们破了案,多少也要庆贺一下。” 李知县道:“钦差大臣李文郁刚才还说,明日一早他们要坐船的,下回吧。” 李侍郎的船从浏河口往下,顺风顺水,当天便到了松江,苏州水涝没出现,李侍郎定心了不少,在吴淞口察看了一趟,便让快马先去京城亶报皇太子。一行人定定心心逆长江返航。 鞑靼太师阿鲁台带着家属逃遁,草原上天气太热,又缺乏水供应,皇上便开始撤兵,一路上再也没有蒙古的骑兵敢于冒险来取粟,反倒是不少游兵散勇主动来归顺明军。七月十六日朱棣绕道开平凯旋到了北京。 原本是可喜可贺的日子,但是汉王朱高熙抓住皇上因为权贵妃病重,心情不佳之机,把解缙拜见太子的事又提了出来。 归途中皇上三头二天的写信回来责骂太子,弄得朱高炽在御书房摔东西,发脾气。 七月份,出了黄梅季节,天变得十分的酷热,几个东宫的大臣心也变得浮躁起来,多少也有些躲着皇太子,这日小舍与蹇义早早的从英华殿出来,半路上碰到黄俨。 黄俨道:“你们老乡王贵妃几个娘娘想吃无锡水蜜桃,咱家想亲自去找,如果你空,陪咱家跑一趟如何?” 蹇义被太阳晒得头皮痛,也懒得管闲事,便点点头答应了。 无锡的水蜜桃果肉质细,汁液多,味甜,香气浓,入口即化,最好的便是望亭阳山上的,小舍道:“大人,我有个朋友在望亭开小食铺,我们直接去那。” 黄俨道:“那最好,省得七转八弯的,你带咱家去便是。” 两个人带了七,八个小太监,还有数名东厂的侍卫,十几辆马车,一早出发,傍晚便到了。 胖二嫂正在挂着夏元吉手书的”香远益清”四字店招下卖水果。听说小舍想为皇宫采购些水蜜桃,立马便答应,关照自已老公带几个乡亲上阳山采去。 小舍道:“现在去采早了点,我们今晚投宿在这,明天早上采了,直接回京岂不是更新鲜。” 黄俨道:“小舍说得是,胖二嫂,你先去弄些可口的菜,咱家跑了那么多时辰,肚子早就饿扁了。” 胖二嫂切了几个西瓜道:“先吃西瓜,我马上准备酒菜去。” 艳阳高照,知了长嘶不停,天上没一点儿云彩,柳树也像没精打采的孩子低垂着头,几个随从热得不行,便下河去游泳。 村里的人没见过太监长什么样都好奇的在河边看,有几个胆大的在议论: “这太监身体白白的像女人。” “说话像雌鸡喉咙,难听死了。” 有个男人在道:“也有假太监的,洪武末年,石允常任河南按察佥事时,有一次他微服到私访,晚上听见一户人家有哭声,带着随从进去查看,原来这家待闺的女儿被小太监坏了,不堪羞辱上吊死了。石佥事大怒,把太监抓了,直接奏闻朝廷,朱元璋准奏,把这太监砍了头。” 小舍怕黄公公听见不悦,叫胖二嫂去劝劝乡亲。 不料黄公公道:“没事,天下老百姓那么多,你能塞出这几个有啥用? “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 官船往来乱如麻,全仗你抬身价。 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哪里去辨什么真共假? 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 你听听,把咱家太监都讽刺成锁呐了,有什么关系,有本事像郑公公那般英勇,带千军万马下西洋去!” 小舍听黄公公这般说,觉得有道理,朝他伸了下拇指。 黄俨道:“我小时候也穷,七岁时被人弄进黑屋子,那时候咱家有点懂事了,哭着喊着,谁也不理咱家,要阉割的前一天,不准咱家吃东西,水也不让喝。因为手术后,至少一、二天不能小解,大便小便都不可以。 这时候几个强人把我五花大绑在一长椅上,像只被宰的猪 胖二婶听了“啧啧”的汗毛也竖了起来:“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黄俨道:“手术时不好动,更不能乱摸,净身师道,感染了会丧命!接着喝臭大麻水。喝完了人身体就麻木了,身体开始发抖 第二百零六集 昭献贵妃 小舍问黄俨:“王贵妃怎么想到吃这桃儿的?” 黄俨道:“她是你们苏州人啊,从小就喜欢吃。” 小舍道:“王贵妇端得是美如天仙,说话又那么好听,一点也没架子,可惜我只见过一回。” 黄俨道:“去年二月,王氏才被皇上晋封为贵妃。她从小就经过家庭良好的教育,知书达理,又通晓人情,对徐皇后十分恭敬,所以深得成祖和皇后的宠爱。” 小舍点点头道:”听说要不是权贵妃在皇上身边,她早成皇后了。” 黄俨咬了一口桃子道:”是的,徐皇后在世,她非常低调,有事便向皇后请教,学会了管理后宫的本事。皇后去世后她,一般宫内的杂事都由她处理,而且不出差错,遇到成祖发努时,她会冷静的对待,遇事不慌,像徐皇后一样安抚、劝解皇帝。宫中诸王公子都听她的,皇太子有一些拿不定主意的事,也会去找她商量,特别是与皇上,皇弟之间的纠葛,应该说王贵妃在宫中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小舍叹了口气,鼓足勇气道:“麻烦黄公公,有机会和王贵妃说说,让我回苏州去。” 黄俨道:“没出息的,不想在京城啦,京城上升机会可大着啊。” 小舍说:“皇城太复杂了,整天勾心斗角,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让我们这些小跟班不知听谁的对。” 黄俨道:“这要怪那批跟随朱高炽的太子党,像解缙,黄俨,皇上明明喜欢汉王朱高熙,想让他们顺着他心理,给他扶朱高熙上马的理由,这帮人拎不清,非捧着个又胖又丑,而且软弱无能的朱高炽,还不如老三呢,聪明机灵,而且有才能,所以皇帝心里有火,憋屈的很。” 小舍道:“皇上原来喜欢汉王啊。” 黄俨道:“阉割后几天不可以穿衣,这净身房,不大一间,四边没人住,阉割后更可怜,我痛了三、四天,除了呻吟,也不敢大叫,怕那净身师再来一次。” 胖二嫂,好像黄公公刚阉的一样,端了一碗鸡汤道:“公公补补身子吧?” 黄俨笑道:“现在没事了的三天伤口结疤,但还要痛苦一下,因为身体会抽筋,一天抽三次,五次,腿痛得要命,不能走路。” 第二天,天蒙蒙亮,桃叶上还沾着露水,胖二嫂便打着火把上山了,她说南坡的好,向阳温差大,水蜜桃更甜。 “按照祖训,朱高炽当皇太子是天经地义的,他为什么要问那么多人,解缙,黄淮,金忠,杨士奇,这个那个的,要不是这个皇孙可爱,让他心仪,他还会找理由拖着。” 小舍道:“公公喜欢的可是老三赵王朱高隧吧?” “朱高隧一表人才,少年老成,足智多谋具有天子之相。老大老二争权夺利,最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权落在赵王手里,也是不可能的。” 小舍心里明白了,黄俨这么死忠赵王,是在赌运气。 胖二嫂摘了个半斤多的水蜜桃给小舍:“你知道了这水蜜桃为什么叫阳山水蜜桃?” 小舍道:“这还问,这山叫阳山啊。” 胖二嫂道:“以前这山叫狮子山,三千年前周王的大儿子泰伯,二儿子仲雍为让位给季历的儿子姬昌.” 小舍道:”姬昌就是有名的周文王。” “两人隐居到这,周家的小辈安阳侯周赟十八岁,一次他在这山上打猎。见一个皮肤白皙,秀发垂肩,腰系麻布,胸口袒露,嘴唇被桑葚染红的少女正在采桑葚。便上前问到:“敢问姑娘芳名,有没有看到一只白鹿经过这里?” “相中她了吧?” “阿妹见他英俊秀美,气宇轩昂,不慌不忙的答到:“我叫阿妹,没见过什么白鹿。” 黄俨不喜欢听这些男女恋情之事,啃了口桃子,插科打诨道:”白鹿没有,水蜜桃多的是!” 胖二嫂止住笑道:”阿妹说完,深情的看着赟。后来俩人就在这山上好上了,按照这里规矩,野合的男女要结婚男方必须入贽女方. 小舍道:”周赟是周王的孙子,不可能的。” “是啊,阿妹有些担心,没料周赟太爱这貌如天仙的女子,一口应承了下来。并且在这个绣球墩的北边盖了一座安阳侯宫,和阿妹在这山上种水蜜桃,一直到去世,这狮子山也改称阳山。他们种的阳山水蜜桃,一撕开皮,汁水就会流出,一般不会咬不动的。” 黄俨道:“难怪王贵妃喜欢吃,她一定也听过这传说,传说其实都是骗人的!”他把粘在嘴唇上的桃皮用力的吐得老远。 晚上几车新鲜可口散发着香味的水蜜桃便进了紫金城的西宫。 昭献贵妃王氏率昭懿贵妃张氏,康靖惠妃崔氏,康穆吴氏,惠穆郭氏,恭和贤妃王氏,安顺惠妃龙 还有荣美人,惠美人卢氏等都出来了。 这些平时养生处优惯了的妃子美人,见了果大色美、香气浓郁的水蜜桃,也顾不了身价了,一个个蹦跳着要先尝尝。 见那王贵妃上身着黄折枝花卉缎圆领夹衣,内着黄缎短衣,腰束红织下穿金妆花江山万代富贵如意缎裙,头戴凤口衔珠宝串饰的凤冠。他轻款款的摆着一双缀着金花的阔袖,拂过处便见了那美貌绝伦的容颜,脂玉的肌肤光彩夺目,明眸皓齿泛出清秀高雅的光芒,剪水双瞳无不闪现她艳冠群芳的神韵。 太阳过了后殿的龙脊,夜色一下降临了,小太监点起了灯笼,几个妃子拿了几个桃子,像灵雀一般笑着回宫了。 一筐桃子打翻在地,小舍便去拾,一双细脂般的柔荑抢在他前头碰到那出水的桃子。 两只手碰到了一起,只听王贵妃花容失色的惊道:“你是谁,怎敢在这后宫。” 小舍没想到后宫有多少规矩,急忙回道:“贵妃娘娘千岁,我是苏州张小舍,刚与黄公公到无锡买桃回来。” 天色已黑,只有宫灯忽闪忽闪的亮。 二百零七集 权贵妃之死 这天皇太子在朝上发圣旨,钦定汤宗前去河南安抚灾民,河南是赵王朱高燧的封地,连年水灾旱灾加蝗灾闹起了饥荒,听说树皮吃光了吃草皮,现在还出现人吃人的现像。 当然皇太子的旨意还不止这些。 这回锦衣卫派了五十多人护卫由千户袁江,千户王一飞亲率,巡抚大人分二艘船从镇江港上船,沿运河一路北上。小舍随着蹇义去镇江码头送他。 回来路上蹇义道:“这次是皇上亲自让太子下旨的,一是河南灾情实在太乱,据说树皮都剝得不剩,民不聊生,怨身载道,有几次组织着准备抢赵王府。” 小舍道:“河南虽然没四川大,但耕地面积不少;经济基础比南直隶差,但也不比山东差;而且水系不比两广东,再加上开封,洛阳,郑州和许昌这些大城市、人口又多,怎么一下就成了人间地狱了。” 蹇义道:“河南有周王朱橚,唐王朱桱,伊王朱?,最关键的还有赵王朱高燧,他们整天在皇上面前哭穷,所以让太子派人去察看一下,一则了解实情,二则也可以平复一下太子与他们之间的瓜葛。” 汤宗一去便三个月,快要到中秋了,这天杨士奇对小舍道:“汤宗回来了,蹇义,黄淮和金忠他们没空,皇太子让我们去镇江接他。” 镇江码头上,镇江知府带了许多下属,欢迎汤宗河南巡抚归来,秋风送爽,河面细浪荡漾,汤宗的神情和去时大不一样,黑黑瘦瘦的脸,下巴也尖细了不少,两边的鬓发都白了,看上去比以前老了。小舍上了舷梯扶着他上了一个四轮毂的大马车。 汤宗道:“中原比想像的热,几个月都没曾下过雨。那蝗虫也厉害,好好的稻田,成千上万的虫儿飞来,片刻便啃光了。” 主要原因是黄河中下游,六七分在大水泛滥后,立马变成旱灾。连续水、旱灾使在湖、海、河泛、内涝地区出现许多大面积的荒滩,有利于蝗虫生长,像郑州以下黄河河泛蝗区,渤海湾泛蝗区便是黄河历代改道成了蝗虫的大本营。” 杨士奇道:“找到些办法了吗?” “有是有,在这种地方用火烧,用药喷,剩它们没长成,但今年不行了,错过了时机。” 小舍道:“灾民如何?” 汤宗道:“什么都吃光了,我们还见个小孩,饿得不行吃观音土,把肚子撑死。举家逃荒的满街都是,没办法逃的,便饿死在家,,我们还在集镇看到卖小孩的。” 小舍道:“自已都吃不饱,买孩子干吗?” 汤宗道:“嗨,作孽,其它买回家当猪一样煮了吃。我们去就逮到几个,当众砍头示众。” 杨士奇道:“这做得太好了,不刹住这风气,那可真乱了。” 汤宗道:“我这次对几个府的知府都下了令,那个管辖范围出事,把那个知府撤了送牢房。” 杨士奇道:“几个王府的王爷没出来说话?” “他们说个屁,有吃有喝的,还说风凉话,说皇太子治理失误,现在闹成这样,派个大臣来走一圈,早干吗去了!” 小舍道:“这是他们的封地,他们自已不管还赖上别人,岂有此理!” 汤宗道:“告诉你们,我在山东回途路上,碰到大学士金幼孜了。” 杨士奇道:“他不是和皇上在一起吗?怎么在山东呢。” 汤宗道:“金幼孜说,皇上的权贵妃突然病死了。正在聊城周围找风水先生找安葬之地呢。” 杨士奇道:“不妙,不妙!” 汤宗有些吃惊道:“杨兄,你别吓我,有什么不妙,那权氏死了与我们何干?” 杨士奇道:“权妃是朝鲜国典书权永钧的女儿。黄俨从朝鲜把她招来,十八岁的她一进后宫。便受到成祖的宠爱,你道为什么?” 汤宗道:“美貌,再加吹得好。所以,不久便被封为贤妃,列众妃之上啊。” 杨士奇道:“这只是其一,关健是七分像徐皇后。八分像徐皇后的妹妹徐妙锦,自从皇上娶徐妙锦失败后,他心里一直放不下,时到把权氏当作徐妙锦,现在这个替代品又失去了,你说他心情会如何?” 汤宗道:“那又怎样?想出气也先从他身边的人身上出啊?” 杨士奇道:“权氏不会和徐皇后一块葬北平吧,听说工部尚书赵羾已经替皇后在建陵墓了。” 汤宗道:“金幼孜说,最终选在峄县境内白茅山,也许是暂时吧,金幼孜说这几天准备埋葬权妃,并留下将士为其守林护墓。” 果然被杨士奇说中,朱棣班师回朝没几天,午门外,一场大雨过后,落叶纷纷扬扬,铺满牌楼下的台阶。都察院王熙和已经代替了下牢的陈瑛,把文武大臣都叫到这里。 朱棣要把大理寺汤宗的同人杀右丞耿通砍了。小舍听杨士奇说:朱棣回京后把怒气撒在太子头上,这个耿通在殿上三番五次劝谏朱棣,称“太子事无大过误,可无更也”,王熙和便弹劾他:“你一直维护太子,挑拨皇帝的父子关系,这是不对的。朱棣心情本来就不好,龙颜大怒道:“(耿)通为东宫关说,坏祖法,离间我父子,不可恕,其置之极刑。” 这个极刑便是立即推午门问斩。杨士奇说:朱棣说完这话后,大臣谁也不敢出声。连朱高炽看在眼里,寒在心头。缩着脖子不言语.” 因为朱高炽,他知道了朱棣是杀鸡给猴看,目的不在除掉耿通,而在警告他不要蠢蠢欲动;二是让东宫的太子党噤若寒蝉,不准反抗,谁敢在他和父亲的冲突中跳出来,杀无赦,皇上是孤立他;三是耿通不死,朱棣的诛心之治是不达目得决不罢休,朱高炽明白自已的处境岌岌可危了,蹇义,黄淮,杨士奇,金忠和汤宗,包括那个小跟班张小舍也命不保夕,随时都会走耿通同样的路。 当监刑太监黄俨,一声“开斩”后,耿通的身首分离,血污一地时,皇太子身边已经要四个随从才能驾得起他了。 二百零八集 内宫之乱 大理寺右丞耿通被处决,一半是他的直言,一半是刑部尚书的弹劾,这是朱棣收回皇太子监国的第一刀。 几天后右春坊赞善王汝玉又被弹劾入狱了。 东宫的幕僚都为自已的命运担忧时,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到了詹事府,汤宗被任命为户部代理尚书,这是因为夏元吉在北平兼任户部,礼部和吏部之职无暇照顾南京之事,更没想到的是小吏出身的张小舍被刑部尚书刘观要去担任了刑部司法厅郎中,正五品。 这日刘观把小舍叫得去私谈,他道:“都察院的王熙和提出对陈瑛的案子复审,你就配合下,在皇上面前所说交代便是。” 汤宗对小舍道:“陈瑛树敌太多,朝内要死的人不在少数,包括王熙和,他已坐稳了都察院御史的位子,皇上把陈瑛交给他,等于小鸡交给黄鼠狼,你就顺着他意思办,不让他翻案。” 还没进入复审,纪纲与王一飞居然来找小舍了,又是礼物又是好话的,小舍知道纪刚的底牌,话虽没直说,小舍知道纪纲是想杀人灭口,早点把陈瑛处死。 还没进入复审,纪纲与王一飞居然来找小舍了,有是礼物又是好话的,小舍知道纪刚的底牌,话虽没直说,小舍知道纪纲是想杀人灭口,早点把陈瑛处死。 审判刚开始,陈瑛依然摆着不可一世的样子,王熙和与小舍在昆山县衙时搭档已久,他一捧茶给陈瑛,小舍便端上凳子。 陈瑛坐惯老爷了,翘着个二郎腿,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说话也慢条斯理的,一是仗着皇上的恩宠,二是王熙和是他的老部下,他道:“当都御使数年了,所论弹勋的皇戚、大臣十余人,全是奉皇帝指令。如盛庸、耿炳文、李景隆等,这回手下严刑逼供李贞,确实也狠了点,不过怎么死的,我确定也不清楚,是手下这帮人瞒着。” 王熙和也是好言劝道:“陈御史,即使是你干的,皇上不会为个小小的李贞要了你的命,放心吧。” 那厮道:“皇上要你俩来复审我,便是让我出狱,你们便把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事,把罪名全推那二个死鬼头上,就说我只是管教不严罢了,等我出去后不会亏待你们。” 这个骄横跋扈的家伙终于死在自已的嘴巴上。那个抄书生手脚也快,把标点符号也没浪费。陈瑛这些话,被王熙和全部写入笔录。让他签字画押。 第二日,王熙和与汤宗小舍拿了陈瑛的供词去谨身殿亶报皇上。 皇上正在为权贵妃被吕氏勾结太监毒死的事烦恼,见陈瑛死到临头还搞贿赂,肯定有罪了,便下旨立即处死,不留后患。 这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个手上沾满了几百人鲜血的头号奸臣,终于被推到午门外宰了。 陈瑛杀头那天南京城真可谓全城空巷,全部来到了午门外,看着大奸臣被砍,无不为之庆贺。 这次皇上北征大获全胜。班师回京,没料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大军回到山东临城,皇上的爱妃权氏死在了山东氏城,年仅22岁,真是红颜薄命。成祖不免伤痛,将她葬在峄县,令当地百姓看守坟茔。权妃死后,成祖还对她的家人非常厚待,并给权氏哥哥授予诰命。 本来人也死了,事也过了,不料两个宫女吵架,抖出个惊天大案来。谣传权妃是被人毒死的。 这宫中的事由大太监黄俨负责,先把两吵驾的宫女分别关黑屋内,那小太监尹凤手也狠,那懂怜香惜玉,手下留情,两小丫头打熬不住便招了:”随朱棣北伐的吕氏,父亲是南京城的富商,人长得妩媚动人,但总得不到皇帝宠幸,突发奇想欲与同姓的朝鲜宫嫔结为姐妹,与达到巴结权贵妃这个未来皇后的目得,没想到朝鲜吕氏看不起来她,不想与她结拜。 吕氏就把朝鲜吕氏买通太监,在权氏喝水的茶壶中天天放入了砒霜的事告诉了自己的丫髻。 黄俨连夜把此事禀报给皇上。皇上这几天虚火上升,正让王贵妃陪着他在谨身殿斗蟋蟀。一听黄俨这般说,冲冠一怒为红颜,把蟋蟀砸了,直接去牢房亲审。 紫禁城下起倾盆大雨。这在秋天不常见,霎时间狂风大作,而且电光雷鸣,一道道闪电划破了官殿漆黑的夜,像一把利剑问后宫劈来,一声巨响,成祖杀气腾腾的脸如厉鬼一般狰狞,全身发抖的吕婕妤和吕妃子俩人早就吓晕了。 朱棣命小太监把冷水泼醒吕婕妤,便一把揪着她的头发道:”你串通内官金得、金良,从一个银匠家里找来砒霜,研成末子,放进胡桃茶中送给权妃吃,是不是事实?” 加柔弱的女子从娘肚中出来还没吃过苦,小嘴紧闭着不吭声。 目前天下谁敢轻视朱棣?吕婕妤的沉默就像给皇帝吃了个炸药,他先对着那张稚嫩的脸一阵狂抽,他已经不习惯任何对他说个”不”字。 吕婕妤雪白的脸上满是朱棣的手印,她还来不急反应,薄如蝉翼的衣裳被撕烂了,朱棣拿起烫得发红的烙铁朝她裸露的肌肤伸去,妃子尿也吓刺来了,为了避免第二次痛苦,她开口了:”妾因为权氏接替皇后掌管后宫,很是不满,曾面责权妃说:“有子孙的皇后也死了,你能管几个月,这般无礼!” 朱棣朝她脸上吐了口唾沫道:”就为这一句话?” 吕美人点了点头道:”受到权氏的唾骂,一段时间两个同从朝鲜来的美女不理不睬,吕婕妤见皇帝的机会也没有了,于是,妾便串通太监金得、金良兄弟俩,找来砒霜,泯入进茶水中,天天送给权妃吃,造成慢性中毒。” 成祖怒从火烧,咬牙切齿下令黄俨将两个内官、银匠立刻处死,吕婕妤身边的丫髻仆人几十人统统活埋,并用烙铁烙吕婕妤一个月,然后将她勒死。这还不解恨,叫太监尹凤及通事元闵去去朝鲜威胁王廷将吕婕妤的母亲也抓来杀了。 二百零九章 女牢有戏 尚书刘观退朝回刑部,脸上也活络了不少,本来刑部尚书的权力很大,谁要是犯了罪,被抓到刑部去,该死的让你死的快不该死的也可咬文嚼字弄你个死罪,可以说是威风八面大官,但是自从有了锦衣卫,刑部就没什么大事了,刑部只能与大理寺、都察院一起做些官面文章。 审核修订各种法律,复核各地送来的刑名案件,会同九卿审理“监候”的死刑案件,负责直接审理京畿地区的案件。在机构上,刑部除在中央设有官署外,在各省都有派驻机构,刑部的人就上上下下跑跑龙套,碰到复杂的案子下去督办一下,借机捞些油水回来。 以前刑部拿不出破案的狠角色,现在张小舍来了,刘观的腰也挺的直了,就凭江南神捕这个牌子,他就可以扯着嗓门骂下面人是猪,其实他才长得像头猪,坐着时脖子也看不见。 为了笼住这个宝贝,刘观对小舍道:“张郎中,我看你那破屋子该还蹇义了。” 小舍道:“等我把乡下的房子卖了,我便在京城买。到那时再还不迟。” 刘观大笑道:“买什朱棣身边幸好有王贵妃,她用江南女人水一样的柔情抚慰着这个暴戾到顶的皇上。一边派黄俨去朝鲜挑选美女,一边从全国贡献的少女从挑几名长相近似权氏的美女来宫中服侍皇帝。 皇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日上早朝,黄淮上奏:“陛下,这次北伐成功,扬我国威,壮我河山,天下子民无不称赞,臣以为正值元旦,皇上可以下令全国上下普庆胜利,共渡佳节。” 朱棣道:“爱卿所言正合朕的心意,请众臣回去马上准备,来个隆重的普天同庆。” 道衍拱手道:“微臣以为,新年之际,陛下可以亲临鸡鸣寺撞钟,祈福天下太平,永无灾难。” 皇上笑道:“少师,朕答应了,这事就由您费心。” 尚书刘观退朝回刑部,脸上也活络了不少,本来刑部尚书的权力很大,谁要是犯了罪,被抓到刑部去,该死的让你死的快,么买,刑部有几处空房,先借你用。明日叫王侍郎带你去,看中那个,便先住了再说。” 最后张王氏作主要了套有一个大菜园子的房子,房子虽然破旧,但后面靠着秦淮河,乡下人来方便些。小舍请马师傅来修了几天,这房子像样了不少,高高的砖雕门楼,进去便是,鹅卵石铺就的天井三开间的客厅有东西厢房,穿过客厅便是三上三下的卧房,卧房后就是大菜园子,一边还有个池塘,后院墙新砌了柴房和杂物间,一家人住着挺宽敞了。 张王氏道:“王阿毛有了去处,我想把郑师父接来。他一人孤苦伶仃的,现在你有好饭水,养他老也应该的。” 小舍道:“师父要强的狠,要你亲自出马才行。” 张王氏道:“我这两日就带如意和绿珠回去,一是苏州还有些家俱,二是我心疼小老虎,不知这个短命的王阿毛把它怎么了。” 小舍道:“也好,这几天南京要搞庆祝,我是去不了,娘你多辛苦些吧。” 张王氏道:“红瑶拖着身体,又要照顾亮亮,你平日里早些回家,别在外面喝酒。” 红瑶道:“大太太,我不碍事,三个女工也可以帮着,你们早去早回。” 这日刘观把小舍叫去,对他道:“应天府这帮猪,被个女贼搞死了,都吃了两年官司,现在要翻案,你替他们去捋一捋清楚。” 小舍头一回独立行事,便带着个二个主事,吃好饭便去了府东街的应天府衙。 应天府同知是掌门人,四十多岁,姓姚,以前审陈瑛时,小舍见过,脾气也算是好的,见小舍来帮忙,立马把三人邀到客堂,关上门,便把这案子细细介绍了一下,他道:廖家巷有个大学士,家里经常贼偷,后来逮着他家女佣王妈,并起到了被盗的赃物,判三年官司,关进牢内,太平了二年,最近又连续出现被窃,连祖上留下的鸡血石印章也偷了。这事传到牢内,那个贼婆王妈便天天喊冤。” 小舍道:“大学士家被盗,怎么会传到王婆耳朵里?” 姚同知道:“这婆娘能说会道,姿色又好,那些狱卒都和她热络。” 小舍道:“有了,今天开始你把看她的狱卒给我换了,我自有办法。” 小舍便穿扮成狱卒,天天上夜班,这号子一共十间,平时就二个狱卒在那来回守着,这女狱犯人不多,关王妈的8号牢房就她一个,看那女人长相也清爽,眼睛细长,眯着时有几分媚态,鼻和嘴娇小玲珑的,看不出是做仆人的样子。连着三天,小舍装模作样,不与她搭话,第四天,7号的两个女囚就开口了:“公子大爷,看你也不像个卒子,是不是勾搭良家妇女,被贬来当这苦差了。” 小舍道:“去去去,再烦大爷,一会儿风也不让你们放。” 7号房的那个年少的道:“看来是真的,这么俊俏的人,换小女,倒贴也愿。” 那年岁大些的道:“公子哥,对我好点,等妹子三个月满了,出去养你,省得在这吃苦。” 小舍道:“你做什么鬼事能养得起我?” 那年长些的道:“我和爹爹做皮货生意,不料碰到个泼皮捣乱,被我用剪刀戮伤了一只耳朵,府上的说把民女关这是为了保护我。” 小舍道:“我也是和泼皮打架,革了校尉的职,来这做苦力,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官复原职。 刑部主事假扮的狱卒在通道尽头道:“你就省省吧,没把你关牢房已经算你烧高香了,还想官复原职?” 8号的王妈忍不住了,敲着门喊他过去,说来月事了,头疼得快裂了。 小舍便对那假狱卒道:“这美人快死了,怎么办?” 假狱卒道:“你看着,我去医务室要些药。” 7号的女人道:“这公子真会怜香惜玉,嫁这种人不亏,那像我家的蠢猪不会疼人。” 王妈一边呻吟,一边问道:“公子哥,原先的狱卒金大哥去那了?” 第二百一十集 亮亮落水 张小舍道:“谁知道呢,听说回老家不干了。” 假狱卒拿了药来了,小舍问道:“大哥,原先的金大哥是不是辞职了?” “回老家了,说回去置几亩地,盖个房娶一房媳妇,好像很有钱的主。” 休息了一天。 小舍又上夜班,脸上带着几分酒色,头梳得滑溜溜的,反绑着双手从通道这头走到另一头。 狱警长带着几个狱卒来巡夜,冲着他一顿骂:“你这个死囚,值更还喝酒,你不想活啦,明天调你去死牢房去。” 小舍哭着道:“老爷,那地方不去,都是凶神恶煞的主。” 狱警长卷起袖子,露着长满浓毛的胳膊道:“这由不得你,不去也得去。” 小舍便蹲在8号牢房门首,嘤嘤的抽泣起来。 王妈道:“小鬼,你多大了?” 小舍哭着道:“二十三了?” “有孩子了吗?” “有一个,生天花死了。老婆上个月也难产死了,扔下我一个人,让我咋活啊?” 王妈道:“作孽,和我一样的命苦。” 7号那年长的道:“贼婆子,你做什么孽,你是自找的,偷主人的东西,不要脸。” 王妈反讥道:“强盗胚子,你有本事,有种你出去,别关在这里吃官司。”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小舍任她们吵,吵了几句,7号两个也骂不过王妈,就去里面睡觉了。 王妈用指头勾了勾,暗示小舍靠近些。 小舍道:“让狱警长看见又该训了。”死活不过去。 王妈急了:“我有要事,对你有好处。” 小舍没站起身,只是身体朝门前挪了几步。 王妈道:“你是昆山人,我是常熟的,好坏我们是同乡,按年纪我该是你姐,姐姐托你个事,如果办成了,好处对半分。” 小舍道:“是不是你把偷来的东西藏那个地方了,让我去起赃?” 吴妈道:“如果这样就好了,关键是可能被人抢了个先。” 小舍道:“让人家抢先了,还叫我送死去?” 王妈道:“弟弟有所不知,姐姐可能被人骗了,就是那个姓金的,把姐姐秘密骗去了,如果真那样,姐姐非检举他,一是出出这口恶气,二是将功赎罪,说不定能提前释放,如果那样,姐姐出去了,一定以身相许,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舍道:“真有那么好处吗快告诉弟弟怎么做!” 王妈压低声道:“廖家巷,有户大学士人家。门前左首的壁照从下往上数第二排往右数第六块青砖,是空的,用手向下掏,有块砖压着,下面有串钥匙,你看在不在,如果在,你替姐姐保管好,如果不在,姐姐明天轮到会审,便把那人举报了。” 第二日,小舍与两主事按王妈说的去找,那砖洞里,只有个癞蛤蟆蹲着,其它什么都没有。 小舍便去8号牢房告诉王妈,王妈道:“快去报告同知老爷,抓拿那姓金的,老娘要与他对薄公堂。” 姓金的狱卒胆也肥,骗了王妈的钥匙夜里潜入大学士卧房,大学士家被贼偷怕了,值钱的东西都放床上,这贼也精明,见大学士睡觉抱着个锦盒,知道是宝贝,他见桌上有两个熟透的柿子,趁大学士太太上马桶解溲之际,把柿子放床上,黑暗中那婆娘把柿子压烂了,大叫起来,以为自已相公把大便弄床上了,夫妻俩点上烛火看清是柿子时,床单也污了,两人一边互相埋怨一边换那床单,手忙脚乱中,姓金的贼,正好抱着锦盒溜之大吉。 这姓金的贼认为王妈关牢内,大学士和官府根本怀疑不了,他想财色双收,怂恿王妈翻案,早点出狱后可以与他一起过快活日子,没料到,上头突然把他调出女牢,与王妈断了联系,王妈又吃了小舍的反间计,两人同时入网。 余下的事交给应天府姚同知了,不过小舍替王妈也求了情,算是她将功赎罪,举报有功,减免刑期,提早释放。 刘观见张小舍旗开得胜,在皇帝面前添油加醋的夸耀了小舍一番,弄得全朝上下都知道江南神捕张小舍是个狠角色。纪纲本来就知道张小舍厉害,这回几次三番在皇上面前讨,幸好蹇义以张小舍年轻稚嫩不适宜之词而挡掉。 鸡笼山东连九华山,北临玄武湖,西连鼓楼岗,山只有二十来丈高,御道上数千侍卫持着火把肃立两傍,纪纲,庄敬,庞瑛几个锦衣卫统领鲜衣怒马在前头开道,皇帝的金顶轿子似龙首昴起,引无数红色,绿色的轿紧随着,婉延相连至成贤街南。 洪武年间,先祖命祟山侯李新在同泰寺故址上重建了寺院,并用放牛的手题额为“鸡鸣寺“。子时到了,永乐皇帝敲响了他在位第九年元旦的钟声,洪亮的钟声穿过满山浓荫绿树,翠色浮空的天穹,回荡在世界的都市上空。 朱棣把棒槌交给了儿子朱高炽,朱高炽撞了几下,汉王朱高熙刚准备接手,被皇太孙朱瞻基抢了个先,朱棣笑道:”这皇孙真像朕,什么都想抢先。”朱高熙有些尴尬,又不敢发怒,只能让侄子。 夜里的秦淮河人头攒动,挤不进鸡笼山敲钟的黎民百姓都聚集在此,秦淮河畔居住了很多达官贵族和豪门名士,他们效仿宫廷,在夫子庙前张灯结彩,供市民赏灯、玩灯、闹灯。还有艺人的剪纸、空竹、绳结、雕刻、皮影、兽舞、秧歌和踩高跷各种表演。 张王氏和郑师父扎了几只荷花灯,让亮亮几个许了愿,轻轻的放入河中。河畔灯光照耀着河水彩光惊现,一艘艘画舫随波逐流过来了,亮着红灯笼倒影在河面上,这船悠悠的一横,把亮亮放下去的荷花灯撞沉了,这小家伙也不知天高地厚水多深,一脚就跨入河中。 这动作谁也没想到,小舍也不管自已的水性了,“扑通”跳下去,水花在自已眼前晃动,但怎么也看不到儿子的影子,岸上的张王氏,如意和红瑶拼命的喊,不远处的郑师父也跳了下去,他很快的捞到了亮亮,但张小舍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汤宗入狱 已是子夜了,听到这里有人落水,不少人围了过来,几个锦衣卫脱了衣服便跳进冰冷的水里,郑师父大声对张王氏道:“你们快带亮亮回去,别冻着孩子!”说完自已也跳入河中。 秦淮河虽然有灯照着,河里还是模糊看不清,郑师父顺着河水往下游游去,见几个锦衣卫的人游了一会都吃不消了,一个个上了岸,郑师父更急了,手里用足了劲,他从小在致和塘长大,水性本来十分的好,但是穿着厚实的衣裳,体力消耗太大了,再加上河水冰凉,渐渐的也没了一丝力气,仰躺在水面上,见一只船过来,便费劲的爬了上去,衣服吃足了水,腊月里,呼呼的北风吹的他牙齿“咯吱咯吱”的响,但他眼睛仍然望着前方。 前面的船上又有人跳了下去,岸上的人在狂叫:“在前面,在前面!” 那人终于在刘公桥洞抓住了即将沉下去的小舍。几只船急速的靠了上去。 小舍终于被拖上了船,灯光中,郑师父看清救人者居然是王一飞。 小舍家离夫子庙不远,王一飞关照手下用马帮着如意把小舍驭回去,自已便穿着结了冰的衣服骑着马走了。 这个晚上,张府的人都没合眼,屋里燃起了所有的暖盆,大小三个男人喝足了姜汤,终算一点一点的把寒气逼走了。 小舍在家躺了几天,身体恢复了元气,除了有些咳嗽,基本上没什么大碍,张王氏道:“儿啊,你带着如意,去看看你王哥,不知他怎么了。” 王一飞和他老爹王熙和住一起,王太太雨欣来南京后还没见过小舍,见门子来报刑部郎中张小舍求见,亲自到门口来迎接。 雨欣今天穿得很简朴,但掩饰不掉她那丰姿绰约的风彩,洁白的肤色,一双灵动的眸子,葱鼻翘唇,举手投足之处都透着仙子一般超凡脱俗的灵气。 小舍道:“我哥哥怎么样了?” 如意道:“本来早应该登门感谢了,相公发了几天寒热,今天才有了些力气,所以~~” 雨欣道:“一飞那天回家后,一直不好,请郎中看后,说是受了冻,肺部感染引起咳嗽,胸部的箭伤复发了,一直昏昏沉沉的躺着。” 小舍道:“都怪我,害哥哥受苦了,真是过意不去。” 王一飞躺在床上睡着,脸色刷白,一声声的咳着,小舍不忍叫醒他,便退了出来。 雨欣道:“纪纲也来看过他了,还带了个京城有名的郎中,今天开始服用他开的药,纪纲和公公商量着,让他回苏州休养些日子。” 小舍道:“没想到这么严重,是我害了他。” 雨欣道:“弟弟,不要自责,一飞说,在南京就小舍一个兄弟,便是丢了性命也是应该的。” 小舍和如意在王府呆了半天便回了,王一飞的病在小舍心里像挂着个秤砣一般难受。 刘观托侍郎肃义来慰问小舍,让小舍在家多休息几天,小舍过意不去,这日便去刑部,刘观道:“这几天你在这里安逸的呆着,有什么事我替你挡着。” 小舍好生奇怪,刘观平时说话都大大咧咧的,今日为什么出言那么谨慎,便偷偷的去问萧侍郎。 萧侍郎道:“张郎中有所不知,你的老上司汤宗几个,被锦衣卫弄进大牢去了。” 小舍一听吓得不轻,连着咳嗽。 萧侍郎又道:“皇上在朝上又提解缙私见皇太子之事,纪纲便去牢内重审,一顿家伙下去,解缙为了保命,供出了汤宗,宗人府经历高得抃、中允李贯、赞善王汝玉、编修朱纮、检讨蒋骥、潘畿、萧引高等人曾与朱允炆旧部有来往。纪纲立马亶报了皇上。” 小舍道:“解缙就是个臭嘴巴,有那么好的才华也浪费了。” 萧侍郎一只手捂住他的嘴道:“我的爷啊,你小点声,听尚书讲,解缙也说起你,幸亏道衍和尚,金忠和蹇义几个,说你一个小跟班的懂什么,才在皇上面前保住了你。” 小舍吐了下舌头,不再言语了。 腊月的天,南京开始下雪了,王一飞回苏州了,小舍和如意到码头去送他。没几天功夫见他瘦了不少,面色苍白,一双眼睛深陷着,不时的咳嗽,雨欣搀扶着他,仆人领着两个男孩,大的八,九岁,小的也五,六岁。 小舍道:“哥哥回去好生养着,等过年的时候我来看你。”小舍帮着他提行李,准备上船,白梅和王力也来了。白梅毕竟是女流之辈,船开的一刹那,“呜呜”的号陶大哭起来。如意也跟着泣不成声。天如铅色,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江面上白茫茫的一片,船渐渐的消失在天际。 一晃快过年了,这天小舍刚到刑部点卯,刘观便把他找了去,笑容满面道:“我滴郎中,今天老夫给你讨了个好差使,你马上去户部找夏元吉。” 小舍道:“夏尚书从北平回来啦?” 刘观道:“你是不是病糊涂啦,夏元吉和皇太孙一同回来的,上次和皇太子去码头迎接,我看你俩还说上话了。” 小舍终于有了印象,这几天心事重重,把这都忘了。 夏元吉正在户部尚书房,前些日子汤宗代理户部尚书时,小舍经常来,所以熟得很,他掀开棉帘子,夏元吉一手拿着茶壶,一手拿着个馒头啃着,他见小舍进来,便笑道:“你这家伙衣服穿得整齐,还真像那么回事。” 小舍道:“大人,又有什么美差交给下官啦,不会是去苏州看水闸吧?” 夏元吉道:“差不多,不过带着个国宝。” 小舍道:“是皇太孙朱瞻基吗?” 夏元吉道:“你这个江南神捕,我看马上要改神探了,昨天皇上定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呵呵,真有你的。不过不去苏州那么远,就在应天府周围的乡里村落走走,让皇太孙体验一下农民的生活。” 小舍道:“大人,皇上这次怎么令下官陪同的呢?” 第二百十二集 胭脂河畔 夏元吉咬了一囗馒头道:“本来我就打算让你同去,没想到你上司刘观比我还心急,说你有孙悟空一样的机灵,说得皇上也笑了。” 小舍笑道:“下官是孙悟空,他是猪八戒吗?” 夏元吉半个馒头还在嘴里嚼着,没等他说完,便喷了出来,好不容易止住笑:“你这一说,还真像,肥头大耳的......” 小舍替他茶壶里倒些热水道:“大人,什么时候动身,下官好准备。” “明天开始,你去挑几个顺手些的搭档,穿便衣就行。” 雪还在下,一出正阳门眼前便是白茫茫的一片,马踩着路上的碎冰,“沙沙”作响,皇太子坐着一架金顶的四轮马车,小太监陈芜穿着一身蓝衣坐在车厢外的车儿板子上。 陈芜和朱赡基差不多大,是张辅让夏元吉从交趾带回来陪太孙玩的,长得眉清目秀,白白净净,他还认识小舍,小嘴一张便道:“张叔,能不能让我骑会马。” 小舍装作一本正经的道:“今天雨雪路滑,小孩子家不可骑。” 小太监还想说什么,被皇孙一把领子揪进车厢。马队小心翼翼的沿着秦淮河朝东南走,河边的芦苇结着冰凌儿,风一吹“沙啦”掉下一片。惊起几只水鸟,只听一声鸟嘶,皇太孙在车厢内用弹弓射下 夏元吉道:“小皇孙功夫是好,但这鸟儿也是命也太短了。” 这鸟在草丛中挣扎着又飞走了。皇太孙拍着掌道:“还好还好,再见,本王不欠你啦。” 出了外郭的高桥门,人家也少了,空旷的田野覆盖着白雪,一眼望去没见几个农民出来劳作。 夏元吉道:“现在是农闲了,农民的粮仓不知有没有存粮食,咱们去看看。” 小舍道:“前面正好有个村子,我先过去看看。” 夏元吉道:“不用,现在壮劳力的都去当兵或者进城做工,留下的都是妇幼老少。” 这村不大,稀稀落落几间草屋靠着秦淮河边上,村东首路边种着不少桑树,夏元吉让马队全停在那儿,牵着皇太子便进了村子。 一下来了那么多陌生人,村里的人都出来了。夏元吉道:“你们的里长呢?” 一个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的老者道:“鄙人便是,大人有何吩咐?” 夏元吉道:“我们是去溧水的,迷了路,肚子也饿了,想在这讨些吃的,钱照付,有什么好吃的尽管拿出来。” 老里长的:“地上种的冻坏了不少,只有存的豆子,红薯和一些鱼干,虾干,不知能不能配大人们的胃口。” 皇太子道:“有啥吃啥,只要快些便可。” 里长便把十来个人都叫到他屋里。 老里长家算是村里最大的了,除了正面三间瓦房,其它都是,茅草搭的草棚。里长的老婆四十来岁,麦色的脸上有了不少细纹,说话倒十分利落,她一边生炉子烧水,一边道:“全家六口人,种四亩薄地,一半种粮食,一半种蔬菜,空闲时在河里捞些鱼腥虾蟹贴补生活。” 夏元吉指着皇太孙道:“老伯,能让我这孩子看看你家的粮仓吗?” 里长道:“有什么粮仓,好吃的都拿到城里换钱了,去年建这三间瓦房,欠了一屁股工钱,瓦片的钱还赊着账呢。” 小舍也机灵,趁两人说话,拉着皇太子进了那黑屋,门打开一股霉味冲到鼻腔里,屋梁上还有老鼠“吱吱”的打架声,皇太子手又痒了,一弹弓上去,老鼠便掉了下来。看那粮仓,其实就几袋子黄豆,蚕豆,山芋干,还有两木桶黄米粉。 里长的儿子从城里卖完鱼鲜回来,见桑田里停着那么多马,又见金顶马车,知道来了大人物,便拿着鱼叉鱼网去河边,被夏元吉一把拉住:“平时你家吃啥,我们也吃啥,别费那多余的心思。” 父子陪着夏元吉聊天,婆媳俩在灶间忙碌,小舍趁机带着皇太子,小太监和白梅闯东家跑西家的转悠。 村西首有户人家就两间茅屋,四个人进去时,一老嬷嬷正用水调着黄米粉吃,小舍给个碎银,让她为大家都做一碗,少放些盐。老人家一个人生活,碗也没几只,小舍便与王力合着吃,黄米粉是黍子去皮后成为黄米,再磨成的面粉,用水泡着粘粘的,皇太子尝了一口,差点吐掉。 夏元吉正巧赶来,他板着脸道:“皇上这次去北伐也吃这粉,臣其它的也不说了。” 小王子皱了一下眉头,一咬牙,还是把这米粉吃了下去。 里长家饭做好了,这里长老婆也真会做,一个蚕豆就做了:油焖豆瓣,蒜香豆瓣,豆瓣炒鸡蛋,茴香豆瓣,油炸蚕豆,咸菜豆瓣汤~~皇太孙在宫中鱼翅海参吃多了,那吃过这种农家的菜,连连说好吃。 夏元吉急忙拦道:“蚕豆营养是好的,但不易消化,王子喜欢吃也不能任着性子。” 果然到了胭脂河畔,皇太子在车厢内连着放屁,把个小太监薰得逃到了轿帘外头。 胭脂河是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河,其长度大约只有三十里长,从秦淮河一直到洪蓝埠的石臼湖。是朱元璋,为了使苏南、浙北的粮草避开长江浪潮,安全运到京城,溧水一带修建了这样一条人工河,河岸傍着鲜红的岩石,太阳照着,河水便是胭脂一般红。 北风从山谷中呼啸而过,溶化的雪水顺着头顶上的岩石缝泄下来,从脚底淌到河里 夏元吉道:“以前开这河时,老夫便来过,这一段都是坚硬的岩石,如果靠石匠一凿子一凿子砸,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溧水有个工匠想出了个妙招,先在乱石岗上柴火烧烤,让石头受热,然后再用泉水浇石头,石头开裂了,再用铁钎去撬开石头,就容易多了,所以这石头都变成红色的了。” 皇太孙道:”老师,这民间的高手真多,北平建皇宫时都该把他们叫去。” 向导回来报告小舍:“前面便是天生桥,以前曾经有个独脚强盗,专门在桥下打劫来往过客,咱们还是小心些好。” 第二百十三集 张三丰与席应珍 听了向导的忠告,朱瞻基一点也不意外,他把弹弓扬了扬道:“本王的弹弓还闲着呢,正好把他另一只脚废了。”说完一松手,弹丸“嗖”的贴着河边划出一道水波,接着便是两个童音脆亮的笑声,在这幽深的峡谷中回荡。 小舍几个可不敢大意。这“天生桥”横跨在胭脂河上方,离河面有十丈之高,远远望去,以为是人工修建的石桥,高高的悬挂在悬崖峭壁之中。 马踩着碎步,小心的从桥洞下驰过,朱瞻基昂着头看顶上那十来丈长的石桥道:“老师,我看那桥古灵仙道的,张三丰会不会藏在上头?” 夏元吉道:“如果在上头便好了,省得殿下整天要找他。” 陈芜道:“主子,我看不像,这桥上连个茅棚也没有,张大师本事再大,总不会露宿桥头,我看他应该住无想山中的无想寺。” 小舍听两孩子在深谷中的对话,感觉夏元吉瞒着皇太子在实施自已的计划,便放慢了速度有意与他并驾其驱,压低声道:“大人,看这一路,人迹稀少,前面是什么地方?” 夏元吉有意抬高了声音道:“过了此桥,溧水不远了,今晚我们便可到无想山,有什么烦恼,到了那可以不用去想了。” 后面皇太孙道:“老师,不想能找到张三丰吗?我要让大师像教张无忌太极剑一样,教我真功夫呢。”孩子的说法虽有些幼稚,但非常执着。 夏元吉对小舍轻声道:“小子,皇上让我以找张三丰的名义骗皇太孙出来,我快骗不下去了,怎么办?” 小舍寻思道:“难怪上午皇太孙吃黄米粉那么顺从,原来夏元吉给他洗过脑了,张三丰是皇上最崇拜的大师,肯定在这小孩心里也有一席地位。” 夏元吉回话了:“小王子,我也不清楚,到了无想寺说不定有线索。” 小舍轻声道:“张三丰哥哥嫂嫂都在溧水,他的故事在那家喻户晓,你不用多说,把皇太孙往人多的地方带就是了。” 夏元吉道:“我对张三丰不熟,也只能这样,只要在乡村农舍让他得到体验,我便是大功告成了。” 一路总算太平,有惊无险,雪也停了,无想山脚下石观音像前迎接,几个僧人早已等候,时近黄昏,信徒寥寥,皇太孙下了马,环顾四周,山峦连绵叠翠,山寺叙静无声,竹林松柏,一切陷于空寂,真的有些相信,这处有仙人大师藏身于此,山不高,马可以沿着岩石拼接的步道上去,山顶只有独宇一座,黄色墙体,黛色屋顶,背靠青山,不言不争。 老和尚指着一外石缝道:“这是百年前有位将军来此寻张三丰不着,一时怒起,用天池的池水砺剑后,在此试剑留下的印记。” 皇太孙摸了摸这石缝道:“吾有些不信,这要有多大的力道,恐怕张大师见了也害怕。” 老法师道:“殿下,张大师有多大本领,道衍和尚最清楚,当年道衍和尚奉朱棣之命自秦淮河下来,寻找张三丰......” 皇太孙见一老鹰在枯树上盘旋,手又痒了,掏出弹弓朝它扬了扬,那鹰却不害怕,径直落在试剑石上,晃着脖子瞅着他。皇太子道:”这鸟的眼睛放着光,比吾少师姚广孝的三角眼好看。” 老法师笑道:”道衍和尚师父席应珍也这样说他?” 皇太孙惊讶的倒退几步,上下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老者来,见他面色红润,脸目可亲,乍看年岁不及六旬,细看白眉悬肩耳廓圆润年龄不会低于百岁,一件百纳僧袍破烂不堪,补钉满满,笑声却蕴含着一种变幻莫测的神力。太孙踱起脚拱手道:“老法师认识道衍和尚的师父?” ”席应珍,苏州相城灵应宫道长,但博通三教、阴阳术数、兵略、占候等全通。又擅长?易经?研修,是位多才多艺的道教高士,元末兵燹后来敝舍闭关,正回溧水看哥哥嫂嫂,两人在这见了面。” 皇太孙一听张三丰直来过,眼睛也亮了,觉得来对了,拉着老法师往马车内坐。 夏元吉也没料到,天底下有如此巧事,自己的谎言戏语成了真,心也安定了,索性道:“这里野风四起,坐着不适,不如上山顶庙中舒服。” 马队便穿过韩熙载读书台,招云亭、凤泉亭、环翠阁、上了百步梯。 这寺庙也简陋,但在绿树青山掩映处显得十分清静。山顶还有一天池,一汪池水,夜光中波澜不惊,清澈平静,四周松柏翠竹簇拥,像一块巨大的平镜。 小舍便让几个侍卫守住寺门,不让任何人进入。 方丈室内生起了火盆,屋里暖和了不少,几个人便席地而坐,喝着清茶,准备听老法师讲张三丰与席应珍的事。 老法师道:“殿下,张三丰其实与太祖也没见过,只是让徒孙张无忌将屠龙宝刀赠给了万岁爷,也算尽了一份情意。” 皇太孙道:“这屠龙刀现在在那我都不知,回去我得去问皇爷爷。” 老法师道:“张三丰祖上是东北人,宋朝时迁移到了这里,当了县令也不想讨老婆,平时吃穿全靠哥哥嫂嫂照料,他特别孝顺这个像母亲一样疼他的嫂子,为了少添麻烦,衣服也不让嫂子洗,后来便得了个张邋遢的绰号。” 皇太孙道:“吾皇爷也这么叫他,张邋遢,张邋遢。” “后来他索性官也不做了,上茅山当了道士。” 皇太孙道:“老法师爷爷,他的本事从那学的?” “张三丰本来身体健实,浓眉大眼,龟形鹤背,一年到头只穿一件破衣,冬天能睡雪地也无事,但食量巨大,一餐能食升米,但也可以几月不食,如果跟他谈论起三教经书,他决不认输。” 夏元吉插嘴道:“本官猜想,和席应珍打起来,可能就是为了争这个?” 皇太孙拍着手道:“两高手真有趣,一定和小孩一般吵得面红耳赤,然后,你一脚,我一拳打起来了。” 小太监陈芜道:“不可能,一定是摆好了阵势,然后静静的观察对方出招。” 第二百十四集 杀人灭口 皇太孙道:”老法师,后来呢?” 老法师眯着眼,慢条斯理道:”后来去了终南山从师火龙道人,从那开始他练就一身独门绝技,山上也没对手,他不忍孤芳自赏下了山,四方求败。” 小僧送上了斋饭,来了这么多客人,寺庙也热闹了些,两个小沙弥卖力的做了不少菜。谁料皇太子心里只有张三丰,席应珍,自已搞了一盃饭,浇上点雪菜豆腐汤,三下二去的就吃完了。 老法师过午不食的,众人在用药食,他便在小禅房静静的打坐。 北风呼呼,老法师双盘腿在蒲团上,纹丝不动,北风透过格子长窗,呼呼的响着,衣袂飘起,白眉飞舞,他脸上平静如水恍若一尊佛像坐着。皇太孙被他那灵骨仙风给震撼住了,乖乖的跪在门口,双手合掌,他不知道这样能得到什么,但他觉得心里一下宁静起来。 皇太孙这一跪也不知多久,小舍提醒了他才知道,老法师请他进方丈楼。 老法师道:“本来按我们的规矩,这种高手对决的事,是不可以轻传的,没想到,殿下有这份执着,贫僧也感动到了,殿下想知道两位高手的秘密,贫僧可以都告诉你。” 皇太孙很懂事,朝舍舍摆了摆手,小舍便退出了房间,在关门的最后时刻,他听到老法师最后一句话:”张三丰与席应珍在山上一共交了三次手,一次是在竹园,张三丰太极拳对席应珍的金刚掌,第二次是在天池边,席应珍用贫僧的玄铁戒尺对张三丰的太极剑,第三次没打,只谈了阵法,张三丰以七星阵对席应珍的天煞阵,贫僧以为,三次决斗,席应珍选择退出江湖的承诺不亏。” 这夜皇太孙很晚才回屋睡觉,等他睡稳了,所有的人才敢放心去睡。 小舍和夏元吉睡一屋,寺庙梆子响了,竹林的鸟雀啁啾不息,小舍睡眼朦胧的出寺门去解溲,听得竹园那头有人小声的说话,他尿也不撒了,轻手轻脚的过去,原来那有个茅屋,见那老法师身体倒立着道:“朱允炆是来过,那是在皇帝北伐的时候。” 夏元吉道:“建文皇帝现在去了那?” 老法师用一支手撑着地,答道:“这次是史文彬带他来的,史文彬道:“皇上在云南,身上被毒虫都咬烂了,我准备把他领回吴江去治疗。”后来贫僧也检查过,皇上主要是两只大腿,都溃烂了,流着脓水。” 夏元吉道:“大师父,你看建文皇帝的病能冶好吗?” 法师手一松,人一个腾空,双脚落了地,他一边甩着胳膊,一边道:“贫僧给他调了个百草膏,让他涂着,到天暖时应该会解了那毒。” 小舍怕呆久了被两人发现,便先回房装睡。夏元吉与朱允炆有来往,上回从松江回来的路上,小舍就猜到了,夏元吉毕竟是朱允炆的宠臣,在朱棣率燕军冲进皇城时,他还在精心的为旧主卖命,如果没那种忠诚,谁都会选择投降或者逃跑。 吃完了早茶,一行人下山了,皇太孙虽然昨夜没睡好,老法师送给他的玄铁戒尺他执在手里很是兴奋,离告辞前,他一遍又一遍拱手道:“过些日子,我便再来,老法师一定教我本事。” 夏元吉本来打算带太孙去溧水镇上走走,昨晚他一宵没睡,路上又颠簸久了,把他吃不消,生出个什么病来,回去在皇上面前不好交代,便回了城去。 果然回到半路,便遇到纪纲带着一帮锦衣卫寻了过来。 纪纲见皇太孙手里拿着把戒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也放下了,主动与小舍打起招呼。 小舍道:“指挥使大人,一直帮忙,让王力随着我,真的好感谢啊。” 纪纲道:“我俩都那个份了,还客气啥,今后有需要的地方,尽管跟老兄说。” 小舍道:“说起帮忙,下官还真想求大人呢。” 纪纲道:“是不是想见你那老上司汤宗?” 小舍拱手道:“大人果然厉害,难怪皇上对你那么恩宠。” 纪纲道:“你想见汤宗,本来是小事一桩,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有所不知,解缙差点把你也咬进去,如果你此刻去见汤宗,不仅让汤宗这案子做实了,而且你也落下了口舌。” 小舍道:“指挥使大人的意思?” 纪纲道:“我看不见为妙,但兄弟这情份我可以在汤宗面前表示一下。” 小舍点着头道:“那就多劳指挥使大人了。” 小舍正在考虑如何感谢纪纲的这份情谊。纪纲道:“王一飞手下的白梅,你是知道的,愚兄想让你出手,封住她的口。” 小舍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料到陈瑛都死了,纪纲对白梅依然没放下。 纪纲扫了一下小舍道:“如果张郎中,下不了手也没关系,毕竟你们有那份交情在里头,权当我白说。” 小舍想,纪纲想杀个白梅不是小事一桩,为什么迟迟没下手,这里面必定有原因,白梅知道的秘密足以致纪纲死地,白梅不死,纪纲总有后患,他迟疑了一会道:“大人,白梅教我箭术,这师徒情份总是有的,容我考虑几天。” 纪纲抽了一下马鞭道:“一言为定,春节前我要看到这娘们的耳朵,她白嫩的耳朵我是认识的。” 看着骄横跋扈的纪纲离去,小舍把肠子都悔青了,遇人不淑,把自已的性命交给了豺狼,他太稚嫩了,他把纪纲当作了王一飞。他不会把自已的女人干掉!但问题是自已即使死了,纪纲也不会放过白梅。他想找姚广孝,找金忠,找蹇义,甚至找皇太子,但他没把握在这么大的事件面前,这些大人会不会伸出援手,他也想自已直接把纪纲干掉,凭他自已的本事,应该可以胜他,但纪纲不是一个,纪纲有十个,或者更多。 他决定先约白梅出来,让她知晓这天大的危机已经来了,像黑压压的乌云一样降临。 第二百十五集 白梅含冤 还有七天就要到除夕了,先帝时就有令“公卿庶家,门上须加春联一副”,而且对联所用纸笺必须用朱砂染色,名为“万年红”。“红”、“朱”同义,暗示朱家子孙永坐江山。 小舍写了几副,对张王氏道:“娘,我去送一副给白姐,她早就托我写了。” 如意道:“相公,娘子还没去过白梅姐姐店里,咱俩一块去。” 小舍心想,人家这么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这是什么事啊,便道:“天都黑了,我去了就回的,你要去,过年时热热闹闹的带上亮亮和红瑶一块去。” 如意不干了,嘴嘟得老高,身体依在门上,连小老虎也挡着路中央。 小舍有些火了,一脚踢在狗屁股上,怒声道:“滚开,好狗不挡道。”说着挤着身体就往外走。 不知是挤倒的,还是诚心的,如意摔了出去,正巧撞在门口台阶上,额头也破了,血顺着面颊淌了下来。 如意哭声把家里人都引了出来。 张王氏一边用绢布替媳妇捂着,一边骂着自家的儿子:“你现在做了大官了长本事了,媳妇也敢打了,以后当了四品,三品大官,老娘也可以打了。” 小舍被娘这么一骂,知道自已有些过份,不敢一走了之,蹲下身去抚被他踢了还死跟在他身边的狗儿。 红瑶道:“少爷,今天是你错,少奶奶陪你去,是为你好,那天你掉河里,要不是被我抱着,她早跳河救你了,说真话,红瑶也真佩服她对你的好。” 小舍心软了,从娘手里要过手帕,帮如意擦了一下额头道:“娘子,腿功也差了不少,我还没用上劲,你便倒了。” 如意用粉拳捶了一下他道:“你没用劲便把我推一丈远,要真用劲我还不知摔那去了?” 张王氏见两小夫妻又和好了,便道:“要去,你们快去,天黑了路不好走。” 小舍只能拉着娘子上了路,张王氏说那狗是人转世的,比一般人还乖巧,四脚一蹦趁机跟了出去。 腊月的傍晚,天一会儿便黑了,街边的店家早早的点上了灯,小舍家现在到白梅豆浆店铺要走半个多时辰,如意又缠着金莲,走没多久便说要叫辆马车。 正说着,后面传来了马蹄声,借着昏暗的灯光,小舍便见三个黑衣人骑着马悠悠的跟着他俩,虽然穿着布衣,不用说便是锦衣卫的人,小舍一伸手便把如意拉进个临街的粥铺。 小舍要了两碗粥,如意惊讶道:“你今晚没吃饱啊,到这儿偷偷的来吃粥。” 三个人进来转了一下,便走了。 小舍还没等如意反应过两,“哗啦”几下就把两碗粥喝了下去,拉着老婆便钻入对面巷口的马车上。 白梅店门关着,里面亮着光。小舍见吴嫂来开门,便道:“怎么这般早打烊了?” 吴嫂道:“别说了,这两天撞到鬼了,三天两头有人来捣乱,生意都搅黄了。” 小舍道:“那地方的人?” 白梅道:“都有,今天和他们干了一架,东西都砸烂了。” 吴嫂拉起白梅的胳膊道:“你看看,青一块,紫一块的,还让人活吗?” 如意道:“姐姐伶牙俐齿的,不会告官啊?” 白梅她爹道:“有屁用,来了个捕头,说咱家做买卖黑心,价格比人家贵,这豆浆有多大赚头,明着帮受人指使的。” 小舍道:“明天我和应天府的主薄打个招呼。” 吴嫂道:“小舍兄弟,算了,刚才我们合计了一下,反正过年了,也没什么生意,咱们先回苏州去。” 如意道:“是啊,苏州生意也好好的,来这凑什么热闹。” 小舍见自家娘子说话冲人,便从怀里取出对联道:“我替你们先贴上。” 白梅一把夺了过去撕了,愠怒道:“走都要走了,贴什么都不管用了。” 如意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白梅道:“我家相公好心替你家写了对联,又掏钱坐马车送来,你不谢也算了,还撒了,算什么意思!” 白梅也火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拍桌子道:“你一口道我家相公,我家相公,小舍到南京吃不饱,穿不暖,住一个透着风的屋子,你在哪?” 小舍和吴嫂一人一个劝着,门外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小舍看清其中有三人便是锦衣卫的便衣,见两美女吵得凶,正斜着头,露出一脸邪淫的神色看着。 如意仗着男人的势力,怎肯咽着口气,朝地下吐了口沫道:“呸,你还好意思说,不要脸的贱女人,被人家甩了,就剩我不在勾引我男人,天底下有你这种**吗?”如意像疯了一般的骂。 白梅撸起胳膊道:“我淫?你问问小舍,我们是你情我愿的,不信,你问问他,他是不是答应要娶我的?” 门外几个人开始起哄了,一个高个子锦衣卫的家伙道:“这么娇媚的美娘子,谁都会要啊。” 另一个道:“有钱娶几个也不犯法。” 小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那来的邪劲,冲上去对准白梅便是两个大耳刮。 白梅没想到自已心爱的男人,一个和自已同床共枕的情人会出此狠招,一口气闷住踉跄几步倒了下去。 吴嫂扑着女儿身上急急的替她掐人中,白梅她爹拿着斧子冲了上来,被三个锦衣卫摁住,那个高个的对着小舍道:“张郎中大人你快走,这里有我们兄弟呢。” 如意见事体闹大了,怕惊动官府,自已男人多少会受累,便拉着小舍便走,那只小老虎狗崽子,刚才一直帮着如意朝白梅吼叫,见小主走了,逃得更快。 两人心急慌忙的回到家里,如意便把刚才与白梅吵架的事,长长短短的告诉了婆婆。 小舍便去找红瑶房里,把纪纲要他灭白梅口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她,让她赶紧去白梅家,让她们趁机撒走。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红瑶一个人腆着大肚子打着灯笼出去了。 张王氏道:“儿啊,你要死了,这么黑,你让她去干什么?” 小舍知道瞒不了了,只能把事情像倒豆子一样,全说了出来。 第二百十六集 紫藤花架 张王氏马上叫绿珠陪着她跟去,她担心这黑咕隆咚的夜里怀着身孕的红瑶。 主仆们走了,小舍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在屋子前前后后的走着。如意抱看亮亮,对他道:”你别晃来晃去的,你一晃我心就跳得厉害!” 小舍依乎在自己说:”有三个锦衣卫的人证明,至少造成了白梅是为愤怒而离开南京,这样纪纲没了压力,白梅的安危至少很缓解。” 如意道;”但干掉白梅的念头,你看好了,纪纲还是会忘掉的。” 小舍觉得如意说得对,要彻底消除这个危机,他必须找准机会把纪纲拉下马,虽然凭他目前的地位,对皇上的亲臣进攻就像蚂蚁撼大象那么难,但也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至少他有白梅这块底牌,还有王一飞对纪刚所作所为的了解。 小舍道:”我要找王一飞的老子王熙和,他以前一直怵着纪纲,现在是都察院的老大,翅膀越来越硬了:” 如意道:”你又来了,这么相信别人,一个人不涉及他的危险,他是决不会出手的,包括你那些”大人”,”伯伯”们,纪纲连皇帝的女人都睡了,连百姓都知道了,难道他们不知道?” “纪纲除了依仗龙威,还有我的上司刑部尚书刘观帮着,除非刘观倒了,纪纲孤掌难鸣,才会在朝庭成为众失之的,那时候纪纲才会~~” 夫妇俩盘算着形势,想求得心理暂时的安慰。张王氏带着二个丫鬟回来了。看她们进门的轻松样子,事情应该是办得很顺利。 红瑶道:她一到白梅店里,看热闹的人已散了,一家人正在收拾东西,当红瑶把小舍的意思告诉白梅时,白梅心里轻松了不少,还主动倒茶给她喝。 张王氏道:“我和绿珠在门外看着,见四周静下来了,邻居的灯也灭了,我们就进了去。” 小舍道:“她见你没说什么吧?” 张王氏道:“说了,她说回去告诉弟弟,我一点不恨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四年前他在望亭救过我,我已经多活了四年,值了。” 红瑶道:“太太好说,等~~” 张王氏打断了她的话道:“她现在都明白了,他不会恨舍儿,甚是如意。” 小舍道:“她们没说什么时候走吗?” 红瑶摇着头,但看她们准备的东西,估计明天就走的可能性大。 如意道:“我现在想想白梅也可怜,要不是纪纲,就成全她了。” 红瑶道:“刚才太太也对白姐姐讲的。” 如意道:“她怎么说?” 红瑶笑着没回答,张王氏道:“我进这个门啊,不让如意妹妹这只雌老虎咬死,我除非天天给她提鞋。” 如意对小舍道:“相公,娘子真这么凶吗?” 小舍道:“凶不凶自已照镜子瞧去?” 张王氏道:“如意我是从小看她长大的,说她凶,其实是被你逼出来的,你什么都好,就是见了美女迈不了步,和你那死鬼的爹一个样,叫有种出种。” 小舍被张王氏骂得屁也没有,抱着亮亮便躲到红瑶房里去了。 刘辐道:“一言为定,一会儿我叫马车来接你。” 今晚是小小年夜了,潥水的几个舞龙队天天在笪桥至评事街,表演,鱼龙纷沓,五光十色。空闲的百姓达贵,吃好饭都挤着过去,真是万人空巷,热闹非凡。纪府在夫子庙前头,贴着江南贡院,人流挤得马车都难通过。小舍便和刘辐像哥们似的挽着手到了纪纲府上。 佛动心依然打扮的楚楚动人,前几天张王氏骂他见漂亮女人迈不了步,所以他尽量不用正眼对着这位倾城美女看。 佛动心直接把他俩引到后院紫藤花架边的明厅,厅内燃着火盆,热气腾腾还熏着清香,这里正对着,灯火阑珊的秦淮河,纪纲穿着便服,灯火闪着他深邃的眼睛。 小舍两个刚坐下,管家带着个衣着鲜丽的中年人进来了,手里提着个锦盒,纪纲道:“沈公子,你怎么这么见外,来一次便带礼品。” 沈公子道:“这是家父留下的龙角,放家里也闲着,不如与指挥使共享。” 纪纲对小舍道:“这位便是你们同乡沈万三的公子沈文度,如今是我的兄长。” 小舍客气的起身与他互敬了礼数。” 几个美仆鱼贯似的送上菜肴,纪刚便打开了那洋酒给每人酒杯斟了些酒,这酒酒的色泽像自然红宝石一样,纪纲道:“这是西洋人用红葡萄酿的,酸涩甜纯,很上口,是郑公公从西洋给皇上带来的。” 小舍怕坏事,小口饮着,尽量少开口,纪纲道:“兄弟是不是被那女人气的,到哥哥这来,你尽管放开,别见外。”说着一拍手,一溜穿着花枝招展的美女上来了,手里都拿着乐器,琴起轻起,伴着细风,那弹琴的纤指挥舞,细发飘逸,曼妙的身姿随着悠杨的节奏起伏着,那娇媚无比的脸,或美目流盼、或桃腮带笑、超凡脱俗,便如仙女下凡一般。 小舍觉得她是曾认识。 纪纲笑道:“这是你们苏州的彭紫晏小姐,从小受父亲影响,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骑马射箭技术高深。” 小舍不由暗暗吃惊,一曲过后,彭小姐便起身道了个福,金莲轻移带着几个美女退下了。 酒过半巡,纪纲只字不提白梅两个字,小舍有些放松了,酒量也放开了。纪纲的手下庄敬、袁江,千户王谦、千户李春,北镇抚使庞瑛来了。纪纲骂道:“请你们喝酒,都摆作了架子,今后叫你们办事,还不知怎么滴,统统罚酒三杯!” 庞瑛道:“大人有所不知,今天皇上把我们诏得去了,所以~~” 纪纲脸上立马变了色,他克制着道:“皇上还诏了谁去?” 庄敬道:“司礼监掌印太监黄俨。” “皇上下了什么旨意?” “皇上让我们把当前的一些大案,如解缙,汤宗这些人的事情亶报了一下,好像对我们不满意。”宠瑛,小心翼翼的说,好像怕说错什么。 第二百十七集 金忠奉旨纳妾 张小舍知道在此有些碍他们了,便起身道:“大人们慢慢聊,下官家里有些事,先告辞了。” 纪刚心情有些吃紧,也没挽留,让刘辐陪他一块走。 门边的回廊梁上挂着打笼,紫晏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福了福道:“小舍哥哥酒宴还没完,怎么走了呢?” 小舍回礼道:“小姐,下官家中有事,嗯,先走了。” 紫晏道:“什么时候回苏州啊。” “如今在京城刑部谋了个职,一家人都搬了过来。” 紫晏用袖子捂着嘴,浅笑道:“原来是高升了啊?” 刘辐道:“张哥,你们慢慢聊,我在外面等你。” 小舍见刘辐走了,便轻声道:“彭小姐,什么时候来了南京。” “小舍哥哥是想问小女,为什么来纪府的吧?” 小舍笑道:“算是吧?” 彭紫晏叹口气道:“皇上不是在苏州......”她清了清嗓子,止住了话。 小舍明白她想什么,便道:“皇上招妃子,苏州美女多,来了不少呢。” 紫晏羞涩道:“小女本不愿来,官府催得紧,小女也就来了,没想到纪纲骗我到这里,小女便抬出了家父与道衍和尚是至友的招牌,所以......” “彭前辈知道吗?” “家父已经来了,昨天便去鸡鸣寺找道衍师父了,估计今晚就来接我,所以我在此候着。” 小舍道:“那就好,那就好。” 小舍回了家,便把纪纲今天没被皇上诏见的事告诉了如意。 如意道:“纪纲这个魔鬼该走下坡路了。皇帝是故意给他看颜色的。” 小舍道:“不管如何,至少他最近不敢轻举妄动了。” 家人开始张罗过年的事了,张王氏道:“今天头一回在京城过年,你要不要请些人来热闹一下。” 如意道:“汤宗大人啊,他在苏州帮过我们。” 听到汤宗两字,小舍眼睛也红了,他低着声道:“汤大人已经下牢下,就为这事,我差点落纪纲的套。” 张王氏道:“怎么会,多好的一个官,怎么说抓就抓了呢。” 小舍道:“被写《永乐大典》的解缙牵连了,还有好多人呢,这事我也搞不明白,反正现在吃冤枉官司的人多着呢。” 张王氏道:“你有空去看看他家人吧,咱们也该尽尽心意。” 小舍点了点头,掏了两个馒头装口袋中,便去刑部点卯。 刚进公事房,尚书刘观匆匆过来了,急着对小舍道:“你那个金伯伯,终于答应纳妾了,皇上写了份信函给他,他只好遵命。” 小舍道:“金忠大人有五十多了吧?” 刘观道:“五十六七了,老儿无女,家里也只有个男仆。” 小舍道:“金忠大人有儿子的,前些年我陪他巡抚苏松,他说过的。” 刘观道:“这你小子不清楚了,金忠有个兄长叫金华,在金忠当尚书时,成祖也想让金华做官,被他谢绝了。成祖没办法又赠他金银绸缎,这倔头也拒绝,自称为“布衣野人”,所以金忠便把他儿子留在身边,去年金忠想以续香火的名义请皇上帮忙开豁这个侄子金复初的军匠籍。按理开豁军匠籍归就归他管,是件很容易办的事情,金忠还是走了“正门”,这才让成祖想到应该让他纳个妾。” 小舍笑道:“原来如此,看来皇帝的旨意他不敢违了。” 刘观道:“金忠办这事很低调,不想打扰别人,所以一会儿你替老夫捎个礼去,也表示一下心意。” 小舍调到刑部后确实好久没见金忠了,心里也想他,拿着尚书给的礼品,骑着马屁颠屁颠去了。 金忠的家小舍没去过,拿着尚书给的地址很快找着了,没想到道衍和尚也在。 道衍和尚比以前白了不少,今天是金忠的好日子,所以他穿了件红袍,他一见小舍,便在他头上拍了一下道:“阿弥陀佛,你这孩子越长越出息了,贫僧从北平回来,你也不来拜访一下老同乡。” 小舍行了个大礼道:“大人恕罪,下官其实一只想来拜见大人,但又怕打扰大人。” 道衍道:“我们都老了,有什么可忙的,这回太子监国就没我的事,虽然皇上派了个内官送来礼物,跟贫僧“少师啊,我们随时都要听取你辅国和监国的意见。”呵呵,这都是哄人的话,太子监国的官员一个一个任命了,那有我姚广孝的份,让贫僧在北平内宫整天陪着皇太师玩蟋蟀,叫我如何说话?。” 金忠穿着新郎的红袍带着妾进来了,小舍便把刘观捎的礼和自已的喜钱递了上去。 金忠对着道衍笑道:“我这小老乡的红包拿着也开心。” 小舍惊愕道:“大人不是宁波的吗?” 姚广孝指着金忠笑道:“你这个长辈当得不合格,连小舍这青头孩子也骗了.” 小舍捊着头皮道:“金忠大人苏州话也讲得顺口,难不成也是我们苏州人?” 道衍和尚道:“别说你被他哄着,早年我在燕王那听袁珙介绍,金忠是有才的人。当时他在燕府还是个不入流的小卫士,就一介布衣吧。后来与他一认识,便一见如故。他不反儒雅,而且口音相近,一问才知道他少年时在苏州的经历。” 小舍道:“真是他乡遇故人啊。” 道衍和尚道:“他南腔北调的话里还能冒出点苏州话。原来我小时候,金忠的外公马祖宪就是苏州吴县的县尹,在长州、吴县均有极高的声望。” 金忠道:“说实话,我小时候就在苏州呆着。宁波鄞县的房子建好,一家才从苏州移居宁波,初到宁波讲宁波话正带着浓浓的苏州口音。我二个哥哥受外公影响年少就能诗,可惜没多久全家被朝廷赶出金公馆,被编为甲首户,大哥金荣征兵役,不知所踪;二哥金华代全家杭州坐牢并充军到燕山卫,留下的二岁儿子金复初从小跟着我。” 吉时到,司仪大声喊两新人行礼了,金忠家属很少.只有姚广孝与小舍和几个兵部的下属...... 第二百一十八集 色即是空 本来纳妾也没什么婚礼仪式,小妾的花轿也不能从正门入进来,因为是皇上的旨意,多少与普通人不同,金忠的妾也是念过些书的,十六,七岁,十二岁便互相认识了,长得也比较端庄,替金太太敬上了酒,金太太道:“原来你的许小妹名字有点土,以后就叫赵太君吧?” 小妾又行了个大礼道:“谢谢太太,小女太君听您的。” 道衍和尚不吃荤,就一个人独桌,小舍过去陪着他。 道衍道:“贫僧习惯了,你小子不吃能熬得住?” 小舍道:“我娘初一,月半去上香,家里就吃素。” 道衍和尚道:“佛经《戒律广本》上道:佛教没有吃素一说。佛家禁止吃的不是我们现在的概念,是指鸡鸭鱼肉一类,这涉及杀生。还有大蒜、葱、慈葱、兰葱、兴渠五辛,乃蔬菜之臭者。这些荤食,耗散人气,有损精诚,难以通于神明。” 小舍道:“把菩萨都熏跑了,得不到他们加持了,是不是?” 道衍道:“我这么说你就容易接受。” 小舍道:“苏州人本身也不怎么吃葱姜大蒜,除非吃鱼的时候放些,解解腥味。我娘是根本不放的,丫鬟杀鸡宰鹅时,她便在旁念阿弥陀佛,说是让它们早点往生。” 道衍和尚道:“等过了年,我去看你娘去。” 小舍道:“我娘昨日还在说请客的事,本来想请汤宗夫妇俩,谁知道汤宗~~” 道衍和尚道:“我看汤宗是挺冤的,交了个解缙,被他拉下水了,不过皇上过些时候便会想通的,汤宗一不偷二不抢三不捞,只不过是嘴快了些。” 小舍道:“大人,苏州彭员外找过你了吗?” 道衍道:“这个老头也太不自量了,没想想你女儿那长相,那技能,紫金城三宫六院谁也比她强啊。” 小舍道:“那当然,皇上是万众挑一的,不过彭紫晏也不错啊~~” “什么不错,苏州的王贵妃见过吗?” 小舍道:”见过,那次随黄公公去西官送水蜜桃时,贵妃娘娘真是雍容华贵,仪态大方,面若桃花,一笑倾城,如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 道衍道:”打住打住,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在色上有瑕疵,我们佛教讲,色即是空,空即即是色,这色字头上有把刀,有多少比你强的人都被色腰斩了,你要好自为之,切不能被假相迷惑了。” 小舍心虚了,娘也说过,如今道衍也说了,看样子,自已确定被邪魔迷住了。 道衍喝了口豆腐汤道:“别的不说,纪纲论智慧,论魄力,论功夫那都比你强,他能让皇上相中,他有他的本事,但也早晚死在色字上。” 小舍无语了,道衍和尚是当朝最厉害的大臣,皇上都称他为“黑衣宰相”,他的每一个字像尖刀一样扎中了小舍的软肋。 饭都快吃完了,金忠几个手下在客厅划着拳喝酒,夏元吉和蹇义来了,金忠道:“即然来了就随便吃些。” 夏元吉道:“我们和道衍和尚坐一桌,你叫下面人弄些桔露圆子吧,讨个吉利,祝老哥早生贵子。” 道衍道:“皇上又留你俩吃晚饭啦?” 蹇义道:“不是快过点了吧,有些事情关照一下,还不是老生常谈。我和夏老今年就在南京过年了,准不了假。” 小舍道:“我们尚书也不回吧?” 夏元吉道:“他马上去凉州平叛,估计现在已经上路了。” “这么神秘?” 夏元吉道:”少知为妙,毕竟是兄弟内斗之事。” 小舍道:“那我不知道能不能回趟苏州,按苏州规矩初二要去丈母娘家的。” 夏元吉道:“你们侍郎是当地人,现在刘观走了,他肯定答应你回去的,现在你们刑部是最安逸的地方了,该做的事,纪纲都帮你们代劳了,以后黄公公的东厂再搞大了,刑部可以负责卖盐水鸭了。” 蹇义道:“那也不至于,每年排队杀头的案子,皇上批都来不及。” 小舍道:“刑部没饭吃,就请蹇义大人,放我回苏州去,还当那个通判,战倭寇,斗顽匪,捉神偷来劲。” 夏元吉道:“你过年回苏州之前到我那来趟,我有事托你办。” 明时南京城里已经有了专门的“年市”:“西从水西门,南到聚宝门,迤逦数里,最热闹的在大功坊。这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各种商品:山西的皮货,山东纸画、红枣、柿饼都在黑廊,大功坊一带。小舍牵着马跟在张王氏婆媳后面,如意说院子种些花树,几个人又去了花市街,碧桃、红梅,唐花各种样各样树苗都有。 红瑶道:“桃树好,春天开花艳艳的。” 张王氏道:“今天太太依你的,明年给我生个标致点的姑娘。” 如意道:“婆婆,咱们去水西门卖些橘、柚、梨、桲、供供祖宗吧? 小舍怜惜着红瑶”你能走吗?” 红瑶点着头,挽着张王氏道:”没事,走走生起来顺当。” 小舍的马上都装满了年货,走着也不方便。小舍便道:“我先送回去,你们要买鸡、猪、鱼、鸭、腌腊之品都在聚宝门。一会儿我到那找你们。 张王氏道:”你把红瑶带回去换绿珠过来。” 绿珠十六岁了,和小舍合坐在马上道:“少爷绿珠来你家三年了,少爷头一回带绿珠出来。” 小舍点点头道:“也是,少爷平时忙,没功夫照顾你。” 绿珠道:“少爷也没单独和绿珠说过话。” 小舍觉得小丫鬟以前说话挺真的,今天怎么吞吞吐吐,左顾右盼的,便道:“绿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绿珠坐在前头,小舍也看不清她的脸色,不知道她心里想说什么,快到聚宝门了,街上聚满了拎着大包小包的百姓。小舍便下了马牵着绿珠出了城门。 突然绿珠在马上道:“少爷,别过去了,官兵和人打起来了,好像还挥舞着刀。” 小舍跃上马去,果然在肉铺面前一个赤膊屠夫拿着屠刀与衙役对峙着。 小舍把马牵到附近弄堂栓好,叫绿珠看着,自已朝闹事处冲去 第二百一十九集 屠夫凶狂 聚宝门菜场挤满了人,过年了,四乡八邻的百姓都来买年货,牛车,驴车,独轮车挤得水泄不通,小舍费了九牛二虎之劲好不容易挤到肉铺门前。 见个屠夫居然一副叫化子装扮,活生生地站在店门口,手里提着一把宰肉的屠刀,满脸络腮胡子,头发蓬乱,胡乱的挽个髻,光着膀子,肌肉凸出,下身则是一条满是油污的灯笼裤,用布条儿胡乱扎在腰间,小腿上打着个绑腿,脚下着一双露着脚趾的破布鞋,左手掳着如意。面对持长矛大刀的巡捕。 小舍大吃一惊,什么也顾不了了,大叫一声,飞身扑了上去。 那屠夫后退二步,用尖利的剔骨刀尖抵着如意细嫩的喉咙道:“你再近一步,我便杀了这贱人。” 日光下,尖利的刀已经割破了如意的皮肤,血渗透了如意浅蓝的领子。 张王氏不顾一切的拉住小舍,用嘶哑的嗓子道:“儿,不能靠近了。” 小舍道:“好汉,我是她的相公,有话好好说,你千万别害她。” 那人道:“我也没办法,这帮狗贼要害我。” 小舍对那些巡捕道:“我是刑部郎中张小舍,你们给我先退下。” 那七,八个官兵听张小舍这么吩咐,本来也僵持着没办法,识相的退了几丈远。 那人把如意按在长凳上,用刀尖顶着她脑门道:“让他们给俺备上一匹马,五十两银子。” 如意嘤嘤的哭着,脸上淌下的泪水顺着下巴流到脖子上,血水染红了衣裳。用乞求的眼睛看着相公,低声道:“相公,救我。” 小舍用手朝那人连着挥手道:“好汉,马我有,银子我马上去取,求你放了她。” 屠夫道:“不行,我一松手,那帮贼人便要我命。” 一个布衣的小吏上来轻声道:“千万便放了他,他手上有五条人命。” 小舍抡起胳膊朝他脸上就一个巴掌,怒斥道:“如此蠢货,马上就要六条了,赶紧给我滚蛋!” 看热闹的人也道:“青天白日的抓人,脑子让驴踢来。” 屠夫在吼:“快点给我备马,我要走!” 小舍道:“放心,我有马,就在城门口,你快随我走。” 那家伙居然押着如意出来了,手里的刀依然攥紧着。 小舍道:“这么冷的天,你不穿件衣服吗?” 小舍一提醒,屠夫打了一个激灵,缩着脖子道:“把你的给我,慢慢脱,别甩花样。” 小舍一只手举起,一只手解着衣襟的扣子,用余光扫着他,扣子解完,用一只手扯着衣领往上脱,衣服离开身体的一瞬间小舍腾空跃起,把衣服罩那屠夫头上。 两人同时摔倒,小舍扑在他身上,死命的用衣服摁住他的脸。 如意逃了出去,那人手乱舞,刀子把小舍的手臂划了几道口子。 如意又折回来了,用双手去抢他的刀。 小舍急喊:”你快走!” 那屠夫挣扎着翻了个身,使着蛮劲把小舍驭了起来。 几个巡捕冲了上来,用长矛去扎他。 屠夫像野牛一般吼叫着,用斧头遮挡。 小舍脖子上的七彩珠亮着光彩,一股热流如喷泉一般涌入他的血脉,一直贯到指尖。 小舍喊了声“着”,双指点中屠夫死穴,那人脚一松立马倒了下去。 巡捕把那人装上囚车带走了。 肉铺的邻家道:“这屠夫三年前在山西杀了一家五口,逃到句容,后来便在此开了个肉铺......” 小舍的胳膊上一道道的伤痕,流着血,张王氏便从边上人家要了些热水,替他赶紧扎好. 一家人菜也不买了,如意骑着马后面带着小舍先回,小舍道:“娘子你没事吧?” 如意道:“郎君一来,我就定心了,我知道你能对付的了他。” 小舍嘻道:“你又没见我和人打过,你怎么知道我能对付的了他?” 如意道:“上次在夷亭老家,那个假和尚,不让你打得跳河了吗?那假和尚壮得像头牛,比这人还利害呢。” 小舍笑道:“那时我还不会点穴呢,全靠七彩珠的神力。” 如意道:“我今天还真倒霉,和婆婆好意的去他店里想买个蹄髈,狗日的撒野撒到我身上来了。” 小舍吐了口沫道:“怪那帮蠢猪,抓人不选准机会,换上我,我就晚上摸进他住的地方,几个人扑进去,把他按床上。” 刘观突然去了凉州督战平叛,刑部侍郎来了,带了个医官,辛亏都是皮外伤,抹了药膏包扎了一下。 侍郎道:“城里人都在传你的本事了,张小舍单身独擒杀人狂,说你有神功,二指轻轻一点,便降服了他。” 小舍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道:“谣传,谣传,是巡捕把他扎倒的。” 侍郎走后,郑师父问道:“徒儿,你那点穴术从那学的,上回在苏州,我听牛捕头说过,你在山塘街星桥就使过。” 小舍道:“别人给我一本书,上面画的位置,我便依样画葫芦使的。” 郑师父道:“有位置有啥用,点经脉的位置,可以对人体产生相应变化,就像针灸真的可以治病,但要致命那要贯相当大的力量,我试过,一般人根本达不到,包括我。” 小舍道:“这我也说不清楚咋回事。” 郑师父道:“《少林拳术秘诀》中有张三丰发明的七十二穴点按术,除此之外便是江湖上传的内家拳高手张全一了。不知徒儿这又属那门子的了。” 张王氏道:“反正我那死鬼是没那功夫,也没机会传给自已的儿子。” 小舍摇头道:“我连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只知道他耳垂上有颗红痣。” 张王氏道:“你怎么知道,死鬼走的时候,你根本不懂事,你一定听谁说的。” 小舍知道自已说漏嘴了,便道:“我是听丈母娘说的。” 张王氏道:“又瞎说,你爹走时,你丈母娘还住苏州呢。” 小舍道:“丈母娘不会听人说的吗?” 郑师父道:“这有可能,妹子,你就别逼他了,他出了那么多血,让他去睡会吧。” 张王氏便喊绿珠扶小舍到红瑶屋内休息。 第二百二十集 郑和活捉亚烈苦奈儿 这是永乐八年前最后一次上早朝,在南京的所有文武大臣都在奉天殿伫立着。 太监一声“皇上驾道!”朱棣身着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的明黄色龙袍,风风火火的上来,北风从殿后的回廊吹来,他的衣袖被风带起,浓浓的长眉轻挑,黑如墨玉的眸子闪烁着几分温柔的光彩,络腮胡子的脸颊带着晨曦的明亮,他稳稳的坐定龙椅。 皇帝是五更上朝的,百官们已经候了一个时辰。 太监大喊:跪! 群臣像麦浪一样跪倒。 众人喊过:“吾皇万岁万万岁“后,朱棣道:“众爱卿平身!”头上戴着束发的嵌宝紫金冠闪着的光,扫着几个前排的大臣脸上,他轻咳一声:“今日爱卿来得齐整,连交趾的张辅将军也回朝了,寡人心里却想念着郑和,如今他在何方?” 小舍寻思,还有刚去凉州平叛的刘观尚书呢。 黄俨道:”亶报皇上,正使太监郑和公公与副使王景弘、候显率领官兵二万七千余人,驾驶海舶四十八艘刚离开锡兰山国,正往东行驶。” 朱棣朝他摆了摆手道:”这些朕早就知道,朕要金忠的奏本。” 金忠没料到皇上提起这事,辛好他对郑和的行迹有所了解,他拱手道:“回皇上,郑公公等人按照皇帝圣旨敕使占城,宾童龙,真腊,暹罗,假里马丁,交阑山,爪哇,重迦罗,吉里闷地,古里,满剌加~~” 朱棣眉毛一扬道:”金忠,这都是郑公公去年的行程,朕要听锡兰山国的。” 金忠回道:”今年,带郑公公带着金银供器到当地锡兰山寺布施,建立了一座布施锡兰山佛寺碑还捐钱建立了一座佛光寺庙。” 朱棣摸了一下龙椅扶手上雕刻的龙道:”郑和访问锡兰山国时,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负固不恭,谋害舟师,这可是你奏折上写的啊?” 这奏折递上去有一个多月了,金忠纳妾后在家歇了些日子,有点忘了,大冬天的,他紧张的汗也流了出来,他尽量放慢了节奏回忆道:”郑和在访问锡兰山国时,该国国王亚烈苦奈儿见船队装了好多金银财宝,派美女勾引郑和属下费信、马欢,被郑和觉察他们的图谋不轨。” 朱棣怒道:”见利忘义的家伙!” 金忠道:”郑公公决定离开该国前往其他国家。船队今年再次来到锡兰山国。亚烈苦奈儿诱骗郑和上岸,将靠近海域的树木砍倒,围住船队。军队五万大军倾巢而出。郑和见机立即率亲兵二千余人,直接抄小路,突袭了锡兰山国皇城。城中空虚,连卫兵也没了,直接被郑和攻破,亚烈苦奈儿及家属全被活捉。” 皇上拍手道:”郑公公真是有勇有谋,扬我大明之国威。” 金忠说得性起,直挺起身子道:“锡兰山国在海边的大军听国王被抓,心急火燎赶回去,却被王景弘、候显的重炮前后夹击,只能乖乖投降。” 朱棣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拍了一下金忠的肩膀道:”这回郑公公回国,朕要亲自去码头迎接!” 并不是每个官员都能够跪进奉天殿的,小舍和应诏来的很多官员都只能跪在木头的品级山上,排列成两行,每行自从一品至九品,各十八座,总共七十二座。每排的排头处有御史按仪礼带众人拜祝欢呼。 等皇上传出:”有本启奏,无本退朝。”这最后一句话时,小舍觉得自己的膝盖快断了。 这和后世的年终总结大会比也太无趣了,又没演出又没摇奖,除了见了趟天子这个武仪天下的霸主。 出了午门,夏元吉赶了上来,他把小舍拉到晚处,给了他一个包裹,轻声道:“过年回苏州,你务必把此交给吴江史彬手上,他家在那你应该清楚。” 小舍点点头:“大人放心,黄溪村我去过,虽然没见过史大人,只要他在我一定能交到他手上。” 除夕晚上,张王氏从邻居那学了些习俗。三十下午开始,一家人清扫门窗,贴春联、窗花三十晚上先是祭祖,要烧两条鲫鱼两条鲢鱼。烧好的鱼放到家里的长几上祭祖,等到过了小年才能吃。此外,至少还要买8条活鲫鱼养起来,寓意年年有鱼。 年夜饭除了芹菜炒肉丝和苏州一样,取“芹菜”的谐音“勤快”之外。还要烧素什锦,什么荠菜、黄豆芽、藕、针菇、金针、木耳、芹菜、菠菜、胡萝卜丝……有十几种之多,炒是一样一样地炒,然后汇总搅拌。黄豆芽像“如意”,“荠菜”与“聚财”谐音,所以是必不可少的.张王氏给每人夹了一点。 守岁时,端上一种甜汤,叫福寿汤。红枣、莲子、荸荠等加在一块。 郑师父道:”这大概是“增福添寿”的含意,我们俩长辈的多吃一碗.” 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今年热闹了,小舍借了三辆马车连同张王氏全带回苏州。 南京到苏州足有四百里路,一路颠簸到夷亭天都快黑了。如意娘菜热了又热,总算迎来了一年没见的亲家。 亮亮吃了几口饭,拿着外婆的压岁钱便到隔壁奶奶的房间睡去了。 张王氏对小舍道:“让红瑶也在这将就一晚,她拖着身体晚上过去不方便。” 郑师父道:“红瑶她娘年纪大了,会等的,我摇船送去吧。” 红瑶归心似箭,急忙接着道:“那多谢师父了。” 小舍便扶着红瑶到师父铁铺门口上了船,冬日的夜里,寒风刺骨,红瑶裹着郑师父给的棉被还在瑟瑟发抖,脸上冻得像红苹果似的,她靠在小舍的怀里,眼睛里流淌着水一般的柔情。 桨叶翻动,划出一个个旋涡,小船划破了河面薄薄的冰块。周庄永安桥就在眼前,小舍心定了,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船过了桥洞,突然船猛得一沉,两个黑影从桥上飞跃下来,好像落在船尾。 小舍刚有些睡意朦胧一下惊醒了,见两黑衣人用刀架在师父脖子上道:“今天兄弟没酒钱了,想借些。” 第二百二十一集 独眼龙的哈蟆功 黑暗中,刀光闪动,黑衣人凶神恶煞的叫道:“快点,把值钱的掏出来。” 郑师父不紧不慢道:“值钱的在舱里,我去取。” 一黑衣人道:“倒霉,是夷亭打铁匠!” 另一人道了声:“快走”,两黑影便跳上河沿的台价,头一不回的走了。 小舍钻出船舱时,两人早没了身影。 郑师父笑道:“算他们识相,否则让他们洗冷水澡了。” 到了红瑶家,红瑶娘果然在等着,烛光下桌子上放好了菜,小舍道:“师父这么晚,回去也不太平,不如徒儿在这里陪你喝一晚酒,明天天亮再回也不迟。” 郑师父道:“也好,好久没喝酒了,今晚索性放开怀喝个痛快。” 红瑶陪着娘去睡觉了,油灯调的亮亮的,小舍一杯一杯敬着师父:“师父果然名震江湖,强盗都不敢下手。” 师父道:“少林寺回来后也在夷亭打过几回架,那时候你还没出生,朱元璋苛捐杂税又多,四乡八邻有功夫的,加上外乡走江湖的,都到这富裕的地方占地盘,你开个小铁铺吧,今天来个阳澄湖的湖匪,明天来个什么帮的强盗,问你借钱,那时候年轻,血气方刚,又学了些本事,就和人家打,基本上是胜,否则也不会那么太平的做着铁匠的买卖......” 小舍道:“那是,胜者为王。” 师父道:“有一回来了个“独眼龙”这家伙从河南过来,以前在常际春手下当过军官,因为和同隙抢个美女,被对方打瞎了一只眼,从此流落江湖,这人马上功夫好,还会蛤蟆功,也就是金鸡喝水功。是南宋大将岳飞观鸡喝水后创出的。” 小舍道:“岳飞的师傅名叫周侗,那武功是相当厉害的。” 郑师父道:“蛤蟆功共分其实只有四步,但练多久才能出功夫这是关键,练得不好会自废武功。” 小舍道:“师父怎么识出独眼龙会哈蟆功?” 郑师父道:“我用少林棍扫他,他腕部撑地身体横着用脚尖踢我胸口。哈蟆功,第1步用两手掌撑地,第2步改用五指撑地,策3步用大拇指、食指、中指撑地,第4步也是最难的一步,两手成勾手,用撑手的背部即腕部撑地。” “哦,这傢伙武功也到极至了。”小舍用手比划着腕部撑地的动作。 师父喝了口酒点点头道:“确实,按功夫我肯定打不过他,但武功高强,不一定百战百胜,还有天时地利人和。我和他交手十几回合,独眼龙一只占上风,以为稳赢了,站在我打铁的砧板上,只独脚踢我要害时,没料到上面都是铁砂,脚底一滑露出大破绽,被我反手一肘击中喉部,半天起不来。” 小舍道:“后来你杀了他?” 师父道:“没有,江湖上的人讲究义气,我请了济春堂的吴掌柜替他疗了伤,在我那休息了一段时候......” 小舍道:“师父,还能找到独眼龙吗,我要学那哈蟆功!” 师父道:“你的点穴术已经能胜他了,哈蟆功为硬功外壮,属阳刚之劲也。练习肌肉的坚实,用以御敌之法,亦铁布衫功之意也。他的克星便是施用敏捷神速的点穴之法,尤其是透骨点穴。” 小舍道:“师父意思是让徒儿在点穴术上多下功夫?” 郑师父接过小舍倒满酒的酒杯道:“我没想到你的点穴力道会这么厉害,如有神力相助,现在关键是要如何身手敏捷,能最快的发挥,举个例子,对方持长兵器,你近不了对方身,你功夫再好也是白搭。” 小舍道:“我看师叔智的猴拳,机灵敏捷,动作连贯出手快。” 郑师父道:“我也觉得好,我明天去趟松江,约他什么时候来京城。一则教你功夫,二则我在京城也闲着,想和他联手开个武馆教教孩子们。” 小舍道:“那最好,师父够你辛苦了。明天我要去趟吴江,咱们能同一段路。” 两人说了半宵话,酒坛也干了,红瑶家的鸡一叫,邻家的鸡跟着打鸣,红瑶和她娘起床了,在灶间煮粥,小舍走了进去道:“一会儿我们回夷亭,把你娘也载过去,快一年了,让她也去看看亮亮。” 红瑶也不管娘就在身边,一把搂着他道:“少爷,我红瑶能随着你不亏,我要替你多生几个孩子。” 小舍笑道:“能再有个千金就知足了。” 吃罢早饭,红瑶娘就急着上船,红瑶道:“看你急的,围裙还在身上,你打扮下,便在太太面前丢脸。” 红瑶娘哈哈笑着,让女儿给她梳个髻,穿上绸缎的料子服,三寸的绣花鞋,刷了一遍又一遍,才挽着女儿出了门。 邻家几个婆娘见了在后面道:“红瑶跟了张家公子,连娘也跟着享福了。” “可不是吗,那衣服还是绸缎的呢,这都是城里太太穿的。” “听说张小舍现在在南京皇上身边呢,红瑶娘也跟着升天了。” 船到了夷亭,小舍按排好了家事,拿了夏元吉给的包裹和师父一道向东过去。 黄溪村小舍与赵媚娘来过,而且住了一晚,从此分别了快二年了,想着马上要见自已朝思慕想的人,小舍心都快跳出来了,和师父在半路分了手,他便快马扬鞭一路朝那驰去。 春天终于来临了,风吹着也柔和,江南的田边,空气中也带着泥土的清香,太阳刚刚从东面升起,小舍的背上已经有了阳光的温暖,他望着田里的麦苗随着风摇摆,像绿色的湖面,桑树林中的村庄便像不沉的小舟,马从阡陌纵横的的河道,弯弯曲曲的绕着,终于看到了村口那座石桥,和赵媚娘家门家那棵硕大的银杏树...... 小舍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喊道:“媚娘,我来啦。” 马蹄声声,那马跃过石桥,瞬间便到了屋前,他一跃下马,双眼环顾四周。 一个汉子从树后走了过来,小舍没去管他,自顾自去叩柴扉,里面没人应,这是他也料到的事。 第二百二十二集 应文和尚 那壮实的汉子,衣裳穿得严实,双眼直瞪着他道:“张大姐不在,你找她有什么事?” 小舍知道张姐便是赵媚娘的化名,便道:“我是昆山来的,我是她弟弟。” ”汉子道:“昨天初二,她带着孩子去娘家了。” 那汉子说赵媚娘带着孩子去娘家,小舍一愣,自言自语道:“应该是去了洞庭东山的陆巷。” 两人说话间桥外小道上,尘土飞扬,马蹄声响,一彪人马正朝村里进来。为首的一身深青色的僧袍,太阳下,光秃秃的头顶泛着青光,麦色的脸上,一双剑眉高高扬起,深陷的眼眶蕴藏着锐利的黑眸,细薄轻抿的唇,棱角清楚,修长的身材高大但不粗犷,“真像!”小舍自言自语道,那人仿佛就是另一个自已。 马队轰隆隆的从自已眼前掠过,有人道:“张小舍!”循着那声音出处,一便衣男子骑着马回来了。 小舍看清斗苙下那人的面容,惊喜的喊道:“赵侗!” 赵侗跃下马道:“兄弟怎么在此?” 赵侗身材依然那么魁梧健壮,只身原本清癯的脸上多了几分沧桑,小舍拱了拱手道:“我要找史文彬大人。” 赵侗道一声随我来,小舍骑上马追着到了一处院门口,这院子在村的深处,门前大椿树三株,葱茏直上,三十里外望见,风一吹,红的绿的叶儿散满了一地,树下几匹马发出阵阵鼻息,一个村妇正提着桶给它们喂食,那宅门高高的,门口站着两家丁,赵侗与他俩摆了摆手,家丁上来搜了一下小舍的身体,便放了他们进去。 这院子不像普通农村的院落,有四道屏封的二门,进了有假山石的天井,便是一道有廊房的二层门楼,挂小雅堂三字匾额,赵侗便在格子窗前喊了声:“史员外,史大人,有人求见。” 一个戴着瓜皮帽,尖下巴的中年人打开门走了出来,用一双眯缝着的小眼上下打量了小舍许久道:“请问来客尊姓大名,来自何方?” 小舍拱手道:“后生张小舍,来自昆山,受夏元吉大人之命,来见史彬大人。” 那人点点头,打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屋里黑黑的,中堂上挂着观音画像,一条深色的长几上点着一对蜡烛,忽闪忽闪的。 小舍坐定太师椅上,丫鬟送上了清茶,史彬坐在对面,道一声:“客人请喝茶。”屋里黑漆漆的看不清他的表情。 小舍来时曾问过夏元吉,如何称史彬,夏元吉道:“有人称他是徐王府宾辅,有人称他是侍郎,其实是当地的粮长,因为直言豪爽又有钱财,喜欢结交名望之人,你便称他先生便可。”小舍道一声:“史先生,夏元吉大人......” 史彬道:“夏元吉是朝廷大臣,有什么事找小人吗?” 小舍想这人也是个性急的人,便也不客气,直接把夏元吉给的包裹递给了他:“全在这,先生自已看去吧。” 史彬小心的打开包裹,小舍才见里面有不少银两和膏药,还有一封信。 史彬看完了信,便让小舍坐着等他,自已打开后门出去了,小舍从后窗看那院宅:一个三分地大的天井,种着两棵枇杷,中间道上碧绿的冬青分例两傍,道的尽头是三楼三底的瓦房,粉墙黛瓦,飞檐翘角,在冬日的暖阳下显得幽静又神秘,布谷鸟啾啾啾的响,里面有人出来了,小舍回到坐位。 史彬带着那僧人进来了,小舍知道肯定是,曾经的皇帝朱允炆,心莫名的急跳。 史彬指了指朱允炆道:“这是应文和尚,夏元吉大人的朋友。” 小舍立马作了个揖道:“师父慈悲。” 应文和尚指了指小舍道:“这位施主眼熟的很。” 小舍道:“前几年陪夏大人从松江回来见过师父,那是个下雨的早晨。” 应文恍悟道:“记得了,施主的斗苙还在这里,一会儿原物奉还。” 小舍道:“区区小事,师父不必挂齿。” 应文站了起来,念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寡人如今便是那境地。” 小舍见前朝的皇帝自已说漏了嘴,便跪下道:“下官张小舍叩拜建文皇上。” 朱允炆哈哈大笑道:“不必拘泥于礼数,寡人如今已出家,叫师父便可。” 这称呼把小舍也转晕了,不知该称什么了,想想也是,一个泱泱大国万众之上的皇帝一下成了亡命天涯的和尚。这也真够玄妙的了。 史彬问道:“方才听公子自称下官,不知公子?” 朱允炆道:“寡人知道,公子姓张名小舍,人称江南神捕,如今在四皇叔属下任刑部郎中。” 史彬连忙拱手行礼:“史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张大人年轻有为,小小年纪已经是五品大官了。” 小舍知道夏元吉信中肯定介绍过,便还礼道:“惭愧惭愧,是托了夏大人之福。” 朱允炆笑道:“听说胡濙也当了礼部侍郎,也不管我了。” 小舍道:“皇上您还欠管啊,东跑西颠的不累?听说腿都让虫咬烂了。” 朱允炆把裤腿拉上来,虫咬的伤口都结痂了,他笑道:“溧水不想寺的老法师真有本事,涂了他的神药,这都好了,这回夏元吉带来的,寡人可以留着,下回去云南就不怕虫子了。” 史彬道:“夏元吉是个忠厚的人,朱棣没看错。” 朱允炆摸了一下光头道:“寡人看四皇叔看错的也有啊,像陈瑛,像纪纲,还有张郎中的上司刘观。” 小舍道:“史先生说得对,永乐皇帝还是有眼光的,这三人只是他手中的棋子,早晚会弃掉,陈瑛现在关起来了,纪纲也被孤立了,至于刘观......” 朱允炆抢先道:“最近都督佥强费正率师征讨凉州卫判乱的羌族,四皇叔命令刘观去参赞军事呢。” 小舍想,朱允炆消息这么灵?这才是年前几天的事,应该属军机秘密,好多人都不知道。 三个人谈得越来越投机,小舍心里想着赵媚娘也不想走,史彬道:“张郎中如若不嫌弃乡村粗茶淡饭,中午就在此用餐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 河边的芦苇 朱允炆也道:“寡人看张郎中长相与朕颇像,也许前世有缘,就在此一同用餐吧!” 三人打开小雅堂后门,绕过第二进主房到了后院的膳堂。 东厢房同时出来两个僧人,朱允炆道:“这是朕的随从,应能及应贤。” 小舍作了个揖道:“两位师父,我在穹窿山见过。” 这膳堂北面开着窗子,小舍隔着窗能看到河边的芦苇。 朱允炆笑道:“张郎中是担心朕的安危吧?放心这院后便是河塘连着大湖,村外一有风吹草动,这屋子下便有暗道通入河边。” 小舍道:“怎么没见皇帝的侍卫。” 史彬道:“皇上住的主楼,你从外面看是二层,实际是三层,三层上都有我的的家丁昼夜坚守着。再加上村里住满了文武随从,一呼百应。” 小舍摇摇头道:“不见得谨慎,下官进村时,如入无人之境,除了个汉子。” 应贤道:“施主,别小看这汉子,你三个不一定对付的了他。” 朱允炆道:“他是朕的贴身侍卫,先帝在世时就跟着朕了。” 厨子送上了饭菜,一老一小的两个,那老的居然是王伯,小舍差点叫出声来。 史彬道:“皇上几个吃素,咱们也就随着,等以后有机会,咱们去吃吴江鲈鱼。” 朱允炆念道:“阿弥陀佛,你这个史彬,快给我止语。” 小舍懂得佛家中午吃饭叫过堂,先念诵完供养文之后才能动筷子,而且不能言语有声响。 朱允炆向供桌上的弥勒佛献上香,敲着木鱼念念有词起来。 膳房里一下安静起来,用完餐,三个师父念完回向文,默默的退了出去。 史彬道:“皇上自从出家后,天天寅时便起来做早课,所以下午要睡会。” 小舍道:“不打紧,打扰多时了,我还得回昆山夷亭老家呢。” 史彬也没挽留的意思,便喊来赵侗送他。 赵侗一边走,一边叹气道:“不巧,妹妹去了外婆家,也不知几时能回来,一直在外东西闯荡,好久没回去了。” 小舍心一下阴了,虽然见了朱允炆,但他心心念念的是赵媚娘和那个孩子,他低着头也不知这话说给谁听的:“好久没见她了,真是太想她。” 赵侗道:“兄弟的一片心情,我会转告她的,你多保重。” 小舍上了马,向赵侗拱手告别,眼睛却紧盯着那棵银杏树背后的院子,他真希望此时柴门打开,赵媚娘牵着孩子,这孩子应该比亮亮大,喊着“爹爹”朝他扑来。 一阵风过来,绿中带着红色斑点的银杏树叶洒落了下来,又在风中卷起,伴着小舍的懊丧与失望在四处飘荡。 小舍快马策鞭赶回夷亭家中,张王氏道:“儿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累了?” 如意用嘴贴着他额头一试,惊声道:“婆婆,郎君发烧了!” 张王氏用手摸了一下他的耳垂道:“路上冻了啊,赶紧趟下,娘替你做点姜汤发发汗,反正今天不回苏州了。” 亮亮道:“奶奶我也不想回苏州,我要找翠翠妹妹去玩。” 张王氏拍了他一下屁股道:“这孩子和他爹一样,从小喜欢和女孩子玩。” 如意道:“是邻家张阿婆的外孙女,也是从苏州来的。” 张王氏对亮亮道:“去吧去吧,别到河边去,河里有落水鬼,要抢小孩的。” 亮亮道:“那我要带着爹爹的青龙剑去。”说着跑进卧房来取小舍悬在墙上的剑。 如意笑道:“儿啊,你人还没这剑高,怎么能使得了,娘给你个竹竿,也能打落水鬼。” 亮亮非要那柄雕着三爪龙的剑,用小手拖着小舍起来。 小舍本来虚火上升,扬起手便打,不料那孩子机灵,头一矮,身体偏过,小舍打了空,自已滚下床来。 如意笑道:“没出息,儿子都打不过。”说完拉着亮亮逃出屋外。 小舍回到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心里想着刚才一幕:这孩子这么机灵,自已都没发现,应该早点教他本事了! 小舍喝了姜汤出了一身汗,身体也轻松了些,便硬撑着起床。 张王氏道:“儿啊,你穿了衣服去那?” 小舍道:“我先去趟玉山镇,看看白梅和王一飞,晚上再拜访一下李知县和陈福贵。” 张王氏道:“应该去,你带上你媳妇,也好和白梅打个圆场,毕竟我们欠她的情。” 小舍带着如意便去了白梅家,白梅不在,她爹和吴嫂没了往日的热情,也没请他们坐下,吴嫂只是冷冷的道:“这狐狸精在王一飞家。” 小舍想自已一个平白无故的耳光,一下想修复过去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二天能做到的,便扔下礼物,拉着如意去王一飞家。 王一飞家,新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王熙和也回来了。见自已的老下属来拜年,显得非常热情,握着他的手道:“想当年,我们昆山县衙那帮人,蒋知县如今是六品,李典史还是七品,我王主薄成了堂堂的正三品,连你这个小小抄书生也成了五品郎中,真可谓大浪淘沙沉者为金,风卷残云胜者为王!” 王熙和仰天大笑,把儿子王一飞引了出来。 王一飞的脸上多了些病后的红晕,见小舍与如意进来,便挥着手请他俩坐下。 王熙和道:“你们年轻人谈,一会儿老蒋和老李来,咱这帮同僚一块在这吃个便饭。” 王熙和走了,如意迫不及待的问道:“王哥哥,白梅姐姐她在这吗?” 王一飞点点头,没吱声。 小舍怕如意说错什么,便抢先道:“刚才去了白梅姐姐家,吴嫂说在哥哥这儿,弟弟我亏欠她,也许有些误会,想......” 王一飞扬起左手,打断小舍的话道:“你们之间的事,白梅逃回这里后,第二天我便知道了,这不是一句二句能说清楚道明白的,让时间来说明一切吧。” 三个人都沉默了,客厅里的梅花开得正艳丽,好闻的清香弥漫着整个屋子,雨欣带着丫髻送上了莲子桂圆汤。 第二百二十四章 孤凄埂下 第二百二十四章孤凄埂下 苏州府蒋通判,昆山李知县带着新任的主薄陈福贵来了,几个老同僚终于聚在了一起,加上王家父子俩和小舍夫妇正好一桌。 王太太,少奶奶雨欣和白梅几个女眷也湊成一桌。 小舍隔着桌子见白梅虽然有话在说,雪亮的烛光映在她原本白皙的脸上,两眉紧锁,眼眸便如寒夜的冷光,嘴角下垂一点没有笑意。 王一飞举着酒杯碰了他一下,小舍仓促收回了眼光,急忙应承道:“哥哥请,今天弟弟略有风寒,只能勉强对付啦。” 蒋通判道:“你这小子,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一会儿老夫替你刮痧。” 王熙和道:“蒋老爷的手段我尝过,那时小舍还没来县衙,汤宗催着要文案,我和他两人忙了一夜,早上受了风寒,被他按在桌上刮痧,他下手真的狠,刮得我哇哇直叫也不放手。” 蒋通判道:“你那不是哇哇叫,你是像临宰的猪嚎。” 王熙和道:“对了,你师父吴郎中没消息吗?” 王一飞道:“恐怕和赵侗,赵媚娘兄妹俩一块去了建文君那。” 蒋通判不满道:“王公子啊,你就别叫建文君了,干脆叫朱允炆算了。” 王一飞嘟哝道:“难怪锦衣卫抓不到朱允炆,都藏你们那些文官心里了。” 王熙和夹了筷子豆芽,含在口中道:“小子,现在胡濙也回去当礼部侍郎了,你也得过且过算了,反正纪纲也不逼你。” 王一飞道:“谁说的,郑公公三次下西洋,满世界也没闻到建文皇帝的味道,所以年前皇上又诏令胡濙动身了。” 小舍道:“听哥哥的意思又把目标定在国内啦?” 李知县碰了一下小舍的酒杯道:“兄弟,喝酒,他们皇帝的事我们管不了,我们喝我们的团聚酒。” 蒋通判道:“这桌上,你们三个都攀上了高枝,什么时候把我们三个也带得去,在京城享享福。” 李知县道:“老蒋说的对,咱们王兄现在是正三品的,成天在皇上面前转,举荐个同僚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蒋通判道:“人家黄淮大学士不是把汤宗从山沟沟里捞出来的啊。” 王熙和道:“你们的事,我会放心里的,毕竟都在一个衙门里呆过。” 三个人一听,心花怒放,乘着酒劲与他干杯。李知县一把拉住凑热闹的陈福贵道:“你刚当主薄没多久,先凉快去,等抱上了媳妇再说。” 小舍笑道:“李知县说得也是,福贵你先娶了娘子再说,凭你的功夫,让王哥给你找个锦衣卫的官不成问题。” 陈福贵道:“我才不要那差使,人不人鬼不鬼的。” 蒋通判道:“说起锦衣卫,听说皇上现在对纪纲极为不满。” 小舍放下酒杯道:“这是真的,年前皇上诏见了锦衣卫的指挥庄敬、袁江,千户王谦、李春,镇抚庞瑛,就没让纪纲去。” 王一飞道:“纪纲私建卫队和武器,又私纳进选的美女,皇上一清二楚。” 小舍道:“那为什么不把他弹劾掉!” 王熙和道:“看似简单的事,其实很复杂,皇上原本身边有一文一武的亲信,文的是陈瑛,刚刚处死,武的是纪纲,为什么暂时不动他,皇上也怕喉舌啊,最近黄俨公公风头起来了,皇上可能要筹备一支以太监为主的新锦衣卫。” 如意突然插嘴道:“是太监部队吗?” 王熙和笑道:“这个名字好,不过皇上一定不会采纳。” 蒋通判张大着嘴笑道:“太监部队,以后老苏州又会叫,“没卵用的部队”,你们说信不信?” 王太太带着王熙和的二个姨太和雨欣过来敬酒,小舍见白梅一个人坐那桌上,脸上似乎温和了不少,想过去敬她一杯,刚想起身被如意按住了。 如意从他手中要过酒杯,轻款款的移到她面前,不管白梅愿意不愿意,便去碰了她酒杯,然后一饮而尽,这女人的心真让人猜不透摸不着,白梅也站了起来,小舍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见她一口气也喝了下去。 酒喝得差不多了,小舍起身先告退,王一飞和雨欣把他夫妇俩送到门外,王一飞道:“过了年,我便回京城,到时候咱们再聚。” 如意道:“王哥哥救了郎君,婆婆让小女转达对王哥哥的谢意。” 王一飞太太雨欣也客气道:“弟妹,都是自已人,事情都过了,不必放心里,回去代问婶婶好。” 过了小年,小舍去刑部点卯,太平门外太平堤上长满了黄灿灿的迎春花,主宰刑杀大权的“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都设在那,当地人称为“天牢”。小舍听大理寺丞汤宗说过,太平门外经常有冤鬼的哭声,所以人们把通向“天牢”的太平堤称为“孤凄埂”。 清冷的北风吹动着玄武湖面的薄冰,发出尖利的响声,小舍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乌鸦“哇~哇~”的粗劣嘶叫声,他不由一个激灵,急忙把眼睛闭上。 等他再度睁开眼时,湖堤下冒起了一缕青烟,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妪正跪在湖边,深陷的眼眶,满脸的皱纹,一头的白发在寒风中飘起,她伸出干枯如柴的双手握着一柱清香,尖细的下巴上干瘪的嘴唇,嚅动着:“铉儿,娘从海南来看你啦。” 小舍听老妪说出铉儿,知道她应该是建文皇帝的兵部尚书铁铉的老母。铁铉被朱棣诱捕后,耳朵、鼻子,煮熟塞入他口中,问他滋味如何?铁铉仍不屈服,最后受到磔刑外死,他的父母就被发配到海南,大儿子充军,小儿子做了官奴。年轻的妻子杨氏和两个女儿也被投进了教坊司。 孤凄埂下,老妪还在念叨:“铉儿,你爹爹到黄泉路找你去了,你媳妇也去了,你们又在一起了~~” 老人凄凉的声音,小舍听得难受,他知道铁铉的两个女儿金忠已经帮他们找了婆家,他下了马,无言的从怀里掏出银子悄悄的放在铁铉老母的脚下...... 第二百二十五章 刘观作死 凉州卫千户虎保联合永昌卫千户亦令真巴反叛,屯据在驿路,人数几千。都指挥使李智去攻打失败。虎保便放话要攻打永昌和凉州城,归附朝廷的伯颜帖木儿等人也响应他们。战火一下在西北边疆升级了。 朝廷龙颜大怒,皇上道:”小小虎保,自不量力,朕已调费王献一万兵马前去征讨。大将李智和都指挥陈怀率兵万人配合,刘观,朕命你作为督军速去凉州指挥,不得有误!” 刘观知道扫平几千叛兵,动用那么多兵力,实际是杀鸡用牛刀,稳操胜券的事,与几员大将一商议,决定直接夺下叛军据守的镇番。浩浩荡荡明军到了双城,正好碰到自不量力的虎保的主力,费王献从左,陈怀等人攻右,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下把几帮贼人包围,当场打死敌军三百余人。虎保兵马哭爹喊娘的逃到黑鱼海,被明军一路追杀千余名,缴获马驼牛羊十二万头。虎保等人落荒而逃。 这日小舍在自已的公事房抄文书,刑部的查侍郎走了进来,小舍以为侍郎又让他随着出公差,便起身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 查侍郎道:“今天工部的金纯尚书要来了。” 小舍道:“金纯不是在北平负责太岳太和宫的建筑任务吗?” 查侍郎神秘的道:“刘观平叛结束,班师回朝,沿途出了问题。” “被人袭击了吗?” 查侍郎笑道:“中原一带现在太平的很,堂堂督军大人,谁敢侵犯,刘观是自已得意忘形惹恼了皇上,被连降三级。” 小舍道:“那不是和下官坐一个公事房了吗。” 查侍郎道:“要不是金纯劝说,刘观进牢也有可能。” 小舍道:“犯多大事,要吃官司?” “刘观负责新皇宫的材料,回来路过北平,正好浙江一批木材到了,金纯查验了一下,很难达到实际的标准,建议刘观退货,刘观正值得胜回朝,自持有皇帝的恩宠,坚持收下,于是金纯便以刘观吃回扣之名弹劾了他。” 小舍道:“咱们刘尚书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明摆着要穿帮的事也敢做。” 两人说着,刘观垂头丧气的进来了,对小舍自嘲道:“小舍,咱爷俩终算在一块搭伙作伴啦。” 小舍道:“大人是皇上的老臣,怎么能与我这个小吏相提并论呢。” 刘观一屁股坐在小舍对面叹口气道:“不行了,不行了,人老珠黄不值钱了,被那个金纯小老头坑了。” 小舍道:“我听说大人与金纯在北平建皇宫配合的挺好的,怎么一下反目为仇了?” 刘观接过查侍郎给他倒的茶,慢悠悠的喝了口道:”是老夫老马失蹄,误判了金纯的实力。” 小舍道:“我以前听蹇义大人道,成祖任命金纯为刑部侍郎是他推荐的,因为先皇时期金纯就是吏部文选司的郎中,蹇义的部下。” 刘观拍了下桌子道:”老子先皇时期还当过左佥都御史呢,金纯不就是这次随成祖朱棣北征沙漠,帮皇上出谋划策,才成为朝廷红人的吗?” 查侍郎小声道:“别说了,金纯大人来了。” 金纯果然笑眯眯的踏了进来,对着刘观道:“你也别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愚兄虽然接替了你的位子,这也是你自找的,人不作不会死,你想想你采购那几根龙柱,直径才一尺,当个马棚柱才差不多,你居然还敢收下。” 刘观道:“老弟我也自讨过,这人不是有糊涂的时候吗,老兄多劝几次我不就醒了?” 金纯道:“不要脸的东西,你自已说说,愚兄说过你多少遍,就差点跪下求你了。你还好意思说,你不吃回扣,人家那客商都告到皇帝脚下了。你还让愚兄瞒着?” 刘观道:“这也是,这人啊一犯上了个贪字,就横七竖八的倒霉,我就拿了他几十个金华火腿,丙且都送人的,我背个吃回扣的罪名我至于吗?” 小舍以前在蹇义面前听过金纯为人直爽热情,办事认真执着,今天一见果然如此,快人快语说得刘观这胖猪心服口服。便恭恭敬敬替他倒了杯清茶。 金纯话锋一转:“张郎中年轻有为,老夫在蹇义大人那听到过不少江南神捕的故事,呵呵,厉害,以后你长长眼睛,替老夫盯着那个愚蠢的家伙。” 刘观咧嘴笑道:“以后咱再犯傻事,你就用你那把青龙剑对着老夫。” 金纯把刘观叫去了.说是要核对一下刑部的家底。 刑部负责掌管法律和刑狱事务,相当于后世的最高法院,与都察院、大理寺的地位是一样的。永乐皇帝上台后,刑部从二月下旬开始奏报上年南北罪囚人数,岁终再奏一年蔽狱之数,一般十日一奏。所以这两天小舍公事也开始多了。 这种工作对后世的小舍来说一点不难,就像走程序。别人干一天,他只需半天,所以刘观当尚书时,下午有公差就专找他,这日下午金纯说要去狱内看下解缙,问谁手中闲着,刘观道:“别问,下午有事找张小舍。” 小舍便随着新任尚书去了狱房。金纯很随和,一路上又说又笑,他说解缙这人会作文也会作死。 小舍道:“大人,解缙的文才天下人都知,但作死好像知道的人不多。” 金纯道:“老夫先讲个作死的给你听听.有一次解缙到一大户家收税款。事前,大户漂亮又调皮的千金在宅门上贴了个对联,想看这个收税的如何进屋。那对联上书:”闲人免进,盗者休来。” 解缙看后一笑,拿笔往门联前后各添三字。那女儿一看,不得不佩服。原来他将对联改写成: “闲人免进贤人进,盗者休来道者来。” 小舍道:“大人,看不出这叫作死啊?” 金纯道:“人家千金小姐一下看中他了,非让爹爹托媒婆上门说亲,你说当了女婿,这丈人家的税不就更难收了吗?” 小舍道:”后来这婚姻成了吗?” 第二百二十六章 修建皇宫 锦衣卫的监狱很是冷僻,路上不什么行人,门口倒是森严,除了一道道的守位,还要不断查验腰牌,最后监狱长引着两人穿过长长的通道到了解缙的号房。 解缙原本清秀的脸上已经面本全非,看样子耳光就已经把他改造成花脸,他见金纯和小舍进去,抬起呆滞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静听着金纯的问话,可能已经适应了各种审询,答话也变得简单而短促。 两人之间的问答很快结束了,金纯准备起身出号房,解缙似乎有些绝望的道:“金纯,其实我是根本没罪,我也四十六岁了,历经明太祖、建文帝、永乐三朝,功劳没有,苦劳还是有的,一本《永乐大典》足够千秋永存的。” 金纯点头了点,没多言。 解缙又道:“从太祖病逝时,下官进京吊丧。那时建文皇帝临朝,小人袁泰乘机进诲言,攻击下官:“诏旨,且母丧未葬,父年90,不当舍以行。”惠帝听信诲言,贬我为河州卫吏。到因为立朱高炽为皇太子而得罪了汉王朱高煦,惹祸被禁中语五年,以“试阅卷不公”之名贬下官为广西布政司参议。这回又以“伺上出,私现太子,径归,无人臣礼!”之罪,把我投入牢内,那一次够得上是贪赃枉法的死罪,金纯,拜托你在皇上面前......” 金纯喝道:“你就是没管好你的嘴,到现在还是,皇上曾念你挑拨皇帝与世子的父子关系,这不是你臭嘴引起的吗?汤宗,高得抃、李贯、王汝玉、朱纮、蒋骥、潘畿、萧引高等人与你有仇吗?” 解缙道:“下官就是喜欢仗义直言,对不合礼仪之事,我是含糊不得,坚持反对的。” 金纯怕他又话多,唠叨个不停,惹出些是非来,在典狱长的会见笔录上签好字便拉着小舍出了门。 小舍想着汤宗,便问典狱长他关那,典狱长道:“汤宗是因解缙举报,罪名都在遂一核实之中,所以被关在临时牢房,不在这里。” 小舍有些失望,金纯道:“监狱有什么去的,晦气重,咱们去澡堂洗洗干净。” 两人便到了悦来巷。初春旺季澡堂生意红火,澡堂的堂道长板凳上坐满了排队等候的澡客。金纯看样子这里的老浴客,被店小二引到了雅座厅,雅座厅有配卧式棕床、灯草软拖。 小舍几年没到浴室洗澡了,掀起浴间帘子赤脚进入大汤池,澡堂特有的骚味随着热气扑鼻而来,撒尿、擦背、冲淋全在里头。 大池内躺的人满为患,朦朦的雾气中,金纯眯着眼哼起了调。 小舍道:”大人哼得是杨州小调吗?” 一个老浴客道:”这是徐州那块的泗洪小调!” 金纯道:”没错,我老家泗洪的,过年时有些从淮北的艺人三三两两走村串户来“唱门子”,手里还用竹板或木梆子敲击节拍。” 大堂内闷热难当、小舍热得受不了,先退出来去透透气,叫小卖的过来、花些小钱买了包香喷喷的生果仁儿、五香老卤干儿,切成丁块戳上牙签。手上拎着长嘴铜壶的跑堂己立跟前。手中的长嘴壶两尺来长,见他茶壶一提一收、一条细龙直入壶中滴水不漏。茶也泡好了。 一会儿金纯搓好背也来了,朝小二喊一声:”摔个热把子来来。” 一团热乎乎的热毛巾像空中的白鸽飞了过来,正好直落在他手中。 金纯一边用热毛巾擦干着身体一边道:“我喜欢孵混堂,即使在北平,我也经常去。” 小舍道:“新皇宫还要多久能建好?” “估计还有个十年,八年,光殿堂有9999间,工程实在巨大,现在有工匠、民夫数十万人,但有技术的人不多,匠工头是蒯富,太岳太和宫建是建的精美绝伦,大气恢弘。前年皇上去巡视一趟,大赞了一通。” 小舍道:“蒯富是我们苏州香山人,南京紫金城便是他建的。” 金纯道:“正是,他有个儿子,叫蒯祥,才十岁出头些,就能干活,老蒯说,再过几年,他便能超过我。” 小舍道:“我听他的亲戚说,小蒯祥尺寸感特别强,一眼就能判断尺寸的长短粗细,几乎不用尺量。” 金纯道:“这就是天赋,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小舍道:“大人回了南京,北平的工程交给谁了?” “暂时由姚广孝负责。自从成祖下诏以南京皇宫为蓝本,兴建北京皇宫和城垣。从永乐四年开始奔赴全国各地去采名贵的木材和石料,运送到北平就已经四年多了。好楠木都生长在崇山峻岭里,要冒死进山采木,不少人丢了性命,工地上有句话:“入山一千,出山五百”来形容采木所付出的生命代价。” 替金纯正在修脚的杨州师傅道:”我有个远房亲戚,就是在山上连树一齐摔下万丈深崖,连尸骨也找不到。” 金纯闭着眼睛,似乎对自己道:”还有开采修建宫殿的石料,同样很难。像保和殿后那块最大的丹陛石,是北平房山石。运送它时的,由几万名民工在驿路两边,每隔一里掘一口井,然后寒冬天气时,从井里汲水泼成冰道,一点一点移过去。” 小舍道:“那该用多少时间啊?” 金纯道:“将近一个月,整整28天时间,才送到了工地。” 小舍举着大挴指:“这也太有本事了,谁想出来的?” 金纯喝了口茶:“谁啊,干活的人呗,只有他们才会想得出。” 查侍郎风风火火找来了,金纯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此?” 查侍郎道:“你的马告诉我的啊。” 金纯道:“出了什么大事,看你跑得这么急?” 查侍郎道:“是刘观儿子刘辐的事,这小子赌博,输了好多,父子俩在府上火拼,吵得不亦乐乎,刘辐闹着要烧房子,刘太太劝不住,叫管家来找你去劝劝。” 金纯道:“不去,他刘辐又不是我儿子,管我啥事!莫名其妙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棒打恶少 查侍郎道:“大人,愚以为刘太太即然有求大人,必定是金纯大人在他家的地位甚高,所以......” 小舍道:“大人我随你去,先把刘辐这小子揍一顿。” 金纯见两下属如此这般,兴趣也上来了,穿上衣服,用大众梳子把头梳了个溜滑便到了刘府。 刘太太听到金纯来,急忙把气得躺在床上生闷气的老头叫起。 金纯道:“那个小子呢?” 刘太太道:“被兵部方宾家方公子劝走了,我已差人去唤了。” 金纯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方公子也不是个好货。” 查侍郎道:“城里人称京城四少。” 刘观气咻咻道:“比我老头子还厉害,一会儿回来,我不给他上家法,我就不姓刘!” 金纯用手指弹着茶几道:“你有家法,还唤我来干吗?” 鬓发上已长满银丝的刘太太一边从衣襟掏出手绢抹着泪水,一边道:“他有什么家法,一个破鸡毛掸子,还没用上,自已喘得半死。” 刘辐回来了,带着方宾的儿子方祺,那方祺识相,见机不妙,还没踏进客厅门便悄悄溜了。 刘辐朝金纯,查侍郎和小舍行了个礼,便坐在老头一边的太师椅上,翘起了二郎腿。 金纯道:“刘公子,你知道我干什么的?” 刘辐道:“知道啊,和我家那个~”说着用眼睛瞄了邻座的刘观一眼,继续道:“负责采购北平皇宫材料的尚书大人。” 金纯拍了一下茶几道:“亏你还知道老夫是尚书,不过老夫如今不买木头了。” 小舍道:“金纯大人现在是刑部尚书,管审询犯人之事。” 小舍一提醒,刘辐有点虚了,他以前还不知老头子已经被贬官,便放上二郎腿又朝金纯拱手行礼:“恭喜尚书大人。” 金纯道:“刘公子,你知道老夫怎么改任刑部长官了?” 刘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呢?” “太和宫的几百根楠木柱是你弄得来的吧?” 刘辐道:“他能进山啊?不都是我一根根从深山老林觅来的,他能交差。” 金纯怒道:“你算了吧,就这么差的,还用得着进深山老林,那个人家屋前屋后都捡得到!” 刘辐被金纯的怕案声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了半天。 刘观一个耳光扫过去,怒骂道:“你这个龟孙子,害得我差点吃了官司,叫你每根都丈量一下,你还说量过无数回了,量你个头。” 刘辐捂着脸,又立起想发作,刘太太急忙道:“儿子,你告诉金大人到底量了没有?” 刘辐道:“量了,我让方公子替我去量的。” 金纯道:“你那么忙吗,这建皇宫是千秋大业的事,是留给后辈的财宝,你老头子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你,你不但不好好去做,还害了他,你这不该打吗?” 刘太太道:“该打该打!” 刘辐头也低了,在不停的绞着双指。 金纯又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老头子贪赃枉法受到了降职处罚,你这个同伙至少也该受棍罚,另外你还赌博。” 查侍郎道:“《大明律》规定:“凡赌博财物者,皆杖八十,摊场钱物入官。”另外严重者,将捕获的赌徒尽数关在消遥楼中,使之逍遥,皆尽饿死。” 金纯道:“查侍郎,张郎中,把他先押下,送去仗打八十。” 刘辐一听,急忙跪下,求道:“大人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金纯道:“不敢了,你不是还要烧房子吗?” 刘辐道:“大人,小人知罪,小人再也不敢了。”说着便自已抽自已耳光起来。 刘太太也怕了,跪下替儿子求情。 金纯道:“不行,不给他吃点苦,他长不了记性,除非你们先动了家法,否则我把他带走。” 刘观便唤来家丁,把他架到客厅外天井里,按住身体用棒打,那些家丁也是应付,声音大,力道小。 金纯道:“你们都没吃饭,打不动,我把他带锦衣卫去,让他们代劳。” 那刘辐大哭着道:“大爷,我宁愿在家打死,也不去那鬼地方。” 刘观对着那些家丁道:“那就成全他,脱了裤子往死里打!” 这下几个家丁才像模像样开始打第二顿,刚才八十棒,虽然打得轻,但皮也是肿了,这第二轮上去,雪白的屁股便烂了。” 刘辐惨叫几声,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刘观是见过这种场面的,急忙叫家丁吊来井水,把他冲醒。 金纯朝小舍两人一呶嘴巴,三人退出了刘府。 查侍郎道:“这一百六十棒打得他够长三个月记性的了。” 小舍道:“狗改不了吃屎,这种人仗着祖上那点权势,还会出来作威作恶。” 金纯道:“人在干,天在看,让他们作,最终让老天来收拾他们。” 己是二月的天气,暖暖的和风吹拂着岸柳的枝条,堤岸上原本枯萎的草丛从严寒中苏醒了过来,冒出星星点点的新绿,田间的牧童骑着牛走在了回家的途中,张王氏想吃盐水鸭好久了,小舍知道城墙下的这户农家养的鸭肥,便让那放牛娃领着去。 那养鸭的农妇挺热情的,替他挑了个肥肥的宰好弄干净,又给了他一把佐料。 小舍拎着鸭子,心里几分得意,一摇三摆的朝家里走,还没进门,小老虎便扑了出来,上窜下跳的要啃那鸭子,绿珠出来了,满脸欢喜道:“恭喜少爷,喜得千金。” “红瑶生啦!”小舍把鸭子递给丫鬟,直接奔入红瑶的卧房。张王氏正在替红瑶梳头,见儿子风风火火进来,便笑骂道:“那有像你这种做爹的,走路像冲锋。” 小舍也顾不了娘骂,一把拉着红瑶的手道:“红瑶你真会生。” 这下红瑶也笑了:“看这愣头愣脑的少爷,说话也没了边际。” 张王氏压低声道:“辛亏如意不在,要不今天跟你没完。” 小舍伸手去抱偎依在红瑶身边的娃娃:“囡囡,你是少爷还是小姐啊?” 张王氏道:“你想什么就是什么。” 小舍亲着那嫩嫩的小脸道:“我当然想是千金小姐啦。”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朱元璋身边的卧底 丫髻绿珠道:“少爷真神,红瑶姐姐果然替你生了个小姐。” 小舍道:“如意呢,她去那了?” 张王氏道:“亮亮快六岁了,再有两年要念书了,弄堂里有个老秀才喜欢亮亮,如意说把亮亮送他那先打打底。” 明朝不像后世七岁就上学,规定“八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皆入社学”。 小舍道:“这好,那怕先练习毛笔字,别像我写字像蟹爬似的难看。” 红瑶道:“静儿姐姐在就更好了,可以让他学学琴。” 小舍道:“这次回苏州,我去琴馆看过她,她和萍儿搬到常熟去了。” 绿珠烧好了盐水鸭,如意也回来了,就等着郑师父回家吃饭。 张王氏对小舍道:“儿啊,这女儿该给她起个名啊。” 小舍道:“我早想好了,亮亮叫张鑫,女儿叫张淼如何?” 全家人都拍手称好,张王氏道:又有钱(金)又有势(水)的,真好!” 红瑶道:“小名叫啥?” 如意道:“就叫囡囡,又亲热又顺口。” 囡囡的名字取好了,郑师父还没回来,张王氏道:“肚子都饿坏了,不等他,咱们边吃边等。” 绿珠的盐水鹅做的不错,鸭皮白白的,加了香料,八角和茴香,肥而不腻、味道又鲜美,如意夹了个鸭腿给红瑶,张王氏道:“今天先把给她吃硬货,把鸭肫给她就行了,明天我去买些鱼,熬点鱼汤催催奶。” 郑师父回来了,带了一副银镯子给囡囡。 小舍笑道:“师父你怎么知道红瑶生了?” 郑师父道:“我估摸这几天,所以武馆出来直接去了夫子庙,还真巧了。” 小舍道:“师父武馆生意怎么样?” 郑师父道:“这地方有钱人多,都要招保镖,所以习武的人当然多,不过开武馆的也多,就我们那条街上就开了四,五家。” 小舍道:“等亮亮再大些,让他也随着你去。” 亮亮啃着鸭腿道:“爹爹,爷爷教我少林拳呢。” 张王氏道:“你这当爹的也太忙了,亮亮已经随郑师父练了快一年了,你都不知道。” 小舍便在亮亮头上拍了一下,难怪那天我打你不着,原来臭小子有点手段了。” 亮亮起劲了,便在吃饭间,操练给当爹的看,只见他,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一招一式,有模有样,那虎虎生风的样子惹得小舍喜爱的把他举到头顶。 真是能者多劳,金纯来刑部才三个月,皇上又让他与工部尚书宋礼负责会通河的治理和黄河故道的疏浚工程。 临行时夏元吉主动提出请客为金纯和宋礼送行。 金纯一进酒门门,就指着夏元吉道:“你这个老扣门怕我在工程上多用银子吧?” 夏元吉道:“你问小舍,在水利上我扣门吧,那年苏松水涝,我不仅少收了税收,还贴了耕牛,船只和人工。” 金纯道:“这次民工就有十六万五千多人,都集中在山东临清到须城安山丘陵地带。” 夏元吉道:“济宁州同知潘叔正的建议是对的,会通河原来就是运河,北段在山东卫河、黄河间的运河故道,中段是黄河、昭阳湖间的运河,南段久已堙塞。如果打通,南方的槽运就不需要出海绕道渤海,可以直接从会通河北上到北平几个大城市,这能省多少银子啊。” 金纯道:“知道你个老夏头,不做蚀本生意,不过民工的钱你千万别扣着。” 夏元吉让小舍再去要了盆白斩鸡:“看来不塞住你的嘴不行。” 宋礼道:“前些日子我在山东汶上县听一个叫白英的老人建议,最好多筑些坝遏水、分流济运、建闸节水,同时建水柜、陡门,以保证一年四季水源不枯。” 夏元吉道:“这建议不错,这老人可以利用。” 宋礼道:“我带人去汶上县城东北白家店村,遇见他,五十出头了,是个里长,叫白英。这老头说话耿直,不怕权贵,说官宦锦衣肉食者多为蠢才。” 金纯正吃着个鸡腿,急忙吐了出来:”还好这白老头不在,否则让他骂死。” 宋礼颌首笑道:“那天我穿着布衣布鞋,态度也端正,他才把多年积累的治水通航的想法告诉了老夫。最经典的是:“借水行舟,引汶济运,挖诸山泉,修水柜。” 夏元吉道:”这可是功在千秋的建议, 小舍你替老夫用笔记下,我要亶报皇上,多增加些银两。” 金纯和夏元吉碰了一酒杯道:“原来这酒能让你更明白啊?来多喝些。” 夏元吉道:”你以为我是张昶啊?” 小舍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便问道:“大人张昶是何方神仙?” 夏元吉道:“这张昶是元朝末年的进士,和刘伯温是同榜进士,《大明律》是他主要编纂的。” 小舍脸上本来有几分酒色,这下连脖子也红了,他想起后世历史书有:”张昶善于理财,而且在钱粮方面,取得朱元璋的信任,朱元璋任命他管理钱粮,他非常细心,有条不紊,贡献颇丰。” 金纯道:”不过谁也不知道他是元朝探子,并且隐藏在马上称帝的朱元璋身边。” 小舍问道:”一个这么为先皇卖力的要臣啊~~后来怎么被发现的?” 金纯喝着酒道:“夏元吉应该比我更了解,你问夏元吉。” 夏元吉道:“公元1367年,也就是朱元璋称帝的前一年,那时我两岁,宋礼应该是穿开档裤时候。” 金纯道:“我比小舍大些,虽然还没出生。” 夏元吉道:“两岁和没出生差不多,都是从老人那听来,再告诉小孩。”他笑着指了指小舍。 小舍最喜欢历史人物,他见夏元吉像个弯弯绕似的,心里恨的直痒痒,便敬了夏元吉一杯酒。” 夏元吉吃透小舍的心理,为自已的小计谋成功,颇为得意,他味了口小舍给他倒的酒,不急不慢道:“张昶病倒,先帝派杨宪上门探望,杨宪碰巧袖里一个铜钱掉床底下,在拣钱的时候,看到一封张昶没写完的书信~~” 第二百二十九章 街头遭劫 夏元吉道:”杨宪一看是张昶写给儿子的,让儿子在元顺帝面前讲明白。自己一直没有投降朱元璋,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小舍道:“向元顺帝表忠心了,让杨宪发现合该他倒霉了。” 夏元吉往嘴里扔了个花生米道:”要命的是在信的背面,还用血写了8个字:身在江南,心思塞北!” 金纯道:”先帝是最不能容忍叛变的,我在《明太祖实录》看到,老皇帝看到这8个字后,脸色铁青,大怒道:“彼决意叛矣,是不可赦!”当年六月,张昶被处死。” 小舍还没听过瘾,夏元吉招小二来结账了,一盘白斩鸡,一碗咸菜豆腐,还有一碗马兰头干,加上一碟花生米和水酒也就黄豆大点的一个碎银。 金纯笑着对小舍道:“今天你夏伯伯总算出点血了。” 窗外月亮正明,北斗星十分的耀眼,小舍道:”这七星真像舀酒的斗。” 这下把宋礼的精神吊足了,他走到窗边,指着天道:“天枢星、天璇星、天玑星、天权星四星为斗身,玉衡星、开阳星、摇光星组成为斗杓。 小舍点着头,仿佛看到媚娘夜色中闪动的眼睛。 宋礼像长辈一般用手搭着他的肩又道:“”北斗星在不同的季节和夜晚不同的时间,出现于天空不同的方位,所以你就可以按照初昏时斗杓指的方向来判断季节。” 小舍一直觉得识天文的人都是些高深莫测的高人,能把你引到一个新奇,充满幻想的另一个世界。他便朝宋礼拱手道:“求问大人,如何从七星上看出春夏秋冬来?” 宋礼有些得意了,双手放到了身后,挺着身子道:“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小舍道:“大人,现在是春天,也能从斗柄指的方向来判断东西南北来?” 夏元吉道:“宋先生,你就收下这高徒吧,你看他的脑瓜子反应这么快。” 宋礼是个谦虚的人,如何肯被人捧得,急忙摆手道:“我看张郎中,年纪虽轻,聪明善学,无师自通,我老宋也只是个孤陋寡闻之人,怕误导了他。” 宋礼在找推辞,金纯解溲回来道:“隔壁吕震也在请客人吃饭。” 小舍道:“皇太子监国时,吕震他女婿主事张鹤朝闯了个大祸,差点害了老丈人和蹇义大人。” 夏元吉道:“小舍这事你应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小舍道:“那天正好是蹇义大人轮值,张鹤朝事先也没约定,喝了点酒推开锦衣卫的阻拦,冒冒失失闯了进来,蹇义让我和锦衣卫把他绑起来,准备关他大牢,皇太子道:“他老泰山随皇上北伐,也是有功劳的,把他驱逐出宫就可。”蹇义也无奈,令我用冷水灌醒他,丢到午门口。” 金纯道:“难怪皇上知道后很愤怒,要将吕震和蹇义投进锦衣卫监狱。” 夏元吉道:“这得确也不是吕震的错,也怪不了蹇义。” 小舍道:“蹇义被纪纲弄进监狱第五天出来,那天我和府丞去接他出来时,屁股都打烂了,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躺了半个月。” 夏元吉讪笑道:“这老蹇头也够冤枉的。” 金纯道:“酒也喝差不多了,咱和老宋明天也要赶路,就此结束吧。” 夏元吉道:“临行前,别的没说的,两位悠着点。” 几位大人由自已的家了拥着回家,小舍便一个人走上了街头,今晚喝得开心,带几分醉意,三月的春风吹着正爽,吹着口哨正有些陶醉,过了大街,刚进一条深巷,见巷子里两个乞丐正在追逐打斗,小舍便随意看了一眼,那逃的撞在他身子,小舍怕他跌倒就顺手扶了一下,后面那追的赶了上来,一根打狗棍戳到小舍胸口,小舍一把捏住棍子,左脚一撩,这乞丐便倒了下去。 那人嚎嚎的哭,夜色中,四处也没几个行人,小舍怕他讹诈,扔了几张票子,赶紧出溜。 不料那人一声唿哨,黑暗中闪出七,八个人,小舍近日闻得查侍郎讲,京城最近有几路乞丐,都是玩命的家伙,今天不巧给自已撞上了。 小舍站定身子,抽出剑来,嘴里大声喝道:“我是刑部郎中张小舍,你们听好了,如果乖乖的,咱们相安无事,如果想在我身上占便宜,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那个为首的早从地下爬起来了,用袖子擦了一下鼻涕道:“小的们,这家伙身上有油水,把他弄翻了,够咱们喝几天了。” 几个人像黑夜中的灵猫,伸着爪子持着棍棒朝小舍靠近,小舍扬了扬手中的剑道:“就你们这几只破手,还不够喂我这把青龙剑的。” 那为首的也不说话了,一挥棍,棍子如山中的虎啸,从天扑来,小舍用剑一挡,只听声音到时,剑略微抖了一下。这棍也没断,剑棍各自荡开,小舍也往后撤了半步,左右两侧棍也交叉着劈下,小舍被几个人围在了中间。 小舍出了汗,酒也醒了,见眼前几个全无了刚才邋遢的落泊相,个个灵活的如猴儿,心里道:“还真有几下,差点小看了他们。”躲过几棍,跳出圈来,装作逃跑,几个歹徒追赶中留出了空档。 一出巷口,黑暗中,小舍一个急停,放过前面几个,便用剑横着扫,追赶的人棍子上下摇摆,手上没使劲,剑过之处,三,四个便被撩倒。 等前头几个回转身来时,小舍又进了巷子往前跑,这下几个人脚上也不敢使劲,眼睁睁的见猎物迈开步子跑,只有那为首的,紧紧盯着。 小舍在前,那人在后,小舍转头时就剩他们俩人了,听得后面呼吸声粗了起来,小舍一个旋身如燕子般蹬上巷边的墙壁,又一个恶虎扑食跃到那人身后,一只胳膊锁住那人头颈,把剑顶到那下巴,怒吼道:“臭狗屎,想死还是想活?” 第二百三十章 灶户之苦 那人被小舍勒得喘不了气,只是唔唔的叫,后面几个黑影赶了上来,双手捏着打狗棍,跃跃欲试的。 小舍用剑朝上顶了一下,汉子下巴血喷了出来,急叫道:“好汉住手,好汉饶命。” 小舍道:“就凭你们几个,想剪我的径,我先杀了你这个为首的。”小舍的胳膊越抽越紧,那人身体已经软了,扑腾着的四肢也无力的垂了下来,小舍松了一下,让这家伙缓口气,可以说出话来。 几个小乞丐似乎商量好了,从四面慢慢包操上来,看双脚抖擞的样子,一看便不是老手,小舍剑一顶那人喉咙,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乞丐头急忙摇着手大叫道:“别上来,别上来。” 小舍道:“这才对了,想活命就得听话,我和你们今日无冤,往日无仇,想死也是你们自找的。” 黑暗中,乞丐点着了个火把,一个年纪稍大些的乞丐道:“果然是个大官,被朝廷选中,必然是有本事的,今天我们看走眼了,我们都是盐场的灶户,说实话,被锦衣卫逼得也是活不下去,才干此下策,大人看在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放了我们。” 小舍道:“胡说八道,朝廷盐务归户部都转运盐使司和盐课提举司管,锦衣卫纪纲与你们盐民有什么关系?看来没言真话!” 怀中的那个丐帮头道:“这都是盐商们说的,以前一引盐可以换一石米,现在锦衣卫又抽了二成,七扣八扣,到手的米说什么也填不了肚子。” 小舍松手放了那人道:“你们老家都是那里的,听口音离这不远。” 丐帮头道:“盐城也有,泰兴也有,姜堰也有,实在活不下去了,最近都来京城讨饭,讨不着只好抢。” 小舍道:“盐商有盐引,也就是贩盐的许可证,才能到你们手里购盐,这盐引又从那里来呢,就必须用粮食向官府换得盐引。每“引”一号,分前后两卷,盖印后从中间分成两份,后卷给商人的,称为“引纸”,前卷存根存官府称为“引根”,这都是能对账的事。” 老乞丐道:“这我们都知道,和我们也没关系,我们只要大米或银子来换。” 小舍道:“这盐啥时候收购价降低了?” 几个人说法不一,有的说半年,有的说一年,丐帮头道:“应该在皇帝北伐时,山西盐商说军粮运输成本大了,换盐引的成本也上升了。”那人叹了口气又道:“说实话,皇帝领兵打仗,盐卖不出价,我们也忍了,又不是经常的事,关键锦衣卫又加了什么,而且是直接来盐场拖盐抵税的。” 小舍道:“除了你们几个地方,别处还有吗?” 老乞丐道:“盐商讲,主要是我们这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泰州、淮安、通州分司的盐场。” 小舍道:“我也是吃盐的人,你们听我一句劝,先回去,别在这里添加别人的麻烦,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当强盗的事是从古到今,都是犯法的,万一在这里被官府逮到,不仅苦了自已,也害了别人和自已的家人,你们的事容我向朝廷亶报,估计不是会很长久的。” 那丐帮头道:“我们也不想这样,现在我们还欠盐商的粮钱呢,是他们逼的厉害。” 小舍扬了扬剑道:“你意思还想在这混下去?”那剑在暗夜中发出寒光。 乞丐头缩着脖子道:“不敢,不敢。” 小舍掏几个小银子塞给他,:“这算盘缠,我一会唤长枪大刀的锦衣卫来,不走就进大牢!” ...... 第二天小舍送金纯去码头,金纯的太太王氏,身体不好,由姨太郑氏全程陪着。 二艘官船都有些毛病,趁着修船时,小舍便把昨日灶户抢劫的事说给金纯和宋礼听。 金纯道:“据老夫知道,朝廷每年全国的税收总额还不到“一千万两”。一张盐引可领116斤,只化六贯税收,但是盐引不是好弄的,你我就拿不到,所以到大盐商手里就有别的成本了。他们一转手又加码了,你看你们苏州那些大户人家建的庭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那么奢华,不都是有盐商的底吗?” 宋礼插嘴道:“现在一斤盐值三钱白银,全国一年要吃掉用掉6亿多斤盐,应该有一亿八千万两白银税收,除了给灶户一引盐换一石粮,不到5钱白银之外,朝廷应该得到1328万两税收,到实际收到最多时只有250万两白银。” 小舍道:“这么大的空差皇上不知道吗?” 金纯道:“皇亲国戚,大公贵族都往里掏钱,皇上当然知道,再加上山西人商人获得了垄断权,户部也管不了。” 小舍道:“锦衣卫也是绕过夏元吉的吗,尚书大人是很扣的啊?” 金纯拍着他头道:“这事你最好别管,你这小螳螂还是一边凉快去。” 船修好了,鼓声隆隆的,送行的人都下了船。 太阳透出了云层,霞光万道,把天空染的通红,原本白雾弥漫的河面慢慢的露出她波澜壮阔的容貌,小舍看着官船扬起帆顺着风渐渐远去,心里如运河之水翻腾浪卷,他决定要把盐民的事向夏元吉亶报一下,这毕竟不是个小事。 这晚刚到家,王一飞和白梅来了,小舍没料到,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说是来看囡囡小外甥女的。 上回王一飞救了小舍,再加上与白梅之间的误会,张王氏和如意诚心的弄了一桌子好菜。 王一飞用鼻子嗅着赞不绝口了:“记在夷亭您家吃过一回,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您烧的荠菜肉丝,那香味还留侄儿唇齿间呢。” 如意浅浅一笑:“王哥哥还把郑师父灌倒了呢。” 郑师父道:“谁料到这两个小酒鬼比我厉害。” 小舍道:“师父,今天可小心点,还有白梅姐姐呢。” 如意拉着白梅的手道:“姐姐今天尽管放怀,醉倒了,我家有的是床。” 白梅也笑道:“这是妹妹自已说的,我今天不醉也要赖在这儿了。”说罢用余光扫了一下小舍。 第二百三十一章 谁说谁倒霉 红瑶碰巧看到了这一幕,便道:“姐姐的酒量真那么差吗,我看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小舍没想到红瑶说话也那么尖利,便对她看了一眼,红瑶不说话了。 王一飞道:“弟弟这几年长进了不少,官也大人,房子也大了,妻妾儿女也全了,令我这个当哥哥的羡慕嫉妒恨。” 张王氏道:“这都托你这个当哥哥的福,不仅引了他上路,还救了他的命。” 亮亮双眼闪动着,突然拿起爹爹的酒杯道:“王伯伯,我老师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侄子先敬你一杯。” 这一下,全桌人轰然大笑起来,如意呛得咳嗽不已,白梅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王一飞道:“你们都笑啥,难道我这小侄儿做得不好吗?” 小舍也道:“对,为我儿子亮亮的明事,我们干一杯。” 几只碗撞在一起,算作热闹,喝了一会儿酒,郑师父和几个女眷先下去了,饭桌上只剩小舍与王一飞和白梅三个。 小舍道:“哥哥最近在忙什么,人无踪影不见的?” 王一飞道:“皇上最近对锦衣卫指挥司非常不满,己经多次训斥过纪纲了,所以纪纲比以前乖了不少,很少有动作,吩咐我主要还是配合胡濙寻找建文皇帝。” “建文皇帝有什么线索吗?” “刚从四川布政司回来,发现朱允炆在兴义白龙山,那里是黔、桂、滇三地结合部,白龙山气候温润,这个季节雨雾缭绕,犹若蓬莱仙境一般。听当地人说在地势平缓的东山峰有个道观,最近来了一帮僧人,我们爬了一天山路,找到那白龙观,那道长说,是有几个远方的僧人带着几个居士来过,没住几天其中的应贤和应能两位师父不知怎么,身体都出现了问题,应文又带着他们下山了,说是要去浙江替他们治病。” 白梅道:“我们为了抓紧追赶从西面削壁上下来。” 王一飞道:“那西峰毕直,真像刀削一般,我膝盖都磨破了,疼得马都骑不了,后来只能让白梅带人先去追。” 白梅道:“也不知道他们走的陆路还是水路,快到武汉了,才打听到有个僧人被船家抬上了岸,说是死了。” 小舍道:“是应贤还是应能?” 白梅道:“岸上人说也不知叫啥,看看身体瘦骨嶙峋的。让几个居士抬走了,说是找地方安葬。” 小舍知道那死去的应该是应贤师父,应能要胖不少。 小舍道:“哥哥还要去浙江找吗?” “那么大一个浙江,我先差几路人马分头去找,等有些消息再说。” 白梅道:“这也好,东奔西跑的,像云游江湖的俠客,没了烦恼。” 小舍道:“纪纲没来找你麻烦?” “他现在好像怵着千户哥哥,没以前那么嚣张跋扈了。” 王一飞道:“可能是家父当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顶了陈瑛的职,所以他不敢小瞧我。” 小舍道:“哥哥知道锦衣卫和盐商的事吗?最近盐城,南通,泰兴的灶户进城抢劫,说出了这事。” 王一飞道:“这事不是最近有,纪纲下盐场取盐数百万斤,夺了官船搞运输,税银尽入他私囊。” 小舍道:“这皇上不知道吗?” “他有皇帝的圣旨,不过是真是假,谁敢去甄别?” 小舍道:“难怪没人敢吱一声。” 白梅咽下一口酒道:“现在的大臣都是明哲保身,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万一真是皇上下得旨,谁说谁倒霉。” 王一飞道:“据我所知,纪纲也想多捞些油水,想干掉些大盐商,但他们后面有王公贵族当靠山,他也不敢动,所以你要帮盐民,只有干那些雁过拔毛的都转运盐使司和盐课提举司的人,什么判官啊,经历啊,提举啊,还有吏目啊,库大使之类的。” “对,那么多关卡,层层剝皮,个个有好处,干掉几个也许会减轻点盐民的负担。” 王一飞道:“这种事,凭弟弟现在的资历是搞不定的,一个同知都从四品,都转运使是从三品,肯定会出来阻挡,只有夏元吉,蹇义,或者你的上司金纯出手。” 小舍道:“金纯今早刚去了山东,估计要半年才回,还有宋礼,他们对盐务都了解。但也是敢怒不敢言。” 白梅道:“人家都不敢,你个五品官非要强出头,俗话说,出头檐子做不得,你就省省吧,那么多一家人全靠你呢。” 王一飞道:“你白梅姐姐是为你好,她还等着你娶她呢。” 王一飞这么一说,白梅脸刷得一下红了,刚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没了,额前流海低垂着,刚好把那双迷人的双眼遮住。 小舍完全没想到王一飞会借着酒把这事挑明,沉思了一会,低声道:“我听姐姐的。” 王一飞道:“白梅回昆山时,都把你俩的事告诉了哥哥,我觉得没什么不好,你是救过她一命,她多下来的时间都是你的了,你还想什么?本来我今天来就想和婶婶商量此事,她一个女流之辈,总不能随我天天风里来,雨里去。” 白梅道:“千户哥哥别说了,看如意那泼辣劲,我要是进门,非吃了我不可。” 王一飞道:“我看也不一定,今天看她对你的热情,以前的误会也应该了了。再说这里婶婶说了算。” 小舍道:“都说到这份了,我再找个机会和如意商量一下,白梅姐姐也是个心灵手巧的,来家后也可以一起帮衬着绣坊的事,现在她们人手不够,都请外人来帮忙呢。” 白梅听小舍都有此打算,脸上又绽放出妩媚动人的光彩,轻声道:“以后别再叫姐姐啦,听着别扭,好像我比你大好多。” 王一飞也道:“嗯嗯,应该叫小梅才是。” 绿珠扶着张王氏下楼来了,张王氏道:“这菜都凉了,别吃好肚子,我替你们去热热再吃。” 王一飞站起来道:“婶婶不用,我明天要去溧水不想山,我喝了这口酒就告辞了,不过我有事求婶婶。” 第二百三十二章 带罪立功 张王氏道:“王家少爷,你弟弟的命是你给的,刚才我孙子说了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别说这是救命之恩。” 王一飞道:“婶婶,我的亲婶婶,此言差了,当哥哥的与外人不同,兄弟之间的事都是应该的,不必挂齿,但今天小侄的事,实在太尴尬,只能求婶婶了。” 张王氏露着那雪白的牙齿笑道:“那王家少爷直言吧,只要你婶婶能办得到。” 王一飞喝了口酒道:“其实也不算大事,我这白梅妹子,前阶段随我去了趟贵州,受了点腿伤,放我家养吧,雨欣和几个小的,醋坛子肯定要打破,所以我想把她寄养在婶婶家小住几天,等我公事了完,再来讨还!” 张王氏道:“俺王家少爷,就这么定了,你别多言了,这白梅长得干干净净,我也喜欢,别说你公事什么时候结束,她愿意住多久都行。” 王一飞道:“婶婶我知道是个明理之人,脾气又爽快,只怕我弟妹她……” 如意突然从黑暗中出来。她往白梅身边坐了下来,看着白梅道:“白梅姐姐住这我没说法,正好绿珠要走了,红瑶生了囡囡也不能做什么,只要姐姐愿意,以后不走也可以。” 张王氏急忙抢着道:“这是几天的事,绿珠回家成婚,我们本来在招丫鬟,等来了新丫鬟,就什么都顺了。” 白梅道:“即然婶婶缺人手,我来了就是,不管叫我做啥,我都愿意。” 小舍没想到白梅如此决定,便道:“这不成,太委屈姐姐了。” 白梅道:“委屈啥,我都死过一回了,能在你家住着,我还是享福了。” 张王氏道:“都别客气啥,进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以后你和如意姐妹相称,谁也不亏谁。” 王一飞道:“这都是你们家务事,我不管了,反正我这妹子交给婶婶,她能不能成你们家的人,看她的造化了。” 小舍借着他的话题,趁机转移目前道:“哥哥放心吧,尽管去做手头上的事。就是缺了员大将,人手够不够?” 白梅道:“千户哥哥现在人手足了,纪纲放权给他,如今兵强马壮,出门前拥后护,威风得很。” 王一飞仰天大笑,从前那种桀骜不驯的腔调又摆露出来了。 小舍送他到门外,果然有六七个锦衣卫的人守着。 王一飞跃上马,低头轻声道:“好好照顾好白梅,她可心里全是你。” 小舍点点头,王一飞一挥马鞭,一帮人拥着他消逝在京城的暗夜中。 ...... 第二日小舍还是忍不住把盐民进京城抢劫的事告诉了夏元吉,他答应过的事,他没去做他心不宁。 夏元吉听了脸也白了,灶户在京城闹事,看来是瞒不住的,别人把他当替罪羊是早晚的事,他和蹇义商量了一个晚上,决定还是亶报皇上,还把汉昭帝元年时益州盐头、盐民联合二十四县百姓造反的事举了例:“造成人畜伤亡至数十万,祸乱达数年才得以平息。” 皇上道:“卿不必多言,张世诚也是盐民出生,出此之乱勿必降服,众卿有没有良招?” 司礼监大太监黄俨小眼睛上下一扫,尖着嗓子道:“启禀皇上,有道是亡羊补牢,为期不晚,马上加强禁卫军巡防,加强各城门,水陆交通的防范,尤其是灶户的管控,对敢于闹事的盐民从重打击,严惩不贷。” 纪纲知道这黑锅是甩给他的,便上前跪拜道:“启禀皇上,愚以为防守防守,守不如防,这灶户进城闹事的源头在于盐场,如果加强盐场的管控,不准盐民离乡,这京城就远离了祸害。” 杨荣道:“皇上,数代盐民闹事都是出在税收多于牛毛,如果把税收理顺了,该收的收,该免的免,能保证他们安居乐业,微臣认为这是保证永久太平的良策。” 夏元吉道:“皇上,按先皇定下的《纲盐制》朝廷盐税收入是:每引得银6两6钱4分,全年应得白银1328万两白银,但实际到库才252万两,合理吗?” 皇上瞪大双眼道:“这一千多万两都让山西商人拿去了吗?” 金忠道:“山西盐商每年向大同、居庸关等几大边关要塞输送粮食,但获得了官商的资格。这虽然减轻了朝廷每年500万石的军粮供给,但却实也损失了大规模的盐税。” 皇上靠在龙椅上沉思良久道:“这官商的事,是祖上传下来的事,要解决,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朕要的是良策。”他使劲敲着龙椅,剑眉星目的吼着“良策”这两个字。 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沉重的殿门被风吹得“咯吱咯吱”响,夏元吉头上汗淌了下来,他用余光瞅了一下蹇义,那老蹇头低得比他还低。 夏元吉想起了张小舍,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家伙在,肯定替他解围。 朱棣清了清嗓子道:“蹇义,你辅助皇太子监国时,不是良策众多的吗,今天怎么哑口无言了。” 夏元吉心想,难怪这老蹇今天装傻,原来皇上对他的火气还没消灭,便脆拜着准备救场。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指着蹇义:”你给朕说!” 蹇义被皇上点中,不得不开口了,他趴在大殿冰凉的锦砖上道:“皇上万岁,万万岁,微臣回亶皇上,即然税收不多,盐民何来此苦,必定是中间之人之为,微臣愿意带人去调查,发现从中盘剝加码的商贩,或者雁过拔毛的贪官污吏抓一批,杀鸡敬猴,严惩不贷,从重打击。” 朱棣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殿堂内立马能听到一片叹气声。朱棣对蹇义道:“臣可以起了,寡人今天就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蹇义起身拱了拱手,后退几步道:“谢龙恩,臣该死,臣知罪。” 朱棣道:“即然知罪,朕给你个带罪立功的机会,朕命你也钦差大臣,赴两淮之地,迅速把那些贪赃枉法,扰乱朝廷盐务秩序的混蛋,全给我抓起来。”朱棣拍着大腿,怒火又升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两淮盐场 金銮殿上,突然鸦雀无声,文武百官都低着头,高大的殿门半掩着,风吹动着门边几个人的乌纱帽。 吏部尚书兼詹事府詹事蹇义又跪下道:“谢龙恩,微臣即刻准备。”声音带着几分凝重。 朱棣道:“爱卿需要谁陪同你一块去,朕好下旨。” 蹇义道:“微臣只需户部侍郎李文郁,刑部郎中张小舍两人即可。” 朱棣道:“你这老蹇头还真会挑人,这两人正和寡人心意。” 夏元吉朝他瞄着,蹇义也正好别转头来,宽袖下垂,肩膀也松弛了,脸上颇有几分得意。 圣旨下来了,还好没有时间的限制,蹇义领了旨便匆匆的退下,去招集人马。 头一回带着官衔随钦差大臣出访,小舍着实兴奋了一夜,第二天肿着眼泡去蹇义那里报到,户部的李侍郎也来了,都是熟人,蹇义道:“纪纲昨晚就来了,说派北镇抚使庞瑛带一百名侍卫一起去。” 小舍道:“纪纲肯定心虚了,想让庞瑛暗中监督大人。” 蹇义道:“上次为吕震女婿的事,把我关锦衣卫监狱,纪纲也算给我留了些面子,没让下面人动我一根手指头。” 李文郁道:“所以蹇义大人撕不了面子,答应啦?” 蹇义道:“我们秉公办事,也不必怕他们,有关系到锦衣卫的事,让庞瑛去处理。这样我们也好省事些。” 李侍郎道:“大人准备先从个那个地方入手?” 蹇义道:“金銮殿上百官都知道的事,私访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可以避开杨州两淮盐运使司,先去泰州分司,两淮盐场29个,其主要产量都集中在泰州地区。” 李侍郎道:“大人有道理,杨州这帮官员往往兼都察院的盐课御史衔,不仅管盐务,有的还兼采购宫廷贵重物品,牛得很,没个真凭实据,人家不一定买你账。” 蹇义道:“大张旗鼓的,能查到真凭实据吗,这帮人肯定做得干干净净,让你连根鸡毛也捞不到,与其这样,不如从小着手。” 官船启动了,橹声唉乃,浪花飞溅,已是阳春三月下杨州之际,泰州属南直隶的杨州府,地处长江下游北岸,被誉为祥瑞福地、祥泰之州。小舍今天把绣着白鹇的杂花青袍公服穿上了身,清澈翻着细浪的河水泛着光,映着他清秀明朗的面孔,他墨玉般的眸子凝视远方,似乎像一座石雕似的倚靠在舷窗上。 蹇义道:“小伙子过来,让李侍郎先给我们讲讲朝廷盐务税收方面的规矩准绳,免得我们出魂露丑。” 庞瑛也被蹇义叫了过来,负责侦缉刑事的锦衣卫机构是南北镇抚司,其中庞瑛掌管的北镇抚司专门负责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诏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别人批审,但是庞瑛这个从五品的官只是纪纲的炮灰,根本作不了主。 李文郁让庞瑛赶快坐下,拿出个文卷看了下道:“那么多条目一下也讲不清楚,就简单的吧。” 蹇义悠然的道:“别让老夫出大的洋相就行。” 李文郁思索了一下道:“官府是通过收购获得食盐,其中有正盐和余盐两种,正盐就官府给灶户粮食和钱财,换取灶户食盐,也就是所谓的计丁办课。余盐是缴税后灶户多余的食盐,官府也可收进,但是价格可以高一些。” 庞瑛道:”侍郎,什么叫补丁办课?” “平均每个丁口要缴纳二十八引的盐,不管男女老幼。” 蹇义对小舍道:”你如果是灶户,全家要交多少引?” 小舍笑道:”我女儿才出生几天也算,我不多缴二十八引了吗?她能干啥?” 庞瑛道:”这都是户部的错!” 李文郁白了他一眼,又道:”而商人呢,要想销售食盐,就必须在官购后用粮食向朝廷换盐引,没有盐引就是贩私,这样朝廷就又有了粮食的进账。” 庞瑛翻着哈蟆眼又插嘴了:“这盐引由谁给呢?” 李侍郎窝着火抢白了他一句:“除了盐运司,就是你们锦衣卫了。” 庞瑛也不知李侍郎是嘲讽他们,嘻笑道:“对,我们纪指挥使大人有皇帝圣旨。” 蹇义怕他们吵起来,便对李侍郎道:“说下灶户的事。” 李侍郎道:“灶户和民户,军户,匠户,商户等一样,最初是世袭的,后来盐业资源丰富,把一些犯法之人强制改为灶户,再加普通百姓也可改灶户。但是却给灶户带来了沉重的负担,灶民的饭碗不值钱了。” 蹇义道:”灶户户籍名义上属于盐运司,但实际上是属于州县所管的。” 小舍道:“听李侍郎这么一说,下官明白了,按盐法规定,官府征收正盐是四百多斤为一大引,给灶民粮食一石,而征收多余的是两百斤为一引,也是给粮食一不,官府的目得用高阶将灶户手中多余的食盐收走,是避免出现私盐买卖,李侍郎,是不是这个意思。” 蹇义道:“你这小子,一下明白了,说得完全正确。” 李侍郎道:“问题就出在余盐上,伸手的人多了,盐引就可以多捞些,贩到外地去卖高阶,没盐引的就巴结有权的疏通上下。” 庞瑛小眼瞪圆道:“贩卖私盐要杀头的,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李侍郎道:“庞大人,你是锦衣卫的大管家,请问你知道谁走私盐巴了吗?” 庞瑛略显嚣张道:“我们北镇抚司专理诏狱,都是皇上钦定的案子。” 李侍郎鼻子哼了一声道:“我们今天办的案子就是皇上发圣旨的,你一定要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喔。” 蹇义哈哈笑道:“庞指挥是纪纲的得力干将,这点小事手到擒来。” 这庞瑛原来就是个草包,也咧嘴笑道:“承蒙尚书大人错爱,下官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小舍道:“庞指挥,你们王力校尉这次来了吗?” 庞瑛道:“王力现在是小旗了。”说罢他朝舷窗外喊道:“小旗王力快上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草包庞瑛 蹇义见庞瑛大声喊王力上来,立即喝住道:“谁允许你叫啦,这里又不是你们北镇抚司,你说了算!” 李文郁也道:“老庞,你可以先走了,我们还有正事要谈。” 庞瑛一想,也该死,自已一个从五品的官还不及张小舍的刑部郎中大,这里怎么轮得到作主,红着脸点着头乖乖的下去了。 蹇义道:“这种人仗势欺人惯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已的份量。” 李侍郎道:“纪纲让他来的目得就是想粘着我们,走他们的路子。” 蹇义道:“我己经想好了,庞瑛是个草包,明天你带着他去泰州县衙和盐运司上面跑,让他用锦衣卫的那套去挤挤油水,我和小舍去盐场和船运码头,从下面摸上来。” 李侍郎道:“大人,下官也这样想,这人是个草包,我给他指路,让他去跑,万一有什么让他去向纪纲交代。” 蹇义对小舍道:“王力这人,上次送郑和时,我在你们昆山见过一次,看样子挺忠诚。” 小舍道:“是个讲义气的人,做事也细心。” 蹇义道:“一会儿你去把他叫来,让他明天带选几个人跟着我们。” 小舍频频点头道:“大人英明,这是让纪纲知道我们没躲着他的人。” 李侍郎道:“难怪皇上称赞蹇义大人选的人合他心意,你看大人一点你就明白,那像那个癞蛤蟆拎不清山水。” 蹇义拍了一下自已的额头笑道:“呵呵,巧了,他上司纪纲也叫他癞蛤蟆。” 天快黑了,船长上来问:“钦差大臣,船马上到镇江府了,是在镇江上岸还是到杨州府上岸?” 蹇义道:“今晚不上岸,直接去杨中,然后走济川河进泰州城。” 船长拱了拱手:“大人了不起,这小小的济川河也知道。” 蹇义道:“济川河是大江通入泰州的重要河道,自古就有,以前因为江水导致沙崩,把整个济川镇都塌进河里。后来徐达率兵疏通了济川河。” 船长道:“大人说得对” 徐达自大江口挑浚十五里,成了一条能通贯舟楫的大河,从大江口直达泰州南门外。” 蹇义指了指船长道:“船老大,晚上就在船上吃,有什么犒劳我们的?” 船长道:“烂糊白菜,红烧萝卜肉,可以吗?” 蹇义用重庆话问道:“烂糊白菜是撒东西?” 小舍道:“就是肉丝炒白菜,白菜煮得稀烂,肉味更能掺和在一起。” 蹇义点点头道:“要德,要德,再加些辣子更好吃。” 船长走了,蹇义关照小舍去告诉庞瑛,今天任何人不准上岸,包括后面两条护卫船。 小舍从舷梯上下去,庞瑛的客舱在二层,门关着,门口站着两校尉,小舍听到里面有声响,“通通”的一敲,庞瑛骂骂咧咧的开了门,一见小舍便低头哈腰让他进去,里面藏着个女人,十四,五岁,一头乌发遮住了脸,正趴着桌子在干呕,小舍道:“蹇义大人下令,今晚任何人不许上岸,请庞指挥传达下去,并布置哨兵监督。” 那女人对庞瑛道:“老爷这怎么成,我都快闷死了,你答应奴家去今晚住杨州城的。” 小舍这才看清那小女是秦淮河上的会弹琴的姐姐慧聪,便对庞瑛道:“你出公差,带着个女子,不怕钦差大臣责怪你?” 庞瑛嘻笑道:“蹇大人说:“下不为例”,嘻嘻,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慧聪捂着嘴对小舍道:“这位大人好面熟。” 庞瑛介绍道:“这位大人是刑部郎中张小舍。” 慧聪道:“请张大人向钦差大臣求个情,在杨州放小女上岸,就说小女子晕船晕得厉害。” 庞瑛恼怒了,一拍桌子道:“带你来,钦差大人本就不开心,你还要烦,再烦,惹恼了我,我就把你扔大江里喂鱼去!” 慧聪被他一吓,哇得一声跑进内舱哭去了。 庞瑛摇着头:“真是扫兴,女人真是祸水。” 小舍狠狠的道:“你不要祸水好水的,快去下令吧,耽搁了大事,小心被大臣用尚方宝剑砍了头!” 庞瑛好像真有把剑搁他头上似的,脖子一缩,便朝下面喊:“来人,传我的令!” 门口的年少的校尉进来了。 庞瑛叉着腰道:“传我的令,今晚任何人不准下船,违者斩立决。” 那小校传令去了,小舍道:“庞指挥,我兄弟王力在那?” 庞瑛狐疑道:“张郎中,找他有什么事吗?” 小舍道:“没什么,吃晚饭前没事,找他叙叙旧情。” 庞瑛讨好道:“本来就是,熟人一块聊聊是正常的事,这老蹇头非要一本正经的,王力在甲板那层的头一个舱内,你找他玩去吧。” 小舍到了甲板头舱没见王力,他手下人道:“小旗大人在驾驶舱。” 小舍去了船长那,果然王力带着三个手下,正紧盯船行的方向。小舍便把他叫出来。 王力道:“我看见张郎中大人上船的,怕误了你的事,所以没打招呼,请大人莫怪。” 小舍拍了拍他肩道:“自家兄弟,不用客气,一会儿吃饭时,你端着饭碗上三层,我在钦差大臣客舱等你,有要事相告。” 王力点了点头,小舍便又回到蹇义那,蹇义正在舱门口,欣赏着江岸的风景,太阳落到了岸边,晚霞已把江水染成胭脂色,船像箭一般朝前驰去,江水像被剪开的红纱,向两边闪开,微波荡漾,江边的芦苇,便在细浪中轻轻的摇摆,蹇义撩了一下江风吹拂的头发道:“都按排好了吗?” 小舍点点头:“按排好了,王力吃晚饭时上来。” 两人回了船舱,小舍道:“庞瑛找了个秦淮河的乐女。” 蹇义轻蔑的一笑道:“也好,到时候有苦头,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伙伕送来了饭菜,小舍道:“我去叫李侍郎来吃。” 蹇义道:“他在自已舱内和下手在看账单,让伙伕送去就是,我们吃我们的。” 两人刚准备吃饭,王力端着饭碗上来了,蹇义朝小舍呶了呶嘴,指了指下面,小舍会意的端着饭碗,走上了甲板,眼睛不停的盯着下面。 第二百三十五章 张小舍犯病 船到了泰州南门码头,泰州县衙的知县已经领着一批官吏在那迎着,一阵鞭炮弦乐,小舍紧随着钦差大臣进了迎恩门城楼,他还头一回单独坐一辆这么气派的马车,兴奋的像个小孩似的掀开轿帘观察着道路两旁的迎接队伍。 除了庞瑛的锦衣卫和县衙的巡捕站得毕恭毕敬之外,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当地百姓,泰州和昆山差不多,男女老少大多都穿的都是布衣蓝衫。 两个小媳妇似的路人发现了他,尖叫道:“这朝廷大官好年轻啊!” 另一个和着道:“白白净净的好俊俏!” 小舍脸一红,放下帘子,身体急忙缩了回来,说实话,二十来岁的他,如今能混到正五品的刑部郎中,确实也算平步青云了。 县城不大,从来往北,第四桥叫税务桥,这里是县城最热闹繁华的街区,县衙的街门坐北朝南,高耸威严,一对石狮子虎视眈眈的瞅着来人,地面二块青白的跪石,低陷的跪坑说明来审冤的人不是少数。 进了仪门,贵客都下了轿随着知县进了后面的客厅。 小舍看到这县衙的建筑在城内算是最宏伟的了,大堂是五楹厅堂,三楹是公堂,堂柱上悬一对联:“一柱擎天头势重,十年踏地脚根牢。”这是宋大臣余玠写的。 泰州县知县也姓张,浙江人,嗓门不大,说话时脸上堆着笑,眼球也不停的打着转。 蹇义一坐下,便单刀直入的道:“泰州等盐场灶户进京城闹事,皇上震怒,派我等来巡查盐务,希望张知县给予配合。” 张知县回道:“昨日我们便知晓大人来敝县巡查的讯息,已经通知盐运提举使与我们一同协调,开展自查自究。” 泰州的提举使,马上站了起来自我介绍道:“下官姓于,是两淮盐运使司的提举,我们有一套严格的盐业缉私制度,担负的责任是缉私,知道如有“通同脱放者,与犯人同罪。”的道理。” 蹇义道:“好,如果我们的朝廷官员都有于提举的明白,我想灶户闹事的风波很快会平息下去。” 张知县道:“我等下官也发现下面的人在收盐过种生存在管卡压,故意刁难的事。” 蹇义道:“你们发现什么问题,如何处理的,处理的结果是什么,可以随时向我们的李侍郎,庞指挥亶报,我只想去看看海,几年没到海边了,想得很。哈哈哈哈。”说着便大笑起来。 张知县被他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嘴巴张大着不知如何应承。 他的县丞急忙提醒他:“大人,钦差大臣想去赏海。” 张知县道:“大臣想赏海,好啊,下官马上派船,我们有专门巡海船,气派的很,上面什么都有,保证大人吃好,喝好,玩好。” 蹇义道:“不用那种架势,累人,你不如借我些马,我们自已去,自由自在,岂不快活。只要找个向导便是。” 张知县马屁没拍着,怏怏不乐道:“那就请我们的杨典史陪着,他是本地人,地形熟得很。” 一个比小舍稍大些的年轻人站了起来,脸黑黑的,一看便是海风吹大的,他拱拱手道:“下官姓杨,泰州姜堰人氏,愿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力。” 寒义见此人浓眉大眼,长得健硕,一副坦荡荡的样子便点了点头。 县丞道:“本来中午想按排大人在衙内用餐,管伙食的说,不知大人们的口味,怕做不好,所以就到城里找个干净的酒楼随便吃点。” 蹇义没弄明白,就道:“客随主便,到那都行,吃要不饿着就行。” 那县丞刚才紧张的脸一下放松了,对着知县看了一眼,就退下了。 张知县按排好了住宿,便催着:“大人,已过了午时,酒楼就在税收桥街头,只有几步之遥。” 蹇义点点头道,即然不远,也不必浪费马力,你们前面引路,我们后面跟着就是。”说着朝小舍胳膊上拧了一下。 小舍没料到蹇义会拧他的痛点,这胳膊自从那个晚上被赵媚娘咬伤之后,好像有了磁性,不知被多少人拧过,而且都是亲近的人,每一次被拧,都会在他心里增加阴影面积,所以蹇义还没用力,他便“啊”的大叫起来,这对旁人来说,这叫声要么有其它原因,要么就是夸张。 蹇义着实吓了一跳,急问:“怎么啦,是不是老毛病又犯啦?” 小舍觉得蹇义搭在他肩上的份量,便一下倒在了地下。 李侍郎赶了回来,着急道:“张郎中怎么啦,要不要紧?” 蹇义道:“他可能老病复发,出来时他娘关照过。” 张知县折回来了:“我己经去喊医官了,先扶他去寢室躺下。” 蹇义道:“没事,他从小就有个毛病,临行时他母亲大人预感他这几天会复发,特意留下了秘方药,只要一吃就好,你们先去,叫杨典史留下陪我进去找药。” 张知县心里有些疑惑,但钦差大臣的话不敢不听,嘴里嘟囔道:“估计是羊癫病,估计是羊癫病,有药一吃就好。” 李侍郎拉了他一把:“你快带路吧,我们饿了。” 王力带四个兄弟把小舍抬到住处,蹇义急忙关了房门,对杨典史道:“你们知县是个老滑头,今天是设局出我丑。” 杨典史点点头道:“今天是山西一个大盐商请客。” 张小舍站起来道:“县衙的厨师真不会做饭,他也可以请酒楼的人来这里做,弄这个场面明显是想抹黑钦差大臣。” 杨典史道:“一会儿医官来怎么办?” 小舍道:“这我会应付。”说完便用手指伸进口腔,一会儿便呕吐了起来,吐得屋中到处是难闻的酸臭味。 门外的王力来报:“医官来了。” 小舍便躺了下去。医官闻着这腐败的味道,皱起了双眉,用手给小舍搭脉搏,蹇义道:“这长官从小就有羊癫痫,刚才已经喂了他药。” 医官道:“医书云:“痫宜浮缓,沉小急实,但弦无胃,必死不失。”这位大人,是~~” 蹇义道:“医官什么意思?” 第二百三十六章 禅堂深处 医官道:“这位大人是因风痰所致,所以其脉以浮缓,没见沉小急实,病情深入的表现,所以也不用开药,休息一下便无恙了。” 蹇义道:“我想也是,应该没大碍了,再说也吃了自家的秘方良药。” 医官走了,蹇义对杨典史道:“麻烦你和知县说一下,就说我老蹇已经没了胃口,让他叫下面人送些便饭来就行。” 杨典史去了,蹇义叫王力几个也跟着去,先吃饱了再说。 人都走了,蹇义坐定了,抚着胡须道:“他们能演戏,咱爷俩也能演,演得比他们还真。” 小舍头一回听蹇义称咱爷俩,心里一暖,拱手道:“是大人演的好,下官是真拧痛了。” 蹇义道:“你这小子,没外人了还装,小心我拧死你。” 王力在门外喊了,小舍开了门,杨典史带厨师把饭菜送来了。 杨典史道:“大人们饿了,你们先用餐,小人在门口候着。” 蹇义道:“典史莫走,陪老爷我再吃些。” 杨典史乖顺的挨着小舍坐下,蹇义喝了口萝卜汤道:“典史,老爷我问你,酒馆有什么人?” “除了,李侍郎,庞指挥和姨太,张知县,于县丞,于提举,仪征盐引批验所姜大使,还有王员外,蒋员外,还有个商人叫不出名字,是山西的大盐商。” “呵呵,人才济济,这两个员外有什么来头?” “说是员外,其实也做盐商,王员外与张知县是儿女亲家,蒋员外的公子娶了于县丞的千金,于县丞与于提举又是叔伯兄弟。” 蹇义道:“官商勾结,难怪要出问题,这种死老虎,让庞瑛去对付,一挤就穿帮了。” 杨典史道:“泰州的百姓都知道,南京乌衣巷王谢堂前燕,飞入泰州麻石街巷王谢员外院。” 蹇义道:“小舍,把这一句记下来,交给庞瑛这草包去琢磨。” 李侍郎回来了,一见小舍道:“你这孩子也能装,差点信了你。” 蹇义道:“这帮人没说什么吧?” “还真信了,张知县听了医官的话,说张郎中可能在济川河碰到了张士诚的冤魂,最好去城北光孝寺烧烧香。” 蹇义道:“这个主意不错,下午你和庞瑛就和张知县谈“堂前燕”的事,我和小舍去城北寺庙烧香,我也碰到冤鬼了。” 李侍郎摇着头道:“大人,什么堂前燕啊?看来你俩真中邪了!” 小舍便把抄好的句子交给他,笑着道:“这泰州的王谢,指的就是今天陪你们吃饭的王谢两员外,也就是张知县与于县丞的儿女亲家。” 李侍郎恍然大悟道:“明白了,席上他们介绍过的,我还纳了闷呢,这两员外来干什么?” 蹇义道:“别忘了,还有于县丞与于提举兄弟俩的故事。” 李侍郎道:“看来要听好几天了。” “有庞瑛啊,有他简单多了,说不定明天就把这帮人带南京去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李侍郎笑了:“锦衣卫干这事比我们快捷多了,说不定人到半路就招了。” 蹇义道:“这是庞瑛的事,我们不管了,下午我们招魂去。” 王力来报:“张知县,于县丞来了。” 蹇义叫一声道:“张郎中,你的魂呢?” 小舍急忙把头发弄得蓬乱,把菜汁涂了些在脸上身上。 张知县进门一看小舍的样子,便道:“果然不出下官所料,郎中大人是中了邪,下午我陪他去城北光孝寺,请长老替他驱驱邪。” 蹇义道:“张知县公事要紧,不麻烦了,正好我也想去,我带他去就行。” 张知县道:“中中中,那主持法力强大,前几个月下官家小也中了邪,也叫他摩摩顶,开了个光就好了。” 小舍心里骂道:“你家女人的邪就是你,把你驱了就全没事了。” 那县官酒喝多了,身体一直在摇晃,李侍郎叫于县丞先扶他下去。 两人走了,蹇义道:“庞瑛人呢,不会也醉了吧?” 李侍郎道:“和那女人回房间了。” 蹇义喊王力进来,吩咐他把庞瑛找来。 一会儿庞瑛吹着口哨进来了,一见小舍便讪笑道:“小兄弟,真有两下,天衣无缝,佩服佩服。” 蹇义道:“别废话,下午你和李侍郎与泰州县衙的人谈话,内容李文郁会交代,谈得好不好,就看你的本事了,我和小舍下午去光孝寺。” 庞瑛道:“大人交代的事我肯定能办妥,不过我想麻烦二位大人也帮个小忙,不知~~” 蹇义道:“你事也真多,快说,什么事?” 庞瑛嘻笑道:“也不算大事,张郎中大人知道的,我带了个小女,她一直闹着要我陪她去好玩的地方兜兜,这不,下午我又没空了,嘻嘻。” 蹇义道:“你放心就好,把她交给小舍了,他会哄女人。” 不料这厮皮也厚,用胳膊撞了下小舍的胳膊道:“女人嘛,身上的衣服,交给大人有什么不放心的。” 小舍胳膊又疼了,他忍着痛一口把碗里的萝卜汤全喝了。 下午杨典史带着钦差大臣和小舍向北门光孝寺去,三月的和风吹在身上无比的舒畅,蹇义和小舍穿着便衣并排骑着马,前后由王力几个护拥着,慧聪一个人坐在最后的轿子紧随着。 泰州光孝寺始建于东晋安帝义熙年间,刚进入山门,住持知道钦差大臣来了,赶紧披上袈裟出来迎接,这个年间崇尚佛教,蹇义等人接过沙弥点好的清香,撩开袍衣跪拜了佛像,然后进入禅堂。 杨典史向长老耳语几句,老和尚道:“请这位施主坐下,与老衲一起念《地藏菩萨本愿经》为你消灾祈福。”小舍便在蒲团上双盘腿坐定,闭目冥想。木鱼敲起,经声响亮。 用柳叶蘸着清水洒在他额头身上,这水有股淡淡的清香,凉凉的透入心扉,小舍深吸了二口。 法师用温暖的大手在他头顶摩挲,划什么字。小舍听到杨典史在告诉蹇义:“刚才叫洒净,驱逐污秽,现在的仪式叫摩顶,祈求地藏王菩萨加持。” 耳边传来女人羞怯怯的声音...... 第二百三十七章 逮了个副史 “师父,请为佛弟子慧聪加持。”小舍还真没看出,慧聪还是个三宝弟子。 仪式结束了,小舍跪着递上了随喜的功德钱。 几个人出了寺院门,蹇义道:“典史带我们出迎淮门,到河对岸的西浦走一走。” 杨典史吃惊道:“大人对泰州这么熟啊?” 蹇义道:“老夫公事房墙上挂着地图,老夫不会看吗?” 跨过吊桥,运盐河里见官船载着盐,或三四只,或四五只,成群结对,连绵不绝,数十里水面相随而行。 西浦码头泊着不少船,大都是各盐场的运盐船。蹇义和小舍蹲着河边台阶上,装作洗手,眼前灶户穿着破烂不堪,有得几乎衣不敝体,裸露着麦色发着油光的肌肤,扛着沉重的盐包鱼贯似的往船上运,每抬过一包便把嘴里衔着的竹签递给管事的。 蹇义指了指河边用芦柴搭的临时棚对小舍道:“我们去那讨些水喝。” 这掤有七八间,头一间朝着西,门正巧开着,两人刚踏进去。 棚里一个管事“噼里啪啦”拨着算盘,见两人身影靠近,头也没回便道:“娘的,你们少了那么多,这窟窿叫老子怎么填?” 蹇义接着道:“长官,只要能填了,要多少好处我们自然给。” 那人依旧没回头:“缺十三引,给个一千文吧。”手停在了半空,似乎感觉不妙,便一拍桌子道:“那来的野种,这种地方也能随便进?” 蹇义指指小舍道:“大人对不起,我儿子病犯了,想讨口水喝喝。” 那管事的也不说话,凶巴巴的把他们往门外推。 蹇义被推了出去,他见小舍兀自不动,抬起胳膊就朝小舍脸上甩来,小舍手一抬,两小臂相撞,管事疼得,呲牙咧嘴,脸都变了形,握住伤处大叫道:“来人,快来人,有人行凶啦。” 隔壁房里窜出几个持棍的兵卒 王力和他的手下装作劝架,连慧聪也扯住一小校的袖管道:“人家小伙子也没什么,不要那么凶神恶煞的啊。” 小舍明白蹇义没下令,谁也不会动手,便转过头去对付那个管事。 那管事揉了一阵发痛的胳膊道:“你们是干什么的,知道这里是泰州盐运提举司西浦盐库吗?” 小舍听那人口气软了下来,便道:“盐库怎么啦,盐库的长官能拿别人好处钱吗?” 那人年纪和小舍差不多,好胜性也强,拍着胸口道:“我是这里的副使,虽然没入流,好坏也拿朝廷奉祿,你这个嘴上没毛的管得着吗?” 小舍扯着嗓子道:“我以为是皇帝的钦差大臣,原来是个破使,还是副的,就想捞灶户的油水了,真是笑死人了。” 副使被他一激:“我捞不捞好处,关你屁事,你想去告啊,老子今天就是捞了,怎么滴。”说着从抽屉里掏出一把纹银在小舍眼前晃着。 杨典史进了来,一把夺过钞票道:“周副使,钱捞了不少,这可是你自已说的,充公!” 门外王力也进来了:“这人赃俱全,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副使感觉不妙,扭头踢开芦席隔的墙壁,往船上逃,小舍和王力拼着会在后面追。 副使跑过跳板,便把跳板踢入浪花翻卷的河水中,提起竹篙把船往河中间撑去。 一条船正巧靠岸,船头的老大,朝小舍他们勾勾手,两人刚上船,那老大对小舍道:“长官,没想到在此碰头。” 小舍眼睛从副使的身上移过来,一看,是冤家“乞丐头”,急忙道:“兄弟,帮我逮住那狗官。” 乞丐头道:“别急,他一个人一支篙,撑半天还在水中央,让他累趴了,好抓。” 王力也道:“看样子,只有跳河这一招了。” 乞丐头的船撞了上去,那副使身子一晃,带着篙子摔落河里,“扑通扑通”打着水,往对岸游去。 乞丐头一持竹篙,竹篙上的勾子勾住了那人的腰带,朝前游几步,乞丐头往后拖几步,一而再,再而三,副使完全游不动了,嘴里灌进了水,身体往下沉去。乞丐头身大力不亏,嘴里念一起“走!”双手发力,把副使挑到半空,又重重摔在空舱内。 副使被县衙的巡捕带走了,乞丐头道:“这家伙,早该抓了,明明交进去一百斤,到他那里就九十斤,我们都叫他”少十斤”,大人如若不信,可以问问其它灶户。” 蹇义道:“称的时候没人校验吗?” “怎么校,称砣不对啊,我们称好了出来,他会说你家盐潮,到这里干了,份量少是正常的,贴出纹银补足算了。” 蹇义道:“还有什么把戏?” 船上的另一个灶户道:“戏法多了,有的称杆里面灌水银,称砣里面灌铅,反正十称九不准,多则十斤少半斤,多则十斤少二斤,一但称出来少了,他也不让你用盐补,后来我们也心知肚明了,他不就是敲竹竿,直接给他钱,也省心多,还可以少付些。” 蹇义道:“这种人是害群之马,必须严惩,按《大明律》犯“枉法赃”,官“八十贯,绞”,吏“一百二十贯,绞。”他这种人已经是够格的了。” 晚上张知县识相,在县衙膳房做了些当地的:豆腐干丝,红烧羊肉,蟹黄粉皮,蹇义道:“其它菜我都没吃出什么味来,这干丝加了虾仁、火腿丝、熟豌豆苗,色香味俱佳,有特色。” 小舍道:“切成这么细,还真要点功夫。” 张知县道:“这菜下酒最好了,大人们要不要来点洋河酒。 蹇义道:“我见过邹辑写的诗:“白洋河下春水碧,白洋河中多沽客,春风二月柳条新,却念行人千里隔。行客年年任往来,居人自在洋河曲”,我们就喝一点,别辜负了诗人给我们营筑美好意境。” 李侍郎道:“大人,这邹辑是不是与解缙、姚广孝、王景一起编《永乐大典》那个邹大才子?” 蹇义挑了一筷子干丝在嘴里:“对,已经七十多岁了,浙江人氏。” 酒坛子上来,小舍见张知县脸上露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冷笑。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连出妙招 张知县打开了酒坛,一股浓郁清雅的酒香扑鼻而来,几个男人都伸长着脖子贪婪的闻着。 小舍道:“张知县,明天我们还有公事,这酒......” 蹇义笑道:“小舍,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喝点解解乏,睡一觉就没事了,误不了公事。” 张知县道:“张大人,钦差大臣都发话了,你就畅怀喝便是,菜不够,我已经吩咐厨房去添了。” 连同锦衣卫的侍卫,满堂的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会儿猜拳声也出来了。 小舍担心的事发生了,蹇义举着酒杯对张知县道:“今天老夫是畅怀了,兄弟的酒太好喝了,来,让老夫敬你一杯。” 张知县刚才酒没喝多少,钦差与他称兄道弟,他受宠若惊,赶紧起身把一杯满满的酒倒了下去。自已又增满一杯酒道:“承蒙大人厚爱,下官先干为敬,饮了这杯酒。” 这二杯加起来足有一斤,小舍道:“好酒量,没想到张知县深藏不露,有这么好的酒量!”小舍替他又倒了一杯。 张知县有七分醉了,刚才压着的话也出来了:“我们这些当县官的,没几分酒量,怎么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就像那些山西人,汾酒都当开水喝的。” 于县丞怕他胡说,急忙插嘴道:“有时候要管住那些个财大气粗的晋商,难免要与他们接近,去了解他们的内心,撑握他们的需求,这也算是种应酬,应酬而已。” 庞瑛站了起来,手里举着酒杯道:“与他们喝酒有油水是吧,所以不和我们喝。” 于县丞没想到庞瑛半路杀出,急忙举杯道:“大人,下官说错了,自罚一杯。”说罢一口把酒喝干。 庞瑛不依不饶的:“自罚完了,再敬这里大人一杯。” 这话说得于县丞没法阻挡,只好又喝了一杯。 张知县和于县丞,你看我,我看你的,醉态毕露互相埋怨起来。 张知县对他道:“叫你晚上少喝点,你比我喝得还多。” 于县丞拖着调道:“我不是为了救你吗?” 庞瑛也有些喝高了,闻得此言,大吼道:“什么玩意,这酒有毒,想谋害钦差大臣?” 于县丞自已打着耳光道:“小人该死,小人说错话了,小人罚酒赔罪。”又一杯下去,这县丞有八分醉了,用手扶着张知县坐下。 蹇义道:“两位县老爷,这点酒量不算差了。平时没少练吧?你们两位的儿女亲家肯定不如你们。” 小舍听出来蹇义的话虽然是对县官说的,其实是在撩庞瑛这个草包。 果然庞瑛一只手玩弄着酒杯,眼睛看着对座的两人道:“对了,我今天听说,泰州也有“王谢堂前燕”这一说,你俩是泰州的父母官,不会没听说过吧?” 张知县酒态毕露,含糊道:“这都是些世人的风凉话,不作为证。” 庞瑛敲着桌子道:“我问的是“泰州王谢”指的是谁?” 于县丞酒有点吓醒了:“回大人,“王谢”指的是王员外,谢员外。” “他俩不是你俩的亲家吗?他俩做什么的,能与京城的豪门比?” 于县丞道:“做些南北货,皮货,也也做做盐生意。” 庞瑛道:“你俩没给他俩方便吗?” 李侍郎插嘴了:“庞指挥说得有班,我查了一下,泰州这两年的盐税确实少交了不少。” 庞瑛起劲了,仗着酒性道:“你俩今天当着钦差大臣的面说清楚,有没有为亲家提供方便!” 张知县酒还没醒,大着舌头道:“亲家嘛,就是自已人,不给他们些好处,儿子这面难交代。” 于县丞也道:“多少帮了些,给点盐引总是有的,有时催得急,直接去盐场运点。” 庞瑛对他一个白面小旗官道:“先把他们的话记下来,明天你们继续问,不行交京城让纪指挥使审。” 那两人一听纪纲,酒全吓醒了,张知县急忙跪着连连作揖道:“我该死,我枉法,只要不去南京,我一定把知道的全说出来。” 蹇义道:“庞指挥,这两人的事交给你了,我们明天要去别的地方。” 庞瑛站了起来,朝蹇义拱手道:“钦差大臣请放心,明天我一定问个底朝天。”他命令手下先把两人软禁起来。 蹇义叫过杨典史:“本官以钦差身份,钦定你为泰州县衙主薄,临时负责泰州县衙的事务,不得有误。” 杨典史摇身一变成了主薄,立马跪下行礼受命。 蹇义道:“杨主薄,原本我想让你明天带我们去闯闯仪征的批验盐引所,去会会那个于大使,现在恐怕不用了,你身上的事也不少,先配给庞指挥把这两人的事查清楚,然后传出去,告诉老百姓,朝廷对贪赃枉法,官商勾结破坏盐务秩序的人是不会手软的。” 杨主薄连连点头。 蹇义又对庞瑛关照:“李侍郎明天坐镇这里,有什么不明白的,马上向他汇报,他是皇上钦定的副使。” 庞瑛劲头十足道:“下官明白,一定听从李侍郎指挥,早日把两人的事查个一干二净。” 小舍随蹇义回到了住所,小舍啧啧道:“大人真英明,那个张犯原来想挖坑陷人,没想到大人出妙招,破了他的迷魂阵,把他推入自已挖的坑里去了。真可谓小人机关算尽甩聪明,反误了自家卿卿性命。” 蹇义道:“你这小子别酸了,明天随我去盐场转转,让灶户也知道我们管着他们呢。” 小舍道:“大人又出妙招了。” 蹇义道:“端了这两人,两准盐场,特别是驻扎在杨州的盐运司的大人们会乖不少,老夫这是杀鸡敬猴给他们看,不信这些猴子不怕砍头。” 小舍道:”就我俩吗?” “还有你的冤家“乞丐头”啊,他今晚船走不了,明天我们一早过去,找他便是。” 小舍道:“大人真是妙招无数啊,下官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蹇义拧了一下他的胳膊道:“好啊,以前你都是假心假意的,枉费了我的心机,罚你今天把我袜子洗了,都穿了三,四天了。”说罢把一双布袜扔在地下。 第二百三十九章 秋后的蜢蚱 小舍捂着鼻子,尖着手指把那双又长又臭的袜子扔到水盆里,用皂荚涂满洗了起来,他一边洗一边寻思,明天就两人,风险有些大,自已有意外是小事,蹇义是朝廷重臣,可不能出现差错,便向蹇义建议再带上王力,“一条好汉三个帮”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蹇义答应了,第二天早上,更夫的梆子刚敲了三响,三个人摸黑出了县衙的院子。 小城的人凌晨,街上冷冷清清的,除了早起的店铺卸门板的声音,便是车夫赶马的吆喝声,烧饼摊的灯光大亮,油灯吱吱的叫,葱油的香味漂散了过来。 骞义道:“我们多买些烧饼,填饱肚子,余下的带船上,可以拍拍”乞丐头”的马屁。 做烧饼的炉子砌在墙内,有一人多高。炉腔一捆一捆的草放了进去。 掌柜听小舍说要买三十个,把火烧得旺旺的 贴烧饼的伙伕,脱下了衣裳,手里蘸一点水,拿起烧饼生坯手上颠两下,往炉里贴,最后赤裸的上半身也钻进炉里去。 一会儿芝麻扑香的饼上来了,三个人要了点豆浆,这饼色泽金黄,里面加了猪油,咬着香酥可口,不油不腻。 果然不出蹇义所料,“乞丐头”的船还泊在码头上,船上已经堆满了盐,几个灶户刚起床,正支着个行灶煮红薯,闻到小舍带的烧饼味,咽着口水。 小舍给了他们一半,随后指着蹇义道:“这是钦差大臣,朝廷吏部尚书蹇义,今天我奉大臣之令征用你们的船,不过会给租金的。” 五个胖瘦不一的汉子,昨天下午见过蹇义,也知道是来管盐政的,但最梦也不想到是有尚法宝剑的帝国大臣,魂也吓到河里去了,一个个像捣蒜似的对着蹇义拜。 蹇义道:“兄弟们,其实也不叫征用,就是搭你们的船转转,你们该干吗还干吗。不过多了三个人坐船,总是占着地方,所以银子我们要付的。”蹇义掏出个银绽来,交到“乞丐头”手中,这帮人平时只盐和别人换些吃的,那见过这白花花的银子,都稀罕的挤上来瞧。 “乞丐头”把他们推开,把银子还给小舍:“青天大老爷来帮咱们灶户说话,我们怎能收钱。” 小舍笑道:“是不是嫌少,故意来这一套?” “乞丐头”道:“不不不!打死我吴大也不敢。” 小舍道:“我想也是。”他把银锭又塞到他手中道:“我们在船上还要吃,总不能顿顿吃红薯,麻烦你快叫人去置办些。” 乞丐头吴大就差三个灶户拿着扁担上岸,吩咐他们多买些,不能亏待大人们。 船上淌着盐水,滑滑的,吴大把蹇义扶到,低矮的船蓬下。 蹇义道:“吴大,今天你们准备做些什么?” 吴大啃着烧饼道:“我们从盐场运盐到这里入库,然后兼做些盐运,马上把这盐运到仪征批验盐引所东角门外的天池码头,将盐包摆马过掣,掣验完毕,再将盐包抬出盐所西角门,经一坝装上客商的驳船。我们就可以回盐场了。不过仪征在西,要去我们西溪今晚还要回来.” 蹇义道:“也好,和老夫的计划稍有不同,明天去盐场。” 吴大面露难色道:“我们住的都是棚户区,怕大人住不惯。不好交代啊。” 蹇义道:“至多与这船相仿,四面透着风呗。” 吴大松了口气道:“那肯定比这个要好多了。” 小舍道:”吴大,刚才你说的西溪不就是东台吧?” 吴大道:”对,离这一百多里,十几个时辰水路。。 几个灶户扛着满满一筐菜和大米上船了,一个瘦小的灶户手里还拎着些肉和鱼。 吴大道:“大人,明天我可以请你吃海鲜和野鸭,保证你吃了忘不了。” 小舍道:“海边也长芦苇吗?” “有,我们那的滩涂上长满了,一眼望不到边,还有花草,大人想吃螃蟹吗,那里多的是,有时候会成群结队的爬到我们煮盐的棚子里来。” 王力道:“可以直接煮了下酒吃啦。” 船徐徐的往下游方向驰去,没过多久,吴大道:“大人,小人到篮子行街管王庙添把香。” 蹇义:“管王庙是祭祀春秋齐国相国管仲吧,你们称他为盐王?” “我们称他盐宗。” 蹇义道:“那我们也上去转转。” 管庙虽称作庙,但不像那种飞檐翘角的殿堂,是一座三开间的门面连二进的普通房子。里面挤满了运盐的脚伕,成了盐工歇脚的地方。 管王庙中间供奉着盐宗管仲和管娘娘,两边还有四尊半人高的将官塑像,三人供了香便从邋里邋遢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天已经大亮,盐运河里船也多了起来,大大小小的穿流不息,船上有大臣们在,吴大几个特别小心,一会儿撑篙一会儿拉纤的一直到了未时才到仪征县天池口。 批验所的官吏今天特别的热情,好多穿公服的人帮着吴大将盐包抬着过秤,路边的桌上还放着茶水,吴大对穿公服的道:“长官,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啦,都这么客气。” 有人道:“钦差大臣来查盐政,我们总要应付一下,你没看到我们于大使,今天早就来了,亲自查验份量是否与引票开列数目相等,若符合则给予凭据,放行过关,若超过,即一律扣下,作私货处理。” 说话间于大使来了,看到手下在闲聊就骂道:“叫你们帮着扛盐包的,你们手里这么空,是不是想让大臣来收管你们。” 蹇义在船蓬下轻声笑道:“老夫都看着呢,你自已悠着点儿。” 小舍道:“这于大使和于县丞长得真像,连那鲍牙也长得一样。” 王力道:“秋后的蜢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船上的盐都上了岸,吴大道:“今天是这盐验所开天辟地头一回这么顺当,靠了大人的福。” 蹇义道:“天天如此,你们灶户的日子就好过了。” 船又启航了,向着东方,帆蓬上染着夕日的光茫,江鸥在其间盘旋穿梭,吴大道:“到泰州城内要断黑了,我叫手下炒些菜,大人们先喝起来。” 那个瘦灶户从后面来报:“老大老大,盐检所的船追上来了,好像于大使也在船上。” 小舍急忙赶到船尾,数百米远,果然有条船紧乘风破浪紧随而来。 吴大道:“我先落蓬靠边,万一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上岸。” 船越来越近,速度也有些缓了。小舍道:“肯定是冲我们而来,准备上岸。” 第二百四十章 惹大事了 灶户吴大的船冲过岸边的芦苇荡靠了岸,后面的船也停下了。 船头上站着的人,拱手大声道:“下官是泰州盐引检验所大使,有要事求见钦差大臣。” 蹇义道:“船上谁走漏了消息?” 那个瘦小的灶户立马跪下道:“大人饶命,是小人告诉了同村的盐官。” 吴大一脚踢翻了他,怒道:“你这个臭嘴巴,惹大事了。” 蹇义道:“说都说了,砍了他也没用。先应付了再说。” 小舍道:“大人,见还是不见?” 蹇义道:“见,该来的总会来的,让他一个人上船。” 小舍便到船尾,大声道:“钦差大臣在此,不得大声喧哗,否则斩立决。”说罢抽出了青龙剑,剑光闪在那人眼上。 于大使急忙跪下道:“下官明白。” 小舍道:“你带着船尾追钦差是犯上作乱,知罪吗?” 干大使应道:“知罪,知罪,只是天色将晚,荒郊野外,下官担心的是钦差大臣的安危。” 小舍道:“即然如此,命你们的船在后面随着,有什么事,等大人的船到了目得地再说。” 于大使道:“下官遵命。”船又启航了,后面跟着检验所的大船,风吹着身上凉凉的,吴大披上满是补丁的衣裳道:“大人,于大使的话也不错,今晚我去叫几个兄弟一块驾船回盐场,路上有个照应。” 小舍道:“越多越好,声势浩荡些。” 蹇义站起身来,走到船头道:“我出了银子,我的身价性命交给了吴大,我是不管了。” 天已经漆黑一片,船到了南门码头,吴大道:“明早,我们的船就在这候着,随时恭候大人。” 后船的于大使己经叫了马车在码头候着,护送着钦差大臣回到了县衙。 李侍郎与庞瑛听得蹇义的咳嗽声,赶了过来,庞瑛道:“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了一天,下官们担心死了。” 蹇义道:“我们去了趟仪征,路上有检验所的人护着,安全的很。” 庞瑛打了个哈欠道:“大人安全就好,今天审了一天犯人,下官困了,先睡去。” 见庞瑛走远了,李侍郎道:“大人,今天两淮盐运司的高运使来了,案子有点复杂起来。” 蹇义吃着厨房送来的饭,头也不抬的道:“怎么个复杂法?说来听听。” 李侍郎道:“高运使先找了庞瑛,不知说了什么话,庞瑛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啦。” 小舍道:“会不会把纪纲私运盐的事传给庞瑛听,达到威胁的目得。” 蹇义道:“完全有可能,据老夫了解,这姓高的,原是陈瑛手下的监察御史,又和纪纲关系热络。” 李侍郎道:“大人的意思是?” “人是庞瑛扣起来的,明天让他继续审,看他如何交代。” 李侍郎道:“不过姓高的没来之前,姓张的交代了他拿了亲家一百两份子钱。按《大明律》官吏贪污钱财六十两以上,枭首示众,施剥皮实草之刑。” 蹇义道:“有证据吗?” “只有笔录供词。” “这还不够,一面之词很容易翻供的。” 李侍郎道:“明天,我想让他手下来审,有个小旗,也姓高,叫高士杰,这小年轻不错,今天张知县的口供,就是他讨出来的。” “一定要有证据,有必要把王谢弄进来对证,让他们狗咬狗。”蹇义敲着桌子道。 “两个员外已经被杨典史控制住了。县衙的人也在审。” 蹇义道:“应该叫杨主薄了,这个人机智敏锐,办事认真,以后又是一个张小舍。” 小舍放下饭碗,打着饱嗝道:“我张小舍比他运气好,有你们几个大人扶着?” 蹇义指着小舍对李侍郎道:“你听听,这马屁拍得,看来今天又想洗袜子了?” 小舍道:“今天再洗,我看大人明天穿什么?” 蹇义到过道上转了一圈回来道:“算你狠,昨晚洗的果然没干。” 小舍道:“那没我事我先回房休息了。”小舍退出了蹇义的卧房,廊房里月光正从回字形的开井上空射了进来,一角的海棠吐着醉人的芳香徐徐的扑来。廊房左首出了圆洞门便是三间客房,隔着顶天立地的长窗,小舍便听到头一间房内庞瑛的说话声:“你们女人真烦,后悔带你出来了。” “小女又不想来,是老爷自已许诺的。” “老爷我答应你天天出去疯的吗,这案子搞的我己经心灰意冷了。” “不是都招了吗,有什么丧气的?” “要不那狗屁的高运使横插一杠,我都可以回去领赏了。” “我看那高运使说的也没错,要惩治盐务,不能抓小放大。” “你一个女人家的懂个屁,高运使指的是锦衣卫直接去盐场取盐几百万斤的事。” “你可以让姓高的直接找纪纲,你做你的事。” “万一纪纲说我捅了马蜂窝,我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老爷顾虑太多,等什么都圆满了再出手,我看这功劳都被别人抢去了。” 庞瑛啧啧的:“这案子是我搞起来的,谁敢抢?” “那天我看张郎中抓盐官,那个叫爽,也没什么动手,对手便吓得跳河逃跑。真是个神捕,长得又那么英俊!” “哐当”一声,里面摔了什么东西,把蛰伏在窗外偷听的小舍吓了一跳,他急忙坐在冰冷的青砖上。 里面传来庞瑛的骂声:“都说你们女人水性杨花,就跟人家出去了半天,心都到了人家身上了!” 女人嘤嘤的哭着。 庞瑛继续吼道:“老子也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当家,有的是手段,明天我不把姓张的,姓于的整出点油来,老子不姓庞!” 女人一边哭一边道:“老爷要是有那血性,小女便答应……” 庞瑛嘻笑道:“别别别,你即便贴上来,老爷也不一定娶你,纪纲那有的是美女。” 里面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木屐声,小舍急忙退到廊房暗外,落地窗开了,庞瑛走了出来,径直走到天井一角,对着花坛解了一泡溲,伸了个懒脚,又回到房里…… 第二百四十一章 煮盐的炉房 第二天,天蒙蒙亮,几个人便上了吴大的船,吴大几个把船洗得干干净净,能挡风的装备都用上了,还叫上十来条乡亲的船,前后护拥着。 蹇义刚坐定竹榻上,吴大吹响了海螺,几条船上的帆一同升了起来,在微风中浩浩荡荡的向东方驶去。 小舍把昨晚听到的庞瑛讲话告诉了蹇义。 蹇义道:“昨日老夫已拟一份奏折,令快马向皇上亶报,纪纲想偃旗息鼓也不行了。” 小舍道:“大人这是一箭双雕,让纪纲与高运使两个狗咬狗闹起来,一能整肃盐政的官吏,二能把纪纲私抢盐的事真相霸露,真是个高招。” 蹇义道:“好啦好啦,别像个娘们似的,快去把吴大叫来,老夫有话要问。” 吴大来了,蹇义道:“请教一下,咱们双淮盐区现在有多少个盐场?” “富安、安丰、河垛、丁溪、草埝、伍佑、新兴、庙湾、刘庄和咱们西溪,也叫东台11个盐场。都归巡检司管控。” “一年大约能产多少盐?” 吴大摸了一下脑瓜,摇了摇头:“这总数咱不清楚,反正不少。” 瘦灶户道:“咱那个盐引十检验所的同乡说,每年以他们仪征出去的盐有一百多万引,是淮盐的四分之三。” 蹇义心算了一下:“有二亿二千多万斤,全国每人可以分到三斤左右了。” 小舍道:“两淮盐区原来这么重要,不管是不行了,人万一没盐吃那不完蛋了。” 蹇义道:“你们现在还用海水煮盐法产盐吗?” 吴大点点头,替两位大人倒了些开水道:“煮盐是一件体力活,首先要用沙铺成盐田,再从很远的海上挑来海水浇灌沙子,等晒干后再浇,反复几回后还要下盐种,再将沙子拢堆在一起,再挑水浇沙滤掉盐分,获得浓浓的卤水。再挑卤水放在水缸中,在火灶煮卤成盐。” 蹇义又问道:“做盐的功夫,那一道最苦?” 瘦灶户抢着道:“苦都苦,最烦的是在灶边看火,去掉盐水中的垃圾杂质。在低矮的棚户里、特别是燥热难耐的夏天,一会儿摆弄火,一会儿搅拌盐水,忙前忙后的烦,一些年轻些的女人都不愿意干!” 小舍指着他鼻子道:“你娘吃苦头了吧?” 瘦灶户油黑发亮的脸上,露出一排白牙道:“可不是,大人你去看我们盐场的老太,没一个不是瘦成我这样的。” 轻船熟路,顺风顺水盐船几个时辰就到了三水镇口。这里已经临海了,水面宽阔、烟波浩荡,码头桅杆林立、舟来船往,四面八方的货物在码头汇集,蓝色的海水,青色湖水和银色河水交融在一起。 蹇义道:“老大,在这停一会儿,我们上去吃碗鱼汤刀面。” 船工铺好跳板,蹇义兴匆匆的走在前头,小舍和王力带着几个侍卫围在他身边。 小舍道:“大人,这里你来过啊?这么熟?”。 “蹇义道:”前些年倭寇来袭时,我经常会来,就喜欢吃这刀面。” 走在麻石板铺砌的路面上,街巷像螺蛳旋式,绕来绕去,蹇义熟门熟路的钻进一条叫南大街巷子,街中段开着个胡氏面馆。 蹇义是个熟客,老板娘四十不到,风韵犹在,?一头青丝梳得齐整挽到了脑后,露出平滑光洁的额头,眸色如流光闪动,豪爽中流露出一种忧伤的的神彩。 她风一般迎上来道:“老二,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蹇义双眼细心的打量着她道:“灵妹子,二哥想你的刀面了呗。” 蹇义显然是找到关系不一般的人了,小舍和几个随从便拣了个门口的桌子坐下。 面馆里飘着鱼腥的味道,小舍好久没闻到这种味了,他推开临河的窗口,泊在河埠头的船都开始做饭了,炊烟冉冉升起…… 小二送上了热气腾腾的面,点头哈腰道:“各位大人,里面老爷关照了,你们先吃,别等他。” 小舍回过头,蹇义和老板娘不见了,他急忙问王力:“大人去了那?” 王力道:“和老板娘进了柜台后的屋子。” 这鱼汤面确实鲜美,小二道:“俺家汤料用的是鳝鱼骨熬的,面条是俺老板娘重庆娘家的秘方制作的。” 蹇义出来,拎着一大麻袋的馒头,后面跟着老板娘,看样子哭过,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她一直在后面跟着,看着蹇义上船。 几条船上的汉子,早就吃好了,在岸边太阳底下玩着纸牌。蹇义道:“老婆孩子在家饭也吃不饱,还好意思赌博。” 小舍和王力上去把牌收了,投进余烬未灭的灶膛烧了。 蹇义拎起锅盖,里面飘着几片发黄了的菜叶,几片红薯还有少许米粒,他摇着头道:“你们也真是,有赌博的时间,还不如钓些鱼虾填填肚子。”说完让小舍把馒头分了下去。 海螺声响,船队一阵忙碌,起锚的起锚,升帆的升帆,船又开始启动。 蹇义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灵妹子’的情绪中,躺在竹榻上,闭着双眼沉思着。 小舍到了船头,已经能看到星罗棋盘,纵横交错的盐田,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小舍指着一些土包上的棚屋,问吴大:“那就是煮盐的炉房吧?” 吴大道:“对,里面的温度能把人烤糊了,你看屋顶的热气,灶户在里面都赤着上身,开炉那一天要十户人家全到齐,把大铁盘拼成,否则巡检司查到要以制造私盐论处。” 小舍疑惑道:“这铁盘拼成什么意思?” “这铁盘分成几片,每家一片,最后一块要二十个人才能抬得动,煮盐时必须拼齐圆盘。” 小舍道:“明白了,就是这十户人必须全到齐了,才能开工,谁偷煮,一查铁盘就知道。” 小舍道:“这里不属我们西溪吧?” “富安盐场,离咱们西溪还远呢!西溪可是出过晏殊,吕夷简和范仲淹三位宰相的。” “你吹吧?范仲淹可是我们苏州府人,晏殊是江西抚州人,吕夷简也是安徽寿县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鱼死网破 “北宋的晏殊、吕夷简、范仲淹三宰相,都先后在西溪当过盐官。”蹇义从船舱里钻出来道。 前面的沙滩上一道围堰在岸边竖起,看不到尽头,风浪冲刷着,涛声不绝,各种水鸟在芦苇丛中喧腾雀跃. 吴大道:“这就是范仲俺带头围的范公堤,长一百多里,当时征集民夫四万多人,刚动工不久,正逢大风雪,潮汹卷走了百余人,工程遇到失败。” “后来怎么修成了呢?” “后来范仲淹母亲病故,他回去服丧,写了长长的书留给张纶,要他一定要恢复建海堰。张纶在淮南转运使胡全仪支持下,化了二年功夫建好了这条范公堤,三千户人家又回来了,还开垦了不少农田,盐产量也迅速上升。” 吴大的家到了,一连窜砖瓦加芦扉搭的房子,靠着运盐河,掀开帘子,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屋顶缝隙处漏着几缕阳光. 吴大的女人,蓬松着像鸟巢似的头发,脸晒得如抹了桐油,露着瓷白的牙齿,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怯生生的看着突如其来的客人。 吴大道:“孩子他娘,快去叫兄弟姐妹来帮忙,这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 小舍刚想拦,这三十来岁的媳妇随手掀开一处墙壁就出去了。 屋里除了杂物,也没什么家俱,吴大找来一块芦席往地下一铺,放上个低矮的桌子,用手做了个手势,蹇义和小舍便坐了下去。 蹇义道:“这叫席地而坐,接着就是促膝长谈。” 小舍道:“大人,真能坐下,以前我随黄俨去杭州,**塔的方丈递给他一只竹凳,被他一甩手扔到山下,吓得老和尚急忙抬来自已房内的方几,才算了结。” 蹇义哈哈笑道:“太监的屁股和常人不同,都是留着挨板子的,要保养好。” 吴大在顶上挂起了油灯,屋里亮了不少,吴大的亲戚都来帮忙了,屋里给挤得热闹,蹇义道:“你们先忙,多做些吃的,搞得像过节那样,我们先出去转转。” 吴大在前面带路,王力在后面跟着,街道变得越来越窄狭,有一段还铺着青石板,青石板两端的房屋的屋檐下,石板的两头出现了一个个较深的坑,那是因为雨水的跌落在石板上日积月累的冲击而形成的. 小舍道:“这镇也有些年头了。” 吴大道:“我们吴姓人家几辈子在这了。” 到了梨木街,街上都是木作的店铺,二个巡检得意洋洋的从一户工场出来,手里拿着个木雕佛像,吴大认得他们,刚想打招呼,店铺的掌柜追了出来,拉住两人的衣袖乞求道:“兵爷,这是给盐官的,不能拿去。” 一个持着长矛的弓兵恼怒起来,反手一个耳光把掌柜的打了个趔趄,掌柜的捂着脸正准备回手,店里有人喊:“爹,提举大人来了。” 弄堂口停下一顶轿子,从里面钻出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吴大道:“这是我们西溪的盐运提举司金提举,是个狠角色,知县大人也让他几分。” 蹇义拉着他对小舍道:“我们先看戏,别插手。” 掌柜见来了后台,便哭着上去道:“提举大人,你快替俺作主,你要的海娘娘像,给那俩兵爷抢去了。” “什么狗屁兵爷,你们给我站住!” 金提举从后面赶了过来,两个弓兵也不怕,抱着雕像的那个道:“巡检差我们来取得,想要,去我们巡检司。” 提举道:“我这是给钦差大臣的礼物,谁敢抢,我可要不客气的。” 捧着雕像的道:“今天你敢动我们一个指头,小心晚上把你府门也砸了。” 人越围越多,提举的家丁闻风出动了,把两弓兵围个水泄不通,金提举仗着人多,支一手抓住捧着雕像的那人腰带,一下倒提起来,另一个弓兵见势不妙,挤出人群便逃。 那捧着雕像的四肢腾空,像青蛙游水的在空中挣扎,海娘娘雕像便被提举抢了下来。 那人被重重的扔在地上,额头也碰出了血,哇哇的叫着。 金提举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你们巡检平日里敲竹杠不说,还明目张胆的抢灶户的盐。” 话音未落,一个长得黑铁塔似的汉子挤进人群道:“姓金的,嘴巴干净点,谁抢了你们盐啦?” 金提举道:“姚巡检,难道你自已做什么事都记不得吗,前天晚上,你们把李灶头的船弄那去了,上面一船的盐又弄那去了?” 姚巡检怒了:“他的船去那,这是你们盐运司的事,关我们巡检什么事?” 金提举道:“你不承认没关系,等钦差大臣到,我都亶报他,你等着锦衣卫的人把你皮剝了当灯笼。” 姓姚的道:“你血口喷人,你污蔑本官,没等钦差大人到,我便让你见阎王。” 金提举道:“哼,我污蔑你?如今李灶头已经去了泰州城里,你想赖也赖不掉!” 姚巡检道:“我死,我也拉你当垫被,小的们,替我把这个贪赃枉法的家伙抓起来。” 几个弓兵提着刀跃跃欲试的朝金提举围了上去。 金提举双手一招,他的家丁也持着家伙上来了。 双方对峙着,谁也不敢也动手。金提举道:“如果你们退后,李灶头的事,我就不提了,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 姚巡检道:“李灶头去了泰州,这事也瞒不了,都是你纵容的,反正你的丑事,我也清楚,抓了你,也算将功补过。” 他手一挥,那个额头淌着血的弓兵率先提刀上去,刀舞得呼呼作响,金提举,站定马步,身体左右晃动,避开刀锋,一手抓住对方持刀的手臂,另一手就锁住了喉,手臂顺势一扭,刀被轻松缴了过来。 金提举用刀横在那人脖子上道:“李灶头如今在那,我最清楚,只要你带人滚蛋,我就旧事莫提了。” 姚巡检听明白了:”即然如此,咱们各走各的,想甩什么花招,大不了鱼死网破!”他手一挥,弓兵们都走了。 第二百四十三集 西溪巡检司 金提举对掌柜道:“辛亏我来的巧,要不你这个镇店之宝,就落入他们手中了。” 掌柜道:“是是,给他们这帮强盗,还不如给大人。” 金提举道:“我也是献给钦差大臣的,听泰州的人来报,他已经上路了,也不知道先去兴化,还是姜堰,最后肯定是要来我们西溪的。” 金提举进了掌柜的店铺,戏也演完了,回家的路上,蹇义对吴大道:“刚才你都看到了,也听到了,马上帮我去把李灶头给我找来,我要见见他。” 吴大道:“姓李的灶头,西溪有三个,我明天全替你一个一个的找来。” 吴大家门口聚拢着不少乡亲,看到他们回来,都拥了上来,屋里摆上了一条长桌,上面堆满了各种吃的,还有几坛自已酿造的“八珍汤”。 小舍道:“怎么有这好听的名字?” 吴大娘子一边剝开瓮上泥巴,一边道:“是范仲淹在此做县令时,为了治他母亲的病,按一老郎中的秘方,以稻米和陈皮、党参等八种料配成的补酒,因为在瓮贮存,故又称“陈酷瓮”我们西溪人都喝这酒。” 蹇义道:“听说这酒不仅香,而且加了陈皮,开胃。”他拿起杯子对吴大道:“把门全打开,让乡亲们都进来,今天我来请客。” 这下热闹了,邻居搬来了好多桌椅,一张张连着,一直到大街上,吴大娘子笑道:“比过年还热闹了,乡亲们一直在煮盐房煮盐,闷也闷死了,今天可以大闹一场了。” 这些人穿着都是破破烂烂的,有些就用破布一裹,腰上用草绳胡乱的系着,小孩的脸也黑黑的,用肮脏不堪的小手,抓着碗里的花生米往嘴里填。 穿着体面些的里长,粮长也来了,拿来了大盘的兰花豆瓣,一下被手快的小媳妇们抢了个精光。 吴大娘子也抢了些,她道:“老爷,这下灶的蚕豆,豆中间凹下去的,像被牛脚踩扁的,所以叫“牛脚扁”。这“牛脚扁”换一个地方种就不行,与下灶村隔一条埂,种出来的,不是小,就是味道不行。” 小舍放一片在嘴里一咬,脆生生稣松松的豆香味十足。 一波小孩子吃饱了走了,又来一波刚从煮盐房下来的灶户,蹇义对围着他献殷勤的里长道:“这些大人,你们的豆子打不倒了,去家里取些香肠鱼干来,钱我付便是。” 小舍想:“今天蹇义疯了,光谈吃的,也不谈公事,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一会儿吴大把两个来湊热闹姓李的灶头找来了,一问盐丢失的事,他们都说是另一个姓李的,说他们的运盐船被巡检的船撞翻了,人也不知去向。 蹇义道:“难道船工不会游泳吗?” 吴大道:“沉海是不可能的,可能躲那去了,我明天再找。” 姚巡检带着马队来了,他没见过蹇义,但这厮眼光好,一下从人群中找出便衣的钦差大臣,他跪着道:“钦差大臣,下官是西溪巡检司巡检,前来护驾。” 蹇义道:“来得正好,本官来时匆忙,随从带的也少,这里治安有些混乱,需要你们尽心的保护。” 姚巡检一听钦差大臣需要他,一个立正:“下官明白,一定侍候好大人。” 他一声令下,马队齐整整的一字排开,手里执着火把。街上立马明亮起来。 小舍心里一乐,这和后世的电线杆一样,一个个站得毕直,亏蹇义想得出。 蹇义呵呵道:“乡亲们,巡检帮我们照着亮,你们酒不会喝到鼻子里去了吧?” “平日里他们霸道惯了,今天也让他们侍候一下。” 蹇义对小舍道:“今晚我们住巡检司去,不然晚上来得人会更多。” 吴大道:“大人明天不是要看我们煮盐吗?” “照常,开炉前我们过来,姓姚的应该知道你们的煮盐房位置。” 营房的梆子响了,天边有了一丝鱼肚儿白,海鸥贴着一望无际银光闪烁的盐田,来回盘旋飞翔。 小舍替蹇义刚准备好刷牙的柳枝,姚巡检亲自端来了稀饭和馍馍。 蹇义一边吃着馒头一边道:“多吃点,听说煮盐房温度高,很伤身体的。” 小舍道:“大人,今天要不要那些巡检跟着?” “当然要,我住这里就是来借兵的。”蹇义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 盐田之间的梗刚好行得马,早霞映在阡陌纵横的水中央,泛着瑰丽的色彩,就像一幅巨大的重彩水墨画。 姚巡检道:“这叫滩池由上而下逐个挖低,落差一般为3寸,上下池之间还有池门,门提上来,水往下流。最底下的池筑储盐的盐坨。 蹇义道:“这盐坨内的盐就是去煮盐的卤盐吧?” “对,但没那么简单,还要用水车汲取沟内海水灌入高卤台,二卤台,三卤利用日光把水分晒掉,提高卤水的浓度。” 临海的一处土墩,盖着个七,八尺高的窝棚,四周堆满了晒干的芦草柴树。胡大和十户灶户都等着巡检的开煮令。 姚巡检看了一下圆铁盘已经凑成,就挥了挥手,下令道:“点火。” 三口5尺宽的铁锅一字排开,里面马上倒满了卤水,柴火一点燃,烟雾弥漫,棚内温度一下高了起来。盐水在煮开的铁锅里沸腾,几个灶户搬柴火,几个赤着上身的在锅内不停的搅拌。 蹇义道:“一锅盐煮多久?” 姚巡检道:“差不多到午时,一锅盐可以成了。” 一个弓兵来报:“大人,西溪盐引提举所的金提举带着人朝这儿来了。” 蹇义道:“他是来找我的,可我现在不想见他。” 姚巡检松了口气道:“这好办,划着船到芦苇荡去,打些野味,中午可以替大人改改伙食。” 小舍急了,与王力交换了一下眼色,急忙拦住了蹇义道:”大人,万万不可,芦苇荡中,人迹稀罕,万一碰到歹徒怎么办?” 姚巡检转过身,面露难色的看着钦差大臣...... 第二百四十四集 海娘娘像 西溪巡检司姚巡检道:“在海堰里面,海盗是进不来的,没关系。” 吴大抢先道:“大人,我带你们去,弄野食我们更内行。” 蹇义道:“这样也行,让巡检留几个替你们煮盐,这样两不耽误。” 姚巡检心里巴不得钦差大臣赶紧离开,免得被姓金的碰见捅出乱子,他让留下的弓兵把衣服脱给吴大几个灶户。自已带几个兵卒像逃似的下海,操起一艘船在前头引路,吴大几个拿了些渔具载着蹇义在后面跟着。 太阳照着芦苇荡,枯黄的枝杆开始长出了新叶浪花扑打着,发出沙沙的响声,不远处的浅滩一棵老树,枝条伸展到了海水里,几只鸭子正在觅食,见有船来,也不慌忙,挺着肥肥的肚子,略微朝岸边靠了一下。这雾气氤氲的包围下“嘎嘎”的叫唤着。 吴大道:“这时候的鸭子不能打,都是刚从南面回来的。” 蹇义道:“打一只就灭了一窝,让它们多繁衍些后代再说。” 芦苇越来越茂密了,浅浅的沙滩上,密草丛生,野花缤纷,一株株新芦苇破土而出,吴大几个拎着网袋跳了上去。一会儿便提着满满几袋螃蟹,扇贝、海红、牡蛎……回来了。 太阳升到头顶,船上的野食已经堆的满满的了。 吴大道:“大人,盐煮得差不多了,我们能不能回去了。” 蹇义道:“不管了,姓金的他有耐心等着,也算他有本事。” 可惜金提举没耐心,煮盐房的热量他受不了,他没等便回了。 炉房雾气少了,锅内有爆炸声,吴大判断盐水已经结晶了,一声令下,让灶户往盐锅里投盐母,一刹那白色的水蒸汽笼罩着整个棚子。白花花的盐终于熬成了。 吴大他们继续煮盐,蹇义几个随姚巡检回到营房。 姚巡检小心的侍候着,形影不离的随着,不离左右,生怕钦差大臣突然消失掉。 蹇义故意道:“那个盐官会不会找来?” 姚巡检道:“他心不死,还会来的。” “他做了什么亏心事,想来坦白吗?” “多着呢,大小盐商要到他那拿盐引,腰包都塞满了。西溪建几座桥,都是他拉盐商来投的钱。梨花街铺的黄岩石板是他掏的钱。” 蹇义道:“这不算坏事啊,也是为一方百姓谋的福利。” 姚巡检道:“大人有所不知,他是吃得太多怕咽死,这镇上他的府邸最气派,比知县家还像样。一房的红木家俱不算,连吃饭的筷子都是银子做的。” 蹇义问小舍:“你家筷子是银子制的吗?” 小舍道:“我家好像有两双,娶如意时打的。” 蹇义道:“看来这不算证据。” 姚巡检道:“反正我觉得他捞了不少好处,才大气粗,连县大人也怕着他。” 蹇义道:“一个提举,以五品,和知县差不多,也管不了县衙的事,手里的兵力也只有靠巡检司,他有什么本事,能在这混得风生水起?” 姚巡检说不出什么把柄,嘟囔道:“要么上面有人。” 蹇义打着哈欠说要午睡了,姚巡检道:“大人休息一会,晚上我陪你去澡堂泡澡。”说着就退了出去。 蹇义让小舍把王力叫进来:“姓姚的算是把我们软禁了,一会儿你们把门守着,就说钦差大臣有事,不见任何人。” 王力听令出去了,蹇义打开后墙窗户,窗外便是一片杂树林,两人像贼一般逃出了营房。 蹇义呼了口气道:“作孽,终于吸到梨花香味了,现在就去梨花街找那个掌柜。” 小舍道:“大人,找掌柜要海娘娘雕像吗?” 蹇义朝他头上拍了一下道:“笨蛋,要海娘娘雕像需要我们爬窗出来吗?我是带你去看金提举的银筷子。” “哦,大人是要深入虎穴啊,我们俩人行不行啊?” “有什么不行的,我是钦差大臣,金提举马屁都来不及拍,想弄死我的念头还没起呢。” 两人进了木工铺的店堂,里面陈列的商品还不少,柜台里放着雕刻的各种摆设,精工细作,玲珑剔透,柜台后的货架上是供着不少菩萨人像,造型各异,栩栩如生。店铺中间却堆着木桶木盆,梳妆台,八仙桌之类的家俱。掌柜见有客人来,急忙堆着笑脸迎了上来:“贵客从远方而来,小店是蓬荜生辉啊,不知客人喜欢什么?” “蹇义道:”听说贵店有一尊海娘娘像,我等是慕名而来,听说特别有灵,不知掌柜的是否赏个脸,让我们开开眼。” 掌柜压低声,神秘的道:“不瞒两位,已经被镇上的盐运提举司金大人收去,准备献给京城来的钦差大臣。” 蹇义道:“听掌柜如此一说,我们今天是非要看不可了。” 掌柜道:“已经让提举大人取走了,怎么办?” 蹇义道:“我们来自山西,想收购了它送人,只要能相中,价钱多少不论。” 掌柜有些心动了:“我这尊是老婆娘家祖宗传下的,如果按价格至少……”他伸出三个指头在两人面前比试着。 蹇义眼睛不打岔的道:“看来也不算好多东西,这么便宜。” 掌柜被蹇义一激,打开柜台门道:“我去取,你们等着,别反悔。” 小舍道:“大人,你不是带我去见提举的吗?怎么买起雕像来了?” 蹇义喝着女掌柜递上来的茶道:“这钱啊,就像试金石,人品好坏一试就灵。” 说话间掌柜捂着脸回来了,脸上还有个手掌印,他气急败坏道:“你们俩个妖客,害得我被提举打了。” 女掌柜急道:“当家的,好端端的事,他为何打你。” “提举大人说,别说三十两,便是三百两,三千两也不买,说定的事就不能随便改。” 蹇义道:“什么东西,这么尊贵,今天老夫非要瞧一瞧,你带路,去他府上。” 掌柜道:“大人,打死我也不去,提举人好脾气倔。” 女掌柜道:“他横什么,又不是他的东西,这两位大爷存心要,跟我走,我娘家带来的,我作主。” 第二百四十五集 狂风大作 这个女人肯定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杏眼圆睁,腮帮子涌出了红晕,嗔怒着的脸色,紧挪寸莲,走路便带着风儿。 蹇义道:“婆娘,别去了,提举是个不讲理的,不要动起粗来……” 女掌柜道:“有什么怕的,金提举除了脾气暴躁,人是个好人,西溪的人都知道,谁有什么难事都会去找他。” 蹇义道:“我就怕他发起犟脾气,让家丁把我们的撵出来。” 木工铺的老板娘“咯咯”的笑了:“看你俩长得体面,怎么像我当家的一副熊相。” 这金府的门楼高高的,黑漆漆的大门,显得很森严,门首却没有那对骇人的石狮子,三人进去时,听金提举在大声的说着:“钦差大臣都来了两天了,你一个知县的都没动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看皇上不吃了你。” 知县道:“蹇义就喜欢低调,你让我怎么办?” 老板娘在客厅门口喊了:“金大人,要雕像的客人来了。” 金提举七尺七高的汉子,走路熊着背,推开两扇落地窗走了出来道:“弟妹,说好不卖的,你们夫妻俩三番五次的来,什么意思?” 小舍朝前两步道:“我们是外地客商,听说这尊海娘娘佛像非常灵验,今天特地慕名而来,大人是否让我们开开眼,买不买不重要。” 金提举道:“即然是一片心诚,进来看看不碍事。” 三人随金提举进客厅,老板娘指着供桌上的那娘娘像道:“客人就是这尊,我娘家带来的,紫檀木的。” 蹇义捧着放鼻子上闻了闻:“这是天竺的小叶紫檀,很少见的。” 金提举道:“有眼力,请问客人何方人氏?” 那个知县突然插嘴道:“大人是吏部尚书吧?” 金提举急忙跪下道:“下官金某叩拜钦差大臣。” 一边的老板娘吓懵了,吐了下舌头,一股劲的道:“妈呀,这怎么是好,这怎么是好。” 蹇义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必拘礼,不必拘礼,西溪以前我来过,江海知县也认识,今天算是故地重游,老友重逢。” 江知县道:“大人微服私访,可敬可敬。” 蹇义指了指小舍:“这位是副使,刑部郎中,人称江南神捕张小舍。” 金提举道:“原来是哥哥的属下,欢迎欢迎。” 小舍道:“提举的哥哥是?” “金纯尚书,不过是堂哥。” 蹇义道:“难怪你长得比他的魁梧多了。” 老板娘去把金提举的家眷都请了出来。少不了寒喧一阵,误了不少时辰。 蹇义道:“面也见过了,我俩该回去了。” 江知县吃惊道:“这么快就回京城啦。” 蹇义拉着他耳语了一番,两人便匆匆的回营房。 蹇义问王力:“我们走后,那个家伙来过吗?” “来了三回,送这送那的,我理都没理他。” 两人说话间,姚巡检端着点心又来了:“大人休息好了吗,我让贱内做了些莲子汤。”说着要往里走,王力一把拦住,厉声道:“你放下,钦差大人的住所,不是一般人可以胡乱闯的。” 姚巡检只能乖乖的放心,低声下气道:“今晚到我寒舍用餐,大家一块去。” 姚巡检走了,蹇义道:“大家收拾一下,一会儿救兵就到,我们走。” 营房门口传来了鼓乐声,接着是马蹄声。江知县带着数十个衙役巡捕,还有鼓乐队进来了。 姚巡检急忙带弓兵赶到门口,他挡住了县衙的人道:“钦差大臣在此,任何人不得入内。” 江知县用马鞭指着他道:“姓姚的,你反了吗,这西溪轮不到你说话。” 姚巡检矮着头道:“江知县大人,今天我是受钦差大臣委托,没有他的指令,你大人的命令没用。” 江知县道:“好,钦差大臣在那,我去求见。” “不行,刚才我就说了,任何人,也包括你江海。” 江知县被他一气,撸起袖子对手下道:“这人犯上作乱,想造反,把他扣起来再说。” 姚巡检退后几步,拨出刀来对他的弓兵道:“江海身边朝廷命官,竟然率兵冲击钦差大臣住所,把他们全抓起来。” 小舍急忙道:“钦差大臣有令,双方退后,如若不从,斩立决!” 王力带着六名锦衣卫的人站在两帮人中间。突然从海边刮来一阵狂风,吹得营房里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一排茅棚被风连根拔起,卷到了天空,又重重的砸在地下,马嘶吼着,人惊恐着,两帮人都吓得趴在了地下。 一会儿风过去了,乌云也散了,太阳又露出了,耀眼的光芒,小舍和王力左右护卫着蹇义上了江知县的马车。 蹇义惊恐万分爬上马车,探出头对姚巡检道:“吓死老夫了,你这也太不安全了。” 马队到了县衙,这县衙除了门楼和一般民房差不多。过了大堂,里面的就是一个口字型的院落,朝南的三开间算是知县的公事房。里面的家俱非常简陋,东面一间架了一个床算是知县休息的卧房。 江知县道:“大人来了,就这间陋室,你就睡这里吧。” 蹇义道:“你把我抢来,就用这房招待我吗?” 江知县道:“以前有客人来,就借对面的土地庙,大人是钦差大臣,说什么也不能住那?” 金提举来了,他道:“如果大臣不嫌弃,可以去下官的寒舍,虽然不是那么气派,总比这里强。” 蹇义道:“先不说这个,姓姚的事先解决了,作为一县之长,对这种为非作歹的人,竟然毫无手段,软弱无能,与纵容包庇有什么两样!” 江知县急忙跪下道:“下官知罪,下官今天一定把他治了。” 金提举道:“你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对你说了多少遍,这人不可留,你一直拖而不办,灶户都知道你心软,有事都不找你了。” 小舍道:“金提举说的对,你当官不为民作主,在百姓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蹇义道:“那个李灶头呢?” 第二百四十六集 十双银筷 金提举道:“大人这事也知道啊,姚巡检带人经常把灶户的运余盐的船撞沉,然后以抢救之名把盐偷走,这次连着把李灶头的盐弄走,李灶头准备上泰州告状,下官闻得大人要来,让他先躲一下。” 小舍道:“难怪兵营的马庑里有不少盐包。” 江知县声嘶力竭道:“把他找来,明天我要在大堂公审姚匪。” 蹇义道:“你用什么办法去抓他?我看他的兵力不比你差。” 江知县道:“让他来赴宴,我抓他个冷不防。” 蹇义道:“这算你将功补过的机会,我们锦衣卫的人可以帮你。” 西溪县的江知县闻得大喜,立即把主薄典史召集来商议了一番,把县衙附近都布置好兵力,派个机智的典史前去巡检司营房找姚巡检。 不料营房没有,家里也没有。 金提举道:“这厮也许嗅出了味道,只身潜逃了。” 江知县慌了,亲自带人马过去追寻。 蹇义对小舍道:“老江脑子不好使,你陪他走一遭。” 小舍便骑上马跟着江知县一帮人,赶到巡检司,当值的副巡检道:“姚巡检可能出海了,少了一条船。” 小舍道:“看下马少了没有?” 几个人到马庑一查,果然少了二匹马。 小舍道:“这厮好狡猾,再看看营房少了谁?” 副巡检吹了集合号,弓兵全来了,一报数,除了个老弓兵前两天便请假,一个不少。 小舍对江知县道:“赶紧下令手下沿主要通道追寻。水路也不要放弃。” 副巡检道:“姚贼身体笨重骑马功夫不好,虽然带着两匹马,但跑不了多远,下官可以带一路人马沿运盐河方向追。 江知县怒火终于爆发,他手下人道:“全部出动,活着见人,死着见尸,一定要把他抓住!” 西溪的人闻得此讯都出动了,有好事者趁机把姚府翻个底朝天,屋里藏的粮食也抢光了,姚的老婆哭啼啼的闹到县衙。 金提举道:“钦差大臣,这里今晚不会清静,请大人移步寒舍如何?” 蹇义哈哈大笑道:“也好,我这张郎中正要欣赏你家的银筷子。” 金提举没弄明白蹇义话中的含义,掺合着笑道:“好啊好啊,我已经让家小准备好了酒饭。” 蹇义一行人又去了金家,此时天色将晚,暮色降临,金府门头的灯笼已经点亮。” 几个人坐定,酒菜便上来了,蹇义道:“金提举是泗州人,这米酒应该是很厉害的。” 小舍道:“金尚书上回请我们喝过,这酒劲是足,但不容易醉。” 金太太递上了银筷子,蹇义止不住的笑:“家里一共有几双?” 金太太道:“一共十双,还是儿子娶媳妇时叫银匠打得,平时也不用。” 小舍道:“泗州是属于安徽凤阳府的吧?” 金提举道:“元朝初属河南行省。至正年间,属扬州府,如今泗州又属安徽凤阳府。这是因为泗州城北找到了朱家老祖坟。建造了当代第一陵——明祖陵。朱元璋葬了高祖、曾祖衣冠及祖父的尸骨。泗州城带的人多了,也繁荣了。” 蹇义道:“老夫我去过,有东西两城,原本是土叠的城墙,后来用砖石合为一座城。泗州地势低洼,经常水涝,号称泽乡水国。” 金提举道:“大人都知道,为了防洪,城外建了6道月城,城外发大水时先堵住月门,行人出入走月城堤上。” 小舍道:“这六道也太多了吧,估计这墙不挡水。” 金提举道:“这河水多也有好外,特别是交通,皇家漕粮都在泗州转,收粮运盐船都在那停泊。” 蹇义道:“难怪皇上让你哥与宋礼去开河,他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就像游泳摸透了水性。” 江知县来了,脸上带着喜色。 小舍问道:“姓姚的逮住了吗?” 江知县道:“副巡检的快马来报,姚匪在通往姜堰的路上被逮,说是在路边的茅坑拉屎,两匹马停在一边,一下便认出了。” 蹇义道:“回来后立即审,搞得声势浩大些,灭掉这种劣官,给灶户一点生活的盼头。” 等二天,县衙门口贴着公审的布告,四乡八邻的百姓奔走相告,附近盐场的灶户都来了,把个衙门挤得水泄不通。 蹇义让小舍把副巡检召来,让他护送着回到泰州。 李侍郎道:“大人回来了,咱们这里就像打仗一样,纪纲派了庄敬,袁江过来,按照县官的招供,抓走了不少盐商贩。” 蹇义道:“这是他的事了,至少灶户们可以稍微松一口气。” 蹇义带着队回京城交差,得到了皇上的褒奖,连庞瑛也捞了不少赏银。 皇上听完了蹇义的建议,在早朝上诏令:“此举利国利民,以后要坚持,设立专门巡盐御史常年去各大盐场督查,防止客商勾结,四品以上官员及家人不许中盐营利,暂停开中法,商人换盐引的粮食集中北平调运……” 小舍得了赏银,张王氏道:“舍儿,出去了那么久没给为娘带些什么也算了,亮亮,媛媛你也不想到。” 小舍道:“娘,冤死儿子了,那里除了盐还是盐,真没什么可带。” 如意道:“也是,我爹去过的除了烧饼,便是酒。” 白梅道:“两淮我没去过,听说都是盐碱地,只能种花生。” 亮亮道:“爹,带我们去吃鸭子吧,爷爷教亮亮练拳,要多吃肉才有力气。” 张王氏道:“过了年,是好久没吃荤了,亮亮嘴馋了。” 张小舍看着一天比一天长大的儿子,心疼道:“那就去秦淮河,想吃什么只管和爹说,不过千万别下河了。” 如意道:”那个地方我就心慌慌的,郎君能不能换个地方。” 张王氏道:“干脆去羊市吃羊肉。” 红瑶道:“茶棚也在边上,那里的包子特别好,就着羊汤吃准饱。” 小舍想:“婆婆妈妈多了,这饭讨论到明天也不会有结果的,便道:“娘要吃羊肉,儿子去羊市买些回来。”说着抱起亮亮就走。 第二百四十七集 交趾疟患 小舍刚抱着儿子出门,一顶小轿堵住了他的去处,他有些恼怒,刚想试问,轿内钻出了表妹云瑶。 小舍来京也有一年多了,和表妹也只见过一二回,云绮己从一个待嫁的少女变成一个双十年纪的少妇,丰韵娉婷,气质优雅,洁白的肤色,看样子并没有多多施妆。 亮亮喊了声“姑姑”扑了上去,轿内有跳下个小女孩,云绮便一手抱一个到了小舍面前:“小舍哥哥,云绮终算又见到你了。”说着热泪也出来了。 小舍抚着她的手背道:“都身为人母了,还像个孩子,哭什么?” 云绮道:“我每次看见卖甘蔗,我就会想起在苏州街头送哥哥去衙门,哥哥像大人一样买了根甘蔗给妹妹吃,你说这甘蔗吧,能甜到心里去。” 云绮的女儿叫甜甜,嘟着嘴道:“舅舅,我娘为什么喜欢吃甘蔗,爹说她有我娘一对小虎牙。” 云绮打了她一下道:“别胡言乱语,告诉舅舅和亮亮哥哥,我们来干啥的?” 甜甜道:“今天是甜甜生日,请姨姥姥一家到甜甜家去喝酒。” 小舍道:“哦,这么大事啊,一定去。” 云绮的突然到来,家里又热闹了,几个女的打扮了一番坐上轿子出门了,家里一下静了,小舍对留下守门的师父道:“我们可能会晚些回来,今天狗狗老是在吐,一会儿你带它去溜下,吃点草。” 师父道:“我知道了,没事,你放心去吧,多吃点。” 七月份,南京四周山地环抱,地势相当平坦。从海上吹来的东南风,都被山地挡住了,烈日当空,四野里没有一点风,老南京又骂开了:“这火炉城又要热死人了”。 金纯和宋礼就这个时候回来了,会通河故道浚成,使运道畅通,南方的漕艘可以直达北方各地。这天下午皇上把他俩宣进宫去,说是有奖,小舍把他俩送进午门,自已在西掖门洞内候着。 快到正午了,两个老头手挽着手,摇着纸窗,待意的从边门出来,小舍急忙牵着马上迎上去。 工部在御道街边,两人和宋礼告别后往太平门外走,金纯道:“你这孩子又要辛苦了。” 小舍道:“皇上又有圣旨给大人了吗?” 金纯松了一下马缰道:“圣旨是给兵马金忠的,英国公张辅今年初第三次平安南,在月常江大破陈军,生擒其元帅,但是发生大量的疫病传染,皇上令金忠立马带药品前去援助,在随行人员中,除太医院御药局的,金忠还点了你,你明天一早去兵部报到,听从他的调遣。” 小舍回家向家人一说,一家人都急了,如意道:“这打摆子病一染上就死人的。” 张王氏道:“这金忠不该啊,自已去送死还找个垫背的。” 白梅道:“你去求求金忠,能不能换个人去。金忠对你一直很好的,这次怎么晕了呢。” 红瑶道:“少爷我抱着媛媛陪你去,孩子才几个月,总不能没有爹吧?” 几个女人说着就抱着号陶大哭。 师父道:“我以前在少林寺时,也碰到过,但也有人挺过来的,我有一张《治疟符》你带在身上,也许能除了邪气。” 师父拿出那张符,一家人就像捞到救命稻草一样,心定了不少,生怕弄扔,让小舍抄了几张放身上。 小舍道:“还没出发不碍事。” 张王氏便一个巴掌打到他脸上:“早一天放,法力不同的。” 小舍在外勇猛,在家就听门母亲的,知道娘打他是疼他,所以他捂着脸把符揣进了怀里。 白梅突然道:“太太,我陪少爷去如何?少爷出门会顾不上自已,我可以盯着他。” 张王氏担心着儿子,听白梅愿意陪儿子往火坑中去,心里着实感动,她道:“好是好,只是难为了梅儿。”张王氏的音调也软软的。 如意道:“姐姐,郎君听你的话,我看行。” 红瑶也道:“本来红瑶也想,只是放不下吃奶的媛媛。” 小舍道:“不知金忠答应不?” 白梅道:“金忠经常来我豆浆店喝豆浆,他知道我射箭爬野路功夫。” 小舍到了兵部,以前在詹事府时经常去,看门的都认识,他便进了尚书房。 金忠正和白发苍苍的太医院使商量着,他见小舍来便笑着道:“眼泡肿着,昨晚心惊肉跳的没睡好吧。” 老太医使道:“这摆子病是厉害,但也别怕,只要不让蚊子盯着就没事。” 金忠道:“我们见多不怕,这孩子经厉少了。” 小舍道:“大人,交趾我去过,英国公张辅我也认识。” 金忠道:“所以我在皇上面前推荐你,你说皇上怎么说你?” “说我是大臣们的跟班呗?” 金忠忍不住的一笑道:“皇上可不这么说,王太医知道。” 王太医道:“微臣们都喜爱他,寡人不喜欢的活,可有点不近人情了。” 小舍满足的笑了,双手对俩人拱了拱道:“龙恩浩荡,谢皇上,谢大人们的栽培。”金忠道:“别谢了,一会儿太医院御医局的主事来,你和他去驿站核一下药品数量。”说着把一叠药单递给了他。 这事十万火急,慰问大军全部走陆路。八十辆马车,五百名骑兵持刀护卫着。绵绵数里,声势浩大。 白梅去过云南,对这一路熟悉,金忠让她和小舍与他同坐一辆四轮马车。 马车跑得飞快,车颠簸的厉害,小舍问金忠:“大人这次怎么走的那么急,张辅不是打赢了吗?” 金忠道:“你不知前因吧,自从去年皇上北伐回来,交趾的陈季扩就派特使胡彦臣来讨封,皇上就封他为交趾布政司布政使,他手下也给了都指挥,参政的职务。” 小舍道:“这实际把交趾的权力都交给了他,陈季扩一个自封的安南国王,应该满足了。” “他是安南陈皇帝孙子,心里想着要当大明皇封的安南王,所以在交趾地区捣乱,甚至袭击大明的官兵,抢夺府署的物资。” 小舍道:”肯定是趁张辅不在,所以才敢胆大妄为。” 第二百四十八集 昆明官渡口 金忠道:”张将军随皇上准备北伐,留守的黔国公沐晟单兵作战,实力不足,无法围剿陈季扩。今年初北伐朱棣北伐回来,命令张辅三征安南,迫令“陈季扩表奏伏罪”,如不服罪,则以全力扫平。” 小舍道:”下官知道安南人一贯对张辅颇为忌惮,只要一听英国公来了,撒兔似的逃窜。” “张辅他不仅有重兵器,也会率军,他一到交趾先申明军令,都督黄中骄傲自大,又贪污腐化,有一回酒楼饮酒,陈季扩的女间谍找上了他,被张辅抓了个现行,立马示众斩首,官兵无一不服,打仗愈加勇敢,上月,在月常江大破安南大将阮景异部队,缴获战船百余艘,活捉安南元帅邓宗稷。” 小舍问:“就是因为疟疾撤军了?” 金忠摇着头:“不撤不行啊,一天几十人传染,一般药根本挡不住,天天有人死去,再如此下去军心散了,张辅舍不得这支父亲传下来的部队,急报皇上。” “于是皇上派大人前去安抚。” 道往庐州府的路特别的不好,刚经历水涝,石基都冲垮了。驾车的马夫生怕药泡坏都下了车,头顶着酷日。 小舍问白梅,到庐州还需多久。白梅道:“至少要六个时辰,现才只走了一半。” 小舍便叫过锦衣卫千户李春:“这种路是最容易受袭击的,马队目标大,如果让强悍的匪徒盯上了就麻烦,你要把警戒线往外扩,不让外人靠近。” 李千户道:“郎中大人,明白了,保证不会出差错。” 金忠道:“这里南有八百里巢湖,北有瓦埠湖、高塘湖,东由滁河连着大江水,一直是兵家争夺的地方。是要百倍小心,特别是这种救人药品。” 脚在水里泡着,这水让太阳晒的烫脚,小舍装作轻松道:“大人,你上车吧,别像我们年纪人一样玩水了。” 金忠道:“泡脚能加速全身循环,增加抵抗力,还有啊,蚊子不敢盯,蚊子不叮,疟疾就不会沾身。” 白梅鞋没脱,一条青色布裤全泡在水里,她道:“大人,要是这样就好了,小舍娘也放心了。” 金忠道:“到了云南,我们要特别小心,白天黑夜要把衣服穿好,包括头上,我这次做了不少布头套和手套,到时候全用上。像防敌人一样防蚊子。” 傍晚,大队人马到了城隍庙山门口,典史道:“城里也没大的营房,这庙内山门3间,左右耳房各五间;戏楼五间,两旁耳房各四间;大殿三间,两侧耳房各三间;大殿和戏台之间东西厢房各十二间,除了大殿,其它都可以安排官兵休息。” 晚饭便在庙前广场上,所有的吃食店今晚都已包下,饺子有冬菇鸡饺、馄饨饺、水饺、旱饺、米饺、锅贴饺、蛋煎锅贴饺,另外每人一碗“老抹资”汤。 知府按排的令金忠满意,他让小舍去关照:“为了保证行军速度,今晚上戊时熄灯,明早寅时出发。” 马队日夜兼程,经六安,黄岗,常德,怀化,贵阳到了云南昆明府,正是雨季,时不时的下着,空气里的蕴藏着鸡枞油的香味,这里没有了酷暑,即使天晴,蓝天白云之下,依然有昆明湖带来的一席凉快。 白梅悄悄告诉小舍这里有种菌子,你是手一碰它表面会变色,如果手变青就是有小毒,这叫青见手,还有黄见手、白见手、红见手、黑见手,但是紫色的见手青你千万千万不能碰,那是有剧毒,一碰就死。” 金忠下令马队在昆明修整,等候张辅派来的向导。 白梅去帮女医官把防护用品,药品发给每个将士,其中有治疟疾的特效药《蜀漆散》。 王太医道:“这药含蜀漆、龙骨、云母,其中蜀漆服用时会引起起恶心呕吐,损伤人体正气;云母还行,入肺、脾、膀胱经,益肺平喘,祛痰化湿;龙骨是镇静安神用的,具有收敛之性,能防蜀漆伤正;配以熟浆水以和胃,助蜀漆吐痰。这药一发现被蚊子盯咬,大概在疟疾前2小时服用。如果发作了,这就不管用了。” 小舍道:“也就是说,发作了,就无药可治?” 王太医道:“这次带来最多的是《柴胡桂姜汤》。此方以柴胡、黄芩和解表里,桂枝、干姜、甘草温阳达邪,天花粉、牡蛎散结软坚,再加蜀漆或常山祛邪截疟。” 小舍道:“原来王太医有良方啊,如果能救得张大将军患病的官兵,真是功德无量了。” 张辅的向导要明日中午到,金忠对小舍道:“带上你白梅姐,我们晚上去官渡吃过桥米线,放些糖醋,也能吃出宁波味。” 小舍和白梅换了套干净的衣服,裤腿藏着匕首,一前一后随金忠到了滇池边的小镇。夜色迷离,古老的官渡沉浸在一片丝竹管弦之声中。 白梅指着一处墙对小舍道:“弟弟,你看那些墙在夜光中会发亮。” 金忠道:“这是用螺蛳壳和着黄粘土舂夯而成的墙,雨水冲久了,那壳都露出来,灯火一照,便是七彩缤纷啊。” 三人走到妙湛寺前,院内院外的金刚塔,密檐砖塔座塔相辉相映,直指苍穹,钟罄之声透过夜空弥散开来,金忠道:“我们来晚了,不然进去朝拜一下,原来有两座塔,可惜西边的地陷时倒塌了。” 渡口塔上升起了一串红色灯笼,白梅道:“游玩滇池的官船要上岸了,快去店铺抢位子吧,一会儿要挤了。” 金忠用执扇指着金刚桥道:“就找那桥下的。” 三人要了小锅米线,包浆豆腐、泡鸡脚和甜白酒,乐滋滋的吃着。 金忠喝了一口酒道:“这几天老夫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小舍和白梅同时问道。 “我在想,明天我们这些人要不要留下一半,张辅將军的人加上我们的足够了。” 小舍道:“这样好,危险性也少了一半。” 金忠道:“岂止一半?人少一半,传染概率就低于一半。” 小舍道:“如果可以,大人让我过去,我年纪轻,抵抗力好。” 第二百四十九集 深入瘴疫区 金忠道:“不必争,我一个钦差大臣不去,还算什么,张辅的将士不笑死我,我回去也交不了差。” “那就把王太医留下,他是个宝,还有白梅这些后方保证的。” 白梅一听急了,摇着手道:“我来的目得,就是为你娘的,我不去,老人会怎么看?” 金忠道:“这是你俩的事,我管不了。” 张辅的人来了不少,由黔国公沐晟带队。金忠一声令下,强制把王太医和几个年老的后勤留下,就往交趾。 沐晟道:“现在张辅的主要兵力已撒到太原的宣化和富良一带,我们沿平原江过去先把药品送达宣化,余下的事交宣化府土官同知黄公剔,太原府同知王果负责。 金忠道:“那些病员在哪?” “都隔离区,为了不扩散,不准任何人靠近。尸体也就近掩埋。” “死的人多吗?” 沐晟叹了口气:“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用放血和催泻疗法,也不顶用,每天还是有人死。主要药物少。” 金忠问沐晟:“到目得地有多远?” “这路难走,不停息的话十个时辰以上。” 金忠一听急了,命令小舍:“传我令,马不停蹄,路途中任何人不准下马。” 小舍道:“大人,有女医官。” “加一句,除女性,任何人不准下马。” 白梅道:“其实女子单独也不敢下马,一下马就掉队,这种荒芜人烟之处不是被虎狼吃掉,也会活活饿死。” 小舍道:“那就忍着,什么也别吃。” 先帝时的黔宁王沐英的小儿子,言语不多,金忠问一句,他才答一句。金忠道:“沐将军,现在大军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沐晟道:“大军已经攻到占城,陈季扩也擒获了,本来想一网打尽,就因为疟疾厮狂,只能边调整边撤回朝。” “主要是病员,不治好不能转移,否则要传染更多的人。” 沐晟道:“大人,前面有一段异道,是我们披荆斩棘打通的,路有些狭,行军要小心,稍不注意便翻落河里。” “没别的路吗?” “有是有,要绕很一圈,至少耽误二个时辰。” 小舍道:“我和李千户先去修路,不能把千里迢迢运来的药品掉河里去。” 金忠道:“好,除了马车伕,所有骑兵全调上去。” 这野地的藤蔓又粗又长,带着尖利的刺,数百个人砍得刀都卷了刃,才进行了一半,小舍道:“李春,用火烧,边烧边砍!” 一把火下去,浓烟滚滚,烟雾弥漫,官兵呛得止不住的咳,天又热,不少人胳膊都起了泡,泪水从薰黑的脸上挂下来,小舍道:“兄弟们,张辅的官兵没我们的药,都会死的,里面有不少是你们的同乡,也许还有亲戚,他们等着我们呢。” 李春道:“张郎中,你不说我们也明白,药早送掉,我们好早一天离开这鸟地方。” 载药的重车徐徐的前进,终于到了宽畅驿道。大家松了口气 金忠道:“给大家一刻时辰休息,下河洗洗,也给马喂点水。” 这里的江面比较宽阔,江流也变得比较平坦,清冽冽的水泛着细波向南静静的流去,几只一竹排飘了过来,竹排上几个女人在撒网捕鱼,看模样像江南的女子。 白梅用官话试着和她们交谈,原来真是浙江富春江人氏。 金忠好生奇怪,问沐晟:“怎么有江南女子在此?” 沐晟道:“不少交趾官吏从内地来,不少携家带子的,官吏死于路途,或殁于任上,所遗妻妾子女,因路远不能归,又窘于衣食,因长相美丽往往服未终便嫁了,有坚贞者,便自立更生或种地或捕鱼,亦有做织布的,但总有辱我大明尊严。交趾布政使黄原已经上书皇上,今后应有亡故官吏妻妾还乡守制。” 金忠道:“我们还真对不起这些死去的人。”他让白梅与两女子谈一下,是否愿意一起回去。 那两女子一听钦差大臣是同乡,急忙扔了手中的东西,跪倒在金忠面前,哭着道:“大人,快带我们回家吧,我们都忍了三年多了。” 金忠道:“你们有孩子吗?” “有,还有老人。” “我们今日去宣化,你等回去把大人小孩带那去,我们保证一个不留带走。”金忠道:“交趾,这些人多吗?”沐晟道:“交趾现在的官吏大都是广西,云南人,真正远路的不多。” 金忠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真是为难她们了。” 暮色苍茫,太原平原满眼望去全是绿色,青石嶙峋的山峰,深邃的蓝天和轻移的白色云团被桔红色的霞光染上了。 宣化府到了,无数的官兵,整装列队的肃立在官道两边。独弦琴声伴着当地的竹笠舞。小舍和白梅交换了一下眼神,白梅含着笑,脸上的疲惫已经没有了,他心里也放松了下来。 一车车的货卸了下来,金忠道:“沐晟将军,我想去看下病人。” 沐晟道:“这恐怕有些难,病人都隔离开的。要看需要大医官准许。” 金忠道:“皇上准许行吗?” 沐晟没什么话说,用求助的两眼看着小舍。 金忠道:“看他也没用,我们保护不合格,你可以不允许。我现在点名,谁防护不好,你就把他留下。” 金忠,小舍,白梅和两医官长衣长裤,头套手套全部穿上,连袖管和裤腿都扎得紧紧的,列队站在沐晟眼前。 四周围满了张辅的官兵,沐晟的医官道:“只要蚊虫盯不到就是合格。” 沐晟道:“钦差大臣费了功夫了,这防虫的头套我们都没想到。” 金忠道:“这回我们带了不少,如果不够可以请女工缝制些,简单的很,我在京城时,一个女工一天能做三,四十只。” 隔离区在城的西北脚,那里比较荒野僻静,人烟稀少,五个人上了马准备随当地的医官出发。 突然宣化府的黄同知,“哇哇哇”的冲过来拦住马道:“大人不行,大人不行......” 第二百五十集 高脚楼内 金忠跳下马来,脸上带着怒气道:“钦差大臣在此,休得无理!” 黄同知是土族人,没用官话,边上有人插嘴道:“黄同知的意思,大人别去。” 黄同知摆摆手,指了指金忠的胳肢窝,原来那钦差大臣的衣袍脱线了,露出一寸长的口子,平时手垂着发现不了,上马后准备抬手扬鞭,被细心的同知发觉了。 金忠装作咳嗽,把刚才的尴尬压下去,为了轻装出行,尚书的替换衣服都放在昆明,白梅只能借了针线替他缝上。 看着白梅飞针引线替他缝衣服,金忠道:“这勤劳的西施来对了,要不今天老夫丑态出尽了。” 马鞭一响,黄同知带头朝瘴疫隔离区去,夜声降临,空阔的郊外.天空象是刚刷洗过一般干净,没有一丝儿云彩,星星在深蓝色的天幕不停的闪动,明亮皎洁的月亮悄然出现在山丘那棵枯树的枝头. 山丘下的隔离区,灯火隐隐绰绰,四周都用木桩和藤条围着,除了偶尔狗的叫声,这里如坟地一般荒凉死寂。 打开隔离区的大门,里面就是一排高脚楼,从板的缝隙中,能看到通铺上躺着不少人,有的裹着厚厚的被子在摇晃,有得赤裸着上身在呻吟,呆滞,绝望,痛苦和麻木写满了他们苍白干枯的脸。 金忠问当地的医官:“药给他们服了吗?” “前驱期发寒的几十个已经服了,现在正为发作期的病人熬药。” 金忠“为什么不一下喂呢?” 太医院的医官道:“按不同类的病人给药,这是王太医关照的,这药的配方也有所不同。” 金忠点点头:“这药的效果什么时候能见到?” “至少要连服三贴以后,也就是三天以后,病人的症状会减轻,但也要看病人的体质。” 当地的医官拿来了艾叶放在木桶里燃着,浓浓的青草的味道,向四周散发开来。 太医院医官道:“这艾叶不仅能驱蚊驱邪,对头痛、鼻塞、胸闷这些疟疾的表现也会减轻,这次水路上会运更多的。还带来了蕲艾籽,试一下这里能不能种活。” 隔离区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几十匹马从火光中涌来。 小舍与白梅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即拔出了匕首迎了过去,隔离区的梆子声急急的响了,大队的官兵手持兵器朝大门口冲去。 黄同知道:“看这气势,可能是张将军来了。” 果然探子来报:“英国公张将军,前来迎接钦差大臣。” 张辅一身战袍,风尘赴赴的下马,向金忠示礼。 金忠道:“大将军,你的脚步够快的,已经从占城赶来了。” 张辅道:“押着个死囚能快啊,老是喋喋不休的,又不能一刀砍了他。” “这次把陈际扩也带来了?” “皇上要把他押京城去,这囚车重,怕有人劫车,路上行得慢。” 金忠问张辅:“将军准备什么时候回京?” “和钦差大臣一块走,路上也好热闹些。” 金忠对小舍道:“郎中,我们还需要三天吧?” 小舍道:“是要看看三帖是否见效。” 张辅指着小舍道:“我这个本家也来啦,你给我留下好一摊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金忠道:“有什么事,他上次随夏元吉来,也已满三年多,有事也过了。” “你问他,有没有收下人家彩球?” 小舍脸一大发烫了,急忙辩解道:“这怪不得小舍,是阮红玉抛给我的,不关我事。” 张辅对金忠讪笑道:“你看你这个手下招了吧,阮红玉,名字都有。” 白梅帮衬道:“不知者无罪,也许小舍真不懂这里的风俗。” 张辅道:“这位医官,你不知道,他还真有魅力,一下收了个双胞胎姐妹,阮氏姐妹见我一次告一次状。” 金忠哈哈大笑道:“逼你把他交出来?” “可不是,后来没办法,只能安抚一下,给点甜点,两姐妹全按排到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当差,算是了事。” 小舍急忙行礼道:“感恩张将军替下官解了难,下官真不知个中规矩。” 金忠道:“唐代宰相王允家三小姐王宝钏,二月初二抛彩球择婿,偏偏把球抛给了乞丐薛平贵。这家喻户晓的故事你没听过?” 小舍骑着马,辛亏头上的头套还没解开,否则他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白梅又帮上了:”那时候小舍还是个哑巴,他娘不让他去看这种戏。” 金忠忍俊不住笑道:“这又是那一出,你这姐姐也太会帮了,说他哑巴?这么聪明玲珑的小子?” 张辅趁机起哄:“我看这姐姐也是假的,要不怎么死心塌地帮他。” 白梅知道越描越黑了,急忙转移话题道:“我们光顾着说话,两个太医院的医官没跟上来。” 金忠道:“我按排她们住那了,看服药后的变化。” 张辅不停的点头:“你们这次来得太好了,我的手下都说,朝廷没忘记他们。” 金忠用马鞭轻轻的抽了一下马:“这次带来不少奖励,一会儿到县衙都转交给你。” 张辅道:“不管怎么忙,还是搞个仪式吧,鼓舞鼓舞兄弟们的士气。” 黄同知用半生不熟的官话道:“这仪式的事,下官来操办,一定弄得隆重热闹,我把城里所有会操琴擂鼓的,会竹竿舞、竹笠舞、灯舞、孔雀舞的全叫来。” 小舍道:“一定要找当地的熟悉的,别让坏人也混进来。” 黄同知道:“找最有名的,应该没事。” 张辅道:“明天下午开始,我的部队吃了中饭进场,万把个人把场子围得水泄不通,即使坏人想进出,除非他长了翅膀。” 一切都按排的妥妥的,这日下午,按照事先商量,嘉奖慰问仪式在府衙门口举行,阳光明媚,空地上挤得已经插不下足了。 金忠把嘉奖的礼物一项项交给了戎装焕发的张辅,张辅再颁发给他的手下。 仪式进行的顺利,接着就是演出,葫芒琴,是安南特有的民族弹拨乐器。小舍以前听过,悠扬悦耳的音乐,非常有特点。 金忠听得也津津有味的随着节奏打着拍子,突然两支箭过来,这箭带着响声,真是千均一发,小舍发应真是快了。他正在金忠左边坐着...... 第二百五十一集 郑和回国 暗箭带着响声朝授奖台中的金忠射来,小舍也来不及做任何多余的动作,直接用左肩把金忠挤开,金忠倒下了,箭射在小舍的右肩。 站在金忠身后的白梅大叫一声:“抓刺客”便跃上台,一个筋头跳到弹胡芒琴的二男子跟前。 那两男子正把箭上了弦准备再射。 白梅双脚已到,把两人一蹬弹出了数丈远。混在人群中的锦衣卫李千户几个扑了上去,死死的摁住。 小舍肩头血开始迸了出来,金忠扶着他,大声的呼喊着:“医官,医官快来!” 这次随行人员中,医官是不少的,一会儿拥上了七八个。 箭伤不像普通的刀剑伤那么厉害,但它有倒刺不能急着拔出,否则极易把大动脉挑穿。 那个太医院的判官,相当于后世的卫生部司长,四十多岁的男子,见多了这箭伤,他也不拔箭,不慌不忙的用药粉洒在伤口止血,然后掏出随身带的牡丹与白蔹和的酒灌到小舍嘴里。 小舍的血止住了,喝了药酒疼好多了。人被抬到了衙内的住宿里。 白梅替他换下了血污的衣裳,用温水把身体擦拭的干净,小舍喝了药酒,呼吸时轻时重,箭在身上不住的抖动,判官用剪刀将留在身边的箭剪了,然后用纱布把它固定住,他对白梅道:“你时刻看着,别让伤者多活动,服几天药酒,直到它自已退出来。” 白梅带着哭声,心疼的道:“那要多久啊?” 判官道:“三到七天不等,不会超过十天。” 金忠和张辅处置了刺客回来了。 张辅道:“小本家,这下你逃不走了,我要不要把阮氏姐妹找来。” 金忠道:“算了,他为救我吃了一箭,已经够难受的了,你就少埋汰他了。” 白梅也道:“是啊,你看还有血在渗透出来。” 张辅拿出两个大银锭递给白梅道:“那你这姐姐,还不去买些好吃的给他?” 小舍不好意思要这个赏金,让白梅还他。 你道金忠怎么说:“皇上赐他的,你拿着也应该。” 张辅道:“你不要,我是真的会不开心的,我们五百年前就是自已人了。” 白梅跪着行了个礼,替小舍收下。 小舍道:“两个刺客呢?” 金忠道:“这事交李春了,你就安心养病,争取回京时,箭自己脱落出来。” 小舍不用去隔离区了,传染的机遇也没了,白梅天天陪着他,整天形影不离的,给他挑好吃的。小舍恢复的很快,他便想问病人药后的效果,白梅道:“我问了判官,说这药有用,不少人开始退烧了。王太医坐着水运的船也来了,带来几船的药和种子。” 小舍道:“见我张辅将军了吗?” “张将军那天就走了,担心陈际扩在这里被人劫了,毕竟是安南的所谓国王,有一定的势力。” 金忠来了,从门口就喊着:“张郎中,好些了么?” 小舍急忙坐起来,腰部一使力,这箭头就在伤口下摇晃,白梅轻轻一提就出来了。血从裹着的白纱渗了出来。 白梅叫来判官,判官笑道:“张郎中身体强壮,这箭头出来的这般快。” 判官替他清洗好伤口敷上点药重新包扎好。 金忠道:“这就好,省得明天回去的路上多吃苦头。” 小舍道:“这里没事了吗?” 金忠道:“疫情稳定了,黄福和沐晟的医官也知道如何对付了,我们留着几百号人,交趾布政司的开销也大。” 小舍和白梅随钦差大臣回到京城,皇上大喜奖励赏银万两,小舍分得三百两,白梅也得到五十两。永乐年一两银子等于后世的人民币二百元,家里一下多了六万元钱,小舍本以为张王氏和如意会乐得不行。 不料遭张王氏一通骂,说他不动脑子不会用脚踹,这样肩膀就不会受伤。 小舍知道娘是舍不得他,故意找他岔。便忍着不说话,白天上班,晚上吃罢晚饭就和亮亮躲书房内看书,二门也不出。 这日金纯道:“前些天皇上在太仓宴请稿劳了郑和下西洋的将士,今晚郑公公在城里回请大家,他亲自点了你。” 小舍道:“郑公公这回去了快二年了。” 查侍郎道:“永乐七年九月份,记得是中秋后没多久。” 金纯道:“这回除了副使王景弘,候显,还有你们昆山老乡费信。” 小舍道:“我一直听王一飞说起费信,说他家境贫苦,上不了学堂,靠借书自学,后来代兄在太仓卫从军,他不仅通晓几种西洋话,而且能教化人。” 金纯道:”在太仓时,郑公公给我们看了从满剌加九洲山带回的沉香,黄熟香,是他差官兵入山采来得。” “上次不也带回不少吗?” 金纯摆了摆手道“不一样,这回是6株直径八九尺,长八九丈的,不知今晚会不会带来,我家老太婆也想开开眼呢。” “按下官猜测,肯定献给皇上了。” 小舍以为今晚的场面非常隆重,特意让如意好好的打扮了一番,叫上辆马车去赴宴。 结果在刘军师桥畔一家不起眼的素斋馆。 除了金纯夫妇俩,还有金忠和他新纳的妾,蹇义夫妇俩,夏元吉夫妇俩,王一飞夫妇俩,郑公公的副使候显,小舍想见的费信留在老家也没来。 素斋馆当然是全素宴。其中有郑公公在船上亲自种的西红柿,扁婆,茄子。 郑公公道:“上次因为匆忙没跟大家好好聚聚,今天借此良机,向几位一直默默帮助咱家的大人小爷表示敬意。君子之交淡如水,今天以茶代酒。” 喝酒的男人适应不了这气氛,像过家家似的,像征性的举了举杯子就放下了。 郑公公又道:“喝酒的男人适应不了这气氛,像过家家似的,像征性的举了举杯子就放下了。 郑公公又道:“这回去了古里、满剌加、苏门答腊、阿鲁、加异勒、爪哇、暹罗、占城、柯枝、印度的阿麦达巴丹、小葛兰、南巫里、甘把里诸国,三月份,本来一切顺利,准备班师回国,结果在锡兰山差点被亚烈苦奈儿吃掉!” 第二百五十二集 福州很美 金忠道:”怎么回事,这个国王去年皇上北伐时来过南京,想赖着不走,皇太子遵皇上旨意请他回去。” 候显道:”我们回国途中,他发兵五万想劫我们船只。结果郑公公让我们佯作与他正面交锋,他率2千精兵抄后路,直捣龙门,生擒亚烈苦奈儿和家属。” 蹇义道:”如今这厮人呢?” “还在船上呢!” 小舍道:”犯上作乱判个死罪。” 郑公公双手一摊,笑道:“大臣们全主张杀之,但皇上:“悯其愚无知”,命咱家给他们衣食,释放回国。” 金忠道:“皇上是体现我大明朝的威德,这小小锡兰山国,兵力也就五万,兵器也就刀和棍的土玩意儿,还够不上京城守备的一顿打。” 蹇义夹了一块郑和船队自已做的豆腐干道:“公公在海上就吃这些素食吗?” 郑和道:“这怎么行,二万多官兵,来自五湖四海,口味都不一样,天天要干体力活,所以要摄取肉类。” 副使道:“我们船员还是以猪、鸡、鸭为主。船所经过的岛国,除中南半岛、印度半岛信佛之外,基本上信ysl教的,不可以吃猪肉,而就鸡、羊。到了占城、那孤儿王、榜葛剌,以及中国人聚居的爪哇、旧港船员们才敢放开肚子吃。在古里我们还吃了鹿肉和兔肉,在祖法儿还吃了骆驼肉。” 郑公公指着候显道:“猴子,我看你嘴巴最馋,有两天没吃荤,就带了下面的人钓鱼吃。” 候显道:“这海上吃海鲜,那可方便,水手一般都会捕钓,吃不完就在船舱中活水养殖。新鲜的蔬菜,淡水和油盐只能上岸去补充。” 夏元吉道:“主食呢,米和面够吗?” 郑公公道:“我船队基本上在热带行驶,即使冬季,也要20度以上,带去的食物容易腐败,盐、酱、茶、酒及饮用水,和米麦,豆类存放不起。再加上有些国家不种植水稻和麦子。” 候显道:“爪哇、苏门答腊岛及印度半岛等地就无大小二麦。” 夏元吉道:“要命的,你们吃什么呢?” 候显道:“在阿拉伯半岛米麦多我们回来时多储备些,古里、忽鲁谟斯虽有麦出售,但不是本地产的,价格也比较贵。” 郑公公道:“这些地方水果也多啊,也可以充饥,爪哇、马来半岛及印度半岛等地区的椰子、芭蕉、甘蔗、西瓜等,还有山竹、榴莲、芒果。” 如意道:“好多我都没听说过。” 郑公公道:“张太太别急,咱家都替你们女眷准备好了,一会儿就到了。” 如意和金忠的小妾听着开心的拍起手来。 候显道:“阿拉伯半岛都是沙漠,生产的是另一种水果,石榴、苹果、西瓜、甜瓜,椰枣干及葡萄干。” 小舍道:“还挺丰富啊。” 候显道:“不光有水果,还松子、杏仁、核桃等坚果,船上不少女工都喜欢吃,有一回,我去女工船上领袜子,舱内全是敲胡桃的声音,“霹雳啪啦”的。” 蹇义太太也忍不住笑道:“这些女工都让你们养肥了。” 郑公公道:“可不是,这次在太仓上岸时,都求我下次继续带她们去。” 蹇太太道:“她们不怕晕船吗?” “怎么不怕,这次回来时,在福州碰到大风,惊涛骇浪足有几丈高,别说这些娘们,就我们候大人也吐得肠子都快出来了。” 蹇太太道:“那怎么办,不要吐死啊?” “上岸啊,福州城市很美的,和那些岛国不能比,感觉就是不一样,夜晚在三坊七巷走走,尝尝鼎边糊、花生汤、捞化的味道……” 夏元吉太太道:“鼎边糊,我们老夏带我去吃过,里面有蚬子汁,香菇、虾皮、葱,大米浆,蚬贝汤,纯米浆,油条,卤蛋,卤料,豆腐混在一块。” 如意问道:“夏太太,好吃吗?” “和你们苏州的豆腐花差不多,就是腥味太浓,我们湖南人有点吃不惯。” 花生汤是一道传统名点,属于闽菜系。主要候显道:“花生汤好喝,我们吐空了,喝这真好,里面有花生、鸡蛋、白糖,花生仁酥烂不碎,入口即化,汤色乳白,甘甜爽口。” 郑和道:“说起饮料,一会儿我送大家用茭章、椰子与米酿的甜酒,保证你们喜欢,还有槟榔,你们也没见过。” 夏元吉笑道:“槟榔交趾有,我们张郎中差点“入赘”他乡。” 金忠急忙插话道:“这事你也知道啊,听张辅说是姐妹花呢。” 小舍急忙辩白道:“这是夏尚书使得坏,让我去接她们的槟榔。” 金忠道:“原来是这样,难怪阮氏姐妹会抛绣球给你。” 如意偷偷的搯着他的大腿,小舍道:“这事大人们不说了,一会儿如意回去告诉我娘,我日子不好过了。” 蹇义帮衬道:“我们不说了,这次泰州之行,小舍是绝对老实的,我可以作证。” 郑和道:“张郎中,你知道咱家在福州见到谁了?” “我哥哥王一飞千户。” 郑和道:“对,咱家数百条船在福州停靠,气势浩荡,全城的百姓都来看热闹,你那哥哥也找上咱家了。” “他没说去干什么啊?” 候显神秘的道:“说是找建文皇帝的。” 小舍惊讶道:“怎么会呢?” 郑和道:“王一飞说,建文皇帝幼年时的老师周斌是福州人。周斌曾出任中都国子司,朱元璋经常让太子朱标到中都凤阳学习,朱标和周斌因此结缘,周斌也自然成了朱允炆的老师。王一飞了解到周斌正在福州宁德守孝,就寻着线索找去了。” 夏元吉道:“王一飞只会捕风捉影,建文皇帝普天下的人都认识,他也一个个去找啊。” 郑和道:“不谈此事,不过胡濙也去了。” 王景弘来了,按郑和的指示给来宾每人一份礼品:“这都是郑公公自已掏腰包买的。” 都是如意没见过,有槟榔,山竹、榴莲、芒果和椰子,乐得她手忙脚乱的往马车上搬,嘴里直嚷着:”郎君,好沉,快来帮我!” 第二百五十三章 漠北寻碑 皇上终于答应金忠等大臣的请求,决定十一月份立朱瞻基为皇太孙。行冠礼于华盖殿。这天退朝后请杨士奇、杨荣、杨博、金幼孜和金忠,吕震,黄俨几个到乾清宫商议,皇上道:“册立皇太子并行冠礼,寡人应该给他个什么礼?” 杨士奇道:”按祖训给皇太孙敕字。” 杨博道:“这个好,不仅遵循先皇之祖训又扬我大明之文化。” 皇上道:“你等都是才子,每人给我草拟一条,让寡人甄选。” 这可像考状元一样,而且是即刻的,几个大臣没料到,在殿里徘徊不定挖空心思构思。 结果没有一条令皇上满意,朱棣道:“去年在漠南沙漠,寡人见那石碑上的碑文写得特别好,只是记不清了。” 金幼孜道:“皇上是叫我们去看过,但风沙吹得凶猛,字迹也潦草,个把字没能看太清楚。” 朱棣道:“金幼孜你记得那地方,朕派你再去漠南走一趟,录回那碑文。” 吕震道:“皇上,不用派人,微臣记得。”吕震学问不高,记性十分的好,他当着皇上和众多的大臣面前写出了:“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十个字。 永乐皇抚着长须,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字条道:“像...像......” 金幼孜在小舍面前学着皇上的样子,叙述今年早朝后的一幕。 小舍道:“大人,皇上令大人去北方走一走?” 金侍读道:“皇上做事,一贯认真细致,他不确认的事是决不会去干的,吕震一走,皇上便下了圣旨,要微臣立马去漠南找到那块石碑。” 右谕德兼侍讲金幼孜与金纯关系十分要好,他俩在北伐时曾与胡广等一起在山谷中迷路,陷在山谷中。第二天才摸索着回大本营,那个晚上,皇上派出十几名使者去找他们,但都没有找到。他们回来后,皇上非常高兴。 这次皇上派金幼孜回漠北核对碑文的字句,金纯向他推荐了张小舍。 这差使看是轻松,其实是很累人,四千多里,皇上的北伐大军走了近三个月。 金纯对小舍道:“大学士金幼孜是个文人,书呆子,性格比较内向,骑术又不好,上次在漠北深谷里迷路,就是他老从马上掉下来,脱离了队伍造成的。所以你要多出主意。” 因此小舍特地从驿站挑选了两辆马车,以备不测。 横渡了大江,便到了江北,时值初秋,天高气爽,隆隆马蹄声又起,尘土中马队向凤阳进发。叶儿开始黄了,田间麦色一片,全是暖暖的丰收景色。天又那么蓝,凉爽的风从窗户飘进来,没了夏天的闷热。金幼孜诗性勃发,他念道:“万乘统元戎,鸣銮出九重。暖尘生辇路,晴雪照行宫。旗影西山外,笳声落照中。书生怀脱略,须敌万夫雄。” 小舍道:”大人新作的吗?真不错,文笔秀丽,结构严密,颇有杜李之风,闻之如行云流水,如饮甘露,如沐春风,久久不能忘怀。” 金幼孜得意洋洋的道:”哈哈哈,张郎中真会夸人,上次随皇上北伐,写了首《春日随驾北征次清河》,扬荣说愚兄写得太软了,今天改了一下,味道就不同了。” 小舍道:”下官听金纯尚书说过,北伐时銮驾驻扎在清水源,有泉水涌出,金幼孜献上诗,杨荣献上铭,明成祖都以最高等级给予奖励。” “金纯没杨兄义气,上回在山谷迷路。愚兄的马鞍坏了人从马上摔了下来,胡广、金纯两人不闻不问,独有杨荣为愚兄把马鞍重新固定,走了一会儿又掉下来,杨荣便将自己的马让给愚兄骑,这时候山谷里,阴风四起,鬼哭狼嚎,吓得愚兄心惊胆战,魂飞魄散,在黑暗中摸索到第二天才到达大本营。” “也许那时金纯大人的处境也十分为难,荒芜旷野,月黑风高,吉凶难卜。” 金幼孜点点头,道一声:”也许......”便把乌纱帽取下来准备打瞌睡。 小舍道:“学士大人,轿上风大容易着凉,前面就是凤阳了,要不下去休息会?” 金幼孜一听先皇故乡,有了精神,他道:“上次皇上北伐也是从这里开始,一会儿我们下去,这里的玛瑙白玉太好吃了。” 小舍道:”就是酿豆腐吧?” “这里的不一样,先帝朱元璋十七岁在皇觉寺落发为僧,因为清规严律,加上寺庙太穷,他被方丈送出寺,靠化缘过日子。有天,他来到一位姓黄的厨师门口化缘,黄厨师见他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起了恻隐之心,将刚出锅一块豆腐施舍了他。先帝正饥寒交迫之中。得此物果腹,如获山珍海味一般。” “饥不择食,吃什么都香。” “后来朱元璋当了皇帝,常常想到“酿豆腐”,于是就降旨特诏黄厨师进京,并封为“御膳师”专门做“酿豆腐”。凤阳城里现在做玛瑙白玉的都是黄家人。” 探子来报:”皇陵到了,大人们是否要拜竭。” 金幼孜道:”所有人都下马进去。“ 皇陵安葬着明祖父母及其祖先,雄大肃穆,壮丽森严,进了内城墙三个城门。里面享殿、斋宫、官厅数百间,布局宏伟。走完陵前神道的三十二对石象,尽头就是朱元璋亲撰陵碑、无字碑及坟丘。 金幼孜率大家虔诚的献香行跪礼。 小舍一面行礼,一面读朱元璋亲撰碑文:”当年我父亲寓居在这里,从事艰辛的农业劳动,朝不保夕。不久天灾流行,眷属遭殃。父亲终年64岁,母亲终年59岁。长兄已早逝,这时合家守丧......我们得不到葬地,邻里都为我们伤心。忽有慷慨郑兄,以此片土相赠。然而出殡却无棺椁,只能以破旧的衣裳包裹着,掩以三尺黄土,哪里还有菜肴做祭奠......”全文1105字,朱元璋倾述了艰辛的身世,戎马生涯和夺取大明江山的全过程,文字通俗易懂,感情丰富,小舍读得泪流满面,金幼孜更是号啕大哭,如丧考批。 第二百五十四章 凤阳城外 金幼孜的马队进了凤阳的驿站,驿丞是个中年汉子,白白净净,一说话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他甜甜的道:“咱这小站好久没来朝廷大官了,大学士是江西人,喜欢吃虾,我们这儿多的是,下官再去替你俩弄些龙兴御液酒,如何? 金幼孜是个诗人,好李杜之风,听说有酒喝连连赞同,说去街上找酿豆腐的计划也变了。 驿丞道:“凤阳除了狼巷迷谷,龙兴晚钟,浮桥烟锁,九华屏障等八景,如果大学士喜欢,明天下官陪你去。” 金幼孜道:“赶路要紧,明日我们继续往北走,今晚那都不去,就在你这喝喝酒,听你介绍一下就是了。” 驿丞的老婆,一个瘦成麻秆的女人,扭着蛇腰,亲自送上了酒菜,满满的一桌,荤素齐全,金幼孜道:“这是不是超标准了。” 驿亟堆着笑道:“哎呀,你一个特使,超一点有什么关系,签个字就可以了,谁也不会说事。” 金幼孜道:“下面的人你按标准,超多了总是说不清。” 驿丞点了点头,打开酒坛替小舍两人上了酒,他道:“这里可是开国皇帝出生的地方,朱五四原来在灵璧、虹县,后来投靠哥哥朱五一到了这里,没多久就在这生了第三个儿子重八。“ 小舍道:“碑文上写是公元1328年10月21日。” 驿丞道:“其实先皇祖上是淘金的,在南京句容,按官府规定淘金要交高税。但句容不出产黄金,要到别处买了黄金交税,先皇的祖父没办法只能带着两个孩子朱五一,五四迁到泗州。” 小舍道:“金纯老家啊。” 金幼孜道:“对,那里的泗洪酒不错。” 驿丞道:“我这有,我替你拿去。” 金幼孜想拦已经来不及了,一会儿酒便被他换了。 驿丞道:“大学士难得出来,喝点酒有什么关系?你看诗人李白:“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多潇洒?” 金幼孜道:“李白的“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也带劲,都是他豪饮后的杰作。” 小舍心里暗想:“这驿丞不会是推销酒的啊,这么起劲。”心里留了个心。 金幼孜喝到兴头上了:“驿丞,你们这还有什么好吃的,给我上来,我付现钱。” “梅市梅鱼,凤阳在外当官的归来和外地来凤阳的客人,都要点着名吃。有诗为证:“生气随新涨,黄梅雨又晴……”不过梅鱼黄梅时最鲜嫩,现在价格又贵又嫌老。” 小舍急忙插嘴道:“那就来年吃吧。” 金幼孜那里肯,摇晃着头道:“出来混,算那些小钱干吗,窝囊自已,你快差驿丁给我去弄几条。” 驿丞朝小舍双手一摊,做了个无奈的动作,便下去了。 小舍道:“金大人,这驿丞不怎么地道,酒都没喝光,就把酒坛拿下去了。” 金幼孜笑道:“你小小年纪也太精明了,能有多少个钱,喝酒本来就是奢侈,算钱就没意思了,我不喜欢。” 小舍被他一顿抢白,心里一冷,脸也变了:“大人喜欢,我便不怎么喜欢,大人自已慢用吧,下官想去城里吹吹风。” 金幼孜道:“喜爱不同,也不勉强,你早早回来就是,看到有什么好吃的,捎些回来。” 小舍向驿丁问清了道路,自管自准备朝凤阳城去。 一个和小舍差不多大的锦衣卫道:“大人去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小人也不喜欢饮酒,陪大人去。” 小舍道:“正好,路上也有个照应。” 那人行个礼道:“小人姓钱,是锦衣卫的小旗,大人,你就叫我小旗好了,去年随皇上北伐,这城里来过。” 小舍道:“咱挑热闹些的去,有什么商市商铺的?” 小旗道:“要么骑马去“浮桥烟锁”在镇北淮河上的。” “听这名字也好听,一定是个好景致。”两人便骑上了马。 太阳落山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夕阳余辉下的这个小城,街道上已是寂静无声了,偶尔有几个行人匆匆而过,布鞋的踏布声也是轻轻的,柔软的,小舍道:“这地方也太冷清了,还不如我们昆山的夷亭街。” 小旗道:“朱元璋在这儿建中都,建了六年了,调集各方能工巧匠及军人、民夫达百万人,最后还是放弃了。” “什么原因呢?” “听当地人说,那是洪武八年,先帝第二次亲临中都返回南京的当天,突然下诏停止役作,这一“惊变辍中途”之举,至今仍是谜团,没人知晓。” 两了出了大水关,濠河在月光下就像一条硕大的玉带,弯弯曲曲的向墨色的山峦伸去,沿河官道上三三两两的农汉,或驾着牛车,或扛着锄头,与他们擦肩而过。 小东城的浮桥,原来是用船作为桥墩串联而成,像蜈蚣一样横卧在淮河上,两岸各放石鸡一只,小旗道:“这是因为蜈蚣怕鸡,以镇此桥。” 这里是南北重要津梁,果然热闹,沿河泊满了南来北往的舟船,旅人商贾拎着大包小包,拾阶而上,在石板街头便会荡起一波吆喝声,商铺内灯烛通明,各种五花八门的土产小吃,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小舍买了包瓜子,两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沿着狭窄的街道闲逛,小旗指着码头的台阶道:“大人,你看上来的小孩,拎着个老大的箧笥!” 小舍正在看店内挂着的拔浪鼓,思忖着是否替女儿买个,听小旗一说,便用余光扫了一眼道:“这孩子真能干,箧笥和他身高一般。” 小旗又道:“这孩子脸长得老气,牙齿长得宽宽的。” 小舍扭头时,小孩已经不见了身影。 码头上突然有人大叫:“不好了,放银子的箧笥不见了。” 这一叫,有人在答道:“刚才不是用绳索扣你手腕上的吗?再说我们都盯着,也没见人过去啊?” 小旗道:“那个小孩是你们的人吗?我见他提着个大箧笥上去了。” 失主哭丧着脸道:“那不是,我也见他提着个大的过去,比我丢的大好多呢。” 小舍道:“里面有多少银子?除了银子还有什么?” 失主道:“两百五十两银子,还有些票子。” 小舍道:“三,四十斤重,一个小孩拎得动吗?” 第二百五十五章 投宿徐州 失主道:”我从南京一路过来,已是半条命去了一半,何况这才二三尺高的小孩!” 小舍对众人道:“这银子准是让花童这厮偷了。” 失主道:“大人,花童是谁?” “那个小孩便是,他从小练得缩骨功,外人看似小孩一个,其实手里的力道不比你我差。” 失主道:“哎呀,在船上我上了他当,他踢我那小箧笥时,我还吓他:“里面有银子几百两,踢坏了,把你卖了。”以为小孩子,不会有事。” 小舍道:“你们人多,快去追,他毕竟腿短,走得慢。” 失主几个心急慌忙朝西街口追去了。 小舍对小旗道:“我们也走吧,别让那小子把我们的马盗了。” 两人匆匆的到了街口,黑漆漆的樟树下,少了一匹马,小舍急问看马的老头:“老头,我出了钱,让你看的马呢?” 老头从竹椅上腾的站起来,揉着眼道:“一匹枣红的,一匹白的,刚才我还喂了草。” 小舍对小旗道:“准是花童偷了。” 小旗道:“这里往西只有一条通往东门的道,只要速度上去,他跑不了。” 小舍一跃上了马,前面失主带着几个人还在狂奔,小舍一扬鞭超了过去,风呼啸的从耳边掠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道边,只能靠濠河上的浮光引导方向。 偷走的是白马,在夜色中容易看到,果然小舍追了不久,便见前方有个白色的影子,若隐若现的在前方飘浮,小舍一喜,心里骂道:“还真像个白发魔人在施法。”他连连抽几鞭,枣红马嘶吼着,撒开了蹄子,去追自已的伙伴。 两马距离越来越近,枣红马一遍一遍的嘶叫,前面的白马缓了脚步,花童又没马鞭,那白马便不怕,跑着跑着往枣红马这里来了。 黑夜中,花童看不清前方,反而白马的光亮把他的身体显露的淋漓尽致。 他用急急的用手掌敲打着马肚,那马猛得一个人立,把他掀了下来。 小舍见花童甩出几丈远,急忙揪住白马的缰绳。他知道这么重的银子,花童肯定把它驭在马鞍上,擒住马就是拿到了银子。 果然黑暗中他摸到马鞍上沉甸甸的包裹。 花童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一个空翻接一个空翻,止住了惯性。拔出匕首,眼睛瞪大着朝白马扑来。小舍一使劲把银锭的包裹从马上拽下来,身体一个回转,那包裹就像陀螺一般旋转开来,带着风声向花童撞去。 花童双脚马步立定,双掌轻轻一推一送,小舍失去了重心,身体便摇晃了起来。 如果是白日里,小舍肯定被花童锁住了喉,小舍没有放开那包裹,但是里面几十斤重的银子,把他带倒在地。 花童心里要紧的是马背上的银子,他摸着黑去抓白马,马没了缰绳的牵绊,自由自在的,见陌生人过来,就踏着碎步离开些,花童追得紧,它躲得远。 花童与白马正纠缠,小舍趁机上了枣红马,花童好不容易抓住白马的马蹬,亏了他个子矮,跃跃欲试的想上马,小舍骑马杀到,一扬鞭,白马负痛朝前窜去,花童的一只脚被套在了马蹬子里,白马随着枣红马往回跑,小旗带着失主一帮人迎面赶来。 小舍道:“花童在后面,赶紧擒了。” 几个人牵住白马的缰绳,那里有花童,细细察看一个马蹬已经被他用刀割断了,花童逃了,银子和马终算找回来了。 银子失而复得,失主大喜,掏出一锭银子要谢小舍,推辞良久只得收下。 小舍和小旗告辞了失主,白白得了个大银子,两人满心欢喜的回到驿站。 金幼孜和驿丞还在喝酒,桌底下扔了二个空酒坛子。小舍道:“这些都是你俩喝的吗?” 金幼孜己经喝的酩酊大醉,手里提着的酒杯也握不住。驿丞的婆娘还在往里灌。小舍火了,一把夺过酒坛道:“这劝酒也要讲分寸,喝成这样了,明天怎么办事?皇上怪罪下来,你们也逃不了干系。” 小舍一抬出皇上,两个狗男女才算打住,收拾了东西溜了。 金幼孜这酒喝下去,一直到了第二天,太阳爬到城楼顶上才被小舍拖下床,他还自我解嘲道:“按这样的速度,三个月也到不了漠北。” 小舍笑道:“太子的成冠礼十一月份举行,那时候你还在北方,如果你还敢回南京,皇上肯定让你去锦衣卫大牢和解缙去作伴。” 一听解缙,金幼孜有点慌了,匆匆的洗涑完了,穿上衣服便上了马车,连驿丞夫妇喊他都没注意。 马队隆隆的向北进发,小舍问小旗道:“今晚我们能不能赶到徐州。” 小旗道:“凤阳到徐州有四百多里路,现在开始,加上半途在驿站换马,估计要到亥时能到。” 金幼孜道:“好,听张郎中的,今晚我们去徐州投宿,我要美美的睡会,什么徐州地锅鸡、把子肉、狗肉的,打死我也不吃了?” 这那是个大学士说的话,他话一出口,护拥在四旁的侍卫都在偷偷的笑。 小舍道:“金大人,凤阳的驿丞没让你签字,昨晚的酒啊,菜啊都该自已付了啊?” “就两坛泗州酒,半坛龙兴御酒,二条梅鱼,他们夫妇俩请我吃了有什么关系,再说他们也没少喝。” 小舍道:“看你说得轻松,他们可是算计了半天。早上,我和小旗听那婆娘对县丞说:“别忘了让书呆子签字,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进账啊。”没想到机关算尽,让你轻松摆脱了。” 马车在坑坑洼洼的官道上,颠得车轱辘都快散了,高大的徐州南大门就在眼前,月光下的城墙足有几丈高,门巳关得严严实实。 小旗便对着门洞大喊道:“守城的官兵们听着,钦差大臣金幼孜到此,赶快开门。” 一会儿城楼上下亮起了灯笼和火把。城门随之打开,校尉率十几个弓兵持着家伙出来,毕恭毕敬的肃立两边。小舍手一挥,马车隆隆的驰过这二丈多厚的城墙,过了半圆形的瓮城。 金幼孜刚在路上已经偷偷睡了一觉,此时精神又足了,像个孩子一样念道:“城门城门有多高,三十六丈高。骑白马,挎大刀,城门底下走一遭。”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夜走王陵路 南门进了,出瓮城却要走地下通通,四丈长的石砌通道,马车过去刚刚好。这也是防止外敌进攻的良好方法。 到府衙的大道,夜里还是十分的热闹,有丝绸布庄、茶馆酒店、南货酱园、客栈药房以及许多手工作坊,金幼孜兴奋异常的道:“小老弟,等一会找到了下榻的地方,我们到这儿来逛街。” 小舍道:“大人,你不是要美美的睡一觉吗?” “这彭祖故国、刘邦故里、项羽故都,说不定一世才来一回,你不多欣赏一下,恐怕回去不好交代吧,万一皇上问起来,朕的爱卿,徐州府的大街晚上怎么样?你总不能回答:“回亶皇上,黑咕隆咚,两眼一抹黑吧?” 小旗来报,知府的同知来迎接了,金幼孜道:“大城市的官儿就不一样,赶快让他们帮我们安顿吃的,老夫快饿死了。” 徐州府的同知也是江西人,和金幼孜算是同乡,两个老表算是亲热上了。按排好了住宿,便叫来厨房做吃的。 金幼孜经不了老表的盛言,又端起了酒杯。 同知好酒,几杯下去话便多了,他拍着老乡的肩膀,嘴巴也凑了过去:“金老表,这徐州府是个不南不北的地方,地处淮河以北,从自然地理意义上说,这里应该算是北方。连方言、和民俗都和山东佬一个腔调。但是,从行政区划来看,包括在人们的既定观念中,一直划到南方,现在永乐皇帝又把它划到了南直隶。” 金幼孜道:“老表说的对,你们徐州府属苏、鲁、豫、皖四省接壤地区,交通要道,人称“五省通衢”,兵家必争之地。” 同知道:“徐州是兵家必争之地,可是有聪明人会选择跳过徐州。” 小舍问道:“这聪明人又是谁啊?” 同知笑道:“这位兄弟年轻可能不知,金大人应该知道,聪明人就是当今的永乐皇帝。靖难之役中,始终难以取得重大突破的燕王部队,在徐州打了一场伏击战,被打疼了的徐州守军就此闭门不出。朱棣并未纠缠,而是领军一路南下,直奔南京,最终夺得了皇位。” 金幼孜道:“当今皇上就在徐州被封为燕王,他如何不了解这里,那时他只有十一岁,就在城中四堡燕营村安营扎寨的,训练兵马,苦读兵书,研究军事。” 徐州同知道:“这里有口村姑井,说是燕王朱棣屯兵于此时,有回在马趟路看手下练兵。看着看着,他也兴起,跨马挥鞭,来往练马术。不多时,战马喘吁,皇上也口渴难忍了,遂命兵士寻水解渴。见一村姑,挑水过来,燕王叫村姑停下,提桶就喝,村姑慌忙抓把乱草撒于桶中。燕王气恼了,准备罚村姑二耳光。 “这个村姑也大胆了吧!” “村姑也有理,她笑道;君不知饿不急食、渴不骤饮吗?这是河水,不干净!你喝后会得病,这都不懂何以能带兵?燕王羞愧难当,赶紧向村姑道歉。村姑去提了桶井水让燕王饮,燕王喝后神清气爽,命令手下把这井水重新修筑一下,取名村姑井,供兵士、村民和战马饮用。” 小舍道:“这不又是传说吧?” “井还在,边上刻着石碑呢。” 金幼孜道:“建文皇帝现在还会在纳闷,徐州这个兵家必争之地,究竟怎么啦?什么都没争,朱棣兵临城下,徐州守军则坚守不出,以为能拖住朱棣。但人家根本没理会这里,直接绕了过去,这对于朱棣的骑兵元帅来说,前面就是一马平川。只要击败灵璧就可直捣龙门了。” 小舍道:“出了个奇招,打了个措不及防。” 同知道:“其实燕王山东也没全拿下。建文朝总共只有4年,山东布政使铁铉就守了4年,按常理燕王如果不拿下山东,南下的后援补给将会被切断,而且朱棣与铁铉周旋数年,伤亡不是一般的重,自己也差点被铁铉诈降杀掉。在这种情况下,姚广孝出谋,让朱棣放弃这块“兵家必争之地”,把包裹扔了,集中兵力攻击南京。” 一小坛江西老酒见底了,同知喊厨房再送一坛上来,金幼孜今天乖巧,急忙拦住道:“明日要早起,不能再喝了,一会儿陪老表街头转转,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两个江西老乡在前头走,喝了酒,肉麻当有趣的还互相挽着。 小舍和小旗拿着兵器后面跟着,过了马市街戏马台,一会儿来到金幼孜见路边有个坟地,黑暗中荒草摇晃,就你幽怨灵魂化作莹莹绿光在翩翩起舞。他一把捏紧同知的胳膊道:“老表,这是什么地方,为何路边有坟墓?” 同知笑道:“就喝这点酒,把你吓的,这里是王陵路,这个是汉帝刘邦的大将王陵母亲葬身之处。” 小旗道:“这个我知道,王陵是徐州沛县人,听母亲之命,带几千人去支援刘邦,楚霸王顶羽知道王陵的厉害,叫手下把王母请到彭城霸王宫,要她劝儿子归顺楚军,王母拔剑自刎,断了项羽的念头。” 同知道:”这位小将军说得对,项羽对此暴跳如雷,派人把王母的尸体抬到彭城南门外,扔进铁锅里煮了三天三夜。用大铁锅反扣在王母尸骨上,想叫王家人永不见天日。徐州百姓对王母的气节十分崇敬,乘霸王离开彭城之际,偷偷在扣着王母尸骨的铁锅上加了许多土,堆成一个土丘,这就是王陵母墓。” 金幼孜道:“太感人了,太感人了,上次随皇上北伐时还没听到这故事,令我想起汉王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壮哉,悲哉。” 同知又道“刘邦打败项羽后,王陵回到了徐州。他走出准思门就跪倒在地,爬了两里多路来到母亲墓前痛哭,刘邦命徐州县令在王陵爬过的地方建一条路,这就是现在我们走的王陵路。“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太极福寿羹 钟楼的钟声又响了,金幼孜来敲小舍的门:“兄弟,叫他们起来,趁着凉快早点上路。” 小舍想解缙的下场把他吓着了,这么自觉。 半个时辰过后,马队隆隆声响,催醒了北城门的守卫。两个弓兵见那阵势,那敢怠慢,用足力气推开半尺厚的大门,送他们出城。 徐州的同知,今日去济南出差,正好同行,与金幼孜合坐一辆马车,晨曦下,微山湖渐渐的明亮起来,湖面里的万亩荷花一碧万顷,马伕一扬鞭惊起了岸边的栖息的白鹭。 小舍道:“今天这般早,太阳下山时,我们就能到济南府大明湖了。” 金幼孜道:“我也想去大明湖畔转转,在汇波楼上集宴赋诗,不过......” 同知道:“老表什么意思,今晚不住济南府了吗?” 金幼孜道:“皇上率五十万大军北伐,来回都经过济南就是没进去,我也不知为什么?” 同知道:“不会还想着差点被铁铉砸死的事吧?” 金幼孜:“不清楚,皇上两次攻不进济南,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否则不会当皇帝后立马去把济南拿下,把铁铉凌迟。” 徐州同知道:“这铁铉骨头也硬,皇上亲自下令架油锅把铁铉油炸,殿里顿时升起一股恶心的糊味。朱棣指着铁铉的尸身道:活着叫你拜我你不肯,今天把你骨头炸成灰你总得拜我!”太监把铁铉的骨架用铁棒夹着令其转身时,热油从飞溅,烫得太监们手上身上全是泡,铁铉全身的骨头硬是伸直着。” 小舍听的头皮也麻了,他摇着头道:“这也太骇人了,皇上是要不敢进济南了。大人,咱们还是换个地方投宿吧。” 小旗道:“即然不去济宁,莫如在泰山脚下的泰宁县歇脚,明天直达德州。” 金幼孜道:“不错,这个地方有山有水,国泰民安。还有泰山老母庇护着,安全的很。” 过了微山湖便是一片青纱帐,太阳升到了顶上,晒得马车也有些发烫了,金幼孜道:“我看前面有个小村落,正好歇歇,买些个瓜儿枣儿的。” 村子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马车刚在村口停下,村里了就像发现个戏班子来了一样,把他们堵得个水泄不通。一个中年村妇算是胆大些,那些人叫她金二婶,头发梳得溜滑用个网袋兜子,横插一个玉钗,圆直领的蓝衫上少了个扣子,一只手叉在不算肥的腰上:“大爷们,持刀弄棍的进村,想干吗呢?” 小舍道:“我们是京城的到泰安去,天热想讨些水喝,我们不会白吃的。” 人群中那些姑婆议论开了:“这说话的小哥真俊。” “是啊,像南方人,说话真好听。” 金二婶道:“即然是讨水喝的,那把马车和刀棍全放在村口,轻身随回进去。” 金幼孜让二个锦衣卫的留下看守,其余人都随她进村。 金三婶的家在村中央的一棵大楝树下,茂密的树叶像巨大的华盖向四周伸开,树下放着石桌石凳,金幼孜的人就捡着座位坐着,小舍道:“三婶,有什么解渴的,我们出银子买些。”说着递了个成色新的碎银给她。 三婶用牙咬了一下银子道:“我们这有梢瓜,脆生生的,要不要?” 徐州同判道:“就是菜瓜,和咱们江西的黄瓜差不多。” 金幼孜道:“也好,有西瓜更好。” “西瓜当然有,都在田里,一会儿公公婆婆会摘来。” 这村里房子都是黄土墙,上面盖着稀稀落落的瓦,窗子用木条挡着用块布一遮就是,金三婶道:“客官们要不要在这里吃,没有酒水但是能管饱。” 金幼孜道:“也好,先填饱了肚子再说,还不知道驿站有多远。” 一会儿玉米,小米粉做的煎饼就做好了,金黄脆香,咬上去有些甜,几个锦衣卫的是老吃手了,问三婶要了大葱一卷就往嘴里送。 小舍吃不惯大葱,那三婶见他脸皮子薄,宠着他,给他放了些鸡蛋,这味道更是不错,三婶道:“泰安有一张煎饼包天下的说法,你要是吃了我的煎饼,爬泰山一点事都没有。” 金幼孜道:“我和你同姓金,五百年前是一家,你却宠着他,什么意思?” 金三婶道:“金老爷早不说,我也猜不到,即然是本家,我让你尝尝我们的泰山豆腐。” 一个山东籍的锦衣卫小卒道:“泰安的豆腐用泉水做的,味道和南方的不一样。” 金幼孜用筷子夹了点一尝:“果然这黄豆味清香甘醇,好吃。” 金三婶的男人和公婆回来了,拖了一马车的西瓜。 这下大树底下热闹了,小舍让小旗把村口的马车全拉进来,喂上马草和水。 金三婶道:今年上半年,雨水合适,西瓜大又甜,大部分瓜都在十斤以上,你们放开肚子吃,吃不完,往车上装。 金幼孜抹着淌到下巴的西瓜汁,乐滋滋的道:“好甜,好甜,来这来对了,这一车西瓜我们全要了。” 公公道:“去年比这早些,皇上带大军路过我家时,西瓜刚种下,后来我替他做了个豆腐宴。” 金幼孜道:“对对,我想起来了,在我们行营中做的,那时候权贵妃还活着,她特别喜欢吃。” 公公道:“权贵妃是个多好的人,长得像天仙一样,老是冲着人淡淡的笑,我替她专门做了太极福寿羹,看上去像太极图,白色是豆腐黑色是海藻,阳中有阴,阴中有阳代表的是长寿和谐。没想到她……” 金幼孜道:“皇后去世,黄俨去朝鲜广选美女,当时,朝鲜国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没有人愿意把女儿送到中原来当宫女的,因此一开始选上来来的都是一般女子。黄俨看了很不满意,又责令朝鲜王廷分遣各道巡察司加大选拔力度,同时通告各方官府大小守令、品官乡吏、日守两班、学校生徒、百姓各户,如有姿色的一律送上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戴村坝上 徐州府同知道:”这下一个也逃不了!” 大学士金幼孜道:“倘有躲藏或用针灸、断发、贴药和整容等逃避挑选,一律国法处置。通过这一强制手段,黄俨亲自过目后,终于挑选了五名,第一个便是权妃,当时十八已经18岁;其他还有仁宇府左司尹任添年之女任氏,十七岁;恭安府判官李文命之女李氏,十七岁;护军吕贵真之女吕氏,十六岁;中军副司正崔得霏之女崔氏,只有十四岁。她们连同十二名侍女、十二名厨师一起。” 小舍道:“王贵妃我见过,权贵妃我没见过,听说最为朱棣宠她是因为。她不仅出奇的清丽文雅。而且她的箫声悠扬窈渺,能把成祖听得如痴如醉。” 去年在斡难河,大破本雅失里大军,明军获得第一场胜利后,权妃便吹箫庆贺,这使征尘扑扑的朱棣听得心旷神怡,精神振奋,一鼓作气地击破阿鲁台大军于兴安岭下。” 公公道:“去年成祖率大军回朝,路过我们这,权妃己经身体不行了,我替她做的芙蓉豆腐,她也只能看看,实在咽不下了,后来在临城就去世了,只活了二十二岁,真是薄命红颜,她葬在山东峄县,今年清明时,我还带我老太婆替她去坟上添些香火。” 太阳正在屋顶上,楝树上的知了叫得正欢,小旗道:“这里的河水清咧咧的,我带他们下河洗个澡。” 小舍道:“太阳正当午,马儿也跑不动,再休息一个时辰走也好。” 东家公公泡了一壶大麦茶,又找了块门板让金幼孜躺在树下。 金幼孜心存感激,与东家拉起了家常:“大伯,这里离泰安城还有多少路?” 老头道:“门前那条河就是泗河,过了泗河还有一百六十里路,到傍晚肯定能到泰安城了。” 金幼孜道:“路过汶河的戴村坝吗?” “金纯和宋礼已经回京了,余下的都交给我们当地人白英了。” 金幼孜一听兴奋了,他对小舍道:”这可是皇上特别赞赏的工程,一定要去看看。” 东家公公道:“白英的建议太好了,元朝建的罡城坝没用,济南地高,水势不足,常干枯,现在不使汶水流入汶河,改道西行,并在汶水下游大清河东端戴村附近拦河筑坝,遏汶水入小汶河南流,这样完全解决了丘陵地区运河断流的现象,使船只在运河中畅通无阻。” 金幼孜对小旗道:“快叫他们集合,我们向戴村坝前进。” 东家老头道:”青钞帐挡着,你们看不清路,还是我老头送你们过吧!” 一队人在他带领下,在太阳底下走了一个时辰,闻到坝上飞泻而下的涛声。 几个卫兵也顾不得热,飞奔上了高高的南端坝台,百丈宽的大坝,从南向北伸去,象长龙横卧在清汶两水之间;如巨剑把清汶两水豁然分开。白浪翻滚,漫坝而泄,声若千军万马。” 老头道:“大才子解缙今天来的话,一定会赋诗一首。” 金幼孜本来真想吟诗,被老头说出解缙二字,灵感全没了,他对老头道:“老伯你何出此言?” 老头道:“我们农民见得少,也听得少,只知道朝廷有个大才子,叫解缙,会写诗论道,连皇上立皇太子都听他的. 金幼孜本来还想谢谢老头的热情招待,听他这一解释,心里多少有些不快,掏了些碎银就打发他回去了。 过了汶河石桥,金幼孜像中了暑一样,闷闷不乐的,半晌没说话,他老表徐州同知问小舍:“解缙现在关那?” “镇抚司大狱啊,去年我和金纯去见过一回,乱发长裹,深陷的眼睛也木木的没了光彩,脸色蜡黄的像久病似的。” 同知道:“解缙是我们吉水人,他十九岁时和他的哥哥解纶、妹夫黄金华都中了进士,一门三进士,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一下被太祖看中授为庶吉士。” 小舍道:“解缙本来就是个性恪刚直的人,一得宠就害了自已。” “他记性好,才思又敏捷,太祖觉得他才华横溢,当然赏识他,有一回对小解老表道:“朕与你恩同父子,你对朕应当知无不言”这个义儿子更起劲了,第二天他就洋洋洒洒写了个万字书,什么治国啊、礼法啊、用人啊等等,说了一大堆。”徐州同知对这个老表赞不绝口。 金幼孜坐直了身体,插嘴道:”什么狗屁《太平十策》,他以为要安邦兴国,把旧的全废除就那么简单。是按皇帝的意愿来,还是按你解缙的空口无凭的言论来?要命的他还替工部吴匪起草奏疏,还为李善长“佐胡惟庸“谋反鸣冤叫屈。李善长虽然与太祖一起出道,开国丞相,后被封为韩国公李善长虽是皇亲国戚,知道有叛逆阴谋却不揭发检举,而是徘徊观望,心怀两端,大逆不道,这是不争事实。太祖没给兄弟情面也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他偏要挑尴尬的提。” 徐州同知叹了口气道:”解老表就吃亏在好胜性强,处处代人草疏,事事口诛笔伐,一般人不放在眼里已经是如履薄冰了,对皇上亦屡加诘问,这不自讨苦吃吗?” 小舍道:”枪打出头鸟,解缙才气高自然会招人忌妒,再加上他嘴不饶人,得罪的人自然就多,谦受益满招损。” 徐州同知对金幼孜道:”金大人,永乐初年和解缙一起进内阁的,除了来自浙江永嘉的黄淮、福建建安的杨荣之外,江西人有吉水的胡广、泰和的杨士奇、南昌的胡俨和新干的你四位同乡,大家称之为“股肱之臣“,对吧?” 金幼孜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和皇上一块北伐的没几个。” 小旗喊了一声:“大人,泰安城马上到了。” 小舍掀开车帘,前方朵朵红云和山峰相融,一道道金光穿云破雾,泻入层林叠翠的泰山的西坡。在瑰丽的夕阳的映照下,云峰之上如镶嵌着各种奇珍异宝般的光辉,山脚下的城墙也抹上了五彩的浓妆,宛若一幅巨大的水墨画,鸟儿在城市的上空气翱翔,渲染出一丝宁静和安详的色彩。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三包香灰 徐州同知要去济南,便下马与金幼孜告别。被大学士一把揪住:“这里到济南还有一百多里,前面都是山间小道,天色已晚,不如在此歇一晚,明早再走不迟。” 小舍也劝道:“金大人说的不错,你俩老表难得一会,不如再陪他一晚。” 金幼孜43岁,徐州同知比金幼孜小2岁,性格也干脆,一口答应下来,一班人马在县衙找到了投宿之地,他便提议道:“大学士大人,趁天没断黑,我们先去岱庙参拜一下如何?” 泰安王知县也道:“岱庙是祭祀泰山神的地方,不少皇帝都来举行封禅大典。城堞高筑,庙貌巍峨,宫阙重叠,气象万千,大学士难得过来,不去可惜啊。” 岱庙就在城北泰山脚下,从岱庙南门遥参亭开始,岱庙坊、正阳门、配天门、仁安门、天贶殿、后寝宫、厚载门一连串排. 几个人在铁狮对峙,旗杆高竖的遥参亭石坊前下了马,王知县道:“这是岱庙前庭,凡帝王有事于岱宗,必先至此进行简单参拜,而后入庙祭神。” 小道士送上了香烛,大大小小一帮人便行礼膜拜。 王知县道”这里的汉柏最有名了,都是汉武帝时种的,连年作战就没剩几棵了,传说金代庙里驻扎上了军队,没有柴火,一个小兵去砍柏树,不让树内流出血来。” 小舍道:“树神显灵了吧?” 知县指了指一棵参天的柏树道:“这是斧头痕,小兵当时也是这般想的,急忙喊来军官,血还在流,把石头路都染红了,军官也急,叫大家跪下求饶,一直到血止。” 徐州同知道:“千年老树都成精的,不能不敬,否则会倒大霉。再说是汉高宗刘邦种的。” 金幼孜道:“一说你们徐州的汉武帝,你就起劲,添油加酱的,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谁种的也不能胡乱砍!” 岱庙住持志纯大师,满脸白须,身披紫衣来了,一股仙灵道骨的样子。知县道:“大师6岁能诵五经,12岁入泰安城“会真宫”学道,数载道行超群,元惠宗赐他“崇真保德大师”今年八十余岁了。” 金幼孜和小舍听罢急忙行礼。 志纯大师道:”以前这里曾破落过,我一个前辈,他也信佛,来到岱庙后,就想在这里生活,他到处化缘,攒了几千两银子想把这个庙修一修。有一天发现钱箱被小偷偷走了。” 小舍道:“这是谁啊,那么缺德,修庙的钱也敢偷,不怕打入地狱。” 住持道:“也许人家更需要这银子。”他嘴里这么说,心里还是烦恼。夜里做了一个梦:美丽的皇太后病了,吃了药后,病好了,脸上却长了麻子,皇帝急了,访遍各地名医都治不好,道士知道后就去大殿拜佛,见佛祖对他只是笑,就说:“连修庙的钱都没有了,你还笑什么?”佛祖说:“给你一个结缘的机会,我给你三包香灰,你去皇上那里,给皇太后抹上,皇太后的病就好了,到时候,修庙的钱就有了。” 金幼孜道:”阿弥陀佛加持他了。” 老住持道:”道士醒了,发现手中多了三包东西,打开一看,正是佛祖给的香灰,就直奔皇宫。把香灰交给皇上,还说出了自己想把庙修的和皇宫一样高。皇上想了想,说:“你的庙可不能和这一般高,这样吧,就矮三砖也要矮。” 小牌道:“这个皇上也太要面子了,岱庙在山脚边,再矮三块砖也比他皇宫高。” 老道士“哈哈”一笑,拂袖走了。 知县道:“这庙现在修得这么宏伟壮观,都是他带着小道士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化缘来的。” 金幼孜道:“我们走吧,庙门要关了,不要影响他们修行。” 县衙的晚饭很简单,姜汁荠菜、炸荷香加上个泰山豆腐,是当地最有名的,王知县道:”这“神豆腐”民间作坊一斤黄豆能做八斤豆腐,托于手中晃动而不散塌,掷于汤中久煮而不沉碎,以前的山东按察使汤宗,每回来我们泰安,总忘不了问我讨着吃,说他们平阳豆腐没这好吃。” 小舍听得“汤宗”两个字,心里一酸道:“可惜汤宗大人因为解缙而入狱了。” 王知县道:“汤宗有才,人也正直,可惜这大半辈子仕途不顺,毁在陈瑛身上,是因为陈瑛报复,毁在解缙身上实在是说不清楚。” 金幼孜道:“有什么说不清,解缙是抓垫被啊,被他牵连进去的,那个不是他要好的挚友?” 徐州同知道:“其实解缙是聪明人办糊涂事,金忠的文官与丘福的军人集团为立储的事弄得不可开交,他完全可以躲得远远的,结果他就是单纯,站到金忠一边,金忠与丘福都是皇上“清君侧”的有功之臣,连皇上也要另眼相看,太子朱高熙当然也不敢欺,现在有了个愣头青跳出来,别人都躲了,他还自以为是,结果怎么样?让汉王在皇上面前一告一个准。” 金幼孜道:“你说得不错“,汉王说:“父皇您在外的时候,解缙居然私自上京面见高炽,您还没回来他就直接走了,一点人臣之礼都没有!”就这句话,让皇上不快。” 徐州同知估计与解缙很熟,他道:”先皇驾崩时,朱允炆临朝主政。作为臣子的解缙非常悲痛,进京吊丧,可是他老母刚死还没下葬,老父亲又90岁了,按礼仪他要在家守孝。” 王知县道:”这大才子不懂孝道不被人耻笑?” “当然有人,而且是被他弹劾过袁泰,此时人家已经是建文皇帝跟前的红人了,说解缙母丧未葬,老父年事已高,不应该舍弃父母,朱允炆于是贬解缙为河州卫吏。” 金幼孜打了个哈欠道:”这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不说他了,准备回房睡觉。” 徐州同知道:”老表,你让我留下陪你的,这般早就睡也太无趣了吧,说什么也要让王知县按排个快活的事。” 第二百六十章 王公坞酒楼 金幼孜吃饱了晚饭,倦意初显,徐州老表心有不甘,拉着泰安知县要尽地主之谊。 王知县道:“能年轻人散了,我带你们城内走走。” 小舍听得王知县话中有话,假装要洗澡先回了自已的住宿。 第二天一早,徐州同知也起来了,就金幼孜房门还关着,小舍问同知,是不是昨晚出去又喝上了,大学士到现在还起不来。 徐州同知有点担心了,怕金幼孜万一有事,他逃不了干系,就道:“昨日在街上溜湾,溜得累了,就买了些干炸赤鳞鱼,喝了点酒……” 小舍道:“喝过头了,现在卯时也过了,还起不了床。” 同知道:“老表回来时还好好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这么一说,小舍和小牌急了,赶紧去敲门,敲了许久,里面听不到回声,小舍把窗纸捅破,拔了插销进屋,金幼孜蒙着被子还在睡觉,见小舍与小牌突然立在他床头,吓了一跳,用手揉着眼睛道:“你俩咋回事,是想吓死老夫啊?” 小舍道:“天都这么亮了,大人还没起床,我们在外面敲了半天门,大人你都没反应,所以……” 金幼孜道:“也真怪啊,我怎么睡这么迟,以前从没这种事啊?” “昨晚没喝多吗?” “我的酒量你不是不知,就一坛子酒三人喝。” 小舍道:“赶紧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少了?” 金幼孜揉着太阳穴,开始盘查自已的行李,什么都在,只是昨晚出去临时放在袖笼内的两锭银子没了。 小舍不解道:“一个盗贼用了迷香就偷你两银子?” 金幼孜道:“其它的银子我藏的好,他找不到也是可能啊,事实上也都在。”说着从马桶中拎出一袋银子。 小舍惊讶的张大着嘴,半晌他才道:“大人,你真奇人,天底下银子藏屙屎用的马桶内,也只有你了。” 小牌也道:“大人好像料到有贼来的一样,预先放在这“好”地方。” 金幼孜道:“昨晚一定中了迷药,我见一个蒙面人进来的,以为自已做梦呢。” 王知县也赶来了,在他眼皮底下出了这离奇的盗案,而且是发生在皇上钦定的特使身上,他总该担主要责任,他一面磕头求饶,一面捧出两银锭道:“先赔偿大人的损失,这窃者三天之内,我一定把他擒住。” 小舍道:“这深宅大院的,谁能这么轻松进得来?” 王知县道:“以前也没发生过什么,晚上都有寻夜人,所以懈怠了。” 徐州同知道:“这作案手段也太平常,一般人都干得了,关键在那迷药上。” 小舍道:“迷药的几种中药,药铺有配,问下药房掌柜他便心知肚明,他们想赚钱,又怕出事,所以对特殊客人,都会留意,差个厉害些的角色一问就全明白了。” 王知县道:“张郎中不愧是刑部的,这一说下官便清楚了。等你们返回时,我一定提着这混蛋的脑袋来见你们!” 金幼孜道:“别别别,我最怕血,你就让我安心点吧。” 马队又出发,泰山脚上雾气还没完全散去,满山沟氤氲着槐花的芬芳,路边翠绿素雅的松柏迎风摇曳,松香中还带着一丝儿湿气。送行的王知县道:“大人们,要下雨了,你们抓紧赶路吧。” 与王知县分手没多久,雨哗啦啦的下来了,还时不时传来惊天响地的雷声,马狂奔着,嘶吼着,随着响鞭,在雨中刷出一道道白雾。 小牌来报:“大人,前面山坞有一酒家,是否停下避避雨?” 金幼孜本来就头疼,车一颠更难受,听说有酒楼,急忙道:“快快,去那歇会?” 站在岗上便能见王公坞酒楼的旗旙,飘飘荡荡的插在山坞口,门前的凉棚里挤满了躲雨的人。见持刀的锦衣卫拥着官府的马车来,慌不择路的朝雨中散去。 酒楼的老板娘满脸春色的道:“风把贵人吹来了,请里面坐。” 说是店堂,其实也是个大棚,两面透着风,东面的木板壁还渗着雨。但总比露天好多了。 店堂里胡乱放了七,八张八仙桌,小舍选了稍微干净些的西面,扶着金幼孜坐下。老板娘马上把烫好的黄酒送了上来。 这酒放了姜丝和糖,金幼孜喝了几口,身体也暖了,脸色也好看多了,早上也没吃,叫老板娘挑可口的送上来。 老板娘诚心要做这档生意,见几个官人脸白白净净,长的书卷气,便把上辈传下的一幅山水画显露出来。 金幼孜毕竟是个大才子,书画里见过世面。一看这技法,布局,章法,再看落款便道:“这是元四家王蒙的画,怎么落在你家?” 老板娘道:“公公说这画画人是洪武年代泰安的知州,后来吃了寃枉官司,死在牢内。” 金幼孜道:“是了是了,王蒙老家是浙江临平的,王蒙的外祖父赵孟頫、外祖母管道升、舅父赵雍、表弟赵彦徵都是元代著名画家.” 小舍道:”赵孟頫是宋太祖赵匡胤十一世孙、秦王赵德芳嫡派子孙,获赠江浙中书省平章政事、魏国公,谥号“文敏”他的“赵体”与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并称“楷书四大家”。太了不起了。” 金幼孜捧着这幅画,赞不绝口道:”你看这屋前岗上苍柏林立,松针柏叶细密繁简,他用解索皴和渴墨苔点,表现林中茂盛苍茫,他就是与众不同,苍茫中隐含秀润,似见浓浓春意扑面来。” 徐州知府道:”老表是个大内行啊?” 小舍道:”大老表,这么有才之人怎么会受牢狱之灾了呢?” 金幼孜道:”元末,张士诚占领江浙,聘他为理问、长史,王蒙看不惯土包子张士诚。弃官逃至临平黄鹤山,自号黄鹤山樵。1368年,先帝推翻蒙元,建立大明,王蒙出任泰安知州,后来因胡惟庸案牵累,死于狱中。” 小舍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哎呀,真是太可惜了,胡惟庸找了多少个垫背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夜泊德州 雨停了,山岗上出现了一道绚丽夺目的彩虹,空气也变得清凉爽朗,徐州同知起身拱手道:“诸位请慢用,下官先告辞了。” 金幼孜道:“真是没有不散的宴席,老表就此告别吧。” 几天的作陪,也多了一份情感小舍陪着金幼孜把他送到酒肆门口,看着他上了马,消失在绿树掩映的山披尽头。 刚出门口一刹那,坐门口的一个壮汉用宽袖挡了一下脸,小舍瞥了一眼,寻思道:“你又不是美妇,遮什么羞,难不成你是昨晚的偷儿,怕大学士认出了你?” 小舍便对金幼孜道:“昨晚大人迷糊中见过偷贼的脸,我看门口坐的灰衣裳有点疑惑,等一会你留意一下,如果是,你便咳嗽一声,我擒住他再说。” 金幼孜道:“好,如果是,也算是昨天岱庙烧香的功德。” 两人一前一后,金幼孜在前,刚走进门,那厮做贼心虚,又用袖管挡住了脸,把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留了出来。金幼孜大喊一声:“贼坯,你好大的胆,偷了我的银子,还敢在我眼前饮酒。” 说时迟那时快,小舍一个饿虎扑食一双手似铁钳一般锁住他的喉咙。 那人也不肯轻易就范,双脚蹬直,便用肘子来顶小舍腹部。 小舍一侧身借势用胳膊一扭,把他绊倒。金幼孜趁机用脚踩住他支撑地的手爪。 小旗已经过来了,从袖内掏出绳索,顾不了他哭爹喊娘的惨叫,把他捆得像端午的粽子。 老板娘急道:“大人,好好的怎么把县衙的伙伕捆了。” 小舍道:“这么巧,看来是这贼合该倒霉。”他令小旗搜他身。两个银锭还在身上,人赃俱获,这个在县衙当伙伕的贼便软了,一五一十的把用自配的迷香迷倒金幼孜的事说了个清楚,他道:“赌输了钱,债主都发了狠,原以为皇帝派遣的特使一定有几百甚至几千两银子,偷了就可以逃离泰安,去个人不知鬼不晓的去处,过个消遥的下半辈子。化足了心思,耗尽了脑汁,没曾想搜了一个时辰就找到这两个,还没化就被抓了。” 金幼孜道:“若要人不知,就要已莫为,你如今被我们逮到,就算你吃苦头的日子到了。” 老板娘道:“这伙伕,平日里除了赌,还挺本份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今天不栽在你们手里,说不定那天把我也害了,这迷香挺害人的,我们坞里去年有户人家贼偷,一家人就是中了迷香。” 一会儿里长带着几个跑腿的把伙伕绑在牛车上,押到城里去了。 银子失而复得,金幼孜满是开心,笑道:“注定我金某不失财,可喜可贺。”他让老板娘做了五十只泰山驴油火烧饼,说是去德州的路上吃。 老板娘道:“也是,这晦气的钱也该化掉些,一会儿我替大人在这饼上全按上红印。” …… 到德州要过济南府,三百多里路,还要横渡黄河。 刚下过雨,空气清新,马也跑得快,到了黄河边北店子渡口找到了渡船。渡口摆渡的木船依河排列,船夫的号子声,荡气回肠,此起彼伏,两边是荒凉的大河滩涂,原本宽阔的河面,这个季节已被泥沙挤得细细狭狭,河水浑浊而湍急,小舍头一回见到黄河,弯腰捧起黄河水贴在自已的脸上,满是兴奋,金幼孜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你今天服不服?” 小舍道:“站在船上看这黄河好像在半空中似的。” 金幼孜站在了船头,对着夕阳下九曲十八弯的黄河,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德州州府在喧哗角西,知州何源和金幼孜去年北伐时认识。 朱棣驻跸德州时一名宠妃患了皮炎。随行御医们用尽了医技却无效果。故朱棣传旨,命德州官员寻名医来为宠妃治病。 当时德州还是建是卫城。军事重镇、漕运码头、储存漕粮的基地,而不是一个城市。德州卫加德州左卫共有官兵1万多人,城内居民全是军户。” 小舍道:”和苏州的太仓卫差不同。” “对,当时镇守德州卫的武将叫穆肃,请何源帮他找医生,何源找了医术高超的郭义甫,郭用秘方敷药于宠妃患处,晚上红肿冒水处便消了。朱棣大喜重赏郭义甫羊、酒和丝衣等。并令宦官抬着赏赐将郭义甫送回家中。当即任命何源为知州,设德州县衙。 何源道:”金大人,分别一年了,德州也有了变化,南北商旅被安置在城厢运河边并设市,出现了柴市、米市、枣市、小市等.城厢也有3里,其中城中一里,东厢一里,南厢一里。3里330户,约1973人口。” 小舍道:”何知州用了什么妙招,说来听听!” 何源道:“两位大人车舟劳顿,一路辛苦,先吃点签子馒头,吃好了下官带你们去个地方瞧瞧。” 签子馒头是知州老家山东平原县的特产,也叫杠头馍馍。味道闻着就香甜,一筐馒头被十几个人狼吞虎咽一下就吃光了。 何知州道:“德州现在来了各路人,好吃的东西多着呢,一定包大家满意,现在随我来。” 隔开一条道,对面便是个庙,砖木结构,山门3楹,悬挂黑底金字匾额,上书“城隍庙”。山门对面三丈处,还有巨大的青砖影壁。规模与州署一般大,看样子新建不久。进山门,迎面就是坐南面北的骑道戏楼,两层高,东西宽三丈三,南北二丈宽。穿过戏楼通道,来到主院。中间为八角碑亭,其后两侧各有5间通间厢房,厢房两侧是东西廊房,内供幽冥界十殿阎君像。 小道士送上了香,几个人礼拜后,金幼孜从怀里掏出两绽银子,对知州道:“德州兴起,全靠何知州操劳,金某这银子失而复得,今天正好在此尽点绵薄之力。” 何知州双手合十作礼道:“大人,自从此庙建成,每逢初一、十五信众如潮,百姓婚丧嫁娶,新店开张,地方官赴任也要来拜下城隍爷。于是这里成为德州的中心,喧哗角一带热闹起来。周边城市的人开始迁徙过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不由人算 (祝福你及你的家人, 国庆节快乐!!!) 正中悬挂匾额“不由人算”,匾下镶一木制大算盘,右楹柱写“你真算计非凡,进一位,退一位,讵料满盘都是错”,左楹柱写“我却迷信不得,有几件,记几件,将来借账总无差”。小舍道:”这对联谁写得这么有趣?” 何知州道:“一般城隍庙都挂:“你的算计特高,得一回,进一回,哪晓满盘都是错。 我却模糊不过,有几件,记几件,从来结账总无差”,老夫稍改了其中几个字。” 金幼孜道:“改得好,这进一位,退一位,把“不由人算”这横批突显出来了。” 何知州道:“先皇称帝之前,曾经宿身城隍庙而幸免大难。所以城隍老爷封的级别都比我们高,德州的城隍为监察司民城隍显佑侯,职位正三品。” 金幼孜道:“比你低了,你还拜他?我们的先皇帝就是那么英明!” 小旗道:“大人,听说城隍老爷还有夫人。” 知州抚了一下白须道:“那是揭阳城城隍庙内供着,据说揭阳凤围宋村有一位姑娘,同嫂嫂到城隍进香祈福,见到伯府俊朗,嫂子便对小姑道:“倘若小姑能嫁给这像的姑爷就好了。” 宋姑娘听后也不恼。 当晚城隍果然到她的闺中,与她同床共枕。她偷偷的把一根红绳系在城隍爷脚上。次日,她把这梦告诉嫂子。果然见神像的脚上有根红线。不多久,宋姑娘无病而终说是被城隍娶去当夫人了。” 正巧伙伕做了大柳面,小舍让他把鸡切了分给大家。 金幼孜一边吃面一边对何知州道:“难怪皇上封你当知州,你给我们吃这大柳面,又是下了心思。” 小舍道:“难不成这面和城隍老爷也有关?” 金幼孜一听,差点把嘴里的面喷了,他还不容易止住笑道:“这是比城隍爷还大的老爷,是当今皇上。” 小舍道:“皇上喜欢吃这面?” 金幼孜道:“当年燕王“清君则”行至这里,命部下将青壮男丁征集入伍,云霄圣母为了感化燕王,变一个农妇拦拦住燕军去路。 燕王她怀抱一名八九岁男童,手领着一名三四岁小儿,怀抱之童哭闹不止,手领的小儿忽而跌倒,忽而爬起,燕王见状大怒,喝道:“你这贱妇,为何怀抱大童而手领小儿?” 小旗笑道:“燕王不知圣母是故意的。” 圣母战战兢兢地道:“怀中所抱是我夫前妻所生,手领小儿是我亲生,对亡母之子,妾不忍让他受点委屈。” 何知州道:“大人,这故事你说得我还详细。” 金幼孜摆了摆手,示意别人住嘴:“燕王听了当然感动,他道:“本王念你在性命难保时尚有善心,免你三人一死,快回家吧!”圣母哭诉道:“而今兵荒马乱,纵然大王饶过我等,回去也难免被大兵杀了,但求大王饶我大儿一命,我母子二人死而无憾。” 小舍道:“有爱者大智慧。” “燕王略一思忖道:“这里柳树多,你回家折根柳枝插于门上,保你全家性命。”即令官兵,凡遇门挂柳枝之户皆不得骚扰,违令者斩。青龙镇后来就变成了大柳镇。” 小舍道:“大柳镇和皇上有缘,但这面呢?” 金幼孜道:“这柳叶面是怎么回事,我有点忘了。” 厨房伙伕插嘴道:“小人是大柳镇的,小人清楚。” 知州道:“对,你比我还清楚,坐下告诉大人们怎么回事?” 隔壁桌的锦衣卫感觉这面是好吃,端着饭碗也过来听了。 伙伕道:“燕王攻济南时遭到了铁铉的拚死抵抗,还差点送命,燕军北撤,逃到大柳镇,已经兵困马乏了,燕王在镇上扎营休息。天气比现在热,人困马乏、又饥又渴,我父亲几个长辈,为了感谢当年燕王的不杀之恩,把自已做的白面、菜蔬集中到圣母殿里,做了一道最好的面食。这面白如雪、细若丝,而且调料众多,燕王一下吃了两大碗,顿觉心旷神怡,精神倍增,便道:这大柳面有仙味!”燕王当了皇帝,这皇帝喜欢的面当然出了名。” 金幼孜道:“你父亲大人也成了大柳面的创史人了。” 伙伕笑着,胖嘟嘟的脸上那双小眼睛快没了,他道:“听我父亲说:当年随朱棣进攻济南的是张玉。当时他作为燕王先锋一直驻扎在这,“燕王扫北”,是他杀了不少这里的百姓,抓了不少壮丁。” 何知州打了他一个头皮:“你这张臭嘴,别胡说八道,张玉和朱能都是皇上的先锋,立国的元老,怎么会胡乱杀百姓。” 小旗对小舍道:“张郎中,弟兄们想到城里水码头游泳。” 小舍对金幼孜看了一眼,金幼孜道:“去吧,早点回,明天去河间沧州,要早起。” 几个锦衣卫的卫兵说说笑笑出去了。 何知州道:“说起河间,就想起死去的河间王张玉,他攻济南兵败,撤回德州,调整后把沧州攻下来了,还生擒徐凯及守城官兵一万余人。” 小舍道:“他儿子英国公张辅说他父亲张玉胜过朱允炆大将耿炳文两次,但最后还是死在盛庸手上。” 金幼孜道:“张玉攻东昌(今山东聊城),与盛庸相遇。当时,盛庸依城布阵。皇上冲击南军左翼,后孤军深入,结果被盛庸重重包围。张玉、朱能分别率兵相救,朱能与皇上会师,突围而出。张玉不知皇上已救,仍在阵中左冲右杀寻找,最后精疲力竭而死,时年五十八岁。” 知州道:“张玉原来是元朝的枢密知院,元亡后随元顺帝逃亡漠北,是先皇把他招降的,后来投靠皇上,当了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靖难之役开始,他一口气夺下北平九门,惊艳了皇上,立即升任都指挥佥事,担任燕军先锋,大败南军主帅耿炳文后,成了燕军中军的主将。” “皇上诏曰:吾倚玉足济大事!张玉才备智勇,论靖难功当第一。张玉真的一举成名。”小舍钦佩的赞道。” 天突然下起的雨来,轰隆隆的雷电在屋脊上碰出火花,何知州突然道:“不好!” 第二百六十三章 糊涂知州 金幼孜道:“老兄,什么事情,弄得人心慌慌的?” 何知州道:“晕了,光顾了说话,我家太太带着儿子媳妇回娘家,说好我去接她的,到现在还没回?” 金幼孜道:“她娘家在那?” 何知州一面慌慌张张的喊他的人,一面回答道:“去了济南城,现在不知有没有过黄河渡口,万一半路雷暴雨来了就完了。” 小舍道:“现在急也没用,我们有马车和你一块去。” 锦衣卫几个年轻的还没回,小舍便拉着两个马伕与知州,典史分坐两辆马车出了州署。 豆大的雨“噼里啪啦”的砸到骄顶上,暗夜无光的街上只有马淌水的声音。 知州道:“德州卫都督韩观在城北有哨马营、驸马营、边北营、哨马囤等十二连营。这些军屯分布在运河两岸。担负着守城、管河、护漕、护仓、运船等任务。而城里的治安由我们州署负责,近日德州有点不太平,水码头来了些身份不明的人。” 小舍道:“现在说这些来不及了,赶紧去与太太约好的地方。” 马车一直朝北过了马市街,太平街和柴市街,便能隐隐约约看到在风雨中屹立的石牌楼,上面四个字”北厂码头”,河道内停满了载漕船、南货北运的商船、竹篷瓦盖的客船、画舫舷窗的官船,连接如织,衔尾相随,在风浪颠簸起伏。 老知州没等马车停稳便心急慌忙的跳了下去,一下淹没在茫茫的烟雨中。 小舍和典史也跃了下去追赶。 通向河边的狭长的通道已经关闭,风呼啸着,四周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影,雨一个劲的往里灌,似乎要一把人往河里掀,雨蓬的尽头有两间木屋门板宽宽的,屋子阔脊也高,上面还有木头搭的阁楼,风雨中更有江南邻河小屋的韵味,在风中“格吱格吱”摇晃...... 知州使劲的敲门,里面的一个驼背的老头开了门,一脸惊讶的道:“老爷,下这么大的雨,你们来干吗?” 知州道:“老郑头,见我夫人了吗?” 老郑头道:“老爷,客船早到了,小人没留神夫人,这时光没到家准时去那躲雨了。” 屋里散发着桐油的味道,豆大的火苗下能见到桌上摆着的两盘蔬菜,一壶酒。 何知州心定不下,拍了拍驼背的老头:“你怎么一个人,那些官兵呢?” “去桥口码头了,今天有几十条装军粮的船。”小舍看郑老头皱纹布满的嘴巴蠕动着,口水从那里溢了出来。 何知州道:”要命从老河口到老虎仓,沿河二十里就有四个码头,叫我去那找?” 典史道:”肯定是离家近的。” 雨停了,天上露出白肚的云儿,桥口码头,灯烛更是通亮,几十条运粮船挤在一起,无数条跳板上角伕赤着上身,凸出健壮的肌肉,穿棱不息,来来往往的在跳板上行走,粗旷的号子此起彼伏。 户部监督分司的监督,细长个儿,是个正六品官儿,典史道:“他叫江大力,新官上任,起劲的很。” 那细长个儿的江监督见何知州急忙过来道:“今天你们一家唱什么戏,夫人刚走老爷又来?” 何知州道:“今天朝廷特使来,我把接你家嫂子的事忘了。” 监督年轻不大,听知州这般说,又见小舍公服上的补子比他显眼,“趴”得一个立正道:“下官江得力叩拜大人。” 小舍还了个礼,对何知州道:“夫人即然上岸了,你也该放心了,咱们回去吧,金大人会担心的。” 州署金幼孜正大发雷霆,把几个锦衣卫的骂得狗血喷头:“一个个淋得像落汤鸡似的,明天谁犯了伤寒,是我服侍你们,还是你们服侍我!” 小舍从窗口望去,几个人立得,毕恭毕敬,头都低着不说话。一个不或之年的女人说话了:“大人,也不能全怪他们,这天下雨孩子们知道啊,再说他们冒着雨是帮我们拎东西。” 何知州听出了味道,也急忙进去劝道:“大人息怒,我马上吩咐厨房煮姜汤,给孩子们发发汗。” 金幼孜道:“你老岁数也不小了,老话道:“上床萝卜下床姜。”现在应该服什么啊?” 何太太道:“大人别听他的,他老糊涂,说好今天酉时到桥口码头来接我的,结果呢?” 小舍笑道:“何太太,这是真的吗?” “怎么不是,你问他,说了几遍,连孙子也说:“奶奶,你说了八遍了。”他还是忘了。” 小舍道:“哈哈哈,他可真是忘了,冒着急风暴雨,先带我们去了北厂码头。” 这下所有人都笑了,金幼孜道:“嫂子,罚他给这些小兄弟每人一杯酒。” 何知州道:“应该应该,让他们喝些酒驱驱寒。” 何太太穿着粗布的灰色衣裳,生得十分端装,眯缝着眼,慈眉善目,她道:“我家老爷,私事不长记性,公事决不含糊,今年会通河通航后,德州成为全国四大粮仓之一,这一时期,德州仓每年运粮450万石。,他便四处去招工引商,还在西南街以东,东北街以南,建了仓廒区。现在街上商贾云集,戏楼、茶馆、店铺、盐厂、酒肆鳞次栉比,布市,马市,柴市都有了。以前全是军户,现在到处是农户、装卸车船的力伕、衙门的差役兵卒和小商小贩、连穿着齐整的女人也多了。” 伙伕道:“太太说得不假,今年杨、贾、王、常、白等七姓在运河边上住了下来,人多烧饭的锅少,码头上经常卸锅,那里成了小锅市。 小旗道:“我们今天在运河洗澡,听他们说小锅市的事,还说德州的竹器也好,几个江南人开了个竹市专们制作各种竹编工艺,编制出油篓、竹筐、竹耙之类,连酱菜包,也装在竹篓里,封上包装的。” 伙伕道:“对对,是南直隶句容,溧阳那里的人。” 金幼孜道:“听你们这么一说,何知州是难得糊涂啊。” 何知州给每人都倒上了酒,突然道:“完了,又糊涂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河间的枣儿 何知州道:“光有酒不行,得有佐酒的餐。” 他太太道:“今天回济南,爹爹给了不少油氽豆瓣,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金幼孜道:“你两真是夫唱妇和,令我们感动。” 落落停停下了一晚上雨,早上起来凉飕飕的,金幼孜的马队又出发了,何知州派他的典史陪着,往东北方向的河间府出发。 小舍道:“河间的沧州是不是林冲刺配的地方?” 典史道:“林冲被高俅陷害在北宋年代,按当时的军规“刺配”范围,包括本州、邻州、五百里、一千里、两千里、三千里及沙门岛等不同等级,沧州在北宋隶属十五个路中的河北东路,由于地处宋辽边境,林冲发配沧州也就是发配边境了!” 金幼孜道:“典史解释的比较实际。林冲被发往沧州的途中,看守的草料场就是现在沧州的沧县旧州镇东关,在赵国和燕国的边境。” “对,宋太宗年代时的杨六郎就驻守在那。”锦衣卫几个小子,一听典史讲杨六郎的事来了兴趣,央求着典史讲下去。 小舍道:“到河间城几个时辰就到了,晚上让你们典史大叔讲,你们准备酒钱就行了。” 小旗道:“倘若典史大叔今晚开讲,这酒我请了。” 锦衣卫的大头李道:“算我一份,我小时候就喜欢听杨家将的故事。” 典史道:“谢谢各位了,河间县正是在下的家乡,今日知州恩准,我回家省亲。” 小旗道:“那不耽误典史不人全家团圆了。” 小舍道:“听说河间沧州人会武功的不少。” “沧州沿着渤海湾,到处是芦荡荒滩,人烟又稀少,一些朝廷缉拿的叛将,江湖高人受沧州民众喜武之俗的拥戴,隐姓埋名,化装成僧道游侠,传艺维生,所以出现不少武功高强之人。特别是不少贩盐的人,会了逃脱官府和同行的追捕,也用武功维护自已,当然也包括一些为非作歹的坏人混迹在其中,你们晚上出行可要小心。” 大头李道:“兄弟们,今晚不出去了,别当了屈死鬼。” 马队沿着南运河堤一直向东,堤下种满了枣树,一到中午,骄阳似火晒蔫了枝条上的绿叶,原本翠绿的枣儿开始泛黄了,一串串的挂在树上,锦衣卫的人忍不住了,偷偷的摘了往嘴里送。 小舍道:“你们也皮,一会儿我来问老农买些,省得你们像偷儿似的。” 金幼孜道:“去年随皇上北伐,他领着我们采野菜,他特别知道野菜的形状和口味:“很多野韭菜和沙葱,好吃,可以多采点儿,炖羊肉提鲜……金雀花,花和决明子一样,茎和枸杞一般可以吃……还有黄花菜,花如茼蒿,叶肥如指,也吃。”呵呵,把我们一个个培养成采草药的。” 正说着,后面两个村妇拿着镰刀赶了上来,一个长得圆头大脸的女人,气喘吁吁的道:“这枣都没熟了,你们都偷了,让我们往后怎么过日子!”一边说,一边躺在路上,不让马车过去。 典史道:“这些大人从京城来,路上渴了,采你们几个枣儿,付钱便是。” 另一个长得俊俏的姑娘道:“曹操过麦田,割发代首,你们即然是朝廷的人,应该体恤民众之苦,更不能做这种不齿之事。” 金幼孜朝小舍呶呶嘴,小舍便下马,朝那姑娘拱了拱手道:“姑娘言之有理,本官疏于管教,使手下犯了偷窃之罪,今愿受罚,所偷之枣,全部交出,所食之枣,全部赔之。” 姑娘见小舍公服穿着整齐,说话又谦恭得体,也自软了:“吃也算了,装兜里的掏出来吧。” 胖农妇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道:“不行,没那么便宜,吃下去的给我吐出来,以前都督徐凯屯沧州,军队路过此地时,都绕着走,从来没碰我们一枣一树,没想到这么好的人,被燕兵抓得去割了头。” 小旗忍不住了:“不就几颗枣吗,我们赔就是,何必把作古的人牵出来。” 小舍用手指着小旗道:“住口,偷了人家的枣,还强词夺理,赶紧给我跪下!” 小舍从来没对手下发这么大火,小旗和几个偷枣的卫兵怕了,一个个在太阳底下跪了下来。 俊姑娘有些尴尬了,急忙拉过胖女人道:“嫂子算了,男儿膝下有黄金,现在人家都跪了,你消受不起会折寿的。” 胖农妇听了,急忙也跪下道:“你们这些祖宗,谁让你们跪啊,快起来,快起来,俺胖嫂服了你们。”说着双手捶着地,号陶大哭起来。 这下全部的人都笑了,金幼孜从马车上下来,掏出几个碎银道:“是我们的错,这全当是买枣子的钱,我们再买些。” 典史对胖嫂道:“大人们急着赶路,你们快去采些,省得他们去别处买,耽误时间。” 两个村妇喊上不少姐妹,采了足足两筐,临走时还往那些年轻卫士兜里塞。 小舍对小旗道:“人与人就这样,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看,她们满头是汗的多诚心,这次还是我们合算了。” 河间府城到了,德州老典史用衣袖拂了一下官帽上的灰尘道:“这城池平面像男子戴的幞头,所以称“幞头城“。 午后的阳光正盛,守城的两个弓兵正搂着长刀,在高大森严的迎薰门下乘凉,见马蹄声到,赶紧站起来。 小旗道一声:“迴避”,两人慌忙让开。马队卷着热浪“轰隆隆”的冲了过去。从通河间西大街的甬路进去,穿过雕刻有“燕赵雄风”四个大字的木牌坊。便见威严肃穆的河州府衙,座北朝南,衙门前青砖砌的照壁苔藓剥落,两侧建有辕门,大门两侧有石狮一对,还有口水井。 河间知府领着他们踏进仪门内为广庭甬道,见里面两棵古柏直冲云霄,与与交相掩映一排松树却郁郁葱葱。松香怡人。 德州典史指了指悬挂在一旁的铜钟道:“这是我们提知府的宝贝。” 第二百六十五章 金幼孜的秘密 金幼孜以前见过这知府,显得很亲热,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别人的钟都铁铸的,你那弄了个铜的?” 提知府抚了一下长须道:“岂止是铜的,还有白金千两,声闻四十里。” “竟然明目张胆吹牛,那去找这么多白金?” 提知府哈哈大笑起来,摸着钟上的铭文道:“这上面刻的字也有人不信。” 几个人过了穿堂,二堂后面便是内堂,在东厢房安顿了下来,庭院里老愧村上,蝉声聒噪,金幼孜拍了拍胸口道:“今天老夫,有点气短胸门闷,先躺一会,你等周边走走,吃晚饭时叫我一声。” 提知府道:“老金,一路颠簸,可能舟车劳顿了,我叫医官来,看看你脉息,吃点汤药。” 老板身体不好,谁也不敢离开。 少倾,医官来了,让大学士把手伸直,待脉息定了一回,然后把三个指头按在脉上:“大人曾吐了没有?” “昨晚吐了几回。” “拉了没有?” 金幼孜点了点头。 “什么颜色?” “黑赤赤的如碳。” “已有多久?” “二日,或者三日。”金幼孜的脸色白白的,无精打彩的答道。医官扯开了他的衣襟,用手又按着他的肚子,问着。 一边的小旗抽泣起来:“大人有恙在身,为何不早说。” 金幼孜摆摆手,闭上了眼睛。 医官把小舍拉到厢房外道:“敝人诊了脉,问了病源,看了气色,心下就明白得紧。到家查了古方,一会儿给他开些药。” 小舍道:“大人的病打紧吗?” “看来胃病日久,胃脘隐痛,时而痛甚,看来需要卧床,不能劳力吃苦。少至十天半月,多至三,五月静养。” 明日若出山海关,抓紧些到目得地至少还要五天。而且塞外荒芜凄凉,山高水险,道路崎岖不平,金幼孜在马车上即使躺着,也难免不出差错,甚至生命不保,小舍急了,这千里迢迢一路过来,万一任务没了,再加上金幼孜一命呜呼,回去贬官是轻的,砍头株连九族也是可能的。 皇上这差事是绝对保密的,具体的事只有金幼孜一人知道了,遇到此等难事小舍又不能与别人商议。 小舍回到东厢房,门关着,里面小旗已经泣不成声,他轻声推开门,小旗跪在床前,金幼孜闭着眼睛用手抚着他的头,似乎像父亲叮嘱着自已的孩子。 小舍有点惊奇,突然联想起一路过来,他俩的异常……” 小旗见小舍进来,立刻站起身,擦干泪水退到一边。金幼孜对小舍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道:“张郎中,看来老夫这病也瞒不住你了,干脆实说吧。” 小舍道:“是下官不好,没能照顾好大人。” 金幼孜道:“其它不说了,现在是钦差这事要紧。” “是啊,但大人这病不是一,二天能痊愈的。” 金幼孜一把拉住小舍的手道:“石碑那个地方,看来我去不了,这事只能由你替老夫去完成了。” 小舍感觉得到金幼孜手心像炉火一样发烫,而且在颤抖,病一定不是一下子这么重,是自已太没长心眼了,明明金幼孜下马车也有些别扭,自已为什么不问下。小舍低着头自责着。 金幼孜把小旗喊近了些道:“饮马河边有个叫双阳的地方。因为皇上听说这个地方有一石碑比较特殊,于是朱棣就叫我前去查看。老夫去了之后,果然发现了一个石碑。石碑上的主要内容是元朝时期一个县令的德政,还有元朝人的姓名和一句铭文。老夫回去之后就把这个情况告诉了皇上。 “皇上怎么说?”小舍问道。 金金幼孜有气无力的道:“当时皇上身边的人包括杨荣,金纯,吕震都认为是一个小事。但皇上却不这么认为,他对老夫说,如果这块石碑留着的话,那么将来鞑靼人回来说这里是他们的地盘,给他们留下了争端的说辞。因此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他命令老夫赶快把这石碑毁了。老夫一个人搬不动这石碑,皇上又关照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石碑的去向。” 小旗道:”爹爹就带上我,不但将石碑砸碎,而且还丢到了双阳湖中。” “爹爹?”小舍脱口而出。 金幼孜点点头:“小旗是我亲生儿子,他娘没有名份,而且死的早,老夫一直以随从的名义把他留在身边。” 小舍看了他俩一眼,两人长得果然像,尤其是那双深陷着的眼睛,眸光也是一样的棕色,他道:“事到如今,大人有什么吩咐,下官愿效犬马之力。” 金幼孜拍了拍小舍的手背,又拉住小旗的手道:“明天你带着小旗,备足粮草马匹,两人日夜兼程前往双阳,把石碑捞起,将上面所有的铭文抄下来。” 小舍道:“下官明白,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把此事办妥。” 金幼孜头上又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看他扭曲的脸,病痛又开始肆虐了。 小舍让小旗去伙房催药煎好了没有。 金幼孜道:“小舍,小旗虽然和你差不多年纪,但他从小失去母爱,性格有些低沉,你要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照顾,他有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一点,回了京城,老夫不会亏待你。” 小舍道:“大人尽管放心,我也是个没父亲的人,我知道没父母的孩子需要什么。” 翌日一早,小旗服侍好金幼孜吃药,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小舍看得心也疼。 提知府让手下为小舍准备好了所有行装,包括马匹干粮,还专门按排了个当地的向导。 出了镇海门,太阳正被红云包裹着,放出浅浅的迷人的霞光。迎着太阳三人一路向东,铁狮镇高大的铁吼,还没来得及展开它的威武,便被闪在了后头。 向导道:“今天尽量多赶些路,明天可以从容空出关。” 小舍道:“只要早点回来,说什么都行。” 三个人各骑一匹马,少了辎重,速度明显的快. 重重叠叠的燕山山脉越来越清淅了,万里长城在晚霞映射中如一条金色长龙,顺着连绵起伏的山峦,从后蜿蜒过来,向南面苍茫无垠的渤海伸展开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 张王氏病了 中秋节前,小舍终于完成了使命,先让小旗从陆路回南京,自已从坐船从水路带着金幼孜回来。 连日奔波,小舍满脸胡子拉渣的,颧骨突出,人也清瘦了不少。囡囡看得有些害怕,一个劲的往红瑶身后缩,张王氏道:“白梅,找把胡须刀,替他把胡子刮了。” 如意抢着道:“白梅下手太狠,还是我来吧。”她从白梅手中夺过那刀,用皂荚在小舍脸上抹了个遍,按住头颈轻轻的刮。 柔柔的鼻息扑着他脸上,小舍心满意足的合上眼睛,听着剃须刀与胡须的磨擦声。如意道:“那么多城市就没个剃头的吗?” 小舍道:“有是有,白天在路上,晚上住下了,累也累死了,谁想出去剃头啊?” 剃须刀刮几下就钝了,如意一用力,下巴刮出了血,碰到皂荚液生生的疼,小舍咧着嘴喊疼。 张王氏道:“小心点,你男人在外抛头露面,刮破了吃相难看。” 如意道:“婆婆,媳妇知道了,你昨天咳了一晚,去躺下吧。” 小舍有袖子抹了一下脸上的皂液,睁开眼睛看着张王氏道:“娘,你咳了好久了,还在咳啊?” 白梅道:“太太,一直在吃药铺坐堂郎中开的汤药,不见好,你有没有好的郎中重新换个药方。” 小舍道:“我马上去找太医院的太医,他总有办法。” 白梅道:“我糊涂了,我怎么没想到他,去交趾时我还和他说过话。” 太医一般是住在自己家,平时听差的时候,待在宫中的太医院。 小舍在蹇义那打听到太医就住在汤宗家隔壁,晚上就带着张王氏和白梅摸上门去。 王太医官位不高,是个六品院判,但权力不小,四方送来的名药可用以皇族、内廷、军队也可以给市民百姓。 而且对上缴的药品有绝对的话语权,稍微给那些官员们找点麻烦,就可以要了他们的命。所以太医更像是会治病的阎王。各地官员对这些太医比对亲爷还要敬重百倍。 小舍和娘在门口足足候了一个时辰,才轮到进去的机会。 王太医府邸,宽敞又精致,亭台楼阁都十分的讲究,水池边上的假山小桥,长长的走廊深幽曲径,挂着成串儿的灯笼,又经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四下里幽静异常,三人到了院内,两棵黄杨树,绕满的藤蔓叶儿垂下来,微风拂动。 王太医见是小舍和白梅,脸上堆起了笑容,伸手把他们请入屋内。一屋子的檀木家俱,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花几上盆栽的君子兰,叶色苍翠有光泽,花色橙红向上如火苗,艳而不俗,端庄大气。 小舍让白梅送上赏银,王太医假装推辞一会便收下了,边搭脉边问诊,磨叽了一会便开出了药方,他道:“嫂子这病拖了很久,老夫先开三帖把这咳止住了,下次再吃些调理了,三,五十贴应该能治好。” 小舍道:“都说王太医是神医,我娘的病交给你治也放心了。” 老夫从师于扬州广陵丘克容、冯庭干、许宗替诸乡前辈学医问业与刘纯是师兄弟,咳嗽分为外感和内伤,嫂子是因外感没愈转为内伤,所以要紧着治。” 小舍点头称是:“是是,我马上就去药铺,今晚便服了头帖。” 王太医道:“治咳嗽,道衍和尚也是行家,最近为权贵妃之事,回到了南京。” 小舍有些迷茫,用吃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道:“权贵妃过世都快一年了,还有什么事?” 王太医道:”张郎中刚从北边回京,宫的事有所不知,徐皇后去世后,皇上一直未立皇后。后宫除苏州王贵妃之外,就是朝鲜来的美艳殊丽,且善吹箫的权贤妃最受皇上宠爱。 白梅道:”以前听纪纲说:除昭献贵妃王氏,苏州人,皇上诸妃位号以贤、淑、庄、敬、惠、顺、康、宁为称。” 王太医笑道:”我们姓王的有些例外。” 小舍道:”郑公公从西洋带回来了象牙、珍珠、香料等贡品。成祖总是先让权贤妃挑,但她很自爱,不贪,给啥玩啥。而且得到赏赐后,总为皇上吹上一首玉箫。” 王太医道:”但是最近内官又出事了。” “这事不是已经了结了,是吕妃串通太监和银匠毒死的。” ”不是吕妃的事,你听我说,皇上有个美女黄氏并非处女,而且曾经堕胎,被一块从朝鲜来的韩氏检举了,皇上亲自审问,黄氏招供曾与姊夫金德章、邻人皂隶等私通。皇上大怒命韩氏责罚黄氏,韩氏遂抽打黄氏的面颊。黄氏现在依然被关在皇宫。” 张王氏道:”宫中也不太平啊,难怪百姓命不值钱!” ”宫女的话也不可信,这种会搬弄是非的女人,背后都有大角色靠着。” 张王氏道:“儿子,我们告辞吧,太医晚上也有事,别耽误了他。” 小舍点了点头,带着张王氏和白梅直接去了药铺。 小舍几个刚回到家中,郑师父也来了,他道:”现在武馆事儿多,他大都住馆内,今天知道徒弟回来,特地和师叔一同过来看看。” 小舍道:“这次回来的路上,听说松江那里出现了个“打行”的行当,一帮恶少,群聚殴人,一人不行,就呼来同道中人报仇,不弄伤别人决不罢休,闹得府衙内头也大了。” 师叔道:“怎么不是,他们还请我去当师父,说要学打胸、或肋、或下腹、或腰背,能打到不马上死,而过几个月再死,这样对方即使告官,早超过时日,就不需抵命。” “对,就是谁与谁结冤亲,自已出钱请他们出面。” “那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帮会,现在苏州也有,而且不少。”郑师父道。 小舍道:“师父,这钱再多,咱们可别渗入,出来混早点要还的,徒儿现在是刑部的,到时候就难办了。” “舍儿放心,你师父即便饿死,也不能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咱们可是以武健身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立嫡立长 张小舍道:“最近皇上要正式立朱瞻基为皇太孙,在华盖殿行冠礼,城里城外会管得紧一点,你们晚上尽量别上街去,武馆早些打烊。” 三个人聊上了,张王氏让白梅弄了些酒菜给他们吃。 师父道夹了块骨头,给贴在他身边的小老虎吃,他道:“这大明朝自从朱元璋发明了皇太孙,还真一个接一个,连朱棣也跟着来。” 师叔道喝了囗酒润了润嗓子:“朱元璋立朱允炆为皇太孙这事儿,其实也是无奈。怪就怪在他喜爱的朱标早于他去世。” 小舍道:“因为太子英年早逝,太祖对太子思念,变成幻影全投入到与儿子性格相像的孙子头上,开天辟地的把嫡长孙立为皇太孙,与传统的皇位传承法不同,所以给朱棣造反留下了把柄。” 师父一拍大腿道:“对呀,按以前规定朱标死了,应该传嫡次子,朱元璋有四个嫡子,朱标、朱樉、朱棡、朱棣。这四个嫡子不在,传庶子,原则就是“立嫡立长,立嗣以亲”。从来没有直接将皇位隔代传的。” 师叔道:“传说老二朱樉、老三朱棡、老四朱棣,都不是马皇后亲生的,朱元璋心里清楚,所以不想传。” “我知道长子朱标懿文太子,次子朱樉,三子朱棡,五子朱橚都是高皇所生出,唯有四子朱棣是庶出。” 小舍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道:“朱棣是谁生不重要,关键皇帝怎么说就行,朱樉和朱棡,为什么没有立皇子,你们看先皇怎么说:“二十四年,以樉多过失,召还京师,令皇太子巡视关陕。太子还,为之解。明年命归籓。”朱樉在秦地骄奢淫逸,大兴土木,屡屡侵扰百姓。” 师父道:“所以被他老子关在京城一年。” 小舍摇头道:“朱棡更出格,先皇说他:“性骄,在国多不法。或告?有异谋。欲罪之,太子力救得免。”说明这世子不光经常违法,还被人状告有谋反。” “所以他俩即便是嫡子又怎么啦,老子一概不给!”师父与两人碰了一下杯道。 白梅插嘴道:“那朱棣为什么不给呢?“ 师父酒喝了不少,话比平时多了,他答道:”我还是觉得朱棣不是嫡子可能性最大。说朱棣是凶狠,缺少仁爱,不符合老子的要求。我觉得不对,事实上,朱元璋对朱标的过于“仁”,也是不喜欢的!: 师叔点点头:”此时的大明,北有鞑靼,瓦刺的进攻,东有倭国的袭扰,西有安南的暴乱,这脱离不了霸气,朱棣恰恰有这个本事,他的强硬,还可以镇得住开国功臣和众多番王的贪婪,这都是皇太孙没有的优势。所以不是嫡子是朱元璋忍痛割爱的唯一理由。” 白梅替三人倒了些酒道:“两位师父说得极是,我都明白了,朱元璋对嫡子嫡孙特别有心。” 小舍道:“况且朱允炆为人宽厚谦恭,仁慈有忠孝。其父去世时那份孝心,爷爷都看在眼中,他曾夸奖皇太子:“尔诚纯孝,顾不念我乎。” 师父道:“朱允炆其实也是老二,朱标的长子叫朱雄英,活到八岁就死了。” “这就是建文皇帝的运,先是其父后是其兄,皇位注定留给了他。”白梅应道。 小舍道:”按照皇帝老大不在传老二,朱标不在了不传老二呢?老二朱樉和老三朱棡分别于1395年4月和1398年3月先于朱元璋去世,还真应该能落到老四朱棣头上。” 师叔笑道:”这样元祖也不用起兵发动靖难之役了,大明江山可以免受4年战争之苦。人可少死几十万,还有那些冤死的老臣......” 白梅道:”朱允炆也无需东躲西藏,拿块封地过上个消遥自在的日子。” 小舍对白梅道:“说起建文帝,我哥哥王一飞来过吗?” “来过,你去北方没多日他就来了,说去了趟溧水无想山,闻得朱允炆的随从应能,应贤全都死了。” “建文皇帝人呢?” “王一飞没说,只说他最近要去福州。” 师叔道:”最近宫里闹得很,吕美人和权贵妃两家的奴婢在吵骂中爆出了权贤妃的死因:”吕美人串通太监金得、金良,从银匠家中偷来砒霜,研成末子,放进胡桃茶中送给权妃吃了,权妃因而中毒毙命。” 小舍道:“师叔说得有名有姓的,看来是真的了,这下宫中的内官丫鬟要吃苦头了。” “已经干掉一批了,听说吕美人是的罹刑很重,用烙铁烙一个月的惩罚,而且已经命朝鲜王廷将其母抓到南京来。” 白梅道:“这下完了,又多死个无辜的老人。” 师父不胜酒量,已经睡意初显,师叔还在兴头上:”朱棣对黄俨说:“你去朝鲜对国王说,有生得好的女子,选拣几名将来。”于是朝鲜王廷下令禁止婚姻嫁娶,广采童女,以备进献。但最初所选,黄俨甚为不满,并对办事者加以挫辱。朝鲜只得遣各道巡察司再选,同时通告各大小守令、品官、乡吏、日守两班、去乡校、生徒、百姓家户,有姿色,一皆采择。如有隐匿或有针灸、断发、帖药多方规避者,论如律。” 白梅道:”成祖怎么喜欢朝鲜女人,单眼皮,大饼脸有什么好看。” 师父冷不丁道:”可能按元朝朝廷每年要让高丽进献美女的习惯吧。洪武时,后宫就有不少高丽嫔妃。” 师叔把酒一滴不剩倒入口中,也不知说给谁听:”这次共选五名;工曹典书权执中之女,十八岁;仁宁府左司尹任添年之女,十七岁;恭安府判官李文命之女,十七岁;护军吕贵真之女,十六岁;中军副司正崔得霏之女,十四岁。连同丫头十二名、火者十二名。” 小舍哈哈大笑道:“师叔怎么这般清楚,难不成也去了朝鲜?” 师叔摇晃二下,勉强把身体站立起来道:“宫里有个会童子功的小太监,他偷偷的告诉我……” 第二百六十八章 四品少詹事 好久没与师父一快喝酒了,这天也算喝得,酣畅淋漓,师叔的舌头好像长了一截,说话也重复了,师父更是用手撑着下巴,眼睛也睁不开了。 小舍担心两人走夜路不省事儿,叫白梅帮忙着把工坊的库房腾一下,让二老住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小舍去礼部,顺便去看金幼孜,文渊阁在奉天门之东,尽贮古今载籍的东方,他和皇宫的金顶红墙完全不同,绿色的明柱,楼顶的脊顶和檐口也全是绿色琉璃瓦,连廊前的栏杆都是绿的,而顶瓦而是黑瓦,看上去便是安静祥和,这里是皇家藏书楼,有时候皇帝会在这里举行举办筵席动,金幼孜道:“所以这一层的明间放着龙椅,一般不让人进去。” 小舍道:“大人恢复的不错,脸色也红润润的。” “皇上也这么说。”金幼孜颇为得意的说,让小旗给小舍上了茶,他道:“皇上还答应小旗在我身边照顾我。” 小舍道:“这很好,你爷俩终于能在一块了,小旗也有了你的照应。” 金幼孜道:“皇上最近很忙,一方面着手徐皇后的陵墓,已听取礼部的赵羾和江西术士廖钧卿的建议在北京昌平县天寿山,圈地80亩开建工程,二,是皇太子的冠礼。这事简单又隆重,让我和黄俨俩负责,三是权贵妃的事,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但他怒气还没消,已经处死了不少宦官和内官的管事和吕氏身边的丫鬟。” 小舍道:“怎么没见杨士奇大人?” “皇上回南京后,把他叫去问太子监国的情况。杨士奇称太子孝敬,并说:“太子天资高,有过错必知,然后必改。其存有爱人之心,绝对不会辜负陛下重托。”皇上听后虽然满意,但说:“士奇报喜不报忧,拟有保留,让他静心醒悟,虽然没贬他的官,但有重要事情也不请他。” 小舍道:“大学士杨荣又回老家奔丧,大人的事会多些” 小旗把小舍送出门,一边神秘道:“听爹爹说,大人你要升官了,到时候别忘了请弟弟喝杯喜酒。” 果然第二天一早,蹇义就把他叫去詹事府把正四品少詹事的任命书给了他。 蹇义道:“现在大学士权力大着呢,金幼孜一个举荐,你小子三年考核还差些,便上了正四品的官职,成了满朝最年轻的要臣,当年老夫的预言还真说对了。” 小舍心里激动,这詹事府是蹇义管的,肯定是他也帮了忙,小舍便朝尚书打了个揖道:“大人的好意,下官记在心中,以后一定尽全力最好干事,不辜负大人的一片期望。” 蹇义道:“虽然詹事府是个清水衙门,但靠着皇子皇孙,你这种年轻人是前途无量的,这也是道衍和尚的想法。” 小舍道:“道衍真是为权贵妃之事从北平回来的吗?” “他才不会为此事而来,皇太孙马上要公布了,朱高熙,朱高燧会安心吗,还有那些武官,说什么也要折腾下。道衍和尚是皇上心里的定海神针,金忠的对立面丘福兵败漠北,终身功绩皆被剥夺,一切族人或被斩杀,或被放逐。但朱高熙还有重臣黄俨,张辅和山东都司靳荣等武将等,这都是皇上上得力干将。要平衡两方必须请黑衣宰相了。” “皇上这次看明白了,皇子的优势也在有个朱瞻基。” 蹇义道:”没错,皇上曾在朝上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把一个大圭给他,对他说“传之子孙,永世其昌“。皇上醒来后感到惊奇,大圭在之前是权力的象征,圭等于赠权力啊!正在百得不解其意时,忽听他的长孙降世了,而且这个婴儿长得非常像他自己,他狂喜异常,兴奋地说:“小子英气溢面,符吾梦矣。“而朱赡基后来一直被视为掌上明玉、言传身教。” 小舍点头道:”皇上对这个太孙的成长倾注了大量心血。他看到孙子久居深宫,与外界隔绝。便让夏元吉带他去乡下让他明白百姓农作的艰难和了解民情民风。后来他他亲自带朱瞻基从南京到北京巡视,一路上他让孙子体察民风农桑之事。” “小舍,你知道皇上还特地为瞻基编撰了一本《务本训》让他了解开国老祖治国的一些经验。” 小舍道:“是吗?我看让有经验老道的道衍和尚做他的老师,已经挺厉害了,上次祭拜皇陵时,面对朱高熙的挑衅,皇太孙的回击,就有老师的教导在里面。” 蹇义笑道:“那一次我也看到,”更有后人知警也!”一句,而且反应又快,估计朱高熙也被他人小鬼大的气势吓了一跳。” 小舍道:“上次我随夏元吉陪他去无想山,夏尚书就说:“皇太孙性格中并不全与皇上的强势完全相似,反而仁慈多一点,”这和他老爸相同。这怎么说?” 蹇义道:“三国时,刘备也是仁者,有知人善任的本色,很会笼络人心。 坚忍不拔,能在强大的曹操,孙权之中三分天下。” 小舍点头道:“我最喜欢的就是长板坡那段,刘备被曹操追击的时候还能带着一群老弱的百姓一起跑路,真是得人心必得天下。” 阎府丞来了,对蹇义道:“大人,小舍的少詹事室弄干净了,明天他就可以在那办公了。” 蹇义道:“小舍,老同事知道你回来,昨晚激动的一宵没睡,你看你怎么回报他。” 小舍笑道:“老规矩,我请客!” 蹇义摇了摇手道:“今晚就别了,明天一早你还得随我上朝,半夜三更就准备。早朝时,必须午夜起床,穿越午门。凌晨寅时,大臣到达午门外等候。当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时,大臣就要排好队伍;到卯时钟声响后,宫门开启。四品以上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在广场整队。官员中若有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稳重的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听候处理。皇帝驾临金銮殿,百官行一跪三叩头礼。四品以上的官员可以奏折......” 第二百六十九章 金銮殿上 詹事府是负责皇后,太子家族事务的机构。平时比较清闲,但对年轻的小舍来讲是个有前途的位置,以后太子太孙接班,那便可以一跃成为皇帝的左臂右膀。而且这次升任恰巧在皇太子成冠礼大典前,其意义也特别深远。 “月明立傍御沟桥,半启拱门未放朝。”正值黎明前的黑暗,黑灯瞎火的,午门前,小舍只闻着人声,看不清人影儿,一会听得钟声响,便随着人流朝金銮殿走。 百官们:“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后,朱棣皇帝依然是:“众爱卿平身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就和学生与老师课前的问候礼似的。 小舍按文左武右排最后,依稀看清用手捂着嘴打哈欠的皇上。 司礼监太监黄俨刚出使朝鲜回来,把敕谕赐国王药材的经历禀报了一通。 接着是兵部尚书金忠对册立皇太孙典礼的建议:“取消酒宴,给年轻一辈树好开端。” 黄俨道:“气氛难以隆重热烈。” 杨士奇道:“先帝为马皇后生日“四菜一汤”的故事,大家是否还记忆忧新?” 黄淮道:“第一道菜上的是炒萝卜;第二道菜是一盘炒韭菜;第三道来了的是两大碗青菜;最后一道是葱花豆腐汤。” 夏元吉道:“先皇对大臣们道:“萝卜上了街,药店无买卖;韭菜青又青,长治久安定人心;两碗青菜一样香,两袖清风喜洋洋;“小葱豆腐青又白,公正廉洁如日月。” 朱棣道:“寡人看这样甚好,准奏,为少些冷清,加些孩童的戏演,令礼部负责。” 张辅道:“微臣建议,加上少儿军体操,更显我大明朝之蓬勃生机。” 金忠道:“张将军所言即是,借此东风,为皇太孙挑选一支上千精锐的“幼军”作其护卫军。” 皇上龙颜大悦,轻轻的拍着手道:“好一个幼军护卫军,不过名称有点幼稚。” 小舍拱手道:“皇上,微臣以为“童子军”的名称是否更贴切。” 小舍的声音虽不响亮,在一帮老臣面前,似乎更像炸雷一样,殿里“轰”的一声议论开了。不少陌生的眼光都聚拢过来了,这张年轻俊朗,说话声调干脆好听的新面孔,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金忠立马插嘴道:“张少詹事起的名字比老夫强多了,甚好甚好。” 詹义也道:“童子功,童子军,响亮的名字。” 皇上道:“寡人也喜欢,准奏,此事由兵部全权负责,包括全国上下招募,操练。” 太监又唱道:“时辰已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小舍急忙上前跪拜道:“微臣还有一事要上奏,请皇上准奏。” 朱棣今天显然对这个年轻人的朝气感了兴趣,他大手一挥道:“吾的爱卿,快快道来。” 小舍道:“皇太子成冠礼,是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微臣以为皇上可行赦免令,以显皇恩浩荡。” 朱棣一拍案道:“此言正合朕意,令都察院,大理寺,刑部立刻拟一份赦免方案,典礼前执行。” 退朝后,小舍跟在一帮大臣后退出午门,小舍的旧主金纯赶了上来,一把揪住他道:“好你个家伙,想一炮打响。” 小舍道:“大人,下官只是说些实话而已。” 金忠拍了他一下肩膀道:“你一句实话把老夫的心事了了,不过我有言再先,招募时你也逃不了干系。跟老夫一块忙得屁颠屁颠。” 蹇义闻声也止住了步,回头道:“好一个老夫,尽占便宜,皇上封小舍是少詹事,又不是兵部侍郎。” 金忠笑道:“当时我先提议的,被你抢了先,你还好意思与老夫理论,说皇太子,皇太孙的事,关系我大明朝的未来,你也真会说。” 蹇义抚着嘴,但掩映不了得意,他道:“此言是金幼孜所说,与我何干?” 夏元吉道:“招童子军省军费的,挺好,养些小孩子管吃管饱就行了。” 金忠道:“夏刺头,孩子们长身体,要吃肉,你可别太扣。” 黄俨道:“看来我又该去朝鲜弄些马了。一千人的部队,少说也该有二,三百匹马。” 金忠道:“这要多请黄公公费心了。” 黄俨道:“我自已也正好要些,顺道而已。” 纪纲道:“你们司礼监要那么多马作啥?” 黄俨没吱声,紧走二步走了。 纪纲指着他背影道:“这个家伙又在搞什么名堂。” 几个人都没接他的话茬,纪纲讨了个没趣,对着小舍又道:“什么时候咱哥俩约下,一块去狩猎,打几个野兔什么的?” 小舍道:“前段时期随大学士去了北方,箭术生疏得很,请纪大人见谅。” 纪纲道:“我也好久没碰了,手痒痒的,等你哥王一飞回来,我们再约。” 小舍道:“哥哥还在福州吗?” “还在,看样子这事成了,胡濙也赶去了。” 小舍心里一紧:“哥哥立功了啊?” 蹇义在前头喊他,小舍急忙告辞了纪纲,跳上詹事的马车。 蹇义道:“那贼坯和你说什么?” “说王一飞在福州可能找到建文皇帝了,胡濙也去了。” “听他胡说八道。快五,六年了,建文皇帝影子也没找着。所以皇上极为不满,让黄俨重新搞个东厂来代替他。” “难怪纪纲这么警惕。” 南京的街上,梧桐已经开始泛黄了,一股秋天的味道悄悄的走来,小舍掀开马车的帘子,凉凉的风带着桂花的浓香直扑而来,他想起这个季节的苏州,邻着河的小屋,小船在丈把宽的河中荡漾,秋风过来,岸上的柳叶飘落了下来,他想起了媚娘,这时候是在骑着马在征途上,还是弓着腰在田间摘她种的蔬菜…… “醒醒啦,该下车了!”蹇义轻轻的拍着他肩膀。 小舍急忙睁开眼睛,詹事府的侍卫已经伸手上来。 他急忙自嘲道:“我怎么一下变成懒猪了,一出宫就睡着了。” 蹇义坏笑道:“一定是昨晚兴奋的没睡,先回家吃饭去,下午把赦免的事商议一下。” 第二百七十章 大赦天下 郑和打开了西洋的绸缎市场,苏州精美的刺绣成了热销货,南直隶的绣娘队伍逐渐扩大,如意的绣坊因为技术出众,再加上云绮的销售,成了整个刺绣行的引导者,各地慕名而来的学艺者络绎不绝。 红瑶除了照顾两个孩子还要负责收发货。 家务全由张王氏和白梅做。 所以中午吃饭也只能将就些。绣坊的人还在做事,张王氏让小舍一个先吃。 小舍道:“娘,昆山的房子也卖了,苏州我们不可能回去了,不如在南京再买个房子,把绣坊搬出去,家是家,绣坊是绣坊,这样家也清静些。” 张王氏道:“我只觉得家乱乱的,没想到这,一会儿我和如意商量下,她现在是掌柜一样的人。” 小舍道:“她绣坊现在有多少人啊?” 张王氏道:“在这做的,连红瑶六个,都是城外的农妇。外发加工的有七,八十人。” 如意送走了苏州吴县的学艺人也过来吃饭。 小舍便把买房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如意道:“好啊,我一直有这个想法,只是夫君不在时想得多,夫君一回就忘了。” 小舍道:“买的离家近些,宽敞些。能有吃住的。” 如意道:“我想把爹爹和娘叫来,让他们住那里,一则他们年纪大了,农活也干不多了,二则也可以照看工坊,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张王氏道:“如你爹娘愿意来最好了,我们正好把夷亭的房地也卖了。” 小舍道:“娘,夷亭的先不忙卖,说不定爹什么时候回来,再说现在也卖不出什么价钱。” 张王氏道:“你还想他,他都快四十了,准是在外面有了人家。” “王一飞在福州,以前我就托过他,见耳垂上有痣的就上去打听,说不定能找到呢?” 张王氏道:“找他回来干吗?当现成爹,现成爷爷?他来我出去。” 小舍心想反正也没回,先不和娘烦。便道:“房子的事我来托人去找,应该很快的,丈母娘的事我来托人捎个口信回去,让他们早作打算。” 如意道:“师父正好明天回夷亭,你快去找他。” 下午詹事府头头脑脑都齐了,蹇义道:“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对大赦的范围都拟好了,我们看看,如果行就照他们的,如果有补充的也可以例出来。” 小舍道:“金纯提出:”刑期有特别重大的立功者”,这”特别”两字是否多余,重大已经难以界定,再加上特别两字更是难上加难。这只能由皇上决定了,势必给皇上增加难题。” 蹇义道:“人家是明哲保身,得过且过,我们可以建议更改,否则别人以为我们啥都没干。” 议事很快结束了,等别人一走,小舍便把门关上道:“大人,按他们的格调,汤宗有希望吗?” 蹇义用手指戳了戳桌子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汤宗,估计刑部金纯会提出,都检察院王一飞他老子也会通过,毕竟他们有过上下级这层关系,关键在大理寺,我马上过去一趟。” 小舍心想,凭蹇义吏部尚书这个金头衔,把汤宗的名单报上去应该没什么难处。 蹇义原本和汤宗各为其主,多少有些芥蒂,没想到这次突然大转变,肯定是前阶段为吕震女婿的事,被皇上关进牢房而醒悟了。 蹇义一走,小舍便去了刑部,金纯和查侍郎都不在,只有刘观躲在墙角睡大觉,原来刑部可是响当当的衙门,刘观执事时,手中的权力都让纪纲的锦衣卫夺走了。他见小舍进来,把搁在长椅上的脚缩了回去道:“我的郎中大爷,才去了两天,就想家啦?” 小舍道:“我还有套公务在这,顺路来取一下,不耽误你休息。” 刘观道:“老夫是头痛啊,现在混成这样,刘辐这小子又不成器,饭碗敲掉不算,整天还在外面胡作非为,昨晚又让锦衣卫逮住,吃了几个耳光。” “他又干什么惹你老生气啦?” “他能做什么,和吕震的公子吕熊赌钱,输了不卖账,双方打起来了,把人家眼睛差点打瞎。” “吕震在这次关中闹饥荒时,派有关官员出粟赈济,受到皇上的嘉奖,正在风头上啊,刘辐这不惹麻烦了啊。” “谁说不是,还有你们去饮马河取回的碑文,和他说的一字不差,皇上说他:“金记性”,他正得瑟呢。” “刘辐是在作死,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让纪纲敲竹竿了呗。” “纪纲是他干爹,应该能摆平,但总不能这样,让刘辐找份正事干干。” “上次替他谋了个六合县典史的差使,他嫌官小地方穷,不愿去,我说张小舍就是从昆山乡村小吏开始的,现在官职都比你老子大了。” 小舍道:“我是运气好,那不能算。” “呵呵,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他也这么说,还说你长得俊朗,讨人喜欢,意思是我把他生得丑。” 小舍忍不住笑道:“歪理邪说,你拿他怎么办?” 刘观道:“等你有空了,到咱寒舍来,说道说道他。” 小舍等不及金纯了,拿着自已的公服出了刑部,刑部离大理寺不远,他想顺便去大理寺候候蹇义,见孤凄埂上金纯和查侍郎骑着马风驰电掣般过来,他索性闪一边等着。 金纯道:“张少詹事,怎么在这?” 小舍扬了扬手中的公服道:“我来取公服,见两大人不在,便想回去了。” 金纯跳下马,把鞭子递给小舍道:“刚去了宫中,为大赦的事。” 小舍道:“哦,大人辛苦了,这些被赦之人一定会感谢你们的。” 金纯道:“以前皇宫内有重大喜事,大庆大典和皇上皇后的寿辰。也经常大赦天下,这次大家都忙了,幸亏你提起,要不那一天皇上突然想起,我们轻则坐牢,重则脑袋搬家。” 小舍道:“有这么严重吗,再说这大敕令也不归刑部。” 查侍郎道:“上回皇上出征,刘观提出的。” 三人进了刑部,金纯一边脱衣服一边喊手下泡茶。 小舍道:“大人,不用泡了,我来久了,蹇义大人还在大理寺呢。” 第二百七十一章 将军蟋蟀 金纯道:“他一会儿会来,你在这儿等着。” 小舍道:“这次大赦,汤宗有机会吗?” “我就为此去的,皇上似乎有些松动,汉王朱高熙不同意,说解缙这种人是祸害,一但出来容易搞事情。” “解缙是解缙,汤宗本来就没什么大事。” “什么没大事,会审陈瑛,弄得皇上骑虎难下,皇上其实心里还人宠着陈瑛,毕竟帮他扫除了不少祸害,只是会审弄得陈瑛声败名裂,皇上只能顺应民声了。” 自已的老上司救不了,小舍心里一阵寒意,坐在金纯的太师椅上,吭哧吭哧的生闷气,金纯抓了一把瓜子给他:“这是我泗州的葵花子,一会儿带些回去,给你家的两个小宝贝尝尝。” 小舍道:“大人老家来人啦?” “老父来过中秋节的,多住几日。泗州两城之间的城墙已经拆除,使两城合二为一,为防水害,将唐、宋时建筑的土城撤去,全搞成砖石,老家房子也有些影响。” 小舍道:“上次陪金幼孜去北方路过那里。” “对,朱元璋的祖陵建在泗州北侧,每年的各种“祭祀”活动都在泗州城,那里成了皇室的“行宫”,现在新城也是船舶如流,店铺林立,商贾蚁集,达到了空前的繁荣。等两城合一后,会更好,等过年你随我一块回去,让你尝尝洪泽湖的湖鲜。” 蹇义一脚踩了进来:“好你个金纯,还在拉拢我的部下。” 金纯道:“你饶了我吧,人被你掳走,招呼也没打就算了,现在又给了我什么罪名?让我这个清水衙门的领班情何以堪?” 蹇义笑道:“怎么是掳走,小舍本来就是我的,让你借用了一年多,你还想怎样,再说这次也不知是谁提出的。” “肯定是道衍,他没回南京时怎么没动静。” 小舍道:“反正我一点预兆也没有,连道衍和尚也没见过面。” 蹇义道:“对呀,今天道衍没上朝。” 金纯道:“刚才我去皇上那也没碰见。会不会在庙里休养,听说这次回南京身体一直不好。” 小舍道:“我明天应该去拜访他。” 蹇义道:“对,你去趟,汤宗的事看来黄了,我刚才去大理寺,大理寺卿态度很暧昧,道衍和汤忠关系很好的,几次汤忠入狱,道衍都说了好话。” 金纯道:“和尚在北平住庆寿寺,在南京我不知那个寺?” “应该还在灵谷寺,我去过。” 蹇义道:“也就是你能随便去,一般人不敢去打扰他。” 第二天上朝,道衍和尚依然没来,小舍退了朝便和蹇义打过招呼直接去了东郊的灵谷寺。 先皇朱元璋亲自赐名“灵谷禅寺”,并封其为“天下第一禅林”。天高气爽,菊花飘香,曲径通幽,松木参天。进山门有五里多山路,虽然是仲秋,小舍也走得汗涔涔的,好不容易到了殿堂,穿过用砖石新砌成的无量殿,朝灵谷塔后面去,还没到三绝碑,便被几个锦衣卫的人拦住了他,小舍道:“我是詹事府少詹事张小舍,有事要见道衍和尚。” 高大魁梧的校尉道:“今天任何人不准进入,除非之前有约。” 小舍被问住了,便先去玄奘纪念堂,拜了一下玄奘法师坐像。悻悻然的下山,突然间山道边的茶树间,有几个戴笠帽的人在绿树中穿梭。听声音好像是皇太孙朱瞻基。 他一阵欣喜,便向人声处靠近,树丛中跳出几个锦衣卫,用飞鱼刀拦住了他。 小舍担心皇太孙恼怒,也不敢吱声,回到道上等着。 小舍看清了茶树丛中,除了皇太孙,还有道衍和小太监陈义,虽然是秋天,太阳下还是有些热,皇太孙脸上晒得像红苹果似的,他脱去了外面的长袍,往这里扔过来,抬头间看到了小舍:“啊唷,你也来啦,快帮皇孙捉蟋蟀。” 道衍也看见了,太阳底下眯着眼睛道:“快来快来,这里虫子比狮子林的还要大。” 这下小舍找到了机会,他脱了上衣,向皇太孙靠近 小舍抓这个有本事,他知道了齐胸高的茶树往往会有意外的收获,虽然逃掉的可能性也高。由于这种地形难捕捉,蟋蟀往往繁衍的比较多。一片地里一起在叫,他便选择声音低沉洪亮的,肯定个头不会小。他终于选到了靠近最满意的对像,轻轻蹲下来听一下,将杂草以往外拨开,把周围的杂草都拔掉,一来是便于撬土的时候能清楚观察蟋蟀往外爬走的方向,二来是当你靠近的时候,有些灵巧的蟋蟀已经发现你的脚步声弃洞往外爬了,正好可以逮住,但妄自尊大的虫子是不会弃洞逃走的,小舍发现了洞,他的屏住呼吸,确定是个好虫,便折了个枝条,轻轻的撬,一点一点的,好傢伙,竞有小油葫芦那么大,黑脸、寿星头、整个身罩着一片金光,一动不动的蹲着,两只足有力的撑着,准备一跃而起。 小舍用手朝朱瞻基做了个手势,皇太孙蹑手蹑脚过来,把网罩递给他,小舍也不急,把洞口用网罩盖住,这个二尾趴在那半虚掩泥洞中依然一动不动,只露出个半个脑袋两根极粗的毫毛不停的扫动,小舍一吹气,那虫儿一惊跳进了网兜里。 皇太孙递上竹管筒,让小舍把虫儿灌进去。蟋蟀草一撩,那虫儿正郁闷中,一阵狂叫,威风凛凛的样子。皇太孙道:“其它的都不要了,这个额头鼓起,眼又出突出,牙又厚重,还有有金点翅膀,比我们抓的二个大,太强大了。” 道衍瞪大了三角眼道:“这应该是黄金将军蟋蟀了,太好了。” 皇太子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道:“少詹事,你再替皇孙抓一只吧,我一屋子的虫儿都玩腻了,不然今晚我没得玩了。” 道衍道:“苏州枫桥的一个粮长,弄了一对天下无敌,据说是用马换来的,老衲让他早点送来应该快到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蟋蟀比马贵 小舍道:“大人怎么会认识苏州枫桥的人?” 道衍道:“我回南直隶后去了苏州穹窿山,有天正好在山上捉蟋蟀,碰到也在捉蟋蟀的他,两人聊起,他道他认识不少在玄妙观斗蟋蟀的朋友。也经常去山东宁津县,和玩蟋蟀有名的贾大岭、耿老夫几个,住在尤集乡赵铁锅村,据他说陈庄的蟋蟀是天下无敌的。” 小舍道:“大人,我在苏州时也经常去观前街,知道苏州枫桥那帮人玩蟋蟀疯狂,经常结伴去宁津,说那里有适宜蟋蟀生长繁殖的气候、水质、土壤。” 皇太孙道:“老师,你什么时候带皇孙去山东吧?” 道衍和尚三角眼一瞪:“你娘跟我说过多少回了,不让你沉迷于此,说是玩物丧志,今天老衲也是看你最近功课上进,让你放松一下而已,如果再带你去山东,那是有些过份了,别说你娘,连皇上也会找老衲责问了。” 皇太孙识趣道:“老师,皇孙明白了,小玩逸情,大玩伤志,我就偶尔为之。” 那个身材壮壮的锦衣卫校尉来了,敬了个礼道:“苏州府金通判求见。” 小舍听说老同事来了,心头一喜。 道衍和尚道:“肯定送蟋蟀来了。” 果然金通判提着个黄绫罗包着的盒子上来了。他跪着把盒子举过头道:“大人,这是一对“天下无敌”请大人收下。” 道衍道:“那个枫桥人讲信用,他没来吗,老衲要给他卖马的钱。” 金通判道:“那位粮长死了。” “怎么会?我见他时还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金同判道:“这位粮长的老婆,听说自已郎君用一匹好马换了只蟋蟀,她好奇,趁郎君不在,偷偷地打开蟋蟀盆,没想到蟋蟀就跳出来跑了。粮长老婆非常害怕,只好吊死在桑树上。粮长回来后得知妻子为此死了,非常悲伤,又怕交不了账在老婆死的树上自缢身亡。” 道衍和尚闻后大惊失色:“为了一个小虫子送了两条命,太不应该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小舍见道衍连盒子都不敢接了,金通判却仍然尴尬的跪着,便上去代为接过:“不是虫儿跑了,这里面又是什么?” 金通判道:“粮长死了,他那些要好么虫友都闻此而感动,有的把马还回来了,有的把好虫子送来了,说他喜欢蟋蟀一辈子,不能让他死后还交不了账,这一对虫子就是他们送来的。” 道衍让小和尚取来几锭银子,交给金通判道:“你把这些交给粮长家属,我知道他有个六十岁的父亲,如果他老愿意,让他去穹窿山,后半辈子老衲养他。”说着道衍眼里淌下了泪水。 皇太孙蟋蟀盆也不接了,怔怔的呆着,任由山风把他黛黑的长发吹起。 道衍和尚道:“小舍,代老衲照顾一下你的老同事,风吹得有些头痛,我和皇太孙先去休息了。” 金通判通的一下跪下:“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但说无妨。”道衍收住了脚步。 金通判梗咽着道:“下官从远道而来,想见见汤宗大人。” 小舍帮衬道:“金通判少年时就随着汤宗了,大人成全他一片诚心吧。”小舍说着也跪了下去。 道衍看了一下皇太孙道:“让小舍带你去,就说我姚某答应的。” 皇太孙道:“看看有什么关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去吧,有什么事,皇孙担着。” 小舍道:“谢谢陛下,皇太孙成冠礼,将大赦天下,这事已经成了京城街谈巷议。” 皇太孙兴奋道:“老百姓怎么说?” 金通判道:“我们苏州老百姓也在赞扬,说要是汤大人这次能赦免了就更好,汤宗大人在苏州四年,上交了千万石税收,为大明立了了丰功,即使犯了杀头之罪,功也可以抵罪了。” 皇太孙看了一眼道衍和尚,汤宗我不太熟,我回去问下皇上再议。” 道衍用袖子抹着光头上的汗珠,笑道:“汤宗,平阳人。明洪武年任河南按察佥事,后改北平按察佥事。建文元年因奏劾陈瑛与燕王有贿赂被建文皇帝升任山东按察使,永乐年刑部郎中、苏州知府,因治水不力贬为禄州通判。后黄淮推荐,复召为大理寺丞,现因解缙案入狱。” 皇太孙道:“三朝元老了,碰到个解缙案,要命。” 小舍带着金通判下了山,直接去锦衣卫狱房。 汤宗在牢中也有半年了,虽然消瘦了不少,脸颊突出,下巴尖细,但精神还是不错,他道:“纪纲还好,没对他用过刑,而且一个人一间号房,他在里面写写书,练练拳术。” 金通判像个小孩似的一直在抽泣。汤宗道:“你要像小舍那样,做人要低调随和,做事要高调劳。” 小舍也劝道:“大人你要好好注意身体,熬过皇上的火头,就有机会出去。” 汤宗道:“我这半辈子就被陈瑛害了,三起三落,已经习惯了,这次交友不慎,遇人不淑,让,被解缙拖下了水。” 小舍道:“高得抃、王汝玉、李贯、朱纮、萧引高都病死在牢中,连解缙只有四人了,也许皇上这次开恩,大赦了大人。” 汤宗道:“你现在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千万别为了我惹别人盯着,有机会把小金搞到京城来。” 金通判道:“我也只有这点能耐,能在苏州这个地方呆着也好,天高皇帝远,安逸。” 汤宗道:“也是,你的根器就是这样,办事稳当,为人诚垦。” 探监时间应该早过了,两个小狱卒拿了好处不敢多催。只是把身体更靠近些,小舍怕这些人阴损汤宗,便留下些银子,拉着兀自流泪的金通判,出了监狱大门。 街上起了风,把枯黄的叶儿吹得满天都是,小舍对金通判道:“今晚你啥地方也别去了,咱哥俩喝一盅叙叙旧。” 金通判道:“我先去汤府,看看汤夫人,以前都她照应着,现在大人进去了,说什么也该上个门。” 小舍道:“那好,我陪你去,反正时间也够。” 第二百七十三章 菜市恶人 见小舍的老同僚来,如意很热情,上次去金通判府上吃饭,金太太烧了一桌温州瓯菜,还有手掌大的梭子蟹,她还记忆犹新,当时还有知府老爷汤宗和温婉贤淑,气质高雅的汤太太。她心里想着那段日子,自己与夫君郎才女貌,成双作对的去体面人家作客。现在小舍虽然官越升越高,但在一起的日子曲指可数,有时甚至是形如陌路。她想重温这段日子,便带着白梅去聚宝门菜市场,她要买梭子蟹。 己近傍晚了,菜市场生意正红火时,有家浙江人开的水产铺,海鲜虾蟹样样齐全,梭子蟹张牙舞爪,张大着钳子,看样子也精神。白梅经常外面闯荡,嘴巴也灵巧,如意让她与老板讨价还价。没料这老板色得很,平时见惯了买菜的黄脸婆,今天见两如花似玉的美妇,顾不了嘴巴的,说话尽带着挑逗之意。 如意一把拉过白梅道:“姐姐,这人太下作了,咱们不买了,换一家去。” 那鱼老板不干了,伸双手拦住如意道:“小娘子,我这蟹都让你摸遍了,不买也不行,除非……” 如意道:“买卖公平,买卖成不成全凭双方情愿。” 鱼老板露出邪淫的笑容道:“对啊,刚才哥哥出的价,两个妹妹都答应了,怎么能反悔呢,要不你俩出个价,让哥哥挑个?”说着手就不老实了…… 白梅在侧面看得分明,一脚就踢中他的膝盖,那人没防备,腿一软便倒了下去,顺势把如意也带倒了。 白梅赶紧拉起如意,篮子也不要了往聚宝门外逃。 白梅是大脚又经过锦衣卫训练奔跑一点不慢,可怜如意裹着个寸莲,跑几步就不行了,气喘吁吁的。 那痞子在后面叫:“快抓住她们,偷我的蟹!” 这菜市场都分着帮派,做海鲜的都是他们自已人,一会儿几个浑身腥味的汉子就逮住了她俩,各种污秽脏话都来了,还有毛手毛脚的,白梅护着如意道,厉声辩驳道:“瞎你们的狗眼,她是詹事府少詹事的太太,朝廷四品官大人,会偷你们的东西吗?” 那痞子道:“偷不偷,我搜一下就清楚!”说着猪爪就伸了上去。 如意也是性子强的,那容得别人污蔑,抓住那手就是一口,那家伙疼得腰也弯下去了。 几个同乡急忙冲上去相帮,一个矮胖子居然用扁担朝如意身上砸去。白梅一个马步,抬胳膊朝上一顶,正中那人肘部,扁担飞了出去,矮子一个趔趄也倒在地下,几个汉子没料到白梅出手这么干脆,胆小的往后退,胆大的撩起衣袖朝她冲去。 好个白梅,一点不怯,一个恶虎掏心揪住最壮实的家伙,一个过肩包把他挣得个实实在在,又一个反肘把后面的家伙下巴撞得肉都裂了。 如意也挣脱了出来,抢过扁担就左右乱劈乱砸。 混乱中巡捕赶到了,喝住双方,那个捕头煞有介事的道:“你们俩个寻衅闹事,跟我去公事房。” 白梅理了下散乱的头发,搀扶起如意,心里不满的道:“去就去,他们打人的也去。” 捕头道:“他们有店铺,跑不了,我问了你们再问他们不迟。” 几个看热闹的不干了,都说捕头无理:“拿了人家好处,说话都帮着。” “什么捕头,做事一点不公平。” “太没本事,只会欺软怕硬。” 众人一片啰皂,捕头听着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羞恼之际把火出在手下头上:“看什么看,把这俩闹事的女子绑走。” 一个瘦得如麦杆的巡捕对他道:“大人,这婆娘的丈夫就是过年活捉屠夫的那个。” 边上看热闹的也听到了,都嚷嚷着:“对啊,人家男人厉害着呢。” 还有人道:“对,叫张小舍,是刑部郎中。” 捕头似乎也清醒了,假装咳嗽,不知如何对应了。 那痞子还不识相,嘴里不干不净道:“不可能,刑部郎中五品官,太太还亲自出来买菜?你们肯定看错人了。” 这捕头听听也是,别说五品大官,他自已的女人也从不上这臭哄哄的菜市场。便对下属手一挥道:“先带走再。” 几个巡捕从怀里的,磨磨唧唧的掏出绳来,准备动手。突然人群中王力跳了进来,一身光鲜的飞鱼服,斜挎着绣春刀,迈着四方步直接到了捕头身前,头湊近些,双眼瞪着他不说话。 捕头看到那双眼喷着怒火,踉踉跄跄的后退两步道:“百户大人,有话只管吩咐!” 王力攥紧拳头对他后颈砸了下去,那捕头手都来不及挡,便像木桩头一样倒了下去,那痞子见势不妙转身想跑,被王力手下一把揪住,高高抬起又往地下一掼,尿也摔了出来。 几个围观的婆娘拍手道:“打得好,这臭人早该打了。” “专门吃人家豆腐,打死也活该!” 还有胆大的朝他吐口水。 捕头挣扎着立起身对着王力道:“百户,小人受人欺骗了,小人该死。” 王力道:“睁开你那瞎眼,仔细瞧瞧,这是皇上刚刚封的詹事府少詹事,江南神捕张小舍的太太!” 看热闹的人道:“果然是过年那厉害的角色。” “人家长得那么齐整,能偷蟹吗?” “这狗捕头狗眼不识泰山,这下吃苦头了。” “平时敲竹杠敲惯了,让他吐出来。” 那捕头身体也没站直,又跪下道:“小人该死,小人一定替太太出气。” 王力踢了他一脚:“瞎子,现在给你个机会,把这事给我了清楚,明天我来看结果。” 捕头连连点头,差手下把那个摔得半死不活的痞子驾走。 白梅额头淌着血,如意正用绢布替她捂着。 王力道:“要不要紧,到我镇抚司去包下。” 白梅道:“不碍事,你忙去吧。” 如意道:“今天苏州府金通判来了,都是苏州的,要不要一块聚聚?” 王力道:“好久没见张大人了,好想他,你们先回,一会儿我把公事了结了就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吴江史彬 两人受了气,梭子蟹也不买了,找了个苏州人开的鱼铺买大闸蟹,白梅道:“九雌十雄”现在买雄蟹也肥了。” 苏州老板娘刚才也知道她俩是苏州人,特别客气,她道:“这个家伙在这市场也是臭名昭著的流氓,短斤缺两别说,经常欺负买菜的女人,和巡捕又互相勾搭,弄得我们生意也难做。” 如意道:“看那嘴脸也不像好人,今天是心急了,没料到受了罪。” 两人买了菜回去,小舍见白梅额头肿着,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如意便把菜市受侮辱的事说了一遍。 小舍道:“以后你俩别去了,我再寻个男佣。” 如意道:“等爹娘来了就好,我爹脑子灵活,又是个男人。” 王力来了,菜也做好了,张王氏把郑师父和师叔也喊回家,一桌人热热闹闹吃了起来。 金通判道:“好久没来南京了,还是汤大人在南京当刑部郎中时,一晃十年多了。” 小舍道:“那时你才二十不到吧,现在我都二十五,六了。” 亮亮道:“爹,你二十六,没那个五了。” 如意敲了他一下头道:“小孩子不许这样对爹说话。” 囡囡道:“娘,哥哥不乖,今天被老师打了手心。” 红瑶道:“亮亮昨天功课没做好,把个宗字写成了宝,被老师戒尺打了。” 小舍把亮亮的手展开来一瞧,果然肿了不少,心疼的用嘴吹着。 师父道:“小孩子吃点苦头好,长记性。” 张王氏道:“我就奇了怪,我们小舍学堂都没进,怎么会有这学问。” 如意道:“婆婆,郎君小时候哑巴是真,上不了学堂也是真,但他看书的啊,我见他偷偷看书,偷偷的用手蘸着水照上面描。” 金通判道:“小舍小时候是哑巴啊,真是看不出。” 师叔道:“都说哑巴聪明,看来不假。” 红瑶道:“我在昆山听朱捕头说过,少爷是和陈福贵打架后突然会讲话的,真神奇。” 亮亮道:“爹,什么叫哑巴?” 小舍道:“你刚从娘肚子里出来时就是哑巴。” 亮亮道眨着大眼睛道:“对了,妹妹是哑巴,一出来只会哭。” 如意格格的笑着,泪水也笑出来了。 张王氏见白梅低着头不吭声,知道她在想心事,便急忙岔开话题:“不说小孩子的事了,今天金大人难得来,让他说说咱们苏州的新鲜事儿。” 金通判道:“前一阵子我们府衙房子漏水,就是小舍呆过的通判府,钟同知又不敢多拨款。” 小舍道:“他就胆小,问他要钱就像掏他自已钱还要难。” 师父道:“是啊,这漏雨不修总不能对付,时间长了,檐子要烂掉的。” 金通判道:“这次老蒋聪明,他说:“我查了北宋时苏州知府有个叫王琪,到任官衙也要修缮,上司也不肯给钱,他只能自已欠了一屁股债。当时杜甫的诗文集紧俏,王琪就动了脑筋。印了一万部《杜工部集》,让大户人家购买,有些攀文附雅的富裕的人一买就是十多部。结果王琪不但还清了欠款,还多了不少钱,改善官府人伙食。” “蒋通判也这么干啦?” “对啊,这次他印了《资治通鉴》五千部,也买一千文,呵呵。” 小舍道:“老蒋肚里有些货色,可惜没人识货。” 金通判道:“他城府太深,一般人靠不近,听说和建文皇帝关系挺近的。” 小舍道:“你怎么知道?” “钟同知说他与吴江史彬关系密切,一个月要去一二趟。” 王力道:”史彬和我们大熟了,我以前在王千户手下时,经常去他家。” 白梅抿嘴一笑道:”王一飞称作去点卯。” 张王氏听他们又议论正事,便带着如意,红瑶先去睡了。 师父喝了口酒道:“我听一个的弟子的父亲说:“建文帝最近收了一名弟子,赐名叫应慧。” 白梅道:“可能应贤,应能都死了,他身边没弟子了。” 小舍道:“我感觉建文皇帝一直在苏州,什么云南,福建,贵州和浙江的一定是他手下人用他名义做幌子。” 王力道:“也不一定,王一飞在福州发现了踪迹,调了不少锦衣卫过去了,让胡濙去确认,可能是真的。” 小舍道:“你也听说啦,我是不信,今天道衍和尚也没一点口风,和皇太子玩得欢呢。” 金通判道:“你认为道衍知道建文皇帝的下落?” “他知道不知道,我说不准,但我有个感觉,道衍和尚帮燕王打败建文皇帝不假,而且态度最坚决的,按理与建文帝是势不两立,皇上不捉到建文帝的,一块石头也不落地,道衍和尚也清楚。但他自从回苏州探亲,姐姐不让他上门,好友也不认他,而且在自已的家乡又被乡亲追杀,这对他怀有成就感的他打击太大了,另外,他让皇上留下方孝孺,结果事以愿违,他看到了朱棣的雄心的另一半,所以皇上给他所有的待遇他都不要,他是暗暗与永乐皇帝对抗,来表示他的不满。” 王力道:”庞瑛也有过怀疑,但他不敢向纪纲说。” 师父道:”庞瑛能想到,纪纲会不知?建文皇帝抓来谁敢处置?皇帝是真命天子触犯不得!” 王力道:”我娘也这么说,触动了天子,老天会惩罚的!” 金通判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了上个月道衍来我们知府找过蒋通判。说是让他去陆墓买些蟋蟀盆。我就纳闷,这和尚怎么喜欢上了这小虫子。” 小舍道:“道衍不仅喜欢虫子,连鸟也喜欢,什么画眉,黄雀,反正会鸣叫的小动物,他都喜欢,我看一半出自对小动物的怜悯,一半是排遣内心的寂寞。” 师父道:“上次在穹窿山修道观时,他连知了都喜欢,有一次他亲手抓了个,喂它吃西瓜。” 师叔笑道:“知了吃树汁的,怎么会吃西瓜,这聪明的脑瓜怎么会这么糊涂。” 小舍道:“他这不是糊涂,是揣着聪明装糊涂,想看一看知了在饥渴时会不会放弃原本的自已。” 第二百七十四章 招童子军 师父道:“你说对了,我在少林寺时,师父讲:“生命分:地狱、鬼、畜牲、人、阿修罗、天人;罗汉、缘觉、菩萨、佛十种,其中畜牲(动物)就是愚痴。愚痴就是不明事理,是非善恶。知了在没有树汁的情况下,它不会和人一样尝试吃其它东西来维持生命。” 白梅道:“有道理,俗话说的好,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惯。” 小舍道:“师父,道衍和尚的道行确实深奥,对他的想法不能用常人的眼光去衡量,所以我一直觉得他与建文皇帝有不解之缘。” 王力道:“先皇朱元璋有那么多儿子,道衍和尚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永乐皇,他真的有慧眼吗?” 金道判道:“我以前听汤宗大人道:洪武十五年,马皇后病逝,先皇挑选数名高僧陪侍诸王身边诵经祈福。当时,道衍得到僧录司左善世宗泐的举荐,与燕王朱棣在一起,后来朱棣劝他到北平任庆寿寺住持,从此成了朱棣的密友。” 师叔道:“我听的有些不同,当时朱元璋选拔十八名僧人给众藩王讲经荐福。当初因为道衍长相怪异没选上,是他主动向朱棣自荐的。” 小舍道:“道衍和尚不喜欢钱财,也不喜欢美色,甚至将自己已经有的钱财分给乡亲,他那么劳心劳力的替朱棣打建文皇帝,他图的什么?” 金通判道:“要么就是虚名。” “也不对啊,他平常退了朝换了衣裳总往寺庙去,不对,你说对了,太子监国时,他曾抱怨过,皇上不让他辅助太子,他还是想着权力的。” 王力道:“辅助太子这种权力也是虚的。” 小舍道:“他至少在皇权之外是最大的,大家都称他是黑衣宰相,他就要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师父道:“我觉得,他是个真正的佛教徒,他是苏州人,身在鱼米之乡,不像北方苦寒和黄淮水患地方的人,穷饭也吃不上,才去当和尚。出家人看淡身外之物,悟的是“色即是空”,想的是极乐净土。” 师叔道:“师兄说的对,他家几代行医,家境不是大富大贵也绝对不是贫寒的。” 小舍道:“即然他看破红尘,学习佛法,但为什么要出来参加战事呢?而且出家时还学习兵法。” 王力道:“也许借寺庙这种清静之处,潜心研究大业。” 张王氏下楼来了,对小舍道:“不能让师父再喝了,把酒干了,早点休息吧? 江面上号子声响,雾气氤氲中金通判坐着的船儿往东驰去,小舍送走了异日的同僚回到詹事府,还没捂热板凳,蹇义便来了:“快去金忠那吧,这老头忙得尿也没功夫撒,等着你去帮忙呢。” “是为童子军的事吗?” “怎么不是,招一千人,报名的有一万多,来不及甄选,而且皇上对年龄要求特别严。” 小舍道:“喔,我马上去。” 兵部的大厅里挤得满满当当,金忠的尚书房门却关着,小舍好生奇怪:“蹇义说他忙,总不会忙得影子也不见吧?” 正纳闷时,兵部郎中悄悄的对他耳语道:“尚书在里面,你轻轻敲三下窗子,他便会开门。” 小舍先绕到天井内,窗子关着,还用竹帘挡着,里头什么也看不见。他便朝窗敲了三下。 黑漆的大门,铜环晃了两下,“嘎吱”一声开了,侍郎探出半个头,招呼他进去。 金忠在里面书房中,坐在案前在一大摞名册上打着勾。见小舍进来,便笑道:“呵呵,老夫成了老鼠了,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小舍道:“为什么啊,是不是找你通关系的人多啊?” “怎么不是,这招募公告一贴,京师朝廷官员和名人名士都来了,你说这些有钱人,那个不是从小培养儿子习武的,而且习得都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他们舍得让自已孩子来当童子军?” “嗨,你这不知道了,童子军天天在皇太孙身边,如果有老子的背景,混个校尉很容易的。” “小舍道:“皇上不是有年龄限制吗?” “老夫头疼的就是这个,现在一些年龄偏大或偏小的孩子也报了名。” “黄册上不是都有吗?年龄,户主姓名,籍贯,应当差人数,男子成丁不成丁数,妇女大口小口数,房屋田地牲畜数等。” 侍郎道:“都像老百姓带着黄册来就好了,这些人就带着个纸条,姓名,户主名就这么简单。” 金忠道:“好笑的是,你老上司刘观,居然把他二十几岁的刘辐也报上来了。” 小舍扑哧一笑道:“哈哈,他还童子,他怎么不说是婴儿呢?” “现在弄得老夫只能藏起来了。” 小舍道:“这也不是个办法,大人你总该想个周全。” “老夫想好了,按年龄,身高,貌相一个个来,先招个五百人,组成个常规营,让教官带他们操练把大典的事先应付过去,然后去各地招一些有真本事的组成特种营。” 小舍道:“对,只能逐步完善,心急不得。” 金忠道:“截止日期还有三天,你替我先顶着,那些大人对你不熟,不会找你麻烦,我和小司马躲后面,有什么事咱们互相再沟通。” 小舍领了命就把招募的要求贴上了墙,所有的招聘人员全重新配备了一下。查黄册的,量身高的,称体重的,最后他自已领衔看品貌,脸上有瑕疵的,五官不端正的,口齿不清的,连黄牙蛆牙也剔掉,报名的家长说,比选妃子还难,开始嘟囔起来了。 金忠道:“这样好,别以为童子军是大杂烩。” 二天过去了,只招到四百多人。 金忠笑道:“你这把刀厉害,我喜欢,宁缺不滥。” 最后一天了,陪同的家长开始亮背景了,黄册上没有,他们自我介绍,什么散秩大臣、副将,骁骑参领、王府长史、城守尉、参将、指挥使都有,小舍让他们自已在名单上备注头衔 ,一开始有个火器营翼长写了,后来觉得不妥,匆匆的划掉,这毕竟不是正大光明的事,让后面的人看到多难堪。 一个从三品的五旗参领,看到前面三品官都把自已名字划掉了,叹口气道:“算了,我不登记了,我自已找金大人去。” 小舍一看他儿子胖得走路都喘,差点想对他说:“你儿子自已都要人搀扶着,还护卫太孙?” 第二百七十五章 削藩这种事 小舍替金忠挡掉了难题,连皇上都知道了,这天刚退朝,金忠便带着他去谨身殿。 几个太监刚服侍朱棣换好衣服,他气定神闲的坐在软榻上喝着燕窝粥,两人跪拜后分别站立在两旁。 皇上道:“寡人听闻你让别人在登记册上备注,都不止笑过三遍了,这一招谁教你的?” 小舍拱手道:“启亶皇上,作为家长推荐自已孩子报效国家,是一桩荣光的事,留个名让世人看看,也是应该的。” 朱棣用手指着他道:“好一个应该的,他们才没你想得那么高尚,看到有好处,一个个挤破了头往里钻,金忠你说对不对?你也被他们弄晕了头!” 金忠连连称是。 皇上又道:“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寡人以为你先招五百的策略是明智的,皇太孙身边必须用最好的,宁缺毋滥。” 金忠道:“殿下,还有五百人,微臣准备去山东,河南一带去招募,那里藏龙卧虎,有真本事的不少。” “可以,只是济南府的除外。” “微臣明白,等大典结束便去。” “别忘了寡人这爱卿喔?” 小舍道:“谢龙恩。” “一定要精挑细拣,不仅要本事高强,人也要长得威武壮实,把他当成我们大明朝的脸。” 朱棣站起身来,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后,走到窗前,对着窗外的蓝天白云道:“让天下都知道我们大明朝的霸气强大。” 这声音如撞响的钟声,在殿堂中激扬回荡,惊起屋檐下栖息的白鸽,扑哧一声飞向空中。 小舍浑身热血也沸腾了,大声的道:“微臣明白,微臣一定做到。” 朱棣回过头拍了一下肩头,冲着他微微一笑道:“寡人和你一般年纪时在燕平,孤身一人守着北疆,在枪林箭雨中长大,长期和彪悍的蒙古人打仗,无数次出征,都是寡人亲自带队,深入大漠,杀得蒙古人闻风丧胆,基本解决了北方的边患,可还被建文君身边的奸臣诬陷,把寡人的领地团团包围,想置人死地。”朱棣说着眼圈也有些红了。 金忠道:“皇上本领超群,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曾经活捉过北元大将,招降了蒙古乃儿不花。” 朱棣道:“知道朕这段事的人不多了喽,知道朕差点死在蒙人箭下的人少之更少。”朱棣解开衣裳,把肩露出来,上面果然有个三角的创口。” 金忠道:“陛下,大难不死有后福。” “后福什么?后福是靠自已挣来的,靠自已血汗换来的。我们在外打拼,连父皇病因都不知,这也算了,宫内有那么多人照料。但父亲去世,我等悲怆万分,想要送父皇最后一程,也被一道真假难辨的遗旨拒之京城之外,建文君这么仁慈的人干不出,方孝孺干不出吗?齐泰,黄子澄整天在商量先灭这个王还是先灭那个王。” 金忠道:“削藩这种事,其实也是对先皇的不忠,齐泰几个居然在朝廷内外大张旗鼓,连续削弱了5个先皇封的王爷,最后又逼到了咱们陛下头上。” 小舍呆在一旁,他没想到朱棣今天吃了一碗燕窝粥,对他,一个小臣子,精神抖擞的说了这么一段激昂慷慨的话,听听又似乎有道理,他只能,频频点头,原本想把汤宗的事借机说一下,现在看来是完全不可能的了,汤宗毕竟是朱允炆的臣子,而且检举过陈瑛与朱棣之间的合谋。 朱棣又道:“朕当时知道了早晚会轮到自己,但又不敢违父皇之意,举旗不定时,姚广孝以“臣只知道天道,不管民心“劝朕起兵,还有寡人举荐了这位卜者金忠等贤臣良将,协助训练燕兵,出谋划策。” 金忠道:“还有相士袁珙。” 朱棣抚着满脸胡须笑道:“少师引见袁珙来拜见寡人时,寡人混在一群卫士中,他一见便认出来了,说:“殿下为何如此拉低自己的身份?” 金忠道:“袁珙当时替陛下相面时说:“陛下龙行虎步,日角插天,太平天子也。年四十,须过脐,即登大宝矣。”看来十分有道理。” 朱棣止住了笑道:“可惜袁珙前年去世了,不过他的儿子叫袁忠彻很争气,相面的本事青出于蓝胜于蓝。” 金忠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朱棣道:“你的儿子什么时候出世啊?朕也好有准备。” 金忠道:“微臣要好好谢谢皇上,小妾太君终于怀上了。” 朱棣又问小舍道:“听说你又得了个千金,一子一女是个好字,你少年俊杰,前程光明,好好的为朕效力,朕不会亏待你。”说着让太监取来颗如意玉佩道:“这是朕赐给你千金的。” 小舍急忙行了个大礼,高举着双手,从天子手里接过这玲珑剔透的宝物。 可能皇帝也忘了,这是第二次赐给这位微臣玉佩了。 太监唱道:“皇上,少师求见。” 朱棣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少师找朕有要事商议,爱卿们请回吧。” 两人倒退着身子出了谨身殿。 金忠道:“没想到皇上今天如此兴奋,把陈年旧事又提了出来?” “可能今天上朝时,可能宋礼今天亶报了北平皇宫建筑缓慢,触动了他的心事。” “有可能,修建徐皇后的长陵地宫也拖迟了许久,他心烦。” “是啊,徐皇后去世到现在三年多了,还没落土为安,他不急吗?” “徐皇后在皇上还未东山再起的时候嫁给他,吃了不少的苦,没想到当皇后才四年便离开了,皇上对她去世异常悲恸,辍朝百日,素服一年,不御正殿一年并终生不再立后。你说到现在连陵墓都没修好,这帮人是怎么想的。” “昌平县天寿山的长陵,听说地宫下有个泉眼,填还是不填,为此争论不休,耽误了好久。” “我估计叫道衍和尚来就是商量此事。” 金忠突然想到什么,急急忙忙出了午马,飞快的上了马,一扬鞭道:“快走,我把大事忘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奉天殿前 小舍一跃上了马,紧追着兵部尚书金忠,老头子怎能比得上他,一会功夫就让他赶上了,小舍道:“大人有啥急事?” 金忠在马上直了直身道:“名单上有两个济南籍贯的,皇上不一定中意。” 小舍道:“皇上对济南的阴影还没去啊?” “怎么不是,他差点在那送了名,这辈子是忘不了的。” 五百个孩子总算选好了,这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全齐整整的列队在小校场上。 大都在城市长大,皮肤嫩嫩的,人到是长得高高大大的,在教官的口令下进行操练。 金忠道:“一周下来,皮肤成麦色,这队列就好看了,然后再上体能,争取下个月操上家伙。” 总教官是皇宫的一等护卫,是个随皇上北伐的三品官,过来对尚书道:“大人,这些娃娃平时吃的好,又在长身体时,恐怕一下吃大锅饭有点不适应。” 金忠道:“上了体力,饿着吃什么都香,多加些肉,多加些粗粮,这伙食费我找夏元吉去要。” 这护卫是山东汉子,人爽直,嗓门也直,敬了个礼道:“我已经让手下例清单了,除了伙食,其它都接锦衣卫标准配备。” 金忠道:“你把单子快些给我,夏元吉马上又要去北平了,让老刺头跑了,别人不敢批。” 虽然是仲秋,中午的太阳还是有点刺眼,这些娃娃兵个个脸晒的通红,衣服都有些湿淋淋了,小舍道:“是否先给他们配上帽子挡挡太阳。” 护卫道:“下午就有了,连同服装。” ......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十一月八日,皇帝正式下诏册立朱高炽长子朱瞻基为皇太子,并在华盖殿行冠礼。 金銮殿广场军乐声响起,万羽鸽子飞向了蓝天,五百名童子军穿着鲜亮的飞鱼服上场了。这是仪式的压轴大戏。 永乐皇帝华美的冕冠和礼服站在奉天殿的正中央,朱高炽,朱瞻基爷俩身着金色礼袍分例两旁。紧挨着是姚广孝,兵部尚书金忠,司礼监掌印太监黄俨、太监郑和首辅黄淮,大学士杨士奇、大学士胡广、金幼孜还有吏部尚书蹇义、户部尚书夏元吉、礼部尚书吕震、刑部尚书金纯、工部尚书宋礼、英国公张辅、黔国公沐晟,都察院左都御王熙和、锦衣卫纪纲等朝廷重臣分列两旁。 战鼓震天,军号响亮,童子军分五个方队挺着胸,迈着正步,嘴里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岁!”的口号,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过检阅台。 一阵掌声后、接着是一百人的花枪表演,随着口令,一百支持红缨枪,上下翻舞,时儿如蛟龙出水,时儿像猛虎下山,步调一致,口号响亮。各种枪法一齐施展,令人看起来眼花缭乱 皇上道:”好看是好看,只是人还少些。” 方队散开,三百名童子军用演示着棍术:劈、撩、拨、冲,动作整齐划一,最未一个叠罗汉,百十几个人叠成了十几层高。 皇太孙拍着手道:”真是万众同心,缺一便不行。” 随着口令,一百支持红缨枪,上下翻舞,时儿如蛟龙出水,时儿像猛虎下山,步调一致,口号响亮。 接着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镋、棍、槊、棒、拐、流星锤等十八种兵器表演和格斗。 个个如生龙活虎,朝气蓬勃,皇上见小皇太子看得眼睛眨也不眨,不由喜笑颜开,不停的频频点头。他对黄俨道:“马上给我拟个圣旨,朕要金忠和张小舍替皇太孙招二千名童子军,除了要有骑兵,还要有操重家伙的兵。” 金忠道:“启亶皇上,本来还有马术和射箭,但这场地不行,这次就免了。” 皇上道:“下次我们去清凉山,我还要看看张少詹事的箭术。” 朱高炽道:“他的箭术,比纪纲还厉害,我是见过了。连鸡蛋也能射穿。” 朱棣抚了一下满是胡须的下巴道:“看来寡人让他多做些事是对的。” 如意的绣坊弄成了,离家不远的小河浜头,一整齐的二进三开间,头一排如意让马师傅全打通,南北两面全按上了大窗,明亮透澈,后面一进东屋她爹娘住,中间是客厅兼吃饭间,西屋是库房,做好了整齐的库架,平时云琦就坐在里面负责收发兼带囡囡。 后面院墙的门对着小河,师父的船正好泊着。 前院如意她爹载着葡萄和几棵枇杷,生气勃勃又幽静怡情。 小舍让夏元吉题了《如意绣坊》四个隶书的字,做成匾额挂在门楼上。 平时家里就剩下张王氏和白梅。 这日张王氏对小舍道:“娘也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手上也没什么劲,虽然身边有个白梅照顾,但她一直在外闯荡惯了,也见过不少世面,让她应酬可以,但把她当丫鬟,我总说不出口,不如再找个年轻点的丫头好使唤。” 小舍道:“娘有物色的最好,如果没有,儿子去找个,最好是苏州人,口味差不多,说话也听得懂些。” 张王氏道:“如意工坊有个女工,是云绮苏州带来的,我看这丫鬟人长得也清秀,手脚也灵活,就是不知婆家肯不肯,等下如意回来我问下。” 张王氏的话小舍也听明白了,多少有些嫌弃白梅。她来张家也快半年多,平日里全家上下都称她姐姐,使唤她多少有些尴尬,如果要纳她为妾吧,外面名声又不好,年纪轻轻妻妾成群,市面上也不多见。但是让她走,小舍是绝对做不了的,毕竟白梅没对他有什么要求。 如意他们今天收工晚,白梅到学堂接亮亮还没回。 张王氏道:“本来这时候该回来了,你去看下,是不是又关学堂了。” 学堂在石婆婆庵附近,几家人家合请的老师。小舍一路小跑过去,白梅正坐在学堂门前石阶上,和几个婆娘在说事,见小舍来便道:“亮亮揪同学小辫子,老师正让他立壁角。” 第二百七十七章 陪太子读书 小舍踮起脚朝窗内一瞅,正好隔着窗与个白胡须老头面对面。 老师干瘦的身子微驼着背出来了,他口齿漏着风道:“张大人,贵公子张鑫,天赋异禀,聪慧过众,老夫稍微一点,他便知晓一二,功课好脑子灵。所以大部份时间便留着做无趣之事,刚才又揪前面孩子的辫子了。” 小舍道:“老先生,后生知惭愧,给您老添麻烦了,您说我们该如何训导他?” “据老夫看,这孩子精力充沛,思想活跃,不能按老夫常用的方法规导他,老夫怕误了他天赋......” 小舍带着亮亮回家,路上白梅道:“老师的意思你明白吗?这么多童子的学堂,成绩相差大,咱们亮亮吃不饱,大部份时间是浪费掉的。” 小舍道:“我也想,该给他换个地方了,以前国子监需入学资格限于公卿大夫及富民子弟,学习内容以“亦思替非”文学为主,目的是培养诸官衙译史人才。我现在是正四品还不知够格不够格。” “有什么不够格的,国子监八千多童生,难道南京城里三品以上官员有那么多?” 小舍道:“也是,我去问礼部的吕震尚书,这事该他管。” “你要抓紧,一开春就让他进去。” 第二日一早小舍便去找吕震,吕震知道小舍随金幼孜去北方印证了他的“金记性”非常客气。他道:“现在国子监有九千多人。有四种入学方式: 一,地方学校成绩优秀,且长相端正,就可以推荐来,但如意学生成绩太差,老师会被扣薪俸,所以一般老师宁可不推荐也要保住自已。 第二科举乡试通过,会试落榜的,翰林院考核过的,也可。 第三:捐钱、米粮的有钱人子弟。 第四:高官子弟,名义上要三品以上,但功绩好的可以放宽到正四品。所以张少詹事,你就放心吧,你儿子的事,我吕震亲自操办。” “尚书大人,恕下官无知,请问国子监主要学什么?” “《四书》《五经》,兼习《性理大全》以及律令、书数等,这都着今后考试来的,而且邻邦高丽、日本、琉球、暹罗等国“向慕文教“,也派学生来,可以学学西洋文。” 小舍道:“那太好了,到时候犬儿入学少不了劳大人费心了。” 亮亮的事谈妥了,小舍心里乐滋滋的,府上大小事情都抢着做,一早把水都烧好了,拿着两暖瓶送到詹事房,蹇义道:“什么春风把你吹得那么欢,说给老夫听听。” 小舍便托吕震的事告诉了他。 蹇义道:“这老头,上次为他女婿张鹤朝见太子的事,害得老夫和他一同被皇上关进锦衣卫牢房。” 小舍道:“那应该是误会,后来皇上知道张鹤是给太子送药的,所以立即把你俩放了。” 蹇义道:“说起太子,你今天陪我去文华殿太子那,今天轮到我当值。” 文华殿太子正在书房看书,蹇义道:“他最近对周易入迷了,很受皇上表扬。” 太子道:“父皇说的对,“不知易,不可为将帅。”所以之后的统帅,基本上都是精通《易经》的。 蹇义道:”下官上次让殿下去看看周文王、姜太公、孔子、孟子、刘伯温、诸葛亮的文章,他们那个不学了《易经》。” 太子道:“太师们推荐我学了杂七杂八的书不少于1千本,原来都不如读这本《易经》,真是读书破万卷,不如经书一部。” 小舍道:“大人,为什么又称《易经》,又称《周易》。” 蹇义道:“《周易》的“周”字有三层意思,周全,周到、全面。第二是周期,天地之间的变化规律,第三朝代,周朝写的。《易学》的“易”字也有三层意思,第一是变易,周易最重要的思想,它认为世界都在变化中,“周”字本身有三层含义,第一是周全,它写的东西非常周到、全面。第二是周期,说这个天地之道,变化的规律,就是七日来复。第三指朝代,代表周朝。 “易”字也有三层含义,即有“三易”之说,第一是变易,世界上任何事都在改变中,第二,简易,只有容易的,我们才会亲近它,只有简单的,我们才能做得长久,才能做得有功!第三,是不易,世界上万事万物都会变化,但不是乱变,会遵守一定的规律,这种规律是不易变的。” 太子张着哈蟆嘴又乐了:“说得好,说得精彩,寡人一下明白了。” 他拉着小舍的手道:“你也一块陪寡人听着,绝对受益非浅。” 太子的手厚实有力,轻轻的一握小舍就受不了。 太子松了手,小舍忍着痛道:“大人,我从前也读过,差不多能背不少。” 蹇义道:“《易经》,一定要读熟,要把《易经》的书全文读熟,先建立好易德,这和学武功一样,没武德很容易成强盗,成采花大盗。” 小舍道:“那我先读起来,让殿下听着。” 太子道:“不行,你一读我就容易打瞌睡。” 蹇义道:“太子殿下这就有了易德基础,诚意至上。” 太子读书声音很响,朗朗的声音传出了书房,把路过的皇上也引了过来。他驻在门外听了会并没进来。显然对太子的用功心里十分的满意,一边听,一边按着太子读书的节奏打着拍子。 中午时分,太子要用餐了,小舍随蹇义出了文华门,小舍上了马立即问道:“大人,皇上如此喜欢《周易》是受不是受了道衍和尚的影响?” 蹇义道:“也不是,老夫认为他肯定是某高人,给他指点了《推背图》。” 小舍寻思最大可能是金忠,他想起了金忠给他那本《易经》,他道:“我知道了《推背图》是唐太宗为推算大唐国运,下令天相家李淳风和袁天罡编写的。李淳风用周易八卦进行推算以后若干年的运势,难道有和大明联系上的吗?” 蹇义道:“这本书老夫也有,一会儿你带回去看看《第二十八图》,明天回答我的问题。” 第二百七十八章 草包李景隆 蹇义交给他一本用蓝绫布包得好好的书本,暖阁的烛火跳跃着,如意已经鼾声如雷,他靠着床,撩开帐幔一个角,小心的打开这本彩绘的手抄本。 上面写有永乐四年秋月某日姚广孝奉旨谨序几个蝇头小楷。应该是最新版的。小舍迅速翻至第二十八象:辛卯 谶曰 草头火脚宫阙灰飞 家中有鸟郊外有尼 颂曰 羽满高飞日 争妍有李花 真龙游四海 方外是吾家 左面用笔墨画着一个起火的大殿。 看到火,小舍就想到了皇宫,想到了从火中逃生的建文帝。 再看看文字, 明显是说燕子来了,宫殿毁了,主人只能到郊外去当尼僧。 小舍暗吃一惊这《推背画》是唐朝贞观年间两个相家编写的,难道已经猜到六百年将发生的事了? 最后四句更是明了,燕王的羽毛丰盛了,当上了皇帝,真真的天子出去云游四方。 他越想越对,越想越兴奋,一点睡意也没了,偷偷的披上衣裳,趿拉着拖鞋就下了楼,一轮明月正挂在院子里种的桂花树上,深秋了,桂花早已掉了,只有树杆上留着他点穴的坑坑洼洼,张王氏不止一次的警告他,再在上面点,就把他手指剪断。他脱了上衣,墙角有个木人这是白梅帮他竖着的,上面画好了穴位,他热了一下身,运好气便在上面雨点般的点击。 约摸有了三百下,他便点了个灯挂木人上,这是赵媚娘给他的书上写的吹灯功 吹灯功,他站在三尺远,运气后便对准灯焰冲拳。一百下后十次有一二次冲灭,他退至丈余远,一运气一冲拳火苗有了反应,开始须势摇晃,一百下后,他改用三指击练,火苗巍然不动,他摇了摇头,又击打了一百下,头上冒出了汗珠,火还是没灭。他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下。 “怎么泄气了?”白梅从暗处轻轻的道,把他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 “姐姐,你不能先轻咳一声啊。”小舍拍着自已的胸脯道。 白梅道:“你现在再试下。” 小舍听了,一个马步一冲拳,那火苗忽的一下灭了。 白梅替他点上油灯,小舍再冲拳,那火苗又纹丝不动了。 小舍道:“为什么你说行就行,好像这火苗能听懂姐姐话似的。” 白梅道:“姐姐也不知道,姐姐有时睡不着也会在这练,有一回练着练着,突然一只猫窜下来,把姐姐也吓个惊魂不定,再练时就能击灭了。” 小舍道:“我明白了,人受惊时,心跳加速,血脉膨胀,这力量就无敌了,难怪我与姜老大几个强匪激打时,屡战成功。” 白梅道:“也许是,我从来没试过,只要是穴位对准,出手快捷,肯定十拿九稳。” 小舍又练了一下,身上已经汗流浃背,白梅替他打来了热水,一边替他擦干了身体,一边道:“看你这浑身的汗,身子是虚了。” 小舍看着白梅的脸,已无往日的细嫩,眉宇间有了道竖纹,他心里又起了波澜,从兜里掏出些碎银给她道:“明天去街上买些脂粉,好好照顾自已。” 白梅道:“我有私房钱,以前做生意留的。” 小舍道:“我也钱不一样,你用着开心。” 白梅拧了他一下道:“你就会哄人,以前姐姐怕如意妹妹多心,一直不敢打扮,弟弟即然说了,姐姐明天就去买,让你看看“豆腐西施”的风彩。” 这天小舍刚到詹事府,蹇义啃着大饼进来了,他道:“老夫给你的书看了吗?” 小舍道:“看了,不知我想的对不对。”他便把自已的答案说了出来。 蹇义掰了半块大饼塞到小舍嘴里道:“我知道这个问题难不住你,不过缺了一句:争妍有李花,指的是李景隆开城门迎接燕王。” 小舍道:“这太神奇了,真是丝丝入扣,一点都没错。” 蹇义道:“李景隆你可能不熟,所以没联系上,不能怪你,这个张图我问过詹事府和兵部不少人,基本上没人能答得出。” 小舍道:“大人,曹国公李景隆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他是先皇外甥李文忠的儿子,靖难之役耿炳文被建文皇帝撤换,由他接任南军指挥职务,在北平,郑村坝和德州输得一败涂地。” 蹇义道:“这人不学无术,不知兵法,又惟自尊大,永乐二年时,老夫和成国公朱能等几个老臣,在皇上面前廷劾了他及他弟增枝。” “那时他是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增岁禄千石。朝廷有大事,他是班首主议啊,大人把他扳倒可是不容易啊。” “那的弹劾他的人多了,连周王也说他接受建文旧部的贿赂,还有刑部尚书郑赐,六科给事中张信,礼部尚书李至刚。这草包连还手的本事也没有,就绝食而死。” “如果他老夫李文忠知道自已的儿子这样给他丢脸,一定从棺材里爬出来把他抽死。” “李文忠在妈妈去世后曾经随先皇的姓,十九岁以舍人的身份,率领亲军支援池州,第一次就立了功,击败在池州的赵普胜的兵,又攻下青阳、石埭、太平、旌德四个县。 “真会打,十九岁比我还年轻。” 李文忠打得最好的一仗在元未,先皇的大军讨伐苏州张士诚,朱文忠负责杭州方面的战事以牵制敌军。朱文忠率朱亮祖一口气攻克桐庐、新城、富阳,再进攻馀杭。馀杭守将谢五,是谢再兴的弟弟,朱文忠给他写信招降,答应不杀他。谢五与谢再兴之子五人出城投降。诸将请求处以死刑,朱文忠不同意。然后直趋杭州,杭州守将潘元明也投降,朱文忠整肃好军队占领杭州。当时潘元明派歌妓迎接他,朱文忠直接弃他而去,并下令手下:“擅入民房者,死!”有一个伙伕借用老百姓的锅子,先皇觉得他对得起李家的人了,加封他为荣禄大夫、浙江行省平章事,恢复李氏之姓。” “果然,李景隆和他老子完全不同,纨绔子弟一个,败了李家的名声。” 第二百七十九章 胡广的公子 蹇义道:李文忠在先皇手下,功劳是最大的,被授为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大都督府左都督,封为曹国公,但是洪武十七年三月,李文忠去世,终年才四十六岁。怀疑是被华中下毒害死的,先皇发怒降低华中的爵位,将他家属赶到建昌卫,其他医生及妻子儿女全斩首。” “华中是太医生吗?” “是淮安侯华云龙的儿子,据说华中请了不少名医,经过精心诊治,李文忠的病情好转了。先皇也亲自去去看过一次,就在朱元璋探病没几天,李文忠突然死了。” 吏部侍郎来了,和蹇义耳语了几句,蹇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一声不吭的随侍郎出了门。 早上太阳出来,衙门就有人打挂在门外铁铸的云头七下。这时候,官吏们必须全部到位“点卯”,整理出当天要处理的公文,汇集送到签押房,并收取前一日已经批下来的各类公文分发各房执行。 前天一个录事没来,被蹇义逮到笞了二十小板,今天比谁都来得早,蹇义一走他道:“张大人,你别看蹇义大人昨天打得我厉害,晚上还亲自来我家。” “来你家干吗,怕你这小兔崽子不死吗?” 这小录事刚从翰林院过来,长得细皮嫩肉的,吐了吐舌头道:“那不会,是到我老爹那告状了。” 小舍道:“你老爹是谁?蹇义大人和你老爹熟吗?” “我爹叫胡广,是左春坊大学士。” “小家伙骗人,胡广大人四十出头了,你才多大?” 小录事道:“下官今年十八有余,上面有个姐姐。” “哦,你应该就是胡穜吧,你姐姐与解缙儿子解祯亮有婚约是吧?” 胡穜道:“原来大人都知啊,” “解缙获罪进大牢,儿子解祯亮流放到辽东,你爹想解除婚约。你姐姐不干,还割下一只耳朵说:“女儿薄命之婚,是皇上做主,您也是当面答应过的,现在反悔,我就只有一死了!”这事朝廷上下谁不知啊?” 胡穜白嫩的脸上泛起了红光:“我支持姐姐,我就不想在榆林院呆着,托蹇义伯伯帮了忙,到这边来了。” 小舍道:“你今天事都做好了吗?快去做吧,小心又该吃板子。” 胡穜又吐了吐舌头道:“喔,张大人我去了,一会儿中饭我请你。” 胡穜一走,小舍便把自已手中的事全了结,这种按部就班的事务,对后世的他来讲真不是事儿也就是一个时辰的活,他趁空便又掏出《推背图》看着。金忠手下的主事来了,让他去兵部,说有重要的事要商议。 小舍在路上想:“今天又没上朝,不会有什么大事。”便笃笃定定的在御道上踏着小碎步,还没进兵部衙门,金忠便在台阶上候着,嘴里嘀咕道:”詹事府到这就几步路远,你走了那么久?” 小舍见他急,便也不急辩,随着他进了尚书房。 金忠道:“你那么定心,皇上知道非剝了你皮!” 小舍见他说话狠,就堆着笑脸道:“下官要是被剝皮,我看大人也会帮着劝皇上。” 金忠叹了口气道:“皇上下圣旨了,要你和我在年内把二千人的童子军凑齐,不然拿人头责问!” 小舍一惊,立马站起来道:“还有一个多月,来得及吗?” 金忠道:“你不是很定心吗,告诉你,皇上刚才说了,老夫年纪大了,以你为主,我看你还迈不迈四方步?” 小舍道:“大人,小的不敢了,快关照小人应该怎么做吧?” 一会儿,兵部的侍郎,郎中,员外郎和主事等大小官吏都到齐了。 金忠道:“现在兵分几路,方宾侍郎带人留在京城,从上次的名册中,再挑一千人来,还可以去各卫所看看,有没有符合条件的。” 方宾道:“大人放心,上次名册我看过,有不少合格的,张少詹事在上面都有记号。” 小舍道:“对,我打三角的都是符合标准的,只是面相上稍逊一点,放在重炮营应该可以。” 金忠道:“两位主事随我和张少詹事明日出发,首站凤阳城,那里是皇上的老家,习武的人不少。” 小舍道:“金大人,下官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金忠用手指着他道:“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斯文干吗,快讲!” 小舍笑道:“下官想,我们可以分成二批人马,第一批由郎中带两主事负责,先去凤阳城,与凤阳府联系,让他们知府先贴公告招募,然后我们再去细挑,这样省了我们不少事。” 金忠道:“这办法好,我们细挑时,第一批人往下一站徐州去,省时又快捷。不过我们这批人得选几个眼光好的内行。” 小舍道:“这我有办法,找两个侍卫,再找两个会功夫的。” 金忠道:“我马上去把羽林卫的教头找来,有功夫的你去挑,第一批的明日出发,我们随后便到。” 小舍道:“大人准备去那几个地方?” 金忠道:“不是我准备去那就去那,皇上钦点了四个城市:凤阳,徐州,德州,沧州。” 小舍这次有了私心,他把金幼孜的儿子小旗和白梅带上。小旗对这条线路熟悉,白梅经过特训,又有功夫,而且心细。 初冬的天气阴沉沉的,官道上空堆满了厚厚的青灰色的浊云。西北风呼啸着行面扑来,幸亏白梅想得周到,两人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袍,脸上还围着几层布做的面罩。 十几匹马呼着热气吼叫着,撒开蹄子在旷野地奔跑。围着最中间的金顶马车。树叶和着尘土随风朝轿帘上灌着,他从里面大声道:“这鬼天气,老夫要丢半条命在路上了。” 小舍道:“大人,这次你就捧着钦差大臣的金字招牌,余下的都交给下官来办。” 小旗在轿车外档大声道:“大人放心,这次不会让你操劳的,你就只管挑好吃的慰劳咱们。”急促的马蹄声把他的话淹没了...... 第二百八十章 大龙兴寺 凤阳的招募比预期的还要好,皇上的家乡,报名者把个府衙挤得满满当当,不少是军户的,条件符合基本上都收下了。轮到小舍他们挑选就看外貌了。 白梅很能挑:“这孩子两耳朝前撮,必定有官做……这男孩鼻子像狮,必有大发……这一个的额高平满光无纹,有富贵又聪明……” 衙门送来的一千八百人报名者,金忠坐在知府客堂内喝茶,时不时的出去瞧一瞧,看小舍几个满脸兴备,眼睛里闪着异彩,他就知道成果如何,他相信小舍的眼光。他悠哉悠哉的喝着韭山藤茶,这茶微苦,知府道:“你经常头痛睡不着觉,喝这个能安神。” 晚上小舍对金忠道:“今天十七岁到二十岁的已经录用了一百九十七名,明天让教官简单训练一下,再剔除些,凤阳站就可以结束了。” 金忠道:“你这把刀比我厉害,我白天看这些人的貌相还以为有二三百人呢。” 小舍道:“是白梅眼光厉害,连福堂赤红色的也不要,说这种人是灾难颇多,运势差,恐怕会惹事生非。” 金忠道:“说得是,福堂深红,非祸即灾,要不得。” 小舍道:“白梅有这本事我还不知道,不知和谁学的。” 金忠道:“老夫以前常去她豆浆店喝豆浆,就知道她喜欢问老夫这个那个。” “原来她向大人你学的啊?” “她原来就会,说和什么半仙学过,只是半仙教得玄乎,她没学下去。” 小舍道:”我知道了,罗半仙,还替蹇义大人相过面。” 金忠道:“她跟了你也有年把了吧,什么时候把她纳了吧,省得她人前人后难做人。” 小舍脸红了,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我也有心,只是在家里还说不出口。” “白梅对老夫说过,你是她救命恩人,这辈子非你莫嫁了。” 小舍道:“等过年我就向娘说。” 白梅捧了泡好的韮山藤茶进来:“大人,你又该喝一壶了。” 金忠道:“这次出门,我有预感,可能会有病灾,我得防一下,明天上午教官培训学员,你俩陪我上寺院烧柱香。” 第二天,天蒙蒙亮,三个人便去凤阳南的大龙兴寺,是先皇把他早年出家的皇觉寺从凤阳县甘郢移过来重建的,赐名“大龙兴寺”。 占地千亩,殿堂百间,红墙黄瓦掩映于茂林修竹间, 僧录官住持知道金忠的来头,便带着众僧在门前迎接,互相礼赞后,进了天王殿,这四大王塑像都是坐姿的。小舍也去过不少寺庙据传,别的寺院天王殿的四大天王都是“顶天立地”站着的。 白须白眉的主持道:“先皇幼时生一怪疾,总是昼夜啼哭不止。父母又无钱求医,只好求佛,皈依佛门。” 金忠道:“当时先皇多大?” 主持道:“先皇才十岁,进入皇觉寺当和尚。从最低等的勤杂活做起,每天挑水打柴扫佛堂。在扫天王殿时,四大天王顶天立地站着,腿像柱子,擦又不便当。他就一边擦,一边道:“脚抬起来!”果然是“君口玉言”,四大天王居然把脚跷起来了,说完又坐了下来。从此皇觉寺的四大天王便成了坐像,后来大明朝开始新建的寺院便纷纷效仿,四大天王也由立而坐了。” 说完几个人便齐齐的跪下大拜,上香礼佛。 金忠挽着僧录官的手,朝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去,边厢外有四口硕大的铜锅,住持道,:“寺院僧人众多,每天做饭就要四大锅。” 殿前东西两侧各有古槐,枝桠纵横,地不落满了残叶,几个居士在那清扫。 大雄宝殿两列拄着铜鼓和铜铸幽鸣钟。中间供着高大金身的,释迦牟尼和两个弟子。 金忠道:“这佛像庄严而且和先皇有些相像。” 住持道:“阿弥陀佛,施主有悟觉,祈愿佛主为你加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这一下点中了金忠的心坎,他通的跪在拜垫上,长拜不起。 金忠公元1353年出生快六十岁了,在众多大臣面前是大佬级了,他跪拜时脱下帽子,鬓发如霜,面颊枯黄,连背也驼了。小舍从侧面偷偷的望着他尊敬的师长,心不由一酸,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他跪着,一遍遍念着佛号,便念了回向文。 殿后山腰的钟亭,挂着一口大钟。 僧录官道:钟是建寺时所铸。施主们看,钟的顶部有一对似龙非龙的奇兽,是九龙子之一的蒲牢。” 旭日正好升起,金忠接过小僧的棒槌,钟声响声,似乎要透过云霄。住持又道:“你们俗家有句话叫:“改朝换代江河变,唯独钟声绕凤阳”。我们佛家道:“钟声响念佛响”就是上课时候了。” 小舍道:“就是不知小旗和教官他们定了多少名额。” 三人的马车在衙门口停下,门口还聚集着不少年轻人。有个白面的小伙道:“这名单怎么还没出来?”他的同伴道:“哥,你应该比我有希望,教官没抽过你一鞭子。”白面小伙道:“教官要的是壮实点的,我小白脸一个,怕是教官不喜欢。” 正说着,几个衙役出来了,在壁照上贴名单。人群一下拥了过去。 小舍见小旗站在台阶上,立马上去问道:“最终定子多少人?” 小旗道:“还好,只淘汰了七名,都是八字腿,太难看了。” 小舍便和他进了同知府,同知已经把名册重抄好了一份,小舍与他分别在上画好了押,规定十一月二十五日必须到京集中报名,少一个即重罚同知本人。 中午几个人在府衙匆匆吃了点便饭,稍微打了个盹就上路了。马队路过镇北淮河上的浮桥,马车只能停下,马伕小心翼翼的牵着。 这马也见调皮,在桥中间晃着身体就是不行进,马伕越抽它,它摇晃的越厉害,两头石鸡旁拥满了行人,乱七八糟怨言都来了。 金忠尴尬的拱着手向他们致谦,小舍想:这畜牲一定和人一样有对某环境有特别的恐怖症。他便把自已的蒙面布蒙着那老马,果然那马安逸了不少,打着长长的鼻息,原地踏着步,小舍,轻轻一扯马的缰绳,马居然乖乖的的朝岸上走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金忠怒起 两岸的行人都拍起手来,金忠又坐上了马车,临上车前丢下一句:“这家伙什么都搞得定,老夫就省心了。” 白梅对小舍挤挤眼睛道:“弟弟前世一定是弼马温。” 小旗道:“弼马温是御马监太监。” 小舍道:“我才不当那官,虽然也是四品官。” 羽林年的教头道:“大人错了,现在御马监由管养马人员进而统领我们禁兵了,我们都是从各地卫所挑选的精壮年轻人,还包括从蒙古逃回来的青壮男子;而且我们这支禁兵比亲军指挥使司所辖的十二卫地位还要高,是禁兵中的禁兵。我们的禁兵职责是“更番上直”,也就是宿卫。” 金忠道:“他们盔甲器械马匹俱比其他军优良,有御马勇士和旗军。” 小舍道:“以后我们的童子军归谁负责?” “应该由皇太孙亲率,否则也没必要再建一支禁军。” 到徐州天已经黑了,兵部的郎中和那个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的同知已经在城门口候了好长时间。 他一见小舍道:“张郎中,怎么又是你?” 小舍道:“上回和你老俵来,才几个月功夫,咱们又见面了。” “是啊,不过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如今是四品大官了,和我们知府一般大了。” 小舍把他引荐给随后到的金忠。 同知道:“金忠大人对咱们徐州也太熟了,听知府讲过。” 金忠道:那是建文二年正月,我随燕王进入山东,绕过守卫严密的济南,破东阿、汶上、邹县,直至沛县、徐州。在这里城外调整了个把月,那时我还是个右长史。” 到了下榻的地方,兵部郎中便急着汇报:“徐州的招募没有凤阳那么火热,到现在才五百余人报名,我们两天一共才挑了七,八十人。” 金忠皱起眉头道:“这里是英雄之城,怎么可能?” 知府叹息道:“可能时间短了些,不过我派人去了萧县、沛县、丰县及砀山等地,也许小集镇人没见过世面会更好些。” 金忠摇头道:“当年靖难之役,我们燕兵大军又没进城,一直在城外调整,应该和百姓没什么宿寃。” 老知府道:“老百姓讲,当年燕王派兵埋伏在九里山下,然后叫几个骑兵来到徐州城下,挑逗守军出城。守军动员了全城百姓在墙墙上坚决不出城。燕兵的骑兵便在城外烧民房,还高声大骂,有一个骑士还朝城上射箭,打中了一个小伙子。 第二天,又来到城下挑战。守军中的百姓正为那小伙子射死愤怒呢,便打开城门去追。结果中了埋伏,死了不少军民,都说燕王狡猾,再也不敢出战了。还有人说是大人你出的主意。” 金忠不耐烦道:“老话不说了,能招几个就几个,省得他们背后恨老夫。” 老知府知道钦差大臣生气了,急忙叫同知准备饭菜,已接近亥时了,大家都饿得饥肠辘辘,也顾不得什么饭菜就往肚子里塞。 只有金忠吃了几口,把饭碗一扔,对小舍道:“这么辣的东西,你也咽得下?” 白梅知道金忠今天是旧恨新仇一起来了,便道:“大人,你先喝点汤,我去厨房一下。” 白梅手脚麻利,一会儿做了家常豆腐,清清白白的,一会儿炒了个大百菜烩豆腐,又用鸡蛋炒了饭。 金忠闻着那个炒饭,口水直咽,他道:“这都是我们宁波菜,老夫好久没吃了,拿酒来,老夫要咪咪小酒。” 两个教头也起劲了:“这菜和我们苏北的口味差不多。” 知府叫金忠笑容满面,终于松了口气,叫同知快去取酒。 几个男人围着金忠喝酒,白梅在灶间也烧得起劲,小舍便装作帮忙溜到她身旁。 白梅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道:“你都瘦成个猴了,还不快点去多吃点。” 小舍道:“这次幸亏带你来,你帮了不少忙。” 白梅浅笑道:“少贫嘴,告诉我今天在大雄宝殿许了什么愿?” “我看金忠大人,身体不怎么好,祈求菩萨保佑他。” “没别的吗?你别想骗我。” 小舍脸一红急道:“真没有,骗你是小狗。” 白梅道:“算你说真话,我可是发了愿了。” “发啥啦?”小舍侧着头看白梅的眼色。 白梅把手里炒好的红烧萝卜递给他道:“你先尝尝,我放了胡葱香着嘛。” 小舍夹了一个放在嘴里,嚼了一下道:“香是香,就是淡了点。” 白梅夺过筷子也夹了一口尝着:“淡什么淡,我放了酱油怎么会淡。” 小舍吐了一下舌头,躲过白梅的粉拳,把菜端了出去,金忠喝得满脸红光,正和知府打赌:“老子明天在这守着,不信这么大的城里招不满二百人。” 知府道:“大人如若招满二百,明天我自掏腰包买十只地锅鸡请客。” 小舍便把听来的话搬给白梅听。 白梅道:“金忠大人脾气好,人又爽直,没一点官架子。” 小舍点头道:“金忠是明成祖无话不谈的心腹,重大事决策皇上都会听他的建议。” 白梅道:“金忠说他要帮我找个事干干,还说让我体体面面嫁个好人。” 小舍鼻子一哼道:“骗人,金忠昨天还让我娶你呢。” 白梅道:“你终于说实话了,我也不勉强你,只要你心还在,我啥时候都等着,今天我在菩萨面前已经发愿了,非你莫嫁,你自已斟酌着吧。” 小舍道:“金忠大人说,过年时到我家,他会向我娘提出来。” 白梅的脸变得羞涩起来,低垂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沾上了泪珠。 小舍便把袖子拉长了替她擦去。 小旗进来了,见两人亲热,便假装咳嗽道:“张大人,金忠大人好像喝多了,你去劝劝吧,我怕他抗不住。” 小舍和白梅马上过去,金忠摇着头,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小舍对徐州知府道:“你也真是,这点年纪也看不出苗头,他刚才饿坏了,喝了酒要出事的。” 知府也喝多了,摇着头道:“我喝不过他,我认输了不成。” 白梅拿来了醋,小舍喂了金忠几口,金忠便开始吐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盐豆炒蛋 金忠喝了酒吐了一塌糊涂,小舍几个把他抬到床上一会儿便像猪一般睡着。 徐州府衙的头梆响了,这是是衙门里开始准备点卯的信号, 守大门的衙役把大门,打开,书吏、衙役们都鱼贯似的进来报到。 金忠房内还没动静,过了一会儿间,内衙宅门前又打点五下,据说其含意是“臣事君以忠”,或是“仁义礼智信”,或是“恭宽信敏俭”。宅门、穿堂门、仪门、大门上的衙役听见这一信号,都依次敲梆,这叫“传二梆”。催长官起到签押房办公了。 金忠房里还没动静,小舍急了,叫来守更的把门打开,里面床铺叠得整齐,金忠不在里面,小舍问守更的,守更道没注意,小舍便拉着小旗出了衙门,衙门口壁照前围着不少年轻人,应该是应聘的,眼光都盯着内圈,小舍拔开重重叠叠的人群,见金忠骑坐在石头砌的矮墙上,和一个六,七十岁的白头老翁一边下棋一边在争论。 白发老头道:“《孙子兵法》和《孙膑兵法》是一个人写的,还说“子”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先生、老师的意思,有学问有名望的人都称为子,所以孙子是孙膑的尊称。 人群里的少年都说老头混淆了,孙子是孙武,完全不是一个人,老头一边下棋,一边倚老卖老说人家年轻不懂事 小青年吵是吵,但也说不清,孙武和孙膑到底是什么关系。 见金忠身着整洁,一副气不凡的样子,便央着让他作证。 金忠见人越来越多了,便清清嗓子道:“孙武春秋末期齐国乐安人,离这不远,大家都知道人称兵圣,在苏州穹窿山写了《孙子兵法》十三篇交给了吴国的伍子胥。他有三个儿子,孙驰、孙明和孙敌。次子孙明生了孙顺,孙顺又生了孙机,孙机又生了孙操,而这孙操就是孙膑他爹了,一共五代。” 人群里拍起了掌声,都赞金忠说得那么清楚。连白头老汉也拱手投降了。 老头道:“这位老弟说得怎么这般详细,一定是个了不起之人。” 小舍道:“这位大人是当今朝廷的兵部尚书,二品大官金忠。” 几个人看小舍白净净的脸身穿绯袍,补子上缀和知府一样的绣雁,知道他不会扯谎,便拥着金忠说好话。 金忠道:“我和你们一般大时,也只是皇上边上的卫兵,如今我来这招皇太子身边的卫兵,机会给了你们,去不去你们选择,反正只有三百个名额了。” 这下人群炸了窝,好像抢金子一样要金忠答应。 金忠道:“人人都能轻易得到的,那谁稀罕,这童子军可是金饭碗,如果能熬个一二年,到那都是当军官的料。” 教头在那敲起了梆子,大声喊着:“还有三百名额,要报名的快来登记。” 人群立马调转方向朝他们拥去,只留十几个家长在央求金忠。 小舍道:“我们这有标准,你们可以让自已孩子来对照,机会越来越少了。” 一个上午又增加了二百多人报名,知府道:“一会看其它县城报来的名单,看今天的趋势在这招个二百人不成问题。” 金忠道:“让同知下午带小舍沛县。老夫有预感那里的条件更比徐州城会好些。” 徐州城到沛县才一个多时辰。 沛县以前的老城巳经毁于战火和水涝,从洪武二年开始,沛县县治从泗水东移至泗水西浒,但当时有还是有治无城池,县衙也是新建的跨过东南角泡水上的桥,便到了,站在桥下能看着湍急的泡水从这流入泗水。小舍看这里冷冷清清,周边的道路也是坑洼不平的,心里也一寒,对白梅道:“这里恐怕招不了几个人。” 白梅道:“我看也是,这县衙的门前店铺也没几家,像个小镇子。” 同知带着他们到了衙口,墙上贴着招募公告和初试名单,纸不大字迹倒是很工整。白梅数了数有八十七名,小舍心里一喜,比预想的好。 县衙的典史迎了出来,对同知道:“明天这些人带了黄册到州府来复审。” 小舍道:“当初报名者多吗?” 典史道:“将近六百号人,不少是瞒报了岁数,给当场砍掉的,有几个是镇上有钱人的子弟,县里的税赋要靠他们,所以略微放松了些,反正由大人们作主,也减轻些我们的负担。” 典史即然说了实话,小舍也没多说,让他们明日点卯时准时到场,过时不候。 最后徐州一共收下二百余四人,金忠颇为满足,与徐州知府共同画押,定好了赴京报到的时间,知府也下了军令状。 二站完成了大部份名额,金忠心里也轻松了不少,知府说晚上在南门外的小市门找了个酒馆,金忠就答应了。 小市门虽然也有不少丝绸布庄、茶馆酒店、南货酱园、客栈药房,银楼典当,但和南京皇城比逊色多了,更不能与苏州阊门的繁华相论,但这小酒馆也干净,八仙桌擦得油光铮亮,顶上的油灯点得满满当当,显得十分优雅而气派。知府点了当地的地锅鸡,回锅肉,羊方藏鱼,羊肉滑脊,辣汤其它的都交给白梅点。 金忠道:“把辣汤换了,来个盐豆,加个鸡蛋炒一下,这下酒最好。” 知府道:“金大人也知道这菜啊。” 金忠道:“以前楚军伟黄豆加盐煮着吃,屡战屡败,有一次黄豆刚煮好,刘邦的汉军杀来了,只好将盐豆装进莆包带着逃。也了一周,黄豆都发霉了,还有一股霉味,士兵暗自叫苦,但因粮食短缺,又舍不得扔掉,后来项羽的军医就在里面加上生姜去怪味,重新炒了一下,结果比原来的还要好吃。” 白梅道:“为什么还要加个蛋炒。” 金忠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道:“可能盐豆太咸了吧,加个蛋更入味。” 同知道:”外面吃不到,而这里每一个妇女都会做,还加上辣椒,色泽红颜,辣爽可口。” 金忠急忙拦住:”千万别加辣椒,会辣死人的。” 第二百八十三章 柴氏兄弟 在徐州这顿晚饭是这次出行吃得最丰盛的了,一直吃到快亥时了,两个精壮的教头还在划拳,金忠道:“今天让你们喝个痛快,明天给我马不停蹄赶到泰山脚下。” 泰安城,小舍与小旗轻车熟路在前面引着。天气有好,吹着微风,马队在大汶河前到那个熟悉的金二婶家吃了点煎饼和豆腐,扔了饭碗金二婶的公公依然带着他们过了汶河的戴村坝。 听着坝上狂泻的涛声,金忠心花怒放,赤着脚说要下去清澈透底的坝边洗洗。 小舍一惊,赶紧拦住道:“不行,不行,这什么天了,水太凉了,要冻坏身体的。” 金忠也倔,推开小舍的手道:“我这脚,几天没洗了,洗洗脚总可以吧?” 老小老小,人到了老时也会出现儿童时的幼稚,小舍和小旗拗不过他,便一人揪着他一个袖子。 金忠一屁股坐着坝沿上,把脚伸进水里,他道:“你们扯着我,我怎么洗?” 小舍想想也是,便让小旗松开,这老金像个小孩似的,双脚在凉水中扑腾着,水溅湿了他的衣袍,他也不顾。 小舍不停的劝他,白梅也哄着他道:“大人寒从脚底起,这水太凉了,咱们起来吧。”说着把布递给他擦脚。 金忠终于站起身来,金鸡独立似的擦脚,忽然脚底一滑,人往河中倒去,连小舍也带了下去。 金忠会游水,扑通扑通的上岸了,小舍是个旱鸭子,顺着水往坝的泄水口淌去。白梅大喊一声:“不好,他不会游泳!”就跳了下去,金二婶的公公衣裳也没脱跟了下去。 小舍在水中拼命的挣扎,用仅有的水性把头抬起来。 白梅和金公公赶到了,金二婶的金公公水上功夫强,从后面过去,一勾手把小舍的脖子抬起,单手划着往边上游,泄水口的水流汹涌,金公公划着也吃力。 两个教头聪明,叫侍卫把几件长袍接起来抛过去。 白梅抓住了一头,终于在金公公精疲力尽之前塞到他手上。岸上几个人拼足力气,喊着号子把两人拖上岸来。 差不多所有人衣服都湿了,风一吹瑟瑟发抖,金公公道:“干脆回我家,烘干了衣服再说。” 金忠知道自已错了,连连称好。 金二婶家在村里也算大户人家,立刻生起了做煎饼的大炉子,又煮了一锅姜汤让大伙喝下,小舍几个年轻的包括白梅都恢复了,脸上都泛起了红晕,唯有金忠的手还是冰凉冰凉的。小舍道:“快找些酒来,我来替他擦擦身体。” 金忠嘴里喝着,小舍又帮他浑身上下用力擦着,金忠终于额头上冒出了汗水。 小舍道:“到泰安只有一个半时辰,大人不如今晚在这投宿,多休息一下。留下小旗和马伕和所有侍卫,其它人跟我先去,明朝你就可以定定心心过来。” 金公公道:“明天我多带里丁,护送过来,保证路上安全。” 金忠咳了几声道:“也好,明天我保证不玩水了。” 泰安的王知县听兵部郎中的话,把住宿都弄干净了,见金忠没来,便问小舍金忠的行踪。小舍道:“大人路途劳累,在大汶口镇略微休息,明早便道。” 王知县便把招募的名单给他看,一共有八十六人,他道:“这都是和兵部几个都验收过的。” 小舍道:“后面六个怎么还做了记号,什么意思?” 王知县道:“这有我内人的两个侄子,一个是伙夫的儿子,其它的是下官朋友的少爷。” 小舍道:“明天复审,郎中告诉你了吗?” 王知县道:“他们去德州前说过,你看这名单下,他们写的内容。” 小舍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也清楚的,童子军最后还要经过皇上这一关,你是朝廷官员,你心里应该清楚。” 王知县道:“说实话,这六人包括我内人的侄子我都不太了解,明天全凭张大人作主。” 小舍道:“你们县初试合格的人确实也少了些,是不是偷工减料了?” 王知县道:“这里靠着泰山,交通实在不便,到小乡镇发个公告也要走几十里山道,时间紧了些。特别是泰山上的山农,这些人整天在山上,砍柴打猎的根本找不到。” 小舍听王知县这么一说,他留了心,上回在王公坞酒楼,见过不少山农,看样子便有那种侠客的气势。 第二天一早,金忠就到了,除了咳嗽,其它还算好。 小舍让他躺着,叫王知县陪着。 自已带着白梅和小旗等,一个个过堂似的审。还好,除了王知县一个侄子年岁尚小,八十五人基本合格。 小舍关照教头下午带他们操练,看看协调性如何。 自已带着白梅和小旗,去了王公坞。 王公坞的老板娘还认得小舍,听小舍讲来招童子军的,非常热心,立刻对酒馆的客人介绍起这事。 有个山农道:山上那条道上有几户山农,几个孩子都有武功,而且射箭也射得好,你们 从一天门一路攀登上去,经过中天门,到达南天门玉皇顶,进入天庭仙界,这条路叫“通天之路”,他们天天在那砍柴打猎,有时还会修路。” 小舍道:“老伯,知道他们姓什么?” 山农道:“老头自已取了个姓,叫柴荣,儿子就叫柴大,柴二,柴三。” 小舍谢过山农,在酒店里吃好饭,吩咐小旗回去汇报,自已带着白梅骑马上了山道。 山道是皇帝上山祭拜的御道,还有不少下山的香客,路也还算平坦,到了中天门,山路就窄了,两人便把马栓好,继续沿着台阶上去,突然树上掉下个老鹰,扑哧扑哧的往草丛中钻,小舍一个箭步便把它擒住。老鹰身上被射了一箭,小舍把它抱在怀里准备拔了那竹箭,山坡上跳下个穿短衣短裤的小伙子,嘴里嚷道:“大人喜欢,你就拿去,我重新找个。” 小舍道:“这怎么行,鹰是你射的,还你,不过我想找柴荣伯伯。” 小伙子道:“柴荣是我爹,大人找他干吗?” 第二百八十四章 小舍他爹 小舍见小伙子身高和自已差不多,头上用草绳索了个发结,蓝色的短衣短裤,下面着一双草鞋,浓眉大眼,胳膊上的衣袖卷起着,露出结实的肌肉,心里一喜,便拱了拱手道:“请问这位少年,是柴大还是柴二?” 小伙子道:“大人如何知道我兄弟俩名字的?” 白梅道:“这位是皇上身边的大臣,今天专门来找你兄弟俩的。” 小伙子吹一口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身上背着野兔野鸟从山道上下来,身后跟着两小伙子,看面相更年少些。 小舍急忙迎上去,单膝跪地道:“柴大伯,后生张小舍有礼了。” 柴荣急忙把身上的东西交给儿子道:“看大人是朝廷命官,有什么事需要我柴老头做?” 小舍便把招募的事说了一遍。 柴荣道:“柴大今年十九,柴二十七,柴三刚满十五。大人如果肯开恩,全跟你走,让他们也有个好前程,免得随老夫吃苦。” 小舍道:“大伯,老大,老二我要了,老三年纪尚轻,您老先留着,哥俩到了南京,也有奉禄可以贴补家用,您老也不需要那么辛苦,等过两年老三也够标准了,兄弟仨人就可以接你两老去京城享福了。” 几个人一路聊着,便到了柴家的茅屋。 柴荣道:“我俩儿子,从小跟着我,要武功有武功,要射箭会射箭,不是吹的,全泰山没有第四个小伙子能比他们厉害。”他说着让两个儿子各人打了一套拳术,腿功、手法、步形、跳跃、跌扑滚翻都非常到位,白梅看了也赞不绝口。柴二还展示了他的箭术,虽然是竹弓竹箭,真是指那射那,百发百中。 小舍当即写了个纸条,让他们明天带上行李去泰安县府找王知县。 小舍掏了些碎银给柴荣,说是预付的盘缠,柴家老小千恩万谢送到山下。 白梅道:“你怎么确定他俩合格呢?” 小舍道:“我凭他对我说的头一句话,就感觉他们就是我要找的人。” 白梅道:“我还以为你抢他的猎物,他会打你呢,原来山上人一点也不野蛮。” 泰安县的最后招募结果,金忠没料到,所有五百人名额全部录齐了。金忠决定班师回朝,即使差些也到南直隶补充,南方人性格细腻柔和,童子军需要各种人格揉和在一起。 金忠的病愈发厉害了,连皇上也惊动了,派自已的御医替他医治。 冬至刚过,各路的童子军都到齐了。朱棣果然亲自过目,金忠因病没有出席,全场都有小舍负责组织,这次招募的青年人,不仅身高出众,而且面相俊朗,穿上新装,精美抖擞,迈着正步从他身边经过,基本上没见他摇头的。 陪在皇上两傍的大臣都冲着小舍直点头。 ....... 永乐十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昨晚刮了一夜的西北风,早上一场大雪如一只白色的巨掌在冥冥之中盖住了大地,天刚亮眼前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屋顶上积着厚厚的雪,院里的桂花树承受不了雪的重压倒了下来。 张王氏种在院墙边的青菜都压烂了,翠绿的叶汁喷洒在白白的雪地上,张王氏便唠叨开了:这时候的青菜是最甜的,本来想做顿菜饭,让这短命的天全给毁了。” 白梅一边刷牙一边道:“婶婶,你要青菜我晚上回来带些。” 张王氏道:“小舍他姐,下这么大雪,你到那去?” 白梅道:“金忠大人夫妇俩身体都不好,这节骨眼上他妾又要生了,家里只有个男佣,做不了什么事,我去帮几天。” “小舍知道吗?” “先不告诉他,省得他啰嗦。” 白梅一走,张王氏就把小舍叫起来:“知道白梅去金忠家吗?” 小舍披上外衣道:“不知道啊,她下着雪去干吗?” 张王氏道:“她说,金忠的妾快生了,她去帮忙。” “金忠大人身体不好,她去帮忙就让她去。” 张王氏抵了他一下额头道:“这都是丫鬟们做的事,你好意思让她,丢不丢脸,再说她长得那么标致,万一……” 小舍知道娘有舍不得白梅的心了,便道:“白梅与我们非亲沾故的,她想干吗,由不得我。” 张王氏说了一句:“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便转身进了自已房间,门重重的关上,把如意吓了一跳,如意问小舍道:“婆婆一个早上发什么火?” 小舍便把白梅去金忠家帮忙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如意道:“婆婆已经把白梅当自家人了,你自已看着怎么办吧?” 小舍看着如意的脸,半晌没吭声。如意道:“你先送亮亮去学堂再说。” 路上积着厚厚的雪,小舍不敢骑马,便牵着亮亮深一脚浅一脚的到了学堂。儿子刚进学堂门又折回来道:“老师说,今天下雪,让爹午时来接我,下午不上课了。” 小舍拍了拍他身上的雪道:“爹知道了,你认真上课,爹下午带你和妹妹上城墙堆雪人去。” 送走了儿子,小舍便去府上,蹇义正叫主事通知大家上街扫雪。 雪下得厚实还积了冰,小舍喷着热气正用铁铲铲着御道上的雪,王一飞来了,高高的靴子踩到积雪“嘎嘎”的响。 小舍道:“王哥哥,好久不见了,一直在福州啊?” “最近在泉州。” 小舍一愣:“那不是我爹失踪的地方吗?” 王一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叫到角落里道:“我今天来,就为你爹来的?” 小舍惊得把嘴巴张得大大的。 王一飞道:“真没骗你,那天我们几个在西街走,迎面见一中年男子眼熟,心里想了一阵弟弟和他相像,哥哥急忙转过身去追,他已折入甲第巷内。我看清了他左耳上的一颗痣,便故意大声叫道:“张历生”,你道巧不巧,一辆马车挡在了我面前,等马车走后,那人好像地循了。” 小舍道:“只要他活着,我就有办法找到他。” 王一飞道:“可能已经改名换姓了,我后来去府衙专门问过......” 第二百八十五章 梅花正艳 小舍扔了铁铲急忙问道:“府衙的人怎么说?” “说什么,查无此人。” 小舍叹了口气道:“这帮蠢货,这么好找的人都找不到,下次我亲自去,我不信小小的泉州找不到。” 午时一到,小舍就匆匆赶回家中,想把这好消息告诉张王氏,门一敲,小老虎先冲了出来,朝着身后出来的小丫鬟狂吠个不停。 小丫鬟也不惧,对着小老虎道:“狗狗乖,是主人回来了吧?” 小舍道:“小丫头你是谁啊?” 那小丫鬟穿得干干净净的,一个简单的双环髻,眉目清秀,上身素色短袄,下穿月色的百褶长儒裙,眼睛里透露着一丝调皮机灵,她抿着嘴莞尔一笑,屈了屈腰道个万福:“回少爷,奴婢安兰这厢有礼了。” 张王氏出来了,问道:“亮亮呢?” 小舍一拍手背道:“该死,把儿子忘学堂了。” 张王氏愠怒道:“白梅不在,你魂也没了,快带着安兰去。” 小舍在前头走,小丫鬟在后面小跑。 小舍道:“安兰这名字好听,谁替你取得?” 安兰道:“我爹爹啊,我爹爹原来在无锡开蜡烛店,后来赌钱赌光了人家,被债主打死,我娘也跳了河,只剩下我和弟弟。”安兰的声音哽咽着。 小舍心一软道:“别难受了,人死不能复生,为自已好好的过日子吧。” 安兰抹去了泪水,点点头道:“安兰以前常哭,奶奶说,女孩子爱哭别人不喜欢,所以安兰一直忍着不哭,安兰要赚钱养活弟弟。” 小舍道:“安兰青春几许?” “安兰过年十五岁了,弟弟安东十三。” 安兰也缠着寸莲,桥上积着雪,小舍走得快,她一急,脚底一滑,身子扑倒在小舍后背上。 小舍刚准备下桥,听得后面“喔唷”一声,知道不妙,赶紧站稳身子,安兰扑过来,他正好挡着。 安兰羞红着脸,连连朝他鞠躬,小舍见她一脸歉意,也没说她一句。 到了学堂门前,亮亮正和老师堆着雪人,见爹爹来领他,嘟着小嘴巴不太情愿。安兰道:“小公子,姐姐一会儿带你去城楼脚下,那面的雪又多又白,咱们还给它画上眼睛。” 亮亮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笑道:“姐姐,我想给雪人戴个草帽,可以吗?” 安兰拉着他的手道:“当然可以,小公子想什么都行,只要饭吃饱才行。” 亮亮跟着安兰小跑着往家去。 中午如意和抱着囡囡的红瑶都回来了,说天太冷手僵出不了活。 “那好,我下午也不用去应卯,咱们全去聚宝门上堆雪人玩。” 如意道:“城楼有啥玩的,我想去朝阳门那的梅花山探梅。” 红瑶道:“少奶奶说得对,以前我去过苏州光福香雪海,那人就像在花海中一样,那个香味,我现在还忘不了。” 安兰道:“我们无锡也有个梅花的好去处,叫蠡湖。” 小舍道:“蠡湖我去过,越国大夫范蠡功成身退,偕西施泛舟的地方,那里的梅花也有名气。” 张王氏轻咳一声道:“你们去吧,我头有些晕,喝点汤药睡会。” 小舍嘻笑道:“娘,你听着,我有好消息告诉你,你听了一准不头晕了。” 张王氏转过头:“啥好消息娘也不听,娘睡在床上比什么也舒服。” 如意笑道:“郎君,是不是皇上又封你官啦,升到三品,我就是淑人了,淑人就可以享清福了。” 小舍一摇手:“不是,是你公公有消息了,王一飞在泉州找到我爹张历生。” 红瑶拍着手道:“少爷,那太好了,老爷如果回来,我们这张家就齐全了,祖孙三代大团圆不缺一个角。” 张王氏捻了一把红瑶的耳朵道:“你这个丫头也这么油嘴滑舌的,都出走了二十年,怎么可能一找就找着。” 红瑶一本正经:“太太,少爷不会瞎说的。” 张王氏道:“如果你公爹老爷真回来,我就让他作主立你为偏房儿媳。” “我爹确实找到的,但他听王一飞唤他张历生的名字,突然消失了。” 如意道:“王一飞不是有手下吗,抓也把他抓来了。” 王一飞见他进了巷子,要紧追他,手下人没来得及唤。” 张王氏叹口气道:“别去想他了,他又不是死人,他有墨水的人,想回还不便当?” 红瑶道:“太太,说是这么说,但他知道咱们张家这么兴旺发达,自已的儿子不仅不哑巴了,而且成了四品大官,想不回来也难。” 红瑶这句话说到点子上,张王氏知道张历生是个爱面子的人,可能儿子幼时开不了口,他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所以一走了之的,她心里开始原谅起自已的男人了,心里也轻松了许多,便道:“没回来拉倒,我们先去梅花山享福,让他瞧瞧咱们张家的风光。” 小舍道“成,咱们租两辆马车,风风光光的去。” 南京梅花山,号称为“天下第一梅山”从六朝时期,相沿不衰,至今已有900多年了,天下着白茫茫的大雪,梅花开得正艳,花香四溢,山道上人群涌动,山上有孙权的墓,所以道边立有:狮、獬豸、麒麟、马、骆驼、象,每种两对,一卧一立。亮亮和囡囡撒开腿就往石像前奔,踱起脚要骑骆驼背上。 小舍哄他们道:“小孩不能骑,一骑它们一惊就带你们飞到爹妈找不到的地方去。” 亮亮道:“爹爹我们堆个小雪人总可以吧?” 安兰道:“姐姐答应你的,姐姐和你俩一块堆。” 山上有白梅、绿梅、朱砂、宫粉、和黄梅,层层叠叠,云蒸霞蔚。如意道:“我最喜欢绿梅,白中隐青,晶莹淡雅看上去也高贵。” 红瑶应承道:“我也喜欢,在这万紫千红中特别招人眼。” 小舍:“我喜欢白梅,高洁娴静,神清骨秀。” 张王氏道:“你是心中有你白梅姐姐,所以喜欢。” “娘只会乱说,娘肯定也喜欢白梅,我看到爹一本书里夹着朵白梅。” 张王氏道:“娘在你外婆家时的名字叫王白梅。” 如意吃惊道:“婆婆原来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婆婆一会儿我们折些白梅回去,放你房间。” 第二百八十六章 师父的武馆 安兰带着亮亮和囡囡在梅树下堆雪人,引来了不少年轻男女,一快帮着堆,雪人堆得如真人一般高,欢声一片。 张王氏道:“你爹和他们一般大时,也经常带我出来堆雪人看梅花,红瑶刚才说的香雪海,他也带我去过,那时谁租得起马车,他便划着船儿载我去,到了胥江,风大浪急,船儿总打横,好不容易到了,梅花都吹落在地下,他便一朵朵捡着堆我身前,特别是白梅,他会念诗,我还记得:”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风发,散价乾坤万里春。”念了不止几遍,我都能背下了。” 小舍道:“这是王冕的诗。” 如意道:“公公年轻时好风流啊。” 张王氏道:“你公公长得端庄,脸白白净净的,开着个小店,顾主都是姑娘丫头。整天围着哥哥长,哥哥短的叫。” 如意道:“原来我家郎君像公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小舍道:“人家只是长得俊点而已。” 如意一把拧住他胳膊道:“婆婆,他贫嘴你也不管管。” 张王指指小舍道:“我怎么管,你们一个个盯着他,我管都管不过来。” 红瑶帮衬道:“少爷现在公事多,也没那闲心了,晚上回家,一会儿就睡着了。” 如意道:“这到是,现在我也不担心了,至多还有个白梅。” 张王氏道:“我看白梅是铁了心要进我们张家门了。” 如意淡淡道:“进不进都一样,外人总以为是我们张家的。” 红瑶道:“我看她对咱们亮亮和囡囡也亲,亮亮起先叫她姑,现在不知怎么叫起姨娘来了。” 如意点点头道:“是我叫他们这么叫的。” 边上一个老头在问自已的老伴,你知道孙陵岗上那个是孙权的陵墓,那个是他步氏夫人的陵墓,那个又是后妻潘夫人,太子孙登的陵墓?” 那老婆子道:“你要难死我啊,我又不识字。” 小舍帮腔道:“你回他,中间大的是孙权,右边的是步夫人,左边是潘夫人,后面的便是皇太子的。” 老婆子道:“这位官人说得对,想想也是。” 那老头便转过来头来问小舍:“即然长官这么聪明,老夫有话要问,朱元璋在此修孝陵,为什么不把孙权的移走?” 小舍道:“当时负责建陵的是中军都督府佥事李新,按圣旨是要把这附近所有建筑全移走,在移孙权墓时,他犹豫了,再次请示先皇,。朱元璋改变了主意,说,孙权是个好汉,把他的墓留下来,帮我和皇后看大门吧。” 老头鼻子一哼,冷笑道:“,孙权在此建造建业城,东从忠烈山,北倚后湖,南近秦淮,西临石头。还拓宽了秦淮河,开了青溪、运渎和破岗渎等,没有孙权,那有朱重八的南京城,他好意思把人家的墓迁走吗?” 那老婆子道:“人家皇帝的事,你管得了吗?” 老头朝小舍点头致了个礼,搀扶着老太婆上山,一边还在嘀咕:“皇帝怎么啦?杀了那么帮他建国立业的功臣,现在这个更不行,连亲侄子的皇位也要抢,人模狗样。”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张王氏连声的咳嗽,小舍见如意和红瑶花捡了不少,便道:“我们回去吧,别把老娘冻坏了。” 两个小家伙玩得正兴头上如何肯罢休,被如意一人屁股上打了一下,才哭哭啼啼,心有不甘的下山。 张王氏道:“一会儿直接去菜市买些菜,这下雪天,菜涨得厉害,咱们屯点起来,你到师父那去趟,他们多日没来了,会不会回老家去了,如果在,请他们回家吃顿饭。” 小舍便骑了马去师父的武馆。 师父的武馆开在一条幽深的小巷里,门口也没什么牌匾标记,唯一在大堂里写个武字,里面的院子到是非常宽敞,靠墙插着棍棒刀枪,几个壮汉下着雪还赤裸着上身在习武。 师父道:“徒儿公事烦忙,功夫肯定退了不少,练二路给师父看看。” 小舍先在雪地上跑了几圈把身子热了一下,便操起少林棍挥舞起来。看看棍子舞得呼呼作响,还是按套路……一棍旋乾坤。飞棒灭天日,拦腰夜叉棍。溜地扫落叶,横打驱鸟飞…… 师父道:“让师父与你交个手。” 小舍持根抬右脚上为右弓步,两臂架棍前上推,上体前倾。目视师父。 师父使两腿成马步,交五花棍向地下打。目视棍头下方。 小舍棍随身抡一个舞花,目视右侧,身体再左转,成左弓步,棍向右前方的师父抡去。 不料师父起棍子一挡,右脚独立,左脚踢中小舍内档。 小舍腿一软,跌坐在地。 师父拉起小舍道:“你最近马骑太多了,身体重心前倾,腿后根本是虚得。你不信给我金鸡独立一刻试下。” 小舍一试,师父点上一支香,一只香相当于一刻。香还没燃到半支,小舍便支持不住了。 小舍道:“师父徒弟退步那么厉害,怎么办?” 师父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习武只是强身健体,当今你功夫再强,不如一支飞箭厉害。你还是随缘吧,好的是你还有点穴这独门功夫,近体防身还能派上用处。” 师叔道:“现在不少人说我们是花拳绣腿,武术上了战场不行,也有人说我们武师不爱国,不敢与敌人效量,其实现在的战场上,已不像以前的打法,两将出马,来个大战几十回,现在是弓箭,重炮说了,你即使武功再高,拳路再精,,面对万箭齐发你只有闪避的本事,白白送死,还有现在人海战术。你能抢挑一百?抢早折断了,而且现在的盔甲也好,你用刀去劈下,几个回合你刀连木头也砍不断了。” 小舍道:“有武功总比没武功好吧。” 师父道:“这当然,单打独斗,僻如少量的人马,像你抓小恶霸,小土匪,当侍卫这些用得着。” 师叔道:“我看你的剑术也不能放弃,经常随大人出访,可以预防刺客,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还是不少,防身剑术特别重要。” 第二百八十七章 宦官吃香 张王氏几个买了好多白菜,青菜和萝卜,雪还在下,青砖地上湿漉漉的,她见小舍带着师父回来就差着红瑶和安兰赶紧生火做饭。 师父抖掉身上的雪:“本来想回夷亭,大徒弟带信来说开春了,打铁铺想再扩大些,让他回去出主意。下了这么大的雪,划船也不便当。” 小舍递上茶道:“快过年了,当时候一块回去吧。” 如意道:“爹娘都来了,你回去看谁啊。” 张王氏和如意搬着桌子道:“有那些昆山府那帮老同僚,还有白梅肯定也要回去。” 红瑶道:“若是太太和少奶奶准许,我想带亮亮和囡囡回去住两天。” 如意道:“反正还有十几天,到时候再说吧。” 饭做好了,安兰很会做菜,煮了一大锅鱼头,里面放些豆腐,汤汁浓浓的,撒了一把大葱。香味漂了出来。 张王氏道:“我都没想到,以前只知道加粉皮。” 安兰受了太太的夸奖,愈加起劲,把皮蛋切成细粒和豆腐拌在一块,加了些辣子,那闻着臭吃着糯软的的菜,连如意都止不住的伸出了拇指,问她道:“小丫头,年纪轻轻,怎么这么会做?” 安兰道:“以前爹爹在家和人赌钱,每晚都要吃宵夜,爹爹怕他的赢了钱趁机溜走,便教我如何做菜留住他们,这帮赌鬼出手也大方,一小碗皮蛋拌豆腐能换五文钱呢。” 张王氏道:“本事都是逼出来的。” 正说着,白梅回来了,一头的雪花,手里捧着个盐水鹅,说是金忠给的。” 小舍把油灯拨得亮亮的,点了了火盆,一小家人准备趁着热吃了起来。 张王氏突然想道:“师叔怎么没来?” 小舍道:“他手头还有些事,一会便来。” 张王氏道:“那等一会他。” 亮亮说他饿了,如意便掰了二个鹅腿给这两小家伙。 一会儿师叔来了,手里拿着个荷包,额头上擦破了皮,正渗着血,小舍道:“师叔被人打了?” 师叔自嘲道:“排队买羊糕,过来时在桥上滑了一跤,还好羊糕没摔破。” 师父道:“你年纪还没我大,走路那么匆忙,悠着点。” 师叔说:“黑天瞎火的,我看不清,一脚踩在冰上,滑到了。” 鱼汤散发着热气,热气腾腾的,小舍给师父师叔倒了点酒便吃了起来。白梅可能饿了,勺了些汤,便狼吞虎咽的拨拉着饭一个劲的吃饭。 张王氏道:“今天在金忠大人那肯定很忙吧?” 白梅道:“本来还好,下午来了不少大人,有蹇义,夏元吉,金纯,刘观,黄淮,连王熙和也带着王太太来了。” 小舍道:“金忠人缘好,还有其它人吗?” “金幼孜,小旗和杨士奇一块来的,那盐水鹅就是他们带来的。” “身体好点了吗?” “好是好点了,主要是赵氏刚生了娃,他怕传染,到现在父子俩还没敢见面。” 张王氏道:“宝宝敢出娘胎,身体差些,晚点见也没关系,反正是他儿子。” “他给儿子取了个名叫金达,说让大了他子承父业,兴旺发达。” 师父道:“金忠五十来岁,老年得子一定开心。” 白梅吃饱了,放下饭碗道:“是啊,逢人便说:“我的儿我的儿。”他太太说他是“孝子,孝儿子的孝子”,呵呵,这老夫妻俩尽说笑话。” 小舍道:“金忠没问起我吧?” “没有,蹇义说:“朱高熙又在皇上面前说金忠老了,当兵部尚书不合适,被皇上直接怂回去。” “皇上说了什么?” “蹇义说皇上回答:“父皇也老了,是不是也要把皇位让出去。”朱高熙只好认错。“金忠听了,这才平息心中之怒。” 师父低言道:“朱高熙为了皇太子这事,肯定对金忠恨之入骨,没有皇上的恩宠,金忠早就和解缙一个下场。” “这次主要是“童子军”的事,他眼见皇太孙的势力开始强大了。” 师叔夹了块羊糕给亮亮道:“我有个徒弟是都督佥事的儿子,他也说这批“童子军”今后一定是“兵中之精锐”他也想进去。” 师父道:“现在这批人归谁管?” “一开始纪纲想归入他们精衣卫,皇上不肯,暂由五军督军府训练,御马监管理,指挥权应该在皇太子,皇太孙手里,实际上仍在皇上手中。” 白梅道:“听金忠说兄弟俩都在御马监少监海寿手头上了。” 师父道:贴身侍卫应该是御马监下的太监,其后才轮得到御林军,童子军。 小舍道“海寿在宦官中地位仅次于黄俨,皇上北伐他去了,今年十一月份,皇上为皇太孙典礼抽不出空,让他与礼部郎中黄裳代表朝廷劳赏来京师朝贡的满剌加国王。” 师叔摇头道:“现在宦官吃香,什么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司设监、御马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等十二监,整个朝廷都由太监监管着。” 师父饮了一囗酒:”朱棣为啥得宠这些鸟人?因为建文皇帝有个得宠太监干错事了,皇帝正为吃败仗恼怒,怨气没处泄,把他揍了一顿不说,还把他贬到下面去冲恭房,这个小太监平时娇宠惯了,竟然不满皇上对他的处置。连夜悄悄的跑出京城,来到了燕王的大帐营,告诉朱棣,京城的兵力很空虚,可以乘虚而入,这个消息给当时处于进退两难的朱棣带来了胜利的曙光,朱棣让他带信给李景隆策反。后来朱棣上台,太监都上位了。” 白梅道:“两位师父,婶婶,小女今天累了,先歇歇去了。” 张王氏道,“你今天先和宁兰挤挤,库房空了,明天我让马师傅替你修饰一下,你就搬里头去,那间宽敞。” 白梅走了,师父道:“弟妹,我看白梅对咱小舍一心一意,干脆让她进门吧,她也不小了,孤身在外挺可怜的,剩她还年轻,给你添个孙子。” 张王氏道:“看来木已成舟了,过年我去和她爹娘说一下,成全了他们。” 第二百八十八章 朱高炽敲钟 元旦快到了詹义给张小舍个美差,和阎府丞去苏州府,今年是永乐大庆年,皇上派大臣四处去敲永乐太平钟,皇太子便到寒山寺。 蹇义道:“最近朱高熙不安宁,经常在皇上面前找太子的错,还提出他汉王的亲兵要与皇太孙的童子军比武,明着欺负人。所以皇太子出行特别要重视。让苏州府多派些人预先做好准备。” 小舍领命后即和阎府丞一路快马疾进,头晚宿在常州府。阎府丞平时不出远门,年纪又大了些,吃罢晚饭便呼呼大睡了。 常州诸同知和他如兄弟一般,陪着他去花市街溜溜,常州小舍来了多次,呆惯了京城,感觉这街窄窄的的清静而又逸致,便找了个灯光亮亮的茶楼喝茶。这茶楼还挺高雅,时不时有人上台演奏,叫做马尾的胡琴刚拉完,几个老茶客都往前挤,说是七弦琴要弹了。 小舍对诸同知道:“我有个姐姐也是弹这个琴的名家,我喜欢听,特别是《高山流水》,真像水从天上来一般。” 灯亮了,两个穿着粉色衣裳的乐女亮相了,小舍差点惊叫起来,原来是静儿和萍儿。 静儿着深紫色云纹衫胸前绣白色带红蕊的兰花,逶迤拖地白色团纹双蝶百百裥裙,云髻峨峨,戴着一支镂银色珠钗,脸蛋圆润如月,眼神闪亮,顾盼生辉。一双柔荑纤长白皙轻轻的拔着琴弦。 萍儿着淡红色宫装,白色的裙角绣着淡蓝色蝴蝶,外披一层白纱。微风轻拂,竟有一种飘飘欲仙的风韵,手执一支古色斑剝的箫。只见静儿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开始在琴上拨动,流畅似水。低沉的萧伴随着琴,婉转又有些哀愁的曲调缓缓流出。 小舍完全没听清这曲调,他的心早飞去了山谷,见到的是潺潺的流水,听到的是竹林的风声,茶客的掌声如雷,根本打不断他无限的遐想…… 诸同知叫过小二,让他把赏银递给上面的两位,小舍眼睛闭着,手指在桌上轻轻的弹动。 琴声嘎然而止,掌中静儿带着萍儿到诸同知身前鞠躬表示谢意,小舍才回过神来。急忙起身道:“静儿姐姐,弹得正是出神入化,弟弟都迷醉了。” 静儿低泣道:“弟弟是专门来听姐姐弹琴的吗?”她用衣袖抹了一下眼眶中流出来的泪珠。 诸同知指了指小舍惊讶道:“你弟弟,朝廷的少詹事?” 静儿坐了下来,拍了拍小舍的胳膊:“姐姐在常熟听你的好友黄中道:弟弟已经是朝中四品大官,不可能回苏州了。” 小舍终算回过神来:“托阿弥陀佛的加持,没给姐姐弄脸。” 静儿抽泣道:“我娘前年去世了,姐姐在家守孝,这几天受人之托,在此捧场三日,明日又该回杨州了。” 小舍叹口气道:“是弟弟不好,没能照顾好姐姐,连婶婶过世都没能到场,去年我在泰兴出了几天公差,早知道姐姐回杨州,一定来看姐姐了。” 静儿道:“干娘身体好吗,等明年姐姐孝期满了就去看望她老人家。” “娘身体还算好,只是咳嗽这老毛病。” “如意妹妹和红瑶呢?” “她们还在办绣坊,红瑶又替我生了个囡囡,她们时常想着姐姐。” “那就好,弟弟如今人丁兴旺,官运享通,姐姐老了也有依靠了。” 小舍从怀中取出二大银锭:“姐姐先拿着维持一年半载,如若有什么事儿,叫萍儿来南京唤我,杨州到京城也不远,坐个船也就一天功夫。” 静儿执意不收,小舍假装发怒:“如若姐姐不收,我叫娘不再认你这个干女儿了。” 静儿连连摇头,把银子交给萍儿让她收好。 掌柜过来了道:“小姐,客人都点着要你再调一曲,你再相帮我一次,这边的官人我来替你照应。” 小舍道:“姐姐去忙吧,弟弟明天一早赶苏州,也该早点回去休息了。” 静儿泪水又出来了,啜泣着把他送到店门口。 等二日,十二月二十七日,小舍与阎府丞到了苏州府。立马把钟同知,金通判和蒋通判叫到知府客堂,把皇太子来寒山寺的事说了一遍。 蒋同判道:“张大人,苏州是你家,你直接按排不更好吗?” 小舍道:“老蒋,别人叫我张大人我还听得下,怎么你叫,我怎么不顺耳朵。” 蒋通判道:“想想也是,当初你毛头小伙子来县衙当抄书生,还在我眼前,十年弹指间,我老蒋原地踏步踏,你己经成了四品大官了,没法比了。” 小舍道:“先不说这个,等过了元旦,我请客就是。” 钟同知道:“张少詹事,你先定个方案,我们补充一下。还有三天,时间还够。” 小舍道:“首先,做好一级保密,其次,与卫所取得联系,八个城门加双岗,第三,客栈旅馆包括浴室清查,严防没路引的人居住,第四,寒山寺实行封锁,铁岭关换上可靠的巡检弓兵” 第五,上津河与枫江不准船停泊。” 钟同知道:“再有让腾飞和蒋白的马快集约在枫桥街上待命。” 小舍道:“下午带上牛,羊,马几个捕头,再去现场看下,对钟楼的楼梯,挂钟的绳索都要仔细又仔细的察看。” 阎府丞道:“下官建议,这几天寒山寺暂停开放。” 蒋通判道:“可以以寺庙检修的名义贴出公告,让香客早点知道,他们烧香的劲头足,元旦万一来了,你想赶都赶不走。” 小舍道:“这倒是,有信仰的人没办法劝,下午叫寺庙先把此事办了,里面的事好弄。” 金通判道:“元旦那天,我们也进不去了,里面都是锦衣卫,或者陪同的侍从。” 阎府丞道:“蹇义也说过,寺庙院墙为界,外面由苏州知府负责。院内有纪纲管,估计他们今天也会派人来打点。” 老衙役报:“苏州卫所薜千户到。” 小舍道:”来得正好,听说他和汉王朱高熙关系不错,各位说话要小心,让他们管住城门和各要道关卡就行。” 第二百八十九章 寒山拾得 薜千户山东人氏,身材魁梧嗓门大,一进门就像老长辈似的,拍着小舍的肩道:“张大人,好久不见,恭喜高升。” 小舍道:“薛千户大人,客气了。” 薛千户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翘着个二郎腿道:“张大人此次远道而来,有什么吩咐的吗?” 阎府丞大声道:“宣旨……” 薛千户没注意身边还有个人,听他大声说:”宣旨”,急忙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年永乐十年大庆,皇太子奉朕之命,于元旦在苏州寒山寺敲响平安永乐钟声,为天下子民祈福,命南直隶沿途各方及苏州知府做好护驾之事,不得有误,钦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薜千户,钟同知等道:“遵旨。” 小舍道:“奉圣旨,特命苏州知府及苏州卫所等从即日起至元月二日止,进入戒备状态,严防乱朝份子及各种匪帮的骚扰。” 薛千户道:“下官马上回去安排。” 小舍道:“你们卫所官兵主要负责苏州八城门水陆通道,横塘,木渎,枫桥,光福,汻关及望亭辖区等关卡哨卫的封锁,还有对太湖及大运河船只的管控。” 薛千户道:“那枫江和上津河上的哨卡呢?” 小舍道:“本官会另行按排。” 薜千户杯子重重的放在茶几上,道一声:“知道了,我马上回去按排。”抬脚就出去了 小舍道:“好,但你先立下军令状再走。” 薜千户道:“我?我要立也要等兵部军令来再立。” 小舍知道薜千户这种武官对年轻的文官都有不满的情绪,现在到了永乐十年,武重文轻的情况还没有彻底改变,这和疆域的平稳有关系。在待遇上,武臣明显高过文官,如苏州卫所就有大量的世袭武官,而文官都要靠自已苦读,通科考选拔上来获得官位,而且官位还不能传下代。但他今天有心要治治这个骄傲的家伙,便一拍桌子道:“你今天喝多了吗,难道皇帝圣旨不如兵部的军令?” 薜千户有点懵懂了,他毕竟是个军人,使枪弄刀发脾气可以,要咬文嚼字还得定下心了。他呆呆的望着比他年少的白面郎,不知如何回答。 小舍道:“你别看我,军中无戏言,我只问你签不签?” 钟同知道:“薜千户签吧,又不是你一家签,我也要签的。”说罢在阎府丞取出的纸条上签了字。 薜千户也只得低着头落下了款。 薜千户一走,钟同知道:“小舍你厉害,这家伙自持自已是正五品,不把我们看眼里,平时招他来议事,不是拖三拖四,便是施号发令,和他吵了几回了。” 小舍道:“他原来是丘福手下的,心里向着汉王朱高熙,来时金忠有关照,一定让他签军令状,以防他懈怠,把责任推到苏州府头上。” 吃过中饭小舍带钟同知,金同判和几个得力的捕头去了寒山寺。 寒山寺在苏州阊门外的枫桥镇上,西面有枫江,北面靠上塘河。枫桥边上还有一夫挡关,万人莫开的哨卡。寒山寺就像在个小岛上,周边的河道似一把柳叶小刀。寒山寺西南,西北进出靠江村桥,枫桥和乌啼桥。 钟同知道:“西北没问题,只要守住桥就行,东南两条道也就三十丈长我们牛,马捕头各守一条绰绰有余,再加马快,鸟也飞不进去。” 几个人进了寒山寺,门口壁照上已经贴上了暂停开放的公告,香客的烟烛都堆在八字墙下。 寒山寺在元代末,寺与塔俱都毁于战火,后来先皇下令重建。“ 白眉长须的老住持道:“去年秋日,道衍和尚来过,他还写了个文章给老纳... 小舍恭敬的接过一看,字迹工整洒脱,上书:”唐元和中,有寒山子者,冠桦布冠,着木履,被蓝缕衣,掣风掣颠,笑歌自若,来此缚茆以居;寻游天台寒岩,与拾得、丰干为友,终隐而去。希迁禅师于此建伽蓝,遂额日寒山寺。” 小舍扳了下手指道:”石头和尚德宗贞元六年去世,他建此寒山寺至少有六百多年了。” 老住持道:“小施主也知道希迁禅师叫石头和尚,了不得了不得。” 小舍道:“我那有这等法道,是听道衍和尚讲的,说有个广东高僧叫希迁住衡山南寺。寺东有大石,平坦如台,他就在石上结庵而居,因此时人称石头和尚。” 老法师闻小舍说得仔细,心里大喜,小舍说什么他都一一应承。特别是钟楼的楼梯,他便关照库房总管立马加固,悬挂大钟的铁链换上新的。残破的园墙全部修缮便刷上黄漆。 中午便在寺庙的斋堂用斋:素鸡、素鸭、素鱼、素火腿不但与荤菜样子差不多,味道也有些相近。特别是什锦豆腐羹,金通判道:“实在是好吃。” 阎府丞道:南京建业寺有个僧厨,做素斋应该说是技艺精湛,他一瓜可做数十肴,一菜可变数十味。” 小舍竖起食指放在唇间,指了指墙上挂的“禁言”二个字。斋堂安静下来了,连吃饭的咀嚼声也没有。 出来寒山寺,钟同知道:“去看看西面江枫两座木桥,年代久了,万一皇太子性起要上桥观赏,塌了就出洋相了。” 寒山寺的监院道:“最近城里的几个财主募集了资金才修不久,应该没事。” 小舍道:“我们这些人全上去试试不就行了。” 监院道:“这次仍旧用了大山里的枫树,牢得很。” 金通判道:“那道枫桥就是因此得名的?” 监院道:“传说,当年寒山拾得在寺庙,互相谦让不当住持,有个农妇道:“你们也别嘴上相让,这条河上缺座桥,对岸的香客过来烧香不方便,你们谁有本事变座桥出来,谁当住持。”两和尚想想农妇讲得有理,”请你们施展法术,变座桥出来,出家人不打逛言,你们谁也不会隐瞒法术,拾得先施法术,把身上的僧衣一脱,往河面一抛,变做个桥面,河太宽,桥架没支撑,风一吹,便要刮倒...... 第二百九十章 媚娘出现 “拾得变得桥面刚成,一阵风突来,桥晃来晃去,寒山急中生智将手中的禅杖往河边一插,运起法术,禅杖变成了枫树,稳稳当当的支住了桥。老农妇笑道:“还是寒山本事大。”说着把一块绢布抛在脚下,绢布化作莲花,农妇踩着莲花上了云朵,两人抬头一看,原来老农妇是观世音变的。寒山只好做了当家和尚,这桥也就叫了枫桥。” 小舍几个上了木桥,这桥有十丈长,下面支了不少木桩,果然修得实实在在的,牢不可破,几十人站着也没事,大伙心也定了。 刚下桥锦衣卫的千户李春来了,带着一彪人马,先把寺门守住。 李春是纪纲的亲信,小舍在纪府见过,他道:奉指挥使之命先来打前站。寺庙内就交给我了。” 小舍点了点,拱了拱手立马与他道别,骑上自己的雪龙马沿枫桥路回城去。 一路上金通判问道:“小舍,汤宗大人有消息吗?” “大赦都没通过,可能还有些日子,不过我前日去,他已经换了牢房,待遇也好了不少,还能在里面看看书。” 金通判道:“如果这次能见到皇太子,我一定苦苦哀求.那怕陪汤宗大人一块坐牢。” 小舍愠怒道:“金忠和汤宗是生死之交,他都去说过了,你去求也白求.关也白关。” 金通判没了声响,静静的随在小舍身后。 小舍和知府的人经过胥门,守门的弓兵增加了不少,城墙上战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万年桥下的接官码头,除了巡检的快舟,其它船全赶走了,钟同知道:“这老山东乖巧的很,也知道军令状不好签的。” 到了学士街,小舍道:“我带阎府丞先回我家去一趟,好久没人住了,收拾一下晚上好住。” 小舍先去温女人家找到王阿毛,让他开了门。 家里平时有王阿毛夫妇俩照应,还算干净。 王阿毛道:“大人今晚就别做饭了,我让老婆烧几个家常菜,你俩就在我家吃算了。” 小舍道:“也好,今晚将就一下,明天我自已想办法。” 温女人赶了过来,有了男人就不一样,一经打扮年轻了不少,虽然素衣素裙,脸上来扑了点粉,梳得水亮亮的鬓发间还别了个玉钗,一见小舍便扯着嗓子道:“哎呀,大人是越来越神气了,绯红的官袍就是不一样。”她一边说,一边让小舍打开自已的房门,把衾被拿到院子里去晒。 牛捕头骑着马来了,一下马便笑道:“大人,今晚你作东,你欠了小人一顿饭。” 小舍道:“有你这般讨吃的吗?我什么时候欠你的?” “记得有一回,去小人亲戚店铺吃饭,小人我说的话了吗?” 小舍依稀想起这家伙酒后曾对知府的人评头评足的事,现在看来,这毒舌还真是厉害。便道:“得得得,今天阎府丞头一次来苏州,你找个干净些的酒家,我们换了衣裳就来。” 阎府丞客气道:“算了吧,就在这吃,等元旦过后再请我不迟。” 小舍道:“这是我生死弟兄,答应了也就不反悔了。” 牛捕头上了马一溜烟找酒家去了。小舍问王阿毛:“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王阿毛道:“大人,你不说我倒忘了,就昨天,有个老头来过。” 温女人道:“就是王伯。” “他来干吗,一个人吗?” “说是来找本书,说他忘在这的。有没有其它人倒不清楚。” 王阿毛道:“也许吴家药铺的外甥女一快来的,我看她带着个男孩在街口站着。” “男孩,有多大?” “比小少爷大些,两只眼睛乌黑透亮。” “白天还是晚上?” “也就这时候,昨天没太阳,天黑的早,我去打酒正好路过这。” “没说其它什么吗?” “说少爷回来了吗?” “我说少爷在京城当差,全家都搬去了,也许过年会回来。” “书他拿走了吗?” “我说,我有大门钥匙,你自已进去找,他道,算了,等过年我再来吧。” 听王阿毛夫妇这么一说,小舍心里犯了愁,思忖道:“王伯和赵媚娘来干吗?难道谁透露了我的行踪,知道我要回来?是来打探皇太子来苏的消息吗?如果是这样,元旦就一定有戏了,但为什么带个孩子,是想用孩子这块牌子来打动我?”小舍越想越不对劲,左眼皮一直在跳动。 牛捕头又来了,小舍轻轻的关照王阿毛:“我出去后,把楼上的蜡烛和门前的灯笼点亮。” 牛捕头带着小舍两人去了胥门一家靠城墙的酒店,从楼上可以看到小舍家的楼房。小舍也不照主客的规矩,选了个可以看到窗外的位子,今天正好月圆,明亮的月光铺在路上,街上人不多,每个过往的行人都能看清个七八。 酒菜上齐了,牛捕头敬了小舍和阎府丞一杯酒后道:“大人,以前小人说的话也变真的了,这也不去说他了,小人也三十好几了,也没什么墨水,就在苏州混混吧,当个捕头也实在,但我家大儿子十六了,听说大人负责招童子军,能不能推荐一下。” 阎府丞道:“这什么时候了,人都招满了,张少詹事去讲也迟了。” 小舍夹了颗花生,放在嘴里慢慢的咀嚼,眼睛从窗外转过来道:”这次应征的城市,都是皇上钦定的,没一个南直隶城市。” 牛捕头道:“这次就算了,以后有请大人留意,我儿子马上功夫不错的。” 小舍望了一眼窗外道:“你这有建文皇帝消息吗?” 牛捕头道:“不知对不对,去年秋天道衍和尚来苏州,蒋通判让我随他送和尚去寒山寺,又去了光福穹窿山,我看见那道观有个高个子的僧人,面相有点像他,而且走路一拐一拐的,回来路上,我问蒋通判,这僧人是谁?” 小舍道:“老蒋怎么说?” “怎么说,蒋通判道:“道衍和尚和建文帝是生死冤家,怎么可能?你是见鬼了!”把我臭骂了一通。” 阎府丞道:“你真该骂!道衍是靖难之役的头号功臣,想放下架子去求建文皇帝,建文皇帝也不会轻饶他,别说和他栖息在一个屋里。” 第二百九十一章 噤若寒蝉 窗外起了风,寒风刺骨,坐在窗前也吃不消,又见阎府丞与牛捕头也说不到一块,便唤小二结了帐,匆匆的结束了酒席。 回到府上,门口两盏张府的灯笼在风中晃动,四处黑漆漆静悄悄的。 小舍把阎府丞安顿在客房里躺上,便开了后院门出去,风吹着岸边枯败的柳叶,河里也积着薄薄的冰块,一块小瓦片扔下去,激起一阵清脆的响声。小舍裹着厚厚的棉袄在后门前来回的走动,奢想着媚娘会从暗中扑过来,然后一块坐在石栏杆上,诉说着别后的衷肠。他更盼望着那个比亮亮大一点的孩子是他的骨肉,朝他喊一声“爹爹”。一个家多子多孙是体面的事,也是家业兴旺发达的基础。 弥漫着的云散开了,街上又有了光亮,直直的巷子能看到两边的尽头,什么动静都没有 小舍便搓着冰凉的手,回暖阁睡觉。花几上的菊花已经枯萎了,暗紫的花瓣洒落了一地。他也没心绪去清扫,把冷盆拔得旺旺的,打了个哈欠倒在了像戏台一般深色的雕花床上。 第二天,小舍带阎府丞去了街头他熟悉的小吃铺吃了豆浆和油条 阎府丞道:“京城用粢饭裹白绵糖加油条,或者雪里蕻,榨菜加油条。” 掌柜道:“苏州也有,价钱贵,一般人吃不起,生意也难做,不如这豆浆好卖。” 两人去了知府,小舍对钟同知道:“今天二十九,你们忙你们的,让小白跟着我们就行。” 小白现在是同知的知事,也算有了长进。 三个人从阊门吊桥出去,过了广济桥一直朝西,地上铺着巴掌大的小石块,四四方方的,马蹄踩在上面,发出”滴咯滴咯”尖脆的响声,小舍道:“我这雪龙马一年没见了,还认得我,昨天我喂它粮草的时候,它一直伸长着脖子嗅我的脸。” 小白道:“这马钟同知关照过,除了马伕,任何人不能碰,这是皇帝亲赐的。” 阎府丞道:“难怪通体雪亮,光彩照人,一点杂毛也没有,原来是皇上赐你的。你也算得上是皇帝的宠臣了,朝中数都数得清谁得过皇帝的宝马。” 雪龙马似乎听懂了他们在议论它,伸了伸脖子,左摇右晃的颠起了舞步,动作潇洒又滑稽,像小孩似的撒着欢。 枫桥路南边是阡陌纵横的麦田,阳光照在上面,绿色的麦叶在氤氲的水汽弥漫中含着晶莹剔透露水。路北是毕直的上塘河,河与路之间是一排排松柏,地上铺满了红的黄的枯叶。路上已经有马快在穿梭般的巡逻,叉道上也站满了各种服装的衙役弓兵。 到了下津桥见腾飞与蒋白两捕头骑着马背着刀过来,小舍道:“两位辛苦了。” 小舍道:“没有什么问题吧?” “有两个打鸟的,拿着土弓,暂时收缴了,让他们后天来取。” 阎府丞道:“两位捕头心细,真是做到万无一失了,该有事也是内鬼了。” 小白道:“这两年风调雨顺,没灾没难的,苏州比较安逸,少许几个小偷小抢也闹腾不起风浪,所以巡捕的集训的时间比较多,金通判还找了几个老秀才教他们识字学文化。” 小舍道:“这不错,皇太孙的童子军也应该补补文化课,有文化的人就是强。” 枫桥小镇南面靠寒山寺,北面依河,小街两边开着不少茶馆食馆,纸扇纸画,香烛锡箔,寿衣棺材店,小舍见锦衣卫的李春和几个下手在茶馆门口喝茶,便对小白道:“你领着阎府丞周边走走,我去应酬几句。” 这回是皇太子出巡,作为侍从的锦衣卫千户穿得飞鱼服更加华丽,头上还戴鹅毛装饰的帽子,腰里佩绣春刀。看样子就有点飞扬跋扈的意思。但他见了四品官的少詹事,还是从椅子上立起身,朝张小舍作了个礼。小舍点了个头,甩着宽袖一屁股坐了下去。 李春道:“寺内和尚们都在念经坐禅,不想打扰他们,除了东西两门按排哨兵之外,都到这里来休息。” 小舍道:“做得对,寺庙是清静之处,见不得刀光剑影。” 李春道:“指挥使的快马已经来报,皇太子的龙船已经过了常州府江阴县了。” 小舍道:“明日中午便能到达苏州了。” 李春道:“这次你哥哥王一飞也会来,你俩又可见面了。” 小舍道:“你如何知道他会来?” “锦衣卫庄敬,袁江都留京负责皇上在京敲钟的侍卫,所以抽不出人来了,连宠瑛都不来。” “为什么反而是纪纲来呢?” “皇上有司礼监黄俨,御马监海寿和郑和在,他对纪纲道:”你一年到头缩在京城,朕让你去放放风。”这是纪纲从宫里回来学给我等听得。” 小舍心里骂道:“这奴才,见主子失势了,一口一个纪纲的。”见小白与阎府丞回来,就借机离开了。 阎府丞道:“苏州毕竟是个大地方,治安做得好,大运河所有过境船一条也不放过,全部上船检查。” 小白道:“一开始也怨声载道,后来碰到几次湖匪了,船上人也怕了,想想也是为他们好,特别是进城送货的本地人。” 小舍道:“太湖这帮湖匪一直来闹啊。” “也不是,太湖这么大,他们一会儿在湖州,一会儿在无锡,一会儿又去了溧阳,去年兵部派了个总兵大人,调了火炮大船几千个兵,进太湖绕了一周,从常州出去了,究竟干了些什么,只有天知道。” 钟同知派了个小吏找来了,说钟同知与薜千户为了明天码头迎接皇太子的事吵得不可开交,请大人回府协调一下。 三人一扬鞭赶回府署,客厅里两人已经平息了,在喝茶聊别的。 小舍怒道:“你们俩唱得那一出,一会笑一会闹的,想不想干正事?” 薛千户堆着笑道:“这不怪老钟,是兄弟糊涂了,张大人要训也训下官。” 钟同知道:“下官准备几十个城里有头有脸的名人,准备明日在接官厅迎接一下皇太子,薛千户以为我们到要上码头,拦着不让,说水陆城门都归他管。”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太监亦失哈 小舍道:”你们两位同在苏州任职,本来就是一家,分得那么清干吗?这次皇太子出巡回去,总不会说寡人在苏州某某街安全,寡人在苏州某某城门差点遇到危险吧?” 两人听着小舍一句一句的训斥,连连称是。 回家路上,阎府丞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训人的啊?以前你像个乖乖猫似的。” 小舍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头一回担当大任吧,再说有你这个老京官嘛。” 皇太子在苏州寒山寺,敲响了108响钟声的前8响,元旦钟声还没完结他就连夜回京了。余下就是苏州当地的达官贵人,商贾名士争相争夺敲钟棒槌的事了。 小舍和蹇义,杨士奇,金幼孜,纪纲,王一飞等几个皇太子的随从上了胥门码头。小舍问蹇义:“殿下这次来去匆匆啊。” 蹇义道:“皇上出来时吩咐过:“皇儿早去早回”,所以太子殿下也不敢多停留。” 码头上火光闪亮,如同白日,两人说着,朱高炽从岸边又折回来了,也没人搀扶,一摇一摆的迈着八字步,直接到了小舍面前,用肥肥的大手拍了拍他,笑道:“今天寡人上楼没唤卿扶着吧?” 小舍顺口道:“殿下威武,这十几级楼梯不在话下。” 朱高炽又道:“辛苦了卿,寡人这次非常满意。” 纪纲也和着调道:“张少詹事越来越能干了,此次按排的非常周道。” 一帮人拥着他上了船,城楼上放起了绚烂的烟火,城里的炮竹也随之连绵不断的响起。 皇太子的龙船扯起了风帆,桅杆顶上的红日黄月旗一会儿便掩隐在黑夜中。 阎府丞搭船走了,张小舍和蹇义亶报过,他这次要把雪龙马带回南京去,所以明日从陆路走。 张府门前的灯笼,今天已经亮了三晚,也没见赵媚娘和王伯的身影。 已是下半夜了,他把王阿毛替他留着的晚饭吃完,衣服也没脱便躺倒在床上,冰冷的寒风从门隙中吹来,桌上的灯烛摇晃几下灭了,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窗纸透着微微的亮。 突然闻到楼下大门声响,一点灯光进来了,小舍一个腾身立起,赤了脚踅到窗前,以缝隙处一瞅,王阿毛的声音响起了:“大人睡了吗?” 小舍赶紧下楼,王阿毛递给他一折成结的纸条:“这是昨晚我来送饭时,那个老头给的。我怕你一早走了,所以现在送来。” 小舍道:“我今日一早便走,这家还需你多费心。”他掏了把碎银塞到他手中:“这算是你的辛苦钱。” 王阿毛一走,小舍回到楼上,重新点亮火蜡烛,就着昏暗的灯光打开纸条,上面用小楷草草的写道:“舍君,多日不见,甚念,今日终于让灯灯,你的亲儿,见到了他父亲大人的风彩,甚是欢喜,妾等皆安,匆念,妾媚娘草上,王伯执笔,即日。” 小舍看了几遍,泪水湿透了这薄薄的信笺。这藏在心中的迷终于解开了,他又喜又悲,喜的是他和媚娘终于有了结晶,悲的是灯灯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他,也不知他长得高矮胖瘦。这灯灯应该是个小名,一定是媚娘让他记住,那晚在药铺楼梯下扑灭的蜡灯,那是他们的开始。 他又一遍的看着已经被泪水模糊了一行行字,心里盘算着他的计划...... 灯灯应该有十岁了,他要让他和亮亮一起上国子监,让他受最好的教育,要让随师父习武,还要把点穴术传给他,这是他外公传下的,应该让他继承,他还要让他学骑马,也许媚娘已经教会了他…… 风吹着窗纸,发出“呜呜”的声响,他在床上辗转难眠,一直熬到天亮,便打点行李,先去小食铺填饱了肚子,再去衙署要回雪龙马,便在雾气中出了城门。 他怕累坏宝马,化了二日时光回到南京家中。 小老虎见了个大家伙,在门口“汪汪”直叫,安兰道:“少爷怎么骑了个这么漂亮的马。” 红瑶抱着囡囡出来道:“少爷,你让囡囡坐一回吧?” 张王氏道:“少爷刚回来,你让他先歇会。” 如意也挤了出来,一把拿过缰绳对红瑶道:“来,我带你们出去溜会。”说着踩着上马石跃上了马,小舍把红瑶连同她怀中的囡囡抱了上去。 如意的骑马本事小舍见过,在他冻倒的河滩上,如意也是骑着白马,飞身跃过湍急的河流来救他,岁月匆匆,时光如流水,一晃已经十年了,一个及笄的少女如今也到了花信年华。 张王氏给他端来了一碗羊汤,小舍今天骑了二个时辰的马,双手都冻僵了,他一面喝着羊汤,一面问道:“白梅还在帮忙吗?” 张王氏道:“白梅替金忠大人找了个女佣,说等她上手了,就可以少去了。 “金忠身体怎么样了?我下午去府上应个卯去看看他,我买了些苏州糕点和粽子糖,他心心念念的想着吃。” 吃罢中饭,他便去了詹事府,阎府丞满是兴奋的道:“这次蹇义大人给我们领了赏银,说我们办事稳妥,皇太子出行顺利,非常满意。” 小舍道:“府上这几天在忙什么?” “府上还算太平,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皇上和大臣最近在研究北方的事。” “北方又怎么啦,前年不是把他们打得屁股痛吗?” 阎府丞压低声道:“不是鞑靼的事,要算去年了,皇上派太监亦失哈为钦差太监,让他率领千余官军,乘坐二十五艘大船,护送康旺等奴几千都司的人,去巡视所辖的卫所。进入奴儿干辖区后,对他们首领表示慰抚,还赏赐了那里的人许多衣服、布匹、粮食。” 小舍道:”这不挺好吗?我听金忠说:”亦失哈公公是海真女族人,又会汉语,很会与当地人打交通,还在奴儿干都司所在地还兴建和重建了永宁寺。” “说得不错,奴儿干地方乞里迷、囊加尔等处野人女真头目都挺佩服他,但是……” 第二百九十三章 善莫大焉 小舍道:“但是什么?” “当地首领东旺、佟答刺哈、琐胜哥等都要率部来归,皇上考虑给他们封什么官衔,给什么待遇。” “哦,这些大臣们也作不了主,听皇上钦定就是了。” 蹇义来了,赏了不少白银还有些长白山的人参,说是给张王氏的。” 小舍去了金忠家,金忠脸色红红的,嘴唇也赤紫,小舍道:“大人看来还是有些虚火,多吃些生萝卜。” 金忠笑道:“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了?” 小舍道:“我是听娘的老生常谈,萝卜补气降火,对咳嗽有好处。” 白梅道:“婶婶也和大人一样,常年咳嗽不止,也成半个大夫了。” 小舍把苏州带来的糕点和粽子糖给了他,说是给小弟弟出生的礼物。 金忠道:“我在苏州外婆家念书时,就喜欢吃这些玩意儿,所以牙齿都蛀掉了。” 小舍抱着金达道:“大人,你儿子的名字谁取的?” “呵呵,老夫取得,达德通行天下的美德,达观对不如意的事情看得开,不计个人的得失。” 小舍咧嘴笑道:“还有显达,达官贵人。” 金忠见小舍还怀抱着金达,便道:“你是来接白梅回去的吧,回吧,新来的阿姨能干,你赵伯母也可以帮着料理,没事了。” 白梅道:“那我们就回吧,我想坐雪龙呢。” 金忠点了点白梅对小舍道:“还像个调皮的孩子,快娶了吧,再不娶我可要主张她找别人家了。” 小舍嗯了一下,就和白梅一块上了马。 白梅贴着小舍道:“听说这次你得了不少赏银。” “嗯,你摸摸我兜里就知道。” 白梅道:“不用摸,你刚才进门时我就看见了,那兜沉甸甸的。” “你是不是钱不够化了?自已掏吧。” 白梅羞涩着道:“婶婶说,她过年要上我家,多少要化些钱吧。” 小舍明白,娘肯定和她说过什么了:“我全交给娘就是了。” 夕阳已经落到城楼下,金黄色的余晖映在小舍的脸上,黑色的乌纱帽下深黑色长发垂在肩下,双眼略微眯着,泛着深渊似的光。身材挺秀高颀,一身宽袖绯袍坐在前头,风吹起他的柔发,有一种说不出飘逸出尘的感觉…… 白梅道:“去年皇上北伐回京,朱高熙一直在皇上面前挑拨,说皇太子的属官聚会在一起,阴谋篡位,除金忠有道衍和尚作保不问罪,其余人,包括你全部关进锦衣卫牢房,还要秘密调查太子,金忠说没有的事, 小舍道:“上次刘观说过,所以蹇义,黄淮,扬溥等首先抓进去的。” “金忠不惧皇上发怒,脱下帽子叩头并流着泪几番劝说,才一个个放了出来,这事他都没和别人说过。” 小舍道:“所以朱高熙最近也由明着干变成暗中斗,特别在几个番王中来回联络。” 如意和红瑶收工晚,白梅和安兰在灶间做晚饭。 张王氏笑着把手摊开来,放到小舍眼前,小舍知道白梅通风报信了,便乖乖的把赏银交到娘手中。 张王氏立马藏到自已房中,并关照小舍别多言。 小舍装傻点了点头。 张王氏道:“儿啊,在苏州是不是住家中的?出来时有没有吹灭蜡烛,关了门窗?” 小舍心一紧:“要命,门是关的,这蜡烛吹没吹倒是忘了。”心里打着鼓,“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灶间安兰闯祸了,烫得通红的火钳放在柴火上,把身后的柴堆点着了,火“轰”的一下窜到屋顶,白梅毕竟是见多识广,手脚敏捷,脱下棉袄往水缸里一浸,就往火上扑打,等小舍和张王氏赶到时,火已灭了,留下浓烟从烧穿的屋顶冒出去。 安兰手里拿着火钳还在瑟瑟发抖,小舍道:“没事了,你替我扶着梯,我上去遮盖一下。” 张王氏催着白梅去换衣服,又用自已的手绢替安兰擦掉了眼泪,她拍着小丫鬟的背道:“丫头这不怪你,太太没告诉你,这火钳不要时,要插在旁边的盃中,里面存在水,这是太太小时候娘关照的,因为太太也闯过祸。” 安兰抿着嘴,点头了点,帮着小舍修屋顶。 锅里的青菜也炒焦了,白梅准备倒了重炒,张王氏道:“不用,把底下焦的挑掉些还可以吃。” 晚上点好了蜡烛,一家人吃饭了,亮亮夹了一筷子青菜刚吃一口,便急忙吐出来嚷道:“奶奶,苦!” 如意也夹了一筷子闻了闻对安兰道:“小丫头,今天魂也没了,菜炒成这样!谁吃得下。” 白梅道:“妹妹,今天是我炒得,你吃别的吧。” 如意道:“姐姐,你弟弟回来了,你应该做得更好一点的。” 张王氏道:“这菜有这么难吃吗,小舍小时候盐都不放,便在水中煮一下就吃了,你们不吃我吃。”说着把饭往青菜碗里一倒,自顾自吃了起来。 如意急忙拦到:“婆婆,我是和白梅姐姐开开玩笑的,你老人家别生气。” 安兰忍不住哭了,一边哭一边道:“全是奴婢不好,闯了大祸,差点把灶间烧了,这个月奴婢情愿不要工钱了。” 小舍便把刚才着火的事和如意说了一下。 如意道:“不说了,事情都过了,小丫头以后用心点就是,太太也没责怪你,少奶奶也不会。” 亮亮道:“老师说:“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安兰姐姐知错了,亮亮也知错了,亮亮去罚跪。” 如意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道:“臭亮亮,你是想让娘也跪啊?” 亮亮学着劝文道:“皇儿不敢。”张王氏笑呛了,连着咳嗽起来。 安兰,急忙放下筷子替张王氏拍着背,红瑶的热茶也端了上来。 张王氏喘过气来,对着亮亮道:“你这个小精怪,你想笑死奶奶啊?” 囡囡道:“哥哥是小精怪,囡囡是小龙女,看他望那儿逃!”说着用筷子指着哥哥。 一桌人都笑个不停,小舍对张王氏道:“娘,家里再添两个小宝贝,你就什么也别做了,天天看他们演戏文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汉王朱高煦 小舍心中藏着鬼,有意探家人的口风。 张王氏道:“我头发都花白了,眼也糊涂了,就巴望着和膝下这些小妖怪越来越多。” 如意心里听着不舒服,拉着亮亮道:“该去书房用功了。” 一顿晚饭也就此草草收场。 快过年了,府里的事特别多,忙得几个老官吏个个捶腰擂背的。 小舍正在忙着,刑部的查侍郎来了,小舍道:“侍郎大人,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查侍郎招招手,示意他出去,小舍心里纳闷,这刑部又有事牵扯到他了。 查侍郎轻声道:“汉王朱高煦几次三番在金纯尚书面前说要和你比箭术。尚书心里不愿,但又怕得罪他,都说你随钦差出远门了,昨晚他说他知道你从苏州回来了,金纯大人瞒不住,只好答应今日下午带你去。” 查侍郎一走,小舍便去找蹇义,蹇义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你摊上事了。” 小舍单膝跪地道:“大人,快救我。” 蹇义在尚书房,踅来踅去,小舍的心扑通的厉害。他知道汉王朱高煦自幼不肯学文,连舅舅徐辉祖的马还偷,而且像朱棣,居功自傲,心狠手辣的人,对谁稍不满意说杀就杀。 蹇义道:“我看,你还是去,他与你比箭,只是个托辞,我估计他都不会与你真比,而会让手下同你较量一番,真正的较量在箭外。” 小舍道:“大人此话怎讲?” 蹇义示意他坐下,倒了点茶水给他道:“你年轻,宫中有些事你未必全清楚。” 小舍唯唯诺诺的点着头。 蹇义把门关上了道:“自从皇上立了朱高炽为皇太子后,心中一直不舒服,一直暗的明的,监督着朱高炽的一举一动,看看是不是要废黜太子。经过不断的考验观察,发现皇太子朱高炽还是非常称职,倒是那朱高煦的做法越来越令不满,例如老夫和黄淮几个人的罪名。” 小舍道:“金忠大人都亶报皇上了。” “对,金忠这人是够忠诚的,所以皇上最近连连催朱高煦回云南自已的封地去,可他总不能老回道:“云南太远这句话吧?所以……” “所以什么?” 蹇义喝口茶道:“所以他该做出点事来,他私养了三千多武士,其中有原来天策卫的精兵,这次你和金忠招募了童子军受到皇上的褒奖,所以我猜他有两个目得。” “两个目得,其中一条肯定是把我比下去。” “对,还有一条是收卖你,让你作为他在太子阵营中的探子。” 小舍道:“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让金纯来找我?” “汉王的拥护着是丘福、张辅,黄俨和驸马王宁等人,而皇太子的周围是金忠和我,还有“三杨”等文官,只有金纯,以前是工部的,负责修宫殿,挖运河,刚新任刑部尚书,人老实,又是你老上司。” 小舍道:“大人说得太明澈了,接下来我该如何应对?” 蹇义攥紧拳头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千万别怯弱,你怯弱你便死,你无论如何要把他比下去,老夫只是担心你比不过天策卫这帮老将,他们原属皇上的贴身卫士,被他讨得去,这帮人个个武艺高强,能骑会射。” 小舍道:“我只能听天由命搏一下。” 蹇义道:“别停留久,到时候我会按排。” 小舍点着头,心里思忖着下午如何应招,退出了蹇义的公事房。 汉王府在汉府街北,金纯比小舍来得还早,在石板桥见小舍骑着雪龙马过来,便钻出轿子道:“这回老夫也没办法了,你只能应招了,输了也没事,你毕竟是文官,在众人面前也丢不了脸。” 小舍笑道:“我年轻输得起,大不了从头再来。” 汉王府的门墙朝北,高耸的门洞周边全用青砖贴面,金纯道:“说这汉王府之前是陈友谅次子陈理住的。” 查待郎道:“陈友谅自立为大汉帝,建都在武昌,他儿子怎么会住此?” “陈友谅在鄱阳湖被朱元璋打败,长子被擒获,次子陈理仓皇继位。在先皇率军兵临武昌城下时,他识相投降,被送到这里。先皇赐他为“归德侯”,并为他建造了这宅院,称“归德侯府”。后来担心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又送他到了遥远的高丽。” 金纯还没进门,汉王府的总管家就迎了出来。过了一个长长的回廊,便是汉王住的楼房。 总管让他们在楼下客厅等着,一会儿汉王从楼梯上下来了。 厅内燃着火盆,朱高煦魁伟,身着浅蓝雪白滚边交领丝绸衣袍,绣着白色雅致的祥云花纹和他头上的金色垂缨冠交相辉映。浓眉大眼,阔口狮鼻,和皇上十分相像,他落地站在地上,小舍急忙弯腰致礼,看他个子比金纯高出一头,右手拿着三个玉球,不停的转动,貌相端庄威武。 朱高熙朝他们道一声“平身”,便坐在宽大的红木坐榻上,对着金纯道:“这位便是蹇义手下的张小舍吗?”口气中不无轻蔑的含意。 小舍拱手道:“回亶汉王,小人正是。” 朱高熙抚着短须道:“本王听说你武功高强,在那些个人中间没有对手。” 金纯急忙道:“汉王,张少詹事刚来京不久,年纪又轻,请汉王多多栽培。” 朱高熙挥了一下手道:“本王要听他自已说。” 小舍站直了身:“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小人虽年幼无知,但有心向长辈们学习,为大明朝建功立业。” 小舍的话虽不多,但铿锵有力,朱高熙也抓不住他的话柄,便一拍手道:“说得好,你要学长辈的功夫,来人,把本王的仪卫黄时唤来,让这位少詹事领教领教。” 一会儿身穿黑身胄甲,满脸胡须的壮汉来了,黑黑的脸,长着一对牛眼,朝小舍扫了一眼。 朱高熙道:“听说你箭术最好,让黄时给你看看,本王让你瞧瞧什么是最好。” 厅房的门开着,西北风呼呼的进来,小舍心里念着蹇义的活:“你千万别怯懦,你怯懦你便死。”他的手心已经捏出了汗水。 第二百九十五章 全部拿下 汉王朱高煦披着红色厚厚的披风带着一帮人来来煦园,二层的三间开的楼房是他夏天住的,东面是一个荷花池,枯萎的荷叶倔强的昂着头,被风吹得沙沙之响,半沉在水面上的莲蓬,清幽的水面,随风而吹落的黄叶,随波飘荡。 手下取来了两支牛角装饰的弓,小舍和黄时更执一把,汉王把命人把手中把握的玉球放在数十丈远的石桌上道:“这是本王从云南带回来的,谁先射下归谁,多者为胜。但有个条件,需要蒙上眼睛。” 两人猜了先,黄时先,小舍暗自想,菩萨有眼,我可多点时间观察环境。 不料朱高煦道:“双方同一时间蒙上。”小舍心又凉了,多蒙一点时间,大脑中存在的忆念会随着时间逐渐消失,时间越长流失的越多。 蒙眼前有一支香的观察时间,小舍看准着太阳的立置,看着岸边枝叶浸漫着池水的柳树,看着屋宇顶上黛黑的瓦,白如雪的院墙。 眼睛蒙上了,他端坐在竹椅上,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着佛号,人便进入了冥想之中。 耳中听鸣镝发出去的响声,这鸣镝由镞锋和镞铤组成,镞铤是圆的。打仗时用作信号声,一般北方蒙古兵用得多。 声音一声连着一声,三声之后,有人喊一声:“张少詹事,射!” 小舍慢慢站起,大吸一口气,胸前的七彩珠在暖阳下亮了起来,五光十色,眼前的蒙布如同白纱,小舍看见了目标,三个汤团大的玉球,在阳光下鲜明耀眼,四周光晕缭绕,小舍心里道一声:“全部拿下!”三箭连发,三个玉球应声击落。 掌声响起来了,虽然稀落,小舍除下黑色眼罩,看到的居然是朱高熙拍的。小舍低头向他示个礼,一甩手扔下弓,一个潇洒的转身,朝掌声越来越热烈的人群走去。 朱高熙脱掉了披风,从坐椅上坐了起来,高大的身体在阳光留下一片倒影,他身后跟着个他的长子朱瞻壑。他道:“果然名不虚传,本王小看你了。” 他的仪卫黄时道:“这蒙射靠的是运气,汉王是不是再换个射法?” 朱高熙手摆了摆:“不用了,他射之前,我看他的神态,我就知道他赢了,人家用得根本不是身手之力,而是胸有成竹的神力。” 小舍没想到汉王一下转变这么快,如换了个人似的,嗓音也像他哥哥朱高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连连拱手致谢。 一边的金纯和查侍郎脸上也露着惊喜,似乎见到了出征的将军凯旋归来一般,轻轻的拍着手围了上来。 朱高熙手一挥道,“外面冻死了,去暖阁喝茶,地道的普洱茶!” 朱高熙在前头走,小舍和朱瞻壑随在后面,小公子比亮亮大,虽是少年,却已露君王之风,一袭紫袍略绣花色,眉清自秀,眉如墨扫,眸似水光,他抬头看了一下小舍道:“这位大叔,能教公子箭术吗?” 小舍看他眼睛透澈,满是楚楚的期待,便动了心道:“只要公子喜欢,小臣愿意。” 话一出口,他后悔了,这话可不能乱讲的,经后一但踏入这门,自已身前的前辈必然与他保持距离,甚至离他而去,幸亏朱高熙没听见,他便附在小公子耳前道:“这事我俩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叔叔会被人杀死。” 小公子似乎明白什么,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一帮人拥着汉王回到客厅,他道:“张少詹事,年轻,果然出手不凡,想到年我比你年少时挺枪跃马,陷阵冲锋,在战争最险要时,带着精骑,横击而出,闪电偷袭, 如白河沟之战。对方六十万,可以说名将全出,剑光如电,指向北平,准备一举把父王的比平拿下。 父皇那时只有十万人马,硬是冲上战场,在南军两面夹击下,一触即溃,势如山崩。父皇本人,处境更惨,“马创矢竭,剑折不可击”,被瞿能追着,上天入地,无处可藏。 金纯道:”以前皇上说过,汉王救过他。” “这时本王带三千铁骑,银铠铁甲,长枪骏马,决一死战,斩瞿能父子于阵下。瞿能,是南军大将,金枪铁骑,无往不胜,一战便败,被本王斩于马下。南军如何元气不伤,一蹶不振;咱们燕兵,终于第一次打出了威风。同年,东昌之战又打响,战斗之惨,损失之大,都无法用词表达。当时,面对南军的围攻,本王骑着马提着刀,从来没一点畏惧,因为我是燕王之子,靖难中张玉陷入埋伏战死,朱能丢掉两根手指,成为了残废。 小舍道:”朱能大将救走皇上后,张玉将军选择断后,将自己所有的本领发挥出来,最后寡不敌众,力竭战死。” 朱高煦似乎沉浸于回忆中,他喃喃自语道:”父皇只身独马,被南军铁流滚滚,盔甲如水,紧紧的追杀。又是本王闪击而出,其势如电,盔甲耀眼,击退南军”,把爹从毁灭中救下。”朱高熙越说越激动,一挥手把茶壶打翻了,衣服也湿了。 他的老管家让丫鬟替他换衣服,一边帮着他说话:“靖难之战,打到第四年,皇上听从姚广孝计策,决定:“毋下城邑,疾趋京师”,可是,建文皇帝的南军也不傻,在灵璧地区采用阻击战,准备拖住我们,老夫让得那是个夏天,酷暑难当,我们兵受不了酷暑,十分难熬。都想退出,关键时只有我们汉王独挡一面,带着骑兵,冲击对方。老夫记得,皇上当时对汉王道:“吾力疲矣,儿当鼓勇再战。”结果,汉王高煦麾蕃骑力战,南军遂败。”成了天下都知的事实。” 朱高煦眼里溢出了泪水,他捂着老人的手道:“这是我汉王府总管家,以前随着我左右,是汉王铁骑队老将,战争中落下一身伤痛。” 朱高煦英勇晓战,小舍是知道的,也是武将喜欢他的因素,但他能如此动情的体恤手下,小舍还是初次亲眼看到。小舍正想说什么,一个汉王的侍卫喊道:”詹事府阎府丞求见!” 第二百九十六章 祸从天降 阎府丞急匆匆进来,对小舍道:“你家丫鬟找到府里来了,说你家有急事。” 小舍以为蹇义让老阎来救场的,告辞了朱高熙便出了汉王府。 小丫鬟站在门首,见小舍出来,便急着上来道:“家里出事了,太太让你赶紧回家商议。” 小舍一手把她拎上马,一扬鞭便往家去。 小舍一边扬着鞭,一边问身后的安兰:“到底是啥事,心急火燎?” “白梅姐姐家出事了,好像是她爹。” 一进门,白梅收拾好了行李,一家人围着她劝慰,小舍道:“究竟怎么回事,好像从天而降的。” 如意道:“刚才昆山老家来人了,说白梅她爹为了点地,和邻居吵了起来,结果被人失手一铁锄打在头上,还没送到郎中那就死了。” “送信的人呢?” “他们己经走了,也没说去那!”如意替白梅整了一下衣领。 小舍道:“我去找师父,他前两天说要回老家,反正还有几天过年了,让他早些回去。” 师父来了,红瑶道:“反正师父摇船回去,红瑶想带囡囡也回去,一路上好有个照应。” 张王氏道:“那我也回去,我想把夷亭的田地先卖了,留着也荒了,你们到小年时,亮亮不上学堂了,一齐回来,我们今年在老家过年,那里什么也不贵。” 白梅止住了哭道:“这下麻烦全家了。” 张王氏道:“一个屋檐下,说这些干啥,本来也打算要回去,早点晚点的事。” 小舍道:“也好,我们和如意爹娘一块回来。” 几个人又分别去准备行李,小舍便去买了几只南京桂花鸭,让娘带回去送送邻居。 突如其来的事,弄得个措手不及,路上吃得也没准备多少,一家人还在劝着白梅。 小舍对师父道:“路上见有卖吃的,多买好些,省得上岸下岸的麻烦。” 小舍骑着马,随着师父的船送得好远,一直到三叉河口,马过不去为止。 小舍回到家,如意的爹娘也来了,如意道:“我把绣女都放了假,让她们带些活回去,开年上些来,也省得我们和爹娘两头开伙食了。” 如意爹道:“白梅他老子,平时看他也不喜欢与人争斗,怎么会为点田地和人家打起来的?这样丢下他母女俩,往后怎么过日子?” 如意娘道:“真是作孽,白梅都二十来岁的人了,又没个好归宿。” 如意道:“究竟咋回事,也说不清,等回昆山了再说吧。” 快过年了,六部九卿大大小小的官吏,忙得忙,闲得闲,最忙得是户部各种账目要收拢来,最闲的是詹事府,大都是外省的官吏,都偷偷的在准备年货,拨着手指计算着回家的日子,应卯时也至多掸掸尘土,扫扫地。小舍便去了汤宗牢来,给他送些吃的。 小舍把去汉王府的事跟他聊了一下。 汤宗道:“朱高熙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最近渐渐被朱棣看清了,早晚要被撵出南京城。” “如果那样,大人出头的日子也有盼头了。” “时事难料,本来都检察院王熙和也应该出来帮我说几句,可这家伙一点情面也没讲,人啊在关键时就看得分明,如金忠,把蹇义,黄淮都捞出去了,我出不去也不怪他,是解缙咬得我太死了,但人家毕竟是出力了,他不同,他在苏州时,才个县主薄,我把他提到知县,他才有进京的资格。” “估计是被你老冤家陈瑛洗了脑,另外也想明哲保身。” “上周,他儿子王一飞到是来过,叫北镇抚司的庞瑛网开一面。” “我哥哥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但人情是做得可以的,可能让纪纲打压了久,想通了做人的道理。” 说着,汤太太带了个丫鬟来了,一见小舍道:“我家桌子抽屉里的银子是不是你放的?” 小舍红着脸道:“我也没什么给,汤大人视我如子,我别的帮不了,只能尽点孝心了。” 汤太太道:“以后别给了,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来,上次小金来南京,也给了不少。” 汤宗道:“我一生官场上打拼,也不遗憾,至少有你们俩孝顺的。” 汤太太道:“是啊,那时我就对你说,这张小舍是个即聪明能干,又孝顺可爱的,怎么没早点下手呢。” 汤宗笑道:“老太婆,你说话小心点,他媳妇可是个醋坛子,红瑶能进他的门,是这小子花样太多了。” 小舍窘着脸:“佛家说,这都是前世的因果,我前辈子说不定是个大善子,她们今生来报恩的。” 汤太太念了声“阿弥陀佛”道:“你别说,这还是有道理的,就像刘观他儿子,就是个讨债鬼,刘观他太太经常来我家哭诉儿子的不孝。” 汤宗道:“这小子自已没才能,整天游手好闲,又喜欢捧大腿,以前跟着纪纲,还认他干爹,现在被纪纲弃用,又去抱方宾,人家去了北平当兵部尚书,他又与庞瑛儿子搅在一块,刘观恨不得把他摁在屎坑中。” 出了牢房小舍又去了金忠大人家。 金忠道:“兵部之事现在大部交给了方宾,此人一直是我的侍郎,有干才,应务也快。而且警敏,能看得明白上头的意思,但也有些贪念,扈从北平后,先去了行在吏部,皇上见老夫年老体弱,让他出任行在兵部尚书。老夫负责南京,主要在詹事府辅助皇太子,过年我回宁波省亲,回来就和你搭班了。” 小舍道:“也好,省得你两头跑” 小舍道:“正好,我回老家时与你顺道一块走。”小舍接着把白梅她爹遇害的事告诉了他。 金忠唏嘘道:“你应该多出点力,白梅是个好姑娘,以后她只能靠你了。” 金忠太太也道:“这本来水到渠成的好事,又该拖三年了,白梅要在家守孝啊!” 金忠长叹一口气,摇着头去看他儿子了。 小年一过,小舍带着如意和丈人丈母娘搭着金忠的船过昆山夷亭老家,这一年天气真得不一般冷。 第二百九十七章 憨阿三闯祸 致河塘里风高浪急,岸边结着薄薄的冰,船过去一阵阵沙沙的碎裂声,亮亮的脸冻得通红偎在如意的怀中,他轻轻的道:“娘,老师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儿子看,这冰那么薄,肯定风一吹就结了。” 如意道:“娘又没学问,你去问你爹,他是秀才。” 小舍道:“你听好了,东汉时有个叫王充的,写了本书叫《状留篇》,里面写道:“河冰结合,非一之日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后来被人改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为山九仞,岂一日之功。”意思是有些事不是一时所成的,而是长期形成的。你要成功一桩事,需要平时一点一滴的积累而成。” 亮亮眨巴眨巴着眼道:“老爹,孩儿知道了,就像京城坐船到奶奶家,需要那个伯伯摇啊摇,一次又一次的摇。” 小舍嘴里呼出一片白气,忍住笑道:“这也差不多。” 亮亮道:“好吧,亮亮数吧,看还要摇多少次才到奶奶家。” 乙未亭已经看得见了,在寒风中露着斑驳陆离的亮亮道:“我这三次都认得,不过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叫这名儿。” 如意爹道:“亮亮,说起这乙未亭,外公知道它的来历。因为这亭建于宋代致和二年,正好是农历乙未年。” “外公,大人们为什么不造房子,造个四面漏风的亭子。” “那是为了表彰昆山县主簿宋与权率民修筑河塘,兴水利功绩的。” 如意得意道:“你爹爹也做过昆山县主薄。” “主薄大还是少詹事大?”亮亮看着外公。 如意爹道:“官大官小看他怎么立功,就像宋与权,原来这里都是一片泽国,风涛汹涌,老百姓的田地都被水淹了,盗匪又多,经常在路上行凶打劫,欺负别人,为了治好水患,保护老百姓,宋与权不怕难不怕死,挺身而出,带着几万民工,在夷亭镇周边筑了堤坝,把泛滥河水全部归入致河塘,使它乖乖的流到阳澄湖,大江,从此水流畅泄,田地稳收,老百姓安居乐业,你说这功劳大吧?” 亮亮点了点头。 “为了不忘记宋主薄的功劳,夷亭的乡民勒碑纪事,筑亭而藏之,让他的功劳永久的传下去。” 亮亮道:“那也应该写上爹爹的名。” 小舍道:“爹爹有啥功劳,还不如你娘,你娘救过爹爹一条命。” “奶奶说过,爹爹被坏女人抓住,逃出后差点冻死在河滩上,是娘骑了匹神马,一手托了起来。” 如意笑得前仰后翻的:“奶奶还真会编,说得神乎其神的。” 张王氏和红瑶已经在码头上等着,两人肯定等了好久,在寒风中不停的跺脚,小舍心疼道:“娘,你怎么这么傻,我们又不是不认得家门。” 红瑶道:“今天风大浪急,怕你们危险,一次次的来,我拦都拦不住。” 屋里燃着火盆,暖暖的,张王氏道:“你们先吃饭,我煮了鱼头汤,吃好了再去白梅家,她老子已经安葬了,出殡那天,我和红瑶都去了请了道士念经七天,超度亡灵。” 红瑶道:“昨天已经是二七了,你去什么也别送什么,不可以出二遍白礼的。” 张王氏道:“回来时在街上多绕些圈,去澡堂泡个澡,去掉些晦气。” 小舍都记住了,换了身深色便装,问隔壁邻居借了匹马,这马瘦瘦弱弱的,小舍只能悠悠的骑。 白梅家空荡荡的,母女俩坐在灵桌前,哭丧着脸在黑呼呼的屋子里抽泣,见小舍一个大黑影从门外进来,急忙迎了上来。 吴嫂给他泡了碗糖水,哽咽道:“就像做了个梦,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没了。” 小舍道:“吴嫂,人死不能复生,走都走了,难受也没用,多想想以后的日子。” 吴嫂抹着鼻涕道:“说是这么说,吴嫂以前也是个爽快的人,可是毕竟在一身形影不离久了,她爹老是在眼皮底下转,抓也抓不住。” 白梅用袖子擦了一下板凳,让小舍坐下:“我爹那天真是碰到恶时辰了,他要下地,我娘说地都冻住了,你去干吗?叫他去镇上买点盐,他就不听,非要去,结果碰到隔壁憨阿三在我家地里扒水沟,我爹说,这水都进我地里了,叫我怎么进去,憨阿三那里听得进去,爹可能推了他一把,憨阿三掉进水沟里,衣服都潮了,后来县衙的人来看后,确定是爹先推的,这阿三抡起铁锄就砸爹头上,邻居看见时他还有气,头上冒着血。” 吴嫂抹了一下泪:“邻居叫我去时,他也没断气,还说不要怪憨阿三,是自已作死,去惹他。” 小舍道:“县衙谁来的?” 白梅道:“你师弟陈福贵和典史,把憨阿三抓进牢房,让隔壁陪了些丧葬钱。” 吴嫂道:“这憨阿三,脑子本来就不正常,你拿他怎么办?砍了他也没用。” 小舍道:“吴嫂,以后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做什么?” “你娘那天来的,说本来想过年回来提亲,多好的事,现在她爹走的真不是时候,我怨就怨这个,自已去送死不算,还害了女儿。” 白梅没有因为穿上素衣而遮掩了自已的风姿绰约,她站起身,一身孝服垂至脚下,她往上提了提道:“娘,别说丧气话了,三年时间不长,小舍娘都说出话了,总有个盼头,我愿意等。”说罢晶莹透彻的泪水又从眼里滚了下来。 小舍见她嘴唇紧紧闭着,时而哆嗦几下,心里如刀割一般疼。 吴嫂道:“我是愿意,小舍这么好的人,你打灯笼都找不出第二个,可是一等三年,你都老了,怎么给人家张家生男育女?” 小舍看了一眼白梅:“我娘都提了亲,儿女婚姻,听从父母之命,再说我和白梅也已经好上了,我一定等,三年不长,熬一熬就过去了。” 吴嫂道:“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吴嫂明天就把炉火生起来,豆腐店改叫张吴记的名字,我这店权当女儿陪嫁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碧玉发簪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小舍便在白梅爹爹牌位前磕了三个头,起身告辞。 白梅把他送到玉龙桥堍,望着桥下后致和塘水,白梅道:“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与君再见?” 小舍在路旁折了一支梅花插在白梅黛发上道:“每年白梅花开时我肯定会回来的。” 白梅扶正了一下头上的花朵朵道:“君出差到苏不来吗?苏州到此也就一个时辰,你就当少喝一壶茶吧。”她的声音喃喃的。 小舍点点头,转身上桥,白梅追了上去,从兜里掏了半天没掏出什么,便摘下头上自已戴的玉簪插到小舍发中。 小舍读过《西京杂记》上面写道:“汉武帝宠爱李夫人,有一次取下李夫人的玉簪搔头,所以这也叫搔头”,当下男子流行戴簪,所以簪一时成了个女性馈赠男性的信物。他便想着回赠个,白梅指了指头上的白梅道:“不用,君已经给过了,而且每年都会给。” 出来时张王氏关照要去澡堂洗个澡,洗掉些晦气,毕竟有血光之灾。 在街头,寒冷的风中,一大群人抱着胳膊,瑟瑟发抖的排着长龙等待买竹筹。买到竹筹才能踏入混堂。 小舍排着队,牛捕头啃着萝卜丝饼在门前喊着:“大人,你汰浴啊,快过来。” 小舍沾了便宜,心里一乐道:“你也洗啊?那就替我多买一份吧。” 人群有人认出了他:“江南神捕张小舍,谁不认识,还买什么筹?” “听说现在是四品京官,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昆山人就是文气,你看他满脸斯文,和和气气的。” 小舍被家乡人赞了一通,刚才的离别之愁,少了许多,随着曾经一块出生入死的兄弟进了热气腾腾的澡堂。 堂内小二面带笑容、眼明手快,木托脚板、热毛巾像变戏法似的送了过来,朱捕头对小二道:“这是张大人从京城来的,找个最好的包间。” 前脚刚踏进雅座,后面小二端着碗盖上方有两枚青橄榄的”元宝茶”来了。 除去厚厚的冬装,两人钻进雾气缭绕的大池,水烫的心惊肉跳,小舍从慢慢孵进池中,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 孵泡的满头出汗,擦背的老头过来,像揉面团似的替他擦去身上的污垢,用清水替他冲干净。走出浴间,顿感全身神清气爽如少了一身背负的包袱。 他接住迎面抛来的热毛巾擦干了身体,朱捕头在敲背还没出来,他便裹着浴巾往榻上一躺,悠悠的喝着茶,睡意也上来了。旁边一阵踢踏、踢踏的木屐声,修脚师傅带着修脚工具来了,捏脚修脚磨磨唧唧的。 牛捕头也躺了下来:“大人,这次回来几天?” 小舍道:“十天左右,路上要二三天呢。” 朱捕头道:“大人真是官运享通,想当年我随大人鞍前马后时,大人还是个乡村小吏,可十年之后飞黄腾达,一举成了四品大臣,了不得了不得。”他喝了口茶道:“我平常和我的周围人说起你,我也好像沾了不少光似的。” 小舍道:“又拍马屁了,是不是想让我付澡堂钱?” 朱捕头急忙摇手:“不行不行,我朱某虽然平时也喜欢揩油,敲敲小竹竿,但这钱我是心服口服愿意掏的。你也知道,我们衙役奉祿少得可怜,养家糊口,孝顺父母不算,还要结交。” “这人之常情,免不了。” “每天薪水在几文钱,也就一天饭钱,有时没有案子,拿不到补贴,经常入不敷出,平时就靠去东家西家收些车费,驴费,鞋袜费,饭费及茶水钱过日子。” 小舍道:“这些本来是一代人的苦,关键是三代之内不准参加科举,下一代,下下一代都翻不了身。” 朱捕头道:“我儿子我动了个脑筋,过继给了个亲戚。”说着他呵呵笑着,得意起来。 “这叫蟹有蟹路,螃蜞有螃蜞路,天下无难事,只要有心人。” 两人款款而谈,一个小衙役带着刀闯了进来道:“朱捕头,快,陈主薄到处找你,锦溪镇有案子啦。” 朱捕头迅速穿上衣服出去了,小舍付了澡堂钱,找回邻家那匹瘦马,迎着夕阳回夷亭了。 张王氏正在灶间做晚饭,掀开锅盖,里面的煮了一锅鱼头汤,她洒了一把葱道:“儿啊,你回啦,如意和红瑶去镇上买东西还没回,你肚子饿先勺点汤喝喝。” 小舍道:“娘,我不饿,我要找本书。” “天快黑了,找什么书看?”张王氏以为他要看书。 “我找那本夹着梅花的书。” “我带到南京去了,你非要看它干吗,其它书不行吗?” 小舍知道娘心里想的什么,他也便罢,脱了上衣,开了后门,外面便是一片庄稼地,他找了那棵老柳树,便习起武来。 老丈人来了,轻轻的道:“舍儿,你这点穴术那学的?” “我依照书上自已揣摩的,爹又不习武,怎么一眼就看穿?” “不习武,不代表不懂武。你的点穴术,光用指法不够,忘了用手脚头肩肘胯膝上“七拳”,点插戳抢穿,击切挑冲贯,掐捏抓拿打,勾踢蹬顶弹,这二十种进攻方法,你用指能做到几种?” 小舍没想到,平时闷葫芦一个的丈人,说出这些他闻所未闻的道理来,惊叹不已,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拱了拱手道:“泰山大人,言之有理,小婿愚昧。” “以前你师父说过你会点穴术,我从未亲眼见过,今天终算让我也老丈人看到了,原来舍儿功夫还略显浅薄。” 小舍满脸羞红捋着头,白梅送他的碧玉簪掉了下来,斜插在泥土里,小舍准备去拾时,红瑶手比他更快抢了过去。 小舍伸手去讨,红瑶把它藏身后,昂着头对着他道:“这是女人家家的,你怎么有?” 小舍支支吾吾,这个那个说不清,红瑶就一溜烟顺着田垄往致河塘跑,小舍从后面拚命追去,几只白鹭惊叫着掠起白色的翅膀,盘旋着飞向深蓝的天空。 第二百九十九章 红瑶害怕 红瑶在前面跑,一头乌发被风吹得散乱,还带着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小舍在后面大踏步的追,一直追到临近河滩了,他揪住她的后背道:“红瑶,快回我玉簪!” 红瑶累的蹲在地下,大口大口的喘着道:“这是白梅姐姐常插在头上的,怎么会在你头上?” 小舍拧着她的耳朵道:“你这小娘子,现在成了八婆了,也学会问三会四了,你快还我!” 红瑶听小舍叫她小娘子,一只手抚着唇吃吃的笑,一只手捏着碧玉簪,对他挑衅的扬了扬。 小舍也不敢动手下狠的抢,急道:“小娘子等这两天去苏州观前街,替你买个比这更好看些的。” 红瑶一伸手便还了他:“少爷心好,红瑶不要你买,只要你一直对红瑶这要就满足了。” 小舍低着头,夕阳下玉簪闪烁着光芒,他端详着道:“白梅在家守孝三年,所以她心里难受。” 红瑶道:“红瑶知道,红瑶以前等少爷,也是一年一年熬过来的,不过红瑶不让少爷把玉簪插着头上,男人就要有男人英武的样子。” 小舍点点头,把碧玉簪藏在兜里,拉着红瑶往家跑。 红瑶道:“我们不要空手回去,让少奶奶看见不好。”说着弯腰拾起地下的柴火。 两人各背着柴火回家,如意果然虎着个脸端座在后门口,见小舍的裤子被荆棘划了个口子,棉花都露了出来,便笑道:“你这个嫩手嫩脚的白面公子还会拾柴火?” 张王氏闻声出来:“哎呀,我烧洗澡水,正好柴火没了,刚想去如意家借些,你们拾回来了,太好了。” 两人把柴火放柴房间,红瑶得意的朝小舍吐了吐舌头,窗外夕阳射在她脸上,如同冬日绽放出的红梅,俊俏惹人爱。 一家人围着桌子,热热闹闹的吃着晚饭,隔壁邻居都来了,央求着要请小舍写春联。 张王氏道:“红纸你师父送来了,我都裁好了,你写好了也送一副给他,明天就除夕了。” 小舍等红瑶擦干了桌子,便撸起衣袖,儿子替他研着墨水,他摊平了红纸蘸着墨水便写了起来。 亮亮道:“我老师讲了王羲之吃墨水的故事。” 如意道:“墨水黑黑的,怎么能吃?” 小舍道:“老师讲得肯定有意义,亮亮讲给你娘呵。” 亮亮道:“老师讲,有一回王羲之在写毛笔字的时候,书童端了馒头和蒜泥进来,他一边吃一边写,眼睛看着字的时候,错把墨汁当成蒜泥用馒头蘸着吃。结果吃的满嘴是黑色的母亲看到这情景,憋不住放声笑了起来,王羲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到他娘的笑声他还说:“今天的蒜泥可真香啊!” 如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张王氏道:“老师肯定表扬他了吧?” 亮亮道:“奶奶,王羲之是古时候有名的书法家,他写毛笔字的时候,老师还小呢,怎么表扬他?” 这下小舍也乐了,一激动把墨汁全洒翻了,弄得红纸和桌上全是黑漆漆的墨汁,幸亏邻居家里有,赶紧回去取了重写。 亮亮今天特别兴奋,张王氏叫他去睡他也不干,说一会陪爹爹送春联去郑爷爷家。 小舍道:“反正不远,让他去吧。” 囡囡和如意睡了,红瑶便拉着亮亮的手,打着灯笼前面走,去的时候沿河人家的灯还亮着,映着微波荡漾的河面,少不了在师父那儿坐了会,回来时灯全灭了,只有红瑶手中的灯笼泛着丁点儿的光亮,在风中摇曵个不停,西北风一阵阵刮来,灯苗忽闪几下被吹灭了。小舍用火折子连打几次都打不着,小舍道:“反正离家不远了,咱们慢慢摸回去。” 本来天上有月芽儿,被乌云挡着了,红瑶挽着小舍,小舍牵着亮亮,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辆马车点着灯笼,飞快的朝这里驰来。微光中车后飞扬的尘土卷起,似乎要吞噬了整辆车子,突然寒光闪闪,两边窜出几个黑影,在灯光中似乎像巨兽一般庞大。 小舍把亮亮往红瑶怀里一追道:“不好,有人抢劫!” 红瑶用发抖的手拉着小舍道:“少爷,别管他们,红瑶害怕。” 小舍轻声道:“别出声,我先送你们走。” 小舍拖着两人也顾不得黑,跌跌碰碰的朝家的路上跑。 黑暗中官道上有人大喊道:“我是昆山县衙的主薄,你们敢过来,我就不客气啦!” 小舍一听是陈福贵的声音,他停下了脚步,把两人按到在路旁的茅坑后面,自已操起挑粪桶的扁担,朝发着女人尖叫声的地方冲去。 黑暗中,其实马车并不远,刀剑碰撞发出一道道光芒,女人的叫声尖利利的在夜空中飘荡,乌云散开了,月光下看得分明,三个黑衣人围着陈福贵撕打,还有一个用刀逼着马伕,喊叫声从轿帘内传出。 小舍操起扁担大吼一声:“江南神捕张小舍在此,你们给我住手!” 两个黑衣人操着弯刀转身过来,脸上罩着黑色土布,也看不清岁数年纪,一个什么也没说,便抡起刀劈了过来。 这种胡砍乱劈的招数,小舍见得多了,知道是个新手,一侧身往右一偏,让过刀锋,反手奋力一去,扁担打中那人后脑壳,这家伙“哎唷”一声踉跄几步倒下了。 后一个也不上来,站隐着马步,刀在他手上来回的翻腾,小舍掂了掂手中的扁担,沉沉的,像是枣木的,拿在手上挺顺手,就向前一步,两腿站成弓步。双手握扁担上上下下、去撩拨他,这扁担比刀长,一记一记戳在那人手背上,撩得他火了,一个腾身,离地几尺高,双手握刀,一个泰山压顶之势扑了过来。 小舍左腿向右移一步,两腿成右弓步。两手由左向右绞扁担,把扁担梢挑起伸出,刀“咣当”一声劈在扁担上,这力量也不算小,扁担断了半截。 此人也不声响,双脚轻移,突然一个下蹲,一个扫荡腿接一个单手挥刀,动作隐蔽,出手快捷...... 第三百章 放下孩子 对方连出凶招,小舍先腾身跃起,躲过扫过了的腿,落地后左转,右脚向前上一步,两腿成右弓步,同时两手倒把,棍由前向下向后随身绕头劈打,使了个灵猴转身。 那人转身时重心失去,硬生生的被扁担打在颈脖上,一口气塞住,咳嗽两声,时机来临,小舍弄了半截扁担,双手锁住他喉部,左右摇晃几下,想起丈人的话,用右肘对准他头顶的命门二下。 第二个便倒了,前面倒下的新手已经苏醒,一只手捂着头部,一支手支撑着身子挣扎着想起来,突然亮亮从暗出奔了出来,一个金鸡独立支右脚踹在那笨贼的胳膊弯上,那人又倒了。 小舍急忙用脚踩住其后背,拎起他的右胳膊往后一拧,这胳膊也残了。 陈福贵干倒了一个,正与看守马伕的小贼抱在一起,两个人扭在一起久了,都喘着大气,小舍放下手中的,跳了过去,伸双认准对方后颈戳了两下,小贼一闭眼,摇晃着脑袋倒了下去。 陈福贵道一声:“谢谢师兄”便去轿内安抚里面的女子。 小舍身后的红瑶大叫着:“放下孩子!” 小舍急忙转身,借着马车灯笼的微光,见刚才被他打折一支胳膊的家伙,单手揪着亮亮的衣领往后拖。 小舍三步并成两步冲了过去,那人道:“别过来,再过来我把他扔河里去!” 小舍道:“你今天要是不放下他,看我今天不把你脑瓜拧下来,我就不叫张小舍。” 那人大吼道:“大不了我和他一块跳河里去!” 这贼球拼着命往后拖着亮亮,河越来越近了,河面闪着一道道波光。 红瑶突然扑上去抱住那人的右腿,往后的脚步停止了,匪徒用左脚对准红瑶的头部下死劲的喘,红瑶拼着命的不松手,小舍一个鱼跃把他按倒,歹人松了手,亮亮迅速从地下跑起,用两只小拳头像擂鼓似的猛砸,小舍趁机把对手的左胳膊锁住,拎了起来。 陈福贵跑了过来,两人用绳子把他像捆猪一样绑在树上。 四个歹徒死了一个,其余没死的全捆住了,陈福贵递给他一把刀道:“师兄你先照看一下,我骑着马去叫人。” 小舍让额头上渗着血的红瑶带着亮亮先回去,亮亮拿着半截扁担顶着被绑在树上的匪徒:“爹,咱不走,这坏人眼睛凶着嘛。” 一会儿陈福贵带着朱捕头一帮人来了。 朱捕头盯着几个匪徒看了几眼道:“这不是下午被我们打得逃窜的湖匪吗?” 陈福贵道:“可不是,我刚去苏州接妹妹回来,被他们盯上了,在此伏击,幸亏师兄赶到,要不咱兄妹俩准让他们掳去当人质。”他说罢叫妹妹赶紧谢小舍。 小舍道:“天不早了,先把他们关大牢去,红瑶负伤了,我们也该会去弄一下。” 小舍带着红瑶和亮亮回家,张王氏和如意急忙替红瑶擦干净了伤口,还好伤口不深,抹点药粉包扎了一下,鸡快叫了,一家人才睡下。 除夕了,张王氏还是起了个早,在灶间忙个不停,小舍好心道:“娘,又没客人,少许弄些意思意思算了,别忙坏身体。” 张王氏道:“祖宗亡人总要供吧,去年地王菩萨没供,你看去年不太平吧,几次碰到坏人了。” 小舍不吱声了。如意和红瑶也起来了,张王氏道:“你们俩谁去镇上买些糯米粉,不种田,什么都要掏钱买。” 如意道:“那我去吧,桥堍人家的老虎鞋做得好,我想替囡囡买一双好替换。” 红瑶道:“少奶奶不用,我娘做了好多双,初二的时候我去拿。” 如意道:“那好吧,我抱着囡囡去,省得她在家讨手脚,亮亮让他多睡会,昨晚下半夜他没睡好,扑腾着双拳在梦中与人打架。” 红瑶拿出了新衣裳,把烧的的碳放在烫斗中,一件件的熨烫整齐,小舍道:“你们都忙着,我就去挑水了。” 致河塘的水清冽冽的,都能看到底,鱼儿在底下悠哉悠哉的游着,他来了精神,去丈母娘家要了口网,赤着脚捕鱼,亮亮从奶奶那听到爹爹在河边捉鱼,操着个竹篮便奔了过来,一网一网下去,还真不少,鲫鱼,扁鱼还有瘦长身子的“穿条鱼”捕了满满一竹篮。把个儿子乐得手都拍疼了。 张王氏也乐了:“今年要交好运了,这么多鱼,快送些到隔壁丈母娘家去。” 亮亮抢着道:“奶奶,我去送。” 张王氏看着孙子的后影道:“这孩子比你小时候还灵敏,以后长大了,可不得了。” 红瑶道:“真是的,难怪老师常说他悟性好,像个小大人,说什么一点就通。” 如意抱着囡囡回来了,一进门便唤道:“快快,李知县带着陈福贵来了。” 小舍急忙迎出门,李知县马还没下,便扯着大嗓门道:“我滴京城大官,回来也不到我那坐坐!” 小舍边替他把马栓好,一边道:“我的老长辈,年底了,你们县衙一个个忙得像猴似的,我好意思来打扰吗?” 两个人拎着大米和菜油,说是来感谢的。 张王氏道:“李大人,小舍全靠你一心栽培,如今总算出头了,为家乡做点事也应该的,不必那么客气。” 李知县喝着如意端上的茶道:“大嫂子才客气,这点米和油都是自已地头上的,算不了啥。” 陈福贵道:“我爹让我来请你们全家初三去家里吃个便饭,一是为了感谢师兄和红瑶嫂子搭救之恩,二是我成亲也没请上你们。” 如意道:“哎呀,师弟悄然无声的把大事也办了,恭喜恭喜。” 小舍道:“初三,我们要回去了,我这次请了这么多天假,还真是求了蹇义好久呢。” 陈福贵道:“这我不管,反正我请了,师兄不给面子我也没办法。” 张王氏道:“初二中午,我们过去行不?” 陈福贵松了口气道:“啥时候都行,我宁愿那天晚上去丈母娘家也要候着。” 第三百零一章 南派拳术 热热闹闹的过了年,小舍一家回了京城。城里人还沉浸在节日之中,东家吃到西家还是忙得团团转。 衙门里的官吏都开始应卯了,金忠也到了詹事府,这天皇上在上朝时道:“一轮下来,刚才御马监的海寿也说,童子军有不少该请他们回老家,但寡人不希望人数降少了,众卿有什么该上奏的?” 英国公张辅道:“陛下,卑职以为,金忠大人上次去北方招募,此次可以去南方,南拳北腿各有所长,能取长补短。” 朱棣用指着他道:“张将军此言正合寡人心意,日出泰山,大气磅礴,开合自如,蹿纵跳跃,舒展大方,这是北派的特点;月悬于小桥流水,竹林云间,短桥寸劲,阔幅沉马,迅疾紧凑,此乃南派特长。” 小舍想:“皇帝就是皇帝,上回去凤阳,徐州也是他钦定的,这次说去南方又说得如此美丽。” 金忠道:“相比于北方人,南方人有身体上的缺陷,不如北方人身高腿长,体格健壮,在力量上也处于劣势,皇太子的童子军需要体现皇家的威仪整齐,这……” 朱棣有些不耐烦了,用手指在龙椅上敲着:“卿的身体朕知道,本来寡人想让张小舍担此重任……” 殿堂内的眼光都聚在他身上,小舍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烫,他挺了挺腰,眼睛看着这个万人之上的主。 朱棣降低了声调:“思考着他尚年轻,怕压不住阵阵脚,所以还是决定让卿亲自出马。” 太监开始高声念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金忠拉着小舍,双双跪下:“谢皇上,微臣接旨!” 宽敞的殿堂里响起了大臣们一遍又一遍的:“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口号。 ...... 金忠把上次去北方的人又都招齐了,就缺了个白梅。他道:“这回皇上要我们招二百名南方兵,虽然人数不多,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据老夫了解,汤宗老家平阳自古以尚武传统闻名,只要有宗祠庙宇的地方,就能找到一些,他们拳法套路都是祖传的。还有台州的南拳,蹦闪跃转,刚柔相济,他们的传人也不少,另外就是泉州闽南武术世家不少。” 小舍听到“泉州”两个字,心也快要蹦出来了,急忙插嘴道:“我的老爷,这次去泉州吗?” “去啊,老夫是宁波人,这些靠海的地方都去走走,今天过年回了趟宁波,吸着海水的味道,身体也硬朗了不少。” 小舍怕他不选泉州,便道:“听我师文说,泉州的南派拳术是少林高僧带过去的,学的人特别特别多。” 小旗道:“大人,知道不知道,江浙沿海地区有一种古老拳种,叫船拳,听说是一位不知名的渔家女子开创的,是在渔船上练习,所以叫船拳。” “不但听说,还见过,是当地本土特色的拳种。船民一年四季大都赤脚,所以站桩位比较稳,用脚趾抓地。没有跳跃,也很少高腿攻击。”他说着在公房里赤着脚演示起来。 小舍劝道:“好了好了,刚到三月,青砖上还凉,大人小心些。” 金忠很听话,笑着穿上了靴子,小舍道:“大人,说起平阳,下官想起了个旧同僚,苏州知府的金通判,他是那地方的人。” “这人我知道,是汤宗的小跟班,是个忠厚的人,你马上替老夫拟个文,让快马去通知他,我们从大运河走,经过苏州时把他带上。” 中午回家吃饭,小舍心里乐的,就像阳春三月的太阳,脸上满是红光,他特意去挑了个好看的玉簪,碧绿碧绿的玉透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雪龙马似乎也知道主人的喜悦,蹄儿踩得轻巧,屁颠屁颠的扬着马尾。 小老虎老远就看到了主人,四脚腾空,迅速的迎了过来,它已经不惧雪龙了,也学着马的样子不停的摇着细长的狗尾巴。 亮亮进了国子监,还当了斋长,相当于后世的学生班长,住宿在里面,张王氏和丫鬟安兰也省心了不少。中午就仨人吃饭,简单的咸菜豆腐汤内漂着几块肉皮。 小舍吃着饭,想着去泉州,脸上就露着笑容。 张王氏道:“小痴子,老大不小了,还像个孩子,吃个豆腐汤有这么开心吗?” 小舍道:“娘,我爹除了耳垂上有颗红痣,还有什么特征,比如牙齿长得怎么样,眼睛是什么眼?” 张王氏道:“他走得时候比你还年轻,年轻的时候还有点印象,和你长得差不多,一双虎眼,前庭饱饱满满的,鼻梁也挺……”突然她打断了自已的回忆,对小舍道:“无事端端的,你问他干吗?” 小舍双眼一眯,做了个鬼脸。 安兰脱口而出道:“少爷长得真俊朗!”说完自已也感到难为情,害羞的低下了头,双手绞着乌黑的长发。 小舍对她摇了摇手,清了清嗓门,对张王氏道:“娘,我马上要出公差去泉州,孩儿这次是副使,一定要让泉州的知府,掘地三尺也要把张历生给我找出来!” 小舍以为张王氏听到这消息会像小孩开心似的拍起手来,一抬头望去,见娘怔怔的一动不动,脸色涨得通红,似乎像一阵雷声过后,张王氏突然号陶大哭起来,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从眼眶中喷涌而出,哭声震耳欲聋,小舍急忙上去拍着她的背,连连道:“娘,这是喜事,不要哭,不要哭嘛!” 安兰也跟着哭了起来,小舍道:“你哭什么,快去拿手绢。” 小舍接过手绢一面替娘擦泪,一面劝道:“娘,儿知道你苦了大半辈子,这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等爹一回来,我们全家真是大团圆了。” 张王氏止住了哭,抽泣道:“儿,你真的找到你爹,你好好对他说,他也有难处,如果他不想回来,也不要勉强他,这么多年,娘都熬过来了,不差这小半辈子。” 小舍点着头道:“娘,放心,儿如今也是朝廷的人,明事理的,儿会好好劝爹回来。” 张王氏从屋里找出一只玉镯来:“这是你爹给我的订情物,这上面有个白斑,像白梅花开,他一看就知道。” 第三百零二章 天台山济公 小舍接过娘给的玉镯,细心的端详着,圆润光滑,翠色鲜艳的镯上真有朵绽放的白花,又像蓝天上的白云,他便戴到手臂上。 张王氏启开那白白好看的牙齿,脸上也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晚上妻妾回来了,听说小舍又要出门,各自帮他准备出门的行装。 小舍借机蹑手蹑脚的进入红瑶的房内,双手从后面蒙住她的眼睛。 红瑶格格的笑道:“一点不好玩,老一套!” 小舍道:“你把双手伸直了试试。” 红瑶听话的把纤细的长臂伸展了出去。 小舍掏出玉簪就插到那绾起的发鬈中。 红瑶便坐到深色的镜台前,打开镜子瞅着,小舍道:“傻婆娘,不能取下来看啊?” 红瑶回首递了个好看的眼神道:“红瑶喜欢看少爷帮奴家插的样子。” 张王氏在门外正吩咐着如意:“他往南面走,天也渐渐热了,不需要带那么多厚的。” 红瑶吐了吐舌头:“要命,红瑶还替少爷准备了骑马的棉垫。” 夜光透过窗格洒在雪白的墙上,朝天井的窗开着,散发着桃花的芬芳,囡囡睡着了,一只胖嘟嘟粉嫩嫩的小臂朝上,一只放在嘴边,小舍把它放平了,如意把他手挡住道:“你别吵醒她,她一闹,你今晚就别想睡了。” 小舍便躺了下来,双手放在颈后。 如意道:“相公,你说你真的找到公公,公公会回来吗?” “我想会,毕竟我这个儿子没给他丢脸。” “我想也是,现成的一个四品官儿子,人家想巴结都巴结不上!” 小舍幻想着自已亲生父亲的模样,对如意道:“娘子,你白天忙了一天,先睡吧。”便一口吹灭了梳妆台上的灯烛。 龙船在江边起锚了,桅杆上的杏黄旗哗啦啦的飘着,正是春暖花开之时,今天送行的人特别多,除了黄淮,蹇义,扬士奇,黄俨,海寿,纪纲和王熙和父子俩也来了。 还有金忠的妻妾,小舍自已的家人张王氏,如意和红瑶,还有表妹云绮。 云绮是小舍早上出门时遇见的,左手一个女儿,右手一个儿子还腆着个大肚子,原本好看的瓜子脸也变成了大圆儿脸,显得成熟,富态。她对小舍的疑惑,嗤之以鼻:“你不懂,这女人嘛,结婚后就要像我,下得了厨房,上得了厅堂,替夫家养一房儿女,传宗接代。” 小舍听她说得也没错,别告诉她自已马上去南方,去泉州。 云绮道:“这么巧,我娘说我爹最近在泉州,说是去推销木刻年画。” 小舍道:“即然去推销,肯定在热闹的场所,说不定能碰上。” “见到我爹,让他早点回家!”云绮手中抱着女儿在码头上大声喊着。 船徐徐的驰向江心,顺着,滔滔不绝的江水向下游驰去,巍峨的青山,翱翔的江鸥在眼前掠过。 金忠听了蹇义的建议,改变了路程,直接顺大江到宁波一路沿海南下,省得绕杭州再转钱塘江了。船在太仓停靠一下金通判上了船。不几日就到了台州府。 台州沿海的城墙是夯土墙外包青砖,稳固坚实,西南临水面还用条石砌筑,海浪如排山倒海的阵势,无情的向它冲撞。台州沈知府,黑呼呼的脸,细胳膊细腿的,是潮州人,一口小舍听不懂的潮州方言 :“块事大过鼻屎啦?” 金通判道:“他说,这是小事情不值一谈。” “一人主张,唔如二人参详” 金通判道:“他说,金大人作主,有事一块商量。” 金忠还略微听得懂些,便道:“老规矩,先把招募要求给他,让台州府署先发公告,我等去天台山,苍山和大雷山等处碰碰运气。” 小舍道:“大人,不如你带几名教头在府署控制场面,下官带金通判,小旗去山间,海岛,林间,穷乡僻壤的四边走走。” 金忠用手指着他:“小子嫌老夫老了吧,不过也好,这样你们轻车简从也方便些。” 知府派了个兵房的小吏给他们当向导,这小吏姓陈,单名元是当地天台县人,从小就会武功,他对小舍道:“我们天台县白鹤镇有个叫皇都村的,元代时村里有个拳师叫陈庚,是我本家。他学南拳的,加入我们当地长辈遗传的动作便成了独一的“皇都南拳”。 小舍道:“这好啊,明日鸡鸣早些出发,你就带我们去见识见识老拳师。” 陈元听小舍答应,一脸兴奋道:“天台山路蜿蜒,水田成片,习武之人遍地都是,在这竹林山间,崎岖小道的环境下格斗练习,闪躲跳跃,个个有下盘马步稳健,上肢出拳威猛迅疾,灵巧绵密的功夫,挑个二,三十人不成问题。” 金忠捶着捶腰道:“天台那里我去过,山路狭窄,悬崖陡坡特别多,你们明天骑马千万小心,有时路边还有折断的竹梢,稍不留心刺穿脚底。” 小舍道:“大人放心,我们跟着陈元走就是。” 金忠道:“你们辛苦些,万一来不及回就住那里,来回太累了。” 金忠像对自已的小辈嘱咐着,每一句话都触动着小舍的心。 陈元怕小舍他们被险境吓倒,便道:”我们天台县内的天台山,因“山有八重,四面如一,顶对三辰,当牛女之分,上应台宿,故名天台山,而且以“佛宗道源,山水神秀”闻名。”他问小舍:”大人,济公活佛知道吗?” 金通判道:“南宋时的高僧,法号道济,对吧?” “对呀,是我们天台永宁村人,听我们那老人讲,济公原名叫李修缘,在杭州灵隐寺出家,后来去了净慈寺,他破帽破扇破鞋衲衣,看似半痴半狂,其实是个学问渊博的得道高僧。” 金忠道:“小鬼,别吹啦,再吹下去,老夫也被迷了魂,明天就让你背着,一步步上山,累死你!” 一边说一边做着动作,那副像济公般癫狂的样子,引得随从都狂笑不停。 知府亲自进来请了,金通判翻译道:“大人们请用餐吧,今天有春笋炒肉片,春笋是刚从山上摘来的,新鲜的很。” 第三百零三章 菜花田的火光 梆声响了三下,院子里的雀儿叽叽喳喳的叫得欢,小舍便起床了,就着伙伕自已腌制的扁尖,在厨房喝了点粥,等人齐了,随着小吏陈元在朦胧的晨雾中上了马。 陈元道:到天台县三个时辰,中午能到县城了。在县城吃罢中饭便往皇都村,白天山农都忙着种树伐树采春笋,晚上才会出来习武。 靠近山路就不平坦了,正是阳春三月,道边溪水潺潺,红的黄的紫的小花遍地盛开着,云绕雾锁的山间瀑布从悬崖缝上倾泻而下,水声响亮,盖过了马的嘶吼。 太阳升到殿后山的竹林梢,一行人淌过秀溪到了坡底白鹤镇上,那里有个白鹤殿,供着一尊白鹤大帝。 殿周边有不少小吃铺,陈元是本乡人,找了个本家人开的食铺,填饱肚子,扔了饭碗便往皇都村赶。 小舍问陈元:“这皇都村名字这么霸气,也没人不服吗?” 陈元呵呵笑道:“这村名和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母亲淳皇后陈氏有关,谁敢不服!” 小舍道:“我想也是,要不谁敢取这个名。” 陈元勒了一下马缰,和小舍并骑,他道:”元末时,天台一带,常有祥云出现,蔚为奇观。有方士占卜后,禀告了元朝皇帝,说这是“天子”即将出世的征兆,如果皇帝想稳固统治地位,必须除掉这个未出生的“天子”。 “元皇帝听信了?” ”对,就派大队官兵,若搜查到有孕妇的,格杀勿论。官兵搜到白鹤镇一村里,见一户人家的门开着,一农妇围着围裙,端上了茶水点心。士兵们早就饿坏了,忙端起食物就吃,饱足后,抹了抹嘴,就离开了。 小舍含着笑道:”那妇人围着围裙,恐怕肚里有身孕吧?” 陈元道:”大人果然厉害!官兵突然觉醒回来,那妇人早就不见了。她就是淳皇后陈氏在村民的帮助下,逃出了天台。她一路向北,最后到了安徽凤阳,生下了一名男孩,取名叫朱重八。 小舍道:“如果这是真的,我们今天可以多选一些,皇上一定满意,这毕竟是皇太后族里的人。” 陈元道:“皇都村几十户人家全姓陈,这可是事实。” 小舍心里一喜,一扬鞭,对着手下大喊:“快!”四匹马撒开了蹄子穿进了茂密的竹林深处...... 夕阳的余辉映红了群山中,山坞里能看到一缕缕的炊烟冉冉升起,皇都村终于到了。 村里几十户人家大都住在土墙石头围的房子里,上面盖着茅草。 陈元找到村里唯一的一户瓦房,敲开门,里面出来个五十多岁的老汉,一身青蓝布衫,满头白发,双眼炯炯有神,一副仙灵道骨的神情。 陈元用当地话与他说了二句,便向小舍道:“这是皇都南拳创始人陈庚的传承人陈福大伯。” 陈福双手抱拳道:“大人,我们村十七岁左右的青年只有十几个,但我们皇都南拳弟子数百,挑个二,三十个应该没问题,都住在村周边,一会儿我让弟子去打个招呼,让弟子尽可能明天上午过来” 小舍道:“好,陈伯,时间有点紧,今晚能否让村上的几位先给我们开开眼?” 陈福道:“大人不急,咱们先定定心心吃饭,这片广场上火把点亮,锣鼓喧天便会聚满习武的弟子。” 几个人围着个竹子搭的桌子吃饭,陈福道:“我祖师爷陈庚在少林习了武,后来中了武举人,元朝时后村里,因为元朝把江南人划分为下等人,他看不过眼,便开始在村里传授拳械之法,当时讲究实战,兵器都是扁担,板凳。” 小舍道:“当时条件差,用这个办法传授简单实用,响应的人会更多。” 陈福道:“大人说得对,当时村里家家习武,个个会打拳,慢慢的远近习武弟子络绎不绝。” 小舍道:“元朝廷不管吗?当时是民间禁武的。” “怎么不管,还派兵来镇压,祖师离开家乡,逃到绍兴岳父家,一直到大明朝建立,我父亲大人接了班。” 外面锣鼓敲得一阵阵响,几个人便端着椅子坐在广场边,四周点满了火把,两个老人停了鼓声,一个穿白裤,上身光着膀子的少年,喊声响亮,动作干净又迅猛,闪转腾挪,圈沉劈缠…… 金通判和小旗看得连声赞绝。 陈福道:“他今年刚满十七,打的是皇都南拳中的四川拳。” 第二个出场的比他稍大些,穿着蓝色大裤管的裤子,头上束着蓝巾,使两地双刀,上腾下跃,一会如蛟龙戏水,一会像猛虎扑食,双刀在火光中闪闪烁烁,看得小舍也眼花缭乱了。 陈福道:“皇都南拳练的是硬拳,必须带着滚烫的血气,才能天下无敌。” 接着有打小洪拳的,罗汉拳的,猴拳,醉拳……,有练独脚蹬,拼犀,操手拼,梅花桩……还有丫头练的嫦娥拳。 小舍问金通判和小旗,你们中意的有几名。 小旗先道:“大人,不知道岁数,如果我眼光好的话,应该有九名。” 金通判道:“我也是,我都用毛笔把习武之人的拳种记下了。” 陈福道:“按年龄应该在七到八个,你们刚才拍掌的我都记着,我把他们叫来,大人们可以随便问。” 一会儿十几个少年都拥了过来,山里的孩子比想像中的南方少年身材要高些,再加上经常习武,身材也均称。 小舍挑掉两个脸上有明显疤痕的,其余的让他们留下姓名,明天带黄册来正式登记。 留下名的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回去报喜了,陈福道:“弟子们真走了,说实话我心里也舍不得,但祖师爷传过话,一定要让咱村的南拳走出天台,祖训违不得啊。” 田间的梗上,山坡的小道上突然出现许多火把,星星点点的越来越近,一直把黄灿灿的菜花照得鲜艳,与天上的满天星辰相辉相映。 小舍担心的问陈福:“陈伯,这么晚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第三百零四章 紫阳街头 陈福哈哈大笑道:“可能是我那些弟子来报名了。” 小舍道:“那陈伯你该再煮些饭,刚才心急没来得急吃饱,这些人一个个过堂不要到半夜?” 陈福喊来其太太,对她道:“替这些大人做些饺饼筒。” 小旗可能也是个饿了,好奇道:“陈伯,什么是饺饼筒?” “用蛋皮、、豆腐片分别与金针、木耳、粉丝、笋丝、菜梗等放在糊拉拖皮上卷好。再把它放火上烤得油光发亮。” 小旗还想问什么,小舍唤他把桌子边的火把多点几个。 火光把村子里的习武场照得如白日一般,几十个外村的小伙子把小舍围住了,话不多,但气氛很浓,一个个看着他。小舍道:“大家先一个个登记姓名,年龄,然后叫到名字,上场演示,一定要把自已的功夫好好的表现出来。” 锣鼓敲得震天响,村里的男女老少像过集似的拥来,陈福道:“朝廷的童子军是最威武的,还有薪水,徒弟们给我卖力的干,把我们皇都南拳的牌子打出来!” 挑选的事一直弄到子时,有了十来个各怀绝技的名额。 月色清朗,凉风习习,所有的人散去了,小舍几个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咕直响,把陈福老婆送来的饺饼筒放在火上烤着吃,这饼外脆内嫩,一股菜梗的清香,几个大口大口的吃着,直嚷好吃。 陈元道:“这还是济公活佛发明的,当年济公在国清寺当和尚,见每餐剩下很多菜肴,佛家讲究着节约,他就把这些菜肴裹在糊拉拖里供下一顿食用,受到僧侣都说好吃,他被寺庙的方丈提拔为衣钵僧。” 皇都村的招募结束了,小舍班师回朝,一回台州城里,金忠问道:“出去了三天情况如何?” 小舍颇为得意:“大人招了二十一名,个个武艺出众。” 金忠道:“老夫不出动,城里招了六十八个。” 小舍道:“姜还是老的辣,看来近一半完成了啊?” 小舍担心还有南阳一站,万一都搞定了,泉州就去不成了。” 心里就犯了嘀咕,金忠道,晚上请大家去城里吃海鲜,小舍道:“海鲜腥腥的,我娘不让我多吃。” 陈元道“鲳鱼黄鱼梭子蟹,香螺、辣螺、雪蛤,台州都有名的,,价钱又不贵,我们平时都吃的,大人难得来,去尝尝吧!” 金忠道:“我自已掏腰包,总可以了吧。”金忠都那么诚心,小舍也不好多推辞。 台州沈知府带着他们去了江南长城旁巾子山下的紫阳街,沿街都是两层小楼,一楼的木门板或开或关,二楼镶着花格子木窗,各种店招商幡挂得琳琅满目,已到了黄昏,店堂门口的灯笼发出淡淡幽幽的光亮。 石板街上有口“千佛井”的双眼井,边上有一家菜水馆,门面上卖着紫菜饼,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金忠以前来过,他手一挥几个人便上了台阶,闯了进去。 这店堂二楼能看城墙,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从半启的木格窗望去,落日已经隐没在远处层峦起伏的山背后。 小二靠了上来,问大人们点什么菜,上什么酒。 金忠对他挥挥手道:“去去去,把你们老板娘陈氏喊上来。” 小舍寻思金忠大人平时不这么待人,是不是自已惹了他。准备等一会多敬他二杯。 老板娘一双大脚,蹬蹬蹬的从楼梯上来了,四十不到的年纪,抹着浓妆还是掩饰不了麦色的肌肤,一双眼睛细而短,眸子却闪出一道寒光,她见金忠,便咧开厚实的嘴唇道:“我的爷啊,那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小舍让开座,她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金忠面上,双眼看着他道:“一晃几年不见,上回还是抓倭寇时来过,大人老了不少。” 小舍想起,应该是丢金印那年,当时自已还没到苏州府。 金忠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一是来尝尝你的手艺,二是要来找你娘。” “找我娘干吗,这几天赶上渔讯,她城里海边两头跑呢。” “那给个地址,老夫亲自寻她去。” 菜都上齐了,老板娘给在座的倒满了老白酒,对金忠道:“最近倭寇不敢来了,你找俺娘去卖拳头出把戏啊?” 金忠放下酒杯道:“这次老夫不要老太婆出面,我要她几个会打船拳,缩山拳的徒弟。” 老板娘撩了一下头发道:“招去当你的护卫啊?” 金忠与她碰了一下杯道:“我那有这福气,是皇太子的侍卫,童子军。” “这个好啊,体面,一但去了世代都出头了,再也不要当被人看不起的渔户了。” 小舍吃了颗辣螺,辣得他直咳嗽,金忠道:“你该死,螺蛳也不会吸,先吧汁滴掉些,就没那么辣了。” 老板娘道:“这是大人的儿子啊,长得那么俊。” 金忠诡异的笑着:“我干儿子,少詹事张小舍,你看他身上的补子,是朝廷四品官。” 老板娘急忙拱手:“民女陈氏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今天没什么菜招待大人,梭子蟹今年水温低不太肥,你们先将就些。” 正说着,小二上来了,说外婆送货来了。 老板娘一听,便对金忠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我娘来了。” 老板娘下楼了,金忠对小舍道:“这个老太婆厉害,一套船拳功夫在这台州是出了名的,她手下徒弟几百人,大都是沿海的渔民,平时习武在船头,船幌身动,他们适应船的晃动,站桩身体稳,发一招一式和陆地习武不同。” 小舍道:“也是,一条船八仙桌大的地方,全靠步势稳烈、躲闪灵活的本事。” “船拳的马步转弓步,弓步转马步的动作,全靠小快灵,非常适合侍卫的近身防守和进攻。” 小舍从二楼窗望下去,见个头发花白,身体矫健灵活的女人,青布短衫上扎着条蓝布,下穿宽大的黑裤,正在牛车上卸货,满满的一篓筐渔鲜,就像玩个球似的轻松。老板娘和她低声说道,她解下围裙便上来了。 第三百零五章 小斜头岛 近看老太其实不老,和娘差不多岁数,皮肤让海风吹成焦糖色,本来白白的牙齿中间缺了颗门牙,人没到,声音已经上来了。 金忠站起了身体朝她拱了拱手道:“陈师父,又来打扰你了。” 陈师父还了个礼道:“大人这般客气干嘛,有什么吩咐的尽管说,只要我老太婆做得到。” 陈师父走路铿锵有力,坐下时却十分灵巧,不像小舍的娘那么迟缓。 金忠和她碰了一下杯道:“想问你讨五,六个徒弟,人要俊朗秀丽,又要武功出众,关键岁数又不能超过十九足岁。” 陈师父道:“我老太婆的底子,你又不是不清楚,报上阿狗阿猫的名字,我回家就去通知,不过你要告诉我老太婆,让他们去干啥?” 金忠道:“皇太孙朱瞻基的待卫队缺人,皇上派我和这位张少詹事下南方来招。” 陈师父道:“那不给,朱元璋对我们缩山拳主方国珍不公,论反元,方国珍比刘福通、徐寿辉等起义早两三年,比朱元璋加入的郭子兴起义更早四年,方国珍安定了台州、温州、庆元,致力保境安民,休养生息,鼓励农工商学,轻徭薄敛,百姓安居乐业。比起战事频繁的中原,浙东可谓天堂。他做了三件好事:一是兴办学堂,二是修筑塘堤,三是建造桥梁。结果反被朱元璋灭了,只能受降当了什么广西行省左丞,留居京师,从此远离我们。” 陈师父的话让金忠好尴尬,支吾了半天,就是劝她喝酒。 小舍道:“据后生知道,方国珍率先起义不假,活抓元朝当时的行省参政朵儿只班不假,但方国珍接受元朝招降,当了海道漕运万户,接受元朝的指挥向起义的张士诚进攻,他投降朱元璋也是穷途未路没办法了。” 金忠怕两人争起来,便举起酒杯道:“不争了,各为其主,不必勉强,人我也不要了,友情我还留着。” 酒喝得不欢而散,金忠带着小舍几个回到了下榻的地方。 金忠让小舍把门关起来,躺在铺上侧卧着道:“陈老太的话提醒了我,这浙东是让方国珍洗了脑,我们不能在此多挑选,城里选的几十个还要观察,特别是会缩山拳的,一定效忠方国珍。” 小舍道:“大人,这怎么讲?” “方国珍是盐贩子出身,又当了海盗头子,虽然率先起义,但很奸诈,首鼠两端,以起义当法码捞取当官的资本投本先抓了个元朝行政参政,名叫朵儿只班的。他非常聪明的利用这个人质,洗白了自己的背景,得了招安。 小舍道:“对,方国珍被封了个元朝的定海尉万户。” 后来,他看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几个都比他成功,他又变了。元朝立刻派兵去镇压他,任命孛罗帖木儿为行省左丞,带兵前去他称王的这一带讨伐。但是各路起义队伍势力不断增强,元军早不是铁木真领导的军队了。人生地不熟的孛罗帖木儿被他俘虏了,这下他应该挺起腰杆子了吧?可他偏偏选择了暗中与陈友谅合作,又向元政府抛媚眼要讨官,当先皇讨伐了陈友谅,摆平了张士诚,察觉他的阴谋,准备连他也灭了,他才觉得不妙主动派遣使者,带着黄金白银,丝绸去向先皇投降。” 小舍道:“都说方国珍就像墙头草,那厉害往那倒。” “但是他在浙东二十年,确实也为当地做了不少事,减少税收,修复水利,造桥办学堂,因为他的一再见风使舵,这里确实没什么大的战事,老百姓谁管你当皇帝,只要天下太平就好啦” 小舍道:“大的意思我明白了,明天让县衙的把花名册重新改一下,宁缺勿滥,以免后患。” 金忠道:“我考虑平阳我们少招些,打打幌子找几个,平阳也是他的范围,重点放在泉州府等地。” 小舍这下一块石头落地,真是天遂人愿。 ...... 火红的太阳从海面上跃起来时,金忠的大船已经离开台州一个多时辰了,霎时间,那万里无垠的天空和原本蓝色的海洋,一下就洒满了耀眼的金光。海欧绕着桅杆不断的盘旋。 过了西廊岛,起了风,巨大的龙船在海山就像一叶小舟,一会儿被托到浪顶,一个儿又坠到谷底小舍和小旗在巨浪的颠簸中晕船了,吐得整个人似乎死去一般,金忠问船长:“前面有靠船的地方吗?我们先上岸避避风休息一下,不然两个小伙子会受不了的。“ 船到了小斜头岛,这个岛连着陆地,船找了个避风的码头靠了岸,伙伕让小舍他们含着姜片,俩人感觉好了许多,只是走路如踩在个棉团上一般。这里都是搭着棚户的小渔村,四处都能见散落的苍老的旧船,斑驳的旧渔网,村中间有用巨石围成的一片大空地。 金通判道:“岛上风大,一到夏天什么都刮跑,有些渔家的东西就只能放入防风墙内,墙角还竖着栓着红线的祭年石。 有个“渔楼”,还盖着灰瓦,屋顶挑着个渔灯在风中晃荡,金通判用那里的话喊着,有人在上面应了声,几个人便进了晒着渔网、浮子的院子,院内的蒲葵树在海风的吹拂下不断的摇曳。 一个鹤发银丝,穿着褐色短裤的老头从竹梯上下来,金通判和他又是比划又是说的交流了一会,对金忠道:“他们这村属温岭县的,全村都是渔民,基本没人识字?” 金忠疑惑道:“这里空荡荡,怎么不见个人影,不可能全出海了。” 金通判问了一下道:“渔老大说,今天风大,村里的船小,出不了海,都在前面坡底下习武练拳。” 金忠听到习武练拳眼睛一亮,手一挥道:“走,咱们去觅宝。” 金通判又与船老大说了一通,老大摆了摆手从楼上取来一只海螺,仰起脖子“呜呜”的吹了一通。只见前面沙地中喊声雷动,几十个男女老少,操着扛棒,鱼叉飞奔而来。 第三百零六章 青街决赛 一村人听到螺号响,都操着家伙来这渔楼。个个衣衫褴褛,还蓬头垢面,金忠几个不由皱起眉毛,这那是渔民,简直像丐帮。 鹤发老大显然是这个村的首领,在他的号令下,所有人从高到矮胡乱的排成两列,脸和四肢又黑又瘦,昂着头听着老人的吩咐。 一会儿操练干始了,动作虽不整齐划一,但十分轻捷灵活,窜、跳、蹦、纵、闪、展、腾、挪如闪电雷鸣般迅速。能让人看出一种蕴藏的力量。 鹤发老人道:“这是船拳,手法似踢非踢,似打非打,出招敏捷如猫捕鼠,收招迅速如箭在弦,它的防御动作,大部以手为主,如开启门窗一样,以身为轴,一般在都在原地转动。” 金忠被这拳种迷住了,挑了四五个身材稍高些的,让他们与教头打。 两个教头都身怀绝技,上去明显占了上风,压着对方打,老头吼了一声,年轻的渔民似乎听懂了什么,等教头近身便迅猛回击,马步转弓步,弓步转马步的几下便教头打倒在地。 金忠又叫两个侍卫上去,四打二,两个小伙像灵猫跳到防风墙上,这下金忠的人吃亏了,在凹凸不平的墙顶,勉强能站稳身体,等着被挨揍。 金忠示意停下,又换了一组,四对二操家伙在沙地上格斗,这次金忠的人吃亏更大了,小伙子手里的杠棒功夫渗透着少林的棍术,刚劲遒健、神形合一,步势稳烈、躲闪灵活的特点如火纯情,教头和待卫咬着牙动真格也没用,一个个累趴在地下。 渔民赢了,也没欢声雷动的掌声,似乎他们就是为战斗而生存的。 鹤发老头叫村里的女人搬来了竹椅竹凳,围着个门板搭成的桌子,请金忠一行喝起茶来。 老人说他们平时,除了去附近的小镇把捕来的鱼调换些大米和生活必须品之外,很少与外界联系,这功夫还是祖辈传下来的,再加上鱼叉,杠棒的家伙。 金忠轻轻对小舍道:“这几个老实单纯,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武功也拿得出手,唯一就是肤色黑一点。” 小舍道:“整日在海里,风吹日晒的,怎么可能白白嫩嫩。” 金忠是宁波人,多少能听懂些这里的话,用半生不熟的当地话足足与老人聊了半个时辰。 小舍看到两个看上相貌整齐些的小伙离开了。 金忠低头对小舍道:“相比下这两个可以,我让他们去拿黄册对一下年纪,你看那?” 小舍道:“大人选得精细,这两个挺好,只是这两孩子,没见过外面,如何带走他们?” 金忠道:“我们不回来啦,路过时带上他们就行。” 渔村女人难得见到外面的人,看到这么多穿得整齐的男人,一点也不怕生,像看猴似的围着他们。两个看样子像待闺女子,寸步不离小舍左右,还剝着刚采下来的柑橘给他吃。 天上堆着云,老人道:“风小点了,你们吃好中饭走正好,我们也该下海了,可以送你们一阵。” 几个女人支了个大锅,用麦粉和成面团,然后以竹条削成条状放入锅内,条条面疙瘩跳入沸水,像虾一样在水中浮动,然后加了些野菜鱼鲜,小舍刚吐空了,现在也饿了,吃了一碗还想盛。金通判道:“你那样吃不行,伤肚子。” 风平浪静,船在迎着夕阳一路南下。 ...... 金同判在平阳县有个朋友是平阳县府的同知,这同知说话语速极快,他急急的道知县去了杭州,有什么他可代劳。 金忠便把圣旨读给他听。同知诚惶诚恐的答应,立即叫兵房的小吏来,吩咐他写招募的公告。 金忠道:“老夫要看了人,才能决定招募的数量。” 陈同知快语道:“大人们用好了午餐,我便带你们到我老家青街走一趟。” 平阳的青街就在平阳县城的西南方向,有一点畲族人的味道。一行人过了镇上睦源桥,这桥很短,小舍远远看过去,就像一间屋子,这“屋子”里供着神像,香火飘绕,又像是一座庙。陪着金忠的平阳县衙陈同知说:“这守屋的就是我爹,远近闻名的南拳高手,他手下有不少习武的弟子。” 陈同知和他爹说了几句话,便去了他们的家。 这青街镇陈氏是一个大家族,每一个儿子都有一座大屋。老四陈同知的门口,立有两对旗杆。金同判道:“平阳大户人家门口旗杆越多,说明他的地位越高。 进到三开间的木板门墙,里面便是砖石铺就的院子,这院子本来很大,两侧砌了道布满蔓藤鲜花的砖墙,占去了院子不少部分。 院子正中是陈老爷的两层楼的主房,朝门有一道木护栏杆,老头道:“卯时习了一场,下午未时过后还有一场,大人们可以坐在此,一边喝着我们自家的茶,一面观赏我们的陈氏南拳。” 金忠道:“好,就按陈师父的按排,如果我们中意,就让你家四少爷下通告。” 太阳斜到了西面,铜锣响起,几十个穿黑裤腿,穿背黑背心,头上扎着蓝巾的少年便从敝开的大门鱼贯而入,一会儿在砖墙前分例两旁。 陈老头便陪着金忠一行上了二楼的走廊。人一多,走廊木板地,发出咔呲咔呲的响声,似乎随时会断裂塌陷下去,陈老头的双手抓着齐腰高的木栏杆,用土话大声的吼着,下面立马有了齐齐的应声。 从高处看下去,这些人显然有过专门的训练,穿戴也整齐,一个个挺直着腰板,说话也铿锵有力,金忠喜道:“大伯,我要看咱们陈氏南拳的风彩。” 陈老头似乎很傲气,手一摆打断金忠的话,拍了二记手掌,场上留下两个人,其余全退到砖墙后面。 小舍寻思,原来这砖墙后是看戏的人位置,中间才是表演的戏台。 铜锣声一阵阵的响着,场中央两个少年做着热身,陈老头高声喝道:“今天决战,胜者留,败者走!” 这下小舍也听懂了,今天是决赛...... 第三百零七章 猴拳对鸡拳 锣声又密密的敲响,两个小伙子站稳着身子,伸出拳头,互相撩拔试探着。 昨晚船上小舍晕的厉害,吐了半夜,头痛欲裂,这时候坐在高背的太师椅上,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锣声细密,木地板上有人走着,他就像在航行的船上,他上了岸:高高的台阶,码头上竖着四个大字“泉州码头”泉州知府带着一帮穿着华服的官吏迎接他们,笙箫吹响,锣声紧密,他坐上了金忠后面的轿子,轿夫一声喊,他被抬了起来,他伸出手向欢迎的老百姓招手致意。 小旗在轿边提醒他道:“大人,这轿子晃得厉害,你小心!” 小舍道:“我从来没坐过八人抬得轿子,心慌慌的很。” 小旗道:“要不,咱俩换下,你骑马。” 小舍被轿子晃得恶心,想下来,路边窜出个汉子道:“这里是泉州,你不可以下轿。” 小舍怒道:“泉州怎么啦,我爹也在这里。” 那汉子堆着笑脸道:“原来你就是我儿子,哑巴儿子张小舍。” 小舍看到了他左耳朵上果然有颗红痣,急忙喊轿夫停,轿夫似乎没听见,继续往前走,看着他爹张历生大笑一声,扬长而去,小舍急了,想跳下轿子去追。 小旗拦着他,还拼着命的摇他…… 小舍被小旗摇醒,原来他刚才睡着了,他睁开眼睛,抹了一下淌下的口水,看了一下小旗。 小旗轻声道:“犬人,金忠大人问你话呢。” 小舍和金忠隔着陈氏父子俩,他轻轻走到金忠背后,见他正兴奋的拍着手喝采。小舍拍了拍他尖瘦的肩膀道:“大人,有什么吩咐的吗?” 金忠头也不回,指着下面头上扎着蓝巾的小伙子道:“你下去,替我把那个高个子的揍一顿。” 小舍疑惑不解道:“大人,他对你不敬吗?” 金忠展头朝他笑了笑道:“算是,不打服他,以后就没人收管的住他!” 小舍一边下楼,一边问陪着他的小旗道:“大人是惩罚我睡觉吗?” 小旗轻声道:“他一直看下面的比赛,根本顾不上你,他可能看中这高个子的小伙子了,想再试试他的手脚。” 小舍松了口气,心里却还想着梦中的张历生,白白净净,英俊潇洒的脸。 金忠在楼上大声喊着:“阿海,你别嚣张,我让张少詹事与你过招,如果你赢了他,老夫头一个招你。” 那个叫阿海的小伙子一手握拳一手展掌向楼上行了个礼:”谢谢钦差大臣老爷!” 小舍慢慢的脱下衣裳,心里盘算着如何出招,要命的是,刚才他们比赛,自已睡着了,他用的什么拳术,他是一片糊涂,看样子今天是要被人白揍了。 但他心又不甘,一边热身,一边想着师父曾经说过:”两宋时,有百万军民南迁到福建,浙江一带,都是河南人,虽然在这被称为“客家人”但是把少林功夫带过去了。 他们打的拳动作更紧凑,手法更灵巧,而且重心低,下三路强一点,弱点是身体条件差,力量相对弱点,靠出拳时的呼喊声来增强爆发力。” 小舍身体热好了,把最后一件马夹除了,对手阿海行了个礼站住了马步,用舌头不住的舔着干裂的嘴唇,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上肢不断的来回的晃动。 小舍看清对方虽然个子不算矮,但手臂比小舍短。就一个黑虎掏心直拳过去。 阿海双拳一夹,一个翻掌想摁住小舍。 小舍感觉他会贴身上来,一个转身右脚向上,踢他额头。 阿海似乎也料倒,头一低,身体顺势侧过,如鸡走步一般,双手抖动紧迫着过来。 小舍冷笑道:“小弟,你来鸡拳,哥哥给你看下猴拳,看看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阿海像“金鸡啄米”大吼着对着小舍胸前连续出击。 小舍被他轰中了几拳,四周立马响起了狂风暴雨般的喝彩声。 小舍学着猴子一缩脖、耸着肩、含着胸一个小跳步赶紧避开,走路歪歪倒倒的。他的猴拳是师叔那学来的,师叔告诉他猴拳以灵敏善变、出手脆快为主,步子更要轻巧迅速。 阿海毕竟年轻,看不出这猴拳是专对他鸡拳来的,以为小舍被他打得失去了重心,楼上师父在大叫:“阿海,小心!” 师父话音未落,阿海他便双翅抖动展开,一个“金鸡独立”扬右脚向小舍后颈扫去。 小舍冷笑一声道:“谢啦!”来了个猴子腾空抖毛,往侧一跳,一团身,脚尖下垂;同时两肩前后交替摇抖,两臂自然下垂,眼睛瞄准对方空当,一小跳抓住对方手腕,左手屈肘、屈腕向右后刁拿,把阿海摁住,阿海像母鸡扑着一只翅膀,动弹不了…… 除了小旗和金通判的轻轻的掌声,全场安静了下来。小舍把阿海扶起,披上衣裳,他觉得掌声少是对他的尊重,他毕竟是四品京官,打败个毛头小伙子,是天经地义的,输了才是奇耻大辱。 小舍登上那格吱格吱响的楼板,平阳几个人像斗败的公鸡,低垂着脑袋不声响,连刚才神气活现的陈老汉也叹着气,摇着头偷偷的看金忠的脸色,似乎等待他的发落。 金忠慢慢的站直了身体,对着楼下道:“孩子们,其实你们没输,你们的功夫,斗志都是一流的,只是张少詹事太狡猾了。” 他指着下面一个个人头道:“像这五个的身手,陈同知,你给我才找二十个,后天我叫我的教头们验收。” 陈同知脸上立马转晴,他拍着手道:“好好好,二十五个,多了我也舍不得。” 陈老头对着下面的人道:“刚才钦差大臣指得五个,明天带黄册过来,你们给我们青街的陈氏南拳长脸啦。” 二楼上几个当地人听着陈老大的喊声,就在地板上兴奋的跳起舞来。院子里的锣声也敲响了,楼上楼下不少人闻着锣声的节奏越跳越起劲,只听木板的断裂声,二楼露台上的地板中间断了,几个人在尖叫声掉了下去…… 第三百零八章 鸳鸯蝴蝶腿 小舍上了二楼露台,平阳当地人正在欢呼,楼上楼下和着锣声跳起舞来,原本松木搭的地板中间断了,金忠和陈老汉坐在中间,陈老汉真接下去了。 金忠还好坐在太师椅上,连人带椅,陷下去时正卡在横档中间,人动弹不得,小舍和小牌反应奇快,一左一右齐齐揪住他的肩膀,金通判伸出手递给喊叫着的钦差大人,三人合力把他拖了上来。 金忠的腿划破了,流着血,小舍急忙撕破自已的衣裳,扎紧了他大腿止血。 都以为陈老汉摔坏了,没料到他的真功救了自已,落地双手如金鸡展翅,滑翔了一会,双脚一弹一个翻滚,人便站了起来。徒弟们欢声雀跃的把他抬起。 转危为安,终算没出大事,陈同知按照金忠的命令先回城去布置。 朝廷来的人就在小镇上安住下来。这院长方形的天井足有一亩,四周一圈楼上有24间房,每个房间的花窗不相同。朝南六间门上画着门神像,金忠住中间的,小舍和金通判正好一左一右。 下面有八个大厅,走廊还有雕花的美人靠,小舍问金通判:“谁起的这个香艳的名词,一定是个风流才子。” 金通判道:“啊,原来你这个苏州本地人都不知,木渎灵岩山知道吧?当年吴王夫差与西施在山顶馆娃宫观赏池中的鱼,差点栽进水里,夫差冥思苦想,出了个主意,命工匠在池塘边加了这种栏杆,西施常常坐在那里,长吁短叹,乌发飘飘……由此多了个美人靠的名词。” 金忠受了伤躺在床上,晚饭也只能让小旗送上去。小旗回来道:“大人说了,你们辛苦了几天,吃好晚饭周边去玩玩,别管他了,他要静静。” 小舍道:“咱们先到小溪洗个澡换了干净的衣裳。” 阿海殷勤的道:“我陪大人们去,睦源桥头那里最好了,水流湍急,又有石阶好坐。” 桥北首西侧有个码头,几个当地老乡正把春笋,扁尖,香菇这种山货,用竹篓抬到竹排上,出来几天了,一直在船上,身上都起了污垢,水凉凉的,几个人洗着畅快。 这街路面都铺着青砖,一帮男人光着脚回来,踩在上面也舒服,街边的村民都用羡慕的神态看着他们白净的光脚丫。 阿海道:”大人,以前这里有个叫周八的,其七个哥哥都当了官,就他不思上进。七位嫂子总嘲讽他,说如果你也像兄长们一样青袍加身,嫂子们掏私房钱用青石铺路迎他荣归故里。受了刺激的周八奋发图强,终于金榜题名,中了榜眼。兄嫂们只好用青砖铺50丈长路迎接他。” 小舍拍着他厚实的后背道:“阿海有几个嫂子,等你鲜衣怒马回来时,她们也会用青砖铺路迎你。” 阿海嘻笑道:“大人,我在家排老二,哥哥嫂嫂都是山农,一年砍竹子收山货也就只能顾张嘴,别说铺这么长的路,用靛蓝布铺路,小人已经满足了。” 街边,一个看上去阿海壮实的汉子,长得浓眉大眼,熊腰虎背正在甩个石锁。见阿海走过,朝他吐了口沫道:“丢脸,还好意思像条狗似的跟着别人。” 阿海没理他,只顾跟小舍几个说话。那人不依不饶又骂道:“乌龟王八蛋,你咋不钻人家裤档下。” 阿海才十七岁,正值年轻气盛之时,今天陪着朝廷命官也不好发作,便朝地下吐了口沫,算作回击。 壮汉追上来了,用豹子一般的手爪住阿海的肩膀,瞪着眼道:“这青砖地是我们周家老祖辈铺的,你吐沫就是污蔑我们周家。” 阿海光着的肩膀被爪出了血,急忙用手拨掉,伸直了脖子道:“周八七,你想咋样?” 周八七道:“这污东西那里来,那里去,你给我收回去。” 周八七的无理,教头也看不下去了,两个人迎了上去,左右架住他道:“钦差大臣的副使在此,你休得啰皂!” 几个稍年长的乡亲也劝他:“都一个村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如此,今天京官都在,别惹麻烦。” 周八七算是退了,嘴里还嘀咕道:“猴拳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爷我会豹拳。” 小舍听着话是冲他而来,便转身道:“周八七,你会豹拳,不妨使出来让我们众人见识见识。” 阿海轻声道:“这个周八七是村里有名的无赖,以前是师父的徒弟,后来被师父逐出家门,他便经常在四乡游荡,欺男霸女,师父一直想灭了他,省得他玷污门风。” 周八七指了指阿海道:“大人我愿意,但要他陪着。” 两个教头又挤上去了,一人一手搭在他肩上。一个道:“周八七,咱们张大人叫你演一下,你就演,有那么废话吗?” 另一个道:“阿海已经被钦差大臣收下了,就是我们童子军的人了,万一被你误伤了,咱们回去交不了账。” 周八七不言语了,小舍手一挥道:“算了,他不演,咱们回大院陪金忠大人去。” 都以为没事了,阿海哼着山歌,边唱边舞,突然被什么击中了肩膀,痛得捂着肩蹲下身体,小舍急忙回头,见周八七手里的弹弓还没藏好,便大喊一声冲了上去。 周八七得了便宜转身便往山坡上去,小旗追在最前头,周八七起右脚一个后蹬,小旗来不及反应,被他踢中,捂着肚子弯下身来,周八七身体一个大回转,左脚便击中小旗额头。 小舍道:“这八七还会鸳鸯蝴蝶腿,大家小心。” 二个教头左右包操,夹着他上下齐攻,这坡上种满了松树,周八七像个灵猴,左躲右闪,两教头一下还逮不住他,反而吃了他几记黑拳。侍卫们全部上去了,把他牢牢的围在中间,人多手脚多,而且都是有手段的,拳脚就像暴雨一般上去。 周八七被揍得鼻青眼肿,黑暗中还见他嘴角躺着血,小舍一声:“拿下!” 这家伙一百七,八十斤的身体突然像豹一般,咆哮一声,窜上树去,这树也就碗口粗,他动作轻盈,这树晃都没晃,小舍不由得赞了句:“好身手!” 第三百零九章 吴侬软语 周八七买弄着灵巧的功夫,但他上错了树,长长的松针扎得他嗷嗷直叫,小舍看他确实是有些真功夫,揍也揍过了,看看天色不早,便带着自已人回陈家大院。 陈老汉道:“周八七这人,今年二十出头了,好像长了怪病,学武时勤奋刻苦一教就会,平时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如果不看在我和他曾有师徒情份,我早就除了他。” 按照和陈同知的约定,金忠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三日,忍着痛带着一行人回了县城。陈同知亶报道,二十个名额,一天就招好了,都是武师手下的弟子,只要看貌相,年龄。小舍几个就一一过堂验收,双方画押确定。 按照金忠的计划最后八十个名额全留给了福建的泉州。 金忠决定让金通判带两个教头从陆路先行,自已和小舍,小旗继续坐船南下。金忠道:“这两孩子晕船就是船坐少了,必须让他们多坐坐。” 泉州城规模要大的多,一入福建,永宁卫辖地指挥使钱涌就上船陪同,沿途福全、崇武、等海防卫所的兵船一路护送,远远能看到宝盖山的姑嫂塔了,五层的砖塔在晨曦中向他们招手。 永宁卫指挥使钱涌道:“大人应该知道,泉州码头,天下无双,以前泉州不少人在此下南洋经商。” 金忠道:“以前有老话,“若欲船泛外国买卖,则自泉州便可出洋”那时进来的人也多。” 指挥使钱涌道:“有一年福建天旱,颗粒无收,有个叫海生的离别新婚妻子和妹妹,去了南洋,约定三年后回来。姑嫂俩天天登上宝盖山远眺,盼望海生回来团聚。三年到了,海生果然乘船回来,姑嫂俩在山上看到船近海岸,不料刮起狂风下起暴雨来了,大浪中把海生乘的大帆船掀翻。海生葬身海底,姑嫂俩喜尽悲来,一急之下,跳人浪涛……” 小旗道:“原来这样,所以有了这姑嫂塔。” 龙船刚靠岸,泉州知府方圆和泉州卫指挥等文武官员全到码头来迎接,鼓乐震天,欢声雷动好不热闹。和小舍梦中所遇差不多,金忠和小舍都坐上了官轿。前面骑兵开道,后面弓兵护拥。 泉州卫指挥司在“东西双古塔,南北一长街”的东街,府衙在泮宫附近。 卫指挥使黄涛道:“大人,我们这比方圆的府署宽敞些,老规矩你老就在这下榻吧。” 知府方圆指着他道:“马屁精,金忠大人是你指挥使的顶头上司,难道不是我的顶头上司?” “哈哈,彼此彼此。”知道金忠腿受伤,身强力壮的他直接把金忠从轿上了下来,交给他两个手下扶进客堂。 方圆等金忠坐定,便从怀中掏出一花名册递上。他道泉州:“大人,你要的童子军名册。” 金忠翻了翻丢给张小舍,对方圆道:“老夫要八十,你怎么给我搞了快二百了?” 小舍看了一下最未一名编号一八八,对金通判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圆道:“这不怪金大人,是下官自已主张的,人多好办事,报了二百多,本来是留下一百多点,昨晚郭仲远的四公子仕敏又交了几十个弟子。” 金忠道:“是回民宣慰使司郭德广的后人?” 方圆道:“这郭氏在这影响颇大,前些年抗倭寇,郭仕敏去南少林学了武来,办了个武堂,招得都是和童子军一般年龄的少年。” 金忠道:“兄弟,我招得不是学生,我要派用场的,你不能他给你五十,你塞给我五十。” 方圆擦着头上的汗道:“各位大人,你们挑,比我挑好使。” 小舍明白方圆的意思了,便道:“方大人是想做个好人。” “对对对,下官就这个意思。” 黄涛道:“大人,明天我来挑,你坐着,我保证挑得严格。” 金忠道:“你就也上歇歇,我们张少詹事挑过上千人了,他有的是本事。” 黄指挥使拍了一下额头:“该死,我忘了还有张大人在此,这么年轻就是四品京官,失敬失敬。” 方圆道:“张大人,你让金通判带来的信件,下官看过了,张历生,苏州人氏,这个确实没有,不过左耳有颗红痣,以前锦衣卫千户王一飞也曾问过,我们当时派人下去查问,有人是见过,四十多岁,高个子……” 金忠笑道:“你这小家伙,你不早说,老夫要是知道你夹着私货,就让你从陆路来了。” 小舍道:“谢大人,没事,我白天干公事,晚上我自已出去找,听我娘说,爹爹做开店做生意的,晚上肯定也开着。” 方知府道:“泉州人的方言,张大人听不懂,我今天派个老捕头随着你一块去。” 王一飞说过,在西街甲第巷见过,小舍早早的吃好晚饭,带着泉州的老捕头去了西街。乳白色的钟楼与远处古铜色的双塔在春日最未一层余辉下同时映入眼帘。 小舍骑着马从西街这头走到尽头,除了一些名人的府邸,就是些低矮破旧的店铺,卖些农村墟场的日杂用品。进入象峰巷、三朝巷、古榕巷、井亭巷。小巷里有一些作坊、市场、仓库、零星的小店小铺。 两人正准备去甲弟巷,街边一个女人在井旁吊水,用小舍熟悉的苏州方言道:“历生,水吊好了,你替我拎下。” 小舍听的浑身肌肉疙瘩都出来了,他急忙朝捕头做了个暗示,两人便悄无声息的下了马。 暗淡的街边,一口三个孔的水井边站着个中年女子,手里拎着个小木桶,身边挨着还有两个大桶,黑色中看不清脸,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的长袍,下着蓝色搀杂粉白花的丝裙,春风中,几缕发丝飞在额前,头上仅仅是一条淡蓝的丝带,轻轻束住一缕头发。 对面杨树下有户人家,门开着,透出一缕灯光,有人应道:“晓得啦,我理好货就来。” 吴侬软语,一口道地的苏州方言…… 第三百一十章 父子相认 小舍激动的心都快跳出了,他抑制着激动,用微微颤抖的音调对老捕头道:“快回去把我的人唤来,我今天那怕绑也要把他带走!”老捕头籍贯泰兴人,小舍的话他听得懂,听了命骑上马就走。 街边的灯又灭了一个,春晚的风有点凉,女人忍不住又喊了:“历生啊,耐快点啊,我冷的切勿消哉!” 这一句的“历生”二个字,小舍听得清清爽爽,软软糯糯还有些嗲。 那户人家灯暗了一下,一个穿淡灰交领广袖直衫,将头发在脑后挽成两股发髻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的冲了出来。 此人身高和小舍差不多,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十分苍白,五官有些模糊,更别说那颗如耳钉的痣了。 那男人伸着细长的胳膊,一手一只的把桶拎了进来,女人拎着个小桶在后面跟着:“历生,你小心脚底下,别摔倒了。” “晓得了,二娘!” “二娘?这一定是这女人的名字!” 门重重的关上了,小街上的行人愈加稀少,小舍走近些,透过门上的小洞,见里面灯还亮着,四方砖上放着不少画,摆设,挂件一类的货。张历生把他们分门别类的整理着,那个叫二娘的女人一只手叉着她好看的腰,一只手捏着杯子在喝水,喝了几口,她便把杯子送到历生嘴边。 历生喝了几口道:“二娘,这个月账你盘过了吗?” “盘了二遍了,比上个月稍微好些,不过税交脱了。” “那还好,上个月主要过年时客人银子用光了,舍不得买,估计这次新货补上去,收入会翻个身。” “有银子赚,就给大苏小苏两个孩子送点去。” “大苏家不要紧,大苏的两个小孩都大了,小苏媳妇刚生老二,手头有点紧,我上个月已经给了些。” 二娘又道:“历生,你这两个儿孙都好好的,怎么小舍会生出来是哑巴的?” 小舍听到二娘居然还提起他,他心“扑通扑通”的直跳。 历生回了一句什么,小舍没听清。二娘又道:“一定是你娘子怀孩子时,你在外面拈花惹草,菩萨给你的报应!” 张历生,看也没看,反手拍了一下二娘的大腿道:“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二娘不说话了,拖着本屐回房间去了。 小舍终于听到街头的马蹄声,在静谧深幽的街头显得十分的粗暴。 一会儿金通判,小旗,教头和泉州老捕头几个过来了。 小舍让老捕头上去敲门。 门开了,一帮人佥拥了进去。 小舍自顾自端坐在中堂边的交椅上,两边站着威武霸气的羽林军教头。 张历生惶惶不安的看着突然闯入的官吏,对着老捕头道:“小民张历生,一贯本份,不偷不抢的,不知老爷们今天找我何意?” 老捕头指着小舍厉声道:“张历生,你好大的胆子,你抬起头看看,堂上坐的是谁?” 二娘也出来了,伸开双臂,像护着自已孩子似的,挡在他男人面前:“大爷,我们和那大官人素不相识,怎么会得罪他?” 小旗走上一步道:“素不相识,我来告诉你,夷亭张小舍,听过这名字吗?” 张历生和二娘听到“张小舍”三个字,如于无深处听惊雷一般怔住了。 张历生低着头,像做贼被人抓了赃一样,偷偷的瞄了一眼小舍,就不吭声了。 二娘便端起桌上的油灯湊近小舍仔细看着,似乎像验货一样的找瑕疵。 小舍道:“也叫你一声二娘,你别照了,这事爹爹像吃了萤火虫心里清楚的很。” 二娘终于找到茬了,她腰身一扭,移到张历生跟首道:“历生,你放心吧,这冒牌之人,是个会说人话的!” 金通判道:“哑巴不哑巴,我们不管,这堂上的可是当今朝廷詹事府少詹事,四品京官,今天奉皇帝之命来泉州,是钦差,就凭你刚才一句,我就可以把你送进牢去。” 这下二娘吓坏了,缩在历生怀前,啰嗦不停的道:“历生,吓死二娘了,这京城来的,咱可得罪不起啊。” 历生道:“二娘别怕,他们是来认爹的,又不是强盗,怕什么,快去泡茶,侍候好这些儿子。” 二娘捧着陶土茶杯先给其它人送上,最后端了一只银杯递到小舍跟前:“大人,不对不对,舍儿,刚才二娘说话粗鲁,多有得罪,请舍儿高抬贵手,饶恕二娘一回!” 小舍道:“既然是自已人,这次你俩一块随我回去,让儿子尽孝顺之礼。” 张历生插嘴了:“一口一个儿子,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是我亲生儿子?” 小舍拍一下桌子道:“叫你一声爹爹,二十多年前,儿子出生不久,年幼无知,虽有残疾,这也不是你抛妻舍子的理由,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况且你是个熟读《四书五经》通晓仁义礼知孝的文化人,如果这次下是受母亲大人之命,别说认你这般不顾廉耻的人为父,就是把你交给锦衣卫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小舍说完把头昂起,看也不看他。 张历生毕竟生意场上的人,感觉自已再抵死不认要吃眼前亏了,眼珠子一转,站到小舍跟前道:“小人历生知罪,小人是糊涂,请大人看在曾经的父子情份上,给小人一次赎罪的机会。” 小舍把手臂上的玉镯取了下来:“爹,这个见过吗?” 张历生急迫的拿过去,用手抚着,一句话也不说,眼眶里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洒了下来。 二娘道:“小舍,我该叫你一声少爷,如果你爹随你回去,丢下我一个女流之辈,在这客乡异地如何活,还有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孙子,我也是苏州人,我也想回去,我早就想回去。” 金通判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是人家自已的家事了,便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屋里一下安静起来,只有油灯爆着火花,小舍也没想到这事变得那么复杂,眼睛看着张历生,等待着他的回答…… 第三百十一章 泉州面线糊 张历生长叹短吁了一会儿道:“没想到我儿能有这么出息,你爹我真是没脸认你。” 小舍道:“你认不认都没关系,我是你儿子的事实改不了,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你如果想通了,你到泉州卫所来找我,我带你这里的一家回去,包括二娘,苏州老家不比这里差,你可以继续做你的买卖,苏州毕竟是你家。” 二娘的眼睛在烛火中亮了,她对张历生道:“历生你要拿主意,少爷讲得对,落叶归根,苏州是我们的家,我父母也一直叫我回去。” 张历生道:“舍儿,你别逼我,容我考虑一下。” 小舍道:“也好,你想明白了来找我,儿现在是大臣了,一定有能力孝顺你,我也有了一对儿女,等着爷爷回去团圆。” 小舍掏出两锭大银子放在桌上。 张历生道:“这银子你拿回去,你出生四年,爹就离开了你,是你娘一个人把你培养成人,你多孝顺孝顺她吧。” 二娘道:“历生,这银子你应该收下,收下了你父子就算认了,你不能冷了少爷的心。” 张历生回到房间取出二块玉佩,一块雕着个阿弥陀佛,一块是观音菩萨。他对小舍道:“男戴观音女戴佛,你娘懂的,就算给两个小辈的吧。” 小舍撩起些长袍,单膝跪地收下,放入袖管,便起身告别。 两人把他送到街对面,小舍扬起鞭,夹紧马肚,听到身后二娘在说:“历生,你烧了什么高香,老天又把这么英俊的儿子送回来了。” 泉州的招募是最顺利的,八十二个童子军名单确认了,金忠的腿也没什么大碍,等了二天,张历生还是没来,金忠道:“你们父子即然相认了,你当儿子再去请一下,如若实在不愿跟你走,我们明早班师回朝了。” 这里离西街不远,方知府和黄指挥使请金忠在东街聚凤楼吃饭,小舍吃了一半,便偷偷的溜到井亭巷,张历生的屋门关着,小舍问了邻居,邻居道:“他们在前面仕曹巷开着爿“吴风斋”,卖些字画,手工艺品。 小舍按邻居的指引到了钟楼西侧,肃清门广场旁的一条小巷子。 这里灯火璀璨,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原来商贾大多云集于此,衣摊鞋店、菜市客栈、名点小吃、还有说唱讲古的茶楼、卖卜解梦的摊子、饭馆酒肆……一应俱全,小舍远远看到了“吴文斋”的店招,黑底金字,这字应该是张历生写的,虽然算不上种大气恢弘,但也浑圆淳和,温而不柔,力含其中。 二娘正在和一个男子在讨价还价,小舍走近些,刚想与二娘打招呼,那个客人冲小舍胸前捶了一下道:“好你个小舍,见姨父也不叫一声?” 真是无巧不成书,临行时,云绮说过,姨父去泉州推销木版画了,今天居然在此见面。 二娘一听乐了,请他俩进屋,唤过小二照应门面,三人便到里屋坐下喝茶。 姨父道:“舍儿,这老板娘你怎么认得?” 小舍道:“她是二娘,是……”他想不出该叫二娘什么? 二娘满脸羞涩道:“小女是小舍少爷他爹的妾。” 姨父恍然大悟:“老板娘,别说的这么复杂,你就是小舍的姨娘,张历生的姨太。” 二娘一下成了“小二”的身份,他吃吃的笑道:“咱这二娘好像是注定的。” 小舍道:“姨娘,我爹呢?” 二娘道:“那天你一走,你爹就像发神经一样,自已的店也不管了,天天去大苏小苏的店,不知搞什么鬼?” “难道他家也不回?” “有时回,回来和不回一会事,他半夜回,我已睡了,等我起来到这开店,他人早走了,几天也没说过话了。” “看样子,我等不了他了,明天我就回南京了。” 姨父道:“哎呀,我搭不了你们船,出来一趟不容易,我这里有几笔生意一定要谈妥再走。” 二娘道:“我家也算吗?” 姨父道:“都自已人了,还谈什么?不让人笑话,我的东西不收你一文钱,放你这卖,利润对开,卖光结账。” 二娘乐了:“有这么好的事啊,历生知道了不知怎么开心。” 二娘让小二去对面买些点心来。 小舍道:“我就不吃了,方知府请我们在聚风楼吃饭,我是开小差出来的,呆久了不好。” 二娘道:“少爷你再忙,二娘这碗面糊你一定要吃。” 小舍要拉拢关系也只能耐着性子再坐一回,好的是,这开小差的事是金忠策划的。 说是面线糊,其实是一碗很细很细的米粉配上鲜美的汤头,里面加点海蛎、大肠、鱿鱼、鱼肚、虾仁、猪肝、榨菜、豆腐等杂烩,和苏州的大众粉丝汤差不多。小舍吃着吃着,感觉味道特别的鲜美。 姨父道:“这里面有海鲜,毕竟不一样。” 这面线糊热气腾腾的,小舍吃得满头是汗,擦都来不及。 二娘看了捂着嘴吃吃的笑个不停。 小舍看仔细了二娘看上去比娘年轻的多了,今天抹了淡妆,素雅简陋的衣着掩饰不住她如兰似芷的气质,峨眉如弯月,长着一双和欧阳静儿一样的凤眼,秋波流转,细小高挑的鼻梁……难怪爹被她给迷住。 二娘止住笑道:“你和你爹一个样,皮嫩包不住汗!” 姨父要走了,答应下个月把货送来。 小舍道:“姨娘,我也要走了,再不走被钦差大臣打屁股了。” 聚风楼的宴席正在兴头上,觥筹交错,划拳声,笑声,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黄涛己经喝的满脸酡红,酒酣耳热的,扯着嗓子在劝方知府把杯中酒喝光,方知府目光迷离的捂住杯子,死活不干,黄涛讨了个没趣,见小舍进来,忙把方知府的酒杯夺下递给他,醉眼一眯道:“大老爷,大兄弟,方圆不够交情,你替他干了!” 小舍看了金忠一眼,金忠狡黠的点了点头,小舍便对黄涛道:“这次多亏方知府,黄指挥鼎力支持,招募童子军一事,得以圆满成功,为了表达对诸位的感谢,张某先干为敬。”小舍一口干了。 黄涛已经七分醉了,被小舍逼得也只能把满杯酒饮到肚子里。 第三百十二章 太监亦失哈 金忠的第二次招兵完成。童子军的力量日益壮大,少年皇太孙是开心的一个,时不时叫上张小舍陪他去营房看操练。 这日,他端坐在廊前,身穿黄色方领对襟罩甲,衣身饰有云肩膝襕云龙纹样,前襟缀一排圆形小纽扣。罩甲下穿红色交领窄袖长衣,眉清目秀的脸上,一副唯我独尊的气概。 屋前一树一树的槐花,开得如棉絮白云,春风一吹,槐香飘来,比他稍大的童子军士兵,步伐整齐,口号嘹亮的走过他面前,他一兴奋,就脱下盔甲,在青砖地上习起舞来。一会儿拳,一会儿剑。 太监海寿对小舍道:“皇太孙这功夫一半从无相山那学来的。” 果然他从太监手里要过一把戒尺,小舍认得出,还是二年前夏元吉带他去无想山寻张三丰不着,老法师赠他的玄铁戒尺。这把戒尺苏州灵应宫席应珍用过,但输给了用太极剑的张三丰。 皇太孙右手握着戒尺,时儿轻舞,缓慢自如,如蝴蝶翩翩却有重重叠影,时儿劲挥,如狂风骤雨电闪雷鸣,缓慢中藏着杀机,迅捷里露着霸气。 太监们拍着手,喊着助威声,皇太孙每一下挥尺就如长虹,七彩的光芒令人眼花缭乱。而光芒之下掩藏着一双双毒手。 小舍想:“只有老法师这种古道深深之人,才能依太孙这种性格,量身定造出独一的秘诀功夫。” 皇太孙收势立定,仰天大笑一声,这笑声中注满了傲世之神气,小太监陈芜急忙递上擦汗的汗巾,他擦着汗道:“收工收工,寡人要回宫了,道衍少太师今天要教寡人《诗经》。” 夏天来了,早晨的太阳虽然还未直晒到头顶,路旁的沙土已现出了胆怯的光亮。一簇簇的凤仙花,经受不住太阳的炙烤,早已乖乖地垂下原本红的黄的花朵朵,知了在御道两旁的杨树中聒噪不停,小舍一烦躁,鞭子一扬惊走了几只。 今日上朝时,皇上诏曰:奴儿干都指挥使,钦差太监亦失哈马上要来了,还带着奴儿干地区乞里迷、囊加尔等野人女真头目一百七十八人来京,向朝廷进献贡品。 偏偏选着这热辣辣的时候,选着这火炉一般的城市。 詹义道:“他老家在牡丹江入松花江以东地区。作为一名太监,出身卑微。但亦失哈入宫不久就被有识人之才的皇帝看重,提为内官——都知监太监,并被委以重任巡抚黑龙江,其才干、其人品是可想而知的。他不仅精通女真文,也通汉蒙藏语与文字。熟悉东北女真等各民族风土人情,自然也是他被选中担负重任的原因。去东北两年还是出了不少成绩,都司下面的卫所,已经建了一百八十四个,还有二十个千户所,他聪明又殷勤奉事,皇上非常信赖他,称他是功勋太监。” 小舍道:“今天皇上道:他最得意的是,自从有了郑和下西洋的海上丝绸之路,现有了亦失哈上奴儿干的东北亚丝绸之路。特别是这北路,一年造好的二十五艘巨船,装满从关内各地运来的布帛丝绸、粮食器具等物资,千余名官兵登船,在亦失哈统率下从吉林船厂扬帆起航,“浮江而下”。在松花江上一往无前。在沃野千里的黑土大平原驰骋,由松花江驶进无边无际的黑龙江,昼夜兼程,直下奴儿干。”想想也是,真的把大明王朝这个胳膊伸出去了。” 蹇义道:“亦失哈对东北奴儿干的招抚,不仅带去了江南的丝绸,还以明朝钦差身份登上了最东北端的库页岛。” “大人,我听金幼孜说过,东北一年七,八个月冰冻,他们怎么出行的?” “用狗群拉着爬犁,这次他们带来的貂皮,水獭,玄狐等皮毛和珍珠,海参及海东青之类的贡品,都用狗运的。” 小舍笑道:“以后南京下雪,我让我家小老虎试试。” “这里能和北方比,今天下雪明天就化了,你想累死你家狗啊?” 小舍把狗拉爬犁的事回去告诉家人,张王氏道:“你也真是,你那狗能叼个酒瓶去打酒就不错了,还叫它拉货。” 囡囡拍着小手道:“爹爹,小老虎还会逮老鼠。” 红瑶道:“那天小老虎是叼着个黑呼呼的东西,我没看清是什么,囡囡说是老鼠。” 安兰道:“我看过了是根发了黑的大骨头。” 小舍一听心里一惊,刚才回来时,听几个邻居在议论某家的女佣离奇失踪,锦衣卫北镇抚司缇骑和应天府的巡捕都来过了。 小舍便问安兰:“看见小老虎从那叼的吗?” 安兰摇晃着垂挂于两侧头头。 “那骨头呢?” “被我扔前头墙角了,黑呼呼的脏死了。” 小舍便提着个灯笼去看,这骨头不是一般大,应该是大腿上的膝关节,发着黑还着臭,小舍闻着差点吐。他担心被野狗叼了去,路边捡了块大条石压着, 便在街头拦着两个巡夜的锦衣卫,这几天“北方客人”在,京城的夜晚警戒加强了,小舍要他们把王力百户找来。 一会儿王力来了,一进门便客气道:“与张大人,去泰兴一别好久了,听闻大人又高升了,一直忙于公务,也没空来祝贺。” 小舍拍了一下他的肩道:“自家兄弟,那来那么多废话,你跟我走,哥有点疑惑的事。” 小舍带着王力几个去了那骨头旁,王力察看了一下,吩咐下属去把诏狱的狗牵来。 一会儿狱卒牢了条土狗来,这狗还没小舍家小老虎大,鼻子却灵得很,一会儿便嗅到一家人屋后的竹园中,竹叶堆里躺在个腐烂已久的尸体,被野狗啃得残缺不全了,但衣裳是男性的。 王力道:“像是饿死的乞丐。” 小舍道:“这乞丐有什么财物,需要用砒霜毒死吗?这骨头发黑的尸首,我见过,再说男人的关节这么细小?” 王力道:“你们这条街上那宗“丫鬟失踪案”已经不少人查过了,一直没线索搁着,那家主人是都察院经历司的一个都事,虽然是个六品和陈瑛有点远亲关系,呵呵,这几天正找我们庞指挥诉冤呢。” 第三百十三章 铃铛簪子 小舍道:“他诉什么冤?” 王力道:“说我们不好去找他家的丫鬟,整天盯着他不放,害得他都察院的公务老出差错,王都察使都点名训他了。” 竹园里锦衣卫手里的火把亮着,风一吹一闪,小舍突然看到那具赅人的骷颅头边上有个黄豆大的光亮着,他拿过火把凑近些,用细细的竹枝挑了起来,递给王力看:“这是什么?” 王力惊喜道:“女人发髻上的铃铛簪子!” 小舍拍掉手尘土道:“这案子不是明了了吗,男人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王力道:“我马上派人把这铃铛簪子给邻居认。” “还有这件男人的衣裳,我看他还去不去庞瑛那诉冤了。” 锦衣卫的忤作也来了,细细的搜查着尸体。 小舍对王力道:“这地方太恶心了,去我家喝茶。” 王力道:“怎么能把满身的秽气带你家去,还是到我百户所去,也好等着喜讯报来。” 小舍道:“那就算了,这两天亦失哈公公和他的客人在,皇上天天上早朝,我怕睡晚了。” 王力道:“也好,等结了案子,我请你喝酒。” 皇上对亦失哈等人的到来,特别欣喜,又是宴请又是亲率他们在京城到处游览。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亦失哈带着皇帝的奖赏又北上奴儿干去了,带了大量的丝绸,布匹和粮食,装了足足二十条船。 小舍松了口气,这天在詹事府,金忠去了太子殿,詹义去了司经局,小舍一个人坐在府里发呆,突然想起王力那还是没有消息。便问阎府丞:“这两天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阎府丞道:“有两个锦衣卫的,我问他们有什么事,他们说没什么。” 正说着,王力来了,满脸春风的,小舍知道这事应该成了,便问道:“是那个都事搞得鬼吗?” 王力摇了摇头:“这事说来话长,今晚下官来接你,坐下细细亶报。”说着掏出绽银子给小舍。 “这又是那一出?” “这是我们庞指挥给的赏银,你无论如何收下。” 阎府丞道:“给你的赏银,你就收下,晚上的酒你也尽管去喝,不过带上我老阎,我要亲耳听听我们江南神捕方判断是否真的那么神奇。” 小舍笑道:“好你个酒鬼,真会找借口,王力百户是我自家兄弟,你也别客气,带你去就是。” 夜幕降临了,詹事府的人都走光了,王力来了,一行人便进了秦淮河边的酒楼,这几天一直没下雨,天还是有些闷热,小舍推直了些临河的格子窗,河里的画舫今天特别多,有钱人都到这纳凉来了,无边无际的月色中,绮丽的画舫,灯笼摇曳,轻纱帷幔中传出琴弦之音。 小舍摇着纸扇转过头来问王力:“那个叫智聪的秦淮女,还跟着你们庞指挥吗?” 王力嗤之以鼻道:“智聪几次想出家,但年龄不到,这好事成不了。” 阎府丞道:“这朝廷有规定,女子没个四,五十岁,那个僧尼敢收。” “那她离开了庞瑛?” “我听说,姐妹离开南京,去外乡卖唱。” “这也算是有点骨气。” 酒菜上齐了,三个人干了一下,阎府丞便开口问王力案子的事情。 王力,嘴里嚼着花生慢慢的道:“那晚和大人分手后,我们就一家一家的敲开都事邻居家的门,把铃铛簪子和衣裳给他们认,铃铛簪子确认是那丫鬟平常戴的,而衣裳没人见过。” 阎府丞道:“张大人判断是以前穿的旧衣服,或者是其它人的,因为料子比较粗糙。” 王力点点头:“杵作确认是女性尸骨后,庞瑛关照我们先把他抓进来上刑,不怕他不招。” “锦衣卫就会搞严刑逼供,不怕又造冤案吗?”小舍不平的道。 王力道:“那天晚上我带了七,八个锦衣卫,闯进他家,这厮刚和老婆睡下,被我们逮个正着。” 阎府丞坏笑通:“吓都给你们吓坏了,肯定不敢反抗。” “反抗了,一边挣扎一边叫寃枉,说我们逮错人了。” 小舍道:“我想也是,如果真是,他早吓尿了。” “我把铃铛簪子和衣裳放到他眼前时,他居然狂笑起来。” 阎府丞道:“咱们神捕也这么说。” “那人道:“你们锦衣卫,还真是有本事的人,替我找到了伸冤的证据!”这话一出口,下官我心里也定了,有个替死的也好。” “后来呢?”阎府丞像个小孩以的催着。 小舍和他碰了一下杯道:“你让王力吃口菜,急什么,酒才喝了一点点。” 王力喝着酒,挑了根豆芽送入嘴中:“他老婆说,这件衣服他见过,是隔壁皮匠的。” 小舍心里也担心了:“你们去过皮匠家吗?” “去过,娘的,头一家就是,等都事带着我们去皮匠家对证时……” “皮匠跑了?” 王力点点头:“真是倒霉,偏偏碰到个冤鬼,难怪给皮匠认衣服时,他连连说:“没见过,没见过!”当时我还疑心过,这人的神情有点怪异。” 小舍道:“他家里没老婆孩子吗?” “一个鳏夫,四十来岁,有两个儿子,在老家溧阳奶奶家。” 小舍喝了点酒:“只能先去他老家守着啰。” “大人说的对,按照都事给的地址,我们一边通知城门,一边连夜骑马赶到他老家守着。” 阎府丞道:“这个邻居,小舍你猜到了,就差是皮匠与厨师之分了。” 王力道:“穿这么粗糙的衣服,而且膝盖上有油污斑迹,肯定做手工之人。” 王力朝他伸了个大拇指道:“厉害,我先带着都事到码头转了一圈,晚上没有船,再带人沿河寻找也没见踪影。” 小舍道:“城门关着,他晚上出不去,再说他又没路引。” “对啊,那么大的城那里去找,我们百户所也就百把个人,全出动也是大海捞针。” 阎府丞道:“再难,也是让你们给逮着了,否则张少詹事怎么得到赏银。” 王力长长的叹了口气:“做什么事都比想像的难!” 第三百十四章 皇太孙演武 秦淮河上的月亮被乌云挡着了,夏天的天气就是那么令人捉摸不透,一只只灯光迷离的画舫都开始靠岸了。 阎府丞道:“王百户,后来你们怎么把他逮到的?” “在老家,守了七,八天,这老不死的从南京步行到溧阳,也真有本事。”王力忿怒的道。 小舍道:“难怪那么多天,没你的消息。” “他整天在南京小街小巷里修鞋,知道躲那过夜,第二天中午,趁城门口松懈溜出城去,一路河岸走,我们抓住他时,老东西已经累得没劲反抗了。” “一定是见色起意,下了毒手。”阎府丞咪了口酒。 “对,这你们不用猜就知道,皮匠仗着是熟悉的邻居,把都事家的丫鬟骗他家修鞋,遭人家反抗,恐怕声张出去,下了毒手,用修鞋的刀割了姑娘的喉咙……” 小舍道:“罪过罪过,这都是前世的冤仇。” 这天下了早朝,皇上在谨事殿召见了金忠,海寿,吕震和小舍,皇帝换上了便装,双腿盘在御床上曰:“时值十月金叶,童子军组成也快一年了,朕还不知这些少年英雄的有多大的威风?” 海寿道:“回亶皇上,微微臣以为,百闻不如一见,可以让这些少年勇士在陛下您的面前,接受您的亲自检阅。” 金忠道:“陛下,微臣建议皇太子殿下,皇太孙殿下一同检阅。” 朱棣用手指划了一下上唇道:“好啊,只是二千个人在金銮殿前有点挤,难心舒展。” 吕震道:“皇上,可以去房山,定林寺的藏经楼前的广场,刚铺了花岗岩的道板,足够容纳万众兵卒。” 朱棣用眼看着小舍道:“张少詹事,我的爱卿以为呢?” 小舍没防备皇帝会问他,心里一慌,额头冒出了汗,他急忙下跪:“皇上,微臣没去过房山,微臣不敢胡言。” 朱棣长大着他的阔嘴:“哈哈哈,寡人就喜欢你的单纯,这房山检阅场地的事就交给你了,日子就订在十月初一,金忠,吕震,海寿众卿,你们多叫上些人,还有让汉王府的也去,把声势搞大些,让别人看看,我们大明朝的年轻人,威风凛凛,傲世群雄的霸气!” 退朝后小舍问詹事金忠:“皇上怎么不邀请三皇子赵王?” 金忠道:“赵王封地在河南,赵王府在安阳彰德府,最初,朱高燧恃宠,时常做出不法之事,又和汉王朱高熙来往密地,并诬陷太子朱高炽。成祖得知后大怒,诛杀他的长史顾晟,同时褫夺朱高燧的冠服,太子朱高炽宽厚在皇帝前求情才得免。后来皇上选择国子司业赵亨道及董子庄为长史辅导他,他才有所收敛。” “原来是皇上眼里不待见他。” 方山是一座不高的山,几十丈高,虽有洞玄观、定林寺两个古寺观,但在南京天子脚下没什么大的名堂。从四周的河谷平川远望,山崖壁立,顶部平削,方方整整好似天外之物,故又名天印山。山上灌木杂树生得是茂茂密密 。 锦衣卫的李春道:“听我爹说,这里原本都是海,海龙王九个王子,个个调友,搅得水府天界不得安宁。玉帝把他们关在一个玉匣内,交太白金星管住。九位龙子被关得起了烦躁,天天在匣中喧闹。太白金星只好他们连同匣子一起去找玉帝,途中不慎,跌落人间,成了方山。九位龙子变了方山周围的九个山岭,围绕着方山。” 小舍道:“你把我当孩子哄,这那是真实?” 李春道:“你要听真事,我也有,张少詹事听过:“北少林,南定林”之说吗?那个定林就是说的山上定林寺。” “我只听说“南少林,北少林”,这还真头一回听说。” 李春道:“你看这方山与秦淮河搭配在一起,成了山环水绕意境,这还不主要,自从善鉴和尚将“上定林寺”匾额移至这里,重建上定林寺,与原来神烈山的上定林寺南北一条线对着,还建了五丈高的定林寺塔,专供佛像,这里香火也就旺了。” 一行人在寺前下了马,从寺后拾阶而上,沿着十八盘到了山顶。 李春道:“吕震尚书为啥选房山,因为秦始皇带李斯等一干群臣,从这登过山顶。” “吕震大人确实厉害,揣摩透了皇上心思。” 小舍喘着气上了山顶,回首远眺,河流湖泊,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与方山遥相呼应, 近处梵宇处处塔影巍巍仙气浓浓。 地形都察看清了,小舍道:“这十八盘是个关键。四面野树杂林众多,隐蔽性强。” 李春道:“兄弟我准备山顶到寺庙,步步设岗,林间暗道伏快刀手而防。” 小舍道:“这次纪指挥使是把重任交给你了,看来他专宠着你。” “本来他亲自来的,临出府门时,汉王府的人来了,所以让兄弟先来打探。” “他不会故意躲着我吧,皇上昨天没诏见他。” “不会不会,皇上后来又单独诏见他的,让锦衣卫务必做好,否则拿他责问,是汉王府的人催得急。” 十月初一,太阳刚刚冒了个头,方山上礼炮齐鸣,锣鼓喧天,庄严巍峨,飞檐画栋的大雄宝殿,永乐皇帝,皇子皇孙,贵妃公主,大公候王,端坐在廊前,两旁分列文武要臣和名人名士。 司乐监黄俨大声喊道:“大明成祖永乐皇帝陛下携皇子,皇太孙皇亲贵族检阅皇太孙童子军卫队开始,奏乐!” 首先是五百名身穿齐膝窄袖,红胖衫的步兵,手执长矛,跨着整齐的步伐,有十几名是皇都村的…… 二百名穿铠甲黑对襟衫的骑兵…… 五百名身穿金黄色飞鱼服,手握迎春刀的队伍,小舍看到了阿海排在了首列。 最后是推着霹雳炮,大连珠炮,背着火枪、火铳的神机营,小斜头岛的两个年少渔民持着最厉害的火绳枪,这枪可以打中几十丈外的敌人,一般都是校尉佩戴。 小舍听见纪纲对李春道:“这家伙我们都没有啊。”站小舍身边的王一飞暗中嘀咕道:“秋后的蚂蚱,你以为谁啊?” 小舍道:“哥哥,秋后的虫子咬人疼,听说他和汉王之间跑动密切。” 第三百十五章 安兰的家世 方山大成殿前的平台上,个人表演开始了,各人拿出了看家本事。 轮到泉州来的,他们拿手的是南拳,五个少年,齐声一吼,五爪如尖利的刺刀,出拳又像猛虎下山,十分大声的剁脚声在方山中回荡。 平阳来的,九节鞭甩起来苍劲有力。伸缩自如,时而像两条火龙飞舞在天空;时而像两团红色的火焰。 最后的是皇都村“耍大刀”,四位英俊少年身穿飞鱼服,脚穿黑靴,连着十几个又高又飘的空翻跳上台去,一下引来全场的掌声,大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动作干净有力,大刀上下舞飞简直成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挥洒自如,凶猛坚决…… 皇太子朱瞻基换上了五彩云龙纹窄袖袍,两臂戴臂缚,胸前背后缀金色甲片。腰部束黄色鞓带,悬挂佩剑上台了。 在低缓的弦乐中,他先打了一套太极拳,突然乐声高昂激荡,他抽出宝剑来,银色的剑光冷冷的冲天而上,剑在空中如银蛇狂舞,洒了几个剑花,如蛇吐信一般刺向汉王。 汉王本能的后缩,差点和宝座一起翻倒,剑又游回来了,缓缓的摇摆,冰冷的寒光在纪纲额头掠过。纪纲腿一软,双膝跪地道:“皇太孙威武!”剑如银狐回巢抽回身去,只听他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剑往蓝天上一指,一声惊雷闪过,漫天的雨下来了。 吕震大喊道:“降甘露啦。”众臣们掌声一遍又一遍的响起。 朱棣从龙椅上站起来了,仰望着从蓝天白云中突然降下来的雨,他伸出双手捧着,略微浮肿的眼中淌下了一串热泪…… 皇太孙方山演武,甘露洒,一时成了京城街谈巷议的话题。 亮亮这天国子监放假,一回来便问:“爹爹,学堂的老师说,皇太孙一剑降雨是真的吗?” “不假,爹爹亲眼目睹的。” 安兰道:“小少爷,我们无锡乡下经常看到出太阳下雨,皇太孙碰巧了。” 小舍举起手来,假装要打她:“你这臭丫头,胡说什么呢,小心官府听到,投你入监狱。” 安兰嘴一撇道:“投就投,我小时候和爹娘一块被官府抓进去过。” 张王氏插嘴道:“为什么被他们抓去,你小小年纪犯了什么法?” “我娘说,我伯伯是建文皇帝的臣子,皇帝倒了,伯伯也一块倒,咱一家跟着也倒霉。” 小舍道:“你怎么又放出来了呢?” “我也不太知道,我娘说我那时才十岁。” 亮亮道:“爹,安兰姐姐十岁,我几岁?” 张王氏拉着他耳朵道:“那时还没你呢,去做功课吧,等你娘回来可是要查的。” 张王氏和亮亮走了。小舍问安兰:“你伯伯叫什么?” “我伯伯叫姚瑄,我爹叫姚享,我们老家在嘉兴。” 小舍道:“我知道了,嘉兴知县李鉴为救你爹,还被陈瑛抓到皇帝面前。” “少爷,李知县我见过,和我伯伯,爹爹一起吃过饭。” “那一年,我公差去杭州,路过嘉兴县,李知县刚放回来,陈瑛把他捉到皇帝面前,李鉴说:“我犯了罪,希望能得到皇上的宽恕。”陈瑛说:“命李鉴去查奸党姚瑄,姚瑄的弟弟姚亨也应当连坐治罪,他却关了姚亨几天又放了。李鉴说:“陈瑛来的公文只说查抄姚瑄,没有姚亨的名字,我怕抓错,让手下放了。”朱棣说:“既然公文上没写,放也是为了慎重起见,知县没罪,把他放了吧。”这李鉴很有脑子,救了你一家。” “李知县救了我一家,以后我一定要去报答他。” “后来你们怎么到无锡来了呢?” “无锡是我外公家,我爹妈把我放那后,就走了,我也不知去了那,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也养不活安兰了,还好碰到少爷你们这好人家。” 如意和红瑶收工回来了,一踏进门,如意便问小舍:“公公没消息吗?” 小舍道:“我今天去了云绮家,她说姨父去泉州还没回来,我想会不会一块搭伴回来?” 如意道:“今天下午,有个像你脸型的中年汉,在工场门口转了转,我以为是他,追出去没了踪影,我以为公公找来了。” 张王氏有些烦躁的道:“他爱回不回,不管我们的事,我们吃饭,亮亮闹了一会了。” 几个人坐下,吃着鱼,如意又说了:“公公一个人回来就好办,如果带着二娘和大苏小苏的一帮人,这家怎么容得下,亮亮大了,也该分房睡了。” 张王氏道:“让他们住夷亭,那房子是他张历生的,还给他。” 如意道:“这不是和在泉州一个样啊,还占着我们的房子。” 小舍道:“我觉得,爹爹不是那样打算,在泉州最后几天,他天天跑大苏小苏家,我以为他是在计划着什么?” 红瑶道:“少爷,你说出来听听,让一家人一起想想办法。” “爹爹可能想把大苏小苏留在泉州。” 如意道:“那个二娘不是不愿意和他们分开吗?” “也有可能把小苏带来,我说不准,只是一种感觉。” 张王氏浅笑道:“你就像你爹爹肚子里的蛔虫,你爹想什么你都一清二楚。” 红瑶道:“太太,我觉得少爷讲得有几分道理,老爷是想让两个儿子把店全盘出去,大苏条件好,呆在泉州没问题,老爷把自已经营的吴风斋给他继承,小苏随他回苏州,重开一爿店。” 小舍道:“我也这样想的。” 张王氏道:“他不是回来认亲的,他是想落叶归根,心里根本没我们一家。” 小舍道:“娘,也不见得,至少他住在家里了,再说那个二娘,人还不错,不是那种刁蛮不讲理的。” 张王氏道:“你呀,想你爹想疯了,居然叫她姨娘,以后让你爹多替你些。” 亮亮道:“奶奶,姨娘就是娘。” 红瑶拍了她一巴掌:“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囡囡道:“姨娘,哥哥说以后他叫你娘,不许我跟着叫。” 张王氏对红瑶道:“把这两小未代关黑屋子去,烦也烦死了。” 第三百十六章 徐皇后入葬 童言无忌,孙女囡囡说得话把一屋子人都惊得一愣一愣的,如意原来白净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眉毛紧锁束起了头发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张王氏对着两孙子和孙女吼着,如意连打着嗝,突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小舍急了,连忙问道:“吃了什么?” 张王氏替她拍着后背道:“一定是穿少了,着了凉。” 如意接过安兰递来的手帕擦着嘴道:“我也不知道,已经有几天了?” 红瑶把街上的郎中请来了。 如意躺着哼哼,帐幔下垂着,伸出的手臂上搭着块丝绸的手帕,老郎中翘着兰花指,凝神聚气搭在上面诊脉,一会儿功夫便伸出手要诊费。 小舍一边付钱,一边问郎中:“敢问大夫,我娘子患了什么病,打不打紧?” 老郎中整理好小木药箱,背在身上道:“长官,不打紧,太太是喜脉,恭喜啦!” 这“喜脉”两字一出口,白色帐幔中能看到如意坐了起来,郎中一出房门,小舍撩开纱帐就冲着如意吐了吐舌头,双手的大拇指按着脑门上,摇摆着手掌做了个“猪八戒”动作。 如意羞涩的捂着脸又躺了下去。 喜从天降,张王氏也顾不得长辈的身份,坐在床沿上,拉起媳妇的手对她道:“这次娘再也不放你出去了,让安兰盯着你,你就在这房间享福吧!” 如意爹妈乐颠颠的从工坊赶来,一脚直接踏进女婿的方间。 多福、多寿、多子孙是人人向往的喜事,特别是正房怀上了,便是喜上加喜,张王氏一高兴偷偷的对红瑶许了诺,等正房生了,就让小舍给她在外置个房子,谁也亏待不了谁。 晚上红瑶流着泪对小舍道:“如果我搬出去住,让太太也一块去,我好孝顺她,看她一天天的老,四十岁的人,背也有点伸不直了。” 小舍道:“还早呢,先不去说它,如意怀了孩子,工坊的事都落在你一人身上了,最近活多不多?要不要增添些人手?” “最近活多,而且云绮那催得紧,说是赶上郑和又要下西洋了。” 小舍道:“还有一年呢,那时如意也该生了。” 雪花稀稀落落的飘着,整个南京又披上了素装,白茫茫的金銮殿宫门前,徐皇后的棺椁装在一辆巨大的灵车内,前面是八匹雪色的马,脖子上垂了黄色的陵巾,高耸的白幡,随风飘荡,汉王朱高熙和黄俨,纪纲和吕震几个身穿素装坐在车上守着灵,悲哀的唢呐声此起彼伏,长陵落成,仁孝皇后梓宫从南京出发前往北平昌平。 从去世至今,皇后的棺椁一直被在皇宫内未葬。如今朱棣终算长叹了一口气:这个心地仁慈,待人宽厚,陪他出生入死夺得皇位,母仪天下的妻子终于去了她的长眠之地。 汉王护送着灵车在前,众文武大臣随后送行,绵绵的送葬队伍足有数里长。 送走了徐皇后的灵车,回来的路上小舍碰到了在雪地慢行的老上司,都检察使王熙和,他便伸手挽着:“王大人,这次护送,哥哥也随着去啦?” 王熙和用袖挡着嘴回答道:“这次皇上让纪纲陪汉王去,纪纲起劲的不得了,你看他独立王国的庄敬,袁江两个干将都去了。” “奇怪,皇上这次派徐皇后最讨厌的汉王护送?” “皇上英明!” “皇上英明!”小舍应着。 “皇上和皇后一路走来,荣辱与共,一共育了三子四:仁宗朱高炽,汉王朱高煦,赵简王朱高燧;女:永安公主,永平公主,安成公主,咸宁公主。这三个儿子当中,除了性格温和、谦虚好学的朱高炽,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徐皇后是不喜欢的,几次向皇上进言,这两个儿子不能重用,而且还得为他们选择敢于劝诫的耿直僚属,加以引导鞭策。” “这都是人人皆之的事。” “人人皆知个屁?你知道去年方山上皇太孙朝朱高熙刺的一剑吧?他不高兴,一直对皇上说,以后早晚被哥哥和这个侄子干掉,明着和皇上谈条件,暗地里组织自已的人马搞对抗,皇上是想把他撵走。” 小舍恍然大悟,难怪王熙和要称:“皇上英明了。” 前面的桥原本就不牢固,刚才经过了大队人马,桥塌了下去,几十个民工运来了木料正搭临时栈桥,估摸一时好不了,两人在雪地里等了一会受不了,进了路边的小茶馆。 小舍泡了二杯红茶,捂着冻僵的手。 王熙和道:“自从立了老大皇太子,朱高煦的内心一直不能平静,他还在等机会,等哥哥朱高炽病死,这样他就好接班。等还不要紧,他还违法乱纪,私下招募三千兵士,四处横行不法。他手下几个士兵抢劫财物时,被兵马指挥逮住,朱高煦不但不管手下,居然学纪纲一锤把兵马指挥的脑袋砸坏。许多大臣都看不下去了,纷纷上疏给朱棣。” “连英国公张辅也骂他了。” 朱高煦以为自己是个杰出人才,常常把自己比作唐太宗。这李世民是靠杀死哥哥太子李建成,逼退父皇唐高祖李渊上台的。皇上听闻这个消息,怎么不严加提防?” “所以这次立了皇太孙,汉王再等也没用,这皇位还在哥哥的一脉掌握着。” 王熙和喝了口茶道“所以皇上担心他孤注一掷,做出惊天动地的事。” “汉王早晚被皇上除了,即使皇上不除,还有皇太子,皇太孙,跟着他的人也一定吃亏,王老爷,你让哥哥离纪纲远点,别跟着一起倒霉。” 王都检察使叹口气道:“我本来准备让他去浙江或者福建谋个差使,可是这锦衣卫的牌子去府衙,干不成事,连老百姓都厌恶。” “哥哥干文的事,应该可以,毕竟是个举人啊?” “他那点墨水算了吧,这几年东晃西荡的早干了,就一个绣花枕头一包草。让他吹吹牛还行,让他办真事,没一件办好,你问他,建文皇帝人呢?” 数落起儿子的不是,王熙和像个话篓一般,说个不停。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