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掌舵山河》 人物 【万夫莫开】人·张小闲 简介:张小闲是几分之几个自己? 四血 【自封】回合开始时,你可以选择跳过你的摸牌阶段与出牌阶段并弃置一张手牌,使你在你的下一个回合开始前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若未执行此操作,你将失去该技能并模两张牌。 【自闭】摸牌阶段结束后,你可以选择弃置所有手牌并为自己添加一个可以抵挡x点伤害的护盾(x等于你当前手牌数)。 【自残】锁定技,当你受到伤害时,若你有手牌你必须弃置一张牌使自己承受的伤害翻倍并使伤害来源失去一点体力;若你没有手牌,则该伤害转化为体力并摸一张牌。 【自弃】当你的杀命中时,你可以选择弃置所有手牌与失去所有体力,使本次造成的伤害转化为x点(x为你失去的体力数量与弃置手牌的数量总和)。 【遇见舒默】限定技,当你濒死时,你可以选择摸一张牌并展示,若为红色则恢复所有体力并失去当前所有技能,然后获得技能【自满】;若为红色,你立即死亡。 【自满】受到伤害时你可以选择弃置x张手牌,免疫并反弹此伤害。(x为你当前体力数) 【风华正茂】神·舒默 简介:在张小闲的眼里,你永远风华正茂 三血 【体弱】锁定技,回合开始阶段,你必须失去一点体力 【天佑】锁定技,无视非属性伤害,且受到的伤害最多为一点。 【人助】锁定技,弃牌阶段结束后,若你的手牌数少于摸牌阶段结束时的手牌数,则其他玩家须每人交给你一张手牌。 【济世】当你死亡时,你可以选择将手牌平分给在场的存活玩家,并使其中一人获得你的所有技能然后恢复全部体力。 【不动邪心】魔·张小晚 简介:爹,世间我只视你一人尊贵,其它万物不如草芥 四血 【不动】出牌阶段,你可以弃置一张手牌,使你本回合黑色手牌可以当做“杀”使用;你可以摸一张牌,使你本回合“闪”可视为“酒”使用,“酒”可视为“桃”使用。 【邪心】锁定技,你使用杀无法被闪响应。 【薄情】出牌阶段结束时,若你本回合造成的伤害超过两点,你可使任意一名玩家立即进入濒死状态。 【红衣魔首】魔·洛尘雪 简介:如果她杀尽天下人也只是因为一个人,那对于那个人来说,她算不算个好人? 三血 【血海】攻击距离额外+1,使用杀时可以指定攻击范围内任意名玩家。 【倾城】使用杀指定目标后,可获得目标一张手牌;被其它玩家用杀指定为目标后,你可摸一张牌然后恢复一点体力。 【弑尽天下薄情子】限定技,弃牌阶段结束后,若你在弃牌阶段弃置的手牌为复数,则你可以选择让其他所有玩家依次弃置所有手牌,若其弃置的手牌不为两张,则该玩家受到由你造成的两点伤害,若其弃置的手牌为两张,则该玩家在接下来的两个回合无法使用杀。 【无上至尊】王·姬武 简介:寡人琢磨着这辈子造下的杀孽太多,终归是需要一些报应的,有报应的话,也可让寡人心安些。 四血 【王·扫六合】本回合使用杀命中目标之后,你可再次使用x-1次杀;你使用杀可指定的目标数量为上一次使用杀指定的目标数量+1,。(x为你已损失体力值) 【王·并八荒】当你被锦囊牌指定为目标之后,你可令其它角色依次交给你一张牌。 【王·括四海】每回合对每名角色限一次,出牌阶段你可交给任意一名玩家一张手牌,然后令该玩家交给你x张牌。(x为你已损失体力值+1) 【王·卷天下】在你的出牌阶段,若你本回合累积获得了一名角色两张手牌,则你可以获得其所有手牌。 【王·包宇内】当你需要使用或打出基本牌时,你可以令在场所有角色依次选择是否替你使用或打出;当其他角色替你使用或打出基本牌时,可获得如下效果:杀——指定目标之后需要两张闪才能抵消(当在决斗中使用,则需要两张杀才能抵消);闪——该回合你无法再被杀指定为目标;桃——额外恢复一点体力值;酒——造成的伤害额外+1(濒死时使用,额外恢复一点体力)。 【昭稷王】王·姬秒 昭稷王很喜欢例外这个词,不被规则容许,但又确实存在。 三血 【善忍】你的手牌上限增加x。(x为当前存活的角色数目。) 【杂学】回合开始时,你可交给一名角色一张牌并获得其一个技能直至回合结束(当你获得该角色技能期间,该角色被你获得的技能失效),对每名角色限一次。 【至交】回合结束时你可以与一名角色互换手牌,若如此做,你的手牌数少于回合开始时的手牌数量,则你可以将手牌补至手牌上限。 【王·攘外安内】限定技,出牌阶段你可以弃置任意张手牌,然后令其它所有角色依次弃置所有手牌,若其弃置的手牌与你弃置的手牌数量不同,则其受到由你造成的一点伤害;本回合你的出杀数量与攻击范围额外加x,x为你本回合弃置的手牌数。 楔子 天黑如墨,繁星璀璨,无月。 在景和王朝一统华清之地这四十多年来,这样的宁静都是少有。其实夜都会有,声音总会退去,只是人们的那一颗永远保持炽热的心静不下来罢了。 独自站立在麟台之上的昭稷王眺望着他潜藏在黑暗中的无际江山,时至今日,他终于达到了一扫江湖的目的,但其中付出的代价又是何其大,谁又能记得在这场乱斗中,流下血与泪的其实都是同胞? 原本自信满满的昭稷王如今也不能确定了,这样的结果对于他的景和王朝究竟是利是害。如果,当初采纳了黄仲永的“东出之策”,他此刻是否已成为了四清之主呢? “罢了。”年迈的王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衣,他知道自己会在史书之上留下浓重的一笔,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很有限,能留下的……也仅仅只是这一笔罢了。 某处的一片树林中,一辆马车在其间的道路上缓缓而行,挂在车顶四角的风铃不断摇晃发出清脆的声音。马车的木轮早已被柔软的皮革裹住,在这样优哉游哉的速度之下,车厢根本感受不到太大的震动。 驾车的是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头,半靠在车厢的木壁上,偶尔挥动一下御马的长鞭。他的眼睛眺望着远方那一帘名为“天河”的瀑布。 他身后的这位主人几十年都不曾想过要出门,今日一时兴起无论如何也想要来看看这一片奇景。 蓦然间,他在那片纯白的环境中看到了一个黑影闪过,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侧头向着身后道:“难为芳菲主人有兴赏景,可不巧有人先登了。” 车厢的帘子被芳菲主人挑起一角,露出一只丹凤眼来,虽只见一眼,却也透露着其主人的三分英气、三分妩媚、三分睿智与一分慵懒。 她这一眼望去,恰好看到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天河”之水被这一剑切成两半。她吃了一惊,秀目闪烁不定,这样的一剑她自问是做不到,天下间她也想不到有谁能够做到,便脱口而出问道:“这是谁?” 老头驾着马车渐渐靠近了些,也能在恍惚间看出那人的特点,答道:“看样子,似乎是张小闲。” 芳菲主人默不作声地想了想与这个名字相关的记忆,疑惑道:“我多年之前也曾见过他一面,那时他以‘神指’冠绝天下,有‘万夫莫开’之名号,如何也用剑了?” 她说着细看了看,竟然还是左手持剑! “哈哈,芳菲主人久不问世,不知此人后来事也不足为怪。”老头二指捻须,似乎感叹,又似遗憾道:“如今世人都称他‘指剑双绝,人间武极’,好一个奇才啊!” 谈话之前,张小闲已一剑刺入瀑布之中,剑花挽出,从瀑布之中抽出一条水龙。他向后跃起,水龙也随之而动,一头被长剑所引,一头连接在瀑布之中,竟有数丈之远! 张小闲一剑斩出,剑气纵横之下,水龙被斩成数段,一声爆响后,化为纷纷水珠似暴雨般落下。 万法皆由一剑生。 再有一剑破万法! 莫过于此。 “呵呵。”张小闲讽刺似的笑了笑,刚才那一剑似乎花费了他的所有力气,后退了两步用剑柱在地上,抬头一看,天河瀑布早已恢复了原样,那还有他留下的半点痕迹? “孤影承花一剑香,为谁争剑为谁狂?”张小闲将握剑的左手高举,拼尽全力将这口陪伴了他数十年的宝剑往‘天河’投去,没了主人的掌控,宝剑在这般强大的水流中与一片浮萍没有任何区别,转眼便已匿迹。 “‘一言诛仙’后,道心已失剑已黄。”老头看着那道身影连续几个闪烁之后便失去了踪影,叹了口气,说道,“他,走了。” 芳菲主人放下车帘,在车厢内正襟危坐好时,她已经恢复了平常古井不惊的模样,“那我们,也回去吧!” 第一章 春风之外 道州,还在五国时期此处便是红尘之中数一数二的繁华风流之地,别的暂且不说,唯独镜月湖一景就足够让才子佳人、江湖豪侠们神往不已了。 这日七月二十八,尚且还看不出什么来,可一到了七夕、中秋这等特殊节日,就足见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秀船画舫节节攀高了。 此刻,镜月湖中仅有一条小船随波而动,船上两名男子相对而坐,两人以一小几隔开,上面摆放着些许酒菜。 张小闲抬起酒杯浅饮了一口,目光远眺,面无表情。今夜没有月光相助,他除了远处城中的灯火点点也看不到什么,只是借着这个动作发一发呆。 他发呆的时候,脑袋里各种念头、各种思绪如同万马奔腾而过,瞬间来,瞬息去,什么也不会留下,最是空空如也。 身为多年的老友,刘玄看到他这般状态,不需问便知道张小闲这一年来又是一无所获。 仔细算来,今年应该是他们第四次在镜月湖相聚,所以也就是第四个年头了。 每年的七月二十八,刘玄都会准备好酒菜,独自盘在船,等待故人来。可惜今夜无月,不然在不生纹的镜月湖上会看到整个天空连同着他们两个都完美地倒映在湖中,有景可赏的张小闲也就不须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了。 他是清楚地知道,多年之前的张小闲也曾经是无比的希望自己也是那万家灯火中的一员。 “其实,这四年的时间,老子把华清之地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张小闲喃喃而语,虽说是在倾诉,其实更像是对自己强调着不甘与无可奈何,“那老东西藏得太深了,呵呵,还真让老子一点招都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任何消息。”刘玄叹了口气,讲道理,以他刘家如今在江湖中的影响力,与张小闲一明一暗竭尽全力去找,就算找的是一只蚊子,只要这只蚊子还在华清之地,这么长的时间也该水落石出了。 然而,事实上不仅是如此,四年的时间里那人就像是凭空显示了一般,让他们竟然连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得到,这让刘玄不得不产生疑虑,“他莫不是真躲到了华清之外?” “他若真的躲出去了,老子也没有三倍的时间去把其它三清之地探索一遍了。”张小闲说着后仰躺了下来,用双手枕着头,直直地望着天空,他终于想到了放弃,这个念头产生之后,竟然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或许这就是接受命运的感觉吧?无可奈何本就是无所作为的最佳借口,但又是让人最愉悦的生活方式。 不放弃又能怎么办呢?这应该就是他这一辈子作孽太多,所以上天才令他今生所想皆是不能够吧?这也就是他一直找不到当年以不可一世之姿带走他挚爱的那个老东西的原因。 “况且,老子能感觉得到,他就在华清之地等着我,只要老子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会自己跳出来。” “哈哈,不甘吗?”刘玄打破这沉重的气氛,大笑道:“不甘就去做啊!这可不像是你张小闲的风格啊!” “可是舒默不喜欢……”提起舒默,张小闲的眸子里明显多了一抹哀伤。这是一个拯救了他一生的女人,只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别人带走。 仔细算算,他和舒默也有八年没见了。 刘玄一口打断他的话,肯定道:“你这个样子她就喜欢了吗?” “若与天下人为敌……” 刘玄的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双手扶杯作敬酒状,凛然道:“与天下为敌又如何?若真到了那一天,有我,斩你便是!” 与天下为敌又如何? 有我。 斩你便是! 张小闲斜着目光瞥了一脸严肃的刘玄一眼,笑了笑。他这一笑,并非苦笑,而是开怀一笑。 刘玄说要斩他,并非是要与他为敌,而是劝他要遵从自己的本心。说来也是极为讽刺,“仁义之剑”的主人,被称为“江湖夜雨十年灯”的刘玄竟然也会劝人随欲而动。 不过,深究起来其实也并不冲突,刘玄的道无非就是打造出一个完美的江湖,而对于张小闲来说,道无非也就“舒默”二字罢了。 曾有大家言“天地之间,物各有主”,其实人生却并非如此。只有心中有道之时,人生才有其主。如果在今天张小闲的心中抹去了舒默二字,比起十多年前他还只是别人手中一柄屠刀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 君本天之骄子,又何苦自降凡尘? 张小闲支起身来,学着刘玄的模样捧起酒杯道:“敬老子此生颠沛,春风之外,有你仍在!” “干!”张小闲先干为敬,敬二人这么多年的萍水之交,而刘玄却在这四年来助他甚多,更敬他今晚这一份勉励之语。 “嘿嘿,春风之外,那我可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刘玄话虽如是说,却丝毫没有介意,舒默为“春风”,其他者都是“之外”,对张小闲来说好像自然如此。 张小闲又重新躺在船上,望着仅有数点明星的天空,感叹道:“不过话说回来啊,你小子不会还活在梦里吧?三十多岁的人了,以为这江湖真如年少时候想象得那么美好,快意恩仇,拭血论茶?” “美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重要的是我喜欢这个江湖,而且并不奢求它有多么喜欢我。”刘玄扭过头去望着他,“你若是要走,就把小晚带上吧,他在我府上每天都要吵着问你的事,好像与你分别越久反倒和你更加亲近。每次我也只能骗他说,你父亲是个大英雄,其余的我也编不出来了。” 张小闲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轻啐了一口,表示自己的不屑。 华清五洲,道州最盛。道州四姓,以刘为尊。 还在五国时期,道州便是兵家必争之地。那时候,还没有道州这个概念,道州六郡完全都在晋国掌控范围之内。华清五国:景和、晋、宋、楚、魏,唯独晋国占据了华清最大的长江——怒江中部,土地肥沃,粮产丰厚。顺怒江而下可到宋国河北、楚国悠莱两郡,又占据景和直通魏国腹地的必经之路。 谁能拿到道州,距离一统整个华清的大目标至少近了三成。可惜,晋国成于此,败也于此。被景和王朝一一吞灭的各国之中,实力最强、最有地势之利的晋国恰恰是最早被灭国的。 群雄逐鹿,最忌讳的便是过早地露出自己的野心,纵使五国之间年年战、月月战甚至日日交战,但大家扮演的角色也都是正人君子。彼此胶着了数百年,别说是灭了他国,就是攻入别国王都之时也是少之又少,稍微尝到些甜头就守诺退兵,怕的就是被人当成贪得无厌之辈。 景和武王继位之后,首先瞄准的便是拥有横绝一时国力的晋国。两年之内,景和与晋国之间的大小战役不下于七十次,始终保持着三胜七败的局面。 再加上武王派人在私下里散布的种种言论,足以使得晋国君臣上下都以为自己扼住了天下咽喉。眼看目的达到之后,武王佯装忍辱负重向晋国割地求和,以下国自称。暗地里则以晋国野心威逼,以晋国土地利诱,迅速与其它三国达成联盟。 眼看四国联军兵临城下之时,晋王才悔之晚矣。 晋国被灭国之后,武王守诺对晋国的土地分毫不取。在经过五年的修生养息之后,武王亲领大军杀入魏国腹地,攻破王都,武王之兄,公子华亲自入魏为相,与魏国达成同盟,共谋天下。 四国之争直到十年之前才刚刚结束,武王终究以此不世之功而荣载史册。并以原本的国界和山川流域相结合,将整个华清之地划分为五洲,下设数郡县。 武王虽然完成了大一统,但却并不以此为乐。因为有人在他之前十一年,就已经将整个华清的江湖势力整合在了一起,这个人便是华清之地的历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江湖盟主——温天竹。 华清之地仅以家族来传承武学的三大世家中,徐州唐家一直秉行着避世原则,几百年的时间里一直处在不温不火的状态。道州刘家从前兴盛,在经历了八代单传之后,早有萧索之意,到了刘玄手中才有了些许起色。 唯有河北温家经历过无数起落,落魄时衣衫褴褛,仆从二三;荣华时披靡天下,举国皆尊。 传至温天竹手中,更是发展到了鼎盛,得“水铸”大师苏慕容赠剑“掌舵山河”,号令江湖! 第二章 我行我道 昨夜,张小闲与刘玄且饮且谈,不知何时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两人乘着小舟在镜月湖上飘了一夜。早上还是刘玄先醒过来,眼看着二人正在镜月湖中央,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乐事放声大笑起来。 这可就苦了张小闲了,本来他这些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十之七八的夜晚都会梦到与舒默幽会。昨夜喝了酒,起初时候纷纷乱象在脑海中此起彼伏,渐渐睡沉了之后杂念也就消失不见。 直到后半夜张小闲才看到舒默向他伸手以待,他大步向前,但他们之前的距离好像变成了无限远,无论如何也无法触碰到彼此的手。即便如此,张小闲还是竭尽全力地向前奔,他也不知道奔了多久,只记得最后自己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喉腔没有一点水分,似乎随时都会燃烧。 他慢下来,直至停下。他本想休息一会儿,却惊喜地发现他和舒默之间的距离正在不可思议的靠近。这是绝望之后的狂喜,这种感觉丝毫不亚于久旱逢甘霖的喜悦。 张小闲张开怀抱,向着舒默抱去。这么多年了,他的愿望一直都没有变过,他还是想搂着这个女人平淡地度过余生。 突然,一连串声狂笑声响起,一如当年那个老家伙横空而降带走舒默时,看着他无能为力模样而发出得极为讽刺的笑。 张小闲惊起四顾,他的眼力透过镜月湖表面升腾而起的淡雾足以看得很远,即便如此也望不到岸边。 沉默了很久,张小闲才因为某人划船不带桨而破口大骂起来。 对于划船不带桨事件,当事人刘玄发表了重要讲话,道:“其实,我有时候没有办法,也都是用手解决的。” 当中的歧义之多,张小闲都不想去计较,一眼瞥到一直搁放在刘玄身边的长剑,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想法,当即说道:“你有没有……” 也许是中途感觉自己的想法太过于荒谬,张小闲说着顿了一下,声音也小了半截,“用来划船的剑法。” “嘿嘿嘿。”刘玄轻笑了两声,然后止住,正视着张小闲的眼睛,看得张小闲一张老脸也耐不住别了过去之后,刘玄才说道:“请问天下第一的张大侠,你觉得呢?” “拿剑给老子试试。”张小闲话才出口,刘玄右手轻轻一挥,也不见任何接触,原本安安静静躺在他身边的长剑“铿锵”一声迅速飞出,被张小闲一手接住。 张小闲右手接剑,扣住剑柄的仅有中指与食指,其余三指都处在将合未合的状态。看着残废的右手,往事种种又各自浮现眼前,记忆犹新。 九年前,他自断三指经脉为的就是把自己和过去隔绝在两个世界。 斩断经脉的那一刀确实斩断了过去,但也直接了导致他失去挚爱之人。张小闲暗叹一声,把旧事都抛之脑后。 张小闲虽然不是天生的左撇子,但这么些年也早已习惯了用左手照料的日常生活。当下交换握剑的手,左手横剑一观,右手食指中指相并,抚在剑身。真气灌入,长剑颤出阵阵龙吟。 剑,确实是一口好剑。 这口“银釭”的剑身始终都被一层淡淡的白光所笼罩,此刻与茫茫水雾融为一体还看不真切,到了黄昏破晓之间的任何时刻,将此剑当做夜里明灯使用都绰绰有余。 江湖上有传言,说这口“仁义之剑”见不得血,否则将会光芒尽散,与凡铁无异。 其中真假,就连作为剑主的刘玄都不得而知。 “仁义之剑”从不染血,在江湖中好像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张小闲也曾笑刘玄道:“剑在你手中不出鞘倒还能算个利器,出鞘之后,反而就成了个累赘了。”如果有谁实在是想要知道答案的话,除了亲身一试,也就只有去“最上川”询问那位脾气古怪的铸剑者了。 张小闲移到小舟末端坐下,将“银釭”探入水中一阵搅和,但不得其道。仔细想来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用剑,也就不急着灰心。稍加思考之后,又试了几次,然后一朵剑花挽出,水中也随之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 看着漩涡,张小闲才露出些微笑意,猛然之间奋力提剑一抽,一股巧妙的力道将漩涡推向远去,而他们所在的小舟也终于开始向着反方向游动。 “奇才!”刘玄心中本能地冒出这两个字,但也不由得默叹一声,如果张小闲不是被命运所误的话,成就未必会比千年之前那位独步天下的“广成剑首”差多少。 张小闲不知刘玄心中所想,深陷在御舟的趣味之中无法自拔。一套流程也逐渐熟练,数番推陈出新之下,已将原本抽离旋涡的方法舍弃,改为驱动水下暗流。 如此一来,不但大大节省了步骤和力气,小舟的行驶的速度也快了不止一倍。 以刘玄的天赋只消看得片刻,就足以明白其中奥妙,此刻让他去以剑作桨也能毫不费力,可若是让他重新想个其它方法,也不是说做不到,少说也需要三五个昼夜。 所谓学富五车易,开门立派难。 正是如此。 既然有人自愿当这个船夫,那刘玄也乐得偷这个自在,躺下身来看这镜月湖上白露横江,水光接天又岂是人间可以多得之事? “老子估摸着苏老头这辈子所铸的九口传世名剑,就数你这口‘银釭’最华而不实了。” 在水中挥剑比在空气中阻力大了十倍不止,张小闲的左臂也没有使剑的根基在,纵使他内力深厚,这么长的时间的重复挥动也让他手臂酸痛得不行了,被刘玄毁了清梦的怨气也随着手中的长剑传递到了它的铸造者身上。 “苏先生要是知道你拿他的‘仁义之剑’当桨用,还不知道会不会气地跳脚。”刘玄说着心里也暗自揣摩了一下,九剑之中“银釭”至少要比“掌舵山河”要实用一些吧? 好歹夜里看不见的时候,也能当灯笼用用。 不过,“掌舵山河”好歹也能够见血,这个还不大真的不好说。 “放屁!”张小闲不屑道:“自命清高却还要满口仁义的人,不过尽是些虚伪求名之辈罢了!苏老头自己为此剑赋予‘仁义’二字,却还愿它不染凡尘之气,不就是自己打自己脸吗?今天给老子划船用,才算是圆了他‘舍身成仁’的心愿。依老子看那个不能染血的传言也是那些好事之徒胡乱编出来的,偏偏有人信以为真。” 张小闲说着默默一叹,顿了片刻又接着道:“老子看,持此剑者就应我行我道,衣裳浴血,剑斩万人,但只要你为的是天下苍生,又何必管天下的人当你是神是魔?” 刘玄没有再去答话,看样子张小闲这一夜睡得很透彻,不但一扫昨晚的倾颓之气,还反过来教育起他来了。 我行我道,如此便好了。 两人风尘仆仆赶回齐颖城时,只看到举城相庆、万人空巷的画面。要知道齐颖城并不只是作为一个郡城那么简单,五国时期,此处便是晋国的都城,放在整个华清之地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为了行商方便还特地将通行街道扩张了一倍有余,饶是如此也被挤得水泄不通了。 刘玄似乎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毫不动容,张小闲就纳闷了,问道:“都在乐呵啥呢?” “道州是你的伤心地,你本就不大愿意来。后来我承诺替你在道州之内搜寻那人的消息,你也就更加没有来的必要了。”刘玄淡淡道:“今天正是景和武王一统华清的纪念日,我们每年定在七月二十八在镜月湖一会,就是趁着他们养精蓄锐。到了后来三天,还哪有我们的偷闲之地?几夜下来挥洒美酒入湖,连酒量不好的鱼都会被灌醉了淹死。” 张小闲撇了撇嘴,不屑道:“最后的赢家是景和,你们晋国人跟着乐呵什么?” “所谓的赢家终究只是帝王家而已!”刘玄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叹了出来,望着喜笑颜开的芸芸众生,过了许久才说道:“五国之中,晋国所经历的战乱是最多的,我们握住了华清之地的咽喉,强是理所当然的,不强就会被掠夺,驱赶。” “然而乱世之中,再强也是免不了战乱的。”刘玄目光一转,看着张小闲笑道:“这么跟你说吧:以前宋国的大将庞染就是晋国齐颖人,他攻打晋国的频率,够他每年回家省亲十次都绰绰有余了。在乱世中强是没有用的,人们想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和平盛世。” 刘玄说着有一六旬老者从人群中跻出身向着他们走来,走近之后唤了刘玄一声:“老爷。”又上下打量了张小闲一番,说道:“这位就是张小闲张公子?” “对对对,就是天下第一的张大侠!”刘玄赶忙替张小闲承认下来,并无视了充分表达了张小闲不屑的白眼。 四年前,张小闲自创“神指”有成,刘玄问他:“若是与那人对上,有几成把握。” 当时张小闲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这还用问?老子天下第一!” 没有想到,以后刘玄提起张小闲时都要加个“天下第一”的前缀。 刘玄说着又向着张小闲介绍道:“福伯是个用刀大家,单论刀法精妙放在整个华清之地少说也能够排上前三甲!” “呵呵,都封刀十年了,还称什么刀法大家。”福伯苦笑道,“当年被那人用刀所败,我也就想通了。虚名之所以叫虚名,那是因为对实力起不到半分帮助。况且我能感受到那人的刀法还远没到巅峰时期,而我已再难精进半点,江湖到底是还得看你们年轻人啊!” “嘿嘿!”刘玄眯着眼,笑嘻嘻地看着张小闲说道:“若非是因为他,福伯您怎么会心甘情愿踢我做个管家呢?这么多年亦师亦友助了刘玄甚多啊!” 福伯呵呵一笑,主仆之情溢于言表。 只有张小闲在一旁嘟囔着:“看老子作甚?” 第三章 道州四姓 “当今世上言刘者称道州”。道州刘氏,在各支刘姓氏族之中无疑是最显要的一支。 据“剑乐府”中珍藏的史料记载,乐逍遥一生中拜过一百零八位老师,涉及各行各业,且无一不是其行业中的佼佼者。在“广成剑首”乐逍遥还未独步天下之时,刘家祖上刘清陶正是乐逍遥一生中唯一的一位剑术老师。 刘家延续至今,早已不能比当年显赫。好在刘玄很小的时候就得温天竹器重,后来温天竹成为华清之地唯一的江湖盟主之后,更称赞刘玄为“江湖夜雨十年灯”。 刘玄倒也不负众望,年不足三十在江湖中就已经罕有敌手,更得“水铸”苏慕容铸剑相送,在江湖上已隐隐有当年江湖盟主之风。 张小闲随着两人来到来到刘府门前,略一眺望便能看到府内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山石木林之上氤氲之气淡淡缭绕,终究是源远流长的世家与寻常士族大族相比终究是气象不同。 算起来这还是张小闲第一次来到刘府。他与舒默分别就在道州,所以他一直都很排斥进入这片地域,看到别人欢乐又难免不会勾起些许离别之情呢? 所以当年他“神指”有成,要踏上去寻找舒默的道路把儿子交给刘玄抚养时,也都只是在镜月湖前相别。 这时有一小仆走出,略带疑虑地看了张小闲一眼,见刘玄并没有如何避讳,才小声禀道:“刚刚史先生来了,正在书房等候。” 刘玄闻得史先生三字心中就开始变得沉重了起来,他虽然喜欢把江湖上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但却并不喜欢麻烦。 张小闲说他是活在自己的江湖梦中其实并没说错,他喜欢的江湖简简单单,快意恩仇,更可一笑泯恩仇,不喜欢太多的阴谋和算计。 但不喜欢并不代表就没有,有时候刘玄也笑自己的虚伪,一边拥抱着黑暗,一边又奉承着光明。 五国时期,晋国之内共有刘、史、赵、庞四大士族,几乎一半的官员,六成的军队,九成的土地都在四大家族的掌控之中。五国后期庞家次子庞染因与赵家一女子赌气而叛逃出国,后来官至宋国上将军后更是连番领兵入侵晋国境内。 放肆到如此地步,晋王也拿庞家毫无办法。 四大士族之中,刘家历来在兵部声望极高,又以武学世家的身份屹立于江湖,在朝野两边都拥有的复杂关系网和绝对的实力也就奠定了刘家的超然地位。 后来温天竹成为江湖盟主之后致力将国家之间的恩怨与江湖隔绝开来,那时的刘家已是今非昔比,与其它三大士族在朝堂之上的博弈更是力不从心,在当年只有十余岁的刘玄撮合之下,拨弄晋国命运数百年之一的刘家也终于走下舞台,成为一个纯粹的武学世家。 当年的刘玄也丝毫没有料到,此举让刘家在晋国破灭之后在四大士族中受到损伤最小,再次一跃为道州最有名望与实力的世家。 刘玄将佩剑交给小仆,回过身来沉声道:“那福伯您先和小闲去见小晚吧,我去会一会他。”福伯点了点头,抬手对张小闲说了一个请字。 张小闲不知那位史先生是何方神圣,但看刘玄的神色就知道是个麻烦货色,自己一身的事儿丝毫头绪都没有,也就甭想着去替刘玄分忧了,当下拍了拍刘玄的肩膀,向着福伯所示的方向走去。 看着好友孑然一身的背影,刘玄在心中暗叹一声,转眼又恢复了一个当家之人应有的样子,轻声道:“你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去便好。” 小仆低头一礼后即刻退下,刘玄还未到书房,就看见那位出自书香之门的史先生正向着自己走来。看样子史云修确实是个儒雅可亲的读书人,但刘玄却清楚地记得曾今此人的一句话,就使得宋晋两国无数兵民遭受连年战乱之苦。 刘玄见得这位少年时期无话不谈的好友便停下了脚步,抬手一礼,面无表情,道了句:“世兄,好久不见啊?” 史云修嘿嘿一笑,走到刘玄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称赞似的点了点头,熟络道:“国破之后为兄忧心如焚,一直没能得空前来探望一二,实属抱歉啊!” 刘玄转过身,立在回廊向外望去,面无表情,淡淡道:“回想起来,我们四人也有二十多年没有一起聚过了吧?” “呵呵。”史云修一愣,到底是个心思活络之辈,干笑了两声立马将话题转移开来,说道:“我刚才在府里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子在练你们刘家祖传的‘三两波纹醉’,莫非是你徒弟吗?我看此子面如满月、眼神灵动,若是培养得当日后成就绝对不凡。” 一见史云修仍旧是有意回避当年之事,刘玄也不想做步步紧逼之人,也就作罢。这时面目之上才有点笑意,瞥了史云修一眼,似乎是看不上史云修的眼光而轻蔑道:“你说他不凡,那只是因为没见过他爹罢了!” 史云修眼眸之中闪出一抹亮光,他会称赞那名少年,绝不仅仅是源于奉承。 那少年不过十来岁光景,就已经将放在华清江湖之中都属于最上层步法之一的“三两波纹醉”学到十之一二。这本就十分难得,更难得的是,那少年学会的十之一二之中仅有一分形似,而有五分神似,这便说明此子对于这门步法的领悟度远远在熟练度之上,会形成这样的情况有两种可能,要么此子疏于练习,要么此子悟性极佳! 二者之中,史云修更加倾向于后者。 但看刘玄的语气,此子与其父亲相比似乎微不足道,这让史云修也不由得好奇起来,心中一动,若将此人也拉拢到麾下不知能为反抗景和的大军增添几分力道?有此一念,史云修脱口而出道:“那是何方神圣?” 刘玄眉目之间的笑意更盛,道:“若是有缘,我不说世兄日后也会见到;若是无缘,我说了世兄费尽千辛万苦也见不得。”他说完也没想着给史云修再纠缠的机会,脚步已经开始向着书房移动,“世兄且来喝杯茶吧!” 史云修缓缓跟上,一边说道:“你什么时候也信缘分了?” 刘玄一叹,“一直都信,只是世兄不知道罢了!” 史云修知道刘玄是又想起了庞染与赵家的那位女子,这么多年他的心中对三人始终心怀愧疚,也不愿再提当年旧事,此刻刘玄如此一说,他便哑口不再言语。 在书房落座之后,刘玄将茶具摆开,用烧沸的水过了一遍,煎茶的过程其实十分繁琐,但他悠然以对,“世兄如果心里有话,可趁此都说出来,大家也好痛快一些。” 刘玄这话说得十分透彻,透彻到让史云修一听便知道此行目的十之七八已是不能够了,他略一思量,还是开了口,说道:“记得高祖立国时,我国尚小,任列国鱼肉而不敢言语。后来得我等四族先祖鞠躬尽力辅助才得以立住根基,随后独占中原,应对四方强敌。才有那万家兴盛,百姓安康。想如今晋国破灭,众人不念亡国之恨,报君效忠,这么些年我常以此为痛。” 这时茶已渐沸,气息如兰从紫砂壶嘴升腾而出,萦绕四周。刘玄提壶斟茶,雾气绽放结顶,于眼前缭绕。 “我相信世兄当我晋国忠君爱国之典范,但我也能感受得到,世兄的这份忠诚并不纯粹。”刘玄放下紫砂壶,提起一杯放在这位童年挚友前,淡淡道:“我刘玄虽生在晋国,然常以剑者自居,目光所及之处名为江湖。一方土地姓甚名谁,天下百姓属谁庇佑,其实与我无关;人单力薄,也懒得去管。世兄饮些茶水也就回去吧,我们道不同,切莫让那点微末的情分就如此尽了。” 第四章 南云 说起自己那位傻儿子,张小闲心中始终有一种矛盾的心理:带在身边吧,又懒得带;丢了吧,好歹也是舒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应该也就是丢一个地方,想舒默的时候就去看两眼。 四年前,张小闲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把小晚丢给了刘玄,安安静静过了这四年,没想到如今刘玄也不爱养这个累赘了,真是让人忧愁。 张小闲跟着福伯沿着府中的回廊百转千折才见到凉亭中的两个孩儿,纵使是四年未见了,张小闲也能一眼认出那个十来岁的男孩儿是他的儿子张小晚,此刻坐在石凳上略显疲态。身后有个小他两岁的女孩结着双马尾,小心翼翼地为他捏着胳臂。 “呵呵,那是老朽的孙女,唤作小缘。”福伯捻着下巴的胡须笑了笑,他膝下的儿女都亡命在江湖之中,唯有和这个孙女相依为命,看着两个娃娃的目光中也满是祥和。 张小闲瞥了他一眼,轻轻哦了一声,再向凉亭看去,这女娃娃的模样胚子果然不差,年纪虽说不大,一袭绿袍也映得身段修长,肌肤透着健康的粉色。看起来这娃娃似乎灵智未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闪烁不定,煞是惹人怜爱。 和老头家的女娃娃一相比,自己家的傻儿子那贼眉鼠眼的模样真是要多市侩就有多市侩。不过就算再不满意也没办法,舒默那么完美的一个女人,和他生出了这么差劲的一个崽,说到底还是要怪自己。 张小闲这儿才一愣的功夫,旁边那老头又向着凉亭喊道:“小晚,你爹来接你了。”张小晚猛然转过头来,看到立在回廊上果然是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喜悦之情跃然脸上。即便如此还不忘了把住肩上那女娃娃的小手,扯着就往外冲。 刚照面,小晚就止住了脚步,眼中噙着泪水,痴痴地望着四年没见的爹,牵着女娃娃的手也渐渐松开。 这情景看得张小闲直皱了皱眉头,果不其然在片刻之后小晚就一把扑到了张小闲身上,哇哇大哭了起来。张小闲伸出右手二指点在傻儿子头上,推了推,却没有撼动傻儿子的一腔爱父之心,只得作罢。 同时也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件外衫是丢了呢?还是把衣和傻儿子一起丢了? 张小闲还没想清楚答案,小晚就已经抬起头来,努力止住抽噎,回头拉住女娃娃的手,向着张小闲说道:“爹,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 这时才十二岁大的小晚,又回头望着比他小了两岁的女娃,郑重道:“媳妇,快叫爹。” 那女娃娃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不知道被小晚灌输了何种思想,这时竟羞红了脸躲在小晚身后,片刻之后还真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爹。” 现在的小娃娃都这么成熟的吗?张小闲侧头看了看福伯的反应,没想到这老头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是在为后继有人而感到十分欣慰啊! 小晚又扯着张小闲的衣襟,认真道:“爹再给你介绍一下。”小晚说着看着福伯,“这是你爹。” “爹,快叫爹!”张小晚强调道! 福伯捏着胡须,再一次欣慰地发出了后继有人的微笑。 “呵呵。”张小闲轻笑一声,淡淡道:“你要不是你娘生的,老子早就把你丢怒江里喂鱼去了。” 傻儿子撅了撅嘴,还没说话,那唤作小缘的女娃娃扯了扯张小闲的衣袖,怯生生地说道:“要不得。” 傻儿子泪痕都还没抹干净,就回过身去牵着小缘的手,做出一个小大人的模样,安慰道:“别怕,别怕,我爹才舍不得呢!” 脱离了傻儿子纠缠的张小闲低头看着被眼泪鼻涕弄脏的部位,一脸嫌弃。 “他们俩平时感情就很好。”福伯呵呵一笑,又道,“说起来张公子要不要去小晚的住处看看?” “也行也行。” 张小闲现在巴不得离傻儿子越远越好,一见面就给他认了一个儿媳妇一个爹,鬼知道接下来还会弄出什么震惊天地的动作。 傻儿子因为正处在刘玄给他划定的练功时间之内,就没有跟上两人的脚步,与小缘夫唱妇随,去练刘玄传给他的三两波纹醉去了。 小晚住的地方叫萧弦居,沿着抄手回廊有五间房,正中间是一个湖。刘玄给他配备了二三个丫鬟照顾着,好让他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院子还不至于寂寞。 张小闲随着福伯还没走完一圈,就看到刘玄走进,立马调笑道:“怎么?那姓史的走了?” 刘玄无可奈何道:“走是走了,不过一些麻烦事还是不能停。” 张小闲眉头一挑:“比如?” “比如武王最近身体渐衰,怕多是活不长了,到时候这华清之地又不知如何风起云涌呢!”刘玄忧心道,“华清之地花了千百年才融为了一个整体,多少代人的努力如果再化为乌有,受苦的还是百姓。” 张小闲对于什么权势,什么百姓不感兴趣,摇摇头:“再比如?” “再比如最近几月江湖上出现了一个蒙眼的剑客,提着一口铁剑,从秋长道那边一路向北,不少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剑客都死在了他的剑下,现在已经入了道州境内,再不久就能到齐颖城。江湖上都说,下一个都该轮到我刘玄了。” 张小闲啐了一口,毫不在意,那名剑客再强,他也不会认为强得过刘玄,只失望道:“说来说去都是你们这些拨弄潮流的人才关心的大事,没一件和老子有关的。” “你一个人来去赤条条无牵挂,倒是什么事儿能和你有关啊?”刘玄说着笑了笑,又否定道,“不过也说不好,如果你决定要去眉城的话,还真说不定这些东西能和你扯上。” 刘玄说完顿了一下,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张小闲讶然道:“怎么,还想留老子住几天?” “不是住几天,最少半个月。南云让我把你留到等她回来,我可不敢不听啊!”刘玄转头看着张小闲笑了笑,看得张某人心里直发毛,“你把小晚一丢我这儿就是几年,自己倒是安心做个甩手掌柜,孩子在这儿无依无靠的,你忍心,南云倒是不忍,就收他做了干儿子,好多照拂一些,小晚要走,哪能少经历得过她那一关?” 南云是刘玄的结发妻子,也是刘玄的挚爱,这张小闲当然知道,既然南云是如此这般意愿,那张小闲自然也不好拂了刘玄的颜面。 刘玄是他这辈子唯一可以称得上朋友二字的人,这些年帮了他那么多,若是说对刘玄一点亏欠感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当夜,张小闲被安排在傻儿子的萧弦居住了下来,并且在小晚的强烈要求下,睡在一间房。 傻儿子好像今天一天都乐呵得不行,一闲下来就拉着张小闲说个不停,说这几年时间里发生的种种大小事件,说他认了刘玄为干爹,南云为干娘,又说了这个府上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 张小闲都是听的时间多,回应的时间少。倒不是他不想说,只是很多的时候,不喜欢用语言去表达。 这么久,他也没对刘玄说过一个谢字。 傻儿子睡到床上了才安静,就在张小闲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又迷迷糊糊地来了一句:“爹,你讨厌我吗?” 这么直白的问,倒让以铁石心肠自诩的张某人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到底是亲生的儿子,说是打心里讨厌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一相处久了就恨不得一脚踢得越远越好。 张小闲没有答话,傻儿子抱着他的的手臂又紧了紧,闭着眼睛带着笑意说:“我就知道爹不会的。” 张小闲用一根手指在小晚的额头上点了点,没有反应。但张小闲肯定这瓜娃子绝对没有睡,如果把傻儿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当成无心的话,那肯定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张小闲太了解他这个儿子了,心思活络绝对不会下于一个成年人。 至今,张小闲还记得傻儿子在五岁那年对他说:“爹,在我还小的请告诉我世界有多么美好,等我长大了,请记得再告诉我,世界有多么残酷。” 很多人活了一辈子都没想清楚的教育问题,居然从这个五岁大的娃娃嘴里说出来,当时张小闲就琢磨着自己的儿子恐怕是个怪胎,然后到底是丢了呢?还是…… 然而在四年前,他把八岁大的小晚交给刘玄的时候,傻儿子倔强地说,自己长大了。 张小闲点着小晚的手指变为抚摸,其实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挺好的,除了他会是不是地想起舒默。张小闲忽然偏头目光向外看了一眼,不过有窗纸拦着,看不到外面世界的一片锦绣,只喃喃道了一句:“站那么高干什么?” 脱离了傻儿子束缚的张小闲随手披了件衣,打开房门一眼就能看到刘玄站在湖心的亭子顶上,手持着银釭背在身后,明朗的月辉铺撒在他身上,看起来倒是超凡脱俗。 张小闲把门掩上,向前走了几步,才开口说道:“不怕摔下来?” 刘玄应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一直没有回头,闻言也只是淡淡道:“这样才有江湖的味道。” 张小闲心里直说这人入戏太深,入戏太深。纵身跃起一丈有余,落在刘玄身旁,但这亭顶正中有一颗圆珠,被刘玄一脚踏着,张小闲落在其他位置便比他矮了一截。刘玄嘿嘿一笑,给张小闲让出点位置,所谓的“江湖味道”被他这一笑不知道驱赶到哪儿去了。 站得高些,自然能够望得远。张小闲随意一扫,便能看到齐颖城街上的灯火早已连成长龙,就连城外,也不乏星星点点的明亮。他上下扫了刘玄一眼,纳闷道:“今天是景和的喜庆日子,这道州少的了你们刘家?” 刘玄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屑道:“这你就外行了,地位越高,身份越尊贵,就越慢登场。”刘玄说着岔开了话题,“你在这儿呆个半月,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来教你剑法,再请人为你铸口好剑,以后别人提起张小闲那都是‘指截天下兵,剑斩天下人’可不威风?” “不想学,没有用。”张小闲立刻明白这货半夜不睡觉站在这里吹风的目的是什么,直接给予了否定答案,并转移话题,“你‘藏剑术’练得怎么样了?” 天下间传承的武学,虽有高低之分,但最好的却不一定是最合适自己的,唯有自己经历过无数、感悟过无数、思考过无数,创造创造出来的武学,才能与自身完全契合,才能将这门武学的能效发挥到最大。 和张小闲自创的神指一样,刘玄独家技艺藏剑术也是自己感悟而来,而且比张小闲还要早了很多年。 刘玄没有答话,右手把银釭抛在空中,又接住。张小闲看得分明,没有出鞘的银釭剑在空中旋转了四圈,向着四方分别射出了一道剑气,剑气贯入湖中,无声无息,激起丈高的浪花,一时之间水珠四溅。 而目睹这一切的张小闲却直摇头,坦诚道:“遇弱则强,遇强则弱,终归难登大雅之堂。” 刘玄斜着眼睛看着身旁这个人,笑道:“我行我道,这不就够了吗?” “走了,睡了。”张某人跳下亭顶,回到了房间,独留下刘玄一人立在高处,望着张小闲的背影,不胜寒。 在整个华清之地,应该都没有人比刘玄更清楚张小闲天赋的霸道之处,这个男人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摸到任何一门武学的天花板,四年之前刘玄见到所谓的“神指”时就已经这样认为了。 秋分时节,细雨默默不生寒,再往后去,天气便会越来越凉了。 张小闲在刘府上已经呆了半月,好不容易过了几天舒服日子。 像往常他在外寻找那人踪迹,除了要为吃穿发愁之外,还得日夜提防有人图谋不轨。这也是没办法的,以张小闲的这个性子,从别人身上撵过去了,还要回头骂声:“怎么就没长眼了,来碍着老子的路。” 这么几年再江湖中一趟一趟走,张小闲在江湖上也算是留下了一个恶名,仇人多到晚上睡觉都不能安稳,由此也知道之前张小闲与刘玄在镜月湖上辗转一夜是冒了多大的风险了。 若说张小闲费尽千辛万苦去找的那人,论起关系来还算是张小闲的岳父、小晚的外公。 要问当今江湖谁剑术最高,十人之中有九人都会想到其琛山上“剑府”的上代府主南乡子;可若要华清之地是何人武功最高,只怕除了个别人之外,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张小闲的便宜岳父——毒鬼龙! 其琛山上,“剑府”修剑养气;“乐府”拨弦弄管,皆是当年“广成剑首”乐逍遥创下的二门四脉之一,剑首威名流传至今依旧无人能及,剑府屹立在其琛山上,传承至今也依旧是江湖中最具剑意风流之地。 既然是乐逍遥留下的传承,自然也就免不了后人的瞻仰与试探。 从古至今,其琛山似乎是每位剑客的必经之地,就算不是为了向当代剑府之主问剑而来,也要去那剑意逼人的“万剑无疆”闯一闯。 到了南乡子为府主时,对于上山的挑战者更是来者不拒,每一位败在他手下的一流剑客也都心服口服。 十五年前刘玄自觉剑术有成,携“银釭”上山问剑上代剑府之主南乡子。未曾想到二十招之内,剑不出鞘就已输半招,倒提剑后又输一招,握剑一战再输半招。 此后提及南乡子,刘玄每每都会尊敬万分。 南乡子在剑道上或可独领风·骚,然而八年之前与毒鬼龙在徐州唐家一战就…… 世人不知这一战的起因与结果如何,却知道一战之后,南乡子便退去了府主之位,深居红楼剑阁八年未出,而江湖中也再没有出现过毒鬼龙的踪迹。 此后评家侠客多有猜测,那一战,皆料是南乡子败了。这并非是因为在世人眼中南乡子不够强,而是毒鬼龙的针,太可怕了!! 那一次的巅峰交战,对于旁人来说或许只是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又或是为江湖增添了一个缥缈的传说,但对于张小闲来说却如同梦魇。 当年那老东西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从徐州跑回来一句话不说就把舒默带走了。后来又托人传来话:如果要见舒默的话,就得拿“太上三篇”其中两本作为聘礼。 张小闲一听便知道这是这老东西就是想找些把戏为难自己,所以也从未想过在茫茫人海中去找出两本古书来。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如此渺茫的事情上,还不如亲手去把那个老东西揪出来打一顿实在。 这些年的时间,张小闲常常在想,如果当年那个老东西带走的是小晚就好了,这样他和舒默就可以双宿双飞了。 秋分过后第二天就是中秋,所以这天晚上又来了位特殊的人物,刘玄为了迎她仅大红灯笼都挂了五百多个,刘府上下这夜都会灯火通明。 刘玄“藏剑之术”有成之后,第一次败便是败在其琛山上,而他第一次见到南云也是在那个地方。 那年他共输给了南乡子两招,中了三剑,全身轻创二十七处,倒地之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南云。这个女人把他捧在怀里,锁着眉,双眼泛着泪花,说:“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你先不要急着死,有机会我还可以抚琴给你听。” 当时的刘玄还在心中暗说这女人傻,先不说南乡子留下的这二十七处剑伤够不够致命,自己急不急着死,难不成我刘玄存活于世便是听卿一曲? 但他看到南云那双似水般的眸子便不想把这些话说出去了,忽然也想着时间就停滞在这一刻也好,至少能与卿相望,纵使无人弹奏。 刘玄后来才知道南云是南乡子的妹妹,他对南乡子自叹不如,除了剑术之外还有一半是因为南云。与南云大婚之后,南乡子长兄如父,对刘玄也不吝赐教,两人也曾有过彻夜论剑,每每都让刘玄受益匪浅,对南乡子也愈发尊敬。 大哥贵为华清江湖中的剑道魁首,但南云却选择了拜入“乐府”,至今已贵为“弦首”。 当年乐逍遥虽是以乐入道,再以道入剑,创立“剑乐府”后却严禁后人将剑法、乐理糅合起来,若身入“乐府”此生便不可用剑,身入“剑府”则反之。 包括他留在另外一处的传承也是如此。 好在南云对剑道也没多大兴趣,回想起来,今生约莫就看过一次剑术对决,还只是因为来者是刘玄罢了! 待夜色深沉,雨势收敛些,一辆马车才缓缓停在刘府门前,南云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张望,一眼便看到刘玄在门口候着,微微一笑。见她出来,便有女侍撑伞来接,刘玄知道她最是怕冷,受不得寒,早早就捧着一件貂裘长袍,等南云上了阶梯之后为她披上。 张小晚一把把南云的腰抱住亲热地唤了一声干娘,抬头一个劲傻笑。南云摸了摸他的头,对于这个干儿子是发自内心的疼爱。 她和刘玄在一起这么多年一直无出,小晚在刘家呆了四年没有个血亲来疼,南云也就小晚当做亲儿子来看待,听说小晚把福伯的孙女勾搭上了的时候,她就开始想着干儿子的婚礼可不能太寒碜了。 刘玄往四周扫了一眼,问小晚:“你爹呢?” 小晚傻笑着说道:“我爹说这儿的床太软和了,以后出去了就睡不到了,趁现在多睡一刻是一刻。” 刘玄哈哈一笑,扭头看着南云道:“小闲就这个德行。” 第五章 蜉蝣渡海 南云还没有与张小闲会过面,但对于这个人倒并不陌生。起初她听说小闲和小晚名字的时候,还以为这两人是两兄弟呢,后来才知道张小闲给儿子取了这个名字的含义是:遇到舒默的时间有点晚,但又不算太晚,故名小晚。 后来听刘玄说起这人的事迹,南云一边感叹着这名男子的绝情,一边又赞叹着他的痴情,仿佛在张小闲的心中除了舒默就再也容不下其它东西了,在他的心中,就算是小晚,或是张小闲自己,都不及舒默的万分之一。 南云贵为弦首,在乐府中的地位仅次于府主,每年都须回其琛山上授课三月,她便在春夏秋每季中选出一月,到了冬季她怕凉,就不方便出远门了。 她回乐府之前刘玄就与她说过让小晚去跟着他爹的事,南云一是怕小晚年纪不大,跟着他爹在外面流浪受不了那苦日子;又担心这孩子长大之后和自己亲爹不亲,故此犹豫了很久。 直到刘玄承诺会将张小闲留到她回来再做决定,南云才得以放心前往其琛山授课。 一个月的时间里,南云的心中其实早就有了决断,张小闲身在江湖,对世人又是那种薄情态度,若真是要身陨其中也就只是一瞬息之间的事,到时候一腔热血洒出凉得比一杯酒要快,试问世人又有谁记得张小闲这号人物? 让小晚跟着他,不仅是要受磨难,还要受如此大的风险,这又是何苦来哉? 一行人都进了府之后即刻便有人将门闭上,南云主意打定之后反倒不急着议论这事了,牵着小晚的手问他与福伯的孙女的感情进展如何,穿过垂花门后,刘玄突然沉声问道:“这次回去可曾见到大哥了?” “恩。”南云点了点头,牵着小晚的手紧了紧,“有出过红楼剑阁两日,看气色倒是好了不少。我动身之前也去红楼剑阁外看过,他应是知道我要离开了,没有再出红楼剑阁一步,只怕情况还是不太好。” 刘玄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南乡子借着红楼剑阁蕴藏的凌厉剑气来镇压体内的伤势,对于刘玄或是剑乐府的人来说从来不是什么秘密。 当年的乐逍遥之所以被冠上“广成”二字,就是因为其所成者广,所善者众。除开剑法、乐理、处世、谋略之道外,最为人称道的便是他铸剑之法。听说乐逍遥打造第二口剑之前遣人在其琛山上修了一座百尺高楼,再仿造此楼铸造,成剑之时天地之间风云色变,苍天厚土竟有悲怆之意。 建成的这座楼,便是如今的红楼剑阁,其中蕴含的剑意放在当世也仅次于其琛山后那块神秘之地——万剑无疆。 本来在张小闲在刘府做客的这几日,刘玄为了促进张家的父子和谐关系,就安排他们睡在一个房间。南云这一回来,抱着小晚喜欢得不得了,就没让他回去,好在刘玄卧室的床睡三个人绰绰有余,否则刘玄就得发挥他舍己为人的精神,去书房将就一晚了。 小晚终究只是个孩子,一旦熄了灯,片刻就来了睡意,甭管心思多活络也撑不住,夹在干爹干娘中间很快就响起了细微的鼾声。南云也不怕把小晚弄醒,用胳臂枕着头,另一只手借着由窗户纸透过来的亮光去抚摸他粉红色的脸颊。没了那双满是透着贼气的眼睛,这小子只剩下可爱了。 南云眼中柔情似水,一如当年第一次见到刘玄的时候。看到这样的眼神,刘玄瞬息就明白了她的想法,轻声问道:“你想把他留在这儿,是吗?” “嗯。”南云将目光转向刘玄,她本想明天当着张小闲的面再议论这事,此刻刘玄提起也没有理由避过,直言不讳道:“你让他跟着张小闲和推他进火坑没什么差别。” “呵呵。”刘玄轻笑一声,没对上南云的目光,叹道:“你别看张小闲来去不过赤条条一人,事实上就算是两个手持银釭的刘玄,也不一定能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张小闲! 九年前,他为了能和舒默在一起,一刀斩断了自己的过去。然而就算是没有过去的张小闲,也要比有过去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强!” “小晚心思伶俐,只要命运不像他爹那样坎坷,以后得成就也不会低。这孩子虽然小,但也有自己想要走的路,你把他留在这儿就和斩断他的手脚,蒙蔽他的眼睛差不多。等他那双眼睛不再转动,只会露出傻笑的时候……万一,我们也倒了,他又能依靠谁去?”刘玄一把捏住南云的手,南云能从手中感受到他的温度,也能感受到与温度一并传来的不自信。 在刘玄的看来,自己诚然也不是什么天赋绝佳之倍,身为明灯在江湖,彷如—— 蜉蝣渡海。 “睡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南云,最后也只吐出了这么两个字,但刘玄知道她已经改变主意了。 但又有些愧疚,这本是一个极为浪漫的女人啊,而自己却要强迫她思考现实! 翌日,张小闲起床之后按照惯例伸了个懒腰,张小闲没了限制,半夜睡在床上也不知怎么翻江倒海,醒来之后浑身发疼。 一想到能让自己受伤的人,果然只有自己,不由得厚颜无·耻地感叹起来:“哎,人生中果然最大的敌人果然还是自己啊!” 刚说完,张小闲又琢磨着似乎把“最大”替换成“唯一”似乎更加准确。但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只好下次找到一个好机会再行感叹。 细微琴音入耳,张小闲楞了一下,细想起来这声音似乎是从他醒来之前就一直在的,只是他没有注意罢了。 以张小闲的如今的功力,有人静得连呼吸声都能隐去,但只要在方圆三丈之内就能被他立刻察觉到。此刻空中徐徐飘荡的琴声,就算是个普通人都可以清晰听闻,但却实在难以令人留意。 因为这琴音已经和这空气、和这光融为一体,太过于自然,反倒察觉不到。就像人无时无刻都能看到自己的鼻子,而自己却恍若未觉。 “是什么人?”张小闲心中虽然好奇,但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人的琴音能蒙蔽自己的耳朵,难免不会有其它神通,万一贸然打开门之后,只见雪白刀光一闪,就结束了老子本该传奇的一生,那岂不是亏大了? 张小闲本没轻功根基,但要掩去自己的脚步声也毫不费力。右手食指中指相并,搁在腹部位置,左手轻声将门打开一条缝隙,目光一扫暂时确定了门外的安全,同时也确定了琴音的来源是不远处湖心亭中的一女子。 张小闲居住的萧弦居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居住的房子在四侧,绕在中间的是一个小湖,一条木桥直达正中,连接着湖心一亭阁。 在张小闲第一天来的夜晚,刘玄就是站在这座亭子的顶上,追寻江湖的味道。 张小闲将门打开,向湖心亭走去,踏上木桥之后,忽然说道:“老子以前听说乐逍遥曾在其琛山下拨弦一曲,引得千人勒马、万人驻足,听者无不屏息,生怕搅扰了绝世乐章分毫,所以你们乐府的祖师又号‘广成止息’。 老子本来是不信这些劳什子传说的,今天你这一曲竟与自然相融,比起当年广成止息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南云停下拨弦的动作,双手放在琴弦上止住余颤,抬头深深地看了张小闲一眼。她与张小闲从未见过,而对方却一语便道破了她的身份,足以见得此人心思绝不像外表展露出来的大大咧咧。 待张小闲进了亭,南云才浅笑道:“不才,妾身还达不到祖师的高度。其实妾身所奏的正是当年祖师而立之年时,在其琛山下所创的《广成散》,也确实没有达到令人止息的境界呢。” “对牛弹琴,本该如此。”张小闲在南云对面的石凳坐下,目光在眼前这个妇人身上一扫而过,同时心中在思索着如何称呼这个女人,直呼其名吧,两人本来又不认识;刘玄比他大一岁,叫嫂子吧,又太羞耻了。 心中没个答案,张小闲也只能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认真道:“江湖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倾尽一生只为了‘剑法自然’四字,但都未能成功。你要是学当年的乐逍遥,以乐入道,再以道入剑,成就也未必比他低。” “刘玄也这么说过。”南云低眉浅笑,仅一句话就将自己的意思完全表明了。片刻之后又正色道:“小闲,你是如何看待小晚的呢?” 张小闲闻言不语,他现在只想问这位优雅的女人一句:你这句“小闲”为什么能够这么熟练? 然而,南云似乎把他的沉默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又徐徐善诱道:“你知道这‘萧弦居’的名字是谁取的吗?” 张小闲眉头一挑,心中道:“老子早就想问这破名字是谁取的了!” “是小晚。”南云提起小晚时眉目之间便多了一股柔情,同时也有了一缕为他将来考虑的忧愁,“他说干娘贵为乐府弦首,他以后也一定要学会琴箫,好与干娘相伴。但其实,谁都知道这个名字只不过是他挂念你的一种方式罢了。” 张小闲笑了笑,这一次,他是真的不想说话。一抬眼,恰巧看到大雁在结伴南飞,他们尚且也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呢! 第六章 传说 “看到老子如此忧虑而又无比淡漠的眼神,在南云心中的张小闲一定是个‘铁石心肠、高度冷漠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张小闲’吧?”张小闲如是地想,然而迎接他的是南云重重的一拳锤在他的额头上。 “砰!”的一声,纤纤玉手与厚脸皮保护的额头可谓是两败俱伤,但南云并没有为顷刻之间红肿起来的手表现出丝毫疼痛感,而是气鼓鼓地说道:“无视女子说话可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张小闲一手捂着额头,自己的“神指”在江湖上号称万夫莫开,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人锤了;更没想到才稍微装了一下深沉便惹南云生气了,为了防止被刘玄砍成几段的局面出现,从不知尊严为何物的张某人立马苟同道:“对对对,讲得对。” “额……” 完成“铁石心肠、高度冷漠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张小闲”到“寡廉鲜耻、低声下气而又完全屈服于暴力的张小闲”地转变仅仅只在瞬息之间,看得南云一愣,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因为红肿而微微发热的右手,却疼得直吸了一口冷气。 到底是大家闺秀,回过神来感知到痛时眼里就开始泛泪花了。 “我来我来。”张小闲随手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铺在南云受伤的右背上,将内力隔着布渡出。南云只感觉一股外来的热流从她手背进入,徐徐流转她的全身,在这股热流涌动之后,她全身的血液也随之变得活跃起来。 张小闲这一招“推血过宫”用来活血化瘀算是大材小用了,揭开布时,南云手背上的红肿已经微不可察了,也让他暗舒了一口气。 刘玄与南云成婚十多年来一直无出,这对于经历了八代单传的刘家来说是灭顶之灾也毫不为过,然而即便如此,刘玄也从未动过再娶的念头,可想而知南云在他的心目中是何等的重要了。 还好已经掩埋了让南云受伤的证据,免去了张小闲一次血光之灾。 南云的气力不大,没有伤到骨头。抬起手来往伤处一按,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她本就蕙质兰心,简单一拳便将张小闲从自作的深沉中砸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个一口一个“老子”的人献上谄媚的笑,南云脸上也有了一些笑意,说道:“以后小晚跟着你,万事都要更加仔细些才好。” 张小闲没有答话,有些事即便是他也不能保证,人在江湖,世事又哪能都说得好呢? 南云走出萧弦居,身后有女侍为她横抱着古琴,才一出门就看到刘玄携着福伯在不远处守候着,稍走近些,便听得刘玄说道:“都交代完了?” “算是吧。”南云好像也释怀了,淡然道:“以前好像有点理解错张小闲这个人了,至少我能感受到他是爱小晚的。” 刘玄似笑非笑,走上前去把南云拥在怀里,道:“虚伪可是那家伙给自己贴的标签,很多事情他连自己都想骗过。” 刘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让南云带着女侍先行了一步,与福伯沿着府中的细溪慢行,五十八步之后,刘玄才开口说道:“有一个问题我还是想知道答案,如果勾起了福伯的伤心事,那刘玄在此先行赔罪。” 仁义之剑的主人从来都不是只说不做的人物,停下脚步,正欲拱手躬身一礼,却被福伯抬手截住。福伯也没说话,只是笑笑,那意思也很明显了:老爷,但说无妨。 刘玄直起身来,神色凝重,沉声道:“如果此时再让福伯见到当年那名刀客,福伯会做和反应?” 这位刀术能列入华清之地前三甲的管家之所以会将宝刀封在鞘中十年之久,只因那一年的夜里,有一名比他更快更狠的刀客出现在他其乐融融的家里。 至今福伯都还能清楚地记得,那名刀客一共出了十一刀,以及是如何用九刀将自己逼退,随后掠起的一刀轻而易举划破了武功不弱的儿子、儿媳的咽喉,最后一刀气势如虹,指向还在襁褓中的小缘。 刀锋距离当时还只是婴儿的小缘仅有一寸的时候,刀客停手了,一句话也没有说,默然抽刀离去。 刘玄这一句话,确实勾起了福伯对于往事的种种回忆,却并不能算作伤心,至少福伯面容上的笑容丝毫没减,淡然道:“老朽其实并不恨他,他夺走了两条命,也留给了我和小缘两条命,说起来也算是扯平了。” “况且真说要报仇的话……”福伯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干笑了两声,如今再让他对上那名刀客,恐怕也只是无能为力的无可奈何吧? “这样啊。”刘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从中领悟到了什么。 …… …… 传说这个东西,张小闲向来不会轻易相信。归根结底,世上传说的根源无非两种:被捏造的事实和事实,如此一看便有一半的传说从一开始就不值得相信了。 至于另一半若要成为传说,势必要经过无数人的嘴,其中难免不会有一两个略有文采的,将其以浓墨重彩渲染一番再传递出去,能够避过这样的一批人的成为传说的“事实”只怕十中无一吧?况且有些传说,一听就太过离谱,就算是身为它的传递者之一的人,也仅只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未必会真的相信。 传说中,神州大陆本是一块整体,乃是“广成剑首”乐逍遥一剑将其分为瑷、梧、中、华这四清之地;传说中,“太上三篇”乃万法之源,得其中一本便可独步天下;传说中,毒鬼龙的针……天下第一。 前两个张小闲没办法验证,尚且把它们放在一个半信半疑的位置,至于毒鬼龙的针……张小闲向来嗤之以鼻,但也没办法,能不能赢过那个老东西夺回舒默尚不得知,找到他就已经难如登天。 四年之前的张小闲在那个老东西和太上三篇之间选择了找那个老东西,而这一次,他想试着去寻找太上三篇的踪迹,首先想要一探究竟便是的眉城之中那座应当森罗万象的景和王宫。 不过,现在要说的不是这些事,而是另一个传说:望山跑死马。 张小闲离开刘府的时候,刘玄没来送他,但他相信刘玄绝对猫在个角落偷偷看着。 南云特地令人给父子俩准备了些盘缠和干粮,又让福伯从马厩里挑了牵了一匹高头大马。 诚然是匹高头大马,那马确实比张小闲还要高一个头,看样子载上两个人日行八百里应该不是问题。 张小闲先把小晚丢在马上,然后自己坐在了小晚身后,看样子马鞍也是经过特别改造的,坐了两个人仍觉宽敞。体会到干娘用心良苦的小晚顿时热泪盈眶,乘马走了两步又不知把这么悲情抛却到哪个角落去了,兴冲冲地扭头问道:“爹,爹,我们首先去哪儿玩啊?” 屈服于南云暴力之下的张小闲撇了小晚一眼,耐心道:“去找你亲娘。” “那我亲娘在哪儿啊?”在张小晚的记忆中只记得自己亲娘叫舒默,至于她长什么模样,多少岁了,哪儿人士,都一概不知,这也不能算是他的不孝,而是从未有人跟他提起过这些。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那个自从记事起就不曾见过的亲娘如果不存在也挺好的,至少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张小闲将目光移开,冷漠道:“在你外公家。” “那我外公在哪儿啊?” “老子要是知道他在哪儿,那还找个屁!”这句话是张小闲在心里说的,因为他已经懒得去回答傻儿子的蠢问题了。 眉城是景阳的王城,位于现在的靖州东部。靖州总体地势偏高,多有山城,也是怒江的发源地。张小闲一抬头便能看到靖州的层峦叠嶂,靖州在华清西北,再往西便出了华清的地域,是一片茫茫大海了。在景和武王还未继位之时,景和便是靠着易守难攻的地势背水一战,才勉强得以安居一隅的。 张小闲望着目的地,琢磨着以这匹高头大马的速度全力前进的话,应该再有个十天半月便能到眉城了,到时候带着傻儿子去王宫走一遭,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刀光剑影、万箭齐发,吓破了他的胆也就能乖乖躲到南云怀里做他的好宝宝了。等老子找到了舒默之后,就可以带着舒默远走高飞了。 张小闲如是想着,胯下的高头大马突然腿脚一软,栽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之后便再没声息。 在马失去平衡的那一瞬间,张小闲便一手提着小晚的衣襟翻身下马,本以为是有人突袭,可站定之后再无动静。张小闲环顾四周,而周围的人也在看着他,似乎都是些看热闹的路人。 这就有点意思了,难道是马得罪了什么仇家?或是说这匹健壮的大马刚出门走了没两步就累死了? 还好南云给二人准备了些盘缠,张小闲拿去买了一匹平头中马。 诚然是匹平头中马,个头和张小闲差不太多,看样子载两个人日行六百里应该问题不大。 再次策马上路的张小闲已经没有胡思乱想的兴致了,傻儿子却兴致很高,觉得刚出门就弄死了一头马,以后的他的人生经历肯定会更加不平凡,脑中甚至想到了多年以后的他霜眉雪鬓,独坐月下把酒临风,幽幽一叹,叹出的是无尽的寂寞和对这座江湖无情与多情的控诉。 然后小晚就被他爹一手提下了马,回头看时,平头中马也已经倒地不起。 傻儿子躲在地上观察了平头中马的遗体良久,捏着下巴,故作深沉道:“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张小闲瞥了傻儿子一眼,然后默默地在就近贩卖牲口的地方买了一匹矮头小马,看样子载两个人日行四百里应该可以应付。 两人骑着矮头小马溜达了几步后,就连它也不幸辞世。 这时的张小闲才终于想到了一个这样的传说:望山跑死马。仔细想来这个传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人望着远处的高山难免会觉得压力很大,然后这股负面情绪便很容易传递给形影不离的坐骑,而牲畜的心理承受能力并不如人类,所以很容易英年早逝。 既然如此,还是用双脚上路吧。 第七章 剑凡·剑非凡 漫漫人生路,何处是江湖? 张小闲在江湖来来去去这四年,好歹留下了一些名号,对这个名字感兴趣的人也着实不少。江湖中有传言,张小闲除了“神指”一无是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对别的武学根本提不上半点兴趣。 剑乐府中有史料记载,“广成剑首”乐逍遥于二十七岁时便对世间大小行当无一不精,却也无一称绝。或许在乐逍遥自己看来,他的人生可以说是失败的一生,于是他放弃了以前所学过的所有东西,认为一个人这一生只做好一件事就足以。所以他捧起了古琴,隐世三年之后,其琛山下一曲《广成散》,无人不驻足震撼、止息聆听。 一代天骄尚且如此,身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张小闲又如何敢贪多?专精一门,能以此胜毒鬼龙,对他来说足以。 而且在张小闲看来,眼前的这个蒙眼剑客此生应该也只对剑有兴趣。 郎朗月辉洒下,张小闲停下脚步,借着月光冷眼看着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的剑客。小晚附在他的身后,年仅十二岁的小晚,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轻蔑的笑容。 看似三十来岁的剑客身着一袭素白,他的双眼被一条二指宽的白布盖住,在后脑勺系了一个结,左手提着一口三尺长的铁剑,不必出鞘,张小闲便能感觉得到这是一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剑了,放在市场上绝对不会超过二两银子。 剑客的眼睛虽然被蒙蔽,但也仿佛可以视物一般,在张小闲停住脚步之后,蒙眼剑客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终于来了。” 张小闲琢磨着如果回答“你知道我要来?”气势上便无端弱了一筹,如果回答“我来了。”又颇有些故弄玄虚的味道,此人来路不明,难免不会有贻笑大方之险。于是,便只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声。 蒙眼剑客心中没有张小闲这般思绪万千,坦然道:“我的恩人让我北行,可一路挑战所遇到的剑客,如果有一次失败,便不必再往北去。若未尝一败,在中秋之夜会在齐颖西遇到一个叫张小闲的人,我与他一战,若赢,便可送他一件东西;若败,便送他一句忠告。” “呵。”张小闲轻声一笑,这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白天胯下的坐骑为何连遭劫难。这位蒙眼剑客口中的恩人为了让事情都按照原本说好的进行,竟不惜出此下策,连续药死了他三匹马,行事作风如同无赖孩童一般。 这让张小闲对幕后的那位主使者不由得低看了三分,原本的感觉到的莫测也都变为了不屑。 “张先生笑什么呢?”剑客的感情似乎也和双眼一起被束缚起来了,说的每一句话都慢且平稳,丝毫不带有波动。 张小闲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老子只是好奇,你眼睛看不到,万一认错人了又当如何?” 蒙眼剑客淡然道:“眼睛看不到,心只须要比常人明亮十倍便可。” 张小闲一愣,随后又咧开嘴浅浅笑了起来。眼前这个剑客绝对是个能为剑付出一切的狂人,他的眼睛要么没有瞎,如果瞎了也是被自己弄瞎的。 自南乡子与毒鬼龙一战之后,便身居红楼剑阁不出,除开南乡子,能持剑道牛耳者当是刘玄。然而刘玄银釭在侧,却甚少出剑,与人交锋多是以“藏剑之术”取胜,可算是剑走偏锋。眼前这人以心为眼,又算是另辟蹊径,让赵小闲多多少少来了一些兴趣,正好也让傻儿子见识一下江湖中的剑影刀光,万一到了景和王宫被吓得走不动道,没面子的还是他这个爹。 张小闲向前走了几步停住,蒙眼剑客会意拔出铁剑,张小闲的眼光果然没错,剑客手中的剑并无任何稀罕之处,就连出剑时与剑鞘的摩擦声都无比地惹人生烦。 蒙眼剑客拔剑的速度与他说话一样慢,铁剑出鞘一半便止住,说道“在下剑凡,请指教。”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夜里便开始抚起了风,月辉似乎也开始泛起了寒意,照得人有些发冷。一阵轻快的风吹过,张小闲左手二指探出,在空中夹住一片黄叶,与此同时剑凡整个人一反常态,伴随着一声龙吟,手中铁剑猛然出鞘。 张小闲手腕一动,黄叶逆风疾行,利如刀刃,将这黯淡的天空切成两块。又一指弹出卷起千片叶,落叶缤纷被这一指荡在空中,向着剑凡疾驰而去。 抛却了剑鞘的蒙眼剑客足尖一点躲过一层杀机,整个人腾在半空中,握剑的右手移在左侧,一剑扫出,由黄叶组成的屏障中间多了一根隐隐约约的银线,接着炸裂开来。碎叶尘土中,一道人影跃起,在空中身形一转,向着张小闲胸口斩来。 迎接他的是张小闲不为所动的二指,指剑相交竟然无声无息,雄浑内力随指而出,二指一震,剑凡只感到一股暗力虽短而大,将他手中铁剑推开一旁。容不得拒绝,剑凡在空中身形一翻,抽剑离去,以剑着地插入道路。原本并不不以韧性著称的铁剑被他压出了一个诡异的幅度,如同雕弓满月。他身形再转,剑尖附近的泥土与黄叶被一剑荡出,泥土携剑气在前,黄叶附剑意在后,呼啸驰往。 张小闲嗤笑一声,照例二指横空,神指运起,满天尘土与他相隔两寸便再难进分毫,二指再震,尘土便以来时十分接近的速度折返回去,与黄叶悉数相交,激散在四周,在原本平坦的官道上划出无数条沟壑。 随后一剑,势气绝伦,在满天飞舞未定之时刺向张小闲胸膛。脚步始终未曾移动过半分的张小闲终于将左脚后移了半步,以拉开二人的距离,同时二指竖起格挡,受阻的铁剑微微一顿,蒙眼剑客握剑转动,剑势又涨数分,竟然将张小闲并拢的二指迫开,铁剑再进半寸才被张小闲二指死死钳住。 指间略一用力,“锵!”的一声,铁剑被张小闲徒手折断,其中蕴藏的剑意陡然四散。 “你的剑,非凡。”张小闲如是说道。 这并非是张小闲的奉承之语,他的神指在华清江湖上有“万夫莫开”之称,能够手持寻常铁剑做到这个地步,放眼整个江湖也仅是寥寥。 张小闲的话出口之时,也正是两人成败二分之时。在小晚眼中,两人的交锋不过一来一去,瞬息而已。绝没有江湖上的说书人描绘得那般,高手过招非得打他个几天几夜,不拆几座楼,毁几面墙绝不收手。 剑凡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在将来的一段时间,眉城不会太平,张先生不去也罢。这,便是我的恩人让我转达给你的忠告。” “哈哈哈!”张小闲狂笑数声,盯着眼前的这位来路不明的蒙面剑客,嘲讽道:“老子又岂能受你们摆布?” “我的恩人也说过,你有九成的可能不会接受他的好意,所以才希望我能赢你,好送你一件实用的东西。”剑凡将断剑收回剑鞘,说完便转身离去。 张小闲眉头一皱,他本来对蒙眼剑客背后那位装神弄鬼的恩人没多大兴趣,但此刻听剑凡的口气,那人又似乎十分了解自己似的,要么这人就在他的身边,要么这人已经观察了他很久,而他都没有发现。 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证明那个人都已经将自己当成了落子之人,而自己和眼前的蒙眼剑客都是他手中的棋子,不管一步好棋还是臭棋,那位落子之人都会以观察他手中棋子的表现为乐。 有趣,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又有人敢把老子当成棋子了吗?张小闲心中冷笑不断,开口制止蒙眼剑客离去道:“等等,我对你那位恩人又有一些兴趣了。” 剑凡顿住脚步,转过身来说道:“恩人现在行动不便,待他回归自由之身时自然会来见你的,而且恩人本身也没有什么恶意,他的目的很简单,无非就是想看看这江湖中究竟是谁最强,以及人类究竟能够强到什么地步罢了!” 人类究竟可以强到什么地步吗? 张小闲眯着眼,冷冷道:“如果我不认同这个答案呢?” 蒙眼剑客并不急着答话,右手在左边袖子一摸,从中又缓缓抽出一口剑来,剑身呈淡青色,轻薄如同蝉翼,比较之前的寻常铁剑长了不止一寸,走的更不是一个路子。 “如果张先生非要如此的话……”蒙眼剑客正面张小闲,淡然道:“在下剑凡·剑非凡,请赐教。” 吾名剑凡,然剑非凡! 人生路漫漫,无处不江湖。 第八章 无上至尊 十九年前,四国灭晋,出兵之前武王便与其它三国立下和约:景和不会取晋国分毫土地。 灭晋之后,武王除开收下了三国强行塞给他的齐颖城之外,对于原本属于晋国的其它土地秋毫不犯,在之后的五年时间中安居一隅,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冷眼旁观三国因晋国土地积怨,年年战乱不断。 景和一统华清的倒数第三年,武王再一次亲自率领军队南下,贯穿鱼乐谷,直取魏国腹地。与魏结盟后,仅仅两年便灭宋楚。 这是景和第一次光明正大地露出爪牙,不畏惧群狼噬身,只因为当权者有了席卷天下的把握。 武王一统华清之后,已有八年未曾出过眉城一步,至今已有五十五岁光景的王上,更多的时候也仅是登上高台来看一看,曾经有无数将士洒下过热血的疆土。 五十五岁,常人对于来说,才不过刚知天命,但对于整天为政事操劳的王,已然力不从心。 武王二十四年,景和一统华清第十年,小雪。 到了小雪时节,阴气下降,阳气上升,而致天地不通,阴阳不交,万物失去活力。 这所谓的万物,是否也包括人呢? 千百年中唯一一统华清的王,身着锦帽貂裘躺坐在椅上,默默地想。 他的身前就是一盆大火,还有女侍持续往其中架着长碳,绝不容许火势有曾小过半分。通红色的火焰将金碧辉煌的照耀得更加璀璨,但却不能驱散附在他体表的寒意。 到底人也包括在那万物之内呢,就连他这个王也不能例外。 “寡人也老了。”这位在华清千百年历史上都堪称首屈一指的王眯着眼睛,幽幽一叹,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架火的侍女闻言将头抬了起来,又匆匆低了下去。 珠帘挑起之后,从门外走进个人来,与武王一样的雍容华服,却拥有至高无上的王都无法拥有的健硕体格与焕发的容光。尚未完全靠近,便洪亮的嗓门与不容反驳的语气说:“王上休要妄自菲薄!” 不必回头,武王也知来者是谁,毕竟在这座王宫之中会这么和他说话的只有一个人。 回想起当年联魏共击宋楚,他的这位王兄自荐入魏为相,身在他国王都,还一次又一次地抹除了不利于两国和谐的一切因素。 公子华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八岁那年,他曾爬用一己之力爬上排云阁,在那顶上看着满目疮痍的五国江山说:“我要成为华清之主!” 那个时候,大他四岁的公子华正在下方看着他。 回想起的儿时种种,武王付之一笑,轻声道:“王兄依旧神气满满啊。” 来到武王近前的公子华却是满脸肃穆,躬身拜倒,口中朗朗道:“王上万年,景和万年!” 武王一把握住公子华的双手,把他从地上扶起。两人相视一笑,武王道:“当年王兄入魏为相,随从兵甲不过百人,却吓地魏人闻风丧胆,俯首帖耳。寡人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倍觉痛快啊!” 宏大的昭和殿中,武王的轻微话语清晰可闻,这位景和王宫之中唯一的至尊说着忽然一顿,直视着公子华的眼睛意味深长道:“王兄乃我景和战神,定能护我景和万年无恙。” 公子华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武王抬手制止住。挥退架火女侍者后,武王令公子华在右侧坐下,感叹道:“立冬之后,寡人常常感觉身体暖和不起来,又常常梦到那些年的铁马冰河,琢磨着这辈子造下的杀孽太多,终究还是需要一些报应的,有报应的话,也可让寡人安心些。” “但是,王兄你知道吗?”武王直起身来,望着公子华连连摇头道:“寡人不悔,我不悔。如果还让寡人活一次,寡人就再杀一次,这一次寡人要杀到华清之外去,寡人要让四清共主。” 公子华神色黯淡,沉默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臣听说王上这两天似乎精神不佳,特地前来探望才可安心些。王上若是不适,臣可即刻令人再开地龙。可臣下怕的是……就算开了地龙依然暖不了王上这颗心啊,王上感受到的这阵寒,是心寒啊!” 景和王宫之下本就有无数火道,称之为地龙,每年暮秋至初春之间都会在其中耗费木炭无数,至使偌大的王宫之中温暖如晚春。武王继位之后,一反奢侈之风,蕴养国力,连同五国王室在天寒之际取暖必用的地龙也都一同封死。 在下令封死地龙的那一刻,武王就坚信此生都不会被寒冷所困。 他的结局在他继位之时就已经定下来了,只有两种:要么死在他国的快刀铁骑之下,要么成为华清之主,尊享永世荣光! 但他还是错了,就算他成为了华清之地唯一的至尊,有些事情他还是解决不了。 一念及此,武王嘲讽似地笑了笑,与公子华对视一眼,两人之间又转为开怀大笑。而今回想起来,除开少年时候也很少有这样纯真地笑过了,戎马一生掠过浮华的他,也曾在权倾天下之后独上高楼笑蔑天下英豪,也在尸骨堆山的战场上满面淡笑轻视刀光剑影,此刻回想起来,都不及年少时他与公子华在排云阁上下视线相逢,无言一笑,不为哪般原由,不带丝毫情感,仅仅是想笑罢了。 长笑之后,武王全身血脉也逐渐活络起来了,颜面上也有了些许颜色。短暂沉默之后,这位无上至尊终于重拾王者之威,肃然道:“史家那小子这两天应该就会到眉城,王兄抽个时间去会一会他。如果太安静了,那小子心中反而没有底。” 公子华略一点头,道:“来了多少人。” “五个不到。”武王唏嘘道,“当年寡人留他史家世家之位,就是想把史家当做一杆大旗,把哪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亡国鼠辈聚集到一起,好让寡人一网打尽。没想到史家这娃子还真有点意思,自己摇身一变成了那群鼠辈的头头,耍得我们景和的碟子团团转,个个摸不着头脑。” 公子华认同道:“史家那小子确实有些手段,不过还上不得台面。王上若是再认真些,必然也没那小子蹦哒的余地。” “有十分力,只能出一二分,而在别人眼中我们已经竭尽全力,才能够保证当年留下这杆旗子能够发挥作用。”武王淡淡而谈,语气逐渐平缓,闭上双眼靠坐在椅背上之后挥了挥手,“王兄先去忙吧,寡人有些乏了。” “请王上务必注意身体,臣告退。”公子华退下之前终于可以安心一些了,眼前这个至尊与当年对比,看起来确实已经洗尽锋芒,除开与他相处时毫不掩饰,在旁人眼中这仅仅是一位即将油尽灯枯的王,言谈举止之中没有丝毫戾气,所以才有一些跳蚤敢于出来蹦哒。 但公子华明白,武王蕴藏在心中的杀意对比当年,绝对不减反增。 在以前的武王心中,自己或许还有可能面对两种结局。 但如今,他已掌控了整个华清之地,他拥有绝对的实力,所有试图破坏景和永世江山的人都必须死! 在武王油尽灯枯之前都必须死!! 第九章 五人的四大魔头 “凤九来仪”约莫着是华清境内最大的客栈了,如果单将某一间客栈拿出来评比,凤九来仪白端了这么一个上档次的名字。它的强大之处在于,华清的每一个郡城、县城都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到这间客栈的招牌。 在五国时期,便是如此,而今亦是如此。 当然,分散在各地的客栈规模也都参差不一。在元新与眉城交界处的这一间,诚然就算不得如何金碧辉煌,门外除开马厩,几张桌凳,也就剩下一面酒旗随风招摇了。 布局简陋,但这并不影响这间客栈的客人流入。事实上,沿着客栈门口那条路东西三十里还真没半户人家,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再想睡,也只能在树梢或是草丛中将就过上一夜了。 昨天是小雪,但眉城这片地儿直到今天早上才降下雪来。雪落得并不大,到了午时,摆放在客栈外面的几张桌凳也才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结晶。 客栈内一左一右坐着两伙人,右侧一伙人围着篝火高谈阔论,看样子都是漂泊的江湖客,来此之前大都素不相识,却又相谈甚欢。左边三人相对来说就安静许多,贴着八仙桌且饮且酌,桌面中央一钵肉炖得正沸,桌角处温着一壶酒。上首坐着的是一个中年文士,消瘦白净,在外罩着一件雪披。在他右侧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好像时刻都能想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似的,一张干瘦的脸上笑容常在。还有一个肌肉虬结的负刀汉子,一条刀疤从左额处划至有脸下巴,极为骇人。 右侧的老者放下酒杯,捏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笑盈盈地说道:“史先生,我听说那娃娃今年也不过三四十岁光景,真有传闻中那么厉害啊?” 史云修浅浅笑了笑,以他的性子所言必定不超过所知,就算了然于心,平时说道出来的也不过十之一二,当下也只轻声言道:“到底是当今华清之地唯一敢以‘魔’自称的人,想来应该不差。” “是啊,是啊!”负刀汉子立马附和道:“端木老头,你别见人家年纪不大就看不上别人,就像你练了这么多年武功,也没听说你能打得过谁一样。” 端木长歌闻言也不恼怒,笑容不减道:“老朽虽然不才,当年原山一战也杀得你们宋国人如同土鸡瓦狗!” 当年魏国与景和联军六十万,与宋国四十万大军兵会原山,大战持续了七天八夜,以宋军留下十万伏尸作为结束。这一战给宋国人民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也直接瓦解了宋国的军事根基,此战之后宋国更是节节败退,被景魏联军连拔三十四城。 常山一战,是宋国人心中难以遗忘的耻辱,但注定无法启齿。 负刀汉子满脸涨的通红,冷哼一声,当下拍案而起怒道:“当年原山若不是庞染小儿临阵脱逃,我宋人子弟又怎会怕你们景和走狗?”他这一怒吼,着实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引得另外一方烤火的江湖客们纷纷侧目,就连一直拨弄着算盘的老掌柜也抬起头来,不过他驻在此地多年也算是见过风浪,人们在这荒郊僻壤多半会毫无顾忌,诸如此类的话语也听过不少。把冻得稍微僵硬的双手举至唇边,呵了口热气暖和一下,又继续盘算他的账务去了。 引人注目并不是史云修想要的结果,拍了拍负刀汉子的手臂,也不必说话。汉子见他脸色一愣,也只得悻悻坐下,仍不解气又嘲讽道:“宋人虽败,好歹也是作为对手堂堂正正死。所谓魏国,不过是武王手中一口屠刀罢了,杀人就拿来用用,用完了怕割伤自己,巴不得从不存在。” 端木长歌面色不变,呵呵一笑道:“我王仁厚,魏国当有此一劫。” 负刀汉子见争他不过,再次冷哼一声,憋着一口气不再言语。 史云修微微笑了笑,两人斗嘴都是常有的事了,有他在一旁也不太可能变成武斗。长饮一口酒后又大大呼出一口气,看着白色的雾气在空中升腾,史云修也不得不感叹一声:天气确实是越来越冷了呢! 不过也好,毕竟这是—— 景和的冬天! 客栈外一汉子勒马停住,下马之后横袖一扫,将摆放在外的桌子面上的冰晶尽数扫落,向客栈内朗声说道:“掌柜的,快温一坛酒上来,我暖暖身体了好上路,洛魔头可要来了。” 一听说洛魔头,客栈上下顿时落针可闻,右侧有人小声问道:“兄弟,你说的洛魔头要来了可是真的?” 汉子爽朗一笑,说道:“我老远就看到一袭红袍,两脚走路比我这四蹄子的马慢不了多少,不是洛魔头还能是谁?” 众人闻言失色,围在一起小声商议。 华清之地原本有四大魔头,分别是“生杀随性”毒鬼龙、“人性本淫”施鸿、“日聚千金”狄飞白、“邪众教首”于秋以及专杀世上薄情男女与见过自己面容的洛尘雪。 毒鬼龙八年之前与南乡子一战之后便再未在江湖现身,施鸿与狄飞白为非作歹不断,数年之前已在刘玄银釭剑下伏诛,于秋身为生花魔教教主,在前江湖盟主温天竹率众攻破生花魔教之后不知所终,只留下酷爱身着红袍的洛尘雪在江湖之中活跃。 洛尘雪在江湖来去也有十数年之久,但见过其面容的寥寥无几,甚至连他本身是男是女都仍有争议。在此魔头杀心正盛之时,若有人被情人所负,只需将对方的罪行细致写在纸上贴在自家门口,少则三日,多则三月,洛尘雪定会取那负心之人性命,甚至连附近见过其面容的无辜也会被其屠戮殆尽。 那段时间,天下男女皆是有情却不敢恋,敢恋亦不敢分。 曾今也有好事者用这种方法引洛尘雪出现,好看清他究竟是男是女,容貌如何,但多死于非命。相传刘玄也曾用这种方法引诱过洛尘雪,但此魔武功极高,轻功绝妙,便是刘玄也拿他没有办法。 客栈外的汉子连饮了三大碗,将剩在坛子里的酒全部灌入随身的酒壶之中,刚翻身上马正要离去,客栈内的一行江湖客也一齐走了出来,其中一人说道:“兄弟稍等,我们一同上路吧!”说罢,众人纷纷在马厩中牵马,甭管原本是要往东往西的,这时全都一窝蜂向眉城奔去。 原本纷杂的客栈顿时安静不少,除了史云修三人也就只有掌柜的和打杂小二了,店小二看模样二十来岁,逢此情景脸色惨白,老掌柜让他先避一避,小二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道:“活着能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人物也不错。” 老掌柜耸肩一笑,又问史云修几人道:“客官们不避一避吗?” 史云修笑了笑,摇头道:“小生几人也想见一见这传说中的人物。” “这种凶人还是不见为好哦!”老掌柜感叹一声,让小二把门拴上,企图如此能够躲过一劫。 没了说话声,客栈内一时平静得可怕,仅有炖肉的声音持续不断。小二顿感手脚无力,向老掌柜讨了碗酒来壮他这怂人胆。 “有人吗!”屋外突然传来询问,店小二一碗酒还没喝完,听得这话把他吓得一口酒全呛到气管,咳嗽不断。抬头看着老掌柜,想要寻求指示。才这么片刻功夫,门外那人就等得不耐烦了,一声闷响,原本极为结实的两扇木门直接脱落,向着史云修右侧的端木长歌飞来,老者右手轻轻一挥扫落在地。 门外是个九尺多高的汉子,矫健的身材用女子穿的红色长裙缠着,大冷天的还露出半个胸脯。汉子的目光在端木长歌身上多留了一眼,又转向战战兢兢的店小二与老掌柜,用粗犷的嗓门说道:“不回我话,是看不起我吗?” 老掌柜和蔼笑道:“不敢不敢,客官要吃点什么?” 红衣汉子冷哼一声,低着头才能从门外进来,在右侧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开口便是标准的江湖套餐:“来两斤牛肉,一斤上好女儿红。” 老掌柜应和了一声,见店小二还没个动静,拍了拍小二的肩膀,店小二才回过神来,急忙去准备。在小二看来,这红衣男子多半就算洛魔头了,但除了暴力点,好像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混账,但也不能排除是想吃饱了之后再大开杀戒,将二斤牛肉用个盘子端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个,生怕让眼前这个汉子一个不痛快就提前葬送了性命。 红衣汉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对于店小二从头至尾偷瞄着他毫不在意。在小二看来,盘子里的牛肉每被吃下一口,自己就有可能离死亡更近一步。 二斤牛头下去,红衣汉子看样子还仍感不足,一抹嘴唇从腰间掏出一粒碎银子放在桌上,说道:“连同门的钱一起赔给你们了。” “这就走吗?”店小二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勇气,在红衣汉子离去之前出声问道。 红衣汉子离去的脚步一顿,回头笑道:“洛魔头要来了,我得快点走!” 待汉子离去之后,店小二才回头苦笑道:“掌柜的,我看我还是避一避吧!” 第十章 洛尘雪 一袭红袍胜火,眉间一点朱砂,背负古琴遥遥路,弑尽天下薄情子。 恶名杨遍天下的洛魔头,果然是个女子,而且看起来还是个绝美的女子。 端木长歌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这位坐在他右方的红衣女子,虽然颜面上傅了些粉,但看模样也确实不会超过四十岁。小小年纪所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就足以让见证过魏国衰亡命运的端木长歌不寒而栗,至少坐在他对面一直忿忿不平的负刀汉子此刻也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以端木长歌的阅历不难猜出,这个女子不仅武功极高,而且手上背负的人命也绝不比久经战场的将军少。看到红衣女子背上所负的的琴囊,也让端木长歌对其出身有了一种猜测。 老者习惯性的在他的山羊胡须上摩挲不断,目光一转看向史云修,笑盈盈道:“老朽倒是好奇,史先生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才请得风华绝代的洛小姐相助?” 史云修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因为往年一点小事结下善缘罢了,洛姑娘原本可以完全不用放在心上的。” “如果没有当年史先生相救,也断无今日洛尘雪。”红衣女子虽然说着感谢的话语,但语气之中却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端木长歌一听便知,这两人之中一定有个不大不小的故事。老者一手捏着胡须,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不断。 “哈哈。”史云修爽朗一笑,道:“当年如果洛姑娘一心想走,想来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如果他当年真想杀你,史某便是有心也救不得。说起来,还是多亏了洛姑娘,他与史某之间至今还能留下一分微薄的情分。” 洛尘雪没再接这个话题,目光在客栈内一扫而过,除开史云修三人,也就只剩下低头记录着什么的老掌柜。红袍女子凤眼一转,冷然道:“我们现在去眉城?” 史云修抬眼一看门外,除开小雪纷飞再无动静。这雪从清晨时开始飘下,虽说不大,现在午时已过,路边浅草也都被茫茫白雪盖住。 千里一际,雪天难分。 史云修略微忖度一番,轻声道:“也好,雪再厚些就不好走了,天黑之前怕到不了眉城。”他说着正看到洛尘雪轻解负在背上的琴囊,又瞥了一晚处变不惊的老掌柜,便知这魔女杀心已起,断不会留见过她容貌的旁人。笑道,“华清各地的凤九来仪客栈都与景和的军情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洛姑娘这一指下去,只怕也会陷入其中啊!”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负刀汉子薛刚闻言一愣,望着老掌柜惊疑道:“那这个老东西不就是景和的碟子?我们在这里聚会干什么?” 薛刚说着右手在肩上一探,就要抽刀行凶。洛尘雪却却比他快上一步,一声清呵:“死且不怕,又有何惧?”说着身形一转立在长凳后面,右脚踢在凳子左侧,让长凳竖立,右手握住连着琴囊的棉绳身子左偏,琴囊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在洛尘雪左手上。琴囊解开,一张仅有半尺宽的古琴从琴囊口滑出一半,落在竖起的长凳上方。 洛尘雪左手隔着琴囊按弦,右手就要玉指落下,忽听客栈之外马啼声响,接着一道强硬的声音传来:“眉城脚下也敢行凶,几位可知我景和王法?” 没有丝毫犹豫,洛尘雪身子一转,琴弦颤动,众人只能见到一道若有若无的青线,透过客栈的木窗,在客栈之外响起金属交鸣的铿锵声。薛刚握刀严阵以待,洛尘雪一击奇袭未果,在了解对方的情况之前也没再轻举妄动。 只有史云修默默一笑。 景和能够一统华清,成为一千多年五国纷争的最后胜者,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除开武王敢想敢做之外,更离不开祖上六代打下来的基础。 一百多年的时候,景和还只是分踞华清之地的五国之一,虽说独霸西北一方,有险要地势之便,但综合实力在五国之中却是下流。 若野心不显不露,实力不强的景和自然可以安居一隅无碍,獠牙一出,必是群狼噬身之结局。显然,当时景和的王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也就是那个时候,华清之地出现了后来随处可见的一块招牌——凤九来仪。 这个遍布整个华清之地的招牌,除了能够收集各路情报之外,还能在战时为景和提供雄厚的经济来源。 十四年前,也就是晋国被灭国五年之后,武王派遣公子华千骑奇袭鱼乐谷,最终景和五万大军与魏国十二万大军兵会沧源平原,公子华率领的千骑犹如一把利刃直接从后方刺破了魏军防线。沧源一战,景和降魏卒八万,大开魏国国门,并直取魏国王城。 这场大战之后,景和还能与魏国顺利结盟,与深藏在魏国凤九来仪招牌下的碟子高效运作脱不开关系。后来公子华入魏为相,魏国在朝的官员几乎有一半都收受过景和的贿赂,魏国的官场也被轻而易举地分成了两个阵营。 虽然凤九来仪在景和一统华清的过程中发挥了不可磨灭的作用,但行事作风相当隐蔽,至今为止,知道凤九来仪与景和之间关系的除开军情处与景和王族之外,也不过寥寥数人。 就连如今收拢了四国残部,对于各国隐秘都略知一二的史云修都只是先猜测,后验证。 在三年之前,史云修刚开始计划收拢四国残部的时候,心中就一直存有疑虑:自己究竟可以算到哪一步?而景和武王又算到哪一步了?他史云修将来所做的对于已经成为华清之主的武王来说,究竟有没有威胁?或者仅仅是为他人而做的嫁衣? 这个疑虑一直存在了很久,直到景和一统华清十年之后的冬天,也是武王的冬天,都一直存在。 武王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多少人闻得这个消息振奋时,史云修相信当事者武王心中应该是有一点急切的,而公子华出现在这间客栈也就是武王心急的证明,这个证明足以让他心中存放了多年的疑虑暂消。 在公子华踏入客栈的时候,随后而来的三百兵甲将客栈四面八方团团围住,就连史云修的神色也变得沉重起来,他这次去眉城的目的相信武王应是心知肚明,如果武王认为史云修此去对景和江山的威胁足够大,势必会做出反应。 但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公子华! 曾经在魏国为相三年,经历暗杀二百七十余次都安然无恙的公子华,在江湖组织“杀手刺客团”的报价表中,公子华的人头价值八百斤黄金!而前江湖盟主温天竹的人头,在当时的报价,也才六百五十斤黄金。 端木长歌见到本应是使魏国灭亡的罪魁祸首的公子华竟笑出了声,直言不讳道:“原来是相国驾到啊!” 公子华目光如炬打量了一眼这位满脸砌笑的老者,仅从那一脸从不间断的笑容,公子华都不难猜出此人身份,淡淡道:“没想到老太傅还记得我!” “自是不能忘!”端木长歌捏着胡须回想当年,感叹道,“若非当年相国做主放了魏国降卒八万,那我魏国之中不知道要增添多少孤儿寡母呢!” “是嘛?”公子华闻言冷笑,当年景和会释放沧源平原俘虏的八万魏卒,将鱼乐要道归还给魏国,都不过是为了顺利与魏国结盟罢了。这老头子若是真心感谢,在十多年前他还在魏为相时就该有所表态了。 然而事实上在魏国朝堂上凡是能说得上话的,要么强烈反对,要么大力支持。稍微有些摇摆不定心思的,基本上都会屈服在重金之下。 但身为当朝太傅的端木长歌却是个例外:他既不明确支持,也不表示反对,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所有人,见证着一切。 公子华正在想这一出好戏该如何进行,才能让史云修毫不生疑。但客栈二楼传来的脚步声让他为之一愣,心中也变得警惕起来。 以他的实力,早在到来之时就轻而易举地感知到了二楼上还有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还只是个孩子。当时公子华只是当做普通客人没有在意,而在此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下,听二楼的那两位普通客人的脚步声竟然是要走下楼来! “凡无理取闹者,必有所恃”,这是他十二岁那年,在排云阁上见到小他四岁的弟弟露出王者之姿时,就已经深刻明白的道理。 下楼的男子似乎还没睡醒,一边打着呵欠抱怨道:“天亮了才到这破地儿,也不让老子安静睡会儿,一直吵个不停。” 接着又有个稚气的声音响起:“爹你定力太差了,看我还是睡得挺好的!” 两人下了一段楼梯,转了个折,公子华才看到庐山真面目。十来岁的小童走在前面,眼神灵动,在公子华看向他的时候,这娃娃的目光已经将客栈内外的众人一扫而过,小脸上笑容可掬,毫不畏惧。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则恰好相反,一双眸子恰如死水般毫无波澜,麻木但并不浑浊,所有人都看着他,而他却望都懒得回望一眼,只喃喃说了句:“这么多人,都特地来吵老子吗?” 孤傲致此,并非所有人都能忍,至少在之前就憋了一肚子不爽的薛刚就不能忍。争不过端木老儿,比不过洛魔头,好不容易有了个出气筒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大喝一声:“你算老几?” 九环长刀奋力一扫,刀风烈烈,首当其冲一把的长凳带着一阵烈风向着中年男子砸去。薛刚又一脚踏出,脚下爆出一声巨响,地面略微塌陷,可见是用了全力。薛刚长啸一声跃起丈许,九环大刀紧随长凳之后,如蛟龙出海,气势十足,向着中年男子当头砍去。 史云修看到小晚时,眼睛一眯。当初在道州刘玄说有缘自会见到小晚的父亲,没想到这么快就真的见到了,看来真是缘分不浅。史云修也很好奇,这位刘玄倍加推崇的中年男子究竟有几斤几两,因此薛刚出手时并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思。 长凳被张小闲神指一震,立刻倒飞回去,被薛刚长刀一分为二。刀破长凳气势不减,薛刚眼看张小闲身无长物又不闪不避,就要血溅当场,狞笑一声又戛然而止。 他这一刀少说有六百斤力道,自信足以开山裂石,却被张小闲二指悄然截住,而身为当事者的张小闲并不为所动。仔细看去,九环大刀与张小闲的二指之间始终有一道发丝宽的缝隙,如同是无形而坚韧的隔膜,任薛刚如何尽力也无法进展分毫! “重力不重气,再练三十年或许可以伤到老子一根头发。”张小闲蔑笑一声,闪电一脚印在薛刚心口。薛刚躲避不急,聚气护住胸口心脉,身体微侧,试图减轻这一脚的力道。 不过,只是徒劳。 薛刚胸口衣裳节节破碎,整个人倒坠出去,生死不知。 而张小闲却陷入了思考:如果薛刚再练三十年,而他也势必会度过三十年,以他张小闲的绝顶天赋,两人的差距怎么想都只会是越来越大。 被伤到头发是不可能了,大约这辈子都不可能被伤到头发了。 张小闲暗叹一声,如此一来,他岂不就是信口开河了吗?所以在张小闲走下楼梯时,也只能偏着头看着倒地不起的薛刚如实说道:“不好意思,老子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 自号天下第一的人,偌大的华清之地,每天都会出现,然而能得到江湖甚至于整个华清之地公认的,千百年来都寥寥无几。 十多年前,毒鬼龙神功盖世,飞针绝尘,算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大约在三百年前,乐府弦首牧少尘违背乐府祖训,以乐入道,再以道入剑,横行一时,也可算作天下第一。再往前看,便就只有广成剑首乐逍遥可担此称号。 在张小闲牵着小晚的手快要走出客栈正门时,同在门口的公子华突然转头对张小闲说道:“敢问,高姓大名?” 张小闲脚步毫不停留,口中缓缓道: “英雄见我恨气短,美人照我愧无颜。 日为青山月为水,老子姓张名小闲。” “爹,看你吹牛真过瘾!”门外稚气的童声适时响起,把张某人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通通搅毁。 “公子?”不远处的副将小声问道,看到公子华微微摇了摇头之后,任由二人离去。 第十一章 太上三篇 眉城,在景和建国之初就是景和的都城。武王继位之后曾五出眉城,每一次都对景和的命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转折作用。 至今的张小闲对儿时还有着模糊的记忆,他本是楚国人,在他六岁前后的那段时间,楚国与宋国结成联盟,与晋国互伐,他的父亲也死在了战乱之中。母亲为了躲避这场灾祸,带着他先逃到了魏国,最后在相对安静的眉城停下了脚步。 离开之后,张小闲在也曾来过这座城市很多次,但每一次都是匆匆而过。他对这座城市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他从眉城获得了新生,而他的母亲在来到这里的第二年就病逝了。 很奇怪,至今为止的任何一段时间回想起这段往事,张小闲心中都没有丝毫波动。他知道母亲是爱他的,只是他早已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在漫长的孤独时光之中,谁也无法阻止感情的枯萎,精神的冷漠,直到将自己完全封闭,感受不到喜怒或者哀伤。有的时候,张小闲也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是爱着舒默的,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舒默就是他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意义。 作为景和的都城,眉城的建筑磅礴大气都不能与道州齐颖城相比,但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却丝毫不逊。小晚自从进入城门的时候就开始东张西望没个止境,张小闲向来是不想理这个傻儿子,心里琢磨着此去王宫寻《太上三篇》是先礼后兵呢?还是先兵后礼呢? 先礼后兵乃君子所为,然而景和当年先灭晋后灭魏都是先兵后礼,诚然张小闲也自觉不是什么君子,如此一想也就打定了主意。 所谓太上三篇,其实就是三本不知所云的书,世人所知道这三本书的信息就是三个名字:《太上创世篇》、《太上造神篇》、《太上归真篇》。 传说,红楼剑阁便是当年乐逍遥观《太上创世篇》有感而造,而《创世篇》也一直存留在剑乐府中,直到后来牧少尘违背祖训剑乐双修、横绝一时之后强夺《创世篇》,企图从中领悟无上法门,未能有果。 牧少尘被人联手击杀后,《创世篇》也自此不知所踪。 不过,这终归只是传说,世人也未能有见过实物,因此世间对此的传说版本杂而不一。有人说这三本书并不属于神州大陆,就算拿着了,非天赋绝佳之辈也看不懂;也有人说这三本书不过是多年以前玄宗的经文教义罢了,为了搞显高深莫测才编出这么多故事。 孰真孰假,不得而知。关于《太上三篇》最近的消息,应该还是《造神篇》曾经在楚国王宫出现过,一时间楚国王宫宝库连连有飞天大盗进入,吓得楚王不得不派上重兵把守,又从江湖门派“花名楼”中雇了诸多好手来守护楚王宫上下安危。 后来楚国被景和铁骑踏平之后,关于《造神篇》的下落也再次销声匿迹,不过张小闲猜测,在最后的赢家——景和武王手中的可能最大,所以他不远万里也要先来眉城一探。 张小晚在行走过程中摸了摸下巴,忽而又抬起头纳闷道:“那个瞎子说这儿不太平,我觉得挺安静的啊!本来我还以为每天都有人打架呢!” 瞥了傻儿子一眼的张小闲想了想,迟疑道:“可能晚上会打吧?” “哦哦。”原本有些失望的小晚,对眉城的晚上又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期待。 张小闲撇了撇嘴,两个多月前的中秋夜,在剑凡拔出那口淡青色的薄刃软剑之后,张小闲却再次改变了注意。幕后的那位仁兄真要以为自己观察并掌握着一切的话,那张小闲也并不介意陪他玩玩。 对自认为很有实力的人出手,应该也会别有一番乐趣。 张小闲微微一笑,而在此时,距离张小闲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张曼倩”还有一秒。 距离他见到此生中最不想见到的女人,还有五秒。 距离他推测出见到这个女人是由于幕后黑手一手造成,还有三十秒。 距离他对幕后黑手自叹不如,还有三十五秒。 距离傻儿子被这个女人用糖葫芦收买,还有三分钟。 就这样,温静嘉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之中。 第十二章 温静嘉 张小闲与温静嘉一共就正正经经地相处过三次。 第一次,他刚刚失去舒默,残暴狠辣。而她弱不禁风。 第二次的时候,他已经放弃了寻找舒默的信心,意志消沉。而她,却盛气凌人。 到了第三次相见,他假装洒脱,而她扮作活泼。 她说,张小闲我喜欢上你了。 那个时候,张小闲能从她带着笑意的目光中看得出来,这个小他二十岁的女孩并没有说谎,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说:“老子名花有主了!” 她并不在意他的回答,甚至得到答案的时候,眼神都没有丝毫颤动过,她思考了一下,问道:“张小闲,你叫什么?” “张小闲。”张某人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表字什么?” 张小闲想起来舒默送给他的表字,说:“曼倩。” “好的,张曼倩。”温静嘉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我赖上你了。” 为了防止傻儿子之外,身边还多一个累赘,张小闲从此路过河北时都小心翼翼,绝不敢弄出什么大动静。 没有想到天道好轮回,两人居然在眉城碰上。而告诉温静嘉张小闲行踪的,正是剑凡口中的恩人。 张小闲只当自己能无视剑凡与他带来的建议,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就不会入局,与幕后黑手的第一次交锋好歹也能算个不胜不败。 万万没想到对方第一回合就召唤出了温静嘉这个庞然大物,让张小闲甘拜下风! 而且从时间上推算,温静嘉收到有关张小闲的消息是在三个月之前,而张小闲谢绝剑凡的忠告是在两个多月前的中秋夜。如此看来,那家伙是想显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吗? 张小闲无声冷笑,但也只能将这事暂且抛在脑后,现在他的当务之急还是该如何面对温静嘉。 前江湖盟主温天竹逝世之后,由其子温尚明继承佩剑“掌舵山河”与河北温家全部基业。虽说现如今河北温家在江湖中的影响力大不如温天竹在世之时,掌舵山河也失去了号令江湖的能力,但不可否认的是,温家在河北的影响力还是独一无二的。 温尚明膝下长子温轶仁,年仅二十余岁,便已经将温家“化平楼”中的三千四百本武学秘籍烂熟于心,在河北一地颇有威望。长女温静嘉掌管着家族近六成的产业,行事果敢干练,深得温尚明信赖。 按理说,温静嘉在河北温家之中也算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想要抽身万里迢迢来到眉城本就是极为困难。 然而,眉城这段时间还真如剑凡所说一般,不太平。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底下的暗流涌动已经到了让很多身居高位的人,都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心眼防备的地步。所以温静嘉才能借此助力,摆脱家族琐事孤身前往眉城。 温静嘉轻而易举地在人群之中找到了张小闲,没想到这家伙隔了几年还是一点没变,一见到她便尽出昏招。见到路边有个十来岁的女娃娃,就做出一副流氓的模样,阻在母女俩前方的路上蹲下,一脸傻笑着说:“这孩子真可爱,好像抱抱孩子她妈!” 看到这情形,小晚也想过去插一脚,还好被温静嘉眼疾手快拦住,用冰糖葫芦堵住这人小鬼大的娃娃的嘴,抛下自导自演的张某人迅速离去。 没了观众,张小闲脸上的笑迅速收敛起来,母女两见他没了动静,连忙避开这个煞星逃走。 望着牵着小晚潇洒走远的温静嘉,张小闲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就这样一走了之会发生什么呢?以温静嘉的性子断然不会抛下小晚不管的,现在的温静嘉足以调动河北温家一半的资源,小晚跟着她想必过得也不会太差。等找到舒默之后,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一对神仙眷侣了! 计划,确实很完美。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万一没找到舒默,而又被刘玄夫妇得知了真相。那张小闲面临的结局就只能是:被南云掐死,或者被刘玄捅五十六个窟窿失血而亡。 至于为啥是五十六个窟窿,那只是张小闲在一瞬间将刘玄对南云的爱量化的一种表现,大可不必在意。 一番权衡之后,铁骨铮铮的张某人还是毅然决然地跟了上去。毕竟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小晚随时都可以丢,只要到时候装作十分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就行了。 要是自己这条命丢了,那就再也无法与舒默相见了。 到了晚上,三人落住在客栈。门窗紧闭,隔住屋外的寒风,烛火在灯罩之中,散发出暗淡却柔和的光芒。三个人聚在一间房子里烤火,这时温静嘉才开口说起她来到眉城的目的。 在温天竹成为江湖盟主之前,大部分的江湖人士都会参与到国家之间的争斗之中。 温天竹上位之后,能将江湖恩怨与国家纷争隔离开来,也并不是因为江湖儿女不爱国,而是温天竹跟他们说清楚了一个道理:你从这场不知何时会休止的的斗争中抽离出来,别国与你一般的人或是比你更强的人也会从中脱离,更可保全身家性命,又何乐而不为呢? 诚然除了那些心理变态的人,没有人是喜欢厮杀的,当年的英雄会,在温天竹的威名与刘玄的配合之下,更是无人敢不应和。 事到如今,五国归一,已是和平盛世,非昔日可比。宗派要注意和庙堂打好关系,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出局,领悟到这个道理的温尚明自然积极执行。 武王共有三子,嫡长子太子林天生俊美,性情温和,而又优柔寡断。在三年之前与左相之女张凝夙结亲,并在同年就被武王立为太子,有极大的可能继承武王之位。如果让此人成为上位,定有仁政,这也是温尚明甚至是史云修等人所希望看到的。 武王次子公子源颇有才华,心中抱负不浅,行事作风都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武王,在朝野之中都有很高的评价,以右相黄仲永为首的诸多大臣一直坚持立他为太子。 武王三子公子秒多年以来名声不显,在朝野上下并无根基,又喜寻欢作乐,看似不足为虑。 武王近两年身体越来越差,年少时就有头痛顽疾,至今未能痊愈。对于市井小民来说,武王形象依然威严不可忤逆。而从王宫中传来的消息说,这位至高无上的王已经到了日薄西山之际,就算能撑过今年冬天估计也仅有半年可活。 等到新王上位,自然又是一番新气象。景和的江山究竟是千秋万载,或是二代而亡,无数人都在翘首以待。 等待着结果,但并不能不行动。对于河北温家来说,至少要保证太子林顺利上位。太子林上位只要有温家一份功劳,那温尚明就可以同时卖给新王与史云修各一份人情。 “所以,你是想让老子帮太子林巩固太子之位?”听完温静嘉一番徐徐道来的张小闲说出了他的结论。 本来温静嘉对于张小闲来说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在他琢磨着怎么逃脱这份纠缠的时候,他的儿子张小晚语重心长的对他说:“爹,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爱情是怎么来的吗?其实都是靠着幻想出来的,两人相隔越远,可以幻想的空间就越大,还尽往好处想。所以那些江湖上的大侠、女侠们的人气那么高,然而事实上,嘿嘿,别人连个对象都处不到。 你看你和温姐姐一辈子也没见过几面,见了面你又不知所措,不知所云,只要带了脑子的一要就能看破你的虚伪,所以无论你做什么温姐姐都不会信的。看不到真实的你,那你是个什么模样还不是任由她想象了?恕我直言,你要是一直都这样下去,只怕和温姐姐只能一辈子都做个冤家了!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摆出来,让她看清楚,认明白。” 这一次,张小闲觉得傻儿子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小小年纪就学会恕我直言了!回过头来想想,他张小闲天下第一,见到一个女人就跑那还有什么风范? 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剑凡口中的恩人一手造成的,既然非要玩,那他张小闲也自然不介意奉陪到底。 温静嘉点了点头,说道:“而且,这本就可以当成一笔交易,你也可以先和太子林谈好条件再出手不迟,你的神指在江湖上本就有‘万夫莫开’之称,与他协商一致想必不难。” 张小闲眉头一皱,疑道:“什么意思?一介江湖人士而已,对他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必须要有如此大的吸引力!”温静嘉目光一沉,神色凝重道:“太子林的岳父,左相张怀明在三天之前已经被人杀死了,一剑封喉,没有任何血液从伤口中流出。” 张小闲闻言,双眼一眯。 第十三章 治世能才,乱世庸才 伤口没有任何血液流出,张小闲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的便宜岳父毒鬼龙,此人用针的手法已入化境,飞针扎入人体只伤及皮肤,未伤到血管,故而不会流出丝毫血液。 毒鬼龙的每一针都恰到好处,紧挨着血管却又不伤它。中针者若要将飞针从皮肤表面拔出,甭管多么小心翼翼,都势必会擦破血管而造成出血。又因其飞针之上浸有剧毒,所以拔针见血之时,就是命丧黄泉之时。 不过此人一生用针,剑术未显。所以在排除毒鬼龙之后,张小闲瞬间就联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当今杀手刺客团第一杀手——寒夜霜天。 杀手刺客团算是江湖中比较另类一点的宗派,买凶杀人,唯钱是图,分为杀手团、刺客团两个部分。 去杀手团买命,买的是目标的命,只要目标没有死,他们就会在三个月内一直派出一位或多为杀手执行任务,直到将目标杀死。 而在刺客团买的就是刺客的命,买到一个刺客去刺杀目标,要么刺客死,要么目标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寒夜霜天是杀手团中第一杀手的代号,与第一刺客沐雨鹰临共称为杀手刺客团的顶梁支柱。手持名剑“水天寒”,乃是水铸大师苏慕容所铸的九口传世名剑之一,剑长三尺六寸五分,不知由何种金属打造,剑身彷如一块万年寒冰,无时无刻都在散发出阴冷寒气,加以阴柔温和的内力催动,甚至有使人内力运行迟缓的效果! 除此之外,水天寒划破皮肤血管时,能够瞬间将本要喷洒而出的血液冻结,从而造成杀人不见血的异相。 如果张小闲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寒夜霜天杀死了左相张怀明,而身为杀手刺客团的第一杀手,也绝对具备这样的实力。 杀手刺客团的杀手与刺客大多具备两种身份,平时的时候,他们都过这原本属于自己的生活。当带上那一块面具执行任务的时,他们就会抛弃过去,甚至会使用与平时的自己在大众面前显露出来的完全不同的功法。 所以张小闲能够清楚地知道,当寒夜霜天这个身份刺杀了左相张怀明,背后必定有一笔重金流入杀手刺客团。 “寒夜霜天背后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武王次子——公子源。”温静嘉用肯定的语气说出这个猜测。 “一场毫无新意的多嫡之战啊!”张小闲长感叹道,但更多的是感叹无聊罢了,“要是老子的话,直接把太子抹了,利落干脆,而且效果绝佳。” 温静嘉接着道:“太子林担心的也是这个,如果你能承诺守护他的安全至他登基为止,以此作为交换而提出的任何条件,想必他都不会轻易拒绝。” “那老子还不如去把公子源捅了,这样他也不是可以一帆风顺做他的王?” “这个可行不通。”温静嘉想也没想就否决道,要么她反应奇快,要么她在此之前就考虑过这个方法,而且多半是后者,“太子林优柔寡断,而太子妃张凝夙行事却不假思索且好谋武断,当年武王之所以同意二人婚姻不过是想借着左相的权势让太子林在庙堂之中有所羽翼。 三年时间之中,有不少人因太子林仁心所动,誓死效忠。此时的左相就成为了另一个隐患:朝堂之上左相画策,朝堂之下张凝夙煽风点火,未来这景和的江山究竟由谁做主,还犹未可知呢!” 张小闲略微点了点头,表示明了,接着温静嘉的话语说道:“所以公子源出手除掉左相,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而太子林除掉公子源则不行。也罢,明天去见一见他吧! 太子,太子林。” 橙红色的火光,铺在温静嘉的脸上。在张小闲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能看到她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他们两个人终究是一如既往地相像啊! 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张小闲参和在这场角力之中,成为自己的一道助力。她想的,只是和他在一起。 而他也并不在乎太子林所谓的人情,他想要的自己都能够亲手拿到。他想的,仅仅只是摆脱这个女人罢了……虽然从一开始就感觉希望渺茫。 在两人安静之后,沉默良久而又寂寞难耐的张小晚终于开口呐喊道:“我们去看打架吧!” 对于这句没来由的话,温静嘉一愣,而张小闲直接回房睡觉去了,对于傻儿子的蠢要求,他心情不好时向来懒得敷衍。 大雪时节有大雪。 小晚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窗外透进来的光异常的亮,首先的反应就是打开窗,果然看到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长呵出一口气,看着水雾腾散,满意地笑了笑。 昨夜张小闲回房之后就将门死死拴住,任他如何敲门,也知得到一句:“天气太冷了,老子懒得开门了。” 没好气的温静嘉只得把小晚带回自己房间里睡了一夜,但他们又哪里知道张小闲的用心良苦,为了让以后“弃子计划”能够顺利进行,现在加深两个累赘之间的感情,是相当有必要的啊! 太子林的太子府立在眉城西,与他三弟公子秒的元君府在同一条街道,东西相立,二府相连将大半条街都给占了。温静嘉也是初到眉城,而太子府上下仆人仿佛认识她一般,领着张小闲父子在太子府来去自如,旁人对此视若无睹。 三人到时,太子林恰巧不在,听府上的下人说是去公子秒府上玩耍去了。公子源自小以来便卓尔不群,与太子林多不和睦,公子秒为人精细,又素无大志,与两位哥哥的关系都相处得不差。 公子秒于及冠时便与一凡俗女子成婚,赐元新为封地,号元君。公子秒以侍奉武王为由,尚未前往封地履职,并在受封之后不久,从王宫中移居至眉城西的元君府。 太子林一直视这三弟为可以交心的人,被立为太子之后也将府邸立在元君府附近,以便往来。 温静嘉遣人前去元君府通报,太子林才匆匆赶回。 太子林七尺八寸,有凤仪,雅雅肃肃,模样清举,确实生得一副好坯子。初次见面,闻得张小闲之名竟躬身一礼,口中道:“还请先生顾我周全。” 礼贤下士至此,也不怪有人拼死效忠。 不过张小闲显然不是一般人,自然不吃这一套,大气直言道:“老子是江湖人,抱拳一个‘请’字,就是来往礼仪。况且老子此行本就互利而来,殿下大可不必如此。” 太子林略加思索之后点了点头,一抬手指向右侧木椅,道了声:“有理,请。”坐定之后,太子林才开口问道,“既然先生为利而来,那本殿下也就只问先生所求为何了?” 张小闲淡淡笑道:“所求不多,如果景和王宫宝库之中有《太上三篇》的话,让老子带走便是。” “这……”太子林闻言一顿,下意识地看了温静嘉一眼,而温静嘉仅是浅浅笑了笑,并未表态。太子林这时才发现温静嘉一反平日里高贵果断的模样,浑然像个天真浪漫的邻家女子。他虽对此感到不解,也不宜相问,只得硬着头皮自己思考。 其实太子林对于《太上三篇》的传说向来嗤之以鼻,如果这东西真有传说中那么神奇的话,这千百年来不知在多少人手中辗转而过,收其造化者也应当数不胜数,又怎会只留下寥寥几个真假难辨的传说?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这东西就深藏在景和王宫之中,而且真有夺天地造化般的玄妙,就此作为交换,对于景和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太子林权衡许久,未能有果。张小闲了没有那么好耐心等着他细细琢磨,开口逼迫他作下决定,道:“如果殿下不愿意,老子可以先走一步。” 太子林刚想出口拖延一番,张小闲就已经站起身来,“告辞”二字脱口而出。强烈的求生欲下,其他诸事都得靠边,在此欲指使,太子林只得答应。 在回去路上,温静嘉问到对太子林印象如何时,张小闲叹了口气,说道:“治世能才,乱世庸才,武王把江山交给他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温静嘉笑了笑,这个答案和她心中相去不远。太子林不善决断,却也因此能集思广益。当然,前提是没有一个张小闲这样的对手逼迫他。 送三人离开之后,太子林嘱咐下人将自己院子里另外的几间房子打扫出来,棉被器具都换上新的,以供三人居住。 原本他的府上也收养了一批江湖好手,以眷顾自己的安全。他这一手还是岳父亲自教的,他的岳父与黄仲永一同为武王手下的相国,论起作用来,是处处不如黄仲永,手中权势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靠的,就是这一些小手段。 然而,教他这一手的岳父都没有防卫住这一场刺杀。 张怀明府上身手不弱的客卿少说有上百人,又有近千家兵。然而在那一晚,连同张怀明在内一共才死了三个人,都是一剑封喉,而且没有丝毫血液淌出。 这让太子林对那个叫江湖的地方生出莫名的敬畏,在景和尚未一统天下时,他也曾上过战场,甚至亲自持剑砍杀过敌人。但是他感觉这两者之间并不一样,在战场上砍破一个人的盔甲需要很大的力气,而在江湖之中,划破一个人的喉咙,只需要轻轻一挥。 张小闲资料,温静嘉之前就送过来太子林看过,神指为何,太子林也搞不太清楚,不过温静嘉在其中注下的一句话,就已经十分能够引起太子林的注意:华清之内,有希望胜张小闲者,不会超过十人。 神指,万夫莫开! 第十四章 无言而心悦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当天下午,张小闲等人就把行李全部移到了太子府上,不过张小闲此生奔波劳碌,早就习惯了。而且太子也算仁道,特意派了马车接送。在他们三人回客栈收拾行李的间隙,太子府上又来了位特殊的客人——史云修。 史云修在道州也还算是望族,就算是新上任的道州官僚军阀都无法与之媲美。 当年四国破晋,为了避免因为土地问题而发生内乱,武王在起军之前就与三国做好约定,除开景和外,各国一路攻破的城池领地皆为己国所有。并且表示景和的军队会作为先锋,三国军队随后即可。 如此一来,虽然景和看似不沾分毫便宜,但也将自己从后来的土地纷争之中抽离出来。四国起军之初,景和军队的损耗确实十分巨大,但尝到甜头的宋楚魏,又岂肯看着晋国肥沃土地落入他人之手? 所以景和最难熬的前三天一过,基本上一直都处在清剿散兵游勇的状态之中。这不仅保存了景和的实力,更加快了晋国灭亡的脚步。 四国军队兵临城下之时,晋王与众臣商议之后,决定放弃这场毫不利己的斗争,率众出城向联军投降。 而晋王的投降对象也不是别人,正是将他变为亡国之君的罪魁祸首——武王。他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向景和表示臣服,而是想将此战损失最小的景和重新推向风口浪尖。 但晋王没有想到的是,武王早已花重金买通了三国宠臣。宋魏楚三国对于兵不血刃得来的齐颖城归属,一直久争不下。最后白白便宜了看似劳苦功高、分利不图而又正式接受了晋王投降的景和。 武王接手齐颖城之后,并没有明确针对原本横行晋国的四大士族,但国破对于四大士族的影响却始终存在。 原本就因为庞染的所作所为,而使得在晋国影响力持续变弱的庞家自晋国不复存在之后,便一蹶不振,不复当年。而赵家也因为后继无人,至今也仅仅留下了一架空壳子在。史家有史云修,刘家有刘玄,尚且顾得住庞赵二家。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正是如此。 史云修这些年表面上一直盘算着史家的生意,私底下的动作,明眼人就算看不到,也能够猜得出来。对此反心昌盛的史家,武王碍于其在道州根基深厚,没有贸然对史家出手。 若论城府,太子林恐怕算不得深,也绝对算不上是个傻人。所以当史云修说出愿出一臂之力护他周全之时,太子林略加思索之后便给予了拒绝的答案。 尚且不论史云修在盘算着什么呢,只单单接受了史云修的帮助都是个麻烦。若被黄仲永一干人知道了,还不一定怎么忧心他被四国余孽控制住了呢! 最简单最和平的方法行不通,史云修也只能长叹一口气,表达了自己一片赤诚无人赞赏的遗憾之后,与守候在太子府不远处的端木长歌离去。 小雪那天,公子华为清剿四国逆贼与江湖魔女领三百铁骑将眉城边缘处的一座凤九来仪客栈团团围住,身为降臣之后的史云修与从未明确表露过反意的端木长歌得以幸免于难。 洛尘雪轻功与武功俱佳,以琴音连杀三十四名公子华手下的百战精兵后逃离。 原本就吃了张小闲一脚而负了伤薛刚就没他们这么好待遇了,被长矛洞穿身体留下了二十七窟窿,力战而亡! “史先生现在打算怎么做呢?”纵使是之前一直拌嘴的同伴死于非命,端木长歌也依旧笑容不减,有时候史云修都搞不清楚,这城府极深的老家伙究竟是来帮他的,还是来看他笑话的。 “老朽与洛小姐联手,说不定能除掉公子源。” 史云修瞥了端木长歌一眼,摇头否决道:“王公贵族都有这么好杀就好了,况且,这么做会让武王抓住把柄。我这么多年所做的经营就此毁于一旦的话,与薛刚这样的逃亡者再没什么差别。” “是吗?那是老朽考虑不周了。”端木长歌沉思片刻,后说道:“说起来老朽还是不理解,我们一行来到眉城的目的本就隐晦,为什么史先生还要将我们的形迹完全透露给武王呢?这样的话此行我们来眉城的效果不会打折扣吗?” 史云修轻笑道:“你以为我们不主动跳出来,武王就不知道了吗?我这样做就是想看看这位华清之地的无上至尊究竟有没有老到昏庸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佯装不知! 如果当时在凤九来仪客栈没有丝毫动静的话,那我们起身就不是来眉城的了,而是……” 史云修说着顿住,一辆马车从他身旁不远处驶过,风挑起车帘的那一刹那,他从缝隙之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回头,看到马车在太子府车门口稳稳停下,府中有小厮走出,将车上用于吃穿用度的东西一一卸下。 史云修心思一宽,看样子太子林的安慰暂时不需要他操心了。 端木长歌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接着问道:“而是如何?” “而是打道回府咯!”史云修步伐轻快,原本对于太子林会如此果断拒绝他的好意而心存疑虑,此刻迎刃而解。唯一疑惑的是,这人绝对与刘玄关系匪浅,他会帮太子林与刘玄有什么关系吗? 史云修的落脚处在眉城西距离太子府不远的一处民宅,他在三年以前筹划这一切的时候,就借着别人的名头逐渐置办了很多容身之所,而且现在他身边又有洛尘雪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在,更是见不得光。 史云修推开门,正看见室内檀香缭绕,一身红袍的洛尘雪独坐在岸边,琴声幽幽,如怨如慕。 洛尘雪仿佛没发觉二人入室一般,不曾转睛看过一眼,琴声也没有丝毫阻滞。 洛尘雪这张琴弹奏出来的感觉与传统古琴并不相同,余音悠长,被她弹奏出来却又不显出丝毫甜腻,使人轻而易举陷入其中。 “静”可以说是琴音的最大特点,琴音也因此被称为“太古之音”、“天地之音”,抚琴者周遭的环境与心境都归于寂寥才能达到天人之和,无言而心悦的境界。 所以史云修与端木长歌入室之后,一直一言不发,若是就是扰了这女煞星的清净,反手拨弦行凶也不是不可能。 檀香缭缭之中,洛尘雪一滴清泪落下,被琴弦划破成无数细小水珠四溅,琴声也随之中道而止。 这时史云修才开口叹道:“南云奏曲,以泛音最为人称道,似风似雨,犹如天籁。所以,你避开了所有泛音,只为了与她隔绝,又是何苦呢?” 古琴的分为三种,泛音、散音、按音,泛音宛如天籁,给人一种清冷入仙之感;散音松沉而旷远,宁人想起远古之思;按音则非常丰富,手指下的吟猱余韵,细微悠长,时如人语,可以对话,时如人心情绪,缥缈多变。 泛音象天,散音如人,按音则同大地,称为天地人三赖。此三赖交错,才可表人情之思,万物宇宙之理。 洛尘雪特意避开一赖,自此琴曲难全。 红袍女子闭目不语,史云修见她这般模样也知晓她的心结绝不可能如此轻易解开,话锋一转,说道:“刚刚我遣人去杀手刺客团去买了洛姑娘的性命,可能就在今晚,寒夜霜天会来叨扰,洛姑娘且小心一些。” 与史云修一同出门的端木长歌一脸茫然,他与史云修从出这间房门到重新走进这间房门,除开史云修独自拜访太子林时,两人都是寸步不离,可不记得史云修有遣人去杀手刺客团买命,而且又如何敢断定寒夜霜天会在今夜上门。 端木长歌将最近眉城之中发生的大小事件联系在了一起,思索片刻,也仅能想出史云修这么做是对左相的死产生了怀疑,至于其他还是不得而知。便开口问道:“万一来的不是寒夜霜天怎么办?” 史云修转头看着洛尘雪说道:“这就要问洛姑娘了,整个杀手刺客团中,能不惧洛尘雪这个名字的,能有几人?” 洛尘雪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过她面容的人都寥寥无几。这可不是她深居简出,而是她走到哪儿杀到哪儿,此行若不是因为她欠了史云修一个人情,敛了杀心,此刻的眉城恐怕也尸林无际了吧! 所以,洛尘雪有十足的信心下此定论:“不足五人。” 得到结论史云修又看向端木长歌,问道:“整个杀手刺客团都不足五人,那眉城的分部又有几人呢?” 这么一说,端木长歌瞬间就把前因后果捋明白了:杀手刺客团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铁血丹心的战士,说白了都是一群因为利益而聚在一起的人罢了。 按照杀手团的规矩,每一单的时限是三个月。如果刺杀不成功,三个月内便会一直派出杀手执行任务。倘若三个月的时限一过,还不能完成任务,就得赔偿给下单人付出佣金的双倍。 由于请杀手刺客团的杀手们杀人,付出的佣金都极为巨大,在华清之地稍有名气的人物,明码标价都是以多少斤黄金来计算。 如果没能完成任务,所赔偿的金额也不是个小数目。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杀手刺客团从来不接没有把握的任务。例如武王这样身居禁地,或是刘玄这种实力强横的存在,在杀手刺客团的明码标价都超过了一千斤黄金,不仅时限从三个月变为三年,就连赔偿金额也都只有原本的四分之一。 如果任由杀手刺客团施为,就算是洛尘雪也无法全身而退,所以史云修特地将刺杀的期限从三个月特地改成了三天,代价是如果刺杀不成功,杀手刺客团只需要退还八成的佣金便可。 端木长歌心道史云修做事果然疏而不漏,自己和此人形影不离,却一点都猜不透此人心中想了些什么。思索了片刻之后,端木长歌说出了心中最后一个疑问,“如果寒夜霜天杀死张怀明之后就离开眉城了……” “那就没办法了。”端木长歌没想到史云修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过我相信我的直觉,张怀明的死是一个开始,而不是结束。” 第十五章 寒夜霜天 夜,是人的归宿。少了人的阻碍,风,便可肆无忌惮地纵横在这片土地上。 可惜,眉城作为景和的京都,向来是块不能安分的地方,风这种没有意识的东西,永远张狂不起来。 眉城的街道上遍地都是疏松的雪,没被压实的地方得有一寸多厚,一脚下去便是一个窟窿,许多出来逛夜市而又有活泼心性的孩子,专门踏着这种雪玩儿。 眉城是景和诸多公子贵族的居住所在,原本应当门禁森严,充满着庄重与威严。但武王并不喜欢这样,他想要的是一个充满着活力和朝气的王国,这样的王国才能延续,才能—— 永世长存! 衣衫单薄的白衣男子行走在夜晚的街道,即使是习惯与寒气为伴的他此刻也感觉到微冷。不过也还好,这样的天气再冷上十倍,难受的程度也不及当年那个女子强行将玄冰罡气强行灌入他体内的十分之一。 他默默地看着那些踏着白雪的孩童,原本出身高贵的他并不欣赏这样的行为,真正的贵族不会肆意地践踏弱小,就算践踏,也是一视同仁。 跟在他身后的童子,名叫龙儿,是他的家人,也是唯一的家人。至今的他都不愿承认,当年把他全家三百多口几乎屠戮殆尽的那个女人,与他的挚爱是同一个人。 如今,他只想找到那个女人,将她杀死,或是死在她的怀中。 龙儿的模样面如冠玉,双颊因为冷冽的风擦过而变得绯红。相比起寒夜霜天来,龙儿的穿着要暖和许多,两手拢在袖中,怀中环抱着一口长剑。 抱剑小童吸了吸鼻腔中因为冰冷的空气不断灌入而分泌的液体,感叹般的说道:“这么冷的天,吃一碗热混沌应该是很舒服的。” 白衣男子回头看了龙儿一眼,看到他通红的脸蛋笑了笑,温和道:“也好!” “嘻嘻。”龙儿露出得逞般的笑容,虽然他这一辈子一共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为身前的这个男子抱着怀中这一口剑,但他感觉这样就很好了。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不仅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亲,更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能对他有求必应的人。 即便是夜晚,也能吃喝玩乐样样俱全。这就是眉城,一座武王希望永远拥有生命力的城市,所以,这里就可以永远充满活力。 男子随意找了一间夜晚开张的店面坐下,点上一碗馄饨给龙儿端上,自己则坐在旁边,双手撑在桌上,思考着今天的任务。 老实说,今天的任务确实很不寻常。 除了任务的期限不寻常之外,还因为他的对手是洛尘雪。至于洛尘雪,世人都知道是个嗜杀的魔头。她现在就在眉城,却还能够与这里的民众相安无事,这本身就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一个杀手想要杀死一个人之前,必须要先找到这个人。这是刺杀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想要做到这一步,便需要强大的情报网。 对于这一步,杀手刺客团向来做得很好,这也就是他进入这个组织的原因。他试图借着杀手刺客团强大的情报网找到当年送他一场造化与一场灾厄的女人,只可惜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什么结果。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那个女人的容貌千变万化,没有结果才算是正常现象的吧!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在找她,她也应该能够凭借能力与手段一一化解吧? 龙儿把馄饨的汤都喝得一干二净,一扫在街上行走时的寒意,长长呼出一口气,以表自己的满足之感。他放下了碗,又重新抱起长剑,提议道:“我们现在去干活吗?” 白衣男子想了想,说道:“今天这么冷,还是算了吧!” “哎。”龙儿叹了口气,遗憾道:“本来觉得下雪还挺有意境的呢!” 白衣男子又认真地想了想,继而用温和的语气说:“也好。” “好诶!”龙儿欣喜地欢呼道。 夜更深了,空气也变得更加寒冷。 白衣男子向来自诩是个仁慈的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利落干脆,这也是他所能给予的最后慈悲。一剑封喉,并不是为了彰显出他的剑法是如何高超,仅仅只是想让目标少受一点痛苦罢了。 用冰冷的气息将伤口处的血液凝结,也不过是不想看见那腥红的液体而已。如果可以,他倒是会选择让目标在不经意间失去生命,但如愿的时候并不多见。 身后跟着抱剑小童的白衣男子轻轻推开木门,正看到气质清冷的红袍女子盘坐在屋檐下,双手张开摊放在古琴的七根琴弦之上。在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洛尘雪原本闭阖的双眼同时睁开,十指也做出了按琴挑弦的姿势。 越来越不寻常了,洛尘雪似乎是知道他要来。 大雪一直在连绵不绝地向下撒,所以院子里的地面至今保留着纯净的白色。执行任务从来不屑于戴面具的白衣男子又向前走了一步,鞋子踩在松散的雪上面嘎嘎作响,口中说道:“夜深了,姑娘不怕冷吗?” 洛尘雪可不想让他如此轻易靠近,在他抬起脚的一刹那,清脆琴声响起,一道凌厉的气息直袭面门,白衣男子侧身避过。在侧身同时,右臂一扬,龙儿抱在怀中的长剑一震,霜雪寒雾从剑鞘口喷薄而出,伴随一声龙吟,利剑腾空出鞘。 洛尘雪一击未中,快弹不止,琴声如同大珠小珠连坠玉盘一般连绵不休。 正是杀手刺客团第一杀手——寒夜霜天的白衣男子纵身跃起,一把接住由苏慕容所铸的九口传世名剑之一的水天寒,剑花一挽,荡起千堆雪弥漫空中。 无数似有似无的白线将寒夜霜天身前雪雾割得支离破碎,最终被石墙阻拦,尘埃四溅。 入木三分。 雪雾尘埃中,一道人影强势跃出,长剑连舞,将随后而来的气劲悉数拨开,原本相隔三十步的距离瞬间缩短一半。红袍女子左手两指死死按住二弦,右手拇指中指奋力一摘,铿锵之声大作,阶下遗雪被一道粗壮白线席卷而起,巨大声势将寒夜霜天逼退至木门前。 寒夜霜天单脚点地,身体一璇,同时手中剑花挽出,化解余势。 龙儿早就离开了院落,跃上隔壁的围墙,低头恰好可以看到院内全景。 原本像洛尘雪这样的目标,一般是不会派出杀手单独行动的。 如果是按照以前的案例,至少也会派出三个与目标旗鼓相当的人物。这不仅仅只是为了确保完成任务,更是为了在遇到各种意外的时候,能够保证杀手的安全。 但这次的任务实在是太紧了,根本没有时间动用眉城之外的资源。又因为这次目标的特殊性,杀手刺客团在眉城的杀手中,除开寒夜霜天外的其他人参与进来,最多也就只能起到充当炮灰的作用。 杀手团与刺客团之间偶尔也是会有合作的。 在龙儿的记忆中,他的大哥寒夜霜天就和号称“剑走游龙天下忌,幻舞诛蝶秋色分”的第一刺客沐雨鹰临合作过。 那一次也是杀手刺客团成立以来为数不多没有酬劳的义务劳动,任务是由团长下达,由当时的杀手刺客团中最负盛名的杀手刺客共同执行,可惜,还是失败了。 龙儿至今还记得,当时目标的名字叫做—— 张小闲。 再望去,小院之中一半是大理石地板,一半是深厚的雪。 弦音凝绝,琴声暂歇。寒夜霜天仍旧未能走近一步,他摇了摇头,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醉东风,长剑泣血满江红。” 话音落,寒夜霜天身形再动。冒着满天纷纷扬扬的玉尘大步向洛尘雪奔去,剑罡在他步伐起落之间收放不定,每一脚落地都能激起无数尘雪。长剑舞动将它们挽在一起,左手一道剑决打出,为其注入一道剑气。 洛尘雪一记滚弗,琴音随之响起,声重且烈,如同水瓶崩裂,水浆迸出;又如同纷乱战场,一支铁骑杀入,刀枪交鸣。 白雪寒冰犹如蛟龙出海一般腾起,与充满杀伐的琴音相撞,步步紧逼。 寒夜霜天紧随雪龙之后,得寸进尺。 寒夜霜天每进一步,洛尘雪的琴音便更急一分,恰似嘈嘈大雨接连不断。终于,在两人相距五步之时,洛尘雪最后一记剌伏,声如裂帛,强悍音浪将雪龙碾为齑粉。 寒夜霜天轻易再退,仍是笑意满面;红袍琴师震退对手,却是眉头紧锁。 白衣杀手将右臂垂下,长剑指地,偏头看着盘坐在台阶上的女子,用温和的声音问道:“如何?姑娘还能再奏一曲?” 洛尘雪沉默不语,她终于清楚刚刚寒夜霜天为什么要问她怕不怕冷了。 白衣杀手两次突进又被迫退,绝非无功而返。她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只能感受到僵硬麻木,一股隐隐寒流早在寒夜霜天第一次脚步移动之时就已经开始入侵,她的手指活动越快,对于寒流抵抗就越差。两曲作罢,寒意已经随着她的内力游转了一个周天,此时她的内力流动灵活度仅有平常时候的二分之一。 在这个极寒的夜里,红袍女琴师暖和自己的拨弦的双手都费力。 水天寒,果然不差! 第十六章 小小一局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洛尘雪今夜首次开口,没了平常的清冷之感,转而化为无尽哀愁与感叹之意。双目轻闭,食指抹挑,琴声缓缓而起,一反先前金石之声、杀伐之意,忧愁暗恨具在不言琴音之中。 闻得琴音的白衣杀手握剑的手紧了紧,神色也不由得肃穆起来,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当年那个叫命颜司的女子,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有搞清楚自己究竟是还在爱她,还是在恨她? 或是恨她不爱他? “呵。”寒夜霜天自嘲笑笑,摆脱一切杂念,在战斗中神游万里可以非常危险的错误。而且,水天寒残留的效果如果没有后续的话,也残留不了多长时间。 剑势再起,又陡然消散。与此同时洛尘雪双手张开平放在琴弦之上,遏制住余音。 不远处,铁蹄踏地之声骤然不歇,以龙儿的视角恰巧可以看到一支骑兵举着密密麻麻的火把快速靠近。 龙儿犹豫了片刻之后,一咬牙喊道:“好像是奔着我们来的诶!” 寒夜霜天瞥了一眼闭着秀目的红袍女子,看她模样似乎不为所动。寒夜霜天笑了笑,说了声:“罢了!”单脚点地,身子一跃丈高,水天寒猛然脱手飞出,被龙儿持鞘收入。 两人离开后,小院之中不知是哪个方位突然窜出一道青色人影,几个起落,遥遥跟在白衣杀手之后。 青色人影动作虽快,却全无风吹动衣摆时猎猎之声。 在青色人影出现的片刻,洛尘雪的双眼睁开,深深地看了那个背影一眼。又转头看向另一个角落,冷然道:“他从什么时候在哪儿的?” “我也不知道。”史云修耸了耸肩,宽慰道:“毕竟是专业的嘛” 洛尘雪像是也认同了史云修的答案,默默起身将古琴收回琴囊系了个结,负在背上,选了个与寒夜霜天不同的方向离去。 ………… 今晚的事情,果然不寻常。 而且那位布局之人,根本不惧被人看出他的意图。或者说,布局者的最终目的与现在的布局是否被人洞察都没关系。 既然如此…… 寒夜霜天这一来一去,已经花费了许多时间,现在已至子时,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寂静寒夜之中,他落在一处屋檐,转身负手而立,任由不尽的大雪不断从身侧滑落。环顾一周,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龙儿如同没有察觉到寒夜霜天的动作一般,抱着水天寒一路狂奔,去势不止。 “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见见呢?”寒夜霜天用柔和的声音说道,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又在高处,但他确信,如果有人尾随其后是绝对可以听到的。 如果那个人的轻功高明到可以避过自己去跟随龙儿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就在寒夜霜天快要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的时候,一个猥琐的声音的声音从不远处冒出:“傻子才和你见面呢!” 寒夜霜天暗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对这位尾随者的手段给予了肯定,那人虽然开口说了话,以寒夜霜天的耳力尚且完全无法判断出声音是从哪个方位传来的,更加感知不到那人的气息。 能调动匿身术如此高明的人与洛尘雪这样杀人无数的魔头为其办事,看样子那位布局者的权势着实不小啊! 富丽堂皇的宅院正中的一间房子烛火燃起,烛火带来的光明瞬间将整个空间充斥满满。仅穿着睡衣的男子将灯罩子重新归位,然后坐在就近的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位抱剑童子。 原本这间院子是不允许人带着利器进入的,但凡是总有例外。作为这座宅子的主人,他非常喜欢例外这个词,不被规则容许,但又确实存在。 “你哥哥人呢?”被吵醒了睡梦的男子没有表现出丝毫怒气,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 龙儿的目光下沉,把刚才的情景都回忆了一遍后,才开口说道:“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他让我先走,向你通知一下情况。”他说着将事情始末扼其精要陈述了一遍,听语者原本表情淡淡,偶尔打断询问一两处细节之后,嘴角微翘,竟然有了笑意。 等龙儿说完之后,坐着的男子还抚掌大笑起来,叹道:“有意思,有意思!” 龙儿一脸不解,又担心寒夜霜天的安慰,急切道:“还有意思啥啊?别人都怀疑要杀张怀明的不是公子源了,随便去找公子源对质当面一下就行了。” “如果他真要否认的话,也不至于眉城几乎所有人都怀疑是他派遣你哥哥刺杀了张怀明了,他这个人心高气傲,自认是输给了我,就不屑于去否认了。”男子止住了笑意,目光转向灯罩之中的烛火,向往道,“我说的有意思是说史云修有意思,他这招半阴半阳的谋略是真的有意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不过可惜,史云修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龙儿眉头一皱:“什么叫半阴半阳?这史云修是道州那位?” “对你们两个来说,这是阴谋,被看破了就没办法进行下去;对我来说,这是阳谋,就算知道来去因果,也无可奈何。”男子把目光转向纸窗,用肯定的语气猜测道,“恐怕现在我的身份对于史云修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到底……要不要除掉他呢?” …… 原本的容身之所已经被维护眉城治安的统帅府光顾过了,但这并难不倒史云修,像这样的住处他在眉城还有十余处,且随时能够置办。 史云修推开房门,没见红袍琴师的踪影,房内仅有端木长歌坐在小桌一侧,先前派出去尾随寒夜霜天的青衣老头也踮着脚尖蹲在椅子上。这人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脂肪,只剩下皮包骨,佝偻着身子。不笑还好,一笑起来露出仅存的两颗大门牙就难以掩住猥琐气息了。 青衣老头在江湖之中名声并不显赫,举止模样更加看不出有一丁点高手风范。 然而,在名震江湖的四大魔头之中,就有两个是被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一个狄飞白轻而易举穿梭于各大宝库重地之中,顺手牵羊就不止日聚千金;一个施鸿流连于名门世家大小姐的香闺芳阁之內,窃玉偷香何止如鱼得水。 此二徒出师之日,也是青衣老头正式归隐之时,不知道被史云修用了什么方法又请出山来。 史云修一眼就看出青衣老头兴致不高,玲珑心窍的他自然知晓原因,反手关上房门之后,笑道:“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青衣老头眉头一皱,不问是谁,反而问了声:“什么意思?” 端木长歌在一旁捏着胡子,笑而不语。 史云修解释道:“从一开始,我就在几个怀疑对象的门口布置了人手。” “嘿嘿!”青衣老头露出捏嘴笑道:“之前老头还纳闷说,你为什么非要交代一句‘如果寒夜霜天问话,一定要回答’,原来是怕他发现你布置的暗哨。” 史云修不置可否,如果在当时寒夜霜天没有确定身后尾随的人被他拦截下来的话,难免不会担心青衣老头已经将他绕过,去跟随抱剑童子了。 要是让寒夜霜天亲至,发现史云修在埋在那幕后人院子附近布置的几处粗显暗哨,还不是易如反掌? “算了,老头也没空了解你们肮脏的算计。”青衣老头说着从椅子上跃下身来,“既然老头的任务完成了,那就请把钥匙拿出来吧。” 史云修无声笑笑,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串形状长短不一的钥匙出来,被青衣老头一把接过。 在开门离开之前,青衣老头还感叹般的说道:“老头我只是手脏,你们是心脏,不能比,不能比!” 狄飞白在世时号称日聚千金,事实上,他对于金银财宝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在寻找传说中的太上三篇过程中,潜入一处处宝地又不想无功而返。日积月累之下,这位飞天大盗的底蕴再不比任何一位王公贵族来的差。 当年史云修在刘玄手下承诺,用狄飞白与施鸿换洛尘雪一命。在与刘玄合作设计斩杀二人之后,开启狄飞白各个宝库的钥匙也阴差阳错落在了史云修手中,在取出一半作为这么多年史家的行事用度之后,剩下的一半刚刚都已经交给那青衣老头去挥霍了。 足够平常之家吃穿用度十世有余的财富转瞬易主,史云修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心疼的模样。一夜算计,知道了究竟谁才是拨动眉城风雨的幕后之人也没有丝毫欣喜。 敢与武王博弈的史家之主此刻心中也存了侥幸的心理,只希望那位幕后黑手再自负些吧,不至于识破他的今夜这小小的一局。 第十七章 剑舞雪飞人胜玉 从道州到眉城,张小闲可没想着要给傻儿子好日子过,除开天气不好的夜晚,落脚之处十有八·九都会定在路边稍微高大一些的树枝干上。 刚开始的几天,小晚经常会在睡梦之中一个不慎从树枝上坠下,运气好还能张小闲反手擒住,运气不好便就只能听见肉体着地时一声沉闷的巨响。 这种情况下,铁石心肠的张某人从来都是换个姿势继续睡的,任由傻儿子眼里咬着牙一步一步重新爬回原来的位置。 此子到底是心性坚定,又天赋不差。一路上虽说抱怨过几句,但从没因此闹过脾气。经过几天时间,自己摸索出些许技巧之后,张小闲问他晚上怎么没再从树上掉下来了,傻儿子也能微微一笑,轻描淡写说一句:“与他,唯手熟尔!” 睡在大树枝干上,睡不深沉还是其一,把脊椎睡得僵硬是逃不了的。到了每天凌晨起身,最常听到的就是扭动身体时发出的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本来在张小闲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直到又一次起床腰酸背痛,聪明伶俐的张某人才琢磨出来:这是平常在野外睡惯了,再回到稍微舒适着的所在反而不适应。 回想起在刘玄家暂住的半月时间,虽然坚持早睡还是没有一晚真正安稳过。说起刘玄,张某人倒是额外想起一件事情来了,当下下了床,闭上双眼,张开两臂用力地伸展四肢,短暂的黑暗之中一呼一吸,此时此刻在浩大的天地之间,可以深刻感受到渺小的自己,也仅有渺小的自己。 天地有我。 天地唯我! 深吸了一口气的张小闲,终于弥补了在当年在刘家萧弦居的遗憾。他感叹道:“人生中唯一的敌人,果然只有老子自己!” 此时的张小闲,浑然已经忘了曾经在道州被南云实锤的往事了…… 木门之外,人影闪动。张小闲把门打开一条缝隙,正看到傻儿子蹲坐在台阶上,双眼中带着星星望着庭院中一袭白衣的身伴双剑的倩影。 右手长剑三尺一寸,重一斤八两,剑身纯白,纹路遍布。 左手短剑一尺八寸,重五斤四两,通体青紫,锐利不显。 温静嘉手持双剑,长剑纵横,扫动地下树上积雪万千,如影随形;短剑驰骋,拨落身侧飞雪无数,纤尘不染! 这对子母双剑本是太子林与张凝夙大婚之日,左相张怀明所赠的贺礼,本意是希望二人似此二剑一般,长短相随。 对比起这两口细剑,太子林倒是更倾向于适合在战场上砍杀的宽重阔剑,或是武王出行必定佩戴的王者威仪象征之剑。这对子母剑自从归太子林所有时起,就一直尘封在剑匣之内,直到昨天夜里才被投其所好送给了初来乍到的温家大小姐。 “妙啊!”小晚突然抚掌赞叹,张小闲瞥了傻儿子一眼,心中淡淡道:“出现了,妙妙怪!” “剑舞雪飞人胜玉,风行霜度漱齿寒。”傻儿子看模样是被温静嘉迷得不行,站起身来痴痴道:“温姐姐,你好美啊!” 这对子母剑铸来无鞘,温静嘉若想随身带着,免不得像寒夜霜天一般身边得多跟着一位掌剑之人。 昨夜太子林的侍女将这两口剑带着匣子送到温静嘉房里的时候,并未多说什么。真好今天起了个大早,琢磨着试试这两剑手感,本以为在庭院中舞出这么大动静势必会吵醒张小闲,没想到打开门走出后一脸痴痴望着的竟然是小晚。 虽说温静嘉至今也才二十多年的光景,生在河北温家,这么多年见闻经历已是不俗,更练得一双好眼力。细算起来,她与张小闲这辈子也才有过四次相处的机会,之所以非要对这个比她大了二十岁的男人死缠乱打,只因为她在前三次平平淡淡的交流中看透了这个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见到小晚第一面,温静嘉就能看出此子伶俐,且也颇有主见,除此之外,温静嘉还总感觉小晚对自己总有莫名的好感。 试足了手感,温静嘉将双剑交给太子林府上的女侍收回,看着一脸笑容可掬的小晚,讶然道:“小晚还会吟诗呢!” 没想到张小晚毫不居功,神秘道:“都是我爹教得好。” “你爹?”温静嘉想了想,可以调动温家五成资源的她早就遣人摸过张小闲的底子,即便如此也不曾记得霸气侧漏的张某人除了会吟一首“日为青山月为水,老子姓张名小闲。”之外还对别的诗词歌赋有所研究。 “是干爹啦!”小晚说着情绪突然低落下来,伸出左手四指用右手一一点着数道:“我有干爹、干娘还有亲爹,唯独没有亲娘。” 他说着双眸中已经泛起了泪花,白白让人心生怜悯。 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正是最需要亲人疼的时候,甭管平时多开朗伶俐,到了情绪低落时候就再难掩饰住没有母爱的缺憾。 温静嘉蹲下身来把小晚轻轻抱住,正思忖着该怎么如何安慰两句,还没开口就听见小晚带着哭腔说:“温姐姐,你做我亲娘好不好?” 掌管河北温家六成基业的温静嘉,本该拥有着坚定不可动摇的心,但在此刻也逐渐化了,只柔声回复了个“好”。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张小闲算是深切体会到了众叛亲离的味道,傻儿子心里怎么想的他还能不知道?从道州出来的这段时间,除了离开刘家的时候为南云两眼象征性地泛了泛泪花,后来一路上可没少过苦日子,仅仅是从一丈多高的树枝上就不知道摔下来过多少次,他张小闲可是没见过傻儿子流过一滴泪。 “原来傻儿子也不是友军啊!”空巢老张幽幽一叹,回想起傻儿子以前和他说的话,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场骗局,本来张某人差一点就相信傻儿子是真心帮他摆脱温静嘉的纠缠了。 而且,傻儿子居然把在材优干济的温静嘉都带得一愣一愣的,看来以后对傻儿子也不得不防范一二啊! 张小闲这边才一失神,就被温静嘉察觉到了动静,连忙嘘了一声,小声道:“你爹醒了。” 她语气虽轻,可又哪里瞒得过张某人近在迟尺的耳朵,她这边才一开口,就听见房内张小闲不打自招道:“昨天睡得晚,到了半夜又不知道吵些什么,搅得老子一晚上不得安生,现在这双耳还翁嗡嗡呢!就算醒了也听不清你们娘俩在说些什么。” 听到“娘俩”两个字,一股热流顿时从温静嘉脸颊传递到了耳根,还好她刚才在大雪里舞过剑,脸红得并不明显,尚能站起身来大义凛然地说道:“你倒是还能提这事呢!昨天外面动静不小,连统帅府都惊动了,府里上下人心惶惶,生怕太子殿下有个什么闪失,就你一个人还躺在屋里睡大觉。” 温静嘉说到这儿,又掩嘴一笑,小声道:“太子林还以为你靠不住谱,半夜里翻来覆去琢磨了半晌,还是觉得不踏实,子时都过了还遣人给我送了对子母剑。” 张小闲走出了房间,略一张望,并没看到太子林的踪迹,假装是没看到傻儿子匆匆拭去眼角的泪花,只问道:“太子呢?” “去对面元君府上去玩了吧!”温静嘉撇了撇嘴,“大白天的这些王氏公子府上硬闯基本上无解,如果是下毒的话,我们也很难防得住。” 这么一说,张小闲倒也听明白了,合着白天才是休息时间,夜深人静时候才算开始工作。 对于温静嘉给他找的这份工作,张小闲倒也算不上不自在。他虽然神功盖世,天下第一(自封),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天下第一也是需要吃饭的。 以往与刘玄相交,每每阔别时刘玄多多少少都会送他一些盘缠,寡廉鲜耻的张某人从来不会推辞一二,即便如此也支持不了多久的花销。 到了没钱的时候,张小闲也会顺手替官府捉拿一两个有赏金的罪人,但大多时候都会因为要钱的时候态度嚣张而被官府人员拒绝支付,这种情况下发生冲突向来必不可免。 这类事情过后,当地官府往往都会用拒付而省下来的赏金来通缉一名藐视法纪的张姓恶人。张小闲短短四年在江湖上扩散开来的名声,有一半都离不开官府的大力宣传! 深知在江湖中赚钱不易的张小闲感觉在太子府上待着挺好的,包吃包住还能加强两个累赘之间的羁绊,这才两天都开始认娘了,对于张小闲的弃子计划可是一个不小的进展。 正所谓认娘一小步,弃子一大步!傻儿子竟然敢套路老子,等老子把你自己也给套路进去。 从道州刘家出来以后,好像白天都没有这么闲过,神指的修炼也就荒废了这么些时日。不过这也不能全赖给时间,四年之前一无所有的张小闲可以废寝忘食地把时间全部交给一件事,但如今取得了些微成果的张小闲不行,他已经变得怠惰了。 事实上,纵观天下人大多都是这样,一个憧憬江湖豪情的少年往往会日以继夜地勤练武功,而一个名扬四海的大侠肯定不会这样做。 成功会给单纯的人注入一点别的东西,虽然有时候并不明显。 既然想起来了,刚刚才打开房门的张小闲又重新把门关上,盘坐在床上还没开始“练指”,就听见傻儿子给温静嘉小声打气:“找娘这种事情咱不能指望别人,温姐姐莫慌。” 第十八章 风行霜度漱齿寒 习武,通常都会分为会、熟、精、绝、化。 当对一门招式的理解到了一定境界,练功的方法也就不滞于形态,到了这种时候,相比于意识上的演练,形体上的练习反而效率低下。 这种境界,也就是所谓的化境。放眼整个华清江湖,能将一门武学练入化境的人都可以说说寥寥无几,而张小闲正是其中之一。 紧闭双眼的张小闲除了自己的身影什么都看不到,短短的一呼一吸之间,就足以将神指演练千百遍。这种演练并不一定立马就能看见成效,孜孜不倦地投入其中,为的就是千日止步之后的一日千里。 当年“广成剑首”乐逍遥乃天纵之姿,在其琛山上以乐入道再以道入剑时,也曾将数十本乐谱铭记于心,冥思十三天之后才提笔染墨。 仅用了两个时辰,乐逍遥就将随着剑府流传后世千百年的《剑乐谱》一挥而就。 就算闭着眼,张小闲也能感觉到窗纸被人捅开了两个洞。温静嘉向房里瞥了一眼,看见张小闲盘坐在床上,五心朝天,侧头小声问道:“说起来你爹练的是什么内功啊?感觉内力浩瀚如海,用不完的样子。” “我不知道啊,我的内功都是干爹教的。”小晚摇头,又纠正道,“不过我爹也不是在修炼内功啦,他现在在练的是武功。” “哦!”温静嘉应了一声,再向房内看去,张小闲气息内敛,果然不像是在修炼浑厚内力的模样,不过是单纯的冥想而已 “温姐姐,要不我给你说说我爹以前的事吧,都是干爹告诉我的。一开始干爹还不肯说呢,后来我缠着他才告诉我一点点。” 趴在门口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两人说着又在台阶上随意坐了下来。温静嘉出自名门,对于这些这种行为反倒不是非常在意,她向来以真正的一流自居,所以也并不需要多么冠冕堂皇的装饰。 “我爹小时候就与别人不同,非常凶狠。一般人再凶再狠都是对别人,只有我爹是对自己,他每次受伤之后都会伤口上撒盐巴,用这个来锻炼自己的意志力。直到有一次被奶奶发现了,然后我爹就被奶奶带去找大夫看脑子了。 大夫说,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我爹也有一个。我爹深刻记住了这句话,以后脑子两个字都不离口,有时候为了凸显脑子的重要性,还会说,脑子天下第一!”小晚说得认认真真,温静嘉则是噗嗤一笑。 房内的张小闲听到这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故事,心中冷笑不断。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当初在镜月湖上刘玄可是说他自己什么也没说的,下次到道州可是要好好和他“理论理论”这个事情。 门外那对母子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虽然说这种程度的声音对于张小闲的练功并不能产生太大的影响,但他们谈话的内容却让张小闲不得不费神去听清,鬼知道稍不留神就会被诽谤出那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传奇经历呢! 既然练功练功已如此不顺,张小闲也不急再去修炼,对于招式的熟练度他已然炉火纯青,再想更进一步就只能领悟更新的东西,到了情况也就不是一朝一夕便能看到进展。 在一个瓶颈上卡了一辈子人也是有的,其中也不乏天赋绝佳之辈。 再次打开门的张小闲向着温静嘉沉声说道:“老子昨天晚上想了一下,我们好像陷到一个局里了。” “局?”不仅是小晚不明白,就连温静嘉也是一头雾水。 “仔细想想,我们是怎么想到是公子源派人刺杀了左相的?” 温静嘉一愣,仓促之间她还真想不起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猜测的,仿佛一开始就存在,自然而然。 “我们被先入为主了。”张小闲反手带上了门,与母子俩一样坐在台阶上,缓缓道,“公子源派人杀死了左相这其实只不过是众多可能性中的一种而已,但我们甚至全眉城的人都被潜移默化地被提前导入了这种可能性,然后在这个基础上一番推测,感觉还挺合理的,就自以为是地将这种可能性当成了已定的事实。” 温静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张小闲以为她懂了的时候,温静嘉却张口问道:“那我们怎么办?去找公子源问一下吗?” 张小闲无力地看了温静嘉一眼,心里直叫姐姐,你说你温静嘉在河北好歹也是威风八面、一言九鼎,怎么到了眉城就尽犯昏?刚刚被十来岁的娃娃带得一愣楞的就算了,说起正事来也这么糊涂? 张小闲到现在都还记得,他最后一次经过河北的时候就被温静嘉设过一计,吓得他至今没敢再塔入那片地半步。 他本就不是一个拥有太多耐性的人,就在张小闲失去回答温静嘉问题的时候,有人出现解了这个围。 来者是个大腹便便的老者,约莫六十来岁,笑容可亲,由门童领着进来。一见几人,便笑着拱手作揖,分别谄媚地道了一声:“张大侠,温小姐。” 唯一没有被点到名字的小晚不满地微撅着嘴,立马被老者洞察到,唤了声:“小晚少爷。”哄得傻儿子喜笑颜开,对这老者的好感度直线上升了不少。 张小闲对这位身着华服的老者可没有丝毫印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人虽说看似臃肿,但从他的站立和走姿来看的话,这人应该是会武功的,而且还不弱。面对不了解的对手,张小闲向来不会改变他的嚣张,但他会变得更加谨慎。 温静嘉对于这人的记忆显然也不是十分强烈,沉默了片刻后猜测道:“你是公子源府上的管家?” 衣服上有华丽刺绣彰显着身份的老者却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颜面,闻言躬身一拜仅能聊表敬意,嘴里奉承道:“温小姐好记性!” 温静嘉可不吃他这一套,冷冷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家公子知道温小姐自河北千里迢迢而来,又整天里忙于公事不得悠闲。”公子源府上的管家侃侃道,“恰巧今年大雪一盖,府上梅花开得早,公子便特地遣小人过来邀几位在府上水榭花城小聚。” 公子源的保镖兼管家说着从袖子里摸出几张请帖来,递给太子府上的下人,由他们转交给温静嘉。 请帖共有三张,温静嘉递给了张小闲一张,翻来一看,时间约的是明天酉时,又听老者注了句:“至于太子殿下的那一份小人没能亲自传到,温小姐如果能代为转交就再好不过了。” 小晚点了一点,没有发现自己的那一份,不满道:“我的呢!” “呵呵。”老管家和蔼笑笑,解释道,“小晚少爷属于特邀嘉宾,不需要请帖就能自由出入府上。” 听到自己是最特别的,傻儿子顿时喜不自胜,那还有半点情绪。 张小闲略一琢磨,温静嘉掌管着河北温家六成的产业,傻儿子把温静嘉带得一愣一愣的,公子源府上的这个老管家又把傻儿子带得一愣一愣的…… 这老头级别挺高啊! 完成了使命,带着老头进来的门童毫不客气的一抬手,做出了送客的架势。看得出来,在眉城并不是只有张小闲一伙人认为是左相的死与公子源有关,不然,太子府上的门童也不至于对公子源的人如此不客气。 “这公子源想搞什么鬼?” 温静嘉问的是张小闲,但回答她的是小晚:“不会是想搞死太子吧?” 太子府上的下人对于几人的谈话满是凌乱,张小闲想了想傻儿子说的话,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第十九章 元君 公子秒的元君府坐落在太子府的西边,在武王大反奢侈之风的今日,元君府极兴土木之盛,比东边的太子府还多占了三十亩地。 朝野上下对于这位元君殿下向来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难成气候;有人说他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武王不喜欢的事他全做了,以此明哲保身。 真相如何,恐怕除了元君本人,其他人也无从得知。不过太子林倒是十分信任这个三弟,在他看来,他这个三弟从不沉迷于学习政事反倒颇有种世外高人的味道,从小到大稍有心事都会与他说道一二。 太子林撑着一把纸伞立在元君府前,抬手捏住镶在门上的铜环,连敲了四下。 如果不是不是因为太子殿下,元君府上的正门半月都不见得能大开一次,可不要误会年有二十七八的公子秒患有自闭,一来是因为着落在眉城西元君府太过于庞大,大到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既已森罗万象又何必出门劳累? 二来、公子秒此人从不讲究排场,纵使是出入也不是非要经过正门。倒是太子林每次拜访都会在正门连扣四下,如今府上的仆人只听这敲门声都不须问来着是谁,打开门准是太子殿下。 开门的老者微微一礼,然后指了一个方向,太子林将纸伞放在一旁,沿着抄手回廊便匆匆赶去。 走到滴翠亭时,果然看到眉目清秀的公子秒被三两人簇拥着靠坐在铺着绒裘的躺椅上,一头似雪白发用紫金宝冠束着,两手都拢袖子里。身前的小桌下正烤着碳火,四方用夹心的棉布封着,一方搭在公子秒的腿上。 桌面放着的小炉,正不断温着酒,酒雾从壶嘴升出,香气四溢,而公子秒的眼睛则直勾勾地望着湖面。 曾几何时,公子秒也醉心于江湖,拜王伯公子华为师,日夜勤练,没想到操之过急反倒走火入魔,不仅功力尽失,还一夜白了少年头。好在公子秒心境开阔,此事过后除了一头白发也没有对他产生太大的影响。就算不能习武,但他对于江湖依然兴趣不减。 这时的湖面早已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公子秒目光所向之处,近二十人手持棍棒,正在进攻一个用女子红裙束身的高大汉子。那汉子赤手空拳,却怡然不惧,双臂上虬结的肌肉如同钢铁一般强硬,每每用一臂挡住棍棒之后接着一拳或一脚便将人轰出丈远,不多时湖面上的敌人已被完全击溃。 公子秒见红衣汉子如此英勇,拍手笑道:“不错,赏。”他目光一转,这才看到太子林,也不起身行那虚礼,令人又添了个位置,才抬手说道:“大哥,坐。” 太子林点了点头,坐下之后也不说话,只是一脸忧郁。看得公子秒眉头一皱,他向来了解这位大哥,如此这般模样多半又是遇到了什么不好以启齿的难事,上次看到太子林此种姿态就是在不久前左相遇刺身亡的次日。 公子秒挥退了左右旁人之后,忧心忡忡的太子殿下才喝了杯酒暖暖胃,侧头看着冰面上又被新一批人围住的红衣汉子,喃喃道:“三弟可知道,小雪那天王伯曾率三百骑出城缉拿洛尘雪与宋国叛逆?” 公子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太子林接着说道:“这两人在一起出现并不是偶然,当时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史云修,他们三个人是一伙的。”他的话语顿了顿,缓缓吟下一口酒,又沉着声说,“昨天史云修白天过来跟我说,可以尽绵薄之力保护我的安全,到了晚上他的同伴洛尘雪就遭到了寒夜霜天的刺杀……三弟,你说这巧不巧?” 昨夜史云修用利用统帅府精兵惊退寒夜霜天,也因此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吵得太子林惶惶一夜不得安宁,连忙派人去探听了详细情况,又连夜给温静嘉送去了一对趁手的武器心里才稍微踏实一点。 没想到凌晨时候下人回报:被刺杀的是洛尘雪,而杀手与刺杀左相的居然是同一个人,这就怪不得太子林浮想联翩了。 这事若要刨根问底追究起来,还得怪史云修行事太不缜密、算计不够周到、目光过于短浅,才让尊贵的太子殿下如此愁肠百结啊! “确实很巧,如果我现在还坚持说寒夜霜天与二哥无关,想必大哥也不会轻易相信吧?事实上,也确实有些事情说不通。”公子秒玩味地笑了笑,苍苍白发将他的双眸衬得更加深邃,“比如要杀洛尘雪,为何不把她的位置透露给曾经想要缉拿她的王伯呢?莫不是用天下第一杀手用顺手了?” 公子秒说到最后还傻笑了两声,似乎自己在说的是一个笑话。太子林却笑不出来,君子尚且不立围墙之下,何况他这个太子?他自知不如二弟三弟天赋之高,只能更加勤勉,想的不多就只会失去得更多,这种道理他还是懂的。 太子林沉默了片刻,一改平日里迟疑态度,眉宇之间颇透露出了几分刚毅之色,紧盯着公子秒说道:“三弟,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冲着我来的,就你看来,幕后之人如果不是二弟,那最有可能是谁?” “这种事,如果是别人问我我肯定不会说。”公子秒从躺椅上端坐起来,紧了紧身上的裘衣,向着太子林神秘道,“就小弟看来,最大的可能是右相——黄仲永。” 公子秒说着自得地笑了笑,又将身体靠了回去,说话的声音提高几度,坦然道:“黄仲永曾经向父王画策,三步可让华清共主,事实上后来也确实如此。然而,谁都知道他真正目的是第四步——东出,小小一个华清还远远达不到不了他的抱负。” “至今已是我景和一统华清的这十年,父王始终对于黄仲永的东出之策回避不言,黄仲永何许人?自然知道父王在位,景和肯定东出无望。而大哥你又天性淳厚,治国绰绰有余,拓疆必定不足,如果让大哥继承父王之位,大哥也肯定会优先蕴养国力,而不会选择东出,去侵略其它三清之地的领土吧?” 太子林点了点头,肯定道:“越过天险去挑战未知的敌人,实在太过于冒险,成了也就罢了,若不成,一来结怨,二来暴露了自己的实力,引火自·焚也是有的。我虽然知道右相必有奇谋,但现在我景和才一统华清不久,四国余孽还在,确实不宜行险。想必父王也是这般思考,才对于右相的提议没有表态吧!” 公子秒看着太子林一笑,意味深长:“但二哥不是这样想,对于二哥来说人生短短一世,又岂能辜负一腔才华?后人的事便是后人的事,与他无关,他只要知道自己能攀多高就行了。若让二哥为王,景和大军必会东出。这正是黄仲永梦寐以求的,为了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这一天,把心一横也说不定。” “父王他不敢动,其他人还真不好说。”公子秒看似无谓地说道,寒风撩起他白色的发丝,一切看起来都如此的,云淡风轻。 第二十章 高手从不轻易出手 对于太子林来说,无非就是两个选项:相信同父异母的二弟,还是相信从晋国叛逃过来,却又献计武王最先灭晋的黄仲永。 于情于理,好像都只有一个选项,但太子林此刻偏偏犹豫不决,他甚至都想到公子源与黄仲永是同谋了。 公子秒饶有趣味地盯着他这位大哥当断不断时才有的表情,特地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我也只是随口一猜,寒夜霜天背后另有其人也说不好。原本小弟应该替你查清楚这件事的,但大哥你也知道,我最怕麻烦了……” “不用。”这一次太子林倒是十分爽快,毅然决然道,“如果连这点事我都搞不定,那这太子之位,送给二弟也无妨。” 公子秒点头称是。 太子殿下又想起昨夜的事来,眉城街道上兵马奔腾之时,仅有温静嘉从房间窜出,一跃两丈落在他的房顶,而那位号称“万夫莫开”的张小闲丝毫动静也没有。 这就让太子殿下很难受了,他昨天有足够的底气一口回绝史云修,就是因为温静嘉向他保证:华清之地有希望赢张小闲的,不会超过十人。 这是什么概念?被武王称为景和战神的公子华下了马,也不敢做出这个保证! 百闻不如一见,百见不如一试。 仅仅一夜,就让太子林对张小闲改观不少。想起曾经热衷武道的三弟公子秒对于江湖事了解颇多,还动用了不少人力物力将江湖中的大小人物与事件收录起来,称作《江湖密录》。 太子林略作思量,便开口问道:“三弟可知张小闲何许人也?” “尊他的人,捧他到九天之上;贬他的人,当他不如蝼蚁。”没想到公子秒仿佛很了解张小闲一般,太子殿下话音刚落就给出了答复。 公子秒目光一转看向湖面,公子秒府上家兵数千,这么会儿功夫就已经被那衣着古怪的汉子击伤了数百人。 到了此时,红衣汉子才稍显力竭,攻击的力度与反应的速度已不如先前那么强势和灵敏,后背肋下被木棍击了好几下,但这好像并不影响他继续战斗。 “关于张小闲的事,你问他或许比较清楚。”公子秒说着一招手,立马有侍者上来,领悟到指令后又匆匆退下,将那红衣汉子从无尽的酣斗中捞了出来。 红衣汉子在滴翠亭外便不再上前,元君府上的规矩也不容许他这样做。在这时,太子林才深切体会到红衣汉子是多么的高大,自己挺起胸膛也不见得能及汉子腋下。裸露出虬结的肌肉轮廓分明,犹如雕塑,不需要再如何表现就给人一种力能扛鼎,猛士无双的感觉。 “你认识张小闲?”自恃身份高贵的太子殿下自然不会被汉子的勇武震慑到,相反,所谓的王氏并不一定要具备强大的力量,利用他人的力量来填充自己,这才是一个王强大的体现。因此,历史上许多的王都非常乐于见到强大的人出现,不惜一切也要将他们拉入自己的麾下。 “张小闲?”汉子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地瞥了瞥自己身上本为女子所饰的红袍,这个钢铁一般的男子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当然记得,小人能有此装扮,完全拜他所赐!” 红衣汉子的口吻一下就提起了太子殿下的兴趣,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短短时间,红衣汉子已经调整好情绪,也不着急答复太子殿下的话,反而转头问公子秒:“元君可还记得去年河北温家召开了一场赌斗大会?” 公子秒点头附和:“印象深刻,赌斗大会从午时三刻开始,至酉时三刻结束,每个时辰的第三刻结算一次,站在擂台上的人可平分三千两纹银,一共结算三次。这场大会不限制一次性向擂主挑战的人数,唯一的要求就是攻擂者必须在上场之前与擂主约好赌一样东西。 这件事当时在江湖上还闹出了不少动静,奖励不差,赌斗也确实有意思,不少在在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好手收到请帖之后都参加了。不过,人们也是事后才知道这场大会是由温家举办的。” “元君好记性。”红衣汉子看似鲁莽,其实颇懂礼数,之前因为洛尘雪在后,心急之下一掌破开了凤九来仪的大门,尚且留下了赔偿。他抓住机会恭维了一下公子秒,也不敢耽误太子殿下的问题,接着陈述道:“小人就是在这场大会上遇到张小闲的,当时小人自恃力足,末时一刻就上了台,结果第一个遇到的对手就是张小闲。当时他在擂下对我说‘五大三粗,穿上女子衣服说不定还有点意思。’ 我们便以此做赌,当时小人双臂各穿戴铁环二十个,一拳下去少说千斤,而他仅用二指就能挡住,简直可怕。虽然是他赢了小人,但他……也没有撑到末时三刻。” 太子林显然是入了迷,立马问道:“还有人比他更强?” “不存在的,如果论单打独斗张小闲当是无敌。”红衣汉子道,“当时温家大小姐赶到,而张小闲像是想起了什么急事,直接离开了。” “无敌是什么意思?” “就算打不过别人,别人也休想赢过他!”红衣汉子口气决绝,时至今日,若是再让他对上当时的张小闲,他也没有丝毫把握撼退张小闲半步。 不过对于太子殿下,此行算是收获满满了,将张小闲的定位从“华清前十”上升到“天下无敌”心里踏实多了。 至于昨夜,应该可以用“高手从不轻易出手”来解释吧? 第二十一章 简简单单 太子殿下回府可谓是喜笑颜开,有个“天下无敌”在家里保护自己的安全,别说是请了,就算是供也要供住啊! 事实上,太子林虽然一口回绝了公子秒说要替他找出幕后之人,但他的心中始终都存有一些侥幸。 夺嫡这种事情,只要能真正登上了王位,就基本上掌握了其他人的生杀大权,管他什么二弟公子源、右相黄仲永,手段再高心再狠,还敢往王宫里派刺客不成? 至于公然造反,这就更加不可能了。以公子华在军中的权力与威望,只要他不点头,又有那一处的兵马敢轻举妄动?而任谁都知道公子华与武王是一条心的,只要武王让谁继位,就等于获得了兵部、统帅府与大量地方军的拥护。 也就是说,对于拥有先天优势的太子殿下来说,只要将时间拖到武王殡天,太子继位为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最后的胜者了,这一世他都将一人为尊。 穿过百转千回的游廊,太子林才回到自己所居住的月满居。“月满居”这个名字是太子殿下自己取的,用来提醒自己月满则亏,切记谨慎。 才一进门,太子林就看到三人并排坐在台阶上,也没人说话,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尴尬。在太子林进门之前,小晚本想接着之前继续给温静嘉说一些他爹的传奇往事,但是被张小闲无情制止了…… “听说张先生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在寻找一个人的踪迹?”太子林也在石阶上停留下来,并利用刚刚从公子秒处得来的情报尝试着与张小闲攀谈起来。 其实太子殿下心里也清楚,想要留住张小闲这样的人,仅仅只靠着名与利是行不通的,想要将他牵绊住,要么让他对你产生感情,要么,就让他欠你的情。 不过,这次太子殿下只猜对了四分之一:想要用钱打动张小闲并不是不可能的,只要是在张小闲没钱的时候…… 至于感情,一个把亲生儿子随手一丢就是四年的人会轻易地被感情牵绊住? “没错,毒鬼龙。”张小闲从始至终都不曾将这件事情视为隐晦,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寻找毒鬼龙也没多大的关系,只是一提到这个名字就无可避免地让他想到舒默。 一想到舒默,就不可避免地有些哀伤。 太子林摸了摸下巴,就算不关注江湖事的他也对这个名字颇有印象,不过都很久远了,远到可以尘封在历史里,没人提起就随时都有可能忘记。 相传毒鬼龙这个人一生气就喜欢杀人,一高兴也喜欢杀人,伤心杀人、难过也杀人,一辈子杀过的人比某些人见过的还多,所以被江湖人称其为“生杀随性”,并有人将他列为四大魔头之首、当今华清第一人! 此獠闹出的最后一次动静,就是在八年之前的一阵狂怒从徐州直接杀到了道州,所向之处,众人惊散;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这种人活着对于景和王朝来说始终都是个隐患,武王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对付他,一来此魔行踪不定,来往迅速,很难集中兵力围剿;二来此魔恶名昭彰,士兵还没开始战斗就已经心生惧意,难以发挥全力,让其脱逃。 太子林的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与张小闲加深一下感情,而非探听情报。就算心中再好奇张小闲与毒鬼龙之间的联系,嘴里也只能说道:“此人伤杀无数,罪大恶极,以后若有机会本殿下或许可以帮张先生找到这个人。” 他说的机会,自然是继承王位之后才有机会。 也不知道张小闲听懂了没有,只淡淡回了一句:“多谢。” 太子林想要的当然不是这一句多谢,看到如此黯淡的反应,心说这张小闲不仅张狂而且冷酷。令人搬了个椅子来,与三人看着满院子的雪并排坐下,正打算与张小闲慢慢谈,小晚给他递了一张嵌着薄金的请帖,打断了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二弟?”太子林看见封面上的署名,眉头一皱,他并不认为公子源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对他出手,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场危险的邀约。 张小闲头也没回,直直道:“刚刚送过来的,去不去你决定。” 去是拿生命在冒险,不去会把太子殿下的魄力展露无遗,说白了,就是一个要脸还是要命的选择题,很好抉择。但自诩高贵的太子殿下是脸也想要,命也想要。 张小闲知道太子林这个毛病,根本就没想过要当场就能够得到答案,起身退出了观雪四人组,直接回到了房间,心里暗忖着多了太子林一个,傻儿子应该不会再继续说之前刘玄教给他的传奇故事了吧? “张先生……好冷酷啊!”太子林呵呵一笑,对于这次攀谈失败给出了一个结语。 “他想我娘的时候就这样!”小晚对于这种情形一路上见得多了,有时候的夜晚他们一起躺在树干上,张小闲就是这样看着遥远的星星或者月亮,一动也不动,什么话也不想说。 小晚又转头抱着温静嘉的手臂,哀求道:“所以啊,温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爹,也帮帮我。” 温静嘉没有说话,淡笑着抚了抚小晚冻红的脸颊,小晚说的她何尝又不想呢?只不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都未尝能把那个叫舒默的女人在张小闲的心里撼动半分。 她出生的地方是河北温家,在河北有九成九的生意人都要看着温家的脸色行事,是真正的名门世家、当地望族。 从小到大,温静嘉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因为团结,所以强大”,但听这句话的人,甚至说这句话的人都把它当做狗屁,只有在争取自己利益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放一下,其余的时刻全都嗤之以鼻。 淡漠,是温家最大的特点,随着这个姓氏经历过无数起起落落的温家人,最关注的还是自己的利益。 温家倒过这么多次,谁知道那天又会倒了? 但从来没有人想过,温家倒了这么多次又再次爬起来,传承下来最珍贵的东西又是什么?这也就是爷爷当年在诸多后辈之中,最提携刘玄的原因吧? 在这种环境之下成长起来的温静嘉很难不染上这种习性,不染上就没办法在偌大的温家有丝毫立足之地。以前的她绝不会相信世上有永恒的感情,只相信有永远的利益。 直到她遇到了张小闲…… 她不知道爱一个爱别人的人算不算爱,又或是张小闲不爱舒默了自己也就不爱他了? 不知道,温静嘉什么也不知道,也不用去知道,她只需要知道在这个人的面前自己可以放下所有的包袱,做一个简简单单的人。 第二十二章 伶仃 小晚见温静嘉没回他,也不气馁,眼珠一转,又笑呵呵地道:“温姐姐,要不我再给你说说我爹的事吧?” 在房间里听到这话的张小闲气得想用脑袋撞墙,不对,应该是拿着傻儿子的脑袋撞墙,然后迫问他,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让你如此沉迷于这个问题啊? 张小闲心下一横,左手中指微曲,要是等会儿傻儿子说得太离谱了,直接把外面那一排三个全部灭口,然后远走高飞。 津津有味的傻儿子尚且还不知道危险已经笼罩,靠着超强的记忆力复述着软磨硬泡才从刘玄哪儿得知的关于他爹的传奇故事: “其实我爹以前没有这么冷酷,相反,还经常让人感到十分温暖,他的眼神是热的,他的心是热的,就连武功都是热的。 但温姐姐你也知道,我爹他脑子不好,热了又不知道脱·衣,好几次都差点热死,所以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冰冷的人。” 知道个屁啊!老子怎么不知道自己脑子不好? “所以我当时就问干爹啊,万一我爹冷死了怎么办呢?他脑子不好,又不知道冷了要穿衣。干爹说要找一个人暖一暖他,提醒他天凉了记得加衣。”小晚越说越悲凉,都快把他那不可一世的爹说成智障儿童了,话锋一转,看着温静嘉郑重道,“温姐姐,这个艰巨的任务以后就交给你了!” “原来这不是个段子啊?”太子在一边暗暗地琢磨。 …… 次日,夜。 太子林终究还是决定前去赴约,原因有三。 其一,他为长,公子源为次,如果因为害怕公子源不敢赴约,而乱了尊卑长幼之序,在朝中必然有人议论纷纷,别人尚且无所谓,如果父王也对他的魄力有所改观,而认为他不适合继承王位的话,那对于失去了岳父支持的太子殿下来说,无遗是致命的打击。 太子殿下的毛病:就是知道的太少,而又想得太多。 其二,有张小闲在,不用白不用,而且太子林也不是非常相信公子源会直接对他出手,如果公子源想要杀他的话,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左相张怀明了。 其三,太子林也确实好奇,这位向来高傲的二弟会在今天的会面上说些什么。 公子源的府邸在眉城偏西南的位置,不甚大,却更加精细。府内的山坡湖川、自然之景,几乎尺尺寸寸都有可赏之处;楼宇亭阁的建筑雕刻,常有令人失神惊叹之所。 到了冬天昼短夜长,才到酉时天就完全暗沉下来,公子源府上已经挂了星星点点的红灯笼,让整个府上通明如昼。 从大雪时节就一直延续的雪已经停了很久,不过积雪暂时还没有要化开的迹象,压在枝头,留在房顶,平添了一抹幽静意味。 公子源才从小轿上下来,就看到公子源府邸正门口一左一右立着两名身穿暗色成年男子,头上都绑着玄色的布巾,负手而立,没有佩戴刀兵,亦隐隐能感知到散出的杀伐之气。 他这位二弟向来是如此的锋芒毕露,与他穿着用度都要按照太子殿下的标准来是一般,总之就是要让别人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不凡。 但太子林并不是喜欢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在台面上,比如他房间梁上始终都潜伏着一个足够保护他安全的暗卫,而这件事他对他的结发妻子张凝夙都没曾提过半句。 几人才一落地,之前带得小晚一愣一愣的胖管家也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满脸堆着笑出来迎接,回收了请帖之后又佝偻着身子在前方领路。 公子源约见几人的水榭花城居府邸中部,花城正中是一小湖,就算是入了冬,绕湖密密麻麻的各色鲜花仍有数十种,每种数十株,都是种植在盆,若是有那盆不够颜色、要枯萎了,整个品种就会被立马替换下去。 要赏此处的景,最好的所在自然是在伶仃榭中。这伶仃榭盖在湖中,八面有窗,四方又有竹桥、曲廊接岸。不过这时的湖面依旧被厚冰封着,人踏上去四平八稳,这些竹桥、曲廊暂时不用也罢。 胖管家把几人引到湖边就停下了脚步,侧身站在一旁,道:“宴席已经备好,我去请公子,稍后便到,诸位可在榭中先行小坐。” 太子林点了点头,任由胖管家退去。几人入了伶仃榭,果然看见宴席已经备好,一主席在上侧,四客席分居左右,杯盏之内有酒添满,太子殿下触了触酒杯外侧,尚且温热,想来刚刚准备好不久。 说来也奇怪,伶仃榭之下便是寸厚的寒冰,而榭中的气候确实温暖如晚春,向着八面的窗户大开,竟没有半丝寒风吹来。 由此向外望,灯光照耀下的花海倒让人有种如梦似幻般的感觉,尤其是胖管家所提到的粉红梅花,更是妖冶到诡异的地步,这四周也静得可怕。 太子林在左上方的客席,才一坐定,就听见张小闲沉声道:“先别动。” 他抬眼一看,张小闲已经端起一杯酒来,浅浅抿了一下,低眉细品。就算是味道再淡的致命毒药也不可能真的做到无色无味,而以往的某些经历足以让张小闲分辨出大部分的毒药。就算酒杯中的酒有剧毒,只要摄入的量不多,他也依旧可以凭借强横的内功化解。 “如何?”没有人比太子殿下更关心这个问题。 张小闲摇了摇头:“没喝出来。” 身着一袭青衣的温静嘉白了他一眼,与小晚坐在右侧,张小闲与太子殿下坐在左侧。 胖管家退下之后径直向公子源的房间里走去,说实话,他今天还是挺高兴的。 在他的眼中,景和王朝高高在上的二公子其实和一个孩子没有什么分别,偶尔会和人置气,又或是倔强起来为了一件事情不依不饶,还有些自以为是。 不过胖管家却很喜欢这样的公子源,和他九岁就夭折的儿子有点像,孩子他妈受不了打击,在那之后半年也病逝了。胖管家也就懒得再娶,流落到上阳为匪的时候,他遇到了公子源。 就这样,在晋国为匪做寇的他,成了景和王氏公子的管家,公子源的所作所为他都能够知道一些。他一直很尊敬和喜欢公子源,同时也心疼公子源的倔强。 左相遇刺之后,全眉城的风言风语都指向了同一个人,而处在风口浪尖上公子源没有为自己辩护过半句,这并非是默认,而且像个孩子一般的赌气行为:既然你们都说是我,那就是我好了,有什么所谓? 那到最后,这一份委屈该由谁承受呢?胖管家不问也能知道,心疼,但是没有办法。他唯一能做的,不过就是用行动告诉公子源:就算全世界都指责你,而我还在你身后,不曾退过半步! 所以,昨天公子源说要请太子林一会的时候,胖管家的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只要太子殿下能够体谅自家公子的真实想法,那么全眉城的风向应该都会有所转变吧? 他脸上堆的笑,可不仅仅是虚伪和奉承。 “公子,太子殿下已经到了。”胖管家在公子源的房门口停下了脚步,朗声说道。 第二十三章 安安静静躺好 以胖管家的视角,仅能看到房内的灯火投了一个人影在门上,他说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又抬手门上敲了两下,试探性的再叫了一声:“公子?” “哦,林伯。”房内传来的声音稍微有点疲倦,但胖管家还是可以听出来是属于公子源的,“你进来吧!” “嗯。”胖管家应了一声,用手去推门,却没有推动,房内的人似乎也反应过来,道了声“稍等”,站起身来下栓开门。 寂静的夜里,门打开时候的“咯吱”声额外清晰,这个时候胖管家才发现今夜有着前所未有的宁静,这一路走来,偌大的公子府看到的侍者侍女屈指可数。 胖管家左脚踏入房间的时候,心中就有了不对劲的感觉,右脚抬起了一半又想退回去,但已经迟了…… 一柄长匕自门后探出,从胖管家的左肋刺入,直抵心脏,那扇门后果然不是公子源! 那人一刀得手,立马用身体将门关上,同时与胖管家拉近距离,用胸膛贴着目标的后背,左手限制住目标双手行动,右手持匕在胖管家的左肋至后背缓缓揦出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 鲜红血液不断涌出,带着余温将胖管家的后背染了个遍,也抽走了他几乎所有的力气,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将他笼罩,眼前是无尽的黑暗,但他,还不能睡。 “公子呢?”胖管家半闭着双眼,仅仅是用气息说出这句话。 手持长匕的凶手轻笑了一声,仿佛是在嘲讽着胖管家所执着的忠诚。他将头靠在胖管家的耳边,冷笑道:“不用太过于想念,你和公子马上就能够见面了。” 是府上的人!胖管家一瞬间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只有府上的人才会将公子源唤作公子。 虽胖管家他还想再为公子源做些什么,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看到林伯彻底没了声息,原先扮做公子源的杀手也松了口气,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就算是偷袭他也很难杀死林伯,可惜这个老头子对于公子源有一种迷之信任,他模仿出公子源的声音至少减轻了林伯一半的防备,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敢于承担这个任务的原因。 不过就算是他敢于承担,上面也还是派出三个人和他一起行动,以防出现什么纰漏。他虽然对于那位大人的不信任稍微有点不满,但也知道是没办法的事,万一在他这个环节出现了什么问题,事后让他死一万次也是弥补不回来的了。 好在,一切都顺利的完成了。年纪轻轻的杀手抵住胖管家的后背,这一刀刺得足够深,还卡到了骨头里面,不费些力气还真不容易拔·出来。 然而就在长匕与林伯的身体分离的时候,异变突起! 原本已经死透的胖管家不知怎么又活了过来,猛然之间,反手一肘击在青年杀手的太阳穴上,强大的击倒将他扫在地上,眼冒金星,就在他以为这一次的失误足够让自己丢了性命时,林伯却没有乘胜追击。 “叛徒……不得好死。”这一击几乎将林伯这一辈子最后的力量消磨殆尽,如若游丝的话音落,一声闷响,胖管家臃肿的身躯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血花四溅,不过已然冰凉。 坐在水榭花城的太子殿下不知为何心里发虚,总感觉有些事情要发生,是酒也不敢喝,菜也不敢吃。 倒是张小闲把身前的美酒菜肴尽皆扫荡了一遍,他们来之前可没有用过晚饭,对于在华清大地上走过一遍又一遍的张小闲来说,这肚子里要是没点东西还真是不实在。 他说这酒里的毒药没喝出来,那就是没有喝出异常的味道。这么多年以来,明的暗的花招他也都见过不少,试毒这件事上他还真没有失误过。 原因无他,要是失误了,他也就凉了,断然活不到今天。 突然之间,张小闲持筷的左手一顿,随即又放下,用桌上的布巾擦了擦嘴,沉声道了句:“小心一点。” 温静嘉看了他一眼,心领神会,迅速起身将伶仃榭向着八面的窗次第关闭,又回拉着小晚退到太子林的身侧。 片刻之后,伶仃榭的周围有数名刺客踏冰而来,八面窗户有七面几乎同时被捅破,七位手持长剑的黑衣刺客翻窗而入,张小闲蕴含内力一掌掀在桌子内侧,旋转而起的木桌将一名躲闪不及的刺客击回窗外。 而张小闲的眼睛,始终望着第八面完好无损的窗。 六名刺客手携长剑目无旁人,剑尖径直向着太子林刺去,在距太子殿下身体两寸的时候,温静嘉右臂探出,将五口长剑揽在腋下,身体微侧,以身触剑,却避其锋芒。 被温静嘉所牵制的五名黑衣刺客合力挥剑,欲斩此美人于剑下,却不得果。温静嘉脚步一动,身子后偏,让铁剑贴着身体划过。脚步移动,已贴到一人近前,连环两掌含怒印在刺客心口。 温家独传的“七星伴月云追步”用来应对这种情况可谓是得心应手,七星拱月之势尚可化解,何况对付现在已经缺了两角的五人? 倒是傻儿子的表现足够让张小闲感到意外,这才几个月,就在没有疏懈刘玄传给他的“三两波纹醉”的情况下,将神指精进不少。一手截住最后那位黑衣刺客的长剑,虽说有些招架不稳,但尚能洋洋得意道:“嘻嘻,没见过吧?” 何止是他们没见过啊!就连张小闲都没见过。他将这门自创的独家武学传授给小晚之后,可很少有见到傻儿子练习过。 傻儿子在他面前有多么的悠闲,在背地里就得用多少努力来弥补。他的儿子诚然算是个天才,但不知道努力的天才,也仅仅能达到普通人所能达到的程度而已。 神指看起来玄妙,其实也就氛围了“截”与“震”两个步骤,看样子傻儿子第一步已经窥到了门径。 说时迟,那时快。仅仅不过一个喘息的时间,之前被张小闲用木桌击退的黑子刺客又从窗口越入,这一次迎接他的是张小闲印在他胸膛的一脚。 “安安静静地躺好!”张小闲的奋力一脚足够将练出一身强横筋骨的薛刚踹成重伤,又何况这些个以灵敏见长的刺客? 就在张小闲出脚的一刹那,最后一面窗也被破开,与之前七面的巨大动静不同,这一次仅仅被破开了一个小拇指粗细洞,一支利箭从其间快速驰入。 张某人早就防着由此一招,针对那名持剑的刺客也只不过想引诱第八人出手罢了。这人不出手,始终是个隐患,比那些已经现身的刺客要具有威胁得多,随时都有可能要了太子殿下的命。 一旦出手,张小闲有五成把握直接送他上天。 张小闲神指一震,浑厚的内力聚集在二指,又喷薄而出,利箭受阻停住,又以原来十分接近的速度折返回去。 一声闷哼响起,所谓隐患已经非死即伤。 第二十四章 层云叠嶂 走,还是不走,对于黑衣刺客们来说,这本来就不是一个问题。 问题是,张小闲让不让他们走。 这个游离与战斗之外的男人,至今仅仅出手过三次,就重伤了他们两名同伴。对于张小闲来说,他们的实力或许不值一提,但放在整个华清的江湖之中,他们好歹也能算是中人之姿。 猛然之间一齐出手,靠着精密的配合,就算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也会因此感到头疼。 不过很显然,他们运气不太好。 “走?”黑衣刺客中的一人带着询问的语气说道。 回答他的人,语气坚定:“走。” 黑衣刺客们的撤退与袭击一样迅速,呼吸之间,已从四面八方退散。 始终端坐在原地不发一言的太子殿下尽管脸色略显苍白,贵族气势却丝毫不减,刺客才出伶仃榭,太子殿下便沉声问道:“张先生?” 说这话时,太子林眼眸之中已透出一丝狠意,张小闲一望便知,这位温和的太子殿下已经动了杀心,但赶尽杀绝并不是张小闲的风格,只随口敷衍道:“这群刺客的实力并不强,可能是调虎离山。” 缓缓吸了口气的太子殿下点了点头,这时才从额头上溢出一层冷汗,无力感从足底向上节节蔓延:“二弟……这是真想杀我啊!” “不一定。”张小闲仅仅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没有去解释,也没有必要去为公子源辩解的必要。 况且就算全部说出来,太子林也未必会改变自己的看法。从左相遇刺开始到公子源的邀约结束,一步步让太子殿下看到他这位二弟的杀机勃勃。 今夜所谓的晚宴不过就是为了方便杀他而设的一个局罢了,要说那位被称作林伯的胖管家不是被公子源指使的,太子殿下是怎么也不会相信。 当年四国破晋时,景和兵至上阳花山与占山匪寇遭遇,最终俘虏匪寇首领两人,一人苟且求生,却得死;另一人决绝求死,却得生。 当时活下来的匪首就是如今公子源府上掌管大小事务的管家,当年对人世间没有一丝留念态度的人在公子源手下享受了这么多年荣华,又有什么理由会去背叛呢? 几人从水榭花城走出时,公子源府上已经空无一人,仅余下排起长龙的灯笼在寒夜之中摇摆不定。 到最后,太子殿下还是没能见到公子源。 张小闲越过公子源府上正门时,太子府上的轿夫还在侧门处侯着,太子殿下早有吩咐,无论发生了什么几人也只能在原地,不得进府半步。 也正因如此,这几名体格健硕的汉子才才这场早有预谋的刺杀计划中保全了性命。 温静嘉忽然停下了脚步,一直与她并排前行的小晚一愣,回头疑惑道:“怎么了?温姐姐。” 温静嘉摇了摇头,眉目之间没有丝毫笑意,直直道:“你们先走吧。” 张小闲自从在眉城再次见到这妮子开始,就没有见过她露出过如此冰冷的神情,一直都是如同邻家少女一般好亲近。就算不问也能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深深地看了温静嘉一眼,只说了声:“小心点。”一手傻儿子,与太子林乘着轿子离去。 待人散归寂之后,温静嘉才将右脚侧挪了半寸,露出原本被她踏在脚底的白色圆点在黑夜之中异常显眼。她抬起右手,用拇指上并不算锋利的指甲在中指指腹上划过,一道短小的伤口出现在指腹中间。 任由血液缓缓地留出,凝成一滴血珠落在空中,又准确无误地落在地面白色的圆点上,猩红的颜色覆盖住它原本的面目。 一袭青衣的女子神情淡漠,此时的她又拾回了河北温家大小姐的身份,温家在河北一家独大,所以,她也有足够的底蕴去盛气凌人。 眉城中心的凤九来仪客栈可就不像边界处那家一般毫无让人称道之处,将它放在眉城的众多客栈之中也都可以算作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间客栈占地虽大,也有四层之高,但能为了让每位顾客都有宽阔舒适的入住环境,仅仅设了三十间房,天字房十间、地字房十间、人字房十间,也因此入住价格昂贵。 会光顾这间客栈的人,身份也很好猜,不是达官便是贵人。 温静嘉推开木门踏入,已近子时,这间天字一号房仍旧被微弱的烛光充斥着,其间有十来个男子,作各色装扮,见温静嘉踏入都各自调整了姿态,齐齐唤了一声:“大小姐。” 被称作大小姐的温静嘉连点头的动作也没有,把门拴上之后,看着一名身材修长的白衣剑客,冷冷道:“什么事?” 房里的十来人都是温静嘉在河北时私下里发展的党羽,都不是温氏的直系或是旁系的族人,而是依附在温家这颗大树下类似客卿的人物。 温静嘉离开河北时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特地将这些人给带上,同时也有过嘱咐过:除非十万火急,否则不是主动传唤就不要出现。 然而就在今夜,公子源府上的正门门槛外就出现了联络的记号,让温静嘉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姓名为郁寒的白衣剑客神情沉重,抱着拳向温静嘉躬身禀告道:“老爷派人来了解眉城的情况了。” 温静嘉眉头一皱,道:“什么时候?” 郁寒身体一动不动,如实道:“今天下午,未时。” 温静嘉点了点头,在放着罩灯的桌子旁坐了下来,神色凝重。到了眉城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有派人按时向河北那边传递眉城的情况,虽说尽是些虚假的消息,但也是经过了她的精心杜撰,足以乱真。 她了解她那个身为温家之主的爹,明智但绝不多疑,如果不是起了疑心,是绝对不会再派人来到眉城探听。 她只需稍加思考,便开口道;“你明天再派个人去跟老爷说一下情况,如果老爷还是有什么疑虑的话,立刻过来通知我。” 郁寒直起了身,道了声:“明白。” 经历过短暂的寂静,温静嘉又问道:“他人呢?” 郁寒招了下手,有两人去后房拖出一个人来,双手双脚都用麻绳绕了了十多个圈紧绑着,穴道也被人封住。虽然没人用拳脚伺候过,这么长时间滴水未进,此时也已经十分虚弱。 这人的面相温静嘉倒是有几分熟悉,料想是温家哪个旁系的一员。他见了温静嘉没有丝毫喜色,只淡淡地喊了声:“大小姐。” 看样子,对于局势他已经了解得十分清楚。 温静嘉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这人已经对求生没有了丝毫念头,也不再多说废话,直入主题道:“和你一起到的人有几个?” 那名温家子弟躺在地方动也不动,喃喃道:“不知道。” 闻得答案的温静嘉双眸一眯,这句话中其实包含了很多信息。 她稍微捋了捋,又忽然站起身来,一手握住郁寒手中长剑的剑柄,猛得拔出,准确无误地刺入那名同是温家子弟的心窝。 那人用瞪大的眼睛看着温静嘉,他没有选择向温静嘉投诚,因为他知道,就算说出了所有他知道的时候,他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那时候温家的大小姐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他早就知道自己必死,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突然。 温静嘉抽出长剑,掷到地下,在烛光下显得暗红的血液喷洒得满地都是。 立刻有人上前来处理尸体,将迅速流到地板上的血液擦拭干净,以防止从地板渗透,滴到楼下。 目睹了这一切的温静嘉毫不动容,缓缓环视了房间内的所有人,没有人敢与她正面相对。而后,才轻声说道:“任何人都不得把眉城的真实情况透露到河北!” 她没有说否则,因为后果谁都知道。 第二十五章 没有证据,等于胡闹 一夜无话。 次日,未时。 昭和殿中,太子林跪坐在地上沉默不语。 昨天晚上的事情,他相信武王早就已经知道了。然而他在太子府上等了一上午,他这位高深莫测的父王始终都没有因为此事有过什么动静。 这就让太子殿下心里开始不安了,武王的这种态度是在暗示着什么吗?越往这个方面想,他就越不安,因为他无法从这种暗示中领悟出什么来。 如果是二弟、三弟的话,应该足够心领神会吧?也许正因为是领悟到了什么,二弟才敢光明正大地置他于死地吧? 难道……想让他死的是武王? 这个假设的诞生,让太子林心中的不安转变为了害怕。从小到大,他除了拥有嫡长子之位,其他所有在三兄弟之中都是最弱的,身份与能力之间的落差,说实话,让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有些自卑,所以他一直彰显着自己的地位,这是他自我保护方式中的一种。 即便如此,也罪不至死吧?如果武王开口,他也…… 可以让贤。 恐惧的确可以给人勇气,所以太子林决定私下面见武王。 “你是说,源儿要杀你?”武王像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一般,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没有丝毫惊讶。 为武王架火的女侍在太子林说话之前就已经退下,时间一长,铁盆里的火势就不再如前。这位景和至尊便拾起女侍用的铁钳,有条不紊地在火盆里运作,徐徐道:“有什么证据?” 太子林脱口而出道:“他直接在府里要杀孩儿,还不算证据?” 或许对处于事件核心点的太子林来说,这就是铁证如山,但武王却不为所动,眼也不抬看着铁盆里不断升起的火星,用平稳的语气说道:“没有证据,就等于胡闹。” 太子林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这位白发苍苍的王。 “不过寡人可以给你一个合理的答案。”武王放下的铁钳,靠坐了回去,用稍大一点的声音说道,“把源儿叫来。” 有人领命而去,等待的时间并不算漫长。 为公子源引路的侍者止步在昭和殿外,待公子源踏入之后就把门闭上,仅留下殿中两对父子、一对兄弟。 公子源向武王跪拜一礼,对于近在咫尺的的太子林视若无睹。 太子林心中冷笑,不作言语。 武王闭着双眼,淡淡问道:“昨夜,你在哪儿?” “孩儿前天在右相府上作客时不甚身中‘软元散’不能动弹,因此这两天一直都住在右相府上”公子源说着瞥了太子林一眼,又加了一句,“此事,右相府中上下都可以作证。” 软元散是在江湖中一种比较罕见的药物,从长远来看对于人类并没有什么害处,但却可以让人在一段时间之内四肢无力,甚至连站立都不能够。 但看公子源此时中气十足,哪有什么中了软元散的样子? 太子殿下早就料到了公子源不会如此轻易认账,冷笑一声,淡淡道:“可你府上的管家却能证明你不在那里!” 太子林也不用怕胖管家会为公子源辩解,前天可不止一个人看见他进了太子林府上,而公子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林伯……已经死了。” “你灭口?!”太子林站起身来,惊愕道。看着言谈举止之间都不带有丝毫波动的公子源,他真的是想不到他这个二弟居然可以狠到这个地步。 “够了。”武王睁开双眼,重复了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没有证据,就等于胡闹。” “父王?”太子林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濒临破灭,父王这是摆明了要袒护二弟,证据,证据,哪儿才有证据? “退下吧,好好想想。”景和的王如是说道。 第二十六章 下签:诸事不宜 有生以来头一次,太子林抛却了回府的轿子,用双脚走上眉城的街道。如果今天在路上遇刺身亡了也就罢了,反正他也很累了。 不仅仅只是今天,从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感觉很累了。二弟过目不忘,三弟聪慧过人,唯独他这个嫡长子资质平平,如一个普通人。 但他是太子啊,将会成为华清唯一的存在,怎么可以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所以他尽力用仁厚来伪装自己,凡事至少要在心里思索三遍再去行动。 既然成不了贤君,起码要做一个明君吧? 太子林如是想,也是如此做的。可惜,他终究只是个普通人。 “这位公子,我看你印堂发黑,眉宇凝愁,要不要来算一卦,了结一番心事啊?” 太子林闻言抬头一看,是个留着山羊胡须的老者,做道士打扮,左手边竖着一个招牌,上书“知天易”三个大字。 太子殿下原本不信这些江湖把戏,如果天意真的有那么好知道,那这些人不早就个个升官发财了,那还沦落到街头替人看相、算卦的地步? 但是今天不同,在眉城的明争暗斗之中颇感无力的他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孤独,孤独的他并不想撇下这个沦落到街头算卦的道士。 所以太子林坐了下来,向来不带钱的太子殿下解下腰间价值连城的玉佩放在老道士身前的桌子上,却被道士制止道:“老夫算的是缘,而不是钱。” 太子林撇嘴笑了一笑,只当是这个老道士矫情,没有理会,捧起一旁的签筒,求出一支签。老道士拾起看了一眼,缓缓笑道: “问道今宵是上元,银灯火树耀长天。 无端一阵狂风雨,万家灯息断管弦。” 太子林沉声道:“什么意思?” 老道士捏了捏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笑容之中似乎别有深意:“下签:诸事不宜。” “哈哈!”原本是不利的四字,传到太子殿下耳中竟让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又问道,“我知道了这个有什么用?” “没用。”没想到老道士决然道,“天机可知却不可说,可顺而不可违。知天虽易,逆天……极难。” 这句话倒是让太子林深有同感,他小心翼翼这么多年,到头来,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原本他还想去左相府上看看他的结发妻子张凝夙,但此时却又改变了主意。这个女人看起来确实很霸道,现在回想起来,这一点又有些可爱。 左相遇刺身亡之后,身为女婿的太子林也应该上门挂孝以表敬意,然而这个女人怕他在左相府里染上不洁,死活不让他去,说是会连同他的那份孝敬一同传到。 张凝夙是如此为自己着想,这让太子殿下又如何忍心做一个自私的人呢?既然如今他已经处在了眉城的暗流中心,两人相隔越远,想必对张凝夙应该也就越安全吧! 此后三天,太子林没有出过府上半步,自从张怀明逝世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早朝了,关于这一点,其实也已经无所谓了。 不过太子殿下也没有闲着,武王让他好好想想,他就得好好想想。王的话语叫做命令,违背的人就罪当万死。 可是,武王究竟想提醒他什么呢?太子林躺在床上思前想后的第三天,才忽然有了一点灵感。 没有证据,就等于胡闹。是否可以解释为…… 只要做得足够干净,就都可以! 这或许不是唯一的答案,甚至不是正确的答案。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已经陷入绝境的太子殿下让自己相信这就是唯一且正确的答案。 差一点就失去了生命的太子殿下已经不能再失去了,所以,他必须做点什么。 “江海古。”从床上坐起来的太子林在短暂的动作之后又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在这看似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低说道。 从房梁上翻身下来的黑影跪伏在太子林身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严格来说,江海古并不是他的全名,他的名字应该是…… 一夜江海古。 从小就被左相张怀明作为死士收养的他还有三个兄弟姐妹,最原始的代号是甲、乙、丙、丁。 直到有一天,张怀明看到了身故多年的妻子,也就是太子妃的生身母亲,以前在纸上偶然兴起在写下的一段话: “一夜东风雪, 一(间隔)夜欢情薄。 一夜江海古, 一夜染亦白。” 之后,左相为了纪念曾经作为他挚爱的女人,他们才真正有了名字。 太子林与张凝夙成婚之后,左相令江海古贴身守护太子殿下的安全,而他的四妹染亦白则暗中追随着张凝夙。关于这件事情,张怀明生前仅仅告诉了太子林,向自己的女儿都没有过透露半分。 至于一直跟随张怀明的另外两位死士,早已在左相遇刺的那天夜里,比左相先一步与这个世界辞别…… “如果让你去杀掉二弟,你有多少把握?”有生以来一直谨小慎微的太子殿下,已经动了杀心。 跪伏在太子林身侧的江海古如同磐石般一动不动,他的声音简短且坚定;“五成。” 冬至大如年。 阴极之至,阳气始生。 武王携宗室、朝臣享祀景和先祖,武王一统华清之后又在王陵中增添了一座武庙,用来祭奠这数百年来曾为景和鞠躬尽瘁过的有功之臣。 张小闲也随着太子林去看了一眼,有些人死后的居所果然比活人的还大气,不过他对此兴趣缺缺。本来他是想去母亲的坟头坐一坐的,被太子殿下这么一耽搁也就不便去了。 放在往年,张小闲每次经过眉城时都会去那个地方呆上一夜,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也很少有倾述的习惯,只是靠着墓碑坐在那儿,不喝酒,也什么都不想,看着时间慢慢地过。 回到太子府时,已经有人备好了晚膳,下厨的人是来到眉城之后才开始接触厨艺的温静嘉。经过半个月的不断精进,这个小妮子才拥有勇气一个人坐了一大桌子的菜。 太子林称是没有胃口,直接回房了。自从那天在公子源府上遇刺之后,太子殿下便给人感觉沉稳了许多,又阴沉得可怕。 张小闲被温静嘉和傻儿子挟持到饭桌前坐下,看到他夹起一口小菜放到嘴里的时候,眼睛里冒着星星的温大小姐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曼倩,怎么样?” “还行,还行,还行。”一连说了三个还行的张某人是真的想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他对吃的东西还真没什么讲究,山肴野蔌是吃,山珍海味也是吃,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答案肯定会让兴致勃勃的温静嘉感到些微失落,傻儿子总能在这个时候特别能彰显存在感,他笃定道:“我爹嘴里的一般人,那都是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他说的还行,那肯定是美味无穷了。” 与此同时,太子林的房间一道黑影窜出,瞬息便隐匿在黑暗之中,不见踪迹。 身处在隔壁屋子里的张小闲放下碗筷,沉声道:“再这么下去,太子会被他们玩死不可。” 第二十七章 不言的平衡 张小闲说的是什么意思,温静嘉当然能够明白,只是她不愿意去想。 家族让她来到眉城,是为了确保太子林可以登上王位。但她来到眉城,仅仅只是为了想见到张小闲。 在到达眉城之前,温静嘉还以为自己两者可以兼顾,然而事实告诉她,并非如此。 从河北那个虚伪、冷漠的环境中脱离出来,居然让她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在鱼接触到水的那一刻,她…… 变得慵懒了。 不想再为家族做任何事,包括将自己知道的、看到的告诉太子林。 她不想做的,张小闲自然也不会往身上揽,张小闲的目的始终只不过是想给她发一张好人卡,然后再对她说:“我们做朋友吧!” 当然,这仅仅只是一个比喻,像他张小闲这样才华横溢之人是注定要孤独一生的,又怎么会有朋友呢?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张小闲除开刘玄之外就没有别的朋友,也不知道要怎么和别人用朋友的身份相处。 至于太子殿下……在这场暗流涌动的争斗之中单纯得就像孩子,被人耍得团团转,完全没有还手的能力。 诚然,王族的争斗是残忍的,胜者为王用在此处再好不过了。但这有些残忍过头了,让铁石心肠的张某人都有些不忍。 “要找出设计一切的人吗?”温静嘉像是在等待着张小闲的指使,如果要动用温家的力量的话,想必可以做到。 张小闲摇头道:“就算现在找出他来,我们也输了。” 说话间,太子府上的门童突然求见,递给了张小闲一个信封,并说道:“那人说是姓史,希望这个东西能帮上张先生一二。” 张小闲拆开信封一看,里面仅有一张纸,上面画了一位贵族公子的头像,右下角用小字注道:始作俑者。 温静嘉从旁瞥了一眼,惊疑道:“是他?” “你认识?”张小闲只觉得画上这人有些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却实在想不起来是谁。 温静嘉点了点头,沉声道:“嗯,是太子殿下的三弟,不过如果是他的话,事情也就有些难办了。” 张小闲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把画像递给温静嘉,问道:“我出去一趟?” “嘻嘻,为太子殿下感到不忍心吗?”温静嘉笑靥如花,她认识的张小闲是可以为舒默放弃所有的人,但并不是个对世事都能淡漠的人,“去吧去吧,这儿还有我在呢!” 张小闲啐了一口,“放屁,老子只是感觉不爽罢了!” 温静嘉没有反驳,反正口是心非的张小闲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待张小闲出门之后,傻儿子才遗憾道:“温姐姐,你刚刚应该跟我爹说等你回来吃饭的呀!” 温静嘉想了想那样的情景,俏脸一红,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不过应该都是小媳妇对着要出门的相公说的吧? 张小闲没有看到从太子林房间里出来的黑影去了哪个方向,但猜也能够猜得到,当下出了太子府径直向南方奔去。 然而还走了没有几步的张小闲又停住了脚步,因为有一位身着华服的剑客堵在了他将要前行的路上。 这个时候的张小闲觉得自己开始得好像有些晚了,那位布局的公子殿下也许早就开始防着他这个变数的出现。 华服剑客负手而立,那口剑足足有他半个人高的长剑收在鞘中,柱在离他不远处的地上,没有人力去扶,长剑竟然还能稳在原地不倒。 注意到张小闲用不善的目光,剑客才彬彬有礼道:“张前辈,可是要追刚才那个人?” 张小闲冷冷回道:“所以呢?” 华服剑客将长剑提在手中,右手握住剑柄从鞘中抽出一寸,雪白的光印在剑客脸上,让人能借着光看清他黝黑的双眸:“晚辈温轶仁,携掌舵山河来告诉前辈,此路不通!” 张小闲冷冷一笑,轻蔑道:“你觉得,你可以?” 温家长子温轶仁又将长剑收了回去,笑道:“阻不住前辈的脚,试一试,或许可以缠住。” 张小闲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这小子不进攻的话,张某人的攻击方式其实相当有限。 而温家的“七星伴月云追步”偏偏又是江湖上最难缠的步法之一,如果一心只想纠缠的话,让没有轻功基础的张某人是甩不开也打不过。 着实头疼。 冬至,是一年之中夜最长的一天,漫长的夜晚之中,足以做很多的事。 史云修把厚实的绒帽套在头上,低着头,行走在空荡荡的街道。 眉城的居民区虽说不似夜市那般繁华,但也不至于如此安静,四面八方一个人都没有。 不,也不是一个人都有。至少史云修在这条路的尽头又看到了一位身材修长的剑客,如果把替他掌剑的那位也算上的话,就应该是三个人。 史云修停下了脚步,看着缓缓向他走来的寒夜霜天。第一次,史先生感到为自己冒的险感到不划算,但他并不会因此懊恼。 情绪这个东西除了麻痹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用,所以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说服自己通通舍弃了。 “那一天,果然还是被他看穿了吗?”史云修的声音好像稍微有点失落,那天晚上,他布下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局。 但到了最后,他知道的,别人也知道了,而他却不知道对方是否知道他知道了。 这么想来,反倒是他输了。 寒夜霜天所答非所问:“史先生很聪明。” 史云修笑着摆摆手,谦虚道:“聪明又如何?还不是轮到你来杀我了?” 寒夜霜天没有再答话,其实他早就该来了,但是他没有绝对的把握在有洛尘雪守护的情况下直接杀死史云修。如果让史云修逃走的话,肯定不惜玉石俱焚,到时候他背后的那位也藏不住。 于是,两个聪明人的暗中交锋之下,又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平衡: 如果史云修将幕后之人的身份有透露给第二个人的意向,那么寒夜霜天为了防止事态扩大必定会来杀他;如果寒夜霜天起了杀心,史云修也必定再没顾忌。 史云修是明白道理的,所以在知道这件隐秘之后,就连身边的端木长歌与洛尘雪,他也没透露过半分。 可惜,看着太子林被人一步一步带着走,史云修心里也开始焦急起来。最后,他选择了赌一把,赌这个平衡不存在,赌他当天小小的一个计谋没有被人洞察。 可惜,输了一次的史云修又赌输了。 看着寒夜霜天不断逼近的脚步,没有人会出来插手。在史云修做出今天晚上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让洛尘雪与端木长歌先行出城了。 即便如此,史云修也完全没有要逃走的念头,如果真要逃走的话,反而也只会让他死得更快吧? “小楼昨夜又东风,长剑泣血满江红。”两人相隔十步的时候,寒夜霜天的右手挥动,与此同时剑光闪过,利剑出鞘继而又在话音落时回到了鞘中。 刹那之间,除开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之外,其他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变过。 “龙儿,我们走。”在寒夜霜天离去的的身影之后,一具尸体跌倒在地。 第二十八章 我仍然想做王 水榭花城之中,原本因为战斗而备受摧残的伶仃榭已然恢复如初。 公子源看着眼前这个满面都是刚毅之色的人,很显然,这个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而现场的情况也完全没有让他有活着回去的可能。 “如果你昨天来的话,或许是有机会的。”说出这句话的公子源并非是嘲讽,在今天之前,公子源都没有意识到一直以仁厚著称大哥会想要他死,“不过这也不能怪你,要怪就怪你们的太子殿下太单纯了一些,让人可以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公子源虽是这么说,但看破太子林所想所做的他却全然没有一丝得意的神色,好似在陈述一件与他完全无关的事情。 江海古没有回答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在江海古落到此地的时候,无数道凌厉的杀气就已经将他锁定,那些杀气像一张张锋利的刀片紧贴着足以令他致命的部位,只要他稍微动一下,就会被立马斩杀。 身为死士的江海古当然不怕死,但他看出了公子源并不想杀他,起码,是不急着要杀他…… 短暂的停顿之后,公子源又说道:“在祭祖的时候,想必父王也已经看出来了吧,但他什么都没说。父王这是想赌一赌我的运气,运气不好的话,让我死了也没有关系。” 江海古用迟疑的眼神看着公子源,直觉告诉他,有一些奇怪。 公子源并不是一个喜欢喋喋不休的人。 “说出来你也许不会信,我是想拓疆,也想治国,但这些并不只有等我成为王之后才能够做到,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成为华清的王。”身为太子林的贴身卫士,如果以前有人向江海古说这话,他肯定会嗤之以鼻。 但此刻,他愿意听听公子源的下文,这并不只是因为自己的性命掌握在对方手上…… “我不曾派人杀左相,也不曾派人杀洛尘雪,至于大哥会在我府上遇刺,那也仅仅只是因为林伯被人收买了罢了!”公子源身后的侍从闻言刚想说着什么,却被公子源抬手制止了,原本的动作被侍从更改为向公子源的微微躬身,立在一旁再没动静。 “我会和你说这么多,也并不指望你能相信多少,只是我突然想说一些话而已。以前,也有一个人总想让我把自己被人抹上的黑都说给他听,然而自负的我对此视若无睹,他离我而去之后,我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但已经,没有机会了。” 江海古终于明白过来,向来不苟言笑的公子源为什么突然像个话痨一般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公子源是在与他说话的同时,也不仅仅只是与他说话。 “人就该为自己犯下的过错付出一些代价,你说对吗?” 听到这句话的江海古心里“咯噔”一跳,与此同时,早已锁定他的数道杀机已经跃跃欲试。经过公子源絮絮叨叨的这些时间,以影卫出身的江海古可没有闲着,潜伏在暗中的对手已经在这段时间被他找到了十之八九,虽然是面对十数位武功不弱的对手,但对于江海古来说,只要知道对手在哪个方向就有办法应对。 此时此刻,他已经有了一丝把握在自己身死的同时,将公子源击杀。也就在他准备如此做的时候,公子源接下来的一句话,不仅是让江海古,就连公子源身边的侍从都感到了意外: “所以现在,你可以走了。” 前后两句看似完全没有逻辑关系的两句话,让江海古感到迟疑。他试图从公子源的眸子中看到一丁点虚伪,公子源也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他能清晰地看到公子源如同水银一般凝重的眼睛没有丝毫要闪躲的意图。 心虚的人是绝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的,公子源让他走,或许并不是一个骗局。 况且公子源想要杀他的话,也就不会让出这么多的时间,让他有了一丝可以翻盘的机会。 这所谓的机会,让他试上一百次、一千次可能也不会成功一次,但他今晚能杀死公子源概率确实存在,只是…… 微乎其微。 公子源没有骗他,经历过权衡之后的江海古离开这座宅子的时候,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在江海古抽身退去之后,公子源又开口说道:“我知道林伯不会背叛我,但对待愚昧的人,你让他理解一个道理,倒不如去骗他,让他相信这个道理。” 知道公子源意有所指的侍从再次向他躬身一礼,道了声:“明白了。” “本想今天去看看林伯的,但大哥给我寻了这么一档子事,也就不是那么方便去了。原本想和林伯说的话,也都在这里说了个不停。”公子源说到后面,声音渐小,最后喃喃道,“不过也没有关系,与死人说再多的话,对活人的世界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侍从心中一动,似乎捕捉到什么,迟疑道:“公子您的意思是?” 公子源摇摇头,否决道:“不用我们出手,从他离开太子府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是个死人了。” “从开始到以后,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就算父王想用我的命来停止这一场争斗也无所谓,我都不在乎。我这一辈子,可以输给他无数次,但只要能赢他一次,那都是我赢了。”公子源说着站起了身,缓步走到伶仃榭外的曲廊上,侍从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花海四周都有明灯驻扎,结成簇的鲜花们比白天还要璀璨,公子源看着他当年一手设计的花海很久、很久,最后才低声说了声:“有一句话,我还是说了谎,其实,我仍然想做王!” 第二十九章 一夜江海古 跳跃在屋顶与屋顶之间的江海古迫不及待地想将今天的所见所闻都告诉太子林,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局,公子源也只是与您一样被圈进这个局的一部分而已。醒醒吧,太子殿下,真正的设计者还逍遥在外,看着你们残杀呢! 没有人比一直陪伴在太子林左右的江海古,更加了解太子林。备受太子林信任的公子秒已经为公子源推脱过很多次了,但太子殿下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旁人的言语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江海古自己心里也能清楚。 但有些东西还是需要要说出来,这是一个死士这辈子唯一需要坚守的东西—— 忠诚。 就算说出这句话之后被责怪又如何?被当做背叛万剑穿身又如何?也好过唯唯诺诺者一百倍,起码,不为自己而活的这一辈子,已经无悔! 忽然,在一瞥而过的街道上,江海古好像看到了一个不属于这个街道的东西。停下脚步,再回头望去,果然,他并没有看错。 这是一具尸体,因为江海古感知不到他的任何气息。 此处已经距离太子府不远,所以江海古也就不再着急回府,单脚一点,江海古的身体跃起,又飘然落在街道上。 “啊?水天寒!”在看到这具尸体的伤口的时候,江海古不禁惊呼出声,不管公子源有没有想过要杀太子殿下,寒夜霜天都是一把针对太子林的利刃,这个人被寒夜霜天杀死在这里,指不定和太子殿下能牵连上什么关系。 而且,寒夜霜天出现在这个地方,那太子林的安危…… 心急如焚的江海古立马站起了身,但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又愣住了。这条街道的另一头,有两个人正遥遥地看着他。 “呵。”江海古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自己的天真。现在他才堪堪明白过来,在这个漫长的冬至之夜过去了之后,有很多东西都势必会变得和原来不一样了。 这一夜,江海古;望太子,染亦白。 景和王宫之中,武王坐在用动物皮毛铺垫的椅子上,静静地聆听着军情处的碟子为他汇报今晚眉城中所发生的一切。 在武王对面,坐着的是担任景和大司国的公子华。 大司国是当今景和之内最高官职,掌握着军事大权与一部分的政治权力,在景和的历史上也仅有两人曾经担当过此职位,一人是黄仲永,一人为公子华。 身着黑衣的碟子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禀报之后便退了下去,景和军情处的腰牌在戒备森严的王宫之中不得自由进,但可自由出。 武王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起身走到书案边,案上有用砚台压好的宣纸。选取了一只兼毫的笔染上墨之后,佝偻着身体在纸面上缓缓写了二十八字。 这位高高在上的王,年轻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唯独喜欢在书法之间纵横来去,景和王宫之中不少悬挂的牌匾都是出自于年轻时候的武王之手。这倒不是武王对此情有独钟,而是想以此来磨炼自己的性格。 修炼书法的过程就是一个雕刻的过程,唯有将细心与耐心合一才能办到的事。而身为一个王,有两个错误是非常忌讳的。 第一,是经常犯错误,这样会损失王的威严。 第二,是让别人知道王真正在想什么,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再次恢复到直立状态时,武王不由得短短叹出了一口气,这么短时间的动作竟然让他感到了疲惫。 武王把笔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向着公子华一招手,道:“王兄来看看,寡人如今的字怎么样?” 公子华起身走近,看了一眼,乃是一副伤春悲秋之作,略带失望地摇了摇头。 在景和境内,也仅有公子华才敢于在这位无上至尊面前如此直率地表达自己的失望了。武王在纸上写道: “半江春水半江愁,一片落叶一点秋。 千处夏花万处空,数次拂雪数年冬。” 公子华如实道:“王上这字给人的感觉,倒不像是个高高在上的王,而是个多有悲情的才子所书。” 武王呵呵一笑道:“豪放爽迈大多都只是一时而已,伤情感势才是人之常态,所以五国历史上的词人,豪放多不及婉约。” 公子华没再答话,这段时间眉城发生的一切,很难让他再有反驳的余地。 许是因为今天祭祖的缘故,才这么一会儿,武王已经感觉很累了,又缓步回到原本的椅子上坐下,与公子华商议道:“以林儿如今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做华清未来五十年之内的王了。” 公子华点了点头,对此他倒是深有同感,但也有些惋惜:“他是被一步一步给毁了啊!不过也罢了,总好过未来他登基之后再此一劫,那便是我景和的劫了,说不定还会让景和的万世江山毁于一旦。” 武王接着徐徐说道:“源儿是个聪明人,能忍,就是人太固执了些,听不进劝,如果让他为王恐怕会一意孤行,把景和带上一条有进无退的路。至于秒儿……” “王上不可有此想法!”公子华打断了武王的话语,,“若立姬秒为王,端木氏恐会做大,到时候朝中局势大变,我景和宗室疏离,国必有难。” 武王眯着双眼,公子华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公子秒之母乃是魏国王氏,立拥有他国王氏血脉的姬妙为储,也确实会有窃国之患。到时候景和同宗操戈,难保四国余孽不会趁虚而入。 “那王兄的意思是?” 公子华低着头小声说道:“立长为安。” 武王没有再说话,公子华也当然清楚这并不是默认。身为一位王,王当然会有王的想法,在这些想法还没有出口之前,公子华还可以想方设法去改变,可一旦被说出了口,便成为了铁则,任何人都得要全力执行。 就算是错的,也要错到最后。 在公子华退下之后,武王才幽幽叹了一句:“到底还是寡人活得太长了啊!” 原本,武王是想把江山交给太子林之前,将五国的余孽一鼓作气铲除掉,好让城府虽有,手段不足的太子殿下安安稳稳坐这一世江山。 但如果继位的不再是太子林,那么武王也就不再有此忧虑了,他的另外两个儿子,可都是不会输给史云修的狠角色。 第三十章 一夜染亦白 生命的意义是单纯地度过时间吗? 相信有很多人都想不明白,至少苦思冥想了一夜的太子殿下就想不明白。 欢喜是一生,悲哀是一生,努力奋进是一生,浑浑噩噩也是一生。选项太多,把太子林搅得都有点糊涂了,以前壮志凌云时,就想去做那华清的王,心情低落时,又想要逃离这个让人揪心的大地方。 但那又如何呢?用仁厚伪装自己的太子殿下终究是横下了心,让别人用生命来为他做出最后一博。 在他派人刺杀公子源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如果成了,他高枕无忧;不成,他躲在府上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太子继位便好了。 想得到和做得到,又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江海古没有回来的这一夜,太子殿下的心整个晚上也都悬在空中,就如同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不得安眠。 晨曦的微光开始渲染这冬至之夜的时候,太子林便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败了。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让人成为他登上至尊之位的铺垫,但太子林的心中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好受。 就算现在伤痕累累的江海古推开房门进来,说我已经杀死了公子源,太子殿下您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那太子林也觉得自己开心不起来。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啊!有什么权力去让别人为了他的欲望赴死? 他果然不合适做王,不管是贤君还是明君他都做不了。 因为王是需要抉择的,并且相信自己所抉择的,是唯一且正确的道路。 太子府上的门童打开时,顺着两扇门之间滚进来一具尸体,门童在发出尖叫声之前就被吓得昏了过去,但这件事在府上还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直到惊扰了正在自我崩坏的太子殿下。 “呵。”太子林见到江海古尸体时的反应,与江海古死前的如出一辙,或许人嘲讽自己的天真时都是这般反应。 “呵呵。” 太子殿下当然知道江海古刺杀失败了,在江海古说仅有五成的把握时,太子林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呵呵呵。” 但他以为,江海古死在了二弟手上,对他而言也只不过是永远的失踪而已,因为向来都瞧不起他的二弟会帮他把一切都掩埋好,并不屑于用一具尸体来耀武扬威。 “呵呵呵呵。” 太子林没有说过一句话,然而一连串的狂笑让他在别人的眼中已经接近痴狂。 这绝不是平常的太子殿下所能展露出来的表情,他已经接近在崩溃的边缘。让他崩溃的这股力是由外向内,再由内向外,内外交融之时就已经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在太子林眼中的迷离世界中,他又看到了半个月前对他说诸事不宜的老道士立在府前的街道上,晨光熹微之中,那老道士遗世独立,恰似超凡之神明。 老道士注意到太子林的目光,微微一笑,招手道:“痴儿,还不过来。” 止住姿态的太子林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移动脚步,但他的感觉告诉他,向着这个方向便可以得到安宁。 “人生在这盈盈繁华世界中,自然免不了与人交道,与人交道肯定免不开算计。你既然厌恶这些,不如随我去,可好?” 太子林神情恍惚,轻声应道:“好。” 老道士笑了笑,抬起右手摊开,手心里正是算卦那天太子林遗留下来的宝玉。太子林的眼神动了动,且听到老道士说道:“带上吧!” 从老道士手中结果玉佩的太子林将它又系回了原来的位置,随着老道士的身后渐行渐远。离去时,还听得老道士口中朗朗吟道: “我自生来不计年,只敬师尊不敬天。 人生百年不过梦,回首往事不如烟。” 冬至之夜过后,不仅仅是眉城,整个华清之地都流传出了太子殿下弃世归隐,登山为道的传言。 相传太子殿下离去的那一天,蒙蒙的天空之中有天光倾泻,神明自光中接引,太子殿下步入光中,扶摇而去。 不管民间的传说有多么精彩,景和还是遗失了一位太子。 张小闲站在高处,看着老道士牵引着太子林离去的身影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图。也从没有想过要将事实的真相告诉太子林,仅仅是当作“公子源”的针对就让他的内心受了如此大的折磨,若是让他知道策划这一切的其实是他最信任的三弟,又会作何感想呢? 他的身边站着的是是温静嘉与小晚,温静嘉看了一眼十足像个江湖骗子的老道,偏着头问道:“那个人是玄宗的弟子?” 张小闲摇摇头,道:“不知道,没见过。” 玄宗是道家留在华清最后一支,也是最隐蔽的一支传承,没有人知道玄宗的道统建在何处,但人们知道玄宗确实还存在在华清这片广袤的大地上。 在大街上摸骨看相的道士常有,但自称玄宗子弟的没有几个。 江湖上也有传言:太上三篇最早是从玄宗流出的。 “我们不把太子追回来吗?”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的张小晚发表了自己的疑问。 温静嘉摇了摇头:“这对于太子殿下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结果。” “可是……”傻儿子一脸忧郁道,“没有太子的太子府会不会被关门啊?到时候我们睡在哪儿?” 张小闲略作思考,傻儿子说的,确实是个问题。当然,还有另外的问题,比如说:温静嘉是为了保证太子殿下顺利得登上王位才来到这里的,而他张某人是答应保护太子林的安全才住到太子府的。 如今太子林离开了,那温静嘉可以回河北了,他张某人也就可以开始准备凭借着自己的手段寻得太上三篇了。 对于有些人来说,除了时间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已经经历过了天翻地覆。 虽然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些事情想做。 第三十一章 你的闲王 傻儿子没有猜错,当天下午统帅府调动了近千名士兵驻守在太子府外,将府上的人都各自安排了去处之后,也没有完全没有要撤走的意思。 眉城统帅府负责整个王都的治安,总共有两万多名士兵,不远处的甘田大营之中更有二十多万兵马,但无一人去追寻太子林的下落,仿佛要当这位身份尊贵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眉城的一切都在缓缓地将他的痕迹抹除。 这也许不能怪武王绝情,把太子林继续留在眉城,对景和没有任何意义,对于太子殿下自己也是一种折磨。 在统帅府的士兵到来之前,张小闲就已经和母子两个先走了一步,衣食住行的用品放上马车运到了就近闹市区的一处客栈,三人吊在后面慢行。 既然是闹市区自然就不像眉城西那般宁静,街上人流来往不息,摩肩接踵,又是另外一番繁华景象。 烟花繁华之地,傻儿子自然难以经受得住诱惑,还没走几步就缠着温静嘉送了他两串糖葫芦,被他双手接过之后忽然听见街道前方有些动静,扭头看去,一位十八九岁的紫衫少年抬起一脚将一人踹出了有半丈之远,直到撞上了街边首饰贩子展示商品的柜台才得以停下。 有此突变,那中年小贩双手按在柜台左右,战战兢兢,生怕柜台上的物件被这几个突如其来的煞星捣毁,让这个月生活的着落打了水漂。 落败的少年也与出脚的紫衫差不多大小,看穿着打扮便知道不是个什么好惹的主,挨了一脚想站起身来都十分吃力。他另外的四个同伴毫不畏惧,一起向着紫衫少年扑了上来,却被三拳两脚击倒在地,行人们自然而然地围了上来看这一场好戏,其中也包括得到了糖葫芦却又起新兴趣的小晚。 温静嘉知道张小闲向来不管这孩子,连忙跟上前去,生怕丢失了小晚的形迹。 紫衫少年用右手掸了掸衣服上本来就不存在的灰尘,环视四周的手下败将,不屑地咧嘴笑了笑,正准备走,最先被击倒的那人挣扎道:“等等,能否留下你的姓名?” 那少年转过了身,用手指着问话的人,居高临下朗朗说道:“你们记住了, 做人可以不狠,但看人一定要准。 做事可以不稳,但遇事一定要忍。 我叫张小闲,你的闲王!” 温静嘉闻言噗嗤一笑,一回头,张小闲也不知道啥时候也来到了她的身后,便向着他说道:“押韵鬼才!” “诶……”张某人也是长见识了,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今天也是第一次遇到冒充他的人,当然也有了同名同姓的可能。不过看这位紫衫少年的邪魅狂狷的程度,比起本尊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武王脚下自称闲王,不得不让人感慨一入江湖岁月催,总有新人换旧人啊! 紫衫张小闲一语说完转过身来,所向之处,人们自觉让出一条路来,看样子皆是被他的侧漏的霸气所震慑,紫衫再笑了笑,已是轻蔑众生的姿态,抬起脚步扬长而去。 温静嘉转过头来的时候,正想去找小晚的踪迹,却发现这孩子已经回到她的跟前,扯了扯她的衣襟,抬头道:“温姐姐,我们走吧!” 温静嘉一愣,疑道:“不逛一会儿了吗?” 傻儿子一口把冰糖葫芦最上面的山楂包在嘴里,含糊道:“累了。” “走吧!”张小闲也忽然开口道。 “哦哦!”温静嘉应了两声,她原本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在街上寻到一两件便宜又好看的小玩意,让张小闲替她鉴赏一番,但看眼下这个局势,只好作罢。 一川谣客栈距离眉城西的太子府最近,温静嘉之所以会选择这间客栈完全是因为张小闲的决定。昨夜张小闲无功而返,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温静嘉知道他心里其实还是十分在意。 倒不是因为自己没能达成什么功绩,而是对于公子秒的赶尽杀绝感到不高兴罢了。在温静嘉眼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内心总比外表柔软一万倍。 选择这间客栈,也仅仅只是为了方便张小闲回去“拜会”公子秒罢了。 一川谣客栈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副近有八尺长的水墨画,画上山石树木、鸟兽川水栩栩如生,有一人持剑立在江边,望着锦绣山水哀伤无限,右上方提了一行娟秀小字:“剑气随江注,惟愿人间无纷争。” 这一句话是当年刘玄望江而叹刘玄,如果画上的人是刘玄的话,那他身前的江应该正是怒江,“一川谣”的名字从何而来,也就不用猜了。 张小闲进门的时候看了这幅画顿了一下脚步,也没多作表达,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和母子两坐了下来。 太子林送给温静嘉的一对无鞘子母剑之后,又在前段时间专门找人打造了剑鞘。这妮子一出门便将这两口剑挂在左侧的腰间,好让自己多了几分女侠气概。此时坐下时极不方便,便将它们取下来放在了桌上。 傻儿子挨着温静嘉坐在外侧,忽然脸色一变,又立刻站起身来,在全身上下抹了一遍,大惊失色道:“我的玉符好像掉了。” “什么玉符?”温静嘉疑道,这么久了她都不记得小晚身上有佩戴了什么玉符。 “是干娘送给我的。”傻儿子嘟着嘴,愁眉苦脸道,“干娘说这是家里的传家宝,先让我贴身戴着,等我长大了就送给我媳妇儿。” 温静嘉知道这小鬼头口中的媳妇是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叫做小缘。她见到张小晚这么长的时间,还从没有见过他有如此忧愁过,当下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关切道:“那我陪你去找找吧,找不到可就很麻烦。” “我自己去就行了。”傻儿子说着又傻傻笑了笑,附在她的耳边神秘道,“好好珍惜和我爹二人相处的机会。” 温静嘉微红着脸看了一眼张小闲,张某人直言道:“让他去吧,也不小了,应该丢不了。” “应该”两个字充分地暴露了张某人对于傻儿子毫不重视的态度,温静嘉白了他一眼,又好好嘱咐了小晚几句才放他出去,回过头来时才发现张小闲的脸色略显凝重,左手不知何时从放筷子的竹筒中抽出一根木筷来,用三指缓缓摩挲。 温静嘉神色一敛,低声问道:“怎么了?” “小心点。”张小闲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却让温静嘉打起了十分的警觉,因为她上次听到张小闲说这句话,还是在公子源府上的伶仃榭中。 张小闲忽然又把捏在手指间的木筷放回了竹筒,靠坐在椅子上,道:“点菜吧。” 第三十二章 不动邪心 张小晚在温静嘉面前转身离去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也在那一刻之间褪去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着。 人,从来就不只有一面的。 至少在小小年纪的张小晚看来,最基本也是有三面:对生人一面、对熟人一面、对自己又一面。 眉城的繁华大街上,仅有少数人会对于刚刚发生的紫衫闲王一事津津乐道。在这座城市里每时每刻都有数不清的动静,就像波澜壮阔的大海,一浪接着一浪,后来者总是居上。 一天下来热闹太多,能让看客们记得住的其实寥寥。 围观的人群散开之后,首饰贩子的生意竟然意外好了起来,知道是紫衫少年为他带动了人气,一阵忙碌时,脑子里对未来的销售计划也开始了浮想联翩。 忙完最后一阵的中年贩子松了一口气,现在他柜台上放着的物件已经稀稀拉拉。今天可以算是大丰收了,中年贩子正想收拾收拾,早点回家陪陪妻儿。 他伸出一只手想去整理时,忽然愣住了。因为他看到放首饰的柜台旁边不知从何时起立了一个十二三岁的黑衣少年,穿着打扮不像出身富贵,但那一对黝黑的眸子里透露出来的光芒告诉他: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处在社会最下层的中年贩子,反而最会看人。他笑了一笑,问道:“小公子,要看点什么?” 张小晚不为所动,直言道:“你认识那个穿紫色衣服的人吗?” 贩子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少年默然转身离去,在少年背在身后的右手上,有一根细长的木签在四指之间运转不断。 中年贩子一般都用这种木签将山楂串成糖葫芦。 以紫衫少年的猖狂程度,其实并不难找,稍加打听,张小晚就在一家酒馆外面找到了他,这紫衫少年打了一壶酒,悠悠向西走去。 张小晚并没有贸然上前,尾随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紫衫少年走走停停,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忽然加快了脚步,前进的道路也愈加曲折,身体又拐进一个弯道,从尾随者的眼中消失。 连忙跟上前的张小晚并没有再次看到紫衫少年的身影,神色一沉,不由得开始变得急切起来,一路小跑上前,却又在下个路口看到了紫衫少年靠在路边,抿了一口小酒,轻笑着看向他。 张小晚停下脚步正对着这人,不知何时他们已经从眉城的闹市区移到了居民区,原本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此刻也已是人烟渺渺。 紫衫少年应该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一步一步将他引到这个城市的阴暗之地,即便如此,张小晚也怡然不惧,坦言道:“我以为你怕了。” “我怕你走得太慢。”紫衫少年将酒壶的盖子拧紧,悠然说道。他这才正式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小他一截的孩子,手中除了一根木签并没有丝毫有杀伤力的武器。说实话,他并没有把张小晚放在心上。 张小晚又把右手背在身后,不自觉地将木签在指间运转,开始缓缓向着紫衫少年靠近,沉声道:“你认识张小闲?” “我就是啊!”紫衫少年一愣,随即又笑了出来,对于张小晚的来意多多少少有了一些猜测。他自称张小闲大有一些时日,因为这个名字找上他的其实不少,但都被他避强击弱之下,一一化解。 “那你的神指呢?” 紫衫少年哑然失笑,叹道:“好吧,好吧,我只是比较喜欢这个名字罢了:因为认识了某一个人,人生才变得有点悠闲。挺好的,至少我是这样觉得。” “但是你玷污了这个名字。”张小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如泉水般的杀气才不断涌出,让紫衫少年也不得不正色以对。与此同时,张小晚陡然向前冲去,迎接他的是紫衫少年放下酒壶后的一拳,被他脚步一点,堪堪避开。 当张小晚第一步点落在地的时候,一圈由内力形成的无形波纹从他脚尖处泛出,将地面的灰尘向着八方拂动。 紫衫少年咦了一声,直觉告诉他这个孩子的步法有些古怪,所以他抛却了所有的试探,费尽全力一脚扫出,张小晚后退了半步,仅仅相差一寸,又被堪堪避过。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并不是巧合,他的攻击与这个孩子之间总是有一段距离,无法用速度来弥补。就在紫衫少年准备发动第六次攻击的时候,他的手顿了一下,但他还是强行用力道推了出去。 砂锅大的拳头,呸,普通人大的拳头被张小晚用左手二指稳稳截住。 “嗯?”张小晚的这个架势像极了传说中的神指,但也不该。神指的使用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强横的内力,张小闲的内力强横程度,放在整个华清之地乃是当之无愧的魁首,所以他的神指才能够万夫莫开! 换句话说,就算别人能够将神指融会贯通,也没有办法惟妙惟肖。 但眼前这个黑衣少年确实做到了,既然他可以正面挡住,那为何之前还要用他堪称诡异的步法闪避? 紫衫少年忽然有了一种可怕的猜想,这并不是因为张小晚超强了,而是因为自己变弱了! 开什么玩笑,他才总共才出手了五次就黔驴技穷了? 五次?紫衫少年快如电光的思绪停在了这两个字上面,他记得江湖上确实有一种和这个数字相关的武功,而且是步法——道州刘家祖传下来的绝学——三两波纹醉。 在脚步踏出时荡出一层层波动,看似微不足道的波动,足以引发近邻对手内力的共振,流转不顺,从而达到不击自溃的结果。 同时兼顾张小闲的神指和刘玄的三两波纹醉,这个十二三岁的黑衣少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背景啊?! 紫衫想不出来,张小晚也没有给他时间去想,右手探出连点到他周身大穴,接着一脚将紫衫踹倒在地。 直到这个时候,狂娟了一辈子的紫衫少年才感到了恐惧,他会将张小晚引到这个地方来,就是因为他想在这个城市阴暗的角落抹掉这位年纪不大的尾随者。 即便是在眉城的清晨偶然间发现有人将生命遗失在黑夜,也请不要心惊。因为这里是景和王都的同时,也是在江湖,死在江湖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无法用好或坏单一地评价他们,因为大多数的人都身不由己。 好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多的人会去记住他们,因为这样的人太多了,多了便贱了,比起蝼蚁尚且不如。 只是这次事情的发展出乎了紫衫少年的预料,在张小晚骑坐在他腹部,用木签的锋利的那一头对着他时,他才想为人生做出最后一次挣扎。 “放过我吧?”有史以来,紫衫青年第一次用平稳的语气说道。 “求饶?”张小晚笑了笑,笑得有些狰狞,忽而又睚眦欲裂,狠狠道,“晚了!” 他握着木签狠狠地扎入紫衫少年的心口,左手捂在伤口,以防止血液喷洒在他的衣服上。 年仅十二岁的张小晚第一次杀了人,内心没有任何的波动,也谈不上有什么理由,只是在紫衫少年说出“张小闲”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就特别想让这个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几乎都控制不住自己。 在确认紫衫少年失去了动弹的能力之后,张小晚才在尸体的衣服上揩了揩手上鲜红的液体。这时才望着紫衫少年的脸庞有些失神,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之后,确定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即便如此,他的心中也仍旧没有一丝感触。 “我是魔鬼吗?”张小晚怔怔地说道。 第三十三章 儆百 一川谣中,酒菜很快就被上了上来,温静嘉看到张小闲又习惯性地抿了一小口酒,细细品了一品,才对她说:“没事。” “嗯。”温静嘉应了一声,恢复机敏的她其实也很快发现了这间客栈的不对劲,至少坐在她左前方八仙桌上的四个汉子就时刻关注着他们的动静。当温静嘉把目光正式投过去的时候,又无一人敢与她对视。 他们是被人盯上了。 甚至从张小闲一路上的表现来看,他应该在“紫衫闲王”出现的时候就发现了异常。在他们进入一川谣之前,坐在温静嘉左前方的四个汉子就已经存在了,也就是说他们的动静早就被人掌握了,而且还有人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吗? 唯一让温静嘉感到不解的是,既然张小闲知道有人来意不善,为何又会同意让小晚出去呢? 难道说…… 张小闲知道那些人的目的很有可能牵连不上小晚。 在河北温家拥有多么高地位的温静嘉,就有着与她地位多么般配的头脑,如果想到了这一层,她还想不清楚对手是谁的话,也就枉负温家大小姐的称号了。 和小晚无关的话,说明对方根本不是冲着张小闲来的,既然如此,他们目的也就显而易见了,有人设下这个局,请的正是她——温静嘉。 温静嘉尝试去寻找在暗中伺机者的身影,但却是徒劳。她武功资质放在家族中算不得多么出众,平时的时间更多都放在处理家族的大小事务上,并没有多少时间去精心打磨武功,发现不了家族中那些真材实料的高手也不奇怪。 现在她的身手全赖于小时候打下的底子,虽然练功这事如同逆水行舟,但总有一些东西会保留惊人的倔强,难以被遗忘。 “看现在的情况,太子林就算回来了也无法继承大统,温家交给你任务没有完成,以后打算怎么办?”最后还是张小闲率先开了口,看似不在意地轻声说道。 “嘻嘻。”温静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什么也不知道,笑着说道,“你在关心我吗?” 张小闲并没有看她一眼,拿起筷子夹着菜往嘴里送,不屑道:“不想说就算了,反正老子也不是很想知道。” 温静嘉嘟嘴道:“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也不是很急着回去。” 张小闲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是你的意思还是温家的意思?” “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也只是不回家而已。”温静嘉小酌了两杯酒,没有动筷。 张小闲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对于常人来说,不回家确实已经用“而已”来形容,有的人被生活所迫可能一年下来也难得回家看看。 然而对于掌管着河北温家六层产业的温静嘉来说,就意味着很多人都付出加倍的努力也不一定能填补上她的空缺,这样的窘境一直会延续到找到替代她的人为止! 另一方面,找到了替代她的人,可能也就意味着温家内部的各个派系会面临着一次大洗牌。 温静嘉并没有让沉默持续太长的时间,忽而又问道:“心情不太好吗?” 张小闲白了她一眼,心想自己铁石心肠、高度冷漠,心情还会有变化吗?便反问道:“老子的心情啥时候好过?” “那也不好说,你笑的时候不一定在高兴,你高兴的时候不一定在笑。”温静嘉说着又笑了笑,眯着眼看着这个男人,又把话题给掰了回来,“是不是因为太子林的事?” “不是,别人的事关老子屁事。”张小闲坚决地否定道。说这话时,他在空气之中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香气,脸色也陡然一变,嗅入那丝淡香的瞬间体内真气忽然凝滞了无数倍,就好像是一碗灵动的水变成了粘稠的液体,这绝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 有人用空气传毒。这是张小闲的第一反应,但随即被自己否定了,因为他没有在其他人身上看到丝毫异样。 而且,又是什么毒香有这么大的毒性,扩散在空中被吸入淡淡一丝就可以达到这种效果? 张小闲沉默了一会儿,转而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老子中毒了。” “啊?”温静嘉一愣,张小闲的实力她是知道的,这几年想除掉张小闲的人可不少,明的暗的、虚的实的都玩过了,但在张小闲的面前一点用都没有。 张小闲对于这些阴损的技俩仿佛有一种天生的敏感,总能用一种类似直觉的东西察觉到。 但就在张小闲说自己中毒了之后,温静嘉也完全没有在体内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她想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有人不想给她机会。 并不只是原先温静嘉注意到那一桌的四个汉子,这间客栈的第一层的食客之中的大半人几乎在同时从桌子底下抽出刀刃来,距离近的已经大步奔到张小闲的身后,当头一刀狠狠劈下。 闻到快刀破风声张小闲身体往左一偏,同时后倾,避过了刀锋,汉子持刀右手的手肘碰撞到张小闲的坚硬的肩膀上。没有给他第二次攻击的机会,张小闲反手抓住他的衣襟,稍一用力,将汉子从身后过肩摔到身前的桌子上,接着又一掌印在汉子的心口。 “砰!”一声沉闷的声音传出,饭桌应声倒塌。与此同时,温静嘉抽剑出鞘,杀入人群之中,本想与张小闲杀出一条血路来,但这群人的实力绝不是当初水榭花城中的那群刺客所能比拟的,即便是双剑在手的温静嘉也仅能堪堪护住自身安慰。 倒是张小闲站起身来一脚将原本坐着的凳子踢飞出去,击在一人下盘,那人站立不稳,被张小闲擒住手臂猛得摔在地上,闷哼了两声,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即是是中了“摇光炼魂香”的张小闲,那也仍是张小闲。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准备充分的二十多名刺客反而被张小闲全部放倒。 张小闲咬了咬牙,额头上已经大汗淋漓,就连脸色都略显苍白,而他赖以成名的神指竟然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温静嘉连忙过去搀扶住他,关切道:“没事吧?” 化解了第一波攻势的张小闲松了口气,摇头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温静嘉没有答话,将长短剑换了手,左手持长剑背在身后,右手握着短剑蹲在一名倒地的刺客身前,冷冷道:“解药呢?” “我不知道啊?”刺客说这话的时候挪动着身体想离温静嘉远一些,因为他在温静嘉的感受到令人恐惧的气息,比起温静嘉他更愿意和张小闲交手十次,至少张小闲从不杀人。 话音落的同一时间,温静嘉没有丝毫犹豫,举起短剑扎进刺客的大腿,接着握着剑柄向右一掰,任凭瞬间喷洒出的温热血液四溅,狠了心的女子毫不动容。 “啊!”刺客吃痛,惨叫出声,试图用这种方式发泄他的痛苦,冷汗不断从他的额头上渗出。 “解药在哪儿?”温静嘉用不带着丝毫感情的声音说道。而被他盘问的刺客此时已经连出言否认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连连摇头。 没有得到想要结果的温静嘉持着剑柄奋力向下拉出一条深长的口子,隐隐可见森森白骨。与其说这口钝锋的短剑划出了这道伤口,倒不如说是蛮横地撕裂,剧烈的疼痛冲击着当事人的神经,超过了刺客的忍受极限,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见了这惨状的其他刺客无不骇然,这也正是温静嘉想要的结果。 张小闲没有说话,将目光转向别处。 第三十四章 摇光炼魂香 温静嘉站起身来,在她的计划之中,审问,只不过是一个杀鸡儆猴的过程。 江湖,其实是一个残忍的地方,这里有情义,但更多的是利益。利益可以让人忘却生死,所以温静嘉知道很多种让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方法。 当温静嘉正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的时候,有一个有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节奏:“既然是要找我,嘉妹又何必为难下面的人呢?” 温静嘉扭头看去,一川谣的客栈正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位翩翩公子,背负着双手,脸上挂着似春风般和煦的微笑,如墨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乍一看去,倒让人以为是出身自哪个书香门第的公子哥。 但温静嘉却知道,她这位大哥除了武功秘籍之外,什么附庸风雅的诗书都没看过。 当年,四大魔头之一的于秋创建的生花魔教可算是华清江湖上第一流势力。除了乐逍遥留下的古老传承剑乐府,或是道州刘家这样根基深厚的武学世家之外,华清江湖上敢以宗派门教自称的大小势力几乎被生花魔教荡平,这些江湖门派不知多少年传承下来的武学秘籍、宝器都被于秋囊括于魔教之中。 温天竹将于秋斩杀之后,这些数不尽的秘籍都被搁置到温家的“化平楼”中,同时也承诺,华清境内的有志之士,随时可以登楼畅快一观。 那时温家化平楼也算是华清江湖中人必登之地。 直到温尚明继位成为温家之主后,这一项规定才有了变动,所有登楼者从那时起都必须经过温家的试炼与同意才有登上化平楼的资格。 自此,楼中三千多本武学秘籍正式成为河北温家的私有财产。 温静嘉的大哥温轶仁,从八岁起就被家族送进化平楼中,每天除了睡觉的时间,都必须是在看书,就连吃喝拉撒的时间都不能例外。直到温轶仁十八岁的那一年,才将这些足以称之为海量的书全部记忆在脑子里。 温轶仁进入化平楼时,温尚明只要求他记,并没有要求他理解,甚至是练会。所以温轶仁真正习武的时间是在他十八岁那一年,至今不过才十年时间,就已经有比肩江湖上一流高手的资格。 他的道与一条路走到极致的张小闲完全相反,张小闲如果遇到了所谓的瓶颈除了一鼓作气地突破,别无选择;而温轶仁在一条路上受阻便会立刻用别的东西来弥补,继续前行。 温静嘉见了这位同父异母的亲大哥,反而没有一丝的亲切感,咬了咬银牙,狠狠道:“果然是你!” 温轶仁在墙壁上刘玄的画像前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又转过身,无辜道:“若非是我,嘉妹又怎么会愿意回去呢?” “解药呢?”温静嘉并不想纠缠于这个话题,又将手中的长短剑换了回去,杀气腾腾。就算明知道不是温轶仁的对手,她仍然还是想要一试。 一直把张小闲护在身后的温静嘉肩膀上忽然被搭上了一只手,她回头看时,张小闲已经从她的左边走到了她的身前,又转身用左手接过了她右手中的长剑。 她能看到张小闲额头上汗液已经蒸发干净,但她仍然无法判断张小闲中毒的状态是否有所好转,小声关切道:“曼倩?” 张小闲没有回答她,而是握着这口云纹遍布的细长白剑,岿然而立,看着温轶仁问道:“你想带她走?” 温轶仁略微一礼,朗朗道:“正是,还请张前辈行个方便!” 张小闲不为所动,淡淡道:“但是你今天的行为,让老子很不高兴!” 温轶仁耸了耸肩,笑容不减:“所以呢?” 自从认识从出生到现在都少动过怒气的张小闲双眸一眯,这时,他的言谈举止之中才弥漫出了杀机,缓缓说了一句:“你,可以再试试!” 说是试试,那当然不会真是试试那么简单,输掉的人很有可能会连同自己的性命一齐输掉。 温轶仁丝毫不怀疑现在的张小闲仍然处于中毒状态,不然张小闲也不可能会用剑。在他第一次见到张小闲之前,温轶仁就已经将张小闲这四年的过往都查了个透。更远的东西他也查不到了,仿佛这个人是四年之前突然冒出来的。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张小闲从来不曾使用过任何武器,这也不足为怪,这个男人仅仅依靠神指就足够纵横天下了,别人的武器就是他的武器! 没有用过并不代表不会,当实力达到一种境界很容易就触类旁通。 江湖上时常会有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的人出现,倒并不是他们武器换得勤,只是第一次用这门兵器的时候,就已经足够算得上是称心如意了。 即便是已经中毒的张小闲,温轶仁也依然不愿意与之正面交手,如果说自己这类人放在江湖上是一流的高手的话,那张小闲、刘玄这类人便可以称为超一流的存在了。 他们的本质完全不同。 温轶仁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换,又说道:“说起来,张前辈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中毒?” 他说着顿了一顿,像是在等着张小闲的回应,一个呼吸之后,张小闲才回了一句:“我在听。” 温轶仁无言地笑了笑,说道:“这种毒药叫做摇光炼魂香,说起来是这个名字,但其实分为两个摇光液与炼魂香两个部分,每一个部分都没有任何毒性,但合在一起,就算是武功再高强的人都顶不住。 前辈的内功似乎对人体有害的毒物有特别强的敏感性,像‘鹤顶红’或是‘见血封喉’这类的毒药,前辈浅尝则止,立刻能够感应出来,只要摄入的量不多,依然可以凭借浑厚的内力化解。所以我将摇光液涂抹到前辈用的酒杯、碗筷上,等到时机成熟,再命人在这客栈之内投放炼魂香,所以前辈你的中毒完全在意料之中啊!” 温轶仁上下打量了张小闲一眼,又注道:“不过前辈和嘉妹也不必担心,摇光炼魂香并不会致命,最多也只是会在一年半载的时间内,让中毒者的内力十不存一罢了。如果在此期间之内,还要强行运转内力的话,对丹田造成的损伤将不可逆转。顺便说一句,这种毒暂时还没有人可以配出解药” “哎,明明只要更加小心一点就没事了,果然自负才是生存最大的障碍呢!”温轶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张小闲神态自若,悠然道:“自信和自负的意思相近,意义却有着天壤之别。” “曼倩?”温静嘉一把握住张小闲的右手,规劝之意溢于言表。她在之前也就听说过摇光炼魂香这种奇毒,一般人将内力耗干之后最多休息一夜就能够恢复如初,而摇光炼魂香会将这种消耗变为不可逆转。 也就是说,中了这种毒之后,就算是个武功盖世的大侠,一场打斗将内力消耗一空,从此以后,也就只是一个毫无内力根基可言的普通人,再想修炼也只能从头开始。 第三十五章 所谓一言九鼎 “元君觉得呢?”温轶仁忽然把头一偏,向着左侧的楼梯口说道。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出乎意料,在眉城还能未卜先知在一川瑶设下埋伏,温轶仁显然没有这个本事。 果不其然,从客栈的二层有人缓缓走下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又有声音说道:“本君觉得不行,至少,现在的张先生应该没有可以从眉城统帅府团团包围中扬长而去的本领。” 话音落下,才看到一头白发的华服公子身后跟着一位服饰古怪而又身材高大的随从在众人眼前现身,公子秒的一头白发用镶玉紫金冠束住在垂在身后,嘴唇不羁地向左撇着。 昨夜的温静嘉并没有看错,画像上的人正是景和的元君——公子秒。与昨天张小闲看到画像时一样,现在见到公子秒时,张小闲总觉得这人自己在哪儿见过,但具体却想不起来。 温静嘉倒是不奇怪为什么作为温家长子的温轶仁为何会和公子秒在一块儿,甚至毫不怀疑温家明知道公子秒作为摧毁太子殿下的元凶,也依然会选择与公子秒合作。 从小生活在这个环境下的她实在是太了解这个家族了,这个根基深厚的庞然大物在面对抉择时甚至会表现得比小花小草还要摇摆不定。这并不是因为温家的掌权者们没有底线,而是因为他们在贪婪的同时依然保持着清醒。 正因为可以看清真正的利益处在何方,所以才能够如此得毅然决然! “所以,本君想和三位做个交易。”公子秒走下楼梯站定后,接着说道。 张小闲看着这个一脸欠揍模样的元君,没有任何应和的想法。说老实话,张小闲确实很想试试把这货踩在脚底下时,他是否还能这样的笑。 倒是温轶仁很合时宜地担任起一唱一和的角色,不卑不亢道:“殿下请说,愿闻其详。” “呵呵。”公子秒笑了笑,对于现场的反应毫不意外,“只要温大小姐肯和令兄回到河北,本君便能够向大小姐保证:本君与温家的人绝不会与张先生过不去,同时也能够向张先生保证:温大小姐回去之后绝不会受到半点损害!” 他所说的损害,显然包括了肉身伤害之外的其它东西。 温静嘉目光一转,目光已然不如之前锐利,显然已经心动。她倒是不关心自己的安危,倒是张小闲如果在身中摇光炼魂香的情况下面对景和的数万军队的话,无遗会十分危险,更何况身边还有小晚…… 与温静嘉不同,面对这个看似充满着益处的选择,张小闲却毫不心动,冷笑道:“被你摆布,老子可是会很吃亏的!” 公子秒不置可否,倒是温静嘉一把将他握剑的左手把住,低声道:“曼倩,这次就听我的好不好?” 张小闲眉头一皱,这个女人说话的语气是何其软弱,没有分毫的力量。正是如此,反而让他不忍心去拒绝。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这是个必须要摆脱的存在,自己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只是为了争口气吗?有了这个猜测的张小闲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让自己笃定了这个答案,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了所谓的斗志。 张小闲松开了手,长剑被温静嘉接了回去。她转过身时,又像换了个人,凛然道:“你拿什么保证?” “哈哈。”公子秒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就凭本君是华清未来的王,一言九鼎!” 本是最大逆不道的话语,在华清最神圣的眉城被人说了出来,但没有人觉得惊心。有些事情还没发生,但在冥冥中又已经注定,不可被动摇。 接着公子秒说的一句话,打消了温静嘉最后的顾虑:“温大小姐倒也不用去思考本君的用心,本君只不过是想让这一次的会面变得有意义罢了!以后的时间还很长,至少现在看来,对所有人都没有坏处不是吗?” “如果温大小姐觉得本君说得没错,现在就可以和令兄离开了,本君还想与张先生叙叙旧。” 一头白发的公子秒说话便转过身去,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长画中的人物,喃喃道了声:“刘玄?” 目光转向右上角的字迹时,又用更小的声音说道:“可笑!” 第三十六章 例外 身为河北温家的众多掌权者之一、更是被家族当做未来的主事者培养的温静嘉从来都不缺乏决断的能力,既然大局已经决定,那她也就不再贪念朝夕,更何况贪念也不会带来快乐。 她转过身去看张小闲时,又是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一如当年说出“张曼倩,我赖上你了。”时的模样,但从张小闲眼中倒映出来的自己还是有着难以掩饰的憔悴。 “曼倩,保重!”她如是说完,爽快地抽身离去。双眸轻闭时,温静嘉能清晰地感受到眼泪从脸颊上滑落的感觉,她自信张小闲看不到她流泪的表情,但她不清楚张小闲是否能够发现眼泪落在地上留下的痕迹。 会变成这样的一个结果,归根结底之后的温静嘉还是选择了怪自己,怪自己在家族之中还不够强! 在温轶仁咳嗽了两声紧随其后,温静嘉第一次关心起手下人的安危:“郁寒还活着吗?” 温轶仁轻笑道:“嘉妹放心,那家伙可是个聪明了,见到了掌舵山河,二话没说就把知道的都吐了出来。” 而今的河北温家之中的各个派系彼此之间谁也不服谁,但何方都认定的一个铁则便是:见掌舵山河如见其主。 如果不认这口象征着温家至高权威的剑,便不能再算作是温家子弟,即是是被当场斩杀,温家的一众掌权者中绝无一人会为其申诉半句。 温轶仁会带着掌舵山河来到眉城,也从没想过要凭着这口剑传世名剑与谁一较高下。 “是吗?”知道手下背叛了自己的温静嘉不但没有丝毫失望,反而松了口气,轻声道,“那就好。” 她瞥了温轶仁一眼,想起她这位大哥刚刚的咳嗽声,淡淡问道:“受伤了?” 温轶仁笑而不语,全盛时期的张小闲终究是他无法比拟的存在。 温氏二人渐行渐远,客栈之中二十来名刺客受伤较轻的搀扶着重伤者,相继离去,仅仅留下一片狼藉。 公子秒背负着双手转过身来,看着张小闲感叹道:“这一晃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时日,不知道张先生可还记得本君?” 没有要记忆中搜寻的意思,张小闲直接道:“不记得。” “哎!”公子秒幽然一叹,感慨道:“虽然本君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但确定了之后依旧是这么打击人呢!可笑本君这么多年魂牵梦绕了这么久,而张先生倒是没把本君放在眼里呢?” “罢了罢了,先生且上楼一叙。”作为拨弄眉城风雨的始作俑者的公子秒这话说得似乎极为真诚,在高高在上的他心里也许轻视着所有人,抱着玩弄众生的态度,但张小闲却不在于其中。 所谓的例外,不存在常理之中,但又确实存在。 公子秒说罢,先行了一步,脚步踏上木梯时有节奏地作响,身着红衣的高大侍从抬起粗壮的右臂,用浑厚的声音向着张小闲说道:“请!” 张小闲默不作声地跟在公子秒身后,原本他就想会一会这位元君,没想到公子秒自己过来找他了,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 一川谣二楼的环境和一楼截然不同,与第一层同样大小的空间用绣着万川归海图的屏风分割成了两个部分,檀香自香薰炉中缭缭升起,公子秒就坐在那旁边,用一块白色的布巾隔着,端起放在炉子上温着的银壶,为自己和对面的两个酒杯里斟满了酒。 “先生坐。”公子秒将酒壶重新搁置在小炉上,放下布巾后搓了搓手,又抬手向着示意道。 待张小闲坐定之后,公子秒才露出了一些回忆的神色,叹道:“仔细算起来,本君和先生第一次相见的时间应该是三年之前的秋天,那时本君与王伯还有两位王兄一同往秋名围场狩猎,那天父王因为身体不适就没有一同前去,统帅府的人对围场的警戒等级也就因此弱了一些,即便如此也有提前三天将围场上下排查干净,确认没有任何外人存在,之后又有六千名士兵在围场四周团团把守,理论上来说是那天的围场是不可能会出现景和王族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公子秒说到此处浅浅抿了一口温酒润喉,而后问道:“不知道这么说,张先生可有印象?” 这时,张小闲才回想起了那一天的情况,确实,他以前是见过公子秒的。不过他那是还曾是一头乌黑的长发,整个人的气质与如今也有了些许不同,这也正是张小闲总觉得此人面熟却又细想不起来的原因。 张小闲还记得当时的公子秒并没有所谓贵族公子的傲气,还很虚心地向他请教武学。眼高于顶的张某人在其不厌其烦的纠缠下终于决定露一两手。 在那次的交手中,公子秒砍了他一剑,在剑被震飞之后,又打了他一拳,被张小闲轻描淡写地拨开后,又挽起长弓射出一只羽箭。 在神指之前,这无遗是自取其辱。公子秒射出的羽箭最后洞穿的是自己的手臂,那时的张小闲只当是给了这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公子秒长长见识,并没有在意。 张小闲不知道的是,那一天的情景一直都存在于公子秒的脑海之中,日夜翻滚,如同梦魇。也就是在那之后三天,公子秒行功走火入魔,一夜白发。 第三十七章 一的十倍 “所以呢?”张小闲反过来问道,“这就是你伪装无心权势,又让那么多人丧命的理由?” 公子秒摇头道:“并不是伪装,其实本君对于权力依旧没有任何兴趣,一个人的强大不在于包括权力在内的其它的任何东西,而在于他的头脑。” 张小闲双眼一眯。 “以前本君就是这样认为的,遇到张先生之后本君也迷茫过一段时间,但到最后本君还是选择坚信自己的观点。”公子秒继续说道,“原来本君学武只是为了陶冶一下情操的,谁知道这个决定让本君遇见了魔鬼。” “在那之后本君才开始真正对那个名为江湖的地方感兴趣起来,了解越多就让本君越惊讶,放在以前确实很难相信有人一抬手扬起的飞针可以让无数人殒命;有人大腹便便,长矛大刀都伤不了他的皮肤;有人袖招一抚,就可以让人陷入昏睡……神奇,确实太神奇了,神奇到让本君感到恐惧。让这样的人存活在世界上,本君就逃不脱三年以前先生为本君留下的梦魇。” 一向给红衣汉子高深莫测感的公子秒说这话时,竟然透露出了无比的幽怨与那么一些无可奈何。就如同红衣汉子会为了生计犯愁一样,处在何种地位上的人就会有何种的烦恼,这一点上,高高在上的王与卑微低劣的乞丐其实相去不远。 “跟老子说这些干什么?以为老子会同情你吗?”张小闲冷笑着说道,公子秒把他说成一切这一切的缘起,但他张某人才不吃这一套。 一个坏人在别人的影响下做了好事,那是别人的功;一个好人在别人的影响下做了坏事,那就得归结于自己的恶。 这话说起来确实有点残忍,但事实就是这样。 如果当年的张小闲没有遇到舒默,那他到现在都会一直浑浑噩噩,在这一点上包括张小闲自己都毫不怀疑。 一个人堕落时就需要另一个人来拯救,而当他自甘堕落时一万个人向上拉扯他都没有用! 公子秒无奈地笑了两声,立刻被张小闲呵斥道:“笑个屁!” 张小闲说话时已经一手掀起他们之间的木桌,内力附在翻转的木桌上直拍在公子秒的胸膛。 砰—— 强横的力道将公子秒击退了丈远。 碗筷杯盏零零碎碎摔落在地,银壶中的美酒倾泻而出,又被小炉中的碳火沾染变为烈火。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红衣汉子来不及护主,变故已然发生,大喝一声,抬起一拳冲着张小闲砸去。 若是巅峰时期的张小闲,红衣大汉断然不会做出这个决定,而是会选择以身为盾,守在公子秒的身前。但此时的张小闲一身内力已然十不存一,他那依靠雄厚内力纵横天下的神指又能发挥几成功效? 红衣大汉不问也知,看似粗犷的他可从来不会冒进。当下,把他们洪家的铁线拳用刚劲的内力催动到了极致,一双手臂不束铁环却胜似铁环贯手,用这倾尽全力的一拳去硬撼奋力冲锋的铁甲犀牛,也只强不弱。 破风声大作。 但张小闲却看都懒得去看上一眼,如同去年赌斗大会的擂台上一般抬起二指,神情比起当时更为傲慢,如同是在驱赶一只聒噪的苍蝇。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一往无前的铁拳被张小闲的二指阻截,将它由极致的动化为极致的静,仅仅余下拳风撩起张小闲的鬓发,但这还并不是结束。以他对张小闲神指的了解,“截”与“震”之间其实是有时间间隔的,而这个间隔时间差不多可以容许常人做出四分之一个呼吸。 也真因为如此,张小闲的神指在针对暗器时便能格外的事半功倍,因为它们不能像肢体或是兵器一般,能够收放自如。 神指反震的力道一般有原始攻击的九成左右,如此强横一拳的力道如果被反震回来,就算是红衣大汉自己也扛不住。 比起当初面对张小闲时选择继续突破不同,现在的他只想把力道收回来。 然而覆水难收,又岂是那么容易? “轰隆”一声,红衣汉子被巨大的力道冲击倒飞了出去,将那价值三百纹银的万川归海屏风撞出一个窟窿,落在三丈之外的地面。 红衣汉子躺在地面上,麻木的身体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咳嗽的时候喉咙里满是血液的腥味。他无声地苦苦笑了笑,这……也能叫十不存一?! 相比起来,公子秒倒是伤轻很多。因为走火入魔而无法习武的他,肉身比起常人还要脆弱,以至于张小闲给他颜色时都得小心翼翼。 这倒不是说他张某人不敢真正开罪于景和的王氏,只不过是舒默在多年以前对他说,不想再看见他杀人了。 公子秒坐起身来,看了一眼死活不知的红衣大汉,摇头感叹道:“一的十倍也不过只是十,而无穷的十分之一,那也还是无穷。这话确实不假。” “但,张小闲你可知道?”公子秒语气忽然一变,强硬道,“你现在打的人,可是景和未来的王!” “那又如何?”张小闲无所谓地反问。 景和的王而已,又不是他的王! 公子秒闻言又撇起了招牌式的笑容,站起身来,说道:“正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存在,江湖才值得本君如此敬畏,后会有期。” 一袭华服的王族公子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但已不如之前整洁。公子秒走下楼的时候,已经有一名手握着折扇的中年儒生守候在楼梯口,一见到其人笑着问道:“无妨?” 公子秒笑道:“意料之内,情理之中。无妨。” 中年儒生跟在公子秒身后走出一川谣的正门,用手握着折扇敲在左手的手心,问道:“你真不借着这个机会杀了张小闲?” “做人要讲信用,张小闲作为最初的源头,自然要留在最后解决。”公子秒顿了顿,“不过也不能不给张先生找点事做,待会把张小闲内力十不存一的消息传递出去,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 中年儒生点了点头,仍旧忧虑道:“怕就只是怕不趁现在这个机会,以后再想杀他可就难了?” 公子秒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若有所指道:“不难,对于我来说,世上最好杀的人,就是只会神指的张小闲。” 他说完上下打量了中年儒生一眼,皱着眉,道:“你大冬天的能不能把这破扇子丢了?” “嘿嘿。”儒生傻傻笑道,“这样才有范儿嘛!” 第三十八章 洗剑录 回到一川谣客栈的小晚正好与公子秒擦肩而过,顺便用看待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旁边那位拿着折扇的中年文士。 也就是在下一刻,张小晚嗅到了一丝不好的气味,原本小步走动的他一路向着客栈狂奔,到了客栈门口一看,已是人去楼空的景象。 张小晚隔着木板向着二楼看了一眼,因为他从那个方向听到了细微的动静。这一次张小晚没有贸然跑了上去,用脚尖踩在木梯上以此把自己发出的动静减到最低。 “没事,上来吧。”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身负三两波纹醉的张小晚吓得心惊,要知道步法不是轻功,在方寸之间的灵活性又岂是轻功所能比拟? 张小晚自信自己脚步落地时绝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即便如此也还是被人感知到了。好在小晚一耳就能够听出来声音是属于张小闲的,只要是张小闲一切也都可以说得通了。 他爹本来就是无所不能的奇才中的奇才!做到别人无法理解的事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抛弃了谨慎的小晚用最快的速度登上了二楼,但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愣,不知该作何神态。 他那不可一世的爹此刻正五心朝天盘坐在地,少有地运起气来,另一个方向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昏迷在地。 小晚连忙走向前去,关切道:“爹,你没事吧?” 张小闲眼皮也没有抬一下,直接道:“中毒了,死不了。” 小晚点了点头,只需一瞬就能大致在脑海中大致推理出来发生了什么事。细细环顾四周之后,这时才发现不见了一个人,又问道:“温姐姐呢?” 张小闲道:“回家了。” 小晚嘟着嘴嘀咕道;“怎么也不等等我?” 此时张小闲的心里也是很绝望的,傻儿子要是能早点回来,说不定可以被温静嘉一起带到河北去。张某人盘算了这么久的弃子计划,到了这里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 ………… 夜幕降临,眉城的夜里已经连续很多天看不到繁星与明月,今天更是暗得额外深沉。 张小晚蹲坐在盛着碳火的铁盆旁,借着摇曳不定的火光看着他那已经盘坐五个时辰不曾移动过分毫的爹。 张小闲的周身始终有一层隐晦的气息流转不断,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尝试用各种方法去化解摇光炼魂香的药性,但都是徒劳无功。 曾经有人对四清之地名头最盛的数十种毒药做过对比,将各类毒药列出排名并一一记载,编订成册,名为《洗剑录》。 这个名字看起来和内容没有丝毫关系,但一深究,又有那么几分道理:剑就是为了杀伐而被创造出世,但若是用书中的这些毒药,剑这种杀伤力弱小的武器确实可以放到池子里洗洗,搁置在架子上当个完美的工艺品了。 摇光炼魂香并不会置人于死地,但在《洗剑录》中却被奉在榜眼的位置,在亲身体会之后的张小闲看来,绝非浪得虚名。 在炼魂香进入他体内的时候,这种毒就已经十分完美的与他的内力融合为一体,使之变得粘稠不堪,运转缓慢。与人武斗时,必定要强行运转内力,就算倾尽全力去催使,运转的速度也达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然而这样的速度也会给丹田带来巨大的负荷甚至是损伤。 在粘稠的内力阻碍下,这种损伤根本无法修复。 张小闲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将《洗剑录》烂熟于心,榜上那些奇特的毒多多少少都有见识或是亲身体验过,除了开始会被这些穿肠的毒药搞得狼狈不堪,后来对于这些所谓的奇毒反倒不怎么在意。 摇光炼魂香在华清之地极为少见,张小闲就算知道有这种毒也不会时时刻刻防着,其实温轶仁说得没错,自负永远是生存的最大障碍,可他张某人就算心里认同,嘴上也不会输上半分。 张小闲缓缓睁开双眼,在一旁的小晚立刻关切道:“如何?” 微微摇了摇头的张某人淡淡说道:“不行。” “那怎么办?”傻儿子一脸疑惑,但没有愁眉苦脸,因为在他心里,张小闲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存在。 张小闲略一思量,不厌其烦地缓缓说道:“这种奇毒已经和老子的内力融为一体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被污染的内力全部挥霍出去,再进行创造。” 他说着,突然声音高了几分,朗声道:“准备好继承老子的内力了吗?” 傻儿子正襟危坐,连忙点了点头,闭着眼睛梦幻着自己出来闯荡这么久了,终于要在今夜成为绝世高手了,乖巧道:“准备好了,快来吧。” 张小闲撇了撇嘴,翻身躺在床上,小声道:“洗洗睡吧,别做白日梦了!” “诶?”张小晚摸了摸头,不明就里。 难道我成不了绝世高手了? 第三十九章 你的建议很好,但老子不听你的 事件这种东西,就像大海上面的波浪一样,甭管多气势汹汹,惊天动地,但最后归于平静的时候,也和最初没有什么两样。 或许,这也就是江湖之所以被称为江湖的原因。 至少这间叫一川谣的客栈,和平时相比,还是一般得平静与充满活力。每天上午,说书人都会唾沫横飞地在一楼最右的位置说上一个时辰,这个时间段,往往也是客栈里人流最盛的时候。 客栈说书的环境并不能和茶楼相比,人一多起来,坐在稍后一些的看客就不能看到前方的精彩演出,只能借着耳朵听。人一多起来,就难免发生争吵或殴斗,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那些身材矮小的看客便是连听也是不能够了。 张小晚在这家客栈住了两日,对于这些门路早已摸得一清二白,身居在近水楼台的他自然要先得月,老早就拉着张小闲在说书人站的台子前候着。 他会对说书这么感兴趣,全是因为这家客栈的说书人对那些关于才子佳人的故事只字不提,专挑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来讲。所说的故事也都是九假一真,多是凭借着一些蛛丝马迹在脑海中发酵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说得倒是跌宕起伏,像张小闲这样的人听来自然是嗤之以鼻,傻儿子却兴头正盛。 正好昨天又说到了他干爹刘玄是如何智勇并重,将江湖中闻风丧胆的四大魔头之二斩于剑下,听得傻儿子自豪不已。说书人这个故事说完,时辰还没有到,又把刘玄与四大魔头中唯一的女子——洛尘雪之间的爱恨纠葛说了一半,时间到了立马收台走人,吊足了看客的胃口,与众人约定明日再讲。 有没有吊到别人的胃口,张小闲不知道,反正自己这傻儿子是入戏极深,说书人离开后整整一天都对着洛尘雪有着忿忿不平之气,生怕这个叫洛尘雪的女子威胁到他干娘的地位,非要缠着张小闲跟他说后续的事情。 他张某人哪里有耐心给傻儿子说这些?丢给你了傻儿子一个凌厉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没有办法的张小晚只得抱着满满的期待度过了一整天的时光,而张小闲则盘坐在床上抱元守一,与摇光炼魂香争斗了一整天没有移动过。 之前温轶仁曾经说过:“摇光炼魂香最多也只是会在一年半载的时间内,让中毒者的内力十不存一罢了。” 这样的描述与张小闲在《洗剑录》上面看到的并不一样,而且张小闲也发现了这种毒的粘性绝非寻常,比之于附骨之疽也分毫不差,这样的药性就算会被时间冲淡,那也得是四五十年之后就,不存在一年半载就能看到什么进展,否则也亏了它《洗剑录》榜眼的名声。 兵法有云:围师必阙。 给予对手希望,才能让对手丧失决断的能力。 张小闲若是信了他的话,对摇光炼魂香抱有一丝希冀,肯定会白白蹉跎这一年半载的时间了。 这样看来,温轶仁那小子看似文雅,其实也是个阴险的主,温静嘉这一回去也不知道会遇到何等的艰难。 张小闲其实并不怕温静嘉会被温尚明怎么样,温家之所以会连摇光炼魂香都搬出来了,也只要温静嘉回去,那温静嘉肯定是对他们还有用。 但对某些人人有利,也必然会对另一些人有害,利害这两种东西向来都是一荣俱荣的。 温静嘉在眉城做的事,足够让她在温家所掌控的权力、所处的地位深受打击,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不能保护好自己还犹未可知。 向来自诩为铁石心肠的张某人是真的不想和温静嘉去扯上什么关系,但别人有此遭遇全是因为自己,如此一想来,担心一下温静嘉于情于理好像都还说得过去。 一心二用的张小闲到了子时也没能想出什么好解毒的办法,睁开眼时傻儿子已经爬在桌子上睡了。 张小闲起身本想把傻儿子抱到床上去睡,没想到才一抱起来,这小子就喃喃说起了梦话:“爹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听到这么恶心的话,张小闲当时就想把这怪胎从窗外丢了出去,好在他张某人自制力极高,仅仅啐了一口,心念叨说老子用得着你保护吗? 张小闲把小晚放到床上之后,自己也倒在一旁胡乱睡了。 次日,天还灰蒙蒙的时候,傻儿子就把张小闲给吵醒了。催着洗漱完毕之后,立马拉着他这兴致缺缺的爹在楼下占了个好位置,点了稀饭馒头菜,喜笑颜开地侯着说书人上台。 张小晚喝了一大口稀饭,伴着咸菜咬了一口馒头,含糊不清地说道:“以后见到了这个洛魔头一定要让她离干爹远一点。干娘对我那么好,绝对不能让她惹得干娘不开心。” “如果她对你,比你干娘对你还要好呢?”张小闲冷不丁地说道。 “那也不行。”张小晚嘟了嘟嘴,想了一想后说道,“她杀了那么多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张小闲怔了怔神,喃喃道:“如果她杀尽天下,只是因为一个人呢?那对于那个人来说,她算不算好人?” 张小晚沉默了一会儿,神色有异。 说到杀人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之前被他杀死的紫衫少年,一想到紫衫少年,他就感觉到恶心。 倒不是因为那天的惨状如何令人反感,他反感的是对于掠夺生命毫不反感的自己。 这样的过程仅仅持续了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张小晚又将话题挪开,愁眉苦脸道:“爹,你身上这个毒真的没办法了吗?” “没有。”张小闲简单明了地回答之后,将一口咸菜放到嘴里,想到了今后的路,有些出神。 “哎!”张小晚长长叹了一口气,遗憾道,“一代天骄从此陨,指点江山少一人。” 张小闲刚在心里想这傻儿子在咒着自己死呢,接着又见张小晚语气一转,笑道:“这样的话我们也不能去找娘了啊,不如我们投靠温姐姐去吧,爹你就当个上门女婿,相信别人应该不会嫌弃的,我也好有个地方混口饭吃。” “你的建议很好。”张小闲点头肯定,还没等傻儿子高兴,又补充道,“但老子不听你的。” 第四十章 逆天尚有例外,逆张小闲绝对被锤 说书人比起往常迟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登台露面,一样的灰色长衫下是一样瘦且笔直的腰板,但那说书人和以前的并不是一个人。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张小晚看见新的说书人登场更是难掩失望,以为昨天没听完的故事难有后续。 留着八字胡的说书人嘿嘿一笑,并不被众多看客的情绪所影响,只朗声叹道:“昨夜和老王饮了二两酒,大家也知道他这种文人最喜欢浪漫了,酒一下肚立马就昏昏沉沉的了,说着自己终生未娶,孤独寂寞无人问,好不凄惨?今夜一定要把亲成了!” 老王正是一川谣之前的说书人,大家也知道他的底细,嗜酒如命,手头稍微有点钱就无私地捐献给了景和的烧酒产业,牙齿都喝掉了两颗。又哪里存得钱住去讨个老婆,又何况是醉酒之后的仓促之间? 众人被他勾起兴趣,有人问道:“他从哪里拐来一个小姑娘成亲?别是昨天晚上在床上驰骋太猛,今天成了个下不了床的软脚虾了吧?” 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客栈之内充满了快活的氛围。 说书人却摇摇头,神秘道:“哪有那么简单?” 他说了这一句话,从柜台上端起茶来润了润喉,做足了腔调。等众人都安静下来后才继续说道:“当时我也是好奇啊,就问他,你从哪里去找个老婆?没想到这家伙还真在四面八方找了起来,当时我还真怕他借了酒壮胆,去干什么骚扰良家妇女的事儿。没想到,他竟然看中了窗外一只红梅,非嚷嚷着非它不娶。 我跟他说这只红梅是天生地养,你想娶回家去至少也得经过它的父母同意才行。结果这家伙就一根筋,说娶走不行,那就入赘,今天就山河作洞房,星河作烛。我知道他喝糊涂了,就没去管他,以为他在外面冻清醒了会自己回去,今天早上再去看时……哎。” 说书人一副不忍的模样,让人不免心忧,连忙问道:“老王如何了?” “我再去看时,老王还躺在树下,全身都冻僵硬了,我抱他去看大夫,大夫说他这次风寒不轻,只怕半旬都难以动弹。” 说书人才一说完,就引起嘘声一片,对于他们来说,老王若是死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只要是没死,不久之后还能恢复到过去的轨迹。 说书人嘿嘿一笑,和各位听众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等得老王痊愈,自然会再和大家相会,不过在此之前,便是区区在下为大家说这江湖事。” 他说着一顿,于情于理都被他交代清楚了,就算有人对于昨天没有说完的故事深有遗憾,也无人掀他的台面。说书人往横挂在墙上的长画看了一眼,接着道:“九天之上有剑仙,不及人间有刘玄。今天咱们这个故事,还是从这位‘仁义之主’刘玄说起。” “众所周知,刘玄六岁习武,十岁被前江湖盟主温天竹前辈赞为‘剑骨奇佳,济世之才’,十五岁携剑出道州,十八岁得‘水铸’苏慕容前辈万里送剑,交友遍及华清大地。但刘玄这一辈子只有五人可以称得上是至交,诸位看官可知是那五人?” 说书人说完一段又去小抿了一口茶水,笑眯眯地看着众人,等着应和。 一川谣里的客人这么长时间的故事可都不是白听的,说书人的话音才落立刻就有人猜测连连,不过多被他含笑摇头否定,待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将答案揭晓:“说起刘玄的至交,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温天竹、温老前辈,老前辈与刘玄相差一个甲子的光景,却能无话不谈,可算是忘年之交;其次想到的便是其琛山上上代剑府之主南乡子,此二人亦师亦友,互益良多,可算是惺惺之交;然后想到的便是前宋国大将军庞染,这两人幼时起便是好友,就算是两国交战也不能阻断两人往来,可算是金兰之交;再然后想到的就是身为花名楼‘含笑主人’的风萧萧,当年风萧萧与刘玄深陷生花魔教,又携手杀出重围,可算是患难之交;至于这第五人……” 说书人习惯性地吊众人的胃口,拖长了尾音,徐徐道:“却是一代散人、张小闲!一见如故,可算知己之交。” 傻儿子听到他爹也有出场的机会,满脸洋溢的都是幸福的表情。 但其他人可不是这么想,张小闲的名声他都听说过,在张某人名声最胜之时还被誉为“华清之地最坚之盾”,与手持南乡子这柄最利之矛并驾齐驱,可惜南乡子久居红楼剑阁,圆不了好事者“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梦想。 实力是一个方面,而人品又是另外一个方面。不管是温天竹、南乡子,亦或是风萧萧,都是实力与人品并重的存在。庞染虽说原山一战丢下了四十万宋国将士的性命临阵脱逃,可那也是为了一名女子,最多也只能骂他一句儿女情长,没有担当,纵观前尘和人品低劣也扯不上半点关系。 但张小闲就不同了,这人轻浮傲慢,又飞扬跋扈,从不讲什么道理。偏偏又实力强横,景和各地的官府衙门都被他捣毁过不少。对官尚且如此,更何况对民? 华清各地早有一句传言:逆天尚有例外,逆张小闲绝对被锤! 这样的人和被誉为“江湖夜雨十年灯”的刘玄是知己?这位新的说书人,编得似乎有些离谱。 第四十一章 没事练什么金家虎爪 “嘿嘿嘿。”说书人只需一眼,就把众人所想全都了然于胸,娓娓笑道,“四年之前张小闲横空出世,虽然没与一流高手交手过,可也算得上是未逢敌手。关于此人的前尘旧事,一生所求为何?外人一概不得而知,甚至有人认为他是从其它三清之地而来。” “神指一出,有万夫莫开之名,和温家大小姐好像也交情匪浅的样子。不过武功再高,背景再深,似乎也抵不过摇光炼魂香的霸道。”说书人眯着双眼,看着张小闲神秘问道,“张小闲,你说是吗?” 一川谣中的众人齐齐侧头看向右前方坐着的这一对父子。 张小闲靠坐在椅子上,闻言才看了说书人一眼,冷冷道:“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呵呵,人生哪有那么多机会就着给人去试?”说书人摇头一叹,“有很多人都很珍惜自己的生命,没有把握的时候,是不会拿着自己的生命去犯险,这类人叫做明者;还有另外一部分人,拥有自己的信仰,并拥有为此付出生命的了觉悟,这类人被称为勇者;然而还有一少部分的人能够洞悉这两类人心中的所求所想,并运用这些去驾驭他们,这类人就是所谓的智者。” 张小闲问道:“所以你是那一类人?” “老朽不才,自认为智、勇兼具,愿用老朽之身作先驱,来请张小闲赴死!”说书人说话间腔调忽然往下一转,幽然道,“现在就请大家都离开吧!有时间就去看看老王。” 这时众人才体会到客栈之内气氛有变,左右张皇,试图随波续流。说书人指间泛着淡金色的右掌往身前木台上一按,一声爆响,厚实的枣木桌顿时四分五裂。 看客惊惧,作鸟兽散。 唯独客栈的跑堂站在原地苦笑不已,这也不知道做了哪门子孽,三天两头都能出现这门子事儿。账房向他招了招手,小声说道:“走吧走吧,反正这儿的损失会有人赔。” 看着摩肩接踵的客栈顷刻之间变得只剩下三人,张小晚抬头茫然四顾,然后看着一身灰袍的说书人无辜道:“我不走会不会死啊?”他说着神情忽然变得惊恐起来,哭丧着脸说,“你不会在粥里面下毒了吧?” 说书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小小年纪遇到这种事态,居然毫无惧意,如果不是懵懂无知,便是有所凭仗了。当下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老朽还没卑劣到那种地步。” “那就好,那就好。”张小晚嘻嘻笑道,“那我在吃两口。” 说书人眉头皱起,比起张小闲,他倒是更优先去试试这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有几斤几两。自七岁时便苦练虎爪的他,至今已有四十九年之久,足以捏石如泥的右掌五指一曲,身形纵起向着张小晚的天灵盖抓去。 “呵,够胆!”张小闲冷笑一声,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如果这老头只是向着自己出手的话,想必也不会让他如何的恼怒,但当着他的面还向着别人下杀手,岂不是有点太轻视他张小闲了? 当年他眼睁睁地看着舒默从眼前被人带走,那时的无能为力,他今生都不想体会第二次。 这可是会让张某人非常不愉快的。 利爪未至,劲风先至。说书人的成爪右掌距离张小晚的天灵盖还有半寸时,自上而下的烈风已经将他逼迫得连起都喘不过来。 就在此时,张小闲的左掌才探出。后发,却能先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说书人的右手腕抓去。说书人瞳孔微张,对于张小闲的动作却也早有预料,右掌撤离的同时身形一转,让张小闲抓了个空。左手掀在木桌底下,蛮横的的力道将木桌掀出一个缺口,而整个桌身也向着张小闲砸去。 桌面倾斜之时张小晚眼疾手快将面前的粥抱起后撤,免去了张小闲的用粥洗澡的狼狈之苦。张小闲一抓落空,站起身来左手改抓为扫,拂袖将同时一股柔和的气息将木桌拨退。 顷刻之间,“哗啦”一声,木桌正中被说书人右掌击破,以猛虎下山之势直取张小闲前心。与他相对的是张小闲无奈一掌,正面交锋,竟然势均力敌,让说书人心头一喜。 中毒之说,果然不假。 “死也该瞑目了!”说书人大喝一声,眉目之间都有兴奋之意,左手一翻,带着掌心劲风穿过桌面向着张小闲抓去。 众所周知,张小闲右手有疾,趁虚而入,或可将张某人毙命于此。 “在说你自己吗?”说书人的左手才探出到一半时,张小闲已经一脚踢在桌面上,强横的劲道隔着桌面传来还是远远超出了说书人的承受范围,“砰”的一声,说书人带着木桌向后倒飞了一丈有余。 “厉害!”小晚喝了一口粥,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张小闲没有理会强行给自己加戏的傻儿子,而是看着双手都穿在木桌里的灰衣老者,摇头叹道:“手是两扇门,全靠脚踢人。没事练什么金家虎爪?” “咳咳。”说书人咳嗽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液,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认识?” “有点印象。”张小闲眼珠转了转,作沉思状,“曾经有个年轻人居然在老子面前杀人,老子虽然很佩服他的勇气,但还是废了他一只手。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用的应该和你是同一门武功。” 躺在地上的说书人闻言双眼轻闭,幽幽一叹道:“现在他已经死了。” “死了就死了。”张小闲耸了耸肩,“反正他这样的人活着也没有用。” 说书人没有再说话,张小闲也不指望能和他说通。转头看了一眼正在舔着嘴唇的傻儿子,没好气地说道:“吃饱了吗?” “嘻嘻。”张小晚笑道,“刚刚好。” 张小闲撇了撇嘴,径直向着楼梯口走去,傻儿子把碗放下,跟在身后问道:“我们被人发现了,是不是要换个地方住啊?” “换个球。”张小闲头也没回,低声回道。 第四十二章 厉害啊 在张小闲走上楼梯后,一川谣对面楼的一间房子原本虚掩着的木窗被人从房内关紧。 关门的是一位满脸痞气的中年人,嘴里叼着根木签,右手将名凹凸有致的妇人抱在怀里。在他关窗的同一时刻,房内一脸色蜡黄的老者立马关切道:“如何?” 中年男子偏头用余光瞥着身后的老者笑了笑:“中毒了,错不了。” “是嘛?”原本急切的老者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反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激动的情绪,瘦死的骆驼尚且比马大,更何况是堪比大象的存在? “不过也不用着急,张小闲的内功古怪得很,阴极阳生,阳极阴生,阴阳交替,循环不断。连绵不绝,又霸道无穷。再让人替我们探探路,会比较稳妥。”中年男子说起话来,与他的外表截然相反,头头是道。 靠在男子怀里的妖娆妇人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双眸中光波流转,满是崇拜之意。男子才一说完,她便将丹唇轻启,用她那似醉非醉的声音说道:“厉害啊,老公!” 男子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在她翘臀上捏了一把,坏笑道:“舒服啊,老婆!” 见此场景的老者不自然地别过脸去,让自己的眼睛不在被这对狗男女玷污。他看去的方向有一位蒙着双眼的白衣剑客怀里抱着一口铁剑,坐在太师椅上纹丝不动。 对于这个人的来历,老者一直吃不太准。如果说张小闲是四年之前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自称剑凡的年轻人似乎也差不多,一年之前突然自秋长道出现,与张小闲一样,还没有听说输在谁的手里过。 “剑凡,你觉得呢?”老者紧盯着一袭素白的剑客,绝不容许自己看漏了对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波动。 但还是让他失望了,这个人的平淡,始终如一。 “要对付张小闲的办法有两种:以力破力,或是以柔克刚。”剑凡淡淡道:“每夜子时,是张小闲在一天之中最弱的时候,那时再出手不迟。” “为什么?”满脸痞气的中年男子忽然变得咄咄逼人,直言不讳道,“为什么你会这么了解张小闲,为什么你会把我们聚在一起?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在一旁的老者瞥了中年男子一眼,又转头看着剑凡,不露声色等待着下文。老实说,他也确实对这个人的目的很感兴趣,早在一个月之前这个叫剑凡的年轻人就已经预言了张小闲会身中摇光炼魂香之毒。事实上来说,也确实如此。 剑凡自然不可能是神仙,不是的话,世上将预言化为现实的办法就只剩下两种:要么凭借运气,要么用强大的力量让一切都按照自己所说的发展。 但在老者看来,只会是后者。 在虎视眈眈之下的剑凡依然从容不迫,缓缓开口说:“我的目的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张小闲罢了,至少现在,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 男子咧嘴一笑:“也就是说,以后还是要各凭本事是吧?” 剑凡没有回话,算是默认。 中年男子又转头看向脸色蜡黄的老者,坦言问答:“陈老头,我们的目的算是一致的吗?” 陈姓的老者摸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才低声地道了句:“不好说,不好说。” 第四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对于张小闲来说,这几天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跳蚤特别多,而且时间越久越频繁。 说书人冒着生命的危险为他们证明了一件事:张小闲确实中毒了,而且大不如前。所以这群跳蚤就接二连三地从阴暗之地跳出来蹦哒,天真的以为名扬华清之地的张小闲真的有希望死在自己的手里。 其实有些人,和张小闲是有一些不大不小的仇怨,但更多的人只是为了求名。 在江湖中,成名的办法归根结底都只有一种。有人辛辛苦苦将自己的名声累积到了一个高度,你只需要击败或者杀死他就可以轻松地凌驾于这个高度之上。 不过也不必为此心怀愧疚,因为别人的名声也都是这么来的。 有些人为名,也有些人为利。 在这个世上只是单纯要张小闲死的人其实也是有的,这些人可以许诺一些利益,从别人手上收购他的性命。 实力十不存一的张小闲确实是这四年来最弱的时候,或许也是往后余生最弱的时候,所以跳蚤多也是理所当然,但他还想劝一劝这些跳蚤:我变弱了又不代表你们变强了,身披坚甲的犀牛患了失力症,蚊子就能够穿透这层坚甲了吗? 事实上张小闲也是这么劝他们的,不过没有几个人听取了他的建议,大部分的人都相信张小闲的力道用一分就少一分,没准下一个成功的就是自己。 “哎!”张某人一想起这事就比较忧愁,原本干净整洁的房子现在都已经狼狈不堪了,再这么持续下去的话,晚上睡觉恐怕都成为了问题。 张小晚眨巴眨巴眼,看着他这位虚伪善变的爹,今天一天对于他来说也是十分曲折的,仅仅是吃了一顿午饭就遇到了三次袭击,饭菜里面竟然还藏着刀片毒虫,如果不是挂着眉城一川谣的招牌,一不留神还以为自己是在哪家暗黑武斗场的擂台上呢! 而且这是在一国之都——眉城,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居然也没人来管管。 在张小晚眼里,他爹什么都好,就是太手软了。 小晚的干爹刘玄以前也跟他说过:如果有一天,你爹杀人了,那一定是有人拿刀对着你娘!想到这事,张小晚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无法绕过的梦魇,眼色一沉又抬起头来,问道:“爹,你从来不杀人吗?” 到了晚饭时间,而正盘坐在床上思考着夜晚何去何从的张某人闻言一愣,隐约之间眼前又闪过了昔年的血腥回忆与那个在血海沉浮中向他招手的女人,难得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以前会,现在不会了。” 张小晚偏着头问道:“为什么?” “因为没有必要了。”张小闲用柔和的语气说道。 傻儿子继续偏着头看着他看不透的爹,“嗯?”了一声,表示不解。 “一个人唯一能看清的,就是自己的内心。面对别人展露出来的表象就足够有杀人的欲望,面对把自己看得彻彻底底的自己又该作何感想呢?”张小闲沉重道,“如果不能做到包容别人的自私,又拿什么来包容自己的丑与恶?” 安安静静听完的张小晚诚然吐出了两个字:“不懂。” “不懂,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张小闲这么说,也是这么想的。一个人懂得越多,若要追求与担负的也就越多,一辈子活地也就越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转头看着张小晚问道,“说起来,你现在练的内功还是刘玄交给你的《飞虹飘霜典》吧?这门内功是为了搭配三两波纹醉而生,又与刘玄的藏剑术是天作之合,配起神指来未免灵动有余,霸道不足,当初要是让你跟着刘玄学剑的话,说不定以后还能在华清之地混出一点名堂。” 张小闲说完稍加思索,又喃喃注了一句:“算了,老子教也是一样的。” 小晚嘟了嘟嘴,以表被张小闲轻视的不满,但又顷刻而逝。他的眼光瞥到搁放在张小闲侧后方的那一柄短剑上,若有所思,又想起那天在太子府与温静嘉偷窥他爹盘坐在床上练功时的情景,问道:“那爹你练的是什么内功啊?” “老子得想想。”摸着下巴沉默了三息之久的张小闲开口说道,“一川镇海决。” “霸气啊!”张小晚一个马屁拍得十分恰当,把以高度冷漠著称的张某人拍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微微笑了笑,说道;“是吗?刚起的。” 看着傻儿子又“嗯?”了一声,张小闲装模作样地感叹道:“小时候不知道看啥书领悟出来的内功,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嘛,老子天下第一,悟性就是这么强悍!” “那是,那是。”傻儿子毫不昧着良心地附和。 张小闲用手托着下巴,听到门外轻微的动静把头一偏,无奈道:“又来了。” 傻儿子把两手衬在桌上,看着紧闭着的木门静静侯着。 有人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可又有人说暴风雨来临之前最是宁静,道理这东西人人都会说,每个人的说法听起来都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可到最后还不是谁强就听谁的! 不过另一个方面,也正如刘玄所说,在乱世之中,强是没有用的。只要这种强大并不绝对,弱者心中的恐惧就不会战胜名利的诱惑。 以前的张小闲被冠以万夫莫开之名,可以称得上是绝对,时至今日,就算单打独斗能战胜他的人还是寥寥无几,但敢于去挑战他的人已经多如牛毛。 第四十四章 极限 “在下眉城花雨帮之主屠四方,求见张小闲张先生一面。”原本虚掩着的木门被人敲了两声,门外的人随即又将它推开,缓缓洞开的木门发出的咯吱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刺耳。 张小闲用手衬着头看着门外,说起话来文质彬彬的人其实是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挺拔的身姿外作儒生打扮,依然让人感到不可磨灭的粗犷气息,倒也不负他屠四方之名。 当年温天竹击破生花魔教的总坛之后,江湖上的大小门派才如同雨后春雨一般冒出头来,眉城的花雨帮也算是其中一员。 花雨帮放在眉城这一片到还算是屈指可数,但在张小闲眼里也就是一群不大不小的杂鱼。今天这类的杂鱼看多了,傲慢的张某人此刻连身都懒得起了,看着屠四方不耐道:“有事儿?” 张小晚坐在桌边,学着他爹的姿势饶有趣味地看着门外打扮各异的五人。 “呵呵。”屠四方倒也不恼怒,他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个附庸风雅的莽夫,有些愚昧,而他要的也正是这样的结果。 在眉城谁都知道身材高大的屠四方其实是个胆小的人,但这其实都是他自己刻意营造出来的形象,他从不喜欢与别人做无谓的斗争,遇事能忍则忍。可若一让他抓到机会,连连退让的屠四方绝对会让一夜之间颠覆他与对手的所有。 所以,胆小的屠四方还有一个外号,叫蜷缩在角落的蛇。 屠四方抬起脚步踏进门槛,身后跟着的两男两女也都默不作声地跟着进来,与满脸挂着和气笑容的屠四方不同,四人尽皆满脸严肃。 因为面对的对手是张小闲,所以他们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个男人可是他们平时踮起脚尖也触摸不到的存在! “听说张先生从不杀人,所以在下也就斗胆前来讨教一下。”花雨帮之主眯着眼,在说话的同时同时也在打量房间内眼前的这两个人。 说实话,就张小闲与小晚的状态,足以说得上是破绽百出了,这不仅仅是肉体上面的放松,在精神层面,两人也与之前闲聊时一般无二。 在眉城并不以武功见长的屠四方在一瞬间都可以找到二十种以上的攻击方式足以让对方手忙脚乱。 能如此随意的面对自己,屠四方一时除了傲慢脑海里也想不出其他的词汇了,在他早已在人生中四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中懂得了许多道理,傲慢在很多时候其实都是与实力挂钩相连在一起的。 就像人不会对任何一粒尘埃警惕,因为它们太过于渺小。 “趁人之危,趁火打劫?”张小闲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看着屠四方纳闷道,“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屠四方连连摇头,笑道:“不不不,在下只是想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罢了。” 屠四方说的其实是实话,比起用漫长的时间去蚕食对手的力量,他更愿意选择忍而不发后的一招制敌;比起一步一个台阶的向上攀登,他倒是更愿意选择瞅准时机后的一步登天。 机会这东西,其实时常都有,但能抓住它的人并不多。世上的大部分人都缺乏抓住的魄力,而这种东西屠四方向来自认不缺。 张小闲无声地笑了笑,一瞬之后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厉声喝道:“趴下!” 张小闲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不仅要有过人的反应能力,还要有出色的理解能力。但张小晚并没有丝毫犹豫,上身向前一低,他爹说出这样的话就算不是对着他说的,也是对着他在内的人说的。 几乎只有一眨眼的时间,一只由精铁打造的利箭破窗而入,在飞箭的尾羽穿透经过木窗时,一股强大的气流将整个木窗由外向内击得支离破碎。贴着小晚的后脑勺擦过向着张小闲疾驰而去。 张小闲的双眼紧盯着在空中不断旋转的箭头,就算是身怀神指的他也不敢硬撼,向后一偏避过这速度与力量并重的一击。 精铁箭贯穿墙壁,没入无影。 屠四方笑了笑,对于突发的这一幕并不感到意外,或者说这正是他一手安排的局面,而张小闲也给了他想要的结果。 在华清之地最大的黑夜组织——杀手刺客团中,有一人极为善射,能挽九石弓如满月,百步之内,穿金贯石易如反掌。不过这种威势的攻击每三旬只能出一箭,不然会失了准头,做无用功。 这种人放在以往执行任务事都是做出终结性的一击,但这一次,屠四方花重金请他过来仅仅只是为了试探张小闲的神指还有几分而已。 张小闲选择了闪避而非格挡,但这并不可惜,因为这也证明了一件事。 如今的张小闲,是有极限的! 第四十五章 仗势欺人 “所以,还希望张先生不吝赐教。”屠四方阴侧侧地笑了笑,向后挪了半步,与此同时身后两男两女一同向前袭出。 跟随屠四方而来的四名下属虽然装扮各异,却拥有两个共同的特点:第一、冷酷;第二、都是用剑。 选择四名剑客其实并不是偶然,剑乃兵器之王,可不只是有一种用法。 崩撩洗截。 云抹带绞。 同样的一口剑在手里可刚可柔,在不同的人用来更是有截然不同的效果,用来消磨敌人反倒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张小晚抬起头来回头看了一眼被彻底洞穿的木窗,暗道一声好险,刚才他若是稍微迟疑了片刻,利箭射穿脑袋和射穿一个西瓜没什么区别,爆开的脑浆绝对会溅得房里每个人脸上都是。 亲身的经历绝对比任何人的教导都要深刻得多,在这个杀机四伏的江湖中,就算是他那唯我独尊的爹都有顾不住他的时候,真正能让他的生命得意平稳延续下去的也只有他自己。 所以,他必须变得更强,时刻都要有十二万分的仔细。 锵—— 张小晚才回过头,四口利剑几乎在同一时间出鞘,他快速地向那四名剑客瞥了一眼,习惯性地向着张小闲所在的方向躲。 “老子教你用剑。”这一次张小闲可没有丝毫要护着他的意思,右掌在床上重重一拍,搁置在他侧后方的短剑被震在半空中。张小闲出手如电,手掌挪移在短剑末端,隔着剑鞘用掌心在剑尖处轻轻一拍。剑鞘依旧停留在半空中未动,短剑已经随着一声短吟而出,被近在三步远的张小晚一把接到手上。 “啊?”张小晚这时才知道,他爹从今天来的那些手下败将所遗留下来的物品之中精挑细选,最终拾起这口短剑的目的是什么。嘴上惊疑了一声,反应却毫不迟钝,身形一转时已看到四人已经近在咫尺,连忙横剑一向就近一人拦腰扫去。 花雨帮的四名剑客原本对于小晚并没有多大兴趣,有人花钱买张小闲的命,他们的目的也就只是张小闲的命罢了。 距离张小晚最近的阮天南是个身材健硕的灰衣汉子,满脸胡茬,手持一口宽重的阔剑。与其说他是一名剑客,倒不如是说他是个庄稼汉子来的有说服力。 其实上,阮天南的爱好也正是伺候各种各样的农作物,帮派里没什么活要干的时候,他都会扎在后院:别人家的后院是花园,他家的后院只有各式各样的水稻、棉花、油菜…… 经常穿梭在其间的阮天南腿上全是蚊虫叮咬的痕迹,却乐此不疲。他倒不是多么喜欢去照顾这些植被,只是人一但空虚起来,不做点什么就会感觉渗得发慌。 阮天南以田园为家,可从来没有忘记自己也寄身于江湖,在是一个辛勤的耕耘者的同时,也是一个将姓名悬在剑刃上的江湖人士。 对于庄稼汉子来说,江湖这东西,其实和一口快剑没什么两样,自己和对手分居在剑的前后,这口剑进一寸,死的是别人;退一寸,殒命的是自己。 有人想让这口剑安安静静立在原地不动,有人却想用它来杀人。 张小晚这一剑确实很快,快就快在他的毫不迟疑,不被感情羁绊,所以能够一往无前。但对于阮天南来说,还并不是足够的危险,在短剑破风的声音响起来的那一刻,他的本能地放弃了原本的去势,右脚点地,身子一偏,腰间剑光闪过将他的衣摆划破。 阮天南立在原地看着张小晚,原本他眼里的对手只有张小闲一个人,像这么大的孩子,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武,所能达到的成就也极其有限,更重要的是,他不相信这么大的孩子有杀人的决心。 一个人有多大的威胁,很多时候看得其实并不是他有多大的能力,而是处决于他有多大的决心。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孩子的狠辣程度比之于张小闲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阮天南这边才一顿的功夫,张小闲那边就传来了三声脆响。面对只击他面门、前心、腹部的三剑毫无退缩之意,右手二指在上侧两剑之间来回一拨,就令两剑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一口扎进床边的乌纹栏杆上,另一口精准地与刺向腹部的短剑相撞,发出叮铃一响。 除开阮天南之外的三名剑客中,五短身材的男子所持的是一口泛着淡黄色的细长铁剑,另外两名女子,一人持短剑,用黑纱斗篷掩面,使人看不真切;另一英气十足的绿袍女子手持三尺精铁利剑,原本以太极剑见长的她最擅长借力打力,然而张小闲随意而出的一指就已经超出了她所能够引导的范围,直接偏离了轨迹。 绿袍女子脚步在地上划了个半圆稳住身形,向着左右的同伴传递了一个眼色,与张小闲这样的人交手,人一多起来反倒会成为彼此的累赘,正想改变策略再做行动,就听到屠四方呵呵笑道:“既然张先生想让令郎历练一番,那我们也只能却之不恭了!” 听屠四方这语气,面对张小晚这样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似乎都是要以四敌一的方式。但没有人会为他的行为觉得不耻,避强击弱本就是兵法中最核心的一句精髓。 甚至可以说,他屠四方能有如今的成就,全凭抓住了时机之后的“仗势欺人”。 第四十六章 短命 阮天南闻言看了屠四方一眼,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倒是五短身材的男子从木床的栏杆中抽出长剑,身体一翻落在张小晚正前方,用那口快有他整个人三分之二长的铁剑向着小晚挑去。 “松腕蓄劲,屈腕上提,力在剑尖,是为点剑。”在男子出剑的那一刻,张小闲的声音同时响起。 “点剑。”张小晚听得分明,跟着喃喃念叨一声,手下也毫不含糊连忙横剑格挡,跟得上对手的速度,却吃不住对手的力道,两剑相交叮铃一声,直震得张小晚右手发麻,握剑不住,短剑被挑在半空之中,高高腾起。 五短身材的男子得势不饶人,一剑刺向小晚的咽喉处。与此同时张小闲左手作弹指状,屈指一张,一股气力由指而出,点在男子细长铁剑的剑尖处,男子长剑一转,才将这份力道化解。 张小闲讲解道:“劲力由腰出,经肩到大臂至小臂,手臂由屈至伸,臂剑一线,是为刺剑。” “刺剑。”张小晚把半空中的短剑又接回手中,看着短剑若有所思。 男子悻悻看了张小闲一眼,咬了咬牙,对张小闲的插手颇为不满,却听到屠四方说道:“张先生惜子如命,也是人之常情,无妨。” 屠四方会这么说,当然还是因为这样的局面是对自己有利。他的胆小源自于他的保守,而他的保守又是为了激进做铺垫。 在很多时候,屠四方都会把自己和手下的安危放在第一重要的位置。就算张小闲的实力十不存一的传言满天飞,他也依旧没有被重金迷住双眼而从钱老板哪儿接下这个任务。 月平金家的老头挺身试探之后,屠四方依旧观察了很久很久,但观察并不能让他真正放下心来,之所以选择这时出手,只是怕再晚一些就轮不到他了。 屠四方会用黄金八百两聘来的九石弓作为试探,如果张小闲的神指仍旧可以将精铁箭反射回去,那他们也就可以直接选择赔罪离开了。 张小闲虽说从不杀人,废人手脚、武功的事情可干过不少,那位金家老头的亲儿子就是被张小闲折断了一手一脚之后抑郁而死的。 在张小闲看来,人皆有罪,但罪不至死。 好在,从张小闲的反应上来看,如今的“万夫莫开”的神指显然没有这份本事,否则一向自负娟狂的张小闲绝不会选择闪避。 如果中毒的传闻是真,那张小闲所中的毒是摇光炼魂香也就八九不离十了。屠四方来到一川谣之前可是做足了了功课,这世上能让张小闲犯难的毒药可不多,《洗剑录》中榜眼之毒或可有此功效。 建立在这个假设的基础上再作打算,消磨才是战胜张小闲最正确的方式。张小闲想用他们来磨炼小晚,而他屠四方何尝又不是借着小晚来消耗张小闲呢? 手持细长铁剑的男子显然并没有理解屠四方的用意,被张小闲横插一手之后冷哼一声,长剑柱地,不再有动作。 “听说张前辈很少持剑,盲目传授如果耽误了后人可不太好,不如让小女子来替前辈来指教小公子几招。”说话的绿袍女子向前走出一步,与张小晚正面而对。她手中手中所持之剑与之前剑凡的佩剑一般,看不出丝毫特点,只是剑身更加光亮几分,显然经常擦拭。 “夏水云。”绿袍女子横剑在前,看着自己倒映在剑身中的双眸朗声道:“此剑名为陌路,可没长眼,还请小公子看得仔细一些。” “夏姐姐,你好美啊!”女子话音刚落,张小晚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把至今二十五六依旧单身的绿袍女子撩得俏脸一红,原本就是江湖人士的她,家里催婚就更紧一些,如果不是看张小晚年纪还小,绿袍女子差点就有了以身相许的冲动。 张小闲撇了撇嘴,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傻儿子之前攻略温静嘉也是从这句话开始的。 而张小晚这一句话说得像是发自肺腑的无心之举,一语说完看着手里有常人三指宽的短剑若有所思,缓缓道:“这剑是捡来的,还真不知道以前叫什么,看它这么短,不如以后就叫短命吧?” “姐姐你觉得呢?”傻儿子抬起头来,用他那看似天真无邪的眼睛望着绿袍女子说道。 夏水云淡淡道:“都行。” “嘻嘻!”张小晚笑了笑,但又即刻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往无前的刚毅神色。 笑止之时即是身动,身动之时即是剑出。三两波纹醉随张小晚的脚尖荡出,欺身上前,然而他的对手却丝毫不为所动。 没有丝毫动作的夏水云反倒让张小晚不知道该从何处进攻,因为这个女人让他感觉从何处进攻都是错误的选择。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得寸进尺。 两人的距离顷刻之间由三步化为一步,张小晚的短剑探出,屈腕上提,竟是要现学现用那所谓的点剑。 像是一直在等待着他的进攻一般,这时夏水云才有所动作,手中陌路轻轻向下一搭,发出一声微响,同时右脚划了个小半圆后撤,左脚化实为虚。 张小晚只感觉短剑上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传来,让他的短剑恰好可以跟着陌路而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张小晚心中一惊,知道其中有古怪,立马抽剑后撤,而两口剑像是黏在了一起一般,任他用处多大的力道都难以夺回短剑的控制权。 绿袍女子剑花连挽,同时脚步缓缓后移。她的剑挥动得很慢,脚步也移动得很慢,但都异常坚定,不受丝毫张小晚丝毫侵扰,不想放弃短剑的张小闲只得跟着绿袍女子步步前行。 表面上看起来,是他将夏水云逼得连连后退,但其中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此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张小晚已是汗流洽衣。 四十七章 后发制人 绿袍女子连退了五步,对于张小晚来说这本是极为有利的数字,但在女子的引导之下,他连三两波纹醉的一步都踏不出。 张小晚心中焦急,却并不慌乱,何况有他爹在一旁,更可以说得上是有恃无恐,手下苦苦支撑之时心中也在思寻对策。可夏水云又哪里肯给他细细搜寻对策的机会,五步一过的张小晚足以说得上是身不由己,夏水云止住脚步,停住身形而剑却未止,!将陌路轻轻向后一拉。 张小晚只觉得剑上一股由不得他抗拒的力道将他扯向前去,然而在他眼前,夏水云的陌路已经横在了原地,恰好阻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张小晚一个趔趄,仓促之间已经止不住去势,在外人看来,此时的正是他自己用咽喉向着夏水云的铁剑撞。 虽然知道张小闲有足够的本是护她周全,但对于死亡的恐惧并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张小晚在尽力把头向后别的同时已经闭上了双眼,不忍直视。 张小闲聚气在指头,再次屈指射出,叮铃一声脆响,却不是他所发出的气劲与陌路相撞,而是五短身材男子手持细长铁剑带着狞笑阻在了他与夏水云之间,用剑格住了他指力。 原本就因为张小闲的插手而感到十分愤恨的男子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刻,他不是张小闲的对手,甚至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一定已经拿张小闲怎么样,但要让小晚难堪还不是唾手可得? “愚昧!”张小闲怒斥一声,原本盘坐在床上的身影突然爆射而出,五短身材的男子早就在防备着张小闲的的进攻,在张小闲的身形刚动时手中长剑向前狠狠劈去,自从张小闲中毒之后只用过一次的神指被张小闲再次使出,但也只截不振。 指剑无声一触,男子眉头一挑,张小闲可没有时间去给他细细品味吃惊与恐惧,在右手截住长剑的同时身体一转,左手以肘痛击在男子胸口正中,裹挟着张小闲霸道内力与怒气的一击又岂是他能轻易承受的?男子的嘴角顿时溢出一丝血液,整个人向后倒跌出去。 闭着眼睛的张小晚只听到他爹的一声怒喝,原本会撞到陌路剑锋的他被一个柔软的物体缓住了去势,与此同时温热的液体就溅洒在了他的脸上,从这液体上传来的腥气张小晚可以判断这是血液,但不是他自己的。他迅速地睁开双眼,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 屠四方手下中的两名男子之一已经被夏水云的陌路贯穿了胸膛,血液从剑创处不断喷洒而出,而他的鼓胀着的眼睛正不甘地瞪着张小闲。五短身材的男子死死捏住手里的长剑,望着张小闲想说些什么,但一张嘴从喉咙涌上来的血液就填满了他的口腔,让他不能言语。 “呵。”张小晚轻笑一声,却不是在嘲笑,而是因为在为自己还拥有恐惧而感到欣慰。以前的他唯一怕的就是他爹找到他娘之后就会不要他了,但时间一久了也就慢慢的习惯这一种恐惧。自从手刃了紫衫闲王之后张小晚更是一直在怀疑自己究竟还算不算是个人。 会因为突如其来的的景象感到害怕,起码也还能算是个人吧? 夏水云为突发的事件挑了挑眉头,冷静地将陌路从男子胸口缓缓抽出,向着地面一挥,剑上的血珠点点挥洒落在地上,左手从袖口里摸出一块白色的布巾将剑上的血液擦拭干净。 五短身材的男子一手捂住胸膛的伤口抑制血液流出的速度,一旁的阮天南把他搀扶到一旁坐下。而身为领导者的屠四方对于手下的伤势没有丝毫关切的态度,而是一脸笑呵呵地看着张小闲说道:“张先生无碍?” “老子用不着你关心。”张小闲没有否认,在屠四方看来就已经算是默认。事实上,屠四方看得也确实丝毫不差,此时的张小闲确实处在旧力已尽,新力未起的尴尬境地,神指的施展实在是太过于依赖强悍的内力,之前他在一川谣二楼用神指震退公子秒的随从时看起来确实是威风无限,可那之后的一个时辰,他张某人盘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曾动过。 “嘿嘿。”屠四方眯着眼笑了两声,他虽然猜到了张小闲此时绝不好受,但也不敢就此冒然对张小闲出手,以此让现在的平衡被打破。 自诩是个赌徒的屠四方,只是会在至少有七成把握时才会选择赌一把,依据胜率来选择下多大的注。 夏水云对于两人的对话充耳不闻,将擦拭过陌路的布巾随手抛弃,看着张小晚冷然道:“小公子,请。” “嘻嘻。”张小晚笑了笑,看似温顺道:“小姐姐,你先请。” 夏水云眉头微皱,深深地看了张小晚一眼。她所学的太极剑有三个最显著的特点:以柔克刚、借力打力、以及后发制人。刚才在她与张小晚的缠斗中,张小晚所用的力道越大,所感受到的力道也就越大,说起来与张小闲的神指有些相像,却又一刚一柔完全不同。 张小晚会让她先出手,显然是已经洞察到了太极剑后发制人的诀窍。这才一次交锋,一盏茶的时间不到,这个年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在没有任何提点的情况下,就已经看到了这一层,如此悟性,着实可怕。 至于还有没有看到更多,还犹未可知。 可就算如此,夏水云也不得不脚尖点出向着张小晚袭去,张小晚一直立在原地不动可以,但她不能这么做,因为她的对手仅仅只是个孩子。 跃起的夏水云翩翩如同一只惊鸿,张小晚三步的距离她只需一步便能踏过,与此同时,掠起一剑向着张小晚的侧面削去。吃过她苦头的张小晚又怎会和她再轻易接触?身子向后一偏,堪堪避过。 陌路挥动的速度并不算快,也因此转换也就更加自如,与张小晚才一擦过,利剑低了半尺,剑锋一转又从另一个方向张小晚削来。夏水云出剑的时候脚步并没有停住,在一剑削出的时候已与张小晚擦肩而过。 面对近在咫尺而出的一剑,张小晚将身体纵起,在空中连续旋转了好几个圈才勉强避过。夏水云右脚在前方一点,又迅速折返回来,拦腰一剑。夏水云的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让张小晚应接不暇,纵使是身怀绝顶步法三两波纹醉的他也没有办法再次躲避,只得硬着头皮竖剑接下。 第四十八章 剑出·破月 实力上的差距在很多时候都不会体现在武功的精妙、或是内功是否足够的深厚,起着决定性因素的往往是实际战斗的经验,与总结经验的能力。 如果论起来,无论是张小晚身怀的神指或三两波纹醉都是不会输给太极剑法的顶尖武学,在决斗的过程中夏水云也都没没有仗着内力欺人,然而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张小晚就已经经历了不下十次的生命危机,如果不是有他爹在一旁护着,此时的他早已千疮百孔了。 五短身材的男子被被张小闲略施惩戒之后就一直阴沉着脸坐在一旁沉默不语,阮天南为他包扎好伤口之后也就没再管他,饶有趣味的地看着前方的决斗。张某人更是看都懒得去看他一眼,被陌路刺了个对穿,除非是不要命了,才有胆子继续出来捣乱。 也亏得男子没有不要命的觉悟,要不然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不知道能不能及时去救傻儿子一命。出一次神指,比和金家那老头对五次掌还累,如今他张某人算是坐吃山空的存在了,内力这种不可再生的资源还是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儿好。 毕竟—— 真正的对手可都还没有出现呢! “最后一次。”在张小闲面前少有认真的小晚沉着声音说道。在与夏水云交战的时候,他每一次都可以领悟出一些新的东西,然后运用到下一次的挑战之中,然而每一次的结果都不曾有过丝毫变动,以前或许也有过些微自命不凡的他此时也不由得心生气馁。 而这也正是张小闲想要的结果,如果刘玄可以护住小晚一辈子,那他张某人也乐得什么也不教给他,让傻儿子在刘府温暖地过上一辈子。但刘玄没有护傻儿子一辈子的自信,所以刘玄才选择教小晚三两波纹醉,让傻儿子跟着他一起去流浪。 既然刘玄把这个重担甩给了张小闲,那张小闲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背好,如果温静嘉能代替刘玄的位置倒也无妨,但现在的这个情形,温静嘉也是自身难保,让没有选择的张某人不得不去把傻儿子磨炼一二。 因为正如他之前所说,不知道的努力的天才也仅仅只能达到普通人所能达到的高度而已。他的儿子诚然有很高的天赋,然而性格之中也有着伴随着这份天赋而来的傲慢。 张小闲自四年前神指大成之后就很少有一本正经的去练过什么武功了,所以也就很少有什么新的突破,天纵之资的他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人? “请。”夏水云只淡淡吐出一字,在她与张小晚交手的过程中,张小晚仅仅只让她先行过一次。 丝毫不避讳太极剑的后发制人,反倒让夏水云更高看了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几分。 所谓的强者,更多的其实是心理上的强大,一个没有自信的人,不管他有多么惊人的天赋,他也无法达到很高的层面。就如同两军交战,甭管你的装备多么精良,还没交战就先在心底里生了惧意,只想着如何逃跑,又怎么可能去战胜对手呢? 所谓的赢,从来都不可能是轻而易举的,需要付出与拼搏,否则那也就只能被称为常态而已,一个无敌的人心中想必也不可能会有赢这一个字,因为他根本不会有输赢这个概念。 就如同人碾死一只蚂蚁的时候,心里并不会默念一句:我赢了! 现在的张小晚显然已经明悟了这样两层道理,他先让自己相信可以战胜对手,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再去做到。 说出最后一次的张小晚没有贸然上前,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多花招,抹去额头上有可能流下遮挡住视线的汗水,缓缓做过几次吐纳的张小晚终于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他的脚步挪动的时候没有三两波纹醉,仅仅是徐徐地向着夏水云靠近。 事实上与夏水云交手过这么多次,张小晚的三两波纹醉一次也没有踏全过。这种步法说起来确实玄妙,不过限制也很让人头疼,属于那种对付起来难缠,用起来一般的武学。 三两波纹醉的限制之一,便是使用者与目标之间的距离绝对不能超过三步,距离的限制并不会因为内力的深厚与否而产生什么大的起伏,因为变强了之后所面对的对手也不可能是当初面对的那一群弱者。想要让强者的内力与三两波纹醉产生共鸣,就必须要用更强的内力。 这也就是张小晚与人争斗时,必须只是堪堪闪过对手攻击的原因。 第二个限制,如果五步没有在一定时间内踏全,前面所做的累积全部都会形同虚设。三两波纹醉最终的目的也仅仅只是为了与对手的内力产生共鸣,如果没有达到这个效果,一切都是白费。 张小晚没有选择再用三两波纹醉,一是很难用出,就算用出了也不见得会对夏水云产生多大的效果。在他向着夏水云的过程中,持着短剑是右手也缓缓移到了左侧,用左手稍稍把住右手虎口位置,前行的身子也稍稍佝偻。 对于江湖人士来说,这样的姿势并不陌生,剑客拔剑或是刀客拔刀时多会如此,兵器出鞘时借着与刀剑鞘摩擦让手臂所能发出更大的力道,从而在刀光、剑影一闪时瞬间就取走对方的性命。 有的人练习了一万次出鞘,也仅仅只是为了在决斗时多比对手快上万分之一而已。 “哈——”张小晚低声短喝,与此同时蓄足了力道的短剑以如同出闸的猎豹一般向着夏水云袭去,原本朴实无华的短剑在张小晚的驾驭之下化为一道虹光,便是擅长后发制人的夏水云此刻都来不及举剑格挡,发出一声轻呼侧身闪过。 剑出·破月 刘玄的出剑与他的藏剑一样有名,在华清的江湖中人都知道,藏剑的刘玄是个杀人不眨眼,出剑的刘玄如同以为圣贤,从不杀伤。但谁也无法否认,出剑的刘玄要比他藏剑时候要强得多。 张小晚以前也只看过刘玄出过一次剑,被夏水云逼得走投无路的他也只得选择试上一试,既然夏水云的剑能够以慢克快,那我就快到你来不及反应。 张小晚一生中见过最快的剑无疑是刘玄的,纵使他只见过一次,也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映像。此时模仿起来,说起形似连一分都不到,论起神似却已有九到十分。也正是因为如此,配合《飞虹惊霜典》的一剑竟然发挥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效果。 所谓的剑招、剑气,都不如剑意来得纯粹。 第四十九章 棉花与龟壳 张小晚出剑由于身高的限制,乃是由下向上掠出,原本可以剖开美人胸膛的一剑被夏水云及时侧身闪过,即便如此也是擦过她的俏脸旁,斩断数根青丝。 “好险!”夏水云心中暗道侥幸,此时也不再想着施展什么太极剑去和对方去做什么纠缠,直接挥起陌路想着张小晚拦腰扫去,只想快些终结这个祸害。 张小晚这一剑的力道已经到了连他自己都不能控制的地步,一剑落空之后整个人都被短剑带得后仰,又逢夏水云一剑趁虚而入,如果是放在之前他或许就已经闭上双眼等着他爹来救,但被夏水云稍加打磨之后的他已经不会做出如此幼稚的选择。 三两波纹醉运起,收束不住的短剑反而成为了他的助力,脚步连点,整个人在空中一个翻腾,与陌路交错而过。但比起用剑,夏水云不知道比他熟练了多少倍,才一落地,夏水云又已经将陌路送到了他的面前。 张小晚眉头一挑,也只能硬着头皮选择格挡。两剑一触,夏水云剑花挽出,一股柔和又不可抗拒的力道将张小晚竖在身前的短剑拨开,完全被夏水云引到着行动。 至今张小晚都没有丝毫办法从太极剑的掌控之下安然脱身,又是一成不变的结果吗? 似乎是被张小晚的狠辣激起了怒气,这一次挽动剑花的夏水云每一剑的起伏都会贴着张小晚的面门擦过,逼得张小晚连连后退。 但这个房间的面积是有限的,在张小晚后退了五步的时间里夏水云已经前进了六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相隔越近也就意味着死亡也就越临近。 “小公子可要仔细!”当夏水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小晚就已经把这句话当做是对手的胜利宣言了,因为他已经被这个英气十足的女子迫入绝境。 “赌一把!”张小晚心里默念一声,连连后退的脚步陡然停住,在他停止后退的一瞬间,夏水云只感觉手中一轻,不曾想到张小晚有如此魄力在此危机关头弃剑欺身而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一尺。 被打乱了步步紧逼计划的夏水云连忙收剑向着张小晚的咽喉抹去,在如此近的距离就算张小晚可以对她造成伤害,她也有把握将张小晚立斩于此,在不远处的张小闲就算弹指也是徒然。 然而在她眼中的张小晚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怯意,反而流露出了一丝得逞的微笑,让夏水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果不其然,张小晚以二指拦在咽喉与陌路之间,剑锋擦着手指而过却不见丝毫血液,被张小晚放弃的短剑跌落在地时叮铃一响,张小晚已经一掌印在夏水云的小腹,接着一股内力积蓄在手心又喷薄而出,将夏水云震退。 张小晚的内力并不算强横,却十分灵动与锐利,经小腹传入夏水云的体内便如同一只富有活力的小蛇一般乱串,夏水云连忙聚精会神去应对,以柔和的内力将其包裹、融化。 捂着小腹的夏水云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她的年龄几乎是张小晚的双倍,但这个孩子用这一掌就将这之间的所有差距化为乌有,张小晚在与她交战的过程中一直在寻找着她的破绽,以及用不同的方式去尝试,而她对于这个孩子还只是一无所知。 “我输了。”夏水云心服口服,对于有的人来说,赢一百次都不算做赢,输一次就算是彻底输了。 “嘻嘻,巧合而已。”张小晚笑了两声,事实上也确实是巧合,巧就巧在神指太克制太极剑了。 太极剑后发制人、借力打力,神指也相差不远。看起来确实很像,但其实一柔一刚又截然不同。棉花确实可以承受百斤的重拳,但面对一块龟壳,棉花又该作何感想?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每个人思维的切入点不同,所思考的层面也就不一样。在夏水云看来,输给张小闲输了便是输了,因为对手实在太强,输给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什么缘由说出来也都只是为自己找借口罢了。在小晚看来,这确实很巧而已,他很巧得临时起意,很巧得孤注一掷,很巧得出奇制胜。 而在张小闲看来,傻儿子拿的起剑,又最终能放得下,也算是一种成长,不枉费他张某人的保驾护航。 “秋妹要试试嘛?”阮天南看着身旁被黑色面纱笼罩着的女子问道。 被问话的女子摇了摇头,默然回拒,阮天南耸了耸肩,笑道:“那正剧也就该登场了。” 张小晚眨巴眨巴眼,茫然道:“不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回应他的只是阮天南脸上挂着的一抹怪异到诡谲的笑容。张小晚看得清清楚楚却洋装着恍若未知,看着一旁的张某人邀功道:“爹我厉害吗?” 张某人摸了摸下巴,思索着傻儿子嘴里的厉害该如何定义,如果把夏水云击退就能叫做厉害的话,那他张某人岂不是要上天啦? 好在小晚也没纠缠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又嘟着嘴说道:“说起来,爹你到底教我什么了?” 听到这个问题的张某人再次陷入了沉思,不确定道:“教你自力更生?” 张小闲的武功可都不是别人教的,自己想到那层是那层,然后再将想象用常识去兑现,很少有人教过他什么,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教导别人。 第五十章 夜深人静花归去 在随着屠四方前来的四位剑客之中,阮天南无疑当然是当之无愧的压轴者,其次便是夏水云,而之间被张小闲一招败退的五短身材的汉子只能算是垫底的存在。 至于被阮天南称之为秋妹的黑衣女子,便是在几人之中一直担任大哥角色的阮天南也很少见过她出手,只知道她与屠四方似乎有一层别样的暧昧关系。 屠四方看着张小晚在他爹面前洋洋得意的模样,眉头微微皱起,似乎还是有些犹豫。虽然他们五个人来到了这里,也仅仅只是为了比他人先抢占了一个位置,事实上屠四方还没有真正的下定孤注一掷的决心。 现在他们如果要走,张小闲也不见得会纠缠他们。换句话说,现在后退还来得及,等再进一步之后,再想走可就晚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对于张小闲的进攻的人之中生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在一方的势力缠上张小闲时基本上是不会出现第三者打扰的。会出现这条规则的原因也很好理解,对于他们来说,十不存一的张小闲还是太过于强大,自愿走上前去的竞争者其实也是他们观察张小闲的一种途径。 被不断纠缠的张小闲会被无限地弱化,等到当自己有足够的把握时,再出手不迟。 自认为是一个赌徒的屠四方自然不可能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他要的是较大的赢面,以及赢了之后可以收获的丰厚利益。短暂的思忖之后,屠四方用凝重的目光正视着立在他左侧的庄稼汉子,沉声问道:“天南,你觉得可以了?” 不修边幅的庄稼汉子耸了耸肩,完全没有被屠四方的情绪所感染,无谓道:“谁知道呢?也许张先生还有着什么不为人所知的底牌呢?可移山的人面对万顷大山可不能一直活在准备之中吧?” 屠四方没有说话,但对于了解他的人来说,这相当于一咬牙之后的默认。当年一举攻破他们花雨帮在眉城最大的对手黄临门时,屠四方也是如此一言不发,因为当决定已经作出之后,就不需要再说话了,不接受任何反驳,也不可能有丝毫改变。 那夜一战将黄临门击得溃不成军,再难成气候,在那之后,心灰意冷的黄临门的掌门人带着残部并入了花雨帮内部,奠定了花雨帮在眉城的江湖的江湖势力之中独一无二的地位。而屠四方也算是刚柔并济,给了他以前在眉城最大的对手一个看起来在花雨帮中一人之下,却又没什么实权的副帮主职位。 阮天南站起身来,稍稍活络了一下筋骨,黑纱掩面的女子稍稍改变了一下姿势,一股冰冷如同实质的杀气将整个房间笼罩。夏水云倒是没什么动作,防止张小闲在击退另外两人之后的乘胜追击,才是她在四人之中发挥的作用。 双方所有的试探都进行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必须要分出胜负的局面。 众人尽皆屏息郑重,不敢有丝毫大意,察觉到气氛不对的小晚绕了个圈躲在他爹身后,忽听一个柔和的女声自房外传来:“夜深人静花归去,暗香浮动醉意来。” 女子话音刚落,紧盯着张小闲的阮天南忽然神色大变,回头看着屠四方短喝一声:“不好!” 屠四方知道阮天南言语所指,当机立断道:“快走!” “走?”还未现身的女子说话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众人只知道她在屋外,却无从判断她究竟落身在哪个方位,“可否留下命再走?” 女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房间内忽然劲风四起,冷冽的寒意让内功低下的张小晚直打寒颤,一直不曾言语的黑衣女子忽然脚步一动,拦在屠四方的前方,几乎就在同时,一道自窗外袭来的白练直击在她胸膛。原本软弱无力的白练一触而回,而与它相击的黑衣女子却连丝毫抵抗的能力都没有,一声闷哼之后向后倒跌出去,落在屠四方的怀中。 “秋妹?”屠四方抱着怀里的女人,眉目之中满满都是怜惜。掩面的黑纱此时已经飘落在地上,原本被它遮住的是一张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这个女子仅仅从容貌上来看诚然算不上多么的美,可看起来却是那么的柔弱让人想要去怜惜。 面色苍白的女子无声地笑了笑,像是在为换了屠四方一命而感到洋洋自得,忽而又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大有连绵不绝之势。 “快走!”阮天南横剑在前,以身为盾,一夫当关。屠四方随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将那些少许溢出的眼泪从眼眶上带走,抱着怀中的女子不发一言地从正门离开。 “云妹。”在屠四方离开之后,阮天南看了一眼还立在一旁没动的夏水云,顿了一顿之后说道,“保护好帮主。” 原本是想和阮天南共同进退的夏水云很痛快的接受了这个建议,窗外那名女子会向着屠四方出手,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屠四方能从这里逃脱,难免不会陷入下一个困境,在她转身离开之间向着阮天南嘱咐道:“那你小心点。” 阮天南“嗯”了一声,心里却是在苦笑,起先他叫出那一句不好的时候,还仅是以为这次的任务完不成了,没有想到房外那名女子没有直接对张小闲出手,反而对着屠四方抱有杀机,这背后的事情还真是在让人不好琢磨。 阮天南余光一瞥,之前被陌路所伤的无短身材的男子还一脸悠然地坐在原地,忙问道:“你不走?” “走个屁,重伤患者这么折腾还不是得失血过多而死。”在这样的局面之下男子白眼一翻,说出的话竟然还让阮天南感到好笑,在此时阮天南才发现了不对劲,窗外那名女子似乎是平静得有些过头了。 第五十一章 痛恨与惋惜 “你们不滚,她也不会进来,那小娘皮腼腆得可是有点过头的。”负手而立的张小闲一语点穿阮天南的困惑,从来不注意礼节的庄稼汉子深深看了张小闲一眼,抱拳深深一拜。 大恩不言谢,庄稼汉子一礼过后,一手拿着两口剑,一手搀扶着无短身材的男子离去。 房间里再次回归了清净之后,张小闲嘿嘿一笑,朗声问道:“感动了?” “有点。”女子答话的声音自屋外传来,而本尊却已经飘然落在房内,一袭素衣白裳飘然若仙,神色冷清不苟言笑,一袭白练用两手臂托着绕在身后,进入房内却不正眼看向张小闲,而是若有所思道:“我一直在想,人为什么会被称之为人,难道就只是因为有感情吗?” “这些东西老子就不懂了。”张小闲耸了耸肩,坦然道,“如果真的就这么论起来的话,咱俩可就被排除在外了。” 女子没有答话,不知是认同还是反对。张小闲又接着纳罕道:“不好好做你的牡丹主人,来眉城做什么?” 乃是华清之地一百零八楼花名楼的楼主之一的牡丹主人轻声说道:“有人花钱买你的命。” “哦。”张小闲点了点头,又接了一句,“真羡慕你们这种可以靠杀人赚钱的人。” 牡丹主人习惯性的不接张小闲的话茬,他张某人也没再开口,心里盘算着究竟是招谁惹谁了,怎么都想要他死,前脚走了一个花雨帮,后脚又来了一个牡丹主人。 花名楼在华清境内也算是一个比较另类的组织,相传在华清境内共有一百零八楼,皆是以花为名,每一座花名楼的楼主被成为该花的主人,并且实力都不会差,而这位牡丹主人在众多楼主之中实力都是处在最上游的存在。 论起性质来,花名楼与杀手刺客团其实相差不远,给钱就办事。比之杀手刺客团却又更能上得了台面。在五国时期楚王宝库连连失窃后,楚王被逼无奈便从花名楼中聘请了数十名好手遍布在王宫内外,楚王宫才得以清净了一些时日。 屠四方抱着女子脚步连窜,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秋妹的五脏六腑具损,仅仅知道胸中吊着的一口真气让她得以残喘,就算是华佗在世只怕也难以妙手回春。 但在此时的屠四方除了让她别睡还能做什么呢?他知道秋妹多活一秒就是多煎熬一秒,可他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啊!这么危险的行动他完全可以不让秋妹参加的,可他就是一刻也不想和这个女子分开,想着同生共死也好啊。 可事实上呢?这个女人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而他屠四方也只能无力地喊着让她不要离开。鼻头发酸的屠四方选择张开嘴吸了一口气,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是极不想让这个女人看见他懦弱的一面的,尤其是在她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让她走也走得不能安心、 走出一川谣的屠四方陡然停下脚步,眼前密密麻麻的人让他不得不从悲伤的情感之中脱离出来,大脑必须重新进行思考。 随后而来的夏水云也顿住脚步,打起警惕立在屠四方的身后,眼前的这一群人是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花雨帮帮众,而他们的为首者正是以前黄临门的掌门人,现在花雨帮的副帮主黄归巢。 黄归巢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一笑的时候双眼就眯得细长。见到屠四方走出客栈的大门时把头一偏,笑道:“说实话,帮主您能活着从里面出来,属下还真的是蛮意外的,毕竟钱老板都已经开了金口要拿您的命了。” 屠四方大致可以屡清楚今天眉城的表象之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暗流,那位大腹便便的钱通天钱老板愿意花五千两黄金从他手里买张小闲的命,且不论成不成,都先付给了他一千两黄金作为定金。类似这样的交易放在以前也并不罕见,作为一个生意人的钱通天总是有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而身在江湖花雨帮也很乐得去帮钱通天摆平这样的烦恼,花雨帮能坐上眉城第一江湖帮派的交椅也离不开钱通在暗地里的支持。 只是,像数额如此巨大的交易,这还只是第一次。 屠四方不知道用五千两黄金去换张小闲的命到底值不值,但现在他深刻明白的一点就是:就算不值,钱通天也就办法将它变得物超所值! “所以呢?”屠四方沉声回道,他才不相信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黄归巢会没有抱着何种目的。 “本来是想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把帮主您最后的党羽给解决掉,可谁知道帮主您命真大。”占尽大势的黄归巢摊了摊手,叹了口气,瞥了屠四方怀里的黑衣女子一眼,带着略微讥讽的笑容说,“是秋妹换了您一命吗?” 屠四方咬了咬牙,眼中看着这个在一夜之间夺去了他所有的人,并没有丝毫恨意。他的目光缓缓在四周环顾,这条街道上有不下一千号人,但平时对他较为忠诚的下属却一个也没有看到,屠四方知道这些人也与秋妹一样,凶多吉少了。 一川谣中又走出里两个人,是五短身材的男子与搀扶着他的阮天南。黄归巢看着他们稍稍想了想,又向着屠四方说道:“帮主,您说我要是在这里将您赶尽杀绝的话,是不是好像我怕您一样?” 屠四方丝毫不领他的情,低声说道:“那就赶快滚开!” 黄归巢对于这句话充耳不闻,眼睛向天空中瞟了一眼,这时眉城的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但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没有人会在自家房外挂上灯笼,整条街道都显得无比黯淡。即便如此,黄归巢也能在昏暗的天空中看清聚集起来的乌黑云朵,他又看向屠四方,说,:“帮主您看,这天不是快要下雨了吗?人力是不可与天抗的!” 明明已经占尽优势、可以拿回昔日失去的所有甚至更多的黄归巢并没有表现出丝毫自得,他深刻得明白不论自己还是屠四方都不过是真正上位者手中的棋子,只有有用的时候,才有存活的必要。 屠四方也抬头向着天空中看了一眼,一滴雨水正好滴在了他的眼眶之中,他又低下了头,怀中的女子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已经失去了生机。他闭上了眼,任由从眼眶中挤出来的泪水落在秋妹的苍白的脸颊上。秋妹离开这世界之后,他也就再也没有必要去扮作坚强了。 屠四方单手把身上的大袄脱了下来,披在秋妹的身上,他突然想起来这个从小体弱的女子其实是受不得寒的。 黄归巢侧身让过半步,在他身后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让出一条道路来,屠四方常常呼出一口气,低声道:“走吧!” 当屠四方刚刚走进这条由人群包裹的狭隘道路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呐喊,他回头看去,五短身材的汉子正扑倒在黄归巢的身上,一把利刃从他的心口穿刺而过。屠四方对于黄归巢其实算不上痛恨,对于失去的帮主之位也算不上惋惜,但有人替他痛恨和惋惜,愿意用一条命为他去搏。 在五短身材的男子在经过黄归巢身旁时忽然暴起,一掌向黄归巢心口印去,可惜被黄归巢闪过,并向男子胸口还上了一刀。 屠四方回头时只能看到男子快要失去生机的脸庞,尽力地冲他笑了笑,然后失去了颜色。 但现在的屠四方已经很累了,仇恨什么的实在是太重了,重到把他的心都给压垮。 “带上他吧,我的好兄弟。”屠四方的声音很轻,但飘扬了很远。 在他们走出这条狭隘的通道之后,还能听到黄归巢嘱咐手下说:“等张小闲下来,一定不要放过,今天晚上过后,活着的人赏黄金百两,死了的补给家里人黄金三百两。” 第五十二章 半剑风雨半剑晴 豆大的雨水不断的向下浇洒,眉城的冬天是不常下雨的,可一旦下起来却比下雪还要让人觉得寒冷。 这种寒冷透过屠四方的皮肤刺入他的骨髓,又逐渐向着心扉蔓延,刚开始的时候屠四方确实感觉很冷,但等到他全身都冷透了之后也就没有这份感觉了。 眉城的郊外又多树立起了两座坟墓,新翻动的土被雨水一洗就显得特别狼狈,屠四方就坐在坟墓前边,偏着头靠在碑上。在他身前站着的两个人是阮天南和夏水云,看着喃喃自语的屠四方一言不发。 “没事的秋妹,你一点也不需要担心,我还是花雨帮的帮主,那些个叛逆都知道自己错了,痛改前非,大家在一起又可以其乐融融了。”屠四方说着想了想,又笑了两声,“秋妹,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我说什么你都会信,一点脑子也没有。呵呵,都是骗你的啊,现在的我没了花雨帮……也没了你” 屠四方抬起头,在这个夜里,没有人知道这张满是雨水的脸上有多少泪从上面经过,秋妹想让他活着,可他活着是为了什么呢?现在的屠四方想不到,可能今后也想不到,他看着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的庄稼汉子,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天南,我们可以一起去田地里种些什么吗?” 阮天南点了点头,对于这位失去了雄心的汉子,他也依然不想离弃。以前他说累了,想回到田园去做一些简单的事,屠四方没有用荣华富贵来诱惑他,而是说了一句:“等我一起。” 血气方刚的时候,人总是想看看自己可以走多高,可平复下来了之后,大多数的人就只想离开这快寒冷的高地,带着这些年所拼搏出来的收获一起,去一个温暖的地方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 毕竟这辈子想要见证的繁华都已经看完了,为何不跳出自己给自己设定的牢笼,放自己去流浪呢? 在一旁的夏水云突然撤开脚步离去,阮天南皱着眉偏头问道:“云妹,去哪儿?” “累了,回家看看。”夏水云顿下脚步,又决然离去,渐行渐远。广袤的空间之中又缺失了一个人,原本就冷冽的空气变得更加寒冷。 夜,才刚刚过去一半,在这个生生不息的城市里,活动的人源源不断。大雨会洗去人们为贪婪欲望争斗过的痕迹,但永远也无法掩饰住人类贪婪的本质。 遍地都是血腥的街道上,少年搀扶着他手持短剑的爹。如果不是有牡丹主人在前,楼下那群乌合之众张小闲看也不见得会看上一眼。 但世事就是这样,有如果可以说,没有如果可以做。 击退花雨帮的人,但并不代表结束。这时已经接近子时,是一天之中阴气最重的时候,也是张小闲内力循环最迟缓的时候,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并不多,但并不代表没有。 雨幕之中,有一人自张小闲正前方缓缓走来,撑着一把小伞。雨声掩盖了他的脚步踏地的声音,但张小闲还是在一瞬间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与上次相见时一般,蒙蔽着双眼的剑凡一袭白衣垂地,右手提着一口寻常铁剑。 但这一次,张小闲的又多了三个对手,站在左右的房顶居高临下,张小闲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四个人应该是合作关系,但彼此之间其实并不信任,所在剑凡与张小闲正面相对的时候,他们选择冷眼旁观。 “我应该有劝过张先生不要来眉城。”剑凡停在张小闲十步远的地方,似乎是在闲聊一般说起从前。 张小闲短笑了一声,把握在手中的短剑交给小晚,一屈膝竟坐了下来,他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不得不承认这帮乌合之众车轮战的策略是对的,原本就十不存一的他现在又被消耗得十不存一,真正论起来,比起原来的百分之一都不如。 “老子早就后悔了。”张小闲没有说谎,自从他遇到温静嘉的那一刻就后悔了,温静嘉离开眉城的时候他更加后悔。 一个人有一千种方式去追求一个人,但拒绝一个人的方式归根结底就只有一种:我不喜欢你。傻儿子给他出的馊主意是错误的啊,温静嘉早就知道他不喜欢她,无论前方遇到的是什么,温静嘉都早就说服自己承受好了。 危急关头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就算对于全盛时期的张小闲来说剑凡也是一个具有威胁的对手,何况是现在内府饱经风霜的他?在中秋那天他们在道州的第一次交手,剑凡很明显没有出全力,纵使如此也能在全盛的神指之前得寸进尺。 “这一次打算用出全力了?”张小闲其实也有些好奇,这位蒙眼剑客的心眼发挥到极致究竟可以达到什么地步。 屹立在十步之外的剑凡将雨伞收起来放到一旁,原本举着油纸伞的右手把在剑柄上,说道:“只可惜,张先生无法全力施为了。” 剑凡说话的时候握着铁剑的手也开始逐渐地发力,雄浑的内力浇灌在凡铁之中竟也超凡的气势,雪白的剑刃从剑鞘中以十分迟缓的速度脱离而出,浅色的剑刃在昏暗的黑夜之中异常地显眼,也就在此时此刻,这口平凡普通的剑似乎成为了一切引力的地来源。 空荡的街道上忽然狂风大作,张小晚能清晰地看到雨点在落下时被风带得倾斜,而在以剑凡周身三尺为界,划下一个圆,所有的雨水在在接触到这个范围时便开始围绕着剑凡周身旋转,形成一阵阵不断移动的水波。 “站在我身后。”张小闲神色凝重,站起身来。 小晚哦了一身,乖乖得躲在后面,心里却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他很少有看到他爹露出如此郑重的表情,就算是面对牡丹主人的时候也是一脸淡然。 剑凡将剑缓缓拨出一半时,整个人忽然化成一道闪电从原地弹射出去。剑出鞘,声若龙吟,剑光璀璨直耀得人睁不开眼睛,满天雨幕为之一顿,有一人手持铁剑将其撕裂。 剑指相逢,凌冽剑气荡漾而出,以两人为中心,无数雨点向四面八方炸开。相交只是一瞬,两人交错而过,半截剑刃跌落在地上,发出不止叮铃声响。 张小闲右手竖起二指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问道:“这一剑叫什么名字?” “半剑风雨半剑晴。”剑凡用他那无法听出情感的声音缓缓回应,将断剑收回剑鞘。 “剑法自然?”张小闲淡淡地笑了笑,神情又变得十分凝重,“不差,伤到我了。” 张小闲垂下右手,鲜红的血液顺着袖口涓涓流下,瞬间被雨水稀释在街道上。 第五十三章 凭你,行吗? 在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地的时候,张小闲的胸口突然发出一阵爆响,原本完好的外衫像是被一双无形之手强行撕开一道裂口,鲜红的颜色眨眼间染遍胸膛。 火辣辣的疼痛让张小闲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至少有四年他没有受过如此严重的伤,神指被冠以万夫莫开之名,但事实上,一万个人能不能突破张小闲的神指还是一个未知数。 没有人赢过张小闲,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张小闲的极限在哪儿,就算是张小闲自己也不知道。 在张小闲与剑凡的短暂交锋中,剑凡一共出了六剑,并不是剑凡的剑不够快,不能再斩出更多,只是在这区区六剑之间就足够他找到张小闲的破绽了。所以他借着张小闲的神指震断了他的铁剑,用断剑穿过了神指的阻隔,将一道凌厉的剑气注入张小闲体内。这道剑气从进入到被张小闲的内力排挤而出只是一瞬,入时无痕,出时伤人。 所谓的心眼,确实不一般。 张小闲封住胸口几个大穴,抑制血液流出的速度。垂下的右手忽然被人抓住,张小闲侧头望去傻儿子正抬头望着他,嘴唇都冻得微微发白,还关切道:“爹,你没事吧?” “一时半会死不了。”张小闲抬起头,左手在傻儿子的头上摸了摸,脸上泛起一丝浅笑,暗道:“就算我是如此不堪,世上也还是有人念着我的。” 剑凡收了剑,没有要乘胜追击的意思,但另外的三人可不想给张小闲消停的机会。 率先出手的是脸色蜡黄的陈姓老头,轻身一跃从三丈高的房顶上落下,双手在空中打出一道印决,右手在周身划下一个半圆,停留在胸口处,随后又向下一掌推出,与此同时老者周身的水珠爆裂开来,化为无数细小水花,追随老者一齐向下落去。 “老公,你记不记得有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原本站在老者对街房顶上的一对亲昵的男女立在同一纸伞之下,那女子神情妩媚,体态妖娆,见到老者的动作似乎是想起来什么。 把女子抱在怀里的汉子满脸痞气,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苦恼道:“不记得啊!老婆。” 与他们的闲聊惬意不同,首当其冲的张小闲满脸慎重。在老者刚刚有动作时,轻声向着身后的傻儿子说道:“到一边去。” 与人硬撼是张小闲的一贯作风,在中毒之前的张小闲甚至从不屑于去闪避任何攻击,或者说神指是他唯一的防守方式之外也是他重要的攻击方式。 只可惜,今非昔比。 虎落平阳,难免有被犬欺的结果。 老者这一掌看起来架势十足,可终究还是慢了一些,抛去傻儿子这个累赘的张小闲在感受到老者猎猎掌风的同时向后跳起,在空中借着老者的掌劲与其拉开距离。地面的积水被老者一掌压得四溅,漫天雨水不降反升,方圆一丈被短暂得化为真空地带。 老者一击不中,在举例地面半丈时下落的速度一顿,在空中一个倒翻,双脚点地,又立刻纵出,手掌向着张小闲的面门按去,而张小闲只是退开半步,侧身避过。老者这一掌还存着几分试探之意,之前剑凡也说过,要对付张小闲一是以柔克刚、二是以力破力。 要么不出力,要么出全力。最忌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被神指反震回来伤的还是自己。 老者从天而降全力一被被张小闲闪过,可没有因此而放下警惕,以为张小闲不行了。 一连闪过五掌的张小闲接连后退,而陈姓老者却立在原地没有再次进行追击,开口说道:“张小闲,你知不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张小闲看着他没有说话,每天找他的人那么多,每个都去猜,那他张某人岂不是要累死了? 陈老头感叹道:“人老了就是怕死,总幻想着世上如果有不死之法就好了。” “不死,就代表活着吗?”张小闲冷冷问道,如果不死就就代表活着,那活着岂不是太简单了? 陈老头没有去理会张小闲的问题,继续说道:“如果世上真的有不死之法的话,最大的可能是藏在《太上三篇》之中吧?历史上还没有一个人将这三本书同时拿到手里,这三本书既然是一个整体说不定会有什么奇效。所以毒鬼龙当年才会不顾一切地找它,可惜,出了一个南乡子。” “所以呢?关老子什么事?”话是这么说,但张小闲已经隐隐约约猜到这个老头想说些什么。 陈老头说话的声音只能恰巧传到张小闲的二中,在这片不尽的雨幕掩盖之下确保他说话的声音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张小闲……你真的没有看过《太上三篇》吗?” 张小闲微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人,他在满世界地找《太上三篇》的时候,居然还会有人怀疑这东西就在他的身上? “我这些年也查过一些古献,虽然书上记载的一些东西都很隐晦,但也不难琢磨出,《太上三篇》最能激发的就是人的创造能力,其琛山上的红楼剑阁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那根本就不是单凭人力就能建造成功的东西。还有那传说中的七绝魔戟,缥缈得像个传说。”老者用暧昧不清的目光看着张小闲,竖起二指说道,“但是后来我看到了你的神指,你说这是人类可以创造出来的东西吗?” 张小闲心说这老头可真损,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拐弯抹角骂他一句不是人。 老头道:“张小闲,把你看到的那一本书给我,我可以带你保你一命。” 张小闲可不领他的情,也没办法和他做交易,他要是有《太上三篇》那还不屁颠屁颠的去找毒鬼龙去换舒默了。但是死好面子的张某人肯定不会去在嘴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张嘴便是一句:“凭你?行吗?” 第五十四章 制约 知道交易失败的陈姓老者冷冷一笑,微微侧头看了站在屋檐下的张小晚一眼,眼神一眯,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不远处剑凡的声音适时响起:“人在江湖可以残忍,但也要注意选择手段。” “切。”老者不屑地啐了一口,这个瞎子的眼睛看不见,但心确实比常人明亮十倍,他才有想法立马就被剑凡察觉到了。纵使不快,可现在还不是内斗的时候 高居在房顶上一直观望的男子摸了摸带着短胡茬的下巴,疑道:“那老头在下面一直不动手,是在盘算着什么呢?老婆。” 女子将头枕在身旁人的肩上,目光斜向下看着,轻声道:“总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吧,老公。” “有道理啊!老婆。”男子点了点头,“可不能让他得逞。” 男子说完将怀里的妇人抱得更紧些,脚步一点就已经纵到了大街正上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美妇短呼一声,用嗔怪的目光瞪了男子一眼,男子嘿嘿一笑,右手撑着伞飘然而降。 “我们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和张小闲唠嗑的,陈老头。”老子才一落地,抱着美妇的左手一张,刹那之间怀中女子已经冒着雨水闪到张小闲面前,比起陈姓老者先前的一套连掌之快不满。妇人右掌推出,没有过人的的声势,张小闲也不敢硬对,侧身闪过。 美妇一击落空,动作毫不迟缓,右掌改推为揽,脚步更不停歇,步步紧迫。张小闲低头让美妇揽了个空,在抬头时妇人左掌已经推至近前,张小闲只得抬起左手迎上。以掌对掌,张小闲却完全感觉不到妇人的力道,而他也仿佛中了什么魔力一般,劲力竟然无法施展开来。 如果前面是一团空气,张小闲也有把握一击将其震散,而面对这个女人他居然找不到可以发力的点。 女子莞尔一笑,左掌一转顺着张小闲的左臂缠上,右手化掌为指点在张小闲的腋窝肋下,直到这时张小闲寻得一丝机会将内劲运在左侧,左臂陡然一震,庞大的气机喷薄在妇人的右肩,妇人受力不住倒跌出去。原本浸在张小闲袖子里的水份向着四面八方溅散,淡淡的水汽缓缓升腾。 “厉害啊!老婆。”轻而易举将张小闲为难到这个地步可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男子称赞一声,将伞收了握在怀中,跳起身去接住妇人搂在怀里,妇人顺势将头枕在男子肩上,轻声说了句:“舒服啊,老公!” 男子右手持伞在空中挽了个花,雨幕被纸伞裹挟其中,在顶上形成一个巨大龙卷,方圆数丈如同放晴。男子剑花挽过,伞指张小闲,磅礴剑意侵袭而往,雨水龙卷随后而至。 如此声势浩荡的一击,张小闲便是想避也是避之不过,正想抬起左手以神指应对,腋下传来一阵剧痛,以此为中心全身的力量仿佛都要被抽空一般。张小闲连忙改用半残的右手应对,却终究是慢了一步,尚不等他神指完全施展开来,大雨龙卷已经将他卷入其中,猎猎风雨呼啸不止,比刀子还要伤人,瞬间为他添了数十道细微伤痕。 原本被剑凡划开的伤口又哪里经受得住如此摧残?只一刹那就崩裂开来,滚烫的血液被呼引而出,而蕴藏着男子剑意风雨却一个劲的往里钻,让张小闲内外都不得顾,伤及肺腑呕出一口血来,被风雨卷入其中。 没了外力干扰的雨水又重新落下,张小闲躺在水泊之中衣衫残破,微微张开的双眼向上眺望。这天上是雨,雨上是云,云上又是什么呢?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那人的尽头又是什么呢? 往往只有在失败之后,才会对实力有更深的理解,当年张小闲为了舒默一刀斩断自己的过去、放弃自己的所有的时候,全然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因为自己不够强而失去舒默。 就好像仅凭着神指就能够纵横天下的张小闲也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好虎架不住狼多的一天。 剑凡的恩人,你想看看人类的极限在哪儿,老子也对人类的极限有点儿感兴趣了,如果…… 还有机会的话! “张小闲,你还有机会。”陈姓的老者适时开口,打算对张小闲进行最后一次的奉劝。 张小闲无声地笑了笑,嘴里全是血腥的气味,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能在心里说这老头真能煞风景,说到机会你就能冒头来,老子想要的机会你能给的了吗? “老公,现在我们杀了他就算是正式进入江湖了?”美妇人没有被张小闲伤及根本,稍微调息一二便无大碍,丹唇启时,气若幽兰。 “对呀老婆,距离我们把师傅的名字传遍华清大地的时间已经指日可待了,不过,还是要看看这两个人怎么说。”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美妇人的男子转过身,深深地看了陈姓老者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蒙眼剑客,问道:“剑凡,你应该还可以再出一剑吧?是想杀死我们中的哪一个?或是两个呢?” 老者也顺着男子的目光着转过了身,这个阴阳怪气的痞气男子说话总能说到点子上,而他只需要跟在一旁听就足够了。相比起来已经展露过身手的这对夫妇,老者倒是对于剑凡更加忌惮,因为他至今都没有摸透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剑凡组成这个三方合作的小团队,无非也就是想要形成一个三方制约的局面,否则的话剑凡与其中任何任何一方合作都可以对付张小闲,只不过过程可能要曲折一些。但真要是这样,合作者会不会蠢到出手这个就不一定了。 因为剑凡的剑实在是太快了,他的快不在于挥剑的速度,而在于可以在一瞬间找到对手的弱点并一招制敌。 换句话来说,如果只是两方合作的话,剑凡都可以在击败张小闲之后瞬间杀死他的合作者。 第五十五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你们要杀他的话,我没有意见。”出乎男子的意料,剑凡似乎对于张小闲的死活好像并不上心,他的眉头一皱,难道剑凡的目的不在这儿?可如果不是张小闲的话…… 男子的目光忽然瞥到了蜷缩在街边屋檐下的幼小身影,抱着膝坐在角落,头深深埋在手臂里,这个时候男子才想起来,纵使外边的争斗再惨烈,这个孩子都不曾向外看过一眼,如果看了的话肯定会被他察觉到的。如果不是此时,男子还真不一定能回想起这个孩子的存在。 不向外面看,并不代表是害怕,一个害怕的人不可能会如此安静,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外表粗犷而心思细腻的男子隐隐约约可以猜到这个孩子只是想把自己隐匿起来,不想被人斩草除根,有如此强烈的生存欲望,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活着而已,应该还有着他小小年纪不得不做的事,比如…… 报仇。 对于一个十二岁大的孩子来说,这已经不足以用心机来形容了,称之为城府也好不为过。 这个孩子如果不夭折的话,将来必定会是人中龙凤,如果剑凡大费周章所为的是这个孩子,倒也说得过去。至于会被人惦记上什么的,男子倒一点也不担心,在这个江湖里死在道路上的人可比站在终点上的人要多得多。 “老婆,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男子的左手一勾,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被一脸幽怨的女子接了过去。 男子撑着伞缓步跟在女子身后,油纸伞向前倾斜着,将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雨中。女子在张小闲身前蹲下,用左手抚了抚匕首的刃,瞄准张小闲的心脏的位置,喃喃道:“不好意思了,张小闲,听说你无敌,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女子将匕首的尖端抵在张小闲的胸口,陈姓老者的神情连续变化了数次,但最后还是没有出手,甚至都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他的目光撇在一旁的张小晚身上,如果张小闲真的有《太上三篇》的话,张小闲死了之后,世界上最有可能知道《太上三篇》所在的就是这个孩子。 所以,陈姓老者也并不是一定要为了不会与他合作的张小闲和这对阴阳怪气的夫妇闹得不愉快。 匕首刺透肌肤,却没有多少血液流出,原本就失血过多的张小闲就这么放着都足够治他于死地。然而就在此时,撑伞的男子突然神色大变,张开是伞瞬间被他化为收拢状态,一道剑意以铺天盖地之势而来。 剑出·惊风雨 昏暗的雨夜中一道纯白色的剑芒闪过,无穷无尽的雨幕被这一剑的气势所迫,以很大的角度倾斜着落下,握着匕首的女子在这声势之下根本稳不住身形,向后一个趔趄。男子本以为立在原地以逸待劳的他有先发制人的机会,但他快,对方却比他更快,这是数以倍计的快,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只得试图用纸伞去格住对方宝剑。 “嗒。” 短短沉闷的声响,没有男子想象中的冲击力,他偏头看去抵住他纸伞的并不是剑刃,而是剑柄,剑尖被人用三指捏在手心之中。 这人竟然是用的倒剑! 剑柄向人,剑尖向己。这得是有多么猖狂,才敢如此对敌? 接着,男子手中的油纸伞发出一连串的爆响,支撑着伞面的十二根骨架应声而断。 “现在走,还来得及。”倒提着剑的来客用清脆的声音说道。 男子放下残破不堪的纸伞,这时他才注意到身前这口宝剑的不凡之处,纵使是在夜里,没有外力的干扰,这口剑的剑身依然可以泛出白色的光,这让男子这名剑客的身份多少有些猜测,问道:“你是?” “道州,刘玄”刘玄手持银釭,企图通过这个名字来让对手知难而退。他来到这里其实并不是巧合,在满世界都知道张小闲一身内力十不存一的时候,刘玄也不可避免的收到了消息,这个传闻可信的程度有几分,出了道州便不能手眼通天的刘玄也无法确定。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江湖上的传言很少会空穴来风,以及张小闲如果遇到了危险肯定会在原地等他。 很少有人比刘玄更懂张小闲的孤独,张小闲只有一个朋友,但这一个朋友就足够填满他失去舒默之后空荡荡的心。 事实上,张小闲也是这么做的,虽然小晚曾建议过离开一川谣,但张小闲明白躲并不是长久之计,身中摇光炼魂香的他最经不起的就是消耗。在躲避对手的同时,也会不可避免地让刘玄找到他的过程变得更加艰难。 他是相信刘玄的,所以他愿意用尽自己的所有,等待着刘玄的降临。 这两个男子在不曾会面,也没有信息的传递的情况之下,就完成了心与心之间的交流。 江湖夜雨十年灯,这个名号确实够响亮。温天竹在江湖的那段时间,华清的江湖由一盘散沙化成了一个整体,也是在那段时间,生花魔教猖獗纵横,五国之争也已经演化到了最剧烈的阶段,华清的江湖经历了最巨大的动荡。温天竹将这段时间称之为江湖的夜雨阶段,而在他之后有刘玄,可以做江湖十年的引路明灯。 男子知道这个名号的由来,也敬重它的主人,他正想着让开一步,今天他们能将张小闲逼到这个境地也足够他扬名立万了。但有人却不这么想,在很多时候,女人会比男人表现出更多的霸道和执着,原本被刘玄一剑拂得跌坐在地上的妇人陡然起身,在男子一声“不要!”刚刚喊出口时,妇人已经右手微扬,向着张小闲的心口刺了下去。 第五十六章 不知道取啥名 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对于这一点男子从来都不会去选择否定。万物无一,强弱有别,正是因为这不是一个千篇一律的世界,所以才会让人感觉到乐趣,每个人都有想去做和不得不去做的事。 这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就难免出现一两个破坏平衡的人,这样的人男子在年少时的师弟就是。 以男子的习武资质来说,可以算作中上之姿,年少的他也曾以此为傲。然而他三天四夜才能摸到皮毛的剑法,他那新来是师弟只需看上一遍,演练一遍,便能轻易地融会贯通,甚至举一反三。 既然世上有这种人的存在,还要我们这种所谓的天才干什么?在很久以前的男子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想出过什么结果。能带领着人类与社会进步的不正是那少部分的人吗?而成众的人们只是在碌碌无为之中吃喝等死过度了一辈子。 师傅也曾说起过,他这个师弟乃是整个华清之地百年也不见得能出一个的武学奇才,原本是应该被选去成为“武尘”的继承者,不过可惜呀,可惜…… 师傅在可惜些什么,男子至今也不是很明白,唯一让男子印象深刻的是他这个师弟在十四岁时竟因为过慧夭折了。天赋异禀的人最终没有做出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更是不如他这个“普通人”活得长久。 因果有律,世间无常。这是师傅在埋葬小师弟之后立在他的坟前说的一句话,也深深地刻在了男子心里,这事实好一个…… 无常! 面对暴起的妇人,倒提着银釭的刘玄“握剑”的三指往回一送,持着剑鞘的左手抬起,将银釭宝剑收在鞘中,散发着纯白色的剑身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时,一道剑气无声溢出,直奔女子右边手腕。 此时的刘玄对于男子来说,就如同他当年的小师弟一样,无论他多么努力去追逐抵抗,最后都会输得体无完肤,可就在这个世上,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去做。 男子握伞的右手一转,残破的伞面骨架被他以气力震落,只剩下一根脊梁。空荡荡的一根可以让男子挥动时得到更快的速度,他以伞脊抢先截在女子身前,一道剑花挽出,周围的风雨形成了一个半丈大小的漩涡。本想稍稍阻碍刘玄这一剑的势头,然而这一道无声无息的短小剑气根本不为所动,转瞬就将伞脊斩断,而我在伞脊另一头的男子感受不到任何力道,就好像他这根可以监管满天风雨的伞脊是纸糊的一般,风雨漩涡也随之消散。 剑气没入恰似皓雪一般洁白的手腕化为一朵鲜红的血莲,女子再也握不住的匕首跌落在街道的大理石地面,发出一阵脆响。 目睹了一切却又无能为力的男子阴沉着脸,看着刘玄低声说道:“你不该伤她。” “刘某,已经留情了。”刘玄说的确实是实话,不过不留情的话留下的只会是一具尸体,不是张小闲的尸体,而是将男子视如珍宝的妇人变成一具死尸。 可对于男子来说,有些东西就是不能去触碰的逆鳞,美人怕迟暮,也怕江湖中刀光剑影留下来的伤痕,他从师傅庇护中接过这个女人就有义务保护好她,自己没有死时就不容许别人伤她损她。 男子后退了三步以伞脊作剑,竖在身前,左手二指向并抚在脊身,将一道剑气注入其中,身子后倾伞脊在头顶上一挽将范围内的雨水囊括其中,左手一道剑决打出,成百上千细小雨珠如同百千口袖珍飞剑一般密密麻麻向着刘玄铺天盖地而往。 “我尊重你。”刘玄在说话间,银釭已经伴随一道龙吟出鞘,天空中闪过一抹异芒,接过银釭的刘玄就处在那阵剑雨的中间,他以二指按在剑身,浑浑内力度在其中,银釭剑颤鸣不止,似在兴奋,亦似示威。 挥剑·风云尽 持剑之人将剑抬起,又轻描淡写般地挥下,现出一道白芒气势如虹,蜂蛹而至的雨点在一瞬之间被破开一个缺口,而就在下一瞬,无数以肉眼可见的白色剑气在雨水中闪现,密集的雨水化作的阵势瞬息之间支离破碎,裹挟在其中的剑意荡然无存,唯有手持剑尖的剑者昂然而立。 剑气为虹,如星罗棋布的雨点为霜。 飞虹惊霜! 既然是尊重,就表示将对方视为了对手,而对于真正的战斗来说,这还远不是结束。 刘玄收了银釭回鞘,掠过破碎的雨水,手持在剑鞘末端,将剑柄刺出,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剑,在常人看来这是不具备危险性的一击,但在刘玄手中却足够置人于死地。 身着红衣的女子站起身来毅然阻在他剑柄末端,不过却只是徒劳。还是说,就算明知道这是一场徒劳也要做出这个选择? 刘玄握着剑柄的手轻微的偏转,剑气凛然。 由刘玄而发的剑气随着剑柄灌入女子的奇经八脉,刹那之间就将她所有的生机斩断,就连她身后的人也无法幸免。 刘玄无声地笑了笑,他尊重的不是男子的实力,而是男子可以为自己的女人赴死的决心,而事实证明,男子这一辈子没有为错误的人付出。 生有怜惜,死得其所,其实也算是人生幸事。 女子的眼前只剩下昏暗一片,她要倒下去的时候有人将她腰抱住,搂在怀里,这样的的感觉是一辈子都不会认错的,她的幸福只有这一个动作就足够了。 “舒服啊!老公。”已经无力睁开双眼的女子用尽全力也只想让身后的人听到她的话语,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还是可以清晰地听到这一句让她无比熟悉的话。 “厉害啊!老婆。” 第五十七章 人如是地修正自己,以此来契合这个世界 一招制敌。 展示的是实力之上的差距,也是刘玄救张小闲的决心。还在持续失血的张小闲其实早就超过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现在的他还能够呼吸,靠的无非也就是那一颗想要再次见到舒默的心,现在的他只要有一丝松懈,想到“其实这样也挺好,坚持下去挺累的”,那么死亡就能将他完全包裹。 “死亡在临近。”刘玄说的是张小闲,也是阻止他带走张小闲的人。 老者回头看了一眼,作为本次联盟的组织者的剑凡竟然早已不见了踪影,老者笑了笑,心说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靠不住。没有丝毫犹豫,向刘玄抱拳一礼,抽身离去。 收了银釭的刘玄一低头,像是才看到张小闲似的,一改严肃的之气,讶然道:“诶?这不是天下第一的张大侠吗?躺在地下乘凉吗?” 心高气傲的张某人就算是死,再也见不到舒默,也要用腐朽的声音喊出:“给老子滚!” 张小闲敢说,刘玄却不敢这么做。要是真的滚了,不仅小晚会怨他,就是南云也要用爪子挠他。刘玄用银釭末端点在张小闲周身大穴,暂且止住血液的流逝,又向张小闲度过一口真气,张小闲只感觉一股暖流缓缓在体内流转,冻僵的身体才稍微有了知觉。 刘玄却眉头皱起,张小闲的情况远比他想象中严重。此时张小闲的丹田几近干涸,原本的内力凝为实质,粘黏在经脉之上。此时刘玄的内力度入也因此变得十分艰难,有十之二三都会被黏住甚至是同化。不仅是刘玄的内力会被黏住,就连先前剑凡和男子的剑气也是如此,甚至包括更早的牡丹主人、金家老者所留下来的气息。 来者不拒的张小闲体内已经变得混沌不堪,而且自己的内力在这样的经脉中运行一周,就会被吸附一分,原本就十不存一的他只会越来越弱小,就算是打算重头开始也困难重重。 摇光炼魂,确实不是徒有其名啊。 刘玄将张小闲抱起,有他的内力维持张小闲暂时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至于恢复还得从长计议。躲在角落的张小晚似乎把自己自闭在一个不会被外界打扰的环境之中,时刻注意着四面八方所有动静的刘玄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看到过这个孩子移动过分毫,比睡着了还要安静。 “我来了。”刘玄的声音直接在小晚的脑内响起,是干爹的声音,张小晚的心中一轻,却没有丝毫喜悦,一个被灾害深深伤害过的人不会因为灾害的离去而感到高兴,因为在磨难之中保持卑微的他已经失去了高兴的能力。 张小晚抬起头来,那宛如无波古井一半的眼睛让刘玄眉头微皱,这双眼睛把自己的什么都隐藏了起来,像极了……当年的张小闲。 这或许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一个人的成长,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种迫害。人在百年的时光可以遇到无数的事件,从无数的事件之中获得无数的感触,不断地改变一个人性格与做事的方式。 人如是地修正自己,以此来更加契合这个世界。 剑凡留下了一把伞,被小晚捡了起来,他撑着伞走到刘玄的身前,昂着头问:“干爹,我爹会死吗?” “死怕什么?”刘玄抬起头望着这条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喃喃道:“世道从来艰且险,何况我辈孤且直!” 黄仲永,张怀明死后真正在景和之内一人之下的人,便是王氏公子见到了都需要礼让三分。 右相能在景和享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完全是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没有黄仲永就没有景和的今天。景和能够在五国分据一方的华清脱颖而出,并成为最终的胜者,有三个人起到了不可被代替的作用:雄图壮志的君、深谋远虑的相、披荆斩棘的将。 至于其他任何人,甚至包括与黄仲永同为相国的张怀明纵使不存在,也对景和的大业产生不了什么根本的影响,因为要填补他们的空缺其实并不难。 对于黄仲永,世人只知道他出身于晋国,屡试不第之后才流转到偏居一隅的景和,用曾经在参与晋国科举之时同样的答卷让武王惊为天人,连夜遣人接见,秉烛谈了一夜。 次日景和就多了一位相国。 而黄仲永所谓的答卷,正是他在十八岁起就一直在琢磨的东出之策。 那夜。 武王问:“景和何时东出为宜。” 黄仲永答:“一统华清之后。” 武王再问:“如何一统华清?” 黄仲永答:“三步足以。” 三言两语可安整个天下,一谋二策可换半座城池。 第五十八章 有客来见 最近这段时日,右相府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最近眉城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左相与右相向来是政见不合,在朝廷之中逐渐就形成了两个派系。张怀明还在世时,左相一派一直都能处在略微的优势位置,前段时日张怀明一死,左相的这些得意门生们就开始惴惴不安了。好在太子殿下这颗大树还健在,众人也都还有个寄托,只是在朝廷上说起话来心里发虚罢了,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太子殿下继承王位之后就应该会有所好转。 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去出家当道士去了,原本就心里发虚的一众人现在就更是空落落了,心说这世道也太会玩人了,好不容易站个队角逐一下权势,被对方击败了也就算了,问题是人家黄仲永都还没有出手两大主心骨就一个死一个跑,这算是哪门子事儿啊?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右相这个人其实还是挺好的,有才华有智慧,从来不咄咄逼人,说话又好听。被黄仲永感动的左相派们纷纷痛改前非,成群结队地来府上拜访,送上些微薄的礼品,聊表歉意。 黄仲永府上的守门人对此都烦不胜烦,相国每天忙着呢,哪里有时间去接见这些人,都是被府上的管家接到侧厅喝上一杯茶就送客了。可没有见到本尊又哪里能让人安得下心,以为自己是还没有被黄仲永见谅,个个都卯足了劲要发挥自己锲而不舍的精神。 夜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即使是在漫长的冬夜也没有两个小时好睡了,原本就睡眠很浅的守门人睁开了双眼,透过雨声他隐约听到了敲门的声音,起先他以为是左相那一脉哪个没点眼色的半夜还来闹腾。敲门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守门人松了口气正想继续睡的时候,一声剑鸣似雷霆,连绵不绝的雨声戛然而止,又在片刻之后复回原样。 有人用剑切断了漫天雨幕?用这种方式叫他去开门? 守门人有这个猜测,但又不敢确信,问世间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就算是当年公认的剑道魁首南乡子都做不到吧?如果能一剑斩断这成千上万的雨滴又如何会斩不断毒鬼龙的针呢? 守门人掀开被子,寒冷的空气让他的毛孔缩紧,好在被子里是足够的温暖,可以护持他一段时间。迅速披了一件棉袄的守门人挑起灯笼走到侧门内部,敲门声一直没有再次响起,但守门人知道对手一直都在门外守候。 果不其然,守门人打开门时有两双眼睛正在静静地看着他,一大一小,年长者浑身湿漉,抱着一个陷入沉睡的中年男子,年少者撑着一柄纸伞,怀里抱着长剑。 “我要见相国。”男子径直地闯了进来,还声称要见右相,守门人不怒反笑,右相是人想见就见的吗?然后男子接着丢过来的一个东西堵住了他的嘴。 是一块玉牌,上等和田玉,用纯金镶着三个字:黄仲永。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黄仲永在成为景和的相国之前一直都很穷,人穷自然就少不了被人帮衬着,小小的滴水之恩都被黄仲永牢牢记在了心里,景和一统华清之后,黄仲永打造了十二块玉牌,分发给曾经的恩人,手持玉牌的人可以向景和的右相提出一个无礼的要求。 这种东西守门人只是听过,要说见,今夜还是第一次。 有多大的能力,才能做多大的事。黄仲永的能力越大,这块玉牌的价值也就越高,如今的黄仲永可谓是位极人臣,这块玉牌也说得上是无价之宝,用它能换的东西数不胜数,不论是加官进爵还是用不仅的财富,在黄仲永能做到的范围都会尽力的满足。 当然,类似这种会让黄仲永感到尴尬的请求至今还没有出现过,黄仲永看人向来极准,像那种自私自利的小人莫说不会帮助当时一文不名的他,就算是偶发善心帮了他一把,黄仲永也不会许诺如此大的回报。 守门人知道玉牌的严肃性,一旦出现,就表示相国的恩人遇到了无法凭自己的能力解决的大问题,守门人自然不敢怠慢,更何况这两人十有八九是为了救人而来,如果到了相府上还让人死了,指不定会算成他的罪过。 一手挑灯笼,一手扯着外衣的守门人侧开身子说了一个请字,门也顾不得栓上,便引这两位来路不明的客人前往距离黄仲永住处最近的雅贤轩,帮助客人将那昏迷不醒的伤者放置在床上之后,自己则去呼唤正值好梦的相国。 黄仲永的房子虽大,但其中空空荡荡,一色玩器全无,仅有案上的剑台供着一口宝剑,其后一张白纸,用情韵墨写着一个空字。 咚咚咚—— 守门人轻轻扣响黄仲永卧房的门,轻微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中在空旷的房间内游荡,守门人恭候在门外没有再有动作,因为他知道这种程度的异响足够将黄仲永惊醒。 “谁?”没有过多久,黄仲永醉意未消的声音从房内传了出来,这是多年前落下的毛病,不如意时就喜欢喝点酒,到了现在,晚上不喝点都睡不着了。 守门人的身子低了低:“老爷,有客求见。” “嗯。”黄仲永应了一声,睁开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寅时。”守门人如是回道。 如果是常人在这个时间段被惊扰了好梦,恐怕就直接大骂出口了,什么客人这么尊贵不能等到明天啊?但黄仲永不同,他瞬间就清醒了,因为他了解自己的手下,如果不是十分重要的事,是绝不会在这个时间段来打扰他的。 凌晨四点,有客来见。 第五十九章 相国 整理过衣衫的黄仲永打开房门,房外的守门人恭敬一礼,提上一块玉质的牌子。这块价值不菲的牌子一瞬间勾起黄仲永的无尽联想,有时候他也想回到当初那个简简单单的时光,那个时候的他很纯粹,只需要想一件事,也只需要做一件事。 人在进步的过程中确实是会变的,如今的他依然可以只想着一件事,却做着很多的事。只是,当年的他距离梦想的终点很远,对如今的他来说也不算近。 黄仲永接过玉牌,拇指在其间摩挲不断,问道:“那人有没有自己叫什么名字?” “没有。”守门人开始为自己的冒事感到悔恨,虽然不能耽搁客人的事,但也并不妨碍他在话语之间多获取一些信息。 黄仲永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又低声说道:“记不记得长什么模样。” “好像是个剑客,眸子里面似乎有星辰。”这句几乎不算描述的描述,但也确实就是守门人所知道的,他说的也只能是他知道的。 黄仲永点了点头,似乎是已经有了猜测,轻声道:“带路。” 守门人再次躬了躬身,走在侧前方。 相府占地极大,初来乍到的人少说也要花上两个月的时间去熟悉门路,稍有不慎就不知道身在何处。其实按黄仲永的本愿,家只不过是栖身的所在,不漏风雨,住起来暖和也就够了,但武王并不许他如此,相国可是一国的门面,住处太寒酸岂不是让景和蒙羞吗? 于是在景和一统华清之后,武王完全无视了黄仲永的意愿,将本就占地规模不小的相府扩建至惊人的程度,以至于自己家的很多地方黄仲永自己都没去过。 雅贤轩是黄仲永比较喜欢的一处住所,名字也他亲自提写在牌匾上,嘱咐下人这个院子一住雅士、二住贤才。但此刻,黄仲永对于守门人擅自将浑身都是雨水和血污的客人引入这座院子没有丝毫恼怒。 守门人推开房门,自己站在一旁好让黄仲永入内,在黄仲永看到客人的时候,对方的一双眸子也在看着他,黄仲永没有着急踏入房内,而是挥了挥手,小声说道:“你先退下吧,等早朝时派人去知会一声,我今天就不过去了。” 守门人点头,看样子老爷今天是不准备睡了,他去把门关上之后还是有两个时辰可以睡的。 “好久不见啊!黄大哥。”刘玄站起身来,偏着头看着已经过了知命之年的黄仲永,转眼便是二十年没见,其中很多物是人非。 “刘玄。”黄仲永笑了两声,见到故人的他竟然有一种放松的感觉,身为景和相国的他需要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去为国、为民做一些事情,容不得丝毫懈怠。但见到故人的刹那,黄仲永又依稀回到了故时、故地,他还是一无所有,从未得到什么,所以就不会害怕失去。 黄仲永进屋后把门拴上,将寒夜的冷风隔绝在外。他反复地打量刘玄,看看眼前这个在江湖中名声最盛的男人可还是当年的模样,到了最后他也只能是感叹一句:“刘玄,你没变啊!” 刘玄摇了摇头,叹道:“可黄大哥,你却变了。” “哦?”黄仲永疑道,“怎么说?” 刘玄道:“曾经的你肆无忌惮,做梦,却从不畏惧让别人知道你做梦,不畏惧的你锋芒毕露。可现在大哥你给我的感觉不是这样了,钝锋,将事情都藏在心里,显现出来的只是圆滑。” 其实真正论起来,两人这辈子一共也就见过两面,第一面是在现在的道州,当时的晋国。在晋国末期,朝中的大权基本上都是落在四大士族手中,官员十个有九个都和四大士族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剩下的一个不是双面间谍就是晋王一派,所谓的科举其实就只是让四大士族的人有一个名正言顺的途径入朝为官而已,王氏的人都难以插足进去,又何况是平民呢? 但在当时的黄仲永尚且不知道这其中的隐秘,屡试不第之后依然不减他的雄心壮志,直到偶然间撞破之后在考场大骂出口,也因此开罪了当时的他绝对得罪不起的人,好在黄仲永也练过几年剑法才得以短暂逃脱,后来被纠缠还是刘玄替他解围。 而身为士族子弟之一的刘玄却劝他不要再执着于这个腐朽的王国了,去景和或许可以看到一条新的道路。也就是如此,晋国将一块瑰宝送给了武王,而黄仲永献出的第一计就是针对他最最熟悉不过的晋国。 黄仲永从不否认自己的才华,但才华和智慧似乎是两种东西,他如今的智慧完全是在遇到刘玄之后才成长起来的,所以刘玄说他变了,变得很明显。 黄仲永倒是并不介意刘玄当着他的面说真话,真话这种东西多听一听才不会盲目的自以为是,只是如今他想回去也回不去了。黄仲永感叹一句:“石子从怒江的上游滚到下游,又哪里有可能保持原样呢?” 他的目光在房间内一扫,除了一个强撑着倦意的男孩他还看到床上的棉被下面横躺着的一名男子。黄仲永咦了一声,走上前去只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这张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这绝不是正常人所能拥有的颜色。 张小闲的衣衫早就被刘玄用干爽的衣服替换上,用厚实的棉被盖着,黄仲永看不到他的伤口,但也不难推测张小闲受了极重的伤。黄仲永回头看了刘玄一眼,关切道:“这是?” 刘玄神色沉重道:“他叫张小闲。” 黄仲永点了点头,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并非是他不知道张小闲这号人物,只是这么多年经营出来的城府足以平缓心中无关紧要情绪的荡漾。“我去请眉城最好的大夫。” “不用了,黄大哥。”刘玄连忙制止道,“这家伙自己就是神医,他自己都医不好自己,更甭说别人了。” 刘玄看着张小闲时眼神凝重,失血过多的张小闲如果不是靠他那推血过宫的法门,此时恐怕早就去和那黑白无常会面了。 可即便是如此,张小闲又还能坚持多久呢? 第六十章 我用刀 伊南修穿着蓝色的上衣,外面用一件绿底青花的长衫罩着,斗篷掩面,作江湖人的打扮,在眉城的大街上徐徐前行。伊南修的目光在街道两边细细流连,物色着可以为他的生意做出贡献的人选。 乱世之中,做赚钱的生意有很多种选择,武器的生意、粮食的生意或是……人命的生意。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生意都很危险,事实上有钱其实就是一种危险的象征,如果不注重保护自己,那些觊觎金银财宝的而又没能力去赚取的无能之辈可不会手软。 既然都很危险,那伊南修也不介意做世上最危险的生意——卖命! 当然,伊南修卖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别人的命。只要客人愿意付钱,那伊南修也可以像黑白无常一样,到了时间就去索命。 这个生意在江湖上还有一个俗称,叫做杀手。生意的成本不多,除了自己的一条命之外其他的什么也不需要,而且是绝对的暴利。这几年来,伊南修也可以说的上是顺风顺水,但这生意做大了之后就需要招募人才来扩充自己的实力。 自古时势造英雄,可不是人人都是英雄。身在五国乱世,稍有点成就便以为自己是个人物的大有人在,如果不是被生活所迫,鲜少有人愿意跟着伊南修做这个下作勾当。 伊南修的目光定个在街旁一个衣衫上满是尘土的孩子身上,他蹲坐在角落,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如果仅仅从穿着打扮上来看,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值得人注意的地方,这里虽然是眉城,是一国的都城,一国之中最为繁华的地方。但也不可避免的,如今的华清还是一个乱世,五国之前关系恶劣的时候,从战争中产生的孤儿比起新生的婴儿也不见得会少。 这些孤儿要么会死在战争之中,要么沦为乞丐,等到稍微大一些的时候再被编入军武,成为战争最直接的牺牲品。 但伊南修还是注意到这个孩子了,不是因为他的命运,而是因为他的眼睛。这是一双天生淡漠、在经过世事之后又变得麻木的眼睛,这个孩子坐在这繁华之境,看着人川不息,但伊南修一眼望过去,这个孩子和这个世界似乎是在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格格不入。 这个孩子在看着这个世界的人们的同时,绝对没有过一刻将这些人当做自己的同类过。 伊南修走在男孩身前停下,他看着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抬起头来看了伊南修一眼,确认这个突如其来的长者是在问自己问题之后又把头放了下去枕在手上,回道:“张小闲。” 还好,麻木并不呆滞。伊南修在心里暗暗地想,又问道:“你不害怕我吗?” 自称张小闲的男孩偏着头看着他,似乎是在问害怕是什么? “跟我走吧,以后我照顾你。”伊南修的脸上微微浮现出一抹。 楚国,凤存。 昏暗的密室里,伊南修用火折子点亮了唯一的一盏灯,微弱的光芒尚且不能将所有的角落洒满,时间一久倒是可以看清楚所有的东西。 如果是擅长相器的大师来到这间密室肯定会尖叫连连,伊南修大半辈子的积蓄全在这间密室里,他这一辈子遇到过不少对手,其中不乏有些对武器特别讲究的人,不是最上层的武器根本不屑于使用,这些手持好剑的对手死后,手中的武器也就被伊南修顺理成章地易主了。 但此刻伊南修带来的只是一个不识货的少年,看到这些东西根本没有表露出半点惊喜的情绪。伊南修并不失望,浅浅笑道:“怎么样?有喜欢的吗?” 少年摇了摇头道:“都是杀人的东西,不喜欢。” 伊南修嘿嘿笑道:“如果我告诉你,不用这些去杀人就会被别人杀死呢?” 看似羸弱的少年没有再说话,似乎在思考。伊南修围绕着琳琅满目的兵器走走停停,这些他如今的财富都记录着他曾经的成就。他这人有一个很坏的喜欢,如果别人用刀,他便要用刀和别人一较高下;如果对手是用剑,他非要用剑与对手决出高低。 他这一辈子赢过不少,也输过不少。开始,他总是输;后来,他总是赢。 “怎么样?选好了吗?”伊南修没有给予少年太多的思考时间,少年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就帮少年圈小了范围,道,“是用刀?还是用剑?” 这一次,少年终于回答了他的提问:“世人用刀,我就用剑;世人用剑,我就用刀。” 伊南修眯着眼,狡黠得像一只狐狸:“如今的江湖上十人之中有八个剑客。” “我用刀。”少年不算大的声音在密室之中来回传递不断。 第六十一章 一剑斩波涛 “哎!”张小闲醒来的第一个动作不是睁眼,而是一声叹息,这一觉让他梦到了一段不好的回忆。 张小闲睁眼,最先看到的是盖在乌纹木大床上的碧绿色罗帐,然后就是爬在床边睡着的小晚。这傻孩子总喜欢坐着睡,之前在一川谣的时候,张小闲盘坐在床上运功,傻儿子就坐得远远的,生怕扰了他爹半分清净,晚上困了也就怕在桌子上胡乱睡一阵。 张小闲目光在房内一扫而过,确认这间房子他以前从没有来过,在他失去意识前,刘玄找到了他,而他现在却不是在道州。如果在道州的话,他现在肯定会住进刘府,如果住在刘府的话,他们肯定会住进萧弦居。 张小闲的目光往窗外瞥了一下,现在还是深夜,不过雨已经停了,灰蒙蒙的夜接近破晓,周围的空气之中只剩下寂静, 张小闲试着坐起身来,才刚有动作胸口的剧痛就让他直抽了一口冷气。张小闲抬起左手来看了看,之前被男子的剑雨龙卷所划出的细小伤口已经不见踪影,只有胸口剑凡那一剑所造成的创伤还固执地停留在原地。 就算有灵丹妙药的辅助,想要恢复到这个地步少说也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他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了? 想这些也没用,到了明天自然会有人告诉他答案的。张小闲再次闭上了双眼,在体内一探,却只感应到一丝微薄的内力,原本丰盈的丹田在那夜不断得消耗之下已经变得空空如也。 “呵呵。”张小闲苦笑一声,从天下第一到一文不名真的只需要一瞬间,他倒不是心疼自己多年积蓄下来的内力,当年他可以为舒默一刀斩断自己的所有,如今他依旧可以做到。只是他还需要这一身的内力才能见到舒默,没有神指、没有一川镇海决,他张小闲又拿什么去找太上三篇?拿什么去换舒默? 究竟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从头开始,张小闲已经快要四十岁了,人生又有多少四十年?陈老头怕死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活着能做的事实在有限。 宁静的夜,宁静的表象下面,埋藏着一颗浮躁的心。境界这种东西和实力是有一定关系的,没有实力的人说起话来永远不如有实力的人一样成竹在胸。此时在张小闲的心中有无数中念头闪过,他什么都想到了,甚至想到了当舒默从来不存在也好啊,他不是还能活吗? 但又在一盏茶之后,张小闲又闭着眼睛讥笑自己道:“想什么呢?” 刚刚醒过来的他,才一闭眼又感受到了困意,反正现在天还黑,他又动不了,除了睡觉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将感知力放在体内巡游几遍一无所获之后,不知何时不留神也就真正睡着了。 再次醒睁开眼时,属于白天的亮光让张小闲的眼睛还有些不适应,朦朦胧胧之中也能看出原本坐在他床边的人已经不是小晚,而是刘玄。 这个在江湖上享有极高声誉,而在张小闲眼里说起话来十分没品的男子嘿嘿笑道:“我让人煲了白菜粥,饿了就喝点。” “你知道我醒了?”张小闲迟疑一声,听刘玄这口气似乎是早就知道他醒了。 刘玄眯着眼又开始笑:“嘿嘿嘿,昏迷和睡觉可是不一样的,这区别在我的眼里可有活人和死人那么大。” “笑个屁。”这话张某人现在就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内力尽失的他还继续嚣张的话说不定会被眼前这货锤死去。 命,还是要留着见舒默的呢! 张某人在暗骂之余还不忘在心里为自己开脱,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打了个转,最后停留下刘玄的脸上,他看到刘玄的脸上似乎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有浑厚的内力支撑,如果不是很多天没睡过好觉了,是不会将疲倦轻易表露出来的。 张小闲问道:“小晚呢?” 刘玄竖起食指,做出噤声的动作,张小闲略一细听果然听到了一丝别样的声响,似水滴声、似波浪迭起、似有人踏波而行。 三两波纹醉这种步法配着水练习,看起来效果才会更加明显。 在最近这段时间,小晚都起得特别的早,天蒙蒙亮就跟着刘玄学习剑法。不过刘玄却只教给了他一些基本的东西,对于闻名于江湖的出剑、藏剑的绝技只字不提。刘玄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小晚培养成一个高手的打算,他想要张小晚达到的程度是像自己或是张小闲这样超越一流的存在。 小晚的资质不差,完全有这样的潜力,甚至站在刘玄和张小闲的肩上,甚至有超越两人的机会。 但资质仅仅只是促成一个人成功的众多方面之一,缺了它或是仅有它都会让通往成功的路艰难数倍。 张小晚当然也明白他干爹不教他更深奥东西的原因,甚至能隐隐猜出来刘玄教他《飞虹惊霜典》之后,又促使张小闲教他神指究竟是为了那般。刘玄要的,就是让小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两门绝学之间的不搭配性,用《飞虹惊霜典》所修炼出来的内力灵、利、迅;而神指的要旨却刚、坚、缓,所以小晚的神指不论他多么努力也只能达到“只截不震”的程度。 张小晚在虚心接受刘玄的剑法教导时,也未曾放弃过对三两波纹醉的继续熟练。 相府的池塘湖泊水流都是暗通的,刘玄为了训练张小晚特地拜托黄仲永将雅贤轩的池塘独立出来,水抽得只剩下两尺不到,张小晚一个人在水池地下持剑踏波。 他干爹有一剑挽狂澜,他便一剑斩波涛。 第六十二章 万法引源 “这是在哪儿?”被刘玄扶着坐起来的张小闲平静地问起这个问题,他在刘玄的协助之下吃了两小碗粥,煲粥的人在里面放了盐,可以补充了张小闲一点精神。 刘玄轻声道:“相府。” 张小闲又问道:“是哪个相府?” “嘿嘿。”刘玄笑道,“现在的华清只有一个相府。” 张小闲哦了一声,停顿了小片刻,打了个呵欠之后又继续问道:“我们来这儿多久了?” 在相府里的这段日子对刘玄来说就好像世外桃源一样自在,可没有一天一天去计较时间的习惯。为了江湖里的一些恩恩怨怨而不断奔走的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放个假。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刘玄仔细地想了一想,才答到:“算上今天刚好半个月。” “是吗?”张小闲早就在心里做好了准备,所以才能平静地对待现实。内力尽失的他需要更加地珍惜时间,因为他需要时间去做别人早就做完了的事。他从一无所有到神指大成,自封天下第一已经花了五年时间。现在他摇光炼魂香的余毒未清,想要变回神指大成时候的张小闲,比起之前的五年也许会更加艰难。 如果不去珍惜时间,也休想时间会去讲什么情义。 好在他的心里还有一个人,有这个女人在他的心里,就算命运再让他跌入不测之渊,他也不能算作是个失败者,因为他一直都在通往成功的路上,只是偶尔跌了一跤而已。 在这种人的世界里,是没有失败的,最多也就只是还没成功罢了。他们前进的方向没得选,后退就相当于把自己存在的意义抹去,所以也只能—— 一往无前。 “我体内的情况你知道吗?”张小闲问出口之后又注了一句,“摇光炼魂香。” 刘玄点了点头,神色开始变得沉重,他这些天一直在收集有关这种奇毒的资料和钻研解法,但收获很少。这种毒原本就不是产于华清,就算是在其产地也是极为稀贵的物品。华清之地与其它三清之地有天险相隔,仅仅一座太行山就高达万仞,如果不是吃饱了撑的,基本上不会有人会费尽千辛万苦从华清之外随身带这么个玩意过来。这样的稀罕玩意,原本能获得的资料就相当有限,靠得住的描述基本上都是与洗剑录上记载的大同小异。 张小闲又问道:“有没有找到办法解?” “找到一种,但不知道可不可行。”刘玄说着沉吟了片刻,接着道:“在温家化平楼上有一本书叫《万法引源》” 刘玄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张小闲明白他想要说的是什么。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这本名为《万法引源》的书对于活得稍微久一些的江湖人士来说都不会陌生。于秋所创建的生花魔教能够在江湖上一时纵横无阻,其中便有《万法引源》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 落地生花,万法引源。 这原本是于秋所创的一门奇特功法,可以将自己的内力自由地在旁人的体内吞吐自如。于秋这人残虐无道,最喜欢处决俘虏的方法就是将庞大的内力注入俘虏体内,然后亲眼看着束缚住肢体的俘虏承受不住自爆而亡。 不仅如此,《万法引源》还有另外一种用法——将别人的内力同化吸入自己的体内,充实自身。当年生花魔教用这个方法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创造出了不少堪比江湖一流高手的教众,不过用这种旁门之法成就的高手难免丹田虚浮,不善于久战,对敌时如果不能在二十招内解决对手就会逐渐陷入劣势。 除此之外,修炼《万法引源》还有另外一层隐患: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了极大的能力,就难免不能保持本心,以至于走火入魔。这就好比一个以勤俭持家著称的妇人一夜之间获得了万贯家财,你还能保证她为自己的孩子买一串糖葫芦时都会像往常一样斟酌再三? 所以,当时华清的江湖上总有人笑称:万法引源一时爽,走火入魔火葬场。 在于秋失踪之后,这本成就了生花魔教的绝学也与其他被于秋囊括的武学一样,被温天竹收藏在温家的化平楼中,不过这本《万法引源》被放置在化平楼的最高层,温天竹明令禁止后人进入这一层,更别提修炼。之所以还保留着这本书,完全是温天竹念于秋是个人才,不忍心把这点见证都给磨灭了。 这门绝学自进入化平楼时起就失去了一门武学存在的意义,后来的江湖人提起它时也仅是用”一本书”来代替。 刘玄此时说起《万法引源》来,无非也就是想借这门武学的独特性将张小闲体内的粘稠内力宣泄出去,只要能做到这一步,那么离张小闲从头开始也就指日可期了。 “万法引源?”张小闲微皱着眉头沉吟一声,若有所思,看得刘玄眉头一挑,急忙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张小闲抬起头来看着刘玄,眸子里面透露出七分凝重与三分疯狂,刘玄看到这对眸子就知道这个奇才的心里又想到了别人不敢想的注意,果不其然,张小闲接着说道:“如果老子反着来会怎么样?” 刘玄奇道:“你的意思是?” “我们能想到《万法引源》,温轶仁那小子说不定也能想到,或许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引我去河北。”张小闲侃侃而言,“现在老子不用想着把这种粘稠的内力从经脉中释放出去,而是反着来用这种内力去同化,将经脉填充满。老子试过,用这种内力也不会影响神指的使用,只是运行的速度太过缓慢,只要填充满经脉之后也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第六十三章 做自欺欺人者 在刘玄看来,张小闲说的也确实算是一种方法,但也只是理论上存在的一种方法而已。如果不计较过程,只考虑结果的话,张小闲的实力或许还能更上升一个层次,因为他体内的这种混混沌沌的内力不仅可以吸纳并同化张小闲的《一川镇海决》,还能将别人甚至是刘玄的内力与剑气给同化掉,对敌时如果能灵活运用这种内力,可以大大将压制对手内力的作用。 但达到这种结果的概率…… 刘玄略加思索之后,并没有一味地否定,问道:“现在你的经脉被填满多少了?” 张小闲摇了摇头:“差不多五分之一。” 刘玄回道:“你的内力放在华清的江湖之上,保守一点说也至少可以稳居前三甲,用你毕生的累积也只能到这个地步,要填满那就根本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 提出这个方案的张小闲没有丝毫要反驳的欲望,他凭借《一川镇海决》修炼出了多么强横的内力,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他自信在全盛时期只要认真起来,就绝无人可以突破他的神指半寸,靠的就是这一身内力。 “不过……”刘玄思索了片刻,又忽然换了语气,“你知不知道你的内力连剑气也都可以吸纳?” 张小闲双眼一眯,这个他还真的没有发现,死在刘玄剑下的痞气男子所留下的剑气早就与他的内力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刘玄在那一夜及时查看,这个属性不知道还会被埋藏多久。 如果连剑气也可以吸纳的话…… 张小闲问道:“你的意思是?” “红楼剑阁,万剑无疆。”刘玄说的这两处所在无不是华清剑客的向往却又惧往之地,红楼剑阁乃是当年乐逍遥亲自建工建造,是楼亦是剑,相传起初时楼身并不是红色。此楼建成之时,华清之地便有传闻乐逍遥得《太上三篇》其二,往后一段时间此类传言越传越广,几乎家喻户晓的地步。 而身为当事之人的乐逍遥坐在楼内七七四十九日,用真气度入百尺剑阁之内,不断地拉近剑阁与乐逍遥之间的距离,以求达到人剑合一的地步。 也就是在第四十六天,其琛山下终于形成了由悍不畏死之众所组成的联盟。三天后,在后来传承了千百年屹立不倒的剑乐府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可以灭顶的灾难,那一夜其琛山上蔓延的血液将天都快要染红,原本的儒雅风流之地只剩下杀伐与哀嚎。 乐逍遥将剑阁之门大开,用正义掩饰的强盗们蜂蛹而入,被乐逍遥在阁内连斩三百一十二人,为这座百尺高楼镀上了一抹妖冶的红色。 后来,乐逍遥又仿造此楼铸剑一口,赐名“孔武”。孔武见成之日,天地悲怆,乐逍遥嫌它杀伐之气太过,遍将其束置在剑阁之上,一生也没用过几次。 时至今日,红楼剑阁之内不见当年孔武剑,也不见当年被封为剑首的传奇,但剑阁的凌厉剑气依旧,上代剑府之主南乡子与毒鬼龙交手之后,便是借之剑气才得以将体内伤势镇压。 红楼剑阁虽然留有当年乐逍遥纯粹的剑意,可也有当年其琛山上那一场战斗所留下来的冲天杀伐怨气,就算有当代剑府之主的许可,也仅有两种人可以出入红楼剑阁: 看惯世事复杂的人。 不谐世事纯粹的人。 在这个方面上,最复杂与最纯粹很奇妙地差不太多。 至于其琛山后山的万剑无疆,没有做好被粉身碎骨打算的人,可是万万不敢进的。 刘玄知道张小闲是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人,起初张小闲提到神指时,刘玄也只觉得玄之又玄,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但张小闲用了五年的时间就做到了,并且重回巅峰。张小闲可以在非常短的一段时间之内摸到任何一门武学的天花板,对于这一点,刘玄始终有着自信。 所以刘玄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只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不过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这不是一条可行的路径,那么你就只是在单纯的地浪费时间;就算这是一条可行的路径,也不是那么简简单单就可以到达的。” “嗯。”张小闲只是简单应了一声,他现在有一点点想要逃避。人从出生下来就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只要有得吃喝有得睡,并不是非要有谁才能活的。 但又不是这样,在一个人认准了另一个人之后,就只想在她的身前或身后,引导或者跟随着她,做她的王或者是仆人。一旦失去了她,人生就是索然无味的,存在的意义是被否定的,活着和死了是没有区别的。 说来实在讽刺,没了她,作为一个单独的生命个体竟然不能活。 现在的张小闲就是处在这样的一种状态,舒默把他从黑暗中捞了起来,所以他的眼中也就只有舒默,可是经历过这么多波折的他其实也是很累了。他从很久以前就想过要放弃,但是又不能够。 所以,现在的张小闲想走最快的捷径与最轻松的路。 就算失败了,我也还是在路上,不是吗? 他在心里说着诸如此类自欺欺人的话。 第六十四章 这章没名字 “出去走走?”张小闲没说话,可刘玄已经当作他的答案已经说出口了,他实在太了解张小闲这个人了,优柔寡断又善于决断,残酷无情又软弱多情,寡欲又贪婪。 有一条近在迟尺的路,张小闲是不会放弃的,除非这条路通往的是其它方向。 张小闲白了刘玄一眼,骂道:“走个屁!老子身体这么虚弱,走出这个门不被风刮走,回来也得染上个风寒躺个几天。” “难得天下第一的张大侠也会有害怕的东西。”刘玄斜着眼笑了笑,意味深长,“不过你张小闲真的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张小闲没答话,也无法回答。就算他内力尽失也比常人要强上百倍,一个从高处跌落的人最最起码也是见过远处的,只要没把他摔死,他的见识永远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况且张小闲不是从高处,而是从最高处,摔到的地方不是平地上。 起码他的体内还是有一些内力仍在的,尽管已经粘稠不堪。 没有《一川镇海决》,还有推气过宫。 说来也奇怪,明明推气过宫也是依赖内力才能做到的。但不知道为何,内力不听使唤的张小闲对于体内的血液的控制却更加得心应手,如果是常人大寒的冬天站在外面一长肯定会出现手脚冰凉的现象,但张小闲不会,他的血液流动比常人灵活数倍,只要他想,完全可以让整个身体保持完全一样的温度。 对于这件事,张小闲原本是不想表露出来的,他的张狂是他低调的一种方式,他把一些东西暴露出来,也仅仅是因为有些东西他需要去掩饰罢了。就如同他行遍华清,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找毒鬼龙,却鲜少有人知道舒默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张小闲的霸道与无阻,却鲜有人知道他的脆弱与无助。 其实再次遇到剑凡的那一夜,张小闲胸膛上被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剑创时,他完全可以在没有任何外力相助的情况下抑制甚至是不让血液流出。但张小闲没有这么做,一是因为当天的困境已经不是止血所能够扭转的了,二是因为将完全的自己暴露出来,总会让人觉得没有安全感。 多多少少隐藏一些东西,总有让人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这也是人保留自尊的一种方式。 然而在刘玄面前,张小闲很难做到这种隐藏,这家伙的眼睛可不比剑凡的心眼差。 “走吧!小晚还不知道你已经醒了呢。”刘玄把为张小闲准备的衣服用木盘子端了过来,放在床边的炕桌上,又拿了一双鞋放在地上。 在黄仲永的府上找一件下等的服饰可以说得上是千难万难,就算是下人的穿着也不比小郡城里的地主老财差。倒不是黄仲永热爱铺张,而是人的地位够高了,权力够大了,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上面有赏的,下面有孝敬的,黄仲永向来都是来者不拒,有多余的就通通打赏了出去。 这位相爷是出了名的收钱不办事,甭管你送他多少东西,他对你还是该冷时冷,该热时热,也正是因为如此,张怀明还在世时,权势总是能胜过黄仲永一筹。就算是这样,愿意做这有去无回投资的人还是不在少数。 张小闲将最外面的一件裘衣穿上后,轻轻地抚了抚胸口的剑创,这道伤注定会为他留下永恒的烙印,但至少现在已经不妨碍他做出一些轻微的举动了。张小闲有稍稍活动了一下,这套衣服大小刚好适,不难猜出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 最近这几日的天气开始渐渐有了好转,虽然不怎么见到太阳,可也基本上不会让人感觉到太过于寒冷。但这也只是在寻常人的感受,至少张小晚在每天下湖之后的一段时间都会冷得直哆嗦,好在练功会让他的身体快速的转热,时间一长竟也感受不到是在寒冷的水中了。 手中提着的还是那一口叫短命的剑,但此时持剑的人已经不似从前。 张小晚左脚踩在距离池底不到两尺的水面,在脚尖前方激起扇形的水波,整个人借了力道再次旋起,与此同时手中短剑将波涛迅速斩成三段。 现在以张小晚的速度,最多也只能在空中转身的时候出两剑。 他的右脚比水波要先落回水面,这一次却只荡漾出淡淡的波纹,撞上池塘的边沿又悄悄折返。 原本在这块池塘中有数百尾锦鲤,水被抽去之后,仅留下了原本数目的十分之一。黄仲永闲来无事时便会在池塘边上随意洒下几把鱼饵,就能看到数尾朝天的景象。 这些锦鲤被黄仲永练得个个灵活,游到张小晚身旁的这一尾被湖面上的波纹掠过,摆尾的动作顿了顿,才刚一停止前进的它立马被张小晚一剑刺了个透。张小晚没有给血液在水中蔓延的机会,迅速将短剑抽出水面,横剑一挥将随之而上来的锦鲤甩到岸上。 第六十五章 懒得取名字了 “呵。”张小晚落身在池塘中心,双脚穿过水面直踩在淤泥之中,冰冷的水顷刻间浸透他的鞋裤刺激着他的皮肤,而张小晚却只是自嘲似的笑了笑。 现在的他放在同龄人中或许是旁人遥遥不可及的存在,在见识过真正的剑圣的他知道自己有多么渺小,那夜剑凡伤到张小闲的那一剑很快,但在张小晚眼中却无比的清晰。在那铺天盖地的剑气之前,他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有睁大双眼,见证着一切的发生。他无法阻止,甚至无法移动,连眼皮都不敢去眨一下。 “如果动了的话,绝对会被杀掉的!”当时的张小晚心里无端的冒出这个念头。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在这样的气势所笼罩的领域之中,剑者就如同君王一般的存在,他威压着一切,移动就无异于忤逆,忤逆就会被斩杀。 在太早的时期看到这样的一幕,对于张小晚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是对于他来说太过于恐怖,非常容易就成为他无法避过的梦魇,一如当年见识过神指而一夜之间走火入魔的公子秒。 这几天他一直在这片抽出水的池塘里寻求进展,但一直没有什么收获,他从开始的时候就可以开空中斩出两剑,与现在没有什么区别,倒是三两波纹醉的进步让人意外。一脚踏波,一脚生纹,竟然可以让他在五步之内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是否是剑的问题?是那一夜的剑者成为了他前行路上的阻碍? 张小晚横起短剑,这口被他赐名为短命的剑比起寻常的铁剑要短了一寸左右,四指宽,近一指厚,挥舞时的破风声倒不像刀剑,倒像棍棒,看起来也不见多锋利,却有吹毛断发之能。张小晚都快忘记这口剑是哪位倒霉小伙子留下的了,只记得他爹让那个小伙子把剑留下人可以走,被那小伙子当做耳旁风,结果被他那霸道的爹打断了右手才哀嚎着离开,离去之前那小伙子哀怨的眼神反倒成为了留在张小晚脑海里最深刻的印象。 张小晚向短剑看去,却看到了意外之人,神色立马从凝重变成欣喜,欢快地喊了一声:“爹。” 他纵身一跳,弃了深陷在淤泥里面的靴子光着脚跃出水面,向水面借了两次力道落在岸边的亭子里,中间的桌面上有为他提前准备好的干爽的服饰,张小闲就坐在桌子旁边,披着一件厚实的大袄,有刘玄在身旁伴着。 张小晚一落在亭子里就向他爹怀里扑了过去,张小闲下意识就是带着抗拒情绪的就一脚,却踢了个空。有生以来第一次闪过张小闲教训的傻儿子嘿嘿笑了笑,似乎又自觉刚才这几步蜻蜓点水这几步很漂亮,向着他爹洋洋得意道:“是不是很厉害?” 谁知张小闲看也不看他,反而把目光盯着短命剑疑道:“老子看这剑好像感觉不一样啊!” 小晚嘟了嘟嘴,继而又兴致洋溢地把手中的短剑挥动了两下,说道:“那当然了,黄伯伯请全眉城最好的铁剑用金银铜铁锡五金之术把这口剑重新打造了一下,什么五金之术我是不太懂啦,反正就是合金比铁剑厉害就是,现在可以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张小闲瞥了一眼厚重的短剑,心说就这样你还削铁如泥,别打架的时候不卡在别人骨头里拔不出来就不错了。 傻儿子语气一转,又神秘兮兮地补充了一句:“别看黄伯伯是个读书人,好像剑法也很厉害,前天还跟我说:所谓剑法,其实和诗词歌赋差不太多,用尽无数心血,只为了自然而然。” 有人用尽无数雕饰,只为了接近不被雕饰的存在。 作为一代剑道宗师的刘玄轻微地点了点头,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知道的人很多,理解的很少,通透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剑法这东西张小闲没有太大的感想,傻儿子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还没见到黄仲永的面。他虽还没见过黄仲永,但也能感到这位相爷的用心,身上这套量身定做的衣服就足以见得黄仲永的仔细,更别提之前在他身上用的药和为傻儿子重新铸了剑。 张小闲抬头看向刘玄:“怎么没看到相国。” 刘玄摇了摇头,有些哀愁道:“最近朝里的事就足够黄大哥操心的了,一天能见他一两面就算不错的了?” “怎么了?”就算张小闲不懂为官之道,却也明白身居在高位的人并不一定要很忙碌,他们不一定会有很强的能力去做每一件事情,而他们能坐到这个位置更主要的原因是看人和用人的能力,面面俱到而非明察秋毫,如果说会变得脱不开身的话,想来也是出现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事件。 刘玄摇头叹道:“景和的武王快不行了,朝里的风可大着呢!现在太子没了,武王膝下还有二子,黄大哥虽说是为高权重,但终究是个外臣,他站在公子源这边,最多也只能说是有一些优势。武王的态度一直不明,不到最后一刻还真不好说。” “老子之前见过公子秒,他说他会是华清的王!”张小闲说起满头白发的王族公子时刘玄忽然转头向他看来,不知道张小闲是怎么和这位最不显山露水的公子扯上关系的。张小闲接着道:“与其说老子现在的这个状况是拜温轶仁所赐,倒不如说公子秒才是最初的始作俑者。” 刘玄皱着眉,沉声道:“什么意思?” 张小闲将遇到温静嘉之后发生的事简明扼要的缓缓叙述了一遍,以及在一川谣上公子秒对他说的那一番话。刘玄不难听出张小闲进入一川谣之后所发生的事都是公子秒策划的,甚至在张小闲进入一川谣之前就有过盘算,至于是在多久之前就不知道了。 第六十六章 微不足道的道 “公子秒。”刘玄摸着下巴琢磨着眉城所发生的事的来龙去脉,对于公子秒他的印象十分有限只知道这位公子向来对于权势都没表露出什么执念,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在自己的府上重新建造了一个小世界,愈发深居简出,几乎到了让世人一不留神就会被人遗忘的地步。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欺骗世人而营造出的假象,在一川谣中公子秒暴露出了多少经营,就证明他有多么厉害的手段。之后在一川谣,张小闲受到了多少袭击就连当事人都记不太清楚了,在眉城中,这样的混乱很少会出现,一旦出现了立马就会有人处理,因为眉城在王的脚下,所有的戒备都是最最森严的级别。 而事实上,却什么也没有,仿佛出现的这一切都理所当然。因为有人用一只手笼罩了这一片区域,在此期间,这片土地与景和无关。 “如果公子秒暗地里真的隐藏了如此强大的力量的话,那公子源岂不是危险了?”此时刘玄的心中生出一阵隐忧,原本谁能成为华清的王与刘玄没有半点关系,但公子秒成为王的目的太明显了,如果让公子秒成为王,他绝对会站在整个江湖的对立面。 而且,公子秒所用的手段实在让人不喜。 “要不,我们把公子秒所做的一切都告诉武王?”小晚换上了新的衣服,在一边弱弱地提了一个建议。 “有屁用!”张小闲想也没想就否决道。 傻儿子偏着头,表示不解。刘玄笑了笑,接着张小闲的话说道:“在世人眼中,公子秒确实是试图在欺骗了所有人,但在王族的眼里,这都只是证明自己实力的一种方式。公子秒做的这些事武王就算看不出来,也能猜得出来,他做得越隐蔽就证明他越强。” 傻儿子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张小闲撇向小晚手中的短命,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说道:“把剑给我。” “哦!”小晚二话没说就把这些天与他日夜相伴的短命递到张小闲手里,张小闲接过之后感觉手中一沉,这口剑的外观没怎么变动,分量倒是沉了不少。张小闲手持剑柄将短命竖了起来,缓缓道:“剑在中直,几近于道,阴阳居道两侧,化为剑之罡气。如果持剑之人心中驳杂,混沌一片,剑也就不会接受你,因为你用剑的心不纯!” “道?”张小晚茫然道,“什么是道?” 张小闲稍加思索后说:“道就好比脚下的路,是最单一且纯粹的东西,走上这条路,你所能去往的始终只有一个方向,一个人的强大并不在于他有多么高的天赋,而是因为他有想要去往的地方。如果你的心中没有道,那就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壳,在你手中的剑就没有分毫威力。” 张小闲说着将目光转向傻儿子脸上,加重了说话的声音:“你,明白吗?” 在张小晚心中,他爹就是一个道理学家,总是能给他灌输一些莫名其妙的理论。之前在一川谣张小晚说没有懂,但这一次的张小晚不能这么说,因为他好像有一点懂了。 张小闲把短剑交还了回去,站起身来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与刘玄徐徐离开。小晚举起短命,喃喃道:“我的心中要有道?” “我的道是……”他说着抬起了眼,看着离去的张小闲。不管怎么说他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所经历的东西实在是有限,即便如此他的心中也有无比向往的存在,也有想要去做的事。 “为了有资格守护你,我想要变得更强!” 张小晚站在凉亭横剑一扫,磅礴气势无根而生,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惊扰得有些荡漾,其中生出一道剑气将凉亭的四柱各斩出一道缺口,而持剑的少年却恍若未觉。 在离去的路上,刘玄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只是摇了摇头,叹道:“看看你都教了他一些什么?” “自私自利的人道是最微不足道的道。”张小闲说道,“老子入了这条道,一辈子都没出来过,也不想出去,或许他可以。老子给他植入最重要的东西,再亲手拔出,会让他有所成长。” 第六十七章 我再送他一剑青莲 在大寒时节之前,连天降雪不停,真正到了这天,朗朗天空中反倒没了动静,只留下寸厚的积雪盖着景和万里河山。 景和的王宫每间隔一个时辰就会有人打扫一次,将地面上的积雪通通清理干净,纵使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偌大的王宫又会被积雪再次覆盖。 王宫一般不允许低等的牲畜入内,在很多时候都会用取之不的人力来顶替这些牲畜的力量。 身为大司国的公子华在王宫前下马,用双脚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将牵着宝驹缰绳交给禁卫,刚刚才从城外回来的他叹了口气,白色的雾气缓缓升腾而起,这段时间他每半个月都会在眉城周围巡视一次,一去就是半旬的时间,然而公子华的每一次出巡都是一无所获。其实这样也就好了,他是真的不想景和最近再发生更多的事了。 在以往的时间里,公子华每一次见武王都会在昭和殿中,因为那儿有书有画,有笔有墨,武王一般都会在这里审批奏折,处理完公务的时候也会在这儿思考着景和我未来。但这一次,公子华需要多走几步,去到武王的寝宫。 武王的寝宫叫“金凤川紫”,这个名字是武王自己提了挂上去的,以前的公子华看来,武王并不是想给这座宫殿重新取个名字,而是单纯地喜欢这四个字罢了。 金凤川紫之外,公子华解下自己的佩剑交给侍者,无声地挥了挥手令无关的旁人退下,轻轻掀开门帘,抬起脚步踏入。寝宫的温度比起外面高了一大截,原本被封印了数十年的地龙终于被再次开启,让刚刚从冷冽的风中穿过的公子华竟然感到有种浑身发汗的感觉,反手解下了披风和穿在最外面的棉褂放到衣架上吊着,走到床边时那位至高无上的王还是紧闭着双眼,缓缓的呼吸声在寝宫内清晰可闻。 但公子华知道武王没有睡,毕竟这个把华清万里河山化为一个整体的人才是最爱惜这片土地的人。公子华明白武王将景和变为华清独一无二的王国付出了多少心血,所以他也清楚的知道,武王是有多么害怕继承他王位的后人荒政误国,将武王与先王们所做的努力毁于一旦。 武王是不会睡的,睡着了也是在思考景和的方向。 “王上有三天没有上朝了?朝中大小事都是交给相国在处理。”公子华坐在不远的地方,轻声说。 武王问声睁开了眼,偏头看着公子华问道:“怎么?王兄对相国有意见?” “没有,不过……”公子华看了武王一眼,似乎是不敢对上武王的目光,低头道,“相国不管怎么说也只是个外臣。” “外臣?”武王的目光之中竟透露出一些不满,“相国为我景和出谋划策,屡次孤身犯险,王兄入楚为相时,我景和上下无一将才。相国为官将首,任大司国,为景和厮杀疆场。如果景和没有相国也绝无今日,王兄怎可说他是外臣?” “小窃窃物,大窃窃国,有些事情还希望王上慎重。”公子华说的并不只是黄仲永。 武王闭眼叹道:“你可以欺他、骗他,但绝不能疏远他,隔离他。相国当年是带着一片赤诚之心来到眉城,寡人不想负他。今后的二十年内,景和无力东出;二十年后,如果相国还在的话,王兄或可助景和东出,让四清共主。” “好吗?”公子华抬眼时正好看到武王微笑着说出这句话,如今他们已经达成了当年的心愿,却不知为何更眷念当年的时光,如果可以,公子华倒希望还可以与武王再奋斗一次,就算输了便会输掉而今拥有的一切。 那一年在武王在排云阁上说:“我要成为华清之主。”低头与公子华相视一笑,散去所有狂妄与霸道,向公子华轻声询问道:“好吗?” “好。”公子华的选择与当年一般无二。只要是武王的请求,无论如何他都会进尽全力去完成。 武王点了点头,公子华的回答并不让他意外,然而他在公子华的眉头之中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疑道:“怎么?王兄还有什么顾虑吗?” 公子华郑重道:“国不可一日无主,还请王上尽早决定王储的人选。” “是吗?”武王微笑道,“王兄还是觉得源儿更合适吗?” 被问到的公子华没有回答,深深地看了武王一眼,轻声道:“原来王上已经有了决定。” 武王笑容未减,继续说道;“寡人倒是想知道,如果寡人立源儿为储,王兄会给源儿送上一份什么礼物?” “有焕云在姬秒身边,可谓是文武双全。姬源身边文有黄仲永,我再送他一剑青莲,或许可以与姬秒抗衡。”公子华如实说道。 第六十八章 中原梁栋倾 大寒之后五日,景和最宏伟的栋梁终于倾覆倒下,王宫上下摘去所有粉饰,换成白色的纱布,伴着白色灯笼。武王病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景和五洲二十四郡,在接下来的三天之内,整个华清之地都不得有一声钟鼓、爆竹,天下缟素,为闲王哀悼。 景和相国黄仲永率眉城内数百官员披麻戴孝赶到平时朝会时的长明殿外,却没走上殿门口那九等台阶,而是在石阶底止住了脚步,回观身后众人神色,无不戚戚。武王终归还是没能挺过这个冬天,或许对于王上来说,苟延残喘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值得好留念,又或是王上是想借着死亡来让自己轻松一下呢? 这一站,也不知道是站了多久,偏偏这天斜风不断,为这座宫廷再添上几分清冷之意。一直守候在百官侧方的是武王最亲近的侍者,黄仲永问道:“众位公子呢?” 侍者底下了头,小声回道:“大司国说是要警戒四国余孽,亲自坐镇统帅府,想必是不会过来了,至于至于其他殿下,比大人早来了几步,现在还在殿里呢?” 黄仲永点了点头道:“把两位殿下都叫出来吧,别误了时辰。” 侍者领了命踏上石阶而去,黄仲永回过身,低声说了句:“肃静。” 他的声音并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可以听到,那是一种出自于一国之相的威严,所有人都能无比真切地感受到。片刻之后,宽广的庭落中也只能听到冷风刮过时所留下的细微声响。 除开有人出入时,长明殿的正门都是处于关闭状态。再次打开后,公子源、公子秒与诸多旁系公子从中走出,其中一人倒让黄仲永皱了皱眉。 即便是粗麻也难以掩住的儒生气质,寒冷的冬天也依然折扇不离手,除了焕云,黄仲永不做他想。 武王膝下除了三名子嗣之外,还收养了一名义子赐姓姬,名焕云。 当年景和与魏国合盟,为了加固两国之间的关系纽带,公子华入魏为相,武王迎娶魏国长公主为妃,一年后又将自己的妹妹姬姝嫁给了魏王做后,结两国友好。不久之后,姬姝诞下一子,名为端木焕云。魏王当时对焕云极为看重,将其视为与景和同盟的结晶所在,曾多次与人议起立当时仅有几岁的焕云为太子。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年焕云的母亲就病逝了,在武王以思念亡妹为由将焕云接到眉城抚养了三年。黄仲永也是在那时见到的焕云,见到焕云时,黄仲永总算是明白魏王会如此看重这个孩子,那绝不仅仅只是因为血缘的关系。 在黄仲永看来,要论学习的能力,黄仲永毕生所见、所闻,还真没有一个人可以比得过焕云。温轶仁废寝忘食用了十年时间将化平楼内数千本武学秘籍烂熟于心,在常人看来或许会惊为天人,但与焕云对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相同点的事如果交给焕云去做的话,黄仲永相信,绝对用不到三年的时间。 毕竟,焕云的眼睛才是真的过目不忘。 只要是焕云看过的东西,都会深深地印在他的脑子里,要用的时候只需要再从脑子里去“看”就行了。除开记忆能力,焕云的理解能力在黄仲永的生平所见之中亦是佼佼者,他拥有强悍的记忆力却并不依赖于它,而是靠理解,因为理解的东西才能算是真正通透。 焕云在眉城呆了三年,黄仲永也做了他三年的老师,在教导焕云的过程中,黄仲永也在焕云身上学到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他们之间交流的不仅仅是礼仪刑法、治国安邦、行军打仗,除此之外还有剑法。 焕云在十多岁的时候就知道:剑法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并将这一理论结合实践,长剑一挥便能凭空生出十丈剑波,让人望尘莫及。 那时候的焕云还没有修习过什么内力,所发生出来的剑气全都是从天地自然“借”来的,一人一剑不过是在其间做个中转者,把从天地借来的东西再还给天地。 不过当时焕云的年纪还小,就算天赋绝伦,所能得到的成就也十分有限,武王向魏王许诺的三年时间一到,又将焕云送到了魏地。武王曾言:做侄不如做子,下次焕云再回眉城时,他便是姬焕云。 焕云的天资倒是黄仲永想到了当年独步天下的乐逍遥,也感慨乐逍遥早年的经历,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但也只能学到八成就难以精进,杂而不精,难有大为。 所以在临别那天,黄仲永爱惜焕云天生的儒生气质,以重金三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两向江湖上的蓝岸李家之主租借“秋水扇”一百年,并在上面提了四字:以一破十,送给焕云。当时焕云说他会在有生之年一直将这柄秋水扇带在身边,后来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蓝岸李家是江湖上最擅长炼器的家族之一,不过他们只练就一种兵器————那便是取乌金、神玉、玄铁、翎羽、魔石五种名贵材料再加上由蓝岸李家特制的折纸打造而成的秋水扇,秋水扇多少年能成一把全在于天意,便是李家传承至今,所打造出来的秋水扇也寥寥无几,还有中途损坏的,至今还放置在李家的也不足十把。 作为在江湖上大有名号的秋水扇虽然可以量产,但也极为罕贵,不会出售,只会租借出去,且每百年只会租借一把,租出一把的钱也已经足够整个李家吃穿用度百年的时光,等时间到了自会有后人收回。 世上持秋水扇的不止焕云一个人,但如此儒生气质,黄仲永绝不会认错。就算这么多年未见,模样已经有了许多改变,但有些东西是会伴着人度过一生的。 第六十九章 所幸 魏国破灭之后,焕云也不知所踪,武王曾经遣人四处查探了很长的时间,但都一无所获。武王以为焕云是不愿意见到把他的家、他的国害得支离破碎的罪魁祸首,虽然之后时常引以为痛,但也没有再遣人去打探过焕云的踪迹。 焕云会这个时候回来,绝对不是偶然,这其中肯定还有一些黄仲永不知道的东西。说到这个方面,黄仲永其实也是很无奈的,作为一个臣子,他算是朝野上下最恪守本分的了。为官多年,黄仲永从来没有刻意去培养自己的党羽,所以才导致了他的地位与权势严重不成正比,会在危难时刻站在他身边的也就只有志同道合的朋友。 他的这个选择,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位极人臣而下不忌,功高盖主而上不疑的同时,黄仲永对于眉城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后知后觉,在眉城的暗流涌动中,为一朝之相的黄仲永始终悠闲得像个局外人。 “老师。”焕云走下石阶后停止脚步,躬身一拜,众位王氏公子也随之一礼,黄仲永点了点头算是回敬。在这些王族公子还没有成为王之前,在黄仲永面前始终要矮上一等。 黄仲永深深地看上焕云一眼,虽说小时候跟随黄仲永沾染而来的读书人气质未变,但看神色举止又比起小时候多了几分活泼,看来命运并没有在焕云的心里留下太深刻的烙印。 在为焕云舒心的同时,黄仲永也难免为物是人非而有所感慨,看着焕云的眼神也逐渐多了几分复杂,迟疑道:“我,还算你的老师吗?” 焕云正对黄仲永的目光,坦然道:“老师身上有值得我永远学习的东西。” “哦?”黄仲永皱了皱眉,略加思索。 焕云笑道:“我想学,可惜永远也学不来老师的洒脱。” 黄仲永一愣,随即又摇着头淡笑了出来,瑟瑟寒风之中竟有几分落寞之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黄仲永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看着几位公子右臂一张,说道:“别误了时辰。” 太子林不知所踪,便以公子源为长。立在黄仲永右侧,公子秒、焕云次之,站在公子源右侧,至于其他旁系公子只能站到四人之后。黄仲永向侍者丢了一个颜色,站在旁侧的侍者点了点头,走上一层台阶让众人可以轻易看见自己,但也不敢走太高,杵在台阶最边缘的位置,向着众人竭尽全力喊:“一叩首,拜谢先王赐我等身在景和盛世。” 宫廷院落之中,跪伏白茫茫一片。 “二叩首,拜谢先王为我景和殚精竭虑。” “三叩首,拜请先王再佑我景和万年!” 先王崩殂,必有新王再兴。侍者在台阶上宣扬完武王毕生功绩之后就没再高声言语,神色难堪。武王生前并未立储,接下来应是宣读先王遗诏,确认继位人选。然而却在无数人引颈而盼的时刻却出现了这样的情景,让黄仲永有些不满,道:“怎么了?” 侍者小声道:“相国,王上仙去之前并未没有留下遗诏,这可如何是好啊?” “没有遗诏?”黄仲永环顾众人,似乎也没有知情的人,沉思片刻之后说道,“二殿下德才兼备,若是如此,立长为安也并无不妥。” 在武王膝下子嗣中,为嫡为长的太子林已经放弃了王位的继承权去修仙学道,黄仲永这话明显是在偏袒公子源,但又不好让人挑出毛病。在众人眼里,不论资格还是能力,公子源都要比公子秒胜了不止一筹,相信这话说出来就算是公子秒自己都不会反对,因为这些年来公子秒在世人面前塑造出来的形象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玩乐者。 “呵。”公子源默然一笑,虽说武王没有留下遗诏立他为王确实没有意外,但结果终归还是没有偏离。他侧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弟弟,公子秒对上了他的目光,轻轻地拍着手掌,淡笑道:“恭喜啊!” “你的笑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恶心啊!”公子源在心里说道,他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表露出来的,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如果把他之前对太子林的表现当成是讨厌的话,那公子源也未免太容易懂了。 他生太子林的气,只是气太子林的愚昧罢了,愚昧到不能分辨忠奸,可惜太子林到离开这座繁华的城市都没有明白。公子源自始至终都想要成为王,但也没有一刻想过要去抢属于大哥的王位。 就好像他讨厌公子秒一样,很少有人能理解公子源是有多么讨厌这个人,浮起笑容时,那眸子里泛的是自以为把所有人都看穿的光,让他感觉想要呕吐。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或许比较也算是人类不可拜托的天性之一。公子源从记事就开始在心里那自己和三弟比,但最后发现自己好像除了年龄之外并没有什么优势。三弟的母亲是魏国长公主,而自己的母亲只是父王外出征战时看中的一个小民女,纵使后来魏国覆灭,这层血脉上的差距也依然存在,不可磨灭。 再论起其它,差距就更大了。 从小到大,在公子源的眼中自己还没有赢过三弟一次,技不如人倒也无话可说,不过对于王氏来说,最后的输赢倒也可以用一次来决定,大家勾心斗角这么多年,所为的不就是看谁最后能坐上那个位置? 所以,公子源的心中始终都还是怀有一丝希冀的。 所幸,他赢了。 第七十章 这章不好取名字 “不过二哥,你真的以为自己赢了吗?”公子秒停止了鼓掌的动作,眯着眼看着公子源,用他那轻柔的声音说道。 “嗯?”公子源皱了皱眉,公子秒的这句话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这一辈子有六成的时间都在研究这位三弟,之前与三弟说话最多的就是大哥,但三弟对大哥说出的上一百句话中也不见得有一句话是出于真心的,而至少有九十九句话是带有目的性的诱导。 但这也不是说三弟没有朋友,三弟也是有朋友的,他的朋友必须得与三弟一样的优秀。这样的人公子秒毕生也只遇到过一个,那就是焕云,所以真正与公子秒能称得上朋友的也就仅有一个。可惜,因为焕云的身份关系,两个人几年也见不上几次。 公子秒是孤独的,是阴沉的。这样的人会把自己困在一个狭小且黑暗的世界里,懒得去学习,也不需要去倾诉,时间一长就会变得冷漠,对世事冷漠,对生命也冷漠,直到三年之前再一次被触动心弦。 三年之前在秋名围场之中,公子秒究竟经历了什么?公子源始终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三弟从那以后就开始对某一件事用心了。就好像心理畸形的魔鬼在沉寂了数百年寡淡无味的时光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件可以让生活变得有意思的事。 魔鬼会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发出狞笑,为了这件事,他必定不折手段。 但,现在大局已定,公子秒还能赢吗?或者说,他想怎么赢? 公子秒附在公子源的耳边轻声道:“的确,活人坐上了这个位置一辈子都不太可能下来,但如果是让一个死人下来,不是自然而然吗?” 冷汗,从公子源在额头上溢出。他并不是怕死,只是在乎今天这个局面是否也在公子秒的算计之内,不论父王最后的决定是让谁做王都没有关系,只要让自己死,或者像大哥那样神志不清,那最后的胜者是谁就毋庸置疑了! 公子秒能轻而易举地击倒张怀明和大哥,公子源丝毫不怀疑他的能力。 公子源的思绪才刚刚转过,公子秒又轻笑着与他拉开了距离,在他的胸口拍了拍,说道:“不过二哥还不用太担心,因为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 “什么意思?”公子源紧盯着公子源的眸子,想从其中看出点什么来,他即将要成为王,已经有了和公子秒正面相对的底气。而公子秒只是耸了耸肩,无辜道:“没什么意思,你今生都想赢我一次,可惜你永远都赢不了!” 公子源还想再说什么,而一旁的焕云已经走了过来,掠过了他在黄仲永身前停下,问道:“说起来,老师原本应该不是景何人吧?” 黄仲永摇头道:“原本不算,故居在道州。” 焕云点了点头,恍然大悟般地说道:“难怪了,老师为我景何鞠躬尽瘁多年,早已经算是个滴地地道道的景何人,皮肤毛发为景何而生,血液为景何而流淌,骨髓为景何而常在,景何有老师辅佐是国之幸、君之幸。” 焕云说着一躬身一礼,继而又道:“但老师对我景何王氏的习惯还欠缺一些了解,在我景何历代君王登仙之前一般都不会将遗诏所在之处公之于众,以免有被心术不正之人篡改之危。通常都只会将遗诏的所在告诉自己最信任的人,令这人在王上登仙之后将遗诏取出示众,以此确定国家大事。” 黄仲永是真的不知道王氏的这个习惯吗?还是存了一些私心避而不见?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但此刻被人提了出来,就算是黄仲永也无法再视而不见。 黄仲永眯着眼问道:“你想说,这个人是你?” “然也。”焕云点头承认道,“其实这么多年,王上并不是没有找到我,而是我不想回来罢了。这次突然传我回眉城,为的就是想让我来保管这一纸诏书。” 焕云说完,再看众人时已经静寂无言。片刻之后,率先表现出怀疑的人不是问诏书所在,而是小声疑道:“难道焕云殿下就不会改诏书吗?” 焕云闻言也不恼,淡然道:“王上是不是最信任我的,我不知道,但王上说他欠我最多。所以王上把诏书交给我的那天其实准备了两份诏书,其中一份还没有写上名字。但我不觉得王上有什么地方是亏欠我的,王上亏欠的是我母亲,而我并不能代表母亲。” 焕云回头一指长明殿,朗声说道:“现在先王遗诏就在长明殿的牌匾后面,诸位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将他拿下来。” 没有人出声,所有人都马首是瞻般地看着黄仲永,就连焕云也不例外:“老师?” 这个时候出来的诏书将确定的局面变为了不确定,诏书上写下的名字有可能是公子源、也有可能是公子秒、甚至有可能是焕云。 “末将可以证明焕云殿下说的话是真的!”一个洪亮的声音自人群之后传来,众人很识相地让出一条道路来,可以让身处前方的诸位公子和相国看清来者,是曾经追随公子华沙场百战,后来升至统帅府的最高长官白夜将军。 白夜没有踏入人群中让出来的道路,而是站在原地,继续用他那粗犷的嗓门说道:“大司国让末将传达的话就这么多,焕云公子,请!” 焕云把目光转向黄仲永,至今也上了年纪的相国也只得轻声一叹;“去吧!” 得到了百官之首与众将之首点头的焕云脚尖踏在石阶上,身形如同一只惊鸿般腾起,一步便踏上了所有的阶梯。焕云仅仅用了两步就越过了数丈的距离到达长明殿正门之下,身体跃起丈许,在牌匾后面掏出一个卷轴又飘然落下。 焕云将卷轴丢给侍者,自己则回归到原本的位置。白夜将军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就已经退下了,冷风之中只留下众人期盼着侍者打开卷轴之后的宣读,但几乎所有人都能猜到,是风向变了,否则不会有人如此大费周章。 第七十一章 你终将成为王 侍者小心翼翼地接过卷轴,不敢有丝毫怠慢,踏上台阶站到众人正中,缓缓打开武王生前留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先王遗诏,曰:自四清崩裂,景何建国,已有千年之久。五国割据华清,我景何势弱,争斗不过,唯有安居西北一隅之地,然而试图安居的景何子民并不能做到真正有尊严的活。景何也是华清五国的一份子,没有谁会容许我们在一方独享太平,一再退让的景何竟然成为罪孽所在,才有四国联军犯我山河的窘境。历代先王痛定思痛,亦深知要让景何子民真正得到安宁就必须让整个华清都只有我景何一个王国,战争才能彻底消失在这片大地上。可惜。历代先王虽有包举宇内之心,却并无吞并八荒之力。” “寡人有幸,成此不世之功,立此创世之业,然并非寡人的才能有胜于先王,而是因诸位勠力相佐。寡人至今,已无能为济,只能望诸位各司其职,各出其力,忠义仁孝,不可无一,景何万世江山,全赖于此。至于新王人选,寡人熟虑再三,仍不敢有定论,姬源好胜之心奇重,姬秒执念颇深,皆不如焕云让寡人怡心,可惜命运作弄,终不能够,权衡再三才有如下决断……” 侍者念到此处一顿,看了黄仲永一眼,默默叹了一口气,又接着念道:“寡人辞世之后,令:姬秒为我景何之王,赐姬源凤存、大埠为封地,封号江君,黄仲永为相亦为父,若非谋逆大罪,皆可免罚…………” 武王的遗诏还有很长,但大势到了这里就已经结束了,成败已定,胜者为王。 侍者把诏书交给黄仲永保管,黄仲永随意撇了一眼,已经没了心思去细看,如果是公子源上位必定同意他的东出之策,但如果是公子秒的话就不好说了。黄仲永之前就与公子源说起公子秒为人如何,只感觉公子秒要成为王绝对是有一个明确目的的,而这个目的绝不是为了东出。 “王上万年,景何万年。”有焕云做头,行恭迎新王之礼。 “王上万年,景何万年。”紧接着以公子秒为中心,所有的公子、官员、侍卫都跪伏下来,颂声不断。但这些人却神色各异,不知怎么,这个时常把自己关在府里的三殿下一转眼就成为王了? 想是这么想,但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公子秒是武王钦定的王,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有公子华作为遗诏的担保,而公子华绝对不可能会背叛武王。 公子秒敛起所有的表情,在这一刻他就不再是无所事事的公子秒了,而是这片华清大地上唯一的王。王不会用如此肤浅的笑容去宣告什么,王有王的做法去展示自己的威严。 “一切以父王之事为重,三日之后,寡人亲临朝政,在此期间还请相国多多劳烦。”公子秒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也与之前相比有了变化,不再轻,不再柔,而是透露着高贵与威严。 从阴恻恻的谋事家变为君临天下的王,不过只要一瞬间,这,就是你的底蕴吗? 公子源哑然笑了笑,他终归还是没有赢。在公子秒一直动作的时候,他选择袖手旁观并不是因为他找不到阻止公子秒的方式,而是因为他有信心武王最后的选择是他。公子秒的血脉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魏国破灭之后虽然有很多魏人对于景何恨之入骨,但因为之前公子华的收买,也有不少魏国重臣、甚至是王族旁支入景何为官。 与公子源不同,公子秒不需要如何培养就在朝中有自己的根基,虽然在姬氏的压制下,这根基算不上多么雄厚。但在姬秒上位之后肯定会将这批人稳住,假以时日,景何的江山姓姬还是姓端木还真不好说。 第七十二章 通天 夜,天上看不到云,也看不到星辰。 公子秒挥退了所有侍从,与焕云走出了王宫。原本身为王氏公子,又是王储的公子秒在这个期间是不能够轻易外出的,只是每个月的二十五号他都会与某人相见。 街上的行人比起以往至少少了一半,眉城宽阔的大街上显得空空荡荡,逛遍了整个街道也不见得能看到一只红色的灯笼,很显然谁也不想在这个日子触犯了景何王氏的霉头。焕云一如既往地摇着他的纸扇,秋水扇以水为名,扇出来的风本就带着丝丝凉气,在寒冷的冬夜用这样的风拂在脸上,少不经意就可能以为杀手刺客团的第一杀手就在附近,磨剑霍霍就要收割人命了。 但在风度与温度之中,焕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吹寒受冻不为别的,有范就行了。 努力和收获是成正比的,两个人走在眉城的大街上的回头率一直都是百分之两百,很多年轻的小妹妹擦肩而过回头看过一次之后都忍不住再看第二次、第三次,心想两位富家公子长得还挺英俊的呀!怎么脑子就不好使呢? “你说秋水扇用火能点燃吗?”原本一直都在试图甩开焕云,却一直不得其果的公子秒忽然放缓了脚步说道。 “不能吧?”焕云一本正经地想了想,说道,“秋水扇放在华清之地好歹也是一流的兵器,‘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双’,连与剑乐府同脉异派的‘武尘’都拿秋水扇没办法,用火能点燃就太差劲了吧!” “哦。”公子秒点了点头,“等会儿回去试试。” 焕云紧盯着公子秒,认真道:“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公子秒面无表情道:“如果我说没有意见,只是单纯地看这把扇子不爽你信吗?” 焕云想也没想就回答道:“不信。” “那你他娘的还问个屁啊?”忍了这么多年的公子秒终于忍不住要爆发了,“老子说了好多次了,出来要低调、低调,你他娘的一把扇子就没停过,你说我气不气?这就算了,你他娘的还要吃糖葫芦,老子哪有钱给你买糖葫芦啊?好家伙,一块价值连城的和田玉就给你换了一根糖葫芦,这也就算了,问题是你吃完了我的糖葫芦为啥还要给我摇扇子啊?!” “其实……”焕云欲言又止,稍加思考,整理语言之后回道,“其实,你那个玉是可以换两根糖葫芦的。” 公子秒撇了撇嘴,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悠然一叹,千言万语化成两个字:“告辞。” 公子秒转身就走,但他那双脚又怎么快得过焕云,只消得片刻又被焕云追上,焕云眸子一转,问道:“说起来你费这么多周章不就是为了让先王留下一纸诏书,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了,怎么又不坐上去,反倒要等上几天?” “等几天,才好给某些人一个反应的时间。”说起正事来公子秒重拾回了耐心,虽然最主要的是余光瞥到焕云的扇子终于没摇了。 公子秒所说的某些人究竟是哪些人,焕云并不是很清楚,他重回眉城的时间不长,对于眉城的局势还不是很清楚,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想法去推测:“难道说,有人会不服你?你给他他们篡位的机会,然后再杀了他们立威?” 公子秒摇了摇头:“我没想这个,在说服王伯之前,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造反,别说根本不可能成功,就算成功了王伯也有绝对的实力去拨乱反正。我等的东西有两个,第一是等这个消息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给他们在心里留下一个铺垫,真等到那一天才不会显得那么突然,让某些人接受不了。至于等的另一个东西,我现在还不能说,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景何一统华清影响最大的除了平民百姓就是商人,以前的商人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战争年代物资匮乏,从商是可以谋取到不少利润,但也很容易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在安稳的年代,给予了商人们很大的发展空间,在如今遍布华清大地的连锁店铺之中,最著名的就是凤九来仪,其次便是通天钱庄。 天这个字,可不是能随便用的。 在五国时期,晋王居于中土,就以天子自居,奉天承运,替天行道执掌人间。那时在晋国自号通天的话,妥妥是会被抓起来杀头的。好在替天行道的晋国并没有得到上天眷顾,也让这通天钱庄的大旗安安稳稳地插在原本属于晋国的土地上。 通天钱庄的老板钱通天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听说那腰有常人两个大,就这样的人以前还都是个差一点就会被饿死的穷光蛋。钱通天以前是不是叫这个名字,没有人知道,但没有人否认这个名字和现在的钱老板挺搭的,只要这钱有足够的多,便可以上通天庭,下达地府,牛鬼蛇神没一个不能用钱来摆平的。 钱通天有钱,所以从来不在乎钱。出去听个小曲看到倒茶的小娘子挺有意思,打赏都不会下于一个十两的大金锭子,打赏别家的小娘子可并不代表钱通天图人家什么,如果那小娘子不知好歹要上来卖弄风。骚,以此来多图一些什么的话,那钱通天也确实会如她们的愿,只不过让下人从怀里掏出三五个金锭子来不是给,而是砸。 钱老板花钱就是如此的随意,可他赚钱更加随意,很多时候莫名其妙的就把钱赚了,事后很久很久,在偶然间才能想起来是在某个地方做了一个小投资。 第七十三章 一本万利 通天钱庄要说兴起,也还是最近几年。以前虽说屹立在眉城不倒,但要再向上发展却步履艰难,更别说在华清各地都开上一个钱庄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巧,他钱通天做到了,因为他在命里遇到了一个贵人。 “两位殿下,请用茶。”钱通天将盘子放在茶几上,亲自端上两杯放在两位贵客左右,躬了躬身,扭着自己笨重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这房子看起来是一间很普通的房子,但却很靠谱地将寒冷的气流隔绝在屋外,不仅感受不到寒冷,就连外面寒风的呼啸声都听闻不到。 好厉害的隔音效果!焕云默默赞叹,就算是出生于极富极贵之族的他都没有住过这样的房子。焕云的目光在房内流转了一周,房内一共有十二盏灯,将房间照得通明,他捧起边上的茶杯,才发现这只用陶瓷制作的杯子薄得可怜,仿佛一触碰就会碎了似的,焕云稍一用力,又感觉这杯子是如此的坚硬,让他堂堂一个王族的公子殿下竟然有种自己是个乡巴佬一般的错觉。 焕云掀开盖子吹拂了一下热气,浅抿了一口,只喝出来杯子里泡的是银针,连它的大致产地一点头绪都没有。焕云再抿了一口,才迟疑道:“这是河北银针?喝着又感觉有点不像啊?” 钱通天一笑起来脸上全部都是肥肉堆积起来的褶子,竖起大拇指赞叹道:“殿下好造诣,这确实是河北银针,和进贡给宫廷的最上等银针采用的是一样的叶源,但做法却有些不相同。” “哦?”焕云好奇道,“有何不同?” 钱通天笑道:“这种河北银针是被少女抱在怀里进行初包与复包的,所以和殿下平时喝的河北银针相比起来味道会有偏颇。” “原来如此。”焕云一本正经地点头应道,心里却在盘算着等会儿离开的时候要不要带点儿走,少女怀里初包和复包的,想想就觉得好刺激。 一直没说话的公子秒忽然插话道:“花雨帮怎么样了?” 钱通天恭谨道:“上次围攻张小闲的伤残费全部都发下去了,让黄归巢的威信增加不少,不少人愿意死心塌地跟着黄归巢干,总体上来说花雨帮内部基本上服从了黄归巢的领导。” 公子秒点了点头,又问道:“击伤张小闲的那个剑客找到了没有?” 钱通天摇了摇头,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差遣人去寻找那名剑客的踪影,但一直一无所获。能够让如今的钱通天都感觉一筹莫展,这绝不可能仅仅是那名剑客自己躲起来了那么简单,在那名剑客的背后肯定还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存在,将其庇护了起来。 公子秒喃喃道:“这个人让我感觉很不安,指使他作为的东西终有一天会与我正面相见,到时候我不希望自己会处在被动的状态。” 钱通天低头应道:“属下明白。” 公子秒浅抿了一口茶水,沉默了片刻又继续问道:“最近在城外有没有接到什么消息?” “没有。”钱通天摇头道,“虽然每天都有派人去查探,但一直都没有消息传递过来。” “那就不要再过去看了。”公子秒否决道,“在这个紧要关头没有消息传过来,不是传递消息的人死了就是被盯得太紧,我们也千万不能因为一些小细节而暴露了大计。越是关键的时候,就越靠心领神会,这个时候传过来的消息也不一定会靠得住,毕竟我们的对手可是史云修啊!” “属下明白。”曾经太子府外的大街上亲自为史云修收尸的钱通天自然仔细检验过那具尸体,死得很透彻,也没有丝毫易容的迹象,现在那具尸体还在钱庄底下的停尸房待着。那晚被寒叶霜天杀死的人确确实实就是史云修,但公子秒却一口咬定史云修还活着。 虽然钱通天也不觉得身为四国余孽总统领的史云修会这么轻易的就会被他们杀死,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可能,难不成史云修还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对于史云修还活着一直半信半疑的钱通天没有一再表达自己的观点,公子秒让他去做的事情他都会尽力去做到。 就好比手中的利剑有了自己的意识确实是一件好事,可它要是因此而变得不听话,那持剑的人若是聪慧,定然也不介意将它折断了重铸。 而公子秒恰恰是个聪明人。 “其实今天来还有一件大事情要和你商议。”公子秒是对着钱通天说的,说完了之后又看向了焕云。 公子秒都觉得是大事的事,钱通天自然不敢丝毫怠慢,稍稍察言观色之后立刻回道:“殿下请讲。” 公子秒点了点头,向着焕云说道:“这家通天钱庄最近几年都是我一直在暗地里支持,也算是小有起色,顾客们可以把闲余的银子存到钱庄里,然后钱庄就会开出银票给他们,再许诺一些利息。如此一来确实可以吸引一些小顾客,但那些有大钱的生意人却不愿意这么做,因为钱在他们手里就是资本,钱在自己手里生出来的钱远远要比放到钱庄里赚得多。” “所以我花了很大的功夫,让华清各地都树立起通天钱庄的招牌,那些做生意的人要去很远的地方做生意时大量的白银不方便携带,也可以先把银子存在钱庄里换成银票,然后到目的地之后再取出来,焕云你说这是不是很方便呢?” 焕云点头回道:“确实很方便。” “可是我想让他们更加方便。”公子秒神色一敛,正色道,“现在市面上偶尔也会有人将银票顶替真正的白银来流通,但是不多,我想上位之后大力促成这种模式的交易,让银票完全顶替白银,把白银全部收到国库里。” 焕云紧盯着公子秒,最后也只能吐出三个字:“你疯了!” 什么样的生意时一本万利?在焕云眼中现在公子秒做的这个就是,甚至还远远不止万利的程度,用一张白纸就能完全顶替别人一万甚至是十万两白银,先不管这个想法有没有那么容易实现,就算是实现了之后也很容易让景何现有经纪体制崩塌。 第七十四章 一本万利(2) “我知道这事不好办,但我也想去做,因为实在是有利可图,一旦成了就相当于让景何现有的白银总量向上翻一倍,试问四清之地还有谁敢与我景何一较国力?”公子秒说完自己想说的之后也就没再开口,安安静静地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等待这焕云的抉择。 说实话,公子秒一点都不担心焕云不会支持他,因为这件事并不是不可能完成,只不过过程有点困难罢了。 果然,在半盏茶之后,钱通天为两人添茶时焕云开口了:“有三个难点:其一、银票防伪怎么才能做到万无一失,这需要想到高超的技术;其二、如何保证开出银票的钱庄不会滥造银票,导致我景何的经济膨胀;第三、华清之地钱庄这么多,如果每个钱庄开出的银票不同的话,不仅百姓会排斥,就连我们也会因此混乱。” 焕云问的这些问题公子秒之前也有想过,此时已是胸有成竹:“第一个问题,我上位之后会召集全国的能工巧匠专门研究这个方面,最主要还是从银票的纸张质地和朱砂印入手。我在府上有让人研究并制造出与普通宣纸截然不同的纸张,它们的厚度和韧性明显要高出很多,制造这种纸张的技术如果对外透露就以极刑论处,其次还有朱砂印的防伪标识,这种印要比较好辨认但无法模仿,这个方面还需要进一步增强,然后还可以为每一张银票印上一个独一无二的编号,定期按照编号回收银票并销毁,然后发行新的银票。” “第二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其实可以合并在一起来回答,具有发行银票权力的钱庄必须要有严格的监管程序,像中小型的钱庄就必须剥夺他们发行银票的权力,但也不能不让他们做生意,我们可以把华清之地的所有钱庄整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民办的国家机构,所有钱庄开出的银票都是一样的,这个机构的最高负责人由钱通天担任,然后再成立一个专门监督的部门,这个部门由你负责可好?” 焕云笑了两声,无奈道:“想得挺周到,但这摊子事我可不想接。” 公子秒拍了拍焕云的肩膀,谄笑道:“辛苦也只是刚刚开始的时候辛苦一点,以后稳定下来了就没什么事儿了。”公子秒说完根本没有给焕云反驳的机会,立刻转头问钱通天:“老钱,你说是吧?” “对、对、对。”在唯唯诺诺的钱通天眼中,今天的公子秒格外的不同,总感觉放下了什么东西,格外的轻松。 不过这些事也轮不到他来管了,按照殿下的描述,以后华清流通的货币都由他来负责,他钱通天就是钱的爸爸。到了那个时候对于货币的监管肯定会更加严格,以后这钱还能不能算是自己的钱还真不好说,因为只要王上一开口,所有人的银票都可以变成一张废纸。 如果是在五国时代,公子秒的这个方案是绝对行不通的,可如今整个华清只有景何一个国家,只有公子秒一个王,有天险阻隔,其它三清之地的大军也轻易进不来,公子秒的这个方案确实是到了最佳的推行时间。 在回去的路上焕云好像兴致不高,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直到出了通天钱庄之后,他才想起来忘了在钱通天哪儿拿点河北银针了,让他作为一个王族殿下又怎么好意思再次退回通天钱庄去要,默不作声的他在内心长吁短叹不断。 公子秒看焕云手中的折扇也不摇了,奇怪道:“怎么?不开心?” 焕云没好气地说道:“没事强行多了一份工作,你能开心得起来?” “当然了。”公子秒笑道,“你看我做王了不是挺开心的吗?” 焕云沉默了半晌,公子秒说的好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公子秒又安慰道:“没事儿,等银票流通稳定下来了,我会找人接替你的,到时候让你做相国!” 焕云皱着眉沉声道:“问题是我的梦想不是做相国啊!我想和我老婆在一起。” “哦!”公子秒点头应道,沉吟片刻之后又道,“那改天我派人把你老婆也接过来,让她做将军,到时候男主内、女主外,咱三人一起创造美好家园。” 焕云欲哭无泪,只能苦笑道:“爷,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在街上扇扇子了,现在眉城这局面,你把她接过来不是给我找事儿做吗?” “桀、桀、桀。”公子秒得意洋洋地奸笑三声,好像登上王位都没有让他这么开心过。 已经进入深夜的街道变得十分安静,四周一个行人也没有。公子秒笑声一止,脸上的表情瞬间化为乌有,停下前进的脚步把着焕云的手臂沉声道:“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焕云的拇指在秋水扇的扇脊上摩挲不断:“应该是我,你先走吧。” “哦。”公子秒很没义气地回应一声,他虽然当年走火入魔之后功力尽散,再也没有办法引气入体,可也不像所表现出来的这般羸弱。此时此刻就算是杀手刺客团第一刺客——沐雨鹰临突然跳出来想杀他,也不见得可以成就。 世上武功高强的人不少,其中愿意把命卖给王族的也不在少数。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就是一个很现实的事情,有的人努力了一辈子就只为了科举两个字。 既然焕云不需要帮忙,让他先走,那公子秒也就懒得去插手这档子事儿,毕竟他现在是万金之躯,不可死于盗贼之手,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就很尴尬了。 第七十五章 明年见 寂静的夜,除开风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动静,街道上仅有的几盏亮着的灯笼还在散发着火光,顺着街道再往前望去,也只能看到一片可以吞噬所有的黑暗了。 焕云的目光没有从街道的尽头挪开,片刻之后,从那片黑暗之中走出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影,手里提着明晃晃的刀刃。 不速之客走出了几步又顿在原地,与焕云遥遥相望,似乎是等待着什么。 呼—— 比起之前稍强一些的寒风吹过,街道两侧的灯同时熄灭,将焕云困在黑暗之中。与此同时,一个无法让人辨别方位的声音响起:“你就是姬焕云?” “额。”焕云愣了一下,无奈道,“我可以不是!” “………”杀手们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话茬接下去,场面忽然变得很尴尬。 噌—— 是剑破风的声音,身处在黑暗之中的焕云身子一偏,由刀刃散发出的寒意贴着他的鼻梁滑下。焕云右手拿着折扇随意向上一敲,恰巧点在持剑人的手腕上,那人吃痛不过,五指一松长剑自手掌跌落,被焕云一把接住。 “怎么不说话了?如果只会念固定的台词的话,会显得你们很不专业。”焕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开口问道,同时运气在手印在冒进的刺客胸口,稍一停顿之后又注了一道力将刺客击退三丈之远。在整个过程中,除了焕云说话的声音没有一丝声响发出,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始终将刺客包裹,让他从被击退到跌落在地时都显得轻飘飘的。轻,并不代表无力,只是在焕云击痛他的时候,血液已经蔓上了他的喉咙,恰好是让他发不出叫声的地步。 焕云有很多机会可以将刺客一击毙命,但是他没有选择这么做。可不要误会是因为他的善良,这是一种强者对弱者所表现出来的自信,当取对方的命变得易如反掌的时候,反倒不那么急着取了。 焕云把秋水扇收了起来,右手持剑挽了个剑花将身体转了回去,掠过茫茫夜色看向街道尽头的那名剑客说到道:“出来办事,甭管认不认识都要先问先一句:‘你就是姬焕云?’我被几位气势威慑得战战兢兢,弱弱地回答一声:‘是’,然后你就开始卖个小关子:‘那么以后你就不是了。’我一听就纳闷了,怎么就不是了呢?就问啊:‘为什么?’几位兄台这时候就开始狞笑:‘因为到了地府投了胎,会有人替你重新取名字的!’” “看起来范儿是有了,但是也要注意跟随时代潮流!如果每次都只用一套话术的话,难免是会被时代所淘汰的,兴许啥时候顾客嫌你们落伍太严重了,台词说出来丢人,就不光临你们了,到那个时候岂不是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了?” “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且废话极多,看来你就是姬焕云没错了!”屹立于街尾的刺客似乎完全无视了焕云的话语,安安静静地等焕云说完之后淡淡道。 “额……”焕云想了想,“道理我都懂,可是废话极多是什么鬼?” 刺客默默不语,难道作者刚刚给你改了设定这件事也要我说出来? 焕云右手持剑在身前胡乱挥了挥,感叹道:“算了,其实我平常也不是这么多话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有对死人说话的时候才感觉特别的放松。” 话语声随风飘远,街道上复归于平静,剑锋当前,就算表现得再轻松,内心深处也不可能不保持谨慎。从出剑开始到有人殒命很有可能只是瞬间的事,在这种关头务必珍惜吸入体内的每一口空气,因为下一秒你可能就会不再须要它了。 街道尽头的黑影向前迈出一步接一步,由慢到快,最终化为奔跑。提剑的手跟在后面,剑尖与地面不断摩擦伴着火花发出刺耳的声音。 “好浓的杀气。”焕云凝神戒备,后撤半步,横剑在握。在与刺客相距丈远时,黑影脚尖点地纵身而起,扬剑向焕云咽喉处斩来。焕云一记上挑将黑影指地剑格开,只感觉沉重非凡,心知对方是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这一口剑上,试图向焕云借力保持在空的压制。 黑影在空,快攻不断,一连将焕云逼退三步,而在三步之间,两人已经相交二十七剑,叮铃之声不绝于耳,纵横剑气被街道两边的石柱阻挡,留下道道沟壑。黑影再斩一剑,却只感觉剑下一轻,焕云持剑绕了个花,将他引下地来。黑影失了先机,两脚才一点地,焕云瞬发一剑当头切来,黑影竖剑在空,岿然不动。 叮—— 一道以肉眼可见的气波以交鸣的二剑为中心荡漾开来,两人分居在两剑前后,将内力注在剑里无声较劲。在这个时候,焕云才看清楚这名刺客的模样,有头巾和黑布的遮挡,焕云能看到的只是一双眼睛。两人相隔不过咫尺,焕云竟然有些看不清他的双眼,仿佛他的眼睛外有东西阻隔着他的视线,而阻隔的东西是一层寒霜。 刺客抽剑退过一步,躬身一剑划向焕云左脚,焕云抬脚避过,刺客快剑又折返回来,切他右脚,焕云奋力在地面一点,避过这层杀机,双脚腾空,而足下剑却势不饶人,剑花连挽步步紧逼。 焕云看准时机,脚尖踩在剑刃上,翻身跃到刺客身后,就在此时,蛰伏在暗处的三五个刺客终于等到了时机,一齐纵出。 第七十六章 无痛人流 “你们以为我这么多年练的的是剑气,其实我练的是剑术。”腾在空中的焕云忽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听到这句话的刺客心中咯噔一跳。 稍微对焕云有过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个天纵之才在少不更事的时候就能信手斩出十丈剑波,这其中或许有很多夸大的成分,但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剑气,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就算内府充盈,也不一定可以荡出丝毫剑气。剑长三尺,除非把手中剑投掷出去,否则也就只能伤到三尺的敌人。 以一敌百,甚至更多。仅仅只是依靠剑术是不行的,与剑气相比起来淳朴的剑术杀伤力实在太小,敌人一多会消耗更多体力。所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要有机会,都会选择把剑气的修炼摆在剑术的前面。 原本,黑衣刺客也以为焕云也会做这样的选择,毕竟对于剑气焕云有着比别人更优先的领悟程度,所以黑衣刺客一逢面就选择用快剑近战来压制焕云对于剑气的施展。 但是他好像……猜错了。 金属交鸣的铿锵之声在刺客的右上方连续响起,所有暗埋下的都被焕云一一拨开,并不能说他的手下不会看准时机,而是焕云隐藏了实力让他们有了错误的估计。 机会向来由不得去放纵,纵使就算有这所谓的机会,成功的概率也十分渺茫。 黑衣刺客单手握剑打个个璇,仅凭着直觉透过腋下向身后刺去,听到的只是一声细微的脆响,回头看去,立足未稳的焕云已经横剑用剑身抵住了他的剑锋,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掌心顶在剑身末端。刺客咬了咬牙,全力而往,焕云吃力后退了一步站定,手中的一口铁剑被刺客用强力曲成了半圆,焕云身体向后半仰,抵住剑身的左手松开,焕云右手转动,剑光从焕云眼前掠过,在空中划下四分之三个圆,最终在刺客的咽喉处停下。 击退了阻碍的刺客向前趔趄两步,他的剑锋就挨着焕云的心口,但他没有赢,因为焕云的剑比他快那么一点点。 焕云手中蓄足了力又被释放出来的的铁剑在空中震颤不已,每一次颤动都会弹射出无数细小的血珠,从空中飞到地面,留下一个小小的污点。 “可惜了这一双眼睛。”焕云望着死而不倒的刺客,那一双眸子已经失去了生气,覆盖在眸子上的冰霜正在逐渐将整双眼睛都冻结。 焕云走上前去为死者合上双眼,瞑目的刺客似乎也已经放下了心中的执念,“轰隆”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那口利剑依旧被他紧握在手上,与地面接触只发生短短的声响。 除了被击杀的刺客头子,其它者对于焕云来说不过只是乌合之众,他们自己兴许也能明白今天成功的机会已经十分渺茫,十分有默契地选择向各方散去,脆弱的信仰和自己的生命相比起来,原本就显得不堪一击。 毫无征兆的,焕云右手一挥,将长剑向右上方甩出,势如一剑穿云,只射入屋顶上的脊兽头部,入石半寸。 “你还不出来?”焕云的双眼紧盯着侧上方的房顶,他在公子秒还在的时候就感觉到这里还有一个人,不过这人一直没有露出什么杀意就放置着没有管。焕云之所以让公子秒先走,一方面是以公子秒的安全着想,另一方面是想和这个人谈谈。 这个人在他与公子秒到来之前就一直待在这儿等着了,似乎是早就知道他们两个人会在这里与刺客遭遇似的。与其说是巧合,焕云倒更倾向于把巧合当成必然去推测,这个在暗处“看”着他的人就算不是主谋者也是知情者。 隐藏在房顶的人站起身来,是个年纪二十来岁的剑客,用一件在昏暗的夜里极其显眼的白色狐毛披风笼罩着全身,右肩后面探出一个剑柄。才一看到焕云就咧嘴笑道:“我还以为我藏得够好了。” 焕云摆了摆手,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感叹道:“不行,不行,你这样感觉不到位。应该一站起来就一脸冷漠,用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说:‘你不该说出来。’我皱了皱眉头问:‘为什么?’在我问完之后你不要急着回答,先停顿一下,然后说:‘因为那样我还可以让你多活两天。’” “额……”该配合焕云演出的白袍剑客演视而不见,从雪白披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把焕云掷过来的铁剑从脊兽头上拔出,看着焕云问道,“说起来,你的剑法看起来很稀奇,是什么流派的?” “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非要说什么流派的话,就勉强定义为‘无痛人流’吧!”自觉刚刚取了一个很好的名字的焕云十分自信的点了点头,像是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为这个名字做出肯定。 让对手没有痛苦离开这个世界的流派,就叫无痛人流,说起来寒夜霜天好像也是这个流派的一份子。焕云摸着下巴,琢磨着改天和寒夜霜天好好交流一下感情。 剑客把铁剑竖立起来,用左手食指的指肚点在铁剑剑身末端,稍一用力,铁剑就被他压出了一个堪称诡谲的弧度,选材与做功均算不得上等的铁剑终究还是没能逃出这样才摧残,伴随着一声脆响折成两段。他的嘴角动了动,但终究没能向之前那样展现出什么笑容:“干爹说,在笑的人并不一定心情有多么好,虚伪的笑容只是最简单的一种伪装,挤出一点笑容并不会阻碍你在心里继续悲伤,所以我有时候笑着笑着就哭了。而人在轻松的时候就情不自禁的说废话,心情不好的时候说这么多,也就无暇顾及难过与否了,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与自己重提旧事,与寂寞消愁。” 他说着又看了焕云一眼,四目相对时又笑得那般纯真:“干爹叫我多注意注意你,对了,我叫一剑青莲。” 第七十七章 无名 “本来以为不服公子秒的人会挺多的,但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乱。”萧弦居的正房间里,刘玄令人在正中架了一个碳火盆子,用套着棉被的四方桌罩着,这位华清当代第一大侠正在俯身贴在桌子上,把手伸在被子里烤火。 在刘玄对面的是华清上代第一大侠张小闲,与刘玄做一样的动作,闻言没有生气地答到:“如果向人类宣布今天世界末日,说不定百姓会怎么惊慌失措四处逃窜呢!但如果在一千年前这个消息就众人皆知了,说不定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等死了呢?反正一千年也没人改变这个命运,没办法也就人命了。” 刘玄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现在能把公子秒干掉的话,是没有问题的!” 冰清玉洁的张某人撇了撇嘴,用嫌弃的目光看着刘玄道:“你这个人好毒啊!” “权利上的博弈,怎么能叫毒呢?”刘玄不以为然地说道。 空气复归于宁静,两个无聊的人面对着面不时张了张嘴,看着白雾慢慢升上天去。武王崩逝的消息十分迅速传遍了景和大江南北,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一天,造就华清如今局面的王终于与世长辞,他曾经撑起了一片天,现在天塌了。 说出来也许很残酷,天塌下来确实有高个子顶着,像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短时间内根本感受不到什么变化。唯一比较深大的影响就是黄仲永一夜没有回来。 沉默了半晌的张某人又开口说道:“本来老子还想去景和王宫里去找找《太上三篇》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根本就没有听到请求的刘玄急忙撇清关系道:“这事儿你别找我,我还有老婆要养。” 张某人报以鄙夷的眼神,还没开口说话呢,就听着门外有人说道:“如果张兄弟不介意的话,老朽倒是可以领你去皇经阁里看看。” 房子的门掩着,两人往房外一看,带着略微倦意的黄仲永正好推开门进来,刘玄纳罕道:“黄大哥的脚步好轻啊,我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 黄仲永叹道,“昨天守着先王的灵柩一夜没睡,整个人都飘飘然,走路那还有什么声音?” 刘玄一笑而过,请黄仲永坐在上座,黄仲永坐定之后看着张小闲说道:“张兄弟来到府上这么久,一直没好好招待,还请见谅。你的事情老朽之前也听刘玄说了个大概,知道你来眉城就是为了寻找《太上三篇》,如果《太上三篇》真的在王宫内的话,最大的可能也只会是被藏在皇经阁里。” “不过,老朽之前登皇经阁数次,脑海中并没有这本书的印象,所以也不介意带张兄弟同游,断了这层执念。” 景和的皇经阁是景和历代王氏的藏书之所,原本经过千年的累积蕴藏已经十分丰富,孤本抄本不计其数,武王灭四国后又进一步扩大了收藏,又将原本的皇经阁扩建一番,现有九层。一到四层摆放的是诸子百家、历史兵法、诗词歌赋等种种杂书;五到七层是江湖上少见的武学秘籍,听说可抵半座化平楼;第八层摆放的全是当世孤本,寻常王氏旁系都不得轻易入内,至于第九层有着什么东西,就连黄仲永也不是很清楚,只隐隐约约知道里面住着个人。 “也好。”张小闲想了一想,最终说出了这么两个字。他没有说谢,因为黄仲永在帮他的同时也不仅仅是在帮他。 如果《太上三篇》在皇经阁的第八层或者是第九层,那知道这个而一身内力无法自如运转的张小闲也带不走,只会坚定他在重返巅峰之后强闯景和王宫的决心;如果不在,那就正如黄仲永所说,断了他的执念。 也就是说,黄仲永的帮助让他从必闯景和王宫变成了变成了五层概率,而与景和王氏为敌的概率也就少了一半。黄仲永之前听刘玄说起过,张小闲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他能依靠神指独步天下,也仅仅是在心血来潮之后短短的时间里成长起来的。所以,他就算不奢望景和能和张小闲成为朋友,那至少也不要以对立方式存在。 只是到现在黄仲永还不知道,公子秒费尽心机成为王,也只是为了方便与张小闲为敌而已。 第七十八章 无名(2) 西山小居,出生于魏国王室旁支的端木长歌身前正温着酒独自坐在庭院中,浓烈的酒香从酒壶嘴不断冒出,扩散在空气里,勉强可以驱散冷冽的空气为端木长歌带来的寒意。端木长歌脖颈左右是附着在裘衣上洁白的绒毛,端木长歌很喜欢用手抚摸在上面那种柔顺的感觉,一不小心就沉迷其中。 顺势而为,确实是一种令人愉快的生活方式。 就算景和一统华清是大势所趋,是天命,可那也肯定会有人偏要选择逆命而行。 逆势而为,不自量力? 成败与否,不到最后一刻还真不能下定论。 身负四国崛起重任而去往眉城的人不只有端木长歌一个,可到最后回来的只有他一个人。史云修在凝聚起来的四国势力之中起到的是类似枢纽般的作用,他的死却并没有让剩余的逆命党感受到任何悲伤,因为他在做出前往眉城之前就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并将这些可能发生的事态所能造成的结果与应对方法全都留下了遗策。 “武王死了。”来者没有推门进入,而是驻足于眉城西山居木门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端木长歌淡淡一笑,抿了口暖酒,也不回头去看,说道:“所有人盼着武王死,他现在死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史云修也不在了。” “史先生虽然不在了,但他埋下的种子还在,随时可以茁壮成长为一颗大树,把四国受尽苦难一心念着故国的子民都庇护在其枝叶之下。” 端木长歌沉默良久,门外那人也不急不燥,站在门外似乎是颇有闲情逸致般地欣赏这漫山雪景。 前魏国太傅端木长歌忽而又说道:“史云修真的死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四周安静得连风的声音都没有,但端木长歌知道门外的人并没有离开。 “谁知道呢?” 果然,在几乎是半盏茶的时间之后,门外的人喃喃自语道。 第七十九章 我以神刀见刀神 问当世天下,谁人在刀剑巅峰? 答案好像只有一个:刀神剑鬼——上官鹫。 在华清的历史上,当之无愧的剑道魁首十有八九便是在武尘与剑府之主的内斗之中产生,虽然偶尔也会出现一两次例外,但也只是几位少数的案例。 武尘与剑乐府同传自广成剑首乐逍遥,坐拥上乘且古老剑法的剑乐府很少有辜负过这份肩上承担的责任,不动如山屹立在其琛山之巅,让无数世人谨记乐逍遥之名,对这位剑道中兴之主始终充满着敬仰。 至少,当代剑府之主南乡子在用剑上面从未输给过谁。只是,当年在上官鹫登山问剑之时,南乡子没有赢。 “刀神剑鬼”上官鹫成名于华清之南一处名为秋长道的地方,秋长道有华清最为神秘之所:巫山,以及在世人眼中神秘感略次于巫山的“众神之地”。 上官鹫首次步出众神之地现于世人眼前时年仅三十二岁,以绝世刀容问鼎刀道巅峰。腰间悬挂一刀一剑,却从不同时出鞘,自称:神鬼不相见。 即便如此,那年在其琛山上,上官鹫以快剑化解南乡子纵横剑气三百八十七道,以重刀硬撼南乡子二十七剑式,成败不显,胜负未分。上官鹫没能动摇南乡子第一剑客的地位,但也成就了他第一刀剑客之名。 众神之地是一片地域,同时也是一方势力之名。它处身于华清之中,相比于江湖门派来说,却更加类似宗教,每一个人都以神自居,也有着自己的信仰。外人不知道他们的信仰是什么,只知道他们总以实力论高低。 从那片土地之中,时常会走出一两位实力拔群之人,带着组织交给他的任务与自己想做的事,踏进那片土地之外的山川河流。 上官鹫就是如此。 人绝对是会有自私的,不然也无法活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有自己想做的事,就势必会碍着别人的事。 上官鹫也是如此。 道州与河北之间有一江之隔,为了方便往来,共有十三个渡口,其中金陵渡百姓川流最盛。金陵渡以南三里是一片桃林,花胜红霞,落英缤纷。在大片桃林之中夹着一条小道,身在其中的上官鹫停下脚步,注视着等待他的人。 上官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从他的眸子中上官鹫可以看出来,这个人绝不会对任何东西感到有趣,这个人之所以还活着,也仅仅只是因为他对死也不感兴趣罢了! “你叫什么名字?”上官鹫问道。 那个人用平静的声音回道:“张小闲。” 自称张小闲的男子没有散发出任何杀意,却本能地让上官鹫有了一丝危险的感觉:“你想杀我?” 张小闲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杵在原地,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上官鹫在张小闲左手的武器上瞥了一眼,是细长的半月形的鞘,又附了一句:“用刀?” “用刀。”张小闲淡然道。 上官鹫无声笑了笑,微偏着头问:“你可知我是刀神?” 张小闲没有回答他,左手拿着刀横置身前,右手握住刀柄拔出一寸,刀身亮白如镜:“这口刀……是神刀。” 我以神刀见刀神。 第八十章 皇经阁 先王崩殂,新王未出,华清之地以黄仲永与公子华最尊最大。公子华与武王同脉而生,是武王最为亲近之人;黄仲永为相亦为父,除开谋逆之罪,华清之地无束他之法。至于从来没有在朝里培养过自己根基的黄仲永会不会犯谋逆之罪,任谁心里都清楚如明镜。 黄仲永果然没有食言,次日就带着张小闲来到皇经阁之下。虽然相国大人突然带了个人入宫,侍卫们虽然觉得有些不同寻常,可也没人斗胆问上一两句,只是在张小闲浑身上下多多打量两眼,若真出了乱子也好有个说辞。 景和王宫虽大,处处防守却十分严密。见识也算不浅的张小闲算起来也还是第一次踏入这样的戒备森严之地,在大内的侍卫们在留意他的特征时,他也在观察着这些侍卫的排布。这些人看似零零散散分布在王宫各个角落,若真要发生个什么意外情况,就近的侍卫便能十分迅速地形成一个包围圈,而稍远一些的就会形成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包围圈,再远一些的又会组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层层相扣,一圈接着一圈,直到把不速之客困到力竭为止。 心思细腻的黄仲永自然不可能错过如此多的细节,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他始终保持着淡然的神情,到了那块烙着“皇经阁”三个大字的牌匾下才回过身来问张小闲道:“如何?” 张小闲看着黄仲永没有说话,不知道是懂还是不懂。年过不惑之年的相国笑了笑,略带着一丝回忆的神色说道:“这里的一兵一卒的站位都是我一笔一划在图纸上标记下的,而人选则是大司国亲自一个一个挑选出来的,星罗棋布且相互衔接,个个都是百战不死的精英,如果是全盛时期的你闯到这个地方有几成把握?” 张小闲想了想,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答案:“五成。” 神指号称万夫莫开,一川镇海决又最不怕消耗,要应对着这些兵卒闯入王宫腹地,对全盛时期的张小闲来说其实并不难。 难的是要面对的毕竟是百战精英,他们能从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存活下来绝不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巧合,能通过公子华的考验站到这里就意味着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常人没有的过人之处。 观察能力、应变能力是一个优秀的士兵的基本之一,在张小闲到达皇经阁的过程中,他们对神指的了解程度也肯定会非常迅速地增长,把战斗的时间拖得越久,张小闲就越难有进展。就算就算全盛时期的他神指霸道,内力浩瀚,也有可能会被困死在此地。 “如果我说,你现在看到的只是这王宫内守卫力量的一半呢?”黄仲永又背过身去,抬头看着头顶上那块皇经阁的牌匾,意味深长。 如果把国家也当做江湖中的一方势力的话,那肯定是山门最大,实力最强的宗派,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强者坐镇呢? 愿意为华清之地独一无二的王效命的人可不会比趋附于金钱的少,王宫内的守卫力量绝对不只有表面上的这些士卒。 张小闲的目光在四周一扫而过,他之前就发现距离皇经阁越近,守卫的力量就越稀疏,直到完全没有,疑道:“这儿没人?” “不是没人,而是不需要人。要说人的话,楼顶就有一个。”黄仲永说着亲自推开了大门,从外面看去只能看到漆黑一片,黄仲永走进之后用手将门抵着,等张小闲完全进入之后才松开。大门似乎是被设置了什么机关,黄仲永才一抽手就自动关上。 在皇经阁一楼的左右两侧次第摆着五六个搁置书籍的架子,上面盛放着品类繁多的书籍,顶上则悬挂着一个类似夜明珠的东西,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等眼睛适应了之后,张小闲也仅能借着光看清这些书籍封面上的几个大字,要想在这里细读书里的内容想必是极度废眼睛的。 “一楼的是一间类似于杂货间一样的地方,放的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不是个看书的地儿,跟我来吧。”黄仲永往前走了几步转了个弯,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皇经阁二楼的八面窗户都是微敞着的,洁白的光从其间穿透,把整个楼层照射得通明,让刚刚从阴暗空间里走出的人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不仅如此,二楼的书架的相较一层明显宽松许多,整个楼层的书籍数量更是少了一半不止。 黄仲永道:“皇经阁说起来有九层,但真正藏书的地方只有前八层,现在距离新王继位还有三天时间,你也还有三天的时间把前八层的书全部浏览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你想要的《太上三篇》,至于第九层,我只知道上面有个人,更多的我也就不知道了,总之最好还是别和他扯上什么关系吧,不过……你要是非好奇不过,上去看看也是可以的。” 张小闲点了点头,黄仲永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那我先走了。” “等等!”黄仲永擦过张小闲的身侧走到楼梯口时,被张小闲一口叫住,停住脚步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张小闲的背影。 张小闲转过身来迎上黄仲永的目光,沉重道:“你知道公子秒成为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黄仲永摇了摇头,又淡然道,“可你又怎么知道他现在想做的事,前人没有去尝试做过呢?” 第八十一章 暂不取名 如果只看封面,不看内容的话,对于张小闲来说,半天之内浏览皇经阁前八层堪称海量的藏书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况且,如果《太上三篇》真的在皇经阁中的话,张小闲也不认为武王会大大方方地摆在书架上。 黄仲永给了他三天时间,不用也是白不用,就算黄金阁里面暂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这也毕竟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藏书之所,有些书就算现在没有用,走出了这里也许以后再想看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不论什么诸子百家的孤本,仅仅是武学秘籍就可以顶半座化平楼,就可见此楼藏书之丰蕴。 更有学武如痴如狂者,就算以身犯险,不惜命葬乱刀之下,也要闯一闯这所谓三大武学禁楼之一的黄金阁。出生草莽又无缘拜在名师之下的江湖子弟们之所以把立在禁宫之中的黄金阁摆在优先选择的位置,而不是红楼剑阁或是化平楼,还是因为当年老魏王还在的时候,有江湖子弟屡屡入侵魏国王宫且成功的案例。 只是这些人到死都没有明白,这一统天下的王,和当年那个昏庸的老魏王究竟有着怎样的区别。 在五国的历史上,所有的史官都会写两本史书,一本是美化上位者,教育国民的史书。这本书存在的意义就是在千百年后,四国的后人们看着景和的史书,会从心里认为华清本来就应该是一个整体,景和顺应天命,将四分五裂的领土变成一个团结有爱的大家庭。 至于另一本史书,则真实地记载着这片土地在千百年间发生的所有人和事,上面有统治者的心酸与苦楚、卑鄙和光荣。留下这本书的史官们也不知道它会不会被后人翻看,它的存在只是人们尊重时间的一种体现。 就算是看守王宫的侍卫们也不会接近的皇经阁到了夜晚,自然是无比的安静。身为江湖人士的张小闲没有在存放着武功秘籍的五到七层流连忘返,而停在了黄仲永最不屑的第一层,毕竟他的道与众不同,别人的武学看多了,再去研究自己的东西的时候就难免留下别人的影子,这恰恰是张小闲最不想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比,到了夜晚,悬挂在第一层的明珠放出来的光芒好像变得强烈起来了,在白色的柔光照耀之下,整个空间都好像变得温暖许多,让置身在其中的张小闲隐隐约约会忘记,这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 皇经阁里没有桌椅凳子,出入其间的人比较少,也有固定的人手定期打扫,地面倒也不算是脏,张小闲就随意着坐在地上,借着明珠的白光看着书上的字,倒也十分清晰。 他看的是史书,不过他对历史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是书上关于《太上三篇》的记录,如果皇经阁真的没有《太上三篇》的话,知道的越多至少让以后的旅程不至于那么的盲目。 《太上三篇》毕竟算是隐晦的东西,整个黄金阁里面的史书关于它的描述也十分有限,只知道最早的时候《太上三篇》还只是一个传说,第一次出现并且被人记录的时候还是在乐逍遥名满天下之后。 张小闲手上的这本史书是景和在建国之后第一本史书,也是记载了《太上三篇》的第一本史书。 乐逍遥得到《太上三篇》其二建造红楼剑阁之后,又相继铸造出了孔武、宣文二剑,深深感受到《太上三篇》非凡之处的乐逍遥不知为何选择将其中一本弃置悬崖峭壁的洞窟之中。 而被乐逍遥放弃的这一本书,后来走阴差阳错被人所得,以此书为根基修练出了绝世魔功,并且铸造出了杀戮之气更胜于孔武剑的七绝魔戟,在大陆上纵横一时无阻。 当时的江湖虽然在其琛山与乐逍遥一战损耗了不少力量,也有不少人对乐逍遥恨之入骨,但到了生与死的关头,无人不翘首以盼着乐逍遥能出手斩了此獠。剑者从来赢,魔者未曾输,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乐逍遥与魔人究竟孰强孰弱,任谁心里也没有底。 最后,乐逍遥终于不负众望出手了,那一战造成的巨大冲击将整片大陆分为了后来的瑷、梧、中、华四清之地。同时,此战也是乐逍遥的收官之战,自那之后,这位广成剑首便隐居在其琛山上没再下山一步,享年135岁。 据后来的乐逍遥所说,这一战是他在“空闻剑录”之后最畅快的一战。 这本史书上面记载的就这么多,景何建国是在那之后的近百年,书上的东西肯定不乏有作者凭借着零碎的片段补全的内容,但大致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原来,这片大陆还真的是因为乐逍遥才分成四块的,只不过不是一剑,而是一战! 第八十二章 失踪人口回归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当年乐逍遥击败魔人之后,曾经被乐逍遥选择放弃的那一本《太上三篇》要么被其毁灭,永远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要么被其收回剑乐府,留由后人世世代代守护。 在三百年前,乐府弦首违背祖训以乐入道,再以道入剑,引发了剑乐府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动荡。当时的弦首牧少尘力挫原剑府之主后,将其囚禁在万剑无疆之中,将剑乐府合二为一,也曾于华清之地一时问鼎。 好在后来,河北温家之主联合道州刘家将老府主解救出来,和三人之力,最终结束了牧少尘的不败神话。温家家主于此役中身陨,才导致河北温家从此一蹶不振,直到后来温天竹的出现,才让河北温家回归到三大武学世家应有的地位。 剑乐府毕竟是华清之地剑者圣地,牧少尘的所作所为亦让剑乐府的声望一跌千丈,直到漫长的时光将原本的尘埃覆盖,被牧少尘蒙上一层灰暗的剑乐府才重新拾回了当年的神圣。 没有人知道当年牧少尘纵横无道是为了一些什么,他所求的仅仅是为了实力的话,大可不必在其琛山上沉迷不悟,世界这么大,其他三清之地的人们究竟可以达到什么样的高度,没有亲身游历过的人恐怕很难体会,然而牧少尘却选择了在其琛山上固步自封,从而直接导致了后来走火入魔被人消磨至死,一代天骄从此陨落。 知道了这些的张小闲总感觉在他是在找一些什么东西,至于具体是什么,也无法去推测。 黄金阁究竟有没有《太上三篇》,恐怕不登上最后一层谁也无法下准确的定论,而从没流传于世的《太上三篇》究竟属于哪一类的书籍,谁也无法断言,但张小闲猜测,它十有八九会归在武功秘籍那一类。 张小闲进阁之后一直停留在最下面的几层,并不是这次进阁没有计划性,恰恰相反,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踏进第九层看看。那里面有什么东西,黄仲永的态度比较暧昧,恰恰是这种态度促使张小闲将登上第九层当成自己必要的目标,甚至隐隐觉得,如果第九层都没有《太上三篇》的话,那么整座皇经阁甚至景和王宫之内都不太可能再会有《太上三篇》的踪迹。 这样的想法是不是黄仲永的有意引导,还不好说。 在花了小半个时辰,把其它四层都大致浏览了一遍之后,张小闲来到了第八层。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深夜,冬天的夜晚很少看到月亮,借着月光看清楚前面的路,在外面都是不大可能的事,更不要是在皇经阁内了。或许是为了防火,在皇经阁内完全找不到诸如油盏灯烛之类的物什,好在一统华清,席卷了四国宝库的景和颇为富裕,将成个阁楼之类镶满了照亮的明珠。 越往上走,楼层越高,书籍就越少,明珠却越多,到了第八层,已犹如白昼。空荡荡的楼层四周随意搁置着一些书籍,合计起来,不过数十本,张小闲略微瞥了一下,从其中随便拿出一本来丢到江湖之中都是可以引发出腥风血雨的存在,可惜的是,张小闲对这些东西完全没有兴趣。 在张小闲的前左右三方有窗,其中有一扇小开着,其余两扇紧闭。在开着那一扇窗前面摆着一套桌椅,上面放着煮茶的工具,另一边则是登往最高层的楼梯。 “嗯?”走到楼梯口的张小闲望着空空如也的前方惊疑一声,随着眉头也深深皱起。就算是他的眼力,也完全看不出眼前的空气有任何异样,然而,他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被中柔和的力量所阻挡,在经过短暂的整理之后,张小闲又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却还是同样的结果。 这团看似柔软的力量其实霸道至极,让站在楼梯口的张小闲寸步难行。这当然不是什么灵异的现象,皇经阁的第九层果然有高人,黄仲永没有上过第九层,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进,而是不能进。 居住在第九层的人用自己的内力阻隔于此,把所有想要一探究竟的人拒之门外,可惜,今天上来人是张小闲,比内力张小闲从来没有怕过,就算是今天也是一样。 中了摇光炼魂香的张小闲内力并没有消失,而是在体内混沌成一团,与人比斗时所发挥出来的效果,已经不如之前的百分之一。这倒不是因为他的内力不能用,而是用起来比较慢,如果给张小闲足够的时间,他一样可以发挥出一川镇海决完整的威力。 张小娴抬起右手,闭上双眼缓缓吐纳,其实他也挺想知道,自己发挥出完整的实力究竟要多长时间。 一息。 五息。 十息。 张小闲的双眼突然张开,右手轻轻往前一推,雄浑的气势喷涌而出,犹如大风刮散轻烟一样,将面前不可见的阻碍清除得一干二净。 “嗯?”就算看不到对方面貌,张小闲仿佛也能看到第九层的隐居者惊讶的神情。 第八十三章 新年快乐 “你是谁?”面前的阻碍荡然无存,但张小闲却没有再前进一步,只是立在原地,淡淡地问道。 在这个世界上,越是强大的势力就越是有强者坐镇。没有锋利的爪牙,坚硬的护甲就绝不可能会有发展成为一个庞然大物的机会。当年老楚王之所以会连连有飞贼入宫之耻,倒不是因为当时的楚王宫中没有能拦住这些梁上君子的存在,而是这些人就算看到飞贼们把本应威严的王宫当做后花园,也不愿意出手。 那时,文韬武略俱全的青年俊王已经不在了,上了年纪的老楚王变得昏庸且好战,这样的王已经太不得人心,包括老楚王最亲近的臣子在内,所有人无不期盼着这个王快点死去,这样的话还能保留他作为王的最后一点尊严,不至于到逼迫臣子谋反的地步。 可惜他们在等到老楚王升天之前,先等到了景何的铁骑压境,那些常年深居于王宫有能力反抗的人在景何的绝对实力面前,也只能回天乏术。 景何诚然也是有这样类似守护者的人存在,居住在皇经阁顶楼的这个人倒像是其中的异类,他并没有去刻意地去保护谁,只是枯坐在书海之上。 与其说他是守护者,倒不如说他是坐镇者,有他在,就可以安抚所有人的心。 这个人比公子华还强吗? 在生与死之间无数次徘徊而又屹立不倒的公子华,张小闲也是见过的,不差。 “我是谁呢?”楼上传来的苍老的声音中蕴含着几分疑问,他是在问别人,也是在问自己,但无一例外,没有人可以告诉他答案。 片刻之后,老者叹息道:“我有很多种身份,但我看不到哪一个是真正的自己。” “你也瞎吗?”张小闲在此时此刻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剑凡。 “没有。”老者喃喃道,“如果是眼瞎倒也罢了,可惜的是心瞎了,眼睛也就看不见一点光,一束花,在茫茫黑暗之中甚至找不到我自己。” “是吗?那确实挺悲哀的。”张小闲又想到了没有遇到舒默时的自己,那个时候的张小闲仅仅是一口刀而已。刀是没有心的,而遇到了舒默之后,舒默就变成了他的心。 张小闲用自己的经历作为案例,顿了顿之后建议道:“那你为什么不往前走走或者回头看看呢?说不定可以得到或者找回些什么。” “回头看看吗?”老者直接排除了一个选项,或许在他的心中,从来没有未来。 没有未来的未来,会是未来吗? 漫长的沉默之后,老者像是想起了什么,忽而喃喃道:“我有一口剑,足以震乾坤。” 站在楼下的张小闲眉头一挑,在华清的历史上有一位名为“鬼剑”的年轻人以另类的剑法曾经在江湖上掀起过一片血雨,无数人承认他是真正的剑之鬼才。还没等张小闲缓过神来,又隐隐听着老者道:“斩头成魔,落地生花。” “鬼剑?”张小闲问道:“还是于秋?” “呵呵,为什么不能都是呢?”听老者的声音似乎轻松了很多,向着张小闲邀请道,“小友,上来陪我找找自己吧。” 初一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皇经阁最高层的辉煌程度果然不同于其它楼层,所有设备也都一应俱全,但登上来的张小闲并没有心情观察这些,而是盯着眼前这个如同枯木一般盘坐在地上的老者直直问道。 老者直视张小闲的目光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世上有太多无法通过表象去了解的事,一个一个去追究岂不是太累了?” 张小闲本以为这是老者的推托之词,没想到老者接着又缓缓道:“不过,让你别问并不代表我不说。” 张某人用看待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眼前这老头,心想这老头是不是在那里待久了,脑子待出什么毛病来了。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如果一个人是为了某一个目的而活着,那当他失去或是了这个目的的时候,那他是否还能算是仍然存在。”老头从他旁边的矮几上拿起一直毫笔来,看着张小闲道,“就好像这一支笔,如果把它的笔头拔掉,它还能算作一只笔吗?” “不能算,但你人可以用笔来称呼它。”张小闲摇头道,“如果它还能做别的用途,就可以算是获得了新生。如果没有获得别的用途,那就只是一个废物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把笔头接回去,就算是艰难也简陋了一点,好歹存在也是有意义的。” “是嘛?”老者若有所思,一抬手示意张小闲在他对面铺开的棉垫上坐下,缓缓吐纳了几次才开口说道,“不知道小友有没有过好奇,为什么公子华为长,而他却不是王!” 张小闲皱了皱眉,没有回答。的确,在五国的历史上君王在考虑王储的时候一般都会优先考虑顺位继承,王位的更替会带来很多变数,为了避免国家遭受更大的动荡,就算是嫡长子稍显无能一些,上位者也都尽量会采用这种制度。 明确的规矩,可以让不少原本有机会的人死心。 “其实参考现如今景和的状况,答案也都很明显了。”老者轻轻地笑了笑,回忆的神色中夹杂着一些无奈。 提示到这个份上,张小闲也就也不难猜了。景和上一辈的王储继承人应该是由于某种原因离开了王宫,所以继承王位的机会才会落到武王的头上。而上一代王储继承人十有八九就是前这个老头,而从刚刚的谈话来看这个老头似乎还有另外俩种身份:鬼剑、于秋。 “出身王室的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喜欢权力,但更喜欢力量,就算是现在,我仍然想不清楚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父王是如何在那些抬手之间就可以取他性命的下属面前保持自信的,那样的场面我一想到就毛骨悚然。但他们都认为我错了,被力量扭曲的王势必会成为一个暴君,所以他们选择将我置于死地。”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化人为鬼,叫做鬼剑。我有着超强的天赋,所以获得了极为强大的力量,但越是庞大的力量,就越需要坚定的心去控制它,那个时候,我还只是有一些细微的征兆,自己都没有在意,但有一个人却发现了这些。他叫苏慕容,他的刀被世人称为神刀,是个很有趣的人。我起初不知道他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当时我们还一起收了一个徒弟,我负责传授剑术,他负责教授刀法,可惜后来我的心情起伏越来越大,心烦意乱的我不想打扰到他们,最终选择了默默离开。呵呵,听说那老头始终对当年的事情不能释怀,至今为止还一个人坐在怒江尽头埋头铸剑。” “当年因为没有铸好一口鬼剑,就把自己寄托在铸造更多的好剑上吗?” 初二 张小闲默默不语,一万个人眼中可能有一万种江湖,在他们眼里,江湖或是侠义之地、或是藏污纳垢之所,他们看到的确实是江湖,但江湖绝不仅仅是他们所看到的,这世上有太多的隐秘,太多的真相,它们被人特意的扭曲和歪解或是没人遗忘,然后再被杜撰出来为世人所知,这件事情形成了后人眼中的江湖。 “鬼剑不斩人,只诛心,在对付别人之前,首先要面对的是自己的内心,所以我在抹杀了自己的内心之后,终于第一次遗失的自我。”老者提起火炉中上烫酒的银壶,为张小闲斟上一杯,放下酒壶的他继续侃侃而谈。 张小闲顺势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口,却发觉酒味异常醇厚,往杯中细看时,这酒似乎也清纯得像高山上厚积的白雪化为的泉水一般清澈,张小闲还没问话,老者便笑呵呵言道:“这酒是我特地命人将宫里秘制的女儿红用火煮沸,再将酒蒸汽凝结聚集而来,酒气比起寻常要浓厚太多,喝多了不知道你的牙齿能不能经受得住。我在这楼顶这么多年如同一日,恍恍惚惚时间就过了,没有一点刺缴(勉强当他是激)的东西还真的会一不小心就忘记自己还活着。” “无妨。”张小闲抿一小口又全部闷了进去,闭着眼睛感受酒味在舌尖回味悠长,浅吸了一口气,叹道,“确实好酒。” 老者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又缓缓道:“在那之后,世上再没有鬼剑,我也曾经怨恨过那些不认同我、将我视为异类的人,我也曾经一度想用手里的剑证明我自己,但心死了之后。这些好像都不怎么重要了,在那之后又过了很久,我才想要重新站起来,以前的我只有一个人一口剑,这一次,我想要全江湖都成为我的剑,我想要在景和一统华清之前,让华清的江湖成为一个整体,用绝对的实力让所有人都屈服。” “但最后你输了?”张小闲毫不留情地打击道,众所周知,生花魔教的教主于秋最终败在了温天竹率领的一众江湖精英强攻之下。 “输?我怎么会输?凭他们那些人可还差得远呢。”老者轻蔑道,也只有在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他才少有地露出了洋洋自得的神色。 张小闲迟疑道:“是什么意思?” 老者缓缓道:“其实到了那个地步,我也明白了,他们说的没错我真的不适合做王,即便创造了生花魔教,我能成为王,也只是一个暴君。” “所以你就借温天竹的手毁了你的一切,只为了可以永远的离开江湖,回到这个地方潦倒余生?” 老者点头笑道:“被仇恨蒙蔽过的人,即使擦亮了眼睛,也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怒气曾经是唯一的动力,这团火焰熄灭了,一个人的精气神也就消散了十之八九。” 张小闲默默点了点头,他曾经也看过无数满怀着仇恨的人,正是因为仇人的存在才让他们足以废寝忘食。然而在这个江湖中事情就是这么奇妙,一个人的性命往往一不留神就没有了,那些执着于复仇的侠客看到自己的仇人死于别人刀下,竟也有不少拔剑自刎的。 但也不能怪那些侠客们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毕竟在这个血雨横飞的江湖中太多人来说,仇恨就是唯一的动力,失去了这个唯一,辽阔的宙亦是空空如也。 “听完这些,你认为我的过去有什么值得找回的吗?”老者忽而语气一转,目光如炬直盯着张小闲说道? 张小闲摇头说道:“老子看你这一辈子尽是悲惨的事,就像是农田里的淤泥中找不到一颗会发光的珍珠一般,那些东西不要也罢。至于从前的你,为什么会被旁人所左右,那老子也只能告诉你:仅仅只是因为你还不够强罢了,只有弱者才会适应或者对抗环境,真正的强者是会让环境来适应!” “呵呵,看来你对力量的执迷比我还深。”老者笑道,“那么,你现在算是真正的强者了吗?” 张小闲摇头道:“如果非要追究起来的话,老子也只能算半个。有一点老子需要提醒你,强者与弱者并不取决于他们的力量,而在于内心。没有坚定的内心,就算力量再强,也只是在世道的急风中摇摆的一棵劲草而已。” “是吗?”老者喃喃道,“就算有破天的力量,如果没有破天的决心,那也无法逆天而行吗?反倒还会被上天所忌惮,有五雷轰顶之灾……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老者沉思片刻,目光向楼梯口处瞥了一眼,正色道:“皇经阁最高一层与其他楼层之间并没有设置任何机关暗道,当然也不需要,任何试图登上顶楼的人,都会被我以内力作为屏障,阻隔在外。这些年试图登上顶楼的人也不少,其中让我感觉到最有能力的还是黄仲永那个老小子,他应该是个剑客,如果持剑的话,我还真不一定拦得住他,但登上顶楼也就意味着知道了景和王室中最大的一个秘密之一,也许是出于这个顾虑,他一直没有这么做,没想到今天被你这个不速之客给闯了上来。” 张小闲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只想着刘玄的这位大哥果然给他使了个绊子,不过说起来这件事情是福是祸,现在还真不好下结论。 “你的内力放在如今的江湖中,不差!”老者上下打量张小闲之后,正色道。 张小闲投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轻蔑道:“那何止是不差呀,老子天下第一!” 老者摇了摇头,像是并不看好张小闲这个天下第一的名头,思索了片刻之后说:“如果那个老东西还活着的话,你很难胜他。毕竟曾经的鬼剑也输给了毒鬼龙,当然了,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道。” 老者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竟然隐隐露出了偷笑的表情,不就是被人打了一顿没人知道吗?张小闲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得意的。 “话说回来你修炼的内功叫什么名字?内力混混沌沌的。我曾经席卷了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籍,当时的我已经处在了一法通万法通的境界,只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把它们翻了个透,即便如此,我也看不出来,你这身内力究竟根出何源。” “别说你看不出来了,放在几个月之前,老子看见了也认不出来,真·连亲妈都不认识了。”张小闲在老者发表疑问之前,把自己中毒的经历简明扼要说明了一下,听得老者啧啧称奇。 “还有这等奇事,让我来试试。”老者右掌一翻,气力凝聚向着张小闲心口探去。异变突起,张小闲也毫不迟疑,他虽然内力运转缓慢,可反应速度并没落下分毫,在老者右掌裹挟着劲风近在咫尺之时,被他用左掌截住。 张小闲虽然将老者一掌拦截,却倍显无力,仓促之间,他的内力根本是调而不动,如果老者真有恶意的话,这一掌定然会让他不死也伤。 双掌相合,却是无声无息,一股气劲荡漾开来,惊得满层书卷无风自动,张小闲只感觉到源自于老者的内劲如同灵活的细蛇一般在他体内左冲右探,他虽凝神以对,但内力运转极慢,完全组不起来有用的防御阵势。 正是当年纵横一时的魔教教主于秋自恃有《万法引源》在身倒也无所谓,他平生有两大喜好,一是把自己的内力强行灌输在他人体内,看着别人尖叫着爆体而亡;二是抽空他人的内力再将它们放回原来的环境之中,强大的落差往往会让人抑郁而死。 古有混沌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演八卦,八卦衍万物,万物有万法。所谓《万法引源》便是逆此而行,集万法归混沌,故名万法引源。 修炼过《万法引源》的人内力必定不纯粹,但看过张小闲体内情况的于秋只想说一句:这都是什么鬼呀?《万法引源》吸取别人的内力化为己用并不假,可他们也只吸取内力啊,哪像这货内力、毒、剑气……通通不放过。 张小闲体内这种粘稠稠的东西,于秋是万万不敢往体内引的,这种东西的性质太过于危险,万一像个种子在他体内生根发芽,这棵树长成什么样子,现在可都说不好。既然不能往内引,那就只能往外渡。 有破天的能力,还有破天的决心,于秋一咬牙倾尽全力把自己的内力往张小闲体内渡去。 万法引源一时爽,一直使用一直爽,走火入魔了才是火葬场。很明显,于秋就是属于那种一直爽的人,以他对万法引源的领悟,做到收放自如绝对不是个难事,万一有个什么不对劲收回来就好了,何况给人家灌内力也不是第一次两次了。 初三 浩瀚。 什么叫做浩瀚?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或可算是。 修炼《万法引源》的人一般具有两个特点:其一、内力虚浮;其二、进步极快。 但这两点都是针对那些刚刚接触这门功法的人,修炼时间越久,对这门功法的理解越深,反倒不会只执着于吸取别人的内力。一味的掠夺并不一定可以让自己变得丰富,不知道满足的获取所能带来的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膨胀。 混沌,为万物之源,是天道之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至强者可以长生,却不能永恒。所以领悟了这一层的于秋深谙收放之道,强了便去掉一些,弱了便补回一点。 与当年毒鬼龙与南乡子两大巅峰一战之后双双归隐一样,于秋也选择告别江湖血雨,唯一不同的是,于秋是全身而退。 不去争强,但不能说是不强。 修炼万法引源张弛有度的于秋在当年可以算是华清内力第一人,将无数一流高手的内力吸纳殆尽的他比起全盛时期的张小闲或许犹有过之,至少在与人打斗的过程中,于秋与从前张小闲一样,从未有内力耗干的情况。 但就在于秋向张小闲体内运功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的脸色开始变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竟能抽身不出来。张小闲的丹田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的吞噬着靠近它的一切,它不会感觉到满足,因为它从未拥有,所有被它吸纳的内力瞬间化为一股粘稠的东西填入经脉。 进入一个人的身体,能不能进入他的内心?于秋不知道,但他知道,进入一个人的身体有可能出不来是真的。 当年名震天下的一代魔教教祖,这才是人生中第一次尝到了进退两难的滋味。 “你现在选择杀了我还有机会。”就在于秋满头大汗,思忖着如何应对当下局面的时候,张小闲忽而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于秋抬头时正好看见张小闲那一对可以说得上是有些麻木的眼睛,从这对眼睛里面,他看不出任何情绪,以至于他无法分辨张小闲所说的是不是真话。 于秋明白,狂妄和傲慢是张小闲自己给自己贴上了标签,因为他从对方的眼睛里面根本看不到这些东西,所以张小闲其实是一个懦弱的人。只有弱者才会把真正的自己隐藏起来,用强大的外表去伪装自己,可惜的是眼睛是很难骗人的。 “呵!你在和谁说话呢?”于秋浅笑一声,在他年少时被驱逐至死地,他发愤图强,但从没有想过要拿回过去拥有的东西,所谓的荣华富贵,在他眼里连狗屁都不是。 自负是一个天才的人,所看重的东西仅仅只有自己罢了,只要自己完损无缺,那其他东西也就只是东西而已。 张小闲给出建议之后,于秋不但没有收手,反而越发卖力,一股比之于原来更为庞大的暖流飞快在两人之间过度。 于秋也很想知道,自己倾尽全力,究竟能否破天! 然而就在一盏茶的时间后,耗尽毕生积蓄的于秋伴随着一声闷响躺倒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望着张小闲呐喊道:“你个大忽悠!” 于秋这时候都有点怀疑,这个人上来是不是专门就是为了忽悠他来的,不过即便如此,于秋也不后悔,在他多年以前独自踏上一条有进无退的路时,他就告诉自己,永远不要为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而后悔。 张小闲默然无语,看得于秋眉头微皱,按照常理来说,一个人获得了他的毕生传承早就会高兴的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反看张小闲的神情似乎有几分忧虑。纳罕道:“你在想什么?” 张小闲摸着下巴,忖度道:“老子琢磨着,现在这样的话是不是欠了你一些人情啊?老子本来进来就是为了找一点东西,现在这么一搞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于秋一愣,又笑道:“有意思,什么东西需要在王宫里面找?这里面明枪暗箭防不胜防的,一不留神可就会人头落地!” 张小闲没有隐瞒的打算,直言道:“太上三篇。” 于秋深深的看了张小闲一眼,正襟危坐道:“你要这东西干什么?” “为了……见一个人。” “是吗?”于秋若有所思,淡笑道,“可惜景和王宫里面没有这个东西,实不相瞒,其实在毒鬼龙与南乡子旷世一战之前他就已经来过了眉城,目的和你一样,也是为了《太上三篇》,如果王宫之内真的有这个东西,那也早就被他拿走了。当时我还没有回到这个地方,只听说他在景和王宫之内纵横无阻,而宫内真正的一流高手,又多聚在武王身侧,那次硬闯反倒没有太多死伤,这等耻辱在后来的景和王室可以控制之下鲜有人知。也就是在那件事之后,黄仲永与姬华联手重置了王宫内的防御系统,如果是今天毒鬼龙再来,也足够他吃上一壶了。” “是吗?”张小闲轻声应道,他与毒鬼龙相处过,所以知道毒鬼龙对于太上三篇的执念究竟有多深,自己所能想到的,或许早就被那个老东西想到甚至实践过了。但是没有办法,有些事情去做还有一丝希望,如果不去做的话,那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但是张小闲也不打算在这个地方继续寻找了,希望渺茫只是一个方面,他现在的功力还没有完全复苏,除了皇经阁阁一不留神被人打死也是有可能的,更何况张小闲也不认为眼前这个老头会骗他。 张小闲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偏头看着于秋问道:“你现在内力尽失,如何坐镇景和王宫?” 略感疲倦的老者用手衬托在案上,另一只手提起酒壶在向杯子里倒酒的时候旋了一个圈,放下酒壶时,才不在意的说道:“你不要小看统治华清十年的景和,这座王宫需要我,但不是必要。也不要小看《万法引源》,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恢复到巅峰状态,但是我不想了,每天坐在楼顶喝喝酒,吹吹风,挺好!” 于秋端起酒杯饮尽,放下酒杯看着张小闲说道:“如果你觉得亏欠我什么,大可不必如此。但我希望,如果景和有灭顶之灾,你可以顶替我的存在,成为它最后的一道屏障。我就坐在楼顶偷生,不想去找他,只盼着他来找我。毕竟是我欠他的,不想还。” 你现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可以算是喃喃自语,失去内力解酒能力的他毕竟只是一个老人,有些脆弱,只需要一杯就醉了,轻闭着眼靠在案上,呼吸声绵长。 “一言为定!”张小闲不管老者能不能听到他说的话,一语话毕就径直下了楼。黄仲永不知何时就在一楼开始候着了,在张小闲来的这几天皇经阁的大门鲜少有人打开,不知道是黄仲永特地吩咐,还是本来就如此。但在此时,黄仲永毅然立在门口,冰冷的风伴随着夜色无情地灌入。 “这么早啊?相国。”铁石心肠,高度冷漠,但不擅长交际的张小闲说了一句最没含量的打招呼用语。 黄仲永也没在意,诚然道:“今天新王登基,只怕全城稍微有个一官半职的,都睡不了一个饱觉,新官上任尚且都有三把火,何况是个王呢?新王的火能否照亮景和的前程,无数人都在引颈期盼。”黄仲永说着顿了顿,接着道,“相比起这个,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没有?” “没有,不过还是感谢相国鼎力相助。”张小闲走下楼梯,黄仲永侧过身,两人并排步出。 黄仲永摇头笑道:“用不着谈个谢字,刘玄是我的朋友,我只是不想让他有麻烦,也不想让自己有麻烦罢了。” 黄仲永亲自送张小闲到王宫门口,那里有黄仲永事先招呼停靠的车辆,这位身居在万人之上的相国亲自送张小闲上车之后才缓步折返回去,这一路上黄仲永都没有问过于秋的事情,而张小闲也就没有提,但张小闲明白,黄仲永隐隐可以猜到在在皇经阁的顶楼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黄仲永知道他明白黄仲永猜到了顶楼发生的事。 相国家里的马车很稳,为了减少马车在行驶的过程中所发出的声响和震动,还特地在马蹄和滚轮上包裹了软橡胶,驾车的是一个看似朴实的中年男子,和平常的车夫不同,他没有拿着马鞭和勒马的缰绳,御马的时候也只是用低沉的声音说了一个走字。 两人一路无话,张小闲稍微感知了体内的情况,虽然于秋的内力,确实可以用浩瀚来形容,可惜还是不够,他稍微试了一下调动的速度,也没有明显的差距,唯一可观的进步就是经脉中粘稠的内力变得比以前更加丰满了,几乎到了一半左右,然而再想前进到下一步越发艰难。 张小闲叹了一口气,暂时把内力的情况抛之脑后,掀开车帘向天边望去,东方已经开始发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一川镇海,唯我独尊。 现在的张小闲正在从唯我独尊向着有容乃大慢慢转化。 初四 好好活着吧 其实张小闲心里很清楚,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挡住刀神剑鬼上官鹫。他此行的目的,能绊住对方片刻就已经达到了,虽然他有可能在达到这个目的的过程中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这又怎么样呢?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张小闲早就不把生命当做自己的了,派遣他前来的那个男人虽然对他恩重,但也并不能成为他信仰的所在,张小闲之所以不珍惜自己,无非是因为他清楚自己是多么的冷漠。 没有爱恨、没有情绪的人,是不能称之为人的,在张小闲眼里,他早已经失去了做人的资格。对于这样的自己,活着并不是一定是一件好事,死亡并不一定是件坏事。 在与刀神剑鬼相遇之前,张小闲早就对对方的实力做出了评估,然而真正交起手来,对方的实力竟然还远在他预料之上。张小闲步步紧逼三十一招,将上官鹫迫退十余丈,却始终没有伤到他分毫。 在上官鹫退走之后,他先前被埋下的引子才在张小闲体内开始发作,一道锐利的剑气不知何时渗透到了张小闲体内并且开始游走不定,便是张小闲将一川镇海诀运使到极限也难以将其完全遏制,稍微控制不当便会由内而外爆体而出,留下一道细长的口子。 剑鬼不愧是剑鬼,比起当年风靡一时的鬼剑夕痕已经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入夜时,上官鹫残留的剑气已经让张小闲遍体鳞伤,残破的衣裳早已被鲜血染成大红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脸色苍白的张小闲靠着桃树坐下,任由属于夜的寒气寸寸侵入,他能感觉得到这是死亡临近的气息,而他的心情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没有丝毫恐惧,只有渐渐安宁。 为杀手刺客团办事,至少都是由三个人同时执行一项任务,有人负责策应,有人负责收尸。但张小闲从来都不需要这些人,正如他没有朋友的原因一样,是不需要,曝尸荒野也无所谓。 或许伊南修为他在杀手刺客团中冠名“八方孤寂”也正是因为如此。 夜光寒,花月鸟寂静,风来无阻,刀过留痕,是丧命时。 张小闲已经忘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伊南修,记得最深刻的是伊南修唯一交给他的任务就是杀人,所以他这一辈子杀的人比有些人见的人都多,其中有老弱,有妇孺,只要阻拦在他的前面,手中的刀都会毫不犹豫的将前方的路斩开。 对于杀人这件事,张小闲从未犹豫,也毫无愧疚,但这并不妨碍有一种名为“罪”的东西压在他的身上,将他从人间压到地狱。 没有摆脱罪孽的方法,张小闲也不想摆脱,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也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事到如今,他唯一的感触就只是生而为人的遗憾。 脑海中黑暗的漩涡吸扯着他所有的精神,张小闲很自然而言地顺着它随波逐流,很快就沉淀在其中,在遇到伊南修之前的记忆偶尔还会在眼前浮现,或许那段时光还是值得他怀念,在幻梦之中仿佛听到陌生的人说道: “你,还活着?” “他活没活着我不知道,但是你如果敢碰他,他肯定就是一个死人了。”老者的话语紧随着刚才的声音响起,让张小闲确定刚刚所听到的并非幻梦。 像是刚刚在闭目养神一般,张小闲睁开双眼平静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女子。女子穿着白素长袍,抬着手似乎原本是准备去试探他的鼻息,却又听到了老者的话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见到张小闲睁眼莞尔一笑道:“还活着呢!” 另一位戾气四溢的老者就没这么讨喜了,看到张小闲醒来不悦地“切”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愉快。 素衣女子回头看着老者,笑嘻嘻地讨好道:“把他带回去?” “不行!”老者想也没想就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刚才还笑嘻嘻的女子忽地变了脸,用跺脚来表达自己的气愤:“那我三天不吃饭。” 一生纵横无敌的老者哪能这么轻易地就被威胁?继续保持强硬的态度说道:“我现在杀了他!” “那我十天不吃饭!” 一生纵横无敌……一生纵横无敌,在女儿面前天天吃瘪的老者撇了撇嘴,没有说话,默许是他保留做父亲尊严的唯一当时。 女子又笑眯眯地安抚张小闲说道:“你放心,我会救你的。” 张小闲淡淡拒绝道:“不用了。” “好好活着吧!”女子没有丝毫在意,“就当是保留了‘死’这个选择。” 初五 “我,还活着?”缓缓睁开双眼的张小闲,很快就确认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这样的事实对于他来说谈不上喜悦,更不会因此而悲伤。 张小闲这不是第一次被人救了,上一次是伊南修,在眉城的大街上。如果没有伊南修,像他这样没有讨饭动力的乞丐很快就会被饿死。伊南修救了他的命,然后以此为引子,让张小闲替他去索要更多人的生命。 那个女人救了我吗?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张小闲想:如果那个女人要求什么的话,他一定会去尽力做到,这无关于什么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性格,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东西自己用双手去赢来的和别人赠与的就是不一样。 就算别人送给他的,是他毫不怜惜的生命也是如此。 他现在对于那个女人印象最深的,还是在昏迷前意识朦胧之中那个女人对他说:“保留‘死’这个选择。” 张小闲的目光在室内流转,却没有再次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 简朴空档的木屋少有摆设,穿着黑底白纹的老者坐在离张小闲不远处的案边,做着与他外表完全不符的绣花工作,察觉到张小闲已经苏醒,老子眯着眼用阴鸷的目光看着张小闲,冷冷道:“能走?” 张小闲稍微尝试了一下,才一用力全身就疼得不行,上官鹫的剑气让他的伤是由内而外产生,每一道伤痕都无比透彻,虽然张小闲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他很清楚,伤口的愈合才刚刚开始,如果他强行从木屋走出去,不仅会让才刚刚有痊愈趋势的伤口崩溃如初,甚至还会因为失血过多,可能还有生命危险。 生命的危险啊……只是现在张小闲想听从那个女人的建议,将死亡视为无路可走之后的退路,保留‘死’这个选择。 “不能!”张小闲轻声说。 老者丝毫没有掩饰失望之情,直视张小闲的眼睛,纯粹的杀意填满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就算以杀戮为生的张小闲也有不寒而栗之情。张小闲不知道这个老者曾经杀过多少人,但他十分清楚这个人的杀意比他这辈子所见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坚定。 老者与他们这些肮脏阴暗的杀手不同,是有信仰的人,身后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任何试图侵略与践踏它的人,都不可能会被他允许存在于这个世界。 “是吗?呵呵。”老者眨了下眼睛,犹如实质的冰冷气息如同潮水一般迅速退去,但张小闲十分清楚,那股杀意并没有从老者心里消失,而是被掩埋了起来,蠢蠢欲动。 老者又埋下头来安心地绣他的花,沉默了一会儿又喃喃说道:“你小子可不要看我女儿天生丽质就打什么坏主意,你不是来这个屋里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怜悯众生,却从没有想过从任何人那里摄取什么,包括爱。” “不会的!”张小闲想也没想就开口说道,像是本能反应,也像是在敷衍。坏主意什么的,就算是打了也不能说出来,何况张小闲现在心里也没有这份心思。 老者再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勾勾的盯着张小闲问道:“为什么?” “因为……”张小闲借着停顿的时间思考,片刻后接着说道,“我是一个杀手,我没有感情!” 老者看着他无言而笑,意味深长。 ………… “我是一个杀手,我没有感情!”女子抬了一把凳子坐在床边,忽而模仿某人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即便是向来自诩是铁石心肠,高度冷漠的张小闲也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你见过沙漠吗?”女子换了一种语气,明亮的眸子透露出回忆的神色,“那里的太阳很大,地上全是沙子,放眼望去茫茫一片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色,可能是世上最干旱的地方。可即便如此,它们也渴望水的滋润,就像饿极了的凶狼看见了肉一般,水一旦出现就会被立马吸纳蕴藏起来。” “所以呀,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越是冷漠的人就越是渴望温暖,他们把自己封闭在冰冷的世界里,不知道除了眼前雪白且寒冷的一片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存在着什么其他的东西。如果一辈子不知道也就算了,如果它出现了呢?应不应该去把握、去抓住它?因为这个东西是以前的世界里面没有的。”她说这话时眯着眼睛在微微的笑。 初六 不知所云 西山小居。 人类真的拥有很强的适应能力,生活在逆境中,渐渐地也就能学会奋斗;生活在温暖的环境里,也能逐渐变得慵懒。 遗忘过去,是一件无法去避免的事情,甭管再多用力去记住,也会是被无尽的洪流冲淡至成为一张白纸,然后再任由命运那只笔染上墨,纵横挥洒间刻下崭新的烙印。端木长歌有时候也会问自己,好好活着不好吗?怨恨也不过如此,遗憾也不过如此,人是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最终也只能孤独地离开,就算中途与人产生了再多的羁绊,最后能一直爱你的不也只有你自己吗? “呵。”端木长歌忽而想起当年行医到魏国的那位名叫舒默的女子,那个女人应该是他这辈子见过最高尚的人,对生命失去信心的时候总能让人想到她呢!不过…… “你倾尽全力地去爱着世人,不也只是想让自己活得更加像个人吗?” 可怎样才能算得上是个人呢?端木长歌捋不太清楚,相信那名女子也不会很清楚,不过端木长歌可不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他永远有自己的见解。 自私与博爱相共,狠辣与怜悯并存,向上一步是圣贤,跌落一点是魔鬼。 做人似乎…… 有点难。 “先生?”侍立在端木长歌童子轻声地试探,听到声音的他睁开眼示意自己还没有睡着,涉世未深的童子见状暗自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有人来了。” 端木长歌此时躺坐在房内,房外是一个由围墙封闭的四合院子,院子外围距离端木长歌最近的少说也有三丈之遥,起码身为魏国太傅的他自幼就开始接触各般武艺,最终专精《金掌无流》至今也有五十四载,算得上是出神入化,内力修炼的是魏国王室一脉相承的《月见草》,根基可不会差,即便如此,端木长歌也没听见分毫有第三人的动静。 但端木长歌丝毫不怀疑童子说的话,这十来岁的娃娃与其说是组织派来服侍他的,倒不如说是派来保护他的。 果不其然,三息之后,敲门声响起。 “去开门。”端木长歌毫不犹豫地说道,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只有两种:效命于逆反景和组织的人、快要死的人。 端木长歌很清楚现在自己对于组织的重要性,在他与史云修一同进入眉城之前,端木长歌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史云修会死,而且是为了揭穿公子秒……也就是为昭稷王的阴谋,又不连累端木长歌与洛尘雪这种大义凛然的死法,据后来的可靠消息,死的那个确确实实就是史云修本人,不容作假。 史云修很显然不是那种为了一时热血就将自己多年经营毁于一旦的人,这其中的疑点虽多,可也勉强解释得通。史云修在差遣端木长歌出眉城之前交给了他三个锦囊,令他在武王宾天之后再打开第一个锦囊,至于其它两个锦囊需要在什么时候打开,到时候端木长歌自然会知道。 起初的时候,端木长歌还揣摩不透这里面的意思,可在武王死了之后,端木长歌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开始懂史云修这个人了。史云修毫无疑问是个自负的疯子,当他胜券在握、觉得一切尽掌握之中的时候就可以毫无遗憾地去死了,世界只需要按他所预料地那样运转就够了。 如果史云修算错了…… 那对不起,史云修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死亡无疑是最好的逃避方式。 身负三个锦囊的端木长歌现在毫无疑问是组织中最为重要的人,对于组织多么重要,组织就会动用多么强大的力量来保护他。换句话说,西山小居足够的安全,除带来危险的人已经强大到可以轻而易举瓦解四国的联盟。 “快开春了,端木老头,你说的时间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来啊?”造访者是满脸含笑的中年人,本来看起来像是个潇洒不羁的采花公子的他此时眉目之间也颇透露出了一些不耐,最近这段时间没事就三番两头得来探听点情况,平时端木长歌都懒得理他,不过今天端木长歌也还算是有点闲心。 “快了,还差最后一步棋。”端木长歌含着一丝微笑地说道,一同华清的景和王朝是千秋万载还是二世而亡,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初七 你好毒 昭稷王,本名姬秒,是五国时期魏夫人为武王诞下的第三子,于二十八岁时成为景和一统华清之后第二任国君。昭稷王幼时起便好杂学,聪明伶俐与别人不同,却从不以此为傲,曾经一度非常得武王喜爱,后执着与一凡俗女子成婚引武王不喜,因此移居宫外。 作为景和当今的国君,无数人不引颈而盼期待着昭稷王接下来的动作,巧的是本来应当是做了无数准备击败两位兄长的昭稷王此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总的来说原因只有一个,自身还不够强。对于现在的昭稷王来说也是如此,他其实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问题是怎么做才能将利益最大化,伤害最小化。就好比一个商人自然是知道自己目标赚钱,问题在于这个钱该怎么赚。 “哎!”昭稷王短叹了一口气,空旷的麟台只有他和焕云两个人,这里本是昭和殿后方凸出来的一个方台,四周围绕着郁郁葱葱的鲜花矮树不输给公子源府上的水榭花城,是一块十足好的赏花之地,尤其是落花时节立在麟台往外看去多半会一时精神恍惚,不确定自己是在人间还是在仙境。 此地好虽好,终归是处露天之所,武王年纪大了便受不得寒,在地龙关闭的那段时日里,天气稍微转凉些,在麟台稍微歇息片刻便感觉骨子里生疼,久而久之天气暖了也不想来了。 昭稷王倒是很中意这块地,稍有空闲便会在此地清坐一二。 “王上要是这样就感觉累了,那以后烦心的日子还多着呢!”焕云毫不留情的打击道,他和以前的公子秒相处的时候,可从没听对方叹过气,可见人在不同的地位,总会有不同的烦恼,实力这种东西就好像一层层阶梯,登上一步就壮大一点,但站得更高看到的东西也就越多,有更强的对手在上面等着你,有更多的弱者在下面觊觎你,稍不留神脚下没站稳,滑下去可能就会摔成一团肉泥。 “哎!”昭稷王接着又叹了一声,苦恼道,“这相国也真的能搞事,当时他把张小闲带进皇经阁的时候,寡人就知道有问题,但还是万万没想到于秋居然真的会把一身功力传给张小闲。现在张小闲欠了于秋一个人情,万一他真的救景和于水火之中,那到时候寡人该用什么缘由去针对他?” 焕云想了想,但还是像没抓住重点一般说道:“于秋好歹是长辈,你这么直呼其名不太好吧。” 昭稷王瞥了他一眼,忍住没有接下这茬,因为他知道一旦回应了这句话就正中了焕云的下怀,但有些话不吐不快,只能在心里说道:“合着于秋是寡人的长辈,不是你的长辈,直呼其名不太好,你倒是改改称呼啊!” 完全无视了焕云期待的眼神,昭稷王眼看着焕云眸子里的期待逐渐变为遗憾之后才开口说道:“上次我们出宫去时候遇到的那一批刺客的背景查到了没有?” “那些人都是些不入流的江湖刺客,行刺之前连对方的身份都没搞清楚就贸然出手,可见是上不得台面,有趣的是指使他们的人。”焕云从袖口里摸出一张折好的纸条放在他与昭稷王之间的桌面上。 昭稷王拾起展开来一看,上面画的是一个青年的剑客,左侧有大小的字样进行标注,昭稷王的目光在纸张上下扫了一遍之后皱着眉头说道,“一剑青莲?是王伯的人?” “没错,不过据他所说,他的目的只是想见见我罢了。”焕云说着直勾勾的看着昭稷王,讪笑道,“也就是说别人对你没兴趣哦。” “又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寡人要他有兴趣干什么?”昭稷王直视焕云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倒是你,居然因为一个男人对你感兴趣而洋洋自得,没得说了,今天晚上飞鸽传书通知你老婆。” “别啊,大哥。”焕云用楚楚可怜的眼光哀求道,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也是他最不想见的女人。 “呵呵。”昭稷王冷笑不断,“昭稷”这两个字就是焕云替他想的,起初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公告天下之后焕云才告诉他“昭稷”同“招妓”,真是表面兄弟啊,太真实了。 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何况是一国之君呢?为了体现自己的容人之量,昭稷王还是决定给焕云一个机会:“寡人要集权的话该怎么做?你有十息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呗,把不听话的人全部宰了都没关系啊,现在你是景和的王,谁能拿你怎么办?”焕云没好气的说道。 昭稷王忖道:“但是毫无缘由的对这些根基深厚的世家出手,只怕会引发出什么不好的结果,寡人要的是人人自危,而不是揭竿而起。你的时间还有五息。” 焕云咬了咬牙,思考了片刻后开口说道,“齐君有个女儿貌美丽质,与户部尚书之子素有情意,如果王上要立此女为后,到时候户部尚书之子必然会想尽办法劝王上收回成命。” “哦?”昭稷王眯了眯眼睛,疑惑道,“他敢?” “如果是先王,他肯定不敢。”焕云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新王虽立,但还没有立威严,“就算他不敢也没有关系,王上也可以给他与王后一个私通的机会就行了。等事件发生了,以点到线,再从线到面,王上可以借着这个源头,铲除你所有想要铲除的人,但一定要快。等到事件完结,王上以柔怀待人,剩下的人也只会自危,不会有揭竿而起的念头。” “桀、桀、桀。”昭稷王毫没风度的笑着,最后还不忘点评焕云一句,“你好毒啊!” 焕云思忖再三,欲言又止,最后在沉默中爆发:“你他娘的说我?” “不过既然这样,那就布一个大一点的局。”昭稷王无言笑笑,神色之中若有所思,过了片刻又喃喃自语道,“一剑青莲吗?” 初八 龙飞凤舞 昭稷王说要布一个更大一点的局,但就算是焕云也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直到二旬之后昭稷王才夜唤齐君入宫。 齐君是跟随武王灭四国时候的功臣,尤其是在四国攻晋时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当时黄仲永负责画策,齐君则周旋于各国政士之中,最终成功将各国的矛头指向最为强大的晋国。 晋国破灭之后,齐颖为景和所得,武王便说起在将来一统华清之后便将肥沃的齐颖一地封赏给破晋的首要功臣。战争结束之后,武王果然没有食言,只是齐君怎么也没有想到武王所说的首要功臣竟然不是公子华,也不是黄仲永,而是他。 齐君原名陆泽,景和平民之后。齐君与户部尚书司马俊是远方表亲,在景和用人之际得司马俊举荐才得以平步青云,这么些年一直视司马俊为兄长,两人是莫逆之交。 正好齐君的女儿与司马俊之子——司马错郎情妾意正到关键时候,齐君乐得撮合这一对佳人,自武王逝世之后便一直居住在眉城。 司马错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对于功名没有太大的追求,甘心做一个平凡的人,这一点与昭稷王还没有登基的时候有一点像,又是一样的聪明人儿,所以齐君想着这孩子说不定也会有一天能够历经风雨蜕化为龙。 户部尚书司马骏对此好像并不怎么上心,总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够成功了,孩子想怎么样活也都是他们的事情,只要不遭什么罪,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其实司马俊留在眉城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等待昭稷王的传见。新王登基之后总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与有权有势的老臣子们逐个详谈,这是一个互相选择的过程。每每在王位更替后总有许多老臣选择弃官归隐,大多都是因为在这次详谈中臣子们没有在新王的身上看到自己想要的品质,或是新王觉得以后的王朝发展的路上留下这一些人是利不补害,从而婉转地将他们劝退。 但昭稷王似乎安静的有些不同于寻常了,自先王崩殂也差不多快有一个月的时间里,不仅是齐君没有得到召见,也没听说过有其他人有被独自召见的消息。不过齐君可以肯定的是昭稷王一定还在等待着什么,就好像之前身居在府中等待着命运留给他的王位一样,这让齐君对于这次传召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景和万年,王上万年。” 齐君匍匐在昭和殿的地板上,因为地龙的存在让他的手臂和膝盖都有些发烫,但他依旧是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昭稷王挥退了左右侍从,才让齐君平身。齐君可以轻易对比出这位满头白发的君王与沉默刚硬的武王之间的不同,昭稷王不管是面相还是神情中都透着一丝阴柔,在齐君的眼里,昭稷王可能是比深谋而又铁血的武王更加可怕的存在。 如果是武王要杀一个人他至少会让别人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但昭稷王给齐君的感觉却不是这样,他可能会毫无征兆地捅你一刀,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保险,还是因为没有必要说更多的话语。 原本正在练习书法的昭稷王握着笔的手毫不间断,眼睛盯着笔锋看似无心的说道:“道州是整个华清的中心枢纽,而齐颖又要道州的核心地带,齐君掌管齐颖十三邑,想必也收藏了不少好东西吧?” 听闻这话的齐君心中咯噔一跳,暗自揣摩这句话中的意思,多年官场,最基本的技术就是说话,连稍加思索都不需要齐君就知道要该怎么回答:“不敢,下臣出身贫寒,承蒙先王错爱,方能有下臣今日光荣,这么多年无能回报先王恩德尚觉忏愧内疚,至于中饱私囊之事是万万不敢做的。” “哈哈。”昭稷王轻笑两声,将豪笔放在笔架山上,捏着自己雪白的头发轻声道,“寡人自然相信齐君是一个好官,齐君不要误会。哎,其实寡人从前做过一个怪梦,梦中有一位仙子切断了寡人一缕青丝,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一夜白了头发。当年父王也为了这件事召集了许多神巫驱除邪祟,但还是生不出黑发来,只得作罢。时间一长除了发色倒也没有发现其他的影响,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在意这个梦了,就在寡人也快要忘记这个梦的时候,居然让寡人再次见到了当年在梦中的神女。这样的话,寡人留这一头白发也就没什么用了,所以才想问问齐君有没有可以可以漂染发色的奇物?” “这个嘛……”齐君依稀记得自己是有收藏过这类玩意儿,“下臣倒是有,既然王上需要的话,下臣稍后便派人去取。” “哈哈,齐君不愧是国之栋梁啊!”面对昭稷王毫不吝啬的地夸赞,齐君只是撇了撇嘴,说了两句谦虚的话。 如果奉上一点染色剂都可以撑得上是栋梁的话,那为景和攻下一座城池还不得算是惊世之功了? “对了,说起来寡人在现实中见到的这位‘梦中神女’和齐君还有些关联。”昭稷王看着齐君紧低着头,听到他的话语配合着做出一些好奇的表现,昭稷王也没有要吊他胃口的意思,直言道,“她的名字叫……陆凝映。” 到了这一刻,齐王不祥的预感再一次涌上心头,他从不相信昭稷王在这个时间段找他进宫是有什么好事等着他,眼前的这个王只不过是看着时机到了便要开始调动手中的棋子罢了。昭稷王所说的陆凝映正是齐君唯一的女儿,这个名字从昭稷王口中说出来让齐君不得不怀疑自己已经进入昭稷王的棋盘了,甚至连他的女儿都难逃命运。 齐君轻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干笑了两声回道:“能入王上的梦境算是小女前世修来的福气。” 昭稷王摇了摇头道:“寡人倒是觉得这是上天的旨意,正好寡人登大位以来尚未立后,不妨便与齐君结为亲家,齐君意下如何?” 先前所有不安的预感都在此时此刻应验,齐君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推脱,但继而又想起眼前的这位是景和的王,话到嘴边又稍有迟疑:“可是……” “难道,齐君看不起寡人吗?”昭稷王神色沉重,直视近在五步的臣子。 四周的空气像是被凝固一般,沉重得让齐君感觉喘不过气来。他曾游走于各国心怀鬼胎的政客之间如鱼得水,自以为不管是面对各种场面都足以圆滑地应对过去,但在此时此刻他却不敢用他的圆滑说出半句推搪的话,因为他清楚,在昭稷王面前自作聪明就等于向死神招手,眼前的这个王绝不会给一个人两次机会。 “砰”的一声,齐君以最快的速度跪伏在地上,接连说道:“下臣不敢。” “那就好。”昭稷王笑着起身将齐君扶起,“以后齐君与寡人就是一家人,是寡人的长辈,景和的未来还需要齐君多多劳心。” 昭稷王一手把着齐君的手臂来到铺着宣纸的案前,问道:“齐君看寡人这字如何?” 齐君闻言看去,左右镇尺之间也仅有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齐君神色复杂,最终也只应了一句:“好。” 初九 入春逢雪 夜色正浓,万物都归于沉寂,黑暗与寂静仿佛是天作之合,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自然而然,却又让人从内心深处感觉瘆得发慌。 左侧腰间悬挂着一刀一剑的侠客行走在林间的小路上,贸然称之为“侠客”也不知道准不准确,仿佛在江湖中除了作恶多端的魔头也就只剩下侠客了。 这也难怪,江湖中有数不清的人,也可大致也能将他们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拥有了能力之后毫不掩饰自己的外在去追求扭曲的欲望的人、另一种则是拥有了能力之后在追寻自己膨胀的欲望之前,优先用道貌岸然的形象来掩饰自己的人。前者被称之为“魔”,后者被称之为“侠”。当然,在“侠魔”之外还存在一些可以坚守自己本心的另类,可惜数量太少不足以划为一类,只能把他们的存在算做“个例”。 但在刀剑客的心中却感觉自己就是这些“个例”中的一员,他与那些江湖人有着一个最基本的不同,就是他没有欲望,或者说出身于“众神之地”的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欲望,他的眼中永远只有“要做的事”而没有“想做的事”。 众神之地是一个没有光芒的地方,留给“众神”的只有无尽的黑暗,所以刀剑客一般都会选择在夜里赶路,有熟悉的黑暗笼罩着,不管是再陌生的地方也不会让他有生疏的感觉。 下雪了。 明明快要到春天了,天空中居然还会降下小雪,晶莹的雪花落在不远处一名青年剑客的脸上,雪花很快就融化在他温热的脸庞,微寒的感觉让他很清楚天上飘落的绝不是雨水。剑客抬起手抚在这片无数雪花中的先行者最终停落的位置,像是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般笑了一笑,对右边另一名剑客说道:“此景难逢,不要我们以《入春逢雪》为题各自作诗一首,等回山之后请府主品鉴。” 旁边的剑客闻言却直接认了怂,摇头苦笑道:“就算是山下的人都知道,其琛山上剑府的风归云大师兄是出了名的才剑双绝,师弟哪能跟你比?” 风归云的名字是上代府主南乡子亲自所冠,能得到剑府冠名是剑者的荣耀与实力的象征,也唯有剑府子弟才拥有被冠名的机会。 风归云不以为然地说道:“甘草子师弟此言差矣,诗情画意说白了不过是一种兴致,说要比个高下也只是促进兴致的一种方式罢了,就好像有人赌博并不是为了赢钱,有人打斗只为了求个酣畅一样。” 将宝剑抱在怀里的甘草子并没有盲目认同,用手托着下巴略加思量才回了句:“有理,那请大师兄先来。” 风归云身为剑府首席大弟子,如果今后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是最有可能继承府主之位的人,平时也是以此为奋斗目标的他最不会的就是“推卸”两个字。 所谓的“才”,更多的只是看一种感觉,感觉到了,有些东西就像是天然就存在的,摆放在面前就只等着你去折取,简单至极却又比别人费尽心机雕饰得又要好上万分。 风归云提着剑向前踱了几步,目光向四周环视而过,面目神情竟也变得柔和起来,过了片刻才缓缓道:“我这一首就叫《入春逢雪·花满天》 飞雪戏花玉抬头,掠丝拂面度寒风。 旧年携手同游处,繁华尽隐未再逢。” 佳人赏雪,寒风拂面,曾经携手同游的人如今找遍了繁华处也看不到了。与其说这是风归云的所思所念,倒不如说是一痴情女子的遗憾。 甘草子抚掌道:“没想到大师兄还精通闺怨诗,这可就难倒师弟了。” 风归云闻言却不着急回答,转过身来望着不远处繁华的眉城幽幽一叹道:“哪里是什么闺怨,只不过是想你小师弟了。” “小师弟。”甘草子也顺着风归云的目光望去,却无法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 身为华清之地神圣的剑道传承之地,剑府选拔弟子向来都是宁缺毋滥,千百年来一直秉承着少数精英的原则,想要登上其琛山拜入剑府之下对于普通人来说称之为难如登天也不为过了。 在剑府的历史上,最鼎盛时期也才不过八百多人,放在往常时日恐怕连八百人的一半都没有,至于只是想学艺的外门弟子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但就在风归云这一辈,府主却破例开了先河收下了一名外门弟子,因为他的辈分最低,年龄最小,所以府中的同辈师兄们都称他为小师弟。 “快别磨蹭了,该你了。”风归云毫不留情地拍了拍师弟的胸膛,并揭穿了对方想要拖延时间的企图。甘草子嘿嘿笑了笑,坦言道:“大师兄这太难了,给我个机会,等我们回山了之后我一定慢慢想。” 风归云不置可否,沉声道:“我看不是难,而是你静不下心来。” 闻言的甘草子表情很快淡去,不再说话。夜更深了,天上飘落的小雪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发寒,只好运起内功来抵御寒气入侵。 剑府的弟子是很少下山的,一旦下山都是有明确的目的,此时甘草子会在山下完全是因为接到了府主的指示,但他清楚地记得府主的指示并不是要让他们出现在这条路上,去截杀一个人。 “大师兄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最终,甘草子还是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因为他的心里不确定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惴惴不安的心让他握剑的手也变得犹犹豫豫,“府主只是让我们把‘弃子’带回去就够了。” 风归云闻言并没有任何不悦,下面的人愿意主动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其实是一件好事,这样才能更加方便地去开导他们或是矫正自己:“你有没有想过要带‘弃子’走就不得不思考两个问题:第一,我们能不能顺利带他回山;第二,将弃子带回去之后又该如何处理与剑乐府与众神之地的关系?” “所以,在这里杀掉众神之地的追兵,然后再将弃子藏起来才是最好的选择。”风归云深吸了一口气,缓解将他压得快要透不过气来的压力,“如果你想走的话,现在还有机会,我们两个分头行动,也更加保险一些。” “我想留下来帮你。”世上有些东西很重要,可还有些东西更重要,为了那些更重要的东西,甘草子愿意那些原本就很重要的东西。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同门情意在顷刻间经受住了考验,可就在下一刻,风归云的笑容缓缓敛住,低声道:“现在想走也没有机会了。” 黑暗之中,刀剑客的步伐不疾不徐,丝毫没有因为两人而有半分凌乱的迹象,他那似刀削似的脸庞风归云在年少时竟然见过,时至今日也还记忆犹新。 刀神剑鬼——上官鹫。 初十 入春逢雪2 “小心一点,这个人是刀神剑鬼上官鹫。”风归云用低沉的声音提醒身旁涉世未深的师弟,同时也在心中惊叹上官鹫对于弃子的执念之深。 在十多年前,众神之地在得知弃子所在地之后就曾经派人追杀过弃子一次,而这名追杀者就是实力在当时便已经冠绝群英的上官鹫。不过好在上官鹫在追杀弃子的过程中上了一次其琛山向南乡子问剑,这也让南乡子从中嗅到了不好的味道,同时派遣两拨人下山,转移弃子的同时买通杀手刺客团第一刺客——八方孤寂,阻延上官鹫的行动。 后来弃子被顺利转移进眉城,知道弃子身份与位置的人已经少之又少,外人几乎不可能知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本应该被掩藏在历史灰烬中的事实还是被众神之地察觉到了。更让风归云没有想到的是,来者还是当年任务失败之人。 “刀神剑鬼?”甘草子紧张得咽了口唾沫,他很少下山,上官鹫也很久没有现身过江湖,但他还是听过过这个名号。虽然上官鹫刀神剑鬼,也同时拥有运使刀剑的本事,但从没有展现过刀剑并流的能力,相传教他刀剑的师傅并不是一个人,所以也并没有传授他刀剑并流的本事,而他自己也没有往这个方向钻研的意向。 上官鹫也曾经说过:我会的并不多,但至少已够用。 如果只是这些,那当然不足以让甘草子记住这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上官鹫的巅峰之战现今共有两次,第一次是在其琛山上,与剑府府主南乡子力战不败,虽然历代府主面对山下的问剑者都不会使出全力,但能与华清剑道巅峰斗到这个分上已经十分不容易了,早知道就连前代江湖盟主十分看中、更称其为“江湖夜雨十年灯”的刘玄都没有如此殊荣! 第二次便是与八方孤寂之战,八方孤寂是杀手刺客团第一刺客,被伊南修称为可以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触摸到任何一个领域实力天花板的全才。可惜八方孤寂为人孤僻,喜欢行险,在这个方面就连伊南修也限制不了他。八方孤寂在杀手刺客团中从默默无名到脱颖而出成为身价第一的刺客只花了三年时间,三年里他的任务没有一次失败,死在他手上的不乏早已闻名江湖的一流高手。人们在八方孤寂身上看到了除了超强的实力,还有他那堪称变态的成长能力,每一次刺杀都是对八方孤寂的一次历练,每一次历练都会让他变得更强,不断地超越自己,永无止境! 可是面对上官鹫,就算是第一刺客也无法完成自己的任务,任务失败之后八方孤寂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就在无数人以为这位性情孤僻的杀手已经陨落的时候,他又回到了杀手刺客团,不过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他又再次消失。这一次很彻底,从此江湖上就少了一位用刀的刺客。 “我和你们有仇?”从目光可及到不足十步的距离,上官鹫终于停下了脚步,他不是一个冷血的杀手,也不是一个好斗的战士,所以他很平静地问阻拦在前方的人。 “没有。”风归云挡在甘草子的前面,提剑的左手缓缓上移,“只是立场不同。” 上官鹫一愣,随即又无言笑笑:“我喜欢这个借口,因为可以把它归在无可奈何那一类。” 细雪依旧在不断的坠落,就算天空中没有一丝微风,但微小的雪花仍然无法掩着直线落下。因为太过于弱小,身不由己连随波逐流都不需要。 剑光、刀光同时闪起,在漆黑寂静的夜中划出一片光明。无数的雪花被撕裂成两半,下一刻风归云与上官鹫均不在原地,金属碰撞而产生的铿锵声伴随剑波刀气向着四周扩张。 距离交锋地点五步开外的甘草子碍于气势所迫不由得后退了半步,忽然感觉脸上一热连忙抬手抹去,再看手上时已经猩红一片。 “是被携带剑气的雪花划伤的吗?”甘草子不由得苦笑,同样是身为剑府传人,没想到他与大师兄的差距已经如此之大了。这次下山,大师兄建议分头行动是对的,因为就算他站在这里,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角度可以去插手战斗。 就算心有不甘,甘草子也只能够先后退数步避免自己被余波所伤,手握剑柄,伺机而动。 好霸道的刀气!才一相交,风归云就感觉上官鹫的刀似太阳、似泰山一般刚烈沉重,就算是使用了剑府最上成剑法《剑气近》的他都险些有些招架不过来。 剑气近是乐府词牌之一,同时也是剑法的名字,亦可作为剑府传人的冠名,不过剑气近象征着剑术的最高境界,千百年来还从未有人获得此冠名,因为古往今来众人心中的剑道最高成就者就只有乐逍遥一人。 剑不动,气在近,剑气合一以达到增强威力的效果。可攻,亦可以攻代守。 以强克强,一触即分。风归云借着对方的力量向后一跃丈许,上官鹫的刀气从他的手臂进入他的经脉,仿佛要将束缚它的东西撕裂一般,风归云紧咬着牙死死握住剑柄紧盯着眼前大敌。上官鹫被他的剑气所震连退了三步,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收刀入鞘,与此同时龙吟声起,剑出! “破阵子!”风归云在心中轻喝一声,左手二指飞快抹过剑身,距离上官鹫不足三步时,风归云整个人如同闪电一般爆射而出,剑花挽动,气势如龙,竟然将上官鹫的剑气完全压制。 风归云后发先至,侵略如火的一连三剑竟然全部被上官鹫轻松拦住,而身为进攻者的一方竟然完全没有捕捉到对方剑的踪迹。 从防守到进攻的转变对于上官鹫来说仅仅只需要片刻而已,所谓的霸道也是有极限的,越是霸道的东西就越是如此,用得越快就损耗得越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四次攻守转换,然后就是弱者的死期。 “锵!”明明被风归云截住的剑忽然以一个奇异的角度越了过去,斩向风归云的手腕。就算至今风归云依旧没有看见上官鹫的剑,多年用剑的他察觉到剑上一轻的同时就知道不妙,握剑的右手立马松开剑柄,连同又半边的身子向后一旋,避过上官鹫一剑的同时左手接住落下的剑柄。 “小心。”在不远处无从插手的甘草子忽然大声提醒道。风归云回头,果然上官鹫又折返了回来,这时风归云才确定上官鹫的剑并不是快到看不见,而是那口剑是纯黑色的可以与黑暗完美的融合。 真是缠人啊,难怪叫做剑鬼。上官鹫的剑与他的刀是截然相反的两种路数,一刚一柔,一阴一阳,难怪不能同时使用。对于上官鹫来说,阴阳中和,刚柔并济恐怕还会让实力大打折扣,毕竟摒弃缺点的同时也会失去特点。 “定风波!” 风归云横剑格挡,吃一堑长一智的他并不打算再给上官鹫绕过他防御的机会,几乎在相交的瞬间,风归云的右手二指也敲击在剑身上,磅礴的内力以剑为媒,瞬间将上官鹫的佩剑荡开。没有任何停顿,风归云趁虚而入一剑刺向上官鹫的心口,然而他的剑尖所抵之处,仍然只发出了一声脆响。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上官鹫用那口行动轨迹堪称诡异的剑枕在了心口,挡住了致命一击,不过……这就结束了吗? 风归云额头上青经突起,握剑的左手轻轻一拧,暴涨的剑气如同实质一般撞击在剑身,上官鹫就算就宝剑相隔仍抵挡不住这般猛烈的剑气,一声爆响将上官鹫击飞三丈有余,侵入的剑气肆意地搅动着他的五胀六腑。 “咳咳。”上官鹫以剑杵地站起身来,呕出一口来,看着满头大汗的风归云笑道,“你不差,那我也认真一些了。” 一呼。 一吸。 上官鹫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左手握在刀柄上,纵身一跃,收剑之时亦是出刀之刻,浩瀚气势竟然比起第一刀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人竟然越战越勇。”风归云想避,却无法避过,想挡,但招架不住。 “风流子!” 既然我无法比你很强,那就只能以弱胜强,风归云右脚踏虚,双手握剑抬起,在接住上官鹫居高临下的这一刀的瞬间虚实互换。他想像风一样自由,可对方可是连风都可以撕裂的刀客,很显然上官鹫的刀力超过了风归云所能够转化的极限,一刀落实沉重的压力让他脚下的地面都微微塌陷。 收刀,出剑,一瞬之间,如同流水一般自如。 隐藏在黑暗中的剑可以悄无声息的带走人的生命,同时也能带来恐惧。 “锵!”上官鹫的剑再一次被人招架,只不过这一次拦住他的是甘草子。几乎是本能一般的反应,上官鹫的剑瞬间就绕过对方的铁剑,斩在甘草子的手腕,接着一剑在甘草子的胸膛开了道口子。 受伤的手无力垂下,铁剑刺入土地屹立不倒,象征着剑者的意志。风归云一把抱住甘草子,封住对方周身大穴,用戒备的的目光紧盯着上官鹫。 而得占上风的上官鹫却若无其事地收了剑,从两人身旁擦肩而过。 “等等。”被叫住的上官鹫带着疑问看着风归云,等待着下文。 “你不杀我吗?”风归云问道。 上官鹫摇了摇头道:“我不喜欢杀戮。” “噗!”离开了数十丈开外的上官鹫终归还有没有忍住,再次喷出一口血来,他停下脚步神色复杂,喃喃道,“定风波吗?当年南乡子可没用过这招。” 甘草子被划伤的地方流出的血液并不是红色的,这世间只有一口剑造成的伤口才会产生这样的异象,可现在的风归云并没有心情关心这些事,如果刚才不是甘草子为他挡了一剑的话,恐怕现在躺着的就是他了。 “我先为你稳住强势,等到了眉城可以让小师弟为你找最好的大夫,肯定会没事的。”风归云一手抵在甘草子的后背,上官鹫所造成的伤口并不深,血也已经止住了,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 甘草子点了点头,同时也在运功为自己调理,却始终眉头紧锁,脸色愈加苍白。一盏茶之后,甘草子身上的第三道伤口突然从手臂上迸发出来,鲜红的血液瞬移染遍了半边衣裳。 “怎么会这样?”风归云吃了一惊,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甘草子把住他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算了大师兄,上官鹫的剑气太顽固了,以我们的能力根本驱除不掉。” “那我带你进城。”风归云想也没想,替甘草子封住了穴道,试图搀扶着对方站起,而甘草子却没有动。 “带着一个遍体凌伤的人是进不了城的,大师兄,你这么一个聪明人怎么也糊涂了?”甘草子笑了笑,苍白的嘴唇少有血色,“不过我觉得我刚才已经开窍了,做出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你要我想的诗我也想出来了。” “别说话。”风归云咬了咬牙,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可闭眼的那一瞬间,两行泪还是毫不留情地往下滑落。这本不是甘草子该有的命运,可却为了他甘愿承担。 “大师兄,你又糊涂了,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甘草子挣脱风归云的搀扶,盘坐在地上,“你说回山了要给府主品鉴的,可别忘了,如果是我赢了可要记得在我的坟前放点奖品,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赢过大师兄的。我这一首叫《入春逢雪·雪满天》 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 未装着素裹,极目送月消。 昔日承春早,今日早零碉。 倚门忽含笑,与君一梦遥。” “傻孩子下雪的时候怎么会有月呢?”风归云轻轻抱住甘草子,因为这样就没有可以看见他的泪光。 “是吗?”甘草子似乎有些失望,“看来是我输了,我还以为可以赢大师兄的呢!” “不,你赢了。”风归云用轻柔的语气说道。 细雪依旧,好冷。 二一 写书会上瘾,码字需谨慎。 眉城。 风归云一人一剑立在司马府外,原本穿在身上的白净长衫因为之前的死斗而变得残破不堪,上面还有片片血渍与泥污。他抬头看了看头上硕大的牌匾,默默无语。自其琛山上下来并没有过去多少时日,但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自信满满、处事积极的风归云了,人的本质就是善变的,时而天上时而地下,过了片刻又恢复原样。 但此刻风归云的脑子里并没有想这么多东西,他一路浑浑噩噩地走到这里,并没有之前想象中那么怀念甘草子,也没有多少悲伤,只是平静的看待身边的一切,平静地呼吸,平静地行走。 风归云用门上的铜环轻轻叩了叩门,金属撞击在厚重的木门上的声音并不能传播很远,但也已经足够了。过了片刻,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眼神灵动的紫衣门童来,目光在风归云身上一扫而过,煞有其事的向四周张望之后才又将目光落在风归云的身上,咧着个嘴蛮不在乎的问道:“刚才就是你?” “是。”就算身上穿着比眉城的乞丐好不了多少的衣服,但身为剑府大师兄的气度多多少少还是存在的,“我想见司马错。” “哦!”另一个面相憨厚的门童应了一声,就想往回跑却被挡在门口的紫衣门童一把抓住。看样子是平时欺负惯了,憨厚的老实人被抓住之后,就安安静静站在旁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紫衣门童笑了笑,居高临下向着风归云说道:“你有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吗?像是可以见大公子的人?如果眉城的乞丐每个人都把这个门敲一敲,咱哥俩都要去通报的话,那老爷太太这一天到晚都不够忙的。” 风归云抬起握剑的右手,看着紫衣门瞳的眼睛说的眼睛说道:“这口剑可值三千两百两,替我通报一声。” 在司马府邸上待了十数年的紫衣门童多多少少还是看到过一些值钱的宝物了的,还算是有那么一点儿眼力。可以在铁匠铺中量产的铁剑最上乘的也才不过十几两银子一把,但风归云的这口剑仅仅看剑鞘上紫金色的雕饰就知道与那些货色不一样。紫衣门童想去接,但是乎又有一些怕脏,便给身边的老实人使了个眼色。 待憨厚的老实人接过长剑之后,紫衣门童才笑嘻嘻地道了声:“稍等。”又把门关上。 在门关紧的那一刹那,紫衣门童脸上的笑容悉数收拢,背靠在木门上,向着身边的老实人示意道:“抽出来看看。” “哦。”老实人木纳地点点头,贸然握住剑柄向上一提竟然没有把抽出,又加了几分力道,猛然向上抽,只见一道雪白的剑光刺眼,直映得旁边的紫衣门童眼冒晶星,舔了舔嘴唇喃喃道:“确实是个好东西,说不定真的可以值个三千两。” “那我去告诉少爷?”老实人把剑收了回去,向紫衣门童询问意见,却只得到对方当头一掌,紫衣门瞳小声骂道:“我说你蠢你还真蠢呢!他要不是少爷的朋友,我们就得挨骂;他如果是少爷的朋友,我们收了他的东西,还是得挨骂。” 老实人想了想,好像还确实是个道理,皱着眉头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紫衣门童没好气的说道:“把这把剑洗干净,放到我房里去。” 老实人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她呢?” “不让他进来,他还敢硬闯尚书府不成?”紫衣门童笑了笑,琢磨着明天请个武器行家来鉴定一下。 一刻。 三刻。 五刻。 十刻。 司马府的大门始终没有再打开,而风归云也一直立在原地没有移动过脚步,在这份安静的景象之中,风归云忽而笑了笑,像是讽刺别人,也像是嘲笑自己。 “果然,面对人类这种复杂的生物,仅仅依靠单纯的智谋或是真诚,是没有办法顺心如意的。”以风归云的实力,他又怎么会感应不到紫衣门童一直都逗留在大门不远处,只不过他一直在等,等自己不想再等的时候。 从甘草子死的那一夜开始就一直开始积蓄的悲伤终于开始化作泪水涌出眼眶,曾经他也自负、自傲,相信付出就会有回报,可惜事实永远不会是这样。越是费尽心机的盘算,就越容易遇到未知的困境;越是想着真诚待人,就越容易被世人抛弃践踏。 人生啊!就是从人生下来就开始的时间,出生之前懵懵懂懂,那也就没有什么好珍惜的了,因为你本来就毫无付出就得到了这一切,既然如此毫不犹豫地放弃想必也不难吧。 泪,还在不停地落,就好像那一夜连绵不绝的小雪。甘草子为了救他而付出了生命,又怎么能说是毫无付出呢?那他是不是也应该为甘草子报仇呢? 但就真论起来,杀甘草子的是刀神剑鬼还是他风归云还不太好说。 “既然如此,那风归云我便留你一命,到上官鹫身死的那一天偿还。” 二二 好气哦 风归云在短暂的人生中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是复杂的生物,单一的特性很难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足够的强。 既然是剑者,那我风归云用剑便好。 于其琛山上流传千年的剑意风流在风归云一念之间,风流渐失,剑气渐浓。 “广寒枝。” 风归云右手二指相并,左手在其上拂过,磅礴剑气凝聚在右手指巅并逐渐延长,最终形成一口两寸长二寸宽的无柄气剑。抬手将气剑刺入司马府两扇大门的间隙之中,轻轻向上一抬,锁门横木便犹如豆腐一般被削成两段,在两端横木还没落地之时,风归云猛然飞起一脚揣在两扇厚重正中,被撞飞的横木正击在两名守门小厮胸口。 司马府比较只是个文臣世家,读书人总爱用谦逊儒雅来装饰自己,就算真有什么本事也不会急着表露出来,就算要出手那也得是在别人出丑了之后。 作为司马府的门面,两看门小厮那也只是比之常人稍稍健壮,至于武功内劲是半点也没有修习过的,吃了风归云这一脚,就算是隔着门也顶不住,当下各吐出一口热血倒飞半丈,紫衣门童紧咬着牙一脸惊恐地望着门外,老实人就更不济了,直接昏了过去。 “站不起来了吗?”风归云冷冷地看着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后退的紫衣门童,轻声道,“那就证明你也不过如此。” 作为一个人,紫衣门童的心里是有恐惧的,但作为司马府的门童,他的背后是司马俊,司马俊的背后是偌大的景和,他又有何惧之有。 有恃者才能无恐,紫衣门童咧着嘴,冷笑之中透着一股狠劲,如果风归云就此死了,那么那口宝剑可就算是彻底归他所有了。 “强闯尚书府,快杀了他。” 没有人应他的话,但府上的家丁卫士已经将风归云团团围了起来,而且还不断有人从远处赶来。紫衣门童环顾了一圈,心中的大石头却并未就此落地,因为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那些司马府上真正的防御力量。 “山渐青。” 没有丝毫犹豫,风归云眉头一拧选择了先发制人,几乎是在他动的同时,十余杆长矛从四面八方向他刺来,风归云身体一旋,剑光连闪无数枪头被他一剑斩落。 风归云二指尖头虽是以气化剑,刃锋程度却不亚于精铁利剑。寻常宝剑想要在碰撞之中保证不缺口,不管选材多么极佳,技艺多么独到,也不得不保持其刃锋的厚度,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千辛万苦锻造出来的兵器只是件仅够一次性使用的艺术品。 但以气化剑并没有这样的顾虑,风归云需要注意的仅仅只是保持广寒枝的坚硬程度以及自己内力的供给就够了。但以气化剑终归只是剑气凝结成的实质罢了,要维持这样的存在可是很费力的。 司马府左厢房中一老者左手拿书,右手提笔,将书中描写沙场的文字在宣纸上面转化为图画,老者的画至钩镰时忽然笔尖一顿,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叹了口气喃喃道:“哎,含而不露,凝而不发,是剑府传人吗?” 在房间内还有一名老妪躺在床上,眯着眼,也看不出是睡是醒,听到老者话语回道:“可惜戾气太重,有违本道。” “迷茫和彷徨是每个人都需要经历的,就看要如何定义最终的自己了。” 老妪闻言不置可否,两人在三言两语的交谈之中始终都未对外看过一眼,却好似将府中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一般。 山渐青乃剑府剑谱之中以战养战之剑,借力打力,不自出力,战斗持续越久,从外累积而生的力量就越大,所以最适合久战。正因如此,山渐青最适合钝锋之剑使用,天之道,取有余而补不足,若是自身锋芒太盛便难以借到外力,不盈则亏。 在府中卫士源源不绝的补充之下,锋芒毕露的风归云已渐落下风,但当事人却恍若未觉,现在的他已经难以压制内心的躁动,总想着要破坏一些什么才好,不管因此受伤的是别人还是自己。 “够了。”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在风归云的耳边响起,但风归云却并未在意,直到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手腕被人牢牢钳住才意识到有人已经靠近到自己如此近的距离。 被人扼拄命脉,广寒枝凝结而出的气剑顿时消散无踪。 风归云眉头轻皱,惊却不乱,左手运势向着老者轻盈一掌推出,与此同时右脚也向老者下三路勾去。不愧是剑府传人,勾起一脚也如同是一口利剑扫过,老者不敢硬撼点足向后一跃,他嵌着风归云的手自始至终却并没有放开,只拉得风归云一个趔趄架势全无,被老者眼疾手快点中胸口两个大穴昏睡了过去。 “哎!”短短一瞬便制服了不速之客的老者叹了口气,感叹道,“要不是看你小子就算误入歧途也没有开杀戒的份上,管你什么剑府传人老夫早就一巴掌拍在你天灵盖上了,居然还想打我?好气哦!” “孙先生?”一名家兵带着询问的语气试探道,风归云虽然没有下杀手,可也让他们伤了不少,如果不问清楚也不好交差。 名为孙鸿羽的客卿老者平生最怕麻烦事,闻言在内心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我会跟老爷禀报的。” 家兵点了点头,表示知晓,看着孙鸿羽扛着风归云离去背影,仿佛还能听到对方小声的自言自语:“插手也麻烦,不插手也麻烦,好气哦!” 二三 “怒气攻心,真气岔行,是走火入魔的前兆,稍加平静便无大碍。” 景和的户部尚书司马俊点了点头,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以前就见过风归云,也记得风归云在这一届剑府弟子之中最有资格继承府主之位。他们司马家与剑乐府好歹也算是有些旧缘,如果真让风归云在司马府上出了什么意外,以后再与剑府交道难免尴尬。 司马俊环顾一圈,问一旁小厮:“司马错呢?” “早上和陆姑娘去西山了。” “先去把司马错找回来。”小厮领命离去,司马俊却眉头紧锁,叹了口气向着孙鸿羽说道,“今天见到路绩的时候,那老小子有事从来不会瞒着我的,今天看他的样子欲言又止,让我感觉不太好。” 司马俊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风归云,喃喃道:“只怕有些事情要发生了。” ………… “听说水铸大师苏慕容前辈就隐居在西山,大师向来以水代火锻炼兵器,以至于这条字山顶而下的溪流中剑气纵横,内力不足之人饮一口就有剑气破腹之险,但看溪流中鱼类却并无异样。” 眉城西山之上,一对青年男女沿溪徒步而上,男子身着单色的白蝶穿花长袍,看似温文尔雅眉目中却透着难以撼动的坚定,手牵着身罩雪白披风的女子。男子说罢停下脚步,从溪流中用手舀起水来小抿一口,一回头时却看到女子满面都是担忧的神色。 “如何?”如同是粉妆玉琢般的女子轻皱着眉,看着男子回头冲着她傻笑才启齿问道。 司马错稍稍酝酿,才回道:“有酒气。” 白衣女子虽然松了口气,却还是用幽怨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还是在乖他的鲁莽。司马俊又哪能不懂心爱女孩的心思,站起身来摸摸她的头说道:“我好歹也在剑府进修过几年,如果被这种溶于水中的斑驳剑气所伤,那也太丢剑乐府的颜面了。” 谈及当年往事,女子眉目中闪过一抹柔情,轻声道:“我欣赏江湖上的侠客,但从未有一刻希望自己能成为他们,也不希望你为我去受这份苦。” “其实我当初会选择拜入剑府,不仅仅只是为了你喜欢的风流模样,也是为了我……”司马错顿了一下,“可以保护你。” 他似乎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葛,目光一转又看向那条怀揣着斑驳剑气的溪流,叹道,“说是这么说,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好奇者在这座山上寻到那位传奇的前辈呢。” “不过差不多每间隔十年,有人会从山上带走一口传世名剑却是真的。”陆凝映带着神往的目光顺着溪流往上山顶,这个江湖中不乏奇人,有人为道生,有人为欲死,有人颠覆一切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有人倾尽所有也只想换一人稍作怜惜。 苏慕容便是一位奇人,身在江湖中,却在波涛之外,淡薄名利却无人不知晓,无人不尊敬。苏慕容曾经说,会用毕生的时间铸造九口传世宝剑,送给最合适它们的主人。 水铸大师苏慕容的铸剑技艺在江湖中首屈一指,然而他师从何人,祖籍哪里,世人都一无所知。唯一确认的是,苏慕容正在兑现自己传世九剑的诺言,且未求丝毫回报。 “不过今天是没有时间去拜访了。”司马错忽然说道,面对陆凝映疑惑的眼神又笑了笑,“有人来了。” 陆凝映点了点头,向着山下望去,并没有看到来人,但她也不怀疑司马错说过的话,果不其然,过了数息左右的时间,就有个小厮模样的人从蜿蜒的山路中冒了出来,一路小跑直至司马错身前半许才大口喘着粗气跪坐下来,断断续续说道:“公子,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是什么事?”司马错虽然老早就从小厮仓促的步伐之中知道事情紧急,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厮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呼出一口气说道:“好像是剑府的大弟子晕倒在了府上,具体的小人也不是很清楚。” 司马错闻言牵着陆凝映的收稍紧了紧,风归云是待人和善的同门,只希望没事就好。 二四 贵圈真乱 “大师兄。” 司马错怀揣着焦急的心情推开门,只看到房里的三个人六只眼睛都对他望着,这时风归云已经清醒过来了,被司马俊搀扶起来坐着,他刚嘱咐了吓人炖些清淡可口的食物,这时还没送来,另一人则是司马府上的客卿孙鸿羽。 “小师弟。”风归云看到了司马错笑了笑,他曾经无比想带着甘草子来见小师弟,只是如今只有他一个人了。回想起这些,风归云的笑容都有些勉强,嘴角动了动,道;“我已经没事了。” 司马错松了口气,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转身将门闭好后用疑问的眼神看向孙鸿羽,孙鸿羽会意道:“急火攻心,问题不大。” “那就好,那就好。”司马错又上下打量了风归云几眼,在他的印象中风归云是剑客,亦是儒生雅才,有剑气也不差豪气,只是当年剑府一别之后两人再没见过面,如今再见总感觉风归云心中的那份豪气已经散了十之八九了,便是司马错也有些心疼。 “大师兄,你好像变了一些。” “人总是需要不断地更正与提升自己,这也不足为怪。”风归云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我这次下山是有些事情要请小师弟帮忙。” “大师兄但说无妨。” 风归云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开口道:“第一件事便大约在是在城南十三里的树林里找到甘草子的尸体,把他送回其琛山,我为他立了碑,应该不难找。” 司马错感觉自己的心咯噔跳了一下:“甘草子师兄……死了?”看到了风归云点了点头,司马错才想起来问,“是谁干的?” “师弟是死在上官鹫的剑下。”风归云在心里默默把自己的名字也加载上官鹫的后面,但他没有打算说出来,因为风归云心里很明白就算说出来也只能得到几句宽慰,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宽慰。 刀神剑鬼之名一出,无不愕然。上官鹫在江湖中活跃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留下了传说,越传越离谱的那种,甚至有很多人认为当年上官鹫没有败在南乡子的剑下,是因为两人的实力已在伯仲之间。 “不过上官鹫的事情你不需要去管,你已经在剑府除名,不算是江湖人了,如果殃及家人就是我的罪过了。” 司马错点头,表示知道其中的利害。快意恩仇是江湖中最爽快的事,也是最残忍的事,稍不留神就可以让一条生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需要经过任何审判。 风归云又转头看向司马俊与孙鸿羽说道:“至于另一件事,就事关剑府隐秘了,还请伯父见谅。” “哈哈,无妨无妨。当年府主愿意收留司马错,便是给了我老司马家莫大的颜面,这是司马家欠你们的。”司马俊听出了风归云话里的意思,同时也把自己的意思说得很明了了,这件事之后欠得这份情也就还得差不多了。 司马俊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与孙鸿羽先行了一步,司马错顶替了父亲的位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风归云道:“这件事牵扯颇多,你现在还可以选择听或不听。说实话,你现在不算是剑府子弟,确实没有参与这件事的必要,我之所以会问你也只是出于……” 司马错抬起手来制止道:“大师兄莫说太多,你我以师兄弟相称,但结下的羁绊其实已不下于亲兄弟,如果今天孤身一人无助的是我,相信大师兄也一定会向府主请命相助的。” 风归云笑了笑,人终究是会变的,可有些情义还是永恒的好。他短暂地想了一下,问道:“小师弟你在山上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弃子?” 司马错点了点头:“略有耳闻,但我仅知道弃子是一个孩子,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没错。”风归云缓缓说起这件不为人知的事,“在秋长道有一处神秘的组织名叫众神之地,行事作风十分隐秘,但即便再神秘与强大也抵不过人力的衰减,所以众神之地每隔数十年都会出世寻找一批传人。在老府主南乡子刚刚继位的时候,众神之地的人便外出过一次,其中就有一位容貌十分出众的女子,她在其琛山下见过老府主一面,就倾心于这个潇洒且强大的男人。只可惜,当时老府主的心都放在一个姓唐的女子身上,再者像他这么优秀的男人遇到追求也是常事,也就没有在意,也是正因为如此,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那个女人缠着老府主很久,又突然消失了一两年的时间。一天,有人送来了一个婴儿,说是老府主的孩子,当时不仅仅师叔们震惊得无以复加,就连老府主自己都不曾想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失身于人了。谁又能想到,那个众神之地的女人居然痴到给府主下药,她之所以不再在老府主面前出现也只是因为她想要悄悄地把孩子生下来。” “但是按照众神之地的规矩,与外人苟合是要被千刀处死的,好在那人在众神之地的身份也不一般,她只需要在自己和孩子之间选择其一,那个痴女人最后还是偷偷把孩子送到了其琛山,自己去接受所有的残酷。这个被送出来的孩子身份实在是难以启齿,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弃子。当时负责追杀弃子的是女人的亲弟弟,也就是后来闻名于天下的刀神剑鬼,只不过在他赶到其琛山的时候,弃子已经被老府主送走了,在保护婴儿,牺牲他的母亲;还是保护那个女人,牺牲这个孩子之间,就连老府主也无法做出选择。” “当今景何的大司国公子华也曾经拜入过剑府学艺,还是老府主南乡子的师弟,只不过祖师传下的剑府种类繁多,而大司国学的又是偏门,在下山之后刻意掩盖之下,倒也少有人能看破他的根底。当年送下山的弃子在山下几经辗转,最终被送到了大司国的手上,被他抚养成人,不过事到如今弃子究竟姓甚名谁想必也只有大司国一人知道,只不过前段时间刀神剑鬼再出江湖,府主担心这事已经败露,嘱咐我和甘草子师弟将弃子秘密带回其琛山。” “……”司马错沉默了良久来捋清楚这里面的人物关系,最后疑道:“那我现在去见大司国?” 风归云摇头道:“不可,上官鹫虽然是径直来到了眉城,但也不代表他知道弃子的确切身份,如果我们贸然去找大司国很有可能会给上官鹫提供线索,如果我们知道了弃子的身份,一时之间无法带走他的话可能也会让弃子陷入危险之中。你先派人去打探一下眉城有没有什么动静,然后将我和上官鹫来到眉城的消息散步出去,让大司国来找我们可能更加安全一点。” 第九十八章 在劣势之中失去了必胜的心,正是失败的开始 风归云在司马错府上一等就是三日,没有等到大司国,也没有等到上官鹫的动向,却让司马错等到了一封意想不到的书信,由齐君寄来的书信。 “王上要立凝映为后?”听到这个消息的司马俊也是一脸茫然,仔细想想自己那老伙计最近的表现也确实有点不自然。 司马俊的眼光转移到自己儿子身上,他对司马错向来都是直呼其名,如同外人一般,事实上来说,他也希望两人是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有过这样的念头,并不是因为司马俊多么厌恶自己的儿子,而是正是因为司马俊很爱他,就如同爱他母亲一样。 作为司马俊的儿子,注定是要生活在整个眉城的最上流区域。但是司马错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他虽然天赋异禀,但并不是很喜欢思索那些身外的事,尤其是利益得失。 这倒也不负司马俊送他的一个错字,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就注定是一个错误,错误是需要代价来偿还修正的,司马错的劫数来了,也许还只是刚刚开始。 “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见到王上?”司马错的目光从书信转移到自己的父亲身上,他不止一次在司马错的脸上看到过疲惫或忧愁,但现在司马俊苍老的眉宇之间所能透露出来的就只有无力。 “不可。”司马俊摇了摇头,暗叹了口气,“王上之所以能击败所有的威胁登临绝顶,最大的原因就是没有人知道王上在想什么。王上所走的每一步或许都别有用意,千万不要去揣测王上在思考些什么,也不要完全不去揣测王上在思考些什么,因为走错半步都是很危险的事情。” “那现在能怎么做?” 就算心头挚爱被威胁司马错也没有完全乱了方寸,他时刻都可以冷静地意识到自己是陆凝映爱人的同时也是某人的儿子,他当年会选择登上其琛山就是想要让自己也拥有一些力量,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和保护想要保护自己的人。 司马俊沉吟片刻后说道:“去找焕云吧,姬焕云,王上的意思他应该可以知道。” “我明白了。”司马错如是说,但没人知道他明白了什么。 ………… 自从昭稷王正式继位为王之后,就从元君府搬进了王宫,这座府邸建造的时候也花了昭稷王不少的功夫,就算有了更好的住所也不能浪费,便让焕云住在此处,把门口的牌匾换成了“竹林小屋”。 这座占地巨大的府邸小不小焕云就不想多说了,他一直都想问昭稷王这竹林在哪里。 焕云虽然在有人的时候废话极多,但到了人少的时候却异常喜静,有时候在院落里坐上一天亦悠然自得,也甚少言语,以至于这座府邸在焕云的手中时比起原来更要冷寂三分。 原本焕云完全可以居住在宫里,只是在这里焕云可以办在宫里不太好办的事,可以见在宫里不太好见的人。 “所以你是想要我帮你去找王上说说情?”天天被昭稷王压榨到心无余力的焕云瘫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完了司马错请求,然后用最冷漠的声音回问道,“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不见得有好处。”司马错淡然道,“但也不至于有坏处。” 焕云闻言笑了笑,在这么暖和的天司马错居然用这么寒冷的方法来威胁他,看来也是做好了一定的觉悟,倒也不是一个无趣的人。他直起身来,看似随意地扬了扬手,即刻便有人在屋外庭院中架设了小几、坐垫。 “茶还是酒?我猜你会选择后者。”一袭白衣的焕云站起身哪来捋了捋身上有些褶皱的衣服,抬眼看着司马错笑道。 司马错没有回答,但焕云并没有猜错,如此烦闷的心情让他不止想喝酒,还要大口喝酒,不过吃肉就算了,撑不下。 不消片刻,已经有人架设好酒水,焕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看到司马错的脚步移动之后焕云也缓缓向房外走去,悠然道:“不过需要接着外物来麻痹自己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必胜的心,生活在人与人之间的旋涡之中也就不可避免地与人发生争斗,争斗就难以避免地陷入劣势的境地,在劣势之中失去了必胜的心正是失败的开始。” 司马错却嗤之以鼻:“两军对垒,以必胜对必胜,那岂不是有一方定然会沦为欺诈师?” 焕云会心一笑,“看来你的确不太适合做为上位者呢!” 司马错并不否认,身为人却去玩弄人,恰恰是他认为最不耻的事。 第九十九章 人总是有选择的机会,不做选择也是一种选择 三巡酒过,醉意登上心头,非是小酒蒙人心智,而是现实实在让人揪心,无力去面对。逃,成为心中最后一道光,可又有些东西实在难以放下。 焕云突然问道:“陆凝映对你来说重要吗?” 司马错回答:“重要。” 焕云又问:“有多重要?” 司马错道:“如同生命。” 焕云再问道:“尚书大人对你来说重要吗?” 司马错点了点头,诚然道:“与生命同等重要。” “呵呵。”焕云放声而笑,人的生命只有一条,生存的机会也只有一次,又哪里来的机会去爱那么多堪比生命的人呢? 他突然有敛住神情,以司马错从未见过的认真说道:“如果你必须要在他们两人之间放弃一个,你会如何选择?” “这不可能。”司马错摇着头轻声说道,但言语中透露出的坚定不容撼动。 “好吧。”焕云笑了笑,端着小巧的酒杯轻轻晃动,仍由馥郁的香气蔓延而出,“那我换一种问法,在你同时失去了他们两人之后,给你一个机会去拯救其中的一个,你又会如何做选择?” 司马错默然无语,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自然也无法轻易作出选择。 焕云耸了耸肩,无谓道:“人总是有选择的机会,不作出选择也是一种选择,不过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两者都失去。” “王上在朝中根基尚且不是太稳固,他希望听他话的人可以进入这个圈子,不听话的人也可以乖乖退出去,这是一个对大家都好的方法。但是司马公子你也知道,在王上还没有登上这个位置的时候朝中的人大多都向着太子林或者公子源,即便到了现在这个局面都依然有人贼心不死,如果司马公子可以帮助王上扫除一些障碍的话,那么王上会答应你一两个小小的要求应该也在情理之中吧!” 焕云说的越多,司马错的脸色就愈加阴沉,他有一种预感,这一切都是向着司马俊来的,或者说司马俊也只是这一切的开始。他用漫长的时间做出了一个呼吸的动作,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指谁?” 焕云道:“户部尚书,你的父亲是曾经的左相张怀明的得意门生吧?” 果然,一切的因果总有报应时。左相曾经是太子林最忠实的支持者,司马俊也确实倾向于太子林偏多,不过也只是因为太子林的仁厚,与左相其实并没有太多干系。 但有一件事司马错很清楚,父亲并不是很欣赏昭稷王那些堪称小人行径的所作所为,所以才会让司马错不要着急面见昭稷王,而是来焕云这儿探探口风。一个可以随时动用杀手对臣子进行刺杀的王,又如何让司马俊坦诚相对。 左相的死因为眉城后来发生的事情而不了了之,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不是公子源所为那就只能够是昭稷王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希望司马公子可以认真的考虑一下吧。”焕云忽然站起身来说道,“两军对垒时,如果两方的将领都号称有着必胜的决策,那么势必有一方会沦为欺诈。但是有一件事,我觉得司马公子一定要搞清楚,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士兵就会犹豫。犹豫,就会败北。” 焕云的脸上依旧挂着淡笑,仿佛从来都没有变过,这是在上位的人自以为成竹在xiong时才能展露出来的微笑,可以给谈判的对手一层无形的压力。只是在某一个瞬间司马错在焕云的笑容中发现了一丁点不自然,似乎是突然僵住又被极快地掩饰。 顾不得太多,司马错以最快的速度顺着焕云的目光转头望去,但并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只是在垂花门的右侧发现一大一小两个半椭圆状的黑色物体向右移动,瞬息而逝。 焕云问道:“司马公子在看什么?” “看你在看什么东西而已。”司马错坦然不讳。 第一百章 不知不问便无惧 司马错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认出来在垂花门右侧看到的哪两个椭圆状的物体,可若要猜的话,其实也不难猜。仔细想想当时焕云那不自然的表现又实在是太过于不自然,他突然站起身来莫不是就是想要引起司马错的注意?他究竟想提醒想什么,又想让司马错注意到什么? 司马错不想去想,或者说是懒得去想,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这么久他从来都不会把心思放在与谁的勾心斗角上,不管和谁勾心斗角他都不屑。 能够同时运使刀剑的人放眼整个华清的江湖都不多,杀手刺客团的团长伊南修可以算上一个,但他向来都不会携带武器。如果哪两个东西真的是刀剑鞘的尾端的话,那么这对刀剑的主人十有八九就是上官鹫了。 如果刀神剑鬼与焕云有交集的话,就难免不会与昭稷王产生联系,这样看来的话,昭稷王的谋划恐怕比司马错想象的还要大很多,对于焕云也不能抱一丝希冀。 事关上官鹫的任何消息都需要知会给风归云知道,就算只是猜测。不过在此之前,司马错决定要先去见一见相国,如果在请和朝中还有可以信得过而又有实力改变局面的人,司马错暂时之间只能想到黄仲永。 相府的演武场中,刘玄手持由黄仲永友情赞助的“普通宝剑”与张小闲各据一方,黄仲永站在一旁遥望,小晚就盘坐在他脚边。 相府上收藏的上好宝刃也着实不差,可一与由水铸大师苏慕容倾尽无数心血所打造出来的仁义之间相比起来难免略显普通,虽然在一旁观战的张小晚看来这口剑普通就普通在不会发光罢了。 刘玄这些年来出门在外必定会携银缸在侧,这口仁义之剑最主要还是刘玄“江湖夜雨十年灯”的身份象征,还隐隐有些意义大于实际的意味,所以不到危机时刻亦不会轻易使用。 对于这一点张某人向来是深以为然,在他看来,银缸无疑与划船更配哦。 刘玄昂然而立,凛凛剑意不动自发:“我这一口剑重十斤十三两,由天山寒铁打造而成,曾经用此剑斩断过八十三位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恶人的咽喉。” “放屁!”观战的张小晚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点破道,“这口剑不是你刚刚才在仓库里面拿的吗?” 在演武场另一边张小闲对于傻儿子的话置若未闻,负手而立,神色倨傲:“我曾用右手二指震断过八百三十名像你这样的剑客脊椎,独自在顶峰的寂寞,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 “不知,不问便无惧。”刘玄将剑竖在背后,抬手道,“请。” 话甫落,张小闲撇嘴微笑,遨天剑势拔地而起,荡起无数尘土,只掠地观战的小晚向后一个趔趄,在向场中看时,剑客已从满天硝烟中脱颖而出,身如脱弦剑,意在要害间。 剑出·破月 “不差,”张小闲神指展出,以肉眼便可模糊瞧见的混沌真气在指尖形成一道漩涡,刘玄那原本恢宏磅礴的剑气一旦触及张小闲的神指附近便被吸纳殆尽,甚至如同一直不懂的满足的饕餮想要索取更多。 神指在前,万夫莫开。 就算将剑意催发到极限,刘玄也不想与张小闲的神指一争锋芒。但比速度,刘玄可从不会觉得自己会差过张小闲半分。剑走偏锋。刘玄却眉头一皱,好像张小闲的神指之间有一股奇异的引力将他的剑锋吸引住,纵使他用尽全力也不能偏离分毫,剑尖直直抵神指的漩涡正中。 刘玄心道不好,神指的奥妙他早就一清二楚,一为截、二为震,一旦被神指拦截住纵使再想用尽全力的去突破张小闲的防御也只会是枉然,最终的结果也只是用自己的力量伤及自身罢了。 毕竟张小闲的神指只要施展出来,就只有在中了摇光炼魂香的情况下被剑凡用“半剑风雨半剑晴”突破过,而且尚不能算是以硬碰硬,剑凡所做的只不过是用极快的速度让张小闲应接不暇罢了。 即便如此,刘玄还是想试一下,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在张小闲反震的瞬间抽身退去。 一息。 两息。 三息。 漫长的时间过去,刘玄这才感到剑上异常的力道传来,握剑的手急忙一松,运使内力隔空一掌推出试图将神指的反震之力抵消,但仍旧不够。刘玄的手已经脱开剑柄半寸,那股如同野蛮恶龙的力道依然轻而易举地贯入刘玄手臂。 瞬息之间,刘玄运用《飞鸿惊霜典》将这股力道弱化了十八次才将其完全驱除。。 宝剑已张小闲被震在半空,刘玄翻身跃起,用左手将剑接住。 三息的时间才迎来反震,而且整整比原来慢了十二倍,这么长的时间除非对手是个完全没有听过张小闲名头的愣头青,否则弃剑而逃完全绰绰有余。 “可惜你还不够。”张小闲又恢复了负手而立,一展绝代高人之姿。 “那好吧,”刘玄颓然道,“再来一剑。” 张小闲连忙抬手否决道:“诶,大哥,别别别,我错了。” 他张小闲虽然铁石心肠,高度冷漠且悍不畏死,但心里也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绝对打不过认真起来的刘玄。 刘玄把手中的剑交给下人,向张小闲问道:“如何?” 张小闲摇了摇头:“还是不行,会出现旧力逝,新力不生的状态。” “看来这个以战养战的方法确实难以行通,不过你神指的引力居然肯发挥到这么大,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都难以脱身。”刘玄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多么失望,在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每想到了新的方法都会去尝试,每次尝试都是败多成少,但少不了会发现意外之喜。 “搞得好像你有防备了,就拦不住你似的。”张小闲像是抓错了了重点,轻蔑道。 “诶,小兄弟你站住。”刘玄喊住刚准备把宝剑放仓库里去的小厮,“我今天要砍死这个王八蛋。” “他们两个说起来也算是一类人啊!”在一旁的黄仲永笑了笑说道。小晚闻言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演武场上的两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人,有客人求见。”有下人前来向黄仲永禀报,黄仲永看了他一眼,那人立马会意道,“是司马大人的公子,司马错。” 第101章 月海星河得不到,去看看也好 黄仲永离开不久之后又复返,面色凝重,张小晚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异样,眨巴眨巴眼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黄仲永摇了摇头:“把他俩都叫进来吧,我有话想说。” 黄仲永说要背着手径直向房间里走去,小晚的脸上则一扫方才的纯真,看着黄仲永的背影,又看了看演武场上的两人若有所思。 “小闲现在的状况,不断的尝试恐怕难以引发真正的转折。你们在眉城要办的事情也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去剑乐府去看看,能不能彻底改善你状况就在此一举了。正好这个时间南云也在乐府教学,刘玄可以到时候和南云一起回道州,路上的匪徒也不能掉以轻心。”等四人都聚集在房里的时候,黄仲永忽然语重心长了起来。 逐客并不是黄仲永的本意,但刘玄也一时想不到黄仲永的本意是什么,索性直接开口问道:“黄大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 “是我的难处,可能也是景和的难处。”黄仲永叹道,“眉城恐怕马上会再次经历风雨,留你们在这里也只是白白将你们卷入这场dong乱,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全身而退的。” 黄仲永在笑,可比笑意更多的是沧桑。所有人都知道他为景和倾注了多少心血,耗费了无数的他又从何而谈全身而退? 比全身而退更加准确的词应该是放弃吧!有些事用一辈子、舍弃一切都做不到,那就放弃吧,对所有人都好。 “我知道了。”张小闲突然开口说,“不过在府上这段时间的恩情,我张小闲铭记在心,今后如果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请随意使唤刘玄。” 刘玄抱以白眼,坦然道:“有时候真的很想打你。” 高傲的张小闲看也不看他,向着黄仲永诚恳说道:“以后你黄仲永就是我大哥,有人打你就是就是打我张小闲,有人伤你就是伤我张小闲。” “如果你想打我的话……”张小闲向刘玄说话的同时用目光示意般地看着黄仲永,“那就请打黄大哥吧。” “…………” 铁石心肠、高度冷漠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难为地说了一些不像是他会对外人说的话,整个空间里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只不过他明白,人在江湖若遇到分别,运气不好的话就会成为永别。 其琛山距离眉城并不算太远,但为了可以尽快帮助张小闲恢复实力,当天准备妥当之后三人就策马离开了眉城。小晚说他已经长大了,要自己一个人骑一匹大马,到头来一路颠簸没把他从马背上摔下来,倒让他把三两波纹醉领悟到了一些新的东西。 在张小闲离开之后,黄仲永立马进宫求见了昭稷王。宫内的任何东西与以前都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不见了曾经那位沉默而深邃的王。 昭稷王并有没刻意地去改变什么,他不去创新,也不守旧,该做的事情他有些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也不曾去触碰,至少表面上来说是如此。 “坐。”昭稷王说过这一个字之后在未开口,只是一个劲地在批改臣子们递上来的建议书,黄仲永坐在椅子上也并不急切,他也想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王。 可惜的是,阅人无数的他看不出来,只能凭借自己所能看到的去推断。 天色逐渐黯淡,有人在宫殿里点上了烛火。 “说起来,相国最近很闲吗?”昭稷王的眼睛根本没有抬起来过,仿佛黄仲永的存在只是次要的事。 黄仲永将自己的目光挪开,道:“本来是。” 昭稷王淡然道:“那现在为什么不闲了呢?” 黄仲永回道:“因为臣下听到一个消息。” 昭稷王问答:“什么消息?” 黄仲永又把目光投向昭稷王:“王上,要娶齐君的女儿?” 昭稷王指尖的笔忽而顿了一下,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抬起头来与黄仲永四目相对,王者的威严展露无疑:“相国认为有何不可吗?” “并于不可。”黄仲永说道,“如果王上的目的真的只是在这个女人的身上那也不算是坏事,只不过世人皆知王上早在很久以前就与一名凡俗女子成亲,后来这名女子去娘家探亲之后便不知所踪,但臣下想王上与她是有真实情感的,不会如此轻易变心。” 要让昭稷王说对那个女人没有感情那是假的,要说有感情也不见得真,对于这个人昭稷王只能选择回避。他放下了笔,看着黄仲永叹道:“难得相国会对东出之外的事情如此上心,如果寡人告诉你只要有寡人在一天景和就永远不会东出,不知道相国是否还能如此兴致勃勃?” 黄仲永一愣,对于这样的结果其实他早就有了预料,早在武王还在的时候他就有了这样的预感,有时事情在心里想了一辈子,那也终究只是能够想一辈子而已。 “那臣下想问王上一句,王上之功是意在百年、千秋还是万世?” 昭稷王问道:“何为百年之功、何为千秋之功、何为万世之功?” “在位百年,无功无过,国力不前不后,延国家百年之期留与后人便是百年之功;在位勤政为民,让百姓乐居安康,国力胜古空前,不愧先人,留德后世,可算功在千秋;在位八荒纵横,荡平内外隐患,天下一统,四海俯首,利在后世,可算万世之功。” “呵呵。”昭稷王冷笑道,“那相国还真是抬举我了,寡人之功不在百年、不在千秋更不在万世,寡人的功就只在眼前。” “寡人现在要让那些只知道吃饭的东西都滚出去,让那些不服气的人都去死一死,然后在全国科举选拔人才来顶替他们的位置。寡人的功绩自己从未有盘算过,有些事情不需要想得太长远,能抓住眼前的就已经非常不错了。有些人想了一辈子月海星河,可他们现在走到哪儿了呢?” 昭稷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现在,相国你可以离开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月海星河得不到,去看看也好!” “那还真是多谢王上了。”黄仲永并不悲伤,他从袖子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辞呈放在昭稷王身前的书案上。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这是他早就想好了退路,总有一天会用得上,也不算白筹谋一场。 在黄仲永离去之后,昭稷王看着书案久久未动,后又望着黄仲永离去的方向眯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寡人终究容不得他。” 第102章 江湖有名有利,却是个寒冷的地方 古今生死为大事,除却生死皆可抛? 夜,无星无月,眉城郊外除开黄仲永再无行人,亦无魑魅。 人只要意识存在就能够将生命继续进行下去,不论好坏,这么看来或者还真的只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可惜世上也有很多东西与之不同,倾尽全力所得到的结果也只不过是彳亍不前。 “其实我原本是个剑客。”立于夜路之间的黄仲永手中提着之前刘玄使用过的“普通宝剑”,另一只手牵着马。比起坐在马背上快意乘风,他更想就这样走一走。 却长夜之恶魔,女郎说剑;消千秋之热血,学士谈禅。他黄仲永虽然是个读书人,可也是个大有野心的读书人,有着狂热的征服欲,但一切的一切,都在他重新拾起剑客身份的时候冷却了。 江湖有名有利,但却是个寒冷的地方。狂热的心,需要逐渐沉淀。 “我看这东西就直接挖个坑埋了吧,感觉我们般它越久,这东西就越重。这果然是个邪物,只怕是把我们的精气神都吸干了。”不远处的中年男子尽可能地压抑着自己的恐惧,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 “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这个东西影响范围是多少,要是贸然埋下去,到时候村子里的情况还是不能好转,这么重的东西再挖出来可就难了,留给我们的就只剩下迁徙这一条路可走了。”说话的男人估计也知道自己一行人的实力,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大家加把劲,再挪个二三十米,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 一行十来人修整了好一阵子才重整旗鼓,刚刚做好了驾驶又突然顿住,有一位牵着马的剑客拦在了他们去路。 江湖上的剑客就算不衣衫褴褛也多半朴素,对成日与厮杀为伴的人来说,衣衫只不过是消耗品。除非到了一代宗师的级别,本着高手从不轻易出手的精神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来扩充门面。 但看眼前这个剑客身着锦衣夜行,面目上留有岁月刻印下的皱纹痕迹,却丝毫不影响其富贵之相。 这样的人,不像是个闯荡江湖的剑客。 黄仲永早就听到这群人谈话的声音,走近之后才看清这群人辛苦搬运的是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通体黝黑不平。黄仲永对百行百业都有涉猎,上下打量数眼依旧看不出这块石头究竟是何石质。 黄仲永问道:“众兄弟怎么大半夜地搬个石头在外面走?” 受了一身的苦难,憋了一肚子苦水的汉子们终于有了个倾诉的对象,原来这块天外陨石,自从一个月前降落到村子里之后就时常会发生奇怪的事情发生,妇人、小孩手足无力,距离巨石越近的症状就会越严重,严重的已经下不来床了。 汉子们在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就已经和巨石斗争了,没想到到了半夜也只勉强挪移了两三百米。黄仲永略一向四周眺望,果然看到一处灯火通明的所在,他们虽然没有跟过来可也还是牵挂着这群为村子付出的人的。 黄仲永道:“不如你们将这块石头让给我吧。” 汉子们一愣,黄仲永又笑道:“我用这匹马来换。” 一人说:“并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一个人也带不走啊!” “让我试试。”黄仲永走到石头前用剑鞘去敲了敲,只发出低沉的声音,又用手按在一处,玄玄内力运起,向石头里面暗发了一掌,功效不显,继而又发一掌,两股掌力在巨石内碰撞,终于让其开了一道裂缝,而且缝隙愈来愈大,最终从巨石中脱落下一块,露出正中三寸左右玄色如滴的铁块,黄仲永伸手去触碰了一下,竟是刺骨的寒。 “好轻。”有人拿起巨石外壳的碎片,惊叹道。 “不是它很轻,而是你搬运过重的东西,感觉它很轻罢了。”黄仲永说着把最中间的部分取了出来,“不过和最中间的这个东西相比,这层外壳确实只占了五分之二的重量。” 汉子们啧啧称奇,有人帮他们祛除了心头大患也算是一件幸事,放下心的同时倦意也开始往上涌,纷纷向黄仲永告辞归去。 “原本是想先去其琛山看看张小闲的命运如何,得了这个东西,看来得先去见一见苏慕容了。”重有千钧的黑铁就算是黄仲永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拿来拿去,便用汉子们留下的绳索将黑铁缚了几圈,拖着向西而行。 第103章 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什么?相国辞官归隐了?” 次日,司马错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沉默了良久,没想到黄仲永对这件事都没有办法,还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早知道以黄仲永以往的功绩,就算今后再丁点作为,景和也应当保他一生富贵荣华。 可惜昭稷王正如他自己所说只功在眼前,管你们以前为景和做出过多大的功效,只要对今后的景和没有用,那就依旧只是个没用的人,放在这里还要占个位置。 “也许是相国自己早就想走了,才能走得这么干脆,这也怪不得你。”司马俊把着儿子的手叹道,“现在的景和和以前已经不同了。” 司马错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提议道:“那我们也走吧,我听焕云的口气,王上是不会放过你的。” 司马俊摇了摇头:“傻儿子,我们是可以放弃一切离开,可你不要凝映了吗?当年虽然说是我把陆泽引荐先王,但真正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还是先王,他与相国一样从来不参与派系之间的争斗,他效忠的始终只有先王,所以他是肯定不会走的。就算我们把凝映带走,留他一个人肯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我看我们可以先走,”风归云忽然道,“我们现在把陆姑娘带走,责任自然在齐君身上。但我们可以等他们大婚的时候,齐君彻底把女儿交给昭稷王之后再出手夺走她,这么做虽然冒险了一点,但现在看来也是唯一的办法。” 司马错想了想,看着司马俊道:“爹?” 司马俊点了点头:“你们先收拾东西,我先进宫向王上递交辞呈。” 房间里少了一个人之后虽然空间大了不少,气氛却更加压抑,司马错这时才想起昨天去相府的时候黄仲永递给了他一个信封,但因为昨天心事重重给放在脑后了。司马错从怀里摸出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副水墨画,不难看出是一朵莲花。 “这是什么?”风归云疑惑道。 “昨天相国给我的,但没说是什么用意。” 风归云摸着下巴揣摩道:“莲中通外直,是近道之物,当今剑府府主的掌教之剑便叫青莲,虽然不及前府主的配剑‘至剑无锋’,可也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名剑了。” “青莲?”司马错灵光一闪,“说起来大司国收养的四名义子之中就有一人叫做一剑青莲。” “一剑青莲?”风归云暗自揣摩,不管怎么说这青莲之间也太过巧合了,“等伯父回来之后我送你们出城,到时候我一个人再查也方便很多。” 不出所料,昭稷王果然没有丝毫要挽留司马俊的意思,顺便好心地祝司马俊好好的过个晚年。 离别终归是一件伤心的事,司马俊就不打算与昔日的同僚们告别了,相国孑然一身,说走就走了,恣意潇洒,他司马俊有这么一大家子,六七十口人,可也想做个潇洒的人,等眉城的这些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司马俊已经不见了。 虽然想是潇洒,但要清理的凡尘俗物还是蛮多的,从白天一直收拾到了晚上,没有离别宴,没有饯别会,一行人就驱着车向着城门口前行。 多年官场,一朝脱身,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司马俊这么些年也存了不少积蓄,以后可以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眉城是没有宵禁的,城门基本上不会关闭,这也就是司马俊会选择在夜里出城的原因。然而在城东的时候,街道上已没了半个行人,城墙上驻守着密密麻麻的士兵,比起平常多了三倍不止。 事出蹊跷,但司马俊也并不做多想,他现在只是一介草民,面子可都还在。面对严阵以待的士兵,马匹似乎也有了惧意,老远就停下了脚步。司马俊下车一看,这些人的装束都是统帅府的式样,为首一人正是统帅府的副将张扬,两人之前也还算是有点淡薄交情。 “司马大人,好久不见啊!”张扬如此说着,但并没有丝毫笑意。 辞官之后就没办法摆那套官腔了,与人交往无来由地就弱个三分,司马俊呵呵笑道:“张将军,你这是?” “哎,”张扬摇头叹道,“王上说朝中有人要去投靠四国余孽,不久就会秘密出城,但我是万万没想到会是司马大人你啊!” 司马俊眉头一皱,心里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辩解道:“怎么会呢?我今天才向王上递交的辞呈啊,这件事张将军你向王上询问一下就一清二楚了。” 张扬撇嘴笑道:“问是肯定要问的,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司马大人随我们到统帅府的地牢里坐一坐吧,毕竟您现在可有重大嫌疑呢!” 话语间旁边的士兵已经将锋利的长矛对准司马俊,想要限制其行动。 司马府上的家丁都是由那名叫孙羽鸿的老者一手训练出来的,个个都有着不错的底子,见此状况连忙以身作盾护在司马俊身前。 “哟,还想抵抗?”张扬微微一笑,数百劲弓已经拉开满弦。 在车上的司马错看到这一幕也想下车,却被孙羽鸿一把一把搭在肩头:“这里我们下去就够了,你是司马家唯一的血脉,要以保护自己为上。”他说着又转向对风归云说道,“风公子,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他。” 司马错点了点头,潸然道:“王上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吗?” “也许吧,”孙羽鸿下马车,“或许我们本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第104章 人可以为了别人改变自己,这也就是被称之为人的动物可贵的地方 “温馨提示,强行反抗只有一线生机哦!”张扬眯着眼,说道“但统帅府的大牢进去之后又不太可能活着出来,人生的选择题,司马大人要仔细哟。” “相信王上还是相信自己吗?”司马俊有过短暂的犹豫,但看到在身边停住脚步的孙羽鸿最终又下定了决心,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张扬叹道,“那就请吧!” “就是因为你不信王上,所以王上才会让你死啊!”张扬嘴角微微翘起,用进能够自己听闻的声音喃喃而语。单袖一挥,千点箭雨骤至,如蝗一般侵噬着人的生命,洞穿xiong膛,如灿世红莲。 孙羽鸿纵身而起,裹挟着绵柔劲意袖口将即将要射中司马俊的飞箭卷在手中,横袖一扫将俘获的羽箭反射回去,瞬息毙命数人。 “快走。”孙羽鸿护着司马俊才退数步,第二波箭雨又至,此时一道妇人的身影逆着箭雨闯进敌人阵营,护在张扬身前的两名卫兵见此状况毫不慌张,举起长矛刺去,却刺了个空,一人连忙拔剑准备近战,对方已然一掌印在他的心口,气劲直接穿透盔甲伴随着火辣的疼痛将他推远数丈。 妇人一击得手,毫不停留,一手向着张扬的领口抓去,试图将其生擒。 张扬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将官,面对突如其来的进攻没有丝毫慌张,脚步一错,轻而易举避过,同时轻声笑道:“我劝你最好不要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否则连一命换一命都做不到。” 第三波箭雨洒下,司马俊府上的卫士、眷属已经死伤了十之八九,就连司马俊也不慎中了一箭,血流瞬速浸染了半身衣裳,包裹在外围的士兵这才摆起进攻的阵势入内收割。 “砰!” 突然,一辆扎满了羽箭的马车突然炸裂开来,风归云窜入人群之中,快剑斩断两人咽喉,旋身点在一名士兵的肩头接力,纵身而起落在城墙。原本的弓手阵营突然被人闯入,纷纷舍弃重弓,拿起短刀向风归云围了上去。恰在此时,司马错也落在城楼,风归云剑气开合,扫退一波敌人,两人同时转身向城外逃去。 有人想去追,却被张扬制止了。 “算了,别管我了,你走吧。”司马俊明显感觉自己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显然已经活不长久,与其拖累别人,不如为司马错留下一两个亲人。没想到孙羽鸿摇头笑了笑,回道:“逃跑这么麻烦的事情,我才不做呢!” “呵。”司马俊没有再说,因为大多的时候说了也是白说。自己这位老伙计一辈子都怕麻烦,却在年轻的时候应承了他一件最麻烦的事,人是可以为别人改变自己的,这也就是被称之为人的生物可贵的地方。 这一场是剿灭战,不论妇孺,赶尽杀绝。司马俊全家六十七口,除了司马错,无一幸免,统帅府出动士兵四千两百,死伤三百二十七,昭稷王仁厚,不会亏待死者。 张扬命人在检查并清理了战场之后,又将众将士聚集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本将知道你们都是士兵中的精英,有着高人一筹的天赋与勤勉,但毕竟没上过战场,说实话本将之前对你们的实力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但从事实上来说,你们今天做的很好,每一个人都可以一往无前。本将对逝去的战友表示惋惜,但同时也要恭喜活着的你们,你们保住了性命,而且以后还会变得更强!” 有的将领爱兵如子,有的将领视兵如草芥,他们都可以是一名好的将领,他张扬或许不能成为一代名将,但他至少懂得如何如何去激励人心。 “王上登位时间还很短,而朝中已经又不少人怀有异心,司马俊只是一个开始,他在朝中还有不少同谋,这些人以后都需要我们来制裁,所以请各位要好好珍重自己的生命,为了景和万年,为了王上万年!” 景和万年。 王上万年。 第105章 如果生命的追求失去了意义,那么或者又意味着什么 如果生命的追求失去了意义,那么活着又意味着什么? 风归云一手扯着司马错的手臂在眉城郊外发足狂奔,而身后的司马错忽然停住脚步,突如其来的变动让风归云向前一个趔趄,但又很快调整了过来。 “受伤了吗?”风归云回过头,发现司马错早已经泪流满面,腹部不知道何时被划开一道伤口,好在没有伤到内脏,与性命无碍。 一夜之间,天地翻覆,欣欣向荣的家族转眼只剩下孤独的人在外逃窜。短时间内,风归云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这个年轻的小师弟,只能安静地陪在左右,看着那远处眉城通明的灯火,以及那片被血雾渲染的天空。 也许从来,狠毒的都不是江湖,而是如魔的人心。 司马错喃喃说道:“其实我刚才与大家一起死在城里,对这个世界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同对吧?” “至少对于我来说不是这样,等这件事情过了之后,跟我回山上吧,和陆姑娘一起。”风归云用柔和的声音说道,“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甘草子为我而死的时候,我也曾经想过一了百了,可事实上来说,有些事情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做。” 司马错的眼睛动了动,没再说话。凉风拂过,让原本有过些许放松的风归云警觉了起来,牵着司马错的手掌也瞬速挪至剑柄:“谁?” 浓浓的夜色之中走出一个中年人,朦胧之中看不出他的模样,只听得到他自嘲道:“逃窜多年的鼠辈罢了。” 风归云从他的口音中听出一点端倪,猜测道:“晋国人?” “正是。”那人说道,“这是在下等你们的第三个夜晚,请跟我来。” 中年人走了两步,发现后面的两人并没有跟上来,又回头笑道:“请放心,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勉强也算是朋友。” 西山小居,聚集着二三十口人,男女老少皆有,怀揣着史云修遗策的端木长歌位居正中,紧盯着后来进门的风归云等人。 端木长歌意味深长地问道:“黄仲永辞官了吗?” 风归云点了点头,端木长歌又问道:“司马公子的家人也?” 风归云再次点了点头,正如之前的那名晋国人所说,他们相遇不是偶然。或者说,这么一群人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日这样的状况,有先见之明的人才是猎食者,而自己则是被猎食的一方,迎接弱者的必定只有悲惨的命运。 他们要等的,并不一定是司马错,但一定是与司马错有着相同命运的人。 “那还真是真是令人惋惜啊!不过司马大人的仇我们会报。”端木长歌大义凛然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两位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在下的区区之力恐怕是帮不上忙了,况且还有一些私事要办。”风归云想都没有想就回绝道,这群人会与景和敌对与司马错一点关系都没有,端木长歌会这么说也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手中多一两分筹码罢了。 可惜他风归云并不是任人驱使的愚昧之锋,他说着又看向司马错,他向来以温和待人的小师弟此时已经形同布偶,对于端木长歌所说的话置若未闻,默叹一声,说道:“我师弟的伤势不轻,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可以在贵处借宿一晚。” 端木长歌爽快地点了点头:“可以。” “剑乐府不希望他有事,”风归云紧盯着端木长歌的双眼,“你懂我的意思吧?” 端木长歌不以为意,笑道:“呵呵,老朽虽然不才,但这件事情还是可以办到。” “那就好,风某还先处理一点私事,稍后再来叨扰。”风归云深深地看了司马错一眼,在对方的肩上拍了拍,大步离去。 “好跋扈的娃娃,不知道有几分斤两?。”待风归云离去之后,一人笑着轻蔑道。 端木长歌笑着摇头道:“只要南乡子还在一天,他就有嚣张跋扈的资本,况且剑乐府与巫山上的那两位渊源匪浅,庞然大物,轻易动不得。” 轻易动不得。 并非完全动不得! 端木长歌站起身来,豁然道:“送司马公子去休息吧,我们的机会来了。” 第106章 为了最终的胜利,你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必要之恶 风归云之所以会以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请求端木长歌帮忙,一是因为司马错确实对他足够的重要,他也希望端木长歌可以有足够地重视;二是因为他并不喜欢端木长歌这一帮人,也自觉不会亏欠他们分毫,端木长歌让人守候在眉城外,为的自然不可能是救那么一两条性命,而是为了他们所带来的信息。 虽然端木长歌也可以派人去眉城查看,但一来需要确定所查看到的真实性,二来有暴露自己目的的可能,三来需要时间。 风归云离开四国的据点之后径直向眉城而去,之前黄仲永留下的那一副莲花图他必须确认一下,如果一剑青莲真的是弃子,他就必须要抢在刀神剑鬼之前找到并带回一剑青莲,这是他与上官鹫之间的胜负,也是他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在风归云离开之后,端木长歌立马安排了人去注意他的动向,被风归云察觉之后也并没有在意,因为跟在他后面的只有一个人,这也就意味着这个人知道了风归云所去的方向之后必定会回去向端木长歌汇报,这也是端木长歌想出来的不伤害两人面目和谐而又可以获得更多信息的办法。 尾随的人在风归云之后的人还没到眉城的时候就先行回去了,而风归云躲在城池拐角旁的草丛里,偷偷观察着城墙上士兵的动向。这时候已经趋近破晓,但城门依然没有被打开,不过以现如今的情况就算开着他也很难从正门直接混进去。 风归云在身边折了一根木棍,用剑把一头削尖,运起内力对着城门口的士兵咽喉弹出,只见那人呜咽一声申请前倾掉下城楼,有人连忙呼喊:“警戒,警戒。” 立马有人向出事的士兵处集合,同时从城楼外侧降下一个旱舟,上面承载着两人,下来查看情况。在面对未知威胁的时候,士兵们是绝对不会选择打开城门的,乘坐旱舟下来的士兵在落地的瞬间已经被当做了弃子,如果他们遭受到了攻击,城楼上的人会搞不犹豫地斩断连接旱舟的绳索,城楼上齐发的万箭也不会去分辨敌我。 “他死了。”在城外的士兵大声向上喊道。 过了片刻,从城楼上又降下了二三十人,探查作恶的凶手,而风归云此时已经在出手后的不就就找到了机会溜进城内,昭稷王对眉城的肃清还在继续,有无数人倒在血泊之中,有人叫嚣着,这就是不反叛的代价。 可事实上,真正反叛着景和的是谁呢? 大司国公子华作为景和最高军事长官,且拥有着一部分政治权力,且与当今王上是血脉至亲,在景和可谓享有着相当崇高的地位。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对景和的诸般动荡始终一言不发。 公子华对景和的忠诚没有人敢去怀疑,但这才是一个忠臣还有的所作所为吗?景和的天要变了,明哲保身、随波逐流还是坚持己见,这是人人都要做出的选择,事关自己与景和命运的选择。 “师叔。” 公子华在小楼内席地而坐,这座小楼高有百尺余,可算是眉城第一高阁,天气好的时候登上高层可以将眉城所发生的一切都尽览眼底。公子华身着青色布衣,因为常年穿盔戴甲所以身材格外魁梧,剑府所传承的剑法虽广,但多以灵动见长,如果单以剑府的传承是无法锻炼出这样一幅体格的。 现在的公子华比起“剑客”,恐怕“战士”二字更加适合他,而这名战士在这个被杀戮所支配的夜里,居然把自己束在高楼里喝茶? 公子华像是没有听到风归云的话语一般,转头看向靠东方的窗,悠悠道:“天快亮了,从这里看,日出很美。” 风归云顺着公子华的目光看去,只看到微微发白的东方,并没有觉得它有多么美,至少在今天他失去了欣赏美的能力。自从走下其琛山之后他就一直在失去,太多的失去让他变得有些麻木。风归云拿起摆放在身前的茶杯,并没有去喝,而是握在手心里,微微发烫的温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真实感,这让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断得到和不断失去中度过,只不过后来得到的东西大多都有东西可以替代,后来失去的东西太多都是唯一。 过了很久,大司国才又开口说道:“你能来到这里,就说明你已经收到相国给你的东西了。” 风归云点了点头:“收到了,不过他并没有说是谁让他转交的。” “呵呵,那老糊涂居然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公子华摇着头笑骂道,但说话的声音却很轻很柔。他曾经与黄仲永共同为景和开创了这片天地,只不过黄仲永再也享受不到这片天地的荣光了。 风归云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果那朵莲花是来自公子华的提示,也就十有八九与弃子有关系:“难道一剑青莲就是当年的弃子吗?” “我不知道。”公子华轻轻地摇了摇头,“当年我收到那名婴儿的时候并没有人告诉我他的身份,南乡子的书信中也只是让我尽人事,听天命,我后来琢磨着我收养这个孩子的时间和他的年龄可能成为别人寻找他的依据,所以在华清又搜寻了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孤儿当做义子,弃子被混在其中,连我也不知道谁是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除开一剑青莲的其他三人都阴差阳错地相继殒命。也就是说,真正的弃子已经有四分之三的可能不在这个世上了。” “……”风归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夸自己这位师叔办事精细。 “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话,可以带他回其琛山和南乡子滴血认亲。”公子华说,“我没有见过上官鹫,但我很讨厌他的执着,如果一剑青莲不是弃子的话,让他摆脱这个威胁也是好事。他现在就在下一层,你可以和他去谈谈。” “也好。”风归云拿起放在案上的剑站起身来,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看了一眼窗外又停下,回首问道,“师叔对于如今景和王上的所作所为真的不闻不问吗?” “不是不闻不问,是不用问、不用问。”公子华淡然道,“这一切是新王一手促成,还是先王所作出的抉择呢?为了最终的胜利,你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必要之恶。” 风归云若有所思,向公子华点头一礼,默然离去。 第107章 想要得到更多,就需要先失去更多 一剑青莲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雪白色的长袍,见到风归云的时候咧嘴笑了笑,但风归云从他的笑容里感受不到丝毫快乐,或者说这个少年并不是因为开心才笑的。 风归云盘膝坐下,把剑放在双膝上,轻声问道:“你知道我的来意吗?” 一剑青莲点头道:“知道一点。” 风归云接着说:“现在上官鹫正在找你,他的刀剑很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可以跟我回到剑乐府验明正身,如果你与剑乐府毫无瓜葛的话,上官鹫也就不会想要你的性命了,如果你是当年那个孩子的话,剑乐府会尽可能地保护你的安全。” “我不想去。” 没想到风归云的提议被一剑青莲一口回绝,他的这个建议对于这个少年来说应该是有利无害的。 “说实话,我很喜欢现在的环境,就算只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改变我的现在,我也不想过去。”一剑青莲笑着,这应该是纯真的笑容,只是因为想要所以才笑,与其他的因素无关,让风归云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呵。”风归云自嘲地笑了笑,从当年到现在,无数人在为弃子奔走,可从未有人问过弃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如果他们所做的都与最核心那个人的意志相违背的话,那么不论做得再多也不都毫无意义了吗? 是的,没有意义,有人奔波没有意义,有人牺牲也没有意义。可是,在开什么玩笑,有人在来的路上死掉了啊!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为了别人死掉了啊! 风归云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就算不知道自己对不对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愤怒,他一把抓住一剑青莲的领口,将他提到自己的面前,用带着怒火的眸子看着他:“你知道我是怎样才走到这里来的吗?” 一剑青莲没有反击,正如他没有试图去闪避对方的动作,他只是偏着头笑,然后说一些自己想说的话语:“不要再自以为是了,前辈,如果我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那从始至终最无辜的人应该是我啊!” “也不要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们付出了什么,人这种生物只不过是用付出去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并不值得让人可怜。”一剑青莲云淡风轻地说道,“干爹虽然是个杀人如麻的将军,可是他很温柔,我很喜欢他。因为这份喜欢,我杀掉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三个兄弟,看起来是不是我比较残忍?但其实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想要得到更多,就需要先失去更多。前辈,不要想太多了,人是随处可见的生物,不值钱的。” “不值钱吗?”风归云住着一剑青莲的手松了松,他想到了司马俊的一家,以及今晚像他们一样多灾多难的人们,的确,有人对于逝者有人淡漠以视,可有人心如刀割。 生命到底值不值钱,或许并不在于他的本身,而在于去看待它的人。纵使你文绝天下,武冠诸君,在与世长辞时,在淡漠的路人处也只不过能得到一声叹息。当年华清还有舒默时,这个女人也曾不计成本为贱命的乞儿治病,每每有无能为力时都会伤心自责,以泪洗面,毕竟有一条生命在眼前流逝了。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带你回其琛山了。”风归云抓着一剑青莲的手逐渐松开,一剑青莲以前做过什么风归云都可以不去计较,但他的心已经偏离正道了,再把他带回其琛山,如果核实他便是弃子,相信对于所有人来说都不会是一个好结果。 一剑青莲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上的褶皱,咧嘴笑道:“谢谢。” 到了这个地步,风归云也算是办完了一件事,松了口气的同时一夜奔袭的疲倦也涌了上来,短暂闭了一下眼睛养养神,忽然大作的擂鼓声、号角声又将他累积起来的倦意完全驱散。 他连忙走到窗边一看,城外密密麻麻的火把让他头皮发麻,城墙上的烽火台也被点燃,浓烟在尚未被阳光完全侵蚀的夜色中缓缓地升上天去。风归云连忙从其它的窗口看了一下,情况都大致相同:景和的王城被人包围了! 风归云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端木长歌那群人干的好事,因为自己来了眉城有告密的嫌疑,所以就打算抓住时机先发制人吗?他们和景和怎么打都与风归云没有关系,关键司马错还在城外呢!他提起剑正想去探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出去,公子华正好从楼上走下:“这是景和最高级的戒备军令,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别想出去,擅自出现在城墙附近的可疑人物都会被当场格杀。” 风归云欲言又止,眉城中的卫兵不会低于两万,全员进入戒备也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再像进来时那样投机取巧了,如果硬闯有很大的概率会陷入重围,在无尽的消耗下就算是他也无法全身而退。 “你们可以待在这里。”公子华说完正想转身离开,一剑青莲却忽然道:“我跟你去。” 公子华才迈起的脚步又一顿,否决道:“不行,有点危险。” 战场确实很危险对,但一剑青莲来说,更危险的还是上官鹫。 在公子华离开之后,一剑青莲想了想还是提上了自己的佩剑,他早在很久以前就听公子华说过,景和必定有一场关乎存亡的磨难,如果挺过去了,近百年可以不忧。现在看城外的阵势,多半也就是如今了,城外的叛军气势正盛,就算公子华是景和的战神也没有必胜的办法吧? 风归云冷眼看着一剑青莲的动作,最后才问道:“要去冒险吗?” “对。”一剑青莲坦然道,“你要阻止我?” 风归云摇头道:“请放心,并不会。” “那就好。” 想要得到就必须要付出,如果是重要的东西,赌上生命也在所不惜。 一剑青莲是这么想的,可惜他在走出大司国府上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阻拦在他路上的人,他的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没笑出来:“阁下是?” “要你命的人。”上官鹫把手放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第108章 水龙吟 风归云没有阻止一剑青莲,但转念想想又不太对,大司国之所谓不让一剑青莲跟着自己去是怕自己无暇顾及一剑青莲而让上官鹫有可趁之机,让自己和一剑青莲都留在阁楼里,难免有让两人互相照料的意思。 风归云不知道一剑青莲的实力如何,但从他可以相继杀死与自己接受相同资源的三个兄弟,可见实力与心计应该都不算差的。或许在大司国看来,合两人之力,就算对手是上官鹫应该也有一战之力。他才想到这茬,在城外那如火如荼的战声中竟然好夹杂了近处刀剑的交鸣声,来不及多想提起佩剑就从窗口跃下。 “好强烈的刀气!” 仅仅一刀就将一剑青莲击退三丈有余,上官鹫收刀出剑,完全不给一剑青莲喘息的机会,瞬速上前一剑向一剑青莲拦腰斩去。 一剑青莲只知上官鹫刀劲非常,奋力举剑去挡,哪知上官鹫的剑普通顺杆上爬的毒蛇一般拐至一剑青莲的手臂划出一道伤口。一剑青莲连忙脚步转错,看准时机从上官鹫的身旁绕到他的背后,忍着手臂的疼痛,用剑尖向上官鹫的后背刺去。 猛然间,又是重刀出鞘的声音。一剑青莲先发,上官鹫后至,但一剑青莲十分明白自己这一剑肯定刺不死上官鹫,而如果让上官鹫这一刀落实,还不得把自己砍成两半不可。 一剑青莲只得半途抽剑格挡,已然失了先机。上官鹫拔刀一斩,重若万钧,又岂是他仓促之间就可以完全挡住的?只听“铿锵”一声,一剑青莲被轻而易举震退数丈,再难压抑体内的强势,呕出一口血来。 “切。”上官鹫轻啐一声,如果不是之前风归云用定风波留下的强势阻碍了他的动作,那么一剑青莲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十多年前就存在的杀意至今未减,如愿以偿的兴奋让上官鹫迫不及待。 “水龙吟。” 突然出现的人影逼近,剑出若蛟龙出海,气势如虹,一瞬之间只听的数声脆鸣,突如其来的剑客步步紧逼,上官鹫的霸刀一时竟被压过一头,连连退却。上官鹫再接对方一剑,借着对方的剑势收刀,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拔出那口名为“听夜雨”的宝剑,两剑相交之际上官鹫以攻代守手腕一旋,剑尖向着来者的心口点去。不想对方似乎很了解他一般,在上官鹫出剑的同时抽身退去,让听夜雨点了个空。 “没事吧?” 剧烈的震动让一剑青莲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以剑杵地站起身来,过了片刻才看清楚来者是风归云,摇了摇头:“没事。” 风归云看得出一剑青莲只是被刀气震荡,伤及肺腑,稍微缓缓应该还可以保持足够的战斗力,一边警戒着上官鹫一边提醒道:“他的刀剑一阴一阳,一刚一柔,而且转变极快,一个人很难对付他。” 他说着瞥了眼一剑青莲的的武器,询问道:“你的剑快吗?” “还算快吧。”一剑青莲回想起自己刚刚那一剑换一刀的情景,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风归云点头肯定道:“那就好,等会儿如果他出剑的话,你就伺机斩他咽喉、手腕、小腿中的一处,其他的交给我。” “又是你!”上官鹫不得不承认风归云确实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层出不穷的剑法可以说得上是让人应接不暇。在上官鹫还没有离开众神之地的时候,他就已经深刻地清楚剑乐府是非常难以对付的敌人,所以在追杀弃子之前,他更优先的是借着切磋的名义去向南乡子了解剑府的传承,并且最终以平手收尾。 然而,在遇到风归云之后,上官鹫才彻底明白,当年南乡子恐怕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留了不止一手在背后。以至于他在眉城外与风归云一战,虽说是他赢了,可从结果上来说,却比风归云受了更重的伤。 风归云严肃道:“你要杀弃子,我们要杀你,最后被你所杀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有一件事,还是需要向你请教,你是怎么知道弃子的下落的?” 上官鹫冷笑一声,不答反问“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知道弃子的下落?” 这个问题让风归云一时语塞,仔细回想起来也确实有点奇怪,剑乐府虽然也有着自己的关系网,但并不是以情报著称,更不可能在神秘重重的众神之地中安插内奸。如果说有唯一传递消息的人的话,那大概也就只有弃子的生母了,不过那个女人犯了弥天大错,上官鹫不顾一切也要杀死弃子也就是为了救她,她又怎么可能有能力将情报传递出来呢? 如果情报来源于第三方,那就更加可疑了,第三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第109章 我变弱了,和杀你又有什么关系? “想那么多也没什么用处。”上官鹫说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和我都不可能后退,继续上次未完成的战斗吧!” 风归云神色坚毅,横剑在前,以右手二指拂过剑身,手指所过之处浮现出隐隐白光。 在华清的江湖上恐怕没有人比上官鹫更深谙刚柔并济之道,鬼剑至阴,阴极则阳至;神刀至阳,阳极而阴生。面对这样的对手,光想着以柔克刚是行不通的。 天色渐明,城外的战声早就惊扰了人们的安逸,居住在眉城边缘的百姓害怕被战事波及,纷纷向着中心迁徙,不想在这片平静地的正中心也有不安宁的事。在避着正中三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剑客的同时,亦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争斗。 也有人说景和要完了,在城里闹这么大动静都没人管,看来是真的没有余力了。 剑与剑之间的对决,首先要让心沉淀下去,不去注意周围的事物,反而感知能够更加清楚。忽然,风归云剑势暴涨,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弹射出去,又在中途纵起在空中旋身下斩。浮在空中,可算是良好的靶子,上官鹫持抽刀逆行而上,刀剑相交只闻得铿锵之声大作,刀神剑鬼上官鹫瞬间又被压回地面。 上官鹫借势收刀,手握在剑柄时在空中已经再看不到风归云的人影,上官鹫微微一惊,眉头紧锁,连忙退步,果然有一剑由下向上刺来,直贴着他的脸庞滑过,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其冰冷的温度。 听夜雨陡然再出,不为斩敌,上官鹫以宝剑杵在身后地面,身体向后倾倒,将所有的力道都灌注于这口传世名剑之上,在上官鹫的背后被压成一个满月。 说时迟,那时快。风归云一剑落空,就见上官鹫已经借着后背的弹力逆势而上,剑锋点向风归云心口。 深知上官鹫的鬼剑比神刀更加难以对付的风归云自然明白,如果贸然去挡,仓促之间难免会被反制。只得脚步一滑,退身避过,不曾想这后退的一步竟如江河决堤之始,一发不可收拾。 上官鹫由快至慢瞬斩四十七剑,风归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剑势衰竭,即便如此也被强行迫退二十一步,纵横的剑气贴着风归云的身体驶过,在街道两岸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便是余波也为风归云留下道道血痕,残存的剑气搅得风归云体内一阵翻涌。 伴随着一声归鞘声,意味着上官鹫一轮剑势彻底告终,收剑之时便是出刀之刻,上官鹫手握在刀柄,出现的却是一道剑光。 “嗒、嗒、嗒。” 鲜红的血液落在地上化作更小的血滴溅开,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如同即将要举行一场肃穆庄严的仪式。 “你变弱了。”风归云如是说道。 不管是被自己自己连续两次压住势头,亦或是抓住了机会却没有为上官鹫带来胜利,甚至是被一剑青莲一剑就斩在了手腕。种种迹象都表明上官鹫变弱了,或许是受了伤,但他完全没有想过上官鹫的伤正是来源于自己。 “我变弱了,和杀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上官鹫虽是如此说,但出在一半的刀是刀者永远的耻辱,他也曾在那片暗无天日之地练习过上万次拔刀,只为了在真正对战的时比对手快上哪怕万分之一秒。 握刀的手紧了紧,忍着伤痛拔出的是大开大合之刀,势如烈日骄阳一般猛烈,掀起一阵狂风让人张不开眼睛。突如其来的一刀让风归云避无可避,他万万没想到上官鹫在这种情形下还能够发挥出如此震撼的一刀。 强悍的刀气把风归云扫退丈远,并在他从左至右的整个腹部留下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只余下腹部还有轻微的起伏。 一剑青莲瞥了一眼风归云的现状,只是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盯准上官鹫旧力已逝,新力未生的间隙再出一剑。 “叮!” 金属交鸣的声音让一剑青莲有点意在,没想到上官鹫这么快就有了防备,不过他也没有傻到以为同样的招式对上官鹫还能连续起效两次。只见一剑青莲舍开配剑,以右手四指点在右肩,随后化指为拳又化拳为掌,连续三击落在同一部位,便是旁观者也能够清楚听闻骨头碎裂的声音。 一剑青莲随后一掌印在上官鹫腹部,将其击倒在地,纯粹的内力在这一掌之间爆发,灼烧似的疼痛让上官鹫险些失去意识。一剑青莲拾起配剑,冷笑道:“你的游戏结束了。” “游戏还没有结束。” 突然响起苍老的声音让上官鹫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他奋力地睁开双眼,却怎么也无法做到,只能在朦胧中尝试去看清那张略显憔悴的面庞,用仅存的气息问道:“是师傅吗?” 110章 战之始 “去看看是什么东西这么吵。” 刚刚睡醒的昭稷王活动了一下脖子,有人给他准备好了洗漱用的物件,在领了命之后连忙匆匆退下,过了片刻有人走进昭稷王的寝宫,却不是刚刚退出去的侍者,而是公子华。 作为景和的战神,公子华却并不经常出现在世人的眼前,就算是朝中的要臣如果并不是刻意求见也难以与其会面。不必早朝,少问政事,在世人的眼里公子华便是为景和遮风挡雨而又清心寡欲的守护神,大司国这三个字逐渐地成为一种象征。 “是四国的叛逆围城了。”公子华走进昭稷王的寝宫,没有行那些多余的礼节,直言不讳道。 昭稷王闻言若有所思片刻,听到这个消息的他全然没有表露出丝毫惊慌,若无其事地道:“难为他们这么多年的筹谋了,竟然真的可以把眉城围住。” 公子华双眸一眯:“他们的兵力不下于十万,初步估计在十三万左右。” “十三万啊……”昭稷王暗自揣摩了一下,“眉城现在驻守总兵力也才不到三万,大司国可也能应对?” “眉城年满十八岁的青壮男子都必须接收统帅府的征兵请求,在十八岁至二十一岁期间必须在甘田大营中接受正统的军事训练。先王当初采纳黄仲永的这个建议,也是为了在减少军务开支的同时,让眉城在受到威胁时能够让自身保持足够的战斗力。”公子华说道,“现在紧急把当年退役的军队召集起来,大约可以凑足五万拥有相对战斗力的军队。拥有这样的力量,至少三天之内不会让对手指染眉城分毫土地。可若是三天之后被敌人破开城防一分一毫便是兵败如山倒的局面,那时还请让王宫内的五千禁卫军护送王上突围。” “三天时间足够了,甘田大营的二十万兵马赶到眉城不会超过两个时辰。”昭稷王又叹息道,“相国确实有才,可惜心太正,与寡人不是一路人。” 昭稷王用温水shi了shi脸庞,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分之后顺便伸了个懒腰,像是完全没有把城外的十三万大军放在心上的样子。昭稷王把毛巾放下之后,扭头一看公子华依然还处在原地,愣了一下,问道:“大司国还有什么事吗?” 公子华神色肃穆,刚毅的脸上竟然挂上了忧愁,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臣一生征战,也从未见过有人明知道对方有近在咫尺的救援还不做任何防备的。依臣之见,甘田的二十万大军多半是无法按时赶到了,如果出现危机情况,还请王上认真考虑臣的建议。” 昭稷王笑了一下,本想安慰公子华两句,但看到对方眸子里的担忧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心知如果自己现在不答应他的话,让他作战也不会安心。昭稷王收起来他玩世不恭的伪装,站在王的立场上向臣子保证: “寡人会为自己的生命考虑。” 眉城在五国时期就有两丈之高,在景和一统华清之后又召集能工巧匠将眉城的进行了进一步的加固和改造,达到三丈,是华清境内第一高墙。如果轻功不是绝顶之辈,别说徒手攀登,就算给他攀爬的工具从城外登上城楼都需要大费一番功夫。 然而就是这样一座城池,由景和最精锐的部队之一把守,仍然被外来的侵略者三次登上城楼,城楼上遍洒的血水是战士的荣章,也是王都的耻辱。 景和不只有一次遭受过生死存亡的威胁,但每一次景和都没有败过,发生在眉城外的战役往往都会成为景和又败转胜的转折点。然而,在景和一统华清之后,人们才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张狂的反叛势力,这是在武王在时不曾有过的。 是在欺负新王羸弱吗? 无数人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昭稷王,如果当初继承武王大位的不是他,景和的命运会不会改变呢? 会还是不会,这不是一个凭借着猜想就可以轻易验证的问题,但这个问题或许时间可以给出答案。 不用去思考,剩下的就只有战斗了,士兵们用手中的刀去砍杀,民众们用自己的目光凝望,用自己的心意祈祷,即便如此,兵力上的劣势仍旧一点一点地继续呈现。 统帅府最高长官白夜穿着厚重的盔甲屹立在城头,原本作为主帅的他不该立于危墙之下,但现在的局势告诉他,他应该在这里,在这里给所士兵们一个安定的心。 利箭不时从白夜身旁飞驰而过,有时他也会挥起剑去格挡一两只即将要命中他的箭矢,或是斩杀一两个想要袭击他的敌人。白夜始终都不曾像个普通的士兵一般去奋起战斗,作为一个主导者,他必须表现得有条不紊。 “将军,大司国请你下城楼议事。”传令官在白夜耳旁轻声低语,即便是白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了明显松了口气的神情。 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大司国来了。” 这一句话比起军鼓更加振奋人心,全军在一瞬之间竟隐隐有反击之势,景和的战神从来不知败仗为何物,相信这一次也是一样。看到这样情景,白夜了然一笑,放下心来走下城楼。 111章 过去的早已过去,再惋惜也只能是怀念 “白夜将军,你即刻在城内设置募兵点,将愿与眉城共存亡的志士都召集起来,分散安插在现有的各各队伍中。此战之后能存活下来的将士,景和的爵位必定有他们一分位置,若不幸身亡,王上也绝不会亏待他们的家人。” 眉城的议事所开设在城门的下方,属于一处地下建造,在确保不被城外飞来的流矢所伤的同时,也可以将领们的命令能够迅疾地传给各支军队。公子华此时正位居正中,将各个方便都有条不紊地部署好,确保万无一失。 “末将领命!” 白夜正想退下,公子华想了一下还是说道:“你此去也正好注意一下城中是否有可疑的人物,如果敌军有部队混迹在城内,最好的藏身之所除了在家里就只有我们的部队中了。在关键时候让别人从背后捅刀子,这种感觉可是很不好的,你且仔细。” 白夜点了点头,公子华又施令道:“张扬将军,你且在城中的士兵中挑选三百人,不穿盔甲,带轻刀,用硫磺、焰硝负在身上,听我命令在杀出城去。你告诉他们,这一次任务是必死无疑,没有人会强迫他们参与。就算有自愿的,若是家里再没有其它兄弟姐妹,也不可让其入内。” “末将领命。” “钟华将军……” 公子华向昭稷王保证可以坚守眉城三天,可就算是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做到。就算真的做到了,那时的眉城又该会变成何种的满目疮痍?只是为今之计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行兵作战了一辈子,公子华深知所谓用兵不过“以正合,以奇胜”六个字,能够因敌变化而取胜者,便是神。如果这里不是眉城,城里没有景和的王,那么公子华还可以费尽心血,用这五万兵队去摆对方一道。如果赢了,那又是一场以少胜多的传奇;如果败了,那也只是提前结束了这场实力悬殊的较量,以及赔上一个没有几分重量的虚名而已。 胜败对于兵家来说是最单纯的事,因为纯粹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可以反败为胜。 一上午的时间,以端木长歌为首的叛军们发动了五次进攻,景和的大军虽然可以说是有以逸待劳之便,但不比对方人数众多可以轮番上阵,长久的消耗之下早已疲惫不堪。无数人寄予希望的甘田大营二十万军队久久没有到来,也让不少人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士气无法挽留的低落了下去。 西山小居,端木长歌悠然自得地喝着小茶,赏着花,回头向坐在台阶上的司马错感叹道:“要说这春天还真是好,连空气都带着幽香。” 司马错看也不看他,把头看在台阶旁的扶手上,问道:“你很得意吗?” “有一点。”端木长歌坦然道,“其实在这个时代,人只要可以好好活着就足够得意了,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可以安然活下去的机会。更不要说把景和逼到现在这个局面,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学到的,司马公子就不要太苛刻了。” 司马错没有答话,虽然说他现在寄居在这里,但是对于端木长歌并没有丝毫感谢之情。他可以看得出来端木长歌与昭稷王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都是那种居于人上,玩弄人的人。 先前接引司马错的男子匆匆来到,端木长歌问道:“伤亡情况如何?” “敌军伤亡应该不超过八千,我军伤亡已经在一万五以上。”男子摇头道,“毕竟是训练不足的混杂军队,很难和景和的精英部队正面抗衡。除开装备、地利上的劣势,对方还有姬华作为主帅,世上用兵可以和他一较高下的恐怕只有庞染一人。” “庞染……”听到这个名字端木长歌笑着摇了摇头,庞染确实是用兵奇才,当年四国联军才攻下的晋国,曾经被庞染用一国之力数次围住都城如同进后花园一样简单。奠定宋国败局的原山一战,庞染如果没有临阵消失,现在华清的局势如何还犹未可知。 不过,过去的早已过去,再惋惜也只能是怀念。端木长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又问道,“一线天那边怎么样?” “不出所料,甘田大营的兵马为图快捷走了一线天,现在前后的路都已经被封住,困在里面的人都已经注定成为死尸了。”男子忧心道,“不过甘田大营的主帅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早已兵分为两路,我们困住的不过五万人马。” “这都不用担心,其他的路上也有人会等着他们。”端木长歌神色一凝,说道,“下午可以让兄弟们稍微休息一下,在攻势不断的情况下尽量控制伤亡,养好精神等景和来劫营。” “他们晚上会来劫营?”男子一惊,劫营这种东西,出其不意就是奇谋,被提前防备了就是自投罗网。 “别人也许不会,但姬华一定会。”曾经与公子华共事多年端木长歌可以笃定地说道,“我们魏国的相国可是很有远见的。” 112章 出其不意 “夜袭?” 就算下达这个命令的是公子华,白夜也忍不住怀疑这个命令的可行性。现在景和的王就在他们身后,他们首先需要的是尽可能地保存自己手中的力量,而不是想着如何有机会去击败对手,因为援军的到来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为他们带来胜利。 “下午敌军的攻势明显有所衰弱,如果不是为了在晚上发动大规模进攻,就是为了防止我们的夜袭,这个时候过去恐怕正中敌人下怀!”白夜说完,众将官虽然也有赞成之意但却无人明示。道理白夜将军已经说了,他们的附和除了给公子华压力之外毫无其它效果,最后取决的权利永远在公子华手上。 公子华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有些牺牲在所难免。甘田大营的军队到了现在还没到只是一个信号,他们或许永远都到不了了,其他的救援可能也一样。我们能做的就只有靠自己守住这座城池,想要守得更长就要尽可能地用相对小的代价去削弱对方的实力。” “或许三天,或许五天、十天,城楼上的士兵们死完了在城墙与御敌的可能就是我们。将军们,请做最坏的打算,再等待援军的到来,否则希望很有可能会变成绝望。” 众将默然。 天色渐渐暗了,到晚上时起了西风,将城楼上竖起的旗帜猎猎作响,公子华站在城楼上为士兵们敬上最后一碗酒,祝他们乘着旱舟落地之后一路顺风。 白天里的进攻虽然激烈,但只局限性东城,其它三个方向都是围而不动,也没必要动,东城门若被攻破眉城也就已经完了。 一小批景和的夜行军在敌方营地不远处隐下身形,派出几个伸手敏捷的兵士去摸掉了对方的岗哨之后才继续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进。对方像是没有料到今天景和的军队会来偷袭一般,负责防守的岗哨被轻而易举地就被放倒,所有人都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跳前进。 领头的士兵悄悄拨开一间营帐向里面看去,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眉头一皱连忙转身低声道:“不好,快走。” 在他说话的同时,密密麻麻的四国士兵们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所有人都冷眼看着困在中间的景和士兵,没有人有丝毫同情。 “兄弟们,取封侯爵赏,就在今日!”景和士兵短兵出鞘,做困兽之斗。 “只有几百人吗?”在不远处端木长歌看着大营中发生的一切若有所思,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西边一道蜿蜒十多米火光引起了他的注意,接着只见密密麻麻的火点在夜空中划下一道道抛物的轨迹落在交战的营地。 “是火箭!”端木长歌陡然一惊,瞬间明白了什么。由士兵们带来的硫磺焰硝成为了这次火攻最主要的助力,更有西风推波助澜,营地之中顿时化为一片火海。 没有被波及的四国士兵立马分为两个部分,分别负责控制火势和追击发射火箭的弓手。烈火虽然带来了一阵子的慌乱,但很快就被控制住,倒是负责追击的军队不但没有追击到敌方的火弓手,反倒被再次伏击了一次。 “伤亡如何?”端木长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 “杀敌五百,损失在五千左右。” “呵。”端木长歌咧嘴冷笑道,“五百换五千吗?相国你的胃口变小了啊!” 公子华没有借着火势发动总攻,但他端木长歌可不想再拖延下去了,虽然他已经做好了部署去阻拦景和各个方向赶来的援军,但具体能阻拦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今天好好休息,在破晓时将北城的军队也抽掉过来,全力总攻。” 端木长歌刚刚对军队中的主帅下达了命令,一个年轻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且先不急。” 端木长歌闻言望去,惊疑道:“啊?你是……” 113章 一生都因为耻辱抬不起头来的王,不是景和的王 眉城的战事在不断地胶着,到了第三天时,被无数人引颈而盼的甘田大营二十万大军仍旧不见踪影,其他郡县的救援力量算算时间也应该到了,然而现实中只有生灵涂炭之后的沉寂,无休止的沉寂拉扯着生者的心一并落入深渊,诞生出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 “还有多少人。”昭稷王立在麟台边缘,时至今日,还是没有人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丝毫慌恐的情绪。便是他身边的焕云看去也琢磨不太清楚,昭稷王不像是xiong有成竹,也不像是毫无准备。 焕云摇头道:“不足五千,而且十死九伤,如果对方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攻击,眉城就已经完了。” “把王宫里的五千禁卫军调出去协助城防吧,”昭稷王轻轻一叹,“他们都是大司国挑选出来的精锐,应该可以发挥一些作用。” “大司国不会答应的!”焕云想也没想就笃然道,“在他的计划中,这一批人是你活着的最后机会。” 昭稷王没有再说话,只是围绕着麟台的边缘慢慢踱步,武王说麟台的边缘一共九十九步,但此时昭稷王却走出了一百零一步,果然不行吗?昭稷王忽然轻声一笑,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笑道:“有活着的机会谁不想把握呢?只是有太多东西不能做出分毫退让。大司国如果问你,你就告诉他,寡人坐在这个位置要的是君临天下,而不是要做丧家之犬,一生都因为耻辱抬不起头来的王,不是景和的王。” “而且也不是没有援军的。”昭稷王忽然嘿嘿一笑,看到这个表情就让焕云感到一阵恶寒,果不其然只听到昭稷王接着说道,“我们被困了这么久,你老婆不可能没听到消息,说不定就快到了。” 想到那个女人,焕云立马打了个激灵,昭稷王抬手示意,有人用木盘端上来一把折扇,昭稷王拿起递给焕云:“黄仲永送你的秋水扇拿着,大春天扇扇风也不过分,最主要的是有这个东西在可以防止被你老婆打。” 有了五千生力军的加入让将士们的士气稍稍增长了几分,正如昭稷王所说,知道昭稷王的想法之后公子华并没再做多余的阻拦。孩子长大了之后都有自己的想法,更何况是要担负起景和未来的王呢? 在城外滚滚的尘土中,无数铁骑奔腾而至,在攻城战中往往是作为压轴出场的兵种来势汹汹,说明敌军的主帅已经做好了一招制敌的准备,然而领军之人的身份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竟然是——史云修。 史云修,道州史家名门之后,在五国时期便被公认为晋国最杰出的四位青年之一。在景和对华清之地实现大一统之后,暗地里担任四国叛军统帅,为整合四国残余势力做出了杰出贡献,后在眉城被杀手刺客团第一杀手袭击,最终死于非命。 是的,不过史云修曾经再优秀,他都已经死了,多次反复验证的结果都表明,史云修是个死得不能再死的人了。 史云修很欣赏城墙上众人诧异的表情,他多年的筹谋可以说就只是为了这个局面,景和曾经位居五国中最末流,多少年的累积才拥有了一统华清的力量与机会。可这又如何?那个雄霸华清的景和在今天就要灭亡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史云修。 在了这个时刻的史云修十分想大笑一场,但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该大笑的时候,至少也要等见到景和的王之后再说,于是他挥手让部队驻足在景和强弩射程之外的地方,然后有人策马向前两步,用洪亮的嗓门传话道:“景和的败亡已经成为定局,史先生慈悲为怀,希望你们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只要现在打开城门史先生承诺不会再有一人牺牲……” 汉子的话还没说完,一只羽箭正好落在他前方不远,汉子吃了一惊,暗道一声好险,要喊的话也随之停止。他回头看了一眼史云修,得到示意后又再次喊道:“史先生要见你们景和的昭稷王!” 汉子喊完特地在眉城的城墙上看了一眼,勉强认得出来刚刚挽弓射箭的是一名叫张扬的大将,咬了咬牙,咽下这口气。 史云修的消息传过去之后,城楼上并没有给出答应或者拒绝的信号,半个时辰的时间逐渐流逝,眉城外士气正盛的大军早已经焦躁不安,谁都想要即刻冲进城去砍倒景和的旗帜,掠夺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 四国王嗣已绝,除了这些也做不到更多了。 轰隆一声,这是眉城这几天来第一次从内被人打开,昭稷王一马当先,大司国率众将官跟随其后,最后再有数千兵马鱼贯而出,排开阵势。如果史云修选择在这个时候发动进攻,那绝对可以将景和的一众统帅者一网打尽,但他没有这么做,胜券在握的人不必再行此小人行径。 史云修策马前进了一段距离,景和的大军到足够的位置也停止了前进,只留下昭稷王一人上前与史云修单独会面。无数人严阵以待,密切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刚刚听到史云修要求会面之后,昭稷王才拿找出齐君献上的染发药剂,染上黑发之后昭稷王与史云修有生以来的第一句话就感叹道:“寡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祸害,只是没想到你真的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不错,史云修你可以自傲了。” “呵!”史云修笑着问道:“覆灭景和也只是可以自傲吗?只要我占据了眉城,你一死华清又会回归于群雄割据的状态,那些州郡的诸侯可都是些聪明人,可没有会再为一个死人效忠。” “所以我说,你只能到这个地步了,史云修。”昭稷王不屑道,“你以为你赢了吗?从那一夜你派人追踪寒叶霜天那一夜起,你的一切想法都已经在我的意料之中了。” “哦?”史云修有些疑惑,那一夜他设计让寒叶霜天刺杀洛尘雪,并最终试探出幕后的主使者就是现在的昭稷王,那夜的设计得可以说是相当隐蔽了,如果是一般人可能还以为自己没有暴露,昭稷王的察觉到了自己的谋略,还反查到了设计者的他,确实算是他输了。 不过这也问题不大,因为这对之后的设计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倒是昭稷王最后的那句话更加能够引起史云修的注意:“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的这个局面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昭稷王轻笑道:“看来你还有点脑子。” 史云修眉头紧皱,一对眸子试图看穿昭稷王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确有其事。史云修一直都在嘱咐自己要慎之又慎,可人类是有极限的,即便是他史云修也会在一种情况下失去原有的谨慎,那就是在他自以为胜券在握时。 “父王在位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对你出手,就是想等一个可以将埋藏在各地生根发芽的叛逆种子一网打尽的机会,而因为你的小心谨慎,这样的机会一直没有到来,而你也因为父王对你的容忍起疑,办起事来变得愈发仔细,如此,就变成了一个恶性的循环。”昭稷王侃侃说道,“说实话,你死在寒叶霜天手上确实让我感到意外,那一夜寒叶霜天真正要杀的人其实是江海古,你只不过是自己碰上去的,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至于不知道我在眉城的部署,可你还是那样做了。” “我已经让你检验过尸体,那确实是真正的史云修,也确实没有诈死的可能,但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巧到让寡人不敢相信。最后把一切都建立在你还没死的基础上进行猜想,最后得到了一个最贴近现实的猜想,那就是:真正的史云修并不是我们看到的史云修。” 史云修神色凝重,眯着眼问道:“什么意思?” 昭稷王笑道:“是什么意思恐怕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或许你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或许你这么多年一直带着别人的面具生活,不过寡人猜想应该是后者,你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史家的死士中挑选了一个人,使用面具让自己的脸看起来和他一样,到了关键的时候让他替你去死,任谁也无法看出来他其实不是真正的史云修,因为我们平常看到的是云修,确实和他一模一样。” “你在知道寡人就是寒叶霜天背后的那个人之后就知道寡人必定会成为景和的王,所以你选择死在寒叶霜天的手上来放松寡人对的警惕。可惜寡人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你已经死了,所以就将计就计,让你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失去戒备心理的同时你就会自己现身,只不过在这个时候我们之间有一个人会死,你说寡人说的对吗?” 史云修咬了咬牙,昭稷王说的一点都没错,或者说猜得一点都没错,如果心境稍差之人被人洞察到这个份上恐怕早就两腿发软,俯首称臣了。但史云修却在一个呼吸之后就化解了心中的恐惧,笑道:“事后诸葛亮确实厉害,不过却难以延缓你的死期。” “不信吗?”昭稷王抬头用视线示意道,“不信你看。” 114章 我错了柔柔,再也不敢了 史云修回头看去,只见一名白衣女子手持长剑在大军后方时起时落并且在不断靠近,手中长剑连舞瞬息便收割了数条生命。士兵们虽然人多势众,密如急雨的攻击也不能阻碍她分毫,甚至连在她身上留下一丝不洁的资格都没有。 “好强!”史云修内心一震,甚至内心深处都升起来临阵脱逃的冲动,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也莫过于此了,难道这就是昭稷王的倚仗吗? “史先生小心。”端木长歌大吼一声,快速策马向前,端木长歌这一动公子华这边也连忙率兵上前护主。史云修正想策马退去,端木长歌已经赶到他的身后,在史云修稍微放下心来的同时,端木长歌已经一掌印在他的后心,在史云修瞪大了眼睛回头望去,正好看到端木长歌的手刀在他后颈处砍下,一瞬之间人首分离,血液喷洒不断。 端木长歌马不停蹄掠过公子华所率领的兵马继续向着眉城冲去,昭稷王此时也已经调转马头,与端木长歌并驾齐驱,山羊胡子的老头松了口气似的向史云修说道:“不辱使命。” 端木长歌是五国时期魏国太傅,是魏国王族血脉,昭稷王的母亲是魏国长公主,如此算起来端木长歌还是昭稷王的舅舅。这些年来端木长歌一直与昭稷王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联系,史云修曾经也多次试探过端木长歌,甚至在自己“死亡”之前四国军队的指挥全力交给端木长歌,就是想要在暗中看看端木长歌在他“死亡”之后会不会露出马脚。 然而史云修看到的是端木长歌在不遗余力地执行着他交代的计划,除了最后对眉城发动包围的时间比计划稍微早了一些,其它的全然让史云修无法挑剔。原本史云修是计划在昭稷王对眉城的现有的官员们进行大换血之后,民心不稳时再将眉城围住,只可惜出了风归云这个变数,端木长歌害怕史云修的部署暴露从而提前执行计划,看起来也倒是合情合理。 只可惜,史云修还是败了,昭稷王让他回头看的根本就不是那名白衣女子,昭稷王想让他看的是夺走他性命的端木长歌,可惜史云修并没有理解,由此可见,输得不冤。 胜者生,败者亡,是永恒的真理。 “史先生又死了!” “端木先生叛变了!” 连续发生的事情让四国联军有点懵,公子华可没打算给他们时间屡清楚现况,率领着五千精锐在敌军之间来去自如。群龙无首的四国联军在公子华的来回冲杀之下逐渐溃不成军,俘虏了一部分,放走了一部分,斩杀了一部分,景和在一统华清之后第一次危机就这样被昭稷王化解,到了最后各个州郡的救援军队一个都没能及时赶到,这也让昭稷王更加有理由对地方的势力出手了。 昭稷王进城之后就没有再让人关闭城门,顺便再嘱咐了一句眉城的卫士们,任何人都不得对城外那名白衣女子无理,然后好心地劝诫了焕云一句:“为了城内百姓着想,请你站在城门之外的地方,谢谢。” 什么叫卸磨杀驴?什么叫飞鸟尽良弓藏?昭稷王在焕云面前提现得淋漓尽致,但是也没有办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算是昭稷王想保他也保不住。 白衣女子脚步在地上轻轻一点便能轻松飞跃数丈的距离,腾在空中如同剑仙下凡一般飘逸,看面貌不过二十来岁,螓首蛾眉,瑰姿艳逸,让人一见便有倾心之意。女子到了城门外仍然没有减速的征兆,焕云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用最诚恳的态度喊道:“柔柔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唐柔柔闻言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就是一剑向着焕云当头劈下,焕云连忙将秋水扇展开,一层淡淡的白雾浮现,长剑触及竟再难进分毫。白衣女子唐柔柔落地之后又向着焕云再猛砍了数剑,赌气般的小声嗔道:“在你离开徐州的时候我就说过,你要是敢让我担心,老娘就砍死你!砍死你!砍死你!” 焕云无奈道:“这事儿真不赖我啊!都是姬秒的错,他要是早告诉我会发生这么危险的事儿,我早就跑了。” 唐柔柔停下手上的动作,吸了吸鼻子:“真的?” 焕云一见有希望,连忙义正言辞地说道:“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姬秒那王八犊子就是怕自己一个人死了太寂寞,想让我陪他路上作伴,真不是个好东西,我已经打算和他绝交了。” “哦。”唐柔柔眨了两下眼,想了一下,就要往城里走,“那我去把他捅了吧。” “别别别。”焕云赶忙拉住这个小煞星,语重心长地解释道,“人家现在是景和的王,你把他捅了,我以后就更加危险了,反正我已经打算跟他绝交了,也就没这个必要了。” 唐柔柔想了一下,焕云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小脑袋瓜里还在运转,旁边有侍者走近禀报道:“焕云公子,唐姑娘,王上已经准备好宴席,想请两位一叙。” “不去!”焕云想也没想就回绝道,“回去告诉他,我已经打算和他绝交了,让他没事不要来找我。” 侍者低着头,用细腻的声音回答道:“王上让你想好了再做决定。”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啊!他焕云是个怕威胁的人吗?很明显,是的。于是他转头向他老婆说道:“我觉得吃个饭也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对吧柔柔。” 唐柔柔想了想,然后点了一下头,焕云才松了口气,侍者又用他那独特的嗓音小声说道:“王上说你刚才骂他的话,他都听见了。” 115章 道理无数人都明白,只是可以贯彻的没有几个。 华清之地有三大武学世家,现以道州刘家为首,河北温家次之,徐州唐家再次之。除了这三大武学世家之外还有诸如蓝岸李家之类,以家族势力在华清江湖中割据一方的存在,但比起世世代代相沿千年的三大世家来还是多显不如。 在三大武学世家之中,最神秘的无疑是久驻徐州深居简出的唐家,在外人看来唐家人都是一群如同枯木的剑疯子,一辈子都把自己关在那片暗无天日的地方试剑,对发生在外面的事情不管不问,也因为如此,唐家才得以传承下一颗纯正的剑心。 除此之外,唐家还有一条近乎残忍的规定,在历代家主的子嗣之中只有一人可以成功继承家主之位,而等待着其他的失败者的命运就只有被扫地出门,身死之前都不得再回唐家。 而继承家主的办法,就只有凭借自己的实力去击败当代的家主,唐家历史上英才无数,而唐柔柔却是唐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当年焕云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也曾赞叹她出类拔萃的天赋与艳色绝世的外表,可惜脑袋不太好使。 唐家虽然希望与世隔绝,但为了解决生育问题还是需要与外面的人联系,当年晋国破灭之后焕云流落到徐州便是寄居在唐家,唐柔柔也算是他的半个师傅,偶尔教他剑术,只不过后来两人之间的欢喜之情大于师徒之情,在某一夜发生过不可描述的摩擦之后,次日焕云就被人架着刀子与唐柔柔举行了大婚仪式。 后来在焕云的再三恳求之下,唐柔柔终于答应放他来到眉城,但唐柔柔身为徐州唐家之主,无法轻易离开家门,为了让自己能够时刻保持一颗练剑的纯心,焕云离开之前唐柔柔胁迫焕云共同立下誓言。 他,端木焕云在离开徐州之后万万不可做出让唐柔柔担心的事,否则她,唐柔柔定然会不远万里跑过来,砍死他! 在五千禁卫军都被抽调出城作战的情况下,整个王宫都显得格外空荡,昭稷王在麟台设宴,仆人从者都被昭稷王支开,独自一人端着小酒悠然自得,多年的筹谋终于将四国残留的隐患铲除,这足够让昭稷王喜不自胜了。 静候客人良久的昭稷王终于看到了一对夫妇的到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唐柔柔,却并不算陌生,在他还只是元君的时候就花费大量的人力与财力对华清江湖上的各个势力进行过详细的渗透了解,最终将了解到的内容编著成一本名为《江湖密录》的书籍,不只是徐州唐家,就连那神秘从从的巫山、众神之地,他都了解一二。 “请坐。”昭稷王坐在椅子上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淡笑道,“让弟妹担惊受怕寡人深表歉意,但正如你所见的,这件事它只是看起来危险,而且已经被寡人解决了。” 焕云刚想讥讽昭稷王两句好表明自己的立场,没想到昭稷王洞察先机冷冷看了他一眼,轻蔑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一边是老板,一边是老婆,焕云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没他插嘴的份。到了这个时刻,焕云才确切体会到身为男人的艰难。 唐柔柔看了看昭稷王,又看了看焕云,想了一下还不太想和昭稷王说话,两手抱起一个糕点开始啃。昭稷王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其实寡人还有一件看起来危险的事情需要焕云去做。” 唐柔柔扭头问道:“是什么事情?” “带十万兵马去清缴一群小山贼。”昭稷王笑道,“寡人以景和昭稷王的身份向你保证,这件事之后焕云在华清行走绝不会再受到一丝一毫威胁。” “真的吗?”唐柔柔眨巴眨巴眼,“我读书少,你不会骗我吧?” 昭稷王嘿嘿笑道:“你放心,寡人读书多,不会骗你的!” 唐柔柔又转头问焕云:“你想跟我回徐州吗?” 焕云迫不及待地表示:“想啊……” “寡人劝你想清楚之后再做决定!”昭稷王不露声色地警告道。 “等我办完这件事,我一定回去。”焕云语气一转,用笃定的声音说道。 “好吧。”柔弱无助的柔柔姑娘可怜巴巴地说道。 (眉城篇完) 真116章 千秋岁 其琛山位于靖州元新境内,共有两峰,剑府、乐府分别安居其上,山阳处便是丹州鱼跃,在五国时期其琛山便是景和的南大门,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其琛山路途陡峭曲折,到了半山腰马匹就再上不去了,若要执意登顶只能凭借自己的双脚继续前进,到了入云处空气愈发稀薄,呼吸已然十分困难,更别说还要征服脚下的山路了。 剑乐府是剑客、乐师的圣地,从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人兴致勃勃来到此处,却又望山兴叹,铩羽而归。 克服艰苦的外在环境,是求道者必须要经历的旅程。无数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能做到的却没有几个。 快到其琛山顶时山路一别之前的蜿蜒难走,改用大理石砌成的台阶,在台阶旁边横着一个牌坊,雕刻着“剑意风流”字样。 张小闲看到这个牌坊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在山腰时根本难以推算出到达山顶还需要走多远的路,人在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时就容易失去斗志,失去斗志就容易到疲倦,即便是张小闲也不例外。 反观张小晚倒是活碰乱跳,傻儿子好像一直挺高兴似的,跳到台阶上转了圈,改为小跑在台阶上跳跃前进,欢呼道:“剑仙姐姐,我来了!” “呸!”张小闲这才知道傻儿子心里在盘算着什么,不屑道,“就算有,那也是老子的剑仙妹妹,对你来说充其量算个剑仙阿姨。” 小晚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泫然而泣:“爹你都有温姐姐了,还要和我抢吗?” 傻儿子说着长叹一声,大义凌然道:“既然爹你喜欢我就都让给你吧,谁让我是个如此可爱的好儿子呢?” 自己是不是有个可爱的好儿子,张小闲不知道,但他一直都很确定的是,自己不想要这个儿子。反正南云这么多年一直肚子里一直没有动静,要不直接把傻儿子过继到刘玄名下算了,以后就叫刘小晚……叫刘什么晚都和他张某人没关系,只要能让他安安静静也就差不多了。 南云现在好像就在乐府,到时候见面了之后可以商量一下。 从牌坊到剑府的山门共有九百九十九个台阶,意为登峰造极,山门正上方有块宽大的牌匾,上面有“剑乐府”三个镀金大字。山门左侧站立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剑客,轻闭双目似在养神,身前一把长剑驻地,两手重叠放在剑柄末端,山顶的风很大,刮得衣裳猎猎作响。 “那人看起来好古怪。”一直走在前方的张小晚远远地停下了脚步,似乎有些怯意,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几分,等刘玄走近用更小的声音问,“不会已经死了吧?” 刘玄了然笑道:“这个问题你不应该来问我,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问他。” 小晚带着狐疑向白衣再看过去,不想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般,双眼猛然张开,与张小晚的目光重合,可把傻儿子吓了一跳,连忙躲在刘玄身后。 剑客看到刘玄点头示意,道了声:“刘前辈。” 刘玄一边用手安抚着傻儿子,一边笑道:“山渐青,又被你师傅罚来看山门吗?” 获得乐府冠名山渐青的男子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申请来的,想冷静一下。” 山渐青看了看张小闲,确认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个人,但看其举止不羁,也不像是个无名之辈,疑惑道:“这两位是?” 张小闲十分清楚,每次刘玄遇到类似的问题永远只有一种答案,果不其然,刘玄郑重地为双方介绍道:“这位是天下第一的张大侠,这位是张大侠的儿子,叫他小晚就行。”刘玄又对着张小闲说道:“山渐青在剑府年轻一辈中天资最高,是最有可能接替南乡子执掌剑道牛耳的人。” 面对夸奖,山渐青没有表现出丝毫自得,反倒是刘玄的上一句话更加可以引起他的在意,皱眉问道:“天下第一?” 刘玄话题一转,不答反问:“剑凡你知道不?” “听说过,他的剑很准,被他杀死的对手都是一剑封喉。” 刘玄拍了拍张小闲的xiong膛,啪啪作响,道:“我们张大侠接了剑凡一剑,现在还能走,厉害吧?” 山渐青再次上下打量了张小闲一眼,诚然道:“那确实挺厉害的。” 山渐青没有阻拦,待三人进去之后又闭上眼聆听风的声音,以及与风一起传到耳边的三人说话声。 “老子啥时候不能走且不用管,老子现在只想让你不能走。” “你别乱来呀,这里是其琛山,我可是有帮手的!” 以及一声轻啐:“切!” 当今剑府府主名为千秋岁,是上代府主南乡子的师兄,在南乡子退居剑阁之后,剑府大小事物都是由千秋岁主持。南乡子行事多意气当先,加上自身实力强横,也就无需去多加顾虑,千秋岁则与之完全相反,遇事会先考虑后果,谋定而动,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刘玄领着两人于天陷池止步,池子正中有块数丈高的瀑布,发出源源不断的水声。周围只有一栋小茅屋,屋前穿着白色长袍的长者手持一柄极薄的短剑坐在小竹桌旁煎茶,待三人坐下之后长者用短剑在杯底轻轻一切,再抬起时茶杯已经稳稳地停留在剑身之上,分别递到三人身前,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张小闲特地在期间看了一眼杯里的茶水,竟没有发现丝毫波纹。 张小闲静静地等待把短剑横放在身前的竹桌上后才开口称赞道:“你这剑倒是用得挺自然。” 长者摇着头呵呵笑道:“我比不得他们,打小来就很怠惰,只能用相对简单的方法来锻炼自己。” 张小闲笑而不语,别人勤勉那是因为他们追求的是剑术,这位老者怠惰乃是因为他追求的是剑道,道这种东西虚无缥缈,钻研一百年也不见得可以可以走出实质性的一步,可若是走出了一步,就到了别人努力一百年也不见得可以到达的地方。 身份不用张小闲多猜的长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也让张小闲稍微松了一口气,如果连喝茶也用剑来代劳,不知道一时失手会不会连自己的嘴皮子被给削去一截。身为剑府府主的千秋岁自然不知道张小闲心中所想,放下茶杯后轻声道:“虽然知道两位要来,可还不知道所为何事?” 张小闲直言不讳道:“是想借你剑府后山的‘万剑无疆’一用。” 白衣长者显然没想到张小闲的这番回答,目光一转向刘玄确认。刘玄带着歉意笑了笑,说道:“虽然这件事会让哥哥为难,但还请通融一下。” “这并非是我通融不通融的问题,万剑无疆向来是我剑府的试炼之地,只有当代府主与有继承府主资格的人才能够进入。就算我这边可以通融,长老们也不会答应的。”千秋岁所说的并非是推脱之语,如果张小闲要进的是他家宝库,以刘玄的人品作为担保,进了也就进。只是万剑无疆乃是宗门禁地,便是剑乐府子弟也无法自由出入,更何况是个外人。 更有一说,万剑无疆与乐海无涯中隐藏着一个事关剑乐府兴衰的重大隐秘,千秋岁曾经也在万剑无疆中仔细探查过,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但很多人对于这件事,还是还是保留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刘玄用三根手指在茶杯上摩挲不断,闻言也不气馁,叹道:“刘玄知道哥哥的难处,只是此事非行不可!” 白衣长者很少叫刘玄用这样强硬的态度说话,皱起眉头疑惑道:“为何?” 刘玄的手指从茶杯上离开,正色道:“哥哥可还记得毒鬼龙?” 千秋岁点了点头,南乡子现在还居于红楼剑阁不出便是因为毒鬼龙的缘故,他又怎会不记得?毒鬼龙号称“生杀随性”,医术和他下毒的技术一样高明,位居江湖四大魔头之首。 刘玄继续道:“距离当年南乡子在徐州与毒鬼龙一战已经九年了,那一战,南乡子自己也知道只有三成的把握可以斩杀毒鬼龙,但是就是这三成胜率让两人最终定下了十年之约。那一夜之后的十年内,毒鬼龙不会在在江湖中为非作歹。十年之后,南乡子也不得以任何形式去阻碍毒鬼龙的所有行动。” “眼看十年之约起效将至,毒鬼龙再出江湖,南乡子碍于约定不会再有动作,刘玄自问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到时候就怕最终可以将毒鬼龙制服也会有很巨大的牺牲。” 千秋岁神色凝重,面对这样的对手不是靠着人多就可以战胜的,五国的军队也曾经围剿过毒鬼龙几次,结果不是被杀光就是被逃脱,有人说毒鬼龙是当今华清第一人,确实不为过。 “好在我们的张大侠就是为了对付毒鬼龙而生的。”刘玄一语话落,迅速拿起茶杯向着张小闲泼去,离杯的茶水在空中伴随着水雾分散开来,早有准备的张小闲抬起二指,由气流组成的漩涡出没于指间,阻拦茶水去路的同时把它们再次聚集在一起,最后轻轻一震,茶水又分散为无数水珠向原本相反的地方溅射而去。 “如果这杯茶水就是毒鬼龙的针,老哥哥你说谁会被射成马蜂窝呢?”刘玄说着一顿,又叹道,“只是张小闲现在被奇毒所伤,神指之能不足以发挥一半,需要借万剑无疆中的无尽剑气化解。” 多年求道的千秋岁只是淡然地抹去了脸上的茶水,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万剑无疆是我剑府子弟继承府主的最终试炼之地,如果你愿意入我剑府且通过前面的所有试炼,那也不算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自然。”张小闲点头应到,千秋岁给出的提议与其说是对张小闲的为难,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为难。剑乐府选拔弟子向来都十分严格,从古至今都保持着宁缺毋滥的态度,就算费尽千辛万苦最终成功拜入剑乐府,只要稍有发现品行不端之嫌,便会被立刻逐出师门,永世不得再入剑乐府。 千秋岁不仅要为张小闲取得弟子名额,还需要为张小闲争取继承府主的资格,其中要耗费多少功夫,张小闲就算不能详细知道也能大致了解,接收了这份馈赠可就更加不能放过毒鬼龙了。 第117章 如果你觉得可以了,那就可以了 想要获得继承剑府府主的资格就必须要完成两个试炼,第一是对剑术的试炼,第二是对剑心的试炼。 所谓的剑术试炼,就是不使用内力的情况下用剑术同时击败数名同辈分的师兄弟。当今剑府年轻一辈共有三百五十七人,在张小闲参加试炼时,剑府长老会标记五十名剑术较弱的弟子不能被挑选,然后再由张小闲标记五十名剑术较强的弟子不能被挑选,最后在剩下的二百五十七人中随机挑选四人作为张小闲的对手,以单纯的剑术论高下。 根据剑府的史册记载,当年南乡子参加试炼时放弃了标记的权利,然后将挑选的对手提高到二十四人,在轻松通过试炼之后,南乡子当场表示我还能再打十个! 天之骄子的作用就是告诉人们,人和人之间确实是有差距的,而且有时候这个差距还挺大。 至于剑心的试炼千秋岁就没有说得很详细了,张小闲只知道完成剑心的试炼需要进入到剑府后山的万剑无疆,其他的一概不知。张小闲对于成为剑府府主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通过剑术试炼,然后在进入万剑无疆之后故意通不过剑心的试炼就好了。 可是问题是,剑术试炼对于张小闲来说就是最大的困难! 总所周知,铁石心肠高度冷漠且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张小闲张大侠武功盖世,靠的就是一川镇海诀的浩瀚无尽、神指的霸道绝伦,如果这绝技都不能使用,那和砍他手脚有什么区别? “想学吗?我教你啊!”刘玄像是抓住了机会,眉飞色舞的说道。 站在天陷池前的张小闲看也没看他,冷冷道:“不想,滚!” “成吧。”刘玄耸了耸肩,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反正你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再多等一两年又如何?说不定十年之约一到,毒鬼龙自己走出来,你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可以达到目的。” 刘玄说完,作势要走。 “站住!” 被张小闲喝住的刘玄浮现出一抹浅笑,他十分了解张小闲的傲慢与软弱。像张小闲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率先对别人好的,刘玄甚至可以说他没有感情。张小闲为人处事不可能是处于善意,他只在人际交往的过程中暗暗衡量,判断别人对他友好的程度,为他付出了什么,然后反馈回去。 所以,舒默两个字足以撼动张小闲的傲慢,因为在张小闲心里,他亏欠舒默的早已还不清了,是伊南修与舒默两个人造就了现在他。 但只有舒默让他变得可以像个人一样生活。 刘玄把千秋岁留下的短剑递给张小闲:“练剑的第一步,首先要可以握住剑,否则你手中的剑可能只是为别人准备的武器。” “有多难?”张小闲曾经也练过刀法,自觉刀剑是有共同之处的,伊南修很少会教他什么,更多的时候是他自己在看,自己去想,他的天资很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基础的东西。 “很难。”刘玄话甫落,手中银缸一颤,剑气隔鞘荡出,直落张小闲面门。张小闲瞳孔微张,后撤一步抬剑去挡,蓦然间只见白光一闪,银缸已然出鞘,从另一个方向袭来。 连续两声脆鸣,短剑虽然得以兼顾,但因为连续两次反方向的重击让张小闲握剑不稳,脱手跌落在地。 “就像你用神指震掉别人的配剑一样,别人同样可以轻而易举让你的剑脱手。” 张小闲默默把短剑拾起,问道:“怎么练?” “每天站在池中的瀑布下,点刺劈挂、撩云抹带、崩绞架托、截抽穿提、捧抱扫斩、拦削腕花各三百次。”刘玄说着又摇了摇头,感叹道,“只有剑术,身法跟不上也很难以一敌众,你以前好歹也算是个杀手,怎么连点轻功、步法都不会啊?” 张小闲傲然:“老子只对有实力的人出手,刚巧他们也很有自信,基本上不会逃,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学这些东西。” 刘玄翻了个白眼,张小闲显然没有搞清楚他这个问题的要点,你是一个杀手,不是索命的阎王,成功刺杀目标之后该跑的不是别人,而是你张大侠啊!不过刘玄也清楚那时的张小闲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求死,让他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如果一直当杀手的话。恐怕这辈子都不会逃跑了。 “我把三两波纹醉的诀窍告诉你,你在练剑的时候脚下也别闲着。” “嗯。”张小闲没有拒绝,更不会道谢,当他亏欠一个人足够多的时候,也就不介意亏欠更多了。 十天的时间,张小闲一直在做着天陷池的瀑布下做着重复的动作,从刘玄规定的一天三百下变成一天六百下,让他原本不曾多加锻炼的身体都隐隐有了轮廓。期间刘玄不曾问他练得如何了,甚至连面都很少露,让张小闲一度怀疑是与南云小别胜新婚,郎情妾意去了。 傻儿子有时候也会和他一起在瀑布下练习同样的东西,可每次都坚持不了太久双手就开始没力气了,好几次短命剑都被水冲但天陷池里,憋着气在水下潜了好久才摸上来,几天下来剑法没多少长进,倒让水性提升了不少。 除此之外,还有那名叫做山渐青的男子偶尔也会来到天陷池旁看看,把剑杵在地上站着一动不动就是半天,他什么也没说,张小闲也什么都不会问。 之后又过了三天,便是夏至,刘玄过来问他是不是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了,张小闲原本想与他试试剑,刘玄却摇头道:“你如果觉得可以了,那就是可以了。” 118章 优秀有时候确实会成为一种烦恼。 刘玄教给张小闲的第二步便是准,能够把剑握在手上只是基础,能够用剑命中敌人才是最终一步。 天陷池前的草屋旁多了一炷香,刘玄把香炉放在桌上,对张小闲提出要求:“用剑尖命中它,但不要伤到它。” 刘玄指的是香上的那一点火星,用剑尖去点的同时还需要自己把握尺度,不能将火星刺掉。 想要准,必先稳。 如果这件事放在以前,对张小闲来说或许还是个挑战,但对于已经在瀑布下磨练了十来天的张小闲来说倒也可以接受。把手中的节奏放慢,只要不颤抖,用剑尖点到火星其实很容易。张小闲由慢至快,渐渐地也找到了感觉,闭上眼睛让自己遗忘火星的位置,在睁眼的瞬间找到火星位置猛然刺去,也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厉害,厉害。”傻儿子一边鼓掌一边感叹,“爹,我何时才能像你一样优秀?” 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让张小闲陷入了沉思,傻儿子想要和他一样优秀少不了得一百年的历练吧……不对,一百年压根不太够,三百年还是五百年呢? 多年以后,有人问张小闲面对傻儿子的这个问题时为何沉默不答,到了那时张小闲还不由得感叹道:“数据太大,就算优秀如他一时半会也无法计算出来。” 看来,有时候优秀确实会成为一种困扰啊! 待点对点的练习张小闲手熟之后,?刘玄又给他弄来一个装着黄豆的漏斗。刘玄想了想,还是把银釭剑解下交给了张小闲:“从里面流出来的黄豆你用剑横着切,切成两半的当晚上的菜,没切到的就放回去重新切。等练好这个,我找山渐青来和你练练,知己知彼。” 张小闲一言不发接过银釭,傻儿子的脸色却变了变,小声道:“别了吧,干爹,那个人看起来好可怕,这几天一直在站着,看得我现在都心里发毛。” “嗯……”刘玄没想到张小晚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而且和山渐青话都没说过,居然怕山渐青怕得这么厉害,转念一想说道:“那你跟我去找你干娘吧,让你爹一个人在这儿练。” 傻儿子看了看张小闲,本来还有些犹豫,但一想到山渐青立马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十分痛快地跟刘玄走了。 “山渐青……”张小闲默默地念叨这个名字,来到其琛山之前他应该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却让张小闲暗暗下定决心要和山渐青搞好关系,别的不说,山渐青可是绝对的“对晚宝具”啊! 从点到线,难度何止是成倍提升,不仅要求快与准,还要在快的同时准。这就好比有一条名为“快”的直线上有无数个点,另一条名为“准”的直线上也有无数个点,但这两条直线相交的地方却只会有一个点,你前一点不行,后一点也不行,唯一可行的就只有处在那个恰到好处的位置。 一天下来,张小闲把眼睛都看花了,仍然没有丝毫明显的长进,直到第三天时候才稍有起色,有时候可以一连斩到好几颗黄豆。也是到了这时张小闲才知道刘玄为啥会特地把银釭剑给他,剑刃锋利,可以轻易把黄豆一分为二只是其一,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银釭剑比起千秋岁留给他的短剑要长出好大一截,做小范围的速切难度要高出很多。 在后来的十天里,原先经常会来观看张小闲训练的山渐青一直没有出现,直到第十二天山渐青才提着他那口快有他半人高的长剑走了过来,与之前远远观望一言不发不同,山渐青直走到张小闲近前才定住:“张大侠。” “咳……”这是张小闲生平第一次从刘玄之外的人嘴里听到‘张大侠’三个字,便是他那厚如城墙的脸皮也有些轻微发烫,干咳一声,看似淡然地对山渐青说道:“山兄,请坐。” “其实我不姓山,山渐青只是长辈们给我的冠名,我本名也姓张。” 山渐青一本正经地向张小闲解释,让张小闲假笑了两声,万万没想到这看似和他一样“高度冷漠”的对晚宝具居然是个老实人。张小闲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说道:“张兄此来是为了什么事?” “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张大侠是为了什么而这么勤勉呢?”山渐青丝毫不隐瞒自己的来意,开诚布公地说道。这十来天他一直在都来练习张小闲之前在天陷池中锻炼的基本功,从三百次到六百次,但因为没有找到其它瀑布,所以训练的强度要比张小闲之前的要低很多,但即便如此,枯燥乏味且无比艰辛的训练已经让他苦不堪言了。 “勤勉吗?”张小闲从来不觉得这两字可以和自己沾上关系,他向来是觉得这件事有需要去做的时候就去做,不需要去做的时候就不去做,在神指未成的时候他可以日以继夜地去钻研,等到神指大成之后他就很少再去锻炼自己,即便退步了也没有关系。 张小闲想了一下说道:“勤勉还是怠惰,对人生来说好像没有太大的差别吧?” “嗯?”山渐青眉头微微皱起,好像并不理解。 “就好比老子有钱了,被街上哪个老鸨拉进楼里爽了一下,过程的确很好,但完事之后再去回味好像也就那回事儿,一摸口袋钱还没有了;反过来说,辛辛苦苦了一天,躺在*******放松的时候必定会有前所未有的舒适,回想起过去的辛苦也不过如此,这一天的辛苦也有了回报。” “不管是勤勉还是怠惰,从现在去看过去,感觉好像都差不多。前半辈子丰衣足食,后半辈子穷困潦倒好;还是前半辈子一无所有,后半辈子其乐融融好,谁又能说得准呢?但对于愚昧的人来说有一点是准确的,那就是现在好那就是好。但又可以反过来问一句,现在不好,又如何呢?” 山渐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问了一句:“那个……张大侠,老鸨是啥?” 这句话问得张小闲默默无语,这老实人好像没抓到重点啊! 118章 无限的极限 人说到和做到从来都是两回事,很少有人可以把说过的话从一而终贯彻下去。知道和明白,又是两回事,就像张小闲知道他说的这个道理,可仍然还会迷茫,他只能借着告诉别人的机会来提醒自己。 “你勤勉的原因又是什么呢?”张小闲显然为了和这位对晚宝具搞好关系不惜代价,不仅说了一堆还主动问道。 “我想守护这座山,可是我还做不到。”山渐青面无表情地说道,但眸子中还是透露出几分失意,“我在这条路上走走停停了很久,见过很多强大的剑客登山拜访,他们有的人每天将同一套剑法练习五百遍,有的八百遍,并说这是最基本的东西,而我连这个都做不到,有时候我会坚持十天半个月,如果遇到突发的情况会停止一两天,又继续开始,然后因为某种缘由再次停止,最终停止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放弃。” 张小闲并不是很能理解山渐青地这种心情,刘玄说山渐青的天资很高,但和他相比还是有一段距离,从小到大张小闲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很轻易地做到,要说没有做到的事,那也就只有找到舒默了。 “会无止境地努力,究其原因应该也只是因为他们做得不够好吧?”张小闲笑道,“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有足够地强,又何苦再去辛苦呢?一个人的好坏不是又别人规定的,而是由自己规定的。天有多高,没有人知道,同样,最强的剑客有多强也不会有人知道,现在你们看到的极限是你们的老祖宗乐逍遥,但那也只是你们现在所能看到的,在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还有更强的存在,谁又能知道?” “现在的你只需要定下一个目标,或许是南乡子,或许是刘玄,甚至是乐逍遥,达到了就过关,达不到就努力。何必去瞎想,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极限’岂不是太蠢了吗?” “无限的极限……”山渐青忽然眉目开朗,“我明白了。” 山渐青是明白了,张小闲就有点犯愁了,他总感觉山渐青的眼神没有刚才那么犀利了,这样的对晚宝具还能不能吓到张小晚还是个问题。 正好张小闲的黄豆也切得差不多了,需要个人来试试剑,山渐青便是个很好的人选。他把银釭剑收了回去放在桌子上,刀剑可不会长眼,万一见血了滴在这口仁义之剑上乐子可就大了。虽然张小闲一直对银釭剑不能染血的传闻嗤之以鼻,但只要刘玄不愿意让银釭染血,他就绝不会这么做。 千秋岁留下的这口短剑是他沏茶专用,比傻儿子的短命还要短一截,只有一尺左右,要是让张小闲拿着这口剑和山渐青对捅,只怕被山渐青捅了个对穿的时候还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 “张大侠,请。”山渐青将长剑立在地上,剑鞘末端已经陷入土壤中,山渐青话音刚落右手在身前按着空气向下一压,在他右掌下落的同时长剑伴随一阵长吟陡然出窍,山渐青的身体前掠左手将剑带在反手握住,至张小闲近前时身影往右一拐,留给张小闲的只是一把长锋。 碍于短剑的劣势,张小闲没办法无视眼前的锋芒去照顾它的主人,只得举剑挡住,山渐青的身体不断移动,金属的相互摩擦声不绝于耳,转过身来换为右手握剑,低下身来改抹为带,剑身很快就脱离了张小闲的掌控,向他小腿削去。 张小闲暗道不好,倒不是因为山渐青的长剑脱离了他的掌控,而是因为山渐青本人脱离了他的掌控,他虽然可以很轻松得抬腿避过这一剑,但山渐青在他立足未闻之际的下一剑必然直指他的后心,他又能作何抵抗? 张小闲的念头才出现,脑海中灵光闪过,一个侧翻在闪避的同时与山渐青拉开距离。如果张小闲能用神指,那他就是一座堡垒,站在原地不需要动就足够化解大部分的进攻,可在他能用的只有手上这一口短剑的时候,就不得不配上步伐了,这口短剑可没有让他抵抗所有攻击成为不动明王的资格。 便是在以前用刀时,尚且也还需要向前移动脚步对敌人造成连续打击呢!不过对于那时的张小闲来说脚的作用也仅限于此了,这也就是他当年虽然将霸刀练到绝顶,也还是败在上官鹫手上的原因。 所谓的一法通,万法通,也是有局限的,就好比一个可以用拳头打败的对手,用棍子一样可以打败;一个用棍子可以打败的对手,丢掉棍子也不一定会输,但也仅仅只是不一定而已。 张小闲握剑的左手抬了抬,脚步一错,选择了先发制人…… 119章 无题 消失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千秋岁终于再次出现在天陷池前的小茅屋,这么长的时间他终于说服剑乐府中的各位长老来为张小闲开这个个例,虽然是有“为了天下苍生”这个大义所在,但这个说服任务进行得也不是十分顺利。 剑乐府虽然是千年传承的宗府,屹立在江湖中,但很少去参与江湖中的杂事,故步自封在这座小小的山上,有人慕名而来便见过,斗过再送下山去,亲自送走的人恐怕这辈子都难再见一面了。 若非是天下危难,存济世之心,剑府传人都很少会出现在世人眼前。居于一隅的剑乐府不会去羡慕山下的繁荣,也极为排外。 拥有近千子弟的剑乐府也还算是个清修之地,没有人希望带有烟火气息的凡俗人进入他们的群里,将市侩小人的作风感染给其他人。所以在一开始听说千秋岁的提议之后,剑府现存的七位长老毫不犹豫地共同拒绝了千秋岁的提议。广成剑首立剑乐府于此,其一是为了传承,其二是为了守护天下众生是没错,但区区一个毒鬼龙还没有到要让人防范到这样的地步,任凭后来千秋岁怎样解说,长老们的态度也一只没有转变。 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千秋岁并没有放弃,而是在红楼剑阁外苦等了五天六夜,他只有知道以他师弟的实力,只要有人站在楼外就可以被轻松感知,即便如此也需要五天六夜的准备才得有出楼一见的机会。 身为剑府中唯一一个与毒鬼龙交过手的人,南乡子最明白这位四大魔头之首的恐怖,他与毒鬼龙达成共识之前并非没有交过手,不然他也不可以伤得这么重。他在与毒鬼龙的交锋的过程中并没有伤到对方分毫,锋芒毕露的争斗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全力以赴也有三成的把握可以将此獠斩在剑下,但如果他失败了,身后的唐家就必定会难逃战火,好在毒鬼龙也无法承受这失败的后果,与南乡子达成协议之后悻悻而退了。 “如果张小闲的神指是为了对付毒鬼龙而生,请务必让他保持到巅峰状态。”在回到剑阁之前南乡子如是说。 南乡子的话只能是起到一个建议的作用,七位长老们终于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他们暗地里对张小闲进行了观察,发现张小闲对于剑的固执超乎寻常。能够把一生都交给剑的人是最纯粹的人,在他们看来张小闲似乎也表现出了这份纯粹。 “他有剑心。”一位长老说。 何为剑心,恐怕长老们也不一定可以完全解释清楚,或许以剑为心就是剑心。 张小闲得到长老们与府主的认可,正式成为剑乐府第一百零六代传人,因为还没有什么成就,暂且还没有获得冠名,不过刘玄倒是强烈建议张小闲使用“念奴娇”作为冠名,因为他每天都想着舒默。 “什么时候可以开启试炼?”张小闲一直都很着急,现在他与山渐青之间的剑术比斗倒也有来有往,虽然时常会胜,但并不稳定。千秋岁之前交给了他一本剑府的基本剑法,张小闲拿了也不怎么去练,只是一个劲得去寻找剑法中的破绽,就算他天赋再高和别人练一样的东西,十天半个月也不可能有别人几十年的功底深厚,想要取胜就只能剑走偏锋。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可以胜过山渐青,如果以单纯的剑术而言,他还远不是山渐青的对手。 千秋岁依旧坐在茅屋前用短剑不疾不徐地煎茶,闻言不答反问:“你想要开始的话随时都可以,只是你有把握了吗?” 张小闲轻轻摇头道:“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 无中生有时的效果最为明显,慢慢积蓄越来越多,成长也会逐渐变得缓慢,直到完全停滞或是衰退,想要再进一步就需要突破现有的瓶颈,但这此绝非三两日之功。 “那就后天吧,明天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千秋岁笑了笑,淡然说道。 张小闲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千秋岁,却完全看不出这人心里在思考些什么。他曾经特地问过山渐青关于千秋岁实力的事情,就算是山渐青这位剑府传人也未曾见过千秋岁出手,甚至当年千秋岁的剑法试炼都不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能够成为剑府之主,千秋岁就算不如南乡子也应该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他把对付毒鬼龙的希望寄托在张小闲身上究竟是想隐藏实力,还只是因为单纯的怠惰呢? 120章 老子这厢有礼了 一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剑府的剑术试炼具有很大的随机性,可以说运气在这场试炼之中占有者举足轻重的作用,除了像南乡子那样能够以绝对的实力目空一切的剑客,其它人在这场试炼中运气稍差就会落得败北的后果。 在剑府年轻一辈之中,剑术以山渐青为首,其次是风归云,但因为风归云与甘草子外出任务尚未归来,所以让张小闲能够标记的名额又多了两个。当千秋岁问张小闲要随机挑选几名对手的时候,张小闲竖起手指报了一个最低要求的数字。 剑桦云殿前有一片由大理石铺成的空旷地,如果有人不辞千辛万苦从山下赶来问剑,十有八九会把这里选择选择为问剑的地点。如果有人接受了继承府主的剑术试炼,也会选择此处。 剑府子弟的服饰以白色为主,淡青色为边角纹饰,此时空地上已经是白花花一片,无数人都在翘首以盼着新入门的“小师弟”,待看清模样之后又不由得纷纷感叹这位小师弟的年纪是不是稍微偏大了一些。 与张小闲对战的人很快就被挑选了出来,有人交给四人每人一把试炼用的木剑,这种木剑的锋刃处都涂有特殊的颜料,比斗时如果致命部位沾染了燃料就算出局,不论颜色深浅。 就在在四位剑府子弟站立在张小闲的对立面的时候,张某人又开始犯了难,犹豫着要不要说一声:“师兄们,老子这厢有礼了。” 张某人仔细想了下还是选择了放弃,以维护自己高度冷漠的外在形象,在四人向他抱拳为礼的时候,也只是抬起手淡淡地说了一声:“请。” 要说用剑和使用神指的区别,大约也就是“先发制人”与“后发制人”的区别,张小闲用剑的时日尚短,技艺尚且不能说是精湛,如果被别人占得先机,被迫节节后退的话无疑会让人非常难受。 所以我们的张大侠在说完一个“请”字之后就恬不知耻地大步流星向四人奔袭而去。快至四人近前时又突然打了个折,低下身来用木剑向最前方一人下路扫去。原本四人的站位正好形成一个菱形,最前方一人用木剑格住张小闲的攻击之后立刻借势后退,有两人从他两边冲上前负责牵制,最后一人在木剑交响瞬间纵身跃起,双手紧握武器跳过身前的障碍重重斩下。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以一剑去对付四剑? 张小闲与身前那名剑府子弟一触即分,左右两侧的危机已经逼近,张小闲奋力一剑向左侧那人重重斩去,从其借力顺速收回将上侧与右侧的攻击拨落。与此同时脚步向前连连踏出,次次都踩向身前剑客的落脚位置,迫使其连连后退为张小闲让出空间。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张小闲在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用尽全力击败其中一人来减轻自己的压力,但他越是这样想,并且想要去这样做的时候,其他三个人就好像不怕死似的扑上来,待张小闲改变目标盯着其中一人时,又感觉这人开始变得格外谨慎,连一点险都不肯冒。 真难缠啊!张小闲冷哼一声,出剑的速度突然加快,将四人的木剑挽在一团向左后方一拉,同时身体向右边打了个旋,绕到一人身后,改为反手握剑向身后刺去。那人在张小闲开始有了动作时就心生了警惕,感觉到破风声急忙把上半身往左一偏,果不其然张小闲的木剑正好贴着他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划痕。 就在他松了口气的同一时间,木剑一改去势转了个身横在他的咽喉,留下一个淡淡的痕迹。 没有人会因为一个人的失败就否定整场战斗,出局的剑府子弟站在原地没有移动,立马就有两人从他左右窜出,一高一低向着张小闲横剑斩来,最后一人依然选择了居高临下的攻击方式。这种用过一次的招式对于张小闲很难再次起到作用,右手在出局那人肩上重重一拍,整个人接力腾空而起,避过下方两道攻势与空中那人对上一剑,又瞬速收回,改由另一个方向击在那人咽喉。 连续解决掉两人让张小闲暗自松了口气,他这一个多月以来虽然没学会什么招式,但崩撩洗截倒也可以运用自如,全力以赴可以让剑快若流光的同时还能随意掌控准度。 像是不想给剩下的两人丝毫偷闲的时间,张小闲脚步刚刚落地转了个圈又迅速折返,木剑上撩对准右方那人心口,被对方挡住之后仰身避过左方剑客的攻击,在对方空门大开之时张小闲的木剑已经在他xiong前的衣裳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线条,在最后一人惊讶的目光中木剑再返,结束整场试炼。 “承让。”张小闲退后一步向四人淡淡一礼,以张小闲全盛时期的实力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代宗师,要是使用神指对付四人恐怕可以不费吹飞之力。一旦封suo了他的内力,过程竟是如此艰难,真不知道当时南乡子同时面对二十四人的试炼是如何完成的。 “那倒没有,是张大侠剑术高强!”其中一人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张大侠”三字,笑呵呵地笑道。 张小闲笑了笑,没有承认或继续谦虚,转头看向屹立在台阶上的剑府府主。千秋岁悠然走下台阶,看着轻声道:“剑心的试炼,跟我来吧!” 121章 万剑无疆,回头是剑 万剑无疆,剑在何处? 在张小闲的视线之中只能看见无尽的黑暗,他站在其中感觉不到一丝危机,也寻找不到一丝光明。万剑无疆是剑府中最神秘的所在之一,千秋岁送他进来之前什么也没有对他叮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现在张小闲回忆起那抹笑容只能感受到诡谲。 张小闲体内的空缺还需要用浩瀚无垠的剑气来填补,其琛山上有两处剑气最纯粹,一是南乡子潜修的红楼剑阁,剑阁是当年广成剑首参悟太上三篇之后夺天地制造化而建筑,后来又以无数人以血为祭才得以大成;至于另一处便是这万剑无疆,因何而成,有何妙用外人一概不知。 张小闲曾经也曾问过刘玄为何不舍远求近,进红楼剑阁一试。当时刘玄想也没想就拒绝道:“红楼剑阁中的剑气过于纯粹、锐利,不如万剑无疆中的混沌、柔和对你有好处。” 听刘玄的语气,好像他对万剑无疆也应该是有些了解的,让张小闲万万没想到的是进来之后他啥也没看到。这个地方叫万剑无疆,可是剑呢?剑气呢?! “哎!” 张小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剑心的试炼是什么,不知道如何用万剑无疆去填补体内的空缺,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舒默…… 人的一生都是很短暂的,所见所闻都会有极限,很多人的一生能够做成一件事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可惜还有一些人不怎么幸运,一辈子的时间连一件事都无法完成。 想起舒默让张小闲的心渐渐沉了下来,想起这个女人让他会从心里生出很多遗憾,而带走舒默的毒鬼龙就让他有无穷的恨意了。 你说你打不赢南乡子,要跑就跑,为难老子作甚?这一别数年也不知道被那座山上的财狼吃掉了没有。 张小闲刚刚想起那个老头,忽然心神一凝,如同流水的寒意从他后颈处滑过,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在一瞬之间毛骨悚然。张小闲自问不是一个会在黑暗之中疑神疑鬼的角色,绝对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蛰伏,等待着收割的机会。 会是谁?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试炼吗?张小闲嘴角咧开,无声冷笑,一川镇海决缓缓运起,让一身浑厚的内力流淌不断。张小闲尝试着向前迈动脚步,试图用移动打乱敌人的部署并且找到对方的位置。 张小闲脚步落地只有淡淡的沙沙声,在如此黑暗且寂静的情况下他坚信就算是轻功再高的人也不可能做到无声无息。张小闲在没有变更方位的情况下连续走了十一步,但这股令人不舒适的感觉丝毫没有消退的感觉,这就说明对方一直就在他的左右。 莫非对方不是一个人? 还是说,根本不是人? 张小闲瞳孔微张,因为他感觉到对方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在逼近,而且还是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 万剑无疆,回头是剑! 张小闲转过身来,神指运起挡住的是一口泛着淡青色的铁剑,这是他在这片黑暗的空间里唯一可以看到的东西,没有任何人驱使,自发地对张小闲发起了进攻。 面对这诡异一幕而眉头紧皱的张小闲二指一震,这抹青芒十分轻易地被他震退数丈,在空中打了个旋止住去势的同时由一口化为两口,同时向着张小闲刺来。张小闲的目光从没有从剑身上离开过,以他的眼力竟也丝毫看不出来多的这口剑是从何处生出来的。 飞剑虽有两口,但张小闲应付起来却很自如,右手二指将一口飞剑随意拨开,左手二指把另一口飞剑牢牢地夹住,任其如何挣扎也无法脱离张小闲的钳制。右手二指抚在剑身,这冰凉的触感确实是金属材质,又陡然用二指指背弹在剑身,一声鸣响飞剑应声断为两截,化为两道青色气体消散在天地间。 张小闲再抬头望去,眼前黯然天地中青芒已有四点之多,全速向他袭来,被他一一拨开之后有化为青芒八点,伴随这凌厉的剑意再次刺来。 飞剑十六口。 飞剑三十二口。 飞剑六十四口。 飞剑一百二十八口。 ………… 飞剑的数量再番一倍,难道就没有一个极限吗?张小闲大口喘着粗气,无尽穿梭的飞剑一次又一次被他击退,一次又一次卷土从来,张小闲亲自见证它们成千、上万,在他的身上留下无数创伤。 直到原本黑暗的空间变成青色,无数被折断的飞剑终于不再繁衍,或许是这个空间已经容不下更多的飞剑了。 “结束了吗?” 像是为了回应张小闲一般,一口完好的飞剑凭空出现腾在空中,将其他断剑吸附在一起,形成一口比肩天公的青色巨剑,巨剑剑柄处不动,剑身缓缓抬起又迅速斩下,荡出一道巨大的青色剑波,即便是神指也不可能完全抵挡。 “呵。”张小闲忽然笑了笑,因为他终于知道这里的试炼为什么叫做剑心的试炼。 万剑无疆的剑来源不是别处,正是他自己的心。从他想到毒鬼龙诞生出第一口剑的时候开始,斗志越强飞剑就越多,直到再也无法回头。 万剑无疆,回头是剑! 122章 生命很脆弱,因为传承所以顽强 “大师兄回来了!” 这一句话为剑乐府注入了新的活力,在这一代剑府子弟中有两人的实力绝群,其一是山渐青,其次便是大师兄风归云。不过这两人的表现刚好相反,山渐青沉默寡言,有时候一天也不见得会说一句话,而风归云待人热心和蔼,看到谁有难处多会帮上一臂之力。 好在这两人在山上不管和谁的关系处得都不错,师弟们对大师兄是爱戴,对山渐青则是喜爱了,也不知道是谁先发现的,向来高度冷漠的山渐青居然是个老实人,还是老实得让人心疼的那种。 面对师兄弟们的欢呼,风归云只是勉强自己笑了一下,把行囊和佩剑交给师弟之后独自一人前往剑桦云殿见千秋岁。 大殿中,千秋岁正在用一口短剑聚精会神地雕着木像,连风归云从正门踏入都像是没有发现,风归云一进来就跪坐在地上,他自觉是个有罪之人,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抵消自己的过错半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过,有人曾在外面偷窥过里面的情况,但因为太久什么都没发生又走了,香炉中冒出的烟雾缭绕着,沉香可以宁神。 过了很久千秋岁才放下那口用来代替刻刀的短剑,举起手中的木雕向着风归云笑道:“你看,像不像?” 即便是相隔再远,风归云都能够一眼看出府主雕刻的是甘草子,他很想说声像,但一张嘴就只剩下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千秋岁缓步走到风归云身前,把木雕递出:“送给你了,以后它还能陪着你。” 风归云用颤抖的手接过,这个时候他终于能说出话来,说出那句他必须要说出却又不想承认的话:“可是,甘草子因为我而死了啊!” 千秋岁摇了摇头道:“人的生命并不一定生下来就有价值,甘草子因为你而死,那就是他的价值,或许不是唯一,但一定是最重要的价值,你不能去否定他。” 风归云没有说话,他一时半会还无法理解。千秋岁没有失望,继续温和地说道:“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人的生命其实是很脆弱的,因为一个接一个的传承才所以顽强。” 千秋岁没有责怪他,只是让他好好休息,风归云便带着木雕的小人回房去了。直到了深夜,风归云还捏着小人不断摩挲,把原本还有些粗糙的新雕都盘出了几分圆润。直到他回到其琛山上为止,他都没能够杀掉刀神剑鬼上官鹫,在上官鹫被击败时候有个老人出现救了他,风归云没有见过这个老人,但一剑青莲似乎认识,并没有再出手。 老人说他并不是要救上官鹫,只是想借上官鹫的命再用一段时间,时间到了自然会归还。 借命的人并没有说会如何归还,也没有留下姓名,而一剑青莲也拒绝透露。 风归云虽然不甘心但也只得作罢,因为他还承诺了司马错会帮他夺回陆凝映,原本就已经身负重伤的身体再经不起其它折腾了。 眉城之围被化解的第三天,大司国带着一位装扮朴素的女子与风归云见面,大司国说这个女人是昭稷王对司马一族愧疚的补偿。 昭稷王的愧疚?风归云嗤之以鼻,但这个女人确实就是司马错梦寐以求的陆凝映。大司国亲自送他们两人出城,一路上风归云几番防备有人跟踪,但并没有什么发现,直到最后把陆凝映交到司马错手上的时候,风归云也不由得去想难道这位阴险毒辣的王也会有不忍之心? 司马错最终也还是没有选择与陆凝映一起上其琛山,对那个时候的他来说能够和陆凝映一起安安静静陪伴到老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了。 只是,风归云没有想到,在他离开眉城之后,昭稷王的下一步棋也开始了。 123章 乐海无涯 夜空之中,一道剑光自后山逆天而上,刺破云霄。 “好强的剑气!” 躺在床上的风归云陡然一惊,哀思之情被顿时冲散,连忙出门向后山望去,果然这道冲天剑气是由万剑无疆发出。风归云经历过剑乐府剑心的试炼,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一层历练考验的是剑者是否拥有可以拿得起剑的决心,以及放下剑的魄力。 但看这时在万剑无疆的这人,背负得太多,很显然已经放不下了。 整个其琛山因为如此异象哗然一片,三两成群议论纷纷,风归云随便拉了个人问了一下情况,按理说只有获得继承府主资格的剑府子弟才有进入万剑无疆历练的资格,但纵观现在的剑府子弟除了风归云谁都没有这个资格。 被风归云抓住的剑府子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大师兄,虽然我说这话不太好,但这张小闲好像就是冲着府主来的,听说他在山上一个月啥也没干,光顾着练剑了。” 诸如此类似挑拨离间的话语原本是严禁在其琛山上出现的,风归云知道他是一片好意,闻言也不忍心责备,如果要怪就怪自己不争气,当年在万剑无疆中没有通过剑心的试炼才让师弟有此隐忧。 “张小闲?” 风归云本就想去后山看看情况,略一琢磨又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细细想了半晌都不得其果,正想放弃时又突然眉头一挑,运气剑府轻功“步花间”向后山赶去。 风归云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刘玄搀扶着一个身负重伤的中年男子,那男子遍身都留着狭长的创口,最惹人注目的便是左肩至右腹的那一道长痕,从创伤中溢出的血液把全身的衣裳都染了个遍,站在旁边的千秋岁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递给刘玄道:“还魂丹。” 刘玄还没说话,就听连头也抬不起来的张小闲笑道:“不用,呵,老子成功了!” 放在平时必定会调侃张小闲两句的刘玄没有开口,而是紧皱着眉头,他知道张小闲伤势之重比在眉城时的那次还要眼中许多,也知道还魂丹对于剑乐府的重要性。此时张小闲的伤不仅仅是表面上看到这些,张小闲吸收了万剑无疆中的无垠剑气,但还没有彻底同化,这是一个极不稳定的因素随时都有可能暴走的危险。 还魂丹与《洗剑录》排名第一的奇毒“失魂引”并列,有可以暂时压制体内乱流以及修复外伤的功效,相传只要人活着还有一口气就有起死回生的功能。可惜放眼整个剑乐府也才仅有此一颗,原本是想要在剑府遇到危难时让南乡子服下镇压体内毒势,小小的一粒丹药或许也是能够挽救剑乐府于水火的契机。 千秋岁将还魂丹交给刘玄就等于是让让剑乐府承受更多风险,事关重大让刘玄也不得不慎重思考。 “还有其它办法吗?”刘玄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问道。 千秋岁没有把握住还魂丹的手收回来,说道:“先祖曾经说过,乐海无涯与万剑无疆的属性天然相反,如果可以进入乐海无涯,应该可以镇压他内力可能的暴动,至于外伤就要看他自己能不能挺过来了。” “也可以,”刘玄接过还魂丹备用,毅然道,“我相信他!” 乐海无涯对于剑乐府的意义与万剑无疆差不多,只不过对于人员的进出权限控制得没有像万剑无疆这般严格,只需要提前向府主申请并得到通过即可。 人只要身处在乐海无涯之中就可以听到源源不断的乐声,那股声音如清泉一般滋润,由内心深处诞生游遍肺腑四肢,最后又回到那片需要滋润的心田。 有人说乐海无涯中的乐曲都是当年广成止息所弹奏,每一曲都包含着他的喜怒哀伤,又恰似天然,可以让人情感丛生,也可以清心凝神。具体真假无法验证,因为每一个人听到的东西都不一样,而且只有自己能够听到,旁人无从察觉。 “要进乐海无涯虽然不难,可也不是贸然间就可以进去的。”刘玄抬起头,正好看到剑府当代的大师兄风归云正漫步走来,风归云接着说道:“刘前辈可以先去找弦首,有她帮忙应该容易很多,至于张大侠晚辈可以代劳送过去。” 风归云的话语颇有道理,再加上风归云本就乐于帮助他人排忧解难,刘玄也没有多想就同意了,把张小闲交给风归云照顾,自己运使轻功先行一步。千秋岁身为剑府之主,无法轻易离开剑府外出,见事情处理妥当也就离去了,只留下二人在这片夜空下。 “你认识老子?” 风归云没有想到张小闲会先开口发问,愣了一下才说道:“不算认识,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因为你刚刚支开刘玄太明显了,”张小闲笑道,“像老子这样的人,随时都有人处心积虑地想要杀掉老子也是很正常的。” “好在我今天来不是想要知道张大侠你是什么样的人的,而是想知道昭稷王是个什么样的人。”风归云在眉城的时候也曾经打探过昭稷王的为人,但能够知道的极为有限,几乎只能打听到昭稷王走出了元君府之后的事情。风归云开诚布公地说道:“昭稷王杀了我小师弟全家,然后又把他的梦中情人送到了他的身边,这可以算是王的恩赐吗?” “那你应该去救他,”张小闲扭头看着风归云低声说道,“虽然他现在或许已经死了。” 风归云搀扶着张小闲的手一紧,心中悬挂着的那口剑终于落下来了。 124章 至剑无锋 夜,月正悬。 今年的夏天格外晴朗,整个华清之地都少有连绵的雨天,夏蝉很喜欢这样的天气,稍有机会就会彻夜长鸣。 在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中,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保持着沉默在山野之间穿行,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少说也有十万人。 所有士兵的嘴里都叼着一根细草,这是出发之前新上任的将军格外要求的,新将军说他不喜欢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但他自己好像就废话挺多的样子。 不过这些话也不能摆在明面上去讲,他们那些大人物当然说什么就是什么,小人物们就安安静静听话,不要去想太多。 新将军就算看起来再怎么不靠谱,也要比以前的那位将军好,以前的那位将军就算身边只有十个士兵,面对一万人的军队也会带着部下毅然决然地冲上去。这样的人说的好听就是忠诚的勇士,说的不好听就是疯狂的莽夫,不过以前那位将军在五国时期也多多少少也给其它四国的军队留下了一些阴影。 碰上这么一个疯子,不管其它四国的军队怕不怕,反正将军手下的士兵是先怕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连自己都怕吧! 勇士也好,莽夫也罢,最后还是因为救驾来迟被降职了,由后来者所代替。 新的将军一改白天的散漫,改用带着些许忧愁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那座山。 其琛山。 自古以来的剑道朝圣之地。 骑在马上的将军说:“绕山扎营。” 新上任的将军说话很轻,比起武将这个身份,他倒是更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他自己也从不在意这些事情,从未立过什么威严。 “不攻上去吗?”在将军右边的副将疑惑道,在他的观念里总有着类似出其不意的观念存在。 “不用了,”将军摇了摇头说道,“到了明天他们自然就会下来。” 将军在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有些感触,剑乐府是当今华清江湖中的第一宗派,放在江湖中确实难有与它匹敌的存在。威名并非不实,可说道底能战斗的也只不过寥寥千人,和他身后的这十万大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江湖江湖,它也就只是一条江或者一片湖而已,不小,也不算大。 天色蒙蒙亮,除了山下少数负责岗哨的卫兵都在沉眠,但将军是个例外,从半夜开始就寻了个高坡站在上面,没有表情也不说话。 副将挎着大步上前,最终又停留在将军身后抱拳说道:“将军,山上来人了。” 穿着布衣的将军深深吸了一口清晨的凉气,又缓缓吐出,感叹道:“真早啊!” 副将不解其意,只是默然不答,跟随着将军的脚步见到了一位姿态雅然的长者,在他身后一位眉目俊朗的年轻人抱着一个长长的匣子。 “其琛山剑府之主千秋岁见过将军。”长者呵呵一笑,稍稍躬了躬身算是一礼。 “贱名焕云,不算什么将军,充其量也就算一个跑腿的罢了。”将军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问道,“府主清晨拜访不知道有何要事啊?” 千秋岁笑道:“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将军的呀!” 焕云两手一拍,像是才想起是自己先围的别人的其琛山一样,向千秋岁靠了靠,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前段时间你们府上弟子趁眉城守卫力量空虚之际,公开在城里与人斗殴,破坏了无数建筑,且目击群众巨多,影响极其恶劣,让我景何民众都开始觉得作为国都的眉城都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了。所以我王命我前来带回犯人,给我景何人民一个交代!” 千秋岁摇头苦笑道:“风归云是我剑府首席弟子,有教化师弟的职责所在,恐怕恕难从命。” “哎!”焕云抬头望着天空中尚未完全消退的月亮惆怅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好心当作驴肝肺。还是说即便我身后有十万大军,府主也依旧有信心可以护住他吗?” 以不到千人去对抗十万大军,至少所有人都可以以一敌百才算过关。当今剑府是有很多优秀的剑客是不错,可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这么优秀,在一阵阵如蝗的箭雨落下又能剩下多少人呢? 千秋岁并不回答,只说道:“在我剑府的历史上,能一人当千者不在少数。”不等焕云说话又侧开身子问道,“将军可知这个匣子中是什么吗?” 焕云来回打量了一下千秋岁所说的匣子,猜测道:“是剑?” “不错,是剑!”千秋岁打开匣子,其中雪白色的剑身极为惹人眼目,在开匣的瞬间在场所有人一阵冰寒,这并非是空气中的温度被降低了,而是因为剑匣中涌出了犹如实质的剑意,摄人心魂。左右将官卫士担心将军受到伤害,立刻有人拔剑对准二人,有人冲上前来想把两人隔开。 “无妨。” 焕云挥退左右,千秋岁才继续说道:“这口剑名为‘至剑无锋’,是我师弟南乡子的佩剑,也是当今华清江湖上最锋利的剑,由水铸大师苏慕容所赠。大师赠剑向来看重的是‘剑如其人’四字,我师弟也确实是华清江湖上最好的剑客,不论性情还是剑术都是如此。可惜过锋易卷,过刚易折,现在我师弟已经深居红楼剑阁九年有余。” 千秋岁从匣中取出至剑无锋,将剑尖停留在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寸余的位置,轻轻将剑身一转,不见触碰,更不见内力去催使,一声脆响石头已被剑气劈成两半。 “景何虽然已经一统整个华清,但与江湖之间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在开创先例之前请务必要三思。”千秋岁将至剑无锋放回匣中,直视焕云的目光说道,“保持锋芒是好事,但不是每一口剑都可以无坚不摧。” 焕云不为所动,笑道:“同样的话我也要送给府主,我会再给府主一天的时间权衡,希望未来我们彼此都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125章 我在这里,你们看着就好 千秋岁还没回到山上就看到大部分弟子都聚集在山门左右,就连乐府的几位执事、长老也过来探听情况,不安的情绪正在逐渐蔓延。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在剑乐府的历史上与江湖中人发生摩擦,对方少则数人,多则数千人,又那曾被人当成山贼匪寇大军围剿过?自牧少尘之乱后,华清的江湖再一次见识到了剑乐府的恐怖之处,各方势力比起之前更加敬重剑乐府三分,从那时至今,其琛山上除了公开的技艺切磋再无战乱。 安逸的日子过惯了,所以就不知道如何面对危机的情况也是有的,千秋岁感觉这群不速之客对于现在的剑乐府来说应该不是一件坏事。 千秋岁把众人都聚集在剑桦云殿外,没有去说事情的缘由,也没有说要如何应对,只是朗声说了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千秋岁一语说完转身进殿,刘玄随便安抚了乐府的几位几句也带着小晚踏入剑桦云殿,刘玄的实力自然毋庸置疑,为了保护南云周全定然会全力以赴,乐府众人见也获取不到更多的情报也就早早回去了,把所知道的告诉乐府子弟也好定定人心。 “张小闲之前就说过,昭稷王的目标在野不在朝,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刘玄摇头叹息道,昭稷王的想法对于江湖来说无疑是山雨欲来,江湖中能人虽多,可和景何比起来还远远不够看,动辄十万、数十万的军队压境,又有几个门派、家族可以抵挡得住? 刘玄皱眉道:“现在最好是能够向其他宗门请求帮助,景何势大,放眼江湖谁也得罪不起,可现在一旦屈服于景何的yin威之下,以后就只可能被各个击破了。” “不出现几个牺牲者就很少有人会拥有觉悟,当人群中有人身体着火时,人们的第一反应是远远躲开,让火焰不要落到自己的身上,而不是会去帮他扑灭。只有当他们明白这团火焰吞噬完一个人之后又会继续寻找下一个受害者的时候,才会有少数人幡然醒悟,去挣扎、去反抗。”千秋岁靠坐在椅子上,悠悠说道,“别人的帮助只是一条后路,不能在上面寄托希望的后路。” 刘玄默然,他在华清对很多人都有恩情,只是这一份份恩情并不能成为让别人送命的根本。人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也是以集体而存在的生物,对比起外人施舍的恩情,有人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有人更加重视自己的身后的家族。 风归云也跟在刘玄的身后进来,那天晚上刘玄再一次见到风归云的时候就感觉风归云对比起之前沉稳了许多,越到后来,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 风归云站定脚步后并未说话,千秋岁却主动开口问道:“风归云,你认为我们可以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风归云直言道,“寻求帮助并不一定会得到帮助,得到帮助就相当于把别人拉入同等危险的境地。剑首所追寻的剑意风流不是‘宁折不弯’的刚,不是‘包容一切’的柔,我剑乐府就屹立在其琛山顶,山下的人只要看着就好!” “呵,很好!”千秋岁满意地点了点头,“等这件事之后你再去一次万剑无疆吧,由你来继承剑府,我肩上的重担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我会尽力。”风归云淡淡说道,他十分可以理解千秋岁想要卸下剑府重担的心情。整个剑府子弟除开千秋岁之外所有人都在为了追求剑道巅峰而努力,只有千秋岁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道,凌驾于剑道之上的天道。 天的力量有多么强大没有人会知道,就算是千秋岁也无法去作出估量,他唯一知道的是,这股力量如果真的可以被运用,强横程度完全可以横扫六合,震慑八方。然后即便是多年追求,千秋岁也无法确定作为载体的他能不能承受得住这股力量加身。 所以,千秋岁从来都没有与人争斗过,佩剑青莲从来也只是身份的象征。 于是所有人包括千秋岁自己都无法确认,这虚无缥缈的天道是否可以被人所追寻,这股力量是否可以被人利用,以及它是否能够担当起“强大”二字。 不到最后,永远都没有答案,它既有也没有。 126章 所谓的生命本就是一场巧取豪夺的旅程 朦胧夜色未散,剑乐府子弟彻夜未眠。焕云给的考虑时间即将到期,千秋岁领着剑府子弟立于山门,紧盯着山下星星点点的灯火。 虽然除了火点看不见更多东西,但千秋岁明白,焕云肯定也在山下与他遥遥相望。这次景何的军队是由焕云所统帅,但千秋岁并不记恨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因为焕云给了他们交谈、犹豫、改变主意与商议对策的机会,只不过很可惜,整个剑乐府无一人动摇。 剑乐府于此地扎根千年,一点傲气还是有的。 山下的火把开始有规律的移动,最后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全部熄灭,这是为了掩饰军队登山的进度,是进攻开始的征兆。 “你决定了吗?”刘玄问身旁的千秋岁,千秋岁点了头之后刘玄也没再说过只言片语,把着小晚的手去到山峰另一边的乐府。虽说焕云看起来并不会对乐府那群书呆子特殊照顾,但这十万大军中难免会有偏好避强击弱的存在,千秋岁交给刘玄的任务不是去伺机擒拿地方大将,而是去保护乐府子弟的周全。 在刘玄移动脚步的时候有七道身影也开始向山下奔袭,这是现今剑府仅存的七位长老,他们都是千秋岁的师叔伯,年纪很大了,实力却依然不俗。七人七剑在夜色中极为显目,不多时就已经到了半山腰,大片喊杀声四起,但看七位长老的去势似乎没有一点受阻,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冲下山去。 “他们的阵势乱了,你们也去吧!”千秋岁长叹一声,剑府数百人顿时四散下山,千秋书又附了一句,“风归云你留下。” 风归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千秋岁再次开口。 “我们不可能杀死这么多万人,就如同夏天的夜里杀不尽蚊子一样,想要获得胜利就只能从去斩断它的根源。” 风归云问道:“是山下领军的将,还是促使一切的王?” 千秋岁摇头道:“都是,也都不是,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找上剑乐府,你只要告诉他们,他们找错人了!” “他们的阵势乱了,你去吧!”千秋岁说完便转身向大殿走去,不比风归云第一次下山的时候有过多要叮嘱,也不需要解释太多,风归云注定要替代他的位置成为剑府的领导者。 真正的领导者是要告诉别人去做什么,而不是被别人告诉要去做什么。 夜色之中,戮声难断,今夜之后其琛山注定会被染成红色。然而焕云对于这一切并不后悔,感触过后也不会再有感触,这一场斗争没有谁对谁错,有错也只是错在立场不同。人类如果想要吃肉,就需要杀掉别的动物,吃素就需要折断植物的枝叶,所谓的生命本就是一场巧取豪夺的旅程! 那风流的剑意,又何曾不是可以收割生命的利器? 况且他也给过对手机会,从这一点上来说,焕云或许还能算得上是个仁慈的人。 “将军,已经把他们逼退到山顶了。”副将认真地向焕云汇报着战况,而焕云则坐在一间不起眼的营帐中喝酒摇扇。 “剑府那边还正在胶着,乐府那边因为有一个剑客守在大殿门口,久攻不下。” “一个人?”焕云挑了挑眉,如果说有人在这场围剿中全身而退,那焕云还觉得情有可原,毕竟这个江湖中能人辈出,像唐柔柔那样短时间内在万军中来去自如的剑客,要在江湖去寻,也还勉强可以找出几个。 可再强也只能是在短时间内啊,防御数万大军的进攻可不比逃跑,时间一长谁还能保证自己不会疲劳,出一两次纰漏被人捅上一刀,一世英名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个人。”副将肯定地说道,他虽然没有上前线,但军队中的情报班会让他对前线的战事了如指掌,以前的将军喜欢上阵杀敌,就只能让他来运筹帷幄了。 “想不到剑乐府还有这等高手。” 焕云不乱反笑,原本在他看来剑乐府的根基虽然犹在,但也大不如前了,自南乡子大盛光芒之后就再没听说过剑府有出过什么能人,至于风归云之流,虽然有些实力,可也只能配上“不差”二字,比起唐柔柔多有不如。 “剑借我用。”焕云从副将腰间拔出长剑随意甩了甩,军中用剑比起江湖中要厚重许多,便于劈砍时用较小的力道就能破开敌人的盔甲,对焕云来说用起来不是太顺手,但也还好。 焕云拨开营帐的帘子走出,才恍觉天已大明,稍微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轻功运起向乐府赶去,一路上死人尸首见到不少,活人一个也没看到,焕云到了半山处又忽然停下了脚步,短叹了口气,回过身像是无可奈何地说道:“大哥,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啊?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出手诶,这种心情就像小媳妇等着梦中情人告白一样,很难受的好不好!” 知道已经暴露,风归云便再没必要隐匿自己的身形,从树后走出坦然道:“我没想要攻击你,如果确定你是要去乐府那边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毕竟剑府那边的形式也很紧张。” 焕云眉头一挑,他不认识风归云,但听风归云把山上那人说得神乎其神也不由得一乐:“这么自信的吗?难道在乐府那边一夫当关的人就是传说中的南乡子?” “这种场面还没有需要上代府主出关的必要。”风归云摇头说道,“不过如果要论实力的话,他或许要比当年的剑府之主更强。” 南乡子是十年之前华清公认的第一剑客,实力能在他之上的恐怕也只有毒鬼龙一人,如果说剑术能和南乡子一较高低的,焕云一时间还想不到是谁。 难道是武尘出世了? 焕云抱着心中疑惑,撇下风归云只登山顶,看到庐山真面目之后才知道阻拦他大军去路的人正是刘玄。 江湖夜雨十年灯。 作为温天竹名副其实的后辈,刘玄的名气早就传遍了华清江湖中的大江南北,关于他的剑法大家也有目共睹,只是对于只是半个江湖中人的焕云来说,刘玄给人的感觉还远不及当年的南乡子那般惊才艳艳。 数千士兵围绕在山乐殿前面面相觑,他们是景何最疯狂将军手下的士兵,向来只打最野的仗,不管敌人的数量是多少,他们扪心自问自己可以做出无畏地冲锋,就算兵力悬殊再大,豁出性命的反击至少也可以斩杀一两个敌人吧! 但是在这里,他们必须要停下脚步,再向前并不是无畏地冲锋,而是无谓地挣扎。 这个坐在殿前的男人收割了他们不少同袍的性命,可他连剑都没出过。上去就是死,甚至到死之前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死的,盔甲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 这是一个剑客,还没出剑就足够碾压一切了,还是说,他其实出剑了,只是因为太快了,所以他们看不到? 有不少人都被惊出一身冷汗,现在他们无法前进也不能撤退,只能等其他地方的战斗结束之后有人过来支援,现在的他们实在难以想象只凭借着自己这几千人就冲进这座大殿的情形。 “让开!” 士兵们看到焕云来了立刻让开一条道路,焕云走到人群最前面,上下打量了刘玄一眼,二话没说脚步在地上一点,铁剑在前向刘玄刺去。刘玄的实力有多强,他暂时还无法评估,只能依靠自己去试探,所以他特地保留了三分力道以作随机应变。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刘玄不闪不避,右手把在银釭的剑柄上,试图抽剑去挡。刘玄剑还没出,焕云持剑的手一偏,意在改刺为抹,不曾想眼前剑光大盛,一道白虹闪过,刚刚出鞘的银釭剑已经被收回鞘中,半截剑身落地,发出连续不断的清脆声响。 刘玄抱着淡淡地说道:“如果你想与我试剑,至少得用一口好一点的剑。” 握着短剑的焕云在原地一怔,他手中的这口将军剑与普通士兵的量产刀剑可不是同样材质,至少都是由黑铁打造,便是铁索多砍几下也能切断,还不至于损伤锋刃。 可是这算什么? 江湖的剑吗? 127章 要用江湖来对付江湖 十万大军如同蝗虫一般涌上,又普通潮水一般退去,焕云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景和大军别说是失败,就连劣势都没有要呈现的趋势。 焕云在离开乐府的最后一刻深深地看了刘玄一眼,刘玄依旧闭着眼坐在台阶上,呼吸绵长。 “军队现在交由你来统领,回去告诉王上,有刘玄在,他永远都不可能成功扫荡江湖。江湖的波涛不会平息,然而最危险的并不它翻腾的表面,而是深处支撑着表象的死水。贸然插手江湖并非是不可能成功,只是有很大的可能会是徒劳,如果他真的想要去摆平江湖,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江湖去对付江湖。”焕云在下山之后对着副将缓缓而言,刘玄真的给了他很大的震撼。但他十分清楚,就算刘玄表现得再强悍也很有可能仍然不是江湖中真正的巅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或许还存在着可以与刘玄并驾齐驱,或是比刘玄更强的人! “我就先会徐州了,记得跟王上说,当年他用那名女子换我有进唐家的机会,我并不感激他,因为他是我迄今为止唯一的朋友,朋友之间并不需要感激或是亏欠的情绪。但柔柔不同,我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欠她的,我想尽可能地去弥补她、去陪伴她。” 焕云说着温和地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副将的肩,离开营帐随便牵了一匹马,向东而去。独自站在营帐中的副将保持原来的姿势站立良久,忽而直起身板,深深吐纳一口,神情愉悦。 不是一人之下的感觉。 真好! 他走出营帐,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撤军!” 浩荡出征到铩羽而归,就连领军的主将都撇下了军队脱逃,这本应是景何的一次耻辱。但出乎副将意料的是,静静听完他叙述的昭稷王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喃喃说了一声:“原来他看得比寡人透彻。” 副将闻言不明所以,只当昭稷王说的是焕云对于江湖局势的分析,也不敢接话,说完自己该说的就低下头不再言语。他一生都谨慎、善忍,在以前将军手下的时候是,在焕云手下的时候也是,如果话语只听懂一半,就绝对不会去接。 面见昭稷王的时候,亦是如此。 但是副将心里十分明白,谨慎的优点只是保守自己现有的一切,想要获得更多就必须抓住一个机会孤注一掷,成败就此一举。 在他看来,独自面见景何的王无疑就是一个机会。 昭稷王站起身来踱步,摇着头感叹道:“刘玄啊,刘玄,如果他发挥到极限可以顶五千军队,江湖上有十个像他这样的人,那就需要五万人去填平;如果可以顶一万军队,十个就是十万……这样看来,对景和来说确实是不小的损失!” 久经沙场的副将对于昭稷王的算法嗤之以鼻,那些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侠客确实厉害,但他们景何的大军也不是纸糊的,那刘玄再神,正面相抗也不会比一千精锐更强。在乐府与刘玄的遭遇他之前也都特意打听过,如果刘玄真的保持着绝对优势,那进攻方就不是景何的大军,而是他刘玄了。 可事实上,刘玄只是坐在台阶上,斩杀想要靠近他的人。 “要是刘玄也像张小闲那么好对付就好了。”昭稷王稍微活动了一下,又回到了他的王座上,像是才想起跪伏在地上的副将一般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副将心中一动,短吸了一口气平静躁动的心,用平稳的声音说道:“末将听焕云将军说过,想要对付江湖,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江湖去对付江湖。” 昭稷王点了点头,沉吟道:“怎么个对付法?” 副将特地稍稍抬了抬头,以便于目光可以更好地窥探昭稷王的脸色:“末将听说焕云将军与徐州唐家有着不浅的渊源,如果焕云将军被某方江湖势力所害,想必作为江湖中三大武学世家之一的唐家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吧?” 一直保持着十二分谨慎的副将说话的速度很慢,如果昭稷王在他说话的过程中表现出一丝的不悦,他就会立刻停止自己的阐述并开始磕头道歉。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昭稷王与焕云是好友,但他还是想赌一赌,机会并不可能永远出现在眼前,而且他相信昭稷王是和他一样冷血的人,从昭稷王将司马俊等朝中大臣赶尽杀绝的手段就可以看得出来。 所幸,他赌对了,因为他在阐述的过程中昭稷王不但没有丝毫不悦,还露出了思索的神情,这让副将心中大定,末了还用惊恐的声音掩饰道:“末将愚见,还请王上不用在意。” “并非愚见。”昭稷王肯定地说,又话锋一转絮絮道,“你的父亲跟我说,他已经老了,再加上身上的旧伤复发,连拿长刀都很吃力了。当年他一人一马可以毫不犹豫地向晋国的三万大军发起冲锋,只为了守卫身后河山,到了如今他依旧有这一腔热血,只是冲上去也杀不死敌人了。” “他觉得你比他冷静,更加聪明,希望可以让你接替他的位置成为甘田大营的主帅,对于景和来说或许更好。寡人之前也怀疑过你的能力,现在看来你确实很聪明,可惜……还不够!” “末将知罪。”昭稷王的话语让副将的心沉了几分,因为他根本搞不懂昭稷王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你看这是什么?”昭稷王又站起身来走到他王座旁边的剑架旁,上面呈放着一口剑鞘上带着镶着珠宝,烙着金边的三尺剑,副将隐隐记得这口剑的名字,犹豫了片刻只回道:“是剑。” “不对。”昭稷王摇了摇头,右手迅速握住剑柄,剑出之声宛如龙吟,剑光闪烁的同时有人血液溢出,一剑封喉! “是杀你的东西。”昭稷王拿起剑架下方的白布轻轻抹去剑刃上的血渍,轻轻地叹了口气,感叹道,“不过有一句话你说的没错,还是要用江湖来对付江湖。” “其实寡人杀你并不是因为你玷污了寡人有焕云之间的关系,而是因为你喜欢揣摩寡人的心。” 昭稷王的喃喃话语只有他一人可以完全听清,但其中真假谁又可以确定呢? 至少捂着脖子死去的副将不会再相信。 128章 拖延时间并非没有意义,或许会迎来改变命运的转机 乐海无涯之中,似有似无的琴音缭绕不断。张小闲盘坐在其中眉目紧锁,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脸颊处滑下,伺候在他身旁的南云拿起手绢小心翼翼地把张小闲额头上的汗水擦拭掉。 张小闲缓缓睁开双眼,南云急切问道:“怎么样了?” “这股琴音虽然可以牵引我的内力作出有规律的跳动,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剑气的爆发,然而它也控制了我肌肉的松弛程度,如果放在平时我或许根本无法察觉到,可在现在它直接让我的外伤无法愈合。”张小闲无奈地摇了摇头,皱着眉说道,“与其说这股无源之声帮我调整了内息,到不如说它直接控制了我的身体,让我的身体再去控制身体可以控制的东西。” “那现在怎么办?”南云下意识地摸向袖口里的装着还魂丹的玉瓶,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照顾张小闲只是其一,还有一层便是掌控这颗丹药的使用权,如果张小闲的伤势出现突然恶化,那她就会将这颗丹药及时给张小闲服下。 张小闲毅然道:“必须今早离开这里,否则时间一长,外伤可能永远无法痊愈。我现在把体内那股躁动的剑气释放出来,你站远一点,免得伤到你让刘玄心疼。” “哦!”南云点了点头,乖乖地躲开了数丈,站定后又像是才想到什么一般向张小闲大声喊道,“你把剑气放出来,万剑无疆不就白去了?” “不要站在我正前方。”张小闲没有去解释,因为向南云解释了也只是在白白浪费时间。虽然在张小闲的感觉中才过了一两个时辰,实际上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从万剑无疆中吸纳的剑气已经被他炼化得只剩下最后一小道,在体积被不断地浓缩的情况下,这道剑气也在逐渐趋于纯粹,张小闲炼化的难度也在步步高升。 在张小闲的权衡之后决定将这道剑气放弃,毕竟他要的是量而不是质。 再次闭上双眼眼前依旧乱象横生,乐者发于声,声者发于情,在宛如天成的无源之音挑拨下,喜怒哀乐很难不随之而动。生平所乐事,生平所撼之事,生平所向之事汹涌而来又一闪而过,想去抓住的已经错过,想去回忆的已经遗忘,想去得到的又在何方? 沉沦在意识之海,张小闲要做的就是找到自己,他的外表有多坚强,内心就有多脆弱,他怕温静嘉、怕张小晚,怕很多与他本来没有关系的人。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刘玄,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乐海无涯与万剑无疆看起来是截然相反的两个地方,在本质上却奇妙地相差不远,万剑无疆练的是剑心,乐海无涯修的是纯心,都不过只是人心的一部分罢了。 张小闲也不知道自己在虚无之中漂泊了多久,任何事情都可以用时间去适应,就连自己的脆弱也是。他左手的食指动了动,过了半晌双眼猛然睁开,左手捏了一个剑诀,最后二指点在身前大地,轻声喝到:“斩!” 话音落时,剑气横生,在张小闲周身激起尘埃无数,南云只感到一阵劲风从张小闲的指尖而生,向着前方疾驰而去,随后大理石材质的地面寸寸裂开形成寸余宽的沟壑。 “完事了!”张小闲刚想松口气,喉咙一甜又吐出口血来,这下可真的把南云吓坏了,以为张小闲一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把自己整熄火了,连忙握着玉瓶迈着小碎步上前,张小闲摆了摆手,用虚弱的声音解释道:“剑气攻心,血不归经,小问题,小问题。” 张小闲说着挣扎着站起身来,被南云搀扶了一把才算成功,南云也算是松了口气,什么剑气攻心她不懂,不过刘玄之前嘱咐过,张小闲这人命硬得狠,只要还能说话一时半会就死不了。 “走吧,耳朵聒噪。”张小闲扫了一眼地上的裂缝,小声嘟囔道,“把你们乐府的这块宝地弄坏了不知道会不会要老子赔。” 南云毫不在意道:“等会儿找几个人来填补一下就好了。” 两人才出乐海无涯,意外遇到了当今乐府之主柳乐生,柳乐生是个消瘦的中年男子,张小闲之前见过这人一面,感觉这人做什么事情都很随便,不是很靠得住,对于张小闲这个外人想要进乐海无涯也没有多加阻拦,一口就应承了。 柳乐生神色匆忙大步行走,头不时地回头望着,以至于到了两人近前才发现有人,吓了一大跳又后退了两步,干咳了两声,神色尴尬道:“刚才从山下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我怕你们遇到什么危险就过来看看。” 南云皱着眉问道:“不速之客?” 柳乐生有些忧心地说道:“好像是景何的军队。” “我们去看看吧!”张小闲突然开口说道,南云闻言连忙投来质疑的眼光,她会搀扶着张小闲只是单纯地因为张小闲已经很难自己正常行走了。 “放心,老子就算吐了口血也还是天下第一。”张小闲继续用微弱的声音说着没有说服力的话语,但好在南云信了,扶着他向前山走去。 柳乐生看着张小闲的背影良久,最后轻笑道:“呵,天下第一?” 他说罢摇了摇头,走近了乐海无涯,前方有刘玄当关,刘玄之后还有数百乐府子弟以身作盾,然后景何的大军要搜索很久才能找到这处所在。拖延时间并非没有意义,或许会迎来改变命运的转机。 “嗯?”踏入乐海无涯的柳乐生很快就发现了地上这一条骇人的裂缝,细细观察还咋舌不断,盘算着修补这个裂缝需要花费多少功夫,不过这笔损失应该会由南云承担,所以他也就不必心疼。 忽然,柳乐生停下脚步蹲下观察,因为他在其中发现了不属于大理石也不属于泥土的颜色。恍惚间,柳乐生想起来一个传言:万剑无疆与乐海无涯之中隐藏着一个事关剑乐府兴衰的重大隐秘。 这个隐秘是什么,至今还活着的人都不知道,有人猜测是乐海无涯与万剑无疆形成的原因,也有人觉得是当年乐逍遥得到的《太上三篇》…… 不管是什么,都足以让柳乐生心动,所以他决定找到工具把他看到的这个东西挖出来。 半个多时辰后,柳乐生的努力得到了回报,隐藏在地底的是一个纯黑色的长匣子,他抱起来略微擦拭,上面的花纹都还尤新,又下角有两句文字:“莫当此剑纯屠戮,血染众神天地悲。” “这是……”柳乐生带着惊喜的心情打开匣子,随后又迅速关闭,带着笑容常常呼出一口气,过了片刻又狂喜道,“我剑乐府的绝学有救了!” 129章 世人都需要经过历练,之后才能成长,失败者注定会被淘汰 景何大军的撤退让刘玄在心里也长长输了口气,正如张小闲在道州时所说,看似神乎其神的藏剑术是遇弱则强,遇强则弱,剑不出鞘就可以瞬间如同割草一般轻松掠夺数人的性命,但也只限于感知与闪避能力略逊的小兵,若是遇到焕云这样的对手,就无法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藏剑术上了。 围绕在山乐殿前的士兵或许会被刘玄的气势震慑,但焕云绝对不会。断剑如同骨折,虽然一时震撼可以蒙蔽焕云的心智,可稍一回想,仅凭身后的数千大军也不至于不是刘玄的对手,就算不能将剑乐府成功扫荡,此行能够斩杀刘玄也不算无功而返。 可焕云还是退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酝酿着更大的阴谋吗? 张小闲说公子秒成为昭稷王的原因就只是想要踏平江湖,昭稷王想要的结局就只有你死我活吗?刘玄并不喜欢争,他身为晋国名门,在晋国与景何交战时选择了淡出,而现在只身为江湖人的他已经无可退,不喜欢争,到了关键的时候也不得不争。 “刘大侠。” 熟悉的声音略显虚弱,刘玄瞬间就可以猜出声音的主人,回头一看,暂且吧思虑都抛之脑后,抱着银釭起身笑道:“哟,这不是天下第一的张大侠吗?怎么休养了这么几天还是这么狼狈?” “哎!”张小闲微微叹了口气,“还不是听说刘大侠在外面被景何的大军打得像条狗似的,老子心一急剑气透体而出,落得这么个结果。谁知道出来一看,刘大侠倒是稳如一条老狗,轻松呵退了百万雄兵,哪里还有老子出场的机会。” “呵呵,张大侠真会说笑。”刘玄在冷笑时右手已经摸到银釭的剑柄上了,只待一咬牙,狠下心来一剑批了这丫的! 南云知道这两人斗气嘴来都不会轻易认输,便出来打个圆场:“好了好了,小闲现在这个样子可能连我都打不赢,小晚也还小。” “放屁,老子天……”张小闲话还没说完腰间的软肉已经被人用手指拧住,恰好有满身都是剑伤。男子汉大丈夫,再疼也不能叫出声,只是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改为咬牙看着南云苦笑。 好吧,铁骨铮铮的张大侠承认,他现在是真的打不过这个女人! 张小闲在进入乐海无涯有近两夜一天的时间,期间几乎没有怎么进食,在加上内外隐患伤痛的折磨,在出来之后还能够保持和刘玄斗嘴的力气已经很不错了。南云把装着还魂丹的玉瓶交还给刘玄之后,又安排人为张小闲重新包扎了伤口,自己则去做了一点清淡的流食让张小闲补充能量之后能够好好休息。 在张小闲离开之后,傻儿子眨着大眼睛抬头问道:“干爹,干娘说我还小是什么意思啊?” 刘玄摸着傻儿子的头,一改与张小闲谈笑时的神情,温和道:“没什么,我会保护他的。” “我也是!”张小晚眯着眼甜甜一笑,笃然道。 在敌人退去之后,剑乐府的惨状很快就被打扫好,只是压抑的气氛依旧凝聚在山顶,徘徊不去。经过此役八百名剑府子弟几乎折损过半,剩下的九成都有伤在身。以往他们的眼中只能看到山上的和睦,看不到山下的险恶,所以遇到突如其来的打击就会脆弱得快要崩溃。 剑意风流,并只是风流,手中的三尺剑并不只是为了装饰而佩戴。对于剑府的老祖宗来说,手中的是曾经沐浴过鲜血的剑,是可以掠夺生命的利器,它现在不为杀戮而生只是因为我不用,会而不用、能而不用,世人惧我三尺剑,我才可以自在逍遥,剑意风流。 世人都需要经过历练,之后才能成长,失败者注定会被淘汰。 由风归云领衔,挨个为逝者追悼,这一次他没有像甘草子去世的那晚流泪,甚至没有感受到多少悲伤。现在他开始有点明白千秋岁之前对他说的话语,当身边的伙伴越来越少时确实不应该沮丧,因为不能他们的付出白费,有些东西需要或者的人带走。就像一个家庭没有人去传承就会画上句号,一个人的信念没有人去传承就会永远被遗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做完一切,风归云来到千秋岁的房间前,得到许可后推开门,房间里的另外三个人都已经到齐,风归云依次见过礼后把房门带上坐到留给他的位置。 待风归云坐定之后千秋岁继续原先的话题,沉吟道:“如果是昭稷王是针对整个江湖而来那就有必要昭告天下了,毕竟不再是我剑乐府一家之事。” “说是肯定要说的,信不信就是他们的事了。”柳乐生轻笑道,“要是我们被景何端了也就罢了,只怕到时候会有人以为我们是为了自保而去忽悠他们。” 刘玄摇头叹道:“只是现在来看最后能够与其它势力结成攻守同盟,毕竟任何一方都不可能是景何的对手。” 没有强如温天竹的号召力就无法将现在的江湖凝聚起来,斗也斗不过,着实让人头疼。风归云在一旁也能听出个来龙去脉,忽而灵光一闪,向着千秋岁问道:“当初府主是如何知道刀神剑鬼会去眉城杀弃子?” 千秋岁一愣:“是有人深夜送信,不过具体是谁就无从查起了。” 风归云面无表情地说道:“有可能是昭稷王吗?” 130章 一第下天 当初传书给千秋岁的人是不是昭稷王,这一点暂时还无从得知,但从这个基础上来推理倒也可以说得通。 昭稷王知道弃子一直寄养在公子华府上也不算奇怪,向上官鹫与千秋岁传达消息的如果是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也肯定可以算他们会在准在眉城相遇,在事情发展的方向偏离预想的时候,只要派人去稍加引导也有很大可能会如意。 在加上司马错说曾经在焕云的府上见到过上官鹫,想来也不会是巧合。 现在想到这一层也只不过是事后诸葛亮,想要瓦解景和的攻势就需要各方势力的联合。由于向各方传达昭稷王的野心的任务剑乐府不方便出面,只好交给了刘玄来完成,他是剑乐府的快婿,也是温天竹钦定的江湖夜雨十年灯,他的警告自然不会引人过多遐想。 刘玄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也并未太过与着急,再过不久就是秋长道那边会举办一个华清江湖中的盛大集会,并在集会中确定名剑“一第下天”的归属,到那时再公布也不算迟。 同为名剑,“一第下天”却与银釭、至剑无锋之流不同,它并非由水铸苏慕容打造,而是一代一代传承而来,至于他的铸造者是谁已经无人知道。 差不多每间隔五十年到七十年的样子秋长道的冷家都会举办一次盛会来确定这口名剑的归属,说是集会,到了最后也还是以剑术论高低,最终剑挫群雄者就有资格拥有这口“一第下天”,拥有资格直到剑主身死为止。 冷家举办的盛会,最后夺魁者自然多半会是他们自己,不过也有很多例外,“一第下天”被外人拿走,到剑主死的时候还不知道会把剑遗失在哪个角落,有时候找剑都要几十年。 因此,集会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举办时间,这次会召开完全只是一个意外,有个蒙眼剑客将促成这次集会的名剑送回了秋长道。 刘玄说是不着急,等其琛山之乱平息了不久就带着南云回道州了。有了万剑无疆的补充,张小闲的神指也能够发挥至巅峰,按理说他应该继续去寻找《太上三篇》的踪迹,然而却在此时销声匿迹。 不久之后江湖中流出传言:《太上造神篇》从前就一直潜藏于楚国王宫之中,并在后来楚国破灭被武王所得,收纳于皇经阁第九层。前不久在黄仲永的协助下被张小闲取得,而黄仲永也自知事关重大选择了辞官隐退,而景何大军之所以会围攻其琛山,也只是想从张小闲那儿拿回《造神篇》罢了。 后来张小闲在到了其琛山之后,又在乐海无涯中以剑气破地,偶然发现了牧少尘之乱后被当时剑府之主封在地下的《太上创世篇》。后来也有人证实乐海无涯的地缝下确实有一块空洞,像是从前埋藏的东西被人挖出来了一样。 也就是说,《太上三篇》张小闲已得其二,一时间张小闲的名字传遍怒江南北,第一次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 因为这两件事,其琛山又迎来了短暂的繁华,剑府趁着这个机会大肆选拔天资与品行良好的后辈。剑乐府收徒之门多年不开,一旦敞开山门必定都会被人踏破,尤其在最近让景何十万大军铩羽而归,江湖中的其它势力扪心自问可都没有这个本事,让整个江湖对于剑乐府的敬仰程度顿时蹭蹭蹭得上涨不停。 只是对于众人关于《太上三篇》的问题,剑乐府一直保持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的状态,在有心人看来这无异于默认。 张小闲也趁着剑乐府收徒的机会让张小晚拜在山渐青的门下,希望这位对晚宝具可以对付这个小鬼,可惜一直一来都是傻儿子对于山渐青单方面的害怕,而山渐青一点也没有要帮助张小闲教育孩子的打算,每天自己练自己的剑,小晚不跟着他也不强求。 一听说张小闲要走,傻儿子连续几天都泪眼婆娑,想着以后他爹要把他抛给山渐青就食欲不振,日渐消瘦,让千秋岁实在是于心不忍,把傻儿子郑重交到张小闲的手上,叹了口气:“孩子还小!” 这句话听得张小闲默默无语,敢情孩子还小是个万能句式是吧! 没有办法,铁骨铮铮、刚正不阿而且没得感情的张大侠只能带着傻儿子一起下山,在他离开的那天夜里,剑府的后山一道剑光拔地而起,璀璨星云被这一剑破开! 次日,剑府的代理府主千秋岁让位,风归云成为剑府第四十七代府主。此后千秋岁透露自己当年并没有通过剑府的剑术试炼而直接进行了剑心试炼,所以只能够算是代理府主。 夜凉如水,风过生寒。今年的雨季比往年稍晚,来得晚就势必大,便只是作为先锋的风都可以飞沙走石,带动衣裳猎猎作响。 然后让张小闲感到寒意的并非是风,而是处在狂风尽头的剑。 131章 江湖再见 黑夜,剑客立于风的尽头。张小闲与之四目相对,像是故人重逢,也像是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对望。 张小闲上前一步把傻儿子护在身后,笑道:“老子知道有人会来,只是没有想到最先来的是你。” 寒叶霜天没有回应这句话,开口只是感叹道:“好久不见。” “如果是要叙旧的话,老子倒是可以请你喝一杯。”张小闲一把牵起张小晚扭头就走,不远处的两人也开始漫步跟上。 《太上三篇》是一个带有传说色彩的东西,张小闲身怀《太上三篇》其二的消息已经被放了出去,他不能说所有人都想得到这件东西,但是绝对会有人想要这个东西。 想要这两本书就得来找张小闲,而第一个找到张小闲的正是天下第一杀手——寒叶霜天。 寒叶霜天开口第一句话是叙旧,那张小闲就当他是叙旧吧,这个人还是勉强信得过的。 张小闲随便找了一家小旅馆来应付稍后的暴风雨,第一层除了旅馆的掌柜和小二再没他人,张小闲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寒叶霜天与他的掌剑人落座在他的对面。 寒叶霜天正襟危坐道:“当时听说你也在眉城的时候就想和你见一面,只不过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做,就只能作罢了。” 张小闲一笑道:“你除了找那个女人之外还能有其它要紧的事?还是说你找到她了?” 寒叶霜天摇了摇头:“找到了一半。” “那老子可没你幸运。” 张小闲的话音落后,旅馆的第一层楼就彻彻底底安静了下来,只有屋外了风继续呜咽。被人说是幸运的寒叶霜天暗自苦笑,他确实很幸运,也确实很不幸。遇到那个女人他是很幸运的,被那个女人屠戮至亲的时候又是很不幸的,那个女人赠送给他玄冰罡气的时候是很幸运的,失去那个女人的时候又是很不幸的。 老天爷对他还是很公平的,让他患得患失。 小二很快把酒菜上了上来,为客人把酒杯斟满,张小闲一口闷下,而寒叶霜天则坐着没动,他其实不喝酒,只是偶尔闻闻酒香,因为喝醉了肯定会梦到那个女人,还会说胡话。在张小闲倒酒的间隙,寒叶霜天突然开口说道:“四妹还很想你,可以回去看看她吗?” “咳咳。”张小闲倒酒的手一抖,成功被自己的唾液呛到,傻儿子看着张小闲如此反应,又看看寒叶霜天,眯着眼睛暗笑,这里面绝对有jian情! “得了吧,她的执念有多深,就有人为她多伤心。”张小闲摇了摇头,又把话题转了回去,“等你找到那个女人之后应该就不会再做杀手了吧?” “不知道,这个问题我想等我见到她之后,还能活着的话再考虑。” “知道现在知道她在哪儿了?” “知道。” “见不到?” “见不到。” “是昭稷王告诉你的吗?” 寒叶霜天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张小闲冷笑一声,他能猜到这一点并没有多难,请杀手刺客团的杀手杀人并不能指定是由哪一位杀手去执行,上面会根据刺杀目标的难易程度安排杀手,理论上来说是不存在昭稷王的几位目标都是由第一杀手寒叶霜天去执行。 会导致这样状况的可能性只有两种,杀手刺客团推出了新的限时租借杀手的活动,另一种则是昭稷王与寒叶霜天私下里达成了某种交易。 能够让寒叶霜天动心的交易筹码,好像也只有关于那个女人的东西了。 又是良久不言,寂静却不尴尬,两人似乎都在享受这短暂的安宁。 张小闲喝到第十三杯酒的时候寒叶霜天又再次开口:“在你小的时候团长是不是给你也看过一本秘籍?” 寒叶霜天说的团长是伊南修,把张小闲从小带大的人,只是这么多年伊南修从来没有教过张小闲一招一式,只是让他从一本书上参悟,他之前的刀法与《一川镇海决》全都根源于此,就连后来的神指也与之有着不解之缘。 张小闲有着超乎常人的记忆力,至今他还能够清晰记得第一次见到伊南修的时候对方衣服上花纹的模样,却记不清那反复看过的那本书上哪怕一丁点内容,好像那本书上的每一页本来就是一张张白纸。 本来张小闲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上面,如今回想起来确实是有点奇怪。 看到张小闲点头,寒叶霜天又继续说道:“我问过三弟和四妹,他们也都说看过。我之所以会问他们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借着杀手刺客团的情报网查到了很多对我没用的消息,千年前广成剑首乐逍遥得到了《太上创世篇》与《太上归真篇》,并借着它们建造了红楼剑阁、宣文、孔武二剑以及剑乐府最强剑法《孔雀东南飞》,但因为《创世篇》主‘生’则被乐逍遥收藏在剑乐府,而《归真篇》主‘死’便被乐逍遥弃置,后来《归真篇》被一魔人所得,而这位魔人也成为了乐逍遥毕生劲敌。魔人被乐逍遥击败之后,《归真篇》被魔人后代传承下来,而当初那魔人似乎是伊姓。” 《归真篇》在伊南修手上吗?这对于张小闲来说还算是个好消息,不过张小闲暂时还不着急去取,因为他现在在等一个人,等一个答案。 两人断断续续说了很久,直到这个小旅馆打了样。最后张小闲像作总结似的说道:“我们在做一样的事,但确实是不同的人。” “我是命运所迫,而你是自甘堕落。” “不!”寒叶霜天决然道,“我是命运所迫,你是自甘堕落。” “呵。”张小闲轻笑了一声,带着傻儿子上了楼,在走的时候拜了拜手与故人作别,“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寒叶霜天看着杯中未动的酒水,轻声说道。 132章 张小闲隐瞒多年的秘密 张小闲在房间落脚之后,本想随便清洗一下就胡乱睡了,没想到傻儿子对于张小闲与寒叶霜天的关系很是好奇,不停纠缠,张小闲经过了漫长的心理挣扎终于决定说出这段往事:“其实这件事老子本来打算等你十八岁之后再告诉你的,因为这很有可能会直接改变你一生的命运,你在确定听之前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感觉到沉重气氛的傻儿子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张家一直都掌控着整个华清之地的命脉,是名副其实地统治者,只可惜总有刁民想着反抗,在他们不断地尝试之下,一次偶然的机会将庞大的张家覆灭。在告别往昔的辉煌之后,张家的实力急剧缩水,到了老子这一代总共也就只剩下四个人了,刚刚你见到的就是你二叔,下次见到记得叫人。” 小晚瞥了瞥嘴:“额……那刚才说的四妹是?” “哎,那是老子的亲妹妹,你的姑妈。”张小闲摇头叹气,似乎有些后悔年少时的轻狂,“老子小时候老抢她糖吃,到了现在也还在遭她怨恨,以后你看见她最好躲远点。” “哦!”傻儿子摸着自己的头,道理他都懂,但是他总感觉张小闲在忽悠他,等他再想去追究一些细节的时候张小闲已经自顾自地睡了。 到了天明时,屋外已是大雨滂沱。旅馆的第一层早已不像昨晚那般冷清,客人们三三两两各自落一方,看到张小闲走下楼时不约而同噤声相望。 正在下楼的张小闲伸了个懒腰,扯了个大呵欠说道:“大早上的都看着老子干嘛?等着老子做晨练吗?” 一时之间在场二十余人无一人敢应和他的话语,只有张小闲与而傻儿子踩在楼梯上的声音清晰可闻。在楼梯右方最近的一张八方桌上坐着五个大汉,其中一人身着蓝色外衫,大腹便便,有少许富态,见四周无人出头便站起身来向着张小闲抱拳道:“在下方正红,是西城五怪之首,听说张大侠手上有两本奇书,所以特地前来借上一观。” 张小闲勉为其难地睁眼看了看方正红以及他身后的四位兄弟,说是五怪,可与这周围的江湖人士相比言行举止可都太正常不过了,倒有些像是商人,至于实力还不足以入张小闲的眼了。 不只是他们,在场的其他人在张小闲看来也不过只是泛泛之辈,这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风声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了,比别人早到却又心里发虚,只能等到其他的乌合之众到了再一起动手。说他们是先锋都有些抬举他们了,勉强只能算是给稍微有点耐性的人探路的一块石头罢了。 张小闲走下楼梯站定脚步,高昂着头毫不客气地说道:“老子不借,滚吧!” 方正红轻笑了两声,站在原地没有动,不卑不亢道:“听说张大侠中了外域奇毒摇光炼魂香,一身实力十不存一?” “呵!”张小闲冷笑一声,拍了拍方正红的xiong膛说道,“你是个诚实的人,说不定会给你带来好运气。” 张小闲又低头看向跟身后的小晚:“交给你了。”他说罢缓步向着旅馆正门走去,眼看张小闲就要离开旅馆,与方正红坐在一桌的四位兄弟都各自站起了身,方正红看了看留在原地的张小晚,挥手止住了四位兄弟的下一步动向。 “想走?”一声厉喝,率先沉不住气的竟是一名黑衣女子,纵起身来脚步在桌面一点,二话不说一剑向着张小闲的后心刺去。长剑破风声已经近在咫尺,而张小闲却不为所动,眼看就快殒命当场。 看来张小闲确实不行了。 众人心中大喜,已经开始盘算着着如果最快把这位冒头的黑衣女子斩杀,抢夺至宝迅速逃离。接着又是一声铁剑出鞘的声音响起,拔出的是剑,解放的却是渴望屠戮的心,蔓延开来的杀意远远大于剑意。黑衣女子也是心神一凝,这股杀意比起那群乌合之众给她的感觉要纯粹地多,在进攻与防守之间,她还是果断选择了前者,只要能够把书拿到手她就有足够的信心逃离这块是非之地,毕竟比起剑法她更有自行的可是轻功。 “什么?”在黑衣女子的余光之中,一道矮小的人影后发先至,一道剑光把她手中的长剑挑偏,对手在收剑的时候很有可能会顺便斩断她的咽喉。黑衣女子脚步落地连点,奈何仓促之间已经止不住身体的去势,面对死亡而产生的恐惧让黑衣女子冒出一身冷汗,而对方再次出乎了她的意料,只重重一脚踢出一脚落在她的腹部,把她击退在地。 女子强忍着剧痛站起身来,张小闲已经走出了旅馆,顺带关闭了大门。而刚刚阻拦她的只不过是刚才跟在张小闲身后那个不起眼的孩子,在黑衣女子看向张小晚的时候,张小晚也在看着她,眼中满是胜似寒冰的杀意,却不知道刚刚为何没有抓住机会杀了她。 是战斗经验不足吗?黑衣女子短时间之内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不好意思各位,想拿我爹的书,必须先过我这关。”张小晚守在大门正前方,一改刚才阴沉杀意的脸,扬了扬手中的短剑说道,“这口剑叫做短命,至今见过这口剑的对手还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因为他们都比较短命!” 本来在场有几人想要另辟蹊径去追张小闲,刚刚傻儿子这惊鸿一瞥的展示也还是证明自己也还是有些实力的,而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时间比金钱都还要重要,被人捷足先登把书带走了自己就没机会了。可听到小晚的话语之后又改变了原本的想法,这娃娃是张小闲的儿子,如果用这个娃娃去找张小闲换《太上三篇》的话,想必张小闲应该不会反对吧! 132章 前辈勿怒 张小闲刚出旅馆的门就后悔了,现在外面都在下雨,而他又没带伞,哪儿都去不了,只能站在屋檐下眺望远山如黛。要怪就怪刚才只顾着装什么世外高人,如果现在进去拿一下伞不知道会不会显得很没有牌面? 还在张小闲思索着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个衣着朴素的青年男子也在屋檐停下,对屋里的喊打喊杀声置若未闻,收了油纸伞看着张小闲温和笑道:“你叫张小闲?” 张小闲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眼,并没有在这人身上发现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于是给他指了条明路:“想打架去里面。” “我不是来打架的。”青年人从xiong口摸出一个信封,递给张小闲,“有个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张小闲的目光移动到信封的表面就再也移不开了,因为他在信封上“张小闲亲启”的字样中找到了无比熟悉的感觉,这么多年他找却找不到的不就是关于她的消息吗? 张小闲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句话: “小闲: 我很好,勿牵、勿挂、勿思、勿念。 舒默。” 短短一句话就让张小闲的双眼开始被泪水迷糊,他是在是太了解那个女人了,实在是善良得不像话,她永远都想让别人幸福,却从未顾及自己,她的话又怎么能信得过呢? 张小闲用手在眼角抹了抹,在信封中又倒出一根银针,他十分清楚银针的主人是谁。 青年十分适时地开口说道:“他说在东边五里处的短亭等你。” 青年男子完成了他的使命,撑起伞又回到了雨幕之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对了,你需要伞吗?” “不用了。”张小闲冷冷地回道。 青年男子点了点头,在雨中渐行渐远。 屋内的喊杀声很快就停息了下来,只剩下哀嚎和惨叫,张小闲倒是不怎么担心傻儿子的安危,这孩子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跟在他和刘玄身边学过不少东西,后来又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拜入剑府,虽说是时间尚短,终归是见过世面,与那些山野草莽有着本质上的差别,要说不足的,也就只差与人堂堂正正搏命了。 在危险中成长,在险境中涅槃,即便是天赋再高的人都需要经历的,只能在理论上战胜对手的人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代宗师。 喊杀声过了很久,旅馆的门才再次被打开,衣裳干净的傻儿子从里面走出,看着张小闲眯着眼龇牙一笑,看样子在经过刚才的战斗之后他还顺带着去楼上换了件衣服,让张小闲不能判断他是有哪个地方受了伤。 小晚从里面出来的同时把门关闭,在大门再次闭合之前,张小闲的目光已经把房间里情景一览无余,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客栈里的人只有刚刚与张小闲说过话的方正红还留得一息尚存,其他的都已被毙命,作为出头鸟的那名女剑客死状尤其凄惨。 血肉模糊的惨状早就在他的意见之中,只是没有想到这孩子下起手来居然如此的决绝。在江湖下手很辣不能说是一件坏事,但绝不会是一件好事。 张小闲没有因此责怪小晚什么,只说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杀人。” “哦。”傻儿子把手里油纸伞交给张小闲,两人撑着伞缓步向东走去。 靖州元新的一处短亭外,身着一袭素白的蒙眼剑客撑伞走进,把伞收了放在石柱底下,双眼仿佛可以视物一般扫过看似渺无人烟的四周,朗声说道:“晚辈剑凡·剑非凡,还请前辈出面一见。” 没有人出声回复,也没有任何征兆,剑凡上半身后仰,与此同时一线银光从他眼前划过,刺入支撑起短亭的石柱,只露出一个针尾。 明知自己面对的是抬手就会取人性命的魔头,剑凡也浑然不惧,继续说道:“剑凡知道前辈的时间宝贵,但我要说事对于前辈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嘈杂的雨声中依旧没有回复他的声音,但没有被继续攻击就是一个好现象。 剑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沙哑而又中气十足的声音说来:“说。” “前辈此行无非是为了张先生手中的太上三篇,而事实上张先生手上并没有《太上三篇》,他只是想用这个消息与你决一死战罢了。”剑凡并不害怕对方不信自己所说话,因为对方本来也就在怀疑。迟迟没有得到回复是因为对方觉得剑凡所说的话并不能完全扭转他的的来意,于是剑凡又说道:“我之所以可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太上创世篇》就在我的恩人手上,所以张先生是不可能从剑乐府得到这本书的。虽说我之前是想把这本书送给张先生的,但由于一些原因没有送出手。” “你的恩人是谁?”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让人不难从中听出被压抑的激动。 “前辈大可不必着急,我的恩人说过,他可以为前辈取得《太上三篇》的其它两本提供一些便利如果前辈能够取得另外两本,那他手上的那本《创世篇》也会双手奉上。”剑凡依旧淡淡徐言。 “他有什么目的?” 剑凡摇头道:“前辈不要误会了,恩人的愿望只不过是想知道这个世上究竟是谁最强,以及人类可以强到什么地步罢了。”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如果前辈在冷家召开大会的期间前往秋长道,说不定会有收获。毕竟我的恩人也通晓一些医理,软骨之症如果到了卧g不起的地步,也就已是生命的尽头了,现在也不是顾及什么赌约的时候了。” 剑凡话音刚落,三条银线刺破雨幕直取剑凡三处要害,下手虽狠却也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被剑凡一一闪过,口中连道:“前辈勿怒,前辈勿怒。” 133章 听雨 当张小闲赶到青年男子说的短亭时,并没有见到毒鬼龙,而是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剑凡。 这个处处透露着神秘的蒙眼剑客所做的事让张小闲一直都摸不着头脑,上次在眉城若不是因为他,张小闲也不会到一身内力尽失的地步。另一方面来说,若非内力尽失,重新找回实力想必也不会如此顺利。 不管剑凡的目的对于张小闲是有利还是有害,张小闲都不想在这个地方见到剑凡,他原本会在此地顺利遇到毒鬼龙,这个结果不能有丝毫变动。 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见到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张小闲在短亭内收了伞,语气不善。 “给张先生传达一个消息。”剑凡淡然道,“毒鬼龙前辈已经离开了。” 果然,最不想见到的事还是发生了,让张小闲有些气馁的同时还有些怨恨。他利用自己得到《太上三篇》的消息来引诱毒鬼龙现身的想法是在道州的时候就有了的,甚至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经诞生了萌芽。可如果将这个消息公布,不论真假,张小闲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在陷入争斗的同时可能会让很多人殒命。 这是一条会创造罪业的途径,如果不是那夜刘玄对他说:“有我斩你便是!”他也不可能会去实践,因为舒默不喜欢。 为了可以让这个消息的可信度提高,张小闲就需要进入景何王宫内的皇经阁,因为江湖上关于《太上造神篇》的传言中只有两个是比较可信的,一是景何灭楚国之后将《造神篇》收入了皇经阁,另一个则是说楚王在国破之前将《造神篇》送给了唐家,谁真谁假,恐怕除了当事人之外都不得而知。 可惜的是张小闲在真正进入皇经阁的时候已经身中摇光炼魂香,就算当时把毒鬼龙引出来了,他也打不过,直到取回原本的实力之后才把这个消息放出去,顺便在有《造神篇》的基础上还加了个《创世篇》,让毒鬼龙有更大的概率铤而走险。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么长时间的筹谋就此毁于一旦,毒鬼龙在经历了这次的事情之后绝对会变得更加谨慎。 “你找死!”张小闲咬牙切齿地说道,自从他下定决心不再是伊南修手中刀的时候,他就没有再杀过人,可现在他是真的想把这个蒙眼剑客打成肉泥。 感受到杀意的同时剑凡开口说道:“毒鬼龙前辈虽然走了,但我知道他会去哪儿。” 张小闲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冷眼看着剑凡等待着下文。 “秋长道,‘一第下天’的争夺盛会。” 张小闲闻言默不出声地转身离开,毒鬼龙不在这里他和剑凡纠缠除了泄愤也没有丝毫意义,名剑‘一第下天’他也是知道的,这口剑可以说是剑者技艺的象征。 在剑乐府牧少尘之乱前,剑府府主多会执掌‘宣文’‘孔武’二剑中的一口,与佩戴‘空闻剑录’的武尘、‘一第下天’的剑主成为华清之地最顶尖的三位剑客。如今剑乐府‘宣文’‘孔武’二剑已失,惊才艳艳的南乡子虽得‘至剑无锋’弥补遗憾,却身负重伤,待武尘出世不知还能不能成就三足鼎立的一段佳话。 原本以为会发生一场大战的张小闲特地让傻儿子在一里地外等着,等他回去的时候傻儿子还在原地坐着,张小闲用有些疲惫的声音说道:“走吧,去眉城。” 傻儿子抬头问道:“去干什么?” “报个仇,泄泄火!” 张小闲已经远去的短亭蒙眼剑客仍旧没有离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是听着雨声入了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缓缓说道:“恩人说两位不世之才的冠世一战决不能在这个小地方展开,否则后人又该从何处听传说呢?” 他停顿了许久,再次开口轻声吟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134章 我最讨厌别人用剑指着我的头 在华清之地被景和一统十年有余的今天,秋长道仍旧是块混乱的地方。真正严格说起来,秋长道也从未被景和正式统治过,这块原本属于魏国的土地在魏国被景和攻破之后就顺利摆脱了魏国的控制,在没有王法的情况下被各方江湖势力各据一方。 后来武王也曾调集大军对秋长道进行过围剿,得到的结果只有激烈的反抗。当时的景和已然成为华清之地唯一的一个王国,可惜时日尚短,立足不稳,武王在权衡之后,便放弃了与秋长道中的各方势力继续周旋。在秋长道设置都护府后也从未往秋长道调派过一兵一卒,后来在黄仲永的协助下景和的根基日渐稳固,也没有对秋长道的局势做出过任何改变。 夜,大雨如注。 一行十来人身披蓑衣护送着一辆马车前行,车轮轧在泥土地上留下深深地沟壑。 领头的是位女子,坐在马背上凝视着前方,今夜他们要做的只是一份很平常的工作,但不知为何总让她感觉有些不安心。再过二三里路就是青合会掌控的地盘了,在那之后应该也就可以稍稍放下心来了吧? 女子面无表情地想着,感到有些疲惫,也许是今晚在雨里待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受了寒,她正想运起内功调整一下状态,身后的队伍开始有了躁动。 女子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青姐,轮子陷进去了。” 原本这样的事情是不需要劳烦她出手的,只是因为心里的不安让她想要尽快回到让自己感到安全的地方,于是她下马落地,正准备去马车后面帮扶一把,可才迈出了第一步又僵硬着停住,因为她看到在马车后方差不多二三丈的地方多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手持一杆细长的银枪挺立。 其他人也像是发现了持枪男子的踪迹,纷纷面向后方保持着警戒,但女子却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他们现在需要注意的对手,因为真正强烈的杀意是来自于她的背后,马车的正前方! 女子迅速转身,未见其人,银色剑光已穿过无数雨点直扑面门,女子连忙侧身避过,任由铁剑伴随着比雨水更冷的寒意贴着她的脸庞划过,刺耳的铁链声响起,铁剑又沿着原路倒飞了回去,被逆行而上的剑客稳稳接在手中。 错不了了,这位不速之客是‘铁索横江’貂小婵。 貂小婵借着收回铁剑的力加快了前行的速度,刚刚收回的铁剑再次脱手直取女子心口,另一只手提着一口细剑伺机而动。女子反手解下蓑衣向着前方扔去希望借此阻碍对方视线,与此同时双手在腰间拔出短匕拨开飞来一剑,正想上前,连接铁剑的索链如同一条蜿蜒有力的长蛇撞在她的腹部,一阵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貂小婵已经手持铁剑对准她的咽喉了。 在秋长道不存在任何慈悲与怜悯可言,只是被唤作青姐的女子仍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这是世长老的东西,你们也敢抢吗?” 貂小婵没有说话,回答她的是站在遥遥后方的男子:“我想这些东西不管是谁送给世长老,他都不会介意的吧!” 这本应是一句让女子感到绝望的话语,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绝望的时候,貂小婵手中铁剑一颤就已经划开了她的咽喉,红色的血液混淆在雨水中,凉得比一杯酒还快,更不如后者讨人喜。 貂小婵斩杀了为首的女子之后毫不停留,手中双剑如同有灵一般,起落之间便将剩下的十余人悉数灭杀。从始至终只做冷眼旁观的男子终于移动脚步上前,用温和的声音问道:“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足?” 貂小婵摇了摇头:“就算不用内力也还是感觉不到什么差别。” 手持银枪的男子像是有点失望,如果无法感知自己的不足的话,也就意味了无法进步,貂小婵现在的确可以说是很强了,只是她还有着更强的可能。 “你把东西带回去吧。”貂小婵留下这句话之后就自顾自地走了,只留下男子在原地苦笑,他好歹也是秋长道第一用枪高手,怎么就只能被当做苦力使唤? 秋长道共有三城,由三方势力分据。青合会掌管的扶风城位居最北,占出入要道,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血莲盟掌控的乌沙城处在偏东北的位置,临近巫山,战神殿所在的淮安城则在秋长道最深处。 淮安城内,寒叶霜天抬头看着头顶上牌匾“冷府”的字样长呼出一口气,转头看着龙儿轻声说道:“把剑给我吧,你自己寻个好地方。” 龙儿乖乖把‘水天寒’交了出去,末了还不忘嘱咐一句:“有空带我去吃馄饨。” “可以。”寒叶霜天接过剑想也没想就回答道,纵身一跃跳过围墙。诺大的冷府比他想象中要冷清得多,夜灯通明,却见不到任何一个人的身影,安静地有些诡谲。寒叶霜天暗自提高警惕,按着从别处探查来的地图前进。 寒叶霜天越过围墙落在雅竹苑内,最中间的那个房子就是他要找的地方,房内灯火还亮着。寒叶霜天丝毫没有做贼的觉悟,走到门外坦然自若地敲了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寒叶霜天的敲门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皱了皱眉,因为他在没有得到回应的同时也没有在房间内感受到丝毫活人的气息。寒叶霜天伸出手尝试性地推了推,意外地发现门并没有锁,目光在房间里一扫而过,果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没有看到人并不代表安全,这反倒更加危险。寒叶霜天打起十二万分警觉抬脚踏进屋内,右手也轻轻地放在剑柄上,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 在寂静的环境中,寒叶霜天机会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心每跳动三下他才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一步,走到第三步时一阵恶寒突然升起,水天寒陡然出鞘,直指后方。 “我最讨厌别人用剑指着我的头,信不信我让你在一秒钟之内看见自己的脑浆?”华服老者一脸淡然地看着寒叶霜天冷冷说道。 135章 我确实很讨厌别人用剑指着我的头 “信不信我让你在一秒钟之内看见自己的脑浆?” 寒叶霜天这辈子遇到过很多的对手,但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狂妄的话语,因为他从前的对手大多没有什么机会去挑衅。 只是今天,寒叶霜天不为杀人而来,所以他只是晃了晃水天寒的剑尖,告诉这个老头要看清自己的处境。 身着华服的老头瞬间理会了寒叶霜天的意思,冷冷笑了一声:“我赌你的剑里没有子弹!” “啊?”寒叶霜天一愣,因为他完全没有屡清楚老者说这句话的逻辑在哪里。老者也像是很满意他的反应,拖了微瘸的腿坐在旁边的靠椅上。 寒叶霜天的目光随着老者移动而下移,落至老者足部又折返上来,问道:“你是冷小莫?” “算你有点见识。”冷小莫笑了笑,目光以至水天寒上又把不满的情绪表露出来,“我说过,我最讨厌别人用剑指着我的头,否则我会让你在一秒钟之内看见自己的脑浆!” “抱歉!”寒叶霜天用平淡的语气聊表歉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寒叶霜天整个人都要放松很多。 秋长道是一块混乱之地,也从中脱颖而出了很多才杰,在南乡子还在华清之地纵横的时候,秋长道最为著名的就是‘秋长四子’,这是一个统称,四人之间的关系也并非多么融洽,且有人经常因为冷瘸子被称为‘秋长四子’之首而不愉快。 称霸淮安城的战神殿现今为冷家掌管,而冷小莫正是当今冷家之主,其而今的实力如何只是次要,关键在冷小莫的背后有着庞大的力量。 寒叶霜天收了剑,整个房间的温度略有回升,冷小莫冷哼一声嘴角翘起,似乎在洋洋得意。寒叶霜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也不曾多加在意,开门见山地说道:“寒叶霜天此行是有一件事要请冷家主帮忙。” 冷小莫白眼一翻,讥讽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刚刚还用剑指着我的头!” 寒叶霜天抱拳道:“我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冷小莫拍案而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愤怒道:“付出代价?你问我的头答应吗?” 获得了如此激烈的反抗,寒叶霜天也暗自叹了口气,他本就不是个善意言辞的人,为人处世只知晓软硬兼施两招,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寒叶霜天想着,右手已经放在剑柄上。 冷小莫看到寒叶霜天的动作虎躯一震,干咳了两声,恢复到正襟危坐的状态,沉声说道:“让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也需要为我做件事。” 寒叶霜天放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松开,问道:“什么事?” “在‘一第下天’的武道会上杀了我。” 在寒叶霜天的眼里,冷小莫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势就起了变化,不像开始时候装模作样,也不像后来外强中干,他开始沉下来,身上有了时间的痕迹,让人捉摸不透。 于是他只说了一声:“可以。” 冷小莫抬手示意让寒叶霜天坐下,侧头问道:“那你又想我帮你什么?” “我想知道众神之地的事。” 冷小莫闻言一愣,而后又短笑了两声:“花名楼有着江湖中最强大的情报网,杀手刺客团次之,排在第二,这种事情又何必来问我?” “因为我所能查到的就只有一条,众神之地位于秋长道,秋长道的人应该了解。” “是吗?”冷小莫的神情中仿佛带着一丝犹豫,最后还是看着寒叶霜天说道,“其实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也无妨,毕竟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知道众神之地是由四人共同创建,他们代表着众神之地的最高权力,并称为‘世道无常’四位长老,时至今日众神之地也依旧被这四位长老掌控,只不过是当年那四人的后人。在四位长老之下,有命颜司、神策司地位超凡,众神之地绝大多数人都被这两人直接统领。” “命颜司?”寒叶霜天皱着眉打断了冷小莫的话。 冷小莫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据说命颜司可以任意改变自己的容貌,一身玄冰罡气也是高深莫测,放在江湖中肯定也是最绝顶的高手。相较起来,神策司就不起眼多了,但绝不要因此而小看他,毕竟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没有一个庸手,最近这几十年在江湖中显过身手的神刀、鬼剑,再到后来的刀神剑鬼都是如此。” “我知道了。”寒叶霜天站起身的同时,原本除了他与冷小莫之外再无一人的府邸突然变得嘈杂起来。寒叶霜天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群人的所在,为了不打断冷小莫的讲述便一直没有开口,直到这群人把雅竹苑团团围住。 “冷瘸子别装死,快出来。” 一个桀骜不驯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冷小莫耸了耸肩算是和寒叶霜天简单地道别,身陷重围的情况下冷小莫怡然不惧开门走出,在他走出房门之后反身把房门带上。 冷小莫关上门的目的很明显是不想让寒叶霜天插手这次纷争,而且最好是躲在房里别出来。既然如此,寒叶霜天也懒得趟这趟浑水,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听着房屋外面传来的动静。 “冷瘸子,是不是你让人去杀了刘青?” “朱胖子,话怎么说都没关系,但我确实很讨厌别人用剑指着我的头。” 136章 朱胖子 雅竹苑外,冷小莫面沉如水,目光环视青合会众人,最终把目光停留在为首的胖子身上。这胖子神色倨傲,臃肿的身材少说也有两百多斤,按理说江湖中人多多少少都会练上一两门武艺,适当的运动之下不太有可能诞生出如此广盘的身材。 朱猪明显无视了冷小莫的上一句话,直言道:“你派人杀了刘青,抢走了世长老的东西?” “抢走了又如何?这些都无所谓。”冷小莫面无表情地说道,“在此之前我已经说过了,我最讨厌别人用剑指着我的头。” 朱猪本以为冷小莫在如此局势下会矢口否认,冷小莫这个人性情多变,但不管如何变化都会把局势引导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也就是说冷小莫此时的底气越足,就说明他准备的底牌越充分。 还没等朱猪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冷小莫又再次沉声开口道:“鹰扬。” 话甫落,人群左侧被一手持银枪的男子闯入,长枪捭阖,气势如龙,只取要害。持枪男子转眼便夺得数人性命,众人无不惊恐,不自觉地向向另一个方向后退,不想冷小莫又唤出一个人名:“小蝉。” 铁索声起,人未现身剑先到,飞来一剑正中一人心口。貂小婵手持连接着铁剑的索链向后一拽,血莲自剑尖处呈现,身着一袭大红颜色长裙的貂小婵飘然而至,不等青合会众人有逃跑的想法,四面八方突然涌入大量战神殿的人把他们团团围住,切断所有退路。 “呵。”朱猪冷笑一声,会演变成这般局势对于他来说毫不意外。青合会的探子说今夜战神殿会倾尽所有力量对血莲盟发动进攻,试图瓦解对方根基,而冷瘸子因为行动不便所以不会参加这次行动。 这个情报是很可疑,但朱猪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可以杀死冷小莫的机会,所以他来了,不管是不是陷阱他都会闯这一闯,只是到了如今这个局势他也不可能再杀冷小莫了。 朱猪向着冷小莫啐了一口,然后拖着肥肿的身躯蹒跚离去,冷鹰扬和貂小婵都没有来拦截他,冷小莫也没有,只有负责拦截青合会退路的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当朱猪走到战神殿众人身前的时候,有一人咬着牙举起九环大刀砍向朱猪的肩头,朱猪不闪不避,九环大刀深深陷入了他的肥肉之中,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鲜血冒出。朱猪左手抬起一把掐住刀客的脖子,右手挥舞重重落在刀客腰间。刀客脊椎处传出一声脆响,嘴角溢出些许鲜血,白眼一翻就没了动静。 冷小莫看着朱猪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朱猪丢下刀客的尸体之后又转身走回房去。房间内寒叶霜天还坐在椅子上,对于外面的厮杀声充耳不闻,闭着眼似乎在蕴养精神。 听到开门声想起寒叶霜天才睁开眼扭头看着冷小莫说道:“是不是要等把他们杀光我才能走?” “杀光?”冷小莫一愣,随即又笑道,“杀不光的。” “为何?”寒叶霜天有点不理解,冷小莫把府里的所有人都调开不就是为了诱敌深入,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有个强到离谱的高手存在,不纯粹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别看朱胖子跟头猪一样,他的硬气功在江湖上也有着‘不动如山’的名号,比那个什么‘万夫莫开’张小闲还胜上一筹,能划破他皮肤的武器整个江湖上不知道能不能找出三把来,就连你的水天寒恐怕都做不到。” 冷小莫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红色火光闪过,冷小莫也被突如其来的震动下了一大跳,但看起神情并没有多少意外,发现寒叶霜天一直在盯着他之后笑了笑:“打起架来偶尔会有点震动,也是很正常的嘛!” 正常个屁!寒叶霜天这时也已经可以想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冷小莫设了一个看似粗糙的局来请他的对头入瓮,为的就是让对手多疑,只安排了朱猪带着少量人马前来,正好冷小莫的目的也只有朱猪而已。 冷瘸子虽然嘴上说能够划开朱猪皮肤的武器不会超过三把,但他自己却还在不断尝试着能够杀死朱猪的办法,刚刚的动静就是他想的办法之一,也是这一局的核心所在。 寒叶霜天离开的时候,冷小莫的府邸已经满目疮痍,所有人都在埋着头收拾。没有欢呼声,说明很有可能还是没有杀死朱猪,这位‘秋长四子’之一的朱胖子的皮到底有多厚?那作为‘秋长四子’之首的冷小莫的实力究竟在什么样的高度呢? 寒叶霜天出现在冷府门口的时候一个身影快速冲过来把他抱住,龙儿抱着他没说话,他也只是摸了摸龙儿的头,温和地笑了笑。他真的很留恋这种感觉,让他感觉到很温暖。 “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龙儿的声音有些哽咽,在寒叶霜天进去后不久又从接二连三进去过很多人,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他信任寒叶霜天的实力,就算打不过也可以自己跑出来,所以就一直强忍着没有进去探听里面的情况,怕自己在寒叶霜天逃跑时成为累赘。 寒叶霜天停下了在龙儿头上摩挲的手,在这个时候他竟然想的不是去安慰,而是想让龙儿快点长大,于是他说:“人总有一天会死的,不过早和晚而已。” 龙儿也像是听出了什么不对,抬头望着寒叶霜天的脸庞问道:“你打听到她的消息了?” 寒叶霜天默然点头。 “那你要去找她吗?” “还需要等一段时间,。”寒叶霜天目光中透露出思索的神色,“我还答应了别人一件事,等做完了再走。” 他说着把水天寒交给了龙儿:“饿了吗?带你去吃馄饨。” 137章 扛不住还这么多废话 扶风城,灯火通明如昼,神色清冷的女子立在城墙上等待着友人归。 朱猪被女子安排的接应人员发现于城南五里处,当时朱猪已经累得瘫坐在树底下,他有着‘不动如山’的称号,自己的身体也确实如同一座小山一般,移动起来着实费力,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让他从淮安城走到扶风城可还真是难为他了。 “唐糖,他来了。”站在女子身边的络腮胡汉子低声提醒道。 与朱猪共同作为青合会副会长的女子闻言转头看向说话的男子,丹唇轻启:“你不过去吗?” “在这种时候我不适合去见他。”汉子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你应该也知道,他愿意留在青合会绝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去下去吧,想要在你面前做出一些功绩的人每次都是为自己增添伤疤,但绝非耻辱。” 络腮胡汉子说完就从另一个方向走下城楼,有两名卫士跟着他,守护他的安全。唐糖看着不断靠近的马车叹了口气,脚步在城楼轻轻一点,身体前倾飘然跃下。 朱猪所乘坐的马车由两匹劲马拉拽,车轮轧在土地上留下浅浅的痕迹,车夫见唐糖正落在马车前方,连忙勒马停车。朱猪从车厢里拨开帘子,看着车前的女子了然一笑:“你在等我?” “没死就好。”唐糖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进城,而朱猪看着她的背影还在乐呵呵地笑。 让坐在前方的车夫那叫一个着急,这两人那是一个比一个傲,就这个样子下去两人都可以修成正果,他当场可以把这个马车吃下去! 最后还是车夫忍不住了,小声提点道:“您还笑!快追上去说说话啊!” 朱猪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扬起他那臂膀快有别人腿粗的大手,质问道:“你的脸扛得住不?” 车夫吓得脖子一缩,朱猪胖可不虚,全力一掌下去足以开山裂石,连忙摇头道:“扛不住,扛不住!” “抗不住还他娘的废什么话?”朱猪又回到了车厢内躺着,末了还不忘嘱咐一句,“驾车。” 扶风城属于秋长道三城中最繁华的一城,来往方便、物流便利,现今被青合会掌管。秋长道的三大势力从数十年前就摩擦不断,互由间隙,但因为战神殿势大,所以青合会与血莲盟只能把主要精力放在战神殿那边,彼此之间就算有所冒犯也会尽量克制。 即便如此,也依然不是战神殿的对手,就算是青合会的主要据点扶风城都曾经丢失过几次,还好被会长吴献森想办法夺了回来。 吴献森五十来岁,留着络腮胡却不觉颓废,寡言少语又十分勤勉,在下人看来或多或少带着一丝神秘,是整个青合会的核心支柱。吴献森有一个习惯,每次与战神殿作战归来都会召开会议,在让众人了解对手的同时也要了解自己。 大厅中坐着七人,吴献森坐在最上方的位置静静地听着右手边朱猪的汇报:“冷小莫还是没有出手,而且看貂小婵的身手好像变差了许多,之前在刘青身上发现的伤痕也是,貂小婵杀她居然用了两招。然后在我离开的时候地面突然产生了强烈的爆炸,当时我四面八方都是火的颜色,我衣服都烧成灰了。” 衣都烧成灰了,人看起来还是一点事都没有,不只是冷小莫,就连青合会的众人也对朱猪刮目相看。 朱猪坐在特制的椅子上汇报着他觉得比较重要的地方,说完就闭了嘴,吴献森还是坐在最上方一言不发,直到把所有东西全部串联起来,然后把想要说的都屡清楚了之后才看着朱猪说道:“冷小莫已经开始在想办法对付你,最近青合会的活动你就不要参与了,就待在扶风城。” 朱猪不以为意,轻蔑道:“我会怕他?” “我怕!”吴献森简单的两个字就把朱猪噎住,但他并不会存在丝毫感动,因为他知道吴献森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青合会,而不是与他的私人感情。 朱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之后,吴献森才开始说第二件事情:“暂时先停止从外面收购剑送给世长老。” “这怎么可以?”吴献森话音刚落,坐在唐糖身旁的一位女子就站起来反驳道,“如果让世长老不满的话,《太上三篇》哪还会有我们的份?” 说起《太上三篇》,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凝,的确,这件事关系重大,不得不慎重考虑。 吴献森眉头一皱,神色不悦地提点道:“秦吕仕,冷静。” 说话的女子也知道自己失了言,略带歉意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坐下,《太上三篇》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是什么秘密,但如果透露出去绝对会在江湖上引起一片轰动。 隔墙有耳,可不是恫吓之词。 “有一点我希望大家想清楚,世长老要的不是好处,也不是象征着忠诚的宣言,他要的只是秋长道处于一个平衡的状态。”吴献森沉声说道,“只要我们三方在不断地互相损耗,就没有谁会有力气去反抗他的统治。同理,他许诺的东西也不会只给某一方,就是只给某一方也是给最弱的一方,打破平衡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朱猪嗤笑道:“我倒不怕那老东西偏心,只怕他到时候耍赖。” 吴献森淡然道:“秋长道这么多人,他杀不光,消息走漏出去有麻烦的可是他。况且他有的东西别人也会有,可还没有人敢说自己天下第一。” 远在眉城的张小闲打完喷嚏揉了揉鼻子,顺带提醒傻儿子最近冷热交替小心感冒。 “唐糖,你盯着点战神殿出秋长道买剑的队伍,有机会可以把剑抢了运到扶风城来。貂小婵最近有古怪,只怕是在为‘一第下天’做准备,你现在对上貂小婵有几成胜算?” “五成。” 吴献森点了点头,嘱咐道:“有空多练习,到时候把‘一第下天’拿过来。” 138章 不去尝试,就不知道绝望 日行中天,满头大汗的车夫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前后对峙的两伙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本是在附近马厩的一个小厮,也知道秋长道江湖局势动荡,三大势力每天不斗上一斗活动下筋骨,晚上睡觉都不得安心。以前他在他看来,三大势力就算打得死去活来都与他没多大干系,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终于降临到他的头上了。 因为原来的车夫英勇就义了,在不损耗己方战斗力的情况下就只能随便找了个第三方人士来帮忙了。 唐糖与秦吕示站在马车左侧,现在青合会的人只剩下她们两个,原本在得知战神殿运输剑器的队伍之后,唐糖带人很轻易地就将马车抢了过来,在没放走活口的情况下,战神殿的人马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消息,一波接一波地赶来救援,现今为止已经是第五次被战神殿的人马打断他们的行程了。 正好,这次领头的人还是貂小婵,唐糖在秋长道最忌惮的几个人之一。 貂小婵不喜欢说话,唐糖也懒得费无用的口舌,秀目相会没有杀意,只有战意。 外镶白玉的剑鞘之中是一口三尺六寸的长剑,唐糖左手把剑提在胸前,右手缓缓握住剑柄,猛然向上一提,剑气四溢。剑身现世之时,唐糖弃鞘跃起丈许,双手持剑向着貂小婵斩下。 唐糖这一剑来得凌厉,显然长时间的战斗已经让她有了很大的消耗,便是遇到了强敌也只能速战速决,没有多余的体力去试探。 貂小婵双剑交叉截住唐糖这来势汹汹的一击,沉重的力道让她双臂微屈,与此同时一道纤细的剑气将她身后的土地划出一道细缝。貂小婵身体侧移把唐糖这一剑顺势放下,右手一剑在上,逆着铁剑向唐糖脖子抹去,左手剑花挽动直取唐糖小腹。 面对原本避无可避的一击,唐糖咬着银牙持剑右手一拧,剑势暴涨,一道剑气伴随着一声脆鸣将貂小婵左手剑击歪,由此借力长剑快速上挑将貂小婵的另一口剑从手中拨落。铁索声起,貂小婵身形速退,玄色铁索被她带出一道弧线,铁剑向下斩落,又一剑脱手,如流星落原刺破长空。 唐糖一一提剑拨落,有心再与貂小婵拉近距离,奈何这两根铁索比附骨之疽还要难缠,若是力道不够,在貂小婵的控制之下瞬间便能卷土来攻,就算全力以赴也无法一口气与貂小婵,到最后不过是徒劳。 还是不够吗? 不去尝试,就不知道绝望,以前她在徐州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的,只是时间太长,把一些好的和不好的东西都给遗忘了。 “我来帮你!”待唐糖回过神来的时,秦吕示已经看出了她的劣势,拔剑冲了上来,试图帮她解围。不只是唐糖,就连原本一直在意着秦吕示动静的貂小婵也是一惊,右手连忙将索链一挥,铁剑比起原来的速度更涨三分,在秦吕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刺入了她的小腹。 秦吕示停下脚步,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腹部的窟窿吸干,就连呼吸也都有些吃力,貂小婵收了双剑不过为时已晚,鲜红的血液潺潺流出,秦吕示双膝一软瘫倒在地,死活不知了。 “其实,家主派我来是想传达他想求和的意愿。”貂小婵淡淡地说道,丝毫听不出来她有懊恼的情绪,原本她的使命只不过是传话,只不过看到唐糖的时候,她就想与唐糖分出一个高下,恰巧对方也是。 “车上的东西算是礼物。” 唐糖没有拒绝貂小婵送给她的礼物,因为她需要一个东西把秦吕示带回去。 秋长道每天都有人会死,总有一天死的是自己或是身边的人也没有什么好奇怪。唐糖想着,如果当年不是吴献森把她带回了秋长道,那她在离开徐州的时候也就已经死了吧。 正因为每一天都是被延续的生命,所以就没有什么好珍惜的。 正因为每一天都是被延续的生命,所以才需要格外珍惜啊! 139章 自始至终他都只是个旁观者,观望着遥不可及的爱情 淮安城,这是吴献森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回到这个地方。他原本属于这个城市,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也因为这些原因不想要再次见到这个城市。 冷小莫说要议和,起初青合会的众多子弟都是反对的,毕竟双方打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轻松化干戈为玉帛的,但吴献森还是过来了,因为他觉得有必要来听一下冷小莫究竟想要说一些什么。 在吴献森到达与冷小莫约定见面的大厅时,冷小莫与另一个黑衣男人已经早早到了,在看到冷小莫的时候吴献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叫一声:“大哥。” “好久不见啊,二弟。”吴献森的这声大哥好像很让冷小莫受用,连笑了几声,“坐。” 冷小莫转头看向另一人,说道:“怎么样,你还是不肯开口吗?” 那人闻言也没拿正眼看过冷小莫,而是瞥了吴献森一眼,轻蔑之情溢于言表。 吴献森见状也只能暗叹一声,踱步在冷小莫指定的位置前坐下。原本对于他来说,三人同堂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只是一个女人的出现让这一切分崩离析。女人啊,是天上降下的甘霖也可以是覆灭一切的祸水,她们真的是有这样的魔力。 冷小莫好像也很是感叹如今这般的情况,叹了口气说道:“从羽然决定嫁给我的那天开始算起,你们两个离开战神殿也快三十四年了吧?秋长道从那时的百家争鸣到现在的三足鼎立,很多事情真是以前想都不敢想。” 说起羽然的时候,坐在吴献森对面的男子眼神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吴献森也是深吸了一口气,不露声色。 冷小莫说着眼神中也透露出些许缅怀的神色:“现在小婵和鹰扬都长大了,想必羽然看到了也会很高兴吧?” “住口。”再次听到羽然的名字的黑衣男子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横眉冷对,咬着牙恨道,“你没有资格提起这个名字,如果你当年没有对她用强,又如何会到这个地步?” 冷小莫摸着微瘸的腿,神色黯然。他知道自己对不起羽然,所以才用了这条腿作为赔罪,也曾经想要去补偿那个女人,只是上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在为他诞下冷鹰扬之后羽然的身体就日渐虚弱,第二年就匆匆去势了。 “今天我们到这里,似乎不是为了谈这个。”吴献森适时开口说道,他知道这也在冷小莫的预料之中,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萧寒虽然是如约来到了淮安城,但绝没有与冷小莫说过一句话,冷小莫提起羽然也只不过想要让萧寒开口罢了。 这么多年了,冷小莫依然只是把羽然当做工具使用,让吴献森感觉有点恶心。不过吴献森克制了自己,向着黑衣男子说道:“萧寒,坐吧!” 被称作萧寒的男人看了吴献森一眼,极具讽刺地咧嘴一笑,坐回位置上,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两人要如何演出。 见时机也差不多了,整理好情绪的冷小莫清了清嗓子说道:“最近下面的人摩擦越来越剧烈,甚至都把主意打到了要送给世长老的东西上面,导致每每与世长老约定好的东西都迟迟不能送到,搞得世长老那边非常不满。” 萧寒掏了掏耳朵,不知道在不在听,吴献森面色不动心里却暗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场动乱是战神殿先动的手吧? 冷小莫把两人的神态都看在眼里,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然,世长老是不是满意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耽误了他融兵炼体的进度。再加上我秋长道盛会要开始了,所以我今天叫你们两个人到这里,就是想要商议一下暂时能不能不要再斗了,别折损了大将在盛会的时候丢自己的脸皮,世长老这边的东西也耽误了。” “我反对!”安安静静听完冷小莫叙述的萧寒立马举起了手,“要打就打,我们血莲盟可从来没怕过,什么盛会、世长老的事统统都后面再说。” “我赞成。” 出人意外的,吴献森随后就表示了赞成,萧寒看着他嘲讽道:“软弱的你依旧一点都没有变啊!” 吴献森丝毫没有回避萧寒的目光,毅然说道:“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要什么?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又愿意刀口舔血?”他说着叹了口气,用更低沉的声音说道,“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就算你成为了血莲盟的盟主,你也依旧没有办法成长!”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萧寒,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手捏着吴献森的领口把他提了起来。有些话憋在心里好久想说,今天终于有这个机会得以倾诉:“如果你当初带着羽然离开,她到现在都可以活得很快乐,可你没有,你这个懦夫,是你们两个一起害死了羽然!” “我尊重她的选择,也希望你能够为别人着想。”吴献森语气淡淡,在羽然被冷小莫醉酒侵犯之后,他的确说过要带羽然走,因为他确定羽然的心里是爱他的,只不过羽然拒绝了他。或许羽然觉得自己不再像以前那么纯净了,但在吴献森眼里她依旧是那么纯粹,她永远都是他心里的瑰宝,也会尊重她作出的每一个选择。 “可是羽然心里是想着你能带走她啊!”说起那个女人萧寒就悲从中来,声音都开始哽咽。吴献森在被羽然拒绝之后就离开了战神殿,而萧寒一直守护到羽然逝世了才离开,所以他十分明白羽然并不是产后虚弱至死,而是因为愧疚才精神日渐衰退。 只可惜羽然爱的不是他,自始至终他都只是个旁观者,观望着遥不可及的爱情。 “是吗?”过了很久,吴献森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 140章 我才华横溢又貌美如花 去往秋长道的路上,一辆马车悠悠前行,驾车的人顶着张秀气的鹅蛋脸儿,小口若杏,面如傅粉,眼似桃花暗有秋波,长发如丝用一碧玉簪子挽着,手握折扇,虽然穿着男人服饰,常人也会认为是那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女伴男装出来游玩。 这人面露微笑不散,偶尔挥动马鞭打在身前的牲畜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确实逍遥自在。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向着车内说道:“温小姐,你们温家人对于你的婚姻大事都这么没有信心的吗?” 他话音刚落,车厢内就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看上你的,我心里想的那个人可不是你能比得上的。” “这倒不会,我已经有云妹了,不会三心二意的。是吧?云妹。”李清水侧着头,却没有得到回应,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好不容易可以出来玩你就把心放开些。再说最近张小闲把花雨帮搅得鸡犬不宁,也算是帮你报了仇。” 车厢内已久没有传来他期待的回应,李清水也没有太过于失望,马车在道路上行驶了一阵之后又问道:“说起来,温小姐的梦中情人也叫张小闲吧?这次我们去秋长道,他会去吗?我倒是想见识一下。” “不知道。”说起这个名字温静嘉就有些惆怅,“世界这么大,要遇到一个人又哪会这么容易呢?” “是吧。”李清水靠在车厢外壁上,随口念叨,“其实我也挺优秀的,才华横溢又貌美如花,也难怪伯父会看上我。” 温静嘉轻笑了一声,没去理他。用貌美如花来形容一个男人还蛮具有喜感的,但用在李清水身上却没有丝毫不适。他是蓝岸李家正派玄孙,自小便生的风流,喜爱钻在女孩堆里玩儿,不晓如何也粘上了阴柔气息,自是越长越柔美,竟不像个公子,倒像是个姑娘了。 从前时候李清水也常常以这事为苦恼,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偶尔自己也会调侃。 面貌虽是阴柔了些,李清水也还是蓝岸李家挑大梁的不二之选,年纪轻轻便有侠义之名,蓝岸周遭不少人受过他的恩惠,惦记着他的恩情。河北温家之主温尚明就很看好李清水,再加上温静嘉处理眉城那件事时出现的错误,所以有意让两人培养出一点感情。 如果培养出感情了,那就谈婚论嫁。培养不出来,也可以做个有点交情的朋友。 正好秋长道盛会在即,便让两人先行一步过来了。温尚明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秋长道或许有《太上三篇》的消息,让温静嘉顺便调查一下,也算折了眉城那件事的罪过。 三人到了淮安城,自有冷小莫亲自招待。集会虽然还没正式开始,淮安城的人流也逐渐多了起来,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才一下车,一帮人就开始指指点点品头论足。有人说:“最左侧的那位女子英气逼人,行动干练,实属女中豪杰。” 有人说:“右边那个温文尔雅,举止端庄,女子秀丽尽在其中。” 另一人接着说道:“中间那个肤白貌美,绝色绝世,真乃女中极品。” 他说完这句话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一向以睿智著称的老大恨铁不成钢般地狠狠一掌拍在他的后脑勺,教训道:“你眼睛不用可以捐给别人,你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吗?能这么好看的肯定是男孩子啊!” 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以及醍醐灌顶般的讲解让最后说话的那人如梦初醒,大彻大悟,看透人生的本质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 温静嘉三人住进了冷小莫府上的潇湘阁,先前就听说秋长道的局势十分动荡,放下行李之后在街上逛了逛,感觉倒也还好。并没有想象中杀人放火的匪徒满街乱跑,只不过路边摆摊的小贩稍微恐怖了一些,嘴上呼喊的都是:“不要九九八,不要八八八,只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立马带回家!” 李清水琢磨着是不是以前那些豁出性命的匪徒都把刀子收着了,才干起这行路边摆摊的买卖? 就是到了晚上,府上稍微有些吵闹,温静嘉原本就肩具打听《太上三篇》消息的任务,不好放过府上的任何动静,出了潇湘阁向动静源头走了一段,只看到地面上人影攒动,一人飘然立在高处,衣袖一挥,银芒璀璨,犹如暴雨梨花,刹那间死伤无数。 温静嘉悄悄潜入拾起一根落在地上的银针,皱着眉头端详片刻,勉强也能认出这根银针原本的主人应该是四大魔头之首——毒鬼龙。她知道张小闲寻找此人已久,如果知道了毒鬼龙的踪迹必定按捺不住,想了一宿才决定把这根银针附了封书信飞往道州,给刘玄。 141章 达成共识 “你刚刚放了什么吗?” 潇湘阁的后院,刚刚放飞信鸽的温静嘉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李清水才松了一口气,然而李清水的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她开始变得狐疑起来:“不会是昨天晚上看到的东西吧?” 温静嘉心神一凝,沉声问道:“你昨天也看到了?” “也不算吧。”李清水眯着桃花眼笑道,“你去看热闹,我看着你。” 李清水这句话可以理解为跟踪,也可以理解为保护,他说得不明白,温静嘉也不想去更加详细地去探究,只是暗暗跟自己叮嘱以后行事要再仔细三分。正想跟李清水招呼一下,该赴冷家的早宴了,话到了唇齿边李清水又拿出一封书信来,说道:“刚刚有人递了这个过来,说是给你的。” 温静嘉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女子面貌男儿身的家伙,接过那封没有字迹的书信退开两步拆开观看,看到中途又抽出空来盯着李清水的脸庞琢磨片刻才继续阅读下去,最后把信纸揉成团捏在手心,向李清水道了声别径直离开冷府。 李清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良久,秋水扇展开后白雾逐渐缭绕,气温骤降,让原本就清凉的早晨更加舒适。 温静嘉牵了匹枣红马离开冷府之后径直向北出城,有了李清水的前车之鉴,这次便格外小心一些,确认身后没有外人追随才赶往赴约地点。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要约见她的人是谁,但从信中描述来看,这人似乎知道《太上三篇》的消息,以及知道温静嘉提前赶到秋长道与《太上三篇》脱不开干系。 温尚明突然发现《太上三篇》的行踪就已经够让人奇怪了,温静嘉才一到秋长道就被人识破目的就更让人奇怪了。 在温静嘉看来,传信的这人十有八九就是把《太上三篇》消息透露给温尚明的人,这个人引她见面一定抱有着某种目的。既然自己已经到了秋长道,那她也正好想看看这个人为了自己的目的究竟可以付出何种代价。 至于自己的安危,温静嘉倒是并不担心。这倒不是因为她的命不值钱而不在意,而是因为太值钱了,所以才会有人为其做到万无一失。 淮安城外,碧草如丝,白桦遍铺成林,茹景山居于林东,山上落花如雪。黑袍面向凋零得差不多的桃花,默默无语看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人来打破这份宁静。 察觉到温静嘉踏在落花的声音时,黑袍缓缓转过身,在阴影的笼罩下让人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在转过身来的同时,沙哑的声音响起:“温小姐。” 温静嘉与黑袍保持三丈远的距离停下脚步,冷冷道:“既然是交易,开诚布公不比藏头露尾更让人值得相信吗?” “无名鼠辈,就算见了容貌温小姐也必定认不得。” 温静嘉不为所动,她在等在眼前这个人的坦诚,和一无所知的对象合作就等于是蒙着眼睛去做买卖,纵使事后知道被骗了也不能明白是在什么时候被骗的。 黑袍的坚持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没有说谎,温静嘉确实不曾见过他。 “我叫萧寒,是现在血莲盟的盟主。” 温静嘉点了点头,打量了这个一眼这个有点消瘦,眸子里带着些许哀伤与恨意的男子,这与她印象中血莲盟之主的形象相差不太远。 在秋长道还处于群雄争霸时期,战神殿虽然在各个势力中脱颖而出,但也并没有实力将各方摆平,反而稍不留神就会落得群起而攻之的下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吴献森与萧寒因为一个女人,也就是貂小婵的姐姐离开了战神殿,吴献森创建的青合会很快在秋长道崭露头角,最终形成了与战神殿二足鼎立的局势。剩下的各方小势力自知不是这两者的对手,自发结成攻守同盟,这也就是之后的血莲盟雏形。 血莲盟三年前被萧寒所接管,但因为当时的萧寒的性格易怒,做事莽撞,一开始并不被外人看好。后来在焚仲卿的辅佐下,血莲盟日渐壮大,最终在乌沙城扎稳脚跟,拥有与战神殿、青合会一较高下的实力。 此时温静嘉想都不用想,萧寒是断然想不出用《太上三篇》引诱自己来眉城这样的计策的,幕后的策划者必然还是血莲盟的智囊——焚仲卿。 萧寒缓缓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都事关整个秋长道的隐秘,我希望就算道最后我们之间无法达成合作,温小姐也不要把从这里听到的东西泄露出去一分一毫。” 温静嘉对于萧寒的坦诚反倒有些不适应,偏着头问道:“为什么相信我?” 萧寒轻笑道:“因为温小姐既有你市侩的一面,也有你天真的一面。” “是吗。”温静嘉举起右拳张开,这是让温家影卫后退三丈的信号。这样做虽然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但温静嘉也深刻明白,很多时候就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信过。 萧寒似乎很满意温静嘉的决定,向着温静嘉靠近了几步才开口低声说道:“在外人看起来我们血莲盟、青合会与战神殿确实斗得不可开交,但其实我们三家私底下早就达成了一个共识。” 温静嘉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关于这个方面的消息,皱眉问道:“什么共识?” “几年前有个神秘人出现在秋长道,把三大势力的核心人物都召集起来,自称自己已经得到了《太上三篇》其中的一本,并从中领悟出一种名为《融兵炼体》的法门。他召集这些人去就是想让这些人帮助他将《融兵炼体》修炼至大成,而且承诺在自己神功大成之后会把《太上三篇》与《融兵炼体》交给三大势力。” “这些年来,三大势力一直都在全力协助他融兵炼体的进度,但就在最近因为冲突再次升级导致这个局势被打破,冷小莫顺势邀请我与吴献森谈和,以免耽误大计。我拒绝了冷小莫的提议,而吴献森却答应了,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们两家恐怕会优先解决掉我们血莲盟,反正他们也不想有太多人得到《太上三篇》。” 温静嘉一直都在很安静地听完,一边分析着萧寒的话语之中是否存在着什么漏洞,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问道:“现在拥有《太上三篇》的人是谁?你们为什么会相信他在融兵炼体圆满之后还会把东西交给你们?”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我只知道人人都叫他世长老,毕竟他与三大势力谈好条件之后我才上位,有些隐秘也不见得他们会那么好心一一说给我听。”萧寒耸了耸肩道,“至于世长老为什么可以相信,这或许就是你们这种人说的相互制约吧?问我我也不太懂。”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萧寒终于露出了些微笑容,如释重负:“青合会的朱猪号称‘不动如山’,一身硬气功非常霸道,世上能伤到他的武器不会超过三把。你们温家的‘掌舵山河’锋利程度仅次于南乡子的‘至剑无锋’,如果温小姐能够用‘掌舵山河’帮我对付朱猪,那我就有办法将战神殿锋芒对准青合会,毕竟这么多年冷小莫一直没能扳倒青合会,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有朱猪在。只要朱猪一死,我可以先交给温小姐八百斤黄金作为先行礼,而且等我拿到《太上三篇》之后留下副本之后会将正本交给温小姐。” “你们血莲盟的其他人会同意把《太上三篇》交到我手上?” “我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征得他们同意了,我们血莲盟几乎所有人都背负着血海深仇,利益对于我们来说只是次要的东西。”萧寒说道,“而且当年三大势力在与世长老达成共识之前就约定,每一方势力可以知道《太上三篇》隐秘的不得超过七人,如果超过这个数目会由他亲自出手灭口,所以我只用征得其它六个人的同意就行了。” 温静嘉没有再问,因为她在萧寒的言语之中没有再发现什么过于明显的漏洞。而且她也确实动心了,如果用《太上三篇》来兑换自己的自由的话,那个并没有太多血缘亲情的家主应该是会同意的吧?就算最后没有从萧寒手中得到《太上三篇》,八百斤黄金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即便如此,温静嘉也还是需要再考虑一下,事关重大,必须要谋定而动。 142章 恭喜刘玄,不容易 道州刘家今天有个喜庆事儿,客宴全城,万人空巷,只因这么多年过去了刘夫人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听有经验的大夫说十有八九还是个男娃。 江湖夜雨十年,衣钵传承终于有了着落,刘玄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本南云就是他手心里的一块宝,这下更是心疼得不行。外面欢呼声震天响,南云的住处可不能出现丝毫动静,安排好家里的情况之后又连忙给剑乐府修书一封,在传达喜讯的同时也把乐府后面两年的授课全部推辞了。 在接待道贺的宾客的时候刘玄一直都合不拢嘴,像他这样久经江湖风霜的大侠对自己有着十分严格的要求,与人交往是绝对不会咧大嘴笑的,除非忍不住。 相比起刘玄的高兴,福伯倒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这么多年来以来刘玄一直把他当做家里人看待,知道福伯是因为厌倦了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才来到了这里,所以在处理一些比较麻烦的江湖琐事时也没有向福伯开过口,一家人见了面开开心心地过过日子也就足够了。 福伯有心事,刘玄当然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只是开口问了,福伯也没有一点要倾述的意思,只能简单宽慰几句。其实就算福伯不说刘玄心里也能明白,唯一能让福伯犯难的也就只有那些陈年旧怨了,不管福伯选择复出也好,选择在府上颐养天年也好,刘玄都没有权力去进行过多的干涉,而且不管福伯怎么选择,都不可能会作出伤害刘家的事情。 只此,也就够了。 到了夜里,客尽主欢。福伯的孙女小缘听说南云会给他生一个弟弟妹妹,欢喜地不得了。一天到晚围着南云十分稀奇,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弟弟妹妹还能够生出来的,盘算着以后自己也要生一个出来。在得知自己一个人没有办法完成这项伟大的使命之后,又不由得开始思念起张小晚来。 夜里没了孙女的陪伴,年迈的福伯久违地感受到了寂寞,今夜长风萧索,难免把福伯的心也渲染出几分悲凉,刘玄对他再好终归也不是他的亲骨肉,他的子女在多年以前就已经死在了那名刀客的手下。 在很久以前,福伯就已经猜出了刀客很有可能就是杀手刺客团的前第一刺客——八方孤寂,但在今天福伯才知道当年的八方孤寂就是现在的张小闲。这两人一个用刀,一个用指,几乎没有任何共同之处,非要说的话也只能说是同样的强横。 可惜告诉他这个答案的人是杀手刺客团现任的第一刺客——沐雨鹰临。 “前辈想好了吗?”站在角落的年轻人散露着阴鸷的气息,冷不丁地开口说道。 “我还以为你走了。”福伯望了他一眼,淡淡地回道,“我还需要考虑一下,毕竟我也不想轻易放弃现在的生活。” 年轻人嗤笑一声,不屑道:“即使是知道了刘玄在明知你的杀子仇人近在眼前,仍然隐瞒你这么多年的情况下也还需要考虑吗?” “如果是当年我肯定会恨张小闲、恨刘玄,但是现在……”福伯摇着头,顿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 “是吗?”年轻人似乎有点失望,似乎也没有没有,在他想要在黑暗中彻底退去的时候,福伯开口叫住了他。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没有太多为什么,只是刚好手上有张牌不用白不用罢了。”年轻人说完最后一句话翻窗而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在刘家的上空留下一道痕迹离去。 与此同时,一只信鸽停留在刘玄的书桌上,这是他刘家的信鸽,但里面装的并不是刘家的东西,貌似是温静嘉传来的信上说: 毒鬼龙,出现了。 143章 含笑主人 “有什么事情吗?”南云坐在床头见刘玄脸色凝重,知道肯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停下绣着鸳鸯戏水的手问道。 刘玄把信笺点上火焚掉,看着南云微笑道:“秋长道那边出现了点事情,交给张小闲去处理就行了,最近这段时间我就在家里陪你。” 南云低下头又去绣她那对鸳鸯头上的蝴蝶:“秋长道那边不是有一个很重要的集会吗?你不去可以吗?可别到时候让人见怪。” “别人巴不得我不去呢!”刘玄笑了笑,“我若是去了,少不得会有人怂恿我去夺那口‘一第下天’,我登上了台可就让冷小莫下不来台了,毕竟你夫君在华清可是超一流的剑客。” “我宁可你是一个无名小卒,跟着你吃点苦受点累,总比你一不在我身边就为你提心吊胆的好。”南云本是无心之间说出这句话,然而刘玄在听她这么说之后只是回避不答,让南云不由得暗叹一声,悠悠说道,“你现在如何尚且可以不管,只是以后还须为孩子考虑一二,像小晚跟着小闲在外面闯荡,也让我少不了为他们担心。” “到了那时我必定是会有所取舍的。”刘玄起身走到南云的身前,把住她的纤纤玉手不断摩挲,“你早点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去隔壁屋。” 南云点了点头,把没有绣完的鸳鸯图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躺下身子在闭眼之前把右手伸出被子,柔柔地看着刘玄。等刘玄搬了个椅子在床边坐下,两手将她的右手捧着才满意闭上眼。 葳蕤的灯火不断闪烁,刘玄想去把它灭掉,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很温暖,因为可以看见南云的侧脸。每次刘玄看见南云温和的脸,刘玄就像用力去疼她,但又怕太过用力而让她受伤,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欲罢不能吧? 就在刘玄看得入迷的时候,南云又睁开了眼睛,与他的目光交汇。 “怎么了?”刘玄轻轻问道。 南云的眸子里有一丝愧疚,柔声说道:“我刚刚在想,我有了你的孩子,小雪会怎么想呢?她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吧?” “即便如此,那也不怪你,她的事情是我的错!”刘玄试图用肯定的语气去扭转南云的想法,但不过只是徒劳。 南云对洛尘雪愧疚由来已久,如果南云没有与刘玄互生情愫,那洛尘雪也不会以乐入道,成为闻名华清的洛魔头;如果洛尘雪没有离开乐府,那现在乐府的弦首也不一定会是南云。 当初没有把洛尘雪送上其琛山就不会是这种结果了。刘玄不止一次幻想过这个可能,只可惜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不能更改。说起这个女人,刘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自己在白天宴会的时候确实是见过穿着红袍的女子,只是当时并没有在意,此时想来倒是越想越像洛尘雪。 难道洛尘雪一直都在齐颖城附近? 刘玄刚刚一念至此,来不及细想,又听南云道:“要是有机会,你也可以让她搬到府上来住,就像福伯一样,她一个女流在外面无依无靠,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别人欺负。” 事实上洛魔头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但刘玄不能这么说,以洛尘雪的傲气也绝不可能会乖乖搬到府上来住,只能暂时先敷衍道:“有机会的吧!” 一夜无话,次日刘玄短暂出门了一段时间,去了城里的一个茶楼。 含笑楼就在距离齐颖城正中心不远的地方,是一个茶楼,共有三层,一二层用来接客,第三层有人居住,概不接客。在花名楼一百零八楼之中,含笑楼可能是最嚣张也是最没志气的的一楼了。 论起实力,芳菲主人之下应是牡丹主人最强,论起势力,则是桃李楼最众。然而即便是他们,尚都不敢把自己堂而皇之地摆在世人面前,只有含笑主人风萧萧是个例外。 风萧萧在生花魔教还存在于华清的江湖间的时候,就与刘玄一齐杀入了于秋的老巢,虽是隶属于花名楼这种给钱就办事的组织,但本人也不算是个势利之辈。后来含笑楼迁至齐颖城,找上门来寻花名楼衅的尽都皆吃了瘪,久而久之凶恶之徒也就敬而远之了。 也有人向按照花名楼的规矩找风萧萧办事,奈何怎么都见不到他这个含笑主人,进了含笑楼,小二就只会问“喝茶吗?”和“喝什么茶?”。 刘玄走近含笑楼正门,依旧是人满为患的一天,第一层几乎看不到虚席,这是一间由江湖人开的茶楼,有人很喜欢在这里听一些江湖事。刘玄左右望了望,径直走上了楼梯,直接登上第三层。 含笑楼的第三层,楼梯边的房门关闭着,如果刘玄没记错的话,窗户应该处于敞开状态,有人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一个人眺望河山。 刘玄推开虚掩着的梨木门,窗边的人托着头对他看了一眼,然后又把目光转向窗外,嘴里嘟囔一句:“好久不见啊!” “呵呵。”刘玄尴尬地笑了两声,反手关上门,解释道,“以前史云修还在的时候,没事不好来看你。” 疑似含笑主人的男子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反问道:“那他死了之后呢?” “之后我就把你给忘了。”刘玄用十分诚实的态度作答,反倒让含笑主人默默无语。 刘玄毫无顾忌得坐在风萧萧对面的位置,在座子上拿起一颗花生,在剥的同时穿过窗户扫了一眼川流不息的街道,最终又落在风萧萧身上:“你有多久没见到赵姝了?” 风萧萧悠悠长叹一声:“连你刘大侠都这么难见到,就别说她了,我现在真的有点后悔当初丢下四十万宋国战士来这里当什么含笑主人,现在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连门都出不得。” 他说着转过头来,紧盯着刘玄:“你看我的眼睛,还有光吗?” 刘玄把剥了壳的花生放到自己嘴里,面无表情地说道:“有没有光一时半会还看不出来,但是眼屎是肯定有的。” 风萧萧用右手中指缓缓在眼角都擦拭了一遍,又恢复到了看向窗外的姿态。刘玄似乎也不着急,捏破花生外壳的声音在房间里清晰可闻,大约是刘玄剥开第二十五颗花生的时候,风萧萧终于再次转过头来,用他那疲惫的声音说道:“如果我不问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你打算吃到什么时候?” 刘玄没有丝毫考虑就耿直说道:“昨天我在府上开宴你没去,起码要把份子钱赚回来吧。” 瞥了一眼座子上花生尸体的含笑主人莫名心疼,他开的茶楼毕竟只是小本买卖,怎么经得起这么剥削,短叹一口气说道:“你有什么事,我一定帮。” 刘玄大功告成似的拍了拍手,说道:“第一,帮我查一下洛尘雪最近都出没在什么地方。第二、帮我查一下杀手刺客团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活动。第三、昭稷王迟迟没有搞出什么动静让我感觉有点慌,去帮我查一下他究竟意欲何为。” 风萧萧听完之后幽幽道:“我在花名楼的业绩这么差,还能够调动情报系统都是托赵姝的福气。说起来,我们两个还都是吃女人饭的家伙啊!” 刘玄摸了摸下巴,没有业绩和业绩差应该是两回事吧?难道说,风萧萧管下面茶楼的收入叫花名楼的业绩? 难道花名楼不要面子的吗? 他这兄弟金盆洗手、洗净锋芒似乎有点洗得太过头了。 144章 眼泪掉下来,妆就花了。 靠女人吃饭,抱怨归抱怨,但饭还是要恰的嘛。 风萧萧用尽全力极其艰难地站起了身,在房间的书桌上取来了纸和笔,把刘玄提的三件事情都写在上面,卷好放入手指粗的圆筒中盖好,随手往窗外一丢。 一头鹰隼般的飞禽如箭矢般从窗前掠过,带着一声长啸,利爪精确地抓住风萧萧掷出的圆筒扬长而去。 简单的运动对于风萧萧来说似乎已经是极大的负荷,又恢复到用手托腮的慵懒姿势,感叹说:“活着真辛苦,人间不值得啊!” 刘玄短吸了一口气,疑问道:“既然人间不值得,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人间呢?” “因为我暂时还无法确定阴间值不值得。” 刘玄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能继续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剥花生之中,风萧萧默默往他活动的手指上瞥了一眼,目光又若无其事转向窗外。 等待的时间并算不太长,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刚刚带着竹筒离开的飞禽又折返了回来,在窗前一闪而过,丢进一个快有大拇指粗细的竹筒。 按照花名楼的规矩是给钱就办事,但办的事情并不像杀手刺客团那般仅限于杀人,只要客人出得起钱,他们可以做到,多半就会应承下来。在花名楼刚刚起步的时候,就是以情报出身,一百零八楼遍布华清各地,扎稳脚跟之后业务逐渐多元化,发展为如今的花名楼。 赚钱的门路多了,老本行也没有忘记,花名楼的情报网在华清的江湖中依旧首屈一指。如果有人要向花名楼打探不是十分隐秘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信手拈来。 在竹筒从窗户飞进来的同时风萧萧二指抬起在空中挽了个圈,空中的气流顿时被他搅乱,当他把右手放在桌上的时候竹筒也随之被改变轨迹,紧随其后落在桌面。 就在风萧萧的手拍在桌面的同时,以他手掌为中心一波气流在四周扩散,可怜我们刘大侠身前无数花生壳随之荡起,打在脸上啪啪直响。 好在刘玄是个自诩涵养很高的人,伸手在脸庞上拂过,淡然道:“如果我今天把银釭带在身边,你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风萧萧不以为然道:“但是我的‘一指初玄’并不这么认为。” 刘玄冷哼一声,打开竹筒取出纸条一扫,眉头开始皱起,原来洛尘雪自从眉城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齐颖城内,白天偶尔来含笑楼喝茶听书,或是在集市里逛逛买些打扮用的衣服首饰,晚上就住在附近的‘凤九来仪’客栈里面,俨然过着比较正常的生活,那还有半点洛魔头的样子? 只是她一直都守候在刘玄身边,而刘玄不曾知道罢了。 至于杀手刺客团的动向也确实很古怪,宣布这个月过后就不再接新单子了,但杀手刺客们却没有因此而变得清闲,开始满华清跑与各种人接触,看样子是要准备什么大动作。而昭稷王也确确实实消停了,之前有花名楼的群众似乎看见景何的人与杀手刺客团接触过,但由于这只是一人之词,并没有得到验证,所以这条信息并没有被编入花名楼的情报网中,只是作为参考来使用。 难道昭稷王与杀手刺客团达成了合作吗?刘玄开始陷入沉吟,以景何的实力明明可以对任何一方江湖势力进行碾压,为何昭稷王要选择这么做?要知道与杀手刺客团合作不是一点点小钱就可以办到的,而且与杀手刺客团达成合作之后要针对的目标又是谁呢? 刘玄暂时还想不明白,或者说有了预感还不能确定。他本想在‘一第下天’有了归属之后再在秋长道现身,如今杀手刺客团与昭稷王的异常就更让他需要战战兢兢地留在道州随机应变,以备不时之需了。 拜别了风萧萧,刘玄在走下含笑楼最后一等台阶时正好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一袭红袍的洛尘雪从门口进来,两人都在第一眼看到了对方,各自愣在原地许久,相顾无言。 刘玄已记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见过洛尘雪了,只记得多年以前的那个雪夜里放过了她一条生路,让她走的那句话说得是那样决绝。刘玄还能依稀回忆起她背着古琴离去时的抽噎,只是如今再见物是人非事事休,就连她那呵护备至的古琴也不再被她背在背上了。 刘玄的嘴唇动了动,想打一声招呼,洛尘雪却在他开口之前转大步离去。刘玄还没出口的话被咽了回去,运起轻功就追了出去,出了门他还能看到洛尘雪步行的身影,所以他知道洛尘雪是希望被他追上的。 最终他追上去停在洛尘雪的身后,轻轻地扣住她的手腕向后一拉,让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洛尘雪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在很多年以前她就希望这个男人向今天这样牵扯住她,别让她走。只可惜这一幕迟到了太多年,很多东西都已经回不去了。 相比起洛尘雪泫然而泣的样子,刘玄却是很和煦地笑了笑,抬手为眼前的红袍女子拭去晶莹的泪水,柔声说道:“别哭,眼泪掉下来妆就花了。” 洛尘雪闻言嗤笑一声,可落泪的感觉却更加强烈。这么多年过去了,刘玄依旧没有变,她想去抱他,只是现在刘玄已经是南云的夫君,而且快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她已经抱不到了。 “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其实挺高兴的。”刘玄认真地看着这个女人说道,“你还能够用心去装扮自己,去爱惜自己,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大的宽慰了。” 洛尘雪低下头,闭眼的同时泪珠落下,她哭了,也没有弄花妆。 刘玄又问道:“你的琴呢?” 洛尘雪依旧没有回答,街上的行人纷纷为两人侧目,他们大多是认识刘玄的,也看得出来刘玄抓住的这个女人并不是他的原配夫人。在路上多待一分钟,明天城里流传出的风言风语就越离谱,但是刘玄并没有在意,他只是在等,等洛尘雪开口。 也许是洛尘雪想通了,也许是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洛尘雪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轻声说:“前段时间我突然想起那是你唯一送我的东西,就把它在在家里,不再随身带着了。” “是吗?”刘玄低声说道。 145章 弃天下的天下弃 洛尘雪应该是个好女人,如果当年没有遇见他的话。 刘玄一直都是如此认为,只可惜现实这个东西没有办法改变。如果他可以成为洛尘雪的依靠,那她也必然会像南云那般依附于他;如果他不能成为她的依靠,那她也只会静静地退出他的生活,遗世独立。 所以那一滴泪落下之后,洛尘雪就离开了,这一次刘玄没有追上去,因为洛尘雪想要的东西他给不了。看到她过得还好,其实也就够了。 刘玄回到家后,南云在他的身上嗅了嗅,眯着眼冷笑,说他身上有脂粉的味道。武功盖世的刘大侠被怀孕期间女人的敏感惊出一身冷汗,捉摸着一孕傻三年的传言多半不靠谱,然后想着这事没办法解释,索性就默认了。 可惜刘玄万万没想到,南云居然借着机会对他进行了一番说教,大意就是她没怀孕之前刘玄看似缺她不可,现在她怀孕了也可以有人接替她的位置,这对比起刘玄在江湖中的作用是一样的,有些事情刘玄不做自然会有人替他做。 道理好像是这个道理,他做得最好并不代表非他不可。如果他只是个孤家寡人,随他怎么在江湖中狂浪都可以,有了老婆孩子就必须做另一层打算了,毕竟很少有人可以在江湖中永恒。 刘玄还是第一次萌生了退意,思忖着等毒鬼龙和杀手刺客团的事件完结了,再考虑金盆洗手事宜。 此后又辗转了两三日,刘玄盘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才差人把毒鬼龙的消息送给了张小闲,不过有人比他的消息更先找到张小闲。 张小闲再别剑凡之后的整个夏天都待在眉城,没事就带着傻儿子去花雨帮练练剑,三天两头整得别人鸡犬不宁,花雨帮的现任帮主黄归巢对于此事不置可否,导致帮派成员大量流失。 黄归巢早就看出来昭稷王继位之后就已经不需要他们了,但他还是不能主动脱离昭稷王的掌控,让花雨帮慢慢地衰亡总比叛逃好,如果他这个曾经的手下不能为昭稷王所用之后还能对昭稷王产生一点点威胁,那迎接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傻儿子的剑法经过磨练果然进步神速,小小年纪放在江湖上已经算是个二流高手了。张小闲每次都是把傻儿子往花雨帮的地盘上一放,厌倦了纷争的张小闲转身看向天上流云舒卷,然而这次他转过身来却是一时哑然,过了半晌才意外道:“黄大哥?” 黄仲永依旧留着长须,一改曾经的华服装扮,穿着一身宽松的布衣,身后背着一把漆黑的短剑。对比起以前却是显得落魄,但张小闲看他脸上的光彩却比以前更加好些,知道黄仲永是无官无职一身轻,也就没了那份突如其来的寂寥感。 背负短剑的老剑客捏着长须呵呵笑道:“世间已无黄仲永,只有江湖人弃天下带着他的天下弃。” “弃天下?”张小闲用目光再次打量了黄仲永一眼,最后停留在黄仲永身后的短剑上,问道,“天下弃?” “然也。”弃天下点了点头,满意笑道,“我偶然得到一块天外陨石,请苏慕容打造此剑,名为‘天下弃’。” 弃天下说着将这口无鞘的短剑取下,张小闲看着弃天下慢慢把包裹在外面的白布展开,这口剑长不过两尺,却有四指宽,剑身扭曲怪异,漆黑一片,诚然算不得多么好看。因为剑身曲折,所以无法用剑鞘收容,而被弃天下用百匹包裹了之后负在身后,由此见也算不得多么锋利。 “额……你说的这个‘天下弃’它有特效吗?”张小闲并不懂剑,却也知道苏慕容铸剑势必不凡,比如寒叶霜天的‘水天寒’散发出的寒气可以让人内力运行缓慢,伊南修的‘残念’则是一口完全透明的剑,可谓是防不胜防,再不济也像刘玄的‘银釭’能够发发光,夜里可以照路。 张小闲的这个问题可难住弃天下了,他还从没发现手里的这口剑有什么太超然的地方,如果有那也只是它的“丑”,好在弃天下也不是很在意这个方面的问题,他对于苏慕容为他打造的这口剑还是很满意的,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它不是特效不特效的问题,它就是很特别的那种。” 见多识广的张某人第三次打量这口短剑,如果要论特别的话……它还确实挺特别的。张小闲轻声笑了笑:“呵呵,弃大侠来眉城有什么事情吗?” “大侠不敢当,江湖新人,张大侠叫我小弃就好了。”弃天下笑了笑,随后又敛住,正色道,“苏慕容想见你。” “见我?”张小闲一怔,假笑道,“不会是要送给我什么东西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 在弃天下说出这句话之后是短暂的沉默,随后一声爆破声,原本关闭的房门被人用蛮力击破,尘嚣之中两块门板竖直倒在地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张小闲转身望去恰好看到傻儿子拍了拍手,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而那口被他取名为短命的剑还停留在鞘中,似乎不曾用过。 “这位是弃大侠!” 张小闲抢在傻儿子之前开口,张小晚一见是黄仲永,连忙笑嘻嘻准备喊人,没想到弃天下在这方面谦虚得很,连忙向着张小晚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张大侠叫我小弃就好。” 146章 我不在江湖,而江湖在我 高山流水,在流水的源头坐着一位铸剑的前辈。 张小闲本以为打造出数口绝世好剑的苏慕容是个膀大腰圆的铁匠,没想到被弃天下领上山来之后才发现居然是个身材单薄的老头,躺在水池边嗜酒如命。 苏慕容旁边的水池中置有长剑数百把,都不是凡铁,整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数百把好剑被归纳在同一个水池中?张小闲随意一眼便能看出这水池表面风平浪静,低下却是剑气涌动不定,如果有人不慎跌入是怕片刻就会落得碎尸万段的结果。 水池周围的雾气很浓,高山之上竟让张小闲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苏慕容自水雾中坐起身来,把手中已经空荡荡的酒坛滚在一边,用浑浊的眼睛瞥了张小闲一眼道:“你喝酒吗?” 张小闲摇了摇头,突然剑池中传来“叮”的一声脆响,一口黄金色的长剑无端被斩成两段,苏慕容毫不意外地拿起身旁类似钓鱼竿的工具把短剑移出剑池。做完这一项工作之后苏慕容才抱起一个新的酒坛开封,把坛子里的酒往剑池中倒去一半,从剑池中舀水补满之后才痛快豪饮。 铁石心肠的张某人瞥了瞥嘴,生怕稍后片刻苏慕容就会落得个被剑气破腹的结果,如果他刚刚没有看错的话,那口金黄色的剑就是被池水中的剑气斩断的,扪心自问他张某人的胃还没有修炼到比那口剑还硬的地步,毕竟他只是铁石心肠,而不是铁石胃心肠。 苏慕容畅饮一口用袖子抚了抚下巴,像是看出了张小闲的忧虑,笑道:“剑池里面的气只要不去刻意刺激是不会有什么攻击性,要不然剑池四周低下的泥巴搞得到处都是我还怎么喝酒啊?” 张小闲露出恍然的神情,但随即又撇了撇嘴,合着这池剑气不乱动就是为了配合你喝酒?他转头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的小晚和弃天下,又回过头来正视苏慕容道:“找老子来有事?” “也没多大事儿。”苏慕容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用剑的话说不定可以到达别人到不了的地方。” 张小闲耸了耸肩:“那你找错人了,老子不用剑。” 苏慕容倒也没有强求,目光看向山下,淡淡道:“我曾经是这江湖中的一员,如今我已不在江湖……” 张小闲本以为这个老酒痴接下来会说一句“江湖依旧还有我的传说。”没想到这老头居然来了一句更高深的:“而江湖在我!” “啊?”张小闲愣了一下,随即一笑。人在江湖这句话他听多了,而江湖在人他倒是第一次听说,苏慕容的心真的有这么大,可以容得下一整个江湖吗? “容不容得下不看江湖如何,而是看你如何。” 张小闲闻言没有回话,也没有回话的必要。苏慕容又灌了一口酒,说道:“不识剑道真面目,只缘身在此道中。所以古往今来才常有人身立剑之巅峰,却未窥得剑之全貌。但张小闲你不一样,如果你愿意潜心随我学剑,达到当年乐逍遥的高度绝对没有问题。” “不用了。”张小闲冷冷决绝。他对什么剑道没有什么兴趣,就算达到乐逍遥当年的高度成为江湖至尊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一点诱惑力。他自称天下第一除了偶然兴起之外,剩下的他只是对于当年无能保护舒默的愧疚。 “等等!” 张小闲转身想要离开,苏慕容却急忙叫住了他,右手从池中抽出一口长剑,二话不说就向着张小闲刺去。张某人闻言回头只见一点寒芒,虽已近在咫尺,但苏慕容出剑的速度并不快,如今他已经取回实力自然怡然不惧,冷哼一声神指运起格挡。 平时号称万夫莫开的神指此时对于苏慕容来说形容虚设,手中长剑没有受到丝毫阻碍继续向前,张小闲一惊,二指急忙张开,冰冷的剑身几乎是贴着他的手指滑过,险些就把他两根手指头斩成两截。 张小闲躲过一劫,急忙抽身退去,站定之后见苏慕容并没有追击的意思才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刚才他确实在二指之前形成了旋涡,但苏慕容这一剑却像是完全无视了这层阻碍,就算张小闲对于江湖中的剑客再嗤之以鼻,也不得不承认这口剑就是为了克制他的神指而生的。 对比起张小闲的惊魂未定,苏慕容则是一如既往地气定神闲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池宝剑中这口剑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既然这样也就没有必要再对它进行这样的考验了。” 苏慕容剑花挽动,将剑尖刺进土地:“这口剑名为‘听香’,送你!” “它和老子可不怎么搭!”张小闲瞥了‘听香’一眼,诚然道。苏慕容送剑的规矩只有一条,剑如其人,这口剑和张小闲可没有一点共通点。 要说对于这口剑他不忌惮那是假的,但他绝不会怕有人用这口剑来对付他,会怕也就不是他张小闲了。 苏慕容又灌了一大口酒,没再说话。 等张小闲父子离开之后,弃天下才走近剑池,冷眼看着苏慕容道:“你说让我替你做三件事,现在可以说第二件事了。” 苏慕容闭着眼睛,含含糊糊道:“山下有一口名叫‘听夜雨’的剑,你去把它带回来。” 弃天下没有问为什么,默默离开之后苏慕容把空荡荡的酒坛随意抛入剑池,无数道剑气冲天而起,将落在半空中的酒坛斩为齑粉。那一瞬间,满池宝剑悉数断裂。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苏慕容轻声感叹。 147章 让张老师来教你们做人 待黄仲永才离开不久,又有一位身着锦衣的男子从后山走出,原本器宇不凡的他此时露出了一副惊讶的神情,感叹道:“你还真让人去杀你儿子啊!” “这事就不劳你费心了。”苏慕容眼皮也不抬地说道,也许是一个人在山上的日子实在是太寂寞,过了片刻又注了一句,“他的刀剑道已经到了极限,不突破生死就无法突破他自己。” 锦衣男子啧啧称奇,暗自感叹这江湖人的想法他真的摸不透,一念至此又想起一事,短吸了口气疑道:“张小闲刚刚是不是发现寡人在这里了,所以才没有带走这口剑?” “不知道。” 男子对于苏慕容的冷淡毫不在意,走上前去把‘听香’拔起,回头道:“那这口剑就送给寡人了!” “可以。”苏慕容依旧眼皮子也不抬,轻描淡写间便让这口传世宝剑易主。 张小闲带着傻儿子刚刚下山就接到了刘玄的传信,但毒鬼龙的消息已经对他没用了,但刘玄透露了这个消息其实是来自于温大小姐,这让张小闲对于秋长道之行又多了几分忌惮。但是没有办法,张大侠注定只能勇往直前。 秋长道是华清最乱的地方,张小闲到了扶风城走进的第一家客栈的大门就看到大堂中的十几双眼睛都在齐刷刷地望着他,这样的气氛张小闲并不陌生,只是暗叹这秋长道的探子厉害,自己刚刚才到就被人抓个正着了。 坐在靠门较近的彪形大汉站起身来,把了一下络腮胡上残留的酒水,向着张小闲趾高气扬地问道:“《太上三篇》在你身上?” 张小闲摇着头无声叹息,他向来自诩是个铁石心肠高度冷漠而又有着无比忧郁的美男子,遇到这种事情只是本能地转过身去,微仰着头望着天,暗自思索着世人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抛却眼前的财富和利益,欣赏到他的美貌? 大汉不知道张小闲的忧郁,只当是自己被人无视,怒从心起,大喝一声大手抓住身后的长凳用尽全力向着张小闲。 长凳脱手的同时大堂中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滞,只听得重重的破风声,而张小闲依旧如磐石般立在原地,不为所动。 张小晚短剑出剑,只听一声长吟,长凳猛然间被剑气斩成两段,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如孤狼一般逆行而上,转眼便到大汉身前,在大汉猝不及防之际,三道剑光分别斩在的手臂与小腿。 在少年杀意骤起之时,大汉察觉到了危险本能地想要后退,但接下来小腿传来的剧痛让他立足未稳,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尘埃四溢,众人皆惊。 傻儿子将这些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也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一甩剑上残留的血迹,摇着头语重心长道:“就算是江湖上的混子平时也要注意讲礼貌呀,不然迟早会闯祸!今天张老师就免费教你们做人,以后一定要记得张老师的大恩大德!” “小子,你放肆!”原本倒在地下的络腮胡大汉一声爆喝,强忍着手臂上的伤痛愤然一掌拍在地下,整个人试图借着力道再度站起身来。张小晚又哪里会让他如意,在汉子才有动作时起身一跃踩在汉子的胸口,将汉子又压了下去。 汉子的抵抗虽然在瞬息间失败,却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堂中的十来人也不再去管张小闲,举着随身的兵器向着张小晚围去。 面对层层围攻,张小晚却怡然不惧,奋力一脚踩在大汉的脸上,整个人借势弹出,拨开迎面而来的兵刃,上身低伏,快剑连出斩在三人小腿。少年一击得逞复又折返回去,用短剑拨开迎面而来的一口长剑,略显瘦弱的身板欺身而近,在青衣剑客的腹部连出两掌。 青衣剑客强忍着剧痛闷哼一声,脚步连退想要与张小晚拉开距离,哪知这名握着短剑的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附近,竟是以他做盾,手中短剑超尘逐电又让几人负伤。青衣剑客见状一边感叹这名少年的实力着实不凡,另一方面也清楚若再想着独善其身就绝对没有办法取得最终的胜利,必须得速战速决。 一念至此,青衣剑客脚步错开止住去势,长剑再出便是毕生绝学,快若惊鸿的一连三剑竟然全部落空,而张小晚也不远离,在他的身旁游走似乎游刃有余。青衣剑客惊讶之余强忍着恐惧再出两剑,收效寥寥,忽然想到了什么,讶然道:“这是……三两波纹醉?你是什么人?” 面对疑问张小晚只是冷冷一笑,这个青衣男子也算是机敏,混乱之中仅仅两次试探就能看出不是张小晚变快了,而是他自己变慢了。 不过很可惜,大局已定。 张小晚全力一掌拍在青衣剑客后腰,把他送入人群,自己手持短剑紧随其后。剑花挽动,势气再涨已如破竹,轻而易举便将剩下数人放倒,大堂之中剑伤沟壑,满目疮痍。 受伤最轻的络腮胡大汉本想起身参战,但看到张小晚的勇猛之后有过片刻踟蹰,也只是在这数次呼吸之间党羽已经被全部放倒,与察觉到动静而回头的张小晚对视之后,大汉很自觉地回躺在地上。 张小晚随便取了段布巾拭去短剑上的血液,走到络腮胡大汉旁边,一屁股坐在对方身上,感叹道:“今天张老师这堂课有没有教会你们做人的道理啊?” 他说着看着身下的络腮胡大汉,戾气外显:“你先说!” 明明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可那眸子里透露出来的森然杀意却让汉子感觉全身发寒,求生欲使然,连忙道:“有有有!” 张小晚满意地点了点头,朗声道:“你们呢?” 有汉子开了先例,众人参差不齐地表示了自己受到了教育。这让我们的张老师感觉十分欣慰,终于体会到了成就别人也是一种成功的道理,然后他说:“那就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啊?”离张小晚最近的络腮胡大汉一愣,以他的脑袋段时间内还无法屡清楚前后的逻辑关系。 张小晚用不悦的目光看着身下的汉子,惊讶道:“怎么了?上了我的课不给钱,难道想抢劫吗?” 汉子欲哭无泪,大哥,现在是你在抢劫好吧?不过弱小无助的他不敢说也不敢问,毕竟是自己想要先抢别人的《太上三篇》的,势比人强,也只能低头了。 今天凭借着传道授业大赚了一笔傻儿子笑呵呵地清点了一下自己的收入,盘算着今后几个月的糖葫芦都有着落了,张小闲也将自己的忧愁抛在脑后,转过身之后发现这群凡夫俗子之中竟然还是无一人发现自己的美貌,叹了口气,打算与傻儿子上楼去找间房子休息,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的鞋子被人抓住,低头一看竟是那位青衣剑客。 张小晚以为这人踏踏实实接了自己全力一掌还有力气反抗,右手迅速把在剑柄上,却被张小闲抬起手来制止了下一步动作。 青衣男子显然是受了重伤,张小晚最后一掌让他五脏六腑俱损,还不甚被自己的同伴在小腹划了一道口子,此时已是脸色苍白连说话都费力了。好在张小闲并不着急,居高临下静静等候,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给别人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就好比今日被你冰冷拒绝的生意商贩,来日也有可能成为你的客户。 “你究竟是谁?” 青衣剑客最后也只吐出这么几个字,这群人料敌机先在这里候着,居然不知道要等的是谁,这就有点可笑了,不过高度冷漠的张大侠并没有笑,甩开青衣剑客的束缚登上楼去,朗朗道:“遍游九州不识钱,终因天命堕九渊。 在世须遇真命女,方晓头顶是青天。 英雄见我恨气短,美人照我愧无颜。 日为青山月为水,老子姓张名小闲。” 张小闲话音刚落就听到傻儿子问道:“爹,你这吹牛的台词怎么变长了?” 对于这种规模的打斗在秋长道早就见怪不怪了,从始至终邻里街坊没有一个人发出恐惧的尖叫,手头有事的往客栈内瞥了一眼就离开了,闲得发慌的便饶有兴致地驻足观看。 在客栈对门的房间里窗户始终洞开,肥硕的身躯站在窗前把整个洞口填满,后来的吴献森苦于没有自己的空间只能坐在后面喝茶,等到客栈大堂里尘埃落定之后朱猪才转过身来,吴献森瞥了一眼问道:“张小闲的本事怎么样?” “两个字。”朱猪竖起两个手指,“非常牛逼!” 吴献森闻言不再追问,也不做评论,朱猪向前两步坐到另一张凳子上面问道:“这张小闲的身上真的会有两本《太上三篇》?” 吴献森摇了摇头:“不可能有两本,但有一本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朱猪舔了舔丰厚的嘴唇,笑道:“那也行!” 148章 张剑初 客栈的骚乱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动,秋长道的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扶风城是青合会的地盘,在这个没有官府势力的一方地界,青合会就相当于此地的守护者,他们向来不会管谁与谁发生了争斗,只管哪儿有人打输了,他们过来“收尸”,顺便从失败者身上弄点钱赔偿店家的损失。 兴许是知道这地不太平,这家客栈的一、二楼各设了一个掌柜,一楼的那位主管下方饮食,一旦看出有什么风头不对就明哲保身,溜之大吉;二楼的这位主管住宿,张小闲从他这里开了一间上房,带着傻儿子早早回房歇着了。 从道州到秋长道的这段时间张小闲终于过上了一段富裕的生活,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路上总能遇到一些不开眼的劫匪,从而让傻儿子获得了这份教书育人的工作,有了不菲的收入,这让张小闲第一次为生了个儿子感到欣慰。 张小闲在床上小眯了一下,醒了之后盘坐在床头感知内府的气息流动,现在他的内力虽然可以自给自足形成周天,但恢复速度还是十分缓慢,所以对于张小闲来说能不出手最好还是不要出手。 张小闲养成了高手不轻易出手的习惯,傻儿子的负荷就大了许多,不断地磨练也带来了不断的进步。傻儿子成长到了一时的巅峰,也不忘感叹一声高处不胜寒,高手寂寞!于是把最近修炼的重心转移到书法上来了,想着以后自己必定能够扬名立万,届时肯定有不少的花季少女来问自己要签名,他张小晚流传出去的真迹不好看可就白白丢了排面。 其实张小晚的字迹端秀,在他自己看来总觉得差了神韵,今日练了数十页,看着也难再有长进,眼珠一转想起一事,转头问道:“他们来这儿好像都是为了抢那口名叫‘一第下天’的剑,我们不去玩玩吗?好像还包吃包住的说。” 盘坐在床头的张小闲睁开眼,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傻儿子道:“老子又不用剑,你想要自己拿去!” “这不是我要不要的问题啊!”傻儿子嘟着嘴站起身来,语重心长地说道,“爹你想啊,你神功盖世天下第一,这口象征着天下第一的剑落到了别人手上,难道你就不要面子的吗?” 向来自诩天下第一的张某人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到了傍晚,傻儿子提着剑打开房门,入眼的就是一身血污的人弓着身子埋头跪着,吓得连忙后退了一步,右手放在剑柄上之后才看出来眼前这人是先前被他击败的青衣剑客,原本就受了重伤的轻易剑客已是气息奄奄,难怪爬了半天都没被他听到动静。 到底是手下败将,傻儿子难免有轻视之心,当即收了架势笑道:“怎么了,还有问题要问张老师吗?” 很难想象,青衣剑客在受了重伤之后的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保留着神智,在听到张小晚的话语之后立马无力回道:“请老师收我为徒。” “啊?”不只是傻儿子吃了一惊,就连张小闲也有些狐疑,在江湖上既分高下,也分师徒的约战有很多,但你二三十岁的一个人了,再心服口服也没有到要拜个十来岁的孩子为师的地步吧? “请老师收我为徒!”青衣剑客没有听到回复,又用笃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这样的事情傻儿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没有一个人做出决定的勇气,无声地回头望了一眼。 张小闲看见有人拦路就回去坐着了,收到傻儿子的目光也只是耸了耸肩道:“你自己决定!” “好吧。”得到授权的傻儿子清了清嗓子,他这个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情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尽力把嘴角的笑容敛住,昂然道,“既然你这么诚心,张老师也不好拒绝,那个拜师的费用准备好了没有?” 青衣男子诚恳道:“弟子现在身无分文,还请老师容许以后慢慢偿还。” “也行。”小晚摸着下巴爽快答应,他丝毫不怕这份拜师金以后收不上来,自己拳头大就是有底气。 傻儿子让青衣剑客进了屋,原来准备吃饭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在一旁,把短剑放在桌子上协助青衣剑客清理包扎了外伤,才想起来问这便宜徒弟的名字。 “唐玖九。” “姓唐?”张小闲听到这个名字忽然变得狐疑起来,问道,“徐州唐家?” 唐玖九点头道:“没错,不过现在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可以话还请让老师为我重新取个名字。” 张小闲对于他叫什么名字丝毫不关心,直直问道:“听说《太上三篇》其中一本就在唐家,你知不知道什么?” 唐玖九摇了摇头,对于张小闲问出的这个我问题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淡然回道:“那种程度的东西至少要等到成为家主之后才能知道,不过之前有传闻说那个东西被别人拿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障眼法。” “是吗?”张小闲若有所思,多年前毒鬼龙之所以在徐州与南乡子一战,为的多半是《太上三篇》,如果这本书被人盗走了,它又会出现在哪里呢? 傻儿子对于徐州唐家的规矩也略知一二,同辈之中凡是参与家主之位争夺的,一旦失败就会被放逐出户,此生不得再回唐家。见张小闲陷入了沉思,傻儿子眼珠一转,笑道:“你以后跟老师姓张吧,就叫……张剑初。” “谢老师赠名。”张剑初本想起身行礼,才一有动作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张小晚制止了他的动作,又好奇道:“徐州唐家争夺失败了就会被放逐,如果家族的武学因此被外泄给别人知道了怎么办?还是说在你们分出胜负之前,都只给你们看一些低级的东西?” “唐家的剑法与寻常的剑法不同,是死剑!” “死剑?” 张剑初点了点头:“家族里很多老东西在练剑的时候,一坐就是数天时间,形同枯槁,活人一般是没有练成那种剑法的潜质的,就算有,在这嘈杂的人世也很难成功。华清之地唯有徐州唐家才是练成这种东西的唯一所在,这也就是我想要放弃以前的根基跟随老师的原因。” 149章 表象和事实正好相反 张剑初的伤势严重,小晚便让他好生在房间里休息,自己先与张小闲去吃完饭,至于徒弟的那份等会儿再打包带回。张剑初才沾着床上的枕头立刻进入了睡眠状态,张小闲又去掌柜哪里开了另一间房,把自己和傻儿子的物品全部搬运过去才锁门下楼。 白天客栈发生的动乱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算是激烈,造成的破坏在此时都已经被修复如初,那场争斗如同是家常便饭一般,也不再被人提起。 客栈的第一层对比起白天要安静许多,但三三两两围绕在桌子旁边喝酒的人却不曾减少,本该高谈阔论的他们此时却默契地保持沉默。张小闲觉得他们不说话的原因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敢说话,而原因就是坐在靠楼梯最近的那个人,以及伫立在他身后的胖子。 坐着的男人大约五十来岁,在张小闲看到对方的时候对方也注意到了他,两人目光交汇的之刻男人抬起手挥了挥,没有说话,目光也没有打算移开。对于男人的主动张小闲始终冷漠以对,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大致也能够猜得出来。 白天的时候,张剑初等人很有先见之明地在这间客栈等着来抢他手上的《太上三篇》,却又不知道他是谁,很明显是被人当刀子使了,而使用这群人的目的无疑只是为了试探。如果张小闲没有认错的话,他白天的时候就在对面的阁楼中见过男人身后的胖子,没有办法,可以填满两扇窗户的块头想不去注意都难。 虽然说这只是场无伤大雅的试探,但人心就是经不起试探的,所以张小闲在还没有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就对他有了十分差的第一印象。 张小闲本想无视他们走出客栈,刚刚下了楼梯胖子就挪身挡在他们的去路,遇到挑衅张小闲能忍,张小晚可不能忍,几乎就在同时右手就已经搭在了剑柄上,剑势在方寸之间收缩不定,随时待发。 张小闲一把握住傻儿子的胳膊,以他的眼力,对手大致有个什么斤两他一眼便能够看得出来,这个胖子在白天的时候应该了解了小晚的实力,但却在此时像是完全无视了小晚的动作,这份傲慢不是装出来的,其背后必然有着支撑它的实力! “有事?”张小闲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朱猪像是没听到一般,抬起臃肿的大手示意吴献森对面的座位道:“请!” 张小闲又转头看向这个五十来岁的男子,问道:“有事?” 吴献森摇了摇头:“准确的说并不是我有事,而是温小姐有事。” 张小闲冷笑一声,温姓在华清之地属于稀有姓氏,如果没有特别指示的话,一般人听到这个字最先想到的就是河北温家。而他听到的这三个字最先想到的就是温静嘉,这个女人应该算是比较精明的那类,可遇到一些事情的时候总爱犯傻。 好烦啊!明明他张小闲最讨厌收人胁迫了。 “鄙人青合会之首,吴献森。”待张小闲与小晚落座之后朱猪才重新回到吴献森的身后,这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显然有着精明的头南,一眼就看出来张小闲的心里在想着什么,用不卑不亢的态度说道,“想来张先生已经猜到上午的那场闹剧是由我一手导演的了,不过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因为这件事情实在关系重大,实力低下的人为他们的生命安全考虑,不宜卷入。如果我的做法让张先生感到不快,吴某不才,愿意在事后请罪。” “是吗?”张小闲眯着眼笑了笑,故意没提温静嘉的事。 “既然冠冕堂皇的话张先生不爱听,那我就直入主题吧。”吴献森说着深深叹了口气,郁郁道,“秋长道的局势相信张先生应该也有所耳闻,自从前些年群雄并起的时代过去之后,整个秋长道基本上都在战神殿、青合会与血莲盟的掌握之中,本来三家之间你来我往也勉强算是保持了平衡,但由于前段时间彼此之间的攻伐愈演愈烈,于是战神殿之主冷小莫就把我和血莲盟的盟主召集在一起请求议和,我明面上答应了他,而血莲盟的盟主萧寒则在表面上拒绝了他。” “之所以要说是表面上,那是因为真实的结果与表象恰好相反!他们这么做仅仅只是想要麻痹我罢了!”吴献森说着露出了几分自嘲的神情,又在片刻之后收敛,侧着身子让张小闲可以完全看到他身后的胖子,“我的这位兄弟练有华清第一的硬气功,号称不动如山,是我们青合会最重要的战力,如果他倒下了我们青合会的实力就等于折损了一半。好在华清之地能够攻破他皮肉之躯的武器不会超过三把,而河北温家的‘掌舵山河’就是其一。后来也是我手下的探子在巧合之间发现萧寒与温小姐秘密接触,深入调查之后才知道所谓的议和只不过是他们早就有的预谋,萧寒为了拿到‘掌舵山河’表现出破釜沉舟的决心,特地许诺了温小姐八百斤黄金,而事实上,不管他们的诡计成不成,这八百斤黄金的巨款都不可能落实,而‘掌舵山河’也未必会归还,到时候温小姐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八百斤黄金,张小闲暗叹这有钱人做的生意可真是大啊,这笔钱让傻儿子做一辈子“老师”都赚不到啊! 被金钱短暂迷了心智的张某人清了清嗓子,岸然问道:“既然你知道是一场阴谋,去找温静嘉不就得了?” 吴献森摇头道:“温小姐现在就住在淮安城中,冷小莫对此有着相当高的防范,说实话已经不是我想接近就可以接近的了。” 张小闲托着腮,在头上挠了挠:“那你找老子干嘛?” “因为张先生你的实力和你的身份都可以成为绝对的助力。”吴献森说着像是无意间瞥到了小晚身上,末了又立马补了一句,“当然,也少不了仰仗张老师帮忙!” 150章 郎有情而妾无意 正事谈完,吴献森的神情也开朗了几分,笑呵呵地表示要请张先生吃个便饭。如此盛情邀请,张小闲也不好拒绝,面对店小二递来的菜单摆了摆手,宠辱不惊道:“老子从北到南都是两只脚走过来的,一路上风餐露宿惯了,对吃的也不怎么讲究,你就从最贵的开始上,把桌子上满为止!” 店小二低着头看着空荡的八仙桌尴尬地笑了笑,从最贵的开始上,菜摆满这个桌子要花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于是他把目光看向了最终做决定的吴献森。 吴献森对于张小闲的要求似乎也并不感觉意外,察觉到店小二的目光之后甚至还有丝毫不悦,沉声道:“还不快去?” 得到了最终授权的店小二连忙弓着身子行了个礼,收着菜单去后面通报了。而我们的张大侠虽说是报了上午试探的一箭之仇,但终归是吃人家的嘴软,笑了笑道:“今天就先多谢吴兄弟慷慨了,等老子以后有了发迹肯定请你去华清最好的酒楼搓一顿,随便点,随便吃,只要走的时候记得付钱就好。” “呵呵。”就算是吴献森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挑了挑眉,以前他以为人的无耻程度是有极限的,但是现在看来,有极个别人好像没有。即便如此,他也只能笑着说出这句违心的话,“既然如此,那就谢谢张先生了。” 与此同时张小闲看到傻儿子对着自己竖起了大拇指,不仅蹭到了一顿奢侈的伙食,还连下一顿都预定好了,高,实在是高! 桌上的菜断断续续地被呈了上来,大盘上放着小盘,看样子商家为了八仙桌上的艺术也是下足了功夫,上至二十九道时才停了下来,店小二一句:“您的菜齐了,请慢用!”说出来的同时吴献森也松了口气。 他身为青合会之主自然不可能没钱,只是平时不怎么花钱。在他看来只有平时无欲无求的人,在一旦有了大欲望的时候才有能力去达到,就好像每天只能存一文钱的穷人三年不曾花钱,如果有一天他想要拿出一千文钱去挥霍,那自然掏掏口袋就能够拿得出来。 而每天可以赚一百文钱的人十分没有远见地把每天赚到的钱都花光,等他需要一千文钱的时候就只能够安安静静地等待十天。 人与人的能力高低必然是不同的,但性格也足以决定命运。 张小闲领着傻儿子胡吃海喝,但要消灭这桌子菜也是不可能的。等张小闲酒足饭饱之后吴献森才让朱猪落座,这个体型可顶两个大汉的胖子完全没有让吴献森失望,落座之后就直接让张小闲见识了什么叫纵横捭阖,风卷残云! 在张小闲看着空荡荡的二十九个盘子剔牙的时候,才想起来忘了把张剑初的那份打包了。然后安慰自己说张剑初受了这么重的伤应该要好好休息,还是不要把他叫起来吃完饭了,免得吃了晚饭又不能立马睡觉,夜里积食对身体也不好。 想起张剑初,张小闲剔牙的动作忽然一顿,向着吴献森问道:“吴兄弟可认识一个叫唐玖九的剑客?” “唐玖九?”吴献森没来得及回答,朱猪听到这个名字竟然反应奇大,立马用他那凹陷在层层肥肉中的小眼睛紧盯着张小闲看。 还没等张小闲表达疑惑,吴献森就笑道:“这个人与我还真的有些渊源。” 张小闲没有接话,等待着下文。 “当今徐州唐家的家主叫唐柔柔,这个唐玖九就是她的亲哥哥。从前的故事太详细的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对于家族中一位堂妹十分爱慕,而且与她一起参与了家主之位的争夺,然后两个人一起被放逐出了徐州唐家。”说到这里吴献森又停下来叹了口气,“原本他是想与爱慕的堂妹两个人双宿双fei的,可惜郎有情而妾无意。现在他的那位堂妹就在青合会中,而唐玖九也因此夜闯青合会在扶风城的总舵总共十九次,而且武艺一次比一次稀疏平常,我们也只是看在他堂妹的份上才没有杀他,好在最近几个月安分了不少。” 一直没有说话的朱猪对于唐玖九似乎嗤之以鼻,冷笑道:“他要是再敢来,老子就捏爆了他的卵子,看他还有没有脸来骚扰糖妹!” 张小闲闻言眉头一皱,倒不是因为有人威胁他的徒孙,而是有人竟然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子! 吴献森似乎没有注意到张小闲的不快,还邀请他明天早上一起去淮安成。正好张小闲最近这段时间为了让傻儿子有足够多当“老师”赚钱的机会一直没有骑马赶路,虽说路走多了也就习惯了,但也久违地想要休息一下,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张小闲没有为张剑初准备好打包的晚饭,难免做贼心虚,和傻儿子蹑手蹑脚地上了楼还不忘轻轻推开门看看张剑初的状态。 他推开门的时候张剑初正盘坐在床头运气,察觉到动静之后四目相对,空气突然安静。 这个小子精神头好得有点过头了啊! 151章 我曾爱你如生命 “额……起这么早啊?”大晚上的,张小闲为了避免气氛尴尬到极点,于是敷衍了这么一句。 傻儿子偏着身子透过门缝向房里瞥了一眼,偷笑两声自己静悄悄地先回房去了。 “有劳师公挂心了,只是近些年来夜不能寐,睡眠的时间渐短,人也变得没有以前那么有精力了。”张剑初一句话点醒了张小闲对于自己身份的认识,不由得感叹韶华易逝啊,转眼自己都是人家的师公了。 既然有了长辈的身份,那自然要端起长辈的架子。 张剑初说他夜不能寐,明显是有心病,结合刚才与吴献森的谈话,张小闲也不难猜出这病因是什么。只是他不是神医,不可能医好,但作为一个长辈他的确有职责去了解。 于是他走进了房间把门关上,在靠近的椅子上坐下:“夜不能寐,为什么呢?” “不知道。”张剑初一如既往地淡淡道,“也许是缺少了什么吧?也或许是多了什么!” 他若有所思,又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不知道师公是否也曾深爱过别人呢?如同对待自己的生命一般爱她!” 张小闲想到了舒默,点了点头。 “现在你们的结果又如何了呢?是被抛弃、被献祭、被遗忘、登入殿堂或者保持原样?”张剑初说着又了然一笑,接着道,“不管怎么说,爱这个东西是唯一不能永恒的永恒,所以终究也只能说:我曾爱你如生命。” 张小闲不想辩解,只问道:“你放弃了吗?” 张剑初摇了摇头:“不如说是被放弃了,或者说是被无视了!” 沉默了一会儿,张小闲又问道:“那你又为什么想要学剑呢?”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没有?”张小闲皱了皱眉。 “或者说想学剑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想学罢了。”张剑初解释道,“就像有人为了名誉、利益而活着,有人为了别人而活着,也有人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但我并没有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同,也就只是活着而已。” 张小闲摸了摸下巴,好像是这个道理。有人你为他为什么活着,他会说为了学剑;然后你又要问他为什么想要学剑,他又说是为了要杀一个人;至于为什么想要杀一个人,那不知又要牵扯多少爱恨纠葛。 倒不如停止在问题的最开始好,显得单纯。想做这件事的原因只是因为想做而已,再没有其它原因。 他又问道:“为什么是小晚呢?” “师傅他很强,而且很有潜力。”张剑初的目光转移到自己的长剑上,这是家族放逐他的时候留给他唯一的礼物,“我想和师傅一起变强。” 互相攀比,然后一起成长。张小闲并不反对这种成长环境,傻儿子和他也终有分开的一天,有人陪着小晚一起也不至于那么孤单。 张小闲的目光在张剑初的身上一扫而过,他这徒孙虽说是患有失眠症,自称精力不济,恢复能力倒不逊色,略加思索,又开口询问道:“刚才吴献森邀请我们明天一起去淮安城,你伤势还重,是先修养一段时间还是跟我们一起去?” 听到吴献森的名字张剑初眸子猛然一动,但很快又恢复淡然,轻声道:“明天一起去吧。” “可以。”张小闲说完了就想离开了,走到门口还恬不知耻地转身解释道,“刚刚以为你还在休息,怕你夜里积食就没给你打包饭菜来,早点休息。” 张小闲说完就悄无声息地关了门,同时透过房门传来一声:“多谢师公。” 一夜无话,第二天吴献森果然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坐在马车上在门口等候,按他所说,冷小莫应该不知道吴献森发现了所谓的结盟只是一场骗局,但也时时刻刻防备着他,所以他十分需要张小闲的身份作为与温静嘉沟通的枢纽,一大清早就来此等候足以看出他的迫切。 若是随便找个小厮就与温静嘉接触的话,就算说出了真相温静嘉也很难相信,而且十有8九会被冷小莫发现端倪,到时候一场正面血战就在所难免了。 毕竟,战神殿与血莲盟已经联合,如果撕破脸来吃亏吃大头的也只能是他青合会,而如果张小闲这边失败了的话,恐怕也只能选择撕破面皮了! 张小闲虽然从始至终都只字未提温静嘉安危的事情,但对于这个小妮子的事还是十分上心的,天蒙蒙亮的时候就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然后又加装无意地碰醒了傻儿子,自己闭眼假睡。 等到被傻儿子叫醒还要抓着头发抱怨一句:“你他娘的明天再敢吵老子,就把你掉在房梁上睡!” 威胁什么的,张小晚已经习惯了,拉着张某人的手坚定立场:“赶快起来去救温姐姐了,到时候咱们英雄救美,你美人在怀,我怀柔天下,你坐怀就乱。” “最近成语学得不错啊!等会儿全部给老子抄一百遍。”张小闲也不管傻儿子是个什么情绪,自顾自地洗漱完了去隔壁房间一看,张剑初果然已经穿着整齐盘坐在床头运气。 三人在客栈吃了个早点,天色已经发白。吴献森准备了两辆马车,自己和朱猪坐在前面那辆,听到了几人出门的动静挑帘一看,见到了张剑初也不意外,倒是坐在旁边的朱猪明显有冲动的痕迹,马车陡然摇动复又平静了下来,想来是被吴献森给制止了。 傻儿子抬起手介绍道:“这个是我徒弟,叫张剑初。” “张老师的徒弟,那自然是要获得足够的尊重。”吴献森面不改色地对所有人说道。 “哼哼!”傻儿子得意洋洋地笑了两声,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153章 没死的原因 吴献森的马车一路从扶风城到淮安城没有任何波折,人的名,树的影,在吴献森的威名庇佑之下,张小闲终于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 而且一路上的花销都是由吴献森一人承包,安逸是安逸,但张小闲转念一想,这不就等于是剥夺了傻儿子做老师赚钱的机会吗?赚的钱虽然不多,以后的日子可都还得靠这个过活呢!要不……等会儿问问吴献森能不能把这笔钱也报销了? 可怜的青合会之主还不知道自己又被某只豺狼给盯上了,命令马车在淮安城南不远处停下,自己下车向张小闲解释道:“再往前就完全到战神殿掌控的范围了,保险起见我们需要分开入城,张先生可以先行去找温小姐说明状况,我们过会儿在入城,如果有变化的话可以随时安排人来找我。” “可以。”张小闲回头看了同在车内的两人一眼,略加思索道,“你们两个就和他们一起进城吧。” 张小闲只简单抓了个包袱就下了车,临走之前向吴献森嘱咐道:“等老子回来了,你记得赔偿老子一路上的损失费用!” “啊?”吴献森一愣,张小闲已经大步流星离开了,没有听到他的疑问,或者是不给他疑问的机会。 张小闲虽然这一路上都不露声色,心里却十分担忧温静嘉的处境。温静嘉不是个笨女人,但毕竟在明处,如果真的被人忽悠得人剑两空,那他张某人以后再遇到穷困潦倒的时候可就没人能够承包傻儿子的糖葫芦了。 没错,他之所以会着急想要救温静嘉完全只是看在傻儿子的面子上,那小子最近还算听话,就当给他一点奖励了。 “哎!老子真是个伟大的父亲!”一声叹息,婉转表达了一个伟大父亲的不易。 夺剑大会将近,淮安城内人满为患,如果现在想在淮安城内租个一两间客栈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好在冷小莫事先将城内一些空余的民居都盘了下来,与自己府上的部分居所提供给一些江湖上稍有名气的侠客们居住。 如果是默默无名或是一些臭名远昭之辈,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人人受到的待遇并不完全公平,所以这刚开始的时候闹事的人不少,再加上淮安城本身就没有任何律法可言,时常是东边刚刚平息下来,西边又开始了,冷小莫没办法只能把城里用于治安的卫队增多三倍,并且开始使用暴力手段,对付挑事的人绝不留情。 果然在三天之后,城里人与人之间果然和气很多,或许这就是爱的力量吧! 张小闲进城之后随便问问就找到了冷府所在,之前吴献森也跟他说过,以温静嘉的地位是直接居住在冷小莫府上的,表示尊敬也便于控制。现在温尚明已经带着温家子弟在冷府落住,温尚明出现意味着‘掌舵山河’必不远离,也就是说,温静嘉有危险了。 冷府正门敞开,三三两两有人出入,门前有就有八名黑衣卫士看守,个个目光如炬,张小闲本想伪装成府上的客人淡然走进,没想到台阶还没上就被人拦了下来。 一脸茫然的张某人抬起了头,好像对于自己被拦十分意外。站在最前方拦住他的黑衣汉子皱着眉道:“先生,好像没见过你!” “张小闲!”张某人很不耐烦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好像自己能进这个门是理所当然,多这么一个程序让自己十分不悦。 站在最前方的汉子对于这个名字好像有点陌生,回头望了一眼同伴,一人回道:“有点印象。” 只是有点印象那就不是什么贵宾了,黑衣汉子的底气有充足了几分,低声问道:“请问张先生有请帖吗?” “呵!请帖?”没撑过几分钟就原形毕露的张小闲轻蔑一笑,“老子什么时候需要哪种东西?” 在他的流氓思维中,就算是要进皇经阁也不需要征得它的主人同意! “那你不能进去!”八名黑衣汉子脸色一沉,狂狷的挑事者他们这几天见多了,可能打的一个都没有。 黑衣汉子们摆好了架势,张某人却悲天悯人地轻声一叹:“你们知道吗?还从来没有人敢挡老子的路,因为……挡老子路的人都已经死了!” 为首的黑衣汉子闻言,怒极反笑:“那我们怎么还没死呢?” “看来……”张小闲摸着下巴认真思考了片刻,“你们都不是人吧?” “你找死!”为首的黑衣汉子脸色铁青,抬起碗口大的拳头伴随着重重的破风声向着张小闲的鼻梁砸去,他这一拳如果落实完全可以把常人的鼻梁骨砸得粉碎,让对手在剧痛之下直接失去意识。 然而张小闲只是如磐石一般屹立在原地,这样的攻击对于他来说仿佛不屑一顾,神指运起,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下轻而易举便招架住这来势汹汹地一拳,手臂微微抖动,一股霸道的力量从汉子的右拳席卷而上,黑色衣袖节节碎裂! 为首的黑色汉子被震退半丈,轰隆一声撞在围墙上。受了这么重伤他竟还没有失去意识,咬着牙试图移动右臂却只得到一阵剧痛,知道是脱臼了,正想去重新把右臂接好喉咙微甜又吐出一口血来。 剩下七人虽难掩惊愕却毫不畏惧,一齐向张小闲围攻上来。 “散兵游勇,来再多又何妨?”张小闲嘲讽完了居然没用神指制敌,避过了最先一拳欺身而上,以右臂贴着对方胸膛一震,对方顿时如遭重击,复又退步避开旁人进攻,双手牵制着对方右臂重重往地上一摔。 这人见过张小闲神指的霸道,出手时便留了几分力道以备后用,没想到张小闲避实就虚,一招制敌,拳法中似乎还隐隐含有太极拳的影子。 击败一人,张小闲拳路又一变,朴实而刚猛,轻而易举再败一人之后却是失望地摇了摇头,神指再出,以彼之力还彼之身,呼吸之间便将六名大汉击败。 没人阻拦,张小闲登上阶梯却又在踏入门槛后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一直都靠在门后的美人,此人从开始一直都停留在这里,也确有风华绝代之姿,张小闲上下打量之后却是问道:“你是男人?” 李清水摇动着秋水扇,淡笑道:“何以见得?” “因为你很有自信。”张小闲漠然道,“一般来说自信的女人以为自己可以居高临下,自信的文人以为自己可以指点江山,像老子这样自信的莽夫则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你好像并不属于居高临下的那一种。” “张前辈可不是莽夫。”李清水收了秋水扇,用扇骨打在左手掌心,发出一声清响,“不过你如果要找温静嘉的话,她现在可没有在这里。” 张小闲盯着这位来历不明的美人双眼一眯,没有说话。果不其然,李清水又接着说道,“她说她去了城北的茹景山,带着‘掌舵山河’一起。” 154章 傲慢 “她说她去了城北的茹景山,带着‘掌舵山河’一起。” “什么?”张小闲内心一惊,虽然之前也预料过赶不及的情况,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心境还是难免会一落千丈。如果说之前的担忧的是温静嘉可能有危险,那么现在温静嘉就已经在危险之中了。 “是什么时候?”张小闲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探究李清水的身份与目的了,他现在急需的是信息。 “才一个多时辰。” “谢谢。”张小闲转过身,在离去之前紧盯着李清水嘱咐道,“但你最好不要骗我。” 李清水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而转身离去的张小闲并没有看到这个动作。他当然知道张小闲没有完全相信他,或许在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相信不相信的说法。 他提供给张小闲的信息是温静嘉已经出城了,那么张小闲的选择就只有两种,其一是继续原先的程序找到温家人确认情况,然后再去茹景山;其二则是为了节约时间直接去茹景山一探究竟。 很明显一瞬间就足够让张小闲思考清楚利弊,所以张小闲只是在片刻犹豫之后就选择了第二种方案,这让李清水对温静嘉的这位梦中情人不由得高看了一眼,因为是他的话也会直接选择第二种方案。 如果温静嘉还在城里,知道张小闲在门口闹出的动静之后,比起被人拐走绝对会优先追踪张小闲的下落;如果温静嘉已经被人拐跑了,直接去茹景山自然可以节省时间。当然也不能排除李清水给张小闲指导一个错误方向的可能,只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详细,计划周全了。 等张小闲快速折返到城北的时候,吴献森正准备让两辆马车进城,张小闲用一句话把在城里知道的情况转达给吴献森,然后向吴献森询问茹景山的具体位置。 听说温静嘉已经中计的消息吴献森也是大惊失色,连忙计划好部署,向着马车里面的大胖子交代道:“朱猪,你马上进城去找唐糖,你让她马上安排在城里的探子去打探温小姐的踪迹,我回来之前有任何事你都不要出手,让唐糖保护你。” 他又对着张小闲说道:“我们一起去茹景山,务必得把温小姐带回来。” 张小闲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吴献森又看着傻儿子略带着歉意道:“就委屈两位先跟着朱猪一起进城吧。” 小晚看了张小闲一眼,然后也点了点头。 温静嘉独自一人再次登上了茹景山,目光所及之处除开她之外便只有萧寒孤零零地看着山下风光。 其实她很意外对方为何再一次把会面的地点选在了这里,上一次他们会面也是在茹景山,虽然双方都很小心谨慎,但也不确定是否被人追查到蛛丝马迹,而交易需要的八百斤黄金需要对方当场交付。这么大分量的东西一般需要在交易之前运送到交易地点,如果这批黄金被人劫走了可是不小的损失。 虽然对此感到奇怪,但温静嘉在深思熟虑之后还是选择了赴约,她这次要做的这笔生意确实有很大的风险,然而利润也足够让人发狂。 温静嘉极力压抑着自己跳动的心脏,在距离萧寒合适的位置停下,毫不客气地开口说道:“我要先验货。” 萧寒今天也被一袭黑袍笼罩,只不过没有用任何多余的物品遮挡住自己的面容。他转过身来,没有去回答温静嘉提出的问题,而是从容不迫地问道:“温小姐真的不考虑把剑借给我们使用吗?毕竟江湖传闻你的武功实在有点不如人意,亲自出手恐怕有危险。” 温静嘉皱了皱眉,这个问题她之前就已经和萧寒交流过了,当时萧寒对于她来执剑可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萧寒在这个突然提出来也许不仅仅只是交涉,在温静嘉看来这很有可能是萧寒在向她传达一种信号,危险的信号。 在交易就快达成的时候讨价还价惹恼了自己对于萧寒会有什么好处?要知道自己不做这笔生意依旧还是温家大小姐,而对方不做这笔生意面临的可是战神殿与青合会的联合进攻,到了那时血莲盟一旦落败,他萧寒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还是说萧寒已经有了与自己讨价还价的依仗? 温静嘉瞬息万念,神色上却不露分毫,断然道:“这不可能,‘掌舵山河’必须由温家人来把持!” “如果温小姐坚持的话,我也没办法。”萧寒摊开双手叹了口气,“毕竟这都是为了温小姐,你的生命安全作出考虑。” 危险的感觉开始逐渐强烈,与此同时温静嘉也发现了更加明显的异常,就是她面前这个叫萧寒的人实在是不对劲。拒她所知萧寒虽然是血莲盟的首领,但个性火爆易怒,但从今天的交谈来看这人竟里里外外都透着阴阳怪气,要么这人根本就不是萧寒,要么他一直都在伪装,只是今天卸下了面具。 一个筹谋已久的人不会无缘无故露出本性的,除非知道自己真面目的人是一个将死之人! “你想杀我?”温静嘉眉头一跳,强撑着说道,“我的人会在一刻钟之后上山来收黄金,如果不想你们乌沙城被我温家子弟被夷为平地的话,最好不要想什么歪主意!” “不不不。”萧寒摇头笑道,“都说了是为了温小姐的安全考虑,我又怎么会让伤害你呢?但我们也不得不采用一些看起来不太友好的方法,不过苦口婆心,相信温小姐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温静嘉后退了半步,既然萧寒不打算遵守之前的约定,再与他谈也只不过是白费唇舌。在脚步落定的同时温静嘉的头向后转去,这本来是向温家影卫传达信号的一种方式,却让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不远处的一颗高大的榕树上直挺挺地掉下一个人来,在间隔很短的时间内,各个方向接二连三有人倒下,一共九人。温静嘉可以认出这些人都是温家的影卫,实力绝对都是华清之地的一流水平,怎么可能会无声无息地便被人击败,而且她还没有看到除开萧寒之外的任何敌人。 温静嘉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萧寒已经走到了具体她近在迟尺的位置,挠了挠头说道:“《洗剑录》第四位‘花神泪’确实不怎么好搞,但就结果来说还是不错的嘛!” 温静嘉本来以为萧寒在和她说话,但随后后颈处传来的一阵剧痛,让她明白了这个山顶还存在着第三个人。 击倒温静嘉的男子一把扶住身前瘫倒的美人,萧寒则一手接过快要滑落的‘掌舵山河’,顺带感叹道:“温小姐,真正阻碍你的不是你太弱,而是你的傲慢。” “行了三弟,你今天废话特别多。”扶着温静嘉的男子轻嗔道,“温家的人最多一刻钟就要上来了,我们快走。” 萧寒原本准备反驳两句的,话到了嘴边又顿住,与男子对视一眼,皱着眉低喃道:“怎么这么快?” 155章 表面的背后 等张小闲赶到茹景山的时候便只看到九个突兀的人影了,他与温静嘉相交久远,对于她贴身的几个护卫也略知一二。九影卫代表着河北温家最顶级的守卫,现如今追随在温家家主身边的影卫数量也绝对不会超过这个数字。 九名影卫联合起来的战斗力就算是比起当今剑道魁首的刘玄也不遑多让,正常情况下遇到危机就算打不过掩护主公撤退应当也是绰绰有余的。 “等等。”在张小闲第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影时就把住了吴献森的手臂,制止对方继续前进。 吴献森回头看了一眼,表示疑惑。 张小闲前进了几步,以此让自己的视野可以更加开阔,目光环视了九名影卫躺倒的位置,却没有找到温静嘉的身影,便知道是凶多吉少了,便是张小闲也不由得神色黯然,稍后又被很好的掩饰,说道:“这几个应该是温静嘉的护卫,他们所处的位置十分分散,应该是同一时间中招,而且周围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很有可能是中了传播范围非常广的毒药。” “还有这种毒药?”吴献森当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相反正是因为见过世面才觉得匪夷所思。这里是山顶,风来风往根本不会有片刻停止,而便于广泛传播的毒药多半是气体,再加上这九人相距甚远,用毒气在极短的时间内让这九人中招基本不可能。 因为毒气在山顶传播的过程中很难保证它的浓度,浓度逐渐降低效果也会大打折扣,更何况中毒的这几个人可都不什么善类,除非…… 吴献森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除非,对方用的是《洗剑录》排名第一的奇毒——失魂引。 这种东西出世,可是必定会生灵涂炭的啊!还真有人会这么疯狂? “并不是失魂引,”张小闲像是看出了吴献森的想法,深吸了一口气断然道,“是花神泪,这种无色无味甚至是无毒的液体,很容易被花草树木吸收,但吸收的树木落花落叶时便会散发出带有淡淡花香的剧毒气体,杀人无形。” 吴献森点了点头,回过了神来又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清楚?” 张小闲闻言只是冷漠,紧盯着吴献森轻哼了一声:“老子也想问你,为什么这么清楚!” “这是什么意思?”吴献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转瞬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惊呼道:“不好,既然他们已经拿到了‘掌舵山河’,首先要杀的就是朱猪,我们快走!” 吴献森声影刚动,张小闲已经侧身拦在他的身前,吴献森救人心切也不客气抬手一掌印向张小闲的左肋。他的本意是想将张小闲迫开,未曾想到张小闲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任由他这一掌落实之后左手成爪如铁钳一般死死扣着吴献森的手腕。 一招便败,吴献森试着抽回手游,却只是徒劳,看清楚形式之后也只得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张小闲冷冷道:“你手下的生死老子并不关心,老子原本只想让温静嘉脱离你们之间的游戏,但就事实上来看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如愿。所以你是不是也该把隐瞒下来的东西都说出来了呢!” 吴献森面色不善道:“张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没骗老子的话,其一、他们要‘掌舵山河’就只是想要杀朱猪,如果只是要杀朱猪的话其实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和温家达成协议,没必要铤而走险到这一步;其二,你说萧寒为了找温静嘉借剑特地许诺了八百斤黄金,那小妮子就算再傻也不会认为请她杀个人就值八百斤黄金吧?他们应该还有别的交易筹码,你想来是知道但是没说;其三,你一开始就说他们不会放过温静嘉,这让老子感觉很奇怪,借个剑而已何必搞得这么鱼死网破,他们拿到‘掌舵山河’除了杀朱猪之外肯定还有别的作用,利益大到不惜与河北温家对立?” 在张小闲分析的过程中吴献森的神色慢慢从强硬变为平和,最后竟然带着歉意低头道:“我为我之前对张先生的轻视表示道歉,我曾以为可以把张先生控制在股掌之间,但这都只是因为张先生的大度罢了!” “马屁可以等到以后再拍。”张小闲并不想拒绝对方的称赞,只是现在并不是称赞的时候。 “对对对。”吴献森想起朱猪连忙认同道,“如果张先生允许的话,我可以在路上慢慢向你解释整个事情的经过,毕竟我的部下现在已经十分危险了。” “可以。”张小闲松开了吴献森的手,话说开了,他也并不害怕吴献森跑掉,青合会就在扶风城,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吴献森揉了揉红肿的手腕,他们原本牵了两匹快马赶路,直到了山下马儿不好走了便把两匹快马寄存在山下的人家里,凭借着双脚上山。此时两人快速下山之后重牵了马回淮安城,也是到了这时吴献森才开始说这事背后的隐秘。 “世长老?”张小闲皱着眉念叨着吴献森所说的这个名字。 “没错。”吴献森点头道,“众神之地数‘世道无常’四大长老地位最高,多年前世长老号称自己已经得到了《太上三篇》之一,并从中领悟出了一门叫做《融兵炼体》的法门,修炼这门武功需要熔炼大量的神兵利器增强自身,消耗虽然大,但也可以练就金刚不坏之躯。他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目的就是希望我们可以协助他将《融兵炼体》大圆满,作为代价他在事成之后也会将《太上三篇》与《融兵炼体》的拓本交给我们。” “你们就信了?” 吴献森感叹道:“不信也没有办法,世长老一个人的实力就已经十分恐怖了,何况背后还有整个众神之地。” “众神之地……很强吗?”张小闲若有所思地问道,他找《太上三篇》这么久,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强不强我也不知道,重点是他们的神秘,足以带来恐惧的神秘。”吴献森若有所思道,“因为一个女人的关系,萧寒和冷小莫其实都恨我入骨,我当时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有了预感,他们的计划绝不仅仅只是针对朱猪,在干掉朱猪之后他们肯定会对青合会大肆屠戮,然后把掌舵山河送给世长老融兵炼体,这口宝剑可不是一般的兵器,对世长老来说必然大有裨益,只要世长老功德圆满也就不用怕什么河北温家了。青合会没了之后,瓜分《太上三篇》和《融兵炼体》可就只剩下他们两家了。” “那个世长老在哪儿?”张小闲对于什么《融兵炼体》什么的根本没有兴趣,之前想要《太上三篇》什么的也只是为了要引出毒鬼龙,现在知道了毒鬼龙会在秋长道出现也就不怎么着急去取了,但是温静嘉始终还是压在他心底的一个秤砣。 他不知道现在温静嘉被掳去了哪儿,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肯定会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那位世长老,既然如此逮住世长老守株待兔也就够了! “你要去找世长老?”吴献森连忙摇了摇头,“你想要救温小姐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温小姐在短时间内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毕竟在世长老的武功大成之前,她还是牵制温家的最后一张牌。如果我们贸然去找世长老的话,让他察觉到了危险,他肯定会回到众神之地,到时候冷小莫送他东西容易,我们找他人可能难了。” “那怎么办?” “要先削弱他们强化自己,我们要么不攻,要么一击必胜。”吴献森笑道,“听说杀手刺客团的寒叶霜天就在秋长道,我可以找他去买冷小莫的命!” 156章 尘 “朱猪死了?”吴献森刚刚到就接到青合会成员的报告,一瞬间只感觉到天昏地暗,连问起话来也感觉有气无力的样子。 “是的。”青合会的成员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先前有不明来历的剑客挑衅,唐长老前去迎战,等察觉到不对劲赶回来的时候就只看到朱爷被人一剑给抹了。” “一剑抹了……”吴献森左手掩面,自嘲笑道。 张小闲转头看去竟然在吴献森指尖看到隐隐湿痕,不知是心疼朱猪性命还是心疼他青合会的基业将崩。既然身在江湖中,张小闲对此就不可能感到同情,反倒感觉有些奇怪,他们的行动似乎总比对方慢了一步。 张小闲并没有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而是建议道:“先去看看吧。” “也好。”吴献森应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但此时再看去,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十足了。 青合会也是夺剑大会的参与方之一,但因为与战神殿素有恩怨,便在城里盘下一座与冷家距离适中的院子落脚,有数十青合会的好手守护,唐糖坐镇。 张小闲到了之后随着吴献森简单了解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原本有人寻衅时众人还以为对方是想在大会开始之前探探唐糖的底,这样的事情最近在淮安城里常有发生便也没有太过于在意。 战神殿虽然禁止有人在城里闹事,但对于双方情愿的对决并没有理由限制。然而,就在唐糖怀疑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的时候,再赶回已经晚了。 在唐糖推门去查探情况之前,房间里除了刺客就只有朱猪和小晚、张剑初三人。 除了朱猪别人一击毙命之外,再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他平时就太过于依赖《不动如山》的霸道,被人一剑封喉也在情理之中。”众人围绕着朱猪的尸首站立,吴献森用白布把朱猪的惨白的尸体盖上,认命般地说道。 在一旁的傻儿子却当即否定道:“不是他反应慢,而是那个人的剑太快了。” 他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目光垂落在掩盖在朱猪尸首的白布上,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他在我面前出剑,我连阻拦他的资格都没有。” 张小闲问道:“他用的是什么样的剑?” 小晚轻声道:“很长。” “是掌舵山河。”张剑初忽然开口道,“那个样子的剑,就只有掌舵山河。” 张小闲闻言不语,身旁的吴献森沉吟道:“如此看来,那人的实力决不下于唐糖,没有向两位出手很有可能是希望两位传达讯息,如果我们不知道内情十有八九会将仇恨转向河北温家,可是一手好算盘啊!” 吴献森说着忽然发现张小闲正在眯着眼看着他,心中陡然一惊就此打住。 唐糖似乎并未发现两人之间的端倪,平淡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做?” “我先去找温尚明。”吴献森说完先行离去,留下四人面面相觑,傻儿子抬头看着唐糖开口道,“唐姐姐你挺好看的,要不要和我爹成个亲啥的?” 话音刚落,张小闲抬臂一扫,雄浑气息将小晚全身裹挟,在其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瞬间将其击退,“轰隆”一声撞上墙壁。 事到如今,张小闲终于体会到了让傻儿子练武的好处。 耐打。 唐糖似乎被小晚的话语打动,看了看张小闲,又看了看张剑初,最后瞥了一眼被白布盖住的朱猪,什么也没表示,静静离去。 张剑初与唐糖的旧事前尘似乎被两个人默契地遗忘了,谁都没有提起,谁也都没有因为对方没有提起而失落。 “咳咳。”傻儿子艰难地站起身来,没有丝毫怨气,而是带着笑意说道,“那个吴献森有问题?” “也许吧。”张小闲看着张小晚,这小子看似被那名神秘剑客吓得情绪低迷,却把他与吴献森之间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 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心机有点深沉。 …… 天色暗沉,好像这片天空从来未曾明亮过,葳蕤的光芒永远只够让人勉强视物。 看起来二十来岁的黑衣男子盘坐在水池旁边,池中只有一座巨大的莲花,含苞欲放。 他猛地睁开眼睛,目光似鹰隼一般锐利,指向正在走近的白衣男子,那是个永远保持着笑意的年轻人,温文尔雅。 但是黑衣男子并不想对这个人保有善意,甚至都不想与之交流,只是用目光锁定他,默默地等其靠近。 “师尊找你过去,该下山了。”白衣男子站住停下脚步,温和笑道。 黑衣男子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站起身来,跟随白衣男子来到祠堂,里面有位老者在等待着他们。两人各自一礼,老者又退开些,让两人直面先祖祠堂,其上百尊牌位皆是在华清江湖中留下过赫赫威名的存在。 世人对他们有一个总称——尘。 “窥破天机,领得天启。”白衣男子向着祖宗牌位拜道。 “剑破天光,无须天相。”黑衣男子随之拜道。 老者长袖一挥,轻声道:“下山吧,切记行事须要仔细。” 二人再向其一礼,为最后拜别,今后此生再不能相见。 157章 擒拿他 吴献森去与温尚明交谈回来之后的几天都没有与张小闲会面,后来听下人说吴献森这几天身体不适,已经卧床不起了。 张小闲并不知道消息的真假,他也不相信他们的动作可以瞒过战神殿的人,现在冷小莫与吴献森大抵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就只有一层薄纸没有戳破,吴献森这一病是示弱也说不定。 傻儿子闻言毫不留情地打击道:“这点事就卧床不起,是什么心理素质啊!” 跟随在他身后的张剑初恭敬道:“数十年的累积即将毁于一旦,如果是师傅的话,想必师傅也会失落的。” “是吗?”张小晚沉吟片刻,回头问道,“那个什么夺剑大会也要开始了,到时候你要不要去试试,逢人就报我的名字,让为师也威风一把。” “遵命。”张剑初抱拳应下。 张小闲闻言却骂道:“威风个屁,他哪点东西是你教的?赢了和你没半毛钱关系,输了倒是会丢你这个师傅的人。” “爹这你就不懂了,这叫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润物无声,是最高级的境界。”张小晚说着向张剑初丢了一个眼色,似乎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模样,回头看时张小闲没有罚他抄成语,早就远远走开了,连忙追上去喊道,“爹你干嘛去啊?” 张小闲哪里会管他,出了青合会的院子,傻儿子跟着跳了出来,落在最后面的张剑初负责把门带上。原本张小闲只是在院子里闷太久了想要出门看看,顺便打听一下毒鬼龙的踪迹,这老东西号称生杀随性,杀人的本领高超,医术也通神。 但回顾以往基本上都是舒默负责“生”,他只顾着杀。如果没有舒默在身边,那就是走到哪儿杀到哪儿,所谓的四大魔头也就从前的洛尘雪能够和他比一比,至于其它几位那简直是乖得不能再乖了。 可惜到了秋长道这么久,张小闲还依旧没有听说这老东西闹出过什么动静,是他还在遵守与南乡子的约定,还是说他压根没在秋长道? 张小闲还在思索着此事,目光在无意间却映入一位熟悉的人。 “我总感觉唐姐姐对我爱答不理的,难道我不可爱了吗?”张小晚用三人都能够听到的声音嘟囔道,过了会又向张剑初问道,“话说你们不是堂兄妹的吗?故人重逢难道不应该激动一下的吗?当初我几年没看到我爹可是激动地跳起来,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你师母,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啊!” 张剑初摇头道:“我曾经出生入死也想见她,如今再见反倒没什么感觉了。” 张小晚摇头晃脑地感叹道:“我觉得唐姐姐挺好的,可惜她不和我说话,爹也不去搭理她,殊不知幸福要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啊!” 张小闲没去搭理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位身着男装却女人味十足的人。傻儿子也像是发觉了不对,顺着向前看去果然看到了李清水,目光竟一时变得呆滞只是痴痴望着,待李清水走近向张小闲抱拳:“张前辈。” “姐姐你好美。”傻儿子不知道是对多少人发出了同样的感叹,即便是张小闲也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这傻儿子最近成语是学了蛮多,怎么词汇量还是这么贫乏? 李清水只当是童言无忌,温和笑道:“应该是哥哥你好美。” “啊?”李清水的回答对张小晚来说犹如当头棒喝,顿时回过神来,他看了看李清水,又看了看张小闲,回想起张小闲对温静嘉、唐糖这样的美人居然没有一点意动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双眼微闭,嘴角略略勾起,看得张小闲有些发寒。 李清水不知道小晚想到了什么,尴尬的笑了笑,又向着张小闲歉然道:“上次没有帮上前辈的忙实属抱歉。” “命该如此,无需多言。老子只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她去了茹景山的,以她的性格若非绝对信任应该不会乱说吧?”张小闲开门见山道,这几天吴献森虽然病了,但青合会的探子可一直没有闲着,与温家的人一直都在安中追查温静嘉的下落,可惜并没有丝毫进展。 李清水笑道:“前辈见笑了,其实在华清的江湖里想知道一些消息并不难,毕竟我有耳朵可以听,有眼睛可以看。” 张小闲心头微喜,问道:“你又知道了什么消息?” 李清水道:“虽然是有消息可以相告,但有一件事需要张前辈相助。” “那得看你消息的价值了。” “自然。”李清水笑道,“前辈附耳过来。” 两人耳语一阵,张小闲眉头逐渐紧锁,分开之后沉声问道:“什么事?” “需要张前辈帮忙的事情事关重大,还请跟我来。”李清水引领几人在大街上行走一阵,又转进了一个小巷,再前行百米在一门前停下敲响。 稍后有个老者吊着右臂前来开门,看到李清水后唤了一声:“少爷。” 进了院子,除了开门的那位老者屋内还有三人,无一例外用白色的纱布吊着右臂,面目之上有着不散的哀气。 李清水摇头叹道:“这都是我家里的几位仆人,这几天接连被一位剑客挑战,挑断手筋,不仅仅是他们,就连战神殿的貂小婵也不能免此厄运。” “貂小婵……”这个名字张小闲也还熟悉,是战神殿拔尖的剑客,这里战神殿的地盘,在太岁头上动土可是需要不小的本事,而且他之前可是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李清水似乎是看出来他的顾虑,接着说道:“我们暂时也没有查到那个人的身份,只知道他有专门挑战剑客,腰间也挂着一口剑却从不出鞘,只夺走对手的剑,废掉对手握剑的手。” “现在外界不知道这个人的消息不是说他闹得不大,而是闹得太大了,导致各方不得不联手把与他相关的消息封锁。整个华清江湖的夺剑大会到时候没有一个剑客,那就成了一个大笑柄了。” 张小闲问道:“你想要老子怎么做?” “我们可以联手。”李清水笑道,“擒拿他。” 158章 三尺秋水尘不染 “擒拿他……”张小闲眯着眼,从中感嗅到了不寻常的东西。如果只是要对付那位神秘剑客,和战神殿联手应该没有问题,然而李清水最后还是选择他。原因也很好琢磨,无疑是因为他实力强横背后又没用势力。 至于李清水说他们暂时并不知道神秘剑客的身份,也不知是真是假。毕竟有擒拿这种要求却要联合他这个外人一起实施,必然是觉得那位神秘剑客有很高的利用价值,而且还不只是对李清水来说。 李清水又简单向张小闲介绍了一下那位神秘剑客的厉害之处,这几天淮安城里几乎最顶级的剑客都被那名剑客袭击了,而且神秘剑客在对敌时无一例外在腰间配剑出鞘之前就击败了对手,其中包括貂小婵。 张小闲没有见过貂小婵,但也听说过。当今战神殿第一剑客,也是这次夺剑大会的夺冠热门之一,实力十分强劲。在不出剑的情况下击败貂小婵,这名神秘剑客莫非还真有刘玄那个层次? 李清水打断了张小闲的思索:“我的人现在已经查到了他落脚处,还请前辈在月出时在这里集合,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寻他。” “可以。”张小闲向院子里的几人抱拳一礼算是道别,这些人平时都仗着一身剑术为李家卖命,现在被人废了,也就等于剥夺了他们在李家存在的意义。 以后的命运如何,还未可知。 傻儿子在张小闲与人讨论正事的时候从来不会插科打诨,在一定程度上保存了张大侠威风一世的颜面。一出了李家的院子傻儿子就忍不住了,憧憬道:“如果那个人来找我比剑,被我打趴下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扬名天下了?” 张小闲嗤笑道:“放心,你那点实力给别人提鞋都不配。” 傻儿子嘟了嘟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回去之后久违的练起剑来。后来又扯着张剑初探讨、对练了一番,竟然发现张剑初的实力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强了不少,以为是被自己耳濡目染起到的效果,得意洋洋。 张小闲则封闭在房间里盘膝吐纳,让自己的经脉可以更加适应这混沌不堪的内力。待到月出之时,张小闲准时来到与李清水约定的地点,李清水早已在院子里等他,只是那几位受伤的剑客已经不见了踪影。 张小闲只是简单向院内散了一眼,李清水便知道了他要找什么,笑道:“我已经让人先把他们送回蓝岸了,请家族里的大夫看看有没有办法可以医好。” “那你可真是仁慈啊!”张小闲随口感叹了一句,毕竟向这种基本上没有价值的角色,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为其投入资源的。 李清水却摇头道:“算不得仁慈,只是一种权术罢了,让他们觉得有保障才会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地卖命,不是吗?” 张小闲不置可否,寂静了片刻李清水又说道:“那人与他同伴,都在城西十里外的一个民居里,我们现在过去。对了,还未做过自我介绍,我叫李清水。” 看到张小闲点头之后李清水笑了笑,直接翻墙而出,张小闲紧随其后。李清水的身份之前张小闲也有过揣测,毕竟蓝岸李家的秋水扇也不是什么凡物。 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双。 听说这把扇子连传说中的武尘也不能沾染,可见一斑。 淮安城里没有正规的军队,也就不存在什么宵禁的说法,四方城门日夜大开,可以随时出入。李家的子弟在城门口备了两匹马,二人接过骑行了八九里路,把马系在一处之后改为步行。 李清水所说的藏身之所并非是附近的村庄,而是山林中孤立的一座小房子,原来的主人应该是以打猎砍柴为生。 两人摸索在距离房子百米左右的位置停下,借着一颗大树藏身。此时月行中天,房子里面却没有灯火,在张小闲的位置倒是能够看清有一人立在房外,便向李清水小声问道:“是他?” 李清水在细致观察之后摇头道:“不像,应该是出去了,看来除了我们也有人查到了他的住处,不知道是哪方势力。我们再等等。” 张小闲嗯了一声,目光直视前方。 159章 尚寂言 夜已深,扶宗独自站立在树林里的小屋前,很久很久都没有移动过。 这是他第一次外出,需要静下心来来感受这空阔的环境。 自记事以来,他就一直生活在一个名为众神之地的地方,那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地方,却又有着外界难以企及的宁静,所以扶宗在众神之地度过了安稳的二十六年。 不知道扶宗是听谁说的,人的心是很难以满足于现状。 扶宗觉得这句话说得没错,有人在混乱的世界里过久了总会渴望宁静,而他在宁静的地方待久了,也想要去外面看看。不过扶宗没有把他的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只是在静静地等待机会,因为他知道出去的机会太过于渺茫,就算说了也没有用,这二十多年来真正出去过的人还没有超过十个。 昨天在外的世长老传消息给命颜司说尘已经出世了,让她安排人处理一下。扶宗倒也听过尘的传说,一旦出世必是惊才艳艳之辈,整个华清都会因为这个名字而动荡。 好像他们众神之地的成立,与尘也有着莫大的渊源。 扶宗在众神之地并不算出众,也没有把握可以战胜武尘,只不过他感觉得到,这次如果再不抓住机会,今后再想出世可就难了。 风轻轻撩起他的发丝,无数树叶颤动沙沙作响,本该是安静祥和的画面,扶宗的心中却有着难抑制的激情,因为树林的那头有人来了。 两个人,一黑一白,格外分明。 “在下众神之地扶宗,前来讨教。”扶宗提起手中的剑抱拳说道。 面容冷峻的黑衣男子看了看他手中的剑,没有说话。温文尔雅的白衣男子摸着下巴像是在思索:“嗯,众神之地的话就留他不得了。” “必须吗?”黑衣男子问道。 “必须。”白衣男子断然回复。 “好吧。”黑衣男子缓缓吐纳了一口气,右手在他下山之后第一次放在自己腰间的剑柄上,与此同时迈着小步向着扶宗缓缓靠近,“对不起。” “啊?”扶宗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长这么大扶宗第一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这种行为是该称赞他自信呢?还是该称赞他有礼貌呢? 然而自始至终黑衣男子都没有一点笑意。扶宗也变得严肃起来,在他看来黑衣男子在靠近的过程中全身都是破绽,但又感觉自己无论从哪个位置发动进攻都有可能会被对方拦截下来。他看不透黑衣男子,于是只能伫立在原地继续寻找机会,任由黑衣男子继续靠近。 百步。 五十步。 三十步。 十步。 扶宗还是没有找到能让他果断出剑的机会,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冒出,微风拂过有些发寒,他终于察觉到了危险。就在此时,黑衣剑客的剑动了,扶宗几乎是出自于本能地用自己手中的武器去抵挡。 扶宗其实并没有看到对方剑的轨迹,他只听到了黑衣男子武器出鞘的声音,兵器碰撞的声音,黑衣男子武器归鞘的声音以及自己断剑落地的声音。 黑暗与寒冷已经包裹了扶宗的全身,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输,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不过能看到如此繁华的世界以及如此有趣且高明的剑客,也值了。 “啧啧啧。”一直静静看着一切的白衣男子摇了摇头,面容上没有丝毫怜悯,“像这样的喽啰充其量就是个探路的,附近肯定还有人盯着,你现在去把他杀了还来得及。” “算了。” 黑衣男子走进了屋,白衣男子也跟着走了进去,继续劝诫道:“你现在手软到时候麻烦可不会少,众神之地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无妨。”黑衣男子的依旧精简。 白衣男子叹气扶额,所以说他才讨厌迂腐不知变通的人啊。过了一会儿,房屋里的灯火被点燃,白衣男子的声音接着传出:“被众神之地盯上了秋长道也就不能待了,反正秋长道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明天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黑衣男子想了一下问道:“华清之地谁剑术最高?” 白衣男子略做沉吟:“果然还是南乡子吧,正好去见见同门。” 黑衣男子不再说话了,白衣男子轻叹了一口气,出来把门关上,所以说他才讨厌不喜欢说话的人啊! 看到两名男子进屋之后,张小闲与李清水的观察位置又调近了一些,张小闲看着李清水确认道:“我好像听到他们说,华清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呵呵呵。”李清水嫣然笑道,“前辈听力真好。” 张小闲傲然道:“废话,老子天……”他说着莫名想到了毒鬼龙,神色一黯,顿了片刻改口道,“天天掏耳朵,啥时候动手?” “那前辈真是勤勉啊!”李清水神色凝重道,“动手的事让我先想想。” 事实上今夜东风,不只是张小闲,李清水也把屋前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没想到众神之地的消息这么灵通,如此一来他原先的计划也不得不暂时搁置了,毕竟众神之地一旦正式出手,必然会势若雷霆。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李清水咬了咬牙说道:“先撤退吧,之前的那个消息就当是送给前辈的一个人情。” “哦?” 看着张小闲疑惑的目光,李清水坦然说道:“他们的身份暂时也瞒不了多久了,我就实话实说了,还望前辈不要见怪。得文尘者得天下,得武尘者逆江湖,如今河北温家不似当年温天竹前辈在时强盛,盟主之位无名也无实。而我们李家想要更上一层楼实力还差那么一点,所以还需要继续增强,那位黑衣剑客就是当代武尘尚寂言。” “现在看来尚寂言的身份再过不久便会大白于天下,我向前辈隐瞒也没有意义,不过还是希望我们今晚所做的事,所说的话不要向外人透露便好。” 李清水说完并没有要求张小闲保证什么,直接离开了,只留下淡淡地幽香在原地环绕。说起这幽香张小闲就感觉到奇怪,这个美人他要真是个女人也就罢了,但他不是个女人啊,没有那所谓的体香,难不成是偷偷抹了粉黛? 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的张小闲若有所思,然后离开了这个地方。 160章 剑痴 “我们查到秋长道的三大势力其实在为一个人服务,但究竟是谁暂且还没有消息。” 这是李清水白天的时候向张小闲提供的消息,李清水没有说出幕后者是谁,有可能是世长老,也有可能不是。张小闲认为多半是后者,毕竟要给世长老送武器的事情在秋长道已经沸沸扬扬,以李清水的能力不可能查不到。 即便如此,这个消息对张小闲来说直接作用并不大,但给他提了个醒,让张小闲猛然间意识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世人所看到的三大势力斗得你死我活,其实就只是作戏,为了达成某种目的。 张小闲的怀疑并不是突然出现的,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他们的行动为何总比对方慢一步,在朱猪被人刺杀时吴献森先后说出了“他平时就太过于依赖《不动如山》的霸道,被人一剑封喉也在情理之中。”这样开脱性的话语,以及“如此看来,那人的实力决不下于唐糖,没有向两位出手很有可能是希望两位传达讯息,如果我们不知道内情十有八九会将仇恨转向河北温家,可是一手好算盘啊!”这样解释对方用意的话语。 乍一听起来并没有太多毛病,如今细一想来,这两句话不大大降低了周围人的警惕性吗? 如果张小闲不是对他们的行动总是慢于对方起了警惕,恐怕也不会对这两句话上心。 至于温静嘉,张小闲暂时还不至于太过于担心,那小妮子只要不秉承着一股忠贞傲气而绝食就没有太大的危险。对方之所以不在茹景山上杀温静嘉夺剑,而是把她带走自然是想留着她牵制温家。而且只有活着的温静嘉才是对河北温家有用的存在,死了就只会招惹温家的怒火,所以就算那小妮子想死,别人也不会让她那么容易得逞的。 张小闲回到青合会的院子里之后简单冲个澡,躺在床上琢磨这个事情琢磨到失眠,想来也确实有些烦躁,他堂堂天下第一的张大侠居然有一天也要动脑子,实在是奇耻大辱。 原本张小闲准备向张剑初请教一下失眠的应对方法的,但转念一想那小子要是要什么应对方法也不会那么勤勉了。毕竟张剑初之前可是有着被傻儿子打成重伤,愣是靠着失眠才没有昏过去的神奇经历啊! 于是张某人在床上干躺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才勉强入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时被兵器碰撞声惊扰才悠悠醒来,出门之后才知道傻儿子练剑的激情还没有消退,大清早又把张剑初拉扯起来折腾一阵。 小晚曾经拜在山渐青门下修行过一阵,时间不长,山渐青也只传授给他一套剑法,今天又被他传授给了张剑初,并拍着张剑初的肩头说:“今后你就是我剑乐府第XX代(因为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含糊其辞)弟子了,后天的夺剑大会就是对你的试炼,你一定要替本门争光,替为师争光。” 美其名曰是对徒弟的试炼,无非就是知道这次夺剑大会高手众多,自己怕挨揍不敢去罢了。 闲来无事,张小闲就盘坐在房里运功,虽然这秋长道有很多未知,但以他的作风实在是懒得去探查什么,到时间了什么阴谋诡计都会自己付出水面。 他真正要面对的,就只有毒鬼龙罢了。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吴献森也托着病体出来来邀请张小闲一起去夺剑大会。据他所说,大夫诊断是被花神泪的毒素所影响所以才有不适,虽然当时他们在茹景山只是远远观望了一下,还是被空气中少量的毒素熏了一下,卧床不起就是几天。 说到这里,吴献森不得不赞叹一句:“张先生真是抗性惊人啊!” “一般一般。”张小闲少见的谦虚道,“只要你把花神泪当水喝,你也可以。” “呵呵,张先生真幽默。”吴献森说完登上了前面的马车,唐糖跟随在他后面。张小闲三人乘上后面一辆,直达战神殿的总部。 夺剑大会也不是战神殿第一次举行了,在战神殿总部中专门为此设立了一个竞技场,中间有三个擂台,四周由低到高有无数座椅。整个大会共有四天,前三天在三个擂台上共选出九人,在第四天一决高下,胜利者可以获得由战神殿提供的象征着华清江湖上最高剑术成就的名剑‘一第下天’。 一般情况下,战神殿会召开夺剑大会是觉得自己有把握拔得头筹,然而好巧不巧的是他们最大的底牌‘铁索横江’貂小婵在前两天手腕受伤了,如果没有奇遇的话,恐怕右手一辈子都难握住剑,让不少竞争对手在暗地里笑开了花儿。 青合会也算是半个土著,张小闲跟着吴献森蹭了一个靠前的位置,坐在他左手边的是一个消瘦的青衣男子,看见张小闲落座之后阴恻恻地笑道:“你的剑,就是我的剑。” “啊?”张小闲一愣,“老子没剑啊!” “哦,是吗?”青衣男子上下打量了张小闲全身,笑容收敛,有些茫然。 在张小闲看来这场大会不乏剑痴啊,至少在他左边的这位,练剑已经练得脑子都有点不太正常了。 161章 剑来 吴献森大病未愈,不时有人特地来找他寒暄两句。 又过了半刻钟,有人登台猛敲了一声铜锣大喊:“夺剑大会即将开始。” 场面顿时安静,那人言罢下台,有个微瘸的男子缓缓走上擂台正中,面无表情朗声言道:“诸位皆是威震一方的侠客,今日来此所求无非‘一第下天’实至名归,冷某人不用剑,看到如今的华清的剑道风光有各位支撑,甚好!至于夺剑大会的规则也很简单,巳时三刻开始,未时三刻结束,到时间还能站在擂台上的人就能获得前九强的资格,如果到时间的时候同一擂台上有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人,则判定先上擂台的那位获胜。第四天时由前九强决出高下,夺冠者带走这口‘一第下天’。” “冷某人宣布,夺剑大会现在正式开始。各位,请。” 冷小莫一声短喝,随即退下擂台。场面随着冷小莫的离开开始变得嘈杂起来,但无一人愿意走上擂台当个出头鸟。毕竟稍微有点智商的人也能看得出来,过早上擂台就只会被无尽的消耗,占不到什么好处。 小晚往四周望了一下,嘀咕道:“这里少说几万个人,不会冷场了吧?” 他话还没落音,就有一名二十来岁的白衣剑客纵身跃上最中间的擂台,看样子也是个年少轻狂没见过世面的主,才一站定便向众人抱拳笑道:“东山韦霆,承让。” “终于来人了,不然我打谁去啊?”张小闲左手边的那位剑痴看见韦霆上擂小声嘟囔了一下,脚步一点腾在空中,再次落地的时候已经站在韦霆对面不足一丈的距离了。 那剑痴儿落地之后对着韦霆邪魅一笑,道:“你的剑,就是我的剑。” 韦霆见这人衣衫邋遢,精神也不太正常的样子,轻皱着眉头有些嫌弃的模样。四周的观众却在这时炸开了锅,纷纷议论不绝:“古疯子?他不是死了吗?” “硬接了世长老一掌居然还没死,可以说是很命大了。” “貂小婵没了,又来个古疯子,有点意思。” 就连傻儿子也对这位古疯子很是好奇,把头偏向张剑初那边问道:“这个人很出名吗?” 在他另一边的吴献森替张剑初答道:“古三黎,当年的秋长四子排在第三位,秋长四子代表了那个时代秋长道实力的顶峰,不容小觑啊!” “秋长四子?”傻儿子摆着手指头数道,“冷瘸子,猪胖子,古疯子,还有一个是谁?” “金傻子,如今在为蓝岸李家效力,已经很多年没回秋长道了。”吴献森说着看向对面与他同坐在前排的李清水,默叹一声,颇有物是人非之感。 在台上的韦霆听到了台下的纷纷议论,就算再轻狂也知道眼前这人不好对付,拔出宝剑对着古三黎,这时才发现对方是赤手上擂,根本没有带武器。 古疯子哪里会管对手的疑惑,狞笑一声,双手在胸前结印,捏出一个法决来,右手食、中指相并探出,直指韦霆手中宝剑在空中绕了个圈,大喝一声:“剑,来!” 他这边才一开口,立刻就有人骂道:“你也配称剑来?” 不管配不配,韦霆手中的宝剑突然打了个旋转,剑尖向着他的胳膊挑去,吓得他连忙宝剑闪躲,未曾想到他的宝剑才一脱手古疯子便已靠近,接过剑柄挥出轻轻,剑尖距离韦霆的咽喉只差半个公分停住。 胜负瞬间分出。 “是道家玄宗的御剑术。”有识货的人一眼就认出古疯子控剑的门道。 就连吴献森也忍不住感叹道:“难怪他还能保住命,原来是被玄宗的人搭救了,不过这世上真的还有玄宗吗?” 吴献森说这话的时候正望着张小闲,张某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玄宗是道家的最后一脉,但也已经消失了很多年了,曾经带走太子林的那个老道士有点像玄宗子弟,但也不能确定是不是。 古疯子旗开得胜感觉也很高兴,笑着摸了摸头,颇有腼腆之意。众人以为他要守擂的时候,抬手把韦霆的剑丢了回去,在众人的错愕的目光中走下擂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让人不由得感叹,疯子就是疯子,你永远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韦霆有些茫然,回过神来已经颜面尽失,狼狈地跳下擂台,没有再回到观众席位,直接离开了竞技场地。 短暂的热闹之后,三座擂台又恢复了宁静,过了良久终于有人打起勇气走上了中间的擂台,就在他上擂台的那一瞬间,古疯子又嗖的一声飞了出去,随后还是一声高喝:“你的剑,就是我的剑。” “剑来。” 张小闲知道,这疯子多半是理解错规则了。 此时又有一人上擂,衣带飘飘,姿态绝群:“右边这擂是块阴凉地儿,既然无人要那就送给我凤凰剑神周玄机吧。” 周玄机站定之后众人才看到他黑衣披风上绣的红色凤凰,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觉得此子太过于狂妄,竟敢号称剑神。这也就罢了,偏偏这人在华清还是个无名之辈,在座没有一人知道这周玄机是哪家的黄口小儿。 周玄机知道众人议论也不恼火,反而笑道:“世界之大,其它三清之地的强者,你们又哪里能够悉数知晓?” 听他这口气,似乎是来自于其它三清之地。 傻儿子对旁边的张剑初说道:“你去会会他,打赢了就报我的名字,打输了就啥也别说。” 162 高度 在张小晚另一边的吴献森默默不语,他对于张小晚的这种wu耻行为并不反感,谁叫这孩子摊上了那么一个爹。 张剑初倒是很注重做徒弟的本分,二话不说就离开了座位。没有采用其他人上擂时花里胡哨的方式,而是一步一步登上。 古疯子迅速击败了对手向右边的擂台望了一眼,嘿嘿笑了两声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看样子他是盯上中间这块地了。 张剑初上擂之后只是看着周玄机,这凤凰剑神也还算傲气并没有在对方立足未稳的时候先发制人,看着精神不振且略显羸弱的对手朗声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刀剑无眼,可能等你输了之后想说却没有机会了。” “我什么也不想说。”张剑初淡然道,“我想打赢了再说。” “好,够狂妄!”周玄机明显是理解错了什么,爽朗一笑,手握在凤凰神剑上,剑势陡涨。他本想在气势上先压制对方,未曾想到对方脚步一点已然逆行而上,出剑便是杀招。 “剑出·惊风雨。” 剑势磅礴,滚滚剑气自剑出时而生,掀得尘沙石栎悉数东去。剑光近,周玄机选择后退半步暂避锋芒,未曾想到只此半步便让他直接落入下风。 张剑初占据先机,快剑交织成网步步紧逼,周玄机有心出剑苦于对方并没有给他丝毫机会,转眼已经被迫退到擂台边缘。左脚再次后踏,踩了个空,整个人直直向后跌去,落在半空却又诡异停住,右手把住剑柄,在出剑同时身体上旋,火红的宝剑如同凤凰的羽翼,招架住张剑初的快剑,声如鸣钟击罂,热浪胜火。 周玄机的凤凰宝剑出鞘之后周围的温度竟然忽的升高了起来,在他对面的张剑初感觉最为明显,仅仅只是瞬间已经面红耳赤。一剑将凤凰神剑挑开,张剑初抽身而退。 “夏练三伏,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周玄机轻声笑道,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张剑初不再回话,手中长剑再动。 “剑出·九龙独忌。” 张剑初一剑挑出,竟却分出九道剑气如游龙一般向着周玄机杀去。周玄机轻笑一声,动如雷霆疾发,手中长剑斩龙。尚未等他完全破解,张剑初一剑隔空扫出如同白虹贯日,只见匝地寒光。 “这么快。”周玄机心中略惊,以肉身强行接住一道九龙独忌残留下来的剑气,运足气势向着张剑初全力靠近。 一片白芒之中,只有赤红的凤凰神剑保持着倔强。白芒闪过,两人相对而立,偌大的竞技场鸦雀无声,都想知道这场战斗是否已经分出了胜负。 周玄机神色凝重看着这个连名字都没报的人:“为什么停手?” 张剑初没有回答,收了剑转身下擂。他的师父交代过他,输了就不要说话。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难不成说我的师父这两天就教给我这么几招,全用完了没招可用了? “你的剑法是自己创造的吗?”周玄机再次开口问道,而对方只是置若未闻,他向前跟了两步,“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神剑庭?” 张剑初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周玄机的心猛的跳动了一下,然而对方只是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傻儿子向他爹炫耀道:“这就是耳濡目染的效果,假以时日想说不定可以达到我的高度啊!” 其实张小晚现在也不确定现在的张剑初他还能不能打过。说起来也太奇怪了,他就教过这个便宜徒弟三天的功夫,每一次相互比试都能感觉到张剑初在变强,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难道说,他当初说打不过我是装的?傻儿子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说形成这一切的是天赋上的差距,那也太令人难受了。 张小闲瞥了一眼看起来得意洋洋的傻儿子,不屑道:“你有高度吗?” 周玄机上了右边那擂就没下去过,也没人可以把他打下去。虽然刚刚被张剑初出其不意打得有些狼狈,但自身的实力放在华清也能算在一流行列。 至于中间那擂后来又上来过几人,不过都被古疯子击退,久而久之,中间那擂就算空着也没人敢站了。至于左边那擂则被人轮流占领,英雄好汉各领风sao。 到底是第一天,还有大部分人保持着观望的态度,反正有九个名额,又何必要争这第一波呢?到时候输了武功是事小,失了面子事大。 到了下午未时,便有人蠢蠢欲动了,吴献森拍了一下旁边的唐糖,示意她可以出手了。又过了三刻,第一天的三个名额正式产生了:周玄机、古疯子,唐糖。 因为到了最后中间的那个擂台空着,所以战神殿方面就判定最后走下擂台的古疯子获胜。 第一天的大会结束,战神殿宴请所有宾客。吴献森身体不适推脱了,张小闲虽然蹭饭上瘾,但对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并不怎么感兴趣,所以还是决定回去蹭青合会的饭比较好,也就和吴献森一起回去了。 在下车的时候,吴献森忽然神秘兮兮地对着张小闲道:“明天请你看一场好戏。” 他说完就在下人的扶持下回房了,留下张小闲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163章 一代宗师张小晚 一夜无话,到了次日张小闲来到战神殿的时候,昨天取得优胜的那位凤凰剑神已经早早在门口候着了,一看到张剑处就扑了上来,像情窦初开的小公子一般做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周玄机。” “张剑初。” 张剑初丝毫没有热情的回答反而让周玄机更加有动力,连忙笑道,“你是我这辈子唯一见过可以同时斩出九道剑气的人。” “我师父教的。”张剑初被这人堵得难以移动脚步,只得停了下来,张小闲和傻儿子也随之顿住,吴献森则带着唐糖先行进去了。 “你师父?”周玄机眼睛里闪过一层光芒,“你师父是谁?” 张剑初看了小晚一眼,傻儿子也不含蓄,笑嘻嘻抱拳承认:“江湖人称一代宗师,张小晚。” 他说着故意顿了一下,老气横秋道:“剑初这孩子虽然天资卓越,但在我徒弟中也只能处在末流。” 周玄机的表情难掩惊讶,让傻儿子心中暗笑,虚荣心大起,琢磨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多收几个徒弟。张小闲默默地把头别向另一边,眼不见为净。说张剑初是处末流也好,是第一也罢,反正就这一个徒弟,爱咋说咋说。 “一代宗师。”周玄机细细琢磨这个称号,感觉比自己编的凤凰剑神还带劲啊,这个张小晚看起来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莫非实际上是个百十来岁的老妖怪? 周玄机越想越觉得可能,不然凭什么教张剑初那么高深的剑法。犹豫了一下,周玄机抱拳拜倒:“晚辈周玄机,见过张前辈。” “噗嗤。” 张小闲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回头看到周玄机一脸茫然的模样,努力憋住笑。歉然道,“对不起,老子先进去了,你们慢慢聊。” 他回到昨天的位置吴献森也在,看到张小闲落座偏过头来小声道:“今天有好戏看。” 张小闲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没问,估计等一会儿就可以揭晓谜底了。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问道:“有温静嘉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吴献森摇头道,“温小姐应该和萧寒在一起,但是萧寒也有几天没露面了,应该是怕温家找他麻烦。躲在暗地里,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温家那边怎么说?” 吴献森随意道:“知道女儿丢了,开始是暴躁如狂,我许了他们一点利益也就愿意合作了,等到万事俱备给世长老最后一击,到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失去,还能赚一笔。” 张小闲点了点头,不再答话。稍后等了一会儿,傻儿子和张剑初也回到了座位上,春光满面,看样子是吹牛吹得很舒爽。三座擂台上的你来我去对于张小闲来说其实挺无聊的,这些人的实力在他眼里都不过只是些二流货色,之所以会来看这个东西就只是觉得毒鬼龙在这里出现的可能大一些罢了。 那老东西所求无非是《太上三篇》,如果他知道准确消息的话绝对已经去找世长老或者闯进众神之地了。既然没有就说明还在打听消息,打听肯定要在人最多的地方打听,而且那个老东西还会用最残暴的手段。 要是今天古疯子在的话应该会有趣一些,可惜那疯子今天也缺席了。 张小闲刚刚才叹了口气,一股凌厉的剑意瞬间让他清醒过来。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都十分有默契地安静下来,一口通体湛蓝的长剑伴随着强烈的破风声从竞技场入口飞入,最终射在最中间的擂台上,粉尘四溅,寒气蔓延。 “冤冤相报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长剑泣血满江红。” 熟悉的声音先至,寒叶霜天负手走出,身后的童子抱着剑鞘,嘿嘿笑了笑,朗声道:“千里一剑,红莲灿世。” 不速之客的到来打断了原先的进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寒叶霜天身上,这位杀手刺客团排行第一的杀手出现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杀人! 张小闲与吴献森对视一眼,确定了这就吴献森所说的好戏。这时候傻儿子又在小声嘟囔道:“这个水天寒和凤凰神剑不知道谁厉害一点,一个夏天纳凉,一个冬天取暖,简直绝配。” 沐雨鹰临登上擂台拔起水天寒,龙儿在台下向着刚刚还在比剑的两个人建议道:“还不快走,会死的哦。” 一人知道寒叶霜天的本事,立马下了擂台,另一人明显有些犹豫,毕竟人在江湖有时候讲的就颜面,不战而逃以后岂不是要背负个懦夫之名? 他刚想移动脚步,却发现整个擂台不知从何时起就布满了寒冰,把他的鞋子牢牢粘住。吓得他大惊失色,丢了鞋子仓皇离去。 寒叶霜天剑指高座的冷小莫,面无表情,冷冷道:“可敢一战?” 整个会场安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无数人把目光投向冷瘸子,曾经秋长道的第一人,后来传言被某个神秘人废了武功,从此再也没有出过手。 面对挑衅战神殿没有仗势欺人,坐在冷小莫身旁的黑衣青年拍椅而起,指着寒叶霜天愤怒道:“要打,我陪你。” 他说着正想出手,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正是冷小莫。冷小莫轻笑道:“鹰扬,我自己的事还是让我自己处理,毕竟我最讨厌别人用剑指着我的头。” 冷鹰扬本想劝说几句,但被冷小莫制止了,示意下人提过来自己的银枪,微跛着一步一步走上布满寒冰的擂台。纵使是面对传说中的第一杀手,冷小莫没有丝毫惧意,银枪挽了个花,对准寒叶霜天。 “白鸟朝凰。” 冷小莫大喝一声,手中银枪连点,残留在半空中的枪影犹如密密麻麻的雨点,寒叶霜天后退了一步,手中长剑抬起看似是随意一挥,却轻而易举格挡住了冷小莫的银枪,顺枪而上挽出剑花一朵,准确无误地落在冷小莫的咽喉,划开的伤口瞬间被寒冰封住,没有丝毫血液流出。 寒叶霜天随手把水天寒抛下台去,被掌剑童子收入鞘中。 “龙儿,我们走。” 整个竞技场依旧是鸦雀无声,有很多人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刹那间的事情,战神殿之主冷小莫死了? 164章 那江湖再见 冷小莫双手端着的银枪垂落,枪头伴随着一声脆响落在地面上,眼眸中也跟着失去了神色,身躯却依旧挺立,死而不倒。 寒叶霜天缓步走下擂台,冷鹰扬跟着已经落到了擂台上,颤抖着手去试探父亲的鼻息,得到的不过只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他没有流泪,悲愤之情已然大过了悲伤,一只手为冷小莫闭合双眼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握紧了冷小莫手中的银枪。 “鹰扬,不要冲动!”战神殿的几位长老都聚集到了台上,大长老陆和韵知道冷鹰扬的性子,连忙劝道,“现在你父亲已经不在了,以后你必须要扛起他遗留下来的责任。” “扛起责任自然是没错的。”另一位长老跟着附和道,但语气之中带着些阴阳怪气,“但殿主之位就此交给鹰扬恕我暂时还无法同意,毕竟他还年轻。” 冷鹰扬对于这种关于权力的明争暗斗置若未闻,只是盯着寒叶霜天的背影睚眦欲裂,杀气森森。 寒叶霜天也像是感觉到了这份执着,杀人无数的他对于类似这样的仇恨并不畏惧,毕竟他也是这其中的一员,深知这条路的艰难。但出于好意,他还是暂时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劝诫道:“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错的话,盘蛇七探你还只练到第四探吧,如果练到第七探的话,你遇到我说不定有机会。” 说完他还怕别人不信,又注了一句:“真的。” “好,我一定亲手宰了你。”冷鹰扬的理智让他收敛了冲动,回过头来瞪了一眼刚才阻扰他继承父位的长老一眼,“有些事情我想清楚再做决定了,希望你也是。” 冷鹰扬说完躬身抱起冷小莫已经发寒的尸首,下台离去,之后的事情自然有人会处理。其实他们战神殿完全具备留下寒叶霜天的实力,但这难免让人怀疑战神殿的风度,毕竟发生在寒叶霜天与冷小莫之间的是正常的挑战与应战而已,而战神殿举办的这场盛事还得继续。 盛事变丧事,这个秋天战神殿注定多舛。 “老子出去一下。”张小闲跟旁边的几人招呼一下,远远跟在寒叶霜天的后面拐了一条街才会和。 寒叶霜天应该是早就知道了他在后面跟着,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就自觉停住了,那个叫龙儿的童子看到张小闲嘻嘻傻笑。向着寒叶霜天点了下头就算是招呼了,也没有时间去解释那么多缘由,直接开门见山道:“是吴献森让你去杀冷小莫的吗?” “不是。”寒叶霜天如实道,“他带着钱来找我,但我没收,因为已经有人从我这里买冷小莫的命了。” “买主不能说是吗?” 寒叶霜天断然道:“不能。” 张小闲没有失望,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寒叶霜天迅速领悟,他让龙儿带着剑先走一步,过了很久张小闲才问道:“她是谁?” “众神之地,命颜司。” 张小闲点了点头:“要不要等一段时间,老子陪你一起去。”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等不下去了。” 寒叶霜天的回答在张小闲的意料之内,也知道寒叶霜天只是不想用自己的事情去拖累别人而已。 此行,或许也并没有打算活着回来。 “行吧。”张小闲笑了笑,“那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寒叶霜天道。 张小闲再次回到战神殿的时候,那位凤凰剑神又和傻儿子攀谈起来,大意是你们华清的这个杀手怎么这么厉害,我以前还觉得自己挺棒的呢。 傻儿子则故作沧桑,拍了拍周玄机的肩膀沉声说道:“天晴了,雨停了,你别觉得你行了。看看江山人未老,唯独此处风景好。以后跟我混,保证你以后可以走上剑道巅峰。” “多谢前辈提携。”周玄机激动地拜谢,十分虔诚。 之后的对决张小闲根本都没怎么看,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河北温家的长子温轶仁拿到了个名额,饶是张大侠有过目不忘之能,也没能记住其它两位的名字。 要是刘玄和那个什么武尘在擂台上打一下还有点意思,可惜都不在。不过算算时间,刘玄应该这两天也应该要到了,那小子说要借这个机会公开昭稷王野心的。 吴献森从刚刚开始就挂着神秘的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把冷小莫死了之后的战神殿安排好了,刚刚那个公开说冷鹰扬年轻的那个长老说不定就是他的人。 但现在真正压在张小闲头顶的问题是,第二天都快过去了,毒鬼龙还是没有出现。 165章 高明 夜深人静,刘玄一人一马驰骋在去往秋长道的官道上。本来他的行程也不至于这么赶,奈何最近杀手刺客团的那群人不安静,让他把南云一个人放在家里也不安心,便亲自把南云送回了剑乐府。 作为华清江湖上的武学世家,他们刘家到底也还有些底蕴,刘玄的父亲去世的早,族中的产业都是由叔伯们撑起来的,这也才给了他时常可以在江湖中东奔西走的便利。 叔伯们虽然为他解决了很多琐事,但也带走了大量的资源,导致他作为家主的这一脉下面的力量最为薄弱。 刘玄想了想还是选择送南云回了娘家,正好剑府那边传信来说南乡子的情况有所好转,再过不久就能出关。 在刘玄离开剑乐府之后不久,一个信鸽自其琛山上飞出,但刘玄对此并不知情。 今夜是刘玄离开其琛山之后的第五夜,以他现在的进程,在后天赶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然而本该疾驰的他却忽然勒住了马,因为在他的前面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白袍男子截住了他的去路。 白袍男子右手虚握,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看着在原地踟蹰的刘玄似笑非笑。 茫茫夜色中,刘玄看不见这个人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但能清楚感觉到是一把剑,那应该是一把完全透明的剑,名为‘残念’。 刘玄也可以根据这口剑推断出这个白袍男子的身份——杀手刺客团第一次刺客,沐雨鹰临。 “你觉得,你会是我的对手吗?”刘玄平静问道。 “不是。” 沐雨鹰临保持着轻笑,手中‘残念’指向刘玄,不见任何动作一点剑气自剑尖而生,直取刘玄:“但也不是完全不是。” 与其同时,黑暗中的数个方向传来了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秋长道,淮安城的某个房间之中灯火摇曳,一人翻窗而入落在其中,在墙壁上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而房间的主人依旧靠在床头看书,丝毫不为之所动。 黑影负手而立,低声问道:“张小闲已经开始怀疑我了,要不要先把温静嘉还给他?” “还给他,他就不可能再为你出手了。”房间的主人目光并没有从书上挪开半寸,笑了笑说道,“只要我们把温静嘉交给了世长老,计划还能够正常进行。” “道理我也明白,只是我们真的需要张小闲吗?” “掌舵山河能不能破开世长老的功体还是个未知数,如果破不开的话我们就只能选择用强横的内力从内部瓦解他的攻体了,张小闲是最好选择。”房间的主人叹了口气,扭头看着来客郑重说道,“如果不是一年前世长老领悟的《融兵炼体》第十层出了错误,我们现在都已经是一群死人了。这一次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知道吗?” 黑影点了点头:“好吧,找我来有什么事?” 房间的主人合上了书,眉目之上难掩隐忧:“一件事,毒鬼龙现在应该还在秋长道,你安排人手调查一下。张小闲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总感觉会出什么变故。” 黑影点了一下头,随即从窗户离开了。原本看书的人长长叹了一口气,过了很久又喃喃道:“总感觉有什么人在背后推动着。” 夺剑大会的第三天,战神殿这边明显冷清了很多。冷小莫的丧事在冷家举办,一些与战神殿还有些交情在比武会上又夺不到名次的人都去冷家祭奠一下亡人。凤凰剑神趁此机会和傻儿子坐到了一起,说起自己的故乡的风土人情,傻儿子也顺势谈起了他峥嵘坎坷的一生。 原来周玄机还真是从中清之地来的,他爹是中清江湖中的第一人,为了防止一代更比一代差的情况出现就让周玄机创建了一个叫‘神剑庭’的势力,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了几十人的规模。而且刚刚神剑庭又多了两名新成员,傻儿子‘难却盛情’成了神剑庭的副庭主,张剑初做护法。 张小晚聊了一天,虚荣的兴致已经逐渐冷却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看着三座擂台,暗气自己的实力暂时不能暴露,眼珠一转靠近张小闲说道:“爹,你不去擂台上去玩玩?” “切。”张小闲白了他一眼,不屑道,“老子又不用剑,要那破剑干嘛?” 傻儿子却不以为然:“话不能这么说啊,爹,您不是天下第一吗?以后要是有人拿着这口‘一第下天’在外面打着您天下第一的名头招摇撞骗,试问您就不要面子的吗?” 张小闲摸了摸下巴:“你真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这都被你发现了。” 他说完起身一跃,试图直接降临到擂台上,没办法,高手出场一定要惊艳,何况是天下第一这样的高度? 不过他张某人好像高估了自己的轻功,这一跳连一丈都没有跳出去,看这距离起码还要跳个三五次,不但失了牌面还有点像只青蛙。想了想,还是步行吧。 张小闲先前起跳的动作,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还有一些人已经笑出了声来。但作为一个高手,即便是失了面子还是要落落大方,所以他运起一川镇海决,调整血液的循环,让自己尽量不要脸红。 张小闲选择的是距离最近的右边擂台,他上去的时候两位剑客一人用巨剑,一人用长剑正在比试。张小闲直接走到两人正中,神指运气招架两人剑刃,还没等他的神指释放反震之力,战神殿的大长老陆和韵也已经落到了擂台上制止道:“几位请等一下。” 张小闲及两位剑客都停下动作,看着他。 陆和韵对着张小闲歉然笑道:“这位大侠,我们这里只能剑客登台比试,如果你要参与请带好佩剑。” 张小闲还没说话呢,傻儿子就在观众席上大喊:“你个老头子懂什么,这叫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是无比高明的剑术境界。”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厉害啊!”旁边的周玄机略微琢磨,然后不知道第多少次对张小晚崇拜到无以复加,暗道不愧是一代宗师。 陆和韵摸了摸胡子笑道:“即便如此,规矩也还是规矩,还请谅解。” “好吧。”张小闲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人(偶尔讲一下),抬起左手,“那,剑来。” 张小闲话音还没落,一口短剑准确无误地穿过他的掌心上方,被他一把握住剑柄。陆和韵扭头望去剑来的方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还保持着投掷完毕的姿势。 陆和韵撇了撇嘴,当做什么也没看到,正想离开忽然余光瞥到张小闲把接到的短剑交给右手背在后面,于是他只是走下了擂台,看看这个擂台上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你们两个一起上吧。”张小闲难得好心建议道。 两位剑客相视一笑,如果刚刚没有看到张小闲那惊艳一跳或许会把他说的话当一回事。短短一瞬间两名剑客已经达成了共识,持长剑的剑客退开一些,巨剑客扭着脖子向张小闲靠近几步,手中不下百斤巨剑一抖化为黑色剑光闪过,眨眼间已经伴随着强烈的剑意直扑张小闲面门,却被张小闲用神指准确截住,接下来的剑刃上传来的力道直接让他的巨剑脱手跌下擂台。 张小闲没有给他震惊的功夫,直接一脚踢下擂台,然后给了另一位剑客眼神示意。有了前车之鉴,长剑客已经知道了张小闲的厉害,挽了个剑花晃得人眼花缭乱,速度比起刚才那位更快了三分,一招‘点苍无形剑’刺向张小闲心口。 这本是一虚招,奈何剑刺出去之后就收不回来了,抬头一看剑刃竟然被张小闲用二指牢牢钳住。在他抬头的瞬间,张小闲二指一错,精铁长剑直接化为两段。张小闲再向前一步,用左手手背轻轻抚在剑客胸口,突如其来的巨力直接把剑客掀下台去。 一瞬间两败两敌,还是在没出剑的情况下。 全场皆惊,只有陆和韵除外。 这位战神殿的大长老苦着个脸道:“你这个剑,用一下行吗?” 话甫落,傻儿子又站起来反驳道:“这叫手中有剑,心中无剑,是十分高明的境界,你懂个屁!” 张小闲淡漠地瞥了傻儿子一眼,心说在你眼里什么不高明啊? 他之所以没有说出来,是因为他除了要面子之外,还看到了周玄机狂热的眼神。 166章 反对无效 “老子要打十个。”张小闲站在擂台上负手而立,目空一世,不可一世。 “这人谁啊?这么狂。”震撼过后观众席上不少人窃窃私语。 “好像叫什么张小闲吧。” “逆天尚有例外,逆张小闲绝对被锤。听过没?” “真没听说过。” …… 张小闲的名气虽说不如刘玄那般如雷贯耳,但在江湖上也还是有不少人认识的。众人大致交流了一下也就知道擂台上这货好像只会一门武功,但就这一门武功也足够在华清纵横了。 如此一来,愣头青们也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就算有心挑战也想要先看看风头再说。 张某人在擂台上等了很久都没有人上台挑战,也不失望,反而更加狂妄,用一股唯我独尊的气势大喝道:“如果现在我说,老子天下第一,应该不会有人反对。” “我反对!” 张小闲狂狷一笑并没有因为听到这话有丝毫改变,话音刚落,一道身影自观众席位腾空跃起,半空中一袭白衣猎猎。 这般风度看得登台效果不佳的张某人及其羡慕,然后一个侧身踢印在半空中的白衣剑客胸口。霸道的力量直接让白衣青年倒飞二丈远,“轰隆”一声落到地上。 这位兄台的战斗在还没登上擂台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反对无效!”张小闲看都没往地下看一眼,只是轻轻再问一句,“还有谁?” 倒在擂台下的白衣剑客捡起自己的武器狼狈起身,看着张小闲咬牙道:“你偷袭。” 话是这么说,可让他再上擂台和张小闲比一次肯定是不敢了。他虽然飞得远,但身体上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知道是张小闲手下留情。留下这句话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然后灰溜溜地跑路了。 这位白衣剑客好像在江湖上还有点名气,曾经一人夜闯什么什么堂,杀了多少多少高手。如今在张小闲手里一招没走过明显起到了震慑作用,在他之后就没人敢挑战张大侠的威严了。 “哎。”张小闲叹了口气,一个字充分表达了无敌的空虚与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回头看着陆和韵撇嘴、耸肩,仿佛在说这还真不是他不用剑,而是对手太弱了,用不出来。 原本他张小闲会上这个擂台并不只是因为被傻儿子忽悠了,在最上川·酒泉剑池知道有‘听香’这一口剑之后,他就一直在尝试使用别的武功对敌,但效果十分不理想。如果有机会的话,张小闲也不介意练练剑法,用剑的话就需要一口好剑了。 万一被人用‘听香’针对,也不至于只有跑路这一条路可走。自己好歹天下第一,要是被人打得东跑西窜,就颜面无存了。 直到今天的擂台赛结束,都没有人再向张小闲挑战。众人除了看到张小闲的确不好惹之外,还听说这人有点儿无耻,一个个啧啧感叹,却无一个人敢上台。 这一次吴献森并没有和张小闲一起回去,而是说要去祭拜一下冷小莫。在小晚看来,这人就是看老对手死了想要去嘲讽两句,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打。 翌日。 夺剑大会的最后一天,所谓的‘一第下天’终于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至于规则也有所变化,剑被放在擂台正中,有四位战神殿的护卫守护,有资格夺剑的人从擂台四周上台,最后能够成功拿剑下台者就是最终的胜利者。 不过到了最后一天古疯子也还是没有出现,所以最后参加的人也只有八个。 张小闲与周玄机站在一块儿,这货对傻儿子恭敬得很,对于张小闲也是爱屋及乌。不过有一点他没想明白的是,如果小晚是个看起来稚嫩的老怪物的话,那身为父亲的张小闲又是个什么岁数? 这一家子的驻颜术也太强了吧? “张前辈,等会儿我替你开路。”周玄机靠近张小闲低声说道,他已经有了凤凰神剑,对宝剑并没有什么需求,来这里也就求个名而已。 张小闲却摇了摇头:“不用。” 周玄机点了点头,在他看来高手就是高手,有身为高手的自尊。他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继续打算为张小闲开路的。 “我要说的话就这么多,剩下的就请各位用剑术来证明自己的吧!”这两天一直在住持大会的陆和韵说完最后一句冠冕堂皇的话还饱含深意地看了张小闲一眼,剑术两个字强调地格外明确。 话甫落,八人迅速登上擂台,张小闲反倒落在了最后面。不过他也不着急,战神殿的安排的四名护卫可不是弱手,就算前面的七位加在一起要赢也还需要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何况竞争对手不是护卫,而是彼此,又哪能做到齐心协力? 张小闲站在一旁看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竟然停下了脚步,一副坐收渔翁之利的样子。望了望天,心说这毒鬼龙怎么还不来,莫非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被人宰了? 在张小闲抬头时,一人被打得倒飞了出来,站起身来看到身边有个人,也不管是谁抬手就是一剑劈来。张小闲看也不看,随手一剑拨开,然后短剑劈在这人胸口,揦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那人吃痛退开一步,一手捂着胸口,竟是越战越勇,换了个招式继续向张小闲袭来。 张某人叹了口气,抬起一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命中此人头部,请他下台。 然后转头看向陆和韵道:“所以说剑的杀伤力太低了啊!” “呵呵。”战神殿的大长老皮笑肉不笑,他活了这么久,这么不要脸的话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段时间,温轶仁就淘汰了一人和一个护卫,周玄机也淘汰了一人,加上张小闲踢飞的那位,场上还有四人夺剑,三名护卫。周玄机与温轶仁对视一眼,知道彼此并不好对付,但温轶仁更在意的还是在一旁袖手旁观的张小闲。 但没有办法,另外的两人知道温轶仁实力不差,是不可能与他合作的。所以温轶仁只能给周玄机丢了一个眼神过去,试图达成合作,把另外的两人清除出场。 周玄机本来就对‘一第下天’无感,这样的发展倒不如说是对他有利。于是和温轶仁合作,一人对付一个,不多时擂台上便已经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三位战神殿的护卫站在正中,只要没人攻击他们,他们也不会远离‘一第下天’。 “张前辈,没有想到我们会是以这种方式再见。”温轶仁淡淡笑道,掌舵山河被被盗,他手中拿的是一口三尺三寸长的玄铁剑,此时已经血迹斑斑。 张小闲看着向自己搭话的年轻人,摸着下巴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想起来,问道:“你是?” 温轶仁差点就一口老血喷出来,呵呵笑道:“晚辈温轶仁,之前和前辈在眉城见过的。” 张小闲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哦,那老子就不得不捶你一顿了。” “那就且看前辈出手了。” 温轶仁话音落,手中玄铁长剑脱手,化为一道剑芒宛若彗星袭月直奔一名护卫的脑袋而去。那护卫猝不及防,迅速低头险而又险避过。 在长剑脱手时,温轶仁脚步便开始移动。一直盯着他的周玄机急忙靠近,手中长剑连舞,数道炽热剑气纵横而出,恰似一张大网铺盖过去。而温轶仁身影穿梭其中如鱼得水,没有受到半点威胁。 “这是什么步法。” 周玄机眉头紧皱,才一愣神的功夫温轶仁已经到达擂台正中,趁着护卫低头的功夫右手向着‘一第下天’的剑柄探去。 眼看温轶仁就要得手,周玄机有心想拦却力不足,他知道如果让温轶仁拿到‘一第下天’,就凭借刚刚所展示出来的步法,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在温轶仁下台之前拦住对方的。 “哼。”张小闲冷哼一声,脚步抬起猛然向下一踏,整座擂台都微微一震,一声鸣颤,‘一第下天’陡然出窍。 “好浑厚的内力!”原本抓向剑柄的温轶仁瞳孔微张,因为出鞘的关系,他手抓的位置已然由剑柄变为了剑身,这一抓如果落实他这只手的五根手指只怕一根都保不住。温轶仁在半空中强行把身体一翻,手上的动作也是尽全力停止,虽然躲过了断指之危,一名护卫也反应了过来,抬手一拳将他击退。 张小闲大步向前,而周玄机则挥舞着长剑趁机把温轶仁拖住,让张小闲有机会夺剑。温轶仁虽然兵器脱手,凭借着‘七星伴月云追步’倒也和周玄机斗得不分上下。 张小闲抛下短剑左掌翻转,运气聚于掌心,抬起向着一名护卫胸口拍去。那位护卫像是早就放着这招,在张小闲出手的时候侧身试图闪避,却不想张小闲这一掌才到中途就收了回去,躬身一记扫堂腿,接着一个边腿命中头部头部,直接撂倒。 “老夫今日重出江湖,南乡子,我失约了。” 一个苍老而又不失霸道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众人抬头,只见一身玄色服饰的老者负手站立在一只巨大的隼类身上,神情淡漠,蔑视众生。 就在张小闲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全身上下有过一瞬间的停顿,剩下的两名护卫立马抓到了机会,一人抓住张小闲的一只手臂窜到张小闲身后,同时出脚踢在张小闲的双腿,将其压制在地上。 这两人居然都是擒拿好手。 167章 包围 “你们已经被老夫包围了,交出《太上三篇》,可以不死。”毒鬼龙落在房檐上,巨大的鹰隼在空中盘旋一圈然后离去。 毒鬼龙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大,却以内力辅助传遍全场。 “是毒鬼龙,快跑!”有人似乎是认出了毒鬼龙的身份,惊呼一声,连忙越过人群向外跑去。 毒鬼龙冷哼一声,弹指射出一针化作一抹银芒穿在那人腿上,银针像是没有命中一般扎在那人衣服上,并没有流出丝毫血液。然而随着那人的脚步移动,被扎到的衣服附近才逐渐出现一点淡淡的嫣红,也是在红色出现的瞬间,那人脚步一顿,整个人重重地向前摔去。 有眼力比较好的看到那人躺在地上的时候双眼睁得老大,其中已经没有任何神采,显然已经死了。 场中近千人噤若寒蝉,陆和韵知道毒鬼龙的可怕之处,但此时是在他的地盘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沉声道:“毒鬼龙不要太过放肆,莫非你以为我战神殿无人不成?” “人?”毒鬼龙楞了一下,随后笑道,“如果你是说外面的那些货色的话,他们已经被我杀光了。” 陆和韵眉头紧锁,心也沉了下去。这里是战神殿的总殿,防御自然是十分严密的了,毒鬼龙站在高处公然猖狂了这么久外面都没有丝毫动静,看来十有八九是已经遭到毒手了。 这对于战神殿来说,可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毒鬼龙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开口问道:“你有太上三篇吗?” 陆和韵微微摇头:“没有。” “那你去死吧!”毒鬼龙又是一指弹出,手中银针璀璨,直奔陆和韵而去。战神殿的大长老自然不是庸手,在毒鬼龙弹指时陆和韵急忙向后一跃,亲眼看见一根绣花用的银针跌落在地面,发出细微的声音。 陆和韵松了一口气,忽然瞥自己右手手背上已然被一根银针穿过皮肤,因为没有刺破血管,所以并没有丝毫血液流出。陆和韵瞪大了眼睛,以他的眼力竟然没有发现这根银针从何而来,同时也不敢去触碰。 他并没有见过毒鬼龙,但也知道毒鬼龙的传说。毒鬼龙的医术通神,是一代神医舒默的师父与父亲。毒鬼龙杀人如麻,但也可以说他很少亲手杀过人。 被毒鬼龙的银针命中并不会死,因为毒鬼龙的银针只穿过皮肤,而没有穿过血管,银针上的毒并不会危及生命。然而如果是把针ba出或是乱动,则会让银针紧靠的血管破裂,直接中毒死亡。 ba针的时候不管你的手有稳,都不可能做到不出血。曾经也有人不信,后来他们都死了。 要说中了毒鬼龙的毒唯一没死的人就是南乡子了,当年南乡子与毒鬼龙达成协议,毒鬼龙答应替南乡子解毒,而事实上却只给了南乡子一半解药,直接导致南乡子一进红楼剑阁就是好多年。 要想活命,就只有把银针附近的肉一并剜下来,这件事有一定的胆魄还真做不到。 陆和韵左手拿着短匕向着右手手背靠近,他不是朱猪,手背上可没多少肉,就算是敢剜下一块来也难免不会碰到银针而中毒身亡。在这种时候,只有断手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毒鬼龙饶有趣味地看着陆和韵的动作,就在短匕靠近右手手背时,中指蓦然一颤。几息之后,银针处冒出一丝血液,而陆和韵也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毒鬼龙有些失望地摇头,感叹道:“不尊重生命的人啊,想要活命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有无数人想问一句究竟是谁不尊重生命?然而在死亡的威胁之下只是敢怒不敢言。 毒鬼龙继续问道:“谁能把太上三篇交给我,没有的话可是会死的!” 众人面面相觑,细声询问。毒鬼龙也在高处注视着众人的表情,虽然他表现得十分强势,此时心里也不确定是不是能够问出太上三篇的踪迹。那个叫剑凡的年轻人只是说秋长道有消息,然而他来了这么久并没有打听到半点消息,如今也只是碰碰运气而已。 至于因为他碰碰运气会死多少人,那就不是他要在意的事情了,毕竟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太上三篇根本就只是传说,这样下去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大家跟他拼了还有一线生机。”寂静之中有人呐喊一声,其实有不少人赞同他的想法,只是因为毒鬼龙出手太狠辣而不敢当这个出头鸟罢了。 那人说完便在一脚踢在旁边的座位上,借力跃起,显然已经做好了为群众斗争而牺牲的准备。万事开头难,既然有人愿意做出头鸟自然也就有人敢跟在他的后面,短短片刻百多位人奋起斗争,一窝蜂的向着毒鬼龙杀去。 当然也有不少人趁着场面混乱,想要偷偷溜走的。 毒鬼龙嗤笑一声,显然十分不屑,拂袖一扫,银针化为无数寒芒如同暴雨一般铺天盖地而去。一时之间叮铃之声不绝于耳,刹那之后第二波针雨骤至。 毒鬼龙连续出手两次之后便不再有动作,像是以杀人为乐一般负手观望。息之后,敢于反抗者与懦弱逃跑者全军覆没。 “你们大长老都死了,你们确定还要压着老子吗?”趴在地上的张小闲也很无奈啊,这两护卫的武功不咋地,擒拿术确实厉害。他本来想用自己的实力挣脱两人的束缚,可惜确实是高估了自己,这两货就像是两把大锁牢牢锁在他身上,他逃不开这两人的束缚,这两人也抽不开手脚来对付他。 168章 冠世一战 两名护卫听到张小闲如是说心里也有些松动,他们之所以还坚守岗位就是不想和毒鬼龙发生正面冲突,在这个看起来十死无生的局里面丢命可是很容易的事。 周玄机和温轶仁的动作也早就停了下来,说实话这两护卫压着张小闲也没有什么用。 “把这俩蠢货给我弄走!”张小闲忍无可忍向着周玄机大喝一声。 周玄机闻言略有意思犹豫,毕竟在这个场面乱动可不是什么好选择,片刻之后还是扬起凤凰神剑,两名护卫见状连忙撤退。张小闲又哪里会让他们轻易退开,趁机翻转左掌拍在一人胸口,将其击退,右手手臂勾住另一位护卫的脖子,左手化掌为拳命中护卫头部,鼻血四溢。 张小闲松开右臂站起身来,被他集中头部的护卫已然眼冒金星,人事不知了。张小闲跨过护卫,迅速上前一把抓住‘一第下天’,直接抛给傻儿子,这小子反应倒也迅速,急忙接住。 至此,名剑已经有主,夺剑大会正式谢幕。 毒鬼龙也一眼就看到了张小闲的存在,布满褶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明意义的笑容。张小闲也看向了他,两人对视一眼,张小闲大喝道:“老东西,舒默呢?” 毒鬼龙没有说完,屈指弹出一抹寒芒,张小闲眉目冷峻,右脚抬起轻轻下踏,磅礴气势喷涌而出,毒鬼龙的银针被轻而易举地改变方向,扑了个空。 毒鬼龙不怒反笑:“你小子的内力果然不差,真不知道当年伊南修为什么只废你三指,而不费你内力。” 张小闲不再说话,整个人像一道黑光向着毒鬼龙射去,在墙壁上借力,身体腾空而起。毒鬼龙屈指再弹,一点寒芒已到,张小闲竖起右手二指如同驱赶苍蝇一般向旁边拨去,只见一根银针在距离张小闲手指寸许的时候如同受到了极大的外力,直接穿进了旁边的石柱,留下一个细小的针孔。 对于张小闲,毒鬼龙自然不可能有任何轻视之心,张小闲的习武天赋可以说是他生平仅见,号称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触碰到任何一项武艺的天花板,可惜的是,这小子不爱学。 毒鬼龙平时用针只是让针刺穿在别人的皮肤,考验的精准和对力道的把控。刚刚毒鬼龙这一指可以说是用了八成力道,穿石断金也不成问题,但这好像对于张小闲来说算不得什么。 纵使一针被破,毒鬼龙依旧怡然不惧,拂袖一扫,百枚银针浮现半空,随后一掌打在空中,百枚银针疾驰而去。即便如此,毒鬼龙还不放心,二指一翻又出一针,聚气在手,猛然射出,一时之间狂风涌动。 张小闲刚刚站定,便见百针蜂拥而至,神指运起阻碍百针去路,便是毒鬼龙也不由得眉头一挑,惊叫道:“这是什么武功?” 张小闲冷笑一声,多年蛰伏为的就是这一刻,这神指就是你毒鬼龙的克星!二指一震,百针化为百道流光折返,气势比之于来时更胜三分。 以百针之力,撼一针之锋,竟是不敌。 一时之间,百针零落四散如若天女散花,溅入墙壁地面,升起无数埃尘。 毒鬼龙的最后一针似乎没有被削弱丝毫继续向着张小闲袭来,此时再起神指已是不及,连忙翻身避过。银针如同是扎进了豆腐块一般,连穿三层墙面才堪堪止住。 张小闲回头看了看,面色沉重。 毒鬼龙的脸色也不比张小闲也好到哪里去,他又如何不知道这小子这些年啥也没干,就想着如何针对他了。 “再来?”张小闲挑衅道,毒鬼龙如果不主动攻击他,他还真没办法伤到毒鬼龙。 毒鬼龙翻手取出一针,一指荡出,随后又是百针浮现,百针之后又是百针,密密麻麻胜过群蝗拥聚。 而张小闲却不为所动,神指运起拦住一针,随后是百针,然后又是百针。 两百零一针悉数被张小闲以神指控住,若有似无的真气螺旋不断运转。张小闲冷冷笑道:“说吧,你想怎么死?” 毒鬼龙紧咬牙关,自己射出去的针拥有着什么样的威能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张小闲要是把这些针全部反弹回来,就算是自己也难免不会扎成马蜂窝。 他在一瞬间便已经将利弊权衡清楚,沉声道:“我带你去见舒默。” “哦。”张小闲点了点头,然后笑道,“那等你活下来再说吧。” “你……”毒鬼龙一句话还没说出口,银针已经铺天盖地而至,简直没有给他任何闪躲的机会,只能硬撼。抬手便是百针飞出,空中交鸣不断,无数银针落到地面,但仍有一针像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以摧枯拉朽之势袭来,眨眼便穿透他的胸膛。 毒鬼龙感觉到胸口微痛,知道不好,连忙封锁附近三处大穴,抬手将一粒药丸送入嘴里。他永远都会把一粒解药放在身上,如果杀到了不想杀的人,还可以救他一命,没想到被自己用了。 自己中自己的毒,毒鬼龙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 169章 物是人非 巨大的隼类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从远处飞来在空中盘旋一阵又降落下来,让毒鬼龙跳到自己背上,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张小闲在心中暗骂,这老东西居然逃跑了,只能连忙追赶上去。 他刚刚之所以没有直接答应毒鬼龙的建议而执意出手,就是不太信得过这个老东西。而且这老头爱女之心已经到达了一种堪称变态的地步,从来不会让舒默离自己太远。只要毒鬼龙在秋长道出现,舒默必然也会在秋长道,万一一不小心把毒鬼龙弄死了找到舒默也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张小闲也不相信曾经纵横华清的老魔头这么简单就能弄死,当年那么多高手联手都没弄死于秋,弄死毒鬼龙又岂是这么简单的事? 张小闲匆匆赶去,在去之前也没忘记回头嘱咐一句:“吴献森好好照顾我儿子,要是他有什么闪失,老子让你死无全尸!” 吴献森闻言苦笑,这张小闲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听到父亲的关心,小晚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模样,面沉似水,看得吴献森也不由得心惊。 张小闲的轻功不咋地,好在毒鬼龙在高处让他也容易跟随。跟着毒鬼龙出了淮安城又走了十多里路,巨大的隼类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又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但张小闲看得分明,此时隼类的背上已经没有人了。 张小闲继续追赶了快半盏茶的时间,出乎意料的毒鬼龙居然盘坐在原地等他。这老头玄黑色的衣服上留有一抹暗红,应该是刚刚呕过血了。 毒鬼龙的后方就是悬崖,再过去就是无穷无尽的大海,这里是华清的最南方,也是四清之地的最南方。 曾经杀人无数的老魔头听到张小闲靠近的声响睁开了眼,吐出一口浊气,他刚刚在试图化解体内的剧毒但无解,看着张小闲的目光也有些复杂。 张小闲停下脚步问道:“舒默呢?” 毒鬼龙淡然道:“在我后面。” 张小闲闻言皱眉,还特地往毒鬼龙身后看了一眼,只看到没有边际的海域,莫非是在海里的某个岛屿上不成? “你还能想着她,其实我跟高兴。”毒鬼龙笑道,“但是现在你最好听我的,回去吧,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什么意思?” 毒鬼龙道:“没别的意思,回去吧,见到她对你一定没好处。” 张小闲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毒鬼龙,仿佛是要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决心。时间过了很久很久,毒鬼龙盘坐在地上调整内息,忽然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大片。 “你不是吃了解药吗?”张小闲沉声问道。 “呵。”毒鬼龙摇头,“你可知这针上面的毒是借助‘失魂引’炼制而成,便是我也解不了。当年也并非是故意只给南乡子一半解药,而是我只能解一半罢了。” 张小闲没有说话,他自然是知道‘失魂引’这门奇毒,他可以用《一川镇海决》化解大多数毒药,但其中并不包含失魂引。这种位列《洗剑录》榜首的剧毒并非是人为制成,而是围绕在巫山之外的淡蓝色的烟雾,凝而不散,便是狂风也不能让其远离巫山。 而且毒性十分剧烈,从眼耳口鼻任一位置进入人体都可以让人立刻死亡。相传巫山乃是历代文武尘的传承之地,但其中真假不得而知,毕竟没有人敢去验证。 毒鬼龙又调息了片刻,然后叹道:“你跟我来。” 他说完往后一翻,就落入悬崖之中。 张小闲连忙跑过去一看,只看到浪花翻涌哪还有半个人影?张小闲第一反应就是被这老头给耍了,气得想要骂娘,稍假思量还是站在毒鬼龙刚刚掉下去的位置跳了下去,下面只有岩石和水,这个高度应该摔他不死。 听着风声在耳边呼啸,张小闲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毒鬼龙能够在这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说不定会有什么机关,可惜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即便是以他的眼里也无法完全看清岩壁上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忽然,一只手从悬崖探出,一把抓住张小闲的手腕,他本想反抗,转念又放弃了。毒鬼龙将他扯进一个山洞,幽暗的光线让张小闲还不太适应,短时间内还不能视物。 对于毒鬼龙的藏身技巧算是有了新的认识,躲在这么奇葩的地方,鬼才能找得到。 毒鬼龙没有开口,似乎还在为剧毒困扰。张小闲的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就开始环顾山洞里的情况,只有一张简易的床和桌子,然后就是一个坐垫,不过已经被毒鬼龙坐在屁股下面了。 床上躺着一个陷入沉睡的女人,脸色略显苍白却不掩端庄神态。张小闲看到这个女人不由得心头一紧,所有坚强的掩饰被瞬间击破,眼泪缓缓落下。 一别数年,她竟变了好多。 更加消瘦,更加苍白,曾经那爱恬恬微笑的脸上如今只有饱受沧桑与苦痛留下的纹路。 张小闲想要去拥抱,又怕吵醒了她,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抹了一把眼眶的泪水,回头向毒鬼龙轻声问道:“她怎么了?” “病了。”毒鬼龙神色淡然,很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开什么玩笑。”张小闲想要把毒鬼龙提起来暴揍一顿,但是理智限制了他的行动。他不能在舒默的面前大发雷霆,尤其是在她还睡着的时候。 舒默曾经是闻名华清的神医,毒鬼龙更是她的师父。现在居然说她病了,病成这样,又让人如何才能接受? 毒鬼龙没有说话,他知道张小闲接受不了,所以他才给张小闲退走的机会。 如今的这个结果,可以说都是自己的选择。 170章 十分危险 “小闲。” 微弱而又直击心灵的声音传出,张小闲浑身一颤,猛然向石床上望去,舒默正在看着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张小闲赶忙过去蹲着身子,牵着舒默的手捧在掌心。原本他以为见到舒默了之后会有好多话想要说,但真到了这一刻,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本来是一件开心的事,为何梦想成真,你我再见又如此让人伤心呢? “你能坐起来吗?”张小闲沉声问道,他抓着舒默的手只感觉到一片冰凉,也无法感受到舒默手上传来的力道。 她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了吗?连一丝力量都没有。 舒默只是淡淡笑着,仿佛说话对她来说都是十分费力的事情。张小闲知道,她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已经坐不起来了。 张小闲猛地回头,向着毒鬼龙问道:“这是什么病?”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病症,查遍古籍也没有类似的病症。”毒鬼龙摇头道,“她现在全身无力,我把这种病症成为软骨症。” 张小闲眉头皱起:“会危及生命吗?” 毒鬼龙点头:“会,这些年来我一直给她传输内力,也只能够拖延时间而已,要想根治,恐怕只有拿到《太上三篇》才有希望。” 听到《太上三篇》的时候张小闲眉头一皱,看了看毒鬼龙低声说道:“我知道《太上三篇》在哪儿。” “在哪儿?”毒鬼龙立马站了起来,他多年所求就只有这个东西而已。 张小闲还在犹豫,舒默抓着他的手紧了紧,他回过头来看到舒默神色紧张道:“别去。” 如果是别的要求,张小闲恐怕会一口答应,但对于这个要求只能够沉默以对。他必须要想办法拯救舒默,就算这与舒默的意愿相违背。 舒默叹道:“如果你为我去造下杀孽,即便我还有后半辈子也难以安心。人终究是要死的,我们一起开开心心度过剩下的时间不好吗?” 张小闲与毒鬼龙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件事。他笑了笑,抚摸着舒默的脸颊,轻声道:“我会听你的。” “我们的儿子现在已经十多岁了,他还收了一个徒弟,一张嘴不知道跟谁学的,特别能说。” “我还认识了一个叫刘玄的朋友,那小子人不错。” “可惜当年我们种在院子里的那棵树被毁了,不然现在恐怕得有三丈高。” …… 一连三天,张小闲一直都待在这个小小的山洞里面,每天由毒鬼龙负责去食物,张小闲就陪着舒默说话,但往往都是他在说,舒默笑着听。 到了第四天,张小闲在毒鬼龙的隼类宠物的帮助下带着舒默离开了这里,毒鬼龙因为要化解体内的毒素还需要在这里闭关一些日子。 靖州。 其琛山。 一位背负短剑的老者抱着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登上山顶,越过九百九十九层阶梯在巨大的牌匾下止步,看守山门的两位剑府子弟神色凝重看着来客,等待着这位老者说明来意。 老者轻轻把怀中的男子放在地上,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刘玄受了伤,请赶快救治。” 两名剑府心中一惊,连忙向地上的男子看去,脸上盖满血污,但也不难看出是刘玄。刘玄的实力他们是知道的,在华清之地竟然有人可以把刘玄伤到这个样子! 老者把该说的话说完就转身离去,一名剑府子弟连忙带着刘玄向府主禀告,另一人看着老者的背影问道:“你是?” 老者摇了摇头:“弃了天下之人,如今已无名。” 其琛山下,有两人策马走近,在山下唯一的客栈停下。小二眼疾手快把两人的马匹牵引到马厩修养声息,尚寂言抬头看了一下不远处的其琛山,默默不语,身为当代文尘的明封涯拍了拍师弟的肩膀笑道:“别看了,明天再上去。你师兄我体力不支啊,怕不是要爬到半夜去。” 尚寂言没回话,两人一起向着客栈门口走去。才到门口就看到一个老头匆匆外出,与尚寂言撞了个满怀,那老头连忙道了个歉,低着头继续向前走去。 明封涯看着尚寂言笑了笑,转身招手道:“老头等等。” 那低着头行走的老头停下脚步,带着疑惑的回头望,只见明封涯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他才抬头忽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低头看时才知道明封涯已经握着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处不断冒出,把明封涯的握着匕首的右手都染得通红,但他脸上那看似儒雅的笑容却丝毫未减。 明封涯的左手在老者的腰间摸出一个钱袋,松开握着匕首的右手,转身把钱袋丢给尚寂言:“你东西被人偷了。” “我知道。”尚寂言说道。 “哎。”明封涯本想用右手扶额,但上面的血迹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感叹一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长大啊?” “与你无关。”尚寂言冷冷道。 明封涯用手帕把手上的血渍擦拭,与尚寂言一起走进店里,小声嘟囔道:“我刚刚特地留了他一命,以后或许会有一场复仇吧?就是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客栈内外的所有人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因为明封涯的残忍,无人敢对于弱者施加同情。 老者颤巍巍站起身,明封涯并没有拔掉刺伤他的匕首,所以他暂时还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他骑上马沿着官道行走了一阵,一直信鸽落在他的肩膀。他用着随身携带的笔与纸张写道:“武尘,不足为虑。文尘……” 他停下来很久,然后续道:“十分危险。” 第171章 儿子丢了 当张小闲回到淮安城的时候,因为夺剑大会的结束宾客四散,吴献森也已经回到扶风城去了,他这次可以说得上是笑到最后的人,基本上啥也没干就让战神殿死伤大半,就连冷小莫都折进去了。 原本吴献森还想着靠吴献森的死掀起一波权力争斗的戏码,没想到后面毒鬼龙一现身连这出后面该延续的好戏都省了。战神殿元气大伤,小国寡民,哪还争得起什么花来? 没有办法,张小闲就只能带着舒默往扶风城赶。在城里租了一辆马车,但又怕马车里颠簸得厉害让舒默觉着难受,便让车夫慢慢驾驶。又琢磨着以后舒默出行不便,得找吴献森给她打造一架带有滑轮的座位才好,此时还在扶风城的吴献森还并不知道自己又被人莫名其妙地安排了一份工作。 大约又过了十天半月,张小闲的马车才赶到了吴献森的地盘,稍微一打听知道了吴献森的住处,让车夫迅速赶去。 吴献森平时就坐镇在青合会的总部,张小闲拨开马车的帘子伸出个头来,看着青合会门口的守卫道:“快去通知一声张小闲来了。” 两名护卫对视一眼,一人茫然道:“通知谁啊?” “谁最大就通知谁!”张某人耐着性子说完就回到了车内,按他以前的性子恐怕早就给两个护卫一人一脚闯进去了,但是现在老婆在旁边,总要约束自己嘛。 “最大……”护卫们想了想,如果要论体积以前当然是朱猪最大,其它的还真没好好的比对过,但是现在朱猪已经凉了,他们自然不可能再把朱猪挖起来见客,就只能通报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吴献森了。 至于其他最大的就太多了,想想也就不杠了。 过了半晌张小闲才听到几个人快速靠近的脚步声,他让舒默先依靠在马车的边壁上,才一下车自己还没说话就听见吴献森急匆匆道:“张先生,不好了,你儿子丢了。” 张小闲是真的想一巴掌拍死这个家伙,自己走的时候都那么强调了,难道碎尸万段这种要挟手法现在已经不顶用了吗? 吴献森苦着脸诉说道:“张先生,这真的不怪我啊,他自己半夜和张剑初偷偷溜出去的啊,我们想拦也拦不住啊!” “算了,跑了就跑了吧。”张小闲叹了口气,反正儿子这个东西他也不想要,摆手道,“你帮我个忙,做个带轮子的椅子,人在后面可以推动的。” 吴献森楞了一下,感觉张小闲说话的语气比之前要好上许多,疑问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张小闲刚想回答,忽然听到车内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小闲。” 他连忙把身子钻进车厢,舒默看着他的脸轻声问道:“小晚他不会有事吧?” “放心,没事。我和刘玄把他练得厉害着呢,还有他徒弟在一边照应。就是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有点叛逆,回来脱他一层皮就老实了。”张小闲用轻柔的声音说道,其实他又哪能不知道自己那傻儿子发什么疯。这孩子平时没怎么表现出来,他倒是清楚得很,小晚对于舒默似乎是有点怨念,也是因此他才会用强硬的态度警告吴献森,以防出什么事。 只有这层怨念从何而来,张小闲也就不得而知了。 “你别对他太严厉。”舒默轻嗔道。 “严厉个屁,老子才懒得管他呢!”张小闲把舒默背在背上,啥也不说,一个眼神暗示吴献森:老子今天就赖在你这儿了。 “你呀。”舒默无奈道,如果她有力气的话一定要用手指去戳张小闲的头。 吴献森苦笑,向着下人命令道:“带张先生去厢房。” 到现在为止,他还需要张小闲的力量,张小闲也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三天之后,吴献森把打造好的轮椅亲自送了过来,张小闲看了很是满意,又在上面铺垫了一层软软的皮革,等会儿倒是可以带舒默出去转转。 吴献森看着张小闲欢喜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开始开口道:“张先生……”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小闲抬起手制止了,张小闲低声道:“出去说。” 吴献森点了点头,跟随者张小闲来到屋外才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和温家商量好就在三天之后对世长老下手,而且还找了不少外援,应该是万无一失。” 吴献森说着看了张小闲一眼,接着道:“现在战神殿大不如前,他们的依靠也就仅仅世长老而已,如果所猜没错的话,温小姐现在已经在世长老手里了,成败与否就全在后天了,到时候还希望张先生可以鼎力相助。” 张小闲平静地点了点头:“可以,不过得要晚上,等她睡着了之后。”张小闲指了指房间里面的舒默,决然道,“到时候你要安排好这里的安全,她如果有什么事可就不是碎尸万段这么简单了。” 吴献森点头:“我明白。” “还有,《太上三篇》要归我。”张小闲接着道,语气不容反驳。 “这……好吧。”吴献森明显犹豫了半刻,但还是应承了下来。 事先谈好的条件毕竟也只是谈好了而已,事实上如何分配还得看到时候各方手中的实力。 毕竟没命的人,想给他报酬,他也拿不了啊! 第172章 剑道何须争锋 吴献森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就离开了,张小闲回到房间时舒默已经醒了,应该是感觉到了什么,关切道:“没事吧?” “小事。”张小闲毫不在意地说道,“刚刚他们把这个椅子送过来了,我们去外面逛逛吧。” 舒默点了点头,张小闲把她抱起来放在轮椅上,让后给她度了一口真气让她好受一些,推着轮椅出了门。青合会的这个地方十分宽敞,小山、水湖应有尽有,因为是秋季,府里遍地都开着各色的菊花,淡淡香气在整个空间缭绕。 舒默很喜欢这种香味,让她有种安心的感觉。 这样的日子距离张小闲幻想的生活也不远了,整天除了三餐就是陪着舒默无所事事。 对于他来说,所谓的幸福并不一定要留下什么刻骨铭心、意义非凡的回忆,像这样能够平平淡淡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青合会的总部虽然空旷,其中守卫的人员也不在少数,在警惕周围的同时偶尔也会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聊聊天。 “听说了吗,南乡子已经出关了,毒鬼龙毁约,你说南乡子会不会找毒鬼龙决一死战?”一位青合会的弟子目露出向往的神色。 “不会。”另一名青合会的弟子断然道,“我看你还不知道吧,南乡子和人打了几架,又回到红楼剑阁闭关去了。” “啊?怎么回事?”之前那名弟子一愣,在他看来南乡子就是出了毒鬼龙之外最强的存在,如果毒鬼龙的银针上不抹毒的话还真不一定是南乡子的对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代武尘已经出世了,和南乡子三天三战,第一天惨败,第二天平手,第三天完胜,南乡子旧伤复发就只能回去修养了。”说话的青合会弟子神色傲然,“听说当时刘玄负伤了也在其琛山上,本来武尘还要向刘玄挑战的,你猜刘玄怎么说?” “怎么说?” “刘玄说,剑道何须争锋。哈哈哈,刘玄不愧是宗师,从心境上就压制了武尘不知道多少重啊!” “确实厉害。”崇拜南乡子青合会弟子心不在焉的赞赏道,看样子对于南乡子的惨败有些失落,但心中还是认为南乡子肯定是因为伤势才会输的。 “不过武尘接下来的一句话更加出乎旁人的预料。他说,剑本就是剑,就是为了争锋、杀人才被人创造出来的。谁知刘玄更加不认同这个观点,他认为剑乃众兵之祖,万器之王,剑在中直,道在中庸,剑的根源本是道,虽是杀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剑本剑,剑本道,都有理可循,不知道最后结果怎么样?” “只听说武尘向刘玄拜了三拜,最终也没打起来。” 张小闲一直听到此处,后面两人絮絮叨叨又说了一些什么他就没有在意了,对于武尘与刘玄论道他并不关心,却很惊奇刘玄居然受伤了。 他推着舒默慢慢向说话的两人靠近,为了防止张小闲被青合会的人当做可疑人物对待,吴献森早就把张小闲的相貌特征昭告上下,让下人务必要礼貌对待。张小闲才一靠近,两人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恭敬地喊了一声:“张先生。” “你们说,刘玄受伤了?”张小闲开门见山的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回答道:“是的,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张小闲点了点头,平静道:“知不知道是谁做的?” “好像是杀手刺客团的人吧,至于买主是谁就无从得知了。”青合会的弟子老老实实回答道。 “谢谢。”张小闲推着轮椅向花园里走去。 舒默微抬着头看着张小闲的脸庞问道:“你生气了?” “有一点。”张小闲丝毫没有隐瞒,毕竟是在对唯一的爱人说唯一的朋友的事。 如果让刘玄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吐血,老子差点被人砍死,你就只有一点生气? 舒默笑了笑,没再说话,张小闲会为别人感到愤怒也是一件好事。 夜,淮安城外。 宽广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平稳行驶,在经过一颗巨大的榕树时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落在车厢的顶上,似乎是细微的声响触动了老年车夫的警觉,他连忙回头用沙哑的声音喝道:“谁?” 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孩子提着一口长剑从车顶上翻了下来,与车夫并排而坐,带着笑容看着车夫那张补满皱纹的脸。 看着少年满是天真无邪笑容的脸,年迈的车夫竟然感觉到从心底里升腾起来的寒意,漫长的为人处世经验让他明白,只有魔鬼中的魔鬼才能带着笑意去面对屠戮,因为他们讲屠戮当做一种乐趣。 眼前这个孩子,很明显是带着屠戮之心来的。 “你到底是谁?”老者厉声问道。 张小晚云淡风轻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现在放人的话可以保留个全尸。” “你找死!”老者大喝一声,手中马鞭一甩,委蛇的鞭身如同一条灵动的长蛇,带着巨大的破风声向着张小晚缠来。 张小晚笑意不减,右手放在剑柄上,一声巨大的宝剑与剑鞘之间的摩擦声响起,强烈的罡风四溢,简直让老者快要无法喘息。一时之间寒毛竖立,老者已经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但他没有在这种担惊受怕的氛围中停留太久,因为在剑光闪现的同时他的头颅已经与他的身体分离,在空中留下一道弧线。 带有余热的血液大量喷洒,瞬间就染红了一片,就连站在车厢顶部压阵的张剑初也不由得心惊,他和张小晚交手过很多次,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摸透过张小晚的实力。 “很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张小晚叹了口气,手中长剑轻轻一扫,把遮盖住车厢的帘子斩断,与此同时声音传到,“我再说一遍,现在放人还可以留个全尸。” 车帘徐徐落下,车厢内的情形一览无遗。车夫的同伙在车厢内还有三名,他们显然对外面的情况有所揣测,一人把手中的匕首放在一名昏睡的女子颈间,试图以此作为活命的最大依仗。 张小晚看到车厢内情形的时候笑容一滞,随后寒意迅速渗出,狰狞道:“很遗憾,你们现在没有机会了!” 第173章 没用 毒鬼龙居住的山洞中,老者盘坐在坐垫上运息调养,火堆在他身前熊熊燃烧,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若是放在以前,毒鬼龙是绝对不会在山洞中生火的,散出去的烟会暴露自身踪迹,给舒默带来危险。如今舒默已经被那臭小子带走了,而且他身上也实在是有些冷。 他一生与毒、药为伍,试毒,试药无数,抗药性可谓极强。即便如此,在‘失魂引’的折磨下实力也不足五成。不能在纵横世间,也就以为着他已经失去了保护舒默的资格。 当年他从张小闲身边带走舒默不仅仅只是不想让张小闲知道舒默的病情,也是因为张小闲的弱小。 又经过一周天的运转,毒鬼龙再一次稳住了体内的伤势,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山洞只是一声叹息,曾经张小闲的感受他也经历到了。 忽然,毒鬼龙心生警惕向洞口望去,不知何时洞口站立着一位道漆黑的身影,手中提着一杆明晃晃的银枪。毒鬼龙眉头一凝,手掌一翻出现一根银针,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他竟然没有一丝察觉。 面对曾经让整个华清闻风丧胆的毒鬼龙,持枪的黑影仿佛信心十足,轻声说道:“我说过,我最讨厌别人用针指着我的头。不过……” 男子说着一顿,似乎有些轻视道:“我赌你的针里没有子弹!” 话音落下,毒鬼龙一声冷哼,手中银针化作一道流光袭出,强烈的罡风吹得一旁的火堆几乎快要熄灭,这是如今毒鬼龙能用出的最强一击,而持枪男子只是泛起一丝冷笑,手掌震动,银枪开始急速旋转,一枪点出,枪影漫天。 这一招,毒鬼龙原本不屑正视。 名为,白鸟朝凰。 青合会。 吴献森和温家约定的时间已经到达,到了半夜第二更的时候静悄悄地来到张小闲的门外候着。他没有敲门,以张小闲的耳力应该可以察觉他并未刻意掩饰的声音。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张小闲开门走出,房屋内没有丝毫亮光,显然舒默已经入睡。两人对视一眼,张小闲轻轻把门关好,与吴献森亦步亦趋向外走了几步,察觉到院落周围有不少隐晦气息潜伏,不强但也不弱,想来是吴献森安排保护舒默的人手。 出了院落张小闲才问道:“你的人呢?” 吴献森神色凝重回道:“和温家的人都在城外等着了,我们得快点过去。” “城外?”张小闲有些好奇,那位传说中的世长老身份应该很高贵,应该不会居住在荒郊野岭吧? 吴献森闻言有些不屑:“那老东西谨慎得很,找了一处孤僻的地方住着,身边只有四个众神之地的高手照料,我们的人可很难接近他。” 张小闲点了点头,和吴献森一起骑马走到与温家的会和地。大约一百来人分散在在树林之中,看到吴献森都聚拢过来,其中一个年近不惑之年的老者面露威严之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向吴献森抱了抱拳,又打量着张小闲赞叹道:“老夫温尚明,小兄弟能夺名剑,实至名归啊!” “过奖。”张小闲不冷不热回答一声,他对温尚明也没什么好感。他在眉城坏了温家的事,他才不相信这老头会一点都不介意,如今来套近乎,不过是知道他有与毒鬼龙争锋的能力罢了。 “呵呵。”温尚明尴尬笑了笑,眼神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当初在毒鬼龙的yin威下,他们温家可没有站起身来抗争。河北温家向来以盟主自居,这事算是在温尚明心里埋下了阴影,说起话来也不像之前那般硬气。 吴献森左右环顾,见没有其它情况就开始为大家讲解:“世长老距离这里还有五里地,到时候我的人会先把他的四名护卫先解决掉,温兄你可以先带你的人找到温小姐,等找到人之后我们再全力围杀世长老。世长老的融兵炼体十分霸道,刀刃对他基本无用,要杀他只能用强横内力击破。” “张先生你武功盖世,在此之前还希望你能把世长老拖住,不要让他跑掉,否则众神之地的报复会十分麻烦。” 这一声武功盖世听得张先生十分舒服,为了保持高人风范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心里却很好奇世长老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样地步,如果不强的话直接锤死,还拖个屁。 近百人把任务分布好之后众人开始策马赶路,距离吴献森所说的目的地还有数百米时张小闲忽然感觉前面有动静,向着一旁的吴献森喊道:“你们还喊了别的人吗?” 吴献森闻言神色有点不对劲,低沉着声音反问道:“什么意思?” 张小闲把吴献森的反应看在眼里,坦然道:“你说的那个地方好像有人在打架。” 吴献森连忙抬手招呼众人停下,仔细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声音,看向张小闲的目光也有些惊疑,这里距离世长老居住的地方还有两三百米,这你也能听得到? “骑马动静太大,我们徒步前进吧。”吴献森发号施令的同时也在征询温尚明的意见。不管前面有没有动静都需要谨慎,如果张小闲可以听到前面的动静,那世长老说不定也能听到他们这里的声音。 温尚明点了点头,众人把马匹系在路边,改为徒步前进。在前进的过程中张小闲说的争斗声逐渐清晰,只有兵器的碰撞声,而且格外密集,再向前走了百来米距离,倒是让张小闲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古疯子。 在古疯子旁边还有一位老道和一名皮肤黝黑的你年轻人,那老道张小闲倒也认识,正是之前在眉城带走太子林的道人。老道身旁的年轻人和张小闲印象中的太子殿下稍有出入,浑身比起之前壮了一圈,身上满是尘土血迹,看样子这段时间也是吃了不少苦。 三人镇守三方,两手不断移动,空中有数十口断剑不断飞行,劈砍在正中的老者身上,那老者****着上身,浑身干瘦却坚硬无比,每一秒钟都有无数断剑落在他身上,却不能留下半点痕迹,反倒是空中断剑稍有不慎便会破碎残缺。 老者以一敌三,越战越勇,有种披靡世间之态。 “可恶,这个家伙难道就没有罩门吗?”老道的汗珠一直从额头上却没有时间擦拭,眼前这人明显修炼的是硬功,只要是硬功就必定会有罩门,但此刻无论他从各个方位出手都无法让对手受到一点伤害。 “哈哈哈哈哈。”干瘦的老者仰天大笑,猖狂无比,“拿你们也玩得差不多了,剑留下,你们可以死了。” 老者脚跟狠狠往下方一跺,瞬间消失在原地,在一片兵器的碰撞声中出现在古疯子的的身前,右手握拳挥出直接轰击在古疯子小腹,古疯子遭受重击面露苦色,身子停留在原地,一股霸道的气势以摧枯拉朽之势往他身后席卷数丈。 古疯子咬紧牙关,手指一动御剑反击,干瘦老者却毫不在意任由短剑撞击在他身躯,大笑道:“哈哈,没用!” “没用,没用,没用……”老者双拳犹如流行雨一般快速砸下,远方众人只能依稀看见残影。每一拳落下拳势都在不断在古疯子体内堆积,直到最后一拳轰出引爆,巨大的爆裂声伴随着血色四散,古疯子的身躯被轰出八丈开外。 还没死透的身躯不断抽动,五脏六腑皆已破碎,就算神医再世也回天乏术了。 围观的众人无声对视一眼,还没开战就已经被这一幕震慑,滚烫的热血已经冰凉下一半了。 所有人都知道干瘦老者要杀毒鬼龙其实很简单,但他似乎很喜欢战斗与虐杀的kuai感。 “我们……上?”有人问道。 吴献森神色凝重:“再等等。” 第174章 力敌 “林儿,你先走。”老道看见古疯子的惨状立马认清了形势,急忙大喝一声,手中印决开始变换。 姬林哪能不知道老道是想要自身舍命送他离开,惊疑道:“师父?” 老道凛然喝道:“快走,保存玄门血脉,完成玄门使命。” 姬林咬牙后撤,离开原位。 干瘦的老者漠然回头看向发足狂奔的姬林,冷声道:“想走?” 他刚想追去,忽然感觉空中剑意大涨,让他感觉到了隐隐的危险,放弃原先的打算向着老道袭去。 疑似玄宗的老道看见老者满怀杀意向自己靠近怡然不惧,数道剑诀打出,空中无数残破剑只已然凝聚为一口巨剑,一口精血喷出,鲜红的血液如同受到牵引一般遍布巨剑的裂缝之中,即便是在夜幕之中一时之间也能看见那鲜红的光泽。 “从来一剑奈何天,先斩菩萨再斩仙。” 老道一语落,抬起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拉,丈高的巨剑裹挟磅礴剑意落下,周围的空气都因为剑气波动而轻微扭曲。 “好强的一剑。”温轶仁握剑的手紧了紧,轻声感叹道。 众人闻言,皆是不语。 干瘦老者脚踏弓步,两手举过头顶,巨剑触碰到他金黄色的手掌时便停止了下落的趋势,同时蕴含在其中的恐怖威势开始爆发,万千细小剑气不断划过老者全身,在地面留下无数触目惊心的沟壑。 “噗。” 老道再次吐出一口鲜血,这一剑已经超过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体内的真气如同泉水一般滔滔流出,转眼就是他的极限。 在凌厉的剑气不断的攻击下,干瘦老者的脸部终于裂开一道口子。他把双手一收,任由巨剑落在胸膛,双拳不断攻击在巨剑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原本被红色血液黏合的缝隙开始不断扩大,直到崩裂,无数细小的金属如同雨花一般落下。 在巨剑炸裂的瞬间老道再次吐出一口鲜血,似乎是消耗了所有力气,蹲坐在地面大口喘着粗气。干瘦老者一抹脸上的血迹露出狞笑向着老道大步踏去,他本以为自己的神功已经到达了凡兵难入的地步,之所以还待在这里也只是敬畏‘至剑无锋’而已,没想还没开始就破了相。 忽然,干瘦老者如遭重击向着旁边趔趄几步,回头看时一个后辈站立在他原来的位置,负手而立笑盈盈地看着他。 张小闲轻蔑道:“还世长老呢,整个一不穿衣服在外面瞎逛的老流氓。” 世长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上衣因为影响发挥在开始的时候就自己撕了,裤子在如此密集的攻击下哪还有什么全尸?隐隐约约都能看到下面的蚯蚓晃荡。 张小闲突然出手不仅出乎了世长老的意料,就连吴献森也措手不及,连忙向着温尚明道:“温兄快去找你女儿,我们去拖住他。” 温尚明点了点头,带着自己的人行动,吴献森带着剩余的数十人奔赴战场,将世长老团团围住。世长老看见吴献森也不感到意外,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对付我吗?” 吴献森故作轻松:“不行吗?如果你现在把东西交出来还有一线生机。” “痴人说梦。”世长老一声爆喝,抬起拳头向着吴献森袭来,吓得吴献森连忙后退,立马有青合会的人员上前阻拦。 吴献森虽是青合会之主,奈何武功实在不高,遇到混乱场面基本是个累赘,但也有了正大光明观战的理由。 世长老无视四面八方招呼过来的兵刃,双拳连舞,每一次挥拳都会有一人被他击飞失去战斗能力,一片哀嚎。面对老道师徒时他还有玩闹之心,也正好验证自己的实力,如今就只剩下果断的杀伐了。 世长老再次一拳挥出,却并没有体验到想象中畅快的打击感,这时才注意到挡住自己的人是先前把自己击退的年轻人,而且仅仅只是用两根手指就把自己可以开山裂石的铁拳拦住。 “嗯?” 世长老眉头微皱,右臂一震,暗劲传出,本该可以让一头牛四分五裂的劲道在张小闲的二指间就如同泥牛入海,不仅没有将张小闲迫退,反而感受到一股巨力传来,直接让他倒飞出去。 世长老还没起身,一道飘然身影落下,手中长剑直指眼球。这一剑极快,便是世长老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睛在没有闭合的情况下被一剑刺下。这本该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被唐糖一剑刺下却只听到金属交鸣,未能破开世长老功体。 唐糖剑尖快速摆动,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剑身,剑尖在世长老的眼眸中每一次滑动都能带起一片火花,而剑身在强大的压力之下节节寸断,却未能伤到对手丝毫。 “这还是人吗?”有人在小声说道,内心的信仰已经开始动摇。 “桀桀桀。”世长老一拳重击在唐糖的腹部,看着这个小美人吐出从胃部翻涌出来的苦水发出了标准的反派笑声,“没用,没用,所有攻击都没用!” 他说话的同时,地上的所有完好的兵刃忽然开始颤动,世长老扭头望去果然是那老道士不安分,随意一脚踢中一块细小的石子,石子以骇人的速度贯穿老道的咽喉,地面上刚刚才腾空而起的兵刃立刻落下,铿锵作响。 “当着老子的面杀人,老流氓你胆子不小。”张小闲一脚把世长老踹飞数丈,又冲上前去一个上勾拳将其浮空。看样子这老流氓确实是感受不到疼痛,在空中竟然还可以调整身形,与张小闲对轰一拳,在一川镇海决的扶持下的张小闲与其对拳竟稍有不敌,脚下大地轻微塌陷,左手也一阵生疼。 “不可力敌。” 这是张小闲的第一反应,然后施展了不知道哪个门派的绝技“倒挂金钩”把世长老勾翻在地,再看左手手背时只见一片暗红。 这是张小闲在神指大成之后第一次遇到感觉到棘手的敌人,但他发现这个人好像对于所有的攻击都不屑于闪躲。 第175章 意思 世长老再次站起身来的时候就开始寻找张小闲的身影,对于不断攻击他的人并没有刻意反击,只是偶尔抬手像是驱赶惹人厌烦的苍蝇。 他畏惧张小闲神指的力量,只敢在张小闲出手的时候与其对拼。没想到张小闲故意避其锋芒,每当世长老对其他人出手时张小闲上前一顿猛攻在他腹部位置,至于其它骨头密集的地方即便是张小闲也讨不着什么好,一旦世长老反应过来迎接他的就只有神指。 张小闲每一次攻击都有一道浑浊内力注入世长老体内,现在他算是看出来了,吴献森之所以那么求着他很明显就是看出这里需要他这样的人顶着。 一般人修炼硬功都会有罩门,通常会是眼珠,肚脐,胯下之一,但世长老很明显不是一般人,眼珠子比钢铁还硬,肚子被张小闲打了无数次,一点受伤的感觉都没有,至于胯下…… 即便是张小闲也能看出来是被世长老额外修炼过,凸出的部分硬到不是很硬,就是已经枯萎了,估计用火烤都不会有什么感觉。 非要说弱点的地方可能也就只有脸上了,毕竟之前被玄宗的老道士开了一条口子,不过张小闲不太敢打,头太铁,怕把手打疼。 如果沐雨鹰临在就好了,一招‘剑走游龙壁’分分钟教他做人,只可惜张小闲和他之间的关系一言难尽。 青合会本来带了六七十位好手,战斗到了现在就只剩下十几个了,不可一世的世长老的神色也逐渐凝重,张小闲虽然没有伤到他的筋骨,却让他的内力运转开始变得怪异起来,每被张小闲击中一次就感觉被注入了一团粘稠物质,让他的内力运转开始阻塞。 他虽然修炼的是硬功,可以刀枪不入,但也需要内力支持攻击,如果真到了精疲力尽的时刻,就算不会被人揍死也会被人抓住。真落在别人手里,往水里泡个十天半个月,再好的龟息功也白搭,他这一世英名还没开始传播就谢幕了。 “他不行了,快砍死他。”站在一旁的吴献森忽然开口,他在一边洞若观火,世长老的速度开始逐渐缓慢,力道也开始变小,原本一拳就足够让一个人失去战斗力,如今需要两三拳甚至更多。 青合会剩下的十余人从各个方向扑了上去,不知道因为是不是听到了这一句话,之前一直在寻找温静嘉的温尚明带着人冒出头来,向着吴献森喊道:“吴兄,这里没有我女儿啊!会不会在别的地方?” “什么?”吴献森似乎很吃惊一般,向着世长老大吼道,“世长老,你把人藏在哪儿了?” 世长老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搭理他? 反倒是张小闲闻言陡然停下攻势,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然后猛然向吴献森袭来,飞起一脚把吴献森踢翻在地。吴献森被这一脚踹得愣神,不仅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扭头看向张小闲,不知道这货突然搞些什么鬼。 吴献森摸着红肿的脸蛋爬起来,看着张小闲眼中暗含愤怒神色,开口低声问道:“张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老子也想问你是什么意思。”张小闲冷声道,“老子按着你的套路走,但你已经突破老子的底线了。” 吴献森脸色阴沉,温尚明想打个圆场:“张兄弟,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张小闲倒是懒得理他,一把抓住吴献森的领口,像提小鸡一样提了起来,看得周围青合会的人敢怒不敢言,手中攻势放缓,被世长老找到机会突破,抬手击退两人立马逃之夭夭。 张小闲直视吴献森的眼睛道:“说,温静嘉在哪儿?” 吴献森的眼神中稍有慌乱之色,忽然大叫道:“世长老逃跑了,快抓住他。” 青合会的人急忙反应过来,立马追上,温尚明也安排了一半人马追击世长老,自己则停留在原地观察,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张小闲倒是对吴献森的话语不为所动,直言道:“跑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不是已经安排了人拦截他吗?” 吴献森一愣,先前所表现出来的所有情绪幡然一空,看着张小闲沉声问道:“你知道多少?” “基本都知道,除了知道你们背后的靠山是谁,但敢于公然与众神之地作对的势力应该很好猜。”张小闲道,“老子可以配合你们的计划,毕竟老子也有需要的东西。但你们不该三番两次触碰老子的底线,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可是需要命来还的!” 吴献森无声叹息,他们这次的计划可以说是很缜密了,外人绝对无法通过表现得知内在,但总有那么一种人可以通过表现去猜测内在,并把猜到的东西当做真相。 恰好,猜测的东西刚好就是真相。 “其实,温小姐已经被人救走了,就在前几天。”吴献森如实说道。 张小闲皱眉,温尚明像是也感觉到了什么,看向吴献森的目光也略微不善:“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绑架你女儿的人和联系你要救你女儿的人其实是一伙人。”张小闲没好气道,他感觉温尚明在《太上三篇》与温静嘉之间,似乎更加关心《太上三篇》,不然去找温静嘉的时候绝对不可能用那么久的时间才出来问,肯定还去找了别的东西。 至于吴献森会让温尚明去找,说明他知道世长老不会把《太上三篇》与《融兵炼体》放在居住的地方,他另外安排的人之所以没有在这里集中斩杀世长老,就是想让世长老逃走之后去取,取到了之后自然有人截杀。 张小闲接着问道:“知不知道是谁救走了她?” “不清楚。” 温尚明看向吴献森的目光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吴献森居然被张小闲一把抓着,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温兄,你派出去的人应该回不来了,你的任务就是过来凑数,现在完成了就可以走了,顺便提醒一句,杀了我可就走不了了。” 第176章 杀意 沉沉黑夜之中,一辆马车平稳地驶进没有宵禁的扶风城,城内星星点点的火光勉强可以照亮前方的道路,张剑初坐在外面驾着马车,听着车厢内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温静嘉似乎对于自己的失败十分自责,刚刚开始看到张小晚的时候她抱着这个孩子默默哭了很久,在之后的漫长路途之中也很少主动说话。她本以为这一次的交易可以成为她与温家谈判的筹码,未曾想到反而让她亏欠温家更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太着急,太天真了。 但也不必为此做出太过于深刻的检讨,毕竟经此之后她此生能够脱离温家束缚的概率已经可以用渺茫来形容了。 张小晚提着‘一第下天’,拇指抵着剑柄推出半寸,收剑回鞘,一路上摩挲了无数个来回,眼中的杀意时隐时现,一直未曾稳定。 他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开始不再长辈面前过于精细地伪装自己,用余光看着温静嘉的面庞道:“温姐姐,你要跟我一起去等我爹吗?虽然说我娘可能要回来了。” 温静嘉近乎呆滞的目光动了动,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眼中有一丝不舍与决绝,漠然道:“他能找到他喜欢的女人厮守一生无疑是最好的结果,我也就不用再去打扰了。” “哦。”张小晚应了一声,对于这样的回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沉默了片刻又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其实温姐姐你也不用太过于悲观,命运这东西千曲百折,这江湖这个地方也确实危险,我娘如果有有什么缘故不能再陪伴在我爹身边,你还是有机会的。” 温静嘉闻言猛地回头,郑重道:“你可不要做什么傻事。” 张小晚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如同以前那般天真无邪地嬉笑道:“怎么会,放心吧。” “那就好。”温静嘉暂时也没空去管张小晚的家事,这次她的行动必然会给温家带来很大的损失,尤其是‘掌舵山河’的丢失,不仅仅是一口好剑,更是身份的象征,而她的父亲温尚明恰恰比较好面子。 马车行驶了一阵,张小晚独自下了车,既然温静嘉不想与他一起行动,那就只能让张剑初带她去找个客栈安顿好。自己则独自去了青合会的总部,之前张小闲追寻毒鬼龙离去之后他和吴献森就回到了这里,吴献森给他安排了一个住处。如果他猜的没错,他爹找到他娘回来之后会来到这里接他。 这时青合会的大门早已紧闭,张小晚也懒得敲门直接翻墙进入,虽然动作引起了府里的守卫注意,但也算个熟脸并没有受到阻拦。来到自己之前居住的院落外,张小晚明显感觉周围的守卫力量比起之前更加严密,心中暗自觉得奇怪。 难道是我爹回来了?张小晚的内心有点激动,翻过院子的外墙只看到所有房间的灯都是熄灭状态,仔细感知倒是可以听到其中一间房屋内传来平缓而绵长的呼吸声。但张小晚可以确定这道呼吸声并不是属于他爹的,因为十分微弱,他爹就算是身受重伤都不可能会如此微弱,如同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难道…… 张小晚眉头一凝,把握剑的左手背到身后,右手从身后握住剑柄,缓缓向前迈步。和他猜想的一样,这个房间的木门并没有从里面上锁,他用脚轻而易举地把门推开,敏锐的神经开始感知黑暗中每一丝危险的波动,凭借着记忆缓步移动到小案边点亮烛火,目光移到床边,看到了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 他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女人,也许曾经见过,但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忘了。但张小晚看到她总感觉得到很熟悉,冥冥之中的烙印让他可以一下子认出来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他的生身母亲。 张小晚的眼眸中没有母子重逢的喜悦,只有挣扎不定的杀意,他能够看出这个女人的虚弱,或许再过不久就要死了。如果不是这样,在这绝好的机会下他应该可以肆无忌惮地拔剑将她斩杀。 这个女人的出现,注定会将他爹束缚。 就在张小晚不断靠近的过程之中,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看向逆着光张小晚的脸庞,没有面对未知来客的恐惧,轻柔笑问道:“是小晚吗?” 张小晚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出声道:“是的,娘。” “长大了,真好。”舒默尽力地想要抬起手臂想要去触摸自己孩儿的脸颊,但终究只是徒劳。 “娘,您患了什么病了吗?” 舒默道:“身上没有力气罢了,没有什么大碍。” “是吗?”张小晚眼中不再闪烁,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第177章 计算 “在这个关头背叛,可真是够有种的。”世长老在夜色中发足狂奔,语气中吐露着不屑。 时至今日,他从《太上三篇》中领悟出来的《融兵炼体》已经修炼到了第九层,如果不是因为之前领悟出来的第十层心法出现了错误,那他现在已经无敌于世了。 真正刀枪不入的肉身,还有谁能够与之对拼? 即便是现在,单打独斗也罕有敌手。 听着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远,世长老也暗自舒了一口气,如果今晚不是张小闲消耗了他大量体力的话,他要击败那些人不过只是抬手之间罢了。 事已至此也就只能把修炼的事情先放一放,先回到众神之地。虽说今天公然造反的只有联合了温家的青合会,但他也不相信另外两方会如何忠心耿耿,他一旦回到了众神之地,这边的情况就彻底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所以,他必须要把《太上三篇》带走。 最终,世长老在一颗巨大的榕树面前停下,他仔细探查四周情况,然后特地抬头望了一眼,这一颗榕树绝对是周围最高大的一颗,至少有两人合抱那么粗。 想必以后也没有再用到这颗树的地方,世长老把身体贴在树身猛然发力,脚步不断后滑,在土地上留下一条条痕迹,榕树的根基也随之撼动,粗壮的树根不断破土而出。 轰隆一声巨响,榕树陡然倒地,无数枝叶被瞬间折断。世长老连忙在原本容纳着树根的泥坑中寻找,最终摸索到了一个锦盒,抚开上面的泥土打开一看,脸上浮现满意的神色。 身子一跃,迅速离开原地。 不多时有人听闻动静赶来,看向地面上的泥坑轻笑道:“原来藏在这里,你们留在这里等温家的人,出现了就……” 他冷冷抹过咽喉:“杀。” 众神之地位于秋长道,但并不处于秋长道三大势力掌控范围,而是在华清南部海洋中的一个小岛上,距离世长老平时修炼的地方有些远。世长老之所以选择在秋长道正中的地方修炼,一方面是方便洞察三大势力的动向,其次也是想给他们造反的机会,以强力的手段镇压敢于反叛的人们,才能让蠢蠢欲动收起躁热的内心。 这些年来,众神之地对他的守卫力量逐渐减少。 因为以他的实力,在秋长道几乎可以横着走。 即便是如今也只需要避开张小闲而已,没有避开也只是稍微有些麻烦。 连续快马加鞭三天,世长老终于到了南部海口,却遇到了意外的人。 冷小莫、朱猪、秦吕仕…… 差不多有数千人,都是他的情报里的‘死人’。 世长老恍然间明白了,哈哈大笑道:“为了不引起我的警惕,你们不断让手下的人‘战死’,然后招收新的力量,为的就是这一天了?不过本尊还得向你们说声抱歉,《太上三篇》已经回到了众神之地,你们终究功亏一篑。” “呵呵。”冷小莫不为所动,看向世长老的眼神中还有着些微轻蔑,“《太上三篇》是到了众神之地,还是到了众神之地隐藏秋长道的探子手里,长老您可以要说清楚啊!” 世长老闻言脸色陡然一变,他感觉自己这么多年来在秋长道的布置都已经被看破了,目光在人群中扫过的途中一凝,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那个人本应是众神之地的探子,不该出现在这里。 果然是被背叛了,一股无边的怒火充斥着世长老的胸膛。这几天他在秋长道东奔西走,就是想要吸引三大势力,给真正运送《太上三篇》的人顺利回到众神之地创造机会,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被发现了吗?”冷小莫得意笑道,“你以为我们在这里是为了《太上三篇》吗?我们可是为了你啊。” 无穷无尽的人海涌上,就算铜皮铁骨,金刚不坏之身也禁不起这么消耗啊。 在黑压压的战场之外,还有三人悠闲观看,朱猪与众神之地的探子一左一右站立在冷小莫的身侧,冷小莫看着战场中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摇了摇头,然后带着微笑向着身旁的探子和蔼道:“此次还得要多谢金兄啊!” “哪里哪里,只要冷爷别忘了……”探子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咽喉处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血红色丝线,身体向后重重倒下,头颅滚落,鲜血喷洒一地。 目睹了血腥场景的冷小莫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看着尸体笑道:“怎么会忘呢,黄金一两都不要少,挖个坑和尸体一起埋下去。” 朱猪甩了甩掌舵山河上的血液:“好。” 冷小莫道:“二弟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这老东西的脸部没有练到位,等会儿你就只盯着他脸上砍。” “好。”朱猪应了一声,挪动着臃肿的身躯向着战场走去。 有了朱猪的加入,世长老的压力剧增,尤其是刚刚一不留神就被朱猪抬手一剑在脸上划出一条伤口,虽然不深,但也从伤口溢出了少量的血液。 那口长剑竟然可以伤到他,让他不得不谨慎,不然就算可以干掉这么多人自己一张老脸被划得面目全非,也没办法苟活于世了。 而且朱猪庞大的身躯就像是棉花做的一般,世长老一拳打下去就只能看到肥肉如同海面上的波浪一阵乱颤,如果没有掌舵山河的话,他有足够的信心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下把朱猪击败,但问题是现在他打朱猪一拳,朱猪就劈他一剑。 这很明显划不来啊! 场面基本上还在掌握之中,冷小莫把怀里的《太上造神篇》摸出来再次钻研一番。有了世长老的前车之鉴,冷小莫已经养成了把重要的东西放在身上的习惯,并且有着书在人在的高尚觉悟。。 这本书他已经研究了无数次了,除了能看懂封面上的几个大字,其他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如果不是他以前在世长老手上见过,说不定都会怀疑拿到的是假货。 传说中能够从这种东西中领悟出什么完全看天赋,你说不定可以从中领悟出绝世武功,也有可能领悟出怎么做菜好吃,或者如何判断别人的剑里有没有子弹。 既然看不出什么来,那应该是自己天赋不够吧? 冷小莫暗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把《太上造神篇》收回去,拿出能够看得懂的《融兵炼体》研究一二。忽然,一阵衣带在空中穿梭时的猎猎声响让他心生警惕,抓着《造神篇》的手紧了紧,想要移动身形的时候指尖传来一道气力,《造神篇》已然脱手。 “反应这么慢,受伤了?”张小闲看着有点懵还有点恼怒的冷小莫戏谑道。 什么鬼?冷小莫有种在人生巅峰的椅子上还没坐热就被人一脚踹翻的感觉,看了看张小闲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到底是秋长道至高无上的存在,转眼就恢复了自己‘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霸道,皱着眉沉声道:“还给我,否则你的女人必死无疑!” “什么?你这么卑鄙的吗?”张小闲脸色一边边,像是在怨恨中思考,过了一会儿又大笑道,“你以为老子会这么说吗?老子在来的时候已经遇到了毒鬼龙,他虽然受伤了,但你们留在扶风城的那点货色可留不住他。” “他中了我一枪居然还没死?”冷小莫面沉似水,摸着有点闷的胸膛。 他之前与毒鬼龙一战,毒鬼龙在中了他一枪之后被巨隼驮走。本以为大获全胜的他不但没有杀死毒鬼龙,还中了毒鬼龙散步在山洞中的毒气。 “走了,有缘再见。”张小闲摆了摆手,迅速逃离。 第178章 空闻剑录 从秋长道一出来,就感觉外面变了好多。各个城镇的守卫变得空前严密,而且还出现了一种名为‘银票’的货币开始盛行。 因为携带方便,而且有景何作为后台,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在华清大范围流通。 钱通天,钱老板的大名开始传遍华清。 靖州。 元新郡。 一间客栈的厢房里,四个人坐在木桌四周盯着正中间的一本书,这本书上面一共只有五个大字,里面的纸张全部都是空白。 “用水泡了没用,要不搞火烤一下?”张小晚十分睿智地建议道。 “有道理。”毒鬼龙点头道,“可是点着了怎么办?” 张小闲无语地看着这两人,很明显这两货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看到这本书,他倒是可以确定小时候伊南修给他看的书就是《太上三篇》之一。至今为止,他也依旧无法回忆起那本书上的内容,或许那本书上本来就没有内容。 亦或者,有的人能看见,有的人无法看见罢了。 这件事倒是可以找伊南修问一下,毕竟他也算伊南修一手培养起来的人,终归有点情分。 张小闲不顾众人把《太上造神篇》收了起来,看着毒鬼龙问道:“你的身体没事吧?” “无妨。”毒鬼龙与张小闲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表示自己还能顶一段时间,要是顶不住了自己会离开的,绝不会死在舒默的面前。 原本中了‘失魂引’就已经让他元气大伤,后来又被冷小莫捅了一枪更是雪上加霜。毒鬼龙没有去求医,他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自己都觉得死定了那基本上就是没救了。 一生杀伐无数,落得这个结果其实也不算坏。 “那明天我去其琛山看看刘玄,你在这里照顾舒默,我回来了一起去徐州,看看能不能找到《太上三篇》的秘密。”张小闲说着听到了街道上传来了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去窗边看了一下果然又是一对士兵走过。 最近这段时间景何似乎有意往丹州那边调兵,如果张小闲没有猜错的话为的就是秋长道的事儿。现在秋长道已经大乱,冷小莫等人早就带着手下离开了秋长道,十有八九是投靠了昭稷王。 景何想要占领秋长道并没有多大的难度。 这应该也是昭稷王原本计划好的发展,让他们想办法搞到《太上三篇》之后投靠景何,而景何则在之后一鼓作气那些秋长道。 这在外人看来也是一笔功绩,算是彻底统一了华清的陆地了。 “徐州能找到什么?”毒鬼龙有些疑惑。 “不知道。”张小闲懒得解释。 其琛山。 两道人影走下,一黑一白形成鲜明对比。 尚寂言自小以来就喜欢穿黑色的衣服,明封涯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是因为黑色比较耐穿,懒得洗衣服罢了,而像自己这样风度翩翩且有着勤劳品质的年轻人自然要穿一袭素白彰显一翻。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在其琛山上观习剑法。不过让明封涯比较奇怪的是,自己这师弟邀请刘玄比剑被拒绝之后居然没有再次纠缠。 他可是清楚得很,自己这个师弟善良是善良,但对于剑道的痴狂程度在整个江湖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在山上的时候每天幻想的就是下山了能够和某某某剑术高手比试。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刘玄的一句‘剑道何须争锋’劝退呢? “你是不是想通了什么?”明封涯试探性地问道,他很少有看不透师弟的时候,这次算一次。 “嗯。”尚寂言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嗯个屁啊,你想通了什么你倒是说啊!所以说他才讨厌不喜欢说话的人。但是没办法,明封涯还是轻言细语问道:“想通了什么?” “祖师曾经为‘空闻剑录’命名时的感受。”尚寂言看了看手中名为‘空闻剑录’的宝剑,“我突然怕击败刘玄之后就没有对手了,感觉会好寂寞。” 明封涯撇了撇嘴,这才多大,就有高处不胜寒的想法了? 他们的祖师与剑乐府的祖师都是广成剑首——乐逍遥,相传乐逍遥在剑术还没纵横天下时,曾经把所有一流剑客的名字都收集并记载了起来,后来剑术有成之后锻造一口无名之间折断世间名锋,感叹一句今后人生必然寂寞,并为手中无名之剑命名——空闻剑录。 意为,白白听说了这些剑客的名字并记录了他们。 下山比起上山要轻松很多,两人大步向前,山间有不断的风声,偶尔有鸟鸣传来,很是空灵。 尚寂言走了很久,十分少见地主动开口:“华清除了刘玄,最强的人是谁?” 明封涯想了想:“果然还是张小闲吧?” “他在哪儿?”尚寂言继续问道。 “连师哥都不叫,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明封涯爆发出一点小情绪,上一次听到尚寂言喊他师哥好像还是在幼年。 他原本想要硬气下去,但尚寂言突然停下了脚步,用略带鄙夷的小眼神看着他。明封涯撇了撇嘴,最后还是选择屈服:“他这个时候应该在山下。” 得到答案的尚寂言脚步一跃,快速下山,惊得明封涯眉头一挑,连忙大喊道:“你个没良心的,你一个人先跑了,我在这里被人砍死了怎么办?” 尚寂言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身穿白衣,自认为风度翩翩的师哥,神情之中有那么一丝无语。 “好吧,你去吧。”明封涯挥了挥手。 所以说,他才不喜欢没良心的人。 第179章 你有钱吗 得到许可尚寂言就直接下山了,他对于自己这师哥还是很了解的,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既然会让自己先走,就肯定有保命的本事。 明封涯望着迅速下山的身影叹了口气,他的师弟可以说得上是个绝世高手,但他却一点武功都不会。按照乐逍遥遗留下来的规矩,文尘不得习武,而武尘也不得玩弄权术、谋略。 上一代武尘,也就是尚寂言的师父不知道什么原因而提前逝世。所以师弟的武功一直都是由明封涯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代文尘负责传授。 虽说如此,师父也仅仅只是看那些秘籍说出自己的理解,从来没有自己修炼过。 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明封涯反倒更加惬意三分,巫山没有白昼黑夜的区分,只有一片昏暗。明封涯居住了二十多年从没有感觉到惬意,其琛山上自有闲云野鹤,能够一个人住在小山上,闲暇时抚琴看白云起落,能有一片清欢其实也不错了。 问题在于,人活着就得花钱。 明封涯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摸不到什么东西也不奇怪,毕竟两人的钱财都是交给尚寂言一起保管。 估摸着尚寂言身上的钱财也不多了,要不等会儿拉着师弟去找个合适的对象打个劫? 累积到足够的财富,也就可以过随心所欲的生活了。 有了想法的之后明封涯摸了摸下巴,脸上浮现出邪恶的微笑。 “小人奉王上之命,前来拜明先生入朝为相。” 略显苍老的男声传来,底气十足的模样让明封涯嘴角再次增大一分。说话的人拦在下山的道路正中,明封涯也认识这人的模样,正是在山下被他刺了一刀没死的老头儿。 他故意做出疑惑的表情:“你王上?是哪位?” “不是哪位!”老头有着很明显的不悦,沉声道,“是景何高高在上的王。” “哦,明白了,但没兴趣。”明封涯想也没想就回绝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回去告诉你王,我没空去管他的事情,让他也不要来烦我。” 老头眼中精光闪烁,看着上面的年轻人冷笑道:“希望明先生搞清楚,这是在景何,任何事情都需要搞清楚再作决定。毕竟一把好刀如果自己用不了,自然也不能让他落在别人手里,你说对吗?” 明封涯微笑道:“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先告辞了。”老头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等等。”明封涯连忙制止,老头闻声面容之上有一丝得意神色,还没等他回过身来耀武扬威就听见明封涯继续说道,“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带礼物呢?留下一条手臂再走吧!” 老头儿一愣,他虽然上了年纪,可也不畏惧与这个小青年搏斗。刚想回头怒叱这猖狂的小子,忽然听得“锵”的一声,接着巨大的疼痛感从他左臂传来,他扭头去看时只见腥红一片,原本属于他的左臂跌落在地顺着山坡滚了好几圈。 “啊!!”巨大的疼痛让老头的脑袋发昏,但更多的是恐惧,让他想要快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出手的剑凡能够清晰感知到老头连滚带爬地下了山,只剩下断掉的手臂安安静静地停留在原地。剑凡转过身,寻着气息向明封涯抱拳鞠躬,没有说话。 原本坦然自若的明封涯长长叹了口气,失望道:“你刚刚怎么不把他的钱袋拿下来呢?” 剑凡楞了一下:“您没说啊。” 明封涯摇头:“如果我开口了,别人不久知道我们差钱了吗?下次要注意。” “遵命。” 其琛山下。 尚寂言手持空闻剑录在寻找那位叫张小闲的人,他不认识张小闲,如果明封涯的情报没错的话,他有自信可以感受到高手的气息。 最终,他把目光凝聚在他把目光凝聚在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上,那个男子刚好下马,手里也提着一口长剑。在下马的第一瞬间就把目光移到了尚寂言的身上,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尚寂言明白,这并不是对方的有意之举。对方会看自己,那是因为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罢了,而移开多半是因为自己不足以引起对方的重视吧? 想自己堂堂当代武尘,不世之才,竟然引不起别人重视? 尚寂言没有怒火,只是多少有些不服。大步上前把那名男子拦下:“可是张小闲前辈?” “哈?”张某人此时也是一脸懵逼,老子这次这么低调,也会有人来找茬? “我想和前辈切磋一下。”尚寂言目光坚毅道。 “不玩,滚!”张小闲把马交给店家,想要在店里补给一下,走了两步却一直被尚寂言拦在前面,他往前走一步,尚寂言就退一步。 张小闲倒是对尚寂言有印象,就是不知道是他还是他同伴说的:秋长道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这句话可是让张大侠相当不爽,老子不爽了还给你当陪练? 做梦。 张小闲随意找了个座位,尚寂言也就死皮赖脸地跟着在他对面,看着张小闲好一会儿,问道:“前辈的武功比起刘玄前辈如何?” 张某人想也不用想,立马傲然道:“废话,老子天下第一!” “这么厉害?”尚寂言微微一惊,“那前辈有没有因为找不到对手而产生的空虚感,就是那种总觉得差点什么,但是总是填不满的感觉。” 尚寂言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想要尽力把自己体会到的表达出来。看得张小闲一愣一愣的,还有点恶心,挺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脑子不太好使呢? 至于那种空虚感他还真的没有仔细感受过,高手寂寞也只是偶尔挂在嘴边说一下,毕竟他生命中的追求从来不是武功。 “有那么一点点吧。”张小闲想了想,还是在完全有和完全没有之间取了一个值。 “前辈能够理解真的是太好了。”尚寂言的神情如同是拨开云雾见月明一般,虽然张小闲不知道自己究竟理解了什么。 “我对于华清的江湖的了解虽然不多,但在冥冥之中感觉也只有前辈与刘玄前辈能够与我匹敌了,想要与两位争锋,但是又怕高山独处的寂寞。所以这次来找前辈也不求与前辈分出个胜负,只求能够见识一下前辈的手段。” 张小闲撇嘴,这货的意思差不多就是:现在我们三就是华清最牛的存在,我想要验证一下。但是又怕打赢了一个之后,就特别想去和另一个一决高下,最后天下无敌很是寂寞。 尚寂言好像也看出了张小闲的不情愿,想了想说道:“什么样的条件,可以请前辈出手?” 铁骨铮铮的张小闲思索片刻,试探性问道:“你有钱吗?” 第180章 好人 “你有钱吗?” “有。”尚寂言非常称是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小闲静静看着尚寂言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尚寂言也看着他,面对明封涯向来不苟言笑的尚寂言此时有点慌。 江湖中的大人物偶尔是会有一些特殊癖好的,张大侠的癖好不会是…… 等了很久,张小闲都没有等来明封涯的主动,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还愣着干嘛?有钱就拿出来啊!” “哦。”尚寂言连忙把钱袋拿了出来,同时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张小闲拿起钱袋看了看,里面就只要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几两碎银子,把银票取出然后把钱袋子还了回去,有些失望道:“只有一百两,那老子就给你出一招的机会吧!” “哦,好的。”尚寂言开始欣喜起来,“那等我以后有钱了再来挑战前辈。” 张小闲点头:“有前途。” 既然是送财童子,并且以后还有继续送钱的潜力,张小闲也不介意请他吃顿饭。随便填了一下空腹之后,两人在其琛山上随意寻了个无人空地落脚,张小闲把‘一第下天’杵在地上,空手应对尚寂言的挑战。 尚寂言对此讶然,不可思议道:“那个,前辈您不用剑的吗?” 用剑? 张小闲哑然失笑,只怕这武尘当代传人来找自己恐怕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都不知道吧? 什么都不知道还被忽悠了一百两银子,简直不要太没有防人之心。 张小闲背负双手,保持高人风范,云淡风轻道:“争锋何须剑道?” 争锋何须剑道。 尚寂言就算不太聪明的样子,也能够理解出这句话透露出来的意思:前辈的剑术很厉害,但是和自己争锋还用不上。 “不愧是天下第一!”尚寂言默默赞叹,随即也认真起来。 张小闲只给他出一招的机会,但准确的来说他只会出一剑。 尚寂言的的手握在‘空闻剑录’的剑柄之上,那双面对张小闲时才有的纯真眼眸也开始变得锐利,剑还未出,强大的罡风已然压得群草大树直不起腰来。 他紧盯着张小闲,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但是没有,张小闲只是站在原地负手而立,劲风吹起他的衣襟猎猎作响。 “一言诛仙!” 这是武尘传承中最强一剑,是乐逍遥以文入剑最高境界的表现。 张小闲能够清晰看到‘空闻剑录’出鞘半寸之后有过一瞬间的停顿,然后那口剑陡然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此时此刻,眼睛已经不顶用了。 凭借着对剑气的感应去阻拦那一剑吗? 不,这样太慢,而且不准确。 就算是张小闲,找到准确的方位时恐怕也已经人头落地了。 张小闲的右脚猛然抬起然后下跺,大地一阵鸣颤,方圆数丈风沙走石尽皆受力浮空。一道无形剑芒穿梭其中,瞬间将其分为两半。 张小闲不退反进,左手神指运起,往后背挡去。几乎是在张小闲左手到达的瞬间,中心深紫色锋刃处为银白色的剑身野出现在张小闲的后背,恰好被张小闲拦住。 没有一击必杀,尚寂言没有丝毫失望,他的目的也从来都不是杀人。只不过在下一刻他的神色开始变得凝重,他的剑方法陷入了粘稠的泥潭一般,进退不得。 随着张小闲的右手一震,尚寂言只感觉手间一道巨力让他难以把持,长剑倒飞脱手。 剑客握不住手里的剑,是剑客的耻辱。 尚寂言重新收回空闻剑录,神色有些落寞。 到了张小闲眼力则暗叫不好,尚寂言之前说不想打架的目的是不怕无敌之后太寂寞,如果自己表现得太过于强势,让尚寂言觉得完全没有获胜的希望,那尚寂言还不得天天追着自己砍啊? 赚外快这种事,偶尔来一次就够了。天天来太累,还没那么多花钱的地方。 一念罢,张小闲连忙捂着自己的胸口,神色微白:“刚才好像有一道剑气入体,冰寒刺骨,老子需要好好调理一下,这次算你赢了。” “没有吧?”尚寂言有些狐疑地看着盘坐在地上的张小闲,他可不记得自己还留了伤人的剑气。 “原本就有旧伤,看来十天半月是动不了武了,不过你小子别得意,老子下次再治你。” 由于张小闲的演技实在是不忍直视,尚寂言不得不挪开了目光,同时心中一股暖流涌过。 多好的前辈啊!为了不打击后辈,不顾及自身的颜面认输,简直是人中圣贤。 尚寂言抱拳道:“一言诛仙虽然是师伯教给我的最强一剑,但并不是我最强一剑,等有机会再来和前辈请教。” “慢走。”张小闲摆了摆手,看着尚寂言下山之后自己才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转身向着山上走去。 尚寂言下山之后就看到了明封涯,明封涯看到师弟之后不问也知道结果,确认道:“输了?” “输了。”尚寂言恢复了不苟言笑的态度,“不过张前辈是位很好的人。” 对此,张小闲只想表示:少年,你想多了。 等到两人入住客栈的时候,明封涯才发现两人的公共钱包已经只有几两碎银子了,在强烈询问之下才知道了结果。 明封涯沉默了很久,皱着眉确认道:“你管这种人叫好人?” 第181章 没有明天 “刘大侠,几月不见别来有恙啊!”张小闲一上山来就看到刘玄在钓鱼,看来受伤之后的日子很是惬意。 刘玄一回头就看到张小闲笑嘻嘻走来,知道这货是找到了舒默才能有这么轻松的姿态:“张大侠你找到了老婆容光焕发才是真的。” 张小闲随意扫了刘玄两眼,看他中气十足的模样应该是没有留下什么病根,也就不再担心,随意坐在地上。 刘玄被人刺杀的事情,要说他不在意那是假的,他这辈子在意的人不多,刘玄算一个。 “是景何买人做的?”张小闲低沉问道。 “不知道,得罪人太多。” 刘玄看起来毫不在意,身在江湖,有一个人想有另一个人死,实在是太正常了。 张小闲点了点头。又怀里摸出《造神篇》来,丢给刘玄:“你读书多,能看懂吗?” “太上三篇?”刘玄放下钓竿,难掩惊讶,也没有去问其他没有意义的东西。 他翻开之后仔细观察了里面空空如也的泛黄页面,并没有发现一丁点有用的信息,然后从全方位各角度详细观察,最后只能苦笑道:“我读书多也看不懂。” “切。”张小闲抢回东西塞进怀里,两人坐了很久,期间刘玄钓上来一条大鱼,然后又放了回去。 刘玄向来是个钓鱼不带桶的主。 南云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刘玄原本也就打算把孩子生在自己家里,在这大山上的连个接生的婆子都找不到。 两人断断续续谈了一些有的没的,说到舒默的情况又是一阵黯然,不再互相打趣,两人谈话的内容就平淡地像水一样。 最后决定明天两家人一起离开,刘玄带南云回道州,张小闲也可以途径道州再去徐州,只是多绕一段路罢了。 也许是知道自己已经被昭稷王盯上了,刘玄在张小闲下山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不要为我报仇,帮我照顾南云。” 张小闲看着他没有说话,对视了很久,然后离去。 刘玄曾经说过,如果张小闲与天下人为敌,会亲自斩他。 只是如今未来难料,不知道是否还能够兑现承诺。 运气不好的人,忽然之间,就会没有明天。 张小闲在山下的时候,在客栈取马的时候感觉到了不一样的目光,环顾四周,客栈里有两人察觉到他的动作立马低头,似乎有些慌张。 张小闲连忙上前,那两人见状竟然一改前态,直面相迎。 “你们是杀手刺客团的人?”张小闲落座在两人身边,低声问道。 “没错。”其中一人一脸冷漠,“团长听说你得到了《太上三篇》,请你在徐州一叙。” 张小闲皱了皱眉,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过在意,冷哼一声道:“他不来找我,我也会找他的。” 那两人没有再说话,等张小闲离开之后那两人也随即离开,环顾四周也没有再发现杀手刺客团的眼线。 第二天张小闲雇了马车来到其琛山下等,同时也在观察是否还有杀手刺客团的人存在,没有发现可疑人物之后才把昨天的奇怪感觉抛之脑后。 半晌才看到刘玄抱着南云从走下山来,傻儿子重新看到干爹干娘很高兴,奈何现在南云怀了宝宝抱不得他,只能摸摸他的头。 众人互相见过,对于重出江湖的毒鬼龙刘玄也没太过担心,据张小闲昨天所说,毒鬼龙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一路无话,一行人到了道州之后,傻儿子和他未来的老婆小缘‘小别胜新婚’,又多待了几天。期间刘玄为舒默找遍了齐颖城的大夫查看病情,最终都只是徒劳。 在张小闲离开齐颖城五天之后,正式踏入徐州地界,在此之前,一直过的都还算是安生日子。 徐州是杀手刺客团的起源地,在名扬华清之后也把根基留在了这儿,对于张小闲来说也算是半个故土。 然而在刚刚进入故土时,张小闲在马车上却从街边的议论声中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其琛山上的剑乐府没了?” “朝廷出手,哪能次次那么好运。” “也是,就是可惜了刘家。” “这话可不能乱说。” 张小闲制止住正在城里缓慢驾车的张剑初道:“剑初,你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好。” 张剑初立马下车,但张小闲心里不好的感觉却越来越重,其实在杀手刺客团的人出现在其琛山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的,但却不知道不对劲在哪个地方。 过了不久,张剑初回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其琛山上的剑府灭了,一天之后道州刘家也没了。” 这个消息,几乎抽空了张小闲的全部力气。 第182章 天下第一(大结局) “听说是杀手刺客团的人和景何从秋长道返回的军队联手,一鼓作气拿下了剑府,刘玄前辈赶去救援也无能为力,一并陨落在其琛山上。刘家被景何大军围剿,只有南云前辈被洛尘雪救走,其他人都不幸落难。” 张剑初的话语过后,只有无边的寂静。 没有人流泪,只有默哀。 很久之后,张小晚才说道:“爹,我想去找干娘。” “和剑初一起去吧。”张小闲说着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毒鬼龙,接过马鞭亲自驾车。 …… 所谓的众神之地是块四面环海的孤岛,这块岛屿很大,高山流水湖泊一应俱全。 寒叶霜天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进入到这里的外人,直到今天他才见到这么多年来他梦寐以求想要见到的女人。 和他猜想的一样,这个女人的面容已经和他记忆中的不再一样,但那种看似无情却有情的感觉,他是不会认错的。 “你可以称呼我为命颜司。”命颜司用她那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 寒叶霜天没有再看她,即使是久别重逢也不曾露出半点失态。目光看向房外,神色略微有些惆怅:“能够和我说说往事吗?” “可以。”命颜司没有拒绝,“《太上造神篇》在楚国破灭之后就落入唐家,我奉命窃取。完成使命却身负重伤的我被你所救,最终也还是无法完全瞒过唐家的眼线,最终只能寻求当时的公子秒帮助,并与他达成交易。” “如果我说,当时我灭你满门只想在保住本会死在唐家手上的你,你信吗?” (命颜司伪装灭口,唐家就不会再重复执行灭口操作。) 寒叶霜天的目光再次对上她的眼眸,这个女人拥有让容貌千变万化的本领,所以美得让人如梦似幻。 他仍旧可以从对方的眸子里观察到他曾经所熟悉的东西,这让他很欣慰。 很久之后,剑光照耀大堂。 其实,我们都背负着罪孽,最好的归宿是用死亡来偿还。 众神之地的另一处,作为众神之地‘世道无常’四位最高掌权者之三的无长老闭关密室的石门轰然洞开,一位身着紫色长袍的老者从中走出。 在老者出现的刹那,守护在石门口的数十人同时鞠躬:“恭喜无长老功德圆满。” 老者没有客套回应,直接问道:“道在哪儿?” 最接近无长老的人低着头恭谨回道:“道长老在月平楼。” 紫袍老者点了点头,直接离去。在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众人眼中之时,才有人敢把头抬起来,同时常长舒了口气,他们这次的护法任务至此也算完成了。 高耸的月平楼上仅有两人,老妪提起茶壶为刚刚出关的老者沏茶,沏入半杯之后放下茶壶靠在躺椅上似乎有些慵懒。 过了几息之后才开口道:“这段时间,还真有些变故,这一代武尘已经露面,连世都死在外面了。” “死了也好,我们并不是缺他不可。”无长老握着茶杯,嗅着从中散发出来的雾气。 “《造神篇》也丢了。” “那东西看过一遍就得了,懂的自然懂,不懂的看一百年也没用,如果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回来,倒是没什么可惜的。” 老妪点了点头:“还有两个消息对常来说很不好,上官鹫在回来的路上被人截杀了,是上官取世派人下的手,我们或许现在该称他为苏慕容。还有一个就是,剑府已经没了,南乡子恐怕也凶多吉少。” 无长老苦笑:“常这妮子还真是个小煞星啊!这么多年闭关不出,可这灾厄还是绕着她转。上官取世这家伙也是个人才,连自己儿子都下得去手。” 老妪抿了一口茶水,久久之后才说道:“武尘那边的恩怨其实我也不想再去追究了,在衅尘和那贱人死在我手上的时候其实就应该了结的。我想再过不久就可以让位了,江湖与权势还是交给年轻人的好。” 无长老笑了笑,没再说话。 …… 河北温家。 隶属于景何的独臂老者带领着一直护卫队在温家正门停下,自从上次被剑凡斩断一臂之后他的胆子就小了很多。区区一个文尘或许不是景何的对手,但他的一条手臂并不能成为让景何与文尘交恶的关键。 独臂老者走下马车,看着门口的卫士趾高气昂道:“快去把你们家主喊出来迎接,朝廷的使者到了。” 如今景何一家独大,尤其是在覆灭了其琛山之后更是让江湖势力望而生畏,侍卫们又哪敢得罪,连忙去通报,过了片刻从里面匆匆跑出来的仍然只有刚刚进去通报的侍卫,不由得让独臂老者眉头一皱。 侍卫在门口站定,顾不上喘气,歉然道:“不好意思大人,老爷说今天没空,麻烦下次再来。” 这话让独臂老者的神色一冷,怒叱道:“温尚明好大的狗胆,难道你们温家想要步入剑府的后尘吗?” 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侍卫闻言神色凝住,他守卫温家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过怎么直白的威胁,当即硬气道:“老爷曾经说过,我辈温家子弟宁折不弯,何惧一战,如果大人有什么不满的话尽管来吧。” “哼!”独臂老者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登上马车离去。 让他强闯,他自然是不敢强闯的,毕竟是武学世家,他带来的这点人还不够别人塞牙缝的。 在河北自然是有他们的据点,但他没有在据点停下,只是让人去招呼一声给昭稷王回复消息,自己则乘车继续往眉城赶去。 经过这段时间,他感觉在江湖中行走越来越危险了,带的人越多心越慌张。明里暗里为景何效命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告老还乡了。 独臂老者拨开车厢的帘子往外看了看,已经到了城外。放下之后刚刚闭眼想要躺在车厢休息一下,忽然听到马匹的一声嘶鸣,车厢前端一低,他直接从车厢滚了出来。 他正想怒喝质问是怎么回事,但看清情况之后立马噤声。原本他挑选出来的十数名护卫已然全部倒在地上,还有血泊正在不断蔓延。 是高手,出手的人是让这些护卫连一声哀嚎都无法发出的高手。 在他思索间,一位不过十来岁的少年手提一把短剑踩着血泊向他靠近,他正想说几句求饶的话,少年冷冷一笑,短剑挥起,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在不远处还有几人,明封涯手里抱着婴儿,身旁是一袭红袍的洛尘雪,而张剑初则在众多尸体上寻找有没有有用的东西。 明封涯道:“温家虽然表面上拒绝了昭稷王的联盟,实际上已经沆瀣一气,江湖中的这场劫难已经难以幸免。” 张小晚把短剑上的血液擦拭,对于所谓的江湖劫难并不在意:“我会杀他只是因为他为了对付我干爹干娘不遗余力,江湖浩劫什么的和我无关。” 明封涯笑笑:“那乐府的那个人怎么办?为了练成孔雀东南飞而联合外敌覆灭剑乐府,却不知孔雀东南飞的剑谱并不在剑府中,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落得一个疯癫的下场,着实可笑。” “我不管他是真疯还是装疯,如果有一天他不疯了,那他必死无疑。”张小晚说罢看了一眼明封涯怀里的婴儿,与在尸体上摸索完毕的张剑初转身离去。 明封涯转头看向洛尘雪,问道:“你呢?” “好好照顾他。”洛尘雪离去之前没有再说更多的话,她想让明封涯照顾好的是刘玄的孩子,这个在出生之前就失去了父亲,而母亲又因为难产而死的孩子。 即便到了现在,刘玄在她心中依然独一无二,因为那个男人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拯救了她。而她也拯救了他的血脉,加深了互相的羁绊,但也可以说是互不相欠了吧? 如果可以,真的希望永远互相亏欠着。 …… 张小闲拿着《造神篇》去见了伊南修,但伊南修也无法参透这本书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同时也确认了伊南修曾经在小时候给他看的是《太上归真篇》,《归真篇》现在张小闲也能够看得懂,但是无法从中领悟出拯救舒默的方式。 按照伊南修的说法,《创世篇》代表着创造,《造神篇》代表着生命,《归真篇》代表着终结。如果想要用来救人,就只能从《造神篇》入手,可惜谁也无法参透这本书。 没有办法,在舒默的建议下,张小闲只能寻了一座小山与舒默过期了隐居的生活。舒默很喜欢花香,张小闲就在周围种了很多各自在四季开的树。 偶尔花香飘不进屋子来,张小闲就拿着剑去在树边挽一朵剑花,倒也能够裹挟一片香气进屋子来。这也算是领悟了一种剑法,张小闲就根据剑法的作用称之为“承香剑”,和当年用刘玄的‘银釭’划水的剑法,应该是当世最‘实用’的剑法了。 不知道为什么,张小闲不在江湖,而名声却却越来越鼎沸,不时就有愣头青寻找到他的踪迹要和他一决高下,让张小闲烦不胜烦。 输在他手里的人越多,威名就越大,渐渐自不量力挑战他的人少了,上山的人都表示希望他与尚寂言一战,好满足大家一个心愿。 这天,尚寂言也来了,带来了一百两银票。 张小闲知道他会来,当年说好的三角局势已破,不用猜也就知道他早就忍耐不住了。 与尚寂言一同上山的,还有无数观众,好久没回来的傻儿子也一同上山了。张小闲决定应战,就让傻儿子推着舒默,自己拿着‘一第下天’对阵尚寂言。 据尚寂言所说,他最强的一剑名为‘剑法春秋·剑无形’。名字什么的,张小闲不感兴趣,只想着能够堂堂正正输了,以后能够有个安稳的生活就不错了。 所以他在尚寂言出招的时候,故意留了手。尚寂言的这一剑很强,但是不存在伤到他的根基,也就在这一剑要伤到他的时候,一个纤弱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替他挡了这一剑。 是舒默。 这个身患软骨症的女人应该是不存在有这样的力气的,或许张小晚在推着她的时候对她说了些什么,或许传送了一些真气让她有短暂行动的能力。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舒默笑着离开了这个世界,并且让他好好活下去,就当是保留了‘死亡’这个选择。 能够笑着离开对一个人来说应该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但是张小闲还是无法那么无私,能够淡然看着她就这么离去。 十多年后。 一个叫温静嘉的姑娘拿着一副画像不停地寻找着一个人,最终在太行之巅找到了她想要找到的人。那个人浑浊的眼睛里有着无尽的沧桑与哀痛,不再大声呼喊着“老子天下第一!”、“老子名花有主了!”。 “眉目多悲情似海,恍惚便过几多年。便为一人困至死,何似当年张小闲?” 温静嘉渐渐向着张小闲靠近,在张小闲看向她的时候,她尝试着呼喊一声,“曼倩。” “回首往生尽恸苦,告诫余生勿听缘。今生所求皆纵远,恰似当年张小闲。” 是了,她第一次见到张小闲的时候,张小闲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她轻轻地让张小闲的头依靠在自己的肩头,山顶的风很大,她却坚定地成为他的依靠!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