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回到秦朝做圣人》 第一章 初来乍到要种树 残轮暂驻,黄尘红影。 漫漫沙丘连绵起伏,一望无垠。沙丘斜坡处灌木丛生,低洼处则沼泽水洼成片,人迹难觅。 为沙丘所环绕的夯土驰道上,停驻着一大批车队。车队如长龙,盘踞于驰道,浩浩荡荡。 含沙轻风袭过,风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一辆黑红色的马车内传出低沉发问,“结果。” “诛杀逆贼六人,尚未获得有效信息,初步推测乃山东六国余孽所为。我方将士两死十伤,副车架被重达百二十斤巨锤所毁,皆已安顿。其间,逆贼趁乱欲刺杀大公子,十三公子为护大公子周全,左肩被刺穿,且被逆贼踹倒于地,后脑磕碰受创。” 黑袍人立于马车旁,身体笔直,脑袋低垂,极为恭敬。 “可有余孽?” “有。六名已死逆贼,武艺虽不弱,然尚未发现可挥动百余斤巨锤至数十丈之辈。” “传令,大索天下!” “喏。”话音刚落,黑衫人便以极速从马车旁消失。 待黑袍人离去后,马车内再度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蒙卿!随朕去看看泽儿!” ...... 当夏安忍着后脑勺的剧痛,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块朱红色的木板。 啊咧,这莫非是棺材?! 夏安脑海中倏然冒出这么一个古怪的念头,而后便努力回忆着自己昏迷前的场景。 那是在某大学图书馆的考博自习室里,正当他复习着法理学时,心脏骤然一阵绞痛,旋即他便从椅子上滑落。在他意识坠入黑暗前,他似乎听到周围有些人在紧张地呼喊他的名字。 夏安知晓,自己的先天性心脏病曾因为错过了最佳矫治时期,往后的每一天其实都是在向天搏命。虽然他早已有心理准备,可现在自己所处的地方到底又是哪里?自己似乎还没死,或是说...没死透? 视线的正上方是朱红色的木板,两测各有一个口子渗进缕缕橙光。 什么时候棺材还流行镂空留两个口子?莫不是在讲究点什么留口气通通风?一边一个,对对称称倒也舒服。啧...这小棺材长得可真别致!讲究! 夏安挣扎着靠坐起来,随后便是发现了这别致‘棺材’竟是开始有些晃动,其正前方随即传来一阵声响。 一头雾水的夏安紧盯着正前方,光芒微盛,一张可爱的萝莉脸便是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一刻,时间凝固,狭小空间内,大眼瞪小眼,两道目光碰撞在一起。 “萝莉再凶猛也不至于徒手开棺吧?诶...这好像也不是棺...” 如此念头刚浮现时,这名女子却是毫无预兆地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旋即转头便要离开。转身时“嘭”的一声,其小脑袋撞到了一旁的木框上,可她却丝毫不在意,小手捂着额头依旧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公子醒了,公子醒了,徐先生,公子醒...” 夏安耳畔传来女子的清脆呼喊,尚未明白‘公子’‘徐先生’为何物之际,昏沉的脑袋迫使他再度陷入了黑暗。 黑暗过后,夏安惊觉自己又出现在一个莫名的空间中。 此地无声无息,方圆数里空无一物,极目远眺,边缘皆是未知黑暗。 刚刚还躺在一辆古怪的马车中,眨眼间又莫名来到这神秘兮兮之地。本就头疼的夏安,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头疼欲裂之际,半空中骤然出现一道璀璨绿光。绿光渐淡,一个个青翠欲滴的象形符号整整齐齐地浮现于半空中。 符号古朴厚重,韵味盎然,线条间似有世间至理。 “嘶!这文字恐怖如斯!”脑袋又疼上几分的夏安倒吸一口凉气,破口大骂道:“靠!一个字也不认识,能写人话嘛!” 不过是想借吼声来缓解头疼的夏安,见鬼地看见翠绿符号竟开始蠕动游走。数息后,望着一个个简体方块字,某人连吃十几口冷气,饱嗝隐隐作响。 啊咧?培育圣树?以性命为根基,以心念为养分,与树同命,圣成则树成。 要我五年内变成一个好人?十年内做成贤人?二十年内成为一名圣人?! “开什么玩笑!华夏上下五千年,真正的圣人屈指可数。我连半个好人都做不到,还能做圣人?再说了,怕是只有傻子才会拼命想着去做个好人吧!” 绿光再闪,线条游动。 汝与树同命,圣人不成则树枯亡,汝亦魂飞魄散。 夏安撑开右手虎口夹在嘴巴两侧,硬生生往上挤出一个笑脸,“对不起!老子就是那个傻子。” 语毕,咬牙闭眼平地摔,自甘堕落坠黑暗......也许黑暗过后,梦就会醒了呢。 三个月后,夏安坐在一个木桶上解决着人之常急时,幽幽的叹了口气。 数次的昏迷坠入黑暗,让他昏啊昏的,竟是习以为常。换言之,梦是醒不过来了。 他回忆着所有的事情,茫然发现自己穿越了。 是的,狗血的灵魂穿越了,还莫名背负着种树的光荣使命。 十五岁(虚岁)的嬴泽,秦始皇的第十三个儿子,于之前的那场刺杀里便彻底泯灭了,夏安也就成了新的赢泽。 若是此时的秦朝就是后世所知的秦朝,那之前的刺杀,大抵就是为历代文人骚客称赞不已的博浪沙刺始皇了。的确,始皇帝已是派出大量人手去追查此事,不过按照历史车轮的轨迹,这搜查俨然是不会有结果的。而那散尽家财谋划了这一场刺杀的张子房,此时也应是逃往下邳去了。 当他再次清醒时,整个巡游车队才开始继续启程来到了昌国县。期间,被后世诸多儒士称作暴君的始皇帝也来看望过他一次。 与一般人不同,夏安在研读过一些有关秦朝的法律资料后,便越发崇敬始皇帝嬴政。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够亲眼看到真人,还莫名成为了人家的亲儿子。 尽管这种感觉有些古怪,但秦始皇没有让他打钱,他也就渐渐接受了皇子身份。再者,他即便是叫破喉咙也无法改变当下事实。 这位后世褒贬不一,有着战争狂魔、手办狂魔、基建狂魔、标准化狂魔、步数狂魔等一系列称号的始皇帝,其本身就是神话般的存在。 面对神话的看望,赢泽一面喜不自禁无法言语,另一面则是感动到不敢动。 不过好在他也已经被徐福徐先生诊断为失忆症。茫然失措乃至不知所以然的神态那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两千多年前的嬴政,并非后世所传的马鞍鼻、鸡胸、软骨病,亦非初中历史书中那十二月怀胎的夸张模样。当然,嬴政身上也没有那传说中让人屁滚尿流的王霸之气。 秦始皇嬴政,同样也只是个有鼻子有眼儿的正常人。 小麦色皮肤,五官刚毅,身形高大却有些消瘦。总的来看,始皇帝在他的眼中便是一个长得还算好看的中年大叔,仅此而已。甚至于那所谓的威严气质他也毫无察觉。倒是因为始皇帝不苟言笑的肃然让他觉得有种生人勿近之感。 那次看望中,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始皇帝在简单询问了一下嬴泽的身体状况后,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始皇帝离去,嬴泽扶苏大公子再访。与前者的高冷不同,温文尔雅的扶苏公子则是一天数次地陪伴着嬴泽,天天如此。 所谓日久见人心,一季时光并不算太长,然扶苏一片赤诚却是天地可鉴。扶苏嬴泽兄弟二人感情本就不错,经张良这惊天一锤的谋划,倒是意外地升华了二人的兄弟情谊。 三个月的日子里,半昏半醒的赢泽几乎每天都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这些梦境既陌生又熟悉且异常清晰,扎根于其脑海中难以挥去。近日来,随着梦境的减少和与扶苏的交谈,他才醒悟到,这梦境竟都是嬴泽原本的记忆。淡化了原主人的感情色彩,这些记忆也被藏在脑海深处。 三个月的时间,让赢泽接受了魂归秦朝的现实,也令其确认了成圣种树并非梦中梦。 只要在无人打扰时,屏息凝神,他的意识便可进入那片仿佛凝固的空间。 两千多年的秦朝说穿也都穿了,与树同命什么的,自然也就算不上稀罕。于是,赢泽将一颗从绿光中掉落的种子,埋在了那空间的土壤中。 赢泽眼神忧郁,喃喃自语,“听说过回到古代当王爷,做将军甚至是当皇帝的。可从没听说过回到秦朝做好人当圣人的呀!哎,要活路,先种树,少生孩子多种...啊咧,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不就是做好事成圣人,顺便种种树嘛!大丈夫何患种树!” 说到最后,赢泽双拳紧握为自己打气。目光所致,双拳空空如也。 须臾间,其健壮身板直直一挺,两个眉头十分色急地想要亲在一起。 躯体挺直的嬴泽,一脸肃穆,仿佛遇见了世间最惆怅的事情。 “唉,喜事难成双,祸事不单行,居然忘记带纸了!这局部更忧郁啊!” 第二章 大猪蹄子和恶狗 “玥儿!!!” 嬴泽对着屋外喊了一声,喊声未落,砰地一声门便被打开,一个身穿淡蓝色曲裾的倩影出现在嬴泽身前。 毫无心理准备的嬴泽,被这迅捷若惊雷的撞门吓了一大跳。他身躯瞬时一弓,双腿紧闭,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裆前,旋即还悉悉索索的用小动作把衣服往下拉了拉。 “公子终于肯要玥儿服侍了,玥儿以为公子不要玥儿了。”这年方二七的玥儿生得一张极可爱的萝莉脸。梳着双丫髻的她委屈巴巴的说着话,手中还拿着一块热气冒腾的湿布。 “咳咳,玥儿你一直在门外候着?”嬴泽有些不太自然的问道。 小侍女双眸晶莹,眉头微蹙,咬着下唇微微点头。 “呃...你把布给我,然后出去等我便好,我自己来。” “公子~”小侍女怔怔的望着嬴泽,泪眼婆娑,视线缓缓下移。 “嗯?!” 嬴泽挺身板脸,一脸严肃,以公子的无上威严止住了玥儿下移的视线。如此,玥儿才依依不舍的把湿布递出。末了,还是嬴泽加了些力气方从其手中给扯了过来。 待玥儿离开屋内后,嬴泽板着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有人天生贵胄,有人落地布衣。前者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砸在了嬴泽的头上,让他摸不着东西南北。虽说身为皇子被人服侍的感觉很好,可擦屁股一事他还是习惯亲力亲为。 “这个时候貌似还没有纸,得找个时间看能不能造出来。” 嬴泽嘀嘀咕咕的,心中也是开始有了些打算。这湿布用了再洗虽有些麻烦但其实也算是奢侈之物了。毕竟,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布料价值不菲,衣物也是一件极为重要的财产。若是寻常黔首,那是竹片、木片、瓦片,片片轮番而上,想想局部的娇嫩,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当然,未学好数理化的他,对于能否把纸造出来仍是个未知数。 昌国城,原为齐国城邑,后在五国伐齐时,燕昭王因乐毅伐齐有功,封其驻守昌国城,为昌国君。秦一统六国后,昌国城自是成了昌国县的县治城池。 第一次漫步于古老的秦汉城池当中,嬴泽四处张望打量。昌国城虽已是一座大城,别具特色,然在嬴泽看来,偌大一座城池委实有些单调。 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繁华,昌国城不过是一座建筑相对集中有序的大村寨而已。不同的是,城池边缘还有一面面数丈之高的城墙,且陈列着各式战迹斑斑的器械。 战国数百年的纷乱混战,草木皆兵,一城一池的建设自是以军事为先。 “古装电视剧就是个大猪蹄子...”嬴泽喃喃而语。 一旁尽心尽责的小侍女玥儿却是耳听八方,不解而问,“古装电视剧...是何物?公子又在说胡话了,还有公子可是想吃猪肘子?” 面对小侍女的诚挚发问,嬴泽一脸无奈,偏生又不好打击这可爱的小侍女,便随意的点了点头。 “徐先生吩咐过,公子重伤初愈,不可饮酒,不可贪嘴,猪蹄子是肥腻之物,公子是不能吃的!况且,寻常时节也无新鲜猪蹄可食用,公子要不...忍忍?” 娇小可爱的小侍女语气犹豫且带着些许胆怯,满脸却是认真坚定,似乎嬴泽的回答不好,她便要以死明志,还让自家公子放下猪肘回头是岸。 嬴泽僵硬的右脸微微抽搐,扯了扯嘴,“过来,靠近点。” 小侍女颤颤巍巍的向前走了两步,嬴泽二话不说,伸出右手食指,顶着她的琼鼻往上一推,“猪啊你!” 差点儿就要跪下喊公子饶命的小侍女神色一怔,双眼瞪得浑圆,整个人愣在原地不动。嬴泽收手转身离开,“走了。” “哦哦,公子,公子,等等玥儿...”回过神来的小侍女脸色彤红,低垂着小脑袋跟在了嬴泽身后。 沿道小贩吆喝叫卖声,买家卖家讨价还价声,某家夫妻吵架怒骂声,孩童追逐嬉闹玩笑声...城池虽不繁华,却也热闹。相比于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古城池倒是多了不少市井烟火气息,这种感觉挺好。 尤其是这看似混乱的街道布局,实则错落有致,加之街头小巷的干净整洁,让赢泽看着便觉得舒服。 嬴泽于城中闲逛,所见越多,心情越是欢愉。别的不说,此时此刻的他,衣食无忧,且有个强健体魄,自是欢喜。相比于夏安的体弱多病,孤苦伶仃,赢泽委实幸福多了。 当然,如果没有成圣种树那道催命符就更美了。须知三个月来,赢泽主动散财助人颇多,可那枚碧绿种子依旧无冒芽迹象,让人头大。 小侍女低首默默跟随其身后,余霞未褪,不言不语,不知所想。 重生的嬴泽脚踏古城石板,忆起前世种种,没由来的心生感触,“这就是所谓的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呃...好像都不太贴切啊。” 嬴泽驻足抬头看着湛蓝天空,忽的想到什么,嘴角上斜,“天空啊,你真蓝;云朵啊,你真白;我啊我...真悠哉。” 小侍女在自家公子说话时便回过神来了,前一瞬还沉浸在无路有村之玄妙意境中的她,后一刻便被天蓝云白的粗暴给拉回了现实。 小侍女未曾想太多,只是觉着自家公子好生奇怪,常说些胡话,也变得和以往不太一样了。可究竟是变好还是变坏呢?一想到嬴泽之前那亲昵举动,小侍女许久方平复的情绪又开始荡漾了起来。 约莫是变好了些呢... 诗兴大发后的嬴泽消耗颇大,饿意渐生,便朝着一面食小摊走去。然刚走没几步,就见着小摊子骤然就被人掀翻了。 “老不死的!这东西如此难吃竟敢拿出来卖!找死!”一个身着锦绣长袍的年轻人对着摊主怒骂连连,言语间还一脚将老者踹倒在地,“断子绝孙的腌臜货,滚远点,都快进棺材了,还出来吓人,滚!” 倒地老汉似乎认识这年轻人,并未言语,仅是爬起身默默收拾散落一地的煎饼。 周围行人见此情景,愤然者有之,同情者有之、犹豫者有之、漠然者亦有之,就是无人上前帮忙。偶有几位热血儿郎挽袖提臂跃跃欲试,却是被旁人低声告诫劝阻。 显然,这年轻人身份并不简单。 昌国城位于齐鲁大地,黔首深受以儒家为核心的齐鲁文化影响。此间众人对于明哲保身的中庸之道俨然是有所知晓的。何况,趋利避害亦是人之常情。 不过对于嬴泽而言,他也未曾多想,毕竟此类事件在后世极为常见。司空见惯的嬴泽也没说什么,仅是蹲下一边帮老汉捡煎饼,一边还随意吃起了一块煎饼。 “嗯,味道还不错嘛,香香脆脆的。”赢泽大大咧咧的嚼着煎饼,满意的点了点头。 老汉眼中满是感激却担忧道,“后生,这事与你无关哩。” “诶,此言差矣!我饿了刚想吃你家煎饼,谁知道小摊却被恶狗撞翻。煎饼味道虽然没变,但是心情却不一样了呀!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嬴泽将老汉扶起,也不等他回答,又对这那年轻人说道,“恶狗,你觉得呢?” “你说什么?!”年轻人双目怒睁,死死地盯着嬴泽道,“你可知道是我谁!?” “你是谁?与我何干!我打狗从来不看主人的。还是你想说,你爸是李刚?” 第四章 一场谋划一命案 主仆二人渐行渐远,已消失不见,一身型欣长的男子却是久久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子房,可是觉着那两人有不妥之处?” “没什么,不过是那少年方才躲避的身法让我想起了一位旧友而已。”面容俊朗的张良摇了摇头,旋即微微思量后又认真道,“刚刚那少年应该是那位的儿子。” “那位的儿子?”田荣先是疑惑而后瞳孔急剧一缩,“难道...是那位大公子?” “非也,那大公子年纪要大上一些,此少年应是随行的另一位。” “看来一切都如你所料,那此次的计划...” 田荣话尚未说完,张良却是再度摇头,“博浪沙之事已尽人事,他气数未尽命不该绝。而今棋子已落下,且是仓促之举,他是否能应对尚不得而知。田兄,我今日便南下,这边的事情就劳烦你了。此番行事还请顺势而行,不可勉强行事。” “明白。子房今日便走?如此着急作甚,不等等结果?” “不了,此间结果不论如何,逆水都应先组建,以便日后行事。” “此言有理。子房,我有一惑困于心胸,可否相告?” “田兄请讲。” “之前你我并不知那人会在昌国城停驻,可你依旧为那壮士数番筹谋,仅是想要收服他为己所用?这怕是有些不值当吧!” “田兄心思缜密,此事的确另有隐情。不过是他身上存有些虚无缥缈的可能罢了。此时那人恰好来到了这昌国城,那可能也就只能退让了。” 张良的话里谜团重重,让田荣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张良显然不想尽言托出,他也只能就此作罢。 两人在小摊边上又是交谈了一番,才分别离去。 若是赢泽在一旁的话,定然会大吃一惊。他万万不会想到,在他预想中已经逃往下邳的张良居然还会出现在昌国城内,似乎还布下了什么计谋。当然,若是不言不语,张良就算是站在赢泽身前,他也是认不出其真实身份。 尚未谋面且不说,这张良明明已过而立之年却依旧是张俊俏面庞。其身形修长,皮肤白皙,不是女子更胜女子。哪怕此时的张良身着一袭普通灰色长衫,也难掩其过人的儒雅气质。只不过身形消瘦的他看着偏阴柔了些。如此容貌,赢泽自然难以联想到张良身上的。 正如历史没有如果,已经离去的赢泽自然也就不可能和张良碰面了。此时的赢泽正在另一条街道上闲逛。此前大多在屋内、车内养伤,鲜有外出机会。初来乍到的赢泽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好奇。 一路听闻,一路吃喝,当赢泽融入到市井生活中,街道的嘈杂反而会令他的内心变得平静下来。 秦朝烹灭强暴,振救黔首,周定四极,结束了六国之间贪戾无厌,虐杀不已的征伐。天下大定之下,寻常黔首自然是受益者。后世有元曲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此话虽没错,可天下一统时,黔首大可不必饱受战乱之苦。也许不少黔首仍需为衣食发愁,可他们的性命至少不会朝不保夕。 维稳也许会有所牺牲,但长远来看仍是不错的选择。 此时是大秦一统六国的第四年,大秦各项治国方略已逐步落实,似乎也开始发生着该有的效益。不过赢泽忽的想起了彭颜孙儿被掳之事,心中不知为何总有股挥之不去的阴影。而一想到这巍然屹立的大秦在十年后便轰然倒下,他心里更是觉着一阵可惜。 “的确有些可惜了。”赢泽不禁感叹了一句。 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赢泽来说,他此时所见所闻如梦如幻,有些不太真实。他虽然崇敬始皇帝,也觉着大秦挺不错,可此时的他从未想过要去改变什么。他知道历史之势宛若滔天大浪,仅是一阵余波便可将他拍死在沙滩上。为此,他不想去挣扎什么,仅想得过且过。 做好人种好树都难得头皮发麻了,哪还有心思操心一国大事。 “未来之忧不可忧,当下无忧何必愁。啧啧,挺顺口的呀!妙呀!”赢泽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带着身旁的小侍女继续前行。 又是闲逛了一会儿,赢泽忽的发现前方接踵摩肩围了一大群人。走上前去,抬头一看,此处竟是县令办公之处。向旁一打听,原来今天恰好在审理一桩杀人案。作为一名法学僧,一听到杀人案,赢泽兴致大增,便带着小侍女挤进了人群当中。 “使君,冤枉啊!杀害郎君之人真不是民妇啊!”身穿素衣的妇人,撕心裂肺地对着坐在正堂的李德县令哭喊道,“民妇的命真苦啊!郎君尸骨未寒,民妇却是背上了杀害亲夫的罪名,这叫民妇还怎么活呀!倒不如让民妇一死了事!” 这颇有几分姿色的妇人哭喊间就往梁柱撞去,一旁的仆役不慌不忙地拦住了她。 看着这个一哭二闹三上柱的妇人柳青青,李德眉头紧锁。原来,半月前的夜里柳青青家中走水,其夫君罗富在屋内熟睡而被大火活活烧死。这本该是一场意外,可柳青青却前来报案,称有人在她入厕时纵火烧死了正于卧室中熟睡的罗富。接到报案,李德立即展开调查,然罗富之弟罗奇又来报案,称那夜曾亲眼看见柳青青在与人私会,有谋杀亲夫之疑,是在贼喊捉贼。 这一来二去两报案,使得案情变得诡谲无常。更为棘手的是数日的调查取证收效甚微,哪怕李德亲自检查了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死者,依旧无法得出结论。既无物证,又缺人证,死者尸体也查不出大概,唯有柳青青和罗奇一面之词,这让县令李德一个头两个大。 而始皇帝恰好留驻昌国城,令其压力倍增,苦不堪言。 世人皆知,大秦重视律法,以法立国。而始皇帝嬴政更是极为推崇法家之说。此间命案,自然会引起嬴政的关注。李德若是不将此事处理妥当,想必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又是一番争吵、对质,仍旧没有得出一个结论。李德只好命人将他们押下,择日再审。 站在人群中的赢泽先是打听了大致案情,而后仔细观察了柳青青与罗奇两人。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两人都有问题。当然,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赢泽也不好盖棺论定。在人群散去之际,他也就带着小侍女准备离去。 “嗯?十三,你怎会在此?” 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让赢泽停下了脚步。而他不转身也知道,叫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大哥扶苏大公子。 第五章 扶苏大兄与十三 “巧了,大兄也在呀!” 有些许意外的赢泽笑着回应着扶苏。虽然赢泽排行十三,但是他一直对‘十三’这称呼不太感冒。奈何这称呼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他也就无力改变了。好在“大兄”二字的还击让赢泽找到了某种恶趣味,算是聊以慰藉吧。 “照例行事而已。父皇巡游天下,每至一处都会派我视察新政知晓民意。正好今日李县令审理命案,我便在一旁细察以便回去禀报父皇。倒是十三,你向来只钟意武艺,怎会在此呢?” “屋里闷着慌,出来闲逛罢了,恰巧这里有些热闹便来瞧瞧。” 听到赢泽言语,扶苏面露歉意,“是为兄疏忽了。十三你养伤许久的确会闷着。走,为兄带你尝尝这昌国城的美味佳肴!” 言语间,扶苏就拉着赢泽走进了一家客舍。扶苏一入座便点了不少有名的吃食,然除去一些别致糕点,赢泽皆感觉乏善可陈。一桌菜肴肉品虽不少,但几乎都是以焖煮而成,味道委实有些单调。调料种类屈指可数,烹饪方式寥寥无几,赢泽陡然感觉往后自己要做的事情会很多。 在赢泽印象中,后世曾经出土过周代的青铜器铁板烧,还有名为青铜云纹方炉的战国烧烤炉,那些个可是极好的器具呀! 世间万物,唯美景和美食不可辜负。想来这些器具吃法虽有出现,但不普及,美食一途任重而道远。 扶苏见赢泽吃的不多,仅以为他大病初愈胃口不佳,也就未曾多想,继续的和赢泽闲聊了起来。 扶苏公子性情温和,颇为健谈,与其相处如沐春风。然而成也健谈败也健谈,一季光阴里,赢泽已开始觉着扶苏有些唠叨了。 好在扶苏的贴身侍从鸣英带来了数卷竹简,打破了僵局。 这些竹简是从李县令处取来的爰书副本。 爰书,是秦朝对于案件的调查或勘验笔录。上面记载了更多的案件细节,所有的证据材料也会记录其中。 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这话中的事实指的就是诸多证据所形成的事实,而非常人所言的真相。当然,最理想的结果便是事实无限接近真相,甚至完全重合。爰书的存在,也就为了推出事实,明断案情。 扶苏本是想回住处再细细阅读爰书,不过见赢泽颇有兴致,也就与赢泽一同就地观看。 半个多时辰后,赢泽放下最后一卷爰书,抬头之际却是发现扶苏正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那笑意中有欣慰、欢喜、困惑,似乎还有几分忧虑。 “大兄,别这样看我,我不喜欢男人的!” “十三你变了。”扶苏笑意更深。 “啊咧?!别啊大兄,我真不喜欢男人。”赢泽如临大敌,朝着窗外望了望,似乎有就近跳窗而逃的冲动。 扶苏开怀大笑,“哈哈哈,也罢。都是十三,都好。” 赢泽自然明白扶苏所说的变了,不是变心,而是他和原来的那个赢泽不一样了。一个曾经视读书写字为杀父仇人,只会成日埋头练拳习武的痴儿,而今却能一捧竹简便是半个时辰。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自然是变了。 笑过之后,扶苏带着期待询问道,“读的如此认真,感觉如何?” “脚有点麻了。” ...... 所谓泥菩萨尚且有三分火气,修身养性功夫做的再好的扶苏,也不过大赢泽四岁而已。看着兄长那渐渐眯起的双眼,仍未完全习惯跪坐的赢泽悻悻然道,“咳咳,有问题,两人都有问题。” 赢泽的回答,让扶苏心怀期待。 “所有凶杀案中,杀人动机最常见的便是情杀、仇杀、财杀三种,可此案似乎都不在其中。更为奇怪之处便在于,种种迹象都将罗富之死推向了意外,可柳青青和罗奇的报案控诉却让案情越发扑朔迷离,仿佛是要掩盖什么。一场大火的确掩盖了诸多证据,无巧不成书的是,这大火却是本案最大的突破口。” “嗯?何解?” “罗富并非是被烧死的。” “不是被烧死的?可令史检验中并无发现罗富身上有致命外伤,或是中毒迹象,且尸体已面目全非,十三你为何作此断言?” “嘿嘿,你猜?” 话说一半,砒霜拌饭。 定力极好的扶苏愣是被赢泽这话给呛住了,如鲠在喉的感觉实在难受。要不是考虑到赢泽后脑勺受创初愈,指不定扶苏已经一掌拍了过去以示兄长之威严。 赢泽瞄了一眼扶苏那蠢蠢欲动的手掌,心中忍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道,“诶,大兄,请容我娓娓道来嘛,不急不急。” 还是之前的十三顺眼多了呀!扶苏心中苦笑不已。 “死者面目全非,无致命外伤,舌苔如常,五脏无恙,腹中无毒,这些都是爰书所言,诸多症状都将罗富的死指向了大火烧灼。然一个人若真是被大火活活烧死,在其死前挣扎过程中必然会吸入大量的烟尘灰烬,整个人鼻腔、咽喉、舌苔都会留下明显痕迹。爰书记录罗富之舌苔如同常人,那么也就证实罗富是在大火燃起前,便已死去。唯有死人才不会呼吸!而那柳青青在人前口口声声表明罗富是被大火活活烧死,显而易见,她在撒谎。” 赢泽一步步的推论,让扶苏、鸣英以及小侍女玥儿目瞪口呆。三人对于之前的赢泽可谓是熟知,可此时意气风发的赢泽,简直判若两人。 率先回过神的扶苏反问了一句,“那有没有可能连柳青青也不知情?” “可能性不大。若是她不知情,那她就不会报案了。倘若真是一场偶然事故,一位妇人何必报案自找麻烦。从古至今,打官司可不是玩过家家。时间、钱财、声誉可都是会受损的,打官司多是万般无奈的下下策。你们可曾听说过,寻常黔首喜爱与官府打交道的?当然,以上仅是推测,从现有的爰书中已无法再找寻更多的证据。柳青青为何报案,那罗奇又为何控诉柳青青,这其中必然事出有因。至于这个因在何处,多半是会与利益相关,至于是何种利益就有待商榷了...” 赢泽左手摩挲着下巴,右手食指则无意识却有节奏地在轻敲着案几,发出噗噗地沉闷声响。 扶苏知道赢泽正在思量对策,静静等待,丝毫也不着急。相反,赢泽今日的表现,可谓是让他惊喜不已。何曾想过,赢泽对于案件推理竟是如此娴熟。即便是在学室中苦学数载的学子怕也是比不上此时的赢泽。 “第一,彻查柳青青与罗奇近期都各自与何人有所交集,有无行异常之事。第二,重点排查两人近期购买药材记录。第三,查明柳青青与罗富往日夫妻关系是否和谐,罗富与罗奇兄弟相处是否和睦。还有,查明罗富生前是否患有恶疾,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了。” 说完这些话后,停止敲点桌面的赢泽才回过神来看着扶苏。只见扶苏会心一笑,悠悠的赞叹道,“十三,你长大了。为兄不及你也。” 第六章 相看两厌不想见 扶苏心性纯良,此时见赢泽推理案情有理有据,毫不犹豫地便是一番赞叹甚至自叹不如。若非赢泽重伤初愈,扶苏非得拉着自家十三来个不醉不归。 昌国城一日游后,回到住处的赢泽开始着手捣鼓宏图大业。比如说看能否造出张厕纸,又比如看能否弄出个可以唰羊肉的火锅炉,或是制造把椅子裁剪条内裤......相比于街头闾里热议的谋杀案,赢泽觉着这些才是天大的事情。 毕竟人可不杀,茅厕不可不上。 而住所的另一处,扶苏大公子则是向嬴政汇报着昌国城的各项情况,其中重点提及了罗富命案以及赢泽今日的表现。 “好。就按照泽儿所言去查,将所有调查资料交给他,让他配合李德调查此案,你从旁协助。” “谢父皇。” 此事看似虽小,可对于皇子而言却有着非凡意义。须知始皇帝一统天下后,采取了郡县制,并未分封皇室子弟。这便使得许多成年皇子有些清闲得过分。他们大多既没有直接被封爵拜官,也被明令禁止结党营私,唯有经过始皇帝亲自安排方能参与政事。今日这吩咐,明显是同意赢泽参与政事,这是极大地好事。扶苏自然为十三感到由衷的高兴。 当然,正在为厕纸一事愁眉苦脸的赢泽,可能只会愁上加愁。 扶苏离去后,屋内再度出现了一个黑衫人。 “陛下,屠睢将军来信称五十万南征大军伤亡甚重。” 嬴政接过羊皮密信,眉头不由紧皱。 原以为派遣五十万大军便能以摧枯拉朽之势,于数月内迅速平定百越之地。然南方多瘴气,将士们水土不服多有染病,军中甚至已开始出现了瘟疫。岭南丘陵森林密布,道路不通,粮草补给本就艰难,而今百越军发动多次偷袭竟切断了秦军数条粮道。如此一来,秦军战力大减,暂已无法继续挥剑南下。 “命屠睢原地驻扎等待良机不可冒进,且先让将士适应当地水土再做打算。” “喏。此外暗水房传来消息,北方匈奴挛鞮头曼暗中联系多个部落,目的不明,似有南下之意。” “呵,不知死活!把水珠都抛出去,查明头曼举动。把东胡、月氏也盯紧了。” “喏。” “昌国城暗流涌动,可能与上次行刺有关。十日后,朕会亲临县令府衙,你做好安排。” “喏。” 一条条密令从嬴政口中说出,天下风起云涌。 待黑衫人离去后,嬴政手中握着另外一封密信。 “嬴政!泽儿受此大难,老娘跟你没完!” 神色淡漠的嬴政一身玄色长袍负手立于窗边,不言不语。 夜渐深,高空皓渺无际,唯有一轮明月孤零零地悬挂正中,星星都在它远处胆怯地闪烁着寂寞的微光,并且小心翼翼地向更远、更深的太空隐去。 银辉撒落,庭院树影参差。凉风袭来,树影摇曳,飒飒作响。 树欲静而风不宁。 风止,树静。 “没完便好,今生来世,生生世世都没完。” ...... 一夜而过,鱼肚白渐起。 清晨的朝阳遇上了赢泽的一双黑眼圈。曾有人说,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此时的赢泽只会对此嗤之以鼻。毕竟,就算是皇帝老子也不能帮他弄出一张柔软的厕纸。 作为一名地地道道的文科生,对于化学,赢泽只依稀记得‘那美女归您,柳绿要加钙’那么几句话。他哪里还会知晓工厂的造纸工艺流程,其中又会涉及何种化学反应。甚至于往深处去思量,赢泽霍然发现,唯有打造一整套工业体系,方能完美的解决诸多问题。 噫吁嚱,造纸之难难于上青天! 造纸大计胎死腹中,赢泽只好退而求其次开始捣鼓内裤。初来乍到的赢泽当下并不忧郁,可裆下晃晃荡荡的似那漂泊的浮萍总归不太习惯。 吩咐小侍女购来了布匹和裁剪测量工具,赢泽便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开始捣腾。曾在孤儿院待过数年的他,对于缝纫并不陌生,虽达不到巧夺天工或是信手拈来的程度,可小小的一条内裤还是难不倒他的。 然而在真正着手实施后,赢泽霍然发觉,在没有诸多后世的便捷工具的情况下,小事情也会变得异常棘手。比如测量裁剪的不准确使得不少布料成废料,又比如不太擅长针线活儿的赢泽时不时地在吮吸着手指...意外连连下,一裤难成。 最终,大半匹布料被裁剪的零零碎碎,却只是换来一条裤头皱皱巴巴的四角小短裤。任何人见此情景,怕都会赏赢泽‘败家’二字。 本以为内裤不过早产了两千年,有些瑕疵倒也无伤大雅。可不知为何,赢泽看着案几上的短裤,短裤同样看着他,一人一物相看两厌。哪怕只因为无奈中多看了几眼,赢泽便觉着眼睛有种火辣辣地刺痛感。 自己亲手造的孽,纵有千般难看,扶额长叹的赢泽也只能在心底不住告诉自己:外观不重要,实用才是王道。 然后咬牙一试穿,太小了,穿不上...... 去他喵的! 汗水与成功从来就没有必然的联系。深知自己与手工八字不合的赢泽,决定另辟途径。 唤来小侍女在一旁研磨,赢泽执笔在木简上绘图。秦朝毛笔大多细而硬,适合在竹简上书写蝇头小字。此时赢泽用其绘图,倒也还算顺手。 一笔笔饱满线条在巴掌大的木简上交错横贯,一幅立体的短裤简图渐渐浮现而出。相比于那早产的实物,木简上的图案可谓是貌若天仙,越瞧越好看。 “公子所画之物可是胫衣?可胫衣哪有如此短小,如此穿着也太羞人了。” “此物名内裤...有遮羞防寒防动荡之大功效,可厉害了。” 面对赢泽的吹嘘,小侍女柳眉微蹙大惑不解,一件衣物怎得还能防动荡?莫非此物还可安邦定国,镇压一方? 赢泽没有理会小侍女,而是准备拿着木简绘图到布店中找裁缝制造此物。相信一位能工巧匠的手艺绝不会辜负木简绘图。 看着木简上朴素却也生动明了的绘图,赢泽颇为满意。看着看着,木简绘图使得赢泽灵光一现。 总想着现代工业造纸,却是差点儿忘记了老祖宗的智慧! 第七章 相看不厌之初见 陡然醒悟的赢泽脑海中闪现诸多书籍。当初老头子将夏安从孤儿院接走后,便令其大量阅览背诵各类著名古籍。上至诸子百家经典,各类杂学著作,乃至汉赋唐诗宋词元曲,赢泽都有所涉猎。而想到古法造纸,一部中国古代科学巨著顿时涌现于赢泽心中。 天工开物。 赢泽闭眼凝神,吐息间心神宁静,下笔有神。 宋子曰:物象精华,乾坤微妙,古传今而华达夷,使后起含生,目授而心识之,承载者以何物哉?......凡纸质用楮树皮与桑穰、芙蓉膜等诸物者为皮纸,用竹麻者为竹纸......凡煮竹,下锅用径四尺者,锅上泥与石灰捏弦,高阔如广中煮盐牢盆样,中可载水十余石...... 对于数理化,赢泽可谓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可但凡涉及古文,赢泽却是顺顺当当,直接将天工开物中篇杀青给一字不落的默写而出。 墨香四溢,心无旁骛的赢泽以蝇头小字填满了一根又一根的竹简。末了,赢泽还凭借着印象,大致地将造纸插画绘制于木简当中。 良久之后,停笔吐息,近百根竹简密密麻麻铺满了一整张案几。竹简上是一个个整齐划一的简体正楷方块字,虽无小篆的古朴韵味,却也让人看着舒心。 手酸了,脚麻了,赢泽满意地笑了。 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研磨的小侍女则是瞠目结舌,麻木的忘记了手的酸痛。 糟糕了,公子把这一辈子的字儿都写完了,要是公子以后连名字也不肯写了,该如何是好...... 赢泽自然不会知晓身旁小侍女的心思,箕踞而坐的他以酸痛的手揉着发麻的脚,望着一案杰作甚是欢喜。 相看两不厌,唯有竹简言。 造纸术之麻烦已除去,更令赢泽兴奋不已的则是他的思路被打开了。诚然,赢泽不善于数理化,但是他的古文知识却是无比扎实。两千年的古籍智慧无穷,莫说其他,单是天工开物一书,其中便是记载了硫磺、火药、纺织、染色、制盐、采煤、榨油等一系列生产技术。 以古籍为基础,既可立足于大秦朴素的科技环境,省去诸多麻烦,亦可结合后世常识加以改进创新。不必过多考虑现代工业体系的弯弯绕绕,也可使科技成为第一生产力。 妙哇!妙蛙种子的妙啊! 赢泽狠狠得拍打着发麻的双腿,双腿渐渐恢复知觉,痛并快乐着。 玥儿看着自家公子欣喜若狂地啪啪啪,俏脸上既悲又苦:公子写太多字,又疯了...... 留下傻愣愣的玥儿在屋中整理竹简,赢泽独自一人带着短裤木简图前往昌国城最有名的布店,锦绣布庄。 听闻锦绣布庄是昌国城最大的布店,想来不会连一条小小的内裤都做不出来。 走进布庄,宽敞的店面中陈列着各式布料,颜色各异、材质不一、用途多样...来来往往的客人穿梭于店内,多是笑容洋溢,显然对于锦绣布庄的布料很是满意。 赢泽不急着找店家商谈,而是混进了客人当中物色适合的布料。兜转一圈后,蚕丝绸缎成为了赢泽的首选。此种绸缎绸面光滑亮丽,手感细腻飘逸感十足,穿着透气性强不感闷热。这无疑就是内裤布料的最佳选择。 千般好万般对,就是这绸缎的价钱有些恼人。 虽说赢泽身为皇子吃穿不愁,可每月所能领取的钱财都是由少府明确规定。咸阳少府,掌管专供皇室需用的山海池泽之税,亦被称为皇帝私府,而今执掌少府的便是章邯。 闲钱是有的,却不足以让赢泽用来如此挥霍。 钱是个好东西呀,可为何它就不能再好点乖乖地自动找上门来呢! 赢泽杵在绸缎旁揉了揉下巴,有些犹豫不决。 “这位公子,可有心仪的布料?” 耳畔忽的响起了一个轻柔的声音,赢泽循声转而看去。 这转身一看,赢泽不由痴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啊咧?糟了!是心动的感觉! 一名红色曲裾深衣的少女正站在他跟前。少女生得委实好看,虽然脂粉不施,皮肤却细腻如雪,再加上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更显得眉目分明。 梳着坠马髻的少女,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至腰际,快至发梢的部位松松地挽了个结,用一条玄色的丝带束着,一抹尖细的发梢斜斜地散在一边,煞是好看。 少女美眸明亮,盈盈然如秋水,皎皎然如星辰,正静静的、幽幽的看着他。 “公子...公子?” 接连几声柔和呼唤方将赢泽唤醒,赢泽拱手作揖苦笑道,“抱歉,丽人容颜倾国倾城更倾我心,失礼了。” 此言虽有些放浪,却无伤大雅。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世上人人都喜欢听好话。尤其赢泽这话里真诚中还带着些许诗意,更是不会惹人厌。 果不其然,少女抿嘴一笑,摇了摇头,“公子言重了,小女子可担不得如此美誉。” 曲裾深衣少女轻笑时嘴角泛起两个小小的酒涡,似乎要将赢泽的心神卷入其中,难以自拔。 啊我死了! “我叫...秦泽,大秦的秦,雨泽的泽,我想...买点布。” “小女子白雨黎,那我...卖点布?” 买布与卖布,赢泽与白雨黎,就此相遇了。 两人相看不厌,赢泽始于白雨黎容颜,后者则是认为赢泽风趣,便聊了起来。 原来,白雨黎的仲父是这昌国城锦绣布庄的主家,前来探亲的白黎闲来无事也就出来帮忙,恰巧碰见愣神的赢泽便主动询问一二。 “秦公子,这木简所绘之物名内裤?贴身衣物?” 赢泽点了点头。本来以为与女子谈论此物,多少会有些尴尬,可白雨黎不但声色如常而且对此颇有兴致。她先是细细向赢泽询问了相关细节,随后还提出了一些建议。 有问有答,言语间,赢泽霍然发现白雨黎那双极其好看的眼眸越发明亮。 自然不是君有情妾有意,一见而钟情,进而言语间便要托付终生。 仅仅只是因为白雨黎敏锐地发现了内裤的商机,知道有钱可赚而已!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不,两人谈到最后,白雨黎便想着要与赢泽做一笔买卖。 赢泽看了一眼与此时的自己有着相仿年纪的白雨黎,心中既是赞叹又是苦笑。 人已经长得如此美了,赚钱还如此头头是道,还给不给其他人活路了。不过也恰是想到此处,赢泽对白雨黎的好感更深了。 会赚钱好呀!节流不如开源!这不就意味着更会持家嘛! 虽然赢泽想直接把绘图赠送给白雨黎,可又依稀觉着随意将此绘图赠出,有些不太合乎情理,便有模有样的和白雨黎谈起了买卖。 一人醉翁之意不在买卖,一人言语悦耳头头是道。 两人相谈甚欢,最终图纸交予锦绣布庄,赢泽则会在今后获得售卖内裤红利的一成。 这一成红利看似虽少,但也算是诚意满满。毕竟,赢泽不过是交出一幅绘图,在往后的日子里便可细水长流获得一笔不菲的钱财。 天色渐暗,两人相约明日再商谈余下细节。 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人间四月天气新,昌国偶遇俏佳人。 夕阳西下,路上红霞。 赢泽笑颜不断,大叹妙哉。 第八章 又酸又愁心中留 赢泽回到住处后,晚饭结束不久,一身白袍的扶苏款款而至。 “陪为兄散散步?” 赢泽欣然同意,便与扶苏漫步于庭园中。兄弟二人缓缓行走,最终于一莲池畔驻足。 昏黄灯光、皎洁月光、希希星光交映之下,莲池银光闪闪,夜晚显得幽沉、朦胧、迷幻。 多情的皎月潜入湖心,调皮众星于湖面挤眉弄眼。 扶苏负手而立,抬头看着那半圆的上弦月,心情大好,“气清明月朗,夜与弟游园,美事一桩呀。” 一旁的赢泽不言不语,嘴角带着笑意,心神却是远游,飘乎乎的不知在思量何事,亦或是何人。 “十三,今夜这月色委实不错啊!” 扶苏又是一声赞叹,然而数息后莲池四周依旧一片寂静。唯蛙声虫鸣不吝相映,似乎在赞同扶苏之言。 可哪有与人散步,不闻人声的道理? 扶苏大公子转头看着赢泽,只见赢泽神游万里,目光涣散之下嘴角笑意倒是不减。如此痴愣愣的神情,显然不是心怀忧郁。即便是有心事,多半也是件喜事。 博浪沙刺杀至今已过去三个多月,赢泽当初于危急之际推开扶苏为其挡下一剑的情形却宛若昨日。重伤渐愈的赢泽改变极大,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然而在扶苏的心中,赢泽便是赢泽,永远都是他心目中的那个十三。 近些时日,心思细腻的扶苏明确的感受到赢泽的心理在不断地发生变化。从最初苏醒时的忧虑迷茫还带着一丝恐惧,到后来的淡然无所谓,乃至此时扶苏才渐渐在赢泽身上感受到了些许生气。 那种对某事产生兴致,留恋人间,极力想去做些什么的蓬勃生机。 三个多月了,扶苏那颗高悬的心在此刻总算是放下了。看着痴楞发呆的赢泽,扶苏恍惚间觉着以前那个赢泽又回来了,或是说他从未离开过。 扶苏笑了,感觉月色更美了。 “可是看上哪家小娘子啦?” “白雨...没有!!!”扶苏幽幽的提问,让赢泽下意识的便快要喊出那名红色曲裾女子的名字,“大兄!你诈我!?” 赢泽双眼瞪的浑圆,完全没有想到这个被后世认为迂腐不堪的大公子,竟然还会来这么防不胜防的一招。 果然,历史也是个大猪蹄子! 扶苏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旋即抬头望月喟然长叹,“也不晓得那白小娘子是何等俏丽佳人,竟能将十三的魂儿给勾走,厉害呀!看来得找个时机见识见识这白小娘子了!” “嗯?!大兄,你是想作甚!”赢泽目光不善,死死的盯着扶苏。 扶苏见赢泽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哈哈,傻小子。为兄明年行冠礼后,便会迎娶荷华为妻,可不像某人在此神游单思,可怜可叹啊。” 蒙荷华乃蒙恬大将军之女,听闻是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温婉女子。 完全无视扶苏的揶揄,赢泽贼兮兮的用手肘撞了一下扶苏,“大兄,你和我未来嫂子是如何勾搭上的,与我说说呗?” 后世的夏安曾有过一段不算长且无疾而终的感情,后来也就一直孤身一人。尽管是在哪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看过无数段子甚至某些动作爱情片也有所涉猎,可他对于感情一事,仍旧有些迷糊。 就像是听过了无数的道理,却仍旧过不好这一生,赢泽不论如何去做,依旧认为女子乃世间最复杂之生灵,不可琢磨。 此时若能听一听扶苏大公子的爱情故事,一可浇熄熊熊八卦之火,二则有取经付诸实践之意。 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月光下,赢泽双手卷袖,眼巴巴的看着身姿风雅的扶苏。后者握拳轻咳一声,又是看了一眼那逐渐西偏的明月,目光柔和缓缓而语,“四年前仲春时节,我随蒙恬将军于蒙府中温习兵法。恰巧有一次在府中迷路误入后院,偶遇荷华,一见如故......” 扶苏与蒙荷华的故事,除去初见时的些许偶然,往后便是水到渠成并无甚波澜。乃至后来扶苏一度担忧自己与蒙荷华的身份,是否会成为他们结合的一道阻碍。不料却哭笑不得的发现,两人的父亲早在年轻时便为他们指腹为婚,待扶苏冠礼后即可大婚。 本就温文儒雅的扶苏,在向赢泽述说与蒙荷华的点点滴滴时,连眼神都变得无比温柔。那似水柔情仿佛要将这满天月华都融进去。 情爱一物,当真有着异常魔力。 絮絮叨叨近一个时辰后,赢泽霍然发觉自己并没有习得什么恋爱妙计,倒是像吃了一大箩筐的柠檬,整个人都酸透了。 唉,真的,我真傻,居然主动求着别人给自己喂狗粮。 月光幽幽,赢泽既酸又愁! 于是在返回房间途中,扶苏提及了始皇帝令赢泽配合查案的事情,赢泽也是心不在焉的随口应付了事。 扶苏看在眼里也并不着急,毕竟调查结果还需过几日才能拿到,届时在与赢泽商议也不迟。 虽说早已过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可碰上感情这怪东西,谁人又能不发愁呢! 迷迷糊糊的赢泽一觉到天明。一夜过后,赢泽倒是渐渐想开了。不过是初有好感罢了,喜欢便去尝试,凡事皆应徐徐行之。再说了,白雨黎不也没给他赢泽发好人卡嘛,有何可忧心的。 虽说此时的赢泽致力成为一名好人,可他绝对不做白雨黎的好人! 思绪通达后,赢泽才恍惚间忆起昨晚扶苏在最后貌似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然而赢泽冥思苦想,却是一无所获。 得嘞,命里无时莫强求,记不起来抛脑后。 赢泽稍作收拾,撇下小侍女玥儿,一人优哉游哉的前往锦绣布庄。 昨日与佳人有约,虽说是洽谈买卖,可赴约一事四舍五入不就是约会嘛。 于是乎,赢泽的心中百花齐放,甜滋滋且乐呵呵。 心情愉悦的赢泽刚走进锦绣布庄,笑容瞬间便凝固了起来。 布庄中出现了一个让他高兴不起来的人。 第九章 想个办法娶了她 那个令人越看越变扭,仅是凭借长相便可对他人双眼造成极大威胁的男人,李浩业。 今日的李浩业依旧是一身价值不菲的华丽直裾长袍,可配上那大小高低眼,此番装扮颇有沐猴而冠之感。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都是虚伪之词,好看与否其实还得看脸。比如眼前这李浩业便是一个绝佳的例子。 若是再次碰着这李浩业,赢泽多半也只会眼不见为净,能躲则躲,毕竟看多了伤的是自己的眼睛。可偏偏这李浩业却是一脸淫笑的待在了白雨黎的身旁。 昌国城可真小啊! 比我的心眼还小! 赢泽心中感慨万分,旋即便走过去于背后抓住了李浩业的左肩,“在?” “谁?!没瞧见本公子正忙着吗?”李浩业随手便想拍开肩上的手,却是发现这只手坚若磐石根本拍不动,左肩甚至有些隐隐的刺痛感。 “放手!” 根本没理会李浩业的低吼与奋力挣扎,赢泽在犹豫着是否给他来记上勾拳的同时,也将目光投向了正前方的女子,“你好呀,有时间谈谈我们的买卖吗?” 白雨黎显然没有想到赢泽一上来便会直接招惹上这县令独子,她微微摇了摇头,诚挚地看着赢泽,“都好说。” “喔,也好。”赢泽知晓白雨黎的意思,也就放开了手。 直到此时,李浩业才得以转身看到赢泽真容。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李浩业则是大眼瞪完小眼瞪。 “又是你!” “没错呀!又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怎么,今天没带几个狗腿子庇护一二?” 赢泽饶有兴致的环顾了屋内却是没有发现李浩业的仆从。而后者一听到赢泽的话,才猛然一醒。因为始皇帝入驻昌国城,加之前两日李浩业当街打人,忙于查案的李德担心李浩业再惹是生非,便直接将其禁足于家中。今天他是从仆役口中得知锦绣布庄有个前来探亲的绝美丽人,心中难耐就偷偷溜出来,想要见识一番。 一见佳人果倾心,奈何半路杀出个赢泽。 李浩业脸色阴沉如墨,可一想起自家仆从被赢泽一拳放倒的情形,心肝便不由发颤。 他贪图美色,可他更贪生惜命。 满目怒火的李浩业死死的盯着赢泽,赢泽本想大方微笑以对。却是耐不住自己眼睛的火辣刺痛感,不对称,看着太变扭了! 见赢泽撇头不敢与其对视,李浩业微愣,意外地感觉自己在气势上占了上风,便趾高气昂又是撂下一句狠话,“哼!你会后悔的!” 狠话语毕,便离开了锦绣布庄。 见李浩业就此离去,赢泽才松了一口气,可脑海中一回想起他那双极不对称的大小眼,身体就不由打了个寒颤,自言自语道,“妈耶,真是后悔见过你呀,以后碰见你一定要远远的绕路...” “秦公子,方才多谢你替我解围了。”白雨黎轻柔的呼唤打断了赢泽的碎碎念。 赢泽连连摇头表示不客气。 在白雨黎的引领下,赢泽进入了后院中与其进行交谈。继续昨日的话题,赢泽将有关于内裤的余下细节都一一交待。例如男女的不同,材质的选择,款式的变化等等。 白雨黎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的还会将赢泽所言记载于竹简当中。 待赢泽将一肚子存货吐露干净时,回头一看白雨黎,只见少女红袖微动墨痕飘逸,正伏案写着一些赢泽不认识的字儿。 字体依旧是象形文字,却又不是年代久远的契文或是金文,也非当下通用小篆,这让赢泽有些不解。 “不过是些随口胡说的介绍而已,用不着如此郑重。话说,这娟秀飘逸的文字可有讲究?” 赢泽的话让白雨黎纤手一顿,霎时写错一字,只好以笔刀刮去重写。见白雨黎出错,赢泽不好继续打扰,便静静的待其写完余下十数字。 “无甚讲究,不过是昔日楚国字体罢了。因儿时写习惯了,日常便惯用此字。” “哦?楚国字体?”赢泽霍然记起而今六国一统不过四年,哪怕是车同轨书同文早已强令颁布,依旧会遗留诸多非一统的事物。 赢泽虽对文学古籍颇为喜爱,可在此方面也谈不上学究天人。对于被后世称作六国古文的字体,赢泽自然是不甚了解。 “原来是楚国文字啊!往后这些六国文字只怕会渐渐消亡于世间了,有些可惜了。” “哦?可惜?秦公子何出此言?”白雨黎明亮的美眸里带着好奇与期待。 赢泽站起身子伸了伸懒腰,“俗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多姿多彩的世间才有趣,不是么?何况这一国文字中所承载的是一段历史,当中定然有许许多多的故事。可能是悲欢,也可能是离合,还有可能是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闲趣小事。总之嘛,世间少了一样有趣的东西,如何不可惜呢!” “那秦公子可是认为书同文不对?” 赢泽揉了揉下巴,稍稍思量后苦笑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对错之分啊!于自身有利的就是对?有损己身的就一定是错的?这事情哪说得清楚啊!当今圣上推行书同文,往小处讲可方便黔首日常生活,往大处谈那可是促进文化交流发展乃至一国意识形态统一什么的,反正好处那是不可胜数的。但是也一定会牺牲一些方面,比如说六国文字的消亡。” 红衣白雨黎微抿红唇,轻轻捋着腰间的秀发,赞叹道,“秦公子大才也!” 赢泽咧嘴一笑,双臂张开向上弓起,摆出个孔武有力的姿势,“咳咳,想不到本公子是个文武全才吧!别看我牛高马大的,其实我肚子里还算是有点儿墨汁的!” “呵呵,秦公子当真是个有趣之人!” 红衣佳人笑颜绽放,酒涡相随,煞是迷人。 “嘿,有趣这词用的妙呀!不过白姑娘,你可千万别说我是好人啊!” “哦?这是为何呀?”佳人俏脸写满不解。 “咳咳,这个嘛,好人这词在我的家乡是个骂人的话,讲不得,粗鄙不堪,有损斯文!” 强行解释一番的赢泽见少女若有所思的轻点臻首,心中大定。 “秦公子,你人真好。” 啊咧? 赢泽瞠目结舌,如遭雷击,他是万万没想到白雨黎就这样给他发了好人卡。 “小女子可未曾说那骂人的话哦。”少女嘴角微微上扬,分明就是在打趣赢泽。 这天底下,哪有用好人二字来骂人的! 心思活络的白雨黎约莫是知晓了赢泽心中的小算盘,方会如此言语。 见少女极力忍笑,赢泽才霍然醒悟,板着脸大义凛然道,“可以的呀!居然敢如此戏弄本公子,胆子不小!当罚!” “小女子自知罪孽深重,秦公子可否随手多画几幅衣袍样式,好让小女子多多劳累劳累?” 赢泽破颜而笑,“哈哈,不可!你人长得如此美,就别想得太美了!本公子会一口气画十几幅,让你赚钱赚到手抽筋!” “那可多难为情呀!”白雨黎俏脸上带着赧然羞涩,芊芊玉手却变戏法似得于案几上排出一沓木简,末了还优雅的对赢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赢泽忍俊不禁,看着面前这狡黠的少女,心中暗暗道: 不行,得想个办法娶了她! 第十章 娇羞女子终有约 往后一连三日,赢泽都会在锦绣布庄待上大半天的时光。一席红衣的白雨黎教他识记魏国文字,而赢泽则是陆陆续续绘制了近三十幅服饰木简。其中既有汉代礼服的褒衣广袖,魏晋时期的华袿飞髾,也有盛唐流行的齐胸襦裙,甚至于民国时期的短袄套裙也被赢泽绘制而出。 人生的奇妙之处便在于,有些人相识了一生到白头却犹如新识,而有些人不过相识数日,便可诚心相待相交甚欢。 显然,此时的赢泽与白雨黎是后者。 “雨黎,这魏国文字本公子已习得七八。若只是这样的话,你可就不能再骗到我的简图咯!” 白雨黎听闻此言以红袖遮颜,拂袖过后,竟是露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公子好生无情耶,可是忘了小女子这几日的呕心沥血?若不是小女子一笔一划、一字一句的教导,公子即便是圣人在世,怕也是有心无力不识楚体吧!要不...再多画几幅?” “没啦没啦,腹中墨汁早已空空如也。”赢泽拍了拍肚子,耸肩托手表示再无存货。 少女瞪着美眸微笑注视着赢泽,不言不语,分明就是在说你继续装。 “不信?” “昨日公子曾说过一句话,可还记着?” “什么话?”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额...我不是糟老头子,此话不作数。” “那...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句可还行?” ...... 几日下来,两人更为熟知,些许玩笑话儿也是时有流出。 曾以为气质端雅的白雨黎可能会过于矜持,一旦接近便会让人心生无趣。可真正相识后,赢泽霍然发觉,二八年纪的白雨黎其实远比他所想象的要有趣得多。其处事待人端庄有礼,性情中却仍带着少女的俏皮,还对行商赚钱有着非凡的执念,是个有趣的小财迷。 越是相处,赢泽心中的那个想法便越发强烈。 “嗯,好吧。其实还是有几件特别之物可绘制,而且若不出意外的话,此物有大利可图。” 赢泽说话间摩挲着下巴,似在犹豫着什么。而对面的少女却是双眸一亮,唰的一声,熟练地将数张木简排开置于案几之上。 “真要画?”赢泽神色带着些许古怪。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许反悔!” 白雨黎咬着下唇,美眸里尽是渴望。少女心中满是嘀咕:有大利可图的衣物,若是放过,会遭天谴的! 见白雨黎如此热切,赢泽也就不再犹豫了。 手执毛笔,墨染木简,片刻之后,一幅简图业已完成。而赢泽并未就此停下,一口气又是绘制了三张。 心无旁骛的赢泽丝毫没有意识到,随着他的落笔,一旁的白雨黎俏脸愈发滚烫,红霞升起。 最终,赢泽在绘制完六幅木简后方停了下来。看着木简那流畅的线条,赢泽不禁为自己进步神速的画工赞叹,满意之余直接就出言介绍了起来。 “嗯,这个叫肚兜,这个叫文胸,还有这个好像叫...…丁…子裤,这东西好像算是闺中情...” 唰! 赢泽话尚未说完,眼前一晃,案几的木简瞬间消失,随后再是一抹红芒闪过,嘭的一声闭门,佳人已是躲进了一间厢房。 这一系列的动作快到惊人,赢泽连眼睛都没有眨,少女便已消失不见。怕是世间绝等武艺,也不过如此。 “秦...秦公子,我身子有些不适,你请回吧。” 屋内传来的话语令赢泽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啊咧?身体不适?这速度迅猛更甚于虎豹,怎就不适了!完了,刚才画的太嗨没停住,这些东西太惊世骇俗了。好形象全毁了呀!她肯定是讨厌我了。 赢泽望着那紧闭的屋门,欲言又止,一番犹豫后,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后院。既是失魂落魄,也是脚有些发麻了...... 屋内背靠木门的白雨黎双手紧捧着木简,脑袋有些发晕,俏脸更是红得发烫。 这些衣物未免也太羞人了吧,好在他没瞧见我的模样。他对此些衣物如此满意,莫非是想让我穿给他看...哎,羞死人了...... 捶胸顿足的赢泽离开锦绣布庄后,脚不麻了,胸腔郁闷之气却是更甚了。此时的他唯有希望白雨黎冷静后会原谅他的唐突。 “秦公子,且慢!” 身后一名中年男子叫住了赢泽。此人后背微驼,双眼狭小,留有一撮山羊胡须,颇有一番奸商模样。 赢泽转身见到此人,立即拱手问好。原因无他,此人名白徐,乃锦绣布庄的主家,更是白雨黎的仲父。 “秦公子,实不相瞒,雨黎这命苦的孩子年幼时父母双亡,虽是衣食无忧,却闷闷不乐多年。这几日雨黎笑得极多,想必是因为有秦公子的陪伴。” 白徐捋着山羊胡须,重重的叹息道,“兄长不幸过逝后,我视雨黎如己出。而今见她如此开怀,我甚是欣慰。倘若你们往后真走在一起了,还请秦公子定要好好待雨黎。” 赢泽神色肃然,郑重答应。 “对了,雨黎面子薄,刚刚托我给秦公子传个口信,明日日中后邀秦公子一同游玩昌国城。” “好,明日定准时赴约。多谢了。” 赢泽迷迷糊糊地道了声谢,连白徐何时离开亦不知晓。 游玩?她没有生我的气耶!妙啊!太妙了! 一路蹦跳归去,赢泽高兴得像个吃了蜂蜜的孩子,既甜又乐。 回到住处,正想着明日该如何好好表现的赢泽忽的发现自己屋内多了两个人。 “十三。” “十三公子。” 第十二章 命案分析惊煞人 “柳青青近期并无行异常之事,与罗富虽谈不上琴瑟和鸣,却也算是相处和睦。反倒是罗奇嗜赌成性,交往之人皆是性情不佳之辈,因赌债之事也常与罗富发生争执。罗富生前的确患有心疾,却是寻常疾病并不会致命。一年来皆由柳青青依照药方买药熬制进行调养,从未出错。从资料来看,罗奇从没去过药铺,柳青青购买的药材也一如既往,并无可疑之处。重要线索都在此处了,大兄可有高见?” 赢泽一番分析后,又将问题抛给了扶苏。性情温雅的扶苏见赢泽似乎还要卖卖关子也就只能无奈一笑,“好,那我便讲讲我的推测。私以为罗奇因为欠下巨额赌债,利欲熏心,先是谋害亲兄,再是陷害柳青青妄图获得所有家财。此间情理都说得通,唯有罗富真正的死因尚未明确,疑窦重重。” “药方。” 一旁的蒙毅兀然提醒道,其手上正摊开一卷记录着罗富调养药方的竹简。扶苏面露困惑,而赢泽面色如常却是暗叹姜还是老的辣的。 常年侍奉始皇帝左右的蒙毅,察言观色的功夫自是高明无比。赢泽的表现如此平淡,恰是反常。何况蒙毅手中的竹简正是从赢泽鉴别整理出来的竹简堆中抽出。蒙毅嘴角带着笑意,“十三公子,请吧。” 扶苏霍然醒悟,狠狠地看了赢泽一眼,“十三,你与将军都已知晓?还不快快道来!” 兔子急了会咬人,扶苏气急了怕是得唠叨几十番。 赢泽没再拖延,“是药三分毒。此药方中的乌头可治心阳不足,对罗富心疾有益,然此物却含有毒性,长期服用对身子会有一定副作用。当然,药方中乌头用量甚微,且用药配伍得当,其副作用微乎其微。可若是此物在短时间内过量服用,此副作用则会显而易见。大兄,此时可明白?” “原来如此!难怪本该半月时光方能服用完的药贴,在数天后就所剩无几!”扶苏思绪逐渐清晰,“想必是药铺特意嘱咐过柳青青用药量,而那柳青青却利用此处做文章。” “应是如此,此类中毒多半只会引起身体不适如心脏刺痛、呼吸不畅、头晕目眩等等,而碰上患有心疾的罗富却有致命之危。对于此类中毒迹象寻常尸检手段根本无法查明。” “那杀害罗富之人并非罗奇,而是柳青青?可这柳青青并无杀害罗富的缘由啊!” “嘿嘿,大兄,我可并没说柳青青就是凶手啊!” 扶苏一愣,霎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蒙毅也惊异的看着赢泽。其实他所发现的也仅仅是那用药量过多,心存怀疑,至于对那乌头药理那是不甚了解。不过有此发现,稍加佐证也足以得出后续推测。 然而赢泽当下所言则是出乎其意料。 若柳青青不是凶手,那究竟又是何人?难不成还有第三者? “这卷竹简中不是还记载着另一张药方么?此药方是《黄帝内经》中的半夏秫米汤,可治不暝之症。李德县令曾怀疑过此药方是否有毒,经佐证后也于爰书中有载明药方无害,且罗富生前也确实夜不能寐,需要此药方医治。有趣的是,《神农本草经》中有记载乌头反半夏之说,若是这半夏秫米汤与之前那含有乌头的药方同时间服用,那二者相克的可能极大,亦能使罗富中毒身亡。” 赢泽习惯性的摩挲着下巴,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笑意。 “更为有趣的是,此半夏秫米汤并不是由柳青青去之前的药铺中购买,反而是没有去过药铺的罗奇不知从何人手中弄来此药。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对于医家而言,乌头反半夏之说或许并不生僻,可一位嗜赌成性、不学无术的寻常黔首怕是一无所知。所以,这真正的凶手,可能是罗奇,可能是柳青青,也有可能是二者事先无通谋却不约而同合力为之,还有可能是有第三者在背后操纵之!” “而今线索已浮出水面,要做的便是顺藤摸瓜,查明最后的真相。第一,将罗奇从何人何处获得半夏秫米汤查明。第二,罗奇前不久曾结识一名为李季之人,此人出现的时机颇为巧妙,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与罗奇称兄道弟还曾替罗奇偿还赌债。从此人入手,应该是能获得更多的线索。第三,罗奇曾表示案发当晚亲眼看见柳青青与人私会,若真有此人,且能将此人揪出,事情便会水落石出。第四,再继续彻查柳青青和罗富生前夫妻关系如何。罗富年逾半百,而那柳青青未满三十,如此年纪之差,夫妻二人多半存有隔阂。当然,三日后审理此案时,仅是凭借着药方,以及柳青青供词多有不实,审问之下必会有一个结果。好了,该说的就这些,可把我累死了。” 将此案的所有线索分析推理而出,赢泽是真的身心疲惫。若不是曾经的夏安患有心脏病,也尝试过中药调理,哪怕赢泽能够一字不落地将医学四大经典著作默写而出,怕也不会想到药理相克这点。 本以为不过是柳青青毒害亲夫而后反口栽赃,却是不曾想过案情会如此复杂。假若这半夏秫米汤真只是罗奇好心为之倒也罢,可若真是别有用心,那此案只会更为扑朔迷离。按理说此案案情已基本清晰,可赢泽隐约间又觉着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关键线索,始终有种隔靴抓痒之感,委实有些不畅快。 赢泽语毕,屋内久久悄无声息。幽静的夜里,油灯泛黄的灯光照在案几高高的竹简上,也散洒在蒙毅与扶苏那惊愕的面庞上。 “十三,你...”良久后的扶苏终是打破了寂静,可刚一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语。扶苏苦笑地叹了口气,“为兄跟随父皇学习政事已有数年,却不如十三短短三月时光的开悟,你这让为兄好生惭愧啊。” “啊咧?别呀大兄,我不过是觉着案件律法有些意思,就多多思量了一些而已。况且以上不过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不一定就是真相,我也不愿去掺和这些事情。对了,大兄,这次父皇命我查案想必是你有所建言,以后可不许如此!这多耽误时间呀,我可是有着重要的当下幸福要去追求呢!” 见扶苏欲言又止赢泽立即阻止道,“下不为例啊!不然,我就让玥儿赶你走,以后也不许来找我!本公子一言,如雨落大地,不可回天!” 扶苏清楚赢泽的倔脾气,也许有些方面变了,可性情这东西却是难移,也就只好苦笑着点头答应。 第十三章 赴约畅游如初见 相比于扶苏,蒙毅则比他考量的更多。赢泽这一通分析,虽说是推测却是无限接近真相,只要再按照赢泽所言顺藤摸瓜,此案终会水落石出。 而最令蒙毅惊叹则是赢泽那无法估量的学识与精湛的推衍能力。对于案件的推理有理有据,对案情线索更是剥丝抽茧步步深入。既有法吏的敏锐,也熟知医家药理,还通晓人情世故,甚至连检验尸体这冷僻技艺也有所了解。毫不夸张的讲,即便是勤勉十余载的资深老吏也不上赢泽。 此外,扶苏与赢泽的几句对话却是让蒙毅想到了另一件事情——皇储之争。始皇帝在一统六国后曾言明太子之位,德才兼备者得之。为此,每一位皇子都会由始皇帝亲自指任一名朝中大臣为外师,希望他们德才俱进。而在十八位皇子中,嫡长子扶苏,品行极佳,才能出众,始皇帝更是任蒙恬为扶苏外师,对扶苏寄予厚望。可天下一统已四年,太子之位仍旧空悬。虽满堂朝野都默认扶苏为太子不二人选,但这太子之位一日未定,人心便会动摇。 身为十三皇子的赢泽,自幼心智不全,是最无缘太子之位者。然博浪沙一遇后,赢泽陡然开窍,而今才能已不在诸多皇子之下。赢泽坦言不喜政事,若此事是真,则只能说明赢泽心性质朴,可若此话仅是应付扶苏,那其心机深沉难以想象。 倘若赢泽有心太子之位,咸阳宫城定然会掀起一阵滔天巨浪。因为赢泽的外师是当下文臣名望最盛,为百官之首的左丞相王绾。王绾为秦国四朝元老,侍奉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以及今时之始皇。不论是始皇帝一统六国的十年征伐,还是秦王朝建立至此的第四年,政务有条不紊,王绾功不可没。有如此强大师长的相助,赢泽若是稍有心思,太子人选或生波澜。 蒙毅想到此处,又是看着正在彼此打趣的扶苏与赢泽,心中暗暗叹息:兄弟情义自是可贵,然皇位之争自古以来便无亲情、道德可言。而今的大秦可经不起折腾啊!希望天佑大秦。 新月高升,静夜渐沉。 罗富一案在赢泽的推理下,基本算是解决了。蒙毅与扶苏相继告辞离开了屋内,而赢泽却依旧坐在案几前。 他既没有担心查案一事,也没有蒙毅的忧国之心。左手托着侧脸的赢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案上的一条红黑色的束发丝带。 丝带是由品质极佳的丝绸制成,两端还各镶嵌着一颗小拇指大小的墨绿色玉珠。昏浊灯光下,墨绿玉珠闪烁着幽深光晕,煞是好看。 赢泽提起丝带,将两颗玉珠对着灯光,眯着眼睛细细一看,一颗玉珠上刻有“雨”字,另一颗则是“泽”字。字体古朴飘逸,却不是秦篆,而是白雨黎惯用的楚国文字。 此物虽谈不上贵重,却也花费了赢泽不少心思。赢泽几经走访询问,踏遍整个昌国城,方寻着一名擅长微雕的老匠人,刻下了雨泽二字。 希望她会喜欢吧...可若是她不喜欢那又该如何是好?也许...应该还是会喜欢的,她那一头秀发带上这丝带,一定极美!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赢泽哪里会想到,已经死过一次的自己会毫无缘由的喜欢上一名女子。前世孑然一身的他也算是吃尽了生活的苦楚,今生的他起初也对生活不抱希望,可此时的他竟是开始患得患失了。 他有些害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见不着那喜欢的女子了...... 胡思乱想一夜,赢泽失眠了。 昨日因推衍案情已是身心俱疲,一夜未眠更是令他精神萎顿,“唉,要不也去整碗半夏秫米汤来尝尝?” 打着哈欠的赢泽眼角缀着泪水,无可奈何的他唯有返回卧室再睡一下。毕竟拖着一双沉重眼皮去赴约,那不是自讨不喜嘛! 然而修仙之人皆知,这再睡一下极有可能便是一夏! 果不其然,夜里睡不着,晌午醒不来。 若不是有小侍女玥儿的悉心唤醒,赢泽即便是肠子悔青,怕也只能无处诉苦! 后世有人言,日上三竿犹在眠,不是神仙,胜似神仙!可此时的赢泽却是没有一丝神仙模样,手忙脚乱地慌成少狗。 赢泽一路匆忙,急急地赶到了锦绣布庄。站在布庄门口的他额间冒着细汗,重重的深呼吸后方安抚好上跳下窜的小心脏。 “你来啦!” 一声柔和细语传入耳畔,止住了正要迈步进入布庄的赢泽。 回身一看,红衣少女笑靥如花,正脉脉注视着他。 这一刻,时间凝固,赢泽所有杂乱思绪都在瞬间被抛去。任它山崩地裂、洪水滔天,一见佳人,心神俱安。 赢泽右手抬起放在脑后,不自觉的挠了挠,“我来了。” 少年如此模样,宛若初见时那般赧赧然。 白雨黎不禁莞尔一笑,后者放下手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正午过后的阳光,有些灿烂,却不灼人,一切刚刚好。 少女先行几步,一头披在后背的青丝,伴着脚步袅袅拂动,如一片悠悠的墨云,似一朵黑色的火焰。 望着少女倩影,赢泽不由有些痴了。好美,便是那姮娥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数步后的白雨黎驻足回眸,歪着脑袋娇嗔道,“走啦!” “嗯!” 赢泽快步向前,与红衣少女并肩而行,融入热闹街道。 已经不是第一次漫步于昌国城的大街小巷了,依旧是那些错落有致的楼阁,仍是那些笑脸相迎的小商小贩。干净整洁的街道上货多人也多,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每个摊子前都有人围着,指指点点,挑挑拣拣,讨价还价......今日的街巷格外热闹。 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赢泽面对此番景象竟是觉着有些亲切。 卖主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人们的谈话声,就像一个个跳动着的音符,构成一组动听的乐曲,撩动人心。 凉风袭来,沁人心扉,须臾间,赢泽身躯微颤,起先惊愕,而后便是前所未有的畅快欢欣。 因为,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他,十指紧扣。 他脸上像孩子似地露出天真、满足的笑容,紧扣玉手,“走!万水千山,从这昌国城开始。” 第十四章 夕阳极好却黄昏 少年牵着少女,逛遍了有趣小店,品尝了特色吃食,看尽了城中风景,一路玩闹打趣,一路吃喝闲聊,人美景美心情美,一切都极美。 当然,少年觉着,只要握着少女的手便是最美。 然美好总是如烟花般短暂易逝,不知不觉中,太阳已西偏,红芒代替了金光。 两人来到了一家客舍的三楼,倚窗而坐。 此处地势偏高,可将小半个昌国城收入眼底。目光透过窗栏,大多小贩已陆续收拾家当离去,唯有少许卖主仍在坚持着。老农、稚童、樵夫、渔人、屠户...形形色色的人们披着日落余晖,各回各家。一眼望去,诸多人家已是炊烟袅袅,静候家人归来一叙今日闲话。 余晖铺洒的街道行人渐少,不再喧闹。 远远望去,在天地交接的边际,灿烂如火,半个天空都流金溢彩,巨大的落日像在融化。 “好美。” “嗯,好美。” 少女看着夕阳,少年却是看着少女。 一对眸子,黑白分明,黑如乌墨,白如玉石。 一头青丝,如瀑及腰,如丝顺滑,乌黑明亮。 夕阳极美,却美不过少年眼前的心上人。 良久后,赢泽才转头看向了窗外,感慨而语,“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公子大才,单是此句便可传千古。” “哈哈,句子再好也不能当饭吃,不过是一时心情罢了。”言语间,赢泽指向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喏,夕阳无限好,地上没长草。” 白雨黎展颜一笑,美得不可方物。 博得佳人一笑,赢泽自然是开心的。然而他始终觉着今日的白雨黎似乎与往日里有些不太一样。 可能是今日的一切,如梦如幻,美好得有些不太真实。 不知何时起,白雨黎开始静静幽幽的注视着赢泽,仿佛要将赢泽深深地刻在脑海当中。 赢泽迎视着这对目光,也不动,也不说话,只觉得心跳在加速,呼吸在加重,血液流动在加快。 白雨黎的脸上凝着犹豫的神情,金红的晚霞辉映着她黑亮的眸子,在那儿变成了一星羞涩的火花。 “我想...我是喜欢上公子了呢。” 赢泽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甚至于不知身之所在。 世上有许多事情都可以也需要心照不宣。可同样的,也有不少事情唯有坦明心迹才好。譬如,此时所言的喜欢。 能够亲耳听到心上人当面说喜欢,这种滋味比蜂蜜拌糖还要甜美。 “我要走了。” 然而,佳人的下一句话让赢泽瞬间惊醒。 走?为何要走?对了,她来昌国城本就是为了探亲。可为何如此突然呢?说起来我的确未曾向她询问过此事...... 一时间,赢泽脑海中出现了无数种思绪,扰乱着他的身心。 但是,再乱又能如何! 须臾间,他深深吸了一口,刚想说我也喜欢你,可话到嘴边却是一转, “我送你一样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 赢泽急忙在身上翻找着那红黑色的束发丝带,却一无所获。稍作思量才想起因为出门时的匆忙,他竟把丝带落在了卧室。 “等我,半个时辰内,我一定会回来。” 赢泽完全没有注意到白雨黎的欲言又止,直接就跑着离开了客舍。 整个昌国城并不算大,客舍距离赢泽住处也并不算太远,可一来一回的还是需要大半个时辰的。 此时此刻的赢泽,完全不会去思考更多的东西,他只是想着一定要把丝带交到白雨黎的手中。身形健硕的赢泽,奔跑起来快若疾风,竟是在两刻钟不到的时间就回到了住处。拿起小巧的锦盒,赢泽气喘吁吁地又跑了起来。 小侍女玥儿刚想问问自家公子晚点想吃些什么时,却见赢泽嗖的一声,如一支离弦利箭奔射而去。 公子跑的如此着急作甚?难道这就是公子常说的跑步锻炼身子?说起来,这些天公子都不怎么和玥儿说话了,是不是讨厌玥儿了? 想到此处,可爱的小侍女坐在了门前石阶上,双手托腮,愁绪萦绕整个心头。 暮色已经模糊起来了,堆满着晚霞的天空,也渐渐平淡,没了色彩。 客舍当中,一个留有一撮山羊胡须的中年人站在了白雨黎的身旁。 “为何不与他去郊外看看。” “去哪里结果不都一样吗?” 言语间,白雨黎站起身子,准备离开客舍。 白徐捋着山羊胡,“不等等?” 白雨黎看着自己的仲父,神色平淡,“有意义?”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既已见识过无限的美好,又怎能再贪得无厌呢! 白雨黎就此离开了客舍。 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 天色已暗,深蓝色的幕布上半轮上弦月悄然斜挂。残月有些惨白,在天空中显得有气无力,像是衰弱得不能走动,只能在天上无奈地待着。 手持锦盒的赢泽并不知晓佳人已然离去,跑了近半个时辰的他疲惫不堪,感觉双脚犹如千钧之重的铅块根本无法抬动。其后背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便是连袖口也在不时滴落汗水。 一手扶着小巷中冰冷的墙面,一手撑在自己的膝头,赢泽弓着腰气喘如牛,喉间干涩冒火。低头看着满地月华碎屑,赢泽感觉自己有些愚蠢的无可救药。 为何听到佳人将要离去,心神便乱了方寸?为何方才不驱车前往?此时莫说送人礼物,能否到人都是两说。对了,自己还未说喜欢呢。 “沙在手中握得太紧,会挤出手心;而握得太松,就会流出指缝。越是在意,越是用力,越是抓不住吗?” 赢泽胡思乱想间自嘲道,“扯吧,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讲究!去他喵的!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僻静的小巷中,稍稍恢复些体力的赢泽准备继续前行。 “嘿,赢泽?”一声粗糙的呼喊从身后传来。 赢泽正要转身,脑后棒风呼啸,一记重击狠狠砸下。 不可名状的刺痛瞬间充斥整个脑部,摧枯拉朽地将赢泽的意识击散。 熟悉的痛楚,难忘的感觉,三个月后,赢泽再次坠入黑暗。 “呸,尔母婢也!还握沙,握你娘咧,蠢货......” 第十五章 老渔夫与老水珠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老渔夫范尘披着斜阳,提着一条垂死晃荡的草鱼,缓缓归家。一路上,里巷的熟人见着范尘都会与其打招呼甚至唠几句。老渔夫范尘其实并不算老,今年不过三十又七的年纪。但他凭借着一门徒手抓鱼的本领,得到了里巷老老少少的赞誉。捕鱼已有十余年的他,又是有此绝妙技艺,自然当得起老渔夫一称。 范尘站在家门口,尚未来得及推开破旧的木门,只听吱呀一声,木门已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儿跑着迎了出来。 “阿翁,你回来啦!哇,鱼!晡饭又有鱼吃啦!阿媼[ǎo],煮鱼咯!煮鱼咯!” 一身灰色襦裙的妇人从屋内走了出来,直接训斥道,“吃吃吃,夜里又不干活,吃什么鱼!明日朝食再吃!” 活蹦乱跳的男孩儿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低低的噢了一声,抿着嘴闷闷不乐。 黑黝黝的范尘走到妇人面前,将十余枚秦半两交到妇人满是粗茧的手中,憨憨一笑,“这是今日的收成。元儿在长个子,要不鱼就......” 妇人仔细地数了三遍秦半两,而后一把夺过范尘手中的草鱼,“行啦,这就去煮鱼!” “噢耶!阿翁最好啦!”见吃鱼有望,男孩儿立即又是欢呼了起来。 妇人骤然转身,板着脸幽幽的说了一句,“嗯?阿媼就不好了是吧?” 男孩儿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抱住了妇人的大腿大肆撒娇,“阿媼也是最好的!天底下最最最好!元儿要帮阿媼一起刮鱼鳞,快走快走。” 妇人破颜一笑,带着男孩儿一同去准备今日的晡饭。 老渔夫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笑着。 有此妻儿,夫复何求。 不久后,一锅鱼汤、小米粥、水煮葵菜被端上了案几。色白如乳的鱼汤热气腾腾,浓浓的鱼香味扑鼻而来,令人食欲大开。 一块块最鲜嫩的鱼肉被妇人放进了男孩儿的碗中,妇人吃掉了鱼尾,范尘则嚼着鱼头。 男孩儿更小些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的阿翁阿媼不爱吃鱼肉。直到不久前的一次不经意,男孩儿忽的发现妇人在偷偷吃着他吃剩的鱼骨残肉。 那一刻,男孩儿霍然醒悟,双亲并不是不爱吃鱼肉,只是更爱自己罢了。 在那以后,男孩儿依旧会开开心心地把妇人夹给自己的鱼肉吃个干净,甚至比以往还要干净。不过他的食量却似乎并未增长,每次锅里都会剩下些鱼肉。 每次吃着鱼肉,男孩就暗暗地告诉自己:范元啊!你要快高长大,以后就能自己去捕鱼了,让阿翁阿媼也能吃上最鲜嫩的鱼腹肉。 天真的男孩儿总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知子莫若母,男孩儿第一次故意余下鱼肉时,妇人便已知晓。那一天,妇人躺在范尘怀里笑着夸赞男孩儿懂事了,泪水却是沾湿了范尘的衣襟。 一家三口,平凡着幸福着。 饱饭后,范尘走出家门,外出散步。 血红残日正燃烧着最后的烈焰,不可抗拒地向着西方沉落。范尘看着天际最后一抹残红,忆起了许多事情。 那一年,赵将李牧于宜安大破秦军,李牧就此成为武安君。 那一年,韩王派使纳地效玺于秦,请为秦臣。 那一年,韩国公子非使秦,客死云阳。 也正是那一年,范尘来到了昌国城。 十余年过去了,当初那个二十出头的老秦人,此时已成为齐地的一名黝黑老渔夫。 秦灭六国,世人只知秦军如虎似狼威猛无双,却鲜有人知晓大秦有个神秘莫测的暗水房。暗水房抛洒水珠,如水润万物遍布世间,主侦查、离间、潜伏、刺杀等阴暗之事。 范尘,隶属于暗水房,是一颗品级最低的丙等水珠。当年的他潜伏昌国城,为的便是让大秦铁骑踏入齐国时会更顺畅些。 随后,大秦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山东五国尽被拿下,齐国举国上下无心反抗,齐王建直接不战而降。 齐国顺利灭了,他这颗水珠却并未曝晒蒸发。 业已成家的范尘默默地继续潜伏了起来,似乎已被遗忘。平淡日子悄然而过,老渔夫范尘日复一日的捕着鱼。虽是平凡,却也满足。 数日前,范尘兀然接到一个新任务要暗中保护一位皇子。 范尘没有犹豫,老渔夫成了老水珠。 残阳消失,天色已暗。 范尘熟知昌国城的大街小巷,掌握那皇子动向即可施以保护,并不需要时时刻刻地死盯着。 借口散步的范尘暗中看着那皇子急急忙忙地跑回住处,又气喘吁吁要赶回客舍。本以为一切如常的他却猛然发现,竟是有一名魁梧壮汉在僻静小巷中等候着那皇子。 他还未来得及出手,魁梧壮汉一棒便将那皇子敲昏。随后一辆马车驰来,停在巷口接应。壮汉一把提起昏死的皇子扔上马车,就此离去。 敲人、提走、进车、离去,壮汉动作一气呵成,手法干净利落。 壮汉的手段令范尘感到一阵惊异。可他并没有迟疑,一路留下暗水房特有的记号,循着马车痕迹追到了昌国城郊。 风不高,夜却有些黑。 马车中至少有两人,既要确保皇子安全,又要对付敌手,此事有些难为范尘。 毕竟,这双本该用来杀人的手,已是捕了十余年的鱼。对于杀人,老水珠已是有些生疏了。 范尘极力保持镇静不去冒险,默默地等待着时机。他现在要做的便是追上马车,暗中刺探详情,以便配合后续援手行动。 很快,他便追上了马车。准确的说,是马车等来了他。 当马车里走下两人时,他便知道自己中计了。 窸窣间,一旁的灌木丛中还出现了两人,直接将范尘的退路封死。 以一敌四,没有任何的悬念。 范尘很快就软软的倒在了血泊当中。 一名精瘦男子咒骂不停,他的腹部被范尘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差些便会被开膛破肚。在确认范尘了无生息后,四人方乘车离去。 待马车离去后,范尘的手指竟微微蠕动。 刹那间,一大股血水从范尘那破裂的喉咙里喷涌而出,他暴突的瞳眸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失去神色。 回光返照之际,范尘忽然间明白,为何自己在接到任务时心底有那么一丝喜悦,自己又为何会舍命追踪马车。 不是因为他对大秦的耿耿忠心,也不是因为他是个老秦人,更不是因为暗水房那‘任务重于一切,包括生命’的铁律。 他只是觉得,秦一统天下后的日子,比以往要好上一些。或许以后,他的妻儿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仅此而已。 只是,那么一天,他再也见不着了。 第十六章 缘短情长自难忘 秦时长夜幽深寂寥,万家灯火的情形是极少见的。每当夜幕降临,寻常黔首都会早早入睡,以便更早的迎接第二天的黎明。 亥时已过,残月高悬。 夜幕笼罩的昌国城寂无人声,唯有虫鸣蛙叫从各处角落隐隐传来。 凉风拂过,一直坐在石阶上的小侍女不禁打了个冷颤,瞬间从瞌睡中惊醒。 清醒过来的小侍女四处打量,门前院中了无人影,屋内亦是漆黑无光,自家公子并没有归来。望着那已高高挂起的残月,小侍女的双手紧紧地互握着,一缕慌乱透上心头。 数日以来,赢泽虽然天天都往外头跑,可即便再晚也会在日落之时归来。小侍女知晓,博浪沙之后的赢泽,变得有些古怪。除去常常说些让小侍女听不懂的胡话外,赢泽总是喜欢把事物变得整洁对称,譬如每次上床睡觉时,他都会将两只鞋子对齐,鞋头朝外,整齐摆好。若不如此,他将无法入眠。 此外,赢泽做事条理清晰,还会习惯性地把用品放在固定地方。 而守时也是赢泽近些时日最明显的特点。 小侍女越想越觉着不对劲儿,一番思量后,急急地跑了出去。 人定时分,大多数人已是卧榻入梦,而扶苏依旧在摇曳油灯下阅读着竹简。 “果然如十三所料,柳青青和罗富的夫妻关系并非那般和谐。颇有姿色的柳青青不知为何,年过双十仍未出嫁。后是因为家道中变,在其父强迫之下方嫁给罗富。如此结合,夫妻二人又怎能相濡以沫。可惜啊,因为年份过久,柳青青的往事已经查不清楚了。”扶苏叹了口气,向一旁的鸣英询问道,“其他线索都已断了,那李季查的如何?” “这李季是李县令府上的人。” 扶苏微愣,“李德?难道此案还与他有关?不可能,这太匪夷所思了!” 扶苏一直在跟进罗富一案,他时常会与李德接触。在他印象中,李德是个颇有才干的能吏,将昌国城治理的井井有条,深受此间黔首爱戴。再者,李德这几日为查明罗富一案也是忙的焦头烂额。 不论如何,这罗富命案和李德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是否真与李县令有关尚不可知。李县令的独子叫李浩业,这李季正是李浩业最为信赖的舍人。说来也巧了,这李浩业还曾两次与十三公子发生过冲突。” “哦?” 鸣英将事情一一讲述而出,扶苏静静听完后,脑海中渐渐开始把一些线索串联起来。 “李季现在何处?” “很不巧,李季昨日便无故失踪了。李府的人也在寻找他。” 竟然失踪了?这李季绝对是案件突破的一大关键,却在此时消失了,实在是有些蹊跷。 就在扶苏想要继续和鸣英进一步详谈时,院门外传来几声喧闹,似乎是有人和守卫吵了起来。 鸣英前去查看,片刻后带着一个娇小女子进屋。 “玥儿?你怎么来了?”扶苏一见熟悉的小侍女便先行开口询问,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扉。 “大公子,公子不见了,现在都还没回来。” 玥儿的声音里含着哭腔,扶苏目光一凛,霍然站起身子,“把所有细节告诉我!” 良久后,待玥儿将所有情况说清楚后,扶苏的双眉紧紧皱在一起。 “公子,是否告知陛下,立即命人彻查全城?” 扶苏摇了摇头,直接否决了鸣英的建议。他知晓这些时日的昌国城看似与往常一致,实则暗流涌动。始皇帝似乎正在秘密准备着什么,此时若是搜城,惊扰城中黔首且不说,极有可能会打草惊蛇破坏一番筹谋。 “既然十三今日是与那白小娘子幽会,想必她会知晓更多的细节。鸣英,你此刻便去锦绣布庄了解情况。快去快回。” “喏!” “对了,暂且不要向人泄露十三失踪的消息,包括那锦绣布庄。” 鸣英领命前往锦绣布庄。 扶苏走到油灯前,挑了挑浸油的灯芯,屋内变得明亮了些。他悄然吐出一口浊气,回身对着小侍女肯定道,“玥儿莫急,十三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小侍女用力的点了点头。不言不语的她紧紧攥着双手,极力不让自己哭泣。她觉着若是哭出声来了,那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这对自家公子不好。 然而当她用手背轻触发痒眼角时,手背一片湿润,泪水早已模糊了小侍女的双眸...... 扶苏沉默的看着玥儿,心中黯然一叹。方才那宽慰之语,与其说是在安慰玥儿,倒不如说是他嬴扶苏想要自己心安罢了。 时间渐渐流逝,约莫一刻钟后,鸣英便喘着粗气回到了扶苏的面前。 “公子,锦绣布庄的人说那白雨黎在昏黄时分就乘车离开了昌国城。白雨黎离开前,还特意交代仆役将这个包裹交予十三公子。” 打开包裹,里面是六条绸缎所制的精致四角短裤,以及一卷薄薄的竹简。竹简根数不多,却是采用了竹简封,于捆绑竹简的绳子结扎处敷了泥。 显然,这竹简应该由赢泽亲启。 扶苏稍作犹豫后便打开了竹简。相比于礼仪和本心,他现在更加希望赢泽能够站在他面前狠狠责备他一番。 竹简一开,娟秀字体映入眼帘。 扶苏心神一震,竟是楚国字体。 随着书同文政令的推行,六国字体越来越少人能认识。而扶苏则是能识楚体的少数人之一。因为,扶苏的母亲是曾经的楚国公主,而今的楚夫人。 压下心中的不解,扶苏认真阅读竹简。 公子,与你相识六日,胜过雨黎浑噩十余年。与你共处的日子,唯有快乐二字,再无其他。雨黎时常在想,若是能如此过一辈子,那该有多好。 我喜欢公子,比赚钱还要喜欢,可我也知道,单是喜欢是不够的。 公子说过,世间有许多不如意、不欢喜之事,别太去计较,多想想那些美好的人与事,便会好些。可终究会有些事情是放不下的。 针太短,线太长。缘太短,情太长。 临别之际,无以相赠,望公子不嫌弃雨黎手艺。 愿公子平平安安,一生悠然。 第十七章 将计就计互算计 短短百来字,佳人绵绵情意却是扑面而来。 扶苏喟然长叹,仔细将竹简捆好。 既然线索全无,那就只能把线索搜出来了! “鸣英,现今能调动多少侍卫?” “禀公子,若无蒙将军的命令,可任公子差遣的随行侍卫有八人。” “八人...少了些。我立即去拜见父皇,鸣英你召集这八人随时候命!” “喏!” 待鸣英离开后,扶苏先是吩咐玥儿回去安心等待,再是前往始皇帝所在之处。而扶苏并不知晓的是,始皇帝屋内也并不清冷。 “泽儿被贼人劫出城外?”站在窗边的始皇帝负手而立。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是蕴含着明显的怒意。 砰地一声,黑衫人顿时五体投地,额头死死的贴在地板上,“陛下息怒。臣安排不周,仅是派遣一丙等水珠暗中保护十三公子,方让贼人得逞。” “昌国城的丙等水珠...老水珠?” “正是。一个时辰前,另外两颗水珠循着此人留下的记号,一路追寻,最终于城郊处发现其尸首。老水珠临死前在地上写了‘四’和‘计’两字。” “是否有诈?” “绝无可能!”黑衫人斩钉截铁的回答着,“经两颗水珠对现场的勘察和推测,‘四’指的应该是老水珠遭遇了四名贼人。而‘计’推测结论则是老水珠中了贼人奸计。” 始皇帝看着一片乌云将残月吞噬,缓缓而语,“四名贼人能在城中对泽儿下手,却只是劫走并不当场杀害,还设计诛杀一颗老水珠。行事周密,手段老道,显然另有所图。老水珠的‘计’字,或许是想提醒朕莫要中计。看来泽儿只是他们的一颗棋子而已。哼,左右谋划费尽心机,不过是想要朕的脑袋而已。” 始皇帝的一声冷哼,让黑衫人心神凛然,后背冷汗直流。思绪一通的他瞬间理清了整件事情的脉络。 此事并非简单的绑架! 常理之下,皇子的失踪定然会有大批人手外出搜查,甚至是大肆搜城。如此一来,敌手通过劫走赢泽,便可打乱他们的防卫部署。 夜黑之时,混乱之际,守卫不足,便会有刺杀始皇帝的诸多可乘之机。 或许,敌手早已在暗中埋伏伺机而动。 始皇帝转身看着依旧跪于地上的黑衫人,“王敖,你行事机敏果断,能言善辩,筹谋却是要再精进一二。天下初定,黔首未集,六国余孽更是贼心不死,万不可松懈。你先生既然让你担任此位,想必有他的考虑。朕信他,也信你。望你往后多多思量,莫要让朕失望。” “谢陛下!”王敖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既然他们如此自信,那就将计就计如他们所愿吧。” “陛下!”王敖猛然抬头,似乎想要出言劝阻。 “你应该清楚,若是泽儿有个意外,即便你是他的弟子,朕不会保你,也保不住你。” “臣明白。” 一番商议后,王敖领命离开,协同十余名水珠出城搜寻赢泽踪迹。 不久之后,扶苏则带领百余名侍卫浩浩荡荡出城而去,火把长龙照亮一方,蔚为壮观。 不知何时,残月和星星都叫乌云遮得一点儿也不漏,好象它们都完全消失了的一般。 夜已过半,却是注定有人无眠,或是永眠。 亲眼目睹火把冲龙离去,田荣仰天长叹,“想不到这嬴政竟如此狂妄,直接将随行侍卫抽调一空。现今他身边怕是只余下十多名侍卫了,机会难得!陈兄,你意下如何?” 田荣将目光放在了身旁的男子身上。男子名陈平,美如冠玉,仪表堂堂。一身萧萧白衫,白衫质地不算上乘,但贵在洁净无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纤尘不染,更显英俊。 陈平,相貌不平,智谋更是媲美张良。甚至在某些方面,田荣觉着陈平更胜于张良。此次陈平前来昌国城并非偶然,而是他的兄长田儋斥千金请来助他一臂之力。 传闻这陈平私通其嫂,如此美丈夫,或真有其事也。 陈平并不知晓田荣心中所想,他目光依旧注视着城门方向,“机会的确难得,那就依计划行事吧。今夜不论结果如何,对张良兄的谋划都有利而无害。我也可功成身退了。” “陈兄也要离去?” “明日便走,我会在城外与他们会合。” “陈兄打算如何处置那皇子?当真困而不杀?” “当侍卫出城之时,他便已失去了利用价值。不过,我既说过不杀,那便不杀。我早已吩咐凌世武便宜行事,结果如何,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陈平言语淡然,可田荣一想起那凌世武,心中便是感到一阵恶寒。 那可是喜欢吃人肉的狠角色啊! 田荣觉着那愚蠢的皇子,可能已经命丧黄泉,甚至沦为他人盘中之餐了。 没再迟疑,田荣告辞前去执行原定计划。 黑沉深夜,凉风习习,陈平的白衫衣袖随之而动。 “从李季开始,到劫持那嬴泽,计划环环相扣,并无遗漏。便是连那暗水房的水珠,也引到城外诛杀了。可为何心中始终不安呢,难道真就因为他是始皇帝?也罢,此事已与我无关,他们若是都死了,也无妨。” ...... 四更时分,夜黑沉沉的,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昌国城数十里外的一片密林中,有两间一大一小的木屋。林风呜呜,尖锐刺耳,如同恶鬼在呻吟。较大些的木屋内透出些许光芒,风中还带着断断续续的人声。 昏昏沉沉中,赢泽的意识开始渐渐属于自己。他的双眉死死地互拥着,后脑火辣辣的剧痛让他连整张脸都纠在一起,甚至连双眼也难以睁开。 脑袋嗡嗡作响,使得赢泽的思维一片混乱。 猫头鹰凄厉的呼声,成群乌鸦的拍翅声,无名野兽的怪叫声,尖锐的林间风声,还有不远处忽大忽小的人声......诸多杂乱的声响钻入赢泽的脑海中,仿佛一柄柄钝刀在不断地摩挲着他后脑的痛楚神经。 赢泽很想大声吼叫以减轻后脑的痛楚,可他凭借着一丝清明,以极大地毅力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因为,他的双手已被死死的绑住,嘶吼只会给他带来死亡。 第十八章 生下来便活下去 不可名状的痛苦,甚至于让赢泽渴望再次昏死过去。可赢泽又知晓当下处境险恶,若是昏死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一面渴求丧失意识,一面又要竭力保持清醒。在如此矛盾的反复折磨中,赢泽感觉有些生不如死。 许久之后,后脑火辣辣地痛楚总算是缓了下来,又或是说赢泽已经开始适应了此等痛苦。 赢泽一身衣物已被汗水浸湿,他深深吸气,缓缓吐气,开始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并没有立即睁开眼睛,而是仔细的听着身旁的所有声音。 猫头鹰、乌鸦、野兽...还有尖锐的风声。这里应该是在树林中,就是不知道离昌国城多远,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李...你真...用...差点被...” “来...尔母婢也...” “蠢货...皇...” “凌世功...你哥不喝...我们...干...” “吾欲与汝母交gòu是也...” “干...宰了他...” “好...尔墓之木拱矣...” “吃他..胸...好...” 林风呼啸,不远处的人声断断续续,让人听不真切。而且这些人粗口成章,十句中有九句都是脏话、废话,极难得到有用信息。 良久后,头疼欲裂的赢泽只是确认了附近至少有四个人,其中还有人似乎想要杀了他。除此之外,便一无所获。 至于这些人为何在城中把他敲晕,又将他绑到这树林当中,是为了钱财还是另有所图,赢泽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 世上有太多不可理喻的疯子,也许人家只是单纯的想要杀一个人而已,而他恰好撞在了人家的刀刃上。何况,赢泽也知道他现在的身份是大秦皇子,听着是尊贵,可也有不少人想要杀他而后快。 原来的那个赢泽,不就是因为刺杀而死去的嘛。 兀然被绑架,让赢泽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这种沦为鱼肉任人宰割的感觉极令人难受。后脑勺两次的重创,更让他痛不欲生,也无形中滋长他心底的戾气。他亟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以缓解疼痛,譬如说大声吼叫,狠狠揍人,甚至是...杀人! 做个好人?杀了他们这些恶人,不知道算不算在做好事。不算就不算吧,都快要死了,还做个屁的好人! 赢泽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背靠着一个角落,凭借着不远处透来的一丝微光,赢泽发现自己正被关在一个狭小的木屋内。 他的双手被拇指粗大的绳索紧紧捆住,手腕都被勒出了红红的血印。摩挲挣脱,只会加重了手腕的疼痛,用牙撕咬,绳索系了死结无法解开。 双手被缚,赢泽尝试着站起身子,稍稍一动,却是感觉双脚重如铅块,阵阵酸痛直冲脑海。赢泽知道这是之前狂奔乱跑的后遗症。 在黑暗中,赢泽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开始思索逃生之法。 脚的酸痛他可以忍耐,可双手的绳子必须要解开,然后再是设法离开木屋逃离这里。深夜林间山路定然极难行走,甚至可能会遭遇野兽袭击,可终归比留在此地被人宰割要好。 然而,赢泽在黑暗小屋中摸索了一圈,却发现屋内空空如也,根本就无可利用之物。这小屋可能是间久置不用的柴房,也可能是间废弃杂物室,总之屋内事物早已被清空,唯有满地灰尘木屑。 赢泽无力的倚靠在屋角,从意识开始恢复后,就没有一件事情是对他有利的。强忍着后脑的刺痛,赢泽越是努力挣扎寻求逃脱之法,越是感到无比绝望。周遭的一切条件,都在冷漠无情地给他宣判死亡。这种绝望是那样锐利,那样深刻,又是那样复杂,那样沉重。 要保持神志清醒已经是件极难的事情了,还要解开绳索、打开木门、逃离山林或是直接面对数名歹人。现今,他却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你有多么努力,现实就有多么残酷。 忽然间,他有些累了,感觉屋内的黑暗如同恶魔般要将他吞噬个干净。 呵,有什么好挣扎的。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要不就再死一次?最好,别再有来生了...... 前世,因为他的降生,母亲离世了。因为他的疾病,家垮了,父亲劳累过世了。再后来,收养他的老头子也去世了...... 一直以来,他自诩坚强胜过打不死的小强。可人心肉长,再坚强的人都会有软弱的时候,也会有自己的苦恼。 苦恼小些,不过是闷闷不乐,转瞬便可烟消云散。 苦恼大些,抑郁成疾,身心俱损,难以好转。 苦恼再大些,扛不住了,想不通了,那也就只有一死了之了。 有人因生活琐事乃至他人一句恶语,便轻生离世。众人皆是嘲讽、辱骂,高谈阔论笑说此些人不知生命可贵。 然细细琢磨,诸如此类事与人,可叹可惜亦可悲,却唯独不可笑。 人并非生而坚强,也难以坚强一生,要做的只是变得更加坚强。 此时的赢泽觉得好累好累,他闭上了双眸,有些不想撑下去了。心神开始松懈的他,不再拼命保持意识的清醒,恍惚间,他脑海中开始出现诸多混乱的片断。 有善有恶,有苦有乐,可不怎得有些画面、有些言语却反复在出现、回荡。 “孩子,妈妈就先走了,你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小安,对不住了。以后你得靠自己了。”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公子,你是不是不要玥儿了。” “十三,你说我们大秦可延续百代?” “我想...我是喜欢上公子了呢。” ...... 泪水悄无声息地从赢泽眼角滑出。人生不易,当为美好而活,哪怕仅有一丝美好,一缕希望。 人生,生下来,活下去。 赢泽身体一颤,猛然睁开了双眸。 他想活下去! 求生的欲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直冲天际! 某处仿佛亘古不变的空间中,一丝青翠欲滴的嫩芽,倏然一动,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嫩芽渐渐长大,变成纤细的枝干,一片、两片、三片绿叶更是噌噌的冒出了来。弹指间,一棵三叶小树苗便已长成。树苗极小,绿意盎然,蓬勃生机充斥一片空间。 求生欲望的爆发带给了赢泽奇异能量,硬生生将他一身的痛楚给压制了下去。他背贴木墙,慢慢摩挲,借力站起身子。双腿的酸痛让他身体颤栗,脸部肌肉更是在抽搐着,无比狰狞。 哐当! 赢泽刚站直身子,袖口中滑出一物件,掉落在地。 第二十章 冷静至极的疯子 凌世功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子,走出了木屋。凌世功长得不算高,却是有些肥壮,大腹便便的他行走时浑身肥肉颤颤巍巍,看着有些恶心。 “狗东西!撒完没有啊!”酒意不浅的凌世功晃荡着走了三十余步,朝着黑暗处喊了几声。 无人回应,凌世功扶着一旁的大树打了个酒嗝,嘀咕道,“干媼,老子也有些急了。” 言语间,凌世功直接撩开下摆。骤然间,一个黑影无声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一块重重的石头被高高举起,再是狠狠地砸下,血光绽放...... “凌世武,你说陈先生的计谋实施的如何了?那狗皇帝现在是不是已经被弟兄们给杀了?” “我从来不会怀疑陈先生的谋划。” “唉,可是那嬴政始终是始皇帝啊!六国辉煌被他只手湮灭,便是连张先生也说过要顺势而为,不可强求。” “哼,不过是在挥霍秦国百余年的积淀而已,换一个人也一样。” 躺在枯草堆中的男子不再言语,他将手轻轻的放在被腹部的伤口处,不自禁的想起了那颗老水珠凶狠坚韧的模样。 身陷重围,以一敌四,居然还差点要了他的命。要知道,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沾染了不少人命,算是名副其实的穷凶极恶之辈。尤其是面前正闭目养神的凌世武更是好吃人肉,让人胆寒。 若那秦始皇的随行侍卫都是些如老水珠般的猛士,那刺杀的兄弟们能成功吗?而那始皇帝真的会如此简单嘛? 不知怎的,精瘦如猴的男子总感觉有些心绪不宁。 啊—— 深夜里,一道凄厉至极的惨叫划破了密林上空,惊走了无数小兽飞鸟。 凌世武霍然一惊,立即提起一旁的长刀奔出了木屋。 一棵大树旁,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左手抓着凌世功的头发,右手则拿着一尖锐的石块顶在了他的脖子上。 石块很锐利,赢泽也很用力。一丝血液渗出,流在了石块上,也染红了赢泽的右手。 凌世功被揪着头发,脑袋往后上仰,一身的酒意早已被剧烈的痛苦驱散。实际上,方才他惨叫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大石块砸晕了过去。只不过在下一瞬,喉咙间的刺痛又是将他唤醒。 见自己的大哥冲出了木屋,头昏脑胀的凌世功立即大喊,“哥!救我!啊,痛!痛!” 一说话,喉咙伤口一拉扯,痛得他身体一颤,再也不敢开口。 凌世武站在木屋前,死死地盯着一身是血的赢泽。他们劫走赢泽实在是过于轻松,乃至事前以为赢泽身形健硕还会费一番力气,可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顺畅。 为此,他们才会认为这个皇子愚蠢至极。特别是嬴泽像个傻子般长时间的奔跑,更是将他的愚蠢彰显的淋漓尽致。然而,赢泽一步步于困境中走出,当下甚至还把握了主动权。 他们的认知正在被人用行动在颠覆。 “看来牛二已经死了。” “嗯,死透了,心脏都被我搅碎了,没有一块好肉。” “你想干什么?” “呵呵,你他妈还问我想干什么?我还想问你们呢。” “我是不会受人威胁的。” “嗯。” “你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知道了。” “必须承认,你不是那么愚蠢。” “哦。” 嬴泽语气平淡,有一句答一句,脸上的神色没有一丝的波动。 双方无言,短暂的沉默中,空气似乎停滞,气氛显得异常凝重。 凌世武望着赢泽那一脸早已凝固的黑褐色血痂,余光看到了赢泽那双在微微颤抖的双腿。 強弩之末! 凌世武嘴角忽的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有个特殊的嗜好。” “吃人肉嘛,我听到了。” “噢,你可吃过?当把滴着鲜血的人肉放在嘴里的时候,嗯......鲜美、柔滑、滋润,那是世间最美妙最美妙的食物!” 凌世武闭着双眼,脑袋微微上扬,深深的吸了一口,仿佛此刻正在享受着那种美妙。 嬴泽双眼微微一眯,他猜不透凌世武想要干什么。 “我父亲是魏国的一名屠夫,他嗜酒成性,酒后暴虐无比,最喜欢的事情便是虐打母亲。后来,我和弟弟也成了他发泄的对象。有一次,母亲差点被他打死了,我拼命阻拦,他想杀了我,然后我就把他给杀了,活活咬死的。咬掉了他的耳朵,嚼碎吃了下去,再把他的喉咙咬破、撕开,血流干了,人也就死了。从那以后,就没有人会打我了。哦,对了,那年我十二岁,比你还小。” “我们背井离乡,适逢天下大旱。匈奴南下,秦军攻魏,一片混乱下,母亲被活活饿死了。战乱中,我吃人肉喝人血,弟弟吃马肉饮马血,总算是活了下来。后来,我吃人肉的消息传开了,众人纷纷避而远之,没有人敢来招惹我,更别说威胁了。” “说了这么多,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没人能威胁我。任何人,都不行!” “哦,然后呢。” 凌世武听着嬴泽的敷衍应答,没有任何的怒意,他只是冷笑着缓缓走向一旁。 刀身过一米的长刀被他拖在地上,镪镪响着,不时还冒出点点火星。 当凌世武停步驻足时,嬴泽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停在了马车旁! “可惜了呀。” 凌世武言语间双手握刀,高举过顶,唰的一声,猛然挥下,刀芒闪烁。 噗! 一声嘶鸣响起,一股鲜血喷涌,硕大的马头掉落在地,血腥至极。 嘭!马的尸体随之轰然倒地,四只马蹄却仍在血泊中神经质地颤动着。 “现在可明白我的意思?你,走不了的。” 凌世武缓缓地说着话,冷静地做着疯狂的事情,没有一丝的感情色彩。 呲呲呲—— 滴血的长刀在地上摩擦着,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听着像是一首催命曲。 “我吃过很多人肉,有婴儿的,有稚童的,有妙龄女子的,也有阳刚壮士的...很多很多,多到连我自己也数不清楚。可我还从没有吃过皇子的血肉,会不会因为你们所谓的高贵,血肉会更好吃些呢?” 第二十一章 疯狂对峙与博弈 凌世武一字一句的说着,既没有愤怒红了眼,也没有兴奋到癫狂。他只是不紧不慢地说着,宛若与人闲聊家常。 疯子的可怕之处在于其不计后果的破坏性,而冷静的疯子则会将自我损害降至低处,却仍旧会造成最大的破坏。显然,后者比前者更加可怕。 “别想着用我那弟弟来威胁我,自那屠夫死后,就无人能威胁我了。始皇帝不能,神与仙不能,你,更加不能!” 凌世武拖着长刀开始走向嬴泽,被嬴泽挟持的凌世功在听到自己兄长如此言语后,脸色顿时惨白如纸,心里的恐惧像火苗一样嗖地窜了起来,身上却又发冷,声音都在打颤。 “哥...你你你...别...别过来!” 凌世功顾不上脖子的刺痛,撕心裂肺的的大喊着。嘶喊完后的他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脸上竟是露出了绝望到死寂的神色。 倏然间,一股腥臊味儿传来,凌世功居然被自己的亲兄长给吓尿了。 事情发展完全偏离了嬴泽所有的预想。当凌世武一刀斩杀马匹的那一刻起,局势就已被他完完全全掌控了。凌世武的目的很简单,杀马断去了嬴泽的逃路,逼迫嬴泽直接正面与他交手。 吃人言语的心理恐吓,毅然斩马的决断,毫不犹豫的抛弃凌世功......面前的凌世武对局势有着敏锐的洞察力,远比嬴泽想象的要可怕的多。 浑身是伤的嬴泽对上手持长刀的凌世武,没有一丝的胜算。 嬴泽的挟持计谋,在瞬间被凌世武破解,场面形势顿时扭转。 嬴泽陷入了一个死局。 长刀摩地的刺耳声依旧响着,凌世功的肥胖的身躯更是在不由自主的颤栗着。 嬴泽没有想到任何办法来应对当下困境,一旦凌世武走到他面前了,他也许真的就得交待这里了。死亡的威胁下,嬴泽的心绪有些混乱,好不容易稳住的呼吸竟又变得急促了起来。 此时,受伤的瘦弱男子已出现在了木屋前,“凌世武,你莫不是真要杀了你弟弟吧,冷......呃!” 陡然之间,令嬴泽无比惊异的一幕蓦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见凌世武竟回身一刀,猝然将长刀刺进了男子的腹部,再是疾步向前,连刀带人推着男子极速后退,砰地一声,将其钉在了木墙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凌世武为何骤然对精瘦男子发难,且一出手便是伤及性命。 精瘦男子惊讶到无以复加,仿佛亲眼看见黄河倒流、日出西方。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全洒在了凌世武那冷漠的脸上。 满脸是血的凌世武不为所动,“陈先生说了,你知道的太多了,多到可以把你给杀了。当然,其实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饿了。” 饿了?! 精瘦男子尚未反应过来,便看见凌世武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腹部,慢慢地扯出了一段肠子,而后放在嘴中,咀嚼了起来。 那鲜血淋淋、还带着余温的肠子! 世上或许再也没有如此惊悚的画面了。 精瘦男子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痛疼,霎时身体一软,昏死了过去。此时,也许死亡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凌世武拔出长刀,精瘦男子颓然从木墙上滑落,生死不知。他蹲下身子,继续在男子腹中掏了一把,又开始咀嚼着。 “食之美者,宁过于人肉乎。” 风停了,鸟鸣兽吼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唯有那刺耳的长刀摩地声再次响起。这锐利的音波,搅和着四周,使夜色变得更加浓厚,也更加令人窒息。 “疯了...疯了...” 凌世功双目无神,看着凌世武一步步走向自己,心中最后一丝清明也随之消散了。 嬴泽感觉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般地悸动,脑袋像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炸裂了。又觉得自己掉下了一个万丈的深渊里,黑暗像高山压着他,像大海淹没他,话也说不出来,气也透不出来,世间没有任何一种压抑能够和他此刻的感觉相比。 这触目惊心的画面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就像是一阵滔天巨浪瞬间将嬴泽拍倒、淹没,他的心境在一刹那间就被摧毁个干净。 嬴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拼命控制自己的意识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而他也在此时隐隐约约感觉自己似乎遗落了什么重要破局线索。 然而,时不待人,凌世功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嬴泽身前,不过五步之遥。 凌世武喉咙滑动,咽下了最后一口肠子,咧开狰狞血嘴,“皇子,该你了。” 以长刀平指嬴泽,凌世武的目光中带着强烈的渴望。 “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凌世功骤然暴起,发挥着强大的力量,竟是挣脱了嬴泽的控制,还差点带倒了嬴泽。凌世功双眼发红,发了疯似得嘶吼着,飞速冲向了凌世武。 看着凌世功前冲的背影,嬴泽心血来潮,霍然明悟。他咬牙奋力跟上凌世功,取出了藏于袖中的匕首,也冲了过去。 他在赌,赌凌世武不会杀他的弟弟! 而在下一瞬,凌世功已经和凌世武接触了。面对猛烈冲撞,有些愕然的凌世武急忙仓促收回平举的长刀,并往一侧躲避。 可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了,勉强避开冲撞的凌世武因为强行躲避,身形不稳,摇摇晃晃地就要踉跄倒地。好在他身手矫捷,快要倒地时将长刀插在了地上,半弓着腰撑住了。 而就在此时,一点寒芒袭来,他的后心传来一阵刺痛,一柄匕首已经深深的扎了进去。 嬴泽赌对了! 紧跟在凌世功身后的他,利用了这千钧一发的时机,给凌世武造成了致命一击。 不好! 嬴泽尚未来得及补刀结束凌世武的性命,深受重创的凌世武困兽犹斗,愤然拔出长刀回身便是对着嬴泽一记横砍。 万幸嬴泽事前察觉,猛然蹲下身子,恐怖的一刀从他脑袋上方唰唰劈过,落空了。 堪堪避开一刀的嬴泽一个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方才的刺杀已是用尽了一身的力气,他现在全身乏力再也无法动弹。 然而凌世武却已双手握刀,高举过顶,即便是生存无望,也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挥刀斩杀嬴泽。 嬴泽的心就像拉满的弓弦,他不敢吐气,生怕一张嘴,已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就会蹦出来。 长刀破空落下,嗤嗤作响,嬴泽撇头紧闭双眸。 第二十二章 黑夜已过朝霞迎 头顶刀声呼啸,嬴泽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可能就是:我又要死了吗?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长刀就要落下,一座小山似的肥胖身影猝然冲撞而来,猛地便将凌世武撞到在地。凌世武后背着地,锋利的匕首被地面一顶,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脏。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凌世武口吐鲜血,再也无力回天。垂死之际的他看着发疯的凌世功,嘴角带着宠溺的微笑,无奈道,“我的傻弟弟啊......” 语毕,凌世武生机尽失,就此死去。 方才红了眼的凌世功在听到凌世武临终之语后,居然又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的脑海中倏然浮现出凌世武回护他的种种情形。在老屠夫面前抱住他不让他挨打,在屠夫死后呕吐不止,在战乱时把所有的马肉留给他......往昔幕幕再现,凌世功泪如泉涌。 “哥!!” 凌世功仰天怒吼,蓦然明悟了一切。凌世武千辛万苦要救他,他却亲手害死了凌世武。 凌世功双目无神,拾起一旁的长刀毅然自刎。鲜血涌出,凌世功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倒在了自己的兄长身旁。凌世功那抽搐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兄长的手,这一刻,他无比心安。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孩提时与兄长一同玩闹的嬉笑声,那是多么的美好。下辈子,我们继续做兄弟,可好...... 尘埃终是落定。 劫后余生的嬴泽亲眼目睹了凌世武被冲撞而出,又看到了凌世功挥刀自杀。这事情的发展实在是惊心动魄到极致,他从未想过最后救自己一命的,居然是凌世功。 大口喘息的嬴泽开始慢慢恢复着,直到此刻,他才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论是细数吃人如家常,还是果断斩杀马匹,乃至后来的生吃人肠,凌世武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救下被挟持的凌世功。他想要向嬴泽证明他有多么疯狂,多么不在乎凌世功,他要让嬴泽胆寒,让嬴泽的心境崩溃,如此,他就有机会救下凌世功,确保其安然无恙。 可凌世武的表现委实过于怵目惊心,在嬴泽尚未崩溃前,凌世功便被逼疯了。兴许当年凌世武撕咬屠夫的那一刻起,凌世功心中便已蒙上一层恐惧阴影,直到此刻才爆发。 而嬴泽也正是察觉到凌世武疯狂得太过分,才在之前勉强抓住了一线生机。 凌世武,这个冷静到可怕的男人,步步为营,硬生生扳回局面,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也许他并不喜欢吃人肉,但是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吧。何况,吃人肉可威慑他人,他也就能借此保护弟弟了。 凌世武,零失误?或许他唯一的失误便是在太过于关心凌世功了吧。 可这真的算是失误吗? 嬴泽望着不远处的两具尸体,久久不能言语。 家暴、战争、天灾,生活一步步逼着凌世武成了一个家国不容的疯子。为了生存,为了弟弟,凌世武吃人、杀人,似乎早已泯灭了人性。这都是生活的错吗?可又能说凌世武是对的吗?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生存必然优于是非? 世间有许多的事情是无法讲道理的,讲不清,似乎也没必要。 让嬴泽有些惆怅的是,相比于后世的和平安稳,秦时明月下的世间似乎要糟糕的多。 良久之后,嬴泽从凌世武身上取回了匕首,踉踉跄跄的要回到木屋内休整一番。 “杀我...杀...杀了我...” 刚到木屋门前时,嬴泽忽的听到了一阵嘶哑的声音。循声看去,那个被开膛破肚的精瘦男子竟还未死去。 嬴泽走近凝眸一看,精瘦男子腹部的血肉一片模糊,是绝然活不下去的。此时的他气息虽犹存,却是苟延残喘,生不如死。 “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男子别无他想,一心求死。 在简单问了男子几个问题后,嬴泽结束了男子的性命。嬴泽已经没有力气走进木屋了,只能就近靠坐在木屋门前的墙上。 黎明将至,其黑尤烈。 黑幕之下,嬴泽有些神经质的大笑着,“李季,哈哈,妈耶,他居然就是李季。” “汉初三杰之一的谋圣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外,张良你可真的厉害呀!” “大汉开国功臣啊,六出奇计协助刘邦统一天下的名相啊,陈平你够可以的啊!” “去你的张良,博浪沙就算了,不去下邳还跑来昌国城搞三搞四,是要闹哪样!” “呵呵,汉初第一美男子,你不去跟你嫂子勾三搭四,倒是来绑架我,真是辛苦你了。” 从死去的李季口中得到几个名字后,嬴泽顿如醍醐灌顶,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是哪个人说古人很单纯的!又是哪些小说电视剧把一个个古人说成傻子的!出来,看老子不一巴掌拍死你们!” “你们真的很牛啤啊,我差点就被你们弄死了,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谋圣、名相......你们真的是厉害到不行。” 许久后,嬴泽从骂骂咧咧中安静了下来,望着黑夜,喃喃细语,“要不,汉朝就别出现了。这样,你们就成不了谋圣,当不了名相了。” ......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灿烂的朝霞。整片树林醒来了,在晨风中梳理了头发,又忙着往脸上擦抹着红霞。 一缕红霞穿过树叶,洒在了嬴泽的脸上。嬴泽艰难的睁开了双眼,其实他并没有睡着。他不知道林中是否还有敌人,或是凶猛野兽,他必须保持警惕。只是他太累了,累到只能闭着眼睛半昏半醒地强撑着。 在意识迷糊间,他的右手藏在身后,手中死死握着匕首,一直都未松开过。 红霞洒下,嬴泽的意识稍稍清醒些,可身体的疲倦却是更加沉重。 “天都亮了,应该没事了吧,只能等了。” 当时嬴泽思量万千后,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装死静静等待救援,二是主动出击挟持人质逃离。在身体恶化的情况下,嬴泽选择后者。虽说惊心动魄,但终归是有惊无险,侥幸活了下来。 朝霞暖洋洋的,不贴心,倒只会让嬴泽更加地煎熬。“快点来人吧。” 嬴泽重重的叹息着,下一瞬,窸窸窣窣的声响从一处密林中响起。嬴泽心弦再次绷紧,死死的盯着声响处。 片刻后,十几名黑色劲装的陌生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十余名男子身形不一,个个却气势不凡。尤其是在走出密林后井然有序,一丝多余的声响和动作也没有,更是让嬴泽心中暗叹不已。 可这些陌生人是敌是友尚不明晰,若是敌手......嬴泽黯然苦笑,那他这趟魂归大秦也就算是白给了。 第二十三章 始皇如山不可撼 林间晨风徐徐,却怎么也吹不尽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腥味儿。 领头的黑衫人一出密林便将目光投向了嬴泽,只见他衣衫褴褛,满脸血痂,周身血迹。靠坐在木墙上的嬴泽可谓是狼狈至极,可他终究还是活着。 黑衫人单膝跪地,朗声道,“王敖来迟,请公子恕罪!” 唰的一声,十余名男子紧随其后,跪地齐声高呼,“请公子恕罪!” 直到这一刻,嬴泽的心弦总算是稍稍放松了,可他手中的匕首依旧没有松开。 “王敖?让我想想啊。是那个‘以一万金了郭开,以一郭开了赵’的王敖?反间郭开进献谗言,进而令赵王除去李牧的那个王敖?” 嬴泽皱着眉头,喃喃自语着。虽然这十几个陌生人看着应该是自己人,可经过昨夜的事情后,他变得谨慎了起来。而回忆着王敖这个并不显赫的名字,他的戒备之心再一次减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敖当初的确是做过此事,可都是暗中为之,知晓此事是他亲自所为的人寥寥无几。按理说,这年纪轻轻的十三公子是不可能知悉的。可心中困惑再多,王敖也不好直言相问,“正是臣。”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嬴泽点了点头,“你们收拾下现场吧,我再眯一会儿。” 言语间,嬴泽再次闭上了眼睛。王敖微微一愣,转瞬看到血迹斑斑的四周,也就明白了。显然,嬴泽并未完全相信他,暂时不打算让他近身。 王敖立即吩咐一人去联系附近的扶苏公子。而此时也有人向他禀报,方才在林间有个人影一闪而过。王敖没打算追寻,他的首要目的是确保嬴泽的安全。 安排水珠警戒四周,王敖带着几个人开始收拾尸体。片刻后,王敖看着四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内心震撼不已。喉咙割破、心脏贯穿、胸前血洞、开膛破肚...周遭血迹斑斑、甚至还有些散落的肠子,简直就是一处修罗场。 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是如何在四名凶狠之徒手中活下来,还造成了如此惨烈的结局。 嬴泽并不上过战场与人厮杀,加之其十余年的心智不全,深居宫中,说他是养尊处优丝毫不过分。可这四具血淋淋的尸首又在无声的述说着嬴泽的强大与可怕。 王敖回首看着那半闭着双眼的少年,只见其右手依旧死死握着那匕首。此刻,王敖心中暗暗赞叹,甚至于有一丝丝敬意。 也是,终归是陛下的皇子啊。 约莫两刻钟后,风尘仆仆的扶苏终于赶到。 “大兄,你才来呀。” 话音刚落,嬴泽心气一松再也撑不下去,瞬时便昏了过去不省人事。在小侍女的哭声中,白袍扶苏小心翼翼地抱起满身血迹的嬴泽,低声细语,“抱歉,为兄来迟了。” ...... 太阳在朝霞的迎接中,露出了红彤彤的面庞,霎时,万道金光透过白云给古老的城池染上了一层胭脂红。 昌国城某处,白衫陈平站在朝霞下,久久无语。 他败了,败的一塌糊涂。 昨日那番筹谋以劫持嬴泽开始,也以嬴泽击杀凌世武四人彻底结束。 昨夜四更过后,扶苏出城不久,田荣就吩咐五十余人杀向了始皇帝驻扎之处。他们先是在四处纵火引起混乱,随后集齐人手一同寻到了始皇帝院中,准备大杀四方,就此斩下始皇帝首级。 然而,当他们出现在院中的那一刻起,上百名手持长戈利箭的侍卫如神兵天降,瞬间将他们团团围住。随行侍卫本就是大秦精锐,个个都是以一敌五的猛士。不消片刻,参与刺杀之人,尽数被诛,无一生还。 一直在外负责接应的田荣等了许久许久。尽管行刺之人如水入江洋无声无响,久得让他心生不安,可他依旧不死心或是说不甘心。直到朝霞下扶苏带着大批人马归来时,他才绝望的接受现实。 原来昨夜随扶苏出城的并非全是上百名精锐随行侍卫,而是夹杂了一大群的寺人、婢女。昨夜始皇帝竟是将计就计瞒天过海,彻底将行刺之人一网打尽。 田荣心中一片凛然,深知自己在此次行动中一败涂地。他不禁开始想起了张良的劝告,或许,始皇帝真的是世间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吧。不论他们如何拼命努力,高山自是嵬然不动,撼动不得,可能唯有时光方可影响其一二。 “始皇帝在世一日,我等便无出头之时。往日,我不信,今日我不得不信。” 陈平在感慨中离开了昌国城。 嬴泽屋内,一个白发灰袍的矍铄老人正在为嬴泽诊脉。老人宽袍大袖,散发竹冠,一缕及胸白须甚是飘逸。老人一手把脉,一手轻轻捋着白须,举止从容,宛如修道有成的活神仙。 良久后,老人深深叹息着结束了诊脉。 见老人如此模样,一旁的始皇帝目光微凝,“徐先生,如何?” “并无大碍,需静养一段时日。十三公子后脑之处两次受创,此次算是有惊无险尚未伤及根本,可往后务必得小心为上。若是再有个意外,后果当真不可想象。” 始皇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陛下请看。”徐福言语间轻轻撩起了嬴泽左臂衣袖。 嬴泽左臂五条触目惊心的伤痕,顿时出现在始皇帝面前。五条伤痕整齐划一,每条都有一指长,皮开肉绽却未伤及根骨。 “这伤痕...” “十三公子心志之坚毅实在令人敬佩,这五条伤痕,多半是他自己所为。想必是昨夜后脑受创致使其神志不清,故以此方式强撑了下去。”徐福将衣袖放下,感叹而语,“十三公子已大不相同了。” 始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先生,那件事情如何了?” “其实陛下心中也应明白,此事机会渺茫。毕竟,现有线索实在是太少了,加之老道学艺未精,强行为之有些勉强。” “总得试试方知结果,朕向来不信天命,即便是信,这天也只能是朕。” “陛下威震六合八荒,老道定会竭尽所能,助陛下了却此事。” 徐福行礼告辞离去,始皇帝以礼相送。 回屋看着昏迷不醒的嬴泽,始皇帝久不言语。片刻后,始皇帝轻轻抚摸着那条条伤痕,竟是一改寻常冷漠姿态,面色柔和,“或许当初我便不该一意孤行。你娘说的对,做个平平安安的凡人就是最好......” 第二十四章 悠悠醒来比一比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当嬴泽幽幽醒来时,天色渐暗,一天已是悄然过去。其脑袋、左臂皆是涂抹着伤药,浓烈的草药味充斥着整个屋子。 嬴泽躺在木榻上,揉着仍旧有些沉重脑袋,侧头间发现小侍女玥儿正趴在一旁的案几上,睡着了。 昏黄油灯下,嬴泽看到了小侍女柳眉微蹙,眼角泪痕未干。让嬴泽哭笑不得是,小侍女嘴边的案几上竟有一小滩水迹,甚至于嘴角还连着一丝晶莹。 想必是昨日忧心寻觅了一宿,今日又贴身守护在一旁,太累了。 劫后余生的嬴泽,侧头看着小侍女那张可爱的俏脸,莫名觉着有些温馨。人很贪婪,什么都想拥有。可有的时候,人又单纯,知道有人还在关心爱护着自己,就很满足了。 安静的屋内,嬴泽忽的发现一直在默默照顾自己生活起居的小侍女,其实长得很可爱也很好看,是个典型的美人胚子。 可爱即是正义啊! 貌似古时候的贴身丫鬟都是用来暖床的啊!一妻多妾可是贵族的标配呀!这该死的腐朽的堕落的封建主义啊,怎就如此贴心呢! 啊咧?我去,想什么呢!万恶的封建主义思想可要不得!要不得呀!再说了,雨黎的事情还没着落呢...... 嬴泽明明尚未温饱,却是莫名其妙的开始思银欲了。一番天人交战的胡思乱想中,嬴泽觉着还是养熟了再,哦不,是顺其自然以后再说。 咕噜—— 一天未进食,肚子以悠长的声响表示自己的不满。嬴泽撑起身子刚想下床觅食,却是发现小侍女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眸。 小侍女愣了一下,霎时冲了过来抱住了嬴泽,哇的一下就哭出声来。 “玥儿...玥儿以为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小侍女紧紧搂住嬴泽,呜咽着说着话。恍惚间,嬴泽想起了那日在马车时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来到这片天地,那时,小侍女也是泣不成声。 嬴泽嘴角微微上扬,用手轻拍着小侍女的后背以示安慰。过了一会儿,嬴泽才悠悠道,“好了好了,不哭了。玥儿,你的口水都沾到本公子衣服上啦。” 话音未落,哭声戛然而止。 小侍女下意识的用手背擦了擦嘴,一片湿润。 “呀!” 小侍女一声惊呼,动若脱兔,猛地一下便放开了嬴泽,踉踉跄跄地逃到了门外。 躲在门外的小侍女红霞渐起,心绪七上八下。怎么就抱住公子了呢...好像公子也不怪玥儿...呀!睡觉时的羞人模样就这样被公子发现了...嘴呀嘴呀,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想及此处,小侍女不由嘟起嘴,用小手拍打了起来。哼!让你不争气!让你在公子面前丢脸!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玥儿,去弄点吃的来吧。” 小侍女骤然停下手中小动作。俏脸发烫的她小心翼翼地张望四周,见附近无人方暗自松了口气。对着屋里轻轻喏了一声,小侍女碎步小跑离去。 良久后,嬴泽填饱了肚子,小侍女则在一旁反复擦拭着案几某处。 嬴泽看着那蹭蹭发亮的案几,打趣道,“玥儿,别再擦了,人家都要秃了!再擦拭,它就被你磨成铜镜了。没事的,不就是睡觉流口水嘛,本公子不嫌弃你的,你.....” “公子~不许您再说啦!”小侍女羞红着脸,脑袋埋进了胸前,根本不敢注视嬴泽。 嬴泽笑了笑,而后吩咐小侍女回房歇息。门关好后,嬴泽静静的看着一个包裹。 打开包裹,取出竹简,细细读完佳人留下的一字一句。 单是喜欢是不够的吗?你究竟有什么事情是放不下的呢?又为何走的如此突然? 诸多疑问涌上心头,让嬴泽百思不得其解。那日与白雨黎携手畅游昌国城,嬴泽其实就已经注意到白雨黎似乎与往日不太一样,可究竟是有何缘由,他不得而知。 一声轻叹后,毫无头绪的嬴泽打算得找时间去趟锦绣布庄问个明白。从包裹中拿出了一条白雨黎亲手缝制的内裤,嬴泽脱去下衣,准备试穿一番。 下衣才脱,嘭的一声,一个身影骤然冲进了屋内。 “十三你醒......” 扶苏一入屋,两条白花花的大腿便映入眼帘,硬生生让他把剩下的话咽回腹中。扶苏目光下移,愣神的嬴泽顿时反应过来,飞速用下衣挡住自己的宝贝。 “我去,大兄你想作甚?” 看着手忙脚乱的嬴泽,扶苏脸上笑意连连,“啧啧,十三,未来可期呀!当下便有为兄当年六七分风采。不错不错,甚好甚好。” 此话一出,嬴泽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呸了一声,立马反驳道,“六七分?我信你个鬼!来!脱了,比比!” “咳咳,此事不雅亦不妥,为兄可不能在此等方面打击十三。毕竟十三重伤未愈,万万不能再受伤了。” “少废话!快脱!” “诶,十三不可胡闹。”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得看回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免了免了。” ...... 一场尴尬的相见,在兄弟二人胡诌乱扯中化于无形。当然,某人自是无法如愿看回来的。 坐于案几前,两人各自喝了些水以解口舌干燥。 “十三,昨夜之事,抱歉了。”扶苏满脸歉意,他始终觉得是自己的疏忽大意,方让嬴泽再入险境。 “哼,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我大秦铁骑干什么?”嬴泽板着一张脸,尽是大义凛然,“要不...给我看回来?以表歉意?” “休想!” 扶苏义正词严的拒绝了,后者满脸失望暗叹可惜。 须臾间,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同时摇了摇头。而后以水代酒,举杯一口饮尽,甚是妙哉。 “此事还真与大兄无关哩。贼人不过是想以我为诱饵,行刺父皇而已。万幸父皇英明,勘破贼人奸计。”言语间,嬴泽又是饮下一杯清水。 “大兄,你现在应该也知晓此次参与劫持一事的四名贼人当中,有一人名李季。此人恰是罗富命案中的关键人物。他是李浩业的舍人,也是罗奇近期结交的好兄弟。呵呵,上次与大兄、蒙将军分析案情时,我不过是猜测罗富命案背后真正的凶手可能另有其人,不料却被我猜个正着。罗富、罗奇、柳青青、李季、李浩业,这些人不过都是那人的棋子罢了。其手段之高明,谋划之深远,可怕至极。” “十三你有何打算?” “劳烦大兄把所有的资料都交给我吧,我会再次梳理一番。虽说案情脉络已趋明晰,但那背后之人意欲何为,其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我尚不清楚。我想,那人筹谋了如此多,后日审结罗富一案时,定会有个结果。所以,我想亲自参与审理此案。” “参与审理案件自是无妨,为兄代你向父皇禀明便是,可十三你的身子...” “不碍事,痛啊痛啊的也就习惯了,死不了的。” 扶苏点了点头,知晓嬴泽脾性的他决定全力支持自己的十三弟。 “对了大兄,还请你将近些年来所察民情、新政推行等资料一并交予我。我想看看。” “看看?此些资料我都有保存,不过大多留存咸阳府中,现今手头上可不多。” “无妨,并不着急。我只是想看看。” 他想要好好地、亲自地看看秦时明月朗照下的世间,究竟是何等模样。 第二十五章 事事皆难心茫然 因为伤势,嬴泽一整天都在屋中休养。 当然,与他相伴的还有堆成小山的竹简。虽说每每捧简时都莫名有种厚重的仪式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可竹简所能记载的内容终究是少了些,其存放与携带也是颇为不便。资料一旦多了,便会有些恼人,就如现今的嬴泽便被淹没在了竹简堆中,不知所措。 为此,嬴泽造纸的念头越发强烈。可造纸既需要一些特制工具,也需要一段时日,在伴随始皇帝巡狩的路上是不可能完成的。嬴泽仔细的回忆着,现在应是始皇帝第三次巡狩,目的是登临之罘山,刻石歌颂功德。 可在嬴泽闲暇时细想,却又觉得有些时间线有些不太对劲。比如徐福应该已经出海寻仙求药了,可他现今仍在巡狩车队当中,还为自己数次疗伤。又比如那谋圣张良刺杀后应是逃往下邳去了,却是在昌国城停留了不短的时日。再比如昌国城此次声势不小的刺杀,却未见史籍记载。 这些究竟是史书记载有误,还是他嬴泽记错了,或是说因为他这个意外而导致了蝴蝶效应,甚至于是否他所处的此秦朝并非后世那彼秦朝...嬴泽无从知晓。穿越本就是件玄之又玄的事情,何况嬴泽更是古怪地被要求成圣种树,这便更难说清道明了。 活在当下,只能感受当下。嬴泽并没有心思考量太多,光是罗富命案就能令他头秃。嬴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披散着的头发,浓密顺滑,忽的想起自己已不再是夏安那个法学僧了。 可相距两千年的岁月,嬴泽似乎都与案件缘分满满。 从竹简堆中爬出来的嬴泽费了诸多功夫,终是把所有的线索都串联在了一起。李季是受张良之命,成为了李浩业的舍人,而后倚仗其势,既是为张良效命也是为李浩业做事。李季拿着李浩业的钱财,结识罗奇,替其偿还赌债,利用罗奇嗜赌成性的贪婪,怂恿其提供半夏秫米汤给罗富,便可利用药性相克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罗富,取得家财。此外,李季又是收买药铺伙计,命其反复提醒柳青青用药千万要注意用量和后果,无形中给了柳青青心理暗示。如此,罗奇的半夏秫米汤可能会害死罗富,柳青青的增加药量也可能会害死罗富,若是两人同时一同实施,就更能增加罗富死亡的可能性。 时至今日,案情理应越发清晰,可又因为其太过于错综复杂,当下越多的线索摆出来,反而是有些剪不断理还乱,仍旧有许多想不通之处。比如那李浩业究竟为何肯花钱财要那罗富的命,而那柳青青早些年虽和罗富夫妻不和,但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偏偏要在这时候对罗富下手。当然,最重要的是嬴泽依旧想不通张良的目的是什么。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此案虽有诸多不解之处,但嬴泽相信真相定会在明日的审案中一一揭露。 而在整理案件线索时,嬴泽不禁有些同情这个罗富。妻子想要害他,兄弟想要害他,县令之子想要害他,就是连那谋圣也想要害他。貌似他也没做什么天怨人怒之事,若真的只是祸从天上来?那未免也太凄惨了吧。 一通分析下来,嬴泽对张良可谓是佩服至极。整个案子明明是他一手操控,可他却完全置身事外,脱离了案中所有的线索。若不是李季曾向嬴泽提出张良这个名字,嬴泽是万万不可能联想到张良身上的。 后世众人将张良尊称为千古谋圣,将其传得神乎其神,之前嬴泽不以为然,现今他唯有叹为观止。嬴泽是从现有的线索去推演整件事情的原委,可若是让他去布下此局,嬴泽自认做不到。真正来讲,嬴泽算是站在了无数巨人的肩膀上,系统学习了诸多知识,才能做到现在的程度。可这张良却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才智,拔地而起自己成为一名巨人。 如此人物,流传千古,自是常理。与此人为敌,嬴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亦或是哭笑不得,唯有头疼吧。 黄昏时分。 嬴泽打过招呼后,独自一人离开了住处。又一次漫步在昌国城这古老的城池当中,嬴泽恍如隔世,总是觉着自己在这古老城池中经历好多。 恍然间,嬴泽才想起自己前段时日,尽是忙着与白雨黎追寻幸福或是协助查案,倒是忘记做好事了。 日行一善啊! 唉,明明说好的要安安心心的做好人种好树的嘛,可现今参天大树才冒出三片叶子。好人好事尚未做成,喜欢的人还莫名其妙走了,更是遭了一番罪,杀了几个人。 脑阔疼! 对昌国城已经算是熟门熟路的嬴泽左拐右转,来到了一条寻常里巷当中。并未花费太多的时间,嬴泽便看到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坐在自家木门前,双手托腮,怔怔的望着远方。 嬴泽走了过去,坐在了小男孩的身旁。 “嘿,在看什么呢?” 男孩儿没有理会嬴泽,目光依旧痴愣愣的,不知所想。见男孩儿不说话,嬴泽也就静静的坐在一旁,也是看着远方,望着斜阳。 三个月转瞬而过,嬴泽思绪依旧有些惆怅。莫名其妙的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迷茫始终萦绕其心。他就像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又应该做什么。这也是为何那天夜里,他曾想过直接放弃挣扎不做他想。可偏偏在意识模糊时,世间的一些人和事以及美好,让他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欲望。 然而时至今日,他仍旧没想明白自己该如何活下去。是平平庸庸的做个皇子,过着衣食不愁的日子,然后等着始皇帝驾崩,嬴胡亥上位,最后把自己杀了?可能也等不到那么一天。毕竟五年后,成不了好人的他,达不到那圣树的要求,他也会魂飞魄散。 想起此处,嬴泽忽的觉得自己与白雨黎相识,其实也有些自私。明明知道自己有着一道催命符,却仍旧撩拨佳人芳心,不能陪人白头,相识越久相爱越深,死后佳人兴许只会更痛苦。 明明知道结局,为何不早些放弃呢? 改变历史?大秦其实从商鞅变法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就已注定,要改变百余年根深蒂固的东西,难于登天。何况还有诸多外力在影响着。单是张良、陈平的一次谋划,就让他深切的体会到了流传千古之人的恐怖。例如这次嬴泽就不知不觉步入两人棋局,沦为一颗棋子,险些丧命。 成为圣人?君不见大儒孟轲也仅仅被称为亚圣。即便是那几近公认为圣人的至圣先师孔丘,其圣人之名之所以广为流传,后世儒者及各代帝皇功不可没。毕竟孔夫子自己也曾说,若圣与仁,则吾岂敢?嬴泽一介凡夫俗子,怎敢与如此先辈相比。何况在这之前嬴泽还得成为好人、贤人,时至今日嬴泽连第一步都尚未想明白,如何又能成为所谓的圣人。 难,事事皆难。 第二十六章 生为人不想遗憾 时间渐渐流逝,天空的霞光渐渐地淡了下去了,深红的颜色变成了绯红,绯红又变为浅红。 “以前,阿翁都会在夕阳时归来的。”小男孩忽的说了句话,唤醒了嬴泽。 “可阿翁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小男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抽噎着,却又极力忍耐,不敢太大声,似乎怕有人听见。 “阿翁以前会在阿媼面前替我说话,可心疼我了。阿翁还常常带着新鲜的鱼回来给我吃。阿翁还会教我徒手捕鱼,可我很笨,学了很久也没学会。阿翁有时候会带我到河里游泳摸石头......” 小男孩如数家珍,说了许多与他阿翁有关的事情。说起这些,小男孩的脸上隐隐带着笑意,可他最后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阿翁了,又是哭了起来。这一次,他再也忍不住了,涕泗横流,哭得极大声。 小男孩紧紧抱住拢着的双腿,将脑袋埋在了膝头,哭的伤心极了。 嬴泽默默的陪伴在一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良久后,小男孩的哭声渐渐小了些。 “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想让阿翁活过来。” ...... “那以前呢?” “以前...以前阿翁阿媼把鱼肉都给我吃了,他们只吃鱼头鱼尾。我最想让阿翁阿媼也能吃上好吃的鱼肉。” 嬴泽微微一愣,小男孩的善良乖巧让他感到一阵意外,也令他感到心酸。 为何善良之人,大多过得不太好。难道这便是生活? “现在你阿翁不在了,可你的阿媼还在呢。你要好好努力,争取早一日让你阿媼吃上最鲜美的鱼肉。” 小男孩咬着下唇重重的点了下头。 嬴泽洒然一笑,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或许呀,你家阿翁正在天上看着你呢。他会默默看着你健康长大,看着你成为一名大丈夫,看着你把阿媼照顾好。你不会让你阿翁失望的,对吧?” 小男孩抬头仰望着天空,眼眸中神采奕奕,认真的应了一声。 “喏,尝尝?” 嬴泽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枚柰[nài]子,递给了小男孩。望着夕阳,嬴泽自顾自的大口吃着另一枚柰子。 小男孩见嬴泽吃得甚是开心,忍不住也是咬了一口。这一口咬下,肉脆汁多,酸甜可口,男孩眸中似有光芒迸射,妙不可言。 可第一口咬下后,小男孩只是盯着手上的柰子,许久未咬下第二口。 “嗯?怎么了?” 小男孩有些羞涩道,“我...我想给阿媼也尝尝。” 嬴泽不知该如何言语,只是又掏出一枚柰子交给了小男孩。 “这是最后一个了,我也得回家了。以后,有缘再见。” 在小男孩的道谢中,嬴泽起身离去。男孩兴冲冲的转身跑进家门,却是和一妇人撞了个满怀。 “呀,阿媼,你尝尝这个,可好吃啦。” “元儿乖,你留着明日再吃吧。” “不!元儿已经有一个了,阿媼吃!一定要吃!” “......好。” 身后隐隐传来母子二人的只言片语,嬴泽踏着余辉漫步着。 其实嬴泽知晓,在小男孩哭泣时,木门后也隐隐传来一妇人的抽噎声。只不过声音很小,伤心的小男孩并未注意到。 这平凡的母子,却是有着不凡的善良。 范尘啊,真羡慕你,你有个好妻子,也有个好儿子。 “你说,范尘为何会义无反顾的保护我?哪怕付出生命。” 嬴泽的声音不大,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他身旁却是忽的出现了一个黑衫人。 黑衫人王敖思量了好一会儿,却未曾言语。 “有何不敢说的。我想,可能是国家大义,也可能是忠心赤胆,但最可能的是因为他心怀妻儿吧。他大抵只要知道妻儿尚好甚至将来会更好,就足够了吧。也许听着没有那般大义凛然,可这样不才是最真切的嘛。世上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范尘以死相报,不论其初心如何,我嬴泽都得铭记于心。” “只是,我忽然有些害怕了,怕往后会有更多的范尘为我而死。” “都是人命一条,不值当,我也还不起啊!” 想着为自己而死的范尘,想着范元母子的善意,想着温和勤勉的扶苏,想着八年后便会倒下的始皇帝......嬴泽一步数个念头,想了许多人与事,也在想自己往后的路。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 身为皇子,嬴泽吃穿自是不愁,可也注定着他会面临诸多艰难险阻,甚至是历史轨迹下被嬴胡亥诛杀的必死结局。 人于迷茫之际总是会胡思乱想,思前顾后之下事事皆不成。 想着想着,嬴泽思绪渐渐通达:既来之,则安之,且为之。 来都来了,总得踏踏实实的去做些事情。譬如先试着努力活下去,再试着去改变大秦,也试着让世间多些美好少些苦难...... 人一出生,便注定死亡。难道人活着的目的便是为了奔赴死亡?想必不该如此。 生而为人,嬴泽不想遗憾。 “人生本过客,何必千千结。结果成与不成,试过方知。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不生我嬴泽,万古长如夜。啧啧,霸气!妙啊!绝妙!” “嘿!颤抖吧诸君,本公子嬴泽来了!大秦之行始于明日审案,走起!” 王敖止步驻足,望着沐浴在夕阳下的嬴泽,恍惚间看到了一个雄伟的身影慢慢重叠在嬴泽身上。 昔日,那身影二十二岁,行冠礼,诛嫪毐,雄心壮志开始征战六国,扬言日出西方。 旧时,那身影三十九岁,六王毕,四海一,开创千古格局成始皇帝,自认朕即是天。 当下,这少年不过十五岁,却是说出‘天不生我嬴泽,万古长如夜’这般豪言壮语。 此刻,一父一子,是何等的相似。 第二十七章 声势浩大审案前 翌日清晨,天尚未大亮,东方才开始发白,黑色的天空渐渐在褪色,空气里还充满着夜的香气,两个脚步声在院中润湿的草地上微微响着。 “大兄,审案要这么早起身的嘛?”嬴泽打了哈欠,浑身散发着欲睡不得的幽怨气息。 “寻常黔首半个时辰前便起来了,你呀,性子还是懒惰了些。” “我可是重伤未愈啊!不懂得体谅体谅伤者?” “噢?是谁不听劝非要亲自参与审案?这可就怨不得别人啊。要不,你这就回去歇着?” “啊咧?大兄,你这是研读了墨家《墨辩》呢?还是私下寻着哪位名家先生偷偷拜师学艺啦?何时变得如此能言会道。” “唉,这可当真怪不得为兄啊!这不是常与十三相处,久而久之不就如此了嘛!” “哈哈,大兄,你变啦!居然会兜着弯奉承别人了。不过...妙得很,我喜欢!” 在插科打诨中,嬴泽的困意渐去,与扶苏同乘一辆马车,前往了县令府衙。 秦时娱乐项目几近于无,黔首大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为生计而奔波劳作。寻常时日,黔首唯一的消遣便是说说闲言聊聊家常。譬如哪家顽劣孩子挨了最多揍,何家待字闺中的小娘子最俊俏,东巷那李寡妇近日可还滋润,可有老友新邻飞黄腾达......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可能成为黔首间闲聊热议的话题。 在这个娱乐项目朴素到贫乏的时代,天亮起身劳作,天黑睡觉造人,雨天无事打孩子,闲来时胡扯几句,这便是黔首的日常。 而当下的昌国城,却是出了一件非同凡响之事——罗富命案。 死人并不罕见,自古有之,审命案虽不多,但也时而有之。可伴随着一把大火,死者妻子将此事闹到了官府,而后死者弟弟又是控诉其嫂行为放浪谋害亲夫。这瞬间便点燃了昌国城黔首的八卦之心,一时间罗富命案成为街头里巷最为热议之事。 有人思绪简单,始终认为罗富之死不过是场意外,此事都是柳青青罗奇在胡乱生是非罢了。 也有人知晓那罗奇是个赌徒,死死坚持是那罗奇贪婪无度,谋害兄长妄图吞下家财。 还有不少人见那柳青青姿色不俗,坚信是柳青青是欲求不满嫌弃罗富那半百老头,而与人勾搭害死亲夫。 甚至有人认为罗奇与柳青青是在唱双簧,不过是为了迷惑外人,已掩盖两人狼狈为奸的真相。 更甚者则异想天开,说那柳青青是个吸食男子精气的妖妇,一场大火不过是其毁尸灭迹的手段而已。 总而言之,这持续了近一个月的命案,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是家喻户晓,且越传越是玄乎。时至今日,罗富一案再次开审,也迎来了此事的高潮。 食时,天已大亮,朝阳升起。 当扶苏与嬴泽乘马车来到县令府衙不远处时,周遭已是人山人海。相较于嬴泽上次看到了一大群人,此时可能唯有用十几大群人来形容了。 车马通行不便,兄弟两人只能下车步行,在人声鼎沸中从侧门进入了县令府衙。 “不至于吧,不过是审个案子而已。”满头大汗的嬴泽脸上惊讶不已。方才那人头涌动的情形可谓与后世节假日的著名旅游景点有的一拼。 扶苏显然也是未曾想到此案影响如此之大,“如此阵仗是有些大了,也罢,莫作他想,我们先去见父皇吧。” 县令府衙后院当中,始皇帝身着普通衣袍坐于中堂案前。屋内左右两侧各站着三名佩剑着甲的随行侍卫,另有四人一前一后两人一排站于案前,面对着始皇帝。 四人中,前一排的两人是郎中令蒙毅,中车府令赵高。后两人则是五大夫杨樛以及县令李德。 “陛下,随行侍卫已分布四周警戒,其余事项皆已安排妥当。然此案似乎在昌国城影响颇大,而今聚集在县令府衙四周的黔首已过五百之数。陛下微服旁听,还请谨慎些。” “嗯,朕心中有数。”始皇帝微微点头,而后又是问道,“朕打算让泽儿亲自参与审理此案,蒙卿意下如何?” 蒙毅此时才知晓此事,一时间也是猜不透始皇帝的心思,稍作思量后便出言,“此事依大秦律并未禁止,却也无此先例。十三公子几日前身负重伤,不宜劳费心神,今日一案又是受众多黔首瞩目影响深远,臣还请陛下三思。” 其实自从那夜听得嬴泽分析案情后,蒙毅便越发关注嬴泽。若说案情分析展现了嬴泽的才情,那么前两日嬴泽杀人脱困,则是将嬴泽的果断勇猛表现得淋漓尽致。嬴泽的优秀已是远远超过了蒙毅的预期,他丝毫不怀疑嬴泽能在此案审理中大展身手。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蒙毅其实并不想嬴泽参与此案审理。 嬴泽越是优异,越是容易进入朝中诸多大臣的视野当中,这对于扶苏太子之位,对于朝野格局,并不是件好事。当然,不论蒙毅如何作想,此事的决定权仍在始皇帝手中。 “小高子呢?”始皇帝又是询问一旁的赵高。 高大强壮的赵高拱手而答,“蒙将军所言极是,奴愚钝,不敢妄言。” 赵高的回答令蒙毅有些意外,毕竟早些年赵高因处事不当,差些便被他建言处死,而今居然在为他说话。事出无常必有妖,蒙毅思绪一转倏然领会其中关节要害。 想必这赵高事先便知晓了始皇帝决意让嬴泽审理此案,此时赵高越是为蒙毅说好话,越是适得其反,只会令始皇帝心生不喜。 无形中被赵高摆了一道,蒙毅目光微微一凛。 “李德,你如何作想。” 被始皇帝点名,李德诚惶诚恐,立马弓腰行礼,“微臣不敢妄议,全凭陛下吩咐。” 李德汗流浃背,站在蒙毅赵高身旁,他一小小的县令当真是不敢言语。虽说罗富命案复杂至极,当下心中无底的他,其实极为渴望嬴泽能出面,但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大皇子,十三皇子请求觐见。”门外侍者的声音传来,正主也终是到来。 第二十八章 万众瞩目破案始 半个时辰后,李德已是正坐于府衙大厅正上方的案几前,其左侧站着一名身形健硕的少年。与往常稍有不同的是,负责维持秩序的县令府中仆役,一律换成了二十余名佩剑带甲的魁梧侍卫,端是威严无比。 此外,在李德案几一侧负责记录审案细节的掾吏,换成了一位翩翩白衣公子——扶苏。扶苏跪坐案几前,执笔等待。扶苏的身后又是站着三人,分别是始皇帝、蒙毅以及赵高。 府衙前院站着的数十黔首,并不知晓一统六国的始皇帝也站在堂上。但随着威风凛凛侍卫的出现,一股无形的肃杀气息传来,前一刻的喧闹渐渐消失,周遭开始静了下来。 一切已是准备就绪。 秦朝对于案件审理极重证据,尤其对于涉及性命的案件中,既要有物证,也要证人证言,甚至还需让案件相关人员当面各展其辞以辩明案情。 当下对于罗富一案的审理其实已经算是完成了前期工作,只待解决柳青青和罗奇二人的争议,进而审出真凶。 片刻后,柳青青和罗奇被带到了众人面前,安静的厅堂霎时议论纷纷。 “嗜赌贪财也就罢了,竟是连亲兄长也不放过,可恨!” “真是不该和你住在同一里巷,败坏名声!” “罗富在天之灵,是不会放过你的!” “不要脸的娼妇,竟然谋害亲夫,呸!” ...... 瞬间沸腾的厅堂中骂声四起,其中两种声音最为突出,一是唾骂罗奇“败家子”、“狼心狗肺”,二则是认为柳青青是“银妇”、“浪蹄子”。在口诛声讨中的音浪中,后者远胜于前者,尤以某些嫉妒柳青青姿色的妇人为最。 嬴泽默默的看着这些群情激奋的黔首,他不由感慨无知民众的可怕,也想起了舆论对司法的恐怖影响力。若是此时流行春秋决狱,或是依礼治国,当下的柳青青大抵已经被愤怒的黔首直接拉去浸猪笼了吧。若是那样,柳青青也许永远也不会有在众人面前辩解的机会。 是什么能让这些人如此愤慨激昂,叫嚷得如此凶狠呢?或许,真的只是事不关己吧。 经此一案,不论结果如何,流言蜚语这一把杀人诛心的无形利剑,已是将柳青青一身名誉彻彻底底的毁了。 念及此处,嬴泽也越是不明白这柳青青报案的目的何在,是什么使得她肯如此牺牲。 啪! “肃静!” 惊堂木霍然拍下,一响之下,满堂皆静。 李德虽只为一方县令,却是德高望重,深受昌国城黔首敬仰。一众黔首安静地期待地李德圆满审结此案。 李德目光如炬,先是看着精神不太好的柳青青,“罗柳氏,你报案称有人在夜里纵火将你夫君罗富活活烧死,此言属实?” “千真万确!民妇当真是冤枉的呀!” 李德点了点头,又是问一旁的罗奇,“你报案称走水那晚曾亲眼见罗柳氏与人私会,并蓄意纵火毁尸灭迹,此话当真?” “句句属实,望使君明鉴,定要还我兄长清白!” 简单的几句询问后,李德不再言语,而是侧头一点向身旁的少年示意。当县令李德做出此动作时,众人的目光也随之移到了少年身上。 少年身高七尺六寸,身材欣长,向前走了几步后,朗声而语,“来人,把东西抬上来。” 话音刚落,数名侍卫组织着围观黔首往后退,在厅堂前院腾出一片空地。随后又有三四个人提着一捆捆薪柴走了进来。堂下黔首正在猜测这少年意欲何为时,耳畔便有一声声凄厉的嚎叫由远及近不断传来。 这嚎叫声虽是凄厉,但在场的许多人神色一动,并不感到陌生。 果然,两头大白猪被人抬了上来。猪的四足皆已被死死绑住的,似乎已经察觉到猪生将尽,正拼命发出最后的嘶吼。 看着架好的两堆薪柴和被绑的猪,无人知晓这不明来头的少年究竟要干什么。 这是要杀猪?!在治狱的时候杀猪庆贺?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其实,莫说堂下围观的看客,便是堂上的始皇帝等人也不知嬴泽究竟是想做什么。当然扶苏除外,毕竟嬴泽早已与其私下商议过。 在好奇心的趋势下,所有人屏息凝神全都关注着嬴泽接下来的动静。 “先杀一头。” “喏!” 负责杀猪的是昌国城有名的老屠夫,他觉得这少年郎脑子不太灵光,居然花重金请他在县令面前杀猪。在老屠夫的眼中,嬴泽便是一个钱多人傻的瓜娃子。 希望以后会有更多像这少年般的傻娃子呀! 胡思乱想的老屠夫手上动作丝毫不慢,熟练地寻到准确位置,长勾捅进,猪血淌出。杀猪的惨叫声顿时而起,响彻县令府衙。 片刻后,一头肥猪已无生机。 “都烧了。” 嬴泽一声令下,侍卫立即将两头肥猪分别放入薪柴堆中,淋上些许猛火油,瞬间便点燃了两堆薪柴。大火熊熊燃起,那头被死死绑住的活猪在烈火中挣扎着,嚎叫着,发出了更为尖锐的声响。 烧猪?!莫不是新的烹饪技法?可为何要烧一头死的一头活的? 活猪在火中凄厉嚎叫着,如此场面虽说达不到触目惊心的程度,可仍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小声非议。 好在烈火熊熊,大肥猪顷刻间便没了动静。 “灭火,取出来。” 嬴泽的声音传下,侍卫浇灭了火柴堆,将两头黑漆漆的猪拖了出来。此时两头猪已是面目全非,由白变黑,一股毛发烧焦味儿缓缓传开,有些刺鼻。 “把猪嘴掰开!” 直到这一刻,堂上的始皇帝和蒙毅目光一凝,刹那间明白了嬴泽如此阵仗的缘由。然而,堂下黔首仍是稀里糊涂,不明所以。 嬴泽款款从堂上走下,经过柳青青时,嬴泽有意无意的稍稍停顿了半步,方才来到了两头烧猪面前。 “诸位可见,这头先杀后烧的猪,口舌干净,而这头被活活烧死的猪则口中有灰烬。这是为何?因为生灵的鼻腔咽喉相通,在大火焚烧时越是奋力挣扎,越是会吸入大量的烟尘灰烬,于口舌中留下痕迹。” “经过令史检验,罗富尸体虽是面目全非,但其口舌如常,并没有一丝烟尘灰烬。在大火焚烧之前,罗富便早已死去。” 嬴泽回身看着身体发颤的柳青青,一字一句问道,“罗柳氏,你一直说罗富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你作何解释?” 此言一出,众人霍然醒悟,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罗柳氏在撒谎! 第二十九章 案情渐明却有变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当活生生的事实直接摆在众人面前时,其震撼人心的效果远非空口无凭的一两句话所能达到的。 一众黔首在惊异中渐渐安静了下来,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嬴泽。至此,再也无人会对嬴泽表示怀疑。如此一番手段顿时就镇住了场上所有人的心神,他们只能在感慨英雄少年的同时,期待着嬴泽的下一步举措。 扶苏微微一笑,执笔于竹简上写下:杀猪举灰,破案伊始。 在嬴泽的质问下,柳青青神色颓然,竟是无言以对。而嬴泽却步步紧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罗柳氏,你是否想说自己并不知情,不知晓罗富在烈火焚烧前就已死去?” 柳青青身躯莫名一颤,似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立即对着嬴泽连连点头,“对对对!民妇不知情,并不知晓夫君已被贼人所害。” 见柳青青如此表现,始皇帝默不言语,又是看着自己这个痴愣了十五年的皇子,目光有些复杂。而他身后的蒙毅则是黯然叹息:愚蠢,哪有主动步入敌手陷阱的道理。 已经渐渐掌握审案节奏的嬴泽,不紧不慢,“传证人。” 一名年轻男子被侍卫带到了公堂之上。此人一出现,柳青青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眼眸里带着恐慌。 “这人不是城东药铺的圆小子嘛!怎么,难道他也与此案有关?” “不会吧,圆小子性情挺好的呀,对家中老母也是蛮孝顺的。” “人心难测,还是看看那小公子如何断案吧。” 在纷纷议论声中,药铺伙计噗咚一下跪倒在地,“前些时日李公子的舍人李季来药铺找到我,吩咐我要反复叮嘱罗柳氏注意用药事宜,以及过量用药的后果。小人想着此事并无甚影响,恰巧家中老母患病急需钱财,小人一时猪油蒙心,便收下李季的钱财,做了此事。其他的事情,小人一概不知,还请使君明鉴啊!” 在嬴泽表明要参与审理此案开始,李德其实已经很识趣的不准备插手,全权交由嬴泽处理此案。如此,这棘手的案件不论结果如何,始皇帝都不会怪罪到他的头上。 本想高高挂起的李德,此时神色一怔,喃喃自语道,“李公子?哪个李公子?等等......李季?!” 刹那间,一丝寒意从脚底透上心头,李德本能地察觉到事情似乎正在朝着一个可怕的方向发展。他恍惚间想起前几日刺杀始皇帝的反贼中,有一贼人名李季,而他府中也有一个叫李季的仆役。 天下姓李的多如牛毛,排行老三的也都叫季,或许这只是个巧合吧。 李德在心中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可他越想越是心慌。若这李季当真只是同一人,那么依照秦律,家中藏有贼人知情不报罪当连坐。即便不知情,身为一城县令的他也有失职之罪。 在李德思绪万千之际,嬴泽出言提醒,“李县令,接下来还是由我来吧。” “治狱就劳烦十三公子了。”李德面露感激,不论如何考虑,此时他都不宜再插手了。 嬴泽点了点头,“你是否多次明确告知罗柳氏,那用来调养罗富心疾的药方,必须按时按量服用,若是过量则可能会危及性命?” 药铺伙计点头答是,“这一帖药罗柳氏每次都会来药铺购买半个月的分量,如此已是一年多了。也正是如此,李季当时提出那般要求时,小人不成多想就随口答应了。” “嗯,没你事了。你暂且候着吧。”嬴泽回身看着面无血色的柳青青,“罗柳氏,按照你到药铺买药的记录,以及在你家中发现的剩余药材。本公子只想问你,为何本该半月时光方能服用完的药物,在短短的数天后就所剩无几呢?药材何去?你可有辩解?” “民妇.....”柳青青哑口无言。 至此,柳青青以药毒害亲夫的事实呼之欲出,堂下一阵嘘声,骂声四起。李德心中暗暗松了一口,而一旁的罗奇此时蓦然痛快的大笑着,“哈哈,果然是你!你个贱妇,就是你害死了我兄长。” 按理说本案到此也就结束了,不过嬴泽此刻并没有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正在肆意痛骂的罗奇。 “罗柳氏这边完了,你呢?” 嬴泽的声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所有人霎时静了下来。 “我...我...我如何了?”罗奇一脸愕然,结结巴巴的看着嬴泽。 “如何?你那存放于家中半夏秫米汤是从何而来的?你和李季前不久可是拜把子的好兄弟啊!” 罗奇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后猛地又是向前一趴,立即跪在了嬴泽面前,“小公子饶命呀!我当真没有给兄长下毒!” “说吧,把你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嬴泽方才一系列的举动,早已让罗奇震撼不已,他丝毫不怀疑嬴泽能将他所有的事情审个清楚明朗。 与其胆战心惊,倒不如直接交待实情。于是罗奇便开始吐露事实,“因为那李季曾帮我偿还赌债,我便与他称兄道弟。后来他拿出那帖半夏秫米汤,说那药方可治疗兄长的不眠之症,借此药方便可讨喜兄长,我也就能让兄长多给我些钱两去赌多两把。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无意听到那李季和李公子在商议,说那半夏秫米汤单独服用无碍,可一旦配合着兄长那调养心疾的药物则会药理相克,严重时甚至有性命之忧。” “我......我犹豫再三,始终没能下得了手。后在那天夜里回去时,发现兄长屋中大火燃起,也恰巧看见了一名雄壮的男子和这贱妇在谈话。在我的大喊声中,那男子立即奔跑逃走,了无踪迹。后来在我思量前因后果时,这贱妇竟是率先报官,我便觉着这贱妇极为可疑,也就跟着报了官。” 罗奇的一番陈述,令人一片哗然。其中最让人震惊的便是罗奇认识那李季,而意图谋害罗富的的幕后凶手,竟然可能是现任县令的独子李浩业。 嬴泽对罗奇的说辞疑信參半,这与他之前的猜测有所偏差,但并不影响其继续审查下去。嬴泽先是看了一眼堂上那脸色苍白的李德,再是吩咐一旁侍卫, “把李浩业传过来。” 第三十章 父与子和公与私 此案其实在柳青青哑口无言时,便应该定罪判刑,进而结束。可嬴泽对罗奇的审问,则是将此案引向了另外一个人身上。如此一来,案情陡然一转,又是变得有些不太明晰。 嬴泽从未想过要偏袒谁,他今日的目的便是要彻底的理清案情,查明张良在这一系列的谋划中,究竟所为何事。可他一想到要再次看见那大小高低眼的李浩业,嬴泽隐隐感觉后脑勺一阵刺痛。 不对称当真是世上第一难受的事情啊! 在嬴泽默默感慨之际,李浩业的声音已经远远传来。 “放开我!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还快放开我,不然我杀了你们!” “嗯?这是哪...这不是县令府衙嘛?哈哈,你们死定了,居然自己送上门来。哈哈!” 李浩业叫叫嚷嚷着被两名侍卫架到了公堂。李浩业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周遭诡异的气氛,他看见坐于正上方的李德,双眼一亮,“阿翁!快快快,让他们把我放了,我要打死他们!” 啪! 惊堂木拍下,吓得李浩业打了个激灵。 “孽子!来人,笞掠二十!”李德此刻已经是怒气滔天,一上来便是施以刑罚。 “阿翁!你作甚!我是浩业啊!你看清楚啊,孩儿是浩业啊!” 李浩业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在不停的叫嚷着。他四处张望,终是发现当下似乎正在审理案件。李浩业还想言语一二,却被两名侍卫直接按住双肩压着跪在了地上,身后一根竹条瞬时破风袭来。 啪!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倏然而起,其凄厉程度丝毫不弱于方才那杀猪声。在李浩业的惨嚎中,竹条一下又一下抽打着他的背脊。不消数下,李浩业的后背衣物便已破碎,一条条深深的血痕出现在众人面前。 侍卫不留丝毫余力,每一下都是全力抽打,李浩业的嚎叫也越发嘶哑、低沉。不一会儿,李浩业的背脊已是血肉模糊,更是有些撕裂的衣料嵌进了皮肉当中,看着颇为触目惊心。 当场之人面对如此惨烈的情况,却是意外的无人表示同情。尤其是堂下的不少黔首更是在暗暗叫好。李浩业往日在昌国城作恶多端,早已引起民愤。而昌国城黔首之所以没有大规模反抗的缘由,除去碍于县令权势,其实更多的则是因为他们敬重昌国城县令李德。 李德并非昌国城当地人。四年前天下一统,他被始皇帝任命为县令,从关中调任于此。李德兢兢业业,一心为民,在短短的两年内,排除万难使得昌国城步入正常发展轨迹,渐渐稳定兴盛。这是所有昌国城黔首有目共睹之事,他们敬重且珍惜这位来之不易的好县令。况且李德当下年过四十,其妻子前些年便已病逝,他却多年未曾娶妻纳妾,唯有李浩业一子至亲。 为此,即便李浩业平日里多有霸凌之举,但终归没有闹出过人命,诸多黔首也就默默忍耐或是选择避让。 可忍耐躲避决然不是一个长久有效之策,只会渐渐积累怨气与仇恨。此时见李浩业倍受折磨,一众黔首自然是万分叫好。 当下心疼的李浩业,或许也就只有身份父亲的李德一人了。可他不能亦是不敢就此偏袒停手。 笞掠二十结束后,侍卫依旧架着李浩业的双臂。若是他们一放手,李浩业可能就直接软软的趴在地上,昏死过去。 嬴泽走到了李浩业面前,“说吧,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 精神萎靡的李浩业见到嬴泽这熟人在审问他,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并没有多说什么废话。 只见一脸死气的李浩业有气无力道,“我前两个月玩腻了那些个年轻的小娘子,便想着换换口味找个已成家的妇人,后在李季的推荐下,便看上了罗柳氏。” “混账!竖子该死!”李德猛然又是一拍惊堂木。面如肝色的他一直以为李浩业不过是因为自己疏于管教,而有些顽劣罢了。可李浩业的恶行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嬴泽回头示意李德冷静,又是看着李浩业,“继续说!” 李浩业颤颤巍巍道,“后来李季给我出主意,说可以让罗奇下药弄死罗富,或者诱使罗柳氏毒害罗富,只要罗富一死,便可让罗奇控告柳青青,之后在一番查不属实下释放罗柳氏,罗柳氏名声已败坏,我便可趁机夺得罗柳氏......”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我李德堂堂正正一辈子,怎会生了你这么个奸恶之徒!该死!”李德浑身颤抖着,怒不可遏。 “哈哈,该死?对!我四年前就该死了!我为何会如此?哈哈,这可就得好好问问你了!”面对着李德斥骂,本该无甚气力的李浩业竟是诡异的大笑了起来。 “当年若不是你催促着赶来昌国城当这破县令,阿媪怎会在路途上不幸染上风寒而病逝?!四年了,别以为你不曾娶妻纳妾就对得起阿媼了!这是你欠阿媼的,你永远也还不回来!” “来这昌国城四年了,你日日念叨着昌国城黔首如何如何,那你可曾问过我,你唯一的至亲过的如何?!四年了,你可曾安安稳稳的陪我吃过一顿好饭?你可还记得我前年生辰之日,也恰巧是你休沐之日,你却因城西有黔首斗殴便拂袖而去,对我置之不理!你心中只有功名利禄,只有这些与你毫无关系的昌国城黔首!没有我!” “哈哈,你对一个个低贱之人都如此上心,为何却不会曾问问我的感受!你对他们越好,我就越是要欺负他们,他们活该如此!” 李浩业对着李德疯狂的大吼大笑着,其神智似乎已有些不太清明。面对此情此景,许多黔首保持了沉默,而李德更是哑口无言。 在为人父和为县令两者面前,李德显然只做好了后者。 父亲苦心经营昌国城县令之职,儿子却是以个人好恶强行破坏。嬴泽默默叹息,感觉有些头疼。 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不论如何,这也不该是你李浩业残害一方黔首的理由啊!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嬴泽不再去想这些恼人的家务事,开始渐渐理顺此案的前因后果。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为满足李浩业私欲的谋杀。虽说此案在嬴泽的参与下打破了僵局,使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偏离了李浩业的预先设想,可他意图杀害罗富进而霸占柳青青的事实却不容掩盖。 然而当下又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嬴泽面前,在他的印象中,秦律虽有贼杀、斗杀、故杀、擅杀等罪名。可对于李浩业这复杂的情况却不好定罪量刑,即便是在廷行事(判例)也无法寻着此类先例。 若是按照正常的程序,此案理应上报廷尉,由廷尉府作出裁定审结此案。 就在嬴泽想着是否询问始皇帝此案该如何处理时,一个念头忽的在他脑海中闪过。 不对!案子仍未明朗! 第三十一章 张良的最终目的 在整个审案的过程,嬴泽的确是掌握着节奏一步步将案情理顺,可因为过程太过于顺利,而使得嬴泽差些忘记了自己想要查明的是张良布下此局的目的。 到了此时,李浩业的意图算是知晓了,可李浩业所说的诱使柳青青,这个诱饵究竟是什么?柳青青为何会杀害相处多年的夫君罗富,这一点仍旧是谜。 从嬴泽杀猪举灰打开局面后,此案的审理从柳青青到罗奇再到李浩业,可谓是一波三折。堂下的黔首几近被这复杂的案情绕晕了。一会儿是那柳青青毒害亲夫,一会儿是罗奇受人指使意图谋害兄长未遂,现在则是李浩业欲杀死罗富霸占柳青青。 对于现今的黔首而言,他们看着正在沉思的嬴泽,只觉着这少年厉害得不可名状。 嬴泽在上次吃了陈平绑架的暗亏后,面对流传千古的名人,始终心怀高度警惕。千古谋圣设下的布局,即便随手为之,也不可轻视。脑海中飞速的整理着所有的线索,片刻后,嬴泽眼眸一亮,回身看着那双目无神的柳青青。 “罗柳氏,罗富可是你毒害的?” 面对嬴泽的喝问,柳青青神色痴愣,点了点头,“是的,是我毒害的,是我亲手......” “不!罗富不是她毒死的!” 就在此时,堂下人群中忽的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此人声音浑厚,语出惊人,霎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男子身形魁梧雄壮竟有九尺之高,高大的侍卫站在他面前也要矮上一个脑袋。 男子走到了黔首的最前头,似乎想要走上公堂,却被侍卫拦下。 嬴泽目光微凝,正犹豫着是否让男子上来时,一旁的柳青青激动地摇着头大喊道,“不!罗富就是我杀的!是我!是我毒死了他,然后放火烧了整个屋子。是我!” 柳青青如此疯狂的模样,当真此地无银三百两。 “放他上来。” 在嬴泽的命令下,魁梧男子走到了公堂之上。柳青青一下子跪倒在嬴泽面前,连连磕头,“小公子,你要相信民妇啊!罗富真是我的杀!我故意熬制过量的汤药喂罗富,使得他心疾猝发而死。是我害死他的...是我...” 嬴泽悄无声息的侧走一步,避开了柳青青的磕头,正欲吩咐侍卫拉她起来时,那魁梧男子却已是拉住了柳青青。 “别磕了,人不是你杀便不是。” 柳青青额头冒血,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你...你为何就是不肯听我的劝啊!为何还要回来!为何啊......” 言语间,心神奔溃的柳青青居然就此昏迷了过去。 “之前都是听你的,你也该听我一次了。”魁梧男子喃喃细语,轻柔地把柳青青放在地上。 显然,男子和柳青青并非陌人。嬴泽思绪一清,霍然明白了许多不通之处。 就在此时,一侧的罗奇骤然大叫了起来,“对!就是他!那夜里就是他与这贱妇在私会。” 此言一出,黔首沸腾。 “可笑!你还有理在此狂吠?”魁梧男子回身盯着罗奇,眼神中尽是轻蔑,“你方才说自己犹豫再三未曾下手毒害罗富?你这良心莫不是被狗啃去了不成?是谁亲手熬制了那半夏秫米汤?又是谁前脚借此向李季邀功求得钱两,后脚便进了赌场输个精光?” “若不是青青那日瞒住你将那碗半夏秫米汤换掉,罗富早就死于你手了!” 罗奇身躯颤抖不已,极力反驳嘶吼道,“不!兄长不是我杀的!兄长没喝下那汤药就不是我杀的!” 话音一落,罗奇见众人正用异样的看着他,他才猛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他情急之下的脱口而出,看似辩驳实则承认了男子的说法。罗奇颓然跪倒在地,不住低语: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兄长不是我杀的...... “罗富的确不是死于你手,可你妄图害死兄长之心天地可鉴,你又能骗得了谁!天下之人,皆是一群伪善之辈!好,就让我告诉你们,罗富是如何死的!” 魁梧男子昂首挺胸,本就魁梧的他,此时竟显得更为高大。 “我与青青打小便相识相知,早已私定终身。不料秦军来犯,我被征入伍,一去数年未归。后青青家道中落,被迫下嫁于罗富。谁知这罗富不能人道便罢,竟暴虐成性,时常在夜里以咒骂暴打青青为乐。后我寻着罗富,与其商议,只要我献出千两黄金他便会休掉青青,成全我意。” “那天夜里,我带着千两黄金到罗富屋中,不料这罗富贪得无厌竟扬言还需千两黄金。我据理力争,见罗富不肯妥协,便想着拿上黄金带着青青就此离去。可这罗富死死抱住黄金不肯放手,我正欲动手之际,胆小如鼠的他心疾骤发,就此死去。呵,该死。” “事后我放火烧屋正欲带着青青离去,却恰逢罗奇归家见火势大起而呼喊。青青身子弱,又担心我无法安然离去,便独自一人留下催我离开。再后来,为掩饰罗富死因,她悄悄扔到了大部分治疗罗富心疾的汤药,还主动报官转移视线,为我赢得逃离的时间。” “这就你们想要的真相。” 直到此刻,罗富一案的来龙去脉总算是明朗了。 患有严重心疾者,极容易因为情绪过激而猝死。嬴泽曾经就怀疑过这点,但一直无法将线索串联起来。而今,事情终归是真相大白。 千古谋圣当真恐怖啊! 李浩业的贪图美色,罗奇的嗜赌成性,柳青青与魁梧男子的情意,乃至罗富的贪财如命......诸多人性细节尽数被张良掌控,一个个人都成为他布下这场命案的棋子。 等等!千两黄金,张良,魁梧男子,昌国城,博浪沙,散尽家财......倾家为主合壮士,博浪沙中击秦帝。 嬴泽心头一震,猝然惊醒,这魁梧男子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大力士!那个在博浪沙挥出重锤砸中始皇帝副车架的大力士! 张良最终目的...报国仇家恨...反秦...刺杀始皇帝! “小心!” 第三十二章 一剑两命惊变起 嬴泽遽然对着始皇帝喊了一声已示警惕。 锵锵锵—— 周遭二十余名侍卫瞬间拔剑,杀气凛然,全员警戒四周。赵高和蒙毅亦是在第一时间挡在了始皇帝的前方。 堂下黔首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全都静静的待在了原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嬴泽深深吸了口气,死死地盯着魁梧男子,肯定道,“你是那个大力士!” “哦?你居然猜到了。”魁梧男子侧头看了嬴泽一眼,“你很厉害,可我也想明白了,我不想做他的棋子了。” 不待嬴泽言语,魁梧男子直接看向了始皇帝,直言不讳,“博浪沙那一锤是我扔的。你我现在相距不过五步,没人能挡得住我。” “但我不想动手了,我希望能够以命抵命。青青除去帮我隐瞒案情,再无做其他恶事,她罪不该死。” 赵高极为了解他身后的始皇帝,这大力士用如此威胁的语气与始皇帝交涉,决然不会有个满意的结果。 然而,始皇帝却是意外地回了句,“她不会独活。” 大力士神色一怔,有些惊异的看着始皇帝。面前的始皇帝似乎与他所预想的,或说是绝大多数人所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那人曾说过‘天下若不是自己想要的天下,就不是好天下。’所以,他想要再换一个天下。我不知道此话对与错,但此刻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好天下。至于青青......选择便交给她自己吧。” 嬴泽委实有些不明白大力士意欲何为,他似乎早已知晓自己已沦为张子房的一枚棋子,可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折地出现在此处。 须臾之间,只见那大力士身形一闪,竟像是瞬移般猝然夺下一侍卫手中紧握的长剑。那精锐侍卫虽是站在数步开外,可当他愕然发现自己手中长剑消失不见时,大力士早已退回原处。 嬴泽内心骇然无比。他的目光明明一直放在大力士身上,可在他眼中只有残影闪过,随后长剑就像是凭空出现般落在了大力士的手中。 如此一幕,简直就和后世的武侠电影般神奇,令嬴泽感到不可思议。 难怪大力士方才会那般言语。如此身法速度,近距离的他,当真无人可挡。 “借剑一用!” 大力士朗声而语,毅然执剑刺向了自己的心脏,噗嗤一声,长剑贯穿其身躯,鲜血从剑口处缓缓溢出。 嘭!雄壮如山的大力士双膝跪地,一时间却尚未就此死去。 他满是留恋的看了柳青青一眼,随后奋力转动身躯,侧对着柳青青。 他不敢再看柳青青了,也害怕柳青青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可谁知,柳青青此时恰好悠悠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大力士的侧脸以及那柄长剑。她发疯似得哭喊着爬了起来,“不!不要!” 大力士身躯一颤,万万没有想到柳青青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醒来。 跌跌撞撞的她跑到了大力士身后,不曾有一言半语,竟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大力士,双手紧握剑刃猛然将长剑推进了自己的心脏。她用尽一生的气力死死地抱着大力士,不愿再松开丝毫。 大力士身躯不住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心脏刺穿的痛苦还是惊讶于柳青青的绝然。他握着柳青青那双鲜血淋淋的手,心中黯然一叹。 柳青青做出了他最不想看到抉择,却也是他并不意外且倍感幸福的抉择。 也好...也罢...在一起就好了...... 大力士意识越发模糊,温声细语传入其耳畔。 “再...再也...不分...开...” “好。” 话音刚落,几近同时,一剑两命,两人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开了人世间。 生前无缘结连理,死后一剑心连心。 这是个凄惨的结局,可对于二人而言,或许也是个幸福的结局。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有些突兀,不过是几个瞬间,本案中最为关键的柳青青与大力士就此死去。堂下一众黔首心中百味陈杂说不出个滋味。即便是方才唾骂柳青青最为卖力的几位长舌妇,此刻也是兴致缺缺。毕竟逝者为大,她们亦是不好犯众怒。 如此,罗富命案终归是水落石出了,接下来的不过是依照秦律施以刑罚收尾罢了。 案情多次的意外转折,少年郎审案时的英姿勃发,乃至最后柳青青与大力士的一剑两命,今日一案的审理可谓是让众人叹为观止。 然而,最后两人的生死相随有些冲淡了即将圆满结案的那种激昂和期待。前因后果明了了,案子也可审结了,却不是那种非黑即白的大快人心,反而是让人心生些许遗憾。 当下心情最为复杂的或许就是位于厅堂正上方的李德了。李浩业对自己买凶害人、意图霸占良家妇人一事供认不讳,此举虽说无法在秦律中对上完全一致的罪名,可其行径之恶劣,极有可能被判处死刑。 大秦重法轻礼,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讲究依律行事,执法甚严。这与后世所言有法可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如出一辙。 嬴泽前些时日大致浏览过部分秦律条例,发觉后世绝大多数人对秦律有着极深的误解。秦律并不完全崇尚暴力,更不是后世所说的严刑酷法、草菅人命。 总的来说,秦律所体现的特点是虽严且公,虽苛且正。 甚至在某些罪名上的刑罚远远宽和于后世,其中以后世“儒家化”的同类罪名最为显著。譬如不孝罪,大秦律法规定殴打祖父母者,会施以黥为城旦舂,而后世历朝历代中对于殴打祖父母者,将会直接处于死刑。 此外,秦律区分案件中的主谋和协从,端与不端(故意和过失)。而对凶杀、盗窃、斗殴等扰乱社会治安的案件,在量刑和惩罚上较为严苛。 为何说李浩业行为极其恶劣,便是因为他伙同李季、罗奇共同犯罪,是罗富一案中的主谋,实属故意为之,且涉及凶杀事关人命。大秦律令中诸多有关于加重处罚的情节,李浩业都好死不死的沾上一二,何况其往日多有霸凌之举不得人心,实在不太可能会得到始皇帝的宽恕。 熟知大秦律令的县令李德,自然也是清楚其中的系列关节。虽说此案几近是嬴泽一人审理,可他不过是协助身份,对于最后宣告此案的审结及其相关刑罚,仍需县令李德来做。然而,身为李浩业的至亲,李德理应回避,报请上级做最后的决定。 方才那剑拔弩张的情形,让不少黔首隐隐猜出堂上站着那位是比李德县令还要尊贵的贵人。可他们此时仍是不知,那位贵人便是当今天下最为尊贵的始皇帝。 就在众人等待结果时,李德忽然五体投地,面向始皇帝,朗声而语,“陛下,微臣教子无方甘愿受领一切惩罚,恳请陛下对孽子宽和一二。” 陛下二字一出,堂下黔首皆是惶然。前些时日他们的确是出城迎接过始皇帝,可他们全都伏地叩拜,不曾见过始皇帝真容。 在众人瞩目之下,赵高和蒙毅向两侧退开,始皇帝向前一步站在了前头。 蒙毅身为郎中令,肩负护卫始皇帝之重责。方才大力士若是有意行刺,蒙毅自认难以挡下,这让他羞愧难当。此时大多侍卫已从刚才的高度警戒中松懈了下来。可他蒙毅却是不敢有一丝松懈,依旧紧绷心弦观测四周。 “陛下万年!”人群中不知何人忽的喊了一句,院中数十黔首立即反应过来,拜倒在地,齐声高呼。 而在黔首跪拜高呼那一刻,蒙毅霍然惊觉有十余名黔首并未跪下。 他们并不是后知后觉,而是蓄意有谋。更为可怕的是,蒙毅看见这些黔首竟手持小巧手弩,三棱箭镞寒芒闪闪,正对准了始皇帝,蓄势待发。 “护驾!” 咻! 第三十三章 刺杀骤起混乱生 在蒙毅高呼的同时,一枚短箭已是率先破空迸射而出,直接袭至始皇帝身前。事发突然,一众侍卫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短箭飞射却无力阻拦。 始皇帝在蒙毅呼喊之际心神一凛,面对飞驰而来的短箭,却仍旧神色自若。他正欲侧身躲避,身前骤然出现一个高大身影。 噗! 血花迸射,短箭深深的扎进此人的左肩当中。 “小高子!” “陛下!快退!奴挡着!” 为始皇帝当下一箭的,正是中车府令赵高。蒙毅与赵高方才恰是居于始皇帝左右,当蒙毅在示警时,赵高则奋不顾身的挡在了前头。 体魄高大强壮的赵高并非阉人,其骑术车技精湛,武艺更是不同凡人。当下他以肉身硬生生接下这迅猛一箭,仍是面不改色。 “陛下!撤!”一旁的蒙毅也是劝着始皇往后院撤退,“来人,掩护陛下和大公子。” “喏!” 当时是,数名侍卫已挡在了始皇帝等人跟前,掩护堂上众人。然而第一箭的射出就像是信号般,后续十几支短箭紧随其后,再度飞射而来。 噗噗噗! 一连串沉闷声响,顿时便有三名侍卫倒下。近距离之下,无盾牌抵御的侍卫,面对手弩短箭唯有以肉身硬抗。好在所有侍卫都着甲待命,尚有抵抗之力。 慌乱之际,扶苏骤然发现方才站在堂上的嬴泽竟然不见踪影!可此时情况危急,他被数名侍卫夹杂着,只能直接跟随着始皇帝退到了后院当中,无心他顾。 见始皇帝等堂上众人已在侍卫的掩护下退回后院,蒙毅举剑高呼,带着余下的六名侍卫不退反进直接迎敌而上。 这些着甲侍卫皆是郎中令所属,作为始皇帝的侍从武官团,其人数虽不过千,但个个都是千挑万选的精锐,以一敌五不在话下。只不过这场偷袭委实太过于突如其来,再是配合着手弩短箭的扫射,一众侍卫吃了个大亏。 要消除手弩扫射的威胁,此时唯有贴身肉搏。蒙毅当机立断,趁着行刺之人换箭的短暂空隙,直扑而上,“杀!” “杀!!!” 六名侍卫杀喊声齐鸣,声势惊人,瞬间就冲到了刺杀者跟前。行刺者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已是来不及更换手弩短箭。以黑布蒙面的领头者见此情况,立即高喊,“弃弩换剑!杀!” 在领头者的命令下,众人纷纷丢掉手弩,掏出了短剑,与侍卫直接贴身肉搏拼杀。 “死吧!秦狗!”一人面色狰狞地叫嚷着,挥舞着短剑便杀向了最近的一名侍卫。 叮!叮!! 接连两声金属碰撞的脆响,此人举剑过顶欲往下扎死侍卫,“呀呀呀!去死!” 一言不发的侍卫目光凶狠,抓住了此人高举短剑时的破绽,径直刺出长剑。这一刺极快极恨也极准,一剑便是贯穿此人咽喉,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红遍了脖颈。 侍卫大力一脚踹开此人,拔出长剑,开始下一个目标。 侍卫恨意盈胸,方才有一名同袍挡在了他面前,直接被一箭穿喉,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昨夜与那同袍开着黄腔说着笑语的场景,尚且还清晰地在侍卫脑海中回荡着。 他还记得那同袍满脸骄傲道:“嗨,巡狩完了回到咸阳,带你去见见额家那臭小子,传来的家书上说还挺重的。嘿嘿,婆娘刚把他生下来,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额。嗯……不喜欢也行,哈哈,打到他喜欢为止!啧,就是家里那婆娘怕是不给呦,老五给额支个招儿呗。对了,给他整个啥名字好呢......狗蛋?狗剩?二狗?嗯,好像都不够霸气………要不就叫大狗......” 然而,那迅猛一箭破灭了一切,直接断去了同袍的所有念想。 同袍那初为人父的欢喜与忐忑历历在目,他那咧嘴憨笑的容颜更是在侍卫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个被称作老五的侍卫恨极了,他恨自己为何不能更警惕些,更恨自己为何没能避开那根短箭,反是让同袍替他受死。若是避开那一箭,甚至中箭的是他,那该多好。无亲无故的他至少会死得踏踏实实,不会有诸多的牵挂......可同袍已死,无力回天。此时的老五唯想杀多几名贼人,以祭同袍在天之灵。 老五提着滴血的长剑,下手既快又狠,眨眼间又是刺穿了一人的喉咙。他步履沉稳,不声不响地继续向前杀去...... 杀喊声响彻了整个县令府衙,在蒙毅的带领下六名侍卫杀气骇人,宛若天兵下凡势不可挡。身先士卒的蒙毅更是以一人之力斩杀三名敌手。火光电石间,十余名刺杀者尚且还站立着的仅剩六人。 秦宫随行侍卫的恐怖之处在此刻一展无遗。 行刺的领头者看着一个个倒下的弟兄心中震撼不已,他决然没有想到这些侍卫竟是如此的可怕。他们人数几近秦宫侍卫的三倍,还以手弩扫射占尽了先机,可在正面拼杀后,居然反是被其以摧枯拉朽之势在快速歼灭着。 前方还有四人正阻拦着侍卫们的冲杀,此时一老者在门外拥挤的人群中钻了进来,贴在蒙面的领头者耳旁言语。 “主家,我们中计了。审案开始后城门紧闭,部分潜伏在外头人群中的弟兄已被那暗水房的人给害了。这始皇帝阴险至极,显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咱们往县令府衙里跳呢!” “那田荣呢?” “清晨城门一开,他就带着数名心腹离开了昌国城。留下的都是些他不在意的无用之辈,现今大多已被秦人擒杀。” “齐人多诈也,该死!” “主家,我们快撤吧!先在城中避一避风头,伺机再逃。” 蒙面的领头者看着当下一片混乱的场景,庭院中数十黔首全都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哭喊着、瑟瑟发抖。四周全是杀喊声,黔首们惊恐地挤在了墙角处。此时还站在庭院的,除了蒙毅所带领的六名侍卫,也就只有他们七人而已。准确的说,此时已经是六人了。 就在这几句话的功夫里,又是有一人倒在了侍卫们的剑下。 “奉命抓拿反贼,闲杂黔首一律蹲下,原地不动,等待搜查!违令者斩立决!奉命抓拿反贼......” 而就在此时,县令府衙不远处隐隐传来一声声喝令,与之相随的还有一阵阵踏踏的急促脚步声。 正有一大批人马在靠近此地,极有可能是其余的秦宫侍卫以及郡县正卒。从高喝声及脚步声来看,应该是想要将县令府衙周遭团团围住,逐一进行排查。 “主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第三十四章 命案终了局势稳 蒙面领头者有些犹豫,既是有些不忍就此丢下还在前方拼杀的三名弟兄,也是因为一时间没有什么破局之法。 此时站在他身旁的另一蒙面人低语几声,领头者神色微亮,立即朗声高喊,“快站起来跑呀,秦将要杀人了!快跑!跑啊!” 庭院蹲下的黔首大多尚未听到外头的喝令,加之此时人心惶惶,领头者高喝之下顿时有几名不明所以的黔首站起身来,跑着往县令府衙大门口冲去,想要离开此地。 人类的盲从性极有可怕,尤其是在混乱当中更是如此。有几人的带头后,越来越多的黔首站起身来往大门跑去。一时间人群涌动,在大大小小的哭喊声中,不时还夹杂着踩踏的惨叫声,场面变得更加杂乱不堪。 见此计生效,领头者三人趁乱随着人群离开了县令府衙。 蒙毅察觉情况不妙,立即与侍卫极速斩杀了剩余三名行刺者。 在乱成一团的人群中,蒙毅心知不能再放由事态恶化,便高声喝道,“蹲下!勿动!违者斩立决!蹲下!!!” 然而当下黔首们心神慌乱不已,加之各种声响混在一起可谓是嘈杂,根本无人在意蒙毅的呼喊,人群依旧在涌动。 蒙毅眉头微皱,带着四名侍卫冲挤到了大门口,高举长剑随意对着一人手臂便是奋力挥下。 霎时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血光四溅,一条手臂飞溅而出,砸在了一旁黔首的身上。 “停!蹲下!” “停!蹲下!!!” 蒙毅发出了最大的怒吼声,四名侍卫也是齐声重复蒙毅的话语。在血光的威慑之下,最前头的数人立即止住了脚步,被砍去手臂之人则倒在地上翻滚嘶吼着。 此时,余下两名侍卫也是在后头人群后头高喊,“蹲下勿动!违者斩立决!蹲下!!!” 如此,人群才慢慢的停了下来。 见情况渐趋稳定,蒙毅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而今庭院中仅是剩下三十余名黔首,已有一小半人跑了出去。也就是在这短短的一小会儿,已是有十几名黔首被踩伤挤伤。唯一庆幸的是,至今尚未有黔首丢去性命。 “你们两个守住门口,禁止任何人进出。” “喏!” “你们两个去清点贼人尸首,收拾残局,。” “喏!” “剩下的就稳住黔首,将伤者分离开来,等待救治。” “喏!” 六名侍卫领命各司其事。其实在方才的厮杀中他们也都负有不同程度的伤势,其中尤以那名为老五的侍卫伤势最为严重。浑身上下大小伤势不说,最是触目惊心的便是他面门上那一道斜长的剑痕。此血痕从他额头右侧划过了他的左眼,一直延伸到左耳,煞是恐怖。 身负如此伤势的老五战果斐然,一举斩首四人。凭借如此斩首战功,老五事后便可定功进爵,获得良田家宅。可此时正守卫大门的老五却是没有思量军功一事,他只是在心中默念着:嘿,四个人头给你陪葬,差不多了吧...... 蒙毅吩咐完毕后则前往后院准备向始皇帝复命,却是见着始皇帝带着众人回到了大堂当中。 而首先出现在蒙毅眼前的却是那县令李德,只见他哭喊着冲了出来,一下子搂住已死的李浩业,老泪纵横,呜咽不止。 一旁的扶苏黯然一叹,他方才亲眼看见本是虚弱不堪的李浩业,竟在乱箭扫射之际挺身而出挡在了李德的身前。一根短箭恰巧射中了李浩业的后颈夺去了他的性命。且不论李浩业以往行径如何,可他最后那为父挡箭的举动,当真是令扶苏钦佩不已。 始皇帝听着蒙毅的汇报,望着县令府衙的一片混乱,依旧神色淡漠。为了应对这一场刺杀,早在十日前始皇帝便已经吩咐王敖着手准备。他知晓罗富命案闹得轰轰烈烈有些不太寻常,若是贼人有心行刺,那在人多嘈杂混乱之时便是最佳的时机。审理罗富命案的今天,恰是符合了诸多行刺的条件。 在系列安排下,首先是王敖暗中散发消息引人入瓮且负责暗中拔除贼人耳目,再是蒙毅率领随行侍卫于一旁守护,最后则是五大夫杨樛领命率郡县正卒包围附近将所有贼人一网打尽。如此安排,即便贼人再多也是无处可逃。 而今日唯一的意外便是行刺之人暗中携带小巧手弩,一轮扫射下打了措手不及。如此,才造成了当下有些混乱的局面,也是出现了一些不该有的伤亡。所幸诸事有惊无险都在可控范围,并未出现不可挽救之事。 “陛下,此时城门已紧闭,一众贼人十不存八九,外头排查亦是开始收尾,静候佳音即可。” 始皇帝点了点头,而后蒙毅又是呈上一柄小巧手弩,“陛下,这手弩做工精美,威力不凡,非寻常工匠能制。臣怀疑是墨家工匠的手笔。” “墨家?”始皇帝端详着手弩,发觉手弩悬刀上有着一个独特的纹路。“带回去交给章邯,让他查明这手弩出自墨家哪脉。” “喏。” 耳畔呜咽声不止,始皇帝回身看着那伤心欲绝的李德,才想起罗富一案并未完结。现今,涉及此案的李季、柳青青、大力士、李浩业都已死去,仅有罗奇一人尚且存活。今日事情多变,况且此案多人已死,始皇帝不想再深究,便对罗奇施以黥为城旦舂,算是审结此案。 “李德,这四年你治理昌国城井井有条,深得黔首爱戴,有民治之功。然李浩业一事,你身为其父教子不严多有放纵。近日两次刺杀,你更有失职之过。当下,以你民治之功抵以上之过,你可异议?” 李德放下李浩业,知晓始皇帝此举算是宽和有加,连忙行礼叩谢。 “李县令,还请节哀。其实,令郎如此结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望珍重。”扶苏在一旁宽慰了两句。 李德神色微怔,喟然长叹,“谢过大公子。” 始皇帝望着院中黔首,朗声而语,“今日贼人行刺于朕,祸及尔等,朕于心有愧。凡伤者皆可无偿得以救治,不必担心医药费用。另有损失者自行报请县令,可另得弥补。” “谢陛下!”堂下一众黔首齐齐伏地叩拜,大谢始皇帝。 如此,现下所有事情已算处理妥当,扶苏却是建言道,“父皇,十三至今不见踪影,儿臣想带人去搜寻一番。” 始皇帝尚未回应,门外一名侍卫急急赶了进来, “禀告陛下,城门处来报,十三公子被贼人挟持,恐有性命之危!” 第三十五章 再相遇与再劫持 县令府衙附近的街道上喧闹嘈杂。一众闲来无事的黔首本不过是来看看热闹,不料却是遇上了反贼刺杀始皇帝。今日案件的精彩审理可谓是让他们看足了热闹,乃至会成为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的谈资,可碰上这意外之事,那便是无妄之灾了。 此刻,他们唯有希望搜查尽早结束,然后安然归家。 在拥挤的人群中,逃离府衙的领头者带着另外两人在不断地穿梭着。随着四周喝令的传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黔首听令蹲下静候搜查。 他们手持武器,身上亦是占有血迹,蹲下等待搜查唯有死路一条。留给他们唯一的选择便是突破包围,隐匿城中另寻他路。 三人在条条里巷小街中左拐右藏,避开了一批又一批的侍卫正卒,最后暂时躲在一僻静的小巷口。 “主家,回住处那唯一的路口有五名正卒把守着过不去啊!这可如何是好?”老者一脸担忧,他们在包围圈中待的时间越长,危险性便会越大。 领头者捋了捋胡须,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为了今日的刺杀,领头者已是苦心准备了数年。他离刺杀成功只有那么一箭之遥,当时那一箭若是射中了始皇帝,或许现今的状况将会翻天覆地。 可一想到秦宫侍卫的可怕战力,尤其是始皇帝淡然面对那一箭时的神情,领头者顿觉心灰意冷。他苦心经营数年才换来今日的刺杀,却是以如此惨淡结局收场,实在令人心寒。而今数十名弟兄已悉数被擒被杀,自己也身陷囹圄,端是失败到了极致。 “老方,你之前服侍兄长多年,后又跟随了我,这些年当真辛苦你了。往后,你还得再辛苦一二,要把少主照顾好。” “老奴当年被老主家所救,这贱命也就是老主家的了,何来辛苦之说。再说照顾少主那是老奴理所当......”被称作老方的老者言语间忽的一怔,满脸惊异的看着领头者,“主家,你这是要......” 领头者抬手打住了老方的话语,转身对着另一人道,“往后多想想自己,莫要勉强。好好活着便是最好。” 此话言罢,不待人言,领头者再度蒙上黑布,飞速地冲向路口的五名正卒,“秦贼看剑!” 五名正卒看到一个蒙面人冲了出来,如饿狼见肉,立即兴奋的迎了上去。以五对一,这是送上门来的战功啊! 只见领头者刚和前头的一名正卒交了两招,便往另一个方向奔驰而去,“以多敌少,非英雄也!” “追!”五名正卒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仲...唔...不...唔唔...” “少主,莫要大喊,不然主家可就白白牺牲了。”见少主情绪激动险些引人注意,老方及时捂住了少主的嘴。 待正卒已追远,趁着路口无人把守的间隙,老方连忙拉着少主逃离而去。 两人一路奔袭,慌慌张张地往住处跑去。今日因县令府衙聚集了一大批黔首,官府又是下令警戒抓捕反贼,各家商铺大门紧闭,街道上亦是冷冷清清极少有行人。一路畅通无阻,不一会儿,两人终是快要回到住处了。 然而,在他们住处门口停驻着一辆马车,马车前靠站着一个身形健硕的少年。少年双手抱臂,嘴里叼着一根杂草,百无聊赖,不知所想。 奔袭一路的两人临近住所,却霎时止住了脚步,满脸愕然之下不再前行。 这个地方,是家布庄,名为锦绣。 那个少年,是位皇子,曾在此处买布。 那个少主,是名女子,曾在此处卖布。 买布与卖布,赢泽与白雨黎,两人再次相遇了。 “嘿,你来啦!” 少年伫立在马车前,笑脸相迎。 少女闻言,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似乎想要看看蒙面黑布是否尚在。黑布的确还在,可少女转瞬一想,这似乎毫无意义。 “戴不戴又有什么区别呢?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在府衙的时候。” 少女摘下了黑布,泪水从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美眸里跳了出来。 少年笑了笑,而后双手撑在嘴边,扯着嗓子大喊道,“救命呀!本公子被挟持啦!快来人啊!好生凶猛厉害的贼人呀!救救本公子!” 扑哧一声,少女含着泪水破颜一笑,觉着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那个人儿...... ...... “驾!” 昌国城内主道上,三匹快马驰骋而去。一身白袍的扶苏公子一骑绝尘,脸上尽是忧虑。他在听到嬴泽被人挟持后,便毫不迟疑地带着两名侍卫骑马赶往城门口。 前两天嬴泽被贼人挟持到城外,浑身是伤,还差些丢去性命。对于此事,扶苏一直心怀愧疚。他始终认为是自己未能保护好嬴泽,才会有诸多是非。他本已下定决心不再让嬴泽受到一丝伤害,谁知这才没几日,嬴泽又是被人劫持了。 十三,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扶苏心中默念着,又是狠狠地抽下一马鞭加速赶往城门口。 ...... 昌国城城门口处,数十名正卒手持长戈,正团团围住一辆马车。马车之上,一名蒙面人以短剑架着十三皇子嬴泽的脖子。有些奇异的是,蒙面人并未言语,倒是那被劫持十三皇子一直在叫叫嚷嚷。 “鸣英,你别管我,千万不要打开城门。直接把这两名反贼给拿下,你便可定功进爵。” “若是本公子不幸牺牲了,你回去跟大兄说一声,我们来世再做兄弟。” “父皇那边你也别怕不好交代,你只需说我嬴泽为国捐躯,死而后已!来吧!” 暂时受命看守城门的鸣英此时可谓是心惊胆战。这嬴泽口口声声表示不用理会他,可作为下属的鸣英哪里敢随意动手。 定功进爵?怕是得落个保护不利的下场。 还去跟公子说明情况?谁人不知扶苏公子最是爱护你十三公子。 还去陛下那边交代?这一交代,怕是得把自己的人头给交代了。 对于嬴泽的大义凛然,鸣英心中直翻白眼,更是暗暗叫苦。 马车上的两门贼人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打开城门放他们离开,便会释放皇子嬴泽。然而鸣英领的是死命令,任何情况下都不得擅自打开城门,何况若是直接放任贼人离开,皇子嬴泽的安全就更加难以保障。 这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一时间,鸣英陷入了两难境地,与贼人僵持不下。 而今的他,唯有等待诏令的传来。 第三十六章 是兄弟就来砍我 “鸣英,还在等什么呀!快些啊!莫要错过了最佳时机!” “鸣英,你说你啊,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怎么抓两个反贼却是如此婆婆妈妈的!快些,本公子累了。” “我家玥儿都比你要爽快,鸣英啊鸣英,你到底能不能果断点,哎呦!” 腰间猝然地一阵刺痛传来,令嬴泽不由痛叫了一声。 鸣英心中一沉,目光瞬间锁在了架着嬴泽脖子的那柄短剑上,可这一看,短剑也并未伤着嬴泽。 暗自松了一口气的鸣英心中默念道:我的十三公子呀,你可别一惊一乍的,我的小心肝可经不住吓啊! “玥儿是谁啊?” 耳畔传来白雨黎那微不可闻的声音,这声音虽小,可那质问之意却是撼天动地,不然嬴泽也不会遭受那猝不及防的一掐。 嬴泽咬着下唇,嘴角露出一个小口子,细声细语道,“没有啊,是我的一个小侍女而已啦。” “鸣英别等啦,本公子腰都酸了,你倒是利索点啊!” 嬴泽生怕白雨黎会继续追问,连忙又是嚷了起来。 当下最为煎熬最想利索结束此事的,非鸣英莫属。这嬴泽一口一个鸣英地叫唤着,似乎生怕没人知道他鸣英是此事的负责人般。鸣英可谓是哑油吃黄连有难也难言啊! 度日如年的时光继续着。 盼望着盼望着,扶苏来了。 当一身白衣的扶苏出现在鸣英的视线里时,鸣英从未觉着自家公子是这般英明神武,他在数丈开外就迎了上去。 扶苏跳下马,微微喘息道,“鸣英,十三如何了?” “十三公子暂时无恙。” 扶苏微微点头,继续道,“情况呢?” “一直僵持不下。那两名贼人中,一人负责驾驭马车,一人则以短剑挟持十三公子。他们表示只要打开城门放他们离去,到城外十公里后便会安然放下十三公子。” 扶苏没再犹豫,直接走到了马车不远处,一众正卒让出了一条空道,任扶苏款款前行。 对于能否抓获这两名反贼,扶苏并不上心,他只是想着该如何确保嬴泽的安全。 放他们离开可以,嬴泽必须安全留下! “两位,本公子乃当今圣上之长皇子,嬴扶苏。诸事好商量,本公子可以打开城门放你们离去,但人,你们必须得放了,在就此地。两位意下如何?” 扶苏开门见山,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负责驭车的老方毫不客气道,“秦人向来不可信,若是如此把人放了,一旦你们出尔反尔,我等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信不过我嬴扶苏,我可先打开城门,让马车行至城门出口处。只要你们放人,便让你们乘车离去,则如何?”扶苏又是退一步。 毫无疑问,扶苏此法算是诚意满满。而在那老方思量之际,被挟持的嬴泽却是出言道,“何必如此麻烦!大兄,是兄弟就来砍我!一举把反贼也拿下,莫要犹豫了。” 扶苏刚想说话是,却是看见嬴泽忽的对他眨了眨眼。扶苏一愣,还以为自己心神微乱看花了眼。可再仔细看去时,又是见鬼的看到那十三公子眨了眨眼睛。 扶苏心绪一定,开始认真的思量整件事情。嬴泽兀然在混乱中离开了县令府衙,这马车还是嬴泽所属...再是细细打量,那蒙面人体态婀娜,似乎并非男子。最后再是看到那架在嬴泽脖子上的短剑,距离嬴泽的脖子足足有两个拳头之远,好像生怕会伤到嬴泽似的。 世上决然不可能会有如此客气的挟持之法?除非,这人本就不想如此。 直至此时,扶苏恍然大悟,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被贼人强行挟持,这是完完全全由某人自愿炮制的局面。 “来人,打开城门,放他们离去。” 扶苏一声令下,城门轰隆隆地被推开。 嬴泽嘴角露出似有非有的笑意,脸上却满是悲苦,还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大喊道,“大兄!要不得啊!当真不可啊,你怎能如此因小失大呢!抓捕贼人要紧啊!大兄,你不该如此呀!” 扶苏看在眼里听进耳中,暗自咬牙切齿:十三这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当真讨打! “驾!”见城门一开,也无人阻拦,老方当即挥鞭驾车扬尘而去。 “来人,追上......” “别追了。” 明英有些担心道,“可是十三公子的安危......” “不必了,本公子自有安排。” 面对鸣英的一脸愕然,扶苏低声而语,“十三他又不傻,你觉着他在这个风声鹤唳之时,会驾着马车在城中随意游玩?” “公子是说,十三公子是故意......” 鸣英见扶苏微微点头,顿时愣在了原地,他那刚毅的脸上尽是悲催:感情我是白担心了一场?亏我方才还那般心惊胆战,我的十三公子耶,你可太会折磨人了...... 扶苏不知鸣英心中所想,他只是眺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心中黯然一叹:十三如此,真的不傻吗?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了数株大树旁。老方识趣地解开绳索,带着马去一旁食草,给大树底下的两人独处时光。 天空很蓝很蓝,云彩却很厚,天上像是立着一座座绵延不绝的高山。 临近正午,阳光灿烂,有些灼人。丝丝清风拂过,站在树荫之下的两人顿觉一阵清凉。 “越是偏南,秦的控制力便会越小,你们驾车南下,只需稍加注意些,想必是不会有意外的。” “车上都备好了清水和干粮,还有一些钱两。两个人,小半个月是绰绰有余的。” “没见到你仲父,应该是被抓了吧。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做不了什么的。回去之后若他还活着,我倒是可以试着见他一面,帮你给他报个平安。其他的,我无能为力,你们也别再有任何妄想了。” “有些事情,需要量力而行,不可为而为之只会伤人伤己,不会有好结果的。” “公子......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有。太多太多了,多到我不知该如何开口。从在县令府衙认出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反复思量究竟要问你些什么了。想了数十个问题,可在锦绣布庄门口见到你后,我又觉着那些都没什么意义了。想了很多,现今只有一问存于心中,不解不快。不知你能否诚心告知于我?” “是何?” “你我初见,可是偶然?” 第三十七章 赏我吃一口胭脂 相比于嬴泽的想了许多,白雨黎只会有过之而不及。 她曾想过,当日便不该说出喜欢,也不该留下那卷竹简,更不该登上方才的马车......那样,或许诸多事情便会变得更为简单。 长痛不如短痛,此话说着极是简单,可面临抉择时,又岂是一句话所能改变的。 你我初见,可是偶然? 嬴泽这短短的八个字,直指人心,让白雨黎再度面临一个抉择。 “不论结果,我只希望你能真心答我。” 嬴泽的话语令白雨黎娇躯微颤,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只能坦言答了偶然。 嬴泽笑了,脸上是那最开怀最纯真的笑颜,像极了一轮明月。 偶然。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足够了,比千言万语都要好。 微笑间,嬴泽忽的问道,“那玄色发带可还喜欢?” 白雨黎俏脸上带着一丝惊异,而后便是释然。她从身上拿出那装嵌着‘雨泽’二字的丝带,握在手中,点了点头。 嬴泽则是从衣袖中掏出那柄救过他性命的匕首,在白雨黎眼前晃了晃,直直地看着佳人,“我也很喜欢。喜欢这礼物,更喜欢你。” 佳人脸色微红,羞涩地急忙垂下了脑袋,有些不太敢看着嬴泽。 时隔数日,少年终是在心上人面前说出了喜欢。 虽说是迟了些,可喜欢依旧是喜欢,只增不减。 嬴泽觉得当下赧然的白雨黎好看极了,不由也就看得有些痴了。骤然间,白雨黎扑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嬴泽。 “公子......雨黎对不住你。” 佳人在怀,言语凝噎,嬴泽轻拍其后背,长吁一口气,“没什么对不起的,事情都过去了。” “代你约我畅游昌国城是你仲父的主意吧,你应该是事后才知道的,不然那天你也就不会有些反常了。然后我便会在你们的计划下被劫持,再是引出侍卫趁机刺杀始皇帝。你只答应让他们绑架我,却不放心我的安全,便偷偷在我昏迷时留了把匕首。还有当时藏在密林中的人影也是你吧。那天夜里,我真的有好几次以为自己要死了,无比绝望的那种以为。不过,都撑过去了,也就没什么了。” 嬴泽语气平淡,言语间还带着一丝自嘲的轻笑,可怀中的白雨黎却是娇躯微颤。她清晰地知道那天夜里,嬴泽是如何一步步熬下来的。嬴泽越是轻言淡语,白雨黎心中越是愧疚不已。 “原来公子什么都知道的。” “有些事情我不去也不敢想,可放开后多想想,也就想明白了。毕竟,我还是有点墨水的嘛。” 嬴泽在心中默念了句,两千多年的墨水,想清楚些事情还是够用的。 “你是楚人,白徐又曾说过你父母双亡,我想,他们是死于秦军手下的吧。这事情说着简单,可能不能放下,却只能看你自己了。不过,想必他们也不希望你继续活在仇恨当中。” “自己能够好好活着,就已经是件了不起的事情了。人死不能复生,所有的事情还是得看活人。即便你们成功刺杀了始皇帝,又如何?你父母可会活过来?现今寻常黔首的日子就一定会更好过?说不清楚啊!” “你看这次刺杀,你们那边死了多少人?大秦这边的侍卫正卒也是有人伤亡,甚至还连累了一些无辜黔首。这天底下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牵挂的,任何人意外死了,都是不可承受之痛。为了复仇,不值当。” 嬴泽抱着白雨黎低声细语着,既是在安慰怀中佳人,也是在让自己思绪更为通透。随着时光的流转,嬴泽已渐渐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既是秦人,也是皇子,但他更认可自己是中央之国的华夏族族人。 由后世而来的嬴泽,有着许多与当下不太一样的观点。他知道许多事情没有对错之分,只有立场不同。秦一统天下,必然会伤害到一部分人的利益,自然也就得无条件地承受这些人的报复。 可嬴泽以两千年后的目光来看待当下,他总觉着大家都是华夏人,少些杀戮与死亡终归不是什么坏事。 在沉默中相拥许久后,嬴泽主动让佳人离开怀抱,认真地注视着佳人那双好看的眸子,“你跟我说过,单是喜欢是不够的。可我也想告诉你,喜欢是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只要感情深笃,是无法妨碍心意相通的。不过我可不想庸人自扰,说吧,你的决定是什么?” “我......我的心还很乱。我想先回楚地处置好余下事务,思量清楚,再做打算。” 嬴泽点了点头,“也好。你便回去慢慢想清楚吧,静下心来后可以去做做你喜欢的事情。要不,我们五年后再见吧。” “五年?!” “嗯,五年。若那时你我心意皆如初,单是喜欢也足够了。” 五年,是嬴泽身上那催命符所要求成为好人的期限。五年好人,十年贤人,二十年内成为圣人。二十载的时间里,嬴泽必须在前五年成为所谓的好人,若不然则会魂飞魄散。 嬴泽丝毫不怀疑魂飞魄散的真假,同时他也没有信心能在五年内成为好人。其实,他心中很是不舍,甚至想过直接帮白雨黎改个身份,就此带着她回咸阳。可这并不是个好选择。 活着,才能谈其他,死了,一切皆枉然。 为此,嬴泽才会想到这么一个五年之约。 “好。五年便五年。” 见佳人郑重答应,嬴泽洒然一笑,歪着脑袋骤然问道,“小娘子如此俏丽,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一口可好?” 佳人顿时一愣,她今日并未涂抹胭脂。等等,赏一口胭脂? 而就在这愣神之际,佳人兀然被拥入怀中,两片软柔相触,佳人娇躯一软融入少年怀中...... ...... 不久后,立于树荫中的白雨黎俏脸上满是红晕,那红润从她颊边一直蔓延到她的眼角眉梢。白雨黎手中紧紧捧着少年留给她的一卷竹简,望着那少年离去的方向,白雨黎两颊上微微现出两个迷人的酒窝...... 第三十八章 圣人著书点英豪 某人春风得意脚步疾,不时地抹了抹嘴,高兴到了极致。与佳人分别前他何止是吃了一口,那是无耻的一口接着又一口,直到两人有些喘不过气时方停了下来。 独自一人连蹦带跳地往昌国城走去,嬴泽嘴里还哼着小毛驴骑吖不骑的,简直是乐开了花。魂归秦朝已是三月有余,此时的他最为欢喜。 然而一刻钟后,方才的潇洒与欢喜渐渐褪去,空余累与热二字。 已是正午时分,烈阳一动不动地高悬在头顶,烧灼着青草,也烤炙着嬴泽。越走越是疲惫,空气仿佛凝滞不动,周遭一丝风也没有。 无奈之下,嬴泽只好就近坐在了路旁的一颗大树下歇息一番。然而灼热感并未减轻多少,依旧令人难受难耐。 “呀,这不是我们自愿为国捐躯的十三公子嘛?怎会如此狼狈的坐在树下呢?” 就在嬴泽惹得睁不开眼时,扶苏温和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嬴泽喜出望外立即就蹦了起来,完全忽视扶苏的揶揄,张望四周。果然,鸣英驾驭着马车在一旁等候。 “嗨,为国捐躯也得死得其所嘛,总不能被白白烫死。鸣英,你倒是把马车靠近些呀!” 看着鸣英那幽怨的神情,扶苏笑着摇了摇头,与嬴泽一同上了马车。 “鸣英呀,我都叫你果断点处事啦。你看结果都一样的,你还婆婆妈妈浪费了多少时间呀!”上了马车后,嬴泽还不忘说了鸣英两句。在前头负责驭车的鸣英心脏抽搐,这嬴泽显然是在他的伤口上撒椒盐。 奈何人家是皇子,他一个小小的侍卫即便有万般无奈,也只能有些不满道,“公子,你可不能如此纵容十三公子啊!事情都过去了,哪还有再说出来糟人心的道理!” 扶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十三这次做法的确不妥,不过鸣英你也太愚钝些,往后得变通些。” “哈哈!大兄说的好!鸣英就是笨了些!” 在嬴泽的大笑声中,鸣英心中顿生悲苦,他倒是差些忘记扶苏最是回护嬴泽,又如何舍得教训嬴泽呢。 唉,我便不该开口自讨苦吃的...... 一番闲话后,嬴泽看着安静的扶苏缓缓而语,“大兄,你应该一早就知道雨黎的事情吧?” “在你被挟持到城外后,为兄看过那白小娘子留给你的竹简,上面用的是楚体。你前脚被挟持,她后脚便兀然离去,为兄便心存怀疑。然后派人调查了一番那锦绣布庄,也就知晓了。” 言语间,扶苏拿出一卷竹简交给了嬴泽,打开一看,里面尽是有关于锦绣布庄与白雨黎的相关资料。 嬴泽惊异的发现白雨黎竟是那“商祖”白圭的后裔。当然,到了她这一代的白家已经是日薄西山见末路了。而白雨黎的父母也的确是在早些年秦楚战争中丧生。那是大秦征战史上少有的惨败之战,那一战中楚将项燕大破李信、蒙恬于城父,秦军大败,七名都尉(统兵五千的主将)直接战死。白雨黎的父母也就是死于那场战斗当中。 良久后,嬴泽抬起头,“为何不早些告知于我。” 扶苏反问道,“早些知道又如何?十三你的选择会改变?或是说你坚信自己能劝得住那白小娘子?” 嬴泽心想的确如此,“算了,此事已告一段落,懒得去多想了。对了大兄,我这佯装挟持一事,你可千万要保密啊,尤其是对那赵高。” “中车府令?为何?” “他不是中了雨璃一箭嘛,被他惦记着总不好。” 嬴泽随意的解释着,心中则是暗叹可惜:唉,雨黎的箭法不行啊,怎么就没一箭射死那厮呢!他这以死相救的行径,忠心耿耿,祖龙对他只会信任有加。哎,麻烦。嗯...既然已射出一箭,就要贯彻到底咯。做人不能半途而废,得找个机会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然后再...... 在胡思乱想中,马车渐渐驶入昌国城。此时城门已大开,城中也是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般。唯有县令府衙中一时难以散去的血腥味儿,还在诉说着此地曾经的惨烈。 回到昌国城后,嬴泽冒险去见了一面即将被处死的白徐,而后从下午到入夜便一直呆在屋中。 夜色静谧,嬴泽坐于案几前,油灯黄晕闪闪,映照在整齐排开的一枚枚竹简之上。案几上有上百枚竹简,奇异的是每一枚竹简上只写着两三个字便空空如也。 排在最前头的竹简上写着一个个大秦耳熟能详的名字,王绾、隗壮、李斯、蒙恬、蒙毅、王贲、章邯、胡毋敬、顿弱、姚贾、尉缭、羌瘣、辛胜、李信、冯去疾、冯劫......当今,这些人几近都是三公九卿中的大佬。秦能一统六国,这些能臣宿将功不可没。 然而嬴泽盯着些这些个名字,骤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些人的年纪大多偏高,单是年过花甲者竟已达到了半数。其中,王绾、隗壮、李斯、尉缭等几名重臣更是接近古稀之年。即便是与始皇帝年纪相仿的蒙恬、王贲、李信也是年过四十。 要知道在这个医疗条件极不发达,一个感冒也会弄死人的时代,能活到四十岁已是不简单,何况是一个甲子。辉煌的大秦帝国建朝不过四年,可一朝的中流砥柱却已大多步入年迈。这似乎已经在预示着大秦的败落。 嬴泽又是逐一扫过其他名字,刘邦、范增、张良、陈平、蒯彻、陈胜、彭越、项羽、韩信......嬴泽越看越是头疼,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年轻,尤其是项羽、韩信比十五岁的自己还要小。这光是从年龄上便能熬死一众大秦之人。 嬴泽深深的叹息着,这上百个名字是他绞尽脑汁的成果。这些都是在他印象中能在古籍正史、稗经野史中留下名字的人物。他原本试图从这些风流人物的事迹着手,去分析着将来天下走势的一个个细节。然而却头疼地发现这个法子有些愚蠢。 一是此法太过于纷繁冗杂,二是有些将来的名人当下根本不值一提。譬如此时的韩信不过十二岁,应该还在为温饱而发愁,也可能正准备接受胯下之辱,总之完全用不着去关注。再者,他也是意识到有一大批后世的名人,其实都是跟随刘邦而起的草根之辈。这便是应了时势造英雄这句话。倘若那个时势并不会出现,也就有许多人不会大放异彩。 嬴泽渐渐平复了心绪。他之所以会写下一个个名字,主要还是因为被那张良和陈平的计谋给吓着了。他不想被人摆布,也深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要好好利用穿越的优势,来事先做好更多的准备。不过从当下来看,倒是他自己有些魔怔了。 然而嬴泽并没有意识到,他今日写下名字的举动,被后世史书记载为圣人预知百年世事,提笔著书点英豪。而由这一个个名字构成的英豪榜,也在后来掀起了腥风血雨。 “看来,还是直接对大秦进行改革更加靠谱些。可该如何入手呢?先改法治?还是经济?还是其他?也不对啊...我现在虽然是皇子,可也没权力弄这些啊。再说了,从古自今,革新者大多没个好下场啊。唉,头疼!” 嬴泽两个眉头正狼狈为奸的拥抱在一起,他越是思量越是头疼。 “十三公子,陛下有请。” 第三十九章 朕知你不是嬴泽 “十三公子,陛下有请。” 屋外忽的传来王敖的声音,让嬴泽为之一愣。在他印象当中,来到这大秦虽有些时日,但他还并没有真正单独和始皇帝单谈过。 有些忐忑的嬴泽在王敖的带领下来到了始皇帝的屋内。一进屋,嬴泽立即恭谨行礼,“父皇。” 始皇帝并没有抬头,依旧伏案批阅着面前的竹简,只是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王敖示意嬴泽在一旁的坐榻上静候,然后便合上屋门退了出去。 人定时分,皓月当空,夜色醇厚,幽暗的云缓缓飘移,虫鸣之声忽远忽近,自然而祥和。 屋内的嬴泽跪坐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始皇帝在不远处批阅着竹简。在始皇帝的案几上堆积这数十卷竹简,身旁另几张案几上也是竹简成山。后世太史公曾说,“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又有人说始皇帝每日都要批阅百二十斤的竹简。 嬴泽并不知道此时始皇帝面前的竹简是否有那惊人的重量,可这一座座竹简小山确实让嬴泽惊叹不已。 夜里很静,静得连草动的声音也仿佛听得见,而在屋中只有竹片相撞的脆响。 始皇帝批阅的速度很快,竹简小山渐渐被夷平。然而竹简实在是太多了些,加之嬴泽白昼费神居多,在声声脆响中,跪坐的嬴泽竟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夜色渐深,嬴泽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丝开门轻响。微微睁开惺忪睡眼,嬴泽恍然记得自己似乎还在始皇帝的屋内,瞬间便清醒了过来。而在此刻,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坐榻上,身上还盖了一块厚厚的虎皮。 嬴泽起身看向案几,案上空空无一竹简,屋内也不见始皇帝。 走出屋内,嬴泽第一眼便看见了伫立在院中正仰头望月的始皇帝。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嬴泽看着始皇帝那高大清瘦的背影,忽然觉得始皇帝有些落寞。 对于始皇帝,嬴泽向来只有崇拜与敬畏。可想起方才那虎皮,嬴泽情绪有些复杂,他恍惚间竟感受到了久违的父爱。 “醒了。” 始皇帝平淡的声音唤醒了愣神的嬴泽,他连忙举手过顶躬身行礼道,“父皇恕罪,儿臣冒失了。” “哦?父皇?刚刚不是喊朕祖龙大大的吗?” 始皇帝转身看着嬴泽,嘴角隐隐带着若有若无的神秘笑意。刹那间,嬴泽感觉整个人被看透了般,一股寒气透过他的脊背直冲脑门,他的额头上顿时沁出了冷汗。 莫不是祖龙知晓我不是真正的嬴泽?! 任何一个穿越者最怕的便是有人知晓其来历。这同样也是嬴泽深埋心底的最大秘密。嬴泽惊恐的看着始皇帝那莫测的眼神,不可名状的恐惧充斥着他的身心,他甚至感觉有些窒息。 “朕知你不是嬴泽。” 嬴泽猛得一惊,像被打断了脊梁骨,双腿一软便要瘫倒在地。 “给朕站好!” 始皇帝一声喝令,嬴泽身躯霎时僵住在了原地,竟还真就没跪倒在地。此时的嬴泽才发现,当初第一次见始皇帝时以为其平平无奇。可当下其一展威严,那种睥睨天下的神采顿时便扑面而来,委实让嬴泽震撼不已。 “记住,嬴泽是朕的皇子,曾经那个是,今时的你也是。” 始皇帝此话一出,嬴泽心中再无侥幸。始皇帝显然是知晓他身上发生了些奇异之事。可这句话也表明着始皇帝仍旧承认他的身份,并不会伤害他。 念及此处,嬴泽心中的恐惧快速退去,也放弃了那准备玉石俱焚的搏杀念头。 “你今日见过了白徐,近日诸事你又身处其中,凭借你的特异,把这件情事的来龙去脉说说吧。” 我的特异?祖龙果然知道的很多,莫不是他还见过其他穿越者? 嬴泽深深的吐了口气,缓了缓心中的震撼。他一直以为像张良、陈平之辈已是厉害无比了。可他长时间处于灯下黑的状态,忘记了当今最举世无双的仍是面前的祖龙。 “这整件事情始作俑者是那张良张子房。此人出身于韩国贵族世家,其先辈乃五代韩王之国相。博浪沙的行刺便是他一手策划,而后他来到了昌国城,命李季成为李浩业的舍人,进而布下罗富命案一局。我预想张良起初应是想通过命案逼迫柳青青走向绝路,而后再出手相助彻底收服那大力士。不料恰逢我们入驻昌国城,那张良便改变计划,为命案造势,形成庞大局势引诱父皇亲临县令府衙,进而会由那大力士出手完成最后的刺杀。不过他功亏一篑,并未料到大力士会为了柳青青而选择自杀。” “其中,我被挟持而后引诱侍卫离开再行刺父皇的计谋,应是那陈平所为。陈平此人乃寻常黔首,其智谋却并不比张良逊色。此人是那田荣花费重金所请,目的是完善张良的筹谋。若是那夜刺杀成功了,自不必多说,若是失败了,也可短时间消除我们的警惕并对侍卫进行减损。只不过父皇的瞒天过海之计,让陈平和田荣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至于那锦绣布庄的白徐等人,他们已在昌国城潜伏数年,一直有心刺杀父皇。这次适逢遇上了陈平和田荣,便参与了他们部分计划。今日在县令府衙的行刺,大多都是白徐所属,田荣早已趁机逃走。” “以上,应该就是最近贼人行刺的来龙去脉了。” 嬴泽一股脑地将所有事情讲了出来,静静的等候着祖龙的话语。 静夜之下,祖龙与嬴泽相对而立,沉默了良久。 一弯朦胧的月亮正从蝉翼般透明的云里钻出来,闪着银色的清辉,照在了庭院当中,零零散散地洒在了树叶上。 “你情况如何?” 始皇帝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却是让嬴泽心头一震。他知道祖龙并不是询问他的伤势如何,而是想要知道自己穿越后的状态。 “博浪沙之后,曾经的那个嬴泽或许可以说是死掉了吧。但他的某些意识和记忆却遗留了下来,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渐渐融合了所他遗留下来的东西。他的意识很简单,许多记忆也是支离破碎,可有些东西还是会在无形中影响我。也许,我既不是曾经那个嬴泽,也不是曾经那个我,而是一个新的嬴泽吧。” 嬴泽心绪很是杂乱,这其实也是他无法告知于人的困扰。此时在祖龙面前说出来后,心情倒也是轻松了几分。 “如此便好。不论过往,把握当下,多念将来。朕仍是那句话,你嬴泽永远都是朕的皇子!” “谢父皇!”嬴泽心甘情愿的磕头伏拜。 这一次,祖龙并未阻止嬴泽叩拜,“起来吧。祖龙......这个叫法朕甚是喜欢。往后于私底下,可以此称呼朕。至于大大二字......随你喜欢吧。” “嗨!祖龙大大万年!”放开心怀的嬴泽顿时欢呼雀跃,不由便喊了出来。 然而祖龙脸色肃穆,喃喃自语,“万年......泽儿,你告诉朕,还有几年?” 第四十章 秦为何二世而亡 你告诉朕,还有几年? 嬴泽怔怔地站在原地,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 万年?几年?嬴泽明明知晓祖龙所问的几年指的是什么,可他一时间竟是无法开口言明。 嬴泽不忍心就这样当面告诉祖龙,在八年后的七月,他会在巡狩途中猝然倒下,再也没起来。而在之后的短短三年,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大秦帝国亦是随之轰然倒塌,甚至连一丝嬴氏血脉也不曾留下。 想到这里,嬴泽的双眼不禁有些发红。 “曾有人告诉朕,秦一统天下乃天命所归,然大秦必定会二世而亡。” “什么?!” 今夜注定不凡,在静谧的夜色下,秦泽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被震撼到无以复加了。他从未想过第一个知晓他穿越秘密的竟是祖龙,更加没有想过祖龙会知道许多不可能知晓的事情,比如秦二世而亡。 “朕向来不信所谓的天命,故朕自称始皇帝,要将这大秦传至二世三世乃至万世而不亡。不过,那人曾说朕是人非神,身负诅咒,冥冥之中必然活不过大衍之数。而当朕倒下之后,大秦则会迅速败落,二世而亡。” 嬴泽瞠目结舌,那个预言之人若不是预知上下五百年的活神仙,那一定就是和他一样的穿越者。按照史书记载,祖龙的确是在五十岁(虚岁)时驾崩。大秦也传至赢胡亥三年,便由自称秦王的嬴子婴向刘邦献玺投降,就此而亡。 “八年。” “八年......果然是大衍之数嘛。哼!如此朕就更得和这天命斗上一斗了。” 与天命相斗?! 嬴泽再次被祖龙这唯我独尊的气势所震撼。与祖龙相比,嬴泽一想到自己畏惧历史大势的心理便是羞愧不已。 时至今日,嬴泽即便在大秦经历了不少事情,可他始终还是有些畏手畏脚。他总是以后世之人的目光来看待当下的大秦,他看到了大秦的结局,他知晓历史大势走向,为此,他不敢放手去做许多事情。 在他心中,顺应大势而为才是最靠谱的处事之法。可祖龙明知天命所指,仍要与天命相斗的言语让嬴泽内心一震。 是啊,为何非要顺应大势,就不能自己创造大势,再与其共进退? 这一刻,嬴泽心绪透彻,想通了许多事情。在深林中得知张良陈平利用他时,他只想着如何去对付这些风流人物;在知晓老水珠范尘为他而死时,他也只想着能否试着改变大秦;在审理罗富命案时,他觉着世间或许可以变得更好些;在与白雨黎定下五年之约时,他首先想到的则是如何活下去...... 魂归大秦已近四个月,嬴泽始终都在被动行事,或是说他一直在被后世史书里的结局所束缚。 此时,嬴泽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祖龙,要不,我们一起把这天命打趴下?打到它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那种!” 月光幽幽,洒在了嬴泽那稍显稚嫩却是异常干净的面庞上。他双目炯炯有神,期待地看着祖龙,而后他看到祖龙脸上带着会心的微笑。 “可。” 简单一字顿时让嬴泽咧嘴一笑,万分欣喜。从崇拜到敬畏乃至此时说不上的情绪,嬴泽感觉自己与祖龙靠的更近了一些。这种感觉很好。 “说说吧,让朕听听你对当下大秦的看法。” 嬴泽收拾着兴奋的情绪,认真道,“危机重重。” “嗯,继续。” “在朝有重臣宗室不满郡县欲行分封,在野有隐匿各地的六国遗民伺机复辟。国外还有匈奴蠢蠢欲动,羌戎等异族也是贼心不死。若是儿臣猜的没错的话,此时南下征伐百越的大军也是受阻不前,情势不佳。近日儿臣还阅览过大兄所写的关于视察各地民情民意的竹简,发觉大秦建朝四年,新政在六国故地推行的速度极慢,效果亦是不佳,反倒是多有黔首不满。大多郡县,尤其是以楚地为首的郡县对于新政的推行几乎流于形式,并未落实到实处。泱泱大秦,看似辉煌不已,实则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步入万劫不复之地。” “此时大秦朝野稳定,四海皆平,最主要的缘由还是因为祖龙震慑六合八荒,一众宵小不敢妄动。可一旦......” 嬴泽没再往下说下去,祖龙便是接了下去,“一旦朕有朝一日倒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任谁也无力回天。呵,难怪会二世而亡了。这便是所谓的天命?” 祖龙轻笑间再是问道,“泽儿,你可有应对之策?” 嬴泽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直视着祖龙,“敢问祖龙,是想要利在千秋弊在当下,还是想要益在当下不论后世,或是二者兼得?” “千秋?当下?呵,既是与天命争斗,自是要一并拿下。” “祖龙壮哉!”嬴泽赞叹着继续道,“若是只顾利在千秋,其实我们并不需要再多做什么,秦制的优越已是能传千古。而着重益在当下,则可行郡县分封并行制,废除繁杂秦律约法三章,可保大秦数十年不倒。至于二者兼得,极难,需要革除当下大秦所有积弊,大肆革新,推行更为适合的新政以安天下。” “儿臣思虑不足,但希望祖龙能把握‘根基’所在,并一步步将这‘根基’扩大便可让让大秦稳固如山。” 嬴泽此时说的根基便是后世常说的基本盘。所谓基本盘便是一种利益格局,在此格局中,要让获益者的利益牢牢绑在自己身上,这些人就会成为自己的基本盘。当然,若这个利益并没有牢牢绑定,受益者还可从他处获取利益,那么这种利益集团,就不是自己的基本盘。 古往今来,基本盘便是一条生命线。 西楚霸王项羽的基本盘是他的叔父与那江东八千子弟兵。 晋朝士族时代,门阀林立,皇帝和门阀贵族结合。 唐朝前期,李家的基本盘是和他们一起打天下的军事贵族。 清朝,皇帝的基本盘则是那些八旗子弟。 ...... 而始皇帝是个极其例外的存在,他以一己之力总揽大秦所有权力。他并未分封宗族人士,而是以郡县制分派各人员进行管理。为了稳定局势,在旧六国各地更是不得不任用一些当地豪强为官吏。在高度集权的情况下,始皇帝并没有所谓的基本盘,作为权力核心的始皇帝一旦出了问题,便会出现无人拥戴,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夜色渐深,庭院凉风阵阵,两人已是回到屋中继续夜谈。深夜异常静谧,万籁无声,唯有屋内的言语声绵绵不绝。 这是祖龙与嬴泽的第一次详谈,这一谈却是整整一夜。也正是从这一夜开始,秦的发展轨迹渐渐偏离。这一夜也将载入史册,被称作是历史伟大的转折点。 黎明时分,这一场谈论终是接近尾声。 “泽儿,说了这么多,诸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事事皆难,你打算如何入手?” “我比较擅长律法一事,我想先从改善秦律开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虽有不少念头,却也需要真正的考察一番方能动手。” 言语间,嬴泽从坐榻上站起了身子,对着祖龙躬身行礼道,“儿臣希望离开巡狩车队,独自一人去看看真正的大秦。” 祖龙犹豫了片刻,微微点头,“准。先回去歇息吧。” “谢父皇。” 第四十一章 斗神仙与变大秦 数日后,在昌国城嬴泽的屋内,三人围坐在一案几前。 “对三!”两枚木简啪的一声甩在了案几上。 “要不起。” “对九!” “两个人仙(对J)!” “过。”扶苏摇头表示要不起。 “公子,我们不都是凡人吗?为什么还要压着玥儿。”小侍女为委屈巴巴的说道。 “嘿嘿,本公子高兴!想压就压,你也可以反压本公子嘛。” “哦......那玥儿出对地仙(对Q)。” “哼,还怕你不成。压上!天仙(对K)两个!” “对壹!”扶苏终于出手了。 “对贰!哈哈本公子就一张牌啦!”嬴泽高兴的手舞足蹈。 “大小神仙(王炸),法力无边!轰!” 小侍女学着自家公子般自配着酷炫的声效,扔出了最大的两张牌,高兴极了。然而,她撇头一看,却发现自家公子眼眸发光,正幽怨的看着自己,“公子...玥儿可是出错了?” 看着小侍女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嬴泽咬着牙,心中还抱有一丝赢的希望,“没有,你继续吧。” “噢......三。” “贰!”扶苏立即压上。接着是一条顺子,再是三带一,一气呵成下直接就结束了战局。 嬴泽目瞪口呆。果然,不怕神仙对手,就怕蠢猪队友。此乃千古不变之真理也! 扶苏笑着清洗着一张张薄薄的木简。这由嬴泽发明的‘斗神仙’的小游戏,倒还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十三,你这简化的数字对于账房计数的确是有奇效,为兄已准备传信左相,可推广适用之。” 嬴泽点了点头,收起了方才玩笑心情,“大兄,我准备今日南下。” “嗯。既然父皇已同意,为兄也不再劝阻,只希望十三你万事小心为上,莫要逞强,一切以安全为重。若是有事则可传信咸阳,为兄定当助你。不过,此次巡狩仍需向东,约莫还要个半年才能回到咸阳。总之,万事珍重。” “晓得啦。不过是出去走走看看,又不是去上战场,无妨。” “此番前去,何时归来?” “尚不知晓,一切再看吧。我会设法不定时给你们报平安的,不用担心。” 经过数日的休整调养,嬴泽的伤势已无大碍,整个巡狩车队也将要继续东行。 临近晌午,在昌国城一众黔首的欢送下,浩浩荡荡的巡狩车队离开了这座古老的城池。而嬴泽也是背着包袱,独自一人悄然离去。 离开车队独自一人游历,这念头其实在嬴泽向扶苏借阅竹简时便已经有了。他人所说所见,不论此人再是如何公允,都会带有一定的主观成分,很难还原真正的事实。 嬴泽希望通过自己的亲身体验,去看到一个真实的大秦。究竟是后世所说的黔首生活困苦,不堪苛政劳役,还是另有隐情。唯有把问题看个通透,才能更好地制定有效措施以应对。 此番南下,嬴泽打算先去趟那所谓的龙兴之地沛县,看看那刘季、萧何、吕雉、樊哙、曹参等人当下是如何模样。再之后,嬴泽想要继续南下找寻契机。 数日前与始皇帝的夜谈,让嬴泽明白了许多事情。那一夜,嬴泽与祖龙有过争辩,有过探讨,然而他心中仍是存有众多的不解。 后来,嬴泽再三分析,依旧认为秦国的覆灭,早在商鞅变法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商鞅曾说过,国贫而务战,毒输于敌,无六虱,必强。国富而不战,偷生于内,有六虱,必弱。总得来说,商鞅的目的便是要让国家强盛,而黔首始终保持贫困。这既有利于国家征战,也有利于国家管理。 在如此观念之下,无论国家有钱还是没钱,都必须时刻处于战争状态,如此才能强盛,才会不被‘礼乐、诗书、修善孝弟、诚信贞廉、仁义、非兵羞战’这‘六虱’所侵害。 通过变法,举国上下裹挟在战争中,以战养战,整个国家的所有产业亦是围绕战争而进行。改革户籍制度、奖励耕织、推行小家庭制等系列措施可增强国家税收。明令军法奖励军功、废除世卿世禄制度、建立二十等爵制更是直接为战争做准备。至于改法为律制定秦律,若是细细揣摩便会发现,秦律涉及极刑的刑罚并不算多,反倒是貲刑(一种剥夺犯人财物和劳动力的刑罚)在秦律中处处可见。秦人若违秦律,动辄便会赀盾、赀甲、赀徭等等。貲刑大量的存在,不外乎为国家增加财力人力以服务于战争。 以上,不难发现,商鞅变法几乎所有的内容都是在为战争而服务。但是,由此我们便能得出商鞅变法不好不对吗?非也,商鞅变法是当时最适合秦国的伟大革新。正是商鞅排除万难,力行变法,方使得面临亡国灭种的弱秦一举成为可一统六国的强秦。 随后,在大秦几近无敌的征战中,胜仗越打越多,仗打赢了,土地有了钱也是滚滚而来,因而举国为战的体系一直在良好的维持着。 然而,从齐王建投降的那一刻起,四海归一,整个局面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战争功勋的兑付,利益的分配以及军功爵制度的存在使得大秦这战争机器无法停下脚步。骤然没仗可打,没土地可抢,而原先所有的生产又都围绕战争展开,诸多矛盾尽数涌出。对于征战,始皇帝无法停下,也不敢停下,一旦停下了,大秦瞬间便会步入万劫不复之地。 为此,天下一统后,祖龙仍挥军南下征战百越之地,以此来缓和诸多矛盾。同时,祖龙推行郡县制,统一度量衡与货币,极力试着将经济拉回正轨。 其实嬴泽还隐隐约约察觉到,祖龙征战的目的可能还有着清除多余人口的考虑。如此,便可更好的分配利益,便于管理。 当时嬴泽问祖龙,商君变法的核心精神是何?可是一断于法?还是立木为信? 祖龙皆是摇头,只是说了商君书中的一句话,‘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 那一刻,嬴泽霎时明白祖龙对于大秦当下的局势早已看个透彻。 祖龙全然知晓大秦必须得变革,需要将战时法治转化为常态法治,需要将大秦这战争机器逐渐停下来转为平和状态。最后克服种种矛盾,将大秦帝国从一个军事国家转向一个文治国家。 然而,这个转变过程异常艰难,除去要解决秦自商鞅变法已以来百余年的固有积弊,更是要完美地融合关东六国的文化、制度。这个过程需要周到长远的思路,更是需要足够的时间。 可祖龙最缺乏的便是时间。 即便祖龙再是举世无双,对于时间二字他也只能暗自叹息。在现今复杂的局面下要完成转变,祖龙颇感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正苦苦找寻着一个似乎并不存在的突破点。 此时嬴泽南下,便是想要寻找另一路径,打开局面,完成大秦转变。 第四十二章 艰难苦恨游历路 下邳,某处院落,一瘦一旁两个身影立于院中凉亭。 “子房,我等在这下邳也住了有些时日,不知子房往后有何打算?”项缠体型肥胖,站在清瘦的张良身旁,显得有些不太和谐。 “项兄何必着急,凡是皆应徐徐图之。” “也是。听闻昌国城那边所有行动都已失败,当下确实也该避避风头。” “算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吧。始皇帝气数未尽,我辈再是如何奋勇也是徒劳。咳咳!”言语间,皮肤白皙的张良不住咳嗽了几声,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子房,你的身子不打紧吧?” 张良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是偶染风寒罢了,常有之事,并无大碍。现今正是逆水组建的关键时候,良万不敢松懈。韩国曾经的暗哨良自有法子整合,齐国那边也是有田氏兄弟搭线。项兄,楚国那块可就得劳你多费费心了,务必快些与项梁兄取得联系。” “嗯,此事不在话下。听闻我那侄儿项羽年纪虽轻,却是勇武过人,也是时候去见见他了。不过,赵国、魏国、燕国这北方三国子房可有进展?” “暂时未有,却不必心急。组建逆水既要对六国原有资源的整合,也需要注入新鲜血液,处处都需严密谨慎,如此方能打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组织,届时才可与秦国的暗水房抗衡。至于其余三国,想必暗中亦是有志同道合之辈在操持,日后再与他们商谈便是了。” “有理。子房,对于那大力士临时变节之事,可有遗憾?” 依旧是一袭灰的长衫的张良微微抬头望着天空,“不觉遗憾,亦不可惜。他的死至少也证明了我心中某个设想,死了也就死了,无妨。” 因杀人来下邳避难的项缠与张良也称得上是至交好友,可这项缠心中有时也会觉着张良有些可怕。张良事事料尽,总是让人猜不透摸不着。他言语间的深不可测总会在无形中淡化他那一身儒雅,更显其外貌与内心的阴柔。 “大事不可举,便转为暗处吧。始皇帝再是风华盖世,也终究是个凡人罢了。身为凡人,也就终将会有倒下的一天。滴水尚可穿石,这摇摇欲坠的秦国,又能强撑到几时......” ...... 一个多月后,嬴泽搭乘着一艘商船,顺着甾水、汶水直接从齐郡来到薛郡西部的巨野泽附近。在车同轨政令的颁布下,大秦将六国旧地杂乱的交通路线加以整修和联结,建成了以咸阳为中心遍及全国的驰道,使得车辆可畅行各地。此外,大秦也对关外六国原有的运河通道大力进行修理、扩展,使得水运交通亦是畅通无阻。 但嬴泽这一个多月的行程可谓是一路坎坷。 当时离开昌国城,嬴泽为了不引人注目,并没有选择骑马而行。同时,他也豪气万丈地拒绝了玥儿的苦口婆心,并没有携带诸多行李驱车而行。在嬴泽的印象中,有钱便可行走天下,何必如此麻烦。于是乎,他带着些许干粮和衣物以及钱两,背着一个包袱就潇洒地上路了。 然而,在离开昌国城的第一天,嬴泽的肠子就已经悔青了。 那是他嬴泽孤独游历之旅的第一天,没有诗情画意,没有远方美景,有的只是烈日烧灼以及虫鸣鸟叫。 刚开始,精神充沛的嬴泽还满怀希望地在驰道上踏步行走着。可一连走了十几里后,他整个人都傻了。一路下来,荒无人烟,不见人迹,除了树便是草,还有一座座连绵不绝的山。 游历的第一天,嬴泽日行走五十里路,最终露宿驰道旁,只能随意吃了几口干粮,抱着包袱靠着大树,在野兽嘶吼声中,迷迷糊糊的睡了不足两个时辰。 之后的两日,依旧是枯燥乏味,赶路与歇息成为了嬴泽生活的全部。在第四天的时候,嬴泽包袱里的干粮被消耗殆尽。无奈之下,他只能走进山林开始祸害无辜的野鸡小兔。好在一路皆有干净水源相伴,不然嬴泽当真就得交代在这游历路途上了。 后来,闲来无事的嬴泽不经意间想起了曾经那个威武霸气的自己。那时的嬴泽十岁便与山中猛虎打得个不分上下,最后握手言和,好不痛快。念及此处,他顿时霸气测漏,直接就和一头成年野猪正面刚上。 那一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朝阳初现,一人一猪相互对峙,皆可从彼此的眼眸里看到高昂的斗志。 然后......某人瞬间便被撞飞了。 当时的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在迅猛冲撞下,嬴泽差些便被野猪那长长的獠牙给贯穿腹部。所幸嬴泽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堪堪避开锋利獠牙,但依旧被撞飞了出去,砸在了一株大树下。 见野猪再次冲撞,感觉骨架都被撞散的某人,急忙狼狈的顺着树干爬到了树顶,方躲过了野猪的乘胜追击。 饶是如此,野猪依旧不停冲撞着大树,大有不拱死某人不罢休的惊人气势。在猛烈撞击下,大树摇摆不止,某人则死死地抱住树枝,在半空中迎着晨风随树飘摇。 那画面,美到无法描述。 如此,僵持了整整半个多时辰,野猪才放过那被它拱出一个大坑的无名之树。末了,还不屑地抬头望了某人一眼,蹬着后蹄、扭着屁股离开了。 两世为人,嬴泽第一次被一头猪给鄙视了。 他愣了一下,旋即冲着野猪消失的方向,恼羞成怒地喊道,“有本事你别走啊!你过来呀!!” 野猪并没有去而复还,某人骂骂咧咧中却是暗自庆幸。 也是从那一刻起,嬴泽深切地明白当年那力能搏虎什么的,根本就是个笑话。要么那是头假老虎,要么他就是个假嬴泽。曾经的嬴泽本就常年痴愣,对于那一段记忆也是支离破碎,他实在是记不清楚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而在离开昌国城之前,嬴泽还特意去请教了蒙毅将军有关于武功的事宜。得出的结论便是秦时确实有武艺非凡之辈,也是有极少人在修行内门功法。而追究其内功的本质,则是一些呼吸吐纳之法,其通过各种训练来控制呼吸节奏、血液流动等,进而掌握特殊的发力技巧。 蒙毅曾举例说,寻常人能跳两尺(每尺约为23.1cm)之高,若是修行内功有得之人,则可将一身气力汇聚于双腿,瞬间腾空而起超过两丈。 可这些内功传世极少,修炼者既需要一定的天赋,还需从小勤学苦练,再配以强健的身体,方能承受得住其反噬。重重苛刻的条件下,真正称得上内功高手之人,并不多见。而那名大力士的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晰,大抵就是个深谙内功的高手。可即便是像大力士那般的高手,在一众精锐士兵面前,在箭雨扫射之下,依旧只有死路一条。因而,这些高手并不太被看重。 对于将士而言,当他们在千军万马中历经鲜血的浇灌,便会自然而然的知晓如何能最快最简便的杀死一个人,也会掌握如何最大程度的减少伤害以保住性命。就实战而言,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甚至会比这些个内功高手更要厉害些。 而经历了这次野猪的鄙视,嬴泽深知自己并未习得什么高深的内门功法。他力气超过常人不假,身形健壮也是不虚,更是有着不知何时何处习得的灵巧身法。若是对上两三个寻常成年男子,倒也无所畏惧。可真要遇上身经百战的狠人,或是什么武功高手,那他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 当然,莫说是人了,便是一头猪,他也只能瑟瑟发抖,抱着树枝随风摇曳。 不过,在得知世上当真存在神奇的内功后,嬴泽心中对此念念不忘。毕竟,少年鲜衣怒马,仗剑行走天涯,那般潇洒之举,嬴泽向来向往。 往后数日,嬴泽凭着扶苏给他的一张抽象地图,穿越树林山脉一路南下。期间,旦闻凶猛野兽之声,他便会远远绕开,转头却是将浑身怨气都释放在了小兽小鸟小鸡身上,末了还不忘凶残地把人家烤着吃个干净。 如此,近半个月的行程,嬴泽的游历完美地避开潇洒二字,倒是硬生生让他过成了荒野求生,实在是造化弄人,妙不可言。 再是后来,嬴泽总算是走出密林山脉,寻着一处小村寨。可在这个物资不发达的年代,除去一些大城池,寻常小村小寨根本就不会有客舍,更是不会提供饮食。至于那些个日常用品或是干粮等,亦是需要在城池中,于固定时间、地点方能购买取得。在那个有些偏僻的小村寨里,自给自足,大多以物易物,极少用到钱两。 嬴泽手捧秦半两,有钱无处花,心中尽悲凉。 好在村寨之人淳朴好客,见其可怜,便热情招待留宿了他一晚...... ...... “嘿,秦泽,想什么呢!要不你就做我的舍人吧?老子保你衣食无忧,天天大块肥肉,不日便可长得与我一般英明神武,壮如泰山!如何?” 第四十三章 电闪雷鸣入山谷 嬴泽倚着船栏眺望远方,右肩被人狠狠一拍,脑海中那些悲催的游历记忆瞬间便被打散。 赢泽回头瞥了一眼比他矮半个脑袋,身躯却是宽他一倍的胖子,“你这般英明神武,我可做不到,你还是独享吧。能独乐乐你就自个乐吧,别拉上我。” 这胖子名为郝友谦,是这艘商船主家的独子,船上之人大多都称他为少主。正如郝友谦的自夸般,他的确是壮如泰山。约莫比嬴泽大个两三岁的他,只能用圆润二字来形容。那圆润如球的脑袋,圆润的身躯,圆润的胳膊大腿......浑身上下皆是圆润,加上这让人无力吐槽的名字,大半个月的相处后,现今的嬴泽可谓是一丝脾气都没有。 “嗯,此言有理。凭你这副瘦小身板,就算花再多的钱,一辈子怕也难成重器。太浪费钱了,不值得。哈哈,英明神武果然还是最适合我!”郝有谦认真地点了点头,昂首挺胸间一脸的傲气,还习惯性的拍了拍肚皮。 耳旁啪啪直响,嬴泽白眼直翻。他实在猜不透这胖子为何会以此为傲。其实,这还真是嬴泽个人的审美问题。在当下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寻常人家生活困苦,劳作艰辛,一日两餐下仅能勉强果腹根本谈不上吃饱喝足。为此,大多黔首身形皆是偏瘦弱,甚至是面黄肌瘦。而像这郝友谦这样白白胖胖的稀有体型,的确会羡煞旁人。 当然,嬴泽并不是那众多旁人之一。 这郝友谦乃临淄人士,世代经商,可谓是家缠万贯。难得的是此人心性不坏,那日嬴泽在一小城中寻找代步工具频频被拒时,还是郝友谦主动提出捎带他一程。当然,在费郝友收了他一笔昂贵的乘船费后,赢泽惊觉此人只对钱两不坏。 此时正值午后,浮云布满空中,淡一块,浓一块,天空象一幅褪色不匀的灰色布,似有大雨将至。 商船渐渐靠岸,郝友谦此番的目的地终是到达,届时他们会在此地互换货物再返航临淄,而嬴泽也将在此地换船前往沛县。 “少主,现已到达张县境内,距离张县城池还有十余里脚程。天色突变,我们是赶路还是靠岸就地休整?” 前来禀告情况的是郝家的大管事远叔,在这艘船上除了郝友谦便只是这远叔最具话语权了。 郝友谦双手托着沉甸甸的肚皮,“赶路吧。加快些脚步,一个多时辰应该就能到,快去准备吧。” 远叔点头离去。嬴泽看着当初死活不肯让自己搭船的中年人,总觉着有些不太顺眼。 “秦泽,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做我的舍人?跟着我,赚钱如喝水般简单。” “嗯,好的,不考虑。”嬴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乘船已有大半个月,船上枯燥乏味,郝友谦便会常来找嬴泽这个同龄人来聊上几句。不过两人始终谈不到一个点上,嬴泽也明白交浅言深之理,因而每次交谈都是点到为止。 “哎呀!你不就是个无名游侠嘛。哼,等上了岸,信不信我砸他个几百钱,找上几名壮汉狠狠把你摩擦一顿!” 嬴泽无视郝友谦的狠话,双眼望着岸边,一动也不动,专心致志。 自讨没趣的郝友谦顺着嬴泽的目光望去,却并无看到什么惊异之处。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你看,那岸边左右两侧各停靠着两艘船。” “......嗯?然后呢?” “这两艘船一样大,停的多么整齐啊,船头船尾都对应上了!” “嗯?” “对对称称整整齐齐的,多好看呀!舒服!” ...... 正如某人做不到张口闭嘴都带个钱字般,郝友谦也是无法了解某人对着整齐对称的古怪执念。 一个时辰后,二十余人的商队行走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 “少主,前面是一个约莫三里的小山谷,过了山谷再走个两里多便是张县城池了。” 听着远叔的言语,郝友谦抬头看天,小眼睛眯成一小缝,“走快些吧。” 此时灰色的天幕像浸透了水一样,沉甸甸的,越坠越低,颜色也由灰变乌,更阴暗了,大雨欲来。 二十余人加快步伐,跟在队伍当中的嬴泽脚力不俗,自然毫不吃力。 迈入谷中,满坡满谷的古木新树,呈现各种奇异的形状,或如伞张开,或似龙盘绕,或像虎起跳,塑造出别一番景观,峥嵘而又森然。此间山谷的高树灌木既多又密,天色昏暗时,倒是让人觉着有些阴冷,乃至压抑。 天色越来越阴沉,布满了墨黑的乌云,像一口大黑锅,低低地扣在山谷上空。 约是走了一里路后,嬴泽心中的压抑越发明显。他始终觉着山谷当中有些古怪,可一时间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仰着头看着黑沉沉的天,嬴泽脚步一顿,倏然醒悟。 静,太静了。 此地林木茂密,人迹不多,多半是有小兽鸟群。可自打踏入山谷后,除去阵阵谷风,根本就不曾听闻鸟鸣兽叫,甚至是连正常的虫语也没有。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被撕裂了,一片惨白,紧接着是一串轰隆隆沉雷。沉雷过后,秦半两大的雨点,铺天盖地撒了下来。 大雨降下,商队众人虽早已备好雨具,可这雨点既大又猛,队伍仍旧显得有些慌乱。 电闪雷鸣之下,不宜在树下避雨,更不可滞留在山谷当中。不说雨水会涨满山谷,便是上空时有的落石也可能会砸伤人命。 郝友谦在雨中呼唤着众人奔跑,然而刚跑没多久,前方却是传来一阵呜呜声响。此声极为尖锐刺耳,颇为凄厉,并不是方才那呼呼山谷风声。 雨声本就嘈杂,可这呜呜声响却是更为尖锐,顺着谷风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商队中有不少人霎时被吓得脸色发青。 商队停靠在岸时,有不少人曾告诫他们最好别去县城,近些时日县城附近多有人失踪,似有喜好杀人吃人的妖魔。商队中人本是不信,权当做玩笑话。可恰逢大雨待在这危险的山谷当中,又是有诡异声响传来,众人心神有些慌乱。 郝友谦正在犹豫是否向前奔袭时,又有人声传来。 “哭你老母!闭嘴!” “大哥,我怕雷啊!” “尔母婢也!死人都不怕,还怕个雷?滚!” “好的大哥......不过,滚到哪里啊?” 第四十四章 路遇贼人险象生 像筛豆子似的雨点像天空裂开了口子,瓢泼似的雨柱自天而降。哗声中,瓢泼似的大雨,倾泻而下,就像谁把天扯了一个大口子,天河里的水全流了下来似的。 在嘈杂雨声中,先是一阵呜呜怪响,此时又是听闻人声,整个商队的人都停驻在原地,不敢妄动。目光所至,声响所在,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从茂密的树丛中走出了。 嬴泽目光一凝,那两人手中各提着一柄大刀,寒芒闪烁,雨水顺着刀背滑落,森意凛然。 山贼?! 提着大刀藏匿于密林当中,这两人毫无疑问是不怀好意的。可他们究竟有何意图,在场的人并不知晓。 那身形矮小之人抱着脑袋在密雨中个率先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对于直接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似乎还有些惊异,只见他满脸愕然的回头看向那高大之人,颤巍巍道,“老大...这可如何是好?” 他身旁之人体魄强悍,络腮胡,英武逼人,长得虎背熊腰,更是身高过丈,让人看着便是心生敬畏。 “还能如何?弟兄们都有,动手!” 在这魁梧之人的喝令之下,嬴泽众人首先感受的便是四周一片震动,旋即山谷两侧便是轰隆隆的声响滚滚而来。 “有落石,快躲!”嬴泽听力敏感,察觉声响后立即便是高喊示警。然后,在他高呼之际落石便已随之落下,商队之人根本就毫无警觉,一时间也就避无可避。 一块块巨石从半山坡上轰轰滚下,山谷中央完全没有任何掩体,众人面对巨石唯有绝望在嘶吼着,根本无心他顾,自然也就无法听到郝友谦的竭力指挥。 嬴泽同样也身临其中,不过他身法高超,加之一早便是心存警惕,对于这山坡落石也还算是应付有加。 “啊!” 刚刚才躲开一颗巨石的嬴泽耳畔忽的响起一声惨叫。回头瞥去,只见一名仆从被一颗席卷而下地巨石砸个正着,瞬间鲜血迸射,整个人都被巨石所吞没,被碾成了肉饼。 如此情形还在商队当中上演着。最是悲惨者那是直接就被酿成肉饼,而有些人则是被撞飞或是被碾碎四肢,仅是有少许人也许因为运气尚好或是躲避及时,并没有遭受重创。 在倾盆大雨之下,雨声哗哗,却是怎么也盖不住一声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在这些凄惨声中,多半会有数人丧命于落石之下。 雨水飞速滴落,一时间却也无法冲刷一片片的鲜红。 顷刻后,惨叫声渐渐平息,落石也已尽数滚下。接连避开几块巨石的嬴泽回身望去,原本二十多人的商队,此时竟是只余下六人! 这六人中,自然也就包括嬴泽、郝友谦以及那远叔。 嬴泽深深的吸了口气,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如此多人在眨眼间就丧失了生命。虽然,他在那一夜里亲手结束过几条生命,可此间近二十人的丧生依旧震撼人心。 裂开了道口子的天空,不断的往下注入雨水。嬴泽心中尽是凛然,这群人埋伏在在山谷当中,趁着这大雨之时,居然刹那间便是杀死了十几人,简直就是可怕到了极致。 “哈哈!死了个干净!” “老大此计妙也!” “死得好,这就省下一大笔功夫了!” ...... 大雨仍旧在继续着,一番落石袭杀带走的生命此时显得那般渺小。 本以为落石已经是天大的难关了,可在几声嬉笑中,竟还有十余人从一旁的密林中现身。一时间,嬴泽等险境逃生的六人被三倍的敌手所包围。 雨在下着,嬴泽思绪也在继续运转着。 山坡上的落石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能布置的,此间又是聚集了十几个人,这分明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埋伏。 可嬴泽实在是想不通,这郝友谦不过是一介商人,哪里值得十几名贼人在此处设下埋伏,还在大雨中等候如此之久。 “远叔......这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们投降吧?或许他们会饶我们一条性命!” “对!少主,我们快快投降吧。只要把身上所有的钱财都交给他们,或许我们就能活命了!” “远叔!您倒是快劝劝少主啊!” 劫难余生的三名仆从看着渐渐将它们围困的贼人,心神慌乱不已,直直的便是想要就此举手投降。 “嗯,你说的有理,不过,也没理。”远叔点了点头,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拍了拍身旁一名仆从的肩膀。 “嗯?呃......” 这名仆从刚想问清楚为什么时,一柄锋锐的匕首便是透过了他的胸膛。他双目瞪得浑圆,完全没有想到他们往日里最是信赖的远叔会亲手杀了他。 不远处的嬴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中困惑不已。 “远叔!你这是作甚!?难道你......”郝友谦满脸诧异,仿佛见到了世上最不可置信之事。 “嘿嘿,少主,这可就怪不得老奴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事情总是会变的。”远叔嘴间露出了不屑的笑容,而后对着那魁梧之人道,“彭越!你这未免也太冒失了吧,一通落石滚下万一把我也搭进去了,可是有些不妙。” “哦?有何不妙?我可是事先便警告过你的,若是连这小小的落石你也躲避不了,那可就是你命该如此了。” 此刻轮到嬴泽满心骇然,这场埋伏竟是远叔的叛出?! 等等?!彭越?这里是巨鹿泽附近,这彭越莫非就是后世史书所载的那个彭越? 第四十五章 另有隐情事不明 后世所载的那个彭越,与韩信、英布并称汉初三大名将,可谓是游击战的鼻祖。后在汉朝建立之后,因赫赫战功而被封为梁王。当然,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身为三名将之一的彭越,自然也就难逃被诛杀的命运。 此时听闻远叔忽的喊出了彭越二字,嬴泽霎时注视着这名身高过丈的男子。作为嬴泽榜单上的人物,功高震主的彭越自然是嬴泽的重点关注对象。 魂归大秦数月,他深切的明了每一个能够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人,都是有大能耐之辈。他们或是智谋惊人,或是武艺高深,又或是识人善用......总而言之,就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不过嬴泽几番经历在告诉他,这些记载在册的名人,除去不能小觑,也是不能直接看其能力大小而论定此人心性善恶。 甚至于嬴泽觉着大部分名人都不是心地善良之辈,毕竟,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里,坏人更是容易生存,也会凭着诸多手段获得更多的资源和利益。 思绪转瞬间,彭越踏着雨水一步步走向了郝友谦。他步履稳健,右肩扛着大刀最终停在了郝友谦的面前,以高大的身躯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郝友谦。 “啊!啊!!” 彭越大刀未动,一旁又是接连两声惨叫传来。余下的两名商队仆从又是被远叔活活捅死。 直到此刻,原本二十余人的商队,如今只有郝友谦、远叔以及嬴泽三人尚且存活。 性命的脆弱,人生的无常,在这场大雨覆盖的山谷中,显得淋漓尽致。 随着最后一名仆从的倒下,周遭十余名贼人也快速的靠拢围了过来,情势危急。 嬴泽飞速的观察着身边的环境,这个本就只有一条通道的山谷当中,大雨滂沱,视线模糊,完全就没有逃生的希望。视线来回搜索,嬴泽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彭越的身上。此时的彭越尚不能振臂高呼间便可召集千余名人马,可嬴泽仍旧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威猛之气。 以彭越做为突破口,实在是太过于困难,可这又是当下嬴泽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暴雨来去皆是匆匆,不久前还是昏天黑地电闪雷鸣,此时大雨渐少,天色也开始慢慢的变亮了。 扛着大刀的彭越忽的问了句,“说吧,人在哪里?” “什么人?我不知道。”郝友谦颤抖的双手依旧还在捧着仿佛要坠落的肚子,可此刻的他全然没有往常那种捧腹的闲适感。 “嗯?还要装什么都不懂么?远叔,教教你家少主如何坦白语言吧。”彭越瞥了一眼刚从仆役身上拔出匕首的远叔,似乎有些不太耐烦。 “少主,你就赶紧坦白吧。我早便知晓这次商船南下不同往日。少主啊,有些事情人在做天在看,会遭报应的。这不,天谴尚未来到你的身边,人祸倒是立马发生了。” 郝友谦回身死死盯着远叔,“你究竟还知道什么?” “知道的不多。但对于主家让少主以做生意为由,偷偷运送数十男童这件事情还是知晓些的。敢问少主,当真不怕天谴?要知道,谁人不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呢?少主这是要一下子毁去数十户好人家?” 一旁的嬴泽仔细的听着三人的谈话,不由感到一阵惊愕。这郝友谦莫非还是个人贩子?距离奴隶社会并不遥远的秦朝,当下依旧存在着不少奴隶,常人也对于奴隶交易并不陌生。可这些奴隶大多是来源于战争或是犯罪,这远叔所言的男童显然并不是真正的奴隶。 这并不是正常的背叛或是谋财害命,事情的背后似乎另有隐情。 嬴泽感觉头大不已,他不禁感慨自己为何总是会遇上些棘手之事,还都是好死不死的关乎他的性命。 “你不敢杀我的。杀了我,你们便永远也不会知道人在哪里。” 郝友谦的那浑圆粗壮的双腿在微微颤栗着,可他的嘴却是严守死防,丝毫不肯透露。 此话一出,彭越沉默不语,他平静的看着面前这胖成小山之人,右手不自觉的提起刀背敲了敲自己肩膀。 “你说的没错,不过,你是觉着自己的命重要呢?还是那些人的性命重要?摆在最面前的,才是最让人关心的。你就不想活命了?” 雨停了,此间一地的鲜血早已被雨水冲刷而去,只留下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在诉说这方才的惨烈。雨后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香沁人肺腑,本该令人神清气爽。可那隐隐飘荡其中的血腥味夹杂其中,又是让人觉着有些恶心。 “我给你三息的时间,若你不说,我也只能成全你,让你永远也说不了了。” 在郝友谦惊悚的神色中,彭越只是动了动肩上大刀。 “三。” “二。” “一。” 彭越一歪脑袋,直接将扬起手中大刀,“好,我这就成全你,死吧。” 郝友谦绝望的闭上了双眸,竟还真就有胆气如此死于刀下。 “老大!!” 大刀正要劈下时,不远处传来一个着急的声音,让彭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不好了,有一队人马正从张县县城赶来,大概有三十余人。速度极快,一刻钟内便后赶到这边。老大,怎么做?” 此人是负责盯梢的,随着观察着距离山谷不远的县城动向。 “动作怎会如此之快,此地不宜久留,先撤。”彭越果断的吩咐众人撤离,他看着依旧还在死死紧闭双眼的郝友谦,冷笑道,“算你走运,便让你多活些片刻吧。来人,把带上。” 无限接近死亡的郝友谦听闻此言,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小水坑上,水花四射,坑内瞬间干涸。 而他尚未缓过来时,又有两人以长刀架着他的脖子,迫使他起身离开此地。 一旁的嬴泽刚想趁着众人慌忙撤退时隐匿半坡密林中,却是被一人发现,大声嚷嚷道,“老大,这还多了个人,怎么处置?要不直接杀了?” 嬴泽身体紧绷,打算以死相拼,誓死杀出条活路。 而那彭越扫了一眼嬴泽后,只是吩咐了句,“抓紧时间撤,把他带上,看好了。” 嬴泽心神微松,却始终在想着该如何脱离这场莫名其妙的无妄之灾。 第四十六章 所谓的人有苦衷 人间诸事皆无常。 嬴泽好不容易熬过了半个多月的荒野求生,堪堪渡过一小段平静乘船时光,却是莫名遭遇了一场截杀。一路被山贼赶着来到了他们的大本营,嬴泽再次被捆住关在了一间狭小的柴房当中。 与上次的绝望不同,而今嬴泽的心性坚定,早已不同往日。何况,他身旁还有一名胖子相伴。 郝友谦白白胖胖的,又是山贼的首要目标,要杀要剐自然也是郝友谦先上,嬴泽多半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补充而已。 死道友不死贫道,嬴泽岿然不动,心神安定。 “秦泽,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啊?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呀!”郝友谦满头大汗,焦急尽是写在了脸上。 “莫急莫急,做人要有定性。再说了,要死也是你先死,我急什么呀。” 嬴泽虽然的确在思索逃生之法,不过他还是淡然的回应了句。 郝友谦神色一滞,并没有反驳,而是垂下脑袋,喃喃低语,“我知道...你是憎恶我用船运送那些孩童是吧?” “嗯,是的。人嘛,活在这世上肯定有千般无奈,万般糟心。不过,若是仅以一句‘我有我的苦衷’便大肆行恶,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嬴泽简单的话语却是令郝友谦身形一颤,那浑圆的脸上带着惊愕,“你......怎么知晓我有苦衷?”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嘛总是有些道理的。”嬴泽虽然不是什么伯乐善于识人,可经过大半个月的相处,这郝友谦或许谈得上自私自利,一切向钱看齐,可并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辈。 “我......罢了,告诉你也无妨。”郝友谦先是犹豫了一下,旋即又认命似的准备向嬴泽坦白。嬴泽看了郝友谦一眼,与其说是嬴泽想听,倒不如说是郝友谦内心压抑已久,一直想着向人倾诉一番。 嬴泽自然不会拆穿胖子此时的心理,把事情了解清楚,有了更多的线索或许对于破开当下困局有利。 “我郝家在临淄商界也算是颇有声望,商船更是遍布齐地各处,一直以来都是勤恳诚信经商。数月前,有几个神秘人找上门来,他们手段残忍背景极深,迫使我郝家用商船帮他们运送孩童。起初,我们还试过反抗,府中却是接连死人,即便是报官也毫无用处。直到府中有三名族老丧命后,我们终是妥协,开始帮他们运送孩童。” “就像远叔那厮所言,此事的确有违天和,可我们亦是无可奈何。这一次来张县,若是不能按照那些人的要求完成运送,我父母以及族中长辈都将会惨死。我丝毫不怀疑他们会如此做,已经留了太多血了,我绝不允许再有长辈死在我的前头。” 郝友谦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喜感十足的脸上满是坚定。 听到此处,嬴泽算是有些明白这个胖子在山谷时坚持的目的了。瑟瑟发抖的他宁愿被彭越劈死,也不肯透露一丝消息,原是为了家人性命。 可他郝友谦家人的命是命,那些生死未卜的孩童的命便不是了嘛? 嬴泽并没有把此话直接说出来,而是简单问了句,“你们偷偷运了多少人了?” “八百三十八人。” “什么?!” 郝友谦知晓嬴泽为何如此惊异,换作是任何人听到这个数字都会吓到。八百三十八,这数字并不庞大,可若是八百三十八人却完全是两个概念。且这些人都是孩童,也就意味着这背后是数百个家庭,直接影响着上千的黔首。 “我已经在齐地周遭往返十几次了,琅琊郡、齐郡、阳城郡、泰山郡、薛郡这些地方我都去过。一共计八百三十八人,我记得很清楚,不会有错的。按照那些人的说法,这次张县的行程是最后一次了。在这之后,他们就会饶过我郝家。” 嬴泽原本以为郝友谦不过是偶然替人办事,运走了十来个人而已,可这近千的骇人数字让他心神震动。 “那些孩童又是从何处来的?你们只负责运送,那些孩童都去哪了?” “孩童如何而来,我亦不甚清楚。每次出船前,那些人便会告知我们具体地点,我们只需接人再运到临淄交给他们即可。至于人都哪里去了,此事我们哪里还敢询问。” 嬴泽其实是一个极怕麻烦的人。他明白世上有太多不幸之事,他一人不过双手,根本就管不过来。可若是因为这么个缘由就能置之不理吗?那么,这与因为苦衷而放纵自己行恶又有何异? 世间多不平,嬴泽没有剑,无法一剑平之。但他想着,能平一事是一事,世间自然也就少了一件不平之事。如此,亦是快哉。 嬴泽思绪回转,霍然想到一事,而后凝视着郝友谦,“你知道会有人前来截杀吧?” 郝友谦庞大的身躯骤然间僵住,他那双小眼睛在此刻瞪得浑圆。 “你......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看来,做我的舍人只会委屈你。” “在船上时天色便已不对,你仍是坚持赶往张县县城,这并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后来,更是在电闪雷鸣之际走入危险的山谷当中。当然,这些或许都可以说是你的思虑不足。可那些张县的人马为何会在雨一停便极速赶来,这时机未免了太过于巧合了。我向来不太相信巧合,哪怕是偶然也多半是掺杂的人力。你似乎......一早就没想让商队的人活下去。” 在嬴泽言语间,郝友谦脸上既是讶然又是带着一丝凶厉,“他们跟随我做此事,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们应该意外的死去,我郝家便会彻底的安然无恙了!以他们这区区二十余人的性命来换取我郝家的平安,值得。事后,我会妥善处理他们的家属,令其一生吃穿无忧,如此也挺好的,对于他们这些仆役而言这些绝对是值得的......” 嬴泽看着郝友谦开始自言自语着,话语也是多有重复,显然此事郝友谦也非做得心安理得,有些魔怔的他此刻更像是在自我安慰着。 “噤声!有脚步!有人来了!” 第四十七章 火光四起夜如昼 在嬴泽的提醒下,一旁的郝友谦立即醒悟过来,闭嘴不再言语。而此时他也是意识到自己透露的东西有些多了。不知不觉中,嬴泽知晓的内情已是比一众死去的仆役还要多些。 嬴泽并没有注意到郝友谦那晦暗不明的眼神,他只是倾听着脚步,等待着来人。 彭越等人在山谷截杀时正值下午,;来到山中时天色早已暗淡。夜黑风高,适合做许多事情。 难道,这就准备开始讯问郝友谦了? 脚步越来越近,吱呀一声后,柴门被打开了。火光照亮屋内,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嬴泽的面前。 “怎么是你?!” “正是老汉哩,公子受罪了。” 嬴泽一脸惊讶的看着举着火把的人,此人正是那为寻找孙儿而辗转多郡的彭颜。那日嬴泽出手赶走李浩业之后,还让玥儿给了彭颜一笔钱,算是勉强尽一番力。 实在没有想到,在这个偏僻的张县附近,还能碰见熟人。 “公子,老汉这就为你松绑。”彭颜言语间便解开了嬴泽身上的绳索。 “把他也松开吧。” “这可不行,公子是无辜受累的,这厮手里可是沾染了不少孩子的鲜血。” 嬴泽还想再劝说两句时,郝友谦却是忽的抬头,“你走吧,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人不错,也很有意思,不过我们终究成不了朋友。走吧。” 嬴泽深深的看了郝友谦一样,尚在思量中,不远处又是响起了一阵吆喝声。 “公子,快走吧。山里应是有人察觉情况了。” “你...保重吧。” 嬴泽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直接跟着彭颜离开了柴房。郝友谦目送嬴泽离去,喃喃自语道,“希望......以后不再相见。” 在彭颜的带领下,嬴泽紧随其后,沿着山路跑下山,奔袭了小半个时辰方气喘吁吁的停靠在树下歇息。 简单的聊了几句后,嬴泽才知道彭颜当初在昌国城拿到钱两后,便继续四处打听孙儿的下落。后来便去了临淄,打听到一些消息后又是南下找到了彭越。最后他在此地碰上了彭越,彭越自然也是热情接纳了他,并答应了帮他的忙。 “你是彭越的叔父?你是打算让他帮忙寻找你孙儿?”相比于彭颜的各种艰辛,嬴泽最是惊异的无疑于彭颜与彭越的关系了。 “彭越本是在巨鹿泽四处捕鱼,后来又凭借着仗义果勇带领着十余名无处安家的弟兄讨口饭吃。方才那半山腰中,算是他的大本营吧,里面除去三十余名凶悍男子外,也是有不少妇孺老朽。唉,说来也巧,这些人中也是有一部分人与老汉我经历相似。他们本是安分守己的黔首,后是因为找寻自家孩子而被迫走上了强盗一途。” 嬴泽皱着眉头,这事情的影响果然已经达到了民怨的程度。他此番游历的初衷便是想要了解一个最真实的大秦。齐地近千名孩童失踪这种大事,他竟然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当初他以为彭颜不过是个特例,不料这事情处处都透露着怪。此事发生已有数月,他嬴泽不知晓或是因为他不沾政务,可还在齐地巡狩的始皇帝扶苏等人,按理来说不可能不知晓。可他嬴泽却是任何消息也没有收到。 “听彭越说,是那个叫远叔的人主动联系上他的。说是知晓那些消失孩童的下落,只要配合着他拿下郝家少主就会有结果,所以彭越就带着弟兄在约好的山谷处设伏。不过他们归来时,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公子,便去打听了几句才知道公子是受连累了,便想着先救出公子免生意外。山中之辈虽说质朴,从前也是以狩猎种地为生的寻常黔首,可现在的他们手里到底还是沾上了人血,我不放心公子的安危,才会如此。” 嬴泽郑重的鞠躬行礼以表谢意,而彭颜却是连忙扶住嬴泽,“公子莫要如此哩。当日公子出手相助,老汉此生无以回报。人老了,也走了不少路,老汉也算是见识过人间冷暖,公子当真算的是为数不多的好人,该是有好报的。” 嬴泽看着这越发沧桑的老者,心中不知该如何言语。” “此山凶猛野兽并不多见,公子可在此处熬上一夜再下山,安全自是无忧。这些是干粮,公子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见彭颜如此,嬴泽一边道谢,一边不解道,“你还要回去?” 彭颜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顿时堆在了一起,“是滴哩,我那侄儿心性不算坏,我这番回去顶多被骂几句而已,不碍事的。何况,那厮当下已经被擒住,老汉孙儿说不定马上就能找到了呢。” 看着这个拖着渐已年迈的身体,在齐地数郡奔劳的老者,嬴泽对他充满着敬意。为了生死未卜的孙儿,如此舍命,平凡的他却是处处彰显不凡,实在令人敬佩。 “也对,那便希望你早日达成所愿了。”嬴泽拱手祝愿,正欲与彭颜分别,却是发现半山腰处火光四起。 夜雾迷离,山影依稀。林间山路、偏僻小径,都已模糊难辨了。可半山腰处闪耀着一片刺眼红芒,在打破着夜的沉寂。 两人皆是肃然,静静地眺望着半山腰,那里红芒刺眼,浓烟升起,更是隐隐传来凄厉的呼喊声。 “出事了。看这火光仗势,似乎不是寻常的失火。” “此地和张县城池有好一段距离,加之地处偏僻树林茂密,一直都无人能找到,真会在今夜骤然出事呢?”彭颜连忙向嬴泽告辞,“公子,我们就此告别吧。我得回去看看情况。” “你还要回去?” “理当回去。” “好,我陪你回去。” 在彭颜讶然的神色中,嬴泽率先往半山腰跑去。 “公子当真是个好心肠。”彭颜既是赞许又是无奈,只能快步跟上嬴泽。 ...... “你作甚?!我可都是按照你们说的做了,你不要过来啊!” “你既然如此听话,不妨再听听我最后一言,照此去做?” “什么话?你快说,我一定会照做的。” “去死吧。” 第四十八章 从天而降险丧命 夜色昏沉黑暗,万物皆已沉睡。 可某处半山腰的烈火却是把宁静彻底的焚烧干净。 半山腰上,数十间茅草屋化作了一团团烈火在不住的燃烧着。原本宁静安详的小山寨,此时却只剩下了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小径上,大树下,木屋前......冰冷的尸体随处可见。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水四处流淌,染红了绿叶小草,浸红了黄土枯枝,周遭的空气里弥漫着化不开的血腥味。 三十余名蒙面黑衣人聚集在一开阔之处,他们共同面向着一身材矮小者。此人虽然又瘦又矮,但似乎是这些黑衣人的领头者。当他站在众人面前时,无人敢妄议一二,皆是挺身安静的听候命令。 “都死了吗?” “已检查过两遍了,山寨中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幼都已死去。不过,那个彭越方才在多人掩护下逃脱了。他腹部中了一剑,若无意外不久后便会失血过多而死。是否要继续搜查?” 领头者转身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又是看了一眼脚边远叔那狰狞的面容,“罢了,他一人也无关紧要。把所有尸体集中起来烧了,一刻钟后离开此地。” “喏!” 一众人领命行动,开始将上百具尸体堆积在一起,纵火焚烧了起来。 “过两日,你就把人运走吧,免得再生事端。” “喏。” ...... 嬴泽和彭颜一路往半山腰上爬去,而奇怪的是他们越是接近那山寨处,之前还若有若无的嘶吼惨叫声越是听不清晰,乃至后来的寂静无声。 夜,很静,静得瘆人。 在距离小山寨不远处时,两人忽的注意到一片火光骤然大盛,直接映红了此处天空,如同白昼般明亮。 嬴泽当机立断,带着彭颜止住了脚步,在原地观察的具体的情况。小寨当中并没有听闻人声,唯有烈火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传来。 等了小半个时辰后,嬴泽两人才小心翼翼的接近小山寨。 踏入山寨,两人被火光映红了脸。彭颜望着开阔处那巨大的火堆,怔怔的愣住不动,“这群天杀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血腥味混合着毛发烧焦的味道飘荡在空气中,异常难闻,令人作呕。望着那火堆中尚未完全焚烧干净的具具尸体,嬴泽不难想象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屠杀,不分男女老幼的屠杀。 “这些人为何如此残忍,山寨里可是还有十几名不满十岁的稚童啊!他们这是作甚?作孽啊!作孽啊!” 彭颜老泪纵横,望着那劈啪作响的火堆嚎啕不已。他虽在和山寨中待得不久,可对于一些孩子还是极为喜爱的。可前不久还与他们欢声笑语,眼下却是阴阳两隔,实在是令人感到悲苦。 这是嬴泽第二次看见看见一大批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莫非人命就如此轻贱?凭借着强大就可肆意宰杀他人? 恍惚间,嬴泽不由想起了那郝友谦那个胖子。他可借势害死那些仆役,而他背后却也有人直接危及其家人的性命,这便是所谓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吗? 若凡是都以丛林法则为准,人还能被称作人吗? 嬴泽不知道那火堆中有没有郝友谦的尸体,他叹了口气,开始检查着四周。一番搜寻,嬴泽黯然发现根本就没有一个幸存之人,这群来历不明的人手法老练果断,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可追寻的痕迹。 就在嬴泽准备回去安慰彭颜时,他却是发现一旁的草丛杂乱无章,明显被数人踏出了一条小路。仔细观察,草上还滴落着尚未凝固的血液。 “彭老,可能有人从这里逃脱了,我们寻上去看看吧?”嬴泽对着不远处的彭越喊了一声,后者急忙赶了过来。 深夜里,两人举着火把沿着痕迹搜寻而去。刚开始还有数人的脚印,可在数十米后,人为的痕迹渐渐消失,要不是一路有鲜血滴落,嬴泽和彭颜直接就会失去线索。 “这个人体质极好,这一路负伤逃脱已经超过十里路了,竟还在行走着。看血液的凝成程度来看,他应该就在附近不远处了。我们再仔细些。” 彭颜对嬴泽算是言听计从,而此事又是关于认命,他自然是更为认真地观察着四周。 又是走了一会儿后,嬴泽停下了脚步。 血迹消失了。 月黑之夜,密林丛中,嬴泽习惯性的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观测着周遭的情况。按照血液滴落的情况来看,伤者即便体质再强,流失大量的血液后,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然而此时血迹消失了,人却是没找到。 嬴泽仔仔细细的在附近搜寻了异变,却依旧是一无所获。他满是困惑地靠着一棵巨树在思索着自己是否有无纰漏。 人到底哪里去了呢?失血如此多不可能再走远的了! 嬴泽专心思量之时,他的额头正中倏然一凉,不知什么液体恰巧滴了下来。嬴泽下意识的用手一摸一看,手指鲜红,竟是鲜血! 陡然之间,嬴泽的后背一凉,他心弦骤然紧绷,心悸发慌。没有任何缘由,嬴泽猛然便是向一侧退开。 “小心!” “死!” 与此同时,两个不同的声音也传入了嬴泽的耳中。一个是彭颜的示警大喊,一个则是从他的头顶上空呼啸而来。 一人从天而降,大刀撕碎了空气,嚯嚯的劈了下来。 嬴泽急忙再是撤快一步,大刀距离他的面庞不过一尺,遽然劈下。 嘭! 大刀狠狠的砍进了硬土当中,刀身完全被土壤吞没,一个庞大的身躯半蹲着紧握着大刀,真尝试着把刀拔出来。 “仲儿!住手!”彭颜看清了从树上跳下挥刀的身影,立即出言阻止。 “叔父!?你......” 彭越话尚未说完,脑中忽的闪过一阵轰鸣便猝然往后倒下。 彭颜急忙过去察看彭越的情况。而嬴泽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方才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完全都停止了跳动,他丝毫不怀疑那迅猛的一刀能将他劈成两半。 就差那么一尺的距离,他就身首异处了。 看着那昏迷倒地的彭越,嬴泽满脸苦笑:我去......就算是汉初三名将之一也别这么猛啊!你属猴子的啊! 第四十九章 最好最坏的时代 回到一片狼藉的山寨中,嬴泽利用了寨里尚未被烧毁的草药,勉强帮彭越包扎好了伤口。他腹部左侧被一剑贯穿,虽然不是致命伤,可因为他一路奔逃失血过多,现在尚未渡过危险期。 此处偏僻,当下又是深夜,根本就寻不着正经的医生为彭越治疗。嬴泽只能凭着古籍中一些治疗外伤的法子,简单应付着。 “公子,仲儿他......应该没事吧?” 夜风微凉,嬴泽心中虽是没把握,可看着彭颜那希冀的目光,他只能点了点头,“应是没事了。他体魄强健,自愈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老者长吁一口气,彭越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若是连彭越也是如此毙命,那他当真难以度日。 虽然嬴泽对彭越的生死没有异常的执着,可接连两次上百条生命就如此轻描淡写的丧失,还是让他心中倍感不安。生命可贵,活着是一切事情的开始和前提,若是命的都了,任何事情也就无从谈起了。 这次偶然的搭乘郝家商船,却是让他撞见了齐地涉及上千名人的拐卖事件。山谷的截杀,山寨的屠杀,这两件事明显是有着密切联系的,其最大的可能即是杀人灭口彻底掩盖运送孩童的事实真相。 现今,彭越算是嬴泽解开这件事情的关键线索。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彭越这个被后世称为游击鼻祖的家伙,在两次事件中都被人所利用,到了最后甚至差点儿连命也丢了。 嬴泽并未领会这彭越战术的厉害之处,可现在看他被人利用的干干净净,嬴泽心中除去同情外,还有种莫名的古怪情绪。 似乎......他看到这留名千古的能人被欺负了,心底深处有些暗爽。 也许,是因为嬴泽被张良、陈平之流给害惨了吧。 山寨四处火势渐小,嬴泽蹲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如墨的夜空,没有满天星月,它们都让乌云遮得严严实实的,好象它们从未存在过般。 “事情总是要有个结果的。不论是那近千名孩童,还是死在山谷中商队仆役,或是山寨中的老幼妇孺,它们虽无法开口了,但也需要个说法。从前我并不认为正义有多么重要,现在我依然是如此认为。可有些事情,有违本心,不合心意,气意难平,就得去把它纠正过来。” 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嬴泽游历之路的确艰辛,却也看到了不少扶苏竹简上不会记述之事。譬如寻常百姓是如何勉强一日两餐甚至一餐的,他们又是如何在苦难的日子里笑对生活。又譬如他们一面抱怨着秦律过于严苛,事无巨细,一面又说一统天下之后治安稍好些,没有混乱大战日子还算安稳......嬴泽尚未走出齐地,可秦时的天下他大致是看到了一些。 作为第一个封建王朝,暴政二字其实并不适合她。 或许,秦朝才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当今四海归一,百废待兴,崇尚革新,一切都在摸索中前进着。可也恰是因为无经验可指引,革新举步维艰,亦是暂未化解战争仇恨,因而暗流涌动,人心不稳...... 嬴泽呆呆的望着夜空,整整思量了一宿,只在迎来朝霞时简单的眯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舒展着四肢,朝霞的升起令他心神轻松了几分。 事情再难,总是要一步步去做的。如此,才有意思的嘛。 彭越依旧处于昏迷当中,嬴泽和彭颜两人便开始收拾山寨,最重要的便是挖了一个大坑将那些残骨灰烬埋了进去。 彭颜在大大的坟堆上立了一块木板作墓碑,上面并没有写任何人的名字,仅仅只是写了安息二字。 嬴泽也是郑重的在坟前鞠躬致意,他并没有说任何话,但他从始至终都想着要帮他们讲讲公道。 “彭颜,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彭颜深深的叹了口气,昨日在抓住了郝友谦时,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能够找到孙儿了。可夜里一场异变,直接又是将他的期望打破。此时他寻觅孙儿已有半年,在彭越也是险些丧命时,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应该继续下去。 为了寻回孙儿,自己的独子已死,亦是背井离乡家数月未曾回去,现在还连累彭越负伤......这一切让心性坚定的彭颜也开始动摇了起来。 “等仲儿醒来再说吧。” 嬴泽自然是听出了老者话语中的疲惫与动摇,但是这种事情他也不好如何开口,只能任由其自己决定。 日起日落,在傍晚时分,彭越凭借这强悍的体魄终究就悠悠的醒了过来。 “远叔那厮背叛我!是他暗中留下记号,让人一路寻山上来在夜里发动了袭击。”彭越已是知晓山寨中人尽数被屠,他对那远叔可谓是恨之入骨。 “你可知道那些人的来历?”嬴泽一针见血的提出问题。 “他们全都蒙面行事,昨夜天色又暗,根本无法看清他们面容。不过他们武器精良,行事果断,整齐老练,决然不是寻常强盗。” “可还有其他线索?” 彭越努力地回想着,却只能默默的摇了摇头,“再无其他了。昨夜事发突然,完全被他们打懵了,并无太多线索。” 嬴泽本以为彭越会提供更多的线索,以便查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彭越的回复却是让嬴泽有些失望。看来,昨夜那群人远比想象中还要厉害。 “对了,你可见到那个叫郝友谦的胖子?昨晚他在哪里?” “郝友谦?!”彭越双眸一睁,怒然道,“昨天夜里我便见他和那领头者站在了一起,似乎还在交谈着什么。那群人根本就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嗯?”嬴泽只是想问问郝友谦下落,却是惊讶的发现了事情的一个突破点。 这郝友谦竟和这群袭杀之人有着莫名关系! 昨夜他让我快些离开山寨这个是非之地,难道他事先便知晓了会有人前来屠杀?这些人难道是来救他的? 一时间,无数的疑惑从嬴泽心底涌了上来。 第五十章 心念通达的彭越 困惑再多,只在原地空想也是无济于事。 而今日渐黄昏,已是不宜下山。嬴泽打算第二天先去一趟张县县城,然后再是回到郝家商船停靠处。 前者是主动出击,后者则是守株待兔。 既然此时是与那些消失的孩童有关系,商船自然也就是嬴泽最后的线索所在。 翌日清晨,朝晖透过薄雾,斜射在嬴泽三人的脸上。 原来嬴泽只是想着一人去完成这些事情,让彭颜留下来照顾受伤的彭越。可这彭越的惊人自愈能力着实吓了嬴泽一跳。仅仅是一天一夜的时间,在嬴泽简单的治疗下,这彭越虽说不能肆意挥洒大刀,但正常行走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难怪那天夜里负伤走了那么远的路程,还能爬到树上,施展出那冲天而降的迅猛一刀。 猛人就是猛人呀! 嬴泽只能在心中不断的感慨着,然后同意三人一起去查明此事。对于嬴泽而言,他是想要为那些平白无故死去的人们说上两句公道话,而对于彭越而言,则是诸多恨意加附其身。 “彭越,你可曾想过山谷那些人亦是如山寨那些人般无辜?”路途上三人话语不多,嬴泽也就随意聊了起来。 彭越神色如常,脸上依旧是肃然之色,“想过。可在那个时候,我依旧会出手。即便再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会牵挂,可有些时候事情做了就得承受其后果。他们当中可能有许多人都不知情,但他们也称得上是帮凶,也定然会因此而获益。既然他们有所获,便应该有最坏的打算,甚至付上性命。” “我走上打家劫舍这条路虽然也是迫不得已,可既已做了,那我便时刻准备将脑袋放在腰间。我一直都有如此的想准备。我狠的不是那些人将寨子屠杀个干净,而是恨自己识人不明,恨那远叔背叛,也恨自己辜负了弟兄们的信赖。” 嬴泽很是认真的听着彭越言语,他听完后只能在心中再次感慨猛人二字。且不论这彭越的想法好坏与否,可他如此思量最起码的会保持通达的心念,以致做事一往无前。 一路下来,嬴泽对于彭越性情的了解也算是更多了些,也因此更为信任彭越。这个高大魁梧的男子,配合上那一脸的络腮胡,令人看着就是个粗人。可嬴泽从他的言语谈吐中不难发现,这彭越的心思颇为细腻,目光也是无比长远。 临近正午,三人终是来到了张县城池之下。然而,城门口下却是聚集了一大批人,城门亦是没有打开。 “这是怎么了?哪有城门在这个时辰还紧闭不开的?”嬴泽上前随意问了个知情人。 “我们大多人也只是想要入城购置些许用品,不过刚刚县城正卒说此时城中正在捉拿那喜好吃人的妖魔,还需要时间才能打开城门。” “喜好吃人的妖魔?此刻正在城中?” “对啊!听闻这妖魔最是喜欢吃孩童的血肉,城中已有十几户人家的孩子遭了殃。这天杀的妖魔啊,该死!” 嬴泽三人听着此人的骂骂咧咧,神色不一,但都隐约察觉到此事的古怪。 “都回去吧!那妖魔甚是凶悍,为顺利捕杀妖魔,今日是不会打开城门了,你们明日再来。” 城头之上,一名正卒对着城下众人喊道。一众黔首在不满和抱怨中渐渐散去。 嬴泽也是带着两人离开城门走到了一旁。 “公子,这县城中怕是有古怪。”彭越见嬴泽一副游侠打扮,其实一直想要以兄弟口吻称呼嬴泽。可嬴泽先是帮助了彭颜,又算是救了他彭越一命,加之连彭颜都称嬴泽为公子,彭越也就只能如此称呼了。 “哦?你如何作想?”嬴泽饶有兴致的看着彭越。 彭越双眸一凝,低声而语,“这怕不是在掩人耳目罢了。” “继续。” “这妖魔之事大多是用来蛊惑无知黔首而已,此间县城直接关闭城门,显然是另有所图。不知公子可曾注意到那妖魔喜好什么?” “吃人肉,还是孩童鲜嫩的血肉。” “是的,世间哪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彭颜听到这里也是插了几句话,“说起来,我也曾在齐郡、阳城郡遇见过类似的事情。有的说是惹怒了山神需要孩童献祭,有的说是被河妖卷入水中,也有如今张县这般说是妖魔吃孩童的。难道......” 嬴泽远远地望着那城门,“都是换汤不换药啊!这些人可真是胆大妄为。” 显然,这事情多半也是牵涉着孩童一事。依照彭颜说说,这种类似的事情在齐地多有发生。看来在郝家背后操控之人,除去强抢之外,倒是会施展些神神怪怪的手段,来掩饰其肮脏的目的。 彭颜与彭越两人都是想到了此事与消失的孩童有关,而嬴泽则是想到了更多。倘若这张县当中真就暗中藏着一些无故消失的孩童,那此事是否与那张县县令有关联呢?若是没有,又为何能够凭借着虚无缥缈的妖魔一事就关闭城门一日呢? 有些事情嬴泽甚至不太敢继续往下深思。他有些害怕自己看到的东西太多,会对大秦越发失望。 “我一直都未曾想过他们会把孩童藏匿于县城当中,这真是令人意外啊!” 听着彭越的话,嬴泽微微叹了口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看来那些人深谙此道。” “公子有何打算?” “原本想着既然县城已进不去,我们就该直接去商船那边守候。但是现在我该注意了,有些事情还是得主动出击来得快些。” 彭颜叔侄二人不解的看着嬴泽。 “他们今日急急忙忙的关闭城门,想来是要尽快把那些孩童运送出去。现今赶走了无关黔首,他们应该会趁机行事的。那我们也就顺着他们的心意,也随之行事吧。走,我们去给他们备一份大礼!” 彭越自打那一晚上起,就开始观察嬴泽。嬴泽当时避开他那迅猛一刀或许是有些运气,可在接下来嬴泽有条不紊的思路行动,确实是让彭越暗暗赞叹不已。 这个一身破破烂烂穿着的少年,完全有些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第五十一章 夜篝火狐鸣四起 血红的夕阳,落在张县那有些破旧的城墙上,显得肃穆而又苍凉。 在余辉之下,十余辆马车缓缓地从张县城池中驶出。处于车队中央的马车内的只坐着两个人。一个白白胖胖宛若一座小山,另一个则是矮小精瘦。车厢内这一大一小两人视觉对比颇为强烈,而有些奇异的则是胖壮之人神情举止间都有些拘谨,似乎有些惧怕这瘦小的中年人。 “是否觉着我亲自护送太过于慎重?” 中年人闭目养神,言语间也未曾睁开双眸。郝友谦双手托着沉重的肚皮,立即答道,“不敢。您定有思量,小的不敢妄自揣测。” “如此便好。这数十名男童是最后一次了,万万不得掉以轻心。只要你将此次任务完成,你郝家上下自然无恙。” 郝友谦不敢说不是,只能频频点头道谢。如此,车厢内又是陷入了安静。 车队继续行驶着,这十余辆马车上除去驭手一名,车内亦坐有一成年男子在看守着。这些马车内,清一色都坐满了神色惶恐的男童,一车之内少则四人多则七八人,在他们那稚嫩的脸庞上唯有深深的不安。 很快,太阳已经落山了,西边天上只留了一抹淡淡的胭脂色。暮色渐浓,车队驶进了一个山谷,那里长着黑乎乎一片茂密林木。 这时,暮色苍茫,山谷树木,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幔,景色开始暗淡了起来。 郝友谦透过车窗望向外头,就在前日,他曾带着二十余名家中仆役经过这个山谷。一阵落石滚滚而下,几近无人生还。此时再临山谷,那些落石早已被清空,仆役尸首也是消失不见。在那场大雨之后,便是连那血迹也是了却无痕,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可二十多条人命说没就没了,真的就能够不留一丝痕迹吗?这一切当真就能当作无事发生吗? 望着车外的山谷,郝友谦心绪有些复杂,他不经意间又是想起了那个身形健硕的少年。当初郝友谦主动提出搭乘嬴泽,其实并不是真正看上了嬴泽的钱两,而是被嬴泽的潇洒无束所感染。 他第一眼看见嬴泽时,便觉着这样一个少年游侠凭借着本事在各地闯荡,无拘无束很是快意。虽说嬴泽一身破旧,当时还连连被人所拒,可嬴泽悠游自在神情是真的让郝友谦心生羡慕。 他郝友谦是真的有钱,从小到大的他一直都认为钱是无所不能的。它可以买下世间一切,包括吃穿住行里的任何一物,也包括那些不值一提的人命。 然而,数月前家中的变故让他对此渐生怀疑,他逐步知晓钱并非万能,依旧会买不到一些东西。譬如,嬴泽那般的逍遥自由。他在被人所迫之下,一次次做着有违本心之事,不断的以我有我的苦衷来强行说服自己的内心。其实,他很不自由,因而他极为羡慕嬴泽。 为此,他一直喜欢跟嬴泽说说话,也一直喜欢嬴泽能够成为他的舍人陪伴在他身旁。可此时转瞬一想,若是嬴泽真就答应做他的舍人,那他所羡慕的那个嬴泽还会存在吗? 也罢,这辈子大抵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此事一了,也终是可以收手了...... 郝友谦思绪万千,忽的感觉前所未有的莫名疲惫。 天色已经灰黯起来了,车队平缓前行着,约莫还有个一里路程便要走出山谷。 “吁——” 一声兀然的呼喊,车队的第一辆马车骤然骤然停了下来,后续的马车顿时随之而停。一人急忙跑到中年人所在的马车处禀报情况,“前方道路被数块落石所阻碍,马车无法通行。” 十余辆车中皆是坐满了孩童,他们不可能弃车前行。中年人也就立即命人推开落石,以便马车继续前行。 为了极快清理落石,马车内负责看守孩童之人都尽数下车加入了清理队伍。十几个人热火朝天,或是单独搬开碎石,或是合力推开巨石,暮霭笼罩之下的山谷道路中,倒是响起了一阵吆喝声。 不一会儿,天色逐渐黑暗,山影幢幢,树影参差,三丈开外都已人畜难辨。 正在众人齐心协力共清路时,山谷两侧的半坡处忽的响起了凄厉无比的狐鸣声。刹那间,山坡两侧刺耳声响阵阵传来,似有数十头狐狸齐声共同哀鸣。夜幕下,所有人被这莫名而起的尖锐叫声吓了一大跳。 当众人停下手中活计望向山坡密林处时,数团朦朦胧胧的红色火焰飘飘忽忽的在密林中穿梭着,煞是吓人。 “鬼!鬼火!真的有妖魔!” 车队中不知何人被吓得心神不定,没由来的就喊了出来。而这么一声呼喊,就像是一根导火线般,瞬间点燃了众人心中的恐惧,整个车队人心动摇,驭手的惊惧呼喊声、车内孩童的哭泣声、马匹急促嘶鸣声......山谷当中嘈杂之声四起,霎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轰隆隆—— 当中年人刚下车查看车队具体状况时,耳畔响起了剧烈的声响,地面上也是微微的震动着。一旁的郝友谦瞠目结舌的,他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立即大喊了起来,“是落石!小心落石!” 当下车队嘈杂不堪,根本就无人能够听到郝友谦的大呼,也没人能听得进去。在滚滚之声中,无数的落石迅猛如洪水,直接就从半山坡上冲击而来。 郝友谦和中年人正欲躲避之际,却是惊异的发现在他们附近根本就没有一颗落石。反倒是在车队的最前方,一阵阵轰鸣和惨叫声不绝于耳。 中年人神色大惊,落石洪流冲击之处,正是他的一干精锐手下聚集之处。那些聚集在一起清理道路的十余名男子,在这堪比天灾的密集落石流下,无法躲闪,瞬间便被冲撞、碾压,无人生还。 中年人面色凶厉,“该死!中计了!” 第五十二章 大楚兴和陈胜王 夜才刚刚开始,天色却是有些暗淡。 山谷当中回荡着各种声响,哭泣声、训斥声、尖叫声、惨叫声......万般嘈杂的声音中,随着一阵落石滚滚,方才稍稍压住了诸多声响,可那惨叫声却是更盛了几分。 落石来去皆是匆匆,很快车队最前方的的落石便已全部滚下,再无震动。而随着消失,还有中年人那十余名精锐手下的性命。 不同于彭越之前推下的落石,此番落石更为密集,全都一股脑的滚在了一处,且是在暮色之下混乱之中,自然也就造就了更为可怕的冲击力。为此,十余人无一人生还。他们死的很快,也很彻底,根本就没有苟延残喘之辈。 当中年人等到落石停下赶到车队前方时,身前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不复存在。唯有随处可见的血肉铺满一地,已经那浓郁到行人眩晕的血腥味儿。 一时间,中年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藏匿于半山坡的彭越夜视能力极好,在尚未彻底伸手不见五指时,他将山谷当中的一切都收入了眼底。他瞥了一眼不远处冷静无声的少年,内心全然是不可思议和骇然。 上午时分,少年在说了一句备一份大礼后,一步数个念头,嘴里不住嘀咕着‘大楚兴,陈胜王’。而后便买来十几头狐狸和一些灯笼,还不知从何处叫来了六名身手不凡之辈,便是炮制了当下这么一幕。 算准了车队夜幕行动,然后在谷中设下拦路石,再是拟制妖魔鬼怪之声震慑人心的同时,也是确认车队孩童的存在,又是以凶猛落石集中消灭车队最为精壮的武力,最后......彭越实在是无法想象这年纪轻轻的少年,怎就如此的聪慧,竟能在短时间内完成了这些惊人之举。 此时车队虽说还留有十余名驭手,可他们人心涣散早已无甚战斗能力。毫无疑问,此刻的嬴泽已经是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 依照原定的计划,当落石尽数滚下,再无声响之时,就是嬴泽等人动手的时刻。 “杀!” 密林当中的嬴泽骤然嘶吼着,举着手中长剑,身先士卒,第一个冲下了山坡。 “杀!杀!杀!!!” 嬴泽的杀喊声响起时,两测山坡中各有三人随之冲向了车队。当时是,车队仍在混乱之中,不少驭手尚未拾起一旁的武器进行抵御,便是软软的倒在了地上。而那回过神来的中年人此刻不停的呐喊着,试图唤醒驭手们的斗志,重新组织其战力抵御嬴泽等人的袭杀,然而,溃败之势如滔天洪水,再难抵挡。 不消片刻,嬴泽与六名身手矫健的黑衣人浑身上下都沾染着鲜血。血是敌人的,他们几乎未受重伤,以极快的速度歼灭了近三倍的敌人。 六名黑衣人忙了一下午,此时又是一番激烈厮杀,他们的身体实在很是疲惫。可他们的眼眸中满是斗志,在看向那少年健硕的背影时,更是满满的敬佩。 六名黑衣人跟随着嬴泽,最终将幸存的中年人和郝友谦团团围住。因身负重伤并没参战的彭越此时也和彭颜一同加入了包围圈。 中年人一直不明白敌人来历,在见到彭越出现时,他终是开始明了了。在火把的昏黄光芒下,他认真的注视这嬴泽那张稍显稚嫩的脸庞,满是不解。他从未见过此人,不知为何嬴泽会站在彭越那边,还直接将他逼进了绝路。 而相比于中年人的困惑,一旁的郝友谦心中唯有震撼二字。他本以为此生再是难见嬴泽,可万万没有想到时隔一天,他又是见到了这个令他羡慕不已的少年。更没想到是,嬴泽是以如此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少年一次次刷新着他的感官,原来那单纯的羡慕在此时已是变着了莫名的恐惧。深不可测,这个词用来形容一介稚嫩少年本不合适,可郝友谦心中只有这么想法。 深不可测,意味着未知,未知则会伴随着恐惧。郝友谦此时满心惶恐。 “你是......张县县令项辛!”彭越的声音有些低沉,在看清中年人的面容后,他心中惊异无比。 彭越一语道出这名矮瘦中年人的身份,顿时让众人为之一惊。尤其是那六名黑衣人,他们目光凛然,杀意又是增加了几分。 而嬴泽的神色淡然,似乎对中年人的身份并不惊讶。其实,早在察觉他们屠村手段老练之时嬴泽便已隐隐有过一些猜想,后来又是碰着县城大门紧闭,这领头者是张县县令也就不足为奇了。 相比于这名为项辛的县令身份,其实嬴泽更想知道他背后之人是谁,是何人在偌大的齐地做出如此天怒人怨之事。 “正是本县令,怎么,你们莫不是还想刺杀大秦命官?” 项辛说完此话,发现周围一片宁静,根本就无人作声,似乎都在等待着一个人的开口。项辛那双鼠眼微微一眯,曾在此地占山为王的彭越并不是话语人,站在他正前方的少年才是。 “你想如何?” 项辛看着嬴泽再次开口,想要试探嬴泽的口风。 嬴泽摇了摇头,重重的吐了口浊气,“我真的不想如何。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若是我说出来,你可会饶我一命?” “很遗憾,不会。” “那我为何还要说?呵,我尚未愚蠢到如此地步。” 项辛冷笑一声,直接和嬴泽谈崩了。 车内孩童的哭泣声还在耳畔环绕,嬴泽抬头看着那如墨浓郁的天空,缓缓而语,“我呢,一直都不喜欢连坐二字。对于我而言,罪责自负是一个基本的理念,凡是都不该祸及他人。同态复仇什么的并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甚至会引发更多后续的恶果,勾起人性中的恶。” 语罢,项辛见嬴泽低下头俯视着自己。他心底的困惑越发强烈,不安的情绪亦是随之而来。 “彭越上午才说过,即便再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会牵挂。我想,你如此执着于此事,想必也是有牵挂的。大秦的连坐之法我不喜欢,可我也不能抹杀其可观功效。你若是不说,我身旁的这六位,自然会有上百上千种法子让你说出来。说吧,我保证让你的罪恶止步于你个人,也会让你痛快死去。你就发发慈悲,配合配合,可好?” 第五十三章 怒己不争的愤怒 发发慈悲,配合配合,可好? 嬴泽此话很是客气甚至带着明显的请求语气。虽说有些古怪,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觉得嬴泽是在开玩笑。 若是扶苏在此的话,他会敏锐的察觉到此时的嬴泽正在拼命压制着胸腔中的怒火,嬴泽正处于一个随时都可能会爆发的状态,无人能够阻拦他。嬴泽愤怒的来源有很多,可最根本则是他对于当下许多事情的无力感。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乃至怒己不争的愤怒感。 身为一名曾经的法学僧,诸多现代的法学理念早已经扎根于其心底,譬如责任自负原则、罪责刑相适应原则、保安处分理念等等。可现今大秦的许多思想正与其格格不入。又或是说,格格不入的并非大秦,而是嬴泽这个意外来客。 此时的嬴泽身心俱疲,他恍然想起那么一句话:不以时代背景看历史,都他喵的在耍流氓。 他和大秦思想的碰撞,其实是相距两千年不同思想的对抗,也恰好在无形中从侧面诠释着时代背景的重要性。 唉,热心网友诚不欺我也。 而在嬴泽胡思乱想乃至感慨万千时,县令项辛却是心神一惊。他看不透面前的嬴泽究竟如何作想,可他的确很是清楚大秦的诸多手段。所谓成百上千种逼迫他的法子,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在夸大其词,而项辛则是深信不疑。 除非他不惧生死,亦或是在世上没有任何的羁绊,可做到真正的无欲则刚。 遗憾的是,项辛并不是这两类人。 “当真没有任何回旋余地?”项辛在尝试着最后的谈判。 嬴泽回过神来,又是摇了摇头,认真道,“没有,方才我所说的条件已经是我所能给出的最大限度。” “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在开始做此事时甚至是在那之前,今日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山寨那些被你屠杀的无辜之人,他们已不能说话了,我只想证明他们的命也是命。人命就是人命,别扯什么高低贵贱,他们每一个人的命都有着各自的价值且并不比你差。” “那些经由你手不知去向、生死未明的孩童,他们还小,尚且不会为自己说话,我看见了知道了也就只能为他们代劳一二了。赶紧交代吧,趁着我还未改变主意,趁着我这仅存的耐心还在。算我求你了,快些吧。” 若是不知实情的外人看到这一幕,大抵都会以为嬴泽是个弱势者正在哀求着项辛。 可世上哪有当面哀求着对方,强行要取人性命的诡异请求? 此事明明有些荒谬,众人却又一致的保持着沉默,完全任由嬴泽一人掌控着局面。 天色越深,火光越亮。 身形矮瘦的项辛看着嬴泽那沾染着鲜血的面容,满心苦涩,一脸颓然道,“好,我说,我全都说……” 夜色深沉,既无月华也无星光,今夜里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小半个时辰后,山谷之中又是多了一具平凡的尸体。嬴泽安排着众人将数十名孩童集中在九辆车中,一人一辆驾驭着马车重新回到了张县城池。 嬴泽驾驭着马车走在了最前头,他身旁还坐着一名胖如小山的胖子。 郝友谦望着一言不发的嬴泽,神色有些复杂,“你为何不杀我?” “杀了你没有任何的价值。对于你,我并没有太多所谓的仇恨,我也没必要杀你泄愤。” “可......那些仆役是我亲手葬送的啊!还有那近千名的孩童,都是我将他们推向了虎口。如此作为,我或许比那项辛更加该死。” 嬴泽撇头看了郝友谦一眼,“你就这么想死?你之前不是大义凛然的念叨着要为了家族,为了你们郝家上下而不惜一切代价吗?怎么,现在反而是放弃了?” 郝友谦顿时哑口无言。 黑夜里,伴随着火把的微光,马匹的嘶鸣,嬴泽喃喃自语道,“仇恨是一种很可怕的驱动力,它可以变成一股极强大的力量,可这种东西伤人伤己。我之前提及的同态复仇或许你不太明白,可有个很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是明白的。那便是人死不能复生。若是杀了你,死于山谷中的仆役能重生,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可这事情并不可能,所以,我不杀你。你知晓这些被送走的孩童去向,留着你比杀了你更加有价值。若是你能挽回一些事情,总比让你就此死去要好。至于该如何做,我会给你提建议,你也要想清楚做踏实。” 郝友谦听着嬴泽的一句句言语,不由有些愣住了。恰如他之前认为嬴泽深不可测一样,嬴泽的想法似乎总是与常人不太一样。他说不出这样的嬴泽究竟该如何形容,也说不出嬴泽此人究竟是好是坏。 “那你......为何要杀了项辛。” “他,不配为秦吏。所以,他该死。” ...... 不久后,嬴泽等人便进入了县城当中。 “持手令命张县县丞代领县令一职,宣布前县令项辛装神弄鬼祸害一方,已被查明且诛杀。再命人将所有孩童尽数送回黔首家中,妥善处理一切手尾。” “喏。” “把张县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项辛的口供,都传到李敖手中,他会知晓该如何做的。” “喏!” “明日正午前将所有善后结果告知于我,我下午时分便会离开张县。” “喏!” 随着嬴泽的一条条命令,六名黑衣人随之领命离去开始迅速的落石他的意志。这六人从属于大秦暗水房,嬴泽是凭借着始皇帝临行前给予他的一枚令牌召集而来。张县附近隐匿的暗水房水珠并不多,加之时间又紧张,调出六名已是极限。 见六名水珠离去后,一旁的彭越骤然单膝跪地,“还请公子帮叔父找回孙儿!我彭越定将舍命相报!” 第五十四章 结拜兄弟共苦难 彭越忽的跪在地上,顿时吓了嬴泽一跳。这可是后世史书所言的汉初三名将啊!十足十的超级猛人啊! 身高过两丈的彭越,当下即便是单膝跪地,也是有着常人的高度,实在是雄壮不已。嬴泽先是微愣,而后立马扶起了彭越,“赶紧起来吧,我不喜欢别人跪跪拜拜的。有事好好说,讲清楚便是了。” 然而嬴泽扶了一下,彭越却是纹丝不动,依旧目光坚定的看着嬴泽,“公子!” “好好好!这事情你便是不说,我也会帮到底的,起来吧。” 如此言语,满脸络腮胡的彭越方站起了身子。 见彭越起身,嬴泽笑了笑,“不过你我君子有约,先是说好啦,本公子可不会让你舍命相报的。” 彭越神色微变,“公子莫不是嫌弃我山野出身?” “哈哈,世人性命都是一般无二,出身又算得了什么?我大秦崛起于西方,军功爵制功不可没,可有强调出身?”嬴泽畅快一笑,微微仰着头认真的看着彭越的双眸,“你我做对异姓兄弟可好?” 此言一出,倒是轮到彭越愣住了。“结拜兄弟?” “对。不必歃血为盟,也不用在意磕头换帖、同饮血酒、对天盟誓那些个虚礼。若是愿意,你我二人只需在心中铭记‘有福必同享,有难得同当’便好。有些事情,交由时间来检验就足够了!我问心无愧,不惧岁月。” 嬴泽的言语很平淡,可彭越看到的却是满心诚挚与郑重。二十余年来,彭越也算是经历了不少热血之事,而当下是他心血最为澎湃之时。 “好!” 嬴泽展颜一笑,举起了右掌,对着彭颜歪了歪头。后者明悟嬴泽心意,亦是举掌,啪的一声,两人虎口相扣,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彭大哥!” “泽弟!” …… 深夜异常静谧,万籁无声,彭越与嬴泽二人就此结拜成为兄弟。 日后彭越曾多次解救嬴泽于危难之中,很多人都对此感到不解,便出言询问。而彭越却是咧嘴一笑,仅是以‘兄弟’二字便堵住了所有人之口。 “彭大哥,你应该猜出我得身份了吧?” 彭越笑了笑,在方才审讯项辛中,心思活络的他算是知晓了不少的事情。一方面他明白解救彭颜孙儿的艰难性,一方面他也是越发体会嬴泽的可怕之处。为此,他才会请求嬴泽帮助他。 “泽弟最起码也是咸阳城中三公九卿中的显赫子弟。” 嬴泽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本名叫嬴泽,是当今圣上之十三皇子,算是比三公九卿子弟还要尊贵上几分吧。” 尽管彭越心理有所准备,可当嬴泽真正交代出来后,他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惊讶。 “泽弟可真是不一般呀,竟是始皇帝之子,以后你大哥我可就跟着你吃好喝好咯!”彭越笑了笑,而后又是认真道,“以后,尤其在人前,我还是唤你公子吧。” “都好。” 彭越的心思缜密在此一览无余,嬴泽自然也是明白彭越的考虑。 “之前那项辛交代的事情极多,即便是我也被此事吓着了。非是我推脱避事,实在是此事非同凡响,但我会尽力而为,做到最好。” 彭越拍了拍嬴泽的肩膀,“如此就够了。” “老汉我也是多谢公子了。” 一旁的彭颜听闻嬴泽话语连忙道谢,而那一直站着的郝友谦则是彻底的愣住了。 他全然未曾想到,这个他曾经想要收为舍人的游侠,竟有着世上最为尊贵的身份,实在让他感到恐怖。 第五十五章 孩童失踪的背后 可也正是想到嬴泽有着如此身份,郝友谦的内心反倒是有些坦然。或许,唯有始皇帝之子才会有着如此性情、如此能耐。 嬴泽自然是猜不到郝友谦在思量着什么,今夜能和彭越结拜为兄弟,他心底是真心感到欢喜的。可对于大批孩童失踪一事而言,嬴泽只感到阵阵的头疼。 自从那项辛说他不是秦人时,嬴泽就感觉到了事情的复杂性。这并非一桩寻常的拐卖孩童,里面掺杂了许多更为复杂的因素。 虽说嬴泽本就是出来游历以便观察最为真实的大秦,可这尚未离开齐地,就碰着了这么一桩大事情,其麻烦的程度可能丝毫不亚于当初那罗富命案,这简直就是在为难他嬴泽。 唉,也不知道我现在身体的密发熬不熬得住啊。 在嬴泽的感慨声中,他与彭越畅聊了一番后,才回屋歇息。 一夜无话,当第二天的太阳升到正中之时,嬴泽等人已经是简单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离开张县。 早在半刻钟前便有水珠将所有的情况禀告了上来。水珠的办事效率极高,而且此事由嬴泽提起并非是由他们水珠主动发现,若是深究下来,他们此地的一众水珠其实是有失职之嫌疑。如此,他们决然不敢再是怠慢。 据水珠禀报张县的县丞倒算是个颇具能力之人,在理顺事情原委后很快就开始安抚了此地黔首的情绪,并妥善处理好了诸多繁杂事务。处置好张县黔首之事是面前最为迫切的,若是安排不妥,只会酝酿更多不良的情绪。为此,水珠们将此事做好后,嬴泽也就不再做出更多的安排,直接就准备离开张县。 张县此事的了结不过是整件事情的一个开始,嬴泽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也会很难。 “彭老伯,你就先回琅琊郡在家中静心等待我与彭大哥的好消息吧。我们即刻东去,路途上舟车劳顿你的身子怕是熬不住的。若是再有个意外,即便是你孙儿寻着了,可在如此大的牺牲下,事情就会得不偿失,有些不值当。” 嬴泽的劝说很是直接,而彭颜也是点头同意了。若是之前的他,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并拼死也要跟随嬴泽同去。可在一系列事情之后,尤其是连彭越也险些丧命后,他开始思量了更多的事情,不再过分坚持。 “郝友谦,你给我的答复是什么?” 今日的郝友谦依旧是那般白白胖胖的模样,甚至因为这两日之事,他的精神并不太好,脸色也是略显苍白。在嬴泽的询问下,郝友谦从袖中掏出了一卷厚厚的竹简。 “这是我所记得的所有孩童的信息。不过孩童并不是我第一手夺得的,对于他们每个人的来历,我亦是不太清楚。仅能知晓每一处的人数或是大致信息罢了。” 嬴泽接过郝友谦手中的竹简,“这差不多也够了,有些事情还是得找那些人把账算清楚。” 大致浏览了一遍竹简的内容,嬴泽收好竹简再次说道,“如此,你便开着你的船送我们过去临淄吧。你家中的事情也是需要一个了结的。” 郝友谦没有拒绝,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如此,嬴泽、彭越以及郝友谦三人就踏上了东去的路程。三人思绪不已,尤以嬴泽最为特殊。他本来就是想要离开始皇帝的巡狩车队,独自一人去看看当今的大秦。可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嬴泽此时又是迈入了再次赶追巡狩车队的步伐。 小半个月后,嬴泽等人来到了繁华至极的临淄城。 相比于昌国城,临淄城这座曾经作为东方六国最为著名的繁华大城池,委实是庞大得多。不论在哪个方面,它都在无声地彰显着其非同凡响。对于古老的昌国城,嬴泽的第一映像是觉得是座大些的村寨。可对于临淄城,嬴泽只能承认它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大城市。 然而,在嬴泽赶到临淄城,尚未有闲情逸致逛逛这大城池时,郝家一切已经恢复正常。郝友谦所谓的那几位强悍可怕,一直在威胁着郝家安危的神秘人,似乎早就收到了消息,在嬴泽等人赶来时就已经离去了。 嬴泽没再犹豫,直接就带着彭越离开了临淄,继续东行。 又是数日的跋涉,嬴泽两人总算是来到了之罘岛。 因为事先便收到了消息,这次出城来迎接嬴泽的,是一名白衣飘飘的儒雅男子。 不过是两个多月未见,嬴泽却是感觉时隔数年,当看到扶苏大公子那温和面容时,嬴泽不由笑了笑,“大兄,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直接便是无间隙的进入了交谈。 “十三......此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这里面事关重大,与父皇也有些联系,或是说一切的事情都起源与父皇,你定要慎重行事。” 扶苏直言不讳,立即就是想要劝下嬴泽不要继续深究此事,免得惹祸上身。 而嬴泽却是笑着答道,“那项辛已经说了,这些孩童最终还是为了父皇的寻仙梦。父皇正准备集齐三千童男童女随同徐先生出海寻仙嘛,这个我知道。” “那十三你......” 扶苏有些不解地看着嬴泽,既然嬴泽知晓此事的棘手,为何还要急急忙忙的不远千里赶回来,要将此事查个清楚。 “唉。大兄,世上可是有好多不得已的事情啊。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我就得去做做。何况,这件事情我若是没听说没看见也就罢了,可我都已经接手了又如何能够半途而废呢?那些个失去孩子的家庭,可真的不好受啊!我恰好认识一名寻常老汉,他为了寻回被掳走的孙儿,散尽家财,儿子直接劳累病逝。他这年近花甲的老人为了孙儿四处奔波,一路走遍了齐地数个大郡。此事你觉着如何?” “从我在张县得到的消息,消失的孩童可是超过千数,这便意味着极有可能会有成百上千的如同老汉般的家庭在苦苦挣扎着,这真的不是个小数目啊!” “我嬴泽尚且算不上是个好人,可有些事情还是得去做做的。何况大兄你可曾想过,这小小之事其实也在动摇着大秦的根基,还是得重视一二啊!” 第五十六章 世间当真没有仙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此话乍听之时觉着有些荒谬乃至不可思议,不过若是深深思量后倒会觉得是那么理所当然。恰如此时的大秦时局,天下初定,六国遗民绝然没有力量直接将大秦推翻,可他们却是能够在一件件小事下功夫,再过个三年五载,小事所积累的民怨终究会达到一个顶峰。随即,再是来一根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压倒骆驼的稻草,大秦就会轰然倒下。 不论那一根稻草是始皇帝的倒下,或是陈胜那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又或是胡亥的昏庸无能,甚至是赵高的‘指鹿为马’,其实都已经不太重要了。因为,六国遗民该做已经做好了,那根稻草终归会在某一天出现,并彻底压垮的大秦。 听闻嬴泽的话语,扶苏陷入了沉默。其实他也知晓这种事情说小不小,可作为长皇子的他对于始皇帝其实敬畏多于敬重。他明白嬴政虽说是他的父皇,可若是在某些事情上触动其逆鳞,后果将会不堪设想。而不巧的是,对于寻求长生一事上,始皇帝向来不愿别人插手或是劝阻。扶苏心系嬴泽,不想嬴泽因为此事被始皇帝责罚,才会有此时的犹豫。 嬴泽见扶苏沉默,虽说不太明晰扶苏具体的心境,但也是能猜个一二。扶苏绝对不会是那种枉顾他人性命之辈,可当下他的犹豫,也就只能说明事情的背后有着他自己的忧虑。 “大兄,可是担心我被父皇责罚?” 扶苏点了点头,“十三,自打你开悟后,许多事情也算是无师自通,各种情由也是会明白的。为兄只能说,此事并非不可为,然执意而为定会付出不小的代价。为兄尚不清楚事情真正的原委,可事关父皇终归不好彻查下去,你......可做好心理准备?” 嬴泽洒然一笑,又是习惯性的摩挲着下巴,饱含深意的看着扶苏大公子,“啊咧?大兄,难道你不是已经开始想着如何为我善后了吗?唉呀,大兄,你怎可如此无情无义啊!这才两个月不见,莫不是你就有了新欢?!” 扶苏起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开怀一笑,“十三你呀,分别不久,胡扯蛮缠乱说一通的本事倒是见长了不少。此事为兄不如你也,惭愧惭愧。” “啊咧?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呢!反正本公子是听不出反话的啊!再说了,我这本事不也是师承大兄嘛!咋们兄弟二人何必如此见外!” 扶苏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嬴泽回到卧榻处。 一回到新的住处,小侍女玥儿见着嬴泽一身破旧装扮,立即就是泪眼汪汪,不停的说公子受苦了之类的话语。要不是此时在场的人还有不少,兴许这小侍女会忍不住冲上前来抱着自家公子痛哭一场。 对于彭越,嬴泽并没向他人说太多,只是给了他一个贴身侍卫的名头,让他住了自己附近伴随左右。彭越也是毫无怨言,一切遵循嬴泽的安排。 夜里,嬴泽来到了始皇帝独属的院落。 月光静静的照着院中的数株不知名的小树,枝丫细细的映着朦朦的月亮。夜空之上寒星几颗,寂静的夜色中,月亮显得有些寂寥。 时隔两月,那稍显清瘦的背影再次出现在了嬴泽的面前。始皇帝负手而立,沐浴在月华之下。这世间最为雄伟的身躯,在此时此刻却是越发柔和。 不知为何,嬴泽觉着始皇帝很是疲惫。 “回来了。” 仍是始皇帝率先开口,嬴泽回过神来后立即行礼,“拜见父......祖龙!” “嗯,两个月的行程如何?” 嬴泽打起精神,“儿臣尚未走出齐地,不敢说看遍了大秦风光。但两个月的所见所闻有好有坏,儿臣只想说一句话。” 祖龙回过身来,看着身躯挺拔的嬴泽。 “当下的大秦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最好......最坏?有些意思,继续。” 嬴泽深深的吸了口气,“祖龙,我看到大秦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走向分崩离析,却是感受到了大秦那种极强的可塑性。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精神意气,只要把握好了方向,一切尚可为。嗯......万事古未有,尽看今朝来。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言语间,嬴泽的精气神也是提高了几分。此时的秦朝一切尚未真正定型,他之前心中的一些念头也在生根发芽。 “万事古未有,尽看今朝来。这话更是有些意思了。你急忙从张县赶回来,可是为了童男童女一事?” 夜很静,倏然间,一股幽香伴随着清风吹进了院落。 嬴泽神色很坚定,“正是此事。” “你想要劝朕放弃此事?” 祖龙的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嬴泽完全听不出他的情绪也是猜不祖龙对此事的看法。可有些事情并不需要优柔寡断。 “儿臣相信祖龙做此事定然会有不为外人知晓的缘由,可事情总是得讲个利弊得失。儿臣觉着祖龙如此而为,实属得不偿失。” “哦?朕的寻仙大计可为朕赢取更多的时间,如此相比,这三千童男童女的牺牲理当值得。” 祖龙语言淡然,并没有怒意更像是在阐述一个再是正常不过的事实。 嬴泽目光如炬,直视着祖龙的双眸,“或许,是如此。可敢问祖龙,世间真的存在仙吗?世间又当真有人能长生不死?” “别人不信倒也罢,泽儿你难道就一丝怀疑也没有?” 祖龙简单的一句话语却是让嬴泽心神一震。的确,在这世间,任何都可以随口说自己不相信神仙长生之事,可他嬴泽却是不能简单的否认。 因为,他是大秦的一个意外,他本不属于大秦这个时间。 穿越一事的神奇,其实完全不亚于神仙的存在。甚至于神与仙尚还存在于虚无缥缈的古籍传说当中,可这世上闻所未闻的魂魄穿越,却是直接发生在了嬴泽身上。 嬴泽即便嘴上再是不承认,可有些事情就如此神奇的发生了,由不得他不相信。 有些事情不了解不明白,乃至解释不了,却不代表它并不存在。 第五十七章 祖龙之忧与希望 若是说嬴泽来到大秦之后最大的困惑是什么,或许也就是有关穿越的相关事宜了。而有些不一样的是,他的穿越之后还带着莫名其妙的成圣种树的任务。 穿越、成圣种树,这两件事情算是嬴泽心中最大的秘密,也是他一直在尝试着去探究清晰之事。然而,事与愿违,嬴泽来到大秦后的小半年,依旧是一无所获。他只能遵循着各自的要求,一步步在接近着真相,可这个过程将会是无比漫长。 而这两样事物其实都玄之又玄,也会或多或少的涉及到长生不死以及神仙的话题之上。为此,祖龙此时提及此事嬴泽算是最不好回复的那一个人。 “的确,曾经的我是全然不信的,现在的我多少也是有存疑之心的。或许世上真的存在着一些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奇异之事,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该以这些个虚无缥缈的存在来损害既有的现实。祖龙,你若是想要争取更多的时间,便不该执意而为,进而在这些事情上自断根基。” “此间事情虽有些微影响,却也达不到动摇大秦根基的地步。此事,朕自有定数。” 嬴泽似乎并不接受祖龙如此解释,而是再次郑重问道,“祖龙,可否告知孩儿世间有无神仙?” 对着这个问题,嬴泽其实是很是关注的,可他来到大秦的时日不长也未曾仔细的去探究一二,因此他十分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结果。 嬴泽目光灼灼,认真的看着祖龙。祖龙却是看了一眼月亮,“未曾亲眼见过,可朕一直都相信世间仍旧存有仙。” 连祖龙都没有见过嘛?嬴泽心中不由对神仙之流感到有些失望。若是连当下这个世间最为尊贵最有权势之人都未曾见识过,那么又有谁能够见识到呢? 见嬴泽脸色黯然,祖龙开口而语,“朕仍是那句话,未曾见过的,并非就不存在于世间。对于神仙之流,朕笃信其存在。不过是机缘未到朕也就未曾见识过罢了,这并不是什么罕见之事。” 嬴泽深深叹了口气,“也罢,此事便不再争论。祖龙,对于童男童女之事,您意欲何为?” 有些事情兜兜转转最是让人无言,嬴泽不想再继续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也就直接出言询问祖龙。 “对于征集三千童男童女的确是朕的主意,然对寻常黔首的孩童进行强抢豪夺却不是朕的本意。朕明确下令,以私府钱财进行征集,每名童男6000钱,童女4000钱,最好便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为先。却是想不到底下之人心思各异,倒是从钱两上面起了贪心而施以各种伎俩。” 听到祖龙如此正面回应,嬴泽心中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这事情只要不是祖龙全力支持而为,那么事情就会有回旋的余地,那么他也就不会正面硬撞到祖龙的逆鳞之上。 随着祖龙的言语,嬴泽也开始慢慢的理顺整件事情的原委。此事起源于祖龙斥重金在齐地征集三千童男童女。而因为战国末期战乱不止,人口骤减,男子死伤众多,所以适龄的童男童女并不多见,而且在募集的过程中,有人贪婪无度,或是克扣一大半钱两仅仅留下数百钱,更甚者直接强取豪夺分文不给。 此些人打着祖龙的名义,在齐地肆意而为,委实让人不齿。而从身为齐人的项辛口中,嬴泽也是知晓六国遗民中,有人趁此机会故意为之,想要以此来蚕食秦国在黔首间的根基。 嬴泽一面感慨人性可畏,一面暗自佩服六国遗民的不遗余力。 “祖龙,对于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千言万语扯来扯去,终究不如祖龙一言定音。此事的走向仍旧需要祖龙给个定数,嬴泽也好思量下一步行动。 “若是朕不同意你继续彻查此事,你怕也会暗中行事吧。你呀,言行举止都算是乖巧得当,可一旦倔起来谁也挡不住。这点倒是颇像你娘亲,唉,朕管不着啊!” 嬴泽尚且不敢插话,不过祖龙这么一番话语也算是无形中透露着信息,算是打算宽和处理此事。为此,嬴泽心中一喜,别的不说,连连就是高呼祖龙大大万岁无疆什么的。 不说废话,吹捧就完事了! “行了,再说可就过了。”祖龙打断了马屁连天的嬴泽,“泽儿,其实此事我与徐先生私下商量过。三千童男童女之数可减为三百,对于那些个暗中自作聪明之辈,你便全力将他揪出来即可。朕不想过问太多,就全权交由你处置便好。” 唠叨了大半个晚上,祖龙当下这么一句话算是嬴泽最想听到的话语。有着这么一个承诺,嬴泽便可放心去追查此事,再也不用有多余的考虑。 “谢祖龙!” “嗯,退下回去歇息吧。” “喏!” 嬴泽忐忑而来欢喜而去。 祖龙在嬴泽离开院落后,却是不自禁的重重干咳了几声。咳嗽沉闷而难受,祖龙展开捂嘴的左手,掌心上有着一团浓黑的血迹。 其实,祖龙对于时间的渴望远远超乎了嬴泽的想象。而祖龙身负的诅咒也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在恶化着。对于这个完全不同往日的嬴泽,祖龙虽说是向他透露了一些信息,可还有更多事情祖龙并没向嬴泽坦白。譬如,他现在的日趋恶化的身体。 今夜祖龙之所以会爽快地给嬴泽方便,其实也有着其思量。对于祖龙而言,之前的他是看不到希望,在绝望之际,他会走向一个个极端。可嬴泽的出现,给了他不一样的方向。 也许,诅咒会应验在他的身上,让他快速的倒下,可只要嬴泽尚且还活着,那么便会有无限的希望。 静夜之中,月华普照,祖龙握紧了左拳,喃喃自语道,“昊天,你且拭目以待。” 第五十八章 徐福的神秘师长 嬴泽离开小院后,首先便是感觉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而摆在他面前的则是如何将接下来的事情去做好。虽说在有了祖龙的肯许之下,事情变得比较顺畅。可有些事情落到实处,还是需要嬴泽一步步去做好,将他自己的安排去实现。 项辛所给出的线索其实不少,加之郝友谦提供的失踪孩童的名单,嬴泽对于此事其实也算是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可有些事情数据和现实还是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嬴泽并没有想着如何利用祖龙的威势去解决这件事情,不过他也是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涉及面极广。为此,他需要在一个最为恰当的程度将此事完美解决。 在苦心思量中,嬴泽一夜都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却依旧没能想个清楚。此事复杂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初罗富命案,更为要命的是,始皇帝将会在半月内下令派遣童男童女跟随徐福出海进行寻仙之旅。 在紧迫的时间之下,嬴泽在翌日清晨便来到了徐福住所。 基于嬴泽皇子的身份,徐福倒也是在惺忪睡眼下接待了嬴泽,还给嬴泽准备了精致早点。 “十三公子,你这匆匆游历归来,又是急急忙忙找上老道,可是有要紧之事?” 对于徐福这明知故问的姿态,嬴泽也是泰然待之,“徐先生之大名泽向来仰慕,何况先生几次为我疗伤,这才特意前来登门拜访,以表谢意。” “不敢当不敢当,这些都是老道分内之事。” 一番无关紧要的客套话后,嬴泽总算是开始问道,“可否向先生请教一事?” “十三公子严重了,老道知无不言定当竭尽全力回答公子疑问。” 见徐福如此言语,嬴泽笑了笑,“徐先生,敢问世间当真有无所不能的仙?” 徐福摇了摇头,“仙亦是不能无所不能。不过就老道而言,老道是相信仙是存在于世间的。” “可曾亲眼见识过?” “算是见识过吧。” “何人?” “吾辈师长。” “何人?” “外人称其鬼谷子。” 鬼谷子?! 听到这么三个字后,嬴泽顿时惊醒。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对于后世而言,只是存在着无数的传奇。神秘二字是鬼谷子的代名词。毕竟,春秋战国所有威名显赫的纵横家都莫名其妙的师承于鬼谷子,诡异的是,无人知晓鬼谷子此人姓甚名谁,究竟活了多少年。甚至于有不少人在怀疑鬼谷子是位杜撰的存在,可许多历史典籍却是记载了这个神秘的人物。 嬴泽决然没有想到,鬼谷子竟是徐福的师长,还是徐福所认为的仙人。 此时的嬴泽可谓是惊骇到了极致。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事情虽说有些古怪,可毕竟算是合理的预想。再如何说,鬼谷子即便再是神秘也是存在于这个时间,而徐福也是活生生的站在嬴泽的面前。嬴泽并不清楚鬼谷子是否就是所谓的仙人,但是徐福如此说法倒是让他对事情的理解达到了更为深刻的层次。 “那三千童男女是必然之数?” 徐福捋了捋那长长的雪白胡须,摇着头道,“并不是个必然字数。其实,三百童男童女也未尝不可。难道陛下未向你解释清楚这童男童女存在的意义?” 嬴泽一愣神,这事情始皇帝该是有所隐瞒,可嬴泽也是清晰的明白,若是始皇帝不想坦露之事,他嬴泽就算是再如何胡搅蛮缠也只是徒劳而已。 “我......” 在嬴泽尚未正式开口之际,徐富直接出言阻拦道,“十三公子,你要相信陛下如此而为定是有其缘由,你就不必再深究下去了。至于童男童女之事,你只需依照本心去做即可,老道我绝不会有其他怨言。” 虽然嬴泽此刻还是心存诸多困惑,可今日他既知晓了鬼谷子是徐福的师尊,又是明白了徐福的底线所在,他算是满载而归了。 为了庆祝自己的欢喜之情,酒意萦绕的嬴泽立即便是再问道,“徐先生,这世间的仙人究竟是何等的存在。除去你师尊外,便再无其他人是仙人?” “他人尚且不论,我是相信时间有仙人的。至于具体的仙人是谁又是在何处,老道是真的一无所知。就算是师尊本人,我也是借其名义行事而已。” 第五十九章 老道一句很特别 徐福的坦然回答让嬴泽倍感意外,他决然没有想到徐福会直接言明自己是借着鬼谷子的仙人名义在行事。 莫非,这才是真正的诈骗高手?甚至于还讲究点职业操守? 嬴泽饶有兴致的看着徐福,而后者却是毫不在意的任由嬴泽上下左右再三打量。 “十三公子,你便是再看老道上百遍,老道也不会变成一朵儿花儿呀。”徐福捋了捋自己那齐胸的雪白长须,言语中带着些许揶揄。 “先生可否告知我缘由?” 嬴泽实在是想不通徐福的底气所在,为何处事如此淡然。在寻常人眼中,其鹤发飘飘的模样,或许真就是所谓的活神仙了。 “哦?不知十三公子所问何事?” “为何会如此坦诚待我?是因为父皇还是另有缘由。我想,徐先生不会逢人便交待自己师承鬼谷子,也不会涉及仙人之事吧?” 徐福笑了笑,“老道虽不是仙人,但师尊能力通天,老道在某些方面多少也是习得一二,算是初窥门道。也罢,就当你我结下一段善缘吧。天机不可多泄露,老道只能说,十三公子,你很特别。” “我很特别?”嬴泽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愕然。“怎么我就很特别了?何解啊!我特别的好看?” 到了这个时候了,徐福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连声说着不可道也就离开了。 见徐福神神道道的离开了屋子,嬴泽急忙喊道,“别走啊!还没说呢!就算是你不说,你也不用走啊,这是你的屋子啊!” 徐福闻言脚底一滑,一个踉跄下快速的又是恢复了平衡,急忙捋了捋长白须,继续若无其事的离去。 “诶,别装了呀。我看到你趔趄的模样了,胡子还拔掉了一小撮呢!” 身后的嬴泽宛若一个魔鬼,在冷血无情地拆穿着得道仙人模样的徐福。徐福无奈,唯有加快脚步离开嬴泽的视线。 嬴泽目送徐消失的背影,心神渐渐沉重了些。徐福所谓的特别,嬴泽不解其意,可这古怪的两个字会让嬴泽不由自主地往自己心中的秘密去猜测。 难道连徐福也知晓自己穿越的身份?是他自己凭借着所谓本事还是祖龙告知于他? 嬴泽恍然察觉自己在拜访徐福之后,心中的困惑不减反增,委实让他有些难受。 不过徐福向他展示的善意还是十足的。和史书有名的人物尽量交好而非敌对,也算是嬴泽暗中遵循的守则。既然徐福如此,嬴泽其实也就不需要再去多想什么。 相比于这些日后之事,嬴泽还是更为关心当下童男童女一事。 念及此处,嬴泽重重的拍了自己的脑门一掌,“啊咧!光是听着那老道胡天乱扯,倒是把正事给忘记了。也不知道这牛鼻子老道是想要带着童男童女潜逃呢,还是另有所图,真该好好问问。” 嬴泽喃喃自语着,暗叹可惜的同时,离开了徐福的住所。 一回到自己屋内,彭越便贴在嬴泽的耳旁言语,“泽弟,最新一批失踪的孩童的下落被发现了。我们该如何行动?” 嬴泽听着彭越那低不可闻的声响,不由笑看着彭越,“彭大哥,你这可就见外啦。想必你心中早已有了计划了吧?” 彭越点了点头,反问道,“我想知道上面是如何想的?” 在此时的上面,说的也就只有是祖龙了。昨日彭越已是外出暗中调查,并没有及时知晓祖龙的态度。当下嬴泽也就只能再是解释道,“其实,童男童女的确是父皇说需要的,然其从未同意过强抢豪夺。父皇曾明确下令,以私府钱财进行征集,每名童男6000钱,童女4000钱,且是以无依无靠的孤儿为先。可彭大哥你也明白,人心难测海水难量。上面的诏令如何,到了齐地,到了每个县,便会发生不一样的结果。有不少人在贪图这比巨款而暗中施展着各种伎俩,也有人居心叵测妄图扰乱大秦秩序,简言之,父皇同意放松将三千童男童女减至三百。如此数目尚可接受,凑些孤苦伶仃或是自愿的孩童,还是不难。” “唉,话虽如此,亦是不论所述一切,受苦难的终究还是像叔父这般的普通人啊。若是三公九卿之人皆如泽弟性情,现今的大秦或许会好上十倍百倍吧!” 嬴泽并没有出言否认,他知晓彭越话里其实也还在感慨特权者的权力,对于这么一个敏感的话题,嬴泽不知该如何去开口。毕竟,他的身份是祖龙之子,算是世间身份最为尊贵的那一小拨人,他立身于如此身份立场,有些事情也就不好再去争辩了。 而对于彭越后半句的言论,嬴泽心中也是不太赞同。若是三公九卿的那些大佬都如他这般,大秦只会乱成一锅粥。情性归性情,为人处世和治国平天下还是有着极大的区别,有些好性情可能在治国理事中有百弊而无一利。 “彭大哥,你还是先把调查的结果说出来吧。我们需要在三天内将此事处理妥当,时间不等人,再是迟疑恐生事端。” 嬴泽扭回了话题,将注意力放在了孩童一事上。彭越也明白此事紧急,便开始将自己所得到的情报讲了出来。 原来那些近人数几近三千的童男童女此刻并未登临芝罘岛,处理此事之人正在等待着最后百余名童男以便凑齐三千之数。而彭越得到消息,今夜会有那批童男便会来临。只要接触到护送之人,或许就能以此为线索将一些居心不良之辈给揪出来。 “若消息可靠,这的确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若是等到三千之数满了,很多事情也就无从下手了。毕竟,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并非是直接将孩童飞走,而是要查明事实,最好能够拿到每一位孩童具体讯息,如此我们方能更好的施以援手。” “的确如此,除去一些正常途径募集的孩童外,大多都是强取豪夺坑蒙拐骗而弄来的。我们必须得做好万全准备再动手!” 第六十章 守株待兔暗中察 之罘岛又被称作之罘山,是大秦最大的陆连岛。古往今来,齐地不少王侯将相都喜来到此地歌颂功德。而对于嬴泽而言,他倒是被之罘岛的如画风景给所吸引。其阳坡苍翠欲滴,背面怪石嶙峋,崖壁陡峭,有着完全不一致的景观。 赶了小半天的路途,嬴泽和彭越两人总算是来到了目的地。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大批的童男童女已经被人所转移,直接前往了之罘岛的主峰之地。不过嬴泽二人并没有再继续跟进此事,他们要做的是先要把人给揪出来,为此,他们依据着消息来到了某处岸边的海蚀洞。 目光所致,数十个形状各异的海蚀洞分布于岸边,它们大小不一,长得千奇百怪。 嬴泽有些愕然的看着彭越,等着双眼睛道,“啊咧?彭大哥,你可别告诉我说那些人就藏在这些洞中?” 彭越虽说曾常年在巨野泽附近捕鱼,可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海边,也是第一次见识这些个奇特的海蚀洞。满脸络腮胡的彭越看着就像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汉子,面对嬴泽询问,他也只能赧然的点了点头,“打听到的消息就是在这一片了。可具体在何处,或是说在哪一个海蚀洞中,那就不得而知了。要不......我们下去一个个找找?” 嬴泽直接给了彭越一个白眼。暂且不论这些海蚀洞是否存在危险,单是这海蚀洞的数量就可令人止步。何况他们不过区区二人,此时虽说距离日落也还有两个多时辰。但是嬴泽敢肯定,即便是天色彻底暗淡,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的收获。除非,他们真的走狗屎运了。 彭越提完建议后,也是讪讪的笑了笑,知道此做法委实有些愚笨。 耳畔海浪拍岸,嬴泽凝眸扫视着周遭的环境。 一个个海浪像小山似的冲向岸边的礁石上。霎时间,溅起的浪花飞到了空中,足有三四丈之高。浪花在空中短暂停留后,随着吹来的海风,扬扬洒洒地飘落下来,白白点点、闪闪忽忽,犹如真雪花一般。 “泽弟,此处风景当真是不错,寻常时节,若是能在这海岸边走走看看,也是件极好的潇洒之事。这浪花卷起时白花花的,听当地人说,这被一些文人骚客称作‘卷雪’,但也有几分相似。” 彭越见嬴泽在打量着四周,也不想给他太多的压力,便是出言聊了两句别的话题。而他一说完此话,嬴泽立即便是回过头来追问彭越,“彭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彭越神情一滞,愣愣道,“卷雪啊。” “不是,再前面一点。” “白花花?!” 嬴泽摇头。 “文人骚客?” 嬴泽再是摇头。 彭越接连说了好几个词句,嬴泽都是摇头否定,彭越几近将这两句话复述了一遍,嬴泽仍是没有得到那个理想的答复。彭越皱着眉头再次嘀咕着,“风景不错...走来走走...潇洒快活...浪花白花花...当地人......” “等等!就是这个!” “嗯?!” “当地人啊!”嬴泽一兴奋便是狠狠的拍了一下彭越的肩膀,这拍下的力道每个轻重,即便是身高过丈的强壮彭越也是肩头一陷。 “大哥,你且仔细想想。这数十个海蚀洞奇形怪状的,里头是生深是浅也是难以预料。若是消息没错的话,这群家伙胆敢带着百余名童男藏进海蚀洞当中,要么是有当地人做他们的向导,要么则是直接就有当地人参与其中。” 彭越一边揉着阵痛的肩头,一边点了点头,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那泽弟你打算如何做?” “什么也不做。虽然我到现在也尚未想清楚他们为何要藏匿于这海蚀洞中,可在天黑之前,他们一定会离开海蚀洞的。他们很清楚,等到天黑涨潮后,诸多海蚀洞都回被海水淹没,他们若是待在洞中那是必死无疑。” “等?” “对!等。日落之前,他们定会出现的。” 第六十一章 人群出现有书生 对于嬴泽的分析,彭越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这除去他从心底就认可嬴泽这个结拜兄弟外,其实也是对嬴泽的能力有着绝对的信赖。毕竟,在张县时的几次决策行动,嬴泽已经展现了其出色的个人能力。 太阳渐渐西斜,耳畔浪声不断,那所谓的‘卷雪’也是在不断的出现。 人都有着喜新厌旧的天性,刚开始的时候,两人还觉着这‘卷雪’煞是好看,可在一两个时辰后,好看也就开始变得有些枯燥乏味了。嬴泽虽说肚子里还藏着不少唐诗宋词元曲,若是硬要搬出来,其实也挺能应和此番景色。 可这并没有必要,一是彭越不喜诗词算是个‘粗人’,二是在这个文风不兴的年代,极少有人会讲究这些。 大秦素来讲究效率、朴素、实干,相较于东方六国的风花雪月,大秦更多的则会考虑如何做实事。这也是曾经东方六国一度瞧不起秦国,将秦人唤作秦蛮子的缘由之一。当然,即便是东方六国,其文风的兴盛也远远比不上后世的唐宋。在这个时代,诸事都会落脚到生存与兴亡之上,诸子百家的争鸣亦是如此。即便是屈原那饱受赞誉的楚辞,同样也是感慨于楚国弊端重重、革新无望。 这么一武风占据绝对优势的时代,在华夏史册上算是极为罕见。后世的武风昌盛大多出现在新朝之初,或是某些极其特殊的意外,但也都是昙花一现而已,绝然没有春秋战国这种铮铮铁血的武运。 大秦将这一股武运达到了鼎盛,甚至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然而嬴泽知晓,大秦最后还是失败了。大秦这股锐气不能丢失,不然这大秦也就会失去许多味道。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嬴泽又得抓掉不少头发。 而凡事都得一步步来,嬴泽此时静静的带着岸边守株待兔解决童男童女之事,也算是为了大秦而在努力着。 “这卷雪也不过如此啊!”许久之后,彭越百无聊赖的感慨了一句。 嬴泽不由打趣道,“彭大哥,这卷雪的说法可是你先提出来的啊!怎么,才没多久就看腻了?“ “泽弟不也如此,不然你在你脚底画那般多圈圈作甚?这怕不是比那些个海蚀洞还要多呢!” 对于彭越的言语,嬴泽只能选择笑着应付了过去。他的确是有些无聊的画着一个个圈圈,他这是在诅咒着那些贼人能快些出现...... 时光流逝着,静穆的夕阳,在遥远的天际,缓缓地投向大海的怀抱,烈火般浓艳的余辉,烧红了整个西天,霞光映射在海面上,像一个丹青妙手,为海水抹上了一笔笔绚丽的色彩。 两人终是迎来了日暮。精神本已有些疲惫,可到了这关键的时刻,两人还是默契的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们藏匿在一处不为外人所知晓的林木当中,而彭越更是直接爬上了一株超过五丈之高的大树,在眺望着远方。 树下的嬴泽先是扫视了附近的情况,而后又是抬头看了彭越一样,心中嘀咕着这彭越莫不是属猴的?不过似乎是属猩猩更加合适些。毕竟,猴子没有这么一副壮如小山的身躯。难不成,彭越是那传说的人猿泰山?!也不对嘛,没听说过人猿泰山会打得一手漂亮的游击战。 “泽弟,有人来了!” 在嬴泽天马行空不知所想之,树上的彭越发出了警惕声。嬴泽立即强行掐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有多少人?都带着些什么武器?” 苍天不负待兔人。等了整整一下午,嬴泽总算是听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消息。 “不对!” “有何不对?“嬴泽这还没有高兴几个呼吸,彭越之语又是让嬴泽心神一紧。 “在不远处出现了有十余人,他们皆是青壮男子,尽是衣着简陋,多数人手中持有木棍。可他们身边并没有一个孩童。” 的确,那些个人最重要的便是要将剩余的童男交到大部队手中,以便完成三千童男童女的完整数字。若是连孩童都没有,这批人显然不会是嬴泽二人所找之人。 嬴泽皱着眉头,拨开树枝朝着彭越所指方向看去,也是看到了那十余名男子。这些人肤色不一,又黑又白,衣着不太像之罘岛的当地人,更不会是在此片海域捕鱼的渔夫。 看着那些人手里大多拿着木棍之类的简陋武器,嬴泽有些猜不透这些人的身份。若是寻常人,为何会聚集唉此地,更是在这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刻。 “泽弟,这些人有无可能是同道中人?” 树上的彭越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群人,他的话语倒是霍然点醒了嬴泽。 诚然,这些人不论是从衣着打扮、或是出现的时机等等,都将线索指向了同道之人。也许,这些男子也是和他们一样,要去解救那些被困的孩童。可不知为何,嬴泽终是就这此时处处透露着古怪。 “我们是否要和他们接触?” “走!我们先跟上去,看清楚情况再做决定!” 嬴泽当机立断和彭越一同暗暗跟上了那十余名男子。 “李大哥,那些孩子真的是藏在这海蚀洞里面?不对啊,这海水都要涨起来了,也不见个人影。” “是呀!李大哥,是不是你得到了错的消息。我们大家伙儿这些时日都找了这么长时间了,就算再着急也不急这么一会儿。“ “牛季,你先别不耐心。其他人也都别急,还是先听李大哥的安排!李大哥带我们闯过了那么多的难关来到了这里,我们可能轻言放弃!” ...... 十余名男子一路走着,一路发出着不太一致的声音。当然,整个队伍并没垮掉。不论他们意见如何,他们都会不时地看了看走在队伍中间的一个中年男子,似乎只要这男子还站在队伍当中,他们的精气神就会拧在一块。 与绝大多数人不同的是,这中年男子一身灰白色的长袍,竟还是一副书生文人的打扮。 第六十二章 艰难游走的队伍 此人身形消瘦,在阵阵海风的吹袭下,他步伐都有些不太稳健。这生得一双剑眉的中年人神色异常坚定,尽管气色不佳,眼眸里却是带着宛若磐石的镇定。 在数人的讨论声中,此人一直都保持着沉默,没有反驳谁,也没有肯定谁,只是默默的听着走着。而队伍中的人也并没有对此表示不满,反而因为中年人如此的表现而感到安心。 在一路的困难面前,中年人素来话语不多,但每每说话时都会帮助他们排除万难。 诚如嬴泽和彭越所想,他们这十余人的队伍,并不是那些个护送上百孩童之人。当然,他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寻回自家的孩子。 这十余人数量虽谈不上大,但他们一路北上,来自于不同的郡县。城阳郡、琅琊郡、齐郡、胶西郡、乃至此时的胶东郡,都曾留下这些人的足迹。在中年人出现后,越来越多的人跟随着他北上,队伍也是越发壮大。 当时在齐郡时,队伍的人数一度达到了近百人。这个在对人口流动管制极其严格的大秦而言,委实有些大的惊人。当然,这也就是在齐地,若是在关中之地,即便是出现了数人聚集在一起于数郡之间穿梭,早就被抓拿关了起来。 这队伍本会得到进一步的壮大,可在前不久,他们在齐郡时遭遇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马贼袭杀。那群马贼人数过百,虽说并不比这队伍的人数多太多,可马贼装备精良,个个都手持锋利的长刀长剑。在面对着手无寸铁的众人,其实就是在一边倒的屠杀。 后来他们在中年人的智谋之下,躲进了山中,保住了队伍三分之一的人数。而在经过那一场袭杀后,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又是又一部分心神摇曳,在煎熬中放弃了继续走下去。陆续有人或是倒下,或是离去,再又是有人加入,直到今日,队伍也不过是十余人而已。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寻常黔首,家中大多也只有一个独苗。在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背井离乡踏上了寻回孩子的路途。当然,这群队伍当中鲜有为了寻回女孩儿之人。 “卫大哥,你上次就曾说过齐郡那些马贼并不是普通的马贼,我一直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呢!这次我们又来到了这海岸边找人,咋觉着怪怪滴!” 一个看着年纪和嬴泽相仿,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郎正站在中年人卫知寒的身旁嘀嘀咕咕着。此人是队伍中的例外,他是唯一一个不是为了追寻孩子之人。他是个孤苦伶仃之人,曾在街头挨饿且染上了风寒,恰逢遇上了卫知寒救了他一命。之后,这个名为阿好的少年郎也就一直跟随着卫知寒。 “我一直与你说,多做事少说话。不明白就继续想,慢慢的多看看,再想想也就会通了。”卫知寒的声音颇为嘶哑,有些不合称其清瘦面容。 “哦......”依旧没有得到一个清晰的回复,阿好只能撇着嘴哦了一声。当然,他的撇嘴也仅仅是一瞬间的失望而已。对于卫知寒,阿好是一丝怨言也没有,他成天都在想着该如何侍奉、报答卫知寒。其实,他不时的追问着卫知寒一些问题,也是想要更好地帮帮卫知寒而已。 而每每他有所言语心有疑问时,卫知寒都选择了避开正面的应答。 又是走了一段路程,卫知寒忽的停下了脚步。 “停!” 此时的队伍中人,对卫知寒的吩咐几乎是言听计从。在卫知寒的喊声下,整个队伍立即随之停了下来。众人都不解的将目光投向了队伍当中的卫知寒。 “出来吧!阁下所谓何事,一直跟随着我等?” 卫知寒朗声而语,嘶哑的声音传遍了周遭。此言一出,队伍中人皆是一惊,急忙慌张的举起了手中的木棍做起了防御的姿势。 在经历了数次的险阻困难后,他们已经是变得极为敏感。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那些心神松懈之人此时大多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为了活着,他们必须也只能如此。 尽管手中木棍显得是那般单薄无力,可聊以胜无,手中持着便有多那么一丝信心与安全感。 一直跟随卫知寒队伍的嬴泽和彭越二人藏匿于一旁的树丛当中,此时听到了卫知寒的话语,彭越皱着眉头问道,“发现我们了?我们是否现身?” “等等。” “等等?为何?不该早做......嗯?!” 就在彭越满心不解时,在他们的另一个方向突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果然不同凡响。能带领着一群庸人走了如此长的路途,实在是厉害。” 未见人影先闻其声。 彭越一脸愕然,尴尬的看了身旁的嬴泽一样,后耳根不由有些发烫。敢情这卫知寒发现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另有其人。若不是嬴泽的阻拦,他彭越此刻大抵已经是自乱跟脚,完全主动的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看着嬴泽那年轻的面容,彭越越来越怀疑这嬴泽身体当中是否住着一个千年老妖怪。为何事事都是如此的周密,这完全是他这个年纪所该有的能力。 嬴泽并不知晓彭越心中的想法,当然,若是知道的话,嬴泽大概正面回答道:不是千年老妖怪,是两千年的老老妖怪。 此时,那声音的主人终是现出了面容。此人是个年过花甲的长须老者,有些不一样的是此人体型有些肥胖。在大秦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肥胖之人的比例极小,而肥胖的老人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嬴泽凝眸盯着那老者,卫知寒也是对着不速之客满是戒备,“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这老者一开口就道出这支队伍的来历,显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为此,卫知寒心中的警戒达到了极致。 “可有兴趣和老夫做一笔交易,定会让你满意,也算是不枉这千里迢迢的齐地游走。” 肥胖老者这话一出,霎时让暗中的嬴泽脱口而出,“他是背后之人。” 第六十三章 不明真相的交易 背后之人!? 彭越听到了嬴泽肯定的话语心中霎时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他们苦苦等待了一个下午的人,居然会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 当然,彭越也是知晓这老者肯定只是他们寻找的人当中的一个,或是说只是一个代言人而已。可事情最怕的就是没有一个开始,而今老者的出现,实际上也就是让彭越二人的事情有了一个突破性的进展。 如此,也就足够了。 两人怀着如此心情,都有将全副身心放在了那老者和卫知寒身上。 不远处的卫知寒听到老者提出的交易,卫知寒脸色不变,心中却是开始计较了起来,“什么交易?” “你当下最想要什么,老夫就给你什么?这单交易如何?” 老者语言间不由露出了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看着让人心底不由有些发麻。队伍中绝大多数人听着老者这云里雾里的话语,脑袋不禁被绕晕了。可人的第六感通常是敏锐的,老者这古怪的笑容实在是让人喜欢不来。队伍中人虽然不明白老者究竟想要做什么,可他们都一致的认为老者来者不善。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算是所有人对老者的想法。 然而,那素来沉默少言的卫知寒反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老者,认真问道,“此话当真?” 老者闻言不由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咧着嘴点了点头,“自然当真!千真万确!” “可否告知你究竟是何人?“ “你此时没有任何的退路,唯有坚定的相信老夫,才是上上之策,若不然,你什么也得不到。“ 老者这么强硬的话令卫知寒选择了沉默。既然这老者如此言语,定然是有他的底气所在。可卫知寒有些不明白的是,这老者的最终目的究竟什么?若是真就顺顺当当的把孩童交出来,那么他在这整件事情中又是扮演着什么角色? 然而也正如老者所言,此刻的卫知寒的确是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他当下在海蚀洞附近不断寻找,其实也是有人暗中给了他信息。对于这么一个真假不明,甚至连安全也无法保障的消息,他都带着队伍来到了海蚀洞探寻一番。可笑而知卫知寒的无奈。 对于卫知寒而言,他除去要找寻到孩童外,他还要稳住人心动摇的队伍,以便最后各自找寻自己的孩童。可现实的残酷让卫知寒寸步难行。 “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我想知道,我需要做什么?” 卫知寒最终还是选择了和这老者进行一番交易。当无二选择的情况下,卫知寒如此也算是最为明智的举动。 老者笑意更甚,乃至直接发出了桀桀的怪笑。他摆出手势示意卫知寒借一步说话。卫知寒在简单吩咐了一下队伍中人后,也就跟着老者走到了一处隐秘之地开始商讨了起来。 “泽弟,你说着老头所说的交易是什么?” 嬴泽没有直接回复彭越,但依旧提醒道,“那古怪老头不是说他能满足卫知寒当下的愿望嘛,应该就是这个了。” “当下愿望?那人应该也是在找孩子......难道那老头可以把孩子交出来给那中年人?可这样的话,他们如何交差,如何把那三千童男童女的量给凑齐!他又是在图谋着什么?” 面对彭越一连串的疑问,嬴泽并没直接回复,他只是缓缓而语,“不用着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这件事情的关键会落回到那中年人的手上,并不在那老者身上。” 对嬴泽言听计从的彭越立即稳住了心神沉寂了下来,仔仔细细的观察着不远处的众人,又是其老者和卫知寒交谈的地方。因为距离稍远了些,嬴泽两人都是看不清卫知寒的表情,根本就无法从他的神色从摸索出更多的消息。 卫知寒和老者的交流时间并不长,约莫一刻钟后,卫知寒就重新回到了队伍,而那个老者也是无声无息的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这么快就搞定了?这件事情怎么想也不会如此简单,看来他们两人谈得有些问题啊!可惜,距离太远了,连唇语也是无法使用。” “唇语?那是何物?” “就是看着别人的嘴唇的动静,便能大致猜出那人在说些什么。当然,若是遇上一个叫朱广权的高手,什么唇语手势语都得轮番倒在脚上。” “哦.....”彭越听着嬴泽在胡说八道着,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太够用。他之人自己也算是个精明之人,可在嬴泽面前却是显得那般的幼稚。嬴泽脑海中的种种思维,完全可以甩开两千年前的彭越。这并不能怪彭越,只能说他是吃了文化的亏,还是两千年的厚重文化。 在两人的目光中,只见身形清瘦的卫知寒站在了队伍的前方,面对着队伍中的所有人,朗声而语,“诸位,这一路行走,卫某由衷感谢各位的协助,若是没有诸位,我卫某人此刻大概已经入土为安了吧。” 这开头的一连串客套话,听着好像没有什么不太对劲,可嬴泽却是越听越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些个话,怎么越听越像是在交待遗言前引入词。 可这究竟是为自己的交待遗憾,还是直接安排了队伍中人,嬴泽也就只能静静的等待着。 “一路走来,我们当中又不少的弟兄选择了离去。虽说有千般不舍,可他们的选择或许也是不错的。有些事情勉强而为,并不会有个好结果。” 这话更像是在劝退了!嬴泽心中暗暗的嘀咕了句。 “我......想要找回孩子!诸君可否助我一臂之力!”卫知寒对着队伍中一声高呼,瞬间引起了队伍的回应。 “理当如此!” “不在话下!” “情理之中!” “莫得问题哩!” ...... 整个队伍并没又发出声震耳欲聋的齐声呼应,但是他们不都在不约而同的表达着统一的心意。卫知寒一路帮了他们如此多了,这一次帮他,的确也是应该的。 “好!多谢诸位了!跟我一起走吧!” 第六十四章 月不圆满事可期 卫知寒并没有像嬴泽预想的那样对整个队伍的人进行劝退,他反而是在呼吁着众人继续前行好助他寻找孩子。看着这十余人的队伍在卫知寒的带领下渐渐走远,嬴泽心中充满着不解。 对于卫知寒弄得这么一出,嬴泽实在是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彭大哥,你怎么看?” “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也不知那老头儿对那人说了些什么,看他们现在的样子,此人是已经和那老头儿达成了所谓的交易。他这是在与虎谋皮啊!” 彭越虽然也是没有把事情的原委想个通彻,但他也觉着事情有些古怪,而此事的关键之处还是在那老者的身上。 只要能够将老者的身份和目的查明,那么此事将会迎刃而解。当然,这些事情说着简单,要得到一个好的结果还是极难的。而今的嬴泽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继续跟随着卫知寒的队伍,以探实情。 两人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后,天色已是彻底的暗淡了下来,淡淡的月华下,整支队伍就地起火休整。此时队伍如常的进行着他们既往的露宿,往前没有意识到嬴泽和彭越两人就在一旁暗中观察着。 “泽弟,这夜里若是不生火,又不是寻找一处避风驱寒之地,怕是有些难受啊!”彭越的野外生存经验也苏源是丰富,在天色黑下来后,他就开始进行着打算。此时却是有些麻烦,若是离开此地,极有可能会断掉线索。可若是坚守此处,他们自己的身体也会熬不住。 嬴泽虽然这些方面不如彭越,可一些基本的常识还是明白的。他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开此地,寻找一处人家借宿一晚,不然此事尚未完成,身体却是先行出了问题。在这个医疗水平极其落后的年代,一个感冒都能要人性命,嬴泽可不能拿两人的性命做赌注。 “退吧,还是小命要紧啊!”夜风嗖嗖袭来,寒意阵阵涌上,嬴泽果断的选择离开。 彭越自然是听从嬴泽的建议,趁着夜色带着嬴泽离去。 而他们两人并不知晓的是,在他们离开的瞬时,身着长袍的卫知寒目光微凝,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片刻之后,本来早已离去的老者,不知为何又是出现在了卫知寒的身旁。队伍中有不少人看到了老者,虽说有些讶然,不过卫知寒既然没有任何表示,他们也就没有多余的意见。 “你可认识方才之人?”卫知寒缘遇见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枯树枝。 老者也是有意无意的看着某个方向,淡然而道,“不识得,但有他们在极好。” “我实在不明白,你,或是说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有何不明白的,天下大事不过也就那么几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之辈,又有谁人能够逃脱一个利字。你如此聪明,想必心中早就想明白了。” 老者如此言语,反倒是让卫知寒沉默住了。诚如老者所言,有些事情,他的确是想到了,可他不敢也不想继续深思。 世上有些事情并不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好。 “我并不觉着你们此番能成功。”良久之后,卫知寒才默然说了这么一句。 老者抬头望着那尚不圆满的月亮,喃喃自语,“我们也有很多人呢是如此认为的,可若是再过十年,二十年呢!我想,事情终是会成功的。” 十年二十年吗? 卫知寒不再说话,他看到的东西太多,自然也知道这十年二十年是什么个意思。或许......真的可以吧...... 第六十五章 总有人想要搞事 嬴泽和彭越离开后,就近找了一处人家借宿了一晚。嬴泽并不是什么娇生惯养之辈,尤其是在经历了前不久那一个多月的荒野求生之后,他对于生活质量的要求瞬间降到了最低,能够活着便算是可以。而彭越也是最底层的黔首出身,完全适应得来粗茶淡饭的生活。 然而,他们一夜里算被折腾的疲惫不堪。先是睡在了柴房的地上不讲,尤其是那老农家中的疯狗一整夜都在汪汪的叫个不停,煞是折磨人。非但如此,那在后半夜里,还有数只夜猫也在发情嘶叫。与疯狗的狂叫不同,野猫的叫声更为凄厉、尖锐。有时像是锯子在撕扯,有时又像是婴儿哭啼,还有时像是在长情低语......狗叫声震天猫叫怪多变,这么一夜,嬴泽二人可谓是彻底的败在了猫狗身上。 清晨,嬴泽带着一对沉重的黑眼圈喃喃自语道,“红烧狗肉,清蒸狗肉,爆炒狗肉,洋芋焖狗肉,大锅小蘑菇炖狗肉......” 彭越耳畔不断响着嬴泽愣愣的自说自话,他既是惊异于嬴泽嘴中闻所未闻的数十种狗肉做法,也是对嬴泽只钟情于杀狗而不解。 “泽弟,为何你只杀狗而不杀猫呢?” 彭越的语气里满是好奇,而嬴泽则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猫猫那么可爱,怎么能吃它们呢。“ “嗯?!可爱?!” 彭越如遭雷劈,霎时间愣在了原地。敢情他在脑海中思量了无数种的可能,居然就被这么简简单单的‘可爱’二字给打败了。对于这个时代的彭越而言,这事情自然是不可理喻到了极致。可对于曾作为一名优秀的喵星人铲屎官,嬴泽自然有如此看法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尽管嬴泽对那条后腿有些瘸的老狗恨之入骨,目光灼灼下恨不得立刻就将这老狗绳之以私法、烹之成美食,可在主人家的善意的笑容里,嬴泽终归是不好动手的。彭越见嬴泽似乎快要按捺不住自己那躁动的双手,连忙告别了主人家离开了借宿之处。 虽说路上的嬴泽还是对那条老狗念念不忘,可眼不见其容,耳不闻其声之后,躁动的心也就慢慢的静了下来,自然也就不会有甚执着的回响了。 不久之后,两人再度寻回到了卫知寒昨夜队伍停驻之地。果不其然,不见人影,连那火堆也是彻底的冷却。显然,整支队伍的人很早之前就离开了。 此时朝霞堪堪升起,暖暖的红芒照射在嬴泽的身上。他的思维略微清醒了些,思绪也在瞬间变得更为通彻。 他们两人已经很早就赶过来了,可队伍中人早就不见踪影,实在有些古怪。嬴泽尚未言语,一旁的彭越在仔细检查周遭的痕迹之后,认真的分析道, “这火堆的灰烬并不多,可不像是烧了一整夜的,加之其冷却的时间破产还有不少露珠,他们离开的时间很早,早到很是反常。”、 嬴泽点了点头,“或许,他们在昨晚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昨晚?!” 嬴泽苦涩的笑了笑,“彭大哥,我想我们被那中年人摆了一道了。他应该早就发现我们暗中跟随其后,却是没有立即揭穿我们,而是等我们离开之后才换了一个地方。” “这人当真如此厉害?可我们一路谨慎,并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破绽啊!”彭越对于跟踪潜行一事还是颇有底气,而今的他对于那卫知寒是如何发现他们昨日的行踪感到深深的困惑。 “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的我们已经失去了这线索,直接落入了后手,甚至可能还被算计其中......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了。” 嬴泽心中总是有股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的潜意识在告诉自己,事情正在朝着一个他完全没有预料的方向发展着。而这事情的关键,就在于昨日那老者,事情的实施极有可能就会落在那卫知寒身上。 嬴泽怔怔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双目完全没有聚集,灵魂宛若离开了自己的身躯。彭越识趣的没有打扰嬴泽,他知晓此时的正在思考着整件事情的原委,决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打断其思绪。 一条条线索在嬴泽的脑海中穿梭着。时间渐渐流逝,嬴泽这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此时,新生的朝阳已是慢慢爬起,其红芒亦是被金黄色的光芒所代替。 “彭大哥,你可还记得当初那个项辛在山谷中的第一句话。” 嬴泽骤然的开口让彭越微微一惊,他先是稍稍回忆,而后再是肯定道,“这个我记得,他说,他是齐人,曾经的齐国子民。“ “是啊!齐人,已经灭亡的旧齐子民。”嬴泽长长的叹了口气,“很多事情看着很是复杂,可若是要追究到其本质缘由,那也只有利益二字。那项辛背负了极多,暗中所为更更,可他最后的所求的利益不过也就那样而已。” 一脸络腮胡的彭越双眸一凝,“灭秦复齐。” “没错,他做了那么多,包括此番劫掠孩童还嫁祸于父皇,试图慢慢的勾起黔首的怒火,一步步的积累着黔首对大秦的仇恨。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为他们出谋划策,这徐徐图之的惊人计谋,可真是步步为营让人防不胜防啊!难不成,这里面也有那谋圣在插手?唉!大秦就这么遭人恨呢,你们怎就天天想着推翻大秦呢......” 嬴泽开始慢慢的想清楚了这些人目的,也就只能化作声声叹息。若是没错的话,那老者的最终目的其实也就和当初那死于山谷中的张县县令项辛一样。他们都是六国遗民,他们都想着将这不可一世的大秦推翻,将他们原来的故国重新建立起来。 张县县令是一个,昨日那老者是一个,他们都是童男童女这件事情的一枚棋子。整件事情看来,就像是有一只巨大无比的手在暗暗操控着一切,掌控着这一盘棋局。 尽管在项辛交待实情后,嬴泽就依稀知道有人在背后利用童男童女在图谋更大的事情,可还是有些细节他尚未思量清楚,也未曾想到事情会越来越大。 “唉!一个两个都想着搞事情啊!造孽啊!” 第六十六章 还是之前的办法 在想通整件事情后,嬴泽心中除了无奈也只就剩下疲惫了。 他来到大秦的时间并不算长,可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确实让他倍感头疼。大秦的诸多强大和优异,他已经算是慢慢的看见了些,可他也看到了有着更多的势力在对大秦进行这反扑。这也难怪原本巍巍然如高山的大秦会轰然倒下。 也许并不是完全因为大秦自身的弊端,六国遗民的反扑也是一个重要的缘由。在他们这无处不在之人的努力下,大秦又不是尽善尽美,很容易就会着了道就此而被击垮。 “彭大哥,你凭心而论,当今的大秦真的就如此差劲儿吗?”嬴泽不禁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或许,他退一步,事情也就会变得更为简单。 彭越知晓此刻的嬴泽心神混乱无比,任何一个回答都可能会对他的心志造成极大的影响。彭越很是谨慎,良久之后才缓缓而语,“比我们预想的要差很多,也比我们期待的要好很多。大秦,既好又坏,甚至在某些方面好过头了。” 彭越的看法倒是极为新鲜,嬴泽顿时凝神看向了彭越。 “还请彭大哥赐教!” 言语间,嬴泽还微微躬身算是行礼,彭越并没有阻拦嬴泽。他知道嬴泽在这个时候是阻止不了的。 “唉,我想法大多也是浅薄的个人看法而已。其实泽弟你心中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很多事情都是两面的,而秦在此时恰是将这两面性发挥到了极致。若是大秦的拥趸,他们定会大肆谈及秦的诸多好处,而这些好处也是看得见的。当然,若是反秦之人,尤其是那些六国遗民贵族,他们只会一个劲儿的说大秦如何如何糟糕。就这样,大秦在极度糟糕和一切都好这两种极端之下存续着。 彭越的话语并不复杂,嬴泽听后也是明白了不少的事情。至少,他此时并没有直接想着要放弃之前的一切打算。 的确,大秦的现状也就处于一个神奇的状态当中,既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嬴泽或许要做的就这个好时代发挥到极致而将时代的坏彻底的压制下去。 可话语说来简单,事情要去踏实做到可就不是三言两语的事情了。 嬴泽看了一眼那暖暖的朝阳,摇了摇头,“也罢,事情总是要去做的。只不过我要做的会更多些而已。没办法啊!虽说自己好死不死的成为祖龙之子,再如何逃避也没有任何用。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在很多时候即便是祖龙也不一定能够保住他。 “行吧,反正都是扯来扯去没有个答案的事情。这样吧,其他事情暂且不管,我们先把那带人头给揪出来。” 嬴泽总算是打定了注意,直接就朝着另一个放下离开。 “泽弟不再等等?或是说追寻着他们留下的痕迹赶上去?“ 嬴泽直接就是摇头否认,“没时间了,也不会有什么好效果的。既然他们知道我们早已在暗中等他,他们也会趁着我们不在而快速离开此地,到一个我们完全想不到的地方。 “那泽弟有何打算?” “打算?没有呀!”嬴泽笑道,“咋们就老办法嘛,总会逮到他们的!“ “老办法?” “守株待兔。” 第六十七章 正面刚和暗地搞 “老办法?” 彭越虽然不太明白嬴泽所谓的老办法所说的老办法,不过他还是直接跟随着嬴泽离开了此地,在路上听着嬴泽的解释。 不久之后,嬴泽和彭越来到了附近的一座小城中。小城不大,常住黔首不过数百户人家,连县令也未设立。可其地形特殊,是登临之罘岛前往其主峰的必经之地。更为特殊之处在于,依照方才暗水房传来的消息,负责三千童男童女的掾吏也会来这小城接受最后的童男。 其实嬴泽所谓的老办法,依旧是个简单的‘等’字。卫知寒的队伍人数不多不少,一时间肯定不会直接远离附近。而不论那卫知寒究竟和那老者达成了何种协议,只要他们想要进一步行动,那么他们就绕不开这一座小城。 如此,嬴泽要做的事情也就是静静的等待,只要把握好了卫知寒队伍的动向,他便能见招拆招,处事无忧。 之前的嬴泽尚且不太明白背后之人具体的目的是何。而在清晨扑空之后嬴泽霍然开悟,他已经明白了那些人搞来搞去无非也还是那个最是不可能完成的目的。在明晰了如此关键后,嬴泽做事情也就会变得极为有针对性。 彭越在听闻嬴泽的想法后,只是点了点头就照做了。他那满是络腮胡的脸上并未显得如何讶异,可他的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嬴泽的随机应变能力,在此刻又是显现出来。 尽管现在的事情尚不明朗,可按照嬴泽的思路去做事,无疑是最为符合当下情形的,是两人所能想到的最佳方法。 “古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今有我嬴泽坐等兔子进城。啧啧,想象就是美滋滋呀!” 坐在一家简陋客舍的嬴泽抿了一口白开水,砸吧着嘴,还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愣是喝出浓酒下肚的神态。 彭越对此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在他眼中,嬴泽其实算是一个比较完美的人。可在有些方面的神神怪怪倒是令人有些哭笑不得。 “彭大哥,你说要把事情搞大,最快最有效的法子是什么?”嬴泽又是抿了一口杯中清水,快哉地让脑袋慢悠悠的卷圈圈。 “最快最有效的法子?”彭越被嬴泽这兀然的提问给问懵了。细细思量后的彭越试着问道,“杀人...放火?” 嬴泽摇了摇头,“小道尔,上不得台面。人命的确贵不可言,但这些事情很难达到不轰动一方的效果。” 见彭越皱着眉头的模样又是年长了几岁,嬴泽只好直接说道,“直接和最强的对手正面刚!这最是震撼人心也是最具轰动性的。还有一种便是直接找上轰动的本质。知道的人越多了,就会有越多的人被煽动被把控情绪,事情也就会越闹越大,乃至怎么也停不下来。” 嬴泽昂首抬杯,豪气万丈地一口将余下清水饮尽,笑着问道,“嘿,彭大哥你说他们会选择哪种方式呢?” “他们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也就只能选择后者了。”说到此处,彭越双眸一亮,“难怪泽弟你会选择在此处!这确实是个好地方!” 嬴泽正要续杯满上清水时,街道上有人慌张的高喊着: “不好了!城里的啬夫被贼人杀害了!大家万事小心!” 第六十八章 一心一意搞事情 啬夫是乡官之一,主要掌管听讼、赋税等事务。 大秦在在郡县之下,有大到下设有乡、亭、里三级最基层的民治系统。在乡官中,以三老为尊,执掌民风民俗教化,而乡政的真正施治官吏,是总掌乡政的秩、掌捕盗的游徼以及啬夫。 在这么一座小城里,啬夫已经算是以为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了。而今大街之上居然又人高呼啬夫被人杀害。此时此刻乃光天化日,这掌握实权的乡官啬夫被杀,可不是件小事情。 在这不知是何人的呼喊声中,顿时有不少黔首停下手中的活计关注着此事。 客舍当中的嬴泽一口饮尽新斟满的清水,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而后又是不满的摇头道,“清水还是差了些味道,有点想念茶的滋味了呀!有空看能不能整点普洱来尝尝,实在不行铁观音也可以,再不行自炒的毛尖儿绿茶应该还是可以弄出来吧。” 彭越完全接不了嬴泽的话语,因为茶这个名字,他尚且隐约听过,可这普洱、铁观音、绿茶之流,他是闻所未闻。对于这些个未知的事情,他自己都未曾了解,根本就不可能和嬴泽料到一块。 此时的嬴泽显然就是那个在外人眼中古古怪怪的存在。 “彭大哥,好戏已经开场了。我们也该动身了。” “好戏?”彭越刚想问什么好戏时,耳畔的呼唤刹那间提醒了他,“这事与那些人有关?” 嬴泽笑了笑,“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巧合,在这么个时候搞事情的,也就只有别有用心的想要整点事情而已。我想.....我已经差不多猜出他们想要干什么了。他们还真就走这么条路子啊!” 显然,嬴泽所说的路子,是他方才所谈及的第二种方式。这些暗中搞事情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吸取了昌国城那批人的教训,不敢直接和始皇帝正面硬刚,而是选择了从无知的黔首入手。与其与强大如高山的始皇帝交手,或许曲线救国子啊背地里搞些小手段会更加的容易些。 彭越虽然尚为完全明白嬴泽的想法,可事情也渐渐呈现在眼前。他心中大定,既然嬴泽已经预料这事情的发展,想必也就会有后续的应对之策。他彭越自然也就不用费尽心思去思量诸多弯弯绕绕。他只需要听从嬴泽的安排即可。 两人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个,可在不知不觉中,比嬴泽年长数年的彭越反而是越发的信服嬴泽,心甘情愿的愿意听从嬴泽的安排。这种事情其实是有些不可思议的。毕竟嬴泽的年龄就摆在这里,而彭越也不是什么愚昧之辈,能有着如此的结果,委实是有些奇异的。 “走吧。我们去瞧瞧他们能把事情搞到什么地步。” 两人离开了客舍,来到了啬夫身亡之地。此时小城的乡官已经来了,一众黔首正团团围在四周,人声鼎沸。 里三圈外三圈的黔首聚集在一处,外头的人根本就看不见啬夫倒地的真实场景。可在场之人的议论之声却是接连不止。 “听说是惹上仇家了,不然也不会如此突然就死了。”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是他们在行恶事而遭到了天谴?” “行恶事?什么恶事啊?还引来天谴这么唬人!” “听说啊,这啬夫听了上边的命令直接强取豪夺劫走了数百名童男童女,说是为了那什么神仙之事。数百名童男童女啊!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实在是令人不齿啊!” “什么?!数百名童男童女?此事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未免也太过于骇人了些吧!“ “这啬夫不就是因为此事而死嘛!哪里还有假!听闻他还准备在小城里动手呢,这不是天神保佑让他天谴而死,免去了小城的灾难。” ...... 这些零零散散的话语在人群中传越开,彭越直接就皱着眉头想要出言,而嬴泽却是拦住了彭越,“我说的没错吧,这些人啊,就是一心想要搞事情啊!可这些个手段也太拙劣了些吧!“ 第六十九章 正面一见如知己 搞事情和不搞事情是有差别的,而怎么搞好事情更是有着极大的差别。 显然,嬴泽面前的人所搞的事情就是最低劣的一种。最起码在嬴泽看来就是如此。 当然,在诸多无知黔首的面前,他们还是一无所知,甚至已经隐隐被人带入了节奏当中去。看着群情越发激奋的黔首,嬴泽脸色冷静如常,而彭越却是有些着急了。他很清楚,若是继续放任事情发展,小城有些事情将会如脱缰野马,朝着不可知的方向奔袭而去。 “泽弟,你不打算做些什么?” 彭越贴着嬴泽的耳边轻轻而语,嬴泽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让他们搞嘛,本公子倒要看看,他们能否把事情捅破天。若真是到了那么一步,也是件极有趣的事情!” 嬴泽这仿佛事不关己的模样,令彭越有些不解。这事情显然是越早阻止越好,可现在嬴泽的态度完全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当然,基于对嬴泽的信赖,彭越也就在一旁保持着沉默。他俨然已经习惯了凡是让嬴泽做决策,他这个曾经的出谋划策的头儿,已经渐渐转变了角色。 这里里外外都是人头,众多黔首完全就被挤在了这里,真正有关于啬夫之死的消息反而是越来越少。又或者说是已经没有人太多人在意啬夫的死了。而童男童女的相关消息在人群当中越传越开,也越是玄乎的可怕。 其他的不谈,其中传的最是离谱的是说什么始皇帝化身为妖魔,直接募集三千童男童女,将会吸食它们的心肝脑髓以延续其性命。当然,这样大不敬的话语在传出来之时也戛然而止。毕竟,这其中的可信度暂且不如,如此非议当今始皇帝,终究面临的杀身之祸,黔首们虽说是愚钝但也没有达到直接找死的愚不可及程度。 他们也就只能在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做做文章。 而人群中的嬴泽和彭越则是很清楚,这所有的谣言传播者,都是些别有用心之辈。用嬴泽的话来讲,这些人就是那些一心一意想搞事情的人。 若是按照彭越的想法,此时抓住在人群中传播言语者就能最快的解决事情。可嬴泽并没出言下令,而密集的人群中也却是有些不太好抓人。若是强行为之只会打草惊蛇没有一个好结果。 最终,啬夫被乡官抬走进行进一步的调查,人群也是很快的散去。对于一众黔首而言,这不过他们生活里的一些谈资罢了,并不是他们生活的必需品更加不是生活的全部。而嬴泽却是清晰的明白,这啬夫的死只不过是一个开始,一个他们想要把事情搞大的开始。 在人群寥寥无几之时,嬴泽四周张望,无意中在某个街角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那人,一身破旧的长袍,与寻常黔首不太一样。 嬴泽一眼就看到了此人,直接就朝着那人走去。 彭越起先不知嬴泽意欲何为,可顺着嬴泽的目光,他也发现那个队伍的领头者。 “抓住他?” 彭越的想法很是简单,只要控住住了此人,那么整个队伍也就能控制个大半了,之后的事情也会变得顺手的多。 嬴泽只是否认的摇了摇头,脚步却是不停,径直走向了卫知寒。 奇异的是卫知寒似乎也不打算避开嬴泽,仍旧待在街角不动。 片刻后,嬴泽走到了中年人卫知寒的面前,彭越这是后退半步警惕地站在了嬴泽的身后。 “你在等我?” 嬴泽语出惊人,神色却是异常的认真。 清瘦的卫知寒同样也是郑重地打量着嬴泽,缓缓而语,“你们两个跟踪我们一路了,我想知道,你们的目的何在?” 彭越心中一凛,卫知寒果然是知晓他和嬴泽的存在。 “巧得很嘛,我也很想知道,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言及此处,嬴泽顿了顿,目光灼灼的盯卫知寒的双眸,“又或者我该这么问,你们究竟想要做到哪一步?” 嬴泽和卫知寒两人都是开门见山似得直接把问题聚焦到了最为核心之处。 在彭越古怪的目光下,两人相视一笑,似乎是多年未见的知己。 “我先来吧,我是十三公子。对,就是你们所认为的最为尊贵的始皇帝之子。我的目的很简单,我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简便的化解此事,把所有的损害降到最低最低。” 面对嬴泽坦诚,卫知寒心中不由一阵感慨。他的确是猜出了嬴泽的身份有些尊贵,极有可能是三公九卿的后裔,可嬴泽却是出乎意料的是始皇帝之子。其身份的尊贵直接更上一层楼。不过身份一事还算是有些心理准备,可嬴泽坦言的目的之说法,倒是完全出乎卫知寒的预想。 “此话当真?”卫知寒再度确认道。 嬴泽笑了笑,扭了扭肩膀舒展了一下筋骨,“我可不会说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什么的。你信的话,就是真的,不信嘛,也就只能拉倒咯。人心最是难测,我可说服不了你。只不过那句话如何说来着,嗯......反正不要命,多少信一点?” 卫知寒神情一滞,而后万分感慨,“反正不要命,多少信一点?呵,此话倒是有趣的很。可这些个事情若是有丝毫纰漏,可就真的得把性命搭进去了。可也不知道为何,你似乎是个可信赖之人。如此,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的目的也很是简单,我只想找回被带走的孩子,准确的说,是连同整个队伍里那些弟兄们的孩子。” “你的打算是什么?” “还需要我说嘛?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卫知寒似乎看穿了嬴泽心中所想,“我们真的不敢直面你的父皇,他.....委实太过于可怕了些。也许,只要把这事情闹大了,我们也就会有更大的话语权了。如此,我也就更加接近目标了。” “这事情是你个人所想?还是那老者吩咐的?” “此事有区别?” 嬴泽点了点头,“有,而且是很大的区别。” 第七十章 莫名被摆了一道 区分老者和卫知寒的主意也就直接能够看出这件事情背后的脉络,最起码的也就能够把卫知寒的意图揣摩地更加清晰。为此,嬴泽坚持认为此事区别极大。 卫知寒自己当然也是知晓这其中的关节,可他完全没有想到嬴泽会有如此态度。嬴泽的认真答复令卫知寒有些诧异,面前这衣着朴素的少年,和他所想象的那些个贵公子有些不太一样。 这身份尊贵的十三公子,似乎正在努力的帮他开脱,别的不说,现在嬴泽的意思就是想要让卫知寒和那老者撇开关系。 “你很了解我?“卫知寒忽的问了句。 嬴泽自然是连连摇头,“怎么可能嘛,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晓得,哪里会了解你。” “那你为何就如此相信一些事情,就未曾想过我与那老头儿直接就是一伙的?也许,你们昨日已经在暗中看到了我与那老头的临时接触,可你是否想过,若是他的主意完全合乎我的心意呢?你如此做,可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面对卫知寒的接连质问,嬴泽很是淡然道,“就像我刚刚所说的区别很大一般,你和那老头儿本就不是一路人。他们或许在某些事情上有些一致的看法,可在最根本的问题上,你们还是不一样的。” “哦?可否赐教?”已步入中年的卫知寒,此时竟然还饶有兴致的对一名少年请教。 “和你这种聪明人说话,就是头疼啊!就不能多点真诚,少些套路吗?这试探来试探去的,可会把人给累死的呀!”嬴泽摇着头,满脸的不爽,“说白了,你们一个想要救人,一个想要杀人,根本就不是一路的,能走到一起也就是因为暂时的利益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那是一心扑在了搞事情之上,你乃至你队伍中人不过是想要救出孩子而已。这样的你们,能走到一块儿那就真是见鬼了。” 嬴泽的言语带着抱怨和不耐烦,而卫知寒心中却是震撼不已。 这年纪轻轻的少年,一开口就把事情的关键点给点了出来,有着完全和他这个年龄不相符的分析能力。卫知寒知晓很多事情是需要天赋的,从嬴泽现在的表现来看,这或许就是嬴泽自身的天赋所在了。 “彼此间的信任还是要有的。我虽说并不清楚你和那老头儿达成了什么交易,可对于现今的你而言,当下最直接的要求可能就是找回自己的孩子了。若是目标再大些,那就是整个队伍中人的孩子。那老头能够看重你,队伍中人也是那般信赖你,你的能力自是不必多说,我只想知道你的态度究竟如何?你是准备改一改策略,还是决定继续跟着那老头那帮人一头黑到底?你可要想清楚了,他们想要是的把大秦捅一捅,此事在现在无疑是在痴人说梦。” 嬴泽这么一番话语后,已经算是诚意满满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现在的决定权反倒是落在了卫知寒的手上。 这个决定权是嬴泽让给他的。 清瘦的卫知寒抬头望着蓝天,不禁有些了感慨,“我要寻回的并不是我自己的孩子,他不过是与我有一些因缘罢了,若是真正讲起来,我和他或许也就只能用无亲有故来形容了。” “无亲有故?” “是的。那孩子叫阿乐,约莫九岁,与我并不熟络。我曾游历至琅琊郡,盘缠用尽,饥寒交迫之下是阿乐他的父亲主动留宿了我一晚,也算是热情招待了我。第二天我便告别了他们父子二人,可在不久之后,我再次见着了阿乐的父亲,却是听闻阿乐被贼人劫掠而去。阿乐父亲一路追寻早已是患病在身,数日后就离世了。我答应过他,要寻回阿乐,也就一直追到了此地。” 对于卫知寒这答非所问,嬴泽并没有心思去吐槽,只是有些不解道,“就如此借宿之情,值得你在齐地数郡各地奔袭,花费了数月的时间,甚至还差些搭上性命?如此,真的值得吗?” 卫知寒笑了笑,“世间又很多事情都不可能只用秦半两来衡量价值,值与不值,在乎于心。我觉着值,那它就值了,无需与人争论。” 卫知寒的语气很轻很轻,分量却很是沉重。嬴泽并没有想到卫知寒会是一个如此重视恩情之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此说法恰是用来形容卫知寒这样的人。在之前,嬴泽只觉着卫知寒是个足智多谋之人,不然他也无法带领着一只队伍在齐地穿梭,也更不可能会被老者那些人盯上。 “说实话,你这事情还真是令人佩服。本公子只能说,你很是厉害。话说的差不多了,可否告诉我你的决定是什么?” 嬴泽耐着性子和这卫知寒交涉556了一大番,最终也还是想要把此事解决掉而已。 “迟了,已经迟了。” “迟了?此话怎讲?”嬴泽心中虽是不解,可不知为何却是莫名的感觉事情在变坏。 “我昨夜便是已经发现了你,而那老头自然也是如此。相比于我,其实你才是他们想要利用的对象。毕竟,你有着世上最为显赫的身份。他们能够借着你这么一个身份猜出诸多的事情,也会更加明确的去做好一些事情。不然,他们一路上那般小心谨慎,又怎会如此不小心让人得到了在海边藏匿的消息,又怎会被你们一路跟踪知晓不少的实情。” 言语间,卫知寒有意无意的看了彭越一眼。彭越内心暗叫不好。 嬴泽双眸顿时一凝,他自己本想着守株待兔徐徐图之,不料还是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一个陷阱。而按照卫知寒的说法,那群背后之人,其实在他和彭越行动之前,就已经有所计划,故意将消息散布出来,以便引人上钩。 啊咧?又要被人摆一道吗?唉......这秦时明月下的古人,都他喵的这么聪明的嘛?事事都算计的那么长远。我勒个去啊! “算上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 第七十一章 只因我想做好人 “算上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 卫知寒的声音很轻,可落在嬴泽二人的耳中,却是掷地有声令人心颤。嬴泽尚未开口,卫知寒又是不紧不慢的说道,“那老头儿已经是算准了你们身份尊贵,也正好利用这一点行事。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座小城里,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我的作用不过是将你们拖在这小城当中罢了。” 听到此处,嬴泽的眼神越发的凌厉,一种熟悉的感觉又是涌上了他的心头。这是以种被人算计摆布的感觉。曾经的他他在昌国城郊外被围困的那一晚也是如此,尤其是在他从李二口中知晓了张良、陈平的计划时,也是现今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过此时的嬴泽早已今非昔比,他的承受能力显然要比那时好的多。在数个呼吸之后,嬴泽认真的看着卫知寒,“他们应该是直接带着人去登岛与三千童男童女汇合了吧。” “果然,你小小年纪却是有着卓越的能力。这么快就把事情想明白了,不亏是始皇帝之子,委实不凡。”卫知寒的话里带着一丝讶然以及好不掩饰的赞叹。嬴泽的表现实在是让他不得不惊叹。 他卫知寒虽然说了不少的话语,可实际上有用的信息并不多,可这嬴泽却是在短时间内把事情给想通透了。这唯一的解释就是,嬴泽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梳理的差不多了。此时他稍稍说了一些线索,嬴泽就能快速的反应,进而把更准确的还原事情的真相。 如此能力,卫知寒自然是感慨不已。 “看来大秦可怕的不仅仅只有始皇帝,便是连你这些皇子也是如此可怕,还有那些传言中的能臣宿将。大秦一统天下,实至名归啊!” 嬴泽并没有理会卫知寒的赞美,而是直接切入命脉,“还是那句话,你的态度究竟如何?是想要跟随着他们那些不怕死的人一条路子黑到底,还是自己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卫知寒神情有些凝重,嬴泽这是在逼迫他做选择。这是一道单选题,他只能在嬴泽和老者两边当中选择其一。当卫知寒出现在这小城开始,他其实直接也就和老者绑在了一起,也就是常说的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现今嬴泽的再三询问却是给了卫知寒第二选择。 当然这个选择对于卫知寒而言充满着未知,他根本无从下决心。 犹豫了片刻,卫知寒拒绝了嬴泽,“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筹码能够让你这贵公子如此看重。所以,我不打算改变我的决定。再者,阿乐尚未归来,队伍中的各位弟兄也是等待也是寄希望于我。你并非我的选择。” 嬴泽没有直接否认,“可能你并不清楚,我看人一向很准。正如我猜测你原本不是老头儿他们的人一样,直到这一刻我仍是相信你路不该止步于此。何况,你就那么肯定安心帮那老头他们做事,阿乐就能安然回到你身边?既然他们能以此利用你一次,那么第二次第三次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卫知寒皱眉,因为嬴泽此话言之有理。 “我本就是为了救下那三千童男童女,当然,可能你不信。毕竟,募集三千童男童女之人是我的父皇。可有些事情单是用双眼是看不透的。若是我救下阿乐以及队伍之人的孩子,你可会回心转意?” 嬴泽把话说到如此份上了,其诚意可谓是满到快要溢出来了。卫知寒若是再得寸进尺,那可就没有一点儿意思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 嬴泽摇了摇头,“什么都不需要做,带着阿乐和你队伍的人各回各家就好。”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你究竟意欲何为?卫某我自认有些才谋可也用不着你十三公子如此煞费苦心。我心有不解。” “所以说啊,人就是一种古怪的动物。对人太好,也会招来万般质疑。”嬴泽无奈的笑了笑,“你当真想知道缘由?” “自然。” “因为,我想做个好人。” 第七十二章 一不犯贱浑身痒 想做个好人? 嬴泽的答复实在是太过于兀然。此话若是平时听听也就罢了,可在这么个气氛还算是有些紧张的情况下,嬴泽这古怪的回答,实在是让卫知寒顿时接不上话来。 如此言语,就像是有人一本正经的问‘元芳,你怎么看’,而你却是答道‘野鸡炖蘑菇,味道挺好’。如此,卫知寒了听了嬴泽的话后足足愣了好一会儿也是没有回过神来。 莫说是初次见面的卫知寒,便是彭越也是为之一愣。 泽弟真乃神人也! 而两人并不理解的是,嬴泽这话是真心实意到了极致,绝然没有半点儿敷衍和玩笑。他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做好人种好树这事情。要知道他张县救下那批孩童之后,那株小树苗也不过是长了短短的一小寸。嬴泽时常望树兴叹,感慨做好人之艰难。 “得了,此事沟通不来。反正信不信由你,话我是不会也收不回来了。”嬴泽快言快语,不想继续只此地消磨时间。 卫知寒明白嬴泽心中所想,郑重而语,“如此,那就仰仗公子了。若是公子所言属实,卫某我定会竭力报答。” “别,你应承下来就好。报答什么的就免了。彭大哥,我们走吧。”嬴泽很是果断,正欲转身离开,卫知寒却是提醒了句,“他们想要激起民愤,甚至是引起一场动乱。” 嬴泽目光一凛,暗含杀意。他心中虽说早已有所猜测,可他并不像事实就是如此。不过卫知寒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是把事情给挑明白了。 “唉!他们还真是闲着没事干啊!对了,那啬夫不是你杀的吧?” “是他们的人干的,我只是负责带着大家在一旁造势。” “如此便是最好。带着你队伍里的人在这小城静候我的消息就行了,其他的就别费事了。要知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话可不会挑人,也不会选时候。走了。” 这一次,嬴泽带着彭越快步离去,先是在驿站中传了封信回去,而后又是骑马奔驰而去。 对于彻底调查童男童女之事,嬴泽的时间其实很是紧张。虽然始皇帝并没有给嬴泽定下限时的旨意,可嬴泽很清楚,此事最好就在三天内解决。因为在后日之时,始皇帝会带领着一众臣子登上之罘岛中最高的一座山,开始正式的宣扬功德的仪式。 对于这些虚礼之事,嬴泽并不是太感兴趣。但是他清楚的知道,在这仪式之后,始皇帝将会宣布徐福出现寻求长生不老药一事。而随着而来的童男童女一事也会有个定数。 若是嬴泽在此之前也不能把此事处理妥当,始皇帝自然也就会按照既有的安排,依照三千童男童女之数去办理。到了那个时候,皇帝圣言一出,昭告天下,也就再无回旋余地。 嬴泽快马加鞭,赶着回去之罘岛的主峰之处。所有的孩童都已聚集到了那个地方,而负责后日礼仪之人也早已在那里提前做着诸多准备。 尽管已经知晓那些人的最终目的,可他们具体会如何行事仍旧是个未知数。尤其是卫知寒先前所说的已经迟了,更是让嬴泽心有不安。 没有任何人会喜欢被人摆布的感觉,除非是个特殊癖好者。 除去要解决此事外,嬴泽也想要见见这捣鼓着这事情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或许,又能和某人史书上的大人物见上一见了。 “彭大哥,你说有些人为何那么贱呢?总想着没事搞事。” 飞驰骏马上,嬴泽忽的问了一句。彭越有口难言不如不答,全当嬴泽是在自言自语发牢骚。而后嬴泽还真就自问自答道,“嗯......或许人嘛,一不犯贱,就是浑身痒痒。这已经不是贱不贱的问题了,就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说不出来的贱......” 明明每一个字句彭越都听得清清楚楚,可他却愣是没能明白嬴泽所要表达的意思,实在是古怪至极。 彭越唯有无奈的摇着头,挥鞭而下,发泄在胯下马上。 第七十三章 惊悚骇人的场景 小城距离之罘岛的主峰所在之地并不算太远,尤其是嬴泽与彭越快马加鞭,一个多时辰后,两人便来到了目的地。 春秋时期,这之罘岛一直被人称作转附,而作为之罘岛上海拔最高的主峰,转附山之名也就一直沿用至今。其实这转附山并不算高,不过百三十丈,可它面临东海蔚然开阔,景致特殊,是一处极好的祭祀之地。为此在这转附山上,曾留下不少显赫之人祭祀的记载。 来到这转附山山脚,两人刚刚下马,一名黑衣人便是迎了上来。彭越心弦一紧,挡在了嬴泽的身前,随着准备将这来意不明之人击倒。 不过这黑衣人在两丈外就止步,单膝跪地,抬手过顶,郑重行礼道,“十三公子,小人乃丙等水珠,奉命在此处接应公子。” “可有信物?” 尽管时间紧张,但嬴泽还是牢记谨慎行事。黑衣人闻言掏出一枚水滴形的特殊令牌,双手捧着,等待着嬴泽细看。 “铁律。” “任务重于一切。” 黑衣人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嬴泽点了点头,“收好令牌,起来说话吧。” 这身份的验证虽说是简单了些,可嬴泽也算是问到了点上。大秦暗水房本就神秘无比,亦是常年暗中行事,常人甚至是连其名称也是闻所未闻。即便是张良等人下了极大的功夫,也仅是知晓暗水房的皮毛,根本无法渗透进其核心。此时王敖也在之罘岛上,相信无人能够假冒暗水房的水珠。这简单的身份确认更多的是因为嬴泽的行事习惯。 黑衣人带着嬴泽和彭越走到了一旁僻静之处,而后沉声直言,“就在前不久,百名孩童被杀了。” “什么!?” 嬴泽和彭越脸色骤变,皆是一惊。他们奔袭了一个多时辰赶回来,尚未歇息片刻,却是听到了如此骇人的消息。 “是.....那群贼人所为?”嬴泽颤抖的声音带着些许嘶哑,他心中无比希望是自己幻听了。 一百是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可若是用来计量人命,这将会是一个让人心颤的数字。尤其这一百条性命还全是些无辜的稚童。 对于嬴泽而言,他心境始终坚守着一些无法用言语表达,亦是难以用文字条条罗列的底线。对于张良那些六国遗民而言,嬴泽一直都试着换一个角度去理解。毕竟,大秦一统天下的脚步委实太过匆忙,其间必然会造成许许多多的悲剧与牺牲。国仇家恨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决然无法囊括那些当事者的悲苦。 为此,嬴泽一直都认为他们反秦是理所当然之事,他们如此作为也称得上是无可厚非。尽管他一天到晚的抱怨着六国移民就成天就想着搞事情,可他心中很是清楚,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只要他们人尚且还活着,反秦的念头就会存留着。 时间的确消磨世间所有,可这短短的十余年时光里,显然无法磨灭六国移民反秦之心。这个过程需要的可能是三十年、四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当那些亲身经历大秦铁骑横扫,沐浴在大秦铁血之下的人渐渐的老去、死去,所谓的反秦之心也就自然而然的不复存在了。 可你们反秦归反秦,却不是你们如此痛下杀手的理由啊!这可是一百条无辜孩童的命啊!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你们就能毫不犹豫的杀掉?! 嬴泽深吸了一口气,再是缓缓吐出浊气,平复着心中滔天的愤怒。一旁的彭越杀意凛然,双眸中满是凶厉。 “天杀的!泽弟,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彭越攥紧了粗大的双拳,“好好筹谋一番,要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间!” 嬴泽的理性占据着上风,压制着心中的怒意,他本想劝说彭越莫要冲动,不料彭越却是率先说了出来。果然,这满脸络腮胡的彭越有着常人难以匹敌的冷静。 “是的。他们活不了的,即便是逃到了天涯海角,他们也得把命给留下。你把详情说说。” 黑衣人之前并没有直接接触过嬴泽,可当下嬴泽的沉着倒是令他暗自点头。毕竟,嬴泽终究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而已。 “半个时辰前,我们收到了十三公子的传言,立即召集人手准备前往童男童女所在之地。而与此同时已是有水珠示警,说是发现了整整一百颗孩童的脑袋。那是在转附山山脚的一处开阔林木当中,上百颗鲜血淋漓的脑袋被挂在了树枝上,黑压压的一片,煞是瘆人。” 言及此处,黑衣人的眉头也是不由皱了皱。常年与鲜血打交道,黑衣人其实早已习惯血腥场面,可当他看到树林当中那一幕时,心中还是不由突了一下。如此骇人的场景,便是连他也感到了极度的不适。 “这些贼人手段极为残忍,这一百名孩童的尸首全被堆积在一处,形成了一座尸山,鲜血也是染红了一地。” 如此场景,嬴泽光是想想胸前便是有些恶心,那股好不容易压制的怒意再度涌上心头。 “之后呢?” “之后......不知为何便有六十余名寻常黔首被人带到了那一片树林。这批黔首男女皆有,不过多数是些成年男子。他们在见到如此场面后,有人当场晕阙,有人嚎啕大哭,更多人则是陷入癫狂胡言乱语。” 嬴泽心中豁然一悟,沉声道,“好算计。这些人应该是那些死去孩童的亲人吧。” “据水珠分析,的确如此。”黑衣人继续道,“而后不久,又是有数十名清闲黔首远远的看到了已是一片混乱的血腥之地。之后,这些黔首慌乱而逃,一路神神道道,谣言四起。” 听到这里,嬴泽已经是明白卫知寒所说的迟了究竟是指的什么了。 那一百名无辜孩童死了,已经迟了,无力回生。 黔首四处奔逃,一路散布谣言,舆论渐起,也已经迟了。 “百名孩童性命,孩童的亲人,清闲的黔首......你他喵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在搞三搞四啊......” 第七十四章 背后之人渐现身 世上的确有所谓的巧合,可在日常生活当中,这巧合就像是奇迹一般,极少出现。巧合巧合,无巧不合。其背后大多也是故意为之罢了。 像是黑衣人说言的事情里,百名孩童凄惨丧命,紧接着孩童的亲人便是出现,再接着又是有一群看热闹的吃瓜黔首而来。这不用多想也能猜到是有人在暗中刻意策划。 嬴泽胸腔的怒意不减,可脑海中的思绪却是越发清晰。这整整一百名孩童的性命仿佛在揪着嬴泽的心脏,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把此事像个清楚明白。 “他们......应该就是我们一直在追寻的幕后之人。这一百名孩童不是那大部队中的三千童男童女,而是刚刚赶过来的。” 嬴泽面无表情,左手习惯性地开始摩挲着下巴的胡渣,缓缓而语,“他们是想要利用这一百名孩童的性命,直接制造惨绝人寰的冲击,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此事传开、闹大。正如我之前所言,他们不敢正面与父皇对抗,而是选择了利用民情的从众之心,要把此事搞的轰轰烈烈。若是我没猜错的,那些谣言里,应该已经不是什么妖魔吃人了,而是直接关联到了父皇身上。” 说道这里,嬴泽听了一下,黑衣人在惊异中点了点头。 “谣言各不相同,但大多都是或多或少的提到圣上欲寻求长生不老药,进而将那些孩童杀死祭祀仙人。” “哼,可笑之极。若真是仙人,哪里需要如此血腥的祭祀之礼。能够接受如此祭祀的,怕也只有所谓的妖魔鬼怪了。”嬴泽叹息着摇了摇头,“很可惜的是,寻常黔首还真的吃这么一套,他们啊,大多也就信以为真的。不过,父皇威名赫赫,这些个谣言也就私底下传传而已。有父皇在此地,一众宵小不敢动弹,如此是掀不起大风浪的。” 听着嬴泽的分析,黑衣人和彭越心中唯有惊讶。彭越叹了口气,“这些人心肠也是够狠的。一百名孩童说杀就杀,还把一众孩童的亲人引至当场,简直是蛇蝎心肠。能把事情做得如此绝然残忍,背后之人也算是个凶狠之辈。不过泽弟,事情既已如此,我等该如何应对。” “唉,有些麻烦。若是排除人手大力搜寻,直接把幕后之人给揪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他们占尽先手,尤其是当下谣言四起,这才是最难处理之事。父皇后日将会在这转附山中行祭祀之礼,若是这谣言不止,人心不定,这祭祀也就是场笑话。” “十三公子,你可要好好想想办法,我等定会全力助公子行事。此事若不能平稳解决,我等一众水珠怕是难逃责罚。” 嬴泽并没有直接应承黑衣人,只是在继续沉默的思索着。他思来想去,仍旧无法把握住破题的关键,他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可打听到背后之人的些许线索?” 黑衣人显然是带着所有的讯息而来的,他点了点头,“有是有些,却是不多。最为主要的是查到了此事领头者硬是两名年近花甲之人,从支离破碎的的信息来看,这两人一人姓张,另一人名字里则有一个余字。其余的便是些无用的消息了。” 听完黑衣人的线索,彭越已是无力吐槽,一人姓张,一人名字里带有一个余字。这样模糊的信息简直就是可有可无,根本就让人无从下手。 让人当彭越转头一看时,却是发现嬴泽眉头微皱,摩挲下巴的左手竟是停了下来。 “靠!张耳,陈余!居然是这两个人!这两个老不死的!” 彭越和黑衣人顿时愣在了原地,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嬴泽居然还真就说出了个具体的名字。嬴泽莫不是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 “快,你立即着手去查一个人。若是没错的话,他应该就在此地,半个时辰内,我需要得到他的行踪。” 第七十五章 誓与大秦共存亡 嬴泽认真的吩咐了黑衣人几句,黑衣人神色几经转变,旋即便是快速动身离去。 当黑衣人离开后,彭越脸上的惊讶之色仍是未曾散去。“泽弟,你是如何知道那两个领头者便是叫做张耳和陈馀。” “猜的。” 猜的?! 彭越满腔困惑霎时无处可问,直接被嬴泽这简单的两个字给堵住了嘴巴。而彭越并不知道的是,嬴泽对于这两个人的名字,还是真的猜的。只不过,他是在有理有据的猜测,尤其是根据曾经的史籍记载中,嬴泽才渐渐推演出这两人的身份。 拐骗孩童一事早在数月前就开始了。这事情首先就是对始皇帝的大不敬,其次也是影响着整个齐地,甚至连临淄那样如郝家的大家族也是能操控一番,加之此时行事果断凶狠却又环环相扣。这诸多的线索摆在面前,嬴泽相信筹谋这一场事情之人,绝不会是什么无名之辈。 对于能够在史籍上记载的人物,嬴泽已经多次的梳理过。他手中那卷写满了人名的竹简当中,恰是记载了张耳、陈馀这两个名字。 这两人都曾是魏国名士,在秦末汉初之际可是大放异彩。尤其是那张耳,曾经是战国四公子之首信陵君的门客。此人算得上是反秦的经典斗士。他先是参加了陈胜起义,再是重建赵国扶赵抗秦,后被项羽封为常山王,最后又是归顺刘邦参与楚汉之争,被封为赵王。 而那陈余与张耳是刎颈之交,曾与张耳一同加入陈胜队伍,也是齐心重建赵国。其成就也是和张耳相差无几。 在黑衣人把百名孩童惨死之状说出来时,嬴泽就把目光聚集在了那些反秦最是激烈的人物上。对于这些人,大多也就会为了口口声声的大业而不择手段。诚然,这样的人魄力十足,在秦朝这样的环境中一旦遇见了机会便是大事可成。可嬴泽对这样的人却只有满满的厌恶。 当然,这些话语嬴泽并未直接说出来,彭越也就无从而知了。不过彭越对于嬴泽的信任也在此时一览无余。他虽说是心中有万般疑惑,但是他还是直接选择相信嬴泽。这种不讲道理的信赖,已渐渐在彭越心底生根发芽。 “泽弟,你说.....”在嬴泽面前一直畅所欲言的彭越忽的停顿了一下,“你说叔父的孙儿会不会......” “不会!“ 嬴泽抢在彭越面前毫不犹豫的下了定论。 “彭大哥莫要过于担忧。这一百名孩童是张耳他们计划的一部分,为的就是激起孩童亲人的愤怒。他们调查的很清楚,彭老伯不在此地自然也就不会在他们的计划当中。何况,这一批孩童也应是最后那些,不会的。” 嬴泽说的有理有据,彭越也是点了点头。事情理应如此,然而嬴泽却是知晓有些事情往往不喜走常理。他当下如此言语,也是在宽慰彭越而已。 只希望,这事恰如常理那般发展。 “那些死者亲人已经被控制住了,可流言却是越传越广,不知泽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打算是有的,可手中线索太少,终究是难以心安。我们先去歇息一会儿,不久后应该会有消息的。” 彭越知道嬴泽所说的消息,是指嬴泽方才派遣黑衣人出去调查之人的消息。 此地丛林茂密,两人把马拴在一旁,就地坐在了一棵大树之下静静等候。 沉默了片刻后,嬴泽双手抱着后脑勺枕靠在树干上,缓缓出言,“彭大哥,其实我一直想要问,你是如何看当今这大秦天下的。” 彭越并不意外嬴泽的询问,又或者说,他早就想过了。毕竟,但彭越知晓嬴泽十三皇子的身份后,有些事情就会避免不了。 “危机四伏,吉凶难料。” 彭越这么简单的八个字,却是让嬴泽不由感慨,果然名人就是名人啊,眼光什么的,端是敏锐。 “若是大秦岌岌可危,大哥你会如何抉择?” 若说前一问不过是随口谈谈,聊心之语,可此时这一问却是指着本心,甚至是带着诛心之意。这样的话语,很多时候都是质疑一人忠心与否的开始。 彭越心思本就不同凡人,他没有过多的迟疑,正欲回答时,嬴泽却是摆了摆手,“彭大哥,你且答应我,随机应变。真到那个时候了,反了就反了。” 彭越双眸倏然圆睁,愣愣而道,“反了就反了?” “嗯,反了也是无妨。彭大哥你能力卓然,目光亦是长远,反了定然会有一份大机遇。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彼时大秦早已非今日大秦,已是没有白白送上性命之必要。留着一条性命,把自己过好了,便是极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彭越哑口无言,不好亦是不敢回到。他能当着大秦十三皇子的面前说自己想要反大秦?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而嬴泽如此劝说彭越,也是令彭越感动不已。有些事情的确无法说出口,可嬴泽的心意彭越已深切的体会到了。 这话里满是真诚,是嬴泽与他彭越作为异性兄弟的肺腑之言,也是关切之语。彭越感动之余也是隐隐察觉到了嬴泽内心的疲惫与无力。按理说,他嬴泽不过是始皇帝十八名皇子中的其中一个,大秦的未来远远轮不到他这么声名并不显赫的皇子来担忧。 可不知为何,彭越莫名地感觉大秦的生死存亡竟是系于这少年身上。 这种古怪到荒诞的想法无声而起,瞬间便是攻城略地占据了彭越整个心头。他骤然问道,“那泽弟呢?” “我?” 嬴泽神色兀然有些停滞,而后洒然一笑,“我嘛......我和彭大哥可不一样。我终归还是祖龙之子,有些事情我还是得去做。我是不会亲眼看着大秦消亡的。如若不然,可就白来一趟了。那样未免也就太过于无趣了,使不得使不得啊!” 嬴泽的话语神神怪怪,让彭越听不太明白。可有些话语彭越却是听懂了。 嬴泽这个大秦的十三公子,会与大秦共存亡。 第七十六章 虽远必诛远方客 其实嬴泽并不想要为谁谁谁而死,尤其还是大秦这样一个并非生灵的庞然大物。他来到这秦朝不过是数个月的时光,他虽是对大秦有着复杂的情绪,可还远远没有的达到为其献身的地步。 但有些人有些事也是在逐渐的影响着他,乃至在悄然地改变着他。 当然,现在的嬴泽是一点儿要想牺牲的意愿也没有。毕竟,与祖龙一同斗天的乐趣才刚刚开始,自己成圣种树的第一步也尚未迈出去,还有佳人尚在远方等候着他......诸多羁绊缠绕于身,嬴泽自是留恋世间。 当下嬴泽之所以会对彭越如此言语,既是在给彭越预留一条思想后路,也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心。 只要他把这大秦改的天翻地覆,强大无匹,这一切的一切也就不过是纸老虎而已,不足为惧。 “嗨,彭大哥你且记下我方才那些话便可,其余的就莫要多想啦。人嘛,死后万事皆空,还是活下去才说其他。” 嬴泽挠了挠有些发痒的鼻尖,似乎想要打个喷嚏,却在酝酿了好一会儿后以失败告终。 “泽弟,话虽是如此,可你我乃结拜兄弟,以后定然会有更多人知晓。而你又是大秦皇子,如此深厚联系,我决然是不可能轻易脱身的。泽弟可别想着把我给推开。” 彭越这话乍听之下显得颇为自私,可细细一琢磨便会发现彭越的心意都落在最后那句话里。 嬴泽笑了笑,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彭大哥的心意我晓得了。不过彭大哥,你或许还不太懂以后的形势发展,那些人啊,说的好听些那是既往不咎、有容乃大继而用人不疑。可说得难听些,那可就是无所不用其极,落魄需要时礼贤下士,功成名就时那就驱之避之乃至杀灭之。对了,至于那些所谓的兄弟情义,莫说我们这只是结拜兄弟,即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为了蝇头小利亦会互相争夺痛下杀手。这是古往今来都有之事,实属常事。” “所以啊,彭大哥你完全不用担忧我们间的牵挂,若是真是有那么一天,你当着众人面前与我割袍断义,再是狠狠骂上大秦几句,想必那些人就会拍手叫好。说不定还会呼朋唤友、大肆设宴,欢欢喜喜地接纳大哥你呢!天道轮回,世事无常,好多事情变化得极快的哩。这也是我与彭大哥你结拜,却不在乎那些虚礼的缘由之一了。结拜一事,若是真心实意认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甚至可以生死相交。可若是虚情假意另有居心,那便莫要多言,权当我们各自看走眼罢了。此间事情,你我心照不宣便好。” 彭越认真的听着,那并不清楚嬴泽所说的那些人是具体指的是何人,然嬴泽讲述的这些个道理他还是颇为赞同。但他无法想象嬴泽这不过十五岁的少年,明明还是一脸稚嫩模样,为何却像是饱经沧桑的老人明白如此多的道理,还能坦然地把这些东西说得头头是道。 “泽弟所言甚是有理。” “哈哈,听得进去的就是有理,不想听不愿听的那就没道理啦!很是荣幸彭大哥能听得进去。”嬴泽拍干净衣裳上的尘土后,笑容渐渐收敛。因为,他正面迎来了方才那名暗水房的水珠。 不过是小半个时辰,这名水珠就已经去而复返。他的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显然行事匆忙并未歇息。 “禀告公子,我等不辱使命,已将那人寻着了。” “走吧,带我过去见他。” “喏!” 在水珠的带领下,嬴泽和彭越又是离开了此地。路途中,水珠继续说明了那些已经被控制住的死者亲属情绪愤慨,大有以死相拼的趋势。好在那些人并不算多,也是及时的关押了起来。还有便是那稀奇古怪的谣言越传越远,现今已是传遍了整座之罘岛。若不是王敖下令封锁了之罘岛的出入口,这谣言甚至可能已经传出了之罘岛。 不久之后,嬴泽三人左拐右绕来到了几间偏僻的竹屋面前。三人刚刚一停驻,一名十岁左右的稚童便是走出门来,拱手作揖,煞有有礼。 出身草根的彭越神色如常,而嬴泽和水珠却是目光一凝,这稚童所行之礼乃纯正的周礼,更为准确的来说是为儒家所继承的周礼。虽然大秦此时的礼制基本也是承袭了周礼,不过还是在一些细节方面有所改进。而这稚童所行之礼却是最正统的周礼。 看来是没有找错了。嬴泽心中默念道。 “我家先生有请。”稚童行礼之后,伸手请嬴泽等人进屋。 嬴泽点了点头,“彭大哥,你和他就屋外稍等片刻,我进去和那人谈谈。” “公子!此举不妥!” “泽弟,还请三思!” 两人显然不想让嬴泽一人独自进屋。不论如何,这屋内吉凶难料,若是有个万一,身处屋外的他们只会救援不及。 嬴泽瞥了一眼那稚童,“莫要担心,你瞧瞧人家都主动相邀了,我也总该给出点诚意嘛。” 见两人还面带犹豫,嬴泽直接就踏步向前,打开了屋门,迈入屋内前,嬴泽回头看着两人,“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我就在他身前,他是不会诛我的。” 在两人四目懵逼时,嬴泽笑着走进了屋内。 “呃......泽弟这话是何意啊?” “公子高深莫测,小人哪敢妄自揣测。” “我虽读书不多,可这儒家经典中的‘有朋自远方来’的下一句,不是‘不亦说乎’吗?莫不是我读了假书?怎会变成‘虽远必诛’?” “嗯,可能我也读了假书......” 嬴泽直接进入了屋中,完全不知道屋外的两人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语,而开始怀疑自我。 一进竹屋,首先映入嬴泽眼帘的便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儒衫老者。老者俯首于案几之上,正手执毛笔,凝神书写。嬴泽再是环顾了一眼四周,只见屋内还算宽敞,家居用具却是不多,最为突出的便是老者案几身后那数堆高高的竹简。 “亵渎我辈先贤,老夫倒是想要将你诛杀在此了。” 第七十七章 孔丘的后辈子孙 老者不紧不慢的言语却是显露着他深厚的底气。不过嬴泽却是满不在乎,毕竟他对于这些事情其实都是报以随缘的心态。 别的不说,这老者白发苍苍的,看着毫无招架之力,嬴泽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掌控有什么生命之危。不过老者这些人的行事向来坚贞不移,嬴泽也就试探的问了句,“不必如此,不过是句玩笑话而已。” “玩笑话?你可知道很多事情是开不得玩笑的?” 虽然此话听着严重无比,不过这老者既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就意味着事情尚且还有一丝转机。果不其然,在嬴泽诚挚的态度之下,老者的语气宽松了不少。 “你知晓我是何人?” 面对老者这提问,嬴泽笑了笑,“孔丘嫡系八世孙,孔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问那是厉害得很。虽说之前未曾见过面,可我仰慕已久,此时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孔鲋并不接话,不过嬴泽这么一番夸赞显然很是受用。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不喜欢听好话。此乃世间常理,鲜有人能够免俗。 “我原本以为会第一时间找上门来的是那扶苏大公子,却是没有想到竟是你这十三先来。不过也是无妨,都是差不多的道理。” 嬴泽听着并未反驳。也在心中暗暗赞叹大兄嬴扶苏。这可是人未动,却是在无形中赢得了不少人的支持。也难怪当初陈胜吴广起义之际会高呼大公子如何如何。看来扶苏大公子在民间的人气还是高到难以想象的。 “孔先生,你既然已经能猜测大兄会到来,我的目的你应该也是能够猜测一二吧?” 嬴泽并没有兜兜转转,直接就和这身为至圣先师的嫡系子孙公诚开布。孔鲋点了点头,深深的叹了口气,“是为了那些童男童女的事情吧?” “先生高义,还请一一道来。” 嬴泽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暗叹没有白费功夫。他在得知张耳与陈馀的名字之后,就开始进一步的排查各种情形。而在一个偶然间的念头,嬴泽瞬间便是想到了孔鲋这么一个名字。 孔鲋是孔丘孔圣人的八世孙。不过在大秦这么时代,孔丘的圣人之名尚未得到官方认可。孔仲尼此人也仅仅只是在儒家内部有着至圣先师、开派师祖的名头,并未扩张到整个民族。当然,作为此时的显学之一,儒家的名头也是极大,因而对于孔丘之名大多数人也是会尊重一二。 嬴泽为何会第一时间想到这孔鲋,其实也是在史籍中想起了这孔鲋曾在魏国常住,与那张耳陈馀有过不少的交集。想到这童男童女的事情关系甚大,若是没有多人的参谋极难有着如今的结果,嬴泽再三思量也就想到了这孔鲋身上。 事实证明,嬴泽的考虑恰好落在了点上。 “你虽不是扶苏大公子,但是能够找上门来,应该也是别有一番心思。尽管你出言不逊,开口便是亵渎我辈先贤,但是此事我还是愿意直接谈个明白。再如何说,那也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还是些无辜的稚童。” 第七十八章 所谓的儒家中庸 按照历史的进程,这孔鲋也是个反秦分子,不过作为儒家子弟,其行事倒是更为讲究。他既是孔子的嫡系血脉,又是博览群书的大儒,如此身份如此才学自然是引人注目。 早在秦一统天下时,始皇帝便是亲自授诏召集孔鲋入咸阳宫中,欲对其封官进爵,甚至想要孔鲋直接管理宫中一众博士。然而孔鲋直接就拒绝了始皇帝,但基于始皇帝的威严,还是令其弟子叔孙通入宫当了博士。之后的孔鲋便是隐居了起来,不问世事。 当然,对于暗水房对于始皇帝而言,他们些所谓的隐士其实仍旧在监控之下。只不过始皇帝向来自信也甚是宽容,只要他们并未直接做出些反秦之事,始皇帝并没有直接找他们麻烦。而嬴泽却是清楚的知晓,在后世的秦末汉初之际,恰是这些隐士纷纷出现,都在狠狠的砍伐着大秦这株巨树。 此时嬴泽听孔鲋先是提到了大兄嬴扶苏,又是直接把事情聚焦到了童男童女一事上,心中感慨不已。他既是感叹于大兄扶苏公子的威望,也是对这些能人义士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果然啊,这些隐士可都没有闲着。 “敢问孔先生,你是否直接参与了此事?现今与那张耳、陈馀又是何种关系?” 既然孔鲋都开门见山了,嬴泽也就一针见血的把话题深入了进去。 头发花白的孔鲋正坐着,双手平平的放在了双膝上,抬头挺胸间直面了嬴泽的目光,“如此神速便是知晓了他们两人的名号,这便是那传闻中的暗水房吗?端是厉害啊!嗯......你为何发笑,难道......” 孔鲋尚未说完话,便是见到嬴泽嘴角上扬,笑意显露。 “嘿,你老人家可真是睿智无比,单是看本公子的神情就猜出来了。其实呀,直到你现在承认他们的名字后,我才算是真正确定了背后之人。别的暂且不说,此事还是得谢谢你的,与你交谈甚是愉快。” 的确,嬴泽虽然在水珠讲述了一些详情后,便是认定了背后行事之人就是张耳与陈馀。可这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即便是百分之百的肯定,归根结底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当然,在孔鲋直接迎他入竹屋且说出了童男童女的事情后,也在一步步确认了嬴泽的猜测。不过直接的确认还真得从孔鲋刚刚的话语得出。 孔鲋眉头皱纹不由多了几丝,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尽管他修身养性已是数十年,可一见面便是被这十来岁的少年给摆了一道,心中的郁闷还是直接表露在了脸上。 “倒是老夫小看你了,继续吧。” 不消片刻,孔鲋主动出言,脸上的怒意也是消失殆尽。 嬴泽心中啧啧称道,且不论这老头内中怒意如何,可这养气的功夫倒是挺厉害的。 “张耳与陈馀曾亲自来找过老夫,并将他们的计划向老夫一一说明。他们一行所为之事既伤天和又悖人伦,老夫不愿参与此事便拒绝了他们请求,不过念在曾与他们有些交情也就提了几句,以完善他们的计划。不论如何,此事老夫也算是参与其中了。” 孔鲋神色有些黯然,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东西。嬴泽倒是有些理解孔鲋当下的心情,他并不想要沾染太多的无辜鲜血,却又是碍于人情无奈而为之。这倒是让嬴泽莫名想起了商鞅和公叔痤的故事。 不过理解归理解,事情还是得另说。 “这便是你们儒家的中庸之道?” 孔鲋双眸一瞪,高傲的蔑视着嬴泽,“你这般无知小儿也敢妄论我儒家之中庸?” “哦?为何本公子就说不得你儒家了?是谁曾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怎么,先生你是要倚仗自己多读了几卷书便要止住我口,还是想以孔子后裔的身份来代表儒家压我?” 嬴泽毫不客气的反驳着,甚至还隐隐占据着一丝上风。孔鲋神色微惊,尚未言语之际,嬴泽又是追问道,“儒家自孔子创立以有数百年,先后经过孟子、荀子等大儒发扬光大已经是当世显学,连墨家也是难以匹及。你虽身为孔夫子的嫡系后裔,但发扬儒家如此宏大之事担子太重,不去扛也就罢了,难道连安分传道授业教化他人一事也做不到?呵,什么‘修身治国平天下’,什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这修身的第一步都尚未做好,不过是枉费了这么多年时光,白白糟蹋了一卷卷圣贤书。” “你们儒家的‘德’、‘仁’、‘义’、‘宽恕’等品质你都学到狗身上去了?哪一本圣贤书可曾教你去夺取一百名孩童的性命?你可去看过那一颗颗被挂在树上的人头?你可曾想过会有多少黔首因此痛心疾首乃至丢去性命?” “你们这些人啊,总是想着如何推倒大秦重建故国。推就推嘛,还非得说什么'天下苦秦久矣'、'苛政暴秦人人诛之'这些狗屁话,还天天终嚷着什么为了天下黔首之安乐。说的好像我大秦倒了,你们就能让黔首过上多好的日子一样。不过都是一片私心而已,何必喊的如此冠冕堂皇。你们也不仔细想想,六国当真只是亡于我大秦铁骑之下?你且好好想想,你那曾经的故国是何等模样,当时的齐地就比现在要好上十倍百倍吗?” “齐国亡了,齐地还在,齐国故人还在,他们大多仍在安安稳稳的活着。可他们却是要因为极少数喊着要复国之人而付出巨大的牺牲。以他人性命来成全自己的野心,这是你们的儒家所追求之事吗?你的良心何在?你还有脸面去见儒家先贤?呵,你且好好想想吧!” 本来嬴泽不过是在气头上想要反驳几句,可说着说着,嬴泽胸前的怒火却是悄然炸开了。这是他自从来到这大秦之后,亲眼看到了更多人与事之后的体悟。而刚刚那一百名孩童的死其实是彻底的惹怒了嬴泽,只不过是他把怒火给强行压下罢了。此时见这孔鲋内心虽有挣扎,却仍是一脸高傲的模样,嬴泽的愤怒也就再度炸开了。 此时的孔鲋浑身颤抖,为了让自己的身板挺直不至于就此垮下,他的双手已是撑在了案几之上。 第七十九章 是福是祸尚未知 正如嬴泽所言,孔鲋的身份特殊,本身又是在学识上有所成就,可谓是当代一介大儒,跟称得上是儒家的领袖人物之一。可嬴泽这一句句的话语却是字字诛心,完全把孔鲋辩驳的无话可说。 其实对于孔鲋而言,他若是要反驳嬴泽这句句言语还是无甚大问题的。可偏偏这孔鲋理亏在先,他本就对一百名孩童之死充满着愧疚,为此嬴泽的话语也就像是一柄柄利刃般插入了他的心脏,让他难以言语。 好一会儿后,孔鲋才是将自己那颤栗的身躯稳了下来。而嬴泽则是在一旁静静的站着看着。他心中也是无比清楚的知道孔鲋的心思所在,不然这孔鲋也就不会在此地等待着他,更是不会准备和他公诚开布。可有些事情嬴泽他还是要说上一说。一是他本身怒火已经快要到了迸发的程度,二则是他始终觉着有些人还是应该去劝说一二。 若是嬴泽此时面前的是张耳、陈馀之流,他会二话不说的举剑刺杀过去。可面前的是孔鲋这样摇摆不定,也是心中尚且怀有善意之辈,他便觉得还是得说上一说。毕竟,有些事情仅仅是依靠暴力是无法解决的。当然,嬴泽也没有完全寄托希望于孔鲋这样的人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事情总得去做了才知道结果。 为此,嬴泽也就有了之前的那么一番长篇大论。 “张耳与陈馀的计划很是清晰,他们二人想着便是利用黔首的不满情绪,来抵抗大秦不可一世的大势。为此,他们能够狠心付出一百名孩童的性命,更是利用了这些孩童亲人的情绪。至于那些传播谣言的无知黔首,他们大多是在人云亦云,不过那些将谣言传播的最是厉害,也是最早的那一批里都接受了张耳的钱财,他们不过是张耳的工具罢了。” 孔鲋稳定心绪之后,并没有继续着嬴泽的话题,甚至没有回复嬴泽任何一个质问,反而直接开始讲述着童男童女的事情。 嬴泽也没有多言,只是静静的听着考虑着。此时孔鲋所言,基本都和嬴泽说猜想的差不多。 “他们下一步准备如何行动?” 嬴泽此话才是问题的核心指出。只要知晓了张耳和陈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他嬴泽便会掌握主动权,而后一步步将他们限制住,直致把背后之人彻底的抓捕消灭。 “他们是打算将黔首的情绪调到制高点,而后准备伺机带领着一众愤怒的黔首,直接反了始皇帝。” “反了始皇帝?!” 嬴泽直接就是愣在原地。反了?这不就是所谓的起义吗?这陈胜都尚且没有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张耳和陈馀就要带着人先来搞上一搞了?!这完全不符合历史逻辑啊! “其实张耳他们也是知道此事凶险之极,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胜算。不过他们倒是觉着此举即便不能成功,可终究也是能够对始皇帝撼动一二,如此也是够了。他们曾说过,大秦的砖瓦即便再是牢固,也经不住几次这样大规模的冲击。只要次数多了,时间长了,大秦自然而言的也就会倒下了。” “哼,这张耳和陈馀倒是有些本事啊!这意识境界倒还不低嘛!只不过啊,他们的聪明劲儿都用错方向了。我会让他们后悔的。” 孔鲋深深的吸了口气,继续平复着自己那动荡的心绪,“那你的动作可就要快些了。他们准备在明日继续沟通三千童男童女内部的管理之人,实行第二次的屠杀,再一次将整座之罘岛的黔首的怒火点燃。” “居然还想要搞第二次!?”嬴泽目光里满是凝重,“呵,这些人的心还真是够狠够冷的啊。” “自古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不惜小节。这或许就是他们心中说坚持的吧。” “毒不毒不要紧,小节什么的本公子也懒得去理会。不过他们倒是很识趣的拿些无关之人动手,倒是不惜小节的很啊!怎么就不见他们把自己的妻儿子女宰了挂在树上?可去他喵的虚伪大义!” “既然他们事前来找过你,那便告诉我你是如何联络他们的吧。我想去会会他们这些大义凛然之人。“ 孔鲋心中一叹,把联络的方式告知了嬴泽。 又是细细的商讨了一番后,嬴泽摩挲着下巴缓缓道,“我想把此事做得彻底些,即是把所有的事情来个了结。不单单是给那一百名孩童一个公道,也不仅仅是把那三千名童男童女一个回到亲人的机会,我还想要之罘岛的一众黔首知晓事情的真相。当然,这真相或许不是那么真切,可最起码的不该是现在这样完全的颠倒是非。如何?” 如何不过二字,却是狠狠的砸在了孔鲋的心头。他皱着,眉头回复道,“你有些贪心了。要知道,贪婪可不是件好事。” “这还不是被他们给逼的。若是他们不做得如此绝,我还懒得费这么多心思呢。慢慢和他们耗下去,一一把它们抓起来可不就更加省事省心?” 孔鲋重重的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便去做吧。都已经如此,有何吩咐就尽管开口吧。” 直到此刻,嬴泽脸色才是开始缓和起来,“如此便好,你也并没完全误入歧途,相信孔老夫子泉下有知,亦会欣慰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浪子回头金不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虽然嬴泽说的话是好话,可对于孔鲋而言,此话听着也并不是多么悦耳。毕竟,嬴泽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郎,而孔鲋的年纪已经达到了嬴泽的大父辈。想想大父被孙儿一本正经的训斥教训,这场面多少也是有些怪异,被训斥的一方自然也是不会如何好受。 不过心中情绪如何是另一回事,孔鲋也只能黯然的点头答是。 过了一会儿后,孔鲋站在竹屋门口,目送嬴泽带着彭越和水珠离开了此地。 望着嬴泽三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孔鲋唤来了那位小书童,“去收拾下东西吧。此间事了,我们便离开此地。” “先生,我们要去哪儿?” “去哪儿......”孔鲋犹豫了片刻,“去哪儿都行,往后我该花更多时间静心三省吾身了。大抵是去一个可以安安静静为人传道受业解惑的地方吧......“ 小小书童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家先生,他从未见过如此落寞的先生。他不知道那个已经离去的少年人究竟对自家先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他很清楚地感受到先生变了,变得很以前不太一样了。 孔鲋轻轻正了头顶的礼冠,心中默默念叨道:此子前途不可限量。有他在的一天,大秦便难以倒下,唉,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第八十章 一心想要实计划 对于未来之事,任何人还真就无法说清道明。正如孔鲋看不清楚未来的嬴泽会如何,其他的任何人也是无法肯定自己今后的未来。 离开竹屋之后,嬴泽带着彭越和水珠一路狂奔,他想要更早的实行自己心中既定的计划。 在从孔鲋口中听到了更多的线索之后,他也就更加坚定了心底的念头。诚如孔鲋所言,嬴泽既想要把此事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乃至所有的事情都能够平平稳稳的解决,这样的想法实在是有些贪心。 可嬴泽向来就是一个贪心之人,只要是存在着一个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嬴泽定然也就会试着去完成的。 “泽弟,你现今打算如何动手?别的不说,此事即便是赌上我这孤零零的脑袋,怕也是不会变得如何简单。毕竟,此事虽已过,可也是涉及了不少的人与事,想要就此变好,实在是需要再费些功夫。” 嬴泽并没有直接回答彭越的建议,而是沉默的继续赶路。他心中自然是明白这里面的曲曲道道,可有些事情光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只有一一是试着改变,踏实的去做好,才有可能会有转机。 “公子,还请恕罪。小的也是希望公子能够静心等待着事情的后续发展,莫要在这个时候强出头。” 一直沉默寡言的水珠竟是破天荒的出言劝说了两句。尽管这名水珠才是认识嬴泽半日,可嬴泽的人格魅力算是在这小半日的时间里便是发挥了出来,也是征服了水珠。 嬴泽尚且未将在竹屋中与孔鲋的言语坦白说明,为此彭越和水珠算是满怀担忧,甚至不知所以然。好在嬴泽的主见极强,毫不犹豫的就盯上了一些未知的事情。片刻之后,嬴泽吩咐水珠径直去处理一些事务,带着彭越则是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山脚下。 这里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不过确实孔鲋所说的联络之地。 在这个林木并不算如何茂密的地方,便是当下嬴泽最是有望突破的线索之一。 “泽弟,这里是何处啊?我们在这里等着,会有结果吗?” 彭越心中警惕不已,在嬴泽耳边轻轻低语,似乎想要离开此地。嬴泽当然是摇头否认。 “这是他们的联络之地,若是这第一步都做不好,之后的事情也就算是泡汤了。再稍稍等等吧,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的。” 嬴泽这既是在劝说彭越,也是在为自己打气。不论如何,这样的事情这样的情景,还是需要鼓足勇气。若是那孔鲋说话骗过嬴泽,并借此机会设下埋伏,嬴泽可能就会葬送在此地。 即便是不存在什么埋伏,嬴泽只要出现在这特殊的地方了,事情也就会朝着一个不一样的方向扭转着。 “联络之地?莫非是那什么张耳与陈馀?他们是在此地联络那孔鲋?” 彭越眼中满是讶然,这样的线索简直有些天方夜谭。彭越并未亲耳听到孔鲋如何言语,可嬴泽的能力再一次惊讶着彭越。 到了这个时候,嬴泽不再废话,静静的躲在树荫下等候着。 “你是何人?孔鲋派来的?” 第八十一章 奇葩无比接引人 率先说话的并非一个老者,而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光是从年龄外貌来看,此人便不会是那张耳或陈馀。 此外,这人一见到嬴泽而来出现便开口就提到了孔鲋,这样冒失的举动,无疑是在缩减着他的寿命。不过此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脸上只有厌烦与无所谓。 看来他是对这份工作不太满意,甚至是已经有些厌烦此地了。 嬴泽脸色不变,心中却是大叹妙哉。深谙人情世故的彭越也是极好的将内心的窃喜隐藏了起来。 如此一份大礼摆在眼前,哪有拒绝人家好意的道理! 嬴泽顿时便是连忙拱手恭维道,“这位英俊的大哥,我们的确是代表先生而来的。先生希望我们先与你们沟通一二,若是可以,再是见面详谈。也真是劳烦大哥在此地等候多时了,您如此英明神武,待在此地作接引实在是太过委屈您了!” 彭越见嬴泽一上来就是一通连篇鬼话,后牙处隐隐有些发疼。这嬴泽神态转变的速度之快,实在是令彭越叹为观止,而且这一番话语,彭越自认是说不出来。 他们面前这年轻人的容貌虽还谈不上不堪入目,可绝然和英俊、英明神武这样的词儿是沾不上边的。毕竟,此人肤色黝黑似碳,看着委实有些变扭。 而彭越却不知道嬴泽心底也在不断吐槽着:这小子怕是从非洲来的吧?这肤色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次元的啊! 世上有些道理是饱经历史洗礼仍是丝毫不衰竭的,譬如——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嬴泽刚开始也就只是想着稍稍多说些奉承话好办事,可这空空如也的奉承话似乎在发生着出乎意料的作用。 只见这异常黝黑之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直接拍了拍嬴泽肩膀,欣喜若狂道,“英俊!没错,我便是如此英俊。小兄弟,你好是毒辣的眼光啊!我的英俊竟是被你一眼就看了出来!” 饶是彭越这样的老江湖也是忍不住微微侧身掩饰自己面部的狰狞。 见过不要脸的,却是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 嬴泽双眸微瞪,嘴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咬着牙连连点头:啊咧?还是个不要脸的自恋狂魔?这......有点儿东西啊! “这位大哥如此潇洒过人,想必会为我们引见一二,我等也好向我家先生交待。” 嬴泽开始把话题转到正事之上,而这不是黑人更似黑人之人又是拍了拍嬴泽的肩膀,“小兄弟如此有眼光,此事当然不在话下。正好我也就能够回去杀上几名秦贼,不用在这儿闲的发慌。叔父也真是的,大好的杀人机会不给我,居然把我扔在了这个地方。” “叔父?哦?不知大哥的叔父是何许人也?” 只见此人翻了一个极为明显的白眼,“不就是你要找的人嘛。我叫陈释,陈馀便是我的亲叔父。” 彭越和嬴泽两人眼前一亮,嬴泽更是夸张的噢了一声,“失敬失敬,原来是陈大哥啊!久仰大名,甚是钦佩,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嬴泽张口闭嘴又是一连串的奉承话,这陈释还真就一股脑的受下,不时还点了点头,很是受用。 “嘿!相见恨晚啊!走,我这就带你去见我叔父!” “诶,还是稍等片刻为好。你叔父可曾吩咐过你什么?不然也不会让大哥你在此地等候啊?” 经过嬴泽这故意的提醒,陈释一拍脑袋,“对哦!小兄弟倒是提醒的好。叔父叮嘱过若是有人来了,得先告知于他,他会亲自过来。” “哦,亲自过来?” “是的。记得叔父好像说过,孔鲋这人思量过多,肯定会回头找上门来的,他想要亲自和孔鲋谈清楚什么的......如此,你们现在此地等等,我先去禀告叔父,很快就会回来。” 陈释欢欢喜喜的跑着离开了此地,只余下嬴泽和彭越站在了树下。 “此人当真心大。” 见彭越无语的摇了摇头,嬴泽也是好笑道,“何止是心大,胆子怕也是肥的很。” “泽弟其实一早就打算想要单独见张耳或是陈馀吧?” 彭越语出惊人,一下子就把嬴泽的计划猜出了个大半。 嬴泽耸耸肩,“唉,莫得办法呀!若是想要直接把张耳和陈馀给抓了、杀了,只要让暗水房那边出手,其实花上些许时间很快就会有结果的。可他们已经把事情给闹起来了,需要做的事情也就比较多了。此时即便是取下他们的项上人头也于事无补,只能花更多的心思,做更多的事情了。” “泽弟辛苦了。” 第八十二章 只身一人见敌手 在陷入被动的情况之下,嬴泽想要夺回先机其实是极难的一件事情。他所需要考虑的事情会变的非常之多,甚至是连黔首的情绪也是要考量进去。 为此,彭越所言的辛苦,是真心实意的感慨之语。他也是在隐隐猜出嬴泽的计划走向之后,才更加明白此时的嬴泽需要步步为营,且是得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此事的主动权。 这无疑是件难到无法想象的事情,可彭越却是相信面前这身形健硕的少年。不论是嬴泽当时惊险躲过他那从天而降的一刀,还是利用简单的草药救活了他,乃至那山谷之中的那场夜袭,彭越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的只有不可思议。 当不可思议见多了,习以为常了,也就习惯性地选择无条件信任了。 彭越心中的担忧不可避免,可更多的则是一种莫名的期待感。很难想象,数年后的少年究竟会成长到何等模样。若是有一天,这少年接替始皇帝执掌天下,那又会何等令人心驰神往的场面...... 嬴泽当然不会知道彭越正神游未来,他眉头微蹙,只是在静静的把自己脑海中的一项项计划完善。紧迫的时间在迫使嬴泽必须把每一环都做好,稍有一步出错,等待他的只会是满盘皆输。 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着,嬴泽二人这一天来回奔袭,不知不觉中又是到了一天的薄暮时分。此时天上一团团棉絮似的白云,已渐渐化成了褐色,火一般的太阳也快要走上了它的末路。 不久后,落日的余辉停止在了转附山的山顶上,在那儿逗留了一会儿,把山顶染成火红色,像极了一座火山的峰顶。 望着那血红的光晕,嬴泽神色一动,立即侧身道,“彭大哥,你立即赶回住所联系我大兄,然后与他分头行动,再......” 彭越很是认真的听着嬴泽的吩咐,每一个细节都深深的记在心中。 “好,就是这些了。彭大哥,你立即动身吧。” 然而彭越却是有些犹豫,迟迟没有转身离去,“泽弟,你身手虽是不差,可终究双手难敌四拳,我若是就此离去你的安危可就如何保障?我放心不下啊!” 彭越向来不是个优柔寡断之辈,可嬴泽的安全的确是他现在最为看重之事。他若是就这样离开,也就意味着嬴泽将会独自一人面对张耳等一众敌人。如此又和羊入虎口又甚差别? 对于彭越的忧心,嬴泽还是打心底里感到高兴。不论是曾经的那个夏安还是此刻的嬴泽,能够真心实意关心他的人并不多。面前的彭越自然也算是一个,嬴泽当然欢喜。 可许多事情还需要去做,也就不可避免的需要承担一些风险。 “彭大哥,你且放心好了。我嬴泽的命硬得很,是不会倒在这么个破地方的。何况,你何时见过我身陷囹圄而不能脱困?快去吧,此事若是办不好,我所有的计划都会付之东流。彭大哥,快去吧。” 嬴泽接连的催促让彭越也是清醒的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也就不再迟缓了。 “泽弟,千万要珍重!”一声嘱咐之下,彭越奔驰离去。 望着彭越离去的身影,嬴泽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所有铺垫该做的都已经安排下去了,最后的也就剩下他自己这一块了。 “嘿,希望太史公没有胡说八道吧。如若不然,本公子就......就死给你看!然后,下到阴曹地府里也要骂上你几句......” 在嬴泽嘀咕声中,太阳终是落山了,它的分外红的强光从树梢头喷射出来,将白云染成血色,将青山染成血色。在这血色中,它渐渐向山后落下,忽而变成一个红球,浮在山腰里。 暮色开始出现,黄昏夹着习习凉风飘然而至。 在红芒彻底消散的前夕,陈释总算带着六人出现在了嬴泽面前。这六人中除去一个看着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外,其余的五人都与陈释年纪相仿,皆是青年之辈。 嬴泽脸色如常,却是不由有些吐槽陈馀这大仗势。 “小兄弟,我叔父来了,你们认识一下!” 陈释欢欢喜喜的率先跑到了嬴泽的面前,还想要继续多说几句时,陈馀剑眉一凝,“退下,合适轮到你来说话。” 陈馀一发话,浑身发黑的陈释即便是心有不满也只能默默的退开。陈馀走到嬴泽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嬴泽,“在魏国时,我曾向孔先生请教过儒术,也算是知晓孔先生身边之人。即便是数日前与孔先生会面,也未曾见过你,你究竟是何人?” “人人都有各自的秘密,你未曾见过我,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莫非以为自己彻底地了解我家先生?何况,我只身一人而来不就是最大的诚意吗?” 嬴泽言语间还瞥了一眼陈馀身后的六人,这有意的举动的确是令陈馀警惕心大减。毕竟,武艺再是不凡,想要在瞬间撂倒六名青壮之人,也不是件容易之间。而且以嬴泽年轻的面容,不论怎么看都不想是那所谓的武艺高手。 陈馀并没有回答嬴泽的问题,而是直接进入话题,“孔先生上次拒绝了我们,这次又派你前来,可是回心转意愿意与我等合谋?” “不,先生只是让我来提醒你们,此事做的有些过了。” 嬴泽淡淡的言语有些出乎意料,尤其是那陈释更是觉得这嬴泽和之前完全是判若两人。说好的让我把叔父请来详谈合作呢?怎么此时却变成了提醒警告?连头脑简单的陈释都是如此想法,其余五人更是觉着嬴泽是在冒犯陈馀,早已暗暗摩拳擦掌想要把嬴泽给撂倒。 不过陈馀反倒是捋了捋下巴处短短的胡须,“为何过了?这都是孔先生的意思嘛?” 相比于其余人对嬴泽话语的不解与怒意,陈馀则是开始相信嬴泽了。以他对孔鲋的了解,身为孔子后裔,当代大儒的孔鲋的确算是有一颗仁义之心。若是得知他们一出手便是一百条孩童的性命,孔鲋还真有可能会派人前来说解一番。 “过了便是过了,你最是清楚此话为何意。” 第八十三章 所谓的刎颈之交 一老一少,两人神色淡然,言语看似轻飘飘,实则是在针锋相对。在这几句简单的话语里,已是有了双方各自的想要的试探。 当然,这些对于陈馀身后的几人而言,完全就是正常的问候话语。 陈馀很是认真的打量着面前着身形健硕,已是有着成人身高的少年。相比于他身后之人,身前这少年实在是出色得多。或许,这才是孔鲋的弟子吧!念及此处,陈馀的戒心又是淡去了几分。 “你们退开些,我们单独谈谈。”陈馀让手下退到了十余丈开外,准备和嬴泽详谈。 陈释领命兴冲冲的往外跑去,他最是不喜欢听人文绉绉的讲些乱七八糟的话。他在此地已是守候了两日,算是厌极了这个偏僻之地。此时见自己叔父愿意和嬴泽详谈,他自然是开心不已。 谈妥了,可就不用再继续待在此地了。 见陈释那莽撞的模样,陈馀不由又是看了嬴泽一眼,心中暗自叹息:为何人与人的差距会如此之大...... “说吧,孔先生派你前来究竟所谓何事?不,应该还是为了当下这件事。但是,孔先生肯定还想做些什么。” 陈馀目光如炬,死死地注视着嬴泽,似乎想要从嬴泽的双眼中看出什么端倪。然而,他一无所获。 已经在现代社会打过滚的嬴泽,怎么也算是个社会人了,这陈馀想要从他神色里找到漏洞,那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如果我说......先生想要你立即停手就此离开之罘岛,你可愿意去做?” 陈馀并没有直接开口拒绝,而是冷笑了一声,而后感慨万千,“有些事情哪里说停就停的下的。既然已经出手了,也就无法回头了。” “其实,我很是想知道,当初你们在魏国时始皇帝对你们如何了,你们会如此不遗余力的反秦?” “对于我们而言,反秦还需要原由吗?”陈馀直接一句话便是让嬴泽哑口无言。 的确,对于有些人来说,反秦还真是不需要理由的。当一件事情掺杂了太多人情世故、国仇家恨,个人喜恶等等恩恩怨怨之后,也就会变得理所当然。全然没了正常所谓的原由。 当下许多人,尤其是对于六国遗民而言更是如此。这里面除去秦灭六国过程中的怨恨,其实还可能掺杂着数代人的情仇。事情多了,复杂了,也就很难说清道明了。 “不过,始皇帝最初其实没有对我们做什么。我与耳因为在魏国颇有声望,便有秦吏暗中联系我们,希望我们归顺于秦,更是应承过会赏赐我们一官半爵的。” “哦?这倒是有趣。” “是啊,的确是有趣。始皇帝雄才大略,此乃不争之实情,无人可辩驳。只不过耳曾为信陵君的座上客,自然是对秦没有好感。我见他不喜那秦吏,二话不说便把那人给宰了。嗯,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陈馀言语很是轻淡,脸上还带着一丝回忆时感慨,似乎对那段时光很是怀念。 嬴泽心中满是无语。这两人简直就是疯子!人家好心好意前来劝服,你不答应也就罢了,还一言不合就把人给宰了。公然斩杀秦吏,自然会被大秦官方追捕。而更加无语的是,这两人四处逃窜了这么多年,还打着各种名号,暗暗收拢了一批人手,还在不停的搞事情。 这样的人,难怪会下得了那般狠手,直接夺取为了一百名孩童性命, 人啊,有时还真就是贱的不行! 嬴泽看着面前这陈馀,内心除了无奈还有无尽的头疼。他光是想想与这陈馀类似之人还不是少数,就是一阵头痛脑裂。 “闲话便说到这里了,天色也是不早了,直接把事情交代清楚吧。” 此时斜阳最后的余晖已经消失了,天空虽然没有了霞光,还隐隐透着鸽灰的暮色,树林中的凉风已是有些刺骨。 “听说你与张耳是刎颈之交,就是那种可直接把脑袋砍下来为对方而死的交情。” 神情一直淡然自若的陈馀,目光霎时一厉,“你究竟想做什么?” 第八十四章 山贼突兀袭杀来 “我想做什么?”嬴泽很是认真道,“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真的只想做个好人。” 嬴泽一脸郑重的答复,令陈馀直接愣在了原地。这或许称得上是陈馀近些年来听过的最为荒谬的话语了。 在这个自身难保的年代里,人人自危,做好人这么一个说法简直就如同天方夜谭。或许,这就和嬴泽说他想做第二个始皇帝般,根本就无人相信,甚至是不敢想象。 陈馀面色很是凝重,他隐约感觉面前这少年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不想再浪费一丝时光。” 其实陈馀的耐性极好,可不知为何,在面对着嬴泽的时候,他却是不自觉地有些着急。他始终觉着嬴泽就像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会在一个不经意间把他吞噬个干净。 “耐心不好就对了,要是大家都继续熬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行嘛,我们就公诚开布,来好好谈谈。怎么说呢,我想......和你作笔买卖。” “买卖?!”陈馀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在他的印象中,大儒孔鲋可是很厌恶商贾一事,怎么代表孔鲋的少年人会提出和他做买卖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先生是先生,我是我。每个人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我想做些和他不一样的事情。” “哦?何解?“ “事情并不需要知晓的那么清晰明了,你要是应承下来了,或许你的生路也就更宽了。毕竟,你难道真的以为手上沾染了那么多的无辜鲜血,就能这般轻易的脱离开来?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扪心自问,你们能够大义凛然的反秦,可有些无辜性命难道也是那样心安理得的夺取?你内心深处当真就没有一丝犹豫和悔意?” 嬴泽此话一针见血,直击陈馀内心,不过这陈馀还是竭力的保持着神情的淡然。他很是清楚,若是就这样暴露了自己心思,那么他将彻底的落于下风。可一百名孩童惨死这事情他还真是避不开。 他亲手参与了此事,还是他竭力排除万难,才有了当下这么一个优势局面。可那一百名孩童终归是死了,他毫无疑问的将会接下这么一份玄之又玄的报应。 “你知道的事情看来远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可你这言行举止完全不像是孔鲋的弟子,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冷静下来的陈馀直接就拒绝了嬴泽,然而嬴泽却像是早有所料般,并没有多说什么其他的言语,而是静静的看着这陈馀。 “不好了!叔父,有贼人攻上来了!” 就在陈馀期待着嬴泽交待实情的时候,不远处的陈释急匆匆的便是喊了起来。他神色急躁,直接就乱了方寸。 “叔父,有二、三十名贼人发现了我们,当下正要将我们围而杀之。” 陈馀一脸愕然,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关键的时候,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 “可查明究竟是何人所谓?当真只是普通的山贼?”陈馀稍加思量,总感觉这事情的背后有些蹊跷。 “就是一批无法无天的山贼啊!我们不经常和山贼打交道么!他们人数虽多,不过我们拼拼还是有机会的!叔父,要不我带人去和他们交手看看?” 第八十五章 举止古怪的山贼 这陈释人方才还大呼小叫着,此时却是摩拳擦掌,想要和那些来历不明的山贼较量一番。 对于任何正常人而言,面对此番状况,大抵都会避之不及,可这陈释却是毅然想要迎面而上。难道他当真想以这六七人去抗衡二三十名山贼? 嬴泽看着满脸兴奋正跃跃欲试的陈释,不由感到有些愕然。更令他无语的是,这陈释如此表现也就罢了,就是连陈馀似乎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莫非这跟随陈馀而来的六名青年个个都是以一抵四的好手? 嬴泽打量着那六名青年,此时他们神色里无法掩饰的带着慌乱,根本就有一点高手的淡然。 “此地颇为偏僻,为何我前脚才来,就有一批山贼袭杀而来,此事定有蹊跷!释儿,你和小六立即赶回大本营搬救兵,我们来断后。” 陈馀当机立断,立即就下达了命令。只不过这安排显然没有让陈释满意,“叔父!我不走!我要留下断后,我许久未曾舒展拳脚筋骨了,你就让我留下吧!” “莫要胡闹!快去!当下时机颇为关键,你代表着我的身份,耳若是见不着你,他定会思量过多。快走!” 陈馀神色肃然,往日的威严顿时展出,令陈释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带着其中一名青年人往另一个方向奔袭离去。 嬴泽尚未说话,陈馀却是转身说道,“还请你与我一同留下了。对了,谈了许久,敢问小兄弟贵姓?” “免贵姓秦名泽。” “秦小弟,买卖一事还请容我多多思量一二。待我等击退山贼,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迂回飘忽的答复,让嬴泽心中冷笑不已。这老头给不给答复暂且不说,现在显然是想要拉着嬴泽去应对这莫名危机。 “好!届时希望你说话作数。” 越发昏暗的暮色里,陈馀看不太清楚嬴泽面部的微表情,可他却是从嬴泽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一种绝对的自信。其实,相比于山贼这些来势汹汹尚可看的清摸得着的危险,陈馀更加忌惮他面前的这名少年人。 未知永远是最为可怕的。 嬴泽代表着孔鲋而来,可他却完全猜不透嬴泽的心思与目的。嬴泽的可怕丝毫不亚于即将出现的山贼。为此,陈馀才没有第一时间想着带着众人逃离,更不会直接把嬴泽带到他们的大本营中去。 黄尘影里,暮霭阵中,劳作了一天的太阳早已消失不见,暮色在苍莽莽的林中慢慢笼罩了下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传入了嬴泽等人的耳中。不消片刻,一条火把长龙从林中钻出来,开始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山贼一手持兵器一手举着火把,气势汹汹的把嬴泽等人团团围住。 天色已暗,夜幕像一张黑色的大网,悄然撒落。 火把红黄色的光晕映照在嬴泽的面庞上,也让他看到了一个个身形不一的山贼。他们脸上都蒙着一块黑布,似乎并不想让人知晓他们的真实面容。 借着火光,陈馀也是开始在观察着四周情况。正常而言,山贼可不会蒙面示人,更不会有着如此强的针对性,直接就找上了他们,一出现就将它们围困住。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而最令陈馀心惊的是,这些山贼气势不凡,举止整齐有序,决然不是什么无能之辈。 他们真的是山贼吗?! 陈馀心中疑窦重生,觉着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 而就在此时,他们正前方的山贼圈边打开了一个口子,迎来了一名体型健壮的男子。 男子带着青铜面具,冷冷而问,“你们何人是孔鲋?” 第八十六章 来去匆匆行无踪 这戴着青铜面具的领头者语出惊人,竟然是要找大儒孔鲋。这完全出乎了在场之人的意料,而陈馀等人也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嬴泽。 嬴泽心中一阵无语,他又不是孔鲋本人,都看着我作甚?可他倒是忘记了,他现在孔鲋的弟子,代表着孔鲋的意志。陈馀等人自然也就会子啊第一时间看向嬴泽了。 见那面具人也是转头看向了自己,嬴泽连连摆手,“别,我可不是孔鲋本人,你别这样看着我。” 火光之下,冰冷的青铜面具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陈馀却是先前一步,直言道,“他是孔鲋的弟子,你们找到他自然也就能找到那孔鲋了。” “啊咧?陈馀,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把我给出卖了?!”嬴泽对于陈馀当下的举止感到不齿。可他也明白,在被数倍敌人包围的情况之下,陈馀此举实属正常。 任何事物在求生欲望面前都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陈馀想要活下去,那么把嬴泽这敌友未明之人推到前头,才是最适合也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然而不论这陈馀的做法有多么正常,嬴泽心中的不爽快还是挥之不去。毕竟,没有任何人会傻乎乎的接受别人的出卖。 “哦?孔鲋的学生?看来你是知晓孔鲋现今所在何处了?” 面具人把目光放在了嬴泽身上,直接就切入正题咨询孔鲋的下落。见到此情此景,陈馀等人心底暗自少了口气,他们的性命似乎已经保住了。看着面具人的架势,似乎完全就是奔着那大儒孔鲋而来的,他们之所以会被围困,或许也就只是一个误会而已。 可事情当真是一个误会吗? 但陈馀正要开口和面具人交谈一二,打算请求面具人让他们离开此地时,只见面具人冰冷的抬起了手,而后手腕向前一动,示意让人向前行动的手势。 陈馀心中警惕大起,立即就是喊了起来,“戒备!迎战!” 他身后的五名青年虽说都是身手不凡之辈,可终究实战经验还是相对欠缺。在陈馀大喊示警之时,他们尚未正式摆出抵抗动作,周遭的山贼就如猎豹般蹿出,瞬间就袭杀到了他们跟前。 这些山贼行动有序,每三人对上一名青年。他们手持长刀,一人负责挥刀动手,另外两人负责控场。刹那间,血花四溅,惨叫声骤然而起又是戛然而止。 噗噗噗!五具尸体倒在了夜幕之下。 陈馀双眸怒睁着,心中的恐惧达到了极致。他绝然没有想到,这些山贼的身手竟是如此的恐怖。五名在他们队伍中也算的上身手不错的青年人,在一个眨眼间就尽数倒下了。 这是一面倒的屠杀! 他们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着,陈馀狠狠的咬着牙让自己的脑袋更加清醒些,“你们想干什么?” 面具人并没有理会陈馀,又是抬手向后挥了一挥,山贼再度出动,井然有序的把五具尸体抬开了。 陈馀心中的心寒不已,十分惊异于这些山贼的能力和执行力。若面前这二十多名蒙面人都是一些被称作乌合之众的山贼,那么大秦的雄兵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想看着他们碍事罢了。死了,也就干净利索了。” 面具人的声音并不大,可字字句句都落在了陈馀心底深处。他的话语就像是一队迅猛骑兵,已经把陈馀的心理防线给击溃了。 “呵,听闻你与那张耳似乎还在密谋反秦大事。就凭你此时的表现,当真是荒谬啊!是何人给你们如此大的勇气啊,居然还真就动手了。” 听着面具人的冷嘲热讽,陈馀并没有出言反驳,他只会静静的低垂着脑袋,没有任何的动静。 “把他带走。” “诶?!你们带我干什么啊!他才是老大啊!我是无辜啊!你们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 在面具人的吩咐之下,嬴泽被两人架了起来。在嬴泽的叫喊声中,火把长龙转瞬便是消失了,空余陈馀一人留在原地。 这二十多名山贼来去皆是匆匆仿佛没有来过此处,若不是不远处还躺着五具尸首,陈馀完全不相信此时的场景。 夜色如墨,凉风寒凉,浓郁的血腥味唤醒了沉默的陈馀,他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 第八十七章 好戏才刚刚开始 秦时的夜很黑也很静,夜幕降临后不久,大地上万物都已渐渐进入了梦乡。 在转附山山脚一处,却是灯火通明。有着近百人的队伍,扬着黄灿灿的火把,直接围住了一片临时住所。所围之处,不过是数间简陋的茅草屋,也不过是五十余人。然而,在寂静的夜色下,不论是屋内还屋外,人心都不安定。 “要不我们直接突围吧!屋外虽然人多,可他们分得较散,我们舍命拼上一拼还是有机会的。若是再这样耗下去,难保会发生意外!” 屋内一孔武有力的壮汉,看着主心骨张耳直接建言道。此地以数间茅草屋为已依托,真是张耳等核心人员暂时所住之处。张耳曾隐隐听闻过大秦有个极为神秘的暗水房,专是擅长与刺杀、情报、调查等事项。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是处理得颇为妥善了,可暮色刚落,一大批人马就像是从天而降般,直接将他们给困住了。 毫无疑问,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屋外的正是他们的死对头,秦军。 “老大,我们的确得动手了,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谁知道外头那些秦人在打什么歪主意,若是再这么拖下去,我们可能会被他们吞噬个干净啊!” 不大的屋内挤着近十人,他们都是此事件中最为核心的人员。当然,最最关键的人物还是张耳。在众人议论纷纷声中,张耳一直都没有表态。尤其是前不久那陈馀的侄儿陈释前来求救之后,他更是一言不发,让人猜不透其想法。 当时陈释急急忙忙的赶回来,说明了陈馀的险境,张耳毫不犹豫的让他带着几名陈馀的亲信先行赶回去,并答应他在立即就整顿队伍,带着队伍追上他们。 然而事与愿违,在他刚准备出发时,一大批秦人就出现了,直接把他们团团围住。他们无奈之下只能退守茅草屋内静观其变。 “冲不出去的。我方才大致观察过,外头的秦人不是普通的正卒,他们大部分应该是咸阳宫的随行侍卫。并不是什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这些随行侍卫个个都是能以一敌五的勇士。他们人数本就多于我等,此时冲出去,无疑于送死。” 在众人举棋不定时,张耳总算是开口了。威望最高的张耳虽然是开口了,可他并未给出一个有效方法,众人还是一脸焦虑。 而就在此时,站在张耳身旁的一名老者缓缓解释道,“不知诸位可曾留意过,那陈释有些古怪。那陈释前脚才回来求救,说他的叔父被山贼追杀,他刚一离开,这批秦人就出现了。最为费解的是,那陈释离开的方向,似乎也是那些秦人出现的方向,此事颇为蹊跷。” “不会吧!陈馀和老大可是过命的交情,不会的!” “是啊!陈馀为人仗义,为了老大他可是愿意以性命相交啊!” “不好说,人心隔肚皮,没人能知晓那陈馀在想什么。” “不论如何,我还是相信陈馀的。” ...... 在老者提出这么个猜疑后,屋内的议论之声更是沸腾了起来。隐约间,话题已经从刚才的一致应对屋外敌手,开始转向了对陈馀忠诚的问题之上。 张耳眉头微皱,啪的一声,猛然间拍向了身前的案几,众人闻声后都静了下来。屋内霎时安静,人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张耳身上。 “安静!陈馀是不会有问题的,我信他,也信你们每一个人。” 张耳的声音不大,可却是掷地有声,在这混乱的时刻稳住了屋内的人心。他再一次提出当下首要之事乃是破解围困之危,令屋内众人不再多想。 不过站在张耳身旁的那名老者却是知晓,张耳以前的心念已经不似以前那般坚定了。若是在以往的任何时候,张耳不会多说一句解释的话语,甚至会直接将提及话题者给拿下。 老者对于这些心知肚明,他方才率先提出来,其实也是在试探张耳的心思罢了。若是此时嬴泽在此地的话,便会惊讶的发现,这老者就是那指使卫知寒那个老头儿。 大地沉睡着,新月露出眉头,丝丝缕缕月光把所有的东西都染上一层淡淡的白,转附山下,黑影幢幢的树林迷离而神秘。 茅草屋内仍旧气氛紧张,屋外一袭白衣负手而立,仰望新月轻言细语。 “嘿,十三当真神机妙算啊!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八十八章 史书是这样说的 转附山山脚下一袭白衣的扶苏望着新月不由的感慨着。站在扶苏身旁的彭越也是感慨万分。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个传闻中的秦朝大公子。 作为始皇帝的长皇子,嬴扶苏在民间的声望向来不低,尤其在秦国故地之外的地方其名望甚至隐隐比始皇帝还要更高。常年在外的彭越也是听闻过扶苏的事迹。此刻彭越就站在扶苏的身旁,他的心绪很复杂。但不论如何,他说见识的还是一个极好的长皇子。 在这个大秦刚刚一统天下不久的时候,也许大多数人都对始皇帝的迅猛政策有意见,可大多数黔首还是很认可如同扶苏这样的大公子。毕竟,大秦的威严尚且达到了鼎盛,极少人会设想能够推翻大秦,他们只能折中的想着或许当扶苏接任始皇帝的位置之后,此后的天下会更好。 “大公子,冒昧的问一句,你就如此信任十三公子?此事极为复杂,一步错将会步步错,此间事情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个明白的啊!” 在扶苏感慨之时,彭越不由问了句。对于他而言,这些事情实在还有不同的意味,他也是默默的为嬴泽着想。 扶苏依旧抬头仰望着并不算明亮的新月,缓缓而语,“有些人信任起来终归是没有缘由的,我家十三做事历来讲究,我自是无条件的相信,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扶苏说的轻描淡写,可彭越心中却不是如此想,不过扶苏的回复倒是令他有些许意外。毕竟,作为始皇帝的儿子,有些事情是避无可避的。而这样的事情最是会吞噬人心,让人失去原本的意愿。然而,这次的彭越似乎失算了。 当然,彭越点到为止,不敢再继续问下去。而对于他来说,扶苏这样的言论已经是一个极好的消息了。 “你可曾听十三提出过他为何会如此谋划?” 彭越认真的回想着,“此事颇为古怪,似乎是他临时所想。在前不久,他说过,反正史书是这样说的,若是不对劲的话那这个锅得让历史来背。” “史书所讲么......”扶苏喃喃自语着,看着夜空上那歪歪的斜月,他觉着这个新月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些,“果然十三能够看到不一样的未来啊!” 彭越没有回话,不过他觉着扶苏此话的确没错。他是与嬴泽一同经历的事情并不算多,可这么几件事情的背后都将嬴泽的聪慧体现的淋漓尽致。世上有些不少的事情都要求所谓的个人聪慧,可更多的则是一个人的目光问题。 嬴泽做的事情不多,可一件件都将他的特异之处体现了出来,实属不简单。 “十三布下这个局,也不知他那边如何了。若是不出差池,他应该也是已经脱身了吧。” 彭越点了点头,“会的。我也是担心他的安危,不过他如此安排定然会有他自己的考量,最起码的他自己的安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便好。” 扶苏说带领的近百人队伍死死的包围住了这数间茅草屋。他们屋外之人完全不紧张,全然按照嬴泽既定的计划在进行着,可屋内的众人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却是越发焦灼。 夜渐深,静寂的林中偶尔可闻栖鸟的短促鸣叫和小兽嘶鸣之声,此外便再无其他别的音韵。唯有夜风儿轻轻地掠过,在低矮灌木上发出“沙沙”的微响,却是柔柔的,似夜的呓语。 “嘿,鸣英,你这面具人做的还不错嘛!这可就爽快多了,以后就往这方面发展嘛,大兄那边不用在意,一切有我扛着!” 身形魁梧的鸣英摘下青铜面具,一脸的无奈。他实在想不通,在几个月前还是那虎头虎脑的十三公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模样。 “公子说了,一切都听十三公子的吩咐。” “嗨,鸣英你咋就这么死板呢!算了,懒得理你。”嬴泽摩挲着下巴,望着那高深的月儿,喃喃自语道,“那边应该也是安排的差不多了,陈释嘛,可就真是对不住咯......” 第八十九章 我算是个好人吗 夜空之下,嬴泽举头望明月,摇头连感慨。 鸣英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嬴泽,曾经那个愣头愣脑的十三公子,已经渐渐在他的记忆力消失了。从昌国城开始,嬴泽这位十三公子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般,一次又一次令曾经熟悉他的人瞠目结舌。 鸣英是扶苏的贴身侍卫,更是扶苏最为信任的人之一。他向来只会想着如何完成扶苏说交待的任务,其他的便不会多想多问。可嬴泽惊人的能力让这本本分分的侍卫多了一丝担忧,这种忧虑虽然比蒙毅要来得晚些,可其中的意味却是如出一辙。 稍有不同的是,蒙毅尚且不知晓扶苏对嬴泽的情谊,而他鸣英却是不一样。他知道扶苏对嬴泽的好,已然超乎了寻常的兄弟情谊,也是不仅仅是因为扶苏的平和性情。鸣英发现扶苏似乎对嬴泽有着一种莫名的愧疚感。这些年来,扶苏待嬴泽极好,或多或少都掺杂着扶苏的弥补之心。 可即便跟随扶苏多年的鸣英也不知晓这所谓的愧疚感从何而来。 在那个讨论罗富命案的寻常夜里,郎中令蒙毅初见新生嬴泽时,便是意识到嬴泽不凡之处,乃至可能会威胁扶苏的太子之位。对于蒙毅而言,他历来是坚信皇储之争绝无亲情可言。而在更为了解扶苏的鸣英眼中,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太子之位介乎于扶苏和嬴泽二人之间,也许扶苏会拱手相让退出争夺。 鸣英的思绪有些乱了,他看不透面前的嬴泽,也想不通自家公子的思量。杂乱愁绪之下,鸣英不敢再深思,他还是觉着做一名普普通通的侍卫就是极好。 “嘿,鸣英你可是在念叨着哪家白白嫩嫩的小娘子!?我可跟你说哦,喜欢就上,不行就干,再是不妥,那就......赶紧抹抹脖子投个好胎,指不定十六年后还能碰上风韵犹存的那个她......哈哈,你说可在理?“ 在理个屁! 鸣英默默在心中回了一句。嬴泽思维的跳脱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这不,上一刻还是一副望月沉吟的文人骚客模样,此时言语却又是这般流里流气,简直判若两人。 而在亲身经历过那一次嬴泽自导自演的豪壮为国捐躯大戏后,鸣英已经是不敢和嬴泽接话了。一是他怕自己莫名被坑骗,二则是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以下犯上揍人一顿。 见鸣英依旧是一副一本正经的高冷模样,嬴泽也不再继续打趣什么,而是忽的问道,“鸣英啊,你说......本公子算是个好人吗?” 好人?! 嬴泽这话问的实在是太过于莫名其妙,顿时令鸣英哑口无言。关于此问,鸣英的确是想回答一二,可话到嘴边他又惊觉自己答不上来。 好人这么一个颇为伟大的词汇,其实是没有明确的判断标准的。 嬴泽不是好人?那别的暂且不论,他在张县时几近以一人之力解救了数十名孩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此还不能称之为好人? 可嬴泽当真就是个好人?凭心而论,嬴泽在短短数月时光里,手中便是沾染了不少鲜血,夺去了不少人性命,似乎与好人二字沾不上边。不论是昌国城时反杀,还是张县山谷的落石,以及今夜里注定要流淌的鲜血......嬴泽所制造的杀戮一点儿也不比所救之人少。尽管这些人当中大多是黔首眼中的恶人,可谁又能肯定其中没有一个无辜之人?何况,这所谓的恶人也不过是外人的一个看法罢了。 兜兜转转了想了一圈,鸣英恍然发现自己是真的无法回答嬴泽。 见鸣英欲言又止,嬴泽笑了笑,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之上,再是往身前的火堆里添了几根枯枝,“得了,不为难你了。若这个破好人能这么容易说清道明,我也不会一直头疼了。吩咐下去,就在此地休整一晚,具体的你安排就好了。又困又累的,今晚没有猫叫狗吠,应该能睡个好觉。” 言语间,嬴泽直接交叉抱着双臂,依靠着大树,闭上了眼睛。 鸣英领命下去安排轮换守卫事宜,片刻后又是回到了嬴泽身旁。这转眼的功夫,鸣英已是听到了嬴泽轻微的呼噜声。 嬴泽忙乎了一整天,的确是累了。看着嬴泽那仍是有些稚嫩的面庞,鸣英心中万分感慨,兴许那些人到死也不会想到自己是败于一个少年身上。 夜,更深了。 新月不新,下弦未至,鹅蛋似的月儿被纤柔的云丝们簇拥上了暗蓝的遥天。它冉冉地行着,冷冷地照着。 月华之下,转附山山脚下的树林枝叶上零零散散带着白芒。 劫后余生的陈馀借着月华在拼命的奔袭着,他很是疲惫,却是不敢停歇。他怕那群古怪的山贼会再次莫名出现,他也怕自己心胸的一口气弱了下去便彻底的倒在此地。 其实原本陈馀距离他们所在的营地并不算太远,可夜色之下,慌乱之时,茂密的树林给陈馀造成了颇大的影响。他花费了不少的时间,才找到了那条正确的熟悉的回去道路。 每当乌云遮蔽明月时,凉风习习,林间稍矮些的树木便沙沙地摇摆着,像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幽灵在嘶吼着扑向了陈馀。 走走停停,陈馀体力渐渐不支,不过幸运的是他在正确的道路上走着,且距离营地所在之处已是不远。 夜里的林风终究是要刺骨些,却也让陈馀的神志更为清醒。又是走了好一会儿,很快就能回到营地了。他一手撑着一株大树,身形佝偻着,气喘如牛。 尽管他现在也没想清楚那群行事诡异的山贼目的何在,也没有想明白为何陈释这么久了也未曾带着救兵前来寻他,可只要到了营地,他也就能够安全的活下去了。对于此时的陈馀而言,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念及此处,陈馀的心神安稳了些。一阵凉风迎面吹来,陈馀喘息间眉头一皱。 血腥味儿,极其浓郁的血腥味。 陈馀谨慎向前几步,随即骤然止住了脚步,他死死的盯着地上,嘴唇微张,双眸怒睁。 月光通过稀疏的枝叶洒到了陈馀的身上,也洒进了他的心上,很清,也很凉,冰凉的凉。 第九十章 路遇血腥猜疑始 秦时夜里没有灯红酒绿的喧闹,在明月暗淡的日子里,黑暗便是夜晚的全部。 今夜恰逢月华洒落,夜愈深,月愈亮,整个转附山都被照亮了。每当明月高升时,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想要借景抒情,或悲或喜,或乐或苦,同一轮明月不同的情绪。 此时,身躯僵住的陈馀则是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在皎洁的月光下,他看到了数张熟悉的面孔。有他最信任的舍人,有被他寄予厚望的同乡,还有他的侄儿陈释......他低垂着头,看得很清楚。这一张张面容已经凝固了,也渐渐冰冷下去。 浓郁的血腥味在刺激着陈馀的鼻腔,他看着脚下一具具尸体,久久不能言语。他实在有些想不通,为何与他关系最好的几个人会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去了,还就在营地的不远处。 陈馀见多了鲜血,缓过神后,只能默默地把所有的尸首并排摆在了一起。细细观察,每一个人都被利刃穿心一击毙命,他们死法一致,并无差别。而陈馀敏锐的发现,每人的致命伤口都是后心大过胸前,脸颊两侧也是带有明显的压痕。 不难想象,他们都是兀然被人从身后偷袭穿心,而后被捂住了嘴巴,最后倒下。 此地距离营地不远,完全是负责盯梢的弟兄所能观测到地方,陈馀有些想不通什么人能够悄无声息的夺去了他们的性命。 要么是敌手凶悍缜密到了极致,要么就是被信任之人背后捅刀子。 不论陈馀如何暗示自己,可他内心深处却是不住的相信后者。 状况不明的深夜里,陈馀独自一人无法处理好这数具尸首,他想要回去营地探明实情。临走前,他看了一眼陈释。陈释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虽说陈释除去有些蛮力外并不算优秀,甚至是让他费心不少。可血缘一事自是天注定,亲人终归便是亲人。 往后,他陈馀也就算的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他正欲转身离去,却是恍然发现陈释的左手攥拳似乎有些反常。 陈馀蹲下身子,看到陈释拳头里貌似攥了什么东西。陈馀心中一沉,费了极大的气力方掰开陈释紧握的拳头。拳头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唯有一小块普普通通的布料,这应是陈释临死前从凶手身上撕扯下来的。 仅仅是这么一块衣料,陈馀根本无法得到什么有效的线索。他把衣料收好后,开始走向营地。在林中骤然碰见如此悲惨之事后,陈馀的心境反倒是平静了不少,也不知为何,他已经没有那种急切想要奔回营地的强烈欲望。 姣姣月色下,陈馀走的有些慢,心中没由来的响起了一个人的言语——刎颈之交么...... 转附山山脚某处的一间茅屋中,十余人脸色不一,尤其以困惑和凝重居多。 “老大,你说那些秦贼究竟是为那般?大半夜的调集一大批人马将我等团团围住,却是什么都不做直接就跑了?” 这是原来最想要拼命突围那人,他行事向来鲁莽,所提的建议众人也习惯性地不采纳。而此时的所提出的疑问,却是代表着屋内所有人的心声。 原因很简单。在不久前,那上百名气势汹汹的秦人居然莫名其妙的就离开了。那些秦人被张耳推测为咸阳宫的随行侍卫,他们出现的神秘且迅捷,离去时也是古怪匆忙。 白天屠杀了百名孩童,他们便预想过会引来秦人的怒火,却是不料才刚刚入夜秦人就找上门来了。更令他们不解的是,正当他们一筹莫展甚至准备拼命突围时,秦人却是莫名的离开了。 一切事情都透露着古怪。 茅草屋内一片寂静,屋外忽的有人闯了进来。 “报!陈馀首领回来了!” 第九十一章 兄弟情义化猜疑 这兀然的一声通报,打破了茅草屋内的沉静。众人神色不一,尤以惊异者居多。 即便是往日里再是不善于策谋之人,也是明白今夜的事情诡谲无常。而稍有常识者也是明白事出无常必有妖的道理。若是他们无法将此事弄个透彻,那么未知的危险便会随时将他们吞噬个干净。 而众人思来想去,特别是之前那站在张耳身旁的老者提了几句后,屋内大部分人都把事情想到了一个人身上。此人正是倏然离去,又霍然归来的陈馀。 有人认真的思量着,的确,在傍晚时分这陈馀就带着数人悄然离去。而后入夜不久,陈馀的侄儿便回来求救,之后陈释一离开,那群秦人随后就将他们包围。更为巧合的是,那批秦人这才撤离没多久,这陈馀就又开始出现了。 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是巧合的有些过分,就仿佛是优质无形的双在操控着事情的发展。事情走到了哪一步,该如何继续走下去,似乎都已经注定了。 屋内越来越多人开始怀疑陈馀,而面色凝重的张耳却是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今夜所发生的一切太过于诡异,令人无法断定是否掺杂了人力。因为这一件件事情环环相扣,稍有一个环节出错便会露出马脚。可直到此刻,他们都尚未从此事中看到人为的痕迹。若真是有人可以安排了一切,那么此人只能以妖孽相论。 啊啾! 大树树底下的某人没由来地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微微侧身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地嘀咕着‘是雨黎想我了吧’之类的话语,又是坠入了梦乡。 白雨黎是否在此刻思念着嬴泽尚不得而知,茅草屋内的众人却很是想他嬴泽,想剥他的皮抽他筋剔他骨...... 幸运的是,众人至今还不知道嬴泽就是背后的黑手。甚至于隐隐猜到有人暗中操控之人,也不过是张耳等数人罢了。 再多的猜疑也是枉然,而今陈馀依旧是他们的首领之一。他们这个鱼龙混杂的队伍以张耳与陈馀二人为首领,行事缜密有序,倒是比寻常的山贼强的多。 片刻后,陈馀出现在了屋内。陈馀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看着委实有些狼狈。 在众人迟疑之时,张耳直接迎了上来,关切问道,“馀弟,你总算是回来了。你可曾受伤,究竟......” “为何不来救我?” 张耳话还没说完,陈馀直接便是打断且质问张耳。 听闻此话,张耳心中一沉,屋内最为支持张耳者顿时面露怒色甚至想要大打出手。张耳立即抬手止住了那些愤慨之人,脸上仍旧带着温和,“馀弟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前不久陈释的确是回来求救过,说你们被一群山贼袭杀,亟需救援。我立即便是派了几人随陈释先行一步,正打算整顿人手就赶过去。不料出现一大批秦人将我等围困住,根本无法施以援手,如此才会拖延至今。” “一大批秦人?”陈馀目光一缩,看着张耳继续道,“他们人呢?” “撤走了。“ “走了?我见屋外周遭并没有打斗痕迹,他们围而不杀,就如此轻描淡写地走了?” 面对陈馀的质问,张耳只能点头答道,“虽是不合常理,但事实的确如此。” 陈馀不再继续质问其他,陷入了沉默,屋内也是再度沉寂了下来。当下虽然不是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可却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压抑。众人并不知晓陈馀究竟想要干什么,他又是否在背后参与了今夜这古怪的事情。 压抑的氛围里,时间宛若度日如年。不过是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众人却是感到异常的漫长。在这之后,陈馀终归先是幽幽开口了。 “你派的几个人都死了,陈释也死了。” 此言一出,屋内一片哗然。 屋内一干人等皆是议论纷纷,而在无形当中,屋内的气氛却是逐渐转好。因为所有人都知晓陈馀对陈释的爱护之心。之前他们还对陈馀有所怀疑,猜测他是否会背叛他们向秦人求荣,可在这一刻,他们瞬间便是打消了这么一个念头。 而在陈馀解释下,陈释几人的尸首也很快就被搬回了茅草屋外。众人看到了那陈释货真价实的尸首,就更加放心了。 众人再度回到了屋内,张耳感慨而语,“今夜此事,绝对有人在算计我等。万幸我与馀弟兄弟情谊坚如磐石,无形便是将贼人的离间给化解了。诸位也是对馀弟信任有加,才免除了兵戎相见。” 屋内许多人都感到有些尴尬,但都默契的心照不宣。这化解猜疑的可不是什么情谊或是信任,只是因为一个人的死亡罢了。 尽管他们仍然未能把整件事情弄清楚,不过陈馀的安然归来还是让他们这整只队伍不至于分崩离析。 “陈首领,方才我心存猜疑,是我的不对!我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不过,我也是为了整个队伍的安危,还请谅解。”一人很是识时务的站了出来,低眉顺眼地向陈馀解释着。 陈馀没有说太多的话语,只是淡淡的表示无妨。 “来人,抬两坛酒上来。我要向陈首领以酒赔罪。” 有了一人的带头,余下不少人也是积极的涌了上来。很快便有两人各自捧着一坛酒走进了屋内。酒刚刚放在案几之上,陈馀目光一凝,骤然喝道,“慢着!” 第九十二章 事情突变情谊裂 屋内本来是一片缓和欢愉,可随着陈馀这骤然一声冷喝,气氛瞬间又是达到了一个冰点。 众人皆是将目光投向了陈馀,不知他为何会在这么一个时候出言喝止众人。虽然他陈馀是这个队伍的首领之一,可当下情况复杂,可不是他陈馀的一人堂。他如此不懂时务,委实是让人大惑不解。 张耳算是屋内最有话语权之人,且是与陈馀的羁绊最为深厚,他刚想出言提醒一二,却是看到陈馀几步向前,而后一把就抓住了一名捧酒入屋的男子。 “你叫什么名字,是何人手下?” 陈馀抓着这男子的衣襟,气势凌然,颇有审问之意。 在众人满是不解时,张耳代替这男子回答道,“馀弟,莫要生是非而寒了大伙的心意。他叫刘元,是我招募进来的弟兄。我知你此时心情不佳,但也不必耿耿于怀,事情总是会有转机的,你且休息一二。” 张耳的一番话语算是合情合理,在场之人都不由点了点头。虽说他们这些个打家劫舍之辈不似那些文人骚客般讲究,可有些道理他们还是会去遵循的。 显然,张耳的言行很合情理,而陈馀此刻却是有些不讲道理。 “转机?陈释人都死了,还有甚个转机?莫不是他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张耳的好言相劝,却是得来了陈馀的一句气冲冲的顶撞。 正所谓泥菩萨也是有三分火气。今夜本就发生了诸多古怪的事情让张耳摸不清头脑,张耳也是心绪有些烦躁,而这陈馀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给他一分薄面,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前一次次的顶撞他,实在是让他心中火气大盛。 “陈馀,适可而止。” 张耳的直呼其名已经彰显了他心中的恼怒,可陈馀却像是完全不知情般,反而是冷笑着说道,“哦?原来你是耳身边的人啊。你可敢把所有事情都交待清楚?” 这名叫刘元的青年连连摇头,一脸无辜的模样,完全不知道陈馀在说什么。 屋内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陈馀是在没事找事,是在发泄着心中丧失至亲的悲痛。可陈馀忽的便是从暗袖中取出一小片普通的布料。 见陈馀高举这无甚奇异的布料,屋内大多数人都是不知所以然,但细心者却是发现了一些端倪。因为那块平平无奇的布料,其颜色材质都和一个人很是相似。那个人,正是被陈馀喝住的年轻人,刘元。 “这块布料是我在释儿手中发现的。他们都是无一例外的腹背受敌,被人偷袭而死。而释儿在临死之前曾在凶手衣裳上撕扯下了这么一小块布料,而后紧紧握在了手中。这是释儿用性命给我留下的唯一线索。诸君请看,这布料是从何处撕下的!” 陈馀言语间,直接就将手中的布料比对在了刘元身上。刘元此刻身着的衣裳下摆恰好有一个并不明显的破洞。 让众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陈馀手中的布料竟能完全契合刘元衣裳上的破洞。 世上绝然没有如此巧合! 噗咚一声,刘元霎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哭喊道,“张首领,你要为我做主啊!这事情都是你安排小的去做的啊,你可不能就这样不管小的性命啊!” 沉寂的屋内在刘元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后,顿时炸开了锅。 此事竟是张耳的刻意策谋?! 第九十三章 哑巴有苦也难言 随着刘元的坦言,屋内所有人都为之一振。他们态度不一,不过都毫无意外的感到一阵惊异。在他们眼中,张耳老成持重,是最为整支队伍考虑的人物之一。身为队伍的唯二首领,陈馀相对而言能力较为突出,而张耳的声望却是远盛于陈馀。 为此,刘元言语中的所透露的信息也就会让不少人感到诧异。这就像是往日的乖宝宝骤然化身成为捣蛋之王般,完全令人不可置信。 “住嘴!我何时有暗中吩咐过你如此行事?” 张耳义正词严的喝斥着刘元,可他话刚说完,却是发现此话说的有些不太对劲儿。的确,这太像是在为自己的过错而在强行掩饰。 在屋内大部分人眼中,张耳这言语无疑就像是一个被揭穿了谎言之人,在慌忙且是滑稽的补救着。 张耳此时也是察觉到了问题所在,不过他尚未言语,陈馀却是直接问道,“刘元此话可当真?” 陈馀的目光完全没有放在始作俑者刘元身上,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张耳。对于陈馀而言,所有的回复都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有张耳亲口交待,才能让他彻底的安心。 可张耳并没说直接答复,他只是悠悠的感叹道,“馀弟,不论我现在说什么想必你都会心存怀疑。可事实便是事实,是永远改变不了的。当下局面复杂,整个队伍已是不容再有离心之变。我问心无愧,泽弟,还请你三思而后行。” 张耳的话语中满是关切与冷静,可正在气头上的陈馀就像是没有感受到一样,仍旧在质问着张耳,“连释儿都死了,我心中就算是再有任何念头,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情罢了。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屋内众人尤其是张耳直接就是无言以对。事关人命,无力回天。只要那陈释一日不能复活,他张耳也就得无声的把这一份所谓的过错给承担下去。此事,避无可避。 “你究竟是何人派来的?”张耳知道要破解此局,还自己一个清白,唯有从刘元身上入手。可这刘元却又一脸无辜地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语。甚至于这刘元似乎还有意无意的提及了相关的线索,更是证实了刘元和张耳关系非凡。 张耳心中气愤不已,而在不少人眼中,一个首领暗中授命手下预谋杀害另一个首领的事件也就呼之欲出了。 当下,陈馀拿着一块布料已是能够判定了刘元便是杀害陈释一行人的凶手。而刘元所暴露出来的种种迹象,又都将幕后黑手指向了张耳。 张耳此刻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难言。 “首领,你可不能就这样抛弃了小的啊!我可都是按照你说的去做了呀!” 刘元一声声苦苦的哀求,宛若一柄柄锋利的长斧,正在一斧又一斧劈在了他的心头上。 这还是张耳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了如此棘手的事情。若是寻常手下在质疑他,他直接便会将人拿下而后一刀砍了也就了事了。至于善后,他有千万行手段。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陈馀,一个和他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他下不了手,也不敢下手。而最令他无奈的事,即便连刘元他也不敢就地斩杀,如若不然,他久积的声望可能会就此崩散。 “如此,你我兄弟情谊就此了断吧。” 第九十四章 恩断义绝把网收 “就这样吧,你我兄弟情谊就此了断吧。” 说出此话并非是怒意满满的陈馀,而是年近半百的张耳。这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语,可张耳说完之后,却像是用尽了浑身的气力一般,感觉极其疲惫。 对于张耳如此话语,屋内绝大多数人都感到无比的惊异。在整个队伍当中,张耳与陈馀之间的交情,可谓是人尽皆知。他们从青年时便相识相交,一路走来,都曾为对方付出极多,甚至有几次还以命相搏。莫说是在这个队伍中人,即便是在六国移民当中的一些人中,也是听闻过张耳与陈馀的名字。 刎颈之交、情同手足、过命兄弟......这些言语似乎都是在为这两人量身订做的。可就在这个静谧的夜里,年长些的张耳直接当着众人面前欲与陈馀恩断义绝。 “此话当真?”陈馀眉头一凝,脸上看不出悲喜,唯有郑重与肃穆。 “老大,你别冲动啊!大家有话好好说,不必如此啊!” “是啊,大家都是一屋子的弟兄,我们一路走来,可都不容易啊,莫要如此。” “还请张首领三思!” ...... 屋内众人各自心怀鬼胎,却仍是有不少人开口劝说着张耳。因为他们很是清楚这两个首领对整个队伍的作用性,若是缺少了哪一位,整个队伍也就是一盘散沙了。 当然,目光更为狠辣长远之辈。比如一直站在张耳身后的那一名老者便是如此。他明白张耳此时为何会做出如此决定。老者不由看了身前的张耳一眼,虽然当下的结果与他设想得并无太大出入,可张耳与陈馀间的深厚情谊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一番稀稀落落的劝说之后,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张耳身上,毕竟,事情最终仍是由张耳决定。 “真的,你我不论过往,从今往后各不相欠,各走各路,恩断义绝。” 张耳不紧不慢的说完了这么一句话,旋即便是一转身,直接背对着陈馀,完全不想再看陈馀一眼。 “你今夜就离开此地吧。” 张耳坚定的话语直接就将此事一锤定音,完全没有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当然,这种事情能够反驳的也唯有陈馀一人而已。 众目睽睽之下,陈馀竟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也就回了一个好字,转身就是离开了屋内。 这一切发生的还是过于突兀,让许多人尚未回过神来时,陈馀就离开了。随后,屋内有八九人行礼致歉,也是立即走了出去。 这些都是陈馀在队伍中的忠实追求者。别看这八九人并不算多,但他们都有着数名手下追随。不久后,几间茅草屋内一片闹哄哄的,随后便是有三十余人背着大包小包,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此处营地。 夜幕之下,营地当中的人少了,却是一片嘈杂。 而在营地之外,却是有不少人悄无声息的又是回来了。 第九十五章 诡谲多变事难料 夜色很浓,皎洁明月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遮掩,明亮的光芒却依旧释放着,夜空中随之出现了一大团黄褐色的光晕。明月暂时被困,繁星相距甚远,茂密丛林里显得更加深沉。枝连枝叶覆叶的株株树冠,像是把如漆似墨的夜空低低地拉下来,紧紧地扣在人的头上。 那数间简陋的茅草屋外的一片丛林中,数十人去而复返,隐匿其中。领头之人一袭白衣,眉宇间带着一丝疲倦,却依旧无法掩盖其儒雅气质。 “那陈馀果然中计带人离开了。十三公子这离间人心的计谋端是厉害。”站在白衣公子身旁的是一脸络腮胡的彭越。他们亲眼看见不远处的营地里闹哄哄的一片,而后陈馀便是带着一批人离开了。 “是啊,十三真是越来越聪明啊。”能娴熟称呼嬴泽十三者,自然也就是扶苏大公子了。 “依照十三的说法,当陈馀和张耳分道扬镳之际,就可以开始今夜的收网了。再等等,就差不多了。” 彭越虽说也是知晓嬴泽绝大部分的计划,可其中大秦暗水房也掺杂其中,为此他也有许多关键之处尚未明了。譬如那一名离间的核心人物刘元,似乎并不是暗水房之人,可不知为何那刘元却是极其配合他们的行动。 要知道,当刘元故意出现在陈馀面前之时,他的性命也就算是彻底交待在那里了。等待他的唯有死亡。是什么能够让那刘元义无反顾的去送死,彭越并不知晓。 就像是他现在仍旧不清楚扶苏在等什么一样,心中的困惑并未减少。念及此处,彭越心中对嬴泽的敬佩也是越发深厚。 他们一路被动的追查最后一批孩童的消息,反倒是被摆了一道,对手直接将一百颗人头摆了出来。在那样彻底被动的局面里,嬴泽直接找上了孔子后裔孔鲋,紧接着便是在约见陈馀前就开始设下离间之计。鸣英率人假扮山贼逼走陈释,扶苏带人围困营地,又是由彭越带人袭杀陈释,再是由暗水房的水珠制造了刘元杀陈释的假象......这一环扣一环,完完全全把一切事情都预料了进去。仿佛嬴泽就像是提前预知了一切的事情,而所有人都按照了他既想的步骤一步步走了下去。 嬴泽似乎并没做什么,可他所安排的计划却是令他们叹为观止,连质疑一二的想法也是没有了。像扶苏和彭越本就信任嬴泽,但也是心有担忧,而随和事情的进展,他们也就坚定不移的选择继续执行下去。 史书上是这样讲的?嬴泽所给出的答复是如此的荒唐,却又是这样令人无法反驳。 当陈馀和张耳分开之后,此事便已经步入收尾阶段。而今扶苏带人围杀营中张耳等人或是派人前去擒获陈馀,都会比之前轻松的太多。不过嬴泽的最终目的显然不仅仅只是如此,他还想要一个更大的成果。 或许,这就是扶苏仍在等待的原由吧。 遥夜沉如水,风紧屋深闭。 在陈馀离开离开后不久,屋内便是多了一具鲜血未凝的尸体。 张耳并没有吩咐人将刘元的尸首处理掉,而是直接将其摆在了众人面前。不消片刻,血腥味儿遍布了整个屋内,也充斥在所有人的鼻腔当中。 陈馀离去带来的沉寂,刘元之死带来的肃杀,这间并不算大的茅草屋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令人感到窒息。 “我们被人算计了。” 张耳手持滴血长剑,站在了中央的位置,开始缓缓的言语着。 “直到天黑之前,我们在之罘山所为都占尽了先机。可随着陈馀离开之后,这先机就开始渐渐丧失了。我们曾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打破僵局,可现在机会已经不多,甚至是看不到了。诸位有何想法?” 张耳此话听着像是在询问众人的意见,可屋内却是没有一人吱声。因为他们都无比地清楚,此时谁若是有任何想法,尤其是有着和张耳不一样的想法,都将面临死亡。何况,他们大多数人此刻完全没有弄明白今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怎会莫名被秦人寻来围而不杀,之后陈释等人被杀,陈馀又是带人脱离队伍,还有久在队伍中的刘元会兀然反叛。 其实,很多人当下仍旧对刘元的反叛心存疑惑。因为刘元临死之前镇定自若,且是毅然表示张耳为了彻底掌控整个队伍,而设计谋害了另个首领陈馀。在谋害不成后便要杀他灭口。 最后刘元话还没说完,就被张耳亲手斩杀。 屋内之人人心惶惶,却是不敢再多言。不论刘元临死之言,真假与否,张耳说聚拢的人心终归是散了不少。而今张耳又说他们被人算计了,更是将此事变得复杂难辨。 屋内一片死寂,十几个呼吸之后。张耳才继续言语,“极好,本来我们是打算在明日清晨继续斩杀孩童,以便将民愤激怒到极致,不料今夜事情诡谲多变,计划得更改了。” 唰! 一道剑芒闪过,张耳骤然挥剑刺向了那名老者。众人神色惊变,惊呼之声尚未响起,剑尖却是来到了老者的胸前。 锵!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身形矫健的男子手持匕首霎时劈开了长剑的直刺。这一击力量极大,使得年近半百的张耳身形微微一晃,险些摔倒。 男子手持匕首,目光锐利似剑,直接挡在了老者面前,做出了防御姿态。 这一幕发生在火光电石之间,在场之人完全没有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刺剑和格挡就结束了。 在张耳重现站稳身子之后,屋内之人才反应过来,顿时有数人扶住了张耳,又有人拔剑举刀面对着男子和老者。 须臾间,屋内静得可怕。 老者用手轻轻推开男子,站了出来,脸上露出了个并不讨喜的冷笑,“怎么,和兄弟决裂心情不佳便要迁怒到老夫头上?这怕不是不妥吧!” “不妥?!杀了你,便是最妥当之事。你家主子想必是要开始灭口了吧!如此,我们又何必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呢?” 第九十六章 是时候该动手了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也是不少人的长眠之夜。 张耳毫无预兆的暴起挥剑,瞬间便是将众人的矛盾引向了那名老者。 此时留在屋内中人,一律都是整个队伍中说得上话的人物,可即便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也是不清楚这老者的真实身份。他们只是注意到这老者一旦出现,便会站在张耳的身后,而他所提出的建议,张耳也是几近完全采纳。 这老者的身份对于许多人而言实属有些神秘,而随着张耳一句杀人灭口的话语,众人皆是肃然凝神怒视老者。 面对这么一个人人喊打的局面,老者却是淡然自若,完全没有一丝紧张神色。见其如此,反倒是屋内众人心绪沉重。神秘莫测的身份,淡然处事的态度,身手卓越的的护卫,仅仅是从这些表面事情来看,老者背后的倚仗定然是大到吓人。 “张耳,你可莫要忘记了,你和陈馀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难不成时间久了,你们便还真以为那所谓的魏国名士会有人前呼后拥?可笑!” 老者言语间桀桀怪笑了一声,“呵,可莫要自不量力。” 有人想要大声呵斥老者,可张耳却是挥手止住了,同样也是报以一个笑容。不过这个笑容满是阴冷和狠毒。 “我依靠他壮大,他需要我帮他做事,如此,就已经足够了。这些年,他通过我们的手杀死的人还少吗?到了此时,我们也算是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这些事情可不是你说算了就能算了的。若是就此反悔,你可是要付出代价的。”这老者面色如常,却是不经意眯起了双眼。这模样看着都有些欠揍,令人颇为不爽快。 当然,此时屋内的气氛颇为紧张,根本就不会有人胆敢如此言语。不然事情可能就会走向一个极端,极有可能会直接一触即发引发血案。 “老大,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张耳面对手下的提问,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死死的盯着那老者。老者哂然一笑,“我是谁并不重要,可若是没有我,并不会有你们今天的成就,今日这一百名孩童你们也不可能杀得了。至于杀你们灭口,这事情完全就是个笑话。” 此言一出,众人算是开始隐隐猜到了这老者的身份了。的确,他们游走在黑暗当中,稍有不慎便会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若是没有一些白道上官方关系,他们做这些事情定然不会这么顺顺当当。本就在猜测老者身份的众人,此时就更加的忌惮了。 “我与馀弟决裂一事,想必你也插了一脚吧,不然有些事情可不会如此的诡异。”张耳注意到老者的瞳眸骤然一缩,“你口口声声说的好听,如此而为,还不是为了把我们这所谓的工具用到极致。此时事情有变,你们第一时间想的便是如何与我们撇清关系吧。” 张耳的话语令众人感到无比的惊异,同时也是合情合理。 老者兀然桀桀的笑了起来,“可以啊,你与那卫知寒都是些聪明之辈,委实有些可惜了。不过,也是时候该动手了。” 第九十七章 火光四起厮杀始 是时候该动手? 老者所谓的是时候该动手了,根本就让人摸不清其具体含意。然而这丝毫不影响众人心中那不可抑止的恐惧。 未知的永远都是可怕的,即便这未知的背后是一片光明,可人的心中始终还是会认为那是一片黑暗。 屋内气氛越发紧张,在如此情况之下,大家皆是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此时若是有人大喊一声,事情可能就会彻底炸开。 “动手?或许你已经提前有了什么计划,不过我们这么多人在屋内,你们两人是走不出去,只会彻底交待在这里。” 这话并不是什么自欺欺人的威胁话语,而是当下摆在面前的事实。 暴风骤雨将至,众人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却又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啊—— 骤然之间,屋外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声划破了寂寥的夜空。 屋内所有人循声转头望向了屋外,虽是看不到任何的情况,但这种下意识的举动还是如此做了出来。 “就是现在!” 嘭! 在老者高喊的同时,一声巨响在众人耳畔炸开。 张耳神色惊变,立即转头看向正欲逃离的老者二人,“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然而,这么一声呼喊的发出已经有些迟了。就在众人所有的精神的都凝聚在屋外的惨叫声上时,老者身旁的那名男子直接侧身冲撞,迅猛如野牛般撞破这茅草屋的一面木墙。张耳呼叫之时,男子已经拉着老者离开了木屋。 最先发现事情不对的张耳尚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的离去,其他勉强才反应过来的众人更是完全没有摸清楚事情的发展。 方才张耳扬言要讲老者留在这屋内夺取他的性命,可转瞬间,老者就这样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张耳此时感觉觉脸上有种火辣辣的刺痛,仿佛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不过张耳也算是历经世事,他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来考虑其他了。刚刚屋外那一声惨叫只会将他们引入凶险莫测的深渊。他立即下令派人前去侦查实情,也带着众人离开了茅草屋。 离开屋内前,他细细的看了一眼被撞开了木墙,上面的木有裂口十分平整光滑,有着明显的人为割据痕迹。 张耳心中黯然一叹,老者果然是有备而来,又或者说老者背后的主子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这么一个时刻。 刚走出屋外,一人慌慌张张的跑到了张耳身前,“首领,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有数十人不知从何处而来,直接冲垮了我们的防御,正在宰杀我们的弟兄。” 宰杀?! 张耳的心脏霎时揪在了一起,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手下的弟兄们,虽说没有经历过长时间的训练,可都是些凶狠之辈,怎么此刻就会人宰杀呢!难不成这一种弟兄都变成温和无力的小绵羊,只会任人宰割? 当然,张耳知道并非是他们的兄弟变弱了,而是敌人太强了。 “那些人可是秦人?他们去而复返了?” 禀报之人有些惶然的摇头,“不太像,打斗之时他们大多数人都骂骂咧咧的说着齐地俚语,应该不是秦人,更不可能是秦宫随行侍卫。” 齐地俚语? 仅凭这一点,的确就能够确定他们不是秦宫侍卫。要知道,能够进入咸阳宫成为一名侍卫者,除去英勇果敢武力国人外,还得有着一个干净的身份。而这所谓的身份,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以秦人为主,其中尤以老秦人为极佳。 既然这数十个人不是秦人,那么这莫名出现的人马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张耳不由握紧了手中长剑,立即下令收缩凝聚战力,并持剑亲自奔向了火光最是耀眼之处。此时的张耳心绪及其复杂,他既是在大骂老者那厮卑鄙无耻,也在不经意间想起了陈馀。在往常,都是由他张耳这个大首领负责出谋划策,而所有有关冲锋陷阵的战斗一事,都是由陈馀带领。 而今陈馀已是离去,兄弟亦是决裂,他张耳也只能提剑向前了...... 夜已过半,阑珊如常。 树林里一片漆黑,绝无树叶触擦的声音,也绝无夏夜的半明半昧的清光。 一席白衣的扶苏正在饶有兴致的看着不远处的刀光火光。在那里,嘶喊声不断,惨痛声不止,各地语言交织在了一起。此时已是过了一刻钟,那一处的声响仍是震耳欲聋。但扶苏甚至是所有人的都知道,声响很快就弱下来直至变成一片死寂,唯有遍地的鲜血和无声的尸首。 络腮胡的彭越依旧站在扶苏的身旁,他同样也是观察着那一处两批人马的厮杀。他一直都从心底里佩服他那结拜兄弟嬴泽,觉得能够将那张耳与陈馀离间,瓦解其战力,已经是绝妙的策谋了。直到面前这么一番场景,彭越不得不感慨,他还是低估了嬴泽的能力。似乎并不需要他们动手,敌手就快要在自相残杀中慢慢消失了。 彭越曾经听嬴泽总是抱怨有些什么千古怪人太过于厉害,还说得想个办法好好和那什么良平之辈斗上一斗。彭越只觉着嬴泽有些过于谦虚了。如此惊为天人的能力,还不能和谁斗上一斗,又有谁能压他一头? “公子,十三公子说人性太过于复杂,人心向来多变,他觉得事情有变,便让我又去调配了一些人手在此待命。” 此时说话的正是被嬴泽吐槽太过于愚钝的鸣英。在前不久,嬴泽不过是小眯了片刻,便是被大树底下的一只恶蚊所惊醒。嬴泽眼疾手快,啪的一声便是将饱含自己血脉的蚊子给击杀。而随着这么一拍,嬴泽心中极度不爽,再也睡不着觉了。 夜里睁眼睡不着,思来想去念情人。情人想多了又见不着,嬴泽唯有再次把思绪拉扯回到今夜这复杂多变的事情之上。想着想着,嬴泽忽然发现自己的计划的确是不错,但终究还是少了应对变化的能力,为此,他才命鸣英再度调了一批人手来到了扶苏的身边。 “你离开之后那批侍卫当中可有精明之辈,十三的安全可有保障?” 第九十八章 战局一转再有变 “公子请放心,秦宫侍卫个个都是以一敌五的好手,他们的忠诚更是不必怀疑,我亦是特意嘱咐了其中一名老侍卫谨慎领人行事。何况,凭借十三公子这智谋,哪有人能够算计得了十三公子啊。” 鸣英此话的确是肺腑之言,经过今夜的所见所闻够,鸣英对嬴泽算是彻底的信服了。 “这可就未必了,之前那白小娘子可不就是把他骗的晕头转向的么。”扶苏温和一笑,情不自禁的在背后打趣了嬴泽一句。鸣英听闻此言,又是记起了昌国城门前那一幕,心中既是无奈苦笑,也是悄不留神的翻了个白眼:这哪能一样啊!这不是郎情妾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 刀剑交鸣之声依旧响亮,扶苏双眼唯眯,呢喃细语道,“今日的十三自然是极好,可物极必反啊,要是一切都......” 扶苏的声音到了后头已是低不可闻,当然即便是身旁的鸣英也是不敢再继续听下去。 鸣英除了关注战局,也一直心系扶苏大公子。而一旁的彭越却是完全将心神放在了那两批厮杀的人马上。 在嬴泽和他简单交代过后,他知道以茅草屋为营地的那一批人是张耳、陈馀说汇聚的各地英豪。而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另一批人马是什么来历。这兀然出现的人马装备精良,竟是统一持着同一制式的大刀,气势汹汹。 在他们开出现的之时,张耳一方因为准备不足,加之陈馀的离去使得队伍气势低落,直接被这些人像割麦子般宰杀,呈现一片一边倒的形势。 好在随着张耳的亲自上阵,顿时稳住了局势。当下张耳率领众人拼死抵抗,虽说依旧无法改变败局,但也将局面拉向了僵持。当然,这样的局面是撑不了多久的,当张耳队伍的人数再是减少一些,那么队伍便会瞬间崩溃。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扶苏听着彭越自言自语,便问了一句,“鸣英,你可看出来了?” “郡县兵。” 鸣英简单的两个字,却是让彭越心神一震。郡县兵?这可是大秦的正规兵种之一。 大秦军队可分为三大部分,即京师兵、郡县兵、边防兵。其中京师兵数量最少,单独战力最强。而京师兵根据任务的不同,又可分为郎中令、卫尉以及中尉三个系统。他们依次以保护皇帝、守卫咸阳宫城以及防卫整个关中地区为任务。 边防兵,主要负责边郡戍守,由边郡郡守统领,下辖都尉和部都尉。其中,蒙恬大将军曾长期领兵屯于上郡,其属下的兵马便是边防兵的一种。 至于最后的郡县兵,则指在当地轮流服一年兵役的正卒,主要由郡尉县尉管辖。此些正卒平时训练,并兼管地方安全,战时奉调出征。因所处地理环境的不同,又可分为材官(步兵)、骑士(骑兵)、楼船士(水军)三类。 若是依照鸣英的看法,此时正在与张耳等人交战的,便是郡县兵当中的材官。 “不太可能吧,这郡县兵的调动不是需要当地的县尉、郡尉吗?他们怎么可能敢参与此事当中?”彭越还是有些不太相信鸣英的说法。因为嬴泽曾经告知于他,张耳陈馀之流,目的便是要推翻大秦,诛杀始皇帝。难不成参与其中的还有大秦的重要官吏? “其实,也不能完全说他们是郡县兵,更准确来说,他们应该曾经是郡县兵,此时却是暗中被人豢养,成为背后之人的私人工具。他们那统一的制式刀具,乃是旧齐军队中所用的特制刀具。而那些人身上也是隐约带着大秦郡县兵训练的痕迹。” 听着鸣英的言语,彭越渐渐选择相信英明的推测。可即便是如此,彭越心中的骇然还是有些压抑不住。随着时间的发酵,童男童女事件的前因和后果也逐步清晰,而随之出现的,则是背后更多的恐怖细节。在这当中,动辄就是始皇帝的生死、大秦的存亡、六国遗族的抵抗...... 彭越一想到自己在前不久还是一个山中大盗,此刻却是参与了一桩桩名副其实的大事,心中紧张之余,却是更多的不可名状的兴奋感。 扶苏大公子点了点头,也是认可了鸣英的说法,“十三把所有的人与事都汇聚在了这么一个地方,还把那些深深隐藏在背后之辈也是引了出来,这事情做得的确是极好。” “事情也是差不多了,那张耳很快就会倒下了。” 扶苏的声音不高,而张耳营地所在之处则火光四起,声响震天。但声音相较于刚开始时,已是明显的降低了不少。原因无他,地上又是多了十几具尸体。 此时此刻,张耳队伍中人还能站立者已是不足十人,且人人皆负有轻重不一的伤势。到了这么一个时候,张耳等人已经逃无可逃了。近三十人完全将他们团团围住。 张耳握剑的手在不断的发颤,可他的心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不知道自己在最开始的时候,为何没有让人断后而自己逃离,可他恍惚间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选错。 活着有时并不一定比死了要好。 将张耳等人围困之后,整个战场上迎来了短暂的宁静,一名老者从圈外走了出来,出现在张耳面前。此人正是那撞墙逃离的老者。 老者睥睨看着张耳,目光里带着讽刺,“老夫与你说过,做人莫要自不量力。你若是好好的听老夫的吩咐,岂不是省时省力,悠哉美哉。” “呸!” 张耳用力的吐了一口血痰,冷笑以对,“悠哉美哉?我等是要配合你这厮洗干净脖子,让你来砍?” “你当时若是配合,老夫定然不会砍你脖子,会好好留你个全尸的。既然结果都一样,又何必呢?早些死了便可早些投胎,兴许下辈子还能投个好人家。” 面如老者如此言语,张耳直接便是不想再说废话。人家本就打算杀人灭口,再是多言一句半句,也不会有任何的转机。 见张耳沉默不语,老者也是自知无趣,“得了,杀了吧。” 嗖! 第九十九章 兄弟情义不可断 在老者下令击杀张耳的瞬间,嗖的一声,利箭破空袭来。此箭来的甚是突兀,老者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自然也就无法做出有效的抵御。 这一刻,老者只能怔怔的听着身后那离自己越来越竟的锐利之箭。 噗嗤! 一声闷响,长箭扎进了人的身体当中,且是迸出了一丝血液。然而老者却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楚。他回身一看,原来那名一直守卫他的男子在他命悬一线之时,替他挡下了这一箭。老者感激不尽,连忙扶住了男子,可这一箭却是命中了男子的胸口,伤口留出的血液竟是黑褐色。 毒箭! 如此,这名两次救下老者的魁梧男子算是彻底的活不下去了。老者轻轻将男子放在了地上,起身眺望利箭方向,数百步开外,一名中男人带着十余人正在朝着他们奔袭而来。 陈馀! 老者心中虽是感到有些意外,但是陈馀一箭射死了救过他两次的男子,已经彻底地激怒了他。 “集中人手,先把张耳等人尽数歼灭!” 老者一声令下,近四十名壮士便是仰头怒吼着举兵厮杀。虽说此时老者这一方在人数上依旧占了优势,可他手下之人也多多少少带着伤势,加之陈馀所带着之人皆是气势雄壮的凶悍之辈,若是让张耳和陈馀两边汇合包夹了起来,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为此,老者才会在第一时间集中力量优先将张耳这些残兵败将消灭。 “谁敢动我大哥!” 咻! 陈馀在不远处高喝而起,竟是在奔跑中将弓箭拉了个满月,利箭撕裂了空气,瞬间穿破了一人的喉咙,还刺伤了一人的胳膊。 如此骇人的一箭让老者一方的人马气势一顿,竟是无人再敢冲向张耳等人。任何都会爱惜自己的性命,在这样恐怖箭法的威胁之下,他们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 人群动作迟缓了,却是给陈馀和张耳两边争取了莫大的时机。 老者虽然不擅长武艺,可对于时局的分析还是有其独到之处。他心中黯然一叹,他们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时机,今夜最初的计划可能要落空了。 不过老者并没有就此退去,反而是让众人停了下来,等待着陈馀的到来。 片刻之后,陈馀所领之人已经和张耳汇合了,他们勉强能够对老者形成包夹之势,却是因为人数不多,不敢冒然行动。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该如此。” 张耳万分感慨,他对于自己赶走陈馀心怀愧疚,不料却是在如此生死存亡之际得到了陈馀的救援。 “有些情义,岂能是说断就断的。今夜是我太过于冲动了,你也是如此。我们都被人给算计了。” 提及算计二字,两人皆是默契的点了点头,而后一致将目光投向了老者。 老者桀桀一声怪笑,“莫要如此看着老夫,算计你们的可不止是老夫一人。老夫不过也是顺势而为,做了些无奈之事罢了。” 面对老者如此言语,张耳和陈馀只能报以冷眼。 顺势而为?无奈之事?如此轻描淡写地便是要将他们队伍当中的弟兄一一杀个干净?换作是任何人,见老者此时这副模样都会想要将他千刀万剐。 “你们还真别不信。今夜之事其实对于老夫而言也是临时起意之举,直到陈馀你去而复返后,老夫算是隐隐猜到究竟是何人在背后算计了。” 老者一脸的感叹,语气倒是颇为真诚。 “哦?如此你倒是说说,今夜这一桩桩怪事是何人所有?”张耳负伤不轻,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刻倒下。 “这还用老夫说么?我们合谋了这么久,你们白日里更是宰杀了一百名孩童,这背后的目的便不用多说了吧。” “秦人?”陈馀目光一凝,摇了摇头,“不会的,他们怎会如此快就反应过来,还布下这么一个一环扣一环的局。” “虽然老夫也不太敢相信,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秦人能够一统天下,自然是能人辈出。如此计谋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随着老者把此话挑明后,众人皆是陷入了一阵沉默。尽管还是有很多人不明白其中具体的缘由,可他们大致还是有些明白了。 他们被人算计了,他们在自相残杀。 “那我们那些弟兄们都白死了不成!?” 张耳手下的一名汉子忽的大喝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幕下,这么一句质问声音更显洪亮,也像是一记铁锤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的确,对于在场许多人而言,他们不会在乎什么算计不算计,他们只看得到,就是在自己不远处的某人杀死了自家的弟兄,又或是某人将自己砍伤刺杀。如此血仇,不得不报。 这样一来,事情也就再度陷入了死局。 “你是想让我们放下武器就此言和,以便应对秦人?”张耳语气很是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感情。 可这话刚一说出口,他身边之人就是开始有些躁动。显然,他的手下并不愿接受如此安排。 老者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欣赏模样,“正是如此,不知你意下如......” “如你老母!杀!” 向来在队伍中以沉着稳重著称的张耳在老者话未说完之时,挥剑就是冲了过去。张耳与陈馀所属早就憋足了一肚子的火气,也就瞬时爆发出来,轰轰的冲杀而去。 老者面色骤变,连忙退居数人之后,也是下令众人举刀应敌。老者的脸色极其不好看,他原以为事情会在他的一番言语下有所转变,不料却是这么一个结果。事情的发展变化已然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他不禁想起了自家主子的另手安排,心中才堪堪稳定了下来。 杀喊声再度而起,火光连天,鲜血飞溅,这一刻,只剩下你死我活。 不远处的密林当中,扶苏等人一直都在静静的等着,看着。 “这就是十三公子所说的变化?可这并不会影响之前的计划啊?公子,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扶苏面色依旧是那般温和,“其余的事情不必多想。他们已经杀红了眼,不能让他们都死完了,得留些活口。人数再是余下一半时,我们就动手吧。” “喏!” 第一百章 战斗结束血不止 漫漫长夜一觉而过,可若是心怀愁绪或是心念琐事,夜只会更加漫长。 转附山山脚之处的夜不仅漫长,且是充斥着无尽的血腥。白昼时百名孩童之血尚未彻底凝结,夜里又是有不少的人将永远饮恨此地。 扶苏和彭越等人已经在这片密林当中待了很久了,他们见证了嬴泽的步步为营,他们亲眼看到了嬴泽计谋所产生的惊人效益。直到此刻,他总算是要开始把网收起清点成果了。 他们目光所致的战局已是接近尾声,老者一方的人数此时已经少了一大半,堪堪还站着十余名壮士。而张耳与陈馀一方更是凄惨无比,仅是余下八人还活着。 原本气势高昂的陈馀身负重伤,全是凭借着惊人毅力站立着。就连那不参与战斗的老者,身上也是出现了几道浅浅的口子。 可就算是如此凄惨局面双方也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他们依旧还是相互换伤,乃至性命。 密林当中的扶苏对着一旁的鸣英吩咐道,“点火,冲下去。” 鸣英领命执行,几个呼吸之后,漆黑的密林顿时被火把照亮。随后火把长龙整整齐齐的的蹿出了密林,冲到了张耳等人面前。 鸣英率领数十名侍卫直接将剩余之人里外两层团团围住。插翅难飞或许便是形容此刻的情形。 而随着侍卫的出现之后,张耳、陈馀和老者的对峙总算是停了下来,然而此时他们双方还有一战之力的手下已是不超过十五名。即便是他们在人数占尽优势时,也不敢能与大秦侍卫正面相抗,何况是此时一身是伤的狼狈模样。 扶苏从包围圈中款款而出,彭越站在他其身旁。 “放下手下兵刃或可活命。” 扶苏的语气很是平和却是带着一种不可置疑的态度。 老者先是瞥了一眼彭越,而后又是看向一身白衣的扶苏。诚如他与张耳所言,他已经开始猜测今夜策谋一切之人就是他曾经暗中远远见过的彭越和嬴泽。可现在他只见到了彭越,却是未曾看见嬴泽,又不禁有些好奇,“你是何人?” 鸣英刚想喝令命其下跪,扶苏却是先行淡淡的回复道,“嬴扶苏。” “嬴.....扶苏?!始皇帝之长皇子?” “正是。” 得到了肯定回复,在场之人不由感到有些震撼。即便是张耳、陈馀他们二人一直致力推翻大秦,可大公子扶苏的威名他们还是听过不少。而不同于对始皇帝那种没由来的仇恨,在民间时常传颂着扶苏仁德之名。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那样一个被认为是仁厚的人,就如此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而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今夜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凄惨,全都是拜扶苏所赐。 见他们一脸惊异,扶苏不禁多问了一句,“何必如此,我大秦就如此不堪,令你等三番五次欲推翻而后快?” “坊间多是流传大公子之美名,想必大公子比我等更为清楚清楚其中缘故,又何必如此相问?” 扶苏看着浑身颤抖,仿佛一微风便能将其吹倒的张耳,轻叹着摇了摇头,“曾经的魏国名士,沦落到如此地步,可惜了。” 言语间,扶苏又是扫视了在场的众人,缓缓而语,“都抓起来吧。” “喏!” “慢着!” 老者向前数步,站在了众人面前,却不是直面扶苏,反而是看向了扶苏身旁的彭越。 “敢问这位壮士,这两日与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公子,现今身居何处?” “此事与你何干!”彭越毫不犹豫的回了句。 老者桀桀一笑,并没有再追问,又是面对这扶苏问道,“大公子,想必今日的筹谋不是你一人所为吧?背后之人定然有那位小公子参与其中,老夫说得可对?” 扶苏温和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按理说,嬴泽把有所有牵涉童男童女一事的人都引导了今夜此地这场杀局当中,现在也是到了最后收尾的关键时刻。可正如方才鸣英所讲,嬴泽所考虑的变化到此时也是没有出现。 更加令扶苏心有不安的是,嬴泽直至此刻还是没有出现。他现在究竟去了什么地方,遭遇了什么事情,就是连扶苏也是不甚清楚。 “你意欲何为?” “果然如此。真是想不到,老夫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原本以为那小公子不过是个容易哄骗的权贵罢了,不料却是招惹了一头凶猛恶狼。”老者在这一刻,总算是肯定了嬴泽才是背后策谋之人。 可即便是如此,他心中还是免不了一阵感慨。嬴泽那稚嫩的模样还存留在他的心头,可今夜嬴泽所为的系列之事,却是令其感到惊心。白昼时他还曾为自己带着卫知寒骗过了嬴泽而欣喜,现今却是一丝欢喜情绪也是寻觅不着。 “大秦果然是人才辈出啊!那小公子如此年纪,便有着这般通天能力,实在是骇人听闻,老夫今夜栽了跟头实在是不亏。” 张耳和陈馀对老者的话语听不太明白,老者便是再自言自语道,“陈馀,所有事情都是从你面见那号称是孔鲋弟子之人开始。而后山贼出现,陈释被杀,张元构陷,你们兄弟断绝......所有的一切都有那人的影子。实话来说,老夫在夜幕降临之前也尚未考虑过要杀你们灭口,因为你们还有利用价值,还事有可为。可当大公子率领一众侍卫将我们围困之后,我便决心要斩草除根。这可怪不得老夫啊,谁让你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哦不,或许应该是怪我们碰上一个太过于强大的对手。不然,也不会令我们落到了今时这样的局面。” 对此事知晓最多的扶苏、彭越、鸣英三人不禁也是有些佩服这不知来历的老者。他仅仅只是通过既有线索的推测便是将今夜诸多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个大概,委实有些不凡。 嬴泽之前也曾说过这老者很是了不得,可他也没弄清楚这人的具体来历。 “说了如此之多,你究竟还想说什么?” “哈哈,不说了不说了。老夫今夜就算是交待在此处了。那小公子如此厉害,老夫输得心服口服,指不定一会儿还能在阴间与他畅谈几句。” “阴间?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来我猜猜你是谁 “阴间?什么?!” 彭越听到老者的话语后,顿时一惊,立即便是跨步向前抓着老者的脖颈,一把就将其提了起来。彭越身形本就壮如小山,力气更是大得惊人,这么兀然一提,老者双脚瞬间离地呼吸不畅极为难受。 “你最好就把话给说清楚,如若不然,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彭越的眼神很是可怕,在昏黄的火把光晕之下,彭越的眼眸里透着一股杀人的疯狂。 “哈哈...迟了,都迟了。你即便是杀了我,也是无济于事的......咳咳......” 老者似乎已经预料了自己的命运,也坦然的准备接受,完全不惧彭越的威胁话语。彭越皱着眉头看向了一旁的扶苏,扶苏显然要比彭越要冷静的多,但这并不代表扶苏对嬴泽的关心会比彭越少。 “放开他吧。来人,全都抓起来,即刻回营。” “喏!” 扶苏一声令下,数十名侍卫整整齐齐的应答着,仅仅只是肃杀的气势便是镇住了在场的敌手。在对于张耳、陈馀和老者他们的手下而言,今夜经历了太多的变化,他们心神俱疲尚未从之前的厮杀中缓过来。如今大秦侍卫齐齐拔刀相向,他们的凶猛血气竟然低到了低谷。 大秦侍卫本以为还需要费点手脚,可敌手却是齐刷刷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任人捆绑。毕竟作为领头的老者此刻还被一壮汉掐着脖子,他们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反抗之心。唯有张耳、陈馀以及其身旁的两人还在试图拼杀一二,甚至于陈馀想要就地英勇自刎。 不过手段老练的侍卫们有序的一拥而上,在几个呼吸间就将他们控住了。 人的意志与精气神总是如此,一旦提到高处又是骤然泄去,便会积重难返。方才有着慷慨赴死意志的陈馀,在本侍卫死死按住收服后,这么一份心很快也就消失了。 制服这些伤痕累累的敌手,经验老道的侍卫不过花费了小半刻钟。扶苏心系嬴泽安危,立即就带着人马准备回到营地以便查明更多的线索。而有些棘手的是,嬴泽并没有向他们透露自己的去向,现今月黑风高要突然寻着嬴泽可不是件容易之事。 就在此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依托这浓厚的夜色出现在了扶苏面前。彭越双眸一凝,此人他并不陌生,也是与他见过数面。 这是专属于大秦神秘暗水房的一名水珠。 “禀报大公子,事情有变。就在前不久,那近三千童男童女的临时住所地骤然发生动乱,已有超过一千名的孩童四处散开,情势有些不可控制。” 扶苏双眸一凝,他一直关注着嬴泽布下的局,把所有重心都放在了张耳、陈馀等人身上,却是差些忘了这一切事情的源头都是那三千童男童女。 “当下情况如何?” “暗水房人数不多,根本无法参与其中。不过首领第一时间联系上了蒙毅将军,他正在处理此事。相信有他出手,局面应该很快就能稳住。” 听到这里扶苏稍稍安心些,不过他敏锐的感觉事情有些不妥。他神色一动,急忙询问道,“十三现今在何处?” 水珠却是不由将脑袋低垂了半分,“十三公子跟丢了,我们失去了十三公子的消息。” “嗯?!” “在动乱发生之前,其实十三公子便派人去通知过蒙毅将军让他随时注意动向。在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有十三公子的消息,可在动乱发生之后,局面紊乱,十三公子带着十余名侍卫便消失不见了。即便是我们水珠也不知其去向。” 这名水珠显然是为自己的失职而感到愧疚。他在今夜信息的传递中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嬴泽的诸多计划也是通过他在不断的传递着。他看到了当下的情况,也深深的为嬴泽的系列谋划而震骇。在他看来,且不论嬴泽的皇子身份,即便是嬴泽的才智就应该倍受保护,可他们几名水珠却是把嬴泽给跟丢了。在此时这个局势复杂的黑夜里,没有人能够百分之百的确保自己的安全。 扶苏稍作思量,“这些人交给你们暗水房了,把他们背后之人给挖出来,要尽快。” “喏!” “其余人跟上,全速奔袭与蒙毅将军汇合!” “喏!” 扶苏带上剩余的侍卫,浩浩荡荡的便是朝着三千童男童女所在之地奔去。他隐约觉得蒙毅是知晓嬴泽去做了什么,现今又是在何地。甚至于,扶苏还抉择嬴泽可能还想蒙毅求救过,只不过其中事情恐怕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不经意间,扶苏想到了在那个夜里,他、蒙毅、嬴泽三人在屋内讨论罗富案情时,其实蒙毅早就有些不一样的想法。扶苏那时并未多说什么,但他心中很是清楚宫中的那些弯弯绕绕。 只希望,十三安然无恙吧...... ...... 夜深人静,万物寂寥。 在转附山的附近的海岸边,没有了参天密林的遮掩,于乌云散去时,月华便会洒落照亮礁石。在一阵阵澎湃激浪声,空气当中隐隐带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儿,还有更加浓烈的血腥味儿。 嬴泽手中提着滴血的长剑,身边仅是站着八名侍卫。而站在他们对面的则超过了四十余人。 海风吹拂而过,地上已是零散的堆积着一具具支离破碎的的尸体,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便是来自于这些尸体当中。 显然,此地经历了一场惨烈无比的激战。 面对着如此巨大的人数差,嬴泽的神情有些疲惫,却是没有任何的颓然。而他身旁的八名侍卫个个也是神采奕奕,尽管多多少少都负有伤势,可这并不能阻碍他们强大的精神意志。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过你,可我直觉却是告诉我,你以前应该就见过的我了。不然,你们费尽周折,现今连那三千童男童女的大计都不管了,就专门带着近一百人来围杀我。这实在是让我倍感荣幸啊。嗯......让我猜猜啊.....你这模样不会是那美男子陈平,也不会是那智谋通天的张良。那究竟会是谁呢......” 第一百零二章 不可思议的少年 因为方才的打斗委实太过于惨烈,双方都默契地选择了休整片刻,而在这打斗停顿的之际,嬴泽望着对面领头的两人开始自言自语地猜测着他们的身份。 嬴泽右手提着滴血长剑,左手则是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触感不是太好,有些刺手,少年的胡渣不知不觉中已是越来越粗大了。 “自博浪沙开始,我能够出现在人前之处,不过就是那昌国城了。而那昌国城中,你们这群自诩为民请命的正义人士,就以张良、陈平为首。噢,对了!”嬴泽说着说着不由眼前一亮,微微歪斜着脑袋,很是认真的看着其中一名领头者,“齐地、昌国城、田氏、见过本公子的......你应该就是那田荣吧。” 果不其然,对面一名男子神色一动,不由感慨而语,“难不成始皇帝的皇子个个都如此妖孽?年纪轻轻的十三公子居然有着如此恐怖的智谋果勇,实在是令人佩服啊!当日昌国城一败,看来也是在所难免,田某实在佩服。” 到了这个时候,对面那人终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此人正是当时参与了昌国城一事,且在最后抛弃白徐和一众弟兄,匆匆逃走的田荣。 时隔数月,嬴泽居然会在这么一个场景里见到他未曾见过的对手。 嬴泽见田荣终于坦诚肯定,不由无情的嘲讽道,“别扯有的没的,夹着尾巴跑了还说什么在所难免?田荣,那日你溜得可真的快啊!你就不怕白徐等人或是你曾经的属下在半夜里来向你索命?我说田荣啊田荣,你是旧齐的王族,怎么就如此令人作呕呢?时至今日,我算是有些明白为何六国会亡于我大秦之手,你齐国也为何会不战而降。你说你们三兄弟不好好的待在那狄县养精蓄锐等着本公子来砍脑袋,非要四处乱窜搞东搞西,现在还直接把人头送上来了,真是.....体贴人心啊!“ 按理来说,田荣这样历经风雨之人,不会在乎他人的冷嘲热讽,可嬴泽的话里却是蕴含的太多的东西,多到让他感到阵阵惊讶。 “听闻你田家在当地势力雄厚,家族强盛,颇得黔首人心。你兄长田儋和弟弟田横,都是一等一的好丈夫。你有个侄儿叫田巿(fú)的其实也不错。诶,对了,貌似你还有个叫田广的儿子,他现今几岁几两啊?一个秦半两卖与我,可好?” 嬴泽的声音并不算大,更像是在与友人畅谈家常。当然,若是此时没有一地尸首与鲜血,便会显得这般突兀。 而随着嬴泽一句句话语,田荣的脸色越发变得难看。他实在想不到,为何嬴泽会如此详细的知晓他的具体情况,甚至于连他的家族亲人也是知之甚多。田荣凝目注视着神色自若的嬴泽,心中的杀意达到了极致。 “怎么,被本公子说中了要杀人灭口了?别呀,本公子还有一大堆话没说完呢!”言语间,嬴泽又是将目光转向了田荣身旁的另一人。此人年纪稍长些,看着接近五十岁的模样。 “你就是这次童男童女的主事之人吧。那张县的项辛应该就是你的手下吧?托他福,若不是因为他,本公子也懒得蹚这浑水。还有,去威胁临淄郝家也是你派去的人吧?抱歉了,恰好撞到郝家的商船,也让本公子知道了一些似乎不该知道的事情。唉,不知道为何,其实本公子现在连你的名字都不想知道了。我现在只想亲手将你们一一杀了。很想,特别想,想到要疯了的那种。” 那人同样也是死死地看着嬴泽,眼眸里满是杀意。 “身为秦吏,为人谋而不忠,在其位而不谋其职,此人当如何?” “杀!” “忤逆陛下旨意,祸乱三千童男童女致使无数黔首家无宁日,此人又当如何?” “杀!” “以一己之私利,屠杀百名无辜孩童,如此惨无人道令人发指之举,此人当如何?” “杀!” “今夜,诸位将士可愿随我一同杀个痛快?” “誓死追随公子!誓死追随公子!!誓死追随公子!!!“ 在空旷的海岸边上,月华在波浪间摇晃,一声声冲天怒吼似要盖过浪声。嬴泽一方明明只有九人,此时的气势却是锐不可挡,仿佛千军万马可以荡平世间一切。 田荣一方并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得如此棘手,他也更加不会再轻视嬴泽。因为他们付出了数十条性命的代价,才换来了十余名嬴泽身边侍卫的人头。 好在,剩余的侍卫皆已负伤,不再像方才那般勇猛。 可诡异之处便在于,八名侍卫明明已经负伤了,明明已经周身疲惫了,可他们的气势如虹,依旧有着一股不可匹敌的豪气。 世间所有人都知晓大秦随行侍卫的厉害之处,可今夜侍卫的战力仍是震撼着田荣的心神。而嬴泽这名面容尚且稚嫩的少年,更是浑身充满着不可思议。 对于这个少年,对于这些侍卫,田荣唯一的想法便是杀之了事。 “杀!” 田荣越想越心惊,直接挥手令四十余人齐齐涌上,轰轰烈烈的冲向了嬴泽九人。 面前的一大群人快速冲击而来,站在八人身前的嬴泽目光坚定,他弃剑换上了一柄长戈蓄势待发。 “三人为一小阵,九人为一大阵。诸位,随我杀之!” “杀!杀!杀!!!” 杀喊声霎时响彻云霄,嬴泽身形微弓,站在了最前头,是整个锥形阵中的最为锐利所在。这么一个位置,按理说应是身经百战的老战士方能抗得住,可嬴泽这不过十五岁的少年却是没有任何问题适应下来了。 从今夜遭遇田荣等人的围杀开始,嬴泽就一直是战在这么一个位置。他身先士卒,勇猛无比,以一腔热血和敌手鲜血来赢得了所有侍卫的认可。 他们打心底里佩服这名年纪尚轻的十三皇子,他们一万个愿意陪着这位十三公子抛头颅洒热血。 终于,四十余人和九人碰撞在了一起。 第一百零三章 杀戮充盈一身心 两支人数悬殊的队伍,猛然便是碰撞在了一起。 嬴泽手持铁戈,兵刃尚未交接相碰时,便是对着跑在最前头的一名男子下盘一扫。男子脚骨顿时断裂,惨叫的同时随即扑倒在地。一人骤然的摔倒,使得附近快速奔跑的几人也是步伐不稳摇摇晃晃。整个队伍的速度随之下降,但那倒地男子仍是被裹挟队伍奔袭的洪流中,惨叫连连,直接便是被人给活活踩踏而死。 这对于田荣队伍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然而这并不能阻碍他们吞噬嬴泽等人的步伐。两个队伍面对面之后,嬴泽等人完全被四十余人给团团包围,九人也被迫分割成为三人一组,在艰难厮杀着。 “死!” 噗嗤!血浆迸射! 在嬴泽的怒吼声中一颗脑袋正中铁戈一击,脑门血花绽放,此人瞬间便是倒在了地上。嬴泽因为一直都站在前排,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也受了不小的伤势。四肢上深深浅浅的划痕自不必说,要命的是有两剑曾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胸前。万幸的是,嬴泽之前凭借着脑海中那不知从何处习来的步法,强行躲避,才未让这两剑伤及自己的要害。 都说咸阳宫的侍卫个个都是能以一敌五的勇士。今夜这一战的确没有辱没这么一个名头。可嬴泽他们面对的并不是寻常之辈,这些人兵器锐利,同样也是经历过时间不短的训练。若真是细细算来,今夜一众侍卫们以命换命,大抵也只能勉强达到以一敌四的程度。而一直在旁观察战局的田荣和另一名不知身份之人却是惊骇的发现,那身先士卒的嬴泽手中已经夺下了十余人的首级。 如此数字显然是可怕的! 是这么一个少年的奋勇在将侍卫们那缺少的‘一’给硬生生的拔高,方有着当下这僵持的局面。如若不然,嬴泽一方早就被近百人的队伍给吞噬个干净了。 这也是为何一众侍卫能够完全地信任嬴泽,愿意随其冲杀而去。 “集中人手!先把少年给杀了!夺其首级者赏黄金千两!” 田荣看明白了当下的局面,立即吩咐人手要击杀嬴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黄金千两这么四个字刹那间刺激着所有人的心神,他们争先恐后,嘶吼着杀向了嬴泽。一瞬间,其余两个三人的小队伍压力一松,仅是面对着两倍的敌手在牵制,其余所有的人都涌向了嬴泽所在之处。 “呸!本公子才值黄金千两?看我不剁了田荣你这狗娘养的!狗眼看人低!” 嬴泽骂骂咧咧的同时又是击倒了一人。 而越来越多的人涌来,与嬴泽三人的距离越缩越短甚至都到了贴身肉搏的程度。嬴泽手中的铁戈已经失去了作用,可他短时间却又不好更换其他兵器。而敌人恰是抓住了这么一个机会,更加凶猛的扑杀过来。 骤然之间,嬴泽只能堪堪击退正面敌手,身形两侧有数柄利剑刺来,避无可避,危机重重。 噗! 嬴泽感觉后颈一热,一股液体飞溅而来。他转头一看,他身后的一名侍卫胸前已经插满了五六把长剑。这些长剑其实本该刺进嬴泽躯体之内。 这名侍卫双眸怒睁,低了头看了一眼胸前密密麻麻的金属,愤然怒吼,“啊!!!给我滚开!休得伤害公子!” 怒吼之时,侍卫猛然向前冲击而去,竟是撞开了数名敌手,打开了一个不小的空隙。在场之人从未见过胸前插满长剑者还能发挥着如此恐怖的力量,一时间不由愣住了。 然而,这不过是此人死前最后的爆发。他在冲出十余步后,身体僵直,轰的一声便是往后直直的倒下,再无气息。 见人终是倒下,许多人后怕的同时也是暗自松了口气。这情形他们再也不想见到第二次了。很快,这一个空隙就被反应过来的众人给再次填上了。 嬴泽在这么愣神的一瞬间,他身旁另一侧的侍卫也是倒下了。至此,嬴泽身边再无一人可回护于他。 而超过二十名敌手虎视眈眈,眼中泛着贪婪的欲望。在他们的眼中,嬴泽不再是一个人,而是那唾手可得的千两黄金。 “杀!保护公子!” 包围圈外有一名侍卫朗声高喊,他率先突破了敌手的僵持,从外而内准备斩杀敌手以便救下嬴泽。这名侍卫名为老五,他一手剑法端是狠辣,下手既快又狠,尤其擅长一剑封喉。一向他步履沉稳的他,在历经鏖战后,此刻身形也开始有些晃荡。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振臂高呼,毫不犹豫的杀了包围圈。只不过,能应和他的也只有两名侍卫了。 不过是火光电石间,八名侍卫去五存三,战局的惨烈可见一斑。 当然,田荣一方更是死伤惨重,四十余人的队伍而今不过还能站着二十余人。而这所剩下之人,都如狼似虎地想要捕获嬴泽这么一头珍贵猎物。 乌云飘过,明月蒙尘,天地间不由暗淡了几分。幽幽夜色之下,嬴泽的心很冷,冷到只想杀人。 他从未像此时此刻般有着如此强烈的杀戮欲望,他的眼睛不知在何时变得通红。曾经的他,坚信许许多多的理念,其中生命至上便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 为此,打小就体弱多病的他还算是顽强的活了下来,往后他孑然一身孤独寂寞他仍是选择活着。 活着,才有资格说话,才能说话。 可他并不想有人为他而死。就像是当初那昌国城的老水珠范尘般,他一直心怀愧疚。任何人的命都是命,没有值钱一说,更没有谁更重要一说。此时嬴泽眼睁睁的看着一名又一名的侍卫为了保护他而惨烈倒下,嬴泽思绪一片空洞,只想着杀人,杀更多更多的人。 “杀啊!千两黄金马上就要到手了!杀!” 队伍当中不知是何人忽的叫喊了一声,这话就像是一记强效的催化剂,令众人心中的欲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的高度,都不惧生死的冲向了嬴泽。 千两黄金近在眼前! 此时,老五等三名侍卫本就一身是伤,根本就无法突破重重围杀圈救下嬴泽。待他们突破的那一刻,嬴泽也早就成为众多兵刃之下的亡命魂了。 第一百零四章 隐藏的武艺高手 孤冷的月亮在乌云中飞逝,穿过了那一片遮掩暗淡,再度把皎洁的光辉洒落了下来,涂抹着无际的海洋。 夜里的的大海波浪依旧澎湃,巨浪拍岸之声依旧震耳。时不时有着一阵阵的海鸥鸣叫声传来,相比于白昼时的悠然悦耳,在寂静的夜里此声显得更为尖锐瘆人。 在这海岸边上,田荣带领着近百人声东击西,放弃了童男童女的谋划,转而带人前来围杀嬴泽。一番惨烈厮杀后,近百人的队伍余下不足三十人。保护嬴泽的十余名精锐侍卫也是仅有三人尚且还活着。 在田荣黄金千两的重赏之下,幸存的手下一拥而上,全都想要在嬴泽身上咬上一口。他们面露凶光,眼眸里带着无尽的欲望,他们只想要斩下嬴泽项上人头。 老五等三名侍卫拼尽全力想要杀进包围圈救下嬴泽,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杀啊!” 嬴泽完全被轰轰烈烈的杀喊声所淹没,他能够清晰地感觉自己的一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可不知为何,他明知死亡就在眼前,可他的心却仍是很镇静,也很冰冷。 或许是濒临死亡的次数多了,又或许是已经是死过一次了,总而言之,他的状态很是古怪。 他丢下了手中的铁戈,从暗袖中掏出了一柄短短的匕首。这柄锋利的匕首在月色下泛着死亡的白芒,似乎渴望着夺取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紧握手中冰冷的匕首,嬴泽脑海中不由想起了那俏丽女子。这么一瞬间,他的心变得暖和了起来。 即便要我死,也不是这个时候,更不是死在你们手下。可不能让雨璃白白等我这么久! 呵,做个好人,那就先从杀人开始吧! “死!!!“ 嬴泽心绪一通,感觉四肢充满了无尽了力量,便是连他胸口两处极深的剑伤也是不再往外渗血。 十几把兵刃尚未碰到他的身体时,他竟是弓身蓄力旋即一跃而起。 这一跳,跳得极高!不可思议的超过了常人的头顶, 众人下意识的随着嬴泽跳起的身躯抬头仰望,而后看到半空当中嬴泽似乎静止不动。还未来得及惊叹,嬴泽的身体随之猛地坠下! 啊! 一声惨叫打破了沉寂,此人被嬴泽从上往下一脚断了脖颈。可怕的冲击力之下,便是连此人身旁的数人也歪歪斜斜的碰倒在地。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嬴泽左手持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划破了两人的喉咙。顿时,血如泉涌,喷洒而出,痛呼惨叫。 终于,在三人的死亡和一片惨叫声中,有人开始回过神来再次集中力量围杀嬴泽。 嘭! 嬴泽右拳悍然轰出,力量惊人,猛然间将一人砸飞了,力量之大甚至还接连撞倒了身后数人。那中拳者胸口的肋骨尽数被砸断,胸前瞬间就凹陷了下去,看着实在吓人。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再次响起。在这弹指间,嬴泽一跃而起,踢死一人,以匕首割杀两人,再是重拳轰杀一人。这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发生的极快,也更加震撼人心。 在场的所有人都想不通,为何这身受重伤,身心俱疲的少年,还能施展出如此恐怖的战力。 为何他能腾飞而起?为何他能一拳将人击飞?为何他的动作能如此迅猛? 诸多问题一股脑的涌上了他们的心头,与之相伴的还有那不可名状的莫名恐惧。 浑身浴血的嬴泽此刻看着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更像是个地狱归来的恶魔。他不声不响的,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在吞噬着一条条生命。 噗嗤! 在敌人震骇减低手中动作时,嬴泽并没有就此停歇,他依旧在飞速的运转着自己的身体,迅猛的一刺,又是将匕首扎进了一人的心脏。 嘭! 又是无与伦比的一记重拳,又是有一人被击飞随后倒地不起。 不知不觉中,原本围杀嬴泽的包围圈,在渐渐的往外扩散,嬴泽身边两丈之内已然没有一名活人。而那些站着之人也在下意识的往后退却。 他们被嬴泽如此凶悍的杀人手段吓破了胆,他们剩余的十几人眼中早已没有赤落落的欲望,只有无限的恐惧。 如此,一幅诡异的场面出现了。 嬴泽孤身一人被十余人包围,他走着其余人便是慌张的往外退着。这些人手脚发抖,脸上满是恐惧,不时有人喉结蠕动咽下口水。 老五三人在嬴泽一跃而起出现在他们视线当中时,也是不由愣住了。随后,他们便是听到了包围圈中接连不断的传来惨叫声,再之后,惨叫声戛然而止,整个包围圈就开始随着嬴泽的走动而移动。 老五见多识广,他隐约间想到了什么,不由喃喃道,“十三公子......这是武艺!没想到十三公子竟是个武艺高手!” 而最为惊异的非田荣莫属了。他在亲眼目睹嬴泽腾飞而起时,就霍然想起了那名曾经一锤砸碎始皇帝副车架的大力士。寻常之人,根本就无法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与速度。可有些人天赋异禀,再加之他们曾习得奇异的武功心法,便能够做到一些常人无法做到之事。就比如此刻嬴泽瞬间一跳便有一人之高。 他曾听闻过作为始皇帝十三皇子的嬴泽,的确喜欢习武健身。可他从来没有想到,嬴泽的身手竟是如此的了得,俨然可以称得上是一名罕见的武功高手。 虽然他不明白嬴泽为何隐忍到了现在才发挥出如此恐怖的实力,但是他的内心已是开始隐隐有了逃离之心。 “这嬴泽莫不是习得了那些罕见的武功?” 一直站在田荣身旁的神秘人皱着眉头相问,田荣只能郑重的点头答是。 “听闻这些武艺高手掌握着奇异的发力能力,能够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力量、速度,可做出一些例如飞檐走壁的匪夷所思之事。今日一见,倒是有趣。不过,你可曾想过为何这些奇人异士如此厉害,当今的天下还是被秦国一国取得?” 这人神色很是淡然,田荣却是眉头一挑,因为他看见此人从一旁拾起了一柄弓箭。 “来人!撘弓远射,把他射成筛子!” 第一百零五章 箭雨杀人不改色 关于武艺一事,嬴泽也曾询问过蒙毅。而得到的回复便是学习武艺条件颇为苛刻,且仅仅只是个人能力的扩大,所拥有的影响力并不算大。武艺高深者,或可以一敌十人甚至是以一敌百,可人力终有穷竭时,在千军万马面前武艺高手也不过尔尔。 这年近半百之人见多识广,显然更为了解武艺之事。在看出嬴泽不知为何突然便是爆发出强悍的战力之后,他立即拉弓搭箭准备换一种法子针对嬴泽。 武艺再是神奇也不能令人刀枪不入,嬴泽或许能够强大到瞬间击杀数人,可在极速箭雨之下,他同样也将避无可避面临性命之危。 在这神秘人的命令之下,他身旁余下的数人立即做好了射箭准备。 “全部退开!” 一人朝着人群中高喊,本就被嬴泽吓破胆的众人杂乱的向四周溃散。崩溃之势恰如洪水奔袭,一发便不可收拾。本来还能勉强维持一二的包围圈,就此彻底的消散,再也没有人能够坚持下去。 老五三人在后头见那包围圈的众人主动散去,以为敌人已经被嬴泽打退。然而人群刚刚散去一小半,眼尖的老五顿时发现不远处已经有七八人拉弓搭箭,箭弦紧绷,利箭一触即发。 “公子!小心飞箭!!” 老五竭力的对着嬴泽大吼着,也是不顾一切的朝着嬴泽之处奔跑过去。不过这一切都有些迟缓,在老五话尚未说完时,数枚飞箭咻咻破空而来,一支支锐利的箭头都对准了嬴泽的身体要害。 嬴泽猛然蹲下,一把抓起一具尸体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噗!噗噗!! 几乎在嬴泽刚刚躲在尸体后头时,便是接连有三支飞箭扎进了尸体当中,其耳畔更是呼啸着飞箭疾驰之声。 嬴泽堪堪躲过了这么一轮小箭雨,他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在那神秘人身旁顿时又是多了数人。这些人已经开始缓过神来,对嬴泽强大战力的震骇与惊悚,已然转变成为无尽的痛恨和疯狂。在他们眼中,或许只有用尽一切法子杀死嬴泽,他们的心志才能彻底的安静下来。 一转眼,田荣和神秘人身旁已有十余人。他们个个开始拉弦瞄准,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恐惧,把一支支锐利的飞箭对准了嬴泽。 咻! 一箭的率先射出犹如一记信号,紧接着便是十余支飞箭飞速袭来。密密麻麻的飞箭如绵绵细雨,正以一个快到难以想象的速度覆盖而来。 这一次,箭雨委实太过于细密,嬴泽面前的尸体也是无法完全遮挡他的身躯。 就在箭雨即将要把嬴泽射成刺猬时,只见嬴泽忽的把手中的尸体向前一抛。这一刻,时间仿佛变慢了无数倍。当那具尸体被抛出尚且还在半空中时,嬴泽弓身下蹲,再是猛然斜斜向前跳跃,竟然在瞬间超过了尸体的高度。旋即又是猛的一踏,嬴泽以尸体为支点,在空中进行了第二次跳跃。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目瞪口呆,没人能想到嬴泽能够以如此技巧接连两次跳跃,腾飞于半空当中。 咻咻咻!!! 箭雨飞驰而来,全都射在了那具尸体之上,强大的推力顿时便将那尸体往后射倒在地。 在尸体落地之际,田荣等人惊骇的发现,嬴泽在两次飞跃之后,已经安然的落在了地上,且距他们不过数步。 在这么一个距离下,他们根本来不及进行第三轮的拉弓搭箭,也极容易会造成误伤的结果。 嬴泽就这样毫发无伤地站在了他们面前,好不容易才压制下去的恐惧,再度无法抑制地从他们心中迸射开来。这一次,无限的恐惧击溃了每一个人的心灵,他们的身躯在不受控制地颤栗着,手中的弓箭兵刃尽数跌落在地。更有不堪着,直接被吓得大小便失禁,瘫倒在地。 “啊!魔鬼!杀不死的魔鬼!” 随着一个人的哭喊,有人哀嚎着相四处逃散,有人被吓得瘫倒无法动弹,有人则是整个人僵直站立着不知所措......今夜这样的局面,完全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预料的到,甚至包括嬴泽他自己。 转眼间,还能稳住心性站立着面对嬴泽的,也就只有田荣和神秘人了。 夜色浓郁甚于墨,阵阵清凉的海风却是怎么也吹不散此处的血腥味儿。这本该是文人骚客吟诗作对的悠然之地,此时却是尸横遍野,满地都是支离破碎的可怕存在。 任何一个人站在此地,只会感到无尽的恶心。 本来还想要奔跑过去代替嬴泽挡下箭雨的老五,在嬴泽快到惊人的无效反应下,就止住了脚步。这时候的老五,远远的望着少年那还算不上宏伟的背影,眼中尽是炙热的光芒。 嬴泽的勇猛超出了他的想象。不知为何,他看着还是个少年的嬴泽,却是想到了那当之无愧的雄伟始皇帝。在这个少年身上,老五看到了大秦宏远而又辉煌的未来。 “你......真的太可怕了。不久前,我们左手安排准备放弃原有计划,从童男童女一事中彻底脱身时,就打算直接逃离之罘岛。可田荣坚持说要将你引至此地把你击杀,那时候我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不太值当。可现在想来,若是怎能杀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 神秘人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感慨和可惜。 嬴泽没有说话,只是面如表情的看着此人。 “事已至此,终归是一步错步步错。大秦有始皇帝在,有你在,有像扶苏、蒙恬、蒙毅这样的人在,是不可能倒下的啊!我还是看错了,一切都错了。” “你动手吧。” 噗嗤! 话语未落,嬴泽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猛然一个冲撞,递出手中的匕首扎进了神秘人的心脏。嬴泽冷漠的搅动着中手中的匕首,仿佛在做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大秦如何,来轮不到你这样的人来说话。死吧,算是结束了你所有的恶。” 嬴泽手中的匕首还在搅动,一旁的田荣却是拼命的往后撤步,“别杀我!其实这次围杀你也不完全是我的主意!” 第一百零六章 为何这么看不开 嬴泽手中的匕首尚未拔出,田荣却是不住地往后退却。更让嬴泽想不到的是,这田荣一边后退一边透露一些秘密,试图来稳住嬴泽以求嬴泽饶他一命。田荣当下这模样哪里有后世史书上所记载的豪杰风范。 要知道,在嬴泽的印象当中,这田荣身为旧齐的贵族身份的高贵自然不必多说,最重要还是他后来所闯出的巨大成就。那个声名赫赫的田荣是秦末汉初时十八路诸侯的大人物。史书记载,齐国的田荣先是赶走了齐王田都,又是攻杀济北王田安,后来还杀死胶东王田巿,直接称王于三齐之地。那样的田荣,可是有大气魄和实力最盛时的西楚霸王叫板,完全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大枭雄。 而面前这样畏畏缩缩,甚至要出卖队友的田荣,完全就是在冲击着嬴泽的既有印象。 不过嬴泽也不想去考虑那么多,他只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今夜这一切。他现今在别人眼中是个战无不胜的怪物,有着不可想象的勇猛。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的身体俨然达到了一个濒临奔溃的境地。 正如无人能够预想今夜的结局是嬴泽以一人之力反杀近百人,嬴泽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他会忽然感觉身心通透,为何他又会像个武艺高手般拥有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诸多的困惑存于嬴泽心中,也让他倍感困惑。 嘭! 当嬴泽拔出匕首时,神秘人的尸体轰然往后倒下。 田荣并没有看到嬴泽有些吃力拔出匕首的动作,他只知道嬴泽拔出匕首之后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自己。他面容惊惧,不断后退着,也在不断求饶着,“你要相信我,这次围杀当真不是我的主意啊!冤有头债有主,你放过我可好?” 嬴泽冷眉以对,仍是一步步的走向田荣。 其实,嬴泽的身体已经很是疲惫了,疲惫到他像要如常人般快速奔跑起来都有些困难。如此情况,他更加不可能有着像之前那般一跃而起的可怕力量与速度。 可恰是如此,嬴泽这样一步又一步的姿态,给田荣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田荣现今的思绪已然有些紊乱,完全没有注意到嬴泽状态不对,他反而认为嬴泽是故意如此,想要给他施加无形的压力。 “是陈平!是他后来把诛杀你的计划加入其中。他说像你这样的秦人,越早杀了才是最好!” 在强大的心理阴影之下,田荣顿时把陈平的名字说了出来。然而,嬴泽的脚步却依旧没有停下。 他依旧一步步朝着田荣走去。 “止步!你别过来了!”田荣歇斯底里的嘶吼着,他回身一看,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退到了海岸的悬崖边上。此处悬崖并不算高,不过三丈有余。然而,悬崖下边的的礁石林立,常人若从这悬崖边上跳下,九死一生。何况,在这深夜里,海水澎湃,巨浪翻滚,便是水性再好之人就此跳下,也是难以幸存。 田荣深知其中关节,为此他停了下来。身前是手持匕首的凶狠嬴泽,身后又是吞噬人命的大海,一时间田荣退无可退。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正在组建一个前所未有的暗中组织,就像是你们大秦暗水房一样的存在。它的名字叫逆水,寓意所指是逆暗水而行之,推翻大秦。” 心神惊惧的田荣忽的爆出了一个重磅消息,即便是状态极差的嬴泽听到此处也是骤然停住了脚步。 “逆水?” 见嬴泽止步开口言语,田荣心神总算是稍稍一松。 “没错,名字便是叫做逆水。当下正是由韩国张良主持一切事由,届时他会联络六国暗中势力,将六国原由的类似组织力量整合,并重新统一组建,以便往后行事。听闻他现在已经开始着手整合韩国、楚国、齐国的势力。” 如此消息倒还真是出乎了嬴泽的意料。从长昌国城之后,张良一直都是他心中最大的威胁所在。他如果要守卫秦朝,那么张良就必须得彻底的消失于人世间。 果不其然,千古名人就是千古名人,张良即便是不出现在明面上,还是会做着一些影响极大的事情。 嬴泽皱着眉头,既是因为身体的疼痛感在迅速的涌出,也是因为这‘逆水’的组建令他感到头疼。 果然,要和六国遗民以及无数的草根枭雄对抗,简直就是一件让人头疼不已之事。 田荣刚刚松了一口气,却是敏锐看到嬴泽的眉头紧皱,不由再是交待,“还有......那张良曾无意中提及过,他最大的暗手就在咸阳宫宫城之内。” “什么?!” 嬴泽顿时将如海浪涌来的刺痛压制了下去,想要再细细的思量一二。最大的暗手.......咸阳宫宫城。要知道,咸阳是大秦的京师,偌大的城池掺杂着六国的奸细丝毫也不奇怪。可偏偏这咸阳宫宫城,却是大不一样。在宫城当中,唯有始皇帝一众亲族才会居住其中。 再凶猛的狮子也敌不过自己牙齿的疼痛。嬴泽不怕那些看的见的浩大威胁,也不怕其他地方的暗流汹涌,他最怕的便是在大秦最核心的地方出了差池。 那样,将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会让他无从下手。 张良即便智谋通天,也不该在大秦如此强势之时就能够在宫城内留下后手啊!这完全不和乎实情和逻辑!除非.....这暗手并不是他张子房亲手所布置,而是前人种树他则乘凉。 嬴泽越想越是头痛,身上的刺痛再也难以压制。 “嘶!” 嬴泽忍不住痛呼的一声,身体摇摇晃晃的往前迈了两步。而就在此时,心神紧绷的田荣见嬴泽骤然之间向前走来,脑中一慌,下意识的就是往后一退。霎时间,田荣脚步顿时一滑,竟是失足跌落悬崖。 啊!!! 田荣凄厉的惨叫声响起,而后便是一阵阵海浪声传来,完全将声音掩盖了下去。 嬴泽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听闻到耳畔的惨叫声后,不由抬头朝着悬崖边看去。他一脸的愕然,还有些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怎么......怎么这么看不开,自己就跳下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夜色茫茫人倒下 对于田荣的失足落水,嬴泽当真感到惊异无比。其实当田荣交待出逆水的存在开始,嬴泽就已经压制住了心中的杀意,想要留田荣一条性命。毕竟,对于嬴泽而言,有价值的人活着才是最好。若是成为了一具尸体,那价值也就会随之消失。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嬴泽不过是踉跄向前扑腾了两步,一个不小心却是把人吓到了,还就此跌落悬崖。 事已至此,后悔不及,自是无需再想。 人的意志力是一种极为奇妙的存在。当嬴泽凭借着一口气在强行支持着时,即便是身体再是不适他也能够坚持一二。可在确认神秘人已死,田荣更是坠入大海之后,嬴泽的精气神霎时间一散,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便是袭来。那种熟悉的黑暗很快就将嬴泽的意识吞噬殆尽。 嬴泽那没有了意识支撑的身体,瞬间便是软了下来,整个人直接扑在了地上。 “公子!” 老五见嬴泽倒在地上,急忙跑过来将他抱起而后轻轻平放在地上。探查到嬴泽尚且存有微弱的气息,老五的心神方安定下来。其余两名侍卫也拖着重伤的身体守在了嬴泽身旁,警戒四周。 万幸,本就被嬴泽杀破胆的十余人已经在向四周溃散。而随着神秘人和田荣的相继倒下,还存有一丝希望的敌手彻底绝望,直接头也不回的逃离此地。 三名侍卫却是依旧不敢妄动。此时的他们身上都负有重伤,能够以一敌一也算是了不得之事。假如十余人去而复返,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接下来该如此行事?”老五抱着陷入昏迷的嬴泽皱着眉头询问道。 现今仅存的三名侍卫当中,老五的年纪其实并不大,资历也尚浅。此时他询问的是另外一名年纪稍大些的侍卫。这名老侍卫在不久前还被鸣英特意叮嘱过要好生照看嬴泽。 其实说是老侍卫,此人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不过对于随行侍卫而言,这年纪的确是偏大了些。可年岁的积累自然也会带了不可抹灭的优势,比如沉稳老道,又比如更加懂得如何生存下去。 “之前的战斗颇为激烈,这之罘岛又不大,我等尚还在转附山边缘之处。只要大公子他们察觉事情不对,自然会派人来寻找我们。再者十三公子现在重伤不醒,身体极为脆弱经不起折腾,我们原地警戒等待救援是最为妥当的法子,你们两个意下如何?” 老侍卫其实在心中已经打定主要在原地等人前来,不过此时情况特殊,他还是打算听听另外两人的意见。 老侍卫在随行侍卫当中也是小有威望,另一名侍卫自然点了答是。可老五眉头紧皱,仍是有些担忧,“夜长梦必多,此时贼人已经被公子击退,我认为是最好的撤离时机。若是还有贼人藏匿于附近见着我等,届时我等将再无反手之力。何况公子气味微弱,状态不明,若是延误了医治时机......” 老五停顿了一下,认真的看着老侍卫,“我想带着公子尽快赶回营地,以便让徐先生医治。” 老五和老侍卫都不约而同的分析了当下的形势也将嬴泽的身体考虑进去,只不过,这两人的想法很不巧的偏离开来了。两人的想法都极好,也无法说谁对谁错,但都不太好做出决定。 海风拂来,三人陷入了沉默。正在他们决定该如何走好下一步时,不远处的密林中传来一阵阵声响。 密林中的动静不小,由远及近,有脚步声、有嘶吼声、有求饶声......诸多声响传入三人耳中,令他神色一变,身体骤然紧绷了起来。 事情似乎正走向了一个糟糕的结局,三人绝然没有想到,会有人如此迅疾的就找了上来。 三人脸色凝重,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声响传来之处。不知不觉间,他们的气息也变得有些沉重。 嘭! 陡然之间,四具尸体从密林中被抛了出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老侍卫眼神极好,在月华之下,他清晰的认出那死局尸体正是方才四处溃散奔逃的部分贼人。 “应该是自己人。”老侍卫低声言语着,不过他的警惕之心并未解除。 随着尸体的抛出,很快便是有六名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陆续出现在三名侍卫面前。六人离开密林后,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而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悬崖边上三人身上,最后他们的目光停留在了横躺在地的嬴泽身上。 “我们是暗水房的水珠,奉命前来保护十三公子。” 听到了来人自报身份,老侍卫三人心中渐定,好在是自己人先找上门来。而老侍卫之前的猜测也是没错,他们在转附山附近,的确很快就会有人前来查看。 六名黑衣人快步向前,其中一人更是以一口纯正的秦腔边走边问道,“十三公子情况如何了?那些贼人可都被剿杀干净?” “还有十余名贼人趁乱逃脱了,你们方才扔出了那四人便是那些逃脱的贼人。至于十三公子......我等亦是不清楚他的身体状况。总之有些不太好,需要尽快回去医治。” “好!尔等辛苦了,十三公子暂且没事便好。可惜我们行事匆忙并未骑马前来,只能抬着十三公子尽快赶回去了。我们立即行事,先把十三公子送回去再说。” 老侍卫听着此人关切的话语,不由点了点头。身为随行侍卫,他曾多次随始皇帝巡狩天下,资历颇丰。他更是在咸阳宫中兢兢业业担任了多年的侍卫。可即便是他这样的人,这还是第一次正面和暗水房的水珠们接触。 大秦这个神秘到极致的暗水房,对于六国遗民而言是噩梦般的存在。而每一个能够知晓暗水房的大秦之人,都是无比敬佩每一名暗水房水珠。因为有他们在暗中行事,大秦才得以更加安稳的运行着。 老侍卫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一个时刻里接触暗水房的水珠,而这些水珠似乎也比想象中的要好说话。 老侍卫尚是如此,另外一名和老五年纪相仿的侍卫,更是佩服每一位水珠。心绪激动的侍卫向前数步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欢愉的笑意,“你们就是那来去无踪的水珠?今日一见当真......呃......” 这名侍卫刚刚迎了上去和黑衣人面对面,却是惊觉一柄短剑贯穿了自己的心脏。本就一身是伤的他,骤然遭受致命伤害,其身体瞬间软弱无力,旋即便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这名奋战了一夜的侍卫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被领头的黑衣人一手推倒在地。 “呵,看来你们是被打坏脑子了。” 第一百零八章 生死耀荣与废物 侍卫骤然被偷袭杀害,震撼着老侍卫和老五的心灵。 他们两人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号称是暗水房水珠的黑衣人,会毫无预兆的出手杀死了他们的同袍。如此剧变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前一刻才堪堪松懈下来的心神,瞬间又是紧绷起来。 经验老道的老侍卫在第一时间便是唰的一声,挡在了老五面前,“老五!快!带着公子走,我断后!” 老五双眸里满是愤怒,他们十余名朝夕相处的同袍在刚刚那一场厮杀中几近全军覆没。他们三个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不料却是遭到了这六名黑衣人的欺骗,乃至失去了性命。 双眼通红的老五强忍着满腔的怒火,立即转身背起了嬴泽。 “都这个时候了,还断后?你们可别再痴心妄想了。上!” 领头的黑衣人话音一落,其余五人顿时闪出,倏然便是封锁住了老五的所有退路。留给老五和嬴泽的唯一选择,也就只有身后的悬崖了。 这样的局面是老侍卫和老五都不曾预想过的,尤其是老侍卫此刻心怀愧疚。若是方才听从老五的建议,他们立即离开此地,或许也就会有一丝生机,而那一名侍卫也就不会惨死在他的面前。 世上之事便是如此诡谲无常,仅仅只是一个犹豫片刻的决定,最终得到的便是如此惨痛的一个结局,乃至将要付上所有人的性命。 领头的黑衣人直接牵制着老侍卫,其余五人更是盯死了老五和他背上的嬴泽。六名身手不凡的黑衣人,对上浑身伤势的老侍卫和老五,如此倒向一边的境况,根本就断去了嬴泽一方生存的希望。 有人曾说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而在这样直接面对面的情况下,老侍卫和老五的一举一动都被黑衣人收入眼底,他们也不可能再有任何的计谋可施展。 死局,绝对意义上的死局。 月夜之下,老侍卫悠悠的叹了口气,忽然直接把手中的兵刃丢在了地上。哐当的碰撞之声,老五转头看去满是不解。 “唉,这次算是我们认栽了。诸事不可强求,今夜拼杀了这么久,大家都死得差不多了,我也累了。要杀要剐,悉请尊便。” 老侍卫一脸的怅然与绝望,似乎完全放弃了挣扎,尤其是他丢下兵刃的举动,令黑衣人也感到有些意外。 “你这是干什么?!拾起兵刃,我们咸阳宫侍卫,宁可战死,绝不求饶!” 耳畔是老五的怒吼,老侍卫却置若罔闻。 领头的黑衣人饶有兴致的看着老侍卫,“这倒是稀奇之事,我还真未听闻咸阳宫的侍卫会跪地求饶的。你既然如此有诚意,我不妨成全你。” 此人如此言语,距离他最近的另一名黑衣人却是提醒道,“主子吩咐过,得尽快行事,不得拖延。我们......” “住嘴!如何行事我自有分寸。” 领头的黑衣人立即便是打住那人的建言,继续将目光投向了老侍卫,“往日里你们这些随行侍卫最是神气,来,跪下,求饶几句让我听听。” “万万不可!你怎能如此作贱自己!又怎能堕我大秦威严!?” 在老五的愤然言语中,老侍卫的身躯颤抖着,砰的一下便是单膝跪在了地上。老侍卫低垂着脑袋,死死咬着牙,有些难以开口。 然而领头的黑衣人得寸进尺,他冷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不够,继续。” 老侍卫颤栗的身体似乎还在挣扎着,犹豫了片刻后,他的另一只膝盖也是跪了下来。而在双膝下跪的瞬间,老侍卫的身躯稳住了,完全没有一丝抖动,就直挺挺的跪在了黑衣人的身下。 老五看见这一幕后,心神震动,立刻便扭头不再多看一眼。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老侍卫会这样跪倒在贼人面前。不由间,他想起了那名在昌国城替他挡住一箭而死去的同袍,他曾经和那名同袍满怀骄傲的加入了咸阳宫侍卫队。那时,作为老前辈的老侍卫,也是拍着胸脯跟他们细数侍卫队的耀荣与辉煌。 然而,时间流逝,曾和他关系最好的同袍死去了,和他朝夕相处的一众侍卫也死去了,现今连他视为精神荣耀代表者的老侍卫居然跪倒在敌人面前。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冲击着他老五的心志。他渐渐的有些看不懂眼前的世间了。 “哈哈,咸阳宫的守护侍卫,哈哈,你们平日里不是耀武扬威嘛!今日还不是拜倒在我的脚底之下!” 领头人肆意的大笑着,言语间,抬腿一脚就踩在了老侍卫的头上。 “趴下!” 老侍卫直挺挺的腰杆弯了下去,整个脑袋也是如领头者所言贴在了地上。 “哈哈蛤!始皇帝的利刃,咸阳宫的护卫,哈哈,也不过如此!今日,你被我被踩在脚下。终有一日,你们都会臣服在主子的脚下。” 黑衣人的脚狠狠的踏着老侍卫的脑袋,肆无忌惮的狂笑着,仿佛要把身上积蓄许久的不满与恨意发泄个干净。 就这样,在这个寂寥的黑夜下,黑衣人狂笑不止,甚至放肆。 好一会儿后,黑衣人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激荡的心绪。他满是怜悯的看着脚下的老侍卫,“哼,可惜啊,因为你是咸阳宫的侍卫,即便是像一条死狗,也不能让你继续活下去。” 老侍卫的被黑衣人踩着脑袋,身体不好动弹,而奇异的是他也并没有挣扎,似乎已经完全认命,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抛弃而去,包括尊严、耀荣乃至性命。 不知为何,黑衣人看着老侍卫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模样顿时觉得有些恶心。他一脚揣在了老侍卫的肩膀上,把老侍卫踹了个背贴泥土面朝天。 老侍卫的面无表情,还真像条死狗般一动不动。 黑衣人一脸晦气,他想要从志气盎然的侍卫身上得到快意,而不是玩弄一条令人作呕的死狗。他转身看向了那满脸愤怒的老五,冷冷一笑, “都是废物!动手!先把那十三公子给杀了!” 在领头黑衣人的吩咐下,其余五人刹那间便开始动手。 第一百零九章 接连倒下无人生 山林间的夜色格外浓郁,若是没有天上那不断游走的月亮,四周只有黑漆漆的一片,人的眼睛便会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这本该是一个寻常的夜晚,夜阑人静,万物也将坠入梦乡。而在之罘岛的转附山周遭,整整一夜都没人能够休息片刻。尽管很多人都极其疲惫,但无人敢放松心神,若是一个不留心,性命也就可能直接交待在这迷茫的深夜里。 在临海的岸边小悬崖处,六名黑衣人围堵着三人。一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另一个满脸愤怒的人则是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在领头黑衣人的吩咐之下,五人动作利落,齐齐举刀杀向了老五。 老五的身手的确不凡,可经过一夜的鏖战,其身上也是留小了不少的伤口,更为棘手的是他还背着嬴泽。正如他之前所推测般,此时若有敌手前来袭杀,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几近等于束手就擒。 满腔悲愤的老五无奈之下只能将嬴泽放在地上,挡在了嬴泽的面前,准备与那五人拼个你死我活。尽管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结局,可老五心中只有简单的一个念头:要杀公子可以,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并不是什么豪言壮语,甚至于老五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只是提着长剑做着防御姿势,坚定地挡在了嬴泽的面前。 “来吧!” 即将迎上五名强大的敌人,老五怒然吼了一声。 下一瞬,五名黑衣人直接攻了上来。 啊—— “该死!” 骤然之间,一声凄厉的痛呼划破了夜空。这个声音不是老五或是那五名黑衣人所发出,而在站在一旁看戏的领头的那名黑衣人。 因为事出突然,五人立即止步,闻声回头,察看具体实情。不知何时,只见一柄长长的利剑贯穿了领头黑衣人的胸膛。这柄剑从其后心的位置精准的刺进,再是从其前胸处冒出。 黑衣人低头看着胸前冒出的长剑,双眸里尽是震惊,显然他完全没有料到有人会从背后刺杀他。 而递出这么一剑的人正是方才如同一条死狗般的老侍卫。他默默的接受着黑衣人的侮辱,直到黑衣人完全将注意力放在老五和嬴泽身上,所有人都无视他时,他才像一条毒蛇般于骤然出击,且是致命的一击。 “杀!继续给我杀!” 领头的黑衣人嘶吼着,回身便是一个肘击想要击倒老侍卫。常年的战斗经验令他下意识的退开,避开了黑衣人锤死挣扎的一击。不过老侍卫为此也失去了抽出长剑乃至补刀的机会。 领头的黑衣人单膝跪倒在地。如此伤势他必死无疑,然而锋利的长剑造成的创口并不大,他还能短暂的存活片刻,哪怕这片刻时间里充满着无限的痛苦。 与此同时,其余五人见领头的黑衣人被偷袭仅仅只是在瞬间感到一丝惊异,旋即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而是以更加迅捷的速度杀向了老五。 相比于五名黑衣人的极速反应,反倒是老五更加惊讶于老侍卫的兀然偷袭。他心中愕然的同时也是感到一阵高兴,原来老侍卫并不是自甘堕落,他不过是想要让大家活下去而已。 “小心!” 而就这老五这愣神的刹那,一名黑衣人已然临近老五身前高举大刀狠狠的劈向了老五的脖子。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五被老侍卫的示警所惊醒。他的应激反应在这一刻没由来的出现,感觉到头顶上方呼呼的肃然冷风,他下意识便是歪斜着脖子向一旁撤步。 唰! 大刀几近贴着老五的侧脸狠狠劈下,尽管老五在极力的躲避着,可他的肩头还是大刀削掉了一块皮肉。 强烈的刺痛瞬间涌上心头,老五想不也想,借着痛楚把所有的力量的都集中在了手中的长剑上,猛然便是一个横砍。 长剑恰好砍在了那人的脖颈之上,鲜血霎时迸射而出。可惜的是长剑并不够厚重,也不适合横砍,在用力过度的使用下,并没有砍断那人的脖子,反而是把长剑给崩断了。 不过那人脖颈上血如泉涌,立即便是痛苦的倒在地上打滚,已然不可能再有活下去。 老五手持着半截短短的断剑,又是有一名黑衣人迎面杀来。老五踉踉跄跄,被黑衣人逼杀得节节败退。 而他猛地发现,此时只有一名黑衣人正在与他交手,其余三名黑衣人已经直接绕过了他,径直杀向了嬴泽。 “不!” 老五怒吼着,眼看嬴泽就要被三柄大刀砍断身体,他却只能疲于招架,根本无力前去援救。而因为他的注意力分散,本就只能勉强拆招的他,立即又是被人抓住时机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三名黑衣人已经来到嬴泽面前,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嬴泽根本不知晓当下情况的危机。 没有任何奇迹的发生,三柄大刀狠狠的朝着嬴泽砍下。 噗嗤! 血光四散,老五怒目而视,哑然无声。 三柄大刀并没有砍在嬴泽的身上,而是被一旁赶来的老侍卫给挡了下来。老侍卫手无兵刃,情况又是万般危机,他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嬴泽挡下了这凶狠的三刀。 霎时间,老侍卫的身上惨不忍睹鲜血直流。黑衣人对于老侍卫的陡然挡刀的行径也是感到了些许惊讶,不过他们冷漠的抽刀,又是接连对着老侍卫捅了数刀。 如此伤势,老侍卫的身体无力倒下,倒在了嬴泽的身旁。 至此,再也无人能够阻挡黑衣人的杀戮步伐。 老五眼睁睁的看着老侍卫被黑衣人捅杀,又是无力地看着老侍卫倒下。他有些明白又有些困惑的发现,老侍卫临死前竟面带笑容。那情绪复杂的笑容里像是带着一丝解脱与欣慰,还有老五昔日里曾在老侍卫身上感受到的那种无上荣耀。 “啊!死!!!” 老五彻底的激怒了,他几近丧失了理智,像个疯子一般不讲任何招式,不要命的胡乱砍刺还击。黑衣人面对老五的疯狂尚未来得及应对,老五倏然纵身一跳扑了上来。黑衣人倒在了地上,老五骑在了他的身上。刀在老五扑倒时扎在了他的腹部,可他却仿佛不知疼痛般,不顾一切地用断剑扎向黑衣人的脑袋。 一下两下三下......黑衣人气息全无,老五仍是将人扎了个触目惊心。 他猛地站起身来正欲杀敌救下嬴泽,却是轰的一下直直的栽倒在了地上,彻底的失去了意识。带着愤怒和不甘,老五却是不用眼睁睁看着黑衣人挥刀砍杀嬴泽了。 第一百一十章 姗姗来迟的救援 天色很暗,悄然间已是来到了下半夜。 今夜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数不清的人由于各种原因而倒下,乃至再也见不到白昼的光明。 老五在发狂状态之下怒然扎死了一名黑衣人,随后也猝然倒在了地上。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最后剩下的三名黑衣人见其倒下后,更是放心的应对他们今夜的目标。 明明是一个极好的局面,面对只有两名重伤的侍卫,他们六人前来,却只剩下三人尚且还站立着。现今嬴泽依旧平躺在地上,没有丝毫的动静。 一名又一名侍卫为了保护嬴泽而倒下了,现在再也没有人能够护他周全了。 三名黑衣人看着嬴泽,已然不敢再有片刻的犹豫,三人先后举刀挥下,要将嬴泽剁成肉泥。 咻!咻咻!! 大刀尚未落下,几声尖锐的空气撕裂声传来,三支锋利的长箭袭杀而来,准确的贯穿了三名黑衣人的喉咙。 三人手中的刀顿时变得有些无力,却依旧悬在半空当中,有一名黑衣人临时之际似乎还想继续挥刀拉上嬴泽赔命。 然而,又是有数支长箭飞射而来,噗噗噗的穿进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根本做出任何有威胁的举动。 三名黑衣人身中数箭,生机尽失,直接瘫倒在了地上。他们与老那老侍卫一起倒在了嬴泽的身旁,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他们还是有些不太甘心。 这嬴泽三番两次明明就要死在他们面前了,可却总是意外连连,不尽人意。 在三人倒下后,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一支数人的队伍立即赶了过来。这批人同样也是身穿一袭黑衣,带头的则是和嬴泽打过交道的王敖。 显然,这几人才是真正的暗水房水珠。 王敖跳着下马查探嬴泽的身体,在确认嬴泽尚有一丝微弱气息后,才长舒了一口气。自从下面的水珠告知他嬴泽的踪迹消失不见后,他就请命在四周展开了搜查。因为夜里不便行事,另外一头又因为童男童女住所发生混乱需要大量人手。王敖只能领着七名得力手下在拼命的搜寻着。 万幸,嬴泽还活着。尽管他衣裳破烂,周身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可他终究还是活着。而有些古怪的是,嬴泽身上外伤不少,甚至有几道明显的皮开肉绽乃至可见白骨的剑伤,可不知为何这些大伤痕都已经慢慢的开始结痂不再流血。 看着昏迷不醒的嬴泽,王敖又是打量了一下周遭的情况,不由苦笑了起来。不过是两个多月前,在那昌国城城郊的一片密林里,嬴泽也像现在般一身是伤。 那时,三名贼人面目全非。而现在却是鲜血成片,遍地都是尸首,已有上百人永久的躺在了此地。相比于曾经的三名贼人,此时此地才是一处真正的修罗场。 “即刻检查四周,看是否还有活口。你们两个立即回营地用马车把徐先生请来,就说十三公子重伤命危,还请速速前来。” “喏!” 王敖一声令下,两人骑马奔驰消失在了视线中。其余人也是开始举着火把检查四周。 嬴泽此时具体伤势不明,王敖根本就不敢骑着马带嬴泽回去。好在此地距离营地并不远,快马加鞭弄辆马车来也花费不了多长时间。 其余手下都去一旁探查情况,王敖则是从身旁看起。最先映入王敖眼帘的自然是距离嬴泽最近的老侍卫。老侍卫双眸怒睁着,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可他胸前却是惨不忍睹的有着十几道刀痕。 王敖微微皱着眉头,他曾经见过这名老侍卫几面,犹记得始皇帝有一次还曾在私下里夸赞过此人的忠厚。只是没到,这老侍卫会倒在了这里。 王敖摇了摇头叹息着看向一旁的三名黑衣人,细细检查了一番却是一无所获。而后他走了数步就看到了腹部还是往外溢血的老五。 月色下,王敖看到老五的胸膛还在上下微微起伏着。 “来人!这里有活口,先简单为他包扎止血!” 这是王敖等人迄今发现的出嬴泽外的唯一幸存者,他们连忙为老五进行包扎。可惜的是,老五依旧是昏迷状态,他们根本无法知道方才具体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王敖守在嬴泽身旁听着手下的汇报。 “当真没有一个活口了吗?” “没了。” 王敖心绪有些沉重。整整十八名精锐的咸阳宫随行侍卫,除去老五一人,尽数死在了此地。当然,他们也以自己勇猛换掉了近百名敌手。 以十八对上一百,这样的数字委实称得上是恐怖。如此战绩的确不会辱没了咸阳宫侍卫的威名。只是,这一个个大秦的精锐侍卫终究还是没了。 “这一百名贼人身手不凡,绝非散兵游勇。而且此人身份极为特殊,很有可能就是今夜混乱的始作俑者。”有一名水珠说话间将一具尸首摆在了王敖的身前。 “这是何人?” 面对王敖的疑问,水珠轻声道,“这是一名掌管一县兵权的县尉,此县正是胶东郡所属。的确,想童男童女这样祸及整个齐地的大事,唯有这种实权人物,方能掀起一番风雨。不过,只怕......” 这名水珠没有再继续说话,王敖也是明白水珠的意思,“此事就此打住,我自会禀报陛下。你还发现了什么其他线索?” “按照战场和周围的痕迹上来看,后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应该还有不少人四处溃逃了。”一名水珠分析着,“而这五名黑衣人应该是在大战结束后才来行刺十三公子。此外,属下推测,应该还有一名黑衣人掉入海中。从流血量和其他爬痕上看,此人极有可能身负必死之伤,且是他自己主动跳崖的。” 王敖点了点头,他自然也是看到了在这悬崖边上一条血迹。王敖相信属下的判断,而令他有些不解的是,这人为何要主动爬进跳崖呢? 在王敖愣神思量之时,耳畔的海浪声惊醒了他。 掩饰身份! 常年待在暗水房的王敖瞬间便是想到这么一个可能。待天亮时,汹涌的浪涛定会将那人的尸首吞噬而去,在这茫茫大海当中,他们决然不可能再找到蛛丝马迹来判定刺杀者的身份。 究竟会是谁在这样一个夜里派人前来刺杀嬴泽,还如此畏手畏脚呢? 王敖有些想不通,也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整理好一众侍卫的尸首,静候来援。此外,这五名黑衣人带回去,要细细检验一番。此事绝密,不可向任何人泄露一二。” 幽幽下弦月,声声海浪涌。执掌暗水房的王敖越发觉得今夜的事情,远非表明这般简单。这其中似乎还掺杂着连他也不曾知晓的许多诡异之事。 不久后,一辆马车和一批人马由远至近赶了过来。 王敖远远的看着那辆马车,神色一惊。 第一百一十一章 神秘莫测鬼谷子 王敖在远处便是看到了那辆马车,而能令他神色变化的唯有当今大秦的那个无上存在。他实在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匆忙的夜里,始皇帝竟然会驱车前来。 很快,车马都停了下来。率先下车的自然便是身形清瘦的始皇帝。 “拜见陛下!” “免礼,尔等各司其职,王敖你且去安排。” “喏!” 显然现在不是向始皇帝禀报情况的好时机,他立即安排人手处理其余杂事,且是守卫在一旁。 始皇帝下车后,立即来到了嬴泽面前,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衣冠不整的徐福。这一场兀然的行程明显搅扰了老道士的清梦。 不过徐福可不敢有丝毫怨言,他立即蹲下身子检查着嬴泽的身体,随后才是让人将嬴泽轻轻抬上了马车中。 “先生,泽儿情况如何?” “陛下,请稍等片刻,容老道再细细为十三公子检查一番。” “自然。先生请!” 徐福得到始皇帝的许可后,开始认真的为嬴泽把脉,而后又是认认真真的检查着嬴泽身上的每一处伤势。 良久之后,徐福为嬴泽包扎处理好外伤,又是喂下一些疗伤药丸。 徐福请始皇帝走下了马车,单独走到一旁方开口叹息道,“十三公子性命无忧,虽说一身是伤,但修养个十天半个月便会恢复过来。可公子现今的状态委实有些古怪。” 始皇帝还未彻底安下心来,却是听到徐福言语未尽,另有担忧。 “古怪?此话从何说起?” “陛下不擅医理,但也应是明白人体受创后的自愈能力是极为有限的。即便是无心间划破了手指,也是需要数日方能愈合,更不必说那些更重的伤势。可十三公子身上,尤其是他躯干上中的三剑完全不合此理。这三剑的创口极大极深可见血肉,但却未经任何医治处理就自行开始愈合不再溢血而出。老道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情况。而若不是因为这古怪状态的存在,十三公子必然会流血过多,现今空有性命之危,乃至轮不到老道出手医治。” 始皇帝认真的听着徐福的话,不禁陷入了沉默,许久后他才缓缓问道,“先生,此事是好是坏?” “今次救了公子一命,自是好事。往后若是能继续有此自愈能力自然更是好事。但陛下定然比老道更明白,世间可不会有平白无故的好事。自博浪沙刺杀后,这短短的数个月内,十三公子的身体先后多次受到重创。今夜十三公子会有如此状态其实也算是符合常理。如此看来,极有可能是因为公子体内的藏了那么多年的东西已经逐步涌现而出,有些事情也正在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发展着。” “竟是如此之快,当真不给朕些许时日么......” 始皇帝这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一旁的徐福却是多少有些明白始皇帝当下的心境。此刻的徐福显然不好再继续说话,只能继续静静的等待着。 又是过了好一会儿,始皇帝才一扫先前的感慨,“事已至此,不必自扰,且是做好该做之事便好。先生,出海一事你可准备妥当,又有几分把握?” “都到了如此时刻,老道哪里还能退却。对于陛下,老道还是之前那句话。此事老道定会尽力而为,可却不能保证去有所成。这些时日十三公子前后为童男童女一事费心尽力,三千之数还是免了吧。凑齐三百童男童女便可,此数已是最低不能再有所减少了。毕竟,此事还是要做做样子,免得瞒不过去,就更加做不成要紧事了。” 始皇帝点了点头,“童男童女一事理当如此,待明天处置好此事,先生便可在这几日选个良道吉日出海了。之后诸事可就有劳先生了。” “为陛下做事乃老道的福分,怎敢言及其他。”虽然始皇帝对他徐福很是客气有礼,但徐福倒也不敢恃才傲物。毕竟,站在他面前的可是千古一帝嬴政,他徐福就算再是喜欢摆谱也不敢在始皇帝的面前得瑟。 这是他行走天下数十年得来的结论,也曾是他那半个师尊鬼谷子曾警戒他的话语。 “先生,还有一事可否告知于朕?” “陛下请讲,老夫定当知无不言。” “敢问先生,先生的师尊今日可还在世?”徐福前一瞬才想到了鬼谷子,这一刻始皇帝很是巧合又是向其询问。 徐福立即便是摇了摇头,“实不相瞒,老道也有数十年未曾见过师尊他老人家了。不过,老道心中始终相信他老人家一定还活着。若说这世上真有仙人存在的话,老道此生所见也就唯有师尊一人耳。数十年前,老道尚且年幼,师尊便已是活了超过百年,如此岁数若还称不上仙人,老道是决然不相信的。何况师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实乃当世仙人也。” 徐福这回答始皇帝并不意外,早在之前他便已经从徐福口中得到了如此回复。而让始皇帝一直颇为信任徐福的缘由,其实并不是徐福的能力有如何厉害,而是他嬴政在年轻时便和那鬼谷子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的鬼谷子已经是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更甚青年。鬼谷子不过是简单和他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嗯......一看就是个倔脾气的小家伙儿。 身具祖龙之魂,他日必将一统天下,只是有些可惜了。 别问啦,老夫无名无姓,鬼谷子是也。 若干年过去了,始皇帝至今还记得鬼谷子这些没头没尾的话语。而直到后来他成为了秦国之主一统六国,他才慢慢意识到鬼谷子的奇异之处。而在不久前,嬴泽更是莫名的成为他为祖龙,如此更是应证了当年鬼谷子的话。 后来始皇帝还认识了不少阴阳家大能,见识了许多奇异之事,他更加坚信世上是会神仙存在的。只是,他还未曾见过罢了。 未曾经见过之事并不代表其不存在。始皇帝总会如此告诉自己。 “也罢,此事的确有些勉强了。先生做好当下该做之事便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秦铁血可曾忘 不知不觉中,黑夜即将成为过去。在这越发浓郁的黑色里,火把昏黄的光晕显得有些明亮。 在确认嬴泽性命无忧时,始皇帝已经走下了马车,站在悬崖边上迎着冰凉的海风负手而立。 近处海浪澎湃依旧,远处的波平则更为浪缓些,月亮低低悬在海面撒下一层银辉,波涛一动水面就像是闪光的珠子一样,一粒一粒地跳跃着,鳞光闪闪。在寂静的夜色中,如此情景会不由使得人心沉静不作他想,只是感受着这遥远、幽静、漫无边际的大海,感受着大自然的馈赠。 始皇帝就这样静静伫立了许久,不言不语,他身后一步的王敖则一直低垂着脑袋默默守候。王敖掌管着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暗水房,此时的姿态却是那般的卑微。并非因为始皇帝的强势或是刻意,只是王敖从心底里便是觉得自己理应如此。 面对着有着盖世功绩的雄伟始皇帝,王敖丝毫不觉得自己如此姿态有何不妥。其实,王敖很是喜欢静静的待在始皇帝的身旁,在这样的时候他总是能更加清晰的感受到始皇帝的伟大。只不过,不知从何时开始,他隐隐觉得始皇帝这仿佛万年不倒的雄伟身影渐渐变得有些疲惫。 “咳咳。” 始皇帝肩头抖动了几下,咳嗽声亦是随之传出。 王敖心神瞬时回归,下意识便是建言道,“陛下,夜里寒凉,海风也大,还请早些回去歇息。” 伺候了始皇帝多年,王敖深知始皇帝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倔脾气。若是始皇帝不愿意回去,他王敖即便再是如何劝说也是无用。不过基于对始皇帝的关切,王敖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而低垂着头的他,并没有看到始皇帝用手帕擦了擦嘴,洁白的手帕上带着刺眼的猩红。 “王敖,都多少年了。遥想当年你以一万金了郭开,那是何等风采!可这一转眼啊,武安君李牧已死,他守护一生的赵国也亡了,便是大秦一统六国也过去三年了。” 王敖听着始皇帝的感慨有些意外,他极少会听到始皇帝感慨往事。在他的印象中,始皇帝就像是一匹永不停歇的高傲骏马,带领着一切勇往直前。而转瞬一想,时光的确匆匆,十余年弹指消逝,许多故人已不在,旧事亦是随风飘散不知去向。 念及此处,王敖忽的抬起了头,他看着始皇帝的侧脸,猛然惊醒,他多年的追随让他下意识的将始皇帝当做神仙般的存在。 可此刻他恍惚间醒悟,陛下同样也是人,而非所谓的神或仙。 尚且比始皇帝年轻不少的他都不再如那时般意气风发,何况是年纪已步入知天命的始皇帝。 未曾听到王敖言语,始皇帝继续道,“也罢,如此感慨不说也罢。王敖,近来杂事繁多,你还需多加尽心。待之罘岛诸事一了,朕便会直接会咸阳。” “微臣自当尽心做事。” “嗯。今夜发生了不少事情,有关于童男童女一事,你且去和扶苏蒙毅二人说明一番,他们自会处理好明面上的事情,其余的按照暗水房的规矩去做便可。此间一众牺牲的侍卫,赏赐加一倍,要替他们处置好后事。你可还有特殊发现?” “陛下,微臣还有两件事要禀报。” “说。” “一是在此地对十三公子进行围杀之人,前后共有两批,这两批人来历都极为古怪。水珠在这里发现了一名手握兵权的现任县尉,这里近百名逆贼都是这县尉豢养的私兵,这些人可能都曾做过郡尉兵,受过严格的训练。依照现有的线索,我们初步推测这县尉应该就是挑起童男童女一事的背后之人。而此事祸及整个齐地,影响极远,这县尉虽说能量不小,可微臣担心其背后仍有同党。” 王敖的说法很是谨慎,并未完全确定,多是说推测而出。可面前的始皇帝很是清楚,如此推测几乎就是无限接近的真相。不论在此次童男童女一事中,还有没有其他的秦吏参与其中,但不可否认的是定然还会有像这县尉一样的人存在。 他们明面上已经归顺了大秦,并且还是大秦的一方官吏,可私底下却是暗中积攒着力量,做着要推翻大秦的逆反之事。此事不论是始皇帝还是王敖,甚至是朝中的诸多大臣心中都有数,但是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之事。 之所以会如此,并不是始皇帝的纵容,也不是什么决策的失误,而是大秦实在是太缺乏人才了。 大秦在始皇帝的手中,真正的征伐不过短短的十年。在这十年的时光里,大秦铁血横扫六国,以势不可挡的姿态迅速的吞噬了山东六国。如此,秦国这样一个偏居西方的后起之秀,根本无法彻底消化六国的一切。若是秦国以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时日,慢慢将六国蚕食殆尽,像今夜这县尉般的事情便可能不会发生了。 当初为了稳固六国局势,为了安抚寻常黔首,尤其是在齐地和楚地,始皇帝不得不任用大量的当地有名望者或是豪杰为秦吏,希望以此来巩固整个大局。当年,在如此政令的实施前,始皇帝就和一众大臣考虑过其中的弊端,但再三思量后也只能如此而为。在刚开始的一两年内,也许是颇为忌惮大秦的威势,许多人不敢就此顶风冒头。而今三年已过,就开始有宵小之辈不安现状了。 经过博浪沙以及昌国城的刺杀后,始皇帝已经是深切的明白了六国遗民的固执。不仅仅是这些表里不一的秦吏,还有更多人在燕、齐、楚这些地区隐姓埋名,阴结党徒,并与游士广通声气,伺机而动,希冀推翻大秦,以便恢复昔日的诸侯林立的割据局面。 “看来,也是时候该动动手了。不过才三年就开始忘记大秦的铁血了吗?王敖,此事彻查,届时将所有背后之人清列名单,朕会一一让他们后悔。” “喏!” “还有一事呢?” “还有一事,便是关乎于第二批的刺杀十三公子的贼人。臣怀疑,此事乃朝中之人所为。”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事情远比想象糟 “朝中之人所为?” 始皇帝重复着王敖的话语,显然对王敖的话语感到一些惊异。 “继续。” 始皇帝很快便是恢复了既往的神态,只是轻描淡写的问着,但王敖很是敏锐的感觉到了始皇帝对于此事的关注。这不但是察言观色的事情,而是从许多细节里也能反映出来。就比如始皇帝在这深夜里也要赶来确认嬴泽的安危般,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就能看出他对嬴泽的关爱。 当然,掌管着暗水房的王敖也是知道,咸阳宫里头还有一位更加关心嬴泽的存在。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他王敖可谓是地位崇高,受人尊重。可在这两位的面前,他王敖只能点头哈腰唯命是从。故而不论如何他王敖都不能怠慢嬴泽,甚至于在某些方面上还要更加密切关注着嬴泽的动向。 “方才所言,第一批刺杀十三公子之人就是这县尉所带领的一百余名手下。而从现场的勘验来看,他们应该是被十三公子等人给击退了。最后这县尉死于十三公子之手,而还有一些余孽则是慌乱向四周逃散。有些奇异的是,在这场打斗中,似乎有人力挽狂澜展示了极其强悍的武力,直接击退了贼人,但微臣和手下怎么推测也是想不到在场会有谁有这样的能耐。即便是那各方面都极为优秀的老侍卫也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始皇帝听着王敖的话顿时便是明白了这所谓的力挽狂澜的人是谁了,毕竟刚刚那徐福老道才说了嬴泽身上发生了一些古怪。“不必多想了,这个人就是泽儿。想必你也是大概猜出来了,只是有些不太敢相信罢了。此事绝密,不得对任何人提及。说说第二批人吧。” “喏!”王敖惊讶的同时立即就将心中所有的好奇给压制了下去。在官场上摸爬打滚多年,这些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第二批人则是六、七名黑衣人。这些人极有可能是要冒充我们暗水房的水珠。因为这个身份,老侍卫等人戒心不足,一名侍卫便是被偷袭击杀,最后老侍卫也被杀害。好在十三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微臣堪堪赶到击杀了这些黑衣人。” “主要会怀疑是朝中之人所为,理由有三。其一,六国遗民对于暗水房的熟悉程度极低,大多处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程度。这些人黑衣人的装扮倒与我们执行任务时的装扮有几分相似。最为熟悉暗水房的也就只有我朝中人,且是重臣之列,故有所怀疑。其二,水珠发现有一名黑衣人身负致命伤势后主动跳崖入海,此举多半是为了掩饰某些事实,不让我们搜查到更多的证据。相比于前一批刺杀十三公子之人的大张旗鼓,这个黑衣人如此行径实在有些古怪。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在一名黑衣人的尸首身上看到了一个标记,也正是因为这个标记,微臣才会怀疑到朝中之人身上。” “哦?什么标记?” “专属于宫中侍卫的标记。” 此话一出,始皇帝的目光骤然一凝,“此标记可有特指?” “有,乃是郎中令所属侍卫。” 王敖低垂着脑袋,说完这话之后便不再也不敢再说话。 所谓的郎中令,正是指位列上卿的郎中令蒙毅。始皇帝向来信任蒙氏家族,蒙恬在外手握军权,蒙毅在内影响朝堂,蒙家是当下大秦最为显赫的家族,甚至没有之一。明年大公子嬴扶苏还会迎娶蒙恬的长女,如此亲近的关系将会使得蒙家的地位更进一步。 可现在竟然有刺杀者身上带着郎中令侍卫特有的标志,这简直就是令人匪夷所思之事。 始皇帝陷入了沉默,王敖更是不敢出声。 其实,蒙毅身为郎中令,掌管宫中一众侍卫部署众多,手下之人更是数不胜数。从这方面来看,此人还真不一定就是奉蒙毅之令前来刺杀。但始皇帝仍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一件事情——党争。 大秦一统天下已有三年,他一直以为此事可以缓这再谈,可今夜之事似乎隐隐约约开始指向了这个问题。早知道,以蒙恬和蒙毅两兄弟为首的蒙家,早早的就和大公子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此外朝中其他大臣也是基本支持扶苏,甚至默认扶苏便是太子。在之前,一众皇子要不尚且年幼,要不则是才能不佳,根本就无人能够感动扶苏的地位。 然后,嬴泽打破了这个局面。于昌国城县令府衙的一番表现,已经让嬴泽开始出现在众人面前,也让许多人有了一个新的选择。 党争一事无非就是站队二字,其中并不完全就是看重某位皇子的才能。即便是像扶苏这样淳厚品性,也难免会有大臣与其理念性情不和,甚至在过往有过不好的往来。如此,若还是强行站在扶苏一边,只会落得个尴尬的局面。现在,当扶苏不再是太子之位的唯一选择,许多人可能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正如王敖所想,不论今夜刺杀一事是不是蒙毅所为,但这决然是与朝中重臣脱不了干系。而在这样一个内忧外患的时候,始皇帝可不想朝中再是出些什么差池。 “此事容后再议,切莫不可泄露一丝风声。至于背后之人……暂且不要深究,待事情平稳些再做彻查,事情一件件来莫要自乱方寸。” 得到如此命令,王敖也不感到奇怪。现今的确是多事之秋,若是分散精力管的太多,事情可能只会适得其反。当然,作为属下的王敖领命答是随后行动便可,他不需要多想也不能胡思乱想。 王敖领命行动,继续收整着战场,而始皇帝则是坐着马车踏着黎明的微光重回住所之地。 不久之后,红霞现世开始普照大地。他们从古至今一如既往的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有些一份无人可比的执拗。 在霞光的笼罩下,童男童女那边的动乱也渐渐稳定了下来。此事刚了,一袭白衣拖着疲倦的身体,匆忙回到了营地。 “玥儿,十三如何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孔鲋上门助善后 扶苏一见到脸颊尚且还带着泪痕的小侍女,立即便是出言相问。而随着扶苏这么一问,小侍女本来已经哭干了的泪水又是情不自禁的蹿出眼眶。 “公子他身上大大小小有四十余道伤痕,昨夜归来时浑身是徐先生却说公子没什么大碍。这怎么会是无碍呢,公子一定疼得不行,也不知道公子昨夜是如果熬过来的,都怪玥儿不好没能照顾好公子......” 小侍女抽泣着说着话,嘀嘀咕咕间也是吐露了不少有些不着边的言语。而扶苏听后急切的心绪倒是安定了下来,因为他直接听到了徐福的诊断。在整个巡狩车队当中乃至整个咸阳宫中,徐福的医术都是无人质疑的。既然他都已经认为嬴泽身体无恙,自然也就不会出问题。 扶苏走到床边,看着仍未苏醒的嬴泽沉默不语。 自打博浪沙开始,嬴泽这已经是第三次重伤昏迷了。当初在博浪沙遇刺时,嬴泽为他扶苏当下了致命的一击,他便是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要保护好嬴泽。可不久之后嬴泽又在昌国城遭遇了劫持,最终也是弄的一身是伤。 现今,扶苏和嬴泽分别两个多月没见多少面,又是看到嬴泽重伤卧床。这一次比一次更加严重的伤势,令扶苏那所谓的誓言变得苍白无力。 然而,扶苏自己心中很是清楚,他对于如此境况也深感无力。今时今日的嬴泽已经不是昔日那痴愣愣的十三公子了,嬴泽做的事情并不多,却是极为重要。这也使得嬴泽会面临更多更大的危险。 昨夜扶苏为嬴泽安排了十八名随行侍卫进行保护,其实已经是一团极为强悍的力量了。正常情况下,有着如此力量,再是加上嬴泽智慧,即便是数十人群而围之也讨不到多少好处。可现实却是有人直接带着百人队伍,专门刺杀嬴泽,甚至后来还有第二批贼人前来补刀。 这样复杂多变的情形他扶苏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的。 “或许,曾经的那个十三会更好一些,最起码的,你不会如此频繁地遭受这么多磨难。” 扶苏低声呢喃着,即便是一旁的小侍女也是听不清他所说的话。不过小侍女见扶苏也是一脸的怅然,反而有些怯生生的劝说道,“大公子,我家公子虽是历经磨难,但也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不必如此伤怀。” 扶苏回过头来看了小侍女一眼,不由打趣道,“难怪十三常常在我面前夸张他的小侍女如何如何好,看来十三所言非虚啊!” 听着扶苏的话,玥儿的俏脸霎时红霞洋溢,她不由将小脑袋埋进了自己的胸前,“大公子谬赞了......” 扶苏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待了片刻后便离开了屋内。既然嬴泽身体无恙,他也就不继续打扰嬴泽的休整。 他刚出门,一个魁梧的身影却是迎了上来,“敢问大公子,泽......十三公子情况如何?” 扶苏看着这满脸络腮胡的彭越,俨然是知晓了他和嬴泽的关系,“无大碍,过程是凶险了些,但终究无甚大影响。昨夜十三被上百人围杀,却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你可知其中缘由?” 彭越心中惊骇无比,他自然是知悉嬴泽当时身边有着十八名精锐的随行侍卫,可仅仅凭借这些侍卫,并不能完全抵抗上百名贼人。彭越连连摇晃着脑袋,不由感慨道,“竟是如此凶险,十三公子在那般情形居然还活了下来,当真是幸运啊!” “的确是幸运。其中细节或许只有等十三和那名幸存的侍卫苏醒后才能知晓个明白。现在嘛,还是要把十三心心念念的事情做好。” 嬴泽心心念念的事情自然就是有关于童男童女之事了。嬴泽费尽周折,兜兜转转的做了那么多,其实也就是只想要给那些童男童女一个公道而已。虽然,现在这样所谓的公道可能已经有些迟了了。可即便是迟到的公道终究还是公道,总比不会出现会好得多。 彭越点了点头,在听到嬴泽身体无恙后他也就放心下来。 “还请大公子吩咐,我彭越定当全力而为之。” 在彭越刚刚说完话时,鸣英却是匆匆的走进了嬴泽的院中。 “公子,门外有一位自称是孔鲋的人求见,他说是受十三公子所托付来办些事情。” “孔鲋!?”扶苏神色微变,立即追问道,“可是那孔丘的嫡系后裔,齐地有名的大儒?” “正是此人。今朝他出现在此处,说是赴约而来,应是十三公子和他曾有过交谈,方会如此。” “将他请进前厅,我随后便去接见。”扶苏心中带着一丝震撼立即吩咐着鸣英,鸣英隐约间也是明白这孔鲋的重要性领命便前去执行。 待鸣英离开院中后,扶苏不禁回头朝着嬴泽屋中看去,“十三啊十三,你实在是太令为兄惊讶乃至惭愧啊!父皇多次邀请未果的孔鲋,竟是被你给说服了,你未免也太出人意料了吧。” 言语间,扶苏情不自禁的苦笑道,“也罢,如此十三才有不一样的风采,往后啊,为兄可要勤加努力好赶上十三你的步伐了。” 扶苏很快便离开了嬴泽的住所之地,彭越也是跟随也去。粗中有细的彭越自然也是明白扶苏为何会如此感慨,但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扶苏和嬴泽的关系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了许多。最起码的,从现今的情况来看,的确如此。 有关于童男童女一事,在王敖与扶苏和蒙毅交谈后,有着始皇帝的授意,事情也就渐渐明晰。之后的事情大抵也就只是细节处理的问题了。如何借助孔鲋的威望将此事澄清,又如何将那县尉这背后之人向此地黔交待清楚,再如何留下三百合适童男童女且是将多有孩童一一送回故地,乃至如何对有损之人进行补偿,或是怎样处置张耳陈馀.....这些详细琐事事项不过是既定的未完成之事,不过是需要些许时间罢了。 此时,昏迷不醒的嬴泽却是来到了一片空间当中。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神秘不变的空间 对于这片空间,嬴泽并不陌生。他刚来到秦时这片大地时,便率先进入到了这个仿佛亘古不变的空间当中。 在这里,他开始身负种树成圣的使命。又或是说,嬴泽为了活命,而不得不去执行如此使命。 以性命为根基,以心念为养分,与树同命,圣成则树成。五年内做成好人,十年内成为贤人,二十年内成为一名圣人。 这是这片空间给嬴泽定下了规矩,也是强加到嬴泽头上的一道紧箍咒。 他时刻都记得,那些绿字的警告——汝与树同命,圣人不成则树枯亡,汝亦魂飞魄散。 这短短的一句话,却总是萦绕在嬴泽的心头。或许在曾经的一段时间里,对于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嬴泽而言,生死并不是那么重要,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一种解脱。但是随着在大秦待的时间越长,他接触的人越多,也就渐渐多了一些羁绊。 扶苏、玥儿、祖龙、鸣英、范尘、彭越......甚至是一些不知名的人儿,当嬴泽在此地待得时间越长,也就不可避免的会和一些人产生交集。人非无情,孰能无如欲。 如此,本该无牵无挂的他也就渐渐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虽说嬴泽随时都可以进去到这片空间当中,可近段时间来嬴泽疲于忙碌各种琐碎之事,根本就没有精力前来查看这片空间的变化。 此时的嬴泽第一时间便是将目光投向了位于中央之处的那一株小树苗。令嬴泽有些讶然的是,原本这仅是有着三片绿叶的小树苗,不知在何时已是长成了六片的模样。 小树苗依旧青翠欲滴,或许在真正的大自然中它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可在这片奇异的空间当中却是显得异常不凡。不过是小小的六片绿叶,其中所蕴含的勃勃生机却是令嬴泽赞叹不已。 “唉,都大半年过去了,才搞出个六片叶子。这五年做个好人的目标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嬴泽一屁股坐在了小树苗的跟前,低着头看着树苗连连摇头。 依照他的推测,这树苗大抵只有在他做了一些真正的有益之事时,方会不经意间成长。若是他嬴泽刻意而为,比如他曾有一段时间广散钱财助人为乐,这小树苗只会纹丝不动不见一丝一毫的增长。 可当时他不过是无心之举的帮助了彭越的叔父彭颜,却是让这小树苗冒芽成长。此间的古怪根本就让嬴泽摸不着头脑。 “啧啧,真要把你当做爷爷来供奉?别啊,你倒是告诉我该如何去做好人,我才好让你快高长大呀!不然,我就这样魂飞魄散了,你也枯萎死了,都不划算啊!” 自打在最初的时候这小树苗幻化出一串绿光字符后,便是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嬴泽此时闲来无事,也就只能对着这一言不语的小树苗发发牢骚。 “诚心行好事,不求功与利,随心而所欲,好人自当成。” 就在嬴泽百无聊赖之际,半空当中忽的便是显现出一句熟悉的绿色字体。 嬴泽神色一怔,“他喵的!你居然还真听得到我说话啊!人工智能也不过如此吧?” 口中是奋力的吐槽着,心底却是默默的念着这么空中的话语。尽管这话说的有些似是而非,更是太过于笼统,但终归也是给了嬴泽一个大致的方向。最起码的,嬴泽不会再傻乎乎的再去做一个善财童子了。 “嘿,这不就对了嘛。你好好说话,我好好做事。你好我也好嘛!” 嬴泽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说到最后嘴角中还带着一丝猥琐的笑意。不过这也是转瞬之事罢了。而今他在这空间当中的意识的确很是清明,可他的意识却是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当中,他的身体在外人看来仍旧处于昏迷状态。 嬴泽闲来无事,便在心中反复推演着今夜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思来想去,嬴泽得出了不少结论,比如那陈平在背后行事的底气,又比如那县尉的真实身份,以及那田荣的心态等等。可想了许久,嬴泽忽然有些不太确定自己接下来的路该如何前行。 他本来是想要一路南下,去寻找能够最快最有效解决大秦当下最大矛盾的法子。可现在想来,这样的想法不由有些过于理想化,甚至可以说是幼稚。因为在这个过程当中,随时都有一些意外的事情发生,被动的他根本就无法做出更有效果之事。 嬴泽在认认真真的考虑着下一步的行动。在之罘岛事情了结后,他一面想要弄清楚自己体内的变化,另一面也是希望能够帮助大秦更好的走下去。 可这两件事情都极难,他自己已经能够感知到身体出现了某种异样,似乎与那所谓的武功心法相似,但也无法完全确定。嬴泽不知道这事情究竟是好是坏,他只能默默等待着结果。此外,嬴泽不过是在齐地走了一小圈就已经遇到了一连串的艰难险阻,毫无疑问,若是他继续执意而行,只会有更多的困难在等着他。 果然,大秦不是好惹的,更不是好救的。 嬴泽之前所设想的诸多方案与考虑,现在看来都有些不妥当。恰好在这样一个闲暇的时间里,他准备好好的想想,以便彻底的将障碍解除。 在这样一个仿佛亘古不变的空间中,嬴泽坐在地上,四目无神不知所想。在整个过程中,方才兀然吱了一声的小树苗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仿佛在静静地陪伴着嬴泽。 时光流淌,许久以后,嬴泽的思绪逐渐清晰了起来,也是想到了一些更为可行的法子。待他苏醒后,这些事情也将一步步去实行。 正在嬴泽深思之际,他一个无意的目光顿时发现小树苗正在发生着奇异的变化。 只见那六片绿叶越长越长,中间的树干更是蹭蹭的长高了一倍有余。不过是弹指间,这小树苗猛然增长,尽管仍旧是单调的六片树叶,可现在的小树苗总算是有了些树苗的模样,不再是一株嫩芽。 “应该是童男童女一事解决了。如此便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事情终了好结局 这还是嬴泽第一次亲眼看着这小树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茁壮成长。之前的几次发芽长大,嬴泽都是事后才恍惚发现。也不知为何,首次看着这号称是圣树的小树苗如此生长,嬴泽心中若有所思,不由想到了一些更为深远的东西。 只不过有些事情越想越是心惊,嬴泽当即便是打住自己的思绪,不再去为虚无缥缈的未来之事忧心。 想着想着,嬴泽便是平躺在了地上。望着眼前灰白色的一片片空间,嬴泽喃喃自语道,“既然树苗又长大了些,童男童女一事应该也就不用再去操心了。就是不知道彭颜的孙儿有没有找到,还有那孔鲋有没有开始好好的干活儿。对了,也不知道那张耳和陈馀如何了,若是他们死了会不会影响历史的进程呢?不过相比于他们两个,那田荣的影响或许会更大些吧,毕竟好说歹说他也是个未来的齐王嘛。海水那么汹涌,昨夜田荣就这么跳进去,应该是活不了的......” 在嬴泽决心改变历史趋势,为大秦做些事情开始,他整个人就不自觉地在思量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或是大秦的敌人,或是大秦的内政,或是始皇帝的考量.....总而言之,嬴泽已然没有在昌国城时那般洒脱。而来到这大秦半年时光已过,他也已经熟悉了大秦的生活状态。 当初嬴泽的雄心壮志是造纸代替厕筹、做内裤保护裆下、弄个大铁锅炒菜改善饮食......可到头来,这一切的一切仅仅止步于昌国城的初步畅想,之后的他便再没有闲情逸致去捣鼓这些东西。 嬴泽一想到这里不由笑了笑,甚至下意识的在裆下掏了一把,调整了一下位置。 嗯......空荡荡其实也没啥不好,最起码可以无拘无束自由的冲撞。 思来想去后,嬴泽又是连连摇头。 不行呀!这可不符合本公子的初衷,大秦要救,人也要活,生活也不能亏待自己啊!不论如何,好歹自己也是个两千年后的灵魂,怎么能被这低下的生产力给磨平了性情呢!而且,这对于改变大秦其实也是必须的一步啊! 不变则已,一变翻天。 想着想着,嬴泽决定重新把自己的造纸大计提上日程,脑海中也是在搜索着各种可变之物。譬如酿点醉人心脾的高度酒,整个神奇的活字印刷术,造个曲辕犁和筒车......对了,还要推广一下马镫和马掌...... 这些事情有难有易,可只要想去做,终究还是具有可能性。嬴泽的思维也在互相乱想中渐渐被打开。 若是想要改变历史进程,进而改变大秦迅速陨灭的结局,其实仅仅打击消灭大秦的反对者那是远远不够的。这其中既要改良大秦使得大秦自身能够越发的强大,也要善待黔首取得民心。假若嬴泽推行一些便民之物,其实也就是在争取民心,如此手段反而更是润物无声极为高明。 “啊咧?!妙啊!本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啊!哈哈,天才!” 嬴泽躺在地上,情不自禁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甚是高兴。好在此处空间没人,若是有人见到嬴泽如此模样,大抵只会认为他得了失心疯。 笑过乐过之后,嬴泽忽的明白人始终不能过于匆忙,有时还是需要停下来静心细细想想。若是只会一个劲儿的拼命去做某事,也许此事的确能成,却也容易令人迷失大局看不大更多的地方。 又是想了许久,嬴泽躺着躺着便有些累了。他也没有刻意去强撑着,随心所欲间便是闭上了双眸陷入了沉睡。而在嬴泽沉睡之后,那株翠绿的树苗竟无风自动微微的晃动了几下。随着树苗的晃动,其身上的绿叶更加青翠,隐隐有一丝丝的绿光飘起游荡,先是在偌大的空间中游走,最后便落在了嬴泽身上,旋即就消失不见了...... 没人知晓嬴泽身上有藏匿着一片奇异的空间,更是没有人知道他身负种树成圣的使命。嬴泽在这亘古不变的空间里休息着,外头的时间亦是在飞速流逝着。 不知不觉中,嬴泽躺在床上已经整整过了两天。在这期间,嬴泽的气息趋于平稳,但依旧没有任何要苏醒过来的状态。若不是徐福再三肯定嬴泽身体无恙,扶苏等人怕是再也坐不住了。 在这两天时间里,针对于童男童女一事,由扶苏和蒙毅出面,当着之罘岛一众黔首的面,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公之于众。其间,他们直接将那县尉推到台面上,且是将张耳与陈馀等人杀害百名孩童之事具体列出。此事有着明确的人证物证,更是有着多方的佐证,没人再是对此事有任何意义。 在始皇帝的命令之下,张耳陈馀等参与残害童男童女之人,直接就地处死。 一声令下数十颗人头就此落地,鲜血淋漓当中,却是有人觉得不够解恨。其中,以那一百名被他们屠杀的孩童的亲人为最。这些人不但痛失至亲,还被他们利用,可谓是可怜至极。 行刑之后,孔鲋直接出面继续控诉了张耳陈馀之辈的残暴冷血。孔鲋身为孔丘嫡系后裔,又是齐地有名的大儒,拥有着极高的声望。有了他的当面述说表态,此事算是彻底的平息下来,既是安抚了民心也是减轻了无知黔首对始皇帝对大秦的不满情绪。 至于那三千童男童女,便是依照徐福所想,挑选出了三百名无依无靠的孤儿随其出海。其余孩童配合着郝友谦等人所提供的信息资料,不日会一一将其送回故乡,且是每人以五百秦半两进行补偿。 如此,童男童女一丝算是彻底的了结了。之罘岛的黔首在其中涉及利益并不深,但此事注定会从之罘岛传开,并随着将无辜孩童送回故乡之后,事情便会传遍整个齐地乃至大秦每个角落。 尽管此事有太多人无声的死去,可这结果似乎对大秦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在无形中为大秦官方竖立了一个正面形象,也是给某些六国遗民的反秦披上了一层残暴的外衣。 对于如此结果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但只有少数人知道,今日的结局几近是一个至今仍躺在床上的少年一手促成。 第一百一十七章 在嬴泽昏迷不醒的第三天,诸事已经处置妥当,始皇帝便下令登临转附山山顶进行祭祀。 登山祭祀依照几位博士所提倡的周礼而行事,所有的一切也早在数日前便准备妥善。清晨鸡鸣时分,一众狩猎车队的群臣立于两侧跟随在始皇帝身后,开始逐步登山。 转附山乃之罘岛上最高的一座山,但相比于泰山的高耸,转附山实在是有些不足为道。然而之罘岛地势奇特,是一片巨大的陆连岛,登临转附山后,便可眺望辽阔东海,所有景色尽收眼底一览而无余。居高临下时,直面整个望不到边际的大海,自然便会给人产生一种郑重崇敬的神圣感。 而之前便是有着数位王族霸主在此地进行过祭祀,也便使得芝罘山的地位非同一般。 于朝霞升起之际,始皇帝依照博士安排的祭祀之礼,祭奠祖宗与社稷。随后,便有专人在一旁高声朗诵早已伫立的刻石碑文。 “维二十九年,时在中春,阳和方起。皇帝东游,巡登之罘,临照于海。从臣嘉观,原念休烈,追诵本始。大圣作治,建定法度,显箸纲纪。外教诸侯,光施文惠,明以义理。六国回辟,贪戾无厌,虐杀不已。皇帝哀众,遂发讨师,奋扬武德。义诛信行,威燀旁达,莫不宾服。烹灭彊暴,振救黔首,周定四极。普施明法,经纬天下,永为仪则。大矣哉!宇县之中,承顺圣意。索隐协韵音忆。群臣诵功,请刻于石,表垂于常式。“ 这刻石上的字体苍劲有力,乃当今廷尉李斯亲手书写,再由大秦著名的雕刻匠刻于石上。这次巡狩因为朝中政务繁多,廷尉李斯并未跟随而来。这刻石的碑文内容即是简单描述了始皇帝此番巡狩路程,也是对始皇帝与大秦歌功颂德。其中更是痛斥了六国曾经的残暴,将大秦的征伐说的正大光明。 其实这碑文早在始皇帝出巡前,便由廷尉李斯撰写而成。有些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巡狩始皇帝先后经历了博浪沙和昌国城两次的刺杀,使得整个出巡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而巧合的是,童男童女一事的出现,顿时将那些六国中复辟分子的残暴展露的淋漓尽致。这些复辟分子的处事之道似乎与曾经六国行事如出一辙,如此大秦制止这些残暴之辈就变得更加理所当然了。不由间,大秦的伟大形象无形中又是拔高了一些。 在专人高声诵读一遍后,群臣又是齐齐的诵读了起来。 整齐的声音一时间响彻了整个转附山山顶,亦是在不断地传向远方,似乎要将始皇帝的功德传遍天地之间。 朗诵过后,始皇帝便是在众人面前,对一些臣子进行了嘉奖夸赞,也说了一些他自己往后会更加勤勉于政之类的话语。 如此,临近晌午时分,整个祭祀之礼才结束。 祭祀结束后,始皇帝也是宣布了徐福将会在三天之后带领着三百童男童女和一些工匠、武士,出海寻求仙以为他寻得长生不老之药。 对于此事,有不少大臣心中仍是存有劝阻之心。但为官多年的他们同样也是知晓始皇帝的脾性,为此,他们默契的保持了沉默。而在祭礼散去后,却是有不少人私底下拜访了大公子扶苏,希望通过扶苏之口表达他们的心思,进而劝阻始皇帝莫要在沉溺于虚无缥缈的长生一事。 扶苏很是有礼的接待了每一个人,也是认真的听取了他们或明或暗的建议。可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扶苏却只能暗暗的叹气。 唯有他自己才知道,即便是作为始皇帝的大皇子,对于长生一事他也是根本劝不动,甚至于有些不太敢开口。 “对于此事,或许只有十三能够劝说父皇几句吧。”扶苏摇了摇,不由又是一声深深的叹息。 很多人都以为始皇帝在十八名皇子中,除去幼子嬴胡亥,最为疼爱或是说最为看重的便是大公子嬴扶苏。可扶苏却明白事情并不是表面上这般简单。 在始皇帝和嬴扶苏之间,其实是存在着一些难以消除的隔阂。扶苏似懂非懂,但也终是弄不太明白,不过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种隐藏得极深的莫名生疏感,也许最终的源头便是他的母亲楚夫人。因为他母亲的存在,始皇帝对扶苏似乎也总是带着一种浅浅的疏离。 这样的感觉外人根本无法得知,唯有扶苏自己才明白一些。 然而即便他扶苏弄清楚此事背后的源头,也很难去改变什么。他只有乖巧的听从始皇帝的话语,更加用心的做好每一件事情,才能改变现状。 事实证明,扶苏的做法正确的。他并不能保证能够得到始皇帝的疼爱,但他以行动得到了始皇帝的认可和重视。 喜欢和重视向来不能划等号。扶苏而今能够做到其一,已是感到无比满足。 “父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十三的呢……从博浪沙那场刺杀开始?不对,或许只是我未曾留心过而已。依照父皇与宫里那位的关系,或许自打十三出生开始,父皇最为疼爱的便是他吧。”自言自语间扶苏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转瞬间,扶苏双眸微缩,“莫非父皇早就知晓娘亲当年做的那件事?不对,若是如此娘亲或许早就承受不住父皇的怒火了。唉,也罢,此事不再想。我扶苏做事问心无愧便已足够。” 扶苏想了许久后,还是来到了嬴泽的卧室。三日匆匆流逝,嬴泽至今未醒。这三天时间里,嬴泽不吃不喝看着像是的活死人一样,可他的面色如常人根本就没有那种病入膏肓的垂死征兆。 一夜而过,嬴泽卧床不醒。 “果然一切古怪之事发生在十三身上都会变的正常起来。先生,你过两天便会奉命出海,若是你走了十三仍是不醒该如何是好?” 徐福再一次为嬴泽把脉查看其身体状况,刚检查完毕,扶苏就关切地问了出来。 徐福捋着那长长白白的胡子,“现在的十三公子啊,身体极好,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只不过老道也是不太明白,为何十三公子仍未苏醒。”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徐福出海巡狩止 明明身体状况极好,却始终不见嬴泽苏醒过来。现今已过去了四天,如此情况即便是有徐福的诊断保证,扶苏等人的担忧之心也越发明显。 世上无人能够不吃不喝度日,除非是死人。 而嬴泽自从那天夜里昏迷之后,连续四天都不曾进食,当下身体状况却仍是不错。这样的奇异之事莫说是常人,就是行医多年的徐福也未曾遇过。 “因为十三公子的身体还算不错,老道也不好再强行诊治。再等等吧,若是明日十三公子仍未醒过来,老道也只能试试其他的法子了。” 对于徐福的建议扶苏自然只能答应。送走了徐福,扶苏再次回到了嬴泽屋中,此时屋内只剩下扶苏一人。 扶苏看着神色如常的嬴泽,不由苦笑道,“十三啊十三,你这睡的当真舒坦。这几日里,为兄可是忙前忙后,一件件琐碎之事扑面而来,令人应接不暇啊!可你倒好,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躺着,一睡便是四日。你要是再不醒来,为兄可就真的得生气了。” 嬴泽对于扶苏的言语自然是听不见,不过扶苏不由间也是打开了话匣子,也就絮絮叨叨地开始自说自说。这位温文儒雅的大秦大公子,向来无法令人讨厌起来。不过对于这唠叨的小毛病,嬴泽一直都感到头疼,多半是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及便会努力扯开话题,以求轻松。 好在嬴泽已是昏迷不醒,并不用接受扶苏此刻唠叨的折磨。 良久之后,扶苏长长的舒了口气,又是看了一动不动的嬴泽一眼,“唉。也罢,明日我再来看你吧。” 扶苏起身开门正准备离去,身后却是传来一声,“快走快走,唠叨死了。” 扶苏的脚步戛然停驻,他立即回身望向了嬴泽,只见躺着的嬴泽正侧头笑看着他,咧着嘴,挑着眉,似乎还带着一丝丝嫌弃。 “嗨,总算是醒来了。” “这不是被大兄唠叨得吵醒了嘛,想睡个好觉都不行了。” 简单两句话后,兄弟二人相视一笑,感觉一切都极好...... 两天后,嬴泽的伤势已经好了一小半,简单的缓步行走已是无碍。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始皇帝带领着群臣为徐福送行。在浩浩荡荡的大仗势下,徐福带着三百童男童女和一大批工匠、武士,坐着十余艘大船离开了之罘岛,驶入了东海不知所去。 临行前,嬴泽找上了徐福开门见山便是问了句,“先生会不会就这样跑了?” 徐福听闻此话,先是一愣旋即便是大笑了起来。 “哈哈,十三公子果然是那个特别的存在。会说如此话语,很好,很特别。” 这是嬴泽第二次从徐福的口中听到‘特别’二字。他敏锐的感觉到徐福这所谓的‘特别’另有所指,绝对蕴含着某种特殊的意义。可当嬴泽再次追问时,这牛鼻子老道又是神秘兮兮的捋着白胡子,摇头晃脑的说着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得嘞,那就祝您一路顺风顺水大吉大利吧。” “老道谢过公子了。“徐福行了个礼后,又是神神秘秘的说了句,“公子凡是皆应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事情皆会顺其而自然,把握住最根本所在就足够了。” “啊咧?什么意思?我去,别老是打哑谜啊,怎么你又溜了......喂!行吧,路途愉快,留情不留种啊,不要在些小岛上胡作非为啊!” 嬴泽在身后远远的高呼着,已经离去数十步的徐福身形又是一个踉跄。 某种程度上讲,嬴泽这些奇怪的话语可能比他徐福所说的还要更加莫名其妙些。 果然,嬴泽的确是个特殊的存在。 徐福脚步放缓,身形微弓,一丝腥甜倏然涌至舌尖。徐福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后紧紧攥住,黑红色的血液竟从他握拳的指缝间溢出。 徐福的眉头起先一皱,而后再是一舒。他不紧不慢的用手巾擦干净了血液,心中暗暗道:即便是这样,也会遭到反噬么?果然,老道我还是学艺不精啊,若是师尊的话......师尊......你现今又在何处呢...... ...... 扶苏和嬴泽站在了一块,他们目送着十余艘大船渐渐消逝在海天一线。 “十三,徐先生出海后,此方巡狩亦将告一个段落,休整一两日后便会直接返回咸阳。”扶苏淡淡的说着话,而后又是郑重道,“十三,这次你得听为兄的。安心随车队一同回咸阳,不可再做其他打算了。” 嬴泽似乎早就知道扶苏会如此劝说,为此他的神色很是平静。的确,他嬴泽这数个月来三番两次的受到重伤,这还是在车队一众侍卫的保护之下才换来如此结局。若是他嬴泽又是执意想要去游历什么的,扶苏根本放不下心来。 而即便是嬴泽身上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他重伤不堪的身体也是恢复的极快。但是伤势依旧存在,仍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进行静养。 “此事自是可以商量,不过大兄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短暂的沉默后,嬴泽还是说出了一个让扶苏尚可接受的提议,“哦?是何条件?只要合情合理,为兄定回答应十三。” 嬴泽一脸肃穆,一本正经道,“这可是大兄你说的啊。我这条件绝对不伤天害理,更是合情合理。” “如此变好。为兄可先行答应你。” “不许在唠唠叨叨了,尤其是在我的面前!” “嗯?!” 扶苏脸上尽是愕然,嬴泽如此要求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心思细腻的扶苏转瞬一想便是明白了嬴泽的心思。看来嬴泽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再去游历什么的,他扶苏所言其实正和嬴泽心意。 “十三你使诈!” “诶!哪里啊,大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都答应下来了,可不得反悔。如若不然,我一回到咸阳便会去蒙府拜访我未来的嫂嫂,直接将大兄你这违背承诺之举好生说上一番!大兄,你可思量清楚了?嗯哼?” 扶苏愣愣的听着嬴泽一句连这一句,最后只能仰天长叹,连呼家门不幸,遇弟不淑。 嬴泽则是拍着扶苏的肩膀畅怀大笑,甚是欢愉。 “禀告十三公子,有个叫卫知寒之人前来求见,说是要来报恩。”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文人风骨卫知寒 嬴泽听了来人的禀报,先是搜索着‘卫知寒’这个名字,而后一脸讶然道,“啊咧?卫知寒?!他还真就跑过来要报恩啊?他不是什么白狐,更不是什么美人,这样跑来还真是......甚合我意啊!” 一旁的扶苏感受嬴泽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话方式,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世上如此跳脱之人,大抵也就是他这十三弟了。 嬴泽简单告辞之后,拖着身子一瘸一拐的就是前去见卫知寒了。 在之前,嬴泽的确想着一个人游历将真实的大秦看一遍,同时也是能够去往南方实施他既定的计划。然而他尚未出齐地,就是碰见了童男童女这件恼人的事情。而经历了这事情后,相信始皇帝和扶苏等人也是不放心就这样让嬴泽再去独自游历。 但是他嬴泽想要做的事情仍是要继续,不然只是回去咸阳宫中漫无目的的虚度时光,那也就白白浪费那穿越而来的优势了。既然他暂时脱不开身,那么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咸阳宫中谋划,再是让其他人去具体的实施。这也是他在小树苗旁想通的其中一件事。 如此而为并不是妥协,只要处理妥当,反而能够更加效率的施展嬴泽的计划。 当然,这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就是人手。嬴泽思来想去发现能够动用的人手少得可怜。他唯一能够想到也就是他的结拜兄弟彭越,除此之外,嬴泽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够被他调用起来。 而在这么一个时候,卫知寒就自动送上门来。如此,嬴泽又怎会不高兴。 清瘦的卫知寒站在嬴泽屋门口静静的等待着,在嬴泽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立即便是躬身行礼,“拜见十三公子。” 嬴泽二话不说一把就是扶起了他,笑着摇头道,“我这里没些繁冗礼仪规矩,玥儿,去泡壶水来,对了再去洗几个柰子。” “喏。” “走走走,进屋里坐。我现在可是体弱之人,可经不起折腾啊。”嬴泽率先走进屋内,盘腿坐在了一案几前。 坐下来后,才发现向来镇定自若的卫知寒尚还站在门外,似乎有些愣神。 “愣着干什么啊!快过来坐着,有事好商量。” 在嬴泽的第二次邀请下,卫知寒才缓缓的跪坐在案几的另一边。这并不是卫知寒太过于拘谨,而是在他的眼中所有的贵族都是如此行事。而嬴泽身为皇族,拥有着尊贵的身份,定然也会格外注重礼仪。 不料,嬴泽再一次出乎卫知寒所料。数日天嬴泽在街头和他短短的交谈,他感觉嬴泽完全和普通的贵族不太一样。卫知寒许久前曾经和不少的齐地贵族交往过,倒是不知不觉中将贵族的印象给固化了。 很快玥儿便端上了一壶水和一盘鲜果,小侍女有些好奇的瞄了正襟危坐的卫知寒一眼,而后再倒了两杯水。 嬴泽一把拿起一枚柰子毫无形象的狠狠咬了一口,口齿不清的说着话,“玥儿乖啦,你先退出吧,记得把门关上哦。” “好的公子。” 待玥儿离开屋内后,嬴泽见卫知寒好像还没缓过神来,不由苦笑道,“得了,先别说话,先吃一枚柰子吧,贼好吃的。本公子从来不在吃的问题上骗人的。” 在嬴泽挑眉示意之下,卫知寒神色一松,顿时便是恢复了之前那种自然坚韧的神态。卫知寒拾起一枚柰子吃了起来,咬下第一口后便是赞叹不已,“的确好吃。” “嘿嘿,本公子没骗你吧。来来来,再多吃两个。” 卫知寒生得一双剑眉,尽管气色不佳,却是有着一股明显的书生意气。这数个月来卫知寒流转于齐地各处,也算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此时嬴泽的亲和倒是令他心种一软。 “对了,那个叫阿乐的孩子如何了?” “寻着了,现今正跟随着队伍中的同乡一同回家,我也让阿好前去护送了。约莫着时日,差不多也该该到家了。” “嗯,如此便好。”嬴泽点了点头,“你那队伍中之人,寻回亲人者可多?” 卫知寒微微一叹,“也许算多吧。但仍有八人的孩子死去了,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言语间,卫知寒那坚定的眸光里带着一丝明显的悲伤。 “此事避无可避,我个人能力也仅是止步如此,无法再做到更多了。呵,说到底啊,人啊终究是人,不是神仙,可做不到事事如意。” “公子此言差矣。听彭兄弟所言,公子前几日的所作所为,即便是神仙怕也是难以做到那样的地步。卫某实在是佩服。” 嬴泽嘿嘿一笑,完全没有一丝谦虚的模样。他先是看了一眼已被他们两人消灭干净的柰子托盘,才是认真说道,“我们就开门见山吧。那日与你所言,我可不是开玩笑,我是真的想做个好人,并不是想要以恩挟持于你。而且童男童女一事也不是针对你乃至你队伍中人,我是为了所有的无差别的被拐骗劫掠的孩子。因而此时你也不必想再心上。” “公子如此胸怀,卫某更是佩服。不过公子如何想是公子的是,卫某如何作为则是卫某自己的事情。既然卫某当初应承过要报答公子,自然会履行自己的承诺。公子大公无私,为此事付出了如此之多,卫某怎敢言而无信!” 嬴泽认真的看着卫知寒,他在这个中年人身上,感觉到一种专属于读书人的某种执拗。这或许就是后世里常说的读书人的风骨吧。 嬴泽一想到面前的卫知寒为了微不足道的借宿之情,便在齐地数郡各地奔袭,乃至花费了数月的时间,甚至还差些搭上性命,但到头来却仍是这般无怨无悔。卫知寒如此性情,才令嬴泽肃然起敬。 “行吧,你如何作想自然是你的事情。我便直说了,我很欣赏你,也很想与你交个朋友。然后嘛......我的确也需要人手去做些事情。不过事先说好,你完全可以拒绝我,这也不是你一定要报答的恩情。” “卫某求之不得。” “好!不日你与彭大哥便去那沛县,去做些事情,一些可能改变整个天下的事情。” 第二百一十章 玥儿的闲话趣事 两日后,黎明的霞光渐渐露出了,太阳隐身于之罘岛群峰之后,给它们周围笼上了一道朦胧的亮光,亮光漫漫感染了四周那浅蓝的天色,天空中缓缓出现了金色的晨曦。 沐浴在金色的霞光中,浩浩荡荡的巡狩车队已经出发开始了回归咸阳的的旅途。 嬴泽坐在并不算是舒适的马车上,一旁还有小侍女玥儿相伴。不知为何,小侍女和自家公子在之前也是经常共处一车,可现在她却是感觉不太一样。 似乎自从自家公子从遭受了博浪沙的刺杀后,就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小侍女觉着就连和公子待在同一辆马车上也是有些异样的感觉。虽然嬴泽好几次都出了些不好的事情,但终归还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的同时,也是获得了始皇帝不少的赏赐。 “嘿,玥儿,你身体不舒服?为小脸蛋红扑扑的?” 就在小侍女胡思乱想之际,嬴泽很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句。小侍女自然是唯唯诺诺的摇头否认,而后只能将自己的脑袋低垂下来埋得更甚了。 见小侍女如此模样,嬴泽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百无聊赖的他想了想便是问道,“玥儿,你家公子我呢,自从那次博浪沙撞到脑袋后呢,有好多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要不你给我讲讲咸阳宫里的事情?” “啊?!” “莫要惊讶,就是说说我身边最常接触的那些人嘛。” 对于嬴泽这样的要求,小侍女先是有些惊讶而后便是一脸的释然。的确,这样的公子才是最近让人捉摸不透却也是最为舒适的公子。 长着一张萝莉脸蛋的小侍女高兴的扬起了小脑袋,开始叽叽呱呱的说着宫里的事情。从嬴泽身边还有两名最亲近的贴身侍女,说到嬴泽的娘亲,再是说到一些咸阳宫的侍卫和宫女,也是谈到了一些朝中重臣的闲言趣事......总之,只要是宫中能够被小侍女听到的,她都一五一十且是不紧不慢的述说着。 在无聊的归途程中,有着一个长相可爱的小侍女在说着闲言话语倒也是不错的事情。 在安排了卫知寒和彭越前往沛县去实行他既有的计划后,嬴泽现今其实并没有太紧迫的事情需要去做。他唯一想要去做的事情便是提前将咸阳宫中的情况摸个透彻,以便之后的行事。鉴于原来那个真正的嬴泽思绪简单,对于咸阳宫中的人物只能简单的知晓那么一两个,其余的便是一概不知。为此,他才想着一边解解闷,一边从小侍女的口中知道更多东西。 毕竟,在任何一个时代,最是八卦者大抵都是些闲着没有太多事要去做的人。而作为嬴泽贴身侍女的玥儿,自然也就是属于其中的一类人。 悠悠哉哉的听着小侍女的话语,是不是再是插上几句话表示自己强烈的求知欲。不知不觉中,小侍女竟是说了整整一天。如此,咸阳宫中的事情才算是基本讲了个清楚。当然,这仅仅只是小侍女的目光下的咸阳宫。不过,这对于嬴泽侧面了解咸阳宫的一些事情,倒也是基本足够的。 “嘿,玥儿真乖。过来。” 在小侍女兴奋的讲完她所知的一切事情后,嬴泽便是呼唤着小侍女再是不做甚靠近些。 马车的空间本来就不算大,此时嬴泽再是要求小侍女靠近些,几近也是让他贴在了嬴泽跟前。 在自家公子的强权下,小侍女低垂着脑袋,挪了挪屁股,靠在了嬴泽的身旁,弱弱的问道,“公子......公子是要作甚?” 嬴泽洒然一笑,“嘿嘿,不做甚。就是想这样对你嘛。” 言语间,在小侍女愣神之际,嬴泽伸出了一手邪恶的手,直接摸向了小侍女的秀发,而后猥琐的揉着小侍女的头发。 已经想到了一些更为邪恶事情的小侍女紧紧的闭着双眼,耳畔听着自家公子嘿嘿的傻笑着,脑袋上便是多了一阵揉搓。 良久后,依旧闭着双眼的小侍女并没有等到嬴泽进一步的动作。她既是松了口气,又是有些失落,其中复杂的情绪根本难以用一言半语说个清楚。 当然,嬴泽可不会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的想着好玩,又是想起了摸头杀什么的,才会临时起意锐为之。 “好啦,有玥儿这么详尽的介绍,本公子也算是知道个大概了。看啦,还是得多谢我家小侍女了。对了,玥儿,这么久了,你可有杀愿望需要本公子满足的?说吧,只要本公子做的,定要会全力而为。毕竟,再怎么说也不能亏待自己人嘛!” 玥儿听了嬴泽的话,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却是认真的看着嬴泽,“真的可以吗?” “当然!你家公子我虽然比不上那卫知寒那种傻劲儿书生,但基本的节操还是有的嘛。说吧,需要满足你杀愿望?” 小侍女双手捏着自己的衣裳,有些紧张且是羞涩道,“那公子能够答应玥儿,以后可不能再受那么重的伤势了吗?” 听闻此话,嬴泽霎时怔住了。 他想到很多小侍女可能提出的要求,甚至是有些想入非非的朝着某个方向去深思,但万万没有想到小侍女居然会说出这么个请求。 小侍女对他真切的关心在如此要求上展露的一览无遗。 嬴泽不由笑了笑,又是轻轻揉着小侍女的头发,语气却是变得无比温柔,“好。本公子就答应玥儿,以后再也不胡乱行事受这么重的伤势了。” 沉默了片刻,嬴泽忽的说道,“玥儿,要不过来抱抱?” “啊?!”小侍女俏脸霎时变得又红又烫,只听得她支支吾吾地说道,“可是......可是晓晴姐姐说过,若是给男子主动抱过后,会......会有小孩子的......” “啊咧!?什么鬼东西啊!” 嬴泽知道玥儿所说的晓晴姐姐正是在咸阳宫中他的另外一名贴身侍女。这名侍女听说还是他的娘亲亲手给她挑选照顾他的。此刻的嬴泽听闻玥儿如此言语,宛若遭受的五雷轰顶。 第一百二十一章 始皇帝车内有请 “玥儿,你还真是这么天真无邪啊!哈哈,也罢也罢,公子不抱你就是了。”嬴泽笑着摇了摇头,不再于此事上纠缠。 然而,方才还低垂着脑袋的玥儿顿时抬起了头,一脸认真的盯着嬴泽,“但是晓晴姐姐也说了,公子除外。若是公子想要抱玥儿,玥儿是不能推脱的......” “呃......” 嬴泽今日算是彻底被自己小侍女给整得无话可说了。他在小侍女似乎有些幽怨的小目光里,连连拒绝了拥抱的请求,也是大义凛然的表示了自己不想如此而为。 如此,小侍女只能撅着嘴巴闷闷不乐的将小脑袋埋进了胸前。 嬴泽见此只能无奈且苦笑着摇了摇头。 时光渐渐流逝,整个巡狩车队在宽阔的驰道上尽情的飞奔,不过一日的时光就离开了齐郡,也是以极快的速度往关中驰去。 亲身体会着马车的飞驰速度,对比于自己单枪匹马游历时的悲惨经历,嬴泽不由感慨大秦在陆路交通上的先进性。往后,即便是再想要在整个大秦地区游历,看来还是得好好地利用驰道才是正途。不然光是在交通上浪费时间,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望着夕阳即将西下,嬴泽不由感慨自己在这数个月的大秦时光。虽说谈不上传奇,但也算是历经磨难,当然,嬴泽对于这样的磨难并不想要在以后的日子里去经历。 相比于打打杀杀,嬴泽其实更加喜欢捣鼓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往小里说是整点不一样的服饰,引领整个大秦服饰业的潮流,顺便赚点小钱。而往大处讲则是改变整个大秦,令大秦完完好好的维持下去。 “十三公子,陛下有请。” 就在嬴泽胡思乱想时,马车外传来了一个厚重的声音。对于这声音,嬴泽并不算陌生。他立即掀开马车的布帘,看着正在骑于马上的赵高,客气的笑道,“中车府令费心了,让您亲自跑一趟当真劳烦了。我这就过去拜见父皇。” 嬴泽客气自然是得到了赵高的笑意,赵高连声行礼表示嬴泽太过于客气了,而后便离开了嬴泽车辆旁。 待赵高离去之后,嬴泽的目光却是变得锐利了起来。 其实,他对于赵高此人完全没有一丝丝好感。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嬴泽已经能够预见赵高此人在日后会在摧毁大秦上,发挥着不可毁灭的作用。而是嬴泽对于赵高本人的为人处世便是不喜。 今时今日的赵高并不是一个太监,他只是一个正常的宦官罢了。而且相较于一般的官员,其实赵高强壮魁梧的身形其实反而在众多官员当中独树一帜。而嬴泽更是听闻这赵高武艺高深,曾多次拯救始皇帝于危难之中,最是终于始皇帝。 在听到了所有的消息里,都没有人会把十余年后大秦灭亡的主要原由归结于他。即便有人不喜赵高,最多也是在政见之上不合罢了。尚且还没有人会达到憎恶赵高的程度。。 究竟是这个世界的大秦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还是赵高的性情尚未改变!? 嬴泽饶有兴致的思索着这么一个问题,不过他并没有答案,也不敢有答案,他只是一如既往的思量着各种细节,希望从中获得更多的信息。想了许久,嬴泽却还是发现,事情终归还是要交由时间来检验,不然是难以得到一个接近事实的答案。 嬴泽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思索赵高的问题,他径直来到了始皇帝的马车旁,并在许可下进入了马车之内。 一进马车,嬴泽便是看到了始皇帝坐在马车当中,正在低头批着一卷卷的竹简。想来是全国各地的疑难事情都传递了过来,并交由始皇帝做出最后的决定。 这样的情景嬴泽并不是第一次见了。当初在那个夜里,嬴泽也是看见始皇帝全神贯注的在批阅着竹简。那个夜里,嬴泽还好死不死的打了个瞌睡,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次,嬴泽再也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他挺直了身子,也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始皇帝。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是好看,嬴泽默默的看着始皇帝批阅奏章的模样,并没有看出始皇帝的巍然与帅气。他只是从始皇帝身上感受到浓郁的责任感。 在很久之前,嬴泽其实也很是崇敬始皇帝,觉着始皇帝便是这天上地下最有伟岸之人。可越是与始皇帝接触的多,嬴泽这样的感觉便会渐渐淡去。慢慢的,嬴泽觉着始皇帝同样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他一样会感到疲惫,一样会做不到很多事情,一样会有无奈的时候...... 嬴泽一边想着各种问题,一边就是静坐一旁默默看着始皇帝工作。这一次嬴泽并没有昏睡过去,待天色渐暗时,始皇帝才从厚厚的竹简堆中抬起了头。 此时的始皇帝许久未曾抬头,一看到嬴泽的瞬间,竟是有些眼花缭乱。始皇帝多年的为王之道,并没有在表面上展露着他的不适,不过嬴泽却是幽幽的问了句,“祖龙,你日日如此批阅奏章,不累吗?” 片刻后,始皇帝的眼睛恢复了正常模样,他对着嬴泽似笑非笑,“你可曾听过卖油翁的故事?这么多年来,习惯了也就无碍了。” 嬴泽听着始皇帝如此阔达的说法,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祖龙,这次找我前来又有何事?” “何事倒是谈不上,朕只是想和你寥寥。童男童女一事你做得也算是尽力了,自然也可以称得上极好。现今徐先生已经出海寻仙,朕有许多事情也就无人可参谋了,如此也就叫你过来商谈一二。” 对于始皇帝这番话,嬴泽是万不相信的。且不说始皇帝身边有着蒙毅、王敖、赵高这样的能臣,单是说扶苏大公子还在前头候着,他嬴泽也就不敢造次了。 “咳咳,祖龙,有话便直说嘛。不必如此兜兜转转的,想必你也是不太喜欢如此,你我间又何必如此呢?” 嘭! 哎呦!疼!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宫中的奇葩娘亲 马车内骤然传出了嬴泽一声痛呼,只见嬴泽的脑袋在刹那间便是遭受了祖龙的一记响栗。眼神极好的嬴泽却是完全没有发现祖龙是何时出手的,这一记响栗速度之快可谓称得上是来无影去无踪,他甚至怀疑祖龙是一个隐藏极深的武艺高手。 嬴泽吃痛的咧着嘴,不由用手摸着脑袋嘶嘶的倒吸着冷气,嘴上却是不由嘀咕道,“不就是说破了祖龙您的心思嘛,何必动手动脚呢......” “嗯?!” 祖龙一个威严的目光投来,嬴泽霎时怂得缩成了一团,点头哈腰道,“不不不!祖龙大大教训的好,都是儿臣做的不对!你要是不解气就继续打儿臣吧,儿臣保证不避不闪不还手,不过相信祖龙您皇帝自有皇帝量,不会......” 咻! 嬴泽马匹尚未拍完,祖龙的左手又是唰的一下挥了过来。这一次,浑身都已戒备的嬴泽猛地一侧脑袋,居然还真就把这么一击响栗给避开了。 “嘿嘿嘿,祖龙!你可不能如此呀。”嬴泽脸上一脸的笑意,然而下一刻他还侧着的脑袋上又是传来一阵痛楚。 “哎呦!痛死啦!” 原来祖龙左右开弓,在嬴泽自信地避开了他的左手敲打后,他的右手却是以更加迅捷的速度敲了出去了。如此,经验不足的嬴泽也就只能再次抱着脑袋喊疼了。 祖龙见嬴泽双手抱着脑袋,整个人更是紧紧的缩成了一团,不由暗暗一笑。当然,脑袋低垂的嬴泽并没有看祖龙的笑容。 “你与之前还真完全是两个极端的性子,不过此时的你倒是更像是随了她。” “她?!”嬴泽顿时抬头看向了祖龙,满脸的困惑。 “嗯,就是你娘亲了。”在嬴泽疑惑的目光下,祖龙面色肃然,“过段时间后便会回到宫中,有些事情你还是得认真的做做。” “啊?何事?” 见祖龙如此严肃,嬴泽也是挺直了身子,变得认真了起来。 “嗯......替朕向你娘亲解释一番。” ......?! “啊咧?什么?解释啥,还得向娘亲解释?” 祖龙忽的瞪了嬴泽一眼,“解释什么?你还不清楚嘛?你也不想想你这次随朕出来后,短短的数个月里接连遭受重创。你也知道你娘亲最是疼爱你了,这次回去后你难不成还想推脱责任好让朕受罪?!你当初在博浪沙受伤后,你娘亲就传信前来表示了极度不满,之后又是昌国城,又是之罘岛.....” 听着祖龙的话语,嬴泽是彻底的愣住了。他再次感觉自己的三观似乎有些崩塌。他脑海中那个横扫四海六国的千古一帝的伟岸形象,正在快速的分崩离析。急急忙忙地令赵高召唤自己前来车中,就是为了商谈这事?!这还是那个铁血寡情,甚至被人称作是残暴冷血的始皇帝嘛? 脑袋迷迷糊糊的嬴泽,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祖龙对他说了如此多的话语,还是一些无关于国家政事的家常。当然,在这样的封建时代里,国事与家事的界限并不是那么的清晰。 听完祖龙的言语后,嬴泽才慢慢地将他脑海中有关于他娘亲的记忆唤醒。他娘亲被称作是柔夫人,是祖龙的后宫之一,是后宫当中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因为柔夫人无亲无故,但听闻其故乡是在旧赵的邯郸,更是在年幼时便与祖龙相识。柔夫人性情无拘无束,经常在宫中弄出些不和大秦夫人仪态之事,却每每得到了祖龙的包容。 有祖龙的纵容,柔夫人在后宫中可谓是肆意而为,即便是连身为祖龙正妻的楚夫人,也就是扶苏的亲母也是不愿与其争锋。 在曾经那个嬴泽的记忆里,他只是知道自己的娘亲常常在后宫里搞事情,鸡飞狗跳那是常有之事,其余的他也就不甚了解。当然,柔夫人护犊子的性情在后宫中甚至是整个朝中都是人尽皆知的。传闻当年那个痴愣愣的嬴泽被朝中某一位大臣私底下说了句脑子不灵光。柔夫人从侍女口中得知此事,当即提着菜刀便是杀向了那位大臣的府邸,吓得那位大臣大骂有辱斯文的同时,也是只能当着嬴泽的面低头致歉。 这也是万般无奈之举,毕竟菜刀都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如此轰轰烈烈之事,大臣直接闹到了祖龙面前,声情并茂的哭诉了许久。祖龙却只是对柔夫人做出了禁足三日的惩罚,且这禁足范围还是整个后宫。 这对于本就常年居住于后宫的柔夫人而言,完全就是可有可无的仪式性惩罚。 对此,那位大臣只能哑口无言,夹着尾巴回到家中,关着门捶胸顿足悲呼不已。 祖龙如此偏袒的做法也令许多人察觉到了柔夫人的不凡,自那之后,朝中宫内根本不再有人会去遭惹那柔夫人,纷纷避而远之,乃至闭口不谈。 而在嬴泽的记忆中,柔夫人为此还郁闷了许久,理由则是失去了许多乐趣......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当嬴泽唤醒着他与他娘亲有关的记忆时,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娘亲是何等的奇葩。 本来还对咸阳宫满怀期待的嬴泽,在记忆渐渐打开后,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霎时觉得或许选择继续外出游历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祖龙,其实儿臣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儿臣.....儿臣想要继续完成未尽的游历之事,以便更好的为我大秦效力。还望祖龙成全儿臣这拳拳报国之心!” 嬴泽满脸期待的看着祖龙,祖龙刚毅的脸庞上冷冷一笑,“拳拳报国之心?我大秦人才济济,还轮不到你这黄毛小子来报国,还想借口离开?想也别想!你娘亲可是再三嘱咐,这次一定要带你回咸阳。朕亦是吩咐了王敖,你若是胆敢偷偷溜走,他们就会将你绑回来!” 祖龙这番话语彻底的断去了嬴泽的任何想法,只能无奈的接受事实。 “记得,此时就如此说好了。倘若回去后你不好好把此事解决了,往后任何事你都别来找朕。你,可明白?” 嬴泽低低的喏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对了,这段时间好好修养一番。你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嬴泽,回到咸阳后,你可能会面临诸多不一样之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冗长古怪的梦境 “不一样之事?!” 嬴泽并不太明白祖龙话语里的意思,但是祖龙先对嬴泽的困惑却也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你且有个心理准备即可,回到了咸阳你自然便会知晓的。” 面对祖龙神神秘秘的话语,嬴泽也就只能无奈的点头答是。 “此外,你现今可感觉自己的身体与以往有何不一样?”祖龙认真的看着嬴泽,这的确是他极为关心的一个问题。在嬴泽和那老五苏醒之后,他们就将那一夜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个清楚。其中,最令人不解的便是嬴泽骤然拥有极强的力量,乃至可以一己之力击退了所有剩余的敌人。 “并没有什么异样,我也曾检验过,却是发现当夜那种力量似乎又消失不见了。”嬴泽摇了摇头,对于那股兀然出现又是神秘消失的力量,嬴泽比任何人都要关心。毕竟,有着如此力量之后,不仅能够满足嬴泽的武侠之心,更是能够为嬴泽后续的一些计划提供更好的保障。 然而可惜的是,至嬴泽昏迷数天后清醒过来时,那些力量也随之消失了。 “祖龙,你可曾记得,我应是十岁时跟随你们去狩猎,后在迷路中遇见了一头成年猛虎,之后与其搏斗而不相上下。对于此事,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晰了。祖龙你可还有印象?” 祖龙听后轻轻点了点头,“自然记得。那次的事情或许是真的。可能就像是你这次般,骤然拥有了一股奇异的力量,而后便和猛虎搏斗了一番。不过此事暂且来看并不是什么坏事,你稍稍留些心就是了,莫要过于忧心。” 嬴泽听着祖龙前半句话还没什么想法,不过这最后的一句话却是让嬴泽有些思量。他皱着眉头问道,“祖龙,您似乎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儿臣?” 祖龙自然不屑于欺瞒尚且年幼的嬴泽,他很是直接的点了点头,“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的过多,往后若是有机会,或是时机成熟了,朕自然会让你知晓的。“ 尽管对于祖龙如此交待有些不太满意,不过嬴泽也没有再说什么,又是简单聊了几句后,便告辞离开了祖龙的马车内。临走前,祖龙仍是忘不了提醒嬴泽回咸阳后,定要把柔夫人摆平,否则将不会给嬴泽好果子吃。 嬴泽迫于威严,只能维诺点头答是,旋即赶紧离开了马车。 待嬴泽离开之后,祖龙不由又是咳嗽的几声。剧烈的咳嗽令其肩头颤抖,也是带出了不少猩红的血液。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祖龙身上了,近来且是更为频繁了些。 身体状况的好坏,除去为其诊断过的高明医师,或许就是当事人自己最是了解了。祖龙望着手帕中的黑血,默然无言。 他身体恶化的程度或是说速度,远比他之前预想得要快得多。似乎上天并不想给祖龙时间去完成更多的事情。 “时间终究还是紧了些,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提前去做了......只是,操之过急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祖龙心中默默而语,无人知晓其此刻心中所想,他也不会让人探查他的心思。如此,本就居于最高位的祖龙,也就显得更为孤独了。 “呵,其实多让柔儿说几句似乎也挺好。只是,泽儿的事情始终是我一意孤行,有些对不住他们母子俩啊......” ..... 嬴泽回到马车之后,一股脑的就躺下睡了过去。这种明明知道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却又一时间无从下手的感觉委实令人感到难受。他能深切的感受到祖龙对他与其他皇子,甚至是连大兄扶苏也是不太一样。他觉得祖龙对他除了那种基本的亲情与关怀外,似乎隐隐还带着一丝愧疚。 如此奇异的感觉,嬴泽始终想不通这其中的原由究竟从而而来。堂堂大秦的无上统治者,又怎会对他心怀愧疚呢?好在嬴泽向来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之人,他想不通后,也就决定直接睡一觉再说。 不消片刻,嬴泽便是坠入了梦想。即便是在平整宽阔的驰道上,马车依旧有些摇晃,定然是比不得后世汽车的平稳性。但是人的适应性却是极强,当嬴泽习惯于在晃晃荡荡中休息后,马车的晃荡反而成为一种别样的点缀。 这一觉嬴泽睡的极沉,直接从傍晚睡到了翌日晌午。 本来小侍女玥儿与饭点想要唤醒他,却又觉得嬴泽好不容易睡个好觉,也就打消了这么个念头。 在睡梦当中,嬴泽梦见了许多东西。他在梦中又是回到了二十一世纪,他继续往后的生活,一边做律师,一边努力考博。而后又是有惊无险的考上了法学博士,再是成为了一知名的教授。 画面一转,他又是莫名其妙的看见了他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在朦胧不清的身影里父亲陪在了她的身旁,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是隐约传来阵阵开怀的笑声。 再之后,他又是看到了自己在孤儿院时认识的一个妹妹。他倔强的用瘦弱的身躯保护着她,不让其他大孩子们欺负她。而后她却是突然被一对外国夫妇领养走了,再之后他也被一个老头子所领养。一晃十余年,失去联系方式的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再后来他又梦见一道绿光钻进了自己的身体,他又忽的回到了秦朝。画面又是扭曲旋转,他还听着一位面容不清的老者在与他说着些什么话...... 嬴泽的梦境中杂乱无章,时间段也是忽早忽晚混乱不堪。一些情景的确是他曾经所经历过的,而更多的则是更像是梦境的画面,可不论是哪一种,嬴泽都觉得这些画面无比的真实,令他难以忘记。 最后,嬴泽似乎还梦见了自己逆时光河流而上,去看到了春秋战国时的百家争鸣、诸侯争霸。又是见着了周天子的分封天下,商朝时神秘占卜文化,乃至是混乱征战诸天异象的画面...... 轰隆! 梦境中的一声惊雷骤然惊醒了嬴泽,猛然睁开双眸的嬴泽看到了熟悉的马车顶部,大口喘息着方缓缓平和了气息。 那时,他初来乍到也是躺在马车中,第一眼看到了便是马车的地步。对于朱红色的木板,他下意识的认为自己正躺在棺材当中,而今想来,委实有些好笑。 可转瞬一想,再是回顾着那冗长梦境的种种画面,嬴泽恍惚觉得,人生的确如梦,现今的他也不知是在梦中还是梦外......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赶路著书似大儒 往后的一连数日,整个车队都只在驰道上走走停停。在离开胶东郡的之罘岛后,车队南下去了一趟琅琊郡的琅琊台,在短暂的休息了数日后,又开始赶路回咸阳。其后,车队路过恒山,经过上党,且是由西渡河入关中。 在整个路途中,行程极为顺利,无惊无险,乃至令嬴泽感到有些无聊。 在车队行进的过程中,嬴泽无法着手实施他那些造纸、酿酒的宏伟之事,只能躲在马车中执笔开始写满了上百卷的竹简。这堆成小山的竹简中,每一卷都可谓是凝结着贤人的无上智慧,都是无价之宝。嬴泽的心也很大,就随意的放在了车中,丝毫不担心这些竹简被人所盗。 要是谁看得懂简体字,那本公子也就认栽了......在如此想法中,嬴泽在这近一个月的时光里都埋头马车中,奋笔疾书。 对于嬴泽如此状态,小侍女玥儿可谓是惊异无比。她还记得自己当初第一次见自家公子写下一卷竹简时的惊讶,可相比于这一个月来,却是小巫见大巫。昔日,小侍女还担心嬴泽会不会在那之后就厌倦读书写字,乃至连自己名字也不肯书写。 事实证明,小侍女完全是多虑了。这段时间里,嬴泽一边埋头苦读,一边执笔书写,俨然像是个沉浸于学识的大儒。而对于小侍女而言,这短不长不短的时光是她最开行的时刻。每每嬴泽坐于车内看书写字时,小侍女则是静静的待在一旁托腮看着。 一个人认真的模样最是好看,而小侍女就这样默默的看了最是好看的嬴泽,整整一个月。 岁月的娴静或许在这么一个月内完全的诠释了出来。这在嬴泽看来有些沉闷的时日,却是小侍女暗中认为最是欢愉的时刻。 “玥儿,我又写好了,麻烦你把它们装订起来了。”嬴泽收笔伸了个懒腰,笑着对小侍女说了句。 小侍女连连点头答是,且是熟悉的开始将案几上一枚枚竹简整理收拾,开始串联成卷。 嬴泽看着认真做事的小侍女,不知为何觉得小侍女煞是可爱。 相比于与曾经孤零零的一个人,现今的嬴泽可谓是多了不少的羁绊。人这样的群居动物,即便再是习惯了独身一人的生活,一旦接触了更多人后,也就难以再分离开来。 “有你们陪在身旁极好。”嬴泽没由来的感慨了一句。 专心于整理竹简的小侍女顿时抬头,俏脸茫然不解,“嗯?!公子说什么了?” 嬴泽笑了笑,表示没什么。小侍女也就继续带着困惑整理手中的一枚枚竹片。 不再理会车内的境况,嬴泽掀开了马车的帘布,看向了车外的景象。此时整个车队已经进入了函谷关,算是进入了关中区域。这对于整个车队而言,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当所有人进入关内时,都会情不自禁的有种终于回到家了的那种感觉。当然,这些人除了嬴泽之外。 毕竟,此时的嬴泽可不是原来那个生于秦长于秦的皇子。不过,今时今日的嬴泽仍旧很是期待在关中、在咸阳的生活。 在嬴泽思绪万千时,整个车队再次停了下来进行休整。嬴泽也是借着此机会下了车,来到了车队后头的后勤马车群里。 相比于之前浩浩荡荡的庞大车队,在经历过博浪沙、昌国城以及之罘岛的种种变故后,整个巡狩车队的人数已是骤减。尤其是随行侍卫的数量更是少得可怜,反而是一些服侍的侍从人数更多。在这样人数并不多的车队里,仅有的两位皇子的名头自然是被每一个人所知晓。 嬴泽一出现在车队后头时,人人都是躬身行礼向他这个十三公子问好。 嬴泽一路点头,最后径直来到了一亮马车上,走了进去。 躺在马车内的是一名身形魁梧的汉子,此时仍是周身包裹着白花花的绷带。此人一见嬴泽进来,立即就是要起身行礼。 “得了,好好躺着。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何必在乎这些虚礼。都一个月了,恢复的如何了?” 嬴泽制止了就要起身的老五,悉心的询问着。在那一夜惨烈的战斗力,除了嬴泽这么一个不合常理的变态外,也就只有老五尚且还幸存下来。不过相比于嬴泽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伤势便是尽数痊愈,老五则是实打实的诠释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至理名言。 身负重伤的老五,即便是过了一个月,身子也仅仅恢复了三四成的样子。还有许多伤势仍需要更长的时间来修养。好在当时徐福在诊断之后,便是断定了老五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养伤,但很是幸运的不会留下暗伤,今后的行动一切都如常。 “回禀公子,属下感觉已经恢复个四五成的样子了。再过个小半个月,属下应该就能下地行走了。”老五很是感激嬴泽隔三差五的就来看望他一次。这不仅仅是表达了嬴泽的心意,而且在嬴泽身份的威慑下,旁边之人无不献殷勤似得将老五照顾的极好。如此恩情,老五这样一个朴实的汉子,自然是感激不已。 “那就好。“嬴泽点头点头,“你应该也知道。现在车队已是进入了函谷关,不日便会回到咸阳。依照你现在的恢复状况,或许还要个四五个月才能彻底的痊愈。我这次前来就是想问问你今后的打算。” “今后打算?” 老五显然对嬴泽的说法有些不解。 “嗯,就是你今后的打算。我仔细问过了,你在昌国城县衙便是杀敌不少,已是有功绩在身。而后在那一夜虽然一种侍卫牺牲,将你的战功大打折扣,但依稀算来,你的功劳也是不小,最起码的得到一个簪袅爵位是不成问题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得到爵位后的不同。所以,我便先来问问你今后的打算。怎么说呢,那一夜里就你我两人活了下来,我其实是很想你跟在我身边做事的。可能你不太了解我,但是我可以以性命担保,决然不会亏待于你。” “多谢公子的好意。” 第一百二十五章 荣耀牺牲与坚持 “多谢公子的好意。” 老五这话的回复自然就是拒绝了嬴泽的邀请,不顾嬴泽对此也并不意外更不会感到反感。 “一切都随你自己了。唉,那一夜里为我而死的弟兄们,当真有些不值当啊。我嬴泽同样也是简单的人命一条,拖累了他们实属不该。” 嬴泽一屁股坐在了并不宽敞的马车内,不由感慨了几句。对于那一天战死的随行侍卫,嬴泽心中的愧疚一直都没有散去。对于嬴泽而言,人命贵于天,更是高低贵贱或是更值钱更重要的说法。 那一夜里,共计死去了十八名侍卫,那些侍卫里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当他们永远的留在了那片土地里时,嬴泽内心深处除了愧疚也就只有无尽的无奈。对于这样的事情,嬴泽已经不是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 当初他时候听闻了老水珠范尘为他而死的消息后,他就感到了深深的自责。而这一次,是整整是十八条性命摆在了自己面前,其中的愧疚更是难以言喻。 老五看着一脸惭愧的嬴泽,神色坚定道,“不!公子并没有对不起他们。大秦咸阳宫的侍卫,能够战死是最大的荣耀!相比于老死咸阳,甚至是被人迫害,他们那一夜战死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只不过......人死了终归是死了,许多事情也就无法去做了。但他们能够遇见公子,能够为公子而死,也是不枉此生了。“ 听着老五这坚定的话语,嬴泽不由怔住了,而后他更是无奈的苦笑道,“我嬴泽何德何能啊......” “公子有此德能!“老五立即便是反驳着嬴泽,“那一夜里最终救下我们三人的,其实还是公子你。若是没有公子你,我们早就死去了,更不会有我在此处苟延残喘。说来公子可能感触不深,那一夜公子身先士卒次次带领着我等击杀贼人,已经将我等所征服。此外,公子那一夜里种种出色的表现,才令老侍卫他下定决心能够抛弃尊严与荣耀换的公子的一时安危。当时我亲眼看着老侍卫临死前的笑意,我事后想了许久才渐渐明白。” “他是觉得能够守护公子一刻就是莫大的荣幸。如此,他也就不负咸阳宫侍卫的荣耀。老侍卫是带着荣幸而死的。” 一直以来,嬴泽都觉得自己是个能言善辩之辈,可此刻的嬴泽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在沉重的生命面前,嬴泽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权利多说一句话。 “为此,公子一切都是多虑了,他们只会感激公子的。”老五脸上带着诚挚的认可,却依旧无法改变嬴泽心中的愧疚。 而正是因为一种侍卫如此奉献的精神,更是嬴泽感到无奈与惭愧。 “也罢。此事就不谈了,你还是说说自己今后的打算吧。” “属下不知自己的伤势何时才能恢复,不过回到咸阳后若是能够得到一个簪袅爵位也就能够保障生活无碍了。如此,属下想要去看看那些同胞的亲人,若是能够帮助一人的,自是义不容辞。待属下伤势恢复,假使能够继续担任宫中侍卫,属下还是想要继续做下去的。老侍卫已经死了,但是他的精神,咸阳宫侍卫的荣耀不会死去。我想.....继承下去。” “好,一切都如你所愿。若是你有需要帮助之处,还请及时告知于我。” 在老五的感激声中,嬴泽离开了车内,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马车旁。 对于正缺人手办事的嬴泽而言,老五的拒绝其实还是多少令他感到有些可惜。不过他还是尊重老五的选择,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刚回到马车旁,扶苏却是例行的出现在了嬴泽面前。只见此时的扶苏正手捧着一卷竹简正满脸困惑,而小侍女则是在身旁紧紧的盯着扶苏手上的竹简,似乎生怕扶苏会把竹简给丢失一般。 嬴泽瞄了一眼小侍女,下意识的便是上前用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上的秀发,打趣道,“好啦,莫要担忧,大兄又不会把竹简给吃了。你且回去好好整理剩余的竹简吧。” “哦……好的公子。”小侍女恋恋不舍地从将目光收回,怯生生地回到了马车内。进入到马车内的小侍女不知从何出抬出一个大箱子,把那一卷又一卷的竹简装进了箱子当中。 马车外的嬴泽自然是不知晓玥儿的所作所为,他已是和扶苏交谈了起来,“大兄你这是作甚?一卷破竹简还看得这么入神?” 扶苏猛地抬头,直言相问,“这竹简乃是你亲手所写?” “嗯…怎么了?” “你这字体规整有序,却不是现今的所有的文字。最有趣的事,这些字体笔画简洁并非任何一国既有字体,却仍旧带着一丝古体的独特性韵味,若是将这些字体全面普及开来,定然大大提升秦吏的办事效率。” “额……”嬴泽有些无语的看着自家大兄。他这一不留神,竹简就跑到了扶苏的手上,似乎还让他看出了一些端倪。倒不是嬴泽信不过扶苏,只是当下的嬴泽并不想给自己招惹太多的麻烦,又或是再简单一点,他就是想偷偷懒,不想做太多的事情。 此时扶苏直接问到了面前,嬴泽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而后掩饰性地咳嗽了几声,“大兄,是这样的,这些文字我都是闹着玩的,许多词句都是词不达意多有纰漏,可打不到推广普及的程度,此事我们有空再论啊。” 言语间,嬴泽直接把扶苏手中的竹简夺了过来而后交给了心心念念的小侍女。 扶苏敏锐的察觉到嬴泽似乎心有所隐瞒,但也不好直接揭露,只能摇了摇头,“也罢,此事十三你自己就好。为兄就不再过问了。对了,此番前来,主要是要告知你一事。” “嗯哼?啥事呀?” “回咸阳后,我会奉命前往九原郡担任监军一职,与蒙恬大将军共同守卫北方。” “啊咧??这么快就去那里?不应该呀,可是父皇临时起意安排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人家还是个孩子 在后世一些的史籍上,曾记载过扶苏在始皇帝焚书坑儒时,因为谏言而被始皇帝调出了咸阳宫,前往了九原郡进行监军。当然,这是否就是扶苏的第一次监军,并没有任何的史籍详细记载过。 而嬴泽基于一个固有的认知,也就下意识的意味扶苏会在数年后才被始皇帝派过去。 “父皇的心思为兄哪里能揣测的清楚。既然父皇要我去那九原郡,想必是有他的考虑。何况能够跟随着蒙大将军学习,自然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扶苏一脸的平和,并没有对此事感到一丝不满。嬴泽也是不禁点了点头,的确,若是现在就将扶苏派去九原郡监军,实际对扶苏有着不少的好处。既是能够在军中和一众精锐将士混个脸熟、打成一片,也是能够巩固与蒙恬之间的关系,当然,或许始皇帝还想着要进一步磨砺扶苏的性情。 仔细思量了许久,嬴泽虽说也是猜不出始皇帝此举的目的是何,但不论从任何角度讲都对扶苏有益无害,他也就不再过多去担心了。 “嗯,此事的确也是无碍,不过大兄你明年不就要行冠礼,然后再是和嫂子成婚吗?这来来回回的不得浪费时间?” 扶苏不由一笑,“是为兄成婚呢,还是你成婚啊!怎么如此心心念念着此事。此时刚刚入冬,来年行冠礼时也还是有个大半年,又不是眨眼而过之事,不必着急更着急不来。” “噢!这样啊,我这不是等着喝大兄的喜酒嘛!” “怕不是如此吧!十三你此刻肯定是想着,若是为兄成婚后,可能就不会常来找你唠叨了,如此你也就更加轻松了。” 在扶苏灼灼的目光下,嬴泽连连咳嗽了几声,“怎么会呢!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望着大兄能够和我聊几句呢!哪里会嫌弃大兄呢!没有的事!” “哦?真是如此?” “自然!” “那好,为兄这就给你讲讲我大秦先祖的来龙去脉,这说起来,得从西周时......” “啊咧!?别呀!我只想跟大兄聊几句,不是聊几个时辰!” 嬴泽连连后退,面色惊恐地似乎想要离开此地。扶苏见此,更是直接大笑了起来,“哼,十三你也就这点儿德行!也罢,为兄不说就是了。你莫要想着溜走,还有一事要告知于你呢。” 已经后撤一步的嬴泽顿时停下了脚步,洒然笑道,“嘿,大兄早说嘛!来来来,可又是什么好消息?” 扶苏有些古怪的看了嬴泽一眼,缓缓道,“好消息的确也是个消息,你喜不喜欢就不太一定了。” “哪有人不喜欢好消息的!说吧,让我高兴高兴。” 在嬴泽兴高采烈中,扶苏只好脱口交待,“十三你今年几岁了?” “我?十五了呀。嘿嘿嘿,不说不知道,光是想想本公子还是嫩的很呀!” “那明年就十六了,已经不小了。” “嗯,是这样的。”嬴泽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而后拾起马车内的水带连连灌了两大口清水。 “父皇说,已经为你张罗了一档婚事。” 噗—— 嬴泽口中的水霎时间喷涌而出,好在不是正面直对着扶苏,不然扶苏整个人将可能会成为一只落汤鸡。 “咳...咳咳......什么!?我没听错吧,父皇给我整了一档婚事?!还是大兄你刚刚说错了?” 扶苏的摇头打断了嬴泽的一切幻想,此事就直接摆在了他的面前。 只见嬴泽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软焉无力。片刻后嬴泽抬其头,可怜兮兮的看着扶苏,悲情万分道,“大兄,人家还是个孩子呀!” 噗嗤—— 向来矜持稳重的扶苏顿时被嬴泽这么一句话给逗笑了。“哈哈,十三你怎能这般不要脸!都快十六岁的人了,长得如此高大,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孩子?” 嬴泽没有反驳,却是在心里嘀咕着——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不过嬴泽也是知道,在这个生产力宽泛的年代,人的寿命不长,对于一个十六岁之人而言,的确是不能称作孩子。正常而言,寻常男子一旦步入了十四岁便算是成人了,也要开始考虑成家立业之事了。 待扶苏笑过之后,嬴泽才无奈道,“大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有心上人的呢!这父皇突兀给我整个赐婚还什么什么的,我这可该如何是好!” 见嬴泽满脸无奈且是有些着急,扶苏却是负手而立,反倒是有些悠然自得。的确,嬴泽近来几次的奇妙谋划,险些都让扶苏忘记了嬴泽的年纪,还以为他在情事上也是那般老道妥当。 “此事为兄还真不好如何帮你,暂且先看看父皇具体的安排吧。可能他不过是随口提了两句,这些时日一忙他兴许就忘记了呢!” 扶苏如此敷衍的回答自然是得到了嬴泽一个白眼。 “不过十三,即便是父皇暂时不为你安排婚事,但你和那白小娘子一事也是难啊!” 扶苏曾经亲眼读过白雨黎给嬴泽留下的情书,佳人那番绵绵情意,自然是天地可鉴。可有些事情并不是有情有义就足够的。特别是嬴泽身为始皇帝的儿子,身份极为特殊,而那白雨黎又是参与刺杀始皇帝的活动。 假若有人将白雨黎的身份暴露出来,莫说是白雨黎本人,即便是身为皇子的嬴泽也极有可能会受到牵连。毕竟,在这个一切是皇帝为尊的年代,皇帝的安危就是最大的事情。涉及此处,都是一个禁忌的话题,白雨黎的身份一旦被有心人捅出,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嬴泽得到扶苏的提醒,也是眯着眼睛沉思了起来。这个问题,他在送走白雨黎的时候也是考虑过。此时的嬴泽并不是孤家寡人,若是真被人冠以杀父弑君的名头,莫说是他,就连他身边之人都无一幸免。那时的嬴泽也是没法得出一个有效的解决方案,才会想着和白雨黎来了个五年之约。 现今想来,这五年之约的确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时间的消磨能解决绝大多数的问题,却极难将麻烦根除。 “唉!忧啊愁啊,我太难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钻进公子的心里 嬴泽幽幽的叹息着,扶苏也渐渐收敛自己的玩笑之心。他自然看得出来嬴泽和白雨黎之间相识的时日并不算长,但是二人的情意却是异常浓厚。若是此事处理不善,极有可能会给嬴泽带来致命的灾难。而扶苏最怕的就是嬴泽不管不顾的将白雨黎带着身边,若是那样,将会给许多有心之人可趁之机。嬴泽与他身边的人也就会时刻面临了危险。 可这件事情的症结是那种明明摆在面前能够看得透,说得清楚,却是怎么也难以妥善解决。身为当局者的嬴泽尚未想到一个有效的法子,局外的扶苏也是如此。 “唉,十三,此事暂且放一边,还未到那个时候。今后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一番思量后,扶苏也是只能如此宽慰着嬴泽。 嬴泽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没办法咯,就先这样吧。车队也出发了,大兄你也先回马车吧。现在已经进入了关内,过几日便可回到咸阳,一切事情待回去再说。” 扶苏点头答应,旋即便是离开了。 嬴泽回到马车中,心绪却始终无法静下来。人就是如此怪异的生物,一旦打开了一道口子,就很难再是合起来。当嬴泽一想起白雨黎时,对于佳人的思念便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怎么也抑制不住。而今在他的脑海中,充斥着与佳人相处的每一个画面。就像是在放电影般,佳人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是嬴泽的脑海中回荡重复着。 不知过了多久,嬴泽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他打开马车布帘,透过小窗口望向了遥远的南方。 雨璃啊,不知你现在在何处呢?许久不见,甚至想念啊!你可曾寻找一安稳之地静下来?你可曾从痛失亲人的悲伤中走出来?你又可曾把仇恨放下?还有.....你可曾想过我...... 嬴泽怔怔的望着远方,双眸无神,不知所想。 一旁的小侍女玥儿则是认真的看着自家公子,尽管自打嬴泽上车后便没有说一个字,可小侍女敏锐的感觉到,自己公子此刻的心情不太好,甚至是有些忧伤。 可笨拙的小侍女并不怎么会安慰人,她很是害怕自己会弄巧成拙,反而把公子惹得不开心。如此,小侍女也就只能静静地守在一旁看着嬴泽。 良久之后,天色已暗,残阳日复一日的坠入到了地坪下之下,让人寻不着踪迹。随着它的消逝,暮色降临,整个大地很快就会被黑暗所笼罩。 “公子,喝口水歇息会儿吧。” 小侍女柔柔的声音在嬴泽耳畔响起,嬴泽的那飞到九霄云外的胡乱思绪也是渐渐回归了他的身体。 嬴泽皱着眉头,紧紧地闭着眼睛而后再是快速的眨巴了几下,方是恢复了有些发话的双眸。他回头看着正递给自己水袋的小侍女,天色的昏暗,依旧无法遮掩小侍女的可爱。即便是带着明显的疲惫,但小侍女看着自家公子时,那笑容却仍是那般开怀与自然。 嬴泽不由呆了一下,而后接过了小侍女手中的水袋,顺带一把将小侍女搂进了怀中。 “呀!” 小侍女被嬴泽这突然的一拉一搂一抱给吓到了,不由惊叫了一声。而在自己叫声一发出后,她又立即用手捂住了嘴巴,脸上红霞霎时涌出。 若是让外头的人听见该多羞人呀!不过......公子的怀里挺舒服的...... “叫什么,还怕本公子把你吃掉不成?”抱着身体娇小的小侍女,嬴泽感受着小侍女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便是低低说道,“玥儿,谢谢你。” 此刻的玥儿小脑袋里尽是乱哄哄的,完全没有听清楚嬴泽在说什么,她只是无意识的小声嗯了一句。 而后嬴泽便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安静的抱着小侍女。此时此刻的他,内心很是宁静,相比于那个二十一世纪的夏安,嬴泽的确没有那么孤独。当生活里的希望和羁绊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恍惚明白生命和生活有时候是那么的简单,那么的单纯。 嬴泽心神澄然,没有一丝杂念,他感觉自己的思绪又是变得通彻了不少。而嬴泽不知晓的是,在那片奇异空间的小树苗,在这一刻无风自动摇摇晃晃间又是长高了一点。 若是嬴泽此时看到的话,定然会惊讶无比。毕竟,在嬴泽的认知当中,只有做好事这小树苗才会长高长大,可此时的他什么也没做,树苗却是长起来了,实在是件神奇之事。 时间在渐渐的流逝着,小侍女从起初的紧张与不适慢慢的开始变得从容了起来。不过她的脸上依旧是红的发烫,而所谓的从容更像是那种英勇就义般绝然模样。 嬴泽享受着岁月的宁静,而后低头看了一眼小侍女那可爱的模样,不由一笑。 看来,她还真以为我会把她吃掉呢。 就在嬴泽打算放开小侍女时,马车悠悠的停了下来,原来是准备停驻扎营进行休整一夜。 “十三公子,蒙毅将军有请,说是有要事要与公子商议。” 马车外传来通报人的声音,怀中小侍女的俏脸顿时又是红了几分。她羞得想要找个缝钻进去,这下意识的动作却是往嬴泽怀里拱了拱。 嬴泽微微一愣,而后打趣道,“怎么,玥儿你是想要钻进本公子的心里嘛?” “公子~你......欺负人!”小侍女唯唯诺诺的说了声,却是不敢大声反驳,毕竟驭车手和通报之人都近在咫尺。 “好了,不为难你了。”言语间,嬴泽便放开了小侍女,同时也是挺直了身躯。一离开嬴泽的怀抱,小侍女整个身心顿时轻松了不少,连忙和嬴泽分开了些距离。不过不知为何,小侍女心底深处却是觉得有些莫名的失望。 “告诉蒙将军,我随后便到,还请他稍等片刻。” “喏!” 打发了通报之人,嬴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看了一眼仍旧低垂着脑袋的小侍女,便是用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好啦,这下是不是就轻松啦!”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太子之位的思量 暮色之中,嬴泽在侍卫的带领之下,来到了蒙毅的专属马车前。 身为上卿之列的蒙毅姿态放的很低,直接站在了马车旁等候着嬴泽的到来。对于这担任郎中令一要职的蒙毅,嬴泽更是不敢马虎。他连连快步向前拱手行礼道,“蒙将军。” “十三公子。” 身形匀称的蒙毅自然也是还礼,脸上亦是带着温和的笑意。随后他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邀嬴泽走上的他的马车。嬴泽点了点头,率先走了上去。 “退避两丈,守卫一旁,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若有要事,事先通报。” “喏!” 马车旁的数名侍卫领命照做,而后蒙毅也是登上了马车。 嬴泽看着面前这儒雅意气十足的蒙毅,有些好奇他为何如此郑重其事。在嬴泽的认知里,他和蒙毅并没有太大的交集,谈不上好友但也不是敌人。 “蒙将军,不知你有何事要与我商谈?” 嬴泽并不想兜兜转转,直接就把问题聚焦了在关键之处。 “十三公子气度非凡,既然如此,蒙某也就不卖关子了。”蒙毅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嬴泽,“在之罘岛发生混乱的一夜,十三公子身受重伤,但也知道哪些刺杀公子的贼人分为两批吧?” 嬴泽点了点头,“暗水房那边的调查说是有两批不同的人参与那晚的刺杀。不过我在将第一批贼人击退后就昏迷了过去,并不知晓之后的事情。怎么,蒙将军可是有了新的线索?” “嗯,也算是线索吧。不过这个线索说来你可能不信。” 蒙毅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事物的眼睛仍是看着嬴泽,令嬴泽有些不太自然。而令他不行的理由,嬴泽更是想不到。 “还是先说来听听吧。” “也许暗水房那边并没有告诉你,参与那晚刺杀你的第二批贼人当中,有一个郎中令所属之人。” “嗯!?” 蒙毅此话一出,倒还真是让嬴泽感到一阵讶然。这所谓的郎中令所属,自然也就是蒙毅的手下。而在整个巡狩车队当中,郎中令的属下可谓是个个记录在案。这话说的便是将刺杀嬴泽的事情牵扯到了蒙毅的身上。 可这蒙毅总不至于贼喊抓贼,还把嬴泽这么个受害人直接叫到面前表示正是我想杀你什么的吧。 嬴泽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荒诞的笑容,“哈?如此拯救有趣得很啊!蒙将军可确认那人是你的属下?” “确认无误。” “呃......怎么感觉古古怪怪的。”嬴泽脸上的尴尬还是未曾散去,“如此线索,且不论我信不信,我想听听蒙将军的意思。” 鼻梁英挺的蒙毅直言而道,“蒙某的意思很简单。虽说蒙某与十三公子并未达交心好友的程度,但也不至于下作到趁机派人刺杀于你。此番针对于十三公子的刺杀,并不是蒙某所谓,或许其背后之人还有着另外的目的。“ “嗯,有道理。我相信将军不会如此而为。” 嬴泽的坦然倒是令蒙毅有些惊讶,“你如此信任蒙某?要知道,这许许多多的细节证据可都是指向蒙某。而蒙某也是有充足的理由来针对十三公子呢!” 蒙毅这番话语却是让嬴泽连连摇头,“我又不傻,蒙将军所谓的目的,不就是太子之位的争夺嘛。大秦朝野皆是知晓你蒙家已经牢牢地和我大兄扶苏公子绑定在了一起,而将其余有可能对太子之位产生影响的皇子进行排除,不就是你们蒙家会做且应做之事!那一夜里,蒙将军恰好去稳定混乱的局势,若是按照正常的思路,倒也是可能避嫌进而排除那些黑衣人便是你派来的。但既然他们连大秦的皇子都敢刺杀,且是颇为熟络暗水房的规矩,想必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嬴泽顿了顿,而后很是认真的看着蒙毅,“当然,相比于那些,我更相信蒙将军的忠信,乃至整个蒙家对大秦的忠诚。” 蒙毅听着嬴泽这话不由愣了一下。自从在昌国城那夜嬴泽对罗富案情的分析开始,蒙毅就开始着重关注着嬴泽的一举一动。而事实证明,一个新的嬴泽在各个方面都表现出了惊人的能力。尤其是在那一晚上针对于贼人的环环相扣的计谋,更是将嬴泽的智谋果敢给展现了出来。 此时令蒙毅倍感惊异的则是嬴泽对于政治的敏锐感。他本以为嬴泽对于太子之位的相关事项并不了解,可此刻嬴泽寥寥几句却是完全推翻了蒙毅的预想。 “你们的担忧也会正常的。毕竟,当今大秦一统天下已有四年,父皇虽说有言在先,说着太子之位德才兼备者得之。但大兄各方面的素质都符合德才二字,近些年来更是跟随着父皇处理政事,可谓是朝中绝大多数大臣的太子人选。但只要这太子之位一日未定,你们心中便会一日不安。而越是坚定跟随大兄,决定站在他身旁之人,也就越是担心其他的竞争者。之前的我像极了一个傻子,对大兄的太子之位不会产生任何的影响,你们自然不会将我放在眼里。可这趟巡狩之后,这样的境况或许就可能改变了。如此,你们自然会担心不已。” “对了,我的师长还是当今丞相王绾,他老人家乃四朝元老,可谓是百官之首权势滔天。如此身份,你们的不安之心更是明显到了极致。此乃正常之事。” 蒙毅心中一片叹息,嬴泽所展示的才智与思量已然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在十八位皇子当中,嬴泽的确将会成为扶苏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十三公子看来远比蒙某想象的要聪明些!” “蒙将军谬赞了。”嬴泽很是谦虚的说着,“正如蒙将军所言,不管你信不信,我嬴泽今日可郑重的告诉将军,我对太子之位没有任何想法,一丝都没有。” 蒙毅双眸一睁,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嬴泽这话。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不过信不信皆是由将军你做主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此子乃大秦之幸 嬴泽的一脸诚挚对上了蒙毅将信将疑的目光。当然,嬴泽也没有因此而感到不满。毕竟,事关太子之位这样重大的事情,若是蒙毅就如此轻信嬴泽的三言两语,那才是极不负责的表现。 “反正话我是说到这里,如何抉择自然也是将军的事情。至于有关于那晚上刺杀之事,老实讲我不太相信那是蒙将军所为,但事情定会也会有个结果,我暂且也就试看之后事情的发展吧。” 今日的商谈对于蒙毅而言实在有些意外的顺利。并没有出现蒙毅所想的对峙或是劝说,甚至是嬴泽在他表明了意思后就直接将所有事情说了出来,更是吐露了不会指染太子之位的心思。如此,蒙毅完全是一点儿话语也说不上来了。 本就身为长辈的他,对于嬴泽一个少年人言,将他邀到马车内商谈此事就存在了先发制人甚至是以大欺小的意味。而嬴泽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些东西,反而是有种以德报怨的想法,直接坦白了自己的心意。 即便是蒙毅一心想着要保证扶苏的太子之位,看着颇是有些功利。但他的心性本就极好,不然后世也不会对他冠以’忠毅‘二字。 “十三公子好性情也!倒是蒙某太过于小人姿态些,实在是惭愧。” 蒙毅此时摇着头,的确是感动有些愧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或许说的就是蒙毅此时的心态了。不过嬴泽却是不是如此看到此事。 “还真被如此说。我家大兄有着将军如此尽心尽力之人辅助,实在是大幸之事耶!何况,蒙恬将军也是如此,更加是让我放心了。只不过,还请将军留心了,即便是我无意太子之位,但盯着这位置之人可不在少数。或许有些皇子懵懵懂懂,但若是有朝中重臣参与其中,可就大不一样了。将军,可明白我的意思?” 蒙毅双眸微微一缩,嬴泽的意思他自然清楚,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嬴泽竟会在这样的时刻说了出来。想必此事也是早有端倪,不然嬴泽也不会在此时提及。 见蒙毅脸上尽是凝重,嬴泽不由笑了笑,“也不必多想,大兄而今占据着天时地利人和,只要稳扎稳打定然是能够坐稳太子之位的。对于此事,你们只需要克制就是对大兄最好的保护。当然,太子之位何时定下,仍是父皇决定。你们呀,就安安静静的等着吧。” 嬴泽这番提醒自然也是极有道理。现在嬴扶苏把握着最好的机会,可谓是占尽了先机,他们一脉所需要做的事情的确也就是不出岔子,静静等待即可。 在赢泽说完此话后,蒙毅点头的同时也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片刻后才是抬头问道,“十三公子,冒昧问一句,你若是无心太子之位,缘由是何?” “啊咧?!缘由?这......这理由嘛,别的不说,反正我是觉得太烦太累了。何必呢,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无忧无虑的过好这么短暂的时光岂不美哉,又何必苦苦去追寻所谓的至高权力,又何必一定要凌驾于众人之上,去做一个孤家寡人呢!将军常年陪伴于父皇身旁,父皇每日的劳累将军定然最是清楚。我嬴泽嘛,没有那个心,可不想像父皇般劳心劳力......” 说到这里嬴泽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荒谬的答案,不知道将军可满意,又或是相信几分?” 面对嬴泽的提问,蒙毅拱手行礼,“十三公子当真逍遥,如此年纪便淡泊名利,实在令蒙某佩服。” “哈哈,佩服就不必了。好了,话就说到这里了。没什么事本公子就回去了,我家小侍女应该很着急呢!让她担心太久了,免不了又是一脸的委屈,这可不太好。哈哈,告辞了。” 嬴泽哈哈大笑着洒脱告辞,离开了车内。蒙毅自然是下车目送嬴泽的离开。 蒙毅看着嬴泽那并不算是强壮雄伟的背影,却是感觉到由衷的欣喜。近些时日以来,他看到了许多人不曾看到了的东西,他知晓的大秦在强大的表面下,其实已经是达到了一种岌岌可危的状态。在内忧外患的重重矛盾之下,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大秦极有可能会就此倒下,再耶无法翻身。 蒙毅看得很远,自然很是清楚太子之位的重要性。若是太子不能由扶苏来担任,那么此事便会产生难以估量的异象,甚至可能会成为那个未知的一个不小心。 大秦有此子,实乃大幸! 蒙毅望着嬴泽的身影渐行渐远,心中不由如此感慨道。 ...... 嬴泽倒是没有蒙毅那么都想法,他的确是不想和扶苏争夺太子之位。且不说他的势力不足以做到此事,他还真就觉得做皇帝太累太无趣了些。而且,对于嬴泽而言,他看到的是十余年后大秦将会毁灭的未来。他身上更是古怪的有着种树成圣的使命,这才是涉及他性命之事。这一件件事情都让他头疼不已,他哪里还会有别的心思去想着做皇帝。 人呀,简单是福,踏实是真。 嬴泽摇头晃脑的回到了自己的马车,果然,那可爱的小侍女正俏生生地站在马车旁等候着自家公子。 见小侍女如此模样,嬴泽远远的就张开双手,大喊道,“哇~玥儿这么温柔体贴,来来来,快来进来本公子的怀抱。” 嬴泽话音刚落,小侍女唰的一下,顿时爬上了马车躲了起来。 嬴泽面色霎时一滞,满脸尽是尴尬。周围的几名熟知嬴泽性情的侍卫不由地憋笑,似乎对于此种场景见怪不怪,但仍是觉得颇为有趣和喜感。 “咳咳,玥儿还是体贴你家公子的,都直接着急地进马车内候着了。好!不亏是好玥儿,本公子这就过去!莫急!” 然而,在嬴泽刚走没几步,马车顿时一阵晃动,一个娇小的身影又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而后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迅雷不及掩耳的打脸方式,令嬴泽如遭雷劈,只能怔怔的愣在原地。 数息后,嬴泽又是咳嗽了几声,对着一旁的侍卫问道,“咳咳,今日晡食吃的是啥?本公子还没吃过呢,去弄点出来。” “公子......现今晡食时辰已过,怕是有些难......” “哼!本公子就要吃!快去,不让我让明天连朝食都没得吃!” “.....喏!” 在打发了一名无辜的侍卫后,嬴泽才是理直气壮的回到了马车上,心中却是嘀咕道:好你个玥儿,待你归来,看本公子不让你屁股开花! ...... 往后数日,一路无事,在晌午时分,车队终是达到了咸阳。 第1章 恢弘壮丽咸阳宫 此次大巡狩历时颇长,从仲春(二月)时节出发,乃至临近立冬方归来,约莫算来巡狩车队外出已接近一年。 相比于出发时,再次回到咸阳的人数已然大减。有许许多多的人在路途中便客死他乡,永远也回不到这座巍然的咸阳城。而有些可悲的是,除去那些死者的亲朋好友外,对于许多上位者乃至一众黔首,他们只会看到依旧辉煌浩荡的巡狩车队。 在他们眼中,至高无上的始皇帝又是回来,他们只需要尽情高声欢呼。 胜利的背后总是藏匿着无数的艰辛,成功的花儿更是以血汗灌溉。 整个车队进入咸阳城时,速度放缓了不少,亦是早有无数的侍卫清道并拦截在大街两旁。 嬴泽坐在马车上,听着一声声整齐嘹亮的‘陛下万年’、‘大秦万年’,心中不由有些感慨。且不论那些高呼之人是否真心实意,但当前这样的盛况,的确是令人向往不已。成千上万的黔首夹道相迎,只为一睹始皇帝的风采,如此场面,实在震撼人心。 也难怪那刘邦会说出‘大丈夫当如此也’的话语,而那项羽更是表示‘彼必可取而代也’。稍是有些雄心壮志的正常男儿,的确都会被如此场景所感染。当然,有此心思却不一定会表露出来。 而令嬴泽更为震撼的则是偌大的咸阳城竟是没有一面城墙。 咸阳乃大秦国都,位于渭水之北、泾水之南。咸阳城之大,完全超乎了嬴泽的想象,他尽眼望去完全望不到边际。咸阳城的地势北高南低,全城由北原向渭河逐渐低下,城市最北部是作阶梯状陡起的形势,城中亭台楼榭鳞次栉比,多是高台建筑风格,而坊间巷里规划有序,更是隐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特殊韵味。 当然,当人远远看见咸阳时,首先映入眼帘则是咸阳宫。咸阳宫所在的关中地区雄居黄河中游,地势西高东低,对黄河下游各诸侯国形成居高临下之势,以此处为国都便可展露历代秦王的雄心与抱负。 对于整个咸阳宫而言,其最具特色的便是渭水北岸的“六国宫殿”。当初始皇帝为了展现自己的丰功伟绩,每每灭去一国一地,便会将其特色的宫殿仿造建立,以扩展整个皇宫。随着大秦一统一天,六国尽数被灭,“冀阙”、“甘泉宫”、“上林苑”等各宫室宫殿达数百余座。而在各宫之间又以复道、甬道、阁道等相连接,形成一座繁华无比的大都市。 也难怪咸阳宫会被称作是古代最大的宫殿群,甚至可能没有之一。 在嬴泽的印象中,《汉书》有载:“秦起咸阳,西至雍,离宫三百”。《史记》又是有云:“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单单古籍的只言片语也能将咸阳宫的恢弘壮丽沟壑而出。 “出道即是巅峰啊!中国首个封建王朝的都城,就已经这么恐怖了呀!” 嬴泽喃喃自语着说着连一旁的小侍女也听不太清楚的话语。其实嬴泽早就凭借着那些固有的记忆和扶苏的描述,便是得知了咸阳的大致状况。可有些事情光是听说和想象远远比不上亲眼所见这般震撼。 “八百里秦川腹地,渭水穿南,嵕[zōng]山亘北,山水俱阳,故称咸阳。这便是所谓的咸阳啊!” 嬴泽低声细语间,不知为何,心中对咸阳的好感直接就是提高上几分。他觉着如此壮丽的咸阳宫,且不论之前如何耗费了多少民力与钱财,总不该就被某人一把火将其彻底的毁去。那样,才是最大的罪恶。 整个车队行走的并不快,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在享受着众人的欢呼声。而他们陪伴着始皇帝外出巡狩天下近一年,一旦回到宫中,便会得到丰厚的赏赐。尤其是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一干侍卫,几近人人都会得到不菲的奖赏,乃至因此获得爵位。毕竟仲春时节出发时的百余名精锐侍卫,此时能够归来的不过八十余人。他们今日的爵位其实也是在同袍付出鲜血甚至是性命的代价,才换取而来的。对于此点感触最深的,大抵就是伤势仍未痊愈的老五了。 车队仍在行进着,整整走了三个多时辰后,车队终是进入了咸阳宫城。进入宫城之后,周围的警卫顿时多了不少,即便是嬴泽这样的外行人也是能够感受到周遭的防卫部署严密了许多。 进入宫城时,首先进入的便是一条极长的甬道。甬道很宽可并行四辆马车,左右两面皆是高达近十丈的厚实石墙。石墙之上,五步一哨,防卫极为缜密。 走过长长的甬道之后,嬴泽眼前霍然一亮,眼前顿时便是一个的宽阔的平地广场。粗略一看,这广场少说也有三个足球场般大小,委实壮观不已。再是往四周看去,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分布其中,一条条复道更是向四处延伸,使得这些宫殿看起来更是错落有致。 到了此处,车队便开始分离,大部分人跟随着始皇帝继续前行,一众大臣亦是紧随其后需要在议事宫殿内进行简单的陈述。在那里,已是有诸如王绾、李斯、章邯等大臣恭迎着始皇帝。而像嬴泽这样无关紧要的皇子等人则是直接朝着他们的住所前去。当然,扶苏大公子并不在此列,他参与了诸多政事,仍是需要前去一同议事。 随着嬴泽进入到咸阳宫后,他那些本子尘封的记忆不由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不过当那些脑海中的记忆越发清晰时,嬴泽的脑袋便开始隐隐有些刺痛。 在嬴泽经历了多次重伤后,对于疼痛的忍受已是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不过对于此时这种古怪的疼痛嬴泽却是异常难忍。坐在马车上的嬴泽皱着眉头,双手更是情不自禁的紧握着马车内的案几。 “怎么回事……是太多记忆出现了嘛?也不对……这事情不该如此啊……难道是灵魂和身体的适应出了问题??” 第2章 奇葩娘亲和妹妹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玥儿见嬴泽脸上满是狰狞,不由关切地问到。在小侍女的眼中,嬴泽向来不会将自己的痛苦表情表现出来,除非是忍不住的特殊时候。而今现在嬴泽刚刚回到宫城,就是如此怪异的表现,自然是让小侍女担心不已。 “我有些不太对劲儿,头很疼。”嬴泽咬着牙说着话,言语间还抱住自己的脑袋,“赶紧回到住处,请位医者来看看。” “快!加快速度回去!” 在小侍女焦急的催促中,马车快去前行,来到了一座宫室之内。马车停驻,嬴泽在小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马车走到了宫室门前。刚一离开马车,便又是有两名俏丽的侍女迎了上前。 “晓晴姐姐快来看看,公子身体有些不太舒服。” 一名身形高挑的侍女立即扶住了嬴泽,她的手很纤细却又有力而沉稳。接过嬴泽的她一边走着一边吩咐着另外一名脸色微白的侍女,“快去请医师,不得耽误时机。” 此话一出,这名侍女转身便是跑着离开了。高挑侍女则是熟练地把嬴泽扶进卧室,并伺候着嬴泽躺下。 此时的嬴泽可谓是双耳发昏,就是连意识也是变得有些不太清醒。他实在没有想到,这才刚刚进入咸阳宫身体就会发生这种古怪之事。要知道,这回咸阳的一个多月里,嬴泽身体上的伤势已经尽数恢复,甚至有些方面还远比受伤之前要好。但此时脑海中剧烈的疼痛是一种精神痛楚,完全和一般肉身的创伤痛疼不一样。 若是哪一个更加痛苦些,还真不太好比较。可对于极少遭受如此刺痛的嬴泽而言,现今的感觉委实要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难受些。 “啊!” 嬴泽双手死死抱着脑袋,忽的发出了一声惨叫,而后黑暗来袭,瞬间就是将嬴泽的意识给吞噬殆尽。 在外人看来,嬴泽骤然痛呼一声,旋即就是没了动静。如此昏迷的状况让两名侍女心头一惊,急忙上前探查嬴泽的气息,生怕他会就此离世。 好在嬴泽一息尚存,并没有达到最糟糕的情况。身材娇娆的晓晴轻柔的将嬴泽抱头的手,放回到了身体两侧,也是小心翼翼的给他盖上了毛毡。 “玥儿,公子这究竟是怎么了?” 小侍女玥儿啊了一声,双眼泪汪汪,又连是摇了摇头,“玥儿也不知道,公子刚进入宫不久,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脑袋有些疼。以前公子从未有过如此症状,玥儿也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晓晴柳眉微蹙,此时发生的突然,更是可以说的是诡异,令人感到不解。 “也罢,一切待医师看过才知道。玥儿,你暂且在屋内看护着公子,我出去一趟,立马便回来。” 晓晴吩咐着小侍女,小侍女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点头照做。在嬴泽宫室的侍从、侍女有不少,但他的贴身侍女也就只有三个。其中最小的就是玥儿,此时跑去请医师的则是另外一位侍女怡儿。还有的便是在三人中年纪最大,也最有话语权的晓晴。 正如之前的怡儿听到晓晴的吩咐后会毫不犹豫的前去执行,此刻的玥儿也是很自然的听话照做。 晓晴离开了屋内,走到宫室的另一侧安排了一辆马车,正欲离开。 “嘿!我家泽儿可是回来了!臭小子回来了也不给老娘请安,皮痒痒啦?!这是大半年没回来,性子野了就不要娘了?” “萱儿,你家兄长笨死了,一点儿也懂事,你说要咋办?” “娘亲不许打哥哥的屁股!萱儿不许!” 就在晓晴刚上马车时,前院便是传来了一阵吆喝似的声响,其后更是传来一个稚嫩清脆的孩童之声。对于这个声音,嬴泽宫室所有的人都十分熟悉,而晓琴焦急上车想要前去禀报嬴泽状况的,也正是声音的主人。 这两人一个是嬴泽的娘亲柔夫人,另外一个则是嬴泽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嬴萱。 嬴萱此时七岁(虚岁)未满,乃是始皇帝的最小的女儿。自古以来,年幼的孩子大多会受到父母更多的喜爱。这个更古不变的道理,落在了始皇帝的身上亦是如此。在十八名皇子中,始皇帝的确对幼子嬴胡亥宠爱有加。而始皇帝对嬴萱的更是达到了极致。 晓晴在听到了母女二人的声音后,立即就是跑了过来,气息微喘的她连忙行礼,“见过夫人,见过小公主。” “嗯?晓晴儿,这是咋了?跑得怎么急作甚?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做女人要贤良淑静,要沉稳不惊,体态更是要注意些,免得让人嚼舌根子说我家泽儿御下无方......” “夫人,公子昏迷了。” “昏迷了又如何,做事万不可急......啊!?干娘耶!让开!” 柔夫人骂骂咧咧地说话间就跑向了嬴泽的屋内。望着瞬间消失在眼底的柔夫人,晓晴一脸的委屈:刚刚还说沉稳不惊让人慢些呢,夫人这也太...... 柔夫人此时也是年仅四十,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她的身材仍旧保持的极好,脸上虽说免不了岁月的痕迹,但看起来仍旧很美。而此时她飞奔而去的身影,更是无人会想到这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一位中年妇人。 这柔夫人一眨眼就离去,速度之快令人诧舌,还留在原地的晓晴和嬴萱都有些讶然。 “哥哥怎么了?” “小公主莫要担心,公子不会有事的。走,婢带小公主也去看看吧。” “嗯!走快些!”言语间,嬴萱提起了身上的长裙,小脚丫子快速的奔跑了起来,也是追随其娘亲,跑向了嬴泽的屋内。 一瞬间倒是留下一脸无奈的晓晴还待在原地,“果然是夫人的孩子啊!” 屋内,柔夫人见到正平静躺在床上的嬴泽,整个人顿时安静了下来,脚步动作都极为轻柔。 近一年未见,嬴泽的脸型也渐渐长开了,脸上少了几分稚气多了一丝成熟。 柔夫人走到床前,轻轻的用手抚摸着嬴泽的脸,而后再是不动声色的给嬴泽把了下脉。 第3章 懂事妹妹暴躁娘 这个言行举止皆是极为随性乃至不羁的柔夫人,在为嬴泽把脉的时候,气质却是一变,霎时变的端庄无比。 在嬴萱尚未跑到屋内时,柔夫人便收起了手,脸上的担忧之色也是随之消去了不少。 “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身子有些虚了些。不过有些副作用可能也开始发作了,此事可就难以应对了,也不知......” 坐在床榻边的柔夫人看着嬴泽的脸庞,喃喃说着一些没头没尾的话语,而后她弯着身子,用双手捧着嬴泽的脸,轻轻叹息道,“孩子,受苦了......” 语毕,柔夫人再是将自己的额头轻轻的贴着嬴泽的额头,“都怪娘不好,当初便不该那么做......” 不知不觉中,柔夫人的眼角竟无声的淌出了两行清泪,且是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了嬴泽脸上。 “娘亲!哥哥怎么了?”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扎着两枚羊角辫的小嬴萱气息微喘,提着长裙俏生生的跑进了屋内。 听闻此声,柔夫人连忙放开了嬴泽了,坐直了身子,更是手忙脚乱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当然,这一幕已经被跑到面前的嬴萱所看见了。 如同瓷娃娃的嬴萱年纪尚幼,却也算是开始渐渐懂事。在小嬴萱的印象中,她的娘亲从来就没有哭过,一直都是笑着的。即便是有不开心的时候,也多是骂几句就过去了。像此时这样落泪可谓是见所未见。 “娘亲怎么哭鼻子了,不许不乖喔!”小嬴萱走到了柔夫人身前,举着娇嫩的小手想要帮柔夫人拭去泪水,却因为身高不够,只能垫着脚尖努力挥动着小手。 “呵呵,萱儿真乖。”见小嬴萱努力且着急的模样,柔夫人不由破涕为笑,立即将小巧的她抱在了怀中。如此,在怀中的小嬴萱总算能够帮她的娘亲擦干净泪痕。 “嗯~娘亲不哭鼻子了,萱儿真乖~”柔夫人用手轻捏了一下小嬴萱的鼻子,顿时逗笑了小嬴萱。 “嗯......?哥哥怎么好像长得有些不一样了?” 躺在柔夫人怀中的小嬴萱撇头看向了嬴泽,发现了嬴泽似乎和之前长得不太像了。 见小嬴萱脸上满是困惑,柔夫人不由笑道,“当然不一样了,这快一年没见了,你兄长在长身体自然会变的呀。萱儿不也比以前长高了一些嘛?” “噢!对喔!萱儿这一年可是长高了半指呢!”说话间,小嬴萱满是高兴的伸出了自己那小小的食指,更是比划着一般高高的举起。 柔夫人看着小女孩儿的兴奋与自豪,不禁笑了笑。其实小女孩那半指之长不过是成人指甲盖那么长,但对于小女孩儿而言,这却是一件能令她感到无比高兴之事。 “娘亲,你说哥哥醒来后看见萱儿长了这么高,会不会吓那么那么一大跳!”小嬴萱张开了双手,似乎想要比划出一个很大很大的那么一大跳。 “会的。你兄长很快就会醒过来的。不过萱儿,你兄长可能会比以前变得更加聪明呦。” “嗯?!”小嬴萱咬着下唇,不解而问,“哥哥以前不就很聪明了吗?居然还要变的更聪明?哇!太好了!” 柔夫人看着小嬴萱欢快的模样,反倒是她感到有些迷糊。尽管她听不得别人说嬴泽是傻子,但之前的嬴泽却脑子确实不太灵光。这是几近所有人都知晓的事情。可怎么到小嬴萱这里却是不一样了呢? “萱儿,你说说兄长之前是怎么很聪明的呀?” 小嬴萱张开左手,小脑袋微微上扬,而后又是低下开始掰指头,“哥哥可厉害,可聪明了!哥哥能背着萱儿爬到树上看那毛绒绒的小小鸟,哥哥还知道小溪中的小鱼都藏在了哪里,哥哥还能抓到那漂亮的蝴蝶却不伤害它们,哥哥还说他能打得过好多侍卫......” 小女孩儿回忆着与嬴泽的往事,一声声的哥哥,亲昵且是天真,将一件件她认为嬴泽很厉害很聪明的事情说了出来。 柔夫人听着听着不由有些愣住了,良久后,还是小女孩的声音将她唤醒,“娘亲!你又哭鼻子了,呀,怎么檫不完呢!” 不知不觉中,柔夫人的眼角竟是再次湿润了。回过神来的她不由紧紧抱住了小嬴萱,母女二人脸贴脸,“萱儿真乖。” 身为嬴泽的贴身侍女,晓晴在见到柔夫人正紧抱着嬴萱时,很是识趣地守侯在屋外,并未冒然进屋。 “进来吧。” 一直在得到柔夫人的命令后,晓晴才款款走进屋内。 “怡儿应该去请医师了吧?待医师来后,你让他正常为泽儿诊治就是了。” “喏。” “不过医师开的药方就不必用了,你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再是一日两次熬制给泽儿服下。”柔夫人说着便是将刚刚才写好的药方交给了晓晴。 “喏。” “暂且就先这样吧。泽儿应该明日便能醒来,你们三个轮流守护在一旁,好生照顾。对了,去把玥儿那小丫头叫来。刚刚把她赶去整理泽儿行李了,还扭扭捏捏不乐意呢,哼,看来那小丫头片子出去一趟性子还变野了!” 晓晴听着柔夫人对玥儿的不满,顿时便是跪了下来,“夫人,玥儿年幼尚不懂事,还请夫人息怒。” 听着晓晴的求情,柔夫人不耐烦道,“起来起来,谁让你们天天跪来跪去的!算啦,你现在就留在这里照看泽儿,我去找那丫头片子!看我撕破他的小脸儿!” 晓晴自然是听出了柔夫人只是在开玩笑,并不是要真正惩罚玥儿,也就松了口气。 “走啦萱儿,让你兄长好生休息,我们去看看你兄长都带些了什么东西回来。” “嗯嗯!” 柔夫人牵着小嬴萱离开了嬴泽的屋内。低垂着头恭送两人的晓晴,隐隐听着柔夫人在骂骂咧咧着,汗颜不已。 “杀千刀嬴政!泽儿刚一回来就晕倒了,肯定和他脱不了关系!如果泽儿这次带了把好刀好剑就好了,应该会比老娘的菜刀好用。提着刀剑去和嬴政讲讲道理,想必效果极佳!哼,不管了,三天......不!五天不能给他进我房间!” “娘亲,你之前不是说很想念父皇的嘛?” “不想了!你这个破父皇一天到晚就知道到处乱跑,有什么好想的!” “哦......” 第4章 竹简一开心神骇 送走了柔夫人母女二人,侍女晓晴不由松了口气。 要知道,这胆敢光明正大的骂始皇帝‘挨千刀的’,甚至还要提着菜刀去找始皇帝理论的人,这个世界或许也就柔夫人独此一人了。而每每当柔夫人骂骂咧咧时,旁边之人只能默不作声。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这要是随口皆了几句而后又是传了出去,那可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为此,在宫中不论其职位大小、能力如何,但凡见到了柔夫人,大多数人都是选择避而远之。没办法,稍稍和柔夫人说上几句话就可能掉脑袋,谁都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当然,每当柔夫人见到这样的情形时,她也就只能骂那些人没点出息,其他的也就不再去追究。 曾经有人不太相信柔夫人的强悍威力,屡屡在死亡的边缘试探,最后那些人的下场大多还真是接触到了死亡。在一桩桩远远近近的事情之后,柔夫人也就成为整个咸阳宫最为独特的存在。 此时,柔夫人正带着小嬴萱来到了嬴泽的书房。在看到玥儿指挥着下人搬放这一大堆竹简后,柔夫人不禁有些傻了眼。 “小丫头,这些都是啥?”柔夫人愣愣的向玥儿问道。 玥儿在行过礼后,很是干净利落的回复道,“竹简啊!” 啪! 柔夫人一巴掌就赏在了小侍女后脑勺上,气呼呼道,“废话!老娘又不瞎,当然知道这些是竹简!我是说,这些都是泽儿从齐地买来的?他现今这么喜欢读书了?” 小侍女骤然被一拍,呀的一声痛呼了出来,双眼泪汪汪的她委屈巴巴,“夫人你又没说清楚,玥儿哪里知道你想问什么?” “哎呀?!还有理了你?说不说!” 见柔夫人霸道的又是扬起了手,小侍女脑袋如同小鸡啄大米连连点下,“不全是。有小部分是公子买来自己看的,其中多是一些律法相关的竹简。其余的大多数都是公子自己写的。” “嗯?!自己写的?老娘没听错?” 柔夫人怔怔的不太相信这么个说法,手仍是扬在了半空中。小侍女双手还在抱着自己的后脑勺,且是怯生生的瞄了一眼柔夫人举在半空中的手,连是继续解释着,“夫人没有听错,绝大多数都是公子自己写的。在回咸阳时公子需要养伤,待在马车内闲着没事就一路看书写字,不知不觉中就写了一大堆了。” 见柔夫人仍是愣在原地,小侍女又是弱弱的问了句,“夫人,你举着手挺累的,还是先放下来吧。” 直到此时柔夫人才放下了手,心神也是转了回来,她不禁笑道,“呦,你个小丫头居然还会迂回劝人呢!学的不错嘛,谁教你的。” “公......不......不是,是玥儿自己学的。”小侍女刚把嬴泽给交待出来,却是立即反应了过来。 “哼,居然还是泽儿教你的。行啦,老娘问你话又不会打你!教就教了,怕什么。只是没想到,泽儿的变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 说话的同时,柔夫人不由随手打开了一卷竹简。一旁的小侍女欲言又止,似乎很想阻止柔夫人翻看自家公子的竹简,却又迫于柔夫人的淫威之下,不敢出言阻拦。 柔夫人自然没有理会玥儿,当她翻开一卷竹简时却是发现上面尽是一个个笔画极少的方块字。这些字体隐隐都带着着秦篆乃至金文的影子,可细细看来,她却是一个字也不认识。 “这臭小子写的都是什么破东西啊!老娘怎么一个字儿也不认识!这是什么鬼画符?呃......不过这字体倒是写得蛮工整的,若是仔细写写篆体,虽说比不上那‘李铜鼓’(李斯,字通古),但也有可取之处嘛。可以可以,果然只有老娘这样的好女子才能生出这么个好儿子!哈哈,妙啊!” 柔夫人一打开竹简先是骂了句句,而后又是欣慰的夸赞了起来。当然,夸到最后,还是来了一番自夸。 “夫人,这字体乃是公子所独创。公子说过,这叫简体字,说是书写简单,日常记录更为便捷。公子还说过,这些竹简用这简体字就不会有人能够知晓竹简上的东西了。” 一旁的玥儿为柔夫人解释着,似乎想要柔夫人知难而退,看不懂便不要再看。不过柔夫人却似乎并懂玥儿的意思,反而追问道,“泽儿还说过什么?” “公子还说......这些竹简都是些可改变时代大势的好宝贝,随便一卷都可令大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公子说要让玥儿保管好来。” 在柔夫人‘友善’的目光下,刚刚才从后脑勺解放双手的玥儿,下意识的又是双手抱头,且是继续将自家公子给卖了出去。 “哦?可该大势的好宝贝?有点意思。”柔夫人点了点头,而后放下手中的竹简,又是注意到有一卷竹简单独放在了一侧。 “嗯?这是什么?” “这是公子当初在昌国城写的,玥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公子只说过要单独保管。” 柔夫人询问的同时顺手也就打开了竹简,这一卷竹简并不厚实,约莫不过百余片竹片。然而很奇特之处则在于,每一枚竹片上只在顶端写着两三个字便空空如也。其中一枚竹片两个字的枚数占绝大多数。 柔夫人起先看着这些一个个不认识的简体字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不过,当她意识到每枚竹片上所写的三两个字极有可能是名字时,她的凤眼不禁微微一眯。 王......绾?!隗......壮?李斯、蒙恬蒙毅、王...、章邯、胡...敬?胡毋敬!顿弱、姚贾、尉缭......柔夫人心中默念出一个个名字后,心中尽是骇然。 她并不能完全的认识每一个字,但却是熟知大秦三公九卿的一众人物。她一面试图从简体字的影子中对比着篆体,一面则是猜测着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最后也就认出了大部分的名字。当然,排在后头的许多名字,诸如刘邦、韩信、张良、陈平、项羽等等,因为她并不认识这些人自然也就无法一一认出。 可即便是如此,柔夫人心中的骇然也是充斥着整个心神。 “泽儿这是要作甚?这一个个名字都不是简单之辈啊.....这百余个人.....莫非泽儿是想......” 第5章 把老娘儿子睡了 当柔夫人看到嬴泽这卷单独摆放的竹简之后,她便被彻底的震撼到了。尽管在嬴泽尚未回咸阳时,就有来信称嬴泽完全变了样,还三番两次的策谋了绝妙计策将一众贼人给击败。可如果只是这些,柔夫人并不会太是感到惊讶。毕竟,就像是小嬴萱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兄长很聪明很厉害般,作为母亲的柔夫人同样也是不会小看自己的儿子。 这或许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又或许说是人的主观映象在无形的影响着。 总而言之,柔夫人当时听说嬴泽变化极大时的确有些惊讶却也没有达到现今这样心神骇然的程度。他久居后宫多年,自然是清楚一个皇子将一位位重臣宿将的名字写下来后,目的多半也就是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当然,或许嬴泽并不是那绝大多数的一个,但是此事若是为外人所知晓,再是摆在明面上后,只会对嬴泽有百害而无一利。 柔夫人思量了一会儿后,渐渐的缓过了心神,也开始想着究竟该如何处理此事。本来还想着直接把这竹简销毁以免后患的柔夫人,忽的又是想起了嬴泽早已今非昔比,或许他有着自己的打算。 “还是让泽儿自己决定如何作为吧。” 柔夫人心中默默的念叨着,而后对着一旁的小侍女玥儿吩咐道,“小丫头,一会儿你去弄些箱子来,将这些竹简全都转进箱中,而后再把箱子锁起来,待你家公子醒来后,就把钥匙交给他。知道了吗?” “喏。” “对了,往后这书房除了经过泽儿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至于打扫清理一事,就由你来完成,只需也只许你一人,可听明白了?” 小侍女连连点头,不敢说不是。 “好啦,看来泽儿还是傻的不行,这次出巡游历数千里,居然就带了些破竹简回来,真是枉老娘我这么疼他。哼,白疼了!” 柔夫人摇着头,一脸的不爽,直接又是抱起了小嬴萱,“萱儿,你兄长看来是忘记我们母子俩了。走,我们回宫去,等他醒来再骂他一顿。” “噢......回宫可以,但不可骂哥哥。娘亲不答应萱儿,萱儿就不走了,哼。” 小嬴萱说话间立即便是扭头不看柔夫人,转头的瞬间她那两个羊角辫还啪的甩在了柔夫人的脸上。 柔夫人脾气的确是不好,但对于她小嬴萱却很少发脾气,她只能咬牙切齿,满是幽怨道,“呀呀呀,萱儿,你这是有了哥哥不要娘是吧?这臭小子才刚回来就只念着他的好,不记得娘亲了呢!” “萱儿不管,娘亲不许骂哥哥。” “要是老娘偏要骂呢?” “哼!那萱儿就不理娘亲了!” ...... 柔夫人见小嬴萱那高高扬起的脑袋,以及那撅得老高的小嘴,不由感到一阵无奈。“好嘛好嘛,你娘亲我不骂他就是了。走啦,回去找点好吃的去。” 小嬴萱顿时回过头来,主动的搂住了柔夫人,还顺势亲了柔夫人一口,“乖嘛!这才是好娘亲!” “哈哈,人小鬼大,走啦。” 小侍女玥儿见柔夫人抱着小公主就要离开,终是重重的舒了口气,她刚一太头却是看见柔夫人不知为何正驻足凝视的自己。 一见柔夫人望向自己,小侍女霎时间又是垂下了脑袋。 “嗯,看样子好像还没成呢?小丫头,有没有和你家公子我家泽儿睡过啊?” “啊?!” 小侍女不由愣在了原地,心中不断的在想着什么叫做睡过了...... 柔夫人一脸嫌弃,却又是带着一种古怪的语气说道,“不知道是何意?唉,果然还是太嫩了啊。不对呀,泽儿这样的臭小子不就是喜欢这样嫩的嘛?亏我当初还派你跟随着他外出,敢情这都快一年了,还没开窍啊!如此真是有些慢了。” 小侍女迷迷糊糊的,还未听明白柔夫人在嘀嘀咕咕着什么。 “唉,怎么就怎么笨呢!?算了算了,我吩咐下晓晴让她教教你吧,虽然她也为做过,但多少还是懂些的。嗯,要不直接让她示范给你看也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小侍女隐隐约约感觉自己似乎有些明白柔夫人当下在说什么,却又不是太确定。饶是如此,小侍女的脸颊倒是很实诚的变红了。 “嘿!脸都红了,那就还是知道些的嘛!小丫头听令!” “啊?喏,不,玥儿在。” “找个机会把老娘儿子睡了,爬上他的床,睡了他。” 知道这一刻,小侍女顿时确定了柔夫人现今在说什么事情了。唰一下,小侍女整个脑袋都变得通红,甚至是变得有些发烫。 夫人是要让我和公子睡在一起,做那些儿羞人之事....... 小侍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发烫了,乃至她都快要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姓谁名谁......莫说是睡在一起,即便是当初和嬴泽简单的相拥,小侍女就是羞得的不行,若是再进一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会是如何番场景。 “哈哈,小丫头子,居然这么害羞啊!行啦,老娘先走了,记得有空就上呦!那小子胆敢反抗,你就说是老娘的命令,若是不从,老娘提着菜刀来找他!” 这一次柔夫人总算是离开了,只留下了小侍女一人在书房内独自发烧。 离开嬴泽宫室后,小萱儿思量了许久,才是向柔夫人问道,“娘亲,睡觉为何害羞啊?睡觉不是件很舒服的事情吗?” “咳咳,萱儿说的没错。方才娘亲说的话萱儿就当没听过就好。没听过没听过......” 柔夫人自己反复念叨着,似乎想要通过如此方式,将刚才那段记忆从小嬴萱的脑海中去除...... 今日才进咸阳宫,嬴泽就再是莫名其妙的痛苦昏迷了过去。而作为正主的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娘亲在怂恿着小侍女去做些他嬴泽意想不到的事情。 也不知道当嬴泽醒来后得知此事会是怎般情绪,是否只是哭笑不得,还是会带着无奈与兴奋...... 第6章 关于大秦的争论 咸阳,始皇帝的书房。 经过了之前的例行议事,一众大臣已经各回各家,而始皇帝也是来到了他书房所在的另一座宫殿。相比于议事大殿的威严庄重,此间书房则相对简约舒适。 这除去始皇帝个人喜好外,更多的便是考虑到了实用性。因为始皇帝经常批阅奏章至深夜,也就常常伏案而睡,或是就在书房歇息。因而始皇帝的案几就摆在了他的矮榻上,即是坐席也是睡觉之处。 此时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跪坐在席上,他的对面坐着的便是威震四海的始皇帝。 老人一头霜雪,额头脸颊都布满了深深的褶皱,沟壑纵横的脸膛上更是有着一块块灰褐色的老人斑。老人低垂着脑袋,耷拉着身子,枯瘦的身架挑着一领空荡荡的官袍,身上看不到多少朝气,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可即便就是这么一副惨不忍睹的老态,大秦上下无人胆敢不尊重这位老人,即便是坐在他对面的始皇帝亦是如此。 老人姓王名绾,乃秦国四朝元老,事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以及今日之始皇。历经秦王国与秦帝国两个时代的老人,既能攻城,又能守土,从“五大夫绾”、“上郡守绾”、“御史大夫绾”等一步步升迁最终做到总揽全局的丞相真可谓是名副其实的能臣。 而今,所有的大臣包括李斯、蒙毅、杨端和等人都已退下,唯独留下了王绾一人在书房,显然是始皇帝还有要事和王绾商议。 “不知陛下将老臣留下还有何事要议?”许久之后,还是王绾率先出声相问。 “丞相,你为大秦做事多年,任丞相一位也是过去许多年,很多事情应该是比朕更加清楚吧。”始皇帝并没有看着王绾,他只是一脸感慨的说着话。而王绾也默契的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始皇帝的话还没说完。果然,沉凝了片刻后,始皇帝便接着说道,“直至今日,丞相还是坚持分封一制吗?” 王绾缓缓的抬了头,一身老态的他唯独那双眼眸仍是带着智慧的光芒,并不浑浊。 “陛下,当今之大秦强盛到了极致,却也是危险到了极致。老臣始终秉持吕相所提倡的杂学,为此自然也就是希望陛下能够杂而揉之,施展不一样的分封制。例如在郡县制中可部分实行分封制,如此便可缓解许多矛盾,也是利于我大秦的好举措。而这退一步,其实也是陛下的缓和之步。陛下现今步步为艰,为何不退下这一步,好喘口气以谋更加长远之事呢?” 王绾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句句却是掷地有声,其内容更是让人惊异。若是有人知晓他说的这么一番话,定然会震撼到极致。大秦这两个地位最是权贵的人,在这安静的书房里说着惊天动地之事。 王绾苦心言语,始皇帝则是陷入了沉默。 “当然,老臣也隐约猜到了陛下思量在何处,可这种功在千秋之事,极有可能是要牺牲当下之利益啊!若是一昧坚持,大秦都不在了,诸多事情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啊!” 始皇帝仍是沉默不语。 王绾轻摇着脑袋,重重的叹了口气,“郡县制自然是极好的,可却是最适合当下的大秦,为此,老臣虽说不太同意实行郡县制,但也极力试着去维持建立。既然事已至此,老臣也无话可说,只能再尽最后这番绵薄之力,希望大秦能够永昌万年。” 正如始皇帝方才所言,身为大秦首任丞相的王绾纵览全局,自然很是清楚大秦现在的真实境况。大秦帝国建立之初,对于郡县制和分封制的争论分歧很大,而他王绾支持的是分封制,始皇帝却在后来选择了李斯力荐的郡县制。 其实与其说是李斯力荐,倒不如说是李斯猜出了始皇帝的心思,才会如此极力主张。 一国基本制度的决定影响极大,而始皇帝和丞相王绾在此事的意见不同,也是一件影响好大之事。始皇帝掌乃大秦所有事情的最终决定者,而王绾则是除始皇帝外最有权势之人。在某种程度上讲,因为王绾掌握实权处理诸事其在一些地方甚至比始皇帝更有话语权。 当时因为此事,在朝中曾闹出了很大的风波。当然,事情终是在始皇帝果断的手段下平息了。 而今大秦帝国建立已有四年,这四年的丞相之位仍旧是由王绾担任,而他也是不负众望的将他不主张的郡县制毫不余力地推行了下去了。仅是此处,始皇帝对王绾的信任可见一斑。今日始皇帝问王绾郡县制一事并不是怀疑他,而是始皇帝在经历了刚结束的巡狩后,数次的刺杀让他深深的感受到了,郡县制之下的大秦似乎弊端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六国遗民的顽固,复辟势力的强劲,让始皇帝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安。 “陛下,当下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郡县制实行已有四年,也算是初步实行了。此时若是再大刀阔斧的推到重来,大秦将会经不住这样的折腾,只会得到一个更坏的结果。现在能够做的就是把握好时机,对大秦制度在细节上进行修补,再是将挡在大秦面前所有敌人一一铲平。” “嗯,也只能如此了。南方那边战况如何了?” “唉,仍是老样子,我方战士死伤惨重,尚未找到一个解决方法。可惜我大秦勇猛将士,不是光明正大死在敌人手下,倒是被一方气候水土给折腾没了。唉!” 始皇帝皱了皱眉头,“北方呢?” “数月前陛下吩咐暗水房的人去探查过,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似乎有六国遗民在尝试着和匈奴人接触,依稀准备密谋着什么。” “和匈奴人接触?哼,这些逆贼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居然连此等道理都不懂了么?” 始皇帝的声音很冷,显然已是激起了他的怒意。 王绾却是摇着头叹息道,“这些道理他们都懂,可又能如何呢?他们现今唯一想的便是如何推倒大秦了。” 第7章 举步维艰的大秦 的确,从在之罘岛那童男童女一事便可清楚的看到六国遗民的不择手段。当然,这样的做事方式,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对着整个队伍而言,反而是幸运。若是遇上了那些优柔寡断的领头者,不禁会一败涂地,还可能会直接赔上性命。在经历过那些闹事者能够狠心直接屠杀一百名无辜孩童一事后,许多人对于那些藏匿与暗中的闹事者也就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尽管这些看法不尽相同,但大多数人都会给予这些人‘该死’二字。 当毕竟,但凡这种事关民族大义之事若是他们仍旧执意而为,的确也就不仅仅是该死能够解决的了。 “此事定要彻查,绝不姑息。” 始皇帝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语,确是已经为那些正在和匈奴人接触之人判下了死刑。 王绾自然也是点了点头,此事容不得半点儿让步,他必须得坚持着这立场。身居高位的王绾很是清楚,在华夏大地之上,有些事情是不能篡改的。这片大地可以由大秦统领做主,也可以由其他华夏族的其余人做主,但这归结到最后,还是得由华夏人来做主。 倘若有朝一日这么一件事情变了,这一片大地的性质也就会随之改变了。届时,华夏大地也就不再拥有她最本质的东西了。 “陛下,现今大秦的时局委实有些不太妙。南下战事吃紧,北边又是有匈奴蠢蠢欲动,甚至是连西戎一块似乎也不太安稳。此间乃是对外而言,于内更是矛盾重重令人担忧。唉,还请陛下恕老臣能力不足,对于大秦这样的局面是想不到什么好的破局法子。” 苍老的王绾言语间不由叹息着,他对于大秦的情况已经很是清楚了,但却是苦苦思量许久也未曾找到一个能够解决的办法。他苦心竭虑思量了快两年了,却依旧没能够找到一个能够帮助大秦安稳走下去的办法。要知道,以王绾如此能力,还是思考了如此之久的时间,只要是能够实行的法子几近都会被他想到。可现在王绾却依旧表示无计可施,那也就意味着事情的确是走到了一个极其糟糕的地步。 始皇帝也没有责怪王绾,此事莫说是王绾了,即便是他自己也是始终没能想出一个有效可行的办法。 “唉,此事委实太过于沉重,唯有一步步施展才能看到之后的结果。如此,也不急着这一时半刻的。将往后的每一步踏实走好就行了。” 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谈及此事,事关重大却又是没能得到了一个法子,书房内的两人不由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王绾正欲告辞退下,始皇帝却是起身走了几步,背对着王绾,“丞相,你觉着泽儿如何?” “泽儿?陛下说的可是十三公子嬴泽?”听到始皇帝突兀的提及了嬴泽的名字,王绾不由感到有些惊讶。这惊讶的意味有很多,但有一殿事实却是王绾避无可避的。那便是他王绾乃是由始皇帝亲自指认的嬴泽的师长。 未曾听到王绾回话,始皇帝也并不意外,而是继续缓缓说道,“相比你也听说了,当下的泽儿已经变了许多,更为准确的说,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昌国城那复杂的案子,几近是他一人推演而出。张县山谷内对人的埋伏也是他一手策划。最后则是他在之罘岛的表现,可谓是环环相扣,即便是那些赫赫有名的的谋士怕也是不敢保证能够做到那的程度。泽儿,已经不是曾经的泽儿了。” 始皇帝所说的这一切,身为丞相的王绾自然也是了解过了。只不过有些细节他并不是那么清楚,但仅仅只是从这三言两语中,王绾也是知道嬴泽的变化之大。这样的改变,的确也就只能用变了一个人来形容了。 王绾为官数十年,在位向来谨慎行事,他绝不会认为始皇帝此时提出嬴泽的名字是闲来无事。可王绾思量想去却仍旧有些猜不透始皇帝的意图。 “十三公子能够如此变化,身为老师,老臣自然是感到高兴。但老臣也不得不说一句,十三公子变化如此之大,老臣恐怕这并不全然就是件好事。毕竟凡事皆需要循序渐进,十三公子这样的变化老臣还是担心有些过犹不及。” “嗯?过犹不及?何解?” 王绾低垂这脑袋,小声而语,“以前的十三公子且不论其他,但终归是身具一颗赤子之心,不论对他自己还是对身边之人,都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尤其是他生于皇家,更是能够因祸得福远离宫中的诸多俗事。可现今十三公子变了,从那昌国城就开始初露头角,自然也就会进入了不少人的眼中。此事究竟是好释怀可就说不清楚了。” 始皇帝显然对王绾这番话感到一丝惊异,不然也不会在听后仍保持着沉默。 “丞相此言有理,不知丞相打算在今后如何教诲泽儿?” “如何教育?老臣斗胆猜测圣意,当初陛下将十三公子交给老臣,想必也就是想着让老臣好生教导他另外一些道理吧。” “正是如此。毕竟当时的泽儿可不会懂得宫中那些腌臜之事。丞相,既然你仍是泽儿的师长,还请你继续好好的教导他。他现在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但是为人处世等道理他还是得好好学习。至于那些计谋和乃至宫中的琐碎事,丞相就看着办吧,或许啊,他可能已经丞相更加熟络。” “喏。” “如此便好,其余的事情你便多加思量即可。” 就在王绾点头时,始皇帝却是忽的问了一个令王绾心神震动的问题。 “丞相,当下大秦立国已有四年,太子之位一直空缺未定。朕曾经说过太子之位德才兼备者优先考虑,现今或许也就要开始订立下来了。” “呢?!太子?” 王绾满脸震惊的看着始皇帝,完全没有想到始皇帝会在这样的时刻把如此重要的给曝出来。 “莫非陛下心中已是有了新的人选?!” 第8章 太子之位的考量 “莫非陛下心中已是有了新的人选?!” 这话对于一名臣子而言,的确不太应该就这样当着始皇帝的面前说出来。不过王绾毕竟不是什么普通的臣子,就算他这番话语有些不敬,但也不算什么大事。 而这一声脱口而出,直接就表现了老成稳重的王绾在这一刻是有多么的惊讶。 所谓新的人选,自然也就会对应着旧的人选。而所谓的旧人选自然也就是扶苏大公子了。嬴扶苏首先便是符合嫡长子继承的惯例成为太子理所当然,其次扶苏还德才兼具,在近些年来对所属政务更是处理的井井有条。 为此,朝中九成以上的大臣都默认嬴扶苏乃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 当然,凡是没有绝对。即便是这样极好的扶苏,仍旧还会有人对他投反对票。这些人不为别的,仅仅只是身不由己,其所属的利益并未和扶苏绑定在一起罢了。 此时始皇帝问及王绾对于太子之位的看法,显然也就决定要开始确定太子人选。 “人选倒是谈不上,朕不过是想问问你的想法而已。”始皇帝依旧背对这王绾,王绾看不到始皇帝的面容,自然也就无法知晓始皇帝此时的表情究竟是好是坏。 “既然陛下提及了此事,老臣也就答上几句吧。”王绾把姿态放得很低,甚至想要更加直接地跪在了始皇帝身前。毕竟太子之位牵连甚大,若无意外的话,太子自然就是日后的秦二世。这样极为重要的事情,王绾可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嗯,说吧。” “老臣仍是觉得大公子扶苏乃是大秦现在最为适合担任太子之人。且不论大公子乃是嫡系长子,即便是陛下曾经所吩咐过的德才兼备这么一个条件,大公子也是早已做到。此外,大公子跟随陛下参与政事已有多年,更是成长了不少。而再往深处思量,大秦现在不需要别的,最欠缺的便是稳定和时间。假若大公子能够顺理成章的担任太子之位,便会为我大秦省下许多的人力与物力,这对大秦的稳步成长有着难以言喻的作用。” “嗯,这便是你全部的想法?” 王绾自然答是,不过他在一瞬间也是想起了始皇帝先前提及的嬴泽。不知道为何,当王绾想到嬴泽的名字时,脑海中又是回荡着太子人选之类的关键词。王绾不由苦笑着说道,“陛下不会是想要立十三公子为太子吧?!” 这话从王绾的口中一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就立即闭上了嘴。 而更令他惊讶的是,始皇帝似乎并没有否认王绾的惊叹之问,反而是缓缓的解释道,“正有此意,朕却是尚未拿定主意,也就前来问问丞相的看法了。” 听着始皇帝亲口承认了,王绾此刻的心中除了震骇再无他物。他想过了许多事情,也曾考虑过始皇帝何时册太子,却是完全没想到始皇帝会把嬴泽也算进去。 王绾将心中的骇然缓下来后,又是明白始皇帝的心思,当即又是感动又是无奈,“陛下,老臣愧对陛下如此信认,此事当真不该问老臣的啊。十三公子乃老臣的弟子,此事若是传出去的话,大秦朝野定然又是一番震动,关于太子之位人选,老臣仍认为大公子才是最适合之人。” “怎么,尚未见着改变后的泽儿,就对他没有信心了?朕都未下结论,你大可畅所欲言。” 始皇帝话都说到如此份上了,王绾却仍是摇头否认。 “老臣并不知晓十三公子究竟是发生了何等变化才使得陛下的态度变得如此坚决,可老臣方才也是说了,或许十三公子也适合做太子,但最佳的人选只有大公子一人。大秦诸事未定,远方黔首未集,外敌更是伺机而动,此时的大秦若是再来一场党争,无疑将是在雪上加霜。何况,陛下深知皇室传承当中危机重重,稍有不慎便可能步入一个难以化解的死局,而十三公子在朝中毫无根基又如何能够在这大漩涡中生存,此事还请陛下三思啊。” 王绾在说到最后的时候忽的想到了自己,所说嬴泽在朝中毫无根基也不全对。毕竟有他王绾这么一位师长在,只要嬴泽愿意,只要王绾配合,所谓的根基建立起来并不会太困难。 念及此处,王绾心中的震撼又是多了几分:难道陛下当初指定我做十三公子的外师便已有了今日的考虑? 王绾细细想来,当时他被指认为嬴泽外师时,嬴泽不过才是八岁。当时嬴泽尚还年幼,但相比于同龄人其心智不全的表现已经是十分明显。难道陛下当年就有意让嬴泽做太子,还是说陛下那时便知晓嬴泽会在日后有所改变会比扶苏大公子更适合做太子? 看来陛下对肉夫人的喜爱远远超过了其他人的想象,至于楚夫人……唉,都是怎么算也算不清账的胡乱事啊……… 听着王绾的劝说,始皇帝陷入了沉默。 王绾知晓始皇帝的脾性,一旦他决定下来的事情是极难改变的。但此事事关重大,由不得他马虎了事。好在此事应该也只有始皇帝和他知晓,并未被其他人有心之人所获悉。 “陛下,此事不论陛下最终的决定是何,暂且都不可向其他人透露。这里是为了大秦朝野安稳,也是为了十三公子的安全。一切仍是以安全为上。” 王绾说出此话其实也是担心自己一脉会在得到消息后开始有所异动。尽管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和扶苏没有政见不合的情况,但假若有朝一日扶苏登临大位,他们却不会是最核心的那一小撮人物。因为那一小部分的位置决然只会属于蒙家。 人若是没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大多只会安稳混日子,得过且过。可若是看到了一个触手可及的未来,人就会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显然,王绾此刻并不想要他的手下发挥出一些可怕的力量。 “已经出现了,在之罘岛时便已有人对泽儿行刺了。或是有人看出了朕的心思,又或是有人趁乱搅局,总之有些人已经开始动手了。” 第9章 思绪愁乱始皇帝 王绾身为大秦丞相,自然会比常人知晓更多的内幕,但是有关于嬴泽遭遇刺杀一事他却不是那么清楚。他仅仅只是知晓嬴泽在那一夜里碰到了近百人的队伍,却是不知道在那队伍之后还有第二批刺杀之人。 前一批的人数虽多,但终归还是一般的刺杀事件,缘由多半也只是因为嬴泽是秦人罢了。可第二批行刺之人却不那么简单,他们或许就是大秦朝堂内部之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事情也就会变得更加复杂,其中涉及的东西也就会陡然增多。 “想不到这些人的动作如此之快,看来还是小瞧他们了。陛下可清楚是哪些人所为?” 始皇帝摇了摇头,“暂且为查出,朕也不想大张旗鼓。的确,册立太子一事不是一两句话便能说清楚的。丞相便回府歇息吧,其余之事容朕好好思量一番,届时再做打算。” 王绾行礼答喏,微微弓着身子退出了书房。 待王绾离去后,空旷的书房内再度只剩下始皇帝一人。始皇帝做事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为此他也就能够退丞相王绾吐露了一丝他的心思。如若不然,此事关系最大的除了扶苏、嬴泽这两人,也就是他王绾了。毕竟,王绾的身份地位就摆在面前,且他四朝元老的老资历更是不必多说。 其实始皇帝在巡狩前也尚未考虑过册立太子一事,可后来在嬴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后,在接连三次遭遇刺杀后,他的心境开始渐渐发生了改变。有些事情即便是盖世无双的他,也逐渐觉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在这当中最是明显的,便是始皇帝的身体。 他此时能够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在恶化着。这样的感觉他在之前从未有过,而此时出现后,他的心境自然也就会有所变化。 思来想去,其实对于始皇帝而言,所有的问题只要能给他足够的时间,那一切的问题他都有信心也有能力将其解决。始皇帝从始至终都坚信自己能够破除一切的困难。然而,唯独时间这一块,他却没有一丝办法。 当今天下,可称得上是无敌之人,或许只有始皇帝一人。可即便是无敌之人,也终究是人,只要是人,也就难逃时间的束缚。 世间可能只有时间才是无敌的。 在始皇帝还在沉思时,门外却是传来赵高的声音。有了在昌国城为始皇帝挡箭之举,赵高算是彻底得到了始皇帝的信赖,也随之得到了更多的权力。赵高所担任的中车府令隶属于九卿太仆制下,真正说来中车府令的级别并不算高,在三公九卿的中央枢纽中,仅仅只能算是中级管理。不过由于中车府令是宫中禁内的车府令,职务相当于皇帝的侍从车马班长,负责皇帝的车马管理和出行随驾,甚至得亲自为皇帝驾御,职位至关紧要,非皇帝绝对信任之人不能担当。 出生贫寒的赵高一步步爬到了中车府令,其实已经是极为不易之事。以前的他亲自为皇帝驾御的机会也不算太多,但自从昌国城之后,始皇帝几近每一次的马车出行,都是由赵高驾御。此外,始皇帝在临淄时又是给了赵高另外一件工作,便是管理皇帝专用的玺印。 对于皇帝而言,法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玺印则是其中扮演着极为关键的作用。赵高在得到如此厚望后,更是感激涕零,高声谢恩。 此时刚刚回到宫中,得到始皇帝特许的赵高经常都会待在始皇帝的身边,随时待命。 “陛下,方才十三公子宫室里的下人前来禀报,十三公子一回到宫中就昏迷倒地,至今尚未苏醒。” 本就头疼的始皇帝,此时又是听到嬴泽如此消息,担心的同时也是感到深深的无奈。 “看来册立太子一事得缓缓,的确事情尚且还早。” 始皇帝听完赵高的禀告后,便在心中默默的开始否认的册立太子的相关事项。的确得在事态变得明朗之后,才能更好的决定未来的走向。 “小高子,可有人已去看过泽儿?” 赵高点了点头,“柔夫人和小公主已经去过了,不过她们只是待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照这情况来看,十三公子或许只是疲惫过度,加之伤势尚未痊愈,才会出现昏厥之相。” “哦?她们都去过了?看来朕又是迟了一步。呵,看来今后几天可不太好受了。”始皇帝很是少见的嘀咕了几句,而后朗声吩咐道,“小高子,你拟定一些礼物送去给泽儿,便说他近几个月有功劳在身又是体虚待补,就当些赏赐吧。” “喏。” “好了,你退下吧。” 始皇帝将赵高喊退后,单手扶着自己的额头,满脸的无奈。他方才所说的近日不太好过,也就是关于柔夫人的暴脾气。 始皇帝丝毫不怀疑见过嬴泽之后的柔夫人,对他的怨气是有多么庞大。始皇帝此时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时间能够吧这一切都冲淡。 ...... 嬴泽房中,原本只有晓晴一人在照顾这嬴泽,现在却是多了一个青年男子,嬴扶苏。 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一个深入到骨子里的习惯,每当嬴泽重伤倒下的时候,扶苏就会出现在一旁,且是守护着他。 这样的情形,自从在博浪沙那刺杀之后,似乎就开始变多了。而扶苏出现的次数自然而然的也就增加了。 刚从议事殿中离开,扶苏下意识的就想着看看嬴泽是否应安顿下来。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着实又是下了扶苏一跳。 这之前还好端端在车上读书写字的嬴泽,这会儿竟又是昏迷卧床。好在医师已经来过表示并无大碍,仅仅只是劳累过度,再是修养一番,很快便会醒来。 “十三这个习惯可不太好,随时随地的就昏迷不醒,这臭毛病可要不得啊!”扶苏喃喃自语着,既是在调侃,也是希望嬴泽往后不会再是出现这样的情形。 在外人看来,嬴泽只是静静的躺着,没有什么变化,然此时的嬴泽真就只需要嬴泽修养一番就行了吗? 事实上,并非如此。 第10章 神秘空间的执念 当时,嬴泽初入宫城,便是感觉到了精神上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可怕刺痛。那种完全不属于肉身外在的疼痛,而是完完全全的直击他的心神,或是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撕扯着他的脑袋,似乎想要将他整个脑袋给撕裂。 很快之后,嬴泽便又是遇见了熟悉的黑暗,且是在瞬间就他吞噬殆尽,一时间意识全无。 当嬴泽的意识悠悠醒来时,嬴泽发现自己再一次回到了那一片神秘的空间中。 这一次,嬴泽首先就是看向了空间的中央,看到了那一株似乎比前些时日更加翠绿的小树苗。嬴泽到现在还有些不太明白刚才自己究竟为何会突然头疼,乃至痛到昏厥不醒。 “几日不见,又长高了些呢。” 嬴泽望着那株小树苗,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 当然,整个空间当中空荡荡的,冷寂至极,依旧没有任何人对此表示回应。 “怎么回事?难道我的脑袋出问题了,就是那种抽一下又抖一下什么的坏脑子?”嬴泽对于这片单调枯燥的空间,其实也算是颇为熟悉了。但是这空间显然藏着无数的秘密,毕竟,在如此辽阔的空间内,就只有这么一株自称是圣树的小树苗,实在是当今最为第奇特的好礼物。 嬴泽走到了小树苗前面,恶狠狠道,“别告诉我,这次头疼就是你搞的鬼吧?” 见小树苗依旧不说话,嬴泽反倒是松了口气,最起码的他现在不必极力忍受脑海的刺痛之苦。 在如此想法刚刚冒出时,嬴泽骤然之间又是感受到了那种刺痛。 “啊咧?!别啊,刚夸完你你就跨了?别这样啊!啊!痛!” 剧烈的痛苦再度袭来,嬴泽不禁有些埋怨自己的乌鸦嘴了。说啥便是啥,以前怎么不见我中个六百万! 嬴泽双手抱着脑袋,直接躺在了地面上,整个人的身体都蜷缩在了一起,如同一只被煮熟的虾。 “啊!什么鬼......东西啊!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里......还这么痛!痛啊!” 在嬴泽抱头蜷缩打滚时,那一株小树苗中开始散发出一阵碧绿的光晕,光晕开始往上升起渐渐的凝聚成了一个人形。这几近透明的由绿光组成人形竟然就是嬴泽本人的模样。 而在绿光人影完整出现之后,嬴泽忽的感觉刺痛骤然消失,是那种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的就消失不见了。尚且还抱着脑袋嘶吼的嬴泽,身形一顿,嚎叫声更是戛然而止。 甚至于有些不太适应的他愣了一下,而后转头看向了小树苗的上方,看到了那一个漂浮着的绿色光影。 “你是......你是嬴泽?” 不知为何,嬴泽看着这光影就如此脱口而出,说了这么一句话。而他当下所说的嬴泽是曾经那个生于大秦长于大秦,在外人看来神智不全的始皇之子,嬴泽。 而自从博浪沙刺杀之后的嬴泽,其实是原来的身体,却住着一个后世的灵魂。当时夏安骤然灵魂穿越到了嬴泽身上,本以为曾经的嬴泽已经彻底的死去,意识也是完全又他做主。但冥冥中似乎又不完全是如此。尽管夏安没有感觉到有第二个意识在控制着他的思绪,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性情和一些情感似乎也受到了曾经那个嬴泽的影响。 就像是在一些尘封的记忆力里,作为第一视角的他看多了,想多了,自然也就会代入其中,慢慢的也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嬴泽。 自打他真正体会过灵魂穿越后,他就慢慢的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以正常之心去看待。而这一片空间,更是极为奇异的存在。 他看着那漂浮的光影,更加肯定道,“我曾以为你在那场刺杀中就彻底消亡了,你留下的记忆也是埋藏的很深很深,平日里根本就出现在脑海当中。看来我之所以会头疼,应该就是因为你的出现吧。” 那人形光影并没有说话,似乎也不会说话,但嬴泽敏锐的发现那光影有了细微的动作,他竟是点了点头。 刹那间,嬴泽竟是莫名的笑了笑。这声笑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多到嬴泽自己也都体会不清。 “怎么,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光是一个影子存留下来,是舍不得走吗?还是有什么交代?甚至还是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不过最后这一点似乎不太现实。且不说我愿不愿,你看那小树苗肯定是不愿意的。” 嬴泽一句句缓缓的说着,在无人应答的空间当中,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到最后,嬴泽苦笑道,“今日就把事情给解决了吧,我可不想没由来的就头疼到翻地打滚。” 嬴泽这话并不像是在谈判,事实上也不是如此。尽管直到此刻,嬴泽也没有完全明白这兀然出现的光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凭借着感觉,嬴泽知晓这光影或许只是最后弥留的一丝残余。 联系着他一进宫城就开始头疼,或许正是因为进入了原来那个嬴泽最熟悉的生长地上,也才是将这么一丝残余给勾了出来。如此,他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个问题解决掉即可。 不过摆在面前的一个麻烦便是,嬴泽并不能和光影交流沟通,他无法准确的得知光影所想。 念及此处,嬴泽凝眸看向了小树苗,很不客气道,“喂,该你做点事情啦。之前你不是还能在空中写字的嘛,这光影还是你最喜欢的绿色,赶紧的,给他弄点字出来。” 嬴泽刚说完,那株小树苗无风自动,微微摇动了一下。 “赶快点!别整些有的没的,你要是连这么点事都不肯做,我现在就拔了你!要死就一起死,反正我又不是没死过。”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在已经死过一次的嬴泽面前,生机勃勃的小树苗倏然像含羞草般一耷拉,而后半空中便是出现了一排文字,一排嬴泽看着最是舒服最为习惯的简体汉字。 “感谢你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 啊咧?!我靠,还真就冒字了呀!这个小树苗怎么这么贱啊!非得威胁一把才肯出手?嘿嘿,看来以后会有好玩的事儿了。 第11章 曾经那个真的他 嬴泽心中虽然对蓦然出现的词句有些意外,不过他强大的心理接受能力还是让他本能的去适应。有些事情即便是超乎了一人的想象,但只要还有一丝丝合理的存在,自然也就不会觉得如何奇怪了。 嬴泽看到了一行简短的字体,稍作沉默后,只能耸肩无奈答道,“辛苦倒不至于,活着总是要做些事情的。刚好我这初来乍到的,有很多事情看不惯也就试着去做了。不过说真的,这些事情还真是累的不行。但不管如何,我终究还是用着你的身体,做些事情自然也是应该的,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说法。这些客套话就别讲了,说吧,你现在想如何?” “而今我不过仅剩一丝残魂,能见到你回到宫城又是见到了娘亲和萱儿,如此就已经是够了,再无他求。” 绿光字体再现,嬴泽看着这些字体不由有些沉默。按照之前对那个嬴泽的认知,那嬴泽似乎就是个心智不全的智障儿,可现在看来事情也许并不是如此,当然,其中的隐情究竟如何,嬴泽也是猜不透。 “一丝残魂?看来的头疼的缘由的确就是由你引发的。也许是一个脑袋里有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识,如此也就会导致我头痛不已。行吧,事情既然都已经这样的,话也不多说。你可有其他话语要我代为转达?还有,你可还有什么心愿需要我去做?” “其他话语便不必了,往后,你便是一个真正的嬴泽,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的话。至于心愿......还请你,不,你便是嬴泽,今后好好照顾娘亲和妹妹吧。还有父皇.....他也只是一个凡人,还请你多加体谅。” 这个绿色光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带着别人,却始终没有说有关于自己的任何事情。对于这样的心理嬴泽其实并不是很懂,但多少也是稍稍有些理解的。 一个人的欲求其实是永远都会得到满足的,满足的背后只有更多的渴求。 嬴泽不由为这曾经的那个嬴泽而感到一丝敬佩,显然此人将这些东西看的很透。 “这些自然是理所当然之事,虽说我现在还是有些糊涂,但有些事情还是得去一一做好的。”嬴泽好不犹豫的就应承了下来。这也并不是他在张口说谎,而是他一直都是如此作想。只不过有些时候,事情的完成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嬴泽现今正在努力的在缩短着这个过程。 “多谢。” 半空中接着便是出现了这么简单的两个字,而后嬴泽看到那个光影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在消散着。有些奇异的是,那些绿色的光芒在散去的同时,也是飘向了嬴泽,且是在触碰到嬴泽的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是嬴泽把这一缕缕绿光吸收进体内一般,渐渐地把绿芒给吸收个干净。 当最后一缕绿光消散时,嬴泽心中还是有些懵然,他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上下打量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却是没有发现异常的变化。而当嬴泽脑海中下意识的回忆起一些事情时,一股股记忆顿时如同泉涌,开始充斥着他的脑海中。 当然,这一次嬴泽并没有感受到痛苦,他只是皱着眉头在细细体会着一桩桩专属于曾经那个嬴泽的记忆,甚至还有一些他儿时的记忆。比如当年的嬴泽是如何与一头猛虎搏斗的,又比如当年的嬴泽是如何在被众人嘲讽中生活的。当然,这些东西其实其实一整个记忆长河中的一小部分。 嬴泽就站在原地,闭着双眸静静的感悟着曾经那个嬴泽的所有经历。刚开始嬴泽还只是以第三者的身份,犹如一名过客般在默默的看着所有事情的发生,可看到后面时嬴泽却是感觉这所有的事情似乎就是他亲身经历过一般。他就是整个故事中的唯一主线,唯一主角。 良久之后,嬴泽才是睁开了双眸,此时,他的眼睛中已经带着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啊,也不知道大兄究竟是如何作想的,难道他早就已经知晓了?呵,也罢。事情总得一步步去做,以后有什么不合理之事尽力去改变就是了。” 此刻的嬴泽,不再是那个纯粹的穿越而来的年轻人,他身上已经是带着原有的不可磨灭的感情和记忆。 “嗯,也不知道现在的我可不可以叫做变形金刚什么的,这光是听听就很是厉害的样子啊!” 嬴泽情不自禁的开始调侃着自己。当然,在笑过乐过后,嬴泽心中的忧虑则是占据了更大一部分。 嬴泽原本怎么也想不到,咸阳宫中的事情会是这般复杂多变。这每一个事件的背后,都有可能会牵涉出一大批的人出来,即便是连曾经那个嬴泽心智不全也是缠绕着一堆麻烦事。 “我靠,果然这才是所谓的皇室家族啊!随便整上一整都是让人感到头疼的事情。”嬴泽一百年挠着自己的后脑勺,一百年不禁叹了口气其。很多事情果然还是比预想的要麻烦的多,可很多事情也正是专属的存在,才让不少东西更加有价值。 认认真真的回顾着脑海中的所有一切,嬴泽也就渐渐的开始理解这华丽的功臣背后,是带着那么多的污垢。 “十三啊是十三,也不知道我们生于皇家,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在嬴泽仍旧昏迷时,正坐在嬴泽屋内看望嬴泽的扶苏,则是开始随意闲聊叨咕着。而很是不巧的是,扶苏公子所感慨的事情,似乎也恰是此刻的他要经历之事。 此刻,暂时只有嬴泽自己知晓他身体的具体情况,所有其他有关的人和事,都只能往后推迟。 这样的事情也许对于很多皇子而言,都是有些不太正常的,可在十三皇子嬴泽身上却是最为正常的事情了。毕竟,人人都知晓嬴泽打小就心智不全,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会有一些奇怪的事情经历也实属正常。 第12章 宫中的奇异生活 嬴泽在那片奇异的空间内闭着双眸消化了许久许久。此处完全没有一个时间的概念,为此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此地渡过了多长的时间,当他悠悠醒悟过来时,只觉得时间过得极长,仿佛过了十余年般。 “事情本就多得让人头秃,现今多少几件,不也不一样嘛!”已经彻底醒悟过来后的嬴泽,头不疼心不烦,只是喃喃自语地在念叨着一件件事情。 这些事情中,既是有着曾经的愿望,也是有着嬴泽改变大秦的宏愿。慢慢的嬴泽便是发现,世间有许多东西是连接在一起的。当嬴泽努力把某件事情做好时,其他的事情也会渐渐的好起来。 如此,的确是件极好的事情。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事情呢?宫里所有事情似乎都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大水池,怎么动手都觉得很危险啊。算了,还是先把自己其他的事情稳定下来再说吧。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而让自己陷入更加被动的状态。” 在彻底的接受了曾经嬴泽的所有记忆后,现在的嬴泽需要考虑的事情自然也就需要更为全面。在原本既有的计划中,嬴泽开始逐一修正。 当然,这整个过程嬴泽都是在那一片奇异的空间中完成,当他的意识幽幽醒过来时,已是翌日清晨。 他睁开眼后首先看到的还是那张熟悉且可爱的脸庞。 尽心尽责的小侍女又是趴在了嬴泽屋内案几上睡着了,那一丝丝晶莹剔透的口水又是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这一次,小侍女的睡颜除去可爱外,更是多了一丝轻松。或许是因为这张案几才是她所熟悉的,又或是说他在得知了嬴泽身体无恙后更为安心些。 经过一整天的休息,嬴泽那来去皆匆匆的头疼已经消失不见了。嬴泽就像是睡了一个长觉般,很是自然的就醒过来而后下床伸了个懒腰。 嬴泽脚步轻盈,在不打扰小侍女继续流口水的情况下离开了卧室。对于昨日的嬴泽而言,他对于整个秦皇宫记忆多半是模糊不清的,但在那光影融入到他的体内之后,大部分记忆也就渐渐清晰了起来。 别的暂且不论,嬴泽对自己的宫室还是熟络无比的。 今日的清晨灰蒙蒙的,就连朝阳也没有出现,万物仍是存于一个涣散的状态。嬴泽四处闲逛了一圈,将记忆和现实开始确认重合。嬴泽不过是十八名皇子中的一位,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为此他的宫室其实并不算太大。但这也是相较而言的。毕竟,嬴泽的宫室除去专属于他的卧室、书房、大厅等必有房屋,此间还有一片不小的院落。细细算来,再加上十余名下人的房间以及一些杂物室,嬴泽的宫室也是超过了二十余间房屋。本就设计精美的建筑再是有着别有韵文的复道,嬴泽走在其中,不由间就感到心神舒畅了不少。 当然,最重要是,这一大片的房屋都属于他。偶然间想起后世里为了小小一蜗居,无奈做房奴的人们,嬴泽倒也觉得现在的自己更为幸福。 兜兜转转间,嬴泽已经是碰上了不少早期干活儿的下人,他们见自家主子醒来大多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只是例行的在问好行礼,心思活络之辈可能还会多说一两句愿公子安康之类的话语。除此之外,便再无多余言语。 嬴泽不太喜欢这样稍显冷漠的气氛,但也明白皇宫当中自有其规矩,这些干活的下人早已经过严格的训练,他也不能难为人家。 不过改变自己身边之人的计划嬴泽又是悄然将其提上日程。 大致逛了一圈后,嬴泽来到了他的书房当中。他站在屋外,却是隐隐听到了屋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嬴泽驻足查看,只见书房的门正虚掩着,门上还挂着一把被打开的钥匙。嬴泽身心一凝,轻轻的推开房门朝里头看去。 虽说曾经的那个嬴泽最是不喜欢读书写字,但身为皇子,书房乃必须配置的房间,屋内也算是不小。此刻嬴泽如此望去,屋内又是有两扇屏风遮挡,自然也就看不到屋内是否有人在内。 轻轻推开门,嬴泽谨慎的循着方才那悉悉索索的声响寻去,有些意外的是,当嬴泽进入到屋内时,却是发现那声响消失不见了,仿佛他之前出现了幻听般。 果不其然,当嬴泽在屋内仔细探查一圈后,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嬴泽皱着眉头,他十分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听错。在那一次之罘岛展现出神奇武功之后,嬴泽身上的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已然消失不见了,但他能够很明显的感知到自己身体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譬如他的身体恢复自愈的能力变快了,他的五感也比以往要更强了。 为此,嬴泽更是不会怀疑自己方才是听错了。 “难道是有些在偷东西?”嬴泽习惯性的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而后开始检查着书房。然而嬴泽仍旧一无所获。 书房内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完全没有被人胡乱翻过的痕迹,似乎也没有遗失什么物件。 一番无效的探查后,嬴泽只能无奈的放弃了。令他有些好奇的是,他的书房内不知何时竟是多了六个大箱子,每一个箱子内还都上了锁。在嬴泽记忆中,他的书房内可是没有这些个大家伙。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嬴泽先是蹲下身子摇了摇坚固的铁锁,而后顺势费力的抬了抬其中一个箱子,再是摇晃了几下。 “这清脆的声响......我去,这不会就是我带回来的竹简吧?!”嬴泽眉头一挑,悻悻然的放下了箱子。 在自己的书房内,抱起了装满了竹简的箱子,来回晃荡......这样的事情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有些羞耻呢。 这应该是玥儿锁起来的吧?真是的,怎么也不跟我说说,哦,是哦,我昨天好像昏迷过去了,她想说我也不知道。咳咳,算了算了,反正也没有人看到...... “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第13章 悠悠醒来两侍女 就在嬴泽想着自己这丢人模样不会被人发现时,屋门口处却是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 嬴泽回身一看,发现站在门口的是他的另外一名贴身侍女,晓晴。身形高挑的晓晴此刻正一脸茫然的望着嬴泽,她完全不太明白自家公子在他的书房内为何要费力的抱起大箱子,还扭着腰身掂量着摇晃了几下。 晓晴早就听说嬴泽在出去之后变化极大,但所谓的变化她尚未看到多少,倒是觉得如此行径的公子似乎比之前更加难让人理解了。 毕竟,谁人会在书房内做出如此行径。 “咳咳,这不一大清早刚起来,筋骨不太舒服,就伸展了几下......嗯,这就舒服了多了。” 面对嬴泽并不高明的解释,晓晴不禁有些哑口无言。这番解释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不过晓晴此时已是双十年纪,蕙质兰心的她只是点了点头,就直接换了个话题,“公子这兀然自行起身,连玥儿也不知晓,让我们好生担心。好在有不少人看见了公子在四处行走,婢子这才一路找到了书房才看见公子。” “我没什么事,昨日可能是赶路有些疲惫过度,就昏了过去,现在已是无碍了。”嬴泽对这很是识趣的晓晴好感上升,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那么费劲。若是方才是玥儿那小侍女看到他,大抵他就可解释半天或是撒谎给圆过去。 “如此便好。昨日夫人和小公主已来看望过公子,夫人还叮嘱过婢子要为公子熬制些补身子的汤药呢。昨日夫人也说过公子身体确实无恙,今日便会苏醒过来,只不过婢子没有想到公子一大清晨就醒来了。” 晓晴和玥儿不太一样,这年长嬴泽几岁的晓晴深谙宫中的规矩,行事更是严格依照宫中规矩。在嬴泽看来,玥儿更像是一位邻家小妹妹,可爱带着青涩,让人疼惜。而这晓晴气质不凡,举止投足间都颇有礼节,完全符合嬴泽心目中那万恶封建主义下的宫女形象。 听着晓晴的话语,嬴泽微微点了点头,他在这短短的几句话里,却是听到了不少的信息。比如昨日他的娘亲和妹妹已经来过此处见他,又比如他的娘亲似乎比印象中的要更加厉害些。不仅为他安排了补身子的汤药,而准确的预知了他今日便会苏醒过来。 在唤醒了更多记忆之后,嬴泽对于柔夫人的记忆却依旧不多,那些记忆里充斥着柔夫人对他的关爱,这与一位平常母亲并不甚差别。当然,不论是曾经那个嬴泽还是现在这个嬴泽,对于柔夫人,他们唯有毫无条件的信任。 而此刻的嬴泽一想到曾经的夏安出世后便再也看不到自己母亲,对于和柔夫人的见面,反而有些别样的感觉。 对于此,嬴泽心怀感激,带有期待。 “大兄应该也来过吧?” 晓晴脖颈不动,仅是脑袋微微一点,“大公子昨日的确来过,他在公子屋内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嗯,知道了。本公子呢大病初愈,胃口大开,你前去帮我准备一条生猛的草鱼,今日晡食本公子亲自下厨好声犒劳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晓晴心中虽是有些讶然,但她习惯性的点头答是。 “对了,玥儿应该也醒了吧,去把她叫过来吧。” “喏。” 晓晴领命离去,脸上神色如常,心中却是嘀咕不断。她和嬴泽交谈了一会儿,的确发现自己公子变得很以前不一样了。而今的嬴泽说话有条有理,语气更是完全不同以往,甚至还说什么要自己下厨......曾经公子只知道习武傻笑,与此时相比,实在不太一样。 不过晓晴心中思绪回转,脑海中却始终回荡着嬴泽喊她‘晓晴姐’。这样的称呼自打她入宫开始,年纪尚幼的嬴泽就是这般称呼她。而今一晃已快十年,‘晓晴姐’这三个字却依旧未变。对于晓晴而言,如此就很是足够了。 待晓晴走后,嬴泽一屁股坐了下来。和玥儿在一块儿时候,嬴泽尚且还没有那么觉着自己是一位大秦的皇子。可当他面对着晓晴时,尤其是晓晴每说一句话时,嬴泽这样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可这样的感觉就不好就不对吗? 当然不能简单的如此认为。毕竟,现在的嬴泽已经是回到了咸阳宫中,虽然以他现在的身份,还没有达到一举一动都落入到他人眼中的程度,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些事情他还是得去做得去注意的。 不一会儿后,小侍女玥儿便是急急忙忙的跑进了书房内。小侍女见到嬴泽正悠哉的盘坐着看着一卷竹简,小脸上满是高兴。刚想要呼一声公子时,小侍女却又在一瞬间低垂着脑袋,变得沉默不语。 有了晓晴的前车之鉴,嬴泽这次看书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侍女的出现他自然是看在眼中。 “怎么了?见到你家公子醒过来还不高兴?讨打?” 听到嬴泽有些威严的声音,玥儿的脑袋又是往下缩了一圈。 “玥儿笨,公子何时醒过来了玥儿都不知道,玥儿没有照顾好公子......” “嗯,的确是该打!不过嘛,看在你又流口水的份上,就暂且饶你一次吧。” “多谢公......嗯?!口水?!呀!公子,你......你又在取笑玥儿了!” 迷迷糊糊的小侍女刚想要答谢嬴泽,霎时却是回过神来,俏脸顿时红的发烫。 “哈哈,本公子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罢了,没有取笑的意思!别不信!本公子可以用玥儿你的口水发誓!若是玥儿下次睡觉再也不流口水,这话就是真的!此言天地可鉴,绝无半句虚言!” 嬴泽煞有其事的举手发誓,一本正经的模样起先还是让小侍女有些担心自家公子胡乱发誓,可听到回头玥儿的脸不由变得更红更烫了。 “哈哈,好啦好啦。过来,给你家公子揉揉腿,这万恶腐朽的封建主义啊,该享受就得享受!” 小侍女完全听不进嬴泽在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跪坐在嬴泽身旁为他揉腿按捏。 “这书房昨日你可曾上锁?还有那几个箱子也是你锁住的?” 第14章 我有一个个梦想 “是玥儿做的。昨日夫人来一趟书房,还翻看了几卷竹简,随后夫人就吩咐说要把所有竹简都用箱子装好锁好,书房也要上锁,闲杂人等都不得进入书房,就算是打扫书房也只能是玥儿一人。当时夫人说的很认真,玥儿自然得照做了。” “哦?原来是夫.....娘亲吩咐的啊。” 先是预知自己今日会苏醒,又是在翻阅了几卷竹简后便是如此郑重的吩咐玥儿看管这些竹简。显然,柔夫人身上也是存在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对了,那你可曾把书房的钥匙给过谁?”嬴泽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之前进入书房前听到了悉索声仍是心有惦记。 小侍女连连摇头,当即便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从身上拿出了一串钥匙交给了嬴泽。“玥儿把箱子和房门都锁住后,就把钥匙藏在了卧室。方才晓晴姐姐说公子在书房等着玥儿,玥儿这才过去把钥匙拿过来的。妇人昨日也说了要把钥匙交给公子的。” 嬴泽接过钥匙,怔怔的看着这一根根完好的钥匙,沉默不语。 单纯的小侍女直到此刻也尚未发觉自己的话里前后矛盾着。她一面确认着她把房门都锁好了,钥匙都在她手上,一面却也说嬴泽在书房等她。显然,若是没有钥匙打开书房之门,嬴泽又如何能够进来呢? 当然,小侍女并未意识到这些,她将钥匙交给嬴泽后,又是低下头认真的帮嬴泽揉捏着腿。 嬴泽清晰的记得,便是现在去查看也是一样的结论,书房的门是被钥匙完好无损的打开的,没有一丝强行开锁的痕迹。 依照现在的线索,极有可能是有人用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钥匙打开了书房,而后在书房内搜素着什么东西。可能是那人才进入书房不久,在搜东西之际却是听到了嬴泽的脚步声,随后便是立即逃离了书房。 至于从何处逃离屋内,依照嬴泽初步的推测,应该就是翻窗离去的。而这一系列的举动,又是给了嬴泽另外一个信息。入屋之人对此处的环境很是熟悉,不然行事也不会如此熟络。 嬴泽并没有把这些话说给玥儿听,小侍女能够单纯的想着她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嬴泽不想再去让她被更大的烦心事破坏了这一份心境。 看来秦皇宫还是有点意思的嘛,我这才刚刚回来,就有人开始搞事情了?嘿,往后的日子是注定不会平淡了。不过也好,有事情干总比闲着要好些。当然,这些破事可能不影响本公子的宏伟计划! 嬴泽想着想着便是将手中的钥匙紧紧握在了手中,“我有一个梦想!” 小侍女听着嬴泽豪言壮语般的口吻,还有这莫名其妙的话语,双手不由一顿。 “我有一个梦想,梦想有一天,大秦人人都能一日三餐不用为吃饱而发愁。” “我有一个梦想,梦想有一天,华夏中人皆以大秦为荣耀为自豪,大秦举世无双万国来贺。” “我有一个梦想,梦想有一天,于我大秦境内不论是秦人、楚人、赵人、齐人、魏人、韩人、燕人乃至是匈奴人西戎人,都能同案饮酒喝茶。” ...... 小侍女怔怔的看着意气风发的嬴泽,听着自家公子说了一个又一个的梦想。这些梦想有大有小,大到涉及一国一族乃至千秋万代,小到只谈一家一人尽是儿女私情。小侍女听到后边感觉自己的小脑袋都乱哄哄的,但是她现今只有一个想法。 公子,好生厉害! 良久之后,口干舌燥的嬴泽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撇头看着小侍女问了句,“现在嘛,我的梦想是今天能吃上一口炒菜。” “嗯?” 小侍女仍是一脸茫然,嬴泽咳嗽了一声,认真的问道,“就是,宫里哪里可以打铁的?我去整口铁锅......” ......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嬴泽对于自己那一个个梦想既是有些心血来潮抒发胸腔情绪,也是想要告诫自己往后路还很长要做的事情更是很多,需要一步步去踏实做好。 比如这梦想第一步,铁锅打造出。 嬴泽已经在巡狩路途中一而再,再而三忍受单调无趣的菜品,此时有机会自己下厨吃顿好的,嬴泽怎能放过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对于那些空空泛谈的假大空,嬴泽更愿意先从改善自己的伙食开始。 依照小侍女的说法,整个咸阳宫中,是没有专门锻造厨具的地方。此间原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是秦时的厨具不太丰富,宫中所用厨具皆是在咸阳城中采购,并不需要专门的制作工坊。另一个则是听说当年大秦帝国建立之初,秦皇室财政不足,便将这一笔花销给抹去了。 提及这皇室财政,自然也就绕不开少府这个部门。少府,掌管专供皇室需用的山海池泽之税,同时管理皇室府库及地方朝贡。执掌少府的长官亦是直接被称作少府,此时正是后世史籍上赫赫有名的章邯。少府同属于九卿之列,不过与其他九卿所负职责相比,平日里的地位反而不那么突出。毕竟少府终归是皇帝的私府,涉及的范围仍是有限。 不过,少府中有一项工作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那便是管理禁卫军的武器和生产。这一项可谓牵涉重大,直接就让章邯的权力上升了一大截,也让他有资格能与更重要的部分打交道。 当先嬴泽铸造铁锅有两个选择,一是出宫到外城中找家铁铺直接令其锻制一口铁锅,然后再是把一系类的厨具给一并弄出来,比如说锅铲、平顶锅、铁板什么的。而嬴泽另外一个选择便是直接去找章邯,他既然管理着禁卫军的武器和生产,自然找人打造几口锅也就不成问题。 嬴泽微微低垂着头,右手习惯性的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边走在宽阔的甬道上,边在思量纠结着。 外头打造铁锅是方便些,但是现在的铸铁技术似乎不太好,出宫好像也要得到批准。不过直接去找章邯商谈此事,好像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唉,果然人生地不熟的,弄口吃饭的锅都难啊! 嘭! “哎呦!” 第15章 初见章邯一番谈 就在嬴泽嘀嘀咕咕念叨着去哪里做口锅时,于拐角处骤然有个奔跑的人迎面撞上了过来。两人相撞砰地一声就倒在了地上,两声哎呦的痛呼异口同声几近同时而起。 这突兀的一撞才是让嬴泽回过神来,他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站起了身子,尚未说话,冲撞之人便是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有急事。你如何了?” 嬴泽本来就知道自己方才发呆走神没看好路,加上自己确实没有什么事情,自然也就摇头表示无碍。 “呀!没事便好,那就这样吧,我们就此别过。” 嬴泽刚刚才抬头准备认真打量这莽撞之人时,此人在得到嬴泽无碍的回复后却又立即跑开了。如此,嬴泽尚未看清楚此人的模样,只能望着这人有些清瘦的背影疾驰而去。 “啊咧?!这么着急的嘛,这年头好像不兴赶着投胎吧!”嬴泽耸了耸肩,又是嘀咕道,“还好你是碰上了大慈大悲的我,要是遇上个碰瓷的,嘿嘿,那可就有你好受了。” 嬴泽没有太把这事情放在心上,仅仅将其认为是自己造锅路上的一个小插曲。毕竟,要造口好锅必先问清门路备好铁材,耐心忍性翘首以待......总而言之,造锅一事并不是如此简单。 被人突然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嬴泽忽然间倒是忘记了自己究竟该如何选择。 “算了,要不就先去见见那章邯?就算办不到事,去见识见识一下这千古留言的大将军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嘛!” 在基于如此心思后,嬴泽直接就凭借这印象中的地理位置,开始寻找着少府办公所在之地。 在嬴泽既有的记忆里,大秦九卿的办公之处,大多在章台宫外不远处。而少府作为九卿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自然也是设立在这一片区域当中。 嬴泽兜兜转转,一路询问,最终才是逛到了这章台宫外。 相比于昨日里嬴泽对咸阳宫宏伟的感慨,现在的大秦唯有一腔抱怨。原来地方太大,真的能把人给累个半死。 少府居于章台宫门外一个稍显偏僻之处,是个四面敞着门的院子,里面屋宇并不算太多,四面的门上也都挂着一块梓木的牌子,素色的底子,边缘没有装饰花纹,上面勾勒着四个篆体小字:大秦少府。这木牌看上去有些朴素寒酸,但无人胆敢看不起这座府邸。 毕竟在这诸事取决于上的年代,但凡能够和皇帝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也就会变的更高贵。而这少府乃是始皇帝的私府,自然也就不容被人所轻视。 嬴泽站在少府面前,犹豫了片刻后便是询问了一下门口的侍卫,让他们通报一下章邯。起先这些侍卫还有些不太耐烦,但嬴泽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后,侍卫的态度顿时发生了改变。虽说不至于从毅然不屈到点头哈腰,但侍卫的态度还是变得好了不少。而通报的侍卫也是连跑带跳的进入了府内进行通报。 嬴泽见侍卫态度的陡然转变,不由感慨权势身份的好用性。 片刻之后,通报的侍卫就会急忙赶了回来。他客气的对嬴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十三公子,少府已在内等候,还请公子现在就进去吧。” 嬴泽带了点头,自然是毫不客气。走进少府后,嬴泽发现整个府邸的房屋并不算多,但少有的十余人却是异常的忙碌,每个人都是在走来走去的没个停歇。 在侍卫的带领下,嬴泽来到了少府的主厅当中。尚未进入主厅,嬴泽便是看到一位三十余岁的男子正伏案批阅竹简。这名男子下巴处留着一小撮胡须,是属于那种不胖不瘦的体型,仅仅只是从表面上看倒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惊异之处。 这被后世称作是大秦最后的战神,竟然就长着这么副稍显普通的模样?! 嬴泽心中虽然谈不上什么失望,但终归还是觉得和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但章邯的年纪倒还是在嬴泽预想中,大抵也只有在十余年后仍是年富力壮的年纪,才能抗住那么大的压力令大秦苟延残喘了一些时日吧。 “嬴泽见过章少府。” 嬴泽进入大厅后,微微行礼向章邯问好。 章邯听到了嬴泽声音,先是停笔抬头看了嬴泽一会儿后,再是放笔起身,同样也是回礼道,“章某见过十三公子。” 行礼问好过后,章邯便是请嬴泽入座。 “十三公子昨日才随陛下归来,不知这番前来,有何贵干?” 章邯这话很是直接,并没有兜兜转转,直接就问了嬴泽的目的。毕竟,在之前的时日里,嬴泽和章邯可没有什么来往。这嬴泽兀然拜访人家的办公之所,显然也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模样。 见章邯如此爽快,嬴泽不由笑了笑,直言而语,“叨扰章少府了,嬴泽此番前来还真是有事所求。” “哦?请讲。” “近些时日我身体不佳,想要吃顿好的,故想打造一些厨具。嬴泽往日里较为愚笨不喑宫中的各项事项,思来想去之际,便想到了章少府。不知章少府可否帮帮我?” 嬴泽语气措辞皆是客气有理,而对面的章邯听到嬴泽说这番话后,顿时愣了一下。 作为九卿之列的他,自然也是听说了嬴泽性情大变,早已不是曾经那个愚笨痴愣的嬴泽,而今新的嬴泽兀然找上门来,不是什么有关于国家的大是大非,而仅仅只是想要打造一些厨具。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章邯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十三公子,秦皇宫的厨具大多都是在外采购,章某可没有能力打造出公子心仪的厨具呢。” 嬴泽对章邯如此言语,并不感到好奇,他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后甩出了一小卷竹简以及数片木简,“章少府可有兴趣看看这个?” 章邯看着案几上的竹简和木简,有些不解,也就顺手拾起看了一看。这不看则已,一看顿时令这位久居高位的大秦能吏神色大变。章邯就像是看到了世上最为惊讶之事般,脸上的惊异完全掩盖不住。 “公子,此法当真有效?!” 第16章 钢铁冶炼的出现 之前的章邯一直都是淡然自若的神态,而当他看完嬴泽所给出的竹简和木简上的图案后,神色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此刻,章邯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那久居高位的姿态,剩下的只有那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嬴泽见章邯如此模样,心中不由暗笑不已。果然,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而对于有欲望的人,只要投其所好就行了。 嬴泽所甩出的竹简和木简的东西其实还是关于他打造铁锅的相关事项。只不过对于嬴泽那极为看重的一系列厨具而言,章邯已经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铁的锻造之法上。的确,有关于冶铁的技术早在西周时期就已经开始了。而后在战火纷飞的春秋战国,冶铁技术更是发生了突飞猛进。 大秦将士之所以能够横扫六国,其实多少与武器装备的先进乃至在铁器的运用有所关系。当然,技术的改进始终还是需要一个过程。冶铁技术在当今虽然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先进技术,但是相比较于成熟的青铜冶炼而言,冶铁技术实在是显得太过于稚嫩。为此,在种种原因之下,今日之大秦,青铜器的使用率仍是远远高于铁器。 这并不能说青铜器就一定比铁器要好,而是综合了各种缘由,例如成本、出产、质量等等,最后还是选择了青铜器。 而此时嬴泽所抛出的竹简上,却是写着几种冶铁的技术。并不是简单的一种!而是数种不一样的冶铁技术!更加令章邯震撼的是,按照竹简所言,不论是哪一种冶铁技术,所铸造出来的铁器都会有些极优的质量,完全将青铜器远远的抛在了后头。 世人皆知,青铜比钢铁要昂贵许多,更是比钢铁脆,比钢铁更笨重,且是没有还没有钢铁的硬度。除去在一些礼器上青铜因为它那金黄的的色彩别具一番特色,青铜在实用性上相较于钢铁实在是逊色了太多太多。 当然,如果技术不允许,即便是差些也只能继续使用着。 章邯看着嬴泽竹简上并不算长的文字,越发惊讶。他在竹简上看到,此时最为常见的冶铁方法被称作‘块炼法’,乃是最为原始的一种方式。如此的炼铁方法,因为使用木炭作燃料,热量少,加上炉体小,鼓风设备差,因此炉温比较低,不能达到铁的熔炼温度,所以炼出的铁是海绵状的固体块,称为“块炼铁”。 块炼铁冶炼比较费时,质地比较软,含杂质多,经过锻打成为可以使用的熟铁。钢铁冶炼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到“块炼渗碳钢”。而后,人们在锻打块炼铁和熟铁的过程中,需要不断地反复加热,铁吸收木炭中的碳份,提高了含碳量,减少夹杂物后成为钢。这种钢组织紧密、碳分均匀,适用于制作兵器和刀具。后进一步发展到“百炼钢”技术。人们在打制器物的时候,有意识地增加折叠、锻打次数,一块钢往往需要烧烧打打、打打烧烧,重复很多次,甚至上百次,所以称之为百炼钢。百炼钢碳分比较多,组织更加细密,成份更加均匀,所以钢的品质提高,主要用于制作宝刀、宝剑。 相传那所谓宝剑‘干将’‘莫邪’,极有可能就是运用这宝炼钢的技术锻造而成。 章邯因为掌管这大秦禁卫军武器的管理和生产,自然对这些武器的锻造之法颇为熟悉。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详细的技术说明。最令他无语的是,这十三公子把这些说明讲的清清楚楚,居然只是为了要打造独特的锅。竹简中特意说明了含碳量的不同,阐明了生锅与熟锅的不同,甚至还讲了两种不同锅的利弊。 章邯心中一面无力吐槽着,一面则是认真的阅读这每一个字。 当章邯看到后头时,他整个人都被震撼的无以复加。因为他看到了两种新的冶铁方法,一是“炒钢法”,另一个则是“灌钢法“。 这些都是嬴泽根据记忆中的古籍记载和一些现代书籍的解读而默写出来的东西。其实他本人都对于这些东西也不是很理解,但他还是在再三求证下把东西了写了出来。 这所谓的“炒钢法”乃是出现在西汉中晚期的一种新技术。这是在生铁冶铸技术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种炼钢技术,其基本方法是将生铁加热成半液体和液体状,然后加入铁矿粉,同时不断搅拌,利用铁矿粉和空气中的氧去掉生铁中的一部分碳,使生铁中的碳含量降低,去渣,直接获得钢,这就是炒钢技术。 这项技术的出现使得冶炼业能向全社会提供大量廉价、优质的熟铁或钢,满足生产和战争的需要。 因为炒钢的出现,百炼钢技术得以发展,人们以炒钢为原料,经过反复加热、折叠、锻打成质量很好的钢件。但同时这炒钢和百炼钢技术也存在着一定缺陷,譬如炒钢工艺太过于复杂,常人不容易掌握百炼钢费工费时等等。 当章邯看到“炒钢法”时心中已是倍感惊喜,却是发现竹简中竟是还记载着有关于“灌钢法”的详细相关事项。 据考究,灌钢法这冶钢新工艺的初始形式出现东汉末年。而在南北朝时,著名冶金家綦毋怀文对这一炼钢工艺进行了重大改进和完善。于北朝魏、齐间,綦毋怀文曾用’烧生铁精,以重柔铤,数宿则成钢‘的方法,锻造出了极为锋利的“宿铁刀”。具体而言,綦毋怀文便是选用品位比较高的铁矿石,冶炼出优质生铁,然后,把液态生铁浇注在熟铁上,经过几度熔炼,使铁渗碳成为钢。由于是让生铁和熟铁“宿”在一起,所以炼出的钢被成为“宿铁”。“ 相比于百炼法或炒炼法,灌钢法的优点在于冶炼时间断,生产率高,操作更是简便易于掌握。 当章邯看着竹简和木简上的文字和绘图时,怔神了许久,才是问了嬴泽这些记载是否属实这么一句话语。而嬴泽自然是点头肯定。而嬴泽并没有说的是,有关于许多冶铁的细节操作,譬如在《天工开物》的锻造方法,他因为时间紧迫还没有一一记载在这卷竹简中。 章邯看到嬴泽点头,不由感慨而语,“此乃天佑大秦也!” 第17章 少府事了见丞相 章邯阅读完这卷竹简后,立即就是明白了这冶铁技术的先进性。若是这些技术当真能够如同与竹简所记载般,那么大秦对于铁器的使用将会发生一个质的飞跃。别的不说,单是大秦军队的武器也能随之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如此,本就锐不可挡的大秦军队,将会再一次得到可怕的提升。 到那个时候,大秦将士也将会彻底成为一支真正的所向披靡的强悍军队。 而回过神来的章邯却是有些无语的看着面前的十三公子。这样能够改变局势的冶铁技艺,嬴泽居然只是想要用来打造一口做菜的铁锅。 如此行径,说是有辱斯文简直是说轻了,便是说暴殄天物也完全不过分。 当然,章邯久居高位,对于人情世故还是颇为知晓的。这冶铁技艺是嬴泽所提出,这样的功劳若是其他人他或许还能争夺一二,但嬴泽这皇子的身份摆在此处,他是万万争抢不得的。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将这竹简所记载的东西最大利益化。如此,也会是一件极大的功劳。 此外,曾经本就担任过材官将军的章邯,现今又是管理着武器生产一块,他敏锐的发现竹简中冶铁技艺的记载有些过于粗略,很多具体事项仍未记录在其中。要想要完完整整的把其中技艺的精髓摸透,还是得依靠这书写竹简之人,也就是他面前的嬴泽。 曾经的章邯是乃是王翦灭国战争中的材棺将军,主要负责秦军灭国战争中所用到的攻城、开路、搭桥等相关器械项目,类似管理后勤一类。尽管章邯并未直接指挥大型军团发动战争,但他好歹也是王翦手下最高的几名将官之一。如此,章邯在战国末期动辄攻几十城的战斗中积累了宝贵的攻守城经验。此时嬴泽这冶铁技艺的更新,顿时让他想到了无数器械的更新与加强。 显然,冶铁技艺的更新换代,不仅仅只是有利于将士们手中的兵刃,就连那大型器械也会得到一个全新的改变。如此一来,大秦军团战力的提升,将会是一个爆炸型的增长。 章邯之前就听闻在博浪沙之后十三公子嬴泽性情大变,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名天才型的人物。章邯对此一直持保留态度,但现在的章邯却是坚定的认为嬴泽比天才还要天才。想到这里,章邯以前一直担心的一件事情也在此刻彻底的放心了下来。 片刻之后,章邯看向嬴泽的目光已经完全改变了。那种欣赏、欣慰、喜悦、赞叹等种种情绪汇聚在一起的目光,让嬴泽都感到有些不太好意思。 “十三公子是想要打造一套厨具是吧?此等小事自然不在话下,章某稍后便会吩咐人依照公子的图简去打造。不过......这竹简上面所记载的冶铁技艺.....” 嬴泽听到章邯应承了为他打造厨具,心中满是欢喜,“这冶铁技艺什么的,没什么的,章少府拿去使唤便是了。不过其中很多技艺细节嬴泽尚未琢磨透彻,或许需要更多时间加以改进试验才能得到一个最佳的答案。”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章邯等的就是嬴泽这么一番话。有如此保证之后,章邯自然也就可以随意使用嬴泽竹简记载的冶铁技艺了。 “嗯,这本该如此。十三公子且放心,你的厨具我会吩咐下去,三日内定会将厨具送至公子府上。” “如此就多谢章少府了!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嬴泽就不叨扰少府处置公事,告辞了。” 嬴泽很是爽快就要离去,而章邯却是在嬴泽离去前问了一句奇怪的话语,“公子如此聪慧怕是夺得不少佳人芳心吧?” 对于章邯这样有些轻浮的话语,嬴泽只能挠头打着哈哈,快步就此离去。他可没少看过电视小说,对于这样的情节的进展,极有可能就是‘我家中有一闺中待嫁的好孩儿、好孙女与公子年纪相仿,志趣相投,不知公子可有想法。’之后就是吧啦吧啦一大堆,想要将自家的女儿、孙女什么的推销出去。 嬴泽最怕这样的情节,尴尬得不行且不说,最重要的是嬴泽还不好如何去婉拒。说是有心上人了,若是被有心人扯到田雨璃身上那可就得不偿失。而说自己年纪尚小,志在保国什么的,想必就有会后续一系列的说辞。总而言之,嬴泽对这样的言语,选择避而远之就是最佳的选择。 留下了他专门准备的竹简给章邯,嬴泽立即告辞了这被称作是秦末战神的大将军,转而来到了在附近不远处的丞相府。 为了便捷,三公九卿的办公之所,都聚集在了此处。嬴泽离开了少府后,走了不远后就是来到了丞相府。 来到丞相府前,嬴泽仔细的打量着这大秦中心枢纽最有重要的地方之一。仍旧是如同少府般,是个四面敞着门的院子,四面的门上也同样挂着一块木牌子,牌子质朴无华,仅有五个苍劲有力的篆体大字:大秦丞相府。 与少府有明显不同的是,丞相府里面的屋宇甚多,其忙碌程度也远超于少府。毕竟,这可是领管天下官员的中枢机构,普天下所有的文书都从这里发出,每天有上千名掾吏在此地忙碌地工作。 依旧是一番通报,嬴泽又是进入了丞相府中,而后径直来到了丞相王绾面前。 这是嬴泽第一次见到当今天下除去始皇帝外,最有权势之人。和其权力地位相比,白发苍苍的老人实在是显得有些太过于普通。 老人霜雪一头,脸膛上一块块灰褐色的老人斑,更是将他的年迈表现的淋漓尽致。古时候因为生产力水平的限制,年近七十古来稀。为此,七十岁也被称作是古稀之年。而嬴泽面前的王绾,则是马上就要到达这古稀之年。 这对于一位常年疲于政事者,实属不易。 嬴泽看着王绾耷拉着身子,枯瘦的身架挑着一领空荡荡的官袍,当即便是郑重鞠躬行礼,朗声而语,“弟子嬴泽见过先生。” 第18章 大秦重臣之王绾 “弟子嬴泽见过先生。” 嬴泽尚未走进屋内,站在门口就郑重的对着王绾这老人行礼问好。 尽管嬴泽对于这位极人臣的老人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但是依照历史的推演而看,这位老人可谓是大秦名副其实的攻城。 而有些奇异的是,这个为大秦默默付出的老者,却是不入太史公的法眼,在其所著的《史记》中,王绾连进入列传的资格也没有。相反的是,王绾在《史记》偶然露面还主要是作为负形象来反衬秦王、李斯的英明。而后世中有学者仔细研究过权威性的秦史书籍,便会发现,在秦国那样一个重军功,明功绩的国度里,裙带关系、平衡照顾、跑官买官、拉帮结派、拉票贿选等上位法子完全没有生存的土壤。而王绾这样一名从底层秦吏做起,历经秦国四朝,最后做到了大秦帝国的首任丞相,如此之人又怎会是敷衍无能之辈! 若他当真是为庸才,那便是在质疑始皇帝的用人眼光,也是在否认大秦征战六国时内政的安稳,乃至是尽数否认大秦帝国建立之初的欣欣向荣。 往昔暂且不论,在大秦帝国建立的这四年以来,吏治总体稳定,王绾丞相之位更是无人能撼。四年里,王绾力行推崇始皇帝‘车同轨书同文’等系列标准化措施,主持修筑长城以屏障匈奴,同时推行郡、县、乡、亭四级行政组织以强化地方政权建设。在大秦帝国这个百业待举的时代里,王绾总理内政,厉行法治,从严治吏治民,提高行政效率高,使得社会生活日趋规范。在这样诸事错综复杂的时刻,年近七旬的老人仍是将政事处理的井井有条,这其中该是凝聚了多少智慧与心血啊! 如此之人,其出类拔萃的能力和卓尔不群的功绩已是无需多言。 相比于李斯的高调附和,大刀阔斧,乃至其处事的激进向前,王绾则是低调内敛,踏实稳健。这位老人见证了秦国一步步的蜕变成长,最终一统六国屹立于华夏大地。他不受虚言,不听浮术,不采华名,不兴伪事,无峥嵘之高论、浩荡之奇言,其智慧和能力只能从秦朝形势变化和统治集团治国理政的实践中细细品评。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王绾低调得让太史公无材料可取,才是忽略了王绾此人吧。 当然,这些都是嬴泽从后世史籍和学者研究材料中所知晓的事情,今时今日的王绾究竟是不是如此,嬴泽尚不能完全确认。但是尊敬长者,尊敬自己的师长,这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嬴泽并不需要考虑太多。 嬴泽鞠躬弯着身子,未得到王绾回复的他就这样弓着腰保持了好一会儿。 在嬴泽感觉到腰身有些酸痛时,屋内的王绾才缓缓的说道,“不必如此拘谨,进来坐吧。” 嬴泽闻言便是走进屋内坐在了王绾面前。 白发苍苍的王绾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嬴泽,“所有人都说你变了,便是连陛下也是如此言语。起先老夫还有些不信,现今看来的确如此。” 嬴泽并没有深究其中的细节,但在他的记忆中,曾经那个嬴泽可不会想那么多事情。那时的嬴泽直接就是跑到王绾的面前,简单的一句问好的话语便自干自事了。当然,曾经的嬴泽因为讨厌读书写字的原因,几乎不会主动来拜见王绾,对于王绾这样的师长,嬴泽那是有多远就避多远。 而今日的嬴泽却是直接找上门来,还是如此有规矩地向王绾行拜见礼。 别的不必多说,单单是从这些细节里,王绾就已经能够察觉到嬴泽的不一样。 听着王绾如此言语,嬴泽也没有什么惊讶,他反而是直接微笑着说道,“先生此话有趣的很,世间可有长辈不喜欢后辈成长的道理?泽此番外出的确变化极大,但有关于本心,有关于情谊,那是初心依旧没有丝毫变化的。” 嬴泽这么一说话,就更加没有一丝曾经那嬴泽的影子了。这样老道周全的话语,还真不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少年能够说出来的。不过这话的确还真是击中了王绾的心思,他本就喜欢嬴泽的质朴与那赤子之心,即便是现在的嬴泽似乎有些改变,但并不会完全改变他的既有感觉。 “不赖嘛,你小子这嘴皮子的功夫实在是厉害了不少。看来,往后能够多读几卷书籍做做功课了。” 王绾洒然一笑,拿着嬴泽的功课开始打趣着。 嬴泽回忆起印象中那些枯燥无味的一卷卷竹简,脸色不由微微一变,“咳咳,泽愚钝不堪,哪能看得懂那么多高深竹简呢!不妥不妥。” “看不懂就更该看了,多看看自然就会懂了,莫要推辞。”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山更比一山高。嬴泽刚说一句推辞之语,老道的王绾立即就是还以颜色,堵死了嬴泽的退路。 “咳咳,我近来身体不适,昨日还昏迷不醒,若是读太多的书籍,怕是容易引发旧疾,如此可就麻烦了。唉,对于先生的一卷卷圣贤书,泽是万分渴望,恨不得当下就汲取其一字一句之精华。只可惜,唉,只怕我的身体支撑不住啊!” 嬴泽先是轻轻咳嗽了一下,而后语重心长的说着话,其神色肃穆而认真,既有着对读书的渴望,更是有着对自己身体不佳的那种哀其不争。 嬴泽此刻的表现堪比后世好莱坞影帝,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嬴泽如此神态言语,王绾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却是直接甩出了数卷竹简。 “此言甚是有理,那就不读了吧。嗯,先把《仓颉篇》、《爰历篇》、《博学篇》抄誉五遍再说吧。” 嬴泽看着面前的数卷竹简,不由愣住了。 古人诚不欺我!姜是老的辣,狐狸还是老的狡猾啊! 王绾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却是完全没有听信嬴泽的一番鬼话。 “呃......先生,要不给我缓缓?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读书的。” 王绾饶有兴致的看着嬴泽,似乎完全预料到了嬴泽会说出此话,旋即便是随手指向了一旁那堆积成山,有着常人高的竹简。 “那是极好的,喏,那边皆是些儒家经典著作,先去把他们读完再说吧。” 第19章 师徒二人论杂家 听着王绾这毫不客气的话语,更是轻而易举的将嬴泽的借口一一给破除。 见王绾一脸看戏的模样中还带着一丝肃然,嬴泽悲从中来不断绝,当即就是垮着脸无法也是不敢再是说出什么借口。在面对王绾这样的巨佬,嬴泽即便是有着两千年后的知识体系,也敢在他面前造次。 “先生,您老人家就行行好嘛,我真的就只是不想做这么多功课。”嬴泽委屈巴巴的说着话,恍惚间又是想起了小学时被巨量作业支配时的恐怖回忆。 见嬴泽如此姿态,王绾脸色才是缓和了些,“哦?可还想着事事推辞,万般借口?” 嬴泽摇头如拨浪鼓,连是否认。 “嗯,如此便好。谨记,人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一个谎言的之后将会伴随这千万个谎言,但一句真话却是能够直截了当的解决许多事。” 王绾这突如其来的教诲倒是让嬴泽感到一阵意外。不过他也是顿时收起了玩笑之心,正襟危坐悉心听着。 嬴泽这悄然无声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王绾的法眼,他面色不变,心底却是暗暗表示认可。从方才见到嬴泽开始,王绾其实就一直在观察着嬴泽,他想要看看自己这个弟子究竟是如何换了一个人。 而嬴泽的种种表现的确也在纠正着王绾对嬴泽的既有认知。虽说嬴泽在八岁时便被始皇帝指认了王绾作为其外师,但是曾经的嬴泽因为心志的问题,王绾并没有和嬴泽有太多的密切接触。而在王绾为人师长的这几年里,起先是大秦对六国的收官之战,而后又是大秦帝国建立之初的百废待兴。身为丞相的王绾事务繁忙,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教导嬴泽。 如此一来,虽说两人的师徒名分存续已有七年,但是真正相处的时间却并不算多。当然,王绾对于教诲嬴泽一事也是颇为上心,尤其是他极为喜欢曾经嬴泽的那份赤诚之心。他王绾这近七十年的岁月里见识过了太多太多的风流人物,青年才俊更是数不胜数。但近些年来,随着他年纪的增长,权力的增强,他却反而更想要回归最初的赤诚。只不过,身居高位的他身不由己,已然是没有了这样的可能,不过自从嬴泽的出现后,倒是隐隐弥补了一丝他的念想。为此,王绾其实是颇为喜欢嬴泽这位弟子的。 只不过,现在的嬴泽俨然今非昔比,而他身上的那一份赤诚似乎也已经不在了。 王绾在转瞬间便是想了许多,他微微摇了摇头,悄无声息的在心中暗叹了一声。“不过世间诸事纷繁复杂,谎言自是尤其存在之必要。你年纪尚小,应少说谎言诚以待人,有朝一日你明事理懂是非后,何时该说何种话语自然也就是水到渠成了。可明白?” 嬴泽认真的听着,而后认真的点头。的确,且不论曾经的那个嬴泽不谙世事,就算是夏安也不过是半只脚步入社会大炼炉而已。在信息爆炸的那个时代里,夏安能知道世间很多事,也因为他的身世经历令他体会了不少事情。但他的年纪始终不大,能够真正领悟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一直以来,嬴泽在心中总是以自己后世的身份而自傲,甚至隐隐有些过分强调这个身份,乃至于他终究无法彻底融入到大秦这个时代当中,也为此无法真正从这个时代中学到更多的东西。这样隐藏极深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慢慢的淡化着。不过嬴泽仍是因为这个吃了不少的暗亏。 当初被张良、陈平算计其实也恰是因为他不把这个时代的优秀者放在眼里,而后他差点丢了性命。在之后,他吸取教训,施展了一番计谋解决了童男童女一事。却是忽略不少人情世故,譬如那张耳陈馀的情谊、陈平田荣等人的敏锐和胆识。其结果便是他在那一夜里遭受了围杀,也差些丧命。 仔细想来,作为一个全新的嬴泽,他的确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去虚心学习了。 “弟子受教了,多谢先生教诲。”嬴泽当即便是拱手行礼致谢。而听完王绾这短短了几句言语后,嬴泽顿时便是想到了儒家的‘中庸’二字。而后他又是细细一想,才是想起了诸子百家中还有一家最是擅长于取长补短,借鉴他人之所长处。 杂家! 传闻这王绾曾经吕不韦的门客,想必也深谙杂家之道。仅仅是从这几句朴实的话语里,嬴泽就隐约感觉到了杂家的一些思想。 “先生,敢问这些话语可否算的上是杂家思想?” 嬴泽虚心提问直接将心中的困惑说了出来,王绾并没有怪罪嬴泽的唐突,反而觉得这样好学求是的嬴泽仍是带着曾经的那份质朴。 “哦?看来你现今倒是知道的不少。此话若说是杂家之言,自然不妥,但说是符合杂家之说却也合适。” 嬴泽听着这有些绕的话语,却是明白了王绾的意思。而在他点头之际,王绾则是反问道,“既然你已提及了杂家,老夫便要考量考量你,于你看来,何为杂家?” “何为杂家?”嬴泽面对着兀然的提问,不由一愣,而后脑海中开始搜索着有关于诸子百家的各种著作,也在整理着有关于杂家的记忆。 所谓杂家,乃是中国战国末至汉初的一个哲学学派,其主要以博采各家之说见长。其最大的特点便是以“兼儒墨,合名法”,“于百家之道无不贯通”。其中杂家著作以战国《尸子》、秦代《吕氏春秋》、西汉《淮南子》为代表。 此时若是谈论杂家,自然也就只是探讨商鞅门客尸佼的《尸子》以及和吕不韦的《吕氏春秋》了。而王绾又和吕不韦关系匪浅,这关于杂家的言论多半也就集中于《吕氏春秋》一书当中了。 《吕氏春秋》又名《吕览》,书中尊崇道家,肯定老子的思想,同时以道为主,融合儒、墨、法、兵众家长处,形成了包括政治、经济、哲学、道德、军事各方面的理论体系。当初的时代背景是秦国统一六国的前夕,吕不韦召集门客著此书的目的便是要综合百家之长,总结历史经验教训,为以后的秦国统治提供长久的治国方略。 第20章 朝气不再事暮年 尽管由于种种哪怕是嬴泽也不知晓的原因,无限风光的吕不韦最终饮鸠自杀。但即便是今日之大秦,仍是无人胆敢胡乱妄议这位秦国丞相。而他留下的这部《吕氏春秋》也的确对秦国一统六国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而嬴泽在仔细思量时,却是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这所谓的‘杂家’并不是一门有意识、有传承的学派,所以极少人会以‘杂家’之人自称。他并不像儒家、墨家那般是核心价值清晰明确流派,他杂之广义,无所不包。儒家、道家、墨家、纵横家、兵家、法家等诸家思想在《吕氏春秋》中皆有体现,这就使得这‘杂家’看似好像什么都有,却又似乎什么都是别人的以至于什么都没有。 如此说来,‘杂家’不成一家,说是一门学问反而稍显合适些。 而今这王绾兀然问嬴泽何为杂家,倒还真是有些把嬴泽给难住了。 博采众长的就是杂家?揉而杂之的就是杂家?还是说杂家就是道家的前身? 一时间,诸多疑惑涌上了嬴泽的心头,让他皱着眉头努力思索。处于认真状态的嬴泽,仍是习惯性地用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而左手也是落在了他身前的案几上,食指无意识的却是有节奏的敲打着,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王绾见嬴泽如此认真,自然是没有打断嬴泽。这样认真模样的嬴泽,王绾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不用想也知道,如此状态如此模样的嬴泽,是绝然不会出现在一个心智不全之人的身上。 王绾其实只是随心问了嬴泽一句,想要简单考量一番嬴泽,借此也希望能够知晓嬴泽此时究竟都改变到了什么地步。而对于‘何为杂家’这么一个问题,其实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对于熟悉杂家的人而言,其实这是个极难的问题。 不过王绾能够见到嬴泽认真思考问题的样子,就已经很是欣慰。 谦逊有礼、有勇有谋、可静心思考......若是再加之其原来的质朴心性,单是从这些方面来看,嬴泽无疑已经是一位极为优秀的皇子,自然也就有着资格去竞争太子之位。 也难怪陛下会考虑嬴泽,除去对他的宠爱,嬴泽的确不错。可终究今日之大秦不同以往,站得前所未有的高,若是跌落也将会是一场不可想象的灾难啊!不论如何,还是扶苏大公子更为适合些。 王绾看着面前的嬴泽,不由想到了许多东西。不知为何,近段时日以来,王绾的思绪越来越烦杂,内心深处始终有股挥之不去的阴霾。他感觉自己的情绪越发的消极腐朽,看问题似乎也总是不经意间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唉!老了,朝气已不再,诸事皆暮年。惟愿新生大秦可万年! 时间在渐渐流逝着,王绾也是思绪翻涌,感慨连连。 良久之后,嬴泽敲打桌面的食指骤然一停,他目光一亮,自信且是饱含期待的看着王绾,“先生,我想我知道何为杂家了。” “哦?你且说来。” “杂家,杂而揉之不过是其术也,其真正的道之所在,乃是‘以万变应万变’。” 嬴泽在思考了许久后,才是说出了很一句话。此话一出,对面的王绾顿时愣了一下。这位可谓是达到了宠辱不惊境界的老人,此刻竟是因为嬴泽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而感到惊讶。 原因无他,嬴泽一针见血地将杂家想要表达的最核心的思想价值给说了出来。也许说法有所不同,但都体现着一个‘变’字。而嬴泽所说的‘以万变应万变’同样也是对核心思想的高度概括。 “杂家兼并各家之长,需要道家时说道家,需要儒家时谈儒家,需要法家时论法家。杂家并不只是想要将某家思想糅杂在一起,其想要做到的是永远不拘泥于一处、不束缚于一时,如此才是真正的杂家。” 王绾听着嬴泽不紧不慢的自信言语,也是渐渐缓过了心神,他那满是褶皱的脸上也是出现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善。” 得到王绾的肯定,嬴泽自然也是颇为高兴的。这次王绾也顺着嬴泽话解释道,“杂家与两个时期发展最为突出,一是孝公时期,当时秦国险些被魏国吞并亟需变革以求存以自强。当时是,商君带着魏国丞相李悝的《法经》来到了秦国。得到孝公赏识后,商君考虑了各国变法优劣,以《法经》为本制定了《秦律》,在改法为律后迅速地将大量法令推行下去。从那时开始,秦国也就开始了崛起之路。归根结底,商君所谓虽说都是法家之为,但其行事中亦是体现着杂家最为核心之处,就是‘变’这么一个字。” 从王绾口中听闻这些只能从历史古籍中知晓只言片语的东西,嬴泽兴趣大增。 “二十多年前,天下局势有变,秦国在历经六代后越发强盛,也是想要将一统天下的霸业彻底的实行下去。这样的风雨欲来的前夜,吕相召集门客著书《吕氏春秋》,欲再次强调要继续的乃是商君变法精神中的‘变’字,而非商君那些具体化的一条条法令。只不过当时出了不少意外,加之后期吕相心性过于急躁,最终也就......唉。当时吕相临终前曾嘱托于老夫,杂家的核心仍需要坚守住,至于具体施展何种法令反倒是其次。适者推行,不适者改之即可。而今时间一晃,大秦征战六国前前后后十余年,一统六国也有四年了,光阴甚是迅疾啊!” 王绾说到最后似乎又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不由有些感慨。嬴泽认真的听着沉默不语,完全将时间交给了王绾。他的耐性早在夏安年幼时,就被打磨出来了如此静坐等待自然也不是什么困难之事。 待王绾再次将目光放到嬴泽身上时,他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你既是连杂家这名不经传的学问也是懂得其核心所在,那曾作为的显学墨家、儒家则如何?” 嬴泽稍微考虑了一下,郑重答道,“但当涉猎,比杂家要好上一些。” “道家、法家、纵横家、兵家、农家又如何?” “法家了解领悟最深,远胜于儒墨两家,其余百家之学浅尝而止。” “法家么......”王绾那双透彻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亮光。 第21章 巧合相撞好人兄 在经过一番考察和交谈后,王绾对嬴泽的了解顿时是多了不少。而也正如始皇帝所言,现今的嬴泽实在是超乎着王绾的想象。 其中最是令王绾惊叹的便是嬴泽外出归来后,其学识竟是增长到了一个不可估量的古怪的程度。在大多数方面,有关于诸子百家的学说,嬴泽都是有所了解,而对于法家更是达到了即便是连王绾也有些望其项背的程度。但是有趣的是,嬴泽对于大秦很多基础学识却是并不在行。 有着如此学识,再是联系到嬴泽在昌国城、张县、之罘岛时种种的表现,王绾心中不停感慨。 的确嬴泽若是担任太子一位也是颇为合适的。毕竟在有不少方面中,就算是扶苏也是知之不多,但嬴泽却是能够背诵运用出来。 如此才情、如此智谋,如此心性,担任太子之位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在此刻,王绾也就渐渐有些明白始皇帝的心思了。若是他看到了一名这样优秀的皇子,若是不考虑其接任大位,实在也就有些说不太过去。何况,始皇帝本就对嬴泽更为宠爱,将心思放在嬴泽的身上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若是之前的王绾是万般力荐扶苏担任太子一职,现在的他仍旧是会推荐扶苏,但是内心深处却是多了一丝不太确定。 嬴泽的优秀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王绾的判断。 在嬴泽离开丞相府后,王绾独自一人感慨不已,“若是你能早日改变,或许就是另外一个结局了吧......” 嬴泽自己当然会不会想那么多。对于他而言,他所有的计划里,就没有将太子、皇位这些东西考虑进去。在他看来,这摇摇欲坠的大秦除了始皇帝这定海神针,不论是谁来主持都只会加速大秦的灭亡。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嬴泽可不会傻傻的一个劲儿的想着去争夺什么。 他现在所希望去做好去改变的,也就是将自己既定的计划一步步去。当大秦能够改变且是继续屹立于神州大地上时,皇位什么的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 如此,嬴泽心中自然也就没有太过于纠结这么一个位置。 当然,嬴泽不会去考虑这些事情,却并不代表着始皇帝和王绾会完全忽视这问题。只能说,嬴泽的心实在是放的太宽了。 此时的嬴泽刚从丞相府总出来,心中仍是在回味着王绾所说的一些话语。常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嬴泽以往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可今日和王绾一番交谈,却是让他茅塞顿开,不禁想通了不少事情。 “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像先生这样的人物就是大秦的宝藏啊!” 嬴泽喃喃自语着,行走宽阔甬道上的他依旧和来时般低头沉思着。 嘭! 嬴泽尚且还在回顾着章邯和王绾的言行举止时,一个兀然的冲撞又是出现在嬴泽面前。 这一次,嬴泽直接被撞倒在地,身上且是有个人压在了他的身上。 嬴泽后背的疼痛不由让他龇牙咧嘴,而他还没有想说话时,压在他身上之人却是惊讶的说道,“呀,怎么又是你?” 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声音,嬴泽当即便是看了一下压在自己身上之人。这一看,嬴泽神情一滞,“是你?”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为这一次相撞感到惊讶。原因也很简单,这扑在嬴泽身上之人,恰似前不久才把应撞倒之人。 在同一个上午,不过是过去了个把时辰,这人又是撞了过来,如此小概率的事情,实在是让嬴泽感到一阵意外。 “莫非你身上有什么古怪,才让我总是撞到你身上?”压在嬴泽身上之人皱着眉头,还煞有其事的在思考着这问题。 嬴泽听到此话不由翻了一个白眼,“我去,你能否先起来啊!你这坐在我身上是舒舒服服的,我的腰背都快痛死了。” 此人哦了一声,连忙离开嬴泽的身体,站了起来。令嬴泽有些感慨的是,这个莫名其妙连续撞倒他两次之人,还算是有些良心的知道扶了他一把,帮助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一次,嬴泽才算是有时间认真的打量着神奇的家伙。此人一身简单的男式黑衣,也是干净利落的梳着一个男子的发髻。但令嬴泽有些意外的是,此人五官颇为清秀,肤白赛雪,并没有太多男子的样貌特征。如此装扮和容貌,就是一位后世典型的奶油小生模样。 可嬴泽越看越觉得古怪,这人不如如何看都不像是位男子。现实中可不像是后世电视银幕上般,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女扮男装的,剧中之人却愣是看不出来。 嬴泽先是看了一眼此人的喉结,发现平平如也,而后又是瞄了一眼的胸前,嗯......微微突起。 这分明就是位女子嘛! 当然,此人的声音倒是稍显中性,听不出是男是女。 “喂!看哪里呢你!” 在嬴泽努力对面前之人进行雌雄辨别时,嬴泽则是被人不客气的打断了思绪。当然,这也是嬴泽不对在先。毕竟没事对人上下打量不说,还不时瞄着人家的胸脯看,活脱脱的像个变态。 “咳咳,抱歉抱歉,刚才走神了,就无意识的乱看了。”嬴泽面不改色,一脸微笑地说道。 面对嬴泽如此解释,此人目光微微一凝,一脸怀疑尽写脸上。不过这两次的确是她行走匆忙才会将嬴泽撞倒。 “我叫小勤,勤奋的勤,是宫里的一名工匠。这两次无心将你撞倒是我的不对,在此表示抱歉,可有什么想要补偿的嘛?嗯......我这月的余钱可不多了,你可不能漫天要价啊!” 嬴泽看着面前这比自己矮上大半个脑袋的小勤,年纪应是与自己相仿,说话倒是直言直语。主动交待了自己的名字身份不说,还把自己的财产状态给掏了个底。 嬴泽不由笑了笑了,“算了,瞧你说的自己如此拮据,我都不好意思开口要钱了。我呢,一直都想做个好人,所以嘛这次就算了吧,但你往后可不要如此莽撞了。行啦,就此别过吧。” 宫里的人是非可不少,加之嬴泽当下肚子有些饿了,只想着早些回到宫室里吃顿好的,也就不想再拖延时间了。 嬴泽言语间就此离去,而后却是传来那小勤的声音。 “你真不要钱?” “怎么,你钱太多还想要送我钱?” 嬴泽头也不回,继续走着。 “不......我可没那么多钱。那好,多谢好人兄了。” 嬴泽脚步一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喊他好人兄。不知该喜该忧的他下意识的就转头往回看去,却不是看到那小勤动作迅捷,一刹那就没了人影。 嬴泽愣愣的望着不甚清晰的人影,却不知那小勤边跑便想着:趁他没后悔前赶紧离开...... 无题 嬴泽见这自称为小勤的工匠一溜烟就跑了,也就只能耸肩无言归宫室。 此时嬴泽刚回到咸阳,而他的计划多数也是落在了咸阳之外的地方,比如彭越和卫知寒现今前往的沛县,又比如后期他还有些在彭城、岭南地区等等的计划。 而嬴泽此刻有些无语的是,自己会在这咸阳宫中待上一段不短的时间,可他至今却是没有制定出一个明确的计划,甚至于他现在具体要干些什么事情也是有些不太清晰。 当然,对于造口锅啊,把造纸术、印刷术之类的东西付诸实践他还是得去做做的。 “看来得找个空余时间把在咸阳该做的事情好好想想。那句话如何说来着,机会都是留给准备的人?嗯,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了。不过现在嘛,还是填饱肚子要紧!不行!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可不能再随便吃什么清水煮肉了,这简直就是在浪费粮食!回去整个铁板烧什么的,嗯......实在不行弄给石板也阔以!嘶~不行了,光是想想就流口水了。” 嬴泽脚步不由加快了些,他隐约间已经能够看到那些好吃的在向他招手,仿佛个个都在欢呼雀跃的等着他把它们吃掉。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念着美食乐开花。 嬴泽脚步轻快,不久后就是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宫室门前。而他尚未进入宫室当中,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却是从宫室中冲了出来,嬴泽眼神极好,一眼就看出这就是他的小侍女。 小侍女神色慌张,匆匆忙忙的从宫室里跑出来,差点儿就要和嬴泽撞上。只不过和那莽撞的小勤不同,嬴泽见到是自家小侍女,自然也就是张开双臂拦住小侍女,“嘿,玥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是要钻进本公子的怀里吗?” 嬴泽此时的模样,十足十的将那些花花肠子的纨绔子弟之风展露无遗。若是不熟悉嬴泽之人,定然会将他看做是那些不干正经事的风流公子。 小侍女玥儿在察觉他有人拦住她时,当即就是紧急止住了脚步堪堪没有和嬴泽来了个亲密接触。而后她才是听到了嬴泽的声音,看清了嬴泽的面容,原本还是一脸焦急的他,脸色霎时变得微红。 因为她一看到嬴泽就是想起了柔夫人那天所说的羞人话语。 对于那番话小侍女羞涩得完全不敢和嬴泽开口,为此嬴泽至今也是不知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样的羞意在瞬间又是消失不见,小侍女抬头看着嬴泽,连忙说道,“公子,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玥儿这正要出去找您呢!柔夫人她......她.......咳咳......” 小侍女一时间把话说的太快以至于被气流呛到了,随即便是咳嗽了起来。 嬴泽立马向前几步轻拍着小侍女的后背,宽慰道,“不急不急,慢慢说。柔...娘亲怎么了?” “咳咳!咳!” 小侍女又是咳嗽了好几声才是缓了过来,“不久前陛下派中车府令赏赐了些药材用品给公子,随后柔夫人又是来到了宫室。夫人起先还好好的,还说陛下颇为关爱公子。可随后夫人在清点那些药材用品时,兀然间却是大发脾气,直接就是提起了公子以前习武用的长剑,说要去找陛下理论一二。” “啊?!找父皇去理论?还要提剑前去?” 听着小侍女这一番言语,嬴泽当即就是愣在了原地。 猛啊!比山中猛虎还要猛啊! 当今世上可有谁胆敢正面和祖龙理论一二?还是提着长剑的那种! 看来他的娘亲柔夫人比他记忆中的形象还是有些差别的,又或是说曾经的那个嬴泽并没有留意过这些细节。不过嬴泽忽的想起了在回咸阳的路途上,始皇帝曾单独找他商议一事,就是要让他安抚好自己的娘亲。 那时的嬴泽虽说表现得很抗拒,但其实他心中还是满不在乎的。而今想来,如此娘亲,始皇帝的担心并不过分啊! 不过嬴泽实在想不到这好好的轻点赏赐之物,怎么就会一言不合提剑理论了呢! “公子!你快去看看呀,这妇人若是提着公子的长剑去找陛下,那此事可就麻烦了呀。” 见嬴泽还在沉默着,小侍女不由又是着急的催促着。 “好好好,没事的,我这就去看看。对了,萱儿这次没跟着娘亲前来?”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万分紧急的人命关天之事,若仅仅只是自己老娘发威什么的,嬴泽那是完全不慌张。再不济,就是柔夫人闹到了始皇帝的面前,可依照始皇帝当初特意和嬴泽商议时的语气,决然是不会对柔夫人如何的。 别人或许担心这是在挑战皇权威严,可嬴泽却是很清楚,这个皇权没有一丝屁关系。这纯粹只是夫妻二人在吵架而已!只不过这架可能会吵的比较凶,还会带上了一两把刀剑棍棒罢了。 但不论如何,吵架就是吵架,其本质还是不会改变的。 小侍女见自家公子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原本焦急的心绪也是不由渐渐稳定了下来。 “方才柔夫人来的有些早,可能是小公主尚未早起,也就没有一同前来。若是小公子也来了的话,夫人也许就不会如此了。” “如此,那玥儿你就去把萱儿请过来吧。就说我要请她吃顿好吃的!其余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处理。” 嬴泽吩咐的同时,也是习惯性的揉了揉小侍女的脑袋。如此恶趣味还是当然是源于曾经那夏安看过了动漫中的摸头啥。 这长着一张可爱萝莉脸的玥儿,又是颇为听话,自然也就能够无形中的满足嬴泽的恶趣味。 “公子~别揉了,头发都乱了!”玥儿很是不满的抱怨了两句,而后就是快步跑着逃离了嬴泽的魔爪。 “嘿,乱了才更好可爱呢!行吧,快去快回吧。” 嬴泽笑着目送了小侍女的离去,而后才是转身进入了宫室。 “没想到呀,这回宫苏醒的第一天,首先面临的麻烦竟是自家娘亲,真是造化弄人啊!嗯,还是先去看看什么情况吧。” 第23章 母子二人的对话 柔夫人毫不客气地对始皇帝又是一句骂,不过这话里的语气可就有些值得思量了。 嬴泽感觉方才一直都是处在柔夫人的说话节奏当中,并没有想太多,但是此时回过神来却是兀然想清楚了一件事情。依照始皇帝对柔夫人的宽容,和柔夫人着张嘴闭嘴对着始皇帝就是一顿不满等等现象来看,柔夫人今日大发脾气很有可能不是为了嬴泽的药材而打抱不平。 念及此处,嬴泽脸上不禁带着一丝笑意,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了自己的娘亲,“娘亲,您说了这么多,该不会只是因为没能第一时间见到父皇,而心有不满吧?” “胡说!谁会想他呢!” 柔夫人立即否认,嬴泽却是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感情自己的娘亲和始皇帝都带着明显的傲娇属性啊! “嗯嗯,是的。昨日我听玥儿他们说,娘亲可是一点儿也不想父皇呢,还说不三日还是几日不让他上床来着?想必父皇公事繁重,多半也不在意这些儿女私情,也就不曾前去见娘亲吧。” 嬴泽这话显然是在挑是非,不过柔夫人的双眸里却是如嬴泽所料地闪烁着异样的目光。 看到这里,嬴泽心中霍然有了个好想法,只见嬴泽先是四周看了看,而后伸长脖子凑到柔夫人耳边轻轻道,“娘亲,不是泽儿挑事啊,听闻父皇在之罘岛时会见了当地的一名绝世美人,后来在归途中父皇还心心念念着呢。” “哼!该死的老东西!以前总是念着老娘柔妹长柔妹短的,这才几年,就忘了!?亏老娘还天天喊他政哥哥,简直是瞎了眼!” 噗! 嬴泽差点没笑喷,在笑声喷出时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是硬生生的止住了。 政哥哥......柔妹妹....... 嬴泽万万没想到,这霸气无比一身铁血的始皇帝,居然会有这么个称呼。这和自己娘亲这情长纸短什么的,绝对是一记猛料。 看来往后能够知晓很多有趣的事情啊! 在如此想法之下,嬴泽完全将始皇帝当初吩咐他摆平自己母亲的话语抛之脑后。反而是在这里煽风点火,整些有的没的。 搞点八卦什么的多好玩啊,省的咱们祖龙大大生活无趣嘛!嘿嘿,妙啊!妙蛙种子的妙呀! “不过话说回来,父皇昨日才是回来,舟车劳顿定时颇为劳累。早上我才听先生说,昨日父皇还在书房中处理政事,实在是辛苦父皇了。” 嬴泽连声感叹,嘴上说着心疼始皇帝,余光却是瞄着柔夫人的反应。 “难怪不来找老娘,敢情是找上新欢了!在书房是吧!老娘这倒要去看看,他这新欢有没有带回来,又是长了个什么鬼样!” 言语间,柔夫人立即站起了身子,风风火火的走出了屋内,离开嬴泽宫室前还不忘重新拾起了那柄遗落的长剑。 如此,柔夫人算是真正的提剑去找始皇帝理论一二了。 晓晴、怡儿两人都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柔夫人那风驰电掣的身影都愣住了。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公子这劝来劝去的,怎么还就让柔夫人更大火气了呢? 瞧着夫人这气冲冲的模样,相比于之前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更令她们颇为不解的是,嬴泽站在了书房门口,对着柔夫人的背影喊道,“娘亲!您慢走啊!不急于一时的!” 在众人的目光中,柔夫人并未言语,脚步却是越来越快,很快就消失在长长的甬道上。 “公子,这样......不太妥吧?” 晓晴犹豫了片刻,而后低声的说了句。 嬴泽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有啥不好的,这是他们夫妻二人间的事情,我可管不了那么多。父皇当初还想利用我来摆平娘亲,门儿都没有!得了,不管这事了。晓晴、怡儿,我们去整点吃烧烤来吃吧!” “烧烤?”晓晴俏脸上带着疑惑,“公子说的是炙肉?” “嗯,就是那玩意儿!不过我会再亲自处理处理食材和调料。庖厨里现在都有些啥啊?有没有羊肉、牛肉什么的?都有?!挺好的!还有鸡肉?!妙哉!走走走,我们去处理一下,一会儿玥儿可能就带着萱儿过来了。” 两名侍女迷迷糊糊的就跟走自家公子来到了庖厨中。一些正在打扫卫生的下人被突然降临的嬴泽吓了一跳。虽说大秦众人大多没有儒家那套‘君子远庖厨’的习惯和说法,但男子同样也极少会下厨。因为在这个时代男子地位仍是要高于女子,日常作业里女子在家做饭的时候也就会更多。而在宫城当中,更是没有哪一位皇子公主会下厨做饭的。 为此,当嬴泽出现在庖厨时自然也就会受到他人惊异的目光。 不过嬴泽完全无视这些,他直接命人将各类食材都取出来,而后剁剁斩斩切切手法熟练,即便是那些常年操刀的老厨看了是默默点了点头。 “对了,你们再去整些竹签来,就是大概这么长,这么细,一头再是将其削尖好串肉。”嬴泽比划着便是将这工作交给了旁边的几名下人,还吩咐了另外一些人去准备碳火以及其他一些琐碎杂事。 在嬴泽的吩咐下,一众人都是行动了起来,而嬴泽则是认真的开始研制着食材,准备各着式可用的调料蘸料。 不得不说,尽管大秦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不高,可身在皇宫当中,自然也就和民间有着极大的区别。别的暂且不论,摆在嬴泽面前的调料其实已经是不少了,比如油、盐、蜂蜜、花椒、生姜、酱油等等都是不缺。 但令嬴泽颇为遗憾的是,此时的大秦没有胡椒、大蒜、孜然,更是没有他心心念念的辣椒。这些东西尤其是大部分的香料都是汉朝时张骞出塞带回,或是在盛唐时期与西域的密切交流才是开始慢慢出现,乃至于那辣椒更是要在明朝时才被传了入国内。 而在辣椒成为主料之前,仍是有不少嗜食辛辣的先进分子,他们一般都会使用花椒,吴茱萸,生姜这些调料。毕竟这些东西即使可用的香辛调料,也算是有着另类作用的中草药,人们用其烹饪丝毫不奇怪。 听闻后世有学者考究说是云南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中也发现了野生型的小米椒,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相比于去美洲,去趟云南倒是要容易得多啊!不过那边貌似尚且被开发啊,路途想必也是极为险峻,头疼。 嬴泽胡思乱想间不禁为自己对辣椒的相见无期而感到忧伤。 第24章 政哥哥和柔妹妹 柔夫人毫不客气地对始皇帝又是一句骂,不过这话里的语气可就有些值得思量了。 嬴泽感觉方才一直都是处在柔夫人的说话节奏当中,并没有想太多,但是此时回过神来却是兀然想清楚了一件事情。依照始皇帝对柔夫人的宽容,和柔夫人着张嘴闭嘴对着始皇帝就是一顿不满等等现象来看,柔夫人今日大发脾气很有可能并不是为了嬴泽的药材而打抱不平。 念及此处,嬴泽脸上不禁带着一丝笑意,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了自己的娘亲,“娘亲,您说了这么多,该不会只是因为没能第一时间见到父皇,而心有不满吧?” “胡说!谁会想他呢!” 柔夫人立即否认,嬴泽却是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感情自己的娘亲和始皇帝都带着明显的傲娇属性啊! “嗯嗯,是的。昨日我听玥儿他们说,娘亲可是一点儿也不想父皇呢,还说不三日还是几日不让他上床来着?想必父皇公事繁重,多半也不在意这些儿女私情,也就不曾前去见娘亲吧。” 嬴泽这话显然是在挑是非,不过柔夫人的双眸里却是如嬴泽所料地闪烁着异样的目光。 看到这里,嬴泽心中霍然有了个好想法,只见嬴泽先是四周看了看,而后伸长脖子凑到柔夫人耳边轻轻道,“娘亲,不是泽儿挑事啊,听闻父皇在之罘岛时会见了当地的一名绝世美人,后来在归途中父皇还心心念念着呢。” “哼!该死的老东西!以前总是念着老娘柔妹长柔妹短的,这才几年,就忘了!?亏老娘还天天喊他政哥哥,简直是瞎了眼!” 噗! 嬴泽差点没笑喷,在笑声喷出时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是硬生生的止住了。 政哥哥......柔妹妹....... 嬴泽万万没想到,这霸气无比一身铁血的始皇帝,居然会有这么个称呼。这和自己娘亲这情长纸短什么的,绝对是一记猛料。 看来往后能够知晓很多有趣的事情啊! 在如此想法之下,嬴泽完全将始皇帝当初吩咐他摆平自己母亲的话语抛之脑后。反而是在这里煽风点火,整些有点没点。 搞点八卦什么的多好玩啊,省的咱们祖龙大大生活无趣嘛!嘿嘿,妙啊!妙蛙种子的妙呀! “不过话说回来,父皇昨日才是回来,舟车劳顿定时颇为劳累。早上我才听先生说,昨日父皇还在书房中处理政事,实在是辛苦父皇了。” 嬴泽连声感叹,嘴上说着心疼始皇帝,余光却是瞄着柔夫人的反应。 “难怪不来找老娘,敢情是找上新欢了!在书房是吧!老娘这倒要去看看,他这新欢有没有带回来,都长什么鬼样!” 言语间,柔夫人立即站起了身子,风风火火的走出了屋内,离开嬴泽宫室前还不忘重新拾起了那柄遗落的长剑。 如此,柔夫人算是真正的提剑去找始皇帝理论一二了。 晓晴、怡儿两人都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柔夫人那风驰电掣的身影都愣住了。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公子这劝来劝去的,怎么还就让柔夫人更大火气了呢? 瞧着妇人这气冲冲的模样,相比于之前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更令她们颇为不解的是,嬴泽站在了书房门口,对着柔夫人的背影喊道,“娘亲!您慢走啊!不急于一时的!” 在众人的目光中,柔夫人并未言语,脚步却是越来越快,很快就消失在长长的甬道上。 “公子,这样......不太妥吧?” 晓晴犹豫了片刻,而后低声的说了句。 嬴泽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有啥不好的,这是他们夫妻二人间的事情,我可管不了那么多。父皇当初还想利用我来摆平娘亲,门儿都没有!得了,不管这事了。晓晴、怡儿,我们去整点吃烧烤来吃吧!” “烧烤?”晓晴俏脸上带着疑惑,“公子说的是炙肉?” “嗯,就是那玩意儿!不过我会再亲自处理处理食材和调料。庖厨里现在都有些啥啊?有没有羊肉、牛肉什么的?都有?!挺好的!还有鸡肉?!妙哉!走走走,我们去处理一下,一会儿玥儿可能就带着萱儿过来了。” 两名侍女迷迷糊糊的就跟走自家公子来到了庖厨中。一些正在打扫卫生的下人被突然降临的嬴泽吓了一跳。虽说大秦众人大多没有儒家那‘君子远庖厨’的习惯和说法,但也极少会下厨。因为在这个时代男子地位仍是要高于女子,日常作业里女子在家做饭的时候也就会更多。而在宫城当中,更是没有哪一位皇子公主会下厨做饭的。 为此,当嬴泽出现在庖厨时自然也就会受到他人惊异的目光。 不过嬴泽完全无视这些,他直接命人将各类食材都取出来,而后剁剁斩斩切切手法熟练,即便是那些常年操刀的老厨看了是默默点了点头。 “对了,你们再去整些竹签来,就是大概这么长,这么细,一头再是将其削尖好串肉。”嬴泽比划着便是将这工作交给了旁边的几名下人,还吩咐了另外一些人去准备碳火以及其他一些琐碎杂事。 在嬴泽的吩咐下,一众人都是行动了起来,而嬴泽则是认真的开始研制着食材,准备各着式可用的调料蘸料。 不得不说,尽管大秦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不高,可身在皇宫当中,自然也就和民间有着极大的区别。别的暂且不论,摆在嬴泽面前的调料其实已经是不少了,比如油、盐、蜂蜜、花椒、生姜、酱油等等都是不缺。 但令嬴泽颇为遗憾的是,此时的大秦没有胡椒、大蒜、孜然,更是没有他心心念念的辣椒。这些东西尤其是大部分的香料都是汉朝时张骞出塞带回,或是在盛唐时期与西域的密切交流才是开始慢慢出现,乃至于那辣椒更是要在明朝时才被传了入国内。 而在辣椒成为主料之前,仍是有不少嗜食辛辣的先进分子,他们一般都会使用花椒,吴茱萸,生姜这些调料。毕竟这些东西即使可用的香辛调料,也算是有着另类作用的中草药,人们用其烹饪丝毫不奇怪。 听闻后世有学者考究说是云南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中也发现了野生型的小米椒,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相比于去美洲,去趟云南倒是要容易得多啊!不过那边貌似尚且被开发啊,路途想必也是极为险峻,头疼。 嬴泽胡思乱想间不禁为自己对辣椒的相见无期而感到忧伤。 第25章 四女一男烤串串 嬴泽一边念叨着各类他曾经颇为常见且熟悉的配料,一边则是将手下的食材给处理完毕。之后,他便先让食材研制一会儿,前去处理安排好炭火等其他事项。 当一个人有了明确的目标后,做事情也就会变的更加的有条理。如此规律对于一心想要吃上一顿好烤串的嬴泽而言,自然也是无比适用的。 如此,嬴泽在自家宫室内来回穿梭着处理着各项事情。他很忙碌,却是不紧不慢的将所有功夫做好做足。如此行事方式,令一旁的晓晴也是赞叹不已,唯有在心中暗暗感叹嬴泽真的便聪明了。 “嗯,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把羊肉串起来。对对对,就要这样一块肥肉一块瘦肉,肥瘦相间,最是入味,口感也是会有极大的提升。至于这个嘛,串稳就行了......” 嬴泽坐在大厅里手把手教着两晓晴和怡儿如何串串。看着两位侍女有模有样的按照他的要求把食材串好,嬴泽甚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大有一种孺子可教也的会心感慨。 不久后,嬴泽面前已是串串成堆,少说也有个七八十串。望着这些亲手做出的成果,嬴泽情不自禁的舔了嘴唇,他饿了。 尽管他一大清晨就醒了过来,但他兜兜转转的又是去见了章邯,又是拜会的了王绾,回来还和自己娘亲谈了一会儿。如此折腾,此时早已过了食时,来到了晌午,他的肚子自然也是饿的咕咕直叫。 尽管在秦时寻常黔首只能一日两餐即朝食与晡食早晚各一顿,但对于不少贵族而言,一日三餐其实并不罕见。 就在嬴泽刚点好木炭时,门外一个稚嫩的声响传来,“哥哥!” 嬴泽闻声抬头,便是看到了瓷娃娃般的嬴萱正欢快的跑向了自己。精致的五官,扑闪的大眼睛,还有那别具特色两个朝天辫,让嬴泽一看就喜欢到了极致。尤其是小嬴萱提着自己那长裙,快步奔跑时的可爱模样,更是令嬴泽心都融化了。 嘿!老夫也是个有妹妹的人了! 嬴泽心中莫名便是冒出了这么一句古怪的话语,而在他愣神的片刻,小嬴萱已经是跑到了他的身前,就要跳着扑到他身上。嬴泽心中一惊,他连忙蹲下身子,好让嬴萱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而他那双满是油渍的双手却是无处安放。 “哥哥,萱儿可想你了!比想父皇还要想呢!” 小嬴萱紧紧的抱着嬴泽的脖子,开口就是让无辜的始皇帝躺枪。加上刚进来的玥儿,三位侍女自然是不敢出声,但嬴泽心中霎时便是乐开了花。 嘿嘿,又是完成了一件完胜比祖龙大大的事啊! “好啦萱儿,先放开为兄,马上给你弄点好吃的。” 听到嬴泽的话后,小嬴萱立即就是松开了手。此时她才是发现大厅里正放着一个火盆,里面的炭火红彤彤的,燃烧的很是热烈。在火盆之上还搭了一个简易的铁架,似乎要置放些什么东西。而最是引人注目的则是一旁案几上高高堆起的数十串肉串。 小嬴萱还从未见过有人把这一块块肉串得如此精致,以前吃烤肉时大多是一整只或是一大块一起炙烤,而后用小刀削下再食用。 尽管小嬴萱还是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看到串好的肉串,她亦是下意识的就舔了舔嘴唇,次动作和嬴泽方才如出一辙,只不过更是可爱了些。 “好啦,你先乖乖坐着,为兄马上为你烤两串尝尝!”嬴泽清洗好自己的双手后,随手就是抓了一把肉串放在了铁架之上。 在三个侍女一个小公主的目光下,炙热的碳火中,肉串很快就开始滋滋的冒着油泡,与此同时一股肉香也是从中渗了出来,传到了他们的鼻子中。 小嬴萱大眼睛一亮,深深的吸了口气,“哇!好香呀!” “嘿嘿,香就对了。再等等啊,马上就可以吃了。” 嬴泽气息沉稳,双手左右开弓,同时操控只十余串肉串。刷油、刷蜂蜜、刷特制酱汁,嬴泽有条不紊的烤制着每一串肉串。在滋滋的声响中,肉香和酱香开始融合在了一起,更是刺激着他们大量分泌口水。 莫说是嬴萱玥儿了,即便是那最是循规蹈矩的晓晴也是偷偷的咽了下口水。在美食面前,谁也难以抵挡其诱惑。 在肉香四溢的大厅中,四人目光灼灼都不由自主地盯着一串串烤肉。 “哥哥,还没好嘛?” 小嬴萱的双手抓着案几边,跃跃欲试地快要忍不住了。 实在是太香了。 “嗯,就好了。”嬴泽头也没有回,而是目光放在了已经渐渐变成金黄色的烤肉之上。十余个呼吸后,嬴泽最后撒了一些特制的花椒粉末,对烤串进行了最后的灵魂增幅。 “好嘞,上盘咯!” 嬴泽将一把烤串放在了案几的盘子上,近距离之下,独特的烤串香气扑鼻而来,小嬴萱立即就是抓起一串,准备开咬,嬴泽却是连忙抓住了她的小手。 在小嬴萱一脸愕然的神色下,嬴泽微笑的摇了摇头,“别急啊,萱儿你看看着烤肉上还滋油冒泡呢,你这一口下去,嘴巴可定得肿起来的。不急,稍稍等一下会儿。” “可是......好香啊!”嬴萱连连咽了一下口水,明明已经在烤串拿到了自己的嘴边,却是不能入口,如此更是煎熬。 见嬴萱如此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嬴泽拿过烤串,放在嘴边鼓起腮帮快速的吹了起来。 小嬴萱见嬴泽如此体贴模样,有些愣神,面前的兄长似乎比他印象中的还要好呢! “来,可以了。” 嬴泽打断了嬴萱的走神,将烤串重新递回给了她。 不知为何,拿着嬴泽给她吹凉的烤串小嬴萱更加的高兴了,她嗯了一声,立即就是一大口咬了下去。 一入口,香气充斥着整个口腔鼻腔,油脂更在是瞬间迸发出来,独特的肉感也是将所有的美妙糅合在了一起。 “嘶~烫!好......吃!嘶......太好吃了!” 烤串表面虽是凉了些,但里面还是有些烫口,为此小嬴萱一大口下去,自然会感觉到烫。不过这并没有达到烫伤嘴巴的地步,她只是感觉很烫而已。 小女孩儿一边喊烫,一边却是不停口的可爱模样,令嬴泽不禁笑了起来。 第26章 守护大秦的理由 在一些既有的印象里,嬴泽对于小嬴萱本就有着极深的羁绊。自打小嬴萱在一岁多开始学会走路后,嬴泽就开始长时期陪伴着她。那时候,刚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小嬴萱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追着她的兄长嬴泽到处乱跑。 在那之后的三四年时光里,恰是大秦帝国统一战争的收官以及站跟脚的关键时期。在那个时候,始皇帝自是越发忙碌,而那极为不靠谱的柔夫人同样也不知在忙碌什么。总而言之,他们都极少陪伴小嬴萱,反倒是被人在背地嘲笑是个傻子的嬴泽一直陪伴着她长大。 那时,身体尚未长开还稍显单薄的嬴泽常常背着小嬴萱在宫里到处玩耍。戏水、抓蝴蝶、看鸟蛋、看晚霞......嬴泽在外人面前总是习惯沉默寡言,一副痴愣愣的模样,但是每每当他带着小嬴萱四处玩耍时,却是那般开怀。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自打小嬴萱懂事起嬴泽就是他生命里最常出现,也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为此,在柔夫人和嬴泽两人面前时,小嬴萱自然而然的就会选择偏向于嬴泽,即便近两年柔夫人几乎天天都陪伴着她,即便嬴泽已经离开皇宫近一年。 如此,这对亲密无间的兄妹在一见面后就能一如既往的相处着。尽管小嬴萱更加懂事了些,尽管嬴泽身上也是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但终归最本质的东西仍是没有发生丝毫改变。 带着如此情绪,嬴泽那所属于夏安的记忆里除去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外,也是悄然想起了曾经在孤儿院的一个小女孩。那比他小几岁的女孩儿,当时也是喊他哥哥。 “慢慢吃啊,烤串大大的有,不急。”嬴泽言语间用手背蹭了蹭嬴萱的小脑袋,目光里尽是宠溺。 有如此可爱的好妹妹,自然要把她宠上天呀! 嬴泽想着又是递给了小嬴萱一串烤串。对于嬴泽传来的烤串,小嬴萱自然是毫不客气就是接了下来,很是认真的埋头大快朵颐。 “公...子......玥儿也......” 在嬴萱的背后忽的冒出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不过这声音刚发出,又是一个稍显成熟的声音响起,“玥儿,不得放肆!” “哦......” 嬴泽抬头,看了一眼训斥了一句玥儿的晓晴,又是看着那低头埋胸的玥儿,不由笑了起来。“来,都坐下。” 已经习惯嬴泽作风的玥儿刚要坐下,却又被晓晴给狠狠的给了一个眼色,玥儿和怡儿顿时就是不敢妄动了。 “怎么,晓晴姐还不肯听本公子的话了?”嬴泽故意提高了一点声音,将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婢子不敢,婢子不过是......啊......” 晓晴正下意识地蹲身就要跪下谢罪,却是感觉身体骤然失衡,她一声娇呼,整个人都被一股大力气给拽了过去。不过这瞬间的变故并没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当她回过神来时,自己竟是半倚在自家公子的怀中。 原来是嬴泽故意拉了她一把,让她坐了下来。 感受着嬴泽有力的臂弯,晓晴的身躯不由变得有些僵直。而后嬴泽却是向后挪了一下屁股,双手按着晓晴的肩膀将她扶正,最后才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不就是座下来了嘛!” “你们两个还不快一起坐下来?” “喏!”玥儿和怡儿立即俏生生的答是坐下。 “来,晓晴姐一串,怡儿一串,玥儿一串,人人都有,永不落空!以后呀,跟着本公子吃香喝辣,越来越胖,哈哈!” 说话间,嬴泽自顾自的瞬间也就是撸了两串。咀嚼着羊肉,满嘴芬香洋溢整个口腔,嬴泽不禁梦回二十一世纪。虽说没有了不少后世熟悉的香料和辣椒,但他调制的独特酱汁也不差,再是加上独属于秦时的自然羊肉,其肉香原本的味道更是在刺激着嬴泽的味蕾。 “果然好吃啊!”嬴泽感慨间,三名侍女也是开始吃了起来,果然三女眼中尽是闪烁着好吃的星星。而小嬴萱更是闷声吃美食,不声不响的就是吃掉了四串。见这刚烤好的十几串不消片刻就要被消灭殆尽,嬴泽又是起身开始了第二轮的烤制。 嬴泽一边以更为娴熟的技艺烤制着,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以后呀在本公子的地盘里,只要不伤天害理,你只要有充足的理由就可以去做。当然这个理由前提是要能够说服本公子。至于其余的规矩嘛,往后靠。凡是牢记本公子这句话,开心就好!可明白?” “喏!”三名侍女异口同声的答道。三女中尤其是晓晴神色微动,不知所想,但她又是优雅的拿起第二串烤串的模样,应该是感到欢喜的。 而在三女刚刚答复之后,一个含糊不清的稚嫩声音也是慢悠悠的冒出了出来,“嗯......喏!都...都得听...哥...哥哥的......” 小公主慢半拍的声音一出,顿时让屋内众人笑了起来。 嬴泽更是回头看了一眼鼓着腮帮的小嬴萱,她的小脸满是烤肉的残渣和油渍。嬴泽不由笑道,“吃慢点,别呛着了,没人会跟你抢的。” “哦......” 小嬴萱听话地低头继续消灭着烤串。 嬴泽看着案几上坐着的四人默默的吃着他的烤串,脸上洋溢着满足笑意,他整个身心都变得平静了许多。 我有很多很多要守护大秦的理由,但回护身边之人,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理由。 至少,时至今日,我还是如此认为的。 嬴泽手中烤串的动作不停歇,心中更是感到一阵欢喜。 在烤制完第四批烤串后,食量不大的三位侍女已是吃得饱饱的了。至于那小嬴萱更是转身背靠着案几边,摸着那圆鼓鼓的小肚子,一脸的满足。 “得嘞,到头来还是得本公子来收拾残局。”嬴泽将剩余了三十余串一同烤制而成,最后一个人伏案狂撸。 “哥哥,以后你一定要教萱儿如何烤制这些好吃的!实在是太好吃了!还好想吃呀,不过装不下了......”说话间小嬴萱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肚子,似乎在埋怨它的不争气。 “嗯嗯,以后会有机会的。你们先歇会儿,我去叫人弄点生果来,可解腻了。” “不必了,朕这里有好果子,你吃与不吃?!” 第27章 不一样的始皇帝 “不必了,朕这里有好果子,你吃与不吃?!” 就在嬴泽兴冲冲的准备去那点水果搭配着烤串时,一个威严的声音霎时从门口传来过来。 在场之人,三位侍女也许对着声音不太熟悉,但是嬴泽和嬴萱两人却是完全不一样,因为来者正是整个大秦帝国的主人。 听闻此声,三女连忙从案几上站了起来,拘谨地退到一旁角落里,更是低垂着脑袋不敢言语。 至于那靠坐在案几上的小公主嬴萱侧身一看,顿时双眼一亮,高兴地对着门口的始皇帝就是挥着小手,“父皇!父皇!你也来啦!萱儿在这儿呢!” 近一年未见,小嬴萱的变化却是不大,仍是那般天真烂漫。始皇帝看见小嬴萱那可爱的模样,脸色的肃然也是悄然淡去了几分,不过他还是横眉冷扫嬴泽。 此时或许也就嬴泽最是心虚,也就在一个多时辰前,嬴泽直接在自己的娘亲面前将始皇帝给卖了。还子虚乌有的虚构了一个神秘年轻美丽的之罘岛佳人什么的。当时是,柔夫人是怒发冲冠手持长剑,马不停蹄的就是杀向了嬴泽再三提醒过的书房。 要知道,始皇帝因为太子一事思量想去,昨夜不过歇息了两个时辰。今日一大早又是上了早朝处理一众堆积已久的政事。忙活了小半个上午的他,好不容易才是回到书房中休息一二。可这坐席尚未坐热,院子外头却是传来了一阵喧哗。 这事情可不常见,毕竟在始皇帝的周遭守卫严密,更是无人胆敢在皇宫禁地里肆意喧闹。只不过,凡是都有个例外,在这个后宫里,柔夫人就是那个例外的存在。 在始皇帝起身询问发生何事时,匆忙进屋的赵高还为来得及说明情况,柔夫人就是直接闯进了书房。 始皇帝当即在疲惫的脸上堆起了常人难以见到的笑脸,可他的目光也是看懂了那柄有些眼熟的锋利长剑。对于那时候的柔夫人,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个看出她浑身上下都是散发着不可抑制的杀气。 始皇帝直接挥手屏退了赵高,且是命其关门大门退让十丈,不得让任何人靠近书房。 之后......之后就无人知晓书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看始皇帝此时就来到了嬴泽的宫室大厅,言语中似乎还想要给嬴泽好果子吃,不难推测方才他和柔夫人发生了一些可能不太愉快之事。最起码的,始皇帝现今对嬴泽很是不满。 “咳咳,父皇,您怎么来了呀!国事繁忙,您不必如此关怀儿臣的,儿臣虽说身子极弱,挨不得打,听不得骂,但还是能好好的活着的。何况有娘亲的照顾,萱儿的陪伴,这不今日就好了嘛!至于好果子什么的,儿臣多谢父皇的美意,就不劳烦父皇了。” 嬴泽先是咳嗽了两下,而后就是一番言语。这话看似礼貌客气,似乎还在体贴始皇帝,可是若是仔细揣摩便会发现,嬴泽这简直就是话里有话。 这一边说自己身体虚弱不能打不能骂,一边还是摆出了柔夫人和嬴萱,这简直就是明里暗里的告诉始皇帝,你过来呀!反正我丝毫不慌! 始皇帝常年处理政事,这些弯弯绕绕的小伎俩,他自然是一听就听出来了。只不过这事情还真有些无解。且不说他对嬴泽的态度如何,光是方才柔夫人的发难就是让他头疼。而且此时小嬴萱还就在大厅中,他还得顾忌着小嬴萱的感受。 如此一来,这在寻常人看来无所不能的始皇帝,竟是骂几句他的儿子,都有些不好出口。 如此憋屈之事,他堂堂始皇帝嬴泽何曾遇见过! “哼!好小子,阴阳怪气的嘴巴子利的很啊!” “嘿嘿,这不是父皇教导有功。” “下去,弄点生果过来,闲杂人等不许入内。”始皇帝吩咐了一句打发了三名小侍女,而后坐到了案几前。 他这一坐下,小嬴萱立即就是靠了过来,两只小手一下子就搂住了始皇帝的左臂,高兴道,“让萱儿好好看看父皇,嗯?父皇好像瘦了呢,一定是不听话不好好吃饭!娘亲经常说父皇比萱儿还不乖呢,都不会按时辰进食的。这不好!以后父皇一定要好好的准时的吃饭呢!不许不乖!” 小嬴萱认真的看着始皇帝,而后一本正经的说着话,告诫着始皇帝要按时吃饭。这人小鬼大的模样煞是可爱,而一旁的嬴泽则是眉头一挑,暗叹果然是自家好妹妹啊! 帮他转移了话题且不说,还顺带侧面提起了柔夫人对始皇帝的关心,也是表明了她自己的心疼。这简直就是一箭三雕啊!当真是妙啊! 果不其然,在听到嬴萱这话后,始皇帝脸上的肃然尽是烟消云散,他笑着抱起了小嬴萱将他放在了自己的身前,“萱儿真乖,好!父皇以后都听萱儿的!” 而在可爱的小嬴萱的一言一语下,始皇帝的笑容也是越发灿烂。很难想象,在外人眼中,尤其是那些极端的六国遗民眼中那个残暴冷血的嬴政,竟也是有着如此柔情的一面。 若是让那些人看到如此一幕的话,他们大抵会惊掉下巴。 萱儿果然是个小幸运星,看来我是能直接逃过此劫了。能在祖龙手下逃生,光是想想就很刺激啊!嘿嘿! 嬴泽见始皇帝正享受着天伦之乐,似乎已经忘记了他的所作所为。为此,他一身轻松,拾起一串金黄色的烤串,美滋滋的就是要送入自己的嘴中。 啪! 哎呦! 嬴泽拿烤串的手忽的一阵刺痛,他竟是没看清楚始皇帝如何出手,便是狠狠的拍了他一下,手中的烤串也是被他丢在了案几上。 “嗯?这是何物,你不给朕介绍介绍?难不成你小子还想当真朕的面,一个人胡吃海喝?”言语间,始皇帝也是低头对着小嬴萱说,“萱儿,你娘亲可是教导过你要尊敬长、礼让长辈?你看看你兄长,父皇都坐下来这么久了,他还一点表示都没有,可像话?” 在嬴泽愣愣的神色中,小嬴萱看了一眼她的兄长,而后又是看了一眼烤肉,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嗯,父皇说的对。哥哥,你是应该给父皇尝尝的。” 此话一出,嬴泽更是目瞪口呆,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天啊......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第28章 皇宫之中的琐事 嬴泽这前一刻还在通过小嬴萱来压制着始皇帝,而这才过了一会儿,始皇帝就顿时就是反攻了过来,直接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无奈之下的嬴泽只能委屈巴巴的保持沉默,而一旁的始皇帝却是趁胜追击,只见他好不犹豫的拾起那串掉在案几上的烤肉,“萱儿你看看呀,你兄长这多么浪费粮食啊。还得父皇来替他收拾,唉。” 言语间,始皇帝便直接将烤肉送入了嘴中。一咬一拔再是一咀嚼,满嘴尽是从未体验过的肉香。始皇帝眉间满是欢喜,他这是这么多年来都未曾体验过的美味。 这外出巡狩的一年里,始皇帝的食欲的确不好。路途艰苦不说,此番巡狩更是发生了不少意外之事,这使得他颇为操心,为此他也恰是如嬴萱所言瘦了不少。而今就算是回到了咸阳宫中,他的胃口仍旧不太好,然而,这一切都被嬴泽亲手烤制的烤串给打破了。 始皇帝在咬下第一口后,一个字也没说,弹指间就是消灭了一串,而后又是拿起了第二串、第三串、第四串.......嬴泽惊讶的看着始皇帝宛若一部无情的烤肉消灭机器,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消灭着一串串烤肉。 望着盘中那小堆的烤串正迅速的变矮,嬴泽不由有些慌了。 这可是今日最后的存货啊!他忙活了大半个上午,可是没吃多少串,这刚刚吊其了嘴瘾却是得不到满足,那将是一件极为难受之事。 嬴泽蠢蠢欲动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却是遭到了祖龙凶狠的一个目光。霎时间,嬴泽只能瞬间收手,不敢妄动。 啊咧?!别吧,祖龙大大你都年纪不小了,别一口气就把三十多串都吃完啊!求求你啦,别呀! 嬴泽在内心深处不断的呐喊着,可这似乎并不能阻挡始皇帝的风暴吸入。 嬴泽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到嘴的烤肉就这样被人给吃了。可这样也完全没有办法之事。毕竟,谁人胆敢在始皇帝这龙口中夺食啊! 这烤肉没了可以往后再考,可这小命儿没有可就完全没有了呀! 嬴泽对于这些是是非非还是看到很清楚,自然也就只能两眼干巴巴的看着始皇帝将一串又一串的烤肉给消灭殆尽了。可不论如何,这些烤串可都是他一串串亲手烤制的,那是当真叫做手中肉啊! 本来还想大快朵颐的他,此时却是只能流下了一嘴无奈的口水。如此情形,实在是令人唏嘘。 在烤串剩余不足三串时,始皇帝的吞食的动作总算是慢了下来。而他也似乎才是注意到嬴泽那两眼泪汪汪的模样。 “没出息!不久是些吃食罢了,居然表现的如此不堪!罢了,这些就给你吧!” 嬴泽听着始皇帝的话语,那是叫一个气啊! 这超过三十串被你吃光咬尽的,这下饱了,就开始装大方训斥起我来了是吧!?我去,祖龙大大,你何时变得如此不要脸啊!这......这不符合你的形象啊! 嬴泽只能在内心里咆哮不已,却是不能在明面上说什么其他不满的话语。 他很清楚,若是把这一番话说出来,死罪自然是不至于,可绝对会有数不尽的好果子会等着他去品尝。对于好果子,嬴泽其实不太感兴趣,为此嬴泽的修身忍性反倒是合情合理。 不过为了这面前仅存的烤串,嬴泽不声不响,选择默默的把这最后的余韵融化进自己的身体当中。 “萱儿,你瞧瞧你家兄长,区区一串烤肉就将他迷的神魂颠倒的,实在是不像话。” 始皇帝仿佛还训斥嬴泽上瘾了,逮住机会就是来了一句。 而小嬴萱顿时却是摇了摇头,“不对啊,哥哥的模样比父皇好多了。方才父皇那模样才是更夸张呢,就像是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串般!” 噗! 嬴泽差些没将咀嚼在嘴里的烤肉给吐出来,这意外之言委实是太过于意外。 萱儿干的漂亮啊! 嬴泽衷心感慨着,嘴下撕咬烤串的动作自然也是快上了几分。 毕竟,快嘛乐嘛,吃得自然也就美滋滋了。 始皇帝无形中的话语,算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为此他也就不再那么多言。 一顿吃饱喝足,且是缓缓啃食着生果后,大厅内的三人不由默契的陷入了沉默。尽管大厅内有着大秦至高无上的始皇帝,可此刻的他已然抛去了所有的尊贵身份,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而已。 如此宁静的大厅中,随着有些暖和的日光斜射进屋内,更是让大厅内充满着一阵宁静的气息。 嬴泽对这样的气氛有些陌生,因为曾经的夏安自小就孤苦伶仃。而始皇帝对如此气氛同样也是如此。他已经是记不清楚如此氛围得追溯到何时何地了。或许是他尚未回归秦国,还在邯郸的时候。可那个时候......至今已是过去三十多年了啊! 皇宫之内处处充满着肃然冷漠以及规矩,久而久之,始皇帝也便是习惯了这些司空见惯的事物。可此时的他,却是意外的有些怀念曾经的那些琐碎之事。 “果然,朕也是老了啊!” 始皇帝一声轻叹,刚收完却是被小嬴萱给捂住了他的嘴巴。 “父皇一点儿一点儿也不老!父皇还年轻着呢,就和萱儿一样!” 小嬴萱一本正经的坚持着自己的说法,这倔强的模样更是让始皇帝爱护不已,“好好好!都听萱儿的,朕不老,朕还有许多事要去做呢。” “嗯!” “萱儿真乖!” 对于嬴萱的宠爱,始皇帝显然是发自于内心的。这种真挚道实处的情感,嬴泽也是不可能模仿得来。 “好啦萱儿,这已经吃饱喝足了,你又是见着你兄长了,那便先回去吧。” 始皇帝将嬴萱支开,明显是有话要和嬴泽单独说。当然,小嬴萱却不是这么想,他只是认为始皇帝累了不想再和他继续玩了。 不过年纪还小的嬴萱却是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起身就是告辞,要离开嬴泽的大厅。 第29章 祖龙的直言相问 “哥哥!玥儿明日还会来找你玩喔!还有......” 小嬴萱说话间更是对着嬴泽挤了挤眼睛,目光更是投向了那余下的一根根竹串。 不难猜测,小嬴萱的意思当然就是想说明日也期待这嬴泽能够做出如此美味之物。 嬴泽揉了揉小嬴萱的脑袋,咧嘴一笑,“哈哈,不会少的!明日为兄再是给做更好吃的东西!” “真的?” “自然是真的。” “拉钩!” “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嬴萱很有仪式感地和嬴泽签订了专属的契约,嬴泽自然也是笑着满足了小嬴萱。 “好啦,回去吧。玥儿,把小公主送回宫去。” 目送玥儿带着嬴萱离去的背影,始皇帝父子俩都是不约而同的看着默不作声。 “萱儿如此单纯天真,实属难得。” 始皇帝缓缓的说着,嬴泽自然也是微微点了点头,“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也能如此,的确是难得啊。” 在嬴萱离开后,整个大厅里也就只剩下始皇帝和嬴泽两人。嬴泽很是感慨的应承着祖龙的话语,他也是知晓祖龙此番前来定不会是简简单单的兴师问罪。 在有了心理准备后,嬴泽自然也就悠哉悠哉的酌着清水,静静的等着祖龙开口。然而嬴泽如此神态却是令祖龙有些不爽。 “你小子就不好奇朕要对你说什么?就不怕朕将你就地正法?” “祖龙大大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嬴泽很是夸张的说着,脸上的神色却是一如既往,这求饶显然过于敷衍。 祖龙见嬴泽如此模样,反倒是没好气的笑了笑了,“也罢,你呀早已今非昔比,朕也就与你直说了吧。” “嗯,我听着呢。” 嬴泽其实并不是蓄意要对祖龙不敬,只不过是他依稀觉着祖龙平日里诸事繁琐疲累,若是在他面前仍是那样一副冷漠的模样,实在是太累了。与其去附和他,倒不如让他轻松下来。 当然,嬴泽是不是还存有着假装强势以便不会受罚的心态,那可就无从得知了。 “还是先问问你吧,回到宫中你想做些什么?朕知现在的你可不会是个安分之人。” “别啊!祖龙大大,我可是一向安分守己,坚决维护大秦的一砖一瓦呢!对于大秦,对于祖龙,对于宗族,我可是中忠心耿耿,愿为他们肝胆涂地赴汤蹈火呢!” 嬴泽很是认真的看着祖龙,脸上那坚定的目光更是直接感染着祖龙。不过祖龙的精明哪是嬴泽这样的小角色能够媲美的,他自然是看出了嬴泽正在脸不红心不跳的睁眼说瞎话。 “嗯,当下确实有一桩麻烦事需要你去拼命的。此事虽说不至于十死无生,然九死一生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你看......” 祖龙话尚未说完,嬴泽当即就是从案几上站了气啦,一本正经道,“辜负祖龙厚望了!我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怎么能担当如此重任,我性命安危是小,大秦国事却是无比重要。若是因为我这无能之人将这国事给办砸了,那可就让大秦损失不已令人惋惜啊!还请祖龙收回成命!” 在祖龙平淡的目光下,嬴泽语气煞是认真,明明是在拒绝办事,脸上却满是英勇就义的样子。 “啧啧,真是不得不说,你这变化委实大的连朕也有些不敢相信了啊!” “我嬴泽就是嬴泽。” “好,有此话就好。”祖龙先是肯定的点头,而后不由轻笑道,“得了,不与你胡言了。不过你此话倒是极有理,就你这身手能力,去办些重要之事,只会白白送死。” 面对祖龙这毫不客气的嘲讽,嬴泽只能默默的把它吞入腹中。毕竟,再如何他也不能自打嘴巴地去反驳祖龙的话语。 若祖龙真就一个不开心了,直接给他安排了一个有苦有累的差事,那他不是连哭的地儿也寻不着呢! “认真告诉朕,回到宫里,你有何打算?” 这一次嬴泽可就不敢再东拉西扯了,直接老老实实的告诉祖龙自己想要先安安稳稳的在宫中休息一段时日。至于其他之事,他不会去多想多做。但是他会去弄些无关于政事的小玩意儿,来调节调节当下枯燥的日子。 “哦?” “你当真如此想?” “自然。” “那你将朝中一众大臣的名字书写于竹简之上,可是为何?” 祖龙的语气很是平淡,可这内容却是让嬴泽眉头一挑。 啊咧?!这事情不可能有人知道啊!即便是帮他处理管理竹简的小侍女玥儿,也是不知晓他竹简上究竟都写了什么。而一直看似专心处理政务的祖龙,又怎会知道他如此隐私的秘密。 等等!祖龙来的时机,娘亲又是过去寻祖龙理论,而昨日玥儿又说娘亲看了竹简后便是安排她加强保管......随着简单的一系列联想,嬴泽霎时将这此事的源头想到了柔夫人身上。 而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 柔夫人在前往和祖龙理论一番后,似乎也就说了不少的话语,其中更是连嬴泽这隐秘之事也是说了出去。 嬴泽想不通自己娘亲如此而为的目的是什么。依照常理,柔夫人完全没有任何理由会对嬴泽不利。而柔夫人会把此事告知祖龙,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柔夫人对祖龙极为信任,即便是这种事情也会如实告知祖龙。 虽说嬴泽对于这种皇宫里的明争暗斗大多只是从后世的小说、影视作品中得知,并没有深切的亲身经历过。但是关于大秦国事,乃至关乎于大秦皇位,想来没有一位皇帝会把心放得如此宽。 要知道,皇位之争没有亲情这事情已经经历了历史的检验,几乎无人能脱离开来。即便是嬴泽再是相信祖龙,可这样的事情事关他的性命,就不禁让他得多多思量一二。 “祖龙你都知道了?” “嗯,你娘亲告诉朕的。”祖龙见嬴泽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便是以如常语气说道,“其实,朕想让你做太子。” “啊咧!?什么!?” 第30章 茫茫人生事得干 嬴泽在听到祖龙说出这句话后,整个人都愣住不动了。这种或许是他来到这大秦之后,最是惊异之事了吧。 曾经的那个夏安虽说是经历比寻常人困苦伶仃了些,但终究也只是个再是平凡不过的普通人。而后,夏安走上了这被人誉为千刀万剐的法学之路,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然而,此时他一向崇敬的祖龙居然就这样当着他的面说要让他做太子。 这做太子的意思不就是想要让他成为大秦的二世皇帝嘛! 这么一个惊天的信息骤然传入嬴泽的耳中,直接就是让没有一丝心理防备的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祖龙并没有打扰嬴泽这愣神的状态,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嬴泽,似乎想要看看嬴泽脸色的变化,以及想要等到嬴泽的一个回复。 身为一名上位者,掌管着泱泱大秦,言语间便是能主宰无数人的性命。而对于皇位继承这样重中之重的事情,他其实不应该如此直言直语。可不论如何,祖龙此时就是如此简简单单的说了出来。 良久之后,当祖龙杯中之水已是饮尽时,嬴泽终是开口了,“我不能不想也不敢做。” 恰如嬴泽之前的表情般,祖龙在听到嬴泽三个不字后也是怔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是反应过来了,“为何?” “不能,是因为有人比我更适合太子这个位置,此人祖龙想必很是清楚。不想,是因为我的性情终究有些散漫光是想想祖龙这日夜处理政务的劳累模样,我就不想去做了。至于不敢,很简单,这个担子太重了,重的会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怕自己能力不足一个不小心会害了数不清的无辜之人,我不敢去掌控着大秦所有人的一切。” 在回过神来后,嬴泽的思绪越发清晰,他一字一句的解释着自己的‘不能不想不敢’。其语气诚挚,说理有序,让人一听就是明白他此时心中所想。 听闻嬴泽之言,祖龙不禁陷入了沉思。相比于嬴泽的惊讶,祖龙此刻心中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想过嬴泽可能会婉拒太子之位,却是没有想到嬴泽会如此坚决且是直接地就拒绝了。非但如此,还当面就是给出了三个不错的理由。而从这三个不中,始皇帝的确也是体会到嬴泽当即心中的考虑。 竟是如此直接就拒绝了啊!又是让我意外了一次。 祖龙抬头看着嬴泽那认真的脸庞,心中感慨不已。 “还请父皇收回成命!”嬴泽郑然行礼请求祖龙。 祖龙并未回复,只是反问了一句,“那你那竹简有何目的?” “那竹简.......祖龙大概也是知晓我身上发生了一些奇异之事,而预知未来的能力也算是其中之一。那些大臣的名字,是我在梳理大秦当今情况所写的。我想通过这一个个大臣的信息进行分析,而后把大秦的里里外外看得更加透彻,更是希望能够从中寻觅出大秦能够成功改变的方法。至于太子之位,乃至皇位,我还真没有想那么多。” “仅是如此?” “仅此而已。“ 祖龙不由摇了摇头,脸上更是带着苦笑,“看来我们都想得太多了。” 嬴泽连连点头,“嗯,想太多了。” “住嘴!那你可从那竹简中收获什么?” 见太子一事这个话题彻底的绕开了,嬴泽心中自然是感到一阵欢喜。 “得到的东西不多,不过我却是很清晰的发现了一件事,那边是大秦此刻的状况或许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不少。” “何解?” “我将一个个有印象的朝中大臣进行记录,稍稍一看便是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堂堂大秦满朝文武大臣各个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终究敌不过岁月的变迁。细细一回想,而今大秦一统六国已有四年,而若是再往前想想祖龙何时开始征战六国,那这一想就是十几二十年的时光啊!当初那些随着祖龙大杀四方的大臣勇将,年纪可都不小了啊。与祖龙年纪相仿的蒙恬大将军、李信大将军、王贲大将军等人,此时也年过四十了。至于先生王绾、丞相隗壮、廷尉李斯、卫尉杨端和等一众名副其实的老臣,更是以达花甲甚至是古稀年岁。我稍稍估摸了一下,我大秦官至上卿者,年过花甲者之人已达到了半数之多。” “如此数字,实在是过于可怕。要知道一朝兴盛或是说他的未来生机便是与朝中重臣息息相关。可新生的大秦,却只有一众老臣老将在苦苦支撑,硬是找不到多少能够扛起大梁的后辈。大秦这般状况,没落之势已然呼之欲出啊。” 嬴泽将自己那一夜里对竹简分析所得的结论说了出来,当然,这不过是他其中一小部分的信息。还有更多的信息,譬如李斯后来和赵高的反叛、蒙恬含冤而死等等他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很多时候,知道的太多的确不是件什么好事情。 对于当下的祖龙而言,他若是知悉更多大秦未来的具体情况,他可能会避免一些错误,但更多的则会阻拦祖龙的步伐。他会思来想去考虑甚多,且不说对他身体会造成负担,单是过分的考虑便可能会出现适得其反的效果。 何况嬴泽在这么久的时间里也渐渐认为,在历史的大潮流里,有些事情是避无可避的。或许主动去把握历史大势,或是顺其大势融入其中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而不是一昧的去做些为了避免而避免的事情。 “是啊,转眼十余年过去了。”祖龙脸上竟是出现了追忆的神色,不过很快他就轻轻晃了晃脑袋,回到了现实当中。 “可有想到什么法子?” “这个还真有。是有关于网罗人才的好法子。但还需要些时日,我要将其细细整理出来。” “好,尽快。” “善。” “说回方才祖龙问我之事,对于在宫中我会做些什么,这还真是每个准确话。当然,茫茫人生里,有些事情总是得去做做的。就比如我虽说不愿做这太子,但是该做能做的事情,还是会尽力而为之的。” 第31章 当下未来都重要 嬴泽在这个时候仍是不忘提醒祖龙自己无意太子之位。有些事情的确可以拖延,甚至是撒谎进行另类的解释,可像这种关于大秦未来的主宰者之大事,嬴泽可不想模棱两可的迷糊了事。 既然他以前都没有想过他做个秦二世,那他此刻更不会因为祖龙的一个建议就放弃了心中所想。 “嗯,大致会去做些什么事情?”祖龙继续问了嬴泽一句。 “会做不少东西呢!”嬴泽很是自然的对着祖龙笑了笑,而后又将最后一块扣肉吃掉,扬了扬手中的竹签,“呐,比如往后要做更多更多的好吃的。天下诸事,唯美食不可辜负也。对于此话,我深表赞同。” 祖龙看着嬴泽真挚的模样,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嬴泽此刻话语的认真。 或许嬴泽还可以说很多他想要去做的事情,可他既然如此说了,其实也是在向祖龙表明自己的心意。 他是真的无意太子之位。 “也罢,此事便不做多想吧。当下未来之事都很重要,但也不必急于一时。” 最后,祖龙见嬴泽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示拒绝,也是直接给了嬴泽一个正面回复。 “因为你身体的变化,你之能力早已不同凡人,有些事情只要你想去做且用心去做,自然就会变好的。至于你往后的路究竟想要如何去走,那就由你自己来安排吧。便如你所言,那些曾经风华正茂的大秦重臣,此时也是便老了啊。还有......朕亦老矣。” 祖龙说这番话的声音并不大,可他这小小的感慨之声却是传传进了嬴泽心底。 果然,祖龙也只是一个人啊! 作为大秦的主宰者,他也会念旧,他也会感慨,他更会为诸多琐事而感到头疼......祖龙同样也是个凡人,一个有些孤独的凡人。 “好,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朕也就不再多言了。近些时日就收收性子,先把身子养好吧。” 祖龙的语气柔和了不少,不过也仅是止步于此。依照嬴泽的亲身体会和侧面推理,嬴泽知晓祖龙对他其实算是多有关怀的。这样的关怀甚至可能比对于大公子嬴扶苏也是多了不少。 可嬴泽始终有些不太明白这过分的关爱缘起于何处?仅仅只是因为祖龙对柔夫人特别喜爱,而爱屋及乌看重嬴泽? 这或许的确算的上是一个答案,可嬴泽仍是坚持认为,这顶多只是一个有些影响的理由,但却不是最重要的一个。 “如此,朕就先回去了。对了,回头你让人将这烤肉的烤制法子抄誉一份送来,免得你又说朕白吃你的烤肉。” 嬴泽心中无声地呐喊者绝密配方啊,这放在以后可是得付知识产权的昂贵费用的啊!可祖龙现今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将这秘方给要了过去。 丧尽天良啊!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抢嘛! 自然,这些言语只会出现在嬴泽无声的内心当中。在现实当中的他,唯有点头哈腰,勉强地笑着说道,“好,此事不过尔尔,我定当为祖龙大大办好办妥。” “嗯,有心了。” 祖龙微微点头,便是准备起身要离去。而在他离去前,感觉脖颈有些发痒,便下意识的拉开衣领挠了一下。 而就在这么一个瞬间,刚好抬头的嬴泽却是惊异的发现了一个有趣之事。 祖龙脖子上有两个红褐色的印记,看那印记的模样,颇像是两个嘴唇印。 啊咧!?我没看错吧,那是......草莓印!?沃德天,祖龙大大不会真就被我猜中了悄咪咪的去找了个什么美女吧?呃,好像也不对。难道这是......娘亲的? 嬴泽在看到那印记后,感觉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是在脑海中把事情捋清楚了。 依照柔夫人持剑杀向祖龙的时间,再算上祖龙兀然出现在大厅的时机,这如此短的时候内,这草莓也就只可能是出自柔夫人之手了。 “祖龙大大威武啊!” 无意中瞥到了祖龙脖颈上的草莓印,嬴泽当即就是好不吝啬的赞叹了一句。对于此话,嬴泽那是百分百的佩服,完全没有一丝虚假成分。 祖龙听闻此话还以为嬴泽不过是在随口附和了一句,可当他循着嬴泽的目光所在,顿时便是察觉了什么。不知为何,向来冷面严肃的祖龙,竟是破天荒的感觉到一丝尴尬。 虽说还达不到那所谓的老脸一红的程度,但嬴泽也是能看出祖龙脸色的僵硬。 如此表现,也就是无生的证实了自己那推测。 “祖龙大大实在是厉害啊!” “住嘴!” 即便是祖龙也是有些受不了嬴泽那贼兮兮的目光,那种似乎能将人看透的眼眸,总是让祖龙感到有些不自在。若是在其他事情上,他也不至于会有如此表现。可事关柔夫人,事关他和柔夫人的私事,又是当着自家儿子面前,他也就不禁感到有些尴尬。 “咳咳,对了,朕差些往了告诉你一件。”祖龙先是咳嗽了几声,而后才是继续道,“关于扶苏的婚事你可知晓?” “晓得哩,是和蒙恬大将军的长女成婚嘛。就是在大兄行冠礼之后就举办是吧?” 嬴泽可不敢在继续在一个话题上套死不放,也就顺着祖龙的话语接了下去。不过他对于祖龙骤然提起扶苏的婚事有些不解,这话题实在是跳跃的有些快,且是没有任何章法痕迹。 “嗯,待你大兄成婚后,你其余的皇兄也会逐步成婚。他们当中不少人都曾向朕请求赐婚,朕身为人父,自是不可推脱。” 嬴泽认真的听着,不时还点了点头,嗯了几声,不过随着祖龙一句句话的深入,嬴泽敏锐的感觉到事情有些不简单,甚至好像正朝着他不喜的方向发展。 “朕也为你挑了一桩婚事。” “啊?!”嬴泽整个人再度懵了。 “有何好惊讶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情常理。” “这......可是我不想......” 嬴泽犹犹豫豫的不好如何开口,祖龙便是直接而语,“不必多想了,都定下来了,你未来的妻子便是章邯之女。” 第32章 梦想还是要有的 “啊?章邯之女?!人都已经定好了?不会吧?” 嬴泽不可置信的连连发问,那惊讶的语气里将嬴泽此刻脑袋的迷糊劲儿彰显的淋漓尽致。 “嗯,就是少府章邯之女。此女与你年纪相仿,更是亭亭玉立甚至乖巧,与你很是般配。对了,此事你娘亲也有参与,她双手赞成,毫无异议。” 双手赞成...毫无异议?这到底是我娶还是你们娶啊!? 在嬴泽正欲当即冒着抗旨的风险表示反对时,祖龙却又是说了句,“近来你娘亲在宫里闷得慌,在确认此事后,她已开始着手准备各项事宜,更是直接与章邯那边商讨过,纳采、问名二礼也已经做过了。你娘亲过些时日就会去章府纳吉,将此事彻底定下来。“ 古代婚礼缔结的六道手续称之为六礼。这六礼在周朝后逐渐成为婚姻的必备形式,依次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所谓纳采即男方家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女方家答应议婚后,男方家备礼前去求婚。问名则是男方家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到了纳吉,即是男方将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在祖庙进行占卜。卜得吉兆后,备礼通知女方家,决定缔结婚姻。 在结婚六礼中,到了纳征此阶段后,基本就相当于后世所谓的订婚了。因为到了此步,那男女双方皆是叫交换了文书婚姻基本也就算是宣告,就等着最后选定完婚吉日罢了。 嬴泽万万没想到,柔夫人的效率竟是如此快,这悄不留神的就是将六礼中的前两道手续给办好了。这要是都到纳征时,嬴泽倘若还要反对,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起来。毕竟,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其中还会涉及到他素未谋面的章邯之女。若是传出去说她直接被未过门的未婚夫给拒绝了,此事怎么说也是说不清楚,只会越说越玄乎,最终污了人家的清白。 何况这当中更是涉及到官至九卿的章邯,这颜面一事可不是能随意开玩笑的。 而嬴泽此刻一想到章邯,心中便是一阵不满。敢情章邯那老贼一早就知道自己未来可能会成为他女婿,却是装作对自己不睬不理的,还总是一副打量自己的客观模样。可气!居然就这样白白交出了炼钢术! 这一大堆的思绪就这样齐齐在嬴泽脑海中翻腾着,在他还在思量着该如何处理此事时,祖龙又是悠悠的说道,“泽儿,你已经长大了,亦非是曾经那个可以胡乱行事的嬴泽了。人生大事一步步都要走好走踏实,你便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嬴泽还未回话,祖龙就自顾自的离开了大厅。 目送祖龙离去,嬴泽才霍然醒悟过来:怎么总感觉祖龙大大里有话呢。我去,祖龙该不会是知道我和雨黎的事情吧?!这可真就麻烦到头秃啊! 嬴泽仰头长叹,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早在回咸阳的路途上,扶苏便是向他提及过赐婚一事,他本以为这事情会在很久的未来才需要去思量解决。可这事情的进展速度直接便是让他感到一阵措手不及。 这莫名其妙的都已经搞到‘纳吉’了这一步,这被推着成婚的感觉很是不妙啊! 再说,人家还真只是一个孩子啊! 胡思乱想间,嬴泽忽的想到了后世多数宅男钓丝年过二十也只能与五指姑娘相伴,他这不过十五的年纪就有国家分配的妻子,这乍听之下是件极好的事情。可现今的嬴泽却是一丝也高兴不起来。 一是他早已与佳人有约不能就此背叛佳人,二是他很是反感这种包办婚姻,在这种流程下‘人’更像是一个被交易的工具毫无自主权利,至于第三点,则是嬴泽诸事缠身许多紧要之事都尚未解决,他并不想在这么一个时局未名的时候去考虑成婚之事。 简而言之,嬴泽不想成婚。 之前嬴泽还是兴致大发的说着自己有什么什么梦想,此时此刻的他却是觉着果然梦不能总在白天想。 “唉,算了算了,还是心怀希望点好,梦想嘛还是要有的,万一他喵的就见鬼了呢!”嬴泽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又是习惯性的敲打着案几,“不过看祖龙这态度,肯定是说不通的了。至于娘亲那边......那积极的模样就更是不可能了,何况真要和娘亲讲道理,我宁愿选择死亡。这样一来,那也就只有最后这种方法了......” 一个多时辰后,嬴泽去而复返,又是来到了少府府邸。有过上午的拜访和表明身份后,守卫和领路者对嬴泽显然是更为熟络客气了些,他直接便是被请到了章邯所在的屋内。 “哦?怎么,这不过才是半天的时间里,十三公子又来看望章某了?” 看着章邯那气定神闲的姿态,嬴泽暗暗直咬牙。人心险恶啊!这皇宫之内的老狐狸真是又多又狡猾,太可怕了! 有事相求的嬴泽对于章邯此时的装模作样,只能心中吐槽,脸上却是不好露出一丝不满。 “哈哈,这不是上午与章少府交谈一番,感觉胜读十年书,在对章少府的滔滔不绝之思念下,也就又来搅扰了。” “嘿,我章某素来不讨厌他人来访,尤其是手握重宝的客人更是欢迎至极。”章邯脸上满是笑容,嬴泽只能跟着笑了笑。 在打了一圈客套话后,手段还是比较新嫩的嬴泽最终还是耐不住性子败下阵来。为此,他决定开门见山。 “章少府,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帮忙。” “哦?十三公子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我不想成婚。”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在嬴泽说出来后,整个屋内顿时变得静寂无声,而方才那客套不冷不热的气氛也霎时发生了改变。 嬴泽全程注意着章邯的表情,果不其然,他那淡然的脸色渐渐变得郑重了起来。 “哦?看来十三公子是已经知晓此事了?怎么,是小女配不上十三公子?” 第33章 商谈较量与合作 “哦?看来十三公子是已经知晓此事了?怎么,是小女配不上十三公子?” 章邯说话的声音与之前完全一致,可嬴泽却是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章邯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质问。显然,章邯对于嬴泽这不想成婚这么几个字,意见很大。 嬴泽连连摇头表示否认,“不不不,我仅仅只是不想成婚而已,根本有没有什么适不适合,或是觉得陪不陪得上的想法。我觉着自己年纪尚小,不宜在此时谈婚论嫁。” 看着嬴泽一脸的诚挚,章邯很是认真地注视着嬴泽,“仅此而已?” “对。“ 章邯见嬴泽点头如此干脆利落,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轻轻的笑意,似乎已经原谅了嬴泽的唐突。不过嬴泽尚未来得及高兴,章邯又是直接说道,“很是抱歉,章某答应不得。” “嗯?为何?” “此桩婚事乃是陛下亲自指定,更是有柔夫人亲手参与。十三公子啊,你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嘛?你也不想想自己为何会来找章某而不直接去与陛下,与柔夫人商议此事?“ 呃...... 嬴泽顿时被章邯这话给堵住了。原来这老狐狸是完完全全的把嬴泽的所有小心思都揣摩得清清楚楚了,哪怕是嬴泽心中的思量考虑也是想的很是明白。 果然,咸阳城里尤其是身居高位的大佬们,就没一个是简单的货色。嬴泽在这么一刻又是深切的领悟到老狐狸的可怕之处。 所谓人艰不拆,嬴泽此刻却是直面章邯无情的拆穿。 一脸无奈的嬴泽霎时耸了耸肩,“好吧,章少府都明白了我此刻的心情了,我也就不多废话了。此事当真没有一丝回旋余地?” 章邯摇了摇头,甚至于微微合上了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 “不是,章少府啊!你也不看看,我这样轻率之人,更是被人称作是傻子的家伙,如何能配得上贵女呢!再说了,少府呀,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呢有个坏毛病,就是最喜欢吹毛求疵见人就骂!若真是娶了贵女,那可能是一天一小骂,三天一大骂,乃至动手锻炼打打人什么的也不无可能!还有啊,我这人还有个特别的嗜好......” 嬴泽满口胡言乱语在诋毁着自己,刚开始说着还算是半真半假的一些东西,可他说着说着仿佛还说上瘾了,说到后头那就直接是东拼西凑的胡说八道了。不过嬴泽对于凭空捏造事实的自黑行为有些乐此不疲。乃至于这么一说便是整整两刻钟。 这说的嬴泽是口干舌燥,双眼发晕。他当即一口饮尽一杯清水方是压住了喉间的冒火,缓缓歇息了一会儿。 “呼,原来清水也是这般好喝的啊!” 嬴泽不禁的感叹着,一旁的章邯便是接了句,“诶,十三公子客气了,喜欢喝你就多喝点。” 嬴泽上一刻还满足一脸满足,听着章邯这慢悠悠的闲言却是不由哭丧着脸。 “我的好少府耶!我都说的如此清楚明白了,你怎么就不相信了呢!?” 章邯轻轻笑道,“得了,十三公子你也别在胡说八道了。世间哪有人会把自己说的如此不堪,不就是想让章某拒绝你与小女的婚事嘛?此事不必如此大费口舌......” 嬴泽一脸期待的等着章邯应承下来,可这章邯说着说着却是停顿了一下,更是吊足了嬴泽的胃口。 “因为章某做不到,也不会做。” 呃......嬴泽整个人颓然的往后仰,直接躺在了坐席上,不言不语。 章邯对于嬴泽如此失利的动作,并没有阻拦或是责备。而当嬴泽在无计可施陷入沉默时,章邯却是开始言语着。 “其实当初陛下传信前来说要与章某成为儿女亲家,章某直接就是回绝了。” 章邯此话一出,嬴泽蹭的一下便是坐席上弹了起来。 莫不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嬴泽眼前一亮,静待章邯开口。 “后来章某便是托了不少人去调查十三公子之事,这查来查去便是发现,十三公子可比章某想象的要......有意思的多。在博浪沙遭遇逆贼刺杀时,不畏危险能为扶苏公子抵挡致命伤害,如此质朴兄弟情义,莫说是在这皇宫内,即便是外头也是可不多见之事。而后在昌国城,夜里被贼人劫持而去,却是凭借着机敏果敢一步步将贼人杀死突破重围,之后更是将那复杂离奇的罗富命案审结清楚,还以世人一个真相。仅仅只是凭借这么几件事情,十三公子的品性就算得上是上佳了。” “再是后来,你在热议中选择独自一人南下游历,恰巧碰上了张县县令谋害孩童一事,设计摆平此事不说,更是以此为线索追回到了之罘岛,且是在之罘岛上布下连环计策,将童男童女一事的坏影响将至最低。智谋与武力、品性和选择,这每一项里,十三公子都给章某带来了无限的惊喜。” “小女年纪虽说不大,但往后终究也是要有个人来照顾的,也是需要嫁人的。身为父亲,能够为她挑选一个优秀的夫君,自然也是应该的。” 若说嬴泽方才花了两刻钟是在无脑自黑,那么现在的章邯就是有条有理的对他进行了赞美。 如此古怪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又是让嬴泽没有一丝丝的防备。 “十三公子,你知晓章某是何时下定决心愿将小女许配与你吗?” 嬴泽无精打采的摇了摇头。 “就是在上午。” “啊咧?!什么鬼?” 章邯似乎很是喜欢嬴泽如此惊愕的模样,他又是笑了笑,“公子上午前来说是要打造一套厨具,如此性情选择在这皇宫中是件不错的事情。而后公子那一卷竹简,一套炼钢术委实是惊住了章某。最令章某感慨的是,公子拿着这么一卷可以向陛下换取大功绩的宝物,却是毫不在乎的给了章某。起初章某还以为公子是知晓婚事,而携炼钢术前来讨好章某。不过公子此刻退婚之举,又是让章某否认了此猜测。看来,公子打造厨具是真,想要安静地默默的改变大秦,为大秦献出炼钢术更是真。如此好男人,章某可不能对不起小女啊!” 第34章 不曾预料过之事 章邯的一番坦言和感慨,不由让嬴泽彻底傻了眼呆呆地愣住不动。 他煞费苦心,兜兜转转,忙活了一大圈,竟然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若是他今早未来找章邯,又或是他现在不出现在此处,或许章邯还会更犹豫,可现在却是完全不会了。 这样的弄巧成拙实在是让嬴泽哑巴吃黄连有苦也难言。 唯一还能勉强令他有些许安慰的是,他并没有直接就是把带来竹简砸在章邯的脸上,试图贿赂收买章邯。依照此时的情况,嬴泽若是砸出这竹简,只会适得其反,更是让章邯像看宝贝般看着他。 “章少府,我人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而且实话实说,我至今未曾见过贵女,我们两人间完全就不相识没有一丝感情基础,是不会有幸福快乐的。” “日久生情嘛,不急不急。” “不!日久不会生情,只会生娃!” ....... 嬴泽看着发怔的章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我去,自己怎么突然就不小心开起车来了呢。还好自己刹车刹的快,只要自己够快,他应该就不会反应过来吧...... “嗯!挺好,都想到生娃了,甚好甚好。” ...... 事已至此,嬴泽唯有仰天长叹。忽而间,嬴泽坚定了信心,无比郑重地看着章邯,“实不相瞒,我已是有了心上人,我不想耽误另一位女子的终生,我极难能给到她幸福。” 本以为此话会让章邯有所触动,不料章邯却是摇头否认了嬴泽,“不,你想错了。你尚且年幼,仍有很多事情没能想明白,往后你便会清晰的。时光当真会改变很多,情感自然也被囊括其中。在这天下,能有两顿温饱已是幸福之事,安安稳稳的过好一声便是幸福所在,至于其他都是些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章某向来不会强求。何况,你乃陛下皇子,妻妾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而小女能有正妻之位便已足够了。” 嬴泽方才还想问问他堂堂大秦少府,为何丧妻后独自一人过了十余年未曾再娶,可听着这么些话,嬴泽顿时没能问出口。 而章邯似乎注意到嬴泽的欲言又止,“怎么,是想问问章某的事情?” 章邯自问自答,目光里满是回忆的旧时光,喃喃而语,“忘不了而已,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如此时候,嬴泽选择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章邯洒然一笑,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嬴泽见此也是随之站了起来。 章邯走到了嬴泽面前,拍了拍嬴泽的肩膀,“不必多想,此事就算是章某帮你一把吧。届时我会向夫人说明缘由,将纳吉一礼延时推后。章某可以保证,至多两个月,公子不必为此事操心。至于再往后公子会有如何抉择,便不是章邯能管能做的了。在那之后,章邯只会听从陛下和夫人的安排,不会再与公子商谈任何有关事宜。章某只是希望,若小女真有缘与你成婚,你能尽心照顾她便好。” 就在嬴泽准备放弃与章邯交涉离开此地时,章邯却是主动提出方案暂时消除了嬴泽的忧思,这是他不曾预料过之事,心中除去惊讶便是感激。 “多谢少府!” 嬴泽郑重行礼,而后便是就想要告辞。在他准备离开时,章邯却是一脸认真的问道,“怎么,就如此离去了?不把身上的竹简拿来给章某看看?” “嗯?!少府何时知晓我带了竹简?” “嗯!竟还真带了过了!妙也!” “啊咧?瞎猜乱蒙的?” ...... 本欲告辞的嬴泽,在章邯一番诈问后,不知不觉中暴露了身上的竹简,如此他便再难藏着掖着了。毕竟,若是他再推三阻四的,那他嬴泽未免也太过于吝啬了些。 如此,两人又是重新坐回到了案几前。 嬴泽从衣袖里掏出一卷并不厚的竹简,上面记载的文字也不算多。从嬴泽手中接过竹简,章邯当即就是轻轻念出声来。 宋子曰:物象精华,乾坤微妙,古传今而华达夷,使后起含生,目授而心识之,承载者以何物哉?......凡纸质用楮树皮与桑穰、芙蓉膜等诸物者为皮纸,用竹麻者为竹纸......凡煮竹,下锅用径四尺者,锅上泥与石灰捏弦,高阔如广中煮盐牢盆样,中可载水十余石...... 没错,这卷竹简所记载的正是嬴泽最先考虑到的造纸术,也是当时彻底打开嬴泽思绪的那一卷在昌国城所书写的竹简。 对于嬴泽而言,这卷竹简可谓是有着不小的纪念意义,若不是当时他突发奇想将这《天工开物》中的造纸术默写而出,他也不会在后续想到更多实用之物之法。 “这是......纸?造纸术?” 章邯认认真真的看了两遍竹简,而后才是不太肯定的问了出来。 其实早在秦代便已经出现了纸这种物品。只不过此时造纸的技术并不成熟,一般都是用麻皮纤维或麻类织物制造而成的。由于造纸术尚处于初期阶段,工艺简陋,用料不合理,其所造出的纸张多为暗黄色且质地粗糙,夹带着较多未松散开的纤维束。这种最原始的纸表面不平滑,还不适宜于书写,一般只用于包装物件。一直到西汉初年,造纸术渐渐成熟,运用范围便更为广阔。乃至到了东汉元兴元年,蔡伦改进了造纸术,能够造出便宜且高质量的纸张,才使得大量纸张普遍运用于书写。 在那之后,厚重的竹简也开始消逝在历史长河中。 章邯自然也是听说过纸张的存在,但他还尚未听说过能够造出那种能够书写的雪白纸张的技术。倘若此技术一出,便会对整个大秦的日常生活造成极大的影响。尤其是其中涉及到文人书籍一事,更是可能会被闹得的轰轰烈烈。 “十三公子,此造纸术,你打算如何处理?” “本来嘛,我只是想着自己弄些出来玩玩,现在想来,或许我们可以合作做点事情,做点渐渐改变整个大秦的事情。” 第35章 悠哉铁板大中小 “本来嘛,我只是想着自己弄些出来玩玩,现在想来,或许我们可以合作做点事情。” 嬴泽见章邯如此有心意后,不由改变了自己既定的计划。虽说他嬴泽乃是一位身份尊贵的皇子,可在现今的大秦中,皇子其实也并不能做太多的事情,即便是他每个月的财政分配,其实还是得由面前的章邯来管理进行。 而嬴泽想要更好的把纸张造出来,首先需要的便时一大笔的启动资金以及场地,而后再是涉及到人员的使用以及如何保密等种种事项,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对于咸阳宫,嬴泽或许还谈不上人生地不熟,可在外城,在偌大的咸阳里,嬴泽还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若他仅仅只是想要制造百来张纸来玩玩,他自己动手也可以,但同样也需要花费不断的时间。可若是他想要提供给更多的人使用,乃至遍布整个咸阳,那可就不是他一人能够完成的了。 为此,嬴泽选择了章邯。 “哦?合作?公子有何想法?” “想法嘛,很简单。我出图纸,章少府则出钱出人把余下具体之事做好。届时,我会参与其中以确保对改进纸张,让其能够完好的制造出来,并在后续能够长时间产出。此外,我还可以制定一套规矩,能安排好人事以及纸张的售卖等等事项。只要章少府能够配合我建立作坊将纸张制造出来,其余杂事我都可安排下去,不过具体的执行仍需章少府那边把关了。对于这分利嘛,五五开,你我各分一半利润。如此,章少府觉得如何?” 对于感情一事嬴泽并不在行,可针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其他事情,尤其是涉及商业秘密啊,市场销售之类的,嬴泽却丝毫不陌生。 章邯认真的听着嬴泽的叙述,不禁点了点头,“唉,公子如此智谋,倒是让章某有些后悔了。” “嗯?后悔什么?” “方才章某便不该答应推延日期啊!” ...... 嬴泽看着章邯那一副痛心疾首的夸张模样,便是知晓他是在开着玩笑。不过,嬴泽心中倒是有些无奈道:唉,果然,人太过于优秀也是一种罪......不行,往后还得更加低调些才好...... 章邯担任少府一职已有多年,对于财政一事颇为娴熟。加之在征战六国时他也是材官将军,对于后勤的安排、器械的制造管理更是烂熟于心。这种种丰富的经历汇集于一身,自然也就让章邯成为了一个全才之人。如此有着大能耐之辈,区区开家作坊造纸自然不在话下。 而嬴泽闲时稍稍思量便会发现,尽管在大秦有着浓烈的尚武之风,但多数大佬都是文武全才的存在。即便是那典型的文官代表王绾、李斯之流,也曾有不短的时间跟随军队出征,甚至指挥一军进行交战。这其中自然有着大秦一直保留要拥有一定战功才能身居重位的传统,但更多的则是他们在文治方面太过于出色,乃至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了他们的武功。 “嗯,大致情况就如此定下吧。不过章某还是介意将这工坊建在皇宫之内,毕竟这对于保密一事更为有利。” 又是商议了一番细节后,两人已经开始敲定了诸多细节。 “嗯,此言有理,若是方便操作的话自然最好。不过这事我可就不负责了,再说了,我也做不好。” “自然,一切都交给章某吧。章某会争取早日把作坊弄出来。” “好。如此,就先告辞了。” 嬴泽告辞离开了少府。和章邯商议了许久,下午而来,傍晚而归。 在夕阳铺洒的宽阔甬道里,嬴泽这一次倒是认真看路走路,也是更为留心四周。毕竟,嬴泽再也不想莫名其妙就被人撞到在地了。 唉,看来我距离成为好人又是近了一步啊!人家都是期待着被撞好碰瓷索赔,可我呢,居然是谨慎看路害怕让人赔偿。啧啧,境界高的很啊! 一路无事,嬴泽美滋滋的回到了自己宫室,而后便是投身到了铁板烧的准备工作中。 遗憾的是,嬴泽并没有找到适合的铁板,他也不想用青铜器具来烹饪便还真就整了一块光滑平整的大石板。在院子里,嬴泽安排下人挖了一个小坑,又是在旁边堆起石块最后架起了大石板。 起火烧炭,石板滚烫,淋上香油,放置羊肉......滋——那幸福的声音再度在嬴泽面前响起。当着滋滋的声音如约而至时,嬴泽不禁闭上了双眼,听着声响闻着肉香,简直是欢愉到了至极。 美滋滋啊! 夜幕降临,院中的昏黄油灯在清风中微微摇曳。嬴泽和三名小侍女围做在大石板面前,目光不约而同的盯住了石板上的肉块。即便向来最是守礼的晓晴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石板。只不过当她有意无意的看到自家公子烹制羊肉时的认真模样,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心跳要比往常快许多。 此时的嬴泽当然对美食之外的任何事物没有任何想法,他现今只想全心全意扑在石板烤肉之上,至于其他,无心顾及。 “嗯,可以可以,香得很哩!来来来,本公子先切好来啊,喏,晓晴一块,怡儿一块,玥儿一块,本公子也一块。” 嬴泽切着分着,却是不知为何将最大的一块分到了晓晴碗中,依次则是怡儿最后才是玥儿。对于如此分配,晓晴感到意外,怡儿神色如常,唯有玥儿撇着嘴,小声嘀咕道,“公子偏心......” “嘿,玥儿你可别胡说八道啊!本公子分羊肉可是有理有据的!” “嗯?有何依据?”小侍女追问道。 嬴泽嘴角上斜,“你们猜猜,放心!本公子绝对丝毫不偏颇,都是按照你们三个的比例分配的。来,晓晴姐你先猜猜看。” “年龄?”晓晴带着疑惑的说了出来。 嬴泽摇头。 “身高?”怡儿再说问道。 嬴泽仍是摇头,且是看向最后的玥儿。 玥儿咬着嘴唇思量想去也没想到嬴泽的依据是何,便委屈巴巴道,“公子明明就是不喜欢玥儿......” “诶,不可胡言乱语。本公子是按这个分配的呀,绝对公平公正,你们自己......” 言语间,嬴泽指着三名侍女的胸前,依次点了点,“呐,大...中...小......” 三名侍女不禁一愣,而后霎时满脸通红,羞意盎然。 “公子,你你......” “哈哈哈~吃肉吃肉!” 第36章 应约出宫陪先生 与暮色之中,灯火之下,嬴泽一边调笑着三名小侍女,一边大口吃着香喷喷的铁板羊肉。如此快哉的小日子,可谓是滋润得很。 相比于初来乍到的嬴泽,此时的他更为放开了自己的身心。特别是在彻底融合了曾经那个嬴泽剩余的记忆之后,他的新型轻反倒是变得更为不羁。 皇子就要有皇子的样子,调戏小侍女这样的基本操作可不能丢啊!我可不能丢了这么老手艺啊! 不知不觉中,嬴泽的歪理邪说倒是越发的多了起来,只不过如此的他对于三名侍女而言,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恰如今夜这顿铁板羊肉,三位侍女都在娇羞与欢乐中度过。这是他们入宫以来,从未有过的感受。这不仅仅是嬴泽弄的一手香喷喷的烤肉,更是因为她们似乎很是喜欢这样不羁的公子。 能与这样的公子相处在一起,她们无形中便会淡化秦宫的森严规矩,感觉自在许多,欢快许多。 吃饱喝足兴致尽,嬴泽便回到了房中歇息。 他今日看似有些荒唐的调息着他的三名侍女,其实这也不过是他改变身边之人计划的开始。要想打破许多陈旧不动的规矩,要用的就是非常手段,如此才会更为有效。 显然,今日这么一尝试,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嬴泽感觉往后可以去做更多有趣的事情,而不必太过于拘束。 当然,且不论计划如何,嬴泽对于这样的气氛感觉是真心喜欢。 往后若是有一天,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块儿悠游自在的吃好吃看好看的玩好玩的,就足够了啊!哪里还要去想什么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家国大事旧怨私仇...... 嬴泽在低声细语间缓缓入睡,睡得很安稳。 一夜无话,睁眼开来时又是一日清晨。 嬴泽在玥儿的服侍下洗漱着,而一旁的晓晴也是为嬴泽准备好了换穿的衣物。 “啊——”嬴泽打了一个打哈欠,懒洋洋的说道,“不就是出宫见见先生嘛,随意就好,不用穿这么好的。” 就在晓晴刚想要开口劝说解释一番时,嬴泽当即就是认真的看着晓晴,“诶,我不要听理由,我也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就行了。” 晓晴被嬴泽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她顿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言语。 “哈哈,这话有点儿意思啊!行啦晓晴姐,先生说今日正值他休沐,说是要带我去市坊走走看看。若是穿的太过于华贵也不太合适的,普通些就好了。” “喏。” 在嬴泽的要求下,晓晴总算是给嬴泽挑选一套朴素一些的衣裳。起初晓晴还坚持要为嬴泽更衣,却是遭到了嬴泽义正词严的拒绝。此时的情形颇像当初玥儿想要为嬴泽擦屁股而不得的。 好在晓晴虽心中不解且是不满,但比玥儿更为通情达理,嬴泽如何要求她便如何去做了。 离开了自己的宫室,手持着从始皇帝那里讨要回来的出宫令牌,嬴泽坐着马车走出了咸阳宫。 相比于前几日入宫时的匆忙,今日的嬴泽则是悠悠哉哉的很是自在。坐在马车中的嬴泽把玩着手中可任意进出宫城的令牌,他不禁对于自己现在的状态感到有些满意。 想想自己那大兄扶苏,自打回咸阳后就开始处理各种政事,每日更是有不少人到他府中拜访,其劳累程度都快比得上始皇帝了。除去处理诸多琐事外,扶苏也在开始准备离开咸阳前往北方,可谓是忙上忙下无法停歇。嬴泽一想到自己也像扶苏那般忙碌的话,别说调戏小侍女了,就连吃顿好的可能都是件奢侈之事。 那样的日子,要不得啊! 而抛去扶苏这样的极端例子,其余多数皇子那就当真当得起混日子三个字。而且这混日子还有些不太自在。大部分皇子表现平平极难拿到出宫的令牌,只能待在宫城之内。而且他们不少人看着都很是守规矩,而嬴泽知晓,这些人几乎都只是想要以此来博取始皇帝的认同而已。这样一来,本就不算自由的他们强行守规矩处事,也就变得更加不自在了。 当然,嬴泽这么一个十三皇子是个例外。要问这个例外为何例外,或许提起柔夫人这个例外也就不足为奇了。 “也不知道先生约我出来是要去哪里呢......依照他这样的身份,总不至于平白无故叫我出来去闲逛吧?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去做。不过也还好,毕竟能借此机会看看真正的咸阳,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在嬴泽思前想后时,吁的一声从前方传来,整个马车也是同时一顿,嬴泽的身体因为惯性骤然向前倒去。好在嬴泽身手敏捷,立即扶住了一旁稳住了身子。 “出什么事了?”嬴泽询问驾车的驭手。 “公子,前方似乎发生了争执,道路上围了不少人,马车不好通行。” “哦?发生争执?不至于把整条大道都堵住吧?”嬴泽喃喃自语间,又是问道,“此地距离王府还有多远?” 驭手大致估摸了一下,“远倒是不远,过了这条街再转两个弯儿就到了。行走的话,慢些两刻钟内也是能到的。” “嗯,那的确不远。这样吧,你就地调头回去,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 “喏。” 驭手领命架着马车离去,下了马车的嬴泽则是朝着人群中走去。 这倒不是嬴泽有着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而是他觉着自己得加快些做好事的步伐了。而通常而言,发生争执的地方,多半也就是发生闲事不公之事。嬴泽这往里头钻,去看看瞧瞧,或许也就会有个意外之喜。 而嬴泽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嬴泽要往前人群时,那暗中负责保护他的水珠却是不由紧张了起来。 嬴泽并不知晓的是,此时的他在暗水房上下可谓是名声大振,但凡听过他事迹的水珠都会赞叹一番。但赞叹归赞叹,有心人发现,只要嬴泽去的地方,多半都会发生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而随之而来的就是危险和杀戮。为此,负责保护嬴泽的水珠此时见嬴泽还钻到人多杂乱的地方,不由感到一阵头疼。 第37章 大街少年的赌注 隐匿于暗中的水珠当即提高警惕,观察着四周的情形,而嬴泽却是一个劲儿的往人群里头钻。 常言道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嬴泽虽说并没有怀有这样的想法,但仍是很想知晓面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密集的人群中穿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在嬴泽的身形健硕,也是比不少人稍稍高一些,为此在人群中也不至于完全被淹没而找不着方向。 一番周折后,嬴泽总算是挤到了围观人群的最里头。这简单的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名身形高大的少年人,此少年脸庞带着稚气,应是比嬴泽的年纪还要稍小些,可他体型健壮竟是比嬴泽还要高出大半个脑袋。 而站在这少年人对面的则是一名平平无奇的中年人。 现场当中,并没有发生嬴泽预想的头破血流或是其他更为恶劣的情形,不过这少年和中年人的对峙反倒是更加吸引嬴泽的注意力。 只见这少年正神色凝重的看着中年人,“不知足下意下如何?” “呵,看你这长得如此大块头,敢情是个愣头青!好,某答应就是!” 中年人哈哈大笑着应承了下来,周围众人不由都是惊呼一声。 晚来的嬴泽并没有把整件事情的头尾看个清楚,为此他发挥了身旁看热闹观众的庞大力量。 “嘿,壮士!他们这是在闹一出啊?这中年人都答应少年人什么了,为何大家会如此惊异呢!?” 被嬴泽莫名相问,此人头也不回的仍是关注着场中的情景,却是开始嬴泽解释着。 “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那中年人走路时步伐很是夸张放浪,也不怎么看路。前不久,中年人在行走时,便是把那少年给撞到了。当然,这少年的体型高大下盘极稳,这么一撞之后,少年人自然是纹丝不动并没有什么大影响。不过他手中抓着的几块烙饼却是飞了出去。为此,这少年人也就要求中年人向他道歉,并赔偿他的损失。但显然这中年人并不买账,也就发生过了一些争执。” 嬴泽认认真真的听着,可这听完之后却是有些发懵。就这样?这轰轰烈烈的弄得这人群里三层爱三层的,居然就是件这么无所谓的小事情? 乃至于嬴泽听完之后不由再是追问道,“就只是这样?” “嗯,事情的起因也就是如此了。当然了,真正让大家围在一起的其实还是少年的胡说八道。” “嗯?啥胡说八道?” “他们两人发生争执后,双方各不相让,在围观之人越发多时,这少年忽的提出了一个解决争端的提议。此提议便是只要他能够徒手举起一口巨鼎,中年人就必须当面低头向他认错,并且要赔偿他的损失。之前一番话不多的争论里,少年人否认了中年人其余任何的提议,并且将其拦住希望中年人要按照他的说法去做。这一来二去的也就闹到了现今这场面,在场之人不过是想要看看这少年人的笑话罢了。” 少年......举鼎......我去,不会怎么巧吧?! 嬴泽想着想着,心中忽的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在历史记载上,喜欢举鼎的之人,或是力能举鼎之人可谓是罕见至极。其中比较有名的便是秦国前几任的国君秦武王嬴荡,曾经就试过举起大鼎。还有便是更多人所知晓的西楚霸王,也是一个力能举鼎的大力士。 “公子请放心,秦宫侍卫个个都是以一敌五的好手,他们的忠诚更是不必怀疑,我亦是特意嘱咐了其中一名老侍卫谨慎领人行事。何况,凭借十三公子这智谋,哪有人能够算计得了十三公子啊。” 鸣英此话的确是肺腑之言,经过今夜的所见所闻够,鸣英对嬴泽算是彻底的信服了。 “这可就未必了,之前那白小娘子可不就是把他骗的晕头转向的么。”扶苏温和一笑,情不自禁的在背后打趣了嬴泽一句。鸣英听闻此言,又是记起了昌国城门前那一幕,心中既是无奈苦笑,也是悄不留神的翻了个白眼:这哪能一样啊!这不是郎情妾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 刀剑交鸣之声依旧响亮,扶苏双眼唯眯,呢喃细语道,“今日的十三自然是极好,可物极必反啊,要是一切都......” 扶苏的声音到了后头已是低不可闻,当然即便是身旁的鸣英也是不敢再继续听下去。 鸣英除了关注战局,也一直心系扶苏大公子。而一旁的彭越却是完全将心神放在了那两批厮杀的人马上。 在嬴泽和他简单交代过后,他知道以茅草屋为营地的那一批人是张耳、陈馀说汇聚的各地英豪。而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另一批人马是什么来历。这兀然出现的人马装备精良,竟是统一持着同一制式的大刀,气势汹汹。 在他们开出现的之时,张耳一方因为准备不足,加之陈馀的离去使得队伍气势低落,直接被这些人像割麦子般宰杀,呈现一片一边倒的形势。 好在随着张耳的亲自上阵,顿时稳住了局势。当下张耳率领众人拼死抵抗,虽说依旧无法改变败局,但也将局面拉向了僵持。当然,这样的局面是撑不了多久的,当张耳队伍的人数再是减少一些,那么队伍便会瞬间崩溃。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扶苏听着彭越自言自语,便问了一句,“鸣英,你可看出来了?” “郡县兵。” 鸣英简单的两个字,却是让彭越心神一震。郡县兵?这可是大秦的正规兵种之一。 大秦军队可分为三大部分,即京师兵、郡县兵、边防兵。其中京师兵数量最少,单独战力最强。而京师兵根据任务的不同,又可分为郎中令、卫尉以及中尉三个系统。他们依次以保护皇帝、守卫咸阳宫城以及防卫整个关中地区为任务。 边防兵,主要负责边郡戍守,由边郡郡守统领,下辖都尉和部都尉。其中,蒙恬大将军曾长期领兵屯于上郡,其属下的兵马便是边防兵的一种。 第38章 史上的意外相见 嬴泽从未想过会在这大街之中提前碰见这不该不现在咸阳的人。当然,后世的书籍所记载之事其实大多也并不一定就那么靠谱。毕竟,任何事物一旦沾上了主管臆断后,也就会开始渐渐偏离客观事实。至于这偏离的幅度有多大,那就得看著书之人的意图和习惯了。 为此,嬴泽心中虽是感到一阵意外,却也没有达到震撼的地步。何况嬴泽一直以来都觉得他现今所处的大秦,已经不完全是后世史书所载的那个大秦。 “哈哈...迟了,都迟了。你即便是杀了我,也是无济于事的......咳咳......” 老者似乎已经预料了自己的命运,也坦然的准备接受,完全不惧彭越的威胁话语。彭越皱着眉头看向了一旁的扶苏,扶苏显然要比彭越要冷静的多,但这并不代表扶苏对嬴泽的关心会比彭越少。 “放开他吧。来人,全都抓起来,即刻回营。” “喏!” 扶苏一声令下,数十名侍卫整整齐齐的应答着,仅仅只是肃杀的气势便是镇住了在场的敌手。在对于张耳、陈馀和老者他们的手下而言,今夜经历了太多的变化,他们心神俱疲尚未从之前的厮杀中缓过来。如今大秦侍卫齐齐拔刀相向,他们的凶猛血气竟然低到了低谷。 大秦侍卫本以为还需要费点手脚,可敌手却是齐刷刷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任人捆绑。毕竟作为领头的老者此刻还被一壮汉掐着脖子,他们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反抗之心。唯有张耳、陈馀以及其身旁的两人还在试图拼杀一二,甚至于陈馀想要就地英勇自刎。 不过手段老练的侍卫们有序的一拥而上,在几个呼吸间就将他们控住了。 人的意志与精气神总是如此,一旦提到高处又是骤然泄去,便会积重难返。方才有着慷慨赴死意志的陈馀,在本侍卫死死按住收服后,这么一份心很快也就消失了。 制服这些伤痕累累的敌手,经验老道的侍卫不过花费了小半刻钟。扶苏心系嬴泽安危,立即就带着人马准备回到营地以便查明更多的线索。而有些棘手的是,嬴泽并没有向他们透露自己的去向,现今月黑风高要突然寻着嬴泽可不是件容易之事。 就在此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依托这浓厚的夜色出现在了扶苏面前。彭越双眸一凝,此人他并不陌生,也是与他见过数面。 这是专属于大秦神秘暗水房的一名水珠。 “禀报大公子,事情有变。就在前不久,那近三千童男童女的临时住所地骤然发生动乱,已有超过一千名的孩童四处散开,情势有些不可控制。” 扶苏双眸一凝,他一直关注着嬴泽布下的局,把所有重心都放在了张耳、陈馀等人身上,却是差些忘了这一切事情的源头都是那三千童男童女。 “当下情况如何?” “暗水房人数不多,根本无法参与其中。不过首领第一时间联系上了蒙毅将军,他正在处理此事。相信有他出手,局面应该很快就能稳住。” 听到这里扶苏稍稍安心些,不过他敏锐的感觉事情有些不妥。他神色一动,急忙询问道,“十三现今在何处?” 水珠却是不由将脑袋低垂了半分,“十三公子跟丢了,我们失去了十三公子的消息。” “嗯?!” “在动乱发生之前,其实十三公子便派人去通知过蒙毅将军让他随时注意动向。在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有十三公子的消息,可在动乱发生之后,局面紊乱,十三公子带着十余名侍卫便消失不见了。即便是我们水珠也不知其去向。” 这名水珠显然是为自己的失职而感到愧疚。他在今夜信息的传递中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嬴泽的诸多计划也是通过他在不断的传递着。他看到了当下的情况,也深深的为嬴泽的系列谋划而震骇。在他看来,且不论嬴泽的皇子身份,即便是嬴泽的才智就应该倍受保护,可他们几名水珠却是把嬴泽给跟丢了。在此时这个局势复杂的黑夜里,没有人能够百分之百的确保自己的安全。 扶苏稍作思量,“这些人交给你们暗水房了,把他们背后之人给挖出来,要尽快。” “喏!” “其余人跟上,全速奔袭与蒙毅将军汇合!” “喏!” 扶苏带上剩余的侍卫,浩浩荡荡的便是朝着三千童男童女所在之地奔去。他隐约觉得蒙毅是知晓嬴泽去做了什么,现今又是在何地。甚至于,扶苏还抉择嬴泽可能还想蒙毅求救过,只不过其中事情恐怕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不经意间,扶苏想到了在那个夜里,他、蒙毅、嬴泽三人在屋内讨论罗富案情时,其实蒙毅早就有些不一样的想法。扶苏那时并未多说什么,但他心中很是清楚宫中的那些弯弯绕绕。 只希望,十三安然无恙吧...... ...... 夜深人静,万物寂寥。 在转附山的附近的海岸边,没有了参天密林的遮掩,于乌云散去时,月华便会洒落照亮礁石。在一阵阵澎湃激浪声,空气当中隐隐带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儿,还有更加浓烈的血腥味儿。 嬴泽手中提着滴血的长剑,身边仅是站着八名侍卫。而站在他们对面的则超过了四十余人。 海风吹拂而过,地上已是零散的堆积着一具具支离破碎的的尸体,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便是来自于这些尸体当中。 显然,此地经历了一场惨烈无比的激战。 面对着如此巨大的人数差,嬴泽的神情有些疲惫,却是没有任何的颓然。而他身旁的八名侍卫个个也是神采奕奕,尽管多多少少都负有伤势,可这并不能阻碍他们强大的精神意志。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过你,可我直觉却是告诉我,你以前应该就见过的我了。不然,你们费尽周折,现今连那三千童男童女的大计都不管了,就专门带着近一百人来围杀我。这实在是让我倍感荣幸啊。嗯......让我猜猜啊.....你这模样不会是那美男子陈平,也不会是那智谋通天的张良。那究竟会是谁呢......” 第39章 西楚霸王项羽也 当巨鼎沉稳的落在地面上时,扬尘的飞起则是在宣告着少年的伟力。 他成功了。 他用自己的双手举起了这重大八百余金的巨鼎。他完成了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一件事情。 人群中的所有人除去惊愕再无其他,尤其是那中年人更是被震撼的无以复加的地步。这实在是太过于骇人了!若不是巨鼎落地时的哐当一声巨响,其他人还以为这是假的青铜鼎呢。 不过事实就摆在面前,人们就算是有再多其余的想法也是将其默默的藏匿于心底。秦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相信眼见为实的他们在少年举起巨鼎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改变了之前所有的成见。 换言之,少年的伟力已经征服了一众看客的心。 “实在是奇迹啊!少年郎有着如此伟力简直是不可想象!” “对啊!太厉害了,我从未见过有人会拥有如此恐怖的力气。” “也不知道这少年师处何处,又是哪家子弟,如此青年才俊可谓是大秦之福啊!” ...... 举鼎的落下虽说宣告了此赌局的结束,却也是将这件事情推向了高潮。少年不但能够举起巨鼎,且是直接过顶扛过了数秒,之后更是稳稳的放在了地上。这样的一步步的递进,委实将少年的惊人气力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欢呼和吆喝声中,中年人当即就是对着年纪轻轻的少年人低头,“抱歉,方才是某唐突了。壮士所有的损失我某愿意尽数赔偿,若是壮士愿意,某想请你到家中坐坐聊几句闲话。” 中年人这话一出,脸色潮红的少年也是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方才对他冷嘲热讽,甚至可以说看着有些恶心的中年人态度的转变竟会如此之快。这赔礼道歉且不说,更是想要邀请他去做客。 就在少年郎刚想要言语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籍儿!你在此地作甚?走!” 少年郎循声望去,一名中年男子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钻了出来,而后便是拉着少年郎的手,强行就要带着他离去。 “叔父......稍等啊!” 少年郎方才用力过甚,此时被中年男子强行拽着离去,并没有太多的力气反抗。在众人一眼惊异的目光中,少年郎就这样被人给连拉带拽的拖着离开了此地。 随着少年郎的声音渐渐远去,人群众人才是渐渐从方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不过事情的主角已然离去,他们也就只能在大肆吹嘘中散去。 今日所见所闻定然会成为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此事也将会在咸阳传颂许久许久。 在人群渐渐散去之后,嬴泽却是伫立在原地久久不能移动。在少年郎匆忙离去时,嬴泽简单的听到了几个关键称呼。而这么两个平平无奇的称呼却是就将这两人的身份给暴露了出来。 ‘籍儿’、‘叔父’,这两个称呼在旁人听来并不甚特俗之处,可落在嬴泽耳中却是大不相同。 项羽,名籍,字羽,乃楚国名将项燕之孙。 项梁,项燕之子,乃项羽的叔父的。 这简单的两个称呼自然而然的就对应着这两人的身份。 这可是以后那个破釜沉舟消灭秦军主力进而推翻大秦,建立西楚政权的西楚霸王啊!嬴泽从未想过会在咸阳城里遇见这么一尊以后必将成为惊动四方的大人物。 在这咸阳城的大街之中提前碰见这不该不现在咸阳的人,嬴泽的思绪不由变得有些复杂。当然,后世的书籍所记载之事其实大多也并不一定就那么靠谱。毕竟,任何事物一旦沾上了主管臆断后,也就会开始渐渐偏离客观事实。至于这偏离的幅度有多大,那就得看著书之人的意图和习惯了。 为此,嬴泽心中虽是感到一阵意外,却也没有达到震撼的地步。何况嬴泽一直以来都觉得他现今所处的大秦,已经不完全是后世史书所载的那个大秦。 可终究就这样碰见了这西楚霸王,嬴泽心中还是免不了惊讶。 嬴泽曾在自己所写的那卷竹简当中就曾分析过,项羽便是整个大秦最大的敌人,甚至没有之一。虽说按照历史的进程,整个天下最终会落在一个无赖出身的刘邦手中,但将大秦捅个稀巴烂的仍是项羽此人。不论是从其影响力还是其年纪,乃至于他的领将统兵能力和个人武力,其每一样都达到了极为可怕的威胁程度。 当时写下那卷竹简后,嬴泽就在打算着要不直接找人将这项羽杀了了事,或许就能直接改变历史进程。可他又是想到历史大势厚重难变,如若仅仅只是杀死一人就能改变的话,那历史或许也就不叫历史了。 当然,不论如何,项羽仍是他的心头大患。别的不说,今日光是看看这项羽能轻松举起八百余斤的巨鼎就是已经将其非凡的能力展现出来了。 这时间点有些不太对劲,难不成这项羽和项梁也是那一批被祖龙迁移到咸阳的六国贵族之一?算了,这些细节的事情太过于繁杂,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置他。趁着他还在咸阳许多事情就好动手,若是他离开咸阳后,事情就会变得更加难办了。可总不至于直接拜托王敖叫暗水房的水珠刺杀项羽吧?若仅仅只是依靠史书记载就将人杀害,实在有些过分了啊...... 不想则已,一想就头疼。 嬴泽想着想着不由就思量了更多的事情,搞得他脑袋瓜子里一团浆糊般,乱糟糟的。 究竟该如何处置呢?是杀还是不杀?是直接找上门去,还是静观其变查明情形再说? 一向不怎么会纠结的嬴泽,对于如何处置项羽陷入了沉思。 “原来你在这里,老夫在府上等你多时却不见你前来,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地发呆呢?” 就在嬴泽纠结无比时,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他并不陌生,毕竟昨日就曾听了许久。 嬴泽立即转身行礼,二话不说就是道歉,“抱歉,让先生久等了。我这看了一场热闹都把事情给忘了。” 第40章 先生弟子老与少 “哦?看了场热闹?看来老夫似乎错过了什么,说来听听吧?” 一身便服的王绾微微弓着身子,双手背在身后,像极了一位赋闲无事的寻常老翁。苍老的面庞上并没有带着一丝所谓的官威或是严肃,有的只是正常的老态。 独自一人行走在城中大街小巷的王绾,无人会知晓这看似普通的老人竟是大秦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其实倒也没啥,就是一年纪与我相仿的少年和人发生争执,而后提出愿以举起八百余斤的巨鼎为处置此事的方法。” 听着嬴泽的讲述,王绾双眼微微一眯,“看来那少年最后是把那八百余斤的巨鼎举起来吧。” “先生料事如神,事实的确如此。” 王绾微微一笑,缓缓的向前走着,嬴泽也是跟在其身旁稍稍慢上半步的位置。 “你发呆所思量之事与此少年有关?该不会是对着少年的巨力产生了嫉恨之心吧?” 嬴泽摇头苦笑,“那倒不至于,天底下比自己优秀之人数不胜数,何必要为他人的优秀而让自己不开心呢。如此未免也太过于愚笨了些吧。” “嗯,不错,孺子可教也,不愧是老夫的弟子,善哉妙哉。” 王绾点头便是一番夸赞,可嬴泽听着总是怪怪的,莫不是这些大佬级别的人物总是喜欢这么不要脸的自夸?还是如此的润物无声,悄然无声间就让人无法反驳的自夸一番。 嬴泽对于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自然也就当做没听到并报以职业性的假笑。 咸阳城毕竟是整个大秦的京师所在,一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中心全都汇聚于一城当中,其繁华自然不是昌国城那般的小县城所能比及的。在这座城池中,有着来自各地的商人,也有着迁居而来的六国遗族、工匠等等,但主体部分仍是曾经的秦人。 最是令嬴泽惊叹的是整个咸阳城没有那厚实高大的城墙,紧接其次的则是咸阳城的建筑的主题色调乃是灰黑色。大秦主水尚黑,为此建筑的的颜色也多半是黑灰色。 相比于后世多数朝代皆是金黄色为尊,秦的黑色就显得格外独特。城中的黑灰色无形中就带着一股厚重,也是增添了几分肃穆,更是表现在秦人的朴素无华。 直来直去或许便是秦人最简单的表达。 跟随着王绾漫步于咸阳的大街小巷里,嬴泽四周打量张望,感受着人间独具的烟火气。慢悠悠的逛了一条街道后,嬴泽发现王绾行走漫无目的,的确是走到哪儿是哪儿,也没有什么特俗的目的,仅仅只是走着,闲逛着。 “觉着咸阳城如何?”王绾忽的问了一句。 “我觉着挺好,最起码的城中黔首过得尚可,可能离安居乐业差那么点儿一丝,但也相差不远了。当然,我觉得并非就是黔首觉得。我认为的好,他们或许并不赞同。“ “此话有理亦是有趣。那你对咸阳可有何想法?” “想法?!”嬴泽听了这有些古怪的问题,不由愣了一下,他耸了耸肩,“哪里有什么想法啊。寻常黔首做好自己该做之事,大秦为他们提供一个稳定的环境,若是能再进一步为他们提供更多机会,那就是件极好的事情了。若是其他嘛,他们能够一日三餐,真正达到安居乐业,那就更好了。至于其他的想法,没啦,想不到。” 嬴泽的快言快语却是让王绾忽的停下了脚步,他微微抬头看着咸阳宫里那一座座高耸的亭台楼榭,“若是有一天,在咸阳城和咸阳宫二选其一,你选择哪一个?” 咸阳城和咸阳宫!? 嬴泽双眸骤然一凝,这话里的意思很简单,便是在问嬴泽在面对国破家亡大秦覆灭时,是要救下一城百姓,还是要继续巩固大秦政权。 这一次,嬴泽没有脱口而出,而是颇为认真的思量了一番,才是缓缓且肯定道,“咸阳宫。” 王绾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继续询问为何。 “本公子嘛,可不想去考量什么国家大义,非得要保住大秦不灭什么的。我只是觉着,大秦若是能存续下去,对黔首也是件好事,没必要推翻后再是重来。在这么一个过程里,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金钱等外物,更是需要牺牲无数的性命。尽管这些性命在很多主权者看来都是一文不值的贱命,甚至不如猪羊值钱。可命就是命,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如此,我之所以选择咸阳宫,自然也就不会是什么心存百姓为了大秦更好的未来。更不会打着为了天下黔首的旗号,说是要保住咸阳宫以便来日东山再起。” “这些个啊,都是笑话罢了。我想保住咸阳宫仅仅只是想要保住它而已,因为在这咸阳宫里,有我最亲近的亲人,有我最想回护之人,仅此而已。不过话又说话来,倘若能够将整个大秦完整的保护下去,我希望的事情,自然而然也就是顺理成章的问题,也就不会走到那种被迫的局面。” 嬴泽对于这样的问题,一直都是如此看法。什么家国大义,民族不朽,我为人人......嬴泽觉着自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可做不到那么多的事情。他所想的就是从最开始的地方做起,先是能够自立,再是能够保护好身边之人,再是让这身边之人的范围扩大......如此也就足够了。至于这个范围能够扩大到哪一步,嬴泽不敢打包票,因为他至今也仅仅能够勉强自保而已。 而所谓的一定要为了万千黔首牺牲的精神,嬴泽自认自己做不到,至少现在的他做不到,为此他也就不会去想这些。 王绾在听着嬴泽言语时,目光仍旧是放在了咸阳宫里的高大建筑上。在嬴泽语毕后,他却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又开始了行走着,漫步了起来。 嬴泽也不追问,继续跟着这老人身旁。每当他认真看着王绾时,不知为何,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个曾经收养夏夏安的老头儿。 那个逼他背诵默写古代经典的老头,在平日里最是喜欢的便是呆呆的抬头看着夜空,以及最经常的便是问夏安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时隔两千年,两位老人,竟是有些相似。 第41章 吾心安处即吾乡 嬴泽自然是不知道此时的王绾在思量着何事,可却很是清楚王绾现今正在考虑着一些颇为重要的事情。这样的事情极有可能会影响整个大秦的走向。 当然,嬴泽对于这样的事情虽说是有些关心,但远远没有达到担忧的地步。毕竟,天塌下来也有个个高的顶着。他嬴泽并不高大,比他高大的有的一堆又一堆,天塌下来后根本也就轮不到他来顶着。 良久之后,嬴泽见王绾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不由问了句,“先生接下来想去何处?” “何处?偌大的咸阳城,竟是找不到一处心安处,哪里有地方可去啊......” 王绾很是感慨的说了没头没尾的话,嬴泽听后不禁看着王绾有些不解其意。 他有些想不通,王绾在民间的声望极为不错,更是深得始皇帝的信任,而他所实施的政绩也是颇有成效,又如何谈得上咸阳无他容身之处呢? 这显然就像是个不攻自破的谎言般,完全没有任何商榷的价值。但是王绾肃然的神色倒是让嬴泽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理所当然,或许这背后还有什么隐情也不好一概而论。 “先生如此是否过谦了?” 嬴泽的话语很是委婉,但王绾显然也是知晓嬴泽的意思。 身子瘦弱得像根竹竿的王绾闻言不由笑了笑,他转身看着脸色稚嫩的嬴泽,“此事还真没有什么过不过谦的问题,不过嘛,这种事情就算了,不必多想。” 嬴泽最是不喜欢别人说话一般,如此最是让人心痒痒,就当他想要继续追问时,王绾却是忽的问道,“方才在那街头发呆时在思量着什么,说来听听。” 这询问的事情和之前所问的事情看似一样,但嬴泽可不认为这是王绾年迈遗忘了又再是问了一遍。唯一的可能就是王绾猜出嬴泽在纠结着要处理什么事情。 果然,在嬴泽犹豫时,王绾便再是开口道,“说来听听吧,老夫所见所闻定然比你要多了去了,或许能够给你些建议。” 沉凝了片刻,嬴泽缓缓开口,“我有预感一人在不久之后的未来会对大秦造成极大的不良影响,甚至是能够做到推翻大秦的地步。先生你说,我是提前派人暗中将此人杀了,还是留后观察灵性安排?我干肯定,我这所谓的预感有着超过八成的准确性。” “哦?竟是如此?”王绾脸上略微带着些许惊讶,“你再说说自己的症结,或是说纠结之处是什么?” 嬴泽一脸无奈,“先生这不是在明知故问嘛!我纠结之处自然就在于杀与不杀。若是按理宁杀错不放过的想法,为了所谓的大秦这样的国家大义,对于有疑虑的可能存在祸端的事情自然也就是彻底的予以毁灭。如此,大秦自然也就没有任何的威胁了。但是我也知道,或是说更为信赖一种理念,那便是疑罪从无。若是仅仅只是从预期、猜测就将一人的罪孽定下,那么今后的大秦是否还需要秦律?只要身份地位稍高些之人言明某人可能疑似对大秦有害,那就直接将此人歼灭。如此,岂不是人人都感到不安,整个社会也处于一种无法安定的状态。因为这么一个莫须有的说法,可能就会引发大秦的大震动,致使大秦律法受影响,实在是有些不明智。” 王绾点了点头,嬴泽的聪慧的确是超过了他的想象。嬴泽不仅仅熟知诸子百家的学问,更是对法家一派专研颇深,如此考量自然而然的也就将法家的思维代入其中。他不禁感慨嬴泽的聪慧,心中也就难免有些欣慰。 “既然你已经将此事看得如此透彻,想必心中也是有了一个决定,为何还要说来?是想要从老夫这里吃点定心丸,更加坚定信心?” 嬴泽脑袋如小鸡啄米,连连点头,当时是便是大赞道,“先生神机妙算,实在是高呀!” 王绾听着嬴泽这不要脸的夸赞,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猛然间就是抬起手似乎要拍打嬴泽脑袋。不过他那只苍老瘦弱的手落在嬴泽脑袋上时,却是轻轻的,没有用力拍下。 已经做好了挨揍思想准备的嬴泽,却是感觉到脑袋上传来一阵轻抚,完全没有任何的痛楚。 嬴泽神色微怔,不解的望着王绾。 王绾脸上仍是带着慈祥的笑容,“坚持你自己心中的方法就对了。你既然会有如此纠结自然也就代表着你内心深处最是想要用的处置方法便是后者。若如不然,你早就派人前去杀人灭口了。” 的确,王绾一语道破了嬴泽的思量所在。 “不过你也要明白,一旦选择了后者,你便是要承担着某些不可推脱的责任。譬如在此事中,若是你当真放过了一个可防患于未然的好机会,使得大秦在未来面临灭顶之灾,你也必须得扛起来!既然你选择了,自然也就要承担不利后果了。天下世事决然没有真正的两全其美,有的则是如何使‘美’更多些而已。你可明白?” 嬴泽重重的点头,认真的答是。 其实这些道理嬴泽大多也是明白的,可有时候自己知晓和他人的看法则完全是两回事。嬴泽在王绾如此点拨下,心绪不由宽和了不少。 “多谢先生!” 嬴泽郑重行礼以表感谢。 王绾却是笑着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转身继续慢慢前行着。嬴泽仍旧是默默的跟随其后。 王绾感受着身旁市井的喧闹,目光却是有些迷离,他心中不禁喃喃自语着:为何你不早些如此呢,若是那样,事情或许就会有更多的可能了。如此,大秦也将会迎来新生...... 嬴泽并不知晓王绾此刻心中所想,跟在身后的他不声不响的在继续理清着自己的思绪。慢慢的,在嘈杂中的他竟是想清楚了许多事情,他觉着整个人又是通透了不少。 太阳渐渐高升,咸阳城里的一老一少就这样走走停停,左看右逛。一上午的时光就如此悄然流逝。 “先生,我有一句话想要赠与你。” “哦?” “吾心安处即吾乡。” 第42章 觅食途中再相遇 临近冬至的阳光即便是到了正午时分也没有夏日那般灼热,有的只是一种淡淡的闷热感。 嬴泽在送王绾回到了府中后,便是辞别离去。 虽说他现今手上拿着一枚可随意出入咸阳皇宫的令牌,但若是过于频繁的离开宫城,说不定会遭人非议。为此,嬴泽决定趁着这一次出宫的机会,好好的体验一番咸阳城。 而嬴泽首先要去便是去探寻咸阳城的一众美食。毕竟,天大地大好吃的最大! 方才嬴泽虽说是默默的跟随这王绾的身后不言不语,却是悄无声息的将一些人多生意好的美食小摊给记在了心中。这不,他前脚才是离开了王绾,后脚就是按照他的记忆开始了觅食之旅。 本就饿了一上午的嬴泽,在进入觅食之后,则是变得更为急切。不过嬴泽以强大的毅力和理智战胜了自己的欲望,到了每一处皆是浅尝而止,实在是遇到了极好吃的美食后,才是忍不住多吃了些。 不消一个时辰,嬴泽在大街小巷里逛来逛去,已然走过了十余家店铺。排除味道一般或是不合他胃口的店铺,仍是有五六家深的他心。而其中最具特色的锅盔、酱肉、卤羊腿这么三样美食更是让嬴泽流连忘返。 今日这短短的一个多时辰,嬴泽彻底的改变了自己之前对秦时事物的认知。 尽管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缺少很多后世的食材和配料,可伟大的华夏劳动人民会因地制宜、因材做饭。在岁月的沉淀下,自然也就会产生别具特色的美食。如此,也就给了嬴泽不一样的味蕾体会。 当然,相比于后世那丰富多彩的美食,咸阳城所具有的美食数量可谓是少的可怜。不过这也是一件极为正常之事,毕竟,人们唯有在吃饱之后才会想着如何吃好,进而制造出更加美味的食物。若是连一日两餐都不能满足,无法保持正常的温饱,那么好吃二字就显得颇为多余。 “看来以后得抓紧时间解决大伙的温饱问题啊!如此,就会有更多的美食出现,嘶,光是想想就口水直流啊!”嬴泽喃喃自语着,幻想的神色里更是带着些许猥琐。 当然,身穿普通衣袍的嬴泽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露出如此深情并没有达到引人注目的程度,顶多是偶人无心瞥见之人一句吐槽一个白眼而已。 嬴泽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又是看了一眼手中拿着用荷叶包裹好的酱肉,决定今日咸阳城美食之旅就就暂且先告一个段落。 吃饱喝足美食尝试,正是心满意足归去时。 嬴泽很是逍遥自得的吹着无名欢快小曲,摇头晃脑间脚步忽的一滞。 在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两个身影。 项羽和项梁! 嬴泽双眸顿时一亮,尽管他已经放弃了直接派人暗沙项羽的计划,但是能够近距离的接触项羽了解其动向仍是一件该做之事。 望着项羽叔侄二人进入了一家客舍,嬴泽改变回宫的主意也是随后进入到了客舍当中。 手提一包荷叶酱肉的嬴泽看着倒挺像是一位出来闲逛的富家子弟。在这咸阳城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权贵之辈。毕竟,作为大秦京师所在之地,可能街头随随便便偶遇的一位老人就是一个三公九卿的大佬。当然,即便是没有这么夸张,咸阳城中大多数人与朝中各类官吏也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丝丝缕缕联系。 为此,在咸阳城里绝大多数人行事都极为谨慎,反是三思而后行,做事做人更是留有一丝余地。毕竟,没有人会愚蠢到亲手将自己的后路给堵死。 嬴泽进入客舍之后,若无其事的找了一张项羽叔侄旁边的案几坐下,且是喊了几样有名的吃食。 一位普通的少年在客舍里吃东西,这样的事情再是正常不过了,自然也就没有引起项羽项梁的怀疑。 只不过他们两人并不知道的是,嬴泽早就已经竖起耳朵在仔细的偷听着叔侄二人的窃窃私语。 “籍儿!你方才怎可如此胡闹,我不是再三告诫过你,行事不可张扬嘛?你怎就不停呢!” 项梁低低的斥责声传来,蕴含着一股明显的怒意。显然,之前项羽在众人面前举鼎并非是项梁的授意,仅仅只是项羽个人所为。而听项梁这语气,他也是知晓当下局势紧张不能刻意出头而展露在众人面前。 “无甚影响!又无人知晓我姓名!何况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若是被那斯冷嘲热讽仍是不回击,岂不是落了下乘。” 项羽毫不犹豫的回了一句,此话说的简单更是带着一股洒然的心态,可落在项梁的耳中却不是如此。只听着项梁重重的拍了一下案几,刚想起身怒斥项羽,但也又反应过来此地不是合适之地,便冷哼了一声,陷入了沉默。 不过就算是如此,方才项梁那一击重敲也是引得屋内不少食客侧目。 在客舍中饮酒吃肉者,皆是为图个快活,这骤然拍案扰人的确是件令人不喜之事。在不少人都投来质问的目光时,嬴泽便是在站了起来,拱手行礼朗声而语,“诸位抱歉了,这位壮士喝多了两杯又是想到了气恼之事,情绪激愤下方犹如举动,还望谅解还往谅解!” 众人也不是真正想要闹事,在嬴泽主动解释之后,也就随口抱怨了一两句就继续他们的饭局。 见大伙各自安好,嬴泽也就笑着坐了下来继续吃着他面前的吃食。 嗯,虽然算不上特别美味,但也比昌国城那客舍里的要好上不少呀!不错不错! 嬴泽一边吃着一边微微晃着脑袋,甚是快哉。 而不一会儿后,项梁果真就如嬴泽所料,端着一杯酒来到了他身旁。 “这位小兄弟,多谢你方才为我解围!”言语间,项梁就是要举杯饮尽这杯酒。不过嬴泽却是拉着他的臂膀,阻止了他。 “慢些,不急不急,先坐下再说嘛。反正我一人也是无趣的很。” 第43章 自报名号做兄弟 嬴泽神色如常,面对项梁的主动结交仍是不紧不慢的邀请他坐下。 项梁认真的看着嬴泽,不由觉得面前这少年有些不一般。不过嬴泽方才在众人面前小帮了他一把,项梁仍时对他有所好感,也就顺势坐了下来。 “诶!这不就对了嘛!来来,都一起过来吧!” 见项梁坐下后,嬴泽又是招呼着一旁的项羽坐在了一桌上。如此,原本只有嬴泽一人的案几因为多了两叔侄而变得热闹了不少。 “小兄弟,方才多谢了!这杯酒我先干为敬。”正式坐下后项梁当即举杯昂首,一饮而尽。项羽本就喜好喝酒,见叔父饮尽杯中酒,自然也是紧随其后也是一口入喉,一杯而尽。 “呀,你们这怎么一下子就喝完了?”嬴泽一脸的惊讶,而后示意自己杯中空空如也,“我这可就有些失礼了。本想着以茶代酒,怎料你们如此热情,也罢也罢,我就破个例?” 话说到最后,嬴泽还对项羽挑了个眉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好男儿自当快活饮酒吃肉!茶水有个甚子味道!来,我给你满上!” 项羽见嬴泽如此模样,当即就是往嬴泽杯中斟满了酒,而后又是为自己斟满,“来!再来一杯!” “好!” 嬴泽二话不说,也是学着项梁叔侄两的模样,一口饮尽杯中之酒,末了还嘶嘶的啧了一声。不过嬴泽却是没有喊好酒,眉头倒是皱得老高。 原因无他,仅仅只是因为他觉得这酒的味道好淡,淡到可能也就比夏安儿时常喝的菠萝啤要好上有一丝。当然,这酒可没有菠萝啤那般甜,反而有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苦涩。 这酒的味道又苦又淡,简直比后世掺水的假酒还不如。 原来这时代的酒就是这么个味道?还是说仅仅只是因为这客舍的酒不太好? 恍惚间嬴泽有些明白古人为何常说什么千杯不醉,或是大碗喝酒,乃至于举起酒坛子拼酒了。这度数定多也就和一般啤酒相似,这一杯杯的哪里会那么容易醉。 而且嬴泽曾经也是了解过醉酒的一些知识,其实所谓的酒量好坏,最简单的归结便是一个人对酒精的耐受力而已。如此,能够衡量一人酒量好坏的一个重要因素便是此人的体质。若是此人身体健康各方面良好,理论上对于酒精的耐受力自然也就会更高。此外,经常性的接触酒精,也就慢慢地会让人体产生一种类似于免疫力的抗性,使得人越来越能够接受酒精,这也就是俗话常说的练出了酒量。 对于曾经常常接触过高度白酒的夏安而言,面前的这浊酒简直就是淡如水。虽说嬴泽此时的身体也不适应那种高度白酒,但是他的身体健硕体质极好,对于这样的浊酒完全是不在话下。 “其实方才为你们解围也是事出有因的。”嬴泽又是饮下一杯酒,随即便是开口言语。 此话刚一出,顿时就是让项梁双眸微缩。他深知自己乃是旧楚贵族,若是有任何不当的言行举止,都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这也是为何项梁方才会那般气恼项羽意气用事在众人面前出风头。 对于他们现在的处境而言,出风头也就意味着会被更多人关注,他们的安全也就更加得不到保障。 此时嬴泽在喝下两杯小酒之后就开始说出了有关的言论,自然会被项梁认为是所谓的酒后吐真言。能够听到如此言语,他自是乐意之极。 “主要便是我刚才路过大街时,好奇于为何又一大群人聚集于一处便是走上前去看了看。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端是吓死个人啊!想不到你这家伙竟让能够举起那八百余斤的大鼎,这简直就是惊天动地之举啊!反正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拥有如此神力之人!实在是太厉害了,小弟当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为此见你们似乎被人误解也就顺势说了一句公道话而已。” 嬴泽说清楚了自己的缘由,此话落在项羽耳中顿时是眼前一亮,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嬴泽这弯弯绕绕的说来说去,其实还是想说项羽有如何如何雄伟强悍。这样直接了当的夸赞,自然是让项羽高兴不已。 “哈哈!来!你我再喝上一杯!”项羽又是举杯相邀,嬴泽自然毫不畏惧一口而尽。 相比于项羽的兴奋,项梁则是想到了更多的东西。不过他看着嬴泽那有些稚嫩的面庞和那同样兴奋的神色,并没有太过于怀疑嬴泽的动机。毕竟,在嬴泽这样的年纪,遇见了项羽如此神力,有所敬佩乃至崇拜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让项梁有些犹豫的是,既然连嬴泽这样一个少年都是知晓了项羽举鼎的事情,若是在咸阳城中传开之后,他们叔侄两人很有可能就会在众多目光下生活。这样的结果,项梁是万万不想出现的。 毕竟在他心中,那个重新振兴楚国的梦一直都没有熄灭过。项梁常年教导陪伴项羽,对于项羽的奇异之处那是最清楚不过了。所谓的神力不过是项羽身上奇异的冰山一角,项梁可是将重建楚国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项羽身上。 爱之深责之切,不然一向沉稳镇定的项梁也不会像方才那般失态当众敲桌子。 “籍儿不过是气力稍稍比常人强上些许而已,不足以如此念叨。反倒是小兄弟你小小年纪,便是有着这识大体,可随机应变的好能耐,如此才是让人佩服的很。” 项梁既是客套的赞扬了嬴泽,也是想要淡化项羽举鼎之事的影响。 嬴泽有些羞涩的摆手表示愧不敢当,“这种嘴皮上的功夫哪算的上是能耐,比不得比不得啊!对了,酒已过三巡,尚未请教两位尊姓大名呢。我叫秦泽,秦国的秦,雨泽的泽。” “我叫项籍,字羽,看你这模样应是比我小些,要不往后你便喊我一声大哥?” 项羽听了嬴泽的自报名号,立即就是紧随其后,也是报出了自己的性命甚至于提出要和嬴泽做兄弟。 第44章 世间诸事真奇妙 “好啊!项大哥!” 项羽话音一落,嬴泽满脸欢喜的顿时就是喊了一声。项羽听闻这一声大哥也是兴奋不已,又是举杯和嬴泽喝了起来。 如此,这两名少年就这样几句闲话一杯酒,接着便是一杯接着一杯的饮下。末了,他们甚至直接要了两坛酒,抡起酒坛子就碰的当当响,举起就是一顿豪饮。 不知为何,在嬴泽起身出言的那一刻起,项羽就看嬴泽很是顺眼,而后听其言语更是对其脾气。这一来二去几杯酒,项羽便想要和嬴泽结交一番。 对此,嬴泽自是乐意至极。而一旁的项梁却是感觉事情似乎发生的有些兀然,他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毕竟,在乱世当中碰上三两位知心者把酒言欢而后做兄弟的事情并不罕见,甚至可以说是家常便饭。 项梁没有出言阻止,项羽和嬴泽也就喝的更是酣畅淋漓。嬴泽这是许久未沾过酒的滋味,尽管这酒不太合乎他心意,但终究也算是尝了个鲜。何况能和这千古豪杰西楚霸王在桌上拼酒力,这可是件难得的事情啊! “项大哥,我跟你说啊!不是我吹,我当年八岁就能够徒手和成年猛虎搏斗,最终打的它落荒而逃!啧,我这光是想想啊,都觉得自己好生厉害!” “泽弟竟是有如此伟力?!看来哥哥我得找个时候好好与你比试一番!” “嘿!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不过大哥你到时候被我打趴下了,可不能怄气不高兴啊!若是那样,打死我也不会比试的!” “怎会如此!堂堂正正比试那就得愿赌服输!我项羽只会敬佩大丈夫,又怎么会怄气呢!” “好好好!!!” ...... 不知不觉中,两个少年已是饮尽了六坛烛酒。虽说这酒的度数不高,但是耐不住其量大,即便是嬴泽的脑袋里也是开始有些晕乎乎的了。不过嬴泽的意识却仍是很清醒,这也与他后世里饮酒后的好酒性有关。即便是酒喝多了,只要不会彻底的断片,嬴泽就能够凭借着一丝清明稳住心神做到少说话不乱说话,再之后他便会倒下睡个天昏地暗。 同坐一桌的项梁喝的酒却是不算多,只是偶然间被两少年药酒才是喝上几杯。项梁一面在观察着四周有无异常,一面则是彻底的考量嬴泽。在饮下如此多酒之后,常人总会酒后失言或是更喜欢唠唠叨叨,而嬴泽现今似乎也又是如此,不然又怎会说着不吹嘘却是说出八岁打老虎这样的假话。 在项梁看来,这比项羽力能举鼎更是有些不可思议。何况项羽乃是时间万中无一的奇才,哪里是面前这名不见经传的嬴泽所能比及的。为此,项梁就静静的坐在喝着同时也是看着听着。 慢慢的项梁也是从嬴泽的话语里推测到,嬴泽可能是个富家公子哥,却不太像是个权贵子弟。不过令项梁有些意外的是,即便是嬴泽在这样醉酒状态下,他也未曾听闻嬴泽谈论过自己的家世等具体情况。 时间渐渐流逝,嬴泽和项羽又是喝完了一坛酒。这一次,项羽终是熬不住了。他始终还是一名实打实的秦时少年,在短时间内与嬴泽拼了四坛酒,酒量不可谓不好。只不过,和他喝酒的是更为变态的嬴泽。 嘭的一声,项羽一头栽倒在了案几上,嘴中却是在嘟囔着‘喝!再喝!’之类的话语。这真就是典型的喝多了。 嬴泽却是双手抱着案几上的酒坛子,整个人的重心都撑在了坛子上面。他看着醉倒的项羽不禁笑了起来,“嘿,项大哥!你怎么就不行了呀,来来来,再喝!” “喝!喝喝!!” 即便是倒在案几上,项羽仍是语无伦次的在回应着嬴泽。 哼!小样!还西楚霸王气拔山河呢!还不是被我给喝趴了!以后又是多了一件可以吹嘘的事情了啊! 抱着酒坛子的嬴泽很是开心,一个高兴劲儿起的他当即就是抱起了酒坛子,仰头将余下小半坛一口饮尽。当然,正如后世影视剧中那般,散的远比喝得多。 世间诸事真奇妙,喝酒干翻楚霸王。 哐当一声,嬴泽将空坛子放在了案几上,而后摇头晃脑的对着项梁说,“今日甚是高兴,哈哈,居然能喝酒喝个六七成!极好极好!” 项梁心中诽谤不已:六七成?看你这模样怕是有个九成了吧! 不过他转瞬间又是看了自家侄儿一眼,倒也真的不得不承认嬴泽海量。 “客家!来来来,我今夜就住这里了,给我安排间房,我要去休息了。”言语间,嬴泽从兜里掏出“传”“验”(身份证)和一把秦半两,“对了,要不也给你要间房?” 嬴泽询问的同时又是从兜里掏了一把秦半两出来。 “不了,我们在不远处另有住所。”项梁婉言拒绝。 “好嘞!那就有劳项叔父照顾好大哥了。我嘛,有些内急就先回房歇息了。我们改日再喝个够!” “好!” 在项梁的注视下,嬴泽被客舍的小厮搀扶着摇摇晃晃的走上了二楼的房间。 项梁看着醉成一滩烂泥的项羽,不禁摇了摇头,也是扶着项羽离开了客舍。 这场突如其来的拼酒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傍晚,此时也是暮色降临。 嬴泽在进入房间后,方才那醉态顿时淡了几分。他一屁股坐在榻上,一手撑着地,一手又在习惯性的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这一场拼酒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他隐约间倒是对项羽有了一番改观。这个被被后世盛赞的西楚霸王,既不是那些文人骚客夸赞的那般神奇,也不是像某小部分人所说的那样残暴无脑。今日与嬴泽喝酒的项羽,仅仅只是一个心志高远且是身负奇异神力的少年而已。 他完全无法从现今的项羽身上看到其有多么仇恨大秦,更是看不出一丝所谓的残暴。不过他的豪爽耿直倒是让嬴泽很是舒服。 要不......把他收服了试试? 第45章 睡好觉与做好事 嬴泽在胡思乱想中并没有确定对项羽的处置方式,而正在他思绪乱飞时,门卫却是传来了一阵重重的脚步声,而后再是有人敲了敲门,“可需要特殊服务?” 特殊服务? 嬴泽一听到这么四个字当即就是神色一凛,这倒不是他又什么别样的想法,而是这么四个字是他曾事先告知过王敖的暗号。一听到这话语后,嬴泽便是知道门外敲门者乃是暗水房的水珠。 在嬴泽接连发生两次意外事情后,王敖曾直接找过他,言明会派水珠在暗中保护他。而所谓识别的暗号,这'特殊服务'便是其中一个。 嬴泽听到这么一个暗号,立即就是朗声而语,“累了累了,我今夜就在此地睡了。一切安好,不必担忧更不需要什么特殊服务。” 嬴泽的话里很简单,既是表明自己安然无恙也是告知水珠将他平安的消息传回宫中,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待水珠离去之后,嬴泽便是直接躺在了榻上。酒意虽未醉人,嬴泽却是感觉自己的身体动作比以往要迟钝了不少。 “酒不在度数高,喝多了一样头疼。果然量变终究会引发质变啊!” 嬴泽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喃喃自语着不再多想。他决定留在客舍暂驻一宿还真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图谋,仅仅只是因为他的脑袋太过于昏沉而已。此时的他已经不想再多动一步了。 脑袋犹如一团浆糊般,嬴泽感觉极为不舒服,也就不再强撑着意识的清醒,顺势也是睡了过去。 在酒精的刺激下,嬴泽不消片刻,很快就是坠入了梦乡。 而在嬴泽唉咸阳城某客舍呼呼大睡时,扶苏却是在嬴泽的宫室内等候着嬴泽。 “玥儿,十三可曾说过何时归来?” 玥儿连是摇头,“玥儿也不知道,只听公子说他要去学习什么知识,想必会早些回来的吧。” 小侍女的语气也不是很确定,扶苏自然也就更是一脸茫然。 “这都傍晚了,十三还不回宫,难不成是玩疯了忘记了时间?不应该啊!” 扶苏的喃喃自语仍是不能唤回嬴泽。又是等了一会儿后,扶苏便是离开了嬴泽的宫室。本来他是想要看看嬴泽的伤势究竟恢复到了何种地步,再是想要告诉嬴泽自己将会在后日就离开咸阳前往北郡监军。可谁曾想到这本该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却是拖拖拉拉仍是没个结果。 “也罢,十三看来今日是不会回来了。我就先告辞了。” 扶苏简单知会了玥儿一声,便是匆匆离去。对于此时的扶苏而言,他可谓是个大忙人。不论是朝中政务还是将行的准备,都是需要花费不少精力的。而扶苏却是两样兼具,自然是忙的不成人样。 而嬴泽却是在客舍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睡甜甜梦。 咸阳宫,始皇帝书房。 在始皇帝面前正跪着一名中年人,“陛下,这炼钢术和造纸术皆是十三公子所提出书写,臣准备按照其想法去做。” “呵,想不到你章邯大将军对于这些技艺的事情也会有甘拜下风的一天。既然你如此的看重这些技艺,你打算如何处理啊?” 始皇帝看着嬴泽交予给章邯的两卷竹简,不禁打趣了章邯两句。若是此时嬴泽在场的话,定然会狠狠的痛斥章邯一顿。他这辛辛苦苦的把这两门技艺交到章邯手中想要暗中发一笔,不料这章邯转头就是将其献给了始皇帝。如此墙头草的行径,实在是令人不齿。 当然,即便是嬴泽知晓章邯如此行径他也只能默默的不言不语。毕竟,他的终生大事还得依靠章邯的相助,若是把章邯也给惹毛了,那他嬴泽可能也就只有离家出走这么一条绝路了。 “十三公子真乃奇才也,如此巧夺天工之记忆就算是墨家匠人怕也是一辈子也难以研制而成。可十三公子却是轻描淡写的就是拿出了两门技艺。陛下问臣想如何处置,臣自然只想顺着陛下心意行事了。不过,十三公子作为这两门技艺的创始者,微臣更像依照其既定的方式推行开来。” “哦?这可不太像是你章邯的风格。不过既然你已有了决定,那便仔细说说嬴泽意欲何为吧!” 章邯摇摇头,“不瞒陛下,十三公子这两次与臣见面,进而交出了这两军竹简,实在是有些难以言喻。” “有何不好开口的,你尽是说出来便可。” 在始皇帝的要求下,章邯终是透露了嬴泽交出竹简的目的所在。“第一次,也就是十三公子交出的炼钢术,他是想要微臣帮他打造一套厨具以便更好的满足他。其次,对于造纸术,十三公子是想要建设一家印刷工坊,并与微臣约定五五分账。虽说十三公子这两次交出技艺都是有所求,甚至是想要获得更大的利益,但这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若是陛下允许,微臣愿意继续跟进这两门技艺,让它们为我大秦添砖加瓦。” “哼,这小子花花肠子倒是不少。如此就按照你与他约定的方式去做吧。其余之事便不需要再来告知与朕了。”始皇帝直接将此事定性,并将所有的话语权都交给了章邯。在章邯行礼谢恩时,始皇帝却是悠悠的问了句,“你觉得泽儿如何啊?” 这么简单的如何二字,却是直击章邯的心神。因为他知晓始皇帝的意思,为此他不禁苦笑道,“又能如何,十三公子如此优秀,微臣自是求之不得。可此时实施公子不同意,小女也尚未知悉,正要是强行扭在一起,也不一定就是个好结果。不过十三公子如此才识能力,确实不错。” “嘿!是不是开始后悔了?也罢,如此儿女情长的愁绪事就让他们自各去解决吧。我们啊,在一旁静静看着就好。” 章邯听着始皇帝的言语,不禁有些愣神。这是他第一次亲口听到始皇帝说事情得暂缓乃至于停歇一下。身为臣子的章邯敏锐的感知到了嬴泽在始皇帝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第46章 送君数里终有别 虽说章邯所担任的少府乃是九卿之一,可谓是整个帝国最核心的地位最高的那一小撮人。不过相比于丞相王绾,章邯的地位仍是稍微低些。自然而然的,始皇帝也没有将欲册立嬴泽为太子的事情告知于章邯。 而章邯所知晓的仅仅只是始皇帝对柔夫人颇为宠爱,而嬴泽乃二人所生,就算是爱屋及乌对嬴泽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此时始皇帝所流露出的语气神态,绝非简单的爱屋及乌便能囊括的。 “不过关于赐婚这事,朕希望你好好思量。” 好好思量?! 章邯心中一惊,难道陛下已经知道我答应嬴泽在拖延婚期?这可不行,得先说个清楚明白! “陛下!微臣实属无奈啊!这十三公子都拿着造纸术前来求情说理了,臣总不能硬生生将其拒之门外吧。何况,十三公子能力卓然,臣也不想放过这么好的女婿啊!” “哦?都答应他什么了?” 都到了这个时刻,章邯自然不敢再隐瞒,只能直接将嬴泽给卖了。 “臣答应了十三公子,保证能为他争取个两个月的时日好让他有所准备,不至于仓皇失措。” 始皇帝饶有兴致的看着章邯,“两个月?章邯,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好啊。两个月后,宫里便会开始忙着年末年初各类庆典,待拖过了今年,扶苏成人礼在即怕是又得花上一些时日。怎么,你这还不是那小子的老丈人你就如此为他着想了?就不怕一个不小心真就做不成了吗?” 章邯闻言当即就要跪下谢罪,却是被始皇帝以眼神阻拦。在私底下,始皇帝其实并不喜欢与他亲近的重臣一言不合就是跪地谢罪。 无奈之下的章邯,唯有苦着一张脸,“陛下明察啊!臣不也是在为十三公子着想嘛!” “哼!为他着想?朕信你个邪!怎个越老越不要脸是吧?”始皇帝毫不留情的揭穿了章邯的虚伪之词,“怕是为你那宝贝女儿着想吧?怎么,舍不得将女儿给嫁出去?” 被始皇帝拆穿的章邯脸上没有一丝的尴尬,仍是苦着脸说道,“不是舍不得......是那丫头性子跳脱,关于婚约的事情我至今也尚未告知于她。我怕这一说了,她可能跟我闹个离家出走,那不就闹心了嘛!这不......十三公子恰是需要时间缓缓,我也正好需要,也就如此做了。” “可以啊,如此一来,可谓是一箭双雕啊。解决自己的烦恼不说,更是承了一份情给那小子,你章邯还真不做亏本买卖啊!” “不敢不敢。臣这不是万般无奈之举嘛。”章邯连连摇头。 “得了,就别在朕面前卖惨哭委屈了。事已至此,一切就按照你与泽儿约定的行事吧。不过朕可是提醒你,那小子在宫外可是有位知己。你若是犹豫再三错过了这次机会,往后再想要为你女儿谋个好人家,可就别来求朕了。好了,下去吧。” “喏。” 章邯领命离去,心中的悔意不由又是增添了几分。这嬴泽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优秀得多,也更是深得始皇帝的器重和信赖。 若是真就错过了这次机会,可就后悔莫及了啊! 章邯的脚步不由加快了些,想要立马回府将此事和女儿交待个明白。 待章邯离开屋后,一个妖娆的身影从屏风后的雅间中出来。 “嘿,这个章抠门真是可以的啊!如意算盘是噼里啪啦打得一通响,连老娘也敢算计进去了。” “罢了,他也不过是为了他女儿而已。” “嗯,这倒是!这章抠门别的不说,用情专一倒是没得说。这么多年了,都未曾再娶,实属不易。” 始皇帝听着柔夫人这话题隐隐不对劲,当即便是换了个话题,“你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总是胡搅蛮缠弄出些事情来,还得为他擦屁股。就算是赐个婚也是如此麻烦。” “怎么?他就不是你儿子了?为他妥善处理这些小事还不开心了?” 始皇帝不做任何表态,立即就是一把抱住了柔夫人,“柔儿,我错了还不行嘛。” 柔夫人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始皇帝则紧紧抱住她不放。而后柔夫人的身体便是软了下来。 “哼,算你识相!” “自然,谁让你是柔儿呢!” “肉麻死了......” ...... 翌日,当嬴泽悠悠在客舍中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四肢,嬴泽丝毫不知道在他睡了一觉的时间里,有人已经将他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不过对于心大的嬴泽而言,这并不算什么太大的事情。一番洗漱之后他,再是舒展了筋骨,他又是将昨日余下的美食之处尝了个遍。 如此,他才悠游自在地回到了自己的宫室。 “哦?大兄昨日来过?可曾说什么?” 嬴泽坐在书房里,便是听到了玥儿关于扶苏的禀报。 “大公子似乎是想要和公子道别。” “道别?!”嬴泽起先一愣,而后再是一拍自己的脑袋,“我去!差些忘记大兄得去北郡监军了!” 虽说他们巡狩车队回到咸阳不过是三四天的时日,但在归途上扶苏就告知过嬴泽,他在回宫之后便会即刻出发。而这几天的时间算上一算也是差不多了。 “大兄计划何时离开咸阳?” 玥儿认真的思量了一下,而后掰了掰手指头,“明日。” “明日?哦......那还好些。备车,我得去趟大兄那里。” 嬴泽刚刚吩咐完,玥儿正要出门安排人准备马车,一个熟悉的白衣人却是出现在嬴泽面前。 “怎么,如此仓促就想要见我?也不准备些好礼?” 见一袭白衣的扶苏出现在自己的书房外,嬴泽还真是感到有些意外。 “大兄这随叫随到的,以后看来得说这么一句话了。” “哦?何言?” “说扶苏扶苏就到。” 扶苏有些不太懂嬴泽在笑什么,也是无法明白这话里的含义,但能够见到嬴泽一脸笑容,他自然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要不我也意思意思送个数里?” 第47章 临行送别一番谈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要不我也送个数里?” 嬴泽半开玩笑的对着扶苏说着,扶苏自然也就顺口应和道,“好啊,你便来送为兄个数里吧!“ 而当扶苏如此言语时,嬴泽却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煞有其事道,“不妥不妥,要么就是送君千里,那才能够表达我的一番心意。这数里的送行实在是没有必要!罢了罢了!只可惜啊,父皇是不会让我随意离开咸阳千里之外的,不然为大兄送行那是不在话下。” 扶苏笑着摇了摇头,嬴泽胡说八道的能力似乎又是增长了几分。 虽说嬴泽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可在扶苏眼中,嬴泽便是嬴泽,仍是他的十三。而今经过数月的适应,倘若是不能感受嬴泽一张嘴的天花乱坠,他可能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呢。 莫非这就是十三以前常说的‘贱’?呵,有些意思啊。 扶苏在心中默默的回想着嬴泽曾说过的一些有趣话语,却是差些忘记了这话语的正主就在自己的面前。 “嘿,大兄莫不是被我的拳拳心意所感动了?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来来来,大兄若是感动到要哭了,尽管哭出来!我定然不会笑话大兄的。” 见嬴泽一本正经的模样,扶苏更是不禁笑出了声音。 “你呀,当真是长本事了。” “这可不!毕竟我可是大秦长公子嬴扶苏的弟弟嘛,可厉害的那种!” 扶苏不过是一句打趣,嬴泽仍是顺藤而上,毫不犹豫的又是一番自夸。 “好了,说点正经事吧。我明日便会启程出发前往蒙将军那里。依照父皇的意思,我可能会在那里监军跟随蒙将军学习,一直到成人礼仪式举行时才会回来。” “如此,可就需要个大半年了。” “嗯,差不多是这么个时间了。” “那大兄可有何打算,或是说想要在监军这么一段时日里做些什么?” 关于嬴泽这个询问,扶苏也是不由停了一下,而后才是缓缓回复道,“暂且没有明确的计划,大抵就是过去蒙将军那边跟随他学习吧。至于其他之事,尚未得知。不过为兄这么多年来还为真正上过战场,若是在那边有机会的话,我倒是很是试上一试。” “嗯,都不错。不过看大兄自己如何去安排了。”嬴泽回忆着扶苏有关于监军的记载,除去因焚书坑儒谏言一事被始皇帝赶到监军外,其余之事还真就联系不上。 这一次提前被始皇帝派去监军,不知是未被史书所记载,还是因为他嬴泽所产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不过不管是什么缘由,既然扶苏此番必须得前去,嬴泽也只就能热情相送了。 “为兄这一次便是大半年,不在十三你身边时,自己也是需要多注意些。宫中比不得外头,很多事情远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亦不是所有事情都只有唯一答案。不过十三你如此聪明,相信在宫中再继续待上些时日就会明白的。” 嬴泽听着为人正直品行纯良的扶苏,说着这么一番话语,不禁有些感动。 “大兄你知道的啊,懂不懂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啊!我对宫里的很多事情都不是太感兴趣,我只希望能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过好就行了。”说话间,嬴泽手臂张开,“你看看,我自己一个人的宫室便是能够住下百余人,如此宽敞明亮,还有什么好要求的呢?“ “往后有时间啊,我要改造一下庖厨,添置更多的厨具用品,以后自己就可有随意在里面做自己爱吃的食物。然后,我还要在院子里搭个小亭子,届时可以在那里烧烤。还有得空开间房子专门去捣鼓些大兄你也未曾见过,但却是能够改变大秦的小玩意儿。对了,现在这书房也要扩展一下,要把整个空间变大,我好在这里堆放更多的竹简......” 嬴泽越说越欢快,不禁对着扶苏介绍了许多他脑海中暂定的预想。而扶苏则是发挥了他善于倾听的优点,一直都是在默默地听着,不时还微微点头以表赞同。 也不知为何,在静静听着嬴泽的畅想时,扶苏竟是感到些许羡慕。他羡慕嬴泽能够有宽裕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羡慕嬴泽能够带着一份闲情逸致去生活......而扶苏亦是忘记了自己是否也曾拥有过这么一段时光,就算是拥有过,也怕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事情了吧? 扶苏在心中努力回忆着,却是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关于如此的记忆,又或是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了。而转瞬一想,他跟随始皇帝处理政事已是超过五年了。 这五年的时光看似并不算太长,但是这对于一个正在长大的少年而言,这五年的却是极为重要。而扶苏这五年时光全都交给了一件件国家政务。 “嘿!大兄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很羡慕我啊?” “嗯,确实羡慕。” 嬴泽不过是开了句玩笑,不料却是得到了扶苏认真且肯定的回复。在瞬间愣了一下后,嬴泽便是反应过来扶苏也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而已。 在后世这个年纪之人,大多还在大学里混着日子,可面前的扶苏却是参政多年,乃至于能够独立处置一些简单的政务。更为难得的是,面临着大秦一众苛刻严谨大臣的监督指正,扶苏经过两年的磕碰,此时已然得到了绝大部分重臣的认可。换言之,扶苏已经用自己的行动征服了绝大多数的人。 不论是庙堂还是江湖,扶苏不可谓不收获了大多数人的支持认可。 乃至于一些稍显平和的六国遗民,他们时常在想着扶苏若是能够接替帝位,那么日子定然会比现在好过得多。 “嘿,这可是羡慕不来的噢!要知道,这不过就是一个角度思绪问题罢了。久居兰室不闻其香,要知道朝中满堂羡慕大兄今时今日之地位成就之人可不在少数。至于我嘛,一个傻愣皇子,不过是在做着一些无甚用处的傻事而已。如此一想,大兄又是觉得如何?” 扶苏很是认真的思量着嬴泽的话语,而后才是点了点头,“受教了!十三果真是厉害。” 第48章 伟大梦想渐开始 “这有什么厉害不厉害的,就是简简单单的换一种思维而已,不值一提的。”说到这里,嬴泽对着扶苏挑了挑眉,“要不......我再给大兄讲些更妙更实用的大道理?” “哦?当然可以。”扶苏笑着期待着。 “十钱一句,童叟无欺!” “滚!” “别介啊!要不其七钱一句?” “买不起。” “好啦!不能再低了!三钱一句!保质保量!” “你还是留着自个用吧。” ...... 兄弟二人说着说着又是开始一番吵闹嬉笑,到了最后扶苏自然是没有给钱,嬴泽也是在胡说八道说了一大通。对于在信息爆炸时代待过的嬴泽而言,那些所谓的大道理、心灵鸡汤,他还真能出口成章不能说个一万也能道个一千。 不过嬴泽觉着,这些东西实在是没太必要。 又是絮絮叨叨一番话语,扶苏辞别了嬴泽,回去为明日离开咸阳做好最后的准备。 两人约定,明日嬴泽便不用去送扶苏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扶苏也不想有太多人为他送行。至于之前有些预料的送行宴,扶苏更是直接将其取消了。 嬴泽将扶苏送到了宫室门外,嬴泽望着扶苏渐行渐远的身影久久地站立在门口。 其实扶苏离开咸阳,并不会对嬴泽的生活产生多大的变化,甚至可能是几近毫无影响。相反的是,在经历了这数天的在咸阳宫的生活习惯后,嬴泽已是开始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舒适感。 或许是因为有三名贴身侍女在一旁照顾,又或许是嬴泽吃穿不愁能够有经历试着去做些其他事情,总而言之,嬴泽在咸阳宫的小日子还算是滋润。 只不过当扶苏离开咸阳后,嬴泽便是感觉自己要去做更多的事情了。他隐约感觉始皇帝会在这么一个时间点将扶苏调到北郡去监军,其背后定然是有着另外的深层打算。不过这种事情,嬴泽不敢也不想去猜测揣摩。 在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力的时候,就想着去知晓甚至是参与某些大事,多半只会得到一个悲惨的结局。 嬴泽可没有这么傻,平平淡淡才是真,踏踏实实乐逍遥。 “宫中又少了个可以说话聊天的人咯。算了,还是继续开始我的伟大梦想吧!有时间得去问问章邯那老贼我的铁锅做好没有。现在嘛......” “玥儿?!庖厨里还有些啥好吃的!本公子要起亲自下厨来一顿青铜器火锅!” ...... 嬴泽的梦想有很多,但他觉得所有的梦想的开始仍是最简单的衣食住行。暂时而言,这衣住行三样嬴泽是完全不用操心,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会有更好的改善。唯独这食物一块,大有可变化之处。 在和三位俏丽的侍女一同享受完美味的青铜器火锅后,嬴泽径直来到了少府府衙。 经过两次的见面后,嬴泽和章邯也算是逐渐变得熟络了起来,他这刚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锅好了没’。 如此随意的话语,若是被旁人听到了想必会感到一阵惊异,不过章邯则是笑了笑了,“如此着急作甚?这才过了两日,哪会有这么快就将东西做好。何况新的技艺和图册皆是需要时间来消化的,不可能会如此迅速。不过十日内定会将你要的东西给打造出来,你不必如此着急。” 嬴泽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的确,对于一件新事物,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的,何况是在这么一个生产力并不发达的秦朝。 “公子可别一天到晚的总是关心些吃食餐具,可有兴趣虽章某去看看那作坊?” “作坊?嗯?你是说造纸用的那个?” “正是。” “怎么快就弄好了?” “嗯,若是无大碍的话,可以试用一番。” 嬴泽当场便是愣住了。敢情不是大秦的效率低,而是你章邯没太重视啊!这打造几口锅你要个十天半个月的,弄个作坊的速度倒是蹭蹭的不足两天。 当然这些一些嬴泽也就只是在心中吐槽一顿而已。 “要不去看看?” “走着!反正也没啥事。” 在章邯的带领下,两人共乘一辆马车兜兜转转的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之地。整个咸阳宫的范围极大,嬴泽稍显熟悉的地方不过是自己宫室和柔夫人宫室这两块地方,其余的地方则是陌生无比。 听闻咸阳宫的地图乃是大秦绝密,只有始皇帝一人掌控,嬴泽既没看过地图也没逛遍宫中,自然有很多地方不熟悉。而章邯带领嬴泽所来到的地方已然算的上是宫中禁地。因为在这不远处的地方,正是生产制造大秦战备之地。 大秦拥有着很多精密且是独一无二的武器,例如特制三棱箭头、改良版秦弩以及一些秘制刀剑等等。这些特殊的武器,曾是秦国征战六国的利器,自然对其制造过程严格保密。此时的章邯虽说是少府,但也因为他在征战时长期担任秦国的材官将军,一直都参与主管着秦国的战备。而今天下一统,始皇帝便是给章邯安排了这么一个老本行,让其能在此行尽其所能。 “这里的守卫似乎比许多地方更加严密啊!” 嬴泽看着行进途中三步一岗的明哨,以及藏匿于高楼各处的暗哨,不禁感慨了一番。 “此地乃是大秦最精锐兵器的唯一产出地,守卫当然会严密无比。” 言语间,章邯和嬴泽下了马车,一路出示令牌才是走到了一处拥有着二十余间房屋的建筑群。与普通的建筑不一样的是,此地建筑拥有这极大极广的平地,在其旁边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水池以及一些出现在嬴泽所画配图的槌打台、腌料台等等特殊的工具或场地。 章邯指向建筑区东侧最边角之处的数间房屋,“那里便是我准备好的作坊了。此地部署严密,造纸技艺决然不可能会流传出去,至于竹简中所需要的器材乃至原料也是准备好了。剩下的就是动手实验一番,看能否制造出如同你描写的那般可用于书写了。” 嬴泽看着那宽敞的建筑,不由有些愣神,弄了这么大的阵仗啊...... 第49章 造纸工坊始运转 在嬴泽看来,这个造纸的技艺暂时虽说是要保密,但也没必要弄到这么程度。而且在嬴泽的设想中,这造纸术在后期是得完全开于市场,使得这个行业能够得到更快的发展,以促进教育文化的发展。而现在这摆在他面前这作坊,已经快称得上是一个秘密小工厂了,这严密的程度已经超乎了嬴泽的想象。 “如何?可还满意?” 嬴泽听着章邯的言语,点了点头,心中则是在狂喊着:我能说什么......不满意也得满意啊。 “满意就好。这一天多的时间仓促准备,工坊还是有不少地方亟待完善的。不过当下试着将纸给造出来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都可徐徐改进之。” 章邯很是满意此刻嬴泽一脸惊讶的神情,不过他始终还是有些担心是否能够按照竹简上的方法将纸张给制造出来。毕竟,在嬴泽竹简上所描写的纸张如此神奇,他章邯也是赞叹不已。而一件从未出现过的新鲜事物,所花费的精力定然是无比巨大的。 章邯这些年的经历告诉他,即便是对一个箭头简简单单的改进,都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更是需要时间。而要制造出完全未曾出现的东西,那就更加是不可想象的耗费。 “怎么?不相信我写的那造纸术?” “的确。此术委实太过于神奇,唯有试过章某才能确认。” 嬴泽自然理解章邯的心情,不过他却是丝毫不在意且是完全没有任何的担忧。他所写的造纸术乃是出自经历了时间检验的科学巨著《天工开物》,依照上面的方法造纸是绝然没有任何问题的。 不过嬴泽也是知道理论和实践终究会存在不可磨灭的差距,为了确保纸张的有效产出,嬴泽是想要全程跟进观察,若是出现了不妥的现象也能够凭借着另外一些古籍记载和尝试去调试。 “若是严格按照古法造纸,最少也需要近四个月的时间。这造纸的周期有些长,仅仅只是试一试的话,太过于耗费时间。为了有更多的样本,这第一次就尽量做到作坊的最大容量吧。如此可行?” 常年与财政打交道的章邯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风险所在。一旦这一批材料无法造纸成功,整个作坊将会迎来一笔巨大的损失。 而嬴泽如此建议既是表示了自己的信心,也是展示了自己的魄力。他是以这样的方式告诉章邯,要么不做,一做就是做好。 “好!就依公子所言!” 章邯答应的很快并是告诉嬴泽随时都可有开始造纸。而在他说话的同时,章邯更是直接带着嬴泽来到建筑背后的平地上,只见此地已经堆积着十几堆长长的竹子。嬴泽约莫估计了一下,目光所致的竹子至少也有个二百余根。 我去,章邯这老贼大手笔啊!居然准备了这么多的竹简,简直不可思议!这才短短的两天啊! 而看到这些竹子,嬴泽忽的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番有些气魄的话语顿时就是弱了下来。 人家都已经准备这么多的竹子任你折腾,明摆着就是有备而来,完全不怕你产生所谓的损失。 嬴泽冷静下来后,当即又是醒悟到此事有些古怪。 要知道嬴泽和章邯所商议的五五分账的初衷,是想要与其合作开设一家商业垄断经营的造纸作坊。可这个作坊所在之地乃是宫中禁地,一个用来制造大秦隐秘武器的地方。此外,这章邯办事的效率快到吓人,也是如此大手笔的抛出了这么多的竹子让嬴泽折腾。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生意人的姿态。难不成是因为他做大官做久了给忘了? 不对!他对钱的计算可是精明的很呢! 嬴泽想着想着神色顿时一亮,回身便是问道,“章少府,这事情好像不太对吧?” “哦?十三公子认为还有何处不妥?” “不妥的地方可多了去了!”嬴泽双手交叉抱臂,“你倒是解释解释造纸作坊为何能够开在这禁地当中,仅仅只是你章少府公器私用?还有这工程量不小的作坊和原材料,仅是凭借少府手中的力量,该是不会如此高效神速吧?这又作何解释?” 章邯虽说已经接受了嬴泽已经变聪明的事实,但是嬴泽此时一问问直接扣了过来,他还是不得不感慨嬴泽的聪慧。 看来陛下提醒实在有理啊!如此好女婿可不能就让他悄不留神给跑了。 章邯面对嬴泽的质问,只能坦言交代,“章某去找过陛下了。” “嗯?!父皇!?” 简单的一句话立即就是给嬴泽带来了许多的信息,而嬴泽也是觉得这所有一切的事情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此事若是有始皇帝在背后支持,确是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嬴泽无奈的笑了笑,“可以的啊你,我这好心好意将这造纸术与你分享,你这转头就是到父皇那边邀功去了。看来,炼钢术你也一并交给父皇了吧。唉......人心叵测啊!可怜了我的一番好心意。” 章邯对于嬴泽的抱怨也就只能无奈赔笑。 “说吧,父皇占了几成利?” “三成。” “哦?才三成?”这回轮到嬴泽感到有些惊讶了。 章邯满脸无奈,“陛下还交待了,这三成都得从章某这里拿,不能动十三公子的份额。章某这是劳心劳力,却是吃力不讨好啊!唉,陛下这未免也太偏心了吧!有失偏颇有失偏颇啊!” 嬴泽听闻此话双眼霎时一亮,“妙啊!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秦万年!祖龙万年!” 听着嬴泽这一声声欢呼,章邯脸色更是不太好看了。不过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毕竟始皇帝都发话了,他可不敢再是做些小动作。而所谓的抱怨始皇帝有失偏颇,这完全就是几句牢骚话语罢了。 嬴泽乃是人家始皇帝的儿子,自然是更为亲近,更会为其着想。他这一介老臣也就只能靠边站了。 唉! 与章邯的叹息完全相反,嬴泽则是心情通畅,朗声宣布道: “好!造纸工坊今日就开工!” 第50章 两条生产线并行 随着嬴泽决定的发布,整个作坊也就开始运转了起来。 在有始皇帝参与的情况下,事情的确也就变得简单了许多,别的不说,光是作坊里的工匠就达到了近二十人。如此人数,自然能够使得这造纸作坊高效的运转着。 古法造纸的第一步就斩竹沤料。这步既是造纸的开始步骤,也是整个造纸过程花费时间最长的操作。嬴泽组织着工匠将已经准备好的珠子砍断劈开成合适的大小,再是扔到了数口池塘当中。依照《天工开物》所载,这一步需要将竹子浸泡一百日以上,利用天然微生物分解并洗去竹子之青皮,方能够进行下一步。 因为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大量的竹子,在近二十人的努力下,斩竹沤料这一步骤其实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章邯见嬴泽已经融入到了造纸工坊中,又是因为少府中还有公务需要处理,便先行告辞离去,留下嬴泽在做事。嬴泽见章邯离去反而更加轻松。不过在完成斩竹沤料后,嬴泽指挥着一部分去制造准备后续需要用的漏网、模具等工具。 与此同时,嬴泽还是考虑着另一件事情。毫无疑问,这《天工开物》所记载的以竹子为原料的造纸肯定能够成纸,质量定然也不会太差。但其需要大量的竹子,工序也稍稍复杂了些,嬴泽便是想着同时试验其他一些造纸方式。 而他首先想到的也就是蔡伦改良的造纸术。相比于《天工开物》的造纸术,蔡伦的造纸术其实并没有那么成熟,但其对于原材料的运用则是打开了嬴泽的思路。树皮、麻头、破布、旧渔网、制丝绵时遗留的残絮......这些更为常见,成本更低的原材料,决然要比嫩竹来的要容易些。 而他总结着脑海中所有的有关于古法造纸的记载,发现几乎所有的古法造纸的流程大致可分为剪切、沤煮、打浆、悬浮、抄造、定型干燥等步骤。 具体而言,造纸就是原材料进行一定的切割,然后通过浸泡工序再把这些材料用木棍等捣烂,然后加上水,就形成了一种浆体。再是通过漏网将这种浆体进行过滤,然后再把这些过滤后的渣子进行挤压,并且用模具进行形状固定或是焙干或是晒干最后便可得到纸张。 大致的程序就是如此的,有了原材料,有了方法步骤,剩下的就是实践了。 为此,不愿闲下来的嬴泽在确保以《天工开物》造纸一法的进行同时,也是命人去大量收集树皮、麻头、破布、旧渔网等废品,决定开展第二条造纸生产线。 有这么两条生产线同时进行,嬴泽很是期待在三四个月出现的纸张。 “嘿,你叫什么名字啊?看你的样子年纪好像也不大嘛。” 嬴泽跟一名比他个子还要矮一些的黝黑少年说着话。这少年一身身形稍稍有些瘦却是满满的腱子肉。满头大汗的少年很是卖力的在拖拉着余下的竹子,将余下的竹子进行堆放整理。 其动作娴熟,手脚伶俐让嬴泽光是看着就觉得有些赏心悦目。 听到嬴泽的提问,专心搬竹子的少年当立一愣,连是放下手中的珠子,有些拘谨道,“回...回禀公子,小人叫黑子,今年十四岁了。” “十四?那比我还要小一岁嘛。来来来,过来歇息会儿吧。”安排好诸事的嬴泽招手示意黑子过来,并要他坐在他身旁的大石块上。 一身黝黑的黑子傻愣愣的笑了笑,“公子,小人不累还能继续干活!” “我叫你过来你就来,怕啥,我又不会吃了你。” “可是活儿还没......” 黑子话还没说完,一旁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一脚就踹在了黑子的屁股上。这突兀的一踹让猝不及防的黑子踉踉跄跄的往嬴泽的放下扑了过去,好在少年反应够快,并没有直接来了个老狗啃泥巴。 “婆婆妈妈的一点儿也不利索!公子喊你过去就过去,还这么多废话!” 中年汉子收起了自己的脚,对着黑子就是一顿骂骂咧咧。 黑子听着声音,头也不回也知晓这中年汉子是何人。少年委屈巴巴的说着话,“阿翁...能不能别老是踢我屁股腚儿......” “哎呦!老子踹你几脚怎么了?怎么还不服是吧?你再废话,看老子不把你那两瓣腚儿踹成八瓣!” 少年脸上神情更是委屈,却是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能默默的继续向前走几步来到了嬴泽面前。 嬴泽坐在石块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对工匠父子。那中年汉子乃是这群工匠的领头者,人称老黑或是黑头。听闻其脾气颇为火爆,但是对人其实很是不错,做事更是有一手,算是工匠们都认可的好领头者。 看着这父子二人如此父慈子孝的场景,嬴泽笑着对着不远处的老黑喊了一声,“老黑,你这脚法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一看就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好脚法!哈哈,有空可否教教我?” 老黑听着嬴泽的打趣,当即收起了那股暴脾气,也是如同黑子那般傻愣愣的憨笑道,“公子过誉了,就是踹着踹着踹多了就这样了。咳咳,小的继续干活儿啊。” 简单的回复了嬴泽两句,老黑便是接替了黑子的工作整理起竹子来。 “嗯,你忙吧。”嬴泽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将目光重新放在了黑子这么少年身上。 “坐啊,我也就比你年长一岁而已,又不是你阿翁,不会踹你的。再说了,我也没你阿翁那好脚法啊?” 嬴泽挑了挑眉,打趣的轻佻语气里,让黑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旋即便是急忙坐在了石块上,似乎如此能够让某个部位更加安全些。 “嗯,这不就对了嘛。你呀,有个好父亲,挺好的。” 嬴泽很是感慨的说着话,而后便是和黝黑少年开始闲聊了起来。这里面的话题多是以嬴泽的询问为主,譬如他在咸阳宫做工匠多久了,感觉如何,宫中环境如何等等。 少年自然是知无不答,愣愣的搭着话,却是很少主动开口询问嬴泽。但是聊一会儿后,他不禁对着仅仅只是大一岁的嬴泽有些好奇。 这位身份尊贵的公子,好像和其他公子不太一样......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