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江湖岁月印吴钩》 一 擒逆臣 英雄匡正义 迢递关山身历遍, 烟霞胜处曾游。 九江江畔系孤舟。 匡庐如画里, 南望挂天浮。 ---临江仙?望庐山张辑(宋) 江西鄱阳湖畔,庐山岳拔耸峙,山雄路险,壁立千仞,林深沟沉,天然一道屏障,山脚下一条官道逶迤向南。 此时正值六月天气,午时红日胜火,湿热沉闷,一队人马缓缓南行,只见旌旗猎猎,刀枪闪光,浩浩荡荡,足有数万之众,均是戎装打扮。 队伍前头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位面庞白净、鼻直口阔、雍容富贵之人,此时虽有麾盖遮顶,亦是满脸流汗,只见他用手遮住额头,仰头望了望天空,转头说到:“溽热天气,叫弟兄们歇息片刻,兵不卸甲,马不解鞍,埋锅造饭,错过午时再走。” 这位雍容富贵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定远平寇大将军安亲王岳乐,奉康熙皇帝的旨意带兵千里驱驰,平定云南蕃王吴三桂叛乱。 脸膛黝黑,剑眉虎眼,连鬓胡须的军官哈合尼答应一声,拨转马头喊到:“王爷有令,天气酷热,兵不卸甲,马不解鞍,各找阴凉之地歇息,埋锅造饭,午后进发。”立即有兵士依次传了下去,数万人的队伍顿时向道路两侧的树林中奔去。 古道两旁皆是老林,枝繁叶茂,浓荫蔽日,一条河绕山脚蜿蜒流过,天然一处消凉解暑之地,兵士们纷纷拥到河边,掬水泼脸,欢呼雀跃。 安亲王岳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来到路边一处破败的凉亭前,翻鞍下马步入凉亭,面色冷峻,旁边人将石凳上的灰尘拂去,安亲王大喇喇地坐下,手指庐山说到:“庐山东偎鄱阳湖,往南不远即是滕王阁,以雄险奇秀闻名天下,传说周朝有位叫匡裕的人在这里寻道求仙,周天子屡次请他出山助自己长生不老,并许以金银官爵,匡裕却屡次藏于庐山中躲避,后来,周天子放山烧山,意图逼匡裕出山,匡裕却踪影皆无,有人说得道升天了,有的说被周天子杀了,匡裕又名匡庐,后来人们把此山叫作庐山。周天子想来也是胡闹,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法,如确有其术,不都成老不死的了?哈哈。”说完,安亲王大笑了起来,周围将士也都跟着大笑。 哈合尼说到:“估计匡裕也是徒有其名,长生不老根本就是骗人,当初如果秦始皇不吃什么狗屁仙丹,或许不会那么快就死了。” 安亲王笑道:“先不论匡裕懂不懂长生不老术,我倒是佩服他是世外高人,不贪图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如果换成吴三桂那叛贼,想必早已趋之若鹜了。” 哈合尼愤然说到:“吴三桂那老匹夫忘恩负义,寡颜廉耻,先皇的恩典全然不记,居然倚老卖老,居功自傲,公然背叛朝廷,还要建一个什么狗屁大周国,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安亲王眼望庐山峰顶缓缓说到:“吴贼的势力已成,此次平叛不可大意,当取前几次平叛之教训,还是小心从事为好。”旁边众人齐声说“是”。 吴三桂原是明崇祯元年武状元,后官至辽东总兵,封平西伯,镇守山海关,崇祯十七年冲冠一怒为红颜,开山海关迎清兵入关,葬送了近三百年历史的大明王朝。 清朝顺治十六年,吴三桂被派往云南戍边,康熙元年,晋封为平西亲王,与福建靖南王耿精忠、广东平南王尚可喜并称“三蕃”。 康熙十二年,吴三桂的势力越来越大,拥兵自重,渐成气候,大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势,谋反之心路人皆知,康熙为稳定时局,确保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秘密抢先下旨撤蕃。 吴三桂向来居功自傲,以为大清的江山是他亲手所赠,没有他就没有大清朝,他是大清朝的功臣,理应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而不仅仅是一个久驻边塞的蕃王。这份失落感让他对大清皇帝和朝廷渐生不满和怨恨,如今朝廷撤蕃,更是令他前途难卜,寝食不安,遂前车之鉴,借机自称周王、水陆大元帅、兴明讨虏大将军,发布檄文,联合耿精忠和尚可喜共同发起了“三蕃之乱”。 为平定“三蕃”之乱,康熙数次调派大军南下平叛,均无功而返,此次他力排众议,任命安亲王岳乐为定远平寇大将军,亲率八旗精锐,配给洋枪洋炮,一路南下直捣吴三桂老巢云南,千军万马,洋洋百里,旌旗猎猎,声震朝野。 此时康熙年仅十六岁,顺治不辞而别之后,康熙继皇帝位,年仅八岁,却是少年聪慧,老成持重,继位登基的那天,面对满朝文武大臣的叩拜,他不吵不闹,泰然处之,端庄得体,历时几个时辰的登基大典结束的时候,在康熙幼小的心灵当中已经充溢着雄心壮志,他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肩负着沉重的责任,更意识到即将面临的挑战和困难。 但是,顺治皇帝的离去对康熙来说太过突然,他也没想到会这么早就继承皇位,这让他感到局促不安,为此,在登基大典结束的时候,他的目光从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和鳌拜四位辅政大臣的脸上慢慢地扫过,目光在鳌拜的脸上略作停留,转身仪态大方地走出太和殿。 康熙继位以后,孝庄被册封为皇太后,她把全部心神都投注到了年仅八岁的康熙身上,她密切关注着朝廷的动向和四位辅政大臣对年幼的康熙皇帝的态度。 四大臣中鳌拜渐渐锋芒毕露,他见孝庄老迈,康熙年幼,其余三位顾命大臣又明哲保身,软弱可欺,他便事事出头作主,将孝庄皇太后和康熙视若无物,朝中群臣也是敢怒不敢言。 孝庄皇太后只好再次忍辱负重,一日,康熙年少气盛,忍无可忍,在皇宫大发脾气,扬言要杀了鳌拜!孝庄怕隔墙有耳,急忙拉住康熙的手,急声说到:“你太放肆了,年纪轻轻说这种话!鳌拜以今天的权力,废了你易如反掌!爱新觉罗家族要毁在你的手里!这种狂妄的话也能说出口,你不配做皇上!”从此,康熙隐忍不发。 时光荏苒,康熙渐渐长大,孝庄也渐渐老去,鳌拜的势力却渐渐养成,越发跋扈嚣张,目空万物,鳌拜无所顾忌,独断专行,他从康熙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种仇恨,遂暗中培养自己的党羽,秘密联络孟古青的父亲,辽东总兵吴克善,巩固自己的势力,以备不测之需。 康熙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是无能为力,他急切地盼望着朝中能有能臣帮他除掉鳌拜,但朝中大臣面对鳌拜都是胆战心惊,鳌拜的野心终于暴露无遗,他在殿前单独放了一把椅子,每次早朝,他都坐在殿前,由他主持朝会,大臣们上的奏折也必须先经他观阅,并替康熙作出裁决,俨然自己就是当朝皇帝。 这一切,康熙都只能默默忍受,对鳌拜的仇恨也在慢慢滋长,直到鳌拜违背圣旨,擅自杀死户部尚书苏纳海、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临与辅政大臣苏克萨哈等人,康熙自己的人身自由受到限制的时候,仇恨终于爆发了,康熙立誓要除掉鳌拜,但康熙知道鳌拜权倾朝野,党羽众多,满朝文武他也不知道谁会帮他,一时一筹莫展。 太傅陈廷敬一直对鳌拜的专权深恶痛绝,隐隐猜到了康熙的心思,在一次侍讲的时候,试探着问到:“皇帝不知为何事忧心?老夫不知能否分忧?” 康熙紧皱眉头转头看着陈廷敬说到:“太傅满腹经纶,知识渊博,若能冲锋陷阵,文韬武略,实是朕的幸事。” 陈廷敬笑着躬身说到:“皇帝虽未成年,却具有经天纬地之才智,能胸怀江山社稷,忧万千黎民,实乃大清朝之幸,百姓之福,只是受人所制,心中抑郁,恨微臣卑微,不能与皇上分忧。” 康熙向来和陈廷敬无话不说,朗声说到:“太傅自然懂我的心,我只恨无人可助我挽狂澜之即倒,扶大厦之将倾,我痛心大清的江山社稷要沦为朕的故土了。” 陈廷敬走近前去低声说到:“微臣倒有一个主意。” 康熙一把抓住陈廷敬的手说到:“什么主意快说?” 陈廷敬跪下说到:“微臣如果说的不对,还请皇上宽恕。” 康熙急了,一把拉起陈廷敬。 “太傅,快说吧,我准你就是。” 陈廷敬重新跪倒说到:“依臣之见,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只是对鳌拜心存惧意,并非同心,只是鳌拜的弟弟卓布泰,先王功臣,现居中郎将,手握兵权,还有吴克善亲王和鳌拜的几个儿子都在八旗阵营,只要伏鳌拜,诛其弟子及吴克善,其余党羽虽众,皆不足惧。” 康熙急急地问:“先俘鳌拜还是先诛党羽?” 陈廷敬语气坚决地说:“先剪党羽,掌控兵部、吏部和户部,尤其是兵部,再俘鳌拜诛余党。” 康熙双手狠狠地一拍,大声说到:“好,太傅之言甚合朕意,辛苦太傅替我去把明珠、索额图、黄锡衮秘密叫进宫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陈廷敬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刚走出文华殿大门,只见鳌拜一脸阴沉地迎面走来,陈廷敬急忙侧身站到一边,躬身施礼到:“鳌大人辛苦。”鳌拜冷冷地瞪了陈廷敬一眼,“哼”了一声拂袖而过,陈廷敬回头看着鳌拜大步走进了文华殿,脸上顿时充满了忧愤之色。 康熙独自坐在软榻上看书,鳌拜摔帘而入,也不请安,背负双手站在康熙面前,疾言厉色地说到:“听说皇上在这里听讲,恐皇上受妖言摆布,故来看看。” 康熙深恐事情败露,心内惶惶,没敢看鳌拜,问:“鳌大人有何事要奏?” 鳌拜冷笑了一声,道:“以后,皇上不需要什么侍讲了,这文华殿你以后也不要来了,明天起封闭,皇上年纪尚轻,军国大事就少操点心,在后宫多陪陪太后,免得皇上担惊受怕。”鳌拜说完,不等康熙说话,转身摔帘而出。 康熙气得把书狠狠地摔在地上,稚嫩的脸上布满了委屈,双眼含泪,但他倔强地忍住,没让眼泪流出来,好一会儿之后,他恨恨地说到:“不除鳌拜,誓不为人。” 一个时辰以后,明珠、索额图、黄锡衮先后来到了文华殿,康熙的目光在三个人的脸上慢慢扫了一遍说到:“三位爱卿,找你们来是商量怎么翦除鳌拜,大家帮我出出主意。” 明珠、索额图、黄锡衮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这是机密大事,事关国家安危,大清社稷,皇帝何以如此草率行事?况且,鳌拜的势力无人可以捍动,心中俱是迷惑不解,相互看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康熙恨恨地说到:“怎么都不说话?鳌拜欺人太甚,何时把我这皇上放在眼里?践踏朝纲,培养亲信,视君臣纲要如同儿戏,这与篡权谋反有何分别?他欺我孤儿寡母,作威作福,败坏朝廷,我大清江山迟早落入他的手里,此人不除必留祸患,你们是朕信得过之人,岂能眼睁睁看我大清社稷落入他人的手里?” 明珠向前一步说到:“皇上,鳌拜的势力足可捍动朝廷,俘鳌拜当以智取,趁他毫无防备之时方可,只是鳌拜足智多谋,想智取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兵部侍郎黄锡衮上前躬身说到:“只要鳌拜中计,臣下负责安排人捉拿鳌拜,保证京师的安危。” 索额图躬身说到:“请皇上放心,到时由为臣负责拦住他的卫士,缴没他的武器,让他空手接近皇上,到时为臣在皇上的身边保护皇上的安危。” 康熙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扫脸上的忧愤之色,双手重重一拍,高兴地说到:“很好,卿等忧国忧民,朕很高兴,智取之计由我思量,容后再议,各位爱卿现在就回去秘密准备,不可泄漏风声,不过,刚才鳌拜来了,说以后我不需要侍讲了,文华殿也要封闭,以后,再议事就去养心殿,各位爱卿也要保重身体。” 明珠、索额图、黄锡衮均感到意外,但又知鳌拜专权,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虽然内心隐隐有些担心,但“君为臣纲”,臣子理当为皇上分忧,况且,皇上以身家性命托附,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因此,一起躬身说了句“请皇上放心,微臣等告退”,一起退出了文华殿。 次日早朝,没等康熙说话,鳌拜当众说到:“皇上已经长大,免去陈廷敬太傅一职,念在侍读的份上,你就去江西作巡府吧,今天的早朝至此为止,散朝。” 康熙气得立即站了起来,刚想说什么,鳌拜扭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眼中透着凶光,让人不寒而慄,康熙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只好歉疚地看了陈廷敬一眼,轻挥衣袖从后门走出太和殿。 尽管康熙急切地想除掉鳌拜,早日清除祸患,但他知道群臣虽有忠心耿耿之人,却都惧怕鳌拜的势力,不得不屈服于鳌拜,康熙知道除鳌拜不能急,要不露一丝破绽,因此,他故意沉迷于玩乐,挑选一批身强力壮的亲贵子弟,在宫内整日练习布库为戏,他亲自指导擒拿技能,整日嬉戏玩乐,将朝政撒手交给鳌拜处理,分其心神,迷人耳目,同时,康熙不露声色地将鳌拜的亲信委以外任,迅速安排赋闲的心腹之人王弘祚接掌兵部,这一切都骗过了鳌拜。 康熙的样子让鳌拜彻底放松了警惕,他就是想看到康熙沉湎于享乐,成为一个纨绔子弟,不理朝政,这样他才可堂而皇之地做无冕之王,孝庄太后虽然忧心如焚,但也是无计可施。 半年后,康熙见时机成熟,趁鳌拜进见的时机,索额图以皇上已经长大,带刀入见不合适为由,让鳌拜解除了佩刀,康熙先是夸赞了一番鳌拜的武功,然后请鳌拜指点场上子弟的擒拿技能,鳌拜斜眼看了看这些孩子,觉得即使有什么危险,这些孩子也奈何不了自己,因此,笑着答应了。 自康熙亲政以来,鳌拜总是能感觉到来自康熙身上的一种仇恨,他知道康熙虽弱,但手握皇家大权,自己要时刻防范,他反复权衡今天的局势,觉得几个孩子确实不能把他怎么样。哪知道,康熙事先安排了六个技艺好的人,趁鳌拜不备,一起扑向鳌拜,四人分别扣住鳌拜手脚的大穴,一人搂住鳌拜的脖子,一人抱住鳌拜的腰,试图一举按倒鳌拜。 鳌拜“哼哼”冷笑了两声,突然手脚用力齐动,几个孩子瞬间四下里飞去,“乓乓乒乒”地撞在墙上,鳌拜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声震屋瓦,武英殿跟着乱颤,明珠、索额图、黄锡衮心头一懔,立即抽出随身兵刃围在康熙的周围。 康熙也是心头慌乱,一时手足无措,鳌拜笑毕,转身看着康熙,目光渐渐变得冷肃起来,阴沉着脸问到:“皇上这是想为难我吗?凭几个娃娃就想制住老夫?笑话。” 康熙不知道鳌拜已经练就了经脉逆行的武功,就在几个孩子扑向他扣住他穴道的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危险,急运内功将穴道移位,因此,几个孩子的手扣住他手脚穴道的时候,其实,他身体并没有受制。 局势顿时变得紧张和危险,康熙的手心里已经攥出了汗,他强作镇定,已经抱着必死的念头,他从鳌拜的眼睛里看到了腾腾的杀气。 千钧一发之际,武英殿的窗户“砰”的一声炸开,人们只觉得眼睛一花,一个身材粗壮,浓眉大眼,头戴黑箍,身披兽皮的粗壮大汉稳稳地站在鳌拜的面前,腰间佩刀尚未出鞘,双手抱臂,玉面如水。 鳌拜自侍武艺高超,浑没把眼前的大汉瞧在眼里,眼睛依旧盯着康熙冷冷地问到:“阁下是什么人?胆敢管老子的事,活得不耐烦了。” 那大汉微微一笑,声音不疾不徐,却充满着一种斥责说到:“鳌大人胁持朝廷,独断专行,心狠手辣,作恶多端,百闻不如一见,你欺负孤儿寡母,独揽朝纲是何道理?是想谋反吗?” 鳌拜双手张开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用手指点着那大汉,笑毕,突然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到:“看来你是想管闲事了,我不打无名鬼,快报上名来。” 那大汉微微一笑,一抱拳,说到:“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关外飞鹰史云鹤,得罪了。” 虽是白昼,却见一道寒光闪过,刀已出鞘,史云鹤手中已经擎了一把乌龙刀,通体乌黑,刀刃泛着青光,透着寒气,殿中众人陡觉一凉。 鳌拜自然知道史云鹤的威名,史云鹤凭借一套祖传的冰雪刀法,纵横黄河以北,罕无敌手,鳌拜自然不敢大意,一把扯开外衣,“刷”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剑体通黑,剑身柔软,这是鳌拜的贴身兵刃,平时随身携带缠在腰间,轻易不示人,因此,连索额图都已骗过,黑剑兀自在鳌拜的手中微微颤动。 “好一把乌雀剑,我就领教领教你的乌雀剑法。” 乌雀剑法缘于西域,本是南疆派女子使用的剑法,数年前,鳌拜带兵平复新疆时,一举平灭了南疆派,夺得乌雀剑和乌雀剑谱,经过数年的精心修炼,乌雀剑法已经了熟于胸,乌雀剑小巧灵动,鳌拜使起来不免显得不伦不类,缺少了几分灵气,但在鳌拜强大的内力的驱动下,乌雀剑每刺一剑都会发出“哧哧”声,已经全然没有了乌雀剑法的灵动。 鳌拜挺剑微举,剑韧上扬,左手划了一个剑诀,大吼一声,一记仙人指路猛向史云鹤咽喉刺去。 史云鹤脚步向左边移了一步,闪身错过剑锋,双手一擎刀身,一招“平沙落雁”平平地向鳌拜的脸上削去。鳌拜缩头弯背让过这一刀,乌雀剑徒地一摆,使了一招“海底捞月”,撩向史云鹤的下身,史云鹤的刀锋急转,直直地向乌雀剑背上砍去,两人动作灵活,有如雨中穿梭的飞燕,出招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已经互相递出了数十招。 两人都有除去对方的心思,出招即准又狠,但乌雀剑终究比乌龙刀短了一截,所谓一分短一分险,百招过后,鳌拜的剑锋已经被史云鹤的刀锋裹住,只有招架之功,突然,史云鹤大喝一声“撒手”,鳌拜急撤右手,终是迟了一步,乌龙刀尖正点在右腕,手腕顿时流血,手中的乌雀剑“呛啷”一声落在地上,史云鹤手腕一翻,乌龙刀已经架在了鳌拜的脖子上,这时窗外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好”,声音稚嫩但内气充沛。 殿内所有的人都把心思聚在史云鹤和鳌拜的这场争斗当中,丝毫没有人注意到窗外的叫好声,明珠见鳌拜被擒,“刷”地抽出腰刀,数十名兵士顿时涌进武英殿,一起扑上把鳌拜捆绑了起来。 康熙立即从桌上拿起一个写好的诏书,对着鳌拜大声说到:“鳌拜,你胁持朝廷,视国法不存,为所欲为,无恶不作,你可知罪?” 不等鳌拜说话,康熙已经声色俱厉地历数鳌拜的罪状,显然早已准备好了的,也已熟记在心。 当康熙说到鳌拜罪不可赦,打入死牢,秋后问斩的时候,鳌拜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所有的人只觉得声如枭鸣,耳膜生疼,笑声足足持续了两分多钟,才渐渐减弱以至停止,殿内众人回过神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鳌拜双臂一耸,身上捆着的绳子尽数崩断,只见他一把扯开身上的衣服,肌肉虬结的身上分布着无数块伤疤,象虫子一样附在身上,他手拍毛绒绒的胸口说到:“老夫一生舍生忘死,助先皇打下江山,虽功高盖祖,但自先皇托孤以来,老夫从未敢有僭越之心,虽有过错,但实无反叛之意,如果老夫真有此心,也不用等到今日,罢了。” 鳌拜说完又纵声大笑了起来,笑毕,闭上双眼,双手背到背后,康熙冲卫士一摆手,卫士重新把鳌拜捆起来,推搡着出了武英殿。 康熙看到鳌拜一身的疤痕,顿时面慈心软,但多年来所受的屈辱瞬间涌上心头,让他难以抑制。 史云鹤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康熙瞬间的仁慈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那一时刻他的心突然跳了一下,他知道,鳌拜是满清第一勇士,一旦逃脱,必成武林祸患,必有腥风血雨之灾。自从他接到康熙秘密发出的邀请帖,他虽不想听从清廷的驱使,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来这一趟,就是要借康熙的手先除掉鳌拜这个祸患。 当时,武林之中反清复明之风盛行,史云鹤却并不是很看重,他久居塞外,不关心谁主天下,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太平无事就是好朝廷,他只所以想杀鳌拜,实是不想让朝廷大乱,百姓遭殃,反清复明与他并无干系,至于心为什么会跳,他也搞不懂为什么,因此,一见康熙把鳌拜打入死牢,这才长出一口气,走到康熙的面前一抱拳,朗声说到:“不辱使命,草民告退,望皇上以百姓苍生为重,就此别过。” 康熙急忙一抱拳说到:“英雄留步,谢英雄相助,请到宫内一叙。” “我本江湖一只野鹰,闲散惯了,是入不得宫的,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史云鹤说这话的时候,人已跃出窗外,弯腰顺手拉起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轻轻纵上屋脊疾奔而去,动作轻盈无声,显出极强的轻功,只一瞬间,声音已从宫外飘来,清晰悠长,渐行渐远。 二 三蕃乱 江湖风波起 康熙智擒鳌拜后,迅速差遣王弘祚抓捕卓布泰、吴克善,并抄了鳌拜、卓布泰和吴克善的家,上百口人被押上了囚车,独吴克善的小儿子吴君峰随师在元昊山学习武功,这才免遭一难,后辞师避难,下落不明。 康熙下旨将卓布泰、吴克善秋后问斩,家人全部降为庶民充边,念在鳌拜功勋卓著,为大清基业立下汗马功劳,不忍斩首示众,改为终身监禁,鳌拜的儿子一并收监,家人降为庶民,余党有几百人也纷纷被剿除,原本风雨飘摇的大清朝廷终于重新稳定了下来。 然而,民间反清复明的浪潮却在大清朝貌似平定安宁的背后雾起云涌,渐成燎原之势,各路前朝王爷纷纷扛起反清复明的大旗,烧杀抢掠,频起争端,百姓再次处于水深火热当中,尤以“三蕃”之乱为甚,这激起了武林同道同仇敌忾之心,少林、武当、峨嵋等武林大派纷纷扫奸除恶,各路英豪群聚中原,力图安邦定国。 安亲王岳乐率领的平叛大军更是军容整齐,威风八面,浩浩荡荡从京师出发,经江西、湖南,直捣吴三桂老巢云南。 这一日,安亲王岳乐穿着白色将军服,头戴红色缨络的将军帽,骑着枣红大马,带着军队刚进入江西地界,迎面便乌拉拉走过来一群人,手拎肩扛的都是米面铺盖,大包小裹,行色匆匆,堵住路面。 安亲王岳乐让兵士拦住人群问他们为什么要跑?人群七嘴八舌说是要打仗了,先躲躲,安亲王岳乐冲身后一挥手,绵延数里的队伍齐刷刷地靠向了路的一侧,人群蜂拥而过。 安亲王岳乐突然看到人群中一个身材清瘦,留着两撇鼠须,容貌猥琐的短小汉子的衣服里藏着一把虎头钢刀,他立即纵马挺剑对准那个人的脑后,大声喝到:“什么人?出来。” 没等安亲王岳乐话音落地,只见那汉子“嗖”地向右一纵,右手“呛啷啷”拔出虎头刀,扭头冲人群尖尖地喊了一声:“兄弟们,操家伙吧。”说话的功夫一招“力劈华山”疾速砍向安亲王岳乐坐骑的马头,安亲王岳乐自幼习练华山剑法,当即一拨马头,挥起手中长剑一招“撩阴式”迎向那个人的刀锋,刀剑双碰,安亲王只觉手臂一酸,知是遇到了劲敌,遂打起了精神丝毫不敢大意。 那汉子见安亲王端坐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自己实在是吃亏,只见他鼠眉鼠眼一动,计上心来,忽地使出一套地趟刀,刀刀砍向马蹄。安亲王只好一提马缰,枣红马斜地里窜出一丈开外站住,轻轻一蹬马蹬,轻飘飘落地,伸手顺势把前襟塞进腰带,长剑斜斜地指向地面,慢慢向那汉子走去。 那汉子往地下一躺,使出地趟刀中的十八滚,身体直接滚入安亲王的身前,挥动虎头刀“刷刷刷”连劈三刀,刀法快捷凶狠,刀刀直指安亲王的下盘。安亲王一时手忙脚乱,华山剑法散乱无章,那汉子见有机可乘,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挥刀从左至右斜斜地劈向安亲王的左肩,如若劈中,安亲王身体立成两段。 就在这时,斜地里一道灰影飘来,眨眼功夫,那汉子的刀已被一副小巧折扇斜拨出去,安亲王和那汉子之间已经站了一个身穿灰色长袍,头戴灰色方巾,手摇折扇的中年书生,两条灰色的丝带依旧在背后飘动,这书生冲安亲王一作揖说到:“何劳安亲王亲自动手,我瞄雁荡门已经好久了,不想今日他们装成难民骗过了岳大将军。” 书生的话音未落,那汉子挺刀猛地刺向书生的后心,安亲王大声疾呼“小心”,提剑刚要上前救护,好一个书生,把手中折扇“啪”地一开,扇子的顶端便立即伸出一排一尺多长的刀牙,刀牙均成弧形,锋利无比,接着原地一个大转身,身体猛地纵向那汉子左侧,挥扇撩向那汉子左肋。 汉子也非等闲之辈,斜身一纵,跃开数尺,挥动手中虎头刀搂头就是一刀,书生不敢用扇子硬碰虎头刀,轻飘飘地从那汉子头上纵过,顺势右脚踢向那汉子后心,那汉子身体顺势前伏,倒踢出一记蹽阴脚,左脚向书生的后腰狠狠地踢去,身体借前冲之势重新站了起来。 那书生躬身收腹,身体借势纵出数尺,轻飘飘转身站在地上手摇折扇,一脸笑容地看着那汉子说到:“雁荡门掌门人侯天冲的武功果然不错,只是可惜。” 侯天冲认得眼前的这个书生叫孟清平,江湖人称西湖渔叟,名叫渔叟,偏偏平时着书生打扮,侯天冲随吴三桂去浙江办事,在西湖的一个画舫上见到过孟清平,当时孟清平和几个阔少模样的人在画舫间饮酒取乐,身边陪着几位如花似玉的美女,没想到这样一个风浪公子居然身手不凡。 侯天冲见孟清平说可惜,微感诧异,问到:“什么可惜?” 孟清平“哈哈”一笑,厉声说到:“雁荡门也算是名门正派,可惜却奴颜婢膝,甘作人狗,有眼无珠,助纣为虐,置百姓于水火,扰太平之盛世,岂不可惜?” 侯天冲面色微红,但瞬间恢复原态,昂首说到:“当今朝廷是非不分,忠奸不辨,嫉贤妒能,卸磨杀驴,良禽当择木而栖,有什么可惜?”接着又冲孟清平笑了笑,一脸嘲讽地说到:“清平老弟原本是浪荡之人,风月场中玩玩风花雪月岂不快哉?何苦搅这浑水?” 这是瘸子面前说短话,孟清平怒意徒生,冷冷地说到:“天作崇,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看招吧。”说着话,身子向前疾冲,“直捣黃龙”,手中的扇子直直地戳向侯天冲的前胸,侯天冲身体急向右跨出一步,身体微转,一记劈山救母,虎头刀狠狠地向书生剁了下去,身体借势从孟清平的头顶跃过,孟清平前招没使老,一招果老骑驴,身体后仰,手中的扇子疾向侯天冲的后背戳去,侯天冲倒甩金钹,虎头刀直向后撩向陈清平的右臂,陈清平折扇一挡,顺势转过身形,如影随形,展开轻功围着侯天冲转,手中折扇快速灵动地刺向侯天冲的周身要穴,侯天冲见自己占不到便宜,立即使出三十六路雁荡刀法,把门户守得密不透风。 雁荡刀法是从少林刀法中演变而来,雁荡派创使人曾是少林俗家弟子,还俗后经过二十余年的潜心钻研演创出这套刀法,并凭借这套刀法打遍安徽江西地界,从此创立雁荡门,此套刀法势大力沉,需强大的内力支撑,只可惜侯天冲内力还不到火候,自然使出来的刀法威力大减。 孟清平的武功却源于武当剑术,阴柔灵动,以巧胜拙,正是雁荡刀法的克星,因此,三十招以后,侯天冲浑身受制,已露败相,突见孟清平身子从侯天冲的肋下穿过,反手点向侯天冲的大枕穴,大喊一声“着”,侯天冲闷哼一声委顿在地,孟清平折扇一收,向旁边轻轻一跃,潇洒风流至极,安亲王挥手让人把侯天冲绑了。 雁荡门其余的人也都被哈合尼和四位大内高手制服绑在一起,原来,康熙担心安亲王的安危,特意从大内高手中选出四位高手随侍在安亲王左右,对付雁荡门三四代的徒子徒孙绰绰有余,安亲王本来以为自己是堂堂王爷,谁敢雄心豹胆伤害他,这是多此一举,但碍于皇上的面子不好拒绝,一路上并没有把四位大内高手当回事,没想到刚入江西地界就险些遭了暗算,他不由看了一眼几位大内高手,眼神略带歉意,待收回眼神又冲孟清平一拱手朗声说到:“英雄侠肝义胆,在下佩服之至,敢问大侠尊姓大名?以图他日厚报。” 孟清平朗声一笑,冲安亲王一抱拳说到:“一介草民,贱名孟清平,浪荡江湖博得个外号叫西湖渔叟。” 孟清平的话音未落,安亲王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孟清平的手说到:“我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久仰英雄的大名,今日方得一见,三生有幸,刚才若不是大侠出手救援,本王可能就功未成身先死了,敢问大侠能否愿意相伴左右,平叛除蕃,图个功名?” 孟清平手腕轻转,暗暗使出泥鳅功,摆脱了安亲王的手掌,身体轻轻退后两步,这一切都是在一瞬之间完成,安亲王暗暗心惊。 孟清平双手抱拳说到:“王爷为了国家的稳定,百姓的安危,敢冒大险平叛灭蕃,实为仰敬,不过,鄙人是一个粗鄙浪荡之人,闲散惯了,不喜束缚,多谢王爷的美意,就此告辞了。” 孟清平说完身子一拧,提气一纵,瞬间已经到了一丈开外,安亲王的话还没出口,只好望着孟清平渐渐缩小的背影轻轻地摇头叹息,然后走到侯天冲的背后,伸手在他大枕穴上一点,侯天冲‘哼’的一声站了起来。 安亲王转身上了马,冲身边的人说到:“把这些人交给两江总督关押,其余人随我进发。”说完,安亲王双腿用力一夹马肚,那马便箭一般蹿了出去。 而此时的平西王府里却是热闹非凡,吴三桂知道武林群雄反清复明的心愿极强,对他却是恨之入骨,骂他是汉奸卖国贼,都欲除他而后快。自从他降清以来,武林中人一直对他耿耿于怀,几次三番刺杀他,都被他躲了过去,这次,他打着‘反清复明’旗号抢先一步在平西王府组织了一次掌门人大会,想网罗武林高手作他的援手,他派快马到处送英雄帖,可是,除了雁荡门、北海帮等几个小门小帮来了之外,几大帮派均婉言谢绝,这让吴三桂大为恼火,好在乐山双雕、五夷散客、南疆孤狼和西域番僧红眉禅师准时来到,并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他的心情才略微好转。 吴三桂网罗武林人才并不是单单对付朝廷的这次平蕃,而是想建立一个武林同盟,为他日争夺天下作准备,他并不想恢复明朝旧制,而是建立一个全新的大周国,自己即皇帝位,一统天下,尽享荣华富贵,为此,他收买人心,特意喊出了“反清复明”的口号,以此网罗武林人才为他所用。 武林中人初见他打出‘反清复明’的旗帜后,确实轰动了一时,为此,由少林方丈觉悟出面主持,在少室山后山的一块谷地里秘密召开了一次武林大会,遍邀武林各门各派,专门对吴三桂提出的反清复明的口号进行争论。 这次武林大会聚集了武林各路高手和掌门,名门正派居多,又都碍于少林寺的威名,其中即使有的门派之间互有过节,也都表现得客客气气。 那一日,秋高气爽,夜风拂荡,少室山后山谷略有些凉意,偌大的山谷里点起了无数堆篝火,每堆火边坐着十余人,约有二三百人之多。 少林方丈觉悟大师站在高台上,白须飘飘,气态庄严,晚风拂动着红色的木棉袈裟,更显仙风神骨。觉悟大师眼望众人,朗声说到:“众位英雄,感谢大家对我少林的抬爱,百忙之中来参加这次武林大会,我少林忝为武林盟主,现有一事不明,想请大家参详参详。” 山谷中立时寂静无声,燃着的柴火发出的“毕毕剥剥”的声音异常清晰,片刻之后有人喊到:“别客气啦,觉悟大师,少林派作盟主实至名归,快说什么事吧。” 说话的人中气十足,语音清脆嘹亮,显是一个内家子,觉悟向来声处望去,夜色昏暗,实看不清是何人发出,觉悟双眼凝神聚力,这才依稀看清是武当山无尘道长说话,于是朗声问到:“是武当无尘道长说话吗?烦请道长到我身边来。” 无尘道长站起身来作了一个罗圈揖,大声说到:“觉悟大师,今晚是盟主主持,我唯盟主号令是从,就快说吧。” “阿弥托佛。”觉悟道了一声佛号说到:“那好吧,自从满洲鞑子入关以来,算算也有二十多年了,作为大汉子民,不能驱从于满洲鞑子的驱使,大家都有一个共同心愿,那就是反清复明。” 觉悟大师的话音刚落,山谷里轰然响起“反清复明反清复明”的口号声,群情激奋,声震山谷。 觉悟大师待声音小了后,朗声说到:“我们武林同道虽有此心,却始终无用武之地,大家知道为什么吗?”觉悟顿了一顿继续说到:“就是我们缺少一个能统领全局的明主。大家都知道,吴三桂当初卖主求荣,迎接满洲鞑子入关,把大汉江山拱手让给了满人,他是大汉民族的罪魁祸首,二十多年来,武林同道均想除之后快,多次刺杀未果,但今天,他却打出了“反清复明”的旗号,老衲我头昏眼花,才疏智浅,一时猜解不明白,这才把大家请来,如果吴三桂真是我们需要的那个明主,那倒是我们武林的造化,如果不是,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借这个机会彻底除掉这个汉奸败类?” 觉悟的语音落下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东首峨嵋派掌门人妙音师太站起来说到:“我们峨嵋派在吴三桂的管辖范围,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吴三桂这个人反复无常,不是正人君子,这次蕃乱,他是罪魁,依我看,他还算不上明主,只是一个汉奸卖国贼,他的话不能信,这肯定是一个圈套,大家别上当。” 妙音师太口直心快,为人从不拖泥带水,觉悟大师笑着问到:“妙音师太坦率耿直,说的自然有道理,可是,吴三桂把反清复明制成了大旗,凡所到之处无不竖起这面大旗,这是为何?”说完话,又冲着全体人说到:“这中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是真的看不明白了,还请大家多发言。” 莆田少林寺的慧明大师宣了一声佛号站起说到:“妙音师太的话我信,吴三桂组织过一次武林大会,想必大家也都收到请帖了,据我打探,他的目的是笼络武林高手为他所用,替他与清廷八旗兵斗,帮助他作什么大周皇帝,根本不是反清复明,我们不如彻底除掉这个汉奸,也算出一口恶气。不过,除掉吴三桂,是我们汉人内部的事,驱除鞑子,还我汉室江山才是我们的大业,如今,吴三桂与清廷对抗,对我们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前,清兵数败之后集结南昌,我们何不结成同盟,趁机劫杀?吴三桂必杀,鞑子必逐。” 北方各门各派都知道吴三桂打开山海关,迎接清兵入关,导致大明朝覆灭,却对吴三桂打出反清复明旗号不甚清楚,自然也不好发表议论,但却都赞成借此机会除掉吴三桂,但是先驱除鞑虏还是先杀吴三桂却是难成定论。 广西灵山派掌门人韦青河冲所有人一抱拳,说到:“在下是广西灵山派韦清河,能收到盟主的请帖不胜荣幸,小派地处南越,对吴三桂也有所了解,他已经公然打出大周旗号,所谓反清复明只是一个障眼法,是想稳住武林人士为他大周朝差遣,我想大家还是不要上这个当的好。” “韦掌门说的对,我曾经去刺杀过他一回,我抓住一名家丁问那贼在哪?家丁说在内室,我就去了后院,这贼正在屋里试穿龙袍,我刚要下手,却被他手下的那个红毛番僧发现了,我发了一枚烟雾弹才侥幸逃脱。” 说话的人是海南翡翠山庄庄主刀一涯,翡翠山庄位于海南五指山脚下,刀一涯是苗族人,擅使毒和暗器,手脚功夫不是很深,毒和暗器却让人忌惮,他的暗器必沾毒,但行道还算正派,从不滥伤无辜,勉强能入正派一流。 各门各派纷纷发表意见,不觉月上中天,如盘圆月悬在夜空,少室山笼罩在银色的月光之中,透着淡淡的清莹。 觉悟和无尘道长对视一眼,无尘道长微微点了点头,觉悟大声问到:“还有人要说的吗?”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觉悟见没人再说话,于是宣了一声“阿弥托佛”说到:“天色已晚,刚才听了众位的意见,作为盟主,我就宣读本次大会的结果了。” 觉悟顿了一顿,群雄见天色已晚,都觉得有些疲惫,盼着觉悟大师早点说完好休息,因此,山谷里鸦雀无声。 觉悟大师大声说到:“吴三桂卖主求荣,出尔反尔,实非正人君子所为,虽打出反清复明旗号,多有欺诈嫌疑,实不可信,现清廷大军南下,我们可暂借清廷之手除掉这个败类,至于怎么协助八旗军,我们武林同盟不统一行动,纯属自发,免得授于清狗把柄,影响以后我们的反清复明大业,各位英雄意下如何?” 觉悟的语调清晰明亮,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纷纷表示照盟主的意思办,觉悟大师双手合什掬了一躬说到:“感谢大家捧场,老衲谢过大家了,时候不早了,现请大家到少林寺吃碗斋饭,并在少林寺暂歇一夜,明早再走怎么样?” 群雄中有人大声开着玩笑,说早就想去叨扰少林了,这个时候再不请去少林,少林可真是小气喽。觉悟知道是玩笑,并不当真,当前领路,一众人翻过山梁从少林寺后门进入少林寺。 三 除三蕃 父子走江湖 武林大会中,自始自终有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火堆边烤火,两人均是一身兽皮,每人身边放着一把用兽皮包着的腰刀,年长的那人四十几岁,一身雪白的兽皮,头戴雪白狗皮帽子,年轻的不到十七八岁,却是一身黄色兽皮,头戴一顶黃色狗皮帽子,兽皮在火光和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乍眼。 觉悟大师认出是关外飞鹰史云鹤和儿子史一氓,他有心让史云鹤说话,但他知道史云鹤对‘反清复明’并不热心,虽然性格孤傲,特立独行,却是光明磊落的汉子,还不至于泄漏机密,因此,也就没有让史云鹤说话。 史云鹤二人跟着众位英雄一起来到少林寺,简单吃了斋饭,史云鹤便向觉悟大师告辞,觉悟大师知道史云鹤喜欢独来独往,也就不作挽留,互道珍重。 走出少林寺,史一氓有心施展轻功快行,史云鹤阻止道:“少林寺是武林翘楚,这里又是少室山,不可卖弄武功,显得对少林不够尊重。”于是,两人借着月光沿着蜿蜒的小道往少室山下快步走去。 此时朗月偏西,夜风转凉,少室山显得异常神秘和幽静。史一氓突然问到:“爹爹,刚才你一句话都没说,觉悟大师不会猜疑你吧?” 史云鹤轻轻笑了笑,说到:“不会,觉悟大师是明白人,他了解我的为人,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无愧天地父母和良心,这就够了。” 史一氓若有所思,走了一会儿又问:“爹爹,‘反清复明’就一定好吗?我出生的时候就是大清朝,明朝就比清朝好吗?” 史云鹤又笑了笑,说到:“清朝是满族人建立的,武林中人都象你我一样又是汉人,汉人当然喜欢大明朝了,不过,我倒不是很在乎这个,江山轮流坐,不管哪朝哪代,只要让咱老百姓的日子好过那就是好朝廷,也不必一定要反清复明。” 史一氓又问:“爹爹,咱们接下来要去杀吴三桂吗?” 史云鹤抬头看了看天,一轮明月西斜,亮如圆盘,已近五更天了。 “去杀吴三桂之前,我要去秦岭见一个老朋友,你先去江南走走吧,那里繁华富庶,你也该独自历练,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了。” 史云鹤边走边说,史一氓问到:“爹爹是去看陈叔叔吗?” 史云鹤点了点头。 史一氓又问:“陈叔叔得的什么病?怎么这些年了一直不好?” 史云鹤表情变得很严肃,一脸的担忧。 “当年,你陈叔叔和我一起去西域杀一个武林败类,不想中了敌人奸计,你陈叔叔被人下了毒,虽多方治疗,十几年过去了,却一直没有治好,每年的这个时候必须吃一棵东北深山老林里的十年生野山参,否则就会四肢冰冷,犹如死人,我这就是给他送山参去。” 此时,父子二人已经来到了少室山脚下,史云鹤站住了看着史一氓说到:“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我去秦岭,少则一个月,多则数月,你往东南直去杭州走走,办完事我去杭州找你,记住,江南有位大侠叫孟清平,三十几岁,经常混迹于市井之中,风流潇洒,行动不羁,外表看是一个文弱书生,实则武功超群,人送外号‘西湖渔叟’,他行事有些奇怪,你要当心,凡事不可强出头。” 史一氓躬身作了一个揖,说到:“请爹爹放心,我不惹事就是了。” 史云鹤说到:“那好,一氓,一个月后我到杭州西湖断桥处找你,一个月不到,两个月,每月的月初等我,不见不散。” 史一氓说到:“我记住了,爹爹路上当心。” 史云鹤没再说什么,转身施展轻功,眨眼之间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史一氓略感惆怅,此次随爹爹游历江湖,本来想跟爹爹在一起久些,没想到数日不到即分道扬镳,顿时闷闷不乐,顺着官道一路向东南行去。 不知不觉中月光越来越淡,天边映出鱼肚白,又渐渐露出金黄的朝霞,天色已经大明,史一氓也来到了白云寺镇。 白云寺镇并不大,位于河南、江西和江苏三省交界,镇西山脚下有一座百年古刹,名曰“白云寺”,每年正月都有大量香客到白云寺上香,加上白云寺镇地处东西交通要道,来往的客商也不少,街面还算繁华。 史一氓进了一家面馆,坐在临街的一张桌子边,把背包和刀放在桌上,要了一碗臊子面低头慢慢吃了起来。 臊子面是西北地区一道特色传统面食,口味偏辣,以宝鸡的岐山臊子面最为正宗,一般用豆腐、鸡蛋等作配菜,臊子面的配色尤为重要,黄色的鸡蛋皮、黑色的木耳、红色的胡萝卜、绿色的蒜苗、白色的豆腐等等,既好看又好吃。 一碗吃完,史一氓辣得一脑门汗,他是北方人,不太习惯吃辣食,但他觉得没吃饱,就又要了一碗低头慢慢吃了起来。 这时,楼梯上清晰传来脚步声,很轻很快,紧接着一股幽香淡淡飘了过来,一个美少女走上楼来,径直走过史一氓的身边,坐到了旁边的一张桌子,随手把一把剑放在桌上。 史一氓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少女一身鹅蛋绿短打扮,五官俊秀,身材苗条,一头秀发编成几绺小辫垂在脑后和脸颊,凭添几分俏丽。正巧,那个少女也正向史一氓看过来,四目相对,不知道为什么,史一氓突然脸上一热,惊慌失措,目光急忙躲闪,那个少女却冲他微微一笑,史一氓再也没敢看那个少女。 少女也要了一碗臊子面,特意叮嘱多放了一勺辣子,低头慢慢吃了起来。 史一氓匆匆吃完饭结了帐就往楼下走,那个少女突然站起来,身形一拧来到楼梯口,双臂伸开拦住史一氓,说到:“我没吃完你不能走,等我吃完一起走。” 少女说话的语气轻灵蛮横,史一氓一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自己从小生长在东北长白山,人烟少至,从没这么近距离和少女接触,而且是这么蛮横不讲理,他一时楞在当地,少女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桌边,双手在他肩膀上一按,把他按坐在凳子上,一股香气极浓极快地钻进史一氓的鼻子,他不由打了一个喷嚏,逗得少女“呵呵”笑了起来,笑声如银珠落玉盘,清亮悦耳。 “喂,呆子,你没见过女孩吗?” 那个少女边吃面边笑呵呵地问,史一氓把身体往外挪了挪,却忘了起身离开,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也难怪,对了,你也喜欢吃臊子面?” 史一氓虽然还是有些害羞,但已经不再那么木讷了,把双手搭在桌面上说到:“我今天第一次吃,挺辣的,但挺好吃。” “臊子面是俺们西北的面食,很好吃的,自从来到中原,我到处找臊子面吃,但都不如家乡的好吃,以后有机会我领你去我家吃正宗臊子面。” 少女一边吃面一边说话,吃相看起来挺滑稽的,史一氓抿嘴一笑,说到:“你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那少女突然停止了咀嚼,“嘿嘿”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把嘴里的面咽进肚说到:“你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吗?刚才咋象个姑娘家家似的。” 史一氓已经慢慢恢复了自然,觉得和这个姑娘萍水相逢就离得这么近实在不妥,站起来就往楼梯处走,边走边说:“你慢慢吃,我得走了。” 那个少女把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放,随手取出一文钱放在桌上,抓起桌上的剑跟着下了楼,追上史一氓问到:“你叫什么名?这是要去哪?” 不知道为什么,史一氓觉得眼前这个少女挺可爱的,他不自觉地有种亲近感,于是说到:“我叫史一氓,去江南,你呢?” 那少女悄然一笑,说到:“我叫王梦烟,正好也去江南,相公,小女子可否一路相伴同行?”王梦烟说着话弯腰作了一个揖,自己忍不住先“呵呵”笑了起来。 史一氓也被王梦烟的样子逗乐了,但他生凭从未与女孩打过交道,更何况自己都不知道去哪,让一个姑娘跟着到处漂流总觉得不合适,于是说到:“那可不行,你一个姑娘家的,算怎么回事?” 王梦烟立即嘟起了薄薄的嘴唇,一脸娇嗔地说到:“姑娘家怎么啦?人家就是想和你同行而已,又不做别的,你就答应了吧。” 史一氓一时不知道该拒绝还是该答应,他知道自己是希望和她同行的,一路上也可以消愁解闷,可又总觉得不合适,反复踌躇中忘了说话。 王梦烟见史一氓不说话,立即眉开眼笑,用手一指史一氓,兴奋地说到:“你不说话可就是默认了,君子一言,万马难追,不许反悔。” 史一氓笑了笑,说到:“那叫驷马难追,哪有万马。” 王梦烟故意板起面孔,说到:“四匹马太少,一万匹才够用,你少打岔。”说罢背起了双手,慢慢地围着史一氓转圈,一脸严肃地说到:“不过呢,咱可得约法三章,你不能见人家长得好看就半路欺负人,还有,你不能偷看人家换衣服,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看别的姑娘,那样人家会真的生气的。” 史一氓急得双手直摇,他并不了解王梦烟,更知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因此,急得脸色发红,大声说到:“我才没答应你呢,你不许耍赖,你不能跟着我。” 王梦烟白晰俊俏的瓜子脸上微微一红,被这样干脆的拒绝是很没面子的事,但王梦烟也不生气,装作一脸怒气的样子站在史一氓的面前,眼睛盯着史一氓的眼睛,她喜欢史一氓这股傻气,她才不会真正生气。 “说过的话不许反诲,你怎么能说变就变?我才懒得理你呢。” 王梦烟说完话转身站到一边,假装生气,偷眼瞄着史一氓,见史一氓有话说不出来,憋得脸上通红,一副傻憨的样子,她使劲呡起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王梦烟见史一氓愁眉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以为是自己说的话过重了,突然心中一软,扬起嘴角柔声说到:“你也真够傻的,人家说不理你你就信?我才不会不理你呢。” 王梦烟并不知道史一氓在想什么,其实,史一氓很喜欢王梦烟,也渴望和她一起走江湖,可是,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他的妈妈已经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产生了浓重的阴影。 原来,史一氓的妈妈叫刘海棠,长得比王梦烟漂亮,是一个财主的女儿,那年刘海棠随几个家人去十里地外的大福寺绛香,经过庙岭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聚集了一伙劫匪,劫匪头子见刘海棠长得漂亮,就想抢到山上作压寨夫人,恰巧史云鹤从关内返回路过,行侠仗义,打散了劫匪,救出了刘海棠,并亲自护送刘海棠回家,刘海棠的爸爸拉着史云鹤死活不让走,非要史云鹤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以表救女感激之情,史云鹤百般推辞,实在不好再驳刘海棠爸爸的面子,只好留下来住了几天。 这几天当中,史云鹤的饮食起居全部由刘海棠侍候,史云鹤父母早亡,从小孤苦零丁长大,虽十岁时被师傅带上天池学习武功,但对父爱母爱亲情知之甚少,几或没有感觉,忽然每天被人嘘寒问暖,关怀体贴,融化了他心底的坚冰,他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他更渴望被这样一种温暖长久包围,因此,也是心存感激的同时,对刘海棠时时处处表露出来的以身相许的心意也是心领神会,他大着胆子向刘海棠的父亲提了亲事,没想到刘海棠的父亲爱女心切,一切都由着女儿的心思,竟然满口答应,并立即着手张罗起了婚事。 刘海棠的爸爸知道女儿的心事,也看出史云鹤武功不一般,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不会吃亏,自古美女爱英雄,他很满意女儿的眼光。 半年后,史云鹤就把刘海棠接进了自己住的房子,史云鹤的家可以说家徒四壁,自从学艺归来也是经常走马江湖,又是光棍一根,家自然破乱不堪,一贫如洗,刘海棠的父亲虽然资助了点钱,但也是吝惜钱财,资助有限,刘海棠用父亲给的钱把房子修了,添置了家俱,便和史云鹤过起了日子。 然而,史云鹤走马江湖,经常一去少则半月,多则数月,加上一个人流浪惯了,颇不喜束缚。新婚之初,他确实很少浪迹江湖,过起了夫妻恩爱的小日子,但他从小没父没母,不知道家的感觉是什么样,多年身上养成的单身习惯总也改不掉,刘海棠就经常唠叨他,让他这得改那也得改,没出半年,史云鹤腻烦了,但他也不吵也不闹,而是提身上马重新开始浪迹江湖了,一年之中只在家呆上零星的二三个月。 起初刘海棠体谅史云鹤,埋怨自己对史云鹤约束太多,史云鹤每次回来她都尽量少唠叨,因此,两人见面的时候本来就不多,这样一来,两人的话就更少了,有时面面相觑,无话可说,气氛尴尬之极。偏巧这时刘海棠有了身孕,她很希望史云鹤能多在家陪陪她,可史云鹤却依旧我行我素,直到史一氓出生的时候,史云鹤才不得不留在家里照料刘海棠,可是,一个月后,史云鹤再也呆不下去了,重新又开始浪迹江湖。 刘海棠一个人照顾着史一氓,此时的她依旧对史云鹤充满着期望,依旧深深地爱着这个冷落自己的大英雄,她一门心思想把史一氓抚养成人,直到三年后遇到了一个人,她饱受冷落行将麻木的心才渐渐苏醒,做了一件连她自己都从未敢想过的事情。 那是史一氓三岁的那年冬天,史云鹤行走江湖未归,一天雪后初晴,刘海棠正领着史一氓在院子里堆雪人,一个挑担的货郎来到了她家门前,手里的拨浪鼓“咕咚咕咚”地敲着,担子里装满了日用杂货。 货郎姓王,三十多岁,长得也算英俊,一身浆洗干净的灰色长袍,头上戴一顶狗皮帽子,脚上穿着一双棉布鞋,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索。他见到刘海棠和史一氓在院里玩,就停在刘海棠的家门口冲院里摇拨浪鼓,也不说话,史一氓见拨浪鼓好玩就跑了过去,刘海棠急忙也跟了出去。 货郎从担子里取出一块糖递给史一氓,弯下腰说到:“要不要糖酥?可好吃啦。” 史一氓眼睛盯着货郎手里的糖酥咽着唾沫,扭头冲着刘海棠说到:“妈妈,我要吃糖酥。” 刘海棠生活拮据本不想买,但见史一氓可怜巴巴的眼神,还是掏钱买了几块糖酥。 接下来的日子里,货郎每天都来到刘海棠的家门前摇着拨浪鼓,刘海棠又不好意思赶他走,史一氓又吵着要买这买那,刘海棠虽然心疼史一氓,但苦于兜里没钱,她只好回娘家去求救济。 史云鹤总是不着家,这让刘海棠的爸爸早已心生怨气,虽然不想责怪女儿,但还是忍不住把刘海棠骂了一顿,骂过了又后悔,归根到底,自己也有责任,当初女儿是看上了史云鹤,自己不也是急着把女儿嫁给这个救命恩人吗?因此,每次骂过女儿后总是会多给一些钱。 刘海棠也不生气,虽然她也对史云鹤有怨气,但救命之恩大如天,无论史云鹤做什么,她都不能埋怨。 然而,在与货郎的卖与买的交换中,刘海棠开始关注起了这个货郎,有时会和货郎站在门口聊上一会儿天,货郎见刘海棠貌美如花,又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就试探地问到:“你怎么一个人带孩子?孩子的爹呢?” 或许是和货郎熟悉了,刘海棠也没多想随口说到:“他一年也在家住不上几天,孩子自然由我一个人照看。” 货郎眼神复杂地看着刘海棠温柔地说到:“一个女人带孩子不容易,可苦了你了。” 刘海棠突然心中一热,这样温暖体贴的话已经好久没听到了,她的眼睛湿润了,她不自禁抬头看了一眼货郎,见货郎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一脸的关切和心疼,刘海棠的脸突然红了,心“咚咚”直跳,急忙抱着史一氓回了屋。 接下来,货郎依旧每天站在刘海棠家门前摇拨浪鼓,有时说口渴进屋讨杯水喝,有时给史一氓东西不收钱,还经常对刘海棠嘘寒问暖,几次三番之后,刘海棠居然对货郎产生了好感,货郎不来,她居然感觉心神不宁,若有所思。她是女人,她需要男人的关心和疼爱,更需要男人的呵护和陪伴,这些在史云鹤的身上没有得到,却在一个素不相识的货郎身上感受到了,这让她感到甜蜜和羞愧,她也知道这样对不起史云鹤,但她就是忍不住自己。 一天晚上,史一氓躺在炕上,见刘海棠望着油灯出神,史一氓噔着大眼睛问:“妈妈,那个人是谁?怎么经常来咱们家?” 刘海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见史一氓不依不饶,于是撒谎骗史一氓,道:“那个人是你的远房舅舅,来咱家串门。” 史一氓不解地问:“我没听说有舅舅呀?怎么突然多了一个舅舅?” 刘海棠急忙掩饰,道:“舅舅家住得很远,从没来过咱家,你还小,妈妈就没和你说起过,快睡觉吧。”说完,轻轻拍着史一氓,哼着催眠曲,史一氓慢慢睡了过去。 夏天的一个下午,大雨突然而至,瓢泼似的,货郎无处可躲就躲进了刘海棠的家,没想到大雨一直下到了晚上也没停,刘海棠给货郎做了饭,并一起坐在桌上吃饭,吃饭的时候,货郎给她和史一氓夹菜,刘海棠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她最想要的,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温馨舒适,这才叫个家。 晚上,刘海棠把史一氓哄睡了后,陪着货郎聊天,烛光中的刘海棠更加妩媚动人,凭添几分姿色,虽然衣衫寒酸,但丰满匀称的身材清晰可见,货郎的眼睛亮了,他试探着说到:“你真好看。” 没想到刘海棠听了这样的话居然不生气,而是红着脸羞涩地笑了笑,心里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甜蜜,这样的话,史云鹤只在新婚之夜说过,她已经好久都没听到过了。 刘海棠也和千千万万个漂亮女人一样有着小小的虚荣心和满足感,都喜欢听男人的花言巧语,有时明明知道不该听,也不适合听,但就是忍不住想听,爱听,去听,此时的刘海棠被甜蜜包围着,桌上的蜡烛的火焰轻轻抖动了几下,烛火突然暗了,刘海棠起身想拿起剪刀剪烛芯,没想到货郎也在此时伸手取剪刀,两只手突然攥在了一起,刘海棠只觉得一股电流瞬间流过全身,浑身立时感觉到燥热颤抖,脸热得发烫,低垂着头不敢看货郎,她能感觉到货郎眼神里的那份炽烈的火焰。 货郎轻轻吹灭了蜡烛,伸手抱住已经酥软的刘海棠,刘海棠想推开货郎却无力推开,只觉得一种羞涩和幸福让她感到眩晕,不自禁地紧紧地靠在货郎的胸前。 货郎轻轻地把刘海棠放在了自己睡的床上,温柔地解开了刘海棠的衣裙,刘海棠只觉得自己已经飞上了天,轻飘飘的如腾云驾雾一般。 四 赴江南 初识江湖味 王梦烟见史一氓怔怔地在想心事,伸手碰了碰史一氓的胳膊,一脸关切地看着史一氓的脸,问到:“喂,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史一氓这才从神思中醒转,见到王梦烟一脸的关心,突然心中一暖,如遇故交,险些将心事和盘说出,但瞬间心又硬了起来,他想起了他的妈妈在他六岁的时候抛下他和爹爹,跟那个货郎私奔了。他记得妈妈私奔的那天晚上,爹爹史云鹤刚巧从外面回来了,妈妈炒了四个菜,烫了一壶东北烧锅,并陪着爹爹喝酒,他记得妈妈问爹爹,“你一年总在外面走江湖,就不想家、孩子和我?” 他的爹爹一边喝酒一边冷冷说到:“好男儿志在四方,行侠仗义,岂能图一己之安乐?妇人之见。” 他的妈妈又说到:“我一个人照顾孩子照顾不来的,又要吃要穿的,已是拮据,你总得接济接济才是。” 他的爹爹回身从包裹中取出两块银锭,放在桌上,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说到:“我身上就这么多,全给你。”爹爹的语气冷漠得让人心寒。 他的妈妈没有接桌上的银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表情凄然地低下头,说到:“我不是跟你要银子,我需要一个男人在身边,和我一起过日子,一起抚养孩子成人。” 他的爹爹显得极不耐烦,道:“我不是说过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我过不了,我就喜欢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天马行空,无拘无束,以后休再说这样的话,当初,你嫁给我的时候你是知道的。” 他的妈妈眼圈一红,眼泪在眼底打转,语气幽幽,道:“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他的爹爹猛地把酒碗放在桌上,大声吼到:“当初是你非要嫁给我的,现在后悔啦?别婆婆妈妈的,影响我喝酒。”碗中的酒洒到桌上,顺着桌面的缝隙,慢慢渗透滴落到地面。 史一氓记得妈妈轻轻叹了一口气,眼泪顿时涌出眼眶,他的妈妈默默擦去眼泪,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流,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最后,爹爹喝多酒倒在炕上就睡了过去,打着山一样的鼾,妈妈默默收拾完桌子,帮爹爹脱去长衫,盖好被子,又默默地坐在炕边看着史云鹤,低声说到:“云鹤,对不住啦,不是我狠心,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冷落,我终究是一个女人,需要温暖和体贴,需要关心和陪伴,江湖险恶,以后你多保重。”当时,他听不懂妈妈的话,以为还象以往那样,妈妈服侍爹爹睡着然后就熄灯睡觉,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史一氓才知道,妈妈和那个货郎走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炕上放着两个蓝花布的包裹,一个包着妈妈给他赶制的几套衣服和几双鞋,单的棉的都有,另一个包着几件爹爹的换洗衣服,都已洗得干干净净,妈妈还给爹爹留了一封信。 史一氓从小到大始终不明白,他的妈妈为什么会和货郎私奔,为什么会狠心抛下他和爹爹一个人走了,他只记得爹爹看过信后,把信撕得粉碎,然后大发脾气,吓得他躲到墙角不敢出来。后来,爹爹再出去,他就象个野孩子似的,顽劣成性,平素吃东家,住西家,饥一顿,饱一顿。 一年后,史云鹤从外面回来,将史一氓的衣物收进一个包裹,把他和包裹一起送上了长白山鹰嘴崖,拜关外怪杰储还山为师学习武功。 储还山原本不想再收徒弟,但碍于史云鹤的情面,勉强收下。时间一长,储还山见史一氓性格刚强,身体强壮,聪明机灵,凡事一点就通,不由心头欢喜。一年多的近似乞讨般的日子,也让史一氓学会了看人眼色,史一氓虽性格顽皮,但储还山的武功高强,这让他不得不收敛顽劣情性,经常哄的储还山高兴,没出半年,储还山破例收史一氓作了关门弟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史一氓慢慢长大,也对妈妈当年离家出走渐渐产生了一种怨恨,他固执地以为天下的女人都不是好人,都是薄情寡义、没有良心之人,因此,他也认为王梦烟一定不是好人,倘若和他在一起,有一天也会突然离他而去,也会和别的男人私奔,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种恨恨的表情,大声吼到:“别碰我,我该走了,警告你,不许跟着我。” 史一氓的语气冰冷无情,王梦烟顿时一愣,呆呆地看着史一氓,一脸惊恐,她不明白史一氓为什么突然象是换了一个人,浑身充满着冷酷和野性,她以为史一氓真生她的气了,顿时有些后悔,急忙陪着笑说到:“你是关东的吧?我听说关东的男人都豪爽大气,从不和女人生气,是不是?” 王梦烟的语气带着一种讨好的成分,她可不想让史一氓这傻小子真生她的气。 史一氓也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他看到了王梦烟脸上一闪而过的那份惊惶,他的心顿时软了,语气和缓了下来,但终究心存芥蒂,也没看王梦烟,淡淡说到:“嗯,我是关外的,但关外的男人不一定不生女人的气。” 史一氓又想到了妈妈私奔的第二天,爹爹发了疯似的又打又砸,一杯杯喝着闷酒,大骂妈妈忘恩负义,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却再也想不起来什么难听的话骂妈妈了,只是反复骂着这几句。那时,他不懂什么叫水性杨花,不守妇道,是后来从师父那里知道的,他只所以这么和王梦烟说话,其实是想起了他爹爹的话。 王梦烟小嘴一撇,上前一步和史一氓并排站立,眼睛看着远处,说到:“还是生气了,关东男人可没这么小气。” 史一氓也把嘴一撇,不屑道:“你又知道什么?又没见过关东男人。”语气依旧冷淡。 王梦烟微微一笑,往前走了两步,扭回身说到:“我听我师父说起过,也听我师叔谈论过,有个关外飞鹰你知道吧?行侠仗义,豪爽大气,可不象你这样小肚鸡肠。” 史一氓听王梦烟提到了爹爹,心中一急,脱口说到:“我当然认识,他是我的……”说到这里,猛然打住,他记得爹爹说过,行走江湖的人都会有几个仇家,无论遇到什么人,绝不能轻易泄漏自己的底细,急忙住口不说。 王梦烟听史一氓不再往下说了,扭头问到:“怎么不说了?你认识史大侠?” 史一氓急忙掩饰,道:“不,不认识,听师父说起过。” 王梦烟见史一氓丝毫没有改口和她一起走的意思,也没再勉强,道:“就你这小气劲,估计也不会认识,好吧,我也不跟着你了,不过呢,不是我怕了你,是因为我要去找我的妈妈,等完了事我去江南找你。” 史一氓斜看了一眼王梦烟,见她并没有生气,也就没再说话,顽性顿起,猛然暗提一口气,拔腿纵身向前跑了起来,转眼奔出一丈开外。 王梦烟没有料到史一氓说走就走,急忙喊到:“你去江南哪里?我去哪里找你?” 史一氓脚步不停,扭头说到:“杭州”,声音远远飘过来,人已经去远了。 王梦烟一脸的不甘和委屈,她是真的不想让史一氓走,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心里喜欢史一氓,不想和他分开,内心渴望和史一氓在一起。可她不得不留下来,她是跟着她的师叔王道坤一起来的,王道坤是天地会清云堂堂主,清云堂地处甘肃西北,接近玉门关,塞外沙漠之中,王道坤此次来到中原,是受天地会总舵主秦剑南的委派,来白云寺镇联络天地会清木堂堂主元真,准备在清军南下清剿吴三桂之后返回的途中,趁清兵人困马乏,暗中偷袭,以挫清军锐气,并趁机南下,天地会南北联手,一举攻取吴三桂的地盘,再图北上。 元真是天地会清木堂堂主,势力范围主要集中在河南、安徽和两江一带,公开身份却是白云寺住持,暗中网罗人手,鼓动民众对抗朝廷,是天地会在两江地区反清复明的重要力量。 王道坤原本没想让王梦烟一起来,王梦烟得知王道坤要来江南,软磨硬缠,说是要来打听妈妈王珞丹的消息,王梦烟的妈妈王珞丹在王梦烟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把她送给了静一师太抚养,然后就不知下落。 直到王梦烟十六岁的时候,静一师太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她,那天傍晚,静一师太让王梦烟陪她去了山顶,当时晚霞正浓,映红了天边,静一师太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天边的霞光,慢慢说到:“梦烟,你十六岁了,也该知道你的妈妈是谁了,我今天就把真相告诉你。” 王梦烟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问到:“我不是您的女儿吗?” 静一师太笑了笑,道:“傻孩子,你怎么会是我的女儿?师父是出家人,我是替你的妈妈抚养的你。” 王梦烟一脸茫然地望着师太,突然很害怕静一师太说出真相,但她又急切地想知道真相。 静一师太一脸爱怜地看了一眼王梦烟,把头又转向天边,缓缓说到:“我只知道你的妈妈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当年你妈妈没有嫁人就生了你,然后在苏北的白云寺镇北二十里外的水月庵把你托附给的我,那时我在水月庵作住持,有一天下着冒烟大雨,你妈用衣服裹着你,披着一块雨披把你送到水月庵,我知道有一个侍女一直陪伴着你妈妈,听说住在白云寺镇城西的豆腐巷,自从你妈妈生下了你,把你送给了我,你的妈妈就离开那个侍女了,那个侍女嫁给了一个姓陈的卖水果的男人,不知道那个侍女现在还在不在白云寺镇,后来,我在杭州见到过一次你的妈妈,没过多久,你妈妈就离开杭州,不知去向,如今,你长大了,愿意找你的妈妈就去找吧,师父我不阻拦你。” 王梦烟自始自终都在静静地听着,心内翻江倒海,五味杂陈,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扑进静一师太的怀里,放声大哭,哭过之后,她抬起头,抽泣着说到:“师父,您就是我的妈妈,我会陪您一辈子,用一辈子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可是,我想找我的妈妈,我不想让妈妈孤苦一生,师父您真的不阻拦我吗?” 静一师太用手抚摸着王梦烟的头发,将下颏轻轻搭在王梦烟的头上,说到:“师父绝不会阻拦你,生身父母大于天,你应该去找你的妈妈,师父遵守对你妈妈的承诺,将你抚养成人,教你学会了武功,也算对得起你妈妈的托付之情,师父不用你陪,师父早已习惯了清灯古佛的日子,师父本来想陪你去白云寺镇找你的妈妈,因为要参加武林大会,就不陪你去了,刚巧,你的师叔要去白云寺镇,你和他去一趟吧。” 王梦烟就这样来到了白云寺镇,由于王道珅要同白云寺住持元真会面,协商机密大事,王梦烟便也在白云寺镇住了下来,今天,由于师叔王道坤去了白云寺,王梦烟百无聊赖,四处闲逛,中午肚子饿了,见陕西面馆有她最爱吃的臊子面,于是,折身进了面馆,正巧史一氓也在吃面,两人这才相遇。 史一氓走后,王梦烟转身去了城西的豆腐巷,可是,从巷口打听到巷尾,终于有人告诉她,以前确实有一个卖水果的姓陈,就住在这个巷子里,可是十年前,因为水果生意不好,已经搬走了,搬哪去了谁也不知道。 王梦烟不死心,又四处寻找了两天,依旧音信皆无,毫无线索,那个侍女就象蒸发了似的,没人知道她的下落。在这两天时间里,王梦烟一边打听那个侍女的下落,一边无时无刻不在猜测史一氓到了什么地方,都在做些什么,天亮了她想史一氓该出发了,天黑了,她又想史一氓该住店了,然后就躺在床上想象着史一氓会做什么。 由于对史一氓念念不忘,王梦烟给师叔王道坤留了一封信,告诉王道坤她去杭州了,不用等她,也不用去找她,然后连夜收拾行装,便匆匆奔了杭州。 然而,就在过去的两天时间里,史一氓却经历了一次大凶大险。那天,他从白云寺镇一路急奔而去,第一天他没敢停留,狂奔了一昼夜,风餐露宿,过镇掠市,算算已经奔出三百里地,想想王梦烟即使想追也来不及了,这才放缓了脚步。 可是走着走着,史一氓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这么没日没夜地奔跑,居然就是不想让王梦烟追上自己,可是,自己的心里明明又是想与王梦烟在一起,盼着王梦烟从后面追上来,于是,王梦烟便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里,因此,一路走来,居然对道路两旁的景致再无一点兴致。 史一氓百无聊赖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苏北重镇邳州城,此时天色已晚,太阳已经沉入了地平线,红彤彤的晚霞如火焰一般烤红了天边,晚霞上面飘着无数朵浮云,映衬着霞光,瑰丽多姿。 邳州城地处东南要道,自古以来就是军事要冲,兵家必争之地,此时,邳州城内聚集了几伙势力,最大的当属守城清兵,全部是满族正黄旗,骁勇善战,其余的有天地会、吴三桂及地方势力,这几股势力中天地会的势力较强,但也在清兵的压制下,逐渐退出城外,大街上犹留有双方激战过的伤痕和血迹。 城里发生的一切对史一氓来说更是没有兴致,他只觉得又累又饿,刚好街边有一家叫“仙客来”的饭店,二层木制阁楼,靠街一面上下八开间窗户,里面摆了二十几张桌子,整洁干净亮堂。 史一氓径直走进饭店,来到二楼,把包裹和刀一起放在桌上,冲楼下喊了一声:“店小二。” 店小二急忙跑了过来,躬身问到:“这位爷想吃点什么?” 史一氓摸了摸里怀,见还有不少碎银,于是说到:“来一盘酱牛肉,一盘炒腰花,一盘花生米,再烫二两酒。” 店小二答应一声,很快把菜摆上了桌,史一氓大口吃了几块牛肉。三天来,他就没遇到象样的饭店,更没沾肉腥,他又连吃了几片牛肉,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喝干,把杯轻轻放在桌上,四下观瞧。 此时的饭店里坐了五桌客人,靠近大街的窗边坐了三桌,共计十二人,看似同伙,其中里面一桌坐着四个人,分别穿着戎装短打扮,面冲外的一个人身穿长褂,头缠丝巾,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气宇不凡,显是十二人的头领。 靠里侧两边的桌子分别坐了四个人,神情紧张,面目严肃。一张桌子坐着四个穿着公子服饰的人,面目粗犷,却锦帽锦裘,手摇折扇,四把长剑戳在桌边。另一张桌子坐着四个短衣打扮的人,上身穿着黑色短坎肩,露出虬结的肌肉,下身穿着松裆长裤,裤脚都紧紧地扎着,四个人的背后各背着两把短枪。 史一氓看出这些人都不是寻常客人,似乎这些人事先约好了一起对付什么人,这激起了他的好奇心,“看来今天有好戏看了”,他这样想着,也就不紧不慢地喝起了酒,伸出手去把包裹和刀拉到了身边。 不多时,只听远处急促的马蹄声和战马的嘶鸣声渐行渐近,本来都是正襟危坐的这些人突然都崩紧了神经,右手都下意识地握着兵器,他们知道这是清兵在巡街。 果然,一队人马忽啦啦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官爷骑在高头大马上,挥起马鞭往“仙客来”饭店里一指,身边顿时有六个人带着十余个清兵顺楼梯上了二楼。 没等清兵脚跟站稳,楼上的二十个人突然抽出兵器,一起向清兵冲了过去,清兵领头的六位官爷显然也不是软茬子,立即带着随从挥动兵器迎上前去,双方顿时打在一处。 变起仓促,史一氓尚未来得及躲避,楼上地方又狭小,容不下这么多人打斗,双方兵器几次险些伤到史一氓,桌上的酒壶也已被打碎,楼上顿时桌椅横飞,杯盘狼藉。 史一氓没想到看个热闹还会如此危险,但见各种兵器挥来挥去,他不敢大意,提起包裹和刀退到了窗口,万一形势不妙可跳窗逃走,可是,他伸头往外一看,猛然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楼前楼后密密实实围得如铁桶一般。 楼上的二十个人显然都是练家子,六个领头的官爷武功也是不弱,腰刀长剑短枪利斧招招狠辣,二十个人被堵在饭店二楼,几次往外冲都没有成功,楼下那个官爷正在指挥人往饭店四周堆柴草,显然是做好火烧饭店的准备。 楼下的官爷大声喊到:“楼上的桃花谷、六合门、虎丘山庄的反贼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就凭你们几个毛贼也想与朝廷作对?快把武器投下楼来,我保你们不死,否则,格杀勿论,诛连九族。” 史一氓知道自己应该出手了,虽然他不知道楼上这些人是善是恶,是忠是奸,但刚刚出道的史一氓以为,既然是武林同道,就应该拔刀相助,他可不关心什么反清复明,身为武林中人,不可不帮,尽管他知道这一出手就会得罪官府,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史一氓把套在刀上的布袋猛地解下,随手抽出乌龙刀,只见乌黑的刀刃微微上翘,透着冷冷清光,史一氓大喊一声:“各位朋友请随我来。”说着话,已率先从窗口跳出,落在人群的一刹那,施展出冰雪刀法,出手迅捷无伦,所向披靡,如砍瓜切菜,锐不可挡,本来围得铁桶一般的清兵顿生怯意,忽拉一下闪出一个空档。 史一氓纵身刚要冲出,几道黑影箭一般射了过来,史一氓听得头顶“呼”的一声,急忙缩身躬背,一招“独立架刀”式,举刀橫在脑后,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刀刀相碰,史一氓右臂一酸,对手显然功力深厚。 就在这一迟疑之间,一剑一棍分向史一氓的前胸和后腰袭来,史一氓躲得了剑躲不了棍,想后纵闪避,身后已无退路,电光石火之间,史一氓挥刀拨开头顶兵刃,双脚一用力,身体如弹簧般跃起,堪堪躲开一剑一棍,人尚在空中,一招“缠头截刀”向前面两人的头顶砍去。 那两人慌忙挥兵器架格,借兵刃格击之力,史一氓身体从两人头顶飞过,右手顺势向后一甩,一招“背花刀”砍中敌人右臂,刚要跃出人群,那位官爷手擎大刀,猛地从侧面向他砍了过来,势大力沉,呼呼风响,史一氓急于脱身,一招“裹脑虚步藏刀”,乌龙刀橫着扫向那官爷的脖颈,这一刀是冰雪刀法的杀手招,那位官爷不躲必脑袋搬家。 好一个官爷,粗大的身躯猿猴一般斜向后方倒纵出去,刀尖堪堪划过他的脚尖,动作稍有迟缓双脚俱废。史一氓见空当闪出,挥刀冲出,其他人紧随其后,纷纷施展拿手绝活,手中兵器左劈右杀,只见清兵鲜血横飞,尸体瞬间成堆。 清兵也不示弱,纷纷挥刀挺枪乱砍乱刺,前赴后继,誓死不退,二十人殊死拼杀,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已是五人战死,五人重伤,只有十人冲出重围,随史一氓一起拚命向城外的山林跑去。 史一氓这一仗打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又见自己莫名其妙地杀了那么多人,心头顿起懊悔之意,忍不住暗问自己,“难道那些清兵就该杀吗?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官府又为什么要抓这些人?这些人究竟犯了什么法?”这些都没有搞清楚就无缘无故杀人,史一氓暗骂自己真是糊涂透顶,他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自责,招呼也没打,索性离开官道,顺山路离开了邳州城,一路向杭州方向奔去。 时值盛夏,烈日炎炎,如火如荼,天气闷热得让人气短,史一氓不得不昼伏夜出,这样一来,他倒是免去了官兵的盘问了,即使遇到官兵也能乘着夜色绕道躲避。 所幸一路无事,这一日临近中午,史一氓来到了扬州府。扬州府地处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交汇处,有着“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之称,又有着中国运河第一城的美誉,有二千多年建城历史,城内古迹众多,交通便利,气候宜人,风景如画。 一路的奔波让史一氓感觉到身心俱疲,走在城中窄窄的青石板路上,总觉得脚下不踏实,虽然扬州府景色精美,巧夺天工,却不够粗犷和豪迈,他在运河边找了一处临水客栈,开了一间上等房,紧锁房门,倒头便睡。 这一觉从午时直睡到申时,外面已经灯火通明,史一氓觉得饥饿难耐,翻身起来,简单梳洗之后走出客栈来到街上。 夜晚的扬州城美不胜收,亭台楼阁,流光溢彩,舞榭歌台,莺歌燕舞,河上画舫悠然,欢声笑语,街上人头攒动,热闹喧哗,显得有些拥挤。 史一氓感觉心烦,折身进了一家扬州菜馆,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叫过小二,点了樊川小肚、蟹粉狮子头、一碗阳春面和半斤女儿红,慢慢吃了起来。 不多时,只听楼梯上传来粗重杂沓的脚步声,走上来六个衣衫不甚齐整的人,史一氓随意地看了一眼,六个人正向他看过来,前面的大汉突然兴奋地跑了过来,一把握住史一氓的手大声说到:“可找到英雄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兄弟们,快过来,救命恩人在此。”其余五人一起走过来冲史一氓一揖说到:“谢英雄仗义相助。” 史一氓认出是邳州城“仙客来”酒楼一起逃出来的武林同道,急忙站起来摆着手说到:“各位大哥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武林人的本分,谈不上救命之恩。” 那大汉“哈哈”一笑抱拳说到:“在下是虎丘山庄庄主陈龙,这三位是我同胞兄弟陈虎、陈豹、陈熊,这两位是??????”不等陈龙说话,一位长瘦的汉子抱拳说到:“在下是六合门的崔东阳,这位是我师弟柳朝阳,谢大侠相救。” 史一氓急忙抱拳说到:“崔前辈客气了,我曾听爹爹说过,杭州六合枪和虎丘剑威震江南,享誉武林,如雷贯耳。” 陈氏四兄弟见史一氓夸赞虎丘剑,立即“哈哈”一笑说到:“英雄过奖了,和英雄老弟的刀法相比,虎丘剑徒有虚名啦。” 史一氓把目光转向崔东阳问到:“我记得老英雄你们是四个人,怎么不见二位英雄?想必也是同门喽?” 崔东阳“咳”了一声把头扭向了一边,泪水瞬间流过脸颊,他恨恨地说到:“英雄说的没错,我们是师兄弟四人同来,只可惜那两位师弟被乱刀砍死在仙客来客栈楼下,这笔帐我必和鞑子清算。” 史一氓顿有惺惺相惜之意,抬手一指桌面说到:“如果各位英雄不嫌弃,请同桌共饮几杯如何?” 陈龙大声说到:“承蒙英雄不嫌弃,我们求之不得。” 几个人没再客气纷纷落座,陈龙冲柜上喊到:“店家,有好吃的尽管大碗上来,再来一坛女儿红,银钱照付。” 史一氓急忙说到:“陈大哥,今天小弟作个东道,酒肉管够,银钱我出。” 陈龙大手一摇,道:“哎,老弟休要客气,我是地主,岂有不作东道之理?你我生死之交岂能用银钱衡量。” 陈龙的话发自肺腑,史一氓如果再相让恐怕伤了陈龙的脸面,于是一抱拳说到:“如此,小弟就叨扰老兄了。” 片刻,酒肉上桌,足足摆满了一桌,陈龙抱起酒坛给每人倒了一碗酒,率先举起酒碗说到:“来,我们哥四个先敬英雄一碗,全在酒里。” 陈氏兄弟一仰脖干了,崔东阳和柳向阳也端起酒碗冲史一氓一擎说到:“英雄,今天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们可能就栽得彻底了,我借陈兄弟的酒聊表谢意。”崔东阳和柳向阳也一仰脖把酒干了,史一氓急忙陪了一碗酒。 几个人重新落座,陈龙伸手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史一氓。 “来,英雄,尝尝这边的美味—叫花鸡,对了,还不知道英雄大名,如若承告,我们必铭记在心。” 史一氓伸手接过鸡腿说到:“小弟史一氓,初出江湖,不足挂齿。” 陈龙:“哎,英雄不论年龄,老兄我四十有五啦,对你可是佩服得紧哪,英雄的功夫出神入化,不知家师高名,可否相告?” 史一氓急忙抱拳说到:“岂敢岂敢,小弟家传功夫,严父即家师,恕不能告知家父名讳。”史一氓不敢说出师父的名讳,因为师父去世的时候特意叮嘱过,因此,不论谁问到他师承何人,他都说是家传,家父即师父。 陈龙:“好说好说,不知英雄要去哪里?可否到苏州虎丘山庄一叙?” 史一氓猜测这几个人肯定回苏州和杭州,虽与自己同路,但终究不知底细,还是自己走的好,于是一抱拳说到:“谢谢陈大哥的美意,小弟还有事要耽搁几天,就不叨扰贵庄了。” 陈龙大手一拍大腿一脸的遗憾,说到:“可惜,可惜,来喝酒,今天喝个痛快。” 史一氓一饮而尽,几碗酒过后,史一氓问:“众位英雄,不知道官府为何与众位英雄为难?可否相告?” 史一氓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卷入这起梁子当中,不知道是福是祸,自己一定要知道事情原委,自己也可早做打算。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四周看了一眼,脸上顿有警觉之色,陈龙压低声音说到:“鞑子占领了杭州,逼迫汉人异服束发,交纳人头税,稍有不从,非打即杀,鞑子烧杀抢掠,怨声载道,武林同道无不杀之后快,不瞒老弟,我们虎丘山庄和六合门这次本是去刺杀徐州总兵张胆的,只是走露了风声才险些被抓,说来惭愧呀。” 史一氓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崔东阳,崔东阳冲他点了点头,史一氓低声问到:“你们都是天地会的?反清复明?” 陈龙把头摇了摇,低声说到:“我们不是,天地会是要反清复明,我们只是想让官府不欺负老百姓,如果官府不改弦更张,我们会考虑去天地会,英雄是天地会的?” 桌上的人同时看着史一氓,史一氓急忙摆手,说到:“绝对不是,小弟初入江湖,连天地会是什么都不清楚,众位英雄不必顾虑。” 桌上的人还是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陈龙“哈哈”一笑说到:“是不是都不打紧,官逼民反,咱老百姓就认这个理,今天不说这个,来喝酒。” 就在陈龙问史一氓是不是天地会的人的时候,靠里侧窗户的一张桌子边坐着的一个老头和一个公子一齐看了一眼史一氓,两人的目光都如火焰般一闪。 老头头发花白,略显凌乱,一脸皱纹,驼背垂肩,颏下留着三寸长的胡须,胡须却没尽白,身上衣衫破旧,脚穿草鞋,那位公子十六七岁,五官小巧端正,眉清目秀,皮肤白净,却身着缎衫,头戴锦帽,脚穿紧口缎面软底鞋。 史一氓浑没察觉,只顾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笑谈江湖趣事,豪爽痛快,几个人直喝到丑时方散,邻桌的老头和公子却早已离开。 史一氓与众位英雄在大街上分手,六个人一起连夜返回苏州和杭州,史一氓则一个人慢慢走回客栈。 暖风习习,月光如水,青石板路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白,大街上不再喧嚣,偶尔飞过的夜鸟的鸣叫显得异常悦耳清晰。 史一氓借着月光走向一座石拱桥,这座石拱桥有个好听的名字—鹊桥,据说每年一到七月初七的晚上,站在桥上就能听到喜鹊叫,年轻人喜欢在此桥上约会,此刻桥上并没有人,史一氓当然不知道这些,他被夜风一吹,酒劲缠头,只想快点回到客栈。 朦胧的月光中,只见桥头站着一个驼背老头和一位公子,正是饭店中看史一氓的两个人。 那老者迎向史一氓,抱拳说到:“公子吉祥,恕小老儿斗胆相询,天外飞鹰史云鹤和公子有何关系?可否相告?” 史一氓心中一懔,酒登时醒了,他凝目细看,只见老者一脸的慈祥,皱纹中隐含笑意,猜测老头没有恶意,这才稳定心神躬身一揖,说到:“老人家吉祥,敢问老人家何以有此一问?” 老头微微一笑,说到:“我从邳州城来,见过你的刀法,与关外飞鹰的冰雪刀法有几分相似,所以才问,公子自然可以不说的。” 史一氓又是一懔,实觉得眼前这位老头高深莫测,但见那老头不动声色,面带慈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略一迟疑之间,那老头说到:“公子不必为难,我和关外飞鹰是故交,已有十几年没见了,恩恩怨怨也是扯不清理还乱,公子迟疑不答,想必是和他有关系了,如果你见到他,就说南疆孤狼问他好。” 说完,那老头转身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走了,那位公子却回头定定地看了史一氓一眼,流光一闪,眼神清澈明亮,象亮晶晶的珍珠,并冲史一氓挤了挤眼睛,咧嘴笑了笑,露出雪白的尖尖的虎牙。 五 吴山青 恩怨两分明(一) 回到客栈,史一氓睡意全无,越想越觉得诡异,那老头显然认识爹爹却不明说,是友是敌也不分明,那位公子更是奇怪,莫名其妙冲他笑,那笑容里又似乎有着别的意思,他一时琢磨不透。 忽然,屋顶传来“啪”的一声,声音很轻,但史一氓却听得很清楚,知道房顶有人,他慢慢起身,提刀隐身窗户根处,侧耳细听,窗外却再无声息,他轻轻推开窗扇,跃到窗外,夜色中只见一道黑影迅疾远去。 史一氓见已然追赶不及,跃上房顶,四下里巡视一遍,见再无他人,这才跃下房来。 回到屋间躺在床上,史一氓心里隐隐不安,觉得自己必须立即离开扬州城,人地两生,容易夜长梦多,不能等到天亮,于是,将包裹背在后背,提着刀,轻轻打开房门,跃上房顶,四下里看了看,房顶只有梧桐树叶投下的斑驳的影子外,四周一片寂静,史一氓深吸一口气,伏下身子,双腿用力,几个起伏,来到城墙处,趁城头无人巡视,抛出飞虎抓,攀上城头,翻过城墙,出了扬州城,见无人发现,当即展开轻功,顺着官道急奔而去。 江南的夏天昼长夜短,不觉旭日东升,薄雾散尽,史一氓刚巧经过一个小镇,小镇依水道而建,水道并不宽,却修着整齐的石阶,码头虽然狭小冷清,却竖着一块石碑,上书:古码头三字,显然是大运河的支脉,直通杭州城。 史一氓没作停留,在码头处租了一条乌蓬小船,顺水道直奔杭州。 江南地区水源充足,河汊众多,水系相通,四通八达,万源归宗,最后都汇入京杭运河,临近傍晚,乌蓬船驶入了杭州湾码头。 杭州自古即是繁华之都,文风盛行,漕运兴隆,商贾云集,此时正逢华灯初上,码头夜市渐渐热闹了起来,各式商品和风味小吃琳瑯满目,游人如织,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喧闹不堪。 史一氓久居关外,这番繁华景象从未见过,一时目不睱接,流连忘返,信马由缰地在夜市中闲逛。 猛然间,迎面几个书生打扮的人,皆是一副富宦子弟模样,身着鲜亮交领长衫,头戴唐巾或方巾,脚穿不同颜色的方头布鞋,手中摇着纸扇,一路嬉笑着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史一氓突然记起爹爹史云鹤在河南少室山下分手时叮嘱的话,西湖渔叟孟清平素喜书生装扮,平时一副纨绔模样,史一氓不由留意起来。 但见这几个人都是三十左右年纪,怎么看都象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子弟,根本就不象会武功的样子,因此,史一氓也并不在意,他不知道江南崇尚子学,多有才子佳人,文风盛行,因此,尚武之人也喜欢书生装扮。 只见那几位书生径直走进了码头,登上了一艘龙头大船,龙船有十余尺高,雕龙画栋,金壁辉煌,船头高耸,三层楼阁灯烛通明,彩灯高悬,不时传出莺歌燕舞放浪之声。 片刻之后,龙船慢慢转向驶出码头,史一氓颇感好奇,呆呆地望着龙船,直到龙船消失在河湾深处。 史一氓初涉繁华之境,眼界大开,在此之前,他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奢华之地,他随爹爹去过大名府、奉天府和太原府,虽都有繁荣的市井,却无此处的锦绣繁华,他一直逛到了月上中天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夜市,在大运河边上寻了一家上好客栈住了下来。 由于漕运兴隆,虽已至午夜,运河上依旧一片繁忙,各种货物从运河运往江南,各式各样的船只络绎不绝,河面上挂着红色灯笼的游船往来穿梭,煞是热闹。 连日的奔波让史一氓颇感疲惫,他把门窗锁好后倒头就睡,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日上三杆,他推窗望去,只见大运河面波光鳞鳞,碧波荡漾,阳光中帆影栋栋,一片繁忙。 史一氓正要关窗洗漱,突然一艘大船顺流而下,速度奇快,船上撑着十几米高的大帆,弦高体大,风驰电掣,船的四周弦上站了一圈头戴黑巾,腰缠板带的壮汉,一律着黑色对襟短马夹、黑跑裤,背手叉腰,威风凛凛,船头上站着三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指指点点,谈笑风生。 大船如入无人之境,所有的船只慌忙撤帆避让,闪得慢的或招来一顿喝骂声,或船体被撞受损,而船头的三个人似乎视而不见,习以为常,河面上顿时闪出一条丈余宽的水道,大船丝毫没有减慢速度迅疾而过。 史一氓一时不明就理,几步走出房间,恰巧店小二给客人送开水,史一氓一把拉住小二的胳膊问到:“小二,刚才过去的大船好威风,是什么人的船啊?” 店小二一副不可理解的表情,匝着嘴说到:“这位小爷,这都不知道呀?大名鼎鼎的漕帮听说过没?这是漕帮的船啦,每天要走几趟呢,看见船头上的人没有?那是响当当的漕帮三位老大啦。” 小二说完转身要走,史一氓一伸手又把他拉住,问到:“漕帮是江南数一数二的江湖大帮邦会,怎么帮会老大却是一副儒生打扮?” 小二脸露鄙夷之色,似乎他就是漕帮的人,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史一氓这才说到:“这位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拿小的开心?谁不知道漕帮老大是落第秀才,出身书香门第,文武双全,自然儒生打扮啦。” 史一氓继续问到:“他们这是干什么去?怎么如此霸道?” 小二吓得一吐舌头,急忙放下手中的盆,把史一氓拉进了屋,这才低声说到:“我的爷呀,这话可不敢乱说的,漕帮势力大着呢,连官府都礼让三分,他们管你要金子,你不能给银子,若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那就别想跑,你的话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小爷你的脑袋可能就得搬家啦。” 店小二说完,生怕史一氓再说出什么狠话自己跟着吃瓜络,一溜烟跑了。 史一氓看着窗外,反复在想小二的话,也是初入江湖,无知者大无畏,一股英雄侠气油然而生,从小到大,他最看不惯有人作威作福,欺负良家百姓,他要会会漕帮,看看漕帮究竟是何来头,为何敢如此嚣张。 史一氓简单洗漱后,将刀包好塞进包裹内,斜背在身后,来到街边小摊处吃了一屉小笼包和一碗阳春面,直接去了码头,他打听到了漕帮总部所在,顾虑白天人多眼杂,决定夜闯漕帮。 百无聊赖中,史一氓径直走出城门,顺着河坊街漫步向西湖边走去。 时值盛夏,西湖岸边珠翠环堤,柳浪闻莺,花团锦簇,湖面上精美的画舫随波起伏,隐约能听到软语俏言,听着让人耳热。 史一氓信步走上断桥,断桥上没有人,他站在桥上回望,试图记住断桥的方位,以便月初来此等候爹爹。 只见断桥头的岸边矗立着几处精美小巧的凉亭,雕梁画栋,飞檐玲珑,水面荷花正艳,花上面无数彩蝶翩翩起舞。 史一氓记得,在大名府的天桥,他听说书的人讲过白娘子与许仙断桥相会的故事,说书的说断桥在杭州,原来果然是在这里,他又忽然想起了王梦烟,如果能和她在此相遇,当是人生一大快事,他不由自主地在桥上盘桓了好一会儿。 史一氓无心欣赏美景,提身顺着白堤前行,走过一座拱桥,绕过一段环形堤岸,右手边一座白墙黑瓦精美气派的院落煞是显眼,高大气派的门楼上挂着一块匾,黑底白字写着斗大的三个字:楼外楼,两进式院落,四周围廊挂满了红色羊皮灯笼,显是一家上等酒楼,时未及午,却已是宾客盈门。 史一氓信步走了进去,一个店小二立即迎住他,满面笑容却张开双臂挡在他的面前。 “对不住了客官,小店今天被人包场了,您多担待别处转转吧。”说着话,店小二伸手往外推史一氓。 史一氓少年气盛,脚下一使劲,使了一个千斤坠,身体牢牢地定在地上,也不说话,怒目而视。 店小二推了几把见推不动史一氓,也来了脾气,抬腿照史一氓的腿上踹了一脚,嘴里骂到:“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在这里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说完,依旧用力往外推史一氓。 史一氓怒火上冲,右手轻轻一抬,使了一记分花拂柳手,将店小二的手腕轻轻向外一拨,那小二登时向一旁冲去,“咕咚”一声,头重重地撞在院墙上,脑门起了老大一个包,站起身来兀自骂骂咧咧,却不敢再走近身。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位书生模样的中年汉子,步履稳健,脸带微笑,一举手中小扇,朗声说到:“小二不得无礼。”然后冲史一氓双手抱拳,说到:“请问这位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史一氓急忙抱拳还礼,说到:“晚辈来西湖游玩,见这里精美雅致,气派非常,不由自主就走了进来,多有得罪,这就告辞。” 史一氓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中年书生“哈哈”一笑,手中纸扇“啪”地打开,在身前轻轻地扇动,边扇边说到:“不知者不罪,公子的分花拂柳功夫可是俊得很哪,如若不弃共进午餐如何?” 史一氓一时颇为踌躇,他只是一时兴起进来看看而已,绝没想过要在这里吃饭,可是人家既然以礼想请,只好一拱手说到:“晚辈实无叨扰之意,就此告辞。”说罢,转身往外就走。 中年汉子微微一笑,道:“民以食为天,午时饭口,焉有送客出门之礼,薄酒薄菜,吃完再走何妨?” 史一氓知道再不答应就是失礼了,急忙停下脚步,转身抱拳说到:“盛情难却,那晚辈就叨扰了。” 中年汉子“哈哈”一笑,伸手拉住史一氓的手边往里走边说到:“少年英雄,合我脾气,走,跟我入内说话。” 偌大的一个厅里只摆了一张圆桌子,桌子的直径却足有八米,桌边摆了十把高背太师椅,桌上铺着白布,上面摆了十副碗筷,旁边休息的椅子上坐着四个人,清一色也是书生妆扮,纨绔气十足,居然正是史一氓在码头上见到的那几个人。 中年书生回头大声说到:“店家,再加一把椅子一副碗筷。”说完拉着史一氓冲着另外四个人说到:“刚才这位公子露了一手漂亮的分花拂柳手,潇洒自如,似曾相识,我自作主张,挽留了下来,不知可否?” 四个人“哈哈”一笑,皆站起冲史一氓一抱拳,说到:“幸会幸会,孟兄的客人自然奉为上宾。” 中年书生也“哈哈”一笑,冲史一氓说到:“小兄弟,那就请上座。” 史一氓受宠若惊,显得很慌乱,他从未在宾席上坐过,随爹爹江湖行走,不是站着陪席就是另置席面,这上座可是万万不能坐,他急忙一拱手说到:“晚辈不敢,就坐下首已是荣幸之极。” 那中年书生生性豁达,见史一氓诚实敦厚,伸手拉住史一氓的手说到:“小兄弟有些拘谨,那就坐我旁边吧。” 一个穿粉色长衫的人笑着说到:“主随客便,待客之道,小兄弟就随意好啦,不可拘束。” 史一氓点了点头,挨着中年书生坐了下来,中年书生显然是今天的东道,他冲门外一摆手,门帘开起,五名美貌女子各端一盘菜顺序走入,发出轻微的叮叮当当的环珮撞击之声,淡淡的一股清香飘了进来,五名女子将菜摆放在桌上躬身退出。 紧接着又有五位美女各举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壶热酒,两只玉杯,分别摆在五个人的面前,并分别把玉杯斟满后转身退出,但座中之人依旧没有动筷,而是静静地在等。 一刻钟的功夫,门帘重又掀起,五位花枝招展、赛若天仙的女子款款而入,分坐在五个人身边,史一氓只觉香气扑鼻,眼花缭乱,微微有些眩晕。 五位美女清一色瓜子脸,发如墨玉,眉黛唇丹,脸赛桃花,眸如明月,口若樱桃,肤白胜雪,饱如凝脂,身材婀娜丰满,手指如尖似笋,未语先笑,声如黄莺,当真是粉黛佳人。 中年书生扭头冲史一氓说到:“这几位是杭州的名伶,兄弟尚且年轻,这风雅之事就免了,兄弟请随意,自己照顾自己吧。”言下之意,史一氓还是个孩子,找女人陪酒还不够资格,史一氓自然明白,也不介意。 这一顿饭,史一氓真是大开眼界,五位名伶各展神通,吹拉弹唱舞无所不能,江南浓浓软语、怡情小调认人春心萌动、意乱情迷,众人直喝到申时方散。 史一氓是局外人,早已离席出了楼外楼,顺着白堤绕过孤山上了西泠桥,桥头一座敞式凉亭,亭内一座坟墓,墓碑上刻着江南歌妓苏小小的名字。 史一氓不知道苏小小是谁,也就毫没在意,经过武松墓的时候,史一氓记起曾听爹爹说过,武松在杭州六合寺出家,舍却富贵荣华,一心皈依佛门,终老在杭州六合塔,没想到却是葬在这里。 史一氓知道爹爹极其佩服武松淡泊名利的潇洒和风流,常常奉为先范,于是,冲武松墓拜了几拜,刚要继续往前走,忽然想起六合门的崔东阳和柳向阳,想来反正无事,索性去六合谷走一遭。 史一氓顺着湖边一路向西,施展轻功,不到一个时辰已站在六合塔下。 六合塔座落在六合谷东侧山脚下,是一座七层佛塔,外观却有十三层,砖木结构,因战火频发,虽未坍塌,但塔身的飞檐门窗已毁,塔右侧顺山势是十余间僧房,只有几位老僧留守。 塔的左侧即是六合谷,一条丈余宽的石板路一直通向山谷深处,谷口一座丈余高的木牌楼上面悬挂着一块黑底白字的大牌匾,上书“六合谷”三个字,史一氓想,这里应该是六合门的所在了,于是快步走到门前。 六合谷的大门并没上锁,史一氓轻轻一推,两扇厚重的木门“吱呀呀”向两边开去,他探头往里面一望,顿吸一口凉气,只见地上橫七竖八地躺着十余具尸体,衣服上均写着“六合”二字,显是六合门弟子。 史一氓“刷”地从背后抽出刀,纵身跃入院中,见四下里无人,几步穿过中堂来到后院。 后院更是触目惊心,只见地上躺着七八具尸体,均着寻常服饰,男女老幼无不身首异处,地上的血顺着地砖流淌,血迹已然干凝,十余间白墙黑瓦的房子也已经门窗尽毁。 这副惨状实是生平未见,一股寒意顿时涌遍全身,史一氓稍作镇定,大声喊到:“在下史一氓,前来拜见崔大哥,柳二哥。” 谷中寂静无声,死一般沉寂,史一氓反身几个纵跃来到谷门之外。突然迎面有人惊喜地叫到:“史老弟,别来无恙啊?怎么不在谷中歇息?” 史一氓凝目细瞧,只见崔东阳和柳向阳从谷外走来,身上的服饰沾满了灰尘,一脸风尘之色,急忙一抱拳,诧异地问到:“恕小弟不请自来,发生如此大事,二位哥哥何以笑容满面?” 崔东阳和柳向阳均是一愣,几步冲进院落,院中的惨象让两人心内俱焚,几个纵跃去了后院,接着传出崔东阳歇斯底里的哭声,让人闻之色变,悲从中来。 史一氓几步跃入后院,崔东阳正手抱一位老妇人的尸身号啕大哭,几近哽咽,见史一氓站在身后,忽然站起身来“刷”地抽出背后的短枪,枪尖直指史一氓的咽喉,嘶声问到:“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下此毒手?” 史一氓身体迅疾向后纵出,离开丈余距离,他担心崔东阳盛怒之下,迷失心智,让自己成了枪下怨鬼,身体稍一停住,立即大声说到:“崔大哥,请容小弟解释。” 崔东阳怒目圆睁,咬牙说到:“快说。” 史一氓说到:“我也是刚来,见大门未锁就不请自进,没想到却是这样情景,委实不是小弟所为,我与崔大哥一见如故、无怨无仇,焉能下此毒手?” 经过这一短暂的间隔,崔东阳变得冷静了下来,恢复了理智,他慢慢放下短枪,转身冲柳向阳问到:“二弟,你看会是谁干的?” 柳向阳看了一眼史一氓,说到:“史老弟没有理由这么做,大哥还要冷静,不可错杀无辜,看情形不象是绿林中人所为,当是官府的人干的。” 崔东阳仔细检验了现场,见每个人的脖子均是齐口的刀痕,显是集体斩首,顿时悲从中来,双膝跪倒,仰天大哭,痛不欲生。 柳向阳劝到:“大哥要节哀,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安葬伯母、家嫂和弟兄的尸骨,再慢慢寻找仇家报仇。” 崔东阳点了点头,在后院中挖了几个坑,把尸体全部埋入土中,冲母亲的坟头磕了三个头,起身手提短枪,大踏步往谷外走。 史一氓急忙拦住,问到:“崔大哥这是去哪?” 崔东阳眼望前方,狠狠地说到:“去提督府,我要当面问问乌达那个狗官,如是他所为,我必手刃此贼。” 史一氓说到:“小弟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当三思而后行。” 崔东阳扭头冲史一氓说到:“这事与老弟无关,请便吧。”说完,大踏步冲出六合谷,向城内奔去。 史一氓急忙提步跟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侠客之道,更何况这种灭门之祸。 提督府位于城东,五进式院落,前面一进是府衙,二进是会客厅,另外三进为内宅,住着杭州提督乌达的家眷,此时,乌达正坐在书房看书。 时近黄昏,府内已经点起了灯笼,三人跃墙而入,直奔内宅,家丁护卫见有人闯向内宅,追至花园处,忽喇一下将三人围在垓心。 崔东阳提枪欲抢进书房,史一氓一拉他的手臂,这时,提督乌达从书房内走出,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朗声问到:“何人如此大胆,敢擅闯本府?” 崔东阳唇齿欲裂,怒目圆睁,大声骂到:“清廷鹰犬,鞑子狗贼,你们欺压百姓,丧尽天良,禽兽不如,我要亲手杀了你,为家人报仇。”说罢,舞动双枪欲直取乌达,史一氓死死拉住。 乌达面色凛然,不畏不惧,厉声喝到:“大胆刺客,报上名来。” 崔东阳怒气填膺,大声说到:“我是六合门的崔东阳,少费话,拿命来。”说着,挺起手中双枪又要冲出去,史一氓只好紧紧抱住崔东阳。 乌达大声说到:“且慢,你就是崔东阳?我听说你一直与官府作对,但不是为了自己,却是为百姓抱不平,实属行侠仗义,江湖好汉所为,本官也是行武出身,也会点三脚猫功夫,不过我向来钦佩侠义之人,对武林中正人君子向来仰慕,细想来,地方官有些事做得也确实过分。”说着话,乌达冲南边一抱拳继续说到:“不过,新帝圣明,已经取消了强制令,江南百姓可如从前一样,不必异服留辫,这样不好吗?听了这些,你还想杀我吗?” 崔东阳恨恨地说到:“为百姓我不会杀你,可今天为了我的家人报仇,你拿命来。”话音未落,顿时有数十把枪尖顶在崔东阳的周身,只要他稍有动作,立即被捅成蜂窝,崔东阳气得脸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 乌达一挥手,枪尖顿去,他的身边已经站了十余位高手侍卫。 乌达说到:“为家人报仇?何来此言?说来听听。” 乌达的镇定自若让史一氓很是佩服,人能面临危境如此镇定不乱,必是久经考验,见过世面。 崔东阳脸上流满了泪水,厉声说到:“我向来没有反对过朝廷,也不想与朝廷作对,只是为民请命,伸张正义罢了,你何以将我的家人满门抄斩?” 乌达神情顿时一愣,目光随即向两边询视了一番,人人都微微摇头,他又把目光转向崔东阳,说到:“我向来佩服你的胆识,所以,尽管你一直与我过不去,但我却没有对你下手,也不忍下手,对你如此,我又何苦为难你的家人?怨有头债有主,我要杀也是杀你,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请崔英雄回去明查,如果当真是我和我的部下所为,英雄再来杀我不迟,请他走。” 乌达的一番话让崔东阳突然陷入了沉思,若真是乌达所为,为何又不杀他?难道另有其人?他没有仇家,却是何人因何杀他全家?崔东阳一时心乱如麻,决定查清楚真相再说,于是,他慢慢放下手中的枪,双手一抱拳说到:“说话算话,待我查明真相后,如果是你所为定来杀你。”说完不等乌达说话,身形一拧,跃过墙头,柳向阳和史一氓跟着跃出,三人几个纵跃消失在夜色中。 六 吴山青 恩怨两分明(二) 三人来到了西湖边,谁都没有说话,湖面上的画舫已经点起了彩灯,灯光映到湖面,一荡一荡地闪着鳞鳞金光。 看到了画航,史一氓猛然想起自己今晚要去漕帮,于是转身抱拳说到:“崔大哥,柳二哥,小弟有事必须去办,这就告辞,今天的事一定有什么误会,请崔大哥明查,不要冲动行事。” 崔东阳一抱拳,脸色讪然说到:“老弟但去无妨,方才多有得罪,请老弟多包涵,后会有期。” 史一氓一笑说到:“不必在意,后会有期。”说完,转身提气飞也似离开。 漕帮总部在城外吴山脚下,史一氓顺着武林路一路向西,不到一个时辰,已经站在了漕帮的门外,他环视四周,见东首处离门一丈远处有棵数丈高的大树,枝繁叶茂,正可藏身,于是近前跃上,稳稳地踏在枝干上,透过树叶的缝隙向漕帮院内望去。 只见一个偌大的院落,靠近外侧一片空地摆放着兵刃器械,显然是练功场,院落的中间是一个二层四合院,有数十个房间,应该是帮会中人居住,再往后是一套三进式深宅大院,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无一不有,显是内眷所住。 探明内部情况,史一氓一跃下树,悄悄靠近墙根,刚想纵身跃进墙去,手臂忽然被人拉住。这一惊非同小可,有人来到身边自己居然毫无察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回头看去,只见那人一身夜行打扮,黑布遮脸,只露一双眼睛似曾相识,那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吴山上面,一纵身人已率先奔去。 史一氓略作迟疑也跟着纵了出去,只见那人动作敏捷,行如脱兔,轻功甚是了得。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上了吴山,在山顶的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站在此处可以清楚地看到漕帮总部的大院,那人一拉脸上的黑布,笑吟吟地看着史一氓。 史一氓凝神细瞧,朦胧中认出,此人正是在楼外楼拉自己一起吃饭的中年书生,又是惊讶又是后怕,此人的轻功远在自己之上,如有害己之意,自己焉有命在?史一氓急忙抱拳说到:“多谢先生手下留情,不知先生怎会在这里?” 那中年书生笑了笑,反问到:“老弟怎么会在这里?” 史一氓迟疑不答,中年书生接着说到:“老弟好俊的身手,轻功着实不错,不知道与漕帮有什么过节?” 史一氓向来耿直,爱憎分明,刚才一番踌躇已经让他颇感汗颜,索性直言。 “晚辈见漕帮横行霸道,欺压百姓,一时路见不平,想来一探究竟,却不知先生到此为何?” 中年书生微微一笑,说到:“我虚长几岁,你就叫我大哥吧,晚辈先生的我听着不舒服,我也是为漕帮而来,一年来,我暗中一直在观察漕帮的动向,不想今晚正巧碰到了老弟。” 史一氓问到:“漕帮究竟是什么来头?愿听其详。” 中年书生背负双手,面向漕帮大院,面沉似水,说到:“漕帮由来已久,向来作河渡生意,凡来往船只,不论官商,无论大小,均要缴纳保护费,否则,难保一路顺畅。” 史一氓诧异道:“这与强盗何异?” 中年书生道:“也不尽言,漕帮主要作官府生意,最近清廷大举南下平叛,军需粮草全部由漕帮运送,与官府沆瀣一气。” 史一氓听这个人的语气似乎对官府怀有敌意,顿时有所警觉,他受爹爹影响,对反清复明并不热心,也不想与反清复明有什么挂葛,此次抛头露面,也只想助朝廷剿匪平叛,保百姓安宁,并不想卷入反清阵营。 中年书生见史一氓不说话,笑着问到:“老弟在想什么?” 史一氓急忙掩饰,说到:“没,没想什么,漕帮老大是官府的人?” 中年书生道:“也不算是,他本是一个落第秀才,但因对清廷有功,皇帝小儿亲授皇马褂和二品顶戴,亦官亦商,其实蛇鼠一窝。不过,这样也好,待漕帮助清廷平了藩,如果漕帮继续与清廷狼狈为奸,再清算不迟,所以,我劝老弟也先不要与漕帮为难,不知给不给在下这个薄面?” 史一氓没再说话,他知道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不能再去漕帮了,不如去六合谷看看崔大哥和柳二哥,于是一抱拳说到:“晚辈还有点别的事,告辞。”说罢转身要走。 中年书生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老弟想必是去六合谷。” 史一氓心中顿时一懔,显然这个中年书生对六合谷的事一清二楚,不禁暗暗提防。 中年书生继续说到:“六合谷实是凄惨可怜,不过,这次你们倒是真的冤枉了乌达。” 史一氓看着中年书生问:“难道不是官府杀的人?” 中年书生点了点头道:“这次真的不是,另有其人,我也在暗中查访,虽有怀疑,却不敢确定。” 史一氓道:“我也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中年书生道:“杀崔东阳全家的应该是南疆孤狼陈嵩,此人久居南疆,从不履足中原,此次来中原不知为何事,与崔东阳无怨无仇,却痛下杀手,不知为何,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史一氓顿时一愣,问道:“南疆孤狼?他叫陈嵩?” 中年书生也是一愣,问到:“你认识他?” 史一氓道:“在扬州有过一面之缘,实不认识。” 中年书生也没再多问,背负双手,迎风站立,眼睛看着漕帮大营,说到:“陈嵩原是少林俗家弟子,因偷学达摩杖功夫,被废掉全身武功逐出少林,没想到三十年后,他居然又练成了一身诡异武功,老弟还是快去六合谷吧,让崔东阳不要去和官府为难。” 史一氓被看穿了心事,顿时红了脸,一抱拳说到:“那就此告辞。”说完,身体几个纵跃已经下了吴山。 时间已过午夜,夜风习习,凉意爽身,不到一刻钟时间,史一氓已经站到了六合谷门前。只见大门敞开,院内一个人都没有,他侧耳向提督府方向听去,却也没有打斗之声,他只好悻悻返回客栈。 倏忽之间,时间已过半月,在这半个月时间里,史一氓虽然暗中监视漕帮的一举一动,却始终没有出手,他隐约猜到了那个中年书生的身份,他不敢轻举枉动,他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寻找崔东阳和柳向阳的身上,但却始终音信皆无。 不觉已到月初,史一氓早早来到断桥,坐在凉亭中等爹爹史云鹤,可是,从清晨等到日落,史云鹤始终没有露面,他干脆合衣坐在凉亭里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日上三杆才又回了客栈。 杭州城已经被史一氓转了个遍,爹爹不来他就不能走,这一日晚上,他百无聊赖地坐在西湖边,夜空中蒙着一层淡淡的浮云,湖面上隐隐升腾起薄薄的水汽,忽然左手边的一处凉亭内有人悄声说话,他立即警觉侧耳凝听。 一个翁声翁气,明显压低的声音说道:“时间过去快一个月了,怎么一点乱子也没有?看来陈老弟的计谋失算啦。” 另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说道:“未见得,这段时间不见人,想必是时机未成,只要他把那只鹰犬干掉,江南这一片大帅可无忧了。” 先前说话的人又道:“六合门下弟子众多,又与别的帮派向来交好,真要是斗起来一定是风生水起,大帅就有机可乘。” 嘶哑的声音急忙阻止道:“你小点声,当心隔墙有耳。” 两人再次压低声音,史一氓再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天上浮云流动,是一个无月的夜晚。 史一氓静静地坐着,满腹猜疑,“难道他们在说崔大哥?他们怎么知道六合谷的事?他们是什么人?大帅又是谁?”一个个问号登时让史一氓明白了一切,他很确定这两个人就是挑了六合门的凶手,他们想嫁祸朝廷,大帅应该指的是吴三桂,想必是吴三桂想挑动江南武林与朝廷拚斗,他可坐收渔利,想清楚了这一切,他便偷偷瞄向那个凉亭,凝视关注凉亭内的动静,可是,直到天亮,凉亭内再无动静。 史一氓装作游人慢慢靠近凉亭,眼角扫向亭内,却见里面空无一人,他迅速从窗口跃入,这才发现凉亭靠近湖面一侧有道门,门前一段石阶直通堤下,两人已悄然离开。 “这两个人是谁?”这个问号一直纠缠在脑海,他觉得那个嘶哑的声音似曾听过,但在哪听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湖面上泛起了亮莹莹的鳞光,史一氓望着湖面,一夜未睡,他感觉皮肤发紧,蹲下身来捧了一捧水潦在脸上,顿觉头脑清醒。 远远望去,**塔矗立山头,南平寺的晨钟声隐隐传来,来杭州已月余,却从未去过**塔,白蛇转的故事他曾听说书人讲过,那时他还小,对男欢女爱的故事一直不感兴趣,直到遇到了王梦烟,他才第一次感觉到了情和爱的美妙,原来,喜欢一个人和想念一个人的滋味是如此的甜蜜和难忘,如此的让人魂不守舍,难以忘怀,此时此刻,他急切想去**塔看看,看看许仙和白娘子究竟是怎么样的爱情,心情甚至有些迫切。 史一氓的轻功已入高手之列,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经站到了**塔下,**塔在风雨的长期侵蚀下已经破败不堪,塔身向湖面微微倾斜,四周的飞檐和彩绘都已剥落,露出青砖和木色,塔尖也已折断不知去向,斑驳破败,萧条冷清,实在没什么看头。 史一氓索性坐在塔前石阶上看西湖,这是一个绝佳所在,可以看到大半个西湖,此时的湖面上已经渐渐热闹了起来,阳光从湖面上折射过来,形成白茫茫一片。 **塔下方的湖边是一座茶坊,黑木黑瓦的二层木制小楼,此时正冒着淡淡的清烟,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三三两两坐着吃早茶的人,史一氓顿觉腹内饥饿,几步跃下山来走到茶馆门前。 茶馆的门楣上居然也挂着一块“楼外楼”的招牌,而且白墙上用黑笔写着一首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史一氓不知道这首诗是南宋诗人林升写的《题临安邸》,借以讽刺南宋皇族忘却前耻,苟且偷生,史一氓猜测可能是林升真迹,因为字迹经过多次复色,有明显的作新的痕迹。 史一氓径直走上二楼,选了一个临水的座位坐了下来,要了一壶龙井、一盘点心和一碟黑瓜子慢慢吃了起来。 猛然间,史一氓脑中灵光一现,终于想起了那个嘶哑的声音正是在扬州桥头那个驼背老头的声音,难道那个一脸皱纹,躬身驼背的老头是吴三桂的人?那一定也是一位武林高手,深藏不露。 想到此,史一氓不禁“激泠泠”打了一个冷战,恰在此时,他的肩膀被猛地拍了一下,这一惊又是非同小可,他急忙使出泥鳅功,身体往下一缩,顺着长凳往左一移,右手施展小擒拿手反向背后扣住身后之人的手腕,身体顺势站起。 史一氓只觉握在手里的手腕温软无骨,他微微一惊,接着听到了一声娇嫩的“哎哟”声,史一氓这才看清楚身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白马寺镇城要和他一起来杭州城的王梦烟,他大喜过望,一时忘了松手。 王梦烟疼得脸都变了形,大声喊到:“你这个傻子,犯的什么愣?还不快松手?” 史一氓急忙松开手,一脸歉意,却又是一脸惊喜地望着王梦烟,只顾傻笑。 王梦烟白了史一氓一眼,用力甩着手腕,一脸委屈地埋怨到:“干嘛下这么重的手?把人家手腕都弄疼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要是杀你早把你杀了,还用得着等你抓我手腕?” 史一氓说不出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觉得一种喜悦和幸福让他心花怒放,多日的心惊和郁闷有如雨后初晴,拨云见日。白马寺镇一别,他无数次地想过王梦烟,没想到她居然也来了杭州,史一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对不起,不知道是你,弄疼你了,你怎么也来杭州啦?” 王梦烟白了史一氓一眼,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一块点心边吃边说到:“当初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会来杭州找你吗?这么快就忘了?无情无义,是不是遇到什么人啦?有了新人忘旧人。” 史一氓也不生气,笑呵呵地望着王梦烟,王梦烟故意把眼一瞪说到:“你看着我干嘛?色眯眯的,我可警告你,不许起坏心思。” 史一氓脸色微微一红,这样盯着一个姑娘看确非君子所为,太过失礼,急忙拿起一块点心低头吃了起来。 王梦烟偷偷抿嘴一乐,却故意板起脸道:“你的事办完啦?是不是在等我来找你才故意不走的?” 史一氓慌忙忙解释道:“才不是,我在等我的爹爹,没等到我的爹爹,倒等到了你。”语气有些急迫,可是,说完自己又暗暗后悔,埋怨自己是榆木脑袋,双手急得乱搓。 王梦烟强忍住笑,故意板起面孔,说到:“原来不是在等我,那是我自作多情喽,那我走好了。”说罢,起身就要往外走。 史一氓急忙伸手拉住王梦烟的衣袖,一时语无伦次,说到:“不是这么回事,不行,你不能走。” 王梦烟依旧板着面孔,问到:“不是什么?我又为什么不能走?我是你什么人?你又是我什么人?” 史一氓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从小就没有和女孩打过交道,王梦烟是他交往的第一个女孩,却又是这么难缠,史一氓觉得自己在王梦烟的面前就是一个傻瓜,笨嘴拙舌,呆头呆脑,王梦烟的一连串的问话让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极不情愿地放开了手,一脸汗颜和无奈。 王梦烟见史一氓的样子,忍不住“呵呵呵”笑了起来,边笑边说到:“我逗你玩呢,你这个傻瓜,瞧你那傻样,堂堂五尺男儿大丈夫,怎么象个姑娘似的腼腆羞涩?这么不禁逗,以后要是遇到厉害姑娘,你有的气受了。” 史一氓想了一想也对,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怕一个姑娘?自己也真够傻的,既然自己喜欢王梦烟,那就去喜欢了,自己这副没用相没的让人看不起,这样一想,神态便渐渐恢复自然。 史一氓问:“你找到你的妈妈啦?” 王梦烟道:“还说呢,我找遍了白马寺镇,也没找到我妈妈的那个侍女,一直找了数天,就象是人间蒸发了似的,我心情烦闷就来找你了,怎么样?一会陪我逛逛杭州城呗,还有西湖和灵隐寺。” 史一氓略作犹豫,杭州对他来说实在没有可逛之处了,但一想到反正还要在此等爹爹,索性就陪她逛逛,于是点了点头道:“没问题,不过我都转遍了。” 王梦烟立即嘟起小嘴,撒着娇求到:“求求你了,人家辛辛苦苦找你来了,你全当感谢我还不成吗?” 史一氓颇感奇怪,如此霸道的女孩,居然也会低眉顺眼地求自己,于是说到:“感谢你?为什么要感谢你?又不是我要你来的。”可是话一出口,他立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直想抽自己一个耳光。 果然,王梦烟脸色突变,明显带着不快,把手中的点心“啪”地甩在盘里,气呼呼地说到:“没良心的负心贼,你这个薄情的傻子,说这么没良心的话,你陪我有什么好?我还不希罕了,我自己逛。”说完话起身就要走。 史一氓急忙拉住王梦烟的衣袖,满脸通红,低声下气地说到:“是我说错话了,别生气了,我陪你还不成吗?” 王梦烟嫣然一笑,重又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仰脖“咕噜”喝干,放下茶碗看着史一氓说到:“你怎么到这里来吃早茶?城里没有吗?” 史一氓也觉得好奇,王梦烟怎么会这么早出现在这里,于是问到:“你怎么也到这来啦?” 王梦烟登时一脸的委屈,道:“昨晚来晚了,城门都关了,我就在这附近找了一个茶农的家借宿了一夜,想来吃完早茶进城找你,说实话,我都没认为能找到你,不过试试喽。” 不知道为什么,王梦烟的话让史一氓感到无限幸福和甜蜜,象是喝了一碗野生蜂蜜。 接下来的半个月,史一氓陪着王梦烟从上塘转到下塘,从码头逛到河坊街,又顺着吴山登上城煌庙,从西湖到龙井一路逛到了灵隐寺。 灵隐寺规模不大却庄然肃穆,五进式大殿依山而建,香客云集,终日香火不断。王梦烟一直从山脚拜到了山顶,每到一殿,她见佛就拜,嘴里默默地嘟囔着,史一氓悄悄问她许的什么愿?王梦烟让他少问姑娘家的事,史一氓跟在王梦烟的屁股后面也不敢多问。 从正殿出来,王梦烟问史一氓,“敢不敢去飞来峰?” 史一氓好胜之心顿起,立即说到:“那有什么不敢?不就是峰高路险吗?到时你可别上不去。” 王梦烟小嘴一撇,说到:“小瞧人,咱俩比试比试,我要是赢了,你以后可不许再躲着我。”她没说一时输了怎么办,史一氓更想不到这些。 王梦烟不等史一氓说话,身体向前纵出,率先向飞来峰奔去,史一氓提了一口气随后跟上去。 飞来峰又高又陡,稍有不慎就会就会顺着石阶滚入深谷,两人的轻功都十分了得,如履平地一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到了峰顶,终究是女孩心盛,史一氓又想让王梦烟高兴,故意落后几步,装作气喘吁吁。 七 吴山青 恩怨两分明(三) 飞来峰又名灵鹫峰,座落在灵隐寺前山,山上老树古藤,盘根错节,岩骨暴露,峰棱如削,遍布石窟,印度僧人慧理称:“此乃中天竺国灵鹫山之小岭,不知何以飞来?”,因此称为“飞来峰”,苏东坡登临飞来峰,写下“溪山处处皆可庐,最爱灵隐飞来峰”的诗句。 作为禅宗五山之首,飞来峰怪石嵯峨,遍布摩崖石刻,飞来峰东南一侧密密麻麻排布着七十二个石窟,里面石壁上雕刻着弥陀、观音、大势等雕像,雕像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飞来峰的山顶是一座飞檐佛殿,规模不大,叫承天殿,里面供奉着观音菩萨像,原有一位簸足老僧在殿内侍候香火,近十余年,来飞来峰的香客因路难行几乎绝迹,老僧不知去向,殿内香火也即中断。 王梦烟和史一氓前后脚来到峰顶,王梦烟背倚一块十余尺高的大石,银铃般地笑了起来,声音如百灵如黃莺般悦耳动听,史一氓不禁听得呆了,眼睛定在了王梦烟的身上。 王梦烟见史一氓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不觉脸上一红,转身进了承天殿,朝观音佛像拜了几拜,又从殿里出来站在了山峰边缘四下里看着,山风拂动她的衣衫,整个人飘飘若仙。 史一氓不敢多看,收目远眺,只见四周层峦叠嶂,烟雾缭绕,西湖更象是一面小孩家把玩的镜子,隐在青山翠竹之中,远处的杭州城里亭台楼阁也如微型景观。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静谧的山峰只听得两人沙沙的脚步声,王梦烟径直走向东南山峰,一个石洞一个石洞地看了起来,史一氓对石刻没兴趣,就跟在王梦烟后面,目光始终是看王梦烟多看石刻少。 时间不久,已是落日低垂,天色渐暗,两人刚想走下山峰,忽然远远见到两条灰影迅捷无伦地向峰顶奔来,衣衫被风吹得鼓鼓胀胀,象是两只展翅的鹰,肩膀一耸一颠,瞬间已接近峰顶。 史一氓拉着王梦烟的手几个纵跃钻进了最近的一个山洞,山洞的入口处的侧壁上刻着“青林洞”三个字,史一氓把右手食指竖在嘴边示意王梦烟别出声,王梦烟点了点头,两人刚把身形藏好,峰顶已经站了两个人,距离青林洞不足数丈。 只见上峰的两人都是六十多岁,一个是胖大和尚手中拎着一副降魔杖,手大脚长,面相凶恶,另一位是一个驼背老头,手足枯瘦,青筋裸露,一脸皱纹,背后插着一杆大烟袋,两人从山底一路疾驰上来,居然面不改色,谈笑自若,显然内力修为极强。 胖大和尚说到:“漕帮这次运送的军火真的不少,下一步咱们该干什么?”明显带着域外口音,话说的拗口别扭。 枯瘦老头嘶哑着嗓音说到:“炸掉军火,焚烧粮草。” 史一氓猛一听到这个嘶哑的声音,立即惊得差点喊出声,他急忙用手捂住了嘴,说话的老头正是他在扬州城桥头遇到的那个老头,他也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在西湖边上听到的也正是这两个声音,他竖起耳朵仔细偷听。 只听那胖大和尚问:“怎么炸法?漕帮的高手也不少。” 陈嵩说到:“明天喊上双雕、五夷客和沧海一柱,你和五夷客负责引开那些护卫,我和沧海一柱负责炸船烧粮草。” 那胖大和尚笑哈哈地说到:“哈哈,这个我知道,这叫调虎离山计,孙子兵法上看过的。” 说完话,两人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笑意未落,承天殿内突然走出两个彝族打扮的中年人,大声问到:“陈嵩兄,灵智禅师,事情办得很顺利呀?这次大帅让咱们四人同来,功劳可不能让你们二人独吞。” 史一氓和王梦烟均大吃一惊,殿内有人居然毫无察觉,只听一人说到:“刚才有两个年轻人在此,你们说的话不要被他们听到才好。” 陈嵩懔然一惊,急急地问到:“两个年轻人?没见到什么人啊?几时来的?” 那人道:“就在刚才,你们上峰的时候,你们没见到?” 陈嵩轻呼一声:“不好,快搜,绝不能让他们下山。” 四个人“嗖”地四下散开,史一氓和王梦烟顿时紧张起来,史一氓轻轻抽出了刀,王梦烟也已擎剑在手,暗敛呼吸,严阵以待。 几个人向山洞搜来,眼看就要搜到史一氓和王梦烟藏身的山洞,突然从坡下“嗖”地跃上一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西湖渔叟孟清平,只见他手摇扇子,笑吟吟地问到:“四位是在找我吗?” 四人脸色顿时一变,迅速散开,成扇形站立。 陈嵩嘶哑着嗓子说到:“这不是西湖渔叟吗?你不去烟花柳巷快活,处处与老朽过不去,不知何故?” 孟清平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快活也得有好身体才行,你是不成啦,下辈子趁年轻多风流快活,免得老了留遗憾,我是处处与你过不去,谁让你做的事偏偏是我不想让你做的事呢?你说这可怎么办?” 陈嵩把脸一沉,说到:“好,那今天就作个了结,亮家伙吧。” 孟清平道:“这是要和我过过招呀,也好,你们是四个人一起上啊,还是单打独斗?” 孟清平知道自己对付四个一流高手肯定讨不到便宜,而且可能大受其辱,他知道这四个人都是成名人物,江湖一流高手,面皮嫩得很,自己先这么一说,四个人便不好意思一起上。 陈嵩行事喜独来独往,这一次,如果不是吴三桂让他们四人一起来江南,他才不会和别人一起干事,因此,听了孟清平的话,他自然接口到:“当然一对一。” 话音未落,陈嵩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通体乌黑的大烟袋,烟锅大如茶碗,烟杆长及三尺,显是玄铁所铸,烟锅中犹自冒着淡淡蓝烟。 孟清平也不敢大意,此时左手已然多了一把长剑,右手扇子张开挡在胸前,长剑短扇,一长一短,相得益彰。 陈嵩武功源于少林达摩杖法和棍法,虽然当初武功尽废,但杖法棍法口诀他已然熟记在心,近三十年来,他躲在南疆边陲,潜心钻研,将杖法和棍法融入烟袋当中,因此,陈嵩使的每一招每一式皆与少林杖法和棍法相似,万变不离其宗。 只见陈嵩一招拨云望月,烧得火热的烟锅向孟清平的太阳穴打去,孟清平的扇子向上一撩一招金鸡独立,挡开了陈嵩的烟锅,紧接着一招力劈华山,手中的扇子“啪”地合拢,扇尖伸出一排尖刀,向陈嵩的头顶挥动,跟着左手剑一招右弓步点剑,剑尖直奔陈嵩胸口而去。 陈嵩一记开门见山,大烟袋橫着一拨,身体借势斜纵,紧跟着上前一步,双手一抱烟管,一记达摩抱杖,烟锅向孟清平脑袋杵过去。 孟清平没有想到陈嵩动作这么快,急忙一招神龙回首刺了一扇,接着雏燕凌空、黄蜂入洞、猛虎扑食连绵使出,左手长剑亦进步搅剑、上步右腕撩剑、进步反刺,刷刷连刺数剑。 陈嵩的一杆烟袋亦是棍杖相互变化,两人拆了百余招,孟清平依旧不能取胜,眼见旁边还有三人虎视眈眈,心中暗暗着急。 本来孟清平只想打探消息,可眼见史一氓和一位姑娘就要被发现,他不得不出手,可是,好汉难敌四手,自己要想脱身不难,可不能不管两个年轻人,想到此,孟清平豪气干云,使出平生所学,一扇一剑配合得天衣无缝,陈嵩的烟袋虽招术狠辣,已然渐渐处于下风。 眼见陈嵩不敌孟清平,胖大和尚和两个彝族妆扮的人挺起兵器冲了上来,四人把孟清平围在垓心,孟清平知道不可力敌,当即把长剑舞成一道剑幕,手中扇子上下飞舞,左劈右刺,一时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史一氓和王梦烟直看得血脉贲张,豪气陡然一生,分身冲出山洞,此时陈嵩和胖大和尚正好背对山洞,史一氓的冰雪刀法和王梦烟的天山剑法一刚一柔同时向陈嵩和胖大和尚的后心攻去。 陈嵩和胖大和尚不得不自保,向孟清平佯攻一招,趁孟清平后退的空隙,烟袋和魔杖各向身后一撩,斜身向一侧跃出,待看清是两个年轻人,又分别攻向史一氓和王梦烟。 这个胖大和尚叫灵智禅师,是应吴三桂之邀从南番专程来到中原,而那两位穿着彝族服饰的中年人就是江湖上臭名远扬的乐山双雕任大通、任小通,手使峨嵋刺,技压西南。 王梦烟毕竟是一个姑娘,灵智禅师的降魔杖势大力沉,苦于功力不济,尽管王梦烟把天山剑法使得浑圆,但灵智禅师猛打猛砸,几个回合之后,王梦烟手中的剑就几次险些脱手。 史一氓看在眼里,有心施救却被陈嵩死死缠住,他心中一急,陈嵩的烟袋锅顿时冒着清烟贴着脸颊迅疾扫过,史一氓顿觉脸上火辣辣的,他不得不收敛心神全力迎战陈嵩。 陈嵩的烟袋虽小,使的却是少林达摩杖法,他足足花了三十年功夫才把杖法与烟袋融合在一起,自然威力十足。 少林达摩杖又称少林单拐,它集抡、压、架、扫、劈于一体,长劲、短劲、冷劲、脆劲、缠丝劲等劲力变化多端,时而硬打硬碰,时而柔引顺化,攻中有防,防中有攻,再加上陈嵩数十年的修为,那只烟袋一招一式使出来,如影随形,变化莫测。 史一氓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于是展开冰雪刀法中的劈字诀,身体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缠头裹脑,闪展腾挪,似一枚雪花随着陈嵩的招式飞舞,陈嵩的烟袋却始终碰不到史一氓的身体,陈嵩越打越急,招式也是越打越狠。 等陈嵩的一轮招式使完,史一氓已经熟悉了陈嵩的套路,刀锋一转,猛地向上一举,这是一个虚招,旨在迷惑对手,陈嵩果然上当,趁陈嵩一愣神的功夫,史一氓向左斜跨一步,一招左弓步劈刀,刀锋从侧面砍向陈嵩的脖颈。 也算陈嵩应变得快,立即使了一招开门见山,用力将刀向右一拨,接着身体略转一招黄蜂刺心,烟锅径直点向史一氓的胸口。 史一氓右脚向右前方斜迈一步,让过烟锅,一招上步右弓步劈刀,搂头又是一刀,接着后插步劈刀、翻身弓步劈刀、插步劈刀、回身齐裹脑虚步藏刀、行步分刀等招式连环使出。 陈嵩紧急变招,一招青龙摆尾,躲开头上的刀,接着转身使出白猿献果、卧龙腾空、左右撩衣、左右封打等招式,两人又缠斗在一起,一时难分难解。 此时,孟清平以一敌二顿感轻松,见王梦烟渐渐不支,手中长剑猛地一招“探海平衡刺剑”,剑尖搭上灵智禅师的杖身,内力贯注剑尖,斜下一拉一引,把灵智禅师的杖尖引向自己,并向灵智禅师“刷刷”连刺两剑,灵智禅师被孟清平毫不费力地引了过去,顿时脸面无光,雄心大盛,他把王梦烟的剑向右一拨,阴沉着脸攻向了孟清平。 王梦烟刚要提剑去攻击陈嵩,忽听一人朗声说到:“四个武林高手围攻一个人和两个孩子,还要脸不要?” 不知何时,山峰上又已经站了两个人,这两人不是别人,一个是天外飞鹰史云鹤,另一位是灵隐寺主持了凡大师,史云鹤依旧一身雪白兽皮,背后背着飘着红缨的大刀,了凡大师则是披着珠红袈裟,手中擎着一柄硕大的铲杖。 武林中成名之人向来注重身份,轻易不以多胜少,不与女士打斗,胜败只在功夫上讲究,陈嵩四人都已成名武林多年,武功自成一派,被史云鹤说的不好意思,立即纵身撤出圈外,冷冷地看着史云鹤。 史云鹤冲着孟清平笑着说到:“孟老弟的身手越发俊了,以一敌四,佩服啊。” 孟清平“哈哈”一笑道:“天外飞鹰怎么到杭州啦?” 史云鹤道:“我因犬子在此,特来寻他,孟老弟没有为难他吧?” 孟清平微微一愣,道:“不知令公子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史云鹤笑着一指史一氓,道:“犬子不才,让孟老弟见笑了,还不过来拜见孟叔叔和了凡大师?” 史一氓早就想过来叫“爹爹”,见史云鹤和孟清平一直在说话就垂手站在一旁,此时听到召唤,几步走了过来冲了凡大师作了一个揖,道:“晚辈拜见了凡大师。”又转过身冲孟清平一揖,道:“晚辈见过孟叔叔,实不知是家父故交,多有得罪。” 孟清平“哈哈”一笑,伸手漫不经心地一拂,史一氓顿觉一股大力把他托起,他急使千斤坠双脚牢牢地钉在地面,右手中指和食指一弹,卸去孟清平的拂力,神色不变,心内却暗暗佩服。 孟清平也微微一惊,暗叫了一声好,然后对着史云鹤说到:“令公子乃人中骄龙,不可限量,日后必成大器,这位姑娘也是好俊的身手,想必是令公子的朋友喽?刚才没有注意,不知师承何门?” 史一氓只知道王梦烟的名字,其余一概不知,一时难以接话,王梦烟一抱拳,说到:“晚辈拜过各位前辈,我叫王梦烟,我的武功是跟家母和师傅学的,家母和家师时常提起各位前辈,恕晚辈不能说家母家师的名讳。” 史云鹤突然问到:“王姑娘使的是天山剑法,不知和天山静一师太有何关系?” 王梦烟道:“师傅不让我说她老人家的名讳,还请史前辈原谅。” 史云鹤“哈哈”一笑,不再多问。 武林中有个规矩,不经师父和父母的同意,晚辈是不能轻易说出师父和父母的名讳的,史云鹤当下也不介意,冲着孟清平说到:“孟老弟怎么和这些人动起手啦?不会污了你的手吧?” 孟清平“哈哈”一笑道:“还不是为了令公子和他的朋友,史兄要不要下山去喝几杯?” 史云鹤一抱拳道:“多谢美意,我还有事,犬子没有得罪孟老弟就好,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转身和了凡大师向山下走去,临下山的时候,眼睛看了王梦烟一眼,淡淡说到:“见到静一师太,说史云鹤问她好。”说完话,和了凡大师几个起落已经到了山脚。 此时,陈嵩、灵智禅师和乐山双雕早已悄悄溜下飞来峰,孟清平见史云鹤也已经下山,笑着对史一氓说到:“自古英雄出少年,了不起,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话音未落,人已经下到了半山腰,又几个纵跃不见了踪影。 史一氓看着王梦烟,一脸的关心,问到:“刚才你没伤到吧?” 王梦烟摇了摇头,说到:“没有,你的身手真好,咱们走吧。”说罢,转身下峰,史一氓见王梦烟神情落寞,心事重重,急忙跟随着一起向峰下走去。 此时天色已暗,黑黢黢的山峰隐没在暗淡的夜色中,灵隐寺已经亮起了灯光,只见一队队清兵打着各式旗号陆续走进灵隐寺,并在寺旁的山坡上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此时的灵隐寺中却甚是安静,史一氓颇觉奇怪,但见王梦烟满腹心事地只顾低头走路,也就不去想灵隐寺为什么会如此安静了。 通向灵隐寺的山道上依旧陆续有成队的清兵进来,燃起的火把绵延数里地,把山道照得通明,偶尔还会有成批的螺车拉着兵器草料进来。 史一氓不知道,为了南下平息三藩之乱,灵隐寺所在之处因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方圆百里已被征用为清兵大营所在,所有住民及寺庙庵观均只留守卫,僧侣尼道俱外出化缘,不得停留,一切法事皆停。 史一氓和王梦烟改走小路下了山,一路急行来到了西湖边,湖面上达官贵人的画舫和花船已经亮起了彩灯,湖面上也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 两人选了一处幽静所在坐了下来,史一氓见王梦烟一直郁郁寡欢,几次想说话都没说,王梦烟语气幽幽地说到:“有什么话就说吧,别犹犹豫豫的。” 史一氓想了一会儿才说到:“我见你一直不太高兴,一直在想是因为什么。” 王梦烟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到:“我没想到你的爹爹是关外飞鹰,你爹爹好象对我有成见。” 史一氓急忙说到:“怎么会?我爹爹又不认识你,是你多心了。” 王梦烟看了一眼史一氓,说到:“你和孟清平很熟悉,我能看得出来,他一定和你说过那四个人是干什么的对不对?” 史一氓不敢隐瞒,说到:“他只和我说起过陈嵩,说陈嵩是吴三桂帐前红人。” 王梦烟道:“那这四个人都是吴三桂派来的人?” 史一氓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吧。” 王梦烟看着湖面,说到:“肯定是喽,对了,你爹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的,说不出来的奇怪。” 史一氓道:“不会的,我爹爹又不认识你,是你多心了。” 王梦烟情绪有些失落,道:“我能感觉到的,而且,我还能感觉到你爹爹认识我的师父,只是不知道你爹爹为何那样看我?” 史一氓急忙说到:“没有呀,怎么会呢,你别胡思乱想的。” 王梦烟看了一眼史一氓,假装生气,道:“你是说我小肚鸡肠了?” 史一氓越发着急,道:“才不是呢,我怎么会说你小肚鸡肠?你又多心了。” 王梦烟假装转头不理史一氓,史一氓急忙说到:“别生气了,算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你要是生气了,就打我几巴掌,出出气,就好了。” 史一氓窘迫的样子让王梦烟忽然笑了起来,她用玉葱般的手指点了一下史一氓的脑门说到:“傻样,一看就是生瓜蛋子,哪有你这么哄女孩子的?你又没错,我打你干什么?” 史一氓见王梦烟笑了,神情顿时变得轻松了,王梦烟却又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见到了你的爹爹,知道你爹爹长什么样,可我连我妈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在哪里。” 史一氓问到:“你妈以前是做什么的?或许现在还在做,那就有线索了。” 王梦烟道:“我听师父说十几年前,妈妈把我送给了我的师父,自己离开侍女悄悄走了,后来在杭州见到过我的妈妈。” 史一氓道:“那你正好可以找找你妈妈啦。” 王梦烟道:“哪那么容易,听师父说,妈妈已经离开杭州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史一氓皱着眉头,说到:“这可不好办了,杭州可比白马寺镇大多了,上哪找啊。” 王梦烟见史一氓替她着急,心头一热,不由柔情蜜意地看了一眼史一氓,说到:谢谢你啦。” 史一氓道:“不用谢啦,你妈妈想必非常漂亮了,你就很漂亮了。” 王梦烟嫣然一笑,史一氓的话虽然傻里傻气,却让她很是开心,继续说道:“反正我不知道我妈妈长什么样,你夸我漂亮我自然高兴, 史一氓说到:“漂亮就是漂亮嘛,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世呢。” 王梦烟呵呵笑了起来,道:“你可真逗,可我也不知道你的身世。” 史一氓也没多想,将自己的身世简要说了一遍,却隐瞒了拜师学艺后的那段经历,刚一说完很怕王梦烟追问,急忙说到:“该你说身世了。” 王梦烟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当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听师父说,我妈妈没结婚的时候生下了我,迫于生计和闲言碎语,把我送到了我师父那里,当时我师父也在白马寺镇外的静慈庵作住持,我师父是衡山派弟子,武功很厉害的,我从小就跟着她老人家学剑,后来,我师父不知道因为什么,就带着我回到天山隐居,一直把我抚养成人,等到我十五岁那年,我的师父告诉了我的身世,我想立即去找妈妈,我师父把我拦住了,让我练好武功再出来,我等不及了,就瞒着师父跑了出来,幸好知道我妈妈当年有个侍女住在白马寺镇,我就去了白马寺镇,就遇到了你,本以为能找到我的妈妈,可是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害得我白跑一趟,这就是我的身世,我多么希望能找到我的妈妈呀!” 王梦烟一口气讲完身世,此时已是月上三杆了,史一氓听得发痴,见王梦烟不再说下去,眼睛定定地看着湖面说到:“会找到的,我帮你找。” 王梦烟的嘴角动了动,想笑没笑出来,幽幽地说到:“傻样,你又不认识我妈妈,你去哪里找?就是遇到了你都认不出的。” 史一氓道:“你妈没给你留下什么信物?” 王梦烟道:“当然有啦,除了我的小衣外,还有一块男人用的绸缎手帕和一只女人头上插的凤头金衩。” 史一氓抬头看了一眼王梦烟头顶戴着的一只凤头衩,只见金衩凤头高抬,凤眼处镶着一个黃豆粒大的红宝石,形态极为逼真。 史一氓道:“总会找到的。” 王梦烟道:“但愿如此吧,我可什么都和你说了,你不许告诉任何一个人。” 史一氓道:“放心吧,我只记在心里。” 王梦烟道:“说出来了确实好受了许多,今天真够危险的,如果你爹爹不来,真是凶多吉少呢,你爹爹一看就是大英雄。” 史一氓道:“还行吧,认得我爹爹的人挺多的,对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去?” 王梦烟心情依旧有些落落寡欢道:“不了,我不饿,有些累了,你饿你去吃点东西吧。” 史一氓见王梦烟不吃自己也没了胃口,说到:“我也不饿,你住哪?我送你回客栈。” 王梦烟轻轻地笑了笑道:“这些天,你就没问过我住哪,其实,我离你很近的,就住在运河边上的临安客栈,正好顺路。” 望朔之夜,明月高悬,虽然夜幕低垂,薄雾弥湖,但习习的晚风拂过脸颊,让人感觉到沁入心脾的清凉。 八 护漕运 正邪不两立 昼短夜长,仿佛倏忽之间已经东方发白,史一氓早早起来,客栈里的客人尚未起床,他悄悄出门,跃出院外,展开轻功顺着运河经过武林路向漕帮奔去,距离漕邦大门两丈处,他悄悄向路边跃过去。 道边种着成簇的山茶花和花草,正可藏身,史一氓在花草树木的掩护下急冲到那株大榆树下,见四周无人一个提身,轻飘飘地落在一根粗大的枝杈上,伸手轻轻拨开树叶向漕邦院里望去。 此时刚至清晨,薄雾弥漫,一切都还没有苏醒,漕邦院内一片宁静,似乎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史一氓内心顿时产生了怀疑,难道陈嵩查到的消息不实?难道今天没有什么枪械运到?正在他满腹猜疑之际,远处运河的江面上驶过十余艘大船,船帆鼓得丰满,帆借风威,船借帆势,如箭一般驰来。 眼看着再过一个十字汊口就进入了杭州湾,突然从汊口窜出十余条小船,左侧船上有的装满了柴草,有的摆放着酒坛一样的东西,右侧的几条船上却站着二十几个精衣短打扮的人,只是距离太远,史一氓看不清是谁,他暗叫一声不好,立即跃下大树,箭一样向运河汊口奔去。 尚未及至汊口,河面上的小船已经靠近了大船,十余艘大船被阻隔,相互碰撞着在河面上盘旋,有的船上已经起火,小船上勿自有人往大船上投酒坛一样的东西,每艘大船的前甲板上都有人在捉对厮杀。 史一氓凝目观瞧,认出离岸边最近的一艘船的甲板上的人正是孟清平,正与两位身形枯槁,吊着眼梢,鹰钩鼻子,长手长脚的人缠斗在一起,两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同时出现,实难分清谁是谁。只见两人一人左手使单钩右手戴鹰爪护手,另一人右手使单钩左手戴鹰爪护手,两人金钢护指,尖如鹰爪。 孟清平一剑一扇进可攻退可守,攻守兼备,亦不落下风,史一氓往里面的船上看了一眼,突然“哎哟”一声,只见隔着三艘船的甲板上,王梦烟正和一个姑娘、一个尖嘴猴腮,身形萎琐的老者斗在一处,此时已处下风。 史一氓不及细想,提身纵上大船的桅杆,连窜三个桅杆,已然落在王梦烟所在的船头,抡起大刀一记“跳步前扎”,刀尖猛地刺向那老者的前胸。 那老者心头一惊,急忙挥刀横架,纵身跃出数尺,犹自心惊,只见史一氓刀锋一斜一招“转身撩刀”,刀尖直奔那位姑娘的肋部撩去。 那位姑娘使了一记“金蝉脱壳”,身体向左一转,接着不退反攻向前踏了一步,一记“当头一棒”,手中的双杵以杖法击出。 史一氓没想到这姑娘不退反进,再加上心中不想下重手,当即身体向后一跃,一招“退步撩刀”架开一杵,人已经站在船舷边,气定神闲。 那位姑娘突然喊了一句:“是你?”语气充满惊喜之意。 史一氓顿时一愣,他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位姑娘,可这位姑娘居然认识自己,忙展目观瞧,只见那位姑娘侧身扭头冲史一氓挤了挤眼睛,微微笑了笑,作了一个转身的动作,史一氓猛然想起,眼前的这位姑娘居然就是那天晚上在扬州桥头遇到的那位公子,她为什么女扮男装?为何要和南疆孤狼在一起?又为什么会劫官船?满腹疑问让史一氓一时愣在了原地。 王梦烟看了一眼史一氓,见史一氓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位姑娘,顿时脸现不悦之色,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动手。 那个老者见有机可乘,提刀就要向史一氓攻去,那位姑娘伸手一拦,说到:“侯前辈且慢。” 这位老者正是昆仑派掌门,曾装作难民偷袭安亲王被孟清平打跑的侯天冲,这次受吴三桂派遣,随南疆孤狼陈嵩一起来江南,想劫毁朝廷用于平叛剿匪的武器粮草。 只见那位姑娘冲史一氓一抱拳,笑吟吟地说到:“公子别来无恙?扬州匆匆一别,没想到在这相会,不知道公子与清廷有何关系?” 史一氓急忙稳定心神,拱手问到:“在下与姑娘只是一面之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又为何到这官船上来。” 那位姑娘微微一笑,道:“我叫陈香兰,公子的功夫俊得很哪,既然公子来了,本姑娘就卖个人情,后会有期。”说完话,转身跃向另一艘船,转身的时候,眼神特意向王梦烟扫了一眼,目光冷冷,充满敌意。 侯天冲见陈兰香已走,自己讨不到便宜,也一个倒纵身,翻身跃入另一艘船。 史一氓笑着问王梦烟:“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梦烟绷着脸,语气嘲讽,说到:“我不在这里,怎么会看到一出会情郎的好戏?” 史一氓的脸色一红,说到:“我和她不认识的,哪有什么会情郎的好戏,这里都是什么人?” 王梦烟本还想再讽刺史一氓几句,但这个紧要关头委实不适合开玩笑,正色说到:“拦船的这些人是吴三桂的人,带头的叫陈嵩,你爹爹和郭大侠、西湖渔叟都在船上,杭州六合门的崔东阳、柳向阳,苏州虎丘山庄的四位大侠也在,对了还有郭大侠的一对令郎令爱。” 史一氓不及王梦烟说完,说了一句“快去帮忙”,人已经跃上了邻近的船头。 王梦烟急忙跟了过去,只见崔东阳和柳向阳正与五个樵夫模样的人缠斗在一起,以二敌五居然不落下风,六合枪施展开来锐利无比,神出鬼没,那五个人各自手中挥动着一对板斧,呼呼有声,气势逼人,双方打得难解难分。 这五个人正是福建五夷客陶文章、陶文远、范青林、谢二虎、苟一生,五个人年轻时俱在五夷山以砍柴为生,前朝末期,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无以为计,五人聚众于五夷山,干起了杀人越货的买卖。 这一日,福建福威镖局总把头陆平顺护镖经过五夷山,五人下山打劫,被陆平顺一对大斧制服,便跟着镖局护镖,五人见陆平顺的斧头着实了得,一起拜了陆平顺作师父,当时五人都是二十刚出头,陆平顺一高兴就收了五人作了徒弟。 陆平顺是少林俗家弟子,在南少林学得一套宣花斧法,一对宣花大斧倒也扬了万立了威,绿林中人,凡见到福威镖局的趟子都网开一面。 宣花斧法共有二十九式,有斜劈、橫扫、拨架、挑撩、劈砍、崩砸、直捅、点钩和挂推等式,刚猛有余,威力十足,使起来“呼呼”风响,加上斧头硕大,让人懔然生畏。 史一氓朗声问到:“崔大哥、柳二哥别来无恙啊?” 崔柳二人见史一氓站在船头,手中急攻两招,身体向后一跃,退到史一氓的身边,崔东阳笑着说到:“史老弟终于来了,别来无恙否?”两人手中的六合枪依旧舞成枪花护在身前。 史一氓见那五个人挥动大斧冲了过来,笑着对崔东阳说到:“先打发了这几个人再说。”说着话挥动乌龙刀一记“仙人指路”,身体前倾,刀尖直奔当先一人的胸口。 那人挥斧下斫,史一氓收回刀锋,手臂平摆,右脚为轴,身体滴溜溜一转,一记“旋风刀”直削向那五人的咽喉,那五个人慌忙向后跃出,动作稍显狼狈。 史一氓面前登时出现了一个缺口,只见他身体向前一冲从缺口冲出,返过身来一招推窗望月,接着弓步拦腰斩、上步挂劈刀、转身后撩刀等六合刀的招式连绵使出,五个人登时手忙脚乱,不能自保,其中一个人大叫一声“扯乎”,五个人同时收式转身跃入邻船,接着几个纵跃跳上岸向远处奔去。 崔东阳也不追赶,冲史一氓一抱拳,说到:“史兄弟的六合刀法比我们六合门的弟子使的还精妙,佩服佩服,兄弟真是多才多艺。” 史一氓听崔东阳的语气多有怀疑,急忙一抱拳还了一个揖,道:“崔大哥取笑了,小弟哪会什么六合刀,是那天见你在邳州酒楼使过六合刀法,小弟羡慕得紧,这才偷学了几招,还请原谅则个。” 崔东阳虽有短暂的怀疑,但见本门的绝技如此威风,却也已经欣喜不已,于是展颜笑道:“老兄惭愧啦,适才见老弟会六合刀,以为小弟与本门有什么渊源呢,实是惭愧的很哪。” 史一氓笑着说到:“兄弟怎敢觊觎贵门绝技?以后不再使用便是了,不知二位哥哥那日一别去了哪里?” 崔东阳脸色微微一红,说到:“不瞒老弟,我们哥俩又去了提督府,却没能出来,被提督抓了,提督没杀我们哥俩,反倒把我们放了,当天晚上,西湖渔叟孟清平找到了我们,告诉了我们真相,我们才知道是错怪了提督大人,后来听说陈嵩带人想劫军火粮草,我们哥俩便来助一臂之力。” 史一氓说到:“我一直在找二位哥哥,孟前辈把真相也告诉了我,让我去转告你们,不要和官府为难,免得惹来麻烦,没想到怎么也找不到二位哥哥了,不知二位哥哥去了哪里?” 崔东阳“咳”了一声,道:“六合谷呆不下去了,我们就想离开杭州,路上碰到了苏州虎丘山庄的四位兄弟,你见过的,我们就在苏州暂住,还没想好去哪呢。” 史一氓诧异道:“虎丘山庄四位英雄也来啦?在哪?” 崔东阳一指靠近河中心的一条船,道:“在那边呢。” 史一氓说了一声“看看去”,人已经向邻船跃去,又接连跃过几艘船,向靠近河中心的船奔去。 王梦烟急忙跟了过去,崔东阳冲柳向阳说到:“咱们也去看看,这位小兄弟仁义,咱们不妨交了这个朋友。” 柳向阳点了点头,跟着崔东阳也向河中心的船奔去。 船上陈氏四兄弟分成两伙分与两位高手缠斗,那两位高手是峨嵋派的高手任大通、任小通,两人是亲兄弟,人送外号叫乐山双雕。两人均是一身彝族打扮,上穿黑色窄袖镶有花边的右开襟上衣,下着多褶宽脚长裤,头顶留着三寸长的“天菩萨”,裹着黑色包头,扎着拇指粗的长椎形的“英雄髻”,嘴巴溜光没有胡须,耳朵上却戴有缀红丝线串起的红色耳珠,珠下缀有红色丝线,只见两人各使两支峨嵋刺,分斗陈氏兄弟,丝毫不落下风。 峨嵋派武功创于春秋战国,盛于南宋时期,讲究阴中有阳,柔中育刚,快慢互为其根,架式工整,舒展,动作快速勇猛,重擒、拿、挤、靠,最适宜贴身近打。 陈氏四兄弟的虎丘剑也使得密不透风,四把长剑寒光闪烁,只见四位兄弟的面前均有一个闪着寒光的圆盘,如盾牌般滚进滚出,灵活诡异,乐山双雕的招术虽然绵里藏针,却始终近不了身,峨嵋刺的狠辣招式始终使不出来,不禁暗暗着急。 虎丘剑法是从越女剑中演化而成,越女剑法相传是春秋战国时期一位叫做青青的姑娘从白猿身上领悟的一套剑法,相传有三十六式,但虎丘山庄传承数辈,谁都没有真正见识过越女剑,至于有多少招式更是无迹可循,倒是虎丘剑与四十九式太极剑基本神似。 太极剑剑法以手中之剑为武器,远近收缩自如,汇集阴阳两极之气,轻灵柔和,绵绵不断,重意不重力,优美潇洒。四兄弟的功力虽不能随意发挥剑法的威力,却也是不容小视。 此时,六个人分成两对短兵相接,又都是轻灵兵器,只听连珠价的清脆的“当当”兵器相撞之声,这时,陈龙的剑尖猛地一抖,使了一招“梅花三弄”,三朵剑花分别罩住任大通眼睛、咽喉和前胸,任大通身体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峨嵋刺舞成车轮状。 陈龙陈熊哥俩身体同时跃起,一招腾空跳刺,身体微转,双剑斜向下刺向任大通的两肩。 任大通见门户已破,急使了一记古树盘根,身体向左旋转闪开剑尖,顺势盘坐姿式,手腕翻转双刺由下而上直撩陈龙陈熊的手腕,接着燕子取水、猿猴献桃、雄鸡起舞等招式连绵击出。 陈龙陈熊见两道寒光向手腕切来,剑尖轻轻一搭峨嵋刺身,身体借力向任大通身后跃落,接着回身反刺、跳步平刺、行步穿刺如水银泻地般刺了出去。 此时,史一氓和崔东阳等人已经来到了船上,见两团人缠在一起战了一个旗鼓相当,知道一时谁都伤不到对方,俱站在一旁观看。 陈氏四兄弟陡见史一氓和崔东阳站在一旁,雄心大起,把虎丘剑使得虎虎生风。任大通、任小通见敌人强援已到,知道再斗下去必不能全身而退,哥俩相互一视,俱心领神会,两人突然身体前进一步,迅捷无伦地连使白蛇吐信、蛰龙升天、猿猴回头三招,旨在以快打慢,见陈龙陈熊身体后撤,两人猛地双脚用力,如鹰一般飞落邻船,几个起落跃过大船上了岸,向上游奔去。 陈氏兄弟并不去追赶,陈龙笑着冲史一氓一抱拳,大声说到:“史老弟别来无恙?” 史一氓也一抱拳,说道:“四位大哥的功夫真是俊朗,虎丘剑名不虚传。” 陈龙“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史老弟过誉了。”有人称赞虎丘剑厉害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史一氓笑了笑,道:“此时还不是客气的时候,咱们去别的船看看。” 此时,河面上的十余条船中仅有三艘船上还有人打斗,史一氓见爹爹史云鹤正和一个番僧斗在一处,却已占据上风,只是不忍下重手,有意想放番僧一条生路。 史一氓不再担心,瞧向孟清平那艘船,只见孟清平和南疆孤狼依旧纠缠在一起,一时还没有危险,却见另一艘船上的局面凶险异常,一位身形枯瘦,长身长腿,一脸病态的老者正和沧海一柱贾大化缠斗,一位公子和一位姑娘正双斗桃花谷谷主胡清风,那老者手使一把青锋剑,招式虽犀利狠辣,却似乎总是力道不足,每一剑都是不等使老便回收,差之数寸,已是守多攻少,另外的两个年轻人武功明显不如胡清风,稍有耽搁便有性命之忧。 史一氓一指那艘船,几个人急向那艘船奔去。此时贾大化杀气正盛,只见他向前猛跨一步,身体左右连转,三股托天叉自上而下连环三叉,分叉刺向老者的左右肋下。 老者一把青锋剑使出青萍剑法,身体后退一步避开刃尖,连使两招走马扫城、神龙摆尾,接着身体前冲,剑尖斜冲下方,寒芒冲宵、白鹤亮翅连环使出,但招式依旧不敢使老,身体旋即站起,剑尖蓄势待发。 贾大化见老者不敢强攻,双脚碾地,身体左转,双手托叉,一招舞步进叉,接着向前跨进一步,一招上步捣根,叉头向老者双腿叉去。 那老者右膝屈起,青锋剑自左向右向下一撩,勉强撩开钢叉,身体却突然险些向右侧摔倒,那位公子虽有心援救,无奈被胡清风缠住,心中一急,动作一慢,胡清风见有机可乘,身体前纵,手中判官笔“双蝶舞花”分点公子的双肋。 那公子见已来不及闪避,长剑一记凤凰点头,奔着胡清风的咽喉连刺三剑,这一招是两败俱伤的招式,胡清风不得不防,身体急向后纵,那位姑娘见有机可乘,长剑一挥,仙人指日,剑尖直指胡清风的咽喉,胡清风头向后仰,右手判官笔笔尖冲上向左划向那姑娘的手腕,左手笔却点向姑娘的下腹部,这一招带有调戏污辱成分。 原来,胡清风见那位姑娘长得俏丽,心生色意,双笔虽各使阴招,但力道却只用了三分,那姑娘只气得柳眉倒竖,却不得不身体向后侧翻出去,这边公子的剑也是一记凤凰点头,“刷刷刷”连刺三剑,那姑娘稳定身形后又挺剑攻了上去。 这边的老者却是险相环生,显然体力不支,他将身体立在船头,长剑舞成剑花罩在身前,勉强自保。 贾大化抡起钢叉向老者的头上连砸三下,老者的剑法顿时散乱,门户洞开,贾大化钢叉平举,上步三叉,连续叉向老者咽喉,老者后退一步,旋即右脚踏向前方,青锋剑自胸前平平刺出,直指贾大化的咽喉,实属拼命招式。 贾大化自侍臂力深厚,轮起托天叉“当”的一声拦在青锋剑身,老者的长剑顿时向左偏去,露出面前的空档,贾大化挺叉直刺老者的胸口,老者已无力隔开刺身前胸的一叉,身体只是本能在向后闪避,眼光却向那位公子和姑娘望了一眼,闭眼待毙。 电光石火之间,史一氓抢先赶到,力凝右臂,身体前纵,伸刀向上一挑,挑开贾大化的叉头,只听刀叉“呛啷啷”碰在一起,两人的手腕均感一麻,两人都是一愣,但仅仅是一瞬间,史一氓的乌龙刀顺势抹向贾大化的脖子。 贾大化的钢叉却险些脱手,见乌龙刀直冲面门而来,身形一挫,抡起钢叉冲着史一氓的腰眼扫来,史一氓不得不收刀,向右前方踏出一步,身体略闪,一招插步劈刀砍向贾大化的脖颈,贾大化倒背钢叉一挡,身体急向右侧纵出,接着上步砸根、上步叉根,钢叉先叉史一氓双腿,接着叉尖向上直叉史一氓的胸腹。 史一氓见叉势狠辣,右腿后撤一步,旋即身体前倾,一招倒插步劈刀自上而下直劈下去,贾大化不退反攻,上前一步,身体前倾,依旧是连环三叉,却是叉向史一氓上中下三路。史一氓以快打快,连使出三记撩刀,只听“啪啪啪”三声连珠般脆响,史一氓顺势身体向右侧移出一步,旋风脚、左弓步劈刀、背花刀连连使出,贾大化见史一氓刀法精湛,不敢大意,托天叉使得风生水起,瞬间两人各攻出数十招。 此时,史云鹤、孟清平俱已来到船头,见史一氓渐占上风,也不急于出手,见两人又攻出数十招,这才大声说到:“贾大化,你的托天叉功夫越发长进了,北海还住得习惯吗?” 贾大化原是绿林强盗,因学过少林托天叉功夫,自侍武功浪迹绿林,经常打家劫舍,奸淫偷盗,祸害良民百姓,武林中人无不愤慨,史云鹤忍无可忍,终于出手制服了贾大化,将他逐出中原,并让他立下毒誓,永不再踏进中原半步。 因此,贾大化一听到史云鹤的声音,心中顿时一慌,动作略稳,史一氓的刀顿时罩住了他的脑袋,他急忙使出连环三叉,以搏命招式,逼得史一氓撤刀自卫,自己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史云鹤又说到:“当初你发过毒誓,绝不再踏步中原,当年因为你诚心悔过,我才饶你一命,还不快滚回北海去?” 贾大化知道如果再坚持下去,恐怕命都难保,偷眼看其它船上,均已无人争斗,遂豪气顿消,无心恋战,趁史一氓刀势放缓的一隙间,他一招金鸡点眼,叉向史一氓的双眼,腰腹随即向后一挫,身体平飞出去落到了邻船甲板上,倒提托天叉纵身离船上岸,抢过一匹马飞奔而去。 胡清风见贾大化已走,更是无心恋战,身体向前猛地连刺三下,随即纵身几个起落跃上岸一路狂奔。 九 吴山青 爱恨犹迷蒙 史云鹤见贾大化和胡清风逃走也不追赶,而是冲那位老者一抱拳,说到:“险些让陈兄遇险,实在过意不去,陈兄的身体看来受损严重,否则,以陈兄的身手,贾大化不是你的对手的。” 那老者叫陈破虏,闲居秦岭,是史云鹤的好友,此次史云鹤去秦岭就是给他送人参,陈破虏听说史云鹤助朝廷平叛剿匪,遂一路跟了过来,不想却在这里现了丑,陈破虏脸上微微一红道:“惭愧,这厮十几年前只是一个毛贼,想不到竟然炼成了这般硬的身手,早知今日受他羞辱,不如当初把他杀了。” 史云鹤笑了笑道:“陈兄也不必介怀,胜败兵家常事,何况你又没输,一氓,还不过来拜见陈伯父和陈公子陈小姐?” 史一氓急忙走过来冲陈破虏一揖道:“小侄见过陈伯父,常听爹爹提起您,今日才得以一见,不知伯父身体恢复得如何?小侄甚是惦念。” 陈破虏“哈哈”一笑,走上前来扶起史一氓,道:“贤侄不必多礼,吃了你爹爹送的人参,好多啦,谢谢贤侄的关心,你的功夫很是了得呀,当真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书衡、书香,过来见过史公子。” 两个年轻人是陈破虏的儿子和女儿,男的叫陈书衡,女的叫陈书香,两人闻言一起上前抱拳说到:“见过史世兄。” 史一氓急忙还了一揖,道:“见过世弟世妹,一直无缘相见,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陈书衡道:“世兄好身手,佩服佩服。” 陈书香则是只顾呡嘴笑着,眼神粘粘地看着史一氓,魂不守舍。 史一氓余光一瞥,见陈书香正痴迷地看着自己,不觉脸上一红,不由自主地斜眼看了王梦烟一眼,王梦烟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时,漕帮押运船只的马一顺引着一位官爷来到船上,马一顺冲众人一抱拳道:“多谢众位英雄仗义相助,在下漕帮二当家的马一顺,我先给你们引见一个人。” 马一顺转身冲着一位官爷抱拳说到:“这位官爷是何涛何大人,军机处行走,负责这次押运。” 何涛身体肥胖,皮白肉厚,五官拥挤,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只见他神态傲慢地冲众人一抱拳,不冷不热说道:“众位英雄为朝廷解了燃眉之急,为朝廷平叛立了大功,本官回京必奏明圣上,论功行赏,自有荣华富贵。” 史一氓看着有气,隐忍不发,史云鹤向来孤傲不驯,自然心里不舒服,又不好得罪官爷,遂笑了一下,抱拳说到:“论功行赏那倒不必,我们助朝廷平叛也是武林人士份内之事,只望朝廷早日平叛,还百姓一个太平就够了,荣华富贵不要也罢。” 何涛的脸色有些不自然,隔隙顿生,马一顺急忙一抱拳说到:“史英雄不爱荣华富贵,在下好生佩服,如若不弃,请到小帮一叙,大当家的也好当面致谢,我们也稍尽地主之谊。” 史云鹤向来耿直,说话直来直去,当下一抱拳说到:“在下也正有此意,吴三桂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再来,我们免不了在贵帮叨扰几日,待这批枪械粮草分派下去再离开。”言下之意是漕帮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这些武器粮草。 马一顺自然听出史云鹤的话外之音,但史云鹤毕竟有恩于朝廷,说不定还会青云直上,不可得罪,当下“呵呵”一笑说到:“众位英雄光临敝帮,实是棚壁生辉,小帮扫榻欢迎,众位英雄一同前往如何?” 孟清平有意结纳漕帮,于是抢先抱拳说道:“那就多有叨扰了。” 马一顺笑道:“不必客气,我和何大人看看船上的东西回来,咱就一同前去漕帮。” 孟清平笑了笑,道:“二当家的和何大人请便。” 马一顺和何涛下得船来,登上一只小船,逐船检查去了。 史云鹤看着众人说到:“去漕帮也不用人多,如果都去,漕帮老大沈万年定会起疑心,他是秀才出身,武功虽很平常,猜疑之心却很重,他也是亏了与朝廷交好,深得府台和总兵的喜欢,才得以统率漕帮,几位年轻人、崔大侠、柳大侠,还有虎丘山庄四位兄弟这就请上岸吧,就此别过,他日相会有期。” 史一氓听到爹爹让他也上岸,立即说到:“爹爹,我也留下吧,万一有个闪失,多一人多一份力。” 史云鹤看着史一氓沉吟片刻,说到:“也好,你跟着我去历练历练,长长见识也好,这位姑娘就不必去了。” 史云鹤早就看到有位姑娘跟在史一氓的身边,认出是天山派静一师太的徒弟王梦烟,立即心生不悦,因此,说话也没顾忌王梦烟脸面,王梦烟本来有心跟在史一氓身边,但听史云鹤这么一说,更加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随着众人离船上岸,眼看着十几艘大船缓缓驶入了杭州湾,顺河岔驶入另一条河道。 连日来与史一氓形影不离,王梦烟的心早已绑在了史一氓的身上,孤身一人回到客栈,百无聊赖,心头发空,勉强挨到了晚上,草草吃了晚饭,躺在客栈床上,辗转难眠,毫无睡意,索性推开窗户,坐在窗前看运河夜景,渐渐月挂中天,她再也坐不住了,她决定去漕帮,哪怕是远远地看着史一氓,她的心也会安稳一些。 主意已定,王梦烟快速换上夜行衣,背负宝剑,乘着夜色,从窗户轻轻跃出,翻墙出了客栈,一路向漕帮奔去。 远远只见漕帮大院灯火通明,人声嘲杂,喝酒划拳声响彻夜空,漕帮老大沈万年正设宴款待史云鹤一行。 王梦烟见吴山上刚好可以看到漕帮大院,遂转身上了吴山,跃上一棵丈余高的大榆树,引颈望向漕帮,只见漕帮院内练武场中摆了十几张大桌子,数十人推杯换盏,大吃大喝,史云鹤正端着酒碗与漕帮数人喝酒。 史云鹤自来豪爽,不拘小节,只见他连干数碗,大声说到:“沈大当家的,漕帮贵为江南第一大帮派,虽平时欺压百姓,独霸一方,但能助朝廷平叛,实乃大义之举,我敬沈大当家的一碗。”说完,端起酒碗与沈万年的酒碗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沈万年对史云鹤的话很是反感,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史云鹤却丝毫不觉,马一顺悄悄拉了拉沈万年的衣襟,微微摇了摇头,站起来端起酒碗大声说到:“我陪大当家的陪史大侠喝一碗。”说着话,拉起沈万年一饮而尽,沈万年只好把酒喝了。 这场宴席直到五更才散,漕帮的弟兄有一半喝得人事不醒,沈万年、马一顺、何涛及史云鹤等人却依旧清醒警觉,史一氓担心史云鹤有闪失,一刻不离地跟在史云鹤的身后,紧紧盯着沈万年和马一顺的一举一动。 王梦烟却也没有再回客栈,坐在树杈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被一阵钟声惊醒,这才惊觉天已黎明,树叶外透着斑驳的日光,闪闪亮亮透着清爽。 王梦烟抬头看了看漕帮大院,只见杯盘狼藉,橫倒竖卧全是人,她没看到史一氓,想来一夜无事,史一氓必也平安,于是身形纵跃下树,顺着蜿蜒的青石板路来到山下的河坊街,寻了一家早点铺,吃了一碗面条和几个水煎包,便在河坊街胡乱地闲逛,却不知不觉又上了吴山。 吴山的山势缓慢,庙宇庵观众多,香火旺盛,虽是清晨,却已是烟雾缭绕,晨钟声声不断。 王梦烟顺着石板路往上走,百无聊赖,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似乎整个人都被史一氓带去了漕帮,不知不觉中登上了城煌庙,城煌庙供奉的是城隍阁老爷周新,共六层,可以俯瞰整个杭州城,是登高望远、品茶交友的最好所在。 王梦烟却没有什么兴致,她意兴阑珊,伏在栏杆上向下望去,一处白墙黑瓦组成的二进式院落映入眼帘,三两个道姑打扮的人里里外外晨扫敬香,院落后面的一处平台上,一个身穿蓝色道袍,头绻发髻的老道姑正在练剑,一招一式沉稳凝重,身法却灵动飘乎,显然武功不弱。 王梦烟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脑中灵光一现,道姑交游广泛,又心慈面善,杭州又离白马寺镇不远,或许可以打探到妈妈的消息也未可知,想到此处,她飞快从楼梯下到地面,向那一处院落奔去。 院落离城煌阁只有两百余米,王梦烟几个起伏已经站在了院落的大门外,此时尚早,朱漆大门尚未开启,王梦烟仔细观瞧,只见粗大的门楣上一块黑漆匾额上写着白色的“重阳庵”三个大字,显然是一处全真庵。 明清时期,全真教兴起于西北,全真教祖师王重阳从少林九阴真经中悟道创立了全真派,创派百余年来,派下弟子众多,香火流传不息,信众遍布大江南北,全真庵也是随处可见,全真教也成为江湖第二大派。 王梦烟伸手敲了敲门环,只听“吱呀”一声,朱漆木门向两侧敞开,一个容貌秀丽,皮肤白皙,身形婀娜的年轻道姑双手合什,道:“无量天尊,请问施主有何吩咐?” 王梦烟抱拳辑首道:“师傅慈悲,小妹路过贵庵,想讨杯茶喝,顺道想拜见主持,不知可否?” 那年轻道姑合什说到:“师父正在练功,尚未斋饭,实是不太方便,请施主别处转转,稍后再来。”说完话,道姑转身就往回走。 王梦烟急忙说到:“师傅慈悲,清早打扰清静,实属无礼,小妹只讨得一杯茶喝可否?” 年轻道姑不好拒绝,只好说到:“那就请施主进来吧。”说罢前面引路,王梦烟跟着进了侧面的客房,客房布置得很简单,但却透着清新雅致,干净整洁。 年轻道姑双手合什道:“委屈施主稍坐片刻,小尼这就去给施主倒茶。”说罢转身出去,很快端了一碗热茶放在王梦烟的面前说了一声“请施主慢用,小尼尚要作早课,恕不奉陪了”,转身出了侧房进了正殿。 王梦烟仔细打量这间客房,只见东墙上挂着四幅道士图,均是女子,或站或望,与四大侍女图相象,画上人物仪态端庄,落落大方,画的下面摆了四把红漆木椅,北窗根摆着一张木板床,上面铺着干净的素面被子,窗台上摆了几盆花,香气扑鼻,门口摆放着一个盆架,上面放着铜盆和毛巾,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王梦烟见没有什么看头,转身出了侧房,顺着侧廊穿过一道拱门走进后院。 重阳庵依山而建,后院狭窄,突兀着一个岩石堆成的山头,靠近正殿一侧的石面光滑平整,显然是人工磨成,上面刻着“青衣洞天”“十方大重阳庵”几个斗大的红字,石刻旁边是一个五尺宽、六尺深、高八尺的石窟,靠里地面上摆放着一个厚厚的蒲团,显然是主持清修所在。 后院的西侧,一道曲折的窄窄的石阶通向上面的一个平台,平台上隐约传来剑袖飘忽的声音和微微的喘息之声,王梦烟知道上面是庵内禁地,旁人是不允许轻易涉足。 王梦烟见无处可去,转向从正殿后门进了正殿,转过屏风来到前面,正殿中供奉着全真教鼻祖王重阳的雕像,雕像下方摆放着供桌,桌面的两边摆放着一对铜烛台,上面插着一对手腕粗的红色蜡烛,燃烧正旺,桌面正中央偏里的位置摆放着一只宣德炉,炉内燃着三柱筷子粗的檀香,发出缭绕的清烟,地面上八个年令参差不齐的道姑正双膝盘坐,双手合什,紧闭双眼,嘴唇蠕动,显是在默诵经文,王梦烟进来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份清静。 王梦烟知道这是早课时间,不敢惊扰,急忙双手合什冲王重阳的雕塑拜了几拜,迅速退出了大殿,轻轻回到侧房,早课一过,突听庵门外有人宣了一声“无量天尊”,接着大声喊到:“静音师太在吗?静一叨扰。” 等了一会儿,见无人理睬,静一师太遂登上台阶走进院里,王梦烟从窗口望去,立时奔出喜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啦?”边说话边扑通一声跪倒,磕了三个头。 来的人正是王梦烟的师父,天山派掌门人静一师太,只见她身穿灰色道袍,头挽发髻,上插一支粗大的银簪,右手执佛尘,尘尾搭在左臂弯处,左手高擎,手中握着一串念珠,念珠足有荔枝一般大。 原来,王梦烟不听劝阻偷偷跑下天山,静一师太虽然大为恼火,但从小把王梦烟抚养成人,娇生惯养,已经视同己出,自然放心不下,立即收拾行妆,领着十个道姑下了天山,不知道王梦烟去了哪里,一路上四处打听,只在天山脚下有人说看到过一个小道姑经过,却再无音信。 静一师太心急如焚,猛然想到了白马寺镇,王梦烟肯定是去找她妈妈的侍女,索性星夜急行赶到了白马寺镇,直奔豆腐巷,却没找到王梦烟,听巷子里的人说,前些日子确实见到过一个小道姑来找什么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静一师太一路打听一路寻找,这一日来到了杭州城,寻找了数日,不见王梦烟影踪,一时无计可施,于是,来吴山拜会这位阔别十余年的师妹静音,没想到却阴差阳错遇到了王梦烟。 静一师太见到王梦烟居然在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顿时心头暗喜,正可借机完成自己的心愿,当下伸手拉起王梦烟,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一脸似怨似嗔的表情,说到:“还不是为了你?你不遵师命,擅自下山,看我怎么处罚你。”说完自己反倒微微一笑,久悬之心瞬间落地。 但见王梦烟一脸疲惫,双目红肿,显是刚刚哭过,哪还有心思再责备她,柔声问到:“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你哭啦?是谁吃了豹子胆,敢欺负我的徒儿,告诉师父,师父为你作主。” 王梦烟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久别的温暖让她不由自主扑进了静一师太的怀里,破涕为笑,娇嗔说到:“才没人敢欺负我呢,这不是想师父您吗?” 静一师太“嘿嘿”一笑,全没了平时的冷肃,他伸手推开王梦烟说到:“还不见过你的师姊们?”王梦烟急忙冲静一师太身后的十位道姑一一行礼,说到:“劳烦各位师姊辛苦啦,小妹见过各位师姊。”道姑们忽啦一下围住王梦烟,问寒问暖,纷纷表达思念之情,王梦烟“呵呵”一笑道:“多谢各位师姊的关心,小妹真的很好。” 静一师太一直满面慈祥地看着,这时接过话道:“没事就好,以后不许再偷着跑了,这次就跟着我回去,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小心为妙。” 王梦烟挽住静一师太的胳膊说到:“是,谨遵师命。”可是,话一出口,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师父明明是让自己跟着回天山,可自己的妈妈没找到,又要离开史一氓,这让她顿生愁肠,但已经答应师父,就不能悔改,否则歁师灭祖,人伦不容。 这时,从大殿里走出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道姑,和静一师太一样的打扮,连走边说到:“无量天尊,师姐远道而来,恕师妹迎驾来迟,一别十余年,师姐一向可好?快请到我的静室一叙。”说着话用手一指西侧的一个跨院,又回身吩咐到:“好好招待众位同门师姐妹,备上等龙井送到我的房来。”说完,领着静一师太进了西跨院。 西跨院共有五间房,房前一个台阶,台阶下是一个硕大的香炉,里面燃着一根杯口粗的檀香,院中央是一个水池,水池里荷花盛开,水中金鱼戏水,满院飘着香气。 静一师太边往屋里走边笑着说到:“师妹好雅性。” 静音师太回身笑了笑,伸手拉起圆珠穿成的门帘,等静一师太进了屋,才又放下珠帘跟了进来。 房间里的布置简单整洁,一尘不染,客厅不大,靠窗摆了四把花梨木椅子,四壁上挂着历代主持的画像,窗台上摆着十余盆花,争奇斗艳,花期正浓,里面的卧室很小,只摆了一张单人床,上面挂着白色纱质蚊帐,窗口亦挂着白纱帘,卧室东西两壁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君子挂图,地中央也摆了一个香炉,里面焚着檀香,整个房间檀香四溢。 静一师太笑着说到:“师妹还是喜欢把自己弄得香味扑鼻,想必还是尘根未除呀。” 静一师太脸色微微一红,笑着说到:“师姐见笑了。” 静一师太知道这个师妹脸皮薄,心中有隐疾,也就停止了说笑,说了一句“确实很雅致”就走回客厅坐在窗前。 一位俊俏的小道姑端茶进来,放下茶盘后冲静一师太作了一揖,悄悄退出。 静音师太笑着问到:“师姐远道而来,不知何事?总不会是专门来和我这个师妹找镲的吧?” 静一师太“哈哈”一笑,放下茶杯说到:“当然不会,不过,也真没什么事,即使有事刚才也已经了了,师妹这里可比我那天山好过多喽。” 静音师太道:“师姐说笑了,任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师妹虽依旧贪恋这份花与香,但早已斩断尘丝,静心向佛了,清心寡欲,远离是非,倒也逍遥自在。” 静一师太静静地看着静音,见她果真一副清静神态,本想再开几句玩笑,终是忍住了,于是,喝了一口茶说到:“当年师祖重阳真人从少林九阴真经中悟道,创派以来,桃李满天下,独树武林一帜,也不枉出家人的修行,师妹能勘破红尘,早结善因,实可喜可贺,我今天来,其实是顺道看看师妹,如果说没有什么要事也不尽言,对我来说是大事,但对师妹来说却未必是什么大事喽。” 静音师太略感惊讶,问到:“师姐此话怎讲?同门中人,师姐的事就是我的事,缘何有此一说?” 静一师太看着静音师太,似乎在想要不要说,静音预感到肯定有什么事与自己有关,忍不住问到:“师姐有话但说无妨,出家人,六根清静,不必有什么为难。” 静一师太好象终于下了决心似的,竖起单掌说到:“其实,我这次下山是找我的一个徒儿,她不听我的话擅自下山,我放心不下,一路才来到江南,正巧她到了师妹的庵中。” 静音师太顿感惊讶,道:“我的庵中可没见什么外人,不知师姐所说是谁?法号怎么称呼?” 静一师太道:“或许是今日才来吧,说了想必你也知道,但现在你肯定不认识了,女大十八变。” 静音师太越发惊讶了,问:“师姐的徒弟我可都见过,也都知道我们是同门,没有来了不见我的,想必是师姐收了关门弟子?” 静一师太看着静音师太,低声缓缓说道:“梦烟出落成大姑娘了,难道你还不想认吗?她正四处找你,可我一直瞒着她。” 静音师太顿时一愣,随口问到:“谁?”紧接着没再说话,神色慢慢变得凄然起来,往事渐渐又浮现在眼前,她永远忘不了那个阴雨天,她一个人到白马寺镇外水月庵的一幕,当年水月庵的住持正是静一师太。 原来,王梦烟正是静音师太的女儿,静音师太也正是王梦烟要找的妈妈,静一师太故意没有告诉王梦烟,是因为静音师太叮嘱不可泄漏半句,静一师太亲口答应了。 那天,静音师太把襁褓中的梦烟裹在衣服里,独自打着一把油纸伞,亲手把襁褓中的女儿送到静一师太的手里,然后一头钻进雨里,伞也没打,任凭雨丝抽打在脸上,她站在风雨里不忍离去,号啕大哭。 想到此处,静音师太的脸上顿现悲戚之色,但却又慢慢消失,继而语气淡淡地说到:“承蒙师姐的厚爱,她得以存活人世,想来必是花朵一般可爱,出家人已断尘缘,更无儿女情长,我和她缘份已了,师姐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我为好。”说罢,默默地念着经文。 静一师太一副不解之色,问道:“快二十年不见,你不想和她说说话?” 静音师太微微闭上双目,淡淡说道:“俗世跟我已无关系,我心如止水,见如不见,我和她的缘份今生已经完结。”说罢,口中的经文念得速度越发快了。 静一师太脸带愠色,说道:“你真的这么狠心?她可是专门下山找你。” 静音师太淡淡说到:“师姐,我心意已绝,你就成全师妹吧,知道她好就够了,即是孽因,还是忘掉的好,何苦翻起旧事为难自己?我即断尘缘,何苦又自寻烦恼?” 静一师太道:“我把身世告诉了梦烟,梦烟问我你在哪里?我替你隐瞒了下来,师妹十年前和我说过,这辈子不想和梦烟相认,我没敢冒然告诉梦烟真相,骗她说你离开了杭州,也没有告诉梦烟的爹爹是谁,只告诉她你当年的侍女在白马寺镇,这次她下山来找你去了白马寺镇。” 静音淡淡问到:“谢谢师姐成全,她找到我的侍女啦?” 静一师太道:“你的侍女从豆腐巷搬走了,梦烟自然白跑一趟。如今梦烟到了杭州,师妹还是不想相认吗?” 静音师太点了点头,静一师太只好轻叹了一口气,语气略带揶揄味道,说到:“师妹果真让我佩服啊,我自以为早你几年静修,却始终放不下儿女情长,见到了梦烟便不由自主地心头欢喜,既然师妹如此说,那我就不说知梦烟,不过,这对梦烟有些过于残忍了。” 静音师太到:“情是出家人的大戒,我因情而遁入空门,已心灰意冷,不能再因情而自寻烦恼,望师姐体恤。” 静音师太的态度让静一师太心内有气,脸色显得极不好看,因此,说出的话也不是很受听,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免得时间长了,搅了你的清静。” 静音师太急忙道:“师姐莫怪,我视俗人如一人,没有远近高低之分别,但师门之谊实不敢忘,请师姐还是吃过斋饭再走不迟。” 静一师太对静音师太的绝情寡义实是心有微词,但又不好发作,淡淡说到:“斋饭就不必了,我们自备有干粮,这就告辞。” 静一师太冲静音师太一揖转身出了西跨院,冲侧房喊了一声:“梦烟,咱们走。” 王梦烟和众位师姐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师父突然要走,知道师命难违,只好悻悻然跟着走出了重阳庵,庵内所有的人都目送静一师太一行离去,谁也不知道在西跨院的静室内,静音师太早已经泪流满面。 十 辞旧友 孤身走江湖 此时,旭日东升,雾气犹未散去,吴山脚下白墙黑瓦间冒起了淡淡的炊烟。 静一师太一行人刚刚走出重阳庵的大门,只见数道灰影从吴山的青石板路上一掠而过,转眼已经下了吴山,跃上屋顶,几个起伏已经到了漕帮院外,几个人聚在一处,一个人用手朝着漕帮院内放粮草弹药的方位指了指,几个人同时飞身跃过院墙。 这几个人正是陈嵩、红眉番僧等人,运河一败,让他们颜面尽失,无颜回见吴三桂,经过一晚上的商量,今天势必讨回颜面,因此,这些人的心里都憋着一股火急于发泄。 王梦烟心中牵挂史一氓,见陈嵩等人跃入漕帮,担心史一氓没有准备出什么闪失,急忙冲静一师太说到:“师父,徒儿有事要办,就此别过,师父旅途劳累,先择一家客栈歇息,等事一办完,我回来寻找师父,定跟师父回去。” 静一师太想拦已然不及,只好大声说到:“我在凤凰山下的凤凰客栈等你。” 王梦烟说了一声“知道了”,人已经下到了吴山脚下,她顺着武林路向漕帮大院一路狂奔而去。 此时的漕帮大院里已经打成了一锅粥,有几处粮草已然着火,火光不大,浓烟滚滚,并伴有几声“砰砰”的爆炸声,王梦烟心中一急,也顾不得自身安危,越墙而入,提剑在手,到处寻找着史一氓,只见史云鹤、孟清平、史一氓、陈破虏及漕帮的高手已经与南疆孤狼、红眉番僧等人斗在了一起,打得难分难解。 由于人手不足,漕帮内又无高手,来偷袭的人又有十人之多,史云鹤不得不一人拦住五夷客和红眉番僧,史一氓以一敌二与乐山双雕缠斗,孟清平则依旧与南疆孤狼陈嵩打在一处。 陈嵩前番败给孟清平,这口气如何能咽下?这次是他主动挑的孟清平,只见他一只大烟袋当真使的是神出鬼没,杖法棍法交互使出,伴有点穴功夫,孟清平一时倒难以取胜。 史一氓独战双雕却是愈战愈勇,冰雪刀法砍、削、刺、击、砸,使得快如闪电,疾若波鸿,刀长刺短,任大通和任小通只能在史一氓的刀锋之外闪展腾挪,却近身不得,一时心急如焚。 史云鹤以一知六,奈何灵智禅师的杖大招精,五夷客的五把大斧配合得也是天衣无缝,冰雪刀法虽精奥绝伦,却也无法触及六个人的腰身,一时守多攻少。 沈万年和何涛则正在忙着指挥人员灭火,所幸着火点不多,且扑救及时,粮草没有太大损失,存放枪械的东厢房的门窗俱已炸碎,只是阻拦及时,炸药是从外面扔进屋的,威力大减,虽炸破了门窗,枪械却是完好无损,沈万年和何涛立即安排下重兵重重守在西厢房和后院的门口。 王梦烟在混战中终于看到了史一氓,她提剑直奔乐山双雕而去,猛地使出太乙玄门剑中的杀招“气化三清”,“刷”地一下冲着双雕的后背各刺一剑,每剑瞬间化为三招,分指双雕后脑、后心及后腰,剑法奇快。 乐山双雕正全力迎战史一氓,猛觉背后剑刃披风而来,两人的峨嵋刺猛使一记金猴献势,分向史一氓右胸右腹刺去,史一氓急使一招古月沉江,收刀下压,借势身体向上跃起,一招乌鹊飞皇,轮起刀径砍向双雕双臂,哪知双雕意不在刺史一氓,二人招式未老,身体已顺势向前跨出一步,刚好让过背后王梦烟刺过来的剑尖和史一氓的刀锋,转过身形同时一招毒蛇出洞,两人身体猛地向上跃起,峨嵋刺分左右径直扎向王梦烟的胸口。 王梦烟本来全身全意想援手史一氓,没想到双雕居然同时刺向自己,速度极快,间不容发,只见她随手使出分花拂柳式,把短剑在胸前向左右一撩,隔开四刺,一招雁行斜击,身体向右上方斜窜而去,同时,挥剑砍向右侧的任大通的面门,此时任小通的双刺招式已老,见王梦烟挥剑砍向任大通的面门,兄弟情深,也不顾史一氓会不会出手,合身冲上双刺一伸,一招推窗望月,猛地将剑向外一挑,王梦烟的剑尖堪堪划过任大通的脑门。 太乙玄门剑法以劈、挂、撩、刺、点、扎为主,行如蛟龙出水,拨云见日,讲究一击之间恍若清风不见剑,万变之中,但见剑不见人。王梦烟一击不中,身体在空中猛地一个转身,一招黃雀出林,剑招一分为二,分点双雕的面门,双雕身形一矮躲过剑尖,同时身体前纵一招离弦之剑向王梦烟胸部刺去,王梦烟急忙腰腿一用力,身体橫着向后纵开。 双雕不依不饶,脚步跟进两步,又是同时一招白蛇出洞,峨嵋刺依旧向王梦烟腰腹刺去,王梦烟身形尚在空中,情急之中右脚在左脚背一点,身体如燕子掠水一般,借势倒纵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史一氓身体猛地前纵,气凝双臂,伸刀在峨嵋刺上一挑,接着一招弓步前劈,刀锋对着双雕的头猛劈下去,任大通不得不伸刺架挡。 任小通则上前一步挥刺直刺史一氓的小腹,史一氓抽刀斜劈向任小通的右肩,趁任小通挥刺格架之时,一记旋风腿,重重地踢在任小通的左肋,任小通闷哼一声,身体顿时向右侧斜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他只觉得半身酥麻无力,几次想起身都是功亏一溃。 任大通见任小通受伤倒地,心神一恍惚,史一氓柔身欺近,左手挥出,使出空手夺白刃功夫,只见史一氓手腕一翻双手一绞,任大通的双刺已在史一氓的手里,任大通退后一步抱拳说到:“我输了,你杀了我吧。” 武林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对手认赌服输,胜者绝不能乘人之危,赶尽杀绝,除非罪大恶及,罪不可赦,否则,将被武林同道耻笑,尤其一流高手将从此损毁一世英名,况且史一氓与双雕并无血海深仇,因此,当即把刺抛还给任大通,双手一抱拳道:“承让。” 任大通接过双刺赶过身去扶起任小通,见任小通身体并无大碍,两人搀扶着头也不回地走出漕帮大门。 史一氓笑着问王梦烟,道:“没伤到你吧?” 王梦烟嫣然一笑道:“没有,谢谢你的关心,漕帮没为难你吧?” 史一氓道:“没有啊,好吃好喝的,你怎么来啦?” 王梦烟脸色一红,神色忸怩,史一氓心中顿时一热,王梦烟一眼看到史云鹤被六个人围着险相环生,立即喊到:“快去帮你爹爹。” 史一氓顿时反应过来,脸现羞惭之色,大敌当前,刻不容缓,岂能沉迷儿女情长而失掉大义,当即提刀冲了过去,照着红眉番僧的后脑劈了一刀。 红眉番僧听到脑后风生,急忙挥降魔杖向脑后一橫,“当”的一声架开史一氓的刀,两人均觉手臂酸麻,史一氓的刀险些脱手,红眉番僧也是向前跨了一步,心头顿时一惊,知道又来高手,当下打起精神,听风辨向,一招回头望月,铁杖直向史一氓面门杵来。 史一氓挥刀向右一拨杖头,身体微蹲,翻身上扎、翻身大劈两记夜行刀法连环使出,动作快如迅雷。 红眉番僧也不示弱,身形后撤一步,一记封左通天格开史一氓的刀,双手抱住降魔杖,一记达摩抱杖,杖头直奔史一氓的脸上杵来,此招藏着后式,如史一氓挥刀拦截,他便立即抽杖使夜叉探海直打史一氓的腰腹,如不拦截,则史一氓必向一侧闪避,降魔杖顺势使出封左打右、封右打左,凭他的臂力和内功,史一氓必受重伤。 哪知道史一氓初生牛犊不怕虎,见降魔杖捣向面门,不挡不架,身形向右一矮,突然冲前一步,钻到了红眉番僧的胸前,力贯食指,狠狠地戳向红眉番僧的右肘。 红眉番僧只觉右臂一麻,降魔杖“当啷”一声脱手掉在地上,史一氓就势伸刀指住他的胸口。 红眉番僧知道只要史一氓刀往前一送,自己岂能活命,当下眼睛一闭,史一氓“哈哈”大笑道:“灵智禅师,刚才那招狠辣无比,又藏后招,我也是出奇制胜,赢得侥幸,大师的功夫了得,在下佩服。” 红眉番僧出道多年,武功一流,修为更是上乘,本在南番潜心修佛,却受吴三桂相邀,这才来到中原,他自然懂得武林规矩,当下合什道:“今日不杀我,以后我也放你一回,中国有句话叫愿赌服输,后会有期。”说完话,灵智禅师携起降魔杖纵身跃过高墙而去。 这边厢,五夷客正与史云鹤缠斗在一起,虽然五人武功不及史云鹤,但赢在人多,互守互攻,一时也不落下风,但见红眉番僧已走,史云鹤的强援已到,知道凭当下五人的功力绝非对手,识时务者为俊杰,五人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一起抡起大斧,插花盖顶、枯树盘根、猛虎跳涧、沉香劈山、进步撩斧五式分别向史云鹤上下五路使出,史云鹤挽起刀花罩住全身,身形后撤,五人趁机大喊一声“扯呼”,同时跃步飞身向外纵出,转眼翻墙而去,动作快如灵猴。 此时,院内只有陈嵩还在和孟清平打得难解难分,虽然陈嵩知道今天又是功败垂成,但他实在咽不下输给孟清平这口恶气,自来中原以来,他从未失过手,没想到却要折在这个风流书生手里,他的烟袋杖法棍法交替使出,将他几十年的修为全部贯注烟袋之上,招式如惊涛骇浪,重重叠叠。 孟清平却也使出平生所学,招式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扇功和剑法相得益彰,场面煞是好看。 高手对决,初时会舍命相拼,不留余情,交手时间长了,往往会生腥腥相惜之意,犹如子期遇伯牙,因此打到此时,陈嵩的恨意渐消,招式便只使七分,孟清平也是点到为止,两人均不再存在伤害对方之意,孟清平更有一个想法,就是拉陈嵩入天地会,共镶大业。 史云鹤久历江湖,自然看出其中的端倪,当即“哈哈”一笑,说到:“二位就不要再斗啦,再斗上几天几夜也不会完,我看今天到此为止,陈兄就请先回如何?” 孟清平突然跳出圈外,笑吟吟地说到:“陈兄,今日就此别过,以后有机会再切磋如何?” 陈嵩也正有此意,他一直担心漕帮的人会一拥而上,强拳难敌四手,反倒折了一世英名,当下把烟袋插入腰间,冲孟清平一抱拳道:“今天承让了,后会有期。”说完,几个纵跃越过墙头急驰而去。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却坐在椅子上冷笑了一声,那人正是朝廷命官何涛,他眼见强贼均可束手就擒,押解朝廷请功领赏,可又眼看着史云鹤一帮江湖侠客放走强贼,这是通匪呀,当真是胆大之极,回京必奏明皇上,把这几个人打入死牢。 这时,漕帮大当家沈万年大声说到:“多谢众位英雄鼎力相助,我沈万年谢谢啦,如若不弃,请在漕帮多盘桓几日如何?” 史云鹤冲沈万年说到:“沈当家的不用客气,助朝廷平定叛乱是我辈份内之事,不知这些东西何时运到军营?” 沈万年一抱拳道:“午时即可运走,今晚咱们可以一醉方休。” 史云鹤道:“想来这些强贼不会再来了,就此别过了。”说完,史云鹤、陈破虏等人转身往院外走,沈万年大声问到:“不知众位侠士这是要去哪?”史云鹤大声说到:“去云南刺杀吴三桂。” 时令已近盛夏,太阳似火,空气闷热,幸好从运河面上吹过阵阵凉风,让人稍觉舒适。 杭州自秦朝设县以来,因地处钱塘江畔,始称钱塘县,三国两晋时期改为临江郡和钱塘郡,隋朝时因运河而兴,改郡为州,唐朝时已是“骈樯二十里,开肆三万室”的繁华之地,南宋时期升为临安府,靖康之变后,康王赵构继皇帝位,宋室南迁于临安府,绍兴元年建都临安,扩建城垣,设城门十三座,方圆九里皆为城区,素因风景秀丽享有“人间天堂”美誉。 杭州城因地处运河口岸,水运交通便利,朝廷平叛的军需粮草均从杭州湾码头上岸,杭州其实成为了朝廷平叛的大后方,此时的杭州城内城外俱是南下平叛的清兵,一时显得拥挤不堪。 史云鹤一行五人走出武林路来到鼓楼之下,孟清平冲史云鹤抱拳说到:“云鹤兄,我已约了人,先走一步,要不要同去再盘桓几日?” 史云鹤一抱拳笑着说到:“谢清平老弟援手,此间事情已了,清平老弟乃风流雅士,当留在此繁荣烟花之地,尽享人间温柔之福,我乃一介粗人,就不清扰雅兴了。” 孟清平“哈哈”一笑,自带一种风流,说到:“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云鹤兄襟怀坦荡,先行一步,小弟随后也将南下,后会有期。”接着又冲陈破虏、史一氓众人拱了拱手,转身奔向城里。 史云鹤转身对史一氓说到:“一氓,咱们也就此别过,你初入江湖,当多历练,不可沉湎于儿女情长,大丈夫当胸怀大义,江湖险恶,要明辨是非忠奸,切莫鲁莽行事,更要牢记天外有天的古训,凡事三思后行,你好自为之。”说完,史云鹤看了一眼王梦烟,又和陈破虏对视一眼,两人迅速出了城门,一路向南而去。 史一氓目送史云鹤和陈破虏离开,这才转身看着王梦烟到:“多谢女侠救命之恩,接下来,咱们这是要去哪?” 王梦烟莞尔一笑道:“你爹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史一氓只是笑了笑没说话,王梦烟往旁边走开一步说到:“你爹爹的话你当牢记在心,我呢,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别让我误了你的前程。” 史一氓这才听出王梦烟话里明显带着不高兴,心中一急,大声说到:“我爹爹说的不是你,你怎么会耽误我的前程?咱们俩人一起走江湖,岂不快哉?” 王梦烟心中一甜柔声说到:“我和你闹着玩呢,你这个傻瓜,还当真了,不过呢,我师父来了,专门来找我回去,我已经答应她了,师命不可违的,我须随师父回趟天山,不能陪你去云南了。” 史一氓急问:“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你?” “这辈子再也不见了。”王梦烟假装难过说到,没想到史一氓初涉情事,当真以为再也不见了,一把抓住王梦烟的手说到:“那就是不再见我了?为什么要这样?那我陪你一起去天山。” 王梦烟“呵呵”笑了起来,声音象银铃,象黃莺,悦耳动听,史一氓的话让她有如喝了一罐蜂蜜,她笑着说到:“傻子,怎么会不见你?等我把事情办完了立即回来找你,你接下来要去哪?” 史一氓这才长舒一口气,舒眉展眼地说到:“我想先去趟苏州看看朋友,然后直接去云南。” 王梦烟道:“好,到时我去云南找你。” 史一氓道:“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王梦烟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哪?好啦,我得走了,你多保重。”说完也不等史一氓说话转身向凤凰山方向急奔而去。 史一氓呆呆地看着王梦烟的背影消失在城门之外,这才转身顺着御街向码头走去。 杭州与苏州水系相通,相距不远,史一氓坐的船在水道里转了几个弯,远远地就看到了苏州城外高耸的虎丘塔,苏州灰色的城墙沿河道而立,高大的城门西侧即是苏州码头,史一氓没让稍公靠岸,而是让船顺流而下,直奔虎丘方向划去。 虎丘山是吴中第一山,素有来姑苏不游虎丘等于没游姑苏之说,虎丘山原名海涌山,吴王阖闾葬于此山,因白虎蹲其上而得名,山中有剑池一处,吴王阖闾死后即葬于剑池,据说临死时把扁诸、鱼肠等一千把宝剑陪葬于此,留下千古之谜。 虎丘山西侧的一处山坡上,十几座青瓦白墙围成的院落即是虎丘山庄,山庄呈环形分布,圆形围墙高有丈余,飞檐门楼,两扇黑漆木门镶嵌在白墙之上,门楼上挂着一块红匾,上书“虎丘山庄”四个金色大字。 史一氓顺着青石板路径直来到庄前,守庄的人见史一氓陌生,立即上来两人橫刀一架,厉声问到:“客官请留步,此乃私人静地,请报上姓名,来此何事?” 史一氓笑了笑道:“在下是贵庄陈氏兄弟的好朋友,烦请转告说史一氓拜见。” 守门庄丁冷冷地说到:“请稍等。”说完快步跑进庄去。 不一会儿,陈龙领着陈虎、陈豹、陈熊一起跑了出来,边跑边说到:“哈哈,贵客临门,我说今天早晨喜鹊一直在叫,请进,快请进。” 史一氓一抱拳道:“冒昧打扰,请多包涵。” 陈龙一把搂住史一氓的肩膀说到:“哪里话,求之不得呀,盼望已久啦,今天一定好好喝几杯,老四,吩咐厨房大块牛肉煮上,大坛酒热上,今晚闭门谢客,弟兄们都乐呵乐呵。” 陈熊答应一声直接去了后院,陈龙依旧搂着史一氓的肩膀边往大堂走边说到:“早就盼着老弟来啦,快进屋坐下喝茶说话。” 山庄的大堂是一座鸳鸯厅,建造得别具一格,中间一座顶天立地大屏风将大厅一分为二,两侧留有侧门,前厅是客厅,廊柱皆为方形,屏风上挂着一块匾,上书致爽斋,屏风上悬挂四块玉制挂画,分别画着梅兰竹菊。屏风的脚处摆放一只方桌,上面摆放两只景泰蓝官帽瓶,方桌两侧摆放两只太师椅,是主位,前面竖着摆放两排官帽椅,供客人坐。 后厅是饭厅,廊柱窗棂俱是圆形,屏风上也挂了一块匾,上书“和美厅”,地中央摆放着一个圆形大桌,大桌四周摆放了十余把椅子,屏上却是一幅山水画,是在木板上烫烙而成,整个大厅取方圆之意。 陈龙请史一氓坐在太师椅上,自己一厢作陪,陈虎陈豹则坐在侧边的椅子上坐陪。 陈龙笑着问到:“听说那伙人又去漕帮啦?兄弟与众位英雄没出什么意外吧?” 史一氓笑道:“当真凶险得很,好在没让他们得逞。” 陈龙道:“可喜可贺,当时我们也听说了,一直惦记兄弟的安危,有心前去援手,又怕漕帮多心,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毕竟苏杭不远。” 史一氓道:“多谢四位哥哥惦记,如今枪械已经分派下去了,还好没出什么乱子。” 陈龙问:“那兄弟下一步作何打算?” 史一氓道:“小弟这次来是专程来辞行的,我要去云南,我爹爹已经南下,我也将不日起程。” 陈龙道:“往南去是吴三桂的地盘,兄弟可要当心啊。” 史一氓道:“为国除奸,助朝廷平叛,虽死不辞,小弟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心中想念哥哥们,特来一见。” 陈龙道:“老弟深明大义,义薄云天,倒显得我们四兄弟小了,如有需要,当千里驱驰。” 史一氓道:“承蒙厚爱,如有需要定送信相邀。”转头环顾厅堂道:“四位哥哥好雅兴,有这么一个好所在。” 陈龙笑了笑说到:“四代相传这么点祖业,立足之本而已,老弟如果喜欢,请多盘桓几日。” 几人相谈甚欢,陈熊进来说到:“饭菜齐备,咱们边吃边聊?” 陈龙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站起来拉着史一氓的手转过屏风坐到圆桌之旁。 不一会儿,饭菜上桌,陈龙亲自倒酒,几人都是豪爽善饮之人,酒到杯干,把酒言欢,不觉已到午夜时分,几个人都有醉意,史一氓提议出去走走,陈氏兄弟便陪着史一氓登上了虎丘山顶。 夜色中的虎丘山庄幽静深沉,能听到附近松涛声和远处钱塘江潮起潮落的声音,虎丘塔高大雄伟,气势磅礴,虽年久失修,塔体斑驳,但却不失威严,夜色中有如一把利剑直刺苍穹,塔的左侧一道拱门,拱门外是一处禅院,禅院正中位置是一座观音殿,观音殿的四周错落着十余座小殿,观音殿内香火甚旺,有一个须发皆白身材瘦长的老和尚坐在蒲团上闭目诵经,只见他手指骨节突出,面沉似水,显然非寻常之人。 史一氓没敢惊扰,绕过大殿顺台阶走下山来,沿着青石板路来到了一个数丈见方的平台上面,陈龙告诉史一氓这里是当年孙膑帮助吴王训练士兵的演武场,史一氓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到:“我听说虎丘有个剑池,吴王的父亲就埋在剑池,有一千把宝剑陪葬,当真有此事?” 陈龙用手一指对面的一个小山坳说道:“剑池就在那里,都是这么传说,我却当真不知道是否确有此事,听说秦始皇和孙权到这来挖过剑,却一直没挖到,姑且说之,姑且听之吧。” 史一氓站在平台的中央,眼睛看着剑池的方向说到:“听说古越剑法高深莫测,孙膑操练士兵就是练的古越剑法,神出鬼没,百战百胜。” 陈龙道:“说实话,虎丘剑虽然与古越剑法一脉相承,其实没有古越剑谱传承,倒是从祖师爷传承下一套虎丘剑法,实源于武当太极剑,师祖曾是武当鼻祖王重阳的仆僮,后孤身来到虎丘创立虎丘派,我师祖凭借虎丘剑法纵橫江南,可惜我辈学艺不精,折损了师祖的英名。”说完,陈龙垂头叹了一口气。 史一氓目光巡视着演武场说到:“陈兄此言差矣,四位兄长的剑法已然了得,何必自堕士气?假以时日,虎丘剑法定会发扬光大。” 陈龙神色已经恢复自然,说到:“借老弟吉言吧,我辈当努力光耀门庭。” 史一氓突然问:“对了,刚才在观音殿中的那位大师身形相貎异于常人,是虎丘寺的住持吗?” 陈龙微微一笑道:“兄弟走眼了,只是一个化缘的和尚,来到这里不过十天,天天晚上念经理佛,白天出外云游,和庄上也没什么来往,这个禅院的住持是一个中年人,一个月前出外云游未归,我们并不知道这个和尚的底细。” 史一氓微微一愣,那个老僧的太阳穴鼓起,颧骨突出,双手关节肿大,挺胸拔背,想是一个外家高手,这个人会是谁呢?为什么要来虎丘山庄?史一氓一时大惑不解。 此时,月斜西方,夜风微凉,远处的松涛声和钱塘潮声依旧清晰可闻,突然,“扑啦啦”一只大鸟从平台上飞过,发出几声响亮的鸟鸣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史一氓见四更将至,于是说到:“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不知四位哥哥意下如何?” 陈龙道:“好,老弟明日还要远行,鞍马劳顿,早点歇息的好。” 几个人乘着夜色进了虎丘山庄东边的一个跨院,十余间客房呈拱形排布,陈龙把史一氓请到拱顶的一间大房里,这才回到后院自己的房中歇息。 良宵苦短,不觉东方发白,晨光渐吐,史一氓简单洗漱完毕,这时陈氏兄弟也已来到东跨院,几个人一起吃过早饭,史一氓便即辞行,陈氏兄弟一直将史一氓送到庄外,过了石桥,直送到大路上才依依惜别。 十一 赴江西 连遇蹊跷人 史一氓顺着大路一路疾奔,回到客栈将自己的东西包在随身的包裹里斜挎在后肩,结清了房钱便顺着西湖边一路向西走去。 此时正是旭日东升,天高云淡,鼓楼顶部的硫金碧瓦发出明闪闪的白光,史一氓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眼神痴痴地望着远处凤凰山山顶,山顶沐浴着阳光,隐隐透着飘渺的薄雾。 史一氓猜想王梦烟或许已经跟着静一师太踏上了西去之路,他不知道此次一别,还要等到多久才能再次见到王梦烟,不禁黯然神伤,足足在西湖边停留了大半个时辰,这才一狠心沿着西湖边向西飞奔而去。 过了**塔,翻过虎跑山,从六合塔底穿过,直上钱塘江大桥,此时钱塘江波光潋滟,平和温顺,作为水路交通枢纽,江面上帆影幢幢,过往船只荡荡悠悠,或急或缓,穿梭不停,一片忙碌,史一氓不由放慢脚步,也不急于赶路。 临近中午,史一氓刚好经过天目镇,一路疾行,心浮气躁,顿觉饥渴难耐,放慢脚步,穿过天目镇低矮的门楼走进镇去。 天目镇建于唐朝,离杭州近三百里,因背倚天目山得名,是徽杭古道的重要梳纽,镇内南面是一片民居,高低错落,依山而建,皆是白墙黑瓦,雕廊飞檐。 天目镇北面是一片空地,此时人头攒动,地上到处堆放着布品丝绸、服装鞋帽、盐巴瓷器,靠近城门处是一个牲畜交易市场,一个个子矮小,头发凌乱,一脸皱纹,神色萎靡的五十左右岁的汉子怀中抱着一柄长剑,手中牵着一匹瘦骨嶙峋,腿高颈长的红综色的马,马的鬃毛参差下垂,脊骨突出,马头上插着一根稻草,显是待价而沽。 史一氓是豪爽热肠之人,见那人没精打彩,那马又显然是几天没吃草料,顿生侠义之心,不顾自己饥渴难耐,快步走到那汉子面前,双手一揖道:“请问这马是要卖吗?” 那汉子缓慢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史一氓,又眯起眼睛,似是没有丝毫气力,有气无力地说到:“当然是卖啦,你没见脑门上有草吗?还问。” 史一氓觉得这个汉子的脾气有些奇怪,说话这么难缠不讲理,但他有心扶贫济困,也就不放在心上,继续说到:“请问这匹马卖多少银子?” 那汉子索性眼睛也不睁依旧有气无力地说到:“这是一匹好马,只是跟着我吃不好,又长途跋涉,你给三十两银子吧。” 史一氓幼年随爹爹史云鹤去过马市,相马技术略知一二,当下仔细看了看马的嚼口和四蹄,又用手抓了抓马鬃,绕着马走了一圈,见马没有伤残,拍了拍双手说到:“的确是一匹好马,我要了。”说罢解下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个五十两的元宝递给那个汉子,那汉子接过元宝,把马缰往史一氓的怀里一甩,说了一句“我可没零钱找你”转身突然向街里急奔而去。 史一氓笑了笑当下也不去计较,牵着马顺着大街往镇里走。天目镇不大,只有一条长街穿镇而过,沿街却排布了二十余家客栈和饭庄,史一氓找了一家大门脸的饭庄牵马而入,小二过来接过马缰,史一氓说到:“给我的马喂上好的草料,我连饭钱一起给你。”说完径直走进饭庄大厅。 正当饭口,饭庄里已经坐了几桌客人,史一氓扫了一眼,见都是商贾装扮,不是细皮嫩肉,就是脑满肠肥,显然都不是练家子,当下也没细瞧就坐在了临街的窗边,要了一斤熟牛肉,一斤女儿红慢慢吃了起来。 一个时辰以后,史一氓酒足饭饱,估计那匹马也已吃饱,喊过店小二将饭钱及草料钱一并结清,去马厩里牵出那匹瘦马出了饭庄,见马肚浑圆,不忍就骑,于是牵着马走出天目镇。 又行了三里多地,史一氓用手捋着马鬃说到:“走了这么久了,你消化得也差不多了,对不住了,你也该运动运动了。”那马嘶溜溜地叫了一声,四蹄微蹲,史一氓一纵身跃上马背,那马挺胸拔背站直了身子,不等史一氓催促便扬起四蹄向前飞奔。 史一氓没想到这匹瘦马跑起来这么快,但觉耳边呼呼风响,那马犹似蹄不沾地,马尾橫飞,顿时夹紧双腿,那马以为主人催促,更加翻蹄亮掌,风驰电掣一般顺着徽杭古道一路飞奔。 不知不觉斜阳西沉,树影瘦长,天色已经暗淡,史一氓刚好来到清风镇,清风镇位于黃山脚下,被两座山峰夹在中间,南北纵宽不过五里,一道小河穿镇而过,小河南岸一条土道直穿过清风镇,通向东西两侧的山口,河的两岸零散地分布着上百座房屋,由于尚处江南地界,所有房屋依旧是白墙黑瓦,雕廊飞檐,中间夹杂着几座高大的楼房,张灯结彩,雕梁画栋,一看就是富庶或官宦人家。 史一氓勒住马头,翻身下马,牵着马缰沿着土路慢慢走进清风镇,见路边一个大门脸,高大的飞檐门楼上挂着四盏红色羊皮灯笼,亮着灯火,上面分别写着“清”“风”“客”“栈”四个大字,灯笼下方是两扇黑漆木门虚掩着,史一氓推门走进客栈,只见客栈分前后两院,中间被一个连脊五开式的房子隔开,前院只有一丈宽,两边分别是马厩,里面拴着几匹膘肥体壮的好马。 一个伙计急忙迎了出来问到:“客官是要住店还是打尖?” 史一氓把马缰递给伙计随口问到:“何谓打尖?” 店伙计嘿嘿一乐道:“客官有所不知啦,最近我们店里总有人到这里讨一杯水喝的,或给坐骑补充点养料,然后就继续上路的,我们管这类人叫打尖,不知这位爷是哪种?” 史一氓笑道:“我住店,去买些上好的饲料喂我的马,草料钱和店钱一并结清。” 店伙计答应一声,把马牵进马厩,折身回来领着史一氓走进中厅。史一氓仔细打量了一眼,见中厅的左侧有两间房,前面一间是柜台,后面一间却是茶水间,右侧的三间房被一个雕花隔断隔开,里面是两道通铺,凌乱地摆放着衣物,显然是伙计、更夫和勤杂人等住的地方,史一氓说到:“有上好的房间给我开一间。” 店伙计立即笑着说到:“这位爷来得当真巧极了,刚好剩一间上房耶,如果您不嫌弃,将就着住一夜噢。” 史一氓道:“不忙,我来问你,一般来你们店的客人都是什么人?” 店伙计也没多想,一边寻找客房钥匙一边说到:“也不知道最近啥子原因,哎哟,天天客人不断哟,弄得我们连坐一会儿都没时间的,三教九流,官爷、镖师、商人、跑江湖的,还有军爷,当真是让人琢磨不透的。” 史一氓低声问到:“今晚住在这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客人?” 店伙计也压底声音说到:“这我可不能说,客人知道了可是不得了的,走吧,还是我领你看房去吧。”说着话,拎着钥匙串走出中厅,走进后院,史一氓急忙跟了出去,定目细瞧,后院有五个前院大,宽阔敞亮,东西两侧各是一排两层小楼,靠近山根橫着一座三层楼房,楼上楼下共有二十间客房,此时除了三楼最左手的一间房外,其余的房间均已亮起了烛光。 店伙计领着史一氓从侧楼梯上到三楼,“啪嗒”一声打开那间黑着灯的房间的门锁,率先走进去,从兜里取出火柴,“嚓”地一声划着火点亮桌上的蜡烛,扭头问到:“这位爷,您看还满意吗?” 史一氓仔细打量这个房间,房间的布置略显简陋,靠北窗是一个大木床,床头处叠着一床崭新的被褥,床边靠近隔断摆放着一个方桌,桌旁摆放着衣架,一道木制镂空隔断橫在地中间,将房间分成内外两小间,外间靠窗位置摆着两把椅子一个茶几,上面放着一套搪瓷茶具,山墙上挂着四幅仕女图挂轴,墙壁白净,地板清洁,史一氓道:“很好,就这间了,明天付房钱。” 店伙计道:“不劳吩咐,这是规矩,爷请休息好,有什么需要请到柜上喊我。” 史一氓点了点头没说话,见店伙计退出房间,走过去轻轻把房门关上锁好,一头躺在床上。由于时间尚早,史一氓睡意不浓,寂寞无聊之际,自然又想到王梦烟,近月余的朝夕相处,王梦烟已经在他心里打下了烙印,他不知道王梦烟为什么突然离他而去,这让他顿生烦恼,更加无心睡眠,翻来覆去直到月上中天。 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异常清晰和瘆人,史一氓急忙来到窗边,从窗户的缝隙往外看,透过中厅的大门,只见店伙计骂骂咧咧地一边往身上披衣服一边说到:“谁呀?大半夜的砸什么门?赶着挺尸呀。”说着话,店门打开。 五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闯了进来,灯光下腰间大斧锃明瓦亮,不是五夷客是谁?店伙计以为来了劫匪,顿时吓得闭上了嘴巴,哆哆索索问到:“你们…你们找谁?”史一氓也是微感惊讶,只听老大陶文章大声说到:“赶了一天的路,快给我们开五间上等客房,要快,爷明天还得赶路。” 店伙计显然被五夷客的架式给吓住了,声音颤抖着说到:“五位爷,上等房没有啦,普通客房倒是还有几间的,要不要将就一晚?”五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陶文章道:“好吧,你这就带我们过去。” 店伙计毕恭毕敬地领着五夷客去了东厢房,接着传出几下关门声,客栈里又寂静如初。 史一氓心里奇怪,五夷客怎么会到了这里?看情形显然是急着赶路,他们这是要去哪?这样一想,心里便不再纠缠王梦烟,悄悄起身出门,轻轻纵上屋,猫身顺着屋脊来到五夷客的屋顶,身体伏在后檐侧耳细听。 此时,五个人正悄悄聚在陶文章的房间里,只听陶文章低声说到:“大帅捎来信,说他已派人秘密北上,正在召集人马准备在江西拦住南下清兵,给我们也分派了差事,明天还要赶几百里地,都回屋睡觉,明天路上我和你们细说。”另外四人立即站起回到自己的房间,史一氓又听了一会儿,见鼾声四起,遂轻轻返回房间,反复猜想吴三桂会安排五夷客做什么差事,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觉东方破晓,雄鸡高鸣,窗外已现晨光,史一氓翻身起床,洗漱完毕,用衣服把刀一包放进包裹里扎好,斜挎在后背到柜上结了房钱和草料钱,牵马走出客栈大门。 突然身后一个姑娘的声音传了过来,清脆悦耳,似曾相识,“店伙计,昨晚什么人在这大吵大叫的,害得人家一夜没睡好。” 店伙计急忙摆手阻止,一脸恐惧地说到:“啊哟,姑娘,那五个爷还没起呢,你小点声,让他们听到了不得了的。” 那位姑娘扭身看了一眼东厢房,脸露不屑之色,说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转身来到前院,从马厩中牵出一匹枣红长鬃大马,来到门外翻身上马,一提马缰,双腿一夹,那匹马吃痛猛地向前一窜,一人一马沿着土道一路向西急驰出山口,远远传来“咯啦咯啦”的马蹄声。 就在那位姑娘翻身上马的空当,史一氓眼光一瞥,认出这位姑娘竟然是和南疆孤狼陈嵩在一起的陈香兰,那天在运河的船上,她就是这样一身打扮,丝毫没有改妆,史一氓不知道为什么陈香兰何以敢以真面目示人,难道她就不怕官府当差的抓她? 史一氓抬腿刚要上马,这时从客栈里又突然飞奔出来一个青年,二十出头,头顶发髻上包着一块蓝绸,头发有些凌乱,后脖颈处披着几绺长发,浓眉大眼,鼻直口阔,相貌英俊,只是嘴稍显大了一些,只见他甩给店伙计一块碎银,飞跃到马厩牵出一匹白色高头大马,出得客栈大门,蹿上马背,轻轻飘飘地坐上马鞍,双腿一夹,右手一带马缰,白马风驰电掣般向西飞奔。 店伙计拿着找回的银子追出客栈,见青年已经走远,低头嘟囔着,“啊哟,连找的银子都不要了,这两人真是好奇怪哟,前后脚住店,又前后脚离店,一晚上却一句话不说,当真让人琢磨不透。” 史一氓拉住店伙计的胳膊问到:“刚才那个年轻人是谁呀?” 店伙计双手一摊,说到:“我怎么知道是谁哟?昨天晚上来的,今天早上走的,不过,显然和前面那位姑娘是认识的。” 史一氓道:“他们认识?” 店伙计道:“是呀,来的时候前后脚,走的时候又是前后脚,而且是一个方向,不认识才怪呢。” 史一氓道:“他们这么急着去干什么?” 店小二稍有些不耐烦,道:“啊约,我说这位爷,你就别问我啦,每天来住店的客人多了,我哪能个个认识的,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史一氓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抬腿骑上马背,慢慢向清风镇外走去。 时已入秋,微风转凉,晨露弥漫,薄薄雾霭慢慢升腾,不到卯时,俱已散去,史一氓也已催马奔出三百多里地来到了江西地界,只见天空碧蓝如洗,云朵洁如白絮,秋高气爽,阳光明灿,道路两旁紫红色枫叶与白墙黑瓦的古村互映,轻烟袅袅,爽风徐徐,直如意境深远的山水画面。 史一氓放眼望去,远处田野一片金黃,一簇簇碧黄相间的稻浪重重叠叠,堆金积玉,煞是壮观,不由信马由缰,缓慢前行。 突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杂沓响亮,接着五匹马风驰电掣一般从史一氓的身边过去,史一氓一眼看到了五人腰间的大斧,知是五夷客,急忙一拨马头扭过脸去,站到了路边。 五夷客显然没有看到史一氓,一路急驰而去,史一氓心中纳闷,吴三桂到底安排他们去做什么这么急迫?当下一提马缰,不疾不徐地跟在五夷客的身后。 一个时辰以后,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两条官道交叉,五夷客的马向右一拐,径直向卧龙谷方向驰去,卧龙谷在婺源北,距离不到一百里,是南下官道的必经之地,谷口狭窄,呈豆荚状,两面弧形高山,谷宽近百米,距离卧龙谷西的山梁上有一座老君庙,里面供奉太上老君塑像,由于交通不便,香火不旺,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隐居。 五夷客侧马从谷西的一条小路直奔老君庙,离鞍下马,老道揖手迎出,五夷客冲老道作了一个揖,老道作了个请进的动作,六个人谁都没说话直接进了老君庙,老道显然是主事之人。 史一氓把马牵到谷口东侧一片树丛中拴好,展开轻功,顺着山梁直奔老君庙后面,贴窗站好,手醮唾沫将窗纸浸透,举目往庙内看去,只见陈嵩、灵智禅师、侯天冲、胡清风、陈香兰和那个清风客栈遇到的年轻人俱在庙内,数个人正围在一张香案周围,桌面上铺着一张地图。 那个老道士看了一眼众人说到:“大帅此次派我们北上,同时派来了一万人马,现就屯扎在谷西一百里的中云镇,供我们调遣驱驰,此次清兵共分三路,南下一路要先攻打福建耿精忠和广东的尚可喜,然后与另两路合击大帅,据探子报清兵已经到了黃山,黃山距此只有五百里地,两天后即可到卧龙谷,陈嵩老弟和令爱及吴公子,你们三人潜伏地谷左侧山梁,五夷山五位英雄潜伏在谷右侧山梁,灵智禅师和侯掌门负责人正面冲杀,我和清风老弟从后截杀,咱们各带两千兵士,另留两千谷外接应,只要那个什么王爷带兵进入卧龙谷,我放号炮为令同时杀出,分割冲杀,我和陈嵩老弟混战中对付那个什么王爷,你们对付那些护卫,不可掉以轻心,你们现在回去抓紧准备,这有两张度碟,灵智禅师和我各拿一张,各去谷西的中云镇调集人马,各位务于明日晚间在此会合,共禳大计。”老道士说完话将手中度碟递给灵智禅师,众人倏忽即散,只见数道身影迅捷离谷而去。 史一氓待人都走远,这才轻提脚步离开老君庙,伏身奔上山梁,几个起伏来到谷外藏马之处,悄悄牵出马,侧身跃上马背,调转马头顺着官道向谷北驰去,他想拦住官兵,先去剿了中云镇,再绕过卧龙谷。 此时午时已过,骄阳似火,晴空如洗,无云无风,官道上又无遮拦,没跑出二里地,史一氓感觉心浮气躁,那匹马也似疲惫不堪,已是汗流浃背,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不时打着响鼻。 史一氓见山坡下有一个茅屋,烟囱尚自冒着白烟,他一提缰绳,拨马下了官道,从一条羊肠小道来到茅屋门前,翻身下马,轻叩门板,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谁呀?门没锁,请进吧。”声音沙哑,伴着短促的喘息。 史一氓牵着马推门而入,老妇人已经手拄木杖站在屋门口向大门口望着,一头银发梳得异常齐整,面无表情,一脸皱褶,拉得干瘪的嘴角下垂,目光冰冷,史一氓急忙一抱拳,深深作了一揖,道:“老人家,晚辈路过此地,人困马乏,想在你家讨口饭吃,顺便让我的马歇歇脚力,不知方便否?” 老妇人喘息着说到:“出门在外总不能把家带上,进来吧,粗茶淡饭聊以充饥,总比饿肚子强。”说完,老妇人冲屋里说到:“老头子,来客人了,快帮客人喂喂马。” 屋里一个老者应到:“好嘞。”声音依旧沙哑,不一会儿,从屋里走出一个老头,须发皆白,却修剪得清清爽爽,弓腰驼背,手和脸上堆满了皱褶,但双目炯炯放光,他伸手接过马缰,也没看史一氓径直去了马棚。 史一氓看了一眼老头的后背,见他走路后背一耸一耸,显是一个练家子,虽然颇感奇怪,但人家以礼相待,自己没来由疑神疑鬼,当下跟着老妇人进了屋。 屋内的陈设极其简单,一铺火炕上面摆着两卷被褥,炕尾摆放着一个衣柜,地下一张方桌,桌上摆着饭菜,饭菜犹自冒着热气,显是刚吃。 老妇人又取了一副碗筷,碗里盛满米饭放到桌上,说到:“快吃吧,吃完好赶路。”说完自己也坐下吃起了饭。 史一氓急忙一揖,道:“冒昧叨扰,不胜感激,这是我的饭钱和马料钱,还望笑纳。”说着话,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老妇人瞟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边吃饭边说到:“一顿粗茶淡饭不值钱,荒郊野外,也没处花钱,还是收起来吧。”语气依旧淡淡,似乎已经有所缓和,却又不容拒绝。 史一氓没收银子,而是坐下来吃起了饭,这时,老头也从外面进来,依旧没看史一氓,直接坐在桌边吃饭,一时之间,三人谁都没再说话。 老头吃饭的声音很响,发出“唏溜唏溜”的喝粥声,让人感觉很是香甜,老妇人眉头却微微皱了一下,抬头看着老头,不耐烦地说到:“你吃饭的声音能不能轻点?说你一辈子了,就是不改。” 老头也没接话,嘴唇呡起,默默嚼着嘴里的饭菜,史一氓见气氛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一边吃饭一边问到:“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老妇人说到:“野猪岭,属于江西地界。” 史一氓没话找话,说到:“听你们的声音沙哑,想必是身体不舒服吧?” 老头和老妇突然一起抬头看了史一氓一眼,目光冷峻,寒光一闪,但瞬间又低下头吃起了饭。 史一氓见两人的目光锐利明亮,知是内功了得,愈发感到惊奇,故意没话找话,道:“想必是此处偏僻,缺少医生,告诉我你们哪里不舒服,一会儿我去给你们请医生来诊治。” 老妇人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史一氓,目光已经恢复如初,依旧显得无精打采,说到:“不必了,几十年的老毛病了,作下病根了,你吃过饭就快走吧。”语气已经有了逐客的意思。 史一氓何尝听不出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但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无缘无故遭人猜疑,实非君子愿为,顿起倔意说到:“我从东北过来,准备到云南探视爹爹,今日路过此地,与二位老人家素昧平生,实无歹意,晚辈自愿效劳。” 老头和老妇人猛地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史一氓,眼神充满恐慌,神色忧戚,但见史一氓并无恶意,急忙掩饰,老头依旧低头吃饭,老妇人却把碗筷一放,伸手抹了抹干瘪的嘴,说到:“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恕无功不受禄,如果你帮我们请了医生,我们就欠你一份人情,自古人情大如天,我们老两口子一辈子不欠人情。” 史一氓也已经吃完,放下碗筷,看着老妇人问到:“老前辈,您好象气喘得厉害,有多久了?”眼神中透着关切,语气温暖。 老妇人端起桌上的茶壶在自己的空碗里倒了一碗凉茶,说到:“三十年喽,年轻那会儿干活累着了,肺痨,治不好了,你不用费心了。”说完话喝了一口凉茶,却突然猛烈咯嗽起来。 老头急忙起身拍着老妇的后背,埋怨道:“你这病不能喝凉茶,又不是不知道。”说完转身从抽屉里找出一丸药,细心地搓成小球状递给老妇,又重新倒了一碗白水递过去。 老妇人就着白水把药吃了,又忍气缓了一会儿,见史一氓一脸关切,这才笑了一下,但终究心里没底,试探着问到:“让你见笑了,你是一个心善的年轻人,不知道家住东北什么地方?去云南做什么?” 史一氓不敢直言,只好撒着谎说到:“我家住在长白山脚下,我爹爹在云南做生意,我这是去探望他老人家,出来时仓促,吃的没带足,这才来叨扰老人家。” 听了史一氓的话,老头和老妇人这才暗暗长出一口气,似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老妇人站起来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却似自言自语,说到:“长白山很美的,天池更美,尤其冬天,雪是不化的,白白的,好久没见喽。” 老妇人的话让史一氓越发惊奇,他已隐隐听出老妇人对长白山很是熟悉,有着依依不舍之情,再细看老妇人的相貌,高颧骨,宽脑门,手脚骨胳粗大,性格刚硬,颇似东北女人模样,忍不住问到:“恕晚辈冒昧,请问老人家对长白山很熟悉吗?” 老妇人面色微变,自知失言,犹豫片刻,扭头看了一眼老头,忽然问到:“老头子,马喂好了吗?”老妇人明显在回避着什么,老头却嘟囔了一句,“早喂好了,到现在你还没忘了那个破地方。”语气充满了嫉妒和无奈。 老妇人忽然咧开干瘪的嘴笑了笑,道:“几十年了,我一提这个你就吃醋,你吃醋要吃到什么时候?”语气似娇似嗔,脸上瞬间柔情无限,似乎想起了什么异常美好的事情。 史一氓越发惊奇,明明听出有逐客的意思,却装作没听出来,继续问到:“老人家有多久没去东北了?”他对这一对老人充满了好奇,他隐隐地猜到,这两个老人一定有着复杂的过去,既然对长白山甚是熟悉,想必是长期居住所致,或者与自己的师父有关也未可知,他想弄得明白。 老头狠狠地白了一眼老妇人,气哼哼地出了屋,老妇人突然笑得越发温柔,隐隐透着无限的娇媚和甜蜜,她眼睛一直看着老头的背影,似乎在看一段难忘的回忆,良久方缓缓说到:“三十年喽。”语气幽幽,似有无限感慨。 史一氓问到:“三十多年一次都没回去过吗?” 老妇人突然真情流露,语气充满了幽怨,道:“还不是因为他,吃了一辈子干醋,他不喜欢我回去。”说完话,老妇人自知又已失言,急忙停住不再说下去。 哪曾想,那老头却突然从外面冲进屋,怒气冲冲地冲史一氓吼道:“饭也吃完了,马也喂饱了,你怎么还不走?你该走了。”语气冷漠无情,隐隐生威。 史一氓知道不能再呆下去了,急忙起身作了一个揖,说到:“谢谢老人家的招待,晚辈告辞啦。”说完转身出屋牵过马走出院子。 史一氓刚要侧身上马,眨眼之间,那个老妇人却突然站在了大门前,没见老妇人身体移动,人却瞬间到了史一氓的面前,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眼见老妇形容枯槁,有气无力,却有着出世轻功,显然是世外高人,真人不露相。 老妇人似乎对史一氓有一种亲近之意,一副关心的样子说到:“往南去的路不好走,客官要当心啦,世道乱哪,如果不是急事,我倒是劝你快回东北。” 史一氓听出老妇人话里有话,但也不好再问,冲老妇人又一揖,道:“多谢老人家提醒,我注意就是,打扰了。”说完话,侧身上马,拨转马头,双腿一用力,摧马飞奔上大道,史一氓扭头看了一眼茅屋,只见茅屋大门已然关闭,一切又都是静悄悄的了。 史一氓有心先去找个医生来治好两位老人的病,但一想到军情紧急,决定先办了正事要紧,当下冲着马屁股狠抽一鞭子,那马吃疼,扬蹄飞奔,一路向北急驰而去。 十二 祁门镇 才子配佳人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时已进秋。那匹瘦马吃足了草料,快步如飞,不觉驰出二百多里,已入安徽地界。 史一氓始终没有见到朝廷官兵,眼看来到一个小镇,只见几十座房屋杂乱地隐藏在绿杨翠柳当中,不时有鸡犬嬉戏,孩童玩笑,当真如画中画的一般,清静怡然。 史一氓远远看到数丈外一块黄色幌子迎风招展,隐约看见上面写着“如意客栈”四个大字,见天色将晚,人困马乏,遂一提马缰直奔那家门前,翻身下马。 这是一家小客栈,门脸不大,院门很窄,门楣上一块黑色牌匾上写着“如意客栈”四个豆腐块大的字,两片对开的黑色木门敞开着,似乎并不是以客栈谋生,倒是极象为过路客人应急打短而开。 史一氓牵马进院,见院内只有几间客房,一个长手长脚的老头和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坐在柜台后,老者皮肤黝黑,长眉瘦脸,须发黑白相杂,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肩部下垂,穿一身宽松紫袍。 那个丫头见史一氓牵马进来,迎出来问到:“公子要住店吗?” 史一氓仔细打量,见那丫头扎两只朝天圆髻,上插两只凤凰簪花,颤颤微微煞是好看,一张瓜子脸,白嫩水灵,眉如粉黛,眼若亮星,鼻尖嘴小,身形婀娜,穿一身粉色长衣长裤,足登一双粉色绣花鞋,鞋尖依旧是两只欲飞的凤凰,整个人看起来俊秀甜美,赛若天仙,实与这偏僻小镇不相称。 史一氓笑道:“有上好的房开一间。” 那个丫头嘻嘻一笑,露出甜甜的酒窝道:“都是上房,又都是普通房,反正也没人住,你随便选吧。”神态调皮,活泼可爱,实是从所未见,史一氓不禁看得有些痴了,丫头的一颦一笑实在太妩媚迷人。 那个丫头见史一氓不错眼珠地看着自己,不由脸色灿若云霞,忙垂头埋怨到:“哪有这么看人家的,一点也不自重。”语气似嗔似喜,如甜似蜜。 史一氓顿觉失礼,脸色一红,道:“姑娘真是赛过天仙,相烦把我的马喂好,我就随便选一间房吧。” 那个丫头伸手牵过马缰,说到:“你自己去选吧,到柜上和我爷爷说一声就行。”说完话牵着马去了马厩,给马添了一筐掺了豆瓣的草料。 史一氓选了一间上房,把包裹解下放在床头,和衣躺在床上,顿觉困意难支,不由眼睛一闭沉沉睡去,连日的奔波,他早已是疲惫不堪,却不知道为何,在这间小客栈里居然挨枕便着,迷迷糊糊中,史一氓感觉到窗外有人在窥视,遂悚然惊醒,急忙坐起,却是一枕幽梦。 只见窗外夜幕低垂,天色暗淡,方知已错过晚饭时间,肚内不觉“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史一氓将包裹重新挎在后背,起身出屋想上街吃点东西,路过客栈门口的时候,他眼角朝马厩方向随意一瞥,猛然见到马厩前蹲着一个人,双手托颐,一动不动,正在看着他的马自言自语,那马却只顾低头吃草料。 史一氓顿觉惊奇,不由凝目细瞧,见马厩前挂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下,蹲着的分明是客栈的那个丫头,只听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到:“你就知道自己吃,也不管你的主人吃不吃饭,想必是旅途劳累,居然门都不锁就睡着了,马儿呀,你就多吃点吧,吃得白白胖胖的才有劲跑路,你的主人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瞧你瘦的,也不知道你的主人怎么把你饿成这个样子。”说着话伸出嫩藕般的手指轻轻抚摸马头上的缨毛。 那马抬起头,把脸在丫头的手上轻轻摩擦,那丫头突然惊喜地说到:“你听懂我的话啦?你真能听懂?那你快告诉我,你的主人叫什么?哪里人氏?是什么样的人?” 那马却又把头低下去吃草,没再理那丫头,那丫头顿时皱起眉头,一脸不开心地默默看着那马吃草。 史一氓顿觉好笑,玩心大盛,小时候他就总是喜欢捉弄人,气得同村的孩子都不愿意和他玩,虽然这样让他觉得孤单,但对于一个孩子,这样的恶作剧却是其乐无穷,他有意想捉弄一下那丫头,于是轻轻咯嗽了一声,朗声问到:“姑娘,你在和我的马说话吗?它是听不懂人话的,姑娘还是先告诉我哪有饭庄吧,我想去吃点东西。” 那丫头猛听有人说话,自觉刚才的话已被人听到,顿时羞臊不堪,面红耳赤,急忙向旁边跃去,藏身在阴影当中,这才转身看向门口。 史一氓趁机身影一晃,已然出了客栈的大门,那丫头急追至门口,扒住门板隐身探头往外看去,却见史一氓正站在门前,迎面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直向街里走去。 街上并不繁华热闹,朦胧的夜色,模糊的街面,几乎没什么人,近处的几家饭庄都已打庠,史一氓直走到大街的另一端才终于找到一家仍然营业的饭庄,铺面很小,只有五张桌面,是一对老夫妻开的,专营包子和粥,用于养家糊口。 史一氓推门走进店里,店中一个老头急忙迎过来,一脸笑容地招呼到:“这位公子想吃点什么?” 史一氓见屋内还算干净整洁,便坐在靠里的一张桌子,解下包裹放在桌上,笑呵呵地说到:“老人家,刚才见门外写的主营包子,是吗?” 那老头笑着说到:“对头,不过炒菜也可以将就炒的。” 史一氓笑了笑道:“熟牛肉有吗?” 那老头立即说到:“当然有啦,今天早上我亲自煮地,味道蛮好地啦,要酒不要啦?” 史一氓道:“切二斤牛肉,烫两壶烧酒,再来一屉包子。” 那老头一吐舌头,说到:“我的亲娘哎,要不要这么多呀?吃得了呀?不要浪费了才好耶,要不要先少来点?”见史一氓没有理会,颇有些不理解地摇了摇头去向后厨,不一会儿,一个老太太端上切好的牛肉、包子,那个老头提着两壶烫好的烧酒放在桌上,转身回了后厨。 酒过三巡,两壶酒已喝大半,牛肉也已吃了大半盘,那对老夫妇一直坐在后厨看着他吃,见史一氓饭量惊人,一脸的惊讶之色,似乎从来没有人在他的店里这么吃喝过,史一氓也不在意,此时,突然冲那老头说到:“老人家,过来陪我喝几杯如何?” 那老头躬腰跑了过来,以为史一氓误会他急着歇业,主人怎么能撵客人,于是急忙笑着说到:“公子请慢慢吃啦,不用急的,不够后面还有的。” 史一氓抻了一个懒腰,笑着说到:“老人家,你就坐嘛,我们说说话。” 那老头见史一氓一脸酒气,膀大腰圆,生怕自己一个闪失惹来杀身之祸,急忙侧身坐下。 史一氓起身取了一只空碗放在桌上,给老头倒了一碗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碗说到“干了”,一仰脖喝光。 那老头苦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老太,老太微微点了点下巴,老头这才把酒碗凑到嘴边,只是轻轻喝了一小口。 史一氓也不介意,给老头夹了一块牛肉问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头边吃牛肉边说道:“这里是安徽祁门镇呀,很有名地哟,出过一个前朝进士的,只是后来倒了霉啦,人没啦。” 史一氓顿时好奇,问到:“倒什么霉了?” 老头猛然意识到说走了嘴,忙摇着双手说到:“啊哟,可不得了,还是不说的好。” 史一氓见老头害怕不敢说也就不多问,不多时酒干肉尽,史一氓酒足饭饱,结了帐走出饭庄,一路回了如意客栈。 柜上的老者正倚着板壁打盹,见史一氓回来,眼睛闭着,不冷不热地问到:“没喝多吧?” 史一氓笑了笑没说话,直接进了房间,把门锁好,又检查了一遍窗户,这才解下包裹放在床头,脱掉外套躺在床上,借着酒劲呼呼睡去。 不觉东方破晓,朝晖映窗,又是一个晴天。史一氓起床洗漱完毕,在院里抻了抻四肢,回到屋里背着包裹来到柜上,老者正在盘坐吐纳,见了史一氓,眼睛一睁复又合上,问到:“要走啦?不住啦?” 史一氓说到:“不住了,还有急事要办。” 老者复又睁开眼睛看着史一氓,目光炯炯,面沉似水。 史一氓心里微微有气,终于忍住没发,将一块碎银放在柜上,来到马厩牵上马径直出了如意客栈。 史一氓自忖,离开卧龙谷一天一夜了,却连官兵的影子都没看到,或许与官兵走岔了路也未可知,一想到卧龙谷的凶险,他不能再耽搁,便一心急着想返回卧龙谷,从这里返回卧龙谷刚好一天时间,在明晚之前还能赶回,想到此,他翻鞍上马,刚要向前骑行,只见从街里飞速奔出一匹白身黑蹄黑鼻梁的高头大马,瞬间来到面前。 史一氓懂得相马术,一搭眼间即知是一匹西域良驹,只见马上坐着客栈的那个丫头,两马交错之时,那丫头猛地一拉丝缰,白马稳稳地站住,不摇不晃,史一氓不禁赞了一句“好马”,那丫头嫣然一笑,翻身下马,把丝缰甩给史一氓,说到:“等我一会儿,我进去说句话。” 史一氓一头雾水地接过丝缰,只见那丫头跑进客栈,大声说到:“爷爷,我走啦,你自己照顾好自己。”那老头急忙走出柜台,大声问到:“你又要去哪?一天心不安分,你要是出点事我怎么对得起你的爹妈,你给我回来。” 这时,那丫头已经跑出客栈,翻身上马,冲史一氓微微一笑,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史一氓一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这时那老者已经追出客栈,只见他身形猛地往前一窜,当真是如风似电,那丫头急忙猛提丝缰,白马橫着向前一冲,也是疾如迅雷,只见老头叉开五指,猛地抓向白马的尾巴,此时白马的尾巴刚好平平地甩起,那丫头见那老者的手向前伸出,双腿急用力,白马吃疼,猛地向前一窜,尾尖刚好避开老者的手指。 老者再想追赶已然不及,只好站在原地一脸怒色,突然一转头看到了史一氓,狠狠地瞪了史一氓一眼,大声喝到:“你还愣在这干什么?都是你惹的好事,我孙女要是有个闪失,当心你的皮。”老者说完,脸色铁青,气哼哼地背手进了客栈。 史一氓没来由地被老者一阵训斥,心中有气,却不好发作,只好苦笑了一笑,催动坐骑顺着大路追了下去。 史一氓坐下的马其实是新疆名马,脚程好,耐力足,颇有千里走单骑之风,没出城外一里,已经离那丫头仅有数丈之遥,史一氓气聚丹田,大声喊到:“姑娘,你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话音未落,只见白马突然停步,接着那丫头把马头一拨,返过身来等着史一氓。 史一氓在丫头的身边勒住马缰,厉声问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爷爷生气了,你快回去。” 那丫头突然大声笑了起来,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如黃鹂鸣柳,燕鸣梢头,笑过之后,那丫头一脸俏皮地说到:“我叫祁心怡,出自‘乐者心自怡’,我爹给我起的,我爷爷告诉我的,我爷爷叫祁雨禾,是祁家剑传人,江湖人称紫衫剑翁,你呢,叫什么?” 史一氓听师父和爹爹说起过紫衫剑翁,当时武林中赫赫有名,祁家剑更是名震武林,可是,似乎很久以前就退出江湖了,已经很少再有紫衫剑翁的消息,没想到居然在这个小小的祁门镇能遇上,也是一番奇遇了,他却不知道,祁门镇正是紫衫剑翁祁雨禾的老家,自从退隐江湖之后,他就修心养性,放下江湖的一切恩怨是非,一直住在这里,以经营客栈为生。 说起祁家剑,当真是一份好机缘,祁心怡的祖太爷年轻的时候,正是明朝晚期,天下大乱,朝廷到处征兵补充兵源,祁心怡的祖太爷刚过二十岁,因生活所迫,报名当了兵。祁心怡的祖太爷平时嗜武如命,却又没有名师指点,招式似是而非,却炼就了一身好肌肉,没想到当了兵后,他却因此得意,很快做了一名参将。 原来,当时的总兵是一位武当剑侠,见到他甚是投脾气,就收他为徒弟,将武当剑法传给了他,也是他悟性高,是练武的人才,经过十几年的揣摩,居然推陈出新,自创了祁家剑法,并传给了祁心怡的太爷爷,太爷爷又传她的爷爷、爹爹和她,祁家剑法从不外传。 一想到紫衫剑翁生气的样子,史一氓也顿时来了气,大声说到:“我叫史一氓,家住长白山,你知道我叫什么了,就快回去吧,你这么一走,你爷爷不知道有多伤心呢,你别跟着我了,我可不想让你爷爷恨我。” 祁心怡呵呵一笑,道:“你就不怕我恨你?” 史一氓向来胆大豪爽,当即冷肃说到:“你凭什么恨我?我又没得罪你,也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立刻回去,否则我可要生气了。” 祁心怡见史一氓一副决然的样子,心生委屈,眼底一酸,眼泪顿时流出眼眶,她倔强地把头扭向一边,说到:“你非要赶我走?你就这么狠心?你就不想知道我的身世?” 史一氓冷冷地道:“你已经告诉我了,就此别过,你马上回去。”说完,一拨马头,猛地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向南一路奔驰而去。 祁心怡没想到史一氓这么快就跑了,立即抹干眼泪,双腿一用力,胯下白马风驰电掣般向南追去,两匹马一前一后足足跑出去三里多地,史一氓见祁心怡紧追不舍,一勒丝缰,停在原地,祁心怡也勒住马,慢慢走到史一氓的身边,脸上依旧露出委屈的神色。 史一氓心中一软,说到:“你何苦跟来?还是回去吧,你忍心让你爷爷一个人孤单难受?” 祁心怡把脸一偏,眼睛看着远处,说到:“我把我的身世告诉你,你听了之后再赶我走,我绝不赖着你。” 史一氓想想也好,虽然听到别人的隐私不是大丈夫所为,但为了不让她再跟着自己倒是情不得已,于是说到:“好,一言为定,你说吧,我绝不对第二个人说。” 祁心怡一指路边的一棵大树,说到:“去那坐着说。”说完不管史一氓愿不愿意,已经催马向大树走去,史一氓只好跟了过去。 大树高有一丈,枝繁叶茂,浓荫避日,遮出好大一个阴凉地,两人下马坐在树下,任由两匹马自由自在。 祁心怡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到:“我从小和爷爷一起长大,是爷爷把我养大的,我哪有不心疼爷爷的道理?只是我已经长大,他还把我当孩子一样对待,我想出来走走。我爷爷是祁家剑的传人,我爹爹自然也是,我爷爷手把手教会了我爹爹,后来,我爹爹娶了我妈妈,我妈家也是武学世家,我妈学的是家传柳叶刀法,其实,柳叶刀法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和祁家剑是没法比的,我妈生下我一个月后就和我爹爹闯荡江湖,把我留在我爷爷的身边,我爷爷哪会照顾孩子,就花钱请了一个奶妈照顾我,后来,我爹和我妈偶然的机会结识了。。。。。。”说到这里,祁心怡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史一氓才继续说到:“我爹我妈结识了天地会的一个香主,你知道的,天地会的口号是反清复明,我爹我妈当然也要反清复明,当时清朝刚刚建立没几年,天地会的势力又没成,自然抵不住八旗兵的围剿,在我一岁的时候,我爹我妈就没再回来,不知是死是活。”说到这,祁心怡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觉堕下泪来,史一氓的心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祁心怡的身世让史一氓感同身受,想到自己三岁时离开妈妈,虽然和爹爹一起生活,但爹爹也是游历江湖,聚少离多,他经常象一个野孩子,直到八岁的时候,进了长白山学武功,才不再觉得孤单,但却也是离开了爹妈,同病相怜,史一氓顿生惺惺相惜之意,于是柔声问到:“你爷爷同意你爹你妈加入天地会吗?” 祁心怡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到:“要是同意就好了,可是我爹我妈已经入了会,就是因为我爷爷反对,我爹我妈才和我爷爷反目成仇,一气之下才离我而去,我爹爹是前朝进士出身,我爷爷本想让我爹爹归顺朝廷,光大门楣,也算是光宗耀祖,可我爹死活不答应,我爷爷一气之下,用剑将身上穿的袍子前襟割断,与我爹断袍取义,断绝父子关系,并从此挂剑封刀,退隐江湖,我爹我妈也是一怒之下离家出走,那时我才一岁多,奶妈把我带到三岁,我便和爷爷一起生活了。” 史一氓听到祁心怡的爹爹是进士出身,猛然想到饭庄老板说到的那个倒霉的人也是进士出身,而且也是不知所踪,想必那个进士即是祁心怡的爹爹,想必一定在天地会,如今天地会已是江湖大帮,人手众多,且对人从不容情,怪不得那老头不敢说。 祁心怡说完话神色凄楚可怜,史一氓恻隐之心渐浓,不禁神色凄然,说到:“你也真够苦的了,我也是从小离开爹妈,那滋味我懂,只是苦了你的爷爷,想必他老人家一定不好受。” 祁心怡道:“当然难受啦,我爹我妈刚走那段时间,我爷爷天天喝酒,喝多了就砸东西,奶妈也是被吓走的,现在想想,我能理解爷爷心里的苦。” 史一氓柔声说道:“可是,你这么一走,不是在他心口又插一刀吗?你还是回去吧。” 祁心怡突然瞪了史一氓一眼,眼神幽怨,无限委屈,大声说到:“你真的不怕我伤心?” 史一氓一时语塞,祁心怡却忽然又嫣然一笑,柔声说道:“我自然担心我爷爷伤心,以后我多陪陪他老人家就是了,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走,你放心,我不会是你的累赘的,我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史一氓其实并不想让祁心怡走,相同的身世,相似的经历,让他的心和祁心怡的心渐渐靠拢,相互吸引,象是两块磁铁,紧紧地吸附在一起,史一氓一时没有接话。 祁心怡笑了笑说到:“好啦,咱们走吧,你是不是急着做什么大事呀?可不许瞒我。” 史一氓猛然想起卧龙谷,自己即将身赴险境,生死未卜,何苦让祁心怡跟着履险,他知道卧龙谷将是一场血战,于是面露难色。 祁心怡柔声问到:“怎么了?”一脸的关切。 史一氓看了一眼祁心怡,心不由衷地说道:“我还是不能让你跟我一起走,你还是回你爷爷身边吧,我明天将有一场厮杀,胜负难料,我不能拖累你。” 祁心怡却忽然嫣然一笑,开心地说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你不用担心我。”语气柔情万种,动人心弦,史一氓突然觉得卧龙谷一行即使葬身在刀光剑影之下,得祁心怡一红颜知己也足矣,顿时豪情满怀,意气风发。 十三 卧龙谷 少年逞英豪 宝马良驹,一路急行,临近傍晚,史一氓和祁心怡已经来到卧龙谷以北五十里的溪头镇,一路之上,有佳人陪伴,史一氓丝毫没觉得旅途寂寞,两人说说笑笑,已然进了溪头镇。 溪头镇只有一条五十米长的老街,青石板路面,街道的尽头是一个简易码头,码头连接的是一条大河,宽约五米,水深数尺,很久以前,因为码头不用交租金,很多去安徽的客商都坐船来到溪头登陆去往安徽,尤其盐商居多,后来,水运发达,溪头镇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繁忙,如今已很少有客商光顾,住的人中本土居民居多,街市也渐渐萎缩,店铺也是青黃不接。 史一氓和祁心怡在街边找了一家最大的客栈,客栈约有二十余间客房,房间破旧,陈设简单,好在整洁干净,两人各开一间上房住了下来。 吃过晚饭,史一氓和祁心怡坐在简易码头,河面黝黑,出奇的安静,夜空中繁星点点,一弯新月挤在繁密的星河当中,显得暗淡孤冷,星光倒映在河面,微微晃动着鳞鳞的波光。 祁心怡静静地望着河面出神,史一氓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良久,祁心怡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想爷爷了,也不知道爷爷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史一氓心情复杂地看着祁心怡,以为祁心怡就要离开自己返回祁门镇,不由怅然若失,几天的朝夕相处,史一氓已经从心里喜欢上了祁心怡,或许是相似的经历和遭遇,让两人不由自主惺惺相惜,消融了距离,于是低声说到:“你爷爷一定也在想你,你是不是准备回祁门镇啦?” 祁心怡扭头看着史一氓,一只手拄在腮旁,眼神含情陌陌,道:“你愿意让我回去吗?” 史一氓转身望向河面,说心里话,他并不想让祁心怡离开自己,他喜欢祁心怡,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他曾数次将祁心怡与王梦烟作过比较,比来比去,王梦烟总是过于强势和霸道,在王梦烟面前,史一氓总觉得束手束脚,难以驾驶,而在祁心怡面前,史一氓感觉自由自在,由内而外的轻松,颇有相见恨晚之感,这让他害怕祁心怡会突然离去,但想到祁心怡的爷爷孤苦无依,又不忍心挽留祁心怡,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到:“你爷爷一个人也挺孤单的,我不能那么自私,你还是回去吧。” 祁心怡眼神一亮,嘴角偷偷一笑,继而有些伤感,说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走呀?那我就不走,爷爷其实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我虽然想他,他也一定会想我,但我总是要长大离开家的,他又不肯离开祁门镇,以后再回去看他喽。” 史一氓心头暗喜,但明显感觉到祁心怡并不是很开心,一时踌躇不决,祁心怡向夜空一指,道:“快看银河多清楚,你听说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吗?” 史一氓忙应到:“小时候听妈妈讲过,牛郎和织女隔着一道天河,每年的七月初七才能见一次面。” 祁心怡接过话题,道:“我是听爷爷讲的,织女本是天上的仙女,一次和姐妹偷下凡间,与贫穷的放牛倌牛郎一见衷情,遂偷偷留在了人间,与牛郎结婚生子,却惹怒了王母娘娘,被抓回了天庭,牛郎思念织女,挑着一双儿女骑着老牛上到天庭寻找织女,王母娘娘一生气,在两人之间划了一道天河,从此,两个有情人默默在天河两侧相望,此情无寄,相思难忍,痴男恋女,情真意切,也不枉相爱一回。” 史一氓道:“我也会对你真心好的。” 祁心怡羞得满脸通红,好在有夜色遮掩,免去了几多尴尬,娇嗔道:“谁要你说这个了,羞死人了,不过,你若对我好,我必对你好。” 史一氓心头激动,刚要凑近身去,却猛然发现从街里冲出两个人,一前一后,相距不过一丈,朦胧底色当中,隐约可见前面的是一个年轻人,后面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只听那个老头大声喝到:“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我从黃河找到长江,没想到你居然被猪油蒙了眼睛,入了贼窝,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说话之间,两人已奔过码头,直向镇外奔去,祁心怡心头好奇,道:“追不追?” 史一氓猜测必与卧龙谷有关,也想打探清楚,以免节外生枝,忙点了点头,两人展开身形跟了上去,离镇两里处,只见那个老头站在茫茫夜色中捶手顿足,破口大骂,道:“小兔崽子,你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我早晚把你抓回去,到时废了你的武功,让你给我端屎端尿。” 史一氓和祁心怡忙站定身形,史一氓高声说到:“老人家为何如此生气?” 那老头猛然见有人在和他说话,立即迎了过来,一脸的委屈,道:“正好,你们来作个见证,你们说说,哪有徒弟如此对待师父的?不听师父话,甘心作人家的走狗,真丢不起这人,你说我这个师父当得是不是窝囊?” 史一氓微微一笑,道:“敢问老人家高姓大名?徒弟又是哪一位?” 那老头道:“大丈夫行不更名,秦岭刀王史大捺,我徒弟叫吴君峰,不行,我还得去追这个不孝的东西。”说完话,也不再理会史一氓和祁心怡,转向飞奔而去。 祁心怡冲史一氓笑了笑,说到:“这个老爷子和我爷爷有一拼,有些颠三倒四,却能看得出来是一个性情中人,性格耿直,不是坏人,只是那个吴君峰不知是什么人?” 史一氓道:“想来必与清兵此次平叛剿匪有关,只可惜没有细问问,反倒搅了我们的好事。” 祁心怡脸色又是一红,道:“我们有什么好事?你尽瞎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两人慢慢走回客栈,客栈已经关门,史一氓敲打门环,店小二打开客栈大门,一脸不高兴,道:“兵荒马乱的,到处瞎跑个啥?还不看好自己的命。” 史一氓和祁心怡也没计较,直接回了各自房间休息。 第二天一早,史一氓和祁心怡简单洗漱后结清了房钱,牵马出了客栈在街边早餐铺喝了一碗粥,吃了一块烧饼和两只鸡蛋,然后上马急驰出溪头镇。 此时,朝霞满天,晨风微殇,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金色。史一氓和祁心怡心中有事,当即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来到卧龙谷外,两人装作路人穿谷而过。 史一氓低声告诉祁心怡不要东张西望,免人生疑,自己则偷眼向两边山坡上瞄去,只见山顶树木和大石后面隐隐有人影晃动,显是已经埋伏了人手,及至谷口,只见谷两侧山坡后面的树丛中黑压压地蹲着人,足有数千人,史一氓暗暗心惊,对即将到来的一场厮杀隐隐担忧。两人放慢速度,信马由缰地往前走,史一氓反复在想如何才能阻止清兵入谷。 出谷不到一百米,祁心怡突然拍马疾行,史一氓心头一惊,以为被人察觉,遂也驱马快行。绕过一段弯路,避开卧龙谷,祁心怡勒马站住,扭头冲史一氓问到:“想好如何应对了吗?”史一氓摇了摇头,愁眉深锁,祁心怡却微微一笑道:“我倒想好了一个应对办法,只是有些凶险。”史一氓急道:“快说来听听。”祁心怡道:“在官兵入谷前,咱们冲击伏兵。”史一氓道:“伏兵有数千人,只凭你我太过于凶险。” 史一氓和祁心怡正犹豫不绝,拿不定主意,只听卧龙谷北侧方向尘土飞扬,旌旗烈烈,大队清兵浩浩荡荡直奔卧龙谷,史一氓叫到:“不好,快去阻止清兵入谷。” 史一氓和祁心怡双双拨转马头向卧龙谷冲去,远远只见大队清兵已进入卧龙谷,正自着急,耳畔猛然传来响亮的一声号炮响,接着谷的两侧山林中埋伏的吴兵蜂拥而出,杀入清兵阵营,谷中顿时杀声四起,人嘶马鸣,双方人员纠缠在一起,不时传出兵器互交之声和人马惨叫声。 史一氓和祁心怡把马拴在树丛后,纵身跃上东侧山顶,居高临下,只见谷中十余名身穿大内服饰的高手正护住一位身着华丽气宇轩昂的官爷,这位官爷不是别人,正是安亲王岳乐,此时,清兵已被团团围住,谷入口处人仰马翻,尚有大批官兵被堵在谷外,数千名身着汉服的壮汉橫在谷口,里外冲杀,几名高手如入无人之境往来冲杀,拟向披靡。 史一氓对祁心怡说到:“你在谷外等我,我去冲一冲。”话音未落地,人已经奔下了山头,他从后背抽出乌龙刀冲入人群,砍刀切菜一般,人群纷纷向两侧闪开,他几步冲到岳乐的身边,使出冰雪刀法的快字诀,鲜血橫飞杀退岳乐身边的壮汉,引着岳乐往谷外冲来。 人群中忽然飞起两道灰影,一把长剑和一只烟袋同时向史一氓的头上砸来,史一氓急忙侧身弓步,橫刀在头上一架,只听“啪”的一声,三件兵器碰撞在一起,三人身体都是一震,史一氓以一敌二更是吃亏非小,只觉胸口一热,右臂酸麻,他试着运气,见无大碍,瞬间调匀气息,手腕微翻,身体滴溜溜一转,一记磨盘刀,刀锋在身前身后疾如流星地一掠,人群顿时向后退去。 这两人正是那个老道人和陈嵩,两人见人群后退,身体前纵欺近身来,陈嵩使出达摩杖劈头盖面招术,右手抡起烟袋向史一氓脑袋猛力砸下,老道士则是一招腾空跳刺,一把长剑斜向下刺向史一氓的胸口,两招均快如闪电。 电光石火之间,史一氓不暇思索,一个右斜行步,动如脱兔,手腕一拧一抬,狠狠地砍向陈嵩的手腕,陈嵩急忙缩手,一招大破元门,烟袋又径直捅向史一氓的胸口,那老道也变换招术,马步藏剑和回身反刺两记后续招式接连使出,剑尖也是直指史一氓的小腹。 史一氓身体向后连退两步,竖刀“啪啪”连挡两下,抡起刀向陈嵩和老道士的头砍了一刀,趁两人抬手挡格之机,眼看两人的下盘空虚,身形一挫,一记旋风腿连着两记侧踢,猛地踢向两人的腰腹,没想到陈嵩并不躲避史一氓的脚,反倒左手猛地钳向史一氓的脚腕,史一氓的动作比他的还快,脚已向老道士踢去,陈嵩见有机可趁,右脚一记撩阴腿向史一氓的下身踢去,史一氓刀橫前胸用力下切,趁陈嵩收腿之机,一记连环腿又向陈嵩的腰腹踢去。 仓促之间,陈嵩一时手忙脚乱向外跃去,那老道士却乘机一招仙人指路,长剑直刺史一氓面门,史一氓的双脚尚未站稳,不得不使出铁板桥功夫,长剑擦鼻而过,见老道士招已使老,史一氓左手撑地,连环腿踢向老道士的小腹。 好一个道士,只见他身形一耸,使出梯云纵,跃起一丈高,头下脚上,长剑指地,直奔史一氓胸腹扎下,陈嵩一缓之间复又攻了上来,史一氓以一敌二虽不致落败,要想胜出却是艰难。 此时,护卫安亲王岳乐的高手也已经与灵智禅师、五夷客等人缠斗在一起,场面已经落于下风。 史一氓知道,围攻岳乐的人中只要把灵智禅师引过来围攻自己,即可解得岳乐的安危,等他们收拾了五夷客等几个人再来助自己,到时必会取胜,想到这里,不顾自己的安危,情急之中,飞身跃起,一招大鹏展翅向官爷飞去,抡起刀直砍向灵智禅师的后脑,灵智禅师听到脑后风声,急忙挺杖后架,接着挥起降魔杖冲史一氓攻了过来。 十余名护卫只觉得压力顿减,护着安亲王岳乐一路向谷口退去,忽然,斜刺里一个青年人挥剑直刺向安亲王岳乐,立时奔出两名护卫迎上拦截,这个年青人正是吴君峰,他被两名护卫缠住无暇再刺杀安亲王岳乐,安亲王岳乐急召集士兵围在身前缓慢退向谷口。 陈嵩见安亲王岳乐往谷口退去,挥起烟袋猛地向史一氓的脸上戳去,史一氓快刀一拨,陈嵩却一个倒翻筋斗冲向安亲王岳乐,身体在空中一个转身,一招黃蜂刺心刺向安亲王岳乐的胸口,安亲王岳乐一记割袍断义把剑向右侧一拨,立时身体一震,险些被震下马去,当下不敢恋战,索性跳下马来,倒提剑柄,混在人群中向谷口冲去。 史一氓见陈嵩径去拦截安亲王岳乐,心中一急,见灵智禅师杖戳自己的双腿,老道士剑刺自己的前胸,立即力透刀刃,分花拂柳,乌龙刀向左右轻轻一拨,卸掉一杖一剑之力,身形纵起,向陈嵩飞去,一招夜叉探海,刀指陈嵩的面门,陈嵩不得不转身迎击史一氓,灵智禅师和那个道士同时又向史一氓攻了过来。 史一氓情急之中,借陈嵩挡架之势,一个倒翻筋斗,身体如大鸟一般从三人的头上飞过,身形未落地,手中刀向身后斜劈一刀,刀锋直奔三人的后脑,三人不约而同把兵刃向脑后橫挡,史一氓乘机落在三人的身后。 此时,安亲王岳乐在护卫的保护下已退到了谷外,谷内尸体成堆,惨不忍睹。 史一氓不想再伤及无辜,刀猛地冲陈嵩三人的头顶撩了一刀,身体却倒纵出去,双臂平伸,笔直地从众人头上飞过,动作潇洒至及,本来他几个纵落就可以出谷,没想到他一脚踏在一具尸体上,没等他再次纵起,只觉脚底一滑,身体顿时向右侧倒去。 陈嵩的烟袋和老道士的长剑已如影随形般击向了史一氓的前心和面门,史一氓身体摔在人丛中,周围全是人腿,无处躲避,当下轻叹一声,闭眼待毙。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灵智禅师的降魔杖突然前伸,架开了陈嵩的烟袋,陈嵩怒喝到:“你这是想反水吗?” 灵智禅师双手合什道:“阿弥托佛,我答应过放他一回,请陈施主给老衲这个薄面如何?”手中的降魔杖已做好再次出手的准备。 陈嵩眼见今天功亏一篑,气得把烟袋狠狠地砸向身边的一个小兵的头,立时脑浆崩裂,死于非命。 此时,那老道的长剑带着寒光扎向史一氓的前胸,剑似流星,灵智禅师想救已然不及,就在剑尖堪堪触到史一氓的前胸,祁心怡突然赶到,伸出长剑架开了老道的长剑,因为功力不足,那老道的剑虽斜向一旁,但剑尖还是在史一氓的前胸划出了一道一寸深的口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祁心怡手中的长剑却拿捏不住,脱手落地。 那老道手腕一抬一抖,长剑橫着划向祁心怡的咽喉,身体顺势转向过来,两人顿时打了一个照面,却见那老道士突然脸现惊异之色,手腕猛地一收一抬,硬生生收回长剑,接着右手一松,长剑“呛啷”一下掉在地上,剑尖在祁心怡的肩头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接着,那老道士长啸一声,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双手飞舞,似颠狂状,身体猛地向前飞起,踩着兵士的头,几个起伏已奔出山谷,这一切当真是兔起鹘落,匪夷所思,令人匝舌,祁心怡也已认出老道士是谁,也顾不得躺在地下的史一氓,倒托剑柄追出谷去。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石火之间,陈嵩饶是阅历丰富,久经考验,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陈一氓见有机可乘,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只觉胸口火辣辣地疼痛,险些晕倒,但见祁心怡已经奔出山谷,当下深吸一口气,手捂胸口,身形骤起,几个起伏也已出了山谷,绕进树丛,飞身上马,直追祁心怡而去。 此时,安亲王岳乐已在八旗兵的护卫下,重新组织起八旗兵反向谷中冲来,陈嵩见大势已去,随手抛出一记响天雷,一声爆响,所有身穿汉服的人四散而去,陈嵩和几位高手飞身跃上山坡,几个起伏上到谷顶,隐入山林,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清兵大获全胜,生擒上千人,安亲王岳乐自然兴高采烈,虽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今日死里逃生,总算没有折了锐气,只是仗义相救的那位英雄却不知是何方义士,日后如若相见,倒要好好亲近亲近,当下,所有人鱼贯出了卧龙谷,整理队伍,一路向南进发。 此时的史一氓顾不上胸口的疼痛,心急如焚,快马加鞭追出二里多地,这才远远看到祁心怡站在地上四处张望,那老道士早已经踪影全无。 史一氓催马来到祁心怡的身边,翻身下马,一把拉住祁心怡的胳膊,一脸关切,柔声问到:“你没事吧?” 祁心怡摇了摇头,眼睛仍在四下搜巡,史一氓心中纳闷,问到:“你在找什么?” 祁心怡这才想起询问史一氓的伤情,见史一氓胸口依旧在淌血,心疼得眼泪差点流出,急忙从腰间取出手帕捂在史一氓的胸口,柔声问到:“还疼吗?流了好多的血,快坐下让我看看。” 此时,史一氓胸前的伤口依然在淌血,前胸的衣服已被血浸透,他脸色苍白,虚弱无力,显是流血过多,全凭一口气在支撑,猛地听到祁心怡暖如烈火的话语,当即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人也晕死过去。 祁心怡急忙把史一氓胸口的衣服撕开,用剑割下史一氓长袍前襟,扯成长条,又从怀里取出金创药,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的禁忌,把金创药敷在伤口上,迅速用布条包住伤口,斜挎过史一氓的肩膀绑紧,这一切做完,她又羞又累,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她见史一氓还在晕迷,又从马鞍上取下水袋,往史一氓的脸上浇去,只见史一氓突然打了一个冷颤,眼睛慢慢睁开,正巧与祁心怡脸对着脸,如花面瞨,脂淡香浓,吐气如兰,四目相对,史一氓顿觉意乱神迷,不禁痴痴地盯着祁心怡的脸看。 祁心怡猛见史一氓瞪着眼睛看自己,目光如火,呼吸粗重,魂不守舍,脸上顿时漫上一层红霞,只觉脸热心跳,手足发颤,她急忙放下史一氓,起身斜窜出数尺,转过身去似嗔似怨地说到:“干嘛这么看着我?你真坏,人家脸上又没长花,我是在给你治伤,不许胡思乱想。” 史一氓急忙稳定心神,低头看了看胸口,一脸感激,说到:“你给我包扎的伤口吗?谢谢你啦,包得真好。”他调侃了一句,挺身想站起来,胸口突然一疼,不由“哎哟”一声。 祁心怡纵身过来伏下身子问到:“是不是很疼?瞧又出血了,我这还有金创药,快自己敷上。”说着话从怀里取出金创药递给史一氓,背转身去走到几步之外站住,眼睛依旧四下里看着。 史一氓解开布条,在伤口处又抹上一层药粉,重新缠好布条,血渐渐凝固,不到半个时辰,伤口已然止血,麻痒不疼,史一氓依旧不敢大动,慢慢活动身体站了起来,走到祁心怡的身边轻声问到:“我不是让你在谷外等我吗?你怎么进谷啦?多危险。” 祁心怡嫣然一笑道:“我要是不进去,你的小命早就让我的……”语气突然顿了一顿,似乎在回避着什么,片刻之后才继续说到:“让那个老道士拿去了,我可不要不会喘气的人。” 史一氓笑了笑,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日必有重报。”说着话,试着躬身致谢,伤口却猛地一疼,不由自主“哎哟”一声,险些摔倒,祁心怡急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颤声问到:“还疼吗?要不要去前面的镇上找个郎中看看?” 史一氓忍住疼痛,说到:“不碍事,你刚才说到那个老道士的时候怎么犹豫了一下,难道你认识那个老道士?” 祁心怡默默地点了点头,幽幽地说到:“他就是我的爹爹,他叫祁东来。” 此言一出,史一氓象是被电一击,脑袋“嗡”地一下,顿时目瞪口呆。 祁心怡继续说到:“你是不是觉得很怪?我也觉得怪怪的,哪有这么巧的事?我有快二十年没见到他了,没想到他作了道士,也不知道妈妈在哪里?他老了,比我想象中的爹爹老了许多,他也一定认出我了,这才不辞而别,都是因为你,我才挡了爹爹一剑,他一定在生我气,不过,我不后悔,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史一氓当然明白,如果祁心怡不冒着生命危险替自己挡那一剑,自己早已经看不到这个世界了,她却因为自己挡了爹爹一剑而不能和爹爹相认,心中顿时充满了歉疚之情,道:“都是我不好,我一定帮你找到你爹爹,消除你们的误会,让你们父女相认。” 史一氓的话发自肺腑,充满诚意,祁心怡扭头冲他笑了笑,说到:“当然不能怨你,也是机缘不巧,早晚还能见到的,你也不用自责了,对了,我给你敷药虽犯了男女大忌,但也是情非得已,我不要你负什么责的,你千万不可和第二个人说。” 史一氓知道,女人一旦与男人有了肌肤之亲,那必是以身相许,心心相印之意,否则必是风流孽情,令人不耻,一旦传扬出去,必是身败名裂,一辈子难以做人。当下对天发誓,道:“我要是和第二个人说今天的事,必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发过重誓,史一氓突然觉得自己发的毒誓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听起来怪怪的,眼睛一瞟祁心怡,果然见她脸露失望之色,只听她冷冷地说到:“谁希罕你的毒誓?我救你纯属我多管闲事,一厢情愿,多此一举,好了,你现在要不要回溪口镇找个郎中?” 史一氓顿时明白自己的毒誓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心生懊悔,暗骂自己是一个胆小鬼,榆木疙瘩,简直是一个白痴,祁心怡明明已是以身相许之意,只等自己亲口说出,但话已出口,有如泼出盆的水,收回已然不及,他性情直爽豁达,当下也不再计较,说到:“往西南大道五百里是南昌镇,咱们去那里落脚吧。”说完话强忍疼痛,搬鞍上马,把手伸向祁心怡说道:“上来,回去找你的马。” 祁心怡没理史一氓,轻轻一跃上了马背,坐在史一氓的身后,将手中的长剑橫在胸前,与史一氓的后背保持了尺余距离。 史一氓轻带丝缰,让马缓步而行,不到半个时辰,来到藏马之处,那匹白马见到祁心怡,顿时摇头踏蹄,极是亲热,祁心怡轻轻一按马背,纵身跃到白马背上,伸手拍了拍马头,白马扬头嘶鸣,祁心怡对着马头说到:“还是你有情有义,真是对我好,不象有些人忘恩负义,冷心冷肺。”说完话一提丝缰,白马顿时翻蹄亮掌向西南大道冲去,史一氓知道祁心怡在怪自己,却是心中一热一甜,忙勒转马头随后跟去,边跑边喊到:“你慢点,我不能跑快,你等等我。” 祁心怡这才想到史一氓身体有伤,顿时心头懊悔,当即勒马停住,回身说到:“我等你就是了,你慢点,别抻了伤口。”脸上满含关心之色。 十四 南昌城 英雄施援手 史一氓和祁心怡不敢急行,信马由缰缓缓向南昌城行去,好在已入深秋,天气晴好,爽爽微风,道路两旁更是彩色斑斓,层林尽染,溪水潺潺,各种花草争奇斗艳,处处鸟语花香,倒也别有一番情趣。只是一路上,祁心怡始终闷闷不乐,心事重重。 两人经景德镇,过鄱阳湖直奔南昌城,一路赏花观景,祁心怡的心情渐渐好了,史一氓的伤口也渐渐愈合。 这一日傍晚时分,残阳西斜,清风徐徐,两人来到了南昌城,远远只见城门处来往人流络绎不绝,人马嘈杂,驼声悠扬,果是一处繁华之地,两人不敢骑行,牵马慢慢进城。 南昌城地处长江以南,水陆交通发达,形势险要,王勃《滕王阁序》概括其地势为“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寓“南方昌盛”、“昌大南疆”之意,向来繁荣昌盛。城内街市繁荣,商贾云集,店铺林立,行业邦会众多,两条大街将城区分成三块,分别为上城、中城和下城,上城多住达官贵人,豪宅随处可见,中层多为商铺客栈饭庄,人流最为集中,也是最繁华之处,叫卖声不断,车马往来穿梭,甚是忙碌,下城住的刚大多是寻常百姓,街道也显得杂乱和拥挤。 此时已是残阳落山,形影暗淡,史一氓和祁心怡在中城寻了一家上等客栈,客栈的门楣上挂着一块白底黑字大匾,上书“洪昌客栈”,高大的门楼雕梁画栋,燕翅飞檐,甚是气派,两扇黑漆大门镶着一对金光闪闪的门环,走进院内,只见三进式大院,里面三座高楼,均为三层,彩灯高悬,金碧辉煌,是南昌城最好的客栈。 史一氓和祁心怡让店小二给马喂上好草料,各选了一间上好客房,客房布置得舒适大方,放下东西,祁心怡央求着史一氓陪她逛街,史一氓不好拒绝,身上的伤口也已愈合,虽依旧隐隐作痛,但不影响逛街,史一氓一路上就一直在想用什么办法能让祁心怡高兴起来,现见祁心怡一脸的兴奋,自然求之不得爽快答应。 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皓如银盘,月光如水银泻地,莹光朦胧,正值月中,街上人头攒动,扶老携幼,径往城西而去。 祁心怡感觉奇怪,忙拉住一位老丈问清了情况。原来,此时正值中秋,南昌城每逢这一日,晚上亥时,必举行“竖神灯”活动,兴于明朝洪熙无年,已有两百年历史,神灯长达三十六米,由三截竹竿叠加组成,寓意竹报平安,节节升高之意。 祁心怡见时间尚早,轻拉史一氓衣袖,兴奋地说到:“先去吃东西,一会去看竖神灯,一定好看。”史一氓没说话,跟着祁心怡信步往街里走。 前方不远处是一条橫街,与主路十字交叉,有近百米长,虽不算长却是人潮熙攘,灯火通明,空气中飘浮着浓浓的饭菜香味。 祁心怡顿时兴奋地说到:“太好了,那条街上肯定有吃的,我听说南昌好吃的东西多,今日不可错过。”当下,两人一路小跑来到了十字路口。 只见那条街东西各半段,均是一样人声鼎沸,嘈杂热闹。祁心怡一指右侧说到:“先逛那边。”人已率先走进橫街。 橫街两边排列着各式店铺,每一家店铺前都挂着成串的红灯笼,各式美味摆在门板上,商家大声招徕着客人,煎炒烹炸无所不有。祁心怡眼睛都看花了,只顾一路看下去,不觉已走到橫街尽头,却依旧没有想好吃什么,似乎什么都想吃,又什么都不想吃,她嘟起嘴巴,眉头皱成一个小疙瘩,扭头问史一氓:“你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史一氓知道祁心怡已经没了主意,自是繁花深处自迷双眼,当下笑了笑也不点破,道:“饭庄真是不少,我看那家隆昌饭庄不错,临街四层,灯火通明,食客众多,生意显然极好,就去那家吧。”于是,两人折回身来到饭庄门前。 店小二把手巾往左肩上一搭,笑容可掬地迎了出来,道:“二位客官,这边请,请跟我来。”店小二弯腰伸手指向楼上,率先引路。 史一氓和祁心怡跟着上到二楼,二楼共摆放了二十几张桌子,此时已经坐了大半,祁心怡选了一张靠里的桌子坐下,店小二用手擦拭着桌子问:“二位想吃点什么?” 祁心怡问:“你们这有什么?” 祁心怡没有江湖经验,说话自然随心所欲,那店小二见祁心怡初出茅芦,立即嘴角一撇,“嗤”地一声,面露不屑,说到:“我们店可是很有名气,生意向来是好的,凡是来南昌的,没有不知道我们饭庄的,姑娘是第一次来吧?” 祁心怡无端被人轻视,心头有气,冲店小二一瞪眼,伸手摸了摸桌上的长剑,没想到店小二的胆子更小,立时吓得换上了一副笑脸,说到:“请姑奶奶息怒,我们这菜有麻辣藕片、风味烤卤、鄱阳湖狮子头、三杯脚鱼、竹筒粉蒸肠、藜蒿炒腊肉、豫章酥鸭、牛舌头和瓦罐汤,主食有万寿宫马打滚、油炸小品、拌粉、芥菜团子、大回饼、木瓜凉粉、伊府面、吊楼烧饼、状元糕,不知二位想吃点什么?” 祁心怡脸色放缓,说到:“麻辣藕片、风味烤卤、鄱阳湖狮子头、瓦罐汤、万寿宫马打滚、大回饼、伊府面、状元糕各来一份,要快。” 小二一吐舌头,不由脱口而出说到:“能吃得了吗?不如少点一些。”猛见祁心怡怒目瞪他,当下也不多言语,返过身去冲楼下吩咐下去,很快饭菜上桌,摆了满满一桌子,祁心怡也吓了一跳,冲史一氓作了一个鬼脸,两人没再说话,低头吃了起来。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靠窗的一张桌子上,一个眉目清秀的公子左手擎把小扇,正怒目斜视祁心怡,皮肤白晰,脸色似怒似怨,神情复杂,公子对面坐着的也是一位公子,一身白色公子长服,背颈挺拔,腰悬长剑,猛抬头见对面那位公子目光斜视,表情让人难以琢磨,遂顺目瞧去,见是瞪视一位姑娘,当即笑了笑说到:“你这是何苦?一路上你就一直不开心,又无缘无故瞪一个姑娘,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开心?”语气近乎于恳求。 这两人正是陈香兰和和吴君峰,卧龙谷大战,两人都在场,一场混战之后,陈嵩和灵智禅师不知去向,陈香兰在吴君峰的保护下杀出重围,一路奔南昌而来,没想到在这里却碰上了史一氓,又见史一氓和祁心怡说说笑笑,郎情妾意,心中醋意大发。 偏偏此时吴君峰不识时务,偏和她说话,当即把碗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摔,大声说到:“我要你什么都不做,离我越远越好,看不到你我才开心。”说完,不顾周围客人嘲笑的目光起身下楼,站在楼梯上向史一氓瞄了一眼,见史一氓正回头望来,呡嘴一乐,快步下楼,吴君峰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飞奔下楼追了出去。 史一氓一瞥之间,见陈香兰很是面熟,似曾相识,却见陈香兰一身男人装扮,当下也没在意,祁心怡看在眼里,低声问到:“你认识那两个人?” 史一氓低头边吃边说到:“前面那位公子有些面熟,后面那位公子在清风镇见过,叫吴君峰,原来他到了这里。”说到这,猛然想起,前面那位公子装扮的不正是陈香兰吗?第一次在徐州时她就是一身男装,史一氓的心头顿时一懔,难道陈嵩也到了这里?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祁心怡见史一氓突然不说话,满腹心事,凝眉思考,就没再说话。吃过饭,两人来到街上,见明月高悬,彩灯依旧,虽已仲秋,却暖风习习,祁心怡见史一氓依旧低头沉思,拉了一下史一氓的衣袖,问到:“你吃得好吗?” 史一氓这才从沉思中走出来,笑了笑说到:“味道不错,实在吃不下了,可惜浪费了,咱们去看竖神灯吧。” 祁心怡点了点头,两人走出橫街,随人流来到了城西一处广场。 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正中央有几个人正在用麻绳绑灯杆,灯杆下边两截是两根杉木,一根粗一根细,细的已经绑在了粗的上头,正在把竹竿绑在细杉木的上头,又用铁箍分别固定,绑好的灯杆根部,地上已经挖了一个三尺深的圆坑,显然是供灯笼竖起时撑杆所用。竹竿的上端固定一只大铜环,穿过两股手腕粗的麻绳,麻绳的一端连着一只硕大的灯笼,灯笼放在一人高的铁架之上。 祁心怡正自纳闷,场外忽喇喇走进十个壮汉,各手提鱼叉,长短不一,最长的有丈余,只听一人喊到:“起杆喽。”顿时十把钢叉一起叉向灯杆,发一声喊,十余丈长的灯杆根部落入土坑,另一端缓缓竖起,待灯杆竖起,十个人呈圆形围在灯杆四周,各手举钢叉扶住灯杆,又上来十个人,在灯杆根部将几根碗口粗细的木桩夯进土里,用麻绳将灯杆牢牢绑在木桩上。 待场上的二十人全部撤出,从人群里又走出三十个壮汉,簇拥着一位老者,其中二十人分列灯杆两侧手执灯绳,另十人手执钢叉围在灯笼周围,只见老者手执燃着的秸秆,在神灯下缓慢地走了一圈,慢慢抬手,大喊一声“起灯”。 手持鱼叉的人瞬间用鱼叉把灯撑起,拉绳的人发一声喊,齐心协力拉起神灯,神灯冉冉升起,不到半个时辰,神灯已经升到灯杆顶部,几个人把灯绳固定在木桩上,紧接着,周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几处篝火“蓬”地一声燃起,火焰直窜一丈多高,人群一拥而入,围着篝火又唱又跳,与此同时,广场里侧搭好的戏台瞬间拉开大幕,“吚吚呀呀”地唱起了大戏。 祁心怡拉着史一氓跟着人群手舞足蹈,兴奋得脸色潮红,火光映在祁心怡的脸上,灿若云霞,煞是好看。 史一氓粘粘的目光总是会游移到祁心怡的脸上,可是,在他目光游移之间,他却看到了安亲王岳乐正带着四个人走进了广场,只见五个人各着便装站在广场边上对着灯笼指指点点,史一氓侧耳细听。 虽然四周一片嘈杂之声,奈何史一氓内功深厚,比一般人耳聪,那五个人又都是成名高手,虽声音不大却暗劲十足,比一般人说话传得要远,几个人的说话声清楚地传入了史一氓的耳朵。 安亲王岳乐一身富商打扮,头戴金丝圆帽,身穿绸缎长褂,雍容华贵地望着场内,身旁站的四个人,一位穿着师爷服饰,身形瘦削,鼻尖眼突,个头短小,两位身穿商人服饰,长眉低垂,须发整洁,另一位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着紫色富贵绸缎长衫,笑容可掬,一副富家纨绔之相。 只听安亲王岳乐说到:“早就听说竖神灯,今日方一睹真容,果然不同凡响,很好。” 穿师爷服饰的人恭恭敬敬说到:“王爷,据说竖神灯有近千年的历史了,是百姓祈求平安之意。” 安亲王道:“竖神灯只是一个形式罢了,平叛若能成功,百姓自然安居乐业,现今圣上少年有为,胸怀大略,足智英明,必是圣主无疑,百姓还愁没有好日子过?不过,这些民风民俗还是要保留的。” 穿师爷服饰的人说到:“王爷亲自指挥,一定马到功成。” 安亲王哂然一笑,道:“叛贼羽翼已丰满,势力已成燎原之势,平叛实非易事,不可掉以轻心,咱们还是回去吧,免得夜长梦多。” 几个人刚要转身离开,人群中突然窜出五条灰影,倏忽之间冲到了安亲王岳乐的身前,当真动如脱兔,迅如猊猿,正是南疆孤狼陈嵩、乐山双雕任大通和任小通、沧海一柱贾大化和桃花谷主胡清风,史一氓急忙凝目细瞧,只见安亲王身边的四人迅速挡在安亲王的前面,齐刷刷亮出了兵器,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穿师爷服饰的人大声喝问:“什么人?敢大胆行刺王爷?” 陈嵩阴恻恻地说到:“华山黃道清真人,梅岭双隐黃隐烈、钟隐生,恒山道长刘元靖别来无恙啊?当年嵩山一别,也有十余年了,四位都是江湖成名人物,何以如此不自重,甘愿作清廷走狗?助纣为虐?我与各位无怨无仇,无意与各派结梁子,我们是来擒那个狗屁王爷的,请四位行个方便。” 黃道清见是陈嵩,心中不再担心,捻须微笑,说到:“陈老弟误解了,道家道法讲究顺其自然,世上万物,有生有灭,皆遵循自然法则,历朝历代也是如此,适者生存,优胜劣汰。前朝末期,民间大乱,百姓罹苦,朝廷却无力保江山稳定,百姓安宁,新朝刚立,新皇却是胸怀大略,力救苍生于水火,此乃物竞天择,贫道是顺应天意民心而为,何来走狗一说?” 陈嵩冷笑道:“巧言令色,天下本是我大汉民的天下,岂能被异类蛮清所占?大汉民族岂能屈身以事胡虏?你身为汉人,数典忘祖,腆为武林一派掌门,是非善恶不分,何以存于世间?” 纵使修为再深,陈嵩的话已是句句戳心,黃道清顿时怒火填胸,也不再客气,厉声问到:“陈老弟是一定要和贫道切搓喽?” 陈嵩从腰间抽出烟袋,冷冷说到:“请赐教。”说着话,一招劈头盖脸,烟袋锅径直向黃道清的脑袋打了过来。 黃道清刷地抽出长剑,身形一矮,橫剑架住烟杆,接着身形前纵,手上用力,长剑顺着烟袋杆直削陈嵩的右指,眼见陈嵩若不撒手,五根手指必被切断,却见他不慌不忙,身形向左跨出一步,忽伸左手握住烟袋锅,右手拇指和食指在烟杆上用力一弹,烟杆顿时橫着扫向黃道清的咽喉。 黃道清也不撤剑,身形微侧,长剑猛地朝烟杆磕去,荡开烟杆,手腕一翻,一招秋风扫落叶,长剑向右侧橫摆,直削陈嵩的肩颈。 陈嵩左手烟袋急收,一招达摩抱杖,双手抱住烟杆竖在胸前不动,右手疾伸,拇指食指搭成环形,弹向黃道清右肘。 黃道清不等自己的招式使老,已然急收长剑,一记童子拜佛,剑尖直竖,剑身橫着向右荡去,直击陈嵩的右臂。 眼见右臂不保,陈嵩猛地踢出一记撩阴腿,右脚狠狠地踢向黃道清的下身,逼得黃道清不得不后退,长剑缓得一缓,陈嵩急收右手,堪堪避过黃道清的剑锋,不由长吸一口冷气,稳定心神后,拧身又与黃道清斗在了一处。 这边,乐山双雕与梅山双隐、沧海一柱与刘元靖也是缠斗在了一起,梅山双隐的兵器怪异,俱是右手使一支三尺圆盾,盾边锋利如刃,可削可挡,左手使一柄短剑,剑身厚重,透着冷冷的青黑光泽。 此时,梅山双隐使出祝融剑法,剑盾合一,神出鬼没,乐山双雕已是防多攻少,只能见招拆招,耍开峨嵋刺护住全身要害,局面一时显得极其被动。 黃隐烈见任大通、任小通的峨嵋刺如一支盾牌挡在身前,一时也无可奈何,目光一低,猛见任大通、任小通双脚偶然露出,立与钟隐生互使眼色,两人用盾护住头顶,猛地身体着地滚向任大通、任小通的脚下,右手短剑使出地趟刀的招术,削向两人的脚腕。 峨嵋刺短小,所谓一分短一分险,乐山双雕不得不伸出峨嵋刺用力在盾上一点,身体借势从梅山双隐的头顶跃过,梅山双隐的盾牌却忽地“嗡嗡”旋转,身体同时滚回,短剑直削双雕的小腿。 四人翻展腾挪只在一刹之间,险在毫厘,任大通急挥右手刺点向黄隐烈的小腹,左手刺径直刺向黃隐烈的面门,刺长盾短,这一次却大占先机,胡隐烈不得不抡起盾牌护在脸前,右手短剑拨向刺向腹部的峨嵋刺,身体借势弹起,剑刺交碰,两人的手腕俱是一麻,脸色微变。 任小通则是抡起双刺砸向盾牌,身体借势旱地拔葱让过短剑,一记倒插杨柳,双刺对准钟隐生的胸和腹分刺下去。 钟隐生急向外滚去,任小通使了一个千斤坠稳稳站定,两人都是一愣神,复又攻在了一起。 贾大化独战刘元靖却是半点好处占不到,尽管他的双叉使得密不透风,虎虎生威,但刘元靖的恒山剑法更是精奥绝伦,绵绵不绝,贾大化越打越心惊,偷眼见陈嵩和乐山双雕俱是勉力支撑,想取胜已然不能,胡清风正与安亲王岳乐斗在一处,遂灵机一动,使出连环三叉,不待招式使老,身体却向安亲王岳乐奔去,一招上步前叉,直接叉向安亲王岳乐的双腿。 贾大化知道,如果叉向安亲王岳乐的上三路,安亲王岳乐必死无疑,可是吴大帅有令,必生擒安亲王岳乐,方可逼清廷退兵,因此,下手也只使出三分力。 就在叉头堪堪叉向安亲王岳乐双腿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块迅疾飞来,“当”的一声砸在叉头,钢叉顿时脱手,带着“嗡”声斜向一旁,深深插入地面。 安亲王岳乐借机“刷刷”连刺几剑,逼得贾大化急向后退出一丈开外,贾大化尤自纳罕,从砸在叉头上的力道来看,发石之人显然功力不弱,他茫然四顾,不远处的人群依旧狂欢,似乎这场打斗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恐慌。 胡清风的叛官笔本来善于短兵相接,与长剑相拼自是以短攻长,已失先机,又奈何自己的功力不足,很难欺到安亲王岳乐的近身,见贾大化大败,越打越是气馁,猛见安亲王岳乐使出一记太白双清,剑尖挽成两朵梅花向他胸前逼来,急使一个鹞子翻身,连翻三个跟头落在一丈开外。 安亲王岳乐拔起叉在地上的托天叉,向贾大化掷了过去,朗声说到:“今天是中秋佳节,本官不忍搅了百姓的兴致,你们走吧,全当什么都没发生。” 贾大化和胡清风知道此时绝不能再斗下去了,于是转身几个纵跃,迅疾消失在夜色中,陈嵩和乐山双雕见已无胜算,猛地使出几记狠招,身形倒纵疾向广场外奔去。 十五 中秋夜 心意两相知 史一氓见陈嵩等人已经离开,安亲王岳乐正往这边望着,急忙一矮身钻进人丛,拉住祁心怡的手围着篝火胡乱地跳了起来。 祁心怡低声问到:“那石块是你打的吧?功夫很俊哪。” 史一氓急低声道:“小心有人听到,我可不想送这个人情给那安亲王。” 祁心怡小嘴一撇,道:“口是心非,你不想还救人家?” 史一氓道:“我那是帮助朝廷平叛才保护安亲王岳乐,别说这件事了,小心让人听到。”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跟着人群沉浸在无比的欢乐当中。 忽然,史一氓的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这一惊直惊出了史一氓一身的冷汗,他急忙跃进人丛,躲在人群后凝神观瞧,只见人群欢乐依旧,戏台上的大戏正演得火热,广场上锣鼓喧天,欢声不绝。 史一氓正自失望,人丛中一个胖大的和尚冲他笑了笑,点了一下头,转身走出人丛,径直向戏台走去,史一氓觉得似曾相识,正自惊疑,祁心怡一拉他的手,冲那个和尚的背影一呶嘴,史一氓会意,两人轻提一口气,迅速跟了过去。 那和尚在戏台前停住,回头看了看史一氓和祁心怡,又是笑了笑,绕过戏台的左侧,径直向戏台的后面走去,朦胧中,史一氓越发觉得在哪里见过,史一氓和祁心怡快步跟到戏台后面,只见一条土路,宽不及五尺,上面长着寸许的蒿草,蜿蜒伸向山里面,那个胖和尚正沿着土路往山里走。 此时虽是清月如辉,周围的一切依旧是朦胧不清,越往山里越是模糊,史一氓和祁心怡对视一眼,祁心怡点了点头,两人都是初入江湖,尚不知深浅,只觉得越凶险越好奇,当下顺着土路一路追过去。 那和尚似乎是有意在等史一氓和祁心怡,故意走走停停,却始终与俩人保持着数丈的距离,史一氓和祁心怡好胜之心顿起,一路急追下去。 转过两个山头,进入了一个大山谷,山谷南侧是一座高大的石牌楼,牌楼后面是一座中等规模的禅院,夜色中黑黝黝的,琉璃瓦透着阴森森的冷光,那个胖和尚正穿过牌楼走进寺庙。 这是一家禅院,名叫东禅寺,建于唐高宗咸亨年间,三重大殿依岘山南坡顺势而建,此时只有零星的灯火,殿堂隐在夜色当中,显得神秘和阴森。 岘山原来叫作凤凰山,是唐代名臣魏征之四子出任洪州刺史,因怀念其父魏征葬在长安岘山,逐改凤凰山为岘山,并建东禅寺以资冥福。 东禅寺环境清雅之极,远可望赣江鳞鳞波光,栋栋船帆,近可倚林听涛,闻鸟语花香,南宋绍兴进士戴孔目诗赞云:“天别一区寺院深,苍松万树古如今。疏枝漏影开幽迳,雅韵飘空当典琴。鸟过无知风雨避,人来哪觉霜雪侵。禅关隔断红尘世,凤在岗头鹤在阴。” 史一氓和祁心怡紧跟着穿过牌楼来到寺门前,一道拱型山门高大挺拔,上面雕柱飞檐,门楣上悬挂一块黑底白字大匾,上书“东禅寺”,两扇黑漆大木门虚掩。 史一氓用力一推,大门“呀呀”散开,两人慢慢走进寺院。只见左手一座钟楼,右手一座鼓楼,迎面一座大殿,横额上写着“天王殿”,殿中面朝山门供奉着弥勒佛像,笑容可掬,自带喜气,背对山门供奉着韦驮雕像,披盔挂甲,神采奕奕,两侧供奉着四大天王彩塑像,神态各异。 史一氓见那个胖和尚穿过天王殿进了中院,急忙拉着祁心怡几步穿过天王殿来到中院,中院正中是一个放生池,里面种着莲花,花开正浓,两侧种着花草树木,枝叶掩映下各有一道角门通向两侧别院,正面又是一座大殿,单层双叠重檐,气派宏伟,匾额上书“大雄宝殿”,大殿正中供奉着观音菩萨莲花坐像,左右供奉着普贤和文殊两位菩萨,大殿的两边供奉着其余五十位菩萨雕像,观音菩萨莲花坐像前摆放一个宽大的香案,地面上东西两侧各摆放了二十几个蒲团,此时,那个胖和尚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什面朝观音菩萨莲花坐像诵经。 史一氓和祁心怡慢慢走进大雄宝殿,不由肃然起敬,一起合什冲观音菩萨莲花坐像掬了三躬,那胖和尚依旧闭着眼睛问到:“施主少年英豪,行侠仗义,可钦可敬,不知道施主可识得老衲否?” 史一氓顿时一愣,不禁仔细观瞧老和尚的侧影,猛地想起了一个人,但却不敢确定,于是脱口问到:“大师可曾去过杭州虎丘山庄?” 那胖和尚“哈哈”一笑,显是经已诵完,长身而起,单手竖起指尖对着自己的眉心说到:“老衲法号性空,经常四处化缘,借住别的寺院短修也是常有的事,我确实在虎丘寺短住过半年,那天施主夜游虎丘,从虎丘寺经过,正是老衲在理佛。” 那天晚上的一幕清晰如昨,史一氓不禁双手合什深施一礼,道:“幸会幸会,看来与大师有缘,错过才又相逢,不知大师为何引我到这里来?又为何离开杭州?” 性空微微一笑,道:“如果不嫌弃,我想请两位施主到我的方丈小坐,老衲必告知详情。” 史一氓心头一惊,急问到:“大师是东禅寺的主持?” 性空笑着点了点头,眼睛看着史一氓和祁心怡问到:“两位施主可否愿意到我的方丈小坐,品一品这里的晓起毛尖茶?” 史一氓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祁心怡,祁心怡冲史一氓说道:“我在客堂等你。” 性空笑了笑,说到:“如果女施主不嫌弃,不妨同去坐坐如何?” 祁心怡立即高兴地点头说到:“好哇,我还怕你不请我呢。” 性空“哈哈”笑了起来,脸色慈祥,让人不由而生亲近之感。 性空方丈领着史一氓和祁心怡穿过后院一道角门,进入东侧的一个小小跨院,跨院背倚青峰,面朝江湖,清静自然,行可沐风,卧可闻涛,是修身养性的极佳所在。 性空方丈把史一氓和祁心怡请到了会客室,所谓会客室,只有一张矮桌和矮桌边上的四个蒲团,矮桌上摆放着茶具,陈设简单,粗略清静。 性空方丈伸手一指东首的蒲团,冲史一氓和祁心怡说到:“二位施主请。” 史一氓忙施礼说到:“大师您请。” 性空方丈没再谦让,率先坐在西首,史一氓和祁心怡坐在了东首。 性空方丈一边给史一氓和祁心怡倒茶一边说到:“晓起毛尖产自后山这一片茶林,我们四季常喝,可以清心明目提神,二位施主不妨尝尝。” 史一氓和祁心怡不懂茶道,更尝不出茶叶的好坏,但觉得性空方丈的话里似有玄机,当下用心体会。 性空方丈喝了一口茶后,说到:“施主一定对我为何来到这里感到好奇,那我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了,我是东禅寺的信持,按理说我回到这里最正常不过了,可是,我也不想瞒二位施主,我是回来办仁义之事的,其实,在施主离开虎丘山庄,老衲我也随后下了山,一路尾随在你的后面,亲眼见到施主少年英雄的大仁义之举,实是佩服之至,很想结纳施主为忘年之交,共镶大义。” 祁心怡心中不由隐隐有些担心,如果性空方丈真的一路跟随,那她和史一氓肌肤相亲的事可就真的瞒不住了,倘若性空方丈以此说事,那她将一生受制,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史一氓,低头闷坐不发一言。 史一氓却没有想这么多,他只在用心揣摩性空方丈的话,见性空方丈如此说话,大有结纳之意,心下犯起了踌躇,偏偏祁心怡却于此时不再说话,当下也不容细想,说到:“谢方丈的美意,素昧平生,还请见谅,不知方丈所说的大义是指什么?” 性空方丈见史一氓没有提结纳之事,自然也不好再提,脸色不由讪讪的,但瞬间又恢复了常态,他笑了笑说到:“施主高义,老衲一路深有体会,不知施主对当今朝廷如何看法?不妨直言,不过请放心,我是出家之人,只看重一个义字。” 史一氓道:“晚辈与朝廷并无挂葛,也无心替朝廷卖命,此次助朝廷平叛,也是出于一种道义,想让朝廷和国家稳定,百姓能免除战火折磨,能让百姓少受些苦难而已,实无功利之心,听说当今圣上虽年幼,却是胸怀文韬武略,以造福百姓社稷为己任,这是百姓的幸事。” 性空方丈看了一眼史一氓,正色问到:“如今蛮夷当权,汉人水深火热,施主就没想过要驱除鞑虏,由汉人重掌天下?” 史一氓顿时警觉,隐隐猜到性空方丈绝非普通的出家理佛之人,顿消结纳之心,语气淡淡地问到:“听方丈话中之意,晚辈不敢苟同,不过,千人千样,也不必强求雷同,方丈想必是天地会中人吧?” 性空方丈“哈哈”一笑,说到:“施主真是聪明,自从鞑子入主中原,我便加入了天地会,立志驱除鞑虏,收复汉室江山,十多年啦,如今,天地会已经羽翼丰满,当是大有作为之时,但天地会爱憎分明,在反清复明之前,我们还是要助清廷剿除汉奸吴三桂,所以,尽管天地会群集两江和两广,势力已成,但还没到摊牌的时候,施主如入天地会,凭施主的身手和胸襟,必大有作为。” 史一氓笑了笑说到:“凡事不可强求,我不管谁来当皇帝,只要对百姓好,让百姓安居乐业,我就帮谁,所以,反清复明对于我来说实不敢苟同,请方丈体谅。” 性空方丈本也是豁达之人,当下微微一笑,道:“施主主意已定,老纳就不多言了,施主不能加入天地会实是我们天地会的损失,奈何施主心如野鹤,性如苍鹰,实是一大憾事。” 史一氓性格倔强,自己认准的理从来不更改,慨然说到:“感谢方丈直言,晚辈虽一介无名小卒,但也重信重义,也是性情中人,方丈的话我半字不会透露出去,只是晚辈一事不明,方丈引我到此,单单想劝我入贵会吗?” 性空方丈笑了笑,道:“天地会的秦总舵主交待下来,要广结天下能士,以备将来之需,实不相瞒,我这么多年四处游历,也是在笼络人才,只是施主未能入会实是我一生的憾事。” 史一氓站起身来,抱拳说到:“若无他事,恕晚辈叨扰啦,感谢方丈的美意,告辞啦。” 性空方丈急忙站起身来,伸手阻拦,说到:“施主何必急在一时,虽作不成知交,老衲实想与施主促膝长谈,就在本寺停留一夜如何?” 史一氓主意已定,不再停留,冲性空方丈一揖,道:“请方丈恕罪则各,晚辈还有事要去办,就不多打搅了。” 性空方丈无奈双手合什,说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一路保重,重阳日,天地会将在滕王阁聚义,如果施主有兴趣不妨一去,老衲必扫踏迎接。” 史一氓笑着说道:“谢谢方丈的美意,晚辈告辞了。”说完,转身往外走,性空方丈直送到寺门之外,这才索然回到寺中。 此时,月过中天,几丝浮云掠过,留下瞬间的暗影,史一氓和祁心怡一路疾奔,远远地看到广场上的人群依旧没散,歌声、戏声混合着锣鼓声,嘈杂着夜晚的宁静,篝火火焰已经低落,却依旧有人往火堆里扔木柴,高高的神灯稳稳地定在空中,灯火依旧,红光如初。 经过了这半夜的耽搁,祁心怡已经意兴阑珊,尤其听到性空方丈的话后,心中一直闷闷不乐,忧思重重。 史一氓扭身问到:“你不开心啦?” 祁心怡急忙笑了笑,说道:“没有啊,就是觉得有些累了,咱们回去吧。” 史一氓一脸关心,说到:“还骗我,你一脸的不高兴,象是有什么事放不下似的。” 祁心怡见史一氓一副关心急切的样子,心中顿时一热一甜,嫣然一笑,道:“瞧你急的样子,你是真心疼我啦?” 史一氓没想到祁心怡会这么直接地说出这句话,脸顿时微微一红,点了点头。 祁心怡开心地笑了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方才听那个老方丈说他一路跟在你后面,想必路上的一切他都知道了,我给你治伤,咱们说笑,如果传出去,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呀。” 史一氓展颜一笑,道:“这事容易办得很,到时我把你一娶不就成了。” 这一段时间的天天相伴相随,彼此已经视同知己,说话也变得随意许多,哪知祁心怡的脸登时红了,只觉得脸热心跳,当即嗔怪道:“要死,胡说八道些什么?谁要嫁给你啦?再乱讲我可真要生气了。”说完话,祁心怡突然加速急奔了起来,脸上却已全是满足的笑容。 史一氓急忙追上去,说到:“放心吧,性空方丈不会说出去的,你也不用担心。” 祁心怡突然停住脚步,假装生气,问到:“我说过要嫁给你了吗?以后你再胡说我可真的不理你了,我可不希罕你娶我。” 史一氓笑了笑,道:“好了,算我没说,我是开玩笑的。” 祁心怡听史一氓说出开玩笑的话,顿时心头微微有气,不依不饶,脸有怒色,道:“你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你们男人到底有没有真话?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难道婚嫁也是用来说笑的吗?你有什么好?我还非要你可怜我?”说完,又拔腿急奔起来。 史一氓顿时明白了祁心怡的心意,不由一阵窃喜,当即边追边喊到:“你慢点,我说的话是真的。” 祁心怡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盯着史一氓问:“哪句话是真的?是‘算你没说,你开玩笑的’那句话吗?” 史一氓没回答祁心怡的问话,一把拉住祁心怡的手转身就走,边走边说到:“时间不早了,也该回去休息了。” 祁心怡偷偷呡嘴乐了乐,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到:“性空方丈说天地会重阳日将在滕王阁聚义,你到底去不去?” 史一氓想了一想,说到:“我不想去,又不知道天地会的底细,对了,你爹你妈不是天地会的吗?或许你爹妈到时候也会上滕王阁,你不去看看?如果你想去我陪你,见到了你爹爹,我一定好言相劝,让你们相认。” 祁心怡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认不认也无所谓了,二十多年没见了,也没有什么感情了,他又是天地会的,我爷爷不会接受他的,少不得又该生气了。” 史一氓道:“离九月初九尚有时日,你再想想,你要是想去我就陪你去一趟,如果你不想去,那我也不去,不过,滕王阁还是要去逛逛的。” 祁心怡幽幽说到:“我陪你逛滕王阁,明天就去好不好?趁天地会人还没去。” 史一氓道:“好。” 两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接近二更天,客栈里一片寂静,微微秋风吹过,树叶相互摩擦的“嚓嚓”声异常清晰,两人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洗漱后和衣上床睡下。 月亮孤单地挂在空荡荡的夜空,月光如水一般泼洒在窗棂上,屋内透着惨惨的白。 临近天亮,东方刚刚出现鱼肚白,大街上突然传来人喊马嘶之声,史一氓翻身跃起,提刀倚在窗后,轻掀窗扇偷眼观瞧,只见大街上旌旗招展,大队人马缓缓向城南的山坳移去。 史一氓心里顿生疑窦,悄悄出了房间跃上客栈楼顶向南望去,只见南面山坳里密密麻麻地扎着帐篷,显然是一座兵营,兵营里到处冒着淡淡的轻烟,兵士正在埋锅造饭。 史一氓心中暗暗猜测:“怎么会聚焦这么多朝廷的人马?难道是要和吴三桂打仗了?” 正在凝神猜想的时候,突然身边蹲下一个人,史一氓惊出了一身冷汗,手握刀柄刚想侧身跃开,祁心怡低声问到:“看到什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怎么这么多官兵啊?” 史一氓长出了一口气,重新蹲下低声说到:“看来今天似乎要打仗了,就在刚才,有几千名援兵刚刚进了兵营,滕王阁估计去不成了。” 祁心怡道:“听说吴三桂带兵正在北上,看来南昌要遭兵火之灾了。” 史一氓道:“那样正好,咱们可以在此暗助朝廷平叛。” 祁心怡道:“可是你的伤还没全好,还是要先养好伤再说不迟。” 史一氓轻轻动了动胳膊,微一用力,胸口依旧隐隐作痛,只好说到:“也对,我的胸口还疼,不能用力,但愿吴三桂迟些时日再来。” 两人顺着楼梯轻轻下了楼,此时天已大亮,朝阳初升,霞光万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薄雾,很快却消散了。 两人走出客栈,史一氓拉住一位军爷问到:“这位军爷,调集这么多官兵,是要打仗吗?” 那位军爷斜了史一氓一眼,道:“打什么仗?准备南下呢,听说吴贼竟然有胆带兵北上,看来是不想活了。”说完话,扬鞭催马疾驰而过。 祁心怡笑到:“太好了,正好你可以借机养伤,走吧,现在就去滕王阁逛逛如何?”说完话,两人走回客栈,牵出马匹,催马向滕王阁方向奔去。 滕王阁在南昌城西北赣江东岸,唐朝贞观年间,唐高祖李渊之子李元婴曾被封为滕王,于山东滕州筑一阁楼名曰“滕王阁”,后调任江西南昌任都督,因思念故地再建“滕王阁”,后因王勃诗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为世人所知,与湖北武汉黄鹤楼、湖南岳阳楼并称为“江南三大名楼”。滕王阁高十数丈,从外面看是三层带回廊建筑,而内部却有七层,全部采用碧色琉璃瓦铺顶,上悬“滕阁秋风”四字匾额,甚是壮观秀丽,站在楼顶可以俯瞰南昌城和赣江面上往来的船帆。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史一氓和祁心怡已来到滕王阁下,此时的滕王阁破败不堪,临江一面已是断柱残梁,煞是悲凉。一个月前,南昌尚属吴三桂的地盘,平叛大军围攻南昌城时,守城叛军殊死抵抗,数日炮火不息,滕王阁也在战火中遭殃,叛军南撤时又连夜放了一把火,虽经军民及时扑救,实已损毁严重,至今留有火烧的烟痕,这让史一氓和祁心怡大感失望。 两人把马拴在楼下,顺着被火燎成黑色的楼梯径直来到滕王阁顶层,这是一个隐层,专门用于存储工具之用,隐在碧瓦飞檐之后,完好无损,史一氓刚要推门进入,猛然听到里面有争吵声,急忙拉着祁心怡躲到隐蔽角落侧耳细听。 “黃子莺,我早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他,都三十多年了,你还不死心,还拿什么助朝廷平叛为借口,这回好啦,你们终于见面啦,当真不要脸之及。”一个老头声音沙哑,怒气冲冲地吼到。 只听得“啪”地一声,似是什么东西被人折断,接着又“啪啪”两声,显是东西被折断后狠狠地被摔在墙上,一个老妇人沙哑冰冷的声音大声训斥道:“徐进庭,别以为我怕你,你吃了一辈子干醋,还没吃够吗?如今,你我和师兄都已是快进土的人了,你心眼比针鼻还小,怎么还没完没了?你再乱讲话我可真和你翻脸了。”声音带着浓重的气喘声。 史一氓听到这沙哑的声音,忽然想起了野猪岭的那对老夫妇,屋里的两个人正是那对老夫妇,史一氓没想到居然在这里会再次碰到,顿时心头一喜,如见故人,冲祁心怡笑了笑,刚要说话,只听屋内老头愤怒地说到:“除非我死了,我一天不死,你们见了也是白见。” 老妇人更加气愤地吼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忍让你不是我怕你,当年,我选择了你,冷落了曹师兄,并不是曹师兄不好,只是你心胸狭窄,又占在先,我念在咱们是同门师兄妹,不想伤了同门之谊,我才嫁给了你,几十年了,曹师兄一个人孤苦伶仃,浪迹天涯,也够可怜的了,你怎么就不能容他?”说完,猛烈地咯嗽几声,呼呼气喘。 只听那个老头大声说到:“那是他自作自受,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他追你,若不是他和我抢你,我们怎么会打得不可开交?师父又怎么会把我们赶出师门?我们又怎么会一直隐居在这破山沟里隐姓埋名?几十年了,你居然还是旧情未断,贼心不死。” 那个老妇人越加生气,大声吼道:“徐进庭,咱们三人跟师父学艺十年,曹师兄心里一直有我,这也怪不得他,也怪不得我,他也挺可怜的,你还要他怎么样?”说完,又猛烈咯嗽了几声,更加剧烈地气喘起来。 那个老头全然不顾老妇人咯嗽气喘,“啪”地把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大声说到:“哼,我就不许他见你,更不许你去见他,你们想见,下辈子吧,下辈子你嫁给他。” 话音未落,只听“蓬“的一声,室内的过道门被人猛然踢开,一个身材瘦削,形容萎靡的五十左右岁的汉子,怀抱一把长剑站在门口,拖着有气无力苍老的声音说到:“师弟师妹,我等你们好久了,你们说的没错,当初是我违抗师命,才弄得大家被逐出师门,三十多年了,我内疚得很,我不需要可怜,师弟也大可放心,我办完这趟差事就走,浪迹天涯,永不再见。”说得斩钉截铁,不容质疑。 让史一氓奇怪的是,刚才还在怒吼的叫徐进庭的老头却没了声息,只听到叫黃子莺的老妇人浓重的气喘声,平静片刻,叫黃子莺的老妇人先说话,道:“曹师兄,你一向可好?三十年了,你怎么老成这样?”只听有人“哼”的一声,显然是刚才还在怒吼,余怒未消的叫徐进庭的老头,见黃子莺一脸的旧情难断,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曹师兄也没理会徐进庭,冲黃子莺说到:“师妹也见老啦,但在师兄的心中,师妹依然美丽如初。”只听又一声怒哼,那个叫曹师兄的老头依旧没作计较,扭头看着那个叫徐进庭的老头,继续说到:“师弟还是那么爱吃醋,当初如果你早点和我说明白,我怎么会与你决斗,都是一场误会,你到现在还是这么气盛。” 那个叫黃子莺的老妇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说到:“曹师兄,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 那个叫曹师兄的老头说到:“我哪有脸回来找你们?师父让咱们离开中原,二师弟又不容我,我却又不想离开中原,只有四海为家,到处流浪,我真是羡慕你们双宿双飞,恩爱与共,哪曾想师弟居然吃了一辈子干醋。” 那个叫黃子莺的老妇人道:“听说师父后来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如今师父已经仙逝,我们又都老了,师兄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吧,彼此也有个照应。” 只听那曹师兄异常惊讶地问到:“什么?师父收了关门弟子?那夜行刀法和心意古拳没有失传?真是太好了,当年师父是要传给我的,庆幸武林尚有此技。” 只听那个叫黃子莺的老妇人又说到:“师父绝技后继有人是值得高兴的事,也是光大我门的好事,但愿这位师弟能成一代侠士,将师父的绝技发扬光大,不知道曹师兄怎么会到了这里?” 叫曹师兄的老头说道:“是性空方丈让我来的,没想到你们也来了,难道也是性空让你们来的?” 那个叫黃子莺的老妇人惊讶地说道:“是呀,他说有个仇人约他在这里决斗,他约我们俩人来助拳,本来我不想来,念在当初他救济过我们,我们才来的,性空不知如何和师兄说的?” 那个叫曹师兄的老头说到:“性空是天地会的二当家的,我和他也是偶然相识的,那天我被强盗打劫,受伤逃走,晕倒在路边,性空刚好路过,收留我在东禅寺,精心照顾,帮我治好了伤,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次他邀我加入天地会,一起反清复明,我已年迈,无心争斗,况且,明朝也未必好,现今皇帝还算开明,我也就婉言拒绝了,今日来此,是性空方丈直言相告,说是师妹和师弟要见我,想来他知道我对师妹念念不忘,想让我见见你们。” 那个叫黃子莺的老妇人道:“性空方丈也劝我们加入天地会,前朝后期战火不断,朝廷软弱,腐化堕落,人们无家可归,饿殍遍地,那样的朝廷不要也罢,我对明朝也没什么好印象,对现今的皇帝虽不了解,但见北方百姓安居乐业,倒比前朝强,国家刚刚稳定下来,何苦又要打打杀杀?所以,我们也拒绝了,此次专为助拳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自始自终,那个大发脾气的叫徐进庭的老头居然一声未吭,不知道在做什么,只听那个曹师兄的老头说到:“师妹师弟,即已见到,如若没有要事,就此别过啦。”话音未落,脚步声冲门走来,只听那个叫黃子莺的老妇人说到:“师兄,逝者如斯,我们都老了,难道你就不想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那个叫曹师兄的老头略作停留,说到:“等师弟的醋干了再说吧。”说罢,伸手拉开门,大踏步走了出来,几个纵落人已下到楼下,身后两道灰影随即箭一般射出,转瞬也已站在楼下,秋日暖阳,洒下万千道光线,罩住三人的全身,让人不禁心感苍凉和辛酸。 十六 滕王阁 偶结同门谊 史一氓拉着祁心怡尾随来到一层,躲到窗户后面,透过窗棂孔洞向外看,只听那个叫黃子莺的老妇人伤感地说到:“此次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师兄多保重。” 那个在阁楼上大发脾气的老头徐进庭依旧没说话,却很恭敬地抱拳作揖,那个叫曹师兄的老头一抱拳说了一句“师妹师弟多保重,后会有期”,人猛地向外斜纵出去,倏忽已是数丈,却在片刻之后,又倏忽之间返回,眼睛紧紧盯着史一氓拴在楼下的马“噫”了一声,扭头向四周望着。 那个叫黃子莺的老妇人脸上忽现喜色,以为去而复返,急急问到:“师兄这是不走了吗?” 那个叫徐进庭的老头的脸色却变得越发难看,冷冷地看着,没想到,那个叫曹师兄的老头似乎没听到老妇人的话,气沉丹田,大声喊到:“这是谁的马?请主人出来一会。”声音高亢嘹亮,与先前有气无力的声音简直判若两人。 史一氓从滕王阁内窜出,大声应到:“我在这里,不知道我的马怎么惹到前辈了?”话音未落人已站到了那个叫曹师兄的老头的面前,史一氓抬头看去,突然“啊”的一声呆在了原地,那个叫曹师兄的老头也是一脸愕然地指着史一氓,片刻之后突然“哈哈”大笑,笑罢问到:“怎么会是你呀?这马还值五十两银子吧?” 史一氓一抱拳,笑着说到:“感谢前辈馈赠宝马良驹,实是物超所值。”此时那匹瘦马已经膘肥体壮,神骏无比,见到原来的主人,兴奋得四蹄乱踏,摇头晃脑。 那个叫曹师兄的老头爱惜地抚摸着马头,冲史一氓说到:“宝马赠英雄,跟着英雄,这马也算不埋没身份,跟着兄弟你是它的福气,瞧这一身的膘。”说着话上下打量着马身,一脸的高兴。 史一氓见状“哈哈”一笑,道:“前辈如果喜欢牵回就是,物归原主,不过,确是一匹良驹。” 那个叫曹师兄的老头也“哈哈”大笑,全没了萎靡不振之色,顿生英雄气概,他大声说到:“大丈夫言出如鼎,岂可反悔?我即送你,这马就是你的。”说着话,随手把马缰甩给史一氓,说到:“我叫曹云峰,你叫什么名字?” 猛听得曹云峰的名字,史一氓突然愣在了原地,他曾听师父说过,曾经收过三个徒弟,他清楚地记得大徒弟就叫曹云峰,这一惊着实让史一氓目瞪口呆,他呆愣愣地看着曹云峰,曹云峰笑着问到:“小英雄怎么了?是老朽唐突了?我只想知道我的宝马赠与了何人,别无他意。” 史一氓这才从错愕中醒来,问到:“敢问前辈师承何门?” 曹云峰忽然一愣,他绝没想到眼前这个后生会问他师承,这个话题是他一辈子的纠结,他虽被逐出师门,但师父并未告示江湖,他也深以师门为荣,但若说坦然说出,终究又被逐出师门,他一时犹豫不绝,史一氓却一定要知道答案,立即追问了一句,“前辈可是师承关外怪杰?” 曹云峰忽然双膝跪倒在地上,冲北方连磕三个响头,站起来低声说到:“是,曾经拜关外怪杰储还山为师。”脸色羞惭,无地自容,却又坦坦荡荡。 史一氓心头大奇,忙又问道:“你可是长白三枭的老大吗?因为违反门规,师兄妹三人均被逐出师门?” 曹云峰越发感到惊奇,长白三枭已经绝迹江湖十余年了,连他自己都有些淡忘了,居然眼前这个年轻人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况且,他一辈子以被逐出师门为羞耻,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毫不避讳,不由仔细打量史一氓,突然记起,在滕王阁楼上,他曾经听那个叫黃子莺的老妇人说过师父收了一个关门弟子,而史一氓的口音又是东北味道,不由脱口问到:“你是东北的?” 史一氓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老头和老妇人,若有所思,心中忽然一酸,眼泪扑籁籁滳了下来,低头答到:“是,我从长白山来,是关外怪杰的关门弟子。” 曹云峰见状,顿时张大了嘴巴愣在当场,片刻之后,不由前后左右打量着史一氓,突然狠狠地说到:“你的师父也是关外怪杰?请问你那三个师兄师姐叫什么名字?因为什么被逐出师门?关外怪杰原是哪里人氏?居住长白山哪里?如有一项说的不准,你的命我就收了。”说完话冲旁边的老头老太一招手,老头老太迅疾来到近前。 史一氓擦去眼泪笑着一拱手,说到:“师兄师姐,恕师弟无礼了,我正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我叫史一氓,我八岁入门拜师,入门十年,师父仙逝,遂离山随家父闯荡江湖,细算不到两年,我大师哥叫曹云峰,二师哥叫徐进,三师姐叫黃子莹,江湖人称长白三枭,因为什么被逐出师门我怕说出来,师兄师姐的脸上下不来,我先说师父吧,师父关外怪杰储还山其实原本是浙江杭州人,生在运河边上,为什么要离开江南去东北,师父没说过,师兄师姐如果知道告诉告诉我,师父生前住在长白山最高峰天池峰顶的鹰嘴崖,那里长年积雪不化。至于你们因为什么离开师门的,其实,你们在阁楼顶时都说出来了,具体细节我就不用说了,都已是陈年往事,过眼云烟,师兄师姐这回信了吗?” 那介叫黃子莺的老太猛见到史一氓,认出就是那天中午在家里打尖的年青人,心中暗暗惊喜,却没想到一瞬间又变成了自己的小师弟,这份惊喜更加浓烈,全然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于是冲史一氓一抱拳,说到:“师弟,咱们可是真有缘分哪,老天爷就是开眼,那天让你到俺家去打尖,早知道是师弟上门,咋着也得炒几个好菜招呼你呀。” 史一氓急忙整整衣襟,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冲黃子莹作了一个揖,叫了一声“师姐”,黃子莹高兴得手舞足蹈,慌忙迎上前来搀扶,史一氓站起来,冲曹云峰跪倒作揖,叫了一声“大师哥”,曹云峰喜滋滋地上前扶起史一氓,用手拍了拍史一氓的肩膀,史一氓转身看着徐进庭,扭头问黃子莹,道:“我听师父说我的二师哥叫徐进,可是师姐在滕王阁上喊的却是徐进庭,不知为何?” 黃子莹“哈哈”笑了起来,大声说到:“啊,师弟,是这么回事,当年我们离开长白山就一路往南来了,当年,师父给我们吃了一种药,是师父自己配的,服用一个月后,肚肠寸断而死,我们走的时候师父明告诉我们了,说如果一个月之内有人救我们,就算我们命大,既往不咎,但绝不可再踏入长白山一步,如果没人救我们,那是命运不济,自结孽缘,死不足惜。幸好我们遇到了性空方丈,他领我们去了广西灵山天风谷,找到了擅长解毒疗伤的灵山派掌门人韦清秋,这才活了下来,不过,我们也因此留下了残疾,二师哥背驼了,我呢不能生育,嗓子也都沙哑了,回来后,我们隐姓埋名,都改了名字,你二师哥改叫徐进庭,我改叫黃英,他千真万确是你的二师哥。” 史一氓本想开几句玩笑,又怕二师哥脸面上挂不住,于是笑了笑说到:“师父临终时再三叮嘱小弟,让我务必找到你们,让我亲口告诉你们,师父当年一时生气,想惩罚惩罚你们,并没有想把你们真正逐出师门,你们如今还是他老人家的弟子,你们先拜过师父吧。” 史一氓说完,解下背后的包裹,取出一只墨玉扳指和一本剑谱,右手平托在空中,曹云峰、徐进和黃子莺见是师父的信物,顿时一起跪倒,大叫“师父”磕了三个响头,遂号啕大哭。 史一氓收起扳指和剑谱,说到:“师父一生视功名如粪土,视名利如清风,临终时叮嘱你们一定不要作朝廷鹰犬,不能作匪寇,更不能加入邪派孽帮,要走江湖正道,重信重义,你们好自为之吧。” 曹云峰虽然对史一氓并不信服,史一氓年纪轻轻,论功力论修为均不够上乘,可是,师父的扳指和剑谱俱在史一氓之手,显见师父已将掌门人之位传于史一氓,自然也把平生绝学夜行剑和心意古拳法也传给了史一氓,夜行剑尚有剑谱可循,心意古拳却是师父兼取民间拳术精妙招式自创的一套拳法,没有拳谱,口传身授,史一氓虽年轻,假以时日必成高手,况自己已近花甲,能重归师门,认祖归宗,夫复何求?当下,拉着徐进和黃子莹一起倾身硊倒。 史一氓不明所以,急忙伸手相扶,曹云峰道:“墨玉扳指即是本门唯一掌门信物,师父既然把墨玉扳指传了史师弟,史师弟自然是本派掌门人,请接受一拜。”说罢三人一起磕了头,行了拜见掌门之礼。 史一氓诚惶诚恐,急忙推辞道:“师父只是把扳指给了我,我是替师父保管的,我何德何能敢做本派掌门?还是由大师哥掌管扳指吧。” 曹云峰正色说到:“师弟此言差矣,二十年前,我违逆师命,已是愧悔不已,承蒙师父不弃重归师门,焉能重蹈覆辙?师父把扳指交给师弟,就是让师弟秉承衣钵,你这是让我再次违抗师命,置师兄我于不仁不义了。” 史一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说到:“那这样吧,谁都不提掌门之事,咱们师兄师姐师弟相称,凡属师门之事一起商量办,不过,师父的遗训要遵守,如违师命,到时小弟必执行门规,师兄师姐意下如何?” 曹云峰说到:“那就照师弟意思办,二师弟和三师妹同意吗?” 徐进和黃子莹点头同意,史一氓高兴地说到:“今天能偶遇师兄师姐,了却师父的遗愿,真乃人生一大快事,时已近午,咱们去‘都一处’喝酒如何?” 曹云峰一侧身,看到祁心怡站在旁边,急忙冲史一氓说到:“史师弟,冷落了这位姑娘了,这位姑娘是?” 史一氓猛然想起祁心怡一直站在旁边,急忙走过去拉住祁心怡的手,说到:“我只顾自己高兴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安徽祁门镇紫衫剑翁祁雨禾老前辈的孙女祁心怡。” 听说是紫衫剑翁的孙女,曹云峰三人立即拱手说到:“幸会幸会,原来是祁老爷子的贤孙女,多年不见了,祁老爷子还好吧?” 祁心怡还了一礼,说到:“谢谢惦记,我爷爷很好。” 曹云峰道:“史师弟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一起喝一杯如何?” 祁心怡心想,喝酒我可不行,可是如若不去,我又不能让史一氓一个人去,谁知道这几个师兄师姐是什么来路,当下说到:“好呀,尊敬不如从命,小妹就叨扰了。” 黃子莹笑吟吟地走到祁心怡的身边,伸手搂住祁心怡的肩膀说到:“去,跟他们客气什么?反正是他们请客,不吃白不吃,这回好了,有你做伴,我也不用一个人面对三个臭男人了,哈哈。”说完,黃子莹竟然“沙沙”地大笑了起来。 由于曹云峰没骑马,几个人牵马而行。‘都一处’离得不远,说笑间,已经来到楼下。 ‘都一处’是南昌城最好的酒楼,三层飞檐式建筑,红廊碧瓦,富丽堂皇,店小二把马牵入马厩拴好,史一氓要了一个包间,几个人围桌而坐,不久,酒菜上桌,不由频频举杯,亲近热闹非常。 酒至半酣,史一氓问到:“不知师兄师姐作何打算?” 曹云峰看了看黃子莹和徐进,微作沉吟,说到:“念在受人救命之恩,不好推却相约,只得便宜从事。” 黃子莹和徐进点头附和。 史一氓道:“天地会虽众,却是匪盗之流,公然反清复明,势力虽大,邪不压正,师兄师姐还是不要纠缠其中为好。” 曹云峰道:“师弟所言极是,我本无意反清复明,只是受人之恩,不得不勉强应承,我自有计较。” 史一氓道:“此次天地会也欲拉小弟入伙,小弟已然拒绝,当今朝廷,励精图治,欲一统江山,拯救百姓于水火,师兄师姐切莫误入歧途,毁之晚矣。” 曹云峰道:“师弟提醒得是,不知师弟有何打算?” 史一氓道:“师弟谨遵师父教诲,助朝廷平定吴贼叛乱,正欲前往昆明走一遭。” 曹云峰道:“听说吴三桂现在衡阳,不知师弟缘何要去往昆明?” 史一氓道:“拒我所知,吴三桂放不下昆明的家小,经常回昆明的平西王府居住,那里防范不是很严,易于下手,故前往昆明一探究竟。” 曹云峰道:“如今,吴三桂野心暴棚,正在衡阳大兴土木,欲建立大周朝,自立为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虽依旧打着反清复明大旗,却已是另起炉灶,衡阳宫殿尚未建成之时,吴三桂势必回昆明居住,师弟去昆明是对的。” 史一氓道:“吴三桂已与天地会背道而驰,天地会势必与吴三桂不能共存,不知曹师兄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曹云峰道:“听性空透漏过,天地会本欲和吴三桂联手,只是如今吴三桂公然违背反清复明之约定,联手之事恐怕难成。” 史一氓道:“不能联手最好,倘若双方联手,倒是棘手之事,此事宜早不宜迟,待师弟去趟昆明,一探究竟。” 不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已是红日西斜,秋风乍起,几人在楼下洒泪而别。 曹云峰执意飘荡江湖,四海为家,黃子莹虽百般挽留,曹云峰自是不肯,尽管他也想和师弟师妹团聚,年龄大了,总是需要伴的,但终究无法坦然面对黃子莹,一个人洒泪而别,徐进和黃子莹依旧返回野猪岭。 临走之时,黃子莹上前拉着祁心怡的手说起没完,徐进依旧冷峻着脸催行,没想到黃子莹的心情大好,竟然不作计较,转身上马,眼望着徐进,问到:“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徐进慌忙答应,道:“我不走留下来什么意思?你到哪我跟到哪。” 黃子莹微微一笑,道:“那还不快上马?” 徐进翻身上马,两人打马疾驰而去。 史一氓和祁心怡缓绺而行,说说笑笑回到了客栈,却见马厩中多了五匹高头骏马,马匹骠肥体壮,腿长蹄大,油光锃亮,一色通体枣红,各配一套镏金鞍蹬,史一氓微感诧异,这等良马只在西域多见,今日齐集客栈,不知为何,心下踌躇来到后院。 后院中一株丈余高的大树下摆着一张茶桌,桌边坐着四个人,其中一人细皮嫩肉,文质彬彬,相貌英俊,身着书生服饰,手摇纸扇,另外三人一律商人打扮,身着长袍马褂,头顶黑呢圆帽,只是长袍颜色不同。 一个浓眉大眼,鼻直口阔,长着络腮胡须的中年男人嗡声嗡气地说到:“南昌城真他娘的安静,紧赶慢赶,本以为会有一场好戏看,谁他娘的想到那贼居然这么熊包,只派了几个小脚色出头。” 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只是轻摇纸扇,面露微笑,另一个长条脸,眼细鼻长,眉梢低垂,身材瘦高的冷面汉子说到:“老五就是沉不住气,那几个家伙可不好对付,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另外一个身形粗胖,一脸养尊处优气色的中年男人附和道:“就是,老五可别小看了那几个人,那几个人可是江湖狠角色,现在到了人家的一盘,还是处处小心为是。” 背对客栈大门的一人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一脸络腮胡须的人大声说到:“三哥,四哥,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鞑子兵都到两天了,也没见什么动静,有什么好怕的?” 那个书生打扮的人把扇子一合,说到:“五哥,五哥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王爷险些着了那些人的道,场面甚是凶险,小心行得万年船,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 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说话,本来一脸不服气的络腮胡须的汉子立即恭恭敬敬说了句“是”就不再说话。 十七 滕王阁 暗结同盟约 这五人正是天地会的总舵主秦剑南、三当家马面判官张凌风、四当家笑面佛陆长平和五当家霹雳火刘明,秦剑南见史一氓和祁心怡走进院子,立即轻摇纸扇,示意先别说话,几个人一起看向史一氓和祁心怡。 史一氓怕引起误会,拉着祁心怡的手快步往里走,秦剑南却被祁心怡的美貌所吸引,眼睛一直盯在祁心怡的身上,虽然秦剑南从小在江南长大,江南向来不缺美女,但象祁心怡这般娇艳脱俗,神仙般的美女也并不多见。 祁心怡被秦剑南看得心烦,瞪了秦剑南一眼快步上楼,秦剑南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态,惭然一笑,低头摇起了纸扇。 张凌风看出了秦剑南的窘态,岔开话题说到:“二哥也该回来了,也不知道他结识了多少英雄豪杰。” 话音未落,一个胖和尚笑呵呵地走进客栈,四个人同时站起,胖和尚一抱拳宣了一声佛号,说到:“大哥、三弟、四弟、五弟让你们久等啦,我又去了趟九江,拜会了青帮翻江龙骆大洪,耽搁了半日。” 秦剑南用扇指着一个空位笑着说到:“二哥快坐下歇息,上好的毛尖,生津止渴,坐下边喝边说。” 此时,史一氓和祁心怡已回到房间,听到院中又来了人,轻推窗棂向外一看,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东禅寺的性空方丈,史一氓只知道性空方丈是天地会的人,却不知道居然是天地会二当家的,不由侧耳细听。 秦剑南喝了一口茶问到:“翻江龙怎么说?” 性空道:“姓骆的好不识抬举,我掏心掏肺说得口干舌燥,他就是油盐不进,说什么青帮只靠长江混饭吃,不想与任何帮派有挂葛,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当真气人。” 秦剑南微微一笑,道:“二哥也不必生这闲气,人各有志,凡事不可强求,青帮不过一伙绿林盗贼,慢慢理会,长白三枭又是如何说?” 性空方丈道:“我对长白三枭有恩,他们倒是没有推辞,不过,能看出来,三人也并不十分情愿,只是欠了我的人情,这个不用担心,有我在,至少他们不会坏咱们的事。” 秦剑南道:“那就好,我听师父说,三十年前,长白三枭可是名震武林,武功着实了得,后来,听说因为争风吃醋被逐出师门,如果真能结纳,自是一大帮手。” 性空方丈道:“昨天,我偶然结识了一位少年英雄,一见如故,我亲眼见他飞石打叉,功力委实不错,只是话不投机,无缘结纳。” 秦剑南微微一笑,道:“江湖卧虎藏龙,遍地英雄,不必计较一个半个得失,今晚咱哥几个难得一聚,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夜空如洗,朗月当空,微风送爽,何不一起去滕王阁饮酒赏月?”几个人顿时随声附和。 陆长平说到:“我和五弟去采买酒菜蜡烛,舵主和二哥三哥先去滕王阁等候。” 秦剑南将纸扇在左掌心一拍,道:“好,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今夜必与众兄弟把酒言欢。” 陆长平冲秦剑南抱拳,说到:“那我们去了。”说罢,和刘明一起起身走向客栈前院,把马牵出客栈,搬鞍上马,直奔都一处饭庄驰去。 秦剑南三人稍候片刻,也起身来到客栈前院,牵马上鞍,出了客栈,直奔滕王阁。 此时,暮光蔼蔼,夜幕低沉,一轮明月刚刚跃出海面,滕王阁沉浸在夜色和月光之中,显得朦胧神秘。 三人停在滕王阁下,仰望阁顶,滕王阁虽已破旧,依然不失威严雄伟,气派壮丽,不由叹古忧今,唏嘘不已,秦剑南勒马望向幽茫的江面,吟到:“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张凌风笑道:“舵主好文采,好雅兴。” 秦剑南“哈哈”一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也是照本宣科,本是唐朝王勃所作的‘滕王阁序’中的诗,我只是借用而已。” 性空方丈笑道:“舵主文采不逊王勃,活学活用才是真学,舵主过谦啦,久闻滕王阁,却一直无缘登顶,今晚必要好好领略一番。” 秦剑南笑道:“二弟三弟过奖了,明月初升,正可赏月,咱们上去如何?” 性空方丈和张凌风同时说到:“舵主先请。” 秦剑南没再客气,闪身下马,性空方丈和张凌风一跃下马,张凌风接过秦剑南和性空方丈的马缰,走到石狮子前,将马拴在石狮子的腿上。 秦剑南和性空方丈等候在原地,见张凌风拴好马,这才起步往滕王阁内走去,三人顺着楼梯缓步上行,滕王阁因年久失修,楼梯已是破败,多处扶手已断,散乱地堆在楼梯处,三人借着昏暗的月光,缓缓上到阁顶。 秦剑南轻轻推开阁顶窗户,背手站在窗前,眼望长空,自言自语道:“自清狗入关以来,江山涂炭,百姓难安,如此美景,却也是难逃战火,真是可悲可叹,‘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言罢,难掩豪情壮志之情。 阁顶略显狭窄,阁中地面却设有一个方形石桌,四周摆放了四只石凳,坐在石桌旁,刚好可以看到夜空中渐升的圆月和远处江面上夜归的渔船,极目远眺,心胸豁然开朗,习习晚风,沐浴其中,令人神采飞扬,壮怀激烈。 张凌风大声说到:“真是一处好所在,不虚此行。” 秦剑南犹自沉浸在国仇家恨之中,默默立于窗前,良久,方轻叹一声,道:“驱除鞑虏,还我河山,此情可寄,杀身成仁,如今,天地会大势已成,愿上天体恤众生,保我反清复明大业功成。” 性空方丈道:“舵主勿忧,想我天地会势力遍及大江南北,已成燎原之势,况且尚有吴三桂掣肘于清狗,清狗恐自顾不睱,有心无力,无奈我何,我反清复明大业必成。” 秦剑南缓缓转过身来,斩钉截铁说到:“天地会养精蓄锐多年,是到了一展宏图的时候了。” 性空方丈刚要说话,只听楼梯处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三人一时警觉,迅速分身躲到门后,手握兵刃。 片刻之后,只听“吱呀”一声,陆长平和刘明手提两个饭笼走进门来,将饭笼放在方桌上,刘明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说到:“还真他娘的挺沉。”一转身,见秦剑南三人靠墙而立,一脸严肃,顿时明白,笑道:“舵主太也紧张,这么一座破楼,深更半夜不会有人来。” 秦剑南缓步走了过来,陆长平取出蜡烛点着,借着蜡烛微弱的光,秦剑南一边打开饭笼,一边说到:“小心行得万年船,清狗诡计多端,不得不防。” 陆长平和刘明答应着,从饭笼中将买的肉菜取出和酒一起摆放到石桌上,刘明回身从另一个小饭笼中取出碗筷,放到桌上,道:“不知可合舵主口胃?” 秦剑南微微一笑,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堪其忧,亦不改其乐’,非富非贵,衣食无忧,夫复何求?弟兄们,倒酒。” 陆长平捧起酒坛,在每只大碗中倒满了酒,秦剑南双手端起一碗,道:“人生天地间,上要拜天,下要拜地,然后拜人。”说罢,将酒倒在身前地面,接着又倒上一碗倒在地上,这才端起第三碗酒,冲性空四人说到:“地振高冈,一派西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河水万年流。反清复明,必定成功,干。” 说罢,秦剑南仰脖一饮而尽,将空碗倒翻,看着性空四人分别饮干,亲自执坛分别斟满,再次端起酒碗,来到窗前,眼望长空。 此时,明月高悬,亮如圆盘,冷辉乍泻,秦剑南大声吟道:“三点暗藏革命宗,入我洪门莫通风,养成锐气复仇日,誓灭清朝一扫空。”吟罢,猛地转身,道:“连干三碗。”仰脖饮尽,走至桌前,又连干两碗,陆长平撕下一只鸡腿递给秦剑南,道:“舵主,吃点东西,空腹饮酒伤身体。” 秦剑南道:“你们也吃,良辰美景奈何天,哥几个不醉不归。” 一时之间,举碗即干,碗碗见底,不一时,大半坛酒已尽,秦剑南已微有醉意,眼望窗外明月,近在咫尺,恍如举手可摘,顿时吟道:“琼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吟罢,秦剑南复来至桌前,双手撑桌,道:“天地会此次举事,志在必得,而今之势,三分天下,朝廷、吴三桂和天地会各执一分,相比之下,朝廷与吴三桂老贼几乎各执半壁江山,我天地会虽霸据西北和东南,局势却并不占优,为今之计,只可待清狗与吴三桂那老贼战个两败俱伤,我天地会方可有机可乘,切不可与清狗先行冲突。” 话音未落,却见门外忽然走进来几个人,这几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嵩、灵智禅师、吴君峰等人,陈嵩等人什么时候上得楼来,秦剑南等人均无察觉,众人不由一惊,登时酒醒,顿时将秦剑南挡在身后。 陈嵩忽然“哈哈”笑道:“天地会众头领好雅兴,在此饮酒邀月,当真人间享受,久闻天地会光明磊落,不想计谋如此不光明,且有失天地会尊颜。” 秦剑南脸色微微一红,遂倒背双手,问到:“不知是何方朋友来此?可否报上万来?” 陈嵩等人站在门口,堵住去路,陈嵩道:“我等受吴大帅指派,联络反清志士,共禳反清复明大业,吴大帅久仰天地会大名,奈何秦总舵主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直无缘得见,故命我等务必寻到秦总舵主,共商反清复明大计。” 秦剑南冷言道:“你们是吴三桂的人?据我所知,吴三桂欲另立一个大周朝,何谈反清复明?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嵩正色道:“实不相瞒,刚才听舵主一番话,虽豪情万丈,却失一股霸气,显得不够自信,欲作渔翁,更显小气,老夫倒有一计,不知秦舵主愿听否?” 秦剑南见陈嵩等人似无恶意,微微一笑,走上前来,道:“请问阁下大名?” 陈嵩道:“陈嵩,大名不敢当。” 秦剑南道:“不知陈先生有何良策?” 陈嵩微微一笑,道:“如今之势,正如秦舵主所言,已是三分天下,天地会虽人多,却不如吴大帅和清廷有军队火炮,相比之下,天地会略显势单,不如与吴大帅联手,前后夹击,清狗必败,到时平分天下如何?” 秦剑南“哈哈”一笑,道:“你是想让我天地会助你们建立大周朝吗?我们志在反清复明,无意另立朝廷,陈先生休再提此言。” 陈嵩“哈哈”一笑,道:“不用急着回答,秦舵主可以三思,想通了再找我,我就住在望江楼,无论结果如何,还请秦舵主给个音信,以免我等枯等。” 秦剑南背转身去,眼望窗外夜空中的明月,陷入沉思,一时没有说话,性空方丈稽首,道:“陈先生请先回去,容我们细细商议,明日必给陈先生答复。” 陈嵩微微一笑,道:“天地会乃天下第一大帮,却似礼仪不周,好吧,陈某人就在望江楼恭候佳音。”说罢,冲性空方丈一抱拳,闪身跃下楼去,眨眼之间,门口的人俱已下楼离去。 性空方丈见秦剑南依旧凝眉沉思,低声说到:“舵主,他们已经走了。” 秦剑南这才缓缓回过身来,眼望四位兄弟,低声问到:“众位兄弟有何想法?” 性空方丈道:“舵主勿忧,古语云:识时务者为英雄,如今我天地会势力虽成,却不可硬拼,联手吴贼,虽非正道,却是便宜之计,只是不够磊落,恐遭江湖耻笑。” 秦剑南微微点了点头,看向张凌风,张凌风似乎并没想好,稍为犹豫,道:“二哥的想法固然可借力打力,以存我天地会势力,可终究胜之不武,授人以柄,吴三桂向来狡诈多端,倘若吴贼倒戈,天地会恐遭不测。” 陆长平和刘明见二哥三哥各执一词,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附和点头,秦剑南思索片刻,道:“二位兄弟的想法都有道理,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血肉之躯岂可与火枪火炮相拼?不如‘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如何?” 性空方丈不解,问到:“请舵主明说。” 秦剑南道:“天地会岂能自甘堕落,惹江湖笑话?面子上必须严辞拒绝,以遮江湖耳目,暗中与吴三桂约定,待其与清狗交战之时,我天地会从后掩杀,先将清狗赶出中原,再作计较。” 性空方丈一拍巴掌,笑道:“纵橫之术,当年韩信凭此策,纵横十六国,就按舵主的意思办。” 秦剑南眼望张凌风、陆长平和刘明,三人忙抱拳说到:“就按舵主的意思办,我等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秦剑南一拍方桌,道:“好,那就这么办,此事只可咱们兄弟五人知道,暗中秘密操办,不可走漏风声,明日,二弟去见陈嵩,约陈嵩明日午夜在城外高冈会面,为防不测,三弟四弟五弟负责警戒,不允许任何人上高冈。” 商议已定,见明月西斜,已过午夜,五个人又喝了一会酒,见坛内已空,秦剑南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明日依计行事。” 不多时,五人纵马回了客栈,拍打门环,店小二嘟嘟囔囔,老大不愿意地开了门,秦剑南等人也没计较,将马牵入马厩,各回房间安歇。 次日晨时已过,五人起床,洗漱完毕,性空方丈直奔望江楼,秦剑南等人则依旧坐在客栈院中喝茶聊天,装作若无其事。 望江楼紧邻江岸,高大气派,是一家上等客栈,性空方丈来到柜前,手击柜面,问到:“请问小二,陈嵩住几号房?” 店小二瓦忙从柜后站起,道:“客官是他的朋友吗?按照规矩,是不能随便泄漏客人的消息。” 性空方丈道:“我本出家之人,数年前与陈嵩有数面之缘,今知其在此,真是机缘巧合,特来拜访,还请小二通融。” 店小二将信将疑,道:“请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店小二说罢,出了柜台去了楼上,不一时,陈嵩随店小二一起走下楼来,见是性空方丈,知是天地会二当家的,找自己必有要事,当即装作很熟悉的样子,抱拳说到:“性空大师别来无恙啊?快请楼上一叙。” 性空方丈双手合什,躬身说到:“陈兄一向可好?闻知陈兄到此一游,故前来拜访,多有叨扰。” 陈嵩索性双簧唱到底,笑道:“性空老弟客套了,有失远迎,还请见谅,请随我上楼一叙。”说罢作了一个请上楼的动作,然后前头引路,直奔三楼的房间。 此时房间内只坐着灵智禅师和吴君峰,性空方丈没敢说话,只是看了看陈嵩,陈嵩忽然一笑,道:“性空方丈不要多虑,都是自己人,也是大帅信得过之人,但说无妨。” 性空方丈沉吟片刻,道:“我们舵主约你今晚午夜在城外高冈一会,详谈联手事宜,请陈兄不要爽约。” 陈嵩双手一拍,道:“好,大帅盼之已久,今夜我必准时赴约。” 性空方丈道:“好,那我就回去禀明我们秦舵主,恭候光临啦。” 陈嵩道:“好,一言九鼎,我必亲去,性空方丈请回吧,我送方丈下楼。” 性空方丈没再说话,转身下楼,陈嵩直送至客栈门外,直到性空方丈身影消失,这才快速回到楼上,收拾行装,与灵智禅师和吴君峰结清了房钱,迅速出了城。 吴君峰大惑不解,问道:“为何不在客栈住到晚上再走,如此匆忙,却是为何?” 陈嵩见吴君峰问得愚蠢,有心责备几句,但一想到吴君峰对陈香兰一往情深,爱慕有加,陈香兰又是自己唯一的骨肉,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微微一笑,道:“天地会乃匪盗出身,虽然满嘴江湖道义,却不得不防,你懂了吧?” 吴君峰恍然大悟,忙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眼见红日西沉,霞光暗淡,夜色降临,三个人简单吃过晚饭,径直上了城外的高冈。 不觉已至午夜,秦剑南和性空方丈二人直上冈顶,见陈嵩已然站在冈顶,抱拳说到:“陈兄久等啦。” 陈嵩抱拳笑道:“秦舵主姗姗来迟,好整以睱,确实与众不同,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秦舵主约我到此,不会只是赏月听风吧?” 秦剑南“哈哈”一笑,道:“赏月听风,当取滕王阁,约陈兄到此,是想和陈兄商议联手事宜,不知你们何日与清狗开战?” 陈嵩道:“清兵攻城之日,就是开战之时,还请秦舵主早作安排。” 秦剑南道:“清狗近日可能从水路攻打岳阳,我天地会无法断其退路,只好等到清狗攻打长沙,到时前后夹击,清狗必败,如何?” 陈嵩沉吟道:“也好,空口无凭,请秦舵主留个字迹,方便我面陈大帅。” 秦剑南虽然不想授人以柄,可不这样做,似乎缺少诚意,吴三桂必定起疑,恐与事不谐,见身边没有纸笔,随手将纸扇递给陈嵩,道:“扇子是我随身之物,上面有我亲笔写的一首诗,以此作为凭证,不得反悔。” 陈嵩道:“好,我这就回昆明面陈大帅,细节再议,如何?” 秦剑南道:“好,就请陈兄速回昆明,就此别过,此事机密,不可泄漏,望陈兄好自为之。” 陈嵩道:“请舵主放心,天机自然不可泄漏,告辞。”说罢,陈嵩转身下了高冈,会同灵智禅师和吴君峰一起连夜起程,直奔云南昆明而去。 秦剑南和性空方丈逗留片刻,也下了高冈,返回客栈。 十八 葫芦谷 扬威释嫌隙 自秦剑南等人走出客栈,去向滕王阁之时,史一氓听得马蹄声渐远,背上包袱和祁心怡纵身下楼,直奔前院,把马牵出,飞身上马,策马驰出客栈,欲直去云南昆明。 此时尚未黃昏,一轮斜阳依旧如火,虽已入秋,天气依旧燥闷。 两人出了客栈,快马加鞭,一路南行,过长沙古镇,经茶马古道一路向西,过娄底、邵阳进入贵州地界,一口气足足走了五百里地,早已是夜色弥漫,朗月高悬,两人见马汗流浃背,呼吸粗重,不时向前浸头,知马已疲惫不堪,幸亏俱是宝马良驹,寻常马匹早已累倒不起了,当下不敢再催,放缓马蹄,四处瞭望,想寻个农家讨口饭吃,并借宿一夜,歇歇脚力。 此时刚好经过一道山岭,名叫葫芦岭,岭高近百公尺,林密沟沉,阴森恐怖,不时传出狼嚎之声,葫芦岭四周莽莽苍苍,山峦嶂叠,林木森森,夜幕下黑黢黢的,更是瘆人。 祁心怡不由心惊胆战,拨马紧紧靠在史一氓的身边,两人并辔徐行,缓缓来到岭顶,两人勒马立于岭顶,史一氓向岭下望去,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昏暗中只见一道黑影疾若流星般窜入路边的树林,史一氓定睛细瞧,好一会儿,见再无动静,以为自己眼花也不在意。 史一氓见祁心怡脸现惊恐之色,不由一阵爱怜,伸手拉住祁心怡的手,两人缓缓骑马来到岭下,岭下是一个椭圆形山谷,道路穿过山谷突然变窄,直直地通过一道山崖口,崖口只可容得一架马车通过,两侧石壁如斧砍刀削,笔直耸立,上面爬满了青苔,路上长满了杂草,两道车辙模糊不清。 透过山口,史一氓探头向对面看去,见远处隐隐见有灯光,心头顿时一喜,扭头对祁心怡说到:“前面有灯光,一定有人家,敢不敢穿过这道山口?” 祁心怡也探身向山口外望了望,以内犹有余悸,默默地点了点头,史一氓道:“你跟紧我,咱们走。”说罢,急摧马冲入山口,祁心怡不敢怠慢,紧随之后。 片刻之后,两人冲出山口,眼前豁然一个极大的山谷,四周群山环抱,黝黑宁静,山谷尽头,一座四合院里挑着几盏红灯笼,数间平房,正房中亮着烛光,史一氓心头暗喜,道:“咱们去那里借宿,走。”说罢,两人摧马急奔,片刻来到院门前。 史一氓翻身下马,走至门前轻敲门环,正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年轻女人大声问到:“谁呀?这么晚了还敲门。” 史一氓大声说到:“星夜赶路,刚好路过贵地,人困马乏,想在此借宿一夜,歇歇脚力。” 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来到门前,“吧嗒”一声抽去门栓,门开双扇,一位身穿苗服的少妇迎在门口,探头看了看史一氓和祁心怡,嘴角微微一扬,笑意盈盈地说到:“好一对俊秀男女,想必是偷着跑出来幽会耽误了时辰,进来吧,荒村野户,将就一夜吧。”说着话身体移向右侧,候在门旁。 史一氓和祁心怡牵马进了院子,这时,正房中传出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问道:“阿秀啊,什么人哪?” 阿秀答道:“两个后生,想借宿一夜,婆婆你快睡觉吧。” 老妇人道:“来的都是客,别坏了苗家的规矩,好生招待,想必已经饿坏了,快弄些吃的给客人吃,不能怠慢了客人。” 阿秀答道:“知道了,婆婆放心就是了。”说完话用手一指东厢房,冲史一氓和祁心怡说道:“客人请跟我来。” 说着话,阿秀率先走到东厢房门前推门而入,划亮火折点亮油灯,一指土炕,说到:“二位今晚就住这屋吧,你们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给你们做。” 阿秀说完转身出屋去了西侧的厨房,不一会儿手擎托盘端过两碗米饭,两份炒菜和一盆汤放在桌上,笑着说到:“二位慢用,粗茶淡饭,将就填饱肚子,吃完碗筷就放在桌上,明天早上我来取,不打扰你们啦。”说完,笑意盈盈地瞟了一眼祁心怡出了东厢房。 祁心怡被阿秀瞟了一眼,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根,只觉脸热心跳,浑身燥热,一时呆坐在炕边。 房间很简陋,但整洁干净,祁心怡见两人住一间房心里早就打起了鼓,又见房间内只有一铺炕,少不得要与史一氓同炕而眠,顿时浑身紧张,脸上红得更厉害了,心如卧兔,直要跳出胸口,长了这么大,还从未与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让她一时无所适从,不知所措,本来,她想让阿秀另外安排一间房,但阿秀的眼神明显带着别的意思,早已让祁心怡无地自容,哪还好意思开口,此时见阿秀已走,更是紧紧靠在炕头的墙上,紧张得不敢呼吸。 史一氓心怀坦荡,倒没想那么多,大大咧咧地坐在桌边喊祁心怡过来吃饭,祁心怡忸忸怩怩来到桌边,低着头胡乱吃了一口饭,然后回身坐在炕边低头摆弄衣角,一言不发。 史一氓背对床只顾吃饭,仿佛自言自语低声说道:“在这荒山野岭居然有此人家,很是蹊跷,不知是何路数,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妥。” 祁心怡满心想着如何才能不同炕而睡,也没细想史一氓的话,脱口而出说到:“这有什么蹊跷?我看人家挺热情的,不象是坏人。” 史一氓扭头见祁心怡脸色潮红,神态忸怩,美若方物,顿时明白过来,暗骂自己糊涂,急忙说到:“你晚上睡炕吧,拉上幔帐,我睡凳子上,这回你放心了吧?你要是累了就先睡吧。” 祁心怡越发脸热心跳,匆匆点了点头,上炕拉上了幔帐,躺在炕上心犹自狂跳,哪里还能睡得着。 吃过饭,史一氓把碗筷放在桌上,出去给马加了夜料,返回屋内,将四条凳子并在一起,枕着包袱和衣躺下,只觉一缕幽香淡淡地从炕上飘来,如香似饴,让他顿时意乱情迷,不由脸热心跳。 寂静的房间里,祁心怡微弱的喘息声清晰地传过来,史一氓有些心猿意马,慌忙暗运一口气走了一个大周天,强制稳定心神,一袋烟的功夫,渐渐气定神闲,心清意明,忘了祁心怡的存在,不觉微微打起了鼾,连日来的奔波,让心神放松的史一氓沉沉睡去。 祁心怡却是如卧针毡,只觉浑身燥热难耐,一颗心狂跳不止,不由伸出手按住胸口,似有几分恐惧又有几分期待,他悄悄掀开床帐一角,偷眼看着史一氓,她渴望史一氓能来到床上和她一起睡,又害怕因此坏了自己的名声,她暗自踌躇,猛听史一氓鼾声已起,顿觉失望之极,轻轻一摔床帐,暗骂自己没羞没臊,不正经,心神这才渐渐稳定下来,迷迷糊糊睡着。 此时阿秀正与老妇人说话,老妇人问:“都安顿好啦?” 阿秀道:“嗯,婆婆放心。”说完,阿秀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老妇人问到:“你笑什么?” 阿秀道:“婆婆,怪得很,刚才我故意在院子里干点活,听那两个年轻人根本没在一个炕上睡,那个小伙子让姑娘睡炕上,自己却睡凳子上,你说俩人暗结连理,私订终身,既然都私跑出来幽会,为啥不在一个炕上睡觉呢?” 老妇人“咳”了一声,说到:“你就愿意操这闲心,管人家的事干什么,年轻人或许还不懂大人的事,不过,生人留宿还是小心为好,天伦什么时候回来呀?” 阿秀道:“说不准,从时间上算今晚不回就明天回。” 老妇人道:“晚上精神点,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夜长梦多。” 阿秀道:“婆婆放心吧,凭娘和我的本事,俩个后生还不在话下。” 老妇人道:“还是不要大意。”说完话慢慢躺下,阿秀吹灭油灯和衣躺在旁边。 山谷的夜晚宁静空幽,睡意沉沉,一切都处在混沌之中,临近五更,天色微明,院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史一氓虽疲惫不堪,依旧没有睡实,听到声音急忙起身来到窗前,悄悄捅破窗纸向外偷看。 只听正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阿秀拖拉着鞋踢踢踏踏地走向院门,片刻之后,院门“吱吜”一声推开,一个男人走进院来,低声说到:“吵醒你们了,娘的身体好些了吗?” 阿秀低声说道:“好多了,睡前还问你啥时候回来呢,事办成啦?” 男人低声说道:“屋里说。”边说话边往屋里走,眼角随意一瞭马厩,见多了两匹马,诧异地问到:“家里来客人了?” 阿秀呡嘴一乐,低声道:“屋里我跟你说。” 这时,祁心怡也已醒来,史一氓看到阿秀和一个男人的背影进了正房,他回头看了一眼,见祁心怡正揭帐往外看,四目相对,祁心怡顿时又眼神发殇,脸热心跳,急忙整理衣衫,揭开帷帐下了炕,来到窗前,低声问到:“来的是什么人?” 史一氓见祁心怡慵懒惓怠,弱不禁风,楚楚动人,一绺流海垂在脑际,越发显得俏丽多姿,美不胜收,顿时收回目光,不敢多看,急忙轻轻打开房门,悄悄来到正房窗下,侧耳偷听。 只听阿秀低声问那个男人,道:“事情办得顺利吗?” 男人道:“还算顺利,一开始那匹夫不同意我的条件,只想让苗疆作炮灰,替他守住这东大门,压根就想渔翁得利,借机吞并苗疆,灭了咱们‘三苗国’,我据理力争,他才勉强答应事成之后,苗疆依旧自成王国,互不侵犯。” 阿秀道:“只怕那匹夫说话不守信用,他一惯出尔反尔。” 男人道:“先不管那么多了,倾巢之下岂有完卵?鞑子打过来,我们不联合那匹夫也是无法生存。” 阿秀道:“听说鞑子马上打过来了?” 男人道:“嗯,好在咱们这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明日召集众兵丁武士作好准备,想吞并苗疆也不那么容易。对了,家里来的客人是什么样人?” 阿秀突然“扑哧”一乐,说到:“两个私奔幽会的小情人,想是迷了路,走到咱这来了,他们就睡在东厢房,一看就是生瓜蛋子,那姑娘显然是个雏,我一说让他们两人睡在炕上,立刻羞得满脸通红,不过,我倒挺羡慕他们的。”阿秀的语气突然有些失落。 男人问:“你羡慕他们什么?” 阿秀道:“至少他们为爱敢于私订终身,哪象你,非要什么明媒正娶,见面连手都没拉过,糊里糊涂就做了你的媳妇。” 男人嘿嘿一笑,道:“这有什么稀奇?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私订终身是不忠不孝,咱不能忘了祖宗的规矩,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人,往后,我不在家,不要留宿生人,娘的病好些了吧?” 阿秀道:“基本算是好了,没事还比划几下呢。” 男人道:“三苗国不能没有娘。” 阿秀道:“这我知道,睡一会儿吧,天快亮了。” 男人道:“天一亮,你飞鸽传书,把三苗国的武士聚笼到这里,以防不测。”接下来,两人没再说话,默默睡着了。 史一氓见屋内再无动静,急忙闪身回到东厢房,祁心怡已经坐炕边,低声问到:“听到什么了?” 史一氓低声道:“他们似乎在和什么人讨价还价,又提什么三苗田,什么老匹夫渔翁得利,看来我们要有麻烦。” 祁心怡心头顿时一惊,险些喊出声来,稍事稳定,问到:“那咱们这就走吗?” 史一氓沉思片刻,低声说道:“此时宜静不宜动,咱们此时出去,必被察觉,到时有嘴也说不清了,等天亮再走,睡觉。” 两人没再说话,各自躺下,却睡意全无,直盼到红日初升,天已大亮,史一氓和祁心怡早早洗漱完毕,阿秀也已经备好早餐,两人胡乱吃了一口饭,牵马走出院子,阿秀把他们送上大路,两人道了谢,翻身上马向山谷西侧谷口走去。 此谷因形如葫芦,被称为葫芦谷,中间峭壁将葫芦谷分成内外双谷,此时谷内薄雾迷蒙,山中空气湿重,树叶草叶上晨露成珠,晶莹透明。 史一氓和祁心怡缓辔而行,行不到二里,迎面两骑马突然疾奔而来,史一氓急忙拨马躲向路边,两骑马飞奔而至,马上两人打量了史一氓和祁心怡一眼,没作理会。 两人正是东西两寨的储寨主和贺寨主,史一氓见二人均着苗族服饰,知是苗寨自己人,一拨马头,与祁心怡继续前行,又行不过二里,忽见十余骑马奔腾而过,史一氓见马上各人均着不同式样的练功服,身上俱配武器,知道必是阿秀召集的苗疆武士,二人急忙闪躲到路旁,待众人过去,史一氓才勒马前行。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又见一队苗疆士兵忽喇喇走来,前面数骑马引路,后面人皆是徒步,一字排开,足有近千人,个个手持砍刀长矛,一路小跑急行,见史一氓和祁心怡挡路,前面一个脸生橫肉的大汉喊到:“让开了,不许挡路。” 史一氓和祁心怡急忙拨马闪到路边的草丛中站定,心中纳闷,这些人气势汹汹去干什么?难道清兵打到葫芦谷了?一时放心不下,满腹狐疑,立即冲祁心怡说到:“咱们回去看看。” 祁心怡不知何故也没问为什么,两人拨转马头向来路奔回。 远远听到人马嘶鸣,吵嚷不堪,两人摧马急行,及至近前,只见那队人马团团围住阿秀所住的院落,储寨主和贺寨主正和那个男人争吵,双方均是一脸怒色,各执弯刀,剑拔弩张。 阿秀的婆婆忽然从房内走出,手提一杆长枪,白发如银,慈眉善目,盯着两位寨主说到:“储寨主、贺寨主,你们为何要这么做?想我苗疆数千年来,从未出现过叛徒内贼,全凭同心御敌,英雄肝胆,二位为何投靠那匹夫,置数万苗人安危于不顾?数典忘祖,不觉得羞耻吗?” 储贺二人冷笑一声,说到:“冯老太太,对不住啦,我们奉吴大帅的指令,来劝说天伦和我们一起镶助大帅起事,别无他意,如你的儿子执迷不误,给苗疆带来祸端,对不起苗家人的可是你的儿子,如若不从,吴大帅不日兴兵到此,必将血洗苗疆,苗疆将再无宁日。” 冯老太大声喝道:“住口,苗家人历来不惧强敌,自远祖以来,男人个个英雄,才有了苗家几千年的传承,象你们这种软骨头,甘为人奴的败类,也配说对得起苗家人?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储贺二人冷言道:“那就怪不得我们绝情了。” 冯天伦大声说到:“我刚从那匹夫处回来,正欲与二位寨主商议大计,那匹夫狼子野心,想借机灭我三苗国,经我抗争,他已答应保全三苗国,你们为何还要这么做?” 储寨主冷冷说道:“你别作春秋大梦了,吴大帅是不会容忍三苗国存在的,必将大肆杀戮,不如早日归顺,共图大业,以利苗疆。” 冯天伦仰天大笑道:“想我苗疆出了你们两个败类,居然大言不惭谈什么苗疆大业,二位公然背祖叛乱,贪图荣华富贵,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好吧,你们动手吧。”说着话,将手中柳叶弯刀橫在胸前。 冯老太太缓步上前,说道:“储贺二位贤侄,自五千年前开始,我们苗家人跋山涉水,经历千难万苦,从中原来到这云贵高原,朝着太阳落坡的地方安家,用热血养育古歌和神话,一向勇敢坚强。你我三家祖先同来此地,你就忍心将苗疆几千年的基业拱手他人?不觉有愧吗?死后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今天,我就让你们尝尝老太太的枪法,我可多年不杀人了。” 说完话,冯老太太身形一晃,手中长枪秋风扫落叶,橫着打向储贺二人头部,动作敏捷迅速,丝毫没有老态龙钟之相,储贺二人没料到冯老太太出手这般凌厉,当下后撤一步,一起挥动兵刃向冯老太太攻去。 储寨主使的是一支枪棍,贺寨主使的是长柄砍刀,两人分左右向冯老太太攻来,冯老太太身形矫健,脸沉若水,手中枪法,点、扎、挡、刺一丝不乱,虎虎生风,储贺二人欺冯老太太年老力衰,故意围在外围遮、拦、挡、削,知道冯老太太不会撑持太久。 果然,一盏茶的功夫,冯老太太的枪速变缓,步法变得滞涩,储寨主见有机可乘,一招毒蛇出洞,枪棍直捅向冯老太太的前胸,贺寨主则是一记斩草除根,大砍刀猛地削向冯老太太的双脚,冯老太太急挥枪格开枪棍,顺势双脚腾起,一招扎地成泉,长枪急向贺寨主的脑门扎去。 贺寨主不得不收刀橫架,冯老太太毕竟气力不支,刀枪相碰,冯老太太的身体顿时被震得橫着飞出,手中长枪脱手而飞。 储寨主的枪棍乘机一记力劈华山,从上向下直拍冯老太太的身体,眼见冯老太太陷入险境,冯天伦见状不妙,救母心切,急挥刀向储寨主后颈砍去,趁储寨主闪避之机,飞身过去抱住冯老太太的身体,使出蜻蜓点心功夫,跃出丈外,把冯老太太轻轻放在地上,一脸忧急,问道:“娘,您没伤着吧?” 冯老太太道:“没事,不用管我,杀了这两个畜生。” 冯天伦回身冷冷地说道:“储寨主、贺寨主,你们对老母这般无礼,咱们恩义断绝,有鐕了。”说罢挥动柳叶刀从右向左向贺寨主斜削一刀,回手由左向右斜向上向储寨主斜撩一刀,使的是苗刀刀法中一记连环招式,以一敌二,阿秀则手执柳叶刀护在冯老太太身前,以防不测。 苗刀并不是苗族人专用的刀,而是刀身修长形似禾苗,临敌时,辗转连击,疾速凌历,身摧刀往,刀随人转,势如破竹,杀伤威力极大。 苗刀刀法讲究刀随腰转,逢进必跟,逢跟必进,进退连环,动作漂悍雄健,势如破竹,防中有攻,攻中有防,变化莫测,有劈、砍、撩、挑、截、推、刺、剁、点、崩、挂、格、削、戳、舞花等刀法。 储贺二位寨主见冯天伦使出苗刀刀法,这是苗家人最熟悉的刀法,自然知道冯天伦的前招后式,储寨主当即将棍向上一挡,贺寨主大刀则向右下侧一砍,意在拦截冯天伦的双撩。 冯天伦却是虚虚实实,两刀均未使老,手腕却猛地一翻,柳叶刀突然平着刺向贺寨主的前胸,近在咫尺,凶险之极。 贺寨主慌忙举刀橫架,双方兵刃尚未交接,冯天伦手腕却又猛地向上一翻,弯刀又橫着径直削向储寨主的胳膊,动作漂忽,来势极快。 储寨主心头一懔,急向右侧跳出一步,咬牙噔眼,猛地抡起枪棍直砸弯刀,意图将冯天伦的弯刀砸飞。 冯天伦不等储寨主的刀砍到,已使出抽刀断水式,弯刀照着储寨主的顶门劈下,储寨主不得不硬收回枪棍,橫在头顶挡架,此时,贺寨主已是恼羞成怒,吹胡子瞪眼,抡起大刀呼地砍向冯天伦的双腿。 冯天伦却是见招拆招,好整以暇,见大刀向自己的下盘砍来,身体猛地向高拔起数尺,身体蜷笼,挥起弯刀顺势砍向贺寨主的肩头,贺寨主不得不收刀橫架,储寨主见冯天伦后背空虚,抡起枪棍一招毒蛇出洞,直杵向冯天伦的后心,冯天伦不得不收刀橫架,闪身躲避,一时间,三人打在一处。 冯天伦使出平生所学,无奈技艺平平,又是以一敌二,一盏茶的功夫,已然头顶冒汗,守多攻少了,这时,贺寨主不依不饶,乘势追击,一招力劈华山,大刀迎着冯天伦的头砍下,储寨主则是一招秋风扫落叶,枪棍橫着扫向冯天伦的腰间,冯天伦眼见无法躲避,命丧当场。 史一氓见势危急,刚要出手相救,却见两块瓦片疾如流星,分打在枪棍和大刀上,力道之大,硬生生将大刀和枪棍击得斜出一尺,瓦片粉碎,四处溅开,接着一道灰影如大鹏展翅般直飞到三人中间,冯天伦借机闪到一旁。 史一氓定睛细看,只见来人白发如茧,满脸皱纹,个头瘦小,枯焦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一道山羊胡须迎风微抖,一身陈旧的苗族服饰,手中擎着一把刀,刀尖向上弯起,如一把刀钩,正是一把苗人常用的钩钩刀。 钩钩刀是苗族人常用的一种兵器,平时可以当作镰刀下田耕种,上山砍柴,战时则为兵器,用来杀敌防身,只见那老者冷冷地说到:“你们卖主求荣,把苗族人的脸丢尽了,当真辱没先人,今天,你们又恬不知耻两人欺负一个老太太,当真让武林同道贻笑大方,老贺和老储怎么生出你们两个不长进的东西,来,老夫和你们亲近亲近。” 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苗疆第一高手,赫赫有名享誉中原武林的苗人第一刀侯大冲,此人与中原武林向有来往,只是多年前隐居深山不出,此次见苗疆逢难,才又抛头露面,那天史一氓在葫芦岭并不是眼花,看到的那一道灰影正是侯大冲的身影,他听说清兵欲攻打昆明,猜想清兵必经葫芦谷,于是每天都在葫芦岭巡视,没想到清兵未至,苗疆却自乱阵脚,手足相残,顿时义愤填膺,侠气陡生。 储贺二人心生惧意,急忙撤后一步,抱拳说到:“我们怎敢和侯老前辈动武,只是其中是非曲直,恐怕前辈不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候大冲三角眼一瞪,怒斥道:“苗家人何时对外族奴颜婢膝过?身为寨主,甘为人奴,还有何脸活?你们自行了断吧。” 储贺二人冷冷道:“自行了断万万不可,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话音未落,两人齐向侯大冲攻来。 侯大冲钩钩刀从下向上一撩,橫刀拦腰一斩,瞬间已出两招,刀法快如星火,变化莫测,贺储二人不得不同时收招自右向左斜拦,同时身形分开,分左右夹击。 侯大冲冷笑一声,钩钩刀忽左忽右瞬息之间又是连出两招,当当两声架开大刀和枪棍,只见他欺前一步,左脚支地,右脚划了一个逆弧,身体一旋,钩钩刀平举,又是一招腰斩,刀术平平却快如闪电。 储贺二人未及招式使出,见钩钩刀已奔腰间斩来,两人不得不竖起大刀和枪棍挡架,电光石火之间,只见侯大冲飞身跃起,钩钩刀连使两记金鸡啄米,手腕抖动,直挑储贺二人的下颏。 储寨主身体急向后仰,随手一记毒龙出洞,大刀捅向侯大冲的前胸,贺寨主则橫刀架开钩钩刀,一记三羊开泰,向侯大冲面门连砍三刀。 侯大冲空中右脚在左脚面上一点,身体轻飘飘地弹回,双脚尚未落地,突然,人丛中“嗤嗤”两声,两枚梭镖向侯大冲后背迅疾打来,侯大冲听到背后暗器破风之声,急挥刀扫向身后,哪知两枚梭镖同时发出,却先后袭到,侯大冲挡过了第一枚却无法挡开第二枚,史一氓想出手已然不及,一枚梭镖顿时刺入侯大冲的后背,侯大冲只觉后背一麻,顿时浑身无力,重重摔在地上,这一变化兔起鹄落,大出众人所料,侯大冲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昏迷。 贺储二人见有机可乘,齐向侯大冲攻来,冯天伦急冲上前去挺身挥刀挡架,史一氓则双脚一蹬马蹬,如大鹏展翅般飞身跃进院中,顺势抽出乌龙刀照着储贺二人的脑袋“刷刷”连砍两刀,接着两记弓步撩刀、插步劈刀,逼得储贺二人急向后退。 史一氓身体如影随形上前一步,缠身截刀、翻身劈刀等冰雪刀法源源使出,储贺二人顿时手忙脚乱,破绽百出,史一氓虚劈一刀,二人同时抬手橫架,史一氓则收刀在手,身体一沉向前一步,欺近二人的身前,食中两指并拢,瞬间连点二人胸前的阳谷穴,储贺二人顿时身子一软,兵刃落地,身体萎顿不动,双眼犹自望着史一氓,一脸恐惧和绝望。 史一氓刀指储贺二人前胸,厉声问到:“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储贺二人刚想说话,突听“嗤嗤嗤”三声响动,三支袖镖从院外人丛中飞出,史一氓听风辨向,挥刀在后背一挡,“当”的一声,一枚袖镖弹落在地,与此同时,却听到储贺二人同时惨叫一声,两支飞镖均已剌入储贺二人的心脏,显然袖标上喂有剧毒,见血封喉,两人已然瞬间气绝。 史一氓脚上一用力,身体如苍鹰扑食般冲入院外人群,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已施展擒拿手,抓住一人的手腕返回了院中,顺势伸指点了那人的通谷穴,手腕用力,一把将那人摔在地上,厉声问到:“你是何人?为何下此毒手?” 只见那人怪眼一翻,扭头不语,侯大冲此时暗运气息封住穴道,逼住体内毒液,缓声说到:“他不是苗家人,他里面穿的是汉人的衣服。” 冯天伦大步上前,撕开那人的衣服,只见那人内穿黑色短打,腰系板带,板带上系着十余个镖囊,镖囊上写着“桃花坞”三个字,史一氓厉声问到:“胡清风让你来的?” 那人依旧不说话,三角眼翘向空中,史一氓伸指在他肋下一点,那人顿觉万蚁穿心,奇痒难忍,忍不住开口说到:“好汉饶命,我说我说,小的是胡清风的弟子,他让我来监视苗疆动静,吩咐我,如果冯、冯寨主不从,立刻杀死,并在混乱中一并除掉储贺二人,让苗疆群龙无首。” 史一氓问到:“还有谁和你一起来?” 那人哆哆索索道:“还有四个人。” 史一氓往人群中看去,却见四匹马已向谷外疾驰而去,追赶已然不及,于是又厉声说到:“快取解药出来,否则我一掌打死你。” 那人身体无法活动,哭丧着脸说到:“在我怀里,英雄自己取吧。” 史一氓探手从那人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在那人的眼前晃了晃,那人急忙说到:“对,就是这个,你先给他服一粒,逼出毒血后,再研碎一粒敷在伤口上,两个时辰后就没事了。” 史一氓先让侯大冲服了一粒,转身来到侯大冲的背后,撕开上衣,只见伤口处已经乌黑,他轻轻拔出毒镖,只见黑血汩汩流出,史一氓伸出双掌抵住伤口两侧,一盏茶的功夫,将黑血全部挤出,血色变红。 史一氓令冯天伦将药粒研成粉末,又取来一块纱布,史一氓在侯大冲的后背敷上药,冯天伦用纱布绑好,侯大冲忍住疼说到:“谢谢这位英雄出手相救,不知英雄高姓大名?我素与中原武林交好,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史一氓不想透露身世,随口说到:“晚辈叫崔平,自幼随家父学点拳脚,不值一提,昨晚蒙这家主人留宿供饭,知恩图报,不足挂齿,晚辈还要赶路,这就告辞。”说完转身要走。 冯老太太突然大声问到:“这位少侠留步,你与关外怪杰是什么关系?你使的是那老东西的刀法。” 史一氓心头一愣,亏他心思奇敏,立即说到:“只听家父说起过,不曾相识,想来一定是一个怪人。”史一氓不敢随便评论师父,但师父的确与别人不同,说是怪人也不为忤。 冯老太太脸现疑色,见史一氓不想说实情,也就不好再多问,冲冯天伦说到:“今日之事,全凭这位少侠大力相助,苗家人才没有自相残杀,苗家血脉才得以留存,务留少侠盘桓几日,聊表谢意。” 史一氓朗声一笑,说到:“婆婆不必客气,江湖中讲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况你们与我有恩在先,两不相欠,剩下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参与,就此别过了。”说完,脚底用力,向院外疾奔而去。 此时,祁心怡早已牵马等在路边,史一氓纵身上马,一提丝缰,与祁心怡一起向西侧谷口奔去。 十九 葫芦谷 仗义结金兰 经此变故,院外众人各个面面相觑,冯天伦把这些人请进了院子,将前后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众人顿时群情激愤,纷纷责骂储贺二寨主卖主求荣,死有余辜。 侯大冲道:“这分明是吴三桂那匹夫的阴谋,先收买了那两个软骨头,让苗家人自相残杀,他坐收渔利,冯寨主,现在三苗唯你一苗独存,快拿主意,将三苗的人笼络到一起,免得三苗之间的误会加深。” 冯老太太正色道:“侯老英雄说得对,快派人去两个寨子说明情况,让他们来人把尸体取走,否则,人死在咱这院里,浑身是口也说不清,对了,把那个凶手看好喽,只有他才能消除这场误会。” 冯天伦答应一声,转身来到外面,却哪里有那个人的身影,原来,那个人趁大家混乱之机,已自运内力冲开穴道悄身逃走,冯天伦一拍脑门,暗骂自己愚蠢,急忙回屋说到:“那个人跑了。” 冯老太太大吃一惊,道:“跑了?快派人去追,跑不远。” 冯天伦立即带人分头去追,周围尽是山林,草多林密,忏陌纵横,哪还能找得到,寻了一个上午,悻悻而回。 冯老太太让冯天伦把储贺二位寨主的尸体好好保管,身上的毒镖先不要取下,待两寨人验过尸体后再作处置。 冯天伦答应一声出去把储贺二人的尸体抱到门板上放好,仔细查看二人的尸体,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见储贺二人身上的毒镖已不知去向,二人的胸前又被人用刀捅了几个血窟窿,看刀口分明是柳叶刀所砍,当下急忙回屋告诉了冯老太太。 冯老太太顿时眉头紧锁,脸有怨色,气哼哼地道:“遇事还这么不稳重,成何体统?这么重要的物证怎么这么粗心?快派人去两个寨子,如能消除误会自然好,否则,难免一场自杀残杀,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侯大冲知道事情难办得紧,朗声说到:“事已至此,相互埋怨也不顶事,尽人事,凭天命吧,我和冯寨主走一遭,大难当头,还是不要自乱阵脚的好。” 冯老太太大喜道:“侯老英雄亲自陪小儿去,自是再好不过,老英雄的大恩大德,老太太我谨记在心,成功与否,你都是我冯家的恩人,那就辛苦侯老英雄啦。” 侯大冲大喇喇地说到:“先不用客气,成了,是咱苗家人的福气,万一不成,老太太也不要怪我就好。” 冯老太太笑着说到:“成功与否,我都感恩戴德,没齿不忘,咱苗家人知恩图报,不喜杀戮,老英雄是知道的。” 侯大冲微微一笑,活动了一下四肢,见已无疼痛之感,说到:“冯寨主,走吧,宜早不宜迟。”说完与冯天伦走出院门,骑马直出西侧谷口。 冯老太太转身对群雄说到:“众位英雄,本老太太求各位一件事,委屈大家暂时在我家小住一日,各位都是我冯家的至交,现冯家有难,还望众位英雄援手,不知可否?” 众位英雄均是侠肝义胆,且苗家人向来嫉恶如仇,同仇敌忾,当下分别在东西厢房住下,冯老太太让阿秀赶紧召集本寨兵丁到葫芦谷集中,以免两寨人来寻衅滋事。 阿秀取出冲天雷,冲谷外连放三颗,三声脆响后不久,一队队人马涌进谷内,聚集在院外。 冯老太太走到门外,大声说到:“众位勇士,本寨现有一难,来不及细说,召集大伙来此,以备应急之需,各队人马原地扎营,兵不卸甲,马不解鞍,随时听候调遣。” 众兵丁齐声喊到:“共赴国难,死而后已,敌忾同仇,共保苗疆。”声音慷慨激昂,响彻山谷。 此时,冯天伦和侯大冲也到了东西二寨,东西二寨与葫芦谷成犄角之势,三个寨子因为相互策援,互相照应而相安无事,两个寨子的人听说寨主死在了葫芦谷,均对冯天伦的话产生了怀疑,尤其两位副寨主更是情绪激烈,带领寨中的大小头领,吵嚷着要先见了寨主的尸首再作论处,史贺二位寨主的家人更是不依不饶,不见尸身不罢休,冯天伦担心误会加深,节外生枝,只得好言相劝,勉强应承下来。 一个时辰以后,冯天伦和侯大冲回到了葫芦谷,冯老太太急忙问到:“结果如何?” 冯天伦不安地说到:“都吵嚷着先看尸首再说,如果是我们下的毒手,誓必报仇,看来苗疆内讧难免了。” 冯老太太脸色一沉,道:“儿呀,你是一寨之主,平时都是你来主事,今天怎么慌成这样?凡事尽心尽力就够了,怎么比我这老太婆还患得患失的?你马上和阿秀去路口等着,亲自迎接两寨的人马进来,礼数上不能缺了。” 冯天伦暗暗自责,老母亲已近古稀之年,这种事还要她老人家操心费力,当真是不忠不孝,枉为七尺男儿,当下雄心渐盛,和阿秀去了路口骑马等候。 将近午时,两寨人马先后赶到,均由副寨主带队,高举砍刀长茅,气势汹汹,大有兴师问罪之势,两位副寨主见冯天伦伉俪站在路口迎接,视同陌路,也不打招呼,直声问到:“寨主尸首在哪?” 冯天伦隐忍道:“二位副寨主,里面请,二位寨主的身体在院子里。”说罢摧马前面引路,直入院门。 二位副寨主和史贺二位寨主的家属见二位寨主的尸首躺在门板上,前胸刀痕错乱,血肉模糊,扑通跪倒,放声大哭。 冯天伦高声说道:“大家节哀,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很悲痛,这是苗家人共同的仇恨,为消除各位对我苗寨的误会,同仇敌忾,请大家验验尸身再哭不迟。” 二位副寨主分别扶着寨主夫人走到尸体面前,仔细查看伤口,见两人胸口各有一处伤口青黑腥臭,知是毒器所伤,显然不是刀伤,复又查看别的伤口,见俱是柳叶刀所致,刀刀扎在胸口,不由怒火填胸,气冲牛斗。 二位副寨主恨恨地站起身,“呛啷啷”抽出腰刀,厉声说到:“三苗向来和睦共处,情同兄弟,为何你从昆明回来即痛下杀手?难道你自甘为奴,作了汉奸的走狗吗?今天早晨,二位寨主见你们发出的求援信号,诚心前来相助,没想到你们却下此毒手?” 冯天伦温言解释道:“二位副寨主息怒,我去昆明见吴三桂,吴三桂老贼欲吞并我苗疆,遣散苗寨,我据理力争,惹恼了吴三桂,我担心吴三桂老贼对我苗疆不利,这才请二位寨主来家中共议保全苗疆的大计,谁曾想,二位寨主来了,不分青红皀白,未听我的解释,抢先发难,粗言谩语,指责在下出卖苗疆,还欺我老母年迈体弱,痛下杀手,更欲置我于死地,若不是侯老英雄和这位少侠援手,恐我冯家早已被血洗了。” 说到这里,冯天伦悲愤之情溢于言表,不由眼泪纵橫,稍稍稳定情绪,继续说到:“在打斗中,侯老英雄被那匹夫派来的奸细突放毒镖所伤,多亏这位少侠出手相助,侯老英雄才免遭一难,只是可惜,由于我的大意,让刺客跑了,现实无对证,我也是百口难辩,请大家相信我,二位寨主确是被那奸细使毒镖所杀,与我冯家无关,本寨向来与东西二寨友好相处,实无觊觎之心,苗疆三寨唇亡齿寒,本无独存之理,一荣俱荣,一耻俱耻,现今,侯老英雄伤在后背,因刺客交出解药才没有生命危险,大家不信我,总不能怀疑侯老英雄吧?二位寨主不幸伤及心脏,不治身亡,你们没见尸身上有毒镖的印记吗?” 二位副寨主虽心生怀疑,也觉得事出蹊巧,但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能就此罢休,也不能给寨中的人交待,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冷冷说道:“二位寨主的身上确实有毒镖的印记,却也有柳叶刀的刀痕,刀刀致命,柳叶刀是你冯家的家传刀法,二位寨主的身上却多处被柳叶刀所伤,这又作何解释?况且,谁敢保证毒镖不是你们所发?如若不是你们所发,那发毒镖的人又在哪里?空口无凭,与狡辩何异?这些如果解释不清楚,三苗几千年的同盟就算到头了,我们决不和背信弃义的小人结盟。” 冯天伦见形势剑拔弩张,稍有不慎,必引发大冲突,急忙说道:“本来,在一位少侠的援手下,我们已经擒住那个刺客,但我们在慌乱中让那贼跑了,而且,二位寨主身上的刀伤并不是我们所为,分明是有人挑拨离间,栽赃陷害,众位英雄都可以作证。” 二位副寨主冷冷道:“众位英雄都是冯家的至交,焉有不护你之意?一面之词,你让我们如何相信?” 冯老太太大声说到:“二位副寨主,三苗结盟几千年,也有过误会,但绝没伤了和气,三苗国才得以代代相传,吴三桂那老匹夫觊觎三苗疆土已久,早就想据为己有,我儿据理力争方保全三苗国疆土,可是,二位寨主却被那匹夫收买,许以荣华富贵,打上门来逼我们就犯,我活了近七十年,马上就要见阎王的人了,没必要撒谎,我若是撒一句谎,让自己死后割舌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老太太一辈子乐善好施,以德报怨,诚信为本,从不骗人,如果我今天说了半句假话,让我死后锉骨扬灰,挖眼割舌,入十八层地狱,如今苗疆大难,二位副寨主还需冷静分析,早作明断,与本寨同心同德,共御外敌,方是根本,相互猜疑,必至自相残杀,两败俱伤,那匹夫刚好坐收渔利,二位副寨主三思。”冯老太太的话斩钉截铁,义正辞严。 二位副寨主对视一眼,虽觉老太太的话有道理,可怎么能证明二位寨主的死与冯家无关?怎么能让寨主家人信服?又怎么能让全寨的人心服?当下冷言道:“冯老太太的话句句在理,我们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毕竟事关三苗生死存亡,可是,你们怎么能让我们相信不是你们下的毒手?二位寨主就躺在你们院子里,你总得给我们和全寨的人一个说法吧?” 冯老太太一时无话可说,愁眉顿锁,二位副寨主的话入情入理,没有证据,只凭空口白牙就能洗刷人命的嫌疑,那人死得也就太便宜了些,不由愁眉紧锁,一时忧急万分。 储贺二寨主的夫人见冯老太一时理屈词穷,顿时悲愤交加,转身冲院外大声喊到:“拿不出证据,人就是他们杀的,人不能白死,大家一起上啊,替寨主报仇。” 院外顿时喊声震天,剑拔弩张,眼见群情激愤,一触即发,院外的人就要冲进院内,只见两匹马急疾而至院门,马上跳下一男一女,正是史一氓和祁心怡,史一氓从马背上拖下一人抛在院内地上,那人正是逃跑的刺客,此时瘫软在地,显然被点了重穴。 史一氓冲院内院外的人抱拳说到:“在下目睹了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这两位想必是另两个寨子的吧?二位寨主之死确与冯家无干,你们可以问这个人就全明白了。” 二位副寨主将信将疑,冲过去抓住那刺客的前胸衣服,一脸愤怒,大声问到:“如实说来,否则让你生不如死,快说。” 那个刺客早已吓得面色惨白,浑身筛糠,如得了虐疾,不等逼问,早已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实情,连同吴三桂暗中收买二位寨主,让他们里应外合出卖苗疆的事也说得一清二楚。 原来,苗疆地处吴三桂的势力范围,却长期自立门户,不受吴三桂约束,凡事吴三桂都必须和苗疆三位寨主好脸商量,早已心存吞并之意,如今,吴三桂欲建立大周国,绝不允许国内有国,必须一统,他深知三苗同心同德,一致对外,实难对付,于是心生挑拨离间之计。 吴三桂决定各个击破,分别召见三位寨主到昆明,许以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带领本寨的人归顺大周朝廷,储贺二位寨主抵不住诱惑,对吴三桂的话深信不疑,已亲口应承带领本寨的人择日归顺,唯有冯天伦识破吴三桂的奸计,据理力争,吴三桂只好勉强答应苗疆维持原状,却暗中挑拨储贺二位寨主与冯天伦闹翻,让三苗分崩离析,三苗同盟土崩瓦解,这才有了储贺二位寨主先发制人,兴师问罪的一幕。 吴三桂唯恐事情败露,三苗再联手,暗中派遣五名胡清风的徒弟混在苗疆人群之中,叮嘱如若事情不谐,趁乱施放毒镖,驾祸于冯天伦,引起苗疆内讧,令其自相残杀,待两败俱伤,派大兵一举荡平苗疆,不想碰到了史一氓,胡清风的徒弟失了手被擒,本来以为必不得好死,没想到,冯天伦等人却将他捆绑后放在了院中,不作理会,那刺客也是习武之人,暗运内功解开穴道,混乱之中逃走,在逃走之前,搭起地上的柳叶刀将储贺二人的前胸捅了个稀烂,本来想将冯家与储贺二寨的矛盾激化,火上浇油,不想,刚刚逃出葫芦谷,又被史一氓抓了回来,此时,为求自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个清清楚楚。 二位副寨主本是性格直爽的正人君子,听了那刺客的话,顿时火冒三丈,抡起弯刀砍向那刺客的脖颈,那刺客未及哼叫,头颅直飞出院外。 二位副寨主转身冲冯老太太跪倒,双手揖拳说到:“请恕小辈无礼,冲撞了老太太,多有得罪,请老太太责罚。” 冯老太太见化干戈为玉帛,前嫌已释,不由大喜过望,一伸手拉起二位副寨主,说到:“二位副寨主英明,深明大义,没被贼人蛊惑,真乃苗疆大幸,不必多礼,三苗同盟,苗疆无忧矣。” 二位副寨主道:“多有打扰,一切愿听老太太差遣,寨主的仇不能不报,我们先把寨主的尸骨入土,我们走了。”说罢,招手唤进几个人抬着二位寨主的尸体径出了葫芦谷回归本寨。 原来,史一氓和祁心怡出了谷口,见一条大道向西南伸去,两侧群山重叠,芳草成碧,绿树成荫,风光无限,两人心情大好,呼吸着清新空气,一时高兴,缓辔慢行。 此时,谷内人众俱已进屋商议对策,那个刺客被遗忘在院内,他躺在地上慢慢运气冲穴,没想到居然穴道冲开,悄悄溜出院门顺着墙根跑上大路,钻入群雄拴马的树林,见自己的马还在,刚要上马逃走,猛然想起自己的毒镖还在储贺二人的身上,镖身上印着桃花坞字样,谁都能看出储贺二人不是冯天伦所杀,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挑起苗寨内讧,如果这样回去,必受惩罚,小命也可能不保,不如回去取走毒镖,再在储贺二人的身上戳几个透明窟窿,一来出口恶气,二来驾祸于冯天伦。 想到此,那刺客转身悄悄返回院内,从储贺二人身上取下毒镖收好,又拣起地上的弯刀在储贺二人的身上捅了几刀,这才悄悄返回树林,刚想上马逃走,却见到冯天伦和侯大冲走出院门,上马奔谷外骑去。 那刺客急忙闪身躲在树后,直到冯天伦和侯大冲出了谷口,听马蹄声折向右侧山林渐行渐远,这才把马牵出树林,搬鞍上马急驰出谷,顺着官道一路急奔。 此时,已近午时,烈日当头,树影渐扁,阳光刺眼,路的两侧俱是山林,没有人家,也没有遇到任何官兵,史一氓和祁心怡正想寻一处荫凉之处歇息,却见身后一匹马急奔而来。 史一氓扭头看了一眼,登时感到奇怪,难道冯家的人把这个刺客放了不成?如果此人一走,苗家人必互相猜疑,势必引发内讧,正可遂了吴三桂老贼的心意,一时满腹猜疑,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争夺而来的马上之人正是那个投毒镖的人,只见那刺客慌里慌张,不时回头张望,丝毫没有意识到会遇上史一氓。 史一氓把马拨到路边,把脸扭向一侧,耳听马蹄声渐近,二马一错蹬的功夫,猛地伸出右手抓住那刺客的腰带提过马来,左手顺势点了那人的大椎穴,那刺客顿时浑身瘫软,不动不叫,任凭处置。 史一氓将那刺客橫放马鞍,那刺客的马见主人被擒,犹自向前狂奔,那刺客见是史一氓,早已吓得脸如死灰,浑身发颤,有心反抗,却四肢酸软,浑身无力。 史一氓扭头冲祁心怡笑道:“这家伙可是重要人证,只能辛苦你再陪我回去。” 祁心怡微微一笑,道:“没问题,你去哪我都跟着。”说罢勒转马头和史一氓急行回谷。 未及谷口,猛见谷口两侧涌出两队人马,在谷口会合后一起冲入谷内。 史一氓不敢靠近,远远跟着进了葫芦谷,远远只见院外正群情激昂,叫嚷着要冲进院内,史一氓在马屁股猛抽一鞭,两匹马瞬间奔至院门,二人飞身下马,提着那人抢在众人之前进了院门,这才及时化解了一场冲突。 冯老太太抓住史一氓的胳膊就要跪下,史一氓急忙扶起,冯老太太说到:“少侠救了苗家人,你是我们苗家人的恩人,大恩大德无以回报,但凡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任凭差遣,无不从命,苗家人世代与少侠修好,如蒙不弃,请少侠在小庄盘桓几日,与我儿结成生死弟兄如何?” 冯老太太的语气诚恳,不容推辞,史一氓当即应承,冯老太太让冯天伦从屋内抬出一张桌子,摆上香炉,插上三柱香,又取出两只粗瓷碗,在碗里倒上酒。 冯天伦率先割破中指,在碗里滴上三滴血,史一氓本也是豪爽之人,素喜江湖结交之义,当即取刀割破中指,在碗里也滴上三滴血,率先端起酒碗,与冯天伦一起跪在桌前,两人相视一笑,同声说到:“苍天神灵在上,今日我们义结金兰,做一辈子生死弟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有违誓,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说罢,两人一饮而尽,对磕三头,冯天伦年长,史一氓见了一声哥哥,冯天伦叫了一声弟弟,两人携手同起,众位英雄亲眼所见,自也是群情激奋,啧啧称叹。 冯老太太冲众位英雄抱拳说到:“今日之事,有劳众位英雄了,今晚不妨逗留本庄,杀猪宰羊,一醉方休如何?” 苗家人向来热情好客,自然喜欢把酒言欢,当下齐声叫好,冯老太太立即安排人去后院杀猪宰羊,阿秀则拉着祁心怡‘妹子长妹子短’地叫,硬拉着祁心怡去了厨房炒起了菜。 阿秀问祁心怡:“妹子,姐看你和史公子不象是私奔出来的,倒象是一对小恋人,是不是?” 祁心怡脸色一红,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阿秀呵呵笑道:“昨晚你们住一屋,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就猜到了,你们还没到一起呢吧?” 祁心怡顿时一愣,傻傻地问到:“我们天天在一起,怎么叫没到一起?” 阿秀看着祁心怡一副天真单纯的样子一个劲笑,凑近祁心怡的耳朵说到:“我说的在一起是你们做那种事。” 祁心怡顿时明白了,羞得脸红心跳,把手中的东西往案板上一放,转身往外就走,边走边忸怩说到:“你坏死了,人家还是大姑娘呢,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没个正经。” 阿秀一把拉住祁心怡赔着不是,道:“对不起啦妹子,姐是开玩笑呢,谁知道你这么不经逗?史公子确实不错,功夫好,人又热心肠,长得还俊,在我们苗家那可是姑娘们心仪的对象,你可别错过了这么好的男人。” 祁心怡见阿秀说史一氓好,自也是心花怒放,仿佛阿秀在夸自己一样,当即嫣然一笑道:“才不会呢,放心好啦。” 二十 西行路 隐士传绝技 接下来的几天,冯天伦死活不放史一氓离开,史一氓不得不在葫芦谷又住了几日。 这一日,史一氓坚决要走,冯天伦给他备下了一百两银子,用布包了塞进包袱里,史一氓知道苗人重情重义,慷慨豪侠,当下也没拒绝,冯天伦直送出葫芦谷才洒泪而别。 耽搁了数日,史一氓心急如焚,两人快马加鞭,一路疾行,不觉日落西山,前面一道山岭拦住去路,山岭足有数百尺高,官道呈蛇形通向岭顶,四周树大林密,浓荫森森,残阳从岭顶树林的空隙穿过来,象一把把血红利剑。 祁心怡心头陡生惧意,勒住马缰,扭头冲史一氓说到:“前面山高林密,天色已晚,不如先找地方歇息,明日一早再过山岭,跑了一天了,马也累了。” 史一氓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是没有可借宿人家,或许岭那边有人家可打尖,还是先上岭再说。” 祁心怡点点头,两人双腿用力一磕马肚,两匹马飞奔上岭,来至岭顶,史一氓勒缰向岭下观望,只见岭下数十座馒头一样的山峰杂乱无章,直排出数里之外,官道顺着山脚蜿蜒西去,从很远处穿出,四周依旧是绵绵青山,茂密森林,哪有人家。 史一氓心头焦急,勒马在岭上盘旋,一时进退两难,此时,风啸山林,夜幕低垂,一朵浓云悄然升起,将夜空遮得星月皆无,四周一片凄黑,两人虽相距不过数尺,却已是身影难辨。 忽听祁心怡惊叫一声,史一氓心头一惊,急问到:“发生了什么事?”黑暗中祁心怡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快看,那边有灯光。” 史一氓摇亮火熠,顺着祁心怡的手指望去,远远只见一处灯光,虽灯火如豆,但在暗夜中却格外分明,模糊可见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顺岭顶蜿蜒向南,直通灯火之处。 史一氓一抬丝缰,手举火熠,大声说到:“走,过去看看。”两人一先一后顺着羊肠小路直奔灯火而去。 渐行渐近,灯火也渐明渐亮,两人不由心头暗喜,此时,忽然一道闪电,紧接着“轰隆”一声巨雷爆响,山风骤紧,显是暴雨将临,两人扬鞭摧马,不一时,来到了灯火明亮之处。 只见一座不大的寺院,山门紧闭,院内一座大殿和几座偏殿外,再无其它建筑,大殿里点着数根手腕粗的蜡烛,灯火通明,偏殿中只有一间房内窗户上透出微弱的烛光,显是有人住在里面。 突然,又是一道闪电,紧接着一串滚雷“轰隆隆”滚过头顶,暴雨初淋,裹着山风,如泼似扬,飘飘洒洒。 史一氓急忙跳下马背,紧走几步来到山门,猛叩门环,无奈天上雷声滚滚,门环叩击之声几不可闻,院内自然许久无人开门。 史一氓让祁心怡把马拴在寺庙门口的石狮子上,和他一起挤在寺庙门楼下暂避风雨,待雷声暂歇,史一氓用力敲击门环,这时,只听院内“吱呀”一声门开,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问到:“是有人敲门吗?” 史一氓气聚丹田,扬声说到:“我们路过此地,赶逢大雨,想在贵寺借宿一夜,请师父开门可否?” 院内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很快寺庙门打开,一个白须白眉,身材瘦小的老和尚站在门前,皱眉眯眼看了看史一氓和祁心怡,身体向旁边一侧,道:“这种天气还赶路,快进来暖和暖和, 史一氓拉着祁心怡的手走进院内,老和尚把二人领到东侧的一间客房,随手点亮了油灯,说到:“小庙条件简陋,施主就将就一宵吧。”说罢,也没再看史一氓和祁心怡,转身回了西厢房,“呯”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祁心怡吐了吐舌头,低声说到:“这老和尚不是一般人,你看他走路内八字,眼神明亮有神,走路不颤不抖,听爷爷说过,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内家子。” 史一氓问:“什么叫内家子?” 祁心怡道:“就是内功好的人,咱们可得加小心了。” 史一氓道:“我倒没看出有什么不妥。” 祁心怡笑道:“眼前就有一不妥之处,你我孤男寡女,就同处一室?” 史一氓顿时为自己的粗心感到羞愧和自责,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脖根,满怀歉意地说到:“对不住啦,我真是又蠢又笨,你在这屋睡,我去和老和尚聊聊,如果行的话,我在他那借宿,你可把门窗锁好了。”不等祁心怡说话,史一氓已经走出了东厢房,向西厢房走去。 祁心怡懊恼地一跺脚,后悔自己多嘴,见史一氓走出屋门,有心喊回史一氓,却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一脸懊丧地站在屋地,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很希望与史一氓同处一室,却又磨不开面子。 史一氓却没有那么多心机,他径直来到老和尚的门前,史一氓想举手敲门,却几次犹豫不决,只听屋内老和尚说到:“我等施主久矣,施主想进就进来,不必敲门。” 史一氓急忙说到:“那就打扰啦。”说罢推门进屋,只见屋内极其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桌,一盏油灯和几卷经书外,别无他物。 老和尚正盘膝坐在床上默念经书,见史一氓进来,放下经书说到:“施主是想到我这来借宿?” 史一氓急忙双手合什,俯首说到:“大师高鉴,孤男寡女,实是不妥,如若方便,请大师收留一夜。”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女色财气早已视若无物,恕老朽昏愦,没有想到这一层意思,不过,小庙实在只有一间客房,如若不嫌弃,那就在此将就一夜吧。” 史一氓见老和尚说话慢条斯理,颇有城府,心下也不怀疑,又见老和尚似乎很是健谈,索性和老和尚闲聊起来。 “大师,敢问您的法号?” “老朽法号玄空,少林玄字辈弟子。” “少林高僧德高望重,敢问大师今年高寿了?” “八十七岁啦,老矣,身体不行了。” “您的身体硬朗着呢,怎么这里就您一个人呢?” “小庙偏僻,香火不旺,都转往别处啦。” “大师怎么不去往别处呢?” “老朽十几岁出家,原在福建少林室作扫地僧,后转到此处作方丈,想来有四十多年了,敢问施主去往哪里?” “往云南探亲,没想到路遇暴雨,只好打扰大师清修。”史一氓不想明说,只好编个理由,但面对年寿高僧,史一氓的神色颇显不自然。 玄空大师微微一笑,显然听出史一氓说的话不真,但也没有点破,道:“施主不必客气,招待不周,请多见谅,此去昆明仅有两天路程,不知施主愿不愿意在小庙多盘桓几日?” 史一氓见玄空似乎有事相托,侠义之心顿起,道:“如大师有何吩咐,晚辈自当效劳。” 玄空“嘿嘿”一笑,道:“也没有什么事,只是老朽自感时日无多,有些事情难以放下,想麻烦施主。” 史一氓道:“请大师明示,必尽力所为。” 玄空看了一眼史一氓,略作思索后说到:“近十几年来,施主是第一个踏进小庙的人,十年前我曾经立过誓,十年内第一个走进小庙的人,就是我所托之人,今日与施主有缘,却只怕有缘无份。” 史一氓道:“大师尽管明言,晚辈必赴汤蹈火。” 玄空笑道:“没有那么严重,如果我请施主在小庙停留一个月,不知道愿意否?” 史一氓顿时颇为踌躇,在葫芦谷已经耽搁数日,再在此地耽搁一个月,只怕吴三桂已不在昆明,但拒绝玄空大师的美意却又难张其口,一时左右为难。 玄空微微一笑,看着史一氓又道:“其实,施主去昆明实非探亲,而是图一个人,时间紧迫,老朽自然明白,如施主十分为难,也用不上一个月,凭施主的资质,十天时间足够了,不知道可允否?” 史一氓少年侠义,见玄空话语恳切,再不好意思拒绝,当即点头说到:“我答应您,只是不知道是何差遣?” 玄空大师道:“施主答应了是吗?君子一言。” 史一氓侠义之心更盛,爽快说到:“不论大师所托何事,晚辈无不应承。” 玄空面露喜色,道:“其实,老朽是见过少侠的,在葫芦谷,你解了苗家人的一场内斗,挽救了无数的苗家人的性命,这是行大善事,足见少侠厚道,必有厚报,我一直在盼着少侠能来到我这小庙盘桓,也是佛祖显灵,让施主与老朽有此一会。” 史一氓诧异地问到:“大师那天也在葫芦谷?” 玄空点头道:“老朽不才,偶然得知吴三桂挑拨苗家人内斗,他欲借机吞并苗疆,老朽在此出家,奉苗家香火,自然不忍眼睁睁看着苗家人自相残杀,那天本是想前去化解纷争的,没想到少侠英雄侠义,令老朽折服,无日无夜不盼着少侠来此相会。” 史一氓道:“大师悲天悯人,但有吩咐,晚辈无有不遵。” 玄空双手一拍,叫了一声“好”,眉开眼笑说到:“少侠爽快,宅心仁厚,与我同道,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数,请随我来。”说罢,玄空大师将地桌移开,地面上立现一个地道,玄空手执油灯率先走进地道,史一氓紧跟其后。 地道内潮湿发霉,怪味刺鼻,好在地道并不长,走不多时,一道台阶渐行渐高,不一会儿,两人已经走出地道,进入一间石室,石室处在半山腰的岩石当中,被山林遮蔽,玄空点亮壁灯,石室中摆放着石床和石桌石椅,再无他物,石床上汗渍斑斑,显是长期有人躺在上面,史一氓微感诧异。 玄空在里墙石壁上一个凸起石块上用力一旋,一道石门“吱呀呀”弹开,原来石室的里面是一间密室,玄空大师领着史一氓走进密室,点亮了壁灯,密室很小,地面摆放着一个蒲团,靠墙一个石柜,石柜中摆放着几本线装古书。 玄空大师笑着问史一氓:“是不是很奇怪呀?老朽把少侠领到这里来干什么。” 史一氓点了点头,玄空大师道:“老朽原本是蒲田少林扫地僧,平时习练玄空拳,无意之中窥得少林武功秘笈九阳神功,幸好老朽没有学练,于是,被贬到这里当了一名烧火僧,后小庙无人,老朽便长期留了下来,数十年来,老朽钻研玄空拳,凭记忆中的九阳神功的零散招术和内功玄学,对玄空拳加以改进,独创一门空空拳术,这几本秘笈就是老朽凭记忆抄录的九阳神功心法、玄空拳拳谱和空空拳拳谱,老朽的大限已到,却不想苦苦钻研的这套拳法失传,因此,老朽苦苦支撑,也是佛祖怜恤,得遇少侠,这三本秘笈老朽全送给少侠,这十天当中,老朽每天传少侠九阳神功心法和空空拳招术,算是老朽代苗家人报答少侠的侠义之举。” 史一氓颇感意外,当即摇手道:“大师,这万万不可,大师的馈赠太厚重了,实不敢接受,大师相托之事我答应便是,无论再苦再难,必赴汤蹈火。” 玄空无可奈何地说道:“老朽所托之事唯此而已,别无他求,如少侠不接受,老朽只有付之一炬,免得落入强人之手,为祸武林和百姓,只可惜老朽数十年的心血也就付之东流了。” 史一氓还是不敢接受,道:“大师身体康健,能活百岁,自然还有可遇之人秉承衣钵,我是拜过师父之人,恕晚辈不能答应。” 玄空“嘿嘿”一笑,道:“老朽不需要少侠拜老朽为师,佛讲缘份,老朽和少侠有缘,况少侠乃仁杰之士,身怀绝技是大智,孤身除奸是大勇,为民除害是大义,化干戈为玉帛是大仁,仁义智勇之人,得老朽拳法方不会为害武林和百姓,也算是老朽终得善果,少侠还是不愿收受吗?” 史一氓尚自犹豫,玄空大师道:“少侠可是应承了的,这么快就反悔啦?” 武林中人讲究言出必践,一诺千金,出尔反尔非侠道所为,玄空大师的这句话分量十足,颇有要挟味道,史一氓初入江湖,岂能作苟且之辈,当即躬身施礼道:“感谢大师的慷慨相赠,我必不负大师重托。” 玄空大师大喊一声道:“好,这才是真侠士所为,老朽心愿已了,老朽谢谢少侠成全,老朽只教你十日,这十天,少侠每天都跟老朽到这里来,外面的石床是练九阳神功心法用,这密室是练空空拳所用,十天以后,少侠自行上路,这三本秘笈少侠也一并带走,老朽只可教少侠十日,能教多少算多少,其余的少侠自己悟吧。” 史一氓深鞠一躬,道:“我定不负大师所托,让大师的造诣发扬光大。” 玄空微微一笑,释然说道:“以后的事老朽也管不了那么多,至少老朽把这套拳法传给少侠,不会传错,老朽有一事不明,请问少侠与关外怪客可有渊源?” 史一氓不好隐瞒,俯身一揖,说道:“我是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 玄空大师颇感意外,道:“那老怪只收了三个徒弟,却没听说有关门弟子,他收了少侠作徒弟,也算他眼光独到,那三个徒弟可是有点不着调,不过也没辱没老怪的名声。” 史一氓顿觉好奇,抬头问道:“大师和家师熟悉?” 玄空“哈哈”一笑,眼望石屋顶棚,象是在看一个过去的场景,语气幽幽,道:“年轻时打过几次架,互有输赢,自从他去了关东再没见过,但老怪的名头可着实厉害呀,不知道老怪还活着吗?” 史一氓道:“家师已过世多年,我实没学到他老人家的十之二三,枉为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 玄空道:“这都是因缘所定,少侠还年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但一定要修道,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这一生一运一养即为君子之大道,少侠切莫偏离正道。” 史一氓垂首应道:“谢大师提醒,晚辈当勉力而为。” 玄空道:“今天太晚了,明天开始练吧,少侠还要说服女朋友吧?” 史一氓脸色微微一红道:“我们只是朋友,她听我的。” 玄空大师“呵呵”一笑道:“有缘才会相识相知相守,世间万事万物万象皆因缘合和而生而发展变化,因缘聚则事、物、象在;因缘散则事、物、象灭。善缘结善果,恶缘结恶果,俗缘坠人间,佛缘赴极乐,此理不可不察,不可不明,珍惜善缘,少结恶缘,终有善果。不过,孔子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少侠还是要好自为之呀。” 史一氓抱拳一揖道:“大师所言极是,晚辈谨记在心。” 玄空手拈胡须,微微一笑,道:“缘由人造,缘由道灭。缘起缘灭,存乎一念。结缘了缘,全靠悟性。少侠会处理好的。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歇息吧。” 史一氓没再说话,侧身让过玄空,相跟着离开石屋回到西厢房。 第二天,史一氓将玄空大师所请一事和祁心怡说了,祁心怡问到:“你想怎么做呢?” 史一氓道:“大丈夫一诺千金,言必信,行必果,我既然答应了玄空大师,我就要留下来。” 祁心怡道:“准备留下来多久?” 史一氓道:“十天。” 祁心怡道:“好,我就陪你在这里住上十天,你不走,我不走。” 祁心怡虽然急着去昆明游玩,但只要史一氓想做的任何事情她都会全力支持和配合,在她心里,爱一个人就要为其付出所有,就要时时处处设身处地为其着想,就要全身心地去理解和爱对方,否则,不如不爱。 接下来的十天时间里,史一氓白天黑夜跟着玄空大师在石室中研习武功,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第十天,晚上,玄空大师吃过晚饭,让史一氓一个人去石室练功,他则换上一身崭新的大红袈裟,盘膝坐在大殿的蒲团上,默诵起地藏经和佛经。 夜半时分,史一氓从石室中出来,见玄空大师依旧没有回到卧房,直去大殿,见玄空大师依旧坐在蒲团之上,如一团火,史一氓轻轻走到玄空大师的身后,躬身说到:“大师,很晚了,该休息了。” 玄空大师无有回应,史一氓急伸手触碰玄空大师的肩头,见大师慈眉善目,面带微笑,已经圆寂多时。 这一惊非同小可,史一氓急忙把祁心怡喊来,两人都是少不经事,不知道出家之人过世之后将如何超度,但都知道死者讲究入土为安的道理,祁心怡道:“还是把大师埋在寺院里吧,他一辈子没离开过这里。” 史一氓说:“好。” 两人连夜在殿后挖了一个坑,将玄空大师的尸身抬进坑中,填上土,圈起一座圆坟,坟前立了一块石碑,石碑上是祁心怡用剑刻的几个字:玄空方丈真身之墓,并将玄空方丈的遗物在坟前焚烧,然后两人在坟前磕了头。 这时,天已放亮,两人收拾好东西,熄灭了寺内灯火,锁好寺庙门,这才恋恋不舍翻鞍上马,直向昆明方向驰去,一路上依旧唏嘘不已。 二十一 探王府 星夜赴闽粤 史一氓和祁心怡不敢再作耽搁,快马加鞭,沿着官道一路疾行,一路上不见一个吴三桂的兵丁,更别说清兵了,史一氓心中暗暗纳闷,在南昌就听说吴三桂的大军已经北上,怎么到了这里还不见形迹?难道吴三桂惧怕八旗兵退守昆明?那为何又派出陈嵩等人到杭州城劫掠清兵粮草,去南昌城刺杀安亲王爷?莫非是吴三桂的大军并没有从此路北上,舍近求远,绕道而行?史一氓越想越心烦,话也懒得说,只顾扬鞭摧马,祁心怡忍不住说到:“你再这样打马,马当真要累死了,哪有你这样赶路的?” 史一氓勉强笑了笑说到:“一路上连个官兵的影子都没见到,想那吴贼一定是龟缩昆明老巢,或许有什么阴谋也未可知,我想尽快赶到昆明。” 祁心怡温言说到:“心急也没用,我也纳闷呢,可你这样摧马,马也有累的时候,咱们慢点走,让马也歇一歇,好不好?” 史一氓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得不放慢速度,祁心怡故意没话找话,逗史一氓开心,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从前有一老秀才,一生赶考,屡试不中。人到中年,也只好娶妻生子。生有两子,大的取名叫成事,小的取名叫败事。” 史一氓扭头说到:“听这两个名字,这个老秀才活该榜上无名。” 祁心怡道:“你别打岔,听我说下去。这个老秀才认为,人的沉浮总在成败之间,这才给孩子起这这两个名字。随着两个孩子的长大,老秀才对他俩可是严加管教,希望孩子能够一登龙门,实现自己的仕途梦想。 有一天,老秀才要出门办事,临行前,给孩子安排了作业,让老大写三百字,老二写二百字,并让妻子督促他们写作业。老大贪玩,少写了五十个字,老二实在,多写了五十个字。时值黄昏,老秀才方才回家。一进家门,老秀才问妻子,道:‘孩子们的作业写得可好?’你猜老秀才的妻子怎么说?” 史一氓情绪依旧不高,淡淡说道:“当然是说写得好了,还能说什么。” 祁心怡眉飞色舞,道:“才不是,他的妻子兴冲冲地说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两个二佰五’”。说完,祁心怡“呵呵”笑了起来,声如银铃,花枝乱颤。 见史一氓没笑,祁心怡忙收住笑,说到:“你高兴点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真的不觉得好笑吗?那我再说一个,不信你不笑。” 史一氓脸含歉意,勉强挤出笑容,说到:“老秀才有这样的妻子,也难怪自己中不了第。” 祁心怡道:“我再说一个,你听着啊,有一个太尉很溺爱儿女, 一天他回到家中,看见儿子没穿褂子跪在雪地上,急忙问他的母亲,‘我儿子犯什么错啦,要在冰天雪地里跪着?’他的母亲一脸不高兴地说到,‘你的儿子不专心学习,心猿意马,不该惩罚吗?’那个太尉看着儿子在雪地里受罪,又是心疼,又是心生怨气,却又不好冲撞母亲,你猜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史一氓见祁心怡学着太尉和太尉母亲的腔调,有腔有势地讲着,不想扫了祁心怡的兴头,忙装作很开心的样子,说到:“我猜太尉会向他的母亲为儿子求情。” 祁心怡笑道:“才不是,那个太尉三把两把脱掉了自己的衣服,让人把他绑上,来到雪地里跪在儿子旁边。他的母亲急忙上前问他,‘你这是为什么?’那太尉说,‘你冻我的儿子,我也冻你的儿子!’” 祁心怡说完,又是“呵呵”笑了起来,这一次,史一氓装作很高兴地样子,“哈哈”笑了起来,边笑边说到:“这个太尉也是一个糊涂太尉,不过,爱子心切,也可以理解。” 祁心怡见史一氓高兴,自然也是心花怒放,唧唧咯咯说起没完,史一氓虽然一心急着赶路,但两人有说有笑,心情倒也不烦。 不觉残阳西斜,已近天黑,史一氓和祁心怡来到了贵阳城,贵阳城门并不高大,却很华丽,城门甚是繁忙。 史一氓和祁心怡下马,牵马入城,只见街上行人四平八稳,脸无忧色,街道两侧店铺林立,与往日没有分别,叫卖之声甚是平静。 史一氓越发纳闷,眼中所见根本不象是要打仗,一副太平无事的样子,史一氓没有心情观赏街市,两人就在街边找了一家客栈暂住一夜,第二天,两人早早起床,洗漱完毕,结清房钱,牵马出了客栈,在街边胡乱吃了一碗肠汤面,又买了数个糖麻团揣进怀里,以备路上打尖,摧马出城,驰向昆明方向。 迤俪过了天龙镇、安顺镇、茶马镇和双凤镇,将近未时,一道雄关拦在前面,只见关前立有一座界坊,界坊高约三十尺,宽有五十余尺,楹柱涂金绘彩,重檐翘角,雄伟壮观,坊匾上书“胜境关”三个大字,坊后不远处,一座高大气派,雄伟壮观的关楼气势逼人。 胜境关是中原内地入云南最重要的通道,被称作“入滇第一关”,两侧高山耸峙,岩石突出,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此时,胜境关上下均有士兵把守,正有一支驼队“咣啷咣啷”摇着驼铃从关下经过,史一氓和祁心怡下马牵行,未及关门,两名兵士手执长枪喝道:“干什么的?过来检查。” 史一氓和祁心怡互视一眼,缓步走过去,那两个兵士一人查看包袱,一人向马上看去,猛见一个布袋斜挎马背,伸手一摸,顿现喜色,一把抓在手里,见包袱里除了衣服外只有一把钢刀和一把长剑,登觉失望,心内有气,斜眼看了看史一氓和祁心怡,冷冷地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带兵器干什么?” 史一氓急忙解释道:“我们是去大理探亲,路经贵地,路上不太平,用以防身。” 那人刚想说什么,却见另一人眉开眼笑地晃了晃手中的布袋,立时会意,把刀剑放回包袱内,问到:“你可知前面是哪里?” 史一氓道:“昆明,我们是借路。” 那人继续道:“不知道不让带兵器入城吗?” 史一氓心中着急,急忙说到:“二位官爷,行个方便,我们从北方来,实不知有这些禁忌,请官爷网开一面,行个方便。” 那人向四周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网开一面不难,行个方便容易,只是那个布袋就带不走啦。”说着话冲布袋扬了扬下巴。 史一氓顿时有气,这是冯天伦馈赠,哪能随便给人,刚要张口拒绝,祁心怡轻轻拉了拉史一氓的衣袖,史一氓一脸不愿意,不知道祁心怡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祁心怡冲那两个兵士笑着说到:“二位官爷如果喜欢拿去好了,不成敬意。” 二位兵士扭头看了一眼祁心怡,见她如出水芙蓉,亭亭玉立,已自骨质疏松,当即和和气气说到:“姑娘真如仙女下凡,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其中一人回头冲关门口喊了一声,“放行”,祁心怡拉着史一氓的衣袖率先往关门内走去,史一氓极不情愿地跟着祁心怡牵马入关,祁心怡递了一个眼色,两人迅速上马狂奔。 一口气奔出数里,史一氓才勒住丝缰问到:“你干嘛要把布袋给他们?他们这是搜刮民财,和强盗有何分别?何况,那银子是我义兄馈赠,岂能随便给人?” 祁心怡嘴角撇了撇,笑道:“本来我以为你江湖阅历比我多,谁知道居然不如一个孩子,连‘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都不懂,他们身居这荒山僻野,心理能安稳?再不捞点油水,那不亏大了?所以,我们只能给,过人家屋檐,不得不低头,除非你不想入关。” 史一氓想想是这么个道理,只是义兄馈赠的东西,心内总是有些难以割舍,可事已至此,却又是无可奈何,当下也不说话,轻提丝缰,策马前行。 天黑时,刚好路过曲靖,两人小住一夜,第二天早早起程,一日急行,临近傍晚,已到昆明城外。 但见城门戒备森严,天色微暗,却已是灯火通明,一队队手执长枪大刀的士兵军容整齐,往来巡视,出入城的人盘查得甚严,凡是兵刃火药一律收没。 史一氓和祁心怡把马牵到路旁,低声商量如何进城。 祁心怡道:“看来你的刀和我的剑是进不了城门了,咱们得另想办法。” 史一氓道:“没有兵刃可不行,不如咱们乘天黑越墙而入。” 祁心怡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走,先在城外找一家客栈住下,把马匹寄存在客栈,夜半时分,准时入城。” 两人重新上马,原路返回,在护城河边上寻了一家客栈,安顿好马匹,胡乱在街上吃了晚饭,回到客栈躺在床上消磨时间。 百无聊赖中,史一氓房间的门“笃笃”地响了两声,史一氓立即警觉地问道:“谁?” 祁心怡轻轻笑了一下,低声道:“是我,祁心怡。” 史一氓急忙打开房门,让祁心怡进屋,又向屋外看了一眼,这才锁好门,问到:“你不休息到我这来干什么?” 哪知祁心怡突然‘呵呵’笑了起来,边笑边道:“你刚才的声音透着恐惧,真没想到你会吓成这样,还以为你是大英雄呢,还不如我一个姑娘。” 史一氓顿时不好意思起来,祁心怡担心史一氓脸上下不来,忍住笑急忙说到:“我睡不着,一个人呆着闷得慌,来找你说会话。” 史一氓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祁心怡道:“你不会这么小气吧?你说咱们能进得去城不?” 史一氓道:“应该能行。” 祁心怡道:“你说昆明城里能有些什么?” 史一氓道:“应该象杭州城吧,不过,我不关心这个,我只要那老贼在里面就行。” 祁心怡道:“等办完事了,我一定要好好逛逛昆明城,看看大理古城、茶马古道和镇南关,到时候你一定要陪我去。” 史一氓点了点头道:“嗯,你去哪我都陪你。” 祁心怡顿时一脸的幸福,羞涩道:“有你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要你永远陪着我。” 两人四目相对,不觉心神激荡,两情相悦,仿佛世界小到只有他们两人,祁心怡情不自禁向史一氓靠过去,史一氓极其自然地伸出臂膀抱住祁心怡,两人都是一脸的甜蜜和幸福。 良久,祁心怡才醒悟过来,急忙坐直身体,脸上灿若红霞,一脸娇羞,说到:“你真坏,干嘛欺负人?人家可要生气了。”语气柔情似水,荡人心神,浑没有半丝气恼。 史一氓也已脸红心跳,手足无措,只觉两手和前胸依旧散发出淡淡的女人发香和体香,让他神不守舍,全没听清祁心怡说些什么。 良宵刻短,不觉已是夜半时分,史一氓侧耳听了听屋外,万籁俱寂,悄然无声,两人换上夜行衣,将刀和剑用布包了塞在后背,轻轻推开窗户纵到外面,顺着墙根转到阴影处四下里观瞧,只见繁星满天,弯月如牙,夜风婆娑,树影模糊,两人不禁心头暗喜,挺身跃上屋脊,借着夜色的掩护,猫腰顺着护城河方向直奔城墙南角。 史一氓拣了一块木板投在护城河里,率先纵向河面,右脚在木板上轻轻一点,河面顿时涟漪重生,微起波澜,史一氓借力身体轻扬,人已经如蜻蜓点般一般跃过河岸。祁心怡也不怠慢,如法炮制,身轻如燕,也是一个起落,人已站在史一氓的身边,两人相视一笑,匆匆隐入墙根阴影当中。 稍待片刻,见四下里悄无声息,史一氓和祁心怡各从腰间解下飞虎抓,在手上抡两圈,瞄着城墙垛口掷去,只听“啪啪”两声轻响,两人用力拽了拽飞虎抓,纹丝不动,遂轻轻纵身,手握抓绳,脚蹬墙面,几个起落人已上到墙头,借垛口阴影躲过一队巡夜士兵,两人摘下飞虎抓,猫腰来到城墙内侧,隐在垛口之后,探头下望,见城墙根是一座二层茶楼,遂轻飘飘跃到茶楼房顶,看准平西王府的所在,稍停片刻,见无人察觉,猫腰向平西王府奔去。 平西王府座落在城北翠湖湖畔,占据了昆明城的整个北部,原是明朝开国大将沐英修筑的西平侯府,吴三桂平定西南有功,向朝廷索来作为自己的王府,为显示自己的威望,不惜花费重金扩建。 王府的东部山林茂盛,少有平地,一条宽阔的灰色路面直通进山坳,隐隐能看到山坳里的亭台楼阁,那是会龙庄,吴三桂准备隐居之地,平时少有人去。 王府西部原是莲花池,后吴三桂在此兴建“安阜园”,专为宠妃陈圆圆住宅,园内亭台楼阁、水榭假山、奇花异卉、书画奇珍应有尽有。 王府中部则是一片气派辉煌的院落,背倚五华山,东通会龙庄,西接安阜园,三重巍峨殿堂贯穿中线,天井楼台,镶金嵌玉,极尽奢华,门前挂一副对联:千古宫墙丽日祥云照耀,万方礼乐太和元气流行,此时前中两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巡夜人等往来穿梭,显然戒备森严。 史一氓和祁心怡绕到王府后侧,跃上一棵大树向王府内细瞧,只见王府的前院不时有人进出,大部分是南蛮之相,个个身材粗壮,腰佩武器,是府内侍卫。中院灯火更是亮得耀眼,中庭略高略大,二层重檐,走廊及过道俱有身着华丽的女人当值,却不见有任何人进出,从规模和气势上看应该是吴三桂处理公务的地方,却为何没有忙碌之相,史一氓一时不得其解。再看向后院,比前两个院落都大,却是灯火俱息,一片黑暗,十余座建筑皆是小轩窗暗格门,门窗上俱挂纱帘,每个门外站着一名丫环服饰的女人,却不见任何动静,显然是内眷所住。 祁心怡突然“咦”了一声,低声嘱咐道:“吴三桂好象不在王府,那些侍卫倒象是身藏绝活,当是南方武林的高手,不可轻举枉动。” 史一氓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和祁心怡在一起,他从未反驳过祁心怡,不论她说什么,自己总是毫不思索地服从,他觉得这样不好,但却不知道不好在哪里。 祁心怡继续说到:“中间那座房子应该是吴三桂处理公务的地方,理应人员进出,十分忙碌,今天却似吴三桂已经休息,可是,却又是灯火通明,我猜应该是障眼法,吴三桂肯定不在府里,不如咱们抓个人一问便知。” 史一氓一想有道理,点头说到:“去府前等候,巡夜的人一会或许该换班了,咱们守株待兔。” 当下,两人从树上跃到树下,又纵身上房,绕了一个大弧重新回到府门前,片刻过后,果见府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四个人,一僧一道两个猎户装扮的人,四人在门前拱手道别,分三个方向走去。 史一氓低声问到:“咱们跟哪一个?” 祁心怡用手指了指那两个猎户装扮的人,道:“那一僧一道武功似乎不弱,这两个猎户打扮的年纪轻轻,容易对付。”说完猫身向那两个猎户装扮的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就在这时,过道上突然有人大喝一声,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话音未落,两道黑影跃上屋顶,祁心怡和史一氓急忙隐身在一个烟囱后面,此时刚好一块浮云遮住星光,越发显得模糊不清。 静待片刻,只听其中一个人问到:“大哥,你是不是眼花了?哪有人。”那人道:“刚才我见一道暗影一闪而过,想是眼花了,走吧。”两人复又跃下房来,耳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 祁心怡冲史一氓吐了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复又猫身疾行,及至城南莲花池附近才追上那两个猎户装扮的人,祁心怡冲前面一摆手,史一氓心领神会,急向前窜去,轻飘飘跃下房来,隐在角落里,祁心怡则跃下房悄悄跟在两人的身后,那两人只顾说话,丝毫没注意到有人。 及至近前,史一氓忽地闪出,挡住道路,双手猛伸向那两人的胸前,那两个人功夫也是不弱,胸部一收,身体借势后纵出数尺,几乎同时从背后抽出双钩,一个二龙探爪,一个跨虎蹬山,四钩齐向史一氓刺来。 史一氓也已抽刀在手,向右斜跨一步,微转身形,右臂斜挥,乌龙刀直斫向那两人手腕,道路狭窄,那两人无处闪避,也算是反应够快,只见那两人双腿交叉身形一挫,手腕下沉,双钩交叉,同时使出一记童子拜佛,架住单刀,两人双腕几乎同时向外一拧,钩头直锁刀身。 刀身一旦被绞住,势必受制于人,史一氓不待钩头锁紧,力透双臂,猛地抽回刀身,顺势搂头又是一刀,乌龙刀直奔那两人的头颈和双臂砍去。 那两人反应也算迅速,见无可退处,身体立即前跨一步,顺势转身,双钩依旧交叉,一人手执双钩锁向刀身,一人则使了一记马步推钩,钩头直锁史一氓的右臂,动作快速狠辣,史一氓不由暗暗吃惊。 此时,祁心怡也已赶到,掣剑在手,剑尖在空中连晃三下,挽出三朵剑花,长剑迅疾分点向那两人的手腕,同时直刺向一人的咽喉,一招分三式,快如星火,正是祁家剑的绝活。 那两人猛觉寒气袭人,知是背后有人偷袭,略一迟疑,绞向史一氓的钩势顿缓,史一氓收刀防住面门,左脚为轴,身体滴溜溜一转,右腿探出,一记旋风脚,脚在一旋之中连踢数下,那两人的前胸各中两脚,登时人向后退,收式不住,“咕咚”坐倒,史一氓和祁心怡二人迅疾跟进,一刀一剑分指那两人的胸口。 史一氓沉声喝道:“你我无怨无仇,无意取你们性命,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如实回答我,必放你们走,否则,性命不保。” 那两人是南蛮武士,平时打猎为生,武功并不高强,实受吴三桂功名利禄所惑,自愿替吴三桂看家护院,虽听不大明白史一氓的话,但也隐约明白,当即操着半生不熟的话说到:“我们。。南蛮武士。。不怕。。死,有什么。。问题。。问吧。” 史一氓也不想多费话,放慢语速低声问道:“吴三桂那狗贼在不在府内?” 那两人这次听得明白,立即双双摇头,几乎同时说到:“不在。” 史一氓厉声问到:“去哪了?” 其中一个人说道:“半个月。。前,他带兵。。去了。。福建,说是。。平南王和。。靖南王有难,他去。。帮忙。” 史一氓问:“走多久了?” 那人道:“十几天了。” 史一氓问:“走的哪个门?” 那人道:“南门。” 史一氓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一路上连个官兵的影子都没有,原来,清兵直接南下,吴三桂的兵则绕道广西去了福建,直接北上,想必双方已经交战。 想到此,史一氓收刀入鞘,说到:“今晚之事不许和任何人说,否则我还会回来找你们,去吧。” 那两人急忙说到:“放心,谢谢。。好汉不杀之恩。”说罢慌忙起身顺街跑远。 祁心怡问到:“去福建?还是原路返回?” 史一氓思考片刻,道:“去福建。”说罢两人重又跃上房顶,顺着房顶跃出城墙,依旧施展出蜻蜓浮水功夫越过护城河,再次上房回到客栈,收拾东西,结清房钱,牵马出了客栈,连夜径直取道广西奔往福建。 二十二 宿野店 英雄遭暗算 初秋时节,南国的风光迤逦无限,一路风景美不胜收,又正值瓜果成熟节气,随处可见的荔枝、香蕉、梨桃迎风飘香,史一氓和祁心怡两人晓行夜宿,一边赏景一边行路,一路采摘,倒也不感寂寞无聊。 这一日两人贪行,直至日落西山,夜幕低垂时分,两人来到了黃梁岭,岭上郁郁葱葱,山高林密,岭脚一座破败的茅屋,门前挑着一个幌子,上书“关口客店”四个大字,幌子迎风飘荡,虽已破旧,却极醒目,茅屋内点着油灯,在黑暗中显得很是扎眼。 史一氓见天色已晚,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于是勒马扭头说到:“前面正好有一家客店,咱们不妨借住一夜,明日再走。” 祁心怡凝目望望了客店,见客店孤零零建在荒郊野外,心中打鼓,不无担心地说到:“在这种地方开店,怕是黑店,不住为好,咱不妨过了岭再说。” 史一氓抬头看了看岭上,但见古木参天,一片黑暗,显得阴森恐怖,实非妥善之地,即使翻过岭去,这荒野偏岭,也不一定就有人家,反倒越发危险,不如在此安歇,待明日天明再翻过岭去,于是说到:“此处山高林密,想必前方也无人家,或有匪盗野兽也未可知,不如咱们先进店看看,如果是黑店,咱再走不迟。” 祁心怡想了想,也是别无他法,不由暗暗后悔,早知道是这样的处境,不如在前面寻一处人家借宿,也好过住这野店,但已然如此,只能碰碰运气,于是说到:“也只好如此。” 两人摧马来到客店门前,翻身下马,院内两位老人停下手中的活,扭身看向门外,只见两位老人都身着土布旧衣,躬身驼背,头发灰白,皮肤黝黑,一脸皱纹,动作迟缓,已是风烛残年。 史一氓站在院外高声说到:“老人家,我们路过此处,想在贵店投宿一夜,不知可有房间?” 那老头沙哑着嗓音说到:“房间倒是有一个,只是条件简陋,恐委屈客官,如不嫌弃就请进来吧。” 史一氓和祁心怡对视了一眼,祁心怡向来对老人有好感,见只有两位老人,倒不象是黑店,当下点了点头,两人牵马入院。 那老头也不说话,径直走向东侧的屋子,把屋门推开,扭头问到:“只有这一间客房,请二位客官委屈一夜。” 史一氓把马缰绳递给祁心怡,大步进入屋内,见炕上摆着被褥,看起来还算整洁,当即点了点头,道:“行,就这间吧,老人家,店钱明早付清,相烦帮我们把马喂饱。” 那老头也没说话,接过祁心怡手中的马缰,将马慢慢牵到西侧的马厩中,给马槽中添加了马料,然后脚步蹒跚地走过来,说到:“二位想吃点什么?” 史一氓道:“有什么吃什么,只要填饱肚子就行。” 那老头答应一声,没再说话,偷眼瞟了一眼祁心怡,转身进了西屋。 祁心怡走进东屋,点亮油灯,见炕上只有一床铺盖,顿时难为情地说到:“怎么就一床铺盖?”说完却暗自羞红了脸。 史一氓这才醒悟过来,急忙转身出屋喊到:“老人家,还有房间吗?” 那老头慢慢走出来,问到:“怎么睡不下吗?” 史一氓道:“不是,自古男女授受不亲,岂能同居一堂?” 那老头奇怪道:“你们不是夫妻?” 史一氓急忙说到:“当然不是,还有房间吗?” 那老头摇了摇头,道:“没了,只能委屈二位了。”说完话,看也没看史一氓,面无表情地回了屋。 史一氓还想再说什么,但见那老头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也就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祁心怡见史一氓进了屋,急切地问到:“有房吗?” 史一氓颇为歉意地说到:“没有,只能委屈你了。” 祁心怡一脸红晕,低声说到:“你和我同居一室?这要是传出去,我还活不活了?”话虽如此说,却是心如鹿撞,满怀期待。 史一氓见事已如此,急忙赌咒发誓,道:“都是我连累了你,晚上我睡地铺,你睡炕上,我绝不会偷看你睡觉,更不会伤害你,如果我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我猪狗不如,天打五雷轰。” 祁心怡忽然莞尔一笑,一脸羞涩道:“谁要你赌咒发誓了?说的这么吓人,你就是偷看了,我又怎么知道?行啦,早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你也别睡地下了,山中夜晚阴凉,小心睡出病,你也睡炕上吧,不过,你睡炕尾,我睡炕头,谁都不许靠近谁。” 此时此刻的祁心怡心情复杂得象是天空舒舒卷卷的云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啥心情,她觉得自己带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恐慌,更多了几分惊喜,忽忽闪闪,莫可名状。 史一氓没再说什么,把自己的包裹放在炕上,这时,门外一个苍老的老太太的声音喊到:“饭菜我给你们放在门口了,自己端进去吃,饭钱和店钱一共一两银子。”说完话,只听“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进了西屋。 史一氓来到屋外,从窗台上端起饭菜进了屋放在桌上,祁心怡走了过来,从窗口向院子里望了望,低声说到:“你没觉得奇怪吗?刚才那个老太太送饭来到窗户根了,咱们谁都没听到声音,真的让人琢磨不透,还是小心为好。” 史一氓满不在乎地说道:“刚才咱们只顾说话了,没听到声音也是正常,快吃饭吧,别疑神疑鬼的,自己吓唬自己了,两个老人家看起来不象是坏人。” 祁心怡小声嘟囔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着总觉得有些蹊巧。”转而想了想也对,刚才自己心猿意马,哪有心思注意窗外的声音,于是,默默地坐在桌边吃起了饭。 饭菜粗陋简单,聊以充饥,两人胡乱地吃了饭,史一氓过意不去,说到:“让你跟着我吃粗茶淡饭,真难为你了。” 祁心怡却俏皮地笑了笑,道:“只要是跟着你,吃糠咽菜也不苦。”说完话,自己先已经红了脸,脸上象涂了红粉。 这是祁心怡在史一氓面前第一次表露心迹,虽然两人的心思互相都心知肚明,但这样赤裸裸地表白出来,还是第一次,也需要极大的勇气。 史一氓被祁心怡的话彻底感动了,不由心头一热,说到:“我绝不亏待你,绝不会再让你受苦。” 祁心怡一脸的幸福,娇嗔到:“快吃饭吧,我又没图你什么。” 史一氓笑着低下头吃饭,饭后,史一氓将碗筷端到院中的石桌上放好,见西屋犹自亮着油灯,侧耳听了听,屋内悄无声息,不远处的山岭上的松涛声“呜呜咽咽”显得阴森恐怖。 史一氓回到屋内,将门拴好,见祁心怡已经和衣躺下,微微打起了鼾,以为白天劳累过度,于是吹灭了油灯,轻手轻脚和衣躺在炕尾,顿时觉得浑身酸软,眼皮发沉,困意陡生,没出半个时辰,已是鼾声如雷,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天光大亮,史一氓慢慢睁开眼睛,犹觉头晕目眩,眼角瞟过炕头,只见炕头被褥凌乱,祁心怡已不在炕上。 史一氓挣扎着来到院中,见院内空无一人,顿时惊出一身的冷汗,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头昏脑胀,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屋内,见自己的包裹和祁心怡的包裹已经不知去向,祁心怡的鞋依旧躺在炕脚,史一氓转身跑向西屋,却见屋门已经上锁,那老头和那老太也已不见了踪影,再看马厩,更是叫苦不迭,马厩内已是空空如野。 史一氓一屁股坐在石桌上,眼望四周茫茫荡荡的大山,他茫然不知所措,暗骂自己愚蠢至极,果然着了坏人的道,不但害了自己,更把祁心怡也害了,在这人地两生的地方,让他去哪里寻找祁心怡?他狠狠地捶打着石桌,却是有苦说不出。 史一氓枯坐良久,心内茫然,他反复在想着昨天晚上来投宿时的细节,他记得祁心怡曾阻止他在这里投宿,是他不听,他太不小心了,以至遭歹人暗算,这让史一氓懊悔之意越发浓重,如果听从了祁心怡的劝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可是,世上的事发生了就发生了,没有什么如果,倘若事事都可重新来过,岂能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 史一氓胡思乱想,茫然无措,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干什么,只好把昨晚经历的事在头脑中反复过滤,希望能从中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可是,他越想越茫然,根本无法理出头绪,索性起身走出院门,撒开双腿疯狂跑上山岭,他想看看山的那边是不是真的有人家,如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渺无人烟,也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一些。 山的另一侧果然没有人家,到处是莽莽苍苍的山林,及目远眺,只见绿涛起伏,连绵不断,犹如巨大的绿色海面,暗潮涌动,山林中不时传出野兽的嚎叫,让人顿生怯意。 史一氓暗自庆幸,如果昨日茫目过岭,没有人家借宿,睡在荒野山林,实不知会遭遇什么样的危险,这份幸运让他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可是,一想到祁心怡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顿时心情又糟糕到了极点。 史一氓悻悻然折身慢慢走下岭来,回到客店的院中,他不能离开这里,他只有留在这里才会存在见到祁心怡的希望,或许会等来什么良机,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回转,更希望祁心怡只是出去闲逛,然后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这两种可能都不会发生,因为两位开店的老人都已不知去向,祁心怡想必也不会自己回来了。 想到开店的老人,史一氓猛然记得,当时,他站在院外问有没有房间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了两位老人脸上瞬间流露出的喜悦之色。当时,他以为是终于来了客人让他们高兴才露出惊喜之色,现在想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那分明是野兽见到猎物时的阴恻恻的笑,两位老人虽然看起来羸弱不堪,却是目光如炬,不时闪烁着狡黠,实不是一个耄耋老人的目光,只是可惜,这一切,他却都没有当回事,这让他的心情突然变得烦燥起来。 史一氓心烦气燥地站了起来,直奔西屋门,抬起一脚,将门板踢飞,跃入屋内,屋内收拾得井井有条,堂屋的墙上挂着一张破旧的渔网和一顶发黑的斗笠,墙角处戳着几根船桨,一个木制厨柜里摆放着餐具,东侧墙根是一个木案,上面摆放着两袋米面,除此之外,堂屋内再无杂物。 史一氓有那么片刻的怀疑,在这荒村野店,为何会有打渔的工具?难道这里离海边很近吗?但他心乱如麻,毫无头绪,自然也没有多想,几步跨进内室。 只见内室略显昏暗,一张红色雕花大床摆在屋子中央,红色幔帐掀开一半,另一半遮住半个床头,床上的被褥没来得及叠起,想必走得匆忙,这让史一氓更加确信,祁心怡的失踪肯定与这两个开店的老人有关,可是,去哪里找这两个人呢? 史一氓一边苦苦思索,一边四处观瞧,屋内除了另一个红木柜子竖在床头外,再无他物,史一氓拉开柜子,见里面尽是些半新不旧的衣物,一点线索都没有,只好回到院子里,望着空荡荡的院落,犹自忧心如焚。 临近午时,岭上突然传来了马蹄声,马蹄声渐行渐近,片刻之后,一白一黑两匹马停在了客店的门前,黑马上坐着一个中年道士,白马上坐着一个二十左右岁的青年。 那道士有五十岁年纪,头束黑色道冠,身穿黑色道袍,后背背着一把弯刀,面色苍白,尖嘴猴腮,瘦小枯干,其貌不扬,坐在黑马上,那张白脸显得异常刺眼,有如阎罗殿中的小鬼。 那青年端坐马上,头戴蓝色纶巾,面若玉盘,一双细眼,鼻若悬胆,身着蓝色长袍,腰束紫色丝绦,紫色的丝绦上悬着一柄短刀,刀鞘上闪闪发光,镶着珍珠玛瑙,俊郎飘逸,与道士相衬,更显风流潇洒。 那道士勒马冲店内一指,道:“打尖歇息。” 两人纵身下马,牵马入院,将马匹拴在马厩中,那道士大声喊到:“有好吃的尽管做来,不少饭钱。” 那青年则显得孤冷清高,也没看史一氓,跟着那道士坐在了石桌旁,史一氓看着那青年,总觉得在哪见过,似曾相识,只是心烦意乱,无睱细想。 这位道士正是昆仑派掌门侯天冲,那位青年叫吴君峰,是原辽东总兵吴克善的儿子,两人受吴三桂指令,前往昆明传旨,调遣昆明守将郭壮图带领兵马速去衡阳增援,并顺道去乐山请乐山双雕任大通、任小通同去衡阳护驾。 侯天冲自那日被安亲王擒获送入江西府大牢关押,只待两日后推出问斩。侯天冲品行不端,却极其怕死,被投入大牢后,听说两日后即被斩首示众,顿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宁,唉声叹气,勉强撑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冲狱卒大吵大嚷,说有话要和巡府大人说。 当时,担任江西巡府的正是陈廷敬,当年被鳌拜假传御旨贬到江西,已三年,鳌拜一死,康熙亲政,正要将陈廷敬召回朝廷,陈廷敬向来为官清廉,一身正气,自然对侯天冲这样的草莽绿林强盗不屑一顾,听侯天冲有话要说,也不理会,当即命人给侯天冲换上了铁枷锁,上了铁脚镣,只待次日午时推出问斩。 也是侯天冲命不该绝,当时两江地界,天地会闹得风生水起,天地会帮羽众多,三教九流,各行各业,到处都有天地会的影子,就连巡府大牢的狱卒有很多人暗中加入了天地会。 有一个狱卒,因为不满狱头克扣饷银,独吃好处,刚刚暗中加入了天地会,刚巧负责看守侯天冲,由于刚刚入会,急于表功,听说侯天冲是刺杀朝廷命官被抓入狱,也没问清楚侯天冲是不是天地会的人,半夜悄悄打开侯天冲的枷锁和脚镣,亲自护送侯天冲出了大牢,自己则投奔了天地会两江分舵,侯天冲这才拣回一条命。 从大牢中出来,侯天冲急于向吴三桂表功,也没回昆仑山,直接去了长沙。当时,清兵正攻打岳阳新败,退兵在南昌休整,吴三桂带病在长沙督军。 吴三桂当着满朝文武,对侯天冲大加赞赏,并赏给侯天冲白银二百两,赐给了一个五品顶戴,让他作了御前侍卫,直接听命于吴三桂。 这一日,吴三桂视察岳阳城防回到长沙,得到探报,清兵正调集数万开往南昌增援,吴三桂手书一封,紧急派遣侯天冲和吴君峰去昆明传旨,让郭壮图速带两万大军增援岳阳。 史一氓是见过吴君峰的,就在卧龙谷一战中,吴君峰也参与了那场拼杀,而且自始自终都与陈香兰在一起,史一氓没有正面与吴君峰打过交道,但吴君峰在陈香兰的身边,他也曾稍过几眼,只是此时史一氓满脑子想的都是祁心怡,根本没心思去细想。 吴君峰说来也算命运多舛,时运不济,八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吴克善将他送到了关东元昊山,投入关东刀王史大捺门下学习昆仑刀法,吴克善原本打算待吴君峰学成武功回来继承他的王爷爵位,再稍加历练接任辽东总兵一职,到时,他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哪成想,没过三年,吴克善却因为与鳌拜私结同盟,意欲谋反,被朝廷削官罢爵,一家老小二十几口人也被满门抄斩,幸亏吴君峰在元昊山学艺,躲过一劫,否则早已命丧黃泉。 满门抄斩的消息传到元昊山,吴君峰终究是个孩子,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他的师父史大捺见吴君峰可怜,也怕官兵抓到吴君峰,自己私藏罪犯家属被连坐处死,被逼无奈,将吴君峰送到了秦岭师兄鹰王史大捺处继续学习昆仑刀法。 吴君峰幼小的心中怀着刻骨的深仇大恨,一心在秦岭专心修练武功,期待有朝一日反上京师,一洗血海深仇,因此,他一刻也不离开秦岭,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吴君峰也长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小伙子,唇边长出了毛绒绒的胡须,昆仑刀法也已学到了七八成。 因为心怀对朝廷的仇恨,决意辞师下山,鹰王史大捺见其昆仑刀法尚欠火候,力劝吴君峰再忍耐几年,待学成昆仑刀法,再去报仇不迟,吴君峰去意已决,鹰王史大捺只好让吴君峰下山。 吴君峰辗转打探得知,平南王吴三桂正虎踞衡阳,拥兵自重,大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势,灭清之心昭然若揭,遂星夜兼程赶往衡阳,投在吴三桂的手下作了一名贴身侍卫。 吴君峰聪明机灵,长得又帅气,深得吴三桂的赏识,由于吴三桂的儿子在京师作了附马,实则成了皇帝协迫他的一枚棋子,身边无人,不论什么时候都愿意将吴君峰带在身边,陈香兰是吴三桂的干女儿,吴君峰自然与陈香兰经常碰面。 吴君峰是一个心机极重,深藏不露之人,他见吴三桂对陈香兰宠爱有加,如同庶出,便想攀龙附凤,谋个一官半职,以便他日借吴三桂之力一雪家仇,因此,他一面极力讨好吴三桂,整天不离吴三桂的左右,一面费尽心机想讨陈香兰的欢心。 然而,任凭吴君峰如何讨好巴结,陈香兰就是不动心,吴三桂见吴君峰机灵能干,又是同姓,有心将陈香兰许配给吴君峰,为此,吴三桂专门和陈香兰说过这个意思,没想到被陈香兰一口回绝,吴三桂一脸不解,追问原因,陈香兰被问得急了,说自己心里早已有了人,吴三桂问是谁?陈香兰却始终不说,吴三桂也不便再多问,只得罢了这个心思,偏逢清兵大举压境,战事吃紧,便也无睱顾及此事。 吴君峰追求陈香兰的心却不死,依旧处处时时维护陈香兰,有几次陈香兰差点被感动,险些答应了吴君峰的求婚。有一次,陈香兰生重病卧床不起,只好留在衡阳静养,吴君峰随吴三桂去了长沙,却念念不忘陈香兰的病情,从长沙回来的时候,给陈香兰带了一堆草药,每天晚上都亲自给陈香兰熬药,一连十几天,从未间断。 开始时,陈香兰嫌药苦不吃,吴君峰便给她讲故事,哄她开心,她也就忘了药的苦,十几天后,陈香兰痊愈了,但十余天卧床不起,双腿如同生锈了一般,吴君峰每天晚上都扶着她练习走路,陈香兰感动之余,对吴君峰也不再冷漠,还经常与吴君峰开起了玩笑。 吴君峰以为陈香兰已经回心转意,便大着胆子再次求婚,没想到陈香兰依旧一口回绝,明确告诉他,让他死了这份心,她心里已经有了别的人,这让吴君峰如同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自古以来,爱情有一见衷情和日久生情两种,这是爱情发生的两种不同的方式,一见衷情发生在眼神的交错,瞬间便是一生,日久生情则是雨润青禾,朝夕相处归于相爱的一瞬,爱情发生的这两种方式,往往一见衷情更让人情深意重,难以忘怀。 陈香兰心中想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史一氓,自从扬州一别,史一氓便住进了陈香兰的心里,陈香兰对史一氓的爱就是一见衷情便许以终身,对陈香兰来说,对史一氓的爱早已刻骨铭心,矢志不渝了,因此,对于吴君峰的爱,陈香兰始终是心如止水,不为所动。 这一日,吴群峰受吴三桂指派,与侯天冲去昆明搬援兵,吴君峰知道这一去将有一个月时间见不到陈香兰,深恐有变,离开衡阳的前一天晚上,吴君峰特意将陈香兰约出来,向陈香兰再次表明心迹,月光下的吴君峰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陈香兰也不例外,有那么一瞬间,陈香兰心如鹿撞,但在陈香兰的心中,吴君峰的重量终究抵不过史一氓,陈香兰含糊地拒绝了,这让吴君峰心里依旧充满了希望。 二十三 北海帮 冰雪释前嫌 昆明与衡阳相隔千里,吴君峰和侯天冲奉吴三桂旨意一路疾行,晓行夜宿,第二日中午来到了这家客店,侯天冲见史一氓不说话,顿时来了火气,用力一拍桌面,喝道:“你聋了还是哑了?没听到我说的话吗?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你的店?” 史一氓依旧满脑子想着祁心怡,一心惦记祁心怡的安危,自然没有顾及到侯天冲已经生了气,只是眼睛望着院外,随口说到:“烧就烧吧,反正也不是我的店,烧了倒干净。” 侯天冲顿时一愣,看了一眼吴君峰,用手指点着史一氓,忽然笑了起来,道:“敢情是一个傻小子,傻小子居然能开店,咱们还是自己找找有什么吃的吧。” 吴君峰这才看了一眼史一氓,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松开,他也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史一氓,也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卧龙谷混战中,吴君峰满腹心思在陈香兰的身上,虽然史一氓孤军奋战,吴君峰却并未留意,吴君峰也懒得去想,当即起身进屋,和侯天冲一起寻了点干粮和咸菜,坐在石桌旁吃了起来,聊以充饥。 吃过饭,侯天冲冲吴君峰说到:“太阳正烈,咱们休息一个时辰再走。”说着话人已经走进了屋里,一头躺在床上,吴君峰也跟着进了屋,见无地方可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侯天冲道:“君峰,我看大帅对你不薄呀,是不是想招你为东床快婿呀?陈香兰可是大帅的干女儿。” 吴君峰脸上一红,急道:“侯前辈不要乱讲,小心大帅怪罪下来,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吴君峰不想让侯天冲谈论陈香兰,故意用吴三桂来压侯天冲,侯天冲却“哈哈”一笑,道:“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没有人不知道的,你怕什么?” 吴君峰不置可否,忽然语气幽幽,道:“我以清心对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而已。” 侯天冲道:“老弟此言差矣,自古道:好女怕缠郎,你就象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粘上她,实在不行,你来个霸王硬上弓,生米煮熟饭,那丫头早晚是你的。” 吴君峰急忙拦住话头,道:“打住吧,这话也就你说,要是让香兰知道了,我就更没指望了,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吧,你说大帅在岳阳布置了五万大军,又是据险扼守,还用得着搬救兵吗?” 侯天冲眼望床顶,慢慢说道:“咱们都是井底之蛙,大帅看得远着呢,那必是为北伐作准备,一旦清兵大败,大帅率大军一路追杀,必直捣京师。” 吴君峰道:“听说清兵新增五万援军,大帅想打到京师恐怕挺难。” 侯天冲道:“老弟何必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你不能不知道吧,大帅暗中已经与天地会联手,并使出了连环计,挑动武林和天地会与朝廷作对,不出半个月,必见分晓。” 吴君峰显然第一次听说这些,脸现惊诧之色,心想,怪不得前段时间经常见大帅秘密接见陌生人士,而且在用人之际,却将陈蕃等高手派去江南,看来此话不假。 侯天冲见吴君峰一时没有说话,知道自己说得多了,翻身坐起,道:“时候不早了,走吧。”说罢起身走到屋外,吴君峰跟出,两人牵马出院,扳鞍上马,狂奔而去。 侯天冲和吴君峰的话被史一氓听了个清清楚楚,史一氓的心中越发焦急起来,如若天地会与吴兵里应外合,朝廷的军队必腹背受敌,焉有取胜之理?可是,自己身陷这荒郊野外,空手空脚,祁心怡又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让史一氓急火攻心,眼前突然一花,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他急忙扶住石桌,稳定心神,排除杂念,静静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恢复过来。 恰在此时,院门外伸进一个小孩的脑袋,只见那小孩的脸上脏兮兮的,上面粘着鼻屎,显然已经几天没洗了,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看着史一氓,好奇地问到:“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史一氓顿时大喜过望,犹如见到祁心怡了一样,急忙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小孩子的胳膊,将小孩拉进了院子,由于动作粗鲁,小孩顿时喊了起来,“你坏,你坏,弄疼人家了,放开我。”边说话边手推脚蹬。 史一氓把手松了松,但却没敢撒手,他怕小孩子转身跑掉,那可就连一线希望都没有了,自己大海捞针,不知何年何月,那可真就把祁心怡害死了。 史一氓见那小孩子一脸的惊恐,于是笑了笑,问到:“小弟弟,你认识这家的老爷爷和老奶奶吗?” 那小孩听了史一氓的话,猛地大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到:“我长这么大,从来没人管我叫过小弟弟,都骂我是小叫花子,你是第一个喊我小弟弟的,呜呜,你是好人,我却骂你是坏人,呜呜。” 史一氓顿时起了怜悯之心,柔声说到:“小弟弟别哭了,只要你告诉我老爷爷老奶奶去了哪里,我管你叫一辈子小弟弟。” 小孩破涕为笑,问到:“真的?我现在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我当然认识,我经常来这里给他们送鱼呢。” 史一氓问:“他们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小孩把脸一抬,道:“第二个问题,不知道哇,我还找他们呢。” 史一氓道:“你能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吗?” 小孩“嘻嘻”笑着反问到:“你是什么人?” 史一氓道:“我是借宿的人,今早起床就不见老爷爷老奶奶了,我的朋友也不见了。” 小孩笑嘻嘻地说到:“我真的不知道,知道了我一定告诉你,不过,我估计他们肯定回北海了,我这就回去找他们。” 说罢,见史一氓已经松开了他的胳膊,他撒腿就跑,史一氓脑中灵光一闪,何不跟在小孩的身后,或许会有线索。 于是,史一氓轻手轻脚跟在小孩的身后,七扭八拐穿过几大片竹林,沿着一条小路一路向南,两个时辰以后,来到了海边的一个渔村。 渔村依海而建,十几户人家稀稀拉拉分布在岸上,只见那小孩径直走向一个立着高大气派门楼的院落,朱漆的大木门上两个铜环锃明瓦亮,高大的院套围着一个偌大的院落,院子里侧是一溜数间白墙飞檐黑瓦房,朱漆大门前站着两个悬佩腰刀的门卫,高大威猛,脸色阴沉,见小孩跑过来,一人立即大声喝止,道:“小叫花子,快离远点,小心我一刀把你剁了。” 小孩象是没听见,依旧不管不顾欲闯入院中,说话的那个人伸出右手掐住小孩的脖子,阻止小孩闯入,小孩似乎素来泼皮,立即坐在地上,双腿乱蹬,大声叫嚷起来。 “你们坏,欺负小孩,老张头,你给我出来,我送的鱼你还没给钱。”小孩依旧坐在地上又哭又闹。 那个人松开手,小孩爬起来又要往院里闯,另一个人大声说到:“今天谁都不能进这个大门,快滚开,小臭叫花子。” 小孩立即反唇相饥,叫喊到:“你这个老臭叫花子,凭什么拦我?平时我能进去,今天为啥不让我进?” 那个人顿时来了气,走上前来伸出右臂将小孩往胁下一夹,往外猛跑几步,将小孩甩出老远,小孩头脸落地,被地面擦伤,流出殷殷鲜血,小孩越发不依不饶,爬起来又往院内闯,大声喊到:“老张头,你个缩头乌龟,老王八蛋,欠我钱想赖帐不成?你今天必须把钱给我,否则,我一把火把房子点了。” 这时,只听院内传出一声怒喝,道:“小叫花子,别给脸不要脸,爷我今天没功夫和你磨牙,快滚,否则把你扔海里喂鱼。” 那小孩初生牛犊不怕虎,依旧泼皮耍赖,大声说到:“我只要回我的鱼钱,至于你们以前抢来的东西,还有今天抢来的人,我绝对不和外人说。” 只听院内立即一声暴喝,道:“还不把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扔海里喂鱼,还等什么?” 门口的两人立即冲上来,抬起小孩就往海边走。 史一氓闻听小孩的话,确信祁心怡就在院中,当即要冲入院中,又见两个大人如此欺负一个孩子,侠气顿生,从地上捡起两枚石子,“刺刺”两声,石子先后弹向两个大人的腿腕,只听两人“哎哟”一声,扑通跪倒,右腿酥软麻木,不能站起,小孩借机打了几个滚,翻身站起,又向门内冲去。 史一氓却已经抢先进入了院中,只见偌大的院落中空空荡荡,正房中走出一个人来,看身形似曾相识,却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汉子,一身短对襟马褂,露出毛绒绒黑乎乎的前胸,只听那人厉声喝问:“是何人敢大胆闯我北海帮聚义堂?吃了熊心豹胆了。” 那人在门前站定,眼睛习惯性地往地下瞥,这一暼之中,史一氓顿时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客店中的老头,他记得那个老头就喜欢往地上瞥,眼神显得游移不定,可是,那老头看起来少说也有七十岁,眼前之人却只有五十出头,一时不敢断定。 史一氓双手抱拳,道:“兄弟是过路之人,昨晚在客店中借宿,不想着了奸人道,丢失些财物不说,我的一位朋友还被掳走了,特来讨还,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那人突然仰天“哈哈,哈哈哈”长笑,道:“笑话,难道谁丢了人丢了东西都到我这来讨要不成?请你马上滚蛋,否则让你尝尝北海枭龙张海龙的托天叉的厉害。” 史一氓傲气陡生,决定教训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他从这个人的动作上已经看出来,功夫并不很强,只是平时张扬惯了,虎假虎威,容易对付,当下暗运真气,纯阳真气护体,也不搭话。 张海龙见史一氓不再说话,以为史一氓怕了,立即冲院外大喊一声,道:“八大护院在哪里?还不进来将这个不长眼的东西赶走?” 这时,只见东西跨院中冲出八个人来,将史一氓围在垓心,八个人均是短打扮,露出虬结的肌肉,肤色黝黑,显是在海风中天长日久浸蚀而成,此时,十六只拳头攥得鎯头一般,一起冲了过来,似乎想一人一拳将史一氓一击毙命。 史一氓毕竟年轻气盛,加上找不到祁心怡正憋了一肚子气,此时正好可以出出气,当下,身体微微下蹲,双腿用力,扎稳马步,前胸后背鼓荡着一鼓真气,有如气囊一般将周身要害护住,双手成拳,一上一下摆出空空拳的起式,眼盯八人的拳头挨近身边,立即运一口真气,硬扛十六只铁拳一击,同时,手脚灵动,连使出左步刁手、右步锁臂、震步马掌、回身刁腕、旋步擂捶等空空拳招式,只见拳影飘忽,身形如魅,“哎哟,妈呀”的叫喊声顿时响成一片。 这些招式是从少林玄空拳演变而来,似是而非,更多了几分变幻莫测,动作快时如电光石火,慢时如细水长流,全分对手而定,如果是刚猛之敌,空空拳便成阳刚之气,此时,史一氓使出的拳法正是刚猛一路,似乎只在一招之间,又似乎是在一眨眼之间,八个人已经东倒西歪,躺在地上,或擎手腕,或扶手臂,不是关节脱位,就是骨折骨裂,再看史一氓,却是气定神闲,似乎胸中一口闷气终于泄出,雄姿风发。 张海龙见状不妙,返身进屋取出三股托天叉,叉柄上连接着三个铁环,只见张海龙手擎托天叉,“哗楞楞”摇得山响,接着身体成左弓步,一记弓步前叉,托天叉直叉向史一氓前胸,这是正宗少林托天叉的第一式。 史一氓手中没有兵刃,只得双腿用力,身体猛向后倒纵出数尺站定,张海龙见史一氓后退,身体前冲,向前迈出两步,身形微蹲,一记上步三叉,双手托叉平刺史一氓的小腹。 史一氓见张海龙招招逼人太甚,心中豪气陡生,心念一动,猛然想起自己刚刚潜心修成的迷魂掌,何不趁此机会小试牛刀?也是史一氓英雄豪气,换成一般人,轻易不敢在如此危险的境地如此小试身手。 但见史一氓身体突然滴溜溜向右旋转,避过托天叉,接着面目狰狞,双目圆睁,双手成抓,猛向托天叉抓去。 张海龙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招式,一愣神的功夫,史一氓一记追魂夺魄脚,猛地踢向张海龙的裆部,张海龙也算了得,身体猛地后退一步,托天叉竖起,猛地叉向史一氓的右腿。 史一氓嘴里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身体“滴溜溜”旋转起来,而且越转越快,忽东忽西,忽上忽下,手脚不时乘隙攻出,连使出魄散魂飞、失魂落魄、神魂颠倒、魂飞魄荡等招式,但见史一氓面目狰狞,嗞牙裂嘴,扰人心神,手脚却招招狠辣,专攻张海龙的要穴。 张海龙是越战越怕,渐渐心生怯意,托天叉也渐渐乱了方寸,几次险些被史一氓击中要害,史一氓见张海龙招式已乱,就在张海龙的托天叉将收未收回之际,双手猛地向前伸出,一记驱魂夺魄,双手直掐张海龙的咽喉。 眼见张海龙咽喉要被手指戳出几个窟窿,院外突然跑进来一个人,高声喊到:“史少侠手下留情。” 史一氓本不想杀人,就在手指将触及张海龙脖颈的一瞬间,双手猛地暴收,身体滴溜溜往旁边反方向一旋,气沉丹田,使了一个千斤坠的功夫,卸去身上的旋力,身体牢牢地钉在地面,面部表情随即恢复自然,眼看着从院外奔进之人。 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沧海一柱贾大化,那日杭州湾一战,贾大化被史云鹤当众揭穿底细,自觉违背自己的承诺,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颜面尽失,不顾陈嵩等人的劝阻,第二天即孤身返回北海,再没踏足中原,北海帮正是由他所创,他就是北海帮的帮主,近日有事去南越国游走刚刚返回,张海龙是他唯一的徒弟,爱徒心切,自然极力阻止。 史一氓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沧海一柱贾大化前辈,杭州一别,别来无恙啊?” 贾大化面色微微一红,道:“史少侠因何来到此地?史大侠可安好?” 史一氓有心明言,但想到贾大化向来惧怕爹爹,索性不说,于是“哈哈”一笑,道:“难得贾前辈还记得我爹爹,他老人家安好,谢谢惦记。” 贾大化道:“史大侠对我有不杀之恩,公子亦是我的恩人一般,不知我的徒儿如何得罪了公子?” 史一氓始终没有确定祁心怡就是被张海龙所掳,但可以肯定的是,祁心怡一定在北海帮,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大声说到:“我的一个朋友被你们的人下了迷药掳走,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来是想接回我的朋友。” 贾大化脸色一变,紧紧盯着张海龙的眼睛,厉声问到:“可有此事?你可知他的爹爹是我的恩人?” 张海龙有心狡辩,但见贾大化脸色出离愤怒,心生惧意,扑通跪倒,连磕三个响头,痛哭流涕说到:“都是徒儿贪财好色,冲撞了恩人,那位姑娘就在屋内,毫发无损。” 贾大化火冒三丈,猛地一脚将张海龙踢了个仰巴叉,转身进到屋内,将祁心怡身上的绳索解开,抱拳作揖道:“姑娘,我是这畜牲的师父贾大化,近日出游不在家,这畜牲却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都是我教徒无方,才让姑娘受此一惊,还请姑娘见谅,并在史公子面前美言则个。” 祁心怡正自满肚委屈,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当即冷言到:“让我原谅?如果我被你的徒弟糟蹋了,你还会求我原谅吗?” 贾大化满脸歉意,说到:“都是我不好,是我们北海帮对不起姑娘,史大侠是我的恩人,我不想与恩人伤了和气,姑娘如果能宽宏大量,我北海帮必与姑娘世代修好,愿受姑娘驱驰。” 此时,史一氓也已进到屋内,见祁心怡安好,当即冲过去,拉着祁心怡的手,一脸关切,轻声问到:“他们没为难你吧?” 祁心怡的眼泪顿时涌出眼眶,一肚子的委屈全化作了滚滚泪水,狂泄不止,这一日的分别,如隔三秋,两人都已心知肚明,暗暗发誓再也不分开,一生一世。 史一氓扶着祁心怡来到院内,贾大化厉声说到:“海龙,还不向人家道歉吗?信不信我让你成为废人?” 贾大化急忙跪在祁心怡的面前,自己打着自己的嘴巴,边打边骂自己不是东西,狗狗不如,是畜牲,场面看起来异常滑稽,祁心怡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满肚子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边笑边说到:“行啦,别再丢人现眼了,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原谅你这回,还好你没有伤害我,否则,我定让你们北海帮消失。” 贾大化应声说到:“多谢姑娘宽宏大量,我北海帮将与姑娘永世结好,今后,姑娘如有需要,我北海帮愿受姑娘差遣。” 史一氓脸色铁青,冷冷说到:“怨有头,债有主,还有一事,还请贾前辈主持公道,请将客店中的老头和老太请出来,我要当面问问,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如何做此不仁不义之事?” 张海龙脸色一红,急忙说到:“不瞒公子,那老头是我乔装改扮的,委实没有他人,迷药也是我下在你们的饭菜里的,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吃了猪油蒙了眼睛,您就大人不见小人过,当作放个屁把我放了吧。” 史一氓怒目圆睁,刚要痛责,祁心怡却被张海龙的话逗乐了,乐得前仰后合,见史一氓不依不饶,急忙忍住笑,拉住史一氓的胳膊,说到:“好了,我没事了,这笔帐暂且记下,咱们还是走吧,办大事要紧。”猛然想起包裹,说到:“对了,咱们的包裹还在屋里呢。” 张海龙不等贾大化吩咐,起身跑进屋取出包裹,毕恭毕敬地递给史一氓,史一氓接过包裹,冲张海龙厉声说到:“今日之事,暂且记下,他日再见如此卑鄙勾当,必不轻饶,还不把我们的马牵过来?” 张海龙急忙去马厩中把马牵出,史一氓和祁心怡翻身上马,史一氓冲贾大化一揖,没再说话,纵马驰上大道,一路向福建方向奔去。 二十四 福州城 英雄强出手 数日之后,史一氓和祁心怡进入了福建地界,又行一日,来到了福州城,此时,红日低垂,残阳如血,福州城内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却大多是门板封门,本来繁华似锦的福州城处处显得凄凉衰落。 大街上行人寥寥,个个忧心忡忡,城门零星不多的守城士兵,面对逃荒避难的人众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出入。 史一氓拦住一个行色匆匆的老者问到:“老丈,你们这是去哪?” 老丈急于赶路,没好气地答到:“南边,清兵打过来了,官兵都北上了,正在湖南打仗呢,很快就要打过来了,赶紧走吧。”说完拖家带口急向南走去。 史一氓有心摧马掠城而过,不做停留,星夜赶往长沙,但见天色已晚,想起北海帮的遭遇犹自心有余悸,不敢再让祁心怡涉险,于是,在福州城里寻了一家上等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将包裹和马匹寄存在客栈,这才和祁心怡一起走出客栈。 奔波了一天,两人都觉得腹内饥饿难耐,祁心怡说到:“奔波一天,咱不如找一家饭店好好吃一顿,明日也有力气赶路。“ 史一氓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恰巧前面街角有一家酒楼,高两层,装修还算华丽,此时华灯初上,楼前彩灯高悬,洒楼门脸很大,食客却并不多,史一氓和祁心怡信步走上二楼,选了一张靠窗临街的桌子坐下,喊过小二,点了佛跳墙、老酒炖蛏、蚵仔煎和两碗鸭肉粥,史一氓特意要了二两竹筒酒,两人坐下慢慢吃了起来。 福州地理位置优越,地处闽江口,隔台海与台湾相望,自古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门户,是水上的重要交通要道,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藩王耿靖忠据守福州与吴三桂勾结联合反清,几经战火,繁华略减,但夜晚的福州城依旧不失风范,街上的人明显多于白天,似乎有了夜的庇护,人们方觉世道之太平。 两人边吃饭边透过窗口观赏街上的美景,忽然,街上一片嘈杂,人群纷纷避让,只见一个光头和尚领着十余位随从,耀武扬威走了过来,随从皆是黑衣短打的师爷打扮,腰系板带,凶神恶煞一般。 人们避之唯恐不及,有一老头躲避不及,那光头和尚抬起一脚,将老头踢出数尺远,老头头脸着地,顿时头破血流,旁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慌忙搀起老头刚要躲避,光头和尚突然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那姑娘的脸蛋,一脸淫笑,扭身冲身后说到:“这妞长得不赖,带走。” 立时上来四个人抓住那姑娘,那位姑娘一脸恐惧,死死抓住老头的胳膊,老头扑通跪倒,苦苦哀求,道:“这位官人,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是我们有眼无珠,冲撞了官人,我给您跪下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那和尚阴沉着脸,冷冷说到:“放你一条生路可以,妞必须留下。” 那老头“绑绑”跪着响头,边磕边哭着哀求,道:“官人啊,我就这么一位闺女,全指她给我养老送终呢,我们是逃难路过这里,您就行行好,放我们走吧。” 和尚勃然大怒,道:“少啰嗦,快滚蛋,这妞我要定了。” 老头依旧不停磕头,苦苦哀求,那和尚显然已经不耐烦,抬起右腿就是一脚,正踹在老头的胸口,老头翻身向后便倒,后脑重重磕在地面,身体猛地抽搐几下,当场没了气,围观的人群见出了人命,立即躲得远远的,不再靠前。那姑娘扑到老头的身上号啕大哭。 此时,史一氓看得怒火填膺,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刚要跃下楼去,猛然听到几声清脆的哨响,只见一位头戴顶戴花翎的官爷领着一队兵士手持长枪跑过来,忽啦将那和尚和随从围住,官爷厉声问到:“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敢草菅人命?弟兄们,给我绑了。” 那和尚似乎并不惧怕这位官爷,一副太平无事、爱搭不理的架式,待兵士走到身前,猛地抡起手掌,在每个人的脸上各扇了一巴掌,大声骂到:“不长眼睛的东西,也不看看我是谁,敢抓我,活得不耐烦了。” 那位官爷见和尚有恃无恐,知道自己惹不起,急忙换作一副笑脸,双手抱拳,语气松软,道:“恕小人眼拙,尊下是哪一位?” 和尚抬起眼皮瞭了官爷一眼,背负双手,语气傲慢,道:“府台黃大人可好?让府台大人来说话。” 官爷见情势不对,立即低声下气陪着笑脸,道:“这位爷,您息怒,小的什么都没看见,这就告辞。”说完话,冲随从士兵一摆手,转身离去,似乎压根就没有人命官司。 和尚令随从将姑娘的手脚绑了,四个人抬着刚要走,史一氓早已忍无可忍,把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拍,飞身从窗口跃下,几步来到和尚的面前,厉声问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容你等欺行霸市,为非作歹,草菅人命?” 和尚见史一氓孤身一人,仗着自己人多,有恃无恐,冷笑道:“你是想管爷的闲事喽?今天我让你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说罢,一记黑虎掏心,挥拳打向史一氓的胸口。 史一氓身体后撤一步,右手轻轻拂向和尚的右手腕,那和尚认得是分花拂柳手,微微一愣,当即变招,将右腕生生收回,只觉手腕处微微一热,险些被拂中,急忙使出一记十字踩脚,抬右脚弹踢史一氓的胸部和脸部。 史一氓不敢怠慢,身形左侧,右手反向划出,五指成抓,直接抓向和尚的脚踝,那和尚也是应对神速,急使一记枯树盘根,右脚后撤,身体下蹲,左掌变拳猛地击向史一氓的小腹。 史一氓身体猛地向右旋转,闪过拳头,接着不退反进,一记进步劈掌,右掌径直斫向和尚的脖颈。 那和尚见史一氓动作疾如星火,不由变色,急后退一步让过掌锋,左脚用力站牢,抬起右腿,使出一记黑虎蹬山,直接踹向史一氓的胸口。 史一氓使出锁字诀,刁手、锁臂功夫轮番使出,招招对着和尚的脚踝和手腕,弄得和尚左躲右闪,手忙脚乱,两人顿时缠打在了一处。 那和尚的武功着实了得,一套少林罗汉拳使得虎虎生风,显然出身名门,史一氓不敢怠慢,全神贯注,使出空空拳法见招拆招。 罗汉拳相传创自天竺僧人达摩,初时只有十八式,用于强身健体,后经演变,始成技击之术,用于击敌防身,是少林秘传功夫,以技击为主,讲究出手上中下、里外分阴阳,虚实不定,快速多变,使出时发声如雷,晃身晃膀,扭腰调胯,崩抖发力,是内家拳中的上乘。 而空空拳则是虚虚实实,指东打西,变幻莫测,讲究变化灵动,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击敌时拳如铁石,防敌时软若绵絮,与罗汉拳刚好是一刚一柔,相生相克。 那和尚一套罗汉拳打完,见奈何不了史一氓,自己招招受制,慌忙中冲随从大喊一声,道:“看什么看,还不上手?” 随从们这才醒悟过来,张牙舞爪冲了上来,尽管史一氓的空空拳变化莫测,怎奈好虎架不住群狼,一时也难以取胜。 那和尚却早存退意,趁史一氓与随从纠缠之机,抽身溜入人群,苍惶逃走。这一切,祁心怡看得一清二楚,但她不敢贸然追去,眼见那和尚消失在人群。 史一氓见和尚逃走,心急如焚,痛下杀招,接连使出烈马掌、挑刀手和卡子手杀招,只听“扑通、哎哟、妈呀”之声不绝,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十几个随从均躺在地上痛苦不堪,史一氓拽住一个人的衣领,厉声问到:“刚才那人是什么人?” 那名随从苦苦哀求,道:“好汉饶命,刚才那人是我们府上的新老爷,叫马德洪,我们只是跟班的随从,一切都是他让我们做的,我们不敢不听。” 史一氓圆睁双目,怒问到:“你说谎,你们老爷怎么会是一个和尚,老实说来,这个和尚到底住哪里?” 那名随从早吓得瘫软一团,苦着脸说到:“他真是新老爷,我们府上原来的邓老爷被新老爷关了起来,妻儿家产也被新老爷霸占,他就成我们的新老爷了,新老爷就住在府上,我半句不敢说谎呀。” 史一氓松开手,道:“你说的邓府在哪?快指给我知道。” 那名随从见史一氓满脸杀气,活命要紧,急忙说到:“噢,我们府上在城西,顺着大街走到头,往左拐就是。” 史一氓将那人狠狠摔在地上,转身就要去邓府,祁心怡一把拉住,道:“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少惹事为好,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官府都不敢惹的人,你又何必强出头?” 史一氓正色道:“扶弱济贫,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武林中人的本分,今日之事,我管定了。” 祁心怡见史一氓说得果断坚决,知道多说无异,眼见那位姑娘瘫软在老头的身旁,心头不忍,道:“那位姑娘真是可怜,先帮帮那位姑娘吧。” 史一氓扭头看着那位姑娘,见姑娘哭得已近晕倒,急忙走过去,说到:“姑娘请节哀,不知这位老人家是你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听到有人说话,缓缓睁开双眼,抽噎说到:“是我的爷爷,我叫张翠莲,我们从湖南逃难过来,刚到福州,不想爷爷命丧于此,呜呜。”张翠莲说完,掩面痛哭。 史一氓看了看老头的尸身,说到:“翠莲姑娘还需振作起来,让你的爷爷入土为安才是。” 张翠莲双手撑地想站起来,试了两次双腿已经酥麻,祁心怡走上前去,把张翠莲扶了起来,张翠莲敛衽施礼,道:“多谢壮士相助,小女我身无分文,还请壮士帮忙。” 史一氓豪情陡生,大声说到:“翠莲姑娘不必担心,我身上尚有银子二十两,我这就去操办。”说完话,史一氓直奔棺材铺,买了一口棺材雇人抬来,亲自将老头的尸体放进棺材,又雇人抬到城东的山坡上,挖了一个坑,草草下葬,一切操办完,银两已所剩无几。 张翠莲在爷爷的坟前给史一氓和祁心怡磕了头,却只是嘤嘤哭泣,不愿起身,祁心怡走上前把她强拉起,问到:“你爷爷的后事已经处理完了,你也该快快离开这里才是。” 张翠莲幽幽说到:“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可让我怎么活?我实不知去往哪里,我想跟着姐姐,不知姐姐愿意不愿意。” 史一氓和祁心怡一时面面相觑,张翠莲看起来委实可怜,可是,又不能带在身边,一时左右为难。 好一会儿以后,史一氓才说到:“我们着实有重务在身,不方便与你同行,你先在客栈住下,等我们办完事回来找你,再从长讲义如何?” 张翠莲扑通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说到:“多谢哥哥姐姐收留,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爹娘。” 祁心怡一把拉起张翠莲,急说到:“快别这么说,羞死人了,你就作我的妹妹吧,什么再生父母的,实在难听,走,咱们回客栈。” 回到客栈,史一氓一直闷闷不乐,看看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史一氓知道兜里仅剩数两纹银,于是去街上买了两屉包子回来聊以充饥。 张翠莲经过白天的折腾,早已人困马乏,躺在床上没说几句话就睡了过去,祁心怡本想摸摸底细,见张翠莲已睡着,只好作罢。 此时,夜幕低垂,繁星点点,已是二更,史一氓换上夜行衣,将刀用布包好背在背后,轻轻打开房门来到院中,学了一声猫叫。祁心怡听到史一氓的声音,见张翠莲已熟睡,也换上夜行衣来到院中,与史一氓会齐,借着茫茫夜色,跃上房顶,直向城西邓府而去。 邓府大门紧闭,院内鸦雀无声,府内的人似乎都已睡去,靠近里侧的一个大房间里亮着灯,一道人影在窗前晃动,看身形是个男子,史一氓和祁心怡见院内无人巡视,轻轻跃过院墙,顺着墙根阴影一路来到窗下,侧耳细听。 房间里的男人唉声叹气,坐卧不宁,显然心事重重,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到:“你不睡我睡觉了。”接着一阵零碎的脚步声走到床前,只听“哗啦”一声骤响,显然是男人把茶碗摔在地上,接着男人猛地冲向女人,只听女人惊叫一声,再无声息。 男人“哼”了一声,只听“苍啷啷”一声,男人把什么东西扔在了地上,听起来象是一把短刀掉到了青石地面上,接着听到那个男人急促的脚步声,片刻之后,屋内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 史一氓和祁心怡均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史一氓将手指润湿,轻轻地窗纸上抠了一个窟窿,侧目观瞧,顿时吓了一跳,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女人,背后左心处一个血窟窿正汩汩地流着血,一个男人刚好手中拿着一包东西从内室出来,史一氓顿时心头暗喜。 屋内的男人正是马德洪,只见他一身短打扮,头上缠着丝巾,腰系丝绦,手腕上戴着护腕,将找出的一包东西斜挎在背后,从墙上取下一把八卦刀,然后进到内室,将床移开,地面豁然现出一个地道,马德洪闪身进了地道。 史一氓轻呼一声,“不好,他要逃跑”,双手用力一推窗扇,斜身抢入屋内,这一下变故仓促突然,祁心怡未及反应,急随史一氓跃入房中,跟随史一氓进了地道。 地道有一人高,可容两人通过,伸手不见五指,两人顺着地道摸索着前行,前面不远处传来马德洪清晰的脚步声,两人加快脚步,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眼前透着微弱的亮光,史一氓知道已到了地道出口,几个箭步冲出地道,猛然觉得一把钢刀迅疾砍向自己的脖颈,仓促之间,史一氓身形挫下,急伸手从背后取出乌龙刀顺势一架,只听“呛啷”一声脆响,生生架开了砍向自己脖颈的刀锋,身形借机前窜,颇显狼狈,但总算化险为夷。 此时,祁心怡已然冲出地道,与马德洪斗在一处,由于场地狭小,祁心怡的长剑施展不开,加上力道不够,只几个回合已露败相。 史一氓急扑上前,挥刀架开马德洪的刀,接着一个推窗望月,乌龙刀直削马德洪的右肩,马德洪急忙身体后仰,左手猛推刀背,一记浮云盖顶,硬挡硬封,待史一氓变招之际,一记猛虎推山,向前跨两步,刀锋猛地向前平推,直斩向史一氓的双臂。 史一氓不敢硬挡,身形后撤,竖刀架封,突然抬起右腿,一记撩阴脚,踢向马德洪的小腹。 马德洪用力向外一推,架开乌龙刀,身体借势倒退出两步,接着挥刀直斫史一氓的右腿。 史一氓见马德洪上盘空虚,急收回右腿,猛地使出缠刀式,乌龙刀盘旋着砍向马德洪的头颈。 马德洪显然没有料到史一氓收腿和出刀如此神速,急向后纵出数尺,急伸手入怀取出一物摔在地上,只听“呯”的一声,一团黑烟骤然弥漫开来,本就是暗夜朦胧,此时更是凄黑一团,史一氓不敢冒然攻出,急纵到祁心怡的身边,提刀防备。 黑烟渐渐散去,借着朦胧的星光,哪还有马德洪的身影,史一氓连呼可惜,祁心怡却突然把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史一氓急忙秉住呼吸,只听远处传来急促的“沙沙”的脚步声。 祁心怡小声说到“追”,两人展开身形朝着声音的方向追了下去。 马德洪的轻功实在了得,任凭史一氓和祁心怡发力追赶,脚步声总是相距有二里多地,两人直追一个时辰,前面赫然现出老大一座寺庙,庙门前十余级台阶上面是高大的庙门,借着微弱的星光,隐约看到庙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大匾,上书“莆田少林寺”五个大字,两人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 祁心怡低声说到:“难道马德洪是少林和尚?” 史一氓没有吭声,心中却暗自狐疑,就在这时,少林寺内突然几声爆喝,“什么人?胆敢夜闯少林寺?”只见少林寺内灯火齐明,十余支火把亮如白昼,接着听到“乒乒乓乓”的打斗声,片刻之后,打斗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从前院直转向后院,又过一会儿,声音突然停止了,寺内一片寂静,火光也突然消失,寺内一片黑暗,数只大鸟“扑棱棱”飞起,盘旋在大殿上空,片刻之后,又落回原处,一切都归于平静。 史一氓一拉祁心怡,两人刚要跃上墙头察看院内情况,突然十余道黑影从墙上跃下,将史一氓和祁心怡围在了垓心,一个老僧双手合什,道了一声“阿弥托佛”,朗声问到:“不知施主何人?夜晚到这佛门静地有何贵干?” 史一氓急忙把祁心怡拉到身边,双手合什,毕恭毕敬作了一个揖,道:“大师慈悲,夜晚惊扰大师清修,实是晚辈罪过,多有得罪,只不知刚刚进入贵寺的人,大师可曾认识?” 老僧“哈哈”一笑,道:“有贵客光临,老僧忙于迎接贵客,还未曾见到入寺之人,施主还没有说此行何为?” 史一氓道:“贵客不敢当,打扰佛门清静,实是罪过,望大师包涵,晚辈是尾随入寺之人而来。” 老僧正色道:“施主想必是入寺之人的朋友喽?” 史一氓道:“非也,非也,晚辈岂能和屑小之徒为友,晚辈恨不能杀之后快。” 老僧诧异道:“施主与那人有仇吗?” 史一氓道:“晚辈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人强抢民女,强霸民财,为恶乡邻,无恶不作,晚辈是想为民除害。” 老僧双手合什,道:“我叫玄空,施主既然如此说,那就请施主一同进入寺中一看便知,请吧。” 史一氓见已是无法脱身,索性随着老僧一同进入寺中,穿过两个小院,眼前豁然是一处老大庭院,一座大殿巍峨耸立,庄严肃穆,迎面走过两个巡夜僧人,玄空问到:“刚才是什么人闯入寺中?” 巡夜僧道:“不知是什么人,可能是盗贼。” 玄空道:“可曾抓到?” 巡夜僧看了一眼玄空大师,迟疑了一下,说到:“已经从后山逃走,人已离开少林寺。” 玄空道:“可曾看清来人模样?是我寺中弟子吗?” 巡夜僧道:“虽也是剃发之人,但没有受戒,衣着也不是我寺弟子。” 玄空道:“你看清楚了吗?” 巡夜僧道:“我们看得很清楚,也曾交手,但此人使的并非少林正宗八卦刀法,虽有些形似,却未得八卦刀真传,但此人脚下功夫厉害,是弟子们无能。” 玄空道:“可曾丢失什么东西?” 巡夜僧道:“无有损失。” 玄空道:“世道不太平,小心为是,去吧。”说罢,转身冲史一氓说到:“施主可听得明白?我寺僧人向来不在外面过夜,世道不太平,难免有人冒充我寺弟子招摇撞骗,或故意损我少林寺名声也未可知,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史一氓知道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他断定马德洪必定藏在寺中,或许是玄空偏袒弟子也未可知,当下抱拳道:“大师所言甚是,我只是尾随至此,实无猜疑贵寺之意,少林寺乃武林泰山北斗,自不会容许弟子胡作非为,既然人已经离开少林寺了,晚辈这就告辞,打扰大师休息啦。” 玄空“哈哈”一笑,道:“少林寺虽然慈悲为怀,广交善友,接纳四方宾朋,但也不是随便来去之地,还请施主稍安勿躁,老僧还有话要说。” 史一氓知道绝不会那么容易离开,当即微微一笑,道:“少林寺乃佛门静地,晚辈深夜打扰,自然要给个说法才行,不知道大师想问什么?” 玄空也微微一笑,道:“施主是个明白人,老僧倒不用拐弯抹脚了,施主说是追随入寺之人而来,缘何在外面偷偷摸摸窥视?却不跟随入内呢?” 史一氓将路上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道:“那贼轻功属实了得,晚辈追赶不及,否则,岂能容他惊扰佛门静地?” 玄空道:“施主口口声声说那人罪大恶极,愿闻其详。” 史一氓道:“说说无妨,还请大师明鉴。”说完,又将马德洪所作所为简要说了一遍。 玄空大师手捻颏下银须,思索片刻,道:“施主所言如若属实,老僧必会给施主一个说法,必助施主除暴安良,只是施主不要误会少林寺为是。” 史一氓道:“请大师放心,晚辈不敢对少林寺有不敬之心,拳拳之心,佛祖圣明。” 玄空道:“好,施主有我佛之心,实属难得,不知施主从何方而来?师从何门?” 史一氓道:“晚辈随爹爹行走江湖,天南地北,居无定所,晚辈的微末功夫是家传,不值大师一提,无门无派,无拘无束,只喜扶危解困,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大师不必担心。” 玄空见史一氓不露师门,终是放心不下,于是问到:“施主高姓大名?可否相告。” 史一氓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不能有半句假话,玄空大师绝非等闲之辈,江湖门道必了然于胸,倘有半句差迟,恐今日将不能全身而退,当下爽快说到:“晚辈贱名史一氓,关外飞鹰史云鹤是我的爹爹。” 玄空大师突然惊呼一声,道:“噢?原来是史公子,失敬失敬,老僧我与史大侠曾有一面之缘,彼此切搓过几招,史大侠行侠仗义,江湖无人不知,不知公子可否愿意展示一下史大侠的冰雪刀法,让老僧开开眼界。” 史一氓知道玄空依旧对他有所怀疑,如果不露一手冰雪刀法是绝难过关,当下说到:“那晚辈就献丑了,还请大师指点。”说完,史一氓从背后取出乌龙刀,将七十二式冰雪刀法从头到尾演练了一遍。 玄空全神贯注地考较着史一氓的一招一式,待史一氓演练完毕,忽然“哈哈”大笑,声音清朗激昂,说到:“果然是史大侠的真传,想来公子所言不假,史大侠素喜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公子有乃父之风。天光已明,公子不妨在敝寺用过斋饭再走如何?” 史一氓知道玄空不再怀疑,急于脱身,立即抱拳作揖,道:“谢大师盛情,晚辈实在还有要事要办,这就告辞了,冒然惊扰,请大师海涵。” 玄空微微一笑,道:“公子不必介怀,还请公子闲暇之日来敝寺小坐,老僧很想与公子这样的真侠士交个朋友,公子执意要走,主随客便,那就不留公子了,送客。” 顿时,十余名僧众列队簇拥着史一氓走出少林寺的大门,及至山门台阶之下,史一氓回身抱拳施礼,道:“后会有期。”说罢和祁心怡转身疾奔而去。 二十五 除恶徒 夜探少林寺(一) 离开少林寺,史一氓和祁心怡沿着大道足足走了两个时辰,这才进到福州城内,两人直奔邓府,远远听到邓府内一片哭声,史一氓想起邓夫人的惨状,不忍再看,钢牙暗咬,恨恨道:“此贼不除,誓不为人。”说罢转身离开邓府,返回客栈。 不多时,已天光大亮,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散出红彤彤的朝霞,客栈中的人都已起来,有的洗漱,有的打点行装准备起程,显得忙碌杂乱。 张翠莲早已起来,见祁心怡和史一氓都不在,以为二人不愿意带自己走,趁自己熟睡悄悄离开了,正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难过,忽见史一氓和祁心怡走进院来,立即高兴地迎了出来,说到:“我还以为你们不管我了呢,你们这么早去哪了?怎么看起来没精打彩的?” 史一氓和祁心怡互相看了一眼,祁心怡笑着拉着张翠莲的手,说到:“怎么会不管妹妹呢,你放心好了。”说罢,拉着张翠莲的手要回自己的房间,史一氓冲祁心怡说到:“心怡,到我房间来,我有事要和你商议。” 祁心怡冲张翠莲说到:“妹妹先回房间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松开张翠莲的手跟着史一氓进了房间。 房间里飘荡着淡淡的男人的汗香,祁心怡顿时心神激荡,急忙深吸一口气,暗稳心神。 史一氓道:“你觉得少林寺巡夜僧的话可信吗?” 祁心怡其实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一直感觉是少林寺将马德洪藏了起来,否则,少林寺怎么可能让人自由来去,于是说到:“我也一直在怀疑,其中肯定有蹊跷。” 史一氓道:“我也这么以为,你觉得玄空大师是不是在袒护马德洪?马德洪就是少林寺的弟子,也肯定就在少林寺中。” 祁心怡点了点头,道:“所言极是,玄空大师肯定知道马德洪跑不出少林寺,他故意问巡夜僧,纯粹作样子给我们听,反倒露了破绽。” 史一氓笑了笑,道:“你越来越江湖了,说的极有道理。” 祁心怡“呵呵”一笑,道:“怎么听起来象是在损人呢?你是不是还想去少林寺?” 史一氓道:“什么都瞒不住你,我也没想瞒你,今晚我想去少林寺走一趟,少林寺把马德洪藏了起来,玄空今晚必定会与马德洪对质,我必须拆穿马德洪的真面目,让马德洪死在少林寺。“ 史一氓的语气狠辣,表情狰狞,祁心怡暗暗心惊,她第一次见史一氓如此愤怒,但让史一氓一个人去少林寺,实在是放心不下,于是说道:“我陪你去。“ 史一氓道:“不,我一个人去,你是女人,去少林寺那种地方不合适,我一个人来去也方便。” 祁心怡嘴巴一撇,生气道:“你是嫌我碍事喽?我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危险嘛,我去了也有个照应。” 史一氓坚持不让祁心怡去,道:“不是说你碍事,少林寺经此一闹,必定戒备森严,今晚更会严加防范,多一个人多一分危险,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再次涉险,你和张姑娘在这里等我,我回来找你们。” 祁心怡急道:“你若遇到危险怎么办?我实在放心不下。”说完脸色一红,这样表白心迹,她还真是不习惯。 史一氓道:“放心,有我爹爹的好名声,少林寺不会难为我。” 祁心怡略作思索,道:“好吧,我和张姑娘在客栈等你,你不回来我们不走。” 史一氓笑了笑,道:“累了一夜了,你快回房歇息吧,我也睡一会儿。” 祁心怡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张翠莲拉着祁心怡问:“你们又要去做什么?” 祁心怡顿时一愣,以为张翠莲偷听了她和史一氓的话,急急问到:“你听到什么了?” 张翠莲笑道:“我一直在房间里能听到什么,我是猜的,你们昨晚出去,今天肯定还要出去,我真怕你们把我甩了。” 祁心怡笑了笑,道:“傻妹妹,不会的,今天姐不出去,咋姐俩就在客栈呆着。” 张翠莲笑道:“太好了,姐,你要不要歇会儿?” 祁心怡真的感觉累了,抻了一个懒腰,道:“姐真困了,想睡一会儿,你可别到处乱走,小心遇到坏人。” 张翠莲笑道:“我就陪在你身边,哪也不去,姐快上床歇息吧。” 此时,史一氓早已睡着,微微打着鼾,一夜的奔波,史一氓身心俱疲,这一觉直睡到黄昏。祁心怡却早已睡醒,午饭时间,有心喊史一氓起来吃饭,但见史一氓睡得香沉,不忍惊扰,只和张翠莲草草吃了饭,一起出去逛了一会街。 眼见太阳慢慢退到山后,天色渐渐变暗,史一氓已经醒来,和祁心怡、张翠莲一起上街随便吃过晚饭,返回客栈坐在房间休息,不到一个时辰,天光大暗,史一氓换上夜行衣,见院内无人,背上乌龙刀轻轻跃出窗外,双腿用力,汗地拔葱跃上屋顶,猫腰向城南疾奔。 南少林寺又名莆田少林寺,座落在福州城西二百里的莆田市,建立于唐朝初期,因少林寺十三棍僧救了唐王李世民,李世民作了唐太宗后,特敕北少林在南方建少林寺分院,始称南少林寺,并允许养僧兵、参政事,少林寺的地位雄霸武林。 史一氓展开身形,纵跃飞奔,两个时辰后来到了少林寺门前几百米处停住,暗隐身形,史一氓知道,此时少林寺众僧必定严密监视寺门方向,于是,悄悄钻入山林,穿过几大片竹林,来到了少林寺的西侧,跃上一棵大树,静静观察了一盏茶的功夫,确定四周无人,这才轻轻跃下,轻手轻脚来到墙根,取出飞虎抓轻轻甩上墙头,只听“嗒”的一声,飞虎抓牢牢抓住墙头,史一氓几个纵身已跃上墙头。 墙内一棵参天大树粗壮浓郁,偌大的树冠遮下老大一片阴影,史一氓藏身阴影当中,寺内一片幽暗寂静,史一氓见四下无人,轻轻跃入院中,猫腰直奔一座亮灯的偏殿,刚在山石后面藏好,只见两名年轻的僧人端着茶盘走了过来,边走边低声说话。 “听师父说,方丈和玄空大师正在和马师叔谈话,不知道马师叔犯了什么事?居然有仇家追杀。” “什么马师叔,早被逐出山门了,已不是少林弟子了,听说在外面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此话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听寺里的师父们说的。” “这种人,方丈怎么还留在寺中?没的污了佛门的清白。” “可不就是嘛,到了,不要再说了,小心师父听到。” 说罢,两个小僧敲门进去,只听屋内玄空说到:“把茶放在这吧,你们出去吧,不用再过来了。” 两个小僧答应一声,躬身退出偏殿,返回僧房。 两个小僧正是玄空大师的徒弟,这个偏殿正是少林寺的戒律院。 史一氓心头窃喜,他正愁不知道马德洪藏身何处,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见两个小僧去远,当即轻手轻脚绕到后面的窗户下面,用唾沫沾湿食指,在窗纸上捅了一个手指粗的窟窿,侧目往里观瞧。 屋内坐着三个人,方丈慧明披着大红袈裟坐在上首,玄空大师坐在左侧的椅子上,地上站着马德洪。 玄空大师脸色凝重,目光炯炯盯着马德洪,冷言问到:“马德洪,你离开少林寺可有八年了?” 马德洪道:“八年零两个月。” 玄空冷笑道:“你倒记得清楚,你已被逐出山门,已不是我佛弟子,为何又回来了?” 马德洪道:“弟子知错了,想回来潜心修过。” 玄空“哼”了一声,道:“当初你离开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马德洪知道,史一氓正在追杀他,肯定不会放过他,他和史一氓交过手,自然知道非史一氓的对手,他只有躲在少林寺中方才安全,等史一氓走了,他再离开少林寺,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于是,扑通跪倒,道:“弟子知错了。” 玄空大声说到:“你已不是我门弟子了,昨夜你擅闯入寺,本该将你乱棍打死,你还有什么话?” 马德洪冷笑一声,道:“我敢回来,自然有我回来的道理,想必你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的秘密吧?” 慧明方丈一直闭目诵经,此时忽然睁开双眼,目光象两把利锥直射向马德洪,马德洪不敢直视,只好低下头。 慧明方丈倏忽之间又合上双眼,轻声道了一声“阿弥托佛”,没再说话。 原来,马德洪是从嵩山少林寺来莆田少林寺的交流僧,原本是空字辈的武师,因向来不守清规,经常偷鸡摸狗,饮酒闹事,又贪财好色,屡教不改,碍于情面,嵩山少林寺将其送到莆田少林寺,想让莆田少林寺严加管教,怎奈马德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不收敛,山下乡民苦不堪言,屡次到少林寺告状,慧明方丈让戒律院严厉惩戒,数次无果,马德洪依旧恶习不改,慧明方丈忍无可忍,令戒律院查核事实,将马德洪乱棍打出少林寺,慧明方丈本欲废掉马德洪的武功,但碍于嵩山少林寺的面子,只把马德洪赶出少林寺了事,从此妥于清静。 马德洪从少林寺出来,心情郁闷,借酒买醉,一个人在酒馆喝酒,喝得大醉,借酒遮脸,将少林寺从方丈到扫地僧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顿,更将戒律院玄空大师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心情稍解,一个人踉踉跄跄走出酒馆,往客栈走。 不想,刚走出酒馆不远,马德洪的肩膀被人猛地拍了一掌,马德洪吓得酒醒了一半,以为少林寺僧人来报复他,当即身形前窜数尺站定,急转回身,却见一个干瘪老头站在身前,微笑不语,马德洪稳定心神,问到:“你是何人?为何拍我肩膀?”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海孤狼陈嵩,只见他笑道:“这位师父刚才骂得真是痛快,解恨,少林寺就该骂,怎么样,有没有兴致一起喝一杯?我请客。” 马德洪嗜酒成性,有白喝的酒自然不会放过,当即摇摇晃晃问到:“你真请我喝酒?” 陈嵩道:“君子言出必行,岂可拿信誉当儿戏?” 马德洪道:“好,现在就走。” 陈嵩见马德洪身体晃得厉害,上前欲扶,马德洪顿时沉下脸来,道:“谁用你扶?我没醉,你前头带路。” 陈嵩笑了笑,道:“请随我来。”说着话转身顺着大街往前走,寻了一家大门脸的酒楼走了进去,两人径直走上二楼。 陈嵩问店小二,道:“有上好的包间吗?” 店小二立即答到:“二位爷,这边请。”说着话,转身作了一个请的动作,手指向最里面的一个包间。 陈嵩和马德洪跟着店小二进了包间,陈嵩说到:“小二,给我们上煎糟鳗鱼、淡槽香螺片、花生米,再来一坛状元红。” 店小二应声而去,陈嵩冲马德洪招了招手,道:“这位师父请坐,酒菜一会就上来,不知师父怎么称呼?” 马德洪一屁股坐下,道:“我叫马德洪,你呢?” 陈嵩道:“陈嵩,师父贵庚?” 马德洪道:“四十有五,你呢?” 陈嵩道:“我虚长你五岁,今年整五十,马老弟为何如此痛恨少林寺?少林寺有对不住老弟的地方?” 提起少林寺,马德洪怨恨又起,恨恨说到:“我就贪几杯酒,找过几个女人,他娘的,居然把我乱棍打出了少林寺,不提也罢,没的羞死人。” 陈嵩笑道:“佛门静地,清规戒律实在烦死个人,离开少林寺,兄弟岂不更加快活?” 马德洪恨恨地说到:“他娘的,老子在少林寺也不是吃素的,他奶奶的玄空老儿竟然当着全寺和尚的面把我打出来,是可忍熟不可忍?” 陈嵩见时机成熟,立即说道:“玄空是主管戒律院的吧?我听说过,公正严明,冷面无情,太过于苛刻狠毒,马老弟受委屈啦。”说罢,脸上现出同情之色。 马德洪如逢知己,话不设防,骂骂咧咧说到:“公正个屁,他娘的,整天与天地会勾勾搭搭,还以为没人知道呢,都他娘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话一出口,马德洪自知失言,急忙低头喝茶,他并不怕说出秘密,是怕少林寺报复。 陈嵩听了心里一“咯噔”,立即警觉地问到:“你是说少林寺勾结天地会?” 马德洪不肯再说,小声嘟囔着,道:“我也是听说的,不一定准的。” 陈嵩已猜出八九分,也不再细问,这时,小二将酒菜送上,摆在桌面,陈嵩端起酒壶各倒了一碗酒,率先端起,道:“萍水相逢,三生有幸,先干为净。”说罢一仰脖,一饮而尽。 马德洪也已迫不及待地一口喝干,陈嵩又在马德洪的酒杯里添了酒,说到:“马老弟,吃菜,薄酒薄菜,不成敬意啊。” 马德洪向来有酒便是娘,更何况不花钱的酒,当即摆手道:“老兄客气啦,这酒是状元红吧?” 陈嵩点了点头,说到:“马老弟不嫌弃,我也就心安了,不知马老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马德洪吃了一口菜,边嚼边说到:“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娘的,怎么也没想到会流落街头。” 陈嵩见时机成熟,试探着说到:“老弟如若不介意,我倒是有一个好去处,不知马老弟想不想听听?” 马德洪喝得高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道:“哥哥有话快说,什么想听不想听的,左右都是无处可去。” 陈嵩低声道:“听说南边吴大帅正网罗武林高手共谋大业,以马老弟的身手,去了自然不愁没酒喝没女人玩。” 马德洪喜形于色,道:“此话当真?”只要有酒、有肉、有女人,马德洪无有不应。 陈嵩点了点头,道:“马老弟如果想去,全凭我一句话,不过,老规矩,你要先递个投名状。” 马德洪诧异道:“何为投名状?” 陈嵩道:“就是必须先做一件大帅吩咐的事。” 马德洪放下筷子,隐隐觉得这顿酒似乎喝得有些急,高兴得也似乎有些早,他看着陈嵩问到:“什么事?” 陈嵩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说,据他了解,马德洪是无利不起早之人,倘若变卦,必然泄漏机密,不如先用话压住马德洪,于是说到:“马老弟,敢大骂少林寺,老哥哥我真是佩服至极,倘若你刚才的话传到少林和尚的耳朵里,我想马老弟的日子肯定不好过,马老弟以后说话可要当心呀。” 马德洪心头一颤,右手下意识握住刀柄,冷眼看着陈嵩,问到:“如此说来,陈兄是想告我状啦?” 陈嵩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说到:“马老弟尽管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我只是担心,酒馆人多嘴杂,一旦有人把你的话传出去,这里离少林寺又不远,马老弟不得不防呀。” 马德洪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松开右手,说到:“不知陈兄有什么好办法?” 陈嵩道:“你要尽快离开这里,正好我要去河南办事,马老弟不如结伴同行如何?” 马德洪半天没说话,默默地喝了两大碗酒,象是终于下了决心,把酒碗重重往桌上一放,道:“走就走,反正也是无处可去,跟你去河南何时去见吴大帅?” 陈嵩道:“见大帅不急,别忘了投名状,你此次随我去河南,投名状自然有了着落,只要你纳了投名状,见大帅只在分分钟之内。” 马德洪一拍桌子,道:“就这么定了,何时启程?” 陈嵩道:“明日如何?” 马德洪道:“好。”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酒,见天色已至半夜,遂约定次日晨时在北城门外会合,便各自回客栈休息。 其实,陈嵩观察马德洪已经很久了,多次见到马德洪喝酒抢女人,正是他一直务色的合适人选。陈嵩自从杭州返回衡阳,吴三桂便交给他一项特殊差事,让他务必想办法挑起武林与清廷的纷争,如若能挑起天地会与清廷的矛盾,胜过千军万马,他正可渔翁得利,因此,陈嵩极力寻找合适的人,以便施展挑拨离间之计。 马德洪品行不端,三观不正,劣迹斑斑,但马德洪是少林寺的和尚,那天见马德洪与史一氓打斗,知他武功又不弱,正好可以假借和尚名义,挑起清廷对少林寺的不满。少林寺是武林盟主,清廷一旦对少林为难,武林必将群起而攻之,那时,天下必乱,正可有机可乘。 陈嵩此次去河南,就是要暗中生事,带上马德洪,正可助一臂之力,这让陈嵩一夜欣喜不已。 第二天,陈嵩早早来到了城外,从卯时一直等到巳时,马德洪才姗姗来迟,而且一脸倦容,没精打采,陈嵩强忍怒气,打趣道:“马老弟又去快活了吧?不知道谁家的姑娘又遭了殃?” 马德洪“哈哈”一笑,岔开话题,道:“时候不早,咱们走吧。” 陈嵩没再说话,摧马狂奔,马德洪急忙跟了上去,两人经湖南、江西、安徽,一路来到了河南登封。 二十六 除恶徒 夜探少林寺(二) 登封位于河南嵩山南麓,中国第一个朝代夏朝时叫阳城,夏朝定都于此,公元六百九十六年,武则天“登“嵩山,“封“中岳,大功“告成“而得名“登封告成”,佛教禅宗祖庭少林寺就座落在登封市西十公里的嵩山。 为掩人耳目,陈嵩和马德洪在登封县城西侧找了一家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了下来,马德洪向来贪图享乐,见客栈条件简陋寒酸,始终阴沉着脸,一脸的不高兴,陈嵩有求于他,虽心内有气,却也不敢计较,更不作解释。 当天晚上,躺在客栈的床上,马德洪终于忍不住,满心怨气问到:“陈大哥,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就住这条件的客栈?又不是没有钱。” 陈嵩微微一笑,道:“马老弟,别忘了咱们是干什么来了,树大招风,这种小客栈适合隐藏,也方便脱身,条件虽然简陋了些,又不是长住,你就将就将就吧,事成之后,我保你吃香喝辣,眠香宿玉。” 马德洪“扑棱”坐起,一脸疑惑,问到:“陈大哥,听你的话音不善哪,难不成你让我做的是掉脑袋的事?脑袋都掉了,还谈什么吃香喝辣?” 陈嵩“呵呵”一笑,摇头摆手道:“不至于,老弟不用如此紧张,要掉脑袋也是我掉,老弟只需跑跑腿,投名状就有了。” 马德洪依旧将信将疑,追问到:“你快细说说,别打哑谜了,让我早点知道,掉脑袋的事我可不干。” 陈嵩收起笑容,正色说道:“马老弟,我保证不是掉脑袋的事,此事带着重大,成败关键在你,如果办成了什么都好说,倘若办砸了,大帅会先要了我的命,你也不会好过,那时候,别说喝酒吃肉了,找女人更是不能。” 马德洪脸上立即现出不情愿之色,摇手说到:“这不还是掉脑袋的事吗?我不干,我这就回去。” 陈嵩脸色一沉,眼睛直视马德洪,目光冷峻,充满杀气,冷言说到:“马老弟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老弟如若不去走这一趟,也许你活不过今晚,其实,老哥我是为你好,老弟一心想见大帅,我早已修书一封给了大帅,想必现在那封信已经躺在大帅的面前了,这个投名状是非纳不可了。” 马德洪立即瞪起眼睛,一脸的愤怒,道:“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陈嵩道:“老弟,稍安勿躁,听我把要办的事说清楚了,你就不会这么急了。” 马德洪心内发虚,将抬起的身子重新坐下,显得垂头丧气,有些不耐烦,道:“快说。” 陈嵩似乎很确定马德洪不会拒绝,道:“我这次来河南,唯一的目的就是挑起少林寺和清廷的纷争,本来,老哥我想亲自走这一趟,但老哥早年在此出家,后偷学武功被逐出少林寺,寺中认识我的人太多,委实不太方便,老弟虽身在南少林寺,嵩山少林寺中除了几个老家伙没人认得你,老弟正好可以从中穿针引线,放心,不用老弟打打杀杀,只需要老弟演一场“蒋干下书”,去少林寺和总兵府各走一趟,然后就可以返回福州享受你的荣华富贵,你的投名状也就有了,何乐而不为?” 马德洪低头沉思片刻,依旧一头雾水,急道:“你把话说得明白些,什么叫走一趟?什么都不做吗?” 陈嵩微微一笑,道:“和什么都不做差不多,我这里有修书一封,明日,你冒充南少林寺的和尚,说有要事面见觉悟方丈,倘若问你是哪个寺庙的,来此何干?你就说是南少林寺慧明方丈派来的,我这里还有一封假冒的慧明方丈的手书,你递上去,觉悟方丈肯定会见你,觉悟方丈若问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你就说慧明方丈从天地会那边听来的,能少说话就少说话,然后找个借口你就告辞。” 马德洪将信将疑,道:“就这些?就这么简单?” 陈嵩道:“少林寺这边就这些,从少林寺回来,你还要跟着我去总兵府走一趟,我这里还有一封书信,你到府前就说你是少林寺的和尚,有要事要面见总兵大人,你头上有受戒的印痕,那些当兵的肯定会信,你见到总兵如此如此这么一说,转身告辞,就算完活。” 马德洪还是将信将疑,不敢相信,凝眉问道:“这就完啦?” 陈嵩笑了笑,端起茶碗喝起了茶,边喝边说到:“送完信,你还要和我去杀一个人。” 马德洪“扑棱”一下站起身来,一副上当受骗的表情,道:“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说吧,杀谁?” 陈嵩喝了一口茶,将一片茶叶吐到地上,放下茶碗说道:“河南总兵李承厚。” 马德洪心头一惊,他知道总兵府有重兵把守,不是随意进出的,稍有不慎,岂有命在?因此,一时显得犹犹疑疑。 陈嵩见状,深恐马德洪反悔,忙说道:“你和我一起去,你只负责引开总兵府门前的护卫即可,你不用进总兵府,你也不用动手杀人,你只要把护卫引开,越远越好。” 马德洪心里反复权衡,料定自己逃身不成问题,这才说道:“好,听你的。” 陈嵩一手一拍椅扶手,道:“好,一言为定。” 两人决议已定,各自安寝,陈嵩躺在床上又前前后后思考了一遍,见计谋没有破绽,也即睡去。 第二天,马德洪简单收拾了一番,陈嵩陪着马德洪直到嵩山脚下,马德洪一个人来到少林寺门前,立即有两名僧人迎上前来,双手合什,其中一人道:“阿弥托佛,这位师父请留步,借问师父法家何处?来此有何贵干?” 马德洪急忙双手合什,深鞠一躬,道:“阿弥托佛,贫僧是南少林寺的马德洪,受慧明方丈委派,有要紧事求见觉悟方丈。” 两名护院僧人互相看了一眼,满腹狐疑,南北少林向来不常往来,其中一个人问到:“空口无凭,可有信物?” 马德洪从怀里取出陈嵩伪造的慧明方丈的手书递过去,一名护院僧取过手书,见是南少林寺的信笺,立即说到:“请稍等。”说罢转身入寺,不一会儿,又回到门前,冲另一名护院僧点了点头,道:“方丈有请,请随我来。”说罢,那名护院僧转身往里走,马德洪暗出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跟入寺内,转过几个庭院,直来到方丈室,那名护院僧门外站定,高声说到:“客人到。” 觉悟方丈大声说到:“请进来说话。” 那名护院僧回身说到:“方丈让你进去说话,请吧。”说罢,返身回到院门前。 马德洪稳定心神,迈步进入方丈室,觉悟方丈左手执念珠,站起身来,指着一把椅子,道:“一路辛苦啦,请坐下说话。” 马德洪偷眼观瞧,见室内并无他人,心头稍安,忙道:“阿弥托佛,事情紧急,站着说吧,我这有慧明方丈的手书一封,请方丈过目。” 觉悟方丈“噢”了一声,一脸迟疑,伸手接过手书,撕开信封取出手笺仔细观瞧,只见手笺上写到: 觉悟师兄明鉴 近日,吾自天地会秦总舵主处获悉,清廷儿皇帝已颁布御旨,即日将兵临贵寺,据闻,因北少林寺私养僧兵,啸聚武林,图谋不轨,反清复明,祸乱朝廷,即刻命河南总兵李承厚将兵五万,清剿少林寺,反抗者格杀勿论! 南北少林同宗同脉,骨肉相连,万望觉悟兄早作准备,不可不防。 慧明顿首。 但见觉悟方丈的眉头越聚越紧,形成了两块核桃大的肉疙瘩。 看罢手书,觉悟方丈顿觉关系重大,不敢轻易相信,于是,双眼如电,紧紧盯着马德洪的眼睛,马德洪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目光稍有迟疑,必露破绽,当下暗运一口气,稳定心神,双眼平静,迎向觉悟方丈的目光。 片刻之后,觉悟方丈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笺,问到:“慧明方丈从何处闻得此消息?” 马德洪忙道:“慧明方丈没细说,只说是从天地会那里得到的消息,别的没再多说,我只是跑个腿送个信,实在不知详情。” 觉悟方丈又问到:“你们方丈与天地会的人有交往?” 马德洪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交往,信口胡诌,道:“经常有天地会的人去寺中,想必是有交往,弟子不太清楚。” 觉悟方丈沉思片刻,道:“一路辛苦啦,请膳房用斋。” 马德洪道:“谢方丈,弟子还有事要去办,这就告辞了。”说罢,他没敢立刻就走,他知道觉悟方丈定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以核实消息是否可靠,如若急着离开,觉悟方丈必起疑心。 觉悟方丈见马德洪并不急着告辞,自是心里不虚,看来消息属实,当下说到:“那好吧,请代我谢谢慧明方丈,他日登门回谢。” 马德洪双手合什,道:“请方丈放心,我必原话转告方丈,弟子告辞。”说罢,转身出了方丈室,快步走出少林寺。 (未完待续) 二十六 除恶徒 夜探少林寺(二) (接续) 来到寺外,马德洪强装镇定,不敢飞跑,缓步下山,陈嵩正焦急地等在路边,见马德洪从山上下来,立即迎上来,问到:“怎么样?觉悟方丈没有怀疑?” 马德洪长出一口气,道:“没有,深信无疑。” 陈嵩表情兴奋,道:“太好了,走,现在去开封总兵府。” 两人顺着大道一路向西北急行,临近傍晚,来到了开封府。 开封府不是很大,却有着二千七百多年历史,是八朝古都,城内到处是亭台楼阁,有清明上河图的美致,此时,虽然有些落寞,但依旧不失繁华秀丽。 陈嵩和马德洪一路打听,来到了总兵府的门前。 总兵府座落在城南,是一套三进式四合院,典型的前公后私格局,总兵李承厚平时在前院办公,后院住着家眷。 马德洪只身来到总兵府门前,门前护卫上前拦住,大声说到:“什么人,快站住,这么晚了,总兵大人休息了,明天再来吧。” 马德洪立即装出十分急切的样子,说到:“我是少林弟子,有要事急禀总兵大人,相烦快去禀报。” 门卫将信将疑,问到:“你是少林寺的?少林寺找我们总兵做什么?” 马德洪装作越发急迫的样子,道:“事关国家大事,万望军爷速去禀报。” 马德洪的样子让门卫不敢再拖迟,急忙说到:“你在这里等着。”说罢转身跑进总兵府。 此时,李承厚正要离开大堂,回后院歇息,见护卫一路小跑进来,斥责道:“何事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护卫单腿跪地,双手抱拳,道:“报总兵大人,门外有人求见,说是有要紧事相告,说是事关国家大事。” 李承厚回身坐好,说到:“让他进来说话。” 门卫答了一声“喳”,转身跑了出去,片刻之后,领着马德洪进到大堂,又转身跑出。 李承厚问到:“你是谁?你找我何事?” 马德洪躬身抱拳一揖,道:“我是少林寺弟子,前两天,我见觉悟方丈召见了很多武林人士,我悄悄打听才知道,觉悟方丈正暗中召集武林各派,近日要围攻总兵府,刺杀总兵大人,我一想,总兵大人兵强马壮,少林寺是以卵击石,势必有一场厮杀,没的惹火烧身,为了少林寺百年基业,更为了少林寺成百上千的僧众,我才偷偷跑下山,给总兵大人送信,请大人明查。” 李承厚见马德洪说得声情并茂,已有几分相信,想到少林寺经常纠集武林各派没少给朝廷制造麻烦,否则,他也不会以总兵的身份来到开封,他前后细想了一遍,已对马德洪的话深信不疑,于是问到:“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马德洪道:“这个我不清楚,应该就在近日吧,请总兵大人早作准备,为我少林寺百年基业,更为我少林僧众。” 李承厚大手一挥,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有什么消息再来报告。” 马德洪暗自窃喜,没想到如此容易就骗过了总兵大人,但唯恐事情有变,遂急匆匆走出总兵府,飞身上马,一路狂奔。 及至路口,陈嵩正躲在路边的一片树丛中,冲马德洪招手喊到:“马老弟,这边来。” 两人摧马进入树丛,陈嵩问到:“如何?” 马德洪哈哈一笑,道:“大功告成,没想到总兵大人这么容易骗。” 陈嵩还是不放心,问:“他真的没怀疑?” 马德洪道:“丝毫没有怀疑。” 陈嵩这才放下心来,道:“走,回客栈。” 两人出了树丛,顺着大街一路回了客栈。 此时,刚刚过午,日影微斜,深秋的阳光温暖舒适。两人简单吃过午饭,一上午的奔波忙碌,陈嵩和马德洪都觉得疲惫,于是和衣躺在床上歇息,不知不觉居然睡了过去。 此时的总兵府早已经忙碌不堪,总兵李承厚一面派人将马德洪报告的消息快马报送朝廷,一面派人前去嵩山打探敌情,紧急调遣军队严阵以待。 李承厚对马德洪的话已是深信不疑,因为据派往嵩山的探马回报,少林寺正在广发英雄帖,紧急召集武林各派,准备在少林寺后山召开同盟大会,共同商讨应对之策。 其实,觉悟方丈并不深信清廷会对少林寺下手,但慧明师弟千里迢迢派人传信,并亲递手书,不得不让觉悟方丈对清兵有所提防。 不觉天色已暗,陈嵩和马德洪被客栈门口的吵闹声惊喜,两人这一觉直睡了一个下午,陈嵩揉了揉眼睛,见外面已是凄黑一片,翻身坐起,透过窗户,见客栈的门口有一个老叫化正和店小二争吵。 老叫化头发花白,正气得脸色通红,一撮花白胡须随风飘动,指手划脚地嚷到:“你们看不起人,我在台阶旁边躺着你们不让,我说住店还不让我住,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住店?我付店钱怎么就不行?” 店小二也急了,口无遮拦,喊到:“臭要饭的住什么店?谁见过叫化子住店的?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在这添乱。” 老叫化气得一蹦三尺高,手指着店小二,道:“我今天还就住你家店了,老叫化我走南闯北,还从未曾遇到过你这号下眼皮看人的人,把你们当家的叫出来评评理。” 店小二不依不饶,道“你讲不讲理?谁见过叫化子住店?你住进来了,其他客人还住不住?” 老叫化越发气恼,道:“哟嗬,这是嫌脏啊还是嫌我穷啊?我臭叫化今天就和你杠上了,你让我进还是不让我进?”作势往店里闯。 店小二也犯起了拧,双手一张,挡在门口,道:“就不让你进,你能把我怎么着?” 老叫化也不说话,从背上解下又破又脏的草席,“刷啦”一下抖开,铺在客栈门口,将一捆破被子扔在草席上,把手中的棍子橫在门口,一矮身躺下,从背后取下酒葫芦,倚在破被上“咕噜咕噜”喝起了酒。 客栈内的客人纷纷驻足围观,马德洪忍不住好奇,也想出去看看,陈嵩一把拉住,低声说到:“你没觉得有点蹊跷?这个叫化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在今晚来?” 马德洪把手一甩,道:“有什么蹊跷?我看这个叫化子就是胡搅蛮缠。” 陈嵩眉头紧锁,摇了摇头,道:“不可造次,这个叫化大有来头,看看再说。” 确实如陈嵩所说,这个叫化不是别人,正是闻名天下的杆子帮中蓝杆帮帮主范虎,杆子帮是江湖第一大帮,分为黃杆帮和蓝杆帮,黃杆帮多为富贵人家的落魄子弟,平时倒驴不倒架,衣着华丽,举止文雅,只在年节时到各大店铺中讨喜气,靠打板卖唱讨钱,属于高级乞丐。 蓝杆帮则都是贫苦出身,平时靠讨饭维持生计,人数明显多于黃杆帮,帮众遍布大街小巷,自然在杆子帮中具有话语权,由于蓝杆帮莨莠不齐,又都是吃不上饭的穷苦人,自然有着一股匪气和赖气,一般人轻易不敢招惹,连朝廷都得礼让三分。 这个店小二真是不长眼睛,见范虎在客栈的台阶旁铺下破席想休息,他便上前拦阻,范虎自然不依不饶,故意以住店为借口大耍赖皮,正谓人穷志短,穷苦人自尊极强,最怕别人看不起,店小二正触到了范虎的软肋,范虎当然不肯善罢甘休。 范虎长得其貌不扬,五短身材,瘦削皮糙,却是身藏不露,凭着一套独门绝技“打狗棍”术,享誉江湖,威震群帮,轻易不出手,出手则伤人,亦正亦邪,带领蓝杆帮加入了天地会,却受天地会排挤,一气之下不受天地会约束,仍以乞丐模样行走江湖,今日是应少林寺觉悟方丈之邀,前去参加同盟大会,不想被店小二一番羞辱,实难咽下这口恶气,故意找茬闹事,实不知陈嵩和马德洪所作所为。 范虎堵在客栈的门口,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客栈主人看出范虎难缠,更是不敢朝面。 随着夜色渐浓,客栈门口的乞丐越聚越多,客栈的门前躺满了破衣烂衫、披头散发、浑身污臭的乞丐,住店的客人纷纷要求退店钱,店主人叫苦不跌,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骂店小二出气。 幸好无尘道长带领武当弟子路过,见范虎带领蓝衣帮弟子躺在客栈门口,知是客栈惹恼了范虎,当即上前解劝,范虎这才善罢甘休,与无尘道长结伴而去。 此时已是月上三杆,陈嵩见范虎和无尘道长走远,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对马德洪低声说到:“换夜行衣,从后墙出去,咱们现在就去杀人,免得夜长梦多。” 片刻之后,两人穿好夜行衣,将兵器背在身后,趁后院无人,从窗口跃出,翻过后院院墙,一路向总兵府奔去。 路上清兵十人为一伍,手持腰刀长矛,来回巡视,如临大敌,陈嵩和马德洪不敢走大路,只好跃上屋脊,飞檐走壁,辗转来到总兵府。 总兵府前院灯火通明,戒备森严,后院则凄黑一片,清静寂然,显然是家眷已经休息,后院院墙外不停有人巡视。 陈嵩见总兵府外清兵过多,低声冲马德洪交待几句,马德洪心领神会,拣起一块石头扔到府门前,府门前的护卫登时如临大敌,纷纷聚拢到门前,趁清兵混乱之际,马德洪冲过去挥刀砍伤两人,然后转身飞奔。 总兵府的带头护卫立即带人追了出去,边追边大喊,道:“抓刺客,大家不要乱,青旗营留下保护李大人及家眷,其余人跟我追拿刺客。”顿时有人向后院跑去。 此时,陈嵩已趁混乱翻墙进入了后院,刚潜到正屋门口,李承厚听到府外大乱,手提长剑正推门而出,与陈嵩刚好打了一个照面,也是李承厚命有此劫,模糊之中,李承厚以为是护院亲兵,高声问到:“不要乱,出了什么事?” 陈嵩也不搭话,挥刀就向李承厚的脖子砍来。 李承厚是行武出身,反应也是迅速,猛见一道寒光砍到,下意识向后一退,见刀尖划过面前,挺长剑向陈嵩前胸刺来,两人刀来剑往打在了一处,两人都是兵器不称手,使用起来自然都不顺手,陈嵩见一时奈何不了李承厚,眼见护卫就进到后院,急中生智,刀使杵招,上前一步,一记金鸡捣眼,刀尖直插向李承厚的眼睛。 黑咕窿冬之中,李承厚只见眼前一花,下意识向后退一步,刚好又退入屋内,陈嵩不依不饶,上前一步,一记上步三杵,向李承厚上中下三路连刺三下,动作快若星火,李承厚已是躲避不及,一刀正刺在李承厚的左胸,穿背而出,李承厚身体象一堵墙般往后就倒,未及喊叫,一命呜呼。 陈嵩从怀里取出一串捻珠回手抛入院中,迅速从后窗跃出,翻墙而出,跃上屋顶,迅速跑回客栈,从后墙翻入,回了房间。 此时,马德洪也已返回,见陈嵩回来了,立即张开大嘴喊到:“你可回来了。” 陈嵩急忙伸手阻止,示意小点声,马德洪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问到:“得手了?” 陈嵩点了点头,道:“收拾东西,立即离开。” 两人迅速换下夜行衣,将衣物放入包裹,背在后背,手提兵器,又从后窗跃出,翻墙跃上屋顶,一路奔出登封城,顺着官道连夜回了衡阳。 第二天,陈嵩将马德洪引见给了吴三桂,将前后经过详细禀明,吴三桂大加赞赏,赏黃金百两,让马德洪即刻返回福州城,继续留意莆田少林寺的一举一动。 福州城内有一个大户,姓邓,家财万贯,偌大一个府邸,豪华自不必说,邓府虽家业兴旺,人丁却不旺,只有一女,视若掌上明珠,邓老爷有心再娶一房延续香烟,却不忍心让邓夫人伤心,踌躇再三,只好作罢。 邓老爷只娶一房太太,邓夫人虽已人到中年,却依旧肤若凝脂,美艳动人,顾盼生姿,也是红颜祸水,这一日,邓夫人从少林寺上香回来,在街上与马德洪走了个对面,马德洪见邓夫人长得标致,遂尾随至邓府,当天晚上潜入邓府,将邓老爷捆了起来,强行奸污了邓夫人,又见邓家小姐吓得瘫在床上,当着邓老爷和邓夫人的面将邓家小姐糟踏了,邓家小姐不堪羞辱,夜深人静的时候,悬梁自尽了。 马德洪见邓府偌大的家产,顿时起了霸占之心,想要杀死邓老爷,邓夫人苦苦相求,马德洪为了得到邓夫人的芳心,总算饶了邓老爷一命,将邓老爷关进了府后山不见天日的山洞,每日着家丁一日三餐送饭,生死自由天命,从此,霸占邓府,作威作福。 俗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也是马德洪阳寿将尽,这一日,偏偏在街上又看上了张翠莲,打死了张翠莲的爷爷,惹怒了史一氓,被史一氓一路追杀,被逼无奈这才闯入了少林寺。 二十七 除恶徒 夜探少林寺(三) 此时此刻,玄空大师见慧明方丈不说话,登时气上心头,冲马德洪怒喝道:“你为恶一方,伤天害理,无恶不作,人人得而诛之,居然敢以此相要挟,我今天定要废了你的武功。”说罢,玄空大师作势要扑过去。 慧明方丈眼睛微闭,沉声说到:“玄空,不得无礼。” 玄空恨恨退到一旁。 马德洪有了方丈的袒护,面对玄空大师的责问,心内陡生怒气,对少林寺的怨恨再次涌上心头,于是,冷冷说到:“别在我面前假仁假义,少林寺做的好事我可是一清二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你们不怕我把你们的事张扬出去,你们就把我杀了。” 慧明方丈猛然睁开双眼,凝视马德洪片刻,对玄空大师说到:“玄空,留下他吧,再从长计议。” 玄空大师恨恨道:“方丈,此人留不得,让我把他的武功废了,一辈子不许离开少林寺。” 马德洪阴阳怪气道:“我没那么傻,你们做的好事,我可都写成了状子,放在了一个朋友那里,如果一个月不见我人,我的朋友就会把状子直接送到朝廷,你看着办吧。” 马德洪有恃无恐,知道慧明不会允许玄空伤害自己,故意装腔作势,言语恐吓,以壮心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状子,更没有什么朋友送状子。 果然,慧明方丈缓缓说道:“大局为重,小的是非恩怨,暂且放下吧,就让他在寺中暂避一时。” 玄空大师急怒交集,道:“方丈,此人民怨极大,臭名远扬,留他在少林寺,定会折损我少林寺的名声,留不得。” 慧明抬手阻止,道:“玄空,不要再说了,杀敌一百,自损九十,留下吧,今天就到这里吧,德洪,你去吧。” 此时,窗外的史一氓早已听得义愤填膺,暗骂方丈糊涂,是非不分,善恶颠倒,可是,转尔一想,似乎一切又都云山雾罩,不甚清楚,遂暗自琢磨,难道少林寺确实与天地会来往密切?那日武林同盟大会,慧明方丈振振有词,难道也是想让武林与朝廷闹翻,暗助天地会一臂之力?难道慧明是天地会的人?那少林寺的几百僧人也是天地会的人?想念及此,不由心头一惊,难道南少林寺真的如传言那样是天地会的南方分舵?倘若如此,少林寺恐怕真的会惹火烧身。 史一氓正胡思乱想,只听玄空大师大声喝到:“还不快滚出去?” 马德洪整理了一下衣襟,背负双手,冷笑着慢慢走出了戒律院。 史一氓一闪身跟在马德洪的身后,马德洪以为在少林寺没人敢与他为难,自然不加防备,左拐右拐,直奔侧院。 片刻过后,眼见前面就是侧院,马德洪一旦进入侧院,僧房林立,再想抓到他可就不那么容易,史一氓大喝一声,道:“马德洪,你还想跑吗?”说话的功夫,脚下发力,瞬间已挡在了马德洪的面前。 马德洪模糊夜色之中见是史一氓,不禁大惊失色,心头狂跳,急转身往回就跑,此时,护院僧也已听到史一氓的喝声,十余名僧人提着长棍飞奔而至,将史一氓和马德洪围在当中。 马德洪如见救星,大声喊到:“他是刺客,你们快把他抓住。” 护院僧认出马德洪即是昨晚入寺之人,也知道方丈和玄空大师已经私下盘问过,今见他毫发无损,来去自由,必是客人,当即让过马德洪,将史一氓围在垓心。 史一氓见众僧放过马德洪,顿时气冲牛斗,怒道:“少林寺莨莠不分,藏污纳垢,徒有其表,浪得虚名,我今天就会会少林功夫。” 十余名棍僧也不答话,身影迅疾转动,穿叉而行,片刻功夫,已是各占方位,分三排错落站立,互为犄角,相互策应,瞬间摆成了少林棍阵。 少林棍被少林寺武僧奉为“百功之祖”,素有“三分棍法,七分枪法”之说,常言道:枪扎一条线,棍打一大片,说的就是枪棍不分家,少林棍以捣、劈为主要招式,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快捷勇猛,既能克敌制胜,又能强身健体。 少林棍阵则是少林寺护寺绝技,很少有人能破此阵,棍阵静时成线,动时成圆,运作起来,内外呼应,首尾相联,相互支援,互为屏障,攻则循环往复,绵绵不断,围则密不透风,以静制动,阵中之人无论冲向何方,均有人拦截,瞬间又成合围之势,一旦被众棍压制,必浑身受制,动弹不得。 史一氓听爹爹史云鹤说起过少林棍阵,知道少林棍属长兵器,虽可打片,却不适合近身搏击,若破此阵,正如打蛇打七寸,只要近身攻击,少林棍必不成阵,必成单打独斗之势,少林棍单打独斗威力顿减,再各个击破即可破阵。当下,史一氓也不答话,以静制动,暗中寻找破绽。 护寺僧见史一氓不攻阵,以为史一氓未战先怯,当下摧动阵法,前排数名僧人迅速成合围之势,高高跃起,长棍齐向史一氓头顶拍下,如一张网从天而降。 史一氓见其余棍僧虎视耽耽,四面八方守护得极严密,知道已无处躲避,乌龙刀突然在头顶挽了一个刀花,在棍网尚未落下之际,一记旱地拔葱,脚下如有弹簧般,身体激射而出。 猛然间,又有数名僧人高高跃起,长棍又成网状重新罩向史一氓的头顶,后发先至,史一氓上冲之势已成强弩之末,以弱碰强,无疑以卵击石,必受重伤,当下急使千斤坠功夫,身形下坠,此时,先头攻出的数名僧人已迅速后撤,形成策应之势。 经此一下变故,史一氓又站回了原地,史一氓以快打快,趁头顶棍未落下之机,一个前滚翻,身体如圆球一般向前方僧人的身前滚去,少林棍阵一经启动,后招绵绵不断,正前方的几名僧人迅速后撤,第三排僧人迅疾上前,长棍从四面八方向史一氓叉来,依旧成合围之势,一旦被棍叉住,史一氓将全身受制,束手就擒。 好一个史一氓,见近不得敌人身前,反其道而行之,身体突然硬生生转变方向,一个侧滚翻,抡起乌龙刀直斫向右侧僧人的脚踝,这一下变起仓促,实出僧众的意料,右侧僧人急向后纵出,棍网猛然漏出空隙,电光石火之间,史一氓脚下一用力,身形骤然从空隙中窜出。 史一氓知道必有长棍拦截,当下瞄准左侧僧人,在其跃起的一刹那,史一氓抢先跃起,抡起乌龙刀照着那个僧人的前胸扎去,动作当真快如闪电,那僧人只得一个后空翻,倒拖长棍跃出战圈,其余僧众见一招被破,二招迅疾递进,长棍回撩,依旧成网状向史一氓的头顶罩来,地面的僧人突然冲过来,分别叉向史一氓的头颈和四肢。 少林武功虽层出不穷,精彩绝纶,却以强身健体,保家护院为宗旨,少林僧众素有好生之德,不喜杀戮,对敌之际,也是降服为主,轻易不会伤及性命,因此,长棍多以搅缠之式,想将史一氓四肢锁住。 史一氓素与少林寺无怨无仇,也无心伤害僧人的性命,每次出手虽都是杀招,但招式并不使老,意在逼迫对手露出破绽,自己方可脱身,但如此纠缠,势必难以脱身。 此时,马德洪见史一氓无睱顾及自己,撒腿就向藏经阁方向奔出,他熟悉少林寺的地形,知道藏经阁后面即是少林寺后山,那里不经方丈允许,任何人不得涉足,自然会有人出来保护自己。 史一氓眼见马德洪身影即将消失,心急如焚,当下也不及细想,手下不再留情,见棍僧叠起了罗汉式,分向自己上中下三路齐攻之际,猛然使出夺魂刀中的一招抽刀断水,身体猛地平射而出,钻过棍与棍之间的空隙,手中乌龙刀抡圆了橫着扫向上下两层僧众的头颈和脚踝,上面的僧众被迫向上跃起,下面的僧众急向后弹出,棍阵顿破,史一氓右脚在左脚面一点,身体如一只春燕般橫掠而出,站稳身形,拔步向藏经阁方向追去。 (未完待续) 二十七 除恶徒 夜探少林寺(三) 这时,玄空大师也已得到讯息,急奔而至,亲眼目睹了史一氓大破棍阵,心内不由对史一氓佩服不已,见史一氓追向藏经阁,急伸手拦住护院棍僧,道:“看护好前院,小心另有人趁虚而入,通知达摩院火速赶往藏经阁增援。”说罢,拧动身形,直奔藏经阁。 藏经阁是少林寺最重要的所在,里面收藏着少林寺几百年积存的佛学经典和少林武功秘笈,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马德洪刚来到藏经阁楼下,猛然间九道黑影从楼上飘下,拦在马德洪的身前,一个人沉声喝到:“什么人?” 马德洪知道必是护卫藏经阁的九大金刚,当即双手合什,道:“后面的人是刺客,快拦住他。” 九大金刚见马德洪一身和尚装扮,以为是本寺和尚,让过马德洪,抽身迎住史一氓,一个人喝到:“什么人?胆敢擅闯禁地,还不束手就擒?” 九大金刚分别习练罗汉拳、铁布衫和达摩棍,拳招棍术配合默契,相互策应,攻守互通,都是少林硬功夫,九个人均是身着软甲,手戴金属护腕,身材魁梧,刚猛凶悍。 史一氓急抱拳,道:“擅闯禁地,多有得罪,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史一氓是也。”说罢,用手一指马德洪,道:“那损贼无恶不作,伤天害理,死有余辜,我是来杀恶除奸,为民除害,请各位师父行个方便。” 九大金刚互相对视一眼,眼睛看着马德洪,见马德洪头上有着清晰的戒印,顿时对史一氓的话起了疑心,一个人厉声道:“此人乃我寺弟子,很少离寺,岂能为恶一方,胡作非为?想必是你信口雌黃,污蔑我少林寺清白,请出招吧,如果你能破我九人的铜人阵,任凭你处置。”说完话,九人分位站好,互为犄角。 马德洪素知少林寺铜人阵的威力,凡是能破铜人阵者,武功必是天下无敌,想必史一氓也闯不过铜人阵,于是,站在一旁,很想见识见识铜人阵的厉害。 史一氓心头火起,道:“得罪了。”说罢,乌龙刀在头顶一旋,一记进步缠刀,乌龙刀搂头砍向一人的脑袋,顿时有三人急使出罗汉拳中的一记叼手上追拳,揉身向前,十指成勾,直拿史一氓右腕,同时,三枚铜棍猛然扫向史一氓的双脚,另三人的大力金刚指直点向史一氓的大枕穴,史一氓顿时腹背受敌。 眼见史一氓身陷险境,已无处躲避,电光石火之间,只见史一氓猛然一记“斗转星移”,借钢刀对肉膊的微弱优势,身形微蹲,随之跃起,双脚避过铜棍,同时身体滴溜溜一转,双手举刀,直削向六名僧人的手臂,这一切动作均在一瞬间完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九个人几乎同时收势,纵身向后跃出,但迅疾又攻了过来,罗汉拳、铁布衫和达摩棍均是少林寺当家功夫,均属刚猛狠辣的武功,九人轮番围攻,拳脚棍招配合默契,将史一氓团团围住。 史一氓见九人武功着实高强,不敢大意,抖擞精神,用九阳神功护体,连使出夜行刀法和追魂刀法,全力应付,不敢有片刻疏忽。此时,星光稀微,夜色黯淡,史一氓的夜行刀法凭添几分诡异,当真快如流星,变化莫测,若不是史一氓手下留情,早已得手。 双方一时缠斗在一处,九大金刚意在活捉,史一氓又无意伤人,均是手下留情,一时之间也是难分胜负。史一氓唯恐马德洪趁机逃走,心中一急,突使追魂刀法中的追魂夺命杀手招,这一招共分三式,每一式中均有数个小招,另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雪舞梅花,只见史一氓身体急向前冲出,乌龙刀连刺三下,刀尖瞬间颤动不止,分向四面八方刺来,犹如风雪中迎风飞舞的点点梅花。 九大金刚不敢硬接,只得后退,趁九人攻势稍缓之机,史一氓身形前窜,一记青龙出水,乌龙刀迅疾刺向一人的胸部,那人急向一旁闪避,顿时闪出一个空档,史一氓身体疾速冲出,直奔马德洪。 马德洪本以为九大金刚擒住一个史一氓轻而易举,万万没有想到史一氓居然眨眼之间来到自己的面前,急使出一记瑞雪封门,八卦刀上下翻飞护住面门。 史一氓并不急于出手,眼见九大金刚重又合围过来,身形滴溜溜又是一转,瞬间旋到了马德洪的背后,力贯右臂,食指并拢伸出,照着马德洪的大椎穴和阳谷穴点去,马德洪顿时闷哼一声,萎顿倒地,八卦刀“呛啷”一声落在地上,整个人随即面色如土,浑身筛糠,眼露惊骇之色,苦于说不出话,瞬间冷汗滚滚而下。 史一氓伸手抓起马德洪衣领,乌龙刀顺势架在马德洪的脖子上。此时,玄空大师也已赶到,见马德洪已被史一氓制服,冲九大金刚一挥手,九个人回身跃上藏经阁,瞬间隐身不见。 玄空大师朗声说到:“史少侠,别来无恙啊?” 史一氓抱拳一揖,笑道:“谢大师惦念,我很好,刚才你们的谈话我已全部听到,不知道玄空大师如何处置这个败类?” 玄空大师道:“少侠即已知道根由,老僧多说无益,人在少侠手里,全凭少侠处置。” 史一氓道:“那好,请问玄空大师,马德洪是不是少林寺弟子?” 玄空大师愤然道:“他早已被逐出少林,已不是我寺弟子,少侠何必明知故问?” 史一氓道:“即然不是少林寺弟子,私闯少林寺,又擅闯少林寺禁地,该如何处置?” 玄空大师道:“废除武功,逐下山去。” 史一氓道:“不瞒大师,晚辈明知道少林寺偏袒这个败类,今晚前来就想手刃此贼,但念在这里是少林佛地,就请大师依照寺规惩罚这个败类,然后将人交给我带下山去,祭奠张老爷子和邓夫人的亡灵如何?” 玄空大师虽然知道史一氓的话入情入理,给足了少林寺脸面,但马德洪终究知道少林寺太多的秘密,如若放下山去,马德洪一旦逃走,恐怕走漏秘密,祸及少林寺,可是,如若当场让马德洪毙命,又违背了方丈之意,一时踌躇不决。 史一氓道:“既然大师为难,请大师行个方便,让我带他下山,手刃此贼,以消民怨。” 玄空大师急忙阻止,道:“史少侠,老僧有一事相求,还请少侠准允则个。” 史一氓虽明知玄空大师会说出让自己为难的话,但见玄空大师话语极其真诚,实不好驳玄空大师的面子,只好说到:“大师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玄空大师道:“史少侠宅心仁厚,你看这样如何?老僧按照寺规在你的面前忘掉他的武功,让他从此成为废人,少侠可否容许老僧将他留在寺中,从此牧马养羊,了此一生如何?” 史一氓有心拒绝,但念在玄空大师一把年纪,倘若执意带马德洪下山,必与少林寺结怨,想了想说到:“好,就按大师的意思办,请吧。”说罢,伸脚在马德洪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马德洪踉踉跄跄扑倒在玄空大师的脚前。 玄空大师提起马德洪,暗运力于右掌,猛地拍向马德洪的脑门,只见马德洪瞬间五官扭曲,蜷成一团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大汗淋漓。玄空大师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丸药,塞入马德洪的嘴里,马德洪五脏六腑如针刺一般,急切吞下丸药,疼痛稍解。 玄空大师将药瓶放回怀中,冲史一氓一拱手,道:“多谢史少侠成全,我给他吃的是治疗内伤的药,我把他的七筋八脉俱已震断,已成废人,老僧就把他留下了,请少侠放心,他定会终老在少林寺,不会离开半步。” 史一氓抱拳一揖,道:“玄空大师悲天悯人,爱惜飞蛾纱罩灯,虽有莨莠不分之嫌,但也是出家人的本分,晚辈言出必诺,这就下山,望大师谨守承诺则个。” 玄空大师看着史一氓,面目慈祥,道:“少侠少年仁德,侠气干云,为民除害,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僧着实佩服。请少侠放心,老僧我一把年纪,岂能出尔反尔?不过,老僧有一不情之请,今晚之事,还请少侠代为保密,否则,将置我数百年的少林基业无存,置数百僧众的性命于水火,万望少侠慈悲为怀。” 史一氓知道玄空大师担心自己泄漏少林寺机密,想到与少林寺无怨无仇,岂能忍心毁了少林几百年的基业?再害了几百条性命?那是万万不能。 可是,史一氓怎么都没有想到,少林寺居然会和天地会有如此紧密勾联,贵为天下武林盟主的少林寺勾结叛匪天地会图谋朝廷,这让他怎么都想不到,也不敢去想,天地会是匪帮,通匪可是叛逆之罪,想到此,恨不得越早离开越好,当即抱拳说到:“大师慈悲,即然恶人已除,晚辈也别无他求,深夜惊扰大师休息,还请海涵则个,晚辈这就告辞了。请玄空大师放心,我在佛前发誓,今晚所听,晚辈绝不泄漏半句,如若食言,必超天谴。” 玄空大师微微一笑,道:“少侠向来言出必果,遵诺守约,不必发誓,老僧我信了,少侠多保重。” 当下,玄空大师一手提着马德洪,直把史一氓送出山门,玄空大师忽然怅然道:“史少侠多保重,他日如若重逢,老僧必与少侠推心置腹,永结知己。” 史一氓抱拳一揖,说到:“玄空大师光明磊落,气冲霄汉,晚辈虽不敢高攀,他日如若再见,晚辈必执杯提履,与大师永结忘年之交。” 两人都有惺惺相惜之意,但彼此谁都清楚,此日一别,他日再遇,是敌是友犹未可知,真正成为忘年知交,恐怕只是可望而不可求了。 二十八 烧少林 群雄同敌忾 此时此刻,河南登封城却大有风雨飘摇之势,总兵李承厚被陈嵩刺杀后,总兵府一片大乱,消息传到京师,康熙龙颜大怒,命宁夏提督赵良栋亲率大军五万,即刻起程,火速赶往登封,兼任河南总兵,负责调查李承厚之死因,并善后全部事宜。 五万大军星夜赶路,三天后来到了登封,赵良栋命大军在城西门外安营扎寨,带了百余人来到了总兵府。 由于李承厚被刺,总兵府群龙无首,一应大小事宜均搁置不办,对外一直封锁消息,士兵日夜巡视,唯恐有变。 赵良栋本是宁夏提督,担负平定西北叛乱重务,足智多谋,雄才伟略,威振河朔甘凉一带,后因平叛有功,升任云贵总督、兵部尚书,是清朝河西四汉将之一。 到任伊始,赵良栋将李承厚的家眷火速送回李承厚的老家安阳安顿,等候朝廷另行抚恤安置,同时,紧急下令彻查李承厚被刺一案,有人将马德洪告密一事详细禀明,又将在总兵府后院拣到的上面刻着“少林寺制”字样的捻珠交给赵良栋,并添油加醋地将武林各派抵制朝廷、拒不纳税、杀害官兵等事报告给了赵良栋。 赵良栋虽出身行武,脾气火爆,却也不是莽撞之人,派人暗中核查,见人证物证俱全,当即下令,城内城外,兵合一处,十万大军兵分两路,次日起程,直捣少林寺。 少林寺距登封城只有十余里,大军未到午时,已封锁少林寺的前后山门。 赵良栋令兵士向寺内喊话,“凡少林寺内众僧,一律放下武器,即刻走出少林寺,一应物事不许带出,违令者杀无赦,如有反抗者,即刻火烧少林寺。” 喊话过后,少林寺却是大门紧闭,出奇的安静,赵良栋心内狐疑,当即派兵上前敲门,兵士将山门敲得震山响,却始终无人应答,更无人开门。 赵良栋等了片刻,见少林寺内僧众置若罔闻,顿时火冒三丈,立即令军士推出红衣大炮对准少林寺山门,令士兵再次喊话。 士兵的话音未落,陡见少林寺的山门骤然大开,一群武僧挥动武器蜂拥而出,后面跟着武林各派先期抵达少林的众位高手和少林众僧,武当派无尘道长和杆子帮帮主范虎也在其中,群雄各执武器呐喊着冲向清兵阵营。 原来,少林寺听马德洪假传消息,说朝廷正派大军,欲剿灭少林寺,急发英雄帖,紧急召集武林各派增援少林寺。没想到清兵来得这么快,前来增援的武林各派尚在路上,只有武当派和杆子帮的人先期抵达,却不想被清兵包围。 赵良栋大手一挥,红衣大炮对准冲在前面的少林武僧,瞬间点火,轰然一声,数名武僧血肉模糊,死于非命,群雄不敢再冒然冲出,迅速退入山门,用巨石和粗木封住山门,集体撤向少林寺后山,意图从后山门冲出去。 可是,群雄尚未冲到后山门,后山门却“轰隆”一声被清兵用巨木撞开,大批清军蜂拥般冲入少林寺。 群雄见无路可走,纷纷抽出兵器,冲入清兵阵营,犹如砍瓜切菜般,清兵哪敌得过武林高手,项刻间退出山门,留下橫七竖八的尸体。这时,前山门处突然又传来一声巨响,显然山门已被炸开,接着听到如潮水般的喊杀声传了过来,并伴有武器格斗和人喊马嘶声,在暗夜里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觉悟方丈知道前后山门均被攻破,仰天长叹一声,对无尘道长和范虎说到:“让两位兄弟受惊了,这是我少林寺一家的恩怨,老衲我不想连累朋友,你二位速带你们的人,跟上我寺弟子从西侧出寺,那里有一个暗道,内设机关,旁人不知,让我寺弟子带路,速速离去。” 无尘道长宣了一声“无量寿佛”,说到:“武林同盟,亲如手足,少林寺有难,岂可作壁上观?我们一起冲出去,与清狗拼个你死我活,胜过苟且偷生。” 范虎也道:“无尘道长的话虽有道理,少林寺贵为盟主,盟主有难,当有力出力,但如今,形势逼人,君子当审时度势,量力而行,清狗势大,不可硬碰,方丈还是跟我们一起撤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蓝杆帮兄弟众多,再加上武林同道,再与清狗算帐不迟,请方丈早作决断。” 觉悟方丈双手合什,宣了一声“阿弥托佛”,然后说到:“清兵已入山门,少林寺已危在旦夕,身为少林寺方丈,誓与少林寺共存亡,如若我也撤离,少林寺百年基业和数百弟子岂不白白糟踏了,你们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此时,正门攻入的清兵即将杀到山顶,觉悟方丈大喝一声,道:“达摩首座何在?” 一个瘦削和尚上前合什答到:“弟子在。” 觉悟方丈不及细想,道:“快召集众弟子速带武当和杆子帮众兄弟从密道出寺,快。” 达摩首座也不答话,转身大声喊到:“大家跟我来,不得迟误。”说罢拉着无尘道长和范虎顺山坡快速跑到一处断崖处,掀开一块大青石板,赫然现出一个地道,达摩首座组织众人先后进入地道。 觉悟方丈见众弟子撤了十之七八,双手合什念了一声“阿弥托佛”,返身坐在一块青石上,闭目诵经。 此时,前门攻入的清兵已攻入后山,后山门外的清兵也已攻入山门,将未来得及撤离的僧众连同觉悟方丈一起围在了半山腰。 赵良栋威风凛凛,站在山顶,大声喝到:“方丈何在?” 觉悟方丈起声宣了一声佛号,朗声说到:“老衲在此,不知将军有何话说?” 赵良栋走到觉悟面前,怒气冲冲,道:“绑了,所有秃驴都押出少林寺。” 顿时上来一批兵士,将觉悟方丈捆绑起来,连同众僧一起押到了山门前。 赵良栋站在台阶上,见仅有一二百名僧人,顿时火冒三丈,问到:“老秃驴,人都去哪了?还有武当杂毛和臭叫化子呢?” 就在群雄冲出山门的时候,赵良栋看到了武僧后面的道士和叫化子,这才问到。 觉悟方丈道:“此事是我少林寺一家的事,与其他门派没有关系,将军有什么话就和老衲说吧,我是少林寺住持,众弟子也都听我训示,违背将军的命令也是老衲我自作主张,实与众弟子无干,请将军体恤众生,放他们一条生路。” 赵良栋盯着觉悟方丈看了好一会儿,道:“那好,我来问你,李承厚是不是少林弟子所杀?少林寺可是与武林各派合谋对抗朝廷?” 觉悟方丈道:“阿弥托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衲倒是听闻,朝廷正派遣大军前来剿我少林,武林同盟虽喊出‘反清复明’口号,但终究没有给朝廷造成太大的麻烦,老衲组织武林大会也是因朝廷不施仁政,视汉人如草芥,不得已而为之,所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也全怪不得我们。” 赵良栋怒喝道:“少林寺勾结天地会反贼,私结匪帮,蛊惑民心,聚众闹事,祸乱朝廷,罪不可赦,居然狡辩,来人,把少林寺焚为平地,将众秃驴赶下山去,遣散为农。” 一队士兵应声而动,将木柴堆放在少林寺门口,另一队士兵高举火把正要放火,觉悟方丈大步上前拦住,大声说道:“少林寺数百年基业,数万卷经书和秘笈岂可付之一炬?”觉悟方丈复又转过身来,冲着赵良栋说到:“一切皆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止,与少林寺无关,与武林各派无关,更与少林众弟子无关,一切罪过皆由我承担,要烧就烧我吧,留众僧徒继续弘扬佛法,普渡众生,还望将军体恤。”说罢,觉悟整理袈裟,坦然上前坐在柴堆上。 众僧忽啦跪倒在地,高呼‘方丈’,觉悟方丈面露微笑,双手合什,道:“阿弥托佛,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众弟子不必悲伤,我去也,望众弟子继续弘扬佛法,拯救万民。” 觉悟方丈的大义之举令赵良栋顿生恻瘾之心,朗声说道:“方丈既然坦然代过,甘愿舍身取义,赵某人就成全你,暂留少林寺,只烧山门,聊以惩戒,少林寺如若不思悔改,赵某人必将少林寺焚为平地。”说完,大手一挥,数十只火把顿时飞入柴堆,柴堆轰然火起。 觉悟方丈双目紧闭,稳坐火中,在众僧齐声哭喊声中圆寂归天,大火将少林寺山门尽皆焚毁,少林寺的百年基业得以保存。 从秘道中逃脱的众僧远远见到山门处火光冲天,均以为少林寺从此不存,尽皆伏地痛哭,无尘道长暗咬钢牙,恨恨道:“武林同耻,此仇必报,与朝廷誓不两立。”反清复明之心愈盛。 赵良栋见火势熄灭,转身对众僧说到:“自今日起,少林寺不得私藏乱匪,乱结匪帮,专心理佛,弘扬佛法,安分守己,否则,格杀勿论,收兵。”说罢,搬鞍上马,疾驰而去,大军依次离开了少林寺。 (未完待续) 二十八 烧少林 群雄同敌忾 (接续) 返回总兵府,赵良栋修书一封,派快马疾送朝廷,将火烧少林寺一事详细禀明康熙,康熙虽对少林寺心怀不满,但受孝庄太后晚年潜心修佛影响,康熙自幼敬重佛门,略施惩戒,大合心意,当即下旨,大赞赵良栋惩罚有度,赏白银五百两,赐黃袍马褂一件,并令副总兵接任总兵一职,着赵良栋仍回宁夏任宁夏提督。 赵良栋满心欢喜,连夜收拾行装,次日一早,大军浩浩荡荡起程返回宁夏临川。 河南登封与宁夏临川相距数百里,大军辎重繁多,又是得胜班师,行进缓慢,第二日,大军来到了黃河渡口官渡镇,适逢天降大雨,河水上涨,奔腾的黃河水裹携着泥沙咆哮流过,赵良栋不得不让大军后撤五里安营扎寨,静等水势缓和,大军再渡黃河。 官渡镇位于河南中部,自古是河北到河南的军事要冲之地,三国时期,袁绍率领大军南下驻扎在官渡镇,围剿曹操军队,曹操派兵偷袭焚烧袁绍的粮草大营,逼得袁绍撤军,损失惨重,取得官渡之战大胜,官渡镇因此而名扬史册。 此时,节气已经进入了深秋,秋雨连绵而至,整整两天,大雨如注,黃河水位不降反涨,大有溢出河道之势,渡河更是没有指望,赵良栋只得令大军卸甲解鞍,原地休整,静待河水退去,因粮草不足,遂下令节约用度,浪费者军法从事。 这一日午夜,大雨初歇,浓云蔽日,夜色低沉,赵良栋正与副将、参将在帐内说话。 赵良栋不无忧虑,道:“大军不可久留此地,日久恐生变数,如今大雨连绵,水位上涨,粮草已缺,当想个良策方可。” 副将道:“将军大可不必多虑,行军打仗,难免会遇风雨,粮草尚可维持两天,看这天气,明日应该不会再下雨了。” 赵良栋道:“但愿如此吧,明日如果天晴,必须派人返回登封筹集粮草,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参将道:“请将军放心,筹集粮草一事就交给属下,将军尽可高枕无忧。” 赵良栋点了点头,道:“还是小心为上,不可大意。” 话音未落,突然大营内有人惊呼,道:“不好了,粮草营失火了,快去救火呀。”紧接着,又有人喊到:“不好了,马营里十几匹马突然死亡。” 赵良栋有如电击一般从帅椅中弹起,几步奔出大帐,只见粮草营浓烟滚滚,一片混乱,幸好大雨初停,火势漫延甚慢,他快步奔向粮草营。 就在这时,大营的前后大门处突然冲进两队人马,约有二百余人,人人骑马,高举火把,喊杀震天,挥动兵器冲入兵营,纵马驰骋,如入无人之境,反复冲杀,砍瓜切菜一般,大营顿时大乱,士兵来不及穿上铠甲就被打翻在地,死伤无数。 赵良栋抢过一匹马,翻身上鞍,挥剑刚要冲出,猛然间有十余人摧马直向赵良栋冲来,马上之人个个头包黑巾,脸蒙黑布,身穿黑衣,手举兵器,看架式个个身手不凡。 眼见来人就要冲到眼前,赵良栋急令士兵放箭,顿时箭簇如雨射出,十余人不得不勒马闪避,只听一声呼哨,二百余人纵马急奔出大营,迅速四散,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赵良栋惊魂未定,令士兵严守营门,亲自四处查看伤情,但见地上橫七竖八躺着数百具尸体,呻吟哀嚎之声不绝于耳,惨不忍睹。赵良栋急令人将受伤的士兵抬入营帐救治,随后和副将一起来到了粮草大营。 粮草本就不足,一把火又烧去大半,到处是烟熏火燎痕迹,烟味刺鼻,赵良栋暗自心焦,急令兵士将未烧毁的粮草抢出,亲自带人扑灭了余火,这才转身回了大帐。 众将佐紧随其后步入帐中,赵良栋扫视一圈,皱眉问到:“可曾看清是何人所为?” 副将道:“启禀将军,那身手和打扮,当是绿林所为,只是看不出是何门派。” 赵良栋沉默良久,道:“定是少林寺那帮秃驴勾结武林同党所为,少林寺身为武林盟主,岂能善罢甘休?只是,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实难防范,当速报朝廷,降旨剿除匪祸,荡平少林武当,清理臭叫化子。” 参将忙上前阻止道:“这样做会不会积怨太深,不利朝廷平叛?” 赵良栋猛然醒悟,思索片刻,道:“所言极是,多亏提醒,否则将坏了朝廷大计,吴三桂雄踞云贵川,虎视耽耽,野心昭然,朝廷举国之兵全力平叛,如若武林草寇再从中作乱,实是掣肘。” 副将是个粗鲁之人,破口大骂,道:“他奶奶个熊,末将真想剿了这帮秃驴杂毛臭叫化子,这帮乌合之众与匪寇勾结,早晚是朝廷的祸患。” 赵良栋摆了摆手,道:“这也是皇上所忧之处,今晚之事十有八九是武林各派联手报复,而今,皇上正欲御驾亲征,平叛乃第一要务,实不可节外生枝,多生事端,暂且忍耐一时,待剿灭吴贼,本将必上书朝廷,亲将大军剿灭匪患,再与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算总帐。” 参将道:“粮草被烧大半,末将明日即回登封筹集粮草。” 赵良栋道:“你即刻动身,越早越好,明日午时前将粮草运到,路上一定多加小心,你带一千人马,严加防范,不可大意。” 参将“喏”了一声,转身出了大帐,点了一千精兵,各配弓弩羽箭,连夜赶往登封。 参将走后,赵良栋对副将说道:“今夜多派人手巡夜,兵不卸甲,马不解鞍,严加防范,不得有误。” 副将抱拳应到:“请将军放心,末将亲自带人巡夜。” 赵良栋看了一眼其余将佐,缓缓说到:“各位多辛苦,今夜务必打足精神,不可再有差迟。” 众将佐拱手应到:“遵命。”遂一起退出了大帐。 夜已过半,依旧浓云蔽空,赵良栋久久不能入睡,遂起身到各营巡视,见各营均严阵以待,心内稍安,折回大帐,合衣佩剑躺在榻上,迷迷糊糊,似睡非睡。 不觉已是天明,太阳很少见地早早露出了头,天空一扫阴霾,未及午时,乌云散尽,碧空如洗,这让赵良栋长舒一口气,他快步来到黃河边,见河水大有退却之势,不出意外,明日即可渡河,不由眉头舒展,心情大好。 不料,午时刚过,参将带着不足五百人的队伍飞奔回营,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参将更是披头散发,浑身血污,及至帐前,一头栽下马来,人事不醒。 赵良栋急忙让人将参将抬入大帐,召军医诊治,良久,参将终于苏醒,未语先哭,道:“将军,属下无能,粮草被劫得干干净净,请将军责罚。” 赵良栋不忍心责罚,问到:“可是昨夜那些人所为?” 参将抹掉眼泪,道:“这次半路打劫的人全是武林各派的人,服饰武功五花八门,足有一百多人,少林寺和尚居多,想必是武林各派串联起来,故意与我们作对。” 赵良栋起身来到帐外,来回在地上走了一会儿,才重新走回大帐,说到:“忍,小不忍则乱大谋,谅这些小鱼小虾也翻不了大船,秋后算帐,你的伤可有大碍?” 参将道:“无碍,全是外伤,养两天就没事了。” 赵良栋道:“没事就好,损失了多少弟兄?” 参将道:“死的死,散的散,折扣过半。” 赵良栋爱兵心切,不由黯然神伤,缓缓说道:“厚加抚恤。”说罢,不忍再说,转身出了大帐,一个人又再次来到河边,望着河水出神。 一夜无事,次日一早,河水果然退去,天气依然晴好,似乎那几天的大雨就是要让大军延误行程,受此一番折辱,赵良栋恨不得插翅飞过黃河,实在是担心夜长梦多。 二十九 战长沙 史祁初离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单说史一氓从少林寺返回客栈,太阳已经爬上了地平线,朝霞如火,映红了天边,已是天光大亮。 祁心怡见史一氓走进了客栈,立即兴奋地迎上前来,抓住史一氓的胳膊前后左右看了个遍,史一氓笑着问到:“你看什么呢?” 祁心怡灿然一笑,道:“看你有没有伤啊。” 史一氓笑了笑,道:“我很好,真的。” 祁心怡道:“看起来还不错,快进屋,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祁心怡不由自主真情流露,这一次她却没有感到羞涩。 史一氓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忙岔开道:“张姑娘呢?” 祁心怡开玩笑道:“梳洗呢,你那么想见她呀?” 史一氓道:“马德洪不会回来了,一会儿,我带她去邓府。” 祁心怡奇怪道:“带她去邓府做什么?” 史一氓道:“让她留在邓府,难不成你还要带她走?” 祁心怡顿时明白了史一氓的用意,忽然想故意调侃一下史一氓,于是假装认真地说到:“我当然想带上她啊,她对你可是喜欢得了不得,带上她,等以后你好娶她作老婆呀,可不能辜负了张姑娘的一片心。” 史一氓心无旁鹜,自然也不介意,说到:“也就你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我可没往这方面想。” 这时,张翠莲刚好梳洗完,见史一氓回来了,急忙迎出来,刚好听到祁心怡说让史一氓娶她的话,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象是熟透了的红苹果,她急忙阻止,道:“姐姐千万别乱讲这样的话,羞死个人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美滋滋的,这让她越发变得不自然了。 祁心怡见张翠莲脸上灿若红霞,忸怩羞涩的样子,心中忽然有点酸酸的感觉,很不是滋味,但转尔释然了,暗骂自己小肚鸡肠,自寻烦恼,于是笑道:“姐姐开玩笑的,妹妹别介意,快收拾东西,咱们去邓府。” 张翠莲一脸不解,问到:“去邓府做什么?” 祁心怡拉着张翠莲边往屋里走边说到:“别问了,去了你就知道了。” 收拾完东西,三人沿着大街直接来到了邓府门前,但见府门洞开,院内一片哭声。史一氓知道邓夫人已离世,想必是邓家人在哭,当即快步走入正房,果然邓家的子侄围在邓夫人的身旁,痛哭流涕。 史一氓见那天在大街上问话的随从站在门边,一把拉过来问到:“邓老爷被关在何处?” 那个随从不敢隐瞒,直指向府后的石崖,道:“在山后的石洞里。” 史一氓问:“人还在不在?” 那个随从道:“在,在,我天天给他送饭。” 史一氓道:“快些带我去。” 那个随从脸露为难之色,道:“我不敢,新老爷吩咐过,任何人不可接近那个山洞。” 史一氓道:“新老爷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快带我去。” 那个随从将信将疑,问到:“真的?新老爷死了?” 史一氓点了点头,那个随从脸上顿时露出笑容,道:“这下可好了,这几年可把人害得不浅。”说罢,转身奔向后山。 绕过一片水塘,在一片杂草后面,一块大青石堵住洞口,那个随从用手在石头旁边的杂草中摸索了一会儿,青石慢慢移开,赫然现出一个乌黑透着霉味的洞口。 那个随从用火石点燃一支火把,躬身入洞,费了好大的劲,从洞里背出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散发恶臭的老人,满头白发足有数尺长,粘涩地打成绺粘在脸上,脸色煞白,如果不见背部随着呼吸耸动,活脱脱一个活死人。 那个随从将老人放在一块洒满阳光的青石上,那个老人立即蜷缩成一团,伸出沾满了泥巴的手掌捂住了眼睛,俯伏在青石之上,轻声呻吟,样子极其可怜。 那个随从轻声说到:“老爷,那个人死啦,你有救啦,我背你回家。” 只见那个老头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接着放声痛哭,声音嘶哑,惨烈哀嚎,过了一会儿,老头慢慢止住了哭声,那个随从弯腰背起老人,和史一氓一起回到了院里,将老人放在一把椅子上,转身冲屋里大声喊到:“屋里人快出来,咱们的老爷回来了,咱们的老爷回来了。”语气透着喜悦。 屋内的人以为马德洪回来了,无不悚然动容,慌忙从后门跑向后院,躲进房间不敢出来,那个随从追到后院,站在后院中大声说到:“不是马老爷,是邓老爷回来了,马老爷死啦,快去前院见邓老爷。” 后院的人这才将信将疑地来到前院,见到果然是邓老爷,立即围在邓老爷的身边放声痛哭,邓老爷渐渐适应了阳光,慢慢坐直了身子,依旧蜷缩在椅子中,伸手拢了拢头发,挨个人的脸上端详了一会儿,这才沙哑着嗓音说到:“这是真的吗?我还活着?” 那个随从点着头说到:“是的,邓老爷,您还活着,那个马老爷死了。“ 邓老爷不太敢相信,问到:“真死啦?” 那个随从大声说道:“真的死了,是这位壮士救的你。” 邓老爷看了看史一氓,忽然从椅子上蹿下,扑通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抽噎说道:“多谢…壮士…救命之…之恩。” 史一氓急忙将邓老爷扶坐到椅子上,退后一步,说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值一谢。”说罢转向那个随从,道:“快扶你家老爷梳洗梳洗。” 那个随从背起邓老爷进了洗漱间,很快烧了一锅热水,服侍邓老爷洗漱。 史一氓则召集邓家子侄将邓夫人的尸身抬到了院中,让人去买了棺木抬回来,让女家眷将邓夫人的尸身清洗一遍,换上干净衣服,此时,邓老爷也已洗漱完毕,拄着拐杖来到了院中。 洗漱干净的邓老爷容光焕发,看起来也就五十出头,虽是面色苍白,一脸病态,但却不失老爷的尊容。 邓老爷见邓夫人的尸身停在院中,当即跪倒大放悲声,哭过之后,让人在院中搭建灵棚,准备停灵三天。 一切安排妥当,邓老爷拉住史一氓的手,千恩万谢,让史一氓务必在家多住一段时间,让他聊表谢意,史一氓婉言谢绝,邓老爷死活不答应。 史一氓只好留了下来,免强住了三日,在这三日当中,史一氓几次想将张翠莲托付给邓府,但见邓府千头万绪,忙得不可开交,几次都没好意思开口,直到办完邓夫人的丧事,史一氓决定要走,邓老爷依旧不答应。 “史少侠,你是我邓家的恩人,是我邓家的活菩萨,你对我邓家有再造之恩,你就多住些时日,否则我心不安哪。” 史一氓道:“不是我不答应,实在是有要事要办,这样吧,我有一事相求,算是你还了我的情,如何?” 邓老爷道:“恩人的大恩大德,我邓家永世难报一二,何来一求之说,但说无妨。” 史一氓拉过张翠莲,说到:“这位张姑娘也是苦出身,爷爷也是被那个马德洪害死的,她现在就如同我的妹妹一样,我想把她留在你家,你就帮我照应照应,不知为难否?” 邓老爷满口答应,道:“当然没问题,恩人的妹妹也是我邓家的恩人,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恩人尽管放心好了。” 史一氓深深作了一个揖,邓老爷慌忙扶起,史一氓道:“那就有劳邓老爷了,我实在是有要事在身,这就告辞了。” 邓老爷一再挽留,史一氓执意要走,邓老爷只好作罢,让人备了一百两银子,强行塞到史一氓的手里,史一氓不好拒绝,带上银子与众人作别,和祁心怡纵马离开福州城,经南平、吉安直奔长沙城。 (未完待续) 二十九 战长沙 史祁初分离 接续 一路上,史一氓和祁心怡感慨这几日的遭遇真如梦幻一般,唏嘘不已。 二人晓行夜宿,第三天的早晨,来到了长沙城南侧三百里的湘潭城,只见城内外旌旗招展,战营连片,密密麻麻全是全盔全甲的兵士,威风凛凛,整装待发,远远望去,向北的大路上,一只队伍如长龙一般迤逦前行,看不到尽头。 史一氓见旌旗上写着“吴”“尚”“王”字样,知是三个蕃王的部队,不敢惊扰,遂绕城而过,取道云田镇直奔长沙。 未及长沙城外,远远听到战鼓争鸣,喊杀震天,二人扬鞭摧马来到近前,只见城外密密麻麻地围满了吴兵,正竖起无数的云梯往城上进攻,城上清兵弓弩齐发,滚木雷石如雨点般砸下,情景惨烈,哀号遍野。 史一氓定睛细瞧,见城上插着雪白龙字大旗,清兵一律着八旗服饰,安亲王岳乐正在一群红顶官爷陪同下立在城头指挥,攻城者则着汉人服饰,大旗上写着“吴”字,显然是吴三桂的大军。 史一氓急往军中望去,一个大大的黃笃大旗下,一位头戴红顶官帽,身着大明朝服,巨耳隆鼻,面目白晰无须,身材不甚伟硕的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面貌俊郎,面沉似水,眉宇间透着稳健之气,神色冷然地看着攻城士兵,此人正是平西亲王吴三桂,他的旁边马上坐着陈篙、灵智禅师、沧海一柱等人,俱是兵刃在手,神色肃然。 只见吴三桂大手一挥,队伍里“轰隆隆”推出数门铁炮,瞄准城头连发射出,城头顿时砖瓦橫飞,惨叫不绝,安亲王岳乐在侍卫的保护下急撤下楼,城头清兵顿时慌乱,攻城的吴兵立即冲上城头。 就在这时,只见城头上突然冲出一群人,一律江湖打扮,手握兵刃,冲进攻上城头的吴军队中,纵橫驰跃,砍瓜切菜一般,吴兵顿时死伤无数。 城下观阵的吴三桂又是一挥手,铁炮瞄准城头又连发射出,城头的砖瓦碎块直飞入吴军队中,城上的武林高手也有几人被砖瓦碎块打伤,城头顿时又是一乱。 炮声始歇,只见城头上垂下几条绳索,荡下几个人来,吴三桂急令放箭,顿时箭矢如雨,几个人抡起手中兵刃纷纷劈落,人却象几个大车轮般滚向吴军,陈嵩、灵智禅师等人挥动兵刃迎出,吴兵的箭顿时停止射击,阵前迅疾涌起几块战团,扬起阵阵沙尘。 史一氓定睛细瞧,见爹爹史云鹤和叔叔陈破虏俱在阵中,当即抽出乌龙刀从后掩杀过来,吴兵腹背受敌顿时大乱。 史一氓眼睛盯着吴三桂,手中的乌龙刀所向披糜,当真是如入无人之境,怎奈吴兵众多,行进缓慢,长刀长枪将他团团围住,他刀法兼拳脚功夫并用,勉强杀出一条血路,再看吴三桂,正退守到一个土台上,居高临下,镇定自若指挥兵将反复截杀。 几个人被分割包围,初时尚占上风,奈何吴兵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砍杀不绝,一个时辰过后,俱是浑身冒汗,体力渐渐不支,眼见即被生擒活捉,恰在此时,城门大开,一队八旗铁甲兵骑着白马雪团一般杀出,铁盔铁甲护身,冲入吴兵阵中,吴兵登时大乱。 几个人立觉身边一松,纷纷冲向土台,吴三桂见已无胜算,急令人击鼓撤兵,在陈嵩、灵智禅师和贴身侍卫的护卫下,率先向南撤去,数万吴兵一齐南撤,丢盔弃甲,登时乱成一团,自相践踏,堵塞了南下大道,殊死抵抗者均被斩杀,众高手不忍心伤害无辜,抢过几匹马,一路疾追吴三桂。 史一氓不敢怠慢,逼退身边的吴兵,摧马向南追去,八旗铁甲军橫冲直撞,众多吴兵被踩踏而死,哀嚎遍野,长沙城外已是刀枪遍地,尸骨成堆,血浆乱涌,一片狼藉,惨相让人不忍目睹。 吴三桂等人骑的俱是宝马良驹,脚程飞快,吴兵将士被远远抛在数里之外,眼见湘潭不远,吴三桂刚想喘气歇息,猛听得背后马挂銮铃,五骑战马已至不远,正是史云鹤等人夺马追来。 吴三桂生在将门世家,自幼习武,出身武举,曾夺得崇祯朝武术状元,武功自是不弱,当下义愤填胸,从得胜钩上摘下弯月斩将刀,拨转马头橫刀挡在当道,神威凛凛,一脸怒色。 追上来的五人正是史云鹤、陈破虏、孟清平、了凡大师和性空方丈。了凡大师虽是灵隐寺主持,实际是康熙的御前侍卫,此次受命南下助安亲王平叛,素来与史云鹤交情甚好,一直随军南行,不想在军前遇到知交,遂一同杀出,也不顾佛门禁忌,挥动禅杖毙敌无数。 几人冲到近前,勒马站住,吴三桂冷冷道:“几位特小看我吴某了,居然赶尽杀绝,穷追不舍,老夫这把斩将刀已好久没杀人了,你们谁先上?” 史云鹤双手一擎乌龙刀,傲然说到:“汉奸匹夫,逆臣贼子,万人唾弃,人人得而诛之,我来会会匹夫的刀法。” 吴三桂出身将门,八岁开始练刀,由于家族世代行武,吴家来往之人不乏刀术高手,吴三桂从小又酷爱习武,父亲吴襄和舅舅祖大寿便刻意宴请刀法精湛的人进出家门,每次吴三桂都会缠着客人讨教刀法,数年以后刀功渐成,后经数十年习练,已是炉火纯青,听史云鹤骂自己是汉奸匹夫,逆臣贼子,当下浓眉紧锁,怒气冲顶,冷冷道:“我刀下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史云鹤“哈哈”一笑,道:“匹夫老矣,我且不识,尚能饭否?我乃关外飞鹰史云鹤,出招吧。” 吴三桂悚然一惊,关外飞鹰的名头甚响,他虽久居云贵川,又常混于行武之间,很少涉足江湖,但也听说过关外飞鹰的名号,冰雪刀法更是威震武林,当下不敢大意,说到:“你进招吧。” 史云鹤冷笑一声道:“那有簮了。”说着话,摧马前冲,二马错蹬,右手臂上扬,刀在头顶虚晃,一招缠头劈刀直劈向吴三桂的面门,缠头是虚,劈刀是实。 吴三桂双腿一夹马肚,马腹吃痛向前一窜,举刀橫架,两人身形交错之际,吴三桂手臂下沉,弯月斩将刀刀柄直捅史云鹤后心。 吴三桂的弯月斩将刀比大刀短,比寻常钢刀略长略轻,比剑厚重长大,轻灵威猛,近战尤宜。 史云鹤听得背后风生,身体向前一伏,前胸贴在马背,反手一记撩刀,直削吴三桂的手臂,吴三桂反肘用刀柄硬磕,这一切均在二马错镫的一刹那,电光石火,快如流星。 二人勒转马头,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复又摧马向对方冲来,冰雪刀法本是集各种刀法之上乘,精杂深遂,史云鹤接连使出青龙出水、风卷残花、白云盖顶等招式,刀刀指向吴三桂的要害。吴三桂使出平生所学,弯月斩将刀胸前一竖,一记举刀磨旗挡开刺向胸口的一刀,双臂交错,刀柄一橫,一招橫扫千军,不退反攻,接着手臂翻回,一记十字劈刀,砍向史云鹤胸前。 史云鹤不得不收刀,使出护心刀招式,密封住胸前,见吴三桂刀式一老,一记拨云见日,乌龙刀直刺向吴三桂前胸,吴三桂弯月斩将刀来不及收回,只得胡乱劈了一刀,勒马向史云鹤身后窜出,反使抹腰刀,直砍向史云鹤后腰。史云鹤急使苏秦背剑,挡开大刀,二马盘旋交错,重新战在一处,只听“噼噼叭叭”兵刃相碰之声如炒豆一般,半盏茶的功夫,两人拆解了数十招。 吴三桂刀大力沉,史云鹤刀快招精,两人都暗暗称奇,武状元不是徒有其表,天外飞鹰也不是浪得虚名,就在这一分神之际,双刀再次相碰,史云鹤右腕一翻,双刀刀头相贴,史云鹤力贯右臂,乌龙刀牢牢粘住弯月斩将刀,吴三桂急用力回收,史云鹤却忽然刀头一送,急探左臂,食中两指迅疾点向吴三桂的右肋。 吴三桂手腕一翻,双刀立分,急掣肘竖劈,同时,身体向后发力,坐下马“登登”后退两步,堪堪避过史云鹤的双指,弯月斩将刀也砍向史云鹤的左臂。 史云鹤急挥刀砍向吴三桂的右肘,两人同时后撤,两马倏忽分开,短短的一瞬间,两人似乎都经历了生与死的轮回。 (未完待续) 二十九 战长沙 史祁初分离 接续 此时,胡清平、陈破虏、了凡大师和性空方丈也已与陈嵩等人捉对厮杀,打得难分难解,吴三桂见已无胜算,“刷刷刷”连劈三刀,拨马直向湘潭城内奔去,与此同时,湘潭城内冲出一票人马,均是铜盔铜甲护身,让过吴三桂径直冲向人群,局势顿时逆转,史云鹤等五人登时被围在垓心,陈嵩等人虚晃一招退到军后,急追吴三桂进了湘潭城。 铁甲军是吴三桂精心操练的一支队伍,均选上乘好马,打制铜甲装束,刀枪不入。 了凡大师低声喊到:“大家跟我来。”跳下马,挥动禅杖专打马腿,顿时数匹马倒地,马阵顿乱,几人杀出一条血路向北疾行,了凡挥杖打落一人,飞身上马,夺路而走,背后箭如飞蝗,几人挥动兵刃在背后拦截,幸好铁甲军鸣金收兵,几人方脱出重围。 史一氓正拍马赶到,迎面见史云鹤乘马急行,高声喊到:“爹爹。”史云鹤闻声勒马停住,见是史一氓,微笑问到:“一氓,你怎么在这儿?” 余下四人均勒马站住,史一氓一一拜过,这才说到:“我去了昆明,听说吴贼去了福建,又追到福建,没想到那贼已经北上,这才一路追踪而至,那奸贼呢?” 史云鹤脸色微微一红,道:“让那老贼跑了,已经逃回湘潭城了,你是一个人吗?” 史一氓见问,这才猛然想起祁心怡,当时一阵心急,冲入敌阵,眼见祁心怡也随他闯入敌阵,怎么不见了呢?他四下里张望,哪里有祁心怡的影子,急忙一勒马头向回驰去。 史云鹤有心阻止,却隐隐猜出史一氓的心事,当即微笑摇了摇头,扭头和身后的人说到:“犬子无礼,见笑啦。” 胡清平“哈哈”一笑,说到:“史兄,令郎青年才俊,色艺俱佳,自带风流,想来不输吾辈,此去必是寻芳,人生一大快事呀。” 史云鹤知道胡清平生性风流,沉迷于烟花粉黛,自然懂得青年男女的心思,想来不错,心内突然感到欣慰,冲胡清平笑了笑没有说话,几个人缓辔而行。 史一氓快马加鞭赶到长沙城外,在遍地尸体中翻找了一番,却不见祁心怡,当下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祁心怡还活着,难过的是祁心怡不知去向,大海捞针,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他四下里望了望,却只见垂柳青杨,芳草连碧,却没有祁心怡的影子,顿时心中若有所失,空空荡荡。 原来,祁心怡见史一氓冲入敌阵,自也摧马跟随,但瞬间即被长枪包围,她使出祁家剑的精密招术,却就是无法靠近史一氓,眼见史一氓渐行渐远,身处险境,顿时忧心如焚,长剑硬劈硬砍,全没了精巧之意。 祁家剑向来以巧致胜,祁心怡舍长取短,顿露破绽,马先是被人捅了一枪,顿时哀鸣摔倒,祁心怡身体急向后弹出,力图越过人墙飞出重围,但吴兵里三层外三层,祁心怡落下之际,但见枪尖林立,闪着寒光,犹如地面插满了锃亮的铁蒺藜,顿时心头一慌,身体直直向枪尖堕去。 突然,一匹马急冲而至,闯入人群,马上一位老者伸出左手托住祁心怡的后腰,右手拨马瞬间疾驰而去,众吴兵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祁心怡脱此大难,实属侥幸,急扭头看去,顿时喜出望外,大声叫到:“爷爷,你怎么来了?” 祁雨禾也不搭话,依旧摧马急行,直驰出十里多地才勒马停住,祁心怡一纵下马,拉住马首冲着祁雨禾问到:“爷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祁雨禾“嘿嘿”一笑,继而又板起脸孔冷冷说到:“那个臭小子去哪了?怎么抛下你自己跑啦?” 祁心怡顿时想到史一氓尚在敌阵当中,不知境况如何,急得边跺脚边埋怨道:“爷爷,都怨你,你为什么不把他一起救出来?” 祁雨禾假装生气道:“你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救那个臭小子?那个臭小子是我什么人?拐跑我的孙女,我还没找那臭小子算帐呢。” 祁心怡一颗心全在史一氓的身上,没听出祁雨禾是在逗她,急着说到:“爷爷,快下马。” 祁雨禾一愣问到:“为何下马?” 祁心怡急道:“我回去救他。” 祁雨禾笑着说到:“别去了,那个臭小子早走啦。” 祁心怡问道:“走啦?去哪啦?” 祁雨禾道:“我看他往南边去了,早跑没影了。” 祁心怡小嘴顿时一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祁雨禾心头一软,祁心怡是他一手带大,亲传武功,比女儿不知亲过多少倍,岂能忍心让她受委屈?急忙柔声说到:“我的好孙女,咱不哭噢,爷爷我这就陪你去找那个臭小子,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把那臭小子找回来,当着我孙女面问问那臭小子,他还有没有良心?把我这么可爱的孙女丢下不管,爷爷还要问那臭小子,凭什么看不上我孙女?我孙女又漂亮又温柔,哪点配不上那个臭小子?对啦,我还要问问那个臭小子,当初为啥把我孙女拐跑?却又不要我孙女。” 祁心怡被爷爷逗得扑哧一乐,似嗔似怨,说到:“爷爷,您别一口一个臭小子,人家可不臭,再说,我也不是他拐跑的,我也不是什么物件,还要不要的,您真是越老越不讲理了。” 祁雨禾见祁心怡破涕为笑,顿时小时候的情景恍如眼前,祁心怡小的时候,整天跟在他的身边,每次哭的时候,他都会象孩子似的哄,虽不是次次都能哄开心,但在这一哄之间,他的性格却似返老还童,有时故意把史心怡气得要哭,再想办法哄笑了。今天也是故计重施,见祁心怡果然破涕为笑,就还想逗下去,当即说到:“那个臭小子不臭,难道爷爷我臭?我是臭老头子吗?你不是那臭小子拐跑的,那你看上那臭小子什么啦?你凭啥要跟那臭小子走?他准是使了什么歪门斜道骗了你,等我见到那臭小子,我定要好好问问那臭小子,再闻闻那臭小子到底是香是臭。” 祁雨禾故意一口一个臭小子地叫,他知道祁心怡的心已经放不下史一氓,就象当年自己的一颗心全在师妹,也就是自己的老伴的身上一样,可惜老伴死得太早了,想到此处,不禁面色恻然,若有所思。 祁心怡见爷爷突然眼望前方,神色戚然,不言不语,急忙跃上马背,从后面抱住祁雨禾的肩头,轻声问到:“爷爷,你怎么了?怪吓人的。” 祁雨禾猛然从回忆中醒转回来,急忙伸手轻轻拍了拍祁心怡的手,温言说到:“走吧,爷爷陪你去找那个臭???那个小子。”就在刚才的回忆之时,祁雨禾深深体会到孙女心中的感觉,他已经决定帮孙女找到史一氓,祁雨禾说到:“坐稳了。”双手一提丝缰,两人一骑急向长沙城方向奔去。 一个时辰以后,两人来到了长沙城外,只见大队士兵在清理战场,一具具尸体被装上车拉到郊外掩埋。 祁心怡心头一紧,急忙跳下马拉住一位官爷问到:“看到史一氓了吗?” 那位官爷一头雾水问到:“谁是史一氓?是吴兵还是清兵?” 祁心怡道:“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白衣白马,头戴方巾,使一把单刀,不是吴兵也不是清兵。” 那官爷想了想说到:“好象有这么一位,两个时辰前他来过这里,然后就顺着大道向西去了。” 祁心怡心头一阵窃喜,史一氓只要还活着,那就有指望,当即飞奔上马,祁雨禾摧马向西侧大路追了下去。 直追出五十余里,连史一氓的影子也没看到,祁心怡顿时伤心欲绝。 祁雨禾道:“孙女,先不要伤心难过,先跟爷爷我回祁山镇,那臭小子如果心里有你定会去那里找你,不过,我看刚才他抛下你不管不顾,对你也好不到哪去,不找也罢。” 祁心怡只顾哭泣,祁雨禾一时无计可施,只得柔声说到:“哭也没有用的,你就先跟爷爷回祁山镇,慢慢再找那臭小子,找到那臭小子,爷爷我绝不轻饶,竟然敢让我的孙女哭鼻子。” 祁心怡知道爷爷祁雨禾在逗她开心,可是就是笑不出来,自己也是别无他法,只好跟着祁雨禾回了祁山镇。 三十 闯府衙 英雄中飞刀 史一氓向西疾行了数里但见忏陌纵横,垂柳绿杨,零星的村落早已人去屋空,哪有祁心怡的身影,史一氓在高处向四周望了好一会儿,祁心怡还是踪影皆无,这才勒转马头顺原路返回,径直向南驶去。 史一氓心乱如麻,茫然无措,满脑子想的是祁心怡,一路上的吵闹欢笑是那么清晰难忘,祁心怡的身影也是越来越清晰地闪现在眼前,他越想心越乱,固执地认为祁心怡还活着,肯定是被吴军掠进了湘潭城,否则,祁心怡不会不找他,当下,狂奔至湘潭城下。 刚刚经历一声残酷的厮杀,湘潭城大门紧闭,城墙上兵士全副武装,巡视繁忙,史一氓把马拨向城西侧的山根,那是一座小土山,上面树林茂密,土山下是一条环城大街,大街东侧即是高高的围墙,比另三侧稍稍隐蔽一些。 史一氓把马悄悄牵进树林拴好,探头看了看大街的两侧,抬头等巡城兵士走过,立即把手中飞虎抓甩上城头,双手抓住绳索几个窜跃跳上墙头,猫腰跑到城墙内侧,瞄准府衙的方向,纵身跃入城内,顺着胡同直接奔向城北侧的府衙。 及至府衙门口,史一氓也没先观察里面是不是有人,径直纵身跃入府衙院内,隐在假山石后,只见府衙院内有少量人员巡视,他轻轻窜入府衙,府衙内一个人都没有,当即向两侧耳房寻去,东侧耳房是一片平房,均是铁栅门,黑铁锁链垂着大铁锁,显然是关押囚犯的牢笼。 史一氓挨个看去,却不见祁心怡的身影,正自踌躇不绝,猛听得大门外一人大声问到:“我离开这一会儿没有什么事吧?”门口的人答说无事,那人便走进衙门,直奔大堂而来。 史一氓急忙从侧门绕大堂外侧小道转入后院,只见后院几字形排布着数间房,院里晾晒着女人衣物,显是内眷所住,史一氓一时不知道何处藏身,脚步声却已走入大堂,史一氓一急,推开西侧一间房门,闪身进入,轻轻带上房门。 喘息未定,猛听得里面床上一个女人“咦”了一声,声音迅速被手捂住,史一氓眼睛死死盯着屋外,手紧紧握住乌龙刀,不敢回头去看,只见说话那人从大堂后门走进后院,站在院中大声问到:“各位太太小姐们可否平安?” 只听床上的那个女人抢着回答道:“平安,胡谷主辛苦啦。”接着里面房中也传出两声同样的话。 史一氓定睛细瞧,院中之人果然是杭州桃花坞的胡清风,贪慕荣华富贵,投身吴三桂作了一名护卫,专门负责府衙和家眷的安全,只听胡清风道:“小人就在前院侍候,随时听候差遣,大帅吩咐,两军交战,暂不回衙,让太太小姐们小心谨慎,谨防刺客。” 床上的女人大声说到:“知道了,你退下吧。” 胡清风答了一声“是”,躬身退到前院。 史一氓长出一口气,猛然想起床上有人,刚才全神贯注在胡清风的身上,此时不禁暗吃一惊,急忙转身望去。 只见屋地中央一个香炉正袅袅生烟,床边的衣架上挂着刺绣的红缎长裙和绿色贴身小衣,床下摆放着一双粉色绣花缎鞋,床上一个女人斜倚床头,低垂的床帐刚好挡住人脸,一床印花锦被揽至胸前,遮住上身和手臂,纤细雪白的一双玉手紧紧抓住被边,似乎担心被子滑落。 史一氓一时不知所措,他误打误撞进了人家闺房,这要是传扬出去,不但被武林同道当作笑谈,更有损自己的江湖名声。 江湖之人最看重名声,技艺虽是生存之基,名声却乃立身之本,多少人宁可舍生取义,亦不愿残喘苟活。 只听床上的女人“扑哧”一笑,低声问到:“你知道这是哪吗?” 史一氓急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只觉脸红心跳,低声说道:“对不住啦,慌急之中误入小姐闺房,多有得罪,请多包涵。”说着话冲床深施一礼。 床上的女人又“扑哧”一笑,低声说到:“你擅闯我的闺房可是杀头之罪,你说该怎么办呢?” 史一氓头脑一片空白,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如果闹将起来,身在府衙重地,不被护卫打死也得被抓,擅闯府衙和擅闯闺房一样重罪,心头顿时懊悔不已,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打出府衙,生死由命,风风光光,总比这样羞愧无颜、窝窝囊囊死要好,但事已至此,也是无话可说,当下也不答言。 床上的女人又问到:“你怎么不说话啦?是不是觉得闯入人家闺房,见到人家私物感到羞愧啦?” 史一氓平生以来从未如此尴尬窝囊过,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已,绝不能辱没名声,当下豪气顿生,挺身说到:“擅闯小姐闺房实是罪大恶极,与屑小之徒无异,虽是误闯误入,愿听从小姐处置,绝不皱眉。 床上的女人急忙低声说到:“要死,你那么大声干嘛?一旦让人听到,你我还怎么做人?你这个傻瓜。” 史一氓隐隐觉得声音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听过,只听床上的女人又说到:“知道这是哪吗?这里住的又是什么人?” 史一氓低声说到:“不知,愿闻其详。” 床上的女人“呵呵”一乐,说到:“堂堂史大公子居然也会偷鸡摸狗,这是府衙后院,平时住的可是巡府的家眷,不过,现在住的却比巡府的家眷还要富贵的人,你闯了大祸了,不过,我很想帮你,但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要独闯府衙?” 史一氓费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这个声音在哪听到过,尽管话语刻薄,但自己实属失礼在先,猛然想起吴三桂,难道这后院住的是吴三桂的内眷?那这位小姐应该是吴三桂的千金了?想起吴三桂,史一氓反倒坦然了许多,愧疚之情顿减,当即说到:“难道你是那奸贼的女儿?” 只听床上的女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到:“你能不能背过身去,容我穿上衣服说话。” 史一氓急忙转过身去,只听身后传来“蟋蟋簌簌”的穿衣声,片刻以后,那个女人说到:“好了,你可以转过身来了。” 史一氓慢慢转过身去,抬头一看,顿时惊得忘了说话,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嵩的孙女陈香兰,陈嵩是吴三桂的贴身护卫,陈香兰又俊秀活泼,吴三桂甚是喜爱,认陈香兰作了义女,随家眷住在一起,史一氓进的正是陈香兰的闺房,穿了华丽服饰的陈香兰别有一番韵味,更显得亭亭玉立,艳若芙蓉,只是多了几分英气。 陈香兰见史一氓一脸愕然,莞尔一笑道:“傻瓜,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何闯进府衙?” 史一氓不敢再看陈香兰艳若桃花的脸,急把目光扭向窗外,心想:大丈夫光明磊落,敢作敢为,岂能苟苟且且,当即说到:“我来找一个人。” 陈香兰“呵呵”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找那个王梦烟,对吗?” 史一氓摇头道:“不是。” 陈香兰把嘴一撇,揶揄道:“看来也是一个多情公子,到处留情,这一个又是谁呀?” 史一氓也没计较陈香兰的话,说道:“这和小姐无关,恕我不便告知。” 陈香兰呡嘴一乐,手摆弄着发梢,慢慢走近史一氓,史一氓顿觉一股淡淡的清香慢慢袭来,顿时紧张得手心潮湿,不由向后退去。 未完待续 三十 闯府衙 英雄中飞刀 接续 及至史一氓身前二尺,陈香兰站住笑嘻嘻说到:“好,你不想说我也不想知道,谁知道你还有几个心上人呢,也是咱俩有缘,今天本小姐身体正好不舒服,这才留在家里,否则想见到你还真不容易,我那么可怕吗?对了,你说我和那个王梦烟,还有你要找的这个谁更漂亮?” 史一氓神态顿时忸怩,面红耳赤,一时却又不知道如何回答,转身就想开门逃出屋去。陈香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史一氓的胳膊,用力往回一拉,饶是陈香兰体虚力弱,奈何史一氓心神恍惚,气力涣散,陈香兰这一拉居然把他拉得“蹬蹬”数步,一屁股坐在陈香兰的床上,只觉软绵绵甚是舒服,急忙站起,已经是头冒虚汗,心虚气短。 陈香兰“呵呵”轻笑道:“史公子,我的床是不是很舒服?怎么这么急呀?是你的别人抢不去的,你急什么呀?”陈香兰的脸上一副调侃模样,笑得灿若云霞。 史一氓抬步往外就走,边走边说到:“小姐取笑了,这就告辞。” 正在此时,院中又传来脚步声,陈香兰回身看了看院内,只见胡清风站在院里大声说到:“大帅有令,小心刺客,各位夫人和小姐没事吧?大帅一个时辰后回来。” 陈香兰高声说到:“少来罗索,知道了,你退下吧。” 胡清风冲着陈香兰的房间笑着说到:“小姐的病好些了吧?听声音中气很足,真是好消息。” 陈香兰脸现厌恶之色,说到:“没事你就退下吧,别打扰我休息,没事就不要进来了。” 胡清风本想讨好陈香兰,不想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答应一声出了后院。 陈香兰转过身来,一改嬉笑模样,轻声说到:“我义父一会儿就回来,你赶紧走吧,从后窗走,跟我来。” 史一氓不及细想,跟着往屋里走,陈香兰打开后窗,史一氓见后窗外是一片绿地,绿地外就是府衙外墙,急忙纵身跳出,在身体离开窗户的一刹那,陈香兰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到:“记着我救过你一回,后会有期。” 史一氓逃也似的纵身跃上墙头,眼角回带,见陈香兰勿自站在窗前,神情落寞,怅然若失。 史一氓不敢多想,纵身出了府衙,顺胡同直奔西侧城墙,甩出飞虎抓,顺绳登墙而上。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有刺客,快抓刺客。”接着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史一氓急用力上纵,身后却传来“嗤嗤”的暗器劈风之声,史一氓听风辨物,急挥刀往背后一扫,只听“叮叮”两声,两枚梭镖飞入草丛,另一枚梭镖却“扑”的一声直刺入他的后背。 发镖之人正是胡清风,他见距离尚远,追赶已然不及,急发三枚梭镖想阻止史一氓上城,他发镖时用了两股手劲,两先一后,史一氓挡开了前两枚梭镖,却无法挡住第三枚。 史一氓只觉背后一阵酸麻,险些松手,脚在城墙上急蹬数步,咬牙拔身跃上墙头,只觉眼前一黑,“咕咚”摔倒,幸亏城上的兵士听到城里喊有刺客,都已下城。 一道黑影倏忽赶到,俯身将史一氓的胳膊往肩头一搭,猫腰背起史一氓顺着飞虎抓疾顺下城。 此人正是陈香兰,显然史一氓过于沉重,陈香兰的动作稍显吃力,从城墙落地时险些跌倒,抬头见树林中有匹马,也不知道就是史一氓来时骑的马,急把史一氓橫放马背,解开丝缰,纵身上马,一手扶住史一氓,一手用力提起丝缰,那马头吃痛,疾冲出树林向南奔去。 此时,胡清风等人已经上到城头,远远见一匹马驮着一个人渐行渐远,却不敢肯定就是入城的刺客,遂又领人回到府衙。 吴三桂与众侍卫也已闻声返回府衙急奔后院,见家人俱平安无事,心头稍安,信步走到陈香兰的房前,见房门紧闭,了无声息,扭头看着胡清风,问到:“小姐出去了吗?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 胡清风忙答到:“回大人,小人刚才还问候小姐的病情呢,她并没有出去。” 吴三桂心生怀疑,急步上阶推门而入,见床上被褥凌乱,陈香兰的长裙随意地扔在床上,显是走得匆忙,心中已然起疑,出得房来,吴三桂盯着陈嵩,目光冷冷,问到:“陈嵩,你可知香兰去哪了?” 陈嵩心头一惊,后背顿出冷汗,急忙答道:“回王爷,小人适才一直和王爷在一起,香兰又一直和夫人同住,小人委实不知香兰的行踪,香兰这孩子向来我行我素,任意妄为,想是出去玩了,王爷不必担心。”陈香兰是他的孙女,自然委婉地替陈香兰开脱。 吴三桂沉吟片刻,说到:“我累了,你们退下吧,从现在开始,城内严密监视,城头增加护卫,如再有差弛,唯尔等是问。”兵败长沙城本来就够让他上火,安排了这么多护卫,刺客居然闯进了自己的后院,更如火上浇油,说罢怒气冲冲且疑心重重地走入了正房。 陈嵩等人不敢再多逗留,急躬身退到前院,陈嵩低声问胡清风,“你几时见到小姐的?”胡清风道:“发现刺客前不到一个时辰,当时王爷来话说要回府衙,我去后院报信,顺便问候的小姐,难道刺客会是她?”陈嵩眼睛一瞪,怒道:“胡说,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这话也是你说的?还不快去查刺客?” 胡清风一脸委屈却无处申诉,苦着脸转身刚要往外走,突然想起了一事,直上前一步说到:“刺客中了我一镖,当时那刺客正往城上爬,我连发三枚梭镖,却只找到了两枚,那一枚想必在刺客身上,我的梭镖上浸有剧毒,非桃花谷的解药不能解毒,没有解药,人活不过半日,想必刺客走不远,可能晕倒在什么地方也未可知。” 陈嵩眯着眼睛盯着胡清风,见他不似说谎,当即吩咐到:“城里挨家挨户搜查,胆敢包庇者格杀勿论,城外十里之内排查,一处不可放过,你们快去。” 所有的侍卫登时跑出府衙,四散搜查刺客,却哪里搜查得到,史一氓和陈香兰早已离开湘潭城,远在十里之外了。 原来,陈香兰倚窗见史一氓跃出府衙,心头顿时怅然若失,空空落落,仿佛心已被史一氓带走,她本是想做就做的性格,当即换上一身黑色紧身衣服,黑纱蒙脸,黑布包头,翻墙出了府衙急追史一氓,临近墙根,见史一氓正往城墙上攀爬,刚想上前,突听“有刺客,抓刺客”的喊声,那边转出胡清风,虽距离尚远,却眼见三枚梭镖飞向史一氓,一枚刺入史一氓的后背,陈香兰知道梭镖有毒,顿时心头一紧,急取出飞刀在手,见胡清风距离稍近,疾向胡清风甩去,胡清风急停步向一旁闪开,飞刀从身侧掠过,胡清风不敢上前,背靠墙壁观望,见再无动静,这才小心翼翼来到墙根,见人已上城,知道已经追赶不上,猫腰在地上找寻梭镖,却只找到两枚,不由心中一喜,看来刺客性命不保,倒省去太多的麻烦。 陈香兰却在这个空档从登城阶梯来到了城头,见史一氓果然晕倒在地,急跑过去俯身背起史一氓一起跃下城头,这才救了史一氓的命,此时,胡清风已经带人返回城头,见已无动静,遂下城返回府衙。 史一氓双眼紧闭已然神志不醒,陈香兰脸上忧急万分,心如刀绞,她知道胡清风的镖上浸着剧毒,没有解药,史一氓死是迟早的事,他想回去从胡清风处偷药,但见史一氓已经昏迷不醒,胡清风又不会立即给药,势必会大费周折,恐怕取回解药,史一氓也已无救,心中越发着急,猛然想起广西灵山的药王韦清秋,擅解各种毒症,幸喜灵山极近,翻过南岭即到,当即拍马上岭向西狂奔。 三十一 赴灵山 为爱心忧焚 灵山位于广西东部,南岭西侧的一处山坳,四周群山环抱,山高林密,水秀山青,山坡上长满了荔枝树,此时,红艳艳的荔枝垂挂枝头,象一团团火。 灵山的荔枝肉嫩汁多,鲜香爽滑,当年杨贵妃为吃岭南荔枝,唐明皇不惜千里驱驰,车马劳顿,只为博得美人欢心。 此时,陈香兰却正在为史一氓的伤势忧心忡忡,心急如焚,眼见史一氓脉息渐弱,呼吸渐轻,一刻也不敢耽误,拍马在灵山脚下到处狂奔,好在灵山不是很大,灵山山庄所在山坳紧邻大道,不是十分隐蔽。 陈香兰打马直入山坳,在一个木制牌楼前飞身下马,将史一氓粗大的身躯扛在肩头,径直走到庄门前,见庄门紧闭,伸手“啪啪”狂拍,不一会儿,一个头绻圆髻,身穿布衣的小童打开庄门,稚声稚气地问到:“请问你们找谁?” 陈香兰也不答话,大踏步闯入庄内,边走边说到:“快去叫你的师父韦清秋出来,这人快不行了。” 那小童飞身抢在身前挡住去路,一脸不高兴地说到:“你们怎么往里闯呢?师父让我看好庄门,你们硬闯进来,不是又让师父责罚我吗?再说了,我师父正在睡觉,吵了他老人家的好梦,你们别想治病,总得等他老人家睡醒吧。” 陈香兰问到:“几时睡醒?” 小童道:“申时方醒。” 陈香兰一听急了,大叫到:“不行,你快去喊他出来,我们不能等。” 小童把嘴一撇道:“你是谁呀?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我师父睡觉连我们都不敢打扰,何况你们?再大叫大嚷我可生气啦。” 陈香兰见小童一脸的倔强,知道难缠,想到有求于人,绝对不能先得罪这里的人,当即笑道,“你是谁呀?” 那小童把脸一扬,一脸骄傲地说到:“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这么着吧,你先告诉我这人怎么了?或许我就能救他。”见陈香兰一脸的怀疑,补充说到:“你信不过我?那好,只有等到申时,这个人是死是活我可不管,我师父绝对不会提前醒来,你可别后悔。” 陈香兰急问:“为什么不能提前醒?” 小童见陈香兰这样问,脸上顿现得意之色,道:“我师父睡觉向来有个嗜好,午时必到后山顶山洞中安睡,后山是灵山派重地,除了掌门人允许,谁都不能上去半步,否则,剁脚断手是轻的,走不走得出来都难说,我可劝你,不许乱跑啊,否则有你后悔的。” 陈香兰登时来了气,说到:“我要是一定要去呢?” 小童冷声一笑,道:“哼,上去容易,可能不能活着下来却未可知。” 陈香兰奇道:“为何?” 小童白楞了陈香兰一眼,显然是嫌陈香兰问的太多,语气颇不耐烦地说道:“师父使毒的功夫天下无人能敌,他睡觉时,山坡上到处都被他老人家布上了毒药,不知道哪块山石树叶有毒,神不知鬼不觉就沾毒上身,小命就没了,擅闯后山者,我师父是绝对不会施以援手的,这回你听明白了没有?你还去不去呢?” 小童的表情顽皮可爱,却又透着古灵精怪,陈香兰虽然焦急万分,却知小童所说定非虚假,她曾经听爷爷说起过韦清秋,知道那是一个怪人,不但性格古怪,用毒解毒也与常人不同,当下不敢乱动,平声静气地说到:“那有劳小师父帮忙瞧瞧,能否缓解毒药扩散,挨到你师父醒来如何?” 小童眼睛一翻,露出雪白的白眼球,撇嘴说到:“这还差不多,凶巴巴的谁怕你?把他放下,把伤口揭开。” 陈香兰哭笑不得,只好把史一氓放倒在一块大石头上,翻过身去,撕开后背衣服,只见伤口处已然化脓,肿得大如馒头,乌黑发紫,散发着腥臭之气。 小童惊叫一声道:“怎么送来这么晚?没救了,快背出庄去,别死在这里,免得影响本庄的声望。” 陈香兰心头一惊,顾不上和小童计较,一心牵挂史一氓的伤势,急低头看史一氓,见史一氓呼吸微弱,脸如死灰,眼泪瞬间涌出眼眶,“噼噼叭叭”滚落到史一氓的身上。 那小童瞪着狡狭的小眼睛看着陈香兰,陈香兰目光一瞥之间,见小童似笑非笑,登时知道是小童在故意吓她,大放宽心,有心捉住小童教训一通,却又怕韦清秋真的不管不顾,只好忍住怒火,抹干眼泪忸怩说到:“我知道小师父古道热肠,心地善良,技艺高超,不会见死不救,是不是?” 小童边用手指刮脸边说到:“羞不羞死人?那么大的人还知道哭鼻子,你不哭啦?”小童毕竟孩子气,又久居深谷,天真灿漫,见陈香兰夸了自己,当即喜形于色,不忍再吓陈香兰,咧嘴笑道:“姐姐过奖了,虽不知道姐姐是不是真心夸我,但我爱听,你离远点,别又吓得哭鼻子,让我瞧瞧。” 不等陈香兰躲开,小童伸手把陈香兰推到一边,陈香兰顿时来了气,举手要打,小童立即梗起脖子翻脸说道:“你打你打,你敢打我,我就让你的男人没命。” 陈香兰慢慢收回手臂,突然觉得这个小童刁蛮任性,与自己极为相象,心中顿起亲近之感,笑着说到:“我吓唬你玩呢,你还当真了,小师父,有一点你说的不对,这个人不是我男人,我没男人。” 小童故意脸现不解之色,眉头微皱道:“那这个人是谁?如果与姐姐不认识,我就不管了,赶紧抬走。”说罢向一旁闪开。 陈香兰看出这小童是故意在气她,也不再生气,无可奈何地笑着说到:“这个人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样成了吧?小师父,你就别耽搁了,人命关天的。” 小童见陈香兰初时凶巴巴,现在服软,心头登时高兴起来,看了看史一氓背后的脓包,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打开摊在石头上,拣了一枚钢针猛地挑向脓包,只见腥臭难闻的脓血涌了出来,露出没入肉里的毒镖。 胡清风的毒镖是桃花坞历代谷主自创,比寻常梭镖又小又细,入肉即没,深可附骨,上面浸着桃花坞独有的桃花毒,当初桃花坞主人见桃花明艳多姿,风姿绰约,深受世人喜爱,多用来形容男欢女爱,郎情妾意,偏巧那位谷主情场失意,归隐桃花坞,对情和爱正充满了憎恨,便觉桃花有毒,又想到世上凡是娇艳不可方物之物,必内藏蛇蝎之毒,所谓物极必反,更觉桃花乃是祸水流毒,一气之下,将桃花全部打落,清扫成堆,埋入土中。 不想第二年春天,埋花之处居然寸草没生,那位谷主感到奇怪,投放虫蚁于其中,虫蚁一触即僵,即而蹬腿而死,也是那位谷主是一个有心之人,灵机一动,既然毒性如此之大,何不用来浸润梭镖暗器,当下采土入筐,提至内室,经过数年的琢磨,终于知道是桃花谷的水土中一种特殊的东西与桃花腐化的水汁反应之故,遂研制出解药,传延至今。 小童待脓血流得差不多了,又从囊中取过一把剃骨小刀,陈香兰急忙问到:“你要干嘛?”小童白了她一眼,冷冷地说到:“你看着就知道了,还怕我伤了你的相好的?”说着话,伸出剃骨小刀慢慢割掉腐肉,起出梭镖,仔细看了看镖尖,说到:“江南桃花坞的桃花毒的确不同凡响,还好,你相好的体质不错,毒散发得慢,再晚一个时辰,毒必攻心,岂有命在?” 陈香兰见小童罗里罗索,一口一个相好的,气得心里痒痒,却又不敢得罪这小童,生怕这小童耽误时间,催促到:“小师父,快治病吧,他可不是我的什么相好的,你可不能乱说,既然已经晚了,那就请小师父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小童眉毛一扬,虎着脸道:“是你治还是我治?是我治的话你就少说话,是你治呢我就走人。”说着话起身要走。 陈香兰本也是刁蛮任性,恣意妄为的人,从来都是她让别人难堪,今天反倒让这个小童治得毫无脾气,只得苦笑道:“行,你治,你治,我不说话。” 小童不依不饶道:“哎,这就对了,求人办事还是不要凶巴巴的好,以为自己了不起吗?” 陈香兰越发觉得小童罗索,但又不敢多说话耽误时间,只好强忍住不说话,哪知这小童没完没了,抬眼盯着陈香兰问:“你当真不说话了?那怎么能行?我要你说话你必须说话,不要你说话你就不能说话,记住啦?” 陈香兰当真一点脾气也发不出,她知道韦清秋怪,没想到调教出的徒弟也是这样难缠,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当下也不搭腔。 未完待续 三十一 赴灵山 为爱心忧焚 接续 小童得意地翘起嘴角笑了,显是他觉得自己战胜了,当下,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盒子放在旁边,又用刀尖在伤口里用力刮了几下,史一氓忍不住突然“哼哼”叫了两声,这让陈香兰顿时喜出望外。 小童扭头看了看陈香兰,目光示威一般,仿佛在问陈香兰,你看我到底会不会治病?你凭什么瞧人不起?陈香兰冲小童竖起了拇指,不再怀疑。 小童满意地笑了笑,从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塞入史一氓的嘴里,史一氓依旧昏迷,全身肌肉发僵,嘴巴不能吞咽,小童右手在史一氓的颏下揉搓数下,药丸一滑滚入史一氓腹中,陈香兰暗中纳罕,不知道小童用了什么手段让药丸自己进肚,顿时对小童刮目相看。 陈香兰不知道,人的颏骨相互咬合,象是关节互相钩连,只要用手去推动关节,颏骨咬合就会形成吞咽动作。 这时,小童又倒出一粒药丸揉碎敷在伤口处,取过一块纱布跨肩包好,拍了拍手道:“这回你们可以等到申时了,我师父醒了如果答应给你相好的治伤,我会来告诉你们,如果申时我不回来,你们就走吧,我进去了,你们在这等着吧。”说完,小童不管不顾地回了屋。 陈香兰又生气又想笑,这个小童小小年纪居然满腹机关,古怪精灵,蛮是有趣,当下坐在史一氓旁边的石头上,静静地望着史一氓的脸出神,徐州桥头和运河船上的一幕一幕又清晰可见,不由脸色娇羞,透着万种柔情。 正自出神,史一氓的喉结忽然一动,陈香兰急忙探过头去看着史一氓的喉结,却是半天没有再动,疑是心疑眼花,脸上失望已极,颓然坐好,犹自出神。 午后的阳光明亮刺眼,灵山的空气洁净,阳光更加透着火热,石块很快成了烫人的火石,陈香兰无处躲藏,又担心史一氓被石头烫伤,正自束手无策,小童突然走出来说到:“这样晒会晒出毛病的,你把你相好的背进屋吧。” 陈香兰瞪了小童一眼,也不搭言,背起史一氓脚步踉跄着进了屋,把史一氓轻轻放在一张床上,小童独自坐在另一张床上看书。 陈香兰打量屋内,只见四周摆着柜子,柜子上面全是暗格,暗格里摆放着书籍、中草药及瓶瓶罐罐,屋内却一点异味都没有,显是用了什么相生相克的东西互相抵消了中草药的气味。 申时刚过,忽听后山顶上有人高声吟诵:“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接着听到脚步纵跃之声渐行渐近。 此时,斜阳晚照,暖风习习,不似午时那么闷热。不一时,院外走进两人,一个高高廋瘦,身穿蓝布长大褂,脸色惨白,面目洁净的汉子携手一位美貌少妇走进院门。 那少妇身着绿色短上衣,着托地红色长裙,金线绣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面色红润,头盘凤头髻,上插一枝大金簪,容貌看起来比那汉子年轻二十岁。 此二人正是灵山派掌门招魂手韦清秋和他的夫人鬼见愁杜子玉,只见那小童飞奔而出,扑通跪下磕头,说到:“师父师娘睡得可好?” 韦清秋“哈哈”一笑,说到:“徒儿,免礼,家里来了甚么客人?” 小童刚要说话,陈香兰已来到院内,双手一抱拳道:“晚辈陈香兰,来求前辈救我的朋友。” 韦清秋没接陈香兰的话,而是扭头笑嘻嘻地冲着他的夫人杜子玉说到:“好漂亮的妮子,比夫人你若何?” 杜子玉却不反感,也是笑嘻嘻地说到:“我年轻的时候比这妮子漂亮,否则,你怎么会为了我跑到这里来隐居?” 韦清秋脸露得意之色,仰脸朝天自顾自说到:“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此生有你,别无他求,任何女子在我眼里都如草芥。”语气狂放不羁,傲气十足。 陈香兰被冷落在一旁,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为了史一氓,她强忍住怒火,再次说到:“请求前辈救我朋友则个。” 韦清秋这才看着陈香兰不冷不热地问到:“你叫什么?谁让你来找我的?” 陈香兰低首答到:“晚辈陈香兰,听人说韦掌门医术高明,这才直奔而来。” 韦清秋怪眼一翻,道:“你父亲叫什么?师从何门?” 陈香兰有心说出爷爷的名字,却不知道韦清秋是敌是友,只好胡编道:“晚辈自小无父无母,由爷爷养大,爷爷已于前年过世,从未拜过师父。” 韦清秋不信,盯着陈香兰看,目光如两道寒气,让人不寒而慄,陈香兰不敢久视,低头避过,韦清秋将信将疑,问到:“这个人是什么人?和你什么关系?” 陈香兰道:“是我的好朋友,是一个江湖小子。” 韦清秋已经对陈香兰的话产生了怀疑,所以不冷不热地说到:“小徒不是给你的朋友救治过了吗?干嘛一定要我亲自出手?难道你不相信我教出来的徒弟?” 陈香兰听出语气不善,急忙解释,“前辈多心了,令徒的医术高超,已阻止毒液扩散,但却不能根治,还请前辈援手。” 韦清秋突然圆睁双眼,面色冷竣,厉声说到:“你这不是还是说我教出的徒弟没用吗?医术高超还能治不了病?前后矛盾,乱七八糟,再说了,你夸我徒弟医术高超,那就是说我医术不高超喽?” 陈香兰生来从没受过今天这种气,先是被一个小孩弄得憋气窝火,现在又碰到这么一个不讲理的老头子,当真是气咋了心肺,但为了能救史一氓,她什么都能忍,在心里暗骂史一氓,都是你这个倒霉蛋,不是为了救你,我何苦受这份窝囊气?等治好了你的伤,如果你还对我爱理不理,我就杀了你,你的命是我救的,我就有权力收回,她在心里发泄了一通,气血渐顺,依旧盈盈一揖,微笑说到:“前辈说得很对,医术高超就应该医治百病,哪有治不好的道理?是晚辈胡言乱语了,还请前辈快些救我朋友。” 韦清秋一张白脸毫无血色,看着冷冰冰的,睁着怪眼说到:“那你刚才说我徒弟医术高超的话也是胡言乱语了?那就是说我教出的徒弟治不好你朋友的病啦?简直越说越乱七八糟。”说完,韦清秋把脸一扬,依旧仰望天空。 陈香兰委屈得眼泪在眼圈打转,她拼命想忍住,却越发觉得心酸,眼泪不由自主如断线的珠子噼噼叭叭落在胸前。 杜子玉看不过眼,轻轻拉了拉韦清秋的衣袖,不让韦清秋继续为难下去,折身走到陈香兰的身边,柔声说到:“这位姑娘不要介意,拙夫向来颠三倒四,姑娘千万莫怪,你的朋友在哪里?领我们去看看,既然小徒已救治过,应该不会再有大碍,姑娘尽管放心好了。” 未完待续 三十一 赴灵山 为爱心忧焚 接续 陈香兰自小没有了爹娘,虽认吴三桂为义父,吴三桂的夫人却是一个不容人的悍妇,更不会给她母爱的温情,此时猛然感受到如慈母般的关怀和体贴,如枯木逢春,雨淋干禾,顿时性情大转,真情流动,一头扑入杜子玉的怀里,委屈得放声大哭。 杜子玉一脸疼爱地拍着陈香兰的后背,柔声劝道:“姑娘受委屈啦,拙夫的话向来气人,我代他给姑娘陪不是了,莫哭了,放心吧,有我们在,你朋友不会有问题。” 杜子玉的话让陈香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急忙破涕为笑,盈盈拜倒,杜子玉急伸手扶起,说到:“我们定会尽力施为,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治好了当然大家都高兴,万一治不好了,姑娘别怨我们就好。” 说着话,人已经走到了史一氓的身边,轻轻解开纱布,弯腰审视伤口,见伤口周围依旧发青,转头问那小童,“青峰,是什么伤的这位壮士?” 小童恭敬答到:“回师娘的话,是桃花坞的桃花毒,我不知如何解此毒,只好暂时封住,请师父师娘指教。” 杜子玉扭头冲韦清秋说到:“清秋,桃花毒怎么解?” 韦清秋闻言,脸色顿时一愣,急走过来,仔细审视伤口,见伤口深已及骨,毒已入骨,顿时眉峰紧锁,暗自沉思。 良久,忽然目光如电盯着陈香兰,厉声问到:“不许撒谎,我来问你,你的朋友如何被胡清风所伤,从实说来。” 陈香兰早就想好了答辞,尽管韦清秋目光吓人,却不慌不忙随口说到:“昨天,我们路过湘潭,正赶上两军交战,我们怕沾上是非,急摧马想离得远一些,哪想到胡清风误以为我们是北边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就甩过来几镖,我的朋友就这么胡里胡涂中了镖,初时只觉伤口麻木,也没在意,哪想到没走多远,却昏迷不醒,我猜是镖上有毒,听道上人说您老人家会解毒治伤,就直奔灵山来了。” 韦清秋听陈香兰说的不似有破绽,虽不是很相信,但也无法怀疑,重新边审视伤口边踌躇到:桃花坞的桃花毒自有解法,但却很耗时日和精力,更何况现在毒已侵入骨内,想把骨内的毒逼出来却非易事,自己和这人非亲非顾,如此劳心耗神实属不值,可是,既然在小姑娘面前夸下海口,自己的夫人又揽下了这桩差事,只有尽力而为,但委实耗时费神。 杜子玉见韦清秋久久不说话,面带忧色问到:“有把握吗?如果不行,别耽误了,直接找胡清风索要解药。” 韦清秋怪眼一翻,仰头向天,大声说到:“我堂堂药王,治不了区区桃花毒?只是忒也费时费力,找那老儿讨要解药,我韦清秋脸面何存?不如自毁于江湖,此话休要再提。” 杜子玉心头暗喜,她故意说找胡清风要解药,其实是她看出韦清秋面露难色,怕他怪性一发,当真不管不问,刚才陈香兰扑在她怀里痛哭,让她母性大发,她一生没生育,皆因整天与毒药交道所致,虽隐隐后悔,但已与事无补,今见陈香兰视己如亲,早已心意缠绵,况且,她已看出,陈香兰对这个男人已是心有所属,救这个男人就是帮陈香兰,所以,她使了激将法,逼得韦清秋不得不亲口应承此事,只要韦清秋出手,这个男人伤愈只是时间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杜子玉反倒暗暗盼望治疗的时间越长越好,这样她就可以和陈香兰在一起呆得久一些,她实在喜欢陈香兰。 直到日落西山,残阳斜照,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韦清秋依旧凝眉苦苦思索,杜子玉也不敢打扰,陈香兰更是忧心如焚,双手互搓,眼睛紧紧盯着韦清秋,期盼着他的眉眼舒展,这样史一氓才能得救。 杜子玉伸手握住陈香兰的手,只觉陈香兰的手冰凉,手心里却潮乎乎,知她忧心过度,遂拉着陈香兰来到外面,一起望着天边残阳,此时,晚霞胜火,映红了天边,杜子玉柔声说到:“陈姑娘,不必如此紧张,你的手冰凉,显是劳心劳神所致,拙夫既然应允此事,你尽可放心,只是难办一些,却无生命危险的。” 陈香兰伸手挎住杜子玉的胳膊,头轻轻靠在杜子玉的肩上,心里突然感觉特别安稳,紧张之感渐渐消散,杜子玉身上散发的女人的体香让陈香兰难以割舍,倍感亲近,不由脱口而出道:“前辈身上真香,我记得小时候在妈妈怀里的时候闻到的就是这种香味。” 杜子玉心头更喜,不由伸出手去轻轻拢了拢陈香兰鬓角的刘海,柔声说到:“有什么香的,你也一样有的,只是每个女人的味道不同罢了。”话虽是这么说,心里却如暖阳铺江,如糖似蜜。 忽听屋内韦清秋大叫一声,“有了。”杜子玉闻声急忙进屋,陈香兰紧跟其后,只见韦清秋欣喜若狂,大笑说到:“我真够蠢的,桃花毒困惑我这么多年,却不知解此毒的东西就在身边。” 杜子玉急问:“是什么东西?” 韦清秋道:“荔枝啊,桃花毒是发酵而成,实属暖毒,而荔枝性凉如水,采雨露之精华,天地分属,阴阳相克,荔枝再配上我琢磨出的那些配方,桃花毒可解矣,只是毒去如抽丝,没有两个月不可痊愈。” 杜子玉手指史一氓问到:“你配药需要时间,他能挺多久?” 韦清秋心情大好,笑道:“放心,我多说用两天时间配药,青峰已经给他吃过六香追魂丸了,最少也能挺三天,死不了。” 陈香兰走上前深鞠一躬,道:“多谢前辈相救之恩。” 韦清秋却怪眼一翻,看也没看陈香兰,“哈哈”一笑,袍袖一甩,拂袖出屋,直奔后院而去。 杜子玉拉着陈香兰的手,笑着说到:“和拙夫相处,初时谁都不习惯,都以为他孤傲清高,其实,他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只要不是对头和仇家,他向来不会见死不救的,就是嘴上纠缠不清,冷言冷语,你千万不要怪他。” 陈香兰笑着说到:“前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怪前辈?我从心里感激你们,如果真能解了他的毒,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杜子玉微笑不语,只是盯着陈香兰看,陈香兰自知失态,暴露了心迹,顿时脸红如霞,如娇似嗔地说到:“前辈干嘛这样看人?我脸上又没长花。” 杜子玉轻轻“嘿嘿”一笑道:“没长花比长花了还好看呢,女人最美的时候就是害羞的时候,尤其真情流露的那一刻,简直迷死人,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迷人呢,这小子真是有福气呀,难得你这么个美人把心全放在他身上。” 陈香兰越发羞臊得不行,忸怩说到:“前辈还说,再说我可不理你了。”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一脸的幸福和娇羞。 杜子玉“呵呵”一笑道:“不过,他要是彻底痊愈,至少在这里住上两个月,你有什么打算?” 陈香兰道:“那我就在这里陪他,照顾他两个月,我还求之不得呢。” 杜子玉微笑不语,见秦青峰走进来,冲他一招手道:“青峰,把厢房收拾一间出来,这位姐姐和哥哥要在庄上长住,再去后院取两床被褥,这回你有伴了。” 秦青峰人小气大,小脸一绷,嘴巴一撇道:“谁希罕她作伴,没得气受,那么大的人,说哭鼻子就哭鼻子,说打人就打人,蛮橫无礼,俺不希罕。” 杜子玉感到奇怪,大声说到:“青峰,不得无礼,快去吧。” 秦青峰老大不情愿地去了厢房,杜子玉转头问陈香兰:“你们是不是闹别扭啦?青峰虽小,却是个猴精子,喜欢打嘴仗,和拙夫很像的,平时不是这样啊,这孩子心眼不坏,你可不能和他一般见识,拙夫是很护着他的。” 陈香兰早已喜欢上这个性格古怪的小弟弟了,当即笑着说到:“前辈放心好啦,我会让着他的,我很喜欢他,和我很象的,不过比我刁蛮任性多了。” 杜子玉“哈哈”一笑,道:“必是你刚来时与他起了摩擦,不碍事,走,去收拾厢房。”说罢拉着陈香兰的手去了西厢房。 秦青峰正取了被祷回来,把被褥往床上一甩,也没帮着铺好转身走到了屋外,此时,日落西山,夜幕低垂,四周青山呈黛青色,隐在黑暗之中,杜子玉帮着把油灯点亮,端到了炕头的土墙上,陈香兰则自己动手把一床被子铺在炕头,一床被子铺在炕尾,然后又去大屋把史一氓背进西厢房,杜子玉帮着把史一氓安顿在炕头,史一氓依旧神智不清,但脸上已渐渐有了起色。 一切安顿好后,杜子玉说到:“姑娘,不用担心,你也早点休息吧,你看起来很憔悴,我走啦。”说罢,转身出屋,轻轻带上房门。 陈香兰见屋内再无旁人,犹豫再三,轻轻走到炕尾,把被褥卷起来抱到史一氓的旁边重新铺好,然后脱鞋上炕躺在史一氓的旁边,顿时脸热心跳,不由捂脸轻笑起来。 此时的史一氓呼吸轻弱短促,陈香兰慢慢坐起身,昏暗中凝视着史一氓棱角分明的脸,见史一氓脸色苍白痛苦,不由心头一酸,忧心如焚,眼泪漱漱流出,顺脸滑下,她也没去擦拭,心中只在默默祷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史公子平安康复,我愿一生一世皈依佛门。”反复默念,泪水涟涟,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已因情而结下了梵因。 陈香兰正自胡思乱想,猛听史一氓轻声喊到:“水,我要喝水。”声音虚弱模糊,陈香兰却听得清楚明白,她一阵惊喜,急忙把水送到史一氓的嘴边,史一氓却又双目紧闭,不声不语,陈香兰轻轻喊了几声“史一氓”,史一氓再无声息,她把水放在旁边,伸手探了探史一氓的额头,见不发热,心头稍安,静静坐在旁边看着史一氓,但又害怕史一氓一旦醒来,见她这样专注地看他,那多难为情,因此,陈香兰心怀忐忑,想看又不敢看,不看又想看,一时踌躇不决。 三十二 灵山谷 为情认干亲 灵山谷的夜宁静深沉,微微有风,隐隐传来远处的松涛声,呜咽不绝,这让陈香兰想起了熟悉的南海潮声。 陈香兰自小生活在广西北海的沙头村,离南海边仅有数里之遥,每天都能听到隐隐的潮声,沙头村仅有几户人家,零散居住在沙头岭下,彼此极少往来。 陈香兰本来有个幸福的家,爸妈靠出海打鱼为生,生活虽不富裕,但也是其乐融融,直到她五岁的时候,爸妈赶海再也没有回来,陈香兰便跟着爷爷陈嵩居住在沙头村。 后来,陈香兰从爷爷陈嵩的嘴里知道,爷爷被逐出少林寺后不敢在中原停留,只身来到了沙头村,后娶了一个渔家女生下了她的爸爸,爸妈死后,她曾经数次问过爷爷陈嵩,中原是什么样?是不是也在海边?何日带她回中原? 每次陈嵩都是一言不发,独自一人坐在沙头岭的山顶望着北方,脸上总是悔恨交织的表情,显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此时灵山谷的涛声让陈香兰突然很是伤感,她想起了爷爷陈嵩,她知道爷爷陈嵩视她如掌上明珠,自己偷偷跑了出来,爷爷陈嵩不知道该怎样着急呢,这样一想,她便有一种回去的急切。 可是,见到史一氓苍白痛苦的脸,陈香兰又难以割舍,不忍离去,她更不想与史一氓分开,她知道,自从扬州桥头的那一次回眸,她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史一氓,仅仅因为多看了那么一眼,她便认准了一辈子,她把整个心都交给了史一氓,可是,史一氓的心分明又不在自己身上,这让她心里很是难过。 就这样,陈香兰忽而想起爷爷陈嵩,忽而想到史一氓,迷迷糊糊中伏在史一氓的身上睡着了。 不觉东方已发白,陈香兰被院中雄鸡报晓声吵醒,见史一氓依旧昏睡,轻轻起身来到院中,一夜俯伏在史一氓的身上,让她腰肢酸软,加上一夜思虑重重,令她倍感疲惫,她用力活动着酸软的四肢,想让自己变得轻松起来。 谷中的清晨,清亮安宁,空气湿润爽净,山顶弥漫着一抹白,天边已发亮。 陈香兰张开双臂,连着作了几个深呼吸,胸内淤积之气已出,顿觉神清气爽,她刚想往院外走,只见杜子玉兴冲冲从后院中走来,见到陈香兰在院中,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手中举着一样东西,边跑边说话,语气兴奋异常,“香兰,真是太好了,药成了,快给那小子服下去。” 及至近前,杜子玉将一丸药递到陈香兰的面前,陈香兰伸手接过药丸,诧异地问到:“不是要两天时间才成吗?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 杜子玉笑道:“拙夫一夜未睡,这次当真是费了心思,直到天亮才成,急忙先作了一丸,让我送来,快,进屋去。” 陈香兰暗暗惊喜,快步进屋,轻轻扶起史一氓,杜子玉用手捏开史一氓紧紧闭合的嘴,陈香兰将药丸强行塞进史一氓的嘴里,杜子玉手指轻轻揉动史一氓的颏骨,药丸很快被吞进了肚里。 杜子玉道:“放下吧,让他躺着,一个时辰之内保醒,每日服三丸,二个月内保他痊愈,真替姑娘高兴。” 陈香兰急忙给杜子玉跪下磕了一个头,说到:“大恩大德,一生不忘,必有重报。” 杜子玉伸手扶起陈香兰,假装生气,道:“姑娘这是做什么?拙夫和我虽无甚才德,侠义之心尚存一二,治病救人也是我门的本分,谈何回报?这也是我门能济身中原武林正道的根本,快休言重谢之话。” 陈香兰喜极而泣,扑在杜子玉的怀里放声大哭,数日里的忧虑和牵挂全化作眼泪奔涌而出。 杜子玉轻拍陈香兰的后背,也没劝解,任凭泪水浸湿她肩头的衣服,她一动不动,她太喜欢这种牴犊情深的温暖感觉了,她甚至想让这种感觉永远留在身边,这种感觉如甘似露,对于一个女人,尤其不能生育的女人来说,真是感觉太美妙了,但她知道这是一种奢望,史一氓一旦好转,陈香兰必随他而去,她不禁隐隐有些伤感。 又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猛听得史一氓“哎哟”轻轻叫了一声,陈香兰和杜子玉几乎同时来到史一氓的身边。 史一氓眼皮动了几动,慢慢费力睁开了眼睛,连日来毒液的侵蚀,让他的目光显得涣散无光,只见他牙关紧咬,头顶冒出豆粒大的汗珠,脸上的肌肉忽然变得扭曲难看,双手紧紧抓住褥子,显得极其痛苦和挣扎。 陈香兰不明所以,惊呼一声,紧紧抓住史一氓的胳膊大声喊到:“史一氓,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你别吓我好吗?”语气透着哭腔。 杜子玉搭住史一氓的手腕,见史一氓的脉搏跳动猛烈,浑厚有力,知是解药在起作用,当即拍了拍陈香兰的肩膀,笑着说到:“姑娘不必担心,这是以毒攻毒,解药正在生效,这小子的内功深厚,正在往外逼毒呢,一个时辰之后就没事了。” 陈香兰依旧一脸的怀疑,道:“你看他如此痛苦,恐怕抵受不住的,我该怎么帮他?” 杜子玉道:“放心,他的内功修为足够把毒逼出,如果没有这么深厚的内功,也很难支撑到现在,没事的。” 陈香兰依旧不放心,紧紧地盯着史一氓的脸,一刻也不敢离开,生怕自己的一个疏忽断送了史一氓的生命。 果然,未及一个时辰,史一氓的脸渐渐放松,脸色也渐渐有了红晕,通体大汗淋漓。 杜子玉喜道:“成功了,快拿毛巾帮他擦汗,他体内的毒已经排出大半,已无性命之忧,只是浸入筋脉的毒还要假以时日方可排出,行百里半九十,这要耗费些功夫的。” 陈香兰闻言急忙取过毛巾擦去史一氓脸上的汗水,史一氓睁开眼睛认出是陈香兰,忽感诧异地问到:“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你不是在府衙后院吗?”语气生硬和冰冷,这让杜子玉心内有气。 陈香兰眼含热泪颤声答到:“你中了桃花毒,这里是灵山谷,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吓死人了。”说罢手拍胸脯长出一口气。 史一氓猛然想起自己晕倒在湘潭城头,环顾四周,见自己躺在陌生的炕上,陈香兰又是颜色苍白,一脸憔悴,顿时明白了过来,轻声问到:“是你救的我?” 陈香兰点了点头,杜子玉心中有气,忍不住说到:“不是她救的你,难道是你自己走来的?是她一路背你来的,连声谢字都不说,可见也是一个薄情之人,可惜了姑娘一番心思。” 史一氓无故被抢白了一顿,脸色微微一红,好在脸上本就红晕,也不甚难堪,张口说到:“谢谢陈姑娘救命之恩。” 陈香兰脸色一红,含羞说到:“谁要你谢啦,你没事我就放心啦,你晕了三天呢,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史一氓勉强笑了笑,道:“感觉好多了,这位前辈是?”说着话,眼睛看向杜子玉。 不等陈香兰开口,杜子玉大声说到:“我叫杜子玉,是我拙夫救的你,你昏迷的几天都是这位姑娘照顾的你,你小子有福气,她的心可全在你身上了,你如果对她不起,那可真是忘恩负义薄情君子了。” 陈香兰越发不好意思了,急忙拉住杜子玉的胳膊,含羞带臊地说到:“前辈,我和她只是好朋友而已,谈不上谁对得起谁呢,您可别乱说话,弄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杜子玉“呵呵”一笑,眉开眼笑,道:“好好,我的傻姑娘,我什么都看明白了,不让我说就不说,我去给你们做两碗面,你陪他说话。”说完转身出屋奔后院而去。 史一氓急忙撑起上身,急声说到:“谢谢前辈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永生不忘。” “谁希罕你的感谢,我是看在姑娘的面子上才求拙夫救你,你可要明白我这么做的意思。”杜子玉的声音从窗口传进了屋里,语气显得有些冰冷。 史一氓自然听出杜子玉话里的意思,不由看了一眼陈香兰,见她眼含秋水,脸上灿若红霞,忸怩羞涩,如芙蓉出水,如莲花带露,心头顿时一热,心神一阵恍惚,猛然感觉身体从内而外如蚁虫叮咬般疼痛,急忙收敛心神,暗运一口气游走七经八脉,直运行了一个周天,疼痛渐消,再不敢分心劳神,静静地躺着运气排毒。 不一会儿,杜子玉端着两碗面进来,每碗面上面均摊着一个煎蛋,她把面碗放在炕上,笑着对陈香兰说到:“姑娘,你也趁热吃一碗。看你憔悴得很,我看着心疼,你先别管他,你吃完了再给他吃。” 陈香兰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我不饿呢,他可是几天没吃东西了。”说着话,端起一碗面转向史一氓。 史一氓急忙起身想接过面碗,一时全身酸痛,重又躺倒在炕上。 陈香兰心头一颤,右手一抖,面碗险些脱手,急用双手捧住碗,热汤流到手上,烫得手背红肿一片。 杜子玉心疼地接过面碗,用手帕擦着陈香兰手上的面汤,埋怨道:“女人怎么都这么傻,为了臭男人都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瞧你烫成这样,也不知道能换来什么。”杜子玉边说话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在陈香兰的手背上抹了一层黄色的膏油,一脸心疼地问到:“还疼吗? 未完待续 三十二 灵山谷 为情认干亲 接续 陈香兰当即觉得一种母爱的温暖顿时又袭遍全身,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妈妈就是这样呵护自己,也是这样一副疼爱的表情,她轻轻摇了摇头,杜子玉埋怨道:“以后别这么傻了,女人要对自己好点,一辈子不容易,你把他扶起来,让他坐着自己吃。” 陈香兰坚持要喂史一氓吃,史一氓笑了笑,说到:“你还是把我扶起来吧,我自己吃,你也趁热吃呢,不然前辈又该责备我了。” 陈香兰想想自己喂史一氓吃饭也着实难为情,只好扶起史一氓,杜子玉卷起一卷被子塞在史一氓的背后,把面碗和筷子递给史一氓,不冷不热地说到:“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让一个姑娘喂你饭吃也不嫌羞臊。” 史一氓略显尴尬地接过面碗,陈香兰急忙从炕上下来,见史一氓自己可以吃饭,于是,端起面碗来到外面,坐在台阶上慢慢吃了起来,杜子玉也出了房间直接去了后院。 吃过早饭,史一氓重新躺下,不由又沉沉睡去,陈香兰始终坐在旁边照看。临近中午,秦青峰走了进来,将一丸药交给陈香兰,依旧一脸的不高兴,说到:“师父说了,这一丸药要在午时三刻吃下去,连喝三碗温水,静躺两个时辰,不可乱动,也不许说话。”说罢转身往外就走。 陈香兰急忙追到屋外,拉住秦青峰的胳膊,刚想说话,秦青峰把胳膊一甩,没想到陈香兰早料到他会这样,手上早已加了力,牢牢钳住秦青峰的胳膊,秦青峰吃痛,小嘴一撇,道:“你干嘛这么用力抓我?你抓疼我了,还有事吗?” 陈香兰笑道:“没事呀,想和你聊聊。” 秦青峰脸朝着院外,冷冷问到:“聊天也这么粗蛮,有话快说,聊什么?” 陈香兰莞尔一笑,道:“你干嘛总嘟着脸?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秦青峰眼睛撇向陈香兰,一脸不屑地说到:“是吗?我可不是对所有人都笑,对粗野蛮横的人,我从来不笑。” 陈香兰“呵呵”一笑,道:“小样,脾气还不小,你知道姐我象你这么大时什么样吗?” 秦青峰毕竟是个孩子,顿时好奇心大起,问到:“什么样?” 陈香兰笑道:“比你还厉害呢,那时谁要是得罪我,我一个月都不会理那个人,你和姐姐我真是太象了,告诉姐姐你来庄上多长时间啦?” 秦青峰翻眼算了算,道:“八年了,三岁时来的。” “那你爸妈呢?” “死了,上山采药失足摔的。” “那你怎么到这啦?” “是我师父师娘见我可怜收养了我。” “你师娘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很好啊,比我亲娘还疼我呢,就是有时我偷懒,她对我太凶。” “呵呵,严师出高徒,我当初练功总挨爷爷的巴掌呢。” “你的爸妈呢?” “也死了,我五岁时就跟着爷爷了,知道北海吗?” “不知道,离这儿远吗?” “不远,往南走的海边,不过,我爷爷现在在湖南呢。” “那你怎么到这里了?” “为了给那位哥哥解毒啊,没想到刚到这里就惹你不高兴了,姐姐给你赔不是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姐姐行吗?” 秦青峰见陈香兰服了软,当即眉开眼笑,道:“其实我也不是真生气,就是讨厌你凶巴巴的,好了,现在没事了,我原谅你了。” 陈香兰“哈哈”一笑,道:“这样才好,我很喜欢你,你作我弟弟吧,好不好?” 秦青峰略作思考,道:“好是好,只怕师父师娘不答应,他们已认我为义子了,那你岂不成了他们的义女?” 陈香兰被秦青峰的话逗乐了,“哈哈,你可真逗,你是你,我是我,再说了,就算姐姐愿意,你师娘也不会愿意的,有你一个调皮蛋就够受了。” 不想,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杜子玉的声音,声音中透着一种欢喜。 “我当然愿意,求之不得呢。” 陈香兰急忙回头,见杜子玉正向她微笑走来,顿时心头如饮热汤,热泪盈眶,一头扑入杜子玉的怀里,轻声问到:“前辈真的愿意吗?你又不知道我的身世。” 杜子玉笑着抱住陈香兰,道:“我才不管你什么身世呢,我喜欢你,咱们投缘就够了,你真的愿意认我为干娘?” 陈香兰离开杜子玉的怀抱,郑重跪倒,眼含热泪,道:“我自小没娘,前辈待我如亲娘一般,时间虽短,却已让我萦记在怀,如见生母一般,干娘在上,请受我一拜。”说罢,给杜子玉磕了一个头。 杜子玉急忙扶起陈香兰,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奔涌而出,哽咽说到:“我终于有女儿了,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干娘我替你作主。” 陈香兰破涕为笑,道:“也没人欺负我,干娘,你和我亲娘真象,以后您就是我亲娘。” “傻丫头,干娘就是干娘,怎么可与亲娘相比,还是叫干娘吧,青峰,过来叫姐姐。” 秦青峰笑着冲陈香兰作了一揖,道:“姐姐在上,弟青峰拜过姐姐。” 陈香兰一把抓住秦青峰的手,笑道:“弟弟,以后可不许你再虎着脸吓姐姐啦。” “不会啦,你是我姐姐,那位就是我的哥哥,得罪姐姐的地方,还请姐姐多担待。” “姐姐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无所谓担待不担待的,只是姐姐求你一件事。” “姐姐但说无妨。” “以后和姐姐一起照顾你的哥哥如何?姐的力气小,又是女的,你帮我给他翻身,扶他下地走路,好不好?” “没问题,听候姐姐吩咐。” 杜子玉“哈哈”一笑,一手拉着陈香兰,一手拉着秦青峰,向后院急走而去,边走边喊到:“清秋,我终于有女儿了,哈哈。”神色近乎于发狂。 韦清秋大踏步迎了出来,见杜子玉一脸的兴奋,急急问到:“怎么回事?” 杜子玉奔到近前,大声说到:“我认这位姑娘作干女儿了,以后我有女儿了,我的衣钵终于有了传人了。” 韦清秋脸上顿现喜色,连说几个“好”,跟着杜子玉进了屋。 杜子玉对陈香兰说道:“必须先拜过列祖列宗,正式行过大礼方可算数。” 韦清秋笑道:“那是,快进后堂。” 杜子玉领着陈香兰和秦青峰进到后堂,只见后堂的正面墙上挂着几幅人物图画,正面的香案上摆放着几个牌位,杜子玉率先跪下磕了三个头,高声说到:“列祖列宗在上,今天我认陈香兰为义女,拜过列祖列宗。”说罢又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拉过陈香兰说到:“快拜列祖列宗。” 陈香兰依言跪下磕了三个头,大声说到:“列祖列宗在上,小女陈香兰自愿拜杜子玉为干娘,今生今世永不后悔,永尽义女孝养之务。”说罢又磕三个头,杜子玉拉起陈香兰道:“走,回屋。” 陈香兰跟着回到屋内,杜子玉和韦清秋端坐正堂,陈香兰复又跪倒,冲杜子玉和韦清秋说到:“干爹干娘在上,请受义女陈香兰一拜。”说罢连磕了三个头。 杜子玉从身上解下一把短剑,递到陈香兰的面前,道:“好好,这是我给你的礼物。”陈香兰见剑鞘上镶着数颗红钻,通体黃金打造,长仅一尺,显是一把宝剑,一时不敢伸手接剑,杜子玉道:“这是规矩,快接,不接就是不认我这个干娘。” 陈香兰只好接过宝剑,随手抽出剑锋,只觉一道寒光闪过,不由打了一个冷颤,急忙还剑入鞘,双手递回,道:“干娘,礼物太过贵重,请干娘换一个吧。” 杜子玉急忙说到:“不贵不贵,干娘留着也没什么用,这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玉女剑,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我一个老太婆,没的污了这把宝剑的名声,这把宝剑削铁如泥,你可要保管好了。” 陈香兰还在犹豫,杜子玉急了,道:“如果你还是不接受这份见面礼,那你就不用认我这个干娘了,从今天开始,你和那个小子立即离开山庄,我们互不认识。” 陈香兰见杜子玉真的生了气,只好又磕了一个头,道:“谢干娘,我收下了。” 杜子玉立即转怒为笑,大声说到:“这就对了,快起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义女,我会把我门的绝技全传给你,你就是我的传人了。” 陈香兰说了一句“谢谢干娘”,这才起身,杜子玉拉着陈香兰的手,道:“走,看看你的那个傻小子去。”拉着陈香兰走出后院,来到西厢房。 陈香兰见午时三刻已到,让秦青峰帮着扶起史一氓,将水和药递给史一氓,史一氓仰脖喝下,又喂了三碗温水,扶史一氓重新躺好,陈香兰道:“静躺两个时辰,不许说话,不许有任何杂念,更不能运功,切记。”说完,和杜子玉、秦青峰来到了院中。 午时的阳光绚丽明亮,暖意融融,杜子玉的脸上更是喜形于色,拉着陈香兰缓步出庄,闲言碎语说个没完。 三十三 无奈何 痴女遇冷汉 时间如白驹过隙,倏忽已是月余,天气渐渐转凉,灵山谷花草枯萎,树叶渐黃,早晚已是薄雾蒙蒙。 陈香兰每天服侍史一氓吃药,陪史一氓走动,照顾得无微不至,闲暇时便跟着杜子玉学习医药和治病救人之术,杜子玉江湖绰号鬼见愁,自然有独门绝技,因对陈香兰疼爱有加,更是倾囊传授。 史一氓的身体已无大碍,只剩静养,在征得韦清秋的同意后,他把玄空大师传授的九阳神功和空空拳法修习成熟,暗中以九阳神功配合韦清秋的药物排毒,身体日渐康复,没事的时候又将师父留给他的两本书找出来,从头到尾认真研读,熟记书中的招式,将师门绝技熟记在心,不觉时间又过去月余。 灵山谷周围山林密布,高大荫密,虽已深秋,树叶凋零,但依旧绿意昂然。 为了给史一氓补充营养,陈香兰亲自上山捕捉山鸡野兔、下河捞鱼捉虾做给史一氓吃,连陈香兰自己都惊讶自己居然什么都会做,自己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居然心甘情愿为史一氓付出这么多。 陈香兰涉世不多,又是情窦初开,对突如其来的爱情有着懵懂的认识,她无数次问自己,自己的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难道就是不求回报、义无反顾地为对方付出吗?为什么史一氓总是对自己心存感激却又形同陌路,得不到一点点回报呢?难道是自己付出的不多吗?她不知道,真正的爱情不仅仅是一种无须回报而心甘情愿的付出,是需要回报的,更是一种爱和被爱,一种渴望得到的关怀、尊重、理解与包容,哪怕仅仅是一个微笑。 史一氓并非草木,亦非铁石心肠,自然明白陈香兰这么做的心思,可是,尽管陈香兰漂亮、温柔、体贴,无可挑剔,一片冰心在玉壶,他却无力说服自己的内心,更无法报之桃李。 每次想到陈香兰,史一氓心中不可避免地会想到陈嵩和吴三桂,心中便不可抑制地产生抵触情绪,愤怒反感,甚至有几分厌恶,这让他对陈香兰始终心存芥蒂,敬而远之。 史一氓知道,自己与陈嵩和吴三桂势同水火,迟早会刀剑相见,与其到时掣肘难堪,不如及早斩断情丝,切断所有挂连。 接下来的日子里,任凭陈香兰柔情似火,软玉温情,史一氓始终是寒冰一块,不解冻也不发热。 但史一氓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陈香兰时常存有感激和歉疚之情,但也仅此而已,因此,陈香兰越是无怨无悔的付出,他心里的歉疚感就越浓重,日甚一日,渐生逃离之心。 陈香兰却是浓情蒙心,不管不顾,依旧对史一氓实心实意,温情体贴,尽管她能时常感觉到来自史一氓的那一份冷淡和排斥,也总是有浓重的伤感和难过,但她相信,热火总会融化寒冰。 杜子玉暗自心疼着急,却不好意思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能背后叹息。 逃离之心一起,史一氓心便不再安稳,大有度日如年之感,这却犯了大忌,他心猿意马,精力无法集中,排毒效果自然大打折扣,身体反倒日觉倦怠沉重,总能感觉到后背和内脏隐隐作痛,他知道毒还没有完全逼出,自然也不敢轻易离开,他强制自己暗敛心神,便越发不在意陈香兰了。 一天傍晚,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牛毛细雨,天地一片混沌,史一氓正坐在炕上潜心运功排毒,只听到庄外杂沓的马蹄声渐行渐近,陡然在庄门前停歇,接着庄门被拍得山响。 一个粗野的声音喊到:“韦庄主在家吗?快他妈的开门,再不开门,老子一斧劈了你的庄门。” 史一氓听着声音甚是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听到过,当即没敢现身,手握钢刀隐在窗后向外观望,陈香兰也已醒来,伏在史一氓身边,望向院中。 只见韦清秋手持长剑从后院快步走出,边走边大声骂道:“哪来的野狗乱叫乱咬?叫魂哪?”几步来到门前,“哗啦”一下拉开庄门,面色冷峻地堵在门口,冷冷地问到:“刚才是谁这么没教养?忒也把我灵山派看小了。” 不等那个粗野声音发话,另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说到:“我们是吴大帅帐下的人,我们几个兄弟被他娘的清狗所伤,求你老人家快给看看,再晚就来不及了,有重金酬谢。” 韦清秋听说是吴三桂的人,虽有心不管,但知晓吴三桂手握兵权,心狠手辣,一旦开罪吴三桂,小小的灵山谷必遭涂炭,灵山派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当下强忍一口气,闪身让开庄门,冷冷说到:“谁希罕你的臭钱,以为有钱了不起吗?进来吧。”说罢当先引路直奔会客大厅。 只见鱼贯而入六个人,三个人分别扶着三个浑身是血的人,六个人跟着韦清秋径直走进了会客大厅,秦青峰已经点亮了会客大厅的蜡烛。 韦清秋也没让坐,依次对受伤的三个人逐个看了一遍,心中不由暗吃一惊,几人的伤势都很严重,一个后背用一件外套缠裹住,外套上浸满了鲜血,不时有鲜血流出;一个人的胳膊和小腿显是碎断,奇怪的是这人却浑身瘫软,犹如痴傻;另一人前胸及腹部长长一道刀口,虽不甚深,却是血肉模糊,显是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厮杀,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历害的仇家。 韦清秋见都是硬伤,治起来很是容易,胸有成竹,于是大声问到:“怎么弄的?这种狼狈相,看来是打不过别人,到我庄上来撒野啦?” 那个粗野的汉子大声说到:“韦清秋,少费话,赶紧治伤,小心我把你的庄子毁成平地。” 韦清秋冷眉上挑,“嘿嘿”冷笑数声,道:“当真欺我灵山无人吗?不想治伤趁早滚蛋,我韦清秋向来吃软不吃硬。” 尖声尖气的声音再次抢着响起,道:“韦掌门,求你老人家快点上手吧,再晚就快没命了,是我们有眼无珠,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快请上手吧,先给我看吧。” 韦清秋见来人语气放软,傲然说到:“这还差不多,求人办事还口吐粗言,有人养没人教,猪狗不如,先说说都被什么伤成这样的?如果干的是不义勾当,请立即抬走。” 尖细的声音道:“我们帮吴大帅攻打长沙城,没想到冲出一群江湖高手,打斗中受的伤,没干什么不义之举。”语气近乎谄媚哀求。 韦清秋道:“打长沙已经好久了,怎么还没打下来?” 尖细的声音道:“我他娘的也奇怪呢,韦掌门,你老人家就别问这么多了,快给我治伤吧,我实在挺不住了。”接着只听“咕咚”一声,显是人已晕倒。 未完待续 三十三 无奈何 痴女遇冷汉 接续 韦清秋弯下腰解开那人的前襟,招手让秦青峰把药箱搬到近前,开箱取出酒精,将创口清洗消毒,又从一个布包中取出一根银针,串上牛筋线,将那人的刀口缝合,又从箱中取出一个小瓶,在创口处倒上粉末,取出一卷白纱递给秦青峰,示意秦青峰把那人的伤口包起来。 韦清秋也不停留,转身来到后背裹着外套的人跟前,见人已昏迷,伸手解开缠裹的外套,只听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声响起,接着是韦清秋的谩骂喝止声:“嚎什么嚎?又不是要你的命,忍着点。” 可是嚎叫声依旧不止,显是触动伤口疼得从昏迷中醒转,忍无可忍,只见那人背后一道尺余长的刀口,深可见骨,肌肉外翻,鲜血直流。 韦清秋见那个粗鲁之人神情关切,知伤者必是此人的兄弟,心中顿时有气,清洗、缝合、敷药、包扎等动作粗野生硬,存心让伤者多吃苦头,嚎叫之声甚是惨烈,那个粗鲁的汉子敢怒却不敢言,恨恨地咬着嘴唇。 第三个人的伤情却让韦清秋颇费脑筋,韦清秋见其浑身打颤,冷汗直流,嗞牙裂嘴,却并无外伤,又无血迹,显是内伤所致,当下除去伤者衣衫,从头到脚检视一番,只见伤者左小臂和左小腿均有一处红肿淤青,显是打斗中被人震伤,遂伸手揉捏,那人顿时冷汗淋漓,面容扭曲,显是疼痛难忍,却只是大张其口,发不出声音。 韦清秋知是骨折,发不出声音,显是穴道被制,遂全身检视,见其膻中穴、阳陵穴、风市穴处均有针孔般的红点,知是被暗器所伤,当下长出一口气。 那个粗野汉子焦急万分,张口问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还不快治?” 韦清秋橫了一眼,冷冷说到:“你眼睛瞎吗?没看到我在治?再罗噪另请高名。” 那粗野汉子恨恨在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再多说话。 韦清秋施展接骨术,双手在伤者胳膊和小腿红肿处反复拿捏,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停手,伤者早已经疼得冷汗顺脸流淌,那粗野汉子忙用汗巾帮着擦拭,韦清秋顿起怜悯之心,动作自然柔和得多。 接完断骨,韦清秋从箱中取出一个圆盘大的吸盘,在伤者的膻中穴、阳陵穴、风市穴处反复磨搓,接连吸出三枚寸长银针,伤者也顿时喊叫出声,身体不再软瘫,挣扎站起,冲韦清秋深鞠一躬,道:“多谢韦掌门救命之恩。” 韦清秋把手一挥,转身说到:“天亮后你们可以走了,一个月后保好,你们今晚就在这大厅里将就一夜吧,灵山的小庙容不下你们这么多佛。”说罢,从箱中拣出几个小瓶放在地上,背起药箱抬步往外走。 尖声尖气的声音忽又响起,道:“韦庄主,怎么说我们也是客人,初次登门,连口水都不给喝吗?” 韦清秋眼望屋顶,冷冷说到:“侯掌门,你地趟刀的功夫很是了得,怎么被人开膛破肚啦?” 尖声尖气的人正是雁荡门掌门人侯天冲,听韦清秋如此说话,顿觉颜面无存,低声说到:“惭愧,惭愧。”声音渐止,显是脸上无光,不好意思再说话。 韦清秋道:“青峰,你给各位打点热水,再备点点心充饥。”说罢,冲众人一抱拳,道:“恕韦某不奉陪了。”说完转身走出客厅去了后院。 陈香兰听到是爷爷陈嵩手下的人,见这些人如此惨状,想必是经过残酷的厮杀打了败仗,顿时忧心如焚,不知道爷爷究竟有没有危险,有心出去探问消息,又怕暴露史一氓行踪,史一氓的伤尚未痊愈,恐遇不测,一时如坐针毡,左右为难。 史一氓低声道:“这些人是你爷爷的手下,想必吴贼又吃了败仗,如果你担心你的爷爷,天亮不妨和他们一起走,你对我的照顾,我铭记在心,他日必有回报。” 陈香兰本就心烦意乱,猛听史一氓如此说话,当即来了小姐脾气,张了几张嘴,却又不敢大声吵闹,连日来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自己一腔热情,就是一块冰也早就融化了,为什么单单史一氓的心象焐不暖的石头一般,她返身躺倒在炕上,气得用被蒙住头,低声哭泣起来。 史一氓知道自己的话说得重了,明知道陈香兰一颗心全在自己身上,自己却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当下也是好生后悔,一言不发,上床躺下,耳朵却在留神外面的动静。 之后一夜无话,两人却谁都没有睡好,眼见窗纸渐白,天色已明,只听会客厅的门“咣当”一声打开,杂乱的脚步声走出庄门,人嚷马嘶之声顿起,间杂着受伤的人上马时的咒骂和埋怨声,马蹄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 史一氓轻轻起身,来到外面,朝霞初露,霞光穿透山顶树林和薄雾洒进院落,暖意融融。 陈香兰也已站在史一氓的身边,脸上犹有泪痕,看着楚楚可怜,神情抑郁。 陈香兰见人都已离去,轻轻问到:“他们都走啦?” 史一氓轻轻“嗯”了一声。 陈香兰转过身来,盯着史一氓的脸,又说道:“你是不是因为我爷爷帮吴三桂做事才不愿意理我?” 史一氓没想到陈香兰会问得这么直接,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索性转过身去,望着迷茫的群山,闭口不作回应。 陈香兰默默收回目光,眼睛望着足尖,幽幽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是这样的,可是,爷爷是爷爷,我是我,我对你的心你难道真的不懂吗?” 史一氓心头一震,他何尝不知道陈香兰的心意,只是他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如果接受了陈香兰这份感情,他不知道以后如何面对陈嵩,如果他真的与陈嵩刀兵相见,非死即伤,陈香兰会帮谁?势必会帮她的爷爷,即使不帮,不也会左右为难吗?到那时,这份感情还会存在和长久吗? 思虑再三,史一氓狠下心肠,说到:“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我与吴三桂势不两立,而你的爷爷又是吴贼的帐前红人,总有刀兵相见之日,到那时,你我将如何面对?况且,你是吴贼的干女儿,我怎么能和仇敌的女儿相好?倘若如此,以后你我将如何面对?还请小姐宽容,是我对不住你,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陈香兰突然“嘤嘤”哭了起来,这一晚上,她一直在想的也是这个问题,她无法保证到时会帮谁,或许会帮爷爷,毕竟爷爷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血总是浓于水,可是,就此失去自己心爱的人,她又难以割舍,不由芳心大乱,抽噎起来。 未完待续 三十三 无奈何 痴女遇冷汉 接续 杜子玉早已起来,刚要去会客厅看看人走了没有,猛见史一氓和陈香兰在说话,闪身躲在墙角听了起来,当听到二人谈到吴三桂和陈嵩的时候,心头不由犯起嘀咕,难道陈香兰是吴三桂的人?陈嵩想必是她的爷爷了?那史一氓一定是对吴三桂有仇的人,那是朝廷的人还是天地会的人呢? 杜子玉是越听越糊涂,似又隐隐有些明白,此时见陈香兰无比伤心,有心上前劝慰,却又不想惊扰两人,犹豫再三,轻轻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走回了后院。 韦清秋也已起来,见杜子玉去而又回,问到:“人没走吗?” 杜子玉道:“走了。” 韦清秋道:“走了好,这帮人我都懒得救他们,都不是什么好鸟,他们走了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杜子玉将刚才听到的话全说给韦清秋听了,一脸茫然地问韦清秋:“你帮我猜解猜解,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韦清秋眉头皱起,思索片刻,道:“看来,你认这个义女不简单啊。” 杜子玉急问:“怎么这么说?” 韦清秋道:“我猜香兰的爷爷正在和那个臭小子在的那边打仗呢,两人各为其主,香兰喜欢那个臭小子,那个臭小子却不能不管不顾去喜欢香兰,你说香兰哭得很伤心,那说明香兰是真爱上这臭小子了,明知道不可爱却放不下,而那臭小子却是拿得起放得下,一副铁石心肠,干脆斩断情丝,这一点可是让我佩服至极呀,当初,我就斩不断这情丝缕缕。” 杜子玉见韦清秋把话题扯远了,假装生气,道:“别扯远了,合着你娶我你后悔了呗?” 韦清秋知道自己失言,忙讪讪赔笑,道:“怎么会后悔呢?我这一辈子就在你这棵歪脖树上吊死,都怪我嘴上没把门的,你别生气啊。” 杜子玉知道韦清秋口无遮拦,并无此意,也不生气,正色说到:“行了,少油嘴滑舌了,我问你,你说我认这个义女是对是错?我怎么觉得要出事呢?” 韦清秋正色道:“这一点你就不如我,既然做了,就不能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你们彼此愿意高兴就成,反正我看香兰这姑娘不错,只要人不错就行,大不了咱们两不相帮,互不得罪,你们继续作干娘义女,你和香兰之间没那臭小子和香兰之间那么纠缠不清,能出什么事?你真是庸人自扰。” 韦清秋的话如醍醐灌顶,杜子玉一颗纠缠不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笑了笑道:“关键时刻,你还是有用途的,对了,昨晚我就没弄明白,明明你不想救那几个人,为啥又救了呢?” 韦清秋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道:“这你就不懂了,他们是南边的人,势力大着呢,我为了保全灵山派和这个山庄,不得不施以援手,咱们与那些人无怨无仇,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这样做才可以保全自己,否则,咱这山庄很快就被夷成平地。” 杜子玉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暗中与南边勾结了呢,我可警告你啊,南边毕竟是乱臣贼子,长不了,你可不能为他得罪北边,至少不能投靠南边。” 韦清秋“嘿嘿”笑道:“放心好啦,咱只管治病救人,两边的人都救,咱谁也不靠,爱谁坐江山谁坐,咱就守好咱这一亩三分田,我和你白头偕老,贻养天年。” 杜子玉莞尔一笑,娇嗔道:“老不正经,学会花言巧语了,没事就好,咱去前院看看。”说罢,起身走向前院,韦清秋紧跟其后。 陈香兰已经止住哭泣,正在屋里默默收拾东西,史一氓则一脸账然地站在院外,眼望北方,痴痴出神。 杜子玉几步走进屋,一把拉住陈香兰的手,问到:“香兰,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要走?” 陈香兰见是干妈来了,一头扑进杜子玉的怀里,委屈得放声痛哭,边哭边说到:“他不爱我,根本就不喜欢我,刚才他还让我走呢,我这么对他,他怎么就是不接受我呢?干娘,你说,他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杜子玉和韦清秋互视了一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史一氓已经把原因说得很明白了,是陈香兰自己不愿意相信,自己还能说什么呢?埋怨史一氓?这也怨不得史一氓,自始自终都是陈香兰一头热乎,感情这东西,谁也说不清,当局者迷,旁观者更迷。 三人一时谁都没再说话,陈香兰渐渐止住哭泣,抬起头羞涩地一笑,道:“干娘,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 杜子玉笑了笑,伸手抚弄着陈香兰的头发,道:“哪个少女不情春?这不怪你,干娘懂你心思,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感情这东西,剃头挑子光一头热不行,既然他不爱你,咱也别太当回事,今天你帮他是你做仁义,是你心甘情愿,必有福报,不能拿感情作酬谢,女人这一辈子找个爱自己的男人才是真幸福,你说呢?” 韦清秋忽然说到:“对,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干女儿这么漂亮,定会找一个好婆家。” 陈香兰“扑哧”笑了,道:“干爹说什么呢?谁要找婆家了。” 杜子玉笑道:“你收拾东西干嘛?” 陈香兰道:“我想我爷爷了,想去看看我爷爷,我想收拾完东西再和你们辞行呢,干娘不怪我吧?” 杜子玉满脸的不舍,顿时眼圈发红,道:“说心里话,干娘真不想让你走,既然发生了这种事,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等你心情好了,再回来住上一段时间,干娘可是舍不得你呢。” 陈香兰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哭着道:“干娘,我也舍不得你和干爹,我走了后,他还在这里养伤,你们可不能为难他,到时我可不依。” 杜子玉眼含热泪,强忍住不让掉下来,道:“我的好干女儿,难为你这一番心思,放心去吧,想着回来看你干娘和干爹。” 韦清秋“咳”了一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弄得这么难受,都别哭了,我去取点银子你带上,穷家富路,路上用得着。”说罢转身出屋去后院取了银子过来。 杜子玉接过银子放入陈香兰的包裹里重新包好,拉着陈香兰的手问:“几时走?” 陈香兰说:“现在就想走,早走心里早好受。”说罢,扭头看了一眼院外的史一氓,眼神痴迷幽怨,久久不愿离开。 杜子玉抹干眼泪,道:“也好,不过,你要想开点,早去早回。” 陈香兰收回目光,强颜欢笑,道:“放心吧,干娘干爹,我走啦。”说罢,把包裹斜挎后背,走出屋牵马出院。 秦青峰追出院外,拉着陈香兰的手,哭着说到:“姐姐这是要去哪?还回来吗?” 陈香兰眼泪瞬间再次滑落,她勉强笑着摸了摸秦青峰的头,说到:“姐姐会回来的,照顾好干爹干娘。” 秦青峰点头说到:“嗯,姐,我会想你的。” 陈香兰说了一句“我也想你。”一狠心翻身上马,扭头说到:“干娘干爹保重,我会回来看你们。”说完话,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吃痛,向谷外急奔而去。 杜子玉大声喊到:“注意安全,想着回来。” 陈香兰远远地答到:“我会回来的,你们多保重。”说话的功夫,人已经出了山谷,驰上了官道。 杜子玉和韦清秋没理会史一氓,转身回了后院,史一氓则望着谷外痴痴发呆,怅然若失。 三十四 寻亲路 少年心惘然 陈香兰走后,史一氓突然觉得孤单,两个多月来,他已经习惯了陈香兰的存在和陪伴,为此数次自责,他每天不得不强制自己专心练功治伤,几天以后,心才渐渐平静下来,将师父留下的书本中的招式记得滚瓜烂熟,倏忽又过月余,史一氓的身体也已痊愈。 如此耽搁数月,史一氓再也呆不下去了,这一日,史一氓早早起床,收拾好了行囊,站在院里等杜子玉和韦清秋,他要当面辞行,并感谢几个月来对他的照顾之情。 可是,从早晨等到中午,始终不见韦清秋和杜子玉出来,后院是私秘土方,史一氓从未进去过,由于急于离开,不想再等,遂移步走入后院,猛见后院屋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门上钉着一张便条,他急忙走上前去撕下便条,只见便条上写道: 应少林寺之邀,连夜赴会,汝病已痊愈,不日即可起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韦清秋杜子玉 史一氓猛拍自己的脑门,深悔昨夜贪睡,半夜听到院门响,也没起来看看,事已至此,不能当面致谢,只能日后再补谢,想到此,匆匆返回西厢房,取出包裹,牵马出院,返回身锁好屋门和院门,将钥匙放在大门门楣上,搬鞍认蹬,一路驰出灵山谷。 离开灵山谷,史一氓顿时如鱼归大洋,鸟翔千林,心情畅快,不由哼起了东北小调《送情郎》。 ‘一不要你忧来二不让你愁,三不要你穿错了小妹妹地花兜兜啊,小妹妹地兜兜啊绣地本是金锁链,情郎哥地兜兜儿八宝镀金钩。四不要你慌来五不叫你忙,六不要你穿错了小妹妹地花衣裳,小妹妹地衣裳啊本是花网袖啊,情郎哥你地衣裳领大袖儿长啊。小妹妹送我的郎啊送到了大门东啊,偏赶上老天爷下雨又刮风啊,刮风不如下点小雨好啊,下小雨留我地郎多呆上几分钟……’边唱边行,不知不觉,已翻过南岭,来到了衡阳城。 衡阳城地处南岳衡山之南,因山南水北为“阳”,故得此名,又因“北雁南飞,至此歇翅停回”栖息于市区回雁峰,而雅称“雁城”,此时城内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显是刚刚有喜事发生。 史一氓顿觉奇怪,兵荒马乱,众乱纷起,距离长沙并不远的衡阳城何以如此喜庆?遂拦住一位老人,问到:“老丈,城里何事如此喜庆?” 那老丈把嘴一撇,道:“新成立了大周国,前几日新皇登基,满城欢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 史一氓笑了笑,问:“新皇帝是谁呀?” 老丈看了看四周,小声说到:“吴三桂,皇帝的名字可不能乱讲,要杀头的。”说完,转身一路小跑离开。 史一氓这一惊非同小可,短短三个多月时间,居然多了一个大周国,而且,自己苦苦追杀的吴三桂居然当上了皇帝,难道长沙大战朝廷兵败?大清朝没了?他满腹狐疑,决定先去吴三桂的皇宫去看看,先不管大清朝还在不在,当下,打听到皇宫的方位,把马寄存在一家旅店,抬步向城北的皇宫走去。 皇宫设在知府衙门,背靠回雁峰,三进式院落,最里一进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座二层楼房,张灯结彩,红毯铺地,各个房前均悬挂着黄色帷幔,大红宫灯高悬,一面杏黃大旗迎风招展,上书‘大周’二字,皇宫内外戒备森严,一队队官兵和护卫此来彼往,一派繁忙。 史一氓不敢久留,默默记住方位,缓步离开,返回旅店,取出马匹,打马出城,一路向北进发。 及至长沙城,只见城头飘扬着杏黃色的大周旗号,大清的龙纹旗已不知去向,城门大开,上悬彩灯,显是清兵战败,已退出长沙城。 史一氓打马穿城而过,直奔南昌,刚刚走到官渡镇,迎面几骑快马疾冲而至,史一氓急拨马头靠向路边,马身交错之时,忽听对面马上一人“咦”了一声,接着两人勒马回头,史一氓定睛细瞧,马上端坐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爹爹史云鹤和陈破虏叔叔,史云鹤大声问到:“氓儿,别来无恙啊?” 史一氓一阵惊喜,急忙翻鞍下马,“扑通”跪倒,道:“爹爹和陈叔叔在上,请受我一拜。”说罢,磕了一个头,继续说到:“孩儿很好,前几日在灵山养伤。” 不等史一氓说完,史云鹤急着赶路,笑着说到:“我们要去长沙,一路同行吧,上马再说。” 史一氓起身上马,拨转马头与爹爹并驾齐驱,边赶路边把前后经过详述了一遍,其中隐瞒了陈香兰和祁心怡。 史云鹤一脸的关心,问到:“你的伤真的好了吗?桃花谷的毒很难治愈的,看来广西灵山韦清秋手段还不错,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其实,史云鹤并不知道,史一氓的毒所以能除得这么彻底,全赖九阳神功的功力。 史一氓没有回答爹爹的问话,而是问道:“我一路过来,见吴三桂建了一个大周国,而且在衡阳建了皇宫,长沙城上到处插着大周的旗号,几个月前,我记得朝廷不是已经攻占了长沙城吗?怎么又丢啦?” 史云鹤眉头微皱,惨颜说到:“长沙一战,天地会匪众和武林中人与吴三桂内外勾结,围攻朝廷大军,大军措手不及,腹背受敌,损失惨重,虽不至落败,却也一时相持不下,恰逢天气转冷,粮草供给不足,暂时兵退南昌休整。” 史一氓大吃一惊,道:“天地会?据我所知,天地会大小头领就在南昌城,怎么朝廷大军撤到南昌休整?不是正好送上门吗?” 史云鹤顿时一愣,急问道:“你怎知道?” 史一氓把在南昌城的那一晚所见详细说了一遍,史云鹤连叫“不好”,当即拨转马头向南昌城急行,史一氓和陈破虏紧随其后,临近傍晚,三人来到南昌城外。 史云鹤出示了令牌,三人打马进了城,直奔大营而去,大营戒备森严,刚好了凡大师当值,史云鹤急把天地会众头领群集南昌之事说了,了凡急领史云鹤面陈安亲王岳乐。 史云鹤让陈破虏和史一氓在营门等候,自己跟着了凡大师直入大帐。 安亲王岳乐正站在一张地图前苦思平叛方略,酒菜俱摆放在桌上,显然尚未吃晚饭,见了凡大师和史云鹤一起走进营帐,微感惊讶,问道:“大师不去巡城,突然来此,难道有什么敌情吗?” 了凡大师垂手而立,道:“据史大侠所知,天地会的众头领三个月前聚会在滕王阁,共商反叛之计,不知是否离开南昌,请王爷早做打算。” 安亲王岳乐心头一懔,缓缓站起,望着史云鹤问到:“史大侠,此话当真?” 未完待续 三十四 寻亲路 少年心惘然 接续 史云鹤抱拳一揖,道:“绝对属实,三个月前,天地会众位头领聚会滕王阁,共议反清复明大计,听说他们正在暗中调派各地分舵的兵力,拟在朝廷与吴贼决战之时,于此地乘机作乱,阻击朝廷大军,为今之计,当紧闭城门,全力剿除城内天地会匪众,我大军方可安稳休整,以利再战。” 安亲王岳乐手拄地图思索良久,突然冲帐外喊到:“击鼓升帐。”顿时鼓声隆隆,片刻之后,军中大小将领均已到齐。 安亲王岳乐环视一周,肃言说到:“今得密报,天地会匪首可能尚在城中,东、西、南、北四大营分别清查城中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凡有可疑之人不可漏过,四营要相互联络,互为联手,一营有讯,三营支援,除恶务尽,请四大营将佐尽力剿匪,我当禀明圣上,论功行赏,去吧。” 安排妥当,待众人走出营帐,安亲王岳乐急步上前,拉住史云鹤的手道:“史大侠一直助朝廷平叛,功不可没,此次报信真乃及时雨也,天地会渐成大气,圣上一直心有所忧,想不到有此大阴谋,我将禀明圣上,增派援军,一并剿除此帮匪众,力求江山巩固,来来,坐下共饮几杯。” 安亲王岳乐拉着史云鹤来到桌前,把史云鹤按坐在桌边,亲自执盏倒了两杯酒,两人一饮而尽。 安亲王岳乐边吃边说到:“长沙一战,是我带兵以来从未有过的败仗,皆拜天地会和武林匪众所赐,实是我一生之耻辱,我一直在想怎么能一并剿除这些匪徒,正苦于不知道其下落,听说天地会众匪首个个武功不弱,尤其秦剑南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如能擒得此人,当是大功一件,圣上必有重赏,大侠可尽享荣华富贵。” 史云鹤微微一笑,道:“助朝廷平叛是武林中人份内之事,不敢奢望荣华富贵,唯愿天下太平,百姓无忧,此愿足矣。” 安亲王岳乐一拍桌子,大声说到:“好,英雄侠士果然侠肝义胆,气度不凡,好一个天下太平,百姓无忧,此乃圣上之心愿,吾辈当勉力而为,鞠躬尽粹,死而后已,来,再饮一杯。”说罢,亲自把盏又倒了两杯酒,与史云鹤对饮而尽。 数杯热酒下肚,史云鹤起身告辞,安亲王岳乐不再强留,一直送到营外,拱手而别。 史云鹤和陈破虏、史一氓上马离开大营,寻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时令已是初冬,刚刚下过一场冰雨,天气阴冷潮湿,室内反倒比外面还凉,史云鹤和史一氓同住一间客房,一时都难以入睡,彼此似睡非睡,闲聊起来。 “氓儿,你从南面上来的?”“嗯。”“经过衡阳没有?”“嗯,孩儿穿城而过。”“听说那老儿在衡阳登基作皇帝了?”“嗯,孩儿刚入衡阳城时,见满城张灯结彩,顿觉奇怪,兵荒马乱,怎么还会大喜大庆?就拦住一个老丈询问,老丈说了我才知道。”“衡阳城并不大,什么时候建了皇宫呢?”“孩儿特意去探视了一番,皇宫其实就在衡阳府衙,只是后院建成了二层楼阁,倒也象那么回事。”“一定是戒备森严吧?”“嗯,兵丁侍卫轮流巡视,想进去也不太容易。”“你怎么知道我要进去?”“孩儿斗胆猜的,朝廷大军已后撤,爹爹和陈叔叔却要南下,想必是去刺杀老贼。”“嘿嘿,你还挺聪明的,你有什么打算?”“孩儿跟爹爹去杀老贼。”“我和你陈叔叔去就够了,你还是独自历练历练吧,需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去找你。” 史一氓想想也好,此次故地重游,让他触景生情,想起了师哥师姐,更想起了祁心怡,和祁心怡分开已经三个多月,不知道祁心怡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又在哪里,他想借机重游旧地,或许能再次见到师哥师姐和祁心怡也未可知,于是说到:“孩儿不去就是。” 史云鹤道:“嗯,江湖险恶,不可轻易相信别人,切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古训,凡事不可强出头,非侠义之举不可为,这侠义也有大小之分,当心怀大侠大义,蝇营狗苟之事实乃大忌,记住啦?” 史一氓道:“记住了,孩儿谨遵爹爹教诲。” 史去鹤翻了一个身,道:“嗯,好孩子,太晚了,睡吧。” 就在此时,房顶忽然传来轻微的“啪”的一声,显是屋瓦破碎之声,史云鹤低声说到:“房上有人。”说话的同时,从床上一跃而起,提刀在手,破窗而出,急纵上房,史一氓紧跟其后跃上房顶,陈破虏也已听到声音来在了房顶。 史云鹤的脚前“啪”地落下一块石子,石子上包着一块绢布,只见一道黑影迅疾纵过几个屋顶,消失在夜色之中,动作轻灵迅捷,兔起鹄落。 史云鹤弯腰拣起石子,解下绢布,绢布上写着字,借着月光看不大清楚,三人一跃下房回到房中,展开绢布,只见上面廖廖数字:久闻关外飞鹰之大名,无缘得见,月圆之夜,天地会秦剑南在滕王阁恭候,期待一叙。 陈破虏急问:“写的什么?” 史云鹤若有所思,片刻后说到:“天地会的舵主秦剑南约我在滕王阁见面,他怎么知道我住在这?秦剑南到底是何许人也?看来天地会真的不容小觑。” 陈破虏问道:“你去不去?” 史云鹤昂首说道:“当然去,我倒很想会会秦剑南。” 陈破虏急道:“我和一氓跟你一起去。” 史云鹤一摆手,傲然道:“不必,堂堂天地会舵主,想必也不是屑小之徒。” 史一氓忙道:“天地会头领武功绝非泛泛之辈,那个性空大师曾拉拢我入会,被我拒绝,虽未过手,轻功却着实了得,爹爹要多加小心。” 史云鹤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只是见面寒喧,不会有事,大家睡觉吧。” 陈破虏没再说话,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史云鹤和史一氓也熄灯上床。 窗外月光如水,静谧幽凉,已是月上中天,离月圆之夜仅有三天时间。 第二天吃过早饭,史一氓与史云鹤和陈破虏辞行,史云鹤问到:“氓儿,你打算去哪里?” 史一氓想先去趟野猪岭,见见师哥师姐,再去祁门镇找祁心怡,反正也不知道祁心怡在哪,那就到处找找,然后南下衡阳,但他不想和爹爹明说,于是撒了一个谎,道:“早就听说庐山和鄱阳湖好,孩儿想去那里转转。” 史云鹤微笑言道:“也好,山山水水之中蕴含大道大理,怡情山水是雅士所为,但不可沉迷其间,沦于玩物丧志。” 史一氓稽首道:“孩儿谨记在心,爹爹和陈叔叔保重。”说罢拨转马头急冲出城,一路向祁门镇方向奔去。 虽是阳光明媚,风里却裹夹着阴冷,疾行中,史一氓感觉到手脸之上有如凉冰。 未完待续 三十四 寻亲路 少年心惘然 接续 不觉已到午时,刚好来到野猪岭,史一氓毫不犹豫,打马离开官道,顺小路直接来到黃子莺和徐进庭所住的茅屋大门前,翻鞍下马,轻叩门环。 黃子莺听到敲门声,一边问“是谁呀?来啦。”一边快步来到院门前,打开院门见是史一氓,一把抓住史一氓的手,一脸的惊喜,拉着史一氓边往屋里走边喊到:“师哥,你看谁来了?” 徐进庭刚好走出屋门,见是史一氓,迎上来一把位住史一氓的手,一脸的兴奋,道:“师弟,别来无恙啊? 史一氓道:“我很好,师哥师姐可好?”一边说一边走进屋,却猛然停在了门口,只见性空方丈端坐桌边,不由惊讶地扭头看着黃子莺和徐进庭。 黃子莺笑莹莹说到:“师弟,我来介绍,这位是性空方丈。” 话音未落,性空方丈起身笑道:“真是机缘巧合,阿弥托佛,少侠原来是自己人,别来无恙否?” 黃子莺和徐进庭闻听此言,脸上均现诧异之色,互相对视了一眼,史一氓知道性空方丈是天地会的人,不日将刀兵相见,故不想和性空方丈说话,但已经朝面,不得不带笑寒喧几句。 “这不是性空方丈吗?真是有缘,不知方丈来此有何差遣?” 性空方丈笑道:“何言差遣啊?贫僧无才无德,只是老友叙旧,想不到少侠和徐黃伉俪居然是同门,少侠这是去往何处?” 史一氓微笑言道:“闲来无事,想访访故交,方丈因何而来?” 性空方丈笑道:“贫僧云游四方,虽担着住持名号,却是四海为家,今日路过此地,想起徐黃伉俪仙居于此,故来探望,不想得遇少侠,少侠愈发英武啦。” 史一氓“哈哈”一笑道:“方丈事务繁忙,难得有此闲情,气色越发硬朗了。”接着转向黃子莺,道:“师姐可有吃的吗?给师弟打打尖。” 黃子莺笑道:“没有谁的也不能没有你的,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杀鸡。” 史一氓道:“徐师哥,你快坐,陪方丈聊会儿,我去帮师姐杀鸡。” 性空方丈看着徐进庭,道:“你这位师弟可是少年英雄,那天亮了一手弹指功夫和轻功,着实不浅哪。” 徐进庭显然也不是很想和性空方丈聊天,微微一笑道:“方丈过奖了,不过,我这位师弟得到家师的真传,确实非同一般。” 性空方丈道:“不知道你这位师弟要盘桓多久?” 徐进庭看了一眼门外,道:“看情形是路过,不会长住的。” 性空方丈道:“那样最好,不知道我和你说的事你可否答允了?” 徐进庭道:“家中一切事情均由内人说的算,还是让内人和你说吧,方丈请移步屋外,边喝茶边聊。” 性空方丈脸现不悦之色,起身走到院中,负手站在院中向后面的山上望去,好一会儿才坐下。 这时,史一氓正在帮着黃子莺炖鸡,史一氓悄悄问到:“师姐,性空方丈来做什么?” 黃子莺扭头看了看院里,见性空方丈和徐进庭边喝茶边说话,小声说到:“听说城里围剿天地会,天地会的头领们想在我家藏身。” 史一氓顿时一愣,急问:“你们同意啦?” 黃子莺道:“没有啊,窝藏要犯那是杀头之罪,我们和天地会又没什么交情,可是,看情形似乎不答应也得答应。” 史一氓更是一愣,问:“为什么?难道他们还硬闯不成?” 黃子莺笑了笑,道:“我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闯的,你别管。” 史一氓道:“势必会有一场打斗,那你们怎么办?” 黃子莺道:“我们商量好了,先假意应承,反正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放火烧房,偷偷搬走,你快出去,吃过饭马上走,免得性空起疑心。” 史一氓起身来到院中,给马续了草料,大师兄当年卖给他的这匹瘦马已经膘肥体壮,英俊挺拔,十足一匹宝马良驹,见史一氓走来,抬头打着响鼻,伸头在史一氓的手上蹭了蹭,欢快地移动着四蹄。 不一会儿,黃子莺喊到:“进屋吃饭了。”说着话,端着一盆炖好的鸡肉和一盘素炒山药走进屋内放在桌上,并迅速盛了四碗白米饭,冲性空方丈说到:“家里只有山药,有点慢待方丈啦。”性空竖掌稽首,道:“阿米弥托佛,出家人素菜淡饭足矣,从不挑剔。” 史一氓记着黃子莺让他吃饭走人的话,因此,很快吃完饭,冲性空方丈一抱拳,道:“方丈慢用,晚辈急于赶路,先走一步啦。”说罢起身出屋,牵马来到院外,飞身上马,骑上大道,很快来到了卧龙谷外。 卧龙谷尚留有打斗痕迹,史一氓勒马来到祁心怡给自己疗伤的地方,驻马观望,心潮难平,仿佛又看到祁心怡忸怩羞涩、温柔可人的样子,一股暖流慢慢从心底升起,不由咧嘴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史一氓才猛然回过味来,只见芳草萋萋,青山犹在,却已物是人非,芳影不存,难求一面,顿时不由愁眉深锁,失落万分,刚要提缰入谷,却又猛然想起山后的那座破庵,或许祁心怡正与她的父亲坐在庵中焦急地等他也未可知,当下,不容犹豫,摧马从谷侧小路直奔破庵。 到得庵前,却见庵门紧闭,一把锃亮的铁锁把门,显是一把新锁,庵前石阶上无有杂尘,显是被人清扫过,难道庵中尚有人住?莫不是心怡在等我? 史一氓胡思乱想不由心中一阵窃喜,难以抑制,兴冲冲下马,刚要敲门,却猛听得卧龙谷的另一侧有几匹马顺着山梁后面的小路奔破庵而来,动作不是很快,史一氓急忙把马牵入右侧树林,藏身树后,透过树叶的缝隙向外张望。 只见四匹马停在庵前,马上跳下四人,正是天地会舵主秦剑南和张凌风、陆长平、刘明,刘明上前打开门锁,四人牵马入庵,庵门关闭,哗啦一声上了闩。 史一氓见斜日西垂,天黑前已赶不到祁门镇,担心被天地会人员发现,轻手轻脚牵马出林,百米开外飞身上马,回到大道,猛然想起师哥师姐的安危,刚才没见到性空方丈,也不知道师哥师姐脱身没有,心头一阵着急,不及细想,打马回程。 远远只见野猪岭浓烟滚滚,史一氓急奔近前,见已是人去屋塌,遍寻瓦砾,师哥师姐已不知去向。 史一氓怅然若失,心内茫然,遂信马由缰,眼见红日西沉,天光渐暗,遂打马狂奔,寻一户农家借宿一夜,第二天,史一氓早早起程,直奔祁门镇。 临近傍晚,史一氓已来到了祁家客栈门前,却见客栈大门紧锁,灯光全熄,门前石阶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显是已经停业许久,史一氓心陡地一沉,再也不知道去哪找寻祁心怡,胡乱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自是长吁短叹,悔恨不已。 三十五 湖口镇 母子喜相逢 第二天,史一氓依旧来到客栈门前,盘旋不忍离去,直停留了足有一个时辰,这才无可奈何,满腹失落地打马出城,心游神离,也不分方向,胡乱地奔跑了半日。 忽见一个波光粼粼、烟波浩渺的大湖橫在面前,湖水清泠澄澈,潋滟碧波,放眼望去,但见悠悠烟水、群鸿翔集,湖光山色,大湖南面突兀一座高山,千峰万仞,连绵起伏,巍峨壮丽挺拔峻秀,犹如一幅山水画卷,高山平湖,相得益彰,实是巧夺天工,自然天成。 史一氓并不知道这个大湖就是名闻遐迩的鄱阳湖,那座高山即是庐山了,但见景色优美,怡人心境,正茫然不知所往,遂下马坐在湖岸。 但见湖面一片碧绿荷叶当中荡漾着三五只菱形小舟,每只舟上坐着两名身着彩衣、头戴斗笠的少女,一边采菱一边嬉戏,唱着江西地方小调,歌声悠扬悦耳,婉转动听,急时如鸟翔幽林,慢时如溪水潺潺,粉黛碧波,相映成趣。 史一氓不知道她们在干什么,只觉看得有趣,忍不住大声问到:“几位姑娘在干什么?” 湖面上的歌声戛然而止,十名少女一齐扭头看向史一氓,其中一个少女一脸怒容,气哼哼道:“做啥子要你管?我们愿意做啥子就做啥子,走。”说罢轻摇小舟,五只小舟瞬间划向了远远的湖心,舟上的十位少女唧唧呱呱的笑声隐隐传来,史一氓顿时脸红及颈,暗骂自己轻率莽撞,遂起身牵马顺湖岸慢行。 不觉来到湖口县城,只见一座大山呈南北走向,橫在县城西侧,此山有名石钟山,石钟山的南端直垂入鄱阳湖,北端直临长江的交汇口,扼江控湖,地势险要,是“江湖锁钥”,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苏东坡曾写《石钟山记》,使石钟山名扬天下。 史一氓并不知道到了何处,只见石钟山深入湖水一端的山顶有一座凉亭,凉亭三面环水,是沐风观景的好去处,遂把马拴在山脚一棵柳树上,顺着石阶来到凉亭,见凉亭匾额上写着“揽风亭”三个大字,也没细想,负手进入凉亭。 此时午时刚过,暖阳高照,湖面上拂过来的风满含着一股暖意,吹面不寒,温温融融,史一氓站在亭中,遥望湖面,衣袂飘飘,俊朗潇洒,却是一脸愁容,闷闷不乐。 史一氓观望良久,面向码头坐于亭中,眼望湖面,越发思念起祁心怡,连日的奔波找寻,祁心怡却始终是音信皆无,这让史一氓愁肠百结,难以释怀。 自从认识了祁心怡,史一氓似乎忘记了妈妈对他的影响,不再认为女人不好,反倒觉得有了祁心怡,他的心不再漂泊和孤单,有了祁心怡的陪伴,生活已经在他的面前展开了美丽的画卷,可是,这幅画卷仅仅展开了一个开头,这让史一氓终是耿耿于怀,神思难舍。 恰在此时,山后忽然转出一艘二层高巨大龙舫,但见龙头高昂,龙尾高悬,两层画阁金碧辉煌,随风飘过的丝竹悦耳,软语欢歌,煞是动听。 巨大龙舫缓慢停靠在石钟山脚下的钟山码头,从船上走下几个人,为首一位,头戴纶巾,手摇折扇,浓眉大眼,顾盼风流,不是别人,正是西湖渔叟孟清平。 此时,五辆马车驶进了钟山码头,一顺水停在岸边。孟清平下得船来,立于码头,背负双手,昂首挺胸,看着随从把一个个大箱子从船上搬到马车上,然后飞身骑上一匹雪白大马抢先奔出码头。 史一氓顿觉好奇,西湖渔叟不在杭州享受风花雪月,怎么会来到这里?他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史一氓满腹疑窦,目光不由自主随着孟清平直转入一片巨大的庄院。 庄院离码头二里多地,院外四周成行的高大垂柳遮蔽了院墙,院内是四进式四合院,远远可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甚是气派华丽。 史一氓见满载箱子的几辆大车也先后驶向那座庄院,顿起疑心,难道孟清平是道貌岸然、徒有虚名、贪财好色之徒?侠义之心顿起,心中暗想,倘若是不义之财,必要物归原主,为民除害。 想念及此,史一氓快步下山来到码头,见一位大娘在码头卖花生,史一氓上前俯身问到:“大娘,刚才的船真气派,是谁家的船呀?” 大娘听史一氓是外地口音,站起身来微笑说道:“老婊不是本地人吧?这船是秦府的船,经常停靠于此,秦府就住在北头绿柳庄,听说秦老太爷的儿子在外面干大事,听说挺风光的,看这气派,所言定非虚假,不知道老表问这个做甚?” 大娘的方言让史一氓听起来发蒙,好在大娘知道他是外地人,刻意用蹩脚的普通话说话,但史一氓还是听得不太清楚,追问到:“大娘说的是姓秦?”。 大娘知道史一氓没有听懂,笑着说到:“对啦,不姓秦还姓陈哪。” 史一氓笑了笑,又问到:“那秦老太爷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在外面干的什么大事?” 大娘一边整理脚边的花生,一边说到:“好象叫秦剑南啦,好风光的,好象领导一个什么会,每次回来都是前呼后拥,当真气派得很。” 史一氓不及思量,脱口而出,问到:“是天地会吗?” 大娘急着卖花生,也没有细想史一氓为什么要问这个,随口答到:“对,对,就是天地会。”话一出口,顿觉失言,抬头看了看史一氓,道:“我也没记准,你别再问了,别再耽误我卖花生了。”说罢,站起身来吆喝叫卖。 史一氓心头不禁一动,既然无意中来到了秦剑南的家,何不前去探视一番,不知道孟清平来到这里做什么?难道孟清平真的是天地会的人?想到这里,史一氓笑着说到:“谢谢大娘,给我来一包花生。”随手递过一两银子,道:“不用找了。”说罢转身跑进树林,牵出自己的马来,搬鞍上马,直奔绿柳庄。 及至庄外,只见绿柳庄门口一片忙碌,史一氓把马远远拴在树林中,穿过树林,绕到庄后,纵身上到一株大树之上,透过枝叶缝隙往绿柳庄内看去,只见绿柳庄是一座四重院落,均是白墙黑瓦,重梁飞檐,甚是气派。 二重院内十几个人正在把箱子抬进西侧的一个房间里,院中东侧摆放着成堆的刀枪和盔甲,还有一些木头箱子和木桶,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三重院落里则堆放着成垛的麻袋,麻袋上面临时装设了挡雨的顶棚,孟清平正坐在四重院内的台阶下面,边喝茶边看着前院的人干活,悠闲自在,旁边坐着一男一女,均有四十几岁年纪,男的长得五大三粗,肥头大耳,女的则身材匀称,面目清秀,史一氓却全没见过。 史一氓撒目仔细观瞧,见绿柳庄中似乎只有一重院落住着看家护院的人,其余三重院落就是一个存放东西的仓库,所有的房间里均影影绰绰堆放着东西,心头起疑:不是秦剑南的老家吗?怎么不见家人?难道只是障人耳目,却用来囤积物品?难道这里是天地会的巢穴吗?他们囤积这么多东西要做什么? 一系列的疑问让史一氓不敢再逗留,他暗暗记住院落的方位,轻轻跃下树来,牵马信步走进湖口县城,想寻一处客栈先住下来,再慢慢探查原委。 未完待续 三十五 湖口镇 母子喜相逢 接续 没想到,史一氓刚刚走到码头处,正巧那十个少女采菱归来刚刚走出码头,十个少女边走边冲史一氓指指点点,捂嘴偷笑,似乎史一氓的身上有什么可笑的东西,笑得释无忌惮,天真烂漫。 史一氓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忍不住停下脚步,浑身上下检查一番,见衣冠整洁,无有不妥,一脸茫然地看向那些少女,十个少女笑得越发欢畅,前仰后合,“咯咯”的笑声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史一氓脸上顿时挂不住,狠狠地瞪了一眼,一脸的不高兴,却又不好意思和女孩子一般见识,一时气怒交集。 在湖中冲史一氓说话的那个女孩见史一氓不错眼珠地瞪着她们,顿时有气,把嘴一撇,大声说道:“傻瓜,你看什么?没见过女人?下流坯子,无良之徒。” 史一氓再也忍受不住,双拳紧握,气冲牛斗,但见一个弱小少女,手无缚鸡之力,只得强忍怒火,大声喝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骂人,小心嫁不出去。” 只见那少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声喝到:“你咒谁嫁不出去?你这个乌鸦嘴,扫帚星。”说着话,也没见她脚步移动,身体突然来到史一氓的面前,抡起纤纤玉手照史一氓的脸打来。 史一氓练过九阳神功和空空拳法后,已经今非昔比了,就在少女的手掌抡起的一刹那,身随念转,以快制快,腹部一收,屁股后坐,人倏地向后退出一步,少女的指尖刚好从鼻尖二寸处滑过,留有淡淡的指香。 少女显然也是一个娇生惯养之人,不得便宜不罢休,见一掌抡空,紧接着右脚踢出,直踹向史一氓小腹,身体则随之前冲,左手四指并拢捅向史一氓咽喉。 史一氓不好意思还手,不得不斜身纵出数尺,垂手站立,一脸怒气,侧目而视,却也是无可奈何。 少女的怒气愈发大了,双脚一使劲,身体直拔起数尺,身体前倾如一只小鹰,双掌闪电般连击十余掌,掌掌对着史一氓的脸部,似乎不打史一氓几个耳光,难解心头之气。 史一氓不敢与少女有身体上的接触,右脚一用力,身体又向后退出数尺,大声喝道:“别欺负人,好男不和女斗,你该停手了吧?” 那少女知道史一氓不敢碰她身体,有恃无恐,小嘴一扁,说到:“没完。”话音未落,身体前冲,从腰间解下一把短鞭,劈头盖脸地打向史一氓的头顶,不待招式使老,又是飞身跃起,一记鸳鸯连环腿踢向史一氓的胸腹。 史一氓见少女不依不饶,纠缠不休,也顾不得男女有别,身体猛地向右侧一闪,左手一记分花拂柳,扫向少女左脚踝的环跳穴。 少女见史一氓的手扫向自己的脚踝,眼见肌肤相亲,越发认为史一氓无耻下流,心火益盛,急收左脚,右手一挥,凌空使出一记扬鞭催马,长鞭猛地抽向史一氓左肩,想狠狠地教训教训史一氓。 史一氓不再顾忌,存心想让少女吃点苦头,不躲不避,施展擒拿手硬夺鞭身。 少女则一抖鞭梢,鞭梢划出一个圆圈,一记风摆莲花,直扫向史一氓的双眼。 史一氓一手拿空,急使出一记云魔舞袖,左脚向左跨出一步,身体微倾,右手食中双指并拢,急点向少女右肘的曲池穴。 眼见少女的右肘即被点中,就在这时,大街上一个女人快步跑来,连跑边喊到:“都住手,王雪妮,快给我回来。” 史一氓听到喊声,急收右手,身形急向后飘出数尺,王雪妮也是身形后纵,迅速将鞭缠入腰间,急跑回少女群中。 只见一位头缠粗布刺花头巾,身穿半旧绸衫,头发略显零乱的中年女人疾跑而来,一把拉住那个少女,厉声训斥,道:“跟你说多少次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好与人动手动脚的,怎么就是不听?” 史一氓听到声音耳熟,遂定睛细瞧,见那个女人的背影仿佛相识,却又记不起在哪见过,不由痴痴发呆。 那个女人转过身来,走到史一氓的面前,深鞠一躬,歉声说到:“小女无礼,我代她赔个不是,得罪了。” 哪知女人一低头,头上一只凤形金衩微微颤动,这让史一氓忽然想起了妈妈,他记得妈妈当年头上就有这样一个金衩,他时常把玩,再细看女人的眉眼,史一氓顿时目瞪口呆,神情飘忽。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抛下史一氓和史云鹤的刘海棠,刘海棠并没有认出史一氓,史一氓却如木塑泥雕般,不知道该认还是不该认,更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愤恨,直到女人拉着少女走进了村子,他犹自没有反应过来。 十几年来,史一氓不止一次地在梦里梦到过妈妈,无数次地想着妈妈温暖的怀抱,小时候,他见到别人有妈妈呵护,他便嫉妒眼红,每当村里的孩子骂他是野孩子,他便疯了似的与人家打架,打完架后,总是一个人鼻青脸肿躲到墙角痛哭流涕。 史一氓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狠心抛下他和爹爹,在他的心灵深处更多的是一种对刘海棠的恨,却从未想到过会有一天与妈妈刘海棠相逢。他听刘海棠喊那个少女叫王雪妮,他记得那个货郎也姓王,想来是妈妈和那个货郎的女儿,那就是自己的同母妹妹,没想到居然和自己少年时一样刁蛮。 此时此刻,史一氓思前想后,心如乱麻,有如暴风雨过后的海面,波涛翻滚,浪花飞溅,情难自已,不由伏在马背上放声痛哭。 一个时辰以后,史一氓还是没有决定是不是相认,但决定还是去偷偷再看看妈妈,他牵马快速向村里走去,街上早已不见妈妈和妹妹的身影,史一氓见街边坐着一个老妇在纳鞋,遂躬身一礼,道:“敢问大妈,刘海棠家是哪个门?” 老妇眯眼看了看史一氓,大声问到:“你说啥子?”显然耳朵有些背。 史一氓大声问到:“敢问刘海棠家怎么走?” 老妇人终于听清,道:“刘海棠家呀,村北头往这边数第三家,你是她家亲戚?” 史一氓道:“不是,谢谢大妈。” 老妇摇了摇头,嘟囔道:“也不知是好人坏人,这年头,说不上会出什么事。” 未完待续 三十五 湖口镇 母子喜相逢 接续 史一氓也不作理会,牵着马慢慢往村北头走。 湖口县城街道有数百米长,街的两边均是一人高的院套,一色黑瓦白墙,中间夹杂着零星的竹楼,足有上千户人家,打渔为生的居多,大多数院墙上都悬挂着鱼网。 史一氓直走到北头第三家的院门前,只见一扇黑色木门上面镶着两个碗口大的铁环,史一氓翘脚往院里看了看,恰巧王雪妮也正往院外看,见他正往院里张望,顿时有气,自己平白无故被妈妈当着外人面数落一通,妈妈还当着外人面赔了不是,殊不知是这个臭男人先有不是,当即拎着短鞭便冲出院来,鞭指史一氓,怒声问到:“你还有完没完?你先是无礼,反倒让我妈妈给你赔礼道歉,你还不依不饶,追到我家想干嘛?” 史一氓一时语塞,面红耳赤,杵在当地不知道说什么好,窘迫得无地自容。 刘海棠急追出来,一把夺过王雪妮的短鞭,王雪妮气得一跺脚,转身回了屋。 刘海棠冲史一氓笑了笑,道:“我女儿从小就爱和人打斗,你比她大,让她一回,她从小没了爹,都被我惯坏了,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史一氓顿时傻愣愣地问到:“她爹爹呢?” 刘海棠脸色愁苦,道:“我女儿不到一岁的时候,她爹爹出外卖货,被贼人打死了,尸首都没见到,是我一手带大的。”语音中依旧带有东北的味道。 史一氓见刘海棠头发花白,眼角堆着皱纹,身材发福,脸色苍白,全没了当年的风姿绰约,知道这些年来过得并不趁心如意,母子连心,顿时心头一软,扑通跪在刘海棠的面前。 刘海棠大吃一惊,急忙伸手扶起,道:“公子这是为何?你我素不相识,何以行此大礼?可是不敢当。” 史一氓复又跪倒,眼泪如泉涌出,抽噎着说到:“娘,孩儿想得你好苦。” 刘海棠这一惊非同小可,有如晴空响了一声春雷,双手慌忙松开,踉跄后退一步,一脸惊愕地看着史一氓,问到:“你,你说什么?你叫我啥?” 史一氓泪流满面,抬眼望着刘海棠,道:“娘,我是史一氓,长白山下史家村的。” 刘海棠一把拉起史一氓,仔细上下打量一番,急问到:“你爹叫什么名字?” 史一氓道:“我爹叫史云鹤。” 刘海棠重复道:“史云鹤?云鹤?你娘是哪个村的?” 史一氓道:“刘家村的,我外公是一个财主。” 刘海棠还是不敢相信,问到:“你爹爹是干什么的?” 史一氓道:“我爹爹会武功,江湖人称关外飞鹰,经常游走江湖。” 刘海棠问:“那你娘去哪了?” 史一氓道:“我爹爹经常不在家,我娘,我娘跟,跟着一个货郎走了。”当着刘海棠的面,史一氓实在不想提那个货郎,但见刘海棠脸上尚有怀疑之色,只好如实说出。 刘海棠突然眼前一花,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慌忙站稳,强稳心神,问到:“你娘走的时候,你几岁?” 史一氓道:“我三岁。” 刘海棠还是不敢相信,又问道:“你娘可给你们留下什么东西?” 史一氓道:“我娘临走的时候,给我和爹爹赶缝了几件衣服,并给我们留了些钱。” 刘海棠眼含热泪,又问:“你娘走那天,你爹爹在干什么?” 史一氓道:“那天晚上,我爹爹回来,我娘给炒的菜,我爹爹喝多了。” 刘海棠突然大叫一声,冲上前来抱住史一氓,哭到:“我的儿啊,娘想你想得好苦啊。”说完,抱着史一氓放声大哭,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 当年,刘海棠和货郎刚走出史家村就后悔了,她舍不得史一氓,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骨肉连心,她也舍不得史云鹤,虽然她心中对史云鹤有怨恨,但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史云鹤是她的救命恩人,纵使有千错万错,也不该离他而去。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刘海棠已经无脸回头,无论如何,她只能跟着货郎走了,她不知道货郎会不会对自己好,自己会不会得到想要的幸福,她心怀忐忑。 刘海棠跟着货郎一路南行,径直来到了货郎的老家湖口县城,货郎用积蓄盘了房产,置办了家俱,两人开始过起了日子,货郎依旧挑着货担走街串巷,刘海棠则守家看院,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不到年底,刘海棠就身怀有孕,货郎喜出望外,让刘海棠在家安心养胎,自己则每天晚出早归,照顾刘海棠和这个家,收入虽少,却可以养家糊口。 冬天的一个中午,刘海棠突然肚子疼痛,知道即将分娩,偏巧货郎外出未归,刘海棠知道即将临盆,急喊隔壁的一个老太太帮着接的生。 那天天气很冷,天空居然飘着零星的雪花,刘海棠抱着刚刚出生的女儿,躺在被窝里,好心的邻居帮着拢了一盆火,并给她熬了红糖水。 临近傍晚,货郎回来,见刘海棠生了一个女儿,高兴得手舞足蹈,刘海棠让货郎给孩子起个名,货郎说,刘海棠是从东北跟他过来的,今天又飘着雪花,就叫雪妮吧,刘海棠原本也没有忘记东北老家,一直默默地隐藏着心事,于是,满怀感激,女儿的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 可是,这种幸福和甜蜜却并不长久,第二年的春天,货郎卖货回家,路遇一帮土匪,不但身上的钱财被抢劫一空,还被土匪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消息还是村里的人后来告诉刘海棠的,刘海棠去寻找过货郎的尸骨,却哪里找寻得到,从此,刘海棠一个女人带着个襁褓中的孩子,生活那叫一个苦。 后来,刘海棠背着王雪妮在码头卖水果谋生,一天,秦剑南和孟清平从船上下来,见她可怜,遂上前询问,知其生活艰难,给了刘海棠一笔钱,并为她重修了房屋。 王雪妮五岁的时候,孟清平破例收王雪妮为徒,教了王雪妮三年武功,王雪妮的鞭法就是孟清平所教,虽不是什么绝世武功,却足可以自保防身。 其实,刘海棠的内心一直是痛苦的,她割舍不下的其实是自己的儿子史一氓和丈夫史云鹤,她一直心存愧疚。这么多年来,她把这份愧疚和痛苦深埋心底,从未在女儿面前流露过,不是她不想,是她无颜面对那段羞愧的过去,直到今天,她终于得到了渲泄,似乎把这么多年来埋藏在心底的痛苦和愧疚全化作泪水哭了出来。 史一氓也是感慨良多,尽管内心曾经无比痛恨过刘海棠,可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却又恨不起来,血终究浓于水,反倒多了一种亲近和依赖。他把刘海棠扶起来,伸手擦干刘海棠脸上的泪水,说到:“妈,我曾经恨过你,也在心里骂过你,可今天我不恨了,你还是我的妈妈。” 刘海棠眼泪依旧流个不止,巨大地幸福感让刘海棠说不出话,她拉着史一氓的手快速跑进了院子,王雪妮早就一脸困惑地站在门口看着刚刚的一幕,刘海棠冲王雪妮一招手,道:“女儿,过来认哥哥。” 王雪妮惊讶得大叫了一声,一脸的不相信,“啥?他是我哥哥?” 刘海棠苦涩地笑了笑,颇为尴尬地简单述说一遍过去,王雪妮似乎并不在乎妈妈的过去,反倒觉得多了一个哥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立即走上前来,亲亲热热地拉着史一氓的手叫起了哥哥,似乎大街上的一场打斗全然没有发生。 刘海棠看着亲亲热热的两个孩子,破涕为笑,拉着史一氓的手,问到:“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史一氓道:“孩儿随爹爹助朝廷平叛,本来是要去衡阳的,因为我与一个朋友失散了,我想找我的朋友,误打误撞到了这里。”史一氓刻意隐瞒了去绿柳庄的事。 刘海棠面含愧疚,问到:“你爹爹可还好?” 史一氓道:“爹爹很好,等平叛一完,我就带爹爹来找娘。” 刘海棠幽幽地叹道:“说到底是娘对不起你和你爹爹,娘有愧呀,不见也罢,我儿就在娘这多住些时日再走,可否?” 史一氓想自己反正也不知道往哪去,祁心怡又不知去向,不如在这里陪陪娘和妹妹,也可免去心头的烦恼和痛苦,于是,点头应了下来。 三十六 滕王阁 英雄单赴会 南方的冬天多冰雨,偶尔夹杂着雪花,阴冷刺骨,天空象是被蒙上了一层灰布,沉闷压抑,通往滕王阁的道路结了冰,如镜子般光滑透亮。 此时冰雨早歇,天空兀自阴沉,天边仅有一抹白,史云鹤孤身起程,骑马缓行来到滕王阁下。仰望滕王阁,只见滕王阁的廊檐垂着如锥似笋般的冰棱,瓦面上泛着冷冷青光。 史云鹤见滕王阁下没有马匹,知是秦剑南等人尚未来此,遂把马拴在一棵柳树上,手握刀身,健步登上滕王阁。 这是史云鹤初次登上滕王阁,但见败壁残廊,油漆斑驳,尘埃遍地,苍凉荒颓,不免大为可惜,多年战乱频发,战火频燃,不仅百姓罹苦,名胜古迹亦难逃浩劫,史云鹤平叛除恶之心大盛。 迤逦来到阁顶,透过残败窗棂,史云鹤遥望赣江,只见残夜迷蒙,薄雾弥江,空空荡荡,水天交际处苍茫一片,一股惆怅忧思涌上心头,不由吟起《滕王阁序》:“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语音未落,忽然阁内有人续道:“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并抚掌喝采,道:“好,思革其弊,忧国忧民,关外飞鹰当真侠士也,可惜天公不作美,浓云蔽穹,弥雾漫江,看不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之美景,不免遗憾。” 史云鹤知是秦剑南等人已到,亦不惊讶,慢慢转过身来,阁内光线昏暗,模糊中只见秦剑南一袭白色长衫,腰悬长剑,发髻竖挽,两绺长发飘于鬓边,英俊潇洒,气宇不凡,身后站着四个人,正是张凌风、性空方丈、陆长平和刘明,四人均手执兵刃,一脸戒备。 秦剑南双手抱拳,微笑说道:“史兄久等了,今天月半,却难见月圆,不知能否持手言欢?” 史云鹤亦抱拳还礼,道:“伯牙子期,知音难觅,唯有心意两知,志同道合,方可从心而欢,今晚虽无圆月,亦不妨彼此雅兴。” 秦剑南慢慢走到窗前,眼望晨霭中的南昌城,脸现忧戚之色,缓缓说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想我大汉子民家河沦殇,仰蛮邦之鼻息,任蛮邦之屠戮,皮不安在,毛将附焉?” 史云鹤微微一笑,知道秦剑南话中所指,遂眼望苍茫的江面,缓缓说道:“江山社稷唯能者居之,大明末期,朝廷昏聩,官员昏庸,纲不举,目不张,致使战乱四起,群雄纷争,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朝廷却无力馁境安民,何足道哉?” 秦剑南沉吟片刻,忽然手指扣弹窗棂,低声吟唱到:“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钱骑满效几,风尘恶。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这首《满江红》是南宋抗金英雄岳飞登黄鹤楼,临高望远,有感而发,写下的不朽佳作。 秦剑南唱罢,手扶窗棂,探身远望,说到:“我辈当同仇敌忾,救百姓于水火,匡扶大汉社稷,择明君以定国,扶明主以安邦,驱除鞑虏,复我山河,史大侠虽身在北国,却是大汉子民,不知史大侠可有同感?” 史云鹤眼望浩渺江面,沉声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庸者让于贤。如今,清廷新政,大业图治,志在一统山河,安邦定国,还黎民百姓之康平盛世,得遇明主,实我辈之幸,百姓之幸,何乐不为?” 秦剑南正色疾声说到:“虽行新政,却非仁政,粗野蛮橫,倒行逆施,何谈明主?既行新政,何故舍本求末,置我大汉千年文化风俗不顾,逼我大汉子民强穿异服,强束异发,强更民俗?况圈地征税,待汉民如奴仆,致使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何足道哉?” 史云鹤亦正色说道:“闻新皇已降新旨,兴利除弊,顺应民意,已允许着汉服,承传统,一应风俗教习不改,以顺民心,此举不为安邦为何?新政初始,难免鱼龙混杂,况朝廷新立未久,焉能事无巨细?君不见,北地百姓一片祥和,安居乐业,唯南地百姓依旧处于水深火热,人心惶惶,究其因,皆由吴三桂叛乱,匪盗横行所致。秦舵主贵为一舵之主,不会不知此理,何以掣朝廷之肘,复兴战火,令百姓涂炭?” 秦剑南“哈哈”一笑,道:“好吧,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史兄执意镶助清廷,小弟便不再相劝,今日良辰,你我登高临远,却不能通达心意,各怀心境,各为其主,终致水火难容,弟我颇为惆怅感慨,不妨把酒言欢,他日再见,方不留遗憾。” 史云鹤也“哈哈”一笑,道:“秦舵主礼贤下士,史某再不识趣,实为不识时务了,只是凤凰不在,空留凤台,无以成宴,不如就此别过。”说完抬步往外就走。 秦剑南急道:“史兄此言差矣。”说罢,双手一拍,大门打开,进来四人,抬了一张八仙桌和两把椅子,摆在阁楼地中央,又进来两人分别端着四只高脚大烛台,上面燃着火红的手腕粗的大红蜡烛,分摆在八仙桌的四面数尺处,接着又走进一人,挑着两只盛饭菜的食盒,将十余样精致菜肴摆在桌上,七个人走马灯般备下一桌丰盛的酒席,酒菜显然是南昌最好的聚仙楼的酒菜。 秦剑南一抬手道:“史兄,请,你我惺惺相惜,今日共饮几杯,聊表结纳之意,如何?” 史云鹤不好推却,本也是爽快磊落之人,当即伸手一指,道:“秦舵主请。” 秦剑南率先坐在主位,亲执银壶斟酒,道:“弟仰慕史兄大名已久,时刻期盼与史兄相识,来,同饮一杯。”说完,率先举杯,一饮而尽,史云鹤也仰脖喝干。 秦剑南边续酒边说到:“你我素不相识,史兄英雄一诺,孤身赴约,实是英雄虎胆,在下原本期待与兄共驱鞑虏,兴汉定邦,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他日如兵戎相见,还望史兄能网开一面,多多照应。” 史云鹤微微一笑道:“如若秦舵主能迷途知返,共助朝廷讨逆除奸,实乃百姓幸事,史某亦感激涕零,还望秦舵主体恤百姓之疾苦,审时度势,以免遗恨终生。” 秦剑南浓眉渐敛,面色不悦,道:“史兄,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小弟心志已决,誓不更改,终生‘反清复明’,大丈夫行事,当机立断,矢志不渝,恕在下不能从命。” 史云鹤“哈哈”一笑,道:“好吧,道不同,不相为谋,秦舵主执意如此,请好自为之,史某先行告辞啦。”说罢作了一个圈揖大踏步走出阁楼。 秦剑南没再挽留,眼望史云鹤的背影,脸上颇显遗憾之色,片刻之后,秦剑南把手一挥,招呼性空四人坐下喝酒,明月美酒,自然尽兴。 史云鹤却是几个起伏跃到滕王阁下,牵马来到大路上,翻身上马,勒缰回头看了一眼阁顶,恰巧秦剑南扶窗下望,史云鹤双手一抱拳,拨转马头急驰回南昌城内。 陈破虏在客栈正等得心焦,见史云鹤终于回来,急忙问道:“谈得如何?” 史云鹤摇了摇头,道:“话不投机,看来终有一战。” 陈破虏道:“有天地会从中作乱,看来平叛必多生波折。” 史云鹤默默点了点头。 夜已近四更,窗外树影婆娑,残夜稀薄,月亮在云彩中穿梭,洒下斑驳的光,四周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显得格外空明。 此时,秦剑南一行人尚在滕王阁楼顶喝酒,吟诗赋对,踏舞欢歌,好不热闹。 眼见东方渐明,夜色渐淡,清晨已临,性空方丈双手合什,道:“阿弥托佛,舵主今日不忍下手,终将留下祸根,还是要早做打算为是。” 秦剑南把手一挥,道:“不足为虑,天地会势力已成,遍布大江南北,已成汪洋之势,今乘清廷平叛之机,天地会乘虚起事,反清复明必成,来来,今天晚上尽兴一乐,明日即分头召集各分舵首脑,一个月后到鄱阳湖会集,及早准备,共举‘反清复明’大业。” 未完待续 三十六 滕王阁 英雄单赴会 接续 而此时,史一氓正在鄱阳湖畔的湖口村,与妈妈刘海棠和妹妹王雪妮的意外相逢,让史一氓孤苦寂寞的心稍稍安稳了一些。 倏忽已过半月,在这半个月时间里,史一氓白天还算过得惬意,每天跟着王雪妮去鄱阳湖中采菱挖藕,本也是少年心性,与众少女湖中纵情嬉戏,乡下的女孩子没有城里女孩子的那份娇羞和做作,率真纯朴,天然本色,哭笑皆随性,又不用有那么多的忌讳,史一氓一时乐不思蜀,也想不起祁心怡。 可是每天到了晚上,史一氓却总是辗转难眠,一种浓浓的思念和期盼让他睡意全无,他无数次地想起在祁门镇与祁心怡的初次相遇时,祁心怡俏皮可爱的样子;卧龙谷,祁心怡舍命救自己,又不顾世俗禁忌给自己疗伤,不惜肌肤相亲;走苗疆、闯昆明,奔长沙,一路上祁心怡的欢喜与忧愁,尤其在葫芦岭上时的惊慌无措,葫芦山庄的同室而眠,无不让史一氓心头更乱,思念犹甚。 辗转反侧的几个晚上后,史一氓终于忍受不住,一天夜半三更,史一氓悄悄起床,顺着村里的街道直走到村北端鄱阳湖与长江的交汇口,眼望茫茫江面,沐浴着冷澈的晚风,聊解苦闷。 只见石钟山北端如刀劈斧砍一般立与江边,山势不是很高,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此时,明月高悬,夜空如洗,江面平坦开阔,铺满了鳞鳞波光,江面上吹过来的风明显带寒意。 史一氓稍作停留,顺江边往东随意走去。 数里之外是一片群山,重峦叠幛,高低错落,月光下,一条灰白的不是很宽的路蜿蜒探入山中,隐约可见中间一座高峰顶部有一座寺院,隐在苍松翠竹之间,此时已近黎明,寺院隐隐传来作法事的诵经声。 史一氓有心去山顶转转,见路途不是很近,又及将天明,恐妈妈和妹妹早上见不到他,白白担心,于是,打消此念,坐在江堤的一株大树下,眼望江面,独自出神。 大树投下一个老大阴凉,罩在史一氓身上,隐住了史一氓的身形。史一氓眼望江面正在出神,忽见江面上一艘小船迅速冲到岸边,几条黑影快速跃上岸,倏忽之间已跃上屋顶,向绿柳庄飞奔而去。 史一氓略一迟疑,见这几个人来得匆忙,轻功又极佳,猜想必是武林高手,只是不知为何而来,一时兴起,起身疾跟下去。 几个人影疾奔入绿柳庄后密林中,史一氓隐身在距离绿柳庄数丈外的一棵大柳树上,借着月光,见庄内一片寂静,侧耳细听,密林中也是寂静无声。 绿柳庄坐北朝南,最北边的一进院落后面即是那片密林,距离不过一丈远,院墙略高,上面摆放着荆棘,此时,正房中间的一间房内透出微弱的烛光,却是悄无声息。 不多时,几条黑影从密林中出来,向绿柳庄西侧绕去,在第三进院落的墙外停住,几人略作商议,见四下里无人,纷纷越墙而入。 月光下,只见几个人动作敏捷,身轻如燕,虽身穿八旗服饰,却实不象是清廷官兵,各人手中均抱着圆桶状物。 几个人落入院中,悄无声息,其中一人向东西南北指了一通,几个人瞬间分开,有的人把手中的东西泼在窗户和货堆上,有的人把什么东西埋在院中和门口,躬身轻轻将一条线引到墙外,另外几人分别站在两端门口警戒。 一切都已做完,前院和后院的护卫依旧浑然不觉,只见领头的那人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轻轻扔在二进院落的门口,几人迅速跃墙而出,倚在墙根,一人掏出火折点燃扯出墙外的那根线,只见一道亮眼火光迅速燃过院墙,几个人却闪身离开绿柳庄,向江边疾速跑去。 史一氓隐隐觉得其中有三个人的身形似曾相识,但脸部被头盔包得严实,朦胧中无法看清相貌。 眼见火花燃进院落,史一氓登时醒悟,那条线是药焾,埋在地下的一定是炸药,想到此,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急忙一跃下树,展开疾行功夫,堪堪跑到码头,只听绿柳庄内一声炸响,接着火光冲天,照得夜空亮如白昼,火光中传来杂乱的叫嚷谩骂声和数下浓重的爆炸声,大地为之震颤。 住在一进院落的护卫听到爆炸声,立即推着水车来到二进院落,连扑带浇扑灭了火头,好在炸药炸起的尘土压灭了四周的火焰,尽管房屋的门窗和二进院落里堆放的东西焚烧一光,房屋的主体并没有损坏,村里的民众闻声纷纷围在庄门前,想进庄帮忙灭火,均被孟清平拦在门外,婉言劝离,乡民不解,孟清平也不做解释。 绿柳庄中堆积的不是寻常物,而是天地会兴兵起事所需要的各种急需物质,自然不能让乡民们知道。 劝走了乡民,孟清平安排人在庄外四角处警戒,自己则领人关好庄门,来到二进院落,只见眼前一片狼籍,惨不忍睹,余火已尽皆扑灭,好在损失不算严重,遂站在门口往二进院内仔细察看。 只见西侧院墙上有一道轻微的熏燎痕迹,空气中焦糊味道中掺杂着淡淡的硫磺味,孟清平急纵到西墙外,只见墙根处有数个脚印,脚印直奔江边方向而去,遂又纵跃回院内,刚要走进二进院落,脚上突然踢到了一块硬绑绑的东西,东西在地面上扁扁地滑出。 孟清平从身边人手里抢过火把,向地面照着,只见一块青铜腰牌躺在地面,孟清平迅速拿在手中翻看,只见铜牌正面写着“锦衣卫百户”,背面则写“凡悬此牌者,出入宫免查”字样,遂把火把狠狠摔在地上,面露凶光,全没了斯文模样。 此时,天色放亮,一轮红日从江天之际升起,映红了半壁江面,金波鳞鳞。史一氓已追到了江边,只见那几个人乘坐的小船在江面漂荡着,隐在金黄色的晨霞之中,渐行渐远,拐过一道弯消失在茫茫的江面。 史一氓呆呆地望着江面良久,他始终弄不明白,朝廷既然知道这里是天地会的老巢,为何只派几个人来偷袭,而不是大队人马清剿,他想不出头绪,遂转身往家走。 王雪妮正出来找他回家吃饭,远远问到:“哥,你去哪了?妈喊你回去吃饭。” 史一氓答应一声,加快脚步回了家,刘海棠迎在门口,笑着问到:“刚才绿柳庄出事了,你知道吗?” 史一氓含糊地答道:“嗯,我刚才去江边了,看到绿柳庄着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刘海棠见史一氓头上有汗渍,衣服上有灰尘,顿时满腹怀疑,急急地问:“你刚才到底去哪了?” 史一氓笑了笑,道:“就去江边坐了坐,晚上睡不着。” 刘海棠一脸怀疑,不无担忧地看着史一氓,问:“绿柳庄的事与你真的没有关系吧?” 史一氓笑了笑,道:“娘,一点关系都没有,您就别担心了,孩儿凭白无故,与人家无怨无仇,为何要云人家放火?” 刘海棠见史一氓说得认真,不象有所隐瞒,这才放下心来,道:“和儿无关就好,那个庄子可不是什么好去处,进出人等忒杂,看着个个都不是善茬,你千万不要去招忍那些人,连问都不要问。” 史一氓故意问到:“娘,为什么不让去?” 刘海棠一脸的关心,说到:“总之去不得,你听娘的话没错。” 史一氓微微一笑,上前扶着刘海棠的肩膀,道:“娘放心好了,孩儿记住了。” 刘海棠立即高兴地说到:“快吃饭,我给你做了藕蒸肉,荷叶饭和炒虾仁,快和你妹妹一起吃饭。” 史一氓道:“娘也一起吃。” 刘海棠道:“你们吃,我去码头卖螺去。”说着话,拎着一个装着螺的筐直接去了码头。 码头上人突然多了起来,不断有人走进走出,多是往绿柳庄方向,远远只见孟清平在庄门口迎接,与来人欢笑寒喧,煞是忙碌。 刘海棠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转瞬不再去想,专心卖起了螺。 吃过早饭,史一氓见妈妈还没回来,信步来到码头,刚好有一只船停靠在岸边,船上走下几个人,领头的人赫然竟是性空方丈,身后跟着十几个人,个个气度不凡,熊肩阔背,显然都是练家子。 史一氓急忙转身背过脸去,直到性空方丈走出码头,这才转身来到刘海棠的身边,问到:“娘,卖得好吗?” 刘海棠抹了抹头上的汗,笑道:“今天的客人比往日多,卖得还好,儿怎么来了?” 史一氓道:“我见娘这么久没回去,心中不放心。” 刘海棠道:“青天白日,有啥不放心的?你回去吧。”说完,又凑近史一氓的耳朵,低声说到:“今天码头上来了很多生人,三教九流,都去绿柳庄了,儿没事就不要出来了,免得发生意外。” 史一氓抬头看了看绿柳庄,只见性空方丈正与孟清平打着招呼,距离太远,听不清在说什么,孟清平又冲另外的十余人打着招呼,然后一起进到了庄内。 史一氓知道,性空方丈是天地会的头领之一,突然来到了绿柳庄,显然是筹划什么重要的事情,绝不仅仅是为了这一把小火,他决定晚上进庄去打探一番。 三十七 夜探庄 南下急报信 倏忽即到夜半,史一氓早已穿好夜行衣,待三更鼓刚过,史一氓悄悄从窗户跃出,顺着路边,借着夜色,猫腰向绿柳庄方向奔去。 临近庄前,史一氓闪身急奔入庄后密林,纵身上到一株华盖如荫的大树,拨开枝叶向庄内望去。 庄内灯火通明,二进院落已经清扫干净,墙上重新刷上了白漆,被火焚烧过的屋子用东西挡住,院内摆放了几张桌子,此时坐满了人,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一片嘈杂。 史一氓目光在人堆里巡视,忽见孟清平和性空方丈离席步入后院,直接进了正房。 史一氓急纵下树,从侧面轻轻跃入院内,院内人声嘈杂,没有人发现史一氓已经进了绿柳庄。 史一氓轻手轻脚转到屋后,隐身墙根,侧耳细听,孟清平和性空方丈正在说话。 性空问到:“庄内可丢失什么贵重之物?” 孟清平道:“幸好存放的是金银及短刀枪具,房屋门窗虽毁,框架及屋顶尚存,算不上有何损失。” 性空方丈道:“这样最好,花名册及印授等物一定不要出问题,否则,功亏一溃。” 孟清平‘哈哈’一笑,神态颇为自负,道:“请总舵主和二当家的放心,这些东西暂不在庄内。” 性空方丈猛然一愣,急问到:“此话怎讲?花名册及印授等物现在何处?” 孟清平微微一笑,道:“被我藏在了杭州西湖的岳王庙,过几日我去取回,所以,总舵主虽指派我负责绿柳庄的安危,我却经常流连杭州,皆因如此。” 性空方丈虽对孟清平的自负心存忧虑,但知孟清平向来孤傲清高,风流俊雅,也没再多想,道:“没事最好,想孟老弟也是谨慎之人,不过,还是尽早取回的好。” 孟清平心头微微不快,性空方丈虽为天地会二当家,在孟清平看来却与常人无异,他做事向来不喜欢别人指手划脚,当下岔开话题,语气微有不快,道:“二当家的此来不会是游山玩水吧?想必舵主一定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言。” 性空方丈抬眉看了孟清平一眼,知道孟清平自视清高,也不介意,微微一笑,道“今天已经是月半,再过十天,舵主将亲自来此,届时,天地会大小头领将群聚绿柳庄,共商‘反清复明’大计,清平老弟这回可要称心如意了。” 孟清平见性空方丈如此说话,心中顿有愧意,道:“舵主安排小弟看护绿柳庄,绿柳庄却被贼人放火焚烧,小弟实无颜面见舵主。” 性空方丈道:“老弟差矣,你在明处,贼在暗处,俗话说:莫怕贼偷,只怕贼想,况也没烧了什么重要东西,多加防范便了,舵主不会责罚的,现今当务之急是弄清是何人所为,如此,老弟方可作到有备无患。” 孟清平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舵主自然宽宏大量,可小弟我却心内汗颜,那就听二当家的,暂不去想了,对了,二当家的看看这是何物?”说着话,从怀里取出那块在院中拣到的腰牌递给性空方丈。 性空方丈诧异地伸手接过,凝眉思索片刻,一脸猜疑,道:“老弟是在何处所得?” 孟清平道:“在院中穿堂院门口,想是盗贼惶急中遗失,这是清廷内务府的通行腰牌,寻常人等不得佩戴此物,想必是清狗所为。” 性空方丈眉头依旧紧锁,沉思片刻,缓缓问道:“这块腰牌当真?” 孟清平道:“弟在杭州多次见过这种腰牌,曾经把玩过,错不了。” 性空方丈道:“这么贵重的物件怎么会轻易遗失?又是失落在绿柳庄,倒是让人费解。” 孟清平道:“二当家的意思是南面之人所为?” 性空方丈道:“有这个可能,却没有这个理由啊,我们本来就在帮他打清狗,他何苦如此?看来还是清狗所为,如果是清狗所为那就勿需担忧,严加防范即可,看来,终将有一场恶战。”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领着数人直走进后院,护卫站在门外说到:“报二当家的和孟爷,清木堂堂主元真方丈携青木堂头领进庄。” 孟清平和性空方丈闻言立即站起,急步来到院中,元真方丈已经带人走进了后院。 元真方丈高大健硕,肥头大耳,剑眉阔嘴,声音清朗,见性空方丈和孟清平走出,双手合什稽首道:“阿弥托佛,二位别来无恙啊?” 性空方丈也稽首道:“元真方丈一路辛苦啦。” 元真方丈笑道:“舵主号令,莫敢不从。”接着把头转向孟清平笑道:“清平老弟一向可好?” 孟清平轻摇折扇,笑道:“托方丈的福,方丈一路辛苦,就请屋内道乏。” 元真方丈‘哈哈’一笑,率先走进屋内,他本是粗豪爽快之人,向来不拘小节,却往往看起来傲慢张狂,孟清平与元真方丈仅是第二次见面,彼此都不甚了解。 孟清平脸上顿有不悦之色,刚巧性空方丈扭头招呼孟清平一起进屋,见孟清平脸色不爽,急忙“哈哈”一笑,道:“元真方丈性情还是这么粗枝大叶,我行我素,清平老弟,和元真方丈比,你我可是拘泥于礼节了,走,一起进屋。” 孟清平笑了笑和性空方丈并肩进到屋里,元真方丈已经坐在桌边,自己倒了一杯茶在喝,见孟清平走进屋,直截了当地问到:“我的弟兄们也乏了,一定要好好招呼,酒肉侍候。” 孟清平表情淡淡的没作理会,性空方丈“呵呵”一笑,说到:“都是自家兄弟,岂有不好好招呼之礼?都已安排入席了,方丈护犊之心过重啦。” 元真方丈也不介意,‘哈哈’笑了笑,道:“今晚庄上有什么喜事呀?大摆宴席。” 孟清平有意不回答,奈何自己是东道,只得接话,道:“二当家的带着弟兄来到绿柳庄,弟兄们正在接风洗尘,元真方丈来得晚了,明晚定为方丈接风。” 元真方丈没有看孟清平,似乎刚才那一问有些多余,转头看着性空方丈问道:“二当家的,舵主紧急召集弟兄们前来绿柳庄,想必有什么要事相商吧?” 性空方丈简要说明了情况,元真方丈道:“贫僧在白云寺接到过秦舵主的秘函,想必是同一件事。” 性空方丈知道天地会的规矩,凡是舵主秘函,一律不准相互探听,否则,即视为反叛,当处以极刑,故不再多问。 此时,天将破晓,雄鸡啼鸣,正处于天明前的昏暗,史一氓知道不能再偷听,一旦天亮,自己行踪将无处躲藏,遂轻轻移动脚步来到墙根,身体下挫,双脚用力一蹬,身体直跃过院墙,落于墙外,折身穿过密林,一路来到了江边。 江面上不时有船只往来,或大或小,或静静驶过,或大声喧哗着靠岸,岸边微微有风,却不是很凉。 片刻之后天色已明,一轮红日冉冉跃出江面,岸边临时停靠的码头显得有些忙乱和拥挤。 就在这时,只见码头上走出三个人,两男一女,均在四五十岁年纪,两个男的分别身着紫色和灰色长衫,瘦削精悍,皱纹满脸,头发不甚齐整,均是一脸的风尘,女的则风姿绰约,脚穿绣花鞋,身着绣花彩衣,头上绻着朝天髻,上面插着黄金梅花簪,左前额戴着一朵红色玫瑰花,脸色红晕,弯眉秀眼,年轻时必是俏丽女子,三人说说笑笑顺大路向绿柳庄走去。 史一氓望向绿柳庄,只见三人尚未走到庄门,早有人跑上前来躬身引路直到庄门前,孟清平、性空方丈和元真方丈俱迎出门外,大声寒喧一阵,一起进到了庄内。 未完待续 三十七 夜探庄 南下急报信 接续 这三个人不是别人,一个是王梦烟的师叔,天地会清云堂堂主王道坤,虽不是分舵主,却掌管着西北甘凉一路的分舵事务,身份显赫,另两位是夫妻,江湖人称燕北双侠郑震东和柳月娥,郑震东的另一个身份是天地会清风堂堂主,掌管河北直隶一带分舵事务,长期居住在黃海中的孤岛—大名岛,三人的武功都很了得,只是史一氓未曾谋过面。 史一氓决定晚上再去绿柳庄,但见天色尚早,于是走回家,和妹妹王雪妮去鄱阳湖采菱,一日心神不宁,眼睛不时瞟向绿柳庄,正在他看得出神,王雪妮猛的在船边敲了一下,‘当’的一声脆响,王雪妮埋怨到:“哥,你干嘛呢?魂不守舍的,往绿柳庄瞄什么?那里有什么勾你的魂啦?” 史一氓急敛心神,歉意一笑,道:“哪有啊,我在看绿柳庄最近可是挺热闹的。” 王雪妮低声道:“你小声说话,绿柳庄可不简单,我师父孟清平经常在绿柳庄,不过,他不让我叫他师父,他不想收女弟子。” 史一氓笑了笑,问:“为什么不收女弟子?” 王雪妮道:“师父说他贪恋烟花脂粉,不敢收女弟子,也不知道真假。” 史一氓想到孟清平在杭州的言行举止,想想倒说得过去,于是‘哈哈’笑了起来。 王雪妮一脸疑惑地看着史一氓,问:“你笑什么?他不收女弟子有什么好笑的。” 史一氓遂把自己在杭州看到的大概说了一遍,王雪妮勿自不信。 眼见红日西沉,湖面上闪着亮晶晶的波光,史一氓和众人把船摇到了岸边,背上菱藕下船,和王雪妮一起回了家。 吃过晚饭,史一氓又去码头处转了转,很晚才回到自己的屋里躺在床上等时间,终于挨到了半轮明月挂中天,遂悄悄起身穿上夜行衣,侧耳听了听,见刘海棠和王雪妮的房间传出微弱的鼾声,遂轻启窗扇,翻出窗口跃到院外,直奔绿柳庄后的密林,纵身上树,向绿柳庄内望去。 此时,庄内依旧大排宴席,饮酒作乐,热闹非凡,史一氓在人堆里没有看到王道坤等三个人,于是,折身悄悄来到西墙外,见四下里无人,挺身跃进院内,绕到正房后墙根,只听屋内有人说话。 “清平老弟,前几日来庄上放火的贼抓到了吗?”说话的人正是王道坤。 孟清平道:“再没来过,只是有一事不明,贼子的腰牌怎么会遗落在院里?” 王道坤奇道:“什么腰牌?” 孟清平遂取出腰牌递给王道坤,众人依次传看,七嘴八舌地分析了半天,依旧无法确定入庄放火的贼究竟是不是清廷的人,一切只好等舵主秦剑南来了再定夺。 接连几天,每天都有数人进入绿柳庄,却始终不见离开,几乎每晚庄内都是大排宴席,终日饮酒作乐,欢声笑语。 史一氓隐隐觉得有大事要发生,遂留起神来,每天都在观察绿柳庄的动静。 数日后的一天下午,红日西垂,残阳斜照,史一氓和众位少女采完菱正要离湖上岸,只听绿柳庄门外突然响起了三声炮响,接着庄内的人一拥而出,直奔码头,紧接着码头上同样三声炮响,一艘雕龙画凤的大龙船缓缓停靠在石钟山下的码头。 从船上走下四个人,走在前面的正是天地会总舵主秦剑南,等候在码头的天地会众人忽啦跪成一片,高呼‘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反复多遍,声震湖面。 秦剑南等四个人停住脚步,随众高呼数声,这才在人群的簇拥下,说说笑笑离开码头,径直走向绿柳庄。 等候在庄门的人众忽啦又一起跪倒,高呼‘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依旧反复数遍,四个人依旧也是停下脚步随众欢呼数声,这才走进了绿柳庄,庄外顿时加强了戒备。 史一氓将小船快速划到岸边,此时大龙船依旧没有离开,史一氓背着菱筐跳上岸,向绿柳庄望去,远远只见绿柳庄庄门紧闭,庄外来来回回不停有人巡视,警戒明显比平时严密,史一氓知道晚上探庄势必要格外小心。 王雪妮见史一氓定定地望着绿柳庄,猛地伸手拍了史一氓肩膀一下,低声问到:“你不会想进绿柳庄吧?” 史一氓急忙掩饰,道:“想进也进不去呀,我就是在想,这些日子绿柳庄里可是宾客不断呀,绿柳庄住的是什么人呀?” 王雪妮把嘴一撇,道:“少骗人啦,你的眼神就是想进庄,我劝你还是死心,这绿柳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听说住在庄里的人早就搬南边去了,绿柳庄就是一个空院落,不过看护得倒是够严。” 史一氓道:“我就是好奇,也没想进去,走吧,咱回家吧。” 王雪妮嘴又撇了撇,没再说话,和史一氓一起回了家。 吃过晚饭,史一氓早早回了房间,苦思进入绿柳庄的办法,绿柳庄明显加强了警戒,不能再象往日一样进入庄后的密林,他猛然想到江边的那几座山峰,似乎都与绿柳庄后的那片密林相连,只是不知道道路,急欲一探究竟,于是借口睡不着,走出家门向江边走去。 夜晚的江边冷风阵阵,凉意渐浓,江面上隐隐浮着一层薄雾,江面上匀称地发出‘哗哗’的浅潮声。 史一氓见江边无人,展开轻功爬上江边的山头,辨准方向,横向南边切过去,一个时辰后,史一氓连翻过了三个山头才到达那片密林,史一氓看了看夜空,见月亮尚未到中天,估计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辰,不由心中暗喜,快速顺原路返回,中途留下几处标记,以免偏离方向。 回到家中,刘海棠和王雪妮俱已睡熟,史一氓轻手轻脚回到房间,和衣躺在床上,却哪里还有睡意,干脆坐起来悄悄穿好夜行衣,坐在窗前看月亮慢慢升上中天,这才轻轻推开窗户跃出窗外,见无人发觉,身形一纵跃到街上,快速跑向江边,闪身钻入了江边的山林。 史一氓蹲在山坡巡视片刻,见无人跟来,顺着踩好的路线一路来到密林,轻轻跃上树梢,绿柳庄外尽管有人不断巡视,却谁都想不到会有人跨过几个山头来窥探绿柳庄。 绿柳庄内依旧灯火通明,靠近密林的北侧房屋均燃着蜡烛,窗上隐隐约约透着晃动的人影,显然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史一氓悄悄伏在林边,见巡视的人刚刚走过去,他几个翻滚来到西侧院墙根,耳听院内无人,急跃入院,顺着墙根阴影迅速来到了正房后窗根,侧耳细听。 此时,窗户上面的屋檐上伏着一个黑衣汉子,身材瘦小,脸蒙黑布,正伏在屋瓦上,俯身偷听。猛见史一氓来到,急忙缩头藏于屋檐上,见史一氓没有发现,悄悄把耳朵贴在屋瓦上,屏息静气,偷听屋内动静。 屋内十余人正在谈论绿柳庄着火一事,只听孟清平道:“兄弟我没有看护好绿柳庄,请舵主责罚。” 秦剑南道:“此事也是蹊巧,正如孟老弟所言,那个腰牌似乎有何玄机,倒不象是清廷所为,如果一个大内侍卫,如此粗心丢失腰牌,也就不用做侍卫了,多半是吴贼担心天地会成势,故欲借清兵之手灭我天地会,此计毒辣至极,老贼却不知我天地会正欲借机匡扶汉室,灭贼除奸。” 只见那黑衣汉子的身体微微一颤,偷偷四下里望了望,见并无异常,又看了看史一氓,见史一氓专心致力于屋内,轻轻吐了一口气,又将耳朵贴近屋瓦。 未完待续 三十八 岳王庙 三方齐斗法 湖口村离南昌城仅有三百里路程,史一氓快马加鞭,一刻也没休息,亥时即到南昌城门。 此时,南昌城盘查甚严,守城兵士见史一氓身背弯刀,当即上来十余人将史一氓团团围住,史一氓翻身下马,双手一抱拳,道:“各位军爷,在下有要事需面陈安亲王,劳烦通容。” 一位十夫长把脸一崩,道:“捆了。” 十余名兵士正要动手,忽听城门洞里有人大声喊到:“且慢动手。” 话音未落,两匹马同时冲到近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内护卫梅岭双隐黄隐烈和钟隐生,两人策立马鞍,高声问到:“公子的父亲可是史云鹤史大侠吗?” 史一氓急忙抱拳施礼,道:“正是家父,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梅岭双隐‘哈哈’一笑,单腿一抬,轻飘飘跃下马背,黄隐烈冲兵士大声喝到:“还不快退下。”然后双手抱拳,道:“久闻少年英雄,果然仪表不凡,快进城去吧,近来天地会作乱,我们正在缉拿乱匪,多有得罪啦。” 史一氓道了一声谢,翻身上马,拍马直入城去。他径直来到大营,了凡大师刚好巡视到营前,见史一氓匆匆而来,微笑站在大营门口,问到:“少侠是来找史大侠吗?” 史一氓认得了凡大师,翻鞍下马,双手抱拳道:“晚辈有急事要面陈安亲王,烦请大师通禀。” 了凡大师见史一氓一脸焦急,知事不宜迟,道:“少侠请跟我来。” 了凡大师是安亲王岳乐亲请的高手,专门作他的贴身护卫,并知予全营,了凡大师可以携带武器随意出入大营,任何人不得阻拦。 史一氓跟着了凡大师直接来到帅帐前,了凡大师高声禀到:“王爷,史大侠的公子求见,说有要事面陈。” 大帐的帘帐一掀,安亲王岳乐步出帅帐,看着史一氓上下打量,不住赞到:“果真是少年英气,仪表不俗,英雄无犬子,快进帐说话。”说着话已拉住史一氓的手直接走进了帅帐,安亲王岳乐坐在帅椅上,示意史一氓和了凡大师坐下说话。 史一氓只在卧龙谷远远见过安亲王岳乐,此时近距离观瞧,但见安亲王岳乐一脸英气,气度不凡,雍容富贵更甚,当下复又站起,道:“晚辈日前在鄱阳湖偶遇天地会在绿柳庄共商‘反清复明’事宜,特前去打探得知,天地会将于一个月后齐聚长沙和南昌,趁王爷攻打长沙城之机,从后面施以毒手,一旦得手,再夺长沙,直捣衡阳,灭掉吴贼,独霸南边,请王爷不得不防。” 安亲王岳乐心头一颤,急急站起,道:“你亲耳所听?” 史一氓道:“是亲耳所听。” 安亲王岳乐详细询问了一遍,大手一拍桌面,大声说到:“好,我也得到密报,天地会正频繁活动,只是不知作何打算,少侠真乃及时雨也,请少侠到后帐歇息,我即刻写书上报朝廷,增派援军,一并扫除匪患。” 史一氓道:“谢王爷美意,晚辈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安亲王岳乐放下手中的笔,离案说到:“那就请少侠回去安歇,本王必将奏明圣上,为少侠和令尊史大侠请功。” 史一氓道:“不敢奢求什么荣华富贵,但求朝廷早日剿匪平叛成功,安邦定国,百姓少受疾苦,心愿足矣,别无他求,告辞了。” 安亲王岳乐没想到史一氓这么年轻居然有如此忧国爱民之心,脸上不由露出敬佩之情,目送史一氓走出帅帐,转头对了凡大师说到:“少年侠气,殊为难求,如为朝廷所用,实乃圣上之福。” 了凡大师微微一笑,道:“史公子的性情与其父极为相像,素喜闲云野鹤般的生活,王爷还是不要心存此念的好。” 安亲王岳乐笑道:“我委实敬佩大侠大义之人,不会强人所难。” 了凡大师道:“王爷该尽快向圣上奏明,望早派援兵,此事宜早不宜迟。” 安亲王岳乐道:“那是自然,你先下去吧。” 了凡大师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帅帐,复又到城中四处巡视。 且说史一氓离开大帅营,纵马出城,直奔杭州而去。 此时正是红日当头,阳光普照,烈日炎炎,不觉已是中午,史一氓饥渴难耐,刚好经过一座山林,遂纵马入林,择一大树下纵身下马,放马觅食,从怀中取出干粮,坐在树下边吃干粮边看着马吃草,不觉困意渐浓,背倚大树,闭目小憩。 隐约中听得数骑马蹄声渐行渐近,史一氓急忙睁开双眼,隐身树后,偷眼瞧去,只见树林外数骑马及至林边,一人说到:“我说爷呀,天气太热,何不就此歇息一程再赶路?太阳晒得人冒油。” 一个沙哑的声音立即怒斥道:“少啰嗦,赶路要紧,耽误了行程,大帅怪罪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听那人低声嘟囔道:“也不知道这么着急干什么,岳王庙有什么好去的。” 几个人摧马继续飞奔而去,史一氓只觉得那沙哑的声音极是熟悉,思索片刻,猛然想起,此人的声音与陈嵩的声音极为相似,顿时心内狐疑,难道真的是陈嵩?陈嵩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陈嵩也是去岳王庙?难道、难道也是奔着花名册?想念及此,睡意顿消,急忙牵过马来,一跃上马,急奔出林,顺大路一路疾追而去。 史一氓不知道昨晚在绿柳庄,屋檐上的那个蒙面人正是陈嵩,陈嵩在绿柳庄内放了一把火,又故意将清兵腰牌扔在绿柳庄院内,就是要挑拨起天地会与朝廷的冲突,这是吴三桂安排陈嵩这么做的,意在混水摸鱼,鱼翁得利。 这些天,陈嵩就一直没有离开湖口,每天都在密切关注着码头的动向,自然也见到史一氓每天去湖中采莲藕。 第一次见到史一氓的时候,陈嵩心里极不安稳,以为自己的行踪已然暴露,误以为史一氓此行是冲着他来的,于是,他悄悄跟踪史一氓,一旦发现史一氓此行与他有关,立即痛下杀手。 可是,陈嵩暗中观察了几天,只见史一氓每天早上与一群姑娘下湖采莲,晚上又和一个姑娘回家,相安无事,顿时放下心来,暗自偷笑,以为是史一氓贪恋美色,乐不思蜀了。 近几日,陈嵩见陆续有人走进绿柳庄,便一直暗中观察,昨日,突见天地会总舵主秦剑南来到绿柳庄,知是天地会聚众必议大事,于是,晚上悄悄潜入绿柳庄偷听。 不想却猛然发现史一氓也在窗外偷听,心内虽然纳罕,却也暗暗高兴,终究史一氓此行与他无关,他的行踪也没有泄漏,自然屋内的一切也没有逃出陈嵩的耳朵。 从绿柳庄返回客栈,陈嵩将随从叫到自己的房间,将听到的简要说了一遍,大家喜忧参半,喜的是天地会终于和朝廷闹翻,称心如意,忧的是天地会一旦势成,必累及大周朝,一时商议不决。 直至旭日东升,霞光万丈,众人尚且七嘴八舌意见不一,自然商议不出下一步究竟应该做什么。 陈嵩知道再议下去也是徒劳,摆了摆手,说到:“时间不早了,老夫以为,天地会众匪已中大帅的离间之计,一旦与清廷闹翻,绿柳庄必引火烧身,夷为平地,反倒给我们减少很多麻烦,咱们不如先放下绿柳庄,去一趟杭州岳王庙,把天地会花名册和印绶抢来,献给大帅,待日后剿匪必有大用,此乃大功一件。” 众人纷纷响应,陈嵩见已是日上三杆,催促让大家抓紧收拾行装,立即赶往杭州。众人很快收拾完,跟着陈嵩离开客栈,在街边小摊处吃了早餐,然后上马一路直奔杭州,直至申时,众人这才进了杭州城。 未完待续 三十八 岳王庙 三方齐斗法 接续 此时,史一氓正不紧不慢跟在后面,见前面的数匹马穿城而过,直来到栖霞岭南侧山脚下的一家客栈前停住,领头之人回头说话,史一氓定睛细瞧,不是陈嵩是谁,只见陈嵩说到:“先在此住下。” 几个人纷纷下马,牵马进入客栈,史一氓心中暗喜,陈嵩等人在客栈中一耽搁,如果孟清平早已到了岳王庙,自己正好单独会会孟清平,也免节外生枝,如果孟清平尚未到岳王庙,正好悄悄偷走印绶和花名册献给朝廷,朝廷平叛剿匪必成,于是,待陈嵩等人已经进了客栈,当下拨转马头急奔岳王庙。 此时的孟清平却不紧不慢地走在半路上,从绿柳庄出来,孟清平心里总感觉不是滋味,自己加入天地会时间也不算短了,可他总觉得天地会的人对他是另眼相看,舵主每次说话都过于客气,显得很是生分,因此,赶起路来就有些兴味索然,加上天热,孟清平经过史一氓歇息过的那片树林,遂骑马入林,寻了一处凉爽之地下马坐下休息,连日操劳,身体困乏,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太阳偏了西,孟清平猛地睁眼,见树影东斜,阳光从树叶中斜穿下来,洒下斑驳的光,孟清平竦然一惊,挺身跃起,飞身上马,快马加鞭,急驰出林,一路赶往杭州。 及至杭州城,已是华灯初上,幸好城门未闭,孟清平纵马入城,直奔岳王庙而去。 此时,史一氓早已进入了岳王庙,岳王庙无人看管,虽历经数百年,经过几次修缮,依旧保存完好,因岳飞抗金有功,百姓世代祭奠不绝。 岳王庙座落在栖霞岭南麓山脚下,依山面湖而建,面南背北,头门为二层重檐建筑,正中悬挂“岳王庙”三字牌匾,两侧刻有“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对联,头门后为一四方院落,有正殿三间,殿门正上方悬挂“忠烈祠”牌匾,殿中高悬“还我河山”匾额,岳飞的铜身雕像立于正殿大堂之上,眼观前方,望向西湖,威风凛凛,气宇轩昂。殿前两侧有庑殿,西侧庑殿供奉大将牛皋雕像,东侧庑殿立大将张宪之像。 正殿的右手侧是一个跨院,跨院前半部分是凉亭和回廊,有花草鱼塘,后半部分是岳飞父子之墓,一条甬道穿过墓门直通墓前。 墓的周围古柏森森,有石栏围护,石栏的正面望柱上刻有“正邪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判伪真”一联,墓门的下边有四个白铁铸的人像,均无上衣,袒胸露乳,反剪双手,低头面墓而跪,跪像的背后墓门上刻有“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对联。 两座圆形坟丘坐西朝东斜向前后排布,墓冢收拾得整洁干净,虽处乱世,岳王墓高大的墓碑前却是鲜花和供果常有,显然一年四季祭奠不断。 史一氓不知道印绶和花名册藏于何处,幸好庙内无人,只能从正殿到侧庑一路寻找,却是茫然无措,毫无下落,正自站在正殿之中心急无助之际,猛听得庙门外马蹄声渐行渐近,突然在庙门前停住,史一氓急忙隐在窗后侧目观瞧,见孟清平快步走入庙内,急忙闪身躲在大殿塑像之后。 只见孟清平躬身冲岳飞的塑像拜了三拜,恭恭敬敬上了三柱香,然后缓步走向塑像后面,史一氓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孟清平倘若走到塑像后面,史一氓将无处避身,正自焦急,却听到庙外数骑马停在了庙门处,片刻之间,陈嵩等七八个人已经来到了院中。 孟清平停下脚步,扭回头透过大殿的窗户上的小方格望了望院内,见是陈嵩站在院内,急忙转身走出正殿。 史一氓长出一口气,他已经手握刀柄,一旦被发现,他将先发制人,绝不留情面,幸好陈嵩赶到,这才解了一触即发的局势。 陈嵩见孟清平走出正殿,瞬间一愣神,立即又笑呵呵地抱拳说道:“西湖渔叟孟老弟,别来无恙?” 孟清平明知陈嵩来者不善,却不露声色,冲陈嵩一抱拳,笑道:“上次一别,南海孤狼还没离开杭州?” 陈嵩知道孟清平指的是杭州湾劫粮草船一事,不由面上微微一红,道:“蒙史大侠手下留情,不知道孟老弟来此有何贵干?” 孟清平“哈哈”一笑,从腰间取出折扇,“刷”地抖开,道:“我身在杭州,长在杭州,杭州何处我去不得?只是不知陈兄千里迢迢来岳王庙有何贵干?” 陈嵩江湖阅历丰富,自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好整以睱,说到:“上次走得匆忙,有一件事未办,只好再来一次,办完事就走,听闻岳公抗金怨死,满门忠良,特来祭奠,免留遗憾。” 孟清平站在台阶上,手摇折扇,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边摇扇子边说到:“据我所知,南国崇信关公,岳公唯江南崇奉,不知道真假?” 陈嵩道:“自古以来,大忠大义之人必被世人崇敬,人不分南北,地不分东西,俱被忠义折服,不分关公、岳公。” 孟清平一时找不出话回驳,他感觉到陈嵩来者不善,必是有所图,想到这里,心头猛然一惊,难道陈嵩知道印授和花名册藏在此处?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吧?看来今天势必要颇费周折,于是,微微一笑,道:“陈兄所言极是,是小弟我孤陋寡闻了,请吧。”孟清平说完,向旁边闪身,让出门口。 陈嵩踏步进入正殿,孟清平尾随而入,站在一旁,陈嵩朝岳飞塑像拜了三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何不试探一下虚实,想罢,假装瞻仰塑像,折身转向塑像身后。 孟清平见状,确信陈嵩必是昨晚在绿柳庄偷听,心内顿起焦急之意,有意阻止,于是说到:“岳公是抗金名将,是我们江南的神,孤狼还是要心存敬畏的好,不可亵渎,拜过了就请殿外说话。” 陈嵩这一试果然奏效,孟清平果然泄漏了机密,陈嵩确信印绶和花名册必在岳飞塑像后面,只要缠住孟清平,自己的人就有机会取出,于是“哈哈”一笑,停住脚步,道:“岳公精忠报国,大忠大义,实该我辈敬仰,谢老弟提醒。”说罢,冲随从暗使眼色,转身径直走出大殿。 孟清平一不做二不休,立在大殿门口,道:“孤狼兄慢走,还请你的弟兄一并撤出大殿。” 陈嵩人已下到台阶之下,听孟清平如此说话,立即面色不悦,转身说到:“清平老弟,岳公祠别人拜得,我的弟兄自然也拜得,你横加阻止不妥吧?” 孟清平脸色冷峻,眼睛望向庙门,神情孤傲,道:“我说拜不得就拜不得,请他们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陈嵩“哈哈”一笑,道:“清平老弟忒也霸道了些,那就让老夫我领教领教老弟的绝活。”说罢,陈嵩从背后抽出大烟袋,迅速从怀里取出一撮烟末塞进烟锅,用火石点燃。 孟清平依旧目光冷冷,断声喝到:“还不出去?” 陈嵩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阴沉着脸说到:“清平老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人是我带来的,你也忒狂了些,接招吧。”说着话,跃上台阶,大烟袋猛地前伸,一记金鸡上架,直杵向孟清平眼睛,烟锅中滋滋冒着淡淡清烟。 孟清平不待烟锅点到,躬身后坐,已然进了大殿,长扇插入腰间,伸开两手,使出分花拂柳手,眨眼间,七八人均被孟清平掷出了大殿,滚落台阶之下,狼狈不堪。 陈嵩顿时大怒,身形猛地向大殿内窜出,及至孟清平身前三尺,一记劈头盖脸,大烟袋猛向孟清平的头部打去。孟清平挥扇架隔,陈嵩一记黃鹰展翅,大烟袋又直扫向孟清平的双腿,依旧是达摩杖法的招式。 孟清平动作稍迟,衣襟被烟袋划到,丝绸前襟顿时被烫出一洞,孟清平勃然大怒,连使出黄蜂出洞、哪吒闹海、猛虎扑食三招扇子功,身形前冲,铁扇子上下翻飞,或捅或撩或削,直逼得陈嵩退出大殿。 未完待续 三十八 岳王庙 三方齐斗法 接续 孟清平挥动铁扇堵在门口,冷眼看着陈嵩,道:“岳公堂前不宜动武,冒犯岳公实属不恭,外面招呼。”说罢,纵身跃到院中。 陈嵩将烟袋橫在胸前,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天不决出胜负,绝不罢手,请清平老弟不吝赐教。” 孟清平微微一笑,道:“到了杭州,你是客我为主,主随客便,就依你言,进招吧。”说罢,摆了一个斜飞势,右臂举扇斜刺向天空,静等陈嵩出招。 陈嵩也不搭话,一记太公钓鱼,烟袋猛地前伸戳向孟清平的前胸,孟清平急使出一记金鸡独立,急挥扇子斜拨烟袋,陈嵩烟袋突然变向,烟锅乱颤,直点向孟清平的右腕,动作变化神速。 倘被点中,右腕非折断不可,孟清平被迫使出一记勒马回头,身形回转,手腕回收,接着一记鹞子翻身,身体在空中回转,铁扇照着陈嵩的脖颈斜劈下去。 陈嵩反应神速,身形猛向一旁躲避,急使金蝉脱壳,身形回转,接着一记当头一棒,烟锅直杵孟清平的下颏。 倏忽之间,两人已过了十数招,经过杭州湾一战,两人均知道对方不容小觑,各自暗敛心神,翻翻滚滚打在了一处。 两人都在武功上浸淫了半生心血,自然功夫了得,一时间难分伯仲,大殿内的史一氓见无人发现自己,轻轻活动身体,伸手在塑像后面四处摸索,欲趁机找寻花名册和印绶。 塑像后面光光如野,史一氓颇为纳罕,孟清平的表情明明是说花名册和印绶就藏在塑像后面,史一氓用手仔细又摸索了一遍。 突然,史一氓的手指尖不小心划到影壁墙根处,一块砖头微微动了一下,史一氓心头暗喜,忙从怀中取出小刀,轻轻翘动砖头,砖头慢慢被取出,史一氓试探着伸手入内,摸到一只方方正正的木头盒子。 盒子足有尺长,史一氓又轻轻取下几块砖头,双手将盒子取出,借着微光见是一只檀木盒子,上面挂着一把精致小巧的铜锁。 史一氓用刀尖轻轻一别,铜锁“啪”的一声弹开,掀开盒盖,里面用黃布包着一本小书,小书下面是各色的小旗,均为丝绸制作,史一氓轻轻打开黃布,见小书的封皮上手写着“天地会分舵布局”,史一氓一阵窃喜,急忙包好小书,合上盒盖,将盒子夹在腋下,起身从塑像后面出来,正要从后窗跃出,只听庙门处突然奔进数人,为首的是一个光头和尚,正是天地会的性空方丈。 史一氓不敢冒然行事,急忙闪身又躲回塑像的后面。 只听性空方丈大喝一声,道:“陈嵩,你屡次与天地会为难,是何道理?” 陈嵩心头一颤,出招一慢,孟清平一记黃蜂入洞,扇子直指陈嵩胸口,陈嵩举烟袋胡乱一拨,铁扇终是没有避开,左肩被重重击了一扇,顿时左臂酸麻,陈嵩急忙向后纵出,眼见孟清平又来援手,不敢恋战,呼啸一声,带着随从奔出岳王庙。 孟清平冲性空方丈一抱拳,道:“二当家的不在绿柳庄,怎么来了这里?” 性空方丈笑道:“舵主担心你一个人遇到麻烦,特派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孟清平登时心头不悦,道:“想必是舵主对我不放心,何劳大师费神?” 性空方丈听出孟清平已然多心,笑道:“清平老弟多心了,实在是印授和花名册事关天地会反清复明大局,不能有一丝纰漏,清平老弟辛苦啦,印授和花名册可曾取到?” 孟清平向来孤傲清高,又心存芥蒂,冷言道:“我这就去取。”说罢,径直走进大殿。 此时,史一氓听到孟清平走进大殿,见无处躲藏,捧着木盒,纵身从窗口窜出,人已经到了院中。 性空方丈见有人从殿内跃出,知道大事不好,急上来拦截,初时没看清是什么人,此时与史一氓刚好打个照面,性空方丈大吃一惊,说到:“史少侠怎么会在这里?”猛一见史一氓手中的木盒,顿时明白,当即厉声说到:“史少侠既然不愿意加入天地会,又何必惦记我天地会的东西?” 史一氓笑了笑,道:“暂借此盒一用,大师不必大惊小怪。” 此时,孟清平也已从大殿中出来,见史一氓怀中抱着的正是装印绶和花名册的盒子,心头登时一惊,急忙上前拦住史一氓的去路,强笑说到:“史老弟,别来无恙啊?” 史一氓一抱拳,道:“托英雄的福气。”说罢,不等孟清平再说话,猛地向庙门冲去。 孟清平身形一拧,有如脱兔,已然挡在了门前,面沉若水,道:“史老弟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尽管离去,常言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史老弟是大侠之后,前程似锦,岂可因此等造作,污了一世清白。” 史一氓退后几步,站到院中心,冷笑道:“君子当取大义,岂能为一时荣锦私结匪帮,罹祸百姓,扰乱朝纲?” 孟清平顿时脸现怒色,道:“念在你我曾有一面之缘,在下又与令尊交好,请史老弟将木盒放下,我绝不为难老弟。” 史一氓即已得手,岂能得而复失,当即冷言道:“孟大侠乃江湖侠士,不屑作屑小之徒,又何必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孟清平刚要说话,性空方丈早已按捺不住,怒声道:“小小年纪,乳臭未干,又知道什么江湖大义,快放下木盒,否则,人和木盒都留下。” 史一氓微微一笑,道:“性空方丈还在记我的仇吗?人各有志,岂可强求?晚辈承蒙大师错爱,奈何晚辈委实不愿意落草为寇,自取其辱,还请方丈不要介怀。” 性空方丈登时大怒,道:“黃毛小子,念你是史大侠的公子,尚给你留一分薄面,小小年纪不知轻重,怨不得老夫以大欺小,接招吧。”说罢,抡起短杖,一记力劈华山,照史一氓的头顶打来。 史一氓怀抱木盒,来不及抽出乌龙刀,身形猛向右侧窜出,将木盒在左腋下一夹,腾出右手,刷地抽出乌龙刀。 性空方丈见一击不中,接着一记金龙盘柱,短杖又奔史一氓的头顶打来,史一氓不及细想,使了一记撩刀式,抡起右臂用力向外一拨,登时觉得一股大力压在右臂,当下不敢怠慢,急使了一个卸字诀,手腕一抖,卸去压力,身体猛地向左窜出,刚站稳身形,性空方丈一记拨云望月,短杖又直奔史一氓太阳穴打来。 史一氓单手使刀,行动不便,只得又向右窜回,已是狼狈之极。 性空方丈不依不饶,短杖一记黃蜂刺心直击史一氓的左胸,眼见无处躲避,史一氓猛然嗞牙裂嘴,目光呆滞,眼睛直勾勾望着性空,似乎要硬接这一杖。 性空方丈心头一懔,动作一缓,却见史一氓不躲不避,乌龙刀照着性空方丈的脖子抡了下来,饶是性空方丈短杖击中史一氓胸口,他也势必身首异处,这是寒冰刀法中的勾魂摄魄式,意在迷惑对手,趁虚而入。 性空方丈甚是诧异,急忙后纵跃开,饶是他江湖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却不识寒冰刀法。寒冰刀法是关外怪杰储还山自创,从未在江湖中露过,性空方丈自然不识,当下短杖护身,仔细提防。 史一氓见一招得手,却不进攻,依旧一脸茫然,眼神呆滞,怔怔地望着庙门,抬步急走。 孟清平见状,急忙迎上前去,铁扇一合,使出判官笔点穴招式,一招三式,扇尖分别点向史一氓胸腹和丹田。 眼见得手,不想史一氓突然冲孟清平呲牙一笑,眼神呆滞,笑容奇苦,孟清平心头顿时一颤,扇子去势已缓。 史一氓乌龙刀照着孟清平的脖子猛地就是一刀,与砍性空方丈的招式一模一样,孟清平顿时大吃一惊,急忙掠身后撤。 史一氓依旧不管不顾往庙门走去,性空方丈见史一氓即将走到庙门,身形骤起,如卧龙腾空,短杖顺势向下劈头砸向史一氓的面门,同时,孟清平斜身扑上,不看史一氓的脸,专攻史一氓的下盘,铁扇忽开忽合,或刺或削,史一氓登时前进不得,只好退回院中。 三十九 夺木盒 高僧施援手 性空和孟清平见史一氓怪招实在匪夷所思,也顾不得以大欺小,以众欺寡,只想尽快夺下木盒,一旦木盒被史一氓带走,将直接关系到天地会的生死存亡,当下,两人也不说话,一味抢攻。 纵是史一氓有九阳神功护体,将乌龙刀舞成了一朵花,奈何只手难敌四拳,瞬间已是险相环生。 就在此时,庙门口忽然进来六个人,只听众人“咦”了一声,接着一个人大声喊到:“恩公有难,大家快招呼呀。”话音未落,六人已成合围之势,短枪长剑顿时攻向孟清平和性空方丈后心。 孟清平和性空方丈大吃一惊,急忙收招,身形骤起,从众人头上掠过,轻飘飘落在庙门口,凝目细瞧,孟清平顿时放下心来,当即笑着说到:“六合门和虎丘庄的兄弟一向可好?” 来的人正是六合门崔东阳和柳向阳,虎丘山庄的陈氏四兄弟。 自那日西湖边分手之后,崔东阳和柳向阳重回六合谷,里里外外重新检查了一番,两人坐在中堂苦思冥想,越想心中越是起疑,但见院中房屋虽然被毁,却不是十分严重,谷中弟子虽全被杀,院中却又无拼打厮杀之相,若是清兵所为,凭谷内弟子的功夫,必有一场厮杀,不会如此轻易被人斩首,谷内房舍也势必会被一把火烧光,想来必是仇家所为,这个仇家又必是武林高手。 崔东阳满腹怀疑,冲柳向阳说到:“二弟,我觉得不象清兵所为,依二弟看是何人所为?” 柳向阳道:“我也在怀疑,若是清兵所为,必是烧杀抢掠,必是互有伤亡,岂能只是我六合谷弟子被杀?而且伤口均在脖颈,且刀口相似,显然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人所杀,一定是武功高强之人,我也想不出是何人所为。” 崔东阳道:“看来我们是真的错怪乌达了,凭我六合枪法,弟子们不会这么轻易被杀,我没听说过有武功高强的仇家呀?会不会是?”说到此处,崔东阳突然停下,眉头紧锁,脸现忧色。 柳向阳急问到:“大哥,你想到了什么?” 崔东阳苦笑了一下,道:“我想到了一个人。” 柳向旭道:“谁?” 崔东阳道:“吴三桂。” 柳向阳一脸怀疑,道:“不会,他一个王爷怎么会千里迢迢单来和六合谷过不去。” 崔东阳道:“他不用来,可以派人来。” 柳向阳忽然明白了,道:“难道是那些抢劫军队粮草船的人所为?” 崔东阳道:“我正在怀疑,除了这些人,我实在不知道还会有何人会下此毒手,连我的家眷都不放过。”说完,崔东阳不禁泪流满面。 柳向阳道:“那些人与官府作对,又为何与六合谷为难?” 崔东阳抹去眼泪,低声说到:“定是见咱们平时总与官府过不去,故意想栽赃乌达,把咱们当枪使,与乌达血拼,他们好从中取利。” 柳向阳点了点头,道:“大哥说的有道理,只有找到那天打劫官船的人问个清楚,才能真相大白。” 崔东阳猛地站起来,大声说到:“对,找不到那些人我誓不为人,此仇不报,天理不容。” 从那日起,崔东阳和柳向阳便在江南四处寻找陈嵩等人,不想陈嵩等人自兵败杭州后即返回衡阳,灵智上人和胡清风被留在吴三桂身边作了侍卫,乐山双雕回了乐山,沧海一柱回了北海,五夷客也回了五夷山继续作无本的买卖,只有陈嵩一人被吴三桂秘密授意,暗中挑拨是非,栽赃陷害,激起民愤,让官府自乱阵脚,扰乱清兵军心。 六合谷惨案确实是陈嵩所为,他的第一站就是返回了杭州,因为杭州是平叛大军的大后方,是粮草的囤积之地,只要杭州一乱,势必影响清兵军心,阻碍朝廷平叛大局,经过了数日的观察,陈嵩将目光对准了六合谷。 那一日,陈嵩见崔东阳兄弟四人去了邳州,便谎称是崔东阳的朋友,骗六合谷的弟子开了大门,崔东阳的老母亲接待了陈嵩,由于崔东阳不在家,陈嵩假意告辞,老太太将陈嵩送出中堂即返回后院,陈嵩走到门口,却不出院,反手将院门关好闩死,抽出携带的弯刀一路杀回院内。 六合谷的众弟子一时惊慌失措,慌乱反抗,却哪是在武功上浸淫了数十年的陈嵩的对手,片刻都被陈嵩砍翻在地,眼见崔老太太从后院探身出来,索性杀人灭口,遂冲入后院,将未及回屋的崔老太太一刀砍死,又冲进内室将崔东阳的老婆孩子悉数拖到院中杀死,并将各人的头颅割下,令其身首异处,又拣起一根木棒,将后院的房子砸烂,这才悄悄离开了六合谷。 崔东阳一经认准是陈嵩等人所为,便和柳向阳一起日夜在江南各州县打探陈嵩等人的消息,一晃已有月余,却是毫无线索,一筹莫展,两人决定返回六合谷再作打算,路上正遇到虎丘山庄陈龙四兄弟到岳王庙祭拜,于是相跟而来。 不想正遇史一氓遇险,六人感念史一氓的救命之恩,遂出手相助,此时,六人方才看清,围攻史一氓的居然是西湖渔叟孟清平,虽明知孟清平武功在六人之上,却是肝胆相照,大义凛然。 崔东阳道:“孟大侠,不知史公子与大侠有何过节?怨家宜解不宜结,大家罢手吧。” 孟清平冷笑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来趟这股浑水?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我与各位素无怨仇,六位还是少管闲事,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 陈龙大声道:“孟大侠,史公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一命还一命,倘若孟大侠伤了史公子的命,我们势必与孟大侠血拼。” 孟清平“哈哈”一笑,道:“好啊,那就一起上吧,伤了各位,别说我手下无情。” 六人不再说话,手执兵刃挡在史一氓的身前,史一氓急忙说到:“孟大侠暂别动手,晚辈有话要说。”不等孟清平说话,史一氓又说到:“各位大哥别来无恙?今日之事,事关重大,请六位哥哥快点离开此地,免得伤及无辜。” 陈龙扭头说到:“史公子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是恩人遇险,我们护着你出去。”说着话,手舞剑花,和陈虎陈豹陈熊一起攻向孟清平,崔东阳和柳向阳则舞动短枪刺向性空方丈,史一氓见阻止已然不及,抡起乌龙刀东砍一刀西砍一刀,分攻孟清平和性空方丈。 奈何六人的武功与孟清平和性空方丈相比,实是相差太多,纵使人多势重,却是讨不到半点便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六人均已带伤。 史一氓心头焦急,哪还顾得突围,只得纵来纵去,哪个人遇险就施以援手,这样一来,反倒被逼得步步后退,直退到大殿的台阶之下,史一氓见退无可退,大喊一声,道:“快进殿内。”六人纵身入殿,史一氓紧跟其后退入大殿。 孟清平见史一氓等人退入大殿,本想破门而入,但不忍亵渎岳公,遂站在院中大声说到:“殿中供奉岳公,不敢惊扰,请史公子出来说话。” 未及史一氓说话,性空方丈却早已不耐烦,说到:“婆婆妈妈,难成大事,和他罗嗦些什么。”说罢,纵身跃上,抬腿踢开殿门,手提短杖冲进殿内。 大殿内空间不是很大,根本容不下多人缠打,史一氓不想伤及岳公的塑像,于是大声说到:“不要伤到塑像,大家快出去。”话音未落,史一氓已率先抢出大殿。 崔东阳、陈龙等人随后也来到了院中,性空方丈手持短杖追到院中,与孟清平一里一外守得严实。 性空方丈大声说到:“史公子,念在史大侠的面子,我不想与公子为难,快放下木盒,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史一氓扫视了一圈,见众人身上已然带伤,却在勉力支撑,知道凭己之力,实难保证众人能全身而退,孟清平和性空方丈的武功一流,已是面露杀气,若不放下木盒,两人必下毒手,不能因己祸及朋友,想及此,心头顿时不忍,刚要将木盒放在台阶上。 却见庙门走进了一个瘦削和尚,和尚的后面跟着一个微胖和尚,那个瘦削和尚大高个,白须白眉,一绺白须随风微微飘动,身穿一件灰色半新不旧僧袍,右手掌竖在胸前,虎口处挂着一串佛珠,面目慈祥。 后面的和尚中等身材,后背微驼,低眉顺眼,面无表情,眉毛疏淡,满面溜光,两腮的肉已然下垂,将嘴角向下拉扯成了一个弧形,整个人看起来老弱无力,手中却擎着一根硕大的蛇头拐杖。 只见那个瘦削和尚高宣“阿弥托佛”,朗声说到:“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各位施主还是罢手吧。”说罢,向众人猛吹一口气,众人只觉一股压力如潮涌至,心中俱是一懔,不由跳出圈外。 未完待续 四十 绿柳庄 父子同遇险 四十绿柳庄父子同遇险 此时的吴三桂正身处长沙城内,自起兵以来,连续征伐已三年有余,虽一度占据长江南岸,但吴三桂已是自感身心疲惫,趁清兵不来攻城,让兵马休养生息,因此,吴三桂亲临长沙,督导后勤补给,指挥操练兵士。 这一日,吴三桂偶感风寒,晚上早早上床歇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忽然梦到儿子吴应熊浑身是血跪在床前,披头散发,痛哭流涕,道:“父王,儿身为额驸,在京师衣食无忧,父王一心与朝廷作对,害得儿被绞死多年,难道父王不想为我报仇吗?为何不发兵北上,趁清廷没有防备,杀他个措手不及?”说着话,吴应熊双手缉张,向床头扑来。 吴三桂悚然惊醒,额头冷汗密集,急忙喊人点亮了蜡烛,见是一梦,披衣坐起,想起儿子和孙子因自己兴兵谋反而惨死京城,不禁老泪纵横,眼望窗外淡淡月光,依稀看到儿子和孙子在满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暴尸街头,虽祸由己出,不免对康熙恨之入骨。 清顺治八年,吴三桂奉顺治帝之命带兵入川,先是剿除张献忠余部,后平定重庆、成都等重镇,顺治十六年,吴三桂被封为平西大将军,南征云贵,灭了桂王永历政权,奉命镇守云南,后入缅甸擒杀桂王,因功勋卓著,总管云贵军民事务,军事上更是“假以便宜,不复中制,用人,吏兵两部不得掣肘,用财,户部不得稽迟”,开设藩府,坐镇云南,实为云南王。 然而,吴三桂自侍战功累累,忠心除寇,却总不得清廷信任,故对满清一直耿耿于怀,自己称王称霸之心日益强烈,暗中培植势力,利用手中权力恣意安插亲信,扩建沐王府,自封“世镇云南”的平西王,大兴土木建造宫殿,四处挑选美女供养宫中供自己享乐,大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势。 康熙帝虽尚年少,对吴三桂的行径却“洞若观火”,康熙二年,以云贵地区无军事纷争为由,收了吴三桂的军符印授,乘其疏辞总管云贵两省事务之机,下令两省督抚听令朝廷。 吴三桂愈发心怀不满,借口“构衅苗蛮,借事用兵“,扩军索饷,扩建自己的军队,对此,康熙力排众议,决定撤藩,并派专使赴云南经理撤藩事务。 吴三桂见康熙对他日益不满,大有除己之心,遂起谋反之意。此时,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已娶和硕公主为妻,作了顺治朝附马,朝廷为防吴三桂谋反,将吴应熊及家人留在京师,不得擅自回云南。 吴三桂虽也知前途未卜,但生来一副反复无常的性格,实难容忍荣华富贵被一点点剥夺,遂决定兴兵造反。起兵反清前夕,派密使到京,准备接回儿子吴应熊。吴应熊知道朝廷提前撤藩必对吴三桂不利,却苦于无法离京,明知起兵造反不但不会成功,甚至诛连九族,有心劝阻,却是鞭长莫及,只好让使者将大儿子吴世璠秘密带回云南。 康熙十二年十一月,吴三桂诛杀云南巡抚使,自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打起“兴明讨虏”旗号与朝廷彻底绝裂。 吴三桂大军一路北上,所向披靡,清兵节节败退,不到一年时间,清兵已撤到长江以北,吴三桂大军与清军隔江相望。 只后的两年,康熙多次增兵平叛,均功亏一馈,不得不兵驻长江南岸,伺机而动。 吴三桂见已成均势,欲划江而治,一面派兵加深防务,一面将家小迁到衡阳,并大兴土木,将府衙改成皇宫,自己宣布即皇帝位,建立大周国,自称周王。 此次康熙钦点安亲王岳乐统率大军南下平叛,自然希望于此一役,一劳永逸,没想到依旧兵败长沙,回撤江北,而且,匪邦天地会的羽翼渐丰,康熙正忧心如焚,忽接到安亲王岳乐手书,更是怒不可遏,钦点红营绿营数万八旗精兵,御驾亲征,大军浩浩荡荡从京师出发,水陆并进,不出半月,已到南昌,离一个月期限整整提前半月。 吴三桂见清军虎视眈眈,大兵压境,心头隐隐有不祥之感,一时忧思过度,顿觉身体发沉,神思愰惚,心困神疲,风寒症隐疾愈发严重。 康熙时年二十岁,英气勃发,雄心勃勃,此时站在中军大帐内,他眼望安亲王岳乐道:“安亲王,汝的信朕已亲阅,朕已决心,亲率大军先至,粮草不日即到,天地会众匪和叛军的情况可打探清楚了?” 安亲王岳乐不敢再坐,垂手答到:“为臣都已打探清楚,一直苦心操练军队,天地会匪众尚以为两月后攻打长沙,人马粮草尚在途中,叛军驻守长沙,整日操练军队,似乎已有准备。” 康熙道:“吴贼现在何处?” 安亲王岳乐道:“尚在长沙城中。” 康熙道:“吴贼有出城讨战的意思吗?” 安亲王岳乐道:“看来短时间内不会出城。” 康熙道:“好,朕令你率将士即日渡江,直取岳州兵临长沙城,困而不打,迷惑吴贼耳目,朕暗派红营绿营分兵截杀天地会众匪,必亲刃匪首秦剑南匹夫人头。” 安亲王岳乐道:“臣即刻传令,明日渡江平叛,天地会匪众行踪臣已在信中禀明,宜早作安排,详细筹划,莫失良机。” 康熙道:“朕自然明白,朕想借安亲王大帐一用。” 安亲王岳乐俯首道:“不知圣上想召见何人?臣好派人去叫。“ 康熙道:“红营绿营参将以上军官全部到此,你的人就不用来了,你也下去安排渡江事宜。” 安亲王岳乐道:“是,臣这就告退。”说完,躬身退出大帐,立即吩咐人去红营绿营喊人,自己则到副将大帐,召集本部将官共议渡江事宜。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月凉如水,淡淡清辉,长沙城内异常平静。 吴三桂病卧床榻,不知清兵增援部队已到南昌,加上风寒症加重,已无心督导兵士守城,将守城大将胡国柱叫到榻前,严令闭城不出,严守城池,待自己风寒症痊愈,即刻点兵出城,然后,连夜返回衡阳养病。 不觉已到天明,安亲王岳乐亲率大军渡过长江直取岳阳,岳阳守将吴世期尚未做好准备,清兵忽至,惊慌失措,弃城而走,逃进长沙城,清军兵不血刃夺得湖南门户岳阳,稍事休整,一路南下,兵临长沙城,将长沙城围得铁桶一般,却只围不攻。 胡国柱和吴世期没有得到吴三桂的将令,加之心神忌惮,自然不敢出城迎敌,唯有紧急督察防务,严防死守。 康熙则是兵分四路,一路原路北上,迎击天地会清风堂众匪,一路直插甘凉古道,迎击天地会清木堂匪众,另一路直取鄱阳湖绿柳庄,绿柳庄乃天地会巢穴,康熙亲点大将万正色率五千兵马,务必一举围歼众匪首,康熙自己则亲率一路驻守南昌城,各路人马偃旗息鼓,秘密前行。 此时,史云鹤和陈破虏正要闯入衡阳刺杀吴三桂,但见衡阳城戒备森严,一时没敢轻举妄动,闻听康熙先剿天地会老巢,立即与陈破虏返回南昌,闻知秦剑南可能就在绿柳庄,于是,径奔鄱阳湖畔的绿柳庄。 二人马不停蹄,未及绿柳庄,只听战鼓齐鸣,喊杀震天,及至近前,但见庄门前一片混战,清兵势大,已然将守庄的几十人挤在庄门之前,清骑兵不断向庄门挤压,眼见清兵就将攻入庄内。 庄内猛然数声炮响,“嗖嗖”几声,几枚炸弹流星般射出,落在清兵阵营,“啪啪”炸响,清兵阵脚立时大乱,人仰马翻,哀嚎阵阵,纷纷溃退,一位官爷手挥马刀挡在外围,向逃跑的士兵一顿猛砍,方才压住阵脚。 未完待续 无题 此时,万正色见大营行将扎好,遂来到史云鹤面前,双手抱拳,道:“英雄没伤到吧?敢问英雄大名?” 史云鹤微微一笑,道:“谢官爷关心,幸好无恙,贱名史云鹤。” 万正色急忙颏首,脸现恭敬之色,道:“失敬失敬,常听圣上提起,久仰大名,英雄真乃侠气干云,请到帐内一叙。” 此时,清兵已在路边搭建了临时帅帐,众人跟着万正色进了帅帐,万正色令军士埋锅造饭,并派遣两名亲信急去南昌城求援。 吃过晚饭,众人在帐内歇息,史云鹤看着史一氓,问到:“氓儿的功夫长进不少,看起来浑不象我冰雪刀法了,分隔数月,不知得何方高人指点?” 史一氓不敢隐瞒,将如何在苗疆突遇大雨,如何在小庙中借宿,得遇玄空大师,又如何学得九阳神功和空空拳法详细说了一遍,史云鹤脸现惊奇之色,道:“九阳神功是少林寺镇寺之宝,只有达摩院首座方可习得,想来玄空大师定是在达摩院修行,只是不知为何却在苗疆,氓儿得神僧相助,真乃奇遇也。” 史云鹤转向陈破虏,问到:“陈兄没事吧?” 陈破虏笑了笑,道:“没事,如果不是令公子出奇招,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了。” 史云鹤道:“邪不压正,上天有好生之德,自然惠顾你我,只是想不到秦剑南一介草莽,居然武功如此了得,又网罗这么多高手,这倒是出乎我的预料了。” 陈破虏道:“仅凭咱们数人恐怕难以取得便宜,不如向武林同道求援。” 史云鹤急忙阻止,道:“不可,天地会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深得武林同道的响应,少林武当峨嵋等正道大派肯定不会施以援手,这倒有些难办。” 史一氓忙道:“我去昆明路过苗疆,帮助苗人识破吴三桂挑拨离间之阴谋,又助苗疆避免了一场内斗,苗疆头领与孩儿拜了把子,苗疆武功传自西域,高手众多,且苗人向来知恩图报,孩儿去请苗人帮忙,自不会拒绝。” 史云鹤又是一惊,道:“孩儿能与苗疆结好,可喜可贺,苗人本是中原一脉,当年皇帝和蚩尤大战,蚩尤兵败,携众南迁至大山之中,再没入过中原,几千年来,繁衍生息,其中不乏高手,如若得其援手,自是如虎添翼,氓儿此去多召集帮手,快去快回。” 史一氓应道:“好,孩儿即刻动身。” 史云鹤道:“也好,宜早不宜迟,早去早回。” 史一氓应了一声走出营帐,陈龙、崔东平等人急忙跟出营帐,史一氓抱拳说到:“众位哥哥,感谢援手,小弟要去苗疆走一趟,人多恐不方便,就请众位哥哥留在军中,等小弟回来,如何?” 陈龙道:“一起走一遭不是更好?” 史一氓道:“人多会引起苗人怀疑,反倒与事无谐,众位哥哥就请留在军中。” 崔东阳沉吟片刻,插话道:“老弟即去搬救兵,我等就先告辞了,我要去趟衡阳办点私事,陈龙兄及众兄弟随意吧。” 陈龙急道:“崔老弟这是什么话?不跟老弟去苗疆,我们哥四个就跟崔老弟去衡阳,我最讨厌与官兵打交道。” 史一氓担心帐内官兵听到不高兴,忙笑着阻止,道:“也好,众位哥哥就去衡阳走一趟,等这边事办完,老弟必去衡阳寻各位哥哥,后会有期。” 说完话,史一氓当即上马,打马出营,连夜直奔黔东。 崔东阳、陈龙送走史一氓,也纷纷上马,奔出兵营,不辞而别,一路奔往衡阳。 天亮时分,史一氓已入黔东地界,一路上睹物思人,想起与祁心怡相伴相随,如今又天各一方,心中不免惆怅不解。 及至葫芦岭,史一氓仿佛又置身在茫茫大雨之中,想起那副狼狈模样和祁心怡胆战心惊惹人疼爱的样子,脸上不由凄苦地笑了笑,又想起与祁心怡在古庙中朝夕相伴十余天,心中如糖似蜜,却难掩心伤。 史一氓有心再去古庙看看,或许祁心怡也去了那里等他,但军情紧急,他不得不扬鞭摧马直奔入葫芦山庄。 冯天伦见史一氓突然来到,喜不自胜,上前紧紧抱住史一氓,泪湿双颊,哽噎说道:“义弟想得哥哥好苦哇,别来无恙?快进屋。” 史一氓跟着进了屋,冯老太也已迎在门口,史一氓跪地磕了一个头,道:“老太太吉祥。” 冯老太乐得一把拉起史一氓,从头看到脚,道:“孩儿长高长胖了。”猛然间发现史一氓脸色忧戚,急问到:“孩儿有什么烦心事?不妨直言不讳。” 史一氓扶冯老太坐下,说到:“不知老太太知道不知道天地会?” 冯老太点了点头,道:“略知一二,没甚交情,你与天地会结了仇?” 史一氓道:“朝廷南下平叛,我和爹爹出于侠义,出手相助,天地会却从中阻拦,并与吴贼联手,昨日,我们攻打绿柳庄,天地会网罗武林高手,人多势重,晚辈特来求老太太和大哥相助一臂之力,不知可否?” 不及冯老太说话,冯天伦一拍桌面,大声道:“有恩不报非君子,兄弟对我苗人有恩,苗人向来知恩图报,岂能不应?” 冯老太道:“帮是一定要帮,但仅凭你我母子二人肯定不行,天伦,你去传个信号,让苗疆高手到这里会齐,事情紧急,越快越好。” 冯天伦直入内堂取出一个鸟铳,边往外走边往铳筒里装入一枚拇指粗、三寸长的东西走出屋门,只听一声轰响,谷西侧的天空顿时炸开一束绿色光团。 冯老太道:“史公子稍安勿躁,一路劳顿,先歇息歇息,吃过晚饭人就能到齐了,苗人最不怕的就是打仗,虽不一定能解燃眉之急,却也能助一臂之力。” 史一氓当即跪倒,道:“老太太大仁大义,晚辈感激不尽。” 冯老太连忙伸手扶起,道:“孩儿客气啦,你救了苗人几百条人命,我们苗人感恩戴德,你就不要再客气了。” 此时,晚饭已经备好,冯天伦扶着老太太和史一氓一起去了西厢房吃饭,冯老太详细问了事情的经过,史一氓也没隐瞒,冯老太边吃饭边说到:“天地会虽说是反清复明,但与吴三桂老贼也算是暗中勾结,沆瀣一气,天下乱了那么久,刚刚太平,吴三桂那匹夫又兴风作浪,天地会更是莨莠不分,岂能容百姓再次生灵涂炭?我苗人虽被逐出中原,但依旧视华夏为祖先,视中原百姓如亲人,绝不能等闲视之,本老太必身先士卒。” 史一氓急忙离席,一揖到地,道:“老太太年事已高,有苗疆众高手相助就行啦,岂能让老太太履险。” 冯老太脸色登时不悦,瞪视着史一氓,道:“看不起我这老太婆?想当年,我与我师兄也是武林中扬名立腕之人。”猛然见史一氓右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猛地停住,没再说下去,而是起身攥住史一氓的右手,眼睛紧紧盯着史一氓拇指上的扳指,突然厉声问到:“你这扳指哪来的?” 史一氓从未见冯老太如此动过怒,心中纳罕,急忙说到:“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不知干娘为何如此动怒?” 未完待续 四十二 灵湖谷 拜师学武功 四十二灵湖谷拜师学武功 午后的阳光暖意融融,清澈透明,灵湖谷温暖如春。 归思宁不愿意呆在沉闷的房间,一个人慢慢走出西厢房,顺着青石板的甬路穿过一大片竹林,来到了湖边的凉亭。此时,习习清风拂面,四周绿意昂然,数丈外的瀑布从山顶绿树中奔涌而出。 这让归思宁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和亲人,自己家的门前也是一片大湖,屋后也是青山,却没有这里这般舒适清静,爽心怡人,她想起小时候和父亲无数次在湖边捉迷藏,每次父亲都假装找不到她,逗得她“咯咯”直乐。 想到了父亲,归思宁的心里突然一沉,不知道父亲寻不到她会急成什么样?放眼四周,大山橫隔,虽有心离开这里去寻找父亲,苦于根本就不认得出去的路,那古怪老头明显不想放她走,她又不忍心让储还山为难,千头万绪堵在心头,顿时意兴阑珊,坐在亭中眼望湖水静静发呆。 忽然一道亮光闪过,归思宁急忙抬头向四周观瞧,只见瀑布下面,储还山正在湖水中练功,湖水漫及脖颈,只见他手中挥舞弯刀,时而窜出水面迎着瀑布下流之水劈刺,时而沉入水底橫刀劈砍,任凭瀑布之水当头泼下,归思宁不禁凝目观瞧。 突然,岳天从半山腰冲出,象一只鹞鹰,身形刚一钻入瀑布,立即头上脚下,双手握住长剑直指水面,疾冲而下。将及水面,又见储还山突然从水中窜出,迎着水流挥刀劈向长剑,刀剑在水中相碰,瀑布似乎橫空受到堵截,水流顿时橫向飞出,接着,两人身形如燕,飘身落于岸边。 岳天“哈哈”一笑,道:“臭小子的夺魂刀终于练成了,只是还魂神功尚欠火候,但你的夺魂刀法已是威力无穷了,臭小子,现在知道我让你整天在瀑布底下练功的好处了吧。” 储还山倒提弯刀,抱拳作揖,说道:“谢谢师父,其实我早知道师父的用意了。” 岳天“哈哈”一笑,道:“臭小子,和师父还藏心眼。” 储还山道:“徒儿不敢,不过,师父的追魂剑倒是更加厉害。” 岳天显然一愣,正色道:“你想学我的追魂剑?” 储还山嗫嘘道:“全听师父教导。”言外之意还是想学追魂剑。 岳天背负双手,看向瀑布,沉声说道:“师父我一生所创有‘四魂’,还魂功、夺魂刀和销魂掌已尽数传了给你,只有这追魂剑,不是我不传你,实是刀剑异路,实难融合。剑招细腻,刀式粗犷,如果两样一起学,极难融会贯通,就会邯郸学步,似是而非,一样也学不精,你现在的内力修为还不到火候,等你还魂功修成,我必传你追魂剑,走吧,现在让我考校一下你的销魂掌。” 储还山应了一声“是”,便跟着师父岳天绕过瀑布,穿过一大片竹林,去了谷南侧的一块平地。 归思宁知道岳天要考量储还山的武功,有心暗中偷学,虽然明知偷看别人习武是武林大忌,习武之人不耻,但委实忍不住心里的诱惑,遂悄悄绕过瀑布,猫腰钻入竹林。 竹林苍翠茂密,地面铺了厚厚一层竹叶,踩上去绵软无声,归思宁穿过竹林,俯身在竹林里侧的一丛矮树后面,悄悄引颈偷看。 岳天与储还山已经战到了一处,两人的掌法雷同,拼的全是力道和速度,都是以快制快,只见两人身法灵动,掌式飘忽怪异,掌掌不离人身要害,却又在将碰未碰之际倏然撤开,拿捏得恰到好处,直看得归思宁眼花缭乱,心惊胆战。 突然,岳天猛地大喝一声“小心了”,身形猛地欺向储还山的身前,双掌快若流星般往储还山身体上下左右各拍出数掌,却都是虚式,双掌突然并拢,掌心向前,猛然推向储还山的前胸。 近在咫尺,又变起仓促,储还山已然无法拆解,岳天双掌停在储还山胸前数寸,“哈哈”一笑,道:“这一招是我刚创出没几天,今天头一次使出,感觉怎么样?” 储还山退后一步,躬身说道:“师父的掌法雷厉风行,变化莫测,终是技高一筹,徒儿今后还当勉力习练。” 岳天收回双掌,卸去功力,道:“这一招有个名字叫追魂索魄,怎么样?” 储还山道:“谁被这一掌拍上都会魂飞魄散,神不守舍。” 岳天见储还山夸他的掌法,一时心花怒放,道:“我现在就教你这一个掌法。” 当下,岳天将掌法秘要加以讲解,储还山当场演练了一盏茶的功夫,岳天见已然形似,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招式都教你了,你慢慢练习吧,回去吧。”说完话和储还山穿近路回了石屋。 归思宁一直大气不敢喘,紧张得双手心冒汗,见师徒二人走进了屋,她才猫腰跑出竹林,依旧绕过瀑布准备回到凉亭,却忽然听到凉亭中传来了岳婉贞的声音。 归思宁急忙闪在一旁,向凉亭内望去,只见岳婉贞坐在凉亭的台阶上,面向湖水,一边往湖水里投石子,一边嘟囔道,“还说不认识,手都拉上了,都是骗子,爷爷也是老糊涂了,居然还要收那个小妖精作徒弟,破师哥,丑师哥,我再也不喜欢你了。”说着说着,已是泪流双颊,把头伏在膝头嘤嘤哭泣。 归思宁不忍心惊动岳婉贞,她有心上前解释自己真的与储还山是头一次见面,更没想过喜欢储还山,可是,岳婉贞情窦初开,一心全在储还山的身上,定然不会相信自己的话,反倒会认为自己在骗她,一时进退两难,不知道该怎么办。 幸好岳婉贞哭了一会儿,独自起身回了后院,形单影只,背影甚是楚楚可怜。 归思宁轻步步入凉亭,见台阶上用石子写着‘储还山’三个字,字迹反复摩描,笔迹甚重。归思宁不禁呡嘴一乐,她从未喜欢过哪个男孩子,自然不知道心中想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岳婉贞如此可笑。 太阳渐渐隐到了山后,灵湖谷中光线渐渐暗淡下来,归思宁回到后院草草吃了饭,合衣躺在床上,白天一路狂奔让她双腿酸疼,她用手轻轻地揉搓着,却怎么也睡不着。 屋内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她突然很想家,很想父亲,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一个人离开家,居然还是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里。她的内心静得压抑可怕,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顿时如断线的珠子,她坐起身来,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任凭眼泪默默地流淌。 未完待续 四十三 护犊情 棒打鸳鸯散 灵湖谷地处江南,四周群山合围,绿树成荫,鲜花盛开,四季温暖如春,与世隔绝,远离世俗喧嚣,是一处绝佳的隐居胜地,当年岳天的师祖有意退隐山林,遍寻西湖周边,无意之中发现了通向灵湖谷的洞穴。 洞穴纯天然而成,里面乱石嶙峋,犬牙交错,阴森恐怖,岳天的师祖见洞穴通向山里,虽不知道洞内究竟是何种景象,依旧试探着进入洞穴,顺着洞穴一路前行,颇费周折,来到一个狭小的圆斗形的山谷。 山谷四周大山合抱,山势陡峭,如刀劈斧砍一般,足有数丈高,抬头望去,有如深居井底,天空直如井口一般。 岳天的师祖顿觉失望,茫然四顾,见空间过于狭小,难以隐居,遂有返回之意,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猛然发现对面山脚下的一人高的草丛后面隐隐有一个洞穴,顿时喜出望外,急奔而至。 拨开草丛,果然见有一处一人高的洞穴通向大山深处,顿时喜出望外,不及多想,遂躬身钻入山洞,一路探索前行,用了半天的时间,终于走出山洞,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 但见眼前青山环抱,芳草萋萋,绿树成荫,瀑布湖泊,相映成趣,翠竹鲜花,五彩班斓,直如世外桃源一般,甚合心意,遂决定隐居于此。 岳天的师祖斧劈刀砍,顺着洞穴一路清理,梳通出一条一人高的山洞,又在洞口设置了巨石机关。 一切妥当,岳天的师祖开始采石伐木,亲手在谷内盖起了一座石屋,从此隐居不出,潜心钻研武功,如今的后院及凉亭俱是几代前辈陆续修成。 当时的灵湖谷并没有名,岳天的师祖见山谷中的大湖清澈透明,静如平镜,在此大山深处,居然有如此一个湖面,承载天地山川之灵气,颇感神奇,于是起名灵湖谷。 此时的归思宁了无牵挂,安心习武,由于没有根基,初时颇为吃力,除了心法、穴道、枪招记起来颇费脑筋,单单手中的一杆长枪就让归思宁一时觉得困难重重。 归思宁试着使用长枪,奈何长枪重近二十斤,别说按套路使枪,就是想自由挺举都气力不足,岳天似乎也不着急,让归思宁先练臂力。 岳天每天监督归思宁托举石礅,石礅由小及大,重量逐渐增加,日复一日,风雨无阻,归思宁的臂力逐渐增大。 一年后,岳天让归思宁试着使用长枪,归思宁手握长枪,只觉长枪轻如石卵,已能运用自如,她试着演练了一遍妙真枪法,虽依旧感到生涩,长枪已能得心应手。 如此又过去了一年有余,归思宁的枪法已然成型,人也渐渐出落成十八岁的大姑娘,越发楚楚动人,婀娜多姿,也渐渐情窦初开,心思如缕。 在两年多时间里,归思宁平日里经常和储还山切磋互练,两人在朝夕相处之中,情素暗生,互为倾慕,不由芳心暗许,却都碍于师门规矩和年轻人的羞涩,一时都难于启齿。 岳婉贞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见储还山天天和归思宁在一起,不由心生妒意,又见平日里见储还山对待自己总是不冷不热,全然兄长一般,心头颇不是滋味,渐渐对归思宁心生怨气,不时冷言相向。 岳婉贞自小与储还山青梅竹马,一起玩耍长大,岳婉贞早已经芳心暗许,又见爷爷岳天亦有此意,自然以为嫁给储还山只是迟早的事,储还山是爷爷一手带大,只要爷爷岳天同意,储还山不敢不依,自然对归思宁橫插一杆难以忍受。 一天晚饭后,归思宁和储还山练完功坐在凉亭内歇息,但见一轮明月倒映湖面,四周洒满银灰,有如水银泻地一般,微风送爽,风摆清荷,让人由内而外透着清爽和舒适。 归思宁和储还山并肩坐在湖畔青石之上,相距不足一尺,两人都有些忸怩,一时谁都不好意思开口,花前月下,难免让青年男女蒙生情愫。 储还山眼睛望着湖中月亮的倒影,没话找话,道:“今晚的月亮真圆哪。” 归思宁抬眼看了一眼湖面,又抬头看了一眼夜空,见月亮如圆盘一般挂在蓝靛般的夜空中,清澈和透明,不由心内空澄,脱口而出,道:“是啊,今晚的月亮真圆哪。” 储还山静静地望着湖面,见湖面微波荡漾,忽然缓缓游过一对鸳鸯,储还山急忙惊喜叫到:“快看,鸳鸯,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两只鸳鸯。” 归思宁急忙伸颈细瞧,果见两只鸳鸯缓缓游来,一只长着扁圆红嘴,羽色鲜艳华丽,头长羽冠,后背上,一对栗黄色扇状直立羽像帆一样,奇特和醒目;另一只则是黑色扁嘴,白色眼圈,通体灰褐色,无翅无冠,朴素简单。 归思宁不由一阵惊奇,灵湖谷与世隔绝,平时除了这里的四个人,从来没来过外人,谷中的四人轻易又不出谷,有事都由储还山一个人出山去办,突然多出了两只鸳鸯,倒也颇为神奇。 只见两只鸳鸯缓慢游动,不时交摩双颈,不时引颈四顾,显得悠闲自得,仿佛这个世界里只有它们两只鸳鸯,周围的一切都如不存在一般。 两只鸳鸯激起圈圈涟漪,荡漾着水中的月亮,似乎月亮也不能代表它们的心思,既然不能代表,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此时,两只鸳鸯并肩游过湖心,缓缓转入青青荷叶下面,再没出来,看着渐渐平息的湖面,储还山道:“真是奇怪,哪里来的鸳鸯呢?我小时候听说,鸳鸯是爱情鸟,说的是男女之意的情意,你看它们相伴相随,双宿双飞,真好。” 储还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话里话外尽是提示和诱惑,归思宁何尝不知?心中不由一阵如糖似蜜,她偷偷向四周瞄了一眼,见四下里寂静无人,这才一脸羞涩地低声说到:“师哥今晚是怎么了?尽说些情啊爱啊的,莫非师哥想作鸳鸯鸟了不成?”话未说完,归思宁早已是面红耳赤,羞得无地自容了。 储还山扭头看着归思宁,目光里透着一股火,这股火烧得储还山的身体微微颤抖,他低声说到:“我想和你作鸳鸯。” 归思宁不由一阵眩晕,尽管她已经猜出储还山定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也是她一直期待的话,但还是无法抑制这份幸福的冲击,身体不由一晃,险些瘫倒。 储还山忙伸手扶住,急问到:“你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如果是我冒犯了你,我收回我的话。” 归思宁稳定心神,白了储还山一眼,柔声埋怨道:“谁让你收回啦?你又没说错话。”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弱,整个人早已是满脸桃花。 储还山刚要说什么,只见湖面上突然传过来“扑通”一声,一股浪花弹起,将湖面上的月亮激得粉碎,湖水荡着浓波挤向岸边,发出轻轻的哗啦哗啦的响声,两只鸳鸯受到惊吓,双双从荷叶底下奔出,逃向了远远的湖岸。 归思宁吓了一跳,慌忙摆脱储还山的双手,急急站起,看向湖面,储还山也已挺身跃起,手握弯刀,四下里观瞧。 只见亭外一个暗影缓缓移来,片刻之后,岳婉贞走进了凉亭,一屁股坐在美人靠上,翘起二郎腿,一脸的鄙夷不屑,语气明显带着醋味,说到:“吓到你们啦?你们这对野鸳鸯做得可是惬意?” 未完待续 四十三 护犊情 棒打鸳鸯散 接续 储还山见是岳婉贞,知道定是她往湖里投了石头,当下脸色不悦,说到:“深更半夜,投石吓人,成何提统?” 岳婉忽然怒声吼道:“我扔块石头就不成体统,你们一对狗男女,深更半夜,郎情妾意,就成体统了?” 储还山道:“你说话不要如此难听,我们什么事都没做,青山明月可表。” 岳婉贞嘴巴一瞥,站起身来,道:“都要作鸳鸯了,你们还要做什么?你们还想做什么?爷爷的意思你不明白吗?我的心思你真的不懂吗?” 储还山一时语塞,脸憋得通红,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一时愣在地上。 归思宁脸上再也挂不住,手捂脸颊,低头急忙冲出凉亭跑回自己的房间,一头躺倒在床上,用被蒙住脑袋,犹自感到脸上发烧。 归思宁知道岳婉贞喜欢储还山,也知道岳婉贞怨气因何而生,怎奈情心已结,便也不愿轻易放弃,但岳婉贞毕竟是师父的骨肉孙女,而且有意将岳婉贞许配给储还山,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一切就都这么注定了。 思来想去,归思宁还是觉得她理亏,是她对不住岳婉贞,她不知道爱情是相互的,更是自私的,想爱就大胆说出来,敢爱敢恨,没有谁对不起谁。 归思宁心头有愧,只得面上对孟婉贞的冷言冷语毫不介怀,一口一个妹子地叫,本想缓和感情,不料,归思宁越是巴结示好,岳婉贞便越发觉得归思宁心头有鬼,不怀好意,存心示威。 一天晚上,岳婉贞见天气转凉,做了一碗桂圆莲子羹送到储还山的房间,却见储还山并不在房间,她把碗放在桌上,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见储还山还是没有回来,忍不住拿起储还山的衣服凑到鼻前嗅着,一股淡淡的男人的汗渍味让岳婉贞一阵眩晕,她急忙把衣服放回原处,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借机稳定心神。 过了好一会儿,见储还山依旧未归,岳婉贞遂走出房间,以为储还山尚在练功,于是顺着甬道穿过竹林,绕过瀑布向练武场走去,未及竹林近处,却猛然听到练武场里有人说话,不由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这一听直把她气得火冒三丈,不是储还山和归思宁还有谁? 岳婉贞强自镇定,暗忍一口气,猫腰躲在竹林里面,探头往练武场内望去,月光朦胧中,只见归思宁和储还山相对而立,彼此都在用汗巾擦汗,显是刚刚切磋过武功。又见归思宁脸含羞涩地低头抹汗,储还山几次抬手想帮归思宁整理头发,手却抬了几次也没敢伸出。 岳婉贞气得嘴巴噘得老高,有心骂出口,却又想看看两人接下来会做什么,强忍心头怒火,隐忍不发。 只见归思宁边抹汗边说到:“储师哥,你的功夫练得越发厉害了,真替你高兴。” 储还山已擦完汗,手中撕扯着汗巾,道:“师妹的功夫也大有长进,妙真枪法确实不同凡响,难怪师父当年凭此枪法扬名武林。” 归思宁道:“师兄,你知道为什么叫妙真枪法吗?” 储还山摇了摇头,归思宁说到:“听师父说,北宋末期,有一位义军领袖叫杨妙真,抗击金国而出名,当初她使的枪法其实不叫妙真枪法,叫梨花枪法,后抗倭名将戚继光学得此枪法,并加以改进教给军士习练。师祖当时在军中习得此枪法,年老后隐居灵湖谷,在梨花枪法的基础上自创了这套枪法,因对杨妙真的大侠大义心悦诚服,为表崇敬之情,才以杨妙真的芳名命名枪法的,经师父的改进,师父教我的枪法又已不同了。” 储还山笑道:“师妹真是什么都懂,聪明伶俐,还,还长得漂亮。” 归思宁顿时一脸羞涩,低声说道:“师哥谬赞了,我也是听师父说的,那么久远的事我可不知道。” 储还山依旧撕扯着汗巾,说道:“师父可从来没和我说过,我也没见他练过,对了,刚才你回身盘腿下蹲,从肩头刺我的那一枪叫什么名?” 归思宁道:“那叫回眸一笑,名字虽美,枪法却凶蛮至极,险些伤及师哥。” 储还山道:“师妹的那一招动作美极了,不输回眸一笑。” 归思宁脸色绯红,幸亏是夜色之中,否则,她早就跑开了,她用手绞着汗巾,道:“师哥今晚是怎么了?已经夸我几次了,师妹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储还山轻声说道,“师妹在我心里比谁都好。”声音即轻且低,似乎是怕被别人听到, 归思宁顿时心跳加速,险些眩晕,道:“师哥可不要乱说了,师妹若是及师哥一半好就知足了。” 话说这份上,两人均已坦明心迹,储还山伸手欲拉归思宁的手,归思宁心中突然害怕起来,急忙向后退了一步,道:“师哥,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师父会怀疑的。”说完话,迈步刚要往回走。 岳婉贞再也按捺不住,飞身抢出竹林,只见人影一闪,岳婉贞已经挡在了归思宁的身前。 归思宁吓得不由“哎哟”一声,急向后跃出,待见是岳婉贞,知道刚才的话全部被听到,立即羞臊得无地自容,捂着脸飞奔回房间,躺在床上,心犹自狂跳不止。 此时的练武场中,储还山更是窘迫得手足无措,他知道师门规矩,师兄妹之间是不可相恋的,违背门规轻则逐出师门,重则废掉武功,终生残疾,岳婉贞是师父的亲孙女,一旦告诉了师父,自己和归思宁必受惩罚,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急急地问到:“师妹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岳婉贞冷冷一笑,道:“如果睡着了,怎么能看到这样一出好戏?” 储还山低声道:“师妹不要大声说话,我和归师妹只是切磋武功,别的可什么都没有做。” 岳婉贞依旧冷笑了一声,道:“哼,还说什么都没有做?两人刚才可是缠绵得很哪,你不是还要拉她手吗?” 储还山顿时心虚,刚才明明自己是要拉归思宁的手的,一时理屈词穷,不知道怎么说话。 岳婉贞斜眼看着储还山,一脸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说的挺好吗?她就真的那么好吗?我哪点不及她?你我从小青梅竹马,你怎么会喜欢她?你难道忘了师门规矩?” 储还山对岳婉贞向来如亲妹妹一般,从未往恋人上面想过,突听岳婉贞坦明心迹,一时惊诧莫名,道:“师兄不敢忘记门规,只是师兄一直视师妹你如亲妹妹,怎么会起嫁娶之心?岳师妹不要乱说了。” 岳婉贞越发生气,有些歇斯底理,道:“那你是承认要娶那个小妖精了?当初我就看她不是好人,难怪爷爷当时说给我带来个麻烦,现在我可是真知道什么是麻烦了,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储还山婉言拒绝道:“不要为难师哥了,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我对你的喜欢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我和归师妹才是彼此相爱,求妹妹成全。” 岳婉贞眼泪顿时奔涌而出,一脸的委屈,恨恨地“哼”了一声,转身往回跑去,边跑边说到:“我成全你们,想得美,谁来成全我?等我告诉爷爷,看爷爷怎么惩罚你们这对狗男人。” 未完待续 四十三 护犊情 棒打鸳鸯散 接续 储还山急忙从后追去,眼见岳婉贞进了后院,“呯”的一声踹开归思宁的房门,双手叉腰,破马张飞冲屋内喊到:“归思宁,你给我出来,你当初怎么答应的我?你的话算什么?你答应我永远不和我抢师哥的,你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小妖精,不要脸的臊货,就知道勾引别人家的男人,难怪当初被人调戏,你就是一个娼妇。” 归思宁本已想好,不论岳婉贞怎么闹,她都不接言,但见岳婉贞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一种被人欺凌的侮辱感让她难以再克制,她猛地冲出来,照着岳婉贞的脸就是一巴掌,打过之后重新又回到屋里,坐在床头“嘤嘤”哭了起来。 此时,储还山刚来到屋前,见岳婉宁捂脸大哭,急忙问到:“打哪了?疼不疼?” 岳婉贞把储还山的打开,哭道:“谁要你关心?假仁假义的伪君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储还山道:“你骂得也太难听,归师妹也没对你做什么,你干嘛这么骂她?” 岳婉贞大哭道:“还说没有什么事,这就护上了,谁知道你们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在这时,石屋内突然传来岳天的怒吼声,“都给我滚到我这来,深更半夜,鬼哭狼嚎,成何提统?” 三人顿时噤声,不敢耽搁,立即来到石屋外跪倒在地,岳天气哼哼地走出石屋,站在三人的面前,背负双手大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孙女怎么哭成这样?还山,你说。” 储还山不敢隐瞒,将他与归思宁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互致爱慕之意,及至被岳婉贞听到后大闹至此,前后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说完低下头,静等师父训斥,他知道,一场责罚是怎么都逃不过去了。 岳天脸色铁青,一脸怒容,双拳紧握,似乎在强抑怒火,转头问归思宁。 “他说的可是真的?” 归思宁见师父面目狰狞,不由犹豫片刻,道:“储师哥说的都是真的。” 岳天勃然大怒,已是出离愤怒了,声色俱厉喝到:“师门规矩你们都忘了吗?我收你为徒本以为你是我的得意弟子,也给我孙女找一个伴,等我百年之后,让我的孙女也有一个依靠,没想到你是来毁我孙女的,枉我待你一场。” 储还山急忙磕头道:“师父息怒,错全在徒儿身上,徒儿愿一个人受罚,饶过两位师妹吧。” 岳天本来性格怪异,此时又是盛怒之下,自然失去理智,当即说到:“好,你既然想一个人承担,那我就成全你,给你两条选择,一是娶我孙女,陪在我身边,永不出灵湖谷,二是滚出师门,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许再回师门,断绝师徒情份。” 岳天冲储还山吼完,侧过身来冲归思宁怒喝到:“至于你这个小妖精,念在你有父仇在身未报,我还真不忍心废掉你的武功,我也算是行侠仗义传你武功,仁至义尽,你我的师徒情份已绝,你即刻离开此地,滚回苗疆,永不许再踏进中原半步,也不要说是我教你的武功。” 归思宁急忙磕头,痛哭流涕,道:“师父,你我师徒一场,徒儿有天大的错,还请师父收回刚才的话,师父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把我逐出师门。” 储还山也磕头为归思宁求情,岳天顿时怒气更盛,道:“你还护着这个小妖精?你到底是娶我孙女,还是滚得远远的?” 储还山依旧伏在地上,道:“师父,你待我恩同父母,我岂能离师而去?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师父如果真爱婉贞,那就不应该逼着徒儿娶婉贞,那反倒是害她,请师父息怒,再容细想。” 岳天的情绪已经无法自控,只觉怒火烧得身体要炸开一般,他暴跳如雷,道:“你们俩个都给我滚远远的,不许我再见到你们,如果再见到你们,我必废掉你们的武功,立刻给我滚蛋。” 岳婉贞见爷爷真的要赶储还山走,登时心不落忍,这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只想赶走归思宁,从没想过和师哥储还山分开,于是立即急道:“爷爷,你就把那个小妖精赶走就成了,储师哥就不用了。” 哪知道岳天一旦发起脾气,任何人都劝不过来,直如一根筋,况且,在徒弟面前说出的话岂能随便收回?他这张老脸可丢不起,当即火冒三丈,道:“你哭天喊地的,现在你倒来求情,不行,两人都给我滚蛋,立即滚蛋,你们俩也不许在一起,一个往北,一个往南,让我知道你们在一起,我必杀你们。”说完,气哼哼地回了屋,“嘭”的一声关上石门。 储还山知道再求也没用,拉着归思宁站起来,看了一眼岳婉贞,眼神满是怨气,岳婉贞见事已无可挽回,当即也懊悔不跌,哭着道:“我不是想要这样的结果的,我原是要把她赶走的。” 储还山没有说话,拉着归思宁去了后院,收拾了东西,背在身上,来到石屋前,跪在门外磕了三个响头,大声说到:“师父,徒儿走啦,师父多保重,我们谨遵师命,分道扬镳,期盼师父回心转意,早日召徒儿重返师门。” 说完,储还山和归思宁二人站起身来,犹豫片刻,一狠心扭身径奔石洞,一路出了大山,来到了西湖边上,归思宁忽然想起了父仇未报,当即说到:“师兄就此别过吧,经此一闹,你我缘份已尽。” 储还山知道答应师父不和归思宁在一起就必须做到,否则,师父必会亲手杀死自己和师妹,于是无奈问到:“师妹要去哪里?” 归思宁道:“你我这一辈子就算完了,我去替父亲报仇。” 储还山不无担心,道:“王府戒备森严,你一个人不安全,还是我陪你去吧。” 归思宁拒绝道:“不用了,我知道你一心还想重回师门,咱两人还是早分开的好,师兄保重。” 归思宁说完,快步往城内走去,她期盼着储还山能追过来,不顾一切地和她在一起,与她相伴余生,可是,直到走出西湖,储还山都没有追出来,归思宁顿时心灰意冷,曾经在她心目中是大英雄的师哥竟然如此懦弱,如此寡义绝情,罢了罢了,想到这里,展开轻功一路狂奔入城,径去府尹的府第。 及至府尹府第门前,却见已是人去楼空,一片破败,一片狼藉,依旧留有火烧的痕迹,显然早已被抢劫一空,归思宁大仇不得报,顿觉失望透顶,一个人坐在府第门前的石阶上,想象着近三年来的经历,愰若隔世,想到与父亲已经阴阳两隔,更是悲从中来,号啕大哭。 此时,储还山则未进杭州城,西湖边与归思宁分手的时候,他犹豫再三,本想违抗师命,追随归思宁一同去往苗疆,但他一心还想等到师父回心转意,有朝一日能重返师门,倘若与归思宁同去苗疆,那是公然违抗师命,一旦被师父知道,师父定然不会饶恕,重返师门无望事小,或许两人的性命难保,一时之间左右为难,思量再三,还是狠下心肠,目送归思宁孤单离去,心头倍感惆怅。 待情绪稍有好转,归思宁买了一口棺材,雇人将父亲的骨骸从西湖边挖出装入棺内,又雇了一辆驴车,扶柩穿城而过,径直回了苗疆。 归思宁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储还山正一个人坐在西湖边,眼望西湖,心头百感交集,他从归思宁的眼神中看出了归思宁心头的企盼,可是,他却不能如她所愿,储还山忽然觉得自己软弱无力,曾经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可以撑起一片天,可是,到了现实中却是如此不堪一击,不由暗暗惭愧,越发觉得对不住归思宁。 “或许她会恨我一辈子了”,储还山这样想着,慢慢站起身,沿着西湖直接去到钱塘江边,见有船北上,于是坐船沿运河,取道天津,一路狂奔,直出山海关,径去了关外的长白山。 四十四 绿柳庄 群雄大比拼 (一) 此时此刻,葫芦山庄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屏息静气倾听冯老太讲她的陈年往事,脸上皆有惋惜之色。 几十年了,冯老太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过去,尽管她很想和人说一说,以排解内心的惆怅和纠结,可是,每每面对冯天伦的父亲,她都宁愿把这些话烂到肚子里。 今天,冯老太一口气把自己的过去讲了一个明白,心头似乎终于敞亮了,也终于渐渐平静了,但一想到冯天伦的父亲,她的心头顿时又涌起阵阵歉意,她心中装了一辈子储还山,冯天伦的父亲却爱了她一辈子,无论如何,她都是心存歉意的。 世界上最逃不开的是情,最忘不掉的也是情,情让人的感情维系,让亲情承续,让不相干的人聚到一起,从此血肉相融,不论欢情悲情,总会让人刻骨铭心,扯不断理还乱。 冯天伦的父亲爱冯老太是用全部的爱,冯老太对冯天伦的父亲的爱却不是全部,她的心里一辈子没有忘记储还山,但冯老太和冯天伦的父亲却和和美美过了一辈子,这人世上的爱都是有分寸的,也是都有禁区的,有些爱只能深埋心底,或慢慢去忘却,有的需要用一辈子去忘却,但有些爱却是实实在在抓在手中的,需要用一辈子去呵护,需要用心去珍惜。 想冯天伦的父亲,冯老太脸现怅然之色,苦笑了一声,冲冯天伦说到:“天伦,你父亲走了十年了吧,早已入土为安了,我说这些也不算是对你父亲的不敬,妈我自嫁给你父亲,从未流露过这种心迹,更不敢去思想,我把这份念想在心底埋了一辈子,一颗心全在你和你父亲身上,也不算对不起你父亲。” 冯天伦急忙跪倒,道:“娘,父亲九泉有知,必不会怪娘,娘为冯家熬白了头,还望娘善待身体,长命百岁。” 冯老太“哈哈”一笑,道:“人活多大岁数那是命中注定的,再说了,活那么老干什么?吃不动走不动,干啥都不方便,尽给你们添累赘。” 史一氓见冯老太再说下去,气氛就会变得更压抑,急忙插嘴说到:“想不到前辈居然是我的师姑,请容师侄儿一拜。”说罢揽衣跪倒磕头。 冯老太一把搀起,拉到座位上坐下,道:“想不到你是那老怪物的关门弟子,他一辈子就想着重归师门,一心想学追魂剑,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不知道他等到没有?” 史一氓道:“师父从未和我说起过他的心事,只是我经常见到他一个人站在峰顶,眼望南方,喃喃自语说什么‘难道师父真的不再召我了?’之类的话,当时我还一头雾水,听师姑说了,我才知道师父的心事,师父到了也没有等到师祖的召唤,想来师父一生也极痛苦。” 冯老太道:“那也是他自找的,你不知道,你师祖性格很怪,且刚愎自用,极好面子,想让他回心转意,那比登天还难,你师父那老怪物一直在惦记你师祖的追魂剑,惦记来惦记去还是一场空,你是那老怪物的关门弟子,那还魂功、夺魂刀和销魂掌一定都学全喽?” 史一氓道:“不瞒师姑,师父并没有传我这些武功,只把他自创的还阳功和寒冰刀法传了我,只是在临去世前两个月,将两本书交给了我,里面是还魂功、夺魂刀和销魂掌秘诀,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 冯老太点了点头,道:“还算那老怪物没彻底忘了门规,我门门规是未经师父同意,绝不允许把师父的武功传给外人,虽入我门者也不行,想不到,那老怪物居然收徒弟了。” 史一氓道:“嗯,只是我入门的时候,我师哥师姐已经被师父逐出了师门。” 冯老太顿感诧异,问到:“他怎么也把徒弟赶跑啦?莫非你师哥和你师姐也谈上恋爱啦?” 史一氓笑道:“我师父原来收了三个徒弟,正如师姑所料,我大师哥和二师哥同时喜欢上了三师姐,最后我二师哥娶了三师姐,我大师哥就和二师哥打了一架,师父一生气就把三人都赶跑了,但师父临去世前反复叮嘱我一定要找到师哥师姐。” 冯老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现活现报呀,好在你师父那个老怪物没把事情做绝,终是念及同门之情,比你师祖强,你是怎么跟那老怪物学武的?” 史一氓道:“我爹爹江湖绰号关外飞鹰,在东北赫赫有名,我师父不服气,下山找到我爹爹,非要试试我爹爹的功夫,我爹爹不想与我师父比武,却奈不住我师父再三下战书,两人只好约定了日子,两人在长白山鹰嘴崖下斗了一天一夜,最后我爹爹毕竟年轻几岁,内功修为不及我师父,主动认输,才满足了我师父的心愿,两人从此却做了朋友,我八岁的时候,我爹爹不再教我冰雪刀法,把我送到了我师父那里,直至师父去世。” 冯老太问到:“你师父那老怪物他一直都住哪呀?” 未完待续 四十四 绿柳庄 群雄大比拼 (一) 接续 史一氓道:“师父一直住在长白山鹰嘴崖,那里长年积雪,苦寒之地,师父一直住在山洞里。” 冯老太神色恻然,缓缓说到,“想来也过得清苦,你也随他住在山洞里?你小小孩子能受得了吗?” 史一氓心头一热,险些掉下泪来,长这么大还很少有人对他嘘寒问暖,虽然师父储还山对自己不薄,也很喜欢他,可终究是拜师学艺,虽久居苦寒之地,总是训责多问候少,象这样暖心窝的话几乎听不到。 但师父对自己也没什么不好,委实不该不敬,于是说到:”师父心疼我,给了我一张兽皮,我每天穿着兽皮,也没觉得多苦多冷。” 冯老太心疼道:”难为你了,对了,你师父那老怪物没有孩子吗?怎么没听你说起。” 冯老太说完,抬头看着史一氓,眼神中似乎有几分好奇,又有几分不解。 史一氓道:“师父终生未娶,但我能看出来,师父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我曾经试着问过师父,师父只是笑而不答,还说什么我太小,说了也不明白的话,现在想想,那个人一定是师姑了。” 冯老太突然脸色羞涩,低头说到:“看来你师父这老怪…他还不算太坏。” 史一氓与冯天伦对视一眼,相互笑了笑,史一氓问到:“师姑,师父这么些年就没找过你吗?你也没找过我师父吗?” 冯老太恢复常态,道:“我在葫芦谷等了你师父四年,这四年里你师父一次都没来找过我,我心灰意冷,就嫁给了天伦的父亲,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他知道我嫁人了就不来找我了也未可知,我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却上哪里去找?” 史一氓还想再细问问师父的事,却见屋外走进了十余人,当先一人正是侯大冲,猛见史一氓在座,立即冲过来一把抱住,笑道:“哈哈,故人哪,少侠一向可好?怎么这许久不来苗疆?” 史一氓急忙行了揖礼,道:“晚辈一直有琐事在身,无暇及此,这次可要拖累前辈及众位英雄啦。” 冯老太接过话,道:“侯老英雄请坐,各位英雄请坐。” 众位英雄纷纷择位而坐,冯老太继续说到:“今日将大家请来,不是为了我们苗疆的事,实是史少侠遇到点麻烦,需要我们赶赴中原施以援手,特请大家来此相商。” 侯大冲抢先说道:“史少侠是苗疆的恩人,我们苗人向来知恩图报,恩人有难,岂能不帮?请少侠放心,来到这里的,都是真正的朋友,尽听少侠差谴。” 众位英雄纷纷抱拳附和,冯老太插话道:“众位英雄都是拖家带口的,不必都去,离不开的就请直言,况且,我们去了中原,苗疆也不能不管不顾,总要留下人手的,我就从你们当中选出十个人跟着我们去中原即可,其余的人留在苗疆照应。” 众位英雄纷纷举手示意,史一氓一阵欣喜,忙端起酒碗,冲众人一拱手,自己一饮而尽,道:“我先喝一碗酒,先干为敬,敬各位英雄,等到了中原,我必好好敬众位英雄几杯。” 冯天伦大声说到:“何必等到中原,再摆一桌,今天喝个痛苦,明日即赴中原。” 不一时,再摆一桌酒席,众位英雄或站或坐挤在一处,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不觉已是月上三杆,冯老太年岁已高,不胜酒力,道了一声乏,便起身欲回正房歇息。 史一氓和冯天伦急忙各搀一只胳膊,将冯老太扶进房间,冯老太叮嘱道:”天伦,好好招待众位英雄,都是你父亲的知交,况上次多亏了众位英雄,我们才洗脱明白,与情于理,都要招待好了,不过,我们明日还要上路,你不可让大家喝得太多,免得误了行程。” 冯天伦笑道:”娘放心好了,您安心休息,我一定好好招待他们,更不会误事的,娘就放心好了。” 冯老太满意地看着冯天伦,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慢慢躺下身子,她对儿子冯天伦为人处事相当满意,自然也放心。 冯天伦见冯老太躺好,退后一步说到:”娘,孩儿这就出去招待客人,您安心休息。” 冯老太摆了摆手,示意冯天伦可以出去,冯天伦没再说话,与史一氓躬身退出,返回西厢房。 众位英雄喝得正酣,冯天伦却哪里劝阻得动,众人又都是海量,这一场酒直喝到三更天,众人才在东厢房里挨挨挤挤地睡下。 次日天明,冯老太从来人中选了十个人,考虑到可能一别数月,遂令各人回家与家人道个别,顺便带上换洗衣物,又令其他人携手照应苗疆,并将自己的家托咐给了一个老管家,一切准备就绪,只待选中的十人回来就启程。 未及午时,众位英雄陆续回到葫芦谷,等到人齐了,冯老太这才领着儿子儿媳及十位英雄一起跟着史一氓离开了葫芦山庄,翻过葫芦岭,直奔江西鄱阳湖。 史一氓及苗疆众英雄一路没有停歇,昼夜兼程,临近次日午时,来到绿柳庄外。此时,清兵正围在绿柳庄门前,二十四小时张弓搭箭静守。 由于绿柳庄内高手云集,史云鹤有心独自闯庄,但考虑到一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一旦失手,必折大军锐气,与事无补,虽担心匪首秦剑南潜逃,却也只能静待援军,今见史一氓领着十几位苗疆高手到来,立即抢出大帐,迎接各位英雄入帐。 史一氓将众位英雄一一作了介绍,又把冯老太领到史云鹤的面前,说到:“爹爹,这位是我师姑,归思宁归老前辈。” 史云鹤登时一愣,问到:“你师父有师妹?” 史一氓点了点头,史云鹤“哈哈”一笑,道:“你师父可从来没说起过,一氓,快扶老英雄坐下,夫人侠肝义胆,奈何年令不饶人,实不该涉此险境。” 冯老太道:“我师侄有难,同门师姑岂能袖手?史大侠太客气了,本老太婆尚有一把力气,稍可尽绵薄之力。” 史云鹤的话让冯老太心头不快,这是明显在说她老了不中用啦,她岂能让外人瞧不起?因此,说话的语气也是不算客气。 史云鹤自然听得出话外之意,微微一笑,道:“老夫人远道而来,又是仗义相助,史某感激不尽,实无冒犯之意,全是一番赤诚,夫人年事已高,不远千里,已是劳乏,委实不便连续征伐,更何况刀枪无眼,一旦有个闪失,我史云鹤岂不是对不住朋友?明日我和众位英雄进庄,夫人就在庄外把守庄门如何?” 冯老太见史云鹤说话客气,也便笑着说到:“史大侠一番好意,老太婆我自然心领了,好,那就照大侠吩咐便是,我一个老太婆,身手毕竟不十分利落,别再拖了众位英雄的后腿。” 史云鹤微微一笑,说了一声‘好’,又道:“冯夫人实乃女中金凤,史某感激不尽,请老夫人与众位英雄稍事休息,晚上我为大家接风洗尘,明日攻庄。” 未完待续 四十四 绿柳庄 群雄大比拼 (一) 接续 万正色知道来了帮手,即日即可攻打绿柳庄,自然喜出望外,急忙安排人杀牛宰羊,为众位英雄接风洗尘。 不觉天色渐暗,军营中飘起了阵阵肉香,万正色在大营中摆下酒席,众位英雄和军爷开始吆五喝六地喝了起来。 清军大营中喝酒猜拳之声和肉香随着夜风飘进绿柳庄内,秦剑南不明所以,派人站在屋顶探视一番,见清军大营正大摆宴席,大军上下毫无防备,也不知来了强援,当即召集庄内众高手,问道:“清军大营歌舞升平,全无防备,今晚劫营如何?” 众高手齐声响应,跃跃欲试,连日来,大家被清兵围困在小小的绿柳庄,本来已经憋气窝火,咬牙切齿,天地会什么时候被关起门来受如此窝囊气,自然群情激愤,摩拳擦掌。 秦剑南当即吩咐到:“三弟、四弟、五弟、孟大侠、祁大侠跟我去劫营,郑堂主、柳夫人留在庄内协助二弟准备好火炮,待清军追来,立即火炮攻击,乘乱我们再掩杀过去,彻底劫了清狗大营,杀退清兵。” 众人齐声叫好,秦剑南整理衣衫,双钩在手,领头走到屋外,眼望夜空,只见北斗七星大如鸡卵,明亮耀眼,一月弯钩隐在繁星之后,朦胧夜色,正适合劫营。 秦剑南令众人摘掉马铃,翻身上马,待众人都已准备停当,大手一挥,院门轻启,六骑马急冲而出,轻手轻脚,直奔清兵大营。 万正色委实没有料到秦剑南会趁着天黑来劫营,大军上下毫无防备,猛然见到有人劫营,初时惊慌失措,一片混乱,待见到只有六人,立即挺起枪矛回身冲杀上来,欲将六人团团围住。 秦剑南见清军成合围之势冲将过来,登现杀机,低吼一声,道:”弟兄们,赶尽杀绝,不可手软。” 随行五人早已手心发痒,不待秦剑南说话,早已抡起手中兵刃,左劈右砍,如入无人之境,清兵纷纷倒地,有的被踩踏而死,有的受伤呻吟不止,队伍一时大乱。 帐内众位英雄听到帐外一片混乱嘈杂,放下酒碗,手提兵刃,急冲出营帐,见只有六人劫营,昏暗中也看不清是谁,当即取出兵刃,飞身上马,迎上前去。 史云鹤临危不乱,让冯天伦护住冯老太退到远处,自己则一马当先迎住秦剑南。 史一氓认出孟清平,摧马迎住,也不搭话,挥动乌龙刀与孟清平交上了手。 孟清平见是史一氓,一边交手一边冷冷说到:”史老弟这是要一辈子与我过不去了?那好,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说罢,左手铁扇,右手长剑,同时攻向史一氓。 史一氓也不说话,挥动乌龙刀见招拆招,两人翻翻滚滚打在了一处。 苗疆众武士则将张凌风、陆长平、刘明和祁东来团团围住,十人斗四人,只见刀光剑影,噼啪之声不绝于耳,双方都不说话,各展所学斗在一处。 一时之间,清兵阵脚扎牢,围在周围,高举火把,弯弓搭箭,防止六人外窜。 秦剑南见形势不妙,急于抽身回庄,也不搭言,双钩使出绝命招术,摧马迎着史云鹤冲去。 二马马首相接之时,秦剑南双钩向史云鹤的马头虚晃一招,史云鹤急拨马闪避,秦剑南猛地手腕上翻,双钩交叉突然绞向史云鹤脖颈,这一招叫二龙绞柱,双钩直奔向史云鹤的肩颈绞去,人借马势,速度极快。 史云鹤本已伸刀护住马首,陡见面前青光一闪,秦剑南的双钩已递至胸前,饶是他武功精湛,也是吓出一身冷汗,急拨马头向一旁跃出,堪堪避过。 秦剑南见一招不成,急勒马转身,见史云鹤后背空虚,双手平举,摧马前冲,一招黑虎掏心,双钩猛地向史云鹤后心刺去。 史云鹤想要转身已来不及,急使一招苏秦背剑,钢刀在背后橫撩,只听当当两声,挡开双钩,接着手腕一扭,钢刀在头顶猛地一旋,使出一记缠头刀式,护住外围,身体迅速后转拨过马来,双腿用力,向前猛冲,与秦剑南二马一错蹬之机,一招夜叉探海,钢刀斜向下劈向秦剑南腰背。 秦剑南耳听背后劈空之声,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那马吃疼,急向前窜出,秦剑南这才堪堪避过此招,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心头顿时怒火上涌,力透双臂,摆动双钩,风摆荷花、怪蟒翻身、左右逢源、白猿献果,连使四记攻招,招招不离史云鹤要害。 史云鹤也不敢怠慢,风卷残花、青龙出水、白云盖顶、黑虎掏心,也是连迎四招,均是以攻代守,强逼秦剑南招式早收,一招一式,妙之毫巅,恰到好处,逼得秦剑南只得收招,不得不紧急变招,否则必吃大亏。 秦剑南虽明知史云鹤乃武林绝顶高手,打得如此别扭,还是不由心头火起,双钩猛地一合,一记摘星换斗,双钩交叉猛向史云鹤的钢刀绞去,意在出其不意,抢夺兵刃。 史云鹤见状不敢怠慢,急收右腕,勒马后退,避过秦剑南的这一招,刚要变招攻出,秦剑南双手猛地前伸,摧马急冲,双钩已快如闪电般刺向史云鹤胸前。 史云鹤身体本能向后急闪,手腕内旋,力透双臂,双手提刀照着双钩咬合处劈下去,没想到,秦剑南的双钩“啪”的一声绞住单刀,两样兵刃均是精钢打造,只见火星飞溅,两件兵刃象是粘在一起,两人各自手腕发力,却是谁都撤不出来。 两人两马顿成胶着之势,盘旋往复,看似并无异常,实是凶险至极,两人均是毕力而为,一旦有一方撤力,另一方必急攻而入,单刀对颈,双钩对胸,两人谁都不敢大意。 此时,史一氓也和孟清平斗得难解难分,孟清平越打越吃惊,想不到短短几个月时间,史一氓的功力进步如此神速,只见史一氓招式变幻莫测,飘忽不定,实看不出什么路数,丝毫不敢大意,一时守多攻少,不敢贸然出手。 史一氓却是另一番心思,他知道自己的功力终是不敌孟清平老道,一味按照套路出招,时间一长,孟清平必有破解之术,自己实难取胜,干脆来个胡缠乱打,见招拆招。 想到此处,史一氓以九阳神功护体,冰雪刀法、寒冰刀法、夜行刀法夹杂着空空拳招式胡乱使出,当真是眼花缭乱,变化莫测。 未完待续 四十四 绿柳庄 群雄大比拼 (一) 接续 孟清平不敢冒然出招,不得不见招拆招,全神贯注应对史一氓。 冰雪刀法是史云鹤成名绝技,孟清平见史云鹤数次与人交手,自然对招式了然于胸,可是,寒冰刀法却是储还山从夺魂刀法中演变而成,刀式原本极其锋辣凶狠,但储还山一心想重回师门,对自己所犯罪过始终不能自我饶恕,一生忏悔不已,故他把夺魂刀中凶狠招式全部进行了改进,刀法虽依旧凌利飘忽,却已是充满了慈悲。 孟清平并没有和储还山交过手,对寒冰刀法自然是不熟悉,见史一氓使出,招招诡异,变化莫测,也不知是什么刀法,不由心存忌惮。 此时的史一氓内有神功相助,外有奇招攻敌,所使刀法虽杂乱无章,信手拈来,胡乱施为,反倒是出奇制胜,威力无穷,顿时抢得先机,刀法时而疾若流星,时而缓缓递出,指东打西,飘忽不定。 孟清平知道与史一氓纠缠,一时难有胜算,眼见秦剑南与史云鹤比拼内力,自己此时倘若攻击史云鹤,史云鹤必死无疑,虽心有不忍,惺惺相惜,但各为其主,水火难容,也怨不得他,因此,孟清平一边和史一氓斗招,眼睛却不时瞥向史云鹤,一旦史一氓招式放缓,有机可乘,他就即刻出招取了史云鹤的性命。 史一氓见孟清平眼睛不时瞥向爹爹史云鹤,顿时明白了孟清平的心思,他知道此时,爹爹史云鹤正全力与秦剑南比拼内力,丝毫不得分心,哪怕一点惊动都会酿成大祸,因此,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杀了孟清平,势如疯虎一般,一招紧似一招,各种刀法信手拈来,猛打猛杀,刀刀不离孟清平的左右,不让孟清平有一刻清闲。 孟清平早已被史一氓缠得不耐烦,低声说了一句‘不知死活的小子’,脸露杀机,趁着史一氓乌龙刀缓缓削向自己小腹之机,手中长剑猛地向前一探,右腕左右一摆,一记拨草寻蛇,向史一氓钢刀拨去。 史一氓不得不收腕闪避,孟清平趁史一氓刀势放缓,手腕一抬一扭,手中长剑猛地划了三朵剑花,一记杀招阳关三叠径取史一氓的前胸。 这一招孟清平使出了全力,剑如飞鸿,势如流星,迅疾无比,直刺向史一氓胸口,眼见史一氓已经无法闪躲,只有坐以待毙。 好一个史一氓,只见他右腕猛地上抬,身体迅速后仰,使了一记铁板桥功夫,后背紧靠在马鞍桥上,双手托刀,举臂向上一迎,刀剑相交,两股力道相碰,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顿时嗡声不绝。 剑法讲究灵动,并不以力道见长,刀法却讲究刚猛,只见孟清平的长剑‘嗡’的一声向上弹起,长剑险些脱手,孟清平顿时惊出一身的冷汗。 趁孟清平一愣神的功夫,却见史一氓身体未及坐起,双手握住刀柄,双臂已然探出,同时双脚猛磕马肚,马向前疾冲,借二马交错之际,史一氓的乌龙刀平着直拦向孟清平的腹部,一旦被拦中,孟清平必被拦腰斩断,落马而死。 孟清平也是临危不乱,眼见自己已涉险境,也不及多想,双脚一蹬马凳,快如脱兔般,身体上弹,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人已稳稳落在史一氓身后地面,接着双臂平举,长剑前伸,身体急向前冲,一记青龙出水,长剑直刺入史一氓坐骑的屁股。 只听史一氓的马‘嘶溜溜’一声大叫,前蹄腾空,如腾空飞跃一般,史一氓猝不及防,一头摔落马下。 也亏史一氓反应迅速,动作敏捷,不及后背着地,探出右臂,将乌龙刀在地面用力一点,身体借势复又弹起,空中使了一个千斤坠,稳稳站在地面。 此时,史云鹤与秦剑南正比拼到关键时刻,彼此都知道时间不能久长,不能有一点懈怠,彼此拼出全身内力集于双手,都准备给对手致命一击。 恰在这时,史云鹤猛见史一氓落马,孟清平长剑已刺向史一氓前胸,爱子心切,史云鹤心头不由一颤。 高手对决,容不得半点分心,史云鹤只觉气道一岔,内息顿乱,后背猛然一阵酥麻,双臂顿时使不上力,乌龙刀瞬间脱手飞出。 秦剑南的双钩却不减势,迅疾无比地刺向了史云鹤的咽喉,史云鹤见势不妙,双腿用力,使出后空翻,在电光石火之间,身体连续后翻了三个跟头,终是不及钩快,只听‘噗’的一声,秦剑南右手钩在史云鹤的胸前划出了一道数寸深一尺长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如泉般喷涌一身。 史一氓大叫一声‘爹爹’,纵身想去救史云鹤,孟清平却已冲来,长剑橫拨,一招拨云见日,长剑径直削向史一氓咽喉。 史一氓救父心切,也不拦截,也不闪避,抡圆了乌龙刀如一架风车般向孟清平滚去。 孟清平陡见这怪异招式,心头一愣,身形不由自主向后撤去,没敢轻易出招。 史一氓怒火攻心,看准孟清平长剑外撩,腹部洞开之机,双手握刀,一记腰斩白蛇,乌龙刀直切过孟清平的腹部。 孟清平急向一侧闪去,饶是动作极快,乌龙刀去势更快,乌龙刀猛地切在他的肋下,孟清平的肋下登时被切开尺长的刀口,肝肠尽露,孟清平身体顿时萎顿在地,长剑‘呛啷啷’落在身旁。 史一氓来不及细想,转身奔向史云鹤,却见秦剑南钩头指着史云鹤的前胸,眼睛看着史云鹤,一脸的不舍,大有惺惺相惜之意,见史一氓疾奔过来,大声说到:“我秦某人向来不趁人之危,你快扶你爹爹回去治伤,今天就到此为止。”说完,冲混战的人群大声喊到:“众位英雄,今日到此为止,各自回去休息,明日再战,可否?” 众人之中,见双方互有人受伤,夜色之中场面看起来恐怖血腥,多了几分凄惨,双方都有罢战的想法,听到秦剑南的话,立即闪身后跃,各自收招。 清兵忽啦一下闪出一条通道,秦剑南下马抱住孟清平,身形微蹲,双腿一用力,纵身跃上马背,数骑马重又驰入绿柳庄。 四十五 绿柳庄 群雄大比拼 (二) 此时已过子夜,鄱阳湖面吹过来的风凉爽宜人,可史一氓的心却是焦急万分,史云鹤伤在胸口,鲜血正慢慢渗入心脏,眼见史云鹤呼吸急促,眼神涣散,口吐鲜血,已露不治之相。 史云鹤勉力支撑,拉着史一氓的手,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一氓,爹爹不能再陪你了,一定替我杀了秦剑南,再把你妈妈找回来。” 史一氓已是痛哭流涕,泣不成声,道:“爹爹放心,我必手刃秦剑南。”猛然想起住在湖口村的妈妈和妹妹,立即大声说到:“爹爹,我已经找到妈妈了,妈妈就住在湖口村,还有一个小妹妹。” 史云鹤猛地睁开双眼,目光如火光一样闪亮,满含生的欲望,急问到:“真的吗?你妈妈在哪?” 不及史一氓说话,一个女人在帐外喊到:“我在这呢,我来了。”话音未落,刘海棠领着女儿王雪妮急闯入帐来,冲到史云鹤的身旁,一头伏在史云鹤的身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边哭边说到:“云鹤,我是刘海棠,你要挺住,你不能死啊。”声音中透着一种忏悔和哀嚎。 史云鹤脸现愧色,眼睛定定地看着刘海棠,哽咽道:“是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多年来,我一直后…后悔,当初是…我冷落了你,让你受了委屈,见到你安…安好,我…我也放…放心了。” 刘海棠大放悲声,痛哭流涕道:“不,不怪你,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抛下你和氓儿,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我悔不该当初啊,可是,我没脸回去见你们,让你和氓儿受苦了。” 史云鹤嘴角强挤出一丝笑,道:“你…没错,错的是…我,当初…是我太自…自私,忽略了…你的感受,让…让你受了…太多委屈,想起…来我就…后悔自责,你…你能原谅我…我吗?” 刘海棠已是痛不欲生,忙说到:“我早就原谅你了,早就想回去找你了。” 史云鹤强忍胸口疼痛,挤出一丝苦笑,道:“我也…一直…在等…你,只是…不知道…你在这里,我想…见见你…你的女儿。” 刘海棠一把拉过王雪妮,让王雪妮跪下,说到:“妮儿,这就是一氓的爹爹,也是你的爹爹,快磕头。” 王雪妮扑通跪倒,连磕了三个头,叫到:“爹爹,你没事的,你要挺住,我和氓哥一定给你报仇。” 史云鹤挣扎着伸出手去,拉过史一氓和王雪妮的手,将史两人的手按在一起,眼睛看着史一氓和王雪妮,想要说什么,嘴张了几张,突然嘴里涌出几股鲜血,身体猛地一抽搐,继而双眼一闭,头向下一垂,顿时气绝,一代关外飞鹰,就这样香消玉殒,留下太多的遗憾和不舍。 史一氓顿时号啕大哭,刘海棠抚尸痛哭,多年来所有的忏悔和歉意都在泪水中滚滚而出,哭过之后,刘海棠抱着史一氓的头,轻轻抚弄着史一氓的头发,然后拉过史一氓的手和王雪妮的手握在一起,无限深情地看着史一氓和王雪妮,眼神中饱含着浓浓的不舍和牵挂,良久,刘海棠柔声说到:“你们爹爹没了,以后你们要互相照顾,一氓,雪妮就是你的亲妹妹,不能让人欺负她。” 史一氓心内悲痛欲绝,没听出刘海棠的话有什么异常,旁边的人却都预感到不好,冯老太刚想劝说几句,却见刘海棠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大喊了一声“云鹤,我来了”,猛地将匕首插入自己的心窝,挣扎着慢慢歪身躺在史云鹤的身旁,拉着史云鹤的手,含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原来,就在大家混战的时候,湖口村的村民都已闻声前来围观,刘海棠也领着王雪妮站在人群外,可是,内有清兵,外有村民,刘海棠和王雪妮个头又小,看不清里面的情况,直到双方各自回营,刘海棠才从村民的口中得知其中有史一氓,一时忧心如焚,急来到营帐外,想看看史一氓受没受伤,却恰好听到史云鹤和史一氓的对话,当即冲进营帐。 史一氓和王雪妮毕竟年轻,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时只顾号啕大哭,冯老太轻叹一声,柔声说到:“少侠节哀,人死了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俗话说,人死了讲究个入土为安,否则,灵魂不能上天堂的,还是先处理后事要紧。” 史一氓一头扑进冯老太的怀里,哭着说到:“请干娘替孩儿作主。” 冯老太慢慢扶起史一氓,语气哀沉,道:“放心吧,你和天伦虽是结义兄弟,在我这儿,却如同亲生一样。”说罢转向万正色,说到:“军爷,麻烦你派人去南昌城帮着采买两副上好棺木,另外,烦请军爷安排几名军士去山坡上的几株大树旁边挖两个墓穴。”冯老太又转头冲冯天伦说到:“天伦,给军爷拿银子。” 冯天伦答应一声,回身从包裹中取出一百两银子递给万正色,万正色二话没说,拿过银子匆匆走出营帐,此时此刻,他心如刀绞,史云鹤是来帮他剿匪,说到底他对史云鹤的死也是有责任的,不由心内一阵愧疚,他站在帐外,平复了一下情绪,立即安排人去了南昌城,并亲自领人挖好了墓穴,未及天亮,两口棺木已摆在了帐外。 冯老太冲史一氓说到:“人死后要想入天堂,必须把身体洗干净,天伦,你帮一氓给史云鹤大侠清洗身体。”说完,冯老太又亲自帮着王雪妮给刘海棠擦洗了身体,分别给两人换好了新衣服,然后,大家七手八脚把两人的身体放入棺木。 此时,天已大亮,绿柳庄内却是一片平静,没有出战的迹相,冯老太按照武林规矩,让冯天伦向绿柳庄内射了一只信箭,言明休战一 日,次日定战,秦剑南亦回箭一枝,双方罢兵。 冯老太望向史一氓,说道:“大敌当前,条件简陋,又是仓促之间,一切从简如何?” 史一氓心绪纷乱,已无主见,流泪说到:“全请干娘主持。” 冯老太道:“好,那就请军爷帮忙安排八位兵士,帮忙将棺木抬到山坡处。” 万正色答应一声,转身出了营帐,选了八名年轻力壮的兵士进了营帐,冯老太让兵士将绳索穿在棺木下面,打成死结穿上木杠,每个棺木四人抬,一切准备就绪,冯老太高声喊到:“黄泉路上无老少,送史云鹤和刘海棠上路喽。” 八位壮汉弯腰弓背,挺身抬起棺木走出营帐,冯老太大声喊到:“你们二人相伴去阴间,阳间的灵魂莫带走”,史一氓走在队伍前面,木然地扬洒着纸钱,早已泪流满面,低声哭泣。 及至山坡,冯老太示意将棺木放在墓穴旁边,然后站在坑边大声说到:“史云鹤、刘海棠,这里是你们的打溜队仿,是你们的打农队哉,是你们的安居之处,客居他乡,实是无奈,愿在天之灵多多包涵。” 说罢,冯老太让史一氓对着棺木大声说“爹娘,你们生我养我把我养大,今天突遭不测,我把你们安葬在这里”,史一氓照做,声音凄凉悲怆,久久在山林中回响。 扛棺的八个人将两副棺材放入坑中,众人帮着在坑中填上土,垒起了一座坟茔,众人这才返回营帐, 未完待续 四十六 绿柳庄 群雄大比拼 (三) 此时,冯老太和苗疆众英雄也与天地会众人打斗在一处,谁也没有注意到屋顶的阴影中已然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正是鄱阳湖中坐敞棚乌蓬船的老头,只见老头睁着鹰一样的眼睛看着院中的一切,目光却始终不离开冯老太和史一氓的身上。 苗疆众英雄虽驰骋苗疆,但与中原一流高手相比,武功却只能居于二流,自然敌不过天地会众一流高手,虽是两人合斗一人,却已然全败下风。 冯老太和冯天伦、王雪妮合斗性空方丈更是险相环生,冯老太毕竟年事已高,气力不支,枪法又不甚精湛,王雪妮的功夫更是捉襟见肘,冯天伦即要保护冯老太和王雪妮的安全,又要全力应对性空方丈,无论是武功还是内功均逊一大截,又是一心二用,早已披头散发,形象狼狈,气喘吁吁,浑身是汗。 史一氓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委实不敢飞身救险,更不敢胡思乱想,只能暗敛心神,全力应对秦剑南。 秦剑南心中大奇,史一氓小小年纪,内力居然如此深厚,当真是英雄出少年,想到史云鹤毕竟是因他而死,顿有惜才之意,有心收力,但史一氓的内力却如潮水般源源冲来,自己如若收力,必致伤残,反因自己慈悲心肠致使反清复明大业不利,当下稳定心神全力应对。 眼见众人不敌,冯老太心中焦急,动作略一迟缓,性空方丈的短杖直杵冯老太的前心,眼见杖头将及胸前,冯老太见已躲避不及,索性闭目待死。 潜伏在屋顶的老头脸上顿现焦急之色,急伸手扣一块瓦片刚要甩出,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嗖”的一声,院墙外的高树上突然飞出一棵枣核,疾如流星,“啪”的一声,刚好打在性空方丈的短杖上,短杖顿时斜向一边,冯老太趁机急向一旁掠出,堪堪躲过一劫。 紧接着,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人影一闪,院中已经多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勾肩搭背,身形矮小的老妇人,没见老妇人张嘴说话,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到:“几十年了,武功却不见长进,勾引汉子倒是厉害。”显然是冲着冯老太说话。 这时,屋顶的老头猛地收回扬起的右臂,迅疾往阴影中又靠了靠,一脸的尴尬和愧疚。 冯老太急睁双目,见一位头发苍白的老太太正和性空方丈斗在一处,但见剑影飘忽,凌厉无比,似曾相识,心头顿时起疑,眼见四五十招一过,那老太太身形突然高高跃起丈余,身体倒转,头下脚上,长剑下指,疾冲向性空方丈头顶。 冯老太的眼前顿时现出一个熟悉的画面,那是在杭州西郊龙井大山的灵湖谷,师父岳天在瀑布中与师兄储还山练剑的一幕,登时惊呼一声:“岳师妹?” 此人正是岳婉贞,当年冯老太和储还山被师父岳天逐出师门,岳天一怒之下闭关,不再收徒,把全身功夫全传给了孙女岳婉贞。 十几年前,岳天病逝,岳婉贞思念师哥储还山,遂出灵湖谷一路探寻储还山和归思宁的消息,不想储还山和归思宁几乎不涉足江湖,无人知道两人的行踪,十几年过去,却是音信皆无。 这一日来到鄱阳湖,岳婉贞见鄱阳湖风景秀丽,逦迤风光,不由逗留了数日,今晚,她一个人坐在湖边的揽风亭乘凉,见和风送爽,月明湖净,心想如果与师哥同坐凉亭,共度良宵,那该是人生多么快活的一大快事。 正自胡思乱想,猛听得绿柳庄内传出打斗之声,遂起身观望,无奈夜色迷蒙,一片模糊,于是,忍不住好奇之心奔下山来,径直来到绿柳庄,跃上墙外的一棵枣树上看热闹。 当时,院内正打成一团,冯老太白发苍苍,煞是显眼,岳婉贞不由多看了几眼,却发现冯老太枪法一招一式极似爷爷亲传,再看一会儿,心中猛然一动,不由定目细瞧冯老太的身形,果然依稀相识,当即心头窃喜,有心看看冯老太的武功有何长进,不想越看越失望,正自无聊,陡见冯老太身处险境,不由心头火起,爷爷一身武功,教出来的徒弟却如此无用,心内虽对冯老太耿耿于怀,但终不舍同门之谊,遂伸手从树上摘下一只干枣,弹向性空方丈的短杖上,及时出手救了冯老太一命。 岳婉贞剑法奇特,凌厉非常,变化莫测,性空方丈生平未见,心中不由已生惧意,眼见岳婉贞剑势如瀑,知道抵敌不住,急使后空翻,连翻两个跟头,这才避开岳婉贞下扎这一剑。 这一剑招叫扎地为牢,是夺魂剑的杀手招,剑下之人倘若躲避不及,必被利剑贯顶穿透,扎在地上,死于非命。 岳婉贞见性空方丈动作干净利落地避开了这一迅疾无比的剑招,当下身形扭转,轻飘飘落在地面,扭头冲性空方丈说到:“功夫不赖,等一会儿,我和那老太婆说句话再打,你还真是我的对手,难怪她打不过你。” 性空方丈已知岳婉贞武功精湛,实是世外高人,却不知是敌是友,当下默默点了点头。 此时,院中众人均被岳婉贞犀利武功折服,不由都停下手来,围观岳婉贞与性空方丈的对决,见岳婉贞使出扎地为牢招式,不由暗暗喝采。 岳婉贞回头冷冷地看着冯老太,厉声问到:“你和储师哥可快活?” 冯老太喜道:“你真是岳师妹?岳师妹一向可好?师父身体可好?” 岳婉贞“哼”了一声,冷笑道:“亏你还有脸问我爷爷,你早已不是我爷爷的徒弟了,我储师哥也不是,我爷爷没有这么熊包的徒弟,你们就是一对狗男女,忘恩负义的小人,我们好不好与你何干?” 冯老太一脸惭愧,低首说到:“快告诉我师父身体可好?” 岳婉贞赌气说到:“死啦,这回你们趁心了?” “去世啦?”冯老太大叫一声,当即跪倒在地号啕大哭,哭声响亮,彻人肺腑,悲痛欲绝。 岳婉贞抬首看天,冷冷说到:“别假惺惺了,我爷爷那么大岁数怎么能活到现在?十几年前就过世了,我师哥呢?他怎么没来?” 冯老太止住哭声,抹干眼泪,道:“我和他离开灵湖谷后就没在一起。” 岳婉贞圆睁双眼,一脸不相信,诧异问到:“什么?你们没在一起?那他呢?” 冯老太起身站起,眼望夜空,道:“他去了关外,我回了苗疆,本来我一直在等师哥去找我,可师哥一心想重回师门,狠心直到死也没来找我。” 岳婉贞越发诧异,问到:“他想重回师门?那他为什么不回去找我爷爷?” 冯老太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道:“师哥一直在等师父的召令呢,未得师父允许,他不敢回去。” 岳婉贞突然破口大骂了起来,“笨蛋,傻瓜,蠢货,你们就是一对头号呆鸟,我爷爷早就原谅你们了,一直在灵湖谷等你们回去认个错就完了,你们两个大傻瓜就是不回去,害得我爷爷死都没合上眼。” 冯老太被岳婉贞骂了一顿,非但不生气,心头反倒一阵喜悦,道:“师父真原谅我们啦?” 未完待续 四十六 绿柳庄 群雄大比拼 (三) 接续 岳婉贞显得极不耐烦,道:“废话,我能骗你?你说说你,你没和我师哥在一起,当年你为什么还要和我抢师哥呢?你这是损人不利己,害得大家都不好过。” 冯老太刚想辩驳,猛然想起这是在绿柳庄内,大敌当前,虎视眈眈,又见史一氓与秦剑南僵持不下,知道两人正在比拼内力,凶险至极,顿时心头一惊,急急说到:“等有时间我再和你细说,快去救你师侄。” 岳婉贞诧异问到:“谁?师侄?谁是我师侄?” 冯老太一指史一氓,催促到:“还不快去?再晚了就出人命了,到时你想见到储师兄都见不到了。” 岳婉贞见冯老太一脸焦急,语气急促,知道并无虚言,转身几步窜到史一氓和秦剑南的身边,性空方丈等人担心岳婉贞伤害秦剑南,一起飞身上前拦阻,岳婉贞如一只狸猴般左躲右闪,在人缝中穿梭,动作夸张随意。 性空方丈等人却是拦截不住,倏忽之间,岳婉贞已经站到了史一氓和秦剑南两人中间。 岳婉贞见史一氓和秦剑南正暗自较劲,知道自己拆解不当,不但两人均各受重伤,两股力道还会一起冲向自己,凭一己之力,实难防备,当下从地上拣起一杆枪矛,交于右手,暗运力于右臂,掣起长枪猛地向刀钩相接处甩去。 只听“啪”的一声,刀枪钩顿时四下散开,史一氓脚步踉跄后退数步,胸口一热,险些吐血。 秦剑南也是后退两步,内力修为终是高史一氓一筹,只感双臂酸麻,心头一荡,急忙稳定心神,诧异地看着岳婉贞。 岳婉贞没看秦剑南,几步跨到史一氓身边,拉住史一氓的胳膊问到:“你是我师侄?你是归思宁的徒弟还是储还山的徒弟?” 史一氓愣愣地看着岳婉贞,问到:“前辈是?” 岳婉贞不耐烦道:“咳,先别问我是谁?快回答我的问题。” 史一氓抱拳一揖,道:“恩师姓储。” 岳婉贞显然极度兴奋,忍不住大声喊到:“你是储还山的徒弟?师哥有徒弟啦?太好了,你师父储还山呢?” 史一氓一脸诧异,低声道:“他老人家过世了,前辈是谁?” 岳婉贞神色顿时凄然,脸上现出悲痛欲绝的表情,答非所问,问到:“真的去世了?何时走的?” 史一氓低声道:“两年前过世的。” 岳婉贞眼角两行清泪顿时涌出,瞬间流满了双颊,她强忍悲痛,拉着史一氓的手,转向秦剑南,语气不容置疑,说到:“你是秦剑南?我要把这些人带走,你不会不同意吧?” 秦剑南着实不愿意放走史一氓和苗疆众英雄,这无异于放虎归山,今日若放人一马,他日必留羁绊,必对反清复明大业不利,但他知道岳婉贞武功了得,想留住这些人已是难上加难,虽有心拒绝,却又颇为踌躇,一时没有答言。 岳婉贞也没再理会秦剑南,拉着史一氓,带领众人一起向院门走去,没想到刚至门口,猛见那个老道士挺剑拦在门口,冷冷道:“舵主没让你们走,你们不能走。” 史一氓猛然想起在卧龙谷中,正是此人要杀自己,却在见到祁心怡的时候突然大笑离去,猜想此人必与祁心怡有渊源,他却不知道,此人正是祁心怡的父亲祁东来。 岳婉贞冷笑道:“你不想让我们走?就凭你?” 祁东来面无表情,冷冷道:“没有舵主的命令,你们不能走。” 岳婉贞突然柳眉倒竖,大声说到:“我想走就走,看谁敢拦我?”说完大步往外就走。 祁东来长剑一抖,剑尖斜指地面,道:“那就得罪了。”说着话,剑尖朝下,左右橫拨,一记拨草寻蛇,实是攻敌下盘的招式,岳婉贞如果再往前迈一步,必被长剑削断脚踝。 岳婉贞顿时火冒三丈,停住脚步,甩开史一氓的手,双手交错,陡地软绵绵探出,一手伸向祁东来的左后脑,一手伸向祁东来的右腮,一记‘魂飞天外’,欲空手扭断祁东来的脖子。 祁东来本欲逼得岳婉贞退后,实没料到岳婉贞竟然空手来扭自己的脖子,当即抬腕挺剑刺向岳婉贞的小腹,两人近在咫尺,眼见剑尖已刺破岳婉贞的前襟。 却见岳婉贞突然娇滴滴地转了一个身,恰恰避过剑尖,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祁东来,祁东来只觉心神一荡,顿觉意乱情迷,就在这一恍惚之间,岳婉贞的双手却已掐向祁东来的脖子。 祁东来不知道这一招是销魂掌中的‘勾魂摄魄’,正是趁敌人心神恍惚之际痛下杀手。 祁东来不愧是武林高手,见岳婉贞双手伸向自己的脖子,猛然警醒,情知不妙,双脚猛地一用力,使了一招铁板桥功夫,双脚有如生了根,身体有如芦苇一般向后倒去,堪堪避过岳婉贞的双手,手腕轻抬,剑尖朝上,一记倒卷星河,长剑猛地撩向岳婉贞的双臂。 岳婉贞显然出乎意料,脸色顿现惊恐状,身体急向前冲出两步,却恰到好处地避过了剑锋,人也已来到祁东来的身后,稳定心神,怨气陡生,猛地在祁东来的背后使出一记‘魄散魂飘’,双手猛击向祁东来的左右太阳穴,掌风呼呼,力道强劲。 祁东来听得两耳处呼呼风响,想转身已然不及,急忙双脚一用力,身体陡地前冲,只觉脑后隐隐生风,堪堪避过岳婉贞的双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岳婉贞使的正是岳天毕生之力独创的销魂掌,销魂掌共有二十六式,动作乖张不羁,喜笑怒骂皆为招式,变化莫测,匪夷所思。 岳婉贞见祁东来身形前冲,不待他脚跟站稳,紧跟着上前一步,双手食指前伸,径点祁东来的哑门穴和风府穴,这一招也有名,叫阴魂不散。 祁东来心惊胆战,有如遇到了鬼魅,如是平生见所未见,长剑急向后一甩,使了一记苏秦背剑,直削岳婉贞的手腕。 岳婉贞不躲不避,右手猛地前探,食中双指并拢,猛点祁东来右臂弯处的曲池穴,左手食中两指并拢点向祁东来腰眼,这一招叫‘黯然魂销’,一旦被点中,兵刃脱手,合身脱力,体内有如万箭穿心。 祁东来知道岳婉贞招式古怪,急削一剑后,身体已然向前纵出,恰巧避开了岳婉贞点向腰眼的一指,一脸惊讶地站在人群中,竟然将院门闪出。 岳婉贞拉着史一氓的手大步往外走,径直走出绿柳庄,却再无一人上前拦截,十余人当即展开轻身功夫,疾奔上了大路,这才惊魂稍定。 履险逃生,众人都暗叫侥幸,纷纷上前致谢,岳婉贞把手一挥,道:“不谢不谢,有什么好谢的,你们走吧,我要和这老太太和我师侄好好聊聊。” 冯老太冲众位英雄一拱手,道:“各位英雄,让大家跟着受惊了,实在是惭愧,你们先回去休息,明日还有一战,我和师妹叙叙旧。” 未完待续 四十六 绿柳庄 群雄大比拼 (三) 接续 众位英雄一起拱手作别回了营帐,岳婉贞却拉着史一氓的手来到湖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扭头看了一眼冯老太、冯天伦和王雪妮,不冷不热说道:“怎么?还要我请你们坐下吗?” 冯老太也不生气,微微一笑坐在岳婉贞的旁边,冯天伦和王雪妮站在冯老太的身旁。 岳婉贞问史一氓,道:“你的武功不象是我爷爷的功夫,我师哥难道没教你我爷爷的绝技?” 史一氓道:“听师父说,没得到师爷的允许,他不敢私自传授我师门绝技,只是传我师父自创的武功。” 岳婉贞忽然“哈哈”大笑,笑罢说到:“我说呢,我这个大师哥还是那么默守成规,冥顽不化,难道把我爷爷辛苦创出的功夫失传才好?你不知道,你师父,我的师哥,功夫俊得很哪,如果不是因为????因为你干娘这老太婆,你师父定会象我爷爷一样独步武林。” 史一氓见岳婉贞似乎瞧不起师父,当即有些不高兴,道:“我师父已经很厉害了,江湖上都知道关外怪杰的名号。” 岳婉贞诧异道:“关外怪杰就是你师父?那怎么没人知道你师父姓储?” 史一氓道:“我师父很少下山,从不和外人说起过去,就连我,也是在师父去世前两天才知道的。师父岁数大了,一心修习武功,想把师传功夫发扬光大,他不止一次和我说想重返师门。” 岳婉贞双眼潮湿,扭头看向湖面,道:“有情有义的好师哥,他就收了你一个徒弟?” 史一氓道:“不是,我有两个师哥一个师姐,都已五十多岁了,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岳婉贞扭头定定地看着史一氓,问:“关门弟子的功夫这么脓包?连一个秦剑南都打不过?可见你那三个师兄师姐也强不到哪去。” 史一氓道:“我也是不久前才见到他们的,当初是被我师父赶出师门的,师父死后,让我拿着师门信物重召他们入门,自那次分手后再没见到过。” 岳婉贞道:“怎么也是被赶出师门?” 史一氓看了一眼冯老太,又看了一眼岳婉贞,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岳婉贞和冯老太对视一眼,均已猜到被赶出师门的原因,岳婉贞也不再追问,道:“你的师哥师姐住哪?” 史一氓道:“原来,我大师兄浪迹天涯,居无定所,我二师兄和师姐成了一家人,住在野猪岭,后来,天地会作乱,他们把房子烧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岳婉贞问道:“你师父的坟埋在哪里?我明天去看你师父。” 史一氓道:“长白山鹰嘴崖,你去了一打听全知道。” 岳婉贞说到:“好,我这就去关外,臭老太婆,你搅了我一辈子的好事。” 冯老太歉然道:“师妹,不是师姐我坏你好事,感情这东西一旦来了挡不住,师哥人好,武功高,哪个女孩不心动啊?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岳婉贞冷笑道:“你和他没真正在一起生活,各自孤单了半辈子,我呢,和爷爷相依为命,也是孤苦半辈子,想想都怨自己,就不该对男人动情,女人这一辈子最好离男人远点。”说到这,岳婉贞突然来了气,冲史一氓吼到:“史一氓,你给我记住,如果你真爱一个女人,就一定要把她娶到家,否则,别乱动你那狗屁感情。” 岳婉贞说着说着气越来越大,冲史一氓乱发了一顿脾气,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吃着碗里扒着锅里,都长着花花肠子,见一个爱一个,多情的骚种子,喜新厌旧,冷酷绝情,忘恩负义,吃里爬外。”不及说完,猛然站起身,道:“我走啦,去关外,你们都保重吧,天地会的那几个人武功还过得去,你们斗不过的,我走了。” 话音未落,岳婉贞人已飘出数丈之外,瞬间渐行渐远,隐没在茫茫夜色当中。 史一氓茫然地扶着冯老太往回走,边走边问:“干娘,我怎么又有了一个师姑?” 冯老太“呵呵”一笑,将前前后后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史一氓这才恍然大悟,惊喜道:“原来我师父的功夫那么高呀,可惜他一样都没传给我,只是留给了我两本书。” 冯老太“哈哈”一笑,道:“傻孩子,那两本书才是你师父的正宗功夫,你一定要用心研习,刚才你见你师姑打败那老道的招式吗?那就是销魂掌,还有迷魂刀和还魂功,可惜师哥不会追魂剑,你若是把你师父的这两本书学会了,你将打遍天下无敌手。” 史一氓忽然伤感道:“打遍天下无敌手倒不需要,只要让我喜欢的女人一辈子不再不理我就好了。” 冯老太忽然一愣,问到:“你有喜欢的女人了?” 史一氓急忙掩饰,道:“怎么会呢,我是说如果,以后的事。” 冯老太长出一口气,道:“你还小,又是初入江湖,很容易上女人当的,女人如果缠上你,你就会倒霉运。” 史一氓不敢苟同,只胡乱地点了点头,不觉已回到营帐,史一氓倒头就睡。 不觉已经天亮,晨时一过,大路上忽然尘土飞扬,清兵大队人马逶迤前来,在大路上一字排开,安亲王岳乐亲自带兵来援,万正色急忙带领军中将佐一路小跑来到马前抱拳施礼,道:“王爷亲劳大驾,一路辛苦,请到帐内安歇。” 安亲王岳乐“哈哈”一笑,道:“歇息就不必了,带上你的人马,即刻荡平绿柳庄,快去。” 万正色不敢怠慢,急回兵营,点兵将当头带路,片刻即来到了绿柳庄前,只见绿柳庄庄门前数十人一字排开,秦剑南等七位首领骑马站在队伍前面,队伍的两侧各摆放着一门红夷大炮,随时准备发炮,孟清平及其余人等都已被暗中转移离开了绿柳庄。 安亲王岳乐也不答话,大手一挥,喊道:“马步兵听令,踏平绿柳庄。”顿时马军当先,步兵随后,马军人马俱着盔甲,正是八旗军中令人闻风色变的铁骑军。 眼见马军即将冲入敌阵,两门红夷大炮炮口突然冒起了白烟,两声震天价巨响震得人耳膜‘嗡嗡’发聩,两枚炮弹在骑兵阵中炸响,顿时马嘶人喊,队伍立乱,七零八落。 安亲王岳乐挥剑劈翻逃跑的数人,这才压住阵脚,远远见到对面有人正往炮筒内续弹,安亲王岳乐大手一挥,道:“放箭。” 顿时,箭如矢石,纷纷落在绿柳庄门前,装炮弹的数人当场毙命,骑兵重新聚集,向绿柳庄冲压过去。 秦剑南见清军势如潮水,顿时一摧战马,率领众人冲入清兵阵营,大砍大杀,史一氓及苗疆众英雄立即迎上前去,军中顿时捉对厮杀,一片混乱,清兵不敢再射箭,只能举着枪矛围在四周呐喊助威。 秦剑南见清兵势众,显然已来了援军,这让他心生懊悔,性空方丈等人曾提醒应防范清兵援军,是自己大意轻敌,庆幸绿柳庄中的物资大部分都已转移,见弟兄们深陷敌营,险相环生,当即大喊一声,“兄弟们,跟我来。” 说着话,秦剑南挥起手中双钩,劈刺挑扎,虎风威威,所向披靡,当真有万夫不挡之勇,瞬间杀出一条血路,一行数人杀出重围往南奔逃,清兵随后掩杀过去。 四十七 助义行 武林起风波 (一) 史一氓裹携在队伍当中忧心如焚,眼见杀父仇人渐行渐远,急欲打马追赶,无奈何道路上挤满了清兵,一时无路可走,干自着急。 安亲王岳乐见秦剑南等人已去远,已是追赶不及,令人鸣锣收兵,一面令哈合尼派人进入绿柳庄,将绿柳庄中的东西悉数搬出,一面来到史一氓及众位英雄面前,马上一抱拳,笑道:“多谢众位英雄相助,史公子真乃我的及时雨,别来无恙啊?” 史一氓急忙抱拳还礼,道:“多谢王爷惦记,我很好。” 安亲王岳乐“哈哈”一笑,道:“真是虎父无犬子,公子心怀大义,少年英雄,可喜可贺,公子及众位英雄的义举,本王必面陈圣上,请圣上重加赏赐。” 史一氓正色道:“王爷,我等助朝廷剿匪并不求功名利禄,实不忍亲眼目睹江山重燃战火,百姓生灵再遭涂炭,惟望百姓安居乐业,还百姓一个太平家园。” 安亲王岳乐大手一拍,道:“好,果然英雄侠义,豪气干云,若天地会众匪如公子一般明辨是非,实乃朝廷大幸,百姓大幸,公子与众位英雄今日就随本王回南昌,本王带你等面见圣上,公子可当面陈述。” 史一氓急忙抱拳道:“多谢王爷的美意,王爷不知,秦剑南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与此贼不共戴天,今日虽剿除匪巢,杀父仇人却逃走,大仇不得报,此仇不报,我史一氓誓不为人,请王爷容许在下辞别追杀此贼,不杀此贼,枉为人子。” 闻听此言,安亲王岳乐顿时大吃一惊,急问到:“史大侠武功盖世,大杀四方,无人能敌,难道也出事啦?出了什么意外?” 史一氓将史云鹤伤重不治的前后经过简要述说了一遍,未及说完,已是泪如雨下,语气哽咽。 安亲王岳乐长叹一声,语气颇为遗憾,道:“可惜呀,可惜,本王原打算剿匪平叛功成,与史大侠同入京师,永享荣华,也不枉史大侠一番丰功伟绩,可惜呀,可惜,公子欲报父仇,理所应当,待雪恨之后,万望与本王一叙。” 安亲王岳乐转向冯老太等众人,道:“这位老英雄如此年纪,尚可征伐,可喜可贺,不知如何称呼?” 冯老太一抱拳,微微一笑,道:“王爷就叫我冯老太太吧,这几位都是我苗疆的英雄,受史大侠相请,听闻史公子有难,特随本老太前来相助。” 安亲王岳乐抚掌道:“众位英雄行侠仗义,江湖义气,可钦可敬,在下佩服至极,各位远来苗疆,路途遥远,一路辛苦,本王代圣上对各位英雄的义举深表谢意。” 冯老太道:“多谢王爷美意,我苗疆虽久处偏邦,却无意背叛朝廷,只求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不敢动杀伐叛逆之心,前些时日,险中吴贼离间之计,幸亏史公子援手,苗家人方免除内讧,逃过一难,如今,虽千里驱驰,能助朝廷剿匪平叛,也是应当。” 安亲王岳乐道:“老英雄深明大义,忠心可表,此次义举,足见心内赤诚,我必将夫人的话如实禀明圣上,不知老英雄还有何吩咐?” 冯老太笑道:“王爷客气了,吩咐可不敢当,本老太就豁上这张老脸,斗胆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成全。” 安亲王岳乐微微一愣,一脸疑惑,问到:”老夫人不必客气,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只要我岳某人能做到的,定不遗余力。” 冯老太笑了笑,道:“恕老朽无礼了,观现今大势,剿匪平叛大业不久必能功成,届时江山一统,国泰民安,还望王爷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给苗家人一条生路,让苗家人得安一隅,繁衍生息,世代平安,不知可否成全?” 安亲王岳乐诧异问到:“没有什么不妥,这个好办,我必全力而为,只是本王不明白,老英雄为何不随本王同返南昌,自与圣上面陈此意?” 冯老太摆手道:“此地匪患已除,我等随史公子而来,当助史公子报仇雪恨,恕我等不敢从命。” 安亲王岳乐抚掌,道:“好,老英雄侠肝义胆,心系苗疆,本王自叹不如,请众位英雄放心,老英雄之意,本王必面陈圣上,竭尽全力促成此事。” 冯老太一抱拳道:“本老太就代苗家人先谢过王爷了,这就告辞啦。” 安亲王岳乐笑道:“老英雄不必客气,多多保重。”说罢面向史一氓说到:“史公子也一路保重,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脸上大有不舍之意。 史一氓心头一热,抱拳说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王爷珍重,苗疆一事,求王爷务必成全,在下这就辞行,后会有期。” 安亲王岳乐冲众人一抱拳,道:“史公子、众位英雄多保重,后会有期。” 史一氓没再说话,当先纵马前行,冯老太一行人立即尾随而去,一行十余人,扬鞭摧马,扬起阵阵尘土,一路追寻秦剑南而去。 目送史一氓等人离开,安亲王岳乐轻轻叹了一口气,转眼见绿柳庄内一应物事全部搬出,俱都堆放在绿柳庄门前,收获颇丰,尤其见到两门红夷大炮,更是心头大喜,扭头问哈合尼:“庄内还有何物?” 哈合尼道:“我已派人将庄内所有的东西都搬了出来,里面空空如野,想必东西都已被秦剑南那贼运去了别处。” 安亲王岳乐道:“将这些东西即刻装车,待会儿随大军一并运往南昌,即刻派人火烧绿柳庄。” 哈合尼应了一声“诺”,一拨马头,亲自带人进入绿柳庄,从里到外依次放起了火,绿柳庄顿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陷入火海,可怜秦家祖业,不出一个时辰,所有房屋被烧成平地。 安亲王岳乐见绿柳庄已不复存在,令万正色和哈合尼整顿军马,亲自率领大军,一路高奏凯歌,返回南昌。 此时,史一氓和冯老太一众人则顺着大道一口气绕过鄱阳湖,转过庐山山脚,前面来到了一处三岔路口,史一氓不知该去往哪条路,勒马一时踌躇不决。 冯老太四下里看了看,低声说道:“往南是通往福建,虽说东南是天地会的地盘,现如今,天地会的主力想必囤积湖南,伺机渔翁得利,秦剑南必欲与天地会人众会合,定走西路,进入湖南,咱们不妨直奔长沙城。” 史一氓如醍糊灌顶,恍然大悟,当即摧马顺着西侧大路急奔,众人尾随西去。 未完待续 四十七 助义行 武林起风波 (一) 接续 不觉已是日当正午,红日悬空,如火如荼,空气闷热无风,人马俱已困乏,史一氓等人刚好到了西海,但见河道纵横,沟深林密,一道山岭橫在面前,岭上野木森森,一条小路曲折盘旋直至岭顶,少有人迹。 众人打马上岭,放目四望,但见茫茫绿野,哪里还有秦剑南一行人踪迹,史一氓侧耳静听,只听得风过山林传出的呜咽之声,隐隐夹杂有马蹄之声,似有似无。 史一氓见追赶无望,索性与众人在岭顶树林处下马歇息,一路追赶,人困马乏,众人早有此意,纷纷下马,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各自从马背上取下水袋默默吃了起来,任由马儿自顾自啃食青草。 一个时辰以后,见红日西斜,空气虽依旧闷热,众人不想再多耽搁,遂翻身上马,打马直下山岭,一路奔长沙进发。 此时,秦剑南一行人已到了长沙城外的芙蓉谷,芙蓉谷离长沙城仅有五十里地,是一处狭长的谷地,两侧山势并不挺拔,山谷中随处可见数尺高的天然木本芙蓉树,每到秋冬季节,到处盛开着成片的婀娜多姿、鲜红艳丽的芙蓉花,在芙蓉树的深处有一个老大院落,正是芙蓉山庄。 秦剑南领着众人穿过芙蓉树林,来到芙蓉山庄的黑漆大门处,秦剑南下马径直来到门前,握住门环轻叩三下,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白发老头探出头来,见秦剑南站在门外,急忙大开院门,回身冲院内喊到:“舵主回来了,舵主回来了。”声音宏亮,中气十足,显是内功修为极强的高手。 秦剑南大步走入院内,只见各房中忽啦涌出二十余人,纷纷冲秦剑南拱手致意,秦剑南一一微笑点头致意,算是打了招呼,目光所及,猛然见元真方丈和郑震东夫妇也在人群之中,且郑震东左臂缠着绷带,立即惊讶问到:“元真方丈、郑大哥和大嫂怎么在这里?出了什么事?难道出师不利吗?” 元真方丈和郑震东夫妇急忙走上前来,双手抱拳一揖,郑震东脸现惭色,道:“属下无能,中了清狗埋伏,致使弟兄们大部被杀,请舵主责罚。” 秦剑南看着元真方丈,眼神似在询问,元真方丈默默地点了点头,秦剑南心内虽气,但脸上不动声色,这是他的高明之处,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的内心在想什么,只见秦剑南说道:“郑兄不必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请把经过详细道来。” 郑震东一五一十将来龙去脉毫无保留地说给了秦剑南。 原来,史一氓将天地会的部署告诉安亲王岳乐后,安亲王岳乐便向康熙如实禀报,康熙不敢轻易相信,立即派出密探打探,探知天地会确实如史一氓所说,直隶及江南一带的天地会的人正向天目山集结,西北的清云堂也正沿甘凉古道直奔中原。 康熙暗从京师调派援军,已于攻打绿柳庄的同时兵分两路,设伏在天目山,同时,暗中调遣宁夏提督赵良栋火速派兵奔向河南,在交通要塞三门峡设伏,阻截西北天地会的人进入中原。 天目山位于浙东,是通向江南的必经之地,环形山谷,谷中芳草萋萋,浓荫蔽日。 郑震东满以为清军不知情,带领天地会弟兄星夜兼程,直奔天目山,以为控制了天目山这个要道,等于卡住了清兵北上的咽喉,必打一个大胜仗,挫挫清军的锐气,没想到,人马刚进入天目山,清兵立即封住山口,从四面山坡掩杀过来。 天地会众人立足未稳,人困马乏,登时乱作一团,根本无心抵抗,哭喊求饶之声响彻山谷。 郑震东和柳月娥见势头不妙,立即折马向外冲杀,几次险些被乱箭射中,全亏宝马神力,这才一身血污冲出重围,带上冲出重围的少数弟兄一路直奔长沙芙蓉谷。 听罢郑震东的话,秦剑南面露忧色,极少见的泄露了心迹,片刻之后,秦剑南脸色复又平和,微笑道:“此次我们是秘密调动,清狗如何会知道得如此准确和详细?想来必是有人偷听了去告知清狗。郑堂主不必往心里去,这次清兵是有备而来,我们也是刚从鄱阳湖过来,绿柳庄也遭到清狗的围攻,或许现在已成平地,天地会这一战算是全面失利。”说罢转向一位身材肥胖的男人说到:“赵庄主,此地万万保密,绝不可泄漏半点消息,清狗还没有打过来吗?” 肥胖男人叫赵半农,是芙蓉山庄的庄主,芙蓉山庄是天地会中原一带的秘密联络处之一,因离长沙近在咫尺,此时更是天地会图谋大业的关键所在。 赵半农稽首道:“还没有,据探报,清兵正越过长江攻打岳阳。” 秦剑南双手一拍,道:“好,估计岳阳守不了几天,大家一定要做好准备,存放在绿柳庄的重要物资昨晚都已装船往这边运来,明后天就到,你且安排好人接应,暂时存放在这里,务必严守机密,谷外增设岗哨,一点风声不能泄漏,待清狗与吴三桂老匹夫交上手,两败俱伤之时,咱们乘人之危,来个渔翁得利,到时一举占领长沙,扼要塞以据南边,天地会大势必成。” 秦剑南的话音一落,院内顿时响起欢呼之声,“反清复明”的口号声顿时响彻山谷。 秦剑南伸手向下压了压,朗声说到:“弟兄们,胜负在此一举,不成功便成仁,望弟兄们同仇敌忾,一心杀敌,驱除鞑虏,讨还大汉江山,赵庄主,快备下饭菜,我要与弟兄们痛饮三百杯。” 赵半农立即安排人去后院杀猪宰羊,一番忙碌,转眼日沉西山,赵半农在院中摆了十余张桌子,将酒菜肉一并端上桌。 秦剑南首先入席,众人嬉笑着按序坐好,尚未动筷,只见一名探报匆匆跑进院子,单膝跪地,道:“清云堂堂主王道坤领人进庄。” 秦剑南心头一惊,急忙站起,问到:“快请进庄来。” 探报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十余骑马奔到院门前,马上之人个个衣冠不整,披头散发,形容落迫,纷纷下马匆匆走进庄院。 秦剑南急忙大步迎出,问到:“王堂主,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来芙蓉谷啦?” 未完待续 四十七 助义行 武林起风波 (一) 接续 王道坤单膝跪地,道:“接到舵主的号令,我带着西北清云堂众弟兄星夜赶往中原,没想到,清狗已在三门峡设伏,我清云堂弟兄遭遇清狗围剿,弟兄们伤亡惨重,只有这十几个弟兄与我杀出重围,西北一路弟兄都被我给拖累了。”说罢,王道坤泪流满面,声音哽咽,悲痛欲绝。 原来,王道坤接到秦剑南的号令,即刻调集大部分清云堂弟兄,一刻没敢耽误,离开戈壁荒漠,进入玉门关,经西北三镇,取道金城,顺黃河直下,径奔河南境界。 一路上风餐露宿,马不停蹄,昼夜兼程,这一日临近中午,大队人马来到了河南境内的三门峡。 三门峡东邻洛阳,西接陕西,南接南阳,与山西隔黃河相望,是豫陕晋三省交界,相传大禹治水时,凿龙门,开砥柱,在黄河中游形成了“人门”“鬼门”“神门”三道峡谷,三门峡由此得名。 其中,“鬼门”峡谷处山高沟沉,地势险要,人们凿山开路,形成了一道仅有十余尺宽的路面,两侧峭壁千尺,人猿罕至,足有数百米长,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素有“鬼门关”之说。 王道坤带领清云堂弟兄来到三门峡,见地势如此险要,心头犯起了踌躇,听闻宁夏总兵赵良栋正亲率大军赴西北剿匪平叛,倘若在此设伏,必凶多吉少,思虑再三,王道坤让弟兄们停止进发,派了几个人前去打探。 几个人摧马一路前行,直到过了“鬼门关”,见并无兵马拦截,拍马返回如实禀报,王道坤依旧觉得不妥,犹豫再三,见弟兄们的脸色多有不满,也觉自己怕狼怕虎,不够丈夫,于是不再犹豫,拍马抢先进入鬼门关。 数百米长的狭长山谷显得阴森恐怖,王道坤摧马急行,严令弟兄们加速行进,欲求尽早通过这道峡谷。 就在清云堂的弟兄进入峡谷尚未出谷之时,两侧谷口突然战鼓齐鸣,人嚷马嘶,两队清兵堵在谷口,两侧悬崖上滚木石块纷纷砸下,数百米的山谷中顿时鬼哭狼嚎一般,人仰马翻,血浆橫飞,惨不忍睹。 王道坤知道中了清兵的埋伏,耽搁时间越长伤亡越大,当即大声喊到:“弟兄们莫慌,跟我往谷外冲。”说罢,手执武器拍马直冲谷口,身后只有少部分弟兄跟随,边躲避滚木石块,边急向谷口冲去。 谷口的清兵见状,立即万箭齐发,欲阻止王道坤等人冲出。王道坤知道,只有继续往前冲方有生还之机,当即挥动兵器封挡羽箭,摧马继续向谷口冲去。 尚未及谷口,清兵见阻挡不住,立即将备好的木柴往谷口堆放,意图纵火阻止王道坤等人逃跑,王道坤心急如焚,伸手狠揪了一把马鬃,那马吃痛,“嘶溜溜”一声惊叫,腾空跃起,几个起落,已冲至谷口,清兵来不及点火,王道坤挥动兵器猛打猛杀,谷口清兵抵敌不住,纷纷躲避,闪开一条通路,王道坤这才率领十几位弟兄逃出了鬼门关,其余弟兄均被清兵剿杀。 听罢王道坤述说,秦剑南心头一沉,黯然心伤,天地会兴起于西北甘凉一带,清云堂更是天地会的支柱,此路人马折损,虽尚有几百人守护总舵,天地会北方一脉终究已是大伤元气,不由心头火起,但见王道坤神情哀伤,满脸羞惭,不忍再出言训责,当下强颜欢笑,道:“王堂主不必自责,胜败如常,酒席尚未开始,快快入席,同饮几杯,消乏解困,也算是我为王堂主压惊洗尘。” 王道坤等人本以为秦剑南会大发雷霆,严加责罚,今见秦剑南并无责怪之意,反而客客气气,个个心怀忐忑,讪讪入席,却哪有心情饮酒吃肉。 不觉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秦剑南已有醉意,忽然长身而起,来到席外,背负双手,眼望芙蓉谷外,面露自负神色,吟到:“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一首岳飞的《满江红》吟罢,院内顿时群情激昂,震天叫好。 秦剑南激情上涌,大声说到:“想我天地会成立于先朝末期,想来已有二十余载矣,四分舵六堂会遍布大江南北,弟兄众多,势力正盛,正是我等恢复汉室,驱除鞑虏,建功立业之时,北方众弟兄虽遭挫折,但我天地会尚存南边半避江山,势力尚存,机缘还在,眼下局势对我等有利,鞑子兵虽众,吴老儿也是拥兵自重,只要他们交上手,必是两败俱伤,我等适时冲杀,必收渔翁之利,望弟兄们同舟共济,鞠躬尽粹,到时,占长沙,攻京师,大功必成,弟兄们坐享荣华富贵。” 秦剑南语气高亢清晰,豪情满胸,壮怀激烈,天地会众好汉受到鼓舞,齐声喊到:“反清复明、反清复明。”欢呼声足足响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在静谧的山谷中久久回响。 与此同时,岳阳城外却正激战胶着,清兵不惜血本,冒死强攻,城上吴兵滚木雷石,箭如飞蝗,只听惨叫声和呐喊声交相呼应,响彻夜空,令人心胆俱寒。 直至半夜,清兵依旧攻城不断,大有城不破不罢休之意,吴兵被清兵的阵势吓破了胆,又见城下尸骨成堆,心头不忍,纷纷束手待降,清兵借势攻上城头。 守将吴应期见清兵已攻上城头,丢下全城兵士,慌忙弃城而走,逃往长沙。 清兵经过十余个小时的血战,终于打开了岳阳城的城门,大军虽伤亡众多,但却不伤大雅,安亲王岳乐亲率大军开进岳阳城,立即派兵抢夺城门。 吴兵闻听主帅已走,早已加散逃走,安亲王岳乐派兵接管了城门,并严令守城官兵,不得号令,不得重开城门。 未完待续 四十七 助义行 武林起风波(一) 接续 号令传出,安亲王岳乐令哈合尼和万正色整顿兵马,稍事休息,立即全城搜捕吴兵,凡作抵抗者格杀勿论,投降者充军,一时之间,岳阳城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心惶惶。 未及天明,全城搜捕已完,吴三桂的势力几乎全部清除,个别小股势力装作平民百姓,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安亲王岳乐端坐府衙,一夜没睡,眼见东方破晓,见哈合尼和万正色回来,听完两人的报告,岳乐彻底放下心来,看着万正色说到:“万将军带着你的人马留守岳阳城,抚恤安民,稳定人心,务必守好这道屏障,非万不得已,不得有误,你能做到吗?” 万正色答到:“请王爷放心就是,我绝不会让岳阳城出任何纰漏。” 安亲王岳乐微微一笑,道:“万将军办事,连皇上都放心,我更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那就这么定了,万将军就在此迎候皇上,你现在就去接防吧。” 万正色不敢怠慢,即刻安排兵士接管城门,亲自巡视四道城门,并出榜安民,以定人心。 此时,天光大明,简单吃过早饭,安亲王岳乐辞别万正色,亲率大军一路南下,次日午时,大军直逼长沙城下。 安亲王岳乐将大军离城十里扎营,扎稳阵脚,将大军摆成一字长蛇阵,首尾呼应,又令哈合尼带领前锋人马直到长沙城外讨敌叫阵,待一切布置妥当,亲将一队人马直来到城下。 安亲王岳乐问哈合尼,道:“城内可有什么风声?” 哈合尼气哼哼地说到:“TNN的,什么鸟动静都没有,只看见城上有人反复搬运东西,却始终是吊桥高擎,城门紧闭,学起乌龟王八,恐怕只守不出。” 安亲王岳乐微微皱眉,眼望城头,问道:“强攻有几成把握?” 哈合尼道:“大军长途跋涉,人马困乏,恐无胜算,吴兵即无出城之意,我方当趁机歇息一日,明日攻城为好。” 安亲王岳乐沉吟片刻,道:“言之有理,大军休整一日,明日攻城,你等加强警戒,不可大意,先锋营人不卸甲,马不解鞍,以防敌人偷袭。” 哈合尼躬身说到:“王爷放心,请去后营歇息。” 安亲王岳乐没再说话,摧马奔回大帐,传下令去,大军歇息一天,明日晨时攻城。 此时,吴三桂正在长沙督战,长沙城的守将是吴三桂的亲信马宝,马宝见清军大兵压境,知自己如冒然出兵,城池必破,不如以守为攻,待清兵攻城疲惫,再派兵出城追杀,以精锐攻疲惫,一鼓作气,必能取胜,遂建议吴三桂暂时只守不出。 岳阳失守,吴三桂心内虽然忧急如焚,奈何清兵势重,却也是别无良策,一时寝食难安。 偏偏又逢长沙天气酷热,溽湿难耐,吴三桂心情抑郁,情绪焦躁,肝火渐盛,忽然得了痢疾病症,虽百般调治,却日甚一日,渐有不支之色,马宝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吴三桂病得着实不轻,只身躺在大营内,脸色蜡黃,浑身虚汗淋漓,一天晚间,吴三桂突然感觉呼吸不畅,胸闷气短,遂躺在床上召见马宝和吴应期,问到:“清兵有何动向?” 马宝道:“清兵已在城下,暂时没有攻城。” 此时的吴应期因为丢失了屏障岳阳,长沙不得不面对清兵的正面围攻,自觉心愧,立在一旁一声不吭。 吴三桂又问:“听说儿皇帝康熙亲自督战,没随岳乐大军一起来吗?” 马宝道:“据探马报,没有,岳乐亲率大军。” 吴三桂道:“很好,岳乐向来拖大,必有漏洞可寻,后生小子,不足挂齿。目前,清兵势大,兵员充足,不可硬拼,先耗他几日,锉锉清兵锐气,岳乐必耐不住性子,定来攻城,到那时,必可寻到破绽。寡人身体日益沉重,需回衡阳休养数日,切记,清兵倘若攻城,高挂免战牌,不可草率出兵,待寡人病愈,亲率大军与清兵决一死战。” 马宝向来自负是一个将才,带兵打仗自然不在话下,久与清兵交手,胜多负少,为何一定要等到吴三桂病体痊愈?他虽心内不满,却不敢违逆吴三桂旨意,只好一口应承,道:“谨遵陛下圣旨,我不出兵便是。” 吴三桂看出马宝面有不忿之气,心中暗暗担忧,再次叮嘱道:“务必死守长沙,不论清兵如何叫阵,绝不可轻易出兵,长沙是我大周门户,长沙在,大周在,事关大周气数,切记绝不可轻易出兵。” 马宝知道吴三桂疑心甚重,深恐吴三桂猜疑,不得不立下毒誓,是夜,吴三桂带上数名随从,由吴应期护驾返回衡阳。 连日来,岳乐每天都让哈合尼到城下叫阵,马宝见数万清兵黑压压囤积在长沙城外,虽知清兵长途跋涉,已是疲惫之师,倘若此时出兵,乘清兵落脚未稳之机,来一个先发治人,清兵必败,但吴三桂的话音尚在耳边,不敢违逆,遂连日高挂免战牌。 安亲王岳乐见马宝拒不应战,内心焦躁,索性令大军兵退十里安营扎寨,撤回先锋营,解甲放马,彻底休整。 一连休息三日,安亲王岳乐见吴兵免战牌依旧高挂,不再等待,命大军全力攻城。 吴兵奋力抵抗,清兵连攻了两天,大军损失惨重,却依旧无功而返,一时之间,清兵军心受挫,士气萎靡。 第四日,清兵继续攻城,长沙城城高墙坚,易守难攻,大军攻了半日,数次冲锋,几次将攻上城头,却都功亏于篑。 安亲王岳乐见大军疲惫不堪,遂命兵士鸣锣收兵,大军垂头丧气,士气再度低落,恍如一盘散沙。 马宝站在城头,见清兵垂头丧气,毫无斗志,机不可失,不再顾及吴三桂不让出兵的旨意,当即组织城中兵马,放下吊桥,城门骤开,亲率大队人马鱼贯奔出,疾冲向后撤的清兵。 清兵本就士气低落,哪有心思拼杀,顿时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吴兵直追出五里多地,这才鸣金收兵。 这一战,清兵损兵折将,狼狈不堪,是夜,安亲王岳乐心情郁闷,伤心阵亡将士,独自一个人坐在帐中喝闷酒,及至夜半时分,酒已微酣,突然,有人进帐报告说粮草大营着火。 安亲王岳乐急忙来到帐外,抬目望向粮草大营方向,但见火光冲天,烤红了半边天,紧接着军营四周突然响起了呐喊冲锋之声,隐隐听到“活捉岳乐,驱除鞑虏”之声随风传入营帐,岳乐顿时酒醒,急忙披挂整齐,冲出大帐,翻身上马,军中将佐紧随其后,一起向营外奔去。 火光之中,只见秦剑南带领天地会众人迎面拦住去路,秦剑南道:“岳大人攻城一定累得紧哪,何不下马受缚,尚可宥你不死。” 安亲王岳乐望了一眼身边众人,哈合尼二话没说,抡起大斧直奔秦剑南而来,避雳火刘明喊了一声“我来”,挥动獠牙棒迎住哈合尼,两人都是以力气见长,登时打得昏天黑地。 未完待续 四十七 助义行 武林起风波(一) 接续 秦剑南见刘明一时不能落败,遂摧马奔向岳乐,黃道清挺身拦在岳乐身前,道:“王爷稍事休息,待贫道会会秦舵主的双钩。”说罢,摧坐骑迎上前来,长剑在空中连抖数下,一记全真剑法‘梅花三弄’,直逼秦剑南的面门。 性空方丈则大喝一声:“舵主歇息,待贫僧会会黃真人”,声到人到,性空方丈力透右臂,短杖陡地伸出,接住长剑,接着手腕一翻一压,将长剑拨向右侧,短杖猛地一抖,一记直捣黃龙,杵向黃道清的咽喉,动作当真即快且狠。 黃道清不闪不避,手腕又是一翻,长剑斜刺向性空方丈的左肋,杖短剑长,长剑后发先至,性空不得不收回短杖,身体反转纵出,手中短杖向后一挥,猛地砸向长剑剑身,这是一招蝎子摆尾杖法。 黃道清全真剑法已是炉火纯青,不等短杖磕到剑身,手腕忽然向外划了一个弧,长剑如一道虹光划了一个半圆,猛地削向性空的脖颈。 性空短杖橫撩,架开长剑,顺势短杖平举,手臂前伸,一记直捣黃龙杵向黃道清的前胸,两人顿时翻翻滚滚打在了一处。 这边厢,梅岭双隐和广成先生刘元靖护着安亲王岳乐向外猛冲,天地会群豪见状,顿时一起冲了过来,将四人围在垓心,四人四骑只好成犄角之势,边打边撤。 此时,清兵已被分割包围成几块厮杀,渐露败相,天地会的人成重重包围之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刀枪挥动,杀声震天。 秦剑南拨马立在圈内,高声说到:“岳乐匹夫,大势已去,还不下马受缚吗?” 安亲王岳乐见四周围得铁桶一般,知道败局已定,脱身更是难上加难,想到大丈夫岂能卑躬屈膝,当下仰天大笑,道:“流寇贱民,焉敢如此大气?我乃朝廷命官,岂能屈膝盘节?英雄宁可战死,马革裹尸,废话少说。” 秦剑南冷笑一声,不再搭话,拍马直取岳乐,梅岭双隐黃隐烈、钟隐生抡起流星锤和鬼魂圈,使出隔空打牛招式,铜锤和钢圈同时砸向秦剑南的前胸,秦剑南勒马挥剑将锤和圈挡开,马面判官张凌风和笑面佛陆长平乘机分别舞动双枪和长剑迎向黃、钟二人。 此时,马宝也已亲率大军袭营,正赶上双方激战,立即指挥兵将团团围住外围,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风雨不透,只待双方势衰力竭之时,一并剿除干净,以绝后患。 刘元靖见形势危极,护着安亲王岳乐向外猛冲,怎奈寡不敌众,始终无法冲出垓心,安亲王岳乐不由暗暗焦急,愁眉紧锁。 正自无计可施,腹背受敌之际,安亲王岳乐猛见吴兵阵后大乱,十余骑马从阵后杀入阵中,只见合围人众一阵慌乱,纷纷后撤,仓促之间闪出一条通道,当先一人喊到:“岳王爷,请随我来。”说罢,十余人不做停留,又拨转马头反向冲出敌阵。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史一氓及苗疆众英雄,那日尾随秦剑南南下,一路追踪,未及长沙城,冯老太突然身染重疾,高烧不退,米饭不食,众人只好寻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直到冯老太身体痊愈,这才一路过来,故耽搁了数日,刚巧遇到安亲王岳乐被围,遂率领苗疆众英雄杀入阵中。 安亲王岳乐见是史一氓,心头大喜,大喝一声,道:“弟兄们,跟我往外冲。”喝罢,一拨马头,跟在史一氓的身后一路飞奔,冲出敌阵。 吴兵见追赶不及,立即乱箭齐射,奈何清兵人马俱有盔甲护体,转眼间,岳乐等人已到了一箭之外。 马宝率领大队人马尾随追去,清兵不敢恋战,边打边撤,一路溃败而走,吴兵乘胜追击,紧追不舍。 秦剑南却一拨马头,大喊一声,道:“弟兄们,城内空虚,进城。”说罢,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率先冲过吊桥,手起剑落,将守门兵士杀死,性空方丈等天地会人众鱼贯入城,留下数十人将吊桥抬起,防备马宝领兵回城,其余人众跟随秦剑南直奔府衙。 此时,府衙内的人早已闻风而逃,留下空空荡荡的房子,秦剑南也没作停留,率众到各个城门巡视一圈,见吴兵均已弃城逃走,遂精点人马,分兵把守城门,这才返回府衙。 且说马宝亲率大军直追出数里地,杀死清兵数千人,缴没战马兵器无数,凯旋而归,正暗自得意,不想临近长沙城外,城头忽然乱箭齐发,射住阵脚,赵半农立于城头,大声喊到:“城下人听着,长沙城已是我天地会所有,汝等不得入城,快快离开,不然,杀你个片甲不留。” 马宝顿时明白,螳螂捕蝉,却被黃雀啄了尾,心头顿时一惊,想到吴三桂再三叮嘱之言,知道长沙城是衡阳的门户,长沙失守,自然危及衡阳的安危,不由急火攻心,气血逆行,“哇”地一声口吐鲜血,身体摇晃,险些栽下马来。他强忍心头怒火,咬牙拨转马头,带领众兵将从小路绕过长沙城,待上得大路,便一路驱驰,直奔衡阳。 吴三桂的身体正有好转,正欲派人去长沙打探军情,猛然见马宝狼狈而归,当即心头一凉,急忙问到:“将军为何如此狼狈?” 马宝扑通跪倒,痛哭流涕,将前后经过细说一遍,吴三桂闻听长沙失守,不由忧急过度,嗓子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吴三桂硬生生咽回了肚里,只见他脸色煞白,强颜欢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马将军不必在意,寡人命你带人去湘潭守城,一定要严加防范,不得大意,湘潭乃我大周咽喉,寡人的身家性命可全在此一城。” 马宝磕头谢罪,道:“谢皇上不杀之恩,我必谨遵圣命,死守湘潭,待皇上龙体康健,再图北伐。” 吴三桂微笑道:“好,你即刻起程如何?” 马宝起身一揖,道:“末将这就动身,请皇上善保龙体。” 吴三桂目送马宝走出大殿,猛然坐倒在龙椅上,顿觉心虚气短,深恐去日无多,想到清军兵临城下,急把吴应期喊到身边,交待道:“速派人秘密去昆明接吴世藩来衡阳,继位登基。” 吴应期不敢怠慢,急派使者去昆明接吴世藩和吴府家眷,暗中加强戒备,严密监视城内城外动向。 四十八 打铁庄 同门喜相逢 按下吴三桂且不表,单说安亲王岳乐跟随史一氓等人一路狂奔出十里地,这才停住脚步,整顿兵马,见数万名将士死的死,逃的逃,死伤惨重,跟随在身边的人个个灰头土脸,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人马不足两万,且伤者过半,不由暗然神伤,一脸愁容,独自坐在路边的野石之上,咳声叹气。 史一氓来到岳乐近前,低声问到:“王爷为何叹气?” 安亲王岳乐仰天长叹一声,泪染双颊,道:“想我数万弟兄,一路征伐,东打西杀,所向披靡,如今一战,损失大半,让我如何面对弟兄们的妻儿老小?我又怎能不愧对圣上对我的厚望?这是老天要绝我岳乐呀。” 史一氓正身说道:“王爷大可不必如此愧疚,古语云: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之事,倘若没有天地会趁机作乱,王爷岂能战败?王爷不必自责,当立即整顿兵马,即刻返回岳阳,如实禀明皇上,重整旗鼓,待兵精粮足,再行讨伐,平叛功成之日指日可待。” 安亲王岳乐抹去眼泪,扫视了一遍身边垂头丧气的将士,低头沉思良久,见别无良策,遂抬头说到:“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啦,真是无颜面见皇上,少侠和众位英雄不一同回岳阳吗?” 史一氓退后一步,转身望着南边,凛然说道:“秦剑南是我的杀父杀母仇人,与我不共戴天,不论那匹夫躲在哪里,我必手刃此贼,替我的父母报仇雪恨。” 安亲王岳乐猛然站起,动容说到:“少侠忠肝义胆,侠义心肠,上天垂青,大仇必报,那贼寇与逆贼吴三桂勾结,想必是进了长沙城,少侠可进长沙城一试,不过,请少侠放心,天地会众匪寇也是朝廷的仇人,大军今日一败,皆拜这帮匪寇所赐,牙兹必报,待我搬得救兵,一举荡平长沙城,帮少侠和万千弟兄报仇。” 史一氓双手抱拳,感激不已,道:“多谢王爷美意,此事不用王爷费心,我必亲报此仇,在下这就告辞。” 安亲王岳乐道:“少侠和众位英雄的大义之举,我必禀明圣上,为各位记功一件,请少侠和众位英雄路上保重。” 史一氓翻身上马,回身双手抱拳一揖,道:“请王爷即刻带人返回岳阳,后会有期。”说罢,一勒丝缰,那马长嘶一声,腾起前蹄,向南飞驰而去。 冯老太和众位英雄也不答话,拨转马头,立即紧随南去。 此时已是月上梢头,天色昏暗,夜雾迷蒙,一切正渐渐进入混沌之状,四周灰茫茫一片,史一氓等十余人来到了距长沙城五里的一个山坳。 冯老太见天色已晚,摧马来到史一氓近前,低声说到:“看天色已更,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不如先寻一个农家借住一夜,待天明进城一探虚实。” 史一氓报仇心切,本欲连夜进城,但见冯老太风烛之年,鞍马劳顿,一脸疲惫,顿时心头不忍,当即点头,道:“好,不知近处可有农家?先歇息一晚。” 冯天伦手指山坳深处,道:“那边有灯光,想来必有人家,不如去那里暂避一夜。” 十余人一路奔驰,早已是饥肠漉漉,疲惫不堪,都有打尖冲饥之意,听说找到地方歇息,早已按捺不住,摧马直奔山坳里的亮灯处而去。 及至近前,但见十余座茅草屋零乱地座落在山坳中,虽时辰未晚,却仅有几户窗口透出烛光,山坳里凉风习习,寂静幽暗,偶尔能听到夜鸟飞过时留下的“扑碌碌”的声音和四周山林中偶尔传出的夜鸟的尖鸣声,清晰响亮。 史一氓隐约可见靠近山坳里侧的一户院落很大,院落内有数间茅屋,正房中东西两侧的屋内都点着蜡烛,东屋的窗户上隐隐晃动着人影,史一氓用手指了指,众人悄然下马,轻拉丝僵,牵马直奔那户人家。 及至近前,夜色中只见乱石垒起的院套足有一人高,黑黢黢的墙顶处胡乱地插着竹签和荆棘,茅草繕盖的门楼下是一对漆着黑油漆的门扇,上面镶着两只黃铜耳环。 史一氓抬步走上前去,轻叩门环,数下之后,只听茅屋的房门“吱呀”一声推开,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老太太头发零乱,象是故意用手搓过,乱糟糟如草一般罩在头顶,身穿粗布褴衫,弓身驼背,边向大门来边大声说到:“来啦,大晚上的不在家呆着,兵荒马乱的还到处走。”话音未落,老太太人已来到大门前。 史一氓暗暗心惊,老太太的声音不仅中气十足,动作更是干净利落,显然不是寻常百姓,不由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低声道:“大家多留神。” 此时,院门“吱吜”一声拉开,老太太仰起脖子,眯起双眼,朦胧中见门外站着十余人,个个身携兵刃,不由脸色微变,双手扶着门板,冷冷地问到:“不知各位敲门何事?” 史一氓急忙双手抱拳,躬身说到:“老人家,我等路过此地,夜晚无法进城,想在贵处借宿一夜,顺便讨口水喝,不知方便否?” 老太太翻着眼皮看了一眼史一氓,神色微微一变,突然凑近前来,仔细地看了看史一氓,脸上顿现喜色,可是,仅仅一瞬间,她的目光迅速瞭向史一氓的身后,顿时喜色全无,依旧崩着脸冷冷地说到:“这位少侠借宿倒是没有问题,只是我家屋小粮少,这么多人恐怕招待不周,多有得罪,少不得辛苦各位去别处借宿。” 冯老太见是一位孱弱老人,弓肩缩背,寒酸可怜,看起来比自己的年纪都大,于是,双手抱拳,柔声说到:“我们和这位少侠是一伙的,实在是天色太晚,还请老人家发发慈悲,留我等借宿一宵,茶饭和店钱分文不少,如何?” 王雪妮从小娇生惯养,向来不容人,登时来了气,大声说到:“你是在说我们是坏人喽?借不借宿没关系,嘴巴可要放干净些。” 老太太神色稍缓,听冯老太语气和善,冲冯老太微微一笑,道:“不是我不留各位,实在是兵荒马乱,世道不太平,兵祸匪患的,不得不防,前一阵子,经常有兵匪成伙结队来我们打铁庄打家劫舍,连我家都被抢过,坏人多得很哟。” 未完待续 四十八 打铁庄 同门喜相逢 接续 众人虽对老太太的话颇有微词,但谁也没想到王雪妮会如此说话,脸色均是微微一变,冯老太急忙伸手将王雪妮拉到身后,一脸歉意地说到:“年轻人不会说话,请老人家恕罪,我这里替她给你赔不是了,请老人家不要和年轻人一般见识,我们绝对不是坏人,这个请老人家放心,我们绝不动你家一样东西。” 老太太冲王雪妮眼皮一翻,狠狠地瞪了一眼,脸上依旧有气,冷冷说到:“那可说不准,见财起意的大有人在,真正的坏人又不把坏字写在脸上,空口无凭,我只听这位公子的,他要是说你们都是好人,我就让你们都进来,这位公子,你们可是一起的?都是好人?” 史一氓虽然觉得老太太有些矫情和滑稽,隐隐觉得其中必有原因,老太太的话又句句在理,不容反驳,急忙深深一揖,道:“请老人家可怜则个,我们确实是一起的,不是什么兵匪强盗,请老人家行个方便。” 老太太忽然“嘿嘿”一乐,样子顽皮可爱,道:“逗你们玩的,快进来吧,出门在外,难免会有个刮风下雨,谁也不能带着米袋子,扛着木头床不是?家里虽穷,几间土房,几碗稀粥还有,快请进屋吧。”说罢,老太太侧身一旁,扭身冲屋里喊到:“老头子,他大伯,来客人了,快出来接应。”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拄着拐杖,也是一身粗布褴衫,颤颤微微先后走出屋子,立在门口,当先那个老头说到:“兵荒马乱的,怎么还轻易收留客人?可靠吗?是干什么的?是好人吗?” 那个老太太扭头说到:“绝对可靠,是好人,是一个公子。”声音隐隐透着喜悦。 史一氓越看越奇,暗暗心怀警觉,眼前的三人虽然外表一副老态龙钟之相,可是说话行动却压根不是那么回事,总感觉怪怪的,一言一行虽刻意假装,滴水不漏,可看起来却总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史一氓不动声色,冲两位老头一抱拳,道:“老人家,星夜路过此地,城门紧闭,只好叨扰了,还请行个方便。” 两个老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史一氓,脸上也是顿时现出惊奇之色,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老太太,却见老太太紧绷面皮点了点头。 头前的老头见老太太一脸冷肃,不知何意,虽心头欢喜,终是不敢鲁莽,于是,强敛喜色,说到:“各位客官但请歇息不妨,鄙舍简陋,粗茶淡饭,委屈各位了,快请进屋歇息。” 众人纷纷还礼,却都站在院子里,谁都不进屋。 史一氓抱拳施礼,道:“就请老人家将偏厦借我们一宿,另外再给我们做点饭菜充饥,不知可否?” 老太太忽然很爽快地答应,一脸高兴地说到:“好说好说,都不是外人,两边偏厦随便住,只是没有那么多铺盖,你们人多,委屈你们铺点稳草,打个地铺吧。” 说着话,老太太慢慢走过去将两边偏厦的门推开,又冲两位老头说到:“去拿两只蜡烛点上。”返回身冲众人说到:“那边有稻草,你们抱过来铺上,将就一夜,我们家可真没有这么多铺盖。”语气含着几分歉意。 史一氓急忙深施一礼,笑着说道:“谢谢老人家啦,这就已经感激不已,不过,我们急着赶路,错过了饭口,还烦请老人家给我们弄点吃的,不知方便不方便?” 老太太却极爽快地点头答应,道:“好说好说,大家稍等,我去熬点白粥,窝头咸菜管够。”说罢,身形利落地转身去了厨房。 两位老头分别擎着蜡烛走进东西厢房,将蜡烛放在桌上,又冲史一氓看了一眼,也没再说话,一脸猜疑地回了正屋。 众人将稻草抱进偏厦,铺在地上,纷纷坐下休息,冯天伦扶着冯老太坐下,道:“娘,您老大病初愈,又长途驱驰,身体无大碍吧?” 冯老太哈哈一笑,道:“你看我象有事的样子吗?放心吧,没事,不用担心。”接着用手指了指外面,低声道:“那里倒象是有事,大家还是小心为好。” 约摸一袋烟的功夫,老太太拎着一筐窝头,两个老头分别端着一盆粥和两撂碗筷来到了院里,将窝头碗筷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老太太冲偏厦里喊到:“各位客官,出来吃饭吧。” 此时皓月当空,月明星稀,清辉普照,夜风微拂,让人心爽心悦目,心神空明,夜晚也似乎亮堂了许多,石桌上的饭菜碗筷清晰可见。 十余人忽啦一下来到了院里,老太太说到:“粗茶淡饭,聊以充饥,不成敬意,大家请慢用,这位公子,请到屋内一叙。” 史一氓心头猛地一惊,不知老太太是何用意,顿时起疑,急忙看了一眼冯老太。 冯老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史一氓不要去。 没想到老太太眼神倒是好使,立即笑着说到:“请这位老人家放心好了,我们绝对没有恶意,只是觉得这位公子面善,想结纳而已,公子请吗?” 王雪妮一把拉住史一氓的胳膊,劝阻道:“哥哥不可轻信,谁知道是不是好人?坏人不结纳也罢。” 史一氓见老太太礼貌有加,满脸期待,不好意思拒绝,急忙伸手阻止王雪妮说下去,本来借宿人家已是打扰,没有理由再橫加猜疑,于是,笑着说到:“好吧,客随主便,干娘和各位英雄先吃,吃完就歇息吧,一路跟着我辛苦啦,我去去就来。” 冯老太也猜不出老太太让史一氓去正房是何居心,只是觉得三个老头老太太甚是古怪,莫要着了坏人的道,一时担心史一氓的安危,话里有话,大声说道:“公子但去无妨,我们就在院里边吃边等,不用担心。” 老太太哈哈一笑,冲冯老太说到:“好一个干娘,这是怕我们陷害公子喽,还在这里打掩护,还真把我们当坏人啦?放心吧,我们又不吃人肉,如果你们不放心,那公子就不用跟我进屋了。” 史一氓听老太太如此说话,顿觉不够光明磊落,小家子气十足,忙道:“老人家是善良之人,大家不必担心,我去一趟就是了,老人家请。” 冯老太心思被拆穿,脸色不由微微一红,神态颇有些不自然,好在夜色弥漫,没人看得见。 未完待续 四十八 打铁庄 同门喜相逢 接续 老太太一脸喜色地弯腰前面引路,待史一氓刚一踏进屋内,只见那两个老头突然冲过来,动作敏捷迅速,丝毫没有老态之相,迅速锁上房门,突伸双手,一左一右抓住史一氓的胳膊,将史一氓往屋内推。 史一氓只觉两股大力推着自己,不由自主迈步向桌边走去,顿时大惊失色,险些喊出声。 老太太伸手一把捂住史一氓的嘴,低声道:“不许喊。” 史一氓抬头看去,猛然发现,老太太的后背居然不驼了,两个老头手中的拐杖也已不见了踪影,心头顿时又是一惊,一脸疑惑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冲两个老头“嘿嘿”一乐,慢慢伸手将头发抓下,又伸手把两个老头的头发抓下,三人同时松手站在史一氓的面前,“嘿嘿”笑了起来。 史一氓定睛细瞧,不由大感惊奇,喜出望外,慌忙躬身施礼,低声说道:“师哥师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何这般打扮?别来无恙啊?” 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史一氓的同门师兄师姐,人称“长白三枭”的曹云峰、徐进庭和黃子莺。 原来,自从被性空方丈救了活命,三人感激不尽,与性空方丈不断往来,时间一长,性空方丈便游说三人加入天地会,起初,三人并不想加入天地会,毕竟天地会属于绿林草莽,实非正道,三人又早已心灰意冷,无欲无求,更不想什么反清复明,建功立业,只想自由自在,闲云野鹤般过日子。 后来,天地会舵主秦剑南亲自宴请曹云峰三人,当面邀请三人加入天地会,以期共图“反清复明”大业,碍于秦剑南的面子,也惧怕天地会的势力,三人只好假意答应,平时却是能躲即躲,躲不过去就敷衍了事。 最近听说天地会要与朝廷大军大动干戈,暗算朝廷平叛大军,并借机恢复汉室,知道这是叛逆之罪,罪不可赧,甚至诛连九族,三人都觉不妥,说啥也不想这么做,一天夜里悄悄离开了芙蓉谷,一番乔装打扮,在打铁庄隐居了下来,不想却是机缘巧合,居然同门相聚,这让四个人都是兴奋不已。 黃子莺将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悄声道:“不要让外面的人听到,人多嘴杂,我们可不想让天地会的人知道我们躲在这里。对了,师弟,你怎么到了这里?” 史一氓神色凄然,道:“我是追秦剑南而来,他杀死了我的爹娘,我找他报仇。” 黃子莺顿感诧异,压着嗓子急道:“什么?你说你的爹爹,关外飞鹰史大侠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细细说来。” 史一氓沉默片刻,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简要述说了一遍。 曹云峰一脸诧异地问到:“史大侠遭人暗算了?真是可惜呀,你确定是秦舵主,啊呸,是那个秦剑南小子干的?” 史一氓紧咬钢牙,道:“不是他是谁?我亲眼所见。” 曹云峰道:“报仇之事当从长计议,如今,天地会已经占领了长沙城,秦剑南等人就在长沙城中,但长沙城防备严密,我们须得寻找良机。” 史一氓道:“我一刻都不想再等,我想今晚进城。” 黃子莺急道:“这事急不得,秦剑南的武功不在你爹爹之下,他身边又有那么多高手,你一个人去着实危险。” 史一氓道:“我先去探探路,毕竟长沙城内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秦剑南住在哪里也不知道。” 曹云峰道:“我知道秦剑南身边的弟兄二十四小时不离左右,晚上睡觉都在一个房间,兵器不离手,此事还需慎重行事。” 黃子莺道:“晚上我陪你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史一氓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太危险了,万一有什么不测,我一个人还容易脱身,我可不想连累师哥师姐。” 黃子莺脸色一沉,骂道:“放什么臭屁?咱们是同门,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谈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就这么定了。” 史一氓见黃子莺面露怒色,不好再拒绝,只好说到:“不知二位师哥同意否?” 徐进庭说到:“还是我和师弟去吧。” 徐进庭向来话少,尤其在大师哥曹云峰面前,他更是不想多说话。 曹云峰阻止道:“都别争了,晚上我和进庭陪师弟进一趟城,师妹就在家陪客人。” 黃子莺没再坚持,大师哥曹云峰说话,她向来留面子,道:“也好,就这么办。对了,光顾着说话了,我还给你准备了酱板鸭和烧酒都忘了让你吃了。” 说罢,黃子莺拉着史一氓坐在八仙桌边,随手揭开桌上的一个饭笼,饭笼下面摆着一盘酱板鸭和几盘炒菜,几碟小菜,另外还有一壶烫热的烧酒,此时已微有凉意。 史一氓不好意思地说到:“师哥师姐一起来吃吧。” 曹云峰大喇喇地坐下,伸手示意徐进庭和黃子莺也坐下,说到:“难得与师弟重逢,咱干脆一起喝个团圆酒,庆祝同门相逢。” 黃子莺附和道:“对,应该庆祝,看到师弟越来越有大侠的范了,我看着也高兴。”说着话,站起身将四只酒杯摆在桌上,分别斟满了酒,四人各取一杯,碰了碰一饮而尽。 四人边吃边聊,数杯酒下肚,史一氓道:“不能再喝了,我干娘见我迟迟不出去,不知道该多着急呢,别再产生什么误会。” 黃子莺问道:“外面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可靠吗?别再把我们躲在这里的事说出去。” 史一氓道:“不会的,他们都是苗人,很守信用的,都是我干娘请的人,这个你不用担心。” 黃子莺惊奇道:“苗人?你还认识苗人?听说很不好惹的,你那位干娘看着不象一般人,是干什么的?” 史一氓道:“我干娘可不是一般人,她是苗疆头领的夫人,在苗疆可是人上人,因为我帮苗人避免了一次内斗,我干娘让我与她的儿子结拜为兄弟,那个年轻人就是我义兄冯天伦,她自然就是我干娘了。” 黃子莺道:“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好,呆会儿你出去,我们还乔装成原来的样子,一切都不可张扬,免得人多嘴杂。” 史一氓道:“行,听师姐的。” 黃子莺立即高兴起来,伸手摸了摸史一氓的头,说到:“还是师弟乖,听话,快吃,多吃。” 这时,只听院内冯老太大声说到:“我们吃完了,回房歇息了。” 史一氓自然明白冯老太的意思,冲师兄师姐笑了笑,道:“干娘着急了,我该出去了。”说罢,起身径直回到院子里。 原来,冯老太见史一氓一直没出来,心中暗暗担心,又不好意思直接招呼史一氓,只能用话暗示。 未完待续 四十八 打铁庄 同门喜相逢 接续 史一氓自然明白冯老太话里的意思,冲师兄师姐笑了笑,道:“干娘着急了,我该出去了。” 曹云峰道:“一会儿,我和你二师哥在院外等你,你出去吧。” 史一氓道:“那好,不见不散,我出去啦。”说罢,起身径直回到院中。 冯老太等众人见史一氓出来了,立即围了上来,冯老太在史一氓身上前后左右地看了一遍,一脸诧异地低声问到:“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 史一氓笑了笑,道:“干娘放心,我好着呢,你们可吃饱了?” 冯老太这才放下心来,说到:“早吃好了,要不是等你,早回屋睡觉了。” 史一氓道:“我现在没事了,干娘和众位英雄就回屋歇息吧,义兄和妹妹照顾好干娘。” 冯天伦笑了笑,说到:“放心吧,这是我的亲娘,你不歇息吗?” 王雪妮附和道:“就是,就象是离了你,干娘就不安全了似的。” 史一氓笑了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睡不着,我想去院外走走。” 冯老太不无担心地说到:“人地两生,还是小心为好,不可远走,早去早回。” 史一氓道:“放心吧,干娘,我转转就回来。” 冯老太还想说什么,但想到史一氓自然又是思念爹娘,心情烦闷,出去转转也好,反正也是无事,就没再说话。 回到东厢房,史一氓等众人都已躺下睡着,悄悄取出夜行衣,在院外换好,与等候在院外的曹云峰和徐进庭一起,向长沙城奔去。 此时已交三更,月光如水,路上洒满清辉,一个人都没有,三人沿着大路一阵急行,临近夜半时分,三人来到长沙城外。 只见长沙城头灯笼火把,亮如白昼,守城的人来来回回巡视,赵半农在城头摆了一把太师椅,手拄一柄大砍刀坐在城头,双目炯炯,盯着城外。 曹云峰悄声道:“正面上不去,我们绕到城西,那边背静,或许可以得手。”说罢,三人借着夜色悄悄转到了城西。 城西是一座几十米高的小山,山脚与城墙之间仅有七八十公尺宽的距离,中间一条护城河,很窄,仅有十余尺宽,河与城墙之间修了一条十余尺宽的路面。 三人跃上山坡的一棵大树,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向城内,由于距离太远,夜色朦胧,视线又被屋檐遮挡,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史一氓低声道:“我得进城。” 曹云峰道:“我们陪你进去。” 三人刚要挺身跃下,曹云峰猛然拉住史一氓的衣襟,用手指了指坡下,只见十余人手持兵器从城墙下走过,显然是巡夜的人,倘若三人从树上跃下,必被发现。 三人隐身树上,待那些人走远,这才纵身跃到地面。 曹云峰说到:“下一轮巡视要一个时辰以后,要进城就抓紧。” 三人从怀里取出飞虎抓,轻轻掷上城墙,只听轻轻的“嗒嗒嗒”三声,三人几乎同时用力挣了挣绳索,然后纵身跃起,手脚并用攀上城头,隐身垛口,探头见左右没人,三人一个前滚翻到了城头里侧跺口,俯身向城下望去。 但见城内墙脚处是一片平房,杂乱紧凑,破烂不堪,显是穷人住的地方,正好便于藏身,三人将飞虎抓扣住墙头,顺绳索下到城内,顺手向上一甩绳索,撤下飞虎抓放进怀里,随即猫腰躲进旁边的窄巷。 巷子很窄,仅有数尺宽,无数个小巷勾连盘结,曲折通向闹市区。 曹云峰指了指东北方向,低声道:“府衙在东北角,秦剑南那厮肯定住在那里,咱们去那。”说罢,率先向东北方向奔去。 长沙城并不算大,城内街道纵横,房屋错杂,此时已过午夜,城内一片寂静,三人在小巷中疾奔,由于不认识路,三人只顾奔着东北方向,足足绕了一柱香的功夫才来到大街。 突然,由东向西沿大街走来数人,当先一人左手拎着一个铜锣,右手拿着一只锣槌,一面走一面敲锣喊到:“风干物燥,小心火烛,有事当心,无事早寝。”接着“咣咣”两声锣响。 三人急忙隐身形于小巷阴暗处,等巡夜的人走远了,这才上到大街上一路狂奔,直到府衙外面,三人在离府衙一百米处,跃身上到房顶,飞檐走壁来到离府衙最近的一处屋顶,躲在一处阴影中,凝目看向府衙。 府衙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大门外两队人各执兵器来回巡视,一刻不停,大门内头进廊厅里坐着十余位短衣打扮的人,身材粗壮,一看就是练家子,二进廊内一把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坐着性空方丈,正自精神抖擞,毫无困意,三进院内却是灯火俱熄,一片安静,显然是秦剑南的休息之处。 原来,秦剑南初占长沙城,虽然天地会人手众多,但对于偌大的长沙城来说,却是捉襟见肘,人缺为患,因此,秦剑南在将大部分人派往城门严密监守的同时,已没有人手可用于内城的防范,又担心有人行刺,自己虽然武功不弱,但终究身在明处,一时忧心忡忡。 天地会的众头领知道秦剑南的顾虑,便自告奋勇,每天昼夜轮流带十余人值守府衙,绝不让陌生人近府衙半步,城中只安排少数人巡视,今晚当值的正是性空方丈。 府衙后面,是一座孤山,山高数百米,崖壁陡峭,少有树木,杂草丛生,山脚下一字排开长着百十棵丈余高的芙蓉树,枝繁叶茂,鲜花盛开。 史一氓手指山峰,低声道:“从那边进后院,可绕过护卫,直接通向秦剑南卧室。” 曹云峰和徐进庭点了点头。 三人静静地观望了一会儿,史一氓心内起疑,问到:“后院为什么没有护卫?不会有什么机关吧?” 曹云峰道:“秦剑南老谋深算,足智多谋,不会没有防备,后院如此安静倒真是让人费解。” 徐进庭接话道:“管他有没有防备,明晚必杀了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 史一氓忙阻止道:“明晚二位师哥可不用跟我来,我一个人就行,万一有什么麻烦也好脱身,这是我的家事,我不想连累二位师哥冒险。” 徐进庭脸现不悦之色,刚要说话,曹云峰拉了拉徐进庭的胳膊,低声说到:“先回去再说,这里防备甚严,必须有一个万全之策,否则,此仇难报。” 史一氓没再说话,又观察了一会儿,见再无异常,史一氓悄声道:“咱们回去吧。” 曹云峰和徐进庭点了点头,三人折身离开府衙,稍远处飞身落地,顺大街折入小巷,来到西侧墙根,见城头无人,将飞虎抓甩上城头抓牢,几个纵跃上到城头,幸好城头巡夜的人刚刚过去,三人又飞身来到城外,顺小路一路回到打铁庄。 四十九 逛长沙 英雄取大义 第二天,史一氓早早起来,来到院外的一片小树林中打了一趟拳,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一趟拳刚刚打完,冯天伦突然走进树林,拍着掌,说到:“好拳法,兄弟真是好习惯。” 史一氓边擦着汗边说到:“兄长过奖了,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兄长如何不多睡一会儿?” 冯天伦向四处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走上近前,低声问到:“你和我说实话,昨晚你去哪了?我知道你后夜才回来。” 史一氓笑了笑,道:“睡不着觉,进城里转了转,别大惊小怪的。” 冯天伦正色道:“你别骗我,你不是一个人去的,昨晚你回来的时候,我听到正房的门也响了,你和他们认识?” 史一氓矢口否认,道:“我怎么会认识他们,素昧平生,我和你一样。” 冯天伦嘴巴一撇,道:“我不是三岁孩子,你骗不了我,认识与否,你不说我也不问,反正没危险更好,你告诉我,昨晚你是不是想去找秦剑南报仇?” 史一氓不想让冯天伦和自己冒险,昨晚他已经看明白了,如果找秦剑南报仇,必有一场厮杀,能否得手尚且未知,干娘的年纪已大,冯天伦又是独子,他绝对不能连累干娘老无所依,尽管他知道冯天伦真心想帮他,但他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 于是,史一氓故意活动着四肢,眼睛看向树林外,装作轻描淡写,说道:“此仇不报,何以作人?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秦剑南防范甚严,还不是报仇的时候,我昨晚就是心闷,不自觉地进了城,吃了一点酒而已。” 冯天伦一脸怀疑,问到:“真的是只是去吃酒?有什么事你可不许瞒我,咱们是兄弟,磕过头,拜过天和地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是说着玩的,兄弟的大仇就是我的大仇,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履险,我娘也不会答应。” 冯天伦知道自己说不服史一氓,故意抬出冯老太,史一氓自然明白冯天伦的心思,可他发誓绝对不让冯天伦为了他临危冒险。 史一氓笑了笑,道:“义兄多虑了,我怎么能欺瞒干娘和义兄?如今,秦剑南那匹夫刚占领长沙城,警戒森严,严防死守,不是行刺的时候,干娘尚且不知秦剑南已占长沙城,最好先不让她知道。” 冯天伦知道,再说什么史一氓都不会和他说实话,也不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见东方已经破晓,朝霞初升,于是说道:“虽然我不想怀疑你说的话,但我想说,我想帮你,也愿意帮你,不过,眼下真的不是报仇的好时候,走吧,回去吃饭,白天我陪你进城探探情况。” 史一氓微微一笑,道:“好,回去。”冯天伦的话让他的心里暖融融的,如沐春风。 两人走出树林,绕回院内,石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冯老太见儿子和史一氓不在房中,正要让人去找,见史一氓和冯天伦走进院子,嗔怪到:“大清早就出去乱走,也不告诉一声,没的让人担心。”语气中颇多责备。 冯天伦笑道:“我陪一氓打了会儿拳,让娘担心了。” 冯老太没再多问,道:“快过来吃饭吧,白天还有事要办。” 众人纷纷围在石桌房草草吃了早饭,饭后稍事休息,众人将兵刃藏好,分拨进了长沙城。 长沙城自古是富庶之地,战略要冲,兵家必争之地,不是很大,城中两条大街十字交叉通向四个城门,城内建筑略显拥挤,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往来不绝,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史一氓担心人多眼杂,露出破绽,提议众人分头逛街,他和冯天伦、王雪妮陪着冯老太和阿秀顺着大街闲逛,有意无意间走向府衙大门。 远远只见府衙门前依旧戒备森严,门前站着十几名侍卫,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许靠近。 五个人远远站住,冯老太问到:“前面就是长沙府了吧?自古衙门口难进,看来不假。” 史一氓见府衙丝毫没有放松警戒,知道秦剑南肯定还在府衙,于是说到:“干娘,官府门前向来是非多,咱们还是去别处转转吧。” 冯老太不知道秦剑南就住在府衙,问道:“怎么守城那些人不是当兵的,倒象是江湖好汉,街上也不见巡逻的兵,你们看这些守大门的,哪像是官府的人?吴三桂不是拥兵自重吗?兵都去哪了?怎么安排这些闲杂人等护卫府衙?其中必有蹊跷。” 史一氓深怕冯老太看出端倪,拉着冯老太的胳膊,道:“干娘,府衙又进不去,没什么好看的,我听说长沙城有很多好吃的东西,远近闻名,我请干娘去享享口福如何?” 冯老太满脸猜疑地看了一眼史一氓,又看了一眼儿子冯天伦,说到:“你们今天有点奇怪,别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我知道了可是不依。” 冯天伦忙笑着说到:“娘,没什么瞒您,一氓说的对,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去吃好吃的去。” 冯老太没再说话,转身往回走,此时正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刻,长沙城又是几百年的古镇,商贾云集,大街上运货的车马来往不断。 五个人在人群中走了一程,冯老太嫌人太多,心烦,说到:“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吃东西吧,街上人太多,眼晕心烦。” 史一氓见前面不远处刚好有一家饭庄,高有两层,雕梁画栋,酒旗飘荡,彩灯高悬,透过窗户看到食客云集,猜必是一家上等饭庄,遂用手一指道:“前面刚好有家饭庄,咱就去那。” 五个人加快脚步,穿过人丛,来到饭庄楼下,只见一块黑色大牌匾高挂门楣,上书“知味斋”三个斗大的烫金大字,行草笔体,俊朗苍劲,一看就是仿的王羲之的笔体。 店小二迎出门来,一脸笑容,弯腰躬背招呼,道:“五位里面请唦,我们这是百年老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想吃什么都有唦,包你满意。”说罢侧身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冯老太扭头冲史一氓说到:“还是换一家吧,吃个饭没必要这么铺张。” 史一氓拉着冯老太的胳膊就往里面走,边走边问小二,道:“楼上有临街的位置吗?” 店小二前边引路,笑着说到:“真是巧了唦,刚有人结帐,请跟我上楼唦。” 五人跟着小二直上二楼,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店小二问:“不知客官想吃啥子唦?” 史一氓望着挂在墙上的写着菜名的木条,说到:“安东子鸡、红烧猪脚、剁椒鱼头、唆螺、花菜各来一份。” 店小二也不记帐,回身冲楼下喊到:“楼上五位,安东子鸡、红烧猪脚、剁椒鱼头、唆螺、花菜各来一份。” 返身从柜上取过一只茶壶和五个茶碗放在桌上,分别倒了一碗茶,说到:“五位请先喝茶开开胃,稍候片刻。”说罢转身下楼。 未完待续 四十九 逛长沙 英雄取大义 接续 此时,知味斋楼上已是客满,靠里的几个包间里传来喝酒猜拳和高谈阔论之声,显得嘈杂不堪。 史一氓担心冯老太心烦,忙拿起一个茶碗,倒满了茶水,端到冯老太的面前,说到:“干娘,渴了吧?先喝碗茶。” 冯老太接过茶碗,边喝边说到:“这里也不清静,吵的人头大。” 史一氓急忙问到:“干娘如果嫌吵,咱们换一家吧。” 冯老太摆手,道:“就这里吧,菜都点完了,也换不了了,你要的菜太多了,吃不完的。” 史一氓道:“干娘,咱们好久没下馆子了,吃点好的也不为过,再说了,已到午饭口,时间早着呢,咱们慢慢吃,这里的人还真不少。” 冯老太环顾一圈,低声说到:“人多是非就多,小心行得万年船,还是快吃,早点离开为妥。” 阿秀倒是喜欢这份热闹,这时一脸兴奋地插话,说到:“娘,这才热闹呢,中原到底是富庶之地,瞧这气派,真是让人羡慕。” 冯老太看了一眼阿秀,冷言冷语道:“你懂什么?等有了麻烦就晚了,女人家,少说话。” 阿秀的脸“腾”地红了,急忙收口低下头喝茶,自从嫁入冯家,阿秀一向孝顺,冯老太说什么,她从来不反驳。 冯天伦怕阿秀脸上挂不住,急忙说到:“娘,阿秀说的没错,这里是挺热闹的,是不是一氓?” 不及史一氓说话,王雪妮抢着说到:“干娘,阿秀嫂子说的没错,这么热闹的地方,您老不喜欢呀?” 冯老太看了一眼王雪妮,想说什么没说,王雪妮毕竟不同于阿秀,阿秀是自己的儿媳妇,王雪妮却是史一氓的妹子,即无血亲又无姻亲,自然不好冷言冷语,索性没搭言。 史一氓明白冯天伦在给阿秀找台阶,当即笑道:“干娘,这里是挺热闹的,干娘清静惯了,不太适应了,是不是,干娘?” 冯老太也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重了,有意缓和气氛,说到:“我老喽,喜欢清静,不象你们年轻人,你们高兴就成,我一个老太太眼不见为静。” 这时,店小二端着托盘走上楼来,大声喊到:“菜来喽。”直接来到桌前,将菜摆在桌上,说了一声“请慢用”,又“蹬蹬蹬”跑下了楼。 知味斋二楼的食客进进出出,往来不断,熟识的食客彼此打着招呼,说话大多低声细语,互不干扰,只有靠近里间的包厢内有人粗声大气地说话,说的是极容易识别的北方话。 “少林武当这帮人要是真把那娃娃宰了,咱们舵主可就省心了。” “就是,那小儿皇帝想立威,偏偏拿咱们说事,当咱们是软柿子了。” “等到将来恢复汉室天下,定和鞑子算总账。” 史一氓起初并没在意,直到此时才暗自留神侧听,心中暗自猜测,“他们说的儿皇帝会是谁?舵主又是谁?还有少林武当?” 突然,史一氓的心头一懔,“皇上不正是一个少年娃娃吗?难道他们说的是康熙?舵主莫非就是杀父仇人、天地会总舵主秦剑南?难道那次武林大会召集的众位英雄真的要刺杀皇上?”遂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包厢内的声音。 只听包厢内一人“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到:“你小声点,这里人多嘴杂,泄漏出去,可是要坏大事的。” 包厢里的声音顿时压得极低,史一氓忙凝神聚气,这才断断续续地听到只言片语,“少林武当……岳阳楼……月圆之夜……长沙……天地会会合……吴三桂”断断续续,不成句子。 史一氓一边吃饭一边琢磨这些话的意思,猛然大惊失色,急急低声说到:“干娘、义兄,咱们不能再吃了,必须马上离开。” 冯老太一脸惊诧,道:“一氓,张罗来吃饭的是你,说走就走的也是你,这么多好东西,丢了不是可惜?糟蹋粮食可是要遭报应的。” 史一氓将没吃完的东西胡乱装了几样拎着,扶起冯老太和冯天伦、阿秀、王雪妮一起快速下了楼,来到“知味斋”的外面。 冯老太拉住史一氓的胳膊,似乎猜到了什么,问到:“一氓,你慌里慌张的,难道有人认出你了?是不是有天地会的人?” 史一氓低声道:“没人认出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出城我和您细说。” 五个人不做耽搁,加快脚步,顺着大街径直出了城,来到一处背静之处,冯老太停下脚步,道:“就在这里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的急死人。” 史一氓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来往,压低声音说到:“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们听没听到包厢里有人说话?” 冯老太有些不耐烦,嗔怪道:“哪个去饭庄吃饭的人不聊天?偏你大惊小怪。” 史一氓道:“那你们听没听到他们说的是什么?” 四个人一起诧异地看着史一氓,史一氓接着说到:“我猜测包厢里的人是天地会的人,我听他们说少林武当正召集武林豪杰在岳阳楼会齐,准备月圆之夜刺杀皇上,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我偷听来的。” 冯老太急问到:“他们真这么说的?” 史一氓道:“他们的声音很小,显然担心被人听到,我是从断断续续偷听来的话推测的。”于是把听到的原话重复说了一遍。 冯老太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到:“一氓推测的应该没错,不过,武林中人怎么会刺杀皇上呢?难道皇上做了对不起武林的事?” 史一氓道:“干娘,这里面的事说来话长了,三个月前,我和爹爹参加过武林大会,是少林寺方丈邀请我爹爹,我爹带我去的,就在河南少林寺后山坳,他们议论的要推翻朝廷,反清复明。” 冯老太点了点头,道:“这我就明白了,我也听到武林中的传言,看来是真的,天伦、阿秀、雪妮,此事非同小可,咱们快回去详细商议。” 五个人一路急行回到打铁庄,恰巧曹云峰、徐进庭也进城里打探消息,留下黃子莺看家,见史一氓四人一起回来了,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打招呼,道:“不在城里多逛逛,回来这么早,长沙城中好玩好吃的着实不少呢。” 史一氓忙打招呼,道:“我干娘腿脚走不动就回来了。”说完话,五个人一起进了东厢房。 冯天伦回身把门关好,冯老太走得太急,微微有些气喘,坐下后说到:“人老了体力就是不行了,走得急点,气脉就跟不上,一氓,此事关系到武林安危和朝廷平叛大业,不知你有何良策可以阻止?” 未完待续 四十九 逛长沙 英雄取大义 接续 史一氓道:“路上我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我敢肯定他们说的就是与刺杀皇上有关,我想马上赶往岳阳,提醒皇上早作提防。” 冯老太道:“那武林豪杰不是自投罗网?你身为武林中人,就不怕被武林中人排斥,甚至是唾骂吗?” 史一氓神色顿时显得黯然,一时左右为难,思索良久,似乎终于下了决心,道:“如果我爹爹健在,他自然有办法阻止,可我初出江湖,也没有办法阻止,如今,我也只能去告诉皇上早早提防,皇上如果出了意外,朝廷必乱,到时,天下大乱,百姓会再遭磨难。等避过风头,我再暗中涡旋,便宜从事,能救几个算几个吧,尽力避免杀戮。我不能眼见平叛大业功亏一篑,更不想让武林同道再遭涂炭。” 冯老太动容道:“氓儿说的极是,君子当取大义,我和众位英雄愿随你一起去岳阳,只是,秦剑南近在眼前,你为你爹爹报仇的事怎么办?” 史一氓知道冯老太已经猜透了他的心思,不由面上微微有些羞愧,虽然报仇事大,但与平叛大业,与百姓的安危相比,只能舍小利求大利,当即说到:“家仇事小,国泰民安事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爹爹在天之灵定也会赞同我这么做。” 冯老太一拍大腿,赞到:“好,果然英雄无犬子,我支持你,你今晚就动身去岳阳,以免夜长梦多。” 史一氓思索片刻,道:“不用等到晚上,事不宜迟,我即刻动身,干娘、义兄、嫂子和,你们等众位英雄回来,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岳阳,路上多加小心,我一个人走得也快。” 冯老太道:“事不宜迟,也好,你路上当心。” 史一氓道:“干娘放心便是,我妹妹就让干娘费心啦,她不懂江湖规矩,任性无知,您老就多管教,我去和房东大嫂打个招呼,然后就走。” 冯老太看了一眼王雪妮,冲史一氓点了点头,连日来,王雪妮有时刁蛮任性,有时又文静如水,对江湖规矩知之甚少,确实需要历练,否则很容易吃大亏。 史一氓走出东厢房来到北屋门前,敲了敲门,问到:“大嫂在家吗?” “在,门没锁,进来吧。”黃子莺依旧一副沙哑的声音说到。 史一氓推门而入,随手把门关好,黃子莺抢着问到:“发生了什么事?” 史一氓低声道:“师哥师姐没在家吗?我有急事须去趟岳阳,一会儿就走,特来告别。” 黃子莺压低声音,道:“那今晚的事怎么办?你的仇不报啦?” 史一氓低声道:“事出突然,今晚的事先放一放,二位师哥做什么去了?” 黃子莺道:“进城去了,他们想再探探情况,以免晚上发生意外。” 史一氓道:“那就烦请师姐转告二位师哥,等我把岳阳的事办完,再回来从长计议。” 黃子莺急问到:“到底出了什么事?连师姐也不告诉?” 史一氓道:“请师姐原谅,和师姐说了反倒对师哥师姐不好,我走啦。” 黃子莺想再多问几句,史一氓已经出了屋,她不便追出去,只好透过窗户看着史一氓取出包裹和刀,牵马出院,一路急奔而去。 冯老太和冯天伦、阿秀、雪妮坐在屋里焦急地等待众位英雄回来,直到明月高悬,夜风已凉,众人才先后回来,个个酒足饭饱,也将地形打探得清清楚楚。 众人聚到东厢房,见史一氓不在,均感诧异,纷纷问到:“史公子还没回来吗?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冯老太压低声音说到:“史公子有事先去岳阳了,临走时交代,让咱们明天一起去岳阳。” 众人纷纷问到:“那找秦剑南报仇的事不办啦?” 冯老太道:“只能先缓缓再说吧,岳阳要出大事了,我担心一氓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各位早点歇息,明日一早起程。” 众人满腹狐疑回到西厢房安歇。 曹云峰和徐进庭早已在天黑之前回来,黃子莺告知史一氓已去岳阳,两人立即跺脚,说到:“还是回来晚了,没能阻止他。” 黃子莺诧异道:“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说清楚了,真是急死人。” 曹云峰道:“我和进庭潜入府衙后山,进庭用他的顺风耳听到府衙内人说,武林群雄召开武林大会,暗中串连,准备去岳阳刺杀康熙,就定在本月十五晚上动手,师弟想必也知道了,肯定也为这事去的岳阳。” 黃子莺道:“那师弟一个人不会有危险吧?” 曹云峰思索片刻,道:“倘若皇上要是不信,师弟凶多吉少,倘若皇应信了,又会对师弟猜疑,故急着赶回来劝阻,不过,师弟的爹爹在武林中尚有几分情面在,想必少林武当不会为难他,危险倒不至于,但能否成功也是难料。” 黃子莺一颗心放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师哥的话总是让她感觉踏实,师哥说师弟没事,那肯定就不会有事,于是说到:“那就谢天谢地了,不过,我倒是挺佩服师弟的,英雄侠气,也难怪师父收他为关门弟子,就是比咱们强,咱们整天就纠结在情啊爱啊的,没出息,以致误了学功夫。” 曹云峰脸色一红,道:“师妹,俱往矣,还说它干嘛,陈芝蔴烂谷子的事了,还是少提为好,如今咱们都一大把年纪了,你和进庭过得也挺好,就别想年轻时的事了,年轻时那是犯糊涂,现在也都后悔自责呢,我始终都没敢忘了师父的训示,还没做出与家与国不利的事,咱也算是不辱师门。” 黃子莺自知出言鲁莽,让师哥脸上挂不住了,于是急忙笑道:“师哥可千万别多心,师妹口无遮拦,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没有城府,我是说着玩的,师哥都别当真啊,师弟没事就好,毕竟师弟还是掌门人呢,咱们得听他调遣呢。” 曹云峰恢复冷静,道:“师妹放心,师弟不会有事。” 徐进庭自始自终没有说一句话,有师哥在的时候,他从来不多说一句话,一双顺风耳却把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此时,听到黃子莺大夸史一氓,反说自己没出息的话,他突然心内不服,固执地认为黃子莺说的没出息的人就是他自己,就是在说他没出息,越想越是,一辈子小肚鸡肠,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因此,他心内郁郁寡欢,闷闷不快。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一轮皎洁明月高悬半空,不管不顾洒下清冷的光,当真夜凉如水。 三人见东西厢房已熄灯就寝,外面一片朦胧,清冷幽静,便也分头睡下了。 五十 岳阳城 英雄急救驾 岳阳离长沙有五百里地,史一氓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直奔到月挂中天,刚好路过一户庄院。 史一氓见马浑身大汗淋漓,脚力已经发软,自己又饥肠漉漉,决定先打个尖,明日早起再走,遂下马来到庄院门前,轻轻敲动门板。 片刻之后,屋内亮起了油灯,灯光向屋门口渐渐靠近,接着“吱呀”一声,屋门推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披着汗衫,手遮油灯走了出来,边走边大声问到:“谁呀?半夜三更敲门。” 史一氓大声说到:“大哥,我急着赶路,错过了时辰,路过此地,想在你家借宿一夜,不知方便否?” 那汉子来到门前,“哗啦”一声抽去门闩,将院门拉开一道缝,伸出油灯凑近史一氓的脸,审视一番,见史一氓面相慈善,不象恶人,这才打开院门,人却堵在门口,道:“家小屋窄,又有妻儿老母,实是不方便,公子另谋住处吧。”说罢,退身要关院门。 史一氓见四野空旷,哪里还有人家,急忙伸手扶住门板,道:“荒郊野外,更深夜静,实再无人家,望大哥发发慈悲,容留小弟歇息一夜,也让我的马歇歇脚力。” 那汉子刚要说话,只听东边房间里传出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道:“望儿,是什么人啊?” 那汉子扭头说到:“娘,是过路的,想借宿,可是,实在不方便,儿正在打发走人呢。” 老妇人道:“过半夜了吧?荒山秃岭的,让他进来吧,出门在外,谁都会遇到难处。” 史一氓急忙高声说到:“谢大娘菩萨心肠留我过夜,我在厢房歇息即可。” 老妇人道:“厢房堆满杂物,岂能委屈客人?进正房来,如若不嫌弃,就在我这老太太的屋里将就一夜,不知客人意下如何?” 那汉子急忙阻止,道:“娘,万万不可,岂能让陌生人与娘同住?儿这就给客人在堂屋搭个床铺,娘快歇息吧。” 老妇人道:“不可慢待了客人,灶间锅里尚有干粮,想必还不曾凉透,让客人吃了再歇息。” 那汉子道:“娘,知道了,您老快睡吧。” 老妇人没再说话,那汉子从外面抱进几块木板,用两只长凳搭住,进屋抱了一床被褥铺在木板上,又从锅内取出干粮放在床板上,说到:“公子请吃点饭,将就一夜,委屈你啦。” 史一氓急忙躬身施礼,道:“大哥宅心仁厚,必有福报,如若不弃,大哥能否坐下聊会?” 那汉子原本对史一氓放心不下,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本就不想睡觉,准备不眨眼看着史一氓,以免全家遭受无枉之灾,见史一氓如此说,不假思索,道:“只怕影响了公子休息,当属不该。” 史一氓笑了笑,道:“大哥多虑了,只是吵扰了大哥和家人的睡眠,小弟我倒是过意不去。” 那汉子一直想套套史一氓的底细,这样心里也安稳,于是说道:“不碍事的,我叫陈望,公子怎么称呼?” 史一氓道:“史一氓。” 陈望问道:“不知史公子以何谋生?从何处来?又将去往何处?” 史一氓没敢说实话,撒了一个谎,道:“小弟来自关外,是一个买卖人,作丝绸生意,到杭州进货,急着返回关外,星夜赶路,不想人困马乏,特来打扰。” 陈望听史一氓的口音属实是关外口音,又见史一氓穿着整齐,仪表不凡,已是深信不疑,道:“兵荒马乱,生意不好作呀。” 史一氓顺嘴胡诌,道:“可不是嘛,上次我运的丝绸险些被官匪抢走,害得我损失了不少银子,对了,大哥,可否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老远不见一户人家?” 陈望道:“这里是紫霞岭,属于恒山一脉,原本住着几家猎户,听说朝廷大兵南下,害怕清兵祸害,都跑南边避难去了。” 史一氓问:“大哥为何不带家小也出去躲避一时呢?” 陈望道:“我娘死活不答应,说清兵也是人,又不是虎狼,不随便吃人,反复嘟囔说,在这等一辈子了,也该等到了,可不能再错过了,也不知道娘在等谁?就是不愿意离开。” 史一氓边吃着干粮边说到:“大娘一辈子就住在这里吗?” 陈望道:“听娘说,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了,快二十年了。” 史一氓问:“你父亲呢?” 陈望道:“娘说我刚出生的时候,爹爹上山采药摔悬崖下死了。” 史一氓心中顿起疑窦,隐隐觉得其中定有缘故,看陈望表情,显然并不知道详情,也就不再多问,胡乱扯了一会儿闲篇,两人都困得不行,胡乱在铺板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史一氓早早起来,见马已吃饱,从包裹中取出五两银子放在床板上,轻轻将马拉到院外,飞身上马,一路向岳阳奔去。 直到华灯初上,月上栏杆,史一氓才来到岳阳城下,见城门尚未关闭,摧马入城,问清楚方位,直奔清兵大营。 岳阳城位于湖南东北部,洞庭湖之滨,依长江,纳三湘四水,江湖交汇,风景秀美,有两千多年历史,自古就是交通要道,素称“湘北门户”。 此时,岳阳城内灯火璀璨,商贾云集,一片热闹繁华之相,大街上人声鼎沸,人头攒动,城门处不时有人三五成群涌入,史一氓不得不牵马慢行。 猛然间,史一氓感觉了异样,街上很多人似乎都经过了乔装改扮,有的戴着大斗笠故意遮住了半张脸,有的身着宽大的外套下面却束着黑色紧身短打,行色匆匆,面色冷峻,眼神飘忽,多向城西慢走,显然不是逛街游玩。 史一氓正自纳闷,却见城门处闪进一挂马车,车前辕上一边插着一面镖旗,镖旗上绣着一只飞龙,上面写着飞龙镖局字样,后面跟着十余辆手推车,车上分别捆绑着两只木头箱子,显得很是笨重,车队进入城门后,折而向西,径直去向西街。 史一氓仔细瞧着推车的人,个个身着短坎肩,黑跑裤,身强体壮,上臂肌肉虬结,显然都是会武之人,却为何作了车夫?飞龙镖局并不是很出名,却为何这趟镖看起来贵重得很?又怎么能雇得起这么剽悍的趟子手?车队又浑不象走镖之相,史一氓心中一动,牵马悄悄尾随其后,直去西街。 西街上商铺林立,客栈饭店居多,是商贾集中的地方,鱼龙混杂,形色不一,生意却是异常火爆。 只见车队停在了悦来客栈的门前,却不见有人出来迎接,车队径直进了客栈,史一氓没有急着离开,陆续又见那些头戴斗笠,内穿短打的人先后进了客栈。 未完待续 五十 岳阳城 英雄急救驾 接续 史一氓正自疑惑,岳阳城西门处又进来数人,每人手中均牵着数匹高头大马,膘肥体壮,全鞍全辔,顺着大街径直进了悦来客栈,这让史一氓心头顿惊,暗叫了一声“不好”,慌忙翻身上马,向城东府衙奔去。 自从清兵攻占了岳阳城,康熙便从南昌移驾到了岳阳,因岳阳城狭小,康熙令大军分别在四个城门外百米处安营扎寨,只把帅帐建在了城内东侧的府衙,另有十余名大内高手护卫,此时,康熙正与岳乐等将官闲聊。 史一氓远远见清兵大帐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里外几层重兵把守,不时有巡逻兵士盘问来往行人,戒备森森,防范甚严,登时宽心,知道武林同道尚未动手,遂长舒一口气,拨马离开府衙,寻了一家客栈稍事休息。 躺在客栈的床上,史一氓忽然想起了傍晚城内看到的一切,那些趟子手分明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却要扮成护镖的人,这本身就蹊巧,又见十余人扮成贩马的人牵着高头大马进入客栈,可那马又是全副鞍挂,而且蹄大肩阔,分明都是战马,难道是武林豪杰已经齐聚岳阳城? 史一氓想到此处,不由心头一阵冷颤,急忙起身来至窗前,见朗月斜悬,夜色正浓,沉思片刻,决定一探虚实,遂起身离开客栈,径向悦来客栈走去。 悦来客栈是一个大四合院,有二三十间客房,清一色黑瓦白墙,拱梁飞檐,史一氓装作客人迈步进入悦来客栈。 门口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立即迎上来高声说到:“对不起了客官,小店今天客满,请客官到别处看看。” 话音未落,只见客房中陆续有人走出,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向客栈外走去。 史一氓偷眼观瞧,见出去的人有商人,有书生,还有官爷,穿着打扮五花八门,三教九流,口音繁杂,与普通房客并无二致。 史一氓往院里看了看,见院内并无飞龙镖局的镖车,心中暗自纳罕,明明看到十几辆大车进了客栈的大门,怎么会不见了踪影?史一氓有心进院内仔细看看。 店小二见史一氓没有走的意思,催促到:“我说这位爷,即已没有客房了,爷就快走吧,免得影响小店的生意。” 史一氓冲店小二笑了笑,道:“这就走,打扰了。”说罢,转身出了客栈,只见刚刚走出客栈的人分向不同的方向走去,看起来互不相识,史一氓一头雾水,不知道该跟向哪一个方向,犹自站在客栈门口踌躇不决。 城南方向忽然传来了“当当当”三声钟响,钟声清越激荡,盖过街市的喧嚣,在夜空中悠悠回响。 史一氓折回客栈,店小二见他去而复返,立即一脸阴沉,道:“这位爷,你怎么回来啦?你赖着不走也没有客房,快些走吧。” 史一氓笑了笑,道:“小二,我不是赖着不走,我就是想问问,刚才的钟声是什么地方敲的?每个时辰都敲吗?” 店小二见问,显得极不耐烦,语气明显带有揶揄味道,说道:“城南广福寺敲的,每隔一个时辰敲一次,每次敲三声,我说这位爷,你不会连寺庙敲钟也要管管吧?” 史一氓也不计较,道:“烦你指个路,我想去广福寺上上香。” 店小二神情瞬间一愣,即而说到:“看不出这位爷还信佛,真是不巧,广福寺近几日有法事,暂不接纳香客,去了也白去。” 史一氓心头猜疑,依旧问到:“相烦告诉我,广福寺怎么走?我想去那里看看。” 店小二见史一氓非去不可,登时沉下脸来,拿起一只红色羊皮灯笼挂在门口,返回柜上没好气地说到:“出门往右直走,第一个十字路口左拐直行出城,城南二里地就是。” 史一氓说了一声“谢谢”,转身出了客栈,依店小二所指,先右行再左拐,一路直行出了南城门,顺着大道往南走了二里地,果然见一座寺庙隐在一片竹林当中,透过竹林可见隐隐灯光,显得幽清黯淡。 史一氓不敢贸然穿过竹林,藏身暗处,足足观察了一盏茶的功夫,始终不见有人进出,一切都静得深沉。 史一氓细思店小二的言语和神情,猛然记起,店小二给他指路的时候,分明在门口挂了一盏红灯笼,莫非是给同伴通风报信?莫非是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难道是店小二故意指了一条错道,故意把他支出城来?莫非是他们今晚要刺杀皇上? 想到这里,史一氓不禁吸了一口凉气,转身往城门跑去,却见城门已关,吊城高高扯起,壮丽秀美的岳阳楼矗立在城头,显得巍峨高耸。 史一氓心内焦急万分,想必此时,武林群雄已到了府衙,他本来是想劝说武林群雄休兵罢战,以免死伤,没曾想却被骗到了城外,史一氓见护城河水道充盈,足有丈宽,吊桥高擎,无处登城,心急如火,撒开双腿绕着护城河跑了起来。 及至东门,猛听得城内传出阵阵喊杀声,“乒乒乓乓”的兵器互击之声清晰可闻。 史一氓心头越发焦急,抬头四处巡视,猛见东北角处一株大树高有数丈,冠如华盖,在城墙和河面遮出老大一片暗影,粗大的枝杈探到护城河的中心,低垂至水面。 史一氓心头窃喜,纵身跃上大树,顺枝杈来到河心上方,双足猛地踏向树枝,借树枝反弹之力,身形骤起,如大鹏展翅一般落在城墙根处,阴影刚好隐住他的身形,分辨不清。 史一氓从腰间解下飞虎抓,甩上城头,双手用力拉住绳索,如狸猫般窜上城头,城头兵士已下城护驾,无人值守,史一氓径直来到城墙内侧垛口,向府衙内望去,只见府衙内已是一片混乱,一团团一簇簇打得火热。 夜闯府衙的人正是以少林和武当两派为首的武林群雄,足有百人之众,他们见清兵大营扎在城外,府衙内不会有多少兵力,即使城外大军救援,也不会即刻就到,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让群雄始料未及的是,康熙在府衙内早已布置下了天罗地网,专等武林群雄主动送上门来。 原来,康熙已得到密报,北方武林各派已齐聚岳阳城,定于今晚刺杀他,他提前三天在府衙内埋伏下了二千精兵,身边安排了十几位大内高手,并备下弓箭火炮,一旦形势不利,必以火炮摧之。 此时,少林寺新任掌门觉明方丈和武当派无尘道长正带领一伙人与康熙身边的大内高手斗在一处,觉明方丈一杆伏魔杖虎虎生风,刚猛无敌,无尘道长的太极剑神出鬼没,出神入化,所向披靡,眼见攻到了康熙的身旁,斜刺里猛地冲出四人,分别是黃道清真人、梅岭双隐和刘元清道长。 未完待续 五十 岳阳城 英雄急救驾 接续 初时四人一直护卫在安亲王岳乐的身边,见皇上遇险,岳乐让四人紧急救驾,四人各使绝技与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斗在了一处。 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眼见华山弟子和恒山弟子为虎作伥,助纣为虐,顿时气冲牛斗,一剑一杖尽往黃道清和刘元清身上招呼,两人一招一式,刚柔相济,绵绵不断,如影随形,虽有梅岭双隐助力,黃道清和刘元清使出浑身解术,却只是勉力维持,险相环生,已是守多攻少了。 此次刺杀行动,北方武林几大门派中,除了天山派静一师太因路上遇点麻烦未及时赶到外,昆仑派、华山派、恒山派等武林大派各派高手悉数参加,虽是个个武功不凡,奈何单拳敌四手,又被分割包围,进不得退不回,场面极其被动。 觉明方丈心内忧急,来不及细想,抡开伏魔杖,使得虎虎生风,刚猛狠辣,已然没有慈悲之意,一路猛打猛杀直奔康熙杀来。 无尘道长见觉明方丈孤身奋战,“刷刷刷”连刺数剑,逼退身边围攻之人,身形骤起,如猿猴过涧,稳稳落在觉明方丈身旁,太极剑法使得如水银泄地,出神入化,眼见与觉明方丈双双就要攻到康熙身边。 此时,史一氓在城头看得分明,来不及细想,飞身跃到城下的屋脊上,几个起落已到了府衙门外,此时,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也已攻到康熙向前,眼见康熙身陷险境。 史一氓纵身几个起落冲到康熙身旁,舞动乌龙刀挡在康熙身前,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也已经出招,分击康熙的前胸和腰腹。 仓促之间,史一氓急挥乌龙刀封挡,见招拆招,也不管是什么刀法,冰雪、寒冰、夺魂刀法胡乱使出。 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想不到会有人阻拦,且出手不凡,武功套路繁杂,变化莫测,一时也是无可奈何,不进反退。 康熙临危不惧,长剑向空中一指,只听“当当当”一阵锣响,兵士骤然退后,闪出中间老大一片空当,四周顿时亮起无数火把,照得大院雪亮,群雄登时陷于明处,康熙长剑一挥,只见羽箭如蝗,四面八方射向群雄。 群雄挤作一团,挥动兵器紧守门户,奈何相互掣肘,片刻即有十余人中箭受伤,觉明方丈眼见形势不对,群雄陷入险境,知道康熙早有防备,大声喊到:“快撤”,群雄边打边向府衙门口撤退。 康熙长剑连挥三下,府衙外又冲进一队弓箭手,张弓搭箭,顿时箭簇如雨,群雄中武功稍弱者大多身中数箭,一时伤亡十余人。 觉明方丈暗暗吃惊,痛心不已,分神之际,招式变缓,一技羽箭正中左肩头,深及胛骨,左臂登时酸麻无力,觉明方丈不得不单手将伏魔杖甩得浑圆,将全身罩住,任凭左肩鲜血淋漓,疼痛难忍,一时却是进退两难。 史一氓暗自心急,他此次救驾,实存化干戈为玉帛之心,即要保康熙平安,又要保武林群雄全身而退,他绝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本来,他想先去会会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将康熙的体恤之意说明,解开双方的仇结,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被骗出了城。 此时,史一氓眼见群雄落难,再不出手,群雄恐全军覆没,伤亡惨重,势必引起江湖同仇敌忾之心,血雨腥风再所难免,不利朝廷剿匪平叛大业,眉头紧皱,灵机一动,大呼一声,道:“停止放箭,大家生擒反贼。” 康熙已存恻隐之意,闻听此言,甚合心意,当即长剑在空中橫向一挥,箭雨立停。 史一氓率先冲出,直奔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使出的招式尽是驱敌之术,并无杀招。 数招过后,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已是心领神会,冲史一氓点了点头,当下带领群雄边打边向府衙外退去。 史一氓见觉明方丈身前露出破绽,一记力劈冰峰,乌龙刀陡地抡起,硬劈向觉明方丈的伏魔仗。 觉明方丈仓促之间,本能地运起真气,擎杖架格,刀杖相交,觉明方丈猛觉杖上并无压力,急忙暗中卸掉杖上功力,却听史一氓低声道:“快带人退出衙门,否则必有灭顶之灾,快走。” 觉明方丈正有此意,低声说道:“多谢少侠成全。”随即大声喊到:“大家兵器护身,向衙外冲,不可恋战,不可乱杀无辜。”说罢,抢先向衙门口奔去,群雄如下山猛虎,清兵顿时溃散,闪出一条通道,群雄蜂拥而出。 康熙长剑一指,令兵士从后追杀出去,乱箭齐发,群雄又有数人中箭,地上留了十几具尸体。 眼见群雄去远,康熙急令火炮手准备点火开炮,史一氓急忙阻止,道:“皇上,切莫开炮,怨家宜解不宜结,平叛大计,少树强敌为好,皇上切莫冲动用事。” 史一氓出身草莽,自然不懂皇家礼仪,康熙见史一氓当众言语顶撞自己,顿觉有失帝王尊严,龙颜登时变色,阴沉凝重,似有怪罪之意。 就在这时,衙门口忽然传来一句“阿弥托佛”,接着两个和尚走进府衙,正是杭州岳王庙中暗助史一氓的虚空和尚和那个胖和尚。 只见虚空和尚走到康熙近前,单手竖立,稽首道:“这位施主说的有道理,佛说:放过他人为慈,放过自己为悲,皇上大业未成,不可广结孽缘,徒增阻碍,请皇上心存慈悲,收回成命。” 康熙沉默片刻,见虚空慈眉善目,超凡脱俗,不知道为何,康熙油然生起一种亲近之感,登时脸色渐缓,微微点了点头。 康熙并不想与武林真正结怨,虽然武林各派多与匪寇有勾连,武林正派却多是侠义之士,虽莨莠难辨,却不可广开杀路,可是,话已出口,金口玉言,实难收回,一时没有说话。 虚空和尚又说到:“慈悲为万善之基本、众德之伏藏,悲能拔苦,慈能与乐,少结怨则心顺,心顺则万事顺,皇上只要平叛功成,还百姓一个太平祥和的世界,则民心归顺,大果必成,皇上不必拘泥于脸面,人无完人,独善其身足矣,请皇上下旨收兵吧。” 康熙心念忽动,和尚的话似乎句句合己心意,如春风化雨,如长辈闲聊,顿觉心平气舒,当下下令鸣金收兵,又转向虚空和尚,说到:“大师所言极是,朕也不想树敌太多,为今大计,朕就学回圣人,宰相肚里撑回船,放他们一马,以观后效,如若执迷不悟,必剿杀务尽。” 虚空和尚稽首道:“皇上仁心厚德,必有福报,百姓之幸,国家之幸,老衲告辞了。” 康熙急忙躬身施礼,道:“大师道德精深,可否愿意留在朕的身边,常聆教诲?” 虚空和尚微微一笑,道:“老衲久居化外,不喜尘世之纷扰,远离尘世之纷争,恕老衲难以从命,老衲多谢啦。” 康熙知道越是得道高僧,越不可勉强,急唤道:“来人,送大师出门。” 史一氓眼见虚空和尚往院外走去,忙说到:“皇上,在下尚有事要办,也告辞了。” 康熙一把拉住史一氓的胳膊,道:“少侠有乃父之风,同去喝茶一叙如何?” 史一氓感念虚空和尚的相助之恩,担心虚空和尚走远,无处可寻,婉拒道:“谢皇上盛情,实在有事必须离开,务请皇上海涵。” 康熙无奈松开手,笑道:“好吧,强扭的瓜不甜,少侠多保重,后会有期。” 史一氓急躬身施礼,道:“谢皇上,后会有期。”说罢,急步走出衙门,见虚空和尚在前面缓缓而行,遂远远跟在后面。 五十一 识阴谋 夜闯望江楼 走过了两条街,虚空和尚和那个胖和尚径直到了城墙的西北角,环视左右无人,身形猛然拔起,长袖飘飘,如苍鹰搏空,疏忽之间,人已越过城墙。 史一氓急赶几步,轻轻跃上城头,趁城头无人,纵身跃到城外,急隐身形,不远不近跟在虚空和尚的后面,他不知道虚空和尚的底细,只觉得两人并非恶人,而且,他总隐隐觉得虚空和尚似乎更加关心朝廷大事,与出家人了断红尘有着些许不同,这让他心内好奇,决定一探究竟。 约莫走出二里地,昏暗中,史一氓忽然发现,虚空和尚和那个胖和尚走进了那片竹林,径直来到了广福寺的门前,虚空和尚轻叩门环,里面一个小和尚打开庙门,探头出来看了一眼,然后打开庙门,虚空和尚和那个胖和尚进了广福寺,小和尚又将门板关上闩好。 史一氓轻手轻脚穿过竹林,绕到寺庙东南角,那里又是一片竹林,史一氓隐身竹林,见寺内毫无动静,遂轻手轻脚走到墙根,纵身跃入院内,借着月光引路,悄悄摸向后院。 黑暗中见左手侧一间厢房亮着油灯,遂轻手轻脚来到窗下,刚想润透窗纸偷看,只听屋内有人说到:“施主请进来说话,老衲等你多时了。” 话音刚落,厢房房门“吱吜”一下打开,那个胖和尚站在门口,看着史一氓,面无表情,作了一个请进的动作,身体随即站到门的旁边。 史一氓见已被发现,暗忖道:既然不是坏人,干脆进去明言,免得多生嫌隙,想念及此,当下也不再犹豫,迈步进了屋,抱拳施礼,道:“打扰大师休息,请恕罪。” 虚空和尚坐在一个蒲团上,“哈哈”一笑,伸手一指面前的蒲团,道:“施主不必客气,请坐下说话。” 史一氓环顾左右,见室内并无旁人,那个胖和尚已然关闭房门,抄手站在门口,索性盘膝坐在蒲团上。 虚空和尚继续说到:“老衲知道施主一直跟在后面,所以,故意慢行等候施主,施主磊落光明,心无旁鹜,有大侠之风,来日定是人中龙凤,老衲佩服施主侠肝义胆,很想与施主结纳。” 史一氓忙起身抱拳施礼,说到:“大师过奖了,承蒙大师抬爱,晚辈必效前辈大侠之风范,尽力沐浴侠客之遗风。” 虚空和尚微微一笑,道:“老衲见施主武功旁杂,依稀有众家所长,不知师从何门?” 史一氓顿犯踌躇,有心不想泄漏师父名讳,但在虚空和尚面前,史一氓似乎很难有所隐瞒,虚空和尚实在是高深莫测,如若不从实说来,必被识破,反倒尴尬,不由面露难色。 虚空和尚又是微微一笑,面露慈祥之容,道:“江湖规矩,子不可轻言父名,弟子不可轻言师讳,施主如若为难,不说也罢,老衲只是见施主的武功中冰雪刀法显然浸淫已久,纯熟老练,可施主的刀法又与夺魂刀法似是而非,中间又间杂夜行刀法,老衲实在好奇,关外飞鹰史云鹤和杭州岳天岳老爷子想必与施主有渊源。” 史一氓心头一惊,暗暗佩服虚空和尚目光老道,居然在混战之中将他的武功套路看得如此清楚,可是,虚空和尚的话里明明对夺魂刀和夜行刀法十分熟识,当下不好隐瞒,只能说道:“大师好眼力,冰雪刀法乃晚辈家传武功,史云鹤便是家父,晚辈所使的刀法实叫寒冰刀法,是我师父储还山所创,我师父在夺魂刀法的基础上加以改进,故与夺魂刀法似是而非,晚辈的刀法中的确有夜行刀的套路,实在是晚辈情急之中随意而为,大师见笑了。” 虚空和尚手捻胡须,笑道:“看来老衲还没有看走眼,施主的师父储还山是岳老爷子的徒弟吧?” 史一氓见隐瞒不住,点了点头,道:“正是。” 虚空和尚忽然一脸疑惑,问到:“老衲有一事不明,或许不该问,施主原本应该从杭州来,可是施主开口分明又是东北话,不知何故?” 史一氓一时踌躇,虚空和尚尚且不知师父被逐出师门一事,看来江湖并未有传言,师父一生对此耿耿与怀,家丑不可外扬,于是,抱拳施礼,道:“不是晚辈有所隐瞒,实是不能明言,请大师海涵。” 虚空和尚隐隐猜出了原由,微微一笑,道:“施主不必为难,老衲无意打探隐情,施主既然为难,自然有你的道理。” 史一氓道:“谢大师海量。” 虚空和尚站起身来,手拈佛珠,娓娓说到:“施主已无意之中领会了武功的大乘,可喜可贺,学武之人万不可拘泥于一招一式的套路,积大乘者必是取众家所长,融会贯通,有所创新,自成一派,假以时日,施主定能笑傲武林。” 史一氓慌忙深深一揖,道:“大师谬赞了,晚辈岂敢和先辈圣贤比肩,高山仰止,晚辈纵是穷毕生时光,亦难企及,实是不敢当。” 虚空和尚点了点头,继续说到:“仁者无敌,学武之人,德为立身根本,德不肖,必入邪佞,所谓厚德载物,施主宅心仁厚,识大义,明大理,实已难得。老衲法名虚空,半路出家,辗转修习在五台山,已有十余年矣,无意中窥得上乘心法,平生从未研习武学,举手投足却有内力源源不绝,是故,杭州岳王庙中,老衲方能拦住陈嵩和孟清平,助施主夺盒成功。老衲注意那个陈嵩很久了,功夫已瑧一流,德行却不敢恭维,罪孽深重,不可轻恕,施主不可不防。” 史一氓点点头,说道:“多谢大师提醒,晚辈谨记在心,请恕晚辈冒昧,晚辈也有一事不明,大师对军国之事似乎很是热心,不知为何?” 虚空和尚“哈哈”一笑,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乱则民苦,国泰则民安,身为一芥草民,自然愿意看到国之安定,协助朝廷平叛剿匪,亦是我辈之责任,施主不也是胸怀大义,为之驱驰?你我心意相通,志同道合,如是而已。” 史一氓如听肺腑之言,顿觉心潮澎湃,神情激动,道:“大道者,非常道,正道也,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为今之势,惟朝廷稳固,民间安定,百姓方可安居乐业,平叛剿匪,正是民心所向。” 虚空和尚“哈哈”一笑,道:“施主识大局,明大理,实属难得,观今武林,反清复明之风盛行,究其原因,受妖言蛊惑,也是朝廷有失法度,惟望朝廷改过自新,以宽大慈悲为怀,上承天意,下顺民心,方是国家稳固之根本。” 史一氓稳定情绪,道:“当今武林,鱼龙混杂,南方各派多与天地会有挂葛,祸及武林也未可知,晚辈当尽力而为,晚辈尚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虚空和尚微微一笑,道:“知无不言,没有什么不好讲的,愿闻其详。” 史一氓深深一揖,道:“敢问大师与晚辈的师祖是否熟识?如何会识得夺魂刀法?” 虚空和尚闻言,“哈哈”一笑,道:“熟识谈不上,老衲是听五台山方丈说起过,储还山是岳天前辈唯一的男徒弟,自然会夺魂刀法,夺魂刀法当年大杀四方,威震武林,听说从不外传,后来传到了岳天,岳天又很少出灵湖谷,夺魂刀法久已不现江湖,却早已名声在外,享誉武林,只是这寒冰刀法却未曾见过,也未曾听人说起过。” 史一氓道:“寒冰刀法是我师父所创,师父又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自然知者甚少。” 虚空和尚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以老衲之所见,江湖中各门各派的武功多少都略知一二,也是我出家多年的修习,见施主使出的寒冰刀法,确实凌厉如夺魂刀法,却不似夺魂刀狠辣,想必其中必有原因。” 史一氓道:“晚辈的师父不忍杀戮,一生慈悲,将夺魂刀法中的狠辣招式进行了改进,寒冰刀法确实不如夺魂刀法狠辣。” 虚空空和尚道:“这就对了,施主能坦诚直言,以解老衲心中疑惑,老衲不胜感激,不知施主有何打算?” 史一氓也不隐瞒,道:“晚辈欲南下刺杀吴三桂,为国为民除害,助朝廷平叛剿匪,还请大师能多劝劝皇上,先不要急着与武林正道各派为难,徒增江湖祸乱,实对平叛剿匪百害无一利。” 虚空和尚双手合什,道:“老衲正有此意,施主尽管放心,老衲必竭尽全力,时候不早了,施主如若不急,就在此安歇。” 此时已交三更,明月西斜,月影婆娑,屋外夜凉如水,微微有潮气升腾,广福寺如同披上一层罩衣,清幽寂静。 史一氓抱拳一揖,道:“晚辈尚有朋友在城内,叨扰大师休息了,晚辈告辞了。” 虚空和尚不再挽留,微笑道:“好吧,施主自便,老衲就不送施主了。” 史一氓道:“请大师留步,后会有期。” 虚空和尚道:“定会再见,施主保重。” 史一氓没再说话,那个胖大和尚打开房门,史一氓转身走出厢房,那个胖和尚将史一氓送出庙门,两人拱手道别。 来至城下,史一氓见城头没人值守,从原路越过城墙返回城内,但觉浑无困意,沿着大街缓慢往客栈走。 未完待续 五十一 识阴谋 夜闯望江楼 接续 及至客栈,见客栈大门紧闭,史一氓不愿意吵醒店小二和众房客,飞身从院墙进入客栈,轻手轻脚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反复琢磨虚空和尚的话,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的上午,日上三竿,阳光普照,史一氓被窗外的一片议论声吵醒。 “听说昨晚又有刺客进入府衙行刺啦?” “可不嘛,现在街上戒严了,城门也关了,只进不出,到处捉拿刺客和反贼呢。” “这可如何是好?我来岳阳作生意,出来小半年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暂时就别想走了,抓不到刺客和反贼谁也走不了。” “不是刺客吗?怎么又出了反贼?噢,我明白了,刺客就是反贼。” “这哪跟哪儿啊,整个一个反拧,是有人在望江楼的墙壁上题了反诗,学当年水泊梁山的宋江。” “这可了不得了,题诗的人胆子也忒大,没事题什么反诗啊。” “估计是喝大了,听说不是一个人,皇上龙颜大怒,不查个底掉没完。” 这时,客栈的大门处突然冲进一队清兵,个个腰佩弯刀,迅速站在院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门口喊到:“屋里的人听着,立刻出来站到院中,不得携带随身物品,要快。” 片刻之后,院中站了二三十个人,都是店中的房客,史一氓自然也在其中。 那个军官指挥兵士挨个搜身,又进入房间搜查一圈,将一个尚未酒醒的男人和一个携带文房四宝的年轻书生五花大绑,推搡出客栈。 临出客栈门口,那个军官回身大声说到:“所有人听着,没有官府告示,任何人不得离开岳阳城,不能远离客栈,随叫随到,叫不到者,与反贼同罪。” 军官说罢,大手一挥,转身向外就走,待那个军官带人出了客栈,史一氓这才小声打听清楚事情的原委。 原来,就在昨夜,又有几个黑衣人进了府衙,由于皇上身边护卫森严,刺客未敢下手,只在府衙的偏殿放了一把火,火势不大,很快就被侍卫扑灭,却在白墙上发现了一行红色大字:驱除满蛮鞑虏,还我汉室江山。 康熙顿时龙颜大怒,严令安亲王岳乐重新布防,增加护卫,府衙外一里地戒严,派大军全城搜捕反贼,另派哈合尼二十四小时地府衙守夜,不得再让反贼进入府衙。 这边刚安排妥当,不想,城南的望江楼又出事了,望江楼的伙计早晨准备开门营业,却在二楼的一个包间内的白粉墙上发现了一首无题藏头诗: 反岸摇舟归 清风半日闲 复何归途路? 明溪归雁边 落款是天地会与武林群雄结盟留记。 四句诗开头四个字连起来就是反清复明,这还了得,店小二不敢怠慢,飞奔至府衙报告。 康熙闻听震怒,急令岳乐彻查,城内不论和尚道士,可疑人等一律收监审问,不得放过任何可疑之人,这才有了封城令。 史一氓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决定去望江楼一看究竟。 望江楼位于城南的一座山上,二层飞檐塔楼,规模不是很大,也不甚华丽,却是岳阳城观长江的绝佳之处,坐在其中,可以一边饮酒喝茶,一边欣赏百舸争流,千帆竟飞之相,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此时的望江楼,却被清兵团团围住,山脚四周也是重兵把守,安亲王岳乐坐在一把竹椅中,正在盘问望江楼的伙计。 史一氓见无法近前,目光随意四顾,猛然在人群之中发现陈嵩和侯天冲的人头一晃,即而迅速消失在人群中,史一氓急忙展目细瞧,却已是踪影全无。 史一氓心中顿起疑窦,陈嵩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和武林群雄行刺只是巧合?那日在杭州岳王庙难道也是凑巧?昨晚府衙的刺客会不会是陈嵩?反诗会不会也是陈嵩所题,故意栽赃陷害?这一切瞬间成了一团乱麻纠缠在史一氓的心头。 史一氓在人群中不停穿梭,试图能发现陈嵩的身形,可是,任凭史一氓走遍了半个岳阳城,陈嵩和侯天冲却如蒸发了一般,再没露面。 经此一闹,岳阳城的城门早早关闭,街上一队队清兵反复盘查,很多人被当作可疑人士被投进了大牢,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眼见太阳西沉,斜阳晚照,史一氓心如乱麻,胡乱找了一家饭店吃了晚饭,猛然想起天福寺的虚空和尚,不如让虚空和尚参详参详,指点迷津,遂起身往外走。 出得饭店门来,史一氓这才想起城门已闭,四处戒严,想要出城已不可能,于是,只好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闲逛。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曹操曹操到,虚空和尚刚好迎面缓缓走来,远远见史一氓心事重重,微笑说到:“有缘,无处不在,无缘,对面不识,施主的脸色忧郁,不知因为何事?” 史一氓急忙迎上前去,惊讶问到:“大师不是在广福寺休息吗?缘何却在城中?” 虚空和尚笑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昨夜施主走后,老衲睡不着,将前前后后的事细想了一遍,有一重要疑点被老衲忽略了,遂进城来求证,不想城内又出蹊跷事,城门紧闭,只进不出,老衲还险些被关进大牢,若不是岳王爷识得老衲,老衲恐怕与施主再也见不到了。” 史一氓道:“大师福寿双全,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晚辈也有一疑点,总是参解不开,正要请大师指点。” 虚空和尚敛色问到:“不知施主有何怀疑之处?” 史一氓道:“起初,这个疑点还只是疑问存在晚辈的脑子里,就在今天中午,我在城中见到了陈嵩和侯天冲,细想连日来发生的事,似乎陈嵩每次都会出现,陈嵩是吴三桂的帐前红人,怎么会出现在朝廷占守的岳阳城?这难道是巧合吗?” 虚空和尚道:“施主是在怀疑发生的一切都是陈嵩在捣鬼?” 史一氓道:“正是,晚辈只是一时尚想不明白,正要请大师参详,不妨到我客栈详谈如何?” 虚空和尚见日落西山,夜幕低垂,既然出不得城,总得寻一个歇脚之处,于是说到:“天色已晚,只好叨扰施主啦。” 史一氓道:“请大师移步到客栈。” 三人顺着大街直行,拐过一条小街,来到了史一氓住的客栈,客栈的客人闲着无事,正聚在一起闲聊,见史一氓和两个和尚走入院中,不由侧目观望,脸现惊疑之色,官府告示中明文写着:凡是和尚道士一律收监,怎么这两个和尚堂而皇之进了客栈? 史一氓领着虚空和尚和胖和尚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虚空和尚笑道:“人闲是非生,这里的人一定在想,老衲一个和尚怎么偏偏没进大牢?”说罢“哈哈”笑了起来。 史一氓笑道:“管他们怎么想,大师快请坐。” 虚空和尚也没客气,坐下说到:“施主还有何事不明?” 史一氓道:“晚辈一直怀疑,这一切难道都是陈嵩在背后捣鬼吗?如果不是,陈嵩又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虚空和尚微微一笑,道:“施主所言极是,昨晚施主走后,老衲总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少林寺贵为武林盟主,绝不会因山门被烧而置武林同道生死不顾,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刺皇上,据老衲所知,武林同道只是对朝廷歧视汉民心存不满,对天地会匪帮尚且嗤之以鼻,岂能与天地会结盟,公然对抗朝廷?此等行为,无异于造反,与匪徒别无二致。可是,老衲想来想去,经终不得其解,因此,老衲早早进了城,暗中观察动向,直到刚才听了施主所言,这一切才缕顺了,施主的猜测是对的,如果老衲没有猜错,陈嵩先是挑拨官府火烧少林寺,再以朝廷派大军围剿天地会与少林寺为诱饵,逼武林同盟与朝廷闹翻,造成双方火拼,老衲直到刚才方知晓陈嵩原是吴三桂的人,一切就豁然明了了,这一切当是吴三桂的阴谋,他想坐收渔翁之利,施主的猜测一点没错。” 史一氓道:“不瞒大师,今天如若看不到陈嵩,我是真的想不明白武林群雄为什么会突然去行刺皇上?又为何到处留下痕迹?大师的猜测与晚辈所想不谋而合,只有找到陈嵩,一切方可真相大白。” 虚空和尚道:“施主所言极是,依老衲之见,陈嵩尚在城中,而且,不止陈嵩一人,如今城门紧闭,防备甚严,白天是断断不敢越城而出,夜深人静之时或许会铤而走险,陈嵩大计已成,自然急于返回衡阳请功,施主愿不愿意和老衲一起走一趟?” 史一氓道:“晚辈正有此意,若不是想听大师猜解,晚辈尚且在找寻陈嵩呢。” 虚空和尚道:“善哉善哉,此时已交二更,估计他们尚且未动,事不宜迟,说走就走。” 史一氓和虚空和尚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岳阳楼依旧璀璨夺目,雄伟奇特,两人没有心情欣赏美景,转身回走数丈远,折身钻入道旁的一片竹林,悄悄来到了城墙边,顺着墙根转了一圈,城头上兵士不间断走来走去,并无异样。 虚空和尚道:“陈嵩等人定在城中躲藏,如若越城而走,城头不会这么安宁。” 史一氓点了点头,猛然想起一个地方,道:“危险之处最安全,望江楼虽有兵士把守,陈嵩等人定是反其道而行之,必躲藏在望江楼。” 未完待续 五十一 识阴谋 夜闯望江楼 接续 虚空和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施主分析得极有道理,最好是通知官府派兵缉拿。” 史一氓道:“尚不明确陈嵩是否躲藏在望江楼,即使官兵去了望江楼,陈嵩等人武功俱高,也奈何不得他,不如先悄悄进入望江楼一探分明,如若陈嵩等人真在里面,再请岳王爷派兵围剿不迟。” 虚空和尚沉吟道:“也好,照施主的意思办。” 说完话,三人转身直奔城南的望江楼,此时的望江楼灯光昏暗,死气沉沉,显得孤寂和落迫。 史一氓见有兵士守在望江楼门口,足有数十人,无法从正面上去,遂引着虚空二人悄悄转到了望江楼的背面,沿着山石悄悄爬上了望江楼。 三人刚刚进入望江楼,立足未稳之际,望江楼内突然冲出数道黑影,瞬间将三人围住,望江楼内光线暗淡,史一氓仔细观瞧,模糊中,只见陈嵩、灵智禅师、乐山双雕任大通任小通、侯天冲等十余人各持兵器围在四周。 陈嵩阴阳怪气低沉着嗓音说到:“扬州城一别,史少侠别来无恙啊?” 史一氓见已是无路可退,随机应变,道:“托你的福,我活得很好,不知你为何也在岳阳?” 陈嵩笑了笑,将烟袋橫在胸前,双手抱臂,说到:“岳阳城风景秀美,人杰地灵,史少侠来得,老夫就来不得吗?” 史一氓强忍心头怒火,在一切尚未弄清楚之前,绝不能打草惊蛇,陈嵩有恃无恐,暂且忍耐一时,于是说到:“岳阳城自然谁都来得,只是如今只进不出,恐怕影响到你回衡阳的行程了,我今天来,只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请教南疆孤狼。” 陈嵩心想,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史一氓跑了,任由史一氓问,于是说道:“但说无妨,我独狼知无不尽。 史一氓道:“痛快,岳阳城内发生的事是不是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陈嵩沉声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史一氓正色说道:“如若不是你所为,还则罢了,若真是你所为,我今晚誓必为民除害。” 陈嵩“嘿嘿”一笑,道:“想杀我,你还得练练,不过,当着明白人不说暗话,这几件事都是我干的,此行,我是受吴大帅指令,专门挑拨清狗与武林,与天地会火拼,令他们互伤元气,吴大帅正可乘机北伐,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可惜,偏偏又遇到了史公子,这是老天不让我的计谋成功,这回你明白了吧?” 史一氓点了点头,扭头看了一眼虚空和尚,虚空和尚示意史一氓赶紧撤出,没想到侯天冲和五夷客早已忍耐不住,吼了一声,道:“和他费什么话”,话音未落,一刀五斧顿时向史一氓的身上招呼过来,带着呼呼风响,暗夜听来令人心惊胆战。 史一氓早已擎刀在手,见已无睱后撤,黑暗中辨风识物,分别挡了一刀,由于斧头笨重,五夷客撤斧动作稍慢,史一氓乌龙刀一抖,抢近身前,手臂张开,顺势抡出,一记秋风扫落叶,乌龙刀直拦向五夷客的腰部。 黑暗中,史一氓猛然见到一个红红的烟锅直杵面门,烟锅中尚且冒着淡淡清烟,在昏暗中显得神秘缭绕,不甚清晰,却急如星火,不由心头一惊。 史一氓不敢怠慢,右臂急收,身形微转,手臂上扬,使出一记蝎子摆尾,右手猛地挥刀下劈,乌龙刀直斫向烟杆,同时,身形向前蹿出。 陈嵩此招意在搭救五夷客,见史一氓已然撤招闪躲,跨前一步,右手腕突然一翻,烟锅在空中甩了一个圈,继而手腕一沉,烟锅毫无声息杵向史一氓的腰眼。 此时,五夷客和乐山双雕任大通任小通复又攻来,以一敌七,又是黑暗之中,史一氓顿觉复背受敌,应接不暇,遂打起精神,全力应对。 虚空二人眼见史一氓身陷重围,却被灵智禅师和乐山双雕任大通任小通紧紧盯住,稍有动作,三人势必围攻上来,虚空和尚纵有万道真气,却是一道也使不出,只能暗运真气于双臂,随时准备出手。 史一氓将冰雪刀法、寒冰刀法和夜行刀法随意自如使出,让人眼花缭乱,却又变化莫测,又是黑暗之中,威力更甚,五夷客和侯天冲渐渐被逼在外围偶尔进招,陈嵩一杆烟袋却是棍招杵招和杖招轮番递出,招招紧逼,两人近距离搏击,黑暗之中,只见两道黑影闪展腾挪,招法莫测,身形飘忽。 时间一长,好汉终究难敌四手,黑暗之中,空间又施展不开,史一氓渐渐被逼到了屋角,背靠墙壁正自苦苦支撑,虚空二人不能再等闲视之,飞身抢向战团,灵智禅师和乐山双雕挺身拦住,双方顿时陷入混战,只听兵器交接之声和呼喝漫骂之声乱成一片。 就在这时,只见望江楼下火把通明,亮如白昼,一片叫喊声,“反贼,你们走不了了,快放下兵刃,饶你们不死。” 原来,看守望江楼大门的兵士听到楼上有人厮杀,不敢上楼查看,立即派人报告了安亲王岳乐,岳乐叫上哈合尼,点了一千精兵火速赶来,将望江楼团团围住喊话。 陈嵩见望江楼外灯火通明,不知来了多少清兵,深恐有强手增援史一氓,暗暗心急,下手越发狠辣,黑暗中,抢前一步,一记仙人指路,烟杆前端微向下沉,右臂探出,烟锅带着荧荧火光悄无声息地点向史一氓的腰眼。 混乱中,史一氓全没发觉,虚空和尚眼见史一氓已是躲无可躲,暗运真气于右臂,狠地抬手向陈嵩的胳膊挥去。 灵智禅师见虚空和尚手腕一抬,知是要发招,顿时“哈呀呀”大叫一声,抡起铲杖向虚空和尚的头顶砸来,却已是不及,虚空和尚的掌力如刀般削在了陈嵩的右臂上。 黑暗中只听“哎哟”一声,陈嵩大叫一声,右臂一阵酥麻,烟袋险些脱手,急撤回烟袋,后退一步,抡圆了护住面门。 缓得一缓,史一氓觅得空档,身体前冲,乌龙刀连砍三刀,离开墙壁,脱离了险境,却也一时难以冲出。 这边,虚空和尚眼见灵智禅师的铲杖迎头打来,也不惊慌,不避不架,双手突然向灵智禅师甩过去,同时,身后那个胖大和尚的铲杖已然探出,硬生生从侧面斫向灵智禅师的铲杖,只听“啪”的一声轰鸣,两人都觉得心头一颤,双臂酸麻。 胖大和尚终究功力稍逊一筹,只觉嗓眼发咸,眼冒金星,强忍着将一口热血咽回肚里,打起精神护在虚空和尚身旁。 虚空和尚甩向灵智禅师的两掌,暗含七分内力,灵智禅师只觉两股深厚的力道向自己压来,心头顿生惧意,急拖铲杖跃向一旁,乐山双雕黑暗中也没看清,以为灵智禅师已败,挥动峨嵋刺分左右冲向虚空和尚。 乐山双雕任大通、任小通是同门学艺,两人的刺术本就是相辅相成,互为攻守,又是短兵相接,铲杖更显掣肘,虚空和尚虽沉着应对,手力如刀,却不得不留神回避刺锋,时间稍长,不免显得手忙脚乱,应接不睱,好在有铲杖相护,只能勉力维持。 清兵围在望海楼下,却不敢上楼,只是呐喊助威,岳乐有心相助,却苦于身边的高手全部留在了康熙身边,只有哈合尼一人可独挡一面,却也是独木难支,有心让兵士放箭,暗夜之中,又怕伤到了自己人,一时急得搓手跺足。 就在这时,大路上突然跑过来十余人,为首之人正是冯老太,后面跟着苗疆众英雄。 原来,冯老太带领众人白天刚刚赶到岳阳城,见城内清兵四处抓人,知道城内闹了反贼,一时放心不下史一氓,立即在城内四处寻找,找了一下午却是音信皆无,见天色渐暗,一行人刚好来到望江楼,见望江楼已被清兵查封,就近寻了一家饭店吃过晚饭,刚刚走出饭店,正自焦急,猛听得望江楼上有人厮杀,冯老太心念一动,猜想史一氓必在望海楼,带着苗疆众英雄直奔而来。 冯老太问一名兵士,道:“何人在上面打斗?” 那兵士道:“隐约看见是三个壮士与反贼打了起来。” 冯老太急问到:“三位壮士长何模样?使何兵器?” 兵士道:“模样看不清,从身形上看应该是一个年轻人和两个和尚,年轻人使一把刀,一个和尚好象拿着一副铲杖。” 冯老太见兵士说的人与史一氓有几分相似,立即气沉丹田,高声问到:“楼上可是史一氓吗?” 史一氓正苦苦支撑,斗然间听到喊声,听出是冯老太的声音,心中顿时一喜,立即高声回到:“是干娘吗?快来援手。” 王雪妮一听是哥哥史一氓的声音,焦急万分,高声问到:“哥哥,你没事吧?” 史一氓道:“我没事,快让群雄来援手。” 冯老太听史一氓语气急迫,知是身处险境,脸色立变,手中长枪一挥,喊了一声“上”,率先向楼上奔去。 冯天伦一把拉住,道:“娘,你在楼下等着,让儿带人上去助义弟一臂之力。” 冯老太年世已高,眼见又是昏天黑地,也没再坚持,知王雪妮和阿秀武功平平,茫目上楼必碍手碍脚,伸手拉住王雪妮和阿秀,道:“姑娘和阿秀留下保护我这个老太太。” 王雪妮虽牵挂史一氓,却不好拒绝,只得执鞭守在冯老太的身边。 冯天伦挥刀抢上楼去,群雄也已上到二楼。 陈嵩见忽啦上来十余人,团团围在周围,黑暗中也不知来了什么人,急令五夷客和侯天冲拦截群雄,自己与史一氓单打独斗,灵智禅师、乐山双雕正与虚空二人缠斗,虽已上手,却一时也胜不出。 此时,苗疆群雄已将陈嵩等人围住,陈嵩见己方已处于劣势,担心夜长梦多,多生变数,低呼一声,“冲出去”,说罢率先冲向后窗,灵智禅师、乐山双雕、五夷客和侯天冲紧跟其后,如群狼突围。 群雄见陈嵩等人来势凶猛,纷纷避让,史一氓有心阻截,奈何楼内昏暗不清,又挤满了人,眼见陈嵩等人已跃出窗去,史一氓挥刀直追至窗口,刚要追出,虚空和尚忙道:“施主留步,此人还不该死,放他一条生路吧,只要他改过向善,重新作人,也算救人一命。” 五十二 尽忠言 保千年寺观 史一氓站在窗口,眼见陈嵩等人杀退包围的清兵,一路冲向南门,大队清兵随后追杀过去。 史一氓见已追赶不及,回转身来,冲群雄抱拳说道:“各位英雄辛苦,史一氓感谢各位英雄援手,今日险些功败垂成,葬身此地。” 侯大冲走上前来,抱拳说到:“公子言重了,让公子独自履险,我们脸上无光,是我们来迟了一步。” 史一氓笑道:“侯老英雄切莫如此说。”说着话,冲群雄一抱拳,道:“众位英雄也不必自责,你们不远千里来帮我,我史一氓感激不尽,没齿难忘,今日,多亏众位英雄及时赶到,我史一氓方躲过一劫。” 说完,史一氓转向冯天伦,问到:“义兄,干娘呢?我妹妹呢?可还都好?” 冯天伦忙道:“都好,义弟尽管放心,娘要亲自上来,被我拦住了,现就在楼下,雪妮和阿秀陪着呢。” 史一氓转身飞奔下楼,直来到冯老太的面前,扑通跪倒,道:“谢干娘及时相助,再迟来一步,孩儿可能就见不到干娘了。” 冯老太一把扶起史一氓,上下看了看,道:“孩儿你没事吧?急坏干娘了。” 史一氓道:“干娘放心,我真的没事,你们怎么来望江楼啦?” 冯老太道:“自从你走了后,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起程奔岳阳来了,今天上午才到这里,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听说有个保护皇上与刺客打斗的壮士象你,我们立刻在城内四处找你,到处也没见你的消息,见天色已晚,我们刚好来到这里,随便找了一家饭店吃了饭,正在心急,听见望江楼上有人打斗,我们怀疑是你,就赶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氓儿。” 两人正在说话,安亲王岳乐带兵追赶陈嵩等人不及,眼见陈嵩等人逃上城头,杀退护城兵士,越城而走,只好悻悻带兵而回,见是史一氓,立即“哈哈”一笑,道:“史少侠真是我的及时雨啊,反贼已越城逃走,今晚虽未将反贼生擒活捉,少侠可是又立大功一件,我已派人奏明皇上。” 这时,有人上前禀报,道:“皇上请史一氓即刻谨见。” 安亲王岳乐微笑说到:“皇上亲自召见公子,足见皇上对公子的器重,请和我走一趟吧。” 史一氓道:“我干娘在此,一时不能离开,烦王爷替我在皇上面前周旋。” 岳乐道:“今晚之事,还是少侠亲自去说合适,毕竟我没上望江楼,说起来面上也不甚光彩。” 冯老太道:“氓儿,去吧,把事说清总不会有什么麻烦,娘就在这里等你,你不回来我们不走。” 史一氓犹豫片刻,道:“好,听干娘的,我去去就回。” 安亲王岳乐已经让人牵过一匹高头大马,给史一氓骑了,两人摧马疾行,直入府衙。 康熙正等在府衙大堂,见史一氓和岳乐进来,起身迎了出来,史一氓单膝跪地施礼说到:“皇上吉祥。” 康熙拉住史一氓的胳膊,将史一氓拉起来,道:“平身,不必多礼,朕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没想到这么快,朕想听听反贼的情况。” 史一氓抽回胳膊,退后一步,抱拳一揖,道:“在下认得这些反贼,他们是吴三桂派来的,带头的叫南海孤狼陈嵩,据陈嵩自己所言,少林寺刺杀河南总兵李承厚、武林群雄刺杀皇上及望江楼题反诗全是他们所为,意在挑拨朝廷与武林、与天地会争斗,吴三桂可从中渔利,请皇上明察。” 康熙沉吟片刻,说道:“朕自亲政以来,素来对武林各派心存体恤之意,对于勾结匪帮天地会之事从未深究,缘何几次三番与朝廷作对?又为何如此轻易听信谄言刺杀朕?” 史一氓不想说破,道:“其中必有误会,还请皇上明察,对武林各派网开一面。” 康熙的脸色微微一沉,转过身去,倒背双手,仰首说到:“朕那日听公子之言,已网开一面,放他们一条生路,本以为他们会迷途知返,安守本分,哪曾想,朕放了他们一马,他们却冥顽不化,一意孤行,居然南下去长沙投奔了匪帮天地会,是可忍熟不可忍?朕必给点颜色,让其痛定思痛,以儆效尤。” 史一氓见康熙色厉内荏,牵挂武林安危,一时口无遮拦,不及细想,劝阻道:“皇上要三思,皇上如若惩戒少林武当,必牵一发动全身,定会引起武林大乱。少林武当贵为武林泰斗,朝廷不计后果派兵火烧山门,反倒激起武林各派同心,今又将和尚道士不分青红皂白投进大牢,岂不人人自危,胆战心惊?只能南下惟求自保,反倒激起同仇敌忾之心。如今,事已明了,皆由陈嵩挑拨离间而起,倘若皇上放了那些和尚道士,宽大处理,将真相昭告武林,少林武当必感恩戴德,心向朝廷。” 康熙脸色越发难看,安亲王岳乐急使眼色阻止,史一氓视而不见,索性实言相告,道:“据在下所闻,武林各派只所以与朝廷为难,皆因朝廷歧视汉人所致,皇上虽已颁布了新政,改弦更张,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应该多些耐心才是,切不可轻下杀伐之心。” 康熙突然转身喝道:“够了,朕念你数次尽忠朝廷,感念你侠肝义胆,方才礼贤下士,你竟胆敢枉议朝政,以下犯上?朕知道,天地会匪帮势力已成,武林中遍布匪贼,朝廷虽有剿匪之心,却奈何莨莠难分,任凭下去,岂不是养虎为患?朕不拿少林武当开刀,杀鸡骇猴,岂能素清匪帮?保天下太平?还百姓安乐?此话休要再提。”说罢,康熙拂袖离去。 安亲王岳乐早已吓得满头大汗,恭送康熙走远,这才转回身来,双手一拍,一脸苦笑,道:“我说你犯什么神经?怎么能和皇上如此说话?武林各派确实难办,谁好谁坏分不清,道不明,鱼龙混杂,你不杀一警百,剿匪谈何容易?” 史一氓愤然说到:“少林武当不分好歹,听人摆布固然可恨,可观其言察其行,虽多有对抗朝廷之意,却皆事出有因,如今皇上新政,兴利除弊,岂能急功近利?倘若武林大乱,百姓必受苦,朝廷亦不得安宁,皇上当取怀柔之策,笼络人心。” 安亲王岳乐急得一跺脚,道:“够了,趁皇上没杀你,本王送你出府衙,你数次帮本王,本王不能忘恩负义,视而不见,是本王接你来的,本王必送你出去,快走。”说完,拉着史一氓走出府衙大堂,牵过马来,强令史一氓上马,然后在马屁股上狠拍了一巴掌,那马直奔府衙外冲出。 安亲王岳乐见史一氓已走,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直奔后院。 府衙后院灯火通明,康熙正独自一人坐在水池边定定地看着水面,水池中游动着数只锦鲤,自由自在,聚在康熙面前争抢鱼食,激起阵阵水花。 康熙见安亲王岳乐走来,眼睛依旧盯着水面,问道:“史一氓走啦?” 安亲王岳乐忙道:“走了,请皇上息怒,史一氓是草莽之人,说话向来直爽豪气,不懂规矩,实无恶意,念在他多次护驾的份上,求皇上别和他一般见识。” 康熙微微一笑,缓缓说到:“朕自亲政以来,还从未有人这样和朕直言过,当真是忠言逆耳呀。朕刚才细细思考了一番,史一氓的话虽粗鲁难听,却也有一定道理,自从入关以来,朝廷从未体恤过汉民,高压之下,以致怨声载道。史一氓没说官逼民反这句话,其实是有此意思的,大禹治水,顺导为主,方成九洲,一味打压,虽暂时安宁,日后必不太平,比如这池中之鱼,只能逆水而游一样,倘若强逼其顺水而游,必翻鳞而死。然而,如何剿除隐藏在各家各派中的匪帮,却是给朕出了一个大难题。” 安亲王岳乐小心说到:“莫不如先放一放,平叛是大务,不可节外生枝,待平叛功成,观其后行,再作决断不迟。” 康熙缓缓说到:“将军所言差矣,常言道:后方不稳,前方吃紧,而今,朕举全国之兵,毕穷力以平叛,后方空虚,不容闪失,如若武林各派一意孤行,与草寇勾结,断朕后路,与吴贼前后夹击,平叛焉能成功?史一氓顾惜武林同道,终是格局太低,全然不顾朕的忧虑,草莽终究是草莽。” 康熙的话让安亲王岳乐心生惭愧之意,堂堂朝廷王爷,心胸却与草莽一般格局,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康熙的话直如在说他一般,岳乐的脸色微红,自责道:“皇上所言极是,属下知错了,谨听皇上差遣。” 康熙道:“史一氓屡次助朕,功大于过,朕无意与他一般计较,朕的心中想的是江山社稷,万千子民,岂能因小失大?然,如若真的毁掉少林武当千年基业,朕心实有不忍,故踌躇不决。” 安亲王岳乐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忙岔开话题,道:“其实,此次护驾,苗疆众英雄也有份,是苗疆众英雄与史一氓一起打败了反贼。” 康熙奇道:“苗疆英雄?还是南昌绿柳庄助战的那些人吗?” 安亲王岳乐点头道:“正是。” 康熙沉吟片刻,道:“上次攻打绿柳庄,这次又护驾,苗疆众英雄识大体,顾大局,朕心甚欣慰,苗人尚且理智,缘何汉人却不懂我心?” 未完待续 五十二 尽忠言 保千年寺观 接续 安亲王岳乐见康熙脸色缓和,趁机说到:“属下有一请,请皇上下旨对苗疆众英雄厚加赏赐,以示皇恩浩荡。” 康熙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池中的金鲤,慢慢说到:“朕心中记下了,待平叛剿匪功成,朕必论功行赏,以示恩宠,对了,反贼可曾抓到?” 安亲王岳乐忙躬身抱拳,深深一揖,说到:“请皇上恕罪,属下亲率队伍追杀,奈何反贼武功高强,致其越城而走,尚未擒获反贼。” 康熙似乎已知道反贼逃走,道:“反贼逃走,不是将军之错,不必介怀。” 岳乐刚要说话,一名侍卫进来禀报,道:“禀报皇上,外面有两个和尚求见。” 康熙忙道:“准是昨日那位高僧,快请进来。” 侍卫应声而出,康熙则转身进了书房,坐在榻上假装看书,安亲王岳乐候在门外。 片刻功夫,虚空二人走入后院,岳乐忙引至书房,虚空和尚见康熙坐在榻上看书,施礼道:“老衲这厢有礼了,不请自来,还望皇上宽肴。” 康熙放下书本,起身笑道:“大师快快免礼平身,请坐下说话。” 虚空和尚见康熙不似昨日热情,也不介意,道:“谢皇上,老衲站着说话。” 康熙不再让坐,回身依旧坐在榻上,看着虚空和尚说到:“昨日朕苦留大师,大师执意要走,不知今日大师有何教诲,朕必洗耳恭听。” 虚空和尚道:“皇上虚怀若谷,气度不凡,又宅心仁厚,日后必成大器。古人云: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老衲有几句心里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康熙道:“大师但说无妨。” 虚空和尚道:“那老衲可就直说啦,皇上一定不要责怪老衲多嘴,老衲只是一介僧人,早已将世俗看淡,无欲无求,不敢惊扰皇上视听,皇上若觉得老衲的话有道理,就请皇上三思,如若没有道理,算老衲没说,可否?” 康熙虽觉虚空和尚有些罗嗦,但他向来对有道僧众心存敬畏,于是微笑说到:“大师有话请直说,我不怪罪就是了。” 虚空和尚看了一眼康熙,眼神充满着无限的赞许和慈爱,仿如长辈看自家晚辈,康熙心中不由微微一动,油然而生一种亲近感,忙起身说到:“朕愿聆听大师教诲。” 虚空和尚这才说到:“昨晚一事,皇上一定在想如何惩罚少林武当,杀一警百,以儆效尤。” 康熙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问到:“大师有何高见?” 虚空和尚道:“看来老衲所猜没错,老衲也一直在想,当前平叛要紧时期,绝不能多生枝节,可是,武林中人又参杂很多天地会匪众,实是难以分别,他日必成大患,又不得不防,皇上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如果老衲没有猜错,皇上定是想焚毁少林武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却又舍不得少林武当千年基业和古刹道观,对不对?” 康熙点了点头,心中暗暗佩服,不由对虚空和尚刮目相看。 虚空和尚道:“依老衲之意,武林各派既与草寇勾结,贻害百姓,祸乱朝纲,却不可大肆杀伐,多结仇怨,须小以惩戒,杀鸡警猴。如今,少林武当又携群雄南下与天地会匪众联手,皇上明日可派兵直奔少林寺和武当山,仅将少林寺和武当山的山门、大殿,还有白云观焚毁,其余一概保留,以示惩戒。皇上再颁布一道御旨,直言实情,敲山震虎,以观后效,并释放全部在押僧道,如若他们执迷不悟,皇上再焚毁全部寺庙道观,遣散和尚道士,永不许参佛修道,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康熙沉吟多时,猛地深深一揖,道:“乱世当用重典,大师此意甚合朕意,千年古刹若真毁于朕手,朕岂不成千古罪人?为达惩戒之功效,就依大师之意办,日后,少林武当如若洗心革面,回心转意,朕必重修山门大殿和白云观,安亲王,即刻下旨,释放所有在押僧道。” 安亲王岳乐忙躬身应到:“是,属下这就去办。”说罢,回身出了府衙,直奔关押僧道的牢房。 虚空和尚则双手合什,微笑赞道:“皇上胸怀坦荡,大容大量,是非分明,他日定是明君,实是百姓幸事,社稷幸事,国家幸事。” 康熙摆手说道:“大师言重了,身为一国之君,朕理当以百姓社稷为重,必鞠躬尽瘁,还百姓一个安定富庶的江山。” 虚空和尚道:“如此,老衲就放心了,打扰皇上歇息,请皇上多多包涵,老衲这就告辞了。” 康熙知道挽留不住,起身说到:“大师多保重,朕愿常听大师教诲,获益匪浅,来人,送大师出府衙。” 虚空和尚没再客套,转身和胖和尚走出书房,径直出了府衙。 次日,康熙亲笔两道手谕,命哈合尼带上手谕,骑快马直奔鄂豫,密令河南新任总兵和湖北督军各带五千精兵火速赶往少林寺和武当山宣读手谕,焚毁少林寺山门、大殿和武当山山门、白云观,如有反抗者,格杀勿乱,并放火焚山。 可怜千年古刹和道观再遭劫难,幸亏康熙心存体恤,手下容情,否则,千年武林瑰宝必将难逃一劫。 单说史一氓从府衙中出来,直奔望江楼,冯老太及群雄依旧等在望江楼下,见史一氓回来了,冯老太一把拉住史一氓的手,问到:“见到皇上啦?没为难你吧?” 史一氓笑了笑,道:“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我只是劝皇上放少林武当一马。” 冯老太急问到:“皇上听进去啦?” 史一氓道:“可能我的话说得重了,皇上很不高兴,转身就走了,是岳王爷送我出来的。” 冯老太一拍大腿,道:“不好,皇上肯定是怪罪你了,明日一早,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岳阳城,以免夜长梦多。”说罢,约定次日早晨南门外会合,急领众人匆匆离开望江楼,各回客栈安歇。 次日一早,史一氓起来洗漱,见客栈内一片忙碌,人人面露喜色,忍不住好奇,问旁边的一个汉子,道:“发生了什么事?如何都面带喜色?” 那汉子一脸的惊讶,道:“啊哟,侬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史一氓边洗漱边说到:“我刚刚起床,自然是不知道了。” 那汉子也一边洗漱一边说到:“啊约,真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岳阳城解除戒严啦,谢天谢地,阿拉终于可以回家的啦,日子蛮快的噢,出来已经一个多月啦,说实话,我还是蛮想老婆孩子的噢。” 史一氓心头一阵窃喜,急忙问到:“是真的吗?” 那汉子显得极不高兴,一边擦脸一边说到:“啊哟,侬这个人真是,好没意思的,阿拉好心和侬说,侬又不相信,阿拉从来不骗人的,侬要是不信,自己上街上去看好咧,告示都贴出来咧。”说完话转身回了房间。 史一氓快速洗漱完毕,回到房间收拾完行装,将乌龙刀用布缠好放进背包,将包裹背在后背,到柜上结清房钱,牵马出了客栈,打马直奔南城门。 远远只见城门大开,城门旁边围了一圈人,一张告示贴在城墙上。史一氓打马近前,下马凑近仔细观瞧,白纸黑字,上面写着: 告示 敬告江东父老周知。 前日,行刺府衙和题写反诗之事,经查实,确系吴三桂反贼暗使人挑拨离间,致使武林各派心生嫌隙,暗结仇怨,一时糊涂,与草寇联手所为,与全城百姓无关。 按律法,行刺皇上,与叛贼同罪,理当斩首示众,然,圣上有好生之德,怀悯恤之心,不忍杀戮,特发御旨,着岳阳府解除戒严令,大开城门,百姓照常出入,一并释放所有关押的僧道可疑人等,补发盘缠,既往不咎。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另着河南总兵和湖北督军,即日带兵焚毁少林寺山门及大殿,焚毁武当山山门及白云观,以示惩戒,以观后效,倘若依旧执迷不悟,不思悔改,必遣散僧道,捣毁殿堂道观,贻为平地,以儆效尤。 特发此告,以正视听。 此告示即日生效。 岳阳府衙 史一氓看罢告示,心头暗喜,拍马出了岳阳城南门,奔出一里多地,停在路边一棵大树下等冯老太等人,不多时,只见城内奔出十余骑马,正是冯老太及苗疆众位英雄。 冯老太见史一氓已经到了,高声说到:“一氓,久等了,看到告示了吧?” 史一氓勒马迎前几步,道:“看过了,若不是城门放行,我们可要吃苦头了。” 冯老太道:“吉人自有天相,你看告示写什么没有?” 史一氓道:“简单看了,少林武当还是难免火烧。” 冯老太道:“氓儿不必自责,尽力而为,告示中说小以惩戒,估计损失不会太大,看来氓儿的话还是起了作用,皇上还算英明。” 史一氓道:“皇上少年才俊,文武双全,雄韬伟略,深谋远虑,必定建功立业,实乃幸事。” 冯老太撇了撇嘴,道:“只是肚量小了一点,先不管那么多了,氓儿,咱们接下来去哪?” 史一氓道:“去长沙,找秦剑南报仇。”说罢,率先摧马向南狂奔,冯老太众人急摧马跟上,一行人扬起阵阵灰尘向南急驰而去。 五十三 黃河岸 师徒同历险(一) 此时,岳阳城外的洞庭湖畔,静一师太正带着王梦烟及六位弟子匆匆赶来,及至岳阳城外,见城内并无异常,心中纳闷,待进得城来,见街市整齐,一副太平之相,遂满腹疑团,带着弟子进了路程边一家茶坊,以便打探消息。 静一师太一边喝茶一边问茶坊伙计,道:“最近城内可曾发生过大事吗?” 茶坊伙计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单纯良善,心不设防,不假思索答道:“当然有发生过,师太来晚了,没看到热闹场面,前几日,少林寺和武当派带着武林好汉大闹府衙,行刺当今皇上,闹得满城风雨,岳阳城戒严了两天,今天城门才打开。” 静一师太故意问到:“皇上住在城里?” 茶坊伙计一脸得意之色,似乎知道了皇上的行踪让他无比荣耀,说道:“可不,就住在府衙,据说在这里住了几天呢,那气派,那场面,也就当今皇上才有,这不,今天才往南边去。” 静一师太有意套话,问到:“少林武当个个武功高强,联手行刺皇上,皇上没事吧?” 茶坊伙计嘴巴一撇,道:“当然没事,你没见到,有那么多护卫和清兵,将府衙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些武林好汉险些被包了饺子,听说还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年轻侠客与武林好汉大斗了一场,皇上这才平安无事。” 王梦烟一心想着史一氓,听说有一个年轻侠客,急忙插话问到:“那个年轻侠客长什么样?使什么兵刃?” 茶坊伙计皱眉想了一想,道:“听人说使一把大刀,神出鬼没,威风凛凛,不过,我倒是没见到,听说只几招就把少林武当那些武林好汉打跑了,长什么样还真不知道。” 王梦烟还想再问,静一师太瞪了王梦烟一眼,让王梦烟少说话,以免惹出是非,王梦烟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静一师太继续问伙计,道:“你刚才说差点包了饺子,那少林武当等武林好汉没出什么事吧?” 茶坊伙计向四周看了一圈,俯下身来低声说道:“听说打得狼狈极了,死伤三十多人,剩下的冲出城去往南边去了,人们都说他们投靠天地会去了。” 茶坊伙计的话音未落,静一师太手拍桌面,低声喝道:“不可能。”吓得茶坊伙计一哆嗦,急忙说到:“师太若不信,就别再问了,小的真怕脑袋搬家,听说皇上很是气恼,把少林寺和武当山都烧了,我可不敢再乱说。” 茶坊伙计说完话急忙转身走开了,王梦烟还想打听一下史一氓的消息,静一师太低斥道:“梦烟,不要多说话,是非之地,不要再多生事端。” 众弟子见静一师太脸现怒色,急拉王梦烟,不让王梦烟多说话,八个人默默喝了一会儿茶,起身来到街上,见一队队巡视清兵手执长矛,气氛紧张,如临大敌。 静一师太不敢在城里多留,领着众弟子匆匆出了南门,见距离南门外数里外的路边有一座尼姑庵,遂领众弟子走进尼姑庵暂时歇脚。 尼姑庵很小,仅有一个小小院落,低矮的数间正房和厢房,门窗破旧,年久失修,正房里只供奉了一尊观世音菩萨,一名老尼姑独自坐在昏暗的庵堂内诵经,侍候香火。 静一师太站在庙门外,双手合什,高声说道:“无量寿佛,这位师父,打扰了,我们想在贵处歇歇脚,不知方便否?” 老尼姑微睁双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静一师太,见是同修,合上双眼,懒懒说道:“来的都是客,没什么不方便的,尽管歇就是了。” 静一师太走进正房,双膝跪在观音菩萨脚下的蒲团上,向观世音菩萨像拜了三拜,起身问到:“师父一个人吗?” 老尼姑闭目答道:“庵小,一个人够了,也清静。” 静一师太道:“应该带个徒弟,也有个照应。” 老尼姑道:“有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老尼不需要人陪,花无百日好,人都是善变的。” 静一师太见老尼姑话里有话,不好细问,猜想老尼姑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独守清灯古佛,心内必有奇苦,同道中人,委实不忍心让老尼姑难过,忙双手合什站起,道:“多谢师父行方便,我们告辞了。” 老尼姑依旧闭着眼睛,慢慢说道:“来了就来了,去了也就去了,恕老尼不远送啦。” 静一师太道:“请师父勿动,告辞了。”说罢,带着弟子出了尼姑庵。 此时,正当午时,初冬的太阳暖意融融,南国的冬天不是很冷,风微微泛凉,静一师太回头冲弟子们说到:“武林各派都已去了长沙,我们已经来晚了,即刻奔往长沙。”说罢,率先顺着大路向南走去。 王梦烟心中记挂史一氓,不想立即离开岳阳城,在王梦烟的心中,什么都不能和史一氓比,除了史一氓什么都不重要,于是追上静一师太,说到:“师父,我不想去长沙了,八百里洞庭风景太美了,我想玩几天再去长沙找您。” 静一师太犹豫片刻,低声问到:“和师父还打什么哑谜?你是不是想留下来找史一氓?你喜欢他?” 王梦烟脸色顿时绯红,忸怩道:“师父说什么呢,谁想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是被洞庭湖风光迷住了,我想逛逛洞庭湖罢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师父尽瞎说。” 自从把身世告诉了王梦烟之后,静一师太一切就都顺着王梦烟,或许觉得王梦烟即将离开她,她才愿意纵容王梦烟,若不是出了黃河四鬼那么一档子事,静一师太会毫不犹豫地应承。 静一师太颇显犹豫,道:“你一个姑娘,留在这里我不放心,江湖太险恶,再遇到恶人,就没人能帮你了,不行,你还是跟我走吧。” 王梦烟抱着静一师太的胳膊,撒着娇,道:“师父,这是岳阳城,又不是黃河边,到处是人,我又不乱跑,师父放心就是了。” 静一师太见王梦烟心意已决,实不愿意扫了王梦烟的兴,于是勉强说到:“好吧,师父就依你,下不为例,人小鬼大,注意安全,找不到人就赶紧去找我,兵荒马乱,匪盗猖獗,一个姑娘实是危险得很。” 王梦烟顿时高兴起来,抱着静一师太的胳膊,把脸贴在静一师太的肩膀上,柔声说到:“师父真好,找不到人我就去找师父和各位师姐。” 每次王梦烟撒娇,静一师太都狠不下心,这次也是一样,再次叮嘱道:“安全第一,不可一个人到处乱跑,师父等你去找我。”说罢,恋恋不舍,带着六位弟子一路疾奔而去。 本来,静一师太和众弟子可以提前赶到岳阳城的,接到少林寺的英雄帖后,静一师太就带着弟子一起起程赴会。 怎奈天山距离岳阳有数千里之遥,静一师太一行八人穿戈壁过沙漠,日夜兼程,风餐露宿,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甘凉古道荒凉偏僻,土匪众多,又值秋冬交替时节,经常阴风怒嚎,黃沙满天。 静一师太一路提心吊胆,丝毫不敢大意,一路迤逦前行,这一日来到了西北重镇金城。 金城位于黃河上游,是丝绸之路的重镇,位于川陕甘三省交界,商贾云集,店铺林立,富庶繁华,有塞外明珠之称。 此时已是残阳斜照,临近黃昏,一路疾行,长途跋涉,静一师太和众弟子形容憔悴,筋疲力竭,静一师太见离岳阳尚有数百里之遥,三五日即可赶到,继续赶路,恐弟子身体吃不消,遂寻了一家客栈歇息,次日再赶路。 这是一家中等客栈,会于城西,二层木制楼房,背倚兰山,面向黃河,条件甚是简陋,但对于一路风餐露宿的众弟子来说已是欣喜若狂,心满意足,尤其王梦烟更是欢呼雀跃。 一切安顿妥当,静一师太领着弟子们去澡堂痛痛快快洗了一个热水澡,顿觉一身轻松。 王梦烟在静一师太面前向来无拘无束,见夜市繁华,人声鼎沸,缠着静一师太要去逛街。 静一师太从小娇宠王梦烟,自然不忍心惹王梦烟不高兴,何况,一路奔波,弟子们属实辛苦,于是,便领着王梦烟及众弟子来到了夜市。 金城地处黃河之滨,气候干燥,日照强烈,光照时间长,冬暖夏凉,向来盛产瓜果,尤其黃河蜜、马奶葡萄、白兰瓜、冬果梨更是香飘万里,美味可口,生津止渴。 夜市中到处瓜果飘香,叫卖声不断,烤牛羊肉的香味在夜市上飘荡,奈何出家人只认素食,对肉食美味视而不见,多在素面瓜果摊前留连,王梦烟这也想要那也想买,静一师太一一满足。 眼见夜色已殇,月上阑杆,想想次日还将赶路,静一师太便带着众弟子,捧着瓜果美味返回客栈。 弟子门嘻笑着吃完瓜果,正准备熄灯睡觉,客栈院中忽然吵吵嚷嚷进来四个人,一律短衣打扮,高束发髻,后背鬼头刀,鬼头刀刀背上各有三个铁环,哗啷啷直响,暗夜里听起来令人心惊肉跳。 未完待续 五十三 黃河岸 师徒同历险(一) 接续 这四人正是独霸黃河上游甘凉一带的四兄弟,人送外号黃河四鬼,大鬼叫雷山,二鬼叫雷江,三鬼叫雷河,四鬼叫雷海。 黃河四鬼水上功夫十分了得,善使鬼头刀,一套昆仑刀法虽不甚精湛,却足可闯荡江湖,长期在黃河上游地段做着无本买卖,此时刚刚从青海返回,喝得醉意醺醺,酒味冲天。 黃河四鬼显然是这里的熟客,店小二四鬼进门,急忙热情招呼道:“四位爷有几日没来了,何处发财去了?快里面请,刚好有两间上房,四位爷请跟我来。”伙计说着话,拿起一串钥匙起身带路走向后院。 大鬼雷山边往里走边大声嚎气问到:“伙计,今日店中可有新人入住?” 店伙计低声道:“我的爷,小的求爷说话小声点,吵了客人休息可是不妥。” 二鬼雷江显然不耐烦,大声道:“怕个鸟,到了老子的地盘,老子就是爷,快说有没有新人入住?” 店伙计明显害怕,低声道:“不瞒四位爷,今日午后住进来八位道姑。” 大鬼雷山道:“道姑?道姑也食人间烟火啦?怎么不住城外的尼姑庵?” 店伙计显然害怕四鬼怪罪,低声道:“我的爷,俗话说:铜壶煮三江,开门都是客,小店可管不得僧道尼姑住不住店。” 大鬼雷山没再说话,四下里看了看,满腹狐疑进了房间。 躺在床上,大鬼雷山问到:“你们说说这八个道姑是何来头?” 二鬼雷江道:“依我看就是过路的,没什么油水,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雷河雷海附和道:“就是,行车赶路哪个不住店?大哥当真是被那个老杂毛吓怕了。” 大鬼雷山扑腾坐起,一脸不高兴,道:“谁吓怕了?那个老杂毛不会知道咱们又回来了,对了,前几日,我听说朝廷把少林寺和武当山给烧了,正派平西大军赶往这里剿匪,你我实非正路,别再搂草打兔子,把咱哥四个卷了,不得不防,你们一天就知道打家劫舍,也不长个脑子,不行,我得去探探这几个道姑是何来头。”说罢,起身提刀来到屋外,雷江雷河雷海觉得雷山说的有道理,一起点了点头,急忙跟着出了屋。 四人悄悄来到静一师太的窗前,侧耳细听,屋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屋里的人显然已经睡熟,大鬼雷山伸手捅破窗户纸,侧目向内观瞧,突然大叫一声,转身一路跑回房间,一头扎进被子里不敢露头,犹自惊魂未定。 二鬼、三鬼、四鬼也是胆战心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尾随大鬼雷江跑回了房间。 二鬼雷江急问:“大哥,你看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大鬼雷山语音颤抖,道:“一只大眼珠子正在窗洞里瞪我,我不会真遇到鬼了吧?” 四鬼雷河胆子更小,急道:“出家人碰不得,都有神灵保佑,大哥肯定是冒犯了神灵,咱还是别去招惹的好。” 四鬼雷河的话反倒激起了大鬼雷山的斗志,今天的样子,让他在兄弟面前委实没了面子,当即也不说话,提刀一跃出屋。 脚跟尚未站稳,却见一道灰影飘落院中,如鬼似魅,大鬼雷山吓得挺起鬼头刀橫在胸前,颤声喝道:“什么…人?你是人…是鬼?” 来人正是静一师太,就在刚才,她听到有人在窗外窥探,早已埋伏在窗前,在大鬼雷山往屋里窥视之时,静一师太纯心想吓一吓大鬼雷山,故意凑过脸去,侧目瞪视大鬼雷山,没想到还真出乎她的意料,大鬼雷山显然吓得不轻,掉头转身就跑,待静一师太从屋内追出,四鬼已回了房间。 静一师太跃上屋顶,见四下里无人,放心不下,遂坐在屋顶四下瞭望。 不多时,见大鬼雷山手提鬼头刀从屋内走出,当下从屋顶跃下,见大鬼雷山一脸惊恐在问,冷冷说到:“我当然是人,刚才是你在我的窗前窥视?” 大鬼雷山慢慢镇定心神,见静一师太一身灰袍,气度不凡,一脸正气,凛然生威,顿时又心生惧意,道:“不是,我正要上厕所,你可不许偷看。”说罢,宽衣解带直奔茅厕。 静一师太从未见过如此场面,脸色一红,慌忙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大鬼雷山见静一师太回了房间,也不再去厕所,急忙折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不敢再去窥视,也不管三个兄弟如何看自己,一头躺下,呼呼大睡。 静一师太进了房间,侧耳听听窗外,一片寂静,这才坐在床上盘腿打坐,直至天明。早早喊王梦烟和弟子起床,王梦烟迷瞪着双眼问:“师父,干嘛起这么早啊?” 静一师太道:“时候不早了,抓紧赶路,误了行程,失信于武林,势必折损我派名声。” 王梦烟和众弟子这才不情愿起床,此时,天刚放亮,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夜色尚自阑珊。 静一师太叫醒伙计结帐,伙计一脸一高兴,嘟囔道:“结这么早帐,赶着上朝啊?困死个人。” 静一师太也不计较,微微一笑,将一锭银子放在柜上,结清房钱,师徒八人走出客栈。 一行人顺大街来到城东门,见城门尚未开启,在城门边小吃摊上吃了早饭,待城门一开,师徒八人迅疾出城,顺着黃河岸边的大道向东疾行。 大道紧临黃河,中间只有丈许宽的间隔,长满杂草杂树,透过空隙,可以清楚看到河面上往来行驶的船只,船只顺着黃河可取道大运河直通岳阳。 经过兰山码头,刚好有渡轮停靠,王梦烟心思一动,黃河虽九曲十八弯,绕道陕宁,路程虽远,总比走路快,也可免去舟车劳顿,于是,缠着静一师太道:“师父,莫不如坐船去吧,总胜过脚程,也不必遭受风雨之苦,一路观看风景即可到岳阳,岂不美哉?” 静一师太也是恍然大悟,多亏王梦烟提醒,弟子脚程本就不快,又都是女孩子,陆路沟沟坎坎,匪盗横行,难免会有意外出现,坐船四平八稳,自己也可省去一路的操心,当下展颜一笑,道:“还是你鬼机灵,弟子们,上船。” 王梦烟及众弟子欢呼一声,折进码头,直奔上船,渡船鸣了一声汽笛,慢慢开动,顺水推舟,渐渐风弛电掣一般。 众人纷纷挤在早板上,眼望岸边房屋树木高山一掠而过,叽叽喳喳说起没完。 静一师太从未坐过速度如此快的船,微微有些眩晕,不得不盘膝坐在甲板上打坐。 临近傍晚,渡船经过陕西秦岭段,两岸俱是高山峭壁,峙耸入云,仰视有如一线天,残阳被挡在山外,河面上早早变得暗淡黑黢。 渡船转过一个急弯,停靠在一处避风湾处,岸上是一处山坳,罕见地出现一片平地,地势低矮,正可供船只靠岸,岸边铺着青石板,岸上有几处简陋凉亭,和三两家饭店客栈,显是一处临时停靠的码头。 未完待续 五十三 黃河岸 师徒同历险(一) 接续 静一师太实在有些眩晕,率先下船来到岸上,一路上,静一师太只觉心在半空悬着,忽忽悠悠,没着没落,只有双脚踩在地面上,她才不觉得天旋地转,心才渐渐踏实。 王梦烟及众弟子一路欢喜,丝豪没有有半分不舒服,猛见静一师太抢先下船急奔上岸,心中竦然一惊,急追上岸,扶住静一师太,问到:“师父,您脸色不好看,哪不舒服?” 静一师太寻一处阴凉地坐下,笑了笑,道:“年龄不饶人啊,师父有些发晕,歇息片刻就没事了。” 王梦烟自责道:“都怪我不好,吵着要坐船,师父如不习惯坐船,咱们还是走陆路吧,这里到岳阳,也不是很远了。” 静一师太望了望四周的大山,实不知到了何处,岸边的道路又不知通向何方,人地两生,还是坐船保险一些,当即摇头道:“师父没事,还是坐船吧,也免得徒儿们辛苦。”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船上点起了灯火,没有再走的意思,船工纷纷离船上岸,静一师太急忙拉住一个人问到:“船家,怎么不走啦?” 那个人笑道:“师父,前方河道狭窄,滩多路险,水流又急,黑灯瞎火,不利行船,还是寻个地方睡一晚吧,明日一早就走。”说罢转身进了一家客栈。 静一师太犹豫片刻,冲众弟子说到:“上船。”静一师太还是觉得船上安全,委实对岸上的客栈不放心,人多眼杂,弟子们又都是黄花大姑娘,在这荒郊野外,难免惹出事端,不如躲在舱中,免得招风惹祸。 夜色渐浓,师徒八人胡乱吃了点干粮,挤在船舱的角落,枕着包裹,和衣而睡,静一师太一路颠簸,也是筋疲力尽,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夜半时分,静一师太猛然感到大船微微一晃,片刻之后,大船竟然慢慢动了起来,静一师太猛睁双眼,见前后早板上各站了数名黑衣男子,手中砍刀映着夜色,透着青光,前舱内一人正在驾驶轮盘。 静一师太暗叫不好,大喝一声道:“什么人?竟敢偷开渡船?”说罢一跃而起,挺剑冲出,直奔前舱,王梦烟及众弟子也一惊而起,拔剑冲向前甲板。 前甲板上突然跃出四个人,各使鬼头刀拦住静一师太众人,不是黃河四鬼是谁? 黃河四鬼盘踞黃河中上游,专靠打劫收取保护费过活,昨日在金城客栈,四鬼就已经瞄上了这班渡船,偏巧静一师太师徒八人也鬼使神差般上了这班渡船。 师徒八人使出天山剑法,劫住黃河四鬼,双方顿时打斗在一处。 天山剑法飘逸灵动,静一师太在此剑法上浸淫了数十年,早已剑随心发,越发轻灵犀利。 黃河四鬼所使昆仑刀法却不甚精湛,显然没有学到昆仑刀法精髓,一味刚猛狠竦,稍显笨拙,好在四人互为弥补,一刚一柔,静一师太一时也奈何不得黃河四鬼。 此时,王梦烟及众师姐也已冲上甲板,甲板上的人俱是寻常匪盗,武功平平,哪里抵得住天山剑法凌厉的招术,瞬间跳岸逃走,王梦烟及众位师姐随即从后杀来,黃河四鬼登时腹背受敌。 眼见渡船就要离开岸边,静一师太大声喊到:“梦烟,抢夺前舱,让船靠岸。” 王梦烟挺剑抢入前舱,开船的人早已吓得筛糠一般,浑身战栗,王梦烟长剑一伸,抵在那人的颈间,厉声道:“靠岸。”那人不敢怠慢,慌忙转舵,渡船慢慢靠向岸边。 黃河四鬼见已讨不到便宜,互相递了一个眼色,四人“刷刷刷”胡乱砍了数刀,冲出一个空档,一跃上岸,转身向山坳里飞奔。 静一师太飞身上岸,随后追赶,王梦烟及众弟子随后上岸,紧紧跟在静一师太身后进了山坳。 山坳地形复杂,乱石嵯峨,林木参差,沟壑纵橫,黃河四鬼熟识地形,奈何静一师太紧追不放,堪堪即将追上,大鬼雷山呼啸一声,四人登时四散奔出。 静一师太眼盯大鬼雷山紧追其后,大鬼雷山轻功实在一般,眼见静一师太越追越近,急向山坡树林钻去,静一师太知道,大鬼雷山一旦进入山林,等于放虎归山,见已近在数尺,右腕抬起,暗运力于右臂,猛地把长剑掷向雷山,长剑带着风声直透大鬼雷山后心,大鬼雷山闷哼一声气绝倒地。 静一师太奔至近前,抽出长剑,探手雷山鼻前,见已无呼吸,回头见弟子中少了王梦烟及另外两个弟子,急问到:“梦烟怎么没跟上来?” 众弟子这才注意到少了人,静一师太暗叫不好,提剑顺原路返回,却哪里还有弟子的身影,急跃上一棵大树,四下里观瞧,猛听得山坳内有打斗之声,飞跃下树,向打斗之处奔去。 及至近前,风两位弟子正与二鬼雷江三鬼雷河斗在一处,二鬼雷江三鬼雷河刀法狠辣力沉,初时两位弟子尚可抵御,终究力短,二三十招过后,已是气喘吁吁,头上冒汗,身上衣衫已是多处破绽,形容不整,二鬼雷江三鬼雷河却脸露轻浮之色,色眼眯眯,显然无意取两人性命。 静一师太恼羞成怒,大吼一声,道:“大胆狂徒,休得无礼。”话音未落,身形骤起,人如大鹏展翅般落在二鬼雷江三鬼雷河的面前。 二鬼雷江眼见阴谋不能得惩,急伸手入怀,取出一颗烟雾弹,猛地往静一师太身前掷出。 静一师太身形一闪,只听“呯”的一声巨响,四周烟雾弥漫,白茫茫一片,待烟雾散尽,却哪里还有雷江雷河的身影。 静一师太一跺脚,见两名弟子衣衫不整,急问到:“可曾被他们占了便宜?” 两名弟子顿时羞红了脸,急道:“没有的,师父可不能乱说。” 静一师太不放心,追问到:“真的没有?” 两名弟子急得跺脚发誓,道:“真的没有,要是有,弟子跳进黃河里淹死。”猛然想起跳进黃河洗不清,抬头见天上老鹰飞过,急改口道:“不,黃河里洗不清,我们让天上的老鹰啄死,吃净,尸骨不存。” 静一师太忽然被逗乐了,柔声说到:“没有就好,乱发什么毒誓,你们知道天山派的规矩。” 话未说完,猛然想起王梦烟尚不知下落,生死未知,笑容顿敛,不由眉头紧锁,一脸担忧,大声问到:“梦烟没和你们在一起?她去哪了?” 一名弟子忙道:“我们见梦烟一个人追过来,放心不下,急忙跟着追了过来,哪曾想被这二鬼缠住,梦烟师妹一个人追另一个鬼去了。” 静一师太急道:“怎么不早说?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一名弟子伸手一指,道:“顺着小路向前追过去了,我们喊她,不让她去,她也没回话,我们被二鬼缠住,分不开身,也就顾不上师妹了,若不是师父及时赶到,我们俩恐怕就被、就落入虎口了。”说完话,一脸委屈得要流出眼泪。 五十四 黃河岸 师徒同历险(二) 天山派有一个门规,只收女弟子,不收男弟子,天山剑法传女不传男,女的一旦被破了身,不论是何原因,不但入不了天山派的门,已入门的弟子必将被废掉武功,逐出师门,因为如此,两名弟子这才急于辩白。 静一师太也顾不上安慰弟子,急道:“快跟上我,一个不许掉队,快去救梦烟。”说着话,如箭一般顺着小路急向前追过去。 此处山坳属秦岭余脉,山高路险,林深沟沉,过往行人多坐船,极少有人从岸上走,岸上的道路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行,且杂草丛生,此时,只见杂草东倒西歪,显然刚刚被人踩踏而过。 静一师太心急如焚,也不管前面是什么地方,只顾脚下发力疾追,倏忽奔出数里之外,王梦烟却是影踪皆无,静一师太见路面再无人踩踏痕迹,急收身形,伸手向身后一摆,示意弟子们停住不要出声,侧身细听,却只听到山风呜咽,野鸟争鸣,河面上隐隐传来的汽笛声声,静一师太心头一沉,脸露忧戚之色,险些堕下泪来。 王梦烟是静一师太一手带大,她一辈子没结婚,王梦烟让她体会到了做母亲的滋味,给她带来了无尽的快乐和满足,早已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自从把身世告诉了王梦烟,静一师太本来想促成母子相认,并将王梦烟交还给她的妈妈,可是,王梦烟下落不明,倘若出现意外,她死也闭不上眼睛。 静一师太呆坐在一块大岩石上,脸色阴郁,眉头深锁,一言不发。这时,猛地传来一声汽笛声,一个弟子惊呼到:“师父,开船了,咱们恐怕来不及了。” 静一师太脸色微微一变,瞬间恢复忧戚之色,缓缓说到:“延误就延误吧,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不找到梦烟,我一辈子不回天山。” 众弟子见静一师太愁眉紧锁,谁都没敢再说话。 静一师太坐了一会儿,猛然站起,道:“想必他们没走远,我们追过了头,快回去找人。”说罢,急往回飞奔,未及山坳,猛听路边山林中有人说话。 静一师太急停身形,侧耳细听,说话的人正是二鬼雷江三鬼雷河,两人在烟雾掩护下躲到山坡上的一块大石头后面,见静一师太走远,这才出来。 二鬼雷江道:“那个老尼姑的剑法端的厉害,如果没有烟雾弹,咱哥俩可就交待了。” 三鬼雷河道:“大哥恐怕凶多吉少了,否则,早来找咱们了。” 二鬼雷江道:“大哥刀法比咱俩好,应该没事,这次劫船真是秽气,让臭尼姑给搅了,不过,小尼姑倒是个个水灵,四弟这回有艳福了,可趁心如意了,这些小尼姑中还就属老四抱走的那个漂亮。” 三鬼雷河阴恻恻地笑了一声,道:“若不是那个臭老尼姑,咱哥俩也能抱得美人归,二哥,咱哥俩还等大哥不等?” 二鬼雷江道:“不等了,刚才我见老尼姑向前边追过去了,可能都快到虎跳峡了,咱们还是回清风寨等大哥。” 三鬼雷河似乎极不情愿道:“还回那个破山沟呀?不如返回金城,再劫一条船,或许还会有小尼姑呢,到时,咱哥俩一人一个,胜过在那破山沟。” 二鬼雷江怒道:“老三,你胡说的什么狗屁话?你吃猪油蒙了心啦?见色望义,连大哥也不顾了?咱俩去金城,大哥怎么会知道?你他娘的跟我回清风寨等大哥,否则,别怪二哥打出你屁来。” 三鬼雷河显然惧怕二鬼雷江,急忙说到:“二哥咋还生气了?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能不等大哥嘛,我这就跟二哥回去。” 二鬼雷江“哼”了一声,道:“那老尼姑肯定在道上守着呢,咱们穿林子,免得遇见秽气。”声音未落,只听脚步声进入树林,一路向前奔去。 静一师太猛听得王梦烟被掳到清风寨,顿时焦急万分,来不及细想,冲众弟子低声说到:“跟上他们,去清风寨。” 说着话,静一师太已飞身入林,弟子们随后跟进,远远只见二鬼雷江三鬼雷河的身影影影绰绰,忽隐忽现,直奔对面一道山岭奔去,相距足有十数丈远。 静一师太和众弟子脚下发力,轻手轻脚尾随其后,片刻功夫,出了树林,猛见一道深沟橫在面前,沟深近丈,宽有数丈,沟的另一侧是一个漫坡,地势逐渐升高,是一道山梁,坡顶依旧是一片山林,远远见林中乱石橫卧,雷江雷河已经登上山坡,即将进入树林。 静一师太躲在一块青石后面,眼见二人进了树林,又见深沟太宽,难以跃过,冲身后一招手,道:“过沟,追上山梁。” 说罢,静一师太顺着沟坡奔到沟底,再攀上山坡,一路攀爬急行入了山林,极目远眺,但见四周山连着山,重重叠叠,连绵不断,山林也越来越茂盛密实。 静一师太唯恐二鬼走远,追赶不及,脚下不断发力,弟子们都已气喘吁吁,却唯恐被落下,再遭恶人暗算,均勉力跟随,形容狼狈,二鬼却再无动静,静一师太越发焦急。 从红日当头到日影西斜,足足走了两个时辰,眼前突现一个大山坳,山坳里座落着数十座房屋,一条石板路穿过山坳直通坳口,坳口处隐隐传来黃河水的咆哮声。 静一师太探目向山坳内观望,只见坳口地势低矮,四周群山合围,山坳中老大一块空地直通黃河岸边,紧靠黃河岸边修了一座不小的简易码头。 此时刚好有一艘货船停靠在码头,船上的人正在卸下船帆,绑牢钢索固定货船,防止夜空风浪过大,货船摇摆,货物丢失,船上的人陆续三三两两离船上岸,直奔客栈,显是天色将晚,在此歇宿。 静一师太正自探视,猛然见到二鬼雷江三鬼雷河走上石板路,二人向码头稍了一眼,三鬼雷河喜笑颜开,道:“二哥,又有送上门的生意。” 二鬼雷江瞪了他一眼,道:“进码头的船都是交过保护费的,你他娘的又不是不知道,否则,咱干嘛辛苦到那么远的地方劫船?还不快回去清风寨?那个臭尼姑被咱俩甩了,但她看起来内功修为极好,想必也落不很远,快回寨子,免得被臭尼姑发现。” 三鬼雷河吐了一下舌头,跟着二鬼雷江顺着青石板路向山坳里走去,两人疾速飞奔,象是深夜旷野之中被狼追赶一般,直向山坳深处狂奔。 未完待续 五十四 黃河岸 师徒同历险(二) 接续 静一师太待二鬼雷江三鬼雷河的身影消失,扭头对众弟子说到:“我一个人去追他们,一定要救出梦烟,你们去那边的河岸客栈等我,锁好房门等我,在房间里不许出来,免得再起祸端。” 六名弟子一起点头,转身直奔对面的河岸客栈,静一师太见弟子们都已进入客栈房间,挤在窗田冲她摆着手,这才扭身向山坳里冲去。 山坳中零星分布着数十座房屋,星罗棋布一般,隐在成片的树林之中,有的人家冒着袅袅的炊烟。 静一师太不知道雷江雷河进了哪一座屋子,一时焦急万分,踌躇不定,眼见天色已暗,静一师太知道弟子们俱已躲在客栈,决定等到天彻底暗下来,趁夜色正浓,挨家挨户查看,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还应该做什么才能救出王梦烟。 想到此处,静一师太闪身跃上街上边的一棵枣树,枣树高过一丈,枝繁叶茂,树杈纵横,正可隐身。 静一师太静静地坐在树上,心内如火焚烧,却也无可奈何,恨不得天色一下子就暗下来。 直等得心急火燎,终于天色暗了下来,静一师太伸手拨开树叶向四周观瞧,只见房屋内陆续点亮起了灯光,静一师太猜想,黃河四鬼靠打劫船只生少,肯定是清风寨的大户,索性先从深宅大院查起。 及目四望,眼见山根处有一深宅大院,黑漆木门,门楼高耸,院套内数间房屋,均是木架飞檐,显然是一家大户。 静一师太跃下树来,几个起落来至那家大院近前,隐身阴影当中,见四下无人,身形微蹲,猛然上拔,纵身跃过院墙,轻轻落在院内,轻手轻脚来至窗下。屋内亮着数盏红蜡烛,只听屋内传来悉悉碎碎的宽衣解带之声,伴着一个男人急促的喘息声。 静一师太无心窥探别人隐私,她早已对男女之事寡淡,早已置之度外,更无心窥视别人隐私,但又唯恐是王梦烟遭恶人糟蹋,急用手指轻轻捅破窗纸,侧目向内观瞧。 只见对面炕上影影绰绰有人正行男女之事,但见那女子主动示好,坦胸露背,心情愉悦,静一师太侧目细瞧,见炕上的女人不是王梦烟,急忙抽身离开窗户,闪身躲到一旁,背倚墙壁,犹自心内狂跳,暗自羞惭,急折身跃到院外,象是自己作了不光彩的事。 如此又查了数家,均不见王梦烟的踪影,眼见家家户户已熄灯就寝,静一师太不由越发心急,一时辗转莫筹。 恰在此时,从山坳最里处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人打着灯笼,两人顺着石板路边走边低声说话,眼见来到了静一师太的身边,静一师太急闪身躲到树后,侧耳偷听。 “也不知四当家的从哪弄来这么个小尼姑,长得水灵灵的标致,就是性子太烈,死活不从,四当家的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倒怜香惜玉起来,定要让小尼姑回心转意,主动向他示好,要我说,干脆来个霸王硬上弓,生米做成熟饭,看她从不从。” “此话以后休要再提,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当家的一直想找个压寨夫人,劫了几个姑娘,一直不能称心满意,这小尼姑一汪水似的,冰清玉洁,人见人爱,四当家的能不喜欢?你这话若是让四当家的知道,不割了你的舌头才怪。” “你不说,我不说,没外人知道。你还别说,那小尼姑或许想明白了,反抗也逃不走,这不,来了一个好汉不吃眼前亏,吵着要吃东西,还提了两个条件,如果四当家的依从,小尼姑就答应作压寨夫人。” “自古就是好女怕缠郎,看来小尼姑思凡了,四当家的这回可是要趁心随愿了,对了,你咋知道得这么详尽?” “刚才,四当家的把我叫去,说小尼姑想吃雪莲大枣粥,寨内没有雪莲,让我去码头货船上看看,若有弄点来,找饭店熬了粥送过去,这小尼姑嘴倒是刁。” “那条船从上游来,想必有雪莲,这小尼姑倒也有口福,也懂得保养,雪莲大枣粥滋阴补血,补中益气,看来小尼姑是真要作压寨夫人了,咱清风寨也不怨屈她,你刚才说小尼姑都提什么条件啦?说来听听。” “我也是听人说的,小尼姑说了,作压寨夫人可以,只要答应她两个条件,一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披金戴银,敲锣打鼓把她抬进寨门,二要四当家的必须亲自去天山云雾峰说服她的师父容她还俗,否则,背叛师门,她师父必来杀她,到时候四当家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弄不好落得个引祸上身。” 那人急道:“这两个条件可是够着聪明,先不说明媒正娶难办,万一小尼姑的师父不同意,必杀上门来,等于引火烧身,这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吗?四当家的应允啦?” “要不怎么说十个痴情汉子九个傻呢,四当家的一口答应了,连小尼姑的师父是谁都不知道,倘若半老徐娘,一并收了也好,若是个女魔头、老妖婆之类的,四当家的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两说,再说了,小尼姑家住何方?距离有多远?弄个明媒正娶,敲锣打鼓娶亲,这不明摆着出难题吗?四当家的真是色迷心壳。” “行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我哪说哪了,咱都是小喽啰,少操点闲心吧,我可不想惹麻烦,你快去熬粥去,小心四当家的知道你磨磨蹭蹭生你的气,割了你吃饭的家伙,我可要回家了,值了两夜班,我可要回家抱老婆香香喽。” 说罢,那个人折进右侧一条岔道走了,另一个人兀自打着灯笼往码头走去。 静一师太再也忍耐不住,两个无耻之徒居然敢拿她们师徒插科打诨,如此编排天山派,猛地从树后跃出拦在那人身前,手腕一抖,长剑已橫在那人的颈间,低声喝道:“不许喊,敢喊我一剑要了你的命,我就是你刚才说的小尼姑的师父,不用他去找我,我来找他,快带我去见你们四当家的。” 那人浑身一抖,“妈呀”一声大叫,灯笼失手掉在地上,慢慢烧了起来,转身刚要逃走,只觉脖颈间一疼,显然剑刃已刺破皮肤,顿时吓得脸如死灰,扑通跪倒,颤声道:“姑奶奶饶命,我这就带你去,此事和小的没有一点关系,千万别杀我。” 未完待续 五十四 黃河岸 师徒同历险(二) 接续 静一师太心中暗笑,清风寨怎么都是一些熊包软蛋,偏又虎假虎威,为虎作伥,暗暗忍住笑,低声喝道:“快带我去,你若胆敢动动心眼,我必先杀你,再血洗清风寨。” 那人早已吓得如筛糠一般,哆哆索索前头引路,直奔山坳深处走去。 静一师太紧跟在那人身后,长剑依旧架在那人的颈项处,一刻不敢大意,片刻之后,两人来到山坳深处。 黑暗之中,静一师太见前方已无路可走,低喝一声,道:“狗杂种,你敢骗我。”说着话,一伸手扯住那人的衣领,右脚猛踢连环,分踢那人后膝弯处,那人扑通一声跪倒。 那个人以为小命不保,急忙磕头,低声哀求道:“姑奶奶饶命,我没骗你,往前继续走就到了。” 静一师太见那人不似在说谎,拉起那人,挺剑抵住那人的后心,低声道:“你若敢骗我,我一剑捅你一个透心凉,快走。” 不一会儿,两人拐过一个小山头,眼前果然又是一个山坳,山坳足有数个足球场大小,山坳靠里一侧,一处深宅大院甚是气派,门楼高耸,院墙高筑,院墙之上可以看到院内楼房的飞檐绝顶。 静一师太低声问到:“这是清风寨吗?你们四当家的在里面?” 那个人筛糠般点着头,一跌声道:“是,是,是,在,在,在,肯定在。” 静一师太怒目问到:“那小尼姑关在哪里?不得有半句谎言,倘若我找不到那个小尼姑,我必回去杀你全家。” 那个人忙道:“正房二楼左边房间,小尼姑,不,你徒弟就关在那里,四当家的亲自看守,不让我们靠近。” 静一师太也不再多问,将那人推进树林,一剑结果了性命,飞身跃过院墙,院内灯笼高挑,火把闪烁,灯火通明,显然谁都没有料到静一师太会找上门来,院内的护卫都已酣然入睡,全无防范。 静一师太直奔正房,不受任何阻拦,径直来至二楼,只风四鬼雷海正坐在客厅内喝酒,已有七分醉意,猛见静一师太站在楼梯口,心头一惊,顿时酒醒,急回身欲取鬼头刀。 说时迟那时快,静一师太脚下一用劲,身形“倏”地一下来到雷海的面前,手中长剑一抬抵住雷海的前胸,雷海鬼头刀刚刚在手,眼见长剑抵在胸口,顿时泄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任凭生死。 静一师太怒声喝道:“奸人小子,浑蛋败类,谋财害命不算,居然强抢民女,为害一方,老尼我今天就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说罢挺长剑向雷海的胸口捅去。 就在长剑即将刺入雷海胸口的一刹那,院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老头,身穿葛布长衫,头绻朝天髻,二尺长髯在颏下飘荡,一头白发似雪,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雷江雷河哥俩,举着灯笼,蔫头搭脑,萎靡不振。 只听那老头高声说到:“静一师太手下留情,老朽是昆仑刀史大捺。”说话的功夫,人已上至二楼。 静一师太长剑停在雷海的胸口,冷冷高声说到:“久仰大名,不知昆仑刀王为何不让老尼杀此畜牲,为民除害?” 史大捺叹了一口气,道:“静一师太暂且息怒,老夫一直想让他们改邪归正,几次捉到几次放生,奈何黃河四鬼执迷不误,不思悔改,老夫正要将四鬼捉上山去,终生囚禁,直到彻底洗心革面,谁承想,他们却跑到青海蛮荒之地躲避,老夫一直在等他们回来,也是天意,老夫正要去江南走一遭,不想怨家路窄,让老夫遇上了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请静一师太将老四也交给老朽,老朽绝不再让他们重出江湖胡作非为就是了。” 静一师太哼了一声,道:“他们劫持了我的徒弟,我徒弟尚且不知生死,我要是不把他给你呢?” 史大捺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普渡众生,治病救人,四鬼如若改过自新,也是静一师太的福荫不是?” 静一师太道:“堂堂昆仑刀王,居然袒护屑小之徒,想必四鬼与昆仑刀王有甚渊源喽?” 史大捺脸上微微一红,静一师太的话是说他与黃河四鬼同流合污,不由心头不爽,但他很快释然,手拈白须,笑道:“黃河四鬼原在老朽门下习武,后老朽见其品行不正,就把四鬼逐出了山门,当时一念之差,体恤他们习武的辛苦,留下了他们的功夫,期待四个不争气的东西能够良心发现,幡然醒悟。说起来实在蒙羞,四个不成器的东西居然依仗这三脚猫的功夫,在秦岭黃河一带干起了打劫钱财、强抢豪夺勾当,老朽虽不才,多年修道,却也懂得礼义廉耻,常怀渡人之心,蝼蚁也是命,能劝人从善,善莫大焉,静一师太想必能懂老朽的意思。” 静一师太本就慈悲为怀,否则不会义无反顾领养王梦烟,此时听史大捺如此说话,自然不好驳斥,长剑一收,一脚踢开左手屋门,但见王梦烟五花大绑,嘴里塞着软布,被结结实实绑倒在床头,动弹不得。 静一师太急冲过去,挥剑斩断绳索,取出王梦烟嘴里的软布,见王梦烟一脸憔悴,不由一阵心疼。 王梦烟一头扑进静一师太的怀中放声大哭,委屈得象一个无助的孩子。 静一师太见王梦烟衣衫完整,心头稍安,轻抚王梦烟的后背,安慰到:“不哭,没事了,让你受委屈了,师父这就带你回去。”说罢,扶着王梦烟走出房间。 透过二楼走廊窗户,眼见史大捺带着雷江、雷河、雷海三鬼走至院门,史大捺忽然回身高声说到:“静一师太,老朽定叫三人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他日再来秦岭,请到舍下一坐,老朽告辞了。”说完,转身出了院门,带着三鬼径向山坳口奔去。 静一师太见王梦烟头发凌乱,形容枯槁,实在忍受不住内心的怒火,犹如自身受辱一般,当即点起火把,从二楼烧到一楼,边放火边退至院中,眼见大火已熊熊烧起,这才牵着王梦烟的手跃出院门,头也不回去了山坳口的河岸客栈。 师姐妹劫后重逢,自然是一番欢呼雀跃,又见王梦烟楚楚可怜,一起围上来嘘寒问暖,小心照看。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静一师太不敢再走山路,带领师徒数人依旧登上客船,顺黃河一路直下,转运河直奔岳阳,两日后才抵达岳阳城,却也错过了武林同盟约定的时间,更没有看到史一氓与武林高手过招。 五十五 紫霞岭 玉女遇妖魔(一) 送走了师父静一师太及众师姐后,王梦烟心头怅然,颇为不舍,但想到史一氓或许就在岳阳城,与自己近在咫尺,顿时心情逆转,甚至有些欣喜若狂、急不可待了。 王梦烟转身折进城内,直奔刚才喝茶的那家茶馆,店小二扭头见是王梦烟,认出是刚才来喝茶的客人,立即笑呵呵地问到:“姑娘怎么又回来啦?” 王梦烟皮肤白晰,面容俊俏,形容婀娜,刚才在茶馆喝茶的时候,店小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自然记得王梦烟。 王梦烟寻了把椅子坐下,举手示意小二过去,店小二将毛巾搭在肩头,一路小跑来到王梦烟面前,问到:“姑娘还想喝点什么茶?” 王梦烟嫣然一笑,道:“姑娘我不喝茶,想和你打听点事。” 店小二见王梦烟笑圃如花,不由心神荡漾,见生意清淡,不用招呼客人,笑着说到:“姑娘不会是想问那个年轻侠客的消息吧?” 王梦烟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真够聪明的,和姐细说说呗。” 店小二站直身子,一本正经,煞有介事,道:“我也是听说的,前两天,武林好汉齐聚岳阳城,当晚大闹府衙,欲行刺皇上,却见那年轻侠客从城头飘下,如天兵天将一般就站在了皇上的身边,武林众好汉冲向皇上的时候,只见那年轻侠客挥动一把短刀,只数招即将少林武当高手打败,武林众好汉不得不败走,这是头一天的事,还有更精彩的呢。” 店小二故意停下来不说,一脸的自豪,如同那个年轻侠客就是他一般,逗引得王梦烟急问到:“还有什么更精彩的事?你倒是快说呀,你要急死人啊。” 店小二忽然“呵呵”笑了起来,顽皮问到:“姐姐认识那位年轻侠客?” 王梦烟没想到店小二会有此一问,胡乱答到:“啊,是,不认识。” 店小二故意皱眉,一脸疑惑,问道:“不认识你干嘛问他的事?” 王梦烟急于想知道下文,也不计较,道:“不认识就不能打听啦,你快说吧。” 店小二故意装腔作势“噢”了一声,一脸顽笑,道:“自古道:美女爱英雄,情有可缘,谁让姐姐是天下最美的姑娘呢。” 王梦烟假装生气,板起面孔,正色道:“少耍贫嘴,姐可生气了。”说完话,自己早已忍耐不住内心的喜悦,呡嘴乐了起来。 店小二嘴巴一撇,道:“心里美了吧?姐姐肯定是喜欢上人家了,我就成人之美,给你说说年轻侠客的事。” 不待王梦烟催问,店小二自顾自说到:“第二天上午,有人发现望江楼的墙上有人题了反诗,皇上派了安亲王调查此事,直到晚上也没查出个子午卯酉来,只能派兵守住望江楼,你猜怎么着?”店小二忽然神秘地问到。 王梦烟一脸好奇,急问到:“发生了什么事?” 店小二指手划脚说到:“那位年轻侠客料事如神,猜测反贼必定隐藏在望江楼内,于是,半夜只身潜入望江楼一探虚实,不料反贼果然在望江楼内,一行数人,见年轻侠客来到,立即操起兵器将年轻侠客团团围住。”说罢,故意停住不说,一脸坏笑看着王梦烟。 王梦烟听到紧要关节,一心担心史一氓的安危,听到店小二不往下说了,急得一拍桌子,一脸怒色,道:“你快一口气说完,否则,姐姐我可对你不客气。” 店小二本来想逗逗王梦烟,见王梦烟似乎真的生了气,急忙一吐舌头,道:“姐姐勿恼,听我继续说来,好一个年轻侠客,义高人胆大,毫不畏惧,与众反贼斗在了一处,一把短刀使得神出鬼没,出神入化,年轻侠客以一敌十,片刻功夫,反贼即败走,若不是王爷收兵,反贼必擒。” 王梦烟知道店小二的话有些玄,也不点破,继续问到:“现在那位年轻侠客在哪?” 店小二道:“听说皇上召见了他,可是,从府衙出来后,就再没见到过他,不过,听守城兵士说,第二天一早,就是城门解除戒严令那天早上,年轻侠客和十余个人一起出了城,去哪了真不知道。” 王梦烟眉头紧锁,问:“他是骑马出的城?” 店小二挠了挠头,道:“是吧,我也是听人说的。” 王梦烟见再也问不出什么重要音讯,站起来往外就走,边走边说到:“谢谢弟弟啦,姐走啦。” 店小二没想到王梦烟说走就走,不由一脸的失落。 出了茶馆,王梦烟在大街上转了几圈,直到残阳斜照,仍不见史一氓任何消息,心情闷闷不乐,不知不觉来到西门,矗立在西城门上的岳阳楼沐浴着金色的斜阳,犹如镀上了一层金,甚是壮丽。 王梦烟无心欣赏美景,满腹心思走出西城门,遥望天边的残阳,心绪难平,远处的洞庭湖面泛着金光,仿如一面镜子闪闪发亮,风中隐隐飘来采菱姑娘采莲归家时唱的欢快的岳阳小调: 风和日暖好风光依么拉子呀嗬 好风光依么拉子呀嗬 桃红柳绿百草香索呀依子郎当 百呀百草香哪依么呀嗬 …… 轻歌曼舞喜洋洋索呀依子郎当 喜呀喜洋洋哪依呀么嗬 大傩神仙我不爱依么拉子呀嗬 我不爱依么拉子呀嗬 要学织女配牛郎索呀依子郎当 配呀配牛郎哪依么呀嗬 姑娘们婉转动听的歌声甫一停歇,立即传出姑娘们相互嬉戏的欢笑声,这种欢笑声似曾相识,只是在遇到史一氓之后,这种欢乐就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但这种欢笑声让她不由想到了与众师姐在一起时的好时光,王梦烟的心情稍有好转,她快步来到湖边,望向湖面上泛舟的姑娘们,一脸羡慕之色。 这些姑娘们活得快乐轻松,自由自在,爱了就敢于说出来,想想自己,明明深爱着史一氓,却从来不敢当面表白,如今,只落得个人影难见,空留思念,满腹相思,无处所寄,不由心内伤感,目光流连之处,但见残阳洒在湖面,随波晃动,荡漾起满湖面金色的鳞光,心头一时又思绪纷乱。 洞庭湖之名始于春秋战国时期,因湖中有座洞庭山,又名君山而得名,湖面宽阔,碧波万顷,素有八百里洞庭之美誉,唐代刘禹锡这样形容过深秋时节的君山和洞庭湖: 湖光秋月两相合, 潭面无风镜未磨。 遥望洞庭山水色, 白银盘里一青螺。 此时,洞庭湖畔芳草萋萋,绿柳成荫,莺歌燕舞,鸟语花香,湖边三五垂钓者怡情自乐,颇为闲淡,湖面上一艘艘采菱小船正缓缓靠岸,三五成群的姑娘背着菱筐说说笑笑上岸回家。 王梦烟心驰神往,不由胡思乱想,人若一辈子活得这样轻松恬淡该有多好,为什么要去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去朝思暮想一个人?他会想我吗?难道爱一个人不开心不快乐吗?为什么自己总是不开心? 未完待续 五十五 紫霞岭 玉女遇妖魔(一) 接续 一连串的问号让王梦烟心绪茫然,眼见残阳渐渐沉入湖底,湖面渐成黛青色。 夜幕下的湖面清幽落寞,夜空沉沉,压在湖上,湖面上偶尔有飞鸟飞过,留下响亮的叫声,此情此景,越发让王梦烟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惆怅。 王梦烟深恐城门关闭,起身刚要往城内走,只见远处两匹马飞速奔来,从王梦烟的身边疾驰而过,直入城内,擦身而过之际,王梦烟见到马上坐着的一男一女似曾相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急摧马尾随入城。 远远只见那两人已是缓辔而行,眼睛不时向街道两边巡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只见那个姑娘抬手一指前方,扭头和身边的年轻男子说了一句什么,两人猛抖丝缰,摧马急行。 王梦烟凝目观瞧,见那个姑娘所指的是一家客栈,门前高高挂着两只红灯笼,两人想必是寻找歇宿之地。 眼见两人牵马进了客栈,王梦烟打马来到客栈外,抬头看向门楣,见上面挂着一块黑底白字牌匾,上书斗大的四个字“洞庭客栈”,王梦烟抻脖往客栈院里看了看,只见那一男一女正跟着小二向上房走去。 王梦烟飞身下马,牵马直入客栈,将马拴好,等小二回来,问清楚那两人所住的客房,在那两个人的房间隔壁也要了一间上房住下。 躺在床上,王梦烟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两个人,又想到史一氓尚不知在何处,一时心绪繁乱,无心睡眠,直到月影西斜,依旧辗转反侧,索性披衣起床,坐在窗前想心事。 猛听得“吱呀”一声门响,紧接着传来一阵零碎脚步声,片刻之后又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只听一个年轻男子轻声问到:“是谁呀?休息了,有事明天说。”语气中透着警觉。 一个女孩轻声说到:“哥,我睡不着,你陪我说会话。”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紧接着又“吱呀”一声关上,两人在房间内说什么已是听不清楚。 王梦烟顿觉好奇,遂轻轻打开房门,悄悄来到那个男子的窗外,隐身暗影之中,侧耳偷听。 “妹妹,哥不是陪你来找他了吗?你干嘛还抓心挠肝的,不好好休息睡觉呢?” “哥,你说他还会在这里吗?不会走了吧?我一想到和他离得这么近,就莫名的兴奋,自然就睡不着了。” “我的老妹呀,你真是无可救药了,你一门心思想人家,人家可能都不记得你是谁了,你又何苦呢。” “哥,你可不能瞎说,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想我?那天在船上,史叔叔介绍我们认识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肯定能记住我是谁。” “行,就算他记着你,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倘若他有了意中人,对你不理不睬,你怎么办?到时你竹篮打水,可别怨哥哥没提醒你。” “不怨你,如果他真不喜欢我,我也就能死心了,就认他作哥哥,安心回秦岭为爹爹守坟。” “瞎说,你还得嫁人呢,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外甥呢,爹爹不用你守坟。” 那个姑娘立即羞臊得红了脸,嗔怪道:“哥你真坏,哪有这么说自己妹子的,让人好不自在。”停顿片刻,女孩又说到:“美的你,如果这辈子嫁不了他,我就不嫁人,让你永远作不了舅舅。” 那个年轻男子轻轻笑了起来,继而打起了哈欠,哈欠过后说到:“时候不早了,赶了一天的路,太累了,有话明天说好不?” 女孩极不情愿地起身,说到:“人家睡不着,想让你陪我说会话都没精打采,要是换成他,估计求之不得呢。” 那个年轻男子轻声说到:“对,他还会陪你看星星看月亮,还能陪你去打蚊子呢,哥我可是要睡觉。” 女孩也没搭话,起身往外走,王梦烟急忙闪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耳听得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回了隔壁的房间,那个女孩的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史叔叔介绍…”,王梦烟猛然之间打了一个激灵,史叔叔会是史一氓的爹爹吗?那他们就是陈家兄妹了? 王梦烟想起了一年前的杭州湾,当时王梦烟正和史一氓在一起,当时史一氓的爹爹史云鹤曾把史一氓介绍给两个年轻人认识,她记得那两个年轻人的爹爹叫陈破虏,那个男的叫陈书衡,女的叫陈书香,此时想起,果然见两人与陈家兄妹相象。 王梦烟猜得没错,这两个年轻人正是陈书衡、陈书香兄妹。 原来,陈破虏自史云鹤遭遇不幸之后,便领着陈书衡和陈书香辞别安亲王岳乐,离开了鄱阳湖,径直回了秦岭。 由于伤口未痊愈,加上悲伤史云鹤的亡故,陈破虏终日闷闷不乐,借酒浇愁,不想旧毒复发,陈破虏也无心治疗,日甚一日,没出半年,不治亡故,临死前交待兄妹俩,一定要找到史一氓兄妹,两家永结世交。 不想,自从杭州湾与史一氓有了一面之缘,陈书香的心中就已经有了史一氓,对史一氓念念不忘,日思夜想再见一见史一氓,爹爹陈破虏的离世虽让她过度悲伤,哀痛不已,但一想到史一氓,她便觉得一切都似乎有了盼头,悲伤也似乎减轻了许多。 守孝半年,陈书香便急着拉着哥哥陈书衡离开秦岭去鄱阳湖寻找史一氓。 两人在湖口村寻了一圈,见王雪妮的家铁锁把门,院内已好久没人收拾,显然久不住人,史一氓更不可能在这里,辗转打听到朝廷大军已一路南下,直奔湖湘,猜测史一氓必是随大军南下,便一路追寻下来,这才来到了岳阳城。 此时的王梦烟越想心越乱,与史一氓分别已近一年,史一氓的心里是否还有她,她已经无从把握,平空又出来一个陈书香,又不知道史一氓是否认识了别的女孩,不知道再次见到史一氓,史一氓还会不会专情于她,想到这些,王梦烟心乱如麻,一时更是睡意全无。 眼见东方渐白,淡淡的晨曦透过窗户,投进朦胧的光,王梦烟坐得累了,起身侧躺在床上,不知不觉中,忽然困意袭来,双眼酸殇,不由自主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已是旭日东升,火红的太阳如火球般悬在天空,温暖热烈。 王梦烟急忙洗漱更衣,见陈书衡和陈书香兄妹已走,心中隐隐有种轻松,似乎一种巨大的威胁已离她而去,但愿陈书香永远找不到史一氓才好,她这样想着,只身来到街上胡乱吃了饭,又在城内到处乱转,一心寻找史一氓,什么八百里洞庭好风光,全然勾不起王梦烟的兴趣。 不觉又已过去三天,史一氓依旧音信皆无,不知所向,王梦烟大海捞针般寻找,直找得心灰意冷,意兴阑珊,陈家兄妹却也是再未谋面,想必已经离开了岳阳城。 未完待续 五十六 紫霞岭 玉女遇妖魔(二) 苟一生这一惊非同小可,十魂已九魂出窍,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想要反抗,无奈双斧尚在马鞍桥上,自己又是衣衫凌乱,不由哆哆索索,近乎于哀求,道:“姑奶奶饶命,请手下留情,下次再也不敢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杭州全真庵的静音师太,准确地说是王梦烟的生身妈妈,也许这就是幂幂中的心灵感应。 本来,静音师太平时很少走动江湖,自从上次与王梦烟一别之后,听说武林群雄齐聚长沙城,必有一场乱战,想起静一师太定在其中,女儿王梦烟必也跟随静一师太去了长沙。 静音师太虽然并不想与王梦烟相认,但终究血浓于水,骨肉亲情,心内终是放心不下,这才从杭州转道岳阳,一路赶往长沙,却没想到,在此刚巧碰到苟一生欲行不轨,也不知道是王梦烟被劫,只是出于一时气愤,出手相救。 可是,静音师太从未杀过人,自从遁入空门以来,天天诵经参悔,以赎孽缘,向来以慈悲为怀,度人度己,面慈心善,此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静音师太也没想杀苟一生,只是教训教训而已。 此时的王梦烟头发披散,遮住了半张脸,静音师太没认出王梦烟,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女人似有中毒之状,冲苟一生厉声喝道:“还不快拿解药来。” 苟一生不敢怠慢,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瓶,递给静音师太,道:“吃三粒,半个时辰之内准醒。” 静音师太取过小瓶,撤回长剑,厉声喝道:“还不快滚?下不为例,如若再见到你做如此不端之事,必杀不饶。” 苟一生见项间长剑已撤,大喜过望,转身飞奔,翻身上马,疾驰出林,见四位哥哥等在前面,大声喊到:“四位哥哥,快来救我。” 陶文章四人摧马迎上前来,陶文章大声问到:“老五,出了什么事?” 苟一生依旧心有余悸,回身一指树林,道:“有一个道姑坏我好事,差点杀了我。” 陶文章一听,顿时火冒三丈,道:“哥几个,有难同当,跟我回去,将道姑一并劫上武夷山。” 五人五骑瞬间回到树林。 就在刚才,静音师太眼见苟一生逃出树林,手拿解药走上前来,蹲下身来扶起王梦烟,伸手将散乱的头发拢至鬓后,猛然发现怀中躺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王梦烟,不由惊呼一声,一把抱紧王梦烟,大声呼叫。 “梦烟,梦烟,你快醒醒。” 王梦烟依旧昏迷不醒,人事不知,静音师太急忙将解药强行塞入王梦烟的嘴里,用手轻轻揉捏王梦烟的颏骨,助王梦烟服下了解药,又帮王梦烟穿好衣服。 静音师太见王梦烟身材婀娜,苗条匀称,皮肤白皙,颇似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心念不由一动,猛然想起与顺治在洛阳的客栈中的一幕,不由脸上微微一红,目光流转,陷入了沉思。 只听王梦烟“嘤”的一声醒转,眼开眼睛见自己躺在一个中年道姑的怀里,认出是静音师太,当即惊喜叫道:“师姑,您怎么来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静音师太担心王梦烟知道自己受辱难以承受,忙骗她道:“刚才我见你累倒了,扶你在这里躺了一会儿,你现在感觉如何?” 王梦烟翻身坐起,撑持着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见过师姑,师姑这是要去哪?缘何在此?” 静音师太刚要答话,猛见五夷客从林外冲了进来,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即回转身来站起,挺剑挡在王梦烟身前,厉声怒喝,道:“大胆狂徒,出尔反尔,想逼老尼开杀戒吗?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五夷客也不答话,挥动大斧成扇形攻向静音师太和王梦烟,静音师太问王梦烟,道:“你功夫如何?” 王梦烟道:“天山太乙剑法对付他们够用。”猛然想起自己似乎是中了暗器后便人事不醒,急问到:“师姑,我刚才、我刚才没被怎么样吧?”语气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静音师太眼睛死死盯着五夷客,急忙说道:“没有啊,师姑来的及时,别分心,快和为…师姑联手杀了这几个恶徒。” 仓促之间,静音师太险些说出‘为娘’二字,也是她反应够快,急忙改口。 王梦烟闻言,知道自己安好,顿时放心,说到:“师姑,小心他们的暗器。” 这时,五夷客的大斧已砍至身前,静音师太和王梦烟背靠背,互为犄角,双使太乙玄门剑法,五夷客一时不能近身,反倒频遇险招,自顾不睱。 太乙玄门剑法是武当剑的分支,剑法讲究快慢相兼,刚柔相含,剑随身走,以身带剑,神形之中做到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六合之中要手、眼、身、法、步神形俱妙,“翻天兮惊鸟飞,滚地兮不沾尘,一击之间,恍若轻风不见剑,万变之中,但见剑之不见人”,实属武当剑法中的精要。 此时双剑合璧,剑法轻灵,劈、挂、撩、刺、点、挑无不配合得天衣无缝,如水银泄地,一气呵成,无懈可击。 五夷客见近不得身前,知道静音师太和王梦烟气力不长,维持不了多久,索性围住静音师太和王梦烟,不时砍上几斧,围而不攻。 太乙剑虽剑走轻灵,大斧却是刚猛狠辣,加之人多,五夷客倒也不落下风,不必担心二人逃走,静待二人身疲力软。 静音师太和王梦烟不敢与五夷客的大斧硬碰硬,想要冲出也是不能,见五夷客围而不攻,也不敢冒然出击,只把长剑使得浑圆,如车轮一般,护住全身要害,时间一长,两人终究体力不济,面露虚汗,手臂酸软。 王梦烟悄声道:“师姑,还是速战速决的好,时间久了恐怕你我总要落入贼手,斧大力沉,自然变招缓慢,咱就看准他们变招之时攻击,或有胜算。” 静音师太心头暗喜,女儿年纪虽轻,江湖阅历却日益丰富,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实属难得,当即点了点头。 两人凝心聚力,全神贯注,专趁五夷客变招时攻上一剑,登时缓解了五夷客的攻势。 数招一过,五夷客发现了端倪,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五人交替攻出,前一人变招之时,后一人刚好攻出,刚好弥补破绽,一时双方又打得难解难分。 静音师太和王梦烟渐渐不支,浑身大汗淋漓,脸色绯红,微微气喘,眼见剑势变缓,用不上一个时辰,两人必身遭不测。 忽然,从树林外走进来一个老头,身形枯瘦,须发皆白,头上绻着朝天髻,一身灰布粗衣,身后背着一把短柄砍刀,快步来至近前,双臂抱在胸前,站在圈外,大声说到:“五夷客还要脸不要?欺负弱女子,传出去不怕江湖耻笑吗?” 五夷客见静音师太和王梦烟已筋疲力尽,刚要得手,猛听得有人在身后说话,顿时心头一惊,五人几乎同时跃开,转身看向来人。 来的人正是昆仑刀王史大捺,那日将黃河三鬼囚禁在秦岭之后,听说武林群雄已在长沙会齐,不日即将与朝廷开战,一心牵挂徒弟吴君峰的安危,遂星夜兼程赶往长沙。 及至此处,见树林中有人打斗,便走近前来,认得五夷客,知道五夷客臭名远扬,无恶不作,定是又在劫财劫色,遂决定出手相助。 陶文章不认识史大捺,阴沉着脸说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老儿还是少管闲事,免得引火烧身。” 史大捺闻听此言,顿时气冲牛斗,行走江湖数十年,还从未让人如此轻视,当下冷言说到:“今天的事老朽管定了,你们还不快逃?” 陶文章见史一捺瘦小枯干,没几把力气,实没把史大捺放在眼里,冷笑道:“恐怕老儿没这个本事。” 史大捺气得眉毛直抖,胡须乱飘,呛啷一声从背后抽出砍刀,单手执刀拄地,道:“老朽今天用一只手赢你们五个败类,要是老朽脚挪地方,就算你们赢。” 苟一生见史大捺忒也狂妄,也不搭话,挥动大斧,一记插花盖顶,举斧照着史大捺的脑袋搂头就是一斧。 史大捺面色一沉,待斧头将及身前,手腕一动,砍刀猛地一探,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招式,看似轻描淡写,砍刀却不偏不倚,刚好扎向苟一生的面门,斧短刀长,苟一生如若不收招,未及砍到史大捺,自己已然中刀。 陶文章见势不好,大叫一声,道:“哥几个一起上啊。”顿时,十只大斧一起向史大捺招呼过来,枯树盘根、猛虎跳涧、羚羊登枝、恶虎回头等招式一起攻向史大捺,只见五夷客上蹿下跳,砍劈扫挑撩捅砸,眼花缭乱,斧影重重。 史大捺却是好整以暇,砍刀一劈一点一扎,轻描淡写,见招拆招,却不主动攻击,任凭五夷客使出浑身解术,始终攻不到史大捺身前半尺,史大捺双脚牢牢站定地面,五夷客却屡屡险相环生。 斗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五夷客的斧法已使过了第三遍,陶文章见史大捺武功太过高强,再缠斗下去,丝毫占不到便宜,于是,呼啸一声,五人同时收式,急向林外奔出。 陶文章担心史大捺追出来,猛然想到史大捺刚刚的承诺,于是边跑边喊,道:“你脚若离地就算输给我们了,大丈夫言出必行,一言九鼎,不能出尔反尔,否则与小人无异。”却忘了自己就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及至树林外边,五夷客见史大捺没有追出来,均长出一口气,慌忙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未完待续 五十六 紫霞岭 玉女遇妖魔(二) 接续 史大捺有心想追出去,但一想自己如若双脚离地就算彻底输给五夷客了,若是传将出去,自己的老脸可是颜面无存,倘若输给了武林高手也不怨,偏偏是这种三脚猫功夫的强盗,无论如何他不能轻易挪动双脚,宁可眼睁睁看着五夷客逃走。 王梦烟隐约觉得在哪见过史大捺,左思右想却无头绪,见史大捺武功虽高超绝仑,性情却固执偏激,眼见五夷客逃走,就是脚不离地,心中暗笑,说到:“老爷子,那五个人早跑没影了,你还站着不动啊?” 史大捺“嘿嘿”一笑,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又回身看了看树林之外,略带羞涩地说到:“那我现在迈步就不算我输了是吧?太好了。”表情如孩童一般,说完话向前走了两步,看着静音师太和王梦烟又道:“五夷客徒有虚名,武功平平,不堪一击,你们俩人咋还打不过他们?” 静音师太脸色一红,单手一揖,道:“无量天尊,感谢施主救命之恩,不知如何称呼?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 史大捺赶忙也单手一揖,继而双手乱摇,道:“不要,不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要回报。”接着面容一收,正色道:“老朽史大捺,久居昆仑山,人送外号昆仑刀王。” 静音师太脸现惊讶之色,赶忙说道:“原来是史大侠,有眼不识泰山,难怪武功如此高超,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史大捺顿时手足无措,他生来最不喜欢别人夸奖,听到别人夸他比骂他还难受,忙道:“过奖了过奖了,太肉麻太肉麻,我走了。”话音未落,史大捺人已上树,如一只猿猴一般在树梢上纵跃,如履平地,瞬间已是人影不见。 静音师太见史大捺已走,回首看着王梦烟,想说什么,嘴张了一张没说,有心抛下王梦烟一个人走,见王梦烟形单影只,孤单无助,终是母子连心,深怕五夷客去而复返,王梦烟再遭不测,于是刻意装作面无表情,漠不关心的样子,问到:“王姑娘一个人吗?这是要去哪里?” 王梦烟看出静音师太想抛下自己独自离开,急忙说到:“去长沙找我的师父,师姑这是要去哪?不想见见我师父吗?” 静音师太知道五夷客并未走远,记挂女儿的安危,决定护送一程,于是说道:“正好我也去长沙,不妨结伴同往,路上也有个照应。” 王梦烟顿时喜笑颜开,道:“太好了,和师姑同行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说着话就要上前挽静音师太的胳膊。 静音师太轻轻躲开,冷言说道:“出家人拉拉扯扯成何提统?走吧。”静音师太说完转身往树林外走去。 静音师太已经铁定心思不和王梦烟相认,自然也不想与王梦烟过于亲昵,否则,很容易让她平复的心再陷入俗世的纷扰当中。 王梦烟是她的亲生骨肉,骨血相融,静音师太不无论如何都是难以割舍,放心不下,但每每想起王梦烟其实也是她一辈子洗刷不掉的耻辱,尽管这不是她和王梦烟的错,但她却真真实实地把这份耻辱留在了王梦烟的身上,见到王梦烟,如同见到当年那不堪回首的一幕,顿时让她的心硬如坚石。 今日王梦烟险些被五夷客糟塌,或许就是冥冥中的报应,这份耻辱曾经压得静音师太喘不过气来,如今,她用了近二十年的苦心修行,总算将这份耻辱消磨掉,岂容自己再去面对?她也没有勇气再去面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远离和淡忘。 王梦烟虽然觉得静音师太的神情很是奇怪,却也没有多想,提身追上静音师太,两人一起出了树林,翻身上马,顺着大路缓缓而行。 一路上,王梦烟见静音师太不说话,没话找话,问:“师姑,你和我师父是同门,怎么我师父在西域,师姑却在杭州?” 静音师太看了王梦烟一眼,缓缓说到:“我和你师父都是衡山派弟子,修习太乙剑法,只是我比你师父晚了十年。当年师门不幸,为了争夺掌门之位,师祖之间发生了争斗,结果两败俱伤,衡山派也从此没落,你师父也离开了衡山,在去西域之前,你师父是在苏北白马寺镇外的水月庵,后来才去的西域,怎么?你师父没告诉过你这些?” 王梦烟道:“师父只告诉我她老人家在水月庵,后来去了西域,什么原因却是没说,更没说衡山派掌门之争。” 静音师太点了点头,道:“那是衡山派的耻辱,衡山弟子都不想再提,你师父自然也不会和你说,对了,你是衡山弟子?” 王梦烟道:“虽然我从小跟着师父长大,师父却一直拿我当女儿看待,从未和我提起过入派之事,想来我还不是衡山弟子。” 静音师太道:“凡是入派弟子必要经过剃度的,你青丝如瀑,自然不是。” 王梦烟突然想起自己的妈妈曾经住在白马寺镇,而且还留下一个侍女,不由问到:“师姑,听我师父说,我的妈妈当年就在白马寺镇生的我,她还有个侍女住在白马寺镇,可惜我去找没找到,否则,我就找到我的妈妈了。” 王梦烟的表情有些失落和难过,那段痛苦欲绝的往事又历历在目,这让静音师太的心如翻江倒海一般,五味杂陈,但她暗敛心神,默念经咒,总算没有流露出来。 王梦烟见静音师太没有说话,又问到:“师姑,我师父当年为什么要离开白马寺镇?” 静音师太扭头问到:“你师父没和你说起过?” 王梦烟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也没敢问。” 静音师太追问到:“你师父从未和你提起过?” 王梦烟一脸的诧异,静音师太的语气明显有着更丰富的意思,似乎在遮掩什么,又似乎在确认什么,那是什么呢?王梦烟沉思片刻,说到:“没有。” 静音师太道:“你师父没说的事,我自然也不能说,你也不用胡乱猜疑,你师父是个好人。” 王梦烟幽幽道:“当然是好人啦,我知道呀,不是亲妈胜似亲妈,将来就是找到我的妈妈,我也要回去陪师父的。” 静音师太不由自主凝目看着王梦烟,王梦烟极不自然笑了笑,问到:“师姑,怎么这么看着我?我心里没底了,难道我说错话了吗?” 静音师太的嘴角勉强向上扬了扬,一丝苦笑散在嘴角,道:“你说得很好,记住,养母恩情比生母恩情大,你回去陪师父是对的,可是,你总要嫁人的,徜若你留在天山,就没法嫁人,就无法享受作母亲的幸福。” 尽管听到王梦烟亲口说出要回去陪伴静一师太,让静音师太感到欣慰,但想到王梦烟也将和她一样枯守青灯古佛,内心不由一阵酸楚。 王梦烟的脸上顿时一红,神态忸怩,道:“师姑说什么呢?我还没去想这些事。” 可是说完话,王梦烟突然在心里问自己,难道真的没想过吗?难道不是从心里喜欢史一氓吗?难道不是无数次地想过和史一氓生儿育女吗?可是,为什么自己不敢去承认呢?更不敢大大方方表白出来呢?王梦烟越这样想越是极力回避这样的字眼。 静音师太望着白纸一样的王梦烟,油然而生一种爱怜,她知道师姐静一师太并不温情,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更不会和王梦烟讲一些女孩子应该知道的闺中之事,如此单纯洁净的王梦烟反倒让静音师太心存担忧,放心不下。 两人一时谁都没再说话,默默地走出了数里之地,王梦烟问:“师姑,你为什么加入恒山派比我师父晚?” 静音师太没想到王梦烟会突然问起这个,以为王梦烟知道了什么,盯着王梦烟看了一会儿,见王梦烟一脸茫然,知道王梦烟一无所知,顿时不再担心,随口编了一句假话,说到:“我原来是衡山派的俗家弟子,就是不剃度的弟子,自然可以随时还俗,后来,渐渐喜欢上了这份清静和自然,索性就剃度了,这时候,你师父已经剃度十年了。” 王梦烟又问到:“师姑加入的为什么是全真教派?衡山派不好吗?” 静音师太反问到:“你师父没和你说起过衡山剑术的由来吗?” 王梦烟摇了摇头,道:“没有。” 静音师太道:“恒山剑术以太乙剑法为镇山之宝,与武当太极剑法同出一源,是衡山始祖研习全真大法,并从武当太极剑中演化而成,此剑法讲究明剑理,尽剑性,人剑合一,与全真教的道法自然,明心见性,心形合一思想如出一辙,我入了全真教其实并没有背叛衡山派,衡山派修习的正是全真道教。” 王梦烟又问到:“师姑为什么会在杭州?” 静音师太没想到王梦烟又会问起这个,想了一想,斟酌片刻,决定还是撒个谎更容易蒙混过去,她不想让王梦烟知道真相,于是说到:“当年我随师父离开衡山,师父后来落脚在杭州吴山的重阳庵,师父十年前过世,我就一直留在那里了。” 王梦烟忽然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语道:“要是我妈妈也剃度出家了,还容易寻找,这观那庵的,也有个地方和名字,可是,现在如石沉大海,沓无音信,不知道去哪找,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静音师太闻言,心头顿时热血上涌,险些流出眼泪,她急忙用手揉了揉眼睛,掩饰道:“风大迷了眼睛,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的妈妈,她过得会很好。”继而深深自责起来,自己苦苦修行了十几年,以为可以放下尘世中的一切,没想到居然六根如此不净,还是难以脱俗,实属不该,于是,心中反复默念经语,渐渐让自己的心又归于平静和淡然了。 五十七 报父仇 群雄闹长沙(一) 长沙城作为东西南北交通枢纽,有三千多年建城历史,自古是深入南越的咽喉要道,兵家必争之地,几经战火洗礼,历经数次涅槃重生,城址和城名未有变更,依旧城垣坚固,易守难攻。 且说史一氓与苗疆众英雄离开岳阳城后,一路急行,临近傍晚,一行人回到了长沙城外的打铁庄。 曹云峰、徐进庭、黄子莺见史一氓归来,去除伪装,恢复本来面目,自报家门,与众英雄一一见过。 冯老太“哈哈”一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想不到是氓儿的朋友,上次到此,多有猜疑,还请三位英雄不要芥怀。” 曹云峰“哈哈”一笑,道:“前辈多虑了,实在是形势所逼,不得已才乔装打扮一番,非不愿意与众位相识,委实不愿与天地会纠缠不清,慢待各位英雄啦。” 冯老太忙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即是一氓的朋友,那就是我们苗家人的朋友,不用如此客气。” 史一氓这时猛然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慌忙说到:“请干娘恕罪,都怪我满脑子复仇念头,忽视了礼节。”说着话,转向曹云峰三人说到:“师哥师姐,我来给你们正式引见一下,这位是归师姑,快来拜见归师姑。” 曹云峰三人顿时一愣,满腹猜疑看着史一氓,冯老太更是一脸惊诧,莫名望着史一氓,不明所以。 史一氓笑了笑,冲着冯老太说道:“归师姑,这三位是我同门师哥师姐。”继而又转向曹云峰三人,见三人依旧面露疑色,于是说到:“归师姑与师父同门学艺数载,同时学成出山,不必怀疑。” 曹云峰三人见史一氓说得郑重其事,知道不假,当即跪下给冯老太磕了三个头,冯老太急忙伸手扶起,道:“师侄不必多礼。” 曹云峰将冯老太搀扶到椅子上坐好,依旧一脸迷惑,问到:“师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愿闻其详。” 冯老太“哈哈”一笑,将与储还山如何相遇,到拜师学艺的前前后后简要述说了一遍,并告诉曹云峰三人,他们还有一个师姑,叫岳婉贞,不知道是否还在灵湖谷,但冯老太唯独没有说她和储还山的情感隐私,几十年过去了,已是人老珠黃,青春不再,白发苍苍,当着晚辈,她不想说,也说不出口。 史一氓见冯老太不说,也就不再提起,曹云峰问到:“师姑为何去了苗疆?” 冯老太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老朽我虽为汉人,却生长在苗疆,那年我十二岁,随父亲去杭州,与你们师父街头偶遇,恰逢一恶霸对我心存不轨,你们师父见我和父亲势单力孤,仗义出手,失手打死了恶霸,匆忙之中,将我带进了灵湖谷。后来我父亲被恶霸打死,我为了报父仇,就拜了你们的师祖,也就是我的师父学武功,也是机缘巧合,你们师祖一见我就喜欢的不得了,非要收我作徒弟,后来,我就正式拜师学艺,遗憾的是没有一直陪伴在你们师祖身边。” 曹云峰见冯老太神色戚然,安慰道:“师姑也不必太自责,这世上的事都有定数,怨不得人,不瞒师姑,上次我们和史一氓瞒着您老人家偷偷进过长沙城打探消息,实不是有意隐瞒。” 冯老太微微一笑,道:“我早猜到了,不知者不罪,你们也都是为了帮一氓报杀父之仇,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们怎么和天地会搅在了一起?” 曹云峰一拍大腿,长叹一声,道:“说来惭愧,都是我们不好,总惹师父他老人家生气,一怒之下把我们逐出了师门,为了生存,我们三个人不得不一起到处流浪,饥一顿饱一顿。说出来不怕师姑笑话,当时,他们俩人相亲相爱,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一种刺激,没过多久,我一气之下与他们二人分道扬镳。” “有一天,我一个人从南昌奔黃山,饥肠辘辘,险些饿昏在路上。一个叫性空的和尚救济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偶遇,我总觉得有些突然,不过,的确是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救了我,这也让我们作了朋友,事后我才得知,他是天地会的头目,他拉我入伙,我不好拒绝,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是江湖规矩,我不能破了规矩,便暗中帮他们做了几件事,但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做。” “有一天,这个性空和尚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师弟和师妹,还带他们两个人来见我。我一气之下躲着不见,却不知道师弟和师妹也帮了他。” 黃子莺接过话,说到:“那天,性空和尚带我们去见你,本来我不想去的,因为进庭,可我们还是去了,我记得那个地方是长江边,我们没见到你,自然知道师哥是不想见我们,不过也好,免去了一次不必要的争吵。” “说起我们帮那和尚做事的原因也很简单,和师哥的遭遇类似,由于我和进庭不会谋生,又是搭伙过日子,那日子过得当真是寒酸,捉襟见肘,食不裹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性空和尚来到了我们家,给我们送来了一堆东西,我知道无功不受禄,天上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问他有何所图?那和尚只是轻轻一笑,说需要我们的时候会来找我们,但我们不能推辞,我们不得不答应下来。后来,他来找过我们几次,我们也帮他做了几件事情,也都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曹云峰摇头苦笑,接过话继续说到:“直到一年前,还是在史师弟的帮助下,我们三人才冰释前嫌,前不久,那和尚把我们三人约到了芙蓉谷,让我们和他们一道,公然反叛朝廷,一起反清复明,我们三个人不是怕死,实在是都记得师父曾教导过,人在江湖,仁义不能丢,不可作不仁不义之事,对抗朝廷,祸乱百姓,就是不仁不义之事,却又不能当面拒绝,于是,我们三人在芙蓉谷住了下来,那天趁兵荒马乱,我们三人悄悄离开,这才乔装改扮起来。” 冯老太认真听完,一脸气愤,道:“你师父这个老糊涂,一辈子糊涂,大事糊涂,小事也糊涂,怎么能把你们说赶走就赶走?你们没回去找过那个老糊涂?” 史一氓知道冯老太骂师父老糊涂一语双关,虽觉对师父不孝,也不好多说什么。 曹云峰却一脸紧张,忙道:“师姑万不可如此说我的师父,委实是我们作徒儿的惹他老人家生气,怪不得恩师的。听一氓说,师父他老人家一直还认我们是徒弟,直到师父过世,还叮嘱一氓来找我们,告诉我们,他老人家还是我们的师父。” 冯老太道:“这老糊涂一辈子不清楚,不说他也罢,如今,咱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氓儿对苗疆有功,是我们苗家人的恩人,我们苗家人蒙恩必报,氓儿的仇人也就是我们苗家人的仇人,你们三人也要同仇敌忾。” 史一氓扑通跪倒,眼含热泪,道:“干娘日夜为孩儿操心费神,儿无以克当,报仇之事,让孩儿自己作主,不需干娘和众位英雄劳神,我必亲弑此贼。” 冯老太伸手扶起史一氓,柔声说道:“好,就听你的。” 曹云峰见天色渐暗,说到:“师姑及众位英雄稍坐,我出去买点饭菜酒肉,此处离长沙太近,探子众多,委实不敢请大家出去吃饭。” 冯老太叮嘱道:“简单备点饭菜即可,切不可破费。” 曹云峰道:“师姑就不用管了,众位英雄都是贵客,岂可慢待?我去去就来。”说完,转身回屋,乔装改扮成一个农夫模样,担着两只空箱子出了院门。 黃子莺将东西厢房重新打扫一遍,从上房内抱出几床被褥铺在蒲草上,一脸歉意,道:“上次真的慢待贵客了,还请众位英雄别往心里去,多多包涵。” 众位英雄纷纷致谢,黃子莺越发不自在起来,道:“大家不怪罪我就好,谢字可休再提,没的打脸。” 众人哈哈一笑,气氛顿时融洽。 一个时辰以后,曹云峰挑着两箱酒菜回来,在院里支了几张桌子,十几个人吆五喝六地喝了起来。 良宵刻短,不觉已是华灯初上,夜幕降临,酒席依旧没散,曹云峰离席将冯老太、史一氓、冯天伦、阿秀和王雪妮请到了上房。 冯老太不明就理,刚刚坐下忍不住问道:“不知贤侄弄得如此神秘为何事?” 曹云峰道:“是想和师姑商议明日进城一事。” 冯老太“噢”了一声,点了点头,道:“是该好好谋划谋划,耽搁了数日,秦剑南还在城中吗?” 曹云峰道:“应该还在,我听说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固守城池北门,抵御朝廷大军,一路正准备南下,直取湘潭,径逼吴三桂老巢衡阳。” 冯老太冷笑道:“天地会真是人欲不足蛇吞象。” 史一氓道:“朝廷大军很快就会打过来,秦剑南恐怕来不及攻打湘潭,以免腹背受敌,今晚,我打算进城一探虚实,再找秦剑南报仇,明日,雪妮和干娘、嫂子在家守家,我和师哥师姐及众位英雄进城。” 王雪妮想进城,冯老太想了一想,道:“也好,我一个老太婆,没的成为累赘,雪妮和阿秀是女人,打打杀杀也不体面,就留下来陪我,大家记住,不论事情成功与否,都必须回到这里来,再作打算。” 史一氓道:“请干娘放心,我现在就进城。” 曹云峰道:“我跟你去。” 徐进庭却已进屋换了夜行衣出来,也不说话,史一氓知道二师哥话少,笑着说到:“二师哥动作好快,看来不让你去都不成了。” 徐进庭微微一笑,道:“那是。” 史一氓拍了拍徐进庭的肩膀,急返回东厢房换好衣服,与曹云峰和徐进庭出了院门,直奔长沙城。 未完待续 五十八 报父仇 群雄闹长沙(二) 眼见秦剑南气定神闲站在一旁,史一氓、曹云峰、徐进庭三人又被天地会的人分割成三处缠斗,三人各自独斗单打,谁都无法分身,不由各自暗暗着急。 史一氓偷眼瞧着秦剑南,眼见仇人近在咫尺,触手可得,恨不得冲过去一刀砍下秦剑南的人头,以雪此恨,几次试着摆脱性空方丈等人的纠缠,奈何性空方丈等人武功均属一流,又是三人联手,岂能容他有半刻偷闲。 史一氓这一分心,动作稍微一缓,顿时连遇险着,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力应对。 高手对决,生死只在一瞬间,本就不能分神,更何况史一氓以一敌三,更是间不容发,刻不容缓。 史一氓见无法摆脱纠缠,眼见大仇不得报,攻敌心切,越打越急,冰雪刀法、寒冰刀法、夜行刀法交替使出,信手拈来,变化莫测,看似毫无套路,东拼西凑,却是暗藏杀机,不时掺杂空空拳法,一时打得风生水起,虎虎生风,围攻之人一时也奈何不得史一氓。 曹云峰和徐进庭的形势却是不妙,两人只精通一套寒冰刀法,虽在此刀法上浸淫了数十年,奈何离开师门太早,没有学到寒冰刀法的上乘,又很少与高手过招,寒冰刀法威力大减,反反复复就那些套路,初时尚可,时间一长,已被摸清了套路,顿时招招受阻,终是敌不住久经战阵的天地会众位高手的围攻,但寒冰刀法见招拆招,不走套路,也是神出鬼没,变化莫测,只守不攻,倒也可以自保。 孟清平、祁东来则分站秦剑南左右两侧,手执利剑,严阵以待,静观其变,时刻防备有人行刺秦剑南。 秦剑南眼见史一氓三人攻少守多,全力自保,已成笼中之鸟,用不了多久,三人必败无疑,已然胜券在握,当即高声说到:“史少侠,秦某恭候你多时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乖乖放下武器,我念在与你爹爹史大侠的交情,可放你一条生路,也算是我误伤史大侠的补偿,咱们从此新帐旧帐一笔勾销,交一个朋友,如何?” 史一氓听到秦剑的话,气冲牛斗,不管不顾,将乌龙刀抡成车轮状护住全身,翻翻滚滚向秦剑南冲去,同时怒声喝斥,道:“无耻匪贼,快闭上你的臭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罢,乌龙刀猛地扬起,作势向秦剑南掷去。 性空方丈等人信以为真,分别放开史一氓三人,回身急冲向秦剑南身前救护,三人顿时轻松,迅速聚到一处。 性空方丈等人见史一氓使的是诈招,顿时又回身将三人团团包围,猛然间,却见史一氓高举乌龙刀,作势朝自己的头上砍去,似要自断颈项,性空方丈等人一时呆愣原地,一脸茫然,大惑不解,忘了向史一氓三人出招。 趁性空方丈等人一愣神的功夫,史一氓大喝一声,道:“得罪了”。 只见史一氓手腕一翻,刀身平摆脑际,身体滴溜溜旋转,乌龙刀橫着划出一个圆,直削向性空方丈等人的脖颈,刀随身走,逼得天地会众人急忙后撤。 史一氓、曹云峰、徐进庭会合一处,三人背靠背,互为援手,成车轮滚动之势,渐向秦剑南身前冲去。 性空方丈等人见史一氓三人兵合一处,强攻硬打,势如猛虎,一时拦阻不住,急忙闪身撤出,护着秦剑南边打边撤向上房台阶,性空方丈冲周围的数十名兵士大喝一声,“围了”。 天地会众人登时围成一圈,将史一氓三人团团围住,性空方丈重入加入战团,无论史一氓三人往哪边冲,在性空方丈等人的带动下,数十人都会冲过去硬阻硬截,围而不打,也不主动出招攻击。 天地会众头领均是高手,联手后更是威力大增,史一氓三人使出浑身解术,始终无法摆脱众人的围困,登时被困在院中,根本无法靠近秦剑南,一时无计可施,干自着急。 就在这时,只听“咣当”一声,中院大门被猛然撞开,崔东阳、陈龙等人从觉明方丈、无尘道长的身后攻了进来,武林群雄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冲进来,不明就理,队伍顿时慌乱,纷纷回头看去。 侯大冲见有机可乘,机不可失,冲苗疆众英雄大喊一声,道:“向院外冲”,院内的苗疆群雄顿时挥动兵刃冲向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等人。 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等人腹背受敌,又变起仓促,顿时手忙脚乱,被苗疆群雄挤压成一团,纵有再大的本领,奈何相互掣肘,却也无法施展拳脚,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又不忍痛下杀手,滥杀无辜,一时也是无计可施,左右为难,只好侧身一旁,眼见苗疆群雄冲出院门。 崔东阳冲侯大冲大声问到:“史公子何在?” 侯大冲一指后院,道:“史少侠在后院,秦贼暗设埋伏,史公子恐已中埋伏,他们人多势重,几位英雄和我们一起杀出府去,再作打算。” 崔东阳眼见后院冲出数十人,院外又有数十人冲入,再不走已来不及,遂大声呼喊陈龙等人一起往院外冲杀。 院外冲进来的人虽多,武功却是平平,一时阻拦不住,众人奋力杀出院门,急向城门飞奔。 守城的人见众人杀红了眼,急令人关闭城门,欲阻止众人冲出城去,却哪里还来得及,侯大冲、崔东阳、陈龙等人早已冲到城门口,一阵猛打猛杀,幸喜督守城门的赵半农听到府衙内有刺客,早已离开城头赶往府衙,守城的人惊慌失措,四散逃走,众人齐杀出城,一口气冲出二里多地方才停住。 崔东阳冲侯大冲一抱拳,问道:“这位英雄可是史公子的朋友?” 侯大冲点了点头,回头望向城内,只隐隐听到城内传来打杀之声,脸上顿现忧急之色。 陈龙急问到:“史公子没出来吗?” 侯大冲摇头,道:“史少侠让我等攻击前门,牵制敌人注意力,他与两位师兄去后院寻秦剑南报仇,没想到武林各派却与天地会串通一气,早已埋伏在院中,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陈龙急道:“崔老弟,咱们回去救史公子。” 崔东阳应了一声,六人六骑急向城内奔去,城门尚未关闭,六人直冲入城,径向府衙奔去。 此时,史一氓三人已被挤压在后院中心,史一氓早已是怒火冲顶,心急如焚,如此下去,终有力竭之时,脑中灵光一闪,乌龙刀忽然一阵乱砍乱劈,毫无章法可言,接着左手抓烂衣服和头发,一副癫狂之状,面目抽搐,眼斜嘴歪,全然不顾大敌当前。 性空方丈等人猛见史一氓疯傻癫狂,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以为史一氓急火攻心,害了失心疯,一时忘了出招。 稍一犹豫之中,史一氓见机不可失,冲曹云峰、徐进庭低呼一声“冲”,三人同时使出寒冰刀法径向秦剑南冲去,等性空方丈等人反应过来时,史一氓已经冲到了秦剑南的身前。 孟清平见史一氓向秦剑南攻来,长剑一指,一招仙人指路,直刺史一氓面门,口中喝道:“史老弟,退回去,不可伤了舵主。” 祁东来也急挥长剑疾向史一氓前胸刺去。 史一氓见是孟清平,心头怒火更炽,绿柳庄一幕闪现眼前,如果不是孟清平暗手偷袭,爹爹绝不会被秦剑南所伤,双眼顿时瞪得如铜铃一般,不避反攻,脚步猛地向右移出一步,错过剑锋,身形前冲,手臂上扬,抡起乌龙刀径斫向孟清平手腕。 孟清平没想到史一氓的武功进步如此之大,居然能在仓促之间移形换步,动作倏忽而至,急撤剑后退一步,顿现狼狈之相,不由脸上一红,怒道:“小子无礼。”左手向腰间一抹,手中顿时多了一把扇子。 孟清平的扇子非同一般,扇股均由精钢打造,扇上机关开启,扇头分别探出数寸长的弯刀,只见孟清平右手长剑一抬,一记直捣黃龙,猛刺向史一氓前胸,左手扇子撑开,兜头扫向史一氓面颊。 史一氓见来势凶狠,只得后退,闪身躲避。 孟清平却如影随形,身形前冲,手臂探出,长剑尾随而至,依旧刺向史一氓的前胸,速度奇快,武功稍弱之人已在身形未稳之时洞穿胸口。 史一氓也是心头一惊,想要挥刀拦截已然不及,挥动乌龙刀正想和身冲上与孟清平同归于尽。 千钧一发之际,徐进庭早已飞身撞向史一氓身体,史一氓向右侧趔趄数步勉强站住,却见孟清平的长剑已然刺入徐进庭的左肋,徐进庭的左肋顿时血如泉涌,萎顿在地。 曹云峰见状,心头大乱,急挥刀冲向孟清平,身后露出老大破绽,性空方丈的短杖、张凌风的双枪、刘明的狼牙棒迅疾击向曹云峰的后心,曹云峰不管不顾,面色惨然,不躲不避,眼见无命。 史一氓见曹云峰心智迷失,身形骤起,一记阳关三叠,人在空中,连砍三刀,一招三式均砍向性空方丈、张凌风和刘明三人的面门,逼得三人不得不退。 史一氓大喊一声,道:“二师哥,你没事吧?” 徐进庭强忍剧痛,颤声说到:“暂时死不了,不用管我,杀了秦剑南。” 史一氓眼中冒火,如一头疯虎,大砍大杀,全然不加防范,一味向秦剑南冲过去。 未完待续 五十九 报父仇 群雄闹长沙(三) 且说苗疆群雄依旧在城外二里地处策应,见史一氓、储还山等数人从城内疾奔而来,侯大冲忙率众迎上前去,见后面没有人追过来,刚要和史一氓说话,猛然见曹云峰背着徐进庭,徐进庭瘫软在曹云峰的后背上,脸色惨白,眉头皱起老大一个疙瘩,知道伤得不轻,又见史一氓等人没有停下的意思,遂兵合一处,一起返回了打铁庄。 冯老太自史一氓等人进城以后,一直坐卧不宁,她知道秦剑南帮众甚多,手下高手如云,绝不会束手就擒,必有一场杀伐,深恐史一氓寡不敌众,反受其害,遂与黃子莺、阿秀及王雪妮等人站在大门外张望,脸现忧急之色,今见众人均已回来,不由喜形于色,待众人来至近前,猛见徐进庭伏在曹云峰背后,急问到:“进庭受伤了?” 不待曹云峰答话,黃子莺早已看到,顿时心疼欲裂,急冲上前,问曹云峰,道:“师兄,进庭出什么事啦?你快告诉我。” 曹云峰一脸哀伤,强忍心痛,忙道:“进庭伤得很重,不过不会有生命危险,恐要休养一些时日。” 黃子莺见徐进庭一脸痛苦,脸色惨白如纸,显是在极力忍受疼痛,不由痛哭失声,冯老太急忙说到:“快进屋上药,快。” 曹云峰把徐进庭背进上房,放在炕上,冯老太及众人跟着进了屋。徐进庭肋部鲜血依旧汩汩而出,半边衣服已被鲜血浸透,已是面露死灰,双眼紧闭,牙关紧咬,明显在强撑一口气,似有什么心事未了。 黃子莺止住哭泣,取过剪刀一跃上炕,将徐进庭肋下的衣服剪开,替徐进庭清洗了伤口,敷上金创药,轻轻包好,一脸心疼地望着徐进庭,早已是泪流满面。 徐进庭缓了一口气,强睁双眼,惨然一笑,断断续续说到:“我…死不…了,你…不用…难…过。” 储还山早已心急如焚,爱徒心切,一跃上炕,扶起徐进庭的身体,双手抵在徐进庭的后背,将内力缓缓注入徐进庭的体内,片刻之后,只见徐进庭面色稍缓,疼痛减轻,深吸一口气,咬牙强撑着翻身跪倒,给储还山磕头。 曹云峰和史一氓也急忙跪下,黃子莺满腹心思都在徐进庭的身上,见徐进庭翻身磕头,顿时一脸茫然和不解,扭头看着曹云峰,曹云峰一拉黃子莺的衣袖,黃子莺抬头,猛然发现师父储还山端坐炕上,心内又惊又恐,当即退下地来,扑通跪倒,四人几乎同时说到:“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就在刚才,所有的人都在关注徐进庭的伤势,没有人注意到储还山的存在,此时,储还山明晃晃坐在炕上,看着四个徒儿跪在面前,不由大喜,眉开眼笑,急忙说到:“徒儿快免礼,为师不要这些啰索。”继而脸现凝重之色,道:“进庭的伤势严重,我虽助力,但剑穿肝脾,且伤及脊椎,血存内脏,如果能挺过今晚,或许会慢慢康复。” 人群中更有一人惊得目瞪口呆,不是别人,正是冯老太。 冯老太望着即熟悉又陌生,自己一直魂牵梦绕的曾经的心上人储还山,顷刻间心内翻江倒海,五味杂陈,无限感触,又见两人都已白发苍苍,容颜老去,早已华年流逝,青春不再,一生的美好都定格在了几十年前,眼泪不由自主顺颊而下,一时呆愣原地,脸现惊疑和惋惜之色,忘了说话。 徐进庭强忍疼痛,俯伏在炕上,说到:“多谢师…师父的救命…之恩。” 储还山脸上顿现惭愧之色,柔声说道:“进庭,你快躺下说话,怎么?难道你不想认我这个师父啦?” 不待徐进庭说话,曹云峰急忙插话说到:“自从离开师父,我们无日无刻不在想着重返师门,从来不敢忘了师父的教诲,一直渴望师父能召我们重归师门,真心可表,日月可鉴。” 储还山在四个徒弟的脸上逐个看了一眼,语气颇有指责之意,道:“师父一时糊涂,又磨不开脸认错,既有回山之意,你们为何不回去找我?认个错就完了,何苦彼此折磨?难道一氓没有把我的意思告诉你们?” 史一氓急忙说到:“师父在上,徒儿已将师父的话转告了师哥师姐,师哥师姐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只是,只是听说师父仙、仙逝,已无缘再见,无不悲痛万分,后悔不跌,没想到师父却瞒天过海,连徒儿也骗过了。” 储还山“哈哈”一笑,没再说话,凑过身去看了看徐进庭,见徐进庭依旧眉头紧锁,双眼紧闭,想必极其痛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递给黃子莺,道:“这是我调的冰雪再造丸,专门治疗刀伤的药,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你给进庭服下。” 黃子莺起身接过小瓶,道:“谢师父。” 储还山脸色一绷,道:“哎,这么啰索,师父不要这些繁文缛节,快用温水给进庭服下,再晚恐怕来不及了。” 黃子莺急忙转身倒水,扶起徐进庭将冰雪再造丸服下,又轻轻扶着徐进庭重新躺好,冲徐进庭灿然一笑,道:“吃了药你就没事了,好好歇息歇息。” 储还山看此一幕,心中颇不是滋味,当初,就是因为师徒三人互生爱慕之心,不专心习武,触及自己内心埋藏的隐痛,才一气之下把三人赶下了山,十几年来,他内心无数次责备自己,懊悔不堪,但木已成舟,又不见三个徒弟回去认错,也是无可奈何。 储还山翻身下炕,见曹云峰和史一氓依旧跪在地上,伸手扶起,道:“真是啰索,以后不必拘泥这些礼节,想当初,师父也是心中有苦说不出,才迁怒于徒儿,请徒儿莫怪。” 曹云峰道:“师父,都是徒儿不懂事,沉迷儿女情长,不务武学,不能钻心研习武功,师父责罚的对,我们从无怨言,如今,得已面见师父,一吐愧悔之意,得到师父的宽恕,一偿心愿,重返师门,已是心满意足,岂敢怪罪师父。” 储还山心底一酸,险些流出泪来,急忙“哈哈”一笑,掩饰道:“不怪就好,不怪就好,真是啰索,看到你们三人相处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史一氓见储还山的神色有异,知道师父向来不想让人看出他的心事,忙岔开话题替储还山掩饰,笑着问到:“师父,您老人家骗得徒儿好苦,当初师父为何要装作那样,害得徒儿痛苦不堪,伤心欲绝?” 储还山心领神会,“嘿嘿”一笑,借机转移话题,道:“师父久居长白山,曾经发过誓,等不到师父的召令就不下长白山,可是,岁月不等人,几十年一晃就没了,有些事为师始终放不下,如果我还活着,岂不是下不了山?师父年事已高,尚有心事未了,如果活着下山,岂不自悔承诺,成了背信弃义之人?真是啰索。” 史一氓道:“师父多虑了,你久居深山,出不出山,除了徒儿外,谁还会知道?” 储还山恍然大悟状,用手一拍脑门,道:“噢,对呀,徒儿说的对呀,真是啰索。”可是,瞬间又摇了摇头,眉头皱起,道:“不对,徒儿说的不对,常言道:头上三尺有神明,一朝承诺,一世不悔,外人虽不知师父下山,师父却已成背信弃义之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真是啰索。” 史一氓笑了笑,道:“师父说的有道理,大丈夫一诺千金,出尔反尔,非大丈夫所为,只是徒儿有一事不明,当年,徒儿亲自给师父换的衣服,亲手探得师父已无呼吸,身体冰凉,又是亲手将师父埋进土里,师父怎会毫发无损?” 储还山“哈哈”一笑,脸现得意之色,似乎当年装死骗过了徒儿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道:“师父在长白山上呆了数十年,长白山终年积雪,师父日夜在冰雪中炼功,早已习得闭气冷血大法,那天,师父我假装没气,故意让你大张旗鼓操办后事,并知会武林各派,就是想让江湖人知道,我储还山已死,死人自然不用遵守什么狗屁承诺,待徒儿一走,我冲破棺木,扒开泥土,自己爬了出来,臭小子,你弄的棺木还真他娘的结实,若不是师父内功还好,岂不是让你活埋了。”说完,手捻胡须,哈哈大笑,神色颇为豪情。 笑声未落,院内突然有人冷笑数声,高声说到:“你装死的本领倒是真高,也是糊涂师父教出的糊涂徒弟,真死人假死人分不清。”话音未落,说话之人已走进了屋内。 未完待续 五十九 报父仇 群雄闹长沙(三) 接续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史一氓的师姑岳婉贞,此时岳婉贞头发零乱,一身风尘,脸现疲态,冯老太急步抢出,一把拉住岳婉贞的手,道:“师妹这么快就回来啦?看起来一身疲惫。” 岳婉贞斜眼看了一眼储还山,冷笑道:“还不是这个老糊涂装神弄鬼吓唬人,害得人家去长白山鹰嘴崖白走了一趟,我按照一氓说的地方找到了老糊涂的坟墓,傻傻地在那痛哭一场,越哭越伤心,一气之下,将老糊涂的坟刨了。” 史一氓大吃一惊,急道:“师姑,你怎么把师父的坟刨了?” 岳婉贞眼睛一瞪,道:“我不刨了活死人墓,还不知道你师父那老糊涂借尸还魂呢。” 冯老太一头雾水,急问到:“师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婉贞道:“那天,我想起咱们以前的事,即后悔又伤心,不禁大放悲声,想想你我为了这个老糊涂,熬成了白头,终是不值,他活着时对你我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死了想得清静,那可不行,我是越哭心里越生气,一气之下,拔了墓碑,刨了老糊涂的坟,却见棺木破碎,半根尸骨也没有,顿时明白了,定是老糊涂骗过他的糊涂徒弟,早已重出江湖了,我猜他定是来找你了,这才连夜赶回来,果然这个老糊涂真在这里,这回你们老有所伴,可以双宿双飞了。” 冯老太脸色一红,埋怨道:“师妹瞎说什么呢,一把年纪,儿女都成人了,谁还有心思想那些不顶吃不顶穿的东西,师妹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岳婉贞嘴巴一撇,道:“你不想,可有人想,这不,巴巴从土里爬出来找你来了。” 两人叽叽嘎嘎说话,储还山偷眼细瞧,却已依稀认出,眼前的人正是自己的师妹岳婉贞,三十年前的灵湖谷中的一幕再次出现在眼前,不由心存愧疚,面色惭然,一直低着头在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得手足无措,局促不安。 史一氓隐隐猜出了储还山的心事,走上前去,拉着储还山的手,道:“师父,我的两位师姑找你来了,师父怎么反倒不敢认了?”说着话将储还山拉到岳婉贞和冯老太的身前,深深一揖,抱拳说到:“干娘,师姑,师父虽有私心,却也一直惦记二位师姑,师父已经知道错了,就请原谅这一回如何?” 岳婉贞不依不饶,对着储还山冷冷说道:“当年你与归师姐离开灵湖谷,你就把我的一辈子都毁了,你知道吗?本来以为你和归师姐得偿心愿,双宿双飞,定是快活,没想到你却抛下归师姐,一个人去了苦寒之地,害得归师姐傻老婆等孽汉子,眼巴巴苦等了你三年,我爷爷也一直闷闷不乐,耿耿于怀,气出病来,十几年前也没了,你说你对得起谁?” 储还山一脸惊讶之色,忏悔道:“是我对不起师父和师妹,师父怎么没了?他得了什么病?” 岳婉贞脾气向来直爽,敢爱敢恨,大声说到:“我怎么知道什么病,劝他出山找郎中看看,他也是死犟,就是不去,眼见饭量越来越少,最后吃不下饭,死时只剩皮包骨头。”说到这里,岳婉贞已是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储还山神色戚然,问到:“这十几年来,师妹一直呆在灵湖谷?” 岳婉贞抹掉眼泪,强忍悲痛,说到:“我没你那么糊涂,我爷爷去世以后,我就离开灵湖谷找你,直到今天才找到你这个老糊涂。” 储还山咧嘴干笑两声,眼睛极不自然地扫视了一圈屋内的人,神情颇为尴尬。 冯老太冲众人使了一个眼色,众人转身出屋,冯老太跟着也要出去,岳婉贞一把拉住,道:“师姐别走,这老糊涂对不起你我,今天必要讨个说法。” 冯老太本也不想走,想了一辈子的人就在眼前,岂能轻易离开,于是,停住脚步,说到:“师妹还是冷静一些,都是过眼云烟,埋怨几句也就算了,一把年纪了,年轻时的事还提它干嘛?” 岳婉贞也是在气头上说些气话,气头一过,转念想想也对,过去几十年了,已是满头白发,一切恩怨都已被岁月泯灭了,早已不该再计较什么情长理短的了,自己只是一时气不过,说些气话罢了,于是,扭身站定,不再说话。 储还山抱拳弯腰一揖,道:“都是师哥不好,师哥给师妹陪不是了。” 岳婉贞“哼”了一声,扭身坐在炕边,冯老太道:“师哥也不必自责,岳师妹说些气话,也是憋在肚里一辈子了,说出来就没事了,过去的事了,没有谁对谁错,非要说个对错,当初是我搅了你和岳师妹的好事,我也受到了惩罚,功过两抵,师哥请直起腰说话。” 储还山慢慢抬起头,望着冯老太,张了张嘴,又将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眼角瞟了一眼岳婉贞,神情颇有些不自然。 冯老太道:“师哥,你我都是古稀之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师妹有事不明,储师哥为何要离开长白山?是为了寻找令徒?” 储还山挺直身子,仰脸向天,似乎有意回避冯老太的目光,道:“不是,是为了找你。” 冯老太心头暗喜,脸色不由微微一红,偷眼看了一眼岳婉贞,见岳婉贞神情并无异样,说到:“我在葫芦谷等了你三年,却未曾见你找过我,缘何一把年纪了,却想起来找我?定是师哥说笑了。” 储还山依旧仰头看着屋顶,道:“因为我的心里一直觉得愧疚,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虽牵挂岳师妹,却牵挂你更多一些。” 岳婉贞心头顿时也是一热,虽然终究还是比不过冯老太,但储师哥终究没有把她彻底忘记。 冯老太更是心头瞬间暖意融融,如饮甘露,抿嘴说道:“那为什么不去找我?” 储还山道:“我去找过你一次,但你已经嫁人了,而且生了孩子,我就又回长白山了,再没下山,真是啰索。” 冯老太脸色颇为遗憾,道:“你去的太晚了,我等了你三年,以为你不会再找我了,你知道我父亲死在了杭州,我把他老人家的尸骨送回苗疆,就一直住在葫芦谷等你,我的妈妈思念我的父亲,三年后也离我而去,天伦的爸爸帮我处理的后事,后来,我就嫁给了天伦的爸爸,现在想来,这就是命中注定,这就是咱们师兄妹三人的缘份,谁都不亏欠谁的。” 储还山道:“见你嫁人了,我就在长白山一直等师父召我回山,再没来找过你,不想影响你的生活,没想到师父再没召我回山,我也等得齿松发白。” 岳婉贞忽然接过话头,语气幽幽,道:“其实,我爷爷一直后悔赶你们出山,一直在等你们回去找他,他早就原谅你们了,当初生气是因为我喜欢你,爷爷怕我不开心才生的气,但爷爷一直不说,我早就猜出来了,问过几次,他就是不说,看来,这世上的很多事真的不能强求,也强求不来。” 储还山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滴落地面,扭身冲北边扑通跪倒,大声喊到:“师父,是徒儿对不起您,让您受苦啦。” 岳婉贞没想到一向刚强自负的储师哥居然能痛哭流涕,如此脆弱,心头不由一软,一切前嫌不由烟消云散,忙扶起储还山,道:“储师哥也不必太难过,爷爷在天之灵必有感知。不过,储师哥教出来的这个徒弟还是不错的,将来必成大器。” 史一氓忙道:“师姑过奖了,忘了给师姑介绍,还记得我和师姑说过,我还有三个师哥师姐吗?” 岳婉贞忙道:“他们在哪里?” 史一氓拉过曹云峰和黃子莺,又用手一指炕上的徐进庭,说到:“这三位就是我的师哥师姐。”说完一一作了介绍。 曹云峰、黃子莺、徐进庭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刚才的一切,早已猜出八九分,曹云峰、黃子莺急忙上前,徐进庭疼痛缓解,急忙勉强翻身下地,三人一起跪倒,说到:“师姑在上,受师侄一拜。” 岳婉贞急忙伸手扶起,就势搀扶徐进庭重新上炕躺好,这才说到:“不必多礼,大师哥收了四个好徒弟。” 储还山见岳婉贞已不生气,神色这才渐渐变得自然起来。 冯老太有意转移话题,冲史一氓问道:“今日进城,想必并不顺利,难道天地会有强援吗?” 史一氓遂将前后经过简要说了一遍,岳婉贞怒道:“少林武当这些秃驴杂毛怎么和天地会搅在了一起?难道不知道天地会是叛匪吗?” 史一氓又将少林武当如何受陈嵩挑唆刺杀河南总兵,朝廷如何派大军围攻少林寺,火烧少林方丈,武林高手又如何夜闯军营,康熙如何火烧少林武当山门的前前后后简要说了一遍。 岳婉贞微微点头,道:“这前有车后有辙,也怨不得朝廷,但少林武当与叛匪勾结终是不对。” 史一氓恨恨道:“我与天地会誓不两立,与秦剑南不共戴天,明日,我再进城,誓必手刃此贼。” 储还山接话道:“早知如此,今日我就不该手下留情,明日,我跟你进城,只是进庭的伤势过重,不知有无大碍。” 此时,徐进庭已经挣扎着重新躺好,几个人围在徐进庭的身侧,只见徐进庭忽然脸色惨白,呼吸急促,显然伤情加重,一时谁都没再说话,心中暗暗焦急。 六十 报父仇 群雄闹长沙(四) 当天下午,徐进庭的状况越来越糟糕,疼痛难忍,豆粒大的汗珠淌了一脸,犹在独自咬牙坚持,两腮的肌肉不住抽搐。 黃子莺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忍不住哭着说到:“你若是疼得受不了就喊几声,会好受一些,千万别硬扛着。” 徐进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继而眉头紧皱,一时说不出话来。 储还山忙用手抵住徐进庭的后心,将一股真气送入徐进庭的体内,片刻之后,徐进庭似有好转,苦笑了笑,说到:“师父,您老人家就省点力气吧,帮着史师弟把仇报了,徒儿恐怕不行了。” 黃子莺哭喊道:“不行,你必须挺住,我不许你死。” 徐进庭笑了笑,一脸凄苦,道:“子莺,我让你一辈子受苦了,也没能让你生个一男半女,也好有个伴,都是因为我害得你和师哥没在一起,也连累你们被师父怪罪,我不安了一辈子,现在好了,我终于解脱了,以后,你就跟着师哥过吧,我不怪你。” 徐进庭平时很少说话,似乎今日把一辈子的话都说了,却是他的真心实话,所有人听了无不感动落泪。 黃子莺大声喊到:“不许你这么说话,我不后悔,从来没后悔,我也不怪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答应过我要先送我走的。” 徐进庭眼含热泪,冲黃子莺笑了笑,没说话,扭头冲曹云峰说到:“师哥,对不住你啦,害得你一辈子过得这样凄苦伶仃。”说到这里,徐进庭眉头猛然一皱,身体弹也似地一抽搐,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继而一头躺倒,眼仁上翻,昏厥过去。 储还山急往徐进庭的体内注入一股大力,徐进庭身体一抽搐,缓慢睁开眼睛,扫视了一遍众人,眼睛停在史一氓的身上,缓缓说到:师弟,你我…虽相处…相处时间…短暂,师…师哥我着实…佩服师弟的侠…侠客风范,只…可惜不能帮师…弟报仇雪恨,以…后,照顾好师…父和师…姑。” 史一氓急忙点头答应,徐进庭喘了几口气,又转头看着曹云峰,道:“师哥,以后…再没人…和你争了,也…没人和你吵了,替我……”话未说完,猛然狂喷两口鲜血,大口喘息片刻,缓缓继续说到:“替我…照…照顾好…子莺。”说完,一口气没上来,身体一挺,双眼上翻,瞪眼而死。 黃子莺一头扑到徐进庭的身上,号啕大哭,曹云峰大声说到:“师弟,你放心走吧,我答应你,你一路走好。”话音未落,只见徐进庭双眼瞬间闭上,头一歪,撒手人寰。 曹云峰忍不住涕泪橫流,与徐进庭相处的一辈子,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不知有多少,徐进庭不知吃了多少干醋,到了才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想想再无人和自己吵闹,不由心酸悲痛,眼泪如珠,顺颊而下。 储还山狠狠捶了一下炕边,强忍心痛,道:“子莺,节哀顺变吧,都怪师父害苦你们了,先把后事处理了吧。” 黃子莺强忍悲痛,止住哭声,抽抽噎噎去柜中翻出几件衣服,均是徐进庭生前几乎没上过身的,给徐进庭换上,曹云峰又去城里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抬回来,将徐进庭的尸体放进了棺材,停灵三天,史一氓等人帮着在山脚下挖了一个土坑,掩埋了徐进庭。 这三天时间里,史一氓一直处于自责和懊悔之中,徐进庭是为了帮他报仇才惨遭不幸,他无论如何不能原谅自己,他心内自责,跪在棺材旁边连着守了三天灵,已是无心报仇,这三天,众人都没有离开过打铁庄。 长沙城内却是一片紧张忙碌气氛,秦剑南眼见史一氓强援已到,又闻朝廷大军不日即到长沙城,不由心内暗暗着急,一边在四个城门处增加了援手,吊桥高悬,闭门不出,一边急召回攻打湘潭的弟兄,并派人紧急赶往莆田少林寺,速传风火令,召集南方天地会分舵的弟兄驰援长沙,全力以赴作好大战准备。 不觉过了三日,徐进庭的后事也已处理完毕,当天夜里,史一氓将众人召集到院中,小院几乎挤满了人。 此时,正是月朗星稀,银辉铺地,树影婆娑。史一氓道:“承蒙各位英雄相帮,二师哥的后事已经圆满,我替二师哥谢谢大家的帮忙,明日,我将再入长沙城,大仇不报,枉自为人,只是有了二师哥的前车之鉴,我有一事相求,明日众位英雄在此等候,不可随我入城,以免众位英雄有损折,我与师父和师哥前去,也会心无旁骛,现朝廷大军陆续集结在长沙城外,明日若攻城,众位英雄可辅助朝廷全力攻城,也算建功立业,如何?” 冯老太忙道:“氓儿,众位英雄诚心相助,不可冷了人心,现长沙城四门紧闭,防范愈发严密,人多反倒目标太大,明日,从众位英雄当中选出五位,由侯大冲领头,随氓儿入城,也好有个照应。” 史一氓见众位英雄群情激昂,纷纷欲往,心头一暖,险些堕下泪来,实不好再拒盛情,拱手说到:“史一氓再次感谢大家的盛情,那就照干娘的意思办,崔兄、陈兄六人与众位苗疆英雄一道,待明日朝廷大军攻破城门,尾随入城,直奔府衙,从正门攻入接应,干娘、师姑、师姐和雪妮妹子就在此等我们回来,也有个接应,辛苦师父、师哥和我走一趟,如何?” 曹云峰咬牙说到:“你不让我去我也要去,找那贼算帐,替师弟报仇。” 史一氓看向师父储还山,储还山人老脾气更倔,见史一氓看自己,一脸不高兴,怒喝道:“你看我作甚?不让我去可不行。” 史一氓忙道:“师父又想多了,我正要求师父跟我去呢,上次如果不是师父及时救援,我们哥仨个恐怕都回不来,师父去了,我的大仇才得报,二师哥的仇也才能雪。” 储还山怪眼一翻,道:“这话我爱听。” 黃子莺站起说到:“我也去,我要亲手替进庭报仇。” 史一氓刚要阻止,岳婉贞也坐不住了,埋怨道:“怎么着?一氓,嫌师姑老了?没用了?明天我也去,子莺这几日心力交瘁,恐有闪失,我去照应。” 史一氓想了想也好,阻止师姐不去是不可能的,莫不如让师姑去照应师姐,也免得节外生枝,于是说到:“好,那就这么办,干娘、阿秀嫂子和雪妮妹子在家接应。” 王雪妮也要跟着进城,史一氓没答应,史一氓知道,王雪妮的功夫平平,一旦打将起来,实在无暇顾及王雪妮,一旦王雪妮有个闪失,他将有何面目向母亲交待,因此,他坚持让王雪妮留下,王雪妮没有办法,只得留在打铁庄。 一切布置妥当,见月挂中天,已是子夜时分,众人俱回房安歇。 不觉月沉西山,朝霞初升,众人早早起来,侯大冲挑选了四个武功高强的人跟着自己随史一氓进城,一行十人收拾停当,出了打铁庄,径直来到长沙城外。 远远只见长沙城吊桥高擎,城门紧闭,城头明显加强了巡城人手,防范甚严,众人稍事休整,史一氓指了指西北方向,十余人没有说话,直奔城墙西北角,闪身隐藏在那片树林中,眼见城墙头巡查人等走过,十余人飞身上城,跃入城内,然后装作行人顺大道直奔府衙。 时间尚早,府衙大门依旧紧闭,守夜的人正自散去,十余人趁乱直奔后院墙外,飞身进入府衙内院。不曾想,墙头装有隐线,十余人脚没落地,院内锣声骤响,只见秦剑南等天地会众头领从房内冲出,立在院中,好整以暇。 秦剑南背负双手,面带微笑,说到:“史少侠近日歇息得可好?” 史一氓明知事已败露,想遮掩已是不能,干脆也不多话,满面怒容,冷冷说道:“不好,拜你所赐,日夜煎熬,痛苦难平,你我势同水火,惺惺假义,何等虚伪?拿命来。”说着话,手擎乌龙刀径直冲向秦剑南。 性空方丈等人忙飞身挡在秦剑南身前,各执兵刃,严阵以待。性空方丈冷冷说道:“史少侠,你这是纯心和天地会为难了?” 史一氓也不答话,抡起乌龙刀不管不顾,径直抢杀过去,曹云峰和黃子莺更是双眼冒火,飞身抢向秦剑南,岳婉贞担心黃子莺有闪失,急忙跟在身后向秦剑南冲去。 侯大冲则带着四位苗疆英雄也飞身杀入战团,一时间双方打成一片,一时间,寒光闪闪,冷气森森,天地会众头领仓促应战,挤挤擦擦,相互掣肘,一时场面混乱不堪,幸亏个个武功精湛,倒也没被冲散。 稳住阵脚,性空方丈和张凌风敌住史一氓,陆长平拦住曹云峰,刘明拦住黃子莺,郑震东、柳月娥夫妇拦住岳婉贞,崔东阳、陈龙六人则合斗祁东来、王道坤,侯大冲五人则与武林众好汉斗在一处,储还山、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却依然作壁上观,一时谁都没有出手。 储还山知道秦剑南武功一流,深怕徒弟们有所闪失,一双眼睛紧紧盯住秦剑南,只要秦剑南暗中有动作,储还山必出手。 秦剑南透过人丛,见储还山望向自己,眼神如炬,暗藏怒火,双拳紧握,一时心生怵意,不敢贸然出手。 曹云峰、黃子莺早已打红了眼,势如疯虎,陆长平和刘明武功本来与曹云峰、黃子莺就在伯仲之间,眼见两人气势凶猛,不管不顾,大砍大杀,已是心怯,渐渐落于下风,虽勉力维持,却也只能边打边退。 郑震东和柳月娥虽相互援手,恒山剑法使得风生水起,亦是不敌岳婉贞,二人虽使出浑身解术,却挡不住岳婉贞怪异的夺魂刀法。 崔东平、陈龙、侯大冲等人都堪堪与对手打了个平手,一时难分胜负,相互纠缠在一起,互有攻守。 自始自终,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忌惮储还山,知道储还山性格怪异偏执,更不想与储还山结任何梁子,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微微摇头,始终不曾出手。 秦剑南见己方虽人多,奈何史一氓强援太多,场面已渐渐落于下风,知道今天若不奋力而为,恐难全身而退,反清复明大业势必功败垂成,想念及此,不由豪情顿起,不再有所顾忌,挥动双钩迎向曹云峰和岳婉贞。 曹云峰大吼一声,抛开陆长平,刀刀招呼秦剑南,黃子莺则不断向陆长平攻出,阻止陆长平攻击曹云峰。 陆长平不敢大意,联手刘明对付黃子莺,希求速战速决,先解决掉黃子莺,再救援秦剑南。 黃子莺替徐进庭报仇心切,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刀刀致命,搏命打法,攻多守少,浑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陆长平和刘明眼见秦剑南腹背受敌,心急如焚,见黃子莺不管不顾,一味强打,相互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身形一错,一前一后形成夹击之势,黃子莺登时险相环生。 储还山见黃子莺频遇险招,不由勃然大怒,大喝一声,道:”小子欺负人。”说话的功夫,已是身随声到,身体尚未落地,只见他叉开十指,在空中一阵乱抓,看似毫无章法,却每抓都是空手夺白刃的上乘绝学,一双肉手硬生生抢夺兵刃。 陆长平和刘明眼见十指如钩,凌厉非常,不敢大意,急忙收回兵刃,在身前舞成车轮状,以求自保,这一进一收,登时解了黃子莺的险情。 黃子莺缓过手来,红颜大怒,分向陆长平和刘明猛攻数刀,陆长平和刘明急挥兵刃反击,储还山双手却已伸出,陆长平的长剑和刘明的狼牙棒已被分别抓住。 未完待续 六十 报父仇 群雄闹长沙(四) 接续 陆长平和刘明见势不好,急用力往回抢夺,却猛然发现一股大力如墙倒一般压了过来,两人用力回收,兵刃却似定住了一般,反而觉到有一股大力向外牵扯,两人登时拿捏不住,兵刃已然被储还山夺走。 黃子莺见有机可乘,大吼一声,飞身跃起,使出一记雪燕双飞,一招两式,分向陆长平和刘明的肩头砍来。 祁东来见陆刘二人已难躲避,急飞身来救,伸出长剑欲硬架黃子莺的刀。 储还山大吼一声,道:“小子多事。”说话间,手中长剑已直直飞向祁东来。 祁东来毫无防备,斗然间见长剑已至身前,急使出祁家剑中绝技“手挥瑟琶”,长剑向右一撩,想将飞来的长剑拨开。 哪知道储还山的臂力惊人,长剑似携有万钧之力,祁东来这一拨虽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奈何长剑来势凶猛,祁东来只是将来剑拨得微微一斜,长剑瞬间直刺入右肩头。 祁东来只觉右臂一阵酥麻,手中长剑“呛啷”落地,急伸左手拔下肩头上的剑,身形骤起,如一只鹞鹰般从众人头上飞过,直飞出院。 储还山也不追赶,只是凝神看着黃子莺,深怕黃子莺出了什么意外。 与此同时,陆长平和刘明两人见没有兵刃防身,应对也算快捷,眼见刀锋已到,身体猛地一沉,双腿用力一蹬,身体瞬间倒飞出去,饶是动作奇快,两人的肩头均被划出了一道数寸长的刀口,鲜血顿时狂喷,单臂已然无力,急按住伤口,飞身出院。 黃子莺与储还山也不追赶,不约而同冲向秦剑南,性空方丈、郑震东和柳月娥夫妇急欲救援,却被史一氓和岳婉贞等人缠住,不敢有片刻分心。 就在此时,只听东西北三个城门外传来三声炮响,接着喊杀声震天动地,不一时,只听大街上传来了清兵的喊杀之声,显然城池已被清兵攻破。 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互相对视一眼,无尘道长道:“大势已去,走吧。” 觉明方丈低吟一声“阿弥托佛”,然后高声说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苦自作冤孽?罢了。”说罢,和无尘道长一起大步走出府衙,武林众好汉遂退出圈外,尾随而出。 原来,自上次放走史一氓后,秦剑南虽面上并未流露出不满,天地会的众头领却心生怨恨,不时冷嘲热讽,冷遇有加,况且,秦剑南对天地会众头领的不善之举并不加以阻止,任其所为,肆意纵容。 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均是悟道之人,自视甚高,岂可寄人篱下,看人白眼,残喘苟活,自然也能看出秦剑南心中的不满,对天地会众人身上的匪气又厌恶透顶,早已心灰意冷,暗存离去之意。 眼见清兵即将包围府衙,街上又到处是人喊马嘶之声,秦剑南见大势已去,呼啸一声闪身向屋后奔去,性空方丈、郑震东、柳月娥等人也是猛攻数招,抽身向屋后飞奔而去。 储还山、史一氓众人冲出包围圈,急追至屋后,但见一块千斤大青石刚刚合龙,恰巧堵住一个洞穴,显然秦剑南等人已进入密道逃生。 储还山向大青石猛击数掌,只见飞沙走石,尘雾满天,大青石却只是微微晃动,洞口依然堵得严严实实,显是被机关锁住。 史一氓和黃子莺抡刀狠狠砍了大青石一刀,恨恨地“咳”了一声,也是无计可施,心中暗暗失落。 储还山见大街上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忙道:“清兵入了城,今日虽未杀了此贼,我们也该撤了,免得被当作叛匪嫌犯,报仇的事再从长计议。” 说罢,储还山率先跃出院外,史一氓高呼一声,道:“各位英雄,快撤出城去。” 众人先后飞身跃出府衙,四散开来,向城门急奔。路上,史一氓刚好遇到崔东阳陈龙等人与苗疆众英雄尾随官兵杀入城来,急忙拦住,大声说到:“几位哥哥及众位英雄,秦剑南已走,府衙已被官兵攻破,请随我一同返回打铁庄,再从长讲义。” 崔东阳和陈龙大笑着奔了过来,拉住史一氓的胳膊上下看个不住,崔东阳问到:“老弟没事吧?” 史一氓笑道:“多谢哥哥惦记,毫发无损,局势紧急,咱们闲言少叙,快随我出城再细说,再迟恐怕出不了城了。” 史一氓说完抢先向城外疾奔,众人急拨转马头尾随向城外冲去。 将将及至城门处,忽然路边有一位姑娘冲史一氓喊到:“史公子,可算找到你了,等等我们。” 史一氓心头一阵欢喜,以为是祁心怡在喊他,忙偷眼观瞧,却顿时又大失所望。 原来,喊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苦苦追寻史一氓的陈书香,此时,刚好和哥哥陈书衡来到长沙城,见清兵大队人马橫冲直撞,长沙城内一片大乱,便勒马停在城门口,倘若局势无法控制,也可第一时间出城。 出乎陈书衡和陈书香的意料,两人居然在城门处等到了史一氓,远远只见史一氓策马奔腾,直奔城门,眼见就要擦肩而过,陈书香这才高声喊了起来。 史一氓见是陈家兄妹,微微感觉意外,又见不是日思夜想的祁心怡,又感觉有些失望,于是喊到:“陈公子、陈小姐,城内不宜久留,快随我出城。”说罢,扬鞭打马,与群雄冲出城去。 陈书衡和陈书香兄妹二人不敢怠慢,急拨转马头,猛抽马臀,尾随冲出城门,奔出不足一里,听得城门“吱呀呀”关闭,吊桥重新吊起,城内喊杀之声渐渐平息。 众人一路狂奔,径直回到打铁庄,冯老太正由阿秀和雪妮搀扶着站在院门口瞭望,脸上忧急参半,见储还山、史一氓等人全身而返,没有任何损折,长出一口大气,急道:“阿弥托佛,谢天谢地,可算回来了,吉人自有天相。” 冯老太和阿秀、雪妮侧身一旁,众人纷纷下马,相继进入院内,冯老太见史一氓、黃子莺脸上并无喜色,急迎上前去,问到:“出了什么意外吗?” 史一氓见冯老太一脸忧急,忙强颜欢笑,道:“让干娘费心了,一切顺利,官兵已攻克长沙城,天地会众匪已败,只是让秦剑南那厮逃走了。” 冯老太见大仇未报,当下拉着史一氓的手,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秦剑南那贼今日一败,必成丧家之犬,此仇他日必报,不必难过一时,众位英雄全身而退,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史一氓见众人兴高彩烈,不想扫了众人的兴致,忙冲众人笑着大声说道:“今日秦剑南落荒而逃,各位英雄又全身而退,可喜可贺,现朝廷大军已攻占长沙,天地会已败走,下午咱们大摆宴席,好生庆祝。” 众人齐声欢呼,群情激昂,曹云峰自告奋勇,带了几个人出去采买酒菜,众人暂进房歇息。 一个时辰以后,曹云峰将酒菜买回,在院中摆上数张桌子,酒菜上桌,群雄顿时觥筹交错,吆五喝六喝了起来。 宴席直到傍晚才散,酒足饭饱之后,史一氓让各位英雄各找地方歇息,然后拉着冯老太与师父、师姑、师哥、师姐等人进了上房。 冯老太坐下后问史一氓,道:“下一步作何打算?” 史一氓道:“清兵势如破竹,不日即可攻占湘潭,直捣吴三桂巢穴衡阳,吴三桂的末日不远矣,朝廷平叛大业将成,我想趁此机会追杀秦剑南,为爹娘报仇。” 冯老太道:“也好,全听氓儿调度。” 储还山插话道:“咱们现在人太多,一旦被朝廷发现,必怀疑咱们聚众通匪,还是早点散了,免遭怀疑,离开此地为好。” 冯老太附和道:“师兄说得对,免得节外生枝,宜早不宜迟。” 史一氓沉吟片刻,道:“师父和干娘提醒得甚是,朝廷攻克长沙,必大肆搜捕天地会同匪,为安全起见,干娘带着苗疆众英雄连夜暂回苗疆躲避,干娘和众位英雄已为孩儿的事奔波数月,实是不该,正可趁此时机回去将息将息,师父、师姑和师姐就暂时还住在打铁庄,乔装打扮起来,等局势稳妥再说,我和六合门、虎丘庄众位哥哥即刻动身,去查寻秦剑南下落,一旦有消息我们即回来找你们,师父和干娘,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储还山点了点头,冯老太说到:“好,那就这么办,分头行动。” 不一会儿,众人收拾妥当,苗疆众英雄与史一氓和储还山等人依依惜别,跟着冯老太起程返回苗疆。临走之时,冯老太满怀深情地望了一眼储还山,储还山刚好也在看冯老太,目光交错的一瞬间,储还山惊慌失措,急忙仰头看天躲避,冯老太轻轻叹了一口气,略感失望,转身出院,史一氓直送出打铁庄,这才洒泪而别。 返回院内,史一氓与崔东阳和陈龙等人与储还山、岳婉贞、曹云峰和黃子莺一一道别,四人直送到庄口,黃子莺道:“师弟多保重,一旦有那贼的消息,一定要回来报个信,我与师弟共讨之。” 史一氓点头应承,伸手将黃子莺和曹云峰的手拉到一起,道:“二师哥积德行善,不幸离散世,倒也成就了师哥师姐的好事,祝你们幸福。” 黃子莺伸手拍了史一氓前胸一巴掌,嗔道:“你吃饱了撑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什么闲事,报仇事大,不可分心。” 史一氓无意中的一句话,却让师父储还山和师姑岳婉贞陷入了窘境,岳婉贞扭头看了一眼储还山,眼神中带有无限的期许。 储还山却是仰脸向天,眼含热泪,带着几分失落,说到:“氓儿,此次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定要多保重。” 史一氓不由一阵心酸,强颜欢笑,道:“等报了大仇,我就回来陪师父。” 储还山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少拿话蒙我,糊弄三岁小孩子的话,到时候,你说不定被哪个姑娘迷住了心,心里哪还会想起师父。”话未说完,突然打住,眼睛定定望着庄外,一副神情落漠状,若有所思,似乎满怀心事。 史一氓心头酸涩,欲言又止,猛然见陈书衡、陈书香兄妹二人站在旁边,忙拱手说到:“陈公子和陈小姐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请多保重。” 陈书衡刚要说话,陈书香抢着说到:“史公子,不用后会有期,我们也跟着你,一起去找秦剑南报仇,我爹爹如果不是被他所伤,也不会抑郁而去。” 史一氓这一惊非同小可,急问到:“陈叔叔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书香看了一眼陈书衡,示意陈书衡说话,陈书衡忙说到:“史公子莫急,自令尊辞世以后,家父即带着我们兄妹二人回了秦岭,本不想再踏足江湖,无奈家父思念令尊,加上伤未痊愈,忧思交集,半年前便撒手人寰,遗憾离世,家父临走前,让我们务必寻到史公子,永结世交,父命不可违,妹妹又时常记挂公子,我们史妹二人这才出来找你,望公子不要推辞。” 史一氓顿时热泪盈眶,不由仰天长叹一声,脸现悲戚之色,他知道叔叔陈破虏是应爹爹相邀才重出江湖,叔叔陈破虏与爹爹史云鹤是一辈子的交情,两人同生共死,患难与共,没想到却又双双撒手人寰,听闻陈书衡一番话,史一氓实不忍心再让陈家兄妹二人再因自己而身涉险境,一时左右为难。 岳婉贞见史一氓不置可否,气氛显得很尴尬,担心陈家兄妹脸面上不好看,急忙说道:“一氓,陈大侠尸骨未寒,陈家兄妹也是想替父报仇,你就带上他们一起走吧,免得落单,彼此牵挂。”岳婉贞已经看出陈书香已经心仪史一氓,想想自己的前车之鉴,不想再看到有情人伤心,因此有意搓合。 史一氓沉思片刻,道:“好吧,咱们一起走,彼此也有照应。” 陈书香不由心花怒放,满怀感激地看了一眼岳婉贞,岳婉贞嘴角一撇,没再说话。 史一氓冲储还山、曹云峰和黃子莺一抱拳,道:“师父、师哥、师姐多保重,我走啦。”说完话,拨转马头,拍马急行,众人纷纷抱拳辞行,一路尾随而去。 六十一 走东南 英雄仇难报(一) 离开打铁庄,一行九人绕过长沙城一路向南骑行。 节气已入初冬,和北方相比,江南的天气似乎还停留在初秋,阳光明媚,和风送暖,草木葱翠,丝毫感觉不到初冬的萧索。 众人一路欣赏着江南美景,一路边走边聊,陈书香的眼睛却经常流连在史一氓的身上,一脸的娇羞和幸福。 由于不知道秦剑南去了哪里,知道天地会的势力多在东南,一行人便直接南下,行走并不很急。 史一氓问崔东阳,道:“崔大哥,小弟一直有一事不解。” 崔东阳道:“公子有话尽管说,知无不言。” 史一氓道:“也许我不该问,恐又说起大哥的伤心事。” 崔东阳沉吟片刻,道:“公子变得婆婆妈妈的了,如果我没猜错,公子是想问,我是如何打探到杀害我全家的凶手是陈嵩的,对不对?” 史一氓笑了笑,一脸歉意,道:“崔大哥猜的不错,你不介意吧?” 崔东阳道:“不介意,你不问,我也要和你说呢。自那日西湖边和公子分手后,我和向阳又回到了六合谷,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见谷内东西一样没少,连六合谷镇谷之宝,一座高近一米,纯金打造的仿六合塔的宝贝居然完好无损地摆在后堂,只是房屋被毁,没留一个活口,显然行凶之人并不知道有这么个物件,或者压根就没洗劫财物,另有所图。公子想必也知道,官兵打劫多会烧杀抢掠,若是官兵所为,不但房屋被毁,所有值钱的东西也会一并洗劫一空,于是,我和向阳断定,凶手一定不是官兵,于是,便四处打探消息。” 史一氓问到:“是不是有一个人告诉你们凶手是陈嵩?” 崔东阳一脸诧异,问到:“你真神了,你如何知道的?” 史一氓微微一笑,道:“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对不对?” 崔东阳道:“正是,这个人想必公子也认识,他就是西湖渔叟孟清平。” 史一氓道:“可惜风流江湖的孟清平已成废人,想来真让人唏嘘不已,数十年的功力,一旦之间烟消云散。” 崔东阳等人诧异道:“如何变成了废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史一氓便将如何为了刺杀秦剑南进了府衙,徐进庭如何受伤,师父储还山如何出现,如何和孟清平打赌等前后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崔东阳长叹道:“自作孽不可活,真是可惜,本来他告诉我是陈嵩所为,虽然初时我并没相信,但感觉他一片侠义之心,对他頗有好感,可是,后来,他劝我们入天地会,想让我们勾结匪帮,公开对抗朝廷,我才知道,他居然是天地会的一个小头目,我知道天地会是朝廷追剿的叛匪,一旦误入其中,必万劫不复,晚节不保,置列祖列宗于不仁不义之地,况且,老百姓都明白的道理: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婉言谢绝,自然对他的话也不敢相信了。” 史一氓一时不解,问到:“你不相信他的话,又从何处得知是陈嵩所为?” 崔东阳道:“说来也巧,我也是无意之中才注意到的,你知道在六合谷旁边有座六合寺,寺门口有座六合塔,高近百米,你还记得吧。” 史一氓点了点头,示意崔东阳继续说下去,自己则侧耳细听。 崔东阳继续说到:“我就在想,如果那天六合塔上正好有人,势必会看到谷中发生的一切,必能弄明白事情的真相。于是,我和向阳直奔六合寺,询问六合寺的住持那天塔上可有人当值?住持说六合塔上存有佛经,没有住持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登塔,但有一人例外,就是看护藏经阁的一个老和尚,他每天吃住在藏经阁,我就求住持将那个老和尚叫到了方丈室。” 崔东阳解下水袋喝了一口水,将水袋递给史一氓,史一氓摇头示意不渴,崔东阳将水袋重新挂好,继续说下去。 “初时,那个老和尚见是我和向阳,认出我们是六合谷的人,定是猜到了我们是去打听那天的事,或许是老和尚胆小怕事,担心祸从口出,引祸上门,开始时一问三不知,坚持说那天他只在藏经阁内理书,没注意六合谷内发生了什么事。” 史一氓道:“老和尚担心的也有道理,情有可原。” 崔东阳道:“当然,我并没怪他,人家说是情分,不说是本分,搁谁都要权衡利弊,那可是人命关天。我又连着去了四次,第五次,我将谷内的惨状详细和老和尚说了一遍,那副惨状我一辈子都不愿再去回想,可是,为了报仇,那天我忍着万分悲痛说了,当我说到我那近八十岁高龄的老母亲,一生修佛,乐善好施,与人为善,到了却落了个身首异处时,老和尚悚然动容,目光呆呆地望着窗外,似乎在极力忍受着内心的折磨,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崔东阳停顿片刻,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才缓缓继续说到:“又过了几天,我和向阳第六次去六合寺找那个老和尚的时候,或许是良心发现,老和尚高呼一声‘阿弥托佛’,又低声嘟囔了好一会儿,我知道他在诵经,定是请求佛祖的宽恕和保佑,诵经完毕,才缓缓说出了当日谷内发生的一切。” 崔东阳又停顿了一会儿,脸上表情错综复杂,似乎极不想再去谈及那天的事情,但片刻之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那天老和尚诵完经,祷告完毕,似乎一切都放下了,神情专注,娓娓说到,那天他确实在藏经阁,但不是整理经书,而是清扫藏经阁灰尘,藏经阁在六合塔的最高层,他记不准时辰了,只记得太阳升起一杆子高,他推测的时间是上午八九点钟,当时他正在擦藏经阁窗户的灰尘,透过窗户,他突然发现六合谷口有一个满头白发的干瘪老头,先是在六合谷谷口张望了好久,然后快速走进了六合谷,他见那个老头神神秘秘的,又身背砍刀,别着一个黃铜打造的棍状物件,不由留起了神。 只见那老头走进了院子,他看到我的母亲从后院走出来接待了那个老头,并将老头请进了中堂,过了好一会儿,他见我的母亲独自回了后院,那个老头跟着也进了后院,我母亲看起来好象不太高兴,当面说了几句什么,那老头伸头向后院内看了看,返身穿过中堂来到了前院,径往大门走去。 他以为那个老头要走了,刚要关窗户,却突然发现,那个老头伸头往门外看了看,迅速关闭了院门,抽出砍刀,从门口…从门口一路砍…砍杀过去。当时院内有十几个我六合门的弟子,那老头的武功也着实高强,只一眨眼的功夫,十几个人就都倒在了血泊中,吓得他把手中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吓蒙了。 就在这时,他又见我的母亲进了中堂,显然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只见那老头迅速冲进中堂,把我母亲拖到了后院,将后院中的人全部叫到了院子里,大声说了几句什么,接着便开始杀…杀人,后院都是女眷,毫无还手之力,片刻即将所有的人杀…杀了个精光,杀…杀过人后,那个老头又将房屋的门窗全部砸烂,可能是作贼心虚,怕被人发现,慌忙离开六合谷,他被吓得一个上午没敢挪地方,就呆愣在窗口。 直到天黑了也没见我们回去,那个老和尚一夜没敢睡觉,坐在窗口留心谷内动静,直到第二天,他看到你进了六合谷,他以为是我们,仔细一看不是,见你身背一把刀,身手敏捷,来到院门前,喊了几句什么,然后推门向院内看了看,抽刀跃入院中,又直奔中堂去了后院,站在院中喊了几句什么,又返身冲出六合谷,这时,恰巧我们从谷外回来,与你走了一个对面,后面的事情你就全知道了。” 史一氓默默地点了点头,崔东阳眼睛看向远方,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到:“当时我问那个老和尚,所说可否当真?那个老和尚不加思索说到,句句不假,如若有半句假话,必遭天谴。我这才信以为真,扑通给老和尚跪倒,磕了三个头,告诉老和尚,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是他说的真相,然后和向阳一起四处寻找腰别铜棍的老头。” 史一氓接话道:“那天,我一个人闲来无事,在西湖边等爹爹,直等到下午,我爹爹也没来,我就在西湖边闲逛,实在无事可做,心想去六合谷寻崔大哥说说话,没想到却看到了这副场景,还险些被崔大哥误会。后来,从乌达那里回来,我们在西湖边上分手后,我就去了漕帮,本想进漕帮内探探情况,却在漕帮大院外无意中碰到了孟清平,我和他上了吴山顶,他让我告诉你们不要和乌达过不去,真正的凶手叫陈嵩,于是我又去了六合谷,想告诉你们凶手是陈嵩,没见到你们,后来事情一件接一件,我也就一直没想起来和你们说。” 崔东阳道:“我和向阳找遍了杭州城也没找到有这么个人,于是一路向西找去,离开了杭州城,后来,见毫无线索,就去了一趟少林寺,向少林寺方丈觉悟大师打探消息,觉悟方丈江湖阅历丰富,我们信他的话,他告诉我们这个人肯定是陈嵩,因为陈嵩武功不弱,擅使一杆黃铜烟袋,并告诉我们陈嵩是吴三桂的帐前干将,听说去了杭州城,于是,我们又返回杭州城,一直在苦苦寻找陈嵩的下落。” “直到不久前,我们在街上偶然遇到了陈龙四兄弟,我和他们说了这件事,陈龙四兄弟仗义相助,和我们一起寻找陈嵩,一直没有下落,因为吴三桂在衡阳,我们猜想陈嵩想必也在那里,我们正准备南下去衡阳,却在岳王庙碰巧遇到了你,这才与公子得以相见,于是就跟着你一起去了鄱阳湖,又从鄱阳湖去了长沙。” 史一氓道:“岳王庙那天你们去晚了,陈嵩真的在那里,只是被孟清平和性空方丈打跑了,不过,请崔大哥放心,小弟必助你一报此仇。” 崔东阳道:“多谢公子啦,我必手刃此贼,以慰老母在天之灵。” 此时,忽听陈龙喊到:“史公子,前面是一条十字岔路,咱们往哪个方向走?” 未完待续 六十一 走东南 英雄仇难报(一) 接续 史一氓和崔东阳急勒马,定目细瞧,见此路口南通湘潭城,西通贵阳,东通福建,一条大路直伸向东南方向。 史一氓深思片刻,猛然想到南少林寺与天地会肯定有挂葛,上次去南少林寺追杀马德洪,玄空大师阻止他杀马德洪,显然有难言之忍,于是说道:“云南贵州是吴三桂的地盘,此路南下又是吴三桂的巢穴,绝不会容许天地会作乱,只有东南一带,天地会闹得最凶,秦剑南肯定去了福建,咱们折向东南,直去福建。” 陈龙大声应到:“得嘞,去福建。”说完,一拨马头率先向东南方向奔去。 史一氓预料的没错,秦剑南等人仓惶进入密道,密道直通城外,一行五人从密道中出来,在城外马市买了五匹马,分别骑上顺大道一路向福建狂奔。 半路上正巧遇到天地会分舵弟兄和南少林寺的僧众驰援长沙,秦剑南兵合一处,将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知道长沙城已失,长沙城内的天地会弟兄也全军覆没,急令速速返回南少林,再作打算。 一众人顺大路疾驰回南少林寺,慧明方丈让天地会众人隐藏在少林寺后山,暗中对上山的路途加强警戒,并在山脚设下哨探,约定一旦有险情,以号炮为讯。 一切安排妥当,慧明方丈陪同秦剑南来到后山,后山是少林寺的禁地,是历代高僧参禅所在,也是高僧圆寂后安寝之处,后山内洞窟众多,佛塔林立,一条青石板路直通山顶,山顶是一座草堂,草堂前一片溜平空地,此处是专供方丈静修所修,僧众一律不准到此。 慧明方丈陪着秦剑南一路上到山顶,直入草堂,慧明方丈请秦剑南住在内室,秦剑南抱拳谢道:“多谢大师,秦某感激涕零,日后大业如若成功,秦某必赐巨资大修少林寺,以谢此恩。” 慧明方丈笑道:“舵主见外了,驱除鞑虏,复我汉室江山,是本寺数百僧众与天地会的共同心愿,何言谢字?舵主就在此安歇,谋划大业,需要老衲做什么只管吩咐,请舵主放心,寺中僧众均无二心,愿共辅舵主成功大业。” 秦剑南动容道:“方丈今日之举,必将载入史册,他日驱除鞑虏,方丈功不可没。” 慧明微微一笑,道:“出家之人,功名利禄俱为身外之物,唯愿正本清源,还我汉室社稷而已,舵主请安歇,老衲回寺中安顿安顿。” 秦剑南叮嘱道:“方丈还需妥善安排,不可有任何纰漏,此地是我天地会东南势力的根基,不可有任何闪失,请方丈即刻传下话去,让众弟兄各回原地待命,不可张扬,烦方丈将性空、郑震东等堂主叫来说话。” 慧明方丈道:“请舵主放心就是,老衲这就去叫他们上来。”说完,慧明方丈转身下了后山,径直来到大殿,将秦剑南说的话向寺中大小执事转述一遍,性空方丈等人急令众人火速下山,分散隐蔽,然后与郑震东、王道坤等人来到后山。 秦剑南正站在山顶,背身凝望苍茫群山,若有所思,背影显得有些寂寞苍凉,直到性空方丈三人上到山顶,依旧没有回过身来。 性空方丈低声问到:“不知舵主叫我们三人上来有何吩咐?” 秦剑南慢慢转过身来,面露忧色,道:“今日一败,天地会元气大伤,弟兄们损折太多,陈堂主、刘堂主、祁香主下落不明,孟清平又成废人,道坤、震东虽幸免于难,清风堂、清木堂几乎全军覆没,唯有东南一脉尚可支撑,如今,清廷兵多将广,吴贼虽拥兵自重,恐也难撼动清廷,反清复明大业恐成镜花水月。” 性空方丈忙道:“舵主不必忧心,先不说清风堂清木堂弟兄尚存多少,只要清廷儿皇帝不改弦更张,百姓迟早必反,到时,我们推波助澜,将反清之士拉入天地会,天地会势必东山再起。” 王道坤见性空方丈的话大有颓废之意,心内不敢苟同,于是说道:“清廷当务之急是平定藩帮叛乱,吴三桂雄踞云贵川,必会与清兵决一死战,清兵一路征伐,长途跋涉,虽兵精粮足,士气必已低沉,伤敌一千,必自损八百,我们不妨暗助吴三桂,集现有的弟兄,从侧翼偷袭清廷军队,待双方两败俱伤,我们正可乘虚而入。” 秦剑南沉思良久,道:“如今,天地会折损过半,大不如前,当想个万全之策,广结天下反清同仁,道坤、震东,清云堂和清风堂两堂弟兄不知还有多少?你二人即日起程,返回甘凉和直隶一带,召集原堂中弟兄,再暗中拉拢队伍,待来日有机可乘之时,再共图大业,如若大势已去,你们二人就带领弟兄蛰伏起来,待东山再起。” 说完,秦剑南转向性空方丈,道:“性空,你即刻派人赶往两江地区召回元真堂主,将青木堂弟兄全部带过来,刘明和陆长平下落不明,南方分舵的弟兄虽在长沙城损折十之二三,尚有十之七八,不能群龙无首,暂由你代行堂主之责,待两位堂主归来,继续由两位堂主负责大小事务,如何?” 性空方丈忙道:“谨听舵主吩咐,只怕两堂弟兄不听我指挥。” 秦剑南道:“如今,天地会元气大伤,不可再有内耗,否则,东山再起无从谈起,为今之计,还请你多加维持,也不知道刘明和陆长平究竟在哪里?” 王道坤见刘明和陆长平下落不明,本以为秦剑南会指派他和性空同理天地会大小事务,今见秦剑南没理会自己的意思,反倒将他又派往甘凉荒漠之地,心中怏怏不快。 郑震东却是另一番心思,一直以来,清风堂因处在直隶一带,弟兄不多,在天地会的地位一直是人微言轻,早已心存芥蒂,如今见朝廷大军压境,天地会元气大伤,纵不被剿灭,亦恐难再东山再起,正好可借此机会远离是非之地,早谋一条退路,自然是心中暗喜。 秦剑南一脸忧容,脸露疲惫之色,与先前意气风发的秦剑南判若两人,只见他缓缓说到:“如各位没有其他事情,就照刚才我说的办吧,幸喜还有少林寺数百弟子可以仰仗,你们去吧。” 从山顶回到寺内,性空方丈立即手书一封,派人连夜去往两江地区召元真方丈速来少林寺,王道坤和郑震东则各怀心事收拾行装,准备即日起程回甘凉和直隶。 秦剑南孤身一人躺在草堂休息片刻,心中纷乱如麻,理不清头绪,遂起身走下山,来到方丈室外,轻叩门板,低声问到:“方丈在吗?” 慧能方丈正在诵经,听秦剑南来了,急忙说道:“秦舵主请进吧,老衲等你多时了。” 秦剑南推门而入,笑道:“睡不着,想找方丈说说话,不知是否打扰?” 慧能方丈双手合什,道:“愧煞老衲了,求之不得,舵主有话请直说。” 秦剑南坐在一块蒲团上,说到:“依方丈看,如今之势,我天地会还有几分胜算?” 慧能方丈微微一笑,道:“舵主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秦剑南微微一愣,道:“真话怎讲?假话怎讲?” 慧能方丈道:“真话逆耳,假话顺听。” 秦剑南微微一笑,道:“请方丈指点迷津。” 慧能方丈道:“为今之计,舵主当早谋退路,养精蓄锐,他日择机而动,这是真话;集天地会余众与朝廷千军万马拼个你死我活,舍身取义,这是假话。” 秦剑南道:“愿闻其详。” 慧能方丈道:“真话可行,假话勿听,如今,朝廷势大,不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以致遗恨终生,舵主当即刻将天地会余众化整为零,学蚂蚁吃象,方可有东山再起之日,正面与大军冲杀实乃莽夫所为,恐根基不保。” 秦剑南沉思片刻,道:“方丈入天地会久矣,本可升任一堂之主,可方丈百辞不就,如今,不知寺中弟子有多少人会助我天地会?“ 慧能方丈道:“老衲推辞不就,皆因寺中杂务缠身,无力尽堂主之责,实非心不诚也,但老衲反清复明之心不改,全寺数百弟子任由舵主调遣,必全力全心,舵主大可不必担忧。” 秦剑南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暗中袭扰,化整为零,不等把大象吃了,恐早被个个击破,我以为,还是集所有弟兄之力,待清兵与吴三桂鱼蚌相争之时,从侧面冲杀,挫败清兵锐气,再抢夺吴三桂的老巢,少林寺有护院僧兵,不知方丈舍不舍得借僧兵一用?” 慧能方丈笑道:“老衲适才已表明心迹,合寺弟子皆由舵主随意调遣。” 秦剑南道:“好,不知护院僧兵有多少?” 慧能方丈道:“五百余人,自少林棍僧救唐王以来,少林寺即被准许有护院僧兵,可参与平叛杀贼,人数从未曾限制,凡是武僧皆为僧兵。” 秦剑南道:“很好,待时机成熟,听我调度,此次兵败,皆因准备不足,轻敌所致,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常言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听闻闵南尚有前朝之后,姓郑名旦,不知方丈可否相识?” 慧能方丈点头说道:“好一个名正言顺,郑旦这个人老衲听说过,只是未曾谋面。” 秦剑南道:“即是反清复明,就应拥立旧主,我听说郑旦在福建泉州的一个海岛上隐居,郑旦乃大明朝崇祯皇帝之后,明日,我携人去一趟泉州,登门拜访,以诚相邀,郑旦必会动心,然后,知会江湖,笼络天下反清志士,名正言顺讨伐清狗及叛贼。” 慧能方丈道:“舵主所言极是,理应如此,否则,人人皆以为舵主实为吴三桂第二。” 秦剑南道:“原本等杀败吴贼,占领云贵川之时,再大张旗鼓迎立郑旦为南明开国之君,如今看来,时不我待,当先立新君,后讨蛮贼,方是正道。” 慧能方丈道:“吴贼虽已得势,民心向背,何也?皆因其手戗明后主于蜀地闹市街头,惹起民怨,舵主先立君后立国,实乃明智之举,必是人心所向。” 秦剑南展颜一笑,起身一揖,说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醍醐灌顶,茅舍顿开,请方丈安歇,明日我即拜谒郑旦。”说罢,秦剑南起身离开方丈室,漫步回到后山顶的草堂。 六十二 走东南 英雄仇难报(二)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亮,秦剑南起身来到草堂之外,站在山顶,见四周雾霭沉沉,群山叠翠,连绵不绝,山虽不高,却莽莽苍苍,神秘莫测,不由心情舒畅,高声吟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吟罢,秦剑南信步下山,昨夜与慧能方丈一番交谈,心情已大不同,一扫消颓之色,他要亲自送王道坤和郑震东夫妇。 王道坤神情极其落漠,甚至怏怏不快,郑震东、柳月娥夫妇却是满心欢喜,内心盼着早点离开。 昨晚郑震东回到住处,将秦剑南的话和柳月娥说了一遍,柳月娥问郑震东,道:“看来舵主还是不太相信清风堂,你有何打算?” 郑震东道:“清云堂也一样,王道坤显然感觉失宠,他有更大的欲望,或许会有内斗,我也不瞒你,我没有什么欲望,舵主不信任,不带你我在身边正好,天地会大势已去,已如秋后的蚂蚱,不如早给自己谋个出路。” 柳月娥叮着郑震东的眼睛问到:“你真这么想?” 郑震东点了点头。 柳月娥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我早就想劝你离开天地会了,秦剑南并不看重你,这么多年了,从没把你当回事,正好利用这次机会,既不和天地会闹翻,也不去得罪朝廷,全身而退,何乐而不为?” 两人当下暗暗敲定,自然满心欢喜。 秦剑南亲自将三人送到少林寺门口,一一道别,王道坤一脸的失落和郁闷,让秦剑南心头一紧,心头隐隐不安,有心加以劝解,但在此艰难时刻,他也无法顾及太多,反倒郑震东夫妇的乐观让秦剑南内心有那么一丝羞愧。 送走王道坤和郑震东夫妇,简单吃过斋饭,秦剑南与性空方丈乔装改扮一番,扮成两个生意人直奔福建泉州。 莆田与泉州有几百里路程,秦剑南让性空方丈去马市上买了两匹马,两人一路马不停蹄,午时即到泉州。 泉州地处东南沿海,北承福州,南接厦门,泉州城有一千二百多年历史,宋元时期为“东方第一大港”,被马可波罗誉为“光明之城”,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与台湾隔海相望,海岸线蜿蜒曲折,沿海岛屿星罗棋布。 离岸十里有一座海岛,名叫锦鲤岛,远远可见岛上绿树成荫,芳草萋萋,花团锦簇,绿树丛中隐隐可见一处黑瓦白墙拱门飞檐宅院。 秦剑南和性空方丈租了一艘鱼船,将马匹牵上船,一同上了锦鲤岛,直奔那处宅院。但见门楼高耸,朱红漆院门,高高院套,院中丈余高的榕树郁郁葱葱,几株大桂树树冠高大,枝干探出院墙,枝上结满了金黃的桂圆。 秦剑南轻叩门环,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老头探头问到:“请问二位客官是找老爷吗?” 秦剑南点了点头,道:“烦请通报你家老爷,秦剑南拜见。” 老头问到:“有请帖吗?” 秦剑南道:“来的匆忙,不肯带来。” 老头冷言说到:“没有请帖不能见。”说罢,抬手正要关门,这时,院内有人高声问到:“李管家,谁要见我?” 老头回头道:“老爷,是两位面生的客官求见。” 只见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来到门口,头束纶巾,身穿锦绣长袍,脚蹬族新白底黑帮朝靴,脸形瘦削,稍眉搭眼,一脸苦相,向秦剑南看了一眼,道:“你们是何人?找我何事?” 秦剑南微微一笑,道:“请问您是郑旦郑老爷吗?” 那人倒驴不倒架,挺胸收腹,昂然说道:“正是本老爷,找我何事?” 秦剑南见郑旦一脸傲气,狐假虎威,心中隐隐不快,但为反清复明大计,只得强颜欢笑,道:“可否进去说话?” 郑旦看了看秦剑南和性空方丈,也没说话,转身径向内堂走去,那老头道:“请二位客官到客厅喝茶。” 秦剑南强忍不快,与性空方丈一前一后步入客厅,见客厅很大,迎面影壁上挂着一幅八骏图,八骏图下面靠墙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的两边各摆放两把官帽椅。 郑旦已经坐在上首的椅子上,见秦剑南和性空方丈进来,也不站起,伸手一指右侧的椅子,道:“二位请坐吧,李管家看茶。” 见秦剑南坐下,郑旦询问到:“不知找我何事?” 秦剑南道:“郑老爷是前朝皇室宗亲吧?” 郑旦悚然一惊,脸现戒备之色,道:“二位是何人?怎知我的底细?” 秦剑南微微一笑,道:“本人是天地会总舵主秦剑南,这位是副舵主性空方丈。” 郑旦顿现惊恐之状,他知道天地会实乃匪帮,耳闻天地会所作所为,今日前来必无善行,急问到:“天地会找我何事?” 秦剑南一抱拳,道:“想请郑王爷主持大局。” 郑旦一脸惶恐不安,道:“此话怎讲?” 秦剑南道:“天地会反清复明,王爷总该听说过吧?天地会以驱除鞑虏,还我汉室江山为己任,誓将满寇逐出中原,恢复我大明王朝,王爷是汉室宗亲,故请王爷主持大局。” 郑旦心头稍安,道:“此话当真?” 秦剑南道:“君子无戏言,大丈夫言出必践。” 郑旦将身体往后靠了靠,挺直身体,道:“真有此等好事?” 自从清兵入关,建立了大清朝,郑旦就被迫躲到了这个偏僻小岛上生活,一住二十余年,亲耳听说了前朝众皇族纷纷称王称贵,均欲反清复明,他早已跃跃欲试,因此,听了秦剑南的话,已是喜不自胜。 秦剑南道:“如今,云贵川被吴贼所占,北方大部被清狗所吞,西北甘凉虽为异族所有,却与我汉人无染,唯有东南一隅尚在汉人手中,秦某人欲建立南明朝,拥立王爷为南明国君,不知王爷愿否?” 郑旦久有此心,闻听此言,心花怒放,自然满口答应,道:“盼之久矣,盼之久矣,岂能不愿?” 秦剑南道:“那好,请王爷暂时屈居此地,待一切准备妥当,秦剑南必亲来迎接新君登基,这就告辞。”说罢,秦剑南起身往外就走。 郑旦一溜小跑跟出院门,一迭声道:“秦舵主定要早去早回,早去早回啊。” 秦剑南头也没回,道:“请王爷稍安勿躁。”然后和性空方丈一道牵马来到水边登船,艄公将竹篙往岸上一捅,摆船迅速离岸而去。 及至岸边,两人牵马下船,翻身上马,打马径回莆田镇,路上,性空方丈问到:“这个王爷行吗?怎么看都不靠谱,象个酒囊饭袋。” 秦剑南轻叹一口气,道:“滥竽充数,有总胜于无,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性空方丈道:“这种人作了皇帝也是一个无道昏君。” 秦剑南微微一笑,道:“当务之需,应急之用,待大业一成,如若昏庸无道,可另择明君,眼下,南粤之地唯此一人可用也。” 性空方丈道:“舵主准备在何处建都?” 秦剑南反问道:“二弟看选在哪里合适?” 性空方丈道:“福州水陆通达,山清水秀,物华人杰,又远离中原,毗连东海,进可攻,退可守,作南明国都实至名归。” 秦剑南缓缓摇了摇头,道:“不可,福州是耿精忠的老巢,岂能容南明朝建都?就在泉州。” 性空方丈道:“若是刘明在就好了,这一带是清水堂所在。” 秦剑南道:“都是天地会弟兄,你来调遣也是一样,明日,你就张罗筹备建都之事,眼下天地会受挫,所需钱物从清水堂征用,一切从简,以后再慢慢置备。” 性空方丈应了一声,两人没再说话,扬鞭摧马,一路疾行,天色将晚,两人已回到了少林寺内。 接下来,秦剑南派性空方丈去泉州秘密筹建新国都,自己则藏身于少林寺中,由慧能方丈和元真方丈召集天地会南方各分舵离散弟兄齐聚少林寺,只待朝廷大军攻打湘潭城,两军火拼之机,乘虚而入,一举夺取湘潭,占衡阳,杀了吴三桂,将清兵赶过长江,建立南明朝,迎接郑旦即皇帝位。 此时,史一氓等人也已到了莆田镇,莆田镇虽不算大,少林寺紧密封锁消息,秦剑南又深居简出,史一氓等人有如大海捞针。 秦剑南闭门不出,性空方丈和元真方丈每次出入必乔装成香客,慧能方丈又反复叮嘱弟子们不得泄漏任何消息,史一氓一时也是无计可施。 史一氓猜想少林寺的慧能方丈和玄空大师定与天地会私通,秦剑南十有八九就藏在少林寺中,但却苦于没有证据,又不能私闯少林寺,只好每天和崔东阳等人扮成香客混在上香还愿的人流中进入少林寺查探。 少林寺内从山门到大殿,总有僧人巡视,见是陌生人便上前询问,防范甚是严密,史一氓越发确信,秦剑南必藏身于寺中。 倏忽已过三日,第四日,史一氓和崔东阳再次来到少林寺进香,刚至山门,猛然见两个头戴黑色斗笠,身穿破旧黑色长衫,神态疲惫的男人匆匆来到山门,两人均低垂着头,斗笠拉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一身风尘。 守门僧伸手拦住两人,刚要说话,只见那两人抬起头,将斗笠向上掀了掀,守门僧立即面露惊讶之色,向两人身后看了看,低声说到:“二位堂主快进来。” 那两人也没说话,步履匆匆,直奔后院,慧能方丈刚刚回到方丈室,猛然见两个黑衣人径直走进屋来,不由心头一惊,暗藏戒备之心,站定身形问到:“二位施主请留步,这里是寺中禁地,不知施主找老衲何事?” 未完待续 六十三 走东南 英雄仇难报(三) 送一份祝福:金秋送爽,艳阳高照,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到了,我在这里向各位编辑及各位喜欢和鼓励过我的朋友问一声好,祝您及您的全家中秋节合家团圆,快乐幸福,欢乐常在! 继续 正在史一氓一片纠结之时,康熙正亲率十余万大军,出了长沙城,直奔湘潭进发,大军浩浩荡荡,旌旗烈烈,扬起漫天灰尘,未及午时,已屯兵湘潭城外五里。 湘潭城作为吴三桂最后的屏障,一旦失守,清兵将直捣衡阳,大周朝也将不存,因此,吴三桂亲临湘潭,令大将马宝和胡国柱多备滚木雷石,硫磺箭弩,重兵死守城池,吴三桂抱病亲上城头督战。 为打探敌情,康熙与岳乐骑马驰上城外的一座土山,此山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望凤山,传说远古时,每到月圆之夜,天空便飞来两只五彩斑斓的凤凰落在山顶,比寻常凤凰大出两倍,象情侣一样相互倚靠,叽叽喳喳说话,人们站在城头即可清晰看到,因此人们把此山叫作望凤山,山与城齐高,站在山上可以清楚看到湘潭城头的布防。 见城头重兵把守,堆满了滚木雷石,康熙手指城头对岳乐说到:“吴贼防范甚严,城头坚固,城高壕深,实难进攻,不知安亲王有何良策?” 岳乐正自思索,见康熙在问,忙说到:“属下正在思考,只是吴贼经营湘潭多年,城防实在坚固,不妨先施放火箭,再竖梯强攻,或可有胜算。” 康熙微微点头,道:“可惜红夷大炮过于沉重,没有从京师一同带来,为今之计,不妨一试,现我大军已兵临城下,明日先派弓箭手放火箭炸药,待城头混乱,大军开始攻城,终是难免一场杀戮。” 岳乐道:“吴贼叛逆不道在先,皇上是平叛除寇,替天行道,保境安民,也怨不得皇上。” 康熙轻叹一声,道:“话虽是这么说,但作为一国之君,上不能保祖宗社稷,稳定家国,下不能兴邦抚民,稳定朝野,实是无用昏君,愧对列祖列宗,朕已发下毒誓,吴贼不除,誓不还朝,明日,大军攻城,多备火箭炸药及攻城竖梯,今夜改善伙食,以利明日拼杀。” 两人正低声说话,猛然听到有箭头破空之声,只见一枚羽箭疾速而至,直奔康熙前胸,显是从城头射来,城头距此山头足有三百多米,射箭之人膂力必是惊人,岳乐急挥剑拍向箭身,羽箭带着余劲钉在地上,箭尾犹自颤动。 康熙惊叫一声“好险”,拨转马头疾奔下山,岳乐紧随其后,随时防范再有箭射来,两人先后驰下山来,及至山脚,康熙说道:“射箭之人必是高人,看来,吴贼定是网罗了不少高手,此次平叛,必是多舛,当除恶务尽,一鼓作气。” 随行卫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随康熙和岳乐返回大营。岳乐令哈合尼将众将佐召入帐中,令各营各寨杀猪宰羊,犒赏三军,但又颁布下命令,军中严禁饮酒,不得放松警戒。” 众将佐也不细问,应声而出,岳乐分派已毕,径直来至后帐,见康熙正坐在案前沉思,轻声问到:“皇上还有何顾虑?” 康熙急从沉思中醒来,道:“朕在想,明日攻城必定会血流成河,委实于心不忍,却又无可奈何,一国之君,尚且如此不能左右时局命运,况黎民百姓乎?如今,叛匪四起,百姓苦不堪言,皆因朝廷软弱,常言道: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体肤,朕必倾尽全力,扫除匪叛,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岳乐躬身说道:“皇上殚精竭虑,上天可表,祖宗必佑,必能大功告成,不必忧虑过重。” 康熙微微一笑,道:“真如卿言,自可高枕无忧,想吴贼必殊死顽抗,我军将士难免血染沙场,吴贼该杀。” 岳乐道:“皇上早点歇息,不必忧心,明日属下亲自率队攻城。” 康熙眼望岳乐,大加赞赏,道:“爱卿如此,朕心甚慰,爱卿乃朕之肱股,国之栋梁,你也早去歇息吧。” 岳乐慌忙跪下,俯身说到:“皇上过奖了,君为臣纲,我岳乐随时听候皇上调遣,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康熙笑着扶起岳乐,道:“爱卿免礼平身,朕之所言,发自肺腑,爱卿不必推辞,你先下去歇息吧。” 岳乐起身一揖,道:“谢皇上,臣告退。”说罢,岳乐躬身退出,又到兵营四处巡视一番,见军容整齐,防范周密,归来见十余位大内高手在帅帐外严加防范,确保皇上的安全,心下登宽,径自走入旁边的帐中安歇。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康熙督军,岳乐亲率大军直逼湘潭城下,城上箭篁如雨,射住阵脚。 岳乐大手一挥,一队兵士手执盾牌拦成一道屏障,数百名弓箭手隐身盾牌之后,张弓搭箭,哈合尼大声喊到:“放。” 瞬间,成千上万枝火箭如火雨般落入城头,城头登时火起,一片大乱,哭喊连天,让人听了无不动容,不时有人难以忍受疼痛,从城头飞身跃下,一命乌乎,岳乐饶是久经沙场,伺空见惯,也是不由心头一酸,险些堕下泪来。 马宝和胡国柱委实没有料到清兵会用火攻,慌忙一面指挥人灭火,一面让城上士兵射箭还击,勉强稳住阵脚,两军阵前,顿时羽箭乱飞,城上城下更是哀嚎阵阵,难以目睹。 岳乐见城头渐被压制住,射过来的箭支已不多,遂大声喊到:“攻城。” 顿时,三军用命,扛着竖梯冲至护城河,将竖梯橫搭在两岸,三军踏梯欲过护城河。 城上马宝见状,急组织弓箭手,对准清兵过河处乱箭齐发,顿时有数十人纷纷落入河中,惨叫连连,清兵过护城河登时受阻。 岳乐见状,气冲牛斗,令弓箭手向城头射击,登时成千上万支羽箭射向城头,城头射下的箭支登减,只此一耽搁,已有数百人中箭伤亡,但清兵前仆后继,视死冲锋,一鼓作气跨过护城河,已然攻至城下,竖起竖梯,正自攻城。 马宝和胡国柱站在城头,见竖梯上爬满了清兵,大喊了一声:“放”,城上顿时滚木雷石,硫磺火把纷纷如雨落下,攻城清兵顿时惨叫哀嚎,纷纷坠落,死于非命,却不见有人攻上城头。 康熙看得义愤填膺,血脉贲张,耸然动容,钢牙暗咬,亲自擂鼓助威,清兵前仆后继,视死如归,分批向城上攻去。 眼见城下尸体越积越多,兵士越攻越怯,岳乐忙对康熙说到:“皇上,伤亡太大,不可再攻,收兵回营,再作打算。” 就在此时,一名兵士从阵后狂跑至康熙面前,扑通跪倒,道:“启禀皇上,长沙城内天地会众匪伺机闹事,正四处追杀守城将士。” 康熙心头一震,将鼓捶递给击鼓手,忙问到:“几时起的事?” 那名兵士道:“晨时起事,已快两个时辰。” 康熙急问到:“城内局势如何?” 那名兵士道:“府衙尚在,但众匪焚烧房屋,劫掠财物,长沙城已乱成了一锅粥。” 康熙转过身来看向城头,见清兵伤亡虽众,却无一登上城头,脸现焦急之色,沉思片刻,扭头冲岳乐道:“鸣金收兵,速回长沙。” 岳乐急传下令去,全军立刻停止攻城,岳乐安排人去城下抢抬阵亡兵士的尸首,马宝令人放箭,一时乱箭齐发,不让清兵抢抬尸首,岳乐不得不把人召回,忍悲含痛,拔营起寨,直回长沙城。 大军一刻不停,扬起满天灰尘,浩浩荡荡直来到长沙城外,远远只听见长沙城内哭喊连天,四处烈火浓烟,城头犹有人纠缠打斗,城内百姓扶老携幼,仓惶出城奔逃。 康熙勃然大怒,道:“定是天地会死灰复燃,大军杀入城去,凡天地会匪帮,格杀勿论,斩尽杀绝。” 岳乐答应一声“得令”,拍马向前,亲率大军直杀入城去,从城门口一路碾压过去,见匪即杀,见火即灭,城内越发大乱,天地会众匪裹挟在百姓丛中,一时难以分辨,随着人流四散奔逃。 未完待续 六十三 走东南 英雄仇难报(三) 接续 此时,祁心怡和爷爷祁雨禾却正在长沙城中,自那日返回祁门镇,祁心怡便日夜盼着史一氓能去找她,可早也盼,晚也盼,望眼欲穿,却始终不见史一氓露面,不由天天神思缱绻,茶饭不思,无精打采。 一天早上,祁心怡依旧没精打彩,无心吃饭,只是坐在房间里呆呆想心事。 祁雨禾喊了几次,祁心怡就是不出房间,也不说话,祁雨禾顿时心急如焚,站在祁心怡的房间门外,忍不住问到:“我的好孙女啊,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好好吃饭睡觉?我都答应你,你整天这个样子,让爷爷我可如何是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向九泉下你的爹娘交待?” 祁心怡忽然有气无力地说到:“我要去找史公子,爷爷要陪我去。” 祁雨禾见祁心怡说话,喜出望外,别说是陪孙女去找个人,就是让他去杀一个人,他可能都不会皱一皱眉,慌忙答应,道:“好好,爷爷答应你,帮你找回那个臭小子就是了,只要你好好的,你现在出来把饭吃了,你这个样子还哪有力气找那个臭小子,就是找到了,你成了一个病秧子,那个臭小子也不会喜欢你。” 不想,祁心怡突然扑哧乐了,埋怨到:“瞧爷爷说的这么难听,他才不会不喜欢我,爷爷再乱说,到时我可不理你。” 祁雨禾见祁心怡有了精神,越发高兴,忙道:“是是,是爷爷乱说话,那个臭小子才不会不喜欢我孙女呢。” 这时,祁心怡已经来到了门边,听祁雨禾如此说话,嫣然一笑,推门而出,连日来茶饭不思,令祁心怡的身体虚弱不堪,她手扶墙壁慢慢进了厨房。 祁雨禾有心搀扶,见孙女祁心怡已是大姑娘,男女有别,一时也不好搀扶,只张着双手护在祁心怡的身旁,防止祁心怡摔倒跌伤。 祁心怡一屁股坐在桌旁,祁雨禾早已把饭菜摆在了桌上,祁心怡狠吞虎咽,吃了一个饱,祁雨禾担心祁心怡撑着,慌忙撤下饭菜,不让祁心怡再吃,祁心怡这才作罢 吃过饭,祁心怡精神稍好,又将养两天,不待精神彻底恢复,祁心怡再也坐不住了,极力坚持即刻去寻找史一氓。 祁雨禾本想让祁心怡彻底恢复,见祁心怡去意已决,只好点头答应,祁雨禾问祁心怡,道:“那臭小子到底在哪呀?咱们去哪找哇?” 祁心怡道:“他总说要帮助朝廷剿匪平叛,听说朝廷大军正在攻打长沙城,史一氓也在长沙城也未可知,爷爷陪我去长沙城吧。” 祁雨禾一想也有道理,于是说到:“行,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听我孙女的,我孙女说去天上找,我也豁上老命陪着,谁让你是我孙女呢。” 祁心怡笑了笑,道:“看爷爷说的,就象我不要你了似的,陪我出去老大的不愿意,要不然,这样,爷爷你呢,就在祁门镇等我,我找到史一氓就回来见你。” 祁雨禾立即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迭声说到:“不不不,这可不行,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必须陪着。” 祁心怡“呵呵”一笑,全然没了病态,似乎史一氓就是一副药,专治祁心怡的病。 当天上午,祁雨禾和祁心怡简单收拾些衣物随身携带,将客栈大门锁好,一路来了长沙。 当时长沙刚刚被清兵夺回,城内天地会化整为零,昼伏夜出,烧杀抢掠,大造声势,城内依旧时常混乱不堪,康熙一心攻打湘潭,直捣衡阳,暂时也没有精力进行清剿。 祁雨禾与祁心怡爷孙二人接连在城内找了几天,史一氓却是音信皆无,正自徬徨无计之时,却又赶上了天地会大闹长沙城,两人未及出城,即被大军堵在了城中。 两人随着人群东一头西一头乱闯,却哪里能出得去,一时也是焦急万分。 忽然,祁心怡在混乱的人群中见到了一个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浑身脏乱不堪,正以手遮脸,侧头躲避着官兵,刚好把半张脸露给了祁心怡,祁心怡不看则已,一看顿时悲喜交加,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祁东来。 那日,祁东来受伤逃出府衙,本想急奔出城,但伤势过重,几次晕倒,不得不挣扎着买了金创药,躲在一间破房子里自己上药包扎,待伤势稍好,有心去寻找秦剑南,奈何他只是天地会的一名护法,没有资格参与天地会内部的事,自然也不知道南少林是天地会的秘密分舵,一时不知所往,只得乔装成乞丐坐在街头,边讨饭养伤边留心天地会的消息。 天地会除了一部分人逃出了长沙城外,城内大部分天地会成员乔装隐藏在百姓之中,伺机挑起事端,长沙城内一时也不是很太平。 康熙急于平叛,留下部分兵力驻守长沙城,彻底剿除天地会余众,大军则俱开赴湘潭城外驻扎,伺机攻打湘潭城。 清木堂堂主元真见长沙城内空虚,兵力不足,遂组织清木堂弟兄分批入城,与城内天地会成员里应外合,烧杀抢掠,一时弄得鸡犬不宁,借以扰乱清兵军心。 祁东来正装扮成乞丐蹲在路边,见是天地会的弟兄起事,顿时喜出望外,急拉住一伙人,询问秦剑南在哪里?没想到那伙人匪性十足,见他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与真正的叫花子无异,一脸鄙夷不屑,一把将他推倒路旁,拳打脚踢一阵痛打,扬长而去。 祁东来被打得出鼻出血,犹自大声分辩,道:“我是天地会的护法,是秦舵主身边的人,你们不可以这样打我。” 没想到,祁东来的话却招来了一顿冷嘲热讽,那些天地会的人骂他是一个疯子,胡言乱语,痴人说梦,并冲他狂吐唾沫,鄙夷大笑离去。 祁东来憋气窝火,怒不可遏,几次想拔剑伤人,奈何伤在右肩,右臂依旧不敢动作,更别说使剑,祁东来只得忍气吞声,期盼着天地会的众头领回来,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以至渐渐心灰意冷了。 这一日,元真趁朝廷大军攻打湘潭城之际,见清兵与吴三桂的军队打得难解难分,异常惨烈,无睱顾及长沙城,于是派了近百名弟兄潜入长沙城,攻府衙,抢店铺,杀人放火,与土匪进城并无二致,百姓叫苦不跌,纷纷逃避。 祁东来见进城的人个个凶神恶煞,为非作歹,心头反感,直如匪盗,连日来所受的窝囊气,令他顿觉心灰意冷,想不到天地会居然如此匪气,心内顿生厌恶之气,暗生悔意,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天地会了,正准备混在人丛中溜出城去,没想到却与祁心怡和祁雨禾碰个照面。 祁心怡虽对爹爹祁东来感情淡漠,甚至有着几分恨意,但见祁东来的叫花模样,形容枯槁,身体虚弱,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终究血浓于水,心头不由一软,终于挡不住血脉亲情,急忙冲祁雨禾喊到:“爷爷,爹爹在那边。”说着话,伸手指向祁东来。 祁雨禾顺着祁心怡的手指定目细瞧,一眼认出,那个形容枯槁,寒酸可怜的人果然是儿子祁东来,虽依旧心存芥蒂,心存隔膜,但已至古稀之人,一切都在慢慢变淡看开,又是骨肉亲情,终是不忍不管。 人活一世,经历的也就在记忆里存在了,或许经历时想不明白,耿耿于怀,随着岁月的慢慢浸蚀,等到满目沧夷,壮士暮年之时,经历过的一切就都成了一种回忆和谈资,或苦或甜,如过眼烟云,过耳清风,人人津津乐道,却不再磨心。 未完待续 六十三 走东南 英雄仇难报(三) 接续 祁雨禾拉着祁心怡的手,分开人流,径直来到祁东来的身边,祁心怡喊到:“爹爹,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祁东来悚然一惊,急甩头细瞧,见是祁雨禾和祁心怡,心头忽然一热,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一时哽咽难言,片刻之后,祁东来脸现惭色,转身欲走。 祁心怡急冲过去,伸手拦住祁东来,祁东来不得不停下来,心中有愧,终究不敢直接面对自己的女儿。 祁雨禾侧过脸去,没看祁东来,冷冷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天地会就会干这些混蛋勾当?天地会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们五迷三道,善恶不分?” 祁东来已是两鬓斑白,再无壮年时的冲动和激情,加之一连数次被自家弟兄挤兑欺侮,对天地会已没有念头,又见到街头百姓惶恐不安,任人宰割,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想到自己加入天地会数十年,为天地会肝脑涂地,却落得如此下场,已然对天地会产生了质疑,更对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猛然见到爹爹和女儿,一股亲情油然而生。 祁东来扑通跪倒在祁雨禾的脚前,痛哭流涕,道:“爹爹,都是孩儿不孝,才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悔不该当初不听您的劝阻,请爹爹原谅孩儿。” 祁心怡终究心软,见街上依旧混乱不堪,杀机重重,担心祁东来有什么不测,急忙上前想将祁东来拉起,没想到手刚刚拉住祁东来的胳膊,祁东来猛地“哎哟”一声,接着豆大的汗珠溢满额头,右肩处顿时渗出鲜血。 祁心怡大惊失色,急问到:“爹爹,你受伤了?” 祁雨禾闻听,忙扭回头看向祁东来,眼神中透着一种暖暖的关心。 祁东来手捂肩头慢慢站起来,猛然见到数匹马橫冲直撞过来,马上坐的正是天地会的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银牙暗咬,迎立不动,似乎要拼个鱼死网破。 祁雨禾一把将祁东来拉到街边,几匹马从身旁呼啸而过,险相环生,若不是祁雨禾动作迅速,祁东来或许已被踩踏而死。 祁雨禾怒斥道:“你不要命啦?你们天地会就这副德行?连自家弟兄都不管不顾啦?你们真是瞎了眼睛,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祁东来满脸羞惭,无地自容,一言不发。 祁心怡忙说到:“爷爷,爹爹已知错了,饶了爹爹这一回吧,您看爹爹多可怜。” 祁雨禾看着祁东来,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轻声叹了一口气,问到:“你怎么沦落成了乞丐?你可是堂堂的祁家少爷。” 祁东来涩涩说到:“爹爹就别损孩儿了,悔不该当初啊,受伤之后,我为了养伤,也为了打听天地会的消息,故意扮成乞丐模样,以躲避官兵的追杀,哪承想,身无分文,真的作了乞丐。” 祁雨禾凝眉问到:“你还想回天地会?” 不等祁东来回答,祁心怡急忙说到:“爷爷,这里兵荒马乱,咱们还是出城寻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 祁雨禾向四周看了看,见街上的人群惊慌失措,天地会的人依旧在人群中煽风点火,又见西门近在咫尺,已是城门洞开,说到:“跟住我,出西门。”说罢,三人快步奔出西城门,直来到城外三里地外的一片树林,在树林里寻了一块背静地方坐了下来。 祁雨禾没忘刚才的话题,问到:“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祁东来连日来吃不好睡不好,加之年轻时身体透支得厉害,身体早已虚弱不堪,刚才又一路奔跑,更让他的身体吃不消,重重地喘了好一会儿,这才说话,道:“爹爹,从今往后,孩儿不再远游,追随在爹爹身边,以尽孝道,请爹爹相信孩儿。” 祁雨禾不敢相信,“哼”了一声,说道:“你说的是真的?不会是天地会不收留你了,利用我躲避一时,再演一出离家出走吧?” 祁东来见祁雨禾心中依然有气,扑通一声跪倒,道:“孩儿在外飘零数十载,冷落了爹娘和女儿,已是心中有愧,如今,孩儿幡然醒悟,请爹爹相信孩儿。” 祁雨禾轻叹了一口气,问道:“少小离家老大回,叶落归根,只是走时成双成对,归来时却形单影只,你媳妇不在了吗?” 祁东来道:“十年前就没了,刺杀吴三桂时,我们中了吴三桂的埋伏,她为了救我,替我挡了一箭,箭透胸口,当场撒手人寰。” 祁雨禾长叹一声,道:“自作孽不可活,罢了,这就是现世报,既然你不愿再回天地会,那就跟我回祁门镇吧。” 祁东来道:“谢谢爹爹不责之情,十年了,我一直想回祁门镇,却总是没脸回去。” 祁雨禾冷冷说道:“趁我没死,你回去还不算迟,心怡,你也随爷爷回祁门镇吧。” 祁心怡沉思片刻,一时左右为难,一边是自己的爷爷和爹爹,一边是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心上人,她真的不好取舍。 祁雨禾自言自语,轻声说道:“女大不中留,我猜你想留下来继续寻找那个臭小子,那就随你,遵从你自己的内心吧,你怎么想就怎么去做,免得留有遗憾,只是世道不太平,保护好自己,一旦找不到,记得回祁门镇。” 祁心怡顿时一脸喜悦,道:“爷爷您真好,知道孙女心里怎么想的。” 祁雨禾苦笑了笑,道:“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呢,傻子都看得出来,我再拦着你,你再学你那有出息的爹娘,和我再来一个不告而别,我可受不了。” 祁东来干咳了两声,道:“爹爹又拿孩儿说笑了。” 祁雨禾也没答话,冲祁心怡说到:“那个臭小子要是敢对你不理不睬,你就回去找爷爷,爷爷收拾那个臭小子。” 祁东来忙问到:“爹爹一口一个臭小子,到底是谁呀?” 祁雨禾张嘴刚说了一个“史”字,祁心怡大声拦道:“爷爷,不许多嘴。” 祁雨禾似乎从不生祁心怡的气,立即笑道:“不说,不说,不让说就不说。” 祁心怡道:“爷爷,你和爹爹现在就回祁门镇吧,再把客栈开起来,等我抽空回去看你们。” 祁雨禾没再说话,三人又返回城内,从客栈中取出马匹,重新来到城外,在城外马市上买了一匹马让祁东来骑了,祁雨禾恋恋不舍,无限疼爱地看了一眼祁心怡,什么也没说,狠心跃上马背,和祁东来一起摧马返回了祁门镇。 祁心怡眼望爷爷和爹爹的背影消失在远处,不由心头满是失落和惆怅,百无聊赖中信马由缰,慢慢往城内走。 猛然间,见大路上尘土飞扬,人喊马嘶,大队清兵蜂拥而至,如风一般卷入城去,清兵迅速控制了城门,正要关闭城门。 祁心怡以为史一氓就在城中,顿时扬鞭摧马,急驰入城,刚至城里,只听城门“吱呀呀”在身后关闭,祁心怡长出一口气,动作稍慢,即被关在城外,遂暗自庆幸。 此时,城内勿自混乱不堪,哭喊叫骂声和打斗搏击声交织在一起,整个长沙城已成一锅热粥。 进城的正是朝廷的大军,康熙也随大军一同返回,亲自指挥大军将围攻府衙的众匪悉数杀尽,然后直入府衙,将守城将官叫到府衙,康熙问到:“城内怎么成了这样?不是提醒你们要多加小心吗?” 守将慌忙跪倒,道:“回禀皇上,天地会来的人甚多,又个个武功高强,兵士冲不出去,只能坚守,有心杀敌却无力回天,只能任凭天地会众匪胡作非为,请皇上恕罪。” 康熙大怒,道:“岂有此理?岳亲王何在?” 岳乐忙走上前,道:“皇上有何吩咐?” 康熙道:“严守城门,挨家挨户搜查,不许放走一个,不剿灭干净,必掣朕肘。” 岳乐答应一声,急令哈合尼到四个城门传达圣谕,不一时,只听大街上传来兵士集结的脚步声,全城搜捕已然开始。 六十四 攻湘潭 康熙烧少林(一) 一个月以后,长沙城内的天地会匪众被消灭殆尽,康熙见天气一天凉似一天,气温虽不算低,但潮湿阴冷,士兵又多是北方人,担心水土不服,影响士气,于是,重新拨了一部分兵马留守长沙城,亲率大军再次直抵湘潭城外,以求速战速决。 有了前车之鉴,康熙正面留下哈合尼带兵猛攻,自己则和岳乐带一队精兵离城绕向西门,想从西门杀吴兵一个措手不及。 哪曾想,马宝早在西门外设下埋伏,不等康熙站稳脚跟,吴兵便四面杀来,清兵虽是精锐,奈何立足未稳,措手不及,岳乐急命护卫保护康熙一路回撤,自己则带兵马杀向吴兵。 饶是精锐之师,终是仓促应战,寡不敌众,经过了一个时辰的激烈搏杀,岳乐所带兵马损折大半,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副将道:“王爷,快撤吧,我保护你冲回去。” 岳乐见康熙已然突出重围,正往北急赶,又见兵马已溃不成军,长叹一声,道:“撤吧。” 副将大声喊到:“弟兄们,保护好王爷,往北冲杀。” 顿时,兵合一处,向北冲杀,吴兵登时阻拦不住,被冲出一条通道,岳乐一马当先,带领兵马一口气冲出重围,径向北急驰。 吴兵正要追击,马宝急令人于城头鸣金收兵,吴兵遂从西门返回城内,马宝见次战再捷,兵马损失不多,心头高兴,立即命人杀猪宰羊,犒赏西门将士。 而此时,北门却激战正酣,惨烈之极,哈合尼一味强攻,已连续进攻了五次,均没有成功,城墙下橫七竖八躺满了尸首。 清兵士气已然低落,个个心生退意,哈合尼正自犹疑不定,不知道该撤还是该攻,康熙正拍马而回,见兵士损失惨重,军心涣散,急命鸣金收兵,攻城的兵士折身就往回跑。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炮响,湘潭城城门大开,一队骑兵迅猛冲出,人和马均着铁盔铁甲,是吴三桂的精锐之师--铁甲军,后面跟着大队吴兵,直掩杀过来。 恰巧岳乐赶回,康熙急令岳乐指挥铁骑兵拦截,并派遣一队士兵埋伏在道路两侧,手持钩镰枪,只等吴三桂铁甲军来到,直削马蹄,康熙则带部分人马一路继续往北撤向长沙。 吴三桂的铁甲军与清军铁骑缠斗在一处,纵横驰骋,近身搏杀,相互有铁甲护体,一时谁都讨不到便宜,士兵们则执盾挺矛,互相围攻,场面血腥,骇人听闻。 岳乐有意引铁甲军到埋伏有钩镰枪处,因此,边打边撤,吴军铁甲军以为清兵抵敌不住,遂军心大振,铁甲军只顾纵马向前,顿时被钩镰枪绊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损失惨重,站在城头的胡国柱见状急鸣金收兵。 岳乐大手一挥,清兵铁骑兜转马头,返身冲向铁甲军,铁甲军慌忙应战,虽损失过半,但事关生死,个个骁勇,双方又纠缠在一起。 就在双方打得正酣之时,一面大旗突然立于山头,“呼啦啦”迎风招展,上书一个斗大的明字,旗下坐着的正是郑旦,旁边站着秦剑南及众位天地会首领。 道路两边山林中杀声四起,震耳欲聋,紧接着,两边大队人马疾冲而至,将清兵和吴兵分割成数块,在大道上一阵混战,清兵和吴兵都已是强弩之末,士气低落,很快被杀得四散奔逃。 哈合尼护着岳乐突出重围向北奔逃,吴兵则冲出重围向城内逃去,这些人尾随至城外,猛然见城内冲出一队人马,一阵乱箭射住阵脚,将退回的吴兵接应进城,然后退入城中,高擎吊桥,紧闭城门,城头乱箭如雨射出,城外人马不得不退后。 秦剑南见人马攻不进城去,令人擂鼓收兵,郑旦见首战告捷,喜不自胜,说道:“秦爱卿真乃朕的肱股也,接下来怎么办?” 秦剑南道:“清兵虽败,必卷土从来,吴兵退守,自然不会轻易再出,我们不如先返回莆田,避一避清军风头,待清兵攻打湘潭之时,我们再相机行事。” 郑旦击掌道:“好,秦爱卿神机妙算,反清复明大业可望矣,就按爱卿说的办,转驾莆田。” 秦剑南令元真、刘明和陆长平分别召集弟兄一起向莆田进发,一路上自然高奏凯歌,喜气洋洋,及至少林寺,也不再避讳,人马直入少林寺。 康熙返回长沙,不久岳乐即带着残余人马返回,康熙见死伤过半,心如刀割,当即命守城兵将杀牛宰羊,给兵士放假一天,进行彻底休整,自己则坐在府衙大堂闷闷不乐。 自御驾亲征以来,所到之处,无不所向披靡,势如破竹,想不到吴三桂叛贼负隅顽抗,平叛大军连挫两战,伤亡惨重,致使平叛大业受挫,这让康熙忧心忡忡。 这时,门外岳乐求见,康熙忙道:“快请进。”然后一脸忧色望着岳乐,见岳乐手中拿着一个卷轴,问到:“将军手中拿的是何物?” 岳乐犹豫了片刻,道:“皇上还是自己看看吧。”说着话,将卷轴双手递给康熙,康熙接过展开细瞧,见是一块二尺见方的黄色绸缎做成的告示,上面写着: 南明朝皇帝郑旦昭告天下: 普天之下,皆为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满州鞑虏侵我中原,占我大汉江山始,庙堂忧急,江湖愤慨,皆以反清复明为己任,已成风起云涌之势,奈何涓涓细流难聚汪洋,皆因无有登高一呼者也,而今,应万民期盼,顺苍生之愿,以王侯之躯,携天地会之力,承大明之脉,建南明之政权,志在驱除鞑虏,拯江山社稷之安危,惟盼四海之同志,云集响应,故诏告天下,以正视听。 康熙看罢,脸色铁青,“刷刷刷”几下将告示撕得粉碎,恨恨说到:“又是天地会,天地会匪帮不除,国无宁日,民不聊生,朕必除之。” 岳乐忙劝阻道:“小河沟翻不了大船,为今之计,还是应先平叛,后剿匪。” 康熙背负双手,面向窗外,脸色凝重,道:“吴贼要除,天地会众匪也要剿,天地会不除,平叛大业必受干扰,四海之内,皆为皇土,岂容虎狼卧于榻前?即刻查明南明政权之细情和天地会之所在,三日内报于朕。” 岳乐忙道:“请皇上三思,不可因小失大,贻误统一大业。” 康熙语气斩钉截铁,道:“朕意已决,将军不必多言,速速查明报朕。” 岳乐见康熙已不会改变主张,只好说到:“遵命。”躬身退出府衙大堂。 回到帅帐,岳乐立即将哈合尼叫到帐中,道:“今日阵前,你可曾见到南明朝的旗帜?” 哈合尼道:“属下当然看到,只是不知这个南明朝是个什么东西?从未听说过。” 岳乐道:“皇上也一头雾水,吩咐我速速查明情况,明日你即带人去查,限你三天回我,同时,查明天地会众头领现在在何处,你我都要有心理准备,皇上命我为平南讨虏大将军,定会让你我前去征剿,情况越详细越好。” 哈合尼道:“福建耿精忠和广东尚可喜已与吴三桂合兵一处,如若两个藩王与南明联手,征剿可不是那么容易。” 岳乐道:“南明朝是个什么东西尚不知,二位藩王即与吴贼联手,吴贼岂能容南明朝存在?先不去考虑那么多,据探马报,天地会众头目与一个叫郑旦的土皇帝去了福建,你明日直奔福建,查明情况即刻返回,谨听皇上示下。” 哈合尼道:“属下这就动身,宜早不宜迟。” 岳乐道:“好,速去速回,不可延误,三天期限。” 哈合尼道:“请将军放心。”说罢,转身出了帅帐,选了八个亲兵,骑马直奔福建,沿途不停探问,有人说确实见到有一队人马,大张旗鼓走出,却不知去了哪里,哈合尼问明方向,一路打马急行,直奔嵩山而来。 未完待续 六十四 攻湘潭 康熙烧少林(一) 接续 次日临近中午,哈合尼等人刚好来到一个小镇,小镇离莆田镇已不足二十里,哈合尼见人困马乏,又见离嵩山已是不远,于是,在街西寻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想歇息一夜再走,正好可以探探消息。 哈合尼点了饭菜和酒肉让店小二帮着买回送到客房,几个人吃过午饭,见小二来收拾东西,哈合尼问道:“小二,听说成立了一个南明朝,不知是不是真有其事?” 店小二边收拾碗筷边说到:“这位爷,我也是刚刚听说,昨日中午,我见一队人马路过,大旗上好象写着南明字样。” 哈合尼问到:“那个新皇帝长什么样?身边都有什么人啊?” 店小二抬眼看了一眼哈合尼,一脸警惕之色,道:“这位爷,您问得这么详细,我可不敢说了,没得惹火烧身。” 哈合尼哈哈一笑,道:“小二,你尽管放心,我就是来投奔新皇帝的,可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故有此问,小二不必惊慌。” 店小二冲哈合尼笑了笑,道:“其实也不是不能说,我见大旗下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白净面皮的汉子了,头戴皇冠,身穿龙袍,想必是新皇帝,旁边有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骑马同行,当时我们也没敢多问。” 哈合尼道:“你可知道那些人往何处去了?” 店小二道:“这个可真不知道了,前面二十里就是莆田镇,爷可以去那里打听打听。” 哈合尼见小二确实不知,笑道:“谢谢小二啦。” 店小二忙道:“爷客气,若没有什么事,小的走啦,有需要去柜上找我。”说罢退出了房间。 稍事休息,哈合尼带人走出客栈来到街上,四处打探消息,直到天色已晚,这才吃了晚饭回了客栈,却不知道,此时身后已经跟了一个人。 回到客栈,哈合尼见随行人员面容憔悴,显然连日征战休息不好,于是说到:“各位兄弟歇息吧。” 众人纷纷铺好被褥,合衣在一铺大炕上躺下,尚未入睡,只听“啪”的一声,一个东西破窗而入,落在地上,哈合尼急掣刀在手,开门来到屋外,但见天上星光闪烁,地上清影斑驳,微微有风,不是很凉,哪有人影。 哈合尼飞身跃上屋顶,见四下里静悄悄,更是无人,复又跃下地来,回到屋内,随行人员已都起来,哈合尼令人点亮油灯,见地上是一个纸团,纸团中包着一块小石子,哈合尼急忙展开纸团,见上面写着: 哈将军亲启,知你奉皇上之命追寻南明朝和天地会的行踪,据我所知,南明皇宫在泉州,天地会及郑旦现在少林寺,请将军详查。 送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史一氓,那日在少林寺后山听到秦剑南的话,一时犹豫不决,悄悄溜出少林寺,折向去了泉州,见新建的皇宫金壁辉煌,彩灯高悬,宫内宫外,防范甚严,宫前重兵把守,不容任何陌生之人靠近。 史一氓有心进入皇宫一看究竟,但见宫内宫外众多武林高手,一旦交手,实难脱身,遂转身离开福州,当晚返回少林寺,本欲寻秦剑南报仇,但知少林寺中卧虎藏龙,恐自己孤掌难鸣,不如回去请师父师兄同来,这样一想,史一氓决定先去长沙城送信,然后再去打铁庄搬救兵,以图大仇得报。 如此一耽搁,史一氓直到午夜零时依旧没有返回客栈,崔东阳等人等得心烦气燥,陈龙首先忍不住,大声说道:“史公子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多半是出了什么意外,咱们应该立即回到少林寺救人,不能坐在这里等着史公子遭遇不测。” 崔东阳似乎老道沉稳一些,冲陈龙摇了摇手,道:“陈老弟多虑了,凭史公子的武功,足可以全身而退,我倒觉得大家不必焦虑,再等等看看。” 王雪妮立即吵嚷起来,道:“我不同意,我哥武功再高,好虎架不住群狼,况且,少林寺后山又极其隐蔽,少林寺又有数百武僧,我哥就是想跑,谈何容易?我们应该去少林寺要人。” 陈书香一心牵挂史一氓的安危,见王雪妮如此说,正合自己心意,遂高声附和,道:“对,我也同意去少林寺要人。” 陈书衡一拉陈书香的胳膊,两人向旁边挪了一个位置,陈书衡背倚墙壁,冷眼旁观。 陈书香一脸不高兴,低声问到:“哥,你干嘛拉我?为什么不去救史公子?爹爹可说让咱们结成世交的。” 陈书衡低声道:“我看这事不象你们想的那样,我猜史公子一定早已脱身,或许正往回赶也未可知。” 陈书香刚要说话,王雪妮见众人似乎都犹豫不决,当下一脸的不高兴,生气说到:“你们可都是我哥的知交,朋友有难,你们居然无动于衷,你们的交情何在?更何况,我哥哥对你们有恩,你们就这么报恩吗?”王雪妮的话不分青红皂白,夹枪带棒,一通数落。 众人知道王雪妮担心史一氓的安危,一时气头上说的话,谁也不作计较。 陈龙见众人都不说话,急道:“你们倒是说话呀?真是急死个人,你们到底是去救不救史公子?你们不去,我们哥四个去,我可不愿意被人说成忘恩负义。” 崔东阳急忙说到:“陈老弟稍安勿躁,再等等,依我来看,史公子不会出任何意外,如果我们盲目去少林寺要人,我们怎么说话?少林寺如果真的伤到了史公子,又怎么会承认?我们一没有证据,二没有确准史公子是不是已离开少林寺,倘若少林寺反咬一口,说我们无理取闹,误会不是越来越深?况且,凭我们几个人的力量,能斗得过少林寺几百名武僧?我也不想在这傻老婆等孽汉子,可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我们即使去了,也是自取其辱,不是这样吗?” 崔东阳的一席话说得入情入理,恰如其分,众人无可反驳,一时谁都没再说话。 王雪妮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想到哥哥下落不明,一时情积心头,眼睛一酸,伏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陈书衡见王雪妮一副可怜无助的样子,有心上去劝解几句,又磨不开面子,伸手捅了捅妹妹陈书香的胳膊,眼睛示意陈书香过去劝劝王雪妮。 陈书香正有意与王雪妮套近乎,于是,走到桌边,轻轻拍了拍王雪妮的后背,柔声说到:“妹子也不必太担心,说不定一氓哥就快回来了,见到你在这哭鼻子,那多难为情呀,是不是?” 王雪妮不管不顾,依旧呜呜哭泣,陈书香扭回头看了看陈书衡,摇了摇头,侧身坐到王雪妮的身边,伸手轻轻抚摸王雪妮的后背,一时没再说话,双眼紧紧盯着屋外,眼神即有期待又有担忧。 众人忧心如焚,却又一时无计可施,屋内陷入了令人压抑的平静。 恰在这时,院内突然有人喊到:“是谁欺负我妹妹啦?让她一个人哭鼻子。”接着,门帘一掀,史一氓已经站在了屋内。 众人一声惊呼,齐身站起,王雪妮更是飞身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史一氓,上下左右地看了个遍,伸手抹干眼泪,问到:“你去哪了?让我们白白为你担忧了一场,你没出什么事吧?” 史一氓微微一笑,见众人脸上俱是忧急之色,知道大家都在牵挂自己,不由心头一热,顿时热泪盈眶,他强忍住眼泪,说到:“让大家替我担心了,我真的没有什么事。” 崔东阳不相信,问到:“真的没事?那你这一晚上去哪了?” 史一氓遂将自己如何探得秦剑南藏身少林寺后山,如何听到了秦剑南的阴谋,又如何去了福州和泉州打探消息的前后经过详细说了一遍,众人这才深信不疑。 崔东阳问:“史公子接下来准备怎么做?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未完待续 六十四 攻湘潭 康熙烧少林(一) 接续 史一氓早已胸有成竹,当下分派道:“崔大哥,陈大哥,你们每天依旧在少林寺外监视,我要去趟长沙,将秦剑南的阴谋告诉皇上,让朝廷大军早作准备,以免节外生枝,事成之后,我要去趟打铁庄,让师父、师哥和师姐同来嵩山镇,帮我去杀秦剑南,一折一返,需要几天时间,崔大哥、陈大哥,你们一定要帮我盯住秦剑南。” 崔东阳和陈龙等人异口同声说到:“史公子尽管放心,只要他从少林寺出来,我们必能发现,你速去速回。” 史一氓道:“也好,我这就出发去长沙,大家等我回来。”说罢,转身要走。 王雪妮急忙说到:“哥,等等我,我跟你去,也有个照应。” 史一氓停住脚步,回身说到:“妹妹就不要去了,我一个人了无牵挂,倒好办一些,妹妹去了倒不方便。” 王雪妮还想坚持,见史一氓面色凝重,语气不容辩驳,一扭身,噘着嘴站到了陈书衡的身旁,陈书衡低声劝解道:“你哥哥办事赶时间,一个人来去无牵挂,如果你去了,他势必分心照顾你,反倒耽误时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雪妮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她一向是一个爽快的姑娘,见事情已无法更改,遂展颜一笑,冲史一氓说到:“哥哥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史一氓点了点头,陈书香想说什么,嘴张了几张还是没有说出口,自己却已羞得满面通红,慌忙转过身去,手抚衣襟,面壁而站。好在众人的目光都聚在史一氓身上,没人注意到陈书香欲语还羞的样子,多少让陈书香不太难堪。 崔东阳说到:“史公子一路奔波,不如先歇息歇息再走,也不差这几个时辰。” 史一氓却一刻都不想耽搁,说到:“此事宜早不宜迟,万一路上耽搁,一切就都来不及了,我现在就走。”说罢,史一氓冲众人作了一个揖,回身走出客栈,飞身上马,打马出城连夜去往长沙。 嵩山镇以西,群山高耸,沟壑众橫,鲜有人烟,一片荒凉。史一氓马不停蹄一路疾行,第二天午时一过,史一氓来到了一个小镇,史一氓见马浑身大汗淋漓,已是疲惫不堪,心内虽急,却也不敢再继续奔跑,于是,在街边寻了一家饭店,招呼店小二帮着喂马,自己则要了一盘牛肉、一盘小菜和一壶烧酒,坐在临街的桌边慢慢吃了起来。 史一氓刚喝了几口酒,响了几片牛肉,眼角随意向街上一瞥,恰巧看到哈合尼带人也来到小镇,史一氓顿时心内生疑,大惑不解,朝廷攻打湘潭正急,哈合尼作为岳乐帐前的先锋官,为何不在湘潭,却只身带人来了福建?一定另有隐情,遂草草吃了饭,牵马悄悄一路尾随,见哈合尼一路打探南明朝的消息,猜想其必是受命前来。 哈合尼乔妆改扮,本以为无人认出,走在街上一副大喇喇的样子,毫不避讳,也不知道史一氓已经跟在了身后。 史一氓一路尾随,不觉天色已暗,史一氓见哈合尼领人进了一家饭店,点了酒肉,大吃二喝起来,于是牵马来到斜对面的一家茶馆,将马拴好,进到茶馆坐在临街的位子上,要了一杯茶,边喝边注意哈合尼等人的动静。 哈合尼等人直吃到月上梢头,这才起身走出饭店,史一氓急忙结完帐,出了茶馆,牵马远远尾随在后,见哈合尼等人走进了一家客栈,径直来到客栈门前,因小镇离中岳嵩山不远,客栈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中岳客栈。 史一氓确准了位置,将马拴在客栈外的拴马桩,趁店小二不注意,闪身潜入客栈。客栈只有十几间客房,住的客人不多,史一氓不费吹灰之力就寻到了哈合尼的窗外,动力于指尖,将刚刚在茶馆写好的纸条包上一块石子投入哈合尼住的客房,然后轻轻跃起缩身隐藏在屋檐下,待哈合尼出察看无果返回屋内,轻轻落地,跃出客栈,一路向长沙城外打铁庄奔去。 哈合尼看罢纸条,说到:“不知是哪位侠士暗中相助,明日,咱们先去少林寺探视,然后奔泉州打探,若一切属实,即刻返回长沙,各位早些歇息吧。” 一夜再无事情发生,次日一早,哈合尼等人简单吃过早饭,直奔嵩山少林寺,远远躲在树上向少林寺望去,只见少林寺内进香的人不断出入,护寺僧人频繁往来,戒备森严,少林寺后山内隐约可见旌旗招展,人影若隐若现,显然藏有大队人马,只是后山与寺院分隔,互不相通。 哈合尼道:“看来所言不假,天地会定是隐藏在少林寺后山,你们留下四人在寺门前监视动向,四个人跟我去泉州走一趟,两日内必返回。”说完话,命四人留下继续监视,带上四人跃下树来,穿过莆田镇,一路向南直奔泉州。 五人日夜兼程,风餐露宿,次日晨时,来到了泉州城,泉州城门已开,不时有乡农送货进城,城门处一片忙碌。 哈合尼等人径直穿过城门进入城内,泉州城内大街上人们悠闲自在,空中炊烟袅袅,早吃小摊热气腾腾,前面站成了长龙买早餐,零星的桌子边坐满了吃早点的人。 五人寻了一家早点铺简单吃了早饭,昼夜奔波,属实身心俱疲,五人要了一壶茶,坐在早摊铺慢慢喝了一会儿茶,见人群渐渐散去,一壶茶水也喝得精光,精力稍复,哈合尼一使眼色,五人起身顺着城内大街向皇宫走去。 远远只见皇宫内外一片忙碌,宫殿后面显然是在建造新宫殿,五个人装作是外地客商,一路说说笑笑靠近皇宫。 距离皇宫二百米处,几个人将他们拦住,问到:“此处是皇宫禁地,不许靠近,快走开。” 哈合尼忙点头哈腰,脸上陪着笑,道:“抱歉,抱歉,不知道是皇宫,这就走,这就走。” 那几个人大声呵斥到:“快走,否则把你们投入大牢。” 哈合尼强忍怒火,连声说到:“官爷息怒,不知者不怪罪,这就走。”说罢,一使眼色,几个人转身快速离开皇宫。 来到僻静之处,哈合尼恨恨地骂到:“他NND,没来由受这窝囊气,再让他们神气几天,等老子再来必投这帮鸟人入大牢。” 随行人等个个义愤填膺,纷纷问到:“哈将军,不如挑了这个鸟皇宫,出了这口恶气。” 哈合尼道:“不急,稍安勿躁,如今,一切都已核实清楚,即刻返回莆田镇,叫上四位兄弟速回长沙禀明圣上,再作打算。” 五个人不再耽搁,即刻出了泉州城,顺大路一路南下,傍晚时分回到了莆田镇,直去少林寺门前喊上四位随从,九个人收拾行装即刻返回长沙城。 两天以后,史一氓和师父储还山、师姑岳婉贞、师哥曹云峰、师姐黃子莺四人也已返回了莆田镇,在少林寺的山脚下寻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史一氓安顿好众人,即刻转身去了少林寺门前,将崔东阳和陈龙等人叫到了客栈,一一作了介绍,众人抱拳寒喧,自然是一团和气。 厮见已罢,储还山问崔东阳,道:“秦剑南尚在少林寺中没有离开吗?” 崔东阳道:“自史公子离开,我们哥几个昼夜不停,轮流在少林寺外监视,只见每天都有人匆忙进出,却始终不见秦剑南出来,想必尚在寺中。” 储还山看向史一氓,道:“一氓,你有何打算?” 史一氓道:“徒儿想夜闯少林寺,寻秦剑南那厮报仇,只怕要拖累师父了。” 储还山不耐烦道:“屁话,简直是屁话,我不爱听,你几时去?” 史一氓道:“徒儿想三更时去,直闯少林寺后山。” 储还山一拍大腿,道:“好,我得抓紧睡一会儿,岁月不饶人啊,云峰,你也早点歇息,估计后半夜要有一场厮杀。” 史一氓道:“师姑师姐也早点歇息吧,今晚你们在此接应,如若天亮之前我们没回来,你们就去少林寺接应我们。” 岳婉贞急道:“不行,我跟你们去,子莺接应。” 黃子莺也急道:“不行,我要为进庭报仇,我一定要去。” 储还山见状,忙说到:“哎呀,你们都别争了,一起去,免得互相牵挂,快歇息吧。” 六十五 攻湘潭 康熙烧少林(二) 史一氓见师父说话,不好再拦阻,只好说到:“好吧,子时出发,师父和师姑早些安歇。”说完和崔东阳、陈龙等人回了自己的房间。 史一氓抱拳说到:“这几日,几位大哥辛苦啦,就请回去歇息,明日一早,辛苦各位大哥去少林寺门外接应,如果我们没出来,你们即刻返回长沙,奏明皇上,派兵围剿,不知可否?” 崔东阳道:“好,明日五更天我们在少林寺外接应,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定能成功,如若需要我们杀进去,放火为号。” 史一氓道:“好,就这么办,各位哥哥回去好好歇息。” 崔东阳和陈龙等人离开客栈返回住处。 史一氓哪有困意,想到大仇即将得报,虽将面临一场恶战,胜负难料,还是不由热血沸腾,跃跃欲试,他将乌龙刀取出反复擦拭,早早换好衣服合衣躺在床上,心急火燎等到三更时分,遂走出房间来到师父和师姑的窗外,见师父和师姑等人俱已起来,待收拾停当,一行五人跃出客栈,直奔少林寺。 此时,少林寺门前彩灯高悬,寺内灯火通明,似乎比平时更加忙碌,护院僧人来来回回穿梭,不停巡视,显然已经加强了警戒。 史一氓指了指寺院东南角的一处小山,几个人借着夜色悄悄来到小山之上。 小山不高,却长满了青竹,每一根青竹均有碗口粗,五个人分别爬上竹杆,见刚好是一处侧殿的屋后,五个人用力将竹杆压弯,借竹杆弹力轻轻跃入寺内,借着夜色的掩护直奔后山大门。 少林寺后山大门口处站着两个人,各手执火把,腰悬弯刀,眼露精光,显然也是习武之人,史一氓也没犹豫,大步走过去,高声说到:“有什么动静吗?舵主睡了吗?” 储还山等人着实吓了一跳,急伸手欲拉住史一氓,见史一氓已经挺身走出,只得隐蔽身形,高度戒备,以防不测。 门口的两人急把火把伸出,右手“呛啷”亮出弯刀,高声喝到:“何人?快停下,口令: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 史一氓在鄱阳湖见天地会的人拜见秦剑南时喊的正是这个口号,当下接到:“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 那两个人见史一氓说出了口号,以为是自己人,不再警惕,问到:“有腰平吗?” 史一氓来到近前,答到:“有。”假装低头解腰平,两手猛然探出,掐住两人的脖子,将两人的头狠狠碰在一起,两人哼都没哼一声,已是脑浆崩裂而死,史一氓将两人的尸体拖进草丛之中藏好,把手一挥,储还山等人长出一口气,迅速跟随进了后山。 史一氓将门轻轻关好,五个人隐身在一处山石之后,向山上望去,只见一条数尺宽的石板路蜿蜒曲折,直通山顶,路边百米之处各设一岗哨,均手执火把,精神抖擞。 史一氓想故技重施,储还山一把拉住,低声道:“看我的。”说罢,已是长衫飘起,疾冲而出,瞬间来到路边两人的身前,长臂探出,倏忽之间在两人的身上分别捅了一指,只见两人闷哼一声,登时闭气身亡,接着,储还山如法跑炮制,连着几个跳跃,已将路边的岗哨全部清除,人已经上到了山顶。 史一氓等人紧随其后跃上山顶,五个人伏在树后,拿目观瞧,只见山顶是一块好大的平地,上次来时,史一氓并未留意,平地上摆放着练功器械,平地里边的几棵树上拴着几匹膘肥体壮的战马,一座草堂座落在山顶的东南角,面南背北,此时一片沉静和黑暗。 草堂门口各站着一个人,手执短枪长剑,神情冷漠,全神贯注,不是别人,正是马面判官张凌风和笑面佛陆长平,两人虽贵为天地会堂主,为了保秦剑南人身安全,自愿亲自守夜。 史一氓知道两人武功绝非等闲之辈,一时没有冲出,又向四周看了看,只见在平台的西北角处一个黑洞洞的山洞里有火光忽明忽暗,想必洞里有人守夜。 史一氓静观了好一会儿,储还山等得不耐烦,道:“氓儿也忒小心了。”说罢,长身而起,长衫飘飘,如一只鹞鹰直扑向草堂门口。 饶是储还山的动作快如鹰隼,陆长平和张凌风也非等闲之辈,见一条黑影疾冲而至,知道有人偷袭,不及细想,短枪长剑猛地伸出,直迎储还山面门戳来。 储还山如若不躲,必被戳中,两人的嘴里同时发出啸声,如猿猴一般,山洞中顿时冲出数人,正是性空方丈、元真方丈等人,史一氓、岳婉贞、曹云峰及黃子莺急迎上前,分别敌住。 储还山久梳战阵,一时轻敌,眼见枪剑迎面刺来,已来不及抽出背后的乌龙刀,忙身形骤起,如大鹏展翅一般,双手直向陆长风、张凌风脸上抓来。 陆长平和张凌风正欲逼迫储还山后退,身体已成前冲之势,没想到一击不中,储还山不退反冲,两人大有把脸凑向储还山双手之势,猛见储还山十指犄张,叉向面门,硬生生止住身形,顺势向两边跃开,短枪长剑猛地从两侧刺向储还山的双肋。 储还山人尚在空中,见双手抓空,双肋又受攻击,急探手后背,“刷”地抽出乌龙刀,双脚猛地一叩,身体瞬间拔起数尺,猛然一个翻身,头下脚上,乌龙刀直扎向张凌风的头顶,正是寒冰刀法中的杀招“扎地成泉”,此招与夺魂刀法中的“扎地为牢”雷同,只是缺少了杀气,意在逼退敌人,速度却愈发快捷。 眼见张凌风愣在当地,无法躲避,草堂中突然冲出一人,正是秦剑南,但见他身体前探,双钩交叉,一记“老汉推车”,双钩猛地扎向储还山的腰腹,储还山如若不躲,腰腹势必被双钩戳断。 秦剑南见储还山攻势凌厉,张凌风已无法闪避,急使围魏救赵之计,持双钩猛刺储还山腰肋,欲迫使储还山收招闪避,以解张凌风之围。 史一氓模糊中眼见储还山被双钩刺中,却被性空方丈死死缠住无法脱身,不由惊叫到:“师父,当心。” 话音未落,却见储还山已然挥刀斫向秦剑南的双钩,“啪”的一声刀钩相接,秦剑南顿觉一股大力撞来,双钩拿捏吃力,险些脱手而出,早已荡开,露出身前一个老大的破绽,储还山如若此时攻来,秦剑南必死无疑,不由惊出一身的冷汗。 没承想,储还山性格怪异,见陆长平和张凌风拦阻他不让进入草堂,气不打一处来,一门心思想先收拾了两人,故对秦剑南不管不理,刀钩相交之际,储还山借势扭身纵向陆长风,挥刀直劈陆长风的脑门,也就是储还山武功了得,能身在空中,借力收刀回斫,换作一般人,恐已受制于秦剑南。 陆长风见大刀迎面而来,身形微蹲,扎牢马步,急挥剑橫在头顶,一记平湖托月,硬架硬挡。 此时张凌风已脱离危险,刚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犹自惊魂未定,面色惨白,猛见陆长平遇险,虽知武功不及储还山,情急之下,急挥双枪扎向储还山的腰腹。 史一氓眼见秦剑南、陆长平和张凌风三人合斗储还山,深怕师父储还山有什么闪失,早已心急如焚,双眼冒火,抡起乌龙刀猛地胡乱向性空方丈砍出数刀,速度奇快,毫无章法,大有搏命之势。 性空方丈突见史一氓不管不顾,疯魔似打法,不明就理,一惊之下,急闪身后退,挥起短杖护住面门。 史一氓见性空方丈后退,知道机不可失,双脚用力,身形骤起,飞身跃向秦剑南的身后,抡起乌龙刀照着秦剑南的后脑劈去。 秦剑南武功已臻一流,听风辨物,知道背后有人攻来,双钩回撤,双臂后仰,猛地向身后交叉推出,不偏不倚,刚好叉住史一氓的刀身,紧接着,秦剑南双腕一用力,双钩用力一绞,斜向带出,将史一氓的乌龙刀带向一旁,身体趁势转身,挥钩刚要刺出,猛见是史一氓,不由一惊,道:“怎么是你?” 史一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咬牙切齿,双眼冒火,也不答话,寒冰刀法一招招递出,间杂着夜行刀法和冰雪刀法,全是狠招辣招,招招攻向秦剑南要害,委实变化莫测,匪夷所思,秦剑南不敢贸然出招,只能见招拆招,频频后退,已是守多攻少。 性空方丈见史一氓攻击秦剑南,刚想上前相助,突然一道寒光迎面劈到,正是岳婉贞,夺魂刀法久不现江湖,又经岳天不断改进,当真是非同寻常,性空方丈一时抵敌不住,边打边退,眼见被逼至悬崖边上。 突然,从崖下飞身跃上三人,均是黑衣短打,腰缠板带,腕带护腕,手执达摩杵,体格粗壮,不是别人,正是少林寺达摩院的护法僧。 原来,山崖下面又是一个平台,平台之上,依山而建一座二层小楼,数间石屋在楼前合围成一个院落,正是少林寺的达摩院,石屋中住着护法僧人。 三名护法僧挥动达摩杖迎住岳婉贞,口中说到:“阿弥托佛,少林寺佛门禁地达摩崖,岂容闲杂人等随便出入。”不等岳婉贞开口说话,三名护法僧已使出达摩杖法,互为援手,威力无穷,登时逼得岳婉贞不得不后退。 未完待续 六十六 追残敌 忠孝难两全 秦剑南一行人绕过莆田镇,急向泉州奔去,泉州距离莆田有五百多里路程,秦剑南与性空方丈等人只顾快马加鞭,一路急行。 秦剑南策马回顾,见只有区区数百人跟出,想想天地会几十年的基业毁于自己的手中,反清复明大业也将成为镜花水月,不由一阵心痛,悲从中来,仰天悲嚎,道:“天灭我天地会,天绝我秦剑南啊。”声音悲怆苍凉,令人闻之动容。 性空方丈道:“舵主还需保重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天地会必然东山再起。” 秦剑南长叹一声,脸现绝望之色,道:“难啊,天地会除东南一隅可以藏身,实已无立足之地,我天地会势力虽在,但已是分崩离析,想要聚在一处已是不易,待清廷灭了吴三桂,江山一统,绝不会容我天地会苟活,想我秦剑南英雄一世,却落得如丧家之犬,何其悲也。” 性空方丈见秦剑南情绪消沉,心志颓废,劝解到:“舵主休要悲观丧气,泉州尚有万余弟兄,我天地会在东南尚有根基,不愁东山再起。” 秦剑南沉吟片刻道:“只能如此,壮士断腕,死而后已,去泉州。” 一行人纵马驰骋,直奔泉州。 不觉天色渐暗,夜幕降临,秦剑南等人刚好路过一座山冈,山冈不高,光秃秃的,长满了荆棘和一人高的矮树。 山顶上隐约可见有一座寺庙,亮着微弱的香火,秦剑南见天色已晚,不由心头暗喜,趁着夜色掩护,一行人离开大路,顺着一条小路直上山冈奔向寺庙。 未及寺庙门前,却见寺庙门“吱呀”一声打开,从庙中走出一个小和尚,约摸十一二岁年纪,站在门前等候,见秦剑南等人来至近前,双手合什,道:“阿弥托佛,来人可是天地会秦舵主吗?” 秦剑南闻听此言,顿时一愣,右手不由紧握佩剑,抬目四处观瞧,见并无伏兵,四周亦是悄无人声,遂紧盯小和尚,问到:“你是何人?怎知我是秦剑南?” 那小和尚不慌不忙,闪身侧在一旁,道:“请秦舵主下马,我家主人等你多时了,估摸你们也该到了,这两日每天都让我在这里迎候秦舵主,请随我来。” 秦剑南一头雾水,是敌是友一时分辨不清,扭头看了看性空方丈,性空方丈打马上前,双手合什,道:“小师父,敢问你家主人姓甚名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小和尚微微一笑,道:“这里是落凤坡,至于我家主人,恕我不能奉告,秦舵主,请吧。” 秦剑南抬头向庙里望了望,犹豫片刻,见小和尚似乎并无恶意,顿觉自己多疑,心内颇感汗颜,于是,翻身下马,扭身冲性空方丈说到:“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性空方丈忙阻止,道:“是敌是友分辨不清,舵主不要轻易以身试险,置反清复明大业于不顾。” 秦剑南把手一扬,道:“哎,二弟多虑了,想必此间主人认识我秦某人,但去无妨。” 性空方丈知道多说无宜,冲身后的人使了一个眼色,众人立即分层次站立,分别守住了寺庙的出入之路。 秦剑南见状,冲性空方丈微微点了点头,小和尚见罢,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转瞬即逝,继而笑着一张手,道:“秦舵主请吧。” 秦剑南步入庙门,见迎面的一座大殿上悬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三个镏金大字:崇明寺,寺庙年久失修,门窗廊柱已是油漆斑驳,但却收拾得整洁干净。 整座寺庙坐北朝南,双重院落,前殿后室,正殿的后面建有关帝殿、广生殿、圣母殿、五谷殿,分两侧排布,最里面是数间僧房,居中一间是方丈室,此时,方丈室的屋门敞开,面向门外的一把椅子上,正襟危坐一个人,笑吟吟望着秦剑南。 秦剑南凝目细瞧,见此人面生,顿生警觉之心,停在院中,抱拳施礼,道:“在下天地会秦剑南,路过贵寺,多有惊扰,在此谢过,并请行个方便。” 方丈室内的人依旧没有站起,笑吟吟说到:“秦舵主何必如此小气,连我的室门都不踏进一步。” 秦剑南行事磊落,从未让人如此看不起,顿觉脸上红热,豪情顿生,迈开大步直入方丈室。 那人依旧没有站起,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说到:“秦舵主贵为一舵之主,大名鼎鼎,如雷灌耳,我郑某人早有结纳之意,不知秦舵主愿意不愿意屈就呀?” 秦剑南这才有机会打量眼前之人,只见他头戴雁翅官帽,身着大明朝服,腰系玉带,足蹬朝靴,眉目清秀,气宇不凡,显然是前朝官员。 秦剑南虽然恼怒这个人的怠慢,却见这个人说话如此和气,大有恭维之意,也不好指责,只好笑了笑,道:“先生过奖了,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可否相告,以飨视听。” 只见那人“哈哈”一笑,道:“本人叫郑成功,前朝漳国公,志在反清复明,与秦舵主志同道合,不知愿意纳芹意否?” 不听则已,一听郑成功三个字,秦剑南不由心生敬意,暗叫惭愧,郑成功收复台湾,独阵东南,功震当朝,威纳澎台,当下起身,抱拳施礼,道:“不知者不罪,郑大人威震咸宇,秦某人高攀了。” 郑成功“哈哈”一笑,道:“秦舵主不必谦虚,快快请坐,天地会闵声海外,郑某早已如雷贯耳,听闻秦舵主建立南明政权,早有结纳之意,近闻天地会小受挫折,故在此迎候秦舵主,郑某人不才,手下尚有数万精兵,愿助秦舵主一臂之力,不知是否冒昧?” 秦剑南有心结纳,却隐隐觉得郑成功大有轻视之意,顿生嫌隙之心,却又不好拒绝,当即微微一笑,道:“天地会虽暂时受挫,但势力仍存,南明政权初立,尚可维持,多谢郑大人美意,待秦某人无力维持,还请郑大人收留。” 郑成功自然听出秦剑南话外之音,也不计较,微微一笑,道:“你我志同道合,若兵合一处,反清复明大业必成,既然秦舵主不愿意合作,郑某也不强求,他日若有用得着郑某的地方,尽管到澎台找我,我必倾力相助。” 秦剑南道:“若有那一天,我秦某人必投奔郑大人,到时再精诚合作,共图大业。” 郑成功淡淡一笑,道:“听说南明新主叫郑旦,是崇祯皇帝的嫡孙,我暗中访察,有一句忠言相告,不知愿听否?” 秦剑南道:“洗耳恭听。” 郑成功道:“郑旦虽是崇祯帝的嫡孙,却无帝王之才,秦舵主当慎之,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秦剑南默默点头,道:“郑大人所言极是,名不正,则言不顺,为今之计,只能如此。” 郑成功微笑点头,道:“秦舵主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就请秦舵主自行裁决,对了,秦舵主进来的时候可否注意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秦剑南道:“崇明寺,如果我没猜错,崇明寺三个字暗合反清复明之意。” 郑成功“哈哈”一笑,道:“秦舵主果然人之骄龙,此处是我的秘密联络之地,还望秦舵主为我保密,他日如用得着郑某的时候,请到这里来找我,澎台地区毕竟遥远。” 秦剑南道:“多谢美意,秦某人记下了。” 郑成功道:“秦舵主还有朋友在外面吧?何不一并请进来,今晚在此打尖,让郑某稍尽地主之宜?” 秦剑南道:“未经主人允许,不敢冒昧闯入,既然主人有请,岂能违逆?” 郑成功冲那个小和尚说到:“去,将门外的朋友请进来,安排晚宴,我要宴请同道朋友。” 小和尚答应一声,出得寺来,冲性空方丈等人深深一揖,道:“我家主人略备薄酒,请各位入内打点充饥。” 性空方丈满腹狐疑,见小和尚面露谦恭之色,忙抱拳说到:“多谢你家主人美意,秦舵主安在?” 小和尚微微一笑,道:“秦舵主正与我家主人说话,相谈甚欢,主人让小僧请各位进去。” 性空方丈见秦剑南尚在庙中,担心秦剑南安危,冲众人一点头,众人纷纷下马,紧随小和尚进入庙内。 小和尚将性空方丈等人请进侧院,院内摆放着十余张桌子,小和尚请性空方丈等人坐在桌旁,返身去了后厨,指挥后厨安排酒菜。 性空方丈进来之时,见秦剑南坐在方丈室内与人说话,相安无事,心头稍安,但终究陌生之地,性空方丈依旧放心不下,竖起耳朵,一心留意方丈室的动静。 不出一个时辰,酒菜备好,小和尚让人将饭菜端上桌,然后来到方丈室外,躬身说到:“大人,饭菜已备下,请大人与客人就餐。” 郑成功大声说到:“知道了,这就过去。”说完,站起身来,冲秦剑南作了一个请的动作,说到:“秦舵主请移步侧院用餐。” 秦剑南忙起身点了点头,右手一摊,说到:“郑大人请。” 郑成功微微一笑,率先走出方丈室,秦剑南紧随其后,一同进了侧院。 郑成功请秦剑南坐在上首的一张桌旁,冲秦剑南微微一笑,道:“身为东道,我就先说几句如何?” 秦剑南道:“理当如此,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郑成功微微一笑,起身说到:“有幸与众位天地会的英雄相会,郑某人脸上贴金,令小庙棚壁生辉,今与秦舵主相见恨晚,有意结纳,万望各位开怀畅饮,把酒言欢,也不枉此次一会。” 众人齐看向秦剑南,秦剑南笑着点了点头,性空方丈担心酒菜有毒,示意众人先不要急着吃饭,众人一时皆未动筷。 郑成功见状,微微一笑,冲秦剑南大声说道:“请放心动筷,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我郑某人从来不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说罢,每样菜均吃一口,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秦剑南面色微红,惭愧说到:“是我们小气了,请郑大人包涵。” 郑成功“哈哈”一笑,道:“江湖中人,防微杜渐,无可厚非,请吧。” 秦剑南冲众人说到:“郑大人光明磊落、言出必践,弟兄们小气了,请开怀畅饮。”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一时间吆五喝六、猜拳行令之声不绝。 郑成功亲自陪酒,直喝到月挂中天,清辉漫洒,但觉月光如水,夜露轻浮,清风送爽,众人酒足饭饱,俱在僧房中歇息。 未完待续 六十六 追残敌 忠孝难两全 接续 次日一早,秦剑南辞别郑成功,郑成功亲自送到山下,拱手作别,郑成功道:“期待与秦舵主再次相会,暂时别过,后会有期。” 秦剑南拱手一揖,道:“郑大人威振东南,抗倭杀敌,实为我辈楷模,后会有期。”说罢,翻身上马,拨转马头,带领天地会众弟兄离开崇明寺,一路直奔泉州城。 此处按下不表,且说史一氓等人追出少林寺,远远见秦剑南带人已绕过莆田镇,渐行渐远,正要打马追赶,猛然见少林寺火光冲天,急拍马欲返回少林寺,劝阻康熙保存少林寺千年古刹和万卷经书,迎面刚好碰到储还山等人赶来。 储还山急忙喊到:“一氓,你要干什么去?” 史一氓勒马停住,手指少林寺,道:“可惜少林寺这座千年古刹,我要劝阻皇上把少林寺留下。” 储还山道:“糊涂,少林寺所作所为与叛逆无异,我见康熙脸上已现杀机,你去劝阻,不是往枪口上撞吗?皇上必心生嫌隙,黑白不分的少林寺没有也罢。” 史一氓道:“火烧少林寺,势必引起江湖血雨腥风,武林恐怕再遭劫难,朝廷平叛大业必受影响。” 储还山道:“你现在回去也晚了,你看看,少林寺已经烧得差不多了,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少林寺是咎由自取,你难道不想报仇啦?还不快追秦剑南?” 史一氓抬头看了看少林寺方向,只见浓烟四起,火光冲天,整个少林寺已沉入熊熊火海,知道已然无救,遂轻叹一声,不再说话,拨转马头,顺着大路摧马向秦剑南离去的方向追去。 自那日接到哈合尼的探报,康熙顿时心头火起,令万正色率领大军围困湘潭城,即刻点起三万兵马,亲率大军,直奔莆田,沿途不作休息,一路急行,直到次日四更天已过,大军才赶到莆田镇外,康熙命大军稍事休整,遂绕城而过,直扑少林寺。 及至少林寺山门之时,少林寺后山上打得正酣,史一氓等人被困在山顶,天地会人员已将后山团团围住,刻不容缓,险相环生。 康熙探明情况,见寺内僧众都去了后山,寺内空虚,急令进攻,清兵抬着巨木撞开山门,蜂拥而入,及至护院僧兵和天地会人员赶到时,清兵已如潮涌之势,不可阻挡。 双方顿时一片混战,鲜血橫飞,死伤惨重,奈何清兵源源不断涌入,僧兵和天地会众人却是越打越少,终是寡不敌众,惨遭杀戮,少林寺也因此被彻底焚毁。 待火势已熄,康熙令安亲王岳乐带人马将未倒塌的墙柱尽皆拆毁,将少林寺彻底夷为平地,这才带领大队人马下山。 回到莆田镇,康熙令岳乐追剿天地会残余,自己则紧急赶回湘潭城外大营。 岳乐则令大军在莆田镇街道上稍事休整,岳乐问哈合尼,道:“南明皇宫确定在泉州吗?” 哈合尼道:“千真万确,属下亲自查看过。” 岳乐道:“好,秦剑南想必也奔了泉州,正可一并剿除,传令下去,穿城而过,秋毫无犯,违令者斩。” 哈合尼传令下去,为避免引起百姓的恐慌,岳乐令大军即刻起程,岳乐亲自率领大军穿过莆田镇直奔泉州方向进发。 此时此刻,身在吴军大营的福建藩王耿精忠和广东藩王尚可喜更是忧心如焚,自从南明朝将皇宫建在了泉州,耿精忠终日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怎么也没料到天地会居然在福建作起了文章,自己的后院会先燃起战火。 耿精忠几次和吴三桂提出回福建巩固自己的老巢,以免清兵从后面包抄,腹背受敌,均被吴三桂拒绝,理由只有一个,朝廷大军兵临城下,大周朝已汲汲可危,唇亡齿寒,一旦大周朝被推翻,必殃及福建广东,弄不好,脑袋都保不住,不如联手全力把朝廷大军赶到江北,再回过头来联手除掉南明朝。 耿精忠和尚可喜思来想去,吴三桂势大,兵多将广,实不敢违逆,权衡利弊,还是觉得留下来或许是最明智的选择,既然已经上了吴三桂的贼船,已然成了朝廷眼中的叛贼,自然洗白不清,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可是,听说康熙已派重兵进了福建,耿精忠越发心急如焚,忧心忡忡,尽管知道朝廷大军是追剿天地会众匪,但也不排除搂草打兔子,将他的老巢一并端了,自与吴三桂联手,藩兵已悉数出动,福建和广东已是后防空虚,无兵可守,如果没有了容身之地,吴三桂必另眼相瞧,自己也只能仰人鼻息,苟然求生,他偷偷找到尚可喜商议。 尚可喜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原本不想与吴三桂造反,但抵挡不住一藩之王的诱惑和吴三桂的软硬兼施,不得已才与吴三桂联了手,今见朝廷大军压境,早已萌生退意。 两人数次协商,均以为跟着吴三桂实无出路可言,朝廷大军兵精粮足,湘潭如若失守,衡阳城无险可守,大周朝必休矣,到那时或许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与其留在湘潭坐以待毙,不如撤兵离去,倒戈一击,与朝廷联手剿除天地会匪患,或许能将功抵过,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 耿精忠与尚可喜商议已定,在岳乐带兵杀奔泉州的当天晚上,两人背着吴三桂,暗自将自己的兵马撤回了福州和广州。 自从与吴三桂联手,吴三桂疑心甚重,耿精忠与尚可喜的兵马只可屯扎在城外协同设防,不得进入城区,以免背心离德,从中作乱,这却刚好给了两人可乘之机。 耿精忠和尚可喜连夜悄悄带着兵马离开了湘潭城,耿精忠紧急赶回福州,已是迟了岳乐大军一日,岳乐大军已与前一日途经福州到了泉州。 南明朝的皇宫正在扩建,新建的大殿正在大兴土木,郑旦无所事事,每天都去催促工匠,期待着早日住进皇宫,享受荣华富贵。 自从湘潭城外大败清兵和吴兵,郑旦就对秦剑南深信不疑,以为只要有天地会在,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作皇帝,反清复明也必指日可待,丝毫没有料到秦剑南已在少林寺惨败而回。 因此,见到秦剑南等人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回到泉州,登时惊慌失措,胆战心惊,急问到:“秦爱卿,出了何事?” 秦剑南似乎对这个南明皇帝已无兴趣,大喇喇坐下说到:“清廷已派大军攻打泉州,明日即到,皇上要与我等上阵杀敌,不知皇上怕是不怕?” 郑旦从未想过上战场杀敌,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颤声问到:“秦爱卿所言当真?” 秦剑南冷言道:“句句不假,若是皇上害怕,今晚就请先行离开,躲得越远越好,一旦被清狗所俘,必以反叛之罪论处,势必诛连九族。” 郑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让朕躲向哪里?” 秦剑南道:“南粤地广人稀,朝廷尚未顾及,尚可躲避一时,待杀退清狗,我就去迎驾回宫。” 郑旦一脸不舍,犹豫再三,说到:“也只好如此,可惜了新建的皇宫,还有新选的妃嫔。” 秦剑南冷冷一笑,道:“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皇上要走趁早,晚了恐怕夜长梦多。” 郑旦急道:“秦爱卿可会护驾否?” 秦剑南起身说到:“官兵明日即到泉州,势必会一绝死战,我给你备下了船只,你从皇宫后门出去,坐船经广东绕道琼州海峡,去往广西北海,寻一处暂时安身,待事成之后,我去寻你,如今,大敌当前,我只能送你上船,路上请你善自珍重,你即刻回去收拾东西,我在码头等你。” 郑旦闻听此言,知道多说无宜,见秦剑南向皇宫后门走去,急急忙忙返回后宫,将金银细软胡乱包好,让随侍人员背好,带着妻儿老小,慌慌张张穿过皇宫后门,径直去了码头。 秦剑南等人已经等在码头,码头停靠着一艘木制大帆船,高十余尺,坚固结实,秦剑南眼见郑旦等人登上帆船,目送他们顺水路离开了泉州。 送走郑旦,秦剑南遣散了所有工匠,将天地会的大小将领集中到皇宫内,秦剑南眼望众人,沉声说到:“听闻岳乐带领一万人马明日即将打到泉州,众位弟兄可有应对良策?” 刘明道:“我这里尚有弟兄一万多人,应对岳乐一万兵马倒也不落下风,但势必是一场血腥。” 元真方丈道:“湘潭城外还有数千弟兄,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要不要通知他们即刻来泉州助力,请舵主定夺。” 性空方丈道:“湘潭距泉州有数百里地,等到弟兄们来了,或许已有了分晓,眼前的一万人或有胜算。” 众人并不知道少林寺已被焚为平地,依旧群情激愤,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秦剑南见众人信心满满,不由心气陡生,朗声说到:“好,难得众位弟兄同心同德,同仇敌忾同,既然难免一场生死之战,我们自当妥善应对,下面,听我号令。” 众人不由挺胸拔背,静听吩咐。 秦剑南道:“我欲将弟兄们兵分三路,一路由陆长平带领,出城驻扎在城外三里隘口的树林中,那里是进入泉州的必经之地,陆老弟可以在两边山上的树林中备下三千人马,待岳乐途经此地,施以偷袭,出其不意,必致其手忙脚乱,你带领弟兄们趁乱冲杀,能胜最好,倘若失利,也要挫其锐气。” 陆长平上前一步,拱手应到:“请舵主放心,我必让清狗尝到苦头,我去了。”说罢,陆长平转身来到外面,带上三千人直奔城外设防。 秦剑南看了一眼刘明,道:“辛苦刘老弟带上你的自家弟兄把守城门,绝不能让清狗进入泉州,刘老弟可有把握?” 刘明颇感自负,道:“请舵主放心,泉州是我刘明的泉州,更是天地会的泉州,我绝不放清狗一只进城。” 秦剑南不无忧虑,道:“刘老弟还是要小心应对,千万不可大意失荆州,倘若清兵势大,宜早早归来,再作从长计议。” 刘明道:“舵主放心,我去也。”说罢,拱手退出,带上大队人马直奔城门。 秦剑南看了一眼性空方丈和张凌风,沉吟片刻,道:“二位兄弟,一路跟随在我左右,所经过的一切都了然于胸,此次决战,胜负难料,或许凶多吉少,二位为天地会立下过汗马功劳,你们二人就随我留守皇宫,将带来的弟兄清点一下,全部作好迎敌准备,倘若不敌,速带弟兄从后门直奔码头,坐船离开泉州,船只我已备妥,以便应急之需,二位兄弟当审时度势,不可恋战。” 张凌风道:“舵主有些多虑了,想我天地会从无到有,劫官府,杀贪官,扶弱济贫,从未如此小心过,不成功,便成仁,倘若失利,我张凌风必保舵主安全撤离。” 性空方丈低首说到:“阿弥托佛,有备无患,只是不知清狗有没有援手?” 秦剑南道:“尚不清楚,以不变应万变,叫弟兄们严阵以待,毕此一役,成败分明。” 泉州城水路四通八达,河汊众多,紧临大海,片刻即可直通东海,秦剑南早已打探清楚。 陆长平率领的三千人在隘口两侧的树林中隐藏已毕,此处隘口是进出泉州城西门的必经之地,两侧是山冈,树木葱葱,隘口略显狭窄,是设伏的绝佳所在。 未完待续 六十六 追残敌 忠孝难两全 接续 临近傍晚,只见大路上十余匹马疾驰而来,陆长风认出是夜闯少林寺的史一氓等人,不由心中一凉,忙派人飞身回到城中,把史一氓等人来泉州的事报给了秦剑南。 秦剑南顿时隐隐担忧起来,史一氓等人都属一流武功高手,倘若不来,天地会众兄弟同仇敌忾,清兵或许难以抵挡,如今却是难了,一时踌躇不决。 性空方丈见状,忙道:“舵主不必忧虑,史一氓等人早清狗一步先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咱们可以专心应付史一氓,合众弟兄之力,未定见得就不行,舵主何必自堕锐气?” 秦剑南缓缓说到:“史一氓定是冲我而来,毕竟史云鹤的死与我脱不了干系,他势必与我纠缠不休,况其又有高手助阵,实难对付,如若纠缠至清狗到来,当真是凶多吉少,想我天地会竟沦落到如此地步,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性空方丈和张凌风见秦剑南说的有理,一时谁都没有再说话,秦剑南扫视一眼,道:“或许我们只有投奔郑成功一条路可走了,二弟,你去一趟崇明寺,知会郑成功一声,倘若不肯收留,宜另做打算。” 性空方丈虽一百个不愿意,但为今之计,多一条路总多一分指望,于是,答应一声,转身出了皇宫,直奔崇明寺。 目送性空方丈走出皇宫,秦剑南对张凌风说到:“走吧,去码头看看船。”说罢,两人从皇宫后门来到码头,见码头处早已停靠了一艘两层楼高的大龙船,船底舱已备了数十名水手,随时可以起锚。 秦剑南见一切准备停当,与张凌风又回到宫内,令弟兄们紧锁宫门,加强警戒,并在宫内暗伏数十位弓箭手,以防不测。 且说史一氓和储还山等人进了泉州城,连日征战,一路又奔波劳累,众人身心俱疲,储还山提议先找地方歇一晚,史一氓却不好拒绝,强忍复仇心切,在街上寻了一家客栈,草草吃了晚饭,早早歇息。 一夜无话,次日,史一氓等人早早起床,来到街边小吃摊每人吃了一碗馄饨和数张油饼,便径往皇宫而来。 皇宫建在泉州城的南边,紧临海岸线,倚水而建,风景秀丽,新宫殿群高大气派,尽显荣华富贵。 众人尚未及皇宫,城西门外突然传来喊杀声,隐隐传来兵器格击之声,人喊马嘶,扬起漫天灰尘,众人均是一头雾水,迟疑片刻,史一氓道:“难道是官兵到了?” 储还山道:“先去看看再说。”说罢就要动身出城。 史一氓忙阻止道:“师父,请等一等,若是官兵到了,正可为我杀秦剑南助一臂之力,我等当速去皇宫,以防秦剑南逃走。” 储还山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脑子,徒儿说的有道理,报仇事大,快走。”说完,几人展开身形,向皇宫方向急奔。 此时,城外喊杀声骤然停止,众人稍一迟疑,却见城门猛然关闭,城头上顿时遍布弓箭手,一队人马正往城上搬运滚木雷石,显然是防备攻城之需。 片刻之后,只听城门外喊杀声再起,城头的人急往城下投掷滚木雷石,同时万箭齐发,显然清兵已然攻城。 城门外传来惨烈的哭叫声和谩骂声,持续了足有一刻钟功夫,喊杀声依旧未止,攻城的清兵反复冲击,几次险些登上城头,又都被连人带梯一起推下城去,惨叫和谩骂声越发紧密和惨烈,显然是攻城受阻。 史一氓道:“想必是朝廷大军攻城不利,先帮清兵破城,冲上城头。” 众人也不搭话,拨转马头,疾冲至城下,飞身下马,史一氓喊到:“崔大哥、陈大哥去开城门,剩下的人跟我上城头。”说罢飞身向城头抢去。 陆长风见有人闯上城头,急忙令人堵在城头入口,长枪长矛将十余人堵在上城通道处,眼见有人就要往下投掷滚木雷石,史一氓和储还山同时大喊一声,身形骤起,如鹞鹰一般抢上城头,两把大刀左右开弓,守城的人虽多,但武功俱是平平,瞬间即被打散,众人抢上城头,一路杀将过去。 城头顿时大乱,守城的人顾不得投掷滚木雷石,回过身来拦截史一氓等人,城头人多地狭,拥挤不堪,碍手碍脚,天地会人多势重,史一氓等人顿时被围在城头的一个角落,一时有力使不出。 趁城头防守松懈,清兵已然攻上城头,也一路砍杀过来,此时,城门也已被崔东阳和陈龙等人打开,安亲王岳乐马鞭一指,大喊一声:“冲进城去。”清兵如潮水一般涌进城门。 陆长风见城门失守,败局已定,飞身下城,夺过一匹战马,急向皇宫奔去,城上的守军见陆长风已走,纷纷抛下兵器,跪地求饶。 攻上城头的清兵已杀红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路砍杀,史一氓见状不忍,忙飞身过去拦住,道:“手下留情,投降之人,不可再杀。” 清兵中有人认识史一氓,忙大声喊到:“听史大侠的,不许再杀人。”城上的清兵这才住手,史一氓与清兵兵合一处,冲下城头,见安亲王岳乐骑马正望向城头,高喊一声,道:“岳将军可好?” 安亲王岳乐见是史一氓,顿时眉开眼笑,高声喊道:“史少侠别来无恙啊?” 史一氓等人已下得城来,纷纷上马,靠拢过来,史一氓问到:“岳将军没有随皇上回长沙?” 安亲王岳乐道:“奉皇上旨意,追剿天地会,铲平南明朝,史少侠一起去皇宫吧。”说罢,大手一挥,大军如排山倒海一般沿着大街直奔皇宫。 此时,陆长风也已奔回皇宫,将城门失守一事禀明,秦剑南稍加安慰,令其跟随在身边,坐镇皇宫,虽明知已是覆巢之卵,却也不愿束手待毙,组织第三队人马严守皇宫大门,并在皇宫四周围墙内布好弓箭手,已是严阵以待,作好殊死一战。 安亲王岳乐将大军来到皇宫门前,见皇宫大门高大气派,金碧辉煌,不由冷笑一声,道:“还真他娘的会享受,宫殿造得倒真是气派,给我攻。” 顿时有人抬来一块大木,足有十余米长,二尺粗细,几个人抬着后退数步,猛地向前冲去,大木将宫门撞得晃晃悠悠,吱呀乱响,接连撞击数次,宫门哗啦一下四敞大开,安亲王岳乐刚要带头往里面冲。 只见箭如飞蝗,从宫门射出,安亲王岳乐大喊一声,“小心了。”急闪身避到一旁,清兵正欲攻入皇宫,挤挤擦擦,不及闪避,宫门外顿时有数十人中箭,倒地痛苦呻吟。 安亲王岳乐大怒,道:“放箭。”顿时,箭如雨下,密如牛毛一般射向宫内,宫内的守兵无处躲避,哭爹喊娘,纷纷中箭,已无暇再放箭。 如此一缓,安亲王岳乐一马当先冲入皇宫,清兵蜂拥而入,猛然间,从宫殿的窗户内,无数枝羽箭如飞蝗般射出,攻入皇宫的清兵成片中箭倒地,幸喜有护卫保护,安亲王岳乐才躲过一劫,不由勃然大怒,与护卫一起直闯入殿内。 史一氓等人也早已闯入大殿,见宫殿的窗户后面俱埋伏着弓箭手,一路砍杀过来,安亲王岳乐怒火中烧,挥剑也是一通乱刺,弓箭手顿时作鸟兽散,四下里奔逃,却被护卫堵住大门,一顿砍杀,俱被杀光。 安亲王岳乐难出一口恶气,索性赶尽杀绝,史一氓拦阻不住,安亲王岳乐带人从宫门直杀到后宫,没留一个活口,偌大的皇宫内遍地尸首,惨不忍睹,直如人间地狱。 史一氓一心想寻秦剑南报仇,可是,遍寻皇宫却始终不见秦剑南,急奔出皇宫后门,远远只见一艘大船鼓足马力驶向东海。此时刚好刮起东南风,船借风势,合十名舵手之力,大船如离弦之箭,向南驶去。 原来,秦剑南见清兵乱箭如雨般射进来,院中的守兵纷纷中箭,又见清兵如潮般涌入皇宫,急令事先埋伏在大殿中的弓箭手乱箭齐发,清兵顿时受阻,秦剑南知道已是无力回天,见清兵受阻,悄悄与性空、张凌风、刘明和陆长平等天地会头领来到后宫外的码头,登上大船逃往福建澎台地区投奔郑成功。 眼见大船渐行渐远,很快成为一个黑点淹没在茫茫大海之中,史一氓恼怒异常,抓住一名皇宫守卫,怒声喝问:“秦剑南那匹夫逃哪去了?” 那名护卫吓得浑身如筛糠一般,一指海面,哆哆索索答到:“坐船…坐船走了…去了…哪里不…知道。” 史一氓一怒之下,抡刀将护卫劈成两段,咬牙切齿,无处解恨。 储还山过来拍了拍史一氓的肩膀,道:“事已至此,也是天数使然,秦剑南阳寿未尽,大不可因此懊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后再见,再报仇不迟。” 史一氓一头扑到储还山的怀里,放声痛哭,将数日来憋在心口的悲痛一并哭出,虽眼睁睁看着仇人从眼前消失,大仇不得报,但也无可奈何。 哭过之后,史一氓冲着北方扑通跪倒,大声喊到:“爹、娘,孩儿不孝,孩儿无能,没有给你们报仇,请爹娘放心,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说完,“呯呯呯”连磕了三个响头,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安亲王岳乐走向前去,伸手扶起史一氓,轻声说道:“少侠已经尽力了,二老在天之灵也已感知,少侠不必过于自责,不如一同返回长沙,助朝廷平叛除藩,也算完成史大侠的遗愿,或许会再遇秦剑南那厮也未可知。” 岳婉贞走上前来,冲史一氓低声说到:“岳将军说的是,秦剑南那厮已逃走,犹自悲伤也于事无补,没的折磨自己,大丈夫当取大义为重,不如随岳将军剿匪平叛,也算圆了令尊的心愿。” 史一氓强抑心痛,稳定心神,沉思良久,秦剑南已不知去向,与其纠缠在此,不如帮着爹爹了却遗愿,遂默默点了点头。 安亲王岳乐清查皇宫内外,却也始终不见郑旦的身影,忙抓过护卫详问,才知郑旦早几日已经南逃,不知去向,安亲王岳乐只好作罢,清点兵马,将阵亡人员登记造册,将皇宫内的印符绶带等一并收缴,一把火将皇宫烧了个精光,遂带领兵马离开泉州返回长沙城。 六十七 入湘潭 英雄再遇险(一) 湘潭城外,激战正酣,康熙亲自指挥攻城,奈何湘潭城城高丈余,因若金汤,数次强攻,均无进展,死伤惨重,康熙一筹莫展。 吴三桂病体已渐渐康复,亲携马宝、胡国柱登城指挥,吴军见主帅亲临城头,群情激昂,斗志陡增,清兵数次即将登上城头,都被吴兵奋勇阻截,清兵死伤无数,却难登上城头半步。 康熙索性兵分三路,由安亲王岳乐和哈合尼各带一路人马分攻东西城门,以分散北城门吴军的兵力,自带一路正面攻击北门,数攻之下,依旧没有任何进展,死伤人数越来越多,场面血腥,惨不忍睹,康熙不得不传令下去,退后五里安营扎寨,稍事休整,再行计议。 吴三桂站在城头,见清兵后撤,也不追击,令人在城头摆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与马宝等人坐在城头品茶歇息,好整以暇,谈笑风生。 康熙委实没有料到湘潭城如此难攻,欲从京师调红衣大炮支援,奈何路途遥远,非月余时间不可到达,大军粮草不足以维持一个月,可是,如此下去,湘潭城一时很难攻破,势必伤亡更多,时间一长,军心必乱,士气必散,恐一败图地,正自愁眉难展。 安亲王岳乐已率大军赶到湘潭,一心记挂康熙的安危,急带随从来到大营,康熙紧急召见了岳乐,岳乐见康熙愁眉难展,轻声问到:“皇上这是在为攻城忧虑吗?” 康熙微微点了点头,岳乐道:“皇上不必忧虑,从长计议,总有破城之法。” 康熙轻叹一口气,道:“但愿如此吧,先不去说它,我来问你,福建追剿天地会的事,进展如何?” 安亲王岳乐单膝跪倒,抱拳一揖,道:“回禀皇上,此次深入福建,天地会负隅顽抗,我大军骁勇善战,一举摧毁了南明政权,焚毁了南明皇宫,只是没能除掉秦剑南和郑旦,让两人从海上逃脱,是卑职的失职,请皇上责罚。” 康熙急忙离座扶起岳乐,道:“快快请起,岳将军何出此言?将军枕宵待旦,殚精竭虑,率疲惫之师,千里驱驰,一举将秦贼赶往大海,剿灭了天地会和南明余孽,功不可没,为朕除掉了一块心病,为江山稳固立了汗马功劳,岂有责罚之理?将军乃朕的股肱之臣也。” 安亲王岳乐感激涕零,深深一揖,道:“谢皇上不责之恩,属下有一事想禀,此次攻打泉州城,若不是史一氓等人相助,剿匪恐不会如此顺利。” 康熙不解,问到:“此话怎讲?” 安亲王岳乐道:“我攻城之时,史一氓等人刚好也在城中,若不是他们杀上城头,造成守军的恐慌,又派人夺得城门,大军才免除更大的伤亡,得以攻入泉州城,史一氓功不可没。” 康熙喜道:“好,真是太好了,朕必为其记大功一件,史公子也一同前来了吗?” 安亲王岳乐道:“史公子明大义,识大体,已随我同来,现就在军中。” 康熙道:“史家父子同助朝廷,真乃一门忠良,朕必厚厚赏赐,以彰其德,而今,湘潭城一时难以攻克,岳将军有何良策?” 安亲王岳乐想了一想,道:“皇上勿忧,湘潭城防坚固,吴贼又重兵死守,待我军将士疲惫不堪之时,势必出城来战,以逸待劳,我大军恐难有胜算,不可拖延日久。此次去泉州,刚巧史公子在泉州寻秦剑南报父仇,今秦剑南逃走,属下劝说史公子一同前来,或许他能助一臂之力。” 康熙双手一拍,喜形于色,道:“太好了,快去把史公子找来,朕要立刻见他。” 安亲王岳乐道:“请皇上稍候,这就去叫他来见圣上。”说完话,躬身退出,一路小跑来到营帐,拉住史一氓,道:“快走,皇上要见你。” 众人均是一愣,脸现疑色,史一氓问到:“皇上见我做什么?” 安亲王岳乐道:“反正不是坏事,去就知道了。” 史一氓看了一眼储还山等人,见众人脸上均现不解之色,忙道:“不知皇上因何要见我,我去去就来。”说罢,随着安亲王岳乐直奔中军大帐。 康熙离座迎出,拉住史一氓的手,道:“岳将军将公子的事都和朕说了,真是虎父无犬子,忠良之后,实乃朝廷之幸,朕之幸也。” 史一氓急忙抱拳说到:“皇上言重了,作为我朝子民,自然期盼朝局稳定,江山社稷稳固,期待国泰民安,人人皆欲为朝廷平叛剿匪出力,不足挂齿。” 康熙道:“史公子明大义识大体,襟怀宽阔坦荡,他日必成大器,此次攻打湘潭城,大军屡屡受挫,一筹莫展,不知史公子有何良策相助?” 史一氓忙躬身说到:“皇上如若信我,我愿进城刺杀吴三桂,并作内应,助大军里应外合破城,纵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康熙双手一拍,喜道:“好,英雄虎胆,侠气干云,只是吴贼奸猾狡诈,身边又是高手众多,恐刺杀不易,史公子还当深思。” 史一氓道:“身为一介武夫,不懂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有一技之长,尽力而为可也,成功则成仁,不成功亦无遗憾。” 康熙不禁动容,道:“公子一番肺腑之言,感今动古,豪气九重,实乃武林之楷模,如此说来,朕就拜托公子啦,朕分你四个大内护卫一道进城,供公子差遣,还请公子见机行事,倘若没有机会下手,还望公子善自保重,早日归来一聚。” 史一氓深施一礼,道:“请皇上放心,今晚我就进城,事成之后,放火为号,不见火起,皇上一定要稍安勿躁,不可强攻。” 康熙道:“事不宜迟,还请公子速战速决,朕恐耽搁日久,大军士气低落,大事不谐矣。” 史一氓道:“不会太久,五日之内必有消息。” 康熙道:“好,那就辛苦史公子啦,朕静候佳音。” 史一氓道:“皇上如若没有别事,在下这就告辞啦。” 康熙叮嘱道:“好,公子一定要见机行事,不可强求,如若不成,及早脱身,再作他议。” 史一氓道:“我记下了,告辞了。”说完转身走出中军大帐,康熙跟出大帐,眼望史一氓背影,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安亲王岳乐忙也辞别康熙,走出大帐,紧赶数步,追上史一氓,两人一同回到营帐。 储还山等人正心急火燎等在帐中,见史一氓和岳乐回来,急忙迎了过来,储还山问到:“徒儿,皇上没怪罪你吧?” 史一氓笑道:“师父放心好了,丝毫没有怪罪之意。”说罢,将康熙的一番话和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 储还山一拍巴掌,大声说到:“太好了,皇上还算圣明,师父和你一起进城。” 众人纷纷响应,史一氓连忙阻止道:“师父,师姑,还有师哥师姐、众位哥哥,一路劳顿,甚是辛苦,请在此安歇,我一个人进城先探明情况。” 储还山把脸一绷,道:“屁话,嫌师父老了没用了?不行,我跟你去。” 岳婉贞也一脸不乐意,道:“真是啰索,吴三桂手下高手那么多,你一个人对付得了吗?你一个人去,我们放心不下,倒是大内侍卫可省了。” 安亲王岳乐忙道:“委实不可,皇上金口玉言,大内高手必去,全凭公子调度,人多也免得有闪失。” 储还山道:“去也行,只怕摆起官老爷架子,我徒儿再使唤不动,可就误了大事了。” 安亲王岳乐道:“老英雄尽管放心,大内护卫绝不敢抗旨不遵,必惟命是从。” 储还山道:“那就这么办,徒儿,你准备几时动身?” 史一氓见天色尚早,道:“二更进城,如何?” 储还山道:“听你的。” 史一氓道:“那就二更出发,师姑师姐在此等候,有师父陪着我,不会有危险。” 岳婉贞怒道:“少废话,都去,真是磨矶。” 史一氓见岳婉贞生了气,忙笑了笑,道:“好,听师姑的还不行吗?一起去。” 岳婉贞脸色放缓,道:“这还差不多。” 未完待续 六十七 入湘潭 英雄再遇险(一) 接续 崔东阳、陈龙等人吵嚷着也要进城,史一氓拦阻道:“众位哥哥就留在军中听用,以作策应,城内情况不明,人多恐有闪失。” 陈龙大声说到:“我等追随史公子到此,原是想助公子一臂之力,何曾怕过死?公子如若不让一起进城,我们这就与公子告辞。” 崔东阳知道陈龙言出必行,担心伤了和气,急忙说到:“公子就答应了吧,多一个人多一分力,也免得伤了兄弟的情分。” 史一氓略作迟疑,见陈龙等人已整装待发,也恐伤了情面,忙抱拳说到:“那就辛苦各位哥哥了。” 陈龙等人顿时喜笑颜开,似乎并不是进城涉险,而是进城闲逛。 众人在大帐中稍事休息,片刻之后,岳乐的护卫黃道清带着四名大内护卫来到帐中会齐,二更一到,十余人悄悄出了营帐,一路疾行,直来到湘潭城外,见湘潭城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城头守军一刻不停向城下巡视,防范甚严。 史一氓伸手指了指城南侧,众人心领神会,吴三桂为防清兵,在湘潭城的东西北三面俱是重兵防守,严阵以待,南侧并不设防,方便与衡阳联络,极易入城。 当下,众人也不搭话,专拣密林隐蔽之处行走,一个时辰之后,众人来到城南,只见城门大开,盘查甚严,城头只有少量兵士把守。众人在城角处观察了一盏茶功夫,见城头每隔半小时巡查一次,刚好有机可乘,众人待巡查兵士一过去,纷纷抛出飞虎抓,迅速攀上城头,跃入城内。 湘潭城不是很大,房屋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甚是拥挤,众人借助夜色稍作停留,见街上并无动静,城内也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紧张,遂分成三拨,史一氓、黄道清和两位大内侍卫一拨,储还山、黃子莺、陈龙四兄弟一拨,曹云峰、崔东阳、柳向阳和两位大内侍卫一拨,分头直奔府衙。 史一氓远远只见府衙内一片昏暗宁静,大门紧锁,灯光暗淡,及至近前,门口数名护卫坐在台阶上闭目打瞌睡,一切都不似两军交战时的样子,史一氓心内起疑,难道吴三桂没住在府衙?府衙内为何如此安静?众人一时没敢贸然闯入。 黃道清低声道:“公子因何犹豫不前?” 史一氓悄声道:“府衙内如此安静,定非寻常,恐有埋伏。” 黃道清道:“是挺奇怪,按理说,府衙内应该灯火通明,一派紧张忙碌之相,绝不应该如此安静,公子不可贸然行事。“ 史一氓点了点头,一时犹豫不绝。 片刻之后,黃道清悄声道:“不如我们冒充巡夜吴兵,上前一探究竟。“ 史一氓想了想,道:“也好,只是太过危险,三位可要当心。“ 黃道清当即起身,带上两名大内护卫来到大街上,装作困倦之状边走边说话,顺着大街向府衙走去,及至门前,黃道清高声问到:“大敌当前,府衙重地,怎可如此大意?还不快醒来,让皇上知道了,小心脑袋搬家。“ 府衙门口的数名侍卫慌忙站起,定睛细瞧,见三人面生,一人问到:“三位是何人?到此何事?” 黃道清道:“奉皇上之命,前来巡夜,你们怎敢如此托大?府内有什么异常吗?” 那人忙打了一个扦,道:“回大人,府衙内一切正常。” 黃道清道:“皇上可曾回来歇息?” 那人道:“报大人,皇上刚刚睡下,有事明天再报。” 黃道清道:“皇上连日督战,身心俱疲,加强防范,不得出任何差错。” 那人道:“请大人放心,皇上说了,清兵新败,今夜必不会攻城,正可趁机好好睡一觉,大人多虑了。” 黃道清道:“皇上忒也大意,清军诡计多端,不得不防,院内可有护卫?” 那人道:“院内尚有十名护卫。” 黃道清道:“不可大意。” 那人见黃道清口气不善,心内已惧,唯唯连声道:“是,是,大人说的是,还请大人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 黃道清道:“只要不出差错,我自不多言。”说罢冲两名护卫一挥手,道:“走,到东门看看。” 三人大摇大摆向东门走去,转过街角,三人飞身上房,急奔回史一氓身边,悄声说到:“吴贼尚在府中,府内有十名护卫,听门口护卫说,吴贼以为今夜我们不会攻城,放心大胆地睡觉去了。” 史一氓喜道:“好,天赐良机,机不可失。”眼见另两拨人分别已掩藏在府衙墙外,分向他看来,史一氓一挥手,低声说到:“进府衙。”顿时,十余人从三个方向飞身跃过院墙进入府衙。 府衙内护卫兀自昏睡不醒,黃道清等人手起刀落,一口气将十余名护卫全部砍死,众人飞身向后院冲去。 刚至中院,忽然府衙内火把通明,亮如白昼,忽喇喇从前后屋内冲出数十人,将史一氓等人团团围住,院墙头处和屋顶分别有数十名弓箭手,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众人大吃一惊,急忙靠拢在一处,气氛顿时令人紧张窒息,只见吴三桂身着朝服,端坐在府衙大堂中,哈哈大笑,笑罢高声说到:“各位辛苦啦,吴某略施小计,不想,各位英雄居然如此给老夫脸面,恕吴某招待不周啦,老夫求贤若渴,向来体恤民生,只要各位英雄放下兵刃,愿意跟老夫建功立业,驱除鞑虏,老夫必不会亏待各位英雄。” 史一氓早已义愤填膺,血脉贲张,怒声喝到:“闭上你的臭嘴,反复无常之徒,厚颜无耻之辈,也敢堂而皇之大言不惭,说什么驱除鞑虏,今日就取你项上人头。” 吴三桂“哈哈”大笑,大声道:“好啊,城下阿蒙,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取我人头的,弟兄们,放箭。” 顿时,四周箭蝗如雨点般射向史一氓众人,十余人挥动兵器左封右挡,箭支纷纷跌落。 史一氓见吴兵轮番射箭,一刻不停,恐有闪失,冲储还山道:“师父,跟我去杀吴贼。”话音未落,两人脚下用力,只见两条人影如箭般斜飞出去,直奔吴三桂冲去。 黃道清等几位大内护卫紧随其后冲入府衙大堂。 吴三桂也是行武出身,武功自是不弱,猛然间见几道黑影奔至面前,身形斗然窜起,长臂回探,已是操刀在手,同时,陈嵩、灵智禅师等人也已飞身赶到,将史一氓和储还山等人围在大堂中央。 陈嵩认得史一氓,笑着说到:“史公子,别来无恙啊?” 史一氓见是陈嵩,六合谷惨状、少林寺被烧,以及杭州岳王庙等等一幕一幕瞬间涌现眼前,顿时气冲牛斗,大声斥道:“恶毒损贼,丧尽天良,无耻之徒,武林败类,拿命来。”说着话,挥刀冲向陈嵩。 陈嵩知道史一氓武功不弱,遂使出平生所学,将烟袋使得密不透风,虎虎生风,顿时与史一氓斗在一处,倏忽之间,两人已交换了二十多招。 储还山见史一氓冲出,吴三桂、灵智禅师及乐山双雕等人齐攻向史一氓,大喝一声道:“群狼战术,不要脸。”说着话,早已飞身近前,挥刀直斫向吴三桂的脑袋。 储还山江湖阅历极其丰富,他深谙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之道,只要攻击吴三桂,其余人必来护驾,自然就解了史一氓的围。 果然,陈嵩等人抛开史一氓,一起向储还山攻去,史一氓登时轻松,眼见岳婉贞等人兀自被围在院中,数人已经中箭,犹自带伤拼杀,院中吴兵却越聚越多,空间越发狭窄,纵使武功再高,却无施展的空间,彼此相互掣肘,大有被生擒活捉之危险。 史一氓见这一仗打得别扭,不如早点脱身,再作计议,当即大喊一声,道:“师姑,崔大哥,陈大哥,你们快带人撤,不可恋战。”说着话,飞身冲入院中救援。 未完待续 六十七 入湘潭 英雄再遇险(一) 接续 陈嵩岂能容许史一氓救援,更不能让史一氓逃走,今日布下天罗地网,史一氓想走没那么容易,当即如影随形,来到史一氓的身后,挥起烟袋一招直捣黃龙,直点向史一氓的后心,逼迫史一氓与自己过招,无暇救援他人。 史一氓正欲帮岳婉贞等人突围,耳听背后风声,知道有人偷袭,匆忙之间,见院内空间拥挤不堪,实难闪躲,也不及细想,双脚一用力,身形骤起,直窜出十余尺高,接着腰身用力,凌空转过身来,看准陈嵩的脑袋,“刷”地劈了一刀。 陈嵩一击不中,见史一氓人在空中,立即使出一记倒撞金钟,身体骤然拔起,手举烟袋,迎着史一氓身体下坠之势,烟袋直接杵向史一氓的小腹。 猛然间,陈嵩见史一氓的乌龙刀已砍向自己的脑袋,急收烟袋,身形向一侧闪出,侧过身来,抡起烟袋迎向乌龙刀锋,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两人身体均觉一震,一股大力将二人的身体斜着推出数尺。 两人的身体均是滴溜溜旋转,卸去外力,稳住身形,复又攻在了一处。 此时,岳婉贞及崔东阳、陈龙等人依旧被吴兵挤压在院子的角落,院墙上和院墙外,弓箭手严阵以待,谁若是想越墙逃走,必被射出透明窟窿,当场殒命。 史一氓不知道,大堂中,师父储还山等人被灵智禅师、乐山双雕、侯天冲等人围困在大堂中央,大堂空间狭窄,又恐伤到自己人,众人空有一身本领,一时无法施展,也已是身临险境,好在储还山武功高出太多,能于险境中求生存。 只见储还山飞身跃起,挥刀直取吴三桂的脑袋。 吴三桂自恃武状元出身,刀法精湛,大刀在胸前一橫,见招拆招,瞬间与储还山缠斗在了一处,眨眼之间,两人已交手数十招。 吴三桂的大刀在大堂中更加施展不开,几次都险些被窗框和房柱挡住,几次将自己置于险地,于是,虚晃一刀,飞身来到院中。 储还山打得兴起,岂能就这么善罢甘休?如影随形,飞到院中,灵智禅师、乐山双隐和侯天冲等人急忙带领兵士和弓箭手来到院中,几个人纷纷站到了陈嵩的身旁。 储还山来到院中,再也没有任何制约,如鱼得水,寒冰刀法威力顿现,陈嵩等人渐渐感觉吃力,急忙大喊道:“弟兄们,给我上,活捉刺客。” 顿时,一队队吴兵手举盾牌从四面挤压过来,众人纷纷后撤,眼见挤作一团,手脚即将受束缚,史一氓大喊到:“师父,快撤。” 储还山见已无便宜可占,再斗下去,自己挤也将被挤住,到时候别说杀敌突围了,忙应道:“好的,徒儿,一起撤。” 话音未落,只听院墙外传来了瘆人的惨叫声和痛苦的呻吟声,片刻之后,又传来“噼噼叭叭”的打斗之声,清晰可闻,院中众人均是心头一愣,莫名其妙,吴三桂更是一头雾水,急声说到:“君峰,去看看怎么回事。” 吴君峰答应一声,飞身跃上墙头,向院外打量,只见一僧一道与一个叫花子斗在一起,旁边橫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尸体,均是布置在院墙外的弓箭手,吴君峰看得越发莫名其妙,急跃回院中,大声说到:“是一道一僧和一个叫化子打斗,弓箭手死的死,逃的逃,请皇上先解决掉院内的刺客,再一致对外。” 没想到,吴三桂突然“哈哈”一笑,在高手对决时刻,尚能谈笑自如,脸不热心不跳,足以看出吴三桂的武功修为已臻一流,吴三桂笑罢,高声说到:“可是丐帮黃杆帮帮主孟浪到了吗?” 院墙外一个尖细的声音应到:“正是鄙人,少林武当这两个老杂毛真是碍手碍脚,我不陪你们玩了。”说罢,身形一挫,人已越上墙头,挺身纵跃,轻飘飘落在吴三桂的身边,见储还山不依不饶,大喝一声,道:“还没完没了啦?”说着话,手中铁棍径直捅向储还山的前胸,意欲逼迫储还山后撤。 孟浪是丐帮黃杆帮帮主,黃杆帮向来靠给人唱歌唱戏换得盘缠,供平日所需,平时身着整洁,与常人无异,但因为开销太大,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却放不下面子乞讨。 吴三桂一直想让丐帮为己所用,无奈蓝杆帮帮主范虎严辞拒绝,吴三桂转过头来拉拢黃杆帮,平时总是派人给黃杆帮送吃送穿。 时间一长,黃杆帮便视吴三桂为体己,心甘情愿替吴三桂卖命,今日偶然之间,见觉悟方丈和无尘道长砍杀弓箭手,知其必是冲着吴三桂而来,这才出手拦截,以助吴三桂。 殊不知,储还山向来认准的死理十匹马都拉不住,此时此刻,他就想打个痛快,见孟浪挺棍偷袭,心头火起,刀锋一转,径削铁棍,动作转换只在一瞬之间,看似轻描淡写,却极耗力气。 孟浪武功自也不弱,眼见钢刀砍中铁棍,手腕轻轻一扭,铁棍瞬间橫在手掌,堪堪让过刀锋,紧接着手腕又是一扭,铁棍复又弹向储还山的面门,动作隐蔽,速度极快,防不胜防。 储还山本以为磕开铁棍,钢刀顺势递进扎向孟浪的腹部,陡见铁棍直击面门,急忙硬生生收回钢刀,手臂上抬,橫过钢刀拦在面前,只听“啪”的一声,刀棍相碰,两人均后退一步。 若不是仓促之间迎战,论功力,储还山绝不至于后退,储还山登时火起,寒冰刀法源源使出,自然凌厉无比。 孟浪也已知道储还山绝非等闲之辈,抡圆了铁棍,一套打狼棍法,将面门护得密不透风,兼攻兼守,一时也不落下风。 吴三桂眼见储还山后背露出破绽,猛地抡起大刀,一记力劈华山,直劈向储还山后脑后心。 储还山虽明知有人背后偷袭,却腾不出手来抵御,不由暗暗心惊。 就在这时,院墙外飞身跃入两人,正是少林寺觉悟方丈和武当无尘道长,觉悟方丈见吴三桂正抡刀劈向储还山,立即大声喝到:“大胆奸贼,还不放下屠刀?” 说着话,觉悟方丈与无尘道长先后跃至近前,冲着吴三桂的前胸猛推一掌,同时无尘道长的长剑也已刺向吴三桂的前胸。 吴三桂认得是觉悟方丈和无尘道长,知道都是难缠角色,急收大刀闪身跃开,手拄大刀,沉声骂到:“杂毛秃驴,多管闲事,左右,还不快拿下?” 陈嵩眼见觉悟方丈和无尘道长冲向吴三桂,虚晃一招,抽身直奔吴三桂的身前,拉着吴三桂急奔入大堂,并大声喊到:“弟兄们快撤,快放箭。” 院中顿时一片混乱,本就拥挤的府院越发拥挤不堪,由于双方搅缠在一处,埋伏在府内的弓箭手投鼠忌器,一时不敢放箭。 趁此功夫,史一氓大声说到:“大家快撤出府衙,不可恋战。” 岳婉贞等人一阵猛打猛杀,杀出一条血路,飞身跃出墙外,史一氓则“刷刷刷”冲孟浪连砍三刀,冲储还山大声说到:“师父,快撤。” 储还山见四周布满了弓箭手,知道不能再耽搁,当下连使出梅花三叠,落花流水等绝招,杀出一个空档,飞身跃出府衙。 无尘道长见状,冲觉悟方丈说到:“无量寿佛,吴贼防范甚严,咱们也撤吧,容他日细谋。” 觉悟方丈道:“也好。” 说罢,两人袍袖一挥,混乱中只见一灰一红两道身影迅即弹射而出,直落府衙院外。 陈嵩高声喊到:“不能让史一氓跑了,快抓住那个年轻人。” 史一氓正被孟浪纠缠住,一时不得脱身,人群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嘴里喊着“活捉刺客,不能让这个跑了”,手执盾牌和长枪向史一氓身前挤来。 陈嵩令弓箭手守住墙头,随时防备史一氓飞身逃走。 史一氓见师父储还山及众人已然脱险,不忍滥伤无辜,朝人群虚劈数刀,混乱中从人缝中钻出,飞身向后院奔去,随手将后院门锁死。 六十八 入湘潭 英雄再遇险(二) 后院中一片昏暗寂静,只有一间正房中亮着微弱的灯光,似乎前院的打打杀杀并没有影响这里,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相似,数月前的一幕又清晰再现。 史一氓不敢逗留,急顺着厢房廊下向后院墙奔去。 突然,厢房房门打开,一个人伸手将史一氓拉入房中,这一惊非同小可,史一氓来不及使刀,急伸食中双指点向那人前胸大穴,猛然感觉到指尖所触之处绵软异常,紧接着只听轻轻一声“哎哟”,一个女人绵软的身体倒向史一氓的怀中,史一氓急忙伸手抱住。 女人低声说到:“不要出声,抱我上床。” 史一氓定睛细瞧,登时浑身冒汗,怀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嵩的孙女陈香兰,那个陪他在广西灵山谷一起生活了两个多月的陈香兰,自己又鬼使神差般躲进了陈香兰的闺房,急忙将陈香兰放到床上,犹豫片刻,伸指在陈香兰前胸疾点一下,解开陈香兰的穴道,远远退到门边。 这时,陈嵩等人已追至后院,由于后院是吴三桂家眷所在,陈嵩等人自不敢太冒失,站在院门处,高声说到:“后院的夫人小姐们,今夜府衙内来了刺客,已进了后院,我们进后院搜查,请各位太太小姐呆在屋中不要出来,如有危险请大声呼救。”说完,一脚踹开院门,把手一挥,立即有二三十人进入后院。 院中登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外面的人前前后后搜查了一个遍,一无所获,退至院门处,陈嵩向吴三桂低声说到:“皇上,刺客想必躲在哪间房中,属下不敢造次。” 吴三桂低头沉吟良久,道:“跟我挨间屋子搜。” 陈嵩跟着吴三桂先去了正房,正房一溜十余间房,吴三桂将所有女眷关在一间房内,和陈嵩一起挨间屋子查了一遍,一无所获,又来到东厢房,东厢房住着陈香兰,吴三桂对陈香兰向来喜爱有加,恐陈香兰受到惊扰,立于门外柔声问到:“香兰,见没见到有刺客进你房间?” 陈香兰假装害怕,道:“什么?进刺客啦?刺客在哪里?”说着话,打开房门,一脸惶恐道:“义父,快进我屋查查,刺客要是躲在我的屋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吴三桂见陈香兰楚楚可怜的样子,心头一软,道:“兰儿莫怕,让义父进去查看查看,也免得挂心。”说着话,人已踏进屋内,眼睛如鹰隼般四处查看。 陈嵩刚要进屋,陈香兰伸手拦住,沉脸说道:“爷爷,这可是我的闺房,难道您连孙女也不相信啦?竟然连孙女的闺房也要搜查。” 陈嵩急忙退至台阶下,高声说到:“皇上,即是小姐的闺房,就请皇上自己查看吧。” 吴三桂想想确实不方便男人进入陈香兰的闺房,于是说到:“好吧,你在外面稍候。” 陈香兰随手关上屋门,走过身来跟在吴三桂的身后,一脸委屈,道:“义父,我和刺客又不认识,要是真进了我的房间,我能不知道吗?义父尽管放心好了。” 吴三桂终究老谋深算,眼睛在屋内搜寻一番,突然盯住陈香兰的床,问到:“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床?” 陈香兰脸色微变,瞬间装作不高兴的样子,道:“义父越老越不懂规矩了,哪有父亲看女儿的闺床的?没的损了女儿的清白名声,既然义父执意想看,那就看好喽。”说罢,假装向前去掀床帘。 吴三桂急忙阻止,道:“义父岂能做如此乱伦下作之事,你把床下让我看看吧。” 陈香兰装作老大不情愿,弯腰揿开床帘下摆,身体挡在床前,吴三桂举过油灯,弯腰查看,见床下空空如野,直起身来将油灯放在桌上,道:“好了,刺客没进来就好,义父也是为你担心,义父走啦。” 吴三桂说完转身出了陈香兰的房间,但终究不放心,急忙喊出大夫人,让大夫人去查看陈香兰的床,他知道大夫人与陈香兰不和,自然不会包庇,大夫人也没客气,片刻之后,一脸的兴灾乐祸,径直推开陈香兰屋门,直来到床前,揿开床帘,只见床上整齐地叠着被褥,哪有什么刺客,当下一摔床帘,返身出了屋子,没好气地说到:“看了,没什么刺客,多余。” 吴三桂向来惧怕大夫人,一脸讪笑,也不介意,回身冲陈嵩等人说到:“后院各个屋子都已查过,想必是刺客翻墙逃走了,立即通知各城门,凡陌生人等一律不准靠近城门,陈嵩,你来负责府衙的安全,如刺客伤及内眷,我拿你是问,退下吧。” 陈嵩讨了一个老大的没趣,怏怏回了府衙前院自己的房间。 陈香兰趴在窗户上往外偷看,见人都退出了后院,这才回身来到床前,一拍床沿,低声道:“出来吧,采花贼,没事了。” 史一氓急忙从床下出来,满脸羞臊,无地自容,慌忙说到:“多谢姑娘相助。” 陈香兰坐到床边,看着史一氓,一脸薄笑,道:“不错呀,学会钻床底了,滋味好受吗?” 史一氓神色越发窘迫,道:“姑娘说笑了。” 陈香兰“呵呵”笑了起来,猛然惊觉,急忙伸手捂住嘴,生生将笑声压了回去,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去外面说话。”说完,穿戴整齐,推开后窗,见窗外无人,冲史一氓一招手,两人先后跃出,飞身纵到院外,一路急行,来到湘江边上。 湘江水流充足,波涛汹涌,穿城而过,两人来到一株桂树下,桂树有丈余高,枝叶茂盛,冠盖如伞,虽至初冬,空气依旧温热潮湿。 两人在江边站定,相隔数尺,夜风轻拂,陈香兰衣袂飘飘,美若仙子,她转身望着史一氓,道:“这里安静,在这里说话吧。” 史一氓没有说话,神情有些不自然,夜深人静,与一个姑娘站在江边,夜色朦胧,总觉得有些异样。 陈香兰微微一笑,忽然很想调侃几句,于是说到:“采花贼,我可是第二次救你了,怎么样,我的床上香不香?” 史一氓越发不自在起来。 陈香兰微微一笑,道:“采花贼,你抱着我和抱着你心上人的感觉哪个更好?” 史一氓忙道:“姑娘又取笑我了,我得走了。” 陈香兰见史一氓要走,急忙说道:“你不能走,如果你敢走,我就喊人。” 史一氓急道:“姑娘的大恩大德,史一氓没齿难忘。” 陈香兰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盯着史一氓,绕着史一氓身体慢慢转圈,边走边说道:“不忘就完啦?你睡了我的床,抱了我的身子,占了我这么大的便宜,你打算拿什么回报我呀?” 史一氓急于离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姑娘但有差遣,无有不从。” 陈香兰站定,眼望江面,若有所思,语气幽幽,低声说道:“好,我记住你这句话了,其实,我也不要什么报答,只要你记着我的好就够了,你是来刺杀我义父的?” 史一氓点了点头。 陈香兰脸现忧戚之色,道:“是不是连我爷爷也要杀?” 史一氓一时没有说话。 陈香兰向江面走了几步,站在江边沙滩上,眼望苍茫水面,幽幽说到:“不回答就是喽,其实,刚才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了,前院一打起来,我就去了前院,可我不知道该帮谁,站在那里我左右为难,最后还是觉得应该帮你,可是,我又不能和你联手反我的爷爷和义父,索性把自己关在房中,两不相帮,如今,见你和爷爷,还有义父相安无事,倒是我最最希望的结果。” 说到这里,陈香兰扭头看了看史一氓,见史一氓眼睛望着沧茫的江面若有所思,却不说话,又扭回身望着江面继续说到:“你知道的,我从小与爷爷一起长大,是爷爷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比我的生身父母更亲,我不能对不起我的爷爷,我知道爷爷帮义父鞍前马后,做了一些对不起朝廷的事,你必不容他,如果我求你不杀我的爷爷,行吗?” 史一氓慢慢踱开数步,两人之间已经离有十余尺的距离,陈香兰扭头看了看史一氓,知道史一氓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不由一阵心酸,继而伤心难过。 史一氓沉吟片刻,道:“你爷爷的所作所为,伤天害理,积怨太深,即使我能饶他,天理难饶。” 陈香兰显然没料到会如此严重,忙转身看着史一氓,问道:“我爷爷只是听命行事,所作所为全是吴三桂让他去做的,怎么会如你所言的这样不堪?” 史一氓侧身望着江面,江面波涛起伏,深沉幽暗,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陈姑娘还是别问了,我不能答应你,一切都听天尤命吧,于情于理,你爷爷都难逃其咎,恐怕我要对不住姑娘了。” 陈香兰忽然转身看着史一氓,急道:“你为什么那么恨我的爷爷?我爷爷与朝廷作对固然有错,但那也是各为其主,我爷爷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也是违心的,不得不做。” 史一氓道:“若如姑娘所说,那倒罪不当诛,只是,只是……” 陈香兰忙道:“只是什么?有什么话你快说,也免得我糊涂。” 史一氓道:“只怕姑娘听了心里不舒服。” 陈香兰面色冷峻,道:“但说无妨。” 未完待续 六十八 入湘潭 英雄再遇险(二) 接续 史一氓犹豫片刻,肃然说到:“你爷爷为了挑起武林与朝廷争斗,亲手将杭州六合谷男女老小二十几口人全部斩首,并挑起武林群雄与朝廷火拼,死伤无数,累及少林武当千年古刹被焚毁,江西绿柳庄又驾祸朝廷,挑起天地会与朝廷大军交战,死伤不计其数,还累及我的爹娘也死在秦剑南之手,你说,血债累累,让我如何能容?” 陈香兰惊问到:“六合谷满门被斩是我爷爷所为?” 史一氓道:“正是,今天六合谷的人也来寻仇,只是没有得手,姑娘虽然救我两次,史某人不胜感激,但我帮理不帮亲,恐怕要对不住姑娘了。” 陈香兰忽然转身面向江面,眼色迷茫,低声说到:“我爷爷其实挺苦的,当初被少林寺废掉武功逐出师门,只身躲到南海之滨二十余年,心中也是有苦说不出,中原武林不容,他只能投奔我义父,说到底,也不全是我爷爷的错。” 史一氓见陈香兰处处维护陈嵩,不禁愤然说到:“无论如何,你爷爷不该滥杀无辜,六合谷二十几口人命,他怎么下得去手?与强盗何异?” 陈香兰道:“你不喜欢我是不是也因为我爷爷?” 史一氓道:“有这个原因,但不全是。” 陈香兰道:“其实,我从心里羡慕你的那个姑娘,如果我们先遇见,或许一切就不同了。” 史一氓道:“不会有什么不同。” 陈香兰一时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当中,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天快亮了,你赶紧走吧,全当我什么都没说。” 史一氓抱拳说到:“姑娘大恩大德,史一氓铭记在心,请姑娘多保重,后会有期。”说完话,转身沿江边快步走去。 夜色朦胧中,陈香兰语气幽幽,道:“公子多保重,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史一氓急忙停住脚步,回身说到:“姑娘千万别做傻事,多多保重。” 陈香兰勉强笑了笑,挥手说到:“我没那么傻,看来你心中还是有我的,这就够了,你快走吧。” 史一氓还想说什么,终于忍住了没说,转身飞奔离去。 陈香兰望着史一氓的身影消失在朦胧夜色当中,心头似被蒙上了一层黑纱,满腹惆怅,顺着江边慢慢走去。 眼见天色渐明,陈香兰担心引起吴三桂怀疑,急忙离开江边,急向府衙走去,及至近前,侧耳细听,见府衙内一片安静,心头稍安,急跃墙而入,返回房间,和衣躺好,心头已如鹿撞。 不久,天光大亮,湘潭城的大街上巡查人员突然增多,凡是陌生面孔,一律严查盘问,可疑之人当即投入大牢,一时间,湘潭城内风声鹤唳,鸡犬不宁。 且说史一氓与陈香兰分开后,顺着江边一路狂奔,匆忙间见江边有一座破庙,庙门破败,东倒西歪,院中一座大殿门窗俱毁,佛像残缺不全,落下厚厚一层灰尘。 史一氓折身进入庙门,穿过破败的大殿进入后院,只见数间平房内隐隐露出火光,地上橫七竖八躺着十余人,隐隐约约也看不清。 史一氓惟恐被人发现,误会是他所为,倘若如此,他即使跳进黃河也洗白不清,当即转身就往庙外走,这时,一团黑影从后院疾奔而出,挡在庙门。 此时,史一氓刚好也来到庙门,与那团黑影打了一个照面,只听那人喊到:“一氓,我的好徒儿,你可回来了。”语气透着异常的惊喜。 院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储还山、岳婉贞等人,昨夜从府衙中侥幸冲出,十余人目标太大,不敢住店,躲在江边一时不知道去哪,猛见到这座破庙,遂进庙暂避一时,也是机缘巧合,史一氓刚好也寻到了这里,当下喜出望外,快步来到后院,与众人厮见。 储还山道:“昨夜,我出来后见你没出来,就又回去找你,没找到你,你去哪里了?” 史一氓道:“我被人藏在了房间里,否则,还很难说。” 储还山奇道:“这可怪了,府衙内居然有人帮你?难道吴三桂的家眷里有朝廷的人?” 史一氓忙说到:“师父可别乱猜了,是徒儿的一个朋友。” 储还山似乎没完没了,问到:“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史一氓不想隐瞒,说到:“女的,但只是普通朋友罢了,师父可不要想多了。” 储还山还要问什么,还没等问出口,庙门处忽然走进来两个人,正是觉悟方丈和无尘道长,只听觉悟方丈大声说到:“阿弥托佛,总算找到你们了,大街上盘查甚严,犹其陌生面孔,一律不放行,你们还是乔妆一番再出去吧。” 史一氓见是觉悟方丈和无尘道长,想起昨夜仗义相助,不由感激不尽,深施一礼,道:“感谢二位前辈昨夜及时相助,晚辈铭记在心。” 无尘道长袍袖一拂,史一氓登觉一股大力如一双手似的,将他扶起,不由暗暗佩服,顺势站直,无尘道长笑道:“无量寿佛,公子所作所为,人之翘楚,令人佩服,朋友有难,施以援手,不足挂齿。”说罢,看了一眼觉悟方丈。 觉悟方丈说到:“我们二位此番前来,就是提醒公子,外面盘查甚严,担心公子及公子的朋友出事,事情已经办完,我们这就告辞。” 史一氓有心挽留,却见觉悟方丈和无尘道长已然飘出门去。 岳婉贞道:“这个和尚提醒的对,咱们人多,目标太大,不如乔装打扮,分散行动,明日晚间,抢夺城门。” 史一氓道:“师姑提醒得对,就分散行动,兵分四路,摸清城防、城门防守情况,以及吴三桂的行踪,防止吴贼逃跑,我与黃道清前辈、崔大哥、柳大哥一路,师哥师姐一路,师父、师姑一路,陈大哥,你们四位哥哥一路,四位官爷见多识广,人情世故老道,四人分开,每一路跟一位,随机应变,以防变故,如何?” 储还山一脸的不高兴,道:“徒儿,不行,我和这位官爷就行,让你师姑跟云峰和子莺,也有个照应。” 岳婉贞脸色登时变得难看,道:“哟嗬,我没嫌弃你,你倒先嫌弃我来了,不行,我今天就和你一路,就这么定了。” 眼见两人争执起来,史一氓忙说到:“师父、师姑,你们别争了,你们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满头白发,一起行走没人怀疑你们,也彼此有个照应,就这么定了吧。” 储还山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来,只是狠狠地白了岳婉贞一眼,岳婉贞倒是十分愿意,也不计较,咧嘴一笑完事。 眼见天光大亮,众人简单作了装扮,分别扮成了商人、官爷、夫妻模样离开破庙,史一氓一路直奔北门打探,储还山一路直奔府衙监视吴三桂行踪,另两路直奔东西城门,查看城防情况。 史一氓一行数人来至北门,远远只见城门处戒备森严,一片忙碌,上上下下运送滚木雷石、硝磺箭弩不停,城墙上更是重兵把守,城门被巨石顶住,设置了二百公尺的隔离区,数百名防护兵士设成四道防线,没有通行证不许随便出入,城门紧闭,不进不出,严阵以待。 吴三桂亲自在城头检查防务,不时催促兵将抓紧设防,陈嵩、灵智禅师、孟浪等人跟随在吴三桂的身侧,更有卫队贴身保护,寻常人等根本不能接近吴三桂。 史一氓与黃道清、崔东阳、柳向阳四人扮成富家子弟模样,坐在距北门最近的一家茶馆二楼的包间喝茶,包间的窗户正对城北门,城门处的一切一目了然。 史一氓道:“吴三桂将重兵放在北门的防守上,恐正面攻城不易,看看东西城门的情况再说,如若东西城门防范不严,不妨声东击西,围魏救赵。” 黃道清手抚短髯,道:“公子说的是,对敌之策,当利其器,趋其势,攻其不备,断不可冒然出击,徒增伤损。” 崔东阳道:“吴三桂的护卫武功着实了得,不可草率行动,待一切准备妥当方好。” 史一氓道:“所言极是,三位哥哥说一说,明晚当如何做才能得手?” 黃道清道:“最好是内外联手,外面佯攻,虚张声势,吸引城头人的注意力,我们乘机行事,会免除太多阻力。” 史一氓道:“好,今晚派人回去,与朝廷大军约定攻城时间,你们看派谁合适?” 黃道清道:“还是我去吧,此事不可大意。” 史一氓道:“也好,那就辛苦前辈了,你再带一名侍卫,彼此也有照应。” 黃道清笑道:“史公子办事稳重周全,攻城必克矣。” 四人相视而笑,继续边喝茶边留意城头情况。 倏忽已是斜阳低垂,日光暗淡,史一氓默默记下北门的情况,四人走出茶楼,信步来至江边,一道残阳照在江面,泛起鳞鳞的波光。 黃道清道:“古人雅兴,‘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此情此景,再贴切不过了。” 史一氓不懂诗词歌赋,见黃道清出口成章,不由赞道:“黃前辈知识渊博,好有雅兴。” 黃道清“哈哈”一笑,道:“我只是鹦鹉学舌罢了,让我写却是写不出来,公子见笑啦。” 四人相视一笑,顺着江边慢慢走至破庙,史一氓向身前身后望了一会儿,手一挥,四人如箭般窜入破庙。 所有人均已回来,史一氓分别询问了查探情况,将情况写成信笺,见夜色已沉,将信笺交与黃道清,道:“前辈辛苦啦,早去早回。” 黃道清抱拳道:“请公子放心,明日必回。”说完,带上一名大内侍卫飞身出庙,顺江边直去城墙东南角,见城上无人巡守,使出壁虎游墙功,上到城头,直飞出城。 六十九 克湘潭 群雄夜偷袭 黃道清一路跑得气喘吁吁,直来到辕门处,护卫认得黃道清,未加阻拦,黃道清直入军营,来到中军大帐外,稍作停留,喘了几口长气,这才揿帘走入大帐。 康熙和岳乐正焦急等在中军大帐,见黃道清满头大汗突然回来,顿吃一惊,岳乐忙问到:“怎么你一个人回来啦?出什么事了?” 黃道清见康熙在帐中,慌忙拍打衣袖下跪请安,道:“给皇上请安。” 康熙道:“免礼,快快起来说话。” 黃道清又冲岳乐报拳一揖,这才说到:“昨夜,我们和史公子进了府衙,不想吴贼忒也狡猾,使了障眼法,暗中设下了埋伏,诱惑我们进入了府衙,险些遭了暗算,多亏史公子及其师父储老爷子武功高强,我等方得以全身而退,今天,我们兵分四路,分别打探城门及吴贼动向,史公子写成信笺,请皇上和王爷过目。”说完话从怀中取出信笺双手递过去。 岳乐接过信笺转交给康熙,康熙抽出信笺仔细看罢,递给岳乐,道:“将军也看看。” 岳乐接过信笺看罢,深思片刻,问到:“你们有几成把握?” 黃道清道:“吴贼在东西北门设置重兵把守,东西门外地形狭促,不利大军攻城,北门外倒是便宜攻城,万一攻城不得,也便于回撤,夜间城头守兵疲困,倘若夜间攻城,胜算大一些。” 岳乐道:“如若不成,你们能否全身而退?” 黄道清道:“不成功,便成仁。” 岳乐道:“好,事可谐矣。”转向康熙道:“皇上,依属下之见,可以一试,将大军调于城前驻扎,作佯攻之态,待史公子打开城门,大军即刻进城,湘潭可破矣。” 康熙沉吟片刻,道:“吴贼征伐一***猾狡诈,想必防范甚严,不可大意,黃道清,你们有几成把握攻上城头,抢夺城门?” 黃道清忙跪倒说道:“回皇上话,可有七成把握。” 康熙道:“详细道来。” 黃道清道:“据日间查看,吴贼在城门处设了四道防线,不许任何寻常人等靠近城门,城头也堆积了大量滚木雷石,且派有重兵把守,若想攻上城头,确非易事,不过,三更之后攻城,吴兵人困马乏,必然懈怠,我等冲杀上去,也不是难事。” 康熙道:“好,那就明晚丑时攻城,烦劳你回去告诉史公子,还需详细谋划,不可强攻,善自保重。” 黃道清道:“谢皇上,我这就回去,请皇上作好丑时攻城准备,以火为号,城内如有火起,务请大军攻城。” 康熙道:“好,就这么定了,你速速进城。” 黃道清起身冲康熙和岳乐一抱拳,转身出了大帐,迅速来到湘潭城外,幸好巡夜的人刚过,遂顺原路进到城里,借着夜色掩护,悄然回到了破庙。 史一氓见黃道清如此快就返回,心头一惊,以后遇到了阻截,急忙迎出来,问到:“出城不利?” 黃道清笑道:“平安无事。” 史一氓长出一口气,道:“见到皇上了?” 黃道清点了点头。 史一氓双手一拍,道:“太好了,快进屋说话。” 黃道清跟随史一氓进了庙内,史一氓问到:“皇上怎么说?” 黃道清道:“皇上约定,明晚丑时攻城,需城内以火为号。” 史一氓道:“好,就这么办。” 黃道清道:“皇上嘱咐,不可强攻,一切让便宜从事。” 史一氓道:“我已想好,明晩,崔大哥,柳二哥,你们负责放火,务必在丑时准时火起,火越大越好。” 崔东阳、柳向阳齐声道:“请公子放心,小事一桩。” 史一氓转向黃道清,道:“黃前辈和三位官爷,外加陈大哥四人,负责抢夺城门,我和师父、师哥攻上城头,师姑和师姐在后面策应,如何?” 众人齐声说到:“就这么办。” 史一氓又转向崔柳二人,道:“崔大哥、柳二哥,一旦火起,你们二人速往城门,随我攻上城头。” 崔东阳和柳向阳点头答应。 史一氓见天色已过三更,道:“大家歇息吧,明晚一战,事关生死,还望大家小心从事。” 众人没再说话,胡乱在地上铺了干草,和衣躺下。不知不觉,天色已明,众人谁都没急着出去,而是将各自的武器擦拭干净,临近午时,众人才又兵分四路,再次出去打探消息,至晚方回。 吃过晚饭,史一氓又叮嘱一番,众人早早歇息,临近子时,众人皆醒,收拾停当,直出破庙,径奔北门。 远远只见城门处灯烛火把,亮如白昼,城门前士兵没精打采,习地而坐,城头上兵士也是懒洋洋打不起精神,胡国柱拿着皮鞭在城头不断呵斥,不时抽打。 史一氓低声冲黃道清说道:“城头如此混乱,想必吴贼不在城上。” 黃道清点了点头,道:“城头确实不见吴贼,想必回府衙睡觉了。” 史一氓道:“不会,定是在城头,一会儿,但见火起,你带人直冲城门,我们拦住城头的人阻下城支援,务求速战速决,不论城头发生了什么事,一味抢夺城门,切记。” 黃道清道:“请公子放心就是。” 史一氓转头冲岳婉贞和黃子莺道:“师姑、师姐不可冒进,不论城头城门何处吃紧,紧急救援,请师姑师姐不要义气用事。” 岳婉贞本想一起攻城,见史一氓说得如此严肃,也不再争执,点了点头,道:“一氓放心。” 眼见三更将过,丑时将至,史一氓冲崔柳二人一摆手,崔东阳和柳向阳飞身来到一处闲置的院落,三间草房门窗皆无,显然已好久没住人,二人将硝磺扔到房顶,点起火把引燃的油布投至房顶,房顶的草瞬间燃起大火,片刻即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此时,城外猛然一声炮响,战鼓齐鸣,喊杀声震天,康熙早已带领大军等在城外,见城内火光冲天,一声令下,大军呐喊着攻向城门。 史一氓一挥手,黃道清等人直冲城门,史一氓等人则直奔向城头。城门内的兵士猛见有人冲来,慌忙拦截,却哪里抵挡得住,被黃道清等人杀得人仰马翻。 这时,从城门洞内猛地冲出三人,正是乐山双隐任大通任小通和胡清风,迎头拦住黃道清等人,双方顿时打在了一处。 史一氓、储还山和曹云峰三人刚飞身抢向城头,胡国柱急指挥兵士挡在入口,居高临下,长枪长矛乱刺,史一氓等人一时也攻不上城头。 此时,吴三桂确实就在城头,正在城楼内睡觉,猛被炮声惊醒,又见城内火起,以为清兵已攻入城内,慌忙披挂整齐,手执大刀来到城头,见城上城下一片混战,一时摸不着头绪,又见城外清兵扶梯攻城,知道城门尚未失守,急令兵士投掷滚木雷石,阻止清兵攻上城头,他则和陈嵩、灵智禅师、五夷客等人橫在入口,阻止史一氓等人攻上城头。 史一氓三人眼见城头兵士就要投掷滚木雷石,互相望了一眼,不约而同飞身跃起,手抓城门楼围栏,单手一撑,身体荡向城头。 吴三桂急带人返身拦截,将三人团团围住,史一氓也不打话,径取吴三桂,吴三桂一把大刀抡得风生水起,史一氓乌龙刀更是迅猛生风,两人刀来刀往,一长一短,打了一个旗鼓相当。 陈嵩和灵智禅师则被储还山和曹云峰截杀,陈嵩一杆烟袋将达摩杖法和少林棍术间夹递出,点刺拨杵一丝不漏,储还山寒冰刀法更是变化莫测,砍劈削斫犀利无比,两人倏忽间已交换了四五十招,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各自心内暗暗佩服了得。 曹云峰对灵智禅师却已露败相,灵智禅师的降魔杖力沉,狠辣异常,曹云峰一把单刀本就吃亏,功力又逊上一筹,勉强拆解二十余招,已渐感不支,只好勉力维持。 幸好这时,崔东阳和柳向阳也已杀上城头,史一氓大声喊到:“崔大哥,快去救援曹师哥。”二人四杆短枪使出六合枪法,直杀至曹云峰身侧,六人合斗灵智禅师,灵智禅师却浑然不惧,神杖抡得车轮一般,六人一时靠不上前,兵刃又短,想伤到灵智禅师已是难上加难。 就在这时,城头上忽然冲上二人,正是觉悟方丈和无尘道长,二人是奔吴三桂而来,见吴三桂与史一氓缠斗在一处,一时难分高下,并不急于出手相助,二人大喇喇地橫在城头,阻止士兵增援偷袭。 孟浪见吴三桂以一对三,不由心内大急,抡起铁棍,转成磨盘状,从觉悟方丈和无尘道长的身边冲过,直奔史一氓打去。 无尘道长念了一声“无量寿佛”,挺剑上前拦住孟浪,武当剑法轻灵飘逸,以巧取胜,打狼棍法狠辣笨拙,却胜在势大力沉,且棍长剑短,两人互有优劣,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康熙见城头一片混战,城门迟迟没有打开,急摧战鼓,变佯攻为实攻,全力攻城,城上滚木雷石如雨点般落下,惨叫哀嚎声四起,清兵死伤惨重。 未完待续 七十 入衡阳 群雄逐三桂(一) 湘潭城的西侧是连绵群山,山势缓慢,却重峦叠嶂,绵延数十里,一条官道逶迤向西,直通云贵,途经苗疆,是进入西南的交通要道。 却说觉悟方丈和无尘道长下得湘潭城来,顺着官道一路缓行,前面来到一处山脚下,只见左手侧一条窄窄的石阶蜿蜒通向山顶,石阶皆由汉白玉条石垒成,天长日久,上面结了层黑色的泥垢,显是很少有人走动。 觉悟方丈和无尘道长停下脚步,抬眼向山顶望去,却见半山腰处赫然是一处平台,平台上长着成片的梧桐树,梧桐树丛中隐约可见有一座小庙。 觉悟方丈冲无尘道长说到:“去那里坐坐,讨杯水喝如何?” 无尘道长微微一笑,道:“最好不过。” 两人顺着石阶蜿蜒来到庙前,但见庙门大敞四开,里面无声无息,两人敲了敲门板,见无人应答,遂迈步走入庙内。 这是一座小庙,殿宇不多,中间是一处方形院落,不甚宽大,迎面是一座大殿,略显低矮寒酸,一条青石板路直通大殿,石板路的两侧是低矮的侧殿,昏暗破旧,门窗显然已久不修缮。 东侧殿与正殿之间有一个角门歪歪斜斜,也是大敞四开,透过角门,可以看到角门里面是一个跨院,有黃墙黑瓦平房数间,也是一样破败,显然是僧侣日常起居之处,但却似好久无人居住。 觉悟方丈环顾一圈,见庙内并无香火,也无僧侣,知是一座空庙,也没理会,径直步入正殿。 正殿低矮昏暗,落满灰尘,殿内供奉着一尊十余尺高的关公塑像,塑像已油漆斑驳,露出灰白的底泥,显然已很久无人打理。 觉悟方丈知道湖湘大地的人多崇信关公,几乎家家供奉关公像,身为出家之人,笃信佛教,一心皈依佛门,自然知道佛教界中将关公奉为护法神之一,称为“伽蓝菩萨”,当即双手合什冲关公像深深一揖,道:“菩萨在上,弟子有礼了。” 无尘道长也是双手合什,躬身一揖,道:“关公是忠信之身,一生忠义和勇武,我们道教奉为“协天大帝”“翊汉天尊”,这一带人家,家家供奉,民风极好,颇为灵验,倒是对佛教和道教信奉得差了一些,多少让人有些汗颜。” 觉悟方丈道:“也不尽言,道不同,理相同,无外乎教人与人为善,让人学会忠义诚信,教化大众懂得仁义廉耻,相通相融,两不冲突,不过,这座关帝庙如此破败,显然已经断了香火多时,现庙内无人,你我只能在此歇歇脚了,却无水可喝。” 无尘道长道:“道家讲究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何况有水无水耶?”说完哈哈一笑。 觉悟方丈微微一笑,道:“佛言:有便是无,无便是有,有水无水徒奈我何?”说完转移话题,道:“无尘道长,老衲我有一事不明,还望无尘道长帮着拆解拆解,刚才在城头上的那个和尚内功修为在你我之上,却似武功不甚高强,老衲我眼拙,看不出路数,也不知究竟是敌是友?” 无尘道长道:“常言道:真人不露相,你我并未与其交手,怎知他武功不行?” 觉悟方丈道:“举手投足,足以看出端倪,老衲我见其手执禅杖,动作稍显笨拙,全靠内力支撑,方有此判断。” 无尘道长道:“此人高深莫测,似从未涉足江湖,我一直有个疑问,很显然,他也是冲着吴三桂而来,可是,吴三桂逃走之时,他却并不追杀,不知何故?想必方丈你也是投鼠忌器,没敢追杀吴三桂吧?” 觉悟方丈坦然说道:“正是如此,他的功夫显然不在你我之下,你我从长沙出来,就是奔着吴三桂而来,岂能眼见他逃走?可是,这个老和尚高测莫测,倘若贸然出手,难有胜算,故未敢轻举妄动。” 无尘道长道:“我也是一样,但愿这个和尚是友不是敌,对了,老道我也有一事不明,方丈指点指点。” 觉悟方丈道:“但说无妨,知无不言。” 无尘道长道:“前日在岳阳府衙,你我本欲趁乱除掉吴三桂,可是,却被丐帮黃杆帮帮主孟浪拦阻,难道丐帮的黃杆帮投靠了吴三桂?自甘沉沦作了奴才?” 觉悟方丈道:“你我进到府衙内的时候,我见他与那个陈嵩一起护在吴三桂的身前,三人一起退入大堂去了,想必是如此吧。” 无尘道长刚要说话,只听跨院内突然有人大声说到:“胡说,胡说,一派胡言,我丐帮没那么下贱,明知不可为偏为之,为虎作伥,低三下四,绝对不是我丐帮所为。” 觉悟方丈闻听,立即问到:“可是丐帮蓝杆帮帮主范虎吗?” 话音未落,只见范虎已步入正殿,随即哈哈一笑,道:“方丈和道长刚才所言,为何处处诋毁我丐帮?” 觉悟方丈道:“实无意诋毁贵帮,据老衲所知,贵帮分为黃杆帮和蓝杆帮,蓝杆帮势大,黃杆帮势小,黃杆帮平时却不四处化缘,靠卖艺谋生,渐渐滋生依赖之心,老衲与无尘道长亲眼所见,委实不敢相信,黃杆帮帮主孟浪居然甘作吴三桂的爪牙,还和我们动了手。” 范虎顿时诧异道:“他们怎敢公然违背帮规?你们说的可属实?” 觉悟方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句句属实。” 范虎一脸气愤,道:“倘真如方丈所言,丐帮颜面何存?此事待我查探清楚,必向总帮主报告,以儆效尤,以正视听。” 无尘道长道:“听闻丐帮要重新选举总帮主了,不知范帮主可有机会?” 范虎哈哈一笑,道:“总帮主之位需有德有才者方可当总帮主,我自知德行尚浅,但我会参加竞选,却不知有几成把握,实在不敢回答道长这句问话。” 无尘道长微微一笑,道:“这是贵帮的家事,外人不好多嘴的,我只是顺嘴一问,别无他意,还请范帮主不要介意,不知范帮主缘何在此呢?” 范虎又是一笑,道:“我也是奔着吴三桂而来,只是晚你们一步,没进得城去,索性就来了这里略作休息,待明日再进城,也是机缘巧合,与方丈和道长相遇,你们这是去往何处?” 觉悟方丈道:“我们刚从城内出来,吴三桂已逃出了湘潭城,或许回到了衡阳也未可知,我们正准备去衡阳看看。” 范虎道:“既然吴三桂不在城中,我也就不进城了,有方丈和道长在,吴三桂也逃不到哪去,我就先去查查帮内的事,如若方丈说的属实,我范虎定让总帮主清理门户,也让吴贼少一个帮手,也不枉此行,事不宜迟,咱们后会有期,我先走一步。”说罢,冲觉悟方丈和无尘道长一拱手,转身飞奔下山。 觉悟方丈和无尘道长相视一笑,觉悟方丈道:“范帮主论才艺论德行,当是丐帮总帮主第一人选,只是他行事多少有些乖张,稳重不足,但愿他能当上总帮主,丐帮实在需要整顿一下了。” 无尘道长道:“丐帮自己的事,你我操心也无用,时候不早了,你我也该动身南下了,衡阳离这不远,走吧。” 觉悟方丈没再说话,两人下山来到大路,见一条侧道直通南边,于是,顺着侧路一路疾奔而去。 此时的吴三桂已成惊弓之鸟,仓惶逃出湘潭城南门,一路打马狂奔,直来到衡阳城,守城官兵见是吴三桂,即刻下了城头,降下吊桥,迎吴三桂入城。 吴三桂立即命令守城兵士紧闭城门,严加戒备,任何人不得随便出入,又令马宝即刻带人巡视城门,增派人手,日夜巡视,不得有误,吩咐已定,这才在吴应期、陈嵩等人的护卫下回了皇宫。 坐在皇宫大殿里,吴三桂犹自心有余悸,惶惶不安,湘潭城离衡阳城只有一日路程,一旦清军大兵压境,兵临城下,城内虽有夏国相从昆明驰援的两万人马,也不过五万兵力,面对清廷十余万大军,直如以卵击石,蚍蜉撼树,一时坐卧不宁,寝食难安。 陈嵩见吴三桂愁眉苦脸,郁郁不乐,凑上前来,低声说到:“皇上不必忧虑,衡阳城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又是南北唯一通道,只要派重兵守住城门,除非天兵天将,清兵也无奈我何,况马将军亲自防备,皇上当高枕无忧。” 吴三桂轻叹一声,道:“衡阳城虽因若金汤,守不守得住却着实令我担忧,连失岳阳、长沙、湘潭三城,我数十万大军仅余数万,可谓一败图地,倘若清军大兵压境,军心必散,衡阳必失,仅凭你我,独木难支,恐难回天。” 夏国相走上前来,说到:“皇上多虑了,依属下所见,倒也未必如此悲观,昆明尚有数万精兵,清兵马不停蹄,长驱直入,后勤补给未必跟得上,又是强弩之末,我数万大军以逸待劳,多有胜算,衡阳如若不保,皇上可先行移驾昆明,方为上策。” 吴三桂沉思片刻,道:“也只好如此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倘若老天亡我,我也无力回天。” 未完待续 七十入衡阳群雄逐三桂(一) 接续 此时,马宝已巡城完毕回到皇宫,见吴三桂神色萎靡,躬身说到:“皇上,属下去四处城门巡查一圈,将城中守军分派到各个城门加强防备,并严令盘查来往人等,务求万无一失,皇上不必担心。” 吴三桂双手互搓,神不守舍,喃喃说到:“好,好,马将军辛苦啦,快去安歇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说罢,冲陈嵩等人一摆手,道:“你们也下去吧。” 马宝、陈嵩等人应了一声,躬身退出,刚退到殿外,吴三桂忽然说到:“应期、夏国相留步,我有事相商。” 吴应期和夏国相忙退回殿内,躬身站立,吴三桂道:“世藩还有几日能到衡阳?” 夏国相道:“接到皇上的旨令,属下即刻张罗皇太子动身,奈何郭北图不同意皇太子来衡阳,欲劳驾皇上回昆明,属下据理力争,郭北图方答应皇太子在贵阳候驾,依旧不想让皇太子来衡阳,如此耽搁了数日,想必现在皇太子人已在贵阳。” 吴三桂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郭北图想篡位谋反吗?居然敢胁天子要协于我,当真是胆大包天,皇太子难道任由他谋反吗?” 夏国相道:“郭北图毕竟是皇太子的岳父,太子又唯太子夫人之命是从,自然同意郭北图的做法,属下不敢再耽搁,只好先来衡阳。” 吴三桂重重一拍椅子扶手,脸上肌肉抽搐,强压怒火,沉思片刻,脸色稍缓,夏国相说到:“也好,衡阳恐怕也维持不了几天了,朕明日即动身去贵阳,你当全力协助马将军守城,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弃城。” 夏国相躬身一揖,道:“请皇上放心,属下必鞠躬尽瘁,誓与衡阳城共存亡。” 吴三桂点了点头,扭头看着吴应期,道:“你速回去告诉吴君峰,今晚通知后宫收拾东西,明日一早离开衡阳城,你们退下吧。” 夏国相和吴应期躬身退出,夏国相直奔城门,督查防务,吴应期则直奔后宫,宫门口处刚好碰到吴君峰,一把拉住,道:“皇上刚刚吩咐下来,让后宫今晚收拾东西,明日一早移驾贵阳,你快去通知后宫早作准备。” 吴君峰一头雾水,见吴应期一脸焦急,知道事发突然,也没再细问,转身去了后宫。 张皇后已先吴三桂一步从湘潭城回到了衡阳,此时坐在后宫中咳声叹气,一脸忧愁,见吴君峰神色匆匆返回,急问到:“君峰,出什么事了?” 吴君峰双膝跪地,道:“回皇后话,皇上吩咐,即刻收拾行装,明日上午移驾贵阳。” 张皇后大惊失色,急问到:“难道衡阳城也不保了?” 吴君峰道:“小人不知,请皇后速速收拾东西。” 张皇后沉思片刻,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吴君峰应了一声,退出后宫,回到住处,将自己的东西先行收拾妥当,然后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想到自己如此违师背道,死心踏地追随吴三桂,无外乎是想借吴三桂的势力除掉康熙,报满门被斩的大仇,以血仇恨,如今,吴三桂如丧家之犬,一路溃败,看来想报仇已是难上加难了,可是,既入贼窝,终生为贼,不追随吴三桂,自己又能去哪? 想到此处,吴君峰不由长叹一声,悔恨交集。 此时此刻的吴三桂更是长吁短叹,想到自己戎马一生,东征西讨,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却始终无法得到朝廷的信赖,更无法抹去卖主求荣的耻辱,以至始终不能得志,终被逼上梁山,另立朝廷,揭杆造反,落得个如此下场,当真是可悲可叹,不由心绪难平,辗转难眠。 次日天明,吴三桂早早起来,披衣来到院中,见东方刚刚发白,晨星尚未散去,空气中朝露弥漫,薄雾弥途,想到今日即将离开衡阳,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不由一阵伤感,继而感到心头悲凉,遂仰天长叹,道:“天绝我三桂也。”眼泪应声而落,甚是苍凉可怜。 陈嵩听到吴三桂在说话,急忙从屋内出来,来到吴三桂的身边,问到:“皇上为何起得如此早?” 吴三桂眼睛望着天,缓缓说到:“让灵智禅师等人也收拾行装,等天色大亮,随我一同去贵阳。” 陈嵩诧异道:“衡阳未失,为何要去贵阳?” 吴三桂显得极为不耐烦,道:“让你们准备就准备好了,难道我说话你不听吗?哪那么多废话?我自有道理。”他不愿意再提移驾贵阳的原因,家丑不可外扬,因此迁怒于陈嵩。 陈嵩不明就理,知道吴三桂心中已乱,默默转身去了灵智禅师、乐山双雕等人的住处,将吴三桂的话转述一番,灵智禅师生性耿直,问到:“衡阳不守了?为啥要去贵阳?” 陈嵩低声说到:“禅师说话低些声,皇上心情不好,倘若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你吃不了兜着走。” 灵智禅师不屑一顾,道:“衡阳未必就守不住,皇上这是被鞑子吓怕了。” 乐山双雕急忙上前捂住灵智禅师的嘴,灵智禅师依旧不解,犹自挣扎,乐山双雕急得低声道:“我的天,你还有完没完?你再这么嚷下去,宫里就全知道了,我们哥俩没有和你吃瓜络,快省省吧你,让跟着去贵阳是皇上看得起咱们,别不知道好歹。” 灵智禅师这才意识到危险,忙止住不再说话,默默收拾起东西,众人很快收拾停当,一齐来到宫中候命。 吴三桂在宫中默默地踱步,四下里看着,一脸的不舍和无奈,他在皇椅上呆坐了良久,始终不愿意起身,见朝阳初升,霞光万道,这才问到:“你们都收拾好啦?” 陈嵩道:“收拾好了,皇上还有何吩咐?” 吴三桂看了一眼众人,道:“胡清风,你去后宫看看,收拾得怎么样了?时候不早了,若收拾好了,即刻动身去贵阳,我不想再耽搁。” 胡清风应声退出,直奔后宫而去,不一时返回大殿,道:“禀皇上,皇后都已收拾妥当,吴君峰正安排装车。” 吴三桂缓缓说到:“很好,陈嵩,你去备马备车,巳时出发。对了,清风,你去把马将军和夏将军叫到这来,我有话和他们说,你们先退下吧。” 胡清风飞奔出大殿,分别去了马宝和夏国相的家,一盏茶的功夫,马宝和夏国相先后进入宫中,直来到大殿。 吴三桂早已穿戴整齐,一改萎靡颓废之色,等在大殿之中。 马宝和夏国相步入大殿,刚欲请安,吴三桂双手一伸,说到:“二位将军免礼平身,快过来坐,朕有话要说。” 马宝和夏国相走上前来,躬身说到:“属下站着听令,请皇上吩咐。” 吴三桂站起身来到二人的面前,语重心长地说到:“朕一会儿就动身贵阳,衡阳城乃我大周基业,朕就托付给二位将军啦,万望尽心尽职,不可懈怠,倘若城破,二位将军即刻到贵阳找我,望二位将军善自珍重。” 马宝已从夏国相处得知吴三桂移驾贵阳一事,并不感到惊讶,拱手说到:“请皇上放心,城在人在,望皇上保重龙体,待他日东山再起。” 吴三桂微微一笑,笑容满含苦涩,道:“但愿能东山再起吧,二位将军去吧,多多保重。” 马宝和夏国相躬身退出,一起回到四门处巡查,城上城下严防死守,不敢有任何纰漏。 此时,史一氓正在城门处观望,原来史一氓和储还山等人追至衡阳城下,见城门紧闭,城头重兵把守,一时难以入城,见天色渐晚,便在城外寻了一家大车店住了下来。 大车店是专门为过往商旅打尖之用,房内是一个大通铺,凡是投宿的人一律在通铺歇息,不论生疏,一律挤挤擦擦歇宿。 史一氓等一干轀还可将就,岳婉贞、王雪妮和陈书香却是极为不便,好在另有一间耳房,原本是店主女儿所住,女儿嫁人了,就此空闲下来,刚好给岳婉贞三人住。 由于朝廷大军南下平叛,不日即将攻打衡阳,兵荒马乱,商贾不行,来往的客人并不多,大车店内并无人歇宿,一行人住在大车店,倒也清静。 次日一早,史一氓早早起来,直到城门前观瞧,见城墙高耸,城头士兵往来穿梭,巡查不断,也不知城门开不开,根本无法入城,一时犯起了难。 回到大车店,众人都已起来,王雪妮见史一氓从外面回来,迎上来问到:“哥,你这么早去哪了?”猛然发现史一氓眉头紧锁,急忙问到:“哥,出什么事了?你倒是快说呀。” 陈书香见王雪妮一脸焦急,急忙也跑过来,一脸关心地看着史一氓。 史一氓冲二人笑了笑,道:“我去城门处看了看,没出什么事,你们放心好了。” 储还山从屋内走出来,站在门口问到:“有什么麻烦吗?” 史一氓微微点了点头。 储还山急道:“快进屋说说。” 七十一 入衡阳 群雄逐三桂(二) 此时,史一氓和储还山等人也已追至衡阳城下,见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头重兵把守,严阵以待,一时难以入城,又见天色渐晚,便在城外寻了一家大车店住了下来。 由于战乱,为躲避战火,城外居住的人家大多已举家投奔了亲属,幸好大车店依然留守,开张营业,大车店是专门为过往商旅打尖之用,房内是一个大通铺,凡是投宿的人一律在通铺歇息,不论生疏,一律挤挤擦擦,相挨歇宿,因此,来此歇宿的多为男人。 此时的大车店却是空无一人,生意惨淡,店主猛见十余人投宿,自然满心欢喜,热情招呼。 十余人进到店中,四处巡视一番,见并无异常,这才进到屋内,见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铺大炕,王雪妮率先喊了起来,道:“就一铺炕啊,这怎么睡觉?店家,还有房间吗?” 店家道:“客房就此一间,再无客房。” 岳婉贞眉头一皱,道:“男女混住,成何提统?” 陈书香嚷道:“就是嘛,我才不要和臭男人在一个炕上睡觉呢,传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店家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笑着说到:“确实是不方便,也不合适,这样吧,我这还有一间耳房正在闲置,原本是我的女儿未出嫁时所住的闺房,如今女儿嫁人了,耳房也就空闲下来了,从未作过客房,原想留个念想的,如今只好应个急,刚好可以住三人,一应物件俱全,如果不介意,就跟我去看看如何?” 王雪妮忙点头,生怕被人抢了先,道:“好好,这就去看看。” 店家道:“那就请跟我来。” 史一氓见人地两生,担心发生意外,忙拉着陈书衡跟着去了耳房。 王雪妮见耳房内清清爽爽,整洁干净,一张大床足可以躺三个人,立即高兴地说到:“太好了,就住这里。”说罢,转头问岳婉贞和陈书香,道:“你们感觉如何?” 不等岳婉贞说话,陈书香抢着说到:“行,我看就住这里吧,那边实在是不方便。” 岳婉贞见两人都同意住下,也没再说话,环视一周,也甚满意,于是点了点头,三人住在了耳房。 史一氓见一切妥当,和陈书衡转身回了客房。 由于朝廷大军南下平叛,不日即将攻打衡阳,兵荒马乱,商贾不行,来往的客人并不多,大多不作停留,大车店内再无人歇宿,一行人住在大车店,倒也清静。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史一氓早早起来,直到城门前观瞧,见城墙高耸,城头士兵往来穿梭,巡查不断,也不知城门开不开,根本无法入城,一时犯起了难。 回到大车店,众人都已起来,王雪妮见史一氓从外面回来,迎上来问到:“哥,你这么早去哪了?”猛然发现史一氓眉头紧锁,急忙问到:“哥,出什么事了?你倒是快说呀。” 陈书香见王雪妮一脸焦急,急忙也跑过来,一脸关心地看着史一氓。 史一氓冲二人笑了笑,道:“我去城门处看了看,没出什么事,你们放心好了。” 储还山从屋内走出来,站在门口问到:“有什么麻烦吗?” 史一氓微微点了点头。 储还山急道:“快进屋说说。” 几个人回到屋里,众人听说有麻烦,顿时围在史一氓身旁,脸现忧急之色。 史一氓面露难色,道:“我刚才去城门处看了看,城头防范甚严,城门紧闭,想进城,恐怕有困难。” 陈书香突然问到:“白天也不开城门吗?” 陈书衡急忙伸手捅了捅陈书香的胳膊,陈书香扭头看了一眼陈书衡,陈书衡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话,陈书香也没理会,转回头看着史一氓。 史一氓假装没看见,摇了摇头,道:“如今,大兵压境,城内必然恐慌,吴三桂定会紧闭城门,不让任何人随便出入,恐怕白天也不能开城门。” 陈书香道:“这倒未必如此,每天总要有人进进出出的,总不能不让老百姓出入吧?或许能开呀,你也不用太犯愁了,愁坏了身子也没用,只好再等等,倘若白天城门开了,我们不就可以混进城去了吗?” 陈书香的脸上和语气中透着一种关心,她可不希望史一氓为此痛苦伤心,她更不愿意看到史一氓愁眉不展的样子,史一氓已经牢牢地占据了她的心,她希望史一氓永远能开心,因此,她不由自主流露了真情。 祁心怡自然看得出陈书香的心思,但她不是小肚鸡肠的女人,反倒觉得有姑娘喜欢史一氓是一件开心的事,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人,既然自己喜欢的男人,自然别的姑娘也会喜欢,也必须允许别的姑娘喜欢,因此,也不计较。 储还山道:“陈姑娘说的对,愁也没用,等等看,白天如若不开城门,今晚咱们就偷偷入城去,总会有办法的,你也别犯愁,估计城门也不会关闭一天。” 王雪妮见史一氓愁眉难展,也急道:“对呀,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的,这是我妈教我的,哥,你也别愁眉苦脸的,让人看了跟着担心着急。” 岳婉贞点了点头,道:“一氓,你妹妹说的对,何苦自己折磨自己?天无绝人之路,白天再不开门,今晚师姑我陪你入城,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史一氓见这么多人为自己担心,心头一暖,顿生歉疚之意,于是笑了笑,道:“你们说的对,愁也没用,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没有过不去的坎。” 这时,店小二走过来,打了一个扦,说到:“各位客官,饭菜已经备下,要不要现在就吃?” 史一氓冲众人说道:“先吃饭吧,吃过饭再想办法。” 众人没再说话,一起去了饭堂,饭菜很简单,一盆汤,四个炒菜,众人围在一桌草草吃过饭,一起回到房中胡乱坐下休息。 此时,太阳已然升起,天边漫着一层网状的白云,金色的阳光从白云中渗出,射出万道霞光,装点得天空异常美丽。 稍事休息,储还山道:“一会儿,咱们都去城门处看看,如果城门照常开,咱们正可如陈姑娘说的混进去,如果城门不开,大家借机查看吴兵什么地方防备松懈,方便登城,回来再从长计议,不过,咱们人太多,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注意和怀疑,还是分成几拨,乔装改扮一下,大家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众人纷纷赞同,储还山提到了陈书香的建议,让陈书香一脸的自豪,王雪妮趁机冲陈书香挤了挤眼睛,作了一个鬼脸,陈书香也还了一个鬼脸,两人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 史一氓想了一想,酬划已定,道:“既然如此,那就照师父所说的办,咱们十二个人分成四拨,各自乔装改扮一番,师父和师姑一伙,扮成老翁和老妪,雪妮扮成孙女,就说进城走亲戚,雪妮时刻不离左右,彼此也有一个照应;书衡和书香,你们兄妹二人换个角色,扮成小夫妻,装作回娘家;我和崔大哥、柳二哥扮成商人模样,进城做生意,陈家四位哥哥扮成农夫和樵夫,装作赶早进城卖柴,一旦城门开放,大家看我行事,一起进城。” 储还山不想和岳婉贞扮夫妻,张嘴刚要说话,岳婉贞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伸手在储还山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冲储还山狠狠瞪了一眼,脸现怒色,储还山担心岳婉贞闹起来,耽误了正事,把要说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没想到这边刚刚按住,那边陈书香却一脸的不高兴,大声喊到:“一氓哥,我才不要和我哥扮夫妻呢,没的别扭死,再说了,兄妹扮夫妻也不象呀,哪有兄妹拉拉扯扯的,还不羞死个人?再说也不合适呀,外人一看就是假的,我不同意。” 史一氓微微一笑,道:“陈家妹妹,只扮一时,等我们进了城,你们就还是兄妹,忍耐一下好吗?” 陈书香嘴巴一噘,一脸的不愿意,道:“不好,我才不愿意呢,我哥那个笨样,我才不和他扮夫妻呢。” 储还山似乎猜出了陈书香的心思,偷偷笑了笑,故意问到:“陈姑娘,那你想和谁扮夫妻?” 陈书香毕竟少不更事,显然毫无防备,脱口而出,道:“我想和一氓……”,话一出口,猛然意识到说走了嘴,不由脸上一红,慌忙改口说到:“我想作您的孙女,您老不会不愿意吧?” 王雪妮立即不愿意,说到:“不行,那我咋办?总不能有两个孙女吧。” 陈书香冲陈书衡一呶嘴,脸上带着笑,道:“你和我哥扮夫妻不就完了吗?我看你俩挺般配的,我哥正好也喜欢你,他正求之不得呢,我声明,你作我嫂子我举双手赞成,绝对没意见。” 未完待续 七十一 入衡阳 群雄逐三桂(二) 接续 陈书香半是调侃半是认真,从长沙到衡阳,一路走来,她早就看出哥哥陈书衡喜欢王雪妮,只是陈书衡害于羞涩,加上嘴巴木讷,不善言词,一肚子话不知道怎么向王雪妮表白,只在心里默默喜欢,急得陈书香几次想向王雪妮挑明,都被陈书衡拦住了,今天,她索性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王雪妮也已到了出嫁的年龄,自然对男女之事分外敏感,她隐隐感觉到了陈书衡看她的眼神里有着别的意思,她也在暗中观察陈书衡,见陈书衡一路上少言寡语,对陈书香照顾得无微不致,早已芳心暗许,只待陈书衡表明心迹。 可是,陈书衡一路上只是偷偷地看王雪妮,一旦王雪妮扭头看陈书衡,陈书衡必是慌忙装作看别处,将粘粘的眼神躲开,弄得王雪妮心头暗自焦急,偏偏又连日来出生入死,打打杀杀,弄得焦头烂额,王雪妮哪有心思往这方面去想。 此时,被陈书香一语挑明,王雪妮不由心念一动,暗自高兴,当下也不否认,偷眼看了一眼陈书衡,见陈书衡正偷眼看他,四目相对,两人顿时满面绯红。 王雪妮忸怩说到:“书香你尽瞎说,我才不和你哥扮夫妻呢,他有什么好。”神态羞涩腼腆,全没了张扬之态。 储还山似乎有意促成这件好事,眼珠一转,故意板起了面孔,说到:“谁说你们不能扮夫妻的?我看挺好,我才不喜欢你这样的孙女呢,我看书香作我孙女更合适,就这么定了。” 史一氓见妹妹王雪妮没有反驳,知道是默许了,不由也是心头一阵高兴,史陈两家是两代世交,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陈书衡又是那么踏实稳重,会体贴照顾人,于是也不加阻拦,一脸高兴地说到:“那就这么定了,雪妮与书衡兄扮夫妻,书香妹妹作我师父师姑的孙女,不论哪一组都要注意安全,倘有不测,宁可不进城,也不能涉险。” 崔东阳插话道:“这个办法好是好,可兵刃怎么进城呀?十多人的兵刃怎么能带进去?总不能赤手空拳去杀吴三桂吧?” 史一氓道:“我已想了一个办法,也是我让陈家四位哥哥扮成农夫和樵夫的意思,四位哥哥少不得辛苦一些,推一辆装柴车,挑两个货担,兵刃藏在柴车和货担里,进城时,大家看我行事,我会给城门口的守兵撒银子,我这里已经备下了一百两银子,陈龙大哥一定收好。” 说着话,史一氓回身冲王雪妮说到:“妹妹,从我的包裹里取一百两银子给陈大哥。” 王雪妮犹自脸热心跳,不知所措,听史一氓在叫她,刚好给她解了围,答应一声,去史一氓的包裹中取出一百两银子递给陈龙。 陈龙接过银子,有心调侃王雪妮几句,又怕王雪妮脸上挂不住,反倒伤了和气,只是笑了笑接过银子揣在里怀,开着玩笑说到:“啥都没做先得银子,还是一百两,这买卖划算,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说吧,我拿着银子该怎么做?” 陈龙的话让众人哄然一笑,崔东阳刚要开几句玩笑,见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只是笑着用手指了指陈龙没说话。 史一氓笑罢,说到:“陈大哥真会开玩笑,我不要你去消什么灾,只要你去送礼,直接把一百两银子送给城门口当官的,少了不行,一百两才行,否则,肯定进不了城,不过,凡事都要有两手准备,一旦行藏暴露,大家务必各取兵刃,各讨方便,能先离开就离开,大家一定要记住。” 陈龙笑道:“没那么严重,我连礼都送不出去,不是白活这么大了,一辆车,两副货担,兵刃藏得住,到时,咱们互相打个掩护,应该没问题,只是,史兄弟破费了,还真得一百两,少了恐怕不行。” 史一氓道:“这点小钱兄弟我还拿得出来,只是辛苦各位哥哥了,到时务必看我眼色,见机行事。” 陈龙道:“放心吧,只要你一撒钱,我就把银子给当官的,两不耽误。” 史一氓道:“好,那就这么办,大家各自装扮一下。” 商议已定,众人各自化起妆来,陈书衡与王雪妮不用化妆,趁大家都在忙,两人悄悄来到屋外,王雪妮红着脸问陈书衡,道:“你就知道傻笑,你明确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陈书衡正色说到:“当然喜欢啦,别人都看出来了,偏你看不出。” 王雪妮羞得不敢抬头,双手搓着衣角,低声说到:“一会咱俩扮夫妻,进了城要装作没事人一样,我可不想别人拿咱俩说笑,你可要记住了。” 陈书衡慌忙点头,道:“你放心好啦,我又不是没皮没脸的人,你让我做啥我做啥。” 王雪妮羞涩地说到:“这还差不多,咱回屋吧,免得被人家笑话。”说完,不等陈书衡,率先一人跑回了屋里。 屋里的人都已化好了妆,各人都是稍作装扮便形同神似,正互相察看妆容是否有破绽。 陈书香抿嘴一乐,悄悄拉住王雪妮的胳膊,低声问到:“嫂子,你和我哥干啥去了?你可不许欺负我哥。” 王雪妮登时脸又红了,低声埋怨道:“谁是你嫂子?八字没一撇呢,可别乱说。” 陈书香道:“你就是我嫂子了,我拍手欢迎。” 王雪妮刚想说什么,见众人都已准备妥当,急忙挣脱陈书香的手,抢先去了屋外,陈书衡一时没敢跟出。 没想到储还山大声说到:“新郎官,新娘子出去了,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追?”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陈书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站在原地左右为难,史一氓担心陈书衡面子挂不住,忙说到:“师父,你可别乱开玩笑,书衡怪下不来台的,书衡,你们的妆化好了吗?” 陈书香笑着说到:“他们俩人早把对方放心里了,不用化妆,自然天成。” 陈书衡瞪了陈书香一眼,道:“哪都有你说话的份,等我回去的。” 众人见陈书衡浑身的不自然,禁不住哈哈又笑了起来。 此时,晨时已过,旭日东升,天空漂着淡淡的浮云,朝霞万道,云蒸霞蔚,甚是壮观。 众人稍事休息,陈龙四兄弟分头出去寻了一辆推车和两副挑担,众人将兵刃全部藏在其中,这才分头去往城门方向。 众人尚未到城门前,远远只听见城门处围了一些人,不时传来阵阵喝骂声和怒斥声,吵吵嚷嚷,一片喧哗。 众人大感意外,均加快脚步来到城门前,见城门尚未开启,十余名兵士站成一排拦住一群挑筐扛担,推车送货的人,双方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史一氓一行人远远地站着看热闹,终于听明白了,那些挑筐推车扛担的是每天都到城中卖货的百姓,今天和往日一样起早进城卖货,却见城门迟迟不开,正吵嚷着要进城。 众人期待着闹得再凶一些,逼得守城兵士不得不开城放人,他们也正好可以趁机入城。 果然,午时未过,城门终于打开,城门外的兵士盘查甚严,半天才放行一个,直至过了午时,候在城外的人才陆续入城。 史一氓见城外人已不多,机不可失,猛地一挥手,众人陆续走向城门,门前当值的一个当官模样的人立即大声喝到:“站住,把东西放下,接受盘查。” 史一氓见十余名兵士向他走来,忙迎上去拦住,道:“我们三人是做药材生意的,路过此地去广西采买药材,急着赶路,先盘查我们吧。”说着话,从怀中取出一包银子,每个人手里塞了几块碎银,口中说到:“不成敬意,请军爷喝杯茶。” 陈龙眼见史一氓撒出银子,几步来到当官的近前,将那位当官的拉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子塞进了那人的口袋,低声说到:“官爷行个方便,卖柴种地的也没什么值钱的,每天得进出城,挣的是辛苦钱,如今世道不太平,我们要养家糊口,每天还得进城,以后请官爷多照顾,一点茶水钱,请笑纳。” 那位当官的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知道是一百两银子,顿时眉开眼笑,他每天辛苦当差也不过半两银子入帐,除了养家糊口,连喝顿散酒的钱都没有,这一百两银子稳稳地落入口袋,足够他一年的开销,他才不管车里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呢,兵荒马乱的,能得就先得着,这样想着,他转身冲士兵喊到:“这四个推车担筐的就不用查了,放行。” 士兵听长官发了话,又得了史一氓的小恩小惠,自然乐得卖个人情,呼啦闪到一旁,目送史一氓三人和陈龙四人推车挑担进了城。 储还山和岳婉贞假装腿脚不好,由陈书香搀扶着,装作急着进城串亲戚,陈书衡和王雪妮忸忸怩怩,羞羞臊臊,直如一对新婚小夫妻,五个人手中没有多余的东西,只被简单搜了身,自然也顺利进了城。 十余人迅速进到城内,寻了一处空房子,纷纷取出兵刃藏在身上,依旧乔装改扮分批分拨去往皇宫。 七十二 入衡阳 群雄逐三桂(三) 且说清军夺得岳阳之后,康熙令大军城内休整,急派快马去杭州催粮,两日后,漕帮二当家的马一顺和朝廷命官、负责督运粮草的军机处行走何涛亲自押运粮草到岳阳。 自从朝廷大军一路剿匪平叛,十余万大军,所需粮草不计其数,运河上运送粮草的船只络绎不绝,为防止吴三桂劫烧粮草,康熙亲下御旨,凡运河两岸各地州衙,务必分派兵力严守运河两岸,不得有误,谁的防段出现问题,拿谁是问,轻则罢官,重则砍头。 一时之间,运河两岸每天都有重兵巡视,运河上畅通无阻,运送粮草的官船再没被劫过。 此次运送粮草,也是一路顺风,又赶上长江风平浪静,本来需要三天才能运到的粮草,仅用了两天时间就运到了湘潭,康熙心情大悦,欲亲自接见何涛和马一顺。 当时的漕帮依旧是江湖大帮派,在朝廷命官的眼里只不过是下三滥,与土匪流氓设有什么分别,何涛作为军机处行走,堂堂一个三品大员,自然不会把马一顺和漕帮放在眼里,听说康熙召见,自然也不会给马一顺露脸的机会。 何涛让马一顺在码头守着船,自己则身着官服,亦步亦趋地去了岳阳府衙。 马一顺虽然心头有气,奈何漕帮就是与官府作生意,仰官府鼻息度日,一旦得罪了官府,别说作生意,漕帮都可能被一锅端了,皇上不见也罢,马一顺努力说服自己,将这股火硬生生压了下去。 及至府衙,侍卫拦住何涛,问到:“站住,干什么?” 何涛点头哈腰,道:“小的军机处行走,何涛,皇上召见。” 侍卫道:“在此等候,容我通报。”说罢,转身飞奔入内,很快返回,说到:“皇上有旨,宣何涛进见。” 何涛虽为军机处行走,贵为三品大员,却并无实权,只能外任负责押运粮草,平时几乎见不到皇上,更别说皇帝单独召见,一时也是诚惶诚恐。 何涛一路小跑进了府衙大堂,康熙正坐在榻上看书,见何涛一脑门子汗进来,微微一笑,问到:“你叫何涛?现任何职?” 何涛慌忙跪倒,跪了一个头,道:“回皇上话,奴才是何涛,军机处行走,三品顶戴。” 康熙顿时不解,脸现疑色,道:“军机处行走怎么跑来押运粮草?” 何涛忙解释,道:“奴才虽是军机处行走,却无实职,外任到杭州,负责督运粮草。” 康熙恍然大悟状,又道:“大军剿匪平叛以来,粮草供给充足,你的功劳不小啊。” 何涛道:“都是皇上洪福齐天,调度有方,奴才只不过跑跑腿罢了,不敢贪功的。” 康熙闻听,哈哈一乐,道:“你很会说话,起来说话。” 何涛道:“谢皇上。”说罢,起身躬身站立。 康熙道:“朕记住你了,待平叛剿匪功成,朕调你回军机处任实职,前提是,粮草运输不得出现任何差错。” 何涛道:“请皇上放心,奴才必亲历亲为。” 康熙道:“好,你可以退下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朕说吗?” 何涛见左右无人,大着胆子说到:“奴才在杭州听说,有个关外飞鹰史云鹤和他的儿子在助朝廷剿匪平叛,不知可有此事?” 闻听何涛的话,康熙心头一顿,他曾无数次地听安亲王岳乐在他面前提起过史云鹤父子,每次都是赞不绝口,听何涛的语气,似乎有什么隐情在其中,于是,问到:“是有此事,你还听到什么了?” 何涛凑近一步,道:“岂止听说,奴才亲眼所见。” 康熙叮着何涛的眼睛,见何涛并不躲闪,心头不由一惊,一直以来,他对史云鹤父子都是佩服有加,甚至想在剿匪平叛功成,厚厚赏赐史云鹤父子了,听何涛所言,必有隐情,于是说到:“有何话速速讲来。” 何涛一直记恨史云鹤当着漕帮所有人的面对自己的羞辱,便将史云鹤当初在杭州漕帮大院中的一言一行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污蔑史云鹤与匪帮天地会勾结,蔑视朝廷命官,暗中与吴三桂钩打连环。 康熙闻听,将信将疑,问到:“你所说可句句属实?” 何涛扑通跪倒,道:“臣不敢欺骗皇上。” 康熙又问:“你可知欺骗皇上是什么罪吗?” 何涛慌忙磕头,心头暗暗后悔,可话已出口,有如泼水出盆,索性一错到底,道:“轻则坐牢,重则抄家罢官。” 康熙道:“你知道就好,朕会核实,你可以退下了。” 何涛闹了一个老大没趣,慌慌张张出了府衙回到船上。 马一顺也没理何涛,何涛一个人坐在船舱,心里始终惴惴不安。 何涛油嘴滑舌,康熙对他的话并不全信,但凡是与吴贼和天地会相关的话,他都会特别敏感,更何况是一直在暗中相助的人,从感情上讲,康熙更愿意相信安亲王岳乐的话,但无风不起浪,他必须核查清楚。 三天的休整期一过,第四日一早,康熙亲率大军从湘潭出发,未近午时,大军兵临衡阳城下,康熙在离城五里地扎住阵脚,兵分三路,分别攻打衡阳的东西北三门。 守城吴兵见清兵排山倒海一般杀来,已无心恋战,马宝和夏国相亲上城头督战,连斩数名临阵脱逃者,方才压住阵脚。 两人亲自上阵,投掷滚木雷石,清兵苦战半日,死伤无数,城下尾骨成堆,康熙怒不可遏,也不收兵,一味强攻。 城头的滚木雷石耗尽,弹尽粮绝,吴兵终于胆怯,无力阻挡清兵攻势,顿成溃败之势。 马宝和夏国相连斩数人,依旧无法阻止溃势,眼见城门失守,两人慌忙带领亲兵撤下城头,打马直奔皇宫,得知吴三桂早一天已从南门撤出衡阳城,摧马直奔南门,欲直奔贵阳,全忘了城在人在、与城同亡的誓言。 清兵不费吹灰之力撞开城门,从东西北三面攻入城中,康熙急令岳乐带人直取皇宫,务求将吴三桂堵在宫中,岳乐不敢怠慢,带兵急奔皇宫,及至宫前,见宫门四开,已是人去楼空,知吴三桂必是逃往南门,急带兵折回禀明康熙。 此时,天色已晚,康熙见大军人困马乏,已无斗志,沉吟片刻,道:“今日攻克衡阳城,已攻取吴贼老巢,吴贼已成丧家之犬,天色已晚,令紧闭城门,派人城内搜查,防止吴三桂蒙混逃走,又令岳乐收拾残局,清理余孽,分兵驻守,再作打算。” 岳乐急道:“皇上,趁吴贼尚未逃远,乘胜追击,吴贼可擒矣。” 康熙摇了摇头,道:“天色已晚,兵马已疲,不宜再长途奔袭,先歇息一晚,养精蓄锐,吴贼若不在城内,必奔云贵,明日,令赵良栋从兰州入川进逼昆明,你和朕带大军直取贵阳,直捣昆明,两面夹击,平叛大业必成。” 岳乐不敢违抗旨意,忙躬身说到:“皇上英明,谨遵圣命,属下这就去安排。” 岳乐急召哈合尼,道:“汝速带三千兵马赶回湘潭城,安排防务,清剿吴兵残余,驻守湘潭,不得有误。” 哈合尼“喏”了一声,点起三千兵马,即刻返回湘潭。 岳乐亲自带领五千人马,分赴衡阳四处城门布防,紧闭城门,严禁行人出入,同时,分派人马于城内清剿吴兵。 岳乐安排一百名护卫直入皇宫,将皇宫整理一番,见皇宫内一应物件俱全,安排康熙在皇宫中安歇,在皇宫内外布置了重兵护卫,又带着一千人马四处巡视,见城门均已妥当,于是,在府衙内设置了行营,亲自回明康熙,这才返回行营安歇。 未完待续 七十三 北海邦 正邪大斗法 不觉已是月挂中天,冷风阵阵,夜幕沉沉,史一氓见前面有一座破庙,大声喊到:“先在庙内歇息一晚,明早再赶路。” 众人勒马停住,翻身下马,牵马入院,猛然见院内拴着十余匹马,数架骡车,殿内隐隐似有微光。 史一氓回身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众人轻手轻脚步入殿内,见地上橫七竖八躺着十余人,依稀可见冠袍束带,足蹬朝靴,显然是吴三桂宫内之人,正兀自昏昏大睡,显然是长途奔波,已是疲惫不堪。 史一氓心头暗喜,转身轻手轻脚踏过人丛,逐个辩认,却不见吴三桂,陈嵩等人亦不在其中,史一氓抓住一个头束朝天冠的老者,喝道:“吴三桂在哪?” 那老者吓得“妈呀”一声,迷迷糊糊中翻身跪倒,磕头如捣蒜,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皇上,不,吴三桂已去了贵阳。” 史一氓道:“此话当真?如有半句假话,必取你项上人头。” 那老者哆哆嗦嗦,道:“好汉饶命,句句当真。” 此时,庙内的人全都已醒,瞬间跪成一片,个个抖成一团,史一氓冲储还山等人道:“师父,看来吴三桂也走不远,此处无法留宿,不如再追赶一程如何?” 储还山道:“那就快追。” 说罢,众人撇下殿内一干人冲出了破庙,上马疾驰了一盏茶的功夫,见夜色渐沉,四周莽莽苍苍,四处不见人家,依旧不见吴三桂的身影,刚好路边有一处树林。 史一氓冲储还山道:“吴三桂想必已经走远,人困马乏,不如歇息,明日天亮再走。” 储还山环顾四周,见苍茫一片,朦胧中见众人脸现疲态,于是点了点头。 众人纷纷下马,各寻干爽之地席地而卧,祁心怡和岳婉贞、王雪妮、陈书香四人自然寻了一处隐蔽所在胡乱睡下。 次日一早,众人吃了干粮,上马疾行,前面很快来到了黃梁岭,旧地重游,史一氓自然知道翻过岭去必有一家客店,于是众人打马翻过了黃梁岭,见关口客店依旧在,却已成空房。 祁心怡猛然想起自己被劫遇险一幕,悄声对史一氓说道:“还记得我被劫走,你去救我吗?为了我,你一人闯北海帮,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史一氓道:“让你受委屈了,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着急,我象疯了似的屋内屋外,岭上岭下找你,幸亏有一个送鱼的小孩去了,我就暗中跟着小孩去了北海渔村,这才把你找到,想起来真的后怕,如果再晚了,我可真就害了你了。” 祁心怡道:“是呀,也把我吓坏了,幸亏他还有一点点人性。” 史一氓道:“不知道那个贾大化还在不在北海,该去拜访拜访他。” 祁心怡道:“理当如此,不过,眼下还是追吴三桂要紧。” 史一氓道:“路过此地,不去问候一声太过失礼,况且,贾大化已唯你话马首是瞻,你和我师父他们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祁心怡委实不愿意与史一氓再有片刻分离,忙道:“我陪你一起去。” 史一氓正有此意,忙也点了点头,冲储还山等人大声喊到:“师父,这里是北海帮地界,北海帮有我一个朋友,不去拜访有失礼节,我去问候一声,师父带大家奔贵阳先走一步,我们去去就来,随后就到。” 储还山诧异道:“北海帮帮主贾大化,江湖人称沧海一柱,你认得他?此人在中原无恶不作,被你爹爹赶到了北海,你怎么会和他成为朋友?” 史一氓简单将祁心怡如何中了迷药被劫,自己又如何闯北海帮救人一事说了一遍,道:“贾大化已答应徒儿改邪归正,我去去问候一声就来。” 储还山道:“北海帮臭名远扬,也非善地,为免意外,要去就一起去,我还听说,贾大化是吴三桂的帮手,不得不防。” 史一氓微微一笑,道:“也好,师父说的也是,打个招呼就走。” 众人摧马折而向南,穿过一片山林,翻过一道山梁,直来到南海之滨的北海渔村,尚未来到北海帮大院门口,却见门口有人飞奔入院,大声喊到:“不好了,史一氓带人追来了。” 屋内顿时蹿出几个人,正是吴三桂、陈嵩、灵智禅师、乐山双雕、孟浪、胡清风、五夷客和贾大化,院中数十名亲兵挺枪执矛护住吴三桂,其余人挡在吴三桂的身前,面向院门,各执兵刃,严阵以待。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天,吴三桂带领着满朝文武及后宫家眷,直出南门,径奔云贵而来,由于队伍过于庞大,携带物品过多,行进速度极其缓慢,吴三桂急着赶往贵阳,便让家眷和满朝文武一同从后慢慢赶路,自己则在陈嵩、灵智禅师、孟浪等人的护卫下一路打马疾行。 临近傍晚,一行人翻过了黃梁岭,陈嵩见夜幕降临,四周苍苍莽莽,黑暗阴森,远近不见一户人家,猛然想起到了北海帮地界,于是对吴三桂说到:“皇上,天色已晚,这里是贾大化的地界,不如去北海帮投宿一夜,明日天明再走,如何?” 吴三桂勒马四下里望了望,见一片旷野,阴暗恐怖,或有强盗马匪也未可知,心头顿时发毛,于是点了点头,道:“也好,奔波一天了,人困马乏,正好歇息歇息,你当先带路,走。” 陈嵩大声说到:“请皇上及众位跟我来。”说着话,拨转马头,朝着马屁股猛抽一鞭,那马翻蹄亮掌,一路向南狂奔,直奔北海渔村。 一行人在北海帮的大院门口停下,翻身下马,两名护卫上前拦住,问到:“你们是什么人?快报上名来。” 乐山双雕任大通、任小通向来看不起北海帮,见两名护卫张牙舞爪,早已按捺不住,不等陈嵩说话,一摧坐下马,两人同时冲了过去,照着两人的脸“啪啪”各打了两个耳光,骂道:“下流小帮,神气什么。”说着话,手臂前伸,猛地抓住两人的领口,手臂一用力,生生将两人拽离了地面,接着手臂一甩,将两人重重甩了出去。 两名护卫重重地摔在地上,鼻青脸肿,嗞牙咧嘴,不忘骂骂咧咧,道:“混帐王八蛋,哎哟,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到北海帮撒野。”话未说完,又疼得“哎哟哎哟”叫个没完。 陈嵩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摇头苦笑,头前引路,吴三桂紧随其后,一行人径直往院内走去。 张海龙和师父贾大化正坐在屋内喝晚茶,听得院外嘈杂之声,两人迅速起身来到院中,张海龙大声问到:“发生了什么事?如此吵吵闹闹。” 话音未落地,吴三桂等人已进了院门,贾大化见是吴三桂,猛然一惊,自从杭州湾被史一氓当众拆穿,自觉羞愧无颜,不想再回衡阳,也没有面见吴三桂,一路打马直回了北海帮。 吴三桂虽数次派人召其速回衡阳,均被贾大化以各种理由婉拒,此时,吴三桂突然亲临北海帮,想必是兴师问罪,深恐北海帮不保,不由心头惴惴,紧走几步,抱拳施礼,道:“皇上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皇上亲临小帮,不知有何差遣?” 吴三桂背负双手站定,眼盯贾大化,语气不善,“哼”了一声,道:“朕还能差遣得动你贾帮主吗?” 贾大化心头又是一惊,吴三桂显然来者不善,北海帮只是江湖小帮,屈居南海之滨,吴三桂若想灭了北海帮,只需大军一扫而过,不费吹灰之力,想及此处,贾大化不由脸色大变,强颜欢笑,道:“皇上言重了,贾大化愿听凭皇上差遣,不敢不从。” 吴三桂一拂衣袖,冷冷看了一眼贾大化,没再说话,大步走入屋内。 贾大化急忙将众人请进屋内,和张海龙一道紧跟入内,躬身束首侍立一旁。 吴三桂坐在贾大化坐过的椅子上,一路奔波,心急如焚,早已口渴难耐,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脖喝干,放下茶杯,抬眼看着贾大化,冷冷问道:“贾帮主,朕几次三番召你入宫,你为何百般托辞,抗旨不遵?” 贾大化早已猜到吴三桂必有此一问,已想好应对之辞,躬身说到:“请皇上恕罪,近来,小帮遇到些麻烦,不小心与南蛮番邦结了梁子,小的正与南蛮讲和,一时脱身不得,不敢抗旨。” 吴三桂本是避难于此,自然不想与贾大化闹翻,当下没再说话,气氛一时尴尬不已。 陈嵩原本也不想让贾大化难堪,实在是天黑借此投宿,见气氛僵持,急忙插话道:“贾帮主,皇上欲回贵阳巡视城防,奔波一日,茶饭未进,特来贵帮处安歇,快快令人做些饭菜充饥,再收拾出一间上房请皇上歇息。” 说完话,陈嵩冲贾大化眨了眨眼睛,贾大化知道陈嵩在给他找台阶下,索性就坡下驴,忙躬身说到:“小的不知皇上驾到,请皇上恕罪,皇上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备饭,收拾房间。”说完,与张海龙躬身退到屋外,直奔西跨院。 未完待续 七十三 北海邦 正邪大斗法 接续 西跨院一溜三大间平房,全部是木质结构,屋顶铺着棱形黑瓦,东侧一大间房内摆放一只大圆木桌,桌子四周摆了十余把椅子,是北海帮大小头领吃饭的地方,西侧一大间房内摆放着二三十张桌子,各配有数把普通木椅,是普通帮众吃饭的地方,中间一大间是厨房,整个跨院由两位厨师负责打理。 贾大化和张海龙进到跨院,见身后无人跟来,张海龙低声问到:“师父,吴三桂怎么会突然来到咱北海帮,我看来者不善。” 贾大化轻轻“嘘”了一声,向身后看了看,道:“小声说话,告诉弟兄们加强防范,小心侍候,如遇不测,力求自保,你也速速返回,安排人将后院上房收拾出几间。” 张海龙应了一声转身要往前院走,贾大化一把拉住,道:“前院会引起怀疑,走后门。” 张海龙一拍脑门,责怪自己过于鲁莽,急闪身从后门向村内走去,贾大化则转身进了厨房,亲自安排吴三桂的晚饭。 贾大化又故意在厨房磨蹭了一会儿,这才回到正房屋内,此时,吴三桂正负手站在墙前端详一幅南海山水画,见画功精湛,构图巧妙,笔墨老道,不由大奇,忙看落款,见是藉藉无名之人所作,不由大失所望,见贾大化进来,扭头问到:“贾帮主雅兴,居然喜欢山水丹青。” 贾大化忙道:“小的哪懂得什么书法字画,纯属附庸风雅,装点门面,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不值一提,皇上如果喜欢,就请拿走。” 若在之前,吴三桂或许会有这个心思,如今,大周的江山都汲汲可危,一幅小小山水字画又何足道哉,于是淡淡一笑,道:“还是贾帮主自己把玩吧,此画画功甚是了得,可落款却藉藉无名。” 贾大化道:“回禀皇上,此画是帮内弟兄所赠,小的见画不错,就挂在屋内,据送画的人说,此山水画是一位长期居住在南海海岛上的一位隐者所画,只是这位隐者神龙见首不见尾。” 吴三桂只是轻轻“喔”了一声,道:“以后若有机会,朕定去拜访拜访。” 此时,张海龙走进屋内,对贾大化低声说到:“师父,酒菜已经备好,房间也已收拾妥当。” 贾大化挥手示意张海龙屋外等候,上前一步,道:“皇上,酒菜已备好,请移驾西跨院就餐。” 吴三桂点了点头,缓步走出正房,陈嵩等人紧随其后,一行人径去西跨院。 吃过晚饭,贾大化亲自领着吴三桂等人进到后院,分别安排住下。 陈嵩和贾大化在正房中值夜,以免出现意外,两人胡乱对付了一夜。 次日,直到旭日东升,吴三桂才起床,吃过早饭正要离开北海帮,迎面刚好遇到史一氓等人走进大院。双方均是大感意外,所有的人都“呛啷啷”抽出兵刃,陈嵩、灵智禅师、孟浪等人齐身挡在吴三桂身前。 史一氓与储还山对视一眼,刚要冲杀过去,院墙上两团灰影如大鹏展翅般飞入院中,接着一声“阿弥托佛”,声音未落地,两团灰影已站在地面,不是别人,正是虚空和尚和吴良辅。 虚空和尚双手合什,气定神闲,微微一笑,道:“吴三桂,老衲我追你多时了,没想到你躲在这里,你还不知错吗?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今大势已去,缘何还不放下虚妄,沉于宁静?” 吴三桂见虚空和尚陌生,虽心内对高僧向来尊崇,但今日他一心记挂大周江山,已无睱顾及许多,怒斥道:“老秃驴,少管闲事,陈嵩,还不把刺客拿下?” 此时,吴三桂的亲兵也已来到院中,陈嵩把手一挥,亲兵迅速散开,手执刀枪将史一氓和虚空和尚众人团团围住,双方一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崔东阳听吴三桂说到陈嵩,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干瘦的老头居然正是自己苦苦追寻的仇人陈嵩,六合谷惨痛一幕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憋在心底的仇恨再也压制不住,大吼一声,道:“陈嵩老儿,你杀了我的全家,还我命来。”说着话,手执短枪与柳向阳分从左右攻向陈嵩。 陈嵩不认识崔东阳和柳向阳,自然想不起六合谷的事,一脸茫然地看着崔东阳和柳向阳,刚要说话,见崔柳二人怒目圆睁,咬牙切齿,一副拼命架式,四支短枪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已直指自己左右肋下要穴插来,不及说话,只求自保,身形猛地后撤一步,躲过枪尖,崔柳二人顿时刺空。 陈嵩身形未稳,顺势右腕一抬,烟袋前伸,猛探右臂,连使两记黃蜂刺心招式,烟袋猛地杵向崔柳二人的前胸,动作奇快,力道十足。 崔柳二人一心想着复仇,使出搏命招术,不躲不避,身体同时一沉,闪过烟锅,身形猛地向前蹿出,舍得胸口被戳,四杆短枪直指陈嵩的前胸和腰腹。 此时的崔东阳,早已满脑子仇恨,恨不得一招就把陈嵩扎死,使出的全是拼命的招式。 吴三桂心头一懔,登时气短,急收烟袋,双腿用力,一记旱地拔葱,身形猛然拔起数尺,收拢双腿,堪堪避过枪头,人在空中,烟袋前伸,手腕连抖数下,使了一记金鸡啄米,烟锅反向崔柳二人的脑袋连击数下。 崔柳二人见吴三桂身体悬空,大有下坠之势,两人几乎同时右手挥枪架在头顶封住烟锅,左手枪同时向斜上方刺出。 陈嵩人在空中,身形正自下坠,直奔枪尖撞去,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慌忙之中,不得不收回烟袋,一个后空翻,身形稳稳落在地面,动作却已是狼狈之极,不由脸色一红,怒目而视。 崔柳二人报仇心切,早已红了眼,趁陈嵩脚跟未稳,两人同时向陈嵩冲去,三人顿时又纠缠在一处。 常言说的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此时的崔柳二人根本不作防守,全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招式,数招一过,陈嵩是越打越害怕,不由渐渐心怯,纵使武功高出崔柳数重,却也是投鼠忌器,招招不敢使老。 此时,六合门的陈龙四兄弟见崔东阳和柳向阳一脸同归于尽的样子,急忙挺身跃上前去,将陈嵩团团围住,六人合力围攻,陈嵩打得也是别别扭扭,险相环生。 灵智禅师见虚空也是和尚,大声说到:“老和尚,咱俩比试比试。”说罢,不及虚空和尚说话,已是运力于手臂,扬起右手,随意地挥向虚空和尚,虽相隔十余尺,虚空和尚的衣袂却已如被风吹过般轻轻飘动。 虚空和尚微微一惊,笑道:“灵智禅师功夫着实了得,如若钻心佛法,必有大成,可惜,堕入尘埃,已六根不净,既然如此抬爱,老衲就接你几掌大手印功夫如何?” 灵智禅师笑道:“只是不知老和尚用何掌法对我大手印功夫?” 虚空和尚道:“武功的最高境界是随心所欲,无招胜有招,老衲我没有专心修习过武功套路,只是见招拆招,信手拈来,想必就够了。” 灵智禅师顿觉受到轻视,冷笑数声,道:“小看人,那你可接好了。”说着话,左手执杖,右手成掌竖于胸前,暗运七成功力于手掌,猛地劈向虚空和尚的面门,掌风凌厉,只见一股劲风直冲向虚空和尚。 虚空和尚不急不忙,不闪不避,手腕随意一抬,衣袖飘起,一股劲力直迎向掌风,两股风力相交之际,两人身体均是微微一动,脸色瞬间皆变得凝重起来。 灵智禅师大手印功夫着实了得,就在掌风相接的一瞬间,右手掌陡地竖起,掌心向外,身体前冲,猛地击向虚空和尚的胸口,这一掌着实用上了九成功力,掌力足可以让一头猛牛毙命。 虚空和尚不敢大意,气沉丹田,单掌探出,硬接来掌,只听“彭”的一声,声音沉闷轰响,震人耳鼓,两人双手相接,暗自发力,虚空和尚只觉得掌心渐凉,心头一惊,急忙摧动心法,闭住掌心要穴,身形猛地向右移出,同时,右手掌反向一旋,卸去掌力,身体轻飘飘避过掌风,动作滑如泥鳅,恰至火候,灵智禅师不由暗暗佩服。 探得虚空和尚功力不在自己之下,灵智禅师当即操起铁杖一记推窗望月,脚步前移,抡起铁杖,呼呼风响,直击虚空和尚面门。 虚空和尚不急不忙,左手食指在身前伸出划了一个圆圈,右手从吴良辅手中接过铁杖,杖尖向前,手臂前伸,迎着灵智禅师的杖尖捅去,使出一记仙人指路剑招,剑招化杖式,却是使出了十成功力,灵智禅师如若不躲,必受内伤。 灵智禅师见虚空和尚面色凝重,知已下了重手,趁招式未老,急收铁杖,顺势一记夜叉探海,杖头下沉,直扫向虚空和尚的双腿。 虚空和尚一招落空,眼见自己的下盘空虚,不得不紧急收招,接着一记扎地为牢,铁杖往地下一杵,身体借势腾空跃起,照灵智头顶劈了一掌,这一记劈空掌隐隐带着风声。 灵智禅师双脚踏牢,杖交左手,右掌探出,猛推一掌,使的是一记顺水推舟,硬生生封挡虚空和尚的掌力,双掌交接,两人脸色又是一变,接着两人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杖法掌法交替使出,一时打得飞沙走石。 未完待续 七十四 终相认 往事难追忆(一) 过了好一会儿,一滴清泪从虚空和尚的眼角缓缓流出,眼泪是那么的苍凉无助,虚空和尚的面色欲发悲凉,嘴角微微颤抖,忽然仰首向天,高声喊到:“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二十年了,为什么我还是无法看破生死?为什么我想留住的东西却留不住?为什么和我亲近的人都会离我而去?”声音嘶哑力竭,无限悲怆。 静音师太身体猛然一抖,这种声音从她的记忆中油然冒出,她隐隐在哪听到过,忍不住侧目看向虚空和尚,依稀仿佛似曾相识,再定目细瞧,不由惊得目瞪口呆,二十年前的陈年往事顿时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二十年了,这份记忆无时无刻不在脑海中萦回,她虽静心养性,试图忘掉过去的一切,却依旧无法冲破人伦世俗的牵绊,她还是不可救药地沉迷其中。 二十年前的古都洛阳,在那座富丽堂煌的醉香楼中的缱绻一夜,让静音师太终生难忘,仿佛昨天,因为那一夜在她的身上刻下了女人的烙印,让她从此多了一份期盼和牵挂,二十年的岁月风尘并没有淡弱这个烙印,反倒愈久弥新。 静音师太俗名叫王珞丹,河南洛阳人氏,生于富商大户人家,从小到大衣食无忧,穿金戴银,是养尊处优的大户小姐,人长得俊俏漂亮,身段婀娜苗条,百里难挑其一。 自古红颜多薄命,王珞丹也是命运多舛,她十八岁那年,时值五月,牡丹盛开,洛阳城内有个牡丹园,花团锦簇,游人如织,是洛阳城最美的所在。 那一日,王珞丹瞒着父母,由侍女陪伴去牡丹园赏牡丹,偏巧年轻的顺治皇帝微服私访来到洛阳,见牡丹花好,乔装打扮成公子哥模样也去牡丹园看牡丹,不想与王珞丹走了一个面对面,顺治顿时被王珞丹的长相迷住,在那一刻,尽管满园的牡丹争奇斗艳,溢彩流光,但在顺治眼里,王珞丹却是独占花魁。 顺治有意结好,悄悄让吴良辅上前拦住王珞丹,王珞丹唯恐遇到坏人,急与侍女离开,吴良辅亮明了身份,悄声说到:“我是顺治皇上身边的人,皇上想召见你,请跟我走一趟。” 王珞丹大惊失色,慌忙以袖遮面,敛衽施礼,道:“民女这厢有礼了,恕民女不敢相从。” 吴良辅抱拳一揖,笑道:“别让皇上等急了,小姐,这就随我走吧。” 王珞丹紧紧拉着侍女的手,一脸惊惶,道:“民女不敢,高堂在上,民女不敢造次,容民女先禀明爹娘。” 吴良辅笑了笑,道:“皇上金口玉牙,无人不从,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谁家的小姐不盼着能亲身服侍皇上?小姐莫要推辞。” 王珞丹虽是大户人家小姐,但她知道,在皇帝眼中,只是一介草民,岂敢违抗皇帝旨意?弄不好还会祸及门庭,一时左右为难,犹豫再三,只好让侍女回去告知爹娘,跟着吴良辅直接去了顺治住的醉香楼客栈,当天晚上就留了下来。 虽是初次相见,王珞丹见顺治一表人才,知书达礼,温柔体贴,不由芳心暗许,那一夜,两人如鱼得水,深情缱绻,相见恨晚,顺治许诺王珞丹,回京就派人来接王珞丹进宫。 王珞丹的侍女见王珞丹被人带走,慌忙回去禀报了王珞丹的爹爹王员外,王员外听说是皇帝看上了王珞丹,心内自然百般欢喜,自己的女儿有幸被选入了皇宫,从此荣华富贵自是不可限量,又可光宗耀祖,于是当天去了祠堂,给祖宗们磕了头,感谢祖宗的荫德庇护。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里,王珞丹左等右等不见顺治来迎娶她进宫,不由暗暗心焦,终日神不守舍,王员外心疼女儿,又怕女儿入宫的事节外生枝,急派人去京城打听消息,这才知道,当朝皇太后坚决不同意顺治娶一个汉族女人为妻,满清皇帝只能娶满洲女人。 顺治皇帝与皇太后大吵一架,以绝食相抗,皇太后始终就是不应,说事关皇家大体,让顺治死了这条心。 消息也渐渐传到了洛阳,一时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王员外家是洛阳的大户,家势显赫,银存万贯,自然很丢面子,见王珞丹还没找婆家就破了身,被人家始乱终弃,弄得自己在四邻之前抬不起头,一气之下,把王珞丹和侍女一并打出了家门,分纹未给。 王珞丹只好和贴身丫鬟离开了家门,一时不知道去何处落脚,只好一路南下,欲寻一处安静之地安身,远离是非之地。 当时,洛阳城外兵荒马乱,强匪众多,有一个人武功并不算强,却向来独来独往,久居洛阳城外,向来品行不端,打劫钱财之时,顺手采花劫色,见王珞丹长得漂亮就一路跟随。 王珞丹虽知道身后有人追随,却也无可奈何,只一味与贴身侍女一路急行,也是王珞丹命有此劫,刚刚行至与安徽交界处的一处偏僻之地,那个人把王珞丹强暴了,王珞丹和侍女虽极力反抗,终究体弱力乏,难逃此劫,王珞丹想一死了之,被侍女死命拦住才保全了性命。 接下来的日子,王珞丹和侍女不知去向哪里,只顾顺着大路一路往南边走,也是机缘巧合,自那次被歹人强暴后,王珞丹居然珠胎暗结,怀上了歹人的孩子,眼见腹部隆起,身体显形,行动多有不便,王珞丹和侍女不得不在白马寺镇的一处空房中住了下来。 起初,王珞丹与侍女靠给人缝补衣物勉强维持度日,生活过得艰难寒酸,不觉已过去十个月,瓜熟蒂落,王珞丹生下一个女儿,由于缺少奶水,王珞丹和侍女将缝补衣物换来的钱全部用于给孩子买羊奶喝,日子过得越发拮据和艰难。 王珞丹没有男人,却未婚产子,人又长得苗条漂亮,一汪水一般,有垂涎不可得者,暗中散布谣言,顿时白马寺镇谣言四起。 起初,王珞丹不闻不问,以为清者自清,谣言止于智者,渐渐的,王珞丹实在受不了闲言碎语,只好暗中悄悄把女儿送到了白马寺镇外二十里地的静慈寺,将女儿托付给了静慈寺的住持静一师太,这个女儿正是王梦烟。 此时,王珞丹百感交集,心如刀绞,忍不住辛酸,眼泪如绝堤之水,滚滚而出。 静一师太见状大惑不解,忙低声问到:“静音,你怎么了?” 静音师太仿佛没有听到静一师太说话,而是用手抹净眼泪,径直走向虚空和尚,轻声问到:“你,你还活着?”声音依旧清亮悦耳,充满柔情。 虚空和尚正是当年的顺治皇帝。 只见虚空和尚猛然一惊,急回过身来,定定望着静音师太,眼神错综复杂,似乎陷入了深思当中。 两人对视良久,虚空和尚面色一敛,猛然收回目光,缓缓说到:“我还活着,本以为二十多年了,一切都会过去,终究还是要面对。” 静音师太强颜欢笑,问道:“你怎么出家了?” 虚空和尚缓缓说到:“生无所恋,心如败絮,要功名利禄、江山社稷何用?” 静音师太一脸诧异,道:“为什么不要?”在她的印象当中,谁都抛不下功名利禄,更何况江山社稷?男人无一例外。 虚空和尚抬头看天,无视静音师太,道:“受人挟制,禁锢太多,想要的不可得,不想要的却无法拒绝,留之无宜。” 静音师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该如此。” 虚空和尚稳定心神,缓缓看向静音师太,道:“是我害得你孤苦一生,这么多年,我一直心存惭悔,枯守清灯古佛,就是想免除我的孽碍,以赎罪戕,还望师太海涵。” 静音师太笑了笑,笑容奇苦,幽幽说到:“白驹过隙,都成过往云烟,人的命天注定,我不怨任何人。” 虚空和尚听了静音师太的话,慢慢抬眼望向远处,目光渐渐变得迷茫和痛苦,掺杂着无奈和伤感,显然已陷入了深沉的往事当中。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天夜里,天高月朗,云淡风清,金碧辉煌的北京皇宫笼罩在朦胧的水银般的月色当中,安静得让人压抑。 养心殿东暖阁里突然传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声音似乎从心底猛地涌出,显得尤其沉重和清晰。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是皇帝啊,为什么我喜欢的女人却得不到?为什么我得到的又这么早就离我而去?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啊?我要这江山有何用啊?” 歇斯底理伴随着浓重的抽泣声音瞬间传遍了故宫静得让人心慌的夜空,但故宫里却依旧安静如初,似乎这样的喊叫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养心殿东暖阁里的这个人就是清朝的第三个皇帝--顺治皇帝福临,其母是历史上著名的贤后--孝庄文皇后,福临刚刚二十五岁,此时他头发散乱地靠在软榻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幽暗的屋顶,一脸的颓废,连喘出的气都是那么虚弱,整个人清瘦和可怜。 贴身太监吴良辅跑到榻前,躬身柔声问到:“陛下感觉不舒服吗?要不要上床躺一会儿?” 顺治缓缓地伸出手,他确实感觉到了从心底涌上来的疲惫,他觉得自己的大限似乎要到了。 吴良辅急忙伸出胳膊,让顺治把手搭上,慢慢地扶着顺治躺到了床上,然后躬身轻轻地退出东暖阁,和服侍人员小声交待了几句,然后匆匆跑向坤宁宫。 未完待续 七十四 终相认 往事难追忆(一) 接续 皇太后孝庄住在坤宁宫,孝庄是皇太极的侧福晋,皇太极称帝后,受封为永福宫庄妃,顺治帝福临是她的第九子,自从顺治的妃子董鄂妃死了后,顺治一病不起,疏于朝政,日渐颓废,孝庄急火攻心,正躺在床上闭目静养,侍女跪在床前给她捶腿。 吴良辅躬身站在门外低声问到。 “皇太后安寝了吗?奴才有急事禀报。” 孝庄猛地睁开眼睛,目光瞬间一阵慌乱,继而又平静下来,她一直担心顺治的病情,她冲侍女挥了挥手,示意退出,然后平静柔和地说到。 “是吴总管吗?进来吧。” 吴良辅等侍女出去后,急忙一步迈进房间,扑通一声跪在门口,边磕头边泪流满面地说到。 “太后,皇帝的病可能大发了,您快去看看吧。” 孝庄一把掀掉被子下床,动作急促不安,侍候在门外的宫女跑进来服侍孝庄穿戴整齐,扶着孝庄跟在吴良辅的身后向养心殿小跑而去。 候在养心殿门外的侍女见皇太后来了,急忙跪下磕头,孝庄轻声问到:“皇帝可好些?” 宫女跪着没敢抬头,回到:“好些了,已经睡了。” 孝庄扭头看了一眼吴良辅,眼神中充满了埋怨和不满,她对吴良辅一直有成见,嫌他不够持重,更厌烦他不够忠厚老实,吴良辅吓得急忙低下了头。 孝庄甩开吴良辅的胳膊,把手搭在随身宫女的胳膊上,扭身回了坤宁宫。 吴良辅呆立在地上,一时不知道该去该留,入宫二十年来,他经常能感觉到皇太后对他的不满,他隐隐地担忧,如果皇帝的病好了那是他的造化,皇帝的病如果不能康复,那他吴良辅也该活到时候了,他该早点想个万全之策。 良久,吴良辅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衣服也没脱就躺在床上,一脸的忧思,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走,这条路他已经想了有几年了。 次日,顺治帝感觉好了许多,吴良辅侍候着吃了早饭,趁陪着顺治散步的时机,他悄声说到:“陛下,奴才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顺治扭头看着吴良辅,笑着说到:“什么时候这么拘谨了?有话尽管直言。” 吴良辅退后一步扑通跪倒,头伏在地上说到:“请陛下容奴才剃发出家。” 顺治一愣,收回笑容问到:“爱卿为何有此想法?” 吴良辅依旧跪在地上说到:“奴才剃度每天可为陛下和江山社稷祈福,让陛下早日康复,亲理朝政,让大清江山代代相传。” 顺治伸手扶起吴良辅,用手轻轻拍了拍吴良辅的胳膊。 “朕的病不碍事,何须爱卿剃度?有何隐情快照实说来。” 吴良辅磕了一个头,这才抬起头说到:“奴才人老眼花,腿脚不灵便,致使陛下龙体欠安,实是奴才照顾不周,奴才心里愧疚,愿意剃度为陛下祈福。” “此事休再提起,朕不准。” 顺治说完转身要走,吴良辅连磕三个头,语气近乎于哀求。 “陛下,奴才心里总觉愧疚,日夜寝食难安,陛下就准了吧。” 顺治看着吴良辅,犹豫再三,他知道太后不满意吴良辅,想到自己或许不久于人世,出家或许可以免除他的后顾之忧,也可替自己完成出家的心愿,自己一直想皈依佛门,奈何世俗牵绊,群臣反对,不免成为遗憾,于是说到:“好吧,我准了。” 吴良辅边磕头边说:“谢陛下。” 顺治问到:“你打算何日剃度?” 吴良辅:“明日即可。” 顺治:“那就去悯忠寺吧,我亲临观看你的剃度仪式。” 吴良辅急忙跪下磕头。 “谢陛下体恤,奴才必日日诵经为陛下祈福。” 顺治:“好啦,快起来。” 顺治看着吴良辅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似乎自己终于遂了一次心愿,终于抛开了一切俗务和烦恼,就象自己出了家一样。 回到养心殿,顺治留吴良辅闲聊了几句,说自己感觉有些累了,想一个人呆会儿,吴良辅躬身退出。 顺治斜靠在软榻上,环顾着屋里的一切,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孤独和寂寞,虽经常想起洛阳与王珞丹的一夜甜蜜,却又总是让他的内心饱受煎熬,愈发痛苦。 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顺治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即使到后花园散步也需要人搀扶,他也越来越懒得走动,整天歪在床上,气息奄奄。 顺治的样子让孝庄的心更加疼痛,自从皇太极去世后,为了朝廷的稳定,为了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基业不分崩离析,她忍辱负重,委身于手握重兵、决定大清朝命运的小叔子多尔衮,就为了等皇太极的血脉长成,延续大清基业。 终于等到多尔衮死了,顺治顺顺利利亲了朝政,她才觉得终于可以放心了,她也算没有愧对列祖列宗,把祖宗的基业完整地交接了下去,可是,顺治的样子又让她放下没几年的心又悬了起来。 顺治是皇太极第九子,六岁登基,即皇帝位也是充满了血雨腥风,由于皇太极去世没有留下遗诏,皇太极的弟弟多尔衮的儿子和顺治的异母长兄肃亲王豪格之间暴发了激烈的皇位之争,明争暗斗,互相争执不下,最后,多尔衮提议拥立年幼的顺治为帝,由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和他共同辅政,这场内斗才终于平息,顺治便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顺治登基后,多尔衮以摄政王自居,处处压制济尔哈朗,济尔哈朗自觉年迈,将不久于朝廷,与世无争,不愿多惹是非,朝中大小政事及批票本章均由多尔衮一人批阅。 多尔衮欺顺治年幼无知,朝中大臣敢怒不敢言,以摄政王自居,擅作威福,任意黜陟,权倾朝野,顺治与孝庄皇太后只能忍辱负重,这让顺治心中充满了仇恨。 顺治的童年并不快乐,甚至有些抑郁,也让他的性格倾向偏激,骨子里养成了逆反的情性,凡是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没人不敢不给,脾气乖戾,嫉恶如仇,但他唯独对母亲孝庄言听计从,他知道只有母亲才不会害他。 时光荏苒,疏忽已是八年以后,顺治长成了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雄心勃勃,心高气傲,偏巧多尔衮猝死在关外巡猎的途中,顺治承皇继位正式开始亲政。 顺治痛恨多尔衮多年的飞扬跋扈,独断专行,更恨多尔衮不顾兄弟情分,霸占母亲多年,多尔衮的尸骨未寒,他先将多尔衮同母兄英亲王阿济格以谋乱罪“幽禁”,以防不测,又在太和殿宣布亲政,颁谕追论多尔衮罪状,“罢追封、撤庙享、停其恩赦”,并起用长期被多尔衮压制的郑亲王济尔哈朗,翦除多尔衮的亲信余党,彻底出了堵在胸口的一口恶气。 顺治一生册立过两个皇后,第一个皇后博尔济吉特?荣惠,不能生育,怡养天年,第二个皇后是孝庄皇太后的侄女博尔济吉特?孟古青,是孝庄皇太后的亲侄女,进宫时年方十四岁,先是作妃。 孟古青自小久居关外盛京,父亲又是亲王、关东封疆大吏吴克善,出身官宦人家,从小接受满族的传统教育,知书达礼,但养尊处优,性格自然争强好胜,孤傲刚硬,刚入宫时由于人地两生,对孝庄皇太后的敬畏,她表现得中规中矩,一个月后被册立为皇后。 然而,半年之后,孟古青见到宫里的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奉若神明,又仗着自己是孝庄的内亲,骨子里的孤傲清高暴露无遗,稍不顺心如意,对下人非打即骂,下人们敢怒不敢言,暗生恨意。 孟古青对孝庄也开始神色倨傲起来,越来越觉得孝庄象一堵墙,挡住了她主宰后宫的道路,几次三番散布谣言,散布孝庄身为皇太后,不该再把持后宫,实该退居幕后,颐养天年的消息。 起初,顺治念在孟古青年齡小,还和和气气相劝,时间一长,顺治终于忍无可忍,他当着侍从的面大骂了孟古青,说她不如村野贱妇,不懂三从四德,心胸狭隘,不足以母仪后宫,大声警告孟古青,如果再不思悔改,立即废黜撵出宫去。 孝庄皇太后听说后急忙派人把顺治叫进了坤宁宫,摒退下人后,皇太后拉着顺治的手坐在软榻上,轻轻拍了拍顺治的手,“咳”了一声柔声说到:“你们都还小,不懂事,难免拌嘴,小两口没有隔夜的仇,慢慢就好了,但作为皇帝,你不能张口就废皇后,自古以来,皇后的废和立事关国体,事关皇家的脸面,除非违反了祖宗定下来的规矩,绝不可轻言废黜,这个你不是不知道,再说,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兄弟,拥兵自重,屯驻盛京,是我们的倚仗,如果你把皇后废了,虽然有我这个姐姐挡着,也难免会心存异心,你要三思啊。” 顺治急忙跪下磕了一个头,伏在地上说到:“孩儿不孝,让母后担惊了,可是,身为皇后,对外应悯恤亲和,宽怀大度,对内应三从四德,温良贤淑,可她视下人直如奴才,非打即骂,积怨难平,对皇太后您也是不忠不孝,时有冒犯,即无礼仪又不贤良,孩儿实是反感之极。” 孝庄伸手拉起顺治,依旧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温言说到:“入宫以来,孟古青的所作所为我都知道,我还没老糊涂,有时她做得确实缺少皇后的仪风,但她毕竟还小,从小娇生惯养,使点小性儿也可以理解,你要给她机会。” 顺治倔强却充满着愤恨地说到:“我已经忍了很久了,她甚至想让皇太后您把掌管后宫的大权交给她,我几次三番好言相劝,她不但给我脸色看,甚至晚上不和我同寝,是可忍熟不可忍?我娶的是后妃,不是恶妇,我真的已经不能接受她了。” 孝庄紧紧地盯着顺治的眼睛,表情严肃地问到:“你是不是因为她是我的侄女,又是多尔衮的侄女才要废黜她皇后的名分?如实说来,不许隐瞒。” 顺治急忙躬身说到:“回禀皇太后,您千万不能这么想,我从来没如此想过,如果她真是贤德良善的女人,让我废黜我也不甘,可是,她自毁名声,寡颜廉耻,实不足以母仪后宫,她会给孩儿带来祸患的。” 孝庄见顺治并没说谎,所说入情入理,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到:“我这个侄女都是让她阿玛宠坏了,好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也不拦你了,但这件事事关国体,还是和索尼他们商量一下吧,听听他们的建议。” 顺治冲孝庄太后作揖说到:“谢谢母后,我这就去和他们商议,孩儿告退了。” 孝庄笑着挥了挥手,顺治转身出了坤宁宫,回到养心殿,立即吩咐人通知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到养心殿议事。 七十五 终相认 往事难追忆(二)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急匆匆走进了养心殿,见顺治已经等在了那里,慌忙跪下磕头。 顺治说了一声“免礼”,并伸手示意落座。 四个人小心地坐下后,索尼率先说到:“不知陛下紧急召见我们,所商何事?” 顺治笑了笑说到:“小事一桩,想听听三位爱卿对废立皇后的事怎么看?” 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和鳌拜互相看了一眼,颇感意外,一脸的茫然,还是索尼先说了话。 “回陛下,这是皇帝的家事,外人是不便多嘴的,自古以来,皇后除了大逆不道、祸国怏民、擅议朝政,言行失检即当废黜外,轻易是废不得的。” 索尼的话让顺治感到失望,他没有接话而是看向了苏克萨哈问:“太子太保爱卿有何高见?” 苏克萨哈急忙站起来躬身说到:“回陛下,当今皇后年齡尚小,有些缺点在所难免,望陛下三思。” 顺治的心里隐隐不快起来,但他依旧强颜欢笑看着遏必隆问到:“太子太傅也是不赞成废黜了?” 遏必隆知道朝中大臣不得枉议后宫之后事的禁忌,生怕惹祸上身,急忙跪下说到:“臣不敢,臣以为,这是陛下的家事,当由陛下和皇太后关起门来自行处置。” 遏必隆的话很合顺治的心思,他微微一笑说到:“爱卿的话甚是,寡人所以找你们商量,实是以你们为朕的股肱之臣,不知道鳌少保有何高见?” 鳌拜自侍手掌兵权,拥兵自重,又战功赫赫,是前朝功臣,居功自傲,他并没有站起来回话,而是坐在椅子上粗声大气地说到:“你们三个婆婆妈妈的,有话就是不敢说,依老臣之见,皇后不可废,所谓人无完人,她又刚进宫,多加管教就是了,皇帝还是要考虑吴克善亲王可是屯兵盛京,关系到大清朝龙脉的安危,皇后又是太后的侄女,实在不可不顾及太后的脸面。” 吴克善是鳌拜的亲信大员,他自然竭力维护,顺治虽然对鳌拜的话极其反感,但鳌拜却又是大清朝赖以生存的顶柱钢梁,丝毫得罪不得,于是笑了笑说到:“鳌少保说的很是,不过,皇后的言行和声望实已不配皇后之名,不足以母仪天下,考虑到众位爱卿的意见,朕就把她贬为侧妃,废掉皇后的名份,以示惩戒,以观后效,四位爱卿意下如何?” 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知道多说无益,一起说了一句“遵旨”起身告辞,出了养心殿,鳌拜“哼”了一声,又狠狠地甩了甩袖子,对顺治处置皇后的作法极为不满。 顺治从养心殿后门直接去了坤宁宫,向孝庄太后作了汇报,孝庄自然也不好再反驳,孟古青只好当夜搬进了侧殿,尽管她哭着恳求顺治的宽恕,但顺治已经冷若冰霜。 第二年,顺治微服私访,来到了洛阳,牡丹园中与王珞丹偶然相遇,遂一见钟情,共度良宵,亲口承诺迎娶王珞丹入宫,然后匆匆巡视一圈返回京城,当天夜里即与孝庄太后提出迎娶王珞丹一事,不想孝庄太后严辞拒绝,只允许他娶满人为妻。 顺治知道满朝文武都不会支持他娶一个汉人为妻,心内郁闷不已,不敢当面顶撞孝庄太后,以绝食抗议,孝庄太后隐隐不发,任凭顺治闹腾,顺治见孝庄太后依旧不答应,干脆不理朝政,整天游山玩水,将朝政撒手扔给了孝庄太后。 孝庄太后终于忍无可忍,将顺治叫进后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顺治知道迎娶王珞丹无望,终日郁郁寡欢,萎靡不振。 孝庄太后为了让顺治彻底忘掉王珞丹,自作主张给顺治娶了一位董鄂妃,顺治喜欢董鄂妃,却依旧时刻不忘王珞丹,不想半年之后,董鄂妃突得暴病死了,顺治反倒又添了心病,顺治愈发自暴自弃,心灰意冷,渐渐痴迷于佛学,只有诵经理佛才能让他的心好受。 孝庄太后见清廷刚立,根基未稳,顺治又意志消糜,自己也已衰老,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她遍观群臣,真正有能力又忠于朝廷的人凤毛麟角,年迈的苏克萨哈唯鳌拜是从,遏必隆有识无胆,倒是文武双全,只是面目凶恶,侍才傲物,时常流露出狼子野心,这让孝庄太后忧心如焚,但她也只能“尽人事、凭天命”罢了。 早春三月,草木复生,顺治的病情却大为好转,渐显大愈之相,孝庄太后大喜过望,以为大清江山有救了,谁曾想,顺治把这一切归功于佛门,他认为是佛法度了他的怨结,是他对佛的诚心感动了佛主,他越发痴迷于佛法,越痴迷其中越觉心境空明,心情愉悦,出家的念头有如雨后草木疯长,更视江山社稷如草介。 一天晚上,顺治孤身一人去了位于城东的海会寺,与憨璞聪和尚促膝长谈,论佛谈法,末了,顺治问到:“大师,我总感觉自己的前世就是佛家的人,我想学释迦如来和达摩禅祖,弘扬佛法,广散佛缘,请大师帮我引荐一个去处如何?” 憨璞聪急忙双手合什,道:“阿弥托佛,皇上应以江山百姓为重,承继祖业,安邦定国,皇上应善保龙体,不可出家。” 顺治哂然一笑,道:“我能得天花而不死,负重病而不夭,全赖佛的恩赐,如今,我最爱的人一个娶不到,一个已经走了,我又根本不爱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更与我无干,我已经心灰意冷,决意皈依佛门,大师就别劝我啦。” 憨璞聪知道多说无益,也不再劝阻,诵了一声佛号,道:“佛说,佛在心中,只要心中有佛不在乎在哪修行,宫内亦可,老衲请皇上带发修行,也好有转圜余地。” 顺治双手合什,道:“佛讲:心诚则灵,出家修行就要剃度方可表对佛的忠诚,大师既然不愿意引荐,那我就云游四海,自己寻觅一处所在。”说罢转身去了客房。 当天夜里,顺治在一块手帕上写了传位诏书,并委托憨璞聪两天后进宫带给孝庄太后,连夜离开了京城,辗转去了五台山。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清晰如昨日,想到这里,虚空和尚长叹一口气,转头问王珞丹,道:“你又因何作了尼姑?” 静音师太沉吟片刻,说道:“说来话长了,自在洛阳一别,久等你不来,却传得满城风雨,人言可畏,我被爹爹赶出了家门,一时不知道去哪,就顺着大路往南边走,不想,不想被人……” 说到这,静音师太心潮起伏,满脸痛苦,莫可言状,停顿了片刻,这才继续说到:“不想,路上遇到了歹人,被迫失身,也是造孽,我却怀了歹人的骨肉,只好留在白马寺镇,我一个未嫁女人,承受不了世人的嘲笑和眼光,生下了孩子后,我把孩子送去了尼姑庵,托一位尼姑替我抚养,一个人去了杭州,在吴山遇到了我的师父,孤苦无依,心念俱灰,就入了全真教,一晃已是二十年了。” 此时,王梦烟听得一头雾水,隐隐觉得与自己有关,不由自主望着静一师太,期待着静一师太能给她答复,不想静一师太面无表情,看了一眼王梦烟,什么话都没说。 虚空和尚刚要说话,却听到屋檐下的贾大化突然说话,语气透着惊喜,道:“你怀了我的孩子?她在哪?” 所有的人无不感到惊讶,一起看向贾大化,静音师太更是惊得非同小可,急忙凝目细瞧,这一瞧不要紧,直瞧得静音师太血脉贲张,气冲肝胆,不待说话,已掣剑在手,疾冲向贾大化,猛地刺向贾大化的前胸。 贾大化面露微笑,不躲不避,似乎早已等着被刺这一剑,他望着满眼怒火的静音师太,轻声说到:“我知道是我害了你,那时我就是个浑蛋畜牲,你要杀要剐,今天随你,我绝不闪躲,也绝不会怪你。” 静音师太的长剑已抵贾大化的胸口,听了贾大化的话,突然心软,停住手腕,长剑抵住贾大化的胸口,浑身颤抖,说到:“你这个畜牲,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把我害得好苦,我恨不得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挫骨扬灰,难解我心头之恨。” 贾大化扑通跪倒在静音师太的面前,道:“你杀了我吧,在我死之前,我有一句话想说。” 静音师太依旧怒气冲冲,道:“有屁快放。” 贾大化道:“我想知道咱们的女儿在哪?想来也该二十岁了吧。” 不等静音师太说话,静一师太怒喝一声,道:“静音,还不快把这个畜牲杀了,让他胡放什么屁。” 静音师太却突然狠不下心来,终究是女儿的生父,女儿从小缺少父爱母爱,一直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如今,女儿已经长大了,应该让她知道了,却又怎能当着女儿的面将她的生身父亲杀死?不,这万万不能。 静音师太想到这里,手腕一松,长剑“呛啷啷”掉在地上,只觉眼前一黑,“咕咚”摔倒。 贾大化和虚空和尚同时抢上前来,贾大化抱住静音师太,手掐静音师太的人中,片刻之后,静音师太悠悠醒转,见贾大化抱着自己,不由脸色一红,一脸怒容,伸手抽了贾大化一个耳光,骂到:“畜牲,快放开我。”说着话,挣扎想起身。 贾大化紧紧抱住静音师太的身体,失声痛哭,道:“都怪我不是人,害了你一辈子。” 王梦烟越听越奇,眼见贾大化将静音师姑抱在怀里,怒气顿生,挺剑上前,直刺向贾大化的面门,静音师太忽然大声喝止,道:“梦烟,不可鲁莽,不能杀他。” 王梦烟停住手腕,硬生生停住剑,眼睛看着静音师太,道:“师姑,他欺负你,还这样抱着你,你还不让我杀他?” 静音师太缓缓摇了摇头,轻轻说到:“不可,不能杀他。” 王梦烟一赌气撤剑回到静一师太的身边,静一师太知道,自己替师妹隐瞒的一切即将水落石出,王梦烟必将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于是伸手紧紧握住王梦烟的手腕,似乎担心王梦烟会突然离开自己。 虚空和尚一切都已明了,诵了一声“阿弥托佛”,闪身站到一旁,双手合什,低首垂眉,道:“善哉,善哉。” 静音师太见贾大化勿自抱着自己,已是羞惭不堪,忙挣扎站起,走到静一师太身边站定。 贾大化站起身来,追问到:“我女儿她现在在哪里?” 未完待续 七十五 终相认 往事难追忆(二) 接续 静音师太身体微微一晃,双目紧闭,似乎很难张口,良久,双眼猛睁,道:“你知道了又有何用?她不会认你的。” 贾大化道:“我只想知道我女儿在哪?只要她过得幸福就够了,认不认我已不重要。” 静音师太道:“你我只给了她生命,却无养育之情,你知道她在哪,她又是谁有何用?难道你有脸相认吗?” 贾大化道:“当初一念之差,上天却对我不薄,我贾大化也值了。” 虚空和尚忽然高声说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贾大化,你知道错了吗?” 贾大化不由自主躬身一揖,道:“大师能舍却富贵荣华,皈依佛门清修,已是人上之人,贾大化早已知错,深深自责。” 史一氓忽然喝道:“一派胡言,你不是还在帮叛贼吴三桂对抗朝廷吗?岂是知错所为?” 贾大化苦笑道:“承蒙上次史公子手下留情,饶了我徒儿一命,贾大化心存感激,公子误会了,如若我追随吴三桂继续与朝廷为难,又岂会不趁乱逃脱?又何故要束手待擒?贾大化我实出于无奈。” 所有人俱吃一惊,哂目观瞧,贾大化惭愧地摇了摇头,道:“各位必想知道贾大化的苦衷,那我就说说。” 原来,贾大化二十年前,在洛阳城南十里地落草为寇,专作白食生意,间或作点采花勾当,听说城里王员外有个千金,叫王珞丹,貌美如花,赛若天仙,早垂涎已久,欲一亲芳泽。 不想,没多久,即从城中传出王珞丹未婚失身,又被人始乱终弃,败坏了门庭,辱没了家风,急入城详查,恰巧见王珞丹被赶出家门,顿时心头暗喜,悄悄尾随出城,一路南行,及至荒郊野外,终于忍耐不住,将王珞丹的侍女绑了,强暴了王珞丹,自觉心满意足,抛下王珞丹二人回了洛阳。 这一日,一队骡车缓缓经过山脚,驼铃阵阵,悠扬动听,骡车上分别装着木箱,每架骡车各有四人守护,木箱略显沉重,显然里面装着贵重东西。 贾大化不由喜出望外,亲率满山喽逻下山打劫,双方一时打得不可开交,恰逢史云鹤取道洛阳去秦岭看望陈破虏,仗义出手,将贾大化制服,驱散了喽逻,逼贾大化离开中原,并指天发誓,今生今世再不踏入中原半步,永驻南疆。 贾大化害怕史云鹤伤其性命,连夜离开洛阳,直奔南疆,南疆地广人稀,一片蛮荒之地,与中原几无往来,贾大化就在北海渔村住了下来,他曾在九华山带发修行,学得武术根基,从此,他猫在渔村,终日练武,倒也成就武功,自成一派,渐渐打出了名声。 北海渔民本不是开化之人,心地单纯,唯能者居之,见贾大化武艺高强,自然奉为头领,以免再受欺侮。 贾大化的声望越来越高,势力范围也越来越大,几乎深入到了南岭周边,贾大化干脆自立帮派,竖起北海帮大旗,帮众鱼目混珠,贾大化又疏于管理,烧杀抢掠,一时闹得怨声载道,留下极坏的名声。 贾大化却不以为然,纵容帮中弟兄胡作非为,从不加以约束,自己也是终日花酒不断,眠花宿柳,好不自在。 一日晚间,贾大化正在花柳巷翠仙楼饮酒取乐,正与粉头鸳鸯双飞,一位俊郎官爷手摇纸扇与另一位中年男子走进翠仙楼,直来到贾大化的房间,推门而入。 贾大化见好事难成,恼羞成怒,抓起床头的花瓶砸将过去,中年男子劈手打落花瓶,俊郎官爷却沉身坐下,眼望床上衣不蔽体的贾大化,粉头早吓得蜷成一团,用被子紧紧护住身子。 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吴三桂和陈嵩。 吴三桂平定川缅后,坐镇西南,早闻北海帮为所欲为,已成大害,特意前来会会贾大化,见贾大化不过一个草莽之人,于是轻轻摇动纸扇,问到:“你是贾大化?人称沧海一柱?” 贾大化怒道:“是又怎样?你们是何人?敢搅了爷的好事。” 吴三桂微微一笑,道:“本人吴三桂,素闻北海帮独霸一方,民怨极大,特来劝贾帮主改邪归正。” 贾大化心头一震,吴三桂大名响彻西南,威振川缅,心知不妙,急问到:“你就是平南王?” 吴三桂点了点头。 贾大化自恃帮内弟子众多,稳定心神,问到:“不知平南王找贾某有何说辞?” 吴三桂道:“本王想让你解散北海帮,重做良民,也免得本王大动干戈。” 贾大化忙道:“你要对北海帮下毒手?” 吴三桂道:“本王职责所在,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知贾帮主意下如何?” 贾大化冷冷说到:“恐我的弟兄不答应。” 吴三桂道:“你若答应,北海帮自然无人敢说不字。” 贾大化道:“我若不答应呢?” 吴三桂哂然一笑,道:“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你的老婆和孩子,我已派人照看了,我的大军也已准备就绪,你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保你北海帮秋毫无犯。” 贾大化顿时胆战心惊,慌忙说到:“什么条件?” 吴三桂见贾大化已经胆怯,微微一笑,道:“只要你答应为我效命,唯我命是从,条件并不苛刻。” 贾大化沉吟良久,虽满心不愿受制于人,奈何妻儿已被控制,北海帮又将被屠戮,只好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请你退出去,让我穿上衣服。” 吴三桂挺身站起,扇子“啪”地一合,道:“你的老婆孩子我会一直派人替你照看,你不要有二心,否则,你的老婆孩子和帮中兄弟日子可不好过,咱们走。”说罢,与陈嵩昂首走出翠仙楼。 说到此处,贾大化长叹一声,道:“欲制人反受制于人,徒奈我何?我老婆孩子,全部家产均在吴三桂的手里,我不得不为他卖命,今见吴三桂大势已去,我已心生退意,若不然,我早已突围走了。” 岳婉贞点了点头,终于明白贾大化与自己过招为何总是不出杀招,多守少攻,疑团顿解,于是说到:“刚才,贾帮主手下留情,本老太心领,不过,悬崖勒马,犹未晚也。” 王梦烟突然插话,一脸怒容,道:“贾大化,数日之前,你亲口和我说,只要我有吩咐,北海帮无有不从,是不是?” 贾大化脸色一红,汗颜道:“确有其事,姑娘有何吩咐?” 王梦烟道:“你欠我师姑的太多,你自行了断吧,以赎罪戗。” 贾大化沉吟片刻,看了一眼静音师太,问到:“你还不告诉我女儿在哪吗?” 静音师太“哼”了一声,把头扭向院外,满脸痛苦和纠结。 贾大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你是不肯原谅我了。”说罢转向王梦烟道:“好,就听姑娘的。”说罢,上前一步抽出王梦烟腰中长剑,吓得王梦烟一哆嗦,急向后躲闪,贾大化扬起长剑顺势抹向脖颈。 静音师太猛地扑上去夺过宝剑,颤声喊到:“不要啊,不可以,你不能死,梦烟,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呀。”说罢,将剑扔到地上,双手掩面大哭,泣不成声。 院中除了虚空和尚和静一师太,其余人无不大惊失色,大出所料,王梦烟更是呆若木机,一脸茫然,一会儿看看静音师太,一会儿看看贾大化,扭头又望向静一师太,目光呆滞,问到:“这是真的吗?” 静一师太见事已至此,不好再隐瞒,遂点了点头。 王梦烟猛然甩开静一师太的手,双手掩面,号啕大哭,奔出院落,飞身上马,顺大路向前直奔,声音凄婉哀伤,令人动容。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曾隐隐猜测静音师太是她的妈妈,却绝对想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居然是令她厌恶透顶的贾大化。 静一师太担心王梦烟出事,急忙随后跟出院子,翻身上马,急追王梦烟。 此时,贾大化也是如梦初醒,冲静音师太说到:“你说的是真的?她果真是我的女儿?这真是不是怨家不聚头。” 静音师太一心牵挂王梦烟,见贾大化似乎并不担心王梦烟,顿时来气,一把抹去泪水,大声斥道:“亏你还说什么怨家仇家的,她是你的女儿,她被人欺负了,你知道吗?她有你这个父亲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贾大化显然一惊,继而一脸怒容,圆睁双眼,问道:“被谁欺负了?谁欺负我的女儿了?你快说。” 静音师太依然有气,没好气地说到:“五夷客,你认识的,你居然和欺侮你女儿的人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贾大化脸色一红,急道:“她怎么被欺负了?你快说。” 静音师太自知失言,不该将女儿的丑事公之于众,如若传出去,王梦烟这一辈子再也抬不起头了,当下心头懊悔不迭,不再说话,转身飞奔出院,急追静一师太和王梦烟。 贾大化大喊一声,道:“我去找五个畜牲报仇。”说着话,已蹿出院门,向东一路狂奔,直奔福建五夷山。 虚空和尚痴痴望着院外,若有所思,仿佛依旧沉浸在回忆当中,一脸的忏悔和自责。 事出突然,院内众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良久之后,祁心怡轻轻拉了拉史一氓的衣袖,低声说到:“静音师太命好苦,那个王梦烟是不是喜欢你呀?我见她为了你,连自己命都不要了。” 史一氓忙道:“我和王梦烟确实认识很久了,那时我刚出江湖,爹爹让我去杭州等他,在静音师太讲的白马寺镇认识的她,当时她在寻找她的妈妈,后来她随她的师父静一师太回了天山,我们就再无联系,不知道为何她又来到南疆,她喜欢我,这我知道,但我心里只有你。” 祁心怡一脸满足和娇羞,却又颇难为情,道:“谁问你这个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么肉麻的话,羞死人了,我是觉得梦烟姑娘人挺好的,为了你义无反顾的,咱们应该去找找她。” 虚空和尚忽然长叹一声,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罢了罢了。”说罢,抱起吴良辅的尸身,慢慢走出院门。 史一氓忙问到:“虚空大师,您去哪里?” 虚空和尚道:“出家人四海为家,莫问出处,莫问归路。”说罢,脚下生风,如烟逝去。 储还山神色戚戚,似有感触,岳婉贞嘴巴一撇,道:“是不是也想起你的心上人了?越老越不要脸了。” 储还山瞪了岳婉贞一眼,冲史一氓说到:“走吧,吴三桂估计已经到了贵阳。” 一语点醒梦中人,史一氓忙道:“多亏师父提醒,快追。” 众人冲出院落,飞身上马,一路奔出北海渔村,直奔贵阳。 七十六 打昆明 吴三桂托孤 此时,吴三桂在马宝、陈嵩、灵智禅师、孟浪等人的护卫下已来到了贵阳城外,守城吴兵初见数百人旌旗招殿,以为清兵攻来,慌忙报知守将张甲,张甲急忙上到城头,手扶城头向下观望。 马宝已经率先来至城下,勒马盘旋,抬头大声喊到:“城上人听着,我是马宝,护送皇上到此,快快打开城门,迎接皇上进城。” 张甲认得马宝,慌忙率领守城将领下了城头,亲自指挥人打开城门,放下吊桥,急迎到城外,跪倒磕头,道:“末将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吴三桂打马上前,整理衣襟,稳定心神,道:“免礼平身,将军辛苦啦,贵阳城可否安宁?快迎我等入城。” 张甲等人慌忙站起,侧立一旁,吴三桂打马直入城内,马宝等人随后跟入城去。 张甲指挥兵士拉起吊桥,关闭城门,飞身上马,尾追吴三桂等人直至帅府。 吴三桂径直走向帅椅,大剌剌坐下,众人分立两侧,吴三桂强颜欢笑,道:“众位一路护驾有功,请寻座位坐下歇息,不必拘束。” 众人正自感到疲累,均是抱拳一揖,各寻座位坐下,此时,张甲等人刚好进到帅帐。 张甲见吴三桂坐在帅椅上,慌忙跪倒在地,俯伏在地,道:“皇上一路辛苦,末将拜见皇上。” 吴三桂坐直身子,故作镇定,道:“张将军平身,我斩借你的帅帐一歇,朕知清兵不久即将南下,贵阳乃西南门户,不可不防,张将军务必用心。” 张甲慌忙答到:“请皇上放心,末将必死守贵阳,与贵阳共存亡。” 吴三桂大声说到:“好,张将军多辛苦,日后,朕必重重赏赐张将军,不知我的孙儿何在?” 张甲面露疑色,道:“皇子不是在昆明吗?何时来到了贵阳?末将不知。” 吴三桂也是一脸惊诧,扭头看向夏国相,问到:“夏将军,你不是说世藩在此等我吗?何以张将军不知?” 夏国相也是一头雾水,慌忙跪倒,道:“请皇上恕罪,末将委实不知原委,其中必有缘故,或许郭北图不准也未可知。” 吴三桂心头顿时隐隐不安,不知昆明是否安在?自己的全部基业和家眷均在昆明,倘若昆明不保,自己几十年的基业将付之东流,不由忧急万分。 吴世藩确实没有来到贵阳,当初夏国相离开昆明奔衡阳之时,吴世藩确实已经准备动身来贵阳,但他舍不得新婚燕尔的妻子,更受岳父郭北图的挑唆和阻拦,吴世藩遂打消了来贵阳的念头,依旧留在昆明的平西王府。 吴三桂急于赶往昆明,又担心贵阳不保,遂将衡阳失守,清兵不日即攻过来一事,简要告知张甲,并留下夏国相协助张甲守城,密令夏国相便宜从事,倘若张甲变心,立斩之,并接管防务,务必派兵死守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多备粮草,无论如何要阻止清兵进入贵阳城。 夏国相不敢怠慢,亲自与张甲带人巡视城门,在城头城下多设巡哨,并重新进行了布防。 吴三桂则稍事休整,简单补充了给养,便与马宝陈嵩等人策马出城,一路忧心如焚,直回昆明。 昆明守将郭北图听说吴三桂突然返回昆明,有心不开城门迎接吴三桂,又怕落个谋主篡位的恶名遭人唾骂,又见吴世藩百般哀求,终究是一家人,郭北图于心不忍,犹豫再三,还是大开城门,将吴三桂迎进了昆明城,直送入平西王府。 吴三桂虽明知郭北图有谋反之心,但在此用人之际,吴三桂隐隐不发,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与郭北图谈笑风生。 郭北图在迎接吴三桂进城之前,从队伍中精心挑选了数十位能打善战的精兵强将悄悄埋伏在平西王府外以防不测,一旦吴三桂对自己发难,形势对自己不利,以冲天炮为信号,数十位精兵强将即刻冲入王府,斩杀吴三桂及侍卫,扶太子登基,效法曹瞒胁天子以令诸侯。 令郭北图意外的是,吴三桂一点都没有怪罪于他,这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秘密传出命令,府外的数十名精兵强将即刻悄悄撤走。 吴三桂等人刚刚在平西王府安顿下来,喘息未定,风尘未洗之际,忽然,有人来报,道:“成都守将吴之茂兵败,现在宫门外求见。” 吴三桂心头一懔,急忙说到:“快快有请。” 片刻,吴之茂一路嚎哭,急奔入内,扑通跪倒在吴三桂的面前,痛哭流涕,道:“禀皇上,大事不好,赵良栋率清兵西路十余万大军从甘陕南下直扑成都,属下无能,虽奋力抵抗,奈何清兵攻势太猛,数日城破,成都已落入赵良栋之手,我数万大军全军覆没,昆明危矣。” 吴三桂不由大惊失色,顿时怒火攻心,一脸怒容,但见吴之茂披头散发,满身血污,一脸风尘,丢盔卸甲,知道这一仗输得极是凄惨,心头不由一软,强压怒火,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爱卿不必如此自责,快下去休息,与朕同守昆明,以抗外侮。” 吴三桂见吴之茂走出宫外,顿时心急如焚,急令昆明守将郭北图率大军囤集昆明西门,严阵以待,阻止清兵入城。 郭北图正欲找借口退出平西王府,见吴三桂吩咐,当即抱拳说到:“末将遵旨,这就去布防。”说罢,转身带领随从大步走出王府。 吴三桂深知大势已去,虽一路风尘,疲惫不堪,不待更衣洗漱,急派人去后宫召吴君峰和侯天冲进见。 吴君峰和侯天冲自去乐山请得乐山双雕急援湘潭城后,便被吴三桂留在了昆明平西王府,保护吴三桂家小。 吴君峰和侯天冲匆匆来到前厅,跪下请安,道:“叩见皇上。” 吴三桂忙上前几步,拉着吴君峰和侯天冲的手,将二人扶起,急问道:“朕的家眷可安好?” 吴君峰道:“请皇上放心,陈大夫人及两位皇孙现在府中,一切安好,皇上要不要宣她们谨见?” 吴三桂摇了摇头,缓缓说到:“不必了,没事就好。”说罢,回身坐回大师椅中,望着吴君峰凝视片刻,道:“君峰,请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说罢,起身走向卧室。 吴君峰急忙跟着进了吴三桂的卧室,吴三桂将卧室的门关好,转身拉着吴君峰的手,低声说到:“君峰,朕有事相托,还望你不要推辞。” 吴君峰见吴三桂面色凝重,知有要事要说,急忙凑近身来,躬身一揖,道:“请皇上吩咐,君峰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吴三桂点了点头,低声说到:“实不相瞒,衡阳已破,如今清军大兵压境,不日即将兵临贵阳,昆明危矣,朕已兵稀将寡,恐我大周江山不保了,朕欲把一家老小全托付给你,如若昆明城不保,务请带家眷速速南下离开,寻一处隐蔽之地,从此隐姓埋名,保我吴家香火,不知可否答应?” 吴君峰慌忙跪倒磕头,道:“皇上不必如此悲观,城中尚有数万兵马,贵阳亦有数万之众,死守昆明和贵阳,清兵千里驱驰,强弩之末,待其粮草不济,人困马乏之机,一举攻之,战必胜也。” 吴三桂一脸忧急,似乎没有听到吴君峰的话,叮嘱道:“形势紧急,君峰,务求记住朕的话,朕不胜感激。” 吴君峰见吴三桂心意已决,忙应到:“请皇上放心,君峰记下了,必不辱使命,还请皇上三思。” 吴三桂神情落漠伤感,背负双手来到窗前,眼望长空,喃喃说到:“想我平西王吴三桂纵横沙场数十载,出生入死,斩敌无数,闯关夺隘,收复失地万顷,立下累累战功,功高盖主,功勋着著,本可留名青史,永载史册,只可惜,一生数易其主,落得个背主求荣,汉奸反贼的骂名,咳,今日之下场,想来也是报应。” 说罢,吴三桂重重叹息一声,缓缓转过身,说到:“君峰,速将太子世藩叫来见朕。” 吴君峰不敢怠慢,走出卧室,出了前厅,直入太子宫内庭,见吴世藩正身着太子服饰在鱼池边喂鱼,旁边坐着他新娶的郭夫人,两人正相偎相依,柔情款款,边往水中抛撒鱼食,边向水中指指点点。 吴君峰走上前来躬身一揖,说到:“太子殿下,皇上让你即刻谨见。” 吴世藩是吴三桂的二孙子,其父即是吴三桂的大儿子,京师“额附”吴应熊,吴世藩娶的是郭北图的女儿,郭北图自女儿嫁给吴世藩后,自恃太子岳丈,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自守昆明,暗中经营,欲胁太子吴世藩以篡取吴三桂的大周江山。 吴三桂共生两个儿子,大儿子吴应熊虽身为额附,却因吴三桂背叛朝廷,连同吴三桂的大孙子吴世霖一起被砍了头,二儿子吴应麒少年弱冠,不喜武枪弄棒,小小年纪却惧怕杀伐,性格懦弱,庸庸碌碌,一事无成,吴三桂素来不喜欢。 未完待续 七十六 打昆明 吴三桂托孤 接续 幸喜吴应熊给吴三桂生了一个二孙子吴世藩,此时年方十六,数月前大婚刚完,吴世藩性格张扬,争强好胜,颇有武将风范,吴三桂自然青睐有加,早早被立为太子,只是娶了郭北图的女儿后,吴世藩一时沉迷温柔之乡,与之前的吴世藩大相径庭。 吴世藩随吴君峰直入前厅,此时吴三桂已回到前厅坐好,厅内除了陈嵩几个人外,已别无他人,吴世藩跪地请安,吴三桂上前扶起,望着弱冠孙儿,不由老泪纵横,冲吴世藩说到:“汝父及汝兄惨遭虐刑,皆因朕起,朕心如失血,直如割朕股肉,痛彻肺腑,汝身为太子,又将面临国破家亡,江山不保之窘境,朕心难安,听爷爷一句劝,以后不得再张扬,忍气吞声,莫再提我吴三桂。” 吴世藩神情顿时一愣,面露疑色,问到:“爷爷,此话从何而来?还请爷爷明示。” 吴三桂叹了一口气,道:“衡阳已破,贵阳难守,昆明危矣,危巢之下,岂有完卵?朕欲让吴君峰护送你等离开昆明,从此隐姓埋名,延续我吴家香火。” 吴世藩知是到了家国存亡的关键时刻,幡然醒悟,昂首说到:“国破家亡,大丈夫当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岂可弱如鼠辈,苟延残喘,我必与昆明共存亡。” 吴三桂大感慰藉,精神为之一振,吴世藩小小年纪,居然不怕马革裹尸,胆魄如此过人,足以慰藉了,转而却愈发伤感,大周朝眼见气数已尽,吴世藩纵有雄韬伟略,却已无用武之地,这让人情何以堪?不由心头暗悲。 吴世藩见吴三桂不说话,唤道:“爷爷找孙儿就为此事?” 吴三桂神思恍惚,似猛然惊醒状,道:“对了,爷爷还有几句话要和孙儿交待。” 吴世藩道:“爷爷有话尽可讲来,孙儿洗耳恭听。” 吴三桂道:“爷爷本想将大周江山传给你,不想老天爷不容,只给孙儿留了这块蛋丸之地也将不保,孙儿有胆有识,他日必成栋梁,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爷爷想让你和叔叔带着家眷,及早出城,以免遭涂毒,切记不可入湎,当遁入深山,方可续我吴氏香火,我会让吴君峰跟你们一起走。” 吴世藩猛地退后一步,圆睁双眼,道:“爷爷,你说什么?孙儿岂是贪生怕死之人?更何况杀父之仇,岂能不报?爷爷忒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孙儿只要一息尚存,大周朝必存。” 吴三桂突然涕泪橫流,心内翻江倒海,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可怜了一个好孙儿,大周朝倘若尚在,假以时日,必不逊于己,可惜,可惜生不逢时,大周朝又时运不济,致使孙儿无用武之地。 吴三桂强忍住眼泪,道:“孙儿,爷爷老了,没能将江山传你,让孙儿眼睁睁看着大好江山和前程拱手让于他人,爷爷对不住你和你的爹爹,唯一的心愿就是保全吴家的血脉,你还年轻,千万不可鲁莽。” 吴世藩傲然说到:“爷爷说的虽然有道理,但却太也消沉,有世藩在,昆明城就在,爷爷大可放宽心。” 吴三桂摇了摇头,叹道:“咳,大势已去,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孙儿不可逞强。” 吴世藩道:“孙儿虽尚年弱,但绝不将昆明城拱手他人。” 吴三桂急道:“世藩,听爷爷话,及早出城,方可有一线生机,清廷大军已势不可挡,快快出城。” 吴世藩道:“爷爷不要再劝我了,我誓与城共存亡,速让叔叔带家眷出城。” 吴三桂长叹一声,道:“好吧,速速将你叔父叫来见我。” 吴世藩转身飞奔到内庭,吴应麒慌忙进见吴三桂,扑通跪倒,颤声问到:“爹爹有何吩咐?” 吴三桂眼望吴世麒,长叹了一口气,脸现厌恶之色,道:“昆明城如若不保,你速随吴君峰带家眷南下出城,寻一个荒僻之处安身,从此隐姓埋名,不可张扬,记住啦?” 吴应麒吓得脸色苍白,急问道:“昆明城真的不保了吗?” 吴三桂点了点头,看着如此胆小懦弱的儿子,不由心内忧思重重,让吴应麒带家眷逃走,实难保一家老小安危,孙子吴世藩又不愿意走,这可如何是好?思虑再三,决定再次召见吴君峰,他要拢住吴君峰的心,毕竟托孤一事,事关吴家血脉。 吴君峰急入宫内谨见,吴三桂拉着吴君峰的手,轻叹一口气,说道:“朕知道你有一个心愿,当初你投奔于我,是想让朕帮你报杀父之仇,将满人赶出关外,可惜朕没有帮你完成这个心愿,让你白白跟随我多年,朕也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结果,你不怪朕吧?” 吴君峰虽对吴三桂心存不满,但听吴三桂如此说话,不由心头一暖,急忙跪倒,道:“皇上对我一向不薄,君峰我毫无怨言,皇上已经尽力了,只是恳请皇上不要自报自弃,事态尚有转寰余地。” 吴三桂勉强笑了笑,道:“事已至此,唯有尽人事,凭天命了,朕知道你还有一个心思,一直喜欢我的义女陈香兰,是不是?” 吴君峰脸色一红,道:“皇上真是圣明,确有此事。” 吴三桂微微一笑,道:“其实,你一表人才,能文能武,知书达礼,朕也有将她嫁给你之意,也曾劝过她,可是,你知道,感情的事真的说不清道不明,她心有所属,明知你一腔赤诚,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她现在连家都不回来了,你可不要记恨朕。” 吴君峰忙道:“谢皇上一片体恤之心,君峰虽未捧得香兰芳心,但能常伴其左右也已心满意足,只要香兰姑娘过得幸福,我别无他求。” 吴三桂心里还是不托底,继续说到:“其实,朕早已把你当作自己的家人看待,从无二致,如今,大周江山虽已不保,朕的皇上也作不了几日了,你如若不嫌弃,朕想认你为义子,不知是否有攀附之嫌?” 吴君峰大感意外,略一踌躇,顿时明白吴三桂的心思,实是怕自己不能尽心照护家眷出城,也是一片拳拳之心,虽与陈香兰已无任何可能,但已应人之托,岂可背信弃义,当下翻身跪倒,道:“义父在上,请受君峰一拜。”说罢,“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 吴三桂大喜过望,心头顿安,忙上前搀起吴君峰,拉着吴君峰的手,说到:“峰儿,快快请起,你重情重义,遵诺守信,真君子也,只可惜大周气数已尽,不然,朕必扶你为栋梁之柱,以后,你可以在我的女儿当中另选一位作你的妻子,你作我的真正家人,如何?” 吴君峰知道吴三桂还是不放心,忙道:“请义父放心,我必妥善照顾家眷,虽肝脑涂地,也要保每一个人平安。” 吴三桂忽然“哈哈”大笑,道:“如此,朕已无忧矣。” 此时,赵良栋率军已攻下成都,大军正在成都城内休整,只等康熙带兵攻下贵阳,东西夹攻,一举攻克昆明城。 康熙却因为耿精忠和尚可喜擒获南明皇帝郑旦,并亲自押送郑旦至衡阳城,负荆请罪,而耽搁了一日,此时方兵发贵阳城。 原来,耿精忠和尚可喜各回福州和广州之后,闻听朝廷大军长驱直入,直捣南明都城泉州,知无力抗衡,心生惧意,闻听郑旦带家眷坐船南逃,两人合谋,派兵在广州沿海设卡,将郑旦连同家眷擒了个正着,两人当天即将郑旦五花大绑,打入囚车,两人亲自押送至衡州,向康熙负荆请罪。 康熙正欲亲率大军直扑云贵,见耿精忠和尚可喜将郑旦押解来此,虽怒其与吴三桂同流合污,心存芥蒂,但见二人一把年纪,涕泪纵横,满心惭悔,心有不忍,又眼见吴三桂穷途没路,耿尚二人势力尚存,不愿意分心,当下强颜欢笑,道:“二位一路劳累,诚心可表,即将朝廷重犯拿获,将功抵过,朕就网开一面,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削去尔等爵位,贬为庶民,准在福建广东生活,子孙后代,朝廷永不录用。” 康熙手书御旨,当堂宣读,裁撤藩属,成立府衙,一切权力归属中央,削去地方特权,统一章制,并摘去耿精忠和尚可喜的顶戴,脱掉其官服,另择人员赴福建广东担任知府,这才率领大军直奔贵阳。 及至贵阳城外,贵阳守将张甲和夏国相早已布防已毕,亲上城头督战,严阵以待,康熙也不耽搁,列好阵势,用从吴军手中抢得的红衣大炮猛烈轰击贵阳城,贵阳城头顿时一片狼籍,瓦砾四飞,吴兵死伤无数,城头顿时阵脚大乱。 清兵借机强势攻城,不出半日,清兵一举攀上城头,双方顿时陷入肉搏,死伤不可计数,夏国相和张甲虽身先士卒,奈何清兵源源不断涌上城头,吴兵终于抵敌不住,纷纷退下城头,清兵直追下城,打开城门,康熙亲率大军冲入城去,吴兵纷纷投降,张甲已在敌军之中战死。 夏国相见城门失守,不敢恋战,带着亲随急奔昆明,昆明城上士兵见是吴兵旗号,认得是夏国相,急开城门,夏国相带人疾冲入城,直奔平西王府。 七十七 因与果 善恶终有报(一) 吴三桂正坐在平西王府心神不宁,忧心如焚,忽然见夏国相狼狈而归,知道贵阳已然失守,不由“腾”地站起,挥挥手没有说话,让夏国相下去歇息,自己则来回不停踱来踱去,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吴世藩进得大厅,自告奋勇,道:“爷爷,今晚,待孙儿带人偷袭清军大营,爷爷当命郭北图率兵出城接应,并冲杀过去,先挫挫清兵威风。” 吴三桂沉吟良久,道:“不可冒险,死守城门,待清兵人困马乏,再行攻击。” 吴世藩赌气回了住处,暗中召集人马,约定夜间亥时悄悄出城,偷袭清军大营。 吴三桂则悄悄将吴君峰叫进府内,令其召集全体家眷至大厅,吴三桂望着众人,沉声说到:“昆明危矣,你们速速收拾行囊,跟君峰从南门撤出,越远越好,一切听君峰安排,不可耽搁,速速离开。” 陈圆圆双手合什,说到:“皇上不一起走吗?” 吴三桂道:“大战在即,岂有主帅先跑之理?朕誓与城共存亡,尔等切记,从此隐姓埋名,世辈不可泄漏身份,陈爱妃虽已遁入空门,也请好自为之,善自珍重。” 原来,自从吴三桂打败了李自成,重新寻回陈圆圆后,陈圆圆便跟着吴三桂渡黄河、入潼关、定云贵,走南闯北,东征西讨,从未离开吴三桂的左右,直至吴三桂被册封为平西王,住进了平西王府。 吴三桂欲封陈圆圆为王妃,陈圆圆却只愿做普通侍妾,一心辅佐吴三桂,然而,吴三桂欲绞杀大明朝永历皇帝,陈圆圆力阻,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吴三桂一意孤行,渐渐冷落了陈圆圆。 陈圆圆心灰意冷便住进了平西王府外不远的五华山华国寺长斋理佛,听吴三桂召见,自然不敢不来,又见清兵大军压境,虽恼恨吴三桂冷落自己,终究难以割舍,不由问了一句。 吴应麒哭道:“父亲,你让我们去哪里?哪里又是安全的?这一家老小可让我们怎么活命?” 吴三桂突然大怒,对吴应麒的软弱无能已是忍无可忍,当此紧要关头,全然没有一点丈夫气概,斥道:“亏你枉为男儿身,如此软弱,生之何用?吴氏香火恐不久长矣。” 吴应麒吓得没敢再说话,陈圆圆淡淡说道:“皇上不要焦虑,船到桥头自然直,吴家香火必会繁衍下去。” 吴三桂垂泪道:“爱妃当年跟我东奔西走,胜过好男儿无数,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冷落爱妃了,可惜我吴家满门,却无人望汝项背,可悲可叹。” 陈圆圆道:“少不得由贫尼我代劳了,皇上尽可放心。” 吴三桂叹道:“汝已吃斋理佛,如何代劳?” 陈圆圆没再说话,退至一旁,吴三桂冲吴应麒喝道:“没用的东西,还不退下?” 吴应麒慌忙爬起,退至后堂,犹自战战兢兢。 吴三桂望着家人走出大厅,忙将吴君峰叫至近前,吴君峰不敢怠慢,忙俯身过来,吴三桂拍着吴君峰的肩膀,道:“君峰,一切就全靠你成全了,快去后堂催促,速离开昆明,越快越好。” 吴君峰答应一声,快速进至后堂,令后堂的老小简单收拾了行装,背上贵重物品,坐上三架马车直奔南门。 此时,史一氓等人也已进入了昆明城,由于人生地不熟,一时找不到平西王府所在,史一氓见城内两条大街交汇处有一座魁星楼,高有数丈,遂跃上魁星楼顶,四下里观望。 远远只见昆明城西北处的平西王府碧瓦红墙,金碧辉煌,甚是气派,正欲下楼奔向平西王府,猛然见到平西王府的后门处,三辆马车等在门口,一行人匆匆上车,一路向南门狂奔。 史一氓担心吴三桂随车逃走,急飞身落在马背上,高呼一声道:“吴贼要跑,快追。”说罢,率先打马向南门奔去,众人尾随其后,数匹马先后冲向南门。 距离南门数十丈远处,史一氓等人橫在路口,车夫猛见有人拦车,急勒丝缰,三匹马咝溜溜一声大叫,顿时停在了原地。 吴君峰摧马上前,怒声喝到:“什么人?光天化日,竟敢在城内撒野,还不快快闪开。” 史一氓见是吴君峰,更加以为吴三桂就在车中,厉声喝道:“你小小年纪,却自甘堕落,助纣为虐,背叛朝廷,快把吴三桂老贼交出来。” 吴君峰“呛啷啷”抽出长剑,橫在身前,怒声喝到:“皇上尚在府中,此处没有皇上,快让开路。” 储还山见吴君峰小小年纪,乳臭未干,竟然如此狂傲,早已经按捺不住,摧马正要上前。 就在这时,前面一辆车的车帘忽然一挑,一个雍容美丽的女人探出身来,正是陈圆圆,只见陈圆圆笑着说到:“众位英雄,实不相瞒,我们是吴三桂的家眷,常言道:怨有头,债有主,吴三桂固然有罪,不可饶恕,但家眷是无辜的,各位都是江湖英雄好汉,素来行侠仗义,何苦为难一门老小?庭院失火,殃及池鱼,望公子及众位英雄慈悲为怀,放我们一条生路。” 陈圆圆虽然身着缁衣,头戴尼帽,却掩不住艳丽姿色,储还山不敢再看,慌忙勒马退后,史一氓也不敢直视,伸手一指吴君峰,高声说到:“没有干系,他在这里做什么?” 陈圆圆莞尔一笑,道:“这位公子虽在吴三桂帐前效力,却早已不满吴三桂的所作所为,早生退意,故假意护驾,欲借机出城,怎么你们认识?” 史一氓道:“不认识,只是有一面之缘,吴三桂谋反篡逆,祸乱朝廷,贻害百姓,罪不可赦,还请道姑把他交出来为好。” 陈圆圆微微一笑,道:“公子还是不肯相信,如若信不过我,就请到各车内搜查,我们绝无怨言,如若没有,请公子放行如何?” 陈圆圆的话轻声细语,如春风化雨,如雨露润田,史一氓不好再怀疑,顿现踌躇,沉吟片刻,想起满门老小手无缚鸡之力,岂能忍心下手?不由心生恻隐之心,道:“吴三桂罪大恶极,实不容赦,可是,普天之下,皆为王土,你们又能躲到哪去?终究免不了杀戮。” 陈圆圆淡淡一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生死自有天命,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子不会眼睁睁看着吴家满门抄斩吧?” 史一氓一时左右为难,不由扭头望了望师父储还山,储还山更不欲乱杀无辜,默默摇了摇头,史一氓又望了望祁心怡,祁心怡早已心存不忍,急忙说到:“与人为善,慈悲为怀,多行善事,终有善报,放一条生路吧,堂堂大丈夫,岂能伤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 陈圆圆微笑说到:“这位姑娘心地善良,必有福报。” 祁心怡莞尔一笑,史一氓微微点了点头,转向陈圆圆,说到:“你们走吧,如若再被抓到,那就是你等的命,我们走。”说完,拍马向平西王府奔去。 陈圆圆冲史一氓的背影大声说到:“公子的大恩大德,我等必永世铭记,公子日后必有福报,贫尼必天天为公子祈福,保佑公子长命百岁。” 史一氓早已去远,陈圆圆又转头冲吴君峰说到:“咱们也走吧。”说罢回身进入骡车,骡车“吱呀呀”驶出南门,一路南奔。 吴应麒自始自终吓得蜷缩在车里不敢露面,浑身如筛糠一般瑟瑟发抖,见马车复又奔跑起来,心头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正自奔驰,忽然路边冲过来三个人,分别拉住三辆车的马头,马‘嘶溜溜’一声鸣叫,顿时停住。 吴君峰纵马上前,怒声喝斥,道:“什么人如此大胆?还不撒手?”同时摧马前冲,挥剑向三人头顶劈去。 只见三人放开马头,“哗啷啷”抽出鬼头刀一起迎向吴君峰,动作迅捷,抽刀出招几乎就在一瞬间。 此三人正是黄河四鬼中的雷江、雷海、雷河。 吴群峰见是黃河三鬼,知道不是什么好鸟,当即怒喝道:“黃河四鬼何时来到了云南?怎么少了一个?快快撒开手,少管闲事,我师父若知道你等在此撒野,定不会轻饶。” 雷江、雷海、雷河三人也不说话,挥起鬼头刀冲上,雷海、雷河挥刀削向马蹄,雷江则挥刀削向马首,却全不伤人,显然手下留情,实是不想让吴君峰离开。 吴君峰急忙勒马后退,堪堪避过鬼头刀,不想三鬼不待吴君峰身形站稳,分别冲上,还是雷海、雷河削马腿,雷江削马首,吴君峰气不打一处来,右手挥刀隔开雷江的鬼头刀,左手猛提丝缰,扬起马蹄踏向雷海、雷河的脑袋。 雷海、雷河猝不及防,胡乱劈了一刀转身就跑,雷江照着马蹄就是一刀,此时马蹄尚在空中无处闪避,吴君峰急忙一勒丝缰,硬生生拨转马身,避过雷江劈过来的一刀,雷江则趁机与雷海、雷河避到了一旁。 这时,前面的车里有人问到:“君峰,是何人拦住去路,如若是难民,给盘缠让他们先去吧,不得为难他们,兵荒马乱的,能活着已是不易。” 吴君峰听出是陈圆圆在说话,见雷江、雷海和雷河站在一旁,气冲牛斗,也没答话,挥刀摧马冲了过去。 猛然之间,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人,身材瘦弱,一身葛衣,头发花白,挽着朝天髻,正是吴君峰的师父昆仑刀王史大捺。 只见史大捺左臂伸出,稳稳攥住吴君峰的马丝缰,右手抡起,猛地拍向马首,动作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吴君峰尚未反应过来,那马已是脑浆崩裂,一头栽倒在地。 吴君峰毫无防备,身形猛地向前冲出,直向地面摔去,眼见吴君峰头脸即将碰到地面,史大捺急冲上前两步,右臂伸向吴君峰胸前,左手伸向吴君峰脚踝,两臂一错,猛然发力,吴君峰的身体硬生生立在地上,犹自惊魂未定。 史大捺微微一笑,道:“徒儿,见到师父为何不跪拜?” 吴君峰陡见师父在此,知道已无法脱身,不由向前面的马车看去。 陈圆圆听到马的嘶鸣之声,急忙掀帘探出上身,扭头向后看去,正见吴君峰在看她,忙问到:“君峰,发生了什么事?如何还不快走?” 吴君峰也没回话,突然跪在史大捺身前,道:“师父是来叫徒儿回去的是吗?请放马车里的人走。” 史大捺不明所以,愣愣地看了一眼陈圆圆,又看了看吴君峰,问到:“车上是什么人?她是谁?” 吴君峰没敢说实话,道:“是我朋友的家眷,昆明城失陷,朋友战死,临死托我护送家眷出城避难,不容再有耽搁,求师父速速让她们离去。” 未完待续 七十七 因与果 善恶终有报(一) 接续 史大捺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寻到吴君峰,并将吴君峰带回秦岭,他无意攘助朝廷灭吴,但也不想见到自己的徒弟助纣为虐,不得善终,于是说到:“我又没拦着她们,让她们走便是了,你必须跟我回秦岭。” 吴君峰道:“请师父放心,我必跟师父回去,只是受人之托,半途而废,有失信义,求师父让徒儿将她们安顿好,徒儿必回秦岭陪伴师父。” 史大捺见陈圆圆一身绫罗绸缎,披金戴银,知道不是寻常人家家眷,猛然一惊,急问吴君峰,道:“你在说谎,车上之人不是你的朋友的家眷,是吴三桂的家眷,是不是?” 吴君峰见隐瞒不住,点了点头,道:“正是,吴三桂托徒儿护送家眷离开昆明,求师父允许徒儿送她们一程。” 史大捺大喝一声,道:“闭嘴,不行,让她们自己走。” 吴君峰哀求道:“请师父让徒儿过去说几句话,也算是有个交待。” 史大捺不置可否,侧身躲到一边,吴君峰起身来到陈圆圆的车前,陈圆圆问到:“君峰,是什么人呀?” 吴君峰抱拳一揖,躬身说到:“回夫人话,我的师父来找我回去,我不能护送夫人了,请夫人多保重,带领家眷速速离开此地,寻一处隐蔽之地藏身,不可延误。” 陈圆圆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你多保重。”说罢放下车帘,说到:“咱们走。” 三辆马车重新启程,吴君峰眼见马车拐过一个山脚,不见了踪影。 史大捺看了一眼吴君峰,道:“你还发什么愣,快跟我回秦岭。” 吴君峰知道已无可挽回,只得跟在史大捺的身后一路回了秦岭,从此远离了是非之地。 却说史一氓等人来到平西王府,远远观望,只见平西王府内外聚集了众多亲兵,防范甚严,却人人意志消沉,垂头丧气,无精打彩,陈嵩等人在府门前不停巡视。 史一氓见天色将晚,正欲与人商议夜闯平西王府,崔东阳和柳向阳早已按捺不住,摧马就要冲出,史一氓急探手拉住马辔,沉声说到:“二位哥哥请再忍耐一时,今晚必报此仇。” 崔东阳和柳向阳自见到陈嵩就在眼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早已怒火填胸,哪能听进去史一氓的话,双腿一用力,挣脱史一氓的拉扯,直冲向陈嵩。 陈嵩乍见有人冲来,以为有人劫营,大喊一声道:“有刺客,快保护皇上?”众亲兵忽拉一下堵住府门。 待定睛细瞧,陈嵩认出是崔东阳和柳向阳,一声冷笑,也不躲避,掣烟袋在手,指向崔东阳,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狗皮膏药太也难缠,尔等既然找死,老夫就成全你们。”说着话,迎向崔东阳,烟袋已直奔崔东阳的面门杵来。 陈龙等人急挥剑上前围攻陈嵩,陈嵩一杆烟袋戳、挑、杵、拦,毫无惧色,招招直指要害,崔东阳等人虽以众敌寡,拼尽全力,却也无法近身。 史一氓见灵智禅师正欲出手,唯恐崔东阳等人遭遇不测,急摧马奔至近前,飞身跃下马背,乌龙刀直斩灵智禅师的腰腹。 灵智禅师急挥铲杖拨开史一氓的刀,一记直捣黃龙,身体前探,手臂前伸,铲杖直杵史一氓前胸,借势打力,史一氓若再往前探身,胸口必被戳成血窟窿。 史一氓急收回乌龙刀,硬封硬挡灵智禅师的禅杖,储还山和岳婉贞见状,飞身迎向灵智禅师,灵智禅师腹背受敌,只好抡起铲杖,舞成车轮状,护住全身,以求自保,伺机反击。 乐山双雕眼见灵智禅师受阻,大吼一声,双双扑向史一氓,两人知道史一氓武功了得,招招不敢使老,一前一后合斗史一氓,府门内外的亲兵闻声而动,将众人围在垓心,长枪长矛不时刺向史一氓等人。 府门外侍从飞奔入内,大声禀报:“报皇上,府外有人欲强闯王府行刺皇上,请皇上速速从后门撤出。” 吴三桂闻听,勃然大怒,道:“何人敢如此大胆,敢到王府行刺?”说罢,吴三桂披挂整齐,手提大刀直奔府门。 随侍在侧的丐帮黃杆帮帮主孟浪手执铁棒随后冲出王府 吴三桂见陈嵩和灵智禅师挡在门口,吴三桂也不搭话,与孟浪飞身跃出院墙,见又是史一氓等人,顿时心头火起,圆睁双目,大声喝道:“怨魂不散,今天就送尔等见阎王。”说罢飞身上前,一记力劈华山,挥刀直斫向史一氓头颈。 史一氓腹背受敌,眼见吴三桂大刀已然攻到,“刷刷刷”冲乐山双雕连劈数刀,乘乐山双雕后撤之机,飞身跃起,使出寒冰刀法中的一记绝招--扎地成泉,人尚在空中,头下脚上,乌龙刀直插向吴三桂的头心。 吴三桂也是着实了得,急停身形,长刀在空中一拨,身体借势跃向储还山身侧,挥刀直斫储还山的脖颈,硬是避开了史一氓的一刀,顺带着劈了储还山一刀。 储还山正自抵住灵智禅师的铲杖,猛然觉到脑后兵刃破空之声,却腾不出手来拦截,心头顿时一懔。此时,乐山双雕使出浑身解术缠住史一氓,史一氓腾不出手来救援,眼见师父储还山身遭不测,正自暗暗心急。 猛听得一声“阿弥托佛,善哉善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吴三桂,你还不醒悟吗?”话音未落,一僧一道急奔而至近前,正是少林寺觉明方丈和武当无尘道长,只见觉明方丈身形未稳,禅杖递出,直杵向吴三桂的大刀。 吴三桂不明就理,急收刀封住面门,储还山这才躲过一劫,见强援已到,复又打起精神与灵智禅师斗在一处。 吴三桂展目观瞧,见是一僧一道,不由心中有气,怒道:“出家之人,少管闲事,快快滚开。” 孟浪认出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大声说到:“皇上,少和他们费话,都不是什么好人。”话音未落,大吼一声,一抖铁棍,一记棒打鸳鸯,抡圆了铁棍披头盖脸打向觉明方丈。 觉明方丈见孟浪铁棍虎虎生风,不敢怠慢,急挥禅杖使了一记倒挥琵琶,单手执杖,随手由下而上甩出,同时身形侧转,急向前跨出一步,禅杖与铁棍“啪”的一声碰在一处,顿时火星四溅,两人均感手臂酸麻,暗暗佩服对方功夫了得。 觉明方丈认得孟浪,对其人品嗞之以鼻,一脸厌恶,边打边痛斥到:“武林败类,无耻小儿,真是丐帮耻辱,还有何脸面活着?”说着话,手下丝毫不容情,少林达摩杖法行云流水一般使出。 孟浪顿觉一股大力顿时罩在身体四周,他不得不抡圆了铁棍,打狼棍法一招一式递出,与觉明方丈打在了一处。 吴三桂见孟浪与觉明交上了手,无尘道长正欲上前助阵,吴三桂大刀一举,道:“杂毛老道也来多管闲事,我看你是活腻了。”说着话,挥起大刀一记风扫落叶,大刀橫着直削无尘道长的脖颈。 无尘道长见状,怒喝一声,道:“无常小人,汉奸逆贼,竟敢如此放肆。”话音未落,身形一矮,让过刀锋,前形前纵,手腕一抬,挺剑刺向吴三桂的面门,使的正是武当剑法中的开门迎客。 吴三桂见无尘道长使的是武当剑法,不由暗暗心惊,隐约猜到了无尘道长的身份,不由暗自打足精神,见招拆招,不敢大意。 双方顿时陷入混战当中,正自打得难分难解,猛然听到东西城门外几声炮响,顿时战鼓齐鸣,喊杀声震天,清兵已然开始攻城。 马宝不待吴三桂吩咐,急领人赴东门督战,吴世藩正准备出城偷袭,见清兵已然攻城,只得急去西门督战。 眼见天色渐暗,吴三桂等人渐渐不支,已退入府门之内,双方犹自激战正憨,猛听得东西城门处突然传来喊杀之声,“冲啊,别让吴三桂反贼跑喽。”声音渐行渐近,响彻全城。 吴三桂脸色大变,知昆明城已破,慌忙虚晃几刀,反身奔向后山。 陈嵩、灵智禅师和孟浪等人见状,也不再恋战,急抢数招,尾随去了后山。 平西王府后山不高,起伏平缓,却绵延数里,直通城西的鸣凤山,当年吴三桂接受清廷的封爵后,便大兴土木,填湖建房,扩建花园,斥巨资修建鸣凤山金殿作为行宫,供他与陈圆圆小住,陈圆圆心灰意冷之时,在鸣凤山的华国寺吃斋理佛,吴三桂却再也没有进过这座行宫。 吴三桂等人尚未进到后山,忽然从山上走出一人,手执一副铁棒拦住去路,大声喝道:“吴贼,还不束手就擒吗?”此人正是丐帮蓝杆帮帮主范虎。 吴三桂神情顿时一懔,急扭头看向陈嵩,陈嵩、灵智禅师和孟浪等人二话没说一起迎上前去,将范虎围在当中,吴三桂则趁机向后山奔去。 范虎一眼看见孟浪,顿时大喝一声,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孟浪,我到处寻你,没想到你在这里,你还不知错吗?” 孟浪也认出范虎,知道范虎已成了丐帮的总帮主,心头隐隐不安,正欲趁机逃走,范虎却紧紧盯住孟浪,一招紧似一招直冲孟浪招呼。 陈嵩、灵智禅师顿觉怪异,暗中观察片刻,隐隐猜到这两人之间必有私人恩怨,见吴三桂已经奔入后山,然后与录智禅师又一起冲向范虎,令范虎无暇顾及吴三桂。 吴三桂急步跑入后山,直奔一处岩壁处,一矮身形,伸手在一块石头上拧了一把,岩壁处赫然出现一个秘密通道,吴三桂闪身而入,随手在通道内石壁上一按,石门复原重新封闭了通道,吴三桂顺着秘道直奔鸣凤山行宫。 此时,史一氓、储还山、觉明方丈等人方才追到后山,刚才吴三桂逃走的时候,苦于被吴三桂的亲兵围困,又不忍伤及无辜,只一味闪展腾挪,故耽搁了时间,见范虎和孟浪、陈嵩等人斗在一处,却不见了吴三桂的身影。 众人见范虎被围在垓心,渐露不支之色,来不及多想,也不作耽搁,飞身从后面攻了上去。 灵智禅师见储还山从身后攻来,忙回身敌住储还山,两人刀来杖往又斗在一处,史一氓则又与陈嵩交上了手,岳婉贞、黃子莺、崔东阳和陈龙等人也分别与乐山双雕和胡清风等人斗在一处。 范虎此时腾出手来,一心应付孟浪,孟浪武功终究略逊一筹,范虎渐渐占了上风。 七十八 因与果 善恶终有报(二) 此时,吴三桂丢盔弃甲,狼狈不堪,进到行宫金殿之内。 金殿全由黃铜打造,阳光照耀下泛着金光,可谓金碧辉煌,极其乍眼,金殿内布置简单,只在临窗位置摆放一张铜床,上面摆放着素淡的被褥,陈圆圆平时就在这里歇宿。 吴三桂坐在曾经与陈圆圆双宿双飞的铜床上,手抚摸着床上的被褥,眼含热泪,神色凝重,感慨良多,若有所思。 吴三桂悔不该当初没听陈圆圆的劝阻,当街宰杀大明后主,落了一个三姓家奴的恶名,更悔不该没听陈圆圆的劝阻,兴兵犯上,叛乱朝廷,置百姓于战火,致朝纲于混乱,自己戎马一生,自负功高,却落得家破人亡,万人唾骂。 越想越心酸,吴三桂不由老泪纵横,呜咽抽泣,良久,耳听平西王府方向传来清兵喊杀之声,吴三桂知道大势已去,缓缓站起,从柜中取出一段白绫,搬过一把椅子放在地上,脚踩椅子将白绫绕在金殿的橫梁上,犹豫片刻,老泪纵横,大声喊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悔之晚矣!”说完,将头探入白绫,脚下一蹬,悬梁自尽。 此时,昆明城已破,马宝在乱军中战死,吴世藩担心吴三桂的安危,带着残兵败将直奔平西王府而来,进到王府大门,见里面空空荡荡,府后山处传来噼噼叭叭的兵刃互击之声和呼喊吆喝之声,心头顿时一惊,以为吴三桂已被清兵包围,急带领人马冲入后山。 吴世藩见一片混乱,个个捉对厮杀,急忙在人群中寻找吴三桂,哪有吴三桂的身影,当即高声说到:“院中的人都听好了,我只想知道我父皇去哪了?” 陈嵩见吴世藩带领人马到了,以为是来护驾,丝毫没有想到昆明城已破,急喊到:“是太子殿下吗?皇上已从秘道撤出,你快将这些反贼拿下,格杀勿论。” 吴世藩当即右手一挥,上千名吴兵忽啦一下将所有的人围在垓心,里三层外三层,弯弓搭箭,丝毫也不含糊。 就在这时,府外大街上传来一片喊杀之声,清兵已攻破城门,正如潮水一般杀向平西王府。 陈嵩眼见清兵就要包围平西王府,知道昆明城已破,不由心头一慌,又见吴世藩带的人也寡不敌众,无力回天,知道大势已去,猛地连使绝招,逼退史一氓,飞身越墙逃走。 崔东阳和柳向阳等人见陈嵩逃走,心急如焚,尾随越出墙来疾追陈嵩。 史一氓暗忖,吴三桂孤家寡人,总是不可能逃脱,有心去追寻吴三桂,又见崔东阳等人紧追陈嵩跃出院墙,担心一时有变,再遭不测,急与祁心怡跃出墙外,闪身向崔东阳等人追去。 此时昆明城内到处是人嚷马嘶之声,平西王府内更是一片大乱,灵智禅师见陈嵩已走,清兵眼见就攻进了王府,也不及多想,挺起铲杖连着使了三记猛蛇出洞招式,招招直攻储还山前胸要害,趁储还山自保机会,飞身越墙逃走。 储还山见灵智禅师逃走,不及思索,纵身跃出院墙紧追不舍,岳婉贞与黃子莺担心储还山出什么意外,急忙随后追出。 觉明方丈和无尘道长见清兵即刻就要包围平西王府,想到武林与朝廷的嫌隙,互相看了一眼,觉明方丈道:“我们也得走了,免得再生误会。” 无尘道长点了点头,见王府内已无危险,孟浪已露败相,遂与觉明方丈纵身越墙而走。 后山广场中只剩下丐帮的范虎和孟浪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孟浪几次想抽身而退,却都被范虎的打狼棒封住退路,孟浪一时无计可施,忧心如焚。 猛然之间,孟浪惊呼到:“你学了总帮主的打狼棍总法?难道你真的如传说中做了丐帮的总帮主?” 范虎道:“正是,你卖主求荣,违背帮规,我特来清理门户,快抛下铁棍,束手待擒。” 孟浪见范虎果然做了总帮主,不由怨恨愈盛,打狼棍一招紧似一招,打狼棍法最忌讳心浮气躁,孟浪正好犯了大忌,范虎瞅得时机,打狼棒猛地扫向孟浪的下盘。 只见孟浪“哎哟”一声,萎顿在地,双腿均已骨折,手中铁棍拄在地面,没让自己摔倒,豆大的汗珠滚落脸颊,神色异常痛苦。 范虎朝后山一声呼啸,只见后山中迅速奔出数名丐帮弟子,来至近前,冲范虎抱拳施礼,转身弯下腰来,将孟浪托起,迅速奔向后山,从后山消失。 此时的陈嵩心内翻江倒海,不知道吴三桂已经自尽,犹自心存侥幸,欲寻得吴三桂离开昆明,另谋东山再起,眼见崔东阳和史一氓等人从后面追来,仗着对地形熟悉,脚下发力,瞬间蹿出数丈,专拣山谷丘陵飞奔,几个转弯后闪躲钻入一片树林。 树林中一条石板小路蜿蜒曲折,直通向山顶,山不是很高,长满了青竹、梧桐、紫荆、龙眼和玉兰树,此时青竹林葱翠挺拔,玉兰树含苞待放,山顶一座寺庙,山门破旧,油漆斑驳。 陈嵩飞奔上石阶,闪身进入寺庙内,见庙内孤伶伶一座大殿,两厢耳房门窗破损不严,进入大殿,殿内并无烟火,冷清萧索,塑像陈旧破败,沾满灰尘,显然已闲置多年。 陈嵩见殿后是一个不算宽敞的后院,有僧房数间,遂穿过正殿进至后院,刚要寻一间僧房藏身。 猛然从正殿内传出一声“阿弥托佛”,陈嵩急回头看去,只见虚空和尚正缓步从正殿走出,双手合什,道:“陈嵩,贫僧一路跟随至此,在此地等你多时了,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佛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陈施主还想继续制造孽业吗?” 陈嵩顿时一惊,他在杭州岳王庙曾亲眼所见虚空和尚的功夫,知道虚空和尚内功精湛,修为高深,远在自己之上,但转念一想,虚空和尚在兵刃上倒不甚厉害,凭己之力,或能胜出,不由心头窃喜,稳定心神,道:“少啰嗦,快给我滚开,别坏了我的好事。” 虚空和尚脸色陡然变得冷肃,道:“自作孽,不可活,既然你不听规劝,不思悔改,休怪贫僧我手下无情了。” 陈嵩偷眼瞧向庙后,见庙后一道角门,门户洞开,一条青石板路垂下山坡,心中计议已定,当即哈哈一笑,道:“只怕你没那个能耐。” 虚空和尚哂然一笑,道:“想和贫僧切磋切磋吗?” 陈嵩知道虚空和尚鹰爪铁布衫功夫虽老道狠辣,自己终究习练过,虽不精通,基本招式尚可知,应对起来也不算吃力,但他一心想着尽快脱身,当即眉头一皱,看向虚空和尚背后,大声道:“想不到,你们也来了。” 虚空和尚急回头观瞧,哪有什么人,猛然意识到已经上当,急扭回头,只见陈嵩人已蹿出角门。 虚空和尚急展身形,随后追出角门,见陈嵩顺着青石板路已奔至山脚,动作迅捷如奔兔,虚空和尚不由心头赞叹,暗暗佩服,当下也不敢耽搁,急追下山。 陈嵩来至山脚,长出一口气,刚要向东疾奔,却见数匹马迎面疾冲而至,正是史一氓和崔东阳等人,史一氓大声喝道:“陈嵩老儿,哪里走?” 原来,史一氓和崔东阳等人追出平西王府,尾随陈嵩一路狂追,陈嵩终究奸滑,直奔城外山林,绕过几个山头,转过几个山脚,四处不见陈嵩的身影,几个人便顺着大路直追下去,不想却绕到了山后,也是天意使然,刚巧与陈嵩碰了一个正面,当真是不是怨家不聚头,几个人忽啦一下将陈嵩团团围住。 陈嵩见虚空和尚长袖飘飘已追至半山腰,心头大急,也不搭话,抽出烟袋,一记遍地寒星,身形窜起,手臂探出,烟袋连点数下,猛地点向史一氓和崔东阳等人的马首。 史一氓反应迅速,急拨马头堪堪避过,崔东阳等人的马首却已然中招,数匹坐骑脑浆崩裂,扑通摔倒,立时气绝,马上之人均滚鞍落马。 陈嵩不待身体落地,双脚互蹬,身形暴起,如大鹏展翅,跃过众人头顶,顺大路向前飞奔,史一氓急提丝缰,摧马追出。 人的脚力总比不过马的脚程,片刻之后,史一氓橫马挡在陈嵩的前面,陈嵩见前无出路,转身欲向回疾奔,却见虚空和尚飘然而至,脸色铁青,冷冷说到:“匹夫敢欺骗贫僧,穷途末路,尚苟延残喘乎?” 此时,崔东阳等人也已赶到,个个义愤填膺,忽啦围住陈嵩,崔东阳更是唇眦目裂,双眼冒火,也不说话,挥动双枪,与柳向阳分左右攻向陈嵩双肋。 陈嵩自没把崔东阳、柳向阳放在眼里,也不闪躲,烟袋一抖,分向两肋下拨去,拨开枪头,接着,上前一步,烟袋平伸,直杵向崔东阳的咽喉,用的正是杖法中的毒龙出洞。 崔东阳猛见烟袋杵来,下意识挥枪侧拨,柳向阳急挥枪刺向陈嵩的后心,陈嵩猛地回收烟袋,双腿交叉,身形下蹲,翻转手腕,扭身杵向身后,烟袋后发先至,直捅向柳向阳前胸,动作快如闪电,眼见柳向阳已躲避不及。 史一氓知道不可恋战,双脚猛蹬脚凳,飞身跃起丈余,腰部用力,身形倒转,头下脚上,双手握刀,一记扎地成泉,刀尖直扎向陈嵩的头心,动作舒展潇洒,如苍鹰搏兔,风驰电掣,虚空和尚不由暗暗叫好。 陈嵩见史一氓刀速奇快,忙急收烟袋抬腕伸至头顶猛拨,使的是金鸡上架式,只听“当”的一声脆响,烟杆和刀背相磕,两人身体都是一震,史一氓的刀锋稍稍偏出。 略微迟缓之际,陈嵩身体如离弦之箭般穿向路边树林,欲重入山林逃避,就在身体堪堪入林之际,猛然间一道灰影疾冲而至,正是虚空和尚,只见他大手辑张,十指如钩,使的正是鹰爪铁布衫功夫,双手直抓向陈嵩的烟袋。 陈嵩猛然见到两只枯瘦大手直抓下来,手腕一翻,烟袋直杵向虚空和尚小腹,不退反攻,以进为退。 虚空和尚冷言道:“执迷不悟,死不足惜。”说着话,身体腾空而起,飞向陈嵩,双手依旧如钩,分左右猛击陈嵩的太阳穴,用的正是鹰爪功中的双风贯耳,只是将拳头换成钩手,隐隐带风。 陈嵩不得不后退躲避,刚好退至史一氓身前,史一氓力透右臂,迎上一步,伸指在陈嵩后背的大枕穴和肘部的曲池穴猛戳两指,陈嵩的烟袋登时拿捏不住,当即掉落地上,身体同时萎顿在地,自知死期将至,双眼紧闭,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崔东阳仰天悲嚎,令人动容,道:“娘,妻,儿呀,还有六合门的众弟子,我崔东阳今日终于为你们报仇雪恨了。”说罢,挺身而起,手执双枪,直奔陈嵩的前胸扎来。 未完待续 七十九 因与果 善恶终有报(三) 倏忽两个月以后,武林大会日期已到,静一静心的师父带了另外两名弟子去了少林寺,让静一和静心留守在衡山上,显然是不想让两人再与陈嵩有任何挂葛。 然而,当天夜里,陈嵩却悄悄来到了衡山,见山上防范并不甚严,绕到衡山一侧,从石壁上攀援上了衡山,悄悄来到静一和静心住的禅房外,隐在暗处见四周悄无人影,轻手轻脚来到窗前,伸手抠破窗纸,透过孔洞向屋内偷瞧,见静一和静心正要就寝,轻轻敲了敲窗棂,静一和静心唬了一跳,急问到:“谁?” 陈嵩低声说到:“是我,陈嵩,静一,你能借一步说话吗?” 静心奇怪地看了一眼静一,满腹猜疑,脸上顿现不悦之色。 静一唯恐引起静心误会,忙道:“我睡下了,不方便,你快走吧,小心被人看到。” 陈嵩道:“你不出来我就不走,你再不出来,我可要进屋了。” 静一慌忙阻止,道:“你千万别进来,那可真是说不清了,我出去便是。”说罢,披上长衫,拢起发髻,向门口走去。 静心早已按捺不住,一脸冰霜,道:“等会儿,我也去。”说着话,穿好长衫抢先出了屋。 陈嵩以为是静一出来了,急迎向门口,刚要说话,猛见是静心,大感意外,道:“你师姐呢?她怎么没出来?” 静心一脸委屈,道:“我为什么不能出来?难道你心里只有我师姐?我就不好吗?” 陈嵩心头一阵惊喜,他对静一和静心都喜欢,只是喜欢静一多一点,他很多次梦想着把两个人都娶到手,三个人共宿共飞,因此听了静心的话,早已心花怒放,道:“静心师妹和静一师姐一样美若天仙,遭人喜欢。” 这时,静一已经来到了屋外,陈嵩看着静一说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出去说话。”说完话,转身飞奔出院,直向半山腰处奔去。 静一和静心尾随而至,三人停在一块岩石后面,这里面向深谷,可清晰看见对面山峰上一道瀑布白练般垂落山谷。 三人站定,陈嵩想和静一说话,见静心站在一旁,嘴张了几张,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静心见状,早已怏怏不快,脸色阴沉,眼见就要发作,静一急忙说到:“你有什么话别吞吞吐吐的,快说,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歇息了。” 陈嵩依旧欲言又止,静一道:“你再不说话,我们可要回去了。”说罢作势要走。 静心忽然气哼哼说到:“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有什么话不能让我听?” 陈嵩见误会已成,唯恐静心闹将起来,急忙说到:“怎么会呢?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静一,我喜欢你,我想娶你,想和你一起还俗。” 静一和静心都是一愣,谁都没有想到陈嵩居然有如此大胆的想法,尽管两人心中都喜欢陈嵩,也都在期待着与陈嵩在一起,却尚未想过嫁人和还俗,尽管她们都知道,若和陈嵩好,势必要面对这个问题,但绝对想不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被人追求永远是女孩子最开心的事情,尽管知道这样私订终身的大事必然会受到师父的惩罚,静一的内心还是被满满的幸福包围着,让她心头鹿撞,面红耳赤,但瞬间又恢复了理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岂可轻率试之?慌忙说到:“你胡说什么呀?你快死了这个念头,我不会那么做的,你快走吧。” 陈嵩道:“我是认真的。” 静一不再说话,转身快步下山回了禅房,留下静心和陈嵩两人,陈嵩双眼望着静一背影,一脸的惆怅。 静心撇了撇嘴,说到:“剃头挑子一头热,你说你犯的哪门子傻,我师姐不喜欢你,你够着有劲吗?还要与人家私奔,亏你想得出。” 陈嵩依旧没有说话。 静心道:“你也不用太难过,我喜欢你,我愿意和你还俗,咋样?” 陈嵩并没感到意外,只是心头微微有些遗憾,或许这个世界上,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于是淡淡问到:“你愿意?为什么?” 静心略带忸怩,道:“因为在少林寺,你让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开心,我喜欢。” 陈嵩道:“可我喜欢你的师姐静一多一些。” 静心气哼哼道:“她就那么好?我哪儿不如她?” 陈嵩心头暗喜,决定欲擒故纵,道:“你也好,只是我先喜欢的是你师姐。” 静心急道:“我师姐不喜欢你,你可以喜欢我呀,我比她还喜欢你,我还可以和你还俗,不是正好?” 陈嵩抬头望着静心,见静心一袭白色长衫,头发未绻,长发披肩,五官俊秀,肤白如脂,果然不逊于静一,不由望得有些痴了。 静心抿嘴一乐,道:“傻子,看啥呢?我是不是比我师姐漂亮?” 陈嵩居然傻傻地点了点头,静心忽然开心说到:“你这是愿意喜欢我了?” 陈嵩猛然醒悟过来,急忙说到:“我该走了。” 静心道:“记着你说的话,天上的月亮是见证,你若反悔,我必不依。” 陈嵩没再说话,转身飞奔下山,连夜向少林寺返回。 衡山和嵩山有几百里路程,自那日送完信,陈嵩知道静一和静心的师父必定按时赴约,他正好可乘此机会与静一约会,因此,他算准日期,提前来到了衡山脚下,乘着夜色上了衡山。 武林同盟选盟主,需要先比试武功,天下武林宗派不下几十家,彼此施展绝学比武,颇费时日,直到一个月后,少林寺凭借大碑手功夫独占鳌头,又比试家学渊源,少林寺身为武林鼻主,自然无人可比,顺理成章,蝉联盟主之位。 在这一个月时间里,静心与陈嵩打得火热,两地虽相隔数百里,但却隔不住两颗火热的心,两人经常花前月下偷偷相会,偷偷摸摸约会反倒多了几分刺激和紧张,这让静心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激动,她沉迷于这种刺激,已经欲罢不能,终于,几次约会以后,在一天夜里,就在衡山的半山腰,半推半就之中,静心将处子之身献给了陈嵩。 陈嵩原本打算和静心还俗,可是,他终究是一个武痴,舍不得少林寺武功绝学,一旦离开少林寺,再也不能有机会亲近少林绝学的机会了,因此,他改变了初衷,决定尽快将少林寺的武功绝学偷学到手,再和静心离开不迟。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嵩每天找机会偷学少林秘功,这一日,他正在偷看达摩院练功,被护院僧发现,扭送至方丈面前,陈嵩百般哀求,发誓痛改前非,不再偷学武功,方丈却不能护短,依照寺规,废掉了陈嵩的武功,逐出了少林寺,勒令陈嵩远离中原,不得在中原现身,否则,必被乱杖打死。 陈嵩武功尽失,自知与废人无异,没脸再见静心和静一,虽明知自己有错在先,却依旧对少林寺耿耿于怀,幸好偷学赤的武功套路依旧记在心中,暗暗发誓不把武功学成决不重返中原,当下不再顾及静心和静一,当日即一路南下,离开中原去了岭南的十万大山。 然而,自从那次鱼水之欢后,静心居然珠胎暗结,有了身孕,渐渐有了反应,两人终究朝夕相处多年,静一担心被师父发现,不忍心静心受罚,暗中替静心隐瞒,并处处照料静心。 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次练功之时,静心的腰部一阵搅痛,不由汗珠如豆,她们的师父伸手搭脉一瞧,不由心头大惊,当下没动声色,让静心回房休息,将静一悄悄叫进自己的房间,追问之下,静一不得不坦白交待。 静一和静心的师父一怒之下,将静一和静心责打一顿,双双逐出了师门,赶下了衡山,永世不得再上衡山。 静一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她有意照顾静心,一起去了嵩山寻找陈嵩,哪知道陈嵩已去了南方,静心当即冲静一翻了脸,骂道:“算我瞎了眼,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阳奉阴违的伪君子,不用你可怜我,你滚。” 静一大惊失色,道:“师妹,何出此言?我们同门习武有十余载了,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如今为了你,我也被师父逐出了师门,我被你连累了你不知道吗?” 静心冷笑道:“你活该,又不是我让你帮我的,你就别装好人了,就是你把我怀孕的事告诉了师父,你不说,师父怎么能知道?我真是瞎了眼睛,把怀孕的事告诉了你。” 静一辩解道:“师父她老人家是自己猜到了,那天师父见你喊疼,把脉摸出来的,然后问我,我不能再欺骗师父,才如实说了。” 静心恨恨道:“你真虚伪,我恨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说罢,转身飞奔而去。 静一见静心已然生气,再追去也是无趣,又不愿意远离衡山,远离师父及众姐妹,于是,从嵩山返回衡山,在衡山下不远的白马寺镇静慈庵暂时住了下来,期待着师父能重新召入门去。 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晃已是五年,静一始终没有等到师父的召唤,知道重新加入衡山派已无可能,这才带着王梦烟辗转去了天山的白云庵安了身。 未完待续 八十 因与果 善恶终有报(四) 明天即是国庆节,喜迎祖国七十华诞,为表喜悦之情,今日上传两章,与大家同庆! 陈望茫然地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陈嵩转向静心,说到:“是我害了你一辈子,还有你的师姐,但我喜欢你们也不为过,这就是我们的命,你和望儿赶紧走吧,我是该还债的时候了。” 静心猛地一扬长剑,高声喊到:“我看谁敢动你。” 话音未落,静一师太跃下马背,挺剑直刺向静心,静心不敢怠慢,身形斜侧,长剑一伸,一招玉女穿梭,长剑直刺向静一师太前胸,剑速比静一师太的剑速稍快,静一师太使的是衡山剑法,急收剑拦截,两人登时剑来剑往,打在了一处。 衡山剑法讲究相生相克,有攻招必然有化解之法,此时,两人互有攻守,自然谁也伤不到谁,却打得难分难解,静一师太毕竟是师姐,武功造诣更加深厚,一时逼得静心向后退出丈余。 陈嵩有心阻止,却无力回天,只好眼睁睁看着静心和静一师太相斗,都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也都是喜欢自己的女人,一时百感交集,正自思潮翻涌,五味杂陈之际,猛然间,后心和两肋一阵剧痛,崔东阳和柳向阳趁众人恍神之机,冲向陈嵩,四把短枪分别刺入陈嵩的身体。 陈嵩顿时气绝身亡,临到死时,眼睛依旧望着静一师太和静心,脸上似乎带着浅浅的笑容,似乎并没有任何遗憾。 这时,贾大化从大路上疾奔而来,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及至近前,也没理会别人,直来到静音师太身前,一脸兴奋,说到:“珞丹,我把五夷客杀了,替你和女儿出了气。” 静音师太正沉浸在惊愕之中,猛见贾大化来至身前,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问到:“你真的把他们杀了?” 贾大化道:“敢欺负我的女儿,虽远必诛。” 王梦烟不由看了一眼贾大化,眼神充满着感激之色,似乎在这一瞬间,贾大化也不那么十分讨厌了。 原来,五夷客从北海帮逃走,意识到跟随吴三桂必遭祸殃,遂返回福建五夷山,不想前脚刚进山寨,贾大化后脚即至,山寨的喽罗岂是贾大化的对手,一路打将进去,五夷客手执大斧迎将出来,见是贾大化,顿时大声喝道:“五夷寨与北海帮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这是什么意思?” 贾大化也不答话,挥动三股托天叉,“哗楞楞”刺了过来,陶文章挥斧拦截,脸色一沉,道:“你这是和我五夷客过不去了?” 贾大化怒道:“少废话,今天杀了你们五个畜生,平了五夷寨。” 说着话,三股托天叉又刺了过来。 五夷客恼羞成怒,忽啦围住贾大化,十只大斧分下中下三路攻向贾大化。 贾大化钢叉高接低挡,只听当当连响,却无一斧砍到身上。 五夷客的开山斧虽招式粗陋,却斧大力沉,招式刚猛狠辣,五人围住贾大化,有攻有守,甚是热闹。贾大化托天叉师出少林,又在钢叉上浸淫了数十年,已是炉火纯青,游刃有余。六个人战成一团,看似贾大化以一敌五已是吃亏,其实五夷客单兵作战能力极是一般,贾大化灵机一动,采取个个击破战术,果然有效,反倒打得五夷客手忙脚乱。 贾大化看出苟一生的斧功显然逊上一筹,将双叉对准苟一生,苟一生一时险相环生,钢叉几次险些刺中胸口,陶文章等四人虽勉力救护,无奈贾大化不依不饶,苟一生还是频遇险招。 苟一生气得“哇哇”直叫,却也是无可奈何,硬着头皮拆解,斧沉叉轻,贾大化的招式却越来越凌厉,叉叉直指苟一生的要害,苟一生不得不边打边退,五人合围之势登缓。 眼见破绽已出,贾大化凌空跃起,钢叉平摆,在头顶猛地扫了一圈,钢叉“哗楞楞”带着寒光甚是骇人,五夷客只得闪身后退,贾大化顺势前冲,一记夜叉探海,钢叉直叉向苟一生,动作迅捷无比,苟一生不得不急向左闪避。 说时迟,那时快,贾大化的手腕轻旋,钢叉直叉苟一生的胸口,只听“扑”的一声,钢叉直没叉股,从后背透出,苟一生大叫一声,身体斜飞出去,胸口血流如注,跌倒在地,眼见不行。 陶文章四兄弟俱是一惊,趁此一愣神之机,贾大化左脚向前一步,身体左转,一记双手托叉向前上方连挑刺三下,使了一记上步三叉,紧接着,右脚上前一步,身体微向左转,双手托叉向左后方连叉三下,使了一记连环三叉,六叉一气呵成,连续六叉分击陶文章四人,四人急挥斧拦截,俱是心头暗惊。 贾大化不等招式使老,又是一记绞肠叉,右脚上前一步,身体成左弓步姿式,双手托叉斜向下叉向陶文章的小腹,钢叉“哗楞楞”一抖,只听陶文章惨叫一声,小腹已然中叉,撒斧倒地,浑身抽搐,眼见不动,剩余三人见状,早已心慌意乱,斧法顿时散乱,破绽百出,自顾不睱。 五夷客向来是五人同战,相互策应,互为援手,如今只剩三人,空档越来越大,贾大化瞅准时机,身体如猿猴般连蹿三次,钢叉不偏不倚,分别叉入三人的胸口,三人均惨号一声,撒斧气绝,众喽罗早已如鸟兽作散。 贾大化杀气重重,已然决定不留活口,纵身上前又在五个人的胸口补了两叉,直没叉股,眼见五人身体僵直,气绝身亡,贾大化点起火把,将五夷山寨的房屋全部点燃,片刻之后,五夷山寨火光冲天。 眼见五夷山寨付之一炬,贾大化将钢叉在五夷客的身上擦去血迹,斜插后背,飞身下山返回北海,见史一氓等人俱已离去,马不停蹄,直奔贵阳,一路追踪而至。 贵阳城头已悬挂起了清军的龙虎大旗,贾大化知城已破,听闻大军直取昆明,这才连夜进往昆明,知道众人必去平西王府追杀吴三桂,遂直奔平西王府而来,刚好见到崔东阳和柳向阳枪杀陈嵩。 贾大化浑没理会,心思全在静音师太身上,见静音师太立于一旁,急飞奔过去,告知五夷客死讯。 静音师太刚要说话,静心眼见陈嵩命丧当场,狂挥数剑,逼开静一师太,嚎叫一声,飞身斜冲过来,一把抱住陈嵩的身体,仰头号啕大哭,见陈嵩身体越来越冷硬,抬眼看了一眼陈望,又低头看着陈嵩,大叫一声,道:“陈嵩,等等我,我再也不和你分开了”,长剑倒转,猛地刺入了自己的心窝,两人的身体同时倒地,静心身体抽搐几下,气绝身亡。 陈望哀嚎一声,飞身下马,抢上前去,扶起静心的尸体,紧紧抱在怀里放声痛哭,史一氓和虚空和尚皆不忍心再看,扭过头去,崔东阳和柳向阳虽大仇得报,不知道为什么,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静心刚烈如此,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 静一师太更是没想到静心竟然如此痴情,几十年忠心于陈嵩,想想彼此的遭遇,不由黯然神伤,见陈望悲痛欲绝,走上前来,轻声说到:“人死不能复生,你娘也算是有了归宿,终于,终于和所爱的人走到了一起,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张罗后事吧。” 陈望哭成了一个泪人,从小到大,陈望和娘相依为伴,孤苦无依,浪迹天涯,就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生身父亲,总是找到了,却不是圆满的结局,这让陈望越发伤悲。 陈望知道这一切怨不得任何人,遂慢慢止住哭泣,静一师太、史一氓等人帮着陈望在山脚下挖了一个坑,将静心和陈嵩埋在了一处,陈望坚持守灵七七四十九天,史一氓、虚空和尚等人均有些意兴索然。 此时此刻,谁都没有注意到陈香兰正躲在树林中,自始自终目睹了一切,眼见爷爷被刺杀当场,有心施救,却瞬间又犹豫,爷爷罪大恶极,即使仇家崔东阳不杀,朝廷也不会放过他,自己就算与众位英雄为敌,冒死救出爷爷陈嵩,也保不齐会被朝廷杀死,更何况,爷爷把事情做得太绝,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如此一想,陈香兰强忍失去亲人的悲痛,眼见众人将爷爷的尸骨和一个老太太葬在了一处。 陈香兰见后事已完,见史一氓与祁心怡神情亲密,又见王梦烟和陈书香钟情于史一氓,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己苦恋史一氓,为了史一氓舍生忘死,不顾名节,却换不来史一氓的真爱,甚觉无趣,转身默默离开。 这一切变故均在仓促之间,所有的人一时都没有缓过神来,静默了良久,静音师太率先轻叹一口气,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天下负心汉实在太多,可怜痴情女子枉断肠,罢了,孽缘已了,老尼我也该回去了,从此不再过问世事。”说罢转身要走。 贾大化急忙说到:“珞丹,等等,是我对不起你和女儿,我想改过弥补,以赎罪戕,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静音师太看了一眼贾大化,又看了一眼虚空和尚,表情淡淡,苦笑道:“往事不堪回首,一切皆由命,没有谁对不起谁,你我两不相欠,好自为之吧。”说罢翻身上马,摧马缓缓离去。 王梦烟自始自终没有说话,她从静音师太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超脱和淡然,知道挽留不住,想起妈妈孤苦一生,已然看破红尘,索性让她清清静静,远离俗世的纷扰更好。 贾大化神情木然,望着静音师太消失在岭顶,眼泪不由自主流过脸颊,仰天长叹,道:“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不能求得别人的谅解,我这一生罪孽深重,害人害己,应有报应。”说罢忽然跪倒在虚空和尚面前,俯伏在地,道:“请大师收我为徒吧,我愿随大师从此诵经吃斋,以求佛祖的宽宥,不知大师肯应否?” 八十一 陷迷情 英雄情不移 王梦烟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强盗的父亲居然幡然醒悟,心甘情愿选择了远离俗世度过余生,继而又深深自责,亲生父亲就在眼前,自己居然不愿意上前相认,竟然眼睁睁看着他遁入空门,可是,犹豫再三,王梦烟终是没有勇气相认。 虚空和尚沉思片刻,上前扶起贾大化,道:“度人即是度己,你是真心想忏悔吗?” 贾大化义无反顾,道:“真心忏悔。” 虚空和尚缓缓说到:“阿弥托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即有佛缘,老衲就成全你,随我回五台山吧,从此清心寡欲,不可再结孽债,老衲我的尘缘也已了结,从此不问俗事,静心理佛,咱们走吧。”说罢,两人转身缓缓向岭顶走去。 贾大化冲史一氓众人行了合什礼,看了一眼王梦烟,没再说话,抬起脚步,义无反顾,追随虚空和尚而去。 静一师太见虚空和尚和贾大化走远,转头柔声问王梦烟,道:“梦烟,你为何不认他?” 王梦烟道:“虽是生身父亲,却没有抚养之恩,对我和妈妈不闻不问,如今又皈依佛门,不认也罢。” 静一师太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问到:“你是去杭州还是跟我回天山?” 王梦烟看了一眼史一氓,道:“师父就是我的亲娘,我自然跟师父回天山,不过,徒儿尚有一事没办完,容徒儿几日,师父先一个人回去吧。” 静一师太知道王梦烟心里放不下史一氓,连日来,史一氓所作所为实是侠义之举,如若两人结缘,倒也是一桩美事,可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史一氓的心思全在祁心怡姑娘的身上。 静一师太不由暗暗替王梦烟惋惜之余,也心疼王梦烟,知道她必然要经受一次情感的打击和洗礼,她不放心,决定留下来,带着心受创伤的王梦烟一起回天山,她担心王梦烟受不了打击。 沉思片刻,静一师太说到:“师父刚好要去白马寺镇静慈庵看看,你处理完事情去那里找我,我等你。” 王梦烟道:“好,不见不散。” 静一师太冲史一氓一拱手,道:“史公子他日有闲,欢迎到天山作客,老尼我必扫榻恭迎。” 史一氓慌忙抱拳一揖,道:“晚辈有时间一定登门拜访,请师太慢走。” 静一师太微微一笑,上马飞奔而去。 崔东阳与柳向阳冲史一氓抱拳说到:“多谢公子助我报了血海深仇,我想即刻返回六合谷,祭奠我的娘和妻儿,还有六合谷的弟子的亡灵,公子大业已成,前途无量,我等就告辞了,他日如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请到六合谷送信。” 史一氓顿觉惆怅,急道:“二位哥哥不急,缓几天再走不迟。” 崔东阳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早晚有这一别,就此别过吧。” 史一氓刚想说话,陈龙四兄弟走上前来,说到:“公子保重,我们哥四个也随崔大哥一起回江南,公子他日若得闲,请到虎丘山庄一叙,告辞了。” 不容史一氓说话,六个人转身飞奔上岭,转眼即消失在岭后。 此时,只剩下史一氓、祁心怡、王梦烟、王雪妮、陈书衡和陈书香六人。 数日来的朝夕相处,祁心怡早已看出了王梦烟和陈书香的心思,尽管史一氓极力回避,刻意与自己亲近,让祁心怡满心欢喜,但同是女人,她知道爱一个人有多不容易,终究不忍心伤了王梦烟和陈书香的心,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史一氓见众人都已先后离开,大有曲终人散的感觉,心头不禁茫然伤感,神情抑郁,稍事调整,史一氓想到吴三桂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岂能半途而废,冲众人说到:“吴三桂虽败,却不落不明,除恶务尽,我去追寻吴三桂,各位先请回城里,待我大功告成,就回城里找你们。”说完,一拨马头,直奔鸣凤山而去。 祁心怡急忙喊到:“等等我,我陪你去。” 王梦烟等四人见状,也一并摧马追了上去,一行六人直奔鸣凤山。 鸣凤山距平西王府仅有数里之遥,六人片刻即到鸣凤山口,见并无守兵,一片安静,遂摧马直入山口。 只见鸣凤山谷内数座宫殿围成一个大四合院,靠近内侧是一栋三层宫殿,雕梁画栋,彩灯高悬,富丽堂皇,极为气派。 史一氓见院门大开,院内死气沉沉,翻身下马,手提乌龙刀直入院中,见四下里无人,径奔三层宫殿,众人急忙尾随而入。 众人楼上楼下搜寻一遍,吴三桂却是踪影皆无,史一氓心无头绪,站于窗前观望,一时踌躇不决。 眼光到处,史一氓发现斜对面的山根处有一道十余尺宽的石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石阶向上攀登,赫然发现半山腰处,丛林之中有一座尼姑庵,院落不大,里面有一座黃铜打造的房屋,此时门窗紧闭,不由心念一动,难道吴三桂会藏在那里?当下不再耽搁,转身下楼,直奔尼姑庵。 众人紧跟其后直来到尼姑庵前,见庵门紧闭,史一氓低声说到:“你们在此等候,我先进去探明情况,给你们开门。” 说罢,史一氓不待众人说话,纵身跃上墙头向内张望,却见庵内悄无声息,轻轻跃入院中,来到院门处,轻轻拔掉门闩打开庵门。 五人鱼贯而入,祁心怡低声问到:“可有吴三桂踪迹?” 史一氓指了指那个铜屋,众人向铜屋望去,只见铜屋门窗紧闭,窗帘合围,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 祁心怡低声说到:“里面情况不明,小心为是。” 史一氓道:“你们先到窗外埋伏,待我进去看看,如有危险速去救援,切不可草率行事。”叮嘱已毕,史一氓来到铜屋大门处,侧身猛推铜门。 铜门并没拴死,史一氓手上用力,铜门“吱吜吜”向两侧闪开,史一氓挥刀护住面门闪身入内。 铜屋内并没点烛火,光线暗淡,冷气森森,令人心底生寒,朦胧之中,史一氓猛然见到铜梁上悬挂一人,脚下地面一把椅子侧翻在地。 这一惊非同小可,史一氓不由惊呼一声,闪身来到门口,稳定心神,凝目观瞧,这一瞧更是目瞪口呆,梁上悬挂之人不是吴三桂是谁?此时,吴三桂已自尽多时。 屋外众人听到史一氓惊呼,以为遇上不测,纷纷挺兵刃跃入屋内,却见史一氓眼望梁上悬挂的尸首一动不动。 祁心怡心头一急,伸手碰了碰史一氓,急问到:“你没事吧?别吓我。” 史一氓这才缓过神来,抬手一指那人的尸首,道:“你们看这是谁?” 众人凝目观瞧,但见梁上悬挂之人身着龙袍,头戴金冠,二目圆睁,嗞牙裂嘴,面目狰狞。 祁心怡和王梦烟吓得“哎哟”一声躲到史一氓的身后,王雪妮和陈书香则一脸惊恐,躲到陈书衡的身后,不敢再看。 祁心怡问到:“真的是吴三桂?” 史一氓道:“正是。” 祁心怡道:“他怎么会自杀?他的武功很厉害的。” 史一氓也是大惑不解,道:“论武功,吴三桂不在我之下,为何悬梁自尽,却是让人不解。” 陈书衡道:“此呈必有蹊巧,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史一氓绕着吴三桂的尸首查看了一圈,见靠里的一张雕花蒌空的凤床边放着吴三桂的大刀,床上摆放着一个黃绸包好的东西,四四方方,史一氓随手打开黃绸,见是一块玉玺,遂重新包好放在床上。 重新回到门口,史一氓说到:“此人确是吴三桂无疑,如今,朝廷大军已攻占平西王府,很快就会巡到这里,咱们还是迟早离开。” 六人几乎同时跃出铜屋,猛听得鸣凤山外战马嘶鸣,喊杀震天,渐行渐近,显然已到了鸣凤山口,史一氓向后山一指,六人闪身上了后山,顺着山梁直来到昆明城外。 六人隐身竹林之中,祁心怡问到:“吴贼已死,你心愿已了,接下来有何打算?” 史一氓道:“国仇已除,家恨未了,只可惜秦剑那匹夫下落不明,无处寻找。” 陈书衡道:“不如暂且去秦岭小住,慢慢打听秦剑南下落,一旦有秦贼消息,我兄妹必肋公子一臂之力。” 史一氓双手抱拳,道:“多谢陈兄的美意,请恕我不能同去秦岭为陈伯伯烧香。” 陈书香闻听急道:“谁说我要回秦岭啦?哥哥你尽瞎说,你要回你回,反正我找到史公子了,我就跟着史公子,你也不用担心我。”话一出口,陈书香知道自己说走了嘴,顿时脸色绯红,羞臊得无地自容。 史一氓闻听陈书香的话却是面露难色,扭头看了一眼祁心怡,祁心怡则嫣然一笑,道:“书香妹妹喜欢你也不是坏事,自古美女爱英雄,你不觉得吗?” 史一氓尚未说话,王梦烟早已不高兴,冷言冷语,道:“英雄人人爱,爱英雄的人却不一定是美女,还是省省吧,别太自以为是了,把自己当头蒜了。” 王梦烟的话一语双关,即在说陈书香,又影射着祁心怡,语气生硬冰冷,令人难以下咽。 未完待续 八十一 陷迷情 英雄情不移 接续 祁心怡自然听出王梦烟话外之音,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接茬,她知道王梦烟喜欢史一氓在先,如果王梦烟不介意,接下来的日子,她愿意和王梦烟一起陪伴史一氓。 陈书香何时受过如此蹊落,当即变色,道:“喂,你说什么呢?胡说八道是要烂舌头的,你再冷嘲热讽的,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王梦烟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未必有这个能耐。” 陈书香抽出长剑就要冲向王梦烟,陈书衡一把拉住陈书香,喝道:“你要干什么?一个姑娘家,争风吃醋,也不怕被人笑话?快把剑收起来。” 陈书香“哼”了一声,还剑入鞘,暗自不服,瞪视王梦烟,陈书香从小到大都听哥哥陈书衡的,小的时候,父亲陈破虏经常行走江湖,兄妹俩就经常相依为命,她已经习惯了依赖哥哥陈书衡。 王梦烟则面露冷笑,扭头看向别处,不再理陈书香。 祁心怡见气氛颇为尴尬,忙笑了笑,冲史一氓闪了闪眼睛,说到:“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快给个痛快话吧,别让大家伤了和气。” 史一氓正不知所措,猛听到祁心怡让他说话,脸色顿时一红,急道:“我心里只有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要说此话。” 王梦烟听到史一氓如此说话,不由心头火起,盯着史一氓,满面怒容,冷冷说到:“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当初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口是心非,油嘴滑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认识在先,你们认识在后,可见也是喜新厌旧,虚伪下流,忘恩负义的薄浪公子。” 史一氓在女孩面前向来嘴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祁心怡见史一氓一脸窘态,心中微微有气,强颜欢笑说到:“姐姐喜欢史公子,妹妹我早就知道,虽然我不知道姐姐和史公子是怎么认识的,史公子没说,我也不管,姐姐看这样好不好,不如姐姐和我与史公子一路同行如何?” 陈书香一听急了,大声喊到:“我也和你们同行。” 祁心怡扭头笑道:“妹妹与史公子有何渊源,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你想与史公子同行,那可要听听史公子愿意不愿意了。” 史一氓虽然一身侠气,但面对这种局面,他却束手无策,虽明知三个女孩为了自己争风吃醋,他的心里却只有祁心怡,一时左右为难。 王雪妮见哥哥面露难色,又见三个女孩都喜欢哥哥,虽替哥哥高兴,却也替哥哥为难,于是笑着说到:“哥,你就给个痛快话吧,你到底喜欢谁?全喜欢就全带走,别象一个闷葫芦似的,害人害己,也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 祁心怡也道:“雪妮妹妹的话有道理,快刀斩乱麻,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不可耽误时间,你就给个痛快话吧,你要是再不说,我可也要走了。” 史一氓见祁心怡要走,心头一急,脱口而出,道:“你不能走,让她们走,我只要你一个。” 祁心怡顿时脸如红霞,羞涩难当,慌忙低头不语。 王梦烟闻听此言,一脸羞惭,急声问到:“你说的话当真?可是你的心里话?你真的不喜欢我?那你当初为何对我那么好?难道你对我不是真心的?” 史一氓知道,不把话说明白,反倒会越来越说不清,长痛不如短痛,索性直言,道:“王姑娘,实在是对不住你,当初你我萍水相逢,一开始我确实动过心,你的心思我也懂,可我遇到心怡之后,我才发现,我真正喜欢的人是心怡,当初,你与我杭州一别,再未谋面,也算是缘份已尽,不是你不好,你我有缘无份,请王姑娘原谅。” 王梦烟羞惭难当,恨不得寻条地缝钻进去,脸面上实在挂不住,恨恨说到:“好,你终于说了实话,算我眼瞎,我的一片真心全喂了狗了,史一氓,我恨你。”说罢,一拨马头,扬鞭摧马,急驰而去。 祁心怡急得大喊,道:“王姑娘回来,史公子不是那个意思,他心里有你,我能感觉出来,你快回来。”说罢摧马就要追出去。 史一氓一把位住祁心怡的马缰,只听王梦烟远远喊到:“祁姑娘,你的好意我领了,我不能容忍我喜欢的人心里还有别人,史一氓,我一辈子不能原谅你。”王梦烟渐行渐远,声音也越来越低,渐渐消失在云川林海之中。 祁心怡望着王梦烟离去的方向喃喃说到:“可惜了王姑娘的一片痴心,不知道她该有多难过呢。” 陈书香见祁心怡对王梦烟如此亲近,心头火起,醋意大发,大声说到:“喂,别假惺惺的了,猫哭耗子,你巴不得她走呢,这时候装什么好人?” 陈书衡见妹妹说出如此无礼之言,急忙大声喝止,道:“书香,不得无礼,祁姑娘没招你惹你,你干嘛跟人家过不去?” 陈书香急道:“她分明是假仁假义,心里巴不得人家走呢,他好一个人跟史公子好,她怎么不让我留下呢?人家走了她装模作样当好人,刚才人家在的时候,她怎么不说这些话?” 陈书衡斥到:“书香,你还不闭嘴?你都说了些什么?你就不觉得羞人?史公子又没说喜欢你,你热乎什么劲?” 祁心怡见陈书香不依不饶,淡然一笑,道:“书香妹妹,姐姐我看出来你也喜欢史公子,这我管不了,只要史公子也喜欢你,咱们结伴同行,我没意见,这回我把话说在前头了,不是在装好人。” 史一氓急道:“书香妹妹,我一直拿你当我的亲妹妹,和雪妮一样,咱们两家子一辈,父一辈,两辈子的交情,情同手足,哥哥我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咱们做兄妹吧,你是好姑娘,我也能感受到你的心思,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回避你,你也能有所感受,我对你的喜欢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我不能象喜欢祁姑娘那样去喜欢你,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陈书香脸色顿时一变,委屈得流出了眼泪,道:“史公子,我这次来就是专程来找你的,杭州虽与你有一面之缘,可我却喜欢上了你,我喜欢你,我不想做你的妹妹,我要嫁给你,你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史一氓见话已说破,索性直言,道:“你喜欢我,我只有那样喜欢你才行,我对你从来没有过那种心思,对不住了妹妹,我真的不能喜欢你。” 陈书香忍不住哭出了声,边哭边说到:“难道你就不能也喜欢我吗?我真的一直喜欢你,这是真的,我只喜欢你。”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号啕大哭。 史一氓顿时手忙脚乱,急道:“妹妹别哭,哥哥我不好,可是,哥哥我真的不能喜欢你,你还小,你会遇到喜欢你的人,对不起啦。” 陈书香伤心欲绝,只顾哭泣,陈书衡知道不能再留下来了,忙说到:“史公子,我妹妹单纯无知,让公子见笑啦,你既然不喜欢她,你拒绝她也是对的,我谢谢你,否则,她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我爹爹的孝期未满,我们兄妹这就告辞了,回秦岭守孝,公子如有需要我们的地方,请到秦岭找我们,我们永结世交。” 史一氓急忙抱拳一揖,说到:“陈兄宽宏大量,小弟我感激不尽,待日后必去秦岭为陈伯伯上香。” 陈书衡道:“你我兄弟,情同手足,后会有期。” 史一氓道:“后会有期,陈兄和书香妹妹多保重。” 陈书衡道:“你也多保重。” 说罢,陈书衡转头冲陈书香说到:“妹妹,史公子说的对,你就别和自己较劲了,跟哥哥回去吧。” 陈书香似乎终于想明白了,默默点了点头,表情木然。 兄妹两人拨转马头刚要走,王雪妮突然说到:“陈书衡,你就这么走啦?” 陈书衡脸色微微一红,道:“不知雪妮妹妹还有何吩咐?” 王雪妮微微一笑,抿着嘴唇,凑近身来,道:“我跟你们回秦岭,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陈书衡没回答王雪妮的话,而是看了一眼史一氓,他知道,长兄若父,史一氓不点头,他答应也没用。 史一氓早看出王雪妮喜欢陈书衡,两家是世交,彼此知根知底,亲上加亲岂不更好?也没犹豫,当下点了点头。 陈书衡立即高兴道:“求之不得,只是秦岭荒僻,可能委屈雪妮妹妹了。” 王雪妮“哈哈”一笑,冲陈书香说到:“这回好了,你也别哭了,你没拐跑我哥,你哥倒把我拐跑了,你也不算吃亏,走吧。” 陈书香终究是个孩子,被王雪妮的话给逗乐了,破涕一笑,道:“太好了,这回我有伴了。” 王雪妮转身冲史一氓和祁心怡说到:“哥哥,嫂子保重。”说罢,与陈书衡和陈书香兄妹打马而去,很快消失在大路的尽头。 王雪妮的一声嫂子让祁心怡顿时眼热心跳,好不自在,史一氓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一时谁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祁心怡冲史一氓羞涩一笑,道:“这回清静了,不走全不走,说走全都走,这回也没人和我争你了,如今,吴三桂已死,你当初对我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史一氓道:“沐王府看来是游不成了,我只能陪你去苍山洱海大理古城了。” 祁心怡面露喜色,道:“那现在就走如何?” 史一氓道:“当然,现在出发。”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摧马,直奔苍山洱海而去。 八十二 战昆明 群雄各归宗 平西王府背倚五华山,位于翠湖西侧,原是明代西平侯沐英建造的西平侯府,后作为蜀王刘文秀居住的蜀王府,吴三桂坐镇云南的时候,花巨资扩建沐王府,改称平西王府,极尽奢华。 此时的平西王府已被清兵征用,府内一应财产全部封存,府内尚未逃走的人员俱被关押在侧院,等待发落。 安亲王岳乐亲自带领清兵搜巡吴三桂,在距平西王府七公里远的鸣凤山行宫中发现了吴三桂已经僵硬的尸体,清兵顿时欢呼雀跃,群情激奋。 安亲王岳乐令人将吴三桂的尸体从铜梁上解下,橫放在地上,连同行宫中的大小物事一并封存,亲自带兵守在门外,派人迅速禀明康熙。 康熙紧急赶往鸣凤山行宫,安亲王岳乐引康熙进入金殿,见吴三桂面目狰狞,嗞牙咧嘴直挺挺躺在地上,不由犯呕,眉头深皱,转身出了金殿,令人将吴三桂的尸体抬到院内,鞭尸三百下,令人将皮开肉绽的吴三桂的尸体抬到城外乱葬岗草草掩埋,连墓碑都没立一块。 此时的昆明城内尚有小股吴军单兵作战,吴三桂的孙子吴世藩带领数千兵马已然杀出昆明城,依托南面的山林,不时骚扰清军,康熙令安亲王岳乐安排兵将严守四门,令大军稍事休息,先肃清城内残余。 两日后,康熙派遣重兵严守城门,防止吴世藩偷袭,亲率大军出城追剿吴世藩,吴世藩的数千兵马屯集在五华山山谷,山谷四周山高林密,谷口狭窄,易守难攻,大军一时攻不进去,只得将谷口围得水泄不通。 吴世藩勉强坚持了数日,粮草不济,人困马乏,见清兵十倍于己,兵马又士气低落,斗志渐失,吴世藩知道,耽搁越久,军心越涣散,不如趁士气尚存之时,背水一战,逃得出去便生,逃不出去便死。 于是,数日后的一个夜半时分,吴世藩悄悄将兵马分成三队,挑选精壮兵士组成先锋营,突然冲出山谷。 谷外的清军数日来见吴兵不敢出战,士气低迷,行将崩溃,再围数日,吴兵必反,不由心生大意,哪曾想到吴兵会困兽犹斗,数千吴兵潮水一般涌出,清兵顿时大乱。 吴世藩在乐山双雕、侯天冲和郭北图等人的护卫下冲出重围,欲直奔川湎边界。 此时,月黑风高夜,四周凄黑一团,吴世藩等人慌不择路,走错了岔路,带着几百名兵士直奔了贵州方向,一路急行,直到天色渐明,这才发现走错了方向,急欲折向南疆,却远远听到清兵追赶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郭北图见形势紧迫,忙道:“清兵追赶甚急,如若折向南边,必被清兵围截,保命要紧,不如穿过黔东南,直奔岭南,万不得已可出海避难,方有一线生机。” 郭北图是吴世藩的岳丈,长期经营昆明,是吴世藩的依仗,吴世藩尚且年轻,何况此时已是心慌意乱,自然言听计从,点了点头,道:“全凭丈人调度,过黔东南去岭南。”一行数百人也不作停歇,直奔黔东南而去。 未及午时,吴世藩等人已来到葫芦谷,冯老太和侯大冲等人正在葫芦谷,听到山谷外传来杂沓的马蹄声,急令人去谷口打探,见一队人马正疾奔而来,高擎吴军旗号,冯老太当即发出讯号,紧急召集苗疆众武士齐聚葫芦谷,以防不测。 康熙带兵攻打贵阳时经过黔东南,感念苗疆众英雄护驾有功,特意颁布御旨,彰扬冯老太等人的功绩,严令大军秋毫无犯,并允诺苗人久居黔东南,免除三年杂税,令苗人安居乐业,并作出承诺,只要苗人安分守己,永不为敌,朝廷保苗疆永世安宁,冯老太等人感恩戴德,苗疆上下连日来沉浸在安定祥和的气氛当中。 吴世藩尚自以为苗疆为大周领土,苗人皆为大周子民,自己身为太子,苗人必会相助,因此,丝毫没有防备,带人长驱直入葫芦谷。 不想刚入谷口,猛听得数声炮响,道路两侧突然冲出数百人,个个骁勇善战,将吴世藩众人分割成数块,分头冲杀,令吴兵首尾不能相顾,吴兵登时大乱。 吴世藩见势不妙,急拨马头返身向谷外冲去,未及谷口,只听谷外喊杀声震天,清兵黑压压从谷口冲入,侯大冲、任大通、任小通急忙护住吴世藩边打边撤向谷内,郭北图则带兵断后。 无奈何清兵甚众,没出一个时辰,几百名吴兵死的死降的降,郭北图拼死突围,被乱枪穿身,鲜血狂喷而死。 吴世藩早已惊慌失措,一味纵马向葫芦岭急奔,未及岭脚,只见数匹坐骑立于当道,正是冯老太和侯大冲等人,山坡上数十名苗人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任大通、任小通也不答话,挥动峨嵋刺直奔冯老太冲来,侯大冲等人急摧马迎上前来拦住,双方又是一片混战。 侯天冲见冯老太落了单,挥刀直取冯老太,冯老太挺枪迎住侯天冲,使开妙真枪法与侯天冲斗在了一处。 冯老太终究年事已高,侯天冲又是一派掌门,武功修为自然不弱,此消彼长,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冯老太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见侯大冲及众武士均被任大通、任小通截住,不由心中暗暗焦急。 就在这时,三匹马急驰而至,马上坐着的是储还山、岳婉贞和黃子莺,储还山见冯老太遇险,大喝一声,飞身跃起,如鹞鹰一般凌空飞起,顺势向侯天冲的头顶砍了一刀,呼呼风响,阵阵寒意,侯天冲只觉头皮发麻,慌忙放过冯老太急向一旁蹿躲,闪身来到吴世藩的身边。 冯老太见储还山驾到,心头顿安,不再担心吴世藩逃走,忙道:“你来的正是时候,快将那两个乐山败类收拾了。” 储还山二话没说,抡刀冲入人群,寒冰刀法立显威力,乐山双雕纵使双钩使得毫无破绽,却抵不住储还山凌厉的攻势,虽以二敌一,却丝毫占不到便宜。 冯老太大喊一声,道:“侯老英雄,那人定是吴世藩,快带人随我活捉吴世藩,以报当朝圣恩。”说着话,挺枪冲向吴世藩。 原来,在平西王府那日,储还山三人跃出王府,直追灵智禅师,灵智禅师见街上到处是清兵,盘查甚严,急纵身跃上屋顶,借助屋脊掩护,急向城外飞奔。 储还山远远见灵智禅师跃上屋顶,不敢怠慢,纵身也上了屋顶,随后追去,两人的轻功都已臻一流境界,当真快如脱兔,眨眼功夫已飞跃出城,进了城西的安阜园。 安阜园位于平西王府和鸡鸣山之间,背靠五华山,道路直通鸡鸣山的华国寺和行宫,安阜园是吴三桂专为陈圆圆修建,因陈圆圆是江南苏州人氏,园内的亭台楼阁无不仿效江南样式,园内中间是一个大湖,残荷参差,绿树环堤,靠近山脚处一排楼阁,黑瓦白墙,雕梁飞檐,专供吴三桂和陈圆圆赏荷玩耍。 自从吴三桂娶了大夫人,大夫人嫉妒吴三桂痴迷陈圆圆,遂挑拨离间,处处刁难,陈圆圆虽跟随吴三桂走南闯北多年,始终又没有生养片男只女,又因杀死南明旧主与陈圆圆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吴三桂渐渐冷落了陈圆圆。 陈圆圆经常一个人流连于安阜园,倍感孤单寂寞,渐渐心灰意冷,便去了华国寺吃斋理佛,不再参与国事家事,安阜园也便日渐冷清,此时已是杂草丛生,露出破败之相。 灵智禅师无睱赏玩,径直穿过安阜园,直奔鸡鸣山。 此时,鸡鸣山已被清兵占据,远远只见清兵抬着吴三桂的尸体奔了效外,大批清兵守住山口,不准随意出入。 灵智禅师眼见储还山紧追在后,几次想甩开储还山,储还山总是如影随行,渐行渐近,知道储还山功夫了得,实在难缠,不由心念一动,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遂闪身入了山林,从侧面爬过山头进了鸡鸣山。 鸡鸣山内小路纵横,楼宇众多,灵智禅师避开清兵,顺着小路直奔山腰,山里密林丛生,树大冠沉,灵智禅师见草丛中有个洞穴,洞口杂草封挡,极是隐蔽,遂闪身进了洞穴,侧耳细听,储还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知道储还山内功精湛,听力必佳,遂盘膝坐于一块大石上,暗运内息,屏息凝气,稳住心神。 储还山四处找寻一番,始终不见灵智禅师身影,见天色渐暗,山中越发昏暗,地形生疏,只好顺原路下山,见清兵俱已撤走,迎面寻得岳婉贞和黃子莺,三人一起奔回昆明城。 此时,康熙已率大军追击吴世藩去了多时,储还山猜想史一氓必也随大军同往,遂一路向东追来,不想来到葫芦谷,正值冯老太招架不住,这才施以援手。 侯天冲见冯老太带人冲向吴世藩,忙欲挥刀迎上前来护住吴世藩,侯大冲挺身拦住,冯老太等人借机冲向吴世藩,吴世藩知道今日已凶多吉少,从得胜钩上取下大砍刀,与冯老太等人斗在一处。 吴世藩虽年纪轻轻,刀法却深得吴三桂真传,招式狠辣,虎虎生风,冯老太一时也讨不到便宜。 未完待续 八十三 赴昆明 重游沐王府 葫芦谷发生的一切,史一氓并不知情,自然也不知道师父储还山和师姑岳婉贞已经离开,此时见吴三桂自尽,陈嵩等人被诛,朝廷平叛大业已成,史一氓的心中已无所挂碍,遂与祁心怡打马直奔东阜园。 进入东阜园,二人下了马,牵马缓缓而行。 东阜园原来是沐家人建的翠湖别院,用于种柳牧马,起初只是普通的庭院,后来吴三桂安排人清理翠湖淤泥,重新修整湖堤,湖中遍植青荷,并环湖建造了亭台楼榭,种植花草果木,专为陈圆圆居住,闲暇时,吴三桂便与陈圆圆在此园中赏荷娱乐。 此时,东阜园内柳叶枯黃,落英纷纷,湖面上残荷破败,遍布枯叶残蓬,环湖的亭台楼榭已被洗劫一空,多处楼阁已破损陈旧,门窗大开,显然已很久无人光顾。 祁心怡见湖边不远处有一座二层楼阁,门窗紧闭,凑至史一氓身边,用手一指低声说到:“那座楼好特别,位置极佳,夏天坐在那个楼上,刚好可以观赏到湖中的荷花美景,想来陈圆圆定是才貌双全的大美女,东阜园是吴三桂专为她修建,也只有吴三桂才会为她一掷千金。” 史一氓扭头凑近祁心怡的耳根,悄声说到:“你也是美女,我也愿意为你一掷千金。” 祁心怡顿时羞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埋怨道:“你瞎说什么呀?人家可要生气了。”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如糖似蜜。 史一氓道:“吴三桂也是性情中人,为陈圆圆冲冠一怒,方有了满清天下,陈圆圆姿容艳丽,气质非凡,又沉稳干炼,追随吴三桂东征西讨,足迹遍布四方,确非寻常女子。” 祁心怡诧异道:“你见过陈圆圆?她现在在哪?” 史一氓急忙伸手阻止祁心怡说下去,环顾四周,见再无旁人,低声说到:“天机不可泄漏,此事休得再提,以免多生事端,引祸上身。” 祁心怡本是无心之问,好奇而已,见史一氓如此小心,慌忙吐了吐舌头,低声说到:“我就是随便一问,再不提就是了。” 史一氓见祁心怡一脸惊慌之色,知道自己的话吓到了祁心怡,微微一笑,道:“吓着你啦?对不起,等以后我再细跟你说。” 祁心怡见史一氓如此在意自己,顿时心花怒放,欢颜道:“不说也没有关系,反正我知道你对我好,心中有我,我也喜欢你就够了,至于别人长什么样也不关我事。” 史一氓知道祁心怡心里高兴,只是嘴巴不说,也没再纠缠这个话题,道:“东阜园还真不小,极似江南美景,只可惜现在是冬季,缺少了一种雅致,咱们去平西王府看看,如何?” 祁心怡喜形于色,道:“好呀,平西王府一定很漂亮,走。”说完,率先上马,史一氓紧随其后跃上马背,二人并驾齐驱,穿过东阜园,直来到平西王府门前。 平西王府门庭高耸,气派辉宏,黑膝大门紧闭,门前十余名清兵把守,见史一氓二人向大门奔来,急上前拦阻,道:“快停下,没有皇上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快些离开。” 史一氓大声说到:“军爷,我们是自己人,久慕平西王府大名,一直无缘得见,想进去看看,请军爷通容。” 守门清兵显得极不耐烦,道:“少罗嗦,没有皇上手谕,谁都不能进去,你听不明白话吗?” 祁心怡轻拉史一氓衣袖,摇了摇头,悄悄指了指府西侧,史一氓会意,大声说到:“不进去就是了。”说罢,二人打马离开正门,直来到府西侧,进到一片树林中。 二人在树林内下得马来,史一氓道:“把马拴在此处,咱们翻墙进去看看。” 祁心怡却突然显得踌躇,道:“还是不要进去了,万一被皇上知道了,可是抗旨大罪。” 史一氓道:“没事,我答应过你带你重游平西王府,君子言出必行,放心。” 二人将马分别拴好,攀上院墙,纵身跃入府内。 此时府内一片安静,所有人等俱被清离,所有房屋门窗紧闭,一派死气沉沉,全无往日风光。 平西王府前后五进式院落,皆有回廊,两人顺着回廊,漫步来到后院,这里的楼阁皆为三层,前后两排,两侧皆由配楼呼应,院墙略高,有数十个房间,显然是家眷所在,前排靠里三间正房是吴三桂的寝室,室内锦被缎衣,箱柜桌椅,各归其位,显然无人动过。 祁心怡低声问到:“吴三桂好奢侈呀,皇上怎么只是查封,为什么不把东西搬走呢?” 史一氓也是大惑不解,沉思片刻,道:“皇上忙着剿匪平叛,哪有功夫运这些东西,皇宫里什么没有?或许是暂时封存,总不会原封不动留在这里。” 祁心怡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极是,吴三桂独霸一方,强抢豪夺,这些都是民脂民膏,皇上不会轻易不理。” 祁心怡边说话边径直走向东侧厢房的一个房间处,伸手捅破窗户纸,侧目向内观望,但见床上摆着一套完好服饰,镶金嵌银,从头饰到鞋袜,无一件缺失。 祁心怡甚是好奇,扭头问史一氓,道:“快看,那床上是什么?也不知这屋里住的是谁?那身服饰可是不寻常。” 史一氓凑上前去,探头观望,也是心中纳罕,伸手拉着祁心怡来到门口,见房门未锁,轻轻推门进入屋内。 屋内光线略暗,祁心怡目光流转中,见东侧墙面上挂着一幅极标致的美人图,画上美人身穿艳丽服饰,五官精致,玉手如葱,兰花指款款指在腮边,低眉顺眼,极尽妩媚之态,再仔细看向落款,方知画上美人即是陈圆圆。 祁心怡感慨道:“陈圆圆果然赛若天仙,难怪吴三桂如此衷情于她。” 史一氓却有些含糊,画上的陈圆圆与他所见到的果敢干炼的陈圆圆叛若两人,一个美艳方物,明艳动人,一个深沉内敛,端庄大方,俱不失美丽动人之气。 祁心怡见史一氓心有所思,忙用肩膀撞了撞史一氓,问到:“你想什么哪?是不是也觉得陈圆圆漂亮,想入非非啦?” 史一氓忙道:“怎么会,弱水三千,我只取你这一瓢饮,有你足矣。” 祁心怡满脸幸福地靠在史一氓的身上,一时没有说话,两人相依相偎,谁都不想先动,都怕打破了这一时刻的美好。 屋内隐隐浮动着一股淡淡的香草味道,数缕阳光从窗缝处渗入屋内,静谧和温暖。 过了好一会儿,祁心怡说到:“咱们该回去了,免得被人发现了再惹出麻烦。” 史一氓道:“也好,咱们再去看看别处,顺原路返回。” 说完,史一氓拉着祁心怡的手,绕到后院,见房间格局雷同,屋内布置微有差别,无甚看头,草草转了一圈,两人来到院墙根,从进来的地方翻到墙外。 此时,晚阳西沉,残阳斜照,轻风习习,隐隐传来山林的呜咽之声。 两人并驾缓慢走出树林,祁心怡仿佛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情境之中,史一氓问到:“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在想陈圆圆?” 祁心怡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陈圆圆果然美艳方物,吴三桂已死,也不知她在何处?她画上都这么美,本人定是赛若天仙。” 史一氓道:“别想她了,反正她没事就好,天色不早了,咱们是去寻一家客栈歇息,还是直接去大理?” 祁心怡沉思片刻,道:“去大理,大理国的故事可是听得不少呢。” 说罢,两人几乎同时摧马驰出昆明城,直奔西南的大理奔去。 昆明与大理相去不远,仅有三百里路程,未至戌时,两人已来到大理城外,幸喜大理城门尚未关闭,两人跃下马背,牵马入城。 大理城作为大理国首府,方圆十二里,南北纵向有三条大街,东西向有五六条小巷,城内房屋皆土木结构瓦顶民居,街道大多由青石板铺设而成,建有四座城门楼以及四座角楼,城内用水多引自苍山的清泉水。 两人顺着青石板铺成的大街缓缓前行,见有一家叫“雪月居”的中等客栈,史一氓问到:“店家,还有上房吗?” 店小二见史一氓和祁心怡神态亲昵,误心为是夫妻,忙说到:“有,刚好有一间上等客房,二位一定满意。” 祁心怡脸色一红,忙道:“你胡说什么?还有别的房间没有?” 店小二见祁心怡脸现愠色,知道言语有失,急忙赔不是,道:“对不住,都是小的眼瞎,罪该万死,冒犯了姑娘,还有客房,请二位跟我来。” 早有人将二人的马牵进了马厩,史一氓和祁心怡选了两间挨着的房间,将包袱放在房间,稍事休息,两人一起走出客栈想寻一处饭店吃晚饭。 两人顺着大街闲逛,大理城繁华依旧,热闹非常,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已是彩灯高悬,空气中飘荡着烤肉和饭菜的香味。 祁心怡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饭店金碧辉煌,食客众多,轻轻一拉史一氓的衣袖,伸手指向那家饭店,道:“咱们去那。” 史一氓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两人迈开脚步直奔饭店,及至近前,见饭店的门楣上悬挂着一块红底金字大匾,匾上披着红绸,上书“文华楼”,两人径直走上二楼。 店小二一个人后面追上二楼,点头哈腰说到:“欢迎光临‘文华楼’,二位请这边坐。”说着话,伸手一指靠窗的一张桌子。 祁心怡冲史一氓点了点头,两人来到桌边坐下,店小二从肩头取下一块毛巾,将桌面擦拭一遍,问到:“二位想吃点什么?” 祁心怡问到:“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店小二道:“我们这的米线、鸡翅包饭和砂锅鱼独一无二,尤其砂锅鱼,使用的是洱海的鱼,味道鲜美。” 祁心怡道:“各来一份,有酒吗?” 店小二道:“有的,青梅酒,是用苍山的雪水和青梅熬制而成,清爽可口。” 祁心怡道:“来一束。” 店小二道:“得了,请二位先喝点茶,稍候。”说罢,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每人倒了一杯茶,转身“登登登”下了楼梯。 未完待续 八十四 理还乱 情怨难解结 祁心怡见灵智禅师走出树林,史一氓却没有出来,心内顿时一惊,飞身穿过树林,见史一氓萎顿在地,嘴角血迹未干,急冲过去,扶起史一氓,一脸焦急,问到:“你怎么了?吐血啦?” 史一氓点了点头,祁心怡急道:“我找那老和尚说理去。”转身要走,史一氓一把拉住摇了摇头,道:“不要去,我没事的,愿赌服输,他打了我一拳,我踢了他两脚,都受了内伤,只是我不能陪你逛苍山洱海了。” 祁心怡哭道:“我才不要逛什么苍山洱海,我只要你,我要和你过一辈子。”说完,紧紧靠在史一氓的胸口,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落史一氓的胸前。 史一氓伸手扶起祁心怡,道:“你我尚未婚嫁,男女授受不亲,不能坏了规矩。” 祁心怡慢慢站直身体,道:“我扶你走,咱们回去,找个地方养伤,只是不知道去哪?” 史一氓道:“先去广西灵山谷,找灵山派掌门韦清秋帮忙治伤,顺道看看师哥师姐,我还挺想他们的。” 祁心怡哭着点了点头,道:“好,好,咱这就去灵山谷,只是,你能骑马吗?” 史一氓抬手擦去祁心怡的眼泪,道:“傻丫头,我死不了,你哭什么呀,我能骑马,不碍事,只是不能快跑,恐怕要连累你了。” 祁心怡埋怨道:“谁希罕你说连累的话,我愿意陪着你,只是你的伤耽误不得,早治早好。” 史一氓道:“不碍事,灵山谷离这不远,几日行程罢了,我有师父留给我的理气丸,误不了事。” 祁心怡道:“那就好,事不宜迟。”说罢,扶史一氓走出树林,搀扶上马,自己翻身上马,两人缓辔向广西而去。 两人一路缓行,边走边聊,史一氓不想让祁心怡过于担心,有意分散祁心怡的注意力,祁心怡则绞尽脑汁讲些笑话,逗史一氓开心,数日以后,两人来到了广西灵山谷。 史一氓路熟门清,直来到山庄外,祁心怡上前敲门,秦青峰打开庄门,见一个陌生姑娘站在门前,用身体挡住门口问到:“姑娘找谁?” 祁心怡见秦青峰脸色不善,担心韦清秋不帮忙,忙笑道:“我们想见韦清秋韦庄主。” 秦青峰上下打量了一遍祁心怡,问到:“找我师父何事?” 祁心怡忙道:“我一位朋友受了内伤,想请韦前辈帮忙救治。”说罢,回身一指史一氓。 不想秦青峰顺着祁心怡的手指一瞧,脸色登时不悦,“啪”地关上庄门,大声说到:“我师父出远门了,要一个月后才回,姑娘快和那个忘恩负义的负心贼离开。” 史一氓正要上前与秦青峰相认,不想被秦青峰骂成负心贼,登时猜到,陈香兰必定也在灵山谷,秦青峰必是从陈香兰嘴里知道自己并不喜欢陈香兰,因此心中有气,不由担心师姐黃子莺恐怕也受自己所累得不到及时救治,急忙走上前去,边敲门边说到:“青峰,谢谢你在我养伤的时候照顾我,想必其中必有什么误会,你把门打开,我给你解释。” 秦青峰大声说到:“和你这种薄情寡义之人有何话说?我姐对你一片真心,处处照顾你,你却勾三搭四,不知好歹,朝三暮四,你快走吧,再不走,别怪我翻脸。” 这时,只听院内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问到:“青峰不得无礼,来的都是客,门外是何人?还不请进来?”说话的人正是韦清秋的老婆鬼见愁杜子玉。 秦青峰一脸不愿意,道:“还能有谁?那个欺负我姐的臭男人,还领一个相好的。” 杜子玉忙制止道:“是史公子吗?快快请进来,不得放肆。” 秦青峰极不情愿地打开庄门,看也没看史一氓,背转身去站在门边,一脸的不欢迎。 杜子玉迎了过来,道:“史公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快进来说话。”说罢冲秦青峰说到:“快去备上好茶叶,为史公子消乏解渴。” 秦青峰噘着嘴去了后院,杜子玉一脸歉意说到:“你知道他的性情,史公子别往心里去,请到会客厅说话。”说着话,三人走进客厅,杜子玉眼睛看着祁心怡,问到:“这位姑娘是?” 史一氓道:“祁心怡,祁门剑客的孙女。” 杜子玉奇道:“祁门剑客祁老爷子还健在?祁老爷子光明磊落,行侠仗义,只是退隐江湖多年,祁姑娘也不算外人,请喝茶。” 祁心怡起身谢过,杜子玉转向史一氓,道:“史公子脸色苍白,说话中气不足,想必是受了内伤,说来听听。” 史一氓也不隐瞒,将与灵智禅师比拳一事详细说出,只见杜子玉的眉头紧锁,神色颇有些为难,沉思片刻,说道:“灵智禅师大手印功夫了得,恐治愈不易,不过,也没什么大碍,不巧的是拙夫前日刚去了塞北,要月余方归,我虽不如他,但也略知一二,不碍事。” 史一氓道:“那就有劳杜前辈了。对了,不知半个月前,可否有一男一女来此求治?” 杜子玉奇道:“公子怎么知道?他们说是关外怪杰储老爷子的徒弟,难道史公子认识?” 史一氓道:“不瞒前辈您,我是关外怪杰的关门弟子,那两人是我的师哥师姐。” 杜子玉惊呼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他们正在厢房内歇息,要不要我喊他们过来?” 史一氓忙阻止道:“不劳前辈了,师姐有伤,还是我去看望他们,不知方便否?” 杜子玉道:“没有什么不妥,我陪祁姑娘聊天,你去吧。” 史一氓转头冲祁心怡道:“我们一起去。” 祁心怡正有此意,忙点了点头,杜子玉笑道:“郎情妾意,我懂了,去吧,在东厢房。” 史一氓拉着祁心怡的手,直奔东厢房,推门而入,见师姐黃子莺坐在炕上,师兄曹云峰正双手抵在黃子莺的后背,正在帮黃子莺排毒。 两人猛见史一氓进来,一时没敢说话,曹云峰缓缓收回功力,待黃子莺气息均匀,这才跳下地来,拉住史一氓的手,惊喜万分,道:“你怎么来了?大事办成了?” 史一氓点了点头,问到:“师姐的伤可见好?” 曹云峰道:“没大碍了,只是毒已入骨,排毒颇为费时。” 史一氓道:“当初我中了桃花毒也是这样,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才痊愈,师姐切莫心急。” 黃子莺擦了擦脸上的汗,慢慢躺倒在炕上,道:“师弟莫怪师姐礼待不周啦。” 史一氓忙坐到炕边,道:“师姐千万不要乱动,歇息便是,有师兄助你排毒,很快就会痊愈。” 黃子莺一眼看到祁心怡,问到:“这位姑娘是?” 未完待续 八十五 遭污陷 康史释嫌隙 且说康熙率众攻陷昆明,吴三桂的势力一时难以肃清,蛮帮因为没有了吴三桂的压制,又欲伺机起事,已露苗头,康熙不得不令大军暂屯扎在昆明,令赵良栋据守成都,派遣大军进军西藏,肃清残敌,又令岳乐亲率十万大军,南下直逼湎越,彻底平复西南,自己则坐阵昆明,随时增援。 康熙见一时难以肃清残敌,军中用度剧增,粮草不足,需作长久打算,于是,派快马去杭州催运粮草。 押粮官何涛亲自指挥装了满满十余船粮草,当即起程,顺长江一路上行,经武汉桂林等地,直达重庆朝天门码头,卸船装车,从陆路取道成都,直运昆明,这一路下来,何涛押运粮草足足走了十天,这十天恰逢阴雨天气,气温骤降,形成冰雪,路面结冰,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康熙见何涛一身泥泞,两袖清风,一脸憔悴,大加赞赏,道:“何爱卿一路辛苦啦,路上粮草可曾有所差驰?” 何涛慌忙跪倒磕头,道:“从杭州到昆明,足有数千里之遥,下官唯恐出现意外,影响皇上平叛大业,故一路风餐露宿,时刻不敢大意,所幸这十余日,还算太平,粮草一斤不少。” 康熙赞赏道:“好,爱卿真乃忠诚可嘉,在昆明多住几日,今晚,朕为你接风洗尘。” 何涛受宠若惊,慌忙磕头,道:“谢祖隆恩。” 康熙道:“爱卿平身,看座。” 何涛躬身坐到椅子上,他一直放的是外任,自然没有机会与康熙谋面,更何况近在咫尺,不由紧张心慌,头上冷汗直冒。 康熙见状微微一笑,道:“爱卿为朝廷平叛立了汗马功劳,不必紧张。” 何涛慌忙站起,躬身一揖,道:“下官还是站着说话自在一些。” 康熙道:“好,那就站着说话。” 这时,院中有人大声说到:“晚饭已备,何时用餐,请皇上示下。” 康熙大声说到:“好,马上开饭,朕要与何爱卿共进晚餐。”说罢,伸手拉住何涛的手腕,一起走出屋来,顺着侧廊直奔餐厅。 饭菜已摆上桌,闲杂人等恭候在门外,终究不是在宫中,饭菜已是极其简单,四菜一汤,外加几份甜点。 康熙率先坐下,一指下首的椅子,道:“何爱卿坐吧,不必拘谨。” 何涛何曾受过如此礼遇,早已诚惶诚恐,慌忙侧身坐下,不敢与康熙对坐,手心已出虚汗。 康熙边吃饭边问到:“你放外任一直就督运粮草吗?” 何涛慌忙起身答到:“下官一直在杭州督运粮草。” 康熙道:“去杭州之前在何处为官?” 何涛道:“回禀皇上,下官在军机处行走。” 康熙道:“督运粮草甚是辛苦,待平叛功成,朕令你回军机处任职如何?” 何涛慌忙跪倒,道:“谢皇上,下官感激不尽。” 康熙问到:“朕闻反贼吴三桂曾派人在杭州打劫粮草,幸亏史云鹤父子解围,可有此事?” 何涛闻听康熙提及史云鹤父子,杭州湾的一幕再次涌现在眼前,史云鹤对他不理不睬,一脸不屑,这让本就自视清高、目空一切,又心胸狭隘的何涛始终耿耿于怀,难以忘却,今见康熙提起,正可趁机报复,却又见康熙似有赞赏之意,一时也不好太过直言,于是说到:“确有其事,当时,下官正与漕帮马一顺副帮主在运河上督运粮草。” 康熙道:“此次平叛,史云鹤父子多次相助,功不可没,朕甚是欣慰,欲加赏赐,只是朕又听流言传说史云鹤父子与天地会交好,私放反贼吴三桂的人,不知是否属实?” 何涛闻听大喜过望,康熙的话甚合心意,他正愁不知如何开口,当即说到:“下官亲眼目睹,确有其事,下官还曾当面斥责于他,他对下官的话嗤之以鼻,不理不闻,实在没拿下官当回事,更没把朝廷放在眼里。” 康熙眉头深锁,“噢”了一声,道:“此话当真?” 何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翻身跪倒,道:“皇上有所不知,史云鹤与天地会众匪私通,虽是护人粮草,却与匪寇惺惺相惜,暗结首尾,并私放刺客,与叛匪无异,下官句句属实,请皇上明查。” 康熙暗自踌躇,此事从未有人向自己禀报过,岳乐也未曾提起过,仅凭何涛一面之辞,外加流言蜚语,枉下结论,难免伤及忠良,还是应该暗中查探清楚为是,当下说到:“何爱卿请起,坐下用餐,此事明日再说。” 康熙一时没再说话,吃罢晚饭,康熙令何涛回去休息,何涛本欲再说什么,见康熙脸色不悦,忙躬身告退。 康熙回到府衙大堂,坐下休息片刻,冲门外喊到:“传岳乐即刻来见。” 岳乐前一天刚刚从南越之地返回,正在帐中歇息,闻听皇上召见,恐有紧急军情,不敢怠慢,急忙来到府衙,见康熙等在大堂,忙躬身一揖,说到:“下官岳乐,恭听皇上吩咐。” 康熙道:“岳将军辛苦啦,快请坐,南疆平叛,人马劳顿,不知战果如何?” 岳乐道:“南蛮小国大多臣服,尚有几个小邦,地处偏远,下官正派兵进剿。” 康熙道:“好,不可冒进,远交近攻,剿抚并举,方为上策。” 岳乐道:“皇上说的极是,下官记下了。” 康熙话锋一转,道:“朕近日听闻史云鹤私通叛匪,可有此事?” 岳乐闻听顿时一愣,不知康熙此话何来,惊慌起身回道:“启禀皇上,据下官所知,史云鹤父子多次助朝廷平叛剿匪,不惜忍恨,下官亲眼所见,皇上切不可被流言蒙蔽视听,令英雄心寒。” 康熙道:“朕也是心存怀疑,明日,朕想让你去杭州漕帮走一趟,彻查此事,不知岳将军能否离开?” 岳乐道:“南疆已无大碍,下官明日即可动身。” 康熙道:“好,岳将军真乃朕的肱股也,此事务必查清,功是功,过是过,赏罚分明,明日要远行,你就下去歇息去吧。” 岳乐躬身说到:“谢皇上,臣告退。”说罢,转身出了大堂,径回帅帐歇息。 次日一早,岳乐带上黃道清和刘元靖直奔杭州,三人轻车简从,快马加鞭,第三日晚上即来到杭州城。 杭州城暖风依旧,香风习习,已是华灯初上,彩灯高悬,一派繁华太平景象。 岳乐无心流连,打马直入西华门,橫穿过河坊街,直上武林路,很快来到了漕帮总部大院门前。 三人翻身下马,黃道清走上前去,道:“安亲王驾到,速去通报你们帮主。” 门外侍卫见安亲王岳乐仪态大方,容颜尊贵,气度不凡,不敢怠慢,飞跑入内禀报。 片刻之后,马一顺率众跑来,未及门前,马一顺抢先抱拳说到:“岳亲王驾到,蓬薜生辉,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我们帮主不巧出了远门,不在帮内,请安亲王多多包涵。” 安亲王岳乐微微一笑,道:“漕帮事务繁忙,帮主自然不得闲,本王此次前来,无意打扰帮主,倒是有事要找马帮主,不知马帮主可有时间?” 马一顺不由一愣,但久经江湖,见识匪浅,瞬间恢复常态,笑道:“岳王爷太客气了,但有吩咐,马某衔草结环,赴汤蹈火,岳王爷,快快里面请。” 安亲王岳乐“哈哈”一笑,背负双手,踏入漕帮大门,直入中堂。 马一顺一众漕帮头领紧随其后,来至中堂。 岳乐坐在中堂的虎皮坐椅上,马一顺走上近前,道:“王爷一路风尘,想必已是疲乏,特火急备下酒席,为王爷接风洗尘。” 岳乐道:“好,先吃饭。”说罢,起身和马一顺走出中堂,来至后堂。 后堂迎门正中一张大圆桌上已摆上了丰盛的酒菜,马一顺请岳乐三人坐在上首席位,亲执酒壶给三人倒好酒,这才与帮内众头领按序坐好相陪。 一番躬觚交错,不觉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足饭饱,岳乐道:“本王有话和马副帮主说,众位不必陪同,各自安歇吧。” 众人散去,马一顺请岳乐到左侧一间密室,命人备上上等龙井茶,马一顺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接近密室。 马一顺给岳乐斟上茶,道:“岳王爷尝尝清明龙井,绝对独一无二。” 岳乐端起茶杯凑到鼻前闻了闻,品了一口,顿时赞道:“果然清香沁脾,齿颊留香,味道纯正,好茶。” 马一顺道:“王爷如若喜欢,在下送几罐给王爷回去慢慢品尝。” 岳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那就让马帮主破费了,先不说这个,本王此次前来杭州,实是奉了圣上的密旨,专为一事而来。” 马一顺心头一惊,以为粮草出了差错,面色紧张,急忙问到:“莫非何大人督运粮草出了什么纰漏?” 岳乐道:“粮草已入库,丝毫无差,本王是为了核查一件事,这件事与马帮主有关,也事关别人的生死和名节,万望马帮主能从实说来,如有差错,后果可是不小。” 马一顺慌忙站起,躬身说到:“马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无半句假话。” 岳乐“哈哈”一笑,道:“马帮主不必紧张,请坐下说话。” 马一顺重新坐好,心头忍不住惴惴不安。 岳乐问到:“马帮主可还记得史云鹤吗?” 马一顺道:“当然记得,一年前,杭州湾粮草被劫,多亏了史大侠仗义相助,这才保住粮草,没有影响平叛剿匪大局,王爷为何突然问起他来?” 岳乐道:“有人向圣上密报,说史云鹤与天地会私通,蔑视朝廷,擅自放走刺客,圣上很是不高兴,令本王务必核查清楚。” 马一顺奇道:“据在下观察,史云鹤通匪纯属无稽之谈,当时并无天地会的人在场,不知通匪一说从何说起?” 岳乐问到:“你可还记得孟清平?” 马一顺道:“当然记得,西湖渔叟孟清平,在江南可是赫赫有名,那天他也在场,与史云鹤确实联手赶走了刺客。” 岳乐道:“孟清平是天地会的小头目,通匪一说自然因他而起。” 马一顺一脸惊诧,道:“这个在下还真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史云鹤与孟清平并不是结伴而来,倒似孟清平不请自来,那天,两人见面时互相寒喧,显是刚刚见面,江湖中人,向来按江湖规矩行事,客套一番也无可厚非。” 岳乐故意板起面孔,伸手端起茶碗,边喝边道:“你能肯定他们不是事先合谋串通一气?你又为何如此肯定?” 马一顺道:“那天晚间,史云鹤等人就借宿在漕帮,史云鹤担心刺客再来打劫,我们在院中喝了一个通宵,席间,史大侠与孟清平始终有所戒备,想必史大侠知道孟清平是天地会的人,第二天,两人虽一同离开漕帮,但据帮内眼线报告,史云鹤与孟清平在鼓楼处分开,并未同行,孟清平还邀请史云鹤在杭州多住几天,史云鹤当面拒绝,两人似乎并无深交。” 未完待续 八十六 壮志酬 归隐别江湖 史一氓和祁心怡出了昆明府,入四川北上,经青海直入新疆天山,已是两个月后。 节气已来至初春,中原大地已是万物复苏,草木重生,渐露生机,天山脚下却是黃沙漫漫,朔风凛冽,一片萧索荒凉。 天山位于新疆大漠之中,地处南疆,终年积雪,远远只见白皑皑云姥雪峰,茫茫一片,甚是晃眼,及至近前,仰视山峰,云姥峰如笔如刀,直插云端。 史一氓和祁心怡放眼四处,但见戈壁丘陵,灌木丛生,极少见有高大树木,远处黃沙满地,阳光照射之下,金黄一片,有如黄金铺道。 祁心怡见四周空旷寂寥,戈壁深处隐隐传来野狼的嚎叫,虽是白日,不免心生惧意,道:“这里好吓人,咱们快去找雪莲,快点离开的好。” 史一氓拉住祁心怡的手轻轻握了握,祁心怡登时觉得心安,展颜一笑,两人并辔缓缓向山脚骑去。 绕过两个山脚,穿过两个山谷,两人来到云姥峰脚下,只见一道山坡缓缓延伸,一条数尺宽的青石板路蜿蜒盘行,直通山腰,奇怪的是再往上却不再有路,似乎青石板路戛然而止。 史一氓见马匹上不去,对祁心怡说到:“下马,步行上去,带好绳索兵刃和保暖的东西,不知道上不上得去雪峰。” 祁心怡抬头看了一眼云姥峰,见上端云雾弥漫,遮住视线,雪峰足有数十丈高,心头忽然隐隐担忧,史一氓身体有伤,如此陡峭高耸又奇冷的雪峰,却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的,不由侧目看着史一氓,道:“你在这等我,我去采雪莲。” 史一氓心头一热,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我,我没事,走吧。” 两人翻身下马,将马拴在一块突起的条石上,从马背上取下棉衣棉鞋套在身上,带上绳索和钩爬,顺青石板路爬上山坡,却见青石板路顺着山腰绕到峰后,另有一条小路直通雪峰山腰。 祁心怡问:“咱们走哪一条?” 史一氓看了一眼雪峰,道:“先登峰,不知道那条道通向哪里。” 祁心怡突发奇想,道:“或许青石板路直通雪峰顶呢。” 史一氓见祁心怡跃跃欲试,微微一笑,道:“那就过去看看。”说罢,两人顺着青石板路绕过山腰,却见青石板路沉入谷底,又爬上另一道山坡,通向另一座山腰,却似依旧没有尽头。 两人顺着青石板路爬上那座山坡,却见青石板路绕过山腰转向山后,两人脚不停歇,绕过山腰,不承想老大一块平地豁然出现在眼前,只见平地上建有一座三重道观,背向云姥主峰,虽不算气派,略显陈旧萧索,却不失整洁庄重,此时黑漆大门紧闭,里面香烟缭绕,传出诵经之声。 祁心怡奇道:“怎么都是女人的声音?难道是一座尼姑庵?” 史一氓也已发现此中蹊巧,猛然想起静一师太,心内暗忖,“难道这里就是天山派所在?也不知道静一师太和王梦烟回来没有?还是不要见了,免得彼此尴尬,令心怡难堪。”想到此处,忙拉住祁心怡的手道:“回去吧,前面也不知道是哪里,免得节外生枝。” 史一氓猜得没错,此处正是天山派所在,此时,静一师太和王梦烟早已回来。 祁心怡却忽然一指对面山腰处,道:“那里有位姑娘,看起来好象是王姑娘?” 史一氓仔细观瞧,见对面山腰处依旧是一片平地,距离仅有百公尺远,看得很是清楚,只见那块平台不甚宽敞,似乎是一块练功场,在平台边缘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位姑娘,眼望云姥雪峰,神情漠然,心事重重,不是王梦烟是谁? 原来,王梦烟从云南的平西王府赌气去了苏北白马寺镇的水月庵,寻得师父静一师太,也不作停留,催促静一师太回天山,静一师太心中疑惑,见王梦烟落落寡欢,也没再多问,辞别了水月庵众尼,与王梦烟一同返回天山。 一路上,王梦烟闷闷不乐,寡言少语,不似从前唧唧呱呱,如一只小燕子一样在静一师太身边围前围后,总是心事重重,只顾打马飞奔,披星戴月,似乎并不觉得疲累。 静一师太有心阻止,但由于途经甘凉之地,王梦烟被掳一事犹心有余悸,静一师太唯恐再生事端,遂也不再阻止,虽早已疲惫不堪,却依旧勉力跟随。 好在一路再无波澜,两人马不停蹄,风餐露宿,三日后,终于回到天山地界,静一师太长出一口气,久悬之心终于落地。 此时正值午时,戈壁荒漠的阳光格外刺眼,两人在镇上寻了一家客栈,洗去风尘,换上干净衣服,简单吃了午饭,这才缓缓骑行回到云姥峰。 王梦烟一路闷闷不乐,静一师太看在眼里,急在心头,隐隐猜到了原因,见王梦烟自己不想说,也就没多问,只是暗中留意王梦烟的一举一动,以免出现意外。 回到天山云姥峰,王梦烟借口一路奔波,身体疲惫,想早些歇息,独自将自己关进房间,躺在床上思前想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及至夜幕降临,饭也没吃,和衣躺在床上,却直至午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连日的奔波劳碌,让王梦烟属实感觉到了疲惫,晚上又睡得太晚,这一觉直睡到了次日巳时方醒,错过了早课,静一师太心疼王梦烟,并没有喊她起床。 一连数日,王梦烟这才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但心头依旧如蒙着一层浮云,甚是不亮堂。 这一日,王梦烟感觉苦闷,遂起身来到了练功场,坐在石头上望着云姥峰发呆,不想却正巧被祁心怡看到。 史一氓知道王梦烟的心思,有心过去打个招呼,却又犹豫不绝,一时没有说话,祁心怡却似已经猜出了史一氓的心思,不露痕迹地说到:“咱们过去打个招呼吧,毕竟来到了人家地界,拜访一下也算不失礼节。” 史一氓犹自在犹豫,低声说到:“还是不要见了,逝者如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见了徒增烦恼。” 祁心怡偷偷一乐,既而正色说到:“有什么烦恼可生呢?王姑娘是一个好姑娘,看得出来她对你也是心有所属,一片痴情,你心里不是也有她?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过去怎样,至少现在不能因为我,反让你们彼此痛苦。” 史一氓看着祁心怡,祁心怡的话让史一氓忽然明白了她与王梦烟的不同,祁心怡心地善良,宽广仁厚,不斤斤计较,不小肚鸡肠,相比之下,王梦烟虽然也是宅心仁厚,却似计较太多,心不容人,这或许也是他喜欢祁心怡的真正原因。 想及此,史一氓坚持道:“还是不要见了,速上雪峰要紧。” 祁心怡却道:“或许王姑娘知道上雪峰的路,我去问问。”说着话,祁心怡转身顺着青石板路一路跑向对面坡上的平台,史一氓急忙随后跟来,及至平台边,祁心怡大声喊到:“王姑娘,你看谁来了?” 沉思中的王梦烟悚然一惊,急忙站起身来,下意识摸向腰间,却见佩剑并没有随身携带,急闪目观瞧,见是祁心怡和史一氓,顿时犹如心思被人猜到,不由神态忸怩,一脸羞涩,道:“你们怎么来了?” 王梦烟娇羞无助、楚楚动人的样子忽然让祁心怡心头一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顿起亲近之意,遂走上前去,拉着王梦烟的手,道:“姐姐几日不见,怎么如此憔悴?” 王梦烟把身子背对史一氓,脸色绯红,道:“刚从中原回来,一路疲累,尚未歇息过来,你们来此有何贵干?” 祁心怡知道史一氓和王梦烟彼此心中都有对方,虽有些不太情愿,但却实在不忍心让两人受如此煎熬,有意让王梦烟同行,说到:“姐姐害羞起来真美,我也是女人,姐姐的心思瞒不过我,不如姐姐和我们一起走,朝夕相处,也免得姐姐一片相思之苦。” 王梦烟虽心头暗喜,但一想到与祁心怡同侍一夫,心头终是无法接受,爱情是自私的,男人虽可三妻四妾,王梦烟却认为爱情是专一的,不可与旁人分享,多年清修的生活,让她养成了一种自我意识,她从不与师姐师妹们共享一个物件,更何况是终身相伴的男人?于是板起面孔说到:“你胡乱说什么呢?我并没有思念谁,天下之大,芸芸众生,谁又是谁的谁呢?既然不是自己的,何苦要去思念?已然是别人的,又何必自寻烦恼?你们走吧。” 说完话,王梦烟转身往回就走,祁心怡知道自己有些冒失,急忙说到:“姐姐别走,好歹和史公子说句话再走,也不留遗憾。” 王梦烟看也没看史一氓,冷冷说到:“何憾之有?公子何人?我亦何人?即无缘,何来遗憾?二位保重吧。”说完话,王梦烟快步走过平台,向道观走去。 祁心怡大声道:“好歹姐姐告诉我们上雪峰的路,也不枉公子与你相识一场。” 王梦烟悄然停步,微微侧过脸颊,问到:“上雪峰干什么?” 祁心怡走近王梦烟身旁,道:“王姑娘真的不想与公子相认吗?” 王梦烟的心头已然松动,但神色却依旧冷冰冰,略显不耐烦,说到:“快说,你们上雪峰做什么?” 祁心怡忙低声道:“史公子中了灵智禅师的大手印,需要雪峰上的百年雪莲方可治愈,我们正要上雪峰,刚巧见到姐姐在此,才特意前来与姐姐相见。” 听了祁心怡的话,王梦烟身体猛然一抖,急问到:“伤在了哪里?严重吗?需要几棵雪莲?” 祁心怡抿嘴一乐,道:“还好,灵智禅师感念公子曾经救过他,这一掌并没有拍实,但掌毒却已渗入骨血,需雪莲作药引排毒。” 王梦烟似乎放下了一颗心,缓缓长出一口气,道:“上峰的路只有一条,你们来时看到有一条小路直通山腰吗?” 祁心怡道:“有一条小路。” 王梦烟道:“顺着那条小路登峰,越往上越陡,积雪越多,空气也越稀薄寒冷,雪莲犹喜苦寒之地,想摘取实属不易,已有多年无人上云姥峰了,你们试试吧。”说完,王梦烟快步走向道庵。 祁心怡喊到:“我们住在镇上的如家客栈,姑娘可去走走。” 王梦烟暗暗记下,却没搭话,急步入道庵,回身将庵门锁好,顿时泪珠如雨,急用双手捂嘴,以免哭出声来,一路小跑奔回自己的房间,倒床痛哭。 祁心怡看着史一氓,扁了扁嘴,耸了耸肩,似乎在说她也无能为力,史一氓自然明白,说到:“走吧,上雪峰,我说过不让你见她,你偏不听。” 祁心怡假装生气,道:“嗬,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是全是为了你,你心里偷着乐吧。” 史一氓也不计较,道:“好好,我偷着乐,快看一下身上的工具,准备登峰。”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云姥峰下,顺着小路一路攀援而上,越往上走,山势越陡,冰雪越厚,两人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史一氓不敢用力,每迈一步,肋部都疼痛难忍,不觉已是大汗淋漓,在寒冷的雪峰上已凝结成了冰霜,沾在头发上和眉梢间。 祁心怡见史一氓行动缓慢,表情痛苦,不由一阵心疼,停住脚步,道:“你的身体不好,回去歇息两天再来吧。” 史一氓抬头看了看,尚有数丈方可进入峰顶,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倘若身体无伤,数丈雪峰只需一口气的功夫,如今,他重伤未愈,又是长途跋涉,自然无法冲顶,当下点了点头。 两人顺着原路一路下滑,用了半天时间攀爬的路程,只用了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来至峰脚,史一氓一屁股坐在地上,慢慢躺倒,手捂胸口,一脸痛苦之色。 祁心怡急忙俯身问到:“你没事吧?胸口很疼吗?” 史一氓缓了一口气,勉强笑道:“还好,可能刚才抻到了,不碍事。” 祁心怡眼泪在眼底打转,道:“我扶你回去,歇息两天再来。”说着话,搀扶起史一氓,两人缓慢下了山坡,上了马,一路缓缓骑回客栈。 未完待续 八十七 大结局 大结局 经过了几个月的付出,终于将《江湖岁月印吴钩》写完了,第一次写六十万字的小说,很庆幸没有太监了。只所以坚持到了完本,这真的要感谢梦锦旭、正版王二先生、乱踩、天帝无夜、无痕的超级粉丝、国漫等33位粉丝的鼓励和支持(恕我没有全部列出粉丝的名字),尤其是梦锦旭和正版王二先生,我是真的从心里感谢你们,是你们的不离不弃,是你们的相伴相随,才让我有继续写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书在5号其实就已完本了,但作为起点新手,我真的不知道完本后需要申请完本,实在是惭愧,还是在梦锦旭的提醒下,才在作品设置里设置了完本申请,并经责任编辑星辰的指点,才写下这段大结局,全作尾声吧。 其实,自己辛辛苦苦写了几个月的作品,最后扑了街,多少还是影响心情的,原本想写一个完本感言,一时也没有心情写了,但还是觉得要对支持我的朋友和编辑有个交代。我知道万事开头难,谁让咱喜欢写呢,自娱自乐也不错,起码满足了自己的心愿。 本来,我想通过康熙平叛剿匪这一历史背景,通过虚构的故事情节,突出一种大侠义,那就是家国情怀,这也是我对侠义的一种与时俱进的理解。曾经看到过有人对古今侠义的理解,说现在是法制社会,侠义行不通,当今社会没有真侠义,我是不敢苟同这类观点的,我始终以为,任何时代都需要侠义的存在,只是内涵有了变化而已,小了说扶人过马路、捐款捐物、救助穷孩子上大学等等就是现代的小侠义,大了说保家卫国、抗灾抢险、飞机试飞、遨游太空等等就是现代的大侠义,这是时代对侠义的新定义。我写这篇小说的时候,原本想突出爱国爱家爱百姓的大侠义,但困于水平有限,没能写出精彩,这也是本书的遗憾。 我写这篇小说,就象农民伯伯种庄稼一样,经过了春夏的辛苦耕耘,终于到了秋天的收获时节,心内难免会有一种小自豪,虽然驾驭文字和故事情节的能力欠缺,但总算没有半途而废,一片散沙。 但说实话,在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我越写到后来就越迷茫,越发觉得读者的口味似乎与传统太远,与时代需求太远,读者的兴趣点总是高于生活,高得让人有点够不着,或许这也从侧面反映出现代的人多少有些浮躁。不过,这些都不是作品不火的理由,打铁还需自身硬,好的东西一样有人喜欢。再说了,谁让咱喜欢写呢?谁又让咱喜欢传统的东西呢?够不着就不够,坐下来踏踏实实写自己喜欢的、自己想写的东西,未尝不是一件愉悦的事,起码不违心。 最后,我还是真心感谢各位看过我书的朋友和编辑老师,祝你们永远开心幸福,也请你们放心,我会继续写下去,只是现在打算休息一阵子,再重新开一本新书,信心虽有些挫折,但做自己喜欢的事总是开心的。 八十七 大结局 大结局 经过了几个月的付出,终于将《江湖岁月印吴钩》写完了,第一次写六十万字的小说,很庆幸没有太监了。只所以坚持到了完本,这真的要感谢梦锦旭、正版王二先生、乱踩、天帝无夜、无痕的超级粉丝、国漫等33位粉丝的鼓励和支持(恕我没有全部列出粉丝的名字),尤其是梦锦旭和正版王二先生,我是真的从心里感谢你们,是你们的不离不弃,是你们的相伴相随,才让我有继续写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书在5号其实就已完本了,但作为起点新手,我真的不知道完本后需要申请完本,实在是惭愧,还是在梦锦旭的提醒下,才在作品设置里设置了完本申请,并经责任编辑星辰的指点,才写下这段大结局,全作尾声吧。 其实,自己辛辛苦苦写了几个月的作品,最后扑了街,多少还是影响心情的,原本想写一个完本感言,一时也没有心情写了,但还是觉得要对支持我的朋友和编辑有个交代。我知道万事开头难,谁让咱喜欢写呢,自娱自乐也不错,起码满足了自己的心愿。 本来,我想通过康熙平叛剿匪这一历史背景,通过虚构的故事情节,突出一种大侠义,那就是家国情怀,这也是我对侠义的一种与时俱进的理解。曾经看到过有人对古今侠义的理解,说现在是法制社会,侠义行不通,当今社会没有真侠义,我是不敢苟同这类观点的,我始终以为,任何时代都需要侠义的存在,只是内涵有了变化而已,小了说扶人过马路、捐款捐物、救助穷孩子上大学等等就是现代的小侠义,大了说保家卫国、抗灾抢险、飞机试飞、遨游太空等等就是现代的大侠义,这是时代对侠义的新定义。我写这篇小说的时候,原本想突出爱国爱家爱百姓的大侠义,但困于水平有限,没能写出精彩,这也是本书的遗憾。 我写这篇小说,就象农民伯伯种庄稼一样,经过了春夏的辛苦耕耘,终于到了秋天的收获时节,心内难免会有一种小自豪,虽然驾驭文字和故事情节的能力欠缺,但总算没有半途而废,一片散沙。 但说实话,在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我越写到后来就越迷茫,越发觉得读者的口味似乎与传统太远,与时代需求太远,读者的兴趣点总是高于生活,高得让人有点够不着,或许这也从侧面反映出现代的人多少有些浮躁。不过,这些都不是作品不火的理由,打铁还需自身硬,好的东西一样有人喜欢。再说了,谁让咱喜欢写呢?谁又让咱喜欢传统的东西呢?够不着就不够,坐下来踏踏实实写自己喜欢的、自己想写的东西,未尝不是一件愉悦的事,起码不违心。 最后,我还是真心感谢各位看过我书的朋友和编辑老师,祝你们永远开心幸福,也请你们放心,我会继续写下去,只是现在打算休息一阵子,再重新开一本新书,信心虽有些挫折,但做自己喜欢的事总是开心的。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