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半阙天堂》 楔子 天人纪 叶篱从三千平尺的大房间中醒来,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紫苏花香。 叶篱惬意地伸着懒腰,胳膊杵到了身边紧挨着的一个白脸胖子。 “干啥?看不着旁边有人?大早上就不让人睡觉,你找事儿呢?”白脸胖子被叶篱从睡梦中杵醒,起床气开始发作。 “抱歉,没有注意。” “没注意,眼睛长着是摆设?”胖子不依不饶,连珠炮似的大骂起来。 胖子的声音引得周围一圈人醒来,面色不满地看向这里。 没错,这是间三千平尺的大房子,但在这间房间中,却住了近两百号人。 …… 叶篱,建宁府修士,天人历九百九十七年自建宁大派上南苑入世,白衣负剑,有万丈豪情,只盼凭手中一口飞剑闯下偌大名头,方不负这一身精妙修为。 熟料,刚到神海府就尝尽人间冷暖。 神海府与建宁府相邻,建宁府不论人口、面积均在神海府之上,奈何神海府辖区正处九州龙脉的龙珠之上,与位于龙脉心脏的首府圣京、坐落龙眼的星越府一道,被九州修士并称为天人上三府,于九州四十九府内位居三甲。 叶篱和无数年轻修士一样,甫一入世便带着梦想和热血直奔上三府,但到了神海才发现,如他这般的年轻修士实在太多。 上南苑虽是建宁府大派,但如何比得过神海府本地的九大宗门?更何况还有圣京、星越以及其他诸府的大派弟子汇聚于此,直接将叶篱的生存空间压缩到了极点。 想在府衙当差,怎么也得是北帝阁、青木宫、圣武宗这些上三府大门派的弟子;要进执法队,非有神海九大宗的出身不可;而一些大的商会、镖局则对叶篱这种刚入世的小修士嗤之以鼻,这些刚从宗门里出来的小家伙会做啥?不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至于仗着修为跟人争勇斗狠、杀人夺宝?对不起,那已经是天人纪之前的事了,现如今要还敢这么做,执法队的狠茬子下手可不知轻重。在这全民修行的时代,修士已经不再是稀缺资源。 最终,备受打击的叶篱受聘进了一间当铺——位于神海府第三区的宝祥斋,好在宝祥斋规模不小,在周围一片街区也算小有名气,叶篱觉得也不算辱没了自己上南苑弟子的名头。 叶篱在宝祥斋里做着折货的行当,职责是把典当的宝贝分门别类收好,是个类似仓库总管之流的角色,而这个差事,叶篱一做便是两年多。 领着每月五十块灵石的低额月俸,叶篱搬进了神海府第四区的一座青修洞天,也就是那间住着两百号人的大房子。 所谓青修洞天,即提供给青年修士修炼所用的福地洞天。名字听来是高端大气,但在这寸土寸金的神海府,哪里会有洞府提供给叶篱这种初出茅庐的外来年轻修士? 于是有手腕的大修士们便打造了青修洞天,他们建造起一座座大型洞府,在洞府中刻画一片片小型灵阵聚拢灵气,租赁给外来的年轻修士使用,但即便这样,这种小型灵阵也是供不应求。 大修士们为了寻求利益最大化,将小型灵阵一缩再缩,最终缩成了两三平尺大小。外来的年轻修士便只能租用这样一个微型灵阵用以打坐修行和夜晚休憩,不过灵阵价格便宜又能提供不俗的灵气,口袋里灵石不足的年轻修士也别无选择,这才造成了数百人挤在同一房间中的现状。 不过现在年轻修士似乎都已习以为常,不住青修洞天还能住哪里?神海府十三区,除了四野的郊区之外,其余九区的独栋洞府都是天价。生在这个年代的年轻人,能有一席之地用以修行就已经很不错了,想建造自己的洞府?还是踏实修行,别做梦了。 …… 胖子还在喋喋不休,叶篱不愿与他争执,也不想被两百号人围观,他身形一晃,下一刻出现在房门之外。这一式身法使得极为漂亮,毕竟上南苑的身法号称一绝,于此一道上即便是与北帝阁和青木宫相比也不遑多让。 胖子见叶篱身法功夫了得,只当他一身修为高超,当下住了嘴,身子往人群中缩了缩,嘴里仍在嘀嘀咕咕着什么,但也不敢再继续叫骂。 叶篱来到洞府大厅,大厅中摆放着一些桌椅书架,书架上放着一些浅显的修行书籍,都是市面上很容易看到的大路货。 大厅墙壁上刻着一些硕大醒目的标语,诸如“梦想的起点,光明的未来”或是“每一个青年修士都是天人纪最宝贵的财富”之类。 最初叶篱看到这些标语时,尚有心潮澎湃之感,不过如今却已经视若无睹了 大厅正中,一块蔚蓝的六棱水晶正浮在半空中缓缓旋转,投入大厅中的阳光被水晶滤成七彩洒落各处,极为漂亮。 叶篱走到水晶前,挥手向其中打入一道真元,水晶上光华一敛,旋即一个轻柔的女声在叶篱耳边响起:“叶道友,您本月月租为二十六枚灵石。” 叶篱取出二十六枚灵石,灵石被一股无形的气机牵引着,没入水晶消失不见,一张收契从水晶中飘出,落在叶篱手中。 “感谢您的选择,祝您生活愉快。” 叶篱看了看手中的收契,这收契是以兽皮炼制,很难损坏,上面写明了叶篱所交付的灵石数量和日期。 叶篱缓缓了呼出了一口气,向洞府外走去,随着他脚步迈出,叶篱的双手也开始不断变化法诀,一道去尘决打出,身上变得一尘不染,一道御风决打出,身形变得轻快灵动,一道清灵印结成,疲惫之感一扫而空。叶篱变得容光焕发,他走到洞府门前伸手推开大门。 那洞府之外是每一个修士敬畏、向往而又迷恋的世界。高台楼阁流光溢彩,山岳般巨大的塑像鳞次栉比,一条条虚空大蛇洞穿空间勾连南北,无数遁地甲龙在地底穿梭飞驰。数以亿万计的修士在这里挣扎、拼搏、指点江山,这是修行史上从未有过的年代,这是一个用无数人的血汗堆积起来的乐园。 这是——天人纪。 第一章 虚空大蛇 “今天是天人历九百九十九年五月廿三,距‘太渊之盟’千年盛典还有半年有余,人妖两族修士都对这一盛事翘首以盼……” 叶篱坐在一头紫炎狮背上,紫炎狮脚踩烈焰卖力狂奔。紫炎狮的下颚悬挂着一枚玉质吊牌,其中正传出悦耳的女声,播报着近期九州发生的大事。 神海府的十三区占地面积都极为广袤,即便从青修洞府所在的第四区到宝祥斋所在的第三区距离也十分遥远。而且因为修士繁多,人口爆炸,为了便于管理,防止突发状况,九州四十九府都已下达批文,禁止修士在府域内飞行。 如今,唯有身份地位极高的大修士,或是府城执法队才能在府域范围内御空飞行。所以如今大多数修士出行,都是借助遁地甲龙在地底穿行,妖族的遁地甲龙身躯庞大速度极快,一次可以搭载数百上千名修士,往往是修士们出行的不二之选。 叶篱平日里也是乘遁地甲龙,但今日被那白脸胖子一通纠缠,叶篱心中多少有些不大痛快,不愿再在遁地甲龙的背上跟一群人抢位子,索性奢侈一把,在路边雇了只紫炎狮,乘着坐骑向第三区赶去。 类似紫炎狮这种充当临时坐骑载客牟利的妖族,在九州四十九府内并不少见,不少小有资产的修士都会选择这样的出行方式。 不论遁地甲龙,还是各式各样当临时坐骑的妖兽,甚至这整个天人纪,都是“太渊之盟”的产物。 早在千年前,九州大地上人妖两族争斗不休,仇深似海,两族之间的相互厮杀,使的人口锐减,但同时道法神通却在飞速进步,一个个光芒耀眼,修为通天的英雄人物横空出世,将两族之间的战争推向了一个巅峰。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之后,九州地崩山摧,人妖两族赖以生存的环境终于受到了极大损坏,天地灵气变得极为稀薄,世界进入末法时代,九州即将寸草不生。 当此之时,人妖两族的领袖皆以莫大的胸襟和魄力放下了彼此间的恩怨,他们布下大阵,引九天灵气灌溉苍生,于九州之上构造出一条全新的龙脉,并建造四十九座城池作为阵眼,镇压龙脉梳理灵气,而这四十九座城池最终衍化成了今天的四十九府。 此劫过后,两族领袖不愿重蹈覆辙,在圣京府以东三十里的太渊谷签订盟约:自盟约生效之日起,人妖两族世代交好,相互扶持,混杂而居。两族领袖取“天人运而相通,万族总而为一”之意,建立天人盟统领九州四十九府,改纪元为天人纪,改历法为天人历,两族推举出十三位长老共治天下。 史称此次盟约为“太渊之盟”。 玉质吊牌中,悦耳的女声继续传来:“天人盟长老虚无极表示,人妖两族的千年和平来之不易,我们在感谢先辈的同时,更要努力维护这一来之不易的局面,为两族和平作出新的贡献……” “我呸!”紫炎狮瓮声瓮气道:“什么‘太渊之盟’,分明是把我们妖族卖给你们人族的耻辱条款,你们人族的大老爷们把控各种资源,我们妖族就只能给你们做苦工!人族小子,你说是不是?” “……” 叶篱讪讪不语,妖族在这个世界的地位虽然较人族略低,但在天人盟不断发布的法令和潜移默化的引导下,如今人妖两族的地位已然相差不多,很多大的商会、产业背后的大佬都是妖族大修。 不过类似紫炎狮这种愤世嫉俗的人或妖,在哪儿都不少见,叶篱也早已见怪不怪。 却听紫炎狮又道:“虚无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为妖族领袖却给人族当走狗……” 紫炎狮话未说完就被叶篱捂住嘴巴,叶篱微恚:“说话注意点,你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你自己乱说话就算了,别拖累我!” 在紫炎狮的脚下,一片片泛着乌光的鳞片汇聚成一条长虹般的大道,放眼望去,无数条这样的“道路”横亘在府城上空,交汇纵横。 “道路”的两端洞穿了虚空,形成一扇扇虚空门户,从这些虚空门户中穿过,可以立即到达数千乃至上万里之外。正是这些“道路”连贯东西、沟通南北,构架成了府城繁密便捷的交通网络,被修士们称作“虚空天路”。 但这些“虚空天路”并不是什么建筑设施,而是无数条的虚空大蛇在空中游弋。虚空大蛇是妖族中的一大望族,这一种族身长数千丈,腰宽如山岳,身躯极为庞大,更难得的是,虚空大蛇一族天生掌握洞穿虚空的能力,可以在不同的空间位面任意穿梭。 当修士数量急剧增加,府域范围内又明令禁止御空飞行之后,虚空大蛇一族便承担起了充当交通枢纽的职能。而天人盟的虚无极长老,则是虚空大蛇一族的族长,这位虚空大蛇一族出身的天人盟长老正值壮年,修为深不可测,又极具手腕魄力,虚空大蛇一族的族人几乎都是他的拥趸。 在一条虚空大蛇的背上议论虚无极的不是,简直是不知死活。 “怕什么?小子你不常走虚空天路吧?”紫炎狮摆出一幅精明老练的样子:“这些蠢大个子洞穿空间构成虚空天路后,一个个都把头埋在虚空里打瞌睡,你别看我们在他背上,但他的脑袋却在几千几万里之外,怕啥?老子就是要骂,虚无极个大傻鸟!” “有胆子再说一遍!” 一声怒斥传来,叶篱只觉得后背一凉,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意从空中笼罩而下。 叶篱循声看去,只见在不远处的天空中,凌空站着一个青年男子,他身穿一袭黑袍,长发如瀑布般从肩头披下,他的容貌很是俊俏,但一双瞳孔却如两把利剑般倒竖而起,让人与之对视时不寒而栗。 这青年男子正死死盯着叶篱和他座下的紫炎狮,一双拳头紧紧捏着,骨节被攥得惨白惨白,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紫炎狮埋头赶路,没看到这青年男子,只当是叶篱在跟他说话,咧着一张大嘴巴道:“咋,不让妖说话?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虚无极个大傻……” 叶篱大惊失色,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这夯货,但显然来不及了,青年男子一巴掌甩来,他虽然与叶篱之间相隔数丈,但他的手臂却在挥动间突然扭曲变化,化作一条黑色长鞭,抽了过来。 叶篱尚未来得及反应,那黑色鞭子便已如打破空间隔阂一般,出现在他面前。情急之下,叶篱只能仓促召唤出自己的飞剑横在胸前。 黑色长鞭抽在飞剑上,来势稍稍一顿,旋即一股沛然大力从鞭子上传出将飞剑抽开。 “还不快走!”叶篱大喝,掐诀将飞剑召回,眼睛一扫看到飞剑上被黑色长鞭抽出的一道裂痕顿时心痛无比,这飞剑修复又不知道要花多少灵石。 紫炎狮没料到变故发生得如此突然,此刻回过神来,撒开腿铆足劲向前方的虚空门户冲去。不得不说紫炎狮的速度在妖族中堪称上等,只一瞬的功夫已奔出百丈有余,眼看那道虚空门户就在眼前。 第二章 狻猊血脉 那青年男子看着紫炎狮奔向虚空门户却不追击,他张口一喝,喉咙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口中传出,如同涟漪般在虚空中震荡传播。顿时空中游弋的一条条虚空大蛇躁动起来,而紫炎狮脚下的虚空大蛇更是一抖身子,将背上人妖两族的修士纷纷抖落。 眼看虚空门户就在眼前却被虚空大蛇从背上抖落,紫炎狮内心绝望,他脚踩紫火从半空中奔落地面,破口大骂道:“这赖皮蛇,紧要关头给老子撂摊子,果然虚空蛇族没一个好东西!” 叶篱怒道:“你可闭嘴吧,都是你这大嘴巴惹出来的祸,连累我跟你一起受罪。” “啥?关我什么事?我还当这人是你的仇家。”紫炎狮不明就里:“我可告诉你,你仇家现在连我一起盯上了,这趟路费得加灵石!” 叶篱几乎绝倒:“别不要脸,追杀我们的是虚空大蛇一族的修士!” 就在飞剑被抽中的那一刻,叶篱分明看到,那青年男子手臂幻化出来的哪里是什么鞭子,那是一条遍布黑色鳞片的蛇尾,而那青年男子口中发出的,正是虚空大蛇一族用以相互沟通的音波神通。 如此一来这青年男子的身份已呼之欲出,这分明是一尊化作人形的虚空大蛇族妖修,别看虚空大蛇身躯庞大,但化作人形之后体量却与人族修士无异。 “这回惹上大麻烦了!”叶篱狠狠瞪了眼座下的紫炎狮。看这青年男子敢在神海府御空飞行,想必在虚空大蛇一族中的地位很是不低,这样的大人物哪里是叶篱这么个小修士惹得起的。 紫炎狮自知大嘴巴惹了祸,讷讷道:“虚空大蛇真是霸道,说句真话都不让,这世道真是……” “你还说!”叶篱恨道。 “行行行,我不说了,”紫炎狮道:“是我连累了你,要不这趟路费我给你打对折,以后咱就是兄弟。” 鬼才要跟你做兄弟! 叶篱暗自腹诽了一句,催道:“先别说这些,虚空蛇族的人又追上来了!” 紫炎狮回头一看,只见那虚空大蛇族的青年一步迈入虚空之中,再出现时已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穿越虚空,果然也是个蠢大个子!兄弟别怕,且看我的!” 紫炎狮顿住脚步,猛地转身瞪着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看向虚空大蛇族的青年。却见他一身紫火迎风高涨,在身体之外形成一只庞大的异兽。 这异兽形状威武庄严,头生独角,口鼻之中吞吐云雾,脚下踩着朵朵莲花,赫然是一只狻猊神兽。 紫炎狮咧着血盆大口道:“就你们虚空大蛇有天赋神通吗,我紫炎狮族一族是上古神兽狻猊的血脉后裔,我族的天赋神通可激发先祖血脉,其威力如同先祖亲临!怎么样?怕了吧?怕了还不快滚!” 随着紫炎狮话音落下,那近三层楼高的紫火狻猊仰天长吼,四周的人妖二族修士见状纷纷后退避之不及,唯独虚空大蛇族的青年还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紫火狻猊,但似乎也被其威势所慑暂时没有出手。 叶篱坐在紫炎狮背上,周遭被紫火笼罩,奇异的是这紫火虽然温度极高,却对他没有任何伤害,叶篱不由又惊又喜。 “没看出啊,我只当你们这些做临时坐骑的,也就速度快了些,修为只是稀松平常,却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你什么修为?三才境?”叶篱心情陡然放松,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 “兄弟别高兴太早,我撑不了多久。”紫炎狮用只有叶篱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道:“我族的老祖宗是个神兽不错,但狻猊神兽不以战斗力见长,而是天生有祥瑞伴身,当吉祥物的意义要远大于贡献的战力,说白了就跟你们人族养的锦鲤没什么两样,谁还能指望锦鲤给看家护院?现在只求能吓住这小子,好让他知难而退。” 叶篱心中微虚:“不能吧,好歹也是个神兽,要是被虚空大蛇干趴下,岂不是连老祖宗的脸一起丢光了?” “那你也得看施展天赋神通的是什么人,”紫炎狮一边龇牙咧嘴恐吓虚空大蛇族的青年,一边小声说:“我左右不过两仪境的修为,能维持老祖宗的威势吓唬吓唬人就不错了。” 这一人一妖交头接耳,虚空大蛇族的青年看在眼里,心中疑窦顿生。 虚空大蛇族的青年向前微微踏出一步,紫炎狮立马紧张起来:“我警告你,你别过来,我的天赋神通威力太大,施展出来我自己都怕的,看你也是有身份的妖,要被我打伤了讹上我,我可赔不了你灵石。” 紫炎狮色厉内荏,虚空大蛇族的青年举棋不定,一时间气氛变得紧张微妙起来。 正在这时,那宝相庄严的紫火狻猊突然神情一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它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皮毛,又伸出爪子扑棱着从口鼻中喷出的烟雾,抓住一团便往嘴里一塞,那烟雾被他身上的紫火一烤便又升腾而起,狻猊便继续挥起爪子去抓。 此番做派,哪里还有半点上古神兽的威严?怕是跟只小猫咪相比,也就只差喵上一声了。 叶篱愣住了,围观群众们愣住了,虚空大蛇族的青年也愣住了,紫炎狮羞愧难当,只觉得此生再没脸见人,恨不能轰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吞食烟雾,喜好蹲坐,是狻猊神兽的本性,而紫炎狮一族的天赋神通虽是用秘法激发体内的狻猊血脉,但狻猊本性也随之一同激活。紫炎狮修为不高,尚不能抑制狻猊本性,才有了眼前如此尴尬的一幕。 “银杆蜡枪头,愣着干啥,跑!”叶篱趁着虚空大蛇族的青年尚未反应过来,忙在紫炎狮头顶的皮肉上揪了一把催促道。 紫炎狮一个激灵,也顾不上难堪,散去天赋神通撒开四条腿转身就跑。 虚空大蛇族的青年眉眼含霜,怒道:“好胆,竟敢唬我!” 只见虚空大蛇族的青年伸手一按,面前的空间便如水波般荡开,他从空间水波中穿过,顷刻间出现在百丈之外,他连连穿梭虚空,眼看便要追上紫炎狮。 紫炎狮狂奔之中回头张望,见此情景道:“所幸这小子修为不高,估摸刚入三才境,只能穿越数丈距离,且让我来拦他一拦。” 紫炎狮背后,一团团火焰腾空而起,化作火球向身后飞去。这些火球不求伤敌,往往在半空中就炸裂开来,爆发出一团团紫火,紫火相互连接化作一张火帘,将十余丈的空间笼罩在内。 虚空大蛇族的青年从虚空中走出,紫火化作的火帘当头罩下,虚空大蛇族的青年面色一变,甩袖挥出一道劲风将紫火吹开。而趁此机会,紫炎狮和叶篱又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紫炎狮得意得笑道:“兄弟,我这一招还不赖吧,你也别光看着,来帮帮忙。” 叶篱取出自己快裂成两截的飞剑,一捏剑诀向前一点,飞剑化作一道银芒穿过紫火帘,在半空中微微一震,剑光分化为二,再一震化作四道,如此反复数次,那飞剑已化作三十二道银芒,刺入火帘之中。 第三章 四面赤瞳樽 叶篱使的是上南苑的御剑绝技太乙分光剑,此御剑之法练至大成,一出手便有千万剑光呼啸而出,宛若一条剑气长河,更能分列组合成不同的剑阵和形态,端的是厉害非常。 叶篱虽然刚练出三十二道剑光,但也不容小觑。三十二道剑光首尾相连,化作一圈剑牢当空向虚空大蛇族的青年罩下。 虚空大蛇族的青年冷冷一笑:“剑法不错,但你区区一元境,与我对阵时也敢留手?” 只见他伸出手指在剑牢的几处连接处轻轻一弹,那剑牢便哗啦啦破散了一地,虚空大蛇族的青年又伸手一握,那三十二道剑光被他吸来握在手中,还原成飞剑原本的模样。 紫炎狮见剑牢轻易被破,嚷嚷道:“兄弟你行不行?” 叶篱面色微微一红:“他是虚空大蛇族的贵胄,我不留余力,若是伤了他岂非不死不休?现在我们能拖延一刻是一刻,等执法队来了便能有回转的余地。” 紫炎狮冷笑:“都打到你头上来了,还唯唯诺诺不敢伤人,你们人族都是这样的窝囊!” 叶篱羞怒,辩道:“审时度势懂不懂?与你这种满脑子疙瘩肉的妖族讲不通!” 一人一妖争执不休,却也不耽搁逃跑,短短片刻便狂奔数条街巷,沿途撞翻行人车马摊铺无数,引得怨声载道。 虚空大蛇族的青年速度却也不慢,纵使紫炎狮百般阻挠,但他不断穿梭虚空反而距离紫炎狮越来越近。 “逃不掉了!” 紫炎狮不断以火球阻击,体内妖元已挥霍了大半,而叶篱的飞剑被夺,修为在三者中又是最低,对三才境的虚空大蛇而言着实没什么威胁,一人一妖此时竟已是穷途末路。 叶篱突然眼前一亮,一手揪着紫炎狮的鬃毛一手指着前方:“加把劲,往那儿去!” 紫炎狮循着叶篱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正是一片十字街口,无数人妖二族的修士川流不息,在街口正中蹲着一尊异兽,这异兽生有三足,三足呈鼎立之姿,三足之上顶着一颗硕大的脑袋,脑袋中空,形如酒樽,头上生有四面,每一张面孔正中长着一颗硕大的赤红色独眼,几乎占据了大半面孔。 这异兽正是妖族的四面赤瞳樽,属妖族中石族一系的变种,曾在千年前人妖两族的战争中,担任妖族的哨卫。这妖兽前后两只独眼睁开时,左右两侧的眼睛便会闭合,反之亦然。 天人纪以来,一头头四面赤瞳樽被天人盟任命为交通督查,盘踞在交错的十字路口,每每其眼睛睁开时,正对着的行人修士皆不能穿越街道,只有等其眼睛闭合上才能行走。 若是被这异兽看到有人不守法规肆意穿越道路,便会将其擒拿,交给执法队问责。如此一来交通得以梳理,街道也变得井井有条。 此时这只四面赤瞳樽正对着叶篱和紫炎狮的这只眼睛正闭合着,但眼睑却不断抖动,发出簌簌的声响。这正是四面赤瞳樽即将开眼的征兆。 紫炎狮道:“这夯货快睁眼了!” 叶篱催促:“就是要抢在他睁眼的时候把那条虚空蛇卡在路这边,他修为不够,虚空穿梭的天赋神通躲不开四面赤瞳尊的探查,你快别磨叽,冲过去!” 紫炎狮一咬牙,催动起体内剩余的妖元,脚下紫火升腾,托得他几乎腾空而起,向着十字路口奔腾而去。 虚空大蛇族的青年身形再一次虚化,而叶篱背后的虚空中也荡开一圈圈空间涟漪,一条蛇尾如枪般从中刺出。 “快闪!”叶篱见蛇尾探至,连声大喊。 紫炎狮身子一侧避开蛇尾,蛇尾由直变曲,将叶篱卷住,叶篱双手十指变幻,掐出一个“千钧诀”,身体顿时重若千钧。紫炎狮背上一沉几乎被压得趴下,而那条蛇尾也被扯得紧绷起来。 叶篱双手扯住紫炎狮的双耳,以免被蛇尾卷走,紫炎狮痛的龇牙咧嘴,连道:“轻点轻点,耳朵要被扯掉了!” 叶篱充耳不闻,大喝:“大狮子,天赋神通!” 紫炎狮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他拼尽体内最后一丝妖元,施展开紫炎狮一族的天赋神通,一头神武的紫火狻猊幻化而出。 这紫火狻猊将紫炎狮和叶篱包裹在内,而虚空蛇族的青年幻化出的蛇尾一头正缠绕在叶篱身上,其上磅礴的妖元如江水般奔涌,乍一看犹如一杆标枪刺在了紫火狻猊的体内。 紫火狻猊大怒,体内的一丝神兽之力顺着蛇尾向虚空蛇族的年轻修士袭去。虚空蛇族的年轻修士身体一震,体内的妖元被这一丝神兽之力冲击得溃散开来。而紫炎狮在这一刻也到了极限,如一只病猫般瘫软在地。 就是现在!叶篱趁着虚空大蛇族年轻修士妖力溃散的这一刹,挣开身上缠绕着的蛇尾,拽着紫炎狮便向路口冲去。叶篱将上南苑的身法施展得出神入化,重达千斤的紫炎狮被他拖在身后曳出道道残影,眼看距离十字道口仅剩数步之遥。 这时虚空大蛇族的年轻修士体内妖元再次凝聚。 “混账,岂能让你们跑了!” 年轻的虚空蛇展开天赋神通,一步从虚空中迈出,正出现在叶篱的身前,他的背后正是十字道口的标识线。 眼见敌人堵截在前,叶篱的速度却丝毫不减,他一边冲刺一边怒吼:“就决定是你了,去吧紫炎狮!” 只见他双手发力,将紫炎狮抡圆了向前砸去。虚空蛇族的年轻修士刚走出虚空,还未站稳便被紫炎狮一头砸中,两位妖修在人来人往的十字道口腾空、越线、翻滚,叶篱速度太快,骤停不住,紧随其后冲出了标识线。 此时,四面赤瞳樽张开了双眼。 眼看两妖一人目无法纪公然越线,四面赤瞳樽勃然大怒,天人纪以来敢于触犯法纪的宵小之辈越来越少,今天居然一连串冒出三个,这样无法无天简直是不将他这个交通督查放在眼里,这等不法之徒必须严惩! 四面赤瞳樽眼中红光乍现,从这两妖一人身上一闪而过,这红光并不显眼,但当光芒落在身上的那一刻,叶篱的身形骤然顿住,如同一尊石雕般立在了原地。 虚空蛇族的青年和紫炎狮也未能幸免。这二者还身在半空之中,却也保持了那一瞬的姿势,连从空中坠落都无法做到。 第四章 执法使 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头,出现了这样一个荒诞的场景:虚空大蛇族的青年在前,他身体离地三尺,上身被撞得向后倾斜,与腰腿之间形成了一个惊人的弧度。 紫炎狮几乎紧贴着虚空蛇族修士的上身,他全身蜷缩在一起,看着就如同一团巨大的、毛茸茸的紫色圆球。 最后便是叶篱,他依然保持着全速飞奔的状态,身体前倾,一条腿屈起,一条腿绷直,全身上下只有脚尖点地,动作难度看起来较之两位妖族更甚。 叶篱暗自松了口气:总算从这疯子手下捡回了条命。 紫炎狮愤愤不平:姓叶的!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把我当球扔! 虚空蛇族的青年被来往人群围观,心中羞怒万分:混账东西,胆敢害我!我若不扒了你二人的皮便枉为虚空蛇族的子弟! 三人各有所思,片刻后空中落下两道遁光,化作两位执法队的执法使,其中一人呈中年面貌,周身灵气聚散,如云蒸霞蔚,显然修为深不可测,是执法队中的高手。另一位则是年轻修士,性子十分跳脱。 那年轻执法使道:“哎呦,不错哦,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许久没有案子,今天一来就逮住了仨。师父,我就说出门前看了黄历,果然是大吉大利!” 中年执法者便沉稳了许多,对那尊四面赤瞳樽拱了拱手:“请督查解开他们身上的禁锢。” 四面赤瞳樽应了一声,声音如同古井中传出的回音,沉闷而又洪亮。四面赤瞳樽眼中绿光一闪,三人身上的禁锢法术被除。 只听“哐”、“哐”两声,虚空蛇族的青年和紫炎狮一前一后砸在地上,叶篱也站立不稳,几乎摔倒,他一只足尖点地支撑了许久,此时脚趾又酸又疼,刚想抬起脚来揉一揉,却听两声大喝: “贼子!” “孙贼!” 虚空大蛇族的青年和紫炎狮愤然起身,几乎同时向叶篱攻来。 “胡闹!”那中年男子一声怒喝,体内真元迸发,化作两条锁链将二妖锁住:“在执法使面前还敢逞凶,当真是目无王法!” 叶篱初时被吓了一跳,见二人转眼被执法使制住,不由松了口气,附和道:“目无王法!尤其是你这条大狮子,跟我凶什凶?若非我想法子拖延时间,你岂有命在?恩将仇报……” 他声音越来越小,盖因为那中年执法使的目光投了过来,脸上仿佛写着:再废话就用袜子堵你的嘴! 叶篱立马道歉:“对不住二位大人,我们也不想这样,都是被这厮逼得走投无路。” 他指着虚空蛇族的青年,神情很是悲愤。 虚空蛇族的青年怒极反笑:“若非你二人当众污蔑家祖,我何至于此?” 叶篱闻言毛骨悚然,紫炎狮也抖若筛糠,它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哗哗滚落,又被身上的紫火汽化,变成蒸汽升腾而起。紫炎狮看着蒸汽,有种伸手抓了塞到嘴里的冲动,但身体被锁只得作罢。 虚空蛇族中,大多族人都称呼虚无极为族长,唯有虚无极自己的子孙后人才会唤其为家祖。这青年是虚无极的嫡系子孙,在虚空蛇族中的地位必定极高,得罪了他,几乎等于得罪了整个虚空蛇族。而且如果他们在虚空天路上的话被这青年传到虚无极耳里,约莫几年后这一人一妖的坟头草便该有三尺高了。 叶篱幽幽地看了紫炎狮一眼,紫炎狮自知理亏,低下头去。 中年执法使看这一人一妖惊恐万状,不免好奇:“你家祖是何人?” 虚空蛇族的青年趾高气昂:“再下虚凌夜,家祖虚公讳无极。” “虚长老!”中年执法使眼皮直跳,真元化作的锁链立刻散去,同时看向叶篱和紫炎狮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这一人一妖竟当着虚空大蛇嫡系子孙的面议论虚长老的不是,如此作死,实在勇气可嘉。 虚凌夜又道:“还请二位从严处理,惩治此等不肖之徒!” 中年执法使刚要说话,却见那年轻执法使取出一张黄符,啪叽一下贴在虚凌夜嘴上。虚凌夜顿时两腮僵硬,舌头发麻,口不能言。 “喋喋不休,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你是执法使还是我是执法使?” 叶篱眨了眨眼,心中庆幸不已,暗道:“倘若刚刚我废话再多一点,只怕也是这等待遇。” 那年轻执法使冷笑:“嘿嘿,拿虚无极来压我?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紫炎狮眼中精光四溢,只觉得这位年轻执法者的形象立刻高大起来,只恨不能甩着尾巴跟他称兄道弟。 “陆煊,少说两句。”中年执法使头痛欲裂。 陆煊名义上是他的弟子,但这师徒名分也只是执法使中老人带新人的惯例而已。这小子有个好老爹,其父乃是神海府九大宗门之一丹符宗的宗主陆久央,天人盟有大半的丹师、符师都出自丹符宗,故而丹符宗在天人盟中拥有很大的话语权。 再者陆久央师从天人盟第三长老况长青,这位第三长老与排位第七的虚无极一向不对付,身为况长青的徒孙,陆煊自然有资格,也有理由跟虚无极的嫡系子孙叫板,即便闹大了,长老们一句小孩子家闹着玩也就含糊过去了。 但他常继左右不过是神海执法队的郎将,面对普通修士时虽然高高在上,但到了天人盟长老这个层面,小小郎将实在不值一提。若此时他的立场有所倾斜,落到有心人眼里往后的日子只怕便不好过了。 常继安抚完陆煊,将虚凌夜嘴上的黄符揭下,温言道:“虚公子放心,我们执法使一定秉公办事,烦请虚公子随我们走一趟。” 虚凌夜瞪着陆煊,陆煊视若无睹。 叶篱与紫炎狮低声交谈,叶篱道:“听闻执法队的衙署在神海第一区,我来神海府两年多,还是第一次去神海第一区,听说那儿住着的都是神海府的大人物。” 紫炎狮道:“我倒是去过几次,不过接送的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基本都是去那里求人办事的。” 这头大狮子嘴巴大又自来熟,雇他做临时坐骑的修士,十有八九都要被他把老底套出来。 叶篱又道:“我们现在在第四区,即便是飞去第一区只怕也得费上不少功夫。” 虚凌夜在一边听到二人的对话,嘲讽道:“没见识的土包子。” 紫炎狮大怒,叶篱劝道:“莫冲动,莫冲动。” 陆煊见虚无极气焰嚣张,心中很不爽利,他取出一面青铜罗盘走过来,对叶篱和紫炎狮道:“这叫传送罗盘,是我们执法使的制式法宝,罗盘内刻着传送阵阵法,拨动罗盘激活阵法就可以在神海各区间任意传送。” 叶篱闻言立刻死死盯住了传送罗盘,模样就像是饿了三天的人见到一块烤的香喷喷油滋滋外焦里内的羊腿一般。 叶篱心中盘算:“我若得了这件宝贝,能在神海九区间任意传送,就再不用在第四区租青修洞府住了,大可以去神海四野的郊区寻个宽敞的洞府,每月还能省下十几块灵石,这样一年就是一百多块,十年就是……” 叶篱心花怒放,紫炎狮见他口水都快流了下来,实在看不过眼,一掌盖去将叶篱拍得直打转,叶篱在原地连转数圈,好不容易才停下站稳,双眼却仍直勾勾地看着陆煊手中的罗盘。 紫炎狮不由掩面,问:“这罗盘传送一次得耗费不少灵石吧?” 陆煊道:“每次传送消耗十枚灵石,并不算太多,而且这些灵石也都是执法队出的。” 叶篱心底顿时一片冰凉,这罗盘简直就是烧灵石的大户,他每月俸禄才不过区区五十枚灵石,满打满算不过够使用五次。 叶篱立刻将双眼闭上,再不去看那罗盘。 第五章 典刑司 陆煊见这一人一妖倒也有趣,便道:“去了执法队你们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问我,我不像有些人,狗眼看人低。” 虚凌夜与陆煊二人目光对视,又各自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常继冷汗连连,催促道:“莫要耽搁了,一切等回去再说。” 陆煊手指在罗盘上轻轻一拨,罗盘上的指针立刻旋转起来,随着指针旋转,叶篱只觉得眼见的空间扭曲起来,好似隔着水波看水底的物体一般,他还待细看,眼前却是一黑,脑海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晕眩,再睁眼时身边的景观已经大变,但紫炎狮等四人却还在身边。 紫炎狮显然也是第一次体验这种奇妙的感觉,他愣了片刻后开始探头探脑四处张望,总算在远处看到一幢眼熟的建筑,便自得道:“果然是第一区,兄弟你看那里,那儿我曾经去过。” 叶篱闻言艳羡不已。 陆煊摆弄着罗盘,片刻后讷讷道:“师父,我好像传偏了。” “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虚凌夜抢在常继之前大开嘲讽。 陆煊掏出一把黄色符纸:“你再说一遍试试?” 虚凌夜冷笑连连。 常继忙打圆场:“无妨,这里离典刑司已经不远了,我们飞回去便是。” 执法队归属各府典刑司管辖,典刑司与府令、监察、督造、财权、神武、宗学并称为七司,是天人四十九府的常设机构。 七司官制相同,各府城的一司之主称司首,其上又有掌司,掌司常驻首府圣京,总领天下四十九府的各司事务。七司的掌司权柄极重,掌握着天人盟的核心权力。 典刑司主掌治安刑罚,麾下修为高深的修士众多,除了天人盟用以镇守各府的神武司外,七司之中就属典刑司实力最强,故而典刑司地位颇高。 神海府典刑司的衙署坐落于第一区的一座巨大神人塑像上。 天人四十九府中林立着数以万计的神魔塑像,它们高低错落,形态各异。这些神魔塑像似乎是天人纪的特产,在天人纪之前的史料中从未有过记载,它们始建于何时,又因何而立皆不得而知。 典刑司所在的这尊塑像是一尊三目四臂,肋插双翅,肩缠飘带的神人,塑像一双手张弓搭箭,腋下又生出两掌,一只手掌握着降魔杵,另一只托着星斗图,赫然一副准备迎敌的模样。 这尊神人塑像高耸入云,其肩部以上直插云层之中,令人看不清其面目,那里是神海典刑司司首的所在,寻常人不得入内。 在这尊神人背后狭长的飘带上,不少典刑司的人妖二族修士三五成群,或游弋交谈,或登高远眺,或有兴致高涨想要印证修为的,便驾起遁光飞至神人塑像的双翅上,在此相互切磋。 这神人的双翅上汇聚了众多修为高深的修士,各类神通法术光芒四溢,又有刀枪剑戟迸发而出的金气穿插其中,好不热闹。而这塑像也不知是以何种材质雕琢而成,似金非金,似木非木,却出奇的结实,典刑司众多高手在其上演武也无法破坏其分毫。 常继以遁光带着叶篱等人远远飞来,叶篱见此情此景,不由目眩神迷。 曾几何时,他也有一腔抱负想要成为七司的一员为天人盟效力,想要做这盛世的弄潮儿,但冷酷的现实将他和很多与他一样的年轻人打入谷底,他们成不了弄潮儿,他们只能成为这个盛世中再普通不过的一粒尘埃,只留下一点理想的火苗,在心底最深处默默摇曳。 典刑司比叶篱想象之中更为宏伟壮观,这里热火朝天的求道、修行的氛围与外界的蝇营狗苟截然不同,叶篱不由受到了感染,他看着典刑司中往来络绎的修士,眼眶微润,心中那一点火苗开始慢慢复苏、重燃、升腾,一股埋藏已久的热血和激情訇然炸开,充斥了他的胸膛。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叶篱心中喃喃:“仗一剑而行千里,仰意气而结英豪,无俗事劳形,寻修行大道!好男儿当如是!” 但旋即,叶篱心中的火又熄灭了,他如何也想不到,第一次来到梦寐以求的天人七司,却是因犯禁而被缉拿。现实不仅冷酷,更擅捉弄人心。 叶篱心中愀然,闷闷不语,紫炎狮却撒欢地吸收着这里的天地灵气。神海府第一区,灵气浓郁程度远在其余众区之上,而府城与七司又占据了第一区最好的地段和资源,这里灵气浓郁程度,几乎比叶篱居住的青修洞府要浓郁百倍。 “在这里修行一个月,简直抵得上外面数月的苦功。”紫炎狮感叹:“想不到我也有一天能蹭上典刑司的福利,这么说来那些被长久关押在典刑司的犯人,岂非因祸得福?” 陆煊闻言笑道:“大狮子若愿意,我可以给你申请间牢房,坐北朝南,阳光通透,私属领地,风水绝佳。只是进去容易,出来就有点费劲了。” 紫炎狮看着陆煊蔫儿坏的模样,心中不由惴惴:“不敢劳烦大人,还是算了。” 陆煊笑眯眯道:“不麻烦不麻烦,真不体验一下?生活简约,舒适安静,住满三年还能再附赠一年哦。” 紫炎狮全身紫火炸起,如同一只炸毛的猫,蹭的藏到叶篱的身后,可惜他身形太大,叶篱只能勉强挡住他半个脑袋。 陆煊又看向叶篱道:“这位道友要不要考虑一下?” 叶篱瞠目结舌。 说话间常继已驾驭着遁光落在神人塑像手中的降魔杵上,这降魔杵如一座山峰般庞大,其上鳞次栉比建造了众多建筑,构筑成执法队总部。居中的一座大殿被万道霞光笼罩,其中隐隐传出悠扬的钟鼎之声,气象万千而又庄严肃穆,殿上高悬一块牌匾,上书“执法殿”三个大字。 叶篱等人随两位执法使走进大殿,大殿中约莫有数百人,多是驻留总部的执法使,也有少许因犯禁而被带到这里的人妖两族修士。但因执法殿太过庞大,这数百人投入其中还是显得有些空旷。大殿进门处飘着一面车盖大小的镜子,镜面上泛着淡淡的水波纹。 常继对着那镜子一抱拳:“天目兄。” 那镜面上的水波纹微微荡漾,正中心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扩大,很快化作一只圆滚滚的独眼,占据了整个镜面。 这面镜子是来自天目一族的妖类,在天目妖的天赋瞳术下,不论何等变幻之术都无所遁形,天目妖值守执法殿大门,所有进入执法殿的人族妖族都需要在他的眼下走一遭,以免别有用心之人混入其中。 镜子上的独眼咕噜噜转了几圈,眼瞳下咧开一条缝,化作一张嘴道:“原来是常左郎,左郎将今天好收成,一早就拿下了好些犯禁之徒。” 天目妖一边客套,一边闭上独眼,又化作一面蓝幽幽、水汪汪的大镜子,镜子上照出一道光芒将五人笼罩。 叶篱沐浴在天目妖的法术之中,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纤毫毕现,几乎无任何秘密可言。下一刻,常继、陆煊、叶篱、紫炎狮的身形显现在镜面之中,而镜子里的虚凌夜则变成了一条漆黑的大蟒,盘踞在他们身后,仅昂起的蛇首便有十余丈之高。 紫炎狮一哆嗦,讷讷道:“这家伙好大的个子,我叶兄弟只怕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叶篱闻言眼角直跳。 第六章 审讯堂 天目妖映照出众人的身影,仔细检查无误后,方才开口:“想不到还有一位虚空大蛇族的族人,常左郎,这条虚空蛇犯了哪条法规禁令?” “哪壶不开提哪壶……”常继头疼心塞。 陆煊抢道:“这位可是虚无极长老的嫡系子孙,这位虚大少强闯十字路道,扰乱公共秩序,妄图当街行凶,数罪并罚,天目前辈以为该如何量刑?” 那水汪汪的镜面顿时由幽蓝变成了惨绿,天目妖只恨自己多嘴,忙不迭道:“我没有耳朵,听不到你在说什么,你们走吧,赶紧走!” 天目妖毕竟是妖族修士,对于虚无极的敬畏之心较之常继更甚,他哪里敢给虚长老的嫡子嫡孙量刑? 陆煊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带着众人向执法殿内走去。陆煊身为况长青的徒孙,一心要落虚无极的面子,逢人便殷勤介绍虚凌夜,三句话不离“虚长老的嫡系子孙”,惹得众多执法使避之不及。 虚凌夜跟在其后一口白牙几乎咬碎,心中愤恨不已,但在执法殿中,虚凌夜也不敢造次,只得暗自发誓,日后这厮若是落在自己手里,定要叫他好看! 众人走进审讯堂,执法使缉拿的案犯若非罪责重大,皆在此审讯量刑,而后发落。 常继在审讯堂上首落座,陆煊大刀阔马坐在常继右侧。 陆煊轻咳一声:“尔等因何被缉拿至此?触犯了哪一条法规?” 虚凌夜:“你方才跟别人拉扯的时候介绍得不是挺全面?还来问我作甚?” 陆煊冷笑不已:“审讯堂上藐视执法使,杖责四十,关押旬日,以儆效尤!” 虚凌夜讥讽:“常左郎在此,何时轮到你发号施令?” 陆煊大怒:“巧言令色,罪加一等!” 常继冷汗直流,他固然知道陆煊不可能随意下判,如此说法只是为了折辱虚凌夜。但又生怕惹恼了这位虚空蛇族的贵胄,若是二人在审讯堂上大打出手,他首当其冲便要吃不了兜着走。 常继忙做和事佬:“罢了罢了,陆煊,下一问。” 陆煊冷哼一声:“看在常左朗的面上,姑且饶你一次,此罚暂先记下。那黑小子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何宗何族?” 虚凌夜化作人形非但不黑,反而肌肤如雪相貌俊美,陆煊叫他黑小子却是因虚空蛇本体漆黑如墨,大有调笑之意。 虚凌夜憋着火:“虚空蛇族,虚凌夜。” 陆煊又问:“年龄?” 虚凌夜:“二十三。” 陆煊神清气爽:“二十三岁的三才境初期呐,嘿嘿,我今年二十一岁,也是这个境界。” 叶篱与紫炎狮闻言,心中一阵酸楚,世家大族的子弟资源丰厚,修行神速,寻常人家的修士若要晋升三才境,非苦修四五十年不可,这还是天资悟性不错的,若是天赋寻常又被俗事缠身,这辈子是否能突破三才境都还两说。 虚凌夜冷冰冰道:“执法使大人,这与案情有关吗?” 陆煊乐呵呵:“无妨无妨,唠唠家常。” 陆煊又问:“性别?” 虚凌夜按捺不住怒火喝问:“你找茬是不是?” 陆煊诧异:“你们妖族化作人形,是男是女都只在一念之间,我怎知你不是条小母蛇故意化作男人的样子?还有,你刚刚咆哮公堂,这一笔也给你记下了。” 虚凌夜身上黑气骤然升腾而起,只见他身躯暴涨,骤然化作一条巨型大蟒,几乎将整个审讯堂塞满,叶篱与紫炎狮步步后退,被他挤到一边。 叶篱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庞大的虚空蛇心中涌起一股后怕。方才在天目妖的镜面中看尚且不觉,此时虚凌夜在他们面前显化出本体,方才看出虚空蛇庞然,能从他手中逃生实在侥幸。 这条虚空大蛇从半空中探下脑袋,头顶一根尖角突出如利剑般锋利,这尖角的锋尖直指陆煊,距他前额不过数寸,看似随时便要狠狠扎下。 虚凌夜蛇信“嘶嘶”作响:“现在你看得出我的性别了吗?” 虚空大蛇一族头生独角,公蛇角突出如剑,母蛇角倒挂如勾。 陆煊伸出手来在虚凌夜的独角上弹了弹,蛇角发出铮鸣之声,虚凌夜扭头将陆煊的手甩开。 陆煊笑眯眯道:“还真是条小公蛇,行吧,你先边儿去,我审下一个。” 常继:“虚公子还请收了神通。” 虚凌夜游动蛇躯,身体慢慢变小,转眼又化作人形。 “咦,人呢?”陆煊见原本堂下站着的叶篱和紫炎狮不见了人影,不由好奇。 “大人,我们在这里……” 陆煊循声看去,只见叶篱和紫炎狮蹲在审讯堂的犄角旮旯里瑟瑟发抖,身前各种残破的桌案、灯盏洒落一地,都被虚凌夜的本体碾成了碎片。 陆煊肃然:“损毁审讯堂公物,要再记一笔。” 常继不敢让陆煊再胡闹下去,忙道:“你们两个还不过来?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与虚公子起了龃龉?” 叶篱老老实实道:“在下叶篱,宝祥斋的折货。” 紫炎狮:“我是做临时坐骑的,叫……师文秀。” “师……师文秀?” 众人看着这位一身筋肉,膀大腰粗的大狮子都愣了愣,陆煊捧腹:“你叫师文秀?你爹妈怎么想的,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你哪里文?哪里秀?” 紫炎狮的脸蹭的红了,一身紫火也灼热了很多,蒸烤得紫炎狮头顶飘起阵阵白烟。紫炎狮伸出爪子把烟气扒拉下来塞到嘴里,扭捏道:“我娘说缺什么名字里就要带什么……” 常继调笑:“照你娘这么说,你怕是该叫师心眼。” 当着虚空蛇族嫡系的面诋毁虚无极,常继大约是没见过比这更缺心眼的。 三人细细交代完事情始末,口供上也无甚出入。 陆煊详细记下:“此案虽因师文秀口不择言而引起,但虚凌夜动手在先,其令虚空大蛇抖落身上行人,是为搅乱虚空天路秩序,追击师、叶二人,影响公共治安,至于擅闯十字道路反倒是小过。念其初犯,且没有造成伤亡,姑且羁押一月,罚灵石一千,以作警示。” 常继:“善。” 陆煊继续量刑:“师文秀冲撞行人,当街斗法,擅闯十字道路,且为此案因其而起,故羁押七日,罚灵石五百。叶篱虽为无故牵连,但其唆使师文秀强闯十字道路,参与斗法,且判羁押三日,罚灵石二百。” 常继道:“可。” 陆煊虽与虚凌夜有怨,但身为执法使最忌滥用职权,当秉公执法,故其所拟判决很是公允。 常继问:“几位可还有异议?” 虚凌夜:“若我没有记错,羁押的时日可以用灵石来抵扣吧?” 常继:“不错,每一日抵灵石百枚。” 虚凌夜:“我愿多罚三千灵石,抵一月羁押。” 陆煊冷笑:“虚公子真是家大业大,也不知道虚空蛇族够你败到什么时候?” 虚凌夜正要发作,却听叶篱讷讷道:“我没有两百块灵石,能关我五天吗?” 第七章 天人律 众人惊异,看向叶篱。 对于普通人来说两百灵石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拼拼凑凑也还是拿得出的。 叶篱心中酸楚,被众目所视更是羞愧难当,只恨不能立刻消失在这审讯堂中才好。 沉默片刻,常继道:“我且提醒你,典刑司的牢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能少待一天便是一天,你若灵石不够,判你羁押四日,罚灵石一百。可否?” 叶篱咬牙:“我……我也凑不出一百块灵石……” 陆煊失声:“一百灵石也拿不出,何至于此?你的父母家人呢?凑不出来吗?” 叶篱只觉得一股热气上涌,冲至眼下,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他将头深深低下,几乎埋到胸前,不愿让人看到他的窘态。 却听紫炎狮冷笑:“你们这些官老爷、贵公子,哪里知道我们的难处?普通修士月俸也不过三五十枚灵石,谁不是省吃俭用?倘使是外府来的修士还得租住洞府,那又是一大笔开支,层层盘剥下来,想有些结余用以修行都难。叶兄弟你莫担心,你是被我牵扯进来的,那两百灵石我替你出。” 叶篱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大狮子谢谢你,但我虽然拮据,却也从不白受人恩惠。关押五日我认了,请大人下判书吧。” 紫炎狮还要再劝,却被叶篱止住。 常继叹道:“便依你所言。” 陆煊将判决拟写完毕交予常继,常继施法在判决上烙下一缕印记,作为认可的凭证。执法堂上缓缓浮现出一卷卷轴,卷轴展开,上面写满了细密工整的文字,条条列列皆是天人盟定下的律法。 这卷轴是典刑司的至宝名唤“天人律”,其本体远在首府圣京,由典刑司掌司把控,各府典刑司下属的官员,凡有裁决量刑的,都需沟通此宝,由天人律降下投影,核实该裁决是否符合律法,由这法宝认可后方可定罪。同时天人律也会将每一位触犯律法的修士记录在案,各府典刑司皆可查阅。 判决书悬于天人律前,纸上文字漂浮而起,化作光点投入卷轴之中,天人律接纳了这些光字,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常继:“天人律认可了这份判决,虚凌夜、师文秀,你们缴纳灵石吧。” 虚凌夜一挥手,袖中飞出四枚淡金色的六棱晶体,投入天人律中消失不见。 这不是灵石,而是灵晶。灵石晶莹透彻,色泽如水,其中蕴含天地灵气。而当灵气浓郁到一定程度,色泽便会发生转变,成为淡金色,如此凝固而成的晶体便是灵晶,灵晶价值极高,一枚可抵千枚灵石。而价值更高的还有赤金色的灵玉、紫金色的灵髓,那等宝物即便是虚凌夜也未必拥有。 相比虚凌夜的干脆,紫炎狮则磨蹭了许多,他满脸肉痛地取出灵石,良久才点出四百多枚,这狮子又拿出一盏玉瓶,玉瓶中盛着不少灵液。灵液也是以天地元气凝聚,但其中蕴含的灵气稀薄,千滴灵液方抵一枚灵石。 紫炎狮以妖元引出数千滴灵液,又仔仔细细再数了一遍,确保一滴不多,这才将灵石、灵液投入天人律中。 天人律投影收齐所罚款项,缓缓合上,消失在审讯堂中。 常继:“来人,把他们带下去吧。” 审讯堂外应声飞进来两个鸟首人身的妖修,他们没有双臂,取而代之的是一对赤红如火的翅膀。这是妖族中的赤羽鸦一族,他们双目如电,来去如风,且战力颇高,各府典刑司大多招募赤羽鸦为狱卒。 赤羽鸦性情较为凶戾,但虚凌夜的身份在执法殿中已经传开,这两只赤羽鸦在其面前也不敢放肆,而是毕恭毕敬地将他引出审讯堂。但对于紫炎狮和叶篱,他们则没有了好脸色,冷着脸将二人押至执法殿外。 执法殿外不远处有一座石坛,石坛方圆数丈,上面刻着繁复玄奥的阵法,阵纹层层叠叠变化不断,常人望之不免有晕眩之感。石坛上盘膝坐着一名中年男子,他粗布麻衣,不修边幅,身上有着一种颓废落拓的气质。这中年男子的身侧飘着一盏灯笼,灯笼上画着一张以简单线条勾勒出来的笑脸。此刻明明是白天,灯笼中却还散发出淡淡火光,将那笑脸照得分明。 两只赤羽鸦带着叶篱和紫炎狮走上石坛,中年人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问:“判了多久?” 那灯笼上的笑脸也张开嘴,有气无力:“多久?” 赤羽鸦恭谨回话:“人族关押五日,妖族关押七日,劳烦大人开启狱门。” 中年人道:“你们稍等。” 灯笼:“稍等。” 中年人手掐道诀,法诀变幻莫测,只见石坛上的阵法慢慢亮起,又訇然一震在石坛上空形成了一个淡蓝色的漩涡。 中年人:“押进去吧。” 灯笼:“去吧。” 两只赤羽鸦答谢,翅膀一拍叶篱和紫炎狮,二者便不由自主地向那漩涡飞去,漩涡中传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二人迅速被这股力量压缩成弹丸大小,没入漩涡之中。 两只赤羽鸦正要进入漩涡,却被站在不远处的虚凌夜叫住。 虚凌夜道:“二位狱官,那人族是在下的朋友,还请二位多多照拂,我虚空蛇族定会念着二位的帮扶。” 两只赤羽鸦不胜惶恐,皆诺然称是,再拜后方才转身进入漩涡之中。 石坛上的中年人来了精神,他好奇地看了眼虚凌夜:“虚空蛇族的小子,你怎不当着那人族的面嘱托狱卒,反而要藏藏掖掖的?” 灯笼在半空中晃荡,显得很是兴奋:“藏藏掖掖的?” 虚凌夜忍不住多看了这灯笼两眼:“我与那人族并非友人,只不过先前误会了他,使他平白受这牢狱之灾,我心里过意不去,方才嘱托了二位狱官一句。” 中年人失笑:“怕是面子上过意不去吧?” 灯笼:“过意不去吧?” 虚凌夜面色稍红。 中年人又问:“我听你的语气,在虚空蛇族的地位大约不低,你与虚长老是何关系?” 灯笼:“是何关系?” 虚凌夜:“正是家祖。” 中年人颔首:“你若有机会见了虚无极,帮我问他一问,当年答应我的事情,何时方能应验?” 灯笼板起脸:“应验!” 虚凌夜心中凛然,没想到典刑司中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守狱人,竟与天人盟长老有交集,当即正色:“晚辈虽是族中嫡系,但平日里也很难见到家祖,若有幸面见,定不负前辈所托。” 中年人又变得懒洋洋的:“反正也等了这么多年了,无妨无妨。” 灯笼打着哈欠:“无妨无妨。” 虚凌夜盯着灯笼看了良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前辈,您身边的这盏灯笼是法器吗?” 中年人不语,灯笼不悦:“我是妖族!” 虚凌夜一惊:“原来是位妖族道友,道友为何总是重复别人的话?” 灯笼沉默片刻:“这叫和声,听着会比较有气势。” “莫听他瞎说,”中年人道:“这小妖本是上古神兽卯日鸡的后裔和一只鹦鹉妖混血而生,后来因为多嘴触怒了一位大修士,肉身被端上了饭桌,仅留魂魄独存。我不忍见上古神兽血脉日渐式微,便用这盏灯笼收拢其魂火。这小妖虽属鸡族,却遗传了鹦鹉妖的天性,爱与人学舌,我便称他复读鸡。” 灯笼讪讪:“复读鸡……” 第八章 神海牢狱 这是一片赤红的世界,大地上道道山峦耸起,交错纵横,空中厚重的云层仿佛一团团火焰在熊熊燃烧,地底有汩汩之声传出,如有暗河在地下流淌。这里没有阳光,没有生灵,只有苍茫古老的气息在空中弥漫。 这时,云层开始汇聚、旋转,很快化作一眼漩涡在空中轰鸣。漩涡中飘出两道遁光,落在一座山峦之巅,化作一人一妖两个身影,正是叶篱与紫炎狮。 “这是哪里?”紫炎狮好奇地探头张望,却见入眼尽是赤红,天边一挂红云垂下,仿佛天穹被斩开一道缺口,淌下了如瀑的鲜血,极为可怖。 紫炎狮骇然,努力往叶篱身后缩了缩。 叶篱:“我们是被两位狱官送进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这片天地倒是奇特,我从未听说过神海府内还有这样的地方。” 天边又有一片红云垂下,声势骇人。紫炎狮牙关打颤,咯咯作响。 这时空中的漩涡里又传出两道遁光,遁光落在叶篱身边,正是之前押送叶篱和紫炎狮的两位赤羽鸦族妖修。 两位妖修得了虚凌夜关照,对叶篱的态度稍有温和,其中一只赤羽鸦介绍:“这里是我们神海府典刑司的牢狱,神海牢狱共分十八重,是由数百上千个空间碎片重叠组合而成,你们所犯的只是小过,所以只关在第一层牢狱之中。” 叶篱啧啧称奇,他只当典刑司的牢狱是一间间狭小漆黑的囚室,却没想到典刑司竟有如此大的手笔,将众多空间碎片炼化为牢。 紫炎狮心中稍安,问:“陆煊说会给我选间坐北朝南,风水绝佳的牢房,在哪儿呢?” “在那里,”一只赤羽鸦用翅膀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头:“接下来几天你们两位便住在那里,过去吧,牢狱里不禁飞行。” 叶篱和紫炎狮循着他翅膀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山头上立着两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只怕随便来阵大风,这屋子便要坍成一对腐草。 紫炎狮砸吧着嘴道:“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嘛。” 两只赤羽鸦并不理会,起身向两间茅屋飞去,紫炎狮还在嘟嘟囔囔,叶篱扯了扯他的鬃毛:“少数两句,当心给你小鞋穿。” “陆煊这混账,尽是哄人!”紫炎狮小声骂了一句,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大嘴巴总惹麻烦,不敢再多言语。 叶篱御起破破烂烂的飞剑,紫炎狮脚下也升起团团紫火,二人紧随着赤羽鸦来到两间茅屋前,靠近一看茅屋更为不堪,墙壁、屋顶上破破烂烂,屋外连扇门都没有,十分寒碜。 紫炎狮冷笑:“这么多破洞,到还真是阳光通透。” 叶篱瞪了紫炎狮一眼,紫炎狮悻悻不语,两只赤羽鸦不以为意,带着他们走进茅屋。 茅屋里的陈设也十分简陋,甚至连最普通的聚灵阵都没有布置,只有一套简陋的桌椅、一席粗麻铺盖、一块血红色的小令牌。 一只赤羽鸦用翅膀拨弄着令牌道:“这叫狱凭,你们以修为催动,之后需一直带在身上,狱凭会计算你们所关押的时间,时间到了会自动将你们传出此地。” 紫炎狮抓起狱凭,体内妖元一吐灌入其中,狱凭微微一亮,与他产生了一丝隐约的联系。 赤羽鸦又道:“牢狱中存在了不少血矿,你们到血矿中开采血晶,每日子时之前需给狱凭上缴十块血晶,否则子时一到,狱凭便会自动吸取你们的修为以补不足。” 紫炎狮一抖爪子,将狱凭丢在了桌上。 赤羽鸦瞟了他一眼:“丢掉狱凭也无妨,没有狱凭计日,结果无非是一直被困在这牢狱之中,不见天日。” 紫炎狮又默默将狱凭拿了起来,揣在怀中。 叶篱问:“敢问二位狱官,如果修为被狱凭吸尽会如何?” 赤羽鸦道:“修为干涸便吸取气血,气血枯败便吸取魂火,魂火熄灭那便魂飞魄散了也。” 紫炎狮直抽凉气:“这牢狱竟如此诡异可怕,岂非草菅人命!” 那赤羽鸦道:“你们努力开采血晶自然无碍,况且你们这只是第一层,每人每日仅需缴纳十枚血晶,若是被打入十层以下,每日上缴的血晶便需数以万计,至于被关押在第十八层的穷凶极恶之徒每日需开采千万血晶,那几乎是永世不得超生了。” 叶篱问道:“若有一天这碎片空间中的血矿都被开采完,再无血晶出产,关押进来的犯人岂非没了活路?” 赤羽鸦笑道:“这里的血矿源源不绝,每隔不久矿中便有新的血晶生成,不必担忧。但你们开采血晶时要注意,每日都需回茅屋稍作休憩,否则血晶会影响你们的精神,让你们变得极为暴虐,甚至侵蚀神智,若神智被完全侵蚀将变成只知杀戮的魔怪,到那时,我们也只能下手将之击杀。” 叶篱与紫炎狮听得毛骨悚然。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祝两位好运。”两只赤羽鸦将一应事务告知完毕,振翅离去。 叶篱与紫炎狮看着破败的茅屋和一望无垠的血色,不由百感交集。 一人一妖走进第二间茅屋,这里的陈设与第一间相似,叶篱将桌上的狱凭炼化,将之收入囊中。却见狱凭旁还放着一张兽皮。 “这是啥?”紫炎狮将兽皮拿起,凑到眼前,叶篱也跳到他的脑袋上细细观摩。 只见这兽皮一面是斑斓的花纹,另一面却被人用炭笔涂鸦般横七竖八地画着道道黑线,在线条之间又林林总总点了数百个黑点。 一人一妖颠来倒去没看出个名堂,将这块兽皮丢到一边。 紫炎狮抱怨道:“我只当关到牢里吃吃睡睡,过上七天便能出去,谁曾想是进来干苦力的,这里这么大,我们上哪儿寻血矿去?” 叶篱道:“事已至此便少抱怨两句,且先出去找找,指不定在哪儿便能寻见。” 紫炎狮只得应允。 二人飞出茅屋,在叠嶂的山峦间出没,寻找矿脉,但这空间碎片太过广袤,山峰无数,丘壑遍地,二人寻了大半日仍一无所获,反倒是修为消耗了不少。 叶篱盘膝打坐,想恢复些许修为,但运转功法才发现,这牢狱之中的天地灵气竟极为稀薄,恢复的真元极少。 紫炎狮怒道:“连修为都没办法恢复,典刑司这是要逼死人吗?” 叶篱叹息:“看来只能尽力节省修为,不能再施展飞遁之术了,接下来我们还是靠走的吧。” 紫炎狮大为沮丧:“难怪那常左郎劝你能少待一天是一天。” 一人一妖徒步而行,步行的速度比飞遁慢了很多,但胜在不用耗费修为,体内真元留存下来,可应对不时之需。 牢狱中不分昼夜,时间流逝匆匆,很快时辰便已不早,此刻外界怕已是明月东升,而牢狱之中还是红云漫天,并无晦明变化。 这时叶篱忽见不远处的山石中散发出淡淡的血光。 “大狮子,找到了!” 第九章 矿脉地理图 二人大喜,飞奔到散发着血光的山石前。 “看我的!” 紫炎狮摩拳擦掌,张口喷出一团紫火灼烧山石。赤红色的石头被紫火灼烧得融化开来,如筋肉一般蠕动,露出了其中蕴藏着的一枚拇指大小的血色晶体。 这枚血晶呈水滴状,散发出来的血光将叶篱与紫炎狮的面庞映照得一片通红。 叶篱看着这枚血晶,只觉得心底一股欲望在蠢蠢欲动,慢慢变成一股燥意拥积在心头。叶篱一惊,想到狱卒赤羽鸦所言,立刻别过头去不再看它。 紫炎狮也警觉过来,将血晶死死捂住,两人对视一眼,都心有余悸。 两人将周围的山石细细搜寻了一遍,又寻到十三枚血晶,紫炎狮如法炮制,将血晶开采出来。 而此时子时已将至。 叶篱与紫炎狮商议:“今日怕是无法凑齐血晶,不如你我各分七枚,都少让这狱凭吸取些修为。” 二人议定,各取了七枚血晶,狱凭中传出一股吸力,七枚血晶化作一滴滴鲜血滴入狱凭之中。狱凭意犹未尽,叶篱只觉得握着狱凭的手掌上传来一股莫大的吸力,接着自己体内约莫七成的真元不受控制的顺着手臂向狱凭中涌去。 仅仅三枚血晶,竟快抵得上叶篱大半的修为! 修为突然消失的空虚感让叶篱身体一阵虚弱,几乎站立不稳,他脑袋昏昏沉沉,心底却有一股燥意喷薄而出。 叶篱与紫炎狮开采出十四枚血矿,精神难免受到了血晶影响,但都被他们以自身意志压制了下来。此时狱凭抽取了叶篱七成修为,突如其来的虚弱感让叶篱的意志有了片刻的松懈,而就是这片刻的松懈,让他心中的那股燥意有了可乘之机。 叶篱的眼睛变得通红,杀戮的原始欲望如野草般在他的心底疯长。 叶篱努力克制住自己暴虐的情绪:“大狮子,送我回去,我快撑不住了。” 紫炎狮是两仪境的修为,比一元境的叶篱高深不少,但狱凭也抽取了他三成多的修为。 听到叶篱求救,紫炎狮大惊失色,立刻将叶篱衔起,丢到背上,脚踏紫火便向茅屋的方向飞去。 叶篱趴在紫炎狮背上,努力以精神意志压制心中的暴虐情绪。 一道道山峦谷地在他们脚下飞速后退,渐渐的叶篱发觉下方的地势竟似乎有几分眼熟,叶篱略一回忆,心底的暴虐情绪顿时上涌,脑中翻江倒海,头痛欲裂。 叶篱死死抓住紫炎狮的鬃毛,猛咬舌尖喷出一口鲜血,这才让混乱的意识略微清醒。 紫炎狮被扯得生疼,龇牙咧嘴:“兄弟你挺住,快了,就快到了!” 叶篱也不回应,喉咙中发出“嗬嗬”如野兽般的声音。 紫炎狮缩了缩脖子,生怕叶篱克制不住,一口咬掉他一块血肉。所幸二人一直在茅屋周边搜寻,离开茅屋未远,很快紫炎狮便载着叶篱回到茅屋。 紫炎狮将叶篱从背后放下,此时叶篱的衣衫已全被冷汗浸湿,他的面容扭曲狰狞,全身抖若筛糠。 屋顶的茅草微微摇晃,一丝丝淡淡青草香味从茅草中散发出来,很快充斥了整个茅屋,四壁破漏的墙洞中也吹来缕缕微风,裹挟着青草香味渗入叶篱体内。 叶篱逐渐平静下来,只是身体还不时抖动一下,眉头紧锁着,似乎还笼罩在痛楚之中。又过了片刻叶篱彻底放松下来,紫炎狮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一团火焰靠近叶篱,烘烤着他被汗水打湿的衣服。 衣服上的冷汗被蒸成一团团雾气升起,紫炎狮望之蠢蠢欲动,但一想到是叶篱身上的汗液蒸发而成,便又有些倒胃口,赶紧运转妖元将雾气驱散。 嗯,还是眼不见为净。 大半个时辰后,叶篱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盯着屋顶看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是在神海牢狱的茅屋里,又回忆起昏迷前的情景,不禁后怕。 “兄弟你感觉怎么样?”紫炎狮小声问。 “没事了。”叶篱仍然躺在铺盖上,盯着屋顶发呆。 “真没事了?”紫炎狮有些不确信:“那你咋不动弹呢?” 叶篱道:“嘘,我在想事情。” “哦。” 紫炎狮默默蹲坐到一旁,过了片刻又道:“兄弟我们今天还得继续出去开矿呢。” 叶篱闭上眼睛并不作答。 紫炎狮愣了半晌,默默叹了口气,暗想:“我这兄弟平白受了无妄之灾,又遭了这般苦难,只怕是打击太大,一时没能缓过来。” 这时叶篱突然蹭的坐了起来,手舞足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紫炎狮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会是打击太大,疯过去了吧?” 叶篱跳到紫炎狮面前,抓着他的鬃毛:“皮!快给我皮!” 紫炎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叶篱盯着紫炎狮。 紫炎狮硬着头皮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胖吗?” “啥?”这下轮到叶篱迷糊了:“不知道。” 紫炎狮:“因为太过瘦小容不下我伟大的妖格。” 叶篱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紫炎狮。 紫炎狮讷讷:“不够皮吗?” 叶篱啼笑皆非:“我不是让你皮一下,是让你把昨天那块兽皮找给我。” 紫炎狮大窘。 一人一妖在茅屋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那块兽皮,叶篱指着兽皮上那些如蚯蚓般粗糙丑陋的炭笔线条,对紫炎狮解释:“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一幅地图,这些线条代表着这片空间碎片中的山峦走势,而这些黑点所标记的,应该便是一处处矿脉。” “不能吧,”紫炎狮颇为怀疑:“这是地图?这绘画水平也太差了,是用脚画的吗?” 此时在神海牢狱第七重的一处空间碎片中,押送叶篱和紫炎狮的两只赤羽鸦正飞在红云之间,他们本就通体赤红,隐在红云中几乎浑然一体。 其中一只赤羽鸦说:“耀,你怎将矿脉地理图留给了那两个囚徒?” 名唤“耀”的赤羽鸦道:“阿休,虚长老是我们妖族领袖,虚公子的面子我们不能不给。” 阿休:“但若没了地图,我们再去那座空间碎片巡查各处矿脉,可就费事多了。” 耀笑道:“阿休你还是当值的时日太短,这神海牢狱各处的地图,早在我脑子里了,你若不放心,我再画一张给你便是。” 只见耀的双脚化作两只鸟爪,又用爪子娴熟地从怀中掏出一只炭笔和一块兽皮,开始绘制起空间碎片的矿脉地理图。 阿休目瞪口呆。 第十章 飞来横祸 叶篱与紫炎狮拿着这块“用脚画”的地图飞到空中,俯瞰着脚下的山峦走势,半晌后终于在地图的一处发现了自己身处的位置。 叶篱兴奋道:“看来我猜得不错,这些线条果然代表了山峦地势,下面便要验证这些黑点到底是不是血矿了。” 紫炎狮指着图上的一处黑点道:“这里离我们比较近,便去这边吧。” 叶篱点头称是。 虽然从地图上看黑点似乎并不遥远,但这处空间碎片实在太过广袤,叶篱与紫炎狮足足飞了两个时辰才来到此处。 二人落在山间仔细勘察,很快便在一处峭壁上发现了一条血矿。 这是一条富矿,峭壁上点点血光闪烁,仿佛天上的群星一般璀璨,叶篱粗略估计,这里几乎蕴藏了数百上千枚血晶。 叶篱心中砰砰直跳,紫炎狮咧起嘴:“这下好了,不用担心被抽成人干了!” 一人一妖立刻动手,不多时便挖掘出二十枚血晶送入狱凭之中。 这里血晶太多,对修士精神的影响也极大,叶篱与紫炎狮不敢多待,开采完毕便立刻打道回府。 回到茅草屋,叶篱无事一身轻,当即盘膝而坐运转功法,牢狱中虽然灵气稀薄,恢复真元极慢,但也聊胜于无,一天的功夫下来,叶篱也恢复了约莫半成的修为。 紫炎狮道:“我还以为牢狱在典刑司里,能蹭一蹭典刑司的灵气福利呢,没想到是这么个鬼地方。” 叶篱无奈叹息。 第三日,一人一妖继续飞往地图的黑点处采集血晶,而此时在这片矿脉不远处,一个容貌高古,身形清癯的老者正在山间纵跃,他一举一动皆是使用肉身力量,极少动用到真元。 老人风尘仆仆,头发散乱油腻,打着旋儿耷拉在肩上,衣服上也满是泥泞灰尘,显然连最基本的去尘诀都舍不得施展。 只听他喃喃自语:“第七天了,连续七天没有凑足血晶,我体内的修为已经被抽走了九成多,若今天还不能找到血矿,只怕我的修为就要被抽干。一旦没了修为,单靠体力更难开采,若狱凭再抽取我的气血,气血枯败便要伤到修行根本,恐怕要境界不稳了。” 老人四下搜寻,距离矿脉渐近。 叶篱与紫炎狮已开采出十七枚血晶,正要开采第十八枚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叶篱抬起头来,只见一位清癯老者已站在了这片峭壁的崖顶。 老人也留意到叶篱二人,但旋即便看到了满山崖的血晶,呼吸微微一窒。 叶篱察言观色,抱拳道:“小子见过前辈,这片矿脉很是富足,前辈若不嫌弃可以与我们一同开采。” “好说好说。”老人慈眉善目,他一展袖,身如鸿雁般从崖壁上飘下。 叶篱拉着紫炎狮默默后退几步,与老人拉开些许距离。 老人笑眯眯道:“小道友何必如此警觉?在这诺大的空间碎片中能相见便是有缘,我们该好好亲近亲近才是。” 叶篱眨着眼:“这是神海府牢狱,里面关押的都是触犯了天人盟律法的恶徒,晚辈实在不敢与前辈亲近。” 老人惊道:“这是哪里话?二位小道友不是也被关进来了?难道小道友也是恶徒?” 叶篱老老实实解释:“我们固然是好人,但保不准前辈是不是恶徒。” “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却滑溜得很。”老人冷哼:“既然如此,你们退下吧,这片矿脉我要了。” 叶篱双手拢在袖中,恭谨地抱拳一拜:“晚辈告退。” 说着便保持着揖拜的姿势,缓缓向后退去。 老人眼睛微微眯起,他一只手负在背后,正掐着一道法诀,但叶篱一直正对着他,且缩在袖中的双手也不知正捏着什么法诀,老人寻不到机会,又拿捏不准叶篱的修为境界,故并未出手。 “真是个小狐狸,”老人心中暗道:“本还想将他二人留在此地,免得出去乱嚼口舌,让人知道了这处矿脉,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也罢,我且先趁着这两天多开采出一些来。” 叶篱与紫炎狮已退到了矿脉边缘,紫炎狮愤愤道:“巧取豪夺,地图上有那么多矿脉,却非要来抢我们的!” 叶篱闻言面色大变,抓着紫炎狮驾起遁光便要逃离。但那老者速度更快,身形一闪便拦在了叶篱身前,抬手一掌向叶篱拍来,叶篱抬掌相迎,却被那老者一掌打得翻滚而回,体内气血翻涌不止。 “原来是个一元境巅峰的小修士,连我没有动用修为的一掌都接不住。”老人收回手掌,又变成了慈眉善目的模样:“刚刚那位妖族的小道友是不是说你们有矿脉地图?” 叶篱强笑:“前辈哪里话,我们刚被关进来没多久,哪能有什么地图。” 老者看向紫炎狮,紫炎狮察觉到自己又惹祸了,忙伸出两只前爪捂住嘴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老人森然道:“既然两位小道友不体恤我这个老头子,那老夫也只好让两位小道友吃点苦头了。” 叶篱:“这片矿脉中足有血晶数百,前辈又何必苦苦相逼?” 老人大笑:“我被判关押四个月,每日十枚血晶便是足足一千二百枚,这一座矿脉可不够我开采的。何况我得了地图,知道了矿脉的位置,还能与这片空间碎片中的其他囚徒交易,这样的宝物在你们两个小辈手中岂不埋没了?” 紫炎狮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每个关进来的都有地图呐。” 叶篱无奈道:“如果每个被关进来的囚徒都能有一张地图,便不会有人被狱凭吸干修为、气血乃至魂火,这位老前辈也不会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老人点头:“你这小道友倒是机灵的很,以往只听说狱卒手中会有矿脉地理图,没想到老夫也能得到一张,可见上天眷顾。” 叶篱:“前辈,地图给你可以,但你需放我们离开,不得再对我们出手。” 老人:“你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吗?” “有!”叶篱说道:“前辈刚刚那一掌不是不想动用修为,而是不能动用修为,若晚辈所料不错,前辈现在一身修为也已所剩无几了吧。” 老人:“杀你一个一元境的小修士足够了。” 叶篱:“但我这位兄弟却是两仪境的修为,且他是上古神兽的血脉后裔,真交起手来我们便是不敌,前辈怕也讨不到好。” 老人冷笑连连。 叶篱:“再者说,前辈如若逼迫太甚,我二人大可毁了这张地图,玉石俱焚。” 老人大怒:“竖子,胆敢威胁老夫!” 叶篱:“晚辈不仅敢,而且已经这么做了,前辈考虑得如何?” 老人沉思片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后生可畏,把图留下,你们俩走吧。” 叶篱也松了口气:“多谢前辈手下留情,还请前辈后退十丈,我将图放在地上,前辈待我们离去后再取。” 老人:“正当如此。” 老人后退十丈,叶篱从怀中取出一张兽皮,弯腰放在了地上,而就在他直起身来的那一刻,老人手中却有一道银环飞出,直击叶篱。 第十一章 活地图 老人突然发难,叶篱却似乎早有所料。他一个后跃,落在紫炎狮背上,同时破破烂烂的飞剑飞出将银环击偏。 “大狮子,走!” “你们谁也走不了!”老人须发皆张:“这些矿脉是我发家的资本,看过地图的人都得死!” 眼见老人飞扑而来,叶篱冷冷道:“烧了地图!” “好!”紫炎狮应声,身上飞起一团团紫火,向地上的兽皮飞落。 “竖子岂敢!”老人睚眦欲裂,顾不上追击叶篱二人,掌中真元涌动,化作一道道手印将紫火扑开。 这是他与叶篱二人见面之后第一次展露修为,叶篱感应到这老人约莫是四极境初期的境界,他虽被狱凭吸取了太多修为,此时战力却也媲美三才境初期,比刚刚晋升三才境的虚凌夜还要强上几分。 老人不惜消耗修为,从团团紫火中抢夺回兽皮,他欣喜地展开兽皮一看,却见上面并无矿脉地貌,仅有一行字。 “兹有修士叶篱于天人历九百九十九年十月廿三,交付月租二十六枚灵石,特此为证。”落款是神海府第四区的一家青修洞府。 这并非赤羽鸦留下的矿脉地理图,而是叶篱前几日交租时拿到的收契。收契为长久保存通常以兽皮炼制,乍一看与那矿脉地理图也有几分相似。 老人勃然大怒:“焉敢戏弄老夫!” 眼见叶篱与紫炎狮已在数百丈之外,老人当即催动体内所剩的修为,真元泼洒,化作三只火鸟向二人杀来。 这火鸟来势极快,但好在老人真元将尽,法术威力大减。 叶篱放出飞剑,施展太乙分光剑诀,三十二道剑光分化而出,连成剑牢将三只火鸟困于其中,火鸟灼烧得飞剑咔咔作响,剑身几乎被融化变形。 叶篱顾不上心疼,他一拍紫炎狮的头顶,紫炎狮心领神会,身上紫火升腾,显化出神兽狻猊,紫火狻猊扭头一声震喝,道道无形音波荡漾开来,冲击火鸟身上,火鸟身形扭曲变幻,终被冲散。 紫炎狮气息萎顿,这一招对他的消耗极大,而叶篱的飞剑也被三只火鸟灼烧成了一堆废铁。 只是抵挡老人的一式法术便已经让两人拼尽全力,若被近身二人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叶篱当机立断:“大狮子,我们分开逃,回茅屋见!” 叶篱从紫炎狮背上跃下,落到山脊上,扬手翻出一块兽皮对着老人晃了晃:“老匹夫,你想要地图便过来拿!” 老人匆匆一瞥,只见那兽皮上道道黑线纵横交错,不是地图还能是何物?老人心潮澎湃,催动修为向叶篱追去。 叶篱脚下如飞,一路奔下山脊,尽往狭窄复杂的地势里钻。他师出上南苑,上南苑的身法是天人盟众宗门学府中的一绝,叶篱施展的“挪”字诀最擅小范围的挪移腾转,越复杂的地势对叶篱而言更为有利。老者虽然修为境界高深,但一时片刻却也抓不到他。 紫炎狮眼看二人远去,急的连连跺足,但他身形庞大,面对这狭窄的地势,莫说追上两人,便是顺利通过都极为困难,只得看着二人一追一逃,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老人紧紧吊在叶篱身后,他身法虽然不及叶篱,但仗着修为高深,体魄强健,竟也没有被叶篱拉下多少。 很快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老人怒喝:“臭小子,你能逃到什么时候?我看你今天的血晶还没有开采完成,子时一到,就你这点微末道行,怕是要被吸成人干!” 叶篱哈哈大笑:“臭老头,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剩多少修为?跟我们打过一场又耗费了多少修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老人恨得牙痒痒,劝道:“小道友,你把地图给我,我发誓这次绝不出手!” 叶篱:“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老人气得哇哇乱叫,脚下却一点也不含糊。 又过了大半炷香的功夫,叶篱逃到一面山壁前,这山壁陡峭高峻,顶端内扣如半面穹顶,两侧有锋利尖锐的山岩突出,如犬牙交错,这面山壁竟将叶篱的去处全部封死,叶篱叫苦不迭却也无路可逃。 老人紧追至此,他身上的衣衫多处被山石划破,露出衣下精瘦却充满爆发力的肌肉,他的神色狠厉狰狞,丝毫不复之前清癯高古的样貌。 见此地貌老人心花怒放,恶狠狠道:“小兔崽子,你倒是再跑!老夫今天定要将你剥皮抽筋,生啖血肉,再把你的魂火抽出来点灯笼!” 执法殿外的石坛上,那画着笑脸的灯笼突然一个哆嗦,严肃道:“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人在嘲讽我……” 山壁前,叶篱转过身来,取出地图。 老人狞笑:“现在再把地图交出来?晚了!” 叶篱神色从容,双手轻轻一搓,指尖有真元绽放,刹那间将那地图搓成了飞灰。 叶篱:“不好意思前辈,晚辈手滑了。” “小子找死!”老人怒火攻心,飞扑上前,一掌向叶篱天灵拍去。 叶篱突然五体投地,高呼:“前辈饶命!地图其实不止这一份!” 老人的手掌骤然悬停在叶篱头顶,他神色阴晴不定,两腮的肌肉剧烈抖动,一口老牙几乎咬碎。 良久,老人哈哈大笑,弯腰将叶篱扶起,和和气气道:“小道友,老夫刚刚跟你开玩笑呢。” 叶篱乖巧道:“晚辈与前辈一见如故,之前也是在跟前辈闹着玩呢。” 一老一少对视片刻,脸上皆无愧色。 老人死死地扣着叶篱的手腕:“小道友还有一份地图放在何处?可否给老夫一观?老夫可是心痒痒得很呐。” 叶篱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前辈前辈,您亲点,别把地图捏坏了。” 老人连忙撒手:“老夫就是太热情了,小道友对不住,地图何在呀?” 他看着叶篱的手腕,见他手腕除了五指红印别无他物,不由狐疑。 叶篱慢悠悠说:“这地图只有我跟大狮子看过,大狮子蠢得很,看了也记不住,但我不同,这地图早就刻在我脑子里了,我便是前辈的活地图。” 老人心火上涌,强忍着怒气呵呵强笑:“小道友果然聪明伶俐,博闻强记。小道友可愿带老夫去矿区看看吗?” 叶篱正色:“为长者引路,晚辈义不容辞!” 老人欣慰地拍了拍叶篱的肩,掌中一缕真元悄然潜入叶篱体内。 叶篱并未仔细看过那张地图,只依稀记得图上两三个矿脉的位置,凭着记忆,叶篱带着老人在山峦间行走。老人走在叶篱身后,死死盯着叶篱。 气氛有些沉闷,叶篱轻轻咳了一声:“前辈贵姓?” 老人:“姓莫,叫莫废话。” 叶篱讪讪地捏了捏鼻子,继续带路。 走走停停,老人渐有些不耐:“还有多久?” 叶篱的记忆有些模糊,搪塞老者:“快了,快了。” 老人继续沉默不语,只是极为不耐地冷哼一声,让叶篱感觉如芒在背。 第十二章 血河暗涌 “再这样下去定要被这老鬼识破,”叶篱心中暗想:“得赶紧想个办法逃走。” 叶篱仔细观察周围地势,此时正路过一座山洞,洞中传出汩汩如水流般的声音,叶篱心中一跳,他不动声色,继续带着老人兜兜绕绕,不多时又绕回了这里。 老人阴沉沉道:“这里我们不久前刚走过,小道友是不是记错了?” 叶篱深色镇定:“晚辈之前是在确认周围的地势,这洞中当有一条矿脉。” “哦?”老人狐疑:“那就请小道友带路。” 叶篱带着老人走进山洞,洞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老人施法点出一朵火花飘在半空,将周围照亮。 老人冷笑:“这里连一丝血晶散发出的红光都没有,小道友可不要欺我年老力衰。” 叶篱越发从容:“前辈不要着急,地图上显示这里是一个大矿,足有近万血晶。” 老人见他所言不似作伪,便耐下性子。 两人一路走来,耳边汩汩水流之声越发响亮。 老人道:“这片空间碎片的地底总有水流之声,但从没有哪一处有这山洞中这么响亮,此地莫非竟通往地底?” 叶篱道:“晚辈也是第一次来此,但想来能孕育近万血晶的大矿,总有些奇异之处。” “这倒不假。”老人点了点头,心中稍信几分。 两人又走了不久,水流之声已如雷音轰鸣,震得山洞微微打颤。 叶篱心中振奋:“地图记载,行至雷音滚滚处,可击山腹,开暗洞,现矿脉。大约便是此地了!” 老人不知叶篱是信口胡诌,将信将疑:“你且退开些,不要耍什么花招。” 叶篱后退两步:“岂敢岂敢。” 老人运转所剩不多的修为,一拳轰在山腹上,山腹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裂痕中有一丝丝红光泛出。老人大喜,又是一拳将山腹砸穿。 却见破洞中一股鲜红似血的液体如决堤江水喷涌而出,周围的山石挡不住这血水的冲刷,纷纷溃散,一时间山洞中到处都是血水喷洒。 更可怕的是这血水竟比血晶更擅侵蚀人的精神,老人被血水浸染,意识顿时变得模糊起来,暴虐的情绪开始在他心底翻涌。 老人大惊失色:“臭小子你阴我!” 叶篱也没有料到会有此变故,他经过山洞时听到洞中有汩汩的水流声,只是猜想洞中是否会有暗河,在周围勘察一圈后,他心中有了几分把握,便带老人来此,希望借暗河逃生,却没想到这竟是一条血河,而且如此恐怖。 “玩脱了,要糟!”叶篱心中暗道,他虽然离得较远,还没有沾上血水,但心底里的燥意也开始蠢蠢欲动。 叶篱转身便向洞外逃去,老人被血水浸透,精神也已被侵蚀殆尽,仅有一丝意识尚存。他看着叶篱逃跑的身影,心底里暴虐、愤恨、不甘的种种情绪交错混杂。 他颤巍巍伸出手指,对着叶篱一点:“爆!” 叶篱正将身法施展到极致,躲避山洞中四处喷洒的血水,但随着老人一声怒喝,叶篱心脉处突然炸开,老人埋在他体内的一缕真元发难,将他的左胸炸得前后通透。 叶篱心脉炸开,他身体一僵,立刻被血水淹没,而此时那老者也丧失了最后一丝神智,彻底沉沦为嗜杀的魔怪。 此时山洞外,数位赤羽鸦族的妖修汇聚而来,他们是巡守神海牢狱的狱卒,老人轰破山腹血水涌出时,他们通过法宝得到感应,故而来此查探。 为首的赤羽鸦道:“血河溢出地表虽然罕见,却也不必紧张,各位同僚速速封锁此地,别让囚徒误闯至此,若是血河中孕育出了魔怪,也切莫放走。” 众狱卒严阵以待,不多时只听洞中传出嘶吼之声,接着山洞被一股怪力生生击穿,一个沐浴着血水的身影从山中一跃而出,正是那被侵蚀了神智的老者,他此时双目通红,一身筋肉如老树根般隆起,血水流淌入他的经脉丹田,化作一股另类的力量,使他的战力远超从前。 为首的赤羽鸦轻喝:“杀了。” 一只只赤羽鸦狱卒展开羽翼,双翅下绽放剑气万千,将老者所化的魔怪洞穿,钉死在山岩之上。四极境的魔怪在众赤羽鸦的围攻下,甚至连抵抗片刻都未能做到。 为首的赤羽鸦向魔怪尸体凌空一抓,那尸体便被他摄入手中。 这时山洞中传出一阵怪异的声响,仿佛有一尊身型庞大的神魔在洞中深深吸气一般。随着那怪声的传出,山洞中的血水滚滚倒流而回,重新被吸入了山腹中的破洞内,洞中的叶篱也被血水裹挟着,沉入地底暗河。 接着那破洞开始蠕动,如血肉一般凝结、固化,就连被魔怪击穿的山石也开始恢复原状。众狱卒见怪不怪,他们镇守牢狱多年,早就知道这些空间碎片不论被摧毁成什么模样,要不了多久都会自动复原。 “收工收工。” 赤羽鸦们各自散去,很快这里又恢复了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地底暗河中,叶篱昏迷不醒,随着血河漂流起伏。他的胸口被击穿,几乎可以看到其中残破的心脉,心脏也已停止跳动。 寻常修士受此重伤断然十死无生,偏偏叶篱被血河包裹,血河中有一股奇妙的力量吊住了他的最后一丝生机,使其陷入一种非生非死的怪异状态。 血河不断流淌,突然河水中传来道道诵经之声。 诵经之人仿佛在喃喃自语,声音若有若无,令人听得不甚分明。但细细体悟却能感受到这经文中蕴含了莫大伟力,似乎有无数的神魔在对此经礼赞祝福。 诵念此经,仿佛能看到天光乍泻,万物复苏,无数文明之火熊熊燃起,又有地崩山摧,四极不复,生灵衰败,一派灭世景象。 种种生灭尽囊于此一经。 叶篱尚在昏死状态,但他体内却有一丝不起眼的血脉蠢蠢欲动起来。 这丝血脉本混杂在他的气血里,与其它血液浑然一体,但此时在经文的刺激下却活跃了起来,散发出属于自己的气息,诡异的是这血脉气息竟与血河的气息极为相似。 血河翻涌起来,血水汩汩涌入叶篱体内,与这丝血脉接触融合,在血水的滋润下,这丝血脉迅速壮大起来。随着这血脉的壮大,叶篱心脉上的伤口竟开始长出肉芽,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愈合。 鲜血自心脉涌入心房,又从心房扩散到身体各处,叶篱的心脏开始有力地跳动起来,初时稍慢,渐渐的心脏跳动剧烈起来,甚至达到了一息数十次的频率,而心脏每跳动一次,被他吸纳入体内的血水便会多一分,他左胸破碎的血肉也便会生出一截。 很快叶篱的伤势已完全复原,他体内那一丝微弱的血脉也已极为壮大,几乎与他的人族血脉等同但两种血脉又水乳交融,没有丝毫冲突。 叶篱心脏怦然跳动,发出如擂鼓般的声响,那诵经声与心脏跳动之声相合,也变得愈发恢宏壮阔。 叶篱的眼睛仍然闭着,但他的身体却随着诵经声盘膝而坐,默默运转起功法。 第十三章 一炁初开分两仪 血河里的天地灵气极为稀薄,却蕴含了另一种奇异的力量,这股力量涌入叶篱经脉之中,支撑着他的功法飞速运转。 叶篱所修功法是上南苑的《揽江诀》,在天人盟多如繁星的修行功法中并不算出挑,修炼功法时真元运转的速度也不算太快,但在诵经声的催动下,这股奇异力量的运转速度却完全突破了《揽江诀》所能达到的范畴,达到了一个令人骇然的境地。 叶篱的身体渐渐支撑不住这股奇异的力量,他的经脉、肌肉甚至皮肤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如同瓷匠烧制的冰裂纹瓷器一般,仿佛稍一触碰就要碎作一地。 却见血河之水从这些裂痕中渗入叶篱体内,使裂痕迅速凝合,但刚一恢复又被撕裂。血河水不断修复叶篱的伤体。 在如此密集的聚裂转化中,叶篱的身体越发强横,逐渐开始承受住了经脉中飞速运转的奇异力量。而随着这股力量和他体内原有真元的冲击,叶篱丹田中的一口先天元炁也开始发生变化。 何为修行?修行是修士师法自然,在体内丹田中开辟一个小天地的过程。第一步便需在丹田中练出一口先天元炁。 炁是世间一切人、妖乃至生灵万物的构成根源和运行机能,而先天元炁则是世界产生与形成的基本物质。 修士吸纳天地灵气,孕育先天元炁,从此一元初始,万象更新,此为一元境。而要更进一步便需将这口先天元炁中的清浊之炁分而化之,形成阴阳两仪,此为两仪境。 阴阳两仪孕育元神,从此清升浊降,化为天地,便有了天地人之分,此乃三才境。 至于定天之四极,立地之五方则又是之后的境界了。 叶篱本是一元境巅峰,丹田中的一口先天元炁已极为壮大,此刻却渐渐分化开来,清气灵动缥缈为阳,浊气厚重沉凝为阴,两股元炁互为表里首尾交缠,在叶篱的丹田中形成了一个不断转动的阴阳鱼格局。 至此,叶篱的修为境界终于突破一元,踏入两仪之境。 就在叶篱突破之时,在神海牢狱第一层的某一片碎片空间内,一名中年男子忽有所感,抬起头来。 这中年男子着道袍,戴冠佩,一头长发在背后束成窄窄的一条,他器宇轩昂姿容雄伟,丝毫不像是牢狱囚徒。他正以真元为墨,于虚空中落笔,凭空书写出一道道玄妙复杂的符文,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这牢狱之中天地灵气稀缺,他却毫不吝惜地挥洒真元,着实令人动容。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我将《灵引》的总纲藏在血河之中,血河在各个空间碎片间流淌数百年,今天总算遇到了有缘人。” 他看向远方,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山峦和云层,穿过重重空间碎片,落在了血河中叶篱的身上。 “原来如此,这小子体内本就有一丝灵族血脉,他受了致命伤,偏又坠入血河,靠着血河之水和我留下的总纲竟将灵族血脉壮大了,倒也是因祸得福。” 中年男子伸手一指,无数空间碎片外,叶篱的身体从血河中缓缓飘起,如虚影般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世界碎片的地表,落在地面上。 中年男子笑着收回目光:“这小子若是自己从血河中闯出来难免动静太大,惊动那些烦人的赤羽鸦便不美了。” …… 叶篱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期间狱凭吸取了一次他的气血,许是叶篱的血脉被血河改变,狱凭竟没有吸他的修为,即使是被吸取的气血也极为微薄,并无伤大雅。 叶篱睁开眼,摸了摸自己左胸,发现胸口炸开的大洞竟已痊愈,竟有些不知所措。 但随即叶篱又严肃起来,他默默地从被炸得千疮百孔的外衫上撕下一截衣襟,咬破手指在上面涂涂画画。 良久,叶篱涂画完成,只见这衣襟上画满了让人看不懂的图案,如鬼画符一般,但依稀能辨认出其中有个抱着鲤鱼的大胖小子。 叶篱郑重其事地将血迹吹干,又把衣襟抚平,折成三角,小心翼翼地揣到怀里。 “呼,”叶篱这才舒了口气:“这些天真走了背字,先被虚空蛇追杀又被关进大牢,到牢里这才几天的功夫居然险些死了两回,简直灾星罩头!幸好我还记得薛爷传授的福娃锦鲤去灾符,有此符护身我定能逢凶化吉。” 叶篱看了看周围,这里的地形十分陌生。 “那糟老头子被我阴了一把,想必已经化成魔怪被赤羽鸦斩妖除魔了,但我的意识怎么没有被侵蚀?心脉上的伤是何时复原?我又怎么会在这里?”叶篱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贼老天居然开眼了?不,贼老天是瞎的,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开眼了。” 叶篱死里逃生,性子也跳脱了些,想不通便不再纠结这些问题。 “且去天上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叶篱还模糊得记得地图上的些许地势轮廓,他正要御起飞剑,突然想到自己的飞剑已经被老人的神通所毁,便又愤愤骂了声:“贼老天。” 叶篱调动真元化作遁光,刚离地半尺突然感受到自己体内的修为,他愣了半晌,竟泪如雨下。 “两仪境!两年了,我终于突破两仪境了!” 叶篱从上南苑出师时已是一元境巅峰,两年的蝇营狗苟不仅消磨了他的激情和梦想,也让他的修为一直停滞不前,曾几何时,叶篱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也许要止步一元境巅峰了,谁曾想生死间走了一遭,他竟莫名其妙的突破了瓶颈。 “难道是生死危机让我的潜力爆发了?” 叶篱掏出被他折成三角形的衣襟放在额间深深下拜:“老天爷在上,小子刚刚童言无忌,您千万不要计较,待小子发达后必将晨昏两扣首,早晚三炷香,供奉不断,请继续保佑我……” 叶篱祷告一番后驾起遁光,遁光是修士真元的具象化,修士以真元化作虹光飞天遁地,是天人纪最基本的飞行手段之一。 半空中,叶篱俯视山峦大陆,良久后失望地摇了摇头,这里的山川地势他并无印象。 “这可糟了,辨认不出地势就没办法回到茅屋,找不到之前那处矿脉,即算我运气好寻到一些零散血矿,也没法子消除血晶对精神的影响,接下来几天难道要靠修为硬抗吗?还好我刚突破境界,真元充沛,只是不知道两仪境的修为够不够狱凭吸取三次。” 叶篱掏出狱凭,一眼看去却呆了一呆:“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我居然昏迷了一天!这么算来狱凭已经在我昏迷时吸取了一次修为,可为什么我的修为没有丝毫损耗?是了,定是当时我的境界正在突破,先天元炁分为阴阳两仪,造化出源源不断的真元填补自身亏空,狱凭即算是吸取了些也没有什么大碍。” 修士在突破境界往往需要消耗大量真元催动体内小世界的变化,一旦破境成功,体内小世界又会造化出真元以作反哺,叶篱这样猜想倒也有几分道理。 “这样说来我仅需再被抽取两次真元。以我现在两仪境的修为,抗住两次真元抽取应该不是难事,况且我或许还能再找到些血矿,只要开采不过度,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叶篱心中大定。 第十四章 出狱 此片空间碎片中约莫有数百个矿脉,但散落在广袤的山脉间便显得稀稀朗朗,叶篱连翻数座山脉也没有寻到一处。 正当叶篱准备放弃时,他体内的血液流速骤然加快,连带着心脏也砰砰乱跳起来。叶篱隐约感应到,远处有一股力量正与他体内的血脉遥遥呼应。 叶篱讶然:“什么东西竟引起了我的血脉共鸣,得去看看。” 叶篱循着感应寻去,不多时在一座山谷中找到了一座血矿。 这座矿脉之中足有数千血晶,点点红光嵌在谷地里,仿佛一片倒扣的星空。而叶篱的血脉感应便源自眼前这座矿脉,准确地说是这些血晶引起了他血脉的共鸣。 叶篱心中轰鸣,为何这些血晶与自己的血脉产生了感应?在昏迷的这一天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隐隐感觉到,修为上的突破怕不仅仅是生死间的潜力爆发这么简单,而是与牢狱中诡异的血晶血河脱不开干系。 叶篱拍裂山石,取出一块血晶,怪异的是,血晶躺在他的掌心,但他的精神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心性一如既往的平和。 叶篱并未欢喜,反而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为何我能免疫血晶的影响?这些血晶到底是什么?地底的血河又因何而来?” 种种疑问萦绕在叶篱心头,让他有些心浮气躁。叶篱捏了捏手中的血晶,却不曾想血晶竟化作了一滴血液,倏然钻进了他的手心。 叶篱脸色大变,他催动《揽江诀》,想以真元将这滴血液逼出,但血滴一进入他的身体便融入了他的血脉之中,再不分彼此。 叶篱面色阴晴不定,他盘膝而坐,仔细体悟身体的变化,发觉这血晶融入自己的血液中时,似乎有一股怪异的力量扩散开来。伴随着这股怪异力量,叶篱的脑海里传出阵阵诵经之声。 闻此经文,叶篱不由自主地改变了《揽江诀》的功法运行,转而开始跟随着经文所述修行。甫一修炼此经,叶篱的真元运行速度立刻快了一大截,血晶中的怪异力量随之一同运转,很快转化为一股精纯的真元汇入叶篱的丹田之中。 这股怪异的力量刚一消失,叶篱便从之前不由自主的状态中惊醒,额上冷汗涔涔。 “为何我的脑中会有一段经文?这经文的力量好生可怕,不知不觉中就影响了我的判断,让我改变了功法运转!” 叶篱内视丹田,惊道:“一枚血晶中蕴含的诡异力量居然让我的修为有了些微上涨!而且修炼出来的真元强度远超从前!” 虽然用血晶修炼所得的真元数量并不庞大,但若将这座矿脉中的数千血晶开采出来用于修炼会如何?将这片空间碎片中的血矿全部开采又将如何?而且血矿中的血晶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再次凝聚,这哪里是牢狱?这简直是一处修炼圣地! 叶篱心神激荡,但他很快稳住心神,暗自思量:“无名经文、血晶中的强大力量,看似是机缘,其中却暗藏诡异。血晶对别人来说是侵蚀精神的毒药,为何我可以借之修炼获得力量?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得不慎重。” 叶篱心中挣扎,但又转念想到那日审讯堂中,自己低垂着头,艰难地从牙缝中吐出一句:“我凑不足一百枚灵石。”想到自己被那老者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费尽心思斗智斗勇只求活命。 思及种种屈辱绝望,叶篱心中刺痛:“我需要力量,只有拥有实力才能获得尊严,才能实现我的梦想。我不想再做当铺小小的折货郎,我要强大起来……” 叶篱的神色慢慢平缓下来,他开始冷静而迅速地开采矿脉中的血晶。 转眼间两天已过,叶篱足足开采出了三百多枚血晶,除了供狱凭吸取的二十枚外,所有的血晶都被叶篱以无名经文吸收、炼化,化为真元。 叶篱的丹田中,阴阳二炁之间隐约出现了一团若有若无的炁体,这团炁体由阴阳孕育又包容阴阳,是为元神之胎,又叫作元胎。元胎由虚转实,修士的修为便会晋入两仪境中期,而叶篱此刻距离两仪境中期已只剩一步之遥。 狱凭从叶篱怀中飞出,散发出一片清光。 叶篱轻叹一声:“要离开了,可惜修炼的时间太短,还不够让我的修为有长足的长进。” 不足两天便将两仪境初期的修为推至中期,这样的修炼速度堪称惊世骇俗,但叶篱犹不满足,血晶所带来的强大力量让他甘之若饴。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进来了。”叶篱心思百转,一时间甚至生出了再次触犯天人盟律法的冲动,但他毕竟做了二十多年的良民,很快将这个想法压下。 清光笼罩住叶篱,下一刻天旋地转,叶篱出现在了执法殿外的石坛上。 石坛上那位落拓中年人仍在,见到叶篱很是随意地抱了抱拳:“出狱了?恭喜恭喜。” 灯笼飘飘摇摇:“恭喜恭喜。” 叶篱抱拳回礼,但体内修为却死死地压制着。他不敢在典刑司显露自己的修为,毕竟在牢狱那种灵气贫瘠的地方,他的修为不降反升实在可疑。 叶篱脚步虚浮,踉跄着走下石坛。 坛下已有一只赤羽鸦候着,他如电般的双目在叶篱身上扫了几扫,又仔细感应,确认叶篱身上没有血晶的气息,点了点头:“可以出狱了。” 他双翅一展,双足化作两只爪子扣住叶篱的肩膀,带着叶篱腾空而起,向神人雕塑脚下迅速俯冲飞去。 不多时赤羽鸦飞落神人雕像的脚底,将叶篱放下,叶篱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高速俯冲,他头晕目眩面色惨白,跪伏着张口吐了一地。 两只穿着灰扑扑布衣的小老鼠赶紧拎起笤帚水桶上来洗地,他们动作娴熟,很快将叶篱的呕吐物清洗干净,显然对此情景已是习以为常。 赤羽鸦道:“你修为被吸干,气血也被吸取了不少,所以才会如此不堪,你且回去好生修养几日,往后莫要再犯事了。” 叶篱连连允诺,呕吐不止。 两只小老鼠见刚刚清洗干净的地面又被吐得一团糟,心中很是不快,一边洗着地一边用笤帚把敲打叶篱的小腿肚子,两只小妖吱吱喳喳,用叶篱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着,指不定在如何编排他。 赤羽鸦飞回典刑司,叶篱也挣扎着爬了起来。 叶篱没有来过神海府第一区,站在典刑司外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先回宝祥斋看看,旷了五天工,得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不过怕是免不了一通臭骂,工钱也要被扣不少了。” 叶篱向两只鼠妖询问何处能搭乘遁地甲龙,两只鼠妖翻着白眼给他指路,语气颇为不耐。 叶篱谢过,蹒跚着离开此地,待到走出一条街区后,他的身子才慢慢挺直了起来,面色也变得健康红润。此前的虚弱只是为了避免典刑司怀疑,是掩人耳目之计,其实现在的叶篱气血旺盛,真元充盈,正处在巅峰状态。 叶篱来到等候遁地甲龙的站台,站台建在地底,站台前是一条深长幽邃的甬道,站台上只零星站着几个修士,与其他各区遁地甲龙站台上的拥挤截然不同。 居住在神海第一区的修士非富即贵,寻常是不会搭乘遁地甲龙出行的。 此时甬道里传出轰隆隆的声音,只见一只牛角马面,四足八鳍,身长百丈的大妖奔驰而来。 这大妖正是遁地甲龙,其双目如火炬般在甬道中散发着金光,四足狂奔时周围的八面大鳍煽动,地底的泥石土壤便会被大鳍不断排开,挤压形成一条条甬道。 遁地甲龙停在站台前,身上一节节的甲壳掀起,这些甲壳内部中空,仿佛一个个狭长的房间,叶篱等众修士进入其中,遁地甲龙将甲壳合拢,狂奔而去。 第十五章 失业人口 一个多时辰后叶篱到达第三区。 宝祥斋位处神海府第三区的藤萝街区,坐拥一幢七层的圆形大楼,看着很是气派。 叶篱走进宝祥斋,当铺里不少同仁正送往迎来,也有在典买当品的,见到叶篱纷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叶篱大惑不解,却听一个老人吆喝:“莫说他人短,莫嚼旁人舌,都各做各的事去。” 众同仁闻言纷纷散去,却还有不少人偶尔回头看上叶篱几眼。 叶篱看着迎面走来的老人笑道:“南伯。” 南伯是宝祥斋的老人,在宝祥斋很有威望,掌柜和东家对他也颇为信任,叶篱进了宝祥斋后,南伯一直对他很是照顾。 南伯看着叶篱神色复杂:“放出来了?” 叶篱诧异:“南伯您怎么知道我被执法队关起来了?” 南伯:“执法队关押犯人后都会对家属进行通报,但你在神海府没有亲人,所以执法队就来宝祥斋通报了,罗掌柜被狠狠申斥了一番,这几天心情都很不爽利,你一会儿小心点……” 话未说完,已有伙计小跑过来:“南伯,罗掌柜要见叶篱。” 叶篱闻言心如乱麻。 南伯宽慰他:“别慌,我与你同去。” 南伯带着叶篱走进罗掌柜的书房,罗掌柜正在煮茶,釜中茶汤上下翻滚,散发出阵阵清香,另人神清气爽。 一边的矮桌上放着几枚茶盏,都是以名贵的玉石雕琢而成,而托着这些茶盏的茶台竟是一整块削平的灵石。这块灵石之庞大,足抵得上数百枚制式灵石。 罗掌柜以此宝作为茶台,便是要用其中的灵气孕养茶盏和茶汤,让茶汤入口更为柔和,香气更为馥郁。 罗掌柜看了眼南伯:“南伯你先出去,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再说。” 南伯:“掌柜,叶篱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被莫名卷进了案子里,您高抬贵手,不要与他计较。” “出去。” 南伯看了看叶篱,叹息一声退出书房。 叶篱站在书房门口,罗掌柜并不招呼他,只是煮茶、倒茶、饮茶,仿佛叶篱根本不存在一般。 待到喝完数盏,罗掌柜才悠悠问:“叶篱,你来宝祥斋多久了?” “两年多了。” 罗掌柜点了点头:“宝祥斋创立至今已有百余年,好不容易做出了些名声,但在很多权贵眼中,我们宝祥斋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当铺,是艘随时可能被浪打翻的小破船,你可知道?” 叶篱:“我知道。” “知道就好,”罗掌柜又倒了一盏茶汤,推到叶篱面前:“你坐下。” 叶篱依言在罗掌柜对面坐下。 罗掌柜道:“宝祥斋的每一位伙计我当自家亲人看待,当作自己的晚辈照顾,在东家那里也多有提携,这次我也很想帮你,但我护不住你了。” 叶篱看着面前的茶汤默不作声。 罗掌柜:“虚空大蛇族是天人盟的望族,虚长老更是天人盟十三位长老之一,位高权重,其名下资产无数,高手林立,你这次恶了虚空蛇族的嫡系公子,我再留你便是拿宝祥斋去跟虚空大蛇族对抗,必将头破血流。” 叶篱:“掌柜的是要解雇我吗?” “你来宝祥斋两年,未曾有过过失,也一直很勤勉,你虽与虚空蛇族有龃龉,但我若就这样解雇了你,只怕其他伙计都要寒了心。”罗掌柜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我的意思是你或许应当为了宝祥斋,自己主动请辞。” 叶篱身体微微一颤,沉默良久后道:“我明白了。” 罗掌柜微微一笑,将叶篱面前已微凉的茶水倒掉,又给他沏上一盏热茶:“这虽然不是什么好茶,但一杯也值数枚灵石。我以茶代酒为你饯行,祝你前途似锦。” 叶篱自嘲一笑,转头离去。 南伯看着叶篱面无表情地走出书房,心中暗道一声糟糕,他走进书房对罗掌柜道:“掌柜,叶篱他……” “他不愿意连累宝祥斋,主动请辞了。” 南伯张着嘴巴愣在了原地。 叶篱乘着遁地甲龙回到青修洞府,这下好了,成了失业人口,生活来源都成了问题。 点了点自己身上的灵石,仅剩不过三十余枚,所幸修士在丹田中孕养出先天元炁之后便已辟谷,生活所需的开销不大,靠着三十多枚灵石还能再撑一个月。只盼能在这一个月里找到新的差事,否则自己就要收拾行囊,搬出这座青修洞府了。 “早知道该喝了那杯茶,值不少灵石啊。”叶篱越发心痛。 叶篱回到房间,在自己的微型灵阵上坐下。此时屋内的青年修士已经不多,大半都出门谋生去了,屋子里难得清静。 叶篱调整心情,运转自己在神海牢狱中所获的无名经文。 这篇经文十分怪异,与当下天人盟的任何一种功法的修炼方式都不相同,最令人震惊的是,修炼这篇经文竟然不需要汲取任何的天地灵气! 灵气化真元,这是修行界的常识,千年前正是因为九州灵气稀薄,世界进入末法时代,人妖两族才签订了“太渊之盟”,千年后的今天,也正是因为修士数量庞大,灵气越发紧缺,灵石才成了硬通货币,青修洞府才会被年轻修士所青睐。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今的天人盟正是建立在“没有灵气就无法修炼”这样一条铁律上。而一门不需要汲取天地灵气便能用以修行的法门一旦面世,可想而知会对现在的修行体系带来多大的冲击。 之前在神海牢狱中,叶篱只是运用无名经文吸取血晶中的能量,尚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此刻他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这篇经文的珍贵之处。 随着经文的运转,一道道修士无法察觉的能量从九天之上灌溉而下,落在叶篱的身上,这些能量如同一点点不可见的萤火笼罩着叶篱,慢慢渗透进他的体内。 这一刻,九州看似一切如常,但在一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却有异变悄然发生。 天人盟四十九府的典刑司牢狱中,碎片空间地底的暗河突然加快了流速,如泄洪一般奔腾不止,血河水冲击地表,各个空间碎片震荡不休,无数赤羽鸦在空中盘旋,随时准备镇压冲破地面的血河。 神海牢狱的某个空间碎片中,那位一直在茅草屋里凌空推演的中年男子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 首府圣京第一区的一座庄园里,一位须发皆白的瘦小老者看着九天之上愣了半晌。他唤来一位玄甲修士,取出一块令牌交给他:“少翎,你带着这块令牌去趟神海府,若遇到能让这块令牌发出红光的修士,便将他带来见我。” 玄甲修士躬身接过令牌。 “这人多半是个炼体修士,你多留意。”老者又道:“此事做得隐秘一些,别让那些老家伙知道。” 玄甲修士诺然。 第十六章 无事献殷勤 叶篱吸收着从九天之上引导下来的能量,这些能量进入他的身体后却无法被纳入经脉和丹田,而是直接融入了血肉之中。叶篱的筋肉骨血吸收了这股力量后开始变化,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血肉变得紧致而强大,筋骨越发坚韧,一股爆发性的力量开始在他的血肉中滋生。 修士在修行法术神通的同时也会兼修肉身,一来修士的身体如果太过孱弱难以自保,二来很多修习刀剑等近战流派的修士也需要强健的体魄支撑,而更重要的是,修士丹田内天地的广度、强度也与身体有关,若肉身虚弱,甚至无法容纳丹田天地,会被修为撑得爆裂而亡。 但天人纪以来,九州歌舞升平,修士间的争斗鲜有发生,修士们对于肉身的锤炼也越发忽视,实在是修炼肉身太过艰难,对于实力的提升又很是微弱,连带着近战流派也越发式微。 “这难道是一门专门炼体的功法?不,我在牢狱里用这经文炼化的血晶分明化作了真元修为,难道是因为这种奇特的能量?”叶篱暗自思量:“是了,这种能量与天地灵气不同,它只融于血肉而不进经脉,故而只能用来强化体魄。” 叶篱又试图运转经文汲取微型灵阵中散发的天地灵气,但并无所获,可见天地灵气并不适用于这种修行方式。 饶是如此,叶篱还是啧啧称奇,心中赞叹不已:“撰写这篇经文的前辈真是天纵之才,竟然找到了天人盟亿万修士都没有发现过的能量,只是不知道这篇经文修炼下去能达到何种程度,是否能与现在的修炼体系相媲美?” 叶篱孜孜不倦地修炼着,九天之上的奇异能量如一挂瀑布垂下,为他的修行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支持。叶篱从没有这样奢侈过,天人盟的每一分灵气都需要修士以相应的价值换取。叶篱身处天人盟的最底层,想要获得灵气资源更是困难,何曾有过今日这样的体验? 这种感觉令人沉迷,叶篱陷入深层次的修炼之中,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力量在一分分的上涨,渐渐的叶篱似乎感觉自己身体力量,竟可以媲美一元境巅峰修士的修为!也就意味着,他现在单纯的肉身战力,已经堪比进入神海牢狱之前的自己。 这就非同小可了,即使在天人历之前,人妖大战的时代,那时候的炼体功法也只是让修士的身体变得更牢固,让身体可以抵抗来自外界的侵袭。但要说让身体爆发出堪比真元修为的力量,除了妖族少有的几个天赋异禀的族群外,也只有人族战营的修士可以做到,而各大战营的功法都是当时人族的高等机密。 就在这时,叶篱的身体微微一震,他的身躯似乎被这股奇异的能量重新锤炼、解构了一遍,变得更加完美,更适于战斗,更富有张力。而那种疯狂增长的力量感也随着这一震逐渐减缓下来,转而以一种稳定的增幅继续强化着他的身体。 叶篱欣喜地睁开眼睛,却见入眼是一张巨大的粉白的胖脸,这张脸几乎贴在了他的脸上。 叶篱吃了一惊,下意识挥手向前一拳。 一双胖手挡在脸前,叶篱的拳头砸到胖乎乎的双手中,连带着这双手一同锤在了那张白胖的大脸上。 只听“哎呦”一声惨叫,大脸被砸得迅速远离,带出脸下几乎看不出脖子的圆滚滚的身体。 这胖子在地上连滚了几圈,几乎撞到其他修士。叶篱这才看清,这胖子正是前几日早晨跟自己起了冲突,险些吵起来的那位。 “真是冤家路窄,”叶篱暗自腹诽:“这胖子嘴碎又爱计较,我失手打了他还不知道得跟我拉扯到什么时候,得赶紧想个说法,把锅甩到他身上去。” 叶篱正心思百转,却听那胖子大喊一声:“好!” 叶篱心中一突:“难不成这胖子要讹我?还是把脑子摔坏了?被打了一拳居然叫好?” 只见白脸胖子咕噜一下爬起身来,像陀螺一般飞跑过来,他双手抓着叶篱,顶着一只乌眼圈哈哈大笑:“兄弟,可让我找到你了!” 叶篱不动声色地拨开他的手,柔声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兄弟,你兄弟在久安堂,去那儿找他吧。” 久安堂是神海府极为有名的一座医馆,以擅长医治修士的精神伤势著称,收容了一大批修炼走火入魔或伤了精神的修士,被神海府修士俗称为疯人堂。 白脸胖子毫不介意:“误会了误会了,前几天我出言不逊冒犯了兄弟,这些时日夜不能寐,一直想跟兄弟赔礼道歉,可惜兄弟事物繁忙,这几日都未能见到。” 叶篱暗道:“无事献殷勤,须得小心。” 白脸胖子又道:“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了,不如小弟组个局,我们好好喝上一杯?兄弟千万要赏脸。” 叶篱心中嗤笑:“吃人的嘴短,这点道理我还是知道的,今天任你磨破嘴皮子,我也不会赏脸的。” …… 青修洞府边的一家小酒楼里,白脸胖子殷勤地给叶篱斟上酒水,叶篱坐在一边面无表情。 “不是我不够坚定,是这胖子太没皮没脸。”叶篱心中感慨。 胖子的嘴巴和脸皮堪称双绝,叶篱再三拒绝他却坚持不懈,各种溢美之词跟连珠炮一般从嘴里往外蹦,足足磨了小半个时辰,叶篱眼看青修洞府中的修士越来越多,不少人看笑话似的看着他俩,脸上实在挂不住,这才应了胖子的邀。 胖子给叶篱倒完酒,在叶篱对面坐下:“在下张元白,兄弟怎么称呼?” 叶篱看着胖子,心道这名字倒起得贴切,张元白,又圆又白。 “叶篱。”他干巴巴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张元白又赞:“叶兄弟好本事,前几日那身法使得是翩若惊鸿行云流水,没想到肉身力量也如此出众。这世道还愿意修炼炼体功法的修士少之又少,能像叶兄弟这样踏实勤勉的更是凤毛麟角,叶兄弟还这么低调,实乃我辈楷模……” 叶篱的身法在年轻修士中算上游,但在得到无名经文之前,他的身体素质却孱弱得跟纸糊的一样,他也没有想到,无名经文竟能在短时间内带给自己这么大的提升。现在听胖子一口一个“踏实勤勉”叶篱不由臊得慌,连忙打断他的话。 “张兄,你找我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犯不着这样拐弯抹角的。” 张元白笑道:“交个朋友罢了,不过叶兄这么一说,小弟倒还真有个事情想请叶兄一起合计合计。” 第十七章 走野镖 叶篱抬了抬手,示意张元白继续说下去。 张元白问:“叶兄现在是什么境界?” 叶篱:“两仪境初期,距离中期还差一步。” “成了,”张元白笑道:“叶兄修为不弱,借助强大的肉身力量,战力堪比两仪境中期。再加上身法高超,即算是遇上两仪境后期的修士想必也能周旋一番。” 叶篱心中暗道:“我会告诉你我在牢里溜的都是四极境的修士?” 想到神海牢狱中四极境修为的老头子也差点没能追上他,叶篱心中不由沾沾自喜,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张兄有什么吩咐不妨明说。” 张元白:“眼下有趟好差事,小弟想请叶兄来一起发财。” 叶篱心中一动,他刚被宝祥斋扫地出门,正是生活拮据的时候,一听“发财”二字心中便开始蠢蠢欲动。 张元白察言观色,看出叶篱有几分意动,继续说:“不瞒叶兄,小弟是个走野镖,这几日接了笔生意,主顾给了很大一笔灵石,托我从神海府运一箱旧书到山南府,要求至少五位两仪境以上的镖师押镖。但我平日一起走镖的两个兄弟这趟都不赶巧,一个家中夫人临产,另一位冲击境界时出了茬子,伤了经脉正在调养。现在还缺两个空,这不就来问问叶兄是不是感兴趣?” 张元白说话间,菜已依次上齐,两人三菜一汤一壶酒,两道肉菜分别是水煮蜃鱼脍和红烧火炙鸡,另有一盘银月果与金掌莲烹炒的“金手摘月”,是这家酒楼的招牌。汤则是一锅乌骨猪肉羹。 这些菜肴都是以修士养殖的异兽、灵植为原料,虽然只是常见的菜品,算不得多么名贵,但对于已经很少饮食的叶篱来说,依然别有一番风味。 叶篱盛了一碗肉羹,边喝边问:“我听说走野镖很危险的,四十九府外的荒野里多有盗匪,专门盯着你们这些走野镖的。” 所谓走野镖是指一些镖局之外的修士私下接生意走镖,野镖胜在价格低廉,操作流程简单快捷,可变通性大。一些财力不足或镖物价值不高的修士,往往愿意托人走野镖,但野镖的安全性却远不及正规镖局。 别看天人盟统治九州四十九府,但在四十九府外的荒野中,还潜伏着大量的山贼盗匪。他们或是天人盟的逃犯,或是郁郁不得志的修士,或是盗匪的后人,这些修士集结在一起,专门洗劫府城外落单的修士和各府之间往来的走镖队伍。 天人盟也曾多次剿匪,但这些盗匪呼啸山林,来去如风,很难剿灭,往往如同水里按葫芦,这边下去那边起。再加上四十九府外的土地都十分贫瘠,灵气稀薄,没有太大价值,所以久而久之天人盟对这些盗匪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走野镖的行镖队伍是这些匪徒最看重的目标,野镖队伍往往没什么背景,战斗力也不及正规镖局,而且往来频繁,或许一趟两趟没什么油水,但抵不住数量庞大。所以很多走野镖的修士,也都会提前打点好行经路上的各路盗匪以求平安。 张元白:“我走野镖有几年了,道上的山大王们也认识几个,一般不会有什么意外,而且我们这次不过是送一箱子破书不值几个灵石,也不会有哪路强人看得上眼。我寻思着,这就是笔白送灵石的买卖。” 叶篱见他说的如此笃定,心中疑虑渐消:“既然如此,我就沾一沾张兄的光,陪你走这一趟镖。” 张元白大喜:“如此一来就只差一位镖师了,叶兄可有靠谱的人选?” 叶篱略一思索:“我倒是有个朋友,他是妖族修士,两仪境修为,而且身具神兽血脉,战力很是不俗。” 张元白喜不自胜:“这位妖族兄弟何在?不如叫出来一起喝杯酒?” 叶篱笑道:“我这朋友今天怕是不大方便,明天我再带你去找他。” 张元白称是,两人频频举杯。张元白擅交际,与叶篱虽然刚认识不久,但却总能找到合适的话题,一顿酒饭下来宾主尽欢,二人趁兴而归。 次日,张元白带来两个修士,一位粗布短襟打扮,布衣下块块肌肉隐隐隆起,如树根一般盘在身上,这人膀大腰圆如煞星降世,偏偏相貌生得憨厚。另一位头佩纶巾,腰悬长剑,他相貌平平但言行间却透着股机灵劲儿,笑起来一双眼睛微微眯起,让人感觉莫名亲切。 张元白为几人介绍:“这是我吴朗兄弟,吴兄弟是两仪境中期的修为,祖传了一身炼体功夫,肉身淬炼得如百炼精铁一般,寻常刀剑都破不开他的防御。” 那憨厚的大块头朝着叶篱咧嘴笑了笑。 “这是陈生生,陈兄是两仪境初期,擅使暗器,这厮阴险狡诈,坏得很,是我们的智囊。” 叶篱:“我见张兄配剑,还当是剑修一脉。” 陈生生笑眯眯解释:“掩人耳目罢了,在外走镖哪能让人一眼看出老底来?” “所以才说这厮阴险,”张元白笑道:“这位便是我跟你们提过的叶兄叶篱,叶兄的身法很是高妙,在炼体一道上也很有心得。” 陈生生和吴朗听说叶篱的身法不错还在意料之中,但又听闻他在炼体上也有成就都有几分不信。 陈生生看着叶篱微瘦的身材:“两位兄台都擅长炼体,不妨切磋一二,让我们开开眼?” 张元白知道陈生生有考校叶篱的意思,生怕叶篱不满,忙打圆场:“不必如此,我早已见过叶兄的实力,做不得假的。” 叶篱心知自己拿不出本事来很难被他们认同:“无妨,切磋一二相互印证也是好事。” 陈生生:“既然如此,不如吴兄叶兄对上一掌试试,也免得伤了和气,如何?” 叶篱与吴朗对视一眼,两人骤然发力,两只手掌拍出,没有丝毫真元修为的波动,但仅是掌劲所压缩排开的气流就已汇聚成一卷狂风,吹得众人衣衫猎猎作响。 两掌拍在一起,只听轰然一声如春雷炸响,叶篱身体剧震,血肉筋骨以一种奇特的频率抖动起来,将吴朗掌中传来的巨力卸去,这种抖动近乎本能,是他的身体在遭受重击时自然做出的反应,这是无名经文和那奇异能量将他的身体强化后形成的一种全新的能力。 反观吴朗如青松般岿然不动,但他脚下的地面却生出了细密的裂痕。吴朗以他强悍的身体素质,硬抗下了叶篱这堪比一元境修士一击的掌力。 两人的手掌一触即分,叶篱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战斗力还在吴朗之上,但吴朗身体的坚韧和牢固却是他尚不能及的,两人可谓各有千秋。 张元白鼓掌喝彩:“两位兄弟的炼体功夫真是了得,这一掌若是落在我身上,只怕小弟不被打死也要重伤,精彩,当真精彩!” 张元白便是这样的人,他的话总是说得很圆溜,只要对他而言有价值的人他便从不得罪,反而能让你觉得心情舒畅。 “叶兄好手段,”陈生生道:“不过咱们把地弄坏了,再不赶紧跑路就要等着陪灵石了。” 吴朗看着自己脚下地面上的裂痕,默默用脚掌遮住,憨笑着挠了挠后脑勺。 一行四人离开青修洞府,乘遁地甲龙来到神海府第一区。 张元白讶然:“叶兄的朋友住在第一区?” 叶篱:“暂住在这里。” 张元白等三人肃然起敬:“叶兄真是手眼通天,连住在神海第一区的贵人都能结识,这位妖族兄弟身具神兽血脉,莫不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弟?” 叶篱讪笑:“你们别抱太高期望,到了就知道了。” 第十八章 委托人 四人来到典刑司所在的神人塑像脚下,两只打扫卫生的小鼠妖见了叶篱连忙白着眼远远避开,似乎生怕他再吐上一地。 陈生生问:“叶兄的这位朋友难道在典刑司当值?” 叶篱正要回话,却见一只赤羽鸦从天而降,抓着一头比他大了数倍的紫毛狮子。这只赤羽鸦的脾气似乎不大好,他爪子一撂,将大狮子丢在地上,看也不看一眼径自飞去。 张元白:“总有这些宵小之徒触犯天人盟律法,叶兄的朋友在典刑司当差,也是在为我们的平安劳心劳力啊。” 众人连连称是,叶篱扶额不语。 大狮子显然没有被吸取太多的修为气血,出狱时仍然神采奕奕,他翻身从地上一跃而起,四下张望,见到叶篱不由喜出望外。 “叶兄弟!叶兄弟你没死啊,居然还来接我出狱,兄弟可真够意思!”紫炎狮撒着欢向叶篱跑来。 张元白三人还在抨击违法乱纪之徒,见此一幕话立刻卡在了嗓子里。 叶篱尴尬地指着紫炎狮:“这是我的狱友,师文秀。” “狱友?” 众人呆若木鸡。 叶篱将他们与虚凌夜发生争执,当街斗法而后被关进了神海牢狱的过程跟几人简单说了一遍,又告诉了紫炎狮两人分开后自己的遭遇。 不过他并没有将吸收血晶和获得无名经文这一节透露出来,只是说自己侥幸逃脱追杀,生死之间潜力爆发突破了境界这才挨过了最后几天。毕竟血晶和无名经文过分诡异又牵扯太大,由不得叶篱不小心对待。 众人啧啧称奇。 叶篱:“我们得罪了虚空蛇族的嫡系公子,为此宝祥斋都不敢再收留我,将我扫地出门,你们若是担心会被连累,咱们就早些分道扬镳,我也不想坑你们。” 张元白和吴朗看了陈生生一眼,陈生生笑道:“叶兄哪里话,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越是这样的大家族便越要脸面,虚空大蛇族要是因为这点事就跟你们为难,定会被别的势力看轻。依我看他们根本没当回事,宝祥斋的掌柜肯定也看的明白,他解雇你无非是对虚空蛇族示好,想借机抱上这条大腿而已。” 张元白宽慰二人:“我们几个在外边混的一没家眷二没产业,靠的就是兄弟义气,你们答应跟我走这趟镖就都是兄弟,断没有把自家兄弟丢下的道理。” 一直沉默寡言的吴朗也开口:“宽心,宽心。” 自从出狱以来,叶篱心头一直憋着一股气,审讯堂中的窘迫、牢狱中的绝望、宝祥斋里的寒心……种种被轻视、被压迫,却又无助的感受一直折磨着他,让他郁结愤懑。所以叶篱才会不管不顾地吸收血晶中诡异的力量,才会修炼来历不明的无名功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看到一丝希望,一丝强大起来改变命运的希望。 而现在,张元白、陈生生、吴朗,三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给予他的宽慰和信任却让叶篱冰冷的心头生起了一股热气,这热气很快扩散到全身,让他的精气神都振奋起来。 紫炎狮自来熟,他凑上去跟张元白等三人套起近乎。张元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紫炎狮便义愤填膺,连连感叹虚凌夜横行霸道,执法队处罚不公云云,让紫炎狮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众人很快打成一片。 此时神海第一区一座奢华宫殿的静室里,虚凌夜正在独自修行。他身下坐着的是以悟道草编成的蒲团,身边焚着的是有价无市的清虚香,整座静室上刻满了凝聚天地灵气的高阶阵法,静室中的天地灵气浓郁得化作淡淡的水雾在虚凌夜身边缭绕。 这样的修行规格只怕是叶篱、紫炎狮这种小修士做梦也想象不到的。 这时,静室的外响起敲门声,这敲门声极轻,且只有短促的一下,显然是怕打搅到虚凌夜修行。 虚凌夜将功法缓缓运行完一个周天,这才睁开眼:“进来。” 门外走进一个高挑干练的女子,她对着虚凌夜欠身道:“公子,师文秀出狱了。” “知道了,给我继续盯着,他什么时候出神海府再来告诉我。” 那女子又行了一礼,款款退去。 虚凌夜用修长的手指敲着膝盖,自言自语:“我是冤枉了那个人族小修士,但这头狮子实在嘴巴太欠,得收拾一顿。神海府内是不好动手,但我不信你一个做临时坐骑的,会一直待在神海府内,哼哼,我可有的是耐性。” 虚凌夜想起紫炎狮那无赖嘴脸,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又想到陆煊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更是恨得牙痒痒。 “陆家的混账小子,比我修行速度快了一分便沾沾自喜?下次见面定要将你比下去。” 显然,虚凌夜还在因为陆煊比自己小两岁,却跟自己境界相仿而耿耿于怀。 典刑司的神人塑像下,张元白掏出一枚小巧的的圆球,以精神力催动,圆球滴溜溜腾空飞起。 陈生生和吴朗各将一丝精神力传入圆球之中。 张元白道:“叶兄、大狮子,你们也将精神力传入传讯珠中。” 张元白本想叫师文秀为“师兄”,但莫名地觉得被占了便宜,遂跟着叶篱一道喊他大狮子。 叶篱和紫炎狮依言传入精神力,叶篱眼中那枚圆球突然炸开,化作一片光幕漂浮在众人面前。 这传讯珠是天人盟督造司发明的一种小玩意,修士们只要相互在对方的传讯珠中留下精神印记,便可以借助传讯珠进行交流。传讯珠可识别修士的精神力,只有将精神力传入其中的修士才能看到传讯珠的画面,这种设计在很大程度上保障了修士的隐私。 只见那光幕如水般晃动,很快光幕上出现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 张元白笑眯眯道:“赵管事,镖师我都已经找齐了,您看我们什么时候方便去验货?” 赵管事盯着张元白看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是张道友啊,失敬失敬,既然道友都已经准备好了,那咱们酉时在神海第六区的古江阁见。” “都听您的。” 赵管事的身影消失在光幕上,光幕化作一蓬光点,又重新回到张百元手中汇聚成圆球形状。 古江阁虽位处神海第六区,却在整个神海府都大有名气,皆因神海府内有一条大江流淌而过,名为古澜江,而古澜江则在途经神海第六区时突然饶了一个大弯,从高空中俯瞰,古澜江仿佛在大地上画出了一朵祥云。 湍急的江水流至此处渐缓,大江从上游携带而来的大量泥沙在此堆积形成一大片滩涂,滩涂上满是奇妙的植被和形状各异的礁石,又有江水带来的大量珍奇矿物点缀其间,熠熠生辉。 古江阁就建在这片滩涂之上,这是一片漂浮在半空的空中楼阁,修士们登阁既可以欣赏古澜江内湾滩涂的秀美,又能领略大江外湾山峦叠嶂的雄奇,更有涛涛江水奔流不息,令人叹为观止。 叶篱等人来到古江阁下,仰头只见一片云雾缭绕,古江阁便建在那大片的云雾之中。 第十九章 古江阁 大片的云雾之下站着一位位少女,有人族的女孩也有妖族的狐女、猫女、兔女等,她们姿容上佳,气质却各有不同,有的端庄秀美,有的青春俏丽,直教人看花了眼。 这些女孩子身后漂浮着一朵朵巨大的莲花,这些莲花都是妖族中莲族一系的修士,一朵朵莲花搭载着迎宾的女孩和宾客冉冉升起,飘入云雾之中。 不远处一个狐族女孩正在跟身后的莲花小妖说话:“诺诺你新来古江阁不久得千万注意,前不久你们莲族有个小伙子吃多了大蒜,送客人上去后被投诉说有异味,当天就被辞退了,古江阁这个地方规矩太多,千万不能违背。” 那朵莲花花蕊簌簌抖动,发出清脆的女声:“我知道我知道,被辞的是阿罗,是我本家的一个哥哥,他原先那个小白菜女友嫌他穷,劈腿了水蒜族的一个小哥哥,据说水蒜小哥哥家里也是开酒楼的,小有资产。阿罗气的天天嚼蒜,没想到气没能消,反而把差事弄丢了。” 狐族女孩撇着嘴:“他那小白菜女友看着挺清秀,怎么心眼这么坏。” 莲花花蕊摇曳:“可不是呢……哎,有人来了。” 狐族女孩立刻收敛起八卦之心,尾巴一摇一晃,向着叶篱等人款款走来。 “欢迎光临古江阁,贵客可有预定?” 张元白:“我们来赴赵温鹤前辈的约。” “原来是赵前辈宴请的贵客,几位这里请。” 女孩将众人引至莲花旁,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张元白踩着莲花娇嫩的花瓣走到花心的莲台之上,叶篱等人也次第上来,待到紫炎狮要上时,女孩阻拦住:“客人稍等,坐骑是不能进古江阁的,我们这里有坐骑殿,里面同样备了上好的酒菜,还请这位坐骑前辈移步。” 能来古江阁消费的修士无不财力雄厚,这些修士们往往会聘用妖修作为私人坐骑,在这一点上即便同为妖族也不例外。女孩看叶篱等四位人族带着尚未化成人形的紫炎狮,下意识地将紫炎狮当成了叶篱等人的坐骑。 紫炎狮鼻孔里喷出两团紫火,大怒:“我不是坐骑,我也是客人。” 紫火炙烤得莲花花瓣一阵蜷缩,莲花花蕊摇晃发出一声娇呼,花瓣如绸缎一般上下摆动,掀起阵阵凉风。 那狐族女孩忙屈膝行万福礼:“客人息怒,小妖言行无状冒犯了贵客,还请贵客化形后再赴约。” 来古江阁的妖修往往都会化作人形,不然众多身躯庞然的大妖在古江阁中挤挤攘攘,成何体统? 张元白摆了摆手:“我这位兄弟身具神兽血脉,于寻常妖族不同,不到三才境圆满是无法化形的。” 寻常妖修晋入一元境开启灵智便可化形,但拥有神兽血脉的妖修,却因为血脉太强,只有到三才境圆满,将元神修炼大成后方能化形。 “原来如此,是小妖唐突了,望贵客海涵。” 紫炎狮看着她的尾巴可怜巴巴地垂到地面,心头突然一阵悸动,他不理会女孩,重重咳了一咳昂首踏上莲台,狐族女孩连忙跟上。 莲花缓缓升空,此时天色已晚,叶篱等人看到滩涂上的夜光蕨、七色草、萤火树等植物都散发出七彩斑斓的光芒,点缀其中的各类珍奇矿物反射着植被的光芒,如繁星一般闪烁摇曳,众人赞不绝口。 唯独紫炎狮没心情欣赏此番美景,他回想着刚刚狐族少女尾巴垂地娇娇柔柔的模样,心头砰砰直跳,偷眼看了看那女孩,却见女孩也在偷看他,不由又惊又喜。但旋即又猜想,这女孩子大约是因为说错了话生怕惹自己不开心,才来偷偷观察自己的脸色,心中那份欢喜又莫名少了几分。 “我刚刚是不是太凶了,这小姑娘要是觉得我脾气太坏可不好。”一时间紫炎狮念头百转,忧心忡忡,甚至有些坐立不安。 莲花飘到云雾之中,只见那云中矗立着一座座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楼阁之间又有虹桥相连,云中化出一片小湖,湖里条条锦鲤来回游动,其中几条头上甚至长出了鼓鼓囊囊的小包,几乎要生出龙角来,显然是在向蛟龙进化的异种。 狐族女孩介绍:“这些锦鲤都是古江阁招募来的妖修,他们修为高强,在湖中不仅作观赏之用,更是保护着诸位贵客的安全。” 紫炎狮突然听到狐族女孩的声音,心头一跳尾巴甩了几甩,他赶快将尾巴夹住,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莲花又飘过湖中的一座座石台,石台上正有乐师在演奏管弦丝竹之乐,乐声美妙悠扬,如玉盘上洒落的大珠小珠,又如花丛中滑过的间关莺语。 狐族女孩道:“每晚古江阁都会邀请不同的乐师前来演奏,曲目也不尽相同,但所邀乐师在神海府乃至天人盟都小有名望,有不少宾客都是冲着当日演奏的乐师而来。” 紫炎狮听着狐族少女的声音,努力夹住了尾巴,但耳朵又忽闪忽闪晃动起来。 叶篱等人没有注意,那狐族女孩一直观察着紫炎狮脸色,此刻却是看得分明。她忍不住噗嗤一笑,笑得紫炎狮双眼发直,心神荡漾,夹着的尾巴也翘起晃动了起来。狐族女孩看着紫炎狮的痴样,顿时羞红了脸。 这时诺诺花蕊轻摇:“诸位贵客,我们到了。” 莲花飘在湖面上,泊在几级水晶般的台阶旁。 狐族少女伸手为众人指引:“各位贵客,赵前辈已在院中。” 叶篱等人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只见重重珠帘后,一座庭院若隐若现。 几人谢过女孩,依次登岸。 紫炎狮特意落在最后,趁叶篱等人不注意,掏出一枚灵石塞到狐族少女手中,板着脸干巴巴道:“赏钱,给你的。” 莲花诺诺花蕊摇摇晃晃正要说些什么,狐族女孩抚了抚她的花蕊,诺诺没有吱声。 女孩向紫炎狮款款一礼:“千涂月多谢贵客。” 叶篱回头催促紫炎狮,正见了这一幕,不由打趣:“大狮子好生大方!” 想这夯货在审讯堂里一滴一滴地点着灵液,哪有现在阔绰的模样? “莫胡说!”紫炎狮老脸一红,紧紧夹住尾巴,快步走到众人最前头,他背对着众人,脸上的笑意终于忍不住炸开:“千涂月,她叫涂月,真是个好名字。” 叶篱与陈生生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你喜欢这女孩?” 紫炎狮义正辞严:“哪有的事。” 叶篱:“十一月为辜,十二月为涂,辜之言故,涂之言除。涂月便是腊月的意思,大狮子,这女孩子生日怕是就快到了,你得好好准备准备。” 紫炎狮还待强辩,陈生生眯着眼:“我听闻古有大能牧马千驷于青丘,故而青丘又名千乘。她姓千,正是千乘的意思,所以这小姑娘应该是青丘狐族的分支后裔。青丘狐虽然不是神兽,但也是上古大族,你们倒是般配。” 紫炎狮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后头:“嘿嘿,是吗?那可真是门当户对。” 但他立刻反应过来,惊怒:“陈兄弟,你你你……你怎能套我的话!” 叶篱给他支招:“你多去巴结巴结那朵小莲花,看看能不能打探出这女孩子生辰几时,所爱何物。” 陈生生也怂恿:“须得投其所好,才能夺其芳心!” 紫炎狮耳朵忽闪忽闪,忙跟他二人凑得更近了些,小声问:“还有呢?兄弟们,还有啥招快给我支使支使!” 第二十章 各显神通 莲花诺诺看着一群人走远,晃动花蕊:“涂月,一枚灵石哎,我听人说古江阁的宾客出手阔绰,少说都是数十枚灵石的打赏,更有直接赏赐百枚灵石的,倒还真没听说过拿着一枚灵石当赏钱的,也好意思送出手。” 千涂月莞尔:“这赏钱呐,客人不给是应该,给了是恩泽,哪里有嫌少爱多的道理?你这小妖精,可别太见钱眼开了。” 诺诺悻悻道:“可是一枚灵石也太寒酸了,还不如不给……” 千涂月置若罔闻,笑嘻嘻地将灵石贴身收好。 叶篱等人走进庭院,院子约莫有数十丈见方,三面临湖,一面是延伸出去丈余的露台,在露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滩涂、山峦和奔涌的古澜江。庭院正中种着一颗三四人合抱的大树,树冠将大半个院子笼罩其中,树上开满了粉白色的雪樱花。微风吹过花瓣纷纷落落,煞是好看,树下放着一张木桌,桌前坐着的正是之前在传讯珠上所见的赵管事。 紫炎狮嘟囔:“好看,真好看,在这地方约姑娘见面是再好不过了,可惜主顾是个干瘪瘪的老头子。” 赵管事闻言抬起头向众人看来,身上荡漾起一股属于五方境的修为波动。 叶篱一巴掌把紫炎狮拍了个趔趄,吴朗一手按住紫炎狮脑袋一手托着紫炎狮下巴将他的嘴巴死死合住,张元白用圆圆胖胖的身子挡住赵管事的目光。 陈生生凑到紫炎狮耳边小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妖怪总爱乱说话,后来他死了。” “各位道友不必如此,”赵温鹤笑呵呵:“老朽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没有听到这位妖族小友的话。” 众人讪笑。 赵温鹤又说:“老朽年纪大了,脑子也不甚灵光,即使听到了,一会儿也忘了。” 众人都狠狠地瞪了紫炎狮一眼,紫炎狮默默缩成一团。 赵温鹤请众人落座,庭院中花坛里的各种花草植物纷纷拔地而起,变化出一双双腿脚手臂,从长廊中传上一道道菜品,不一会儿木桌上便堆满了各类珍馐。伺候安排妥当后,这些植物又纷纷跑回花坛,寻找自己的泥坑跳进去,栽在其中变作花草,颇为有趣。 张元白啧啧称奇:“早听说古江阁是督造司的产业,今日见了这些草木傀儡才知督造司的造化之妙。” 经他提点众人才发觉这些花草植物竟都不是真正的妖修,而是一尊尊以炼器造化之术打造出来的傀儡,不由赞不绝口。 “古江阁中来往宾客繁杂,难免有些悄悄话不愿被旁人听到,所以就打造了一批草木傀儡作为侍从,也是为了让客人安心。”赵温鹤向众人介绍:“我家老爷曾任神海督造司少卿,如今已卸任还乡。这次请各位道友帮忙运送的便是老爷的一些督造笔记,不值几个灵石,只是老爷念旧罢了。”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督造司少卿,这官职可不小。 天人盟七司掌司以下为各府司首,司守下设二令三卿,二令为掌令和督令,是司首的副手。三卿便是太卿、少卿和常卿,太卿分管一司政务,少卿负责执行,常卿则为一司监察直接对首府掌司负责。这二令三卿都是一司巨头,也绝对是神海府最有权势的那一小拨人。 陈生生问:“敢问前辈说的可是赵渔庆赵少卿?” “正是。” 张元白有些为难:“赵少卿曾是神海炼器第一人,造化神通也高深莫测,他的笔记价值连城,觊觎之辈怕不在少数,我们势单力薄未必吃得下这笔生意。” 赵温鹤笑道:“各位道友多虑了,这些笔记都是最基本的铸造基础,是老爷兼任锻器宗长老时给新晋弟子们授业的文稿,各位道友可以先验货。” 张元白:“我们自然是信得过赵前辈的,但是我们走镖的验货是流程,还请前辈海涵。” 赵温鹤一拂袖,一只木箱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修士修为晋入五方境,丹田内开辟出的小天地雏形已成,便可将各类物品收纳其中,很是方便。 张元白打开木箱,箱子里整整齐齐堆放了数百本笔记,其中有些纸张已经发黄,显然很有些年头了。张元白手掌附上一层柔和的真元,确保纸张不会被手上的汗水油脂污染,这才仔细地翻阅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柔,但速度却极快,只不过盏茶的功夫就翻看了大半。叶篱好奇也有样学样地在掌中附上一层真元,随便拿起一本笔记翻开,果然里面记载的都是最基本的炼器、造物的手法,偶尔记载的一些心得让叶篱眼前一亮,但不成篇章价值有限。 张元白很快验完货,将木箱合上:“没有问题,都是些最基本锻造的笔记,也没有任何夹带。” 赵温鹤点了点头:“那接下来请各位亮亮手段。” 张元白跟叶篱介绍过走野镖的规矩,自家验过货后,主顾便要验人,免得镖师实力不济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张元白伸出他萝卜般粗壮的手指,在面前的酒杯中一点,蘸起一滴酒水,屈指一弹那酒液竟化作一条数米长、手臂粗的水流盘旋而起,水流如鞭向吴朗当头抽下。 吴朗伸手一拳将水流砸的四散流淌,却见那溅射开来的水珠中生出一道道藤蔓,如蛛网一般将吴朗缚住。吴朗身上的肌肉块块隆起,他双臂一挣将藤蔓生生挣断。 藤蔓上火光乍起,转眼便如燎原之势将吴朗罩住。吴朗双掌拍动,他膂力过人气息悠长,更兼用上了真元力量,道道掌风凌厉,几乎将火焰扑灭。 却见张元白手中法诀一变,漫天火焰汇聚于一处,化成一个巨大的圆球,球上的浮火褪去其中却是一块桌案大小的岩石,大石向着吴朗当头砸下。 吴朗一声怒喝,双手抬起托住大石,奋力掷出。那石头却在半空中突然炸裂,其中迸发出道道金气,如飞剑般旋斩而回。 吴朗的双臂上浮现出一层青铜般的光泽,他将双臂交叉挡在身前,道道金气斩落在他的手臂上竟发出金铁相击时的铮鸣之声,吴朗的双臂完好无损,仅留下一道道淡淡的白痕,反倒是那些金气被震得溃散开来,在空中一阵蠕动,又化作点点水雾回到张元白的指尖,重新汇聚成一滴酒液。 “好!”赵温鹤称赞:“一个擅长五行生克之法,另一个身体防御过人,精通炼体之术,都很不错。” 陈生生双眼微眯,只见他手指微微一动,数百片正纷纷扬扬落下的雪樱花瓣突然从中间齐齐切开,远远看去仿佛有一条透明的线,将樱花雨切成了两半。 叶篱坐在陈生生旁,隐约看到陈生生的指尖有一丝近乎透明的白线飞出,在花雨中穿梭切割。 叶篱身子微微一晃,他人还坐在桌前,但庭院中却兀地多出了无数的虚影,这些虚影在花雨中来回折返,众人只见叶篱面前的桌面上突然多出了一片片被切割开的花瓣。这些被切割开的花瓣越来越多,很快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众人一眼扫去,只见那些被陈生生以暗器切开的雪樱花瓣都被叶篱摘取而来,满地落下的花瓣中竟再无一片是破损的。 叶篱所使的是上南苑的高妙身法《神游九字诀》,九字诀分别为“御”、“突”、“云”、“挪”、“化”、“转”、“影”、“暗”、“疾”。 御字诀是御剑之法;突字诀为短距离的突进;云字诀可使身如云雾随风而行,最是节省法力;挪字诀讲究小范围内的挪移闪避;化字诀变化万千奇诡非常;转字诀施展开来身体浑不受力,可卸去诸般气劲;影字诀则能化出无数虚影,令人难辨虚实;暗字诀擅隐匿身形;疾字诀宜远行疾驰。 之前叶篱所掌握的只有“御”、“突”、“挪”三字诀,但他晋入两仪境后修为大涨,身体又因无名经文得到强化,可承受多种身形变幻,故而又掌握了“化”、“影”二字诀。方才叶篱使用的正是影字诀。 赵温鹤抚掌叫好:“二位的暗器、身法妙极。” 他又将目光投向紫炎狮。紫炎狮身上紫火一震,一股浩荡的神兽气息升腾而起。 赵温鹤目光一亮:“这位道友居然身具上古神兽血脉,如今上古神兽后裔越发稀少,想不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前途无量,道友前途无量啊。” 紫炎狮兴奋地摇了摇尾巴。 叶篱淡淡道:“但得先管好自己的嘴巴。” 紫炎狮的尾巴耷拉下来。 陈生生安慰:“会拉仇恨也是你的本事,打起来时很能帮我们分担压力。” 紫炎狮对其怒目而视。 第二十一章 督造厂 晚宴过后赵温鹤将木箱交给张元白,一同送上的还有四百枚亮闪闪的灵石,吴朗默默接过木箱背在背上。 这趟镖有八百灵石的佣金,预付四百枚是首款,还有四百枚需待到镖物送达核对无误后方能付讫。 众人与赵温鹤告辞,离开时千涂月正换班去了,是位兔族女孩引路,紫炎狮看着兔族女孩短短的尾巴,心中十分遗憾。 青江区是神海府第十二区,古澜江的支流青江从此流淌而过,孕养了周围数百个村镇,古时百姓将这里称为青江域。 神海府建设之初,并未将青江域划入其中,而是将其列为荒野之地。但数百年后,一位修士却在青江域内的河段中开采出了大量炼器所用的珍贵材料“天青石”。 神海府府令司立刻将青江域划为神海府第十二区,并派遣了大量人力在此开采。但本地百姓叫不惯第十二区,反而是青江区的名号慢慢流传下来了。 如今的青江区因需开采天青石,已将不少居民迁离,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矿工居住的矮棚和大量矿洞。同时督造司为了节省运送时间,又在周围建造了好些督造厂,专门负责打造以天青石为主料的修行器物。 叶篱等人随张元白来到一座督造厂。 张元白道:“此去山南府山高水长,单靠走太浪费时间,我们需租用一艘千机船。千机船来回不过十余天,省事快捷。” 众人走进督造厂前堂,督造厂是前店后厂的格局,除了直接供予督造司的宝物外,其余宝物都会被直接拿到前堂售卖。 此时已近午夜,督造厂中依然灯火通明,不少修士正在前堂选购法宝,身穿督造厂服饰的青年男女们静立在前堂各处。一轮轮硕大的巨石漂浮在数百丈高的穹顶之下,巨石外熊熊火焰包裹着岩浆缓缓流淌,散发强烈的光明和热量。这些巨石如魔方般被切分成了一个个小块,每个小块中都散发出夺目的宝光,映照出种种法宝的虚影。 长枪、飞剑、钟鼎、宝镜、玉瓶……各类法宝琳琅满目,散发出强大的灵气波动,显然档次极高。叶篱和紫炎狮几时见过这般情景,二人仿佛置身宝库一般,都呆呆地仰着脖子看愣了眼。 “别看了别看了,也不嫌仰着脖子疼。”陈生生将二人叫回过神来:“这些都是这间督造厂打造出来的重器,放在那里以炎火温养,这里最便宜的怕也值数百灵晶,也就是数十万灵石,咱们这些苦哈哈就别做白日梦了。” 陈生生虽这么说着,眼睛却也不够用似的四下打量。吴朗则直勾勾地盯着其中一柄大锤挪不开眼。 张元白感慨:“督造司的宝贝太多了,不论来过多少次,再看到时还是一样的震撼。” 五人流连半晌,好不容易走出了这片区域。督造厂将各种顶尖宝物放在前堂一进门的位置,以彰显自己的底蕴势力,之后的诸多宝物虽然也极为珍奇,但有了珠玉在前,叶篱等人倒也不曾失态。 张元白径自走到租赁区。租赁区的客人少了很多,布置也相对简单,几个修士正坐着闲聊,显得有些懒散,见张元白走来也不起身招呼。毕竟过来租用法宝的修士身份一般不会太高,身家也丰厚不到哪儿去。 张元白笑呵呵道:“道友,我要租一艘千机船。” 一位修士抬起眼皮子看了看他:“要什么型号的?” 张元白:“我们人少,摇光就够了。” 千机船是督造司设计专门用于载人载物的商船,还有用于战斗的扬威船、用于宴游的月游船、速度奇快的神行船等。而摇光则是船的型号,是依照北斗七星所设,其中天枢最大,摇光最小。如摇光千机船只能搭载十人,而天枢千机船则可供百万人同时乘坐,可载各类物资辎重万万钧。 “五百灵石抵押,费用一天十枚,等你用完回来结算,多退少补。” “规矩我都明白。” 张元白取出五百灵石交给督造厂修士,那修士扫了一眼将灵石随手丢在一旁的聚宝盆中,五百灵石体积不小,但丢入聚宝盆中却如同泥牛入水,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众人醒悟过来,这聚宝盆竟是一件空间法宝,内部自成空间,极为珍贵。督造厂果然财大气粗,连存放灵石都使用这等宝物。 督造厂修士起身从身后的矮柜中取出一块牌子递给张元白:“既然规矩都懂,那我就不带路了,你拿着牌子自己去领船吧。” 张元白接过牌子:“就不劳道友费心了,多谢道友。” 督造厂修士挥了挥手,继续坐着聊天去了。 叶篱等人跟着张元白穿过前堂,来到泊船台。泊船台已离督造厂的工坊不远,紫炎狮昂着脑袋透过工坊打开的门窗远远向里看去。 只见那工坊中,一条条蛟龙盘旋飞起,口中喷吐出灼热的火焰,锻烤着一件件法宝胚胎,另一边,身高近百丈的石巨人抡圆了手中的大锤奋力砸下,锤炼掉胚胎中杂质。又有数名人族修士,围绕着一件巨大的半成品法宝不断刻入符文阵纹,那法宝在符文阵纹的约束下慢慢缩小,但散发出来的力量波动却越发强大。 整个工厂里一派热火朝天,叶篱看得暗自咋舌。 张元白提醒:“各位在这里可不能乱看,督造厂里的很多炼器手法都是机密,不容外人窥探。” “哈哈哈,不必如此。”一个爽朗高亢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披金线貔貅纹长袍,头戴玄青天禄翅纱帽,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泊船台前。 中年人道:“督造厂的机密都藏在最里边的几座工坊中,设重兵把守。外围的这些只是最寻常的炼器工坊,各位道友若是感兴趣,走近一观也无妨。” “于前辈,”张元白哈哈大笑,小步快走上前向那中年人问安:“多日不见前辈可是越发风采夺目了。” 这位于前辈倒也热情,拍着鼓鼓的肚子笑眯眯道:“哪里哪里,督造厂现在死气沉沉,大家都是混日子,比不上张道友自在逍遥。” “前辈说笑了,督造厂里都是炼器铸造一道的精英,您更是为天人盟贡献了大半辈子,堪称楷模。” “哈哈哈,哪里哪里。” 紫炎狮悄悄凑到叶篱耳边:“叶兄弟,我发现胖子都爱拍马屁。” 叶篱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求求您快闭嘴吧。” 紫炎狮讷讷道:“我又说错话了?” “你以为呢?” 第二十二章 九州荒野 张元白和于前辈相互吹捧了一番,张元白将牌子交给于前辈,于前辈领着众人来到一艘十丈长的宝船边上。 “这艘摇光千机船是督造厂前阵子刚打造的,拢共也没被租用过几次,没有任何破损足有九成新,是我这片泊船台上最好的一艘。” 张元白心花怒放,连声道谢,又偷摸给于前辈塞了五十枚灵石的红包。于前辈推让不过勉强收下,义正辞严:“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许搞这些小动作。” 众人登上千机船,千机船构造极为巧妙,十丈的船身呈流线型,状若游鱼,甲板如金玉所铸却不知是何材质,其上刻满了各类浮空阵法。 船的两侧是两扇展开有数丈长的金属翅膀,翅膀由上万片坚韧的金属薄片组成,这些金属薄片会根据风向气流进行调整,确保船只的平稳飞行,同时也节省了驾驭者的灵石真元。 夹板中央是一座船舱,船舱分上下两层,下层安置大宗货物,上层供修士居住。这居所布置简单,但胜在宽敞舒服。 张元白走到船舱正中的一个小石台前,石台上如水一般的波纹荡漾着。张元白取出十枚灵石放入其中,只见石台上的水波纹荡漾着变成了一幅九州地理图,张元白点了点其中山南府的位置,千机船上的阵法立刻次第亮起,船身微微一震,两扇翅膀舒展开来,千机船缓缓浮空而起。 “出发!” 千机船“嗖”的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向神海府外飞去。 于前辈眯着眼看着千机船消失在视线之中,自语:“对不住了,张道友。” 此时神海第一区,虚凌夜也已登船,他登上的是一艘开阳神行船,开阳仅在摇光之上,开阳千机船可搭载三百人,而开阳神行船相较于千机船速度更快,但只能乘坐百余人。 虚凌夜身后整整齐齐站了百名修士,虽只有百人,但他们却如一支军队般令行禁止,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煞气。 虚凌夜不满地对身边高挑干练的女子抱怨:“徐菀,我跟那头狮子只是私仇,我去揍他一顿也就罢了,你把我的亲卫队叫上是要干嘛?抄家去吗?” 徐菀肃然行礼:“公子,您离开一府辖地必须要有亲卫队跟随,这是族里的规矩。” “死脑筋!”虚凌夜微恼:“带这么一群四极境的狠茬子去欺负一个两仪境的小妖,传出去我不要面子的?我虚空大蛇族不要面子的?” 徐菀冷冰冰:“公子,这是规矩。” “罢了,爱跟着就跟着,但我事先说清楚了,到时候谁也不许动手!”虚凌夜咬牙切齿:“盯着那边的人有消息了吗?” 徐菀:“师文秀一行五人租用了廿三厂于寒石下辖的一艘摇光千机船出神海府去了,于寒石在船上留下了印记,我们循着印记可以追上他们。” “很好,我们出发。” 九州的天空蒙蒙亮起,无垠的荒野上各种未曾开化的飞禽走兽开始活动,人族聚居的村落里有袅袅炊烟飘起。 这些村落中的人族大多没有修行,仅靠着几亩田地维持着生活,受庇护于附近的城池。 荒野中的城池并没有天人四十九府那般浩大,占地通常只在数千亩上下,天人盟建造这些城池并在其中驻兵,一来是为了庇护村落百姓,二来负责巡查周围荒野中是否有矿物资源或上古遗迹,三来则是震慑荒野中出没的山贼盗匪。 九州之地广袤无边,四十九府所占尚不足一成。这些城池散落在剩余九成的荒野之中,就如同大海中的一座座孤岛,显得毫不起眼。 整个荒野依然处在一种毫无法纪约束,野蛮荒芜的原始状态。 摇光千机船从荒野上空飞过。 船舱内吴朗正在勤奋修炼,他所修行的炼体功法是以一套拳法为基础,练拳时双臂虎虎生风,拳脚并无太多花哨,反而透着一股大巧不工的味道。 随着他的拳法变化,他身上的毛孔竟发出了轻微如呼吸般的声音,一道道天地灵气被他吸入血肉之中强化身体。荒野之地天地灵气极为稀薄,即使这样吴朗依然练拳不绰,可见其修行之勤勉。 紫炎狮已窝在船舱一角打起瞌睡来,陈生生对着一张地图仔细研究。 叶篱与张元白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叶篱感慨:“我还是第一次进入荒野,没想到这里的修炼环境恶劣到了这等地步,真不知道盘踞在荒野中的那些匪类是如何修炼的。” “四十九府有四十九府的好,荒野却也有荒野的魅力。”张元白道:“四十九府的潜力已经被挖掘殆尽,但荒野中却依然存在了大量的灵植、矿物甚至上古遗迹。这些匪类多少都占据了一些机缘,这才能在荒野中站稳脚跟。我走野镖也是因为荒野中机缘不断,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寻到一些好东西。” 叶篱恍然:“张兄你走镖多年,应该小有积蓄才是,怎么还住在青修洞府里?” “我常年在外走镖,在青修洞府不过是暂时落脚,而且……”张元白微微一叹,欲言又止:“其实我也很穷啊……” 叶篱见张元白不愿说,便没有追问,这时陈生生抱着地图走了过来。 “我们走了一夜,距离神海府已有数万里之遥,现在地处天蚕领,已经出了神海府的影响范围。但好在周围有几座城池,盗匪们不敢明目张胆胡来。”陈生生指了指地图:“神海府与山南府之间隔着庆云府,预计后日午时之前我们能抵达庆云府。” 张元白点了点头,陈生生又道:“但从今天到后天,这两天两夜的时间里兄弟们得打起精神来,尤其是我们会路过三剑山和大月湖,这两处的势力都不容小觑。” 张元白颔首:“三剑山的山主岳胜峰与我打过几次交道,有几分情面。大月湖平日里手脚倒是干净,来往的商队、镖局只需进贡一些财物即可安全通过,我们小心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叶篱见他二人讨论各地势力,自己实在插不上话,便也去一边修炼。 他运转起无名功法,九天之上那无形无质的奇异能量再次倾泻而下,将叶篱淹没其中。这奇异能量并未因叶篱身处荒野便有所减弱,依然如之前一样提升着叶篱的身体力量。虽然这次叶篱的实力没有像一开始那样突飞猛进,但这是因为他身体的孱弱已被弥补,实力开始进入平稳增长的阶段。 在摇光千机船后头千里左右,虚凌夜的开阳神行船慢悠悠地晃着。当然,所谓慢只是相对神行船本身的速度而言,实则神行船的速度一直与千机船保持一致,稳稳当当地吊在行镖队伍后面。 徐菀上前请示:“公子,何时动手?再等下去没有了天人盟城池的震慑,盗匪会越来越多。” “区区匪类,我有亲卫在侧,不必担心。” 虚凌夜指了指下方星星点点的城池:“在这里动手难免会被城里的驻军看到,虚空大蛇族的颜面要紧,再等等。” 荒野中的景致远不及府城繁华,但胜在瞬息万变,一步一景。各种天然形成的风光更是壮阔雄奇,远非人为造物可比,堪称鬼斧神工。 两艘宝船一前一后又飞行了大半日,此处已接近神海、庆云二府的中间地带,天人盟建造的城池已少有见到。 张元白突然道:“前面就要到三剑山了,各位打起精神来。” 叶篱缓缓收功,大半日的修行对他的身体力量并未有立竿见影的增长,但也让他的身体状态提升到了巅峰。 紫炎狮、吴朗等人同样神采奕奕,随时准备应对荒野中的突发状况。 第二十三章 三剑山 叶篱放眼看去,只见前方十里开外,三座山峰如剑般拔地而起直刺天穹,山峰下一座座低矮的丘陵连绵,形如剑格隆起。 陈生生介绍:“三剑山的山主名为岳胜峰,其祖上是北州府的逃犯,一路流窜至此被执法队斩杀,只留下了这么一支独苗。岳胜峰有三才境后期的修为,麾下集聚了三千匪徒,大都是未能修炼出先天元炁,修为不到一元境的武者,另有一元境修士百余人,两仪境修士二十三人,三才境修士两位,颇有势力。” 神海府作为天人上三府之一,对周围的荒野整治颇严,四极、五方乃至更高境界的大盗都被铲除干净,三剑山反而成为周围数一数二的大势力。 几人正说着话,只见三剑山上一片黑云升腾而起,直奔千机船而来,不一会儿便到了船前,在百余丈外停住。 “前方何人?路过我三剑山为何不下船拜会山主?” 云层分开,只见一个长臂红脸,腰缠一张虎皮,手提一对大锤的修士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四个两仪境的头领,之后又鱼贯走出二十余位一元境修士。那乌云中更有刀光剑影闪烁,显然其中不知还藏了多少人手。 叶篱、陈生生跟着张元白走上甲板。 “他就是岳胜峰?”叶篱低声向陈生生问。 “这是岳胜峰麾下两位三才境的副山主之一,”陈生生眯了眯眼:“他叫袁乌,妖族修士,本体是一只大猿猴。” 张元白站在甲板上遥遥向袁乌行礼:“袁山主莫恼,是我,张胖子,自己人。小人正打算去三剑山向几位山主问安,怎知山主却快了我一步,恕罪恕罪。” “原来是你,”袁乌将一双石锤扛在肩上:“张胖子我且问你,这趟运的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笔记而已,讲的也都是炼器的基础常识,”张元白陪笑:“这也是前任神海督造司的少卿赵大人念旧,这才命人托我们运送过去。” 张元白搬出赵少卿的名头,也是希望袁乌不要过分为难。 “赵大人?前任少卿?都卸任了谁还买他的帐?” 袁乌龇牙咧嘴,很是嚣张,他身后众多人妖两族的修士也都哈哈大笑,鼓噪起来。 张元白心中“咯噔”一声,赵渔庆虽然已经卸任,但他的影响力还在,尤其是他兼任锻器宗长老,是很多炼器师的启蒙老师,可谓桃李满天下。凭三剑山这样的小势力,也敢招惹赵渔庆?这其中大有猫腻。 袁乌嘎嘎笑道:“张胖子,正巧我们三剑山好些兄弟都还不会炼器。这样,我出一百枚灵石把你这些破烂玩意儿买下来,你们打道回府吧。别不知好歹,你们走一趟野镖才挣几个灵石?拿这一百灵石好好回去快活几天吧。” “使不得,使不得!”张元白笑脸僵硬:“我们走镖的靠的就是个信誉,要是失了镖,日后还有谁敢雇我们?还请袁山主通融则个,我这里有五十枚灵石,就当请兄弟们喝酒。” 袁乌扭着脖子狞笑:“怎么?我说话不好使了是不是?放下东西,拿着灵石滚,或者……死这儿!” 张元白的笑容慢慢收敛,他由于过胖而费力弯下的后背也慢慢直了起来。 随着张元白站直身子,船舱中的吴朗挥手向中心的石台中打入一道真元。 千机船的外部浮现出一层清光,如同罩子一般将千机船笼罩其中。而左右船帮上则各伸出了三根真元炮炮管。黑漆漆的炮口对着乌云,立刻将袁乌等人的嚣张气焰打压下来。 这是千机船的战备武装,那一层清光可以抵御四极境修士的攻击,而这些真元炮只需修士在船舱中的石台上输入足够的真元或灵石,便能爆发出堪比三才境的攻击。 这也是张元白租用千机船最大的目的所在,千机船不仅是座驾更是武器,是行镖安全的保障。 张元白:“袁山主,我斗胆问一句,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岳山主的意思?” 袁乌不答,只冷笑:“敢拿千机船来吓唬老子?你们五个两仪境能开几炮?你这防护光幕能抵挡多久?不出一炷香老子就能把你们的真元耗得干干净净!敢跟老子横,当我三剑山的兄弟们是吃素的?” 叶篱眉头一皱,看向陈生生,陈生生也正在看他,两人都发现了问题。紫炎狮和吴朗都在船舱中没有露面,袁乌怎知他们队伍中有五名两仪境?而且叶篱和紫炎狮都是第一次走镖,袁乌又从何得知他们的修为境界? 张元白也意识到不对劲,他态度越发强硬起来:“袁山主,就算能破了千机船,你三剑山得死多少修士?我劝你好好思量思量,别到最后被别人当刀使。” 袁乌大怒:“敢威胁老子!弟兄们上,今天老子要拿这胖子的头盖骨当夜壶!” 真元炮的炮口中闪烁出一丝丝电芒般的银光,乌云中的众多修士飞散开来,从四面八方将千机船包围住。 这些三剑山修士对劫掠商队、镖局都很有心得,知道千机船的弱点在于真元炮的杀伤范围有限,运转较为缓慢,且对于船底的修士无法进行有效攻击。四散开来游走进攻千机船,可以在消耗控船修士真元的同时,最大程度减少己方的损伤。 战斗一触即发。 “住手!” 却听三剑山中传来一声巨喝,这声音从数里外遥遥传来,却依然清晰浑厚,在山脉之中荡起无数回音,足见发声之人的修为高深。 只见一道道遁光从三剑山上飞来,落在黑云和千机船之间。遁光化成一众修士凌空站立,为首的是一个面色黝黑长发披散的带刀汉子,他上半身的衣襟敞开,露出内里精悍的肌肉。 袁乌飞上前乖巧问候:“大哥。” 带刀汉子点了点头,袁乌又向汉子身后的两个修士招呼:“七先生,九先生。” 叶篱看了看那带刀汉子,能让袁乌这种凶悍之徒在其面前乖乖巧巧,这汉子必然是三剑山的山主岳胜峰。而他身后的七先生和九先生则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看不清面容,这两位给人的感觉如同两团黑雾一般轻飘飘的毫不着力,与其他匪类的气质大不相同,两者之间仿佛有一种天然的隔阂。 陈生生的双眼微微眯起,低声自语:“果然有问题,之前从没见过这两人。” 张元白向岳胜峰抱拳拜见:“岳山主,小人走镖这么些年,给三剑山的孝敬从未有过短缺。这趟运的不过是一些基础炼器的笔记,又是赵少卿的东西,还请山主通融则个。” 岳胜峰摩挲着刀柄徐徐道:“张胖子,我知道走趟镖不容易。但是你们这次运的东西干系甚大……” 他话未说完,背后的七先生突然轻轻咳了一声。 岳胜峰冷哼一声:“今天这箱东西你们带不走,留下吧,别白白误了性命。” 第二十四章 五方异象 张元白环顾四周,只见三剑山几乎精锐尽出,除了少许几个两仪境头领留守山寨外,其余修士竟已全部出动。乌泱泱一群人将千机船围了个密不透风,其中更有各种妖修化出本体,体型庞大面目狰狞。 张元白看出三剑山对这箱东西势在必得,犹豫片刻:“岳山主,这趟镖不是我一个人做主,容我们几个兄弟商榷一番可好?” 岳胜峰回头看了看两位身披黑袍的先生,七先生微微点头。 几人正要回船舱,却听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师文秀!滚出来!” 这声音以法宝加持,并无多么浩荡,却清晰地响彻在场内每一个人的耳边。 船舱中的紫炎狮一个激灵,待辨认出声音的主人后,全身紫毛陡然炸起:“不要脸了,虚空大蛇族不要脸了,居然追我一个小小妖族追到这里!” 三剑山的人也纷纷扭头,循声张望。 只见远处模模糊糊出现一艘宝船的轮廓,但下一刻这艘宝船已出现在百里开外,再下一刻竟已到达十里之内。 在场的诸多修士将那船上的徽记看得分明,一条巨蟒横跨山河之间,首尾洞穿虚空在各个空间之中游荡。 七先生的黑袍下发出沙哑的声音:“是虚空大蛇族的人,拦住他们。” 岳胜峰颇为为难:“七先生,虚空大蛇族我们招惹不起啊。” 九先生冷笑:“没让你们动手,先拖住他们,这箱东西不容有失。若有什么差错,莫说招安,先想想你们自己的脑袋吧。” 岳胜峰身上的冷汗倏地淌了下来,他咬了咬牙:“老二,上!” 只见岳胜峰身后飞出一个男子,这男子握着小树粗细的长棍,一道长疤几乎斜贯了整张面孔,他气质冷厉身手矫健,显然是一员悍将。此人正是岳胜峰的结拜义弟,三剑山的副山主、二当家连怒。 三剑山中,连怒的地位还在袁乌之上,修为也胜过后者良多。 连怒飞上前:“三剑山办事,请朋友避让则个。” 一道紫光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连怒身前,将他笼罩其中,眨眼的功夫,连怒便被紫光汽化消失无踪,只有他手中的长棍还留有小半残骸,坠入下方的山林之中。 虚空大蛇族的神行船,不论速度还是威力,都远超普通的制式神行船,这一道紫光的威力,已经无限接近五方境修士的一击了,而且施放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紫炎狮在船舱中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骇得牙关打颤,冷汗直流,一个劲儿地扒拉着身上蒸腾起的白雾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碎碎念:“我不过就抱怨了两句,至于吗至于吗!” 神行船中有人嗤笑:“敢挡虚空大蛇族的路,三剑山的人都活腻味了?” 岳胜峰敢怒不敢言,偷眼看向身后的两位先生,见二人无动于衷,心中更是暗恼。而诸如袁乌之流则更是两股战战,大气也不敢出。 开阳神行船长驱直入,这时九先生身形一晃,挡在神行船前。 紫光一闪来到九先生面前,众人这回看得分明,那紫光是从神行船前一片弓形的法器上射出,又如同穿梭空间一般突兀出现,将九先生笼罩。 九先生全身上下黑气缭绕,那堪比五方境修士一击的紫光竟被这黑气消融磨灭。 九先生声音低沉,说话时如同两片磨石在相互研磨:“敢问虚空蛇族的道友,来此所为何事?” 徐莞出现在神行船的甲板上,她手持一杆长戈点着九先生:“五方境修士,身上穿着督造司特制的千幻斗篷,使你的气息和声音发生了改变。如此费尽心思地隐藏身份,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千幻斗篷极为珍贵,即便是督造司中能调用千幻斗篷的官员也不多,难道你们是督造司的下属?还是哪位权贵的门人?” 九先生:“虚空大蛇族虽然强盛,但在天人盟也非无所不能。既然阁下能看出我来历不凡,那我也奉劝阁下莫要引火烧身,平白给虚空大蛇族树敌。” “虚空大蛇族不接受任何威胁。”徐菀还未说话,虚凌夜的声音已从船舱中传出:“何况身为天人盟治下修士,却私自与荒野中的匪徒勾结,触犯了天人盟大忌。徐菀,将这两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拿下,如敢反抗格杀勿论!” 徐菀执戈飞出,她手中长戈挥舞,如一座山峦般向九先生压下。九先生双手一错,在头顶撑开一片星空,如山峦般的长戈坠入星空之中,如泥牛入海了无声息。 徐菀轻斥一声,手中长戈绽放出道道金气四溢开来,将九先生的星空切割得支离破碎。徐菀挺戈从星空中杀出,九先生在空中奔行,所到之处自成星空,道道星光如茧般将徐菀缠绕其中。 徐菀手中长戈抡圆,将星光斩灭,她的身后浮现出一重重异象,有一轮明月冉冉从海上升起,有连绵的极光缠绕山间,有茫茫大漠上幻化出一片蜃景,有诸天之上金莲丛生……种种异象不一而足,皆以莫大伟力加持徐菀之身。 这便是五方境修士的力量,五方境修士开天辟地,定四极立五方,丹田内小世界初成,小世界的力量具像化为种种异象加持修士,便可让修士获得卓绝的战力。 徐菀的长戈裹挟重重异象力劈而下,九先生的星空黯然失色,诸般异象将九先生困锁其中,这一劈是他不论如何都避不过去的。 九先生脚下浮现出一座祭坛,他脚踏星位于祭坛上起舞,祭坛上一道道符文升腾而起,连接成一片天穹阻挡长戈。 徐菀体内妖元喷涌,长戈如开天辟地般将天穹撕裂,而后威势不减,将九先生于祭坛力劈当场。 却见祭坛与九先生突然化作一团黑烟散开,原地只留下了一具被劈成两半的草偶,九先生的身影在百丈之外缓缓显现。 “若我动用全力,你未必是我的对手。”九先生抬起头,黑袍下一双眼睛如幽幽萤火般闪动。 九先生有所顾忌,不愿暴露身份,所用的多不是自己的拿手神通,即便是小天地异象也不敢贸然施展。 徐菀并不答话,穿越百丈虚空而来。 她是虚空大蛇一族的旁系子弟,同样具备了虚空大蛇族洞穿虚空的天赋神通,而且她修为高深,已是五方境界,天赋神通的能力远在虚凌夜之上。 七先生出手:“我拦住她,九弟你去对付那艘神行船,看看来的是虚空大蛇族的哪位贵胄,竟如此跋扈。” 只见七先生双臂微微张开,在他身前出现了两只如山岳般的手掌,两只手掌重重一合,将徐菀拍合在掌中。 却见那双手掌中道道漆黑如墨的光线四溢,撑得双掌颤颤巍巍,几乎合拢不住。又听一声怒喝,山岳般的双掌轰然炸裂,如墨的黑色喷薄而出,笼罩了半片天空。 徐菀的身躯变得极为庞大,她的下半身则化作蛇躯蜿蜒千丈。徐菀高举手中如天柱一般的长戈悍然杀来,那片黑色如同披风一般披散在她的身后。 七先生身形一展,在头顶显化出一尊三头六臂的巨人,巨人两只手掌握住长戈,另外四只手掌结出印法,印法一转天塌地陷,徐菀身在印法中央,她操纵空间力量,身处虚实之间,蛇躯不断游走,让毁灭性的力量无法彻底作用在她的身上。 徐菀身后的重重异象张开,将七先生笼罩其中,小世界力量接连绞杀,七先生显化出的巨人炸裂开来,化作一道道流光散落在徐菀的诸多异象之中。只见那些流光倏尔变幻,竟化成一个个身披黑袍的七先生,站立异象之中连手攻向徐菀。 而此刻九先生也开始对开阳神行船发起攻击。 第二十五章 谁是黑手 九先生修为高深,手段诡异,他甫一出手,开阳神行船便落入一片星空之中,漫天星辉化作一道道光矛向开阳神行船射杀而来。 神行船的船舱中次第走出八十一位四极境修士,众修士气息相连,组成一座大阵,这阵势如一条巨蟒,开阳神行船正被这条巨蟒背负背上,巨蟒盘踞星空,将神行船护卫其中,光矛落在巨蟒的鳞片上顿时被震得粉碎。 这是虚空大蛇族的战阵,九人为一组,九组为一阵,四极境修士组成的阵法威力斐然,足以抵挡五方境修士的攻击。 而剩余十多位亲卫则操纵神行船对九先生发起攻击。 不论是徐菀和七先生,还是神行船与九先生,两处战场都已陷入僵局。而在两处战场之外,则是被五方境修士的力量逼退了十余里的摇光千机船和三剑山众人。 三剑山众人显得很是狼狈,他们中有不少一元、两仪境界的修士,在徐菀和九先生一出手的时候便因躲闪不及,而被战斗的余波波及,横尸当场。而原先袁乌驾驭黑云带来壮声势的数百武者,更没能逃脱一个。 相较之下叶篱等人则要好了很多,他们有摇光千机船庇佑,并未出现损伤,唯有吴朗为了维持千机船的防御,一身修为被消耗了小半。 张元白挥袖取出数百灵石:“吴朗你先用灵石维持防御,三剑山的人不怀好意,我们务必保存实力。” 这时,一道人影突然凭空出现在千机船的船舱中。 紫炎狮咋一见这人影,眼睛立刻瞪起,刚要惊呼却被叶篱一把捂住了嘴巴。 叶篱看着这人轻声急问:“虚凌夜,你来做什么?你疯了吗?我们这艘小船可比不上你的开阳神行船,更没有强大的修士守卫,若是让那两个五方境修士知道你在这儿,腾出手一巴掌下来我们都得死!” 这人影正是虚空大蛇族的贵胄虚凌夜。虚凌夜的手中托着一面传送罗盘,他的修为尚低,五方境级别的战斗引起的空间震动会极大干扰到他空间穿梭的天赋神通,所以只能使用传送罗盘来到千机船上。 虚凌夜收起罗盘:“不是我们,是你们。我随时都能回神行船。” 紫炎狮警惕道:“你想干嘛?” “本来我是想来揍你一顿的,不过现在似乎有更有趣的事情。”虚凌夜笑呵呵道:“你们船上有什么?居然让某位大佬都坐不住了,舍下脸面派人来找三剑山这等匪类合作,到底是什么宝贝儿?” 天人纪全民修炼,修士众多,但同时因为长久的稳定和安逸,大多修士对于修炼却不及天人历之前看重,以至于低阶修士成群,高阶修士却成了稀缺资源。 如七先生、九先生这等五方境的高阶修士,即便是闻名于一府的大势力也未必能有几位。再看虚凌夜身为虚空大蛇族的嫡系贵胄,身边也只有徐菀一个五方境修士护卫,由此可见五方境修士的宝贵。 能一次派出两位五方境修士出马,足以证明七先生、九先生背后势力的庞大,同样也说明了他们对于此次行动的势在必得。 张元白苦着脸:“不敢欺瞒虚公子。我们哪有什么宝贝,不过是一箱炼器基础笔记,是神海府前任少卿赵渔庆留下的。” “没这么简单,”虚凌夜道:“拿出来看看,说不准我能帮你们找到症结所在。” 张元白看了看陈生生,陈生生看了看叶篱。显然二人对虚凌夜都不太信任,在场唯有叶篱和紫炎狮与虚凌夜打过交道,虽然有过龃龉,但也多少了解其为人。 叶篱目光闪烁:“虚公子,你我可是结下过梁子,我们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修为比你们高,人也比你们多。”虚凌夜顿了顿:“但我从不仗势欺人巧取豪夺,我的为人比那些膏粱子弟好了太多,你们被关进神海牢狱,是我托了押送你们的赤羽鸦照拂一二,不然你们能否安然走出牢狱都还两说。” 叶篱与紫炎狮这才醒悟,原来他们得到那张血矿地理图竟还有这么一节故事在里面,虽然后来因为地图引发了些许风波,但叶篱也因此得到了无名经文,细究下来他还是承虚凌夜的情。 紫炎狮插嘴道:“那你还带一帮人来追杀我!” 虚凌夜瞪了一眼紫炎狮:“追杀?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凭我的身份,若真要跟你为难,只要开口递个话,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赶着要把你整死。我不过是恼你诋毁家祖,又害我受了罚,才想趁你离开神海府时找准机会揍你一顿,给你个教训,好让你知道嘴上别老没个把门。” 叶篱与张元白等人闻言纷纷点头,大为赞许,只差没有将紫炎狮送上前让虚凌夜揍上一顿。 紫炎狮小声嘟囔:“你们到底是哪一边的?” 虚凌夜又道:“带着这些亲卫只是遵守我虚家的规矩,嫡系族人进入荒野,都需要有卫队随行护佑。再者说,若非我的人帮你们挡住那两位五方境修士,你此刻还有命在?” 张元白突然道:“他们中有两位五方境修士,可以说是吃定我们了,为什么没有直接下手,反而让我们自己把箱子交出去?” “因为他们想要留下人证!”陈生生双眼眯起:“我猜这箱子里的东西不仅是七先生、九先生背后的势力眼馋,天人盟中只怕还有不少身居高位者在虎视眈眈。” 叶篱接着说:“赵渔庆托我们押送,或许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现在却走漏了风声,怕是赵渔庆身边出了内奸。” 张元白恍然大悟:“他们不好明抢,便派了七先生和九先生勾结三剑山,伪造出东西被三剑山劫走的假象,而我们活着便是最好的人证!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了虚空大蛇族,逼得两位五方境修士不得不现身。” “为什么不能明抢?”紫炎狮讷讷问道。 众人都拿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 陈生生无言:“不说话就不会暴露你的智商。神海府周围四极、五方境界的盗匪早就被铲除干净,若有五方境修士在荒野劫道,论谁都会察觉这其中有问题,一旦有人细查下去未必不会顺藤摸瓜查出端倪,到时候这位幕后的大黑手不仅会得罪赵渔庆,更惹得一身骚,何其不值?还不如找三剑山当替死鬼。” 紫炎狮了然。 这时叶篱突然道:“有没有可能是赵渔庆自己下的黑手?” 众人一愣,初时觉得荒诞,但细想却又毛骨悚然。 “你的意思是,赵渔庆想转移视线?”虚凌夜捏了捏下巴:“如果真如我们所想,有好些人眼馋这箱子里的东西,那么一旦东西被劫走,赵渔庆便能从各方势力的环伺之中解脱出来,但宝物一转手还是掌握在他自己手里,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没错,”叶篱道:“七先生和九先生身上的千幻斗篷便是督造司的产物,赵渔庆是神海督造司的前任少卿,他想弄到两件并不困难。” 一直沉默的吴朗突然道:“这太明显了,会不会是故意误导视线?” 陈生生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也有可能是赵渔庆想借此洗脱自己的嫌疑,毕竟如你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 众人各自猜想,只觉得线索太少,毫无头绪。 这时正与开阳神行船纠缠的九先生喝道:“岳胜峰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动手?” 岳胜峰一个激灵,看向眼前的摇光千机船:“张胖子既然你们不肯妥协,那就别怪我三剑山心狠手辣,兄弟们上!” 第二十六章 财大气粗 三剑山修士乌泱泱地向千机船涌来。 岳胜峰一马当先,手中大刀力劈,砍得千机船外的防御光幕摇摇欲坠。袁乌紧随其后,一双大锤施展得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有十余个两仪境、近百位一元境修士各施手段,一时间围绕着千机船,各种神通法术绽放不绝,好不热闹。 张元白那白胖的脸孔变得更白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之前投入操纵石台中的数百灵石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不过片刻便已消耗了百余枚。 “撑不了多久了!吴朗,准备着找机会突围!” 吴朗操纵石台,将千机船的动力运转到最足。 却见岳胜峰手中抛出一座宝塔,宝塔中延伸出道道锁链将千机船牢牢锁死。 “好厉害的法宝,”任凭吴朗如何催动真元操控石台,千机船却一动不动:“我们走不了了!防御光幕也在被迅速消耗!” 船舱中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 虚凌夜看了看整戈待战的众人,又看了看船舱中心的操纵石台,默默走上前去,从怀中取出几块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灵晶,随手丢入石台之中。 只听“嗡”的一声,千机船外的防御光幕骤然变得浑厚起来,原先的淡淡清光之中也散发出了丝丝金芒。袁乌奋力砸下,竟被这光幕震得双臂发麻,一双大锤几乎脱手而飞。而三剑山余等盗匪则更是不堪。 又见千机船上的真元炮接连喷吐雷光,几个盗匪躲闪不及被雷光劈成焦炭,其余人等连连闪躲,一时之间溃不成军。 叶篱等人目瞪口呆。 财大气粗,这就是财大气粗!一枚灵晶抵得上千枚灵石,而且灵晶中的天地灵气较之灵石更为凝练。看看人虚公子随手一丢便是数枚灵晶,而自己等人却为了一趟八百灵石镖奔波劳累,几乎把命都搭上了。叶篱等人无不羡慕,又恨不能一闷棍把虚凌夜打晕,将他身上的财富搜刮一空。 虚凌夜看着他们双眼赤红的样子打趣道:“别冲动,我这可是为了救你们。再者说,你们五个加起来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紫炎狮突然一声惨嚎:“败家子啊!你有灵晶在这儿挥霍,还不如让我们分了!你知道我们这一趟镖的佣金才多少吗?八百!才八百灵石!” 虚凌夜连翻白眼:“凭什么给你?再说了,灵晶重要还是命重要?” 叶篱等人异口同声:“灵晶重要。” “一群财迷!”虚凌夜气结:“别废话了,快把你们的镖物拿出来。” 叶篱颤颤巍巍道:“拿出来吧,虚空大蛇族的嫡系族人见多识广,说不得能看出什么端倪。” 张元白愣愣地盯着那座石台,好一阵子还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吴朗踉跄着走到船舱一侧的墙壁前,伸手在墙上以不同的节奏敲击各处。这是千机船上暗室的密令,这箱笔记体积不大,所以没有放在船舱下层,而是被安置在了上层的密室中。 吴朗手抖得厉害,错了两次后才完成密令,只见墙壁缓缓两侧打开,露出了墙后一个数尺见方的小小密室。而那箱引来七先生、九先生争夺的笔记正静静放在密室之中。 六人翻阅笔记,连带着存放笔记的木箱也里外查看了一遍,又细细敲打,听声辨认是否藏有暗格,却仍然一无所获。 船外,岳胜峰的攻击越发猛烈,他本是三才境后期的修士,真元炮对他的威胁不大,而那座宝塔中又延伸出来更多的锁链,如鞭子一般不断抽打着千机船,虽然不能破开千机船的防御,却也抽打得船体摇摆不止。 船舱中众人摇摇摆摆站立不稳,皆催动修为稳固身形,而箱子中的那些笔记却被摇晃得满天飞舞。 叶篱运转无名经文,身体力量爆发,他的双腿如有千钧之重,死死钉在地上。而这时,一本飞舞的笔记正扑打在了他的身上。 谁也没有注意到,当这本笔记接触到叶篱身体时,笔记中记录的某一个符文却突然发出一道微弱的光芒,继而从纸页上剥离出来,缓缓渗透过叶篱的衣物、皮肤,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这符文顺着叶篱的经脉一路向上,钻到了叶篱的眉心祖窍之中。 眉心祖窍是修士精神力的栖居之所,一旦出了问题修士将立刻精神破灭,沦为痴呆。所以修士对于眉心祖窍都很是看重,保护得极为严密。但这符文钻入叶篱的眉心祖窍,叶篱却丝毫没有察觉。 所幸这符文进入祖窍后便沉寂下来,再没有半点反应。 虚凌夜一挥手,掌心传出一股强大的吞吸之力,将满天乱飞的笔记吸到一处,反手一推关进木箱。 “虽然看不出异样,但这箱东西肯定有问题,诸位若是继续走这趟镖,只怕还有更大的祸患。” 张元白撑着船舱墙壁,圆滚滚的身子蹲在地上:“虚公子,这箱东西引来了如此大祸,兄弟几个自然是避之不及。但现在两位五方境修士已经暴露,我们作为人证的价值已经不存在了,反而怕是要杀我们灭口的。现在这箱东西反而成了我们的保命符,只有将它抓在手上,才能让敌人投鼠忌器。” 虚凌夜叹了口气,他本意是想让张元白放弃镖物,由他带回虚空大蛇族。张元白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打算,当即表面了立场,让虚凌夜碰了个软钉子。 “也罢,”虚凌夜取出罗盘:“诸位保……” 话未说完,千机船外突然传来一股沛然之力,将千机船的防御光幕连带着船体轰得粉碎。 船上众人被残余的力量冲击,横飞出数百丈,虚凌夜手中的罗盘脱手飞出,撞在宝塔下伸出的铁链上,被铁链抽得粉碎。 虚凌夜呆呆地看着四分五裂的罗盘从空中坠下,整个人如同被石化了一般。 只听九先生的声音如滚滚雷声传来:“没用的东西,这么多人奈何不得一艘千机船。我替你们把船打破,再不能拿回箱子,下场你们自己掂量!” 虚凌夜听着九先生的声音,脑中一片轰鸣。 “怎么会这么巧?”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罗盘没了我怎么回去?” “我只是出来浪一圈,为什么把自己浪死了?” “好没有安全感啊,五方境修士看我一眼我就死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 虚凌夜看着不远处的那艘开阳神行船,却感觉自己与神行船之间宛如隔了一道天堑。五方境的战力交手,以他三才境初期的实力根本无法靠近,而没有了罗盘,凭他的天赋神通,也无法远距离传送回神行船上。 他甚至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七先生九先生出手,徐菀和众亲卫未必来得及驰援救他。 开阳神行船外的虚空大蛇阵法一阵摇晃,亲卫队的修士看到虚凌夜失了罗盘,无法回到神行船上,一时间惶然无措,险些乱了分寸。九先生趁机一阵强攻,亲卫队的修士们立刻重整精神与九先生对垒。但他们始终不敢声张,唯恐会让敌人注意到虚凌夜。 徐菀与七先生战得正酣,二人的战场已远离这片区域,飞到高空之上大打出手,故而并没能看到虚凌夜的窘境。 紫炎狮被残余力量吹得全身紫毛炸起,如同一只紫色的大毛球在空中翻滚,他正见到虚凌夜的罗盘被毁,忍不住幸灾乐祸道:“虚凌夜,你不是随时可以回你的神行船上去吗?你回去啊。” 虚凌夜怒火攻心,一把抓住紫炎狮三拳两脚将他锤得七荤八素。 “这都什么时候,别闹!”叶篱喝止住二人:“这一击虽然被千机船抵挡了九成多,但余波也非同小可,你们怎么样?还能再战吗?” “还撑得住。”吴朗抱着木箱飞到叶篱身边,将众人挡在身后。 “咳咳……”张元白面色惨白:“我是不成了,一点真元都提不上来,陈生生更惨,已经晕过去了。” 第二十七章 保命符 六人之中虚凌夜修为最高,紫炎狮身具神兽血脉,叶篱和吴朗兼顾炼体,所以都抵挡了下来,但张元白和陈生生一个擅长五行法术,一个擅使暗器,身体较为孱弱,此时已身受重伤,再无一战之力。 不远处三剑山修士呼啸杀来,众人飞退。 “分开逃!”叶篱迅速安排:“大狮子你带着张元白和陈生生,你们尽量往山里跑,你是妖族在山林里比人族更有优势。吴朗是炼体一脉,我擅长身法,我们两个带镖物吸引敌人,若都能安然脱身,我们就在庆云府见。” “那我呢?”虚凌夜还没有缓过神来,茫然问道。 叶篱瞥了虚凌夜一眼,虚凌夜是虚空大蛇族的天皇贵重,心高气傲,他没有贸然安排,但此刻虚凌夜发问,叶篱立刻接话:“虚公子,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之前的恩怨万望放下。劳烦你跟大狮子一道护卫我这两位兄弟,大狮子做事鲁莽,还请你多照顾担待。” 虚凌夜不太乐意跟紫炎狮一道,又好奇箱子里究竟有什么宝物。但他知道叶篱是断不可能让他一个外人跟着镖物一道的,只得应允下来。 叶篱伸手摘下陈生生腰间佩剑,他的飞剑在神海牢狱中被毁,需借用陈生生的佩剑施展御剑之术。 叶篱真元一涌渗入剑中,他的面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陈生生这个大阴货,难怪张元白评价他最是阴险狡诈,他的剑上竟被改造得满是机关暗器。 此剑的剑格左右两侧各藏了一枚药丸,药丸以真元催动即可形成一片毒瘴。剑鞘内壁暗藏万八千牛毛金针,真元一催便能万针齐发。剑柄上缠绕了一根细若蛛丝的银线,银线坚韧锋利,绕上人的脖颈轻轻一拉便能割下一颗大好头颅。剑刃则是以近百片轻薄的小剑组成,随聚随散,防不胜防。 这家伙虽然不擅剑术,却将一把剑改造发挥到了最大作用,除此之外也不知道他身上是否还藏了别的手段。 “这哪里是人,这简直就是只刺猬妖!” 叶篱施展起《神游九字诀》中的御字诀,带着吴朗御剑而起,化作一道长虹向远处飞去。 紫炎狮也铆足了劲向下方的山林中冲去。虚凌夜不敢暴露身份,无法动用虚空大蛇族的天赋神通,只得坐在紫炎狮背上照看张元白、陈生生二人。 岳胜峰见叶篱等人分开,支使袁乌:“三弟,你带几个兄弟追那头狮子,务必一个不拉给我带回来!” 袁乌招了招手,大队人马中分出数十人跟着他向紫炎狮追去。 叶篱晋两仪境后,御剑速度更胜从前,御剑飞行本就比遁光更为快速,而《神游九字诀》又是天人盟一等一的身法法门,故而他虽只是两仪境初期的修为,在速度上却与岳胜峰这等三才境后期的高手相差不多。 岳胜峰已将速度提到极致,三剑山众修士被他远远抛在身后,但即便如此,还是迟迟不能追上叶篱二人。 岳胜峰面色阴沉,他自觉拉了面子,又担心追不回木箱被七先生、九先生责罚,一发狠祭出之前困住千机船的宝塔。 宝塔底部伸出一条条锁链,如枪一般向叶篱二人扎去。 叶篱余光见锁链射来,立刻施展挪字诀,飞剑在锁链之间穿梭闪避,但锁链越来越多,几乎遮天蔽日,叶篱额头上的冷汗渐渐渗出。 挪字诀虽然高妙,但要在这样高密度的锁链之间躲闪依旧如履薄冰。吴朗站在飞剑后端,数次险些被锁链刺中,锁链威力强大,即使他在炼体上有所成就,只怕也抵不住这锁链一刺。 叶篱一心二用,施展御字诀难免不能尽到全力,飞剑速度慢了下来,被岳胜峰逐渐逼近。 叶篱目光凛然:“吴朗,给我用箱子去挡,我看他三剑山敢不敢毁了箱子。” 诚如张元白在船上所说,如今这口箱子既是他们的催命符,也是他们的保命符,吴朗将这口箱子挥得虎虎生风,哪里有锁链刺来便往哪里挡,吓得岳胜峰连忙将锁链收回塔中。 这件法宝是九先生赐下,凭岳胜峰的实力尚且不足以完全驾驭,若真的不慎失手,弄坏了两位先生要的东西,怕是百死莫辞。 岳胜峰收了法宝,不再出手,只死死吊在叶篱身后。 叶篱心中一沉,岳胜峰这是有意将他耗死。他只是两仪境初期的修为,较之三才境后期的岳胜峰足足差了一个大境界有余,真元远不如对方雄厚。而这样全力御剑对真元的消耗也不小,僵持下去叶篱迟早会真元枯竭。 “吴朗,岳胜峰离我们还有多远?” 吴朗回头观望:“约莫三百丈。” “三剑山其他修士呢?” “五里开外。” 叶篱埋头御剑,过了大半个时辰。 “现在呢?” 吴朗道:“没甩开岳胜峰多少,其他修士隔了将近二十里了。” 又过了半晌,叶篱问:“现在如何?” 吴朗答:“岳胜峰还咬着,别的人已经看不见了。” “很好,”叶篱深吸了口气:“吴兄,有没有兴趣一起弄死这个岳胜峰?” “你疯了?” 饶是吴朗性格沉稳,乍一听这话还是大惊失色:“叶兄,可没有你这样找死的。” 三才境那可是开辟了天地,修出了元神的高手,战力绝非两仪境可比,莫说他们两个,即便是行镖队伍的五人加在一块,也未必是三才境初期修士的对手,更不必说修为已达到后期的岳胜峰了。 叶篱冷笑:“我可是听说荒野里的修士没有好的功法、神通,战力远不如府城里的修士。” “那也是同境界而言。”吴朗一向沉默寡言,但叶篱的提议对他震动太大,又忍不住补充道:“何况岳胜峰坐拥一山资源,常年劫掠来往修士,未必没有拿得出手的神通。再不堪,也比得上三才境中期的修士。” 叶篱道:“但他一定没有好的炼体功法,就算有在这荒郊野岭也没办法修炼,这就意味着他的身体依旧是弱点,而你我都是炼体修士,手上又有他要的东西。在他不敢全力出手的情况下,如果我们能打一个出其不意,未必不能以弱击强。” 吴朗沉默片刻:“他如果有护体宝物呢?” 叶篱道:“所以要快,让他来不及反应,更要针对致命性的部位下手,即使弄不死他也要让他短时间内丧失追击能力。” “还是不妥,把握太小。” “没有什么事情能有绝对把握,更何况他的修为比我们高了一个大境界有余,”叶篱怂恿:“何况再这样下去我的真元迟早要被耗光,到时候连一拼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是时候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吴朗意动,叶篱指了指脚下的剑:“而且陈生生的剑在我手上,他的剑能帮上不少忙。” 吴朗与陈生生交往已久,知道他的剑上有古怪,可以说陈生生有小半的手段都藏在了这把剑上。要说起偷袭,这把剑的作用或许比他们两人更大。 吴朗下定决心:“照你说的做。” 二人又是一通密谋。 第二十八章 袭杀岳胜峰 岳胜峰渐渐感觉到叶篱御剑方式发生了变化,他的剑不再如先前那样平稳,时而慢上片刻,时而又猛地向前一窜,飞剑颠颠簸簸,甚至有几次险些将吴朗颠落。 岳胜峰大喜,这正是叶篱力有不逮,真元将尽的表现。他抱着猫戏耗子的心态吊在后头,时不时扔出一道法术,逼得叶篱匆忙躲闪。 又过了片刻,叶篱御剑的速度越来越慢,突然他停止御剑,将剑收起,两人驾着遁光面向追来的岳胜峰。 叶篱苦笑抱拳:“岳山主,我们认栽,东西我们交出来,还请山主高抬贵手,放我们兄弟二人一条生路。” 岳胜峰驾着遁光扛着大刀施施然而来,讥笑道:“你们命都在我手里,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 叶篱抽出剑,搭在吴朗抱着的木箱上:“但山主想要的东西在我们手上。” 岳胜峰面色阴沉下来:“敢动这口箱子,我保证你们会死得很惨。” 叶篱道:“为求保命,迫不得已了。” 岳胜峰沉默不语。 叶篱不敢拖延时间,他将剑稍稍举起,做出要砍的姿态:“岳山主若不答应,在下只能玉石俱焚了。” 岳胜峰心中暗骂,却无可奈何:“且慢,我答应你,你们把箱子给我,我不再追究。” 叶篱又道:“空口无凭,我们如何相信?” 岳胜峰不耐:“你待如何?” “请岳山主自封七成修为,我们兄弟才好放心。” “不可能,”岳胜峰断然拒绝:“我封印了七成修为,你们若是跑了我去哪儿追?” 叶篱蛊惑:“我的真元已经耗尽,吴兄不擅遁术。山主即使自封七成修为,实力也堪比两仪境后期的修士,还怕拿捏不得我们?” “不行,”岳胜峰态度坚决:“在荒野中没了修为就是自寻死路。”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叶篱扬手就要将剑劈下。 “稍等!”岳胜峰见叶篱如此决然,知道他们已走投无路,反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七成是不可能,三成,我自封三成修为,这样即使遇到危险我也有自保的能力。” 叶篱冷笑:“岳山主拿我当傻子不成?只封印三成,凭你剩余的修为,我们还是毫无还手之力,到时候山主若是翻脸,我们岂不是白死了?我们兄弟只求活命,但岳山主若没有诚意,那么大家干脆一起死便是!” 岳胜峰大怒,奈何命脉被人拿捏住了,只得强行压下火气:“五成,不能再多了,我自封五成修为,你们把东西给我!” 叶篱面露挣扎之色,片刻后咬牙道:“五成就五成,岳山主是绿林豪杰,你的人品我信得过!” 岳胜峰直翻白眼,若真信得过,又何必非逼着自己自封修为? 他也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兀自将手中大刀负于背上,双手施展禁法,这禁法并不独特,是天人盟通行的法术,可将修为封印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内若是强行破禁势必引起反噬。岳胜峰也是艺高人胆大,在叶篱真元耗尽,无法施展御剑术的情况下,他不怕两人耍什么花招。 重重禁制加身,岳胜峰身上强大的修为波动慢慢弱了下来。 “好,岳山主果然是信人,吴朗,把镖物丢给岳山主。”叶篱冲着吴朗一使眼色。 吴朗闷不做声地将箱子丢向岳胜峰,岳胜峰心中一松,伸出手来去接箱子。而在这时叶篱突然动了。 他身子一缩,借着箱子的掩饰,脚踩《神游九字诀》中最擅近距离冲锋的“突”字诀,化作一道残影冲向岳胜峰。 岳胜峰正将箱子接到手中,巨大的箱子遮挡了他的视线,但能在荒野中立足的悍匪又岂是好相与的。他听得动静,立刻单手扣住箱子,将箱子高高举起,另一只手仓促拔刀向前一斩。 叶篱以“挪”字诀闪避,一头撞进岳胜峰怀里,贴着岳胜峰的身,手中长剑刺出。 岳胜峰汗毛倒竖,他飞身疾退,同时舌齿撞击,口中发出一声如雷鸣乍响般的暴喝。叶篱被这一喝之力冲击,头晕目眩,手中出剑速度稍缓,只在岳胜峰的胸口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岳胜峰怒极:“竖子安敢欺我……” 话未说完,却见吴朗从叶篱身后一跃而出,手捏抱山印,两掌之间浮现出一道山岳的虚影,向岳胜峰当头砸下。 岳胜峰举刀上撩,将山岳虚影劈得粉碎。吴朗一击不中,在刀身上一拍,被刀上所蕴含的力道震得虎口开裂,鲜血直流,却也借着反震之力飞退,而叶篱的飞剑已见缝插针般杀至。 叶篱施展的是上南苑的御剑绝技太乙分光剑,剑光分化出一百单八道,从四面八方杀向岳胜峰。 岳胜峰将刀抡圆,刀芒将一百单八道剑光尽数笼罩在内。只见那一道道剑光与刀芒相击,一触即溃,碎成一片片轻巧的小剑如一群游鱼般在岳胜峰身边游走。这些小剑在太乙分光剑术的加持之下,又各自幻化出道道剑光,乍一看漫天尽是剑光飞舞。 上南苑的太乙分光剑练至高深处,无数剑光如大江大河般席卷天地,此刻叶篱借助陈生生改造的佩剑,竟隐约有了几分剑光若河的味道,只是威力却要小了太多。 岳胜峰头皮发麻,他一边单手擎刀将刀光挥舞得密不透风,一边驾驭遁光后撤,想从剑河中杀出。叶篱岂能让他如愿,他伸手一指,分出小半剑光向岳胜峰托在手中的木箱攻去。 叶篱之所以将木箱交给岳胜峰,便是看准了他的弱点,知道岳胜峰不敢让木箱受损,箱子到了他的手上反而成为了累赘。 岳胜峰叫苦不迭,他本以为即使自封一半修为也足以对付这两个小辈,却忽略了木箱在手,他不仅需腾出一只手来拿着,更要无时无刻保护箱子,原本就仅剩一半的修为,又被限制了不少。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叶篱手中的这把剑居然有如此之多的变化,让他应接不暇。 岳胜峰能在荒野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独占一座山头,统御百余位修士,他的魄力手段自然是不可少的。但也因为他势力渐大,很多战斗无需亲自参加,所以才会忽略了这些小细节,被叶篱和吴朗逼得捉襟见肘。 岳胜峰全力守卫木箱,不免忽视了自身的防卫,很快身上便被剑光割出了道道血痕。又有吴朗隔空出掌,来自炼体修士的道道掌印势大力沉,虽没有对岳胜峰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打得他气息不畅。 岳胜峰内心忿懑,他催动真元,刀身上化出重重利芒,岳胜峰横劈竖砍将剑河暂时逼开,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 这是一张三才境的金甲符,荒野里的修士资源极少,符箓法宝更是稀缺,这张金甲符的品阶虽然不高,但放在三剑山也极为珍贵,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动用。 岳胜峰一把捏碎金刚符,金刚符中一点金光如豆,攀附在岳胜峰的身上迅速蔓延,很快在他体外形成了一件淡金色的铠甲,这金甲将木箱也保护在其中。 叶篱的道道剑光斩落其上也只是迸发出点点火光,却无法造成丝毫损伤。 形势瞬间逆转。 第二十九章 当零嘴吃 岳胜峰没了后顾之忧,他挥刀来砍叶篱只得以“挪”字诀避让,岳胜峰一刀快似一刀,逼得叶篱且战且退,应接不暇。 叶篱寻得空暇挥手一招,漫天剑河一收,在他手中又汇聚成一把长剑。岳胜峰一刀劈来,叶篱举剑格挡,却被岳胜峰浑厚的修为震飞出去,口中鲜血喷洒,手中长剑也被震得嗡嗡作响。 而就在叶篱被震飞出去的瞬间,长剑的剑格中一枚药丸弹出,药丸随风化开,变成一阵无形无色的香风,将岳胜峰笼罩在内。 岳胜峰初时并未发觉,待要追击时却突然闻到一股异香,这香味入鼻立刻让他的意识一阵晕眩,动作也迟滞了下来。 岳胜峰立刻封闭呼吸,但已经迟了,此毒的毒性极烈,短短片刻已在他的体内蔓延开来。岳胜峰催动修为压制住毒性,但可怕的是这毒素还在慢慢侵吞蚕食着他的真元,以他现在五成的修为,竟无法将毒素驱逐出体内。 叶篱和吴朗却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两人一前一后攻来。岳胜峰挥刀横砍,叶篱以剑格挡将刀锋拦下,吴朗一记抱山印印在岳胜峰后心,将岳胜峰砸得一个踉跄。 岳胜峰陡然遭到猛攻,体内真元虚浮,再压制不住毒素,毒素扩散,让他的面色变得一片青紫,双眼所见的景象也变得模糊起来。 趁他病,要他命! 叶篱挥手一剑抽在岳胜峰的胸膛,虽然被他体外金甲挡下,但叶篱堪比一元境界的肉身力量却震得岳胜峰一口鲜血喷出,举着的木箱也脱手飞出。 叶篱趁机将木箱夺回。 吴朗还要再出手,叶篱一把将其拉住:“快走!” 吴朗回头,只见身后三剑山的众修士已接连赶来,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根本破不开岳胜峰体外的金甲,若是拖延了时间,被三剑山的修士们围攻,只怕就走不了了。 叶篱将箱子丢给吴朗,御起飞剑。 几个三剑山的修士将从空中坠落的岳胜峰接住,岳胜峰气若游丝:“杀了他们,箱子……把箱子抢回来……” 众修士闻令,仅留下两人照顾岳胜峰,其余人等继续穷追不舍。 叶篱将剑格中藏着的另一枚药丸丢出,三剑山的众修士见岳胜峰中毒,早已有所防备,纷纷闭了呼吸,只有少数冲在前头的闭气不及,吸入了少许毒素。 叶篱忽又祭起剑鞘,鞘中万八千根牛毛细针如雨般撒出。 三剑山众修士无从躲闪,纷纷中针,有几个运气差的,正被针刺中了穴道,真元运转不畅,歪扭扭地从天空中砸了下去,又有被刺中双眼、咽喉等要害的。 剧痛让不少三剑山修士无法保持闭气状态,又有不少人被毒气入体,一些修为较弱的一元境修士甚至直接死于非命。 几个受伤较轻的两仪境界修士挥袖刮起一阵阵狂风,将毒素和牛毛针吹散,但三剑山众修士却已乱做一团。 在荒野的另一处,紫炎狮正背着张元白等人在山林间疾驰。 山林对于妖族而言是天然的乐土,狮族本是山林之王,在这里紫炎狮可以将自己的速度发挥到极致。 但三剑山的袁乌也是妖修,他显现本体,化为一只四臂黑猿,灵巧地在树木间攀爬穿梭,紫炎狮数次催动神兽血脉,驱赶兽群阻拦袁乌,但兽群战力有限,虽然将袁乌拖延住了一段距离,但依然未能彻底摆脱他的追踪。 “虚凌夜,你是三才境,我们这群人里属你实力最强,你怎么不出手?”紫炎狮愤愤不平。 “蠢货噤声!”虚凌夜正观察四周,谨小慎微:“我晋入三才境不久,要对付这只大马猴不尽全力是不行的,万一出手时暴露了身份,你信不信这方圆数百里内的匪徒都要来绑我?” 紫炎狮眨巴着眼睛:“不至于吧,还有人敢在你们虚空大蛇族头上动土?” 虚凌夜没好气地盯着他:“你不就是吗?” 紫炎狮讪笑:“我那是意外……” 虚凌夜冷笑两声:“他们自是不敢跟虚空大蛇族叫阵,但九州大片的荒野之中有的是无法无天之徒,神海府周围看似是海晏河清,尽是些不成器的小势力,但在一些天人盟影响力较弱的地方,即便是五方境之上的大修士也有落草为寇的,这些大盗实力超卓,巢穴无数,天人盟也鞭长莫及。一旦我被抓住,这些小势力定会把我当做投名状送给那些大盗,作为进身之阶。而你们几个没什么价值,只怕会被人随手灭口。” 紫炎狮愣了半晌,片刻后又问:“法宝符箓啥的你总该有吧,借我使使?” 虚凌夜尴尬不已:“你也知道,平日里哪有人敢招惹我虚空大蛇族,所以我还真没有随身带法宝的习惯,都是放在徐菀那里的,这次出来得匆忙,所以……” 紫炎狮瞪大了眼睛,痛心疾首:“那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用?你难道是专门来拖我们后腿的?你快从我背上下去,我指不定还能逃得更快一些!” 虚凌夜大怒:“过河拆桥的东西,之前是谁拿出了三枚灵晶,解了你们的危机?” 不提灵晶还好,一提三枚灵晶紫炎狮心中几乎滴血:“有用吗?还不是被人打破了防御?早知道那三枚灵晶还不如给我们分了!” 虚凌夜气的浑身发抖,恨不能化出原形将紫炎狮一口吞了。 张元白正打坐疗伤,他徐徐睁开眼:“大狮子你少说两句,虚公子也请见谅,您赠灵晶的恩德我们兄弟几个万不敢忘,现在正值生死关头,万不可在此时起了内讧。” 虚凌夜压下火气扭过头去,片刻后又转过头来盯着张元白看了看,随即在身上四下翻找起来,不一会儿虚凌夜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瓶子里几颗乳白色的丹丸正咕噜噜转动。 “妙哉,还剩了不少!”虚凌夜大喜,从瓶中倒出两枚丹丸递给张元白:“张道友,快将此丹吃了,还有一枚给陈道友喂下。” 张元白接过丹丸,将其中一枚吞入腹中,顿时一股强大而柔和的药力从丹丸中弥散而出,顺着经脉渗透入他的四肢百骸之中,张元白可以感受到,自己的伤势正在被迅速治愈着。 “这是什么丹药?” 虚凌夜抛了抛手里的瓶子:“小回天丹,我觉得味道还不错,就拿着当零嘴吃,也能补充一点真元,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一股百香草的味道?” 张元白目瞪口呆:“小回天丹?一枚价值三百灵石的疗伤圣药小回天丹?” 座下狂奔的紫炎狮闻言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虚凌夜大为不满:“你行不行?怎么还脚下打绊子呢?” 紫炎狮讷讷道:“跑这么久你试试?你……你给我一颗小回天丹,我要回复下妖元。” 虚凌夜大为鄙夷:“就你这耐力还给人当临时坐骑?” 这时众人身后又传来轰隆隆的声响,虚凌夜回头,只见一尊数丈高的巨猿伸展四臂,在树梢飞速攀爬,向此方向蹦跃而来。 虚凌夜伸手从怀中掏出另一只瓶子,取出一枚淡紫色的丹药,屈指一弹:“大狮子,接住了!” 紫炎狮一口将那淡紫色丹药咬在嘴里,吞入腹中,只觉狂暴的妖元在他的体内涌动起来,不仅补足了他的妖元消耗,更满溢而出,将他身上的经脉撑得几欲炸裂。紫炎狮身上火焰一涨,速度立刻快上了一大截。 张元白有点不确定:“刚刚……那是圣元丹?” “是啊,”虚凌夜点头:“酸枝梨味道的,开胃。” “也是当零嘴吃的?” “对啊,”虚凌夜理所当然:“不过我不太爱吃酸,而且里面蕴含的真元太多,我也就修炼的时候偶尔吃上一两颗。” 张元白欲哭无泪,圣元丹在市面上的价格已经高达五百多枚灵石一颗,皆因为此丹内蕴含了庞大的纯净的天地灵气,三才境修士在真元枯竭时,只需服用一颗便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到巅峰状态,所以圣元丹的价值还在小回天丹之上。 贫富差距太大,这天根本没法儿聊。 第三十章 蓝易 张元白默默闭嘴,将手中剩下的一颗小回天丹喂给昏迷中的陈生生吃了,不多时陈生生悠悠转醒。 张元白将他昏迷后的发生种种情况快速说了一遍,陈生生轻咳几声,眯着眼冷笑:“一个荒野出身的三才境中期,即便比两仪境修士强也强得有限,张兄不用怕,取我剑来待我斩他!” 张元白眨了眨眼:“你的剑被叶兄取走了,他要施展御剑术但没有趁手的飞剑。” 陈生生刚泛出几分红润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拿走了我的剑?你们怎么能放任他拿走我的剑?” 张元白好奇:“陈兄你最拿手的不是暗器吗?佩剑在与不在对你实力的影响不大吧?” 陈生生失魂落魄:“张兄你有所不知,那把剑才是我最大的底牌啊!” 张元白虽与陈生生一同走过几次镖,但与他认识的时间还远不如吴朗。故而吴朗知道陈生生的剑有古怪,但张元白却只道陈生生擅使暗器,不知其佩剑之威力。 陈生生的佩剑上,单那聚散随心的剑身便花费了他近千枚灵石进行打造安装,余者如那万八千根牛毛细针、两枚毒丸、缠绕在剑柄上的银丝都价值数百上千灵石。毫不夸张地说,这柄剑就是陈生生的大半身家,所以他才有底气迎战三才境中期的袁乌。 此时得知自己的佩剑已被叶篱取走,陈生生连说话的气势也一下子弱了下来:“算了,逃吧逃吧,希望叶兄体恤我,多少给我留点家当……” 叶篱哪里会知道陈生生的祈愿。 他将那两枚毒丸和万八千根牛毛细针挥霍一空,成功阻截了三剑山追击的众修士,也不敢耽误时间再去搜集那些牛毛细针,御起飞剑带着吴朗夺路而逃。 两人又飞出大半个时辰,中途叶篱法力枯竭了一次,但两人不敢停歇,便由吴朗驾遁光带着叶篱逃了一阵,叶篱趁机吸纳灵石中的天气灵气补充修为,待恢复了几成真元后,又御剑飞出了一大段,这才一头扎进群山之中,找了个隐蔽的山洞临时休整。 吴朗推来一块巨石遮挡住洞口,仅留下一小条缝隙用于出没,叶篱寻来了不少藤蔓苔藓布置在洞口作为伪装,吴朗又在山洞附近埋下了一些阵盘。 叶篱好奇地凑上前去:“这是什么?” “阵盘,里面刻着用于示警的阵法,”吴朗扬了扬手中的一枚金属小球:“一旦有人闯进来这枚小球就会震动示警。” “想不到吴兄还精通阵法?” 吴朗羞赧地笑了笑:“谈不上精通,都是祖上传下的一些小玩意。” 两人走进洞中,叶篱又将剑柄上缠绕着的银丝解下,系在进出的缝隙处绷直,若有人贸然闯入定会被银线割伤,做完这些才安心坐下打坐恢复修为。 在距离山洞近十里的山林中,一个青年俯身飞掠而过,他形容俊逸气质温雅,但衣衫却沾满了血污,就连须发都被血水黏在一起,几乎板结。 他的身上有不少创伤,腹部甚至被利器洞穿,缠在腹部止血的布段已经被染得一片殷红,但他的动作却依然轻盈迅捷,如同一只敏锐的猎豹。 这时前方的丛林里传出哒哒的马蹄声,青年立刻停止奔跑,躲到一侧的树木之后蹲下观望。 一位身穿黑色贴身软甲的中年男子骑着匹布满鳞片、头生龙角的赤色血蛟马,从林间缓缓踱了出来。 “易贤侄,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树后的青年拳头死死攥起,指节捏得发白,他突然一闪身从树后奔出,袖中滑落一把匕首被他握在手中,狠狠向中年男子的脖子抹去。 中年男子端坐马上,并不动弹,只戏谑地看着他。 就在青年手中的匕首快割上中年男子脖颈时,一根缠满锁链的铁柱从天而降,砸向青年人的头顶。 青年仓促之间抬手在铁柱上一拍,整个人被震得倒飞而回,落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铁柱轰然落地,大半根柱子几乎没入地底。 一个身材矮小,形销骨立的干瘦老者从树梢上落下,蹲在铁柱顶端,脸上带着一股诡谲的笑意。 而在青年的身后,两个穿着制式衣袍的修士突兀出现,他们的衣袍极为宽大,胸口绣着一枚纹章,纹章形如一只手掌,手掌的五指张开,掌心向下,似要去抓取什么东西。 一人淡淡道:“蓝易,你跑不掉的,束手就擒吧。” “叛徒!”蓝易盯着血蛟马背上的中年男子怒骂。 “大胆!”石柱上的干瘦老者跳了下来着,指着蓝易大声呵责:“岂敢在大当家面前无礼?” “他是大当家?”蓝易悲愤:“张百杖,我师父尸骨未寒,你就抢着捧凶手上位,你怕是忘了当年你垂死时,我师父是如何将你从鬼门关救回来的!” 张百杖面色阴沉。 马背上的中年男子徐徐道:“师兄不顾大月湖的存亡,倒行逆施,他的死,怨不得别人。” “倒行逆施?嘿嘿。”蓝易冷笑:“徐落雁,我师父待你如亲生手足,你也狠得下心来偷袭杀他?师父对大月湖弟子一向宽厚,何为倒行逆施?” 徐落雁自嘲地笑了笑:“师兄确实待我如手足,任何事情从不瞒我,所以我才会知道你的秘密。但从师兄决心庇佑你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死了。” “庇佑我?”蓝易悲愤道:“我何错之有?就因为我开辟了灵藏?走了另一条修炼道路你们就要赶尽杀绝?” 徐落雁盯了他看了片刻,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你居然不知道,师兄没有告诉你?你无法吸收天地灵气……” “咳咳,”一位身穿制式衣袍的修士突然咳了几声:“徐当家,我们可没空在这里听你们师门的恩怨情仇。” 徐落雁叹了口气,冲着张百杖扬了扬下巴。 张百杖干瘦的手掌握住铁柱上的锁链,猛地一发力,这比他还高了数尺的铁柱竟被他硬生生从地底拔起,扛在了肩上。 张百杖脚下一弹,举着铁柱腾空而起,一身真元涌入铁柱之中,铁柱变得通红炽热。 张百杖一柱砸下,蓝易侧身闪过,铁柱砸在地面,焦土如浪潮一般翻滚起来。张百杖挥柱横扫,蓝易踩着树梢不断攀爬,张百杖一柱将树干扫成两段,蓝易翻身跃上另一片树梢。张百杖从铁柱上扯下一段锁链,挥手一甩,锁链末梢旋转着缠住蓝易的脚踝,用力一扯将蓝易从树梢上扯了下来,狠狠惯在地上。 张百杖举起铁柱向下重重一压,却见蓝易翻身一滚躲过了这一击,他的身形突兀消失在众人眼前。 徐落雁见怪不怪,向两位穿着制式衣袍的修士抱拳:“劳烦两位上使。” 只见其中一人双目之中瞳孔骤然放大,双眼变得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眼白,空洞洞得仿佛两口深渊。他扫视林间,忽然伸手向某处一指。另一人的衣袍下倏地飞出一张大网,将那一片空地罩住。 大网猛地一缩,勒成了一个人的形状,蓝易的身形渐渐在其中显现。这张大网上蕴含了某种奇异的力量,蓝易身上网绳所勒住的地方立刻被割裂开一道道伤口,伤口上的皮肉如被火焰灼烧过一般,变得焦脆,就连他俊秀的面庞也被这张网勒得伤痕累累。 徐落雁故作不忍:“易贤侄你这又是何必?乖乖束手就擒也能少受些折磨。” 网中的蓝易发出痛苦的嘶吼,艰难地从喉腔中挤出两个字:“叛徒!” 徐落雁不搭理他,转而向两位身穿制式衣袍的修士道:“两位上使,人已经交给你们了,二位答应我的条件……” 他话未说完,却见网中的蓝易突然化作了一滩液体,从网缝中淅沥沥流淌而出,渗入地底。 第三十一章 奇妙感应 “不好!” 两位身穿制式衣袍的修士同时大喝一声,其中一人抬手祭出一面铜镜,铜镜照耀着地面,地底深处的种种景象被铜镜照出,纤毫毕现,但始终没有看到蓝易的身影。 “还是被他逃了,”另一人沉声道:“没想到他已经觉醒了第二重灵藏,此事需赶紧向上面通报。” 徐落雁又问:“两位上使,我们说好的……” “人没抓到还谈什么条件?觉醒了二重灵藏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们都没能发现,简直无能!” 徐落雁的神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张百杖的面色也是时青时白。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安排人去找?此等毒瘤绝不等放任其成长!” “是!”徐落雁忍气吞声,拱手退下。 …… 山洞中,叶篱与吴郎正在打坐恢复修为,忽然吴郎怀中的金属小球震动起来,发出一声轻轻的脆鸣。 吴郎睁开眼,叶篱正看了过来。 “有情况?” “有人过来了。” “我出去看看。” “一起。” 二人起身小心翼翼地来到堵住洞口的巨石旁,从遮掩着的藤蔓缝隙中向外看去。 只见洞外昏倒了一个满身是伤,衣不蔽体的青年男子,若非他在昏迷之中身体还不自觉地轻微抽搐着,两人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叶兄?”吴朗疑虑地看向叶篱。 叶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悄悄走到洞穴最深处,压低声音交流。 叶篱:“这人怎么晕倒在洞口?他进入阵法范围时,阵盘没有提示吗?” 吴朗不解:“我也正纳闷呢,除非他是传送过来的。” 叶篱:“这人不知什么来路,我们不要贸然接触。他虽然昏过去了,但在这荒野里不论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轮流看着,别出什么意外。” 吴朗称是,两人轮番守在洞口,却一直不见有什么异常。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正在洞口守着的叶篱突然朝吴朗招了招手,吴朗轻声走上前来:“怎么了?” “有古怪,”叶篱指了指外面的青年人:“你看他身上的伤。” 吴郎侧过头查看,却发现这青年人身上原本狰狞可怖的伤痕此时竟已几乎愈合,只是他身上的满是鲜血,不细看很看发现端倪。 “而且他的气息比之前平稳了很多。” “这就怪了,”吴朗道:“他之前的伤显然不是装的。” 叶篱点了点头:“我怀疑他修炼了一门高深的炼体功法,或者血脉体质较为特殊。” 吴郎:“也可能昏过去前吃了疗伤丹药。” 叶篱看着这青年破破烂烂的穷酸样子,耸了耸肩:“我看悬。” 这时那昏迷中的青年突然一颤,眼睑抖动,似乎就要醒来,叶篱吴朗立刻戒备。 青年缓缓苏醒,他强忍疼痛检查着自己的身体,此时他的身体就如同一只被禽鸟撕扯得破破烂烂的稻草人,到处都是伤口,但好在他已经撑过了最难熬的一段时期,身上的伤都已开始愈合。 青年人在心中暗叹了一声侥幸,若非他在不久前打开了第二重灵藏,身体强度得到了极大增幅,未必就能挺住那张大网的侵蚀。而第二重灵藏带给他的新能力,也让他有机可乘,从大网中逃了出来。 这青年正是不久前被苦苦追杀的蓝易。 蓝易将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脱下,撕成布条,熟练地将身上一些较深的伤口包扎起来。他活动了下身体,感觉行动已无大碍,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去猎取些野兽作为吃食。 蓝易体质特殊,自小无法吸收炼化天地灵气,只修炼了一些粗浅的刀剑之术,至今还只能称得上是武者,无法如修士一般辟谷不食。 “谁在那边!”突然,蓝易双眉一挑,盯着一块被藤蔓覆盖的巨石冷冷喝问。 片刻后,藤蔓分开,叶篱和吴朗从巨石后的缝隙中走了出来。 二人打量着蓝易,蓝易也仔细观察着他们。 叶篱近距离看着蓝易,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妙的感应,眼前的青年让他莫名觉得亲切,仿佛遇见了多年不见的亲人。但叶篱确信自己与这青年是初次见面,这种莫名的亲切感让他暗中警惕,但又不由自主地对这青年产生不起敌意。 殊不知,蓝易看着叶篱竟也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你们是什么人?藏在那里想做什么?”蓝易目光复杂地看着叶篱,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轻信任何人。 “叶篱。” “吴朗。” 二人报了名号,叶篱道:“我们二人不慎落难于此,在此找到了口山洞,藏在里面恢复修为。” 蓝易轻信不了他们,他们自然也无法轻信蓝易,叶篱言辞含糊,绝口不提那箱笔记引起的风波。 “敢问兄台是什么人,为何会被传送至此?” 叶篱二人并不知道蓝易是怎么出现的,这么说却是为了诈他。 “蓝易,一介散修,也用不起传送阵那样的高档货,出现在此只是意外。” 叶篱二人对视一眼,对蓝易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的,既然对方不愿意细说,他们也不便多问。 “既然如此便不耽误蓝兄疗伤了,”叶篱拱了拱手:“我们兄弟二人还有事在身,蓝兄有缘再见。” 吴朗转身走入山洞将木箱取出,叶篱将银丝解下、阵盘挖出,二人向蓝易告辞:“这山洞我们做了一些伪装,蓝兄可以在此疗伤。” “有劳。”蓝易回礼。 叶篱二人也不敢施展飞遁之术,借着山林的掩饰飞驰而去。 蓝易看着两人渐渐远去,却没有进入山洞,而是选择了与叶篱等人相反的方向迅速藏匿逃离。 夜幕逐渐笼罩荒野,天光晦暗,点点繁星散落天穹,熠熠生辉。 飞奔中的吴朗抬头看了看天色:“叶兄,天黑了。” “怎么?有什么说法吗?”叶篱转头看向吴朗。 “荒野之中常有一些诡异发生,夜间最好不要赶路,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吴朗郑重道。 “好,听你的。” 叶篱知道吴朗常年在外走镖,在这方面是老江湖。二人很快找到一棵枯死的黑铁树,从树洞中钻了进去。 黑铁树是荒野中常见的一种树木,这种树极为庞大,树干粗壮数十人也未必能合抱得过来。黑铁树不惧水淹不畏火烧,枝干坚硬如铁,好些门派分发给新晋弟子的武器便是以黑铁树的枝干制成。 黑铁树寿八百,八百年后便会枯老而死,枯死的黑铁树会从树心开始朽化腐蚀,故而树干中往往会形成一个中空的树洞。 很多在荒野中行走,又雇不起宝船的队伍,晚上便会寻找这样的树洞充当临时的栖息之所。 叶篱是第一次进入荒野,也是第一次见到黑铁树的树洞。 树洞的面积不小,约莫一丈见方,两人身处其中虽不宽敞但也不显得逼仄,树洞中央还留着一些焚烧过后的灰烬,显然之前也有人在此留宿过。 叶篱和吴朗在周围搜集了一些寻常木材,在树洞中燃起一堆篝火,很快树洞中变得温暖明亮起来。 第三十二章 荒野诡事 两人各自闭目打坐,荒野中的天地灵气稀缺,还好出发之前张元白给他们一人预支了五十枚灵石,两人炼化灵石中灵气恢复修为倒也不慢。 到了后半夜,叶篱的修为已经满溢,他舍不得再用灵石修炼,转而修行在神海牢狱中获得的无名经文。 九天上无形无质的能量灌注入叶篱体内,增强着叶篱的肉身力量,叶篱很喜欢这种慢慢变强的感觉,这种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力量提升的功法,真的会让人修炼上瘾。 忽然间一声巨大的声响响彻山林,整个大地为之一震,如同有人以大地为鼓,用鼓槌重重敲击一般。 叶篱骤然睁开眼,看到对面的吴朗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怎么回事?” “诡异!”吴朗一挥袖将面前的篝火扑灭,又迅速地用灰土将烟雾掩埋:“当心!离我们及近!” 叶篱好奇,不知吴朗所谓的诡异究竟指的是什么。他正要细问,却听又是一声如擂鼓般的声响响起,整棵黑铁树被震得簌簌抖动,一些朽化的木块从树洞中抖落,砸在两人身上。 这下叶篱听得分明,这声音的来源就在附近不远。 叶篱透过树洞的入口向外看去,只看了一眼,他的脸上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悚然神情。 他看到了一双脚掌,一双如丘陵般巨大的漆黑脚掌,脚上的皮肤干枯皲裂,一道道裂口如河道般密布,在脚背上无数黑雾形成的魔怪载歌载舞,这些魔怪有的阔口长鼻,喉咙中发出“嗬嗬”的怪声,有的四肢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在脚背上爬行如飞,还有的脑袋后仰吊在背后,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种种怪相不一而足。 脚掌抬起,成百上千的魔怪从脚背上滑落,迅速攀爬着向脚掌追去,巨大的脚掌踩下,将这些追赶而来的魔怪践踏成一团团黑雾,黑雾飘到脚背上,又变化成了形态各异的魔怪,魔怪们皆发出尖锐悚然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顺着脚掌向上看去,可以看到两条如天柱般的小腿,而膝盖向上的部分则笼罩在一大团灰蒙蒙的雾霭之中,看不分明。 这双脚掌一步步向他们栖息的地方走来,很快落在了两人藏身的黑铁树旁,周围高大粗壮的树木在这双脚掌下,如细碎的茸毛般被碾成碎渣,看得叶篱和吴朗心惊胆战,只祈求这双脚掌赶紧离开。 但事与愿违,这双脚掌偏偏停在了黑铁树旁,高空的雾霭之中传来一声悠长空洞的声音,如同海中的巨兽发出的长鸣。 不知为何,叶篱竟从这声长鸣中听出了疑惑的意思,似乎这双脚掌的主人在寻找什么,却丢失了线索。 这时一只形如婴孩,脸上没有眼鼻,只长了一张嘴巴的魔怪从脚掌上滑落,它颤巍巍地向叶篱二人所在的黑铁树爬来。 叶篱与吴郎立刻闪躲到树洞入口的两侧,身体死死贴着树干,双手捂住口鼻,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那魔怪爬到黑铁树旁,蹲在树洞外,它脸上的嘴巴慢慢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突然嘴巴一张,变成一张血盆大口占据了其大半面庞,在那血盆大口中一颗红通通血淋淋的眼珠子不停滚动打量。 吴朗捂住嘴巴的手微微颤抖,叶篱的手上已经捏起了剑诀。 这时脚掌上一只长发覆面的魔怪唱起了低沉的歌谣,歌声如怨如诉,讲述着一个孩子杀死母亲,吞吃血肉的故事。魔怪们皆发出尖锐的笑声,围绕着唱歌的魔怪跳起了诡异的舞蹈。 黑铁树前那形如婴孩的魔怪也嘎嘎怪笑,它转身爬上脚掌,跳到那唱歌的魔怪身上拼命撕咬起来,魔怪们笑得越发猖獗而狰狞。 这时,这双巨大的脚掌终于再次抬起,带着数之不尽的魔怪向远方一步步走去,最终消失在荒野的无尽黑暗里。 天地之间万籁俱寂,叶篱和吴朗仍然像两尊雕塑一般呆立着。 又过了不知多久,天空中泛起鱼肚白,山林中渐渐了有野兽活动的动静,两人这才像被抽去了一声骨架般,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叶篱汗出如浆,瞬间将衣服浸湿,而吴朗则因为全身肌肉紧绷太久,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叶篱大口大口喘气,半晌后才开口:“吴朗,那是什么鬼东西?” 吴朗惊魂未定,讷讷摇头:“我也荒野里遇见过诡异,但这样可怕的事情却只在传说中听过……” “你遇见的是什么?”叶篱死里逃生,好奇心一下子按捺不住了。 吴朗沉默片刻:“那晚大雨滂沱,雨水重开了一座土丘,露出了数具枯骨,这些枯骨站立起来,各自拖着腐朽的刀剑在山林中徘徊。当时队中有个胆大的三才境修士,偷袭了其中一具枯骨,轻易将骨架打散。但第二天夜里,他却疯了,他身上的血肉开始腐烂,大块大块地脱落,最终他也变成了一句白惨惨的骨架,消失在山林之中。” 叶篱不由打了个冷颤,但想起昨夜百鬼夜行般的情景,又觉得相差甚远。 “我这是什么运气,第一次出城就遇上了传说中的诡异事件。”叶篱自嘲:“天人盟没有查过吗,这些鬼东西都是怎么来的?” 吴朗活动着身体:“听说神武司曾派人镇压荒野中的诡异,但是成效甚微。或许天人盟的高层知道一些内幕,但这种秘密不是我们这些小修士能了解的。” 叶篱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枚三角形的小布包,正是他在神海牢狱中画的福娃锦鲤去灾符。 他将这符看了再看,又小心翼翼贴身放好:“还好没出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薛爷传的符果然有逢凶化吉之神效。” 两人修整片刻后继续赶路,白天的荒野虽然有盗匪为祸、野兽肆虐,但与夜间的诡异相比还是显得平和了不少。两人没有遇到其他修士,只轻松击杀了数头来袭的野兽,并未遇到什么险境。 很快又到夜间,两人躲藏于树洞中,叶篱恢复修为后继续修炼无名功法。 只听远处一声炸响,惊得两人都睁开眼来。 吴朗眼皮直跳。 叶篱干干巴巴道:“不会这么惨吧?” 两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只见隔了数里的一座山头上,一双血红色的手臂破土而出,两条巨大的锁链锁住了手腕,锁链碰撞发出哐啷啷的声音,响彻山林。 天地为之变色,大团大团的雷云在山头上空集聚,旋转成漩涡状,一条条如龙蛇般的闪电交错劈下,锁链上升腾起一道道符文,要将那双手臂拉扯回地底。 血色手臂不断挣扎,双臂一展直通天际,无数雷电在手臂上劈出大片的焦黑,却依然未能阻止,一双大手插入雷云之中,猛得一扯,漆黑的雷云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血臂没有缩回,而是向着叶篱二人所在的位置伸来。手腕上缠着的锁链被崩的笔直,锁链上的一道道符文散发出耀眼的金光,无穷的力量在锁链中流转,奋力拉扯着。但这双血色手臂的力量太过磅礴,依然稳固地、缓缓地向着叶篱二人所在的山林探来。 第三十三章 新的诡异 叶篱和吴朗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大手越来越近,但身体却如同被施展了定身咒法一般动弹不得。 突然,天地间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叶篱眯起眼,却见这道白光如同一条铁鞭般抽在血色手臂上,手臂上立刻被抽出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白光抽打不断,很快血色手臂便伤痕累累,气力衰竭,被锁链拖回了地底。 叶篱二人一下子恢复了活动能力,两人对视一眼,皆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怎么会!连续两天遇到传说级的诡异本就不寻常,而且这些诡异怎么看着竟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昨夜那双大脚正停在黑铁树旁,黑雾化成的魔怪险些进入树洞。而今天那双手臂的目标则更明确,两人甚至被禁锢得不能动弹。如果说一次是巧合,但连续两夜都是如此就着实令人胆寒了。 吴朗指了指木箱:“会不会是因为这东西?” 叶篱背着手兀自打转:“不像是,如果这些诡异的生物真的是为了争夺木箱而来,昨晚那只魔怪就不会退走了,它们似乎在找什么,但是又丢失了目标。” 叶篱想起昨晚那灰色雾霭中传出的带有疑惑的长鸣,对心中的猜测又坚定了几分。 “但除了木箱我们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吴朗忧心忡忡。 特别之处?特别之处! 叶篱思及某处,心头猛然一跳。 难道是那篇无名经文的缘故? 这篇无名经文得自神海牢狱,至今叶篱仍不知道这篇经文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中,而其中所记载的修行之法在当今修行界又是闻所未闻。更关键的是这两晚最开始时都是风平浪静,而一旦他运转无名经文,荒野之中便有诡异骤生。 叶篱心中惴惴,他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吴朗,这篇无名经文来历不明,且极大地冲击了当今的修炼体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于他而言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此时两个身穿制式衣袍的修士手握传送罗盘,出现在了发生诡异的山头,这二人正是号令大月湖捉拿蓝易的两位上使。 在他们之后不久,天边缓缓走来一位容貌端庄,头盘云鬓的妇人。这妇人同样穿着与两位上使相同的制式衣袍,但不同的是,两位上使的衣袍皆为青底碧边,而她身上的却是紫底金边。 妇人的面色有些苍白,她的手中倒握着一条九节银鞭,一丝丝白芒在银鞭上绽放。 “鹿衔云,张无域拜见云秋夫人。” 云秋夫人从空中落下,体态轻盈如一片落叶,山风吹过她的衣袍,隐约勾勒出她被衣袍遮挡的曼妙身姿。 鹿衔云、张无域二人都低下头来,不敢看她。 云秋夫人的目光在两人来回扫过:“是你们两个负责这一片?” 鹿衔云低头答话:“回夫人,正是。” 云秋夫人又问:“昨晚出现的诡异为何没有立刻上报?” 张无域诚惶诚恐:“禀夫人,我们只当是一次普通的诡异事件,记录在案打算过两日回阁内述职时再报。” “糊涂!”云秋夫人越过两人走到山巅眺望荒野:“邪灵出游,灵尸复苏,这等规模的诡异事件,天人盟成立至今千年也不过发生过寥寥十余起,每次都引发轩然大波。而这次竟然接连出现了两起,你们跟我说这是普通的诡异事件?” 鹿衔云、张无域皆跪伏于地:“属下失职,请夫人责罚。” “昨夜邪灵出游,摧毁荒野中的村落一十八处,城池两座。今晚发生的灵尸复苏事件,连断灵阁布下的祛邪神雷和困天锁都没能压制,若非我及时赶到借助无妄鞭将其降服,又不知要涂炭多少生灵,便是你们二人又焉有命在?” 原来之前天空中闪过的白光居然是这位云秋夫人的手段,能降服住这等恐怖的诡异事件,可见云秋夫人修为高深,但在看她苍白的面色便知道,即使是借助了无妄鞭的力量,云秋夫人也并不轻松,甚至可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鹿衔云、张无域二人汗出如浆,不敢言语。 “大月湖的目标拿住了吗?” 张无域硬着头皮答:“情报出现了错误,目标已经觉醒了二重灵藏,属下一不留心被他走脱。请夫人再宽恕几日,属下二人定能将其缉拿。” “执行任务疏忽大意,诡异事件拖延不报。看来千年的安逸,不仅腐蚀了天人盟治下的普通修士,就连你们这些断灵使都受到了影响。”云秋夫人淡淡道:“回阁中述职吧,然后到沧江府神武司报道,去沧江府外的荒野驻守三年,好好看看我们天人盟现在面临的究竟是什么!” 两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沧江府是天人盟四十九府中最北部的府城,是真正的边陲之地,那里的荒野之中尽是穷凶极恶之徒,那里的诡异事件频发,足以令人胆寒。而一府的神武司虽对于普通人而言高高在上,但又怎么比得上断灵使地位尊高。 两人心中凄苦,又听云秋夫人问:“分管你们的玄衣使是谁?” 两人噤若寒蝉。 云秋夫人冷哼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鹿衔云不得不答:“余少成,余使者。” “余少成连坐,跟你们一起戍边去。好了,你们退下吧。” 两人再拜,躬身退出十丈外,这才驾驭遁光离开。 云秋夫人独自站在山顶良久,突然失声而笑:“天人盟?呵,这就是天人盟。” …… 次日晚上,吴朗彻夜难安,不敢放心修炼,时刻戒备着。 叶篱也没有再修炼无名经文,这一夜一切平静,叶篱心中的猜测更确认了几分。 天将亮时,叶篱再一次运转起无名经文。片刻后,果然听到有轰鸣之声从空中传来,叶篱与吴朗对视一眼,迅速走出树洞。 只见一艘腐朽破败的大船正从遥远的天际中缓缓驶出,这艘大船只露出了一截船尖便已遮蔽了大半个天空,很难想象完整的船身究竟有多大。大船的船底鲜血淋漓,船舱中隐隐传出凄凉苍茫的曲调。 叶篱与吴朗看得目瞪口呆,如果说前两日的诡异让他们体会到了来自灵魂的战栗,那么这艘大船的出现,除了恐惧之外,更让他们感受到了无边的震撼。 与此同时,暂居大月湖的云秋夫人突然从修炼中惊醒,她飞出居所,看着这艘遮天蔽日的大船,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这是什么?为何从未见诸于册,难道是……新的诡异事件?” 云秋夫人头皮发麻,单从声势上而眼,这艘大船比邪灵巡游、灵尸复苏等诡异事件更为可怕,她完全不敢想象,这样的一艘大船会对荒野,甚至对附近的神海、庆云二府造成多大的破坏! 云秋夫人突然一挥手,从居所中召来一卷空白卷轴,她以真元为墨在卷轴上临摹出天空中大船的形象。 此时天边泛起了第一缕阳光,大船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白雪一般迅速消融。 第三十四章 驱虎吞狼 “多事之秋啊……”云秋夫人遥望天边轻声感叹,又一招手:“来人。” 远处一直候着的一位玄衣断灵使飞身上前:“夫人。” 这是云秋夫人调来替代鹿衔云和张无域的人手,名唤言羽,云秋夫人将手中的卷轴递出:“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和这幅画一同上报给阁里。” 言羽伸手去接卷轴,但就在他接过的那一刹那,卷轴却突然开始朽烂,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卷腐烂的废纸,风一吹,纸屑纷纷扬扬地散去。 言羽额上冷汗直流:“夫人恕罪!” 云秋夫人宽慰道:“罢了,不关你的事,看来没了我的修为压制,这艘巨船的力量俗物无法承载,我会亲自回一趟断灵阁,你在此敦促大月湖赶紧缉拿目标,若再有诡异发生,不论大小一律立刻上报。” “诺!” 叶篱与吴朗呆呆地看着巨船在阳光下消失,只感觉自己是何其渺小,何其微不足道,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 接下来几日叶篱与吴朗照常赶路,途中屡屡见到三剑山修士驾着遁光从空中飞过,显然贼心不死,在来回搜寻两人的踪迹。 两人小心躲避,但三剑山修士搜查愈勤,叶篱二人甚至有几次险些被三剑山的修士发现。 到了夜晚叶篱不敢修行无名经文,而荒野中也未曾再有大规模的诡异发生,但叶篱的心中依然被阴霾笼罩,不弄清楚这篇经文与荒野中的诡异事件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他寝食难安。 又过了数日,叶篱与吴朗已接近大月湖的势力范围,一旦过了大月湖,再有三天便能抵达庆云府。但两人势单力薄,不敢从大月湖借道,决意绕道而行。这样一来虽然会耽搁,却胜在安全。 这时,二人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二人有些风声鹤唳,赶紧躲到一旁的大块岩石后,不一会儿却见一队修士骑着血蛟马疾驰而来,领队的是一个扛着粗大铁柱的干瘦老头。这些修士围着一辆马车,从林间匆匆路过。 这是一辆囚车,车上安着精铁所铸的囚笼,囚笼里坐着一人。叶篱与吴朗定睛一看,脸上都露出了惊容。 囚笼里关着的不是别人,而是前几日晕倒在山洞口的蓝易。 蓝易换上了一套整齐干净的衣物,但他的袖口、领口下还是露出了大片的伤痕,他的双手被一副湛蓝色的枷锁锁住,背后刺入七根细长的银针。囚笼顶部悬着一面镜子,镜子照出一片金光,将蓝易定在其中。 队伍中的骑士们都散发出修为锁定着囚牢,叶篱略一感应便发觉,这队骑士中,那领头的干瘦老人是三才境修为,余者都是两仪境。 这队骑士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押送着蓝易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 “血蛟马,是大月湖的人。” 荒野中的灵气稀薄,生活在这里的修士们往往会驯服异兽代步,而在附近的修士势力中,只有大月湖驯服了一批血蛟马,久而久之血蛟马也成为了大月湖的标志。 叶篱看着大月湖修士离去的方向,没有说话,情绪有些莫名低落。 吴朗感觉叶篱有些不对劲:“叶兄,怎么了?” “这位蓝兄与我们也算有一面之缘,你说大月湖为什么要抓他呢?还派出了这么多好手,用如此严密的方式押送。” 吴朗摇头:“不知道,但最好不要让大月湖知道我们照过面,不然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在这片地界上,大月湖的势力最为庞大,即使是三剑山也不能与之相抗。大月湖麾下笼络了三才境修士六人,比三剑山多了一倍,其中大当家蓝千山更是仅差半步就能踏足四极境。虽然蓝千山已经被徐落雁所杀,但大月湖依然拥有五位三才境修士,其势力依然庞大。 “吴朗,你觉得这个蓝易是个什么样的人?”叶篱突然问。 吴朗一愣:“只见过一面,倒不好说,但看着很有戒心,能让大月湖这样大费周章,应该不简单。” 叶篱又问:“领头那个修士是谁?什么修为?” “他叫张百杖,是大月湖的三当家,三才境中期修为,”吴朗觉得有些奇怪:“叶兄,你问这些做什么?” 叶篱摩挲着下巴:“你觉得咱们能救下蓝易吗?” 吴朗有些无语,这位叶兄还真是胆大包天之辈。 招惹虚空蛇族,反杀岳胜峰,现在还要捋大月湖的虎须,这些事情哪一件是正常人会去的?也难怪叶篱能跟紫炎狮交上朋友,这两位一个言语派一个行动派,都是擅长作死的好手。 “叶兄,克制一下,别太浪。” 叶篱不以为然:“三剑山再三追杀,大月湖占地劫道。前有猛虎后有豺狼,我们何不驱虎吞狼,从中谋求生存的间隙?” 吴朗心道,像你这么捋虎须,怕是要被虎狼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叶篱继续:“蓝易便是驱虎吞狼的关键所在,我虽然不知道大月湖为什么要抓蓝易,但看这看守之严密便知大月湖对他是势在必得。如果我们能伪装成三剑山修士劫走蓝易,定能引起双方争端,我们就有了回转的余地。” 吴朗叹了口气:“是个办法,但我们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叶篱神秘一笑:“不用与他们交手,我自有法子。” …… 大月湖一行人赶路良久,座下的血蛟马口鼻中渐渐喷出红气。 张百杖抬手示意,大月湖众人纷纷勒马。 “休息片刻,明天就回到大月湖了,最后一段路别出了岔子。” 众人齐声答应,下马后各自寻找阴凉处休憩,几匹血蛟马远远地跑到草丛里低头咀嚼着野草。 叶篱与吴朗偷偷从远处的灌木丛中探出头来。 吴朗:“叶兄,靠谱吗?” 叶篱:“试一试总没关系。” 吴朗还是有些担心:“要是被大月湖的人发现,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叶篱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宽慰,伸手从灌木丛中拽出一头银纹虎,这头银纹虎是叶篱和吴朗在荒野中捕获,二人驾着银纹虎紧赶慢赶才赶上了大月湖一行。 连续数个时辰的狂奔已让这头猛虎饥疲不已,但叶篱施法封住了它的嘴巴,使之无法行凶,甚至连声音也无法发出。 叶篱施法掩盖住气息,驱赶银纹虎缓缓靠近大月湖一行,待来到距离大月湖等人百丈左右的一座小山丘上,叶篱目测距离已经足够,抬手在银纹虎的背后一拍,同时解开了它嘴上的封禁。 银纹虎饿了许久戾气正重,正见山坡下一群血蛟马悠哉哉啃食野草,嘶吼一声冲下山丘。 大月湖众人乍一听虎啸都睁开了眼,张百杖循声看去,只见一头赭底银纹的下山虎正恶狠狠地扑向大月湖的血蛟马群。血蛟马受到惊吓纷纷四散逃开,却仍有一匹被银纹虎咬住了咽喉撕扯着。 张百杖大怒:“孽畜!” 他飞身而起扑向马群,手中的铁柱掷出砸在银纹虎身上,银纹虎连带着那头被咬死的血蛟马一道被铁柱砸成了肉泥。 铁柱上缠着的铁链一端还握在张百杖手中,他用力一扯,铁柱被他扯回抓在手中。张百杖也不管铁柱上沾满了淋漓的血肉,直接将铁柱背在背后。 “都把各自的马安抚好,继续赶路。”虽是意外,但张百杖心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抓紧时间,我们早点赶回大月湖。” 众修士四散开将受惊逃跑的血蛟马牵住,渡入真元进行安抚,好一阵才重整起队伍。失了坐骑的修士只能与旁人同乘。 一行人驰骋而去。 第三十五章 栽赃嫁祸 大月湖众人走后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叶篱和吴朗从山丘上飞奔而下。 吴朗手中拿着一只用兽皮制成的粗糙皮囊,叶篱将地上被轰杀的血蛟马的碎尸捡起,又将流淌一地的兽血收集了些装到皮囊中。 两人速度极快,做完这一切后立刻飞也似的离开此地。 半个时辰后,两名结伴在山中搜查的三剑山修士突然遇险,他们身边的河道中一片片轻巧的小剑如鱼群般跃出,瞬间将两人切割得鲜血淋漓。 两人都只是一元境的修为,在叶篱的偷袭下瞬间便被斩杀,连发出讯号求援的机会都会有。 叶篱和吴朗从河道中窜了出来,在早先搜集的血蛟马尸体中取出一些毛发鳞片和小块的皮肉丢在一旁,又将血浆洒了些在地上。 叶篱搜出一名三剑山修士随身携带的传讯令箭,抬手向天上一甩,令箭直冲天际,在空中炸开一个铁剑般的图案。 做完这一切,二人立刻朝着大月湖一行人的方向飞纵离去,沿路上将血蛟马的毛发纷纷扬扬抖落。 就在令箭炸开后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数名三剑山修士飞落此地,看到两人伤痕累累的尸体都大吃一惊。 一名两仪境的头领皱眉:“他们遇害时间不久,凶手跑不远,查查看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有眼尖的三剑山修士看到了血蛟马的鳞片:“这是什么?” 那头领蹲下捡起地上的鳞片,放在手中正反面看了看:“这是血蛟马的鳞甲。” “大月湖?”众人一阵哗然:“难道是大月湖的人干的?我们三剑山和大月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大月湖为什么要杀我们的人?” 有人猜测:“会不会是有人栽赃大月湖?” 那头领摇了摇头:“血蛟马本就稀缺,这方圆数百里内的血蛟马几乎都被大月湖严加掌控,外人很难进入大月湖取得血蛟马的鳞甲。” 他却不知大月湖为了捉拿蓝易,竟一次性派出了大量修士和血蛟马,这才给了叶篱可乘之机。 “除非他们跟我们有了利益冲突。”又有人说:“会不会是因为那只箱子?听说天人盟好些大人物都很看重这只箱子,未必不会有人找上大月湖。” 此话一出,在场众修士都为之一凛。 这口箱子已经关乎到了三剑山的生死存亡,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谁能想虚空大蛇族来横插了一脚。而岳山主、袁山主追逃不利,都空手而归,岳山主更是受了重伤,令七先生、九先生震怒。 若不能取回箱子,即使虚空大蛇族不事后清算,七先生、九先生也是不会轻易放过三剑山的。 “若是大月湖也插手进来,可就麻烦了。” 那头领当机立断,点了两个一元境修士:“你们速去请袁山主,其余人跟我往大月湖的方向搜。” 岳胜峰重伤,眼下三剑山搜寻叶篱等人的一应事宜都由袁乌做主。 众修士分头行动,不多时往大月湖方向去的修士又发现了散落在山林中的血蛟马鬃毛和血迹,循着这些线索一路追踪下去。 翌日,张百杖等人押送蓝易疾行,距离大月湖仅剩不足半日的行程,忽见一片黑云从天而降,三剑山袁乌带着众人站在云头俯视大月湖修士。 张百杖勒马:“我还道是谁敢拦我大月湖的路?袁乌,你们三剑山长本事了?” 袁乌嘿嘿冷笑:“三当家说笑了,某家只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三当家。” 这里离大月湖已经很近,张百杖急着回去交差,不愿多生事端:“有屁快放。” 袁乌:“昨天我们三剑山的两个兄弟被人杀了,现场发现了血蛟马的鳞片和毛发,三当家不打算解释一下?” 袁乌伸手一抛,几片血蛟马的鳞片被他以妖元托着,向张百杖飞去。 “解释?你要什么解释?怀疑是我杀的?” 张百杖接过鳞片打量了两眼,随手往旁边一抛:“你们三剑山不过三个三才境,余等都是两仪境、一元境的修士。我要杀两个低境界修士,还至于伤了自己的坐骑?除非是岳胜峰和连怒被人杀了?我看也不是没可能,要不然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只猴子出来指手画脚了?” 张百杖倒没有怀疑这些鳞甲的来历,大月湖为了捉拿蓝易,派出的队伍不只他这一支,未必没有其他大月湖修士与三剑山的人发生争端。 袁乌闻言勃然大怒,但三剑山势力本就不如大月湖,更何况眼下连怒被虚空大蛇族斩杀,岳胜峰又身受重伤,他就是再冒失也不敢贸然挑起纷争。 袁乌却不知道张百杖此时心里也正打鼓。 大月湖虽有六位三才境修士,但原本的大当家蓝千山却被徐落雁偷袭做掉了。剩余五人中,徐落雁的修为尚比岳胜峰弱了几分,而张百杖的修为则与袁乌不相上下,另外三位都是三才境初期,加在一起也不是连怒的对手。 所以在张百杖看来,没有了蓝千山的威慑,大月湖的顶尖力量已略逊于三剑山。至于断灵阁的那几位,张百杖根本不指望人家会插手这些争端。 两人各怀鬼胎,都不敢把对方得罪死了,场面一时间有些僵住了。 袁乌扫了扫大月湖的队伍,突然指着囚车中的蓝易笑道:“这位不是蓝大当家的爱徒吗,怎么沦为阶下囚了?你们大月湖闹内讧呢?” 张百杖心中咯噔一声,态度却依然强硬:“大月湖的内务什么时候轮到三剑山来插手了?我此番回去定要禀明大当家,改日大当家定会亲临三剑山,问一问岳胜峰是怎么管教下面人的!” 袁乌被当着众人的面一通训斥,面子上很过不去,无奈形势比人强,只能将一股暗火压在心底。 此时囚车中的蓝易正半昏半醒,迷糊间听到人屡次提及蓝千山,缓缓转醒有气无力道:“徐落雁、张百杖……尔等贼子害我师尊性命,还有脸提及他老人家名讳!” 大月湖众人神色陡然大变。 “让他给我闭嘴!”张百杖怒斥。 袁乌愣了一愣,突然反应过来,神色慢慢变得狰狞。 袁乌呵呵冷笑:“蓝千山已经死了?张老儿你很好,拿一个死人出来扯虎皮做大衣,很有意思吗?今天这件事情不说清楚,大月湖的人一个都别想走!” 第三十六章 发难 袁乌话一出口,双方顿时剑拔弩张。 袁乌有底气说这个话,他和张百杖本在伯仲之间,但他带来的三剑山修士却远远多于大月湖的人,真要打起来大月湖占不了便宜。 最关键的是,他断定大月湖不知道岳胜峰重伤,连怒已死,三剑山实力大损,这只猿妖同样是在扯虎皮做大衣,拿话诈张百杖。 强弱逆转,张百杖神情阴晴不定,气势瞬间弱了下来:“我们没有动过三剑山的人,这血蛟马的鳞甲也确实跟我们没关系。” “没关系?”袁乌眼珠子咕噜噜转动,突然指着大月湖的队伍的两人问:“你麾下修士都是一人一骑,何故他们两个共乘一匹血蛟马?” 张百杖傻了眼,自己这边丢了一匹血蛟马,人家手上偏偏有血蛟马的鳞甲,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若非确认三剑山此前不知道大月湖内讧的事情,张百杖几乎要猜测是不是三剑山想趁着大月湖内部虚弱,蓄意挑起纷争。 张百杖硬着头皮道:“我们的一匹血蛟马在途中被银纹虎捕食吃了。” 袁乌啧啧称奇:“真新鲜,你们一行十几位修士,还能被一头银纹虎给占了便宜?你当我是傻子吗?用这样蹩脚的借口来糊弄我?” 张百杖再一思量,也确实觉得有些问题。照理来说修士五感灵敏,有什么风吹草都很难瞒过他们的耳目,但当时这头银纹虎直到靠近百丈左右,才被他们发现,这其中就有蹊跷了,只怕是有人在暗算他们。但张百杖现在才反应过来,却已无从查起。 这也怪不得张百杖大意,大月湖在这片地界上盘踞已久,如同土皇帝一般,根本不会想到还有人敢背着他们搞事,叶篱也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有机会弄到了血蛟马的尸体进行栽赃陷害。 张百杖面色阴沉:“袁老弟,今天这事咱们两家怕是都被人算计了,我保证没有动过你三剑山的人,你容我……” “放屁!”张百杖话没说完袁乌已将其喝断:“这片地界上有人敢算计你们大月湖?敢做不敢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袁乌当然也怀疑其中有诈,毕竟时间紧迫,叶篱事情办得仓促,里面留下了不少漏洞。但当袁乌得知蓝千山已死时,人是不是大月湖杀的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了蓝千山的大月湖虽然仍然强大,但已经不值得三剑山过分忌惮,袁乌想做的就是拿大月湖立威,同时从中获取利益。至于死去的修士,有了大月湖背黑锅,面子上过去了,谁还会在乎他们? 张百杖也看出了袁乌的打算,他叹了口气:“袁老弟,我们两家打起来谁都讨不到好,三剑山就算是胜也要元气大伤,不如各退一步,我们大月湖认栽,要怎么解决你拿出个章程来。” 袁乌就等张百杖这句话:“大月湖赔偿一万灵石,同时派修士百人,帮我找几个人,为期一月。一个月不论人找没找到,此事就算揭过。” 张百杖面露难色:“这怕是有些难办,大月湖现在拿不出这么多人来。” 大月湖的人手现在全归断灵阁统一分派,哪里是他说调动就能调动的。 袁乌狞笑:“堂堂大月湖连百余号人都拿不出来?张百杖,这话你信?” 张百杖正色:“袁老弟,事到如今我不瞒你,天人盟已经派人来接管了大月湖,大月湖所属修士一律由天人盟的使者调配,我无权过问。” 张百杖不敢透露太多关于断灵阁的消息,只隐晦地提点,想让袁乌知难而退。 岂料言者无心,闻者有意。 三剑山早有修士猜测,大月湖是否也被天人盟的势力介入,在寻找那只木箱。初时袁乌尚未在意,但也多留了个心眼,此时张百杖提及有天人盟的势力接管了大月湖,袁乌心中顿时一突。他哪里知道断灵阁是冲着蓝易来的,心中已然认定大月湖的目的也是那两口箱子。 “大月湖果然也在找那口箱子!若是被他们抢了先,两位先生岂能放过我?而且看他们行色匆匆,难保不会是已经找到了东西,押送这小子或许只是个幌子,不论如何,不能放他们过这一关!” 毕竟是占山劫道,心肠狠辣之辈。短短片刻,袁乌已对这支大月湖的修士队伍起了杀心。 袁乌骤然从黑云上弹起,手中一对大锤向着张百杖的面门盖下。 张百杖没料到天人盟的名头竟未震慑得住袁乌,反而引得他痛下杀手,仓促之下举起身后的铁柱向上一挥。 大锤与铁柱砸在一起,张百杖座下的血蛟马立刻被一股巨力压成了肉泥,张百杖仓促迎敌人,被震得双臂发麻。 袁乌不与张百杖纠缠,他趁机从张百杖头顶翻过,现出妖族四臂黑猿的真身,手中一双大锤如滚轮一般从大月湖众修士之中蹚过。大月湖修士触之非死即伤,十多人立时死伤了小半。 张百杖目眦欲裂,攥着铁链将铁柱脱手砸出。 袁乌长啸,双手在胸前一合,将铁柱攥住,他的妖身高达数丈,一人多高的铁柱在他面前也只是等闲。 袁乌另两只握着大锤的手掌轮番砸下,如打铁一般照着张百杖头顶抡去,张百杖纵跃闪避,地面上泥浆碎石飞舞,被生生砸出了一个个大坑。 张百杖真元催吐,顺着铁链传入铁柱之中,铁柱登时变得通红,一层浮火在铁柱上燃起。袁乌双掌被火烧得通红,胸口的毛发被烧去了一大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 袁乌丢开铁柱,飞身而退。 张百杖握着铁链的手一抖,缠在铁柱上的链子哗啦啦被他扯了下来,张百杖挥舞铁链,如长鞭一般抽打袁乌。 袁乌大怒,双锤开合砸开铁链,另两只手掌结出一记大日印推出。大日印化作一轮火球,足有万钧之力,向张百杖镇压而下。 张百杖躲闪不及,手中铁链抖开转动,旋成螺旋状将无边火焰兜在其中,另一只手扣住铁柱横扫,将大日印击溃。 一人一妖都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杀的眼红脑热,而三剑山的众修士已对大月湖形成了围绞之势。 远处的山头上,叶篱和吴朗正藏在一株大树葱茏的树冠中,透过枝叶的缝隙远远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见两方人马突然大打出手,两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叶篱很是纳闷,他本没指望这么一点小伎俩就能挑起两家的纷争,相反他还谋划了好几道后手,想在两家之间煽风点火激化矛盾,谁曾想两家一见面自己先打起来了,倒也省了他一番手脚。 叶篱:“吴兄,你带着镖物先走,我担心三剑山下手收不住,连蓝易一同杀了,我得找机会把他救出来。” 吴朗皱了皱眉:“叶兄,不过一面之缘,值得吗?” 叶篱神色复杂,不知为何他初见蓝易时便有一种熟悉亲近之感,如同见到至亲之人,在看到蓝易受难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驱使着他想要将蓝易救出险境。 叶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心情,只说:“这人还有用,你放心,没把握的事情我不会去做的。” 吴朗见他态度坚决,不好再劝,两人约定了碰头地点后,吴朗带着箱子悄然退去。 第三十七章 火中取栗 叶篱按兵不动,继续观察。 这时候大月湖修士中,突然有一人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道天雷符,注入真元向三剑山的修士砸去。 天雷符炸开,化作一道道雷霆在三剑山的众修士中肆虐,瞬间便有数人被雷霆劈成了焦炭,三剑山修士们形成的包围圈也被炸出了一个缺口。 “走!” 丢出天雷符的大月湖修士一声招呼,带着大月湖所属从缺口中突围而出,作鸟兽散。三剑山修士纷纷飞掠拦截,场面乱作一团。 一名受伤的大月湖修士正向着叶篱所在的方向飞来,在他的身后,两名三剑山修士联手追杀,气势汹汹。 待那大月湖修士靠近,叶篱突然屈指一弹,缠在他食指上的一根透明银丝在真元的灌注下无声无息破空飞起,扎入这大月湖修士的丹田之中。 大月湖修士丹田被破,真元溃散,他面露痛楚,闷哼一声直直砸入身下的茂密树林之中。 追击的三剑山修士只当他伤势发作,立刻紧追着飞入树林。 两人刚一没入树林,身形被树冠掩盖之时,枝叶间突然有一道道小剑如银鱼一般游出,化作一片剑网。三剑山的两名修士一头扎进剑网之中,顿时被切割得鲜血淋漓。 叶篱从树冠中穿梭而来,身形如鬼似魅,他骤然出现在两名三剑山修士身后,指尖真元绽放,点穿了两人的咽喉。 两具尸体噗通落地,一旁正是被银丝搅碎了心脉的大月湖修士。 叶篱落在三具尸体旁,伸手一召将剑收回,又从大月湖修士的尸体中取回银丝缠在剑柄上。 叶篱从两位三剑山修士的尸体上拼凑出一套较为完好的三剑山服饰穿在身上,又用血污和泥浆糊在脸上遮盖住面容。随后他一把抓起大月湖修士的尸体,倒提着向战场飞去。 三剑山众人正分散追剿大月湖修士,叶篱穿着三剑山服饰提着大月湖修士的尸体,倒也没人过于关注,至于他脸上的血污泥浆则更为寻常,之前大月湖放出的一张天雷符,炸得三剑山众修士焦头烂额,不少人脸上身上都是焦黑一片,狼狈不堪。 叶篱随手将大月湖修士的尸体抛落场间,佯装继续参战,悄悄靠近关押蓝易的囚车。之前大月湖众人对蓝易看管极为严密,可一旦开战,却都纷纷逃命,无人再管蓝易的死活。 叶篱趁乱来到囚车旁暴起挥剑,囚笼是以精铁所铸,但陈生生的剑是耗费了大量灵石请名匠铸造,又得叶篱一身真元和肉身力量的加持,精铁囚笼竟不堪其一剑,被从中劈开。 叶篱劈开囚笼后挥剑上挑,将囚笼顶端发出金光定住蓝易的镜子挑飞。没有了金光的照耀,蓝易顿时清醒过来。 此时这里传来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张百杖的注意,他眼看着叶篱劈车挑镜,救出蓝易,心中焦急惶恐。 这次断灵阁可是下了死命令,若一月之内再拿不下蓝易,大月湖就没必要继续存在了。所以为了这次抓捕,大月湖可谓不惜代价,谁曾想在最后的关头还是出了茬子。 张百杖双眼通红,挥柱逼退袁乌,向叶篱直冲而来。 叶篱镇定自若:“山主,大月湖把这小子守得如此严密,这小子定不简单,身上说不得有大月湖极为看重的秘密,我们抓了这小子,大月湖定然投鼠忌器!” 袁乌看叶篱的身形有些眼生,但也没有在意。三剑山中常有在天人盟混不下去的修士,或周遭被灭掉的小势力的残余修士前来投奔,隔些日子便会多几个生面孔,他身为山主也未必各个认得。 袁乌四臂舒展,又一记大日印砸得周围山石崩塌,山石融化成岩浆倾泻而下,堵住张百杖的去路,同时袁乌一个纵跃继续杀向张百杖与之纠缠。 叶篱大喜,一把将蓝易提起,扛在肩上。 “劳烦山主拖住这老贼!我将人劫回三剑山,交由岳山主处置!” 叶篱吼了一嗓子,也不等袁乌回应,架起遁光便跑。 张百杖怒吼连连,奈何摆脱不开袁乌,竟不惜施展出两败俱伤的打法。袁乌被逼得焦头烂额,却愈发笃定蓝易对大月湖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更死缠住张百杖不放。 不多时,大月湖修士已被三剑山围剿一空,不少两仪境的修士围拢过来,远远地施法,帮助袁乌对付张百杖。 张百杖见大势已去,再挣扎只怕要命丧此处,他长啸一声,手中铁链勾缠住铁柱,抡圆了将三剑山众人逼退开来,身体猛一弹起,向着大月湖的方向激射飞去。 袁乌四臂锤地,驾着黑云腾空而起,正要追击,却见张百杖身上突然炸开一团血雾,这血雾状若火焰将张百杖包裹住,带着他疾驰而去。 “不惜燃烧精血逃跑,张老儿还真是惜命。” 袁乌按下云头,冷笑着讥讽了几声,却也知道张百杖燃烧精血后,逃遁速度大涨,想再追上他就难了。不过他也不在意,张百杖燃烧精血实力大损,短时间内想要再战已不可能,更重要的是他们拿住了蓝易。 袁乌笃定大月湖也在寻找那口箱子,再看大月湖对于蓝易如此看重,袁乌甚至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跟那口箱子有什么关系,现在这小子落在了三剑山的手上,三剑山有的是办法撬开他的嘴。 此时叶篱已经带着蓝易御剑远遁,来到一条大河边,叶篱正准备换下三剑山的衣服。 蓝易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是你?” 叶篱脱下外衣,团成一团,掌见真元一吐,将外衣撕成碎片抛入河中。 “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蓝易沉默了半晌:“你叫……叶篱是吧?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我对你似乎有种特殊的感应,所以能辨认得出来。” 叶篱动作微微一顿,弯下腰来掬起河水洗去脸上的污渍,转过身来:“那么我们就开诚布公,三剑山的人一直在追杀我,我这次舍命救你,不仅暴露在了三剑山面前,更开罪了大月湖。作为回报,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蓝易:“蓝易是我的真名,我是大月湖大当家蓝千山的弟子,无父无母,自幼蒙师尊收留抚养。” 叶篱又问:“你既然是大月湖大当家的弟子,大月湖的人为什么要捉拿你?” 蓝易神色凄然:“天人盟断灵阁的人不知为何盯上了我,师尊极力保我,结果被徐落雁那狗贼勾结断灵阁谋害而死,我惊觉有变,潜逃出大月湖,大月湖的叛徒们却甘做断灵阁的走狗,对我穷追不舍。” “断灵阁?这是个什么组织?” 蓝易:“我久居荒野,对天人盟不甚了解,不过听说断灵阁在天人盟内拥有着很大的权柄,专门负责天人盟对荒野的一应事务。” 叶篱:“我是天人盟治下的修士,这次来荒野是为了走一趟镖,中间遇到了些麻烦,被三剑山的人追杀,又跟同伴走散,方才沦落至此。我在天人盟生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听说过断灵阁的存在,大约是天人盟的秘密部司,这种隐秘机构实力通常都极为可怕,你被他们盯上了,往后怕是都难安生了。” 蓝易反问:“那你呢?你救了我,就不怕得罪了断灵阁?” “怕,当然怕,可是怕有什么用?我现在还能再把你送回去不成?只希望三剑山能帮我把黑锅背得牢一些。” 第三十八章 九天落雷斧 叶篱举剑去砍蓝易手腕上那副湛蓝色的枷锁,但这枷锁不知是以什么材质制成,剑锋落在上面竟连一丝白痕都没能留下。 叶篱:“你所感觉到的那种特殊感应是相互的,在你的身上,我也会有一种血脉共鸣之感,就如同见到了至亲之人。所以这种感应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你还真问错了人,我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应,知道的不比你多。” 两人聊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把这个问题抛在一边,叶篱又对着枷锁连砍数剑,枷锁依然纹丝不动。 蓝易:“别白费力气了,这具枷锁上有断灵阁烙印的禁法,凭你靠蛮力去砍,一辈子也破不了。你先把我背上的银针取下,我有法子摆脱这具枷锁。” “你倒是早说。” 叶篱收了剑,转到蓝易身后,将他背上七根细长的银针一一拔出。 蓝易的身体微微一震,体内竟发出了如大江大河奔流咆哮的声音,一股磅礴的气血之力从他身上缓缓升腾而起,又渐渐隐没入他的体内。 湛蓝色的枷锁上浮现出一枚枚微小的符文,如同蚂蚁般沿着蓝易的手臂开始向上攀爬,似乎要将蓝易整个包裹在其中。 这时,却见蓝易的两只手掌齐腕而断,落在地上化成一摊血水四处流淌。 叶篱被吓了一跳,却见蓝易神色坦然,叶篱回过神来定睛一看,之间那断开的伤口平滑如镜,隐隐有波痕微荡。 “这是什么法术!”叶篱目瞪口呆。 蓝易笑了笑,双手一抖,湛蓝色的枷锁便从伤口处滑落,那些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的符文没有了枷锁的支持,立刻如潮水般退去。 地上流淌着的血水倒飞而上,与蓝易的伤口相融合,又化成了一双完好无瑕的手掌。 叶篱如看怪物一般看着蓝易。 蓝易解释:“这不是法术,而是我炼体之后,发掘自身身体秘藏而获取的一种能力,断灵阁的人称这种能力为灵藏。” “灵藏?炼体之后开发的体内秘藏?这我倒是闻所未闻,我所看到的天人盟所有关于炼体的典籍中,也都没有提到过灵藏这个说法,这难道是一种全新的修行方式?” 蓝易:“也不能说是新的修行方式,听断灵阁来人的语气,似乎之前他们还抓捕过其他觉醒了灵藏的修士。至于为什么其他炼体典籍中没有提及,我猜想应该是这种修行方式不借助天地灵气,而是借助九天之上的一种奇异能量,断灵阁中人称之为星力。” 叶篱闻言心头狂跳。炼体功法、九天之上的星力,这种修行方式为何跟他所得到的无名经文如此相像?难道无名经文也属于灵藏体系的一种修行功法? 听蓝易所说,断灵阁的修士似乎一直在抓捕灵藏体系的修士,若是自己所修行的无名经文暴露,岂不是也会成为断灵阁抓捕的对象? 思及此处,叶篱不由有些茫然。 “叶兄?”蓝易见叶篱走神,试探着喊了一句。 叶篱回过神来:“荒野中的势力一向跟天人盟不对付,断灵阁的人怎么会知道你觉醒了灵藏?” 蓝易苦笑:“觉醒灵藏和天地灵气修行的体系互不兼容,我无法吸纳天地灵气,却掌握了一些寻常修士根本无法掌握的能力。断灵阁的人只要稍作打听就能知道,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住。” “互不兼容?” 听到这话叶篱倒是稍稍放心了一些,他修炼无名功法的同时,天地灵气体系的修行也没有停滞,反而借助无名经文吸收了血晶,使修为突飞猛进。 叶篱向着蓝易拱了拱手:“蓝兄既然已经脱险,那我们就此别过,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叶兄稍等!” 叶篱停住脚步,转头看蓝易:“还有什么事吗?” 蓝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蓝易:“师尊死后,他身上的法宝、丹药等被大月湖瓜分干净,唯有一块一直佩戴着的玉佩对他们而言没什么价值,被放在了大月湖的宝库之中。” “叶兄扮作三剑山修士将我劫走,张百杖回去后定会上禀,但师尊死后,大月湖高层战力已不足以压制三剑山,必会寻求断灵阁相助。届时断灵阁使者与大月湖精锐尽出,大月湖内部空虚,我想请叶兄助我潜入大月湖宝库,盗取师尊遗物。” 叶篱盯着蓝易看了半晌,突然失笑:“蓝兄,你我之间虽有种奇特的感应,让我对你有些好感,但算起来我们也只是第二次见面。之前为救你,我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现在还想让我陪你去偷大月湖的宝库?这可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事情,请恕叶某难以从命。” “五十万,”蓝易突然开口:“大月湖的宝库中有各类法宝、丹药、符箓,更有五十万灵石。叶兄若能助我进入宝库,宝库中的东西你能带走多少便带走多少,日后叶兄若有什么吩咐,蓝某也定当竭尽全力。” “想都别想!”叶篱不为所动:“灵石再多,也要有命花才行。” …… “你疯了!” 大月湖以东三十里外的一片山谷里,吴朗有气无力地冲着叶篱喊了一句。 吴朗开始反思,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认识这个疯子。 自从这疯子设计反制岳胜峰、驱虎吞狼挑拨三剑山和大月湖之后,他就似乎在作死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现在居然提出来要去洗劫大月湖的宝库,简直是怎么死得快就怎么来! 更令吴朗忧虑的是,自己不知为何,居然总是被他蛊惑着一起参与这些作死的行径,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得死无葬身之地!吴朗打定主意,这次不论如何都不会再跟着叶篱胡闹。 “吴兄别着急,”叶篱笑呵呵:“大月湖的宝库里有五十万灵石,那可是五百灵晶,也相当于半枚灵玉!灵玉啊兄弟,你这辈子见过灵玉吗?现在大月湖的宝库守卫空虚,它就躺在那里等着你去拿,你不心动吗?” 吴朗看着叶篱,突然蹦出一句:“这么擅长蛊惑别人,你是魔鬼吗?” 叶篱讪笑:“我倒觉得我该去做商铺掌柜,生意肯定不差。” “不去!” 吴朗斩钉截铁,这次他是下了狠心,别说灵玉,就是有灵髓他也绝不多看一眼。 “罢了罢了,不勉强你,”叶篱转过身去,遗憾地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大月湖的宝库中还藏着一柄九天落雷斧,最是适合炼体修士使用……” “等等!” 叶篱笑嘻嘻地转过头来,吴朗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恨不能动手将这张笑脸胖揍一顿。 “九天落雷斧?天人纪之前人族骁风营大将的战斧?” “没错。”站在一侧的蓝易点头。 吴朗好奇:“九天落雷斧虽不是天人纪前顶尖的宝物,但也声名赫赫,令无数妖族闻风丧胆,怎么会在大月湖手上?” 言下之意是,类似大月湖这种势力,根本不可能保得住九天落雷斧这种宝物。 蓝易:“这是师尊在大月湖湖底一处秘境中得到的宝物,九天落雷斧名头太大,师尊不敢声张,所以大月湖其余人等都不知道此宝的存在。又因为我不能吸收天地灵气,只能修炼炼体功法,而此宝又只有炼体修士才能发挥出威力,所以师尊本打算待我修为再高一些,便赐予我。现在师尊被人谋害,就只剩我知道这把九天落雷斧藏在哪里。” “最后一个问题,”吴朗已然意动:“叶兄、蓝兄,你们也都是炼体修士,怎么就舍得将九天落雷斧这样的宝物拱手让给我?” 叶篱微微一笑:“各取所需。” 第三十九章 潜入大月湖 大月湖外围的一座岛屿上空突然坠下一道人影,惊动了周围巡查的大月湖修士。 巡查修士立刻赶至,只见张百杖形销骨立,奄奄一息地躺在岛上,他的身形本就瘦小,燃烧精血遁逃后更显得干枯,仿佛只有一层人皮蒙在骨架上。 “快……快去告诉大当家,人……人被三剑山劫走了……” 张百杖吐出这句话后,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大月湖如今的大当家已经是徐落雁,听闻巡查修士的禀报,徐落雁勃然大怒。 “三剑山!三剑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大月湖头上动土?” 徐落雁背着手在主殿中来回走动,忽然一挥手:“去请上使来主殿商议此事!” 巡查修士应诺,徐落雁略一思索又将他叫住:“算了,我亲自去见上使。” 由于荒野中惊现新的诡异事件,云秋夫人不得不离开大月湖亲返断灵阁商议此事。徐落雁找到留守在此的玄衣使言羽,将此事上禀。 言羽揉着眉心颇为不耐:“没了蓝千山,你们大月湖还能做些什么?人都快送回来了居然还被劫走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徐落雁敢怒不敢言:“好在已经确定了人在三剑山手上,三剑山山主岳胜峰修为在我之上,此番来是请上使相助,向三剑山要人。” 言羽摆了摆手:“罢了,我也不指望你们了,赶紧带路,此事已经惹得云秋夫人不耐,不要再出岔子。” 徐落雁立刻躬身引路。 不消片刻,以言羽为首的一群人浩浩荡荡飞离大月湖,徐落雁和大月湖两位三才境初期的当家赫然在列,更有两仪境修士五十余人,一元境修士百人。 叶篱等人一直藏在大月湖附近暗中等待时机,见此情景,蓝易道:“徐落雁和另外两个当家已经带走了大月湖八成的战力,不过张百杖和沈啸还在大月湖中。” 沈啸是大月湖三名三才境初期的当家之一,此番大月湖大举出动,徐落雁将他留下,率领余等修士看守大月湖。 叶篱:“张百杖不足为虑。” 吴朗:“怎么说?” 叶篱:“大月湖和三剑山的争端是由张百杖和袁乌挑起,能从三剑山的围剿下活着回来报信的,想必也只有张百杖一人,他作为大月湖这边唯一的当事人,此时却不在队列之中,定是因为他身受重伤,不宜再出动。” 吴朗、蓝易都点头认可。 叶篱又问:“蓝兄,你能估摸出大月湖还剩多少修士吗?” 蓝易略微思索:“三剑山杀了十四个两仪境,徐落雁又带走了五十多人。估算下来,大月湖留守的两仪境修士约莫只有十人,一元境大约还有三四十人左右。” 叶篱点了点头:“看来大月湖唯我独尊习惯还没扭转过来,不然不会只有这么些人留守。现在大月湖守备力量空虚,我们手脚干净一些,未必会被发现。但先说好了,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立刻撤,保命要紧!” 吴朗忍不住嘲讽:“你居然还知道惜命。” 叶篱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蓝易,你熟悉大月湖内部布置,你给我们带路。吴朗你处理好我们留下的痕迹,你是老江湖,方方面面都得顾及到,千万不要被大月湖的人发现不对。我来给你们盯梢,务必不要露出马脚。” 叶篱又反复推演一番,三人讨论了一些细节和意外状况的应对之法。待到大月湖众人离去小半个时辰,确认短时间内不会返回后,三人立刻行动,向着大月湖疾驰而去。 大月湖是一片形如弯月的水域,湖心有岛屿十七座,大月湖修士在岛屿上大兴土木,又修筑虹桥将十七座岛屿相互连接,形成了一大片气势不凡的建筑群。 除中心主岛外,大月湖六大当家各占一内岛,各位当家的家眷、弟子门人及心腹等都在其中。余等十座外岛则用来安置大月湖所属的众多修士和武者。 叶篱三人自水中潜入,登上一座外岛。如今大月湖的中坚力量几乎全部抽调,外岛上只有一些武者在来回巡视,修士们全部收缩至内部的七座岛屿。 蓝易在前领路,叶篱、吴朗都有修为在身,蓝易也觉醒了二重灵藏,三人轻易避开了岛上武者的耳目,偷入一座石室。 这是一座修士洞府,主人是大月湖麾下的一名一元境修士,石室虽然简单,但各项功能完备,较之天人盟各府的青修洞府要方便了不少。不过荒野中灵气稀薄,即使洞府中布下了聚灵阵,这里的灵气也稀少得可怜。 叶篱三人翻找出三套大月湖的服饰换上,来到通往内岛的虹桥,藏在一座石室后远远看着桥上来回走动的修士。 蓝易:“大月湖的宝库在主岛东侧,我们从这里过去,经过五当家秋延所占的内岛,可以直接到达主岛东部。内岛布有警示阵法,任何人在此飞过或试图从水下通行,都会引起阵法示警,所以我们只能走虹桥,而虹桥上有大月湖修士驻守,我们需悄悄潜过去,不要打草惊蛇。” 蓝易刚说完,身体便开始慢慢变淡,眨眼间消失在两人眼前。 吴朗奇道:“隐身术?会这门法术的修士可不多。” 一旁的空气中传来蓝易的声音:“不是隐身术,这是我的觉醒的第一重灵藏,这一灵藏可以临时开辟出一片平行空间进入其中。我虽然可以与你们交流,但实则我们已经不处于同一空间中。在平行空间里,我可以对现实空间进行一些影响,但力量有限。” 叶篱和吴朗听得云里雾里,但两人也来不及听蓝易多解释。 叶篱施展神游九字诀中的突字诀,从虹桥侧面疾奔而去。突字诀最擅短距离奔袭,他的身姿如一片浮羽般翩翩然,没有任何声响,不掠一丝风尘。靠近桥侧的巡查修士不过转了个身的功夫,叶篱已经从桥侧边通过,身形一转,藏在了一块大石之后。 吴朗见叶篱、蓝易二人都有渡桥之法,也悄悄上前。他藏入虹桥之下,掌中真元形成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牢牢吸附在桥底,靠着这股吸力慢慢向桥对面攀去。 吴朗的法子虽笨,却也稳妥,尤其是他炼体有成,身体机能得到极大增强,对于真元的掌控力远超一般修士,攀移起来真元毫无外泄,虹桥上的修士武者竟无一察觉。 又过了片刻,蓝易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他们身边。 大月湖内部力量空虚,再加上大月湖修士安逸惯了,巡查也只是例行惯例,做做样子。在主岛上,叶篱等人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便轻易抵达了内岛通往湖心主岛的虹桥。三人如法炮制,通过虹桥。 不远处一座九重飞阁映入三人眼帘。 蓝易指着飞阁兴奋道:“那就是大月湖的宝库!” 第四十章 盗宝奇珍楼 叶篱和吴朗也没想到进入大月湖主岛竟然如此容易,此时一听宝库就在前方,心头都一阵火热,抬眼向前看去。 只见飞阁共有六层,底层大门上头高悬一块大匾,上书“奇珍楼”三个大字。围绕着奇珍楼,共有十余位修士分成三组来回巡视。 蓝易:“奇珍楼是大月湖的重地,这三组修士领头的都是两仪境修为,不像之前那么好糊弄了,我要进去倒是容易,叶兄吴兄,你们两位有没有把握?” 叶篱观望了一阵:“三队修士虽然来回巡视不断,但毕竟缺少人手,难免捉襟见肘,中间时不时会有片刻的空白期。如果你能先把奇珍楼的门打开,我有把握趁这个间隙带吴朗进去。” “好,你们看到那朵花没?” 蓝易遥遥指着奇珍楼外一朵不起眼的白色小花:“我到了奇珍楼门前会将那朵花按倒,你们看到信号后再行动。” 叶篱微微点头。 蓝易再次凭空消失,叶篱吴朗二人紧盯着那朵白色小花,不多时小花微微倾倒,仿佛被风吹歪了一般。 叶篱与吴朗对视一眼,两人皆默默调整状态,又过了大半炷香的功夫,奇珍楼外的巡守力量再次出现空白期。叶篱一言不发,背起吴朗向奇珍楼奔去。 吴朗体态健硕,比叶篱高了近半个头,他的背后还背着一口大木箱,正是他们此行的镖物。 背着木箱的吴朗几乎将叶篱整个人都覆盖住了,但叶篱的速度却依然迅速,不见一丝凝滞,他的脚尖甚至无需点到地面,几乎是踩着风奔走,在无法动用真元飞行的状态下,叶篱这样如飞的身法着实令人惊叹。 两人带起一道残影,数息之间便来到奇珍楼门外,这时奇珍楼的大门微微打开一条二尺余宽的缝隙。 叶篱背上,吴朗解开背后的木箱向缝隙中一丢,木箱丢入门中,似被什么东西接住了一般悬浮在半空。吴朗从叶篱背上跃起,侧身闪入门内,叶篱也身子一矮,一个翻滚进入了奇珍楼中。 大门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响。 此时,一支巡查队伍正转到奇珍楼正面。 “咦?我刚刚怎么听到有关门的声音?” 领头的两仪境修士顿住脚步,向奇珍楼大门看去,只见大门紧闭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异样。 “头儿,你听错了吧,是不是这些天被天人盟使者支使得神经过敏了?”随行的修士打趣道。 领头的两仪境修士仍盯着大门细看,随行的修士们又道:“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有人通过虹桥再闯进奇珍楼的,放宽心吧。” 领头的两仪境修士想了想,或许真是自己有些过于敏感了,拍了拍后脑勺骂了句:“娘蛋的天人盟,净折腾人。” 说罢,带着随行修士继续巡查去了。 奇珍楼内,藏在门后的叶篱等人松了口气,这才有暇打量奇珍楼内的布置陈设。 一楼内放满了书架,书架上一层层一排排分门别类放着各类修行功法和法术,叶篱和吴朗转悠了一圈,发现只是一些天人盟中寻常的功法和法术,不过荒野中功法、法术稀缺,大月湖能有这么多收藏着实难得。 三人来到二楼,二楼存放着的一些法宝兵器,吴朗惦记着九天落雷斧,对这些法宝兵器兴趣缺缺,倒是叶篱饶有兴致地挑选了一柄品质不错的飞剑。他现在用得飞剑是陈生生的宝贝,回头两拨人汇合了是要还给他的。叶篱挑选的这柄虽然不及陈生生的剑妙用万千,但在品质上却比叶篱原先那柄剑要高出不少。 三楼陈列着一批丹药,修炼、疗伤、回复类的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两瓶驻颜用的芙蓉丹。叶篱又喜又愁,喜的是这些丹药价值都不低,愁的却是自己三人能带走的数量有限,身入宝库但能带走的却只是寥寥,这种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蓝易劝他:“叶兄别急,楼上的宝物更珍贵。” 叶篱双眼放光,急匆匆登上四楼。 四楼仅放了十五张颜色各异的符箓,却让叶篱和吴朗看直了眼,符箓这种宝物别说在荒野,即便是天人盟的修士也未必能有一两张傍身,而在这里竟然足足有十五张! 更难得的是其中有五张是辅助类符箓,辅助符箓较之攻守类符箓更为珍贵,在战斗中往往能起到出其不意的功效。 叶篱毫不客气地将十五张符箓拿起,顺手给蓝易和吴朗各分了五张。 蓝易将符箓还给叶篱:“这东西要真元催发,我吸收不了天地灵气,体内自然没有真元,用不了这东西。” 叶篱接过符箓要跟吴朗分赃,吴朗摆了摆手:“九天落雷斧的价值远在这些符箓之上,我已经占了大便宜,这几张符叶兄你收着吧。” 叶篱开心地将符箓揣到怀里:“行,我先替你们收着。” 叶篱一马当先登上五楼,刚一上五楼,叶篱立马呆在了原地,将身后的吴朗堵在了楼道上。 吴朗推了推叶篱:“叶兄,怎么了?你倒是走啊。” 叶篱木愣愣地往前走了两步,让出道来。吴朗一步跨上五楼,打眼一看也呆在了原地,紧跟其后的蓝易一头撞上吴朗的后背。 “我说你们至于吗?不就是五十万灵石吗?” 五十万灵石,单听这个数字尚不觉得多么惊人,但当五十万灵石真正堆在你面前时,你才能感受到这个数字是多么庞大。 一枚枚灵石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五楼的地面上,直堆到天花板,将整个五楼全部挤满。灵石散发着如水般晶莹透彻的光芒,看得叶篱吴朗二人目眩神迷。 叶篱颤巍巍走上前去,伸手抚摸着堆成小山的灵石堆,痛心疾首:“为什么不是灵晶?这么多让我怎么带全部带走?” 蓝易几乎绝倒,合着这位是真的想把大月湖的宝库劫个底朝天? 他正要说话,却见叶篱和吴朗二人已经开始手忙脚乱地抓起灵石往身上塞。 蓝易连忙上前拉住:“你们这能带走多少?六楼藏着的才是大月湖真正的宝贝,里面有两枚百纳珠,你们取了百纳珠再来岂不是更好?” 叶篱:“你不早说,快快快,赶紧上六楼。” 蓝易:“上六楼就得靠两位了,六楼存放着的是真正的宝物,所以通往六楼布置着一座守护阵法,在大月湖,只有六大当家持有通行令牌可以登上六楼。我师尊死后,他的通行令牌被我偷了出来,但使用这令牌需要以真元灌注,所以没有两位帮忙,我是无论如何取不回师尊遗物的。” 第四十一章 奇珍楼六层 蓝易取出一枚如冰晶般湛蓝色的令牌,令牌中间刻着一个“月”字。 叶篱问:“你藏在平行空间中也混不进去?” 蓝易摇了摇头:“我能开辟进入的还是极浅层的平行空间,与现实空间的关联还很深,这阵法可以感应到我的存在,甚至会直接攻击我所开辟的平行空间。” 叶篱又问:“当初你重伤来到我们山洞外时,为何没有引起阵法的示警?吴朗的阵盘笼罩的范围很广,而你一直到洞口才被阵法感应到了。” 蓝易解释道:“这和布阵者的实力有关。以我现在的灵藏修为,可以瞒住两仪境修士布下的阵法,对于三才境修士的阵法就无可奈何了。” 叶篱恍然。叶篱接过令牌,向其中注入真元,令牌上的“月”字微微亮起,只见六楼的梯口缓缓浮现出一面光幕,光幕微微颤动,似乎有打开的迹象。 叶篱继续注入真元,只见那“月”字上的光芒愈盛,光幕上一道道波痕流转,但入口依旧没有打开的迹象。 “我也来!” 吴朗伸出手握住通行令牌的另一端,一身真元涌入令牌之中,与叶篱合力催动这枚令牌。 只见那“月”字上的光芒渐渐喷涌而出,在半空中形成了另一个模糊虚幻的“月”字,而光幕的震动则已极为剧烈,似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再加把力入口便能打开,但就是这临门一脚却迟迟不能突破。 叶篱与吴朗同时收了真元。 叶篱:“难怪这令牌只有三才境的当家才能拥有,仅是催动这枚令牌就需要三才境的修为,我们两个两仪境根本无法打开入口。” 蓝易傻了眼,叶篱也有些烦躁。 打不开第六层的入口就意味着拿不到百纳珠,拿不到百纳珠这奇珍楼中的丹药、灵石就与他无缘了。 “我还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吴朗突然开口,叶篱和蓝易立刻向他看去。 只见吴朗从怀中取出一面阵盘:“这阵盘中蕴藏的阵法可以瞬间抽取修士一身真元,使真元形成质变。若是集我们两人的修为,或许可以在短时间内突破到堪比三才境的真元强度。” 叶篱大喜:“好在说服了你跟我们一道,要不还真拿这阵法没办法。” 三人返回第三层取了一些回复真元的丹药,又回到第五层将真元恢复到巅峰状态, 叶篱和吴朗各自往嘴里含了一枚圣元丹,两人对视一眼,都调动起体内的真元灌输入阵盘之中。 阵盘嗡嗡作响,从吴朗手中慢慢浮起,悬停在半空中。一条条金线从阵盘上浮现而出,在阵盘上空勾画出一个奇妙的阵法。 叶篱吴朗二人全然不计修为损耗,很快两人的一身真元便消耗一空。金色阵法变得暗淡下来,显然灌输入的真元还不够达到质变的程度。 叶篱舌尖一托,含在口中的圣元丹顺着喉道滚入腹中,立刻化作磅礴的天地灵气涌入他的经脉丹田内,又立刻转化为真元在他体内流转。叶篱的经脉被这股真元撑得生疼,两仪境修为的功法运转速度也远远无法及时调配如此庞大的真元。 圣元丹中蕴含的灵气几乎等同于三才境后期修士的一身修为,两仪境修士贸然吞服圣元丹,只会被其中的灵气冲伤经脉,更有甚者丹田都会被这股灵气冲破,从此沦为废人。 所幸叶篱体魄不凡,经脉被无名经文锻造重炼后十分强韧,竟硬生生抗住了这股灵气的冲击。 叶篱拼命将真元导入阵盘之中,体内真元有了宣泄的口径,顿时如决堤江水般奔涌而出。对面吴朗的面色也很不好看,他掌中真元如洪水般狂暴,显然也已经服用了圣元丹。也只有他们这类炼体修士,或是紫炎狮那等神兽血脉,才敢以两仪境的修为如此任性妄为。 阵盘上空的金色阵法突然光芒大放,所有的金芒骤然一敛,汇集到阵法中央,凝成一丝金线,向“月”字令牌射去。 令牌轰然一震,其上的“月”字透体而出,倏然没入六层楼入口的光幕之中。光幕缓缓分开,露出一个一人余宽的通道。 蓝易振奋:“成功了!” 叶篱与吴朗陡然撤去修为,一个盘膝打坐,一个施展拳法,竭力安抚体内狂暴的真元。 蓝易看了看他们,没有独自先登六层楼,而是默默站在一侧为二人护法。 少歇,叶篱二人将圣元丹中灵气炼化,一身修为满溢,这才缓缓收了修行功法,看向蓝易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信任。 之前双方还是利益交换的合作关系,但在六层楼阵法打开,蓝易不必再仰仗叶篱二人的真元修为的情况下,蓝易却没有抛下二人独自取宝,这样的作为令叶篱和吴朗心生好感。 没有多话,三人迅速登上六层楼。 只见六层楼中一个个透明气泡漂浮在空中,而在这些气泡中则存放着一件件珍宝。 叶篱目光一扫,很快看到了蓝易说的两枚百纳珠,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堪比四极境修士一击的灵火符、帮助修士定天之四极,突破四极瓶颈的四神丹、荒野中出产的种种珍奇矿藏等宝物。 叶篱双眼放光,伸手便向一个气泡抓去。 “叶兄稍等,碰不得!” 蓝易连忙将叶篱拦下,叶篱狐疑地看着他。 蓝易解释:“叶兄有所不知,这气泡没有任何防护能力,一碰就破,但这却是一种警戒手段,大月湖诸位当家都在气泡中留下了自己的真元,气泡一旦破碎,大月湖所有当家都会立刻知晓。到时候我们想走可就难了!” 叶篱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后怕不已。 吴朗:“蓝兄这么说,是有别的办法取出宝物?” “这是自然,”蓝易微微一笑,身体突然虚化消失,进入平行空间:“我的灵藏可以在不触及气泡的情况下将宝物带入平行空间,两位只需坐看我取宝物便是。” 他话音刚落,只见两枚百纳珠突然从气泡中消失,又见那张灵火符消失不见,小半晌的功夫,六层楼的气泡中都已空空如也。 蓝易的身形再次在二人身边出现,他将外套脱下,做成了一个简单的包裹单手提着,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枚环佩,显然是蓝千山留下的遗物。 蓝易包裹抛给叶篱:“叶兄吴兄,这些宝物都是你们二位的了。” 叶篱接过包裹打开一看,六层楼上的宝物尽在其中。 叶篱取出百纳珠,以真元催动,他虽然没有百纳珠,但在上南苑求学时也曾学习过百纳珠的使用方法。好些修为不足五方境,体内小世界无法纳物的富家子弟,都会配备百纳珠,所以类似上南苑这样的一府大派,都会教导弟子百纳珠的用法。 百纳珠上散发出淡淡光芒,叶篱将百纳珠对着包裹中的众多宝物一照,宝物顿时消失无踪,叶篱以精神力感知,这些宝物已经全部出现在了百纳珠内的小空间中。 叶篱再催真元,百纳珠光芒一闪,灵火符出现在了叶篱手中。 叶篱尝试数次,大感新奇,又将百纳珠抛给吴朗把玩。 吴朗常年在外走镖,百纳珠不是第一次见,算不得新奇,不免有些嫌弃叶篱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接过百纳珠只看了两眼又还给了叶篱。 叶篱美滋滋地贴身收好:“蓝兄,答应吴朗的九天落雷斧呢?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 蓝易抬起右手,他的手臂忽而化作液态,变得又细又长,托着手掌向穹顶探去。穹顶以方砖砌成,砖上绘制彩绘。蓝易的手指在十余块不同颜色的方砖上,以一种奇特的节奏敲击,或快或慢,或重或浅。 只听穹顶上传来咔咔声响,叶篱和吴朗循声看去,只见穹顶上的方砖自中心起,一块块如波浪般起伏翻涌,向四周移开,一柄丈许长短的湛蓝色大斧出现在分开的穹顶之中。 第四十二章 叶土豪 这柄大斧的斧柄上雕着一条神龙,神龙盘旋而上,龙首伏在斧柄上首,龙口张开吐出一扇如半面华盖般宽大的斧面,斧面上雕琢了交错如网的雷霆,雷霆一直蔓延到斧刃上,斧刃泛白又有如雷霆般的尖刺盘踞,显得狰狞可怖。 吴朗以真元接应,将九天落雷斧握在掌中,他轻轻挥动,九天落雷斧顿时发出阵阵破空之声,斧刃与空气摩擦,一道道细微的电弧骤生,这些电弧攀附在斧上,顺着吴朗握斧的手掌向他体内刺去。 吴朗只觉得手掌一阵酥麻,不过他气血旺盛,立刻将这股酥麻的感觉压制下来。 “难怪要炼体修士才能掌控,”吴朗若有所思:“这斧头威力很大,但杀敌时形成的雷电会对修士形成反噬,若非体魄强横的炼体修士,根本没办法抵御雷电的入侵。” 吴朗对这柄九天落雷斧极为满意,爱不释手,叶篱却没心思继续在这里耗着。 叶篱握着两枚百纳珠蹬蹬噔下到五层楼,握着珠子对着灵石一照,顿时五十万灵石消失无踪,全部躺在了百纳珠中。 叶篱心花怒放,第一次体会到了腰缠万贯、财大气粗的感觉,他又下到三楼将所有丹药收起,来到二楼将满楼法宝兵器顺走,就连一层楼中价值不大的功法秘籍也没有放过。 蓝易目瞪口呆地看着叶篱的作为,喃喃道:“叶兄难道是蝗虫成精吗?” 吴朗抱着九天落雷斧美滋滋道:“他那是穷怕了。” 叶篱反手将一枚百纳珠丢给吴朗:“吴兄,这是你的,你的宝贝斧头太招眼了,快收起来好好藏着,被外人知道了这斧头就得改姓了。” 吴朗笑呵呵地将九天落雷斧收了进去,又将木箱子递给叶篱:“这斧头上面雷芒闪闪,镖物跟它放在一起,只怕要被劈得稀烂。” “不愧是老江湖。” 叶篱赞了一句,收起木箱。正在这时,奇珍楼的门突然打开。 …… 张百杖逃离后,袁乌并没有撤回三剑山,大月湖距三剑山足有数日行程,即便是三才境修士驾遁光飞行也需整整一天的时日。袁乌担心路上遭到大月湖截杀,立刻通过传讯珠联系了七先生、九先生,将大月湖可能也在寻找木箱的消息传递了回去。 两位先生极为重视,不多时就借罗盘传送而来,与袁乌汇合。 两位先生身上的气息都有些虚浮,显然前几日在与虚空蛇族的冲突上没占到什么便宜。 当日徐菀在激战中得到亲卫队修士以虚空蛇独有的音波神通传讯,得知虚凌夜私自离开神行船下落不明,她唯恐虚凌夜遇险,连连施展虚空大蛇族秘法将两位先生逼退后,带着亲卫队离去,在荒野中搜寻虚凌夜的下落。 两位先生为隐藏身份,不敢动用全力,故被徐菀所伤,但经过数日的休养已无大碍。 七先生:“确定大月湖也在找赵渔庆的箱子吗?” 袁乌诚惶诚恐:“小妖不敢胡言,大月湖已被天人盟另一大势力接管,这是大月湖三当家张百杖亲口所述,下面的兄弟们也都听到了,作不得假。而且这些日子大月湖也派遣出了大量人手在各处搜查,小妖虽然不敢断言,也至少有八分把握。” 袁乌心里其实早已认定大月湖就是在找箱子,但说话时还是留了几分余地。 九先生问:“你在传讯珠中提到,从张百杖手里抢了一人,说此人或许与箱子的下落有些关联,人呢?在什么地方?” “当时战况混乱,为避免误伤小妖派人先把他带走了,不过我已经放出讯号,过不了多久人就会被带回来,到时候一审便知。” 两位先生微微点头,七先生褒奖:“这件事你做得不错。” 袁乌大喜,态度越发恭谨。 过了小半个时辰,不见有三剑山修士前来汇合,两位先生颇有不耐,袁乌内心焦急,额上渗出丝丝冷汗,不停搓手看向天边。 又过了大半晌的功夫,天边还是毫无动静,袁乌将身边的修士派遣出去寻找,又以传讯珠联系驻守在三剑山的修士,吩咐他们若有人回山立刻上报。 七先生来回踱步,忽然停在袁乌面前,硬邦邦道:“今天这事要是再有什么差池,什么后果你自己掂量着。” 袁乌跪伏在地汗出如浆:“求两位先生再宽恕片刻。” 此时,天边突然现出一道遁光。 袁乌喜出望外:“回来了,两位先生,人回来了!” 七先生抬起头眯眼看去,只见一道遁光向着他们的方向飞速而来,但很快又出现道道遁光紧随其后,几有百余道之多。 九先生瞥眼看向袁乌,只见袁乌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汗出如浆。 言羽一马当先,按住遁光高高在上,俯视下方三剑山众人。 徐落雁等人随后而来,百余人层层叠叠落在言羽身后,壮大其声势。 言羽漠然问:“下面是三剑山的修士?” 七先生道:“是。” 言羽冷笑:“居然没跑,胆子倒是大得很!” 言羽一掌盖下,掌力浩然。 他是断灵阁的玄衣使,拥有四极境巅峰修为,在断灵阁秘法的加持下,他的战力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媲美五方境修士。荒野里的这些大小势力,无一能入言羽的眼,所以在确认对方是三剑山的人后,言羽直接出手,在他看来,只要留下几个活口,拷问出蓝易的下落就够了。 九先生抬手一拍,同样一道掌印冲天而起,与言羽的掌力相对,摧枯拉朽般将他的掌力冲散。掌印继续逆空而上,倏而化作一片星空将大月湖众人笼罩其中。 “五方境!”言羽身体剧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这才认真打量两位先生,惊道:“千幻斗篷!你们是督造司的人?” 九先生沉默不语,他单手一握,笼罩大月湖周围的星空骤然向中心崩溃坍塌,大月湖众人身处其中只觉得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扯绞杀,不少一元境的修士身体骤然炸成一团血雾,诡异的是,这血雾并没有四散开来,而是被星空中的坍塌之力牵引拉扯,磨灭成了虚无。 言羽以真元撑开一片光幕,抵抗着星空的绞杀。但他毕竟只是四极境巅峰修为,实力远不如五方境的九先生,真元光幕摇摇欲坠。 言羽怒吼连连:“乱臣贼子!身为天人盟修士,胆敢伙同荒野匪类与断灵阁对抗!认识言某身上玄色断灵服否?” 两位先生动作一顿,同时惊呼。 “是断灵阁的人!” 第四十三章 一指轮回 七先生、九先生隶属于天人盟某位大人物麾下,身份地位非同一般,很多事情叶篱这种小人物未必知道,但他们却多少有些了解。 断灵阁是天人盟的隐秘机构,专门应对荒野中的诡异事件,同时负责抓捕对天人盟有重大威胁的异类修士。 断灵阁首领被称为阁主,直接对十三位天人盟长老负责。另有四丞、四师、四御,四丞辅佐阁主,四师选拔人才,教化修行,四御统领断灵阁对外的一应行动。四丞、四师、四御又被合称为十二阁老。 四御麾下有紫底金边、白底杏边、赤底绛边、玄底褐边、青底碧边等五等断灵使,青衣、玄衣、赤衣三等断灵使都是从三才、四极、五方境界中遴选出来的佼佼者,而白衣使、紫衣使则对应了五方境之上的化生、轮回两大境界。 断灵阁地位尊高,还在七司之上。阁内修士各个战力非凡,手段奇诡,同境界内鲜有敌手。加之断灵阁虽然未在各府设立分部,但其势力却分部在荒野和四十九府各处,形成了一张看不见的巨大网络。又有三十二尊金衣使坐镇各处,监察天下。所以但凡对断灵阁有所了解的天人盟修士,无不对其礼让三分。 七先生、九先生怎么也没想到,大月湖背后的势力竟然是断灵阁!而这位玄衣使亮出自己断灵阁的身份,显得毫无顾忌,似乎并不是为劫取赵渔庆的笔记而来。反观其一上来就向三剑山要人,倒更像是断灵阁盯上的异类修士被三剑山的人劫走了! 两位先生念头百转,很快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心中早已将袁乌骂的狗血淋头。 被断灵阁盯上的那都是什么人?那是修行邪法的异类修士,一旦成长起来将会对天人盟造成极大的威胁和破坏,不论什么人敢帮助这些异类,便等同于站在了天人盟的对立面上! 两位先生愤懑不已,袁乌脑子里是进了浆糊吗?竟然敢劫断灵阁的要犯,还将他们两人拉下了水,如果说之前暗中争夺赵渔庆的笔记,只是博弈,是私利。那么现在两位先生的作为,性质已经完全不同了,往小了说是在对抗断灵阁执法,往大了说就是意图损害天人纪的长治久安。 此事若是引起天人盟高层的深入追查,只怕他们背后的人都要立刻与他们撇清关系,甚至会主动杀他们灭口,否则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两位先生内心惶恐,但彼此对视一眼后却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既然已经得罪了断灵阁,又有千幻斗篷隐藏身份,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这玄衣使斩杀灭口,以免落下什么把柄证据。 两位先生交错飞起,七先生背后伸展出道道手臂,捏出万千印法,九先生拨弄漫天星辰成阵,阵法如炉,又以星光化火熔炼言羽。 言羽体内真元被这星空大阵迅速熔炼,七先生的印法不断轰来,很快将他的护体光幕轰散。 言羽双手一撑,身边张开一口口黑洞,这些黑洞将两位先生的攻击尽数纳入其中,转化成真元汇入言羽体内。 这些真元如同无根之水,并不能被炼化提升修为,却让言羽的战力短时间内大涨。 言羽体内真元喷涌,在头顶结出一朵花苞,花苞绽放,里面走出一个笼罩在白光之中的小小人影。这人影化作一道光没入九先生体内,九先生面色大变,他感觉到那人影竟进入了他丹田内的小世界,向他的元神杀去。 元神是三才境“天地人”中的“人”,也是开天辟地,定四极、立五方的关键所在。元神一旦受损,修士的体内小世界四极不存五方崩损,轻者修为打落两仪境界,重者则无法承受天地倾覆之威,身死道消。 言羽的神通直接针对九先生的元神进行杀伐,九先生不敢大意,立刻停下攻击,调动小世界的天地之力,镇压那入侵的人影。 趁言羽施法之际,七先生已杀至他的身前,道道手臂挥掌向言羽拍落。言羽以黑洞相迎,但七先生修为高深,打的黑洞一个个砰然炸裂。 言羽双手一撑,在身体左右两侧各撑开一个镜面,两个镜面相互映照,顿时层层叠叠出现了无数真元镜面,言羽的身形出现在其中,活灵活现。 七先生飞身上前,一掌将言羽拍成一团血泥。却见侧面的一面真元镜面中,言羽施施然从中走出,面露笑意。 七先生再次挥掌,将其击杀,又见无数真元镜面中,更多的言羽次第走下。 众人异口同声:“断灵阁的威严不容冒犯,断灵使的手段是你们无法想象的,你们杀不死我!” 七先生大怒,身后伸出数百上千条手臂,将镜面连同那一个个言羽拍得粉碎。但任由他如何攻杀,却依然赶不上镜面增长的速度。镜面相互映照,增长速度呈几何式上升,密密麻麻几乎挤满了天空。 七先生正无可奈何,却见一片漆黑的天幕陡然罩下,将镜面尽数笼罩其中。九先生已将侵入体内小世界的人影灭杀,这漆黑的天幕正是他所施展的法术。 天幕阻隔了光线,镜面没有了光线折射,无法相互映照,立刻停止了增长。 两位先生联手,迅速将镜面清扫一空,言羽喋血,从漆黑的天幕中倒飞而出,气息委顿。 两位先生追击,言羽突然抖出一张卷轴,卷轴飘飘然张开,一根纤纤玉指从中点出,在那纤纤玉指之后,显现出一个身穿紫底金边衣袍的妇人虚影。 这是云秋夫人离开大月湖前留给言羽的一道法术,以防荒野之中再有什么变数。 这手指初时看去只是寻常,但随着这一指点出,手指倏而变得遮天蔽日,指尖纹路清晰可见,指纹不断旋转,如漩涡又如转轮,两位先生只觉得这指纹一转,自己的寿命便被削减了一轮,一旦被这手指点到自己身上,二人必将寿元尽丧,魂飞魄散而亡。 轮回境修士的大神通,举手投足间直指生死本质。 七先生、九先生冷汗直流,二人身形不断变化,种种神通法术绽放,但依然无法避开云秋夫人留下的这一指。 忽然,九先生身后张开重重异象,他的异象多浩大广博,又有一种寂寥苍茫之意蕴含其中。有遥远天穹之上诸神黄昏,浩瀚神殿化作沙土;有无尽黑暗深渊中,一点火光如豆,摇曳将灭;有无垠荒漠之下,掩埋着一座荒废破败的城池…… 九先生双手前推,重重异象连成一片向那手指迎去。 “老九!”七先生惊怒。 每一位五方境修士的异象,都是自己的经历、心境、感悟等的综合体现,带有强烈的个人标识。所以当九先生展开异象时,他的身份注定会暴露出来。 “七哥,顾得不这么多了!再不使出全力我们都得死!”九先生一声长啸:“我们还不能死啊!” “你说得对,我们还不能死!” 七先生蓦然抬头,他的身后异象煌煌,展现出一片片战火连绵的灭世景象。 两人的异象相连,将云秋夫人留下的一指神通抵住。 九先生抬手取出一面传送罗盘,罗盘上指针一拨,空间力量荡漾,裹挟着两位先生消失无踪。 云秋夫人的神通洞穿异象,从两位先生消失的地方穿过,直落地面。地面上的三剑山修士四散奔逃,一指落下,皆化亡魂。 第四十四章 事发败露 言羽面色惨白,他在两位先生联手之下受到重创,催动云秋夫人的神通又耗尽了真元,已是强弩之末。言羽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一枚疗伤丹药吞入腹中,片刻后气息稍畅,才又服下了一枚恢复真元的丹药。 他来到云秋夫人神通一指点落的地方,这里的山石草木完全被这一指碾成了碎屑,地底的泥土向四周翻开,高高隆起,留下一个直径百丈的大坑。 包括袁乌在内的三剑山修士全部被这一指点杀,鲜血洒满坑底,筋骨皮肉零碎,已经拼不出一具囫囵的尸体了。 言羽眼角直跳,三剑山的人都死了,他去哪里抓舌头逼问蓝易的下落?难道要去三剑山总部要人吗?但他现在身受重伤,云秋夫人留下的神通也已被动用,而那两名疑似督造司麾下的五方境修士却不知是不是传送回了三剑山,没有底牌,他不敢行此冒险之事。 正当言羽犹豫不决时,天边飞来一道遁光。言羽突然拔地飞起,一掌震散遁光,将其中飞掠的修士擒在手中,又落回坑内,将这修士狠狠惯在地上。 这修士身穿三剑山的服饰,正是之前被袁乌派出去寻找蓝易的三剑山修士之一。 言羽一脚踩在这修士右腿小腿处,将他小腿骨踩得粉碎,又一脚将他左腿膝盖踹得向内扭曲折断。三剑山修士疼得哀嚎起来,他两只手掌攀地,努力向坑外爬去,恨不能离言羽越远越好。 言羽大步走到他的面前,半蹲下身,抓住三剑山修士的头发,将他的脸提起面对自己:“说,你们劫走的人在哪儿?” 三剑山修士牙关打颤:“我不知道……” 言羽手指一挑,这修士的一根小指突然炸开,变成一团血泥。 “啊!” 十指连心,三剑山修士骤然发出一阵惨嚎,几乎昏死过去。 言羽一指点在这修士的眉心,指尖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三剑山修士的惨嚎渐渐平息,惊恐狰狞的神色也慢慢平复,容貌变得平和而木讷。 言羽施展出断灵阁专门用来拷问俘虏的秘法,此法可侵入修士眉心祖窍,控制修士的精神意志,但也会对修士的眉心祖窍造成极大的损伤。 “蓝易在哪里?”言羽冷冰冰问。 三剑山修士缓缓摇头:“他在与大月湖的乱战中被我们的人劫走了。” “谁劫走的?” “我不认识,那人看着面生,但穿着三剑山的衣服,应该是新入山的修士。” “那人现在在哪里?” “他跟我们失去联系了,我们已经找了好久,但一直没有找到。” 人或许会说谎,但秘法是不会说谎的。 言羽面色变得铁青,三剑山的人不知道蓝易去哪儿了,所有的线索又断了,难道要再让大月湖的人漫山遍野去搜?且不说三剑山背后的人物会不会对大月湖动手,单是言羽和七先生、九先生交手时,被殃及而死的大月湖修士就已近百人,大月湖元气大伤,已无法再支撑得起大规模的搜寻。 言羽又问:“那两个五方境修士是什么人?” “不知道……”三剑山修士的神色变得痛苦起来,他的眉心祖窍对于断灵阁秘法的承受力已接近极限。 言羽疾声询问:“他们从哪里来?要三剑山做什么?三剑山为什么抓蓝易?” 三剑山修士的面色变得通红起来,一根根血管鼓起,把皮肤撑得轻薄透明,如同一只熟透了的果子。 他的声音颤抖,语速却变得飞快:“他们是天人盟的人,想让我们劫一箱镖物,袁山主以为镖物被大月湖……” 他话未说完,脑袋突然“砰”地一声炸开,脑浆鲜血四射。 言羽的身外骤然浮现出一层光幕,将秽物阻隔。他放下手指,指尖的光晕慢慢收敛。他取出一枚传讯珠,向其中导入精神力。 很快,云秋夫人的面容出现在传讯珠上方。 言羽低头垂目,诚惶诚恐:“禀夫人,属下缉拿大月湖蓝易时受阻,有天人盟势力介入其中,操纵三剑山中人将蓝易救走。对方有两名五方境修士,属下不是对手,请夫人责罚。” 言羽双手向上一托,真元离体而出,在空中演化出一幅幅画面。从七先生、九先生出手,到两人施展五方意向对抗轮回境神通,再到三剑山修士被拷问等场景皆在其中,活灵活现。 云秋夫人眉关微锁:“此事我知道了,对方既然出动了两名五方境修士,那么过不在你。你继续追查蓝易的下落,三剑山那边我会派人过去的,另外你让人查一查最近经过三剑山的镖局有哪些,押送的都是什么镖物。敢劫断灵阁要的人,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言羽俯身再拜,云秋夫人的影像缓缓散去。 言羽松了口气,幸好半路上跳出来了七先生、九先生,让他把这口黑锅甩了出去,否则贸然弄丢了人,触怒了云秋夫人,他也只能去沧江府服苦役了。 奇珍楼中。 大门被突然打开,叶篱三人猝不及防。 一个年轻修士推着轮椅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人,轮椅上坐着的正是身受重伤,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张百杖。 年轻修士是张百杖的亲传弟子孙州,他愣了半晌,突然大喊:“你们是什么人!” 叶篱三人头皮发麻,心脏砰砰跳动不止。孙州这一嗓子喊得楼外的巡查队伍立刻汇聚了过来,岛上更是想起了“铛铛”钟声,这是主岛遇袭的示警声。 孙州目光扫过蓝易,失色惊呼:“你怎么在这里?蓝……” 他口中“蓝”字尚未完全吐出,叶篱的飞剑已经飞到他的面前,直刺其面门。 孙州也是两仪境的修士,但猝不及防下几乎被叶篱的飞剑消掉半个脑蛋,他匆忙躲闪,脸上却还是被飞剑割裂出一道三寸长的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叶篱“突”字诀飞驰上前,“化”字诀、“影”字诀同时施展,顿时重重人影浮现而出,变化莫测,从四面八方围攻向孙州,打得他捉襟见肘,喘不过气来。 不论如何,叶篱都不能让孙州说出“蓝易”两个字来。他们潜入奇珍楼盗宝的事情败露,最多只会迎来大月湖的追杀,只要逃出荒野回到府城,便可高枕无忧。但倘若他们救下蓝易的事情被揭发出来,那将面临的会是整个断灵阁,甚至天人盟的倾轧。到那时候,叶篱与吴朗二人才是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蓝易的身形消失,藏入平行空间之内。 吴朗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紧随叶篱之后飞扑而来,双掌重叠打在孙州身上,将他整个人轰得高高飞起,如一块破布般落入叶篱的剑网之中,剑网交错将孙州绞杀而死。 这就是府城修士和荒野修士的实力差距,无法修炼炼体功法、没有一流的神通法术,即使同为两仪境修士,孙州依然显得不堪一击。 轮椅上的张百杖发出一声闷哼,叶篱吴朗回头看去,只见蓝易的身影从平行空间中一闪而过,一柄短剑刺入张百杖的心窝。 第四十五章 杀出重围 巡查修士冲杀进奇珍楼,叶篱与吴朗对视一眼,各自一声长啸,与大月湖修士厮杀在一起。 两人不求杀敌,只求脱身。叶篱身形矫健如飞鸟游鱼,《神游九字诀》使得出神入化,大月湖修士连他的衣角都沾不上分毫。 吴朗凭借强悍的炼体体质,寻常一元境的大月湖修士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将,两仪境的修士也无法正面阻其锋芒。吴朗又从百纳珠中取出一面盾牌,前后挥舞得密不透风,如同一头蛮龙般横冲直撞而出。 两人甫一杀出奇珍楼,一口大鼎从天而降,鼎上站着一名修士,正催动真元注入鼎中,欲以法宝之力将二人镇压。 吴朗挥掌上扬,将大鼎劈得高高跃起,叶篱纵剑而起,将大鼎从中斩开,剑气四溢,将控鼎修士绞杀。又有两道剑光飞至,刺向跃在空中的叶篱,叶篱右手持剑回斩斩断一剑,左手屈指在另一道飞剑上重重一弹。 这一指蕴含了他的真元修为和身体力量,震得飞剑“嗡嗡”直响,其上附着的真元也溃散开来。叶篱一把夺过飞剑甩手射出,飞剑接连贯穿了数名一元境修士的胸口,没入地下。 吴朗抡圆了手中的盾牌,将周围围攻上来的众修士拍飞。大月湖毕竟内部空虚,留守的十余位两仪境和三四十位一元境修士又分散在各个岛屿,一时间无法齐聚。主岛上的修士竟拿叶篱、吴朗二人无可奈何。 “吴朗,走!” 叶篱高呼一声,率先杀出一片空白,御剑而起。吴朗将盾牌甩出,逼退身前修士,架起遁光飞向叶篱。叶篱倒转飞剑,悬空抓住吴朗的手掌,奋力一拽将他拉上飞剑。 此时大月湖留守的三才境修士沈啸终于姗姗来迟。 沈啸披头散发,衣衫散乱,脸上印着片片残留的胭脂,他正在风流快活却被突然钟声惊动,心头憋着一股无名怒火。他远远看见叶篱吴朗在一群大月湖修士的围攻下游刃有余,甚至就要御剑逃走,顿时怒发冲冠。 “哪来的小贼!敢来偷大月湖宝贝!” 沈啸体内真元透体而出,在背后形成一对光翼,光翼一震,沈啸飞遁速度暴涨,向着叶篱吴朗杀来。 “糟糕!” 叶篱心中暗暗叫苦,他还是小觑了荒野中的修士。荒野中虽然没有浓郁的天地灵气供修士修炼,虽然没有当世最顶尖的神通法术流传,但却有着无限的机遇和可能。蓝千山从大月湖底找到九天落雷斧,沈啸同样在一次外出历险时得到了一本《青雀遁法》的残卷。 青雀是上古神兽朱雀的后裔,继承了朱雀神兽的速度,一振翅可飞掠数万里河山,上古有人族修士观想青雀形态,开创出《青雀遁法》,飞遁之术冠绝一时,即使是放到现在也是一流的遁法。 沈啸以三才境修为驾驭青雀遁法,速度还在叶篱御字诀之上。 沈啸振翅拦在叶篱身前,吴朗从叶篱背后高高跃起,一记抱山印向沈啸当头砸去。 在叶篱的影响下,吴朗的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大,如今面对三才境修士也丝毫不怵,悍然出手。 沈啸掐诀施法,演化出一片冰霜向前铺去,抱山印中的山岳虚影被冰霜覆盖,冻得崩碎开来。吴朗身陷冰霜之中,真元外化隔绝严寒,向沈啸杀来。同时一道剑光划破冰层,叶篱御剑而来与吴朗联手搏杀沈啸。 他们两人从三剑山一路逃来,配合越发默契,两人联手与三才境的沈啸缠斗,一时间竟也没有落在下风。 正在此时,天边一道道遁光划过,只听一个声音含怒,遥遥而来:“什么人在大月湖闹事!” 沈啸神情一松,吴朗却面色大变:“是徐落雁,徐落雁回来了!” 叶篱看着那道道遁光,背上登时渗出一层冷汗,沈啸是三才境初期,而徐落雁却是实打实的三才境后期修为,较之岳胜峰也不过略逊一筹。再看徐落雁之后的道道遁光中尽是身穿大月湖服饰的修士。 “该死!徐落雁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篱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袁乌居然没有返回三剑山,而是请来了七先生、九先生,双方在距离大月湖不远的地方又大战了一场。 徐落雁等人看到三剑山竟请出了两尊五方境修士,只当言羽必死无疑,当即做了逃兵,几位当家各自带着心腹手下逃了会回来。谁曾想快回到大月湖时,湖心主岛上突然警钟长鸣,引的徐落雁飞速赶来查探。 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叶篱一把拽过吴朗,御剑飞起,同时一点百纳珠,手中出现一张天剑符,叶篱将天剑符弹指射出。 天剑符绽放出五道金色剑气,呈扇形向前方犁去。这五道剑气都堪比三才境修士的一击,沈啸不敢硬接,真元双翼震动,带着他高飞而起,躲避过去。 却见叶篱手中又出现一道千钧符,他催动符箓向沈啸一点,沈啸登时感觉有一座山峦般的重力压在了自己身上,竟将他从半空中压得坠落地面,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叶篱带着吴朗御剑逃离,此时徐落雁已至,他五指连弹,将天剑符绽放出的五道剑气湮灭,又挥手一掌拍向叶篱。 掌力在半空中化作一张丈许长的真元大手印,轰隆隆拍来。叶篱抖手又是一掌天剑符,五道剑气与真元大手印对撞,将手印中的威力卸去了大半,却依然无法耗尽大手印的威力。 叶篱的身上附着上一层金光,他动用了第四张符箓,一张金甲符。 残存的手印拍在叶篱体外的金光上,一股沛然大力从手印上传来,叶篱调整方向,施展御字诀,借着这手印上传来的力量飙射而出,飞向天边。 “愣着干什么?都给我追!” 大月湖两位三才境初期的当家立刻率领人马,向着叶篱御剑逃脱的方向追去。 徐落雁正要追击,忽然身形一顿:“不对啊,这两个小子哪来那么多符箓?” 徐落雁面色骤然一变,直冲奇珍楼而去,他也不走正门,直接击穿了六楼的墙壁飞入其中。六楼之中空荡荡一片,只有一个个被洗劫得光溜溜的气泡漂浮在空中。徐落雁头晕目眩,怒火攻心,身体晃晃悠悠几乎摔倒在地。 过了片刻,徐落雁忽然发出一声怒吼,体内真元爆发,如一根根利箭刺得周围的墙壁千疮百孔。 徐落雁从破洞中飞出,沈啸还被千钧符的力量镇压在地,徐落雁一掌拍去将千钧符破解,伸手掐住沈啸的脖子将他提起。 “说!奇珍楼里的宝物呢?都去哪儿了?” 沈啸脸色涨的通红,吞吞吐吐道:“被……被两个小贼盗……盗走了……” “废物!让两个两仪境的小贼潜入奇珍楼,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徐落雁面色狰狞,他看着沈啸脖子上的胭脂印,气极反笑:“好,很好,我们去找三剑山拼命,你却在岛上风流快活,今天要不能把那两个小贼和丢失的宝物追回来,我灭你满门!” 徐落雁甩手将沈啸砸了出去,沈啸的身体在空中横飞,连砸断了三棵参天古木才停了下来。沈啸不敢多言,背后真元翼一展,飞出大月湖。 第四十六章 灵火符 叶篱御剑速度堪比三才境后期的岳胜峰,大月湖中除了掌握《青雀遁法》残篇的沈啸外,再无人能在速度上与之一较高下。 但大月湖修士也有手段,两位三才境初期的当家带领着十余位两仪境修士共同祭起一口破破烂烂的青皮葫芦,葫芦口正对叶篱,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叶篱吴朗二人向葫芦中吸去。 陈生生的剑也被吸得哗哗作响,这柄剑本就是以近百片小剑组合而成,在青皮葫芦的吸力下,这剑顿时有了分崩离析的征兆。叶篱勉强以真元维持,但未能支撑多久,剑还是哗啦啦散成一堆铁片向后飘去,被青皮葫芦吸入腹中。 叶篱赶紧取出从奇珍楼中顺来的飞剑,吴朗向身后甩出一道天剑符,但天剑符中的五道剑气尚未完全展开,便被青皮葫芦吸入,如泥牛入海杳无声息。 叶篱目瞪口呆,转而心痛到无法呼吸:“一张天剑符!价值一千灵石,在荒野中有价无市,堪称战略性物资的天剑符啊!居然就这么浪费了?” 吴朗连忙将他劝住:“叶兄,我们的百纳珠里还有五十万灵石,够买五百张天剑符,这都是小钱,小钱。” 叶篱稍稍宽慰,但还是觉得心脏隐隐作痛。 青皮葫芦的吸力越来越强,眼见大月湖修士逼近,叶篱咬牙取出从奇珍楼六楼偷来的灵火符,激活之后向身后砸去。 灵火符化作滔天火海,向大月湖修士席卷而去。 这是堪比四极境修士的一击,青皮葫芦只来得及吸收了百不足一的火焰,火海便已当头罩下。一个两仪境的修士躲闪不及,被飘零的火焰沾到肩膀上,他的整个肩膀立刻被火焰灼烧汽化,一条胳膊从天而落,下坠的过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截焦炭,又很快被烧成了最细小的颗粒消失不见。 大月湖众修士纷纷躲闪,但火海受到葫芦吸引来势凶猛,转眼席卷了大片修士,一时间哀嚎遍野。 青皮葫芦没了修士的掌控,立刻被引力牵引着飞向叶篱。 叶篱大惊失色,那青皮葫芦外还附着灵火符中激发出来的火焰,这可是堪比四极境修士施法的火焰,叶篱吴朗这种两仪境小修士几乎是触之即死。 叶篱御剑闪过,但葫芦中的引力尚在,吊在叶篱身后穷追不舍。 葫芦越来越近,吴朗突然一伸手,从百纳珠中取出九天落雷斧,向葫芦一劈。葫芦被劈得倒飞而出,但立刻又被引力牵引而回“叮”的一声吸附在九天落雷斧上。 火光四溅,一点火星越过九天落雷斧的阻隔,落在了吴朗的手臂上。星星之火骤成燎原之势,在吴朗的手臂上蔓延开来,很快覆盖了他的全身。 火舌吞吐,叶篱从飞剑上一跃而起,突字诀施展到绝巅才堪堪避开,但吴朗却已经被火焰完全笼罩。 吴朗身外的真元瞬间被火焰灼烧一空,他体表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枯撕裂开来。这还是吴朗炼体有成,身体防御和回复机能远远强于一般修士,否则只这一瞬间他或许就已经和身后那些大月湖修士一般,被烧得灰飞烟灭。 叶篱面色惨白,他丢出一张玄冰符,漫天的冰霜从符箓中喷涌而出,层层叠叠将吴朗包裹住。但这张玄冰符只是三才境威力,面对灵火符的火焰却是相形见绌,层层寒冰被火焰烧穿,融化成一团团水汽弥散开来。 火焰中突然又传出“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天空中下起了一片灵石雨,数以十万计的灵石从燃烧着的人形火焰中喷射出来,其中还夹杂着功法、兵器、丹药等宝物,竟是吴朗的那枚百纳珠被火焰灼烧得碎裂开来。 叶篱顾不得心疼,又取出一张玄冰符激发,继续以冰霜压制火焰。 数万灵石在高温之下被快速烧融,化成大片浓郁的灵气,又有一瓶瓶丹药炸开,精纯的药力在灵气中翻滚。在极寒极热的激荡下,这些灵气药力变得如潮汐一般,萦绕在绕烧着的吴朗周围。 吴朗虽然承受着灼烧的痛苦,他的皮肤皲裂焦脆,血液大量蒸发,筋骨上也出现了大片的裂痕。但他的性命却因为两张玄冰符的压制而暂时保住了。 正在这时,吴朗手中的九天落雷斧突然绽放出一丝丝银芒般的雷弧,雷弧顺着斧柄蔓延而上,从吴朗皲裂的皮肤中渗入,钻进了他的体内。 一直咬牙忍受着灼烧之痛的吴朗骤然遭受雷亟,终于忍不住嘶吼出声。 叶篱松了口气:“中气十足,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掉。” 火焰下,那些钻入吴朗体内的雷弧丝丝缕缕汇聚到吴朗体内的三百六十五处大穴之中,逐渐形成了一团团雷电漩涡。雷电漩涡高速旋转,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吴朗周围的灵气潮汐吸入体内。 灵气涌入吴朗的周身穴道之中,不断壮大雷电漩涡,漩涡中又有一丝丝雷电溢出,与吴朗的筋肉骨血融为一体,雷电如一把把剔刀般将吴朗体内坏死的组织和杂质剔除,而灵气中磅礴的药力则不断催生出新的纯净的血肉,修补着他身体的亏空和伤势。 四周的灵气逐渐消耗一空,雷电漩涡中所产生的吸力却没有减少多少。 很快,附着在吴朗体表的火焰和玄冰符中涌出的冰霜也被吸入吴朗体内,那一枚枚雷电漩涡如磨盘般将火焰和冰霜研磨成最精纯的天地灵气纳入其中,即使如此这些灵气也只是杯水车薪。 荒野中游离的灵气开始向吴朗身边聚拢,但由于太过稀薄效果甚微。 没有了火焰的遮掩,吴朗的状态立刻呈现在了叶篱眼前,叶篱虽然不知道吴朗究竟有什么样的际遇,但感受到周围灵气的变化,他还是行动起来。 叶篱从百纳珠中取出数万灵石,以真元粉碎,化作庞大的天地灵气。这股灵气甫一出现便被吴朗体内的雷电漩涡牵引注入其中,很快消逝一空。 叶篱头皮发麻,他浑然没料到,吴朗现在竟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吞食灵石的大户。 先前灵火符的火焰已经熔炼了数万灵石供他吸收,再加上叶篱取出的灵石,这已经是近十万之数。如此庞大的天地灵气,甚至足够一个一元境修士修炼到三才境后期,但在吴朗的鲸吞之下,这股灵气竟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引起一点点浪花。 “这是什么怪胎!” 叶篱嘴上叫骂,但心头确是雪亮,吴朗这是遇上了大机缘。 叶篱虽然心疼灵石,但在此关头也毫不吝啬,大手一挥再次从百纳珠中转移出五万灵石。 这次雷电漩涡似乎更为疯狂,还没等叶篱将这些灵石粉碎,强大的吸力便已将它们碾压成了齑粉,其中的灵气被一扫而空。 “抢劫,这是在抢劫啊!” 叶篱黑着脸再次取出了五万灵石。 …… 第四十七章 藏天葫芦 吴朗悬浮在半空中,体内的吸力渐缓,但依然没有停止的趋势。 叶篱身体摇摇晃晃,头重脚轻,几乎要一头从空中载下去。只是大半炷香的功夫,吴朗已经吞噬了近三十万灵石。 吴朗的百纳珠中存放着二十万灵石,百纳珠被火焰烧毁后,十余万灵石四散洒落,仅有数万灵石化成了天地灵气被其吸收。 之后叶篱又取出了共计二十五万灵石,这才让吴朗体内雷电漩涡的吸力减弱下来。 “无耻,这简直是强盗行径……” 叶篱有气无力地斥责着吴朗,终于还是哆哆嗦嗦地将百纳珠中最后压箱底的五万灵石取了出来。 五十万灵石,至此告罄。叶篱甚至还没将这些灵石捂热,就已经一股脑地抛了出去,这让他的心肝都在颤动,几乎滴血。 “呵呵,五十万?多乎哉,不多也……” 但随着雷电漩涡不断吸纳灵气,吴朗早已陷入了深层次的修行之中,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有最强烈的身体本能还在索取吸纳着天地灵气。 吸力已经被降到了极点,似乎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就能圆满。 叶篱几乎要哭出声来:“大爷,求求你行行好,没有了,这次真的没有了!” 但片刻之后,叶篱还是麻木地从百纳珠中取出了一瓶瓶丹药。 “这是连一点老底也不肯留给我啊。” 吸收了丹药中蕴藏的天地灵气,三百六十五枚灵气漩涡终于停滞了下来,化作一枚枚如鸡子般的雷丸,沉寂入吴朗的周身大穴之中,不断向外释放出雷电,强化着吴朗的身体机能。 仅一炷香功夫,吴朗已经由内而外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他的体型变得修长凝练,九尺高的身体上,布满了充斥着爆发性力量的肌肉。体外被灵火符烧得乌黑皲裂的皮肉已经全部褪去,新生的皮肤呈现着古铜般的色泽,皮下隐有一丝丝雷电闪烁,如同一尊雷神降世。 如果说之前的吴朗如一座山石般壮硕,此时的他却已经变得高大挺拔,英武不凡。 “三十五万灵石和数百瓶丹药,就造了这么个玩意儿出来?”叶篱气急败坏:“这有什么用?难道指望你去勾引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吗?” 这些咒骂吴朗是听不到的,他还陷在深层次的修炼之中。 叶篱怎么看怎么觉着碍眼,正在这时,天边一抹青芒乍现。那是一对青色的光翼,却是大月湖当家沈啸追杀而来。 沈啸的身后还紧跟着徐落雁和大月湖另两位三才境初期的当家,他们在徐落雁的帮助之下保住了性命,四人不知借助了什么秘法,真元几乎融会贯通,形成一体,直接穿透了灵火符形成的火幕。 “糟糕!” 叶篱大惊失色,他正要逃遁,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将四周的空气变得滞涩起来。 这不知是大月湖哪位当家的困敌手段,在四人真元融会贯通,无限接近四极境的修为下,叶篱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死死限制在了这一小片空间之中。 豆大的冷汗从叶篱额上滚落。 这时正在深层次修行之中的吴朗突然动了起来。 他双手握住九天落雷斧,将斧子高高举起,以怒开山峦之势遥遥劈下。 一道淡青色的,带着一丝丝雷芒的罡气从斧刃划出,叶篱只觉得周身一轻,身体如摆脱了一层枷锁般变得轻灵起来。 这一斧直接将大月湖四大当家合力施展的困敌法术劈开,斧罡去势不减,呼吸之间已至大月湖四大当家面前。 四大当家联手向前拍出一掌。 但可怕的是,他们的掌力尚未完全形成,便已经被斧罡压制得崩溃瓦解,一丝丝雷芒甚至顺着真元运转的轨迹,渗入他们体内,破坏着他们的经脉丹田。 四大当家面露惊恐之色,下一刻斧罡劈落,沈啸等三位三才境初期的当家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已被劈成两片。 徐落雁拼死抵抗,口中喷出一道血泉,斜斜坠落地面。 叶篱目瞪口呆。 “这一击已经达到四极境的威力了吧……”他看着还在深层次修行之中的吴朗,难以置信:“难道这家伙直接晋升四极境了?” 叶篱被自己的猜测吓得直抽凉气。 四极境是什么概念?四极境修士是天地人三才的集大成者,体内小世界雏形初成,已经步入定天之四极的阶段。这样的人物放在典刑司便是郎将,在神武司便是校尉,即使是放到无垠荒野之中,也能被称为一方大盗。 曾几何时面对四极境修士,叶篱是需要仰望的,但今天他竟然亲手成就了一个疑似四极境的修士。 叶篱心中有些许振奋,又有几分忐忑,他惴惴不安地用最柔和的真元包裹住吴朗,带着他飞驰而去,远离了这一片是非之地后才徐徐落地,将吴朗仔细安置在一棵枯死的黑铁树的树洞之中。 不多时,树洞外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叶篱走出树洞一看,只见蓝易正在树林间奔走。 “蓝兄,这里。”叶篱远远招呼了一声。 蓝易走进树洞:“叶兄,吴兄的情况怎么样?” 蓝易身份敏感,他若公然在大月湖修士面前现身,让人知道叶篱、吴朗和他搅和到了一起,叶篱、吴朗必将遭到断灵阁追捕。所以蓝易一直藏身于平行空间之中,唯恐被大月湖抓到马脚。 叶篱指了指靠着树洞内壁盘膝打坐的吴朗:“他好得很呢,你该问问我怎么样了?该死,五十万灵石和几百瓶丹药到最后连根毛都没有剩的,我就不该管他的死活!哼哼,等这家伙醒了我非得让他加倍赔给我!” 叶篱怒气冲冲,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又有些底气不足——让他跟疑似四极境的修士讨债,叶篱自忖还没这个胆子。 蓝易笑嘻嘻地取出一枚葫芦抛给叶篱:“喏,这东西被我捡到了,应该能弥补些你的损失。” 叶篱接过葫芦打眼一看,这葫芦不过巴掌大小表皮泛青,葫芦腹部有不少外皮剥落,显得破破烂烂,葫芦底部有两个小小的刻字,是天人纪前人族的古文字。叶篱在上南苑选修过相应的课程,依稀能辨认出是“藏天”二字。 大月湖修士在追杀叶篱吴朗时,正是催动这枚葫芦产生吸力,拖住了叶篱御剑的速度,吴朗用天剑符阻拦,但符中的五道剑气却被葫芦轻易吸收了。 最后还是叶篱被逼无奈,动用了手上唯一一张堪比四极境修士一击的灵火符才击溃了大月湖众人。而这葫芦在灵火符的焚烧和九天落雷斧的一击下仍安然无恙,反而是葫芦上绽起的火星险些要了吴朗的命。 当时叶篱只顾着帮吴朗压制身上的火焰,没有注意葫芦的下落,却没想到最终被蓝易捡了漏。 “破破烂烂的,这东西能值几个灵石?” 叶篱知道这枚葫芦颇为不凡,但他正心疼自己的损失,脾气颇大。 蓝易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青皮葫芦:“你可别小看这东西,这东西叫藏天葫芦,是一件古宝,价值未必在九天落雷斧之下。” 第四十八章 话别 “藏天葫芦?”叶篱摸索着葫芦底部的刻字,若有所思:“口气这么大,干什么用的?难道跟百纳珠一样是一件储物宝物?” 蓝易:“这可是大月湖的镇派宝物,是上一任大当家,也就是我的师祖无意中得到的。据说当时这葫芦比现在还要破败得多,腹部几乎被凿得前后通透,除了储物之外几乎没有别的用处。” “祖师把一些矿物、灵石储藏其中,但不久后却发现,这些矿物、灵石竟全消失不见了,原来这葫芦能自行消化储藏其中的宝物。矿物、兵器会被其自动分解,用以修补、强化自身,而灵石等则会被它分解成纯净的天地灵气储藏在其中。” “还有这样的妙用?”叶篱翻来覆去地打量着藏天葫芦。 纯净的天地灵气,这几个字所代表的意义可非同小可。不论是灵石亦或是天地间游离的灵气都带有些微的杂质和不同的属性。 修士吸纳天地灵气时,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将其中的杂质和异种属性炼化,使之转化为纯净的灵气后,才能被吸收、转化为真元修为。 这也是为何丹药的价值如此昂贵。如一枚圣元丹,其蕴含的灵气相当于三才境修士的一身修为,约莫抵得上三百枚灵石中的天地灵气,但圣元丹在市面上的售价却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五百灵石一枚,甚至还有上涨的趋势。由此可见,纯净的天地灵气是多么难得。 “祖师发现了这葫芦的特性,向其中投入了大量矿石,终于将其被凿穿的部分修补完好,而这葫芦也觉醒了另一种能力,便是你之前所见过的吞吸之力。” 蓝易继续介绍:“以真元催动藏天葫芦,葫芦便会产生一股强大的吞吸之力,这吸力不仅可以吸收各类法宝、法术,更能吞噬修士,甚至将修士也分解为天地灵气。” 叶篱的背后渗出一丝丝冷汗,若是没有灵火符解围,若是没有九天落雷斧挡了那么一下,只怕他现在也已经变成一团纯净的天地灵气了。 叶篱以精神力感知藏天葫芦内部,立刻察觉到了一股醇厚的天地灵气在葫芦中不断涌动,这灵气之磅礴,几乎堪比数万枚灵石。 “吴兄的百纳珠破损,一部分灵石被葫芦吸入腹中,其余大部分都被荒野中的野兽吞食,我零星搜罗了一些,都在这里了。” 蓝易取出一个布囊打开递给叶篱,里面亮晶晶躺满了灵石。叶篱目光一扫,约莫有千余枚的样子。敢情蓝易在平行空间中也没闲着,一直跟在后面捡宝了。 叶篱接过布囊叹了口气,心中再次哀鸣一声——五十万灵石啊! 心态这种东西就是这么奇怪,平日里叶篱窘迫潦倒,为了几十枚灵石的俸禄而终日劳碌,可一旦坐拥过五十万灵石后,再看眼前这千余灵石,他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蚊子再小也是肉的感觉。 叶篱将灵石收入百纳珠,蓝易又从怀中取出一枚雕着藤蔓的环佩对着叶篱晃了晃。这是蓝千山留给蓝易的遗物,蓝易邀请叶篱吴朗助拳,冒死返回大月湖,也正是为了夺取此物。 “叶兄,事前我曾许诺夺回师尊遗物后,便将我的灵藏功法传给你。现在东西已经到手了,其实我的灵藏功法就出自这枚环佩,叶兄看好了。” 蓝易伸出手指,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鲜血,滴落在藤蔓浮雕上。 环佩上的浮雕突然活动起来,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沿着环佩攀爬生长,很快蔓延着伸出环佩,柔软的茎叶在空中相互纠缠交结,形成一个个字符在空中浮动。 叶篱看着此番变化,心中默记,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将整篇功法完全看完记下。 叶篱之所以答应蓝易,除了确实眼馋大月湖的宝物外,最重要的还是要验证自己所修炼的无名经文是否属于灵藏修炼体系,抑或二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性。 灵藏修炼体系借助九天之上的星力修行,又是炼体功法,这与叶篱所修的无名经文不谋而合。但根据蓝易介绍,灵藏体系与天地灵气修行体系互不兼容,这一点又和叶篱身上的情况相悖。 叶篱有些惴惴不安,倘使无名经文不属于灵藏体系便罢,否则叶篱很可能会成为断灵阁的下一个目标。所以他才会想要得到蓝易的修行功法,只有亲自试验一番,他才能做到心里有底,早为下一步做打算。 在确认叶篱已经完全记下这篇灵藏体系的修炼功法后,蓝易收起环佩。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学灵藏体系的功法,这跟你之前的修行方式全完相克。” 叶篱笑了笑,含糊其辞道:“只是好奇而已,你如果知道了这世上还有其他的修行方式,难道不想去了解吗?” “不想!”蓝易果断拒绝:“尤其是这修行方式还被断灵阁这种可怕的组织视为毒瘤,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蓝易正视着叶篱的双目严肃地说道:“虽然你无法修炼灵藏体系的功法,但我还是劝你就此打住,不要跟灵藏修炼体系有太多瓜葛,我可不想看到你被断灵阁盯上。” “放心,”叶篱拍了拍蓝易的手臂以示宽慰:“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去北方的边陲之地,到北州、沧江、天山诸府周遭乃至更北部的荒野之地,天人盟在那里的影响力较弱,那里大盗横行,诡异频发,只有在这潭浑水中,我才有活下来甚至逐渐成长的可能。” 蓝易修炼灵藏体系功法,为避开断灵阁的追捕,他注定只能混迹于荒野之中,做一只孤魂野鬼。而叶篱和吴朗还需继续护送镖物前往庆云府与张元白等人汇合,此时已是分别之时。 “对了,徐落雁已经被我杀了,不用担心大月湖继续找你们麻烦,各大当家都死了,大月湖也就散了。” 说到这里蓝易不由有些低沉,毕竟大月湖是他自由生活成长的地方。 叶篱看着眼前这个俊逸温雅的青年,那种莫名的感应再次袭来,仿佛有种看着自己即将远行的兄长或胞弟的错觉。 “珍重。” 沉默良久,叶篱伸出手来。 “珍重!” 两只手掌牢牢地握在一起。 …… 夜幕即将降临时,吴朗终于从深层次的修炼中缓缓苏醒。吴朗伸展躯体,骨节之间发出一阵阵脆响,丝丝雷芒从他躯体里迸发,劈得树洞中铺着的松软的枝叶一阵焦黑。 吴朗赶紧收敛自身力量,体外的雷芒渐渐隐去。 叶篱坐在树洞的另一端,篝火映照着他的脸孔,使他的面容显得阴晴不定。 “醒了啊,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吴朗一愣,感觉叶篱的语气有些怪异,但没有过多在意,他仔细感受了下体内修为,脸上顿时露出了憨笑:“我居然突破三才境了!” 吴朗的身体经过雷电淬炼之后,显得身材挺拔有力,看上去威武不凡极具男性魅力。但他笑起来,却还是之前那个憨厚模样。 三才境? 叶篱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只是三才境,自己或许还是有些胆子去讨回那三十万灵石的。 叶篱站起身来,活动了身体:“我来试试,看看你的实力增长到了什么地步。” 他话音刚落,人已长身而起,化作一道虚影越过篝火,一掌拍向吴朗。 吴朗还沉浸在突破三才境的喜悦之中,全然没有听到叶篱的话,更没有留心他的偷袭,待叶篱掌风逼近时才忽然反应过来。 “什么东西?”吴朗随手一挥。 “轰”的一声,叶篱倒飞出去,他的后背撞穿了黑铁树的树壁,重重砸在一棵青杉木上,整个人嵌入树心之中。 “你大爷的三才境……” 叶篱双眼一黑,昏死过去。 第四十九章 半步四极境 吴朗目瞪口呆。 “叶兄!” 吴朗连忙从叶篱撞出的破洞中爬了出来,跑到青杉木前手忙脚乱地将叶篱从树心里抠了出来,正要去找百纳珠里的丹药,却发现摸了个空。 吴朗的衣物早被烧得一干二净,此时身上套着的是从大月湖奇珍楼里盗来的一套法袍,好在他的身材被九天落雷斧淬炼一番后匀称了很多,否则这套制式法袍还未必能套得下。 没有丹药,吴朗只得以自身真元帮叶篱疗伤,良久之后才将叶篱救醒。 叶篱颤巍巍睁开眼,瞪着吴朗痛诉:“不当礽子……我用了两张玄冰符加三十万灵石、数百瓶丹药,才把你从灵火符里救了出来,还让你的修为突飞猛进,你居然……咳咳……居然一巴掌把我拍成了重伤……嘶,好痛!我的肋骨断了,五脏六腑也移位了……” 吴朗羞赧万分:“我之前帮你检查时,还以为你只是被震得气息淤塞背过气去了,没想到伤得这么重。” 叶篱的脸色陡然变得蜡黄,他一边咳嗽一边暗运真元逼出一口血来:“我都吐血了,伤得能不重吗?” 吴朗越发内疚:“叶兄你放心,你救命之恩吴某毕生难忘,那些灵石……” 吴朗有些犹豫,叶篱咳嗽连连,吐血不止,形容凄惨。 吴朗咬牙:“叶兄放心,那些灵石……我一定会加倍还你的!” 叶篱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拍着吴朗的肩连声赞道:“好兄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吴朗瞠目结舌,看着叶篱红光满面,哪里还有半点方才重伤垂死的模样。 “你简直跟陈生生一样,蔫坏!” 叶篱不去接吴朗的话茬,转而问道:“你绝不是刚晋入三才境的实力,老实交代,你现在究竟是什么修为?” 叶篱试探吴朗的那一掌用了全力,而吴朗只是下意识的一挥手,甚至没有动用真元力量,就已经将他的真元和肉身体量打得溃散,令他气血震荡直接昏死过去。刚晋入三才境的修士绝做不到这一点。 “我真是三才境。” “蒙谁呢。” 叶篱刚想伸手捶吴朗一拳,但想到刚才的经历,抬到一半的手又悻悻放下。 “你小子吞了三十五万灵石和几百瓶丹药,才三才境?” 吴朗挠着后脑勺,老老实实说道:“其实大部分的灵气我还没有完全吸收,这些灵气还急剧在我体内的各处大穴之中。” 叶篱冷笑不已:“你这功法真是神奇,又吃又带的,这是要过冬吗?没用完的灵气贮藏是要当储备粮吗?” 吴朗道:“也不是一只贮藏着,现在我的三百六十五处大穴里各有一个雷电漩涡,漩涡会不断释放灵气增加我的修为,最后也不知道能增强到什么程度。” “为什么我感觉你在炫耀?”叶篱讷讷无语:“所以你现在即使不修炼,修为也在一直增长当中,直到所有的灵气全部吸收完毕?” “理论上是这样的。” 叶篱在心中对吴朗比了个大大的中指。 “这就是命啊,这种好事我怎么就摊不上?”叶篱抱怨了两句,又问:“不说修为境界,你现在的真实实力到了什么地步?” 吴朗仔细感受一番,估摸道:“我的真元修为在三才境后期,身体力量也堪比三才境。两者相加的话,大约可以和四极境的修士过上几招。” 叶篱双眼一翻,险些再次晕过去。吴朗这种状态,已经可以称为半步四极境了,只怕大月湖蓝千山生前的实力也要比现在的吴朗弱了半筹。 “我居然有胆子向这样的高手出手了,看来我果然被师文秀传染得作死不止。不成,我一定要好好做人,不能太浪。”叶篱暗暗自省,又有点眼红地问:“话说回来,你从九天落雷斧中得了什么奇遇?怎么修为突飞猛进了这么多?” 吴朗捡起躺在地上的九天落雷斧:“这斧头里原藏了一门天人纪前的修行功法《震雷圣身》,这是罕见的体法兼修的功法。我的祖上实为天人纪前骁风营的战士,所以这功法才能被我的血脉所激活……” “停停停,”叶篱将吴朗打住:“九天落雷斧是天人纪前人族骁风营大将的兵器不错,但你祖上是骁风营战士,而非九天落雷斧的主人,为何你的血脉却能将这功法激活?” “叶兄可能对天人纪前人族各主战军营不甚了解,”吴朗解释:“人族各战营为了将战力发挥最大效应,一营上下从战将到士卒都会转化为相同的血脉。血脉之间相互感应,再配合相应的功法,一营战士便可做到异体同心,令行禁止。所以我氏血脉乃是传承自骁风营,是整个骁风营的血脉。” 叶篱啧啧称奇,突然又想自己与蓝易间奇妙的感应,不禁喃喃:“难道我与他的血脉相同?” “什么?” “没什么,”叶篱把思绪拉扯回来:“要不这样,你把这门《震雷圣身》的法门传给我,你的债务我给你减免一半。” 叶篱对这门短时间内将吴朗推升到三才境后期的功法很是垂涎,他的《揽江诀》只是极为普通的修行功法,而无名经文疑似涉及了灵藏修炼体系,让他很是不安。若能有一门高明的功法,尤其还是一门体法兼修的功法,对叶篱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吴朗大为心动,但还是为难地解释道:“不是我不肯传你,而是因为这门功法只是残篇。天人纪前的修士在修炼《震雷圣身》时,是循序渐进一步步修炼的。而这门残篇却极为霸道,第一次修炼时需吸纳海量的天地元气,否则修行者将遭到功法反噬,气血干枯而死。” 叶篱盘算了一番,考虑到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攒够三十多万灵石,果断放弃了修炼《震雷圣身》的想法。 …… 三天之后,风尘仆仆的叶篱吴朗二人终于来到了庆云府境内,有了吴朗这样一个半步四极境的保镖兼打手在,这三日倒是风平浪静。 按约定地址找到客栈——在原本计划中,经过庆云府时镖队会在此下榻一晚稍作休整。 客栈价格不菲,一间客房需支付五枚灵石的费用。与之相比,一个月仅需支付二十多枚灵石的青修洞府就显得格外廉价了。 吴朗已是一穷二白,全身上下除了衣物外仅有一把九天落雷斧,而为了避免引起别人注意,九天落雷斧也暂时放在了叶篱的百纳珠中。叶篱只得愤愤不平地付了房费,同时又在心里给吴朗添了一笔五灵石的债务。 回到房间,叶篱迫不及待地修炼起蓝易传授的,名为《幽璇九星》的灵藏功法。 第五十章 一张一弛 天地灵气体系的修炼方式是运转体内真元吸纳周围的天地灵气,如滚雪球般不断壮大自己的真元,从而开辟丹田小天地。 无名经文则是需要放空神思,让自身精神力与天地交感,接引九天之上的神秘力量增强肉身力量。 这篇《幽璇九星》却与前两者都不相同,修炼者需在眉心祖窍中冥想、刻画九颗星辰的形态,接引这九颗星辰的星力灌注体内,不断淬炼身体,开启体内灵藏。 九颗充斥着幽寒、诡秘气息的星辰在叶篱的眉心祖窍缓缓成型,这九颗星辰如同桥梁一般,将叶篱与九颗真实的星辰连接起来,一股股奇诡的力量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灌注入叶篱体内。 叶篱身体一震,缓缓停止了修炼。 “很奇怪,这种修行方式和无名经文有点类似,却又不尽相同。”叶篱面色有些阴沉,低声自语,总结道: “无名经文和《幽璇九星》的相似点在于,它们都是以炼体为主,并且无名经文接引而来的奇异能量与《幽璇九星》接引而来的星力本质上极为相似,这两种能量都是来自于九天之上,如果类比到天地灵气修炼体系上,《幽璇九星》可以对应阴寒属性的功法,而无名经文带来的奇异力量则有些像是……” 叶篱思索了片刻,有些不太确信地描述道:“有些像是各种属性力量的融合,也就是说这种神秘的力量,实则是不同星力的融合。” 总结到这里,叶篱也有些难以置信。各类属性的灵气之间存在了相互克制、相互抵触的情况,比如冰属性灵气聚集的地方与火属性的灵气不论如何都是无法兼容的,这在天人盟中已是共识。 叶篱相信星力一定也具有这样的特性,因为不论是星力,还是灵气,本质上都是一种能量,而不同能量的生克,则是一种自然规律,无法避免。 多种星力融合在一起,与其说是大杂烩,不如说是一种致命的毒药,吸收修炼时稍有不慎就会因不同属性能量间的相克而被反噬,命丧当场。 “奇异力量究竟是不是星力?这是第一点疑惑。第二点在于,蓝易说过灵藏体系与天地灵气体系无法兼修,但……我可以修炼《幽璇九星》。” 被叶篱接引而下的星力已经融入了他的体内,强化了他的身体力量,虽然只是极为微弱的一丝,但叶篱却真切感受到了。 “如果我可以修炼《幽璇九星》,那么之前因为灵藏体系和天地灵气体系不兼容,而否定无名经文属于灵藏体系的结论也就不成立了。” “真是让人头疼啊……”叶篱揉了揉眉心:“其实只要停止修炼无名经文,一切都将迎刃而解。但是无名经文带来的力量……力量真是让人沉迷的东西啊。” 叶篱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继续修炼无名经文:“无名经文未必就属于灵藏体系,毕竟两者的修炼方式还是有差别的。退一步来说,就算无名经文真的属于灵藏体系,我也有真元修为可以作为掩盖,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既然已经作出决定,叶篱便不再犹豫,盘膝打坐开始了修炼。 不得不说五枚灵石一晚的客栈的确不是青修洞府能比的,客栈的客房中配备有专门的练功房,练功房内刻画着品阶不低的聚灵阵,甚至还有一小截凝神香供住客使用。 聚灵阵对修炼无名经文毫无用处,倒是凝神香很利于叶篱放空神思。 精神力与天地交感,九天之上的奇异能量注入叶篱的体内,推动着他的身体力量向一个新的层次进发,但叶篱没有注意到的是,被他接引而来的奇异能量中,却有一小部分注入了他的眉心祖窍,融入一个神秘的符文之中。 这符文来自本次走镖的一本笔记。当日岳胜峰率三剑山众人围攻千机船时,众人正排查镖物,船体遭受重击摇晃不止,笔记被晃得四下乱飞,其中一本正扑打在了叶篱身上,其中的某个符文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笔记上消失,钻入了叶篱的眉心。 此时这神秘的符文吸收了奇异能量后,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很快又暗淡下去,变得如之前一般悄无声息。 叶篱皮下的血肉在奇异力量的灌注下,变得如血色琥珀一般晶莹,他的经脉如黄金所铸般散发着金色的光芒,骨骼则仿佛由羊脂美玉雕琢而成。朦朦的光辉从叶篱体内透出,映照得他越发空灵神圣。 如是修炼了数个时辰后,叶篱身上的朦胧光辉突然一敛,他变得如同一块璞玉般,乍一看平平无奇,但身体之中却内蕴着强大的力量。 “我的身体力量,已经堪比两仪境修士了。” 叶篱欣喜地以精神力内视己身。感知之中,他的气血旺盛,如一团烈焰熊熊燃烧,给他带来强大的恢复能力。他的骨骼坚韧细密,质量极重,强度上甚至已经不弱于一些基础矿物。他的筋肉中潜藏着强大的力量,如同蛰伏的野兽,令人心悸。 “这次的修炼比之前效率高了不少,看来与这些时日的经历无不关联。”叶篱心中感慨。 “这近半个多月的战斗比我之前二十年所经历的加起来都要多,这些战斗虽然不能立竿见影地提升修为,却如催化剂一般,让我的身体和真元进入一种极活跃的状态,这种状态下修炼更能事半功倍。” “也难怪天人盟的修士修炼效率越来越低,长期处于安逸的状态下,不仅意志消沉丧失了进取之心,身体状态也会逐渐适应周围的环境,让真元的运转变得倦怠迟钝。” “不过也不能一直处于这种紧绷的状态。” 叶篱想起了在上南苑时,看过的一些天人纪前两族修士走火入魔的案例。 天人纪前人妖两族争斗不断,很多长期处于战争第一线的修士,在经年累月的战斗和死亡阴影的笼罩下,修炼时极易引起体内真元的狂暴,或是被心魔影响,成为神志不清的杀戮机器。 “一张一弛,方是王道。” 凝神香极其耐用,烧了数个时辰竟还有一小半残留。叶篱不忍心浪费,便又开始修炼起《揽江诀》。 自从怀疑无名经文与灵藏体系有关开始,叶篱就已经决定,不能放松天地灵气体系的修炼。否则一个两仪境修士却拥有媲美三才境的实力,任谁都看得出这当中有猫腻。 聚灵阵聚拢的灵气在叶篱身边围绕,从叶篱的周身毛孔中渗入他的体内,经过他的周身经脉炼成真元后汇聚入他的丹田之内,注入阴阳二炁之间,那团虚幻的元胎之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元胎越发凝实,渐渐变成了浑圆如鸡子的模样。随着灵气的注入,元胎表面微微起伏,仿佛里面孕育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在吐纳灵气。 《揽江诀》的运转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已经达到了功法的极致,但叶篱那经过无名经文强化过的经脉却没有一点超负荷的趋势,甚至还可以承载更快的运转速度。这代表着叶篱的身体素质已经远远超出了《揽江诀》的要求。 “是时候转修一门更高阶的功法了。”叶篱在心中暗道。 忽然间,叶篱丹田内那虚幻的元胎猛得一缩,萦绕在叶篱周围的灵气随着这一缩,飞速向他体内涌去。道道灵气化作真元,如川流入海般汇入元胎。 紧缩的元胎慢慢扩张,胎体表面显化出一个个符文,这些符文密密麻麻,或如鸟爪,或如兽尾,或如草尖,或如花叶,又有形似水风地火、狂风怒雷、日月星辰的符文。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这些符文都以一种玄奥的轨迹在元胎表层流转浮动,它们交汇、并行,却又彼此互不干涉,形成了极为奇妙的一幕。 叶篱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他的元胎终于练成了。这代表着他在晋入两仪境后不到一个月内,修为再次突破,正式迈入了两仪境中期。 第五十一章 世易时移 庆云府在天人盟四十九府中居于中游,论繁华自然无法与神海府相提并论。但庆云府的建筑风格颇有古意,府域内又有不少古迹名胜,是以慕名来此游玩的修士不在少数。 夜兰街是庆云府第三区最繁华的街道,夜兰街上坐落着庆云府赫赫有名的名胜荼布寺,故而这里人流涌动,即使已是夜间,街道两侧的商铺依然灯火通明。 这些商铺都仿照天人纪之前,乃至更久远年代的建筑风格而造,古意盎然的屋宇连绵数十里,店铺里的灯火五光十色,照的夜兰街恍如白昼。 数十丈宽的街道上挤满了人妖两族的修士,更有不少妖族修士直接在此显化出本体。 人群中时而有大鱼游动,带起一阵水汽,时而有一群鼠类举着货物,从修士们脚下飞奔而过,时而有数丈高的树妖挪动树根蹒跚而来。 叶篱和吴朗走在夜兰街上,只见迎面飞来一条数百丈长的白龙。叶篱慌忙躲闪,却听身后传来阵阵娇笑。 叶篱回头看去,只见他身后不远处几个妖族女孩正结伴游览,那条白龙如没有实体般,从女孩子们身上穿过,女孩子们伸手抚摸着白龙的龙鳞,兴致盎然。 “这白龙不是实体,而是一种幻象法术,都是给游客们增添游兴的手段。” 吴朗向叶篱解释:“你看,不只有幻象法术。” 叶篱凝目看去,只见整个夜兰街上空,各类神兽的幻象飞舞;又有火系法术被固化成灯笼中的火光,不断变化着色彩;街边的树木被施了雷电法术,丝丝雷光绕着树干上下舞动,如火树银花;丝竹管弦被施展了通灵手段,在空中飘荡演奏…… 叶篱和吴朗甚至看到了有五方境修士将自身的异象显化,覆盖了一片天空,在空中投映出一幅幅史诗般的场景,看得人目眩神迷。 吴朗咋舌:“怎的五方境修士也如此自降身份?” 叶篱冷笑:“只要价格谈得拢,轮回境修士都能给你找来。” 吴朗默然不语。 叶篱叹道:“天人纪之前,先辈们变革神通法术,不断推陈出新,修行达到了鼎盛时期,这才有了四十九府,有了太渊之盟,有了天人纪这样的繁华盛世。但观而今,灵石不再用于修炼,反而成了货币,神通法术不再用来守护正道,反而成了玩乐的工具。当积攒财富成了人们的追求时,修为也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人的追求变了,这个世道也就变了。”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街边两侧的一家家店铺正在促销抢购,店铺中贩卖的不是神通功法,不是丹药矿物,也不是符箓宝器,而是一件件稀奇古怪的商品。 这其中有能幻化出美貌女子影像,陪伴男性修士聊天的画卷;有能服用下去让女子在一段时间内变得更为美貌的药剂;甚至还有增加夫妇床笫情趣的一些小物件…… 叶篱虽然知道神海府中也有很多这样的店铺或是街区,但他还是第一次走进这里,不由看得面红耳赤。 周围不少游览的修士们乐此不疲,短短时间内,叶篱已经看到不少男修买下了各类画卷,或是装作不经意间拿起了一些情趣物件。 而女修们则是娇嗔着让男伴为自己购买各类外敷、内服的药剂。 叶篱甚至看到一间药剂铺的展台上站着一位肤色焦黄,满脸褶皱的老妪,老妪在服用完一瓶名为“焕颜水”的药剂后,短短数息之间,皮肤变得光滑白皙,如同少妇一般楚楚动人。 这药剂虽然只能维持六个时辰,且价格不菲,但女修们却还是尖叫连连,再次引发了一拨抢购的热潮。 叶篱不寒而栗,他看着台上那风姿绰约的女子,想到数息之前她还是一个丑陋佝偻,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妇人时,不由有些反胃。 叶篱吴朗二人赶紧逃离了这片商铺。 再往前走,已经越发靠近荼布寺,这里的商铺开始贩卖起形形色色的纪念商品,这些纪念商品看似做工精良实则价值低廉,远不如那些画卷、药剂来得畅销。 但商家却请来了不少相貌俊美的修士。这些修士不论男女一律阴柔妖娆,加上服用了各类药剂,更显得光彩夺目,明媚动人。 他们在商铺外高高筑起的展台上放肆大胆地展露着自己的身材曲线和姿容魅力,吸引了大量的游人驻足观望。 “他们大多是些一元境修士,有些缺乏修行资质,有些没有好的功法,但更多的是忍受不了修行带来的寂寞和艰苦。不过上天给了他们一幅好皮囊,也让他们生在了这样一个享乐的时代。让他们可以利用美丽的皮囊快速换取利益。” 叶篱感慨:“我听说有些妖族女修,天生魅惑,虽然其修为低微,甚至可以说不学无术,但仅靠着一张楚楚动人的脸蛋,每年都能赚取数万乃至更多的灵石。而那些正在边陲之地,与荒野中的大盗浴血奋战的神武司修士,每年则仅有两三千灵石的俸禄。倘若战死,家属得到的抚恤也不过一万灵石。” 吴朗的祖上正是人族战营的战士,二人谈及此处,他不免感同身受,情绪有些低落:“这种情况已经持续近百年了。” 叶篱言语铿锵:“天人盟成立之初,轮回境修士才能被称为大高手,而今五方境已经是可望不可求的境界。五百年前,边陲诸府盗匪不生,夜不闭户;三百年前,一府神武司就能威慑万里荒野,将盗匪压制得喘不过起来;而今北部边陲的盗匪,已经能与神武司分庭抗礼,甚至不将天人盟放在眼里!这是为什么?” 叶篱点着眼前歌舞升平,一派繁华的景象:“这就是天人盟的高阶修士越来越少,神武司的战力远不如前的缘故!” “长此以往,人人不事生产,不思修行,不懂进取,追求纸醉金迷,追求虚假的美丽和眼前的繁华。如果,我是说如果,在人妖两族之外再出现了第三个种族,一个对天人盟虎视眈眈的种族。到那时,天人盟挡得住吗?这些繁华和太平保得住吗?” 吴朗茫然:“可我们位卑言轻,即使是看到了,又能做什么呢?” 叶篱想把双手搭在吴朗的肩上,好好勉励他一番,但吴朗个头太高,叶篱思索了一下觉得那样姿势会显得很怪异,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吴朗:“第一步便是要自省,时刻保持自己的理想和信念。” 不论叶篱还是吴朗,都很幸运地没有被这个时代腐蚀。 吴朗一直秉持着骁风营战士的传统,多年来苦修不辍。而叶篱固然渴求财富,却只是希望以此实现自己的抱负。他不被财富支配,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地用三十万灵石去救吴朗的性命。在他心中,财富很重要,却又很不重要,他的心中一直有一股没有熄灭的火苗,这是他的道。 叶篱继续道:“你接受了《震雷圣身》的传承,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如果有可能,我想我们都能去做些什么。即使只是微不足道,但总要有人领头,总要有人去做,这个世道才会变得越来越好。” 吴朗的眼中慢慢燃起希望的火焰,他正要回应,身旁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说得好!” 第五十二章 白夫子 叶篱和吴朗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两人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材矮小,背部佝偻,穿着褐色麻衣,拄着粗木拐杖的修士。 褐色麻衣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从他嘶哑的声音中依稀辨认出,这是一位年迈的老者。 二人向老者见礼,老者回礼,用他嘶哑的嗓音道:“老头子无意间听到两位小友交谈,谈吐颇有些见地,两位小友可愿移步,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喝喝茶聊聊天?” 叶篱道:“还没请教老人家名讳。” 老者哈哈大笑:“冒昧了冒昧了,老头子年纪大了,记性也大不如从前,两位小友见谅。老头子姓白,认识的人都叫我白夫子,我是荼布寺的教长。” 叶篱与吴朗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何为教长?所谓教学相长,教长往往是一个寺庙中最年长、最智慧、最强大的存在,也是寺院的领袖和核心。 当然,如今的教长是否还是一寺中最智慧、最强大的修士得另当别论,但如荼布寺这种名胜的教长,却一定是寺院里最有身份、最富有的那一个。 且看荼布寺每日香火不断,教长必然是赚的盆满钵满,居然还会觉得他们的对话颇有见地?不斥责他们二人妖言惑众就已经求之不得了。 白夫子看出了两人的疑虑,宽慰道:“眼见尚且不是真的,更何况是猜想?两位不好奇荼布寺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吗?” 荼布寺能是什么样?外面满天飞的宣传页上早就描绘的一清二楚。但联想到白夫子所说的“眼见尚且不是真的”,两人又都有些好奇。 叶篱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就麻烦夫子引路了。” 荼布寺并不难找,相反作为名胜它还足够醒目。叶篱和吴朗跟着白夫子直往人多的地方钻,不过片刻便已有一座金碧辉煌的门楼映入眼帘。 这门楼足有数十丈高,门柱上绘满了关于荼布神的神迹和传说。顶端的横梁上雕龙刻凤,龙凤呈祥,共同拱卫着一块大匾,匾上用珍贵的彩云金镶着三个大字:荼布寺。 这三个字每一个都有马车大小,散发出五彩的光芒,生怕游人看不到一般。 门楼的两侧立着两尊十丈高的神像,这两尊神像一男一女,据传是荼布神的两位侍者。一尊可保容颜永驻,一尊可保财源广进。 不少善男信女们还没有进入荼布寺,就已经跪倒在这两尊神像的脚下,用最虔诚的姿势叩拜着。又有不少修士以灵石供奉神像,两尊神像的脚下各堆放了数千枚灵石,不断有庙祝以空间法宝将灵石装起,同时以极为神圣的口吻对信徒们道: “伟大的荼布神会听到你们的祈愿,愿荼布神保佑你们。” 门楼前已经排起了长队,用庙祝的话来说,同时参观荼布寺的信徒不能超过千人,否则会打扰荼布神的宁静,只有等里面的信徒出来了,才会继续放人进入。信徒们默默等候,皆毫无怨言。 叶篱微讽:“每天有这么多人族、妖族前来祈愿,荼布神得有多忙,怕是每天早上睁开眼就得处理这些愿望了。” 他身边挨着的一个女修立刻大声斥责:“你懂什么?荼布神的伟大岂是你能想象的?神灵的一个念头便能覆盖众生,泽被众生!” 这女修义愤填膺,只觉得叶篱侮辱了神灵,正要呼朋引伴,召集信徒来围攻叶篱,却突然看到叶篱身边高大英挺的吴朗,立刻眼泛桃花。 “他好威猛……好有男子气魄……” 男色的诱惑使她暂时放弃了对渎神者的声讨。 吴朗被瞧得头皮发麻,赶紧一矮身子,跟着白夫子钻进了人流之中。那女修正要跟上,却被周围的人群一挤,再回过头来时已经不见了吴朗的踪迹。 “这也太夸张了!”叶篱一阵后怕:“连话都不让人说。” 白夫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吴朗却提醒叶篱:“叶兄当心,你有被大狮子传染的征兆。” 叶篱悚然一惊:“是极是极,做人不能太师文秀,不然早晚因为大嘴巴害死自己。”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门楼前,白夫子正要往里面走,却有排队的信徒怒斥:“你们干什么?想打扰荼布神的安宁吗?” “吵什么?吵什么?”门楼下值守的庙祝挥着手吆喝:“这位是荼布神最忠实的仆人,荼布寺的教长白夫子大人!” ? 排队的信徒们大惊,纷纷投来了诚挚、热切而又尊崇的目光,连带着叶篱和吴朗也被众人崇敬了一番。 走进门楼叶篱笑道:“前辈,您是荼布寺的教长,怎么信徒们连您都不认识?” 白夫子尴尬地扯了扯麻衣的兜帽:“我平日里不太露面。其实说真的,我不太赞成这些迷信活动……” 吴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前辈,你可是荼布寺的教长,你怎么能说这是迷信活动?” “当然是迷信活动!” 白夫子忽然转过头蹦起来,拿粗木杖去敲打吴朗的脑袋。 白夫子身形矮小佝偻,约莫只有五尺来高,而吴朗身高九尺多,约莫是他两倍。这一幕看起来很是滑稽。 吴朗下意识躲闪,但那粗木杖却如同算到了吴朗的躲闪方向和距离,毫无偏差地准确敲在了他的头上。 叶篱双眸紧缩,吴朗的实力已经达到半步四极境,但在白夫子面前却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白夫子究竟是什么实力? 白夫子敲中吴朗的脑袋显得很是满足,哼哼道:“傻大个子,外面那么些人、妖,有哪个见过荼布神?哪个接受过神灵的恩赐?他们信奉供养的不是荼布神,而是他们心里的欲望、贪念和魔障。这不是迷信是什么?” 叶篱插嘴:“那照您的意思,根本就没有荼布神?” “砰”的一声,叶篱的脑袋也挨了一棍子。 “当然有荼布神,但荼布神绝不是寺院里这些塑像。” 白夫子举杖指着一间间金碧辉煌的神堂:“有人祈求力量,荼布神就成了他们口中的力量之神;有人祈求姻缘,荼布神就成了他们口中掌管爱情的神祇;有人渴望财务,荼布神就变成了散财童子的形象……荼布神究竟是什么?谁知道?反正这些信徒是不知道。不同的欲望和诉求之间相互妥协,于是信徒们又幻想出荼布神有七十二化身的荒唐言论,反正荼布神掌握着世间种种,你想要什么,来求他就是了。” 叶篱循着白夫子的粗木杖看去,只见荼布寺里的神堂一间高大过一间,一座辉煌过一座,连绵数里,共有七十二座之多,供奉着的正是信徒们口口相传的荼布神七十二化身。 白夫子冷笑一声,转身沿着一条小路走进了一个僻静的小院。 院子不大,前后不过百余丈的空间,院子左右两侧各有一间茅草屋,一间外面晾着浆洗过的衣物,一间屋外挂着熏制后的腌肉,看着像是卧室和厨房。 正中的厅堂由青砖砌成,正门房檐下挂了块牌匾,上面工工整整刻了三个字——荼布寺。 第五十三章 五纪元 挂着荼布寺牌匾的厅堂布置简洁,仅有一张供桌,上面摆了块没涂漆原木牌位,牌位上面刻着一个“道”字。这块牌位的木质已经泛黄,底端被香烛熏得有些焦黑,显然年月已久。 牌位前放着一口红铜香炉和些简单的贡品,这样的供奉规格和外面七十二神堂比起来,甚至连寒酸都算不上了。 白夫子取出香烛点燃,对着牌位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这才邀请叶篱和吴朗到一边的桌旁坐下。白夫子为二人沏上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漆黑粘稠的糊状液体,小口小口地喝着。 叶篱环顾四周:“前辈,这里是……” 白夫子将手中的木碗放下,声音嘶哑:“没看到堂前那块匾吗?这里是荼布寺。” “荼布寺?”吴朗诧异:“那外面呢?” 白夫子嘿嘿冷笑:“外面是信徒的荼布寺,这里才是真正的荼布寺。” 叶篱和吴朗异口同声:“什么意思?” 白夫子伸手指了指叶篱,他的手藏在一副黑色手套中,手指似乎比常人短了一截。 “你之前问我是不是不存在荼布神,其实荼布神是真实存在的,但他只是一个人,一个存在于永生纪末期,被神格化了的人。” 叶篱和吴朗一脸茫然。 “不知道什么是永生纪了吧。”白夫子掏出一只烟斗,一边向里面塞着烟丝一边笑道。 两人连连摇头。 “这怪不得你们,现在的书籍对于天人纪之前的记录已经寥寥无几,别说更久远的永生纪了。” 白夫子点燃烟丝,将烟嘴送到兜帽下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圈圈烟圈,语气中包含着一股苍凉的追思: “其实天人纪是这个世界诞生以来的第五个纪元。混沌初开,天地初分,当时诞生了一批天生的神祇和神兽。他们掌控了万物自然的规律,具有惊天动地的力量,以至于而后诞生的人族、万兽等等众生都被这些天生神圣掌控着,成为了他们的奴隶和口粮。这些天生神圣有着永恒的寿元和生命,所以这一纪被称为永生纪。但因为他们如同浓厚的黑夜笼罩在众生的头顶,所以后世的人族妖族更愿意称这一纪为黑暗纪元。” “永生纪持续了近百万年,直到永生纪的末期,荼布神如同一道光芒出现,划破了那浓密的黑夜。没有人知道这个年轻人从哪里来,只知道他第一次出现时便是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当时这片土地是人族栖息的土壤,被叫作荼布村。” “荼布村?”叶篱脑子有些乱:“荼布神的名字由来难道是因为荼布村?” “你猜得没错,”白夫子在桌子上磕了磕烟灰:“荼布并不是他的本名,而是因为他在慢慢崛起的过程中,引起了一些天生神圣的注意。为了安抚他,也为了招揽他,这些天生神圣将荼布村及周围数千里的沃土赐给了他,封他为荼布王。再后来他带着众生对抗天生神圣,他便成了众生口中的荼布神。” “荼布神的诞生标志着世界进入了第二纪元,这是人族、妖族与天生神圣抗争的纪元,这是众生追求解放和自由的纪元,所以这一纪元被称为众生纪。在众生纪的岁月里,荼布神带着人妖两族修士筚路蓝缕,他们唤醒族人百万年来麻木的意识,呼吁觉醒的众生加入反抗的行列,拓荒土地建立家园。人妖两族的修士越来越多,而先天神圣的数量和力量却是与生俱来的,无法增加或是增强。最终,经过数万年的斗争,先天神圣的统治终于被推翻了,人妖两族成了这个世界的主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吴朗突然插话:“难道永生纪的百万年间,众生一直任先天神圣鱼肉?就没有人奋起抗争吗?” “问得好!”白夫子赞扬了吴朗一句:“这就是荼布神的伟大之处!因为他创造了天地灵气修行体系,开辟了人妖两族的修行之路,打破了百万年未变之僵局,让人妖两族有了对抗先天神圣的力量!” “什么!” 叶篱脑中轰鸣,手中的茶杯哐的一声砸在桌上,茶水溅了一桌。吴朗也惊异万分,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不,不可能。开创天地灵气体系,这是多么伟大的功绩,如果真是荼布神创造的,那为何任何史料、任何传说之中都没有提及?”叶篱下意识地质疑道。 白夫子不以为忤,缓缓反问:“那所有的史料和传说中,有说过是谁开创了天地灵气的修行体系吗?总不能是人妖两族生来就自行掌握了修行的法门吧。” 叶篱脑子有些混乱。荼布寺只是庆云府诸多名胜中的一个,虽然有不少信徒和游人,但在天人四十九府之中也算不上顶尖。但倘若真如白夫子所言,那么荼布寺就算成为天下第一圣地也不为过,为何天人盟的长老、高层们都对此默不作声?难道他们也不清楚这段历史? 不,不可能,天人盟十三长老中不乏从天人纪之前活到现在的老怪物,而天人纪之前的史册流传有序,只是到了天人纪,长老们为了消除人妖两族隔阂,才将曾经沾满了鲜血的历史封存,只有掌握了一定的权柄才有资格查看。 除非他们想掩盖这段历史!难道他们担心荼布神的功绩会影响了他们的统治?但荼布神传法天下,这是早在永生纪末期的事情,就算是流传出来,对于天人纪和天人盟也造不成任何影响,没道理要掩盖这段历史啊。 难道荼布神还活着?这也说不通,如果荼布神还活着,怎么会任由人妖两族相互攻伐多年?又怎么会容忍这段历史埋没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一时间叶篱念头百转,脑海中迸发出无数的想法和猜测,他想要询问白夫子,但一时间又不知道开从哪里问起。 这时吴朗突然发问:“请教前辈,荼布神的本名叫什么?” 叶篱眼眸一亮,赞许地看了吴朗一样。或许荼布神的本名曾被历史所记载,只是他们没有将二者联系起来过。自己也是念头太杂,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白夫子将烟斗中的最后一口烟丝抽尽,在桌子上将灰烬敲落。他用烟斗指着供桌上被袅袅烟雾笼罩着的牌位,徐徐说道: “他叫‘道’,道法道术的‘道’。” 第五十四章 他是骗子吗 白夫子看着叶篱和吴朗震惊讶异的神情,继续说:“天人盟叫修士们所展现的力量为法术神通,但在天人纪前,人妖两族的修士一直叫这种力量为道法道术。就连现在所说的天地灵气修行体系,在天人纪前也被叫作道系。因为这是‘道’开创的法与术,这是‘道’建立的修行体系。” 叶篱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震惊了,小小的厅堂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又过了好一会儿,叶篱终于将这些信息消化完毕,平复了心情后才继续追问:“前辈,荼布神既然能率领人妖两族对抗天生神圣,他的实力一定以及到了极高的地步,拥有漫长甚至无尽的寿元,那么他还活着吗?” “他死了,天生神圣的力量太过于强大,即使他们无法通过修行提升自己的力量,但百万年的积累已经使他们拥有了极为可怕的底蕴。在最后一战中,天生神圣们的底蕴尽出,荼布神拼死抵挡,最终荼布神带着他的众多弟子,与当时最为强大的一批天生神圣同归于尽。” 白夫子以一种极为平淡的口吻叙述着,但不知为何,叶篱却从中听出了一种淡淡的哀伤。 “从道变成荼布神,标志了众生纪的开始,而荼布神的死亡则预示着众生纪的终结。世界进入了第三纪元,常安纪。在包括天人纪在内的五个纪元中,常安纪是最美好,最宁静,最令人向往的纪元。它没有天人纪的腐朽和堕落,没有永生纪的黑暗和绝望,也没有另外两个纪元的战乱和杀伐。旧疾初愈,万象更新,每一个常安纪的修士都在努力修行,期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叶篱和吴朗不由流露出神往的神情。 吴朗问:“这样美好的纪元为何会被终结?” “因为贪婪。”白夫子回答:“当时世间残存的天生神圣已经寥寥无几,但其中仍有不少强大的神圣。人妖两族为了对抗残存的天生神圣,抱成一团努力修行。但当他们渐渐掌握了更强大的力量后,贪婪也蚕食着他们的本心。他们开始主动猎杀天生神圣,以获取神圣们的底蕴和积累。当天生神圣被杀尽后,他们彼此间又开始争夺权力和资源。” “起先只是至强者之间相互攻讦,而后越来越多的修士加入其中,渐渐人妖两族开始相互敌视,令人向往的常安纪仅持续了七百年就走到了末期。最终在不断的酝酿和仇恨的积聚之中,人妖两族彻底决裂,常安纪轰然倾塌。” “七百年常安……”叶篱缓缓叹了口气:“能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真是可惜了。” 白夫子继续道:“当时天下有九位至强者,人族有五位,妖族有四位。这九位至强者自封为帝,将天下划分为九州,九帝各占其一,世界进入了九州纪。” “而九州纪实则就是人妖两族相互攻伐的纪元,直到五千年后九州大陆受损,天地灵气稀薄,才有了后来你们所知道的太渊之盟和天人盟成立。自此世界进入了第五纪元,天人纪。” 叶篱和吴朗长长地舒了口气,有一种游弋了历史长河,终于来到了终点的感觉。白夫子所述的五纪元的历史信息量太大,其中荼布神“道”创立修行体系,传法天下的故事,甚至颠覆了两人二十多年来的认知。 叶篱严肃而认真地看着白夫子:“这些历史天人盟从未公开,虽然我不知道天人盟为何隐瞒,但一定有其原因。我想知道前辈您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要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们?或者说前辈您想让我们做些什么?” 叶篱从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事情,白夫子将这些被天人盟隐藏起来的信息告诉他们,就一定有他的用意。 白夫子发出几声似笑非笑的声音:“我可是荼布神最忠诚的仆人,神的意志将一切都告诉了我。至于你们,你们是神的眷者,我在你们的身上看到了荼布神的恩泽,遵从神的旨意,我将这些历史传递给了你们。” 叶篱和吴朗看着白夫子神棍的模样,不由都瞪大了眼。前辈,刚刚是谁说反对迷信活动的?您这又是在干什么? 白夫子丝毫不理会两人异样的目光,依旧神叨叨:“你们脚下的土地就是荼布神曾经的传法之地!荼布神在此将他的道法传给了人族妖族,传给了万物众生!你们踩着的这片土地,你们身处的这座厅堂,才是真正的荼布寺!身为神的眷者,请为荼布神献上你们的诚意吧。” 白夫子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储物法宝,声音深邃:“你们俩一人献出一块灵晶就可以了,荼布神会继续赐福给你们。” 叶篱吴朗二人措手不及,讷讷地看着那箱子状的储物法宝,支吾了半天才道:“我们……我们没钱……” “没钱?”白夫子的声线顿时提高了八度:“没钱你们来夜兰街上瞎逛什么?还敢来蹭我的茶喝!把茶钱给我付了,否则今天你们俩谁也别想走!” 被强制付过一杯十枚灵石的高额茶费后,叶篱和吴朗被荼布寺扫地出门。 吴朗灰头土脸,愤愤不平:“没想到这个白夫子是个骗子!什么荼布神开创了道系,什么五纪元,原来都是骗人的!就是为了忽悠我们成为信徒,好给他捐灵石,不,灵晶!” 叶篱没有搭话,他回头看着高大门楼下璀璨的“荼布寺”牌匾,心中却充满了疑惑。 白夫子真的是骗子吗?为什么在金碧辉煌的荼布寺中会有那么一座寒酸的院落?为什么白夫子前后态度的转变那么大?为什么他在说起荼布神之死时,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哀伤?天地灵气体系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是什么人开创? 太多的疑点在叶篱脑中盘旋,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荼布寺,转头对吴朗道:“算了,走吧,这次就当是个买了个教训。” 而在此时,那间挂着简陋的“荼布寺”匾额的青砖厅堂中,白夫子再次点燃了一撮烟丝。 白夫子闷声抽了半晌,突然自语:“为什么那个年轻人的身上会有你的气息?你是想借他之手做些什么吗……主人。” 刻着“道”字的牌位前,袅袅青烟突然一阵摇晃。 白夫子嘎嘎笑道:“我最后的表演是不是太浮夸了?哈哈哈哈……” 第五十五章 重聚 之后的三天里,叶篱和吴朗各自关在房间里埋头苦修,此番荒野中的九死一生让他们对实力有了更大的渴求。期间叶篱独自去了一趟夜兰街,从荼布寺的信徒们口中得知,竟然从来没有人见过白夫子。 这就值得思量了,如果白夫子真的是为了骗香火钱,没道理只对他们两人下手。对此叶篱百思不得其解。 叶篱又抽空去将从大月湖中盗取的闲置法宝倒卖换成了灵石,共计获得了近两千枚。自此他的资产正式突破三千大关。同时他的百纳珠中还躺着四张三才境级别的符箓,一堆价值不高的功法,以及从奇珍阁六层搜刮来的四神丹和各类奇珍。 “也算是小有资产了。”叶篱心中窃喜。 三天过去了,张元白等人还没有抵达庆云府,叶篱和吴朗为此愁眉不展。两人商定再等候三日,如果张元白一行还是没有消息,他们打算在客栈留下信件,先行出发前往山南府完成委托。 幸运的是,在又过了一天之后,张元白一行四人终于安全抵达了庆云府。 在叶篱的房间里,行镖队伍的五人齐聚,外加了一个半道入伙的虚凌夜。张元白等四人显得雄赳赳气昂昂,尤其是紫炎狮,尾巴几乎翘到天上去了。 叶篱一问才知道,四人在荒野之中居然遇到了极大的机缘,他们被袁乌追杀,慌不择路下误入了一片未经发掘的上古遗迹。 这是一片的灵石矿脉,但早因开采过度而废弃,不过经年累月之下,矿脉中又孕育了一批灵石,虽然不多,但也有上万枚。虚凌夜对这些小财不感兴趣,张元白三人便将这些灵石平分了。 更重要的是,与这片废矿一同被遗忘的还有一尊大妖的尸体。 “这尊大妖生前至少有五方境的修为,”张元白道:“或许是死亡的时间太久,他的尸体已经腐朽风干,但在他的遗物中我们却找到了一枚造化丹。” 造化丹是帮助修士从五方境突破化生境的良药,其药性温和,能在修士的丹田之中催生出万物生灵,推动体内小世界的成型。 张元白道:“这枚造化丹的药力已经流逝了大半,我们四人合力将之炼化,修为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 四人之中,虚凌夜借助造化丹一举突破修为,达到了三才境中期;张元白和陈生生的修为提升到了两仪境巅峰,距离三才境仅剩一步之遥;得到好处最多的却是紫炎狮,他竟然借助这枚造化丹剩余的药力,突破了大境界,从两仪境后期直接晋升到了三才境初期。 “这是狗屎运!”提到这件事虚凌夜就愤愤不平:“那位大妖应该也是狮族的前辈,炼制的造化丹极其适合狮族修士炼化,让这夯货平白捡了个大便宜!” 紫炎狮贱兮兮地炫耀:“现在我已经是镖队的实力担当,以后跟着我混,有事情我会罩着你们的。” 张元白和陈生生不忍直视,扭头不去看紫炎狮的丑恶嘴脸。 叶篱冷笑:“实力担当?吴朗,捶醒他!” 吴朗走上前来,他之前一直缩在后面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此时一走出来众人才发觉了他的变化。 张元白:“我瞎了吗?这是吴朗?” 陈生生:“你是被虐待了吧,怎么瘦了这么多?” 紫炎狮哈哈大笑:“瘦下来是帅了不少,但是你真的要跟三才境的师文秀大爷动手吗?” 吴朗一咧嘴,挥拳捣出。 紫炎狮只觉得自己一身修为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缩在了体内,连运转妖元也无法做到。吴朗的拳头带起一股劲风,刮得紫炎狮一身鬃毛尽数向身后飘飞,被拳风绷得笔直。他身上的紫火也被拳风压制,变得摇曳不定。 “要死!要死!要死!”紫炎狮在心中哀嚎。 在一身修为无法动用的情况下,近距离面对吴朗这等炼体高手,紫炎狮甚至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 砂钵大的拳头在紫炎的眼前不断放大,紫炎狮几乎快哭出声来了,但他一张嘴,拳风尽数涌入他的嘴中,将他原本就极大的嘴巴吹成了一个夸张的硕大的圆形。 吴朗的拳头乍然而止,停在了紫炎狮的面前。拳风骤歇,紫炎狮被绷的笔直的鬃毛顿时一松,紧接着便是一身冷汗透体而出。紫火缓缓升腾,将汗水炙烤成雾气升起。 紫炎狮哆哆嗦嗦地伸了伸爪子,想扒拉了几口雾气塞到嘴巴里,但爪子抖得厉害,最终没能如愿。 虚凌夜看着吴朗,一对竖瞳微微缩起。 从吴朗方才的那一拳中,他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你是什么修为?” 吴朗老老实实回答道:“三才境后期。” “而且他的战力已经达到了半步四极境。”叶篱补充道。 张元白等人目瞪口呆,之前的得意顿时消失无踪。 紫炎狮终于缓过神来:“半步四极境!大哥你是嗑药了吗?还是我在做梦?” 吴朗憨憨一笑。 叶篱将两人这些日子来的遭遇缓缓道来,但隐去了与蓝易和断灵阁相关的事情。蓝易是断灵阁追捕的人,叶篱不敢暴露自己与他的关系。 “你们挑起了三剑山和大月湖的争端?” “你们还洗劫了大月湖的宝库?” “天人纪前的古宝九天落雷斧?” “大月湖几乎被你们灭了?” …… 叶篱爆出的消息一条比一条惊悚,若非几人亲眼目睹了吴朗半步四极境的实力,叶篱又亮出了九天落雷斧和奇珍阁六层的众多宝物作为物证,他们几乎都要以为叶篱得了癔症了。 “切记保密,不说操纵三剑山的神秘势力,单是九天落雷斧就足够让我们万劫不复。吴朗虽然已经是半步四极境的修为,但凭他的实力还保不住这件古宝。” 叶篱又对虚凌夜叮嘱:“虚公子,我自抬身份说一句,你跟我们也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了。这些事情对虚空大蛇族而言不值一提,但对我们几个来说却是要命的,请虚公子不要透露出去。” 虚凌夜点头称是。 这时紫炎狮悄咪咪蹭到叶篱身边,小声道:“喂,叶兄弟,这么说你的修为还是两仪境咯?我已经是三才境初期了,比你高了一个大境界,嘿嘿嘿。” 叶篱的面色顿时变得如锅底一般漆黑。 “吴朗,给我锤他!” 第五十六章 银星砂 紫炎狮鼻青脸肿地缩在一边。 叶篱冷哼:“我可是吴朗的债主,谁给你的勇气挑衅我?” 紫炎狮默默地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我错了,你们都是大哥,惹不起惹不起。” 众人不去管自怨自艾的紫炎狮,围在一圈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虚凌夜道:“我们虚空大蛇族在庆云府有支脉,通过支脉族人我可以联系上徐菀和亲卫队,确保安全无虞。你们呢?操控三剑山的势力想必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去山南府的路可不好走。” 张元白用胖乎乎的手指揉着太阳穴嘟囔道:“该死的赵温鹤,居然丢给我个烫手山芋。出了这档子事已经是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外了,我会联系赵温鹤派人来取走这箱笔记。也不知道神行船的钱他负不负责赔……” 摇光神行船一艘价值五千灵石,若这笔钱要张元白来出,那他在废弃灵石矿脉中的所得将全部打水漂。 张元白正为这笔钱愁眉不展时,他怀中的传讯珠突然一阵震动。 张元白取出传讯珠,将精神力导入其中,片刻后他的神色渐渐变得古怪,连应了几声“好”后,将精神力退出传讯珠。 “赵温鹤说这次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他让我们在庆云府等着,赵渔庆会亲自来庆云府取走笔记。” 众人面面相觑。 张元白怒道:“混账东西,居然拿我们当诱饵!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紫炎狮悄悄将脑袋探了过来,小声问:“诱饵?什么意思?” 陈生生面无表情地分析道:“赵温鹤怎么知道这次的事情?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是符合了我们之前的猜测,来劫镖的本就是他们的人,他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转移注意力,让别人以为这箱笔记已经被人劫走,不在他们手上了。要么就是……” 陈生生顿了顿,双眼眯起:“他们一早就知道有人会打这箱笔记的主意,只是对方隐藏得太深,让他们抓不到把柄。这次雇佣我们走镖,不过就是找了个借口把这箱笔记抛了出来,好让藏在暗中的人露出马脚。他们要钓鱼,我们是诱饵,鱼有没有上钩,自然是钓鱼人最清楚了!” 叶篱补充:“如果是第一种猜测,赵温鹤的目的没有达到,绝不会主动联系我们。所以很明显,他们已经抓到了幕后黑手的把柄,至少也已经确定了盯着这箱笔记的人是谁。” 紫炎狮反应了片刻,突然勃然大怒,身上的紫火窜了丈许高:“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些人真的是一肚子坏水,简直比陈生生还要坏!怎么能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简直是厚颜无耻!丧尽天良!” 紫炎狮将赵温鹤一通大骂,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听得众人神清气爽,只觉得这大狮子从没说过这么合人心意的话。当然,陈生生除外。 不过好在众人不用再冒险前往山南府,多少算是个好消息。 虚空大蛇族的支脉已经得到了虚凌夜的传讯,派人来将虚凌夜护送离开。张元白又为众人各定了一间客房,并一次性付讫了十天的房费。在确定赵温鹤会赔偿瑶光千机船后,张元白出手明显阔绰了不少。 叶篱趁机将前几日支出房费的凭据拿了出来,找张元白报了账。 五人再次检查过镖物,确保镖物安然无恙。又因为叶篱持有着唯一一颗百纳珠,张元白便继续将镖物放在了叶篱身上。 众人离开叶篱的房间各自回房,陈生生磨磨蹭蹭拖到了最后,待众人都走后才对叶篱道:“叶兄,我的那柄剑……”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陈生生藏在剑格里的两枚药丸和剑鞘中的牛毛金针,都在应对三剑山修士追杀时用掉了。而剑身则被藏天葫芦吸入腹中,用来修补自己的破损。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那根银丝。 叶篱从怀中取出银丝,小心翼翼地递给陈生生:“额,你的剑……” 陈生生用拇指和食指拈起那根银丝,凑到眼前反反复复看了又看:“叶兄,你确定这是我的剑?” 叶篱咳嗽了两声,又取出一截破破烂烂的剑鞘:“还有这个……” “叶兄,你在跟我开玩笑吗?”陈生生绷了绷手中的银丝,大有种一言不合就要把这银丝在叶篱脖子上绕上几绕的架势。 叶篱冷汗直流:“陈兄别冲动!一切好商量!” “好啊,那就商量着来。”陈生生道:“我的两枚药丸价值八百灵石,剑身值一千灵石,牛毛针我抹掉零头算你一千二百灵石,剑鞘我就当添头送给你,总价三千灵石。” 叶篱讷讷不语,他身上所剩的灵石一共也就三千余枚,这是要全部砸到赔款里,重新过上一穷二白的生活啊。 这时陈生生又道:“叶兄,不是我不讲情面。你拿了我的剑是为了保护镖物,摆脱追杀,这我能理解。剑格里那两枚药丸是一次性消耗品,你用了我也能理解。但剑身和牛毛金针可不是消耗品,用上了百八十次都不会损坏,你连这都没给我剩下,也太……” 陈生生斟酌了片刻用词,才道:“也太铺张浪费了。这样,药丸的灵石我不管你要了,我找陈生生去报账,但剑身和牛毛金针的两千两百枚灵石,你得赔给我。” 叶篱还是心疼灵石,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道:“要不这样,我给你一块矿石,算是抵扣灵石的价款。” 陈生生翘着二郎腿:“你先拿出来我看看成色。” 叶篱在百纳珠中挑挑拣拣了半晌,最终取出一块人头大小的银色矿物递给陈生生。 “你看这块怎么样?” 陈生生瞥了一眼,身子一下坐得笔直,他接过银色矿物仔细打量,时而轻轻敲动,时而对准灯光分辨。 “这是银星砂?”陈生生扭头问叶篱。 叶篱也吓了一跳:“你说啥?这居然是银星砂!” 银星砂是炼化自天外陨石中的一种矿物,银星砂坚韧而具有延展性,但质地极轻。用这种矿物炼制出的法宝不仅水火不侵,来去如风,对于地磁类的神通还有一定的抗性。所以高阶的暗器、飞梭类法宝都会以银星砂为主要材料。 银星砂的价格高昂,市面上一克银星砂的叫价已经高达十枚灵石。叶篱拿出来的这一块约莫有五百克,最少也抵得上五千灵石。 叶篱再一次意识到大月湖宝库的价值。这块银星砂只是所有矿物中最小的一块,另外还有十余块形状、颜色各异的矿物,最大的一块几乎有半人多高,那又该价值几何? “得找个机会弄清楚这都是些什么矿物,毕竟这些宝物都已经姓叶了。”叶篱美滋滋地想到。 陈生生反复摩挲着这块银星砂,仿佛看到了美丽少女的老淫棍:“叶兄,我的叶兄,你看这样行不,你把这块银星砂整个卖给我,剑的事就算了,我再另付你三千,不,四千灵石!” 银星砂虽然不是顶尖的矿物,但因为其只能从天外陨石中提取,故而有价无市。真要让陈生生自己去搜集,且不说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单是各种开销加在一起也得要近千灵石了。 叶篱很满意这个价格,正要答应,突然脑海里蹦出另一个想法。 第五十七章 赵少卿召见 陈生生等人在灵石矿脉遗迹中获得的灵石数额,大概在每人五千枚左右,陈生生还有没有积蓄他不清楚,但这四千灵石付完也一定是伤筋动骨。而聘请炼器师打造法宝还需要一大笔开销,也不知道陈生生的余财还够不够支付。 叶篱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陈兄,我还有一个提议。” 陈生生有些忧虑地看向叶篱,这块银星砂他势在必得,有了这块材料,他就能请人打造一套为自己量身定制的法宝。所以即使叶篱狮子大开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但这样一来他必定会捉襟见肘。 叶篱道:“这块银星砂抵了剑的费用,另外你只需再付我两千灵石。” 两千灵石?陈生生喜出望外,但又有些难以置信,这个价格甚至比市面上零散的银星砂还要便宜,叶篱这样报价完全是在做亏本买卖。 “叶兄还有其他什么附加条件吗?”陈生生猜到了叶篱的用意。 叶篱道:“并不是特别困难的条件,我希望陈兄能帮我做一件事情,至于具体是什么我还没有想好,但陈兄放心,一定是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在行镖队伍的另四人中,叶篱与陈生生接触最少,与他的交集甚至还不如跟虚凌夜来得多。但不论是张元白、吴朗,还是与陈生生一同逃亡过的紫炎狮,对他的评价都只有一个字:坏! 坏未必就是贬义,而他们三人口中的坏,更多的则是感叹陈生生的足智多谋,当然,也可以说是阴险狡诈。这样一个人能卖给他一个人情自然是再好不过。 陈生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多谢叶兄体恤,这个人情陈某记下了。” 叶篱拿到了两千灵石,而陈生生则揣着银星砂直接出了客栈,不知到哪里寻炼器师炼制法宝去了。 晚间张元白招呼叶篱、吴朗、紫炎狮一同吃了顿还算丰盛的晚餐,陈生生依然没有回来。 用过晚餐后,张元白满脸喜色对众人道:“从山南府到庆云府怎么也要三四天的功夫,赵渔庆过来还有段时间。我的修为已经到了两仪境巅峰,下午的时候我外出采购了一枚元神丹,我打算趁这两天空闲,先尝试着冲击一下三才境。” 众人自然道贺,叶篱虽然因为修为最低而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但也真心为张元白感到欣喜。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早,叶篱从修炼中醒来,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叶篱停下无名经文的修炼,起身打开房门,见吴朗和紫炎狮正在门外,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这是……” 吴朗让开身子:“这位是赵少卿的门人,卢恒大人,赵少卿今早已经到了庆云府,召我们带上镖物过去相见。” 镖队五人中,张元白是主事人,但他正在突破境界的紧要关头,不宜被打搅。而号称“智囊”的陈生生得了银星砂,去找炼器师炼制法器,至今未归。吴朗是个直肠子,紫炎狮更是个没脑子的。赵渔庆的门人找上门来,这一人一妖拿不定主意,只能来敲叶篱的房门。 卢恒径直走到叶篱面前:“赵大人召见,你能说得上话吗?” 赵渔庆是原神海府督造司的少卿,如今已经卸任,所以卢恒只尊称他为赵大人,而非称呼其为少卿。 “赵大人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叶篱也有些措手不及。 卢恒道:“赵大人关心镖物的安全,所以特地动用了大型传送阵法,从山南府直接传送而来。” 叶篱不由咋舌。普通的传送罗盘一次使用需耗费十枚灵石,而可以在诸府之间任意传送的大型传送阵法,每次使用的消耗却是传送罗盘的数千倍。 虽说山南府和庆云府相邻,但这样的一次传送没有近万灵石也是无法做到的。为了省下几天时间,竟不惜消耗近万灵石,这种奢侈行径不由让叶篱想到了虚凌夜。 “有钱人的世界果然不是我能理解的。”叶篱在心中暗自感慨。 “你能说得上话吗?”卢恒再次发问。 叶篱本想问能否请赵少卿稍后几日,待我们的主事人出关后再亲自面见。但转念一想,赵渔庆已经动用了大型传送阵,又怎么可能因为他们在庆云府久候?而且看赵渔庆之前将自己等人当做诱饵的行事作风,多半也不会在乎张元白是不是突破在即。若是扰了张元白闭关,功亏一篑事小,万一引得他走火入魔,张元白这一辈子便算是完了。 权衡一番后,叶篱叹了口气:“如果赵少卿只是要验收镖物,那我还是说得上话的。” 毕竟那箱笔记现在就躺在叶篱的百纳珠中。 “那就走吧。” 卢恒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立刻转身向外走去:“你去把东西带上,我在客栈门口等你,动作快些,别让大人久等。” 待卢恒走远了,叶篱才对吴朗和紫炎说道:“只是去验收镖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大狮子你在客栈待着,别让人打扰了张元白突破。吴朗你跟我一起去,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吴朗应了一声,回房取出九天落雷斧。吴朗为了隐藏这柄斧头,特意寻了炼器师用玄铁和乌金炼制了一柄中空的斧头,将九天落雷斧嵌在其中。现在的九天落雷斧看起来如同一块未完成的法器胎体,黑漆漆一片很不起眼。 客栈门外,卢恒见叶篱带着吴朗走了出来,他没有多话,取出传送罗盘拨动指针。一阵传送力量荡漾而出,将三人包裹,遁入空间之中。 位处第一区的祥麟楼是庆云府顶级的客栈。 祥麟楼外形如一头庞大的上古麒麟神兽匍匐在丘陵之中,以这麒麟神兽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内都被强大的修士布下了幻阵。从外面看去,方圆数里内尽笼罩在云雾之中,远观如同麒麟神兽在祥云间沉睡。 幻阵笼罩的范围内是祥麟楼为住客准备的各类外延服务,有广场、猎苑、演武场、露天剧院等娱乐设施,也有为身份尊贵的客人准备的独立客房。 赵渔庆作为神海府督造司曾经的巨头之一,在这座庆云府首屈一指的奢华之地,一直有着属于自己的一间独立客房。 说是客房实则是一栋小楼,甚至在楼外还圈了一大片院落。院中生长着各类古树植被,又有灵液汇聚成的溪流潺潺流淌而过。各类未开灵智的异兽在草木溪流间追逐嬉戏,将此地衬得越发祥和平静。 卢恒带着叶篱和吴朗走进小楼,吴朗被拦在了一楼的会客厅中,理由是赵大人只见镖队的话事人。 叶篱摆了摆手,示意无碍,让吴朗留下,自己则跟着卢恒来到了三楼的书房。 书房中,赵渔庆正翻阅着一本讲炼器的秘籍,叶篱匆匆一瞥,只见是本《天火锻造术》。 这是上个月天人盟刚发售的一本秘籍,作者是近年来名声大噪的一位炼器师,据说是圣京府督造司下一座督造厂的高官。这本《天火锻造术》讲的是如何借用九天之上浮游的炽热炎火炼器。这本秘籍针对的是五方境以上的炼器师,因为只有五方境才有可能利用自己的五方异象接引炽热炎火。 叶篱若是记得没错,这一本秘籍便价值近五千灵石。但即使是这样的高阶秘籍,赵渔庆却紧锁着眉头,不停摇头叹气,时不时又拿笔在秘籍的书页上圈写标注,显然对其中的一些炼器手法不甚满意。 见叶篱到来,赵渔庆放下了手中的秘籍。 只见桌案上放着的那只金属笔,突然从笔杆中弹出两条细小的胳膊,又从笔帽里伸出两条长长的腿来。这金属笔抱起《天火锻造术》,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到书桌旁摞着的一叠书上,然后又屈腿一跳,自挂在了笔架上。 叶篱先是被《天火锻造术》吸引了注意,后又被那只金属笔勾走了目光,直到赵渔庆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叶篱低垂着双眼,用余光打量着眼前这位前任的少卿大人。 第五十八章 神秘符文 赵渔庆一头白发,蓄着极短的白须,他的脸庞呈现出常年被火焰烘烤的古铜色,皮肤显得有些粗糙。他的双目炯炯有神,虽然年纪老迈,但身体依然挺拔而不佝偻,体内的气血依旧旺盛如火。 可见赵渔庆一直保持着亲自动手炼器的习惯,这一点和很多理论派的学者或是尸位素餐的官员不同。 叶篱赶紧见礼:“小人叶篱见过赵大人。” “叶篱?”赵渔庆摩挲着短短的胡茬问:“不是说镖队主事的是个姓张的胖子吗?” 卢恒躬身拜道:“回大人,镖队主事人张元白正在闭关突破修为,这位叶道友暂时负责镖物的相关事宜。” “要突破了?恭喜。” 赵渔庆不咸不淡地道了句喜,显然只是随口客气。 叶篱忙道:“叶某替张兄谢过大人。” 赵渔庆应了一声,向卢恒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是。” 卢恒退至门外,将书房门关上。 书房的门一关,叶篱顿时有种整个书房与外界隔绝开来的感觉。这书房中竟布置了一种阵法,一旦关上门,阵法便会自行开启,可以防止有人擅自闯入或是暗中监听。 赵渔庆开门见山:“把我的笔记拿出来吧。” 叶篱以精神力催动百纳珠,一只装着的笔记的木箱子凭空出现在了叶篱身前的地板上。 “大人请看。” 也未见赵渔庆有什么动作,他的身影突兀地消失在了书桌后,出现在叶篱对面。 赵渔庆伸手一招,木箱的盖子掀开,真元裹挟着笔记,如同一只只蝴蝶般从箱中飞出,在半空中哗啦啦展开,一页页翻动。 赵渔庆环顾半空中漂浮的笔记,面色逐渐阴沉下来。他霍然扭头,死死盯住叶篱。 “我的东西呢?” 叶篱被他的目光盯得喘不过气来,仿佛面前有一轮火山在酝酿着爆发:“大人,我们此行的镖物都在这里,未曾有遗漏……” “你撒谎!” 赵渔庆勃然大怒,这箱笔记的确是他的物品,但他藏在其中某本笔记里的一枚符文,却消失不变了! 这枚符文是赵渔庆偶然从一件古宝中所获,符文以能量体的形式存在,可以附着到任意的媒介之上。赵渔庆利用自己的权柄翻阅各类古籍,查看被天人盟隐藏起来的历史后,隐约发现这枚符文似乎与天人纪前,一部仅存于传说之中的修行功法有着密切关联。 这一发现让赵渔庆感到振奋,如果真能通过这枚符文获得天人纪前那传说中的功法,他的实力必将突飞猛进,甚至可以达到与天人盟长老比肩的高度。届时他将是天人盟的第十四位长老! 但因赵渔庆多次查阅古籍历史的异常举动,天人盟中渐有位高权重者留意到他的异常,进而发现了这枚符文的存在。 在一番明争暗斗之后,察觉到秘密暴露的赵渔庆当机立断。他将符文从古宝中剥离出来,藏在自己多年累积下来的炼器笔记中。同时他辞官引退,意图以退为进,引出藏在暗中的敌人。 果然不出赵渔庆所料,此番行镖,那位暗藏幕后的黑手终于露出了马脚。虽然还没有最终锁定,但赵渔庆心中已经有了几个疑似的名字。 但就在一切都向着有利态势发展时,符文居然从笔记上消失了! “不可能,一定有人动了手脚!这些小镖师没本事发现那枚符文,一定是他们被人收买,暗通曲款,让对头有了获取符文的机会!” 一想到这里,赵渔庆更是怒不可遏,他收拢外放的真元,那些被叶篱等人拼死保护的笔记,便如同一堆毫无价值的垃圾从空中落下,散落一地。 赵渔庆调动真元,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势,向叶篱压迫而来。 “说!你们收了谁的好处?又是谁动了我的笔记?” 叶篱只觉得一身气血、真元全被锁死,他的经脉骨血之中,仿佛被人注入了铁水,又凝固浇筑起来了一般。对于身体的掌控权被瞬间剥夺。 叶篱胆战心惊,奋力开口喊道:“大人明鉴!小人不敢有半分欺瞒。我等一路走来,拼死护持,绝没有让东西出一点差错!” “那你告诉我,我藏在笔记里的东西去哪儿了!” 赵渔庆一身修为澎湃而出,让叶篱有种在面对一尊身披火幕的熔岩巨人的错觉。叶篱骇然发现,炼器师出身的赵渔庆竟然拥有着恐怖的化生境修为! 化生境介于五方境与轮回境之间。修士定天之四极,立地之五方,体内小世界初成后,便需在小世界内造化万物生灵,这一步是为化生。化生境修士洞悉生命造化之秘,实力远在五方境之上。 赵渔庆的真元透体而出,化作一把火焰长剑点在叶篱喉间,叶篱的皮肉被灼烧得焦黑皲裂,血液刚刚淌出便被火焰的高温炙烤蒸发。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或者死。” 叶篱几乎绝望:“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说,那就死吧!”赵渔庆面目狰狞,手中发力,将火焰长剑向前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叶篱眉心祖窍中的那枚神秘符文突然有了异动。 这枚神秘符文正是从赵渔庆的笔记之中遁入了叶篱的眉心祖窍,之后就一直蛰伏在叶篱的眉心祖窍中,汲取无名经文从九天之上接引下来的奇异能量。 神秘符文中射出一道白光,从叶篱眉心照耀而出,笼罩在了赵渔庆以真元幻化的火焰长剑上。瞬间,火焰长剑分崩离析,这柄剑竟被白光分解成了最细小、最纯净的火焰粒子,消散在了书房中。 “果然有古怪!” 赵渔庆伸手向叶篱抓去。他的掌心如同一片小世界,五根手指如天柱般定住四极五方,种种异象在他虚握的拳掌之中若隐若现。 叶篱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强大的实力,他可以确信,赵渔庆掌中的力量只要稍微泄露一丝,都能瞬间将他轰杀得尸骨无存,就连灵魂都会被这股伟力蒸发得一干二净。 此时叶篱的眉心祖窍中,符文再次射出一道白光。白光与赵渔庆的手掌中的小世界相撞,赵渔庆掌中的力量被迅速分解各类微小的元素粒子,从他的掌中不断向外逸散。 这一刻,赵渔庆只觉得自己的真元在掌心不断跳动,仿佛他的手里抓了一只雏鸟,正不断地试图破开自己的封锁,逃离出来。 赵渔庆的五指不断弹落,试图将掌心的神通重新凝聚。但白光不依不饶,继续落在赵渔庆的掌心,试图分解他体内的真元修为。 一瞬间,赵渔庆体内的真元蠢蠢欲动,几乎逆向转化为天地灵气从他体内逸散。 赵渔庆大惊,他急速后退避开白光,同时将掌心躁动不安的神通甩了出去。狂暴的神通在半空中炸开,向叶篱轰来。 符文射出的白光骤然扩散,化作光幕将四溢的法术力量裹住、分解、消散。但依然有小部分法术余波突破了白光的封锁。 没有了赵渔庆的修为禁锢,叶篱顿时恢复了行动能力。他感受着前面汹涌而来的强大力量,身形迅速后退,同时他一抹百纳珠,手中出现了一口破破烂烂的青皮葫芦。 这正是大月湖的藏天葫芦。 第五十九章 赵大人死了 叶篱将藏天葫芦祭起,葫芦口顿时散发出吸力,如巨鲸吞水般将法术余波吞噬。但赵渔庆毕竟是化生境的强者,他的法术余波又岂是这么好解决的? 只见藏天葫芦中如吸入了一只活物般,有一股力量不断撞击着葫芦四壁。这力量太过强大,甚至震散了叶篱驾驭葫芦的真元,推动着藏天葫芦重重向后击去。 叶篱措手不及,被藏天葫芦砸在了胸口。他双眼一黑,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胸膛被撞得向胸腔里凹陷进去,肋骨也不知道被击断了多少根。 叶篱重重地砸在了书房的墙壁上,顿时强烈的眩晕之感涌来。叶篱的眉心祖窍中,那枚符文也似乎耗尽的能量,开始慢慢融化,变成一点点灵光,没入他的精神力之中。 赵渔庆面色铁青,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对付一个两仪境的小子,竟会落得如此狼狈,险些在阴沟里翻了船。 不过这小子已经昏死过去了,想来再翻不起什么大浪,赶紧将他杀了,免得再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赵渔庆一边如是想着,一边迈步向叶篱走去。 …… 庆云府第三区的客栈中,紫炎狮百无聊赖地趴在房中,看着窗外渐趋晦暗的天色:“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难道赵渔庆大人留饭了?” 想到离开神海府之前,赵温鹤在古江阁招待的晚餐,紫炎狮食指大动。但他转念又想到了那个名叫千涂月的狐族少女,尾巴顿时翘了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回来了?” 紫炎狮一个激灵蹦了起来,一溜小跑来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陈生生正站在门外:“怎么回事,就你一个人在客栈?他们人都去哪儿了?” 紫炎狮道:“张元白在闭关,他快突破三才境了,房里布置了消音的阵法,你敲门他自然听不到。叶篱和吴朗被赵渔庆召去了,说是要把镖物还给他。你的法宝打造好了?” “量身定制,比我想象得还要好!”陈生生得意洋洋,又问:“赵渔庆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庆云府?” 紫炎狮上下打量了陈生生一眼,愣是没瞧出来他把法宝藏在了什么地方,不过他也知道陈生生就是这性格,总是藏着一手。 紫炎狮道:“这位赵大人对镖物可紧张得很,专门动用了大型传送阵法从山南府赶了过来,一大早就派人来将叶篱和吴朗叫走了。” 陈生生正往自己的房里走去,闻言停下了脚步:“一大早?这都快一整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紫炎狮讷讷道:“不知道,我合计着是不是赵渔庆觉得坑了咱们,就客气客气留他们吃饭。” “你是白长了这么大的脑子吗?”陈生生抬手将紫炎狮的脑袋敲得砰砰响:“赵渔庆会留他们吃饭?你以为他是你隔壁家的二大爷吗?退一步说,交割镖物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就算是留饭也是午饭,还有吃过了午饭再管晚饭的道理?” 陈生生面色阴沉:“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们可能出事了。” 陈生生拉着紫炎狮便要出门打探消息,两人刚到走廊,张元白的房门被从内推开。 陈生生和紫炎狮回头看去,只见张元白神完气足,喜气洋洋地从房中走了出来,他的身上正散发出一阵属于三才境的修为波动。 张元白一见陈生生和吴朗,嘴巴立刻咧到了耳根:“两位兄弟这是候在这儿等我出关吗?叶篱和吴朗呢?一起叫过来,今天晚上我做东,请大家吃大餐!” 陈生生快步上前拉过张元白:“他们俩一大早被赵渔庆的人带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怀疑他们可能出事了,你赶紧联系赵温鹤,看看是什么情况。” 张元白脸上的喜色褪去,他二话不说掏出传讯珠,以精神力催动,试图联系赵温鹤。 片刻后张元白面色难看地说道:“没有人回应。” “一定出事了,”陈生生道:“我们兵分两路,张兄你联系虚凌夜,看他能不能帮忙打探到消息。我和大狮子去找执法队,请执法使介入。” 张元白应了一声,赶紧以传讯珠联络虚凌夜。先前虚凌夜离开时,与张元白交换了传讯珠中的精神印记。 此时客栈中走进了两个身穿执法使服饰的修士。 两人亮出执法队的凭证给客栈掌柜看过,问道:“张元白、陈生生、师文秀这几个人住哪里?” 还没等掌柜回答,紫炎狮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从楼上跑了下来:“大人,大人我是师文秀。” 陈生生和张元白掩面无语。 执法使突然找上门来,准确地报出了他们三人的名字,却没有提叶篱和吴朗,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值得仔细斟酌了。估计也只有紫炎狮这种没脑子的,才会直接送上门去。 两名执法使目瞪口呆地看着紫炎狮,估计加入执法队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配合的。 “你就是师文秀?” 其中一位执法使看了看紫炎狮,又抬头看了看张元白和吴朗。如果自己记得没错,刚进客栈时,那两个人族正跟这狮子站在一起。 “你们两个就是张元白和陈生生?”执法使问道。 张元白、陈生生无奈,走下楼来对着两位执法使抱拳行礼:“大人。” 紫炎狮大嘴巴道:“两位大人,我们正要去执法队报案呢。我们有两个朋友失踪了,想请执法使大人们帮忙找找。” 紫炎狮一边说一边向张元白和陈生生使着眼色,仿佛向两人夸耀自己多么有行动力。 张元白、陈生生二人一致扭过头去,不想看他。 执法使问:“你失踪的那两个朋友是叫叶篱和吴朗吧?” 紫炎狮点头如捣蒜:“大人你怎么知道?” 执法使面无表情:“原神海府督造司少卿赵渔庆死了,叶篱、吴朗二人涉嫌谋杀赵大人,现已被执法队收押。你们三个跟我们走一趟,我们要了解了解情况。” “不可能!”张元白等三人异口同声。 张元白道:“赵大人身为原神海府督造司少卿,修为深不可测,他的身边也是高手如云。吴朗不过是三才境修为,叶篱则只有两仪境。他们两个怎么能杀得了赵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请两位大人提点提点。” 张元白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两枚丹药,都是价值近百灵石的疗伤丹药。 两位执法使习以为常地收下丹药,却绷着脸干巴巴道:“少废话,赶紧走,什么情况你们去了自然知道了。” 张元白不禁傻了眼。 紫炎狮愤愤不平:“什么情况?收了礼不办事?” 两位执法使的目光骤然转来,死死盯住紫炎狮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当众污蔑执法使,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责吗?” 执法使发怒,客栈大厅中徘徊的修士纷纷退避,生怕不小心触了执法使的霉头。一下子张元白三人和两位执法使的周围空了一圈。 “两位大人息怒!”张元白赶紧捂住紫炎狮的嘴巴,向两位执法使陪笑道:“我这兄弟就是不懂事,嘴贱。两位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张元白又取出一瓶丹药递了过去。 一位执法使冷笑:“我们可不敢收,别回头再污蔑我们收礼不办事。” 张元白正色道:“这是哪里的话!两位大人辛辛苦苦出来公干,这只是我们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还请两位大人务必收下。” 张元白用身子挡住旁人的目光,将瓶子塞到一位执法使的手中。那执法使掂了掂,估摸着这瓶子中少说得有个五六枚丹药,这才不再追究。 “赶紧走,耽误了案情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第六十章 裁决殿 庆云府典刑司裁决殿中,张元白等人终于见到了吴朗。 裁决殿与审讯堂相似。审讯堂是用以审问罪责较轻的案犯,只需有执法队郎将一级的官员在场就可以进行审讯。而裁决殿则是判决重大案件的地方,同时裁决殿还设有专门负责断案的裁决官。 此时的裁决殿上坐着三位裁决官,中间那位裁决官是个脸颊瘦削,双唇微薄,双目狭长,神情肃然的女子。 在她的右手边是一位妖族的裁决官,这位裁决官虽然化形,但依然保留着部分本族特征,他有着一只深褐色的尖锐鸟喙,裸露在衣服外的手背上覆盖着黑亮的羽毛,本体应该是雕族的一位妖修。 最左侧坐着的则是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但从这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妖元波动来看,这也是一位妖族强者,而且他的年龄绝不仅是看上去这样年轻。 在裁决殿下,卢恒翘着腿坐在一侧,他的身后还站了四位赵渔庆麾下的护卫。而吴朗则被背缚了双手,跪在三位裁决官面前。他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显然被折磨得不轻。 “吴朗!” 紫炎狮远远看到吴朗的惨状,惊呼一声扑上前去,裁决殿两侧飞出两位裁决使联手将紫炎狮拿下,与吴朗并列跪在了一处。 紫炎狮挣扎怒喝:“你们干什么?我吴朗兄弟犯了什么错?我叶兄弟又被你们关到哪儿去了?你们还把不把天人律放在眼里了?” 居中那位女子淡淡道:“聒噪。” 一位裁决使掏出一张黄符拍在紫炎狮嘴上,这正是当日陆煊用来堵虚凌夜嘴的“噤声符”。那裁决使看了看紫炎狮,觉得他嘴巴太大,又掏出两张符一左一右贴上。 紫炎狮立刻觉得双唇被锁住,声带僵硬,舌头发麻失去知觉,嘴巴里仿佛空无一物,再不能发出声音。 张元白和陈生生本想抗议,但一看紫炎狮的遭遇顿时悻悻不语。 二人上前蹲下,一个安抚紫炎狮,一个为吴朗灌入真元压制伤势。 陈生生道:“敢问三位大人,我这位吴兄弟犯了什么错?为何如此折磨他?” 居中那女子道:“杀害原神海府督造司少卿,这样对他已经是轻的了。” 吴朗声音微弱:“我没有杀赵大人,我一直待在会客厅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如何杀人?” 坐在一侧的卢恒冷哼:“你是那姓叶的同党,他是主犯你是从犯。” 吴朗据理力争:“叶兄不过两仪境的修为,赵大人修为高深,叶兄如何杀他,怕是连近身都难。你这样诬赖,不觉得可笑吗?” “还敢狡辩?”卢恒道:“大人的致命伤是从背后刺穿至胸口,定是那叶姓小贼偷袭暗算,不知用什么秘宝害了大人!” 正在这时,裁决殿外传来一声轻笑:“你是裁决官吗?难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众人向裁决殿外看去,只见一位长发如瀑的俊俏青年男子缓缓走进裁决殿。 “虚凌夜!” 张元白心中振奋,脸上流露出惊喜的神情。而陈生生虽不动声色,却也默默松了口气。执法使到客栈带走三人时,张元白正用传讯珠联系虚凌夜,毕竟是一同历经生死的关系,虚凌夜立刻赶来了裁决殿。 虚凌夜的身后跟着一位高挑干练的短发女子,正是徐菀。而在他的左侧,却还有一位身穿黑袍,气质温文,看起来很是庄重沉稳的中年男子。 三位裁决官中,左右两侧的两位妖修见了此人连忙站起身来,对着此人抱拳微笑:“仲秋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而那居中的女子却缓缓靠到椅背上,颇有些倨傲:“虚仲秋,这里是典刑司裁决殿,不是你们监察司,你来做什么?” 虚仲秋是虚凌夜的族叔,虚空大蛇族庆云府支脉中的重要人物,同时他还是庆云府监察司巡检队的统领。 虚仲秋先向两位妖修抱拳还礼,而后又和颜悦色地开口:“巡检队巡检七司事务,我身为统领来旁观你们判案并无不妥。曲颜你们继续,我看着便是。” 那位名叫曲颜的裁决官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卢恒眼神尖锐,他从虚仲秋等三人进入裁决殿时,便开始观察众人表现。两位妖族裁决官对虚仲秋很是恭敬,由此可见虚仲秋的实力背景不容小觑,果不其然,竟然是巡检使的统领。 而在他身侧的那位年轻人,进入裁决殿时竟与虚仲秋并肩而入,可见此人与虚仲秋的关系应该也不同寻常,甚至可能会对虚仲秋产生一定的影响。他应该不是巡检队的人,不知道来自监察司还是别的势力。 被执法使带来的那个胖子应该就是镖队的负责人张元白,他在看到这青年时脸上明显流露出了喜悦的神情,可见这年轻人很可能就是镖队的靠山。 卢恒很快理通了关键,开口道:“虚统领旁观判案自无不可,但这两位又是何人,难不成也是巡检使?” “我是什么人跟你有关系吗?”虚凌夜指着吴朗冷笑:“吴朗身上的伤是你们留下的吧?裁决殿可不会随意用刑,屈打成招。你们私设刑堂,本就触犯了天人律律法,还敢在裁决殿内大放厥词?” “退一步讲,案情没有裁决清楚前,你是原告,他们是被告,你是否污蔑还未可知。哪有被告跪在堂下,原告安然坐着的道理?还不给我滚过来跪下?” 卢恒被质问得哑口无言,旋即又恼羞成怒。 他是什么身份?四极境巅峰修士,赵渔庆的门生,手下掌控着神海府大大小小近百座督造厂的监管权。他的地位绝不在裁决殿的裁决官和巡检队的统领之下。私设刑堂拷问一个没背景的小修士如何?让他们跪在地上又如何?居然还想让自己去跟这些小人物跪在一处?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看是你给我跪下才是!”卢恒探出手掌向虚凌夜压去。 在卢恒看来,赵大人虽然已经死了,但他残留的势力还在,自己根本不用怕虚仲秋。而且裁决此案的主官曲颜本就与赵渔庆有旧,来前自己又以重金打点,所以即使是在裁决殿动手,曲颜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一直默默站在虚凌夜背后的徐菀突然动了。 一重异象骤然在虚凌夜身前张开,异象之中一道道极光冲出,将卢恒的掌力击溃,极光延展,将卢恒束缚住,就要拉扯而来跪在地上。 三位裁决官豁然起身。 卢恒骇然失声:“她是五方境!” 第六十一章 嚣张的虚公子 三位裁决官皆动容。 卢恒带来的四位护卫同时高喝一声,联手进攻,想将卢恒抢下。又一道极光扫过,护卫们被抽得翻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了裁决殿的墙壁上。 上首的曲颜用力拍打着桌子:“都住手!这里是裁决殿!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裁决殿袭击涉案人员?” 徐菀冷冷地看着曲颜,异象中延展出去束缚卢恒的极光却还没有散去,她在等虚凌夜的号令。 虚凌夜道:“我与镖队的几位兄弟同行过一段时日,若要说同党,我自然也有嫌疑,你要怎么判他们就怎么判我。” 曲颜道:“既然是嫌犯就给我安静待着,赶紧让你的手下放人!” 虚仲秋道:“这位道友出手在先,我这位本族的侄儿只是自卫。曲大人只喝止一方,未免有失公允。” 曲颜也不敢太过偏颇,巡检队查的就是七司官员是否有贪赃枉法的行径。若是被虚仲秋抓到把柄提交监察司,那么自己这个裁决官怕是便要沦为阶下囚了。 “此事容后再断,先审眼前的案子,你们把人放了。” 虚凌夜挥了挥手,徐菀这才收回异象。被极光束缚了真元的卢恒“扑通”砸在地上,哪里还有之前的霸道姿态。 那位雕族裁决官突然问道:“仲秋兄,这位公子与虚无极长老如何称呼?” 他敏锐地捕捉到,虚仲秋称这年轻人为本族的侄儿,虚空大蛇族虽是天人盟的望族,族长为十三长老之一,但族内的年轻修士中,能有五方境修士随身护卫的也不多。所以,这位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虚仲秋道:“凌夜是族长的曾孙。” 曲颜骤然色变。 此案虽有诸多疑点,但曲颜本以为只是涉及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啰啰,便也就应承了下来。谁曾想竟然惹出了巡查队和虚无极的曾孙,难道要让她判虚长老的曾孙谋杀或是同党?她可没有这个胆子。一时间曲颜有些骑虎难下。 虚凌夜大剌剌走上前,站在张元白、吴朗等人身侧:“裁决殿好大的威风!要不要我也给你们跪下?” “不敢,不敢。”那化形少年的妖族裁决官连忙站起身来:“还不快给虚公子等人看座!” 虚凌夜伸手扯了扯吴朗身上缚着的锁链,锁链哐哐作响却纹丝不动。这是能束缚四极境修士的锁链,不是虚凌夜一个三才境中期能破坏的。 “开了!”虚凌夜对一旁的裁决使说道。 那裁决使为难地看向曲颜,曲颜面色阴沉闭口不言。 一旁的雕族裁决官忙道:“听不到虚公子的话吗?开了!” 解开吴朗的锁链,那裁决使又要去揭紫炎狮嘴上的符箓。 虚凌夜赶忙拦住:“干嘛干嘛?让你揭了吗?就这么贴着挺好,难得清静清静。” 裁决使不知所措,紫炎狮对虚凌夜怒目而视。 众人落座,虚凌夜扣着指甲问:“我还有位叶兄弟呢,藏哪儿了?” 曲颜道:“叶篱重伤昏迷,我们的人正在给他治疗。” 虚凌夜:“也是被那个谁打的?” “不是我,我发现赵大人被害的时候,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卢恒急忙辩解,他此时肠子都悔青了。谁能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居然是虚无极长老的曾孙!若是早知道这年轻人的身份,就是借卢恒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要虚凌夜跪下的狂言。 虚凌夜抬头瞥了卢恒一眼,卢恒连忙别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这时候殿外飞进来一个裁决使:“禀告三位大人,嫌犯叶篱已经醒了。” “带上来。” 很快,两位裁决使押着叶篱来到殿上。叶篱也被枷锁缚住,他的面色苍白气息虚浮,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 雕族裁决使对虚凌夜道:“虚公子,叶篱是最后接触赵大人的人,他的嫌疑很大,甚至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按照裁决殿的规矩,是必须要戴上枷锁的,虚公子见谅。” 虚凌夜缓缓点了点头。 叶篱面对眼前的情况有些迷茫,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藏天葫芦被赵渔庆的法术余波推动,砸中自己胸口的这一幕。 曲颜审问:“叶篱,是你杀了赵渔庆?” 叶篱诧异:“赵渔庆死了?” 曲颜道:“赵渔庆死时房间里只有你和他二人,你会不知道?” 叶篱老老实实回答:“当时赵大人要杀我,我被打晕了,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简直荒唐!”卢恒讥笑:“赵大人堂堂化生境修士,大人若要杀你,你焉有命在?何况大人身居高位,就算杀你又何须自己动手?” 虚凌夜搓了个雷法向卢恒砸去,卢恒正要躲闪,徐菀却以气机将他锁定。卢恒被雷法砸中,这雷法虽然威力不大,还伤不到他,却将他电得灰头土脸,头发根根倒竖而起,看来很是滑稽。 “就你话多,裁决官问你了吗?”虚凌夜不耐道。 三位裁决官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却也没有说话。 少年裁决官问叶篱:“赵大人身为原神海府督造司的少卿,他为什么要杀你一个小修士?你们二人之间有旧怨吗?” 叶篱:“我与赵大人此前从未见过,但赵大人一口咬定我们给他的镖物里少了什么东西。我们镖队五人一路而来拼了性命守护这箱镖物,绝没有让它出过差错。” 虚凌夜与张元白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猜测。赵渔庆所说的少了的东西,应该便是七先生、九先生想要夺取的目标,否则他不会如此重视。但众人反复检查过镖物,并未在其中找到什么线索。赵渔庆在意的究竟是什么?如果这件东西真的丢了,又是什么时候丢的? 少年裁决官又问:“镖物现在何处?” 叶篱:“镖物我早已交还给赵大人。” 少年裁决官看向卢恒。 卢恒看了看虚凌夜,见对方似乎暂时没有搓法术怼人的冲动,这才回答:“书房中的一应陈设、物件都被毁得一干二净,那箱镖物应该也在残骸之中。” 曲颜冷笑:“这倒有意思了,押镖的把镖物弄丢了。我怎么觉得赵大人的死因和这箱镖物脱不开干系呢?叶篱,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有人以公谋私,因为私吞了镖物中的暗藏秘密,所以先一步下手杀了赵大人?” 虚仲秋轻轻咳了一声:“曲大人,身为裁决官,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随意猜测。” 曲颜面色一沉,别过头去。 雕族裁决官道:“我倒是好奇,赵大人如此看重的东西,为什么会交给你们这样一支小镖队来运送?” 张元白作为镖队主事人,站起身来回答:“当初赵大人的管事赵温鹤前辈委托我们运送时,只告诉我们是一箱普通的笔记。但在途中我们却遭到了两位五方境修士的袭击,他们为了争夺镖物,甚至买通了荒野中的盗匪对我们进行围杀。若非虚公子仗义相助,我们早已命丧荒野了。” 张元白没有证据,所以没有提赵渔庆以他们为饵的猜测。但殿内众人都精明得很,将整件事前后串联到一起,立刻猜出了七八分。不过这已经涉及到了上位者之间的争夺,不论是虚仲秋还是三位裁决官都默契地没有接话。 片刻后,身为主官的曲颜道:“卢恒,你是第一个发现赵大人遇害的人,你说一说当时是什么情况。” 第六十二章 三司会审 卢恒道:“我将叶篱带到大人书房后,便出门在外守着。大人的书房有阵法护持,阵法的入口便在我所看守的书房正门,这也是唯一可以进入书房的通道,若从其余的地方闯入,阵法必将示警。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我突然发现笼罩着书房的阵法消失了。我本以为是大人有事情要交代,便询问了一句,但房内久久没有动静。我推门查看,看到叶篱晕倒在地,而大人已经死了。” 少年裁决官看向虚凌夜等人:“我补充一下,卢恒并没有亲眼所见叶篱杀人,但据处理此事的执法使提供的资料显示,赵渔庆的书房的确有设有阵法。基本可以排除有第三人潜入书房杀人,后又逃离的可能。” “阵法没有示警……”吴朗低声自语了一句。 张元白扭头看向吴朗:“什么?” 吴朗摇了摇头:“没什么。” 陈生生起身向三位裁决官行礼:“三位大人,小人有话要说。” “讲。” 陈生生道:“我想请问卢大人,当时可有人与您一同进入书房查看。” 卢恒有些不耐,但看在虚凌夜的份上还是答道:“没有,赵大人吩咐说此事是机密,只留我一人守住了书房外。” 陈生生道:“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些都只是卢大人的一面之辞?” 卢恒大怒:“什么叫一面之辞?你怀疑我撒谎?” 陈生生冷静分析:“冒昧地说一句,小人以为各位大人或许先入为主,下意识地认为杀赵大人的就是叶篱。但我们仔细想一想,叶篱的修为远不如赵大人,况且叶篱与赵大人是初次见面,赵大人不可能对叶篱毫不设防。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两仪境的修士杀死化生境的概率有多少?” “我们来回忆一下刚刚叶篱的口供。赵大人将一件很重要的物品藏在镖物中,但现在这件东西却不见了,所以赵大人才要杀叶篱。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赵大人固然有可能想杀叶篱泄愤,但是不是更有可能抓住叶篱逼问东西的下落呢?或许赵大人只是想控制住叶篱,才对他动了手,叶篱却误以为赵大人要杀他。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叶篱能在赵大人手下活下来。” 曲颜打断他的话:“叶篱的口供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辞,而且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做不得数。” 陈生生道:“大人说的是,我只是提供一种可能,供大家参考。顺着之前的推断,我们不妨再想一想。赵大人的伤在背后。很可能是被人偷袭致死,而要成功偷袭杀死一名化生境修士,要么两者之间的实力相差不大,要么凶手就一定是赵大人极为信赖之人……” 裁决殿中的众人不由都将目光投向了卢恒。 卢恒是赵渔庆的门生,绝对是赵渔庆的心腹亲信,而第一个发现赵渔庆被杀之人也是卢恒,再者卢恒是四极境后期的修为,比叶篱的两仪境高出不知凡几。抛开杀人动机不提,卢恒确实比叶篱更有机会和实力偷袭杀死赵渔庆。 “信口雌黄!”卢恒截断陈生生的话:“我乃赵大人门生,深受大人恩泽,我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陈生生反问:“那么叶篱小小一个两仪境,他若是偷袭杀死了赵大人,也避不开你们的抓捕,只有死路一条,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卢恒:“定是觊觎大人藏在镖物中的秘密!” 陈生生笑道:“这可能是他的动机,但也可能是你的杀人动机。连赵大人和不知哪位大人物都看重,甚至不惜勾结荒野匪类想要劫走的东西,你敢说你不动心?” 此言一出,虚仲秋连同三位裁决官的脸色都变了。 天人盟高层间的勾心斗角和肮脏交易,他们即使知道了也不敢大声宣扬,而陈生生居然在这样的场合中直接说了出来。若是这一幕被外人知晓,那位暗中的大人物怕是要将他们灭口。 陈生生光脚不怕穿鞋的,但他们的命可精贵着,他们可不想因为这么一桩案子,将自己的性命赔上。现在被陈生生这么一逼,三位裁决官不得不介入争执。 “住口,”曲颜盯着陈生生道:“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当心本官判你污蔑。” 虚凌夜反问:“照曲大人这么说,卢恒控告叶篱谋杀赵渔庆,并指认吴朗为同伙,他就有确凿证据了?怎不见曲大人判他污蔑?况且他自己的嫌疑也尚未洗清。” “卢恒是不是有嫌疑,我会来确认。”此时裁决殿外传来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只见一个鹤发童颜,身形魁梧的老者从殿外走来。 卢恒如遇救星,大喜:“赵管事!” 叶篱等人也认出来,来人正是当初在古江阁见过的赵温鹤。 虚凌夜问张元白:“这老头子是谁?” 张元白:“他叫赵温鹤,赵渔庆的管事,五方境修为。” 赵温鹤瞥了虚凌夜等人一眼,虚凌夜、张元白等人未觉得有什么异样,但徐菀却本能地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威胁,她全身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绷起来,仿佛察觉到危险临近的野兽一般。 徐菀默默移步到虚凌夜身前,将虚凌夜挡在身后:“公子小心,这个人很强,我未必是他的对手。” 赵温鹤哀伤肃穆,但举止之间不失分寸,显得极为冷静。他来到裁决殿中,站在叶篱和卢恒中间,目不斜视,对着三位裁决官抱拳行礼。 “老朽初闻噩耗,心中悲怆万分,求了神海督造司的司首大人,才获准启用了大型传送阵法赶来庆云府。未能与诸位通报便冒昧前来,还望各位大人见谅。” 曲颜等三人连忙起身还礼:“哪里的话,赵前辈节哀。” 神海督造司的司首,整个神海府最有权势的七人之一。他亲自下令启用大型传送阵法送赵温鹤来此,便已经彰显了神海督造司的态度。 曲颜道:“此案牵涉重大,为示公允,我们会邀请监察司和督造司的同仁一并会审。” 原本赵渔庆虽曾是神海督造司的前任少卿,但毕竟已经卸任,严格来说他的身份只是普通的天人盟修士,故而案子只是由裁决殿派出三位裁决官审理。但现在此案不仅牵涉到了虚无极长老的曾孙,更有神海府督造司施压,已经不是典刑司一家可以判决的了。 曲颜申请会审后,由裁决殿殿首批复,上报给庆云府典刑司太卿,太卿分管政务,通过申请后移交少卿处理,少卿大人派人与监察、督造二司沟通,二司再各派出两位代表,共同赶赴裁决殿。这一系列操作完成后,已经是深夜时分。 裁决殿中灯火通明,一只只草灯萤挂在裁决殿的穹顶上,尾部发出耀眼如火炬一般的光芒。七位审讯官共坐于裁决殿上首,虚仲秋也代表监察司位列其中。 张元白、叶篱等人站在下方左侧,卢恒带着护卫站在右侧。虚凌夜、徐菀、赵温鹤三人则坐在七位审讯官的下首。徐菀坐在虚凌夜和赵温鹤中间,她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针对着赵温鹤,时刻警戒着。 曲颜将案情通报,让监察司和督造司的审讯官了解了案情,又转向赵温鹤问道:“赵前辈,您先前可是说有办法确认卢恒是否存在嫌疑?” 赵温鹤起身:“确实如此。” 只见赵温鹤摊开手掌,一滴剔透如晶钻般的水滴在他的掌心凝聚。 第六十三章 溯光之泪 赵温鹤缓缓道:“这是神海督造司司首大人赐下的宝物,叫作‘溯光之泪’。这件宝物可以感知一定范围内,十二个时辰中的一切灵气波动,从而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还原出来。不过‘溯光之泪’回溯的只有模糊的画面,没有声音,但也足够看出是谁偷袭杀死了老爷。” 赵温鹤以真元催动溯光之泪,溯光之泪如流水一般缓缓流淌延展开来,转眼在裁决殿上空铺就成了一个微缩的祥麟楼景观。 “春熙院。” 溯光之泪在赵温鹤的调动下飞速变化,很快化作了一座精巧的院落,院子中央矗立着一栋三层小楼,正是赵温鹤在祥麟楼中的住处。 这院落楼宇都是以液体构筑而成,观摩者可以投过水幕一般的外墙,看清楼内的情景。此时小楼中正有十多个模糊的人形光斑正在运动,这些影子呈金色,但颜色强弱各有不同。 赵温鹤道:“金色光斑代表了灵气的波动,现在楼中的金色人影应该是留在楼内护卫的修士。” 众人纷纷点头,叹为观止。 赵温鹤轻喝一声:“回溯!” 楼中金色人影的运动陡然加快起来,但他们却都是倒着运动,叶篱看到一个代表着护卫的金色人影正倒着向后快速走动,很是滑稽。 楼内情景瞬息万变,突然赵温鹤真元一变,场景变化陡然停住。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小楼三楼的书房中一个极为明亮的金色人影端坐,他仿佛一轮小太阳般刺目,显然代表着化生境的赵渔庆。而一楼正有一个极为明亮的金色人影带着一强一弱两个人影走入会客厅中。这是卢恒和叶篱、吴朗三人。 代表吴朗的光影停了一楼,卢恒带着叶篱上了三楼,进入书房。片刻后代表卢恒的光影独自出了书房,整个书房被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住。 “这金光是阵法的灵气波动,老爷的书房一直有阵法守护。” 赵温鹤解释了一句,又伸手在代表书房的那片水幕上一点,水幕流动变化,书房迅速扩大,将其中景致细细展现在众人面前。 代表着叶篱的那片金色人影在赵渔庆的光影面前显得极为暗淡,几乎要被那烈阳一般的金光吞噬。 众人见两道金色人影僵持了片刻,似乎在交谈着什么,突然赵渔庆悍然出手,对叶篱发起进攻。 叶篱的神经骤然紧绷,他清楚地记得,在对面赵渔庆的攻击时,他的眉心诡异地出现了一道白光,是这白光将赵渔庆的神通分解消散。 叶篱并不知道这白光是由他识海中的神秘符文发出的,在他的认知里,白光的出现或许与无名经文有关。毕竟无名经文可以在荒野中召唤出诡异事件,就凭这一点,这篇经文不论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叶篱觉得自己都可以坦然接受。 但若是被三司的人知晓,自己暗中修炼疑似灵藏体系的无名经文,这消息必定会通报给断灵阁,那样的后果是叶篱无法承受的。 溯光之泪回溯的画面中,赵渔庆的神通眼快就要落在叶篱身上,却突然崩塌消散。叶篱仔细观察,没有发现白光的痕迹,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 众人轻咦一声,显然对于赵渔庆的神通消散大为不解,但画面变化迅速,众人暂时无暇深究。 溯光之泪中,赵渔庆再次出手,叶篱的身前出现一小团金光。这是藏天葫芦的灵气波动体现。藏天葫芦被轰得倒飞,将叶篱撞击得昏死过去。 直到这里,书房中发生的一切都与叶篱的口供毫无出入。众人精神一凛然,知道事情的关键即将上演。 只见赵渔庆缓缓向叶篱走去,突然这如烈阳般的金色人影骤然停下脚步。紧接着,代表了赵渔庆的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散。同一时刻,书房外笼罩的阵法也随之散去。 赵渔庆死了,毫无征兆地死了,溯光之泪没有能回溯出杀死赵渔庆的人。 片刻后,代表着卢恒的光影推开书房房门,一切回到了卢恒的供词上。 七位审讯管相视一眼,一位来自监察司的审讯官清了清嗓子开口:“赵前辈,溯光之泪并没有找到攻击赵大人的人,这该作何解释?” 赵温鹤收了溯光之泪,沉思片刻解释道:“老朽想到了四种可能。其一,杀死赵大人的人修为实力太过强大,他的真元强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溯光之泪能够回溯的范畴。不过要做到这一步,至少也是超越了轮回境的高手。” 七位审讯管都微微摇头,这种层次的高手至少都是一府中某司的司首,有这样的修为境界和身份地位,根本没必要偷偷摸摸去杀一个化生境初期的赵渔庆。 “其二,凶手提前预知了我们拥有溯光之泪等可以回溯时光的法宝,所以在行动时收敛了自身的真元波动,并在事后对现场的灵气波动进行了处理。” “也不太可能,”裁决殿那位少年形貌的裁决官道:“且不说凶手根本无法预知未来,单是从回溯的画面上看,从赵大人死到卢恒进书房查看,这其中间隔的时间并不长,凶手没有时间处理现场。” 赵渔庆继续道:“第三种可能是,有人给赵大人下了毒。赵大人催动真元,毒性随之发作。” 雕族裁决官摇头:“赵大人体内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 督造司的一位审讯官道:“有很多毒药是具有时效性的,在一定时间过后会自动挥发,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也说不通,”虚仲秋道:“赵大人的致命伤在后背,由后背穿刺至胸口,如果真是中毒,这道伤口又是哪来的?” 督造司的审讯官支吾不语。 虚仲秋问:“还有最后一种可能是什么?” 赵温鹤的神情越发凝重:“你们身为三司官员,应该都听说过,有一类修士不需要吸收天地灵气就可以修行。他们的身体力量极强,更掌握了诸般诡异的能力。这种修士的体内没有真元,自然也不会被溯光之泪发现。” 裁决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穹顶上的草灯萤发出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 七位审讯官和卢恒神色各异,虚凌夜、张元白等人则一脸茫然。 叶篱与吴朗偷偷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蹦出了四个字——灵藏体系! 片刻后,曲颜才开口:“不是说这些人都逃窜到南部蛮荒了吗?府城中怎么会出现?” 监察司派来的审讯官道:“如果真是他们,刺杀赵大人只怕图谋甚大,不可不防。依我看,还是将此案上报断灵阁,由断灵阁派人介入调查。” “此言有理。”审讯官们纷纷颔首。 “各位大人,我有话要说。” 此时却见叶篱突然上前一步:“赵渔庆大人的死是因我而起。” 第六十四章 自污 七位审讯官的目光重新汇聚到叶篱身上,赵温鹤也有些意外地看了叶篱一眼。 “叶篱你胡说什么!”紫炎狮连忙伸出爪子勾住叶篱的腰带,要把他往回扯。 曲颜冷笑一声:“刚刚咬死了说人不是你杀的,怎么现在反而承认了?” 叶篱对紫炎狮和张元白等人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来处理。 “赵大人的确不是我杀的,但他的死因我却知道。”叶篱看向卢恒:“我的法宝被你收起来了吧,想知道真相就还给我。” 卢恒道:“已经交给了裁决殿。” 叶篱对审讯官们拱手行礼:“请大人们命人将我的随身物品取来。” 曲颜一扬手,立刻有裁决使托着托盘飞入殿中。托盘上放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珠子和一口破破烂烂的葫芦。 叶篱指着葫芦道:“这法宝叫作藏天葫芦,正是这件法宝杀了赵大人。” 曲颜疑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法宝自己杀了赵大人?” “没错。” 卢恒挑了挑眉:“我在督造司当差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法宝在没有主人的驱动下,自主杀人的。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虚凌夜冷笑两声,摊开手掌,掌上雷光呲呲作响。 卢恒求助地看向赵温鹤,赵温鹤看了看虚凌夜,虚凌夜手中的雷光陡然消失无踪。徐菀修为喷发,体内涌起一股强大的威势涌向赵温鹤,赵温鹤浑然不觉,如沐春风。 赵温鹤道:“我也想听听这位小道友怎么自圆其说。” 叶篱道:“这葫芦是我在荒野之中偶然得到的一件古宝,当时这宝贝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封印,不论我如何尝试都无法破解,我只好先将这宝贝收着,留待日后再试。当日赵大人因为藏在镖物中的东西遗失而怪罪于我,情急之下,我只得取出这件宝物,企图凭借上面的封印抵挡赵大人的神通。这也是赵大人连续两次出手,都没有将我杀死的原因。” 叶篱顿了顿,暗中观察众人的反应,见众人都没有露出太过怀疑的神情,才继续说道:“但没想到的是这葫芦之中原本藏着一道极为恐怖的剑气,赵大人的神通让葫芦上的封印有所松动,藏在葫芦中的剑气趁机突破了封印,刺入赵大人的体内,将其杀死。” “一派胡言!”曲颜阴沉沉道:“赵大人的伤口前窄后宽,分明是被利器从背后刺入,贯穿至前胸。而溯光之泪上显示,当时赵大人是面对着你的,这剑气难道还会转弯,绕到他的背后杀人不成?” 叶篱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并非如此,而是这葫芦本会对吸入腹中的一切物体和能量体进行消化,剑气贮藏其中日久,能量被消磨了不少,自然不如从前凝聚。所以剑气刺入赵大人体内后,便开始扩散,这才造成了前窄后宽的伤口。剑气杀死赵大人后能量快速逸散,剩余的威能与书房中的阵法相击,将阵法击溃。而我其实是那时候才彻底昏死过去的。” 曲颜看向赵温鹤:“赵前辈您怎么看?” 赵温鹤用古怪的目光打量着叶篱,叶篱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赵温鹤拿过藏天葫芦仔细研究了片刻:“这确实是一件古宝,而且材质不凡,的确有可能藏着一道足以杀死老爷的剑气。但要让溯光之泪无法回溯,这剑气至少需要有超越轮回境的威力,这宝贝是否能承受还需要再进行鉴别。” 曲颜又问叶篱:“既然事实如此,你之前为何隐瞒?” 叶篱苦着脸道:“如果没有溯光之泪回溯当时的场景,我这么说你们会信吗?赵大人的死本就是意外,我不想无端受牢狱之灾。” 曲颜看向赵温鹤,赵温鹤是苦主,又代表着神海府督造司,他的意见和看法极为重要。 赵温鹤道:“有理有据,跟溯光之泪回溯的细节也对得上,而且跟之前我们推测的几种可能比起来,这位小道友的说法可能性更大。” 叶篱暗自松了口气。 他当然不知道赵渔庆是怎么死的,藏天葫芦上更没有什么封印和剑气,这些都是他编出来骗人的鬼话,但叶篱不得不这么做。 若是真如审讯官们所说,让断灵阁介入,那他这个当事人修炼无名经文的秘密势必会曝光,两害相权取其轻,叶篱不得不进行自污,将赵渔庆的死扯到自己身上。 所幸还有个藏天葫芦帮忙顶了黑锅,所幸赵温鹤对他的谎言意外地没有太过猜疑。 曲颜道:“既然如此,我提议先判嫌犯叶篱‘意外致人死亡’的罪名,于庆云牢狱第五层中关押一年。同时藏天葫芦由三司共同鉴定,如果再有其他问题,将重新审判。” 叶篱心中惴惴不安,虽然藏天葫芦能将赵渔庆的攻击吸收而没有出现破损,已经证明其材质不凡,但叶篱对于其能否容纳超出轮回境层次的攻击依然没有信心。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叶篱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葫芦交给了身旁的裁决使。 “你们双方是否还有异议?” 虚凌夜等人正要鸣不平,叶篱却抢着开口道:“我接受判决。” 赵温鹤又瞥了叶篱一眼,才慢吞吞道:“我也没有问题。” 曲颜写下判决文书,七位审讯官共同在文书上留下印记。片刻后天人律的投影缓缓出现,接纳了这份判决。 虚凌夜道:“送进去之前总能让我们再说上几句话吧?” 虚凌夜开口,七位审讯官都没有反对。 虚凌夜将叶篱拉到一边,张元白等人也围了上来。徐菀在一侧警戒,同时以真元形成了一个隔音的结界,将他们围绕其中。 虚凌夜气恼:“叶篱你是不是傻?你接受什么判决?赵渔庆动手在先,你只要据理力争又有我帮衬着,再不济也是个‘防卫过当’的罪名,何必去第五层牢狱里关上一年?” 叶篱笑了笑:“赵温鹤代表着神海督造司司首来向裁决殿施压,你们觉得没有交代他们能善罢甘休吗?赵渔庆是化生境的大高手,是天人盟的上位者,他对我动手死了只能算我倒霉,但我杀他,哪怕是误杀,是意外,也是滔天大罪。能只判一年还全赖虚兄鼎力相助,有这样的判决,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完叶篱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况且我身上的秘密见不得光,经不起盘查,这案子还是越早了解越好。” 紫炎狮忧心忡忡:“我们在神海府第一层牢狱里都差点没熬过来,第五层该是什么鬼样子,在那种地方待上一年,你的小命保得住吗?” 叶篱反过来宽慰他道:“怕什么,我战过三剑山,闯过大月湖,在五方境修士手下逃过命,化生境修士想杀我结果自己死了。我命硬着呢,区区一个第五层牢狱,还吓不倒我。” 不仅吓不倒,叶篱反而还有几分期待。身怀无名经文,他不仅不会受血晶的影响,变成弑杀魔怪,反而能吸收血晶提升修为,在牢狱之中,他可以说得上是如鱼得水。别人眼中的地狱,在他看来反而是修炼圣地。 “别掉以轻心了,”陈生生提醒道:“赵温鹤就这么轻易地就接受了你的解释,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怪异,你且小心些,保不准他们会找人在牢狱里对付你。” 叶篱凛然,他也觉得赵温鹤的态度有些古怪,陈生生提醒后,他更是留了个心眼:“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吴朗看着叶篱,欲言又止。他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知道藏天葫芦底细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叶篱再撒谎的人。在吴朗看来,或许灵藏体系的修士杀死赵渔庆的可能性更大。 “叶篱为什么要主动去担罪名?难道他是害怕断灵阁查出来我们跟蓝易有过交集。” 吴朗想到这里不由有些羞愧,心中暗道:“如果断灵阁真的追查起来,我也脱不开干系,但现在叶兄却独自将罪名揽了过去,无异于又救了一次我的性命。他对我的恩情太大了,吴某无以为报。” 叶篱如果知道吴朗心中所想,一定会感叹,人类的脑补能力真是神奇。 第六十五章 二度入狱 庆云府牢狱第五层。 这里与神海牢狱类似,天地间一片赤红,空中血云垂挂如瀑,地面上山峦交错隆起。但不同的是,这里的地底血河声音更为频繁,而在血云掩映之中,时不时有一道淡淡的的青光划过。 这青光极为粗长,几乎贯穿了小半天空,似龙蛇在云层中游弋,又似青色的雷霆闪现。 血云下,两位赤羽鸦妖修押着叶篱来到了他所居住的茅屋。 “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犯事进牢狱了,规矩应该都懂,第五层每天需开采两百块血晶。两仪境一次开采五十枚已经是极限,你把握好度,要是被影响变成了魔怪,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叶篱诚惶诚恐,谢过两位赤羽鸦族妖修,又目送他们离开,这才回到了茅屋之中。 回到茅屋,叶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接下来要赶紧利用血晶提升实力了。” 叶篱拿起桌上的狱凭,以真元炼化后便不再耽搁,他御剑飞出茅屋,感受着体内的血脉共鸣,很快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叶篱循着吸引力飞去,果然在一片山壁上发现了一条血矿。 叶篱落在地面,将飞剑收入百纳珠。典刑司在收押囚犯时并不会收缴犯人的物品,所以叶篱的百纳珠也顺利取了回来,而藏天葫芦则被裁决殿收走查验了。 叶篱环顾着这片山壁,暗自感叹:“我的天,这条血矿也太壮观了吧。” 这条血矿嵌在山壁之中连绵数里,颗颗血晶散发着时隐时现的红光,组成一个个如壁画又如阵纹般的图案。随着红光的明暗变化,这些图案也在不断变幻,时而似一片遨游群星之间的大陆,时而似一尊尊行走世间的神灵。 叶篱顾不得看这些图案,他迅速施展法术将一枚枚血晶开采出来,先凑齐两百枚供狱凭吸收之后,才开始开采修炼所用的血晶。 叶篱在与紫炎狮闲聊时曾听其提起,在牢狱中见过有赤羽鸦飞行巡逻,叶篱不由一阵后怕。当日他在神海牢狱中肆无忌惮地吸收血晶,还好没有被赤羽鸦发现,否则早已死无全尸。 吸取了上次经验后的叶篱,这回叶篱每次只开采出十枚血晶用以修炼,同时他的精神力散开,小心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随着无名经文的运转,一枚枚血晶被叶篱炼入体内,化成精纯的真元推动着他的修为稳步上升。 在牢狱之外,无名经文吸收九天之上的奇异能量增强肉身力量,却无法吸纳天力灵气炼化为真元。但在与外界隔绝,被屏蔽的牢狱之中,无名经文吸收不到奇异能量,却能将血晶直接转化为真元,提升修为。 “难道这无名经文竟兼顾了灵藏体系和天地灵气体系?” 叶篱正想入非非,他的眉心祖窍中,却有一点点灵光若隐若现。 叶篱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变化,但他没有停止功法的运转,因为他清晰地感应到了,这灵光正是此前出现在他眉心祖窍中的那枚神秘符文所化。 神秘符文早已潜藏在叶篱的眉心祖窍中,但直到其散发出白光,抵挡赵渔庆神通时,叶篱才发觉了这符文的存在。而在叶篱昏迷后,符文融化,化作了点点灵光没入他的眉心祖窍。 叶篱并不知道这符文就是赵渔庆要找的东西,反而百思不得其解:“这符文是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在我的眉心祖窍之中?我记得无名经文也是这么莫名其妙出现在我体内的,难道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还是说这枚符文是我修炼无名经文所得?应该不会,这符文可是抵挡了赵渔庆两次攻击。如果我随便修炼修炼,就能抗衡化生境修士,那这无名经文也太逆天了。” 正在此时,叶篱所开采的十枚血晶已被他炼化完毕,眉心祖窍中的灵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叶篱继续开采血晶修炼,那些灵光便如同从灌木丛中惊出的草灯萤一般,倏地全部出现,在叶篱的眉心祖窍中游离飘荡。 “我炼化血晶灵光便会显现,可见这符文与无名经文之间确有些关联。这些灵光随着我炼化的血晶数量增多,似乎变得越发活跃而明亮,不知道我多炼化一些血晶,它们能不能再次汇聚成一枚符文的样子。” 叶篱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小小的期待,若是这些灵光能再化作符文,那这枚可以抵挡化生境修士攻击的符文,将成为他保命的底牌。 带着这样美好的憧憬,叶篱越发勤勉,连开采炼化血晶的速度都快了一分。很快十多个时辰过去了,这中间有赤羽鸦狱卒远远从天空中飞过,叶篱做出奋力开采血晶的样子,并未引起赤羽鸦的怀疑。 十多个时辰里,叶篱共炼化了近两百枚血晶,修为也向着两仪境后期稳步迈进。但当他再次采集齐第二日缴纳给狱凭的血晶时,这片血矿中却多了两位来客。 一个带着几分书卷气,看起来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带着一个个子不高,但身材魁梧的年轻人来到矿区。 两人看到叶篱微微一愣,那带着书卷气的男人对着看过来的叶篱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带着那魁梧的年轻人与叶篱拉开一段距离,才开始开采血晶。 “警惕心很高嘛。”叶篱心中暗道。 有过在神海牢狱中被追杀胁迫的经历,叶篱对此二人的行为很是理解。虽然在牢狱中囚徒们都极为珍惜自己体内的真元,一般不会轻易动手,但也不得不防有人突下黑手,毕竟被关在牢狱中的大多不会是善类。 有了旁人在此,叶篱不好再明目张胆地炼化血晶,只得继续开采,并趁二人不察,偷偷将血晶收入百纳珠之中,佯装已经缴纳给了狱凭。 待开采出四十多枚后,叶篱则慢慢显出心烦气躁,被血晶影响的样子,快速离开了这片血矿。 远处开采血晶的二人抬眼看了眼叶篱离去的背影,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反应。 叶篱并未走远,他在附近找了一处隐蔽的场所,继续以无名经文炼化血晶修炼,直到过了小半个时辰,才重新返回血矿。 之前见过那两位还在开矿,叶篱皱了皱眉,他本以为两人应该已经离开矿区,回到属于自己的茅草屋中休息了。 从这两人的开采血矿时的真元波动来看,两人都是三才境中期的修为,这样的修为最多也就能连续开采一百枚血晶而不被影响。但从他们开采的速度来推算,这两人至少已经开采出近两百枚血晶,而他们的神智依然清醒,丝毫没有被血晶影响的迹象。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们中途已经返回过茅屋?” 叶篱压下心中的疑惑,装出修为不济,逐渐放慢了开采血晶的速度。他一边开矿,一边偷偷观察这两人。 过了没多久,那魁梧的青年的神智似乎开始模糊,他的口鼻中传出粗重的喘气声,开采血晶的动作也渐渐显得有些狂暴。 “清明神智!”有几分书卷气的男子立刻轻喝提醒。 那年轻人身子一颤,赶紧停下手中动作,从怀中取出一个草编的圆环状物品放在两掌之间,默默运转修为。 只见他身上狂暴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缓下来,粗重的喘气声也渐渐消失,不多时,这年轻人再次站起身来,神采奕奕地继续开采起来。 叶篱看得惊奇不已:“居然还有这种宝贝?” 第六十六章 血色晨光 看到那年轻人的神智再次恢复清明,带着书卷气的男子松了口气。这时他似乎才想起来此片矿区中还有旁人,他扭头向叶篱看去。 叶篱赶紧撇开目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看到那年轻人使用草环,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宝物虽然奇妙,但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我犯不着为了这草环去跟两个囚徒打交道。而且被关在第五层,虽然不说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但也一定不大好相与。但按照常理来说,被关在牢狱里的囚徒们看到这样的宝物一定会趋之若鹜,我若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未免太说不过去,容易惹人怀疑。” 叶篱有些拿捏不定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反应,心中暗自懊恼:“真是麻烦,早知道就另找一片矿区了,另找一片虽然也容易让人起疑,但至少不会跟这两人有什么直接冲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了灭口,对我下手。” 叶篱越想越是悚然,有了神海牢狱中九死一生的经历,他对这些囚徒都抱着强烈的戒备心理,甚至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他们。而从他们开采血晶时散发的真远波动来看,这两人都有三才境中后期的实力,不容小觑。 正在此时,叶篱却瞥见那带着书卷气的男子向自己走来。 叶篱心中叫苦不迭,他不动声色地向矿区外退去。那男子见叶篱要走,立刻加快了几分步伐,叶篱如惊弓之鸟般御剑而起,便要逃之夭夭。 却听那男子高声喊道:“道友留步,不必惊慌,道友若是对‘醒神环’感兴趣,我知道如何可以得到。” 叶篱毫不理会,全力施展“御”字诀瞬息远遁而去。 天人盟牢狱是叶篱的主场,其他囚犯在这里都需要节省修为,唯独他可以借助血晶,时刻补充真元,且不担心被血晶影响了神智。那男子呆呆地看着叶篱肆意消耗真元遁去,思量了片刻还是没有再追,只在原地懊恼顿足。 离开了这片矿区后,叶篱按下剑光,贴着地面缓缓飞行。虽然他不惧真元消耗,但也不敢太过嚣张,否则若是被赤羽鸦撞见,想不引起怀疑都难。 又飞了一炷香的功夫,叶篱再次感应到了矿脉的存在。很快在一片干涸的河道中,发现了一条血矿。 此地弥漫着一层浓郁的赤红色雾气,红雾阻碍了视线,让人无法看清远处的情景。叶篱估摸着这条血矿虽然相比之前的那条小了些许,但仅附近这一带的河道中,也足足孕育了近千枚血晶,称得上是一条富矿。 这些血晶沿着河底水痕的纹路生长着,隔着近处的雾气看去如一条泛着粼粼波光的血河在流淌。 “看来第五层牢狱虽然要求开采的血晶更多,但相对的血矿也比第一层更为密集,否则被关在这里的修士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 叶篱只感慨了一句,便立刻投身到了开采血晶修炼的大业之中。 借着红雾的掩盖,被赤羽鸦发现的威胁被大大减弱,没了这方面顾虑的叶篱修炼速度快了不止一筹。仅一天的功夫,叶篱就吸收三百余枚血晶,比此前的效率高出了近一半。 但这样的修炼速度也导致了血晶的供给大大不足。 在叶篱目所能及的河道中遍布着近千枚血晶,而包括上缴和修炼在内,叶篱每天至少需开采五百枚血晶。这段河道中的血晶仅够叶篱消耗两天,但血晶的再生却需要近十天左右。 缺少血晶的叶篱只得沿着河道在红雾中前行。 如此第五日后,叶篱的元胎上除了那些如鸟爪兽尾、水风地火般的符文外,更多了九条痕迹,这是修为境界接近两仪境后期的体现。一旦这九条痕迹开始破裂,元神之力便会溢出元胎,让修士的战力大增,从而进入两仪境后期。而当九条裂痕全部裂开,便是元神开天辟地之时。 叶篱预估再有两天的修行,自己的境界便可以顺利达到两仪境后期,而元神开天辟地晋升三才境也只是一两个月内的事情。 “天人盟的牢狱真是我的福地……不行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我可是生长在天人律下的大好青年,要以遵纪守法为荣,以违法犯罪为耻!千万不能再蹲大牢了!” 叶篱嘀嘀咕咕沿着河道寻找血晶,这是红雾突然翻涌起来,从不远处的雾气中走出了三男二女五个囚徒。 这五人也在沿着河道寻找血晶,不过方向与叶篱相反。 五人看到叶篱立刻戒备起来,为首的男子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不知道这片血矿隶属于我们‘血色晨光’吗?” “血色晨光”?这是什么?听起来似乎是一个组织的名号,难道这些人是同一个组织犯了事后被一起押进来的?还是说这一层的牢狱中的犯人们自发分成了各个组织派系? 叶篱不想招惹这些组织,他在狱中的第一要务是提升修为,犯不着与这些心怀不轨的囚徒们勾心斗角。 叶篱拱了拱手:“各位道友对不住,在下刚关进来没多久,不知道这片血矿已经被人占了,坏了规矩还望各位道友见谅。” “新来的?” 五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下一刻,五人身形闪动,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叶篱围在了正中间。 “既然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也情有可原。不过道友遇到了我们也是缘分,不如加入我们‘血色晨光’,那么你开采了此地的血晶便也就合情合理了。”为首那修士阴恻恻笑道:“道友不如好好考虑考虑,毕竟一个人在这牢狱中行走,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太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惨死狱中。要是再被人伪装成开采血晶不足,被吸干修为气血而死的样子,瞒过那些赤羽鸦,那可就真的死得不明不白了。” 另外四人同样发出讽刺的笑声,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叶篱心中一突,暗道:“看来这所谓的‘血色晨光’真的是狱中囚徒组成的组织,为的是抢占更多的血晶资源,或许还有别的我不知道的目的。我虽然不愿意跟他们有交集,但看这样子我若是不答应入伙,只怕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不如先假意加入,然后趁他们不备找机会开溜。” 叶篱打定主意,脸上堆起笑意:“能加入各位道友,大家在狱中相互帮衬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很好,算你小子有眼力。” 话是这么说,但这五人依然呈包围的姿态,将叶篱牢牢看死在中央。 叶篱不由皱了皱眉:“各位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修士笑道:“既然加入了‘血色晨光’,自然要贡献些资源出来。把你身上所有的丹药、灵石以及一切可以恢复真元的宝物都拿出来,好东西要大家平分嘛。不要想着藏私,我们会搜身的。” 叶篱哑然失笑:“各位道友,你们是在开玩笑吗?” 第六十七章 以一敌五 叶篱气定神闲地看着周围五人。 这五人并没有给叶篱带来太大的压力,从方才五人合围叶篱时,散发出来的真元波动来看。除了领头的那位修士是三才境初期的修为外,另外三人都是两仪境。 如今叶篱虽然只是两仪境中期的修为,但他的身体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也已经堪比两仪境。可以说在两仪境修士中,他的实力已经跃居第一序列。 而牢狱中,这些囚徒的真元修为都十分宝贵,完全无法像叶篱这样肆意催动,所以即使是三才境初期,对叶篱的威胁也并不算太大。更何况叶篱的百纳珠中还有四张三才境级别的符箓。 “你看我们像是在开玩笑吗?” 为首那修士恶狠狠地盯着他,五人皆调动起一丝真元修为,缓缓逼向叶篱。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你的宝物,加入‘血色晨光’,否则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叶篱环顾一圈,手中飞剑突然飞出。剑光一分二,二分四,很快便化出近两百道剑光向周围绞杀而去。修为的提升让叶篱施展太乙分光剑时的剑光愈发繁密,已渐有声势浩然之感。 那五人没想到叶篱竟会抢先出手,而且丝毫不顾及真元的损耗,一出手便是如幕布般厚重的剑光,显然动用了全力。 五人疾退,同时心中都涌起不可思议之感:“这人是疯了吗?他难道不知道这里的天地灵气极为稀薄,真元恢复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吗?如此肆无忌惮地动用真元是不要命了吧?他怎么敢!”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叶篱太乙分光剑剑势已变。一道道剑光变得轻灵如蝉翼,围绕着五人来回纵横切割。五人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应对,更要节省体内一丝一缕的真元,不敢有分毫浪费。 为首的修士气急,他是三才境的修为,却在一个两仪境修士手上吃瘪,虽然有不敢妄动真元的因素在里面,但这也让他感到羞怒万分:“尽量躲闪,不要跟这个疯子对耗真元,等他真元消耗干净,我要把他骨头拆了在地上拼个‘死’字!” 为首那修士抢先跃出剑光笼罩范围,又施展手段强行逼开剑光,将自己的四位同伴救出。如此一番,他的真元又消耗了部分。 “这次亏大了,若非身在牢狱之中,修为又已经损耗了近半,迟迟无法恢复,我岂能容这小子张狂!希望他身上带着的丹药、灵石足够多,才能弥补我的亏损。” 叶篱操纵剑光一通劈砍,五人再次匆忙躲闪,河道被剑光劈得七零八落,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这小世界碎片的自主修复能力好强!可为什么开采出来的血晶需要十天才能再生,但被破坏的地表却能短短片刻就恢复原状?难道是因为血晶缴纳给了狱凭后,就已经不在这小世界中,原有物质的减少使得再生需要一段时间。而仅仅是破坏地表,小世界内的物质总量恒定不变,所以就很快复原了?” 叶篱思维飘忽,目光有些游离,催动剑光的速度也慢了少许。 “交手时还敢分神?看来这小子不是个疯子,而是完全没有战斗经验,不懂得如何分配真元。这也难怪,天人盟培养出来的都是一帮酒囊饭袋,安逸日子过惯了,估计连人都没杀过,比不得我们这些刀口上舔血讨生活的。” 这五人本是荒野中的盗匪,因劫掠商队踢到了铁板,这才被丢进了庆云府的牢狱。相比天人盟修士,他们虽然缺少优质的功法法术,但他们的战斗经验却远在寻常天人盟修士之上。 领头的修士看准时机,突然一个俯冲,避开了叶篱劈来的大部分剑光,又从地上弹跃而起,迅速接近叶篱。同时他的衣袖里落下一柄匕首,被他握在手中,手臂一甩,匕首便向叶篱捅去。 荒野之中灵气稀薄,盗匪们多少精通一些武技,才能不必事事都用真元修为来解决。 “敢让我近身,我不用修为就能摘下你的人头!”领头的修士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 却见叶篱的目光突然聚拢,灼灼地盯着那领头修士,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领头修士与叶篱对视,心头骤然一突,有了种不妙的预感。他正要运转修为,却见叶篱决然弃剑,一拳捣向他的丹田。 叶篱是故意走神露出破绽,引敌人上钩。他知道这五人都节省真元,不敢与自己对耗。同时他又担心对方的三才境修士被逼急了,与自己鱼死网破。所以叶篱特地制造了近身搏杀的可能,好让他们有机会下手。 叶篱的身体力量已经堪比两仪境战力,敢与他近身搏斗简直就是在往火坑里跳。 叶篱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那领头修士的丹田上,强大的身体力量直接将那修士刚刚引出丹田的真元震散。 叶篱对着他的丹田再出一拳,那领头修士的体内发出一声轻微的,如水瓶破裂的“咔嚓”声。紧接着那领头的修士只觉得自己的真元如同烈日下的雪花,快速融化蒸干,很快变得涓滴不剩。 他的丹田被叶篱击破,元神崩坏,体内小世界消散,一身修为尽数付诸东流。 “啊啊啊!”领头的修士痛苦地歇斯底里道:“我的修为!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余等四人见叶篱竟出其不意废掉了他们中修为最高的三才境头领,哪里还敢再留手。 其中一个女修士张手虚握,她的指掌之间真元汇聚,化作一根冰霜箭矢,“嗖”地射向叶篱。她奔走如飞,手中冰霜箭矢连射不歇。 另一位女修却是妖族修士,她是一株碧波草成妖,此时她飞身而起,四肢化作柔然碧绿的水草,如荡漾的水波一般向叶篱缠去。 同样属于妖族的还有一位身材短小的修士,他化出原形,变成一只漆黑硕大的老鼠钻入地底,叶篱四周的红色土壤不断耸起,不知这只大老鼠身在何处。 而剩余那位男性修士出手则极为悍勇,他取出一口大鼎祭出,大鼎飞起从半空中坠落,要将叶篱镇压其下。同时他又从背后抽出两柄长刀,如蚂蚱般蹦窜着杀向叶篱。 叶篱真元卷起飞剑,太乙分光剑再现,道道剑光乍起乍落,将那一条条缠卷而来的水草切割得七零八落。同时叶篱一跃而起,施展《神游九字诀》中“挪”字诀,在半空中不断变化方位,让射来的一根根冰霜箭矢落空。 大鼎压下,叶篱挥拳向上怒击,将那大鼎打得高高弹起,其上附着的真元一阵散乱。此时叶篱脚下的地面突然炸开,一只漆黑的硕鼠从地底跳出,两只爪子交错一撕,将叶篱撕成两片。却见叶篱被撕碎的身影慢慢变淡,如水墨般消退,而不远处却有一道人影缓缓浮现。 这是《神游九字诀》中的“化”字诀,变幻莫测,奇诡非常。 擎着双刀的男子从叶篱身后一跃而出,手中两把长刀先后斩落,一把直取叶篱首级,另一把则预防着叶篱可能闪避的方向,准备随时封堵。 叶篱的身形突然炸开,化作一道道虚影漂浮在红雾之中。《神游九字诀》,“影”字诀。 四人出手,却都未能奈何得了叶篱。 只见那一道道虚影同时开口:“下面是五杀时刻,各位了解一下?” 第六十八章 血晶背后的黑暗 一道道虚影在红雾中飘荡,让人难辨真假。 那擎着双刀的男子目光一闪,突然杀向其中一道人影,手中双刀如剪般交叉横劈。 他辨别出,方才叶篱说话时发出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 双刀横剪将人影剪碎,但感受着从刀刃上传来的,没有任何阻力的触感,擎着双刀的男子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小心!” 远处那位指尖架着冰霜箭矢的女修出声示警,同时两指一松,冰霜箭矢呼啸射出 但已经晚了,一只手掌从双刀修士的背后探出,重重地拍在在他的后心,双刀修士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液中夹杂着小块的腑脏碎片。这蕴含了真远修为和叶篱本身身体力量的一掌,直接将这修士的内脏拍得碎裂开来,让他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叶篱另一只手屈指一弹,将射至身后的冰霜箭矢弹得粉碎。 “跟他拼了!” 鼠族妖修大喝一声,体内修为运转到了极致。他钻入地底,地面如同一锅煮沸的开水般沸腾起来。 碧波草女妖也催动一身修为,化作一株巨大的飘摇的水草,这水草带起阵阵水汽,将周围的红雾都驱散了大片。道道草叶垂下,结成一个囚牢将叶篱罩在其中,草叶之间的间隙中又生出一根根细长的尖刺,让叶篱无法从中逃离。 “快动手,他的身体力量好强,我撑不住太久!” 随着碧波草女妖的惊呼,数以百计的冰霜箭矢铺天盖地而来,箭矢透过草叶尖刺间的空隙,向叶篱洒落。那掌控冰霜箭矢的女修已然将一身真元都化作的冰霜箭矢,务求能将叶篱斩杀于此。 “黑耗子,快出手!” 碧波草女妖高喝,但见地底并无动静,远远地看到红雾中有一个微微耸起的小土包,正飞速远遁。 “无耻混账!” “臭老鼠,老娘要能活着回去,非扒了你的皮!” 两位女修哪里还不明白,这黑鼠妖分明是装出一副要拼命的样子,诱得她二人全力出手牵制住叶篱,自己却趁机逃之夭夭。 此时剑光飞舞,太乙分光剑分化而出的剑光首尾相连,化作一座剑牢守护在叶篱四周。冰霜箭矢落在剑牢上,立时被剑光斩成碎片。 那射出冰霜箭矢的女修真元耗尽,无力地瘫软在地。 剑牢散开,一道道剑光四下切割,将水草结成的牢笼切碎。碧波草女妖无以为继,被叶篱一剑刺在丹田上,同样废去了一身修为。没有了真元修为,碧波草女妖立刻变回了一株灵气浓郁的水草,软软地从空中坠落。 叶篱扫了一眼地下,先前的五人之中,两人修为被废,一人重伤垂死,一人真元耗尽,只剩那鼠妖靠着出卖同伴逃得一命。 叶篱没有对这四人再下杀手,而是催动真元将他们震晕。 这里毕竟是庆云府的牢狱,叶篱无法确认自己在这里杀人是否会被狱卒惩戒。而且这四人没有了修为,失去了开采血晶的能力,在牢狱之中,要不了多久便会被狱凭吸成一具干尸。索性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叶篱伸手一招,飞剑倒飞而回落在他的脚下,叶篱催动飞剑,向着鼠妖逃窜的方向追去。 “‘血色晨光’既然占据了这样一条富矿,那么这个组织中必定不只有他们五人,背后一定有修为更高或是手腕强硬的囚徒。不能让那只鼠妖回去通风报信,否则惹出组织中的高手可就麻烦了。” 叶篱贴着地面御剑疾驰,不多时便看到前方一个小土丘微微隆起,在红色的地面下快速移动。 土丘中的黑鼠妖察觉到叶篱追至,骇得肝胆俱裂:“两个没用的废物,居然没能拖住这个疯子。” 黑鼠妖舒展法术,地面上顿时隆起了十多个土丘,黑鼠妖借助这些土丘不断变化方位,企图让叶篱无法确认他的所在。 “打地鼠吗?”叶篱不由觉得一阵好笑。 他施展太乙分光剑,分化出近两百道剑光刺入地底,如铁犁一般从这片土地上迅速犁过。 黑鼠妖吓得“吱吱”直叫,撅着屁股从地底钻了出来。 一道剑光贴着黑鼠妖的尾巴划过,切下来一大团黑漆漆的毛发。黑鼠妖心疼地看了眼自己光秃秃的尾巴,又一摇身子钻入了地底。 道道剑光跟随黑鼠妖刺入地底,剑光上凝聚的真元在地下陡然炸开,将红土地炸的千疮百孔。 黑鼠妖被从地底炸出,他的身上被剑光切割出道道血痕,不少地方的毛发都被削去,露出内里灰黑色的皮肉,显得极为狼狈。 剑光如虹直刺黑鼠妖。 黑鼠妖骇然大喊:“我知道一个秘密!可以让你的修为快速提升!” 剑光顿住,叶篱落在黑鼠妖面前,沉声问道:“什么秘密?” 黑鼠妖故意卖了个关子:“道友知道天人盟为什么要我们这些囚徒开采血晶吗?” 叶篱不应,剑光陡然向前伸出了几寸。 “我说我说!”黑鼠妖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其实这些血晶会通过狱凭转移到牢狱之外,再经由天人盟的特殊司部以秘密手法进行炼化。最终这些血晶会变成纯净的天地灵气,供天人盟的修士修炼。” “一派胡言,”叶篱道:“天人盟修士修行所用的灵气是由九州龙脉散发出来的,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跟血晶有什么关系?” 黑鼠妖见叶篱发怒,急迫道:“那只是天人盟一面之辞,真正的龙脉早在千年前被打碎了,后来虽然构筑了新的龙脉,但其散发灵气的浓郁程度远不如前。而且天人纪以来,九州进入全民修行的时代,如果没有血晶提供的灵气,一条人造的龙脉怎么能支撑得了千万亿人的修行?” 叶篱沉默,黑鼠妖所言的确有些道理。天人纪前修行者只是少数,就是因为天地间灵气稀缺,往往只有名山大川才能供修士修行。但进入天人纪后,人口爆炸,全民修行。如果只是依靠龙脉,天地间的灵气恐怕早就被吸干了。 叶篱又想到,狱凭在没有血晶上缴的情况下,会自动吸收持有人的修为、气血乃至魂魄。抛开魂魄不说,修行者的修为和气血都是可以被反向炼化为天地灵气的,这一点似乎也在为黑鼠妖的言论进行佐证。 而且更关键的是,叶篱自己就可以通过无名经文将血晶转化为真元提高修为,这代表着血晶和天地灵气之间的确有共同之处,存在了被转化的可能。 想到这里,叶篱不禁有些动摇。 “不对,就算血晶可以被转化成灵气,但牢狱中一共才关押了多少囚徒?天人盟又有多少修士?开采血晶的数量再多也只是杯水车薪。” “我的大爷哎,”黑鼠妖一对乌黑的小眼珠子滴溜溜直转:“谁告诉你就只有我们这些囚徒在开采?其实天人盟牢狱只有前十层是关押囚犯的,而每一府牢狱最后的八层,据说都是用来关押一个异类族群的族人,他们的族人夜以继日地开采血晶,这才保障了天人盟灵气的运转。” 叶篱心神剧震,如果黑鼠妖所言为真,那这个表面辉煌繁华的天人纪,可以说是根植在了另一个族群牺牲之上,如寄生物一般奴役、掠夺、侵蚀。 他的脑海中没由来地浮现出这样一片场景:无数生灵被关押在一片赤红,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每日需要开采足够数量的血晶。他们无法修行、很少休息、甚至没有食物。刚出生的孩子们惨死在牢狱之中,血肉被饥饿的族人含泪分食。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看不到希望和未来。 一股寒气从叶篱心底上涌,很快遍布了他的全身。 “难道天人盟的繁华之下,真的藏着如地狱一般的恐怖和黑暗吗?” 第六十九章 梦魇符 叶篱强行将心中的寒意压下,又问:“他们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 黑鼠妖为难道:“我只知道一个大概。我们这一族常年习惯在地下活动,我也是偶尔一次遁地,不知怎么就到了创立‘血色晨光’的那位大人的屋外,听那位大人与人谈起这件事情。那位大人可是五方境的高手,我怎么敢在那里多待?赶紧逃了出来。” 五方境! 叶篱心中又是一惊,他本以为“血色晨光”只是一群囚徒抱团取暖的产物,但当得知其背后竟有一位五方境强者后,叶篱立刻转变了观念。 “难怪能占据一条富矿,而且有五方境压阵,‘血色晨光’占据的矿脉只怕还不止这一条。但五方境修士应该不会担心凑不齐血晶吧?可如果不是为了占据更多的血矿资源,他又为何要创建这样一个组织呢?一旦他出狱,这样群龙无首的组织就会立刻溃散,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叶篱心中好奇,但这样的念头也只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没有细思,转而问道:“这与修为的提升又有什么关系?” 黑鼠妖道:“你想啊,血晶既然可以转化为天地灵气,那么如果可以找到消除其隐患的炼化方法,那这些血晶是不是就可以变成最佳的修炼丹药?” “我已经找到了这种方法。”叶篱在心中暗暗回应了一句。 黑鼠妖继续道:“我虽然不知道炼化方法,但我听那位大人提到,在牢狱中除了血晶还藏着一种黄金血珀。这种黄金血珀的功能和血晶相同,但黄金血珀既不会影响人的神智,又能被修行功法吸收炼化。单一滴黄金血珀,便足够让一个初入两仪境修士跨越一个大境界,突破到三才境!这岂非天大的机缘?” 叶篱大为心动:“你知道哪里有黄金血珀?” 黑鼠妖支吾道:“这种宝物的下落,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叶篱冷哼一声:“说了等于没说,没有一点实际价值,我留你有什么用?” 黑鼠妖惊声尖叫:“你不能杀我,我是‘血色晨光’的属下,你杀了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在这里将永无宁日!你放心,关于你的事情我一点也不会透出出去,真的,相信我。” 叶篱置若罔闻,提剑便要废掉这鼠妖的修为。 却听耳边风声乍起,余光所见之处,右侧的红雾纷纷向两侧翻滚卷开。叶篱心中一惊,提剑向右方一刺。 一道淡青色的,由纯粹的风凝聚而成刀刃撞在了叶篱的剑上,被叶篱斩碎。同时从剑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叶篱撞得飘飞而起,落在身后不远处。 红雾中缓缓走出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他说的没错,虽然这只老鼠只会躲在地底,不堪大用,但到底是我们‘血色晨光’的人,不是你说杀就能杀的。” 那中年男子走到叶篱身前十丈左右的距离停下,与叶篱平静对视。 黑鼠妖连滚带爬地躲到中年男子身后,声泪俱下:“张执事,就是他杀了我们队伍的其他人。” 叶篱无言,这大黑耗子刚刚还赌咒不会把事情说出去,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当面把自己卖了个一干二净,难道都不觉得脸红尴尬的吗? 中年男子打量了一眼叶篱:“崔宏也被他杀了?一个两仪境?” 黑鼠妖点头如捣蒜:“他的身体力量极为强大,崔头儿跟他近身搏杀,被他直接废了丹田。” 中年男子眼中露出慎重的神色:“这位道友,杀了我们‘血色晨光’的人,难道不想给个交代?” 叶篱摊开双手,做出无奈的样子:“是他们威胁在先,我只是正当防卫罢了。” 黑鼠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兴奋地对中年男子道:“张执事,他身上带着灵石和丹药,而且数目少不了。我们战斗时,他疯了一样地催动真元修为,完全不考虑损耗。没点家底谁敢这么做?” 中年男子的目光陡然亮起,他体内真元修为散发而出,足有三才境后期,堪比当日全盛时期的三剑山山主岳胜峰。 中年男子一步步逼向叶篱:“把你带着的灵石丹药全部留下,这件事便算揭过,否则我便杀了你自己来取。” “杀我?你也得有这个本事。” 叶篱嗤笑一声,突然抖手丢出一张符箓。 这是一张三才境级别的梦魇符,符箓激发后会在敌人周围形成一个极为真实的幻象,置身其中就如同进入了深层次的梦魇一般,会无意中影响人的判断,让人无从察觉。 中年男子突然看到自己竟来到了典刑司一座露天的广场上。 中年男子感觉到自己此时正被两只赤羽鸦押着跪在地上,他的面前是一座如水晶一般的祭台。祭台表面微微凸起,呈现出各类不规则的多边图形,折射着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淡淡金辉,黑鼠妖正漂浮在祭台上。 环绕着祭台坐着一尊尊强大的修士,他们幻化出的如巨人般高大的法相矗立在身后,冷冷地盯着祭台。 不知哪里传来一个声音:“案犯黑坎,参与劫掠天人盟商队,按律判以极刑。” 一尊尊巨人般的法相异口同声,发出洪亮的声音:“善!” 中年男子瞪大了眼睛,黑鼠妖只是劫掠商队,为何就被判处极刑?但突然他的心中又升起一种,这样的刑罚似乎合情合理,本就该如此的感觉。 只见祭台上的金辉突然闪耀,一道圆柱状的光芒从祭台上冲射而起,将黑鼠妖笼罩。黑鼠妖发出一声惨叫,金光散去时,他已经消失在中年男子眼前。 天人盟的案犯有十恶不赦者,会被判处极刑,所谓极刑便是将案犯带到这座“问天台”上,问天台的力量会将案犯溶解成灵气,回归于天地之间。 中年男子被两位赤羽鸦押上问天台,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又道:“案犯张寒江,盗窃财物共计七千五百灵石,致三人轻伤,一人重伤,按律判以极刑。” 众法相又道:“善!” 张寒江的心中顿时被巨大的恐惧填满:“不,我只偷盗伤人的罪名,为什么要判以极刑?” 他有心分辩,却又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同时心中再次涌起一种本该如此的想法。这种荒谬的感觉连同恐惧感一同将他笼罩,他想要摆脱却又无能为力。 眼见脚下的问天台上金辉越发强盛,张寒江的精神力却突然感觉到了,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种强烈的威胁,这威胁与问天台的极刑不同。问天台的极刑虽然令人恐惧,却又有一种莫名的虚幻感,而身后传来的威胁,却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借着这威胁带来的寒意,张寒江仿佛溺水之中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拼命扭转过身子,双手之间真元绽放,向那威胁所在之地拍去。 第七十章 第二次见面 “噗”的一声,张寒江的掌心和左臂先后传来一阵剧痛。 伴随着疼痛,张寒江眼中所看到的一切景象,那露天的广场,那折射着金色光芒的多边形图案,那些高大伟岸如巨人般的法相统统支离破碎。在这一刻,张寒江骤然醒悟过来,之前他所看到的的一切都是幻象,如梦魇一般的幻像。 张寒江又回到了弥漫着红雾的干涸河道上,他的手掌上一道剑伤贯穿了掌面,而左臂则被刺出了一个前后通透的窟窿。 张寒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如果不是他于千钧一发之刻出掌将敌人的攻击击偏,那么这个窟窿很可能出现在自己的丹田或是心脉上。 张寒江前方不远处,黑鼠妖趴伏在地,生死不知。而在即将聚拢的红雾之中,叶篱的身影正御剑远去。 张寒江怒发冲冠:“无耻小贼,胆敢暗算我,给我纳命来!” 张寒江一挥衣袖,从他的袖中翩然飞出一只黄纸鹤。黄纸鹤迎风见长,转眼变得如同一只真实的仙鹤般大小。张寒江脚踏纸鹤,向叶篱追去。 叶篱在红雾中御剑穿梭,红雾给他带来了很好的掩护,但张寒江的黄纸鹤却似乎能锁定叶篱的位置一般,哪怕红雾浓郁得已经不辨南北,这只黄纸鹤也总能穿破雾气,精准地找到叶篱的位置追踪下去。 而且这只黄纸鹤的速度极快,竟比叶篱施展“御”字诀还要快了一线,当然这其中也有张寒江的修为远在叶篱之上的缘故。叶篱不得不一直变换方位,免得被张寒江追上。 “《神游九字诀》虽然是天人盟一流的身法,但局限还是很大,三才境修士一旦有了应对手段,我的优势便会立刻消失。”叶篱心中暗暗感慨。 譬如掌握了《青雀遁法》的沈啸,操控藏天葫芦的大月湖修士,以及拥有黄纸鹤这一类飞遁型法宝的张寒江。面对他们,《神游九字诀》给叶篱带来的,让他引以为傲的速度便被完全克制住了。 “还是因为我的修为太低,如果我在三才境,张寒江必然追不上我。而且我还缺少强力多变的攻防手段,每次对敌都只有‘太乙分光剑’可以使用,要不就是靠自己的身体力量。但不论是近战技巧还是攻防法术,我都十分欠缺。这使得我在无法逃脱,必须死战的情况下,会显得十分吃亏。这些短板需要尽快填补上。” 叶篱自我总结,对自身的情况有了更清晰明确的认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叶篱眼前的红雾突然变得稀薄起来,淡淡的雾丝被风卷着向他的身后快速退去。没过多久,叶篱眼前一阵清明,竟是已飞出了红雾笼罩的范围。 “终于离开这里了,这片矿区是‘血色晨光’的地盘,矿区里保不齐还有别的修士在开采血晶。若是被人堵截纠缠住了,又是一通麻烦。” 在叶篱飞出红雾后不久,张寒江也驾驭黄纸鹤冲出了红雾。 叶篱回头看去,只见张寒江神色冷峻地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放入口中。 “这老小子居然在嗑药!”叶篱心头一沉:“灵石、丹药在牢狱中都是稀缺资源,只有新入狱的修士才会从外面带进一些。‘血色晨光’虽然会敲诈新人的灵石和丹药,但能分配到每个人手上的必定也不多。这老小子已经开始用丹药恢复修为,可见他断定了我身上有大量的灵石和丹药,这是要跟我耗到底啊。” 叶篱暗暗叫苦,他的百纳珠中确实有不少灵石,约莫五千余枚。但丹药却都在吴朗接受《震雷圣身》传承时,贡献了出去,现在是一枚都没留下。 而灵石和丹药虽然都能恢复真元修为,但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丹药可以在战斗中直接服用,瞬间填补真元的亏空。而灵石则需要配合修行功法的运转,慢慢炼化成为真元。同理,血晶和灵石相同,也需要一定时间的炼化。 所以别看叶篱肆意挥霍着真元修为,那是因为他可以在事后炼化血晶补充修为。但在战斗或是逃亡跑的过程中,一旦他的真元枯竭,叶篱将没有任何办法进行补充,只能束手就擒。 “大意了,没想到这老小子随身携带着恢复真元的丹药,对耗真元我是比不过他了。实在不行就趁他靠近时,冷不防再给他丢一张符箓。” 叶篱身上还有三张符箓,一张辅助类的“镜像符”,两张防护类的“金甲符”,而攻击类的符箓却已经一张不剩。 “符到用时方恨少啊。” 叶篱默默扣住那张镜像符,只待张寒江一靠近就将这张符箓砸出去。 镜像符能让修士看到的所有场景如镜像一般,前后左右倒置。比如张寒江如果被符箓的力量影响,那么他看远方快速逃离的叶篱时,便会看到叶篱正飞速向自己接近。他向天空中飞行时,便会看到自己正向大地疾坠。 但这镜像符只是让中符者看到现实的镜像,是蒙蔽人的眼睛,而不会对现实造成影响。也就是说当张寒江看到自己向地面疾坠时,如果他改变飞行方向,向他所看到的天空飞去,那很可能真的直接一头砸在地上。 就在这时,叶篱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两个眼熟的身影。一人身上带着书卷气息,似乎一位饱读诗书的书生,另一位则是个魁梧的年轻人。 叶篱暗道一声苦也:“果然是祸不单行,竟然在这里遇上了这两位,这是要逼死我的节奏!” 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叶篱在第一处矿区遇到的,使用草环对抗血晶影响的二人。叶篱自认为看到了他们的秘密,对方绝没有留活口的可能。 在叶篱看到这二位时,两人也看到了叶篱。 那魁梧的年轻人咧嘴笑道:“大哥你看,这不是前几天跑了的那人吗?他怎么又送上门来了?” 带着书卷气的男子看向叶篱,见他火急火燎,几乎在逃避着什么。男子又向叶篱身后看去,远远瞧见了追杀而来的张寒江。 “原来是惹上了‘血色晨光’的人。”男子轻笑一声,催动修为飞身而起,迎向叶篱。 叶篱深吸了口气,又取出一张金甲符握在手中,只等张寒江和这两人同时靠近,便催动金甲符和镜像符。 却见那带着书卷气的男子哈哈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张兄,张兄追的这位小兄弟是我们‘省身会’的人,张兄这是什么意思?” 叶篱一愣,带着书卷气的男子已与他擦肩而过,飞向张寒江。 从叶篱身侧飞过时,男子轻声道:“一会儿不要说话,我来摆平他。” 黄纸鹤上的张寒江看着这带着书卷气的男子,冷声道:“徐冠生,这小子杀了我们‘血色晨光’的人,今天人我一定要带走,你不要插手。” 此时那魁梧的年轻人也驾着遁光而来,看到张寒江立刻板起脸来,摩拳擦掌:“我认识你,你不是个好人,你是不是想跟我大哥打架?” “徐亚子!”张寒江的神色立刻变得古怪而难堪起来。 第七十一章 不太聪明的亚子 叶篱看着挡在自己中间徐冠生和徐亚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们不是来杀我灭口的吗?” 徐冠生温和地笑道:“张兄,都是在牢狱里苟且求生的人,何必相互之前过不去?得饶人处且饶人。” 张寒江道:“是他杀了我们的人在先,而且他使用真元时毫无顾忌,显然身上带了大量的丹药和灵石,你们难道不动心吗?还是说想独吞了所有的好处?” 徐冠生讶异地看了叶篱一眼,继续道:“这些丹药灵石与我无关,我不会去抢夺。” 张寒江冷笑:“那就闪开,我知道这小子不是‘省身会’的人,一个新人而已,你我犯不着为了他起冲突,白白耗费真元。” 徐冠生不理张寒江,他回过头问叶篱:“这位道友,你是否愿意加入‘省身会’?” 这种时候叶篱怎么会反对,这可是事关生死的大事。 叶篱一脸肃穆,仿佛在做一件十分神圣的事情,生怕徐冠生觉得他不够诚恳。 “我愿意!从此以后,我就是‘省身会’的一员,我将以‘省身会’为荣,坚决拥护组织的宗旨。” 徐冠生眉头直跳,心道:“入个会而已,怎么搞得跟加入邪教组织一样?兄弟你真的没必要这么严肃的。” “很好,”徐冠生转过头去:“他现在是‘省身会’的人了,我得保他。” 张寒江怒极反笑:“徐冠生你当我好欺是不是?别以为你这傻子弟弟能打你就这么嚣张,后面就是我们‘血色晨光’的矿区,你要不交出这小子,今天就别想回去了。” 徐冠生双眉倒竖而起:“你说谁是傻子?” 张寒江嘲讽道:“整个牢狱里都知道,你那个弟弟天生痴傻,怎么?还不让人说了?” 徐亚子委屈巴巴:“亚子不是傻子,亚子只是不太聪明。” “你找死!” 徐冠生一改之前儒雅文弱的样子,手中突然多出一张画卷,画卷浩浩荡荡展开。 叶篱站在徐冠生身后,看不到画卷上画着什么,但听一阵喧嚣从画卷中传来,伴随着铁马金戈之声。那画卷之中赫然奔出了一尊尊水墨绘成的,身披铠甲的战士。他们有的身骑战马,有的驾驭战车,有的肋生双翅飞在空中。这些战士执着刀枪剑戟,蜂拥向张寒江杀去。 “你干什么!”张寒江惊怒道:“徐冠生你疯了吗?我们争斗起来,真元耗尽最后都得死!” 徐冠生道:“我警告过你们,不要欺负我弟弟!” 张寒江飞跃而起,他双手一拢,两掌之间传来狂风呼啸之声。张寒江伸手向前一推,一道十丈高的小型龙卷飓风呼啸蜿蜒着向前方席卷而去。 水墨战士们被龙卷飓风吹成了一粒粒墨点,向四方溅射,坠落在赤红的大地上。但画卷中又有更多的战士冲杀出来,甚至还有一条漆黑的蛟龙探出了硕大的头颅。 “毛病,你们脑子都有毛病!” 张寒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讥讽了一句,竟然刺激得徐冠生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跟他拼命,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箭,向天空一甩。 令箭激射而起,发出一声尖啸,在空中炸开,化作一轮血色的朝阳。 徐亚子看着空中的图案恍然大悟:“原来你是红太阳的人!红太阳里都是坏人,难怪你也是坏人!” 张寒江怒道:“是‘血色晨光’,不是什么红太阳!” 徐冠生的攻势越发猛烈,张寒江渐有些捉襟见肘,抵挡不住。 这时不远处红雾弥漫的矿区中,突然飞出了一道道遁光,赫然是一位位来自“血色晨光”的修士。他们原本都在矿区中采矿,得到了张寒江求援的传讯后赶了过来。 叶篱目光一扫,见红雾中共飞出了七位修士,其中四人是两仪境修为,另外三位则是三才境。更有一位三才境后期的修士,修为境界与徐冠生、张寒江相仿。 徐亚子拧巴着脸气鼓鼓道:“不公平,你们一群人打我哥一个,有本事来跟我打啊!” 徐亚子飞上前去,他的身躯开始膨胀变大,身高暴涨到三丈左右才停下,他体外的皮肤变得如岩石一般灰黑而坚硬。 徐亚子一巴掌拍去,冲在最前头的一位三才境修士化出一面光盾挡在身前,却被徐亚子一巴掌拍成了四散的流光。那修士赶紧施法抵挡,却被徐亚子的巴掌拍得倒飞出去。 “他是那个姓徐的傻子!” “是那个怪物!” “一起上,杀了他!” 来自“血色晨光”的众修士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惧,各自施展手段向徐亚子围攻而来。 徐亚子左右拍击,近乎石质的身躯让他无惧各类攻击,几乎先天立于不败之地。而“血色晨光”的修士却不敢让徐亚子拍中,看那蒲扇大的巴掌,一旦被拍实了最低都是骨断筋折,身受重伤的下场。 一时间“血色晨光”包括那三才境后期在内的七位修士,竟被徐亚子一人追撵着四散而逃。 “散开,用远距离法术攻击他,把这个怪物耗死!”那三才境后期修士高喊。 “血色晨光”的修士们立刻四散开来,围绕着徐亚子远远施法进攻。这些法术落在徐亚子身上,虽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却也打得徐亚子身躯不断震颤摇晃。 徐亚子怒吼连连,但往往他追击其中一个修士时,另外六人便疯狂施法,吸引徐亚子的注意。徐亚子左右顾盼,却不知该去追杀谁,一时陷入了被动挨打的状态。 “看起来真的是个不太聪明的亚子……” 叶篱捂脸无言,他催动飞剑加入战局,太乙分光剑化出连绵剑光向周围七位修士席卷而去。 叶篱虽然只是两仪境修为,但“血色晨光”的修士却没有徐亚子这种免疫伤害的能力和法术,只得分心抵挡。徐亚子压力顿时大减。 “徐亚子,不要管别人,先盯着修为低的打!” 徐亚子看了看来驰援的叶篱,乐呵呵笑道:“你是帮我们的,你是个好人。” 说话的功夫,又是一个法术砸到了徐亚子头上,将徐亚子砸的头晕目眩。 徐亚子勃然大怒,又想到了叶篱的话,于是立刻冲着那施法的两仪境修士冲去。另外六人再次施法,叶篱取出一张金甲符激活,以太乙分光剑拦截法术,对于拦截不住的则直接凭着金甲符硬接了下来。 徐亚子毫无阻碍地飞到了那两仪境修士面前,一巴掌将那修士拍得栽入地下。 徐亚子得意道:“让你欺负我,打死你!” 两人如法炮制,不多时便将“血色晨光”的四位两仪境修士全部击败。此时叶篱的金甲符也已支撑到了极致,身上金灿灿的甲衣破碎消散。 叶篱正要取出第二张金甲符,却听高空中传来一声怒喝:“都在干什么?在牢狱里还不老实,都不想出去了是吗?” 这一声怒喝中蕴藏了真元修为,交战双方都被这怒喝震得真元散乱,不得不停下手来。 叶篱抬头看去,只见高空的血色红云之中,三只赤羽鸦挥动羽翅向下方飞来。 第七十二章 天方 三位赤羽鸦狱卒一前两后飞落在两伙人之间,各自散发出修为震慑众囚徒。 叶篱感应出,前方为首的那位赤羽鸦已是四极境中期的修为,后面两位狱卒的修为也已至半步四极境。 张寒江显然认识为首的赤羽鸦,讨好着问候道:“原来是天方大人,许久未见,大人的修为又有精进,真是可喜可贺。” 天方并不理会张寒江,张寒江也不觉得尴尬,只在一旁赔着笑脸。 天方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众人,众囚徒被他目光触及的,无不低下头去。天方的目光落在叶篱身上,不由微微一顿停滞了片刻,但又很快掠了过去。 “一群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在牢里还敢闹事,信不信老子把你们皮给扒了?” “血色晨光”的修士中,一位犬族的妖修低声呜咽了两声,大概是想说明他并不爱吃屎,但又没有这个胆子。 天方瞪了那犬妖一眼,指着徐冠生道:“你兄弟两个是老实人,怎么也跟他们混在一起了?到底怎么回事?” 徐冠生低眉敛目:“起先是张寒江追杀这位新入狱的道友,我看不过去帮忙打圆场,之后张寒江欺辱舍弟,在下这才与他争斗。至于其他人,都是张寒江喊来助拳的。” 徐冠生没有提及“血色晨光”和“省身会”,这种囚犯之间的不法组织,狱卒们虽然多少有所耳闻,但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原来是个弟控。” 叶篱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他偷眼看了看徐冠生,又看了看徐亚子。他之前只顾着与“血色晨光”斗法,还没仔细观察过这兄弟二人。 只见徐亚子虽然身材魁梧,但长相却与较为文弱的徐冠生有几分相似。这样一张白白净净的柔和面孔,却长在了如此健硕魁梧的身躯上,不免显得有几分另类。 天方又看了叶篱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篱低着头答:“在下叶篱。” “你就是叶篱。”天方哼了两声,又问张寒江:“你要杀他?” 张寒江的后背立刻出了一层冷汗,他知道赤羽鸦最忌讳有囚犯在牢狱中杀人,这是在挑战赤羽鸦的底线。所以哪怕是在牢狱中杀了人,囚徒们也会对尸体进行伪装,扮作是被狱凭吸干了修为血肉。 张寒江连忙道:“天方大人,没有的事,是这位叶道友先杀了我五位朋友,我才想将其捉拿,交给大人们发落。” 天方的目光又落在叶篱身上,示意他进行解释。 叶篱忙道:“那五人想杀我在先,为的是夺取我身上的灵石恢复真元。而且我也没有杀他们,只是废去了他们的修为。” 叶篱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至于自己为什么敢于挥霍真元,叶篱的解释是,自己的百纳珠中还有不少灵石储备。 天方歪了歪头示意身后的赤羽鸦。那两只赤羽鸦一只正左顾右盼,看着风景发呆,另一只则在用翅膀上的羽毛尖剔爪子。二者都没有看到天方的示意。 天方大怒,面子上很是挂不住,他的两扇翅膀同时扬起,将两只赤羽鸦拍了个踉跄:“想不想干了?不想干滚蛋!” 两只赤羽鸦连忙掏出一卷名册,名册上密密麻麻记着数百上千个名字,有些名字上亮着红光,而有些名字上的红光则已经熄灭。 赤羽鸦向张寒江问清楚了袭击叶篱的五位修士的名字,在名册上查找,很快便一一核实。五人的名字上都亮着红光,只是光芒显得十分微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一只赤羽鸦汇报道:“大人,这五人还活着,不过状态都不太好,应该受了重伤,或是修为被消耗干净了。” 天方这才满意道:“咎由自取,没死就不关我们的事。” 他又转向张寒江,恶狠狠道:“我再警告你们一次,不要闹事。别以为你们‘血色晨光’做的什么事情我不知道,要不是看在那位的面子上,我早收拾你了!” 张寒江噤若寒蝉。 叶篱心头一动,天方所指的“那位”应该就是创立“血色晨光”的五方境修士。令他不解的是,此人虽然有五方境的修为,但毕竟只是庆云牢狱中的一个囚徒,按理说背后站着典刑司和天人盟的天方,根本不需要给他面子。 “这是为什么?难道那位五方境修士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说他本身也有着了不起的背景?而且他创立‘血色晨光’的目的也很值得怀疑啊。”叶篱联想到自己之前的想法,不由对这位五方境的修士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好像知道这位五方境修士到底是什么人……不,你不想!”叶篱很快否决掉了自己想法:“你一个两仪境就不要去掺和五方境的事情了,求求你让自己多活两天吧。” 叶篱意识到,作死的种子似乎已经深深根植在了他的心底,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恐惧:“我以前是多么单纯多么自律的天人盟好青年啊,怎么现在这么爱作死了?大抵就是从认识大狮子开始,我的画风就变了。果然还是那句话,做人不能太师文秀!” 叶篱再次自省了一番,对于自己悬崖勒马的状态十分满意。 旁人哪里知道叶篱内心的戏码这么丰富。 天方指了指张寒江:“这件事既然是你挑起来的,那么你连续十天,血晶的开采量翻倍。每天四百枚,你没意见吧?” 我哪里敢有意见? 张寒江苦涩地应道:“全凭大人吩咐。” 天方又指着“血色晨光”其余修士:“你们几个,连续五天,每人的开采量增加一百枚,省的你们开采完了没事做,尽惹是生非。一会儿我就让人调整你们狱凭的吸取度。” 众人连连称是。 “滚吧,”天方大手一挥:“看见你们就来气。” “血色晨光”的众修士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向红雾中飞去。 徐冠生的额头上慢慢渗出冷汗。天方放走了“血色晨光”的人,却还没有让他们走,也没有宣布惩罚方案,这让徐冠生心中惴惴不安。 天方转过身来瞪了眼叶篱:“臭小子,一进来就搞事,难怪连化生境的赵渔庆都死在你手里了。” 叶篱懵了:“什么情况?天方大人您为什么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难道我们很熟吗?我根本不认识你好吧!” 徐冠生懵了:“什么情况?这位叶兄和天方大人认识?不对不对,我的重点有问题啊,刚刚天方说啥?叶篱杀了一位化生境修士?两仪境杀了化生境?他们在开玩笑吧,可是看他们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啊。被杀的别是个假的化生境吧?不行不行,信息量太大,我得缓缓。” 徐亚子也懵了:“他们在说啥?为什么坏人走了?我有点饿了……” 嗯,亚子一直是懵的。 第七十三章 迷雾 天方看着眼前的懵逼三人组,心中不由暗自发笑,但最终他还是维持住了作为一名狱卒统领的威严。 “出去以后,替我跟虚公子问好。” 天方干巴巴撂下一句话,便带着身后两只赤羽鸦振翅而起,扶摇飞入血云之中。 “原来是虚凌夜替我打点过了。”叶篱心中明朗,同时也记下了虚凌夜的这个人情。 天方走后,徐冠生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他舒了一口气道:“这位道友,原来你跟天方大人是旧识,难怪今天他这么好说话。” “算不上旧识,只是有朋友托天方大人照拂一二罢了。”叶篱含糊其辞,并没有打算细说:“还要多谢两位仗义相助,否则怕是天方大人巡查到此之前,我就已经被那姓张的拿下了。” “顺手为之。”徐冠生哈哈一笑:“在下徐冠生,这是舍弟徐亚子。” “在下叶篱。” 虽然刚刚三人都已经知晓了对方的名字,但相互通报名号这样必要的礼数还是没有缺。 徐冠生的仗义出手让叶篱好感大增,再加上狱卒统领天方,都称徐冠生是个“老实人”,叶篱也放心了不少,心中不由升起了结交的意思。毕竟他虽然有天方照拂,但作为狱卒,天方不可能时时刻刻帮衬着叶篱,能多个朋友多个帮手,自然是好的。 徐冠生道:“徐某虚长你几岁,便冒昧地称你一声贤弟。叶贤弟,咱们既然都是‘省身会’的人,那就不要客气了,” “我那是迫不得已啊!”叶篱在心中呐喊。 他本意是不想加入这些囚徒组织的,但刚刚承了人家的情,又不好现在翻脸耍赖,便问道:“徐兄,咱们‘省身会’是个什么组织?跟‘血色晨光’一样吗?” 徐冠生笑道:“‘省身会’和‘血色晨光’都是牢狱里的囚徒自发形成的组织,但两者却有根本上的不同。” “‘省身会’顾名思义是要反省自身的过错,出狱以后重新做人……或者做妖。所以我们‘省身会’推崇囚徒之前相互帮助,友善共处。加入‘省身会’的也大多是一些无意中犯错,但本性纯良的囚徒。当然了,也有不少人是因为贪图我们‘省身会’的‘醒神环’而加入的。不过在我们的感染和带领下,我相信他们早晚也会洗心革面。” 叶篱在心中疯狂吐槽:“这种组织怎么看都不像是犯人自己组织的吧?你们的觉悟已经这么高了吗?要真会自我反省你们还被抓进来个屁啊!你们组织的老大不会是狱卒安排进来的间谍吧?” 徐冠生看着叶篱目瞪口呆的表情,笑道:“我知道这很难令人相信,但是‘省身会’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会让人痛改前非。” 叶篱不由汗毛根根竖起,暗自腹诽:“听着这么玄乎,不会真的是什么邪教组织吧?” 徐冠生又道:“‘血色晨光’则不同,这是一个单纯牟利的组织。其组织目的就是为了霸占更多的血矿,让新入狱的囚徒加入他们,贡献出带入狱中的灵石、丹药和法宝。如果新人不愿加入,他们便会以武力威慑,甚至杀人夺宝。” “但是我听说成立‘血色晨光’的是一位五方境的大修士,以他的修为实力,在牢狱中还愁开采不出血晶吗?为什么还要成立这样一个组织?”叶篱问出了自己疑惑许久的问题。 徐冠生解释道:“一方面是这位大修士需要搜集丹药和灵石,保持自己在巅峰状态。据说这位大修士已经关在狱中数十年,如果没有足够的丹药和灵石,他的真元早就消耗干净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需要搜罗足够多的人手,为他寻找黄金血珀。” 叶篱一愣,旋即暗恼:“徐冠生也知道黄金血珀,而且就这么随意地告诉我了,这说明黄金血珀在牢狱中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那只大黑耗子根本就是欺我新入狱不久,没有掌握太多信息,故意拿这种事情来唬我。” 叶篱问:“‘血色晨光’找到过黄金血珀吗?” “也不能说没有。”徐冠生道:“据说那位五方境修士刚入狱时还是四极境巅峰的境界,但他无意中找到了一小潭黄金血珀,足有数百滴之多。靠着这一小潭黄金血珀,他突破修为达到了五方境初期,后来才成立了‘血色晨光’搜罗人手为他寻找黄金血珀。但这宝物也只出现了这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相关的消息了。” 叶篱道:“他就不怕手下的人找到黄金血珀后私吞了?” 徐冠生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他有自己的法子,能确保手下不会藏私。” 叶篱突然想到,如果黄金血珀不是什么秘密,那么关于血晶的用处,在这牢狱中会不会也早已传开。 叶篱试探性地问道:“徐兄,你知道天人盟为什么要让我们开采这些血晶吗?” 徐冠生摇了摇头:“不清楚,叶贤弟知道?”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叶篱将这个问题揭过,心中暗道:“看来这倒是个货真价实的秘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徐冠生终于忍耐不住,问道:“叶贤弟,我刚刚听天方大人提及,你杀了一位化生境的修士?” 叶篱心中高喊冤枉,但表面却不动声色:“那只是个意外,我奇遇得到的一件古宝中封印了一道剑气,那位倒霉的化生境修士解开了封印,被剑气所杀。我也就是因此获罪,被打入牢狱之中。” 叶篱不敢在此说出实情,生怕裁决殿的人会到狱中搜查证据。 “那也了不得啊。”徐冠生露出高山仰止的表情:“化生境修士的五感是何其敏锐,别说化生境了,就是五方境修士一旦周围有什么风吹草都也能立刻察觉。你的古宝瞒过了一位化生境修士,由此可见这宝贝极为厉害。叶兄能得到这样一件宝贝,手段定然非比寻常。” “哪里哪里。”叶篱谦虚地笑道。 突然叶篱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一处黑鼠妖的言论中,被自己疏漏的漏洞。 “那只黑耗子说他无意间遁地来到了那位五方境修士的屋外,听到了五方境修士与旁人的对话,才知道了血晶的秘密。但这根本说不通!他好歹是两仪境的妖修,在地底行走时,怎么会不明不白地就来到了五方境修士的屋外?再者说凭五方境修士的五感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一个两仪境的小妖?还让他听去了那么多秘密。除非这是那位五方境修士故意想让别人听到。这样一来关于血晶用途的真实性就有待商榷了,更重要的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叶篱之前听了徐冠生的解释,本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那位五方境修士建立“血色晨光”的目的。但此时想到这一节,他顿时觉得自己本以为已经看清的真相上,又蒙上了一层浓厚的迷雾。 第七十四章 醒神环 “算了算了,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都与我无关。” 叶篱迅速调整好心态,强令自己不再去好奇。 “冒昧地问一句,两位又是因为什么罪名入狱的?”叶篱有意结交,但也得先甄别这二人究竟是什么罪名,入狱前是否是什么恶徒。 徐冠生叹了口气:“故意伤人的罪名。” 叶篱惊叹:“得伤多重才会被关到第五层来啊!” 徐冠生道:“破了两处皮,一处淤青。” 叶篱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旋即又醒悟过来:“两位是惹上权贵了吧。” 提及此时,徐冠生咬牙切齿:“我们兄弟二人还有个妹妹,名叫徐季淑。季淑不过十六岁,却因生得貌美而被庆云府财权司掌令公子惦记上了。” 听到这里,叶篱已经把徐冠生的故事猜到了七七八八。大抵便是权贵家公子强抢民女,陷害其家人的戏码。这种故事虽然老套,但从古至今却一直在发生着。 果然听徐冠生道:“那畜生趁季淑孤身一人在家时,带人闯入家中,想将季淑掳走。所幸我和亚子正巧回家撞见,才将那畜生和其随从赶走。我知道他是掌令的公子,故而约束着亚子没有下重手,没想到这畜生却倒打一耙,诬告我们故意伤人。只是赶走他的过程中发生了些许推攘,能有多重的伤?奈何其父位高权重,我们便被判了重刑,打入了第五层牢狱之中。” 叶篱紧张道:“你们二人入狱,令妹没了人保护,岂非羊入虎口?” 徐冠生道:“这倒无妨,我们兄弟二人本是庆云府‘星夜商队’的护卫,入狱之前我已拜托同仁带着季淑前往山南府,投奔定居在那里的一位堂叔。” 叶篱这才放心下来:“到了山南府,那位掌令公子的影响力确实会小很多,也不敢这般肆无忌惮了。” “弱肉强食,自古如此。”徐冠生调整好心情,洒脱一笑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我带叶贤弟去见咱们‘省身会’的首脑,请首脑为你制作一枚醒神环。” “醒神环?”叶篱好奇道:“就是那日亚子兄弟用来清明神智的草环吗?” “没错,”徐冠生道:“这醒神环只有我们‘省身会’的首脑会制作,开采血晶感觉到神智被影响时,只需握着醒神环运转功法,就可以让神智恢复。所以我们‘省身会’的修士极少有被影响了神智,变成魔怪的。” 三人驾驭遁光向“省身会”首脑的住处飞去。 叶篱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徐兄,‘省身会’的首脑也被判关押了很多年吗?” 徐冠生道:“非也,我们所去见的‘省身会’首脑已经是第四任了,每一任首脑在即将出狱前,都会指定下一任首脑,并将醒神环的制作方法传授于他,这才确保了我们‘省身会’流传下来。” 叶篱恍然。 约莫飞了小半个时辰,徐冠生按下遁光,指着下面兴奋道:“我们到了。” 叶篱低头看去,只见下方是一座血红的山头,山头上孤零零地坐落着一座破破烂烂的小茅屋,四周廖无人烟,一片荒芜。 叶篱不由好奇道:“这里只有首脑一个人?就没个什么总部吗?或者是保护首脑安全的下属?” 徐冠生道:“我们‘省身会’只是一个松散的组织,各自都住在各自被分配到的茅屋里,非有要事一般不会来打扰首脑。首脑的福利也只是不用亲自去开采血晶,我们每天都会略微多开采些许,派人给首脑送来。” 叶篱心道:“做首脑做到这个地步的,怕也只有‘省身会’一家了。” 三人落至茅屋门外,徐冠生轻轻扣门,不一会儿茅屋门被从里面打开。屋里的陈设与其它茅屋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这间茅屋还要更为破败一些。 屋内的床铺上盘膝坐着一个老妪,她的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如海浪一般层层叠起,她的皮肤暗黄而失去光泽,额间眼角长出了一块块褐色的老人斑。她披着一件白色斗笠,用和蔼而慈祥的目光看着叶篱等人。 奇异的是,叶篱心中本有百般警惕,但在看到这老妪的刹那,他的警惕心竟完全消失得一干二净,心中只剩下一片宁静祥和,仿佛面对的是自家的长辈一般。这一点连叶篱自己也没有察觉。 徐冠生更是露出了崇敬而孺慕的神情,唯有徐亚子依然是赤子心性,没什么改变。 老妪笑呵呵道:“冠生、亚子,你们二人来了。这位道友是?” 徐冠生恭谨道:“前辈,这是新入狱的道友,他是因意外杀人而获罪,其余并无恶行,晚辈邀他加入了‘省身会’,特来前辈这里求一枚醒神环。” 叶篱赶紧上前见礼:“晚辈叶篱,见过前辈。” 老妪微微点头:“好,你们稍等。” 只见老妪伸手一拈,她的破茅屋上便被抽出了一根根枯黄的草枝。老妪将草枝捻在一起,弯成环状让其首位相连。 叶篱这才反应过来,老妪已经开始制作醒神环了,他想到醒神环是“省身会”首脑一脉相承的技艺,又是“省身会”的根基,慌忙避嫌:“前辈,晚辈们是不是要先回避一下。” 老妪笑道:“不妨事,待着吧。” 徐冠生解释:“不用担心,咱们单看是学不会的。” 只见老妪在这草环各处施法,草环上渐渐亮起了一个个微小的光点,光点连成一片,散发出淡淡的银辉,看上去如同一轮圆月。 老妪又向其中打入一道道玄奥繁复的阵纹,将阵纹组合成阵法固定于草环上。 最后,老妪以真元为引导,将草环、光点、阵法三者合一,融汇于一体。草环上顿时散发出一阵让人宁心静气,神智清明的气息。 不必徐冠生提醒叶篱也知道,这枚醒神环已经制作完成。 老妪伸手一托,醒神环便慢悠悠飞起,向叶篱飘来。 叶篱恭恭敬敬地将双手举过头顶。醒神环落在他的手心,分明是枯草编成的圆环,触感却如玉般滑润微凉,让叶篱精神一振,诸般杂念烟消云散。叶篱相信,若是自己此时修炼,定能迅速进入深层次的修炼状态,修行效率事半功倍。 “多谢前辈赠宝。”叶篱再拜。 “无需多礼。”老妪手掌上扬,和蔼道:“这枚醒神环不仅可以对抗血晶带来的负面影响,你们出狱后也能帮助你们宁心静气,让你们在修炼时摒弃杂念,时刻保持清明冷静的状态。” 叶篱再次道谢,老妪又与徐冠生闲聊了些狱中最近的情况,问了问叶篱天人盟最近是否有什么新鲜事发生。两人都将自己知道的细细告知,气氛十分轻松融洽。 又过了不久,老妪挥了挥挥手:“多谢你们陪老婆子聊了这么久,这人啊一旦年纪大了,就是喜欢扯些闲话,辛苦你们了。你们先去吧,别耽误了你们开采血晶的功夫。” 叶篱和徐冠生连道不敢,带着徐亚子告辞离去。 第七十五章 诡异的第五层 离开了“省身会”首脑的住所,叶篱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问过首脑的名字,连道:“太失礼了,还没有请教前辈的名字。” 徐冠生一愣神,恍然惊觉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也从来没有问过首脑的名字,每次都是以前辈相称。” 叶篱怪异地问道:“组织里的其他人呢?他们有问过首脑名字的吗?” 徐冠生仔细回忆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没有,至少我认识的组织成员,从未有人提及过首脑的名号。” “这就奇怪了,我第一次见首脑忘了问也就罢了,怎么你加入组织这么久,也从没有想过要问?其他也没有人问过。这怕不仅仅是巧合吧。” 徐冠生毫不在意:“或许是首脑自己不愿意透露,所以暗中施展了小法术,让我们忘记去问了吧,我们不必再想了。” 见徐冠生如此豁达,叶篱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心中却依然疑惑:“首脑是四极境修士,难道四极境就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影响低境界修士的判断,让修士不由自主地按照她的意志去做了吗?而且徐冠生的态度也有些怪异,这件事情明显有些问题,是首领暗中做了手段,他却好不追究,究竟是徐冠生知道一些内情,故意不去提及,还是他依然在被影响着思维判断?” 叶篱又回想起首脑那和蔼慈祥的面容,不由觉得这些也并不是什么大事,自己或许是神经有些过敏了,他微微一笑,不再去想。 徐冠生和徐亚子所在的茅屋与叶篱的住所相隔较远,三人在半途相互告辞分开,叶篱往自己的茅屋所在的山头飞了一段距离,确认徐冠生和徐亚子已经看不到自己后,才转变方向,向着自己首次遇到徐家兄弟的那座血矿飞去。 血矿中,叶篱将开采出的血晶以无名经文炼化。但就在他将无名经文运转了一个周天后,叶篱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声音,这声音正是叶篱首次接触无名经文时所听到的诵经之声。听着诵经声的叶篱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力量被清除了出去,他骤然睁开了眼睛,满眼中尽是惊恐的神色。 “我之前是怎么了!”叶篱身上倏的出了一层冷汗:“从进入‘省身会’首脑的茅屋开始,我就变得不对劲了。我原本是带着戒心和警惕去的,可是一见到那老妪,我的戒心和警惕感居然消失了,而且这个过程我没有一点察觉,反而觉得自己对那老妪十分信任。还有她的名字,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这本就极不正常,但在跟徐冠生交流后,我居然会觉得这件事无关紧要。” 叶篱仔细回忆着之前的经历,越想越觉得后怕:“这个老妪不简单,她绝不是四极境修士,我在面对化生境的赵渔庆时,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可是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她这种人为什么会在牢狱中?” 叶篱眉头一皱:“对了,她入狱的原因我也从来没有问过,应该也是被她影响了思维判断。这样看来,徐冠生很可能也不知道首领入狱的原因,我没必要再去问他,免得惹人怀疑。” 叶篱取出怀中的醒神环反复端详,却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这醒神环估计也有问题,还好我修炼了无名经文,不会受到血晶的影响,不必依赖醒神环清明神智。也多亏了有无名经文,我才能从这种诡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这时叶篱突然想到徐亚子,与徐冠生不同,徐亚子并没有对那老妪表现出强烈的崇敬和景仰,他一直傻傻的,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不知道为什么徐亚子没有被影响,难道是因为他原本就有些痴傻?不过我倒是可以通过徐亚子,隐晦地提点一下徐冠生,至于能不能让他醒悟过来,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但不论如何,我以后还是要少跟‘省身会’首脑还有其他成员接触才好。” 理清了思路,确保自己的思维判断没有再被影响后,叶篱不禁感慨:“想不到在庆云牢狱的第五层中,居然会遇到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论是‘省身会’的首脑,还是‘血色晨光’的那位五方境修士,似乎都隐藏了不少秘密,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我的修为太低,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为好,待出狱后再找机会将这件事告诉虚凌夜,通过虚空大蛇族的力量来查这些事情。” 决定暂时独善其身的叶篱将精力再次投诸于修炼之上,一枚枚血晶的炼化,稳步推动着叶篱的修为。突然,叶篱身上的真元气息一荡,一丝丝元神之力从叶篱的丹田中外溢出来,融入了叶篱的真元之中,让他的真元变得更为凝练,足以发挥出更强的威力。 “两仪境后期!” 叶篱兴奋不已,他内视丹田,见丹田中的那枚元胎上,第一道痕迹已经完全裂开,如同一条微小的镂空龙纹盘踞在元胎的表面。 “加把劲,争取早点晋入三才境。”紫炎狮那夯货都已经是三才境的修为,叶篱感到了强烈的紧迫感:“我可不能被那些家伙拉开太多了。” 想到镖队的成员,叶篱只觉得动力十足:“出去一定要让他们大吃一惊!” …… 此时,在庆云府祥麟楼,属于赵渔庆的春熙院中。 卢恒正坐在自己的房间内,他的面前站着两个三才境后期的修士。 卢恒眯着眼看着面前两人道:“姓叶的小子杀了赵大人,我们都是大人的部下,大人死了,我们的前程也就没了。虽然说那小子是误杀,但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让他在牢中关一年简直是太便宜他了,我要你们两个进入庆云牢狱之中,杀了这小子,提他的头来见我!” 两位三才境修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为难道:“大人,庆云牢狱哪里是我们想进就能进的?” 卢恒道:“我会安排好罪名,让你们以囚徒的身份进入其中,我也会给你们准备足够的灵石和丹药,确保你们在牢狱中不会耗尽真元。” “囚徒……”两人不由有些有些迟疑。 卢恒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进入牢狱后,你们的家人孩子我都会好好照顾,你们放心去做事吧。” 两人呼吸一窒,知道卢恒这是在拿自己的家人进行威胁。 两人苦涩抱拳:“一切但凭大人吩咐。”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卢恒的脸上露出了满意而又残忍的笑意。 此时在已修葺一新的书房中,赵温鹤面前的溯光之泪正将卢恒房中的情况展现在他面前,赵温鹤饶有兴致地用食指敲打着桌面,低声自语:“卢恒想干什么?这小子的鬼心眼多得很呐。” 第七十六章 杀手入狱 第二日,徐冠生带着徐亚子来到血矿,两人与叶篱问好后开始开采血晶。 叶篱暗中观察徐冠生的状况,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 期间血矿中又来了几位修士,他们都是“省身会”的成员。这些人表面看上去同样没有什么不妥,反而各自之间相互帮助,十分谦让。听闻叶篱是新入会的成员后,这些囚徒都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就差要帮叶篱开采血晶了。 “这哪里像是牢狱?”叶篱不由感慨:“这简直比天人盟各大医馆招募的义工还要有爱心,要是在牢狱外面,我告诉别人这些人曾经都是囚徒,绝对会被人喷一脸。” 这样的场景虽然看起来美好祥和,但在知道这些人都是被首脑影响了思维判断的叶篱眼里,却透露着莫名的诡异,仿佛这些人都在按照别人的意志行事,完全变成了傀儡一般。 而在偶尔谈及“省身会”首脑时,这些囚徒则都表现出了近乎盲目的崇敬和赞美。叶篱只得跟着他们一道,做出十分景仰的样子,众修士如遇知音。 “加入‘省身会’我们就是一辈子的朋友,而如果你也崇拜首脑,那我们就是手足兄弟!”一位囚徒搂着叶篱的肩膀,拍着胸脯跟他称兄道弟。 最终,叶篱借口今天的血晶已经开采完成,要回到自己的茅屋修炼,与“省身会”的众修士依依惜别。这些修士竟无一人对叶篱身怀大量灵石而表示羡慕或嫉妒,反而纷纷祝愿他修为早日突破,并应邀叶篱明日再一同来此开采血晶。 终于离开了血矿的叶篱用手揉着几乎僵硬的脸庞,自语道:“太难了,强行控制表情应付这帮人真的是太难了……” 这样的状态又持续了数日。 好在这片矿区附近的“省身会”修士,几乎都相约在同样的时间段采矿,过了人员密集的高峰时期,矿区中便空无一人。叶篱每每都在这时候重新返回矿区,开采血晶用于修炼。不过因为这些修士的热情高涨,不断有人来对新成员嘘寒问暖,故而叶篱完全没有找到机会通过徐亚子提醒徐冠生。 这一日,牢狱中的血云突然扭曲旋转,化作了一个漆黑的漩涡。漩涡之中,两位赤羽鸦狱卒押着两个面容阴沉的修士快速飞出。 赤羽鸦押着囚徒来到茅屋:“郑竹、罗阳,你们两个盗窃主家财产,数额巨大,被判在庆云牢狱第五层中监禁一年。这一年里你们就住在这里。” 赤羽鸦们又将狱凭、血晶等事项,以及牢狱中的注意要点详细交代了一遍,而后一息时间也没有多留,立刻转身离去,留下郑竹和罗阳二人面对着一片赤红的牢狱发呆。 两位囚徒感受着牢狱中稀薄到近乎不存在的天地灵气,看着面前简陋破烂的茅草屋,心中早已将卢恒骂得狗血淋头,同时对叶篱的憎恶也已到达了极致。 这二人正是卢恒安排进牢狱中,来杀叶篱的三才境后期修士。 郑竹的身材高瘦,面容冷峻线条刚硬,眼眉间一道刀疤斜着划下,看上去颇有几分剽悍的意味。罗阳则是金阳雀一族的妖修,他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身上覆盖着堪比铠甲的金羽,这一族是上古神兽金乌的旁枝后裔,具有稀薄的神兽血脉,只是如今日益没落了。 神兽血脉对妖修的影响很大,在赋予了他们强大战斗力的同时,也让具有神兽血脉的妖修幻化人形极为艰难。 寻常妖修跨入一元境便可化形,而身具神兽血脉的妖修则需要到三才境,借用元神之力才能逐步完成化形。可具有神兽血脉的妖修一旦化形完成,他们的战力会立刻暴涨,近乎翻倍。 紫炎狮刚入三才境,还未开始化作人形,而这尊金阳雀却已快完成化形。故而他虽然只是三才境后期,但其战力却不可小觑,几乎堪比半步四极境。 卢恒选中他也是看中了这只金阳雀不俗的战力,而且神兽血脉还给罗阳带来了强大的洞察力和超凡的速度。至于郑竹则精通阵法和幻术,必要时可以为罗阳提供辅助。卢恒派出他们二位,显然是对叶篱动了必杀的心思,要求万无一失。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抓紧时间商量起了猎杀叶篱的计划。早一日杀死叶篱,他们便能早一日通过督造司特制的通讯法宝联系牢狱外的卢恒,好让卢恒着手准备把他们从狱中捞出去。 密谋一通后,介于牢狱实在太大,二人决定还是先去寻找血矿,开采出每天必要的血晶,同时向狱中的其他囚徒打听叶篱的下落。 两个时辰后,罗阳、郑竹二人终于寻到一处血矿,而这矿中还有着十数人在同时开采,其中修为最高的竟是一位四极境中期的修士。 看到两人遥遥飞来,血矿中的众人都露出了兴奋而又嘲讽的笑意。那位四极境中期的修士一抬手,血矿中的众人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驾着遁光冲天而起,将罗阳、郑竹包围在其中。 那位四极境修士看着两人狞笑道:“新来的?以前没见过啊。你们听说过‘血色晨光’吗?” …… 叶篱逐渐与居住在矿区附近的“省身会”修士混熟,众修士对叶篱依然十分友好照顾,但已没有了一开始对待新人的态度。这让叶篱微微松了口气,开始寻找机会单独与徐亚子进行沟通。 又过了几日,叶篱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矿区中的修士来来往往,想要跟徐亚子单独交流又不为旁人知道实在是太困难了,但徐冠生对我也算是有救命之恩,我不能眼看着他被首脑影响思维意识而无动于衷。看来我得换个办法了。” 一个多时辰后,矿区中开采血矿的“省身会”修士陆续离开。 叶篱见徐冠生也已开采完毕,连忙上前找到他,笑道:“徐大哥,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住所在哪里。你要是方便,不如带我去看看,以后咱们多走动走动,平时遇上了什么事,也不至于没人照应。” “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疏忽了。”徐冠生大呼惭愧:“叶贤弟每日来得早走得也早,我倒是忘记邀请贤弟去我的住所认门了,贤弟快随我来。” 徐冠生带着徐亚子,引着叶篱,三人驾着遁光飞起。叶篱注意到平时徐家兄弟二人极少飞行,都是靠体力奔走,想必是为了节省真元。想到这里,叶篱对心中的计划又肯定了几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叶篱观察着下方的地势,疑惑道:“徐大哥,这里的地势好眼熟,我似乎之前来过。” 徐冠生哈哈一笑,指着右前方道:“你看那是什么。” 叶篱展目看去,只见那里红雾翻涌,连绵数十里。 “这不是‘血色晨光’的矿脉吗?难怪那日能撞见你们,原来你们竟然住在这片矿脉附近。‘血色晨光’的人不会来找你们麻烦吗?” “有首脑在,他们还没那个胆子。”徐冠生按落遁光:“这就到了。” 第七十七章 提点徐冠生 三人进入徐冠生的茅屋,分主宾坐下。 其实就是叶篱这个客人坐在了屋子里唯一的木板凳上,而徐冠生和徐亚子双双盘腿坐在了床上。牢狱里条件简陋,也没法儿那么讲究。 叶篱从百纳珠中取出了两百枚灵石放在桌上。 徐冠生惊道:“叶贤弟这是做什么?” 叶篱道:“徐大哥莫怪,小弟被张寒江追杀,逢两位相救,这是救命之恩。徐大哥邀请我加入了‘省身会’,让‘血色晨光’的人不敢再找我麻烦,这是引荐保全之恩。这等恩德,小弟之前却连一点谢礼都没有,实在是愧疚得很。这些灵石就当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请徐大哥和亚子务必收下。”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徐冠生连忙推辞:“‘血色晨光’的修士欺压其他囚徒,抢掠灵石丹药,为我辈所不齿。我这也是路见不平,换了另一个人我也会这样做的,这是份内的事情,贤弟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灵石还请贤弟快快收起。” 叶篱正色道:“那日徐大哥和亚子全力出手,真元都消耗了不少,尤其是徐大哥你,与张寒江缠斗许久,想必真元早已剩余不多。这几日我看你开采血晶时,多使用法宝配合自身的体力,很少使用真元,导致开采的速度慢了许多,应该就是为了节省真元吧。我身上的灵石还有些,如果连这点小事都不能为两位分忧,小弟心中有愧。” “这……” 徐冠生还要推辞,却听叶篱又说:“咱们‘省身会’的修士不就是要互帮互助吗?若是首领知道我身上有灵石,却坐视徐大哥你真元枯竭,首领她老人家又该如何看我?徐大哥可千万不要陷我于不仁不义的地步。” 徐冠生这才勉强答应:“好吧,那徐某就舔着脸收下了,多谢叶贤弟慷慨仗义。” “这才对嘛。”叶篱大喜:“徐大哥你的真元应该已经所剩不多,不如你先在屋内炼化灵石恢复真元,我陪亚子出去玩一玩。” “玩?”徐亚子一下子开心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好啊好啊,叶大哥我们玩什么去?” 其实徐亚子的年龄与叶篱相仿,但他神智痴傻,又是小孩子心性,故而一直管叶篱叫叶大哥。 “那就劳烦叶贤弟陪一陪亚子了。”徐冠生感激道:“亚子,要听你叶大哥的话。” 或许是因为“省身会”首脑影响了成员们的思维判断,徐冠生对叶篱竟没有一点提防或是怀疑。他不仅让徐亚子随叶篱出门,还将自己的百纳珠也交给了叶篱。 “这里面有些小零食和小玩具,都是亚子平日里喜欢的,叶兄你拿着。” “吃的玩的?” 叶篱接过百纳珠,精神力向其中一扫,立刻感知到这百纳珠中除了徐冠生那日取出的,可以唤出千军万马的画卷和少有的几瓶低品阶丹药外,剩余部位全部堆满了各种吃食和玩具。 左边一堆是用油脂或荷叶包得严严实实的蜜饯果子、卤鸭卤肉,还有不少香喷喷的小点心。右边一堆则是花毽子、拨浪鼓、小积木等小孩子的玩具。 叶篱目瞪口呆。他一是没想到徐冠生这么轻易地将自己的百纳珠交给了自己,更没想到的是徐冠生居然用百纳珠装了这么多的吃食和玩具。 “看来亚子不仅是有些痴傻,他的神智只怕跟三四岁的小孩子相比也没什么差别了。徐大哥才会为他准备这些。” 叶篱带着徐亚子离开茅屋,回到徐亚子的屋子。 徐亚子虽然有属于自己的茅屋,但他神智痴傻,平日里都是与徐冠生同住一间。 叶篱衣袖一挥,真元带起一阵旋风将屋中的灰尘卷起,丢到屋外。 叶篱坐在床边,从徐冠生的百纳珠中取出一包用月槐蜂的蜂蜜渍过的小朱果递给徐亚子,又取出一个拨浪鼓自己拿在手上,摇晃着去逗徐亚子。 徐亚子兴致勃勃地啃着蜜饯果子,对拨浪鼓不闻不问。 叶篱试探着问:“亚子,徐大哥在进牢狱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亚子正吮着手指,听叶篱发问,半歪着脖子想了半晌道:“我哥以前是个大坏蛋,他老是骂我,我不读书他就骂我,还用板子打我手心。我记不住书上的东西又不是我的错,是我脑袋不好使,怎么能怪我呢?不过他现在每天给我好吃的,还陪我玩,现在的大哥可好了,嘿嘿嘿。” “果然。”叶篱心中暗道:“徐冠生进牢狱之后,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加入了‘省身会’之后也发生了改变。单从他对待亚子态度的改变上便能看得出来,至于其他方面我还不清楚,但应该多少也有了变化,只是他自己被蒙在了鼓里,当局者迷罢了。” 叶篱又问:“亚子你知道首领是为什么被关进牢狱中了吗?” 徐亚子正拿着包蜜饯果子的油纸,舔着上头残留的蜜渍。叶篱又从百纳珠中取出一条油汪汪的鸡腿递给徐亚子。 徐亚子美滋滋地接过鸡腿,边啃边干脆地说道:“不知道。” 叶篱怂恿道:“你有空问问徐大哥,看看他知不知道首领是为何入狱。对了,你再问问你哥,为什么他入狱前后变化这么大。” 抱着鸡腿的徐亚子突然抬起头来:“要是我问了以后,大哥再让我读书怎么办?” “也不是很傻嘛。”叶篱心中吐槽 “放心好了,”叶篱宽慰徐亚子:“这么问是为了让你大哥自我反省,让他以后对你更好,让他不再逼你读书。” 徐亚子听得双眼放光,满怀憧憬道:“真的?大哥会对我更好?叶大哥还是你人好,帮我想到这么好的主意,我一会儿就去问我哥!诺,你吃不吃?” 徐亚子将一条啃了大半,口水淋漓的残缺鸡腿递到叶篱嘴边:“叶大哥是好人,我们一起吃东西。” “不了不了,还是你吃吧,我不饿。”叶篱不动声色地将亚子握着鸡腿的手推了回去。 “若是徐大哥真的发觉了自己的变化,并能摆脱首领的控制,那估计亚子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叶篱心中默默地对亚子道了声抱歉:“不过这也是为了徐大哥好,希望他能早日找回自己的思维判断。” 第七十八章 被坑的杀手 不过多时,徐冠生神采奕奕地走出了茅屋。 他的真元盈满,甚至因为之前对于每一丝真元的都进行着细致分配,将自身真元的潜力开发到了极致。这样的体验让他再次修炼后,修为又有了些许精进。 “多谢叶贤弟送来的‘及时雨’,否则为兄之后的日子恐怕得过得无比艰辛。”徐冠生再次向叶篱道谢。 “徐大哥哪里的话,这是小弟应该做的。” 叶篱又与徐冠生客气了两句后,才提出告辞。 此时徐亚子已经被徐冠生催着去炼化灵石了。 虽然亚子很想赶紧提醒哥哥,让他反省一下自己的前后变化,完全断绝逼自己读书的想法。但坳不过徐冠生反复催促,亚子只能悻悻地抱着一堆灵石修炼去了。 “我能提醒的也只有这些,其它的要看徐大哥他自己能否醒悟过来了。” 叶篱回望徐冠生一眼,御剑而去。 …… 此时在那座笼罩着红雾的矿脉以东百余里的一片山坳中。一座座茅草屋密集地排列在一起。数十近百位修士在茅草屋间来回走动、交谈,不时有人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周围的修士们便津津有味地聚拢在打斗的修士周围,他们呐喊助兴,口中不断蹦出一个个污秽的字句,相互问候着对方的母系亲属。更有甚者直接在人群中开盘下注,赌两位打斗的修士谁能成为最后的胜者。 但不论这里如何粗鲁糟乱,所有的修士却都很有默契地远离了坐落于正中心的一座茅屋,并刻意保持着这座茅屋周围的整洁和安静。 这里是“血色晨光”的总部,大部分隶属于“血色晨光”的修士都聚居在此。他们保留着囚徒剽悍的性格,秉承着力量为尊的观念,拳头大的便能在这里占据了最多的话语权。 而正中心的那座茅屋则属于创建“血色晨光”的那位五方境修士。也正是他利用了自己的五方异象,才将一座座茅屋从原地迁移至此,形成了这个已初具一定规模的组织总部。对此,赤羽鸦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过问。 这些年,这位五方境修士已经极少露面,“血色晨光”的修士们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在那座茅屋之中,但依然没有人敢对他不敬。传闻十多年前,一位自持有些手段的四极境巅峰修士强闯那座茅屋,企图挑战这位五方境修士的地位。但诡异的是,这位四极境巅峰的强者进入茅屋之后,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他却再也没有出来。 这时天边飞来道道遁光,围拢赌斗的众修士纷纷抬头,却见遁光落地散去,露出了其中的一位位修士。 众人见到最前方站着的一位蓄着山羊胡,面孔略显干枯的中年男子后,都纷纷低下头去,恭敬问候:“见过葛长老。” 问候声还未平息,人群后却传来一阵冷嘲热讽:“哎呦,这不是葛鸿风葛长老吗?葛长老春风得意,驾驭着遁光高来高去,好不威风。当真是真元多得没地方去了,当心明天就被狱凭吸成人干。” 人群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道,露出其后一位浓妆艳抹的艳丽女修。 不少男修的眼中露出迷离而渴求的目光,但很快又掩饰起来,低下头去。众修士问候道:“见过赵长老。” 这女修名叫赵鱼,是鲛人一族的妖修。她有着四极境初期的修为,但敢于与四极境中期的葛鸿风叫板,皆是因为她早已攀附上了“血色晨光”的那位五方境修士。 传闻鲛人一族的妖修于床笫之间别有异趣。这位赵长老一入“血色晨光”,便大胆地向那位五方境修士自荐枕席,成为了“血色晨光”首脑的女人。虽然只承了一夜雨露,但这也使得她在“血色晨光”中的地位大大不同。 葛鸿风对赵鱼的善妒和刻薄心知肚明,他随口应道:“不劳赵长老挂心,我今天新收了两位执事,他们贡献了不少灵石和丹药。” 众修士无不露出了艳羡的神情,赵鱼的目光越过葛鸿风,落在他身后两个鼻青脸肿的生面孔修士身上。 “难怪葛长老今天如此阔绰,原来是逮着大户了。哟,还有一个是金阳雀族的神兽后裔呢。葛长劳你怎么对新人如此粗鲁?两位道友不如投靠我,将丹药灵石奉献于我,我可不像葛老匹夫那样,姐姐我不仅能保你们不被他欺压,还能让你们体会到如水的温柔呢。” 这二人正是被派入狱中刺杀叶篱的罗阳和郑竹。 二人本打算一边开采血矿,一边向牢狱中的囚徒查探叶篱的踪迹。哪里知道第一次开采血晶,就一头撞进了“血色晨光”的矿脉。好巧不巧,四极境中期的葛鸿风正带人在矿脉中开采血晶。 遇上“血色晨光”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罗阳、郑竹二人可谓是羊入虎口。两人本打算拖延些时间,找机会靠着金阳雀的速度和郑竹的阵法幻术逃脱,谁曾想这些囚徒竟如闻到血腥气的苍蝇般一拥而上,将两人一通胖揍。有四极境的葛鸿风在场,他们连施展法术抵御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在体内下了禁制,封住了修为。 这也怪不得“血色晨光”的修士。全赖前几日张寒江追击一个新人,却被“省身会”的人和赤羽鸦狱卒给拦了下来。 如今的张寒江不仅修为消耗了不少,还被赤羽鸦的天方统领责罚。更悲惨的是,他召来助拳的那些“血色晨光”修士纷纷缠着张寒江索赔,要他给个说法。若非每天必须回茅屋清明神智,张寒江估计早已不想再回总部了。 有了这前车之鉴,“血色晨光”的修士哪里敢再跟新人废话,见到新人都是直接撂倒了搜刮干净强行带走,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还没交上手就已经被叶篱在无形中坑了一把的罗阳、郑竹二人,只得老老实实地交出了自己的百纳珠,他们的心头几乎在滴血。 卢恒为他们准备了足够用一年的资源都在百纳珠中,近万的灵石,百余瓶丹药,都被这些杀千刀的囚徒们瓜分得一干二净。当然,这其中葛鸿风占了大头。 两人听到赵鱼的承诺,不由心动,却听葛鸿风冷冷道:“他们的灵石丹药早被我收缴了,我正要拿去供奉给首脑。” “没资源了?”赵鱼愣了愣,旋即摆了摆手:“两个一无是处的东西,自己的宝贝都保不住,这样的废物葛老匹夫你自己留着吧。” 葛鸿风冷哼一声,领着自己的属下向总部的中心区域走去。 罗阳、郑竹欲哭无泪。在牢狱外头,他们可是原神海府督造司少卿的护卫,那是何等的气派,何等的光荣。便是执法使见了他们都得客客气气地打声招呼。可怎么入狱之后,却成了一无是处的东西?没人要的废物? 本以为只是一次简单刺杀任务的二人,此时已身心俱疲,油然而生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第七十九章 首脑召见 在“血色晨光”中,修为达到三才境后期的修士可担任执事,而修为到了四极境以上者,则自动成为长老。 罗阳、郑竹两位悲惨的杀手顺利成章地成为了“血色晨光”的执事,手下各自分配到了三个三才境初期或是中期的修士,又有两仪境、一元境修士若干。 这也让他们略微得到了些安慰,毕竟有了手下,找到目标的概率大大增加。 只不过赵鱼似乎对他们将丹药、法宝献给了葛鸿风的行为大为不满,虽然二人也是被迫,但这却不妨碍小心眼的赵鱼给二人小鞋穿。 二人连带着一帮下属,在“血色晨光”中的日子都过得异常艰难。 …… 与此同时,身在“省身会”中的叶篱也忧心忡忡。 不知道是徐亚子忘记了提醒,还是徐冠生依然没有发觉自身的异常。总之在之后的数日中,叶篱丝毫没有感觉到徐冠生有所改变。 这让叶篱在担忧气馁的同时,也对“省身会”的首脑越发警惕。 时间飞速流逝,很快一个月的功夫过去了。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叶篱的修为有了长足的长进。他的灵胎上已经裂开了四道裂痕,这比他想象的修为进度要略慢了一些,但也在叶篱的意料之中。毕竟他每天都要等到“省身会”的修士全部开采完毕后,才能返回血矿修炼。这耽误了他不少的修炼时间。 叶篱不是没有考虑过找一片新的矿区用于修炼。但一来,这周围较为临近的血矿只有两座,除了这一片外,另一座便是那被红雾笼罩着的河床,已经被“血色晨光”占据了。若是再找更远处的矿脉,每日来回所消耗的时间太久。二来,即使找到了新的血矿,他也不敢肯定这座新矿是否被其他人或组织占据。在牢狱之中,陌生的环境便意味着危险和不可控,也更容易使他的秘密暴露。 反复斟酌之后,叶篱放弃了这个打算。 此时矿脉中所剩的修士已经不多,徐家兄弟也在其中。 叶篱见徐冠生的神智似乎开始出现模糊,徐冠生立刻取出醒神环置于掌中,原地坐下运转修为,借助醒神环的力量清明神智。 叶篱趁机拉过徐亚子,问:“亚子,你后来提醒过你哥吗?他最近反省得怎么样?” 徐亚子乐呵呵道:“我说过了,我哥他反省了好久,现在真的对我更好了。他每天不光陪我玩,给我好多好吃的。有些时候还不要我干活,帮我去凿红石头。嘿嘿,叶大哥你真聪明,下次亚子带好吃的给你吃。” “看来是起到反作用了……”叶篱无言以对。 他缓了半晌才又问道:“那你问过你哥,首领是为什么被关到牢狱中的吗?她的罪名是什么?” 徐亚子挠着脑袋抱歉道:“我问了,不过我哥也不知道,对不住了叶大哥。” “果然!” 叶篱早已料到,他宽慰徐亚子:“没关系,亚子已经做得很好了。” 徐亚子被夸赞了之后,顿时红光满面,喜气洋洋:“叶大哥还有什么要问的只管找亚子,只要叶大哥不嫌亚子不太聪明就好了。” “怎么会呢。” 叶篱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险些伸手来一发摸头杀,幸好他及时想到眼前这位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这才及时止住。 两人说话间,徐冠生已经停止了修为运转,向他们走来。 叶篱遥遥向徐冠生抱拳:“徐大哥。” 徐冠生走到两人面前,含笑对叶篱道:“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叶篱打马虎道:“开采血晶太过枯燥了,跟亚子随便扯些闲话,放松一下。” 徐冠生笑容温和:“巧了,我正有事情要跟叶贤弟说。” 叶篱:“徐大哥有事尽管吩咐。” 徐冠生:“昨天我去了趟首脑那里,陪她说了会儿话。首脑说想请你今天采完血矿后去她那里坐一坐,说说话。” 叶篱心中一突,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跟“省身会”的首脑越少接触越好。而且他前几日刚提点过徐冠生,徐冠生拜访首脑后,首脑就召他相见。叶篱有理由怀疑,是不是徐冠生在首脑那里无意中提到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让首脑对他起了疑心。 但叶篱转念一想,首脑是“省身会”众修士敬仰崇敬的对象,首脑点名召见对于“省身会”的成员而言,可谓是极大的荣光。若是自己就这样贸然拒绝,势必会引起徐冠生的怀疑。 叶篱脑海中念头急转,强笑道:“首脑她老人家居然还记得我这个无名之辈,真是小弟莫大的荣幸。不知道首脑有没有说召我过去做什么?” 徐冠生道:“昨天我跟首脑提到,叶兄弟你赠与我和亚子灵石,帮助我们恢复修为。首脑知道后十分欣慰,说今天一定要当面夸奖你一番。” “原来是这件事情。”叶篱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但叶篱下意识地不愿去见“省身会”的首脑,于是佯装责备,借口道:“这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徐大哥怎还跟首脑提起,平白扰了首脑清听。而且我的能力有限,无法兼顾道‘省身会’的其他兄弟,自觉有愧,实在是不敢受此谬赞。” 徐冠生安慰他道:“放心好了,首脑不会在意这些的。而且你自打进咱们‘省身会’以来,就拜访过首脑一次,还是去求醒神环的。这么久不去拜见,未免有些失礼了。” 叶篱坳不过徐冠生,又担心自己再拒绝会惹人怀疑,只好装作喜不自胜的样子,答应下来。 徐冠生道:“这几日刚好轮到我给首脑送血晶过去,一会儿开采完了后,叶贤弟等我片刻,我们同往。” 叶篱应允,同时在心中反复暗示自己:“应该只是因为赠送徐冠生灵石的事情,不要多想,不要露出马脚。” 又过了片刻,徐冠生和徐亚子将血晶开采完毕。 徐冠生将众人筹集的,供奉给首领的血晶收入百纳珠中,对叶篱道:“叶贤弟,咱们走吧。” 一路上叶篱心中忧虑,故而对徐冠生和徐亚子几次提起的话题都未上心,只草草回应了几句。徐冠生只当叶篱得首脑召见,受宠若惊才心不在焉,便也没有再拉着他闲谈。 三人很快来到首脑的住处,茅屋门已经半掩着,首脑苍老而又和蔼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们来了,冠生,你把血晶交给叶篱,让他带进来便是。你带着亚子先回去吧。” 徐冠生应了一声,从百纳珠中取出血晶交给叶篱。 突然徐冠生似乎想起了什么来,轻声对叶篱道:“对了叶贤弟,算算日子,你的醒神环也已经用了一个多月,其中蕴藏的清明神智的法术应该已经被你消耗得差不多了。想必首脑这次唤你来,也是为了帮你重新炼入法术,防止你的醒神环失效。” 叶篱闻言顿时如遭雷亟。 第八十章 暴露了 “疏忽了!致命的疏忽!” 此时叶篱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句话。 叶篱在确认“省身会”的首脑通过一些未知的诡异手段,影响了“省身会”成员们的思维判断后,他便对跟首脑相关的一切人或物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而对首脑亲手制作的醒神环则更是避若蛇蝎。每当跟其他成员一起开采血晶时,叶篱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假装借助醒神环清明神智,其实根本没有使用,只是为了装装样子,不引人怀疑。 但叶篱不论如何没有想到,这醒神环竟然不是可以长期使用的,其内部蕴藏的法术居然是消耗品!“省身会”的成员竟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请首脑重新为醒神环炼入法术! 这样一来,在为叶篱炼入法术时,首脑不可能不发觉叶篱的醒神环从未使用过,到时候他并未被影响思维判断的事实必定会暴露出来。无人在场的情况下,拥有四极境巅峰修为的“省身会”首脑又会怎么处置他? 叶篱心中一点点变得冰凉,只觉得身前的茅屋仿佛变成了一只张着恐怖大口的巨兽,正欲择人而噬。 首脑的声音从茅屋中传出:“叶篱,你怎么还不进来?” 听着这慈祥和蔼的声音,叶篱只觉得毛骨悚然。他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但叶篱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能感觉到,那半掩着门的茅屋中,正有一丝丝近乎实质的精神力慢慢溢出,如张开触角的章鱼,慢慢将他缠绕。 这种精神力正是四极境修士的特征体现。 一元境修先天一炁,两仪境修阴阳元胎,三才境修开天元神,而到了四极境,则需要定天之四极。 天,不知其所高,不知其所广,不知何所始,不知何所终。天虚无缥缈,无质无形,是真元所无法演化的。故而修士在修炼这一境界时,需要借助眉心祖窍中,无质无形的精神力来构筑天之四极。 精神力在这个过程中会被反复锤炼、强化,最终变得近乎实质。实质化后的精神力所能演化出的力量更为奇异,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有了传说中神迹的影子。所以四极境修士的精神力,又有了一种新的称呼——神识。 神识区别于真元,也不同于只能用来感知或留下印记的精神力。神识是修士第一次超脱出丹田,将目光投向眉心祖窍,并将两者进行结合而开辟出的新力量。所以一旦晋入四极境,精神力慢慢转化为神识后,修士的战斗力便会得到大幅度的增幅,手段也更为多变莫测。 首脑的神识已完全笼罩住了叶篱,叶篱此时尚不能确认首脑是否存在恶意,或许只是好奇他为何到访而不入,故而以神识查探。但叶篱可以肯定的是,一旦他现在表现出任何异常,或是想要逃跑的冲动,首脑的神识会立刻将他束缚。 叶篱如橄榄般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圈,他竭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和动作,连呼吸和心跳都尽力做到平缓。他在心中不断自我暗示,务求镇定,不被看出破绽。 叶篱谦恭地笑道:“未得首脑召见,不敢擅闯。” 屋里的首脑道:“你不用拘束,都是自己人,进来吧。” “是。”叶篱伸手推开那扇半掩的房门。 茅屋内,看起来如残烛一般的老妪,依然披着白色斗篷,静静地盘腿坐在床榻上,与叶篱第一次见她时一模一样,仿佛这一个多月来她从没有动过。 叶篱将血晶奉上。 首脑从怀中取出狱凭,将血晶吸入其中,她动作很是随意,似乎对此并不甚在意。 首脑将狱凭收起,与叶篱闲聊了起来,叶篱小心应付,如履薄冰。其间叶篱一直分心保持着无名经文的运转,他的脑海之中诵经之声不断,以防自己再不知什么时候被首脑影响了思维判断,将自己的秘密一股脑倒出去。 似乎因为叶篱以灵石资助了徐家兄弟,首脑对叶篱十分满意,连连赞赏:“叶小子,你做得很不错,我们‘省身会’的人就是要互帮互助,亲如一人。” 听到“亲如一人”这话,叶篱不禁汗毛竖起,惊悚地想:“如果这些人都被首脑控住了思维,变成了她的傀儡,那可不就亲如一人吗?” 首脑又道:“你醒神环中的法术已经快消耗完了吧,你把醒神环拿出来,我来帮你重新炼入法术。” 叶篱心头一跳,暗道一声:“果然还是来了!” 他推辞道:“我醒神环中的法术还留有大半,还是不麻烦您了。” 首脑饶有兴致地盯着叶篱,似乎想在叶篱脸上盯出朵花来:“你是两仪境的修士,按理说对于血晶的抵抗远不如三才境。怎么你的醒神环中法术还留有大半?” 叶篱的背后渗出一滴滴冷汗,他迅速利用自己的身体力量,封闭住各处毛孔,让汗滴不再渗出体外,以免被首脑看出异常。 顶着那怪异的目光,叶篱用早已想好的理由应付:“我怕法术消耗太快,老是请您重炼醒神环会打扰您老人家清修,所以平时开采血晶被影响神智时,我大多是回茅屋休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动用醒神环。” “原来如此。”首脑意味深长地笑着说:“把你的醒神环拿出来我瞧瞧。” 叶篱含糊道:“我今天出门匆忙,把醒神环落在住处了,不如明天再来拜访首脑,请您为我重新炼入法术。” 叶篱打定主意,若是今天能顺利离开,他回去后就立刻炼化醒神环中的法术,至于这法术中是否存在了影响思维判断的手段,叶篱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大不了回头再以无名经文慢慢消除隐患。 却听首脑呵呵轻笑了两声,她微微摇头,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此话一出,叶篱的心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狠狠捏住,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脏在短暂的停滞后剧烈跳动起来,冷汗倏的从毛孔中渗透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衫。 “首脑,您……您说什么呢?发现了什么?” 首脑缓缓从床榻上站起身来,她看似是一个干瘪瘦小,随时可能驾鹤西去的老妪,但她体内的气血却十分旺盛,真元力量也极为强大。而更恐怖的却是她的神识,她的神识如汪洋大海般冲击而来。 首脑的修为确实是四极境巅峰,但她的神识却已经远远超出的四极境的范畴,达到了一个让人难以仰望的高度。 在叶篱的精神力感知之中,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叶扁舟,在首脑神识海洋中颠簸摇晃,随时可能倾覆。而在这神识之海的尽头,首脑的身躯如一座山峰般缓缓出现,她俯下身来,面孔几乎占据了叶篱的全部视线。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叶篱,冷漠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暗中影响了你们的意识?” 第八十一章 意识离体 溺于神识之海中的叶篱全方面承受着来自“省身会”首脑的恐怖威压,叶篱毫不怀疑,若非首脑想知道他是如何摆脱影响,出手时留有余力,自己现在怕是已经被这可怕的神识力量碾成一滩血泥了。 一丝神识力量强行突破了叶篱的百纳珠,属于叶篱的醒神环从他的身上缓缓飘起,浮在半空之中。 “还不肯承认吗?” 首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钻到叶篱的脑子里,让他头痛欲裂,叶篱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只能自己找答案了。” 那如海般的神识忽然聚拢起来,蜂拥挤入叶篱的眉心祖窍之中。 只一瞬间,叶篱便感觉自己的眉心祖窍中传来了剧烈的胀痛。就仿佛一只已经鼓胀到了极致的鱼鳔,却还不断有人在里面灌水充气。也许就在下一刻,他的眉心祖窍便会訇然炸开。 就在此时,叶篱的眉心祖窍中传出一阵阵诵经之声,伴随着这诵经之声的响起,不断入侵的神识立刻放慢了速度,仿佛陷入了泥淖之中,而不久之后,这些神识便被完全阻隔在了叶篱的眉心祖窍之外。 首脑的脸上露出了惊容:“这是什么?这经文似乎有些耳熟,难道是……不,我往年只是隐约听大人诵念过几句,一定是我听错了。” 首脑催动神识,企图突破诵经声对叶篱眉心祖窍的封锁,探查叶篱的精神力。诵经之声顿时大盛,如坚不可摧的大堤一般抵御着神识洪流。同时,叶篱的眉心祖窍中飞出了一点点灵光。 这些灵光正是由神秘符文分解而成,平日里影藏在叶篱的眉心祖窍之中,唯有叶篱运转无名经文修炼时才会出现。 点点灵光在叶篱的眉心祖窍中飞舞,首脑骇然察觉到,自己已经侵入叶篱眉心祖窍中的神识竟在被这些灵光飞速地溶解、吸收。 吸收了神识之后的灵光显得越发明亮,如同一颗颗盛夏时节的草灯萤附着在叶篱的精神力上。 说来也怪异。不论是神识还是精神力,都是虚无缥缈,无形无质的存在。但在面对这些灵光时,却如同变成了实体一般,可以被附着、被溶解、被吸收。 伴随着灵光闪烁不定,叶篱承载着灵光的精神力竟得到了极大的滋养,开始缓缓壮大起来。 首脑的表情阴晴不定,她收回神识,面色略微有些发白,应该是损失了部分神识的缘故。 首脑难以置信地低声自语:“真的!居然是真的!他的身上既然有《道妙》的传承,那诵经之声就一定就是《灵引》的总纲。可这小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居然能得到这么大的机缘?不,绝不仅是机缘,一定是有人选中他了,会是谁呢?” 首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个气息浩瀚的巍峨身影:“念執?若水三懿?还是天人盟的哪个老家伙?可是他们也不可能同时掌握这两部法门。或者……不可能,那两个人已经死了,绝不可能是他们!” 首脑越想越是惊悚,看向叶篱的目光也越发复杂:“不论这小子是什么背景,都不宜轻易与之结仇,还是先上禀大人,由大人决断。” 而叶篱早在被首脑以神识冲击眉心祖窍时,他的精神力就已经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叶篱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沌,他的意识几乎脱离了身躯,处于一种无知觉的状态,在一片绝对黑暗的空间中游荡。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只是一秒,又似乎已经过去了千百年。绝对黑暗中传来了一阵阵时而恢宏如乐章,时而呢喃如私语的诵经之声,这诵经之声穿透了层层漆黑的帷幕,直达叶篱意识的最深层中。 叶篱的意识陡然一阵恍惚,渐渐开始复苏。就好像刚从熟睡中醒来的人们,他的意识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 叶篱想操控手指去触摸自己的眼睛,但他却恍然发觉,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了。不仅是双手,他的双腿、耳朵、眼睛以及身体上一切肢体器官都感觉不到了。 “我怎么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团气体?” 或许是诵经声给叶篱带来了超乎寻常的平静和镇定,察觉到异常的叶篱并没有慌乱失措,反而谨慎地审视起自身的状态。 “说是气体也并不准确,气体毕竟还是真实存在,无形但有质的东西。我这个状态更像是一道光,或是一段声音,或者是……一个念头。” 叶篱找到了合适的参照对象,不免有些振奋,但诵经声很快又让他恢复了如水般的平静。 “这应该是我想法和念头,是诸多想法和念头的集合。咦?这不就是我的意识吗?我的意识在这里,那么我的身体去哪里了?难道我的意识离体了?还是我已经死了?” 叶篱大胆假设,然后仔细地分析起来。 突然,绝对黑暗中飘荡出一点若隐若现的灵光,很快,越来越多的灵光从绝对黑暗中飞出,如同草灯萤般围绕着叶篱的意识飞舞旋转。 叶篱顿时觉得有种疲惫了一整天的人浸泡在温泉中的惬意,又像是回归了母胎中的那种舒适与安宁。 但伴随着诵经声,叶篱很快抛弃了这种舒适感,继续思考道:“应该是我的意识被‘省身会’首脑分离出了体外。但不论是无名经文的诵经声,还是神秘符文的灵光,都表示着这场对抗还没有结束,我应该还没有完全溃败。所以我现在要做的是感觉让意识回归身体,再进行下一步的打算。” 绝对平静状态下的叶篱,对于诡异而又强大的“省身会”首脑也不再有丝毫畏惧,反而开始寻找意识回归身体的方法。 “精神力或神识都是意识的外在体现和运用,既然精神力是无形无质的存在,那么意识必然也是如此。意识不受时间空间的制约,可以随心大小,随意游动。我可以延展自己的意识,去快速探究这个绝对黑暗的世界,从而找到回去的路。”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叶篱的意识便已经铺张延展开来,就像是一团可以无限拉伸的面团,飞速向四周的黑暗笼罩而去。 但这绝对黑暗似乎漫无边际,不论叶篱的意识如何扩展延展,与这绝对黑暗相比都微不足道。慢慢的,叶篱的意识出现了疲倦,叶篱清楚地感觉到,再扩张下去,他的意识很可能陷入沉睡之中。 “意识不受时空的制约,却会受到自我强度的制约。我的意识还不够强大,无法继续扩张,只能再想别的办法探索这绝对黑暗了。” 这时绝对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这里随意散发自己的意识。小朋友,你这是在作死。” 第八十二章 意识深渊 “谁!” 叶篱的意识一阵震荡。他最近对于“作死”两个字比较敏感,所以即使是有诵经之声帮助他保持极度的冷静和镇定,他的意识依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情绪波动。 叶篱意识涌动,企图找出说话之人的所在。 “别白费力气了,敢在这里如此发散意识,我都怕你会被意识深渊同化。” 叶篱的意识感知到绝对黑暗中出现了一点亮光,这亮光扩散变化,形成了一个发光的人影。 这人影身披一件道袍,腰悬阴阳鱼佩,头戴莲花玉冠。他的束发方式十分怪异,莲花玉冠只挽住了发根处的一截,剩余的头发则以绸带束成了窄窄的一条垂在身后。 “你是谁?”叶篱的意识散发出思维,以思维波动的方式发问。 “我是一个囚徒,一个被背叛者,一个被窃取了功绩,湮灭掉名字的人。”一段不含任何情绪的思维波动返回,与叶篱的意识碰撞。 叶篱这才发现,这人影所发出的声音也是以思维波动的方式让自己“听”到的。 “你也是意识体?” “当然,”那人影道:“能来到意识深渊的只有意识体。” “为什么你的意识体能具象成人形,而我的意识却是无形无质的?”叶篱的思维波动与那人影进行着碰撞。 人影道:“具象意识只是一种简单的小手段而已,我教给你。” 一段思维波动无声无息地与叶篱的意识进行碰撞。转瞬间叶篱已经清楚了具象意识的方法和技巧。 叶篱没想到这人影竟如此慷慨,初次见面就将这样的手段教给了自己,这让他有些犹豫且难免怀疑这人影的用心。但诵经声为他带来了冷静和镇静,使他开始迅速分析利弊,并很快就坦然接受了这人影的馈赠。 叶篱的意识开始聚拢,并逐渐散发出了若有若无的荧荧光辉。 “很好,就是这样,意识具象十分容易,当初我第一次接触时,只看了一眼就具象成功了。” 代表着这段话的思维波动刚与叶篱的意识接触,叶篱逐渐成形的意识体却突然垮了下来,如同一根被点燃的蜡烛,融化流淌开来。 叶篱的第一次尝试,失败。 绝对黑暗中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叶篱和人影都陷入了一种迷之尴尬的境地。 不过这尴尬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诵经声的安抚下,叶篱很快将情绪平复,开始了第二次的尝试。 “很好,不要急躁,慢慢来。”人影不断鼓励着叶篱。 却见叶篱的意识体突然爆炸开来,又散落成具象前无形无质的状态。 之后在那人影的“注目”下,叶篱又经历了具象的意识体碎裂、具象形态扭曲、具象出一只大猩猩、把头具象到臀部上等数十次失败。 而那人影则由一开始的细心指导,慢慢转变成“好”、“加油”、“你可以的”等敷衍式的鼓励,最终他默不作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叶篱一次次尝试。 就在人影严重怀疑叶篱智商,甚至想要劝他放弃时。叶篱的意识慢慢转化,终于具象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但这人形就仿佛是身处于迷雾中一般,模模糊糊让人看不真切,与那人影相比,单是在清晰度上就已经是天差地别。 “嗯,很不错,你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以后有机会多练习,你很快就会完全掌握意识化形的方法。” 人影连忙散发出思维波动鼓励叶篱。 “虽然是鼓励的话,可为什么听着这么讽刺?”叶篱的意识默默吐槽。 诵经声中,叶篱感知着自己具象而成的状态。他完全没有多次失败后的羞愧,也没有终于成功后的欣喜,可谓是不喜不悲。 他散发出思维波动,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这是哪里?” “这里是意识深渊,是所有失去载体和依托的意识的终焉之地。” 模模糊糊的叶篱发出思维波动:“大佬,我听得不是很懂,您能说通俗点吗?” 人影再次沉默,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后悔出现在这里跟叶篱进行交流。 “这不怪我。你一开口就是什么‘意识深渊’、‘终焉之地’这些听起来高大上的玩意儿,不说人话,忽悠谁呢?”在诵经声的加持下,毫无羞耻心的叶篱暗自想道:“还好我具象出来的人形比较模糊,脸上就跟蒙了层纱一样,让人看不穿表情。否则大佬要是通过表情察觉到我在心底里编排他,一定会弄死我的。” 片刻后人影才开口道:“我忘记了你只有两仪境,还不了解这些。” “境界低我也不想啊,大佬你这么直接说出来很伤人啊。”叶篱继续吐槽。 人影道:“人是身体、灵魂和意识三位一体的存在,灵魂和意识都是需要依托于载体而存在。所以身体是灵魂的载体,而灵魂则是意识的载体,但意识与肉体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依托关系。换句话说,如果你的灵魂消散了,而肉体尚存,你的意识依然会消失。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尸体。” 人影停下来补充道:“我不了解你具体知道哪些,所以干脆多告诉你一些常识。” 叶篱连连点头。 “当人的身体死亡之后,他的灵魂失去了依托,会很快消散。在魂飞魄散之后,人的意识便会被吸入这片绝对黑暗之中,这里是平行而独立于现实世界外的另一个空间,我们称这片空间为意识深渊。意识深渊对于死者的意识有着很强的分解、吸收的能力。失去了载体的意识在这里会变成养料,被意识深渊同化,成为其一部分。” 叶篱控制自己具象出来的意识体小幅度举手提问:“如果意识消散,肉体和灵魂存在又会怎么样?” 人影回答:“如果肉体和灵魂都存在,但没有意识,那么人就会变会成为无知无觉的活尸,有一些修士正是专修操控活尸这类的法术。而如果身体和灵魂无恙,但意识收损,人便会变得失常甚至疯癫。” “这我知道,神海府的‘疯人院’久安堂就是专门接这类活儿的。”叶篱在心中应了一句。 叶篱又问:“传说中的鬼魂没有肉体,只有灵魂和意识,他们的灵魂不需要依托肉体吗?还是说根本就不存在鬼魂?” 人影道:“的确有专修灵魂的强大修士能将自己的灵魂修炼到近乎实质。但他们的灵魂失去载体后,也只是存在的时间比平常人更久一些,不可能永不消散。身体死亡后,想要灵魂长存只有三种办法。” “其一是寻找一个新的身体,这种方法被称为‘借生’。其二是借助某件能容纳灵魂的法宝或奇异物品,让灵魂依附于其上,这种方法被叫作‘附生’。其三则是不断制造杀戮,吸收死者的灵魂力量,从而代替自己消散的灵魂,这被叫作‘替生’。你所说的鬼魂便是依靠‘替生’苟延残喘的修士灵魂。而且‘替生’的副作用在于,吸收死者的灵魂的同时也会吸收依附于这些灵魂上的意识,长此以往后,众多繁杂的意识会让灵魂分不清主次,导致思维意识错乱,这种错乱则会让鬼魂失控,变成失去理智的厉鬼。所以‘替生’替到最后,灵魂已经不再是原本的那个人了,而成为了一个疯狂意识的综合体。” 叶篱了然,他沉默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举手问:“那么我现在出现在意识深渊中,是不是代表着,现实中我……已经死了?” 第八十三章 应无神 人影看着叶篱患得患失的样子,玩笑道:“不用担心,你只是意识离体,来到了意识深渊之中。现实世界里,你的身体和灵魂都无碍。换句话说,如果你的意识回不去,你的身体和灵魂将会变成修炼活尸法术的绝好材料。” 叶篱伸手抚了抚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只觉得十分膈应。他赶紧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回去?如果长期待在这里,我的意识也会被意识深渊同化吞食吧。” “这是自然。”人影道:“但你不用担心,只要身体和灵魂没有出问题,意识体便能在一定时间内抵抗意识深渊的同化和吞食。比如我,就经常以意识体遨游意识深渊。而且你的意识是被我拉到意识深渊中来的,所以我会庇护你。” 叶篱顿时说不话来了,气氛再次变得沉默而尴尬。 片刻后,叶篱才用一种欲哭无泪的语气道:“前辈,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拉我过来这种危险的地方,但是想必您既然已经拉了,就不会轻易放我回去。” 人影含笑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叶篱垂死挣扎:“但我就只是一个两仪境的小修士,我真的不适合在这边陪您冒险。而且我的身体和灵魂正在对抗一个非常强……在我看来非常强大的修士。前辈您行行好,给我留一条活路放我回去,我以后天天给您烧香磕头。” 人影揶揄道:“烧香就不必了,至于磕头,你现在就可以磕了。” “啥?” 叶篱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位气度不凡的,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神秘人影,心中暗道:“难道这位前辈有什么独特的癖好?喜欢让别人给他磕头?不会是他在现实世界中不好意思表露出来,所以才拉人到意识深渊中,来满足这种奇怪的癖好吧?” 人影若是知道叶篱暗中有着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怕早拿他投喂给意识深渊了。 见叶篱僵立不动,人影笑道:“跪下行拜师礼吧,今日我便收你为徒。” 叶篱恍然大悟:“原来大佬的癖好不是看别人磕头,而是喜欢收徒!” 等等,收徒! 叶篱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顿时被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是:“难道我天赋异禀,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发现,如今终于被大佬看中,要收我为徒了?” 叶篱只觉得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动,但诵经声很快让他平复了心情,叶篱冷静地问道:“晚辈自问平庸,敢问前辈为什么要收我为徒,是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没有。”人影干脆地回答道。 “前辈,您能不能不要否定得这么干脆?”若是叶篱现在能具象出面孔表情,那他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你我有缘,我只是应个缘分而已。” 人影抬起手来在虚空中一点,顿时叶篱耳畔的诵经之声大作,仿佛有亿万人在一起诵念。与此同时,人影面前漆黑如墨的虚空中,缓缓浮现出了一个个如金铸的文字,这些文字一排排一行行,如飘带般围绕着这人影回旋转动。 “无名经文!”叶篱只看了一眼辨认出了这些文字,他脱“口”而出:“前辈,这篇经文是您传给我的?” 原来这人影正是神海牢狱中,那以真元为墨,以虚空为纸,不断勾画推演着什么的神秘修士的意识体。 人影被这一个个金色的文字映照得极为神圣,他传递思维波动解释道:“并非我有意传你,而是你与这篇经文有缘。我将这篇《灵引》的总纲藏在四十九府牢狱的血河之中,而只有你得到了它,这就是你与《灵引》的缘分,也是你我之间的师徒缘分。” “四十九府牢狱,无数碎片的血河中都藏这他的传承?这简直是手段通天!拜这样的人为师,不亏!” 叶篱福至心灵,跪地叩首:“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人影哈哈大笑:“既是师徒名分已定,我便将《灵引》的后续部分传授于你。” 金色文字自行飞舞,排列组合成一篇全新的陌生经文注入叶篱的意识体中,直达叶篱意识的最深层面。 “时间不多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人影传法完毕后,负手看着叶篱说道。 “多谢师父传法。”叶篱躬身抱拳行礼:“还没有请教师父的名讳。” “我叫应无神。”人影回应:“但你不可对别人提及我的名字,否则会有大祸。” 会有大祸?叶篱心道:“之前师尊曾说他是一个囚徒,一个被背叛者。难道说师尊的仇家在牢狱外有很大的权势?若是被仇家知道了我是师尊的徒弟,或许会对我不利?” 想到应无神不知身在何处,却能将自己的意识召唤到意识深渊中来,这样的手段只怕连轮回境修士都望尘莫及。这样说来能被他视为对头,并将他送入牢狱中的,又会是什么可怕的存在呢?想到这里叶篱打定主意,不论如何也不会透露师尊的名讳。 “只可惜好不容易抱了条大腿,却不能出去显摆。”叶篱腹诽。 “还有什么问题吗?” 叶篱抓紧时间问:“师尊,我想知道这篇《灵引》是否属于灵藏体系?” 应无神道:“严格来说,《灵引》只是半篇修行功法,或者说它是这篇修行功法中,修炼灵藏体系的那一部分。” “《灵引》是修炼灵藏体系的部分……”叶篱咀嚼着应无神的话,又追问:“难道说这篇完整的修行功法兼容了灵藏体系和天地灵气体系?但不是说这两种体系不能兼容吗?” “你的理解没错,”应无神肯定了叶篱的猜测:“这两种体系的确不能兼容,因为修炼这两种所需的体质是完全不同的。但凡是总有例外,比如……曾经那个人,再比如你。” “体质?” 叶篱隐约感觉并不只是体质的影响这么简单,否则也不会出现整个天人盟都在修炼天地灵气体系,而将灵藏体系是为异类和毒瘤的现状。但应无神对此并无再多的解释,叶篱也不便多问。 “师尊,这篇完整修行功法叫什么名字?” 应无神失笑:“说来滑稽,完整修行功法还从来没有人修炼成功过,所以这篇功法没有名字。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对应天地灵气体系的那部分功法,叫作《道妙》。” “《道妙》……”叶篱满怀期盼地问:“师尊,《道妙》的经文我在哪里可以得到?” 应无神伸出手来,一点点灵光落在他的手掌上又快速飞起。 “我并没有掌握《道妙》的经文,但是……”应无神道:“痴儿,《道妙》的传承不是正在你身上吗?” 第八十四章 梦境 叶篱看着那一点点灵光,愣了半晌才惊呼道:“这些灵光,这些灵光是《道妙》的修行经文?” “没错,《道妙》和《灵引》诞生于天人纪之前,是近乎失传的修行功法,如今的九州能得其一者已是寥寥无几,而两者兼得的。”应无神看向叶篱:“唯有你有这个可能。我希望你不仅能得到《道妙》的传承,更能修炼出那部前人从未修炼成功过的完整功法。” 叶篱心头直跳,此时诵经之声已随着《灵引》经文进入叶篱意识最深层面而消失。无法再保持绝对冷静和镇定的叶篱,甚至忘记询问《灵引》与荒野中诡异事件的关系,也忘记去问藏着《道妙》传承的那枚符文,是如何进入他的眉心祖窍之中的。 应无神道:“你的意识应该已经到达了极限,你尚未修炼出神识,再拖延下去我也没办法确保你的意识完全不被意识深渊同化。” 叶篱的意识也感觉到一丝丝疲倦侵袭而来,他利用最后的时间问道:“师尊,以后我要去哪里找你?” 应无神的意识又送出一段思维波动:“这是意识离体,连接意识深渊的法门和诀窍,你有事找我便来意识深渊中留下思维波动,我自然能感知到。” 接受了新的法门和诀窍后,叶篱的意识越发疲惫,现在他只想赶紧睡上一觉,补足意识层面的亏缺。 应无神抬手对叶篱的意识体一点,叶篱顿时感觉自己的意识体变得轻灵起来,他的意识似乎在不断向上漂浮,很快他便又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体似乎脱离了一层无形的阻碍,而在遥远的未知之处传来了强烈的召唤和吸引的力量。 叶篱没有抵抗吸引力,下一刻,他的意识体如一道流光般消失在原地,而庆云牢狱中的叶篱,则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依然是那座茅屋,床榻上依然坐着披着白色斗篷面容苍老的“省身会”首脑。叶篱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才确认自己的意识已经回归身体和灵魂。 “你醒了。”首脑的声音在叶篱耳畔响起。 但下一刻,她看到叶篱头一歪又闭上了眼睛,他的口鼻中传出了均匀但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这是……睡着了?” “这小子这么粗的神经吗?我刚刚可是要杀他啊,他就这么眼睛一闭睡着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嗜睡的吗?”首脑一脸惊叹。 一直以来的生活叶篱和种种憋屈、不甘让的心一直郁结着,他已经好久没有睡的如此香甜。 在梦中,叶篱见到了很多幼时的玩伴,见到了薛爷,见到了上南苑的同窗。他又梦到了紫炎狮、张元白、吴朗、陈生生,甚至梦到了一条盘踞在天空中虚空大蛇。叶篱看着这条大蛇很是眼熟,直到看到虚空大蛇一尾巴把在地上撒欢奔跑的紫炎狮抽得高高飞起,远远消失在天际时,叶篱才恍然大悟,这是虚凌夜。 梦里的叶篱将《道秒》与《灵引》都修炼到了极高的地步,他的修为甚至达到了化生境颠覆。他加入神武司,成为了神武司驻守一府的战将。叶篱兴奋不已,只觉得自己前程似锦,此生抱负皆得以实现,一身才华都得到了施展。 而梦境却在此时出现了反转,叶篱梦到了荒野,他在荒野中发足狂奔,他的真元已经完全枯竭。 “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哪里?” 叶篱心中惊恐万分,但旋即又被一股巨大的悲伤笼罩。叶篱这才想起来,他的朋友,他在意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被人以极为残忍的方式一一屠杀。 这时荒野中一道道强大的修为波动升腾而起,一尊尊巨大的法相在荒野中行走。叶篱又看到了更多的,身着青衣、玄衣、赤衣,乃至白衣、紫衣的人影向他追捕而来。 “他们是断灵阁的人,我修炼灵藏体系的事情暴露了!” 叶篱拼尽一切想要逃离,但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甚至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树根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这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脚。 这是一双赤裸的脚掌,脚掌很白,像是放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脚掌上方是一截黑色的衣摆,这衣服残破不堪,但朽烂的下摆和衣上的破洞中,却有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向外飘散。 叶篱想抬头去看这人的长相,但不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抬起头来。一种饱含着腐朽、仇恨、诡异、愤怒等等负面情绪的恐怖气息将他压得几乎趴在了地上。 叶篱听到一个干涩而阴沉的声音:“告诉我,应无神在哪里?” 叶篱脑中轰鸣,梦境至此戛然而止。 此时在意识深渊中,应无神看着面前被自己捏得粉碎的一丝丝意识的残余,面无表情地自语:“居然借助《灵引》感应到了叶篱的存在,又从意识深渊定位,侵入了他的梦境。念執,千年不见,你的手段更胜往昔了。” 应无神手掌一挥,那些意识残余便飞快地被意识深渊的力量侵入,变得漆黑无光,同化入了深渊之中。 随着梦境破碎,叶篱猛的睁开双眼惊坐起身。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而梦中的恐惧和悲伤依然残留在他心中,让他的身躯禁不住地微微颤抖。 “做噩梦了?” 身边传来“省身会”首脑的声音。 叶篱一个激灵,这才想起自己还身处险境之中。他翻身而起,太乙分光剑化出剑光组成剑牢守在身前,同时叶篱施展“影”字诀,化出一道道虚影意图迷惑敌人。 首脑静静地看着叶篱的一系列动作,待他全部手段施展完毕后,首领伸手微微一招。只见那一道道虚影全部如泡沫一般破碎,叶篱的身躯从那些虚影之中浮现,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动,冲破了守在自己面前的剑牢,跌落在了首脑的床榻前。 “花里胡哨。” 首脑撇了撇嘴,她分明是一个看上去和蔼慈祥的老妪,但这撇嘴的动作却竟有几分少女的俏皮。 叶篱看着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究竟是什么人?” 首脑伸出一只胳膊托住自己半歪的脑袋,先是感叹了一句:“还是这样舒服,天天跟你们装慈祥装和蔼,简直要累死个人。” 叶篱顿时心生警惕,“省身会”的首脑在他面前呈现出了这样的状态,就不怕自己说出去?难道她要杀人灭口吗? 首脑似乎看穿了叶篱的心思:“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你。我本以为你是被那个老家伙派进来查我底细的,不过现在搞清楚了,是我误会了,但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一个字也不许透露出去。” 叶篱连忙点头如捣蒜:“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首脑懒洋洋地看着叶篱,嗤笑一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叫什么,怎么进来的吗?告诉你也无妨。我是自己进入牢狱中的,我的名字叫银粟。” 第八十五章 摊牌 银粟叉手伸了个懒腰,她跳下床来,背着手脚尖点地,围绕着叶篱转了几圈,上下打量着叶篱。 看着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奶奶如少女一般蹦蹦跳跳,叶篱一阵恶寒,他甚至担心这把老骨头会不会跳着跳着就突然散了架。 叶篱试探着说道:“首脑,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快去坐着吧,当心别摔了。” 银粟一个暴栗敲在叶篱头上:“什么一大把年纪?会不会说话?不过也对,你这么蠢自然看不出来这具身体只是我临时拿来用一用的。真不知道你背后的那位是怎么看上你的。” 叶篱捂着脑袋,瞪着眼睛看着银粟,心中的震惊已经到了难以言表的地步:“首脑知道师尊收我为徒了?难道刚刚意识深渊中的事情她竟全‘看’到了?而且她刚刚说这身体只是临时用一用,这难道是……” “借生?”叶篱想到应无神告诉自己的“常识”,忍不住开口发问。 “哎呦不错嘛,还知道‘借生’,”银粟俯下身来,将脸凑到叶篱耳边:“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背后那位大人物是谁?他让你进牢狱里来做什么?” 叶篱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同时已经在心中将事情的原委推测出了七八分:“原来她没有‘看’到意识深渊中发生的事情,不然她不会以为是师尊安排我进入牢狱。首脑只是猜到了我背后有一位大人物,应该是《灵引》的诵经声和《道妙》的传承让她有了这样的联想。那就好,至少她不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这样也不用担心师尊收我为徒的事会暴露出去。” 放下一颗心的叶篱甚至有心思感受耳畔传来的痒痒的感受,并幻想着如果是一位少女在自己耳边吐气如兰那该是一幅何等美好的画面,只可惜现在这位是个苍老得快朽化了的老奶奶,单看她外表表现出来的年龄,做叶篱的曾祖母恐怕都绰绰有余。 “既然都说破了,那我也不再隐瞒。”叶篱不动声色地将耳朵躲开:“‘借生’不过是个常识,至于我背后是什么人,不可说。他让我来做什么,也不方便透露。但他的目光不时会注视到这里。” 银粟动作一顿,似乎有些忌惮,但很快又笑道:“想唬我,没那么容易。其实你没必要对我这么提防,我如果还对你有什么恶意,在你刚刚昏迷或睡着的时候,就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致你于死地。其实我也代表着一位大人物,你可以将我的意思转达给你背后的人,如果他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是抱有很大诚意的。” “我会转达。”叶篱扯虎皮做大衣。 “很好。”银粟坐回到床榻上,取出她从叶篱的百纳珠中强行拿走的醒神环:“出去以后你把这枚醒神环带给你背后的人,他一看便知我家大人是何人。” 叶篱接过醒神环,对其依然有几分忌惮:“你影响‘省身会’成员的思维判断又是为了什么?‘省身会’流传至今,你已经是第四任首脑,之前的三位也会炼制醒神环,他们也是你们的人吗?” “哪有什么第四任首脑,前面三个也是我,不过是‘借生’的对象不同而已。这些人原本都是真正恶行累累之辈,我抹去他们的灵魂和意识,借生其上创办‘省身会’,每隔几十年便会物色新的恶徒更换身份,免得太久不出狱会引人怀疑。至于加入‘省身会’的那些人,影响他们思维判断的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的信仰。” “信仰?”叶篱对银粟的说法十分好奇。 “他们信奉我,准确地来说他们信奉的是醒神环带来的令人宁静的力量。他们成为了我的信徒,所以才会对我那样的崇敬和景仰。”银粟解释道:“这就好像信仰着天人盟那些大大小小的宗教一样,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负面的影响。” 叶篱不由联想到荼布寺外的那些信徒,他们表现出来的远比徐冠生更疯狂。 叶篱又问:“你的灵魂意识‘借生’到别人身上多年,难道不怕自己的身体枯败,或是被别人损坏吗?” 银粟将两条腿从床榻上垂下,缓缓地前后晃动,笑道:“谁告诉你‘借生’就一定要是全部灵魂注入宿主体内?那只针对于肉身被毁的修士。如果你的灵魂足够强大,完全可以分离出一部分‘借生’他人。这时你所‘借生’的对象便如同成为了你的分身一般。” “所以这只是你的一部分灵魂意识?” 银粟缓缓点头。 叶篱呼吸微窒,他对银粟的实力又有了新的认知。一部分灵魂意识所凝聚出的神识就已经如汪洋大海一般恐怖,那么她真正的灵魂和意识又该是如何庞大?之前叶篱还因为银粟忌惮他身后的大人物,而对其有几分轻视,现在叶篱已完全收起了这种心思。 叶篱试探着问道:“你的本体是什么修为境界?” 银粟冷笑了两声,微忿道:“为了表现合作的诚意,我已经告诉了你足够多的信息,但你却一点都没有透露给我。所以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叶篱干笑两声,心虚地想道:“哪里是我不肯透露,而是我真的没什么好告诉你的。前前后后我所知道的也只有师尊的名讳,师尊还严令不让我提及。我能告诉你什么信息?告诉你神海府的洞府多少灵石一平尺,去哪里买洞府性价比最高吗?” 腹诽了两句后,叶篱神叨叨地说道:“我进入牢狱也是感知到了我身后那位大人的意志,他告诉我,这里将会是我的机缘之地。” 银粟翻了个白眼,这说了等于没说。 “对了,还有个问题。” “你有完没完了?”银粟颇为不耐:“你是叫叶篱还是叫叶问啊?这么多问题烦不烦人?” 叶篱死皮赖脸道:“放心,最后一个了。” 他抢在银粟没有拒绝之前,赶忙道:“我听说牢狱中的血晶开采出来后,会被炼化成灵石供天人盟的修士修炼。而在各大牢狱最底部的那几层中,则囚禁了一个种族,该族的生灵日夜开采血晶,为天人盟的正常运转提供元气。这是真的吗?”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叶篱追问。 银粟抬起眼皮看他:“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 第八十六章 壮大的精神力 叶篱御剑向自己住所飞去。 他的心中充满了对各种问题的疑惑,但颇不耐烦的银粟在敷衍完叶篱“最后一个问题”后,直接将叶篱丢出茅屋,并将屋门牢牢关死。 “真是个暴躁的奶奶。”叶篱满腹牢骚,恶意揣测着:“虽然她说自己是‘借生’状态,并强调自己并不是一大把年纪的老太太。但她能修炼到这么高的修为,年龄肯定也小不到哪儿去。” “不过她怎么这么有信心,敢确认师尊看了醒神环后,必然会跟她背后的大人物合作?难道她对师尊的身份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测?这很有可能,师尊曾说过,掌握着《道妙》或是《灵引》的人,在整个九州都寥寥无几。” 叶篱注意到应无神的措辞:“不是天人盟,而是九州,而且《灵引》是灵藏体系的修行功法,天人盟的高手多半不会修炼。这就代表着天人盟统治范畴外的荒野中,也有着了不起的高手,甚至可以跟天人盟的长老抗衡。银粟大约也以为我背后的人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她敢提出合作,那么在她的背后很可能站着一位天人盟长老级的高手。” 叶篱不由有些心神荡漾,暗搓搓地兴奋道:“没想到我居然已经开始接触到跟这个层面相关的事务了。” 但他很快又摆正了心态:“银粟想找荒野中的势力合作,多半对天人盟不会有什么好的影响。在弄清楚她们究竟是什么人什么目的之前,这枚醒神环我还是先不要拿出来了,而且师尊他……” 叶篱对应无神的情感极为复杂。应无神传授他的《灵引》,可以说是改变叶篱命运的不二法门,这等恩德如同再造,叶篱感怀于心。但应无神来历神秘,叶篱完全看不透他,这一点不由让叶篱在心底里对他有了一丝戒备。 而且叶篱虽感慨天人盟内部逐渐腐朽堕落,但这毕竟是生他养他的故土,叶篱一直期盼着有朝一日当下享乐主义盛行的现状能得到改变,有理想有抱负的修士可以得到更多的关注。他打心底里希望天人盟变得更好,自然不愿意去帮银粟做可能损害天人盟利益的事。 “我是土生土长的天人盟修士,”叶篱告诫自己:“我修炼灵藏体系功法,又在荒野中救下蓝易,这实则已经与天人盟的律法相悖。但功法体系不分善恶,我修炼《灵引》一样可以为天人盟修士谋福祉,而蓝易从来没有做过损害天人盟利益的事情,即使他修炼灵藏体系功法也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他不应该被处死。律法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守住自己的底线,顺从自己的内心。” 一时间叶篱只觉得念头通达,心中畅快了不少。 叶篱路过矿区,他查看狱凭计算时间,此时距离“省身会”修士约定的每天开采血晶的时间还早,约莫还有九个时辰。 他没有进入矿区开采血晶修炼,而是返回了自己的茅屋。 “《灵引》虽然可以炼化血晶提升修为,但它毕竟是对应灵藏体系的修行法门,离开牢狱没有血晶后,我的修行进度又将停滞不前。还是早日从这些灵光中参悟出《道妙》的修行法门,这样我两种修行体系就可以齐头并进。” 叶篱盘膝而坐,精神力贯通眉心祖窍,意图查看隐藏在这里的《道妙》传承。但就在叶篱调动精神力的瞬间,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精神力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得到了极大的增幅。如果说之前他的精神力是一团飘忽的水汽,那么现在这团水汽已经极为浓厚,并开始有了凝结成水滴的现象。 “这是……这是精神力向神识转化的表现!”叶篱喜出望外:“我的精神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增长?难道是因为我的意识体遨游了意识深渊?不对,意识深渊只会同化、吞噬意识,绝不会给意识体带来这样的强化。” 叶篱仔细回忆在首脑茅屋内的经历,很快联想到,首脑曾将她的神识灌入自己的眉心祖窍,使的自己的意识短暂离体,从而被师尊应无神召唤到了意识深渊之中。 “难道是因为首脑的神识灌入?” 叶篱猜的没错,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精神力壮大甚至向神识转化,并非是银粟的主观意愿,而是承载了《道妙》传承的那点点灵光分解、吸收了银粟的神识,同时将消化之后的溢出部分反馈给了叶篱的精神力,让叶篱的精神力得到了极大的滋养。 叶篱慢慢平复心情,开始运转完整的《灵引》法门,一点点灵光无声无息地从叶篱眉心祖窍的深处浮现出来。 这些灵光表现得比之前更为活跃,更为明亮,叶篱猜测这应该是《灵引》功法得到了完善而带来的影响。其实不仅如此,灵光在吸收了银粟的神识后,也产生了一定的变化,但目前看来,这些变化似乎还不足以开启《道妙》的传承。 叶篱对着这些灵光研究了半晌,却依然毫无头绪,他颇有些气馁地想道:“或许这些灵光还不够壮大,也许我应该继续通过炼化血晶的方式,来让灵光产生变化。如果能恢复到之前符文的状态,或许我可以从中得到一些启示。” 打定主意的叶篱不在耽搁,他走出茅屋,御剑来到血矿,继续开采血晶用以修炼。 一枚枚血晶被叶篱炼化,转化为真元,推动着他的修为想三才境进发。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叶篱突然停止了修炼,他迅速站起身来,随意走到一颗隐藏在山石中的血晶前,元转真元做出开凿血晶的样子。 因为担心自己炼化血晶修炼被人发觉,所以在修炼时,叶篱的精神力一直将周围笼罩,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而就在刚才,叶篱的精神力感知到,远处正有一道人影迅速向这片矿脉飞来。 此时并不是“省身会”修士约定的开采时间,而敢在牢狱中肆意飞行,不担心真元损耗的囚徒也寥寥无几,叶篱推断,来者很可能是一位赤羽鸦狱卒。 果然过了没多久,矿脉的上空响起破空之声,一只全身通红的赤羽鸦挥动翅膀落在了血矿之中。 叶篱循声看去,却发现来者竟是一位熟人。 叶篱感觉停下手上开采的动作,上前抱拳问候:“天方大人。” 这位赤羽鸦正是狱卒统领天方,只不过这次来的只有他一人,没有其他部下。 “原来你在这里。”天方背着翅膀,斜跨着步子走到叶篱面前:“我这几天巡查路过你茅屋时,发现你的屋中无人,一开始我还没有留意,但连续数日,即使在不同的时间段路过,我也都遇不上你人。就有些奇怪了,按理说你就算是出去开采血晶,也应该有一个相对固定的时间吧。” 天方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叶篱,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我,没在屋中的时候,你都去哪儿了?” 第八十七章 三才在望 天方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叶篱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叶篱每天开采血晶修炼,自然不可能像其他囚徒一样,缴纳完狱凭所需就一直留在自己的茅屋中。叶篱本想着修炼的时候谨慎些应该没什么大碍,但没想到的是天方居然从他空置的茅屋上发觉了异常。 叶篱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为了避免张寒江和‘血色晨光’其他人的报复,加入了‘省身会’。这几日都在走访‘省身会’的同伴,又去拜见了‘省身会’的首脑。所以大多数时间不在茅屋。” 天方绕着叶篱缓缓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着,似乎在观察他的神情举止,半晌后才提醒道:“这些囚徒组织都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不过他们不掀风浪,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不要陷进去太深,这对你没有好处。” 叶篱心中一动,看来典刑司的人并不是不知道囚徒们的这些小动作,只是不论“血色晨光”还是“省身会”目前所做的事情,都还在典刑司的容忍范围内。 叶篱弯腰拱手,谢过天方的提醒。 天方又道:“没事别老是往外跑,前不久牢狱里进来了两个新的囚徒,都在三才境后期,据说是偷盗了主家的财产。不过有意思的是,他们进来之前是原神海府督造司少卿的护卫。这两人现在已经被‘血色晨光’收拢了。” 叶篱心中凛然,他前脚刚入狱,赵渔庆的两个护卫就被送到了狱中,而且也是打入了庆云牢狱第五层的这一片空间碎片中,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叶篱立刻联想到了入狱前,陈生生对他的提醒。保不齐这两人就是赵温鹤和卢恒派进来对付自己的。 而且现在这两人加入了“血色晨光”,早晚会与张寒江碰面,到时候对头们凑到了一起,自己若是没有提防,处境会极为不妙啊。 叶篱领悟到天方有意提点,再拜感激道:“多谢天方大人。” “我的身份不便在此久留,你自己小心。”天方没有回应叶篱的谢意,转身振翅飞去。 …… 此时在“血色晨光”的总部,罗阳、郑竹二人找到了张寒江。 相比当初遇见叶篱时,张寒江落魄了不少,他的修为消耗太多,以至于许久没有舍得施展法术保持衣物清洁,显得灰头土脸。更糟糕的是,当初被张寒江招来助拳的“血色晨光”修士都被天方惩戒,几位两仪境修士更是被徐亚子打得重伤。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血色晨光”修士们,纷纷请自己所隶属的执事或长老出面,向张寒江施压。迫于无奈,张寒江只得将自己身上的法宝纷纷售出,就连那只黄纸鹤也没有留下,这才凑足了给他们的补偿。 现在的张寒江不仅身无长物,修为近乎枯竭,更是成了整个“血色晨光”的笑柄。 罗阳、郑竹二人则因为赵鱼的排挤,在组织内无人敢与之结交,这才想到找同样处境凄凉的张寒江抱团取暖。 张寒江看着面前这两位修为尚比自己高了几分的修士,慨叹道:“现在在组织里,也只有你们二位愿意跟我打交道了,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 张寒江的话虽然不中听,但罗阳、郑竹二人却深有同感,罗阳道:“为今之计我们只有想办法获得大量资源献给某一位长老寻求庇护,或是寻找到黄金血珀,得到首领的赏识。” “哪有那么容易。”张寒江心如死灰:“黄金血珀只在传说中出现过一次,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至于大量资源……被关入牢狱的新人本来就不多,分到第五层这片空间碎片之中的就更少了。而且组织里的其他人也都在盯着新入狱的囚徒,咱们的机会实在不大。若是当初我能抢在徐冠生前面抓到那个可恶的小贼,又岂会落到这般田地!” 郑竹忍不住发问:“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张兄你为何会栽在一个两仪境修士手上。” 他们二人也是被冷落排挤的对象,自然没有人跟他们仔细说明张寒江的遭遇。 张寒江愁苦着脸,将当日自己追杀叶篱,却遇到了“省身会”徐冠生、徐亚子阻拦,而后又有赤羽鸦巡查,对他们进行了责罚的事情细细说与罗阳、郑竹二人听了。 罗阳、郑竹听得惊疑不定。新入狱的囚徒、两仪境修士、擅长剑诀和身法。这样一个人怎么越听越像是谋害了赵少卿的叶篱呢? 二人对视一眼,罗阳不动声色地问:“张兄可知道那小贼叫什么?” 张寒江回想了片刻:“好像是姓叶,叫什么叶篱来着。” 罗阳、郑竹二人的眼中顿时绽放出了满怀期望的光芒。真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们之前四下打探叶篱的下落,但都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却没想到在张寒江这里找到了突破口。 罗阳追问:“张兄,那小贼现在在哪里,我们去找到那小子,帮你出头。” 二人目光灼灼,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赶紧找到叶篱,取了他性命后便好与卢恒联系,请卢恒在狱外帮他们翻案,让他们可以早日出狱。 却没想张寒江摇头叹息:“这小子如今投靠了‘省身会’,‘省身会’远比我们‘血色晨光’团结,想要抓到他,难了。” 罗阳、郑竹二人闻言,顿时呆在了原地。 …… 叶篱寻思着自己已经暴露了,对“省身会”首脑银粟也不再刻意躲避。日常开采完血晶后经常会应“省身会”其他成员的邀,一同去拜见首脑。 看着银粟装腔作势,拿出一幅慈祥和蔼的样子跟成员对话,叶篱心中暗笑不已。 两人独处时,叶篱则千方百计地希望能从银粟口中多套出一些话来。毕竟背后有一位真正的大人物撑腰,叶篱的底气也壮了很多。 但银粟每每都是将叶篱直接丢出门外,对他的提问一律不答,理由依然是自己已经透露了很多,但叶篱却没有能给她提供有用的消息,称这不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在银粟那里得不到更多信息的叶篱只得继续把心思花在修炼上。但有了被天方察觉异常的前车之鉴,叶篱只好将在开采时,将血晶偷偷藏于百纳珠中,带回茅屋进行修炼。 如此又过去了月余,距离叶篱进入牢狱过去了三个月。叶篱的元胎上已经遍布了八道裂痕,第九道痕迹也有了裂开的迹象。叶篱以精神力内视时,甚至可以透过裂痕隐约看到其中蕴藏着的元神。 叶篱的三才境,已经触手可及。 第八十八章 冤家路窄 当叶篱晋升三才境在即的同时,一个严重的问题却摆在了他的面前。 长期以来叶篱暗中开采血晶,渐渐有“省身会”修士发觉,血矿中血晶数量的减少幅度似乎快了那么一些。虽然只是一两人在闲聊时提及,但落入叶篱耳中却让他重视起来。 “不能再盯着这一座血矿薅羊毛了,这座血矿中血晶减少速度的异常已经引人注意,若再继续下去,说不定会引来狱卒追查,到时候天方也不会保我。是时候找一座新矿了。” 驾驭着飞剑兜兜转转找了半天,叶篱总算又找到了一座小型血矿,这座血矿中孕育着数百枚血晶,仅够叶篱两三天的修炼用量,但好处在于这座血矿周围不远处还分布着零零散散的数个类似的小型矿脉。 叶篱很满意,打算将这里作为自己的突破之地。 叶篱盘膝坐下,正要开始修炼《灵引》,却见天边一道遁光向这里飞来。紧随其后,又有三道遁光显现。 前面那道遁光中的修士似乎正在被身后三人追杀,他不断对着身后追击而来的三道遁光施展法术,意图阻截三人片刻。但其身后那三道遁光中的修士却更为强悍,举手投足间便将袭来的法术化解。 “逃的是三才中期,追杀的三个竟然都是三才后期!” 叶篱通过他们的法术波动感知出这四人的修为境界,心中立马打定主意:“惹不起,惹不起,我还是快藏起来的好。” 可就当叶篱准备避祸时,逃在前方的那位三才境修士却已看到了叶篱,他驾着遁光向叶篱的方向飞来,口中大喊:“道友救我!” 救你?我怎么救你?你一个三才境中期都搞不定的事情,想让我这个两仪境来帮你?你脑子被后面追杀的人打坏了吗?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叶篱一边碎碎念,一边看着遁光越来越近,只觉得头皮发麻,终于开口怒吼道:“你走啊!” 只听遁光中传来一声大喜过望的声音:“好,多谢道友!” 下一刻,遁光从叶篱身边一闪而过,带起一阵狂风,风中飘来一句话:“多谢道友帮我拦住强敌,此情古某定不敢忘!” 什么情况?叶篱懵了。我什么时候答应帮你拦住敌人了?我不是让你先走我断后,而是让你赶紧滚不要牵连到我啊,大哥你的理解能力是有问题吗? 叶篱战战兢兢抬头,只见追杀而来的三道遁光已至,其中一道遁光之中传来讥笑之声:“让他先走?想帮他出头?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叶篱一怔:“好耳熟的声音。” 他定睛向那三道遁光看去,只看了一眼便已叫苦不迭。刚刚说话的那位三才境后期修士,正是跟自己有怨的“血色晨光”的张寒江,而张寒江身边那两道遁光中的修士,叶篱看着也分外眼熟。 叶篱立刻想了起来,当日在裁决殿中,卢恒带的四名护卫里正有这两人! 还真是赵渔庆的护卫!冤家路窄,仇人都聚到一块儿了!叶篱心中悲愤难言,只恨不能将那逃跑的小贼抓回来暴打一顿。 此时张寒江也看清了下面这人的脸,他微微一愣,旋即狞笑道:“姓叶的小贼!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到你,今天我非把你扒皮抽筋,方能一雪前耻!两位道友,这就是那坑害我的……” 张寒江话未说完,身边的罗阳、郑竹二人已俯冲而下,向叶篱杀去。 张寒江目瞪口呆:“什么情况?这两位道友怎么比我还要心急?难道是想要帮我报仇?两位道友真是好人呐!” 张寒江哪里知道,罗阳、郑竹杀叶篱之心比他更为迫切。张寒江杀叶篱只是为了泄愤,而罗、郑二人只要杀了叶篱,就能逃离出这片对于他们而言如地狱一般的囚牢。 罗、郑二人俯冲之际,道道法术已经在指掌间酝酿。 罗阳一身金羽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一道道羽毛状的剑气如狂风暴雨般激射而下。同时他张口尖啸,这啸声可以影响修士的精神力,让修士的动作出现迟缓,甚至晕眩在原地。 郑竹则催动幻术向叶篱笼罩而去。这幻术会营造出迷宫的效果,沉溺于幻术中的修士不论如何逃脱,都只会在原地打转。 这二人同时施展出控制手段,务求将叶篱留在原地,被剑雨钉杀。 却见叶篱动作敏锐,连顿都没顿一下,他施展“突”字诀,干脆利落地遁出了剑雨笼罩的范围。 道道金色剑气坠落地面,立刻将那座小型血矿抹平了大半。 罗阳、郑竹二人都是一愣,他们想不通叶篱明明承受了尖啸和幻术,但为何没有受到影响。 他二人如何知道,叶篱的精神力在吸收了银粟的部分神识后,已达到了一个极为强大的地步。甚至称他的精神力为四极境下最强也不为过,甚至部分刚刚晋入四极境,尚未开始以精神力定天之四极,凝聚神识的修士,在精神力上也要略逊叶篱一筹。 拥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的叶篱,免疫尖啸声和幻术,自然不在话下。 一击不中,罗阳、郑竹二人立刻向叶篱追击而去。罗阳的背后“嘭”地张开一对金色羽翅,展现了金阳雀特征的他速度立刻飙升了一大截,带着郑竹杀向叶篱。 “该死,居然是头在速度上克制我的金阳雀,赵温鹤、卢恒二贼为杀我,居然连神兽血脉都派出来了!这是什么仇什么怨?你们家老爷子又不是我杀的,何必如此!” 叶篱心中悲愤,但动作毫不含糊。“御”字诀施展而出,叶篱御剑化作一道长虹,向天空中飞去。 距离三才境之差临门一脚的叶篱,已经初步领悟出了《神游九字诀》中的“云”、“疾”二诀。“云”字诀可使身如云雾随风而行,“疾”字诀则最擅长远行疾驰。 面对以速度著称的神兽血脉金阳雀,叶篱能想到的也只有靠半生不熟的“云”字诀,隐遁入牢狱中的血云内,再以“疾”字诀配合“御”字诀逃生。 而且飞至高空之中,也有利于被巡逻的赤羽鸦发现,赤羽鸦绝不可能容忍罗阳、郑竹当着他们的面杀死叶篱。 但罗阳展现出来的速度远在叶篱的意料之上,他的一双金翅膀一震,连带着郑竹消失在了原地,叶篱只能勉强看到一道金色的残影以骇人听闻的速度向他逼近。 第八十九章 开启灵藏 眼看金色残影就要杀至跟前,叶篱突然一抹百纳珠,从中取出一张符箓,以真元开启丢了出去。 只见那金色残影骤然停在了原地,显露出罗阳、郑竹二人的模样。下一瞬间,罗阳又震动金翅,化作金色残影向远离叶篱的方向追去。 飞了片刻,罗阳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重新向叶篱追来。但追了不过小半的距离,他又停在了原地,面对着叶篱,向后飞退而去。 这正是“镜像符”的效果。叶篱激发镜像符,影响了罗阳的视觉判断,让罗阳看到的场景变成了镜像画面,当他追击时觉得自己在远离叶篱,而当他远离时则看到自己在跟叶篱不断靠近。 只见罗阳在空中时进时退,时而对着无人的虚空施展法术,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飞。 张寒江旁观者清,他略一思索便知道罗阳被叶篱丢出的符箓影响了,立刻催动真元大喊道:“罗道友,这是镜像符的效果,你不要用眼睛去看,以精神力感知!” 罗阳闻言恍然大悟,他立刻闭上眼睛,精神力蔓延开来,总算找到了叶篱的真元波动,他以精神力锁定叶篱,向高空之上追去。 叶篱正奋力飞向空中的血云,当张寒江出声提醒时,他便知道镜像符已经帮不了他了。这符箓虽然奇妙,但缺点也很明显,一旦中符者不再靠眼睛去看,而用其它感官进行分辨时,镜像符便再也起不到任何影响。 罗阳的速度越来越快,而叶篱距离血云尚有一段距离。叶篱施展“突”字诀,“突”字诀擅长短距离突击,速度在九字诀中最快,但势不可久,且最消耗真元。 叶篱全然不顾真元的损耗,不断施展“突”字诀,速度顿时又增长了一大截。 罗阳感知到叶篱即将进入血云之中,他虽然不知道血云会给叶篱带来怎样的帮助,但下意识地施法阻拦。 只见罗阳的头部化作一只巨大的雀首,他昂首向空中的叶篱长鸣。顿时叶篱身外出现了一团虚幻的巨大火球,火球中隐约有一尊三足神鸟上下飞舞,正是上古神兽金乌的虚影。 罗阳已然施展出了金阳雀一族的天赋神通“鸣日”。 金乌是远古时期太阳之中诞生的神兽,掌控了部分太阳的神力。而“鸣日”神通则可以在金阳雀啼鸣的目标身外具象出一轮以太阳真火凝聚而成的火球,太阳真火为天下至阳,“鸣日”神通便是太阳真火的力量将敌人炼成飞灰。 叶篱身外的火球飞速缩小,当这轮小太阳缩小到极致时,便是叶篱被太阳真火灼烧得灰飞烟灭之际。 叶篱取出身上最后一张金甲符催动,一层金色的铠甲顿时笼罩了他的全身,将太阳真火隔绝其外。但滚滚热力还是透过金价的防护渗透进来,叶篱感觉自己几乎快被灼烧融化了。 叶篱运转《灵引》,希望激发自己强悍的身体体魄抗过太阳真火的炽焰。 而在此时,变故骤生。 催动了《灵引》功法的叶篱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产生剧烈的震荡,仿佛要将他的身体筛成一粒粒最微小的粒子。叶篱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变化,并运转修为想要压下体内的震荡。但不论他如何操控,如何压制,震荡的感觉却不减反增。 这种震荡逐渐强烈到了极致,下一刻,叶篱的身体骤然向外一扩,就像是一个水泡般无声无息地炸开。 与此同时,金甲符凝聚而成的金色铠甲终于不堪重负,被太阳真火灼烧得碎裂消散。没有了阻碍,火球向内部迅速收缩坍塌,最终化作一只火焰金乌缓缓消散。 郑竹看着血云附近那片空无一物的空间,感受着遥遥传来的燥热气息,问道:“姓叶的死了吗?” 罗阳的头颅已经化形成了人族的样子,他皱着眉不确定道:“按理说他不可能活下来,但是……但是我在天赋神通最后炼化的阶段,没有感受到内部有人存在。就像是神通的目标变成了一团空气。” “什么意思?”郑竹愣住了。 罗阳道:“我不确定我的天赋神通是不是真的杀死他了。也许他通过什么类似瞬移或是传送的手段,躲到血云内部了也未可知。毕竟这小子鬼得很,赵大人堂堂化生境修士都因他而死,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到血云里去看看。” 郑竹赞同,两人驾起遁光飞入血云之中。 此时血云中的某一处,叶篱的身影缓缓显现。 叶篱的眼中露出惊喜的神情,他兴奋地自语道:“灵藏,我居然开启了第一重灵藏!” 刚刚那强烈的震动感,便是叶篱第一重灵藏即将开启的征兆。修炼灵藏体系的修士,随着修为的提升,会逐步打开体内的灵藏,通过灵藏获得不同的能力。但每个人根据修行的功法不同、体质不同甚至开启灵藏时的境遇不同,在灵藏中所获得能力也各不相同。 如蓝易,他的第一重灵藏带来的是制造平行空间并遁入其中的能力,第二重灵藏则给他带来了身体液化的能力。而叶篱在第一重灵藏中获得能力则是“化虚”。 所谓“化虚”,即为在短时间内化身为虚无。“化虚”不同为隐身或是蓝易遁入平行空间的能力,而是完全虚化,仿佛整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化虚”不仅能让叶篱的身体、灵魂、意识和气息在短时间内完全消失,让任何人都无法察觉,更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致命的攻击。 便如刚刚,叶篱正是靠着“化虚”躲过了罗阳的天赋神通“鸣日”。 “化虚”每十二个时辰内可以施展一次,最长可持续一炷香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叶篱可以随时解除虚化状态。而当虚化解除时,他可以出现在方圆百丈内的任何地方。 “如果能把‘化虚’用好,简直就是压箱底带的保命绝技啊!”叶篱对自己的第一个灵藏能力极为满意:“虽然不是攻击性的能力,更偏辅助,而且不像蓝易遁入平行空间那样可以任意移动,进行各种骚操作。但是在面对完全无法抵抗的对手时,‘化虚’的作用却大得多!”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只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敌人就一定不可能找得到我?” 正当此时,远处一片血云从底部破开,罗阳、郑竹二人驾着遁光来到了血云之上。 第九十章 血云上的青光 叶篱远远瞧见罗、郑二人追到云层之上,心中不由暗骂一句阴魂不散。他施展初步领悟的“云”字诀,身形立刻变得轻飘飘不着力,如同一片云雾般匿藏在血云之中。 罗阳、郑竹在血云之中横冲直撞,带起一阵阵狂风,将血云向两侧排开。叶篱便如这些血云一般,被狂风卷动,向着远离罗、郑二人的方向飘去。 郑竹皱眉道:“这样不妥,血云笼罩的范围太大,我们这么找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若是被赤羽鸦撞见了就前功尽弃了。” 郑竹取出一面阵盘:“罗兄,我们一同催动这面阵盘。” “好。” 罗阳应声向阵盘中注入真元,随着他的真元注入,阵盘中一道道无形的波纹如水中涟漪一般向四周迅速扩散开来。郑竹也以修为催动阵盘,使这一道道无形波纹所覆盖的范围更大更广。 叶篱此时正费力地施展着“云”、“疾”二字诀。他如一片流云般隐藏在血云之中向远处疾驰,这时,一道无形的波纹扫过了叶篱。 郑竹手中的阵盘上浮现出一个红点,这红点正以极快的速度向阵盘的边缘移动。 “找到了,果然还没死!” 罗阳带着郑竹便向红点的方向追去。 叶篱感受着一道道从自己身上扫过的波纹,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紧迫感,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经被发现了。 “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一手,看来想躲在血云中逃离是不成了。这两个杀手都是三才境后期,那只金阳雀更是有着半步四极境的战力,十个我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赤羽鸦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巡查到这里,要等赤羽鸦前来干预变数太大,得自己找人帮忙了。” 叶篱思路急转:“银粟的实力绝对可以干掉这两个杀手,但她的住处离这里太远,我还没有赶到那里,便会被金阳雀抓到。‘省身会’的矿区虽然离得较近,但现在并不是开采血晶的时段,矿区里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至于其他人的住所……” 叶篱在心中懊恼:“我加入‘省身会’这么久,就只去拜访过徐冠生、徐亚子兄弟,其他人的住所竟一无所知!只能去找徐大哥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来得及。” 此时远处的血云訇然破开,罗阳带着郑竹振翅而来。 “糟糕,来得比我想象得更快!”叶篱心头大震,但他开启了第一重灵藏后,身体强度也得到了一定的增幅,速度上也比之前快了一线。 既然已经暴露了,叶篱索性也不再隐藏,他取出飞剑施展“御”字诀,同时以“疾”字诀加持,让自己的御剑速度更快。 “我的速度在两仪境中已经称得上是凤毛麟角了,但金阳雀这种以疾速著称的神兽血脉修士,在速度上简直就是犯规。”叶篱以精神力感知着身后迅速靠近的罗阳,心中暗自感叹:“我恐怕只有到了三才境后期才能跟他在速度上一较高下。” 叶篱不擅长攻击类法术,远程的进攻手段也只有太乙分光剑一种,但在御剑飞行的情况下,太乙分光剑也不便施展,故而叶篱甚至不能像之前给他引祸的那位三才境中期修士那样,以法术干扰罗阳的速度。 叶篱身下的山川地貌在飞速后退,血云从他身侧向后闪去,留下一道血色的长虹。 罗阳距离叶篱越来越近,叶篱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脸上已经带上了一丝狰狞的笑意。这时叶篱终于远远看到了徐冠生、徐亚子的茅屋。 叶篱鼓足真元吼道:“徐大哥!亚子!救命啊!” 正在打坐运转修行功法,试图恢复一些真元的徐冠生骤然睁开眼,他扭头看向徐亚子:“亚子,是叶篱,他有危险!” 徐亚子正对着一个玩具泥偶发呆:“叶大哥他又惹事了?” 徐冠生拉着徐亚子飞出茅屋,远远见到血云之上,叶篱御剑而来。而他的身后,一道金光正以骇人听闻的速度向叶篱逼近。 徐亚子拍着手掌兴奋道:“叶大哥真的又惹事了。” 徐冠生冲天而起,手中画卷飞舞向叶篱迎去。 就在此时,血云之中一道粗长的青光闪过,如一条隐藏在血云之中的大蛇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截躯干。 这青光是庆云牢狱第五层,唯一不同于神海牢狱第一层的地方,这一点刚进庆云牢狱时叶篱便已发觉。他怀疑这是因牢狱层数更深而形成的异象,但他秉着不多事的原则,一直没有去深究过。 此时随着青光滑过,血云之中的叶篱和罗阳、郑竹全部毫无征兆地失去了踪迹。 血云依旧如常,若不是天空中留下了一前一后两道长虹,徐冠生甚至怀疑自己之前所见的是一场幻觉。 徐冠生飞入血云之中仔细寻找,可惜一无所获。而此时叶篱则出现在了一个奇妙的空间之中。 当之前青光滑过叶篱身体时,叶篱只觉自己似乎穿透了一层无形的壁障,他看到徐冠生正向天空中飞来,但当他想飞下血云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这层壁障隔绝开来。 叶篱被这层青光带来的无形壁障裹挟着,身不由已地向血云之上飞去,很快他连壁障外的血云也不到了,而壁障却逐渐浮现出了色彩和形态。 叶篱这才发现,这竟是一片陆地,陆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道道沟壑,偶尔有一座座丘陵耸起。这些沟壑、丘陵都呈现暗青色,这让在血红色牢狱中待了三个月,几乎习惯了红色的叶篱乍一看觉得很是违和。 沟壑之中传来汩汩的水流声。叶篱向沟壑中看去,只见那一道道沟壑中赫然流淌着一条条血河。 “血河!” 叶篱不由想起了自己在神海牢狱第一层时,曾被卷入地底暗河之中,那暗河分明也是一条血河。但叶篱当初在地底暗河中时,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没有见到地底暗河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这两者间有什么联系吗?难道地底血河便连通着这青光内部?说不通啊,一个在地底而一个隐藏在血云之中,而且如果二者真的相连,为何神海牢狱的第一层中没有青光?” 叶篱百思不得其解,再加上他之前看到罗阳、郑竹两位杀手也被青光纳入其中,但现在却不知去向,不由更加好奇,只觉得这里越发奇诡怪异,越发小心翼翼地探索起来。 第九十一章 元神开天 叶篱驾驭剑光在青光内的这片空间中飞行,经过一番查探,他基本已经摸清了空间的基本状况。 这是一片环形空间,简单说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管道,而叶篱此时正在这“管道”之内。那些暗青色的丘陵沟壑组成了这根“管道”的内壁,“管道”上存在了某种神奇的吸附力,将血河中的血水吸附在内壁上,并且不论叶篱身在这“管道”内壁的任何一个地方,他都会因这吸附力而认为自己所踩的是地面,并不会因为走到了相对意义上的“管道”顶部而产生倒悬着的感觉。 “这片空间倒是奇特,但目前看来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地方。当然这只是针对我而言。”叶篱暗道:“对于其他修士来说,这里无处不在的血河就是最致命的威胁,若是一不小心沾染上了血河水,便是四极境的修士也会化为嗜杀的魔怪,而即使不碰血河,也需要时刻警惕,保持心态平和才能不被影响。” “这里没有血晶,但狱凭的能力似乎没有被隔绝。找不到血晶就会被吸收修为、气血乃至魂魄。我得赶紧找办法出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叶篱不再沿着环形探索,而是顺着“管道”的走向,向更深处飞去。 时间点滴流逝,很快十多个时辰便已过去了。叶篱顺着“管道”空间飞行,但入眼所见却依然是千篇一律的丘陵、沟壑和血河。这里比牢狱之中更为单调,而这片空间的深度似乎是无穷无尽,完全没有一点即将到达尽头的征兆,这让叶篱感到了一丝麻木。 此时狱凭中传来一股微弱的吸力。 叶篱知道这是狱凭在吸收血晶前的示警。若是一直没有血晶供给,狱凭便会开始吸收持有人的修为。 “血河水和血晶相同,也有影响人神智的作用,不如试试血河水能否被狱凭所吸收。” 叶篱飞落于一条沟壑旁,看着深深的沟壑中奔涌澎湃的血河,虽然他不会被血水影响,但依然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 叶篱伸手一召,血河中一团血水被他的真元包裹,向上空飞来,停落在叶篱面前。叶篱取出狱凭伸向血水试探,但狱凭毫无动静。 叶篱失望地散去真元,血水没有了真元的支撑,淅沥沥坠落下沟壑。 狱凭中的吸力逐渐增大,叶篱做好修为被吸收的准备,但狱凭并没有吸取修为,而是直接吸收了叶篱的部分气血。 叶篱的感觉身体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疲惫感,但当他运转《灵引》时,体内灵藏迸发出一股力量,立刻将疲惫驱散。 “咦?狱凭居然直接吸收了我的气血,而且这些气血的减少对我而言并无伤大雅。”叶篱思索:“我一次进神海牢狱时,还被狱凭吸收过修为,看来应该是我修炼《灵引》带来的变化。只是不知道是灵藏体系的修士都只会被吸收气血,还是只有修炼了《灵引》的修士才会这样。” 叶篱修炼《灵引》气血旺盛,他自度己身,预估以自己的气血,狱凭至少需要吸取数十次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没了后顾之忧的叶篱立刻将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了寻找出口上。 但连续四天,叶篱却依然没有找到一点线索。无垠的青色,千篇一律的汩汩血河声让叶篱感到烦躁感到心力交瘁。叶篱很庆幸自己免疫了血晶、血水的负面影响,否则自己现在很可能已经丧失神智,变成嗜杀的魔怪了。 这时,在叶篱目所能及的遥远之处闪起了一点金光。 因为距离遥远,金光显得微弱而黯淡,但就是这不起眼的一点金光,却让叶篱如沙漠中寻找到绿洲的旅人,麻木的目光中亮起了一抹别样的神采。 叶篱飞速向着金光所在的位置飞去。 一路风驰电掣,金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耀眼夺目。而当叶篱几乎快看到金光的源头时,他的鼻中叶传来了一股馥郁醇厚的香气。叶篱轻轻一嗅,这香气便顺着他的鼻子钻入他的胸腔,又在胸腔中发散开来,迅速弥漫到他的四肢百骸之中,让叶篱的每一个毛孔的尽情地舒张开来。 叶篱舒畅地几乎呼出声来。只这一口香气便让他这些日子里被狱凭吸取的气血有了恢复的迹象,更让他临近突破的修为开始蠢蠢欲动。 而这时,叶篱终于看清了这金光的来源。 那是一座暗青色的石柱,石柱中央凹下去一块,其中盛着一滴金黄色的如琥珀般的液体。 在看到这液滴的刹那,叶篱的心中蓦然出现了四个字——黄金血珀! 那存在于传说中,只有“血色晨光”的创始修士得到过的黄金血珀,一滴便足以让两仪境修士跨越一个大境界的黄金血珀,居然在这里出现了一滴! 叶篱心中激动之情已经无以复加。 他落在青石台前,看着那滴黄金血珀,没有任何犹豫地将之拈在了指间。 黄金血珀入手微凉,触感如花瓣一般柔和细腻而又顺滑,滴液在叶篱手中流转,那馥郁醇厚的香气越发浓郁,嗅着这香气,叶篱甚至感受到了一种来自肉体深层次的渴求。 叶篱不再等待,他抬手将这滴黄金血珀送入口中。 黄金血珀入口,立刻化作一道清流顺着叶篱的口舌、喉咙滑下,这一刻叶篱全身的皮肉、经脉、骨血,他的每一处腑脏、器官都在颤栗。 叶篱立刻盘膝坐下运转《灵引》功法,黄金血珀中蕴含的能量被《灵引》引导,一部分汇入了叶篱的丹田,一部分则散开,融入了叶篱的肉身之中。 丹田中,灵胎上的八道裂痕一一亮起,而那最后一道纹路上则发出了耀眼夺目的光芒。一声轻微的破裂之中从叶篱的丹田中传出,第九道纹路裂开! 元胎之中,一个人影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正是叶篱的元神,是天、地、人三才中的“人”,是开天辟地之本,是修士求道之基。 元神豁然起身,但元胎中狭窄的空间让他只能屈身而立。元神的双脚踩住元胎底部,双手按住元胎的顶端,他四肢法力,身体猛然站直。 一声道音传来,叶篱的元胎被元神生生分成了两半。 元神双手按住的元胎顶端开始缓缓上升,渐渐化作一片轻灵空然的天空,原本元胎表面,代表了风雨雷电、日月星辰的符文随着元胎的顶端上升,烙印在天幕之上。 而元神脚踩着的元胎底部,则开始下沉,元胎底部展开,形成了一片广袤浩瀚的大地。元胎上代表着山川河流、草木万兽的符文则沉降到大地之上,烙入其中。 至此叶篱终于开天辟地成功,体内小世界雏形初成,正式迈入了三才境。 第九十二章 全方位提升 黄金血珀无愧为五方境修士都渴求的无上瑰宝。 叶篱以两仪境的修为炼化黄金血珀,不仅没有对身体造成任何负担,反而顺利地突破了两仪境,开天辟地晋入了三才境界。 晋入三才境后,叶篱丹田中的黄金血珀依然没有耗尽,而是继续推动着叶篱的修为。 此时叶篱体内小世界十分混乱,代表了风火雷电、日月星辰、五行万物的符文分别烙印入了天地之中,但这些符文并不是真正的世间元素,而是代表了清浊二气化成的天地所能够承载的权柄。 清气化天,有了孕育风雨雷电、挪移日月星辰的权柄;浊气化地,有了造化山川河流、滋养万物生灵的权柄。真正具现出这些元素,还需要在四极、五方、化生等境界逐步完善。 而此时这些代表了各类元素权柄的符文,正在叶篱的体内小世界中兴风作浪,他们的运行毫无章法,彼此之间不断冲撞,撞击时外溢的力量形成了各种虚幻的场景。 只这片刻,叶篱便看到天空中降下道道雷霆,将一座座山脉劈成碎石,又有一只吞天犼跳跃而起,吞食着天空中的颗颗星辰,金乌与玉蟾争辉,冰雪与骄阳同现……种种乱象不一而足。 三才境要做的,便是不断强化元神,以三才中的“人”的力量,梳理天地间各类元素符文的运行轨迹,让它们各行其道,互不相悖。当然,在妖修之中,这元神便是代表了“妖”的力量。 只有代表着“人”或“妖”的元神理清了天地符文的运行轨迹,确立了小世界的运转规则,让天地间的混乱能量得以肃清。元神才能进一步定天之四极,立地之五方,演化种种万物。 在黄金血珀的能量帮助下,叶篱的元神几乎瞬间度过了开天辟地后的虚弱期,开始梳理天地间的符文。 只见这元神如同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般,在天空中画出一道道轨迹,这轨迹代表了各类元素运行的准则和规律,元神将一枚枚符文摄入手中,注入规则的框架内,符文所代表的力量开始渐渐收敛、得以被控制,转而以特定的轨迹运转起来。 随着符文运行轨迹的确立,符文所代表的元素也向元神反馈下一丝丝奇妙的力量,加持于其身。叶篱知道,这是元神得到了符文的肯定的体现。而当所有的符文都被梳理清楚后,小世界中万物元素的力量便会全部加持在元神之上。届时,元神便是小世界中全知全能的神祇。 随着元神不断演化轨迹,越来越多的符文被纳入了特定的框架之内,力量得到了约束。但叶篱丹田中黄金血珀的力量也在飞速消耗,很快便所剩无几。 而这时,元神已经肃清了烙印于天空中的小部分符文。 当天之符文全部梳理,修士的修为便会达到三才境中期,地之符文全部规范后,修士修为便臻至三才境后期。而要晋升四级境,则要以“人”为枢纽,让天地的力量相互交融,协调运转。 此时叶篱不仅直接度过了初入三才境时的元神虚弱期,更已经在三才境初期的路上,迈出了很长的一段路程。 “当初我在神海府虚空天路上遇到虚凌夜时,他那时的修为应该处在三才境的元神虚弱期。不然只凭我和大狮子,绝对不可能从他的手中逃离。”叶篱心中揣摩:“但我现在的修为已经比当时的虚凌夜还要高出几分,这才过去了半年不到,由此可见《灵引》之奇,血晶、血珀之妙!” 但黄金血珀给叶篱带来的提升还远不止于此。这可是传闻中能让两仪境修士直接突破一个大境界的瑰宝,以叶篱原本两仪境巅峰的修为,吸收了一滴黄金血珀后,怎么也能达到三才境后期。但他的修为只止步于初期,还是因为有部分黄金血珀被《灵引》引导,注入了叶篱的肉身之中。 叶篱舒展身躯,只觉得身体内似乎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叶篱评估了一番,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情:“我原本的肉身力量只相当于两仪境初期的战力。开启第一重灵藏后,肉身力量再涨,战力勉强达到了两仪境中期的水准。而现在,我单纯的肉身力量应该已经比得上两仪境巅峰修士的战力了。更重要的是,我的第二重灵藏也快开启了!” 此前叶篱一直修炼的是《灵引》总纲,虽然他的身体力量已经达到了开启第一重神藏的标准,但因为功法残缺,所以他的身体灵藏一直没有开启。直到修炼了完整的《灵引》法门后,叶篱才在机缘巧合下一举开启了第一重灵藏,获得了相应灵藏能力“化虚”。 而此时一滴黄金血珀中的部分力量,却直接将他的灵藏体系修为,推到了即将开启第二重灵藏的境地。叶篱不由地再次感慨黄金血珀的神妙之处。 “难怪一小潭黄金血珀,便能让四极境巅峰修士突破到五方境。而且我估计,‘血色晨光’的那位创始修士,不仅仅只是五方境初期,他很有可能已经借助黄金血珀的力量到达了中期,甚至更高的修为层次。” 叶篱转而又想到了蓝易。叶篱之前对于灵藏体系的战力一直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但是对比蓝易,对比自己现在的修为,他却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 “蓝易开启了第二重灵藏,他的战力大约是在两仪境巅峰。我单纯的肉身战力也已经到达了两仪境巅峰,但距离开启第二重灵藏还有一段距离,估计开启第二重灵藏后,我的战力应该能媲美三才境中期。当然这是因为《灵引》功法具有特殊性,而且蓝易当初身上有伤,实力无法完全发挥。” “综合看来,灵藏体系中,开启第一重灵藏后的战力应该介于一元境巅峰到两仪境初期之间;开启第二重灵藏的战力则介于两仪境巅峰和三才境之间,以此类推。只是不知道灵藏体系修炼到后面有没有什么变化,是否一直符合这个对照关系。修炼灵藏体系毕竟是违背《天人律》的事情,我能请教的人也不多,师尊算是一个,但意识深渊那种地方太渗人了,一不小心意识就会被同化,能不去还是少去,目前我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 虽然灵藏体系前路不明,让叶篱有些许担忧,但这担忧也只持续了片刻。全方面的实力提升所带来的喜悦,很快将这些担忧冲散得一干二净。 叶篱正想找办法好好检验一下自己的实力,此时,远处传来了破空之声。 第九十三章 交战 随着破空之声逐渐接近,叶篱遥遥看到两道人影正向此处飞速靠拢。 “是赵渔庆的那两个护卫!” 叶篱一眼认出了来者正是因追杀他而不幸被青光纳入其中的罗阳、郑竹二人。此时两人的状态明显都不是很好,二人都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相互之间不敢交流,不敢向四处张望,生怕发生任何一丝意外,让他们的情绪出现波动,从而被血河影响了神智。 二人甚至不敢离任何一条血河太近,故而一直没有落在地面上,而是沿着这“管道”空间的中心飞行。 但连续数日来,狱凭持续不断地吸收着他们的修为,再加上之前为了抓捕叶篱,罗阳所展现出来的金阳雀一族的神速、天赋神通“鸣日”,以及郑竹用来追踪叶篱的阵盘,都是极为消耗修为的手段。故而两人此时体内的真元已被消耗了大半。 比起之前追杀叶篱之时,现在罗阳的速度已经减缓了很多。 叶篱一眼便看出了两人目前的窘境,他心中大喜:“这两人进入这片空间中,在血河和狱凭的影响下,实力必然大减。而我现在是三才境初期的修为,肉身战力又堪比两仪境巅峰。此消彼长下,未必不能跟他们过两招,印证一下自己的修为。更重要的是我掌握了‘化虚’的能力,就算不敌也可以化作虚无,已然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叶篱飞上空中,正迎着罗阳、郑竹二人。 罗阳、郑竹看到叶篱,先是心中微微一喜,但又很快控制住了情绪,生怕被血河趁虚而入。待看到叶篱并不逃跑,只虚立于空中,似乎在等着他们的到来时,两人中心又多了份警惕。 罗阳、郑竹来到叶篱面前数百丈的距离停下,罗阳喝问:“小贼,此地香气馥郁醇厚,显然是有异宝出世,那宝贝在什么地方?你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叶篱指了指脚下的石台:“两位,实不相瞒,这里之前孕育出了一滴黄金血珀。” 罗阳和郑竹的眼中立刻爆发出强烈的精光,罗阳道:“黄金血珀在哪里!交出来!” 若真是一滴黄金血珀,哪怕不能帮他们二人立刻突破修为,至少也能让他们的真元修为恢复到巅峰状态,暂时摆脱目前的困扰。 叶篱随口应道:“我刚刚吃了,味道很是不赖。抱歉没给二位留,你们如果想要,可以去舔舔下面的石台,可能还留了点味道。” 罗阳、郑竹二人大怒,罗阳的真元消耗较于郑竹更多,对于血河的抵御自然也不如后者,此时闻言只觉得心头杀意上涌,恨不能将叶篱千刀万剐。 “罗兄,清醒一点!”郑竹稳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喝道。 罗阳心头一跳,赶紧运转修为压下心头的杀意。 而就在此时,叶篱突然出手。他施展“突”字诀,瞬间拉近了于罗、郑二人的距离,同时他的飞剑化作道道剑光铺天盖地般向二人杀去。 “不好!这小子突破了!他是三才境!” 郑竹强行保持着冷静,一把拉住还在稳定情绪的罗阳,赶紧向后退去。同时郑竹手掌一挥,一道道令旗被他从袖中甩出,以真元固定在面前的虚空之中。 这些令旗是郑竹压箱底的法宝,千变万化,可以演化成各类不同的阵势,端的是奇妙非常。也是这些令旗所耗真元太巨,而且在牢狱中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故而“血色晨光”的修士在搜刮二人时,对之弃如敝履。 道道令旗在郑竹身前组合成一个防守阵法,剑光如洪流一般冲击在阵法上,将阵法冲得摇摇晃晃,但始终没有能突破其防守。 “还好只是三才境初期,不难对付。”郑竹松了口气,他本以为叶篱靠着一滴黄金血珀,晋升到了跟他们境界相仿的地步,但好在黄金血珀的效果,似乎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可怕。 此时罗阳终于初步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从丧失神智的危险边缘脱身而出。 “我来杀他!” 罗阳振翅飞出,他的战力本就高于更偏向辅助的郑竹,他催动修为,对着叶篱遥遥一握,叶篱的体外立刻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火焰手掌。 这火焰手掌的五指悍然收拢,便要将叶篱握在手心。 叶篱施展“挪”字诀,瞬间挪移闪避,躲开了火焰手掌这一握。此时罗阳已经来到了叶篱身前,他肋下双翅上蒙上一层真元化作的金气,翅膀旋斩如刀,向着叶篱斩落。 叶篱收拢剑光于身前化作剑牢,挡下了罗阳的翅刀,这翅刀威力极大,斩得剑牢边缘的剑光几乎逸散。剑光即散即现,终于将翅刀完全当下,但仍有部分力量渗透过剑牢作用在了叶篱身上。 叶篱身躯微微一震,强大的肉体体魄将这股残余力量卸去。 叶篱身形一晃,施展出“突”字诀。他修为和身体强度的提升,都极大地增长了他的速度,再加上“突”字诀在短距离内的爆发,让叶篱在这一刻的速度几乎不输于巅峰时期的罗阳。 凭借爆发出的极速,叶篱出其不意地转到罗阳身后,他一手抓住罗阳的一只羽翼,脚掌踩住罗阳的后背向前用力蹬去,意图将罗阳的双翅撕扯下来。 罗阳只感觉到背后的双翅上传来一股无法抵御的力量,接下来他的双翅根部传出撕裂般的剧痛。此时罗阳才猛然察觉到,原来这个看似只有三才境初期的小修士,居然还是一个炼体高手,他的战力远不只是其修为所展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罗阳运转修为,将真元全部注入双翅根部,与叶篱的怪力进行对抗。同时他的羽翅上绽放出道道金气,叶篱虽然也在手掌上附着真元,但他毕竟只有三才境初期,保护手掌的真元力量很快被罗阳羽翼上的金气切割开来,叶篱的双手顿时变得鲜血淋漓。 但叶篱依旧没有松手,他将真元力量与身体力量一同爆发,罗阳背部传来的拉扯力更加强烈,甚至让他的双翅开始颤抖痉挛。 罗阳心中恐惧顿生,而下一刻,一直被他压制着的杀意也开始蠢蠢欲动。罗阳不得不分心压制自己的情绪,同时,他的真元出现了枯竭的征兆。 这时,一道蕴含着强大威力的紫色光线骤然向叶篱射来。 叶篱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立刻判断出,这紫线中所蕴含的力量是他无法抵抗的。 叶篱果断松开双手,脚踩罗阳的后背向上一跃,同时施展“挪”字诀,躲开了这道紫线。而罗阳的翅尖则被紫线擦中,一根根金色的羽毛立刻变得焦黑。 叶篱看向前方,只见郑竹操纵的令旗不知何时又变幻了阵法,此时的阵法之中正汇聚着一道道可怕的力量,一点紫色在阵法正中显现。 “找死!”叶篱冷笑连连:“既然你急着找死,我便先杀了你!” 第九十四章 反杀 令旗组成的攻伐阵法中紫光大作,一道紫线从阵法中射出,向叶篱贯穿而来。 立于虚空中的叶篱被紫光射穿,身影如融入水中的墨滴一般消散,又在数丈之外重新显现。 《神游九字诀》,“化”字诀。 此时罗阳已经稳住了身形,他挥动着几乎折断的双翅,再次展现了金阳雀一族的神速。他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出现在叶篱身后,手中喷出熊熊火焰,火焰凝聚成一杆长枪被罗阳握在手中,他一抖枪花,长枪如龙,向叶篱的后心刺来。 叶篱转身挥剑横劈,枪剑相击,转眼间就互换了十余招。终于,火焰长枪轰然崩碎,而叶篱也被一股大力冲击的向后飞退。散开的长枪化作一面火幕追来,当头向叶篱罩下,叶篱分化剑光化作一面轮盘,剑轮旋转将火幕劈得四散消退。 借着剑轮的阻挡,叶篱赶紧从火幕之中跃出,却见头顶上道道令旗变幻,组合成一个状若宝塔的阵法。这宝塔阵法向下一压,叶篱便感觉到自己的一身真元修为尽数被镇压在体内,无从施展。而没有了真元,叶篱甚至连最基本的御空飞行也无法做到,身体直直向下方坠落。 而那宝塔阵法不依不饶,它追上坠落的叶篱又是一压。修为暂时被封,无法施展“太乙分光剑”分化剑光的叶篱,只得将双臂交叉拦在身前,凭借着自己的身体力量,硬生生承受了这阵法的镇压。 只听“轰”的一声,叶篱如一颗陨石般砸落地面,坠入一条深邃的沟壑之下,沟壑中血河奔涌,只听“噗通”一声,叶篱沉入血河。 郑竹面色惨白,这镇压阵法比守御、攻伐类的阵法更消耗真元,但连续两次镇压,足以在短时间内封住叶篱的真元修为,让他失去飞行的能力,从而落入血河。 罗阳飞到郑竹身边,他的修为也已经所剩无几,背后双翅上的伤让他的气息极为紊乱,但最让他担心的还是来自血河的影响,若不赶紧静心压制,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完全丧失神智,沦为魔怪。 “这次他总该死了吧。” 罗阳心有余悸地看着下方的血河。血河表面波涛起伏,全然看不出其中刚坠入了一个活生生的生灵。 郑竹也后怕不已,他没想到只是一个两仪境巅峰的小修士,居然能让他们如此大费周折,甚至险些折损在这小子手上。 “不愧是间接造成赵大人死亡的家伙,果然难缠。不过被打入血河之中,他就算不死,也必然会沦为魔怪,杀一个没有神智的魔怪,比杀这小子容易多了。” 郑竹收起令旗,对罗阳道:“先压制住血河的影响,等神智稍微稳固一些,我们赶紧找一找这片空间的出口在哪里,否则就现在这么点修为,真不够狱凭吸取的。” 两人取出灵石丹药便要恢复修为,这是这些日子来,他们伙同张寒江,从的新入牢狱的囚徒手中掠夺而来。 正当此时,血河之中突然发出一声炸响。 罗阳、郑竹二人惊疑不定,低头向血河之中看去。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血河之中传来:“三才境后期修士的手段我领教到了,果然不凡,但我的底牌,你们似乎还没有见过。” 罗阳、郑竹二人面色大变,几乎异口同声道:“叶篱!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而且听叶篱的话语,他不仅还活着,就连神智都还格外清晰。 叶篱的声音从血河之中传来:“将我打入血河,那么血河水的可怕之处,你们也尝一尝!” 随着叶篱的话音落下,一道道血河水被真元裹挟着,化作一条条水龙冲天而起,向罗阳、郑竹二人飞来。 罗阳、郑竹目眦俱裂,血河水尚未到达,他们便感受到自己心底的杀意快抑制不住,几乎要喷薄欲出。 二人抱头躲闪,乱作一团。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不受血河水的影响?” 一条条血水化作的水龙之中,叶篱低垂着左臂御剑而立。这条手臂已经脱臼,是之前为了抵御镇压阵法而留下的伤势。 “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我不仅不被血河水影响,更不会被血晶所影响。甚至,我还能吸收血晶,转化为修为。” 罗阳、郑竹二人的眼中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他们知道这个怪物敢将如此惊人的秘密说出来,便代表着他有足够的自信将自己二人灭口。 叶篱施施然地握住左臂,他右手猛一发力,只听“咔嚓”一声,他的左臂已然接上。叶篱抬起手掌,他掌心中被罗阳羽翼上的金气割裂出的伤口也已经结痂,这是《灵引》的强大体魄给他带来的惊人的恢复力。 叶篱一挥手掌,被真元操控着的一条条水龙炸开,河水四射,如同下了一场血雨。罗、郑二人避无可避,而他们眼中的绝望则迅速向疯狂的杀意转化。 “要死就一起死!” 拼着还有最后一丝神智,罗阳用尽丹田内仅剩的修为,再次施展出了金阳雀一族的天赋神通“鸣日”。 虚幻的火球在叶篱身外出现,将他困在其中,火球缩小坍塌,要将叶篱焚为灰烬。 叶篱面无表情地站在火球之中,任凭热浪将他的皮肤炙烤得一片通红,叶篱道:“让你死个明白,知道我是怎么逃离你的天赋神通的。” 下一刻,叶篱毫无征兆地从“鸣日”神通之中消失。 火球坍塌到了极点,化作一只三足金乌消散开来。 罗阳呆呆地看着叶篱消失的位置,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啊!” 罗阳终于丧失了神智,成为了嗜杀的魔怪,他嘶吼着冲向尚在苦苦抵御血水影响的郑竹,施展出一切手段,完全不做防御,只想尽快将自己所能见到的生灵撕成碎片。 郑竹的战力本就不及罗阳,而且他的真元枯竭,但罗阳化作的魔怪却有血水注入经脉,为他提供了一种奇异的力量。实力相差悬殊的郑竹,只数个回合便被罗阳化作的魔怪格杀,尸体如一口破布袋般落下地面。 魔怪的喉咙中发出了“嗬嗬”的声响,他四下环顾,寻找着下一个杀戮的目标。 而就在此时,叶篱的身影出现在了魔怪的身后。 这正是“化虚”的能力,化作虚无后的叶篱,可以在一炷香内任意解除虚化状态,且出现在方圆百丈内的任意地点。 叶篱挥剑,一剑斩下了魔怪罗阳的头颅。 第九十五章 师尊救我 环形“管道”空间中。 叶篱正坐在一座青色的小山丘上把玩着两枚百纳珠,这是从罗阳、郑竹二人尸体上搜刮出的战利品。 “怎么这么穷?还是三才境后期,赵少卿的护卫呢,也不怕给赵少卿丢人。” 叶篱很是不满。他在郑竹的百纳珠中,找到了他用来布置阵法的令旗,这组令旗共有一百零八道,每道旗面上都印满了各种玄妙的阵纹。百纳珠中还有两面阵盘。其中一面是之前二人用来寻找、追杀叶篱的阵盘。另一面上则铭刻着幻阵一类的阵法,效果类似于叶篱用在张寒江身上的“梦魇符”,不过幻阵阵盘的好处在于可以反复使用。除此之外,郑竹的百纳珠中只剩下几十枚灵石,和零零散散的四五瓶恢复真元的丹药。 罗阳则更为不堪,他的百纳珠中除了近百枚灵石和少数的丹药外,竟连一件法宝或是符箓、阵盘等物都没有,可谓是穷得叮当响。但这也怪不得他们,而是“血色晨光”下手太狠,将他们搜刮得干干净净。便是郑竹的法宝和阵盘,也是“血色晨光”的修士嫌弃它们消耗真元太多,在牢狱中又没有什么派得上用场的地方,这才留给了他没有夺走。 不过除了这些遗物外,罗阳死后却还留下了一颗妖丹。 妖丹是具有神兽血脉的妖族体内独有的产物。拥有神兽血脉的妖修死后,其体内的丹田小世界并不会消散,而是会在血脉凝聚下,化作一颗如鸡卵般大小的珠子,这便是妖丹。妖丹不仅蕴含了妖修的一身修为,更具有神兽的部分特质。 如罗阳留下的这颗妖丹,其中便蕴藏了与火焰近亲的特质,以及操控太阳真火的能力。叶篱若是炼化了这枚妖丹,不仅可以增加修为,还极有可能领悟一门召唤、操控太阳真火的法术,而且对所有火系的神通法术都具会有一定的抗性。 妖丹的奇妙之处,也使得天人盟以前,人族、妖族的修士都对拥有神兽血脉的妖修虎视眈眈,甚至在一段时间内掀起过猎杀神兽血脉的风潮。也正是如此,才让拥有神兽血脉的妖修数量急剧减少,具有神兽血脉的种族迅速式微。 叶篱摩挲着这颗妖丹,却没有立刻炼化。 炼化妖丹需要耗费大量的真元修为,而且罗阳的境界在他之上,炼化他的妖丹目前对于叶篱而言还较为吃力。 叶篱将妖丹、令旗、阵盘等物收入自己的百纳珠中。掂了掂罗阳、郑竹的百纳珠,聊以**道:“这两枚百纳珠应该也能卖些灵石。” 七天之后,叶篱蹲在一条沟壑边发呆,沟壑下的血河咆哮奔涌,让他心烦意乱。 叶篱一把抓起身边的一块大石砸入沟壑之中,“噗通”一声巨响,血水四溅。叶篱仿佛被刺激到了,他猛的站起身来,双手连连抓起一块块马车大小,重达数万斤的石头不断砸入血河之中。 “吵什么吵!不知道我现在很烦吗?你还吵!” 一通发泄后,叶篱颓然跌坐在地,喃喃道:“这个地方难道真的出不去吗?已经这么久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叶篱被青光纳入进入环形“管道”空间中已经十多天了。除了中途出现过一次黄金血珀外,这空间中的一切都毫无变化,似乎完全没有出去的法子。 “我这是什么命,前不久刚进入意识深渊,现在又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片环形空间,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叶篱哀叹连连。 突然他的声音乍然而至,一拍脑袋懊恼道:“意识深渊,对啊,有意识深渊在啊!我无法从这片环形空间中走出去,但不代表我的意识不能进入意识深渊。我去意识深渊联系师尊,师尊说不定会知道这环形空间的秘密!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真是猪脑子!” 叶篱立刻回忆起应无神传授他的,意识离体遨游意识深渊的法门。很快叶篱的意识一阵恍惚,身、魂、识三位一体的状态被解除,他感觉到自己正不断上升,周围的场景越来越淡。叶篱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身躯依然盘坐在幽深的沟壑旁,而在他的身躯内,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透明身影盘踞着,叶篱知道这是他的灵魂。 周围的场景迅速变淡,光线也变得晦暗,绝对黑暗蔓延而来,笼罩了叶篱的意识体。叶篱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意识深渊之中。 “师尊!徒儿求见师尊!师尊你在吗?师尊救命啊!”叶篱在意识深渊中大喊大闹。 过了片刻,一点光芒亮起,应无神的意识体从光芒之中缓缓走出:“这里是无数意识的终焉之地,你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耐不住气。” 叶篱松了口气,他最怕的是应无神不在意识深渊之中,或无法感知到自己通过意识深渊向他救助。如果是那样,叶篱不知道还要被困在环形空间之中多久。 叶篱赶紧行礼:“徒儿唐突,冒昧地来找师尊实在是无计可施。徒儿在牢狱的血云之中无意间被一道青光笼罩,进入了一片奇异的空间,至今没有找到出去的方法。” 叶篱向应无神详细阐述了环形空间的特征,又顺道感慨了《灵引》功法的逆天。若非修炼了《灵引》,落入这片空间中,他就算不被血河影响成为魔怪,也会被狱凭吸干修为气血,魂飞魄散。 应无神轻笑了两声:“你的运气还真是差得可以。这片空间我是知道的,它平日里隐藏在青光之中,偶尔才会出现一次。但即使是它伴随青光一同出现,也只有触及到了这空间最薄弱的节点,才有可能会穿透空间壁障,进入其中。这样的概率不说万不足一,也差不了多少了。” 叶篱意识体的神情立刻垮了下来,不过他现在脸上迷迷糊糊,表情也看不分明。但叶篱转念想到自己在环形空间中收获了一滴黄金血珀,还顺道解决了罗阳、郑竹这两个隐患,得到了他们的宝物和妖丹,便又感觉舒爽了几分。 应无神道:“这空间每次出现时,都会与牢狱之间存在一个可供通行的节点,这个节点的大小不定,有时不过仅能供一人通过,有些时候则能达到方圆数里。不过这个节点每人只能通过一次,进去了就出不来,出来了便无法再次进入。只有等这空间下次再出现,与牢狱之间产生了新的节点,才能通过这个新的节点出入。” 叶篱闻言急切道:“除了等新的节点出现,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应无神摇头:“以你现在的修为实力,确实别无他法。” 叶篱失魂落魄:“这空间再次出现在牢狱中还不知要等多久,而且就算它与牢狱之间有了新的节点,我也无从得知,想在节点产生时正巧从中离开,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我好不容易躲过了荒野中的杀劫,躲过了赵渔庆的毒手,躲过了杀手的追杀,最后却要交待在这该死的地方吗……” 叶篱自怨自艾,应无神看不下去,抚额道:“忘了告诉你,我能将这片空间拉到牢狱中来,并且提前定位好节点的位置。” 叶篱顿时呆住了,满心里想的尽是:“师尊您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第九十六章 狱卒盘查 庆云牢狱第五层的血云之中,赤羽鸦统领天方正带着所属狱卒例行巡视。 这时,天空中远远一片青色延伸而来。 “是青光,快下去。” 天方镇定地带着下属飞往血云下方,在地面和血云之间凌空站定,抬头看向那片席卷了半片天空的青光。 天方再次告诫下属:“巡查时遇到青光闪过,千万不要在青光之中飞行,要赶紧降到血云之下,不然很有可能莫名失踪,前不久就有三个囚徒消失在了青光里。” 想到叶篱,天方心中深感遗憾:“这么好的结交虚空大蛇族的机会,就被叶篱那个混小子给作死作没了!我明明都提醒过他了,他还能被杀手撞上,逃就逃吧,还非往血云里钻,钻就钻吧,还好死不活地钻进青光里去。这下好了,虚公子不怪罪我已经是谢天谢地,真的是太遗憾了!” 天方转过身,面对着一群赤羽鸦道:“别以为犯人就不敢往血云里飞,总有几个爱作死的、不要命的,以后记住了,有新人进来得告诉他们,绝对不能靠近血云!” 一群赤羽鸦们连忙点头称是。 一只赤羽鸦突然问道:“大人,那些消失在青光中的人后来都怎么样了?有从青光中逃出来的吗?” 天方严肃道:“从来没有。” 所有的赤羽鸦神情都呆滞了,天方疑道:“你们怎么了?吓傻了?有什么好怕的?躲开就是了,这很容易的啊。” 提问的那只赤羽鸦伸出一扇翅膀,翅尖的羽毛点着天方身后的那片天空:“大人,不是说从来没有人能从青光中逃出来的吗?” 天方回头看去,只一眼,他的眼珠子就几乎突出眼眶跳了出来。 只见那青光之中,一道人影突然出现,他左顾右盼,似乎在辨认自己所处的环境。而当他确定自己身处牢狱之中时,这人影立刻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 一帮赤羽鸦发誓,他们绝对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来到牢狱中还能这么开心的。 赤羽鸦一族目光如电,天方双眼一眯,立刻认出了这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消失在了青光之中的叶篱。 却说叶篱在得到了应无神肯定的答复后,迅速找到了下一次的空间节点出现的位置。叶篱在空间节点外准备就绪后,等了没多久便看到青色的沟壑、丘陵,奔涌的血河在缓缓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厚重赤红的血云。 当青色达到最浅,而血云变得最为清晰时,叶篱毫不犹疑地飞身而起,跃入那片血云之中。 果然这次叶篱没有感受到壁障的阻碍,他顺利地从环形空间与牢狱的节点之中逃了出来,回到了庆云牢狱之中。 “师尊简直太神了!他竟然真的将那个神秘的空间拉到了牢狱之中!好想知道师尊是什么境界,这跟传说中的神灵也相差不多了吧。” 叶篱在心中感慨了一句,旋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不再是荒无人迹,不再是千篇一律!经历过那环形空间过后,连这牢狱看起来都顺眼了不少啊。” 但叶篱旋即看到了天方和其身后一帮呆滞住的赤羽鸦。 “唉,其实也没有多顺眼……” 叶篱知道自己在众多赤羽鸦的眼皮子底下从青光中飞出,不给个确凿的说法是别想糊弄过去了。 叶篱自觉地向赤羽鸦们飞去,刚一靠近,四五只赤羽鸦已从天方身后飞出,将叶篱包围在其中。 天方瞪着眼睛盯着叶篱,按理说叶篱安然无恙,他可以向虚凌夜交待了,应该高兴才是。可他现在却怎么看叶篱这小子怎么不舒服,总觉得这小子挑这么个时机从青光中出来,是在故意找茬打他的脸。 天方阴沉沉问叶篱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叶篱尴尬道:“我如果说是正好闲逛到了这里,一不小心遇上大人您,您会信吗?” “你觉得我回信吗?”天方的脸色黑如锅底。 “怎么回事?这气氛不对啊。”叶篱惊觉,心中暗自揣测:“我应该没惹过天方大人吧,怎么他今天看我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这么不友好?难道是因为我进入了青光内的环形空间,还是其它什么原因?” 叶篱捉摸不透天方的心思,只得小心翼翼,表现得越发乖巧。 “回禀大人,我此前遭人追杀,逃命的过程中误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那空间之中极为诡异,到处遍布着影响人神智的血河。我在其中待了十多天,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直到今天,我看到那空间突然变得透明起来,甚至可以看到牢狱中的血云,于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从中逃了出来。” 叶篱又详细描述了在环形空间中的见闻,不过他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刻意隐去了自己能免疫血河影响的部分,而将罗、郑二人的状态加诸于自己身上。他将自己如何克服内心的情绪,抵御血河的影响编得惊心动魄,听得众狱卒一愣一愣的。 “打住,打住!”天方及时喊停:“什么‘秉持着要为天人盟的发展贡献力量,靠着这股信念战胜了心中的杀意’这种套话就不用讲了吧。” 叶篱讪笑。 天方审问道:“几个问题。第一,跟你一起消失的还有两个囚徒,一个叫罗阳,一个叫郑竹,他们在哪里?第二,按照你的描述,环形空间中没有血晶,狱凭一定会吸收你的修为,这些日子你是怎么扛过去的?第三,据我所知,各府牢狱的无数空间碎片中,偶尔也有囚徒消失在青光之中,但从来没有再出来的,为什么你就能安然无恙地出来?” 叶篱早料到自己从青光中逃出来的事情会被狱卒盘查,故而早已想好了应付的说辞,他没有先回答前两个问题,而是叫冤道:“大人,我是莫名其妙地进入了环形空间,又莫名其妙地出来了。这个过程我也是懵的,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若不是我运气好,几乎要死在里面。” 天方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便道:“你怎么出来的暂且不谈,先说前面两个问题。” 叶篱回答:“跟我一起消失的应该是追杀我的那两人,不过我在环形空间中并没有见过他们,原本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沦落到了那片空间里。至于狱凭吸取修为的事情,完全是因为我在真元即将枯竭时,侥幸得到了一滴黄金血珀,突破了修为这才保住了这条小命。” “黄金血珀!” 包括天方在内的一众狱卒,眼中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第九十七章 庆云府老蛇 黄金血珀是什么?那是仅一滴就能让两仪境修士提升一整个大境界的瑰宝! 虽然天人盟中不乏比黄金血珀效用更强的天材地宝,但那些都仅针对五方境以上的修士,对于低阶修士极不友好。 便如紫炎狮、张元白他们四人在荒野中得到的那枚造化丹,本是修士从五方境突破化生境的良药,药性极为温和,又经过岁月的流逝丧失了不少药力。即使如此也需要四人一同方能炼化。 而黄金血珀却能让不论何种修为境界的修士,都可以轻松炼化。故而对于五方境之下的修士而言,黄金血珀堪称最顶尖的宝物。 这些赤羽鸦虽然在牢狱中当差,常年巡查于各个碎片空间中,但也从没见过黄金血珀。传闻中“血色晨光”的那位五方境修士倒是曾得到过一小潭,但也只是传闻,那位五方境修士并未正式回应过此事。 而在他们面前,却站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刚服用过黄金血珀的囚徒! 叶篱见众狱卒不说话,只当他们不信自己,于是运转修为,显露出自己三才境初期的修为境界。 “你们看,我进入环形空间之前还是两仪境,现在已经是三才境初期了。若不是我之前修为消耗过剧,几乎油尽灯枯,这滴黄金血珀还能将我的修为推到更高的境界。” 叶篱不忘编造借口,解释一句为什么自己服用黄金血珀后,修为的增长幅度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夸张。但此时赤羽鸦们已经不想去考虑这些细节了。 这么嘚瑟,好像打他一顿啊! 这是现在包括天方在内的,所有赤羽鸦狱卒心中一致的想法。 叶篱看着一众赤羽鸦不太友善的目光,心头一跳,似乎明白了他们不说话的缘故。他悻悻地收起修为,心中直犯嘀咕:“一群小心眼,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你们嫉妒个啥?不过话说回来,牢狱里毕竟是赤羽鸦的地盘,我还是不要太作死好了。做人不能太师文秀……” 叶篱在心中连续重复了三遍“做人不能太师文秀”后,脸上慢慢露出辛酸、悲苦、不堪回首的表情。 他开始向赤羽鸦们讲述自己被困在环形空间中的痛苦和孤寂,讲述自己看着百纳珠中的丹药和灵石一颗颗耗尽,而修为却一天天被吸取到枯竭时,心中是如何的绝望,甚至渐趋麻木。当然,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叶篱自己编的。在环形空间中,除了无聊、烦躁和担忧外,叶篱没有一点不适。 但赤羽鸦们听得津津有味,有些脸上甚至露出了欣慰……不,露出了怜悯的笑意。 叶篱的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 关于罗阳和郑竹的下落,赤羽鸦们并不甚关心。每年死在牢狱中的囚徒不知有多少,多了两个根本无关痛痒。而对于叶篱为何能从青光中出来的问题,审问到最后也只得出了叶篱走了狗屎运的结论。 一个人连黄金血珀都得到了,那他运气再好一些,虽然确实会很让人不爽,但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狱凭和修为的关键问题得到了解释。 将叶篱的口供详细记录下后,赤羽鸦们也不再围着叶篱。天方叮嘱他以后不可再靠近血云后,便将叶篱丢在原地,带着所属狱卒离去。 叶篱知道这件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了。即使天方将此事上报,天人盟高层有了解这环形空间的,他也不至于露馅。毕竟叶篱关于环形空间内部和出入时的描述都是真实的,在这一点上任何人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 此时在庆云府虚空大蛇族的支脉中,虚凌夜正在翻阅着跟赵渔庆有关的卷宗。 自从叶篱被关入牢狱中后,虚凌夜便开始着手调查赵渔庆的事迹。这不仅因为他知道叶篱是含冤入狱,想找出赵渔庆真正的死因。也是想弄清楚赵渔庆托张元白等人押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引起一些大人物的暗中窥视。 虚凌夜始终有种直觉,赵渔庆的死跟这件神秘的镖物脱不开干系。 张元白等人这段时间也一直居住在庆云府的虚空大蛇族族地。虚凌夜认为,作为已知的接触这件镖物时间最长的人,他们很可能能从一些信息中察觉出端倪。 这时一道无形无质的力量悄然从虚空大蛇族族地上空扫过。 庆云府虚空大蛇族的地底数千丈修建着一座庞大的地宫。 地宫中,一条粗如山岳,长达万丈的虚空大蛇静静盘踞着。若是紫炎狮知道庆云府虚空大蛇族的地下有这样可怕的存在,公然辱骂过虚无极的他,只怕一刻都不敢多留。 这条虚空大蛇正是庆云府支脉的老祖,一位达到了化生境巅峰的妖修。若按辈分论,这条虚空大蛇还是天人盟排位第七的虚无极长老的叔爷辈。但这条虚空大蛇已然垂垂老矣,化生境的寿元不足以支撑他继续带领庆云府支脉前行。 化生境洞悉生命造化之力,自身寿元长达三千载。而一旦突破轮回境,掌握了生死轮回之秘,修士的寿元便会达到万年之久。故而这条虚空大蛇常年闭关于地底,期盼能在寿元耗尽前突破轮回境。 就在那无形无质的力量扫过虚空大蛇族时,地底的这条老蛇缓缓睁开了低垂的眼帘。 “是谁?以神识窥视我虚空大蛇族!” 浩然磅礴的神识从他的眉心祖窍中喷涌而出,冲撞向天空中那正欲撤去的神识。 两股神识甫一接触,老蛇顿时感觉来者的神识厚重高远,造诣远在自己之上。但这神识的主人并没有仗着造诣高深便压制虚空大蛇,而是一触即分,飘然远遁。 老蛇收回自己的神识,低沉的声音在地宫中嗡嗡响起:“是一尊轮回境的高手,似乎没有恶意。庆云府这样修为的人并不多,七司之中各有几位,但他们的神识力量我都很熟悉。来的这位是谁?又是什么用意?” 老蛇盘绕着在地宫中绕了几圈,又昏沉沉地闭上了双目:“罢了,既然没有敌意,也不必再去追究,让族人多留意些便是。” 与此同时,庆云府某家寻常旅店的客房中,一位内穿黑色软甲,外披绛色长衫的中年修士收回了神识。 他微微皱眉,看着手心一块黯淡无光的令牌低声自语道:“都不是。” 第九十八章 最高会议 绛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到窗前,他推开窗户看着旅店外繁华的街巷,手指在令牌上以一定的节奏随意敲打着。 “从老师派我到神海府找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老师要找的人到底在哪里……” 正在这时,中年男子怀中的传讯珠突然震动起来。 中年男子取出传讯珠,将神识注入其中。传讯珠炸开,化作一幅如水幕般的画面。 画面中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女孩,她一见中年男子便笑嘻嘻地问道:“巫少翎,神海府好玩吗?老爷让你找的人找到了没?” 巫少翎歉然笑道:“银儿,那人已经不在神海府了,我调出了这段时间来离开神海府的修士名单和他们的目的地,正在各府城之中排查。” 那名叫银儿的女孩又问:“神海府那么大,修士数以百亿计,老爷又让你隐蔽行事,你是怎么查的?” 巫少翎道:“我以神识记录众生特性,再将他们的特性注入令牌,一次便能检验千万修士。老师派的任务虽然繁琐了些,于我而言却也不难。” 银儿捂着嘴巴惊异道:“你的神识一次能笼罩千万人!巫少翎你这么厉害啊!不行我要好好努力了,明天我就闭关,开始突破四极境!” “好,银儿加油。”巫少翎宠溺地笑道。 “不跟你啰嗦了,再见!”银儿一挥手,便要关闭传讯珠。 “等一下!”巫少翎赶紧阻止住她的动作:“银儿,老师只是让你问人找得怎么样了吗?有没有别的要说的?” 银儿立刻瞪圆了眼睛,一副如梦初醒的神情:“哦,对了对了。老爷还让我跟你说,最近天人盟内部有点不太平,人找到了先别带回来,也暂时不要让他知道你的身份。老爷会给你在神海府安排个职务,方便你观察接触目标。” 银儿一股脑将话讲完,懊恼道:“哎呀,要不是你提醒我又差点忘了。不过这回真的没有别的了。” 巫少翎莞尔。 断开传讯珠后,巫少翎的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天人盟内部不太平?那些老家伙又开始打什么主意了?” …… 圣京府以东三十里的太渊谷,这是千年前“太渊之盟”的诞生地,也是此后天人盟最高会议的召开地。 千年来无数天人盟最高指令都是从此处发出,令传四十九府,影响了整个九州。 此时,太渊谷上空的天人殿中正在召开一场会议。 天人殿是一座悬浮于太渊谷之上的大殿,这座大殿所处的位置空间扭曲,若不知道正确的方法,即使从这里路过无数次也是徒劳,不可能进入大殿之中。 而天人殿连接着无数空间通道,从这里可以瞬息之间抵达天人盟四十九府,以及九州荒野中的各处重要场所。同时天人殿上通天宇,是九州唯一连接九天之上的场所。 天人殿悬浮在一片光怪陆离的扭曲空间中,一座座颠三倒四的山峰、如漩涡般不断旋转的江河、七彩缤纷的火焰森林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抽象体,共同组成了这片空间。天人殿便嵌在这片空间的正中心,如同一个奇点般巍然矗立。 不论从哪个方向、哪个角度看,都只能看到正面的天人殿,而天人殿的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无人得知。 天人殿之中,一座座古朴高大的石台林立,共有千余座之多,石台上设有席位。天人盟中,每一位修为臻至轮回境的修士,都在这片石林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在石台的围绕下,数十个青铜柱立于中央。这是天人盟中七司掌司、断灵阁阁主等司部的最高首脑,以及众多超越了轮回境,修为达到更高境界的修士的席位。 青铜柱之上云蒸霞蔚,连成了一片彩云。 彩云之上坐落着十三座银白色的高背椅,代表了天人盟的十三位长老。 而在十三长老的席位之上,却还有一座暗金色的宝座。 若是有从未进入过天人殿的修士第一次来此,定然会大惊失色。在天人盟中难道还有位次更在十三长老之上的存在吗? 或许只有经历过天人盟成立之初那段岁月的修士,才隐约会记起,在天人盟成立之初,似乎有过一位盟主存在。但这位盟主是谁,他又去了哪里,却没有人能说清。 此时石台、铜柱以及天人盟盟主的宝座上都空无一人。却有几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了十三位长老才能登临的彩云之上。 其中一位老者戴青色高冠,着白色长袍,大袖飘飘,风度斐然。他信步来到第三座银白高背椅前坐下。这位老者,正是天人盟排位第三的长老,况长青。 另一人中年相貌,他身披猩红斗篷,腰悬三尺金剑,双鬓微白,姿容威仪。他龙行虎步而来,落座于第六张银白高背椅。此人乃是天人盟排位第六的长老,皇千崇。 再有男子黑发黑甲,瞳孔倒竖,他背后光华氤氲,如有无尽空间层叠。他身形消失在彩云之上,再出现时已落座于第七张银椅之上。这人正是天人盟七长老,虚空大蛇族族长虚无极。 又有一女子翩然而至,她的真元荡漾,如在身外笼罩了一层月华,朦朦胧胧,令人看不清身段。她飘落于第九张银色椅,屈腿盘坐于椅上。这女子却是天人盟九长老,孔妍。 其后一位美少年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身穿锦缎阴阳袍,脚踩龙纹踏水靴。他施施然来到第十二张座椅前,掀开衣摆端坐其上。这美少年乃是天人盟十二长老,洛川。 最后一人赤裸上身,面色赤红,背上露出一根根凸起的经脉,组成一副迦楼罗猎龙图。他的身形魁梧健硕,头顶光滑无发,眉心一道金纹如莲花绽放。他径自走到第十三座高背椅前坐下,目不斜视。此人为天人盟十三长老,东玉尊。 站在天人盟最顶端的十三人,此时已然到了小半。 况长青环顾一圈,目光落到虚无极身上时微微顿了顿,虚无极与之对视,竖瞳之中隐含深邃乌光。 这两位长老相互之间不对付在天人盟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况长青是人族长老,又是天人盟的创始元老之一。而虚无极则是妖族首领,七百年前登临长老宝座的他,代表了天人盟新生代和少壮派的利益。种族和派系的差异,使得两人几乎天然站在了对立面上。 况长青道:“八长老率领断灵阁调查神海、庆云两府之间出现的新的诡异事件,十长老镇压南部蛮荒突发的暴乱,十一长老坐镇天命阁,预防天外邪魔降临。所以此次最高会议只有我们六人。” 况长青没有提另四位长老,因为举世皆知,天人盟的大长老探索九天之上的星空至今未归;二长老常年避世不出,不问政事;四长老于天人盟成立之初莫名失踪;五长老坐死关七百年,以求突破修为。 千年前签署“太渊之盟”,建立天人盟的正是这四位与三长老况长青、六长老皇千崇。但时至今日,昔年的元老却大多销声匿迹,活跃于天人盟权力舞台上的,反而是虚无极等天人盟成立后的新晋长老。 况长青没有露出“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感伤,他肃然开口:“今天的最高会议议题如下。” “一者,神海、庆云二府间出现的新的诡异事件,断灵阁应该已经把详情都上报给各位了,各位对此事都有什么看法?” “二者,距离天外邪魔离开已近千年,千年一轮回,天外邪魔很快就将重返九州,各位觉得该如何应对?” “三者,南部蛮荒,灵藏势力猖獗,其首领若水三懿率众攻打云间府,云间府神武司损伤惨重,督令白裳阵亡。这件事各位看看怎么应对?” “四者……” “五者……” 况长青一条条通报着会议的各项议题,很快提出了十八条,都是近期天人盟内发生的,或可能对天人盟产生影响的大事件。 众长老皆静坐椅上,毫无情绪波动地听况长青将各项议题提完,似乎这些任何一件都惊天动地,足以改变天人盟乃至整个九州格局的大事,对自己没有任何影响一般。 直到况长青通报完毕,皇千崇才咳嗽两声,正准备开口说话。这时却听天人殿中传来一阵竹杖点地的声音和缓慢的脚步声。 六位长老同时转头向彩云下看去, 只见天人殿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竹杖芒鞋,须发皆白的瘦小老者。他正持着翠绿的竹杖,向众人走来。 一步,老者出现在石台之上,两步,他落在一根青铜柱顶端,第三步时,这老者已经出现在了彩云中,他的面前赫然是一座天人盟长老的高背椅,而且这座椅的位次还在况长青之上,位列第二! 众长老神态各异,却都异口同声道:“二长老!” 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干瘪老头,竟是已避世数百年,几乎从不出现在外人视野中的天人盟第二长老,伏丘暮! 二长老伏丘暮用竹杖敲了敲面前的银白色高背椅,将座椅敲得“突突”直响:“老伙计,好久不见。” 紧接着,伏丘暮转身面对六位长老,缓缓坐在了自己的席位上,含笑问候:“各位长老,好久不见。”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