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帝归民》 1 “最近城外盗匪四起,暴徒横行,还请公主在城中多盘桓几日。”李从俨阴阳怪气地道。 “公主”二字说得特别刺耳。他是在提醒李氏,现在的皇帝已经不是你的堂弟李存勖,就别再摆那个琼华公主的架子了。 孟昶看着一时无语对答的母亲,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帮母亲一把,“歧王为我等着想,着实让人感激。” 李从俨看着眼前这个孩子,脸色微变,怒从心生。 “歧王”这个称号他父亲曾经用过,后来向后唐称臣,被封为凤翔节度使后,就无人敢如此称呼。待他接任后,更是没人敢说出这二字。 这是犯忌,也是羞辱。 李氏一听,连忙赔罪道:“童言无忌,李大人勿怪。” 李从俨再一次盯着眼前这个孩子,道:“小小年纪知道的却不少啊。” 孟昶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可爱地一笑,“李大人不放我们走,恐怕是在向圣上请示,准备扣下我们做人质吧?” 李从俨惊愕。这孩子说的一点不错。 自从得知西川节度使孟知祥杀了当今圣上唐明宗李嗣源派去的西川监军李俨后,他有种感觉,孟知祥要造反。 这感觉让他既兴奋又激动。 李俨与他的名字虽只差一字,但溯源八辈祖宗,也扯不上关系。他甚至根本不认识此人。 他希望孟知祥造反,因为巴蜀那块地盘的诱惑对他实在太大了。凤翔这块地盘太过靠近朝廷,易攻难守,实在不适于称王称霸。 他父亲李茂贞就是个例证。 父亲生前也曾几次欲夺巴蜀,都无功而返。可这也证明了巴蜀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当孟知祥的妻儿从太原去往成都,路过凤翔时,他留住了他们。 虽然在给唐明宗的奏折上写着“为防止孟知祥造反,应扣留他的家人为人质”之类的话,其实他的真实目的就是要搞乱搅浑朝廷与孟知祥的关系。 乱,越乱越好,乱中取胜。 浑,越浑越好,浑水摸鱼。 孟知祥是唐庄宗李存勖任命的西川节度使,现在庄宗已死,皇帝成了明宗李嗣源,他难道不会造反? 不过孟知祥与李嗣源的关系,李从俨还是很清楚的。他俩曾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关系非常融洽。 “李大人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说错了吗?”孟昶笑嘻嘻地问。 面对一个孩童,李从俨只好故装生气,“你一个小孩,不要胡言乱语,否则把你关起来。” 李氏只好再一次为儿子解围,“李大人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孟昶根本不理会,瞪大了眼睛问李从俨:“李叔叔,咱俩打个赌怎样?” 一声“叔叔”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堂堂的凤翔节度使不禁好奇起来,“打什么赌?” “我能猜出圣上给你的回复,你相信不?” “你?”李从俨怀疑地望着孟昶。 孟昶自信满满地道:“当然。如果我猜准了呢,你就马上给我们出城令牌。如果猜错了呢,任你处置。如何?” “哈哈。”李从俨大笑,“好。一言为定。”他不相信一个孩童能猜到圣上的心思。 “圣上会说:扣住孟的妻儿,便能保证他不反吗?算了吧,放行!”孟昶模仿大人的语气摇头晃脑道。 李氏在旁抿嘴而笑。这孩子最讨人喜欢,比他俩哥哥强多了。这次唐明宗只允许带一个儿子去成都,她毫不犹豫地带上了孟昶。她相信夫君也是这样希望的。 李从俨也被逗得露出笑意,“好。两天后,如果圣上的旨意真是如此,我便给你们令牌。” “一言为定。告辞。”说完,孟昶拉着母亲离开了李府。 看着孟昶离去的背影,李从俨心里想:“这是个九岁的孩子吗?” 看着身边的孟昶,李氏心里想:“这是以前的昶儿吗?” 这是个九岁的孩子,这还是孟昶,不过已不是以前的孟昶。 孟小凡是个上班族,那天早上起床晚了,急匆匆地赶去上班,没想到过马路时被侧面疾驰而来的轿车撞飞了好几米远。 昏迷,急救,最后医生对他的家人摇头,“植物人!”。 醒后他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成了一个陌生的人,还是个小孩子。 猛悟,穿越了!他的魂附到了古代某个人的身上。 他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知道了自己的环境和身份。这是五代十国时期,而他是孟昶。 历史上有许多皇帝,可姓孟的就孟知祥与孟昶父子俩,所以他曾经对这两位孟氏皇帝很感兴趣。 毕竟那也是孟家的荣耀。 既来之则安之。孟小凡准备切切实实地做一次孟昶。 他感到幸运,因为这时的孟昶只有九岁,等同于从头来过。 五代十国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算是比较阴暗的。战乱不断,民不聊生,武为第一,似乎谁都可以过把皇帝瘾。 不是被历史改变,就是把历史改变。孟小凡心想。当然,他现在叫孟昶。 出了李府,候在门外的李廷珪与武璋急忙迎上去问:“夫人,令牌拿到没?” 李廷珪很急。 离开成都前,孟知祥亲自嘱咐他:“廷珪啊,我的妻儿拜托给你了!” 李廷珪被节度大人的亲热称呼感动,当即表下决心:“如果他们掉一根头发,我提头来见。”随后选了二十位得力手下去了太原。 他只是孟大人身边不起眼的侍卫队副队正,这次被孟大人看得起派了如此重要的任务,当然要一心一意。 可如今在凤翔已耽误了七日,他焉能不急。 武璋也很急。 父母死于战乱,他成了流落街头的乞儿。若不是遇到孟知祥大人,恐怕那时就饿死或冻死了。 孟知祥收留了他,并对他非常喜爱,让他在孟府做了奴仆。 渐渐长大,见他身魁力大,给他请来师傅教授刀枪拳脚功夫,成为了孟府的当家护院。 试想,有几个奴仆会遇到这种好事。武璋自是为孟家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他早就暗下决心,即使丢了这条命,也要将恩公的家眷安全护送到成都,以谢再世之恩。 李氏摇摇头,“再等两天吧。” 上了马车,孟昶闭上双眼养神。虽然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孟昶,但让他对这位三十出头的女人喊“娘”或“母亲”,还很不习惯。 李氏看了眼坐在身边的儿子,心中纳闷不已,再一次问自己:“这还是以前的昶儿吗?” 到了凤翔,儿子就发高烧,昏迷三天,吓坏了所有人。 两天前醒来,大家都惊喜不已,但他却象个傻子似的看这看那问这问那的,又吓坏了所有人。 今天她来要出城令牌,儿子一定要跟着,她无奈地带他来到了李府。 她不知自己的夫君杀了监军李俨,更不知李从俨的意图,想儿子跟着也是种好事。这孤儿寡母的,说不定李从俨起了恻隐之心,心疼可怜,就给了令牌。 却不成想李从俨依旧敷衍,而儿子却站出来跟他打赌,弄得她满头雾水。 “这孩子醒来后还没喊我一声娘呢!”李氏又一次侧目看了眼仿佛睡着的孟昶。 不是仿佛,孟昶是真的安心地睡着了。 安心来源于他对这段历史的了解,他知道他们会平安到达成都,他知道孟知祥迟早会造反称帝,他知道他自己将成为后蜀的第二位帝王。 他只是不知道这些历史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 从李府到客栈有一段距离,李从俨暂时还没软禁他们,也没有派兵看守。 他觉得没那必要。没他的出城令牌,城门的士兵是不会放他们出城的。 孟昶一行二三十人,便将客栈后院的房间全包了下来。 孟昶与母亲刚下马车,便见客栈门口吵吵闹闹。人群中走出孟昶的姐姐孟久柱和李氏的婢女吴妈。 这次去成都一切从简,李氏仅带了吴妈一人。她是李氏的奶妈,李氏出嫁时随之到了孟府。 “发生了什么事?”李氏问女儿。 孟久柱不过十一岁,也没看出名堂,“客栈老板让那个叔叔付房钱,那个叔叔说没钱,把刀压着,客栈老板不肯,就争执了起来。” 那时对女子非常不重视,所以孟氏把女儿带往成都,也无人管。 李廷珪在身后谨慎地道:“夫人,咱们到后院,休管他人闲事。” 人在旅途,能少一事就少一事。他很清楚自己的责任。 孟昶揉了揉刚睡醒的双眼,径直走进了人群。 李氏,李廷珪,武璋生怕公子有什么闪失,急忙跟上前去。 “你们大家说说,我要这把破刀做什么?”客栈老板揪着那汉子的衣服道,“不付房钱,就不许走。告诉你吧,我外甥就在李节度使手下做事。想溜,没门。” 那汉子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头高昂,并不言语。 由于衣服被拉扯,孟昶隐隐看见了他身上的伤痕。 客栈老板看他一副赖皮的样子,气得大喊:“再不给钱,我就报官了啊。” 听到报官,汉子的眼神划过些许慌乱,又马上掩饰过去,恢复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孟昶看在眼里,凑过去问道:“他缺多少钱?” 客栈老板当然认识孟昶。他们一住进客栈,他那当差的外甥就过来关照过,说这是某个高官的家眷,要特别留意些。前段时间这孩子发高烧昏迷,还是他帮找来的郎中。 “小公子,不多,十文。你又不帮他付,问这么多做啥。”他故意激孟昶。 这汉子看来是真没钱,即使报官了又如何。眼前这位公子可是有钱的主,何不利用一下呢? 孟昶想都没想,将手伸到李氏前,“娘,给我二十文钱。” 李氏没想到儿子这两天的第一声“娘”竟是要钱。 本想呵责儿子的多管闲事,转念想到儿子最近的怪异表现,怕刺激了他,再出什么意外,随即掏出钱兜,拿出二十文给了孟昶。 旁人都疑惑不已,缺十文钱,他为啥要二十文呢? 孟昶把钱放到那汉子满是老茧的手上,道:“叔叔,这是你两个月的薪水,等会到后院找我。” 那汉子拿着钱,莫名其妙。薪水是什么意思? 孟昶一行随即去了后院。 “你还愣着做啥,先把十文钱给我。”客栈老板毫不含糊地伸手去抢。 汉子的手紧紧握住,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掰不开。 “这孩子有病?”望着孟昶弱小的背影,汉子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你才有病呢!”客栈老板喘着粗气帮孟昶还击道。有钱的就是大爷,他是坚决站在孟昶这边的。 汉子数了十文给他,然后拿过刀,走向了后院。 “娘,弟弟是不是有病?”孟久柱问母亲。 “嘘”李氏急忙捂住女儿的嘴,“别让你弟弟听见。可怜的昶儿,那病刚好,又有这病了!” 2 走进后院,房中窜出四个光头小和尚,最大的不过十来岁。孟昶知道他们分别是净喜、净哀、净怒和净乐。 李廷珪到孟府时,这四个孩子就已在。李氏解释说他们的寺庙受战火之乱被破坏,无处可去,心生怜惜便收留了他们。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孩子是从皇宫里逃出来,到大姑姑这避难的。 不论是李克用还是李存勖都嫔妃众多,除了皇后或受宠爱的贵妃所生,其他的孩子往往都被人们遗忘了。 郭从谦叛乱,杀死庄宗李存勖,皇宫中乱成一团。刘皇后与小叔子李存渥卷着金银细软私奔了,其他嫔妃们也是各顾各的自寻出路。 李氏是李克用的侄女,李存勖的堂姐,自是有人来投奔。有几位嫔妃便寻到了李氏,将孩子一扔,掩面而去。 人还年轻,还要继续生活,带着孩子多有不便。更何况这孩子是已故皇上的皇子,难免惹祸上身。李氏理解她们。 帝王家的孩子如果失去了依靠,甚至连百姓家的都不如。 为掩人耳目,李氏让这些孩子化装成小和尚,并起了名。 净喜岁数稍大些,渴望地望向李氏。他们年龄虽小,但也知道早一日到达成都就早一日安全。 李氏微微摇下头,四人甚是失望。 孟昶醒后的两天已与他们混熟,笑笑道:“再等两天。放心,有我在。” 你一个小孩子,你在和不在有什么两样。李氏掩嘴而笑。 那汉子拿刀从后面跟了过来,守门的士兵马上拦住。 李廷珪的安全工作做得很到位。虽然只有二十个手下,他是明哨暗哨都进行了细致地分工。 他走过去道:“把刀给我。” 汉子犹豫了下,将刀给了他。 “王……”,净喜指着汉子欲言又止。 孟昶看到了净喜的表情,问:“你认识他?” “我,我不认识。”净喜赶紧改口。 小孩子的撒谎实在容易辨识,傻子也看得出他认识。 那汉子没去注意净喜他们,走到孟昶面前,把剩下的十文钱递向孟昶,道:“小公子,这钱给你。欠你的那十文待日后必定奉还。” 李氏插嘴道:“这位壮士,那钱不用你还,你去吧。” 此人来路不明,李氏不想有过多纠缠。 “怎能不还,必须还。”孟昶道。 武璋自小就在孟府,知道这老爷夫人都非斤斤计较之人,刚才还被孟昶的助人解难所感动,觉得这位三公子尤胜主人。现在一听,惊讶地低头望着孟昶。 那汉子也没想到孟昶会来这句,惊愕地不知说什么是好。 稍顿了下,双手向李氏作揖道:“还未请教贵府名讳。多谢这位小公子刚才替在下解围,日后王某自当登门还钱道谢。” “不行。现在兵荒马乱的,谁知日后会怎样。现在就得还。”孟昶毫不退让。 在场的每一位都对孟昶产生了反感。尤其是武璋,三公子的光辉形象霎时消失。他忍不住低声嘟囔道:“如果人家现在有钱,还用得着你来帮忙付房钱啊。” 孟昶不理会,“王壮士,如果你现在还不出,我倒有个主意。你也别到处乱跑了,就跟着我混吧。十文钱从你的工钱上扣,你觉得如何?” 混?这个词听不懂。 “好了,就是做我的随从,工钱比他少一点。”孟昶指指武璋。 做你的随从?如果我告诉你本大爷本是皇上的随从,还不吓死你啊。王壮士露出不屑。 “夫人。”李廷珪暗示李氏制止孟昶的想法。这汉子的刀在他手上,一看便知虽不是宝刀,却也不差。 看来有些来头,不可大意。 “李队,把刀给他。武叔,带他去换身衣服。考虑啥啊,就这么定了。十文钱难死英雄汉,不管以前你是玉皇大帝的侍从,还是太上老君的跟班,现在起都是我的手下。”孟昶根本不管那壮士是否已经同意,开始安排工作。 说完,走到净喜他们那,手一挥道:“走,咱们玩去。” “这?”李廷珪求助李氏。 李氏甚感无奈,“按他说的办吧。” 那汉子目瞪口呆,觉得这孩子不仅有病,而且已病入膏肓。又一想自己暂时也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接过刀不由自主地跟在了武璋的后面。 “净喜,他是皇宫的侍卫吧?”孟昶问。虽然年龄比净喜小,身份也比他低,但落草的凤凰不如鸡,现状决定了孟昶是老大。 净喜的心智哪比得上穿越来的孟昶,支支吾吾地老实交待:“我在皇宫见过他,好像姓王。” 孟昶点点头,有些得意。 皇上的跟班现在也不过是我的跟班呢,哈哈。 两天后的清晨,孟昶对李氏说道:“娘,叫他们收拾下,等会出发。” 李氏半信半疑地问:“昶儿,你能肯定今天李从俨会让我们出城?” 孟昶肯定地点点头。 李氏走出房,喊过李廷珪和武璋二人,吩咐了下去。 二人也听说了孟昶与李从俨打赌的事,心存侥幸。说不定三少爷就赢了呢,量那李从俨堂堂节度使,也不会和个小孩子耍赖。 当然他们也都暗下决心。如果要扣留他们,只好拼死硬闯出城。 可一直等到晌午,也没动静。李氏询问儿子:“昶儿,我们去李府看看吧?” 这几天来,九岁的孟昶俨然已成为这群人中的头。 “不用。娘,你放心吧。很快出城令牌就会送过来。”孟昶笑嘻嘻地道。 果然没多久,一直在外候消息的武璋跑进来道:“夫人,李大人已到了客栈门口。” 孟昶非常得意,与母亲等人出去迎接。 “哈哈,公主,本大人给你送出城令牌来了。还请速速上路吧。”李从俨一进客栈大堂便满脸堆笑道。 圣旨今天早上就到了,果然与孟昶说的相差无几。李从俨拿着圣旨不禁对那个九岁孩童刮目相看。 老奸巨猾的孟老头生的孩子也是小奸巨滑啊!此子不除,后患无穷!李从俨心生歹意。 以为李氏等人会到府上来,却左等右等也不来。 还摆上谱了! 毕竟与孟知祥同朝为官,没到翻脸的时候,便带了十名亲兵亲自到客栈送令牌。 场面上的话还是需要说的。“城外的匪患还未清除,公主如还有需要,尽管吩咐卑职。” “李大人客气。”李氏接过令牌,长舒口气。 “嘻嘻,李大人果然信守承诺。”孟昶在一旁乐道。 李从俨的脸稍微红了下,走上前轻拍孟昶的头道:“此子日后必成大器。孟兄无憾了!” 孟昶不愿意了,“我爹还活着呢!李大人。” “哈哈,语误语误。”李从俨连忙解释。 李氏不想耽搁,“李大人的关照自会向夫君相告,来日让他亲自道谢。还请大人回府,我们即刻出城。” “好说,好说。”李从俨又轻拍了下孟昶的头,眼中闪过几丝狡黠。 孟昶看在了眼里。 李从俨没有离去,突然间他脑中有了个念头,“还有一事,不知可否当讲?” 李氏心中厌恶,却又不得不道:“李大人直说无妨。” “哈哈。”李从俨笑道:“李某对此子甚是喜爱,欲收为义子,不知孟夫人可允?” 我倒!孟昶吃惊地抬头打量眼前这位丑陋的凤翔霸主。 李从俨面大个矮,身体臃肿,又长了个硕大的酒糟鼻,十分地不对称。 李氏自是反感,道:“早闻李大**妾成群,子女成堆,我家昶儿甚是愚笨,不敢高攀。” 听得出是讽刺,李从俨依旧笑容满面,“那些孩子没一个能称我心。那日见到这孩子,我便喜爱之极,还请夫人遂了我愿。” 李氏犹豫不决,孟昶说话了,“李大人看得起小侄,深感荣幸。其实第一次见到李大人,我也是喜爱之极,这两日想念之极啊!” 李从俨一听,立刻大笑道:“原来贤侄也有此意啊。” “嘿嘿。”孟昶也笑道:“是啊,侄儿早已有了与李大人结拜为兄弟之意。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摆了香烛,咱俩对天结拜吧。还请李大人遂了我愿。” 李从俨晕倒。李氏晕倒。在场的人几乎都晕倒。 就在此刻,只听一声大喊:“狗贼,纳命来!” 一人执剑如闪电般从围观的人群中跃起,自门外直刺向堂内李从俨的后心。 众人一下子全愣住,不及反应。那十个亲兵也都傻傻地看着,无可奈何,因为那剑太快。 有多快?如风瞬息而至,如电眨眼即过。 李从俨看来要命丧客栈了。 到底也算是个枭雄,鬼门关里闯过很多次。 李从俨这时并不回头,却一弯腰双手抓住孟昶,转身挡去。臃肿的身躯也变得灵活无比,双脚碎步后退,上身朝下躺去。 人倒地,剑已到。不过他的手上多了个盾牌。 盾牌是作战时一种手持格挡,用以隐蔽身体,抵御敌方兵刃进攻的防御性兵械,有圆形或长方形。 手持盾牌的人是李从俨,隐蔽的是他的身体,抵御的敌方兵刃是剑,盾牌是长方形。这个盾牌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孟昶。 那么快的剑,需要多厚重的盾牌才能挡得住呢? 不情愿做了人体盾牌的孟昶看来难逃此劫。 3 向前迎接 耶律达见识过赵崇韬、李承勋两位小将的厉害,所以有意识地迎上挥着大环刀的武璋。 然而他还是错了。论武艺,武璋可能不如那二位,但论战斗时的气势,连符彦卿都常佩服不已。 他圆目大睁,大环刀一刀强过一刀地砍向耶律达。 耶律达只有举长斧挡了一刀又一刀,虎口被震得麻了一次又一次,终于麻到极致,“啊”地大叫声,长斧脱手。 武璋可不在乎你是否手有兵刃,大环刀哗哗作响,直劈过来。 有些选择决定你的命运。比如十字路口,选择了哪条路,哪里便是方向。错了,大不了折回来重新选择,这就是运。 有些选择决定你的命。比如耶律达,当他选择武璋那刻起,他的生命就开始倒计时。咱们可以想一下,若他的对手是赵崇韬或李承勋,他一定会败,但还有生机,因为他们年轻,玩的是潇洒,喜欢看对手落败的惨象。 武璋不同,当他的第一刀砍出去后,便已决定除非自己死去,或者对手死去,才能停止。 武璋的刀停止,因为耶律达已尸首分家。 若论意识,你耶律达怎比得过你干爹。耶律钦赞四面一望,便已找准蜀军中那几位厉害角色。弯刀左右一指,“你们几个,去杀那个。你们几个,那个。” 那几个辽将迎上符彦卿,迎上赵崇韬,迎上李承勋。心想,那你呢?回头一望,情不禁大骂:我叉,你干嘛向回跑。 废话。吐力浑又不是我亲兄弟,我报个什么仇。耶律达又不是我亲儿子,他死活关我何事。 好吧,你都跑了,我们还拼命吗?辽军纷纷向后逃。 可是你想逃也得逃得掉啊。在四面蜀军之中,想寻条活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幸好咱们的孟昶还是有善心的。契丹人也是人哪,算了,放你们一马吧。 孟昶下令给辽军留出撤退的路,耶律钦赞这才领着残兵们一路狂奔而去。去哪?回我辽阔的大草原,那里又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有我可爱的家。 援军败退,蜀军开始全心攻打幽州。 萧雨哒来了,“蜀军太厉害,太后,咱们还是回到大草原吧。” 耶律喜隐来了,“蜀军太强悍,我要回部落。” 耶律钦赞没来,带来了话,“蜀军太强大,我兄弟死了,儿子也死了,我自己也受伤了,我的人也只剩下一半不到了,我要回去养伤,还有我那更受伤的心。太后啊,我都这把岁数了,以后这种事可别找我了。” “幽州怎么办?”萧太后并未慌乱,问道。 韩德让微微摇头。有些话他不方便说,只能暗示。 耶律斜轸方便说,“太后,不可再派援兵。” 萧太后似乎不满意这个回答,厉声道:“幽州怎可弃?诸位王爷、将军,可有愿领兵救援者?” “太后,不可再派援兵哪。”那些曾极力反对让幽云的王爷、将军们喊得一个比一个响。 萧太后叹气道:“难道要与大蜀议和?” 韩德让又微微摇头。 这次不用耶律斜轸说话了,那几位争着道:“太后,万万不可。” “若不议和,耶律道隐王爷岂不危险?”萧太后担忧地道。 “他从未吧皇上和太后放在眼里,何必管他。” “他本就有争皇位之心,留着后患哪。” 接着,开始痛诉耶律道隐的劣行,狼子野心等等。这些源于他们对形势的判断。幽州抵抗的时间越长,他们撤得越安全,或者说可以掠夺得越多。 “只好如此了!”萧太后显得很无奈。 除去已被蜀军夺取的州县,辽军开始撤出占领的其余各地。而此时,耶律道隐浑然不知,整日祈祷着援军的早日到来。 蜀军的攻城是全面的。在城前堆起土山,用弩车等向城内发箭攻击;已来到的火炮对着城门猛轰,意图轰倒;云梯架起,士兵们奋勇向上爬去…… 耶律道隐用尽办法阻挡,但已露出不支。太后啊,我以后一定听您的话,遵您的命,只求你快点派来援军。 更让他难以容忍的是竟有辽将出城投降,以求免死。不是别人,正是那从涿州逃来的耶律虎古。 孟昶望着他,笑问:“你认为降了,朕便会不杀你吗?” 耶律虎古慌忙用不流利地汉语表达对孟昶的崇敬。 孟昶叹口气道:“若不是你们太后和韩德让向朕求情,朕决不饶你。” 太后求情可以理解,韩德让为何为我求情呢?要知道我曾当面怒骂他与太后的苟且之事。 “你走吧。”孟昶对这位仁兄没兴趣,“回去好好感谢他俩,好好替他们办事,不要胡来。” 耶律虎古听完,撒腿就跑。他的心中有恐惧,还有感激。 “辽军正在退出。”赵普道。 孟昶忙问:“可有掠夺之事。” 赵普答道:“有少许,被萧太后杀了几个。” “这还不错。”孟昶点头。 “昭远、慕容等将请示是否追击?”赵普道。 孟昶摇摇头,“不用追,缓慢北上,逐渐进入那些州县。” 赵普派人前去传令,符彦卿、武璋进来道:“皇上,不出两日便可破幽州。” “那耶律道隐血债累累,不可活!”孟昶道。 “皇上放心!”二人齐道。 次日,蜀军的攻势更甚。有约百人冲上城墙,但被辽兵全部杀死。 符彦卿、武璋大怒,一直未有所展露的常遇秋道:“让我来!”又率百人上了云梯向上攀爬。 常遇秋当先上了城墙,辽兵呐喊着冲过来,他将手中宝刀一亮:“你们可识得此刀?” “那是我们皇室的宝刀。”有识货者小声嘀咕。 “此乃你们先皇耶律贤所赐,若有不怕死的,上来便是。”常遇秋横刀大喝,犹如天神。 辽兵们哪敢向前。 不一会,蜀军冲上城头的岂止百人。 辽兵早已无心抵挡,拔腿便跑。 符彦卿见此情景,大喝道:“冲!”幽州城破。 城内的战斗又持续一日,终于平息,俘虏辽兵约两万,却未见耶律道隐。 三日后,大辽使节韩德让来到幽州,请求和谈,请求释放辽军所有俘虏。 孟昶笑了笑道:“不是所有俘虏都愿去大草原的。” 韩德让知道他所指的是那些汉人,道:“太后的态度很明确,愿意回去的便回去,愿意留下的便留下,不勉强。” “朕释放俘虏,去留自便。”孟昶道。 结果很简单,多数汉兵愿意留下,而契丹人自是要求回去。 孟昶与韩德让来到城外,辽军俘虏没有坐骑,没有兵刃,在那候着。 符彦卿来到孟昶前,拜道:“皇上,属下无能,让耶律道隐跑了。” 孟昶望向韩德让,见他露出紧张色。太后见死不救,耶律道隐回去后,必会怨恨在心。 “呵呵,符老四,朕教你一个办法。”孟昶小声说了几句。 符彦卿听后,一拍脑袋,“末将咋就没想到呢。” 来到俘虏前,大声喝道:“你们想不想回家?” “想。”辽俘虏们毫不犹豫地答道。 符彦卿叹气道:“但你们可能回不去了。” “为什么?”俘虏们不解大声问道。 “我们皇上说了,耶律道隐找不到,谁也别想走。”符彦卿道。 一片安静。 符彦卿厉声喝道:“耶律道隐,为了你的这些弟兄,你便出来吧。” 良久,无人站出。 符彦卿摇摇头道:“弟兄们,你们自己看,你们如此维护他,他是怎么对待你们的。好吧,大家都不了。” “他是道隐王爷!”有人指着一兵道。城破后,耶律道隐便换上士兵服,想蒙混过关。 “我不是,我不是。”耶律道隐慌忙掩饰。 “你就是耶律道隐!”许多辽兵指着他大喊。 “我不是,我是耶律……”他还想狡辩。 突然有几个辽兵冲过去,揪住他,“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承认,你不想我们活吗?” “不然我们活,我们就不让他活,打死他。”有辽兵怂恿道。 “打死他,打死他!”许多辽兵冲过去对他拳打脚踢。 可怜耶律道隐的皮肉之躯怎经得起这么多拳脚的狠打,被活活打死。 辽兵们抬起他的尸体到符彦卿面前道:“这就是耶律道隐。” 符彦卿回头向孟昶一竖大拇指。“好,你们可以回家了!” 韩德让也偷偷向孟昶竖下大拇指,笑着点头,“十日后见。” 十日后,便是约定和谈签订盟约的时间。老地方,幽州巴塔楼,不过主客已换。 巴塔楼的主人巴格尔未离去,因为他感觉自己的生意会越做越好,越做越大。辽蜀友好,相互往来,我说不定可以把巴塔楼开到汴京去呢。 “皇上!”见孟昶等人来到,慌忙向前迎接。 孟昶笑笑,“布置得很好,所有花费算朕的。” 铁格尔忙摆手,“我只是为辽蜀友谊献一份薄力,还请皇上成全。” “哈哈,有前途。”孟昶笑道。 此次萧太后未来,耶律斜轸与韩德让是辽方和谈代表。孟昶一番寒暄后便离去,由赵普和赶来的王昭远负责和谈。 和谈嘛,无外乎那些划定边境,互不侵犯什么的。孟昶没兴趣。 三日后,双方签订盟约。确定边境,制定各种合作等等。 慕容延钊、杨业、呼延赞等将率部驻扎幽云后,孟昶等回到汴京。吏部选派的幽云各地的刺史等相继来到任所,幽云十六州重新回到中原正统朝廷的怀抱。 吐蕃、回鹘等小国纷纷派来使节,愿为属国。孟昶考虑到当下形势,若想大一统,因民族习俗、固有观念等差异,恐非易事,欣然接受他们的请求。“箭!”孟昶一声大喝。 奔在最前的彭师暠的弓箭手们或举弩弓,或拉硬弓,箭如电射了过去。 辽兵纷纷挥刀遮挡,然而一无所获,因为箭射向的是他们的坐骑。“啊”的惨叫声响起,众多坐骑中箭乱奔,辽军阵势乱成一团。 弓箭手又是两轮弓箭发出后,速度减缓,赵崇韬、李承勋一马当先,率精骑冲过沙河,冲入辽阵。 耶律达、吐力浑慌忙阻止抵抗。然而怎敌这虎狼之师,战不多时已支撑不住。 “快撤!”吐力浑对耶律达道。 “哪里走!”李承勋挥着偃月刀杀到。 吐力浑忙举斧拦住,催促耶律达快跑。 只几个回合,李成勋发力迅猛砍了过去,吐力浑躲闪不及,尸首分家。 耶律达吓得只好向北狂奔,所率部下在蜀军的追击下,损失惨重。 得胜回营,孟昶并未自满,因为援军主力还未到。与赵普及符彦卿等人商议后,决定在高粱河设伏,痛击辽军。 “那耶律道隐是否派兵出城?”赵普担忧地问。 孟昶笑道:“这个你放心。明日朕与师傅师娘在那城下走一圈,保管他至少十日不敢露头。” 唐糖几妃不知那事,忙问原因。 肖玉蓉便简短叙述了巴塔楼时的情景,引来一片笑声。 果如孟昶所料,当耶律道隐见孟昶带肖玉蓉等人在城外巡查时,条件反射地马上将脑袋低下,躲在城垛之后。 耶律虎古好奇问道:“王爷竟如此害怕他们吗?” 耶律道隐叹气道:“你是不知道,他们会妖术。前次在巴塔楼,将我的脖子那么一拧,我在床上整整躺了十日,方才恢复。” “我只以为蜀军凶悍,不成想还有妖术。”耶律虎古道,“看来咱们得多加小心。” “是啊,他们至今未尽全力攻城,只怕是要将我们引到城外再行歼灭。”耶律道隐猜测道。 耶律虎古忙道:“王爷,万万不可出城。我在涿州便是中了他们的道。” 耶律道隐点点头,“只希望援军早些来到。” 耶律钦赞见到逃回的义子和那点残兵败将,怒气中烧。待听到吐力浑战死沙河旁,悲痛万分,令旗一挥,下令急行军赶往幽州。 王昭远来到云州城外,与王全斌、无鸾、呼延赞等人稍作商议,决定迅速拿下云州,之后再向已到新州(今河北涿鹿)的耶律喜隐的辽援军攻击。 “在北部留个缺口。”王昭远道。 王全斌问:“为何?” 王昭远道:“若紧围城池,敌军无路可去,便只有拼命护城。有了这个缺口,有了生机,便会不再拼命。” 王全斌点头接道:“也不能让他逃得太顺利。无鸾将军,你在北门外设伏。” 无鸾应道:“好。” 蜀军将士呐喊着架起云梯向城头猛攻,特别是呼延赞,身先士卒,几次摔落下来,不顾疼痛,仍冲在最前。 辽军本就习惯骑兵作战,对于守城是一窍不通。守将萧雨哒更是一武夫,只会拼命大喊:“给我杀,杀。”却不知如何布置防守兵力。 呼延赞铁鞭震飞守兵之刀,纵身跃上城墙,再一挥鞭,敲在他的脑袋,脑浆崩裂四溅,吓得周围辽兵纷纷后退。 他一站稳脚跟,很快蜀兵汹涌扑了上来。 见城头失陷,萧雨哒惊慌失措,更是不知该怎么办。幸有部下提醒:“将军,北门无敌军。” “撤!”一听大喜,他马上奔下城墙,上马向北而逃。见主将逃跑,辽兵们谁还在那拼命,纷纷跟着逃去。 此处果然无蜀军。萧雨哒大喜若望,出了北门,狂逃而去。 “哪里走!”突然在正前方杀出无鸾,大喝道。 哪里走?当然是回家。萧雨哒只好率兵迎上去。 无鸾之兵何等强悍,岂是这些败兵们可以抵挡。萧雨哒跟不用说,还未在无鸾刀下走两个回合,便被打下坐骑,被生擒。 无鸾收兵,只跑出千余辽兵。 回到云州,王昭远、王全斌等对他大加赞赏。本只想给逃兵们造些小麻烦,不成想几乎全歼之,并擒了主将。 王昭远解开萧雨哒的绳索,道:“你走吧。” 萧雨哒忙不迭地跪地道谢。 “要谢就谢我们皇上吧。”王昭远笑道,“吾皇不想杀你们,只希望你们退出这里。” “我会向太后禀报的。”萧雨哒上马而去。 得云州后,西路大军继续北上,直杀向耶律喜隐部。 此时的耶律喜隐还不知云州已失,出新州,赶了过来。遇到云州逃兵后,听闻云州已被蜀军攻破,一时不知该继续前进,还是退回。 此次他率五万部下前来,说起来好听,其实私心严重的他将精锐留在部落,来者或是募来的新兵,或是老弱者。 他还未想出下一步动作,蜀军已到。在崇山峻岭间,两军狭路相逢。 狭路相逢,勇者胜!胜负自战斗开始便已决出。 山谷中,山坡上,蜀兵如虎狼,不断侵吞辽兵的生命。 战斗仅维持半日,耶律喜隐在慌乱中找到方向,那就是撤。 要撤就彻底地撤。耶律喜隐未回新州,直接奔向扎驼罗口,他要向皇上和太后痛诉蜀军的强大,他要用全力劝阻放弃幽云。 蜀军未追赶败兵,立刻发兵新州。 新州的守将本也是契丹人,一见耶律喜隐战败,二话不说将指挥权交给几名汉将,也逃向扎驼罗口。至于到后要说的话,大家都能猜到。 这几个汉将又不是傻瓜。你们可以逃回草原,我们能去哪。蜀军未到,城门已开。 西路军拿下新州,辽廷震惊。 耶律钦赞到达高粱河,见蜀军已在对岸列阵以待,只好隔岸驻扎。 耶律达献计,“若能与幽州守军内外呼应,夹击蜀军,必获全胜。” “只是如何进得幽州城?”耶律钦赞叹气道。 “父亲,幸好我带来了那只鹞子。”耶律达得意地道。 耶律钦赞大喜,“快,快放鹞子。”原来这耶律钦赞与耶律道隐交情甚好,去年两人饮酒作乐时,耶律道隐曾送他一只凶猛的鹞子。 只是这鹞子喜好在空中盘旋,不知耶律道隐能否望见。若见,必知他大军已到,用意之在。 耶律道隐望见否?望见了。老哥来了呀,这位可是拥兵数十万,我大辽的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太后都要让三分的,这下幽州有救了。 耶律道隐明白用意否?明白了。让我出城?不可,不可,那岂不正中蜀军下怀。老哥你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我可就这点人,怎经得起折腾。算了,老哥,这打退敌军的功劳就由你一人占吧。 正处旱季,高梁河水很浅,孟昶在次日晨指挥三军跃马渡河攻了过去。 战术依旧。渡半,彭师暠的弓弩手万箭齐发,辽军有些慌乱。 幸耶律达经过上次沙河失利,知蜀军此战术,提醒过其义父。耶律钦赞早有防备,立刻下令缓慢后退。 孟昶未变,亲自率兵冲过河去,冲向辽军。 河边自是高坡,辽军居高临下,将蜀军阻挡住。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耶律达瞅见奔在最前的赵崇韬、李承勋二人已冲入阵内,大喊着:“杀了他俩!” 几十辽将上前将二人紧围。 孟昶见见只有少数人冲上坡,心知不妙,大喊道:“崇韬、承勋,撤!” 赵崇韬、李承勋调转马头,杀了回去。 “哈哈,追!”耶律钦赞见蜀军撤退,大喜,下令吹起进攻号角,辽军呐喊着追上去。 耶律达没被仇恨冲昏头脑,小心提醒,“只怕蜀军有诈。” 耶律钦赞“哈哈”大笑,“达儿,你是被蜀军打怕了吧。此时恰是一举击溃蜀军的大好时机,怎可错过。” 耶律达还是有些担忧,“只是幽州守军仍未出城,我们势单力薄哪。” “耶律道隐那个窝囊废,休要管他!”耶律钦赞毫不在意。 蜀军撤回对岸,还未站稳,辽军已汹涌杀到。 孟昶见辽军追来,微笑下令:“继续向后撤!” “我俩断后,再逗逗他们。”赵崇韬请令。 “好,咱们就演得逼真点。”孟昶点头同意,“你们小心!” 冲到对岸,见只有少数蜀军在后阻挡,耶律钦赞大喊着“杀”,指挥辽军冲杀过去。 赵崇韬、李承勋略作抵挡,便指挥部下向后退去。 “蜀军不过如此嘛!达儿,给我杀,替吐力浑报仇!”耶律钦赞举刀大喊。 耶律达已无疑虑,率兵冲在最前,紧追不放。 不过二里,赵崇韬、李承勋停下,不再后撤。 前面的孟昶早已率军静候,挥剑下令:“杀!”与二人会和,杀向追击的辽军。 好,那就杀个痛快!耶律钦赞杀心大起。 看来真要杀个痛快了!左侧杀声响起,符彦卿率兵冲了过来。右侧吼声震天,武璋率部杀了过来。 这是场不平衡的对决。 人数,蜀军大大多于辽军。 凶悍,蜀军大大强于辽军。 猛将,蜀军大大超于辽军。 痛快,咱就杀个痛快! 痛快,咱就让你痛得更快!死得更快! 痛快!孟昶虽只观战,却心潮澎湃,大呼痛快!若不是师傅师娘,还有那四个妃子将他围在中间,动弹不得,他早已杀入战团。“也就是说你们有心相让,却不知该怎么去做?”赵普道。 萧太后几人不答。 孟昶坐会,笑道:“其实很好办。太后,何不趁此时机,由我大蜀来帮你消灭异己被?” 耶律斜轸道:“我辽国内部之事,岂容外人插手。” 王昭远接道:“我等又未插手,只是夺回失地而已。” “你们的意思是?”萧太后望向孟昶。 孟昶忙摆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看来这次和谈算是失败了,我们走吧。” 萧太后几人忙挽留。 孟昶笑道:“若呆久了,恐会引来他人猜想。太后,该怎么做,你们自己盘算吧。一月之后,我会出兵。” 回到盛京的萧太后将和谈崩裂之事告知众臣,立刻引来称赞。 “太后圣明,未辱没我契丹之气势。” “太后圣明,必能给南人好看,杀他个片甲不留。” 萧太后未有喜悦之色。 很快,辽国发生件大事。两院的大王,萧太后最依仗的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竟产生矛盾。作为草原上最知名的勇士,两人选择用决斗来解决。 耶律休哥年轻气盛,竟将耶律斜轸误伤。萧太后大怒,将休哥调回宫中严加管教。 一月之后,孟昶部署,四路攻打幽云: 以慕容延钊为定州路都部署,杨业(即杨继业,已改名)为副,出飞狐; 以王全斌为云应等州都部署,无鸾为副,出雁门; 以符彦卿为幽州道都部署,武璋为副,出雄州; 另以高彦铸为水军统帅从界河口出航,跨渤海湾,在平州登陆,从后助攻。 “蜀军来了,诸位,如何应战?”盛京大殿,萧太后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后应速下懿旨,调兵布防。”韩德让道。 萧太后犹豫,“斜轸大王有伤在身,休哥顽劣被锢宫中,还有何人可以领兵?” “我大辽并非只他二人。”一人不服气地道,是魏王耶律钦赞。 韩德让道:“然论文武,无人超他二人。” 耶律钦赞大怒:“你个汉人知什么?若不是与太后交好,本王早就拧下你的脑袋了。”辽国的王爷都喜欢拧脑袋! 这话触痛萧太后。要知道在嫁给耶律贤之前,她便已被许配韩德让。耶律贤病故后,二人出双成对,形如夫妻。不过还好,在契丹族中,对这些礼数并不讲究,也无所谓。 耶律钦赞的话引来一片喧哗。不管怎样,这韩德让毕竟是汉人,太后与他要好不是很合适。 “如此说来,魏王愿去幽州?”韩德让并未生气。 耶律钦赞一愣,众臣起哄:“魏王,拿出你的勇气,让我们看看。” 萧太后说话了,“魏王忠心,护我幽云。好,本宫任你为东路元帅,率部驰援幽州。” 耶律钦赞唯有领命。 这个刺头去了,还一个呢。萧太后望着赵王耶律喜隐,道:“赵王,听闻你前日又招抚两万之众,想必早料蜀军来犯,欲报效大辽吧。” 耶律喜隐乃萧太后的二姐夫,自小骄横,善骑射,但不善言语。“这……”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寻机会自立为国。 “赵王算敌于前,忧国之心真乃我等楷模。”韩德让已开始恭维。 “好,本宫任你为西路元帅,率部抵御西部之敌。”萧太后不等他开口,已下懿旨。 耶律喜隐可以不接吗? 殿外进来两人,耶律休哥搀扶着耶律斜轸。 “斜轸大王伤还未愈,怎来殿上。”萧太后忙起身道。 “蜀军来犯,我怎可置手不管。”耶律斜轸道。 萧太后怒骂耶律休哥,“年少无知,你看将大王伤得。” “休哥已知错,并向大王告罪。”耶律休哥忙道,“还请太后准休哥上前线杀敌立功。” “斜轸也愿往,请太后成全。”耶律斜轸跟着道。 萧太后犹豫不决。 耶律钦赞、耶律喜隐等人冷眼旁观着。 “好吧。”萧太后下了决心,“你二人随本宫及圣宗驻扎驼罗口为中军,阻挡中路之敌,策应东西两路。” 孟昶坐镇东路军,以极快的速度向幽州推进。途径易州,大辽汉人守将张守业献城降蜀。 涿州城下,契丹守将耶律虎古自恃勇猛,率契丹兵杀出城迎击蜀军。 耶律虎古怎是符彦卿对手,被斩千余,弃城逃往幽州。 符彦卿挥军紧追,到达幽州城下。孟昶随后赶到,聚近二十万蜀军精锐欲夺幽州,城内耶律道隐及刚刚逃来的耶律虎古惊慌失措。在听闻援兵将至后,这才定下心坚守城池。 孟昶御营驻于城南宝光寺,指挥蜀军围城作战。 出雁门的王全斌、无鸾等部大败派兵出战的辽寰州刺史赵彦章,并追击到寰州城下,迅疾发动猛烈攻势。 蜀军将士奋勇突前,血染战袍毫不畏惧,咆哮如雷,震天动地,凶悍异常。 作为汉人的赵彦章见已无法守,举城请降。 蜀军继续前进,围逼朔州。守将赵希赞亦请降。 王全斌马不停蹄,进围应州。守将艾正、宋雄等人二话不说请降。 西路军几乎未遇到什么激烈抵抗,便收取三州,随即围攻失去外围屏障的云州。此时耶律喜隐的辽援军已到,双方进入焦灼的对峙阶段。 慕容延钊、杨业一处飞狐,便遇辽渤海军,冀州防御使大鹏翼的抵抗。这名字有点怪,但确实就叫这名。渤海军在辽国契丹外其他少数民族组成的军队,大鹏翼非常凶悍。 慕容延钊与杨业等人商议后,决定利用山地险要地势,出其不意地攻击敌军。 慕容延钊在飞狐南口偏东列阵,抗住大鹏翼的攻击。一日内,渤海军发动多次冲锋,蜀军纹丝不动。 傍晚,就在大鹏翼一筹莫展,不知下一步如何行动时,突然西侧山崖出现蜀军,从后袭击。慕容延钊部也开始推进,将渤海军夹在中间,一番砍杀。 随着蜀军前后大军的不断推进挤压,短兵相接,惨烈无比,许多辽兵甚至被挤下山崖,死不见尸。 最后只余千余辽军守在一座小土山上,居高临下,蜀军有些无可奈何。 “杨将军,你在山下为我呐喊助威,看我把他收拾了。”慕容延钊下马,挥槊带韩继勋、韩保贞等精兵猛冲上去。 慕容延钊奋勇当先,一鼓作气,气势逼人,一举冲了上去。接着,韩继勋、韩保贞等跟着站在土山之上。光慕容延钊一人杀敌便不下一百,将残敌全歼。 大鹏翼无奈逃窜,蜀军紧追五十余里,乘胜攻克小冶、直谷二砦。 逃离险境的大鹏翼确实是名悍将,重新集结队伍来攻二砦。 蜀军故技重施,慕容延钊只率率少数兵力正面阻敌,杨业率大军在后呐喊压阵。 大鹏翼指挥渤海军向蜀军发起数次攻击,不能获胜。而蜀军的呐喊让人情不自禁地心生害怕,准备逃走。 但已晚,杨业率大军压到,辽军瞬间崩溃。 大鹏翼猛拍坐骑后背,欲逃,但坐骑纹丝不动。 这是为什么呢?紧跟着坐骑倒地将他摔落的那刻他明白过来,原来马腿已被砍断。 抬头,慕容延钊笑嘻嘻地望着他,腰间插把带血的菜刀。“降,活;不降,死。” 慕容延钊、杨业进围飞狐。叫过渤海军第一猛将,初降大蜀的大鹏翼来到城下招降。 守将吕兴德顽固地表示不降。 蜀军向城池发动一轮猛攻后停下,大鹏翼再一次到了城下,问他是降还是不降。 吕兴德哪敢回答,直接将城门大开,跪地请降。 继续挺进,蜀军围攻灵丘三日,守将穆超坚持不住,举城降蜀。 接下来,便是蔚州。慕容延钊得到孟昶指令,采取只围不打的策略,向大辽施压。 蔚州守将萧啜理是萧太后娘家人,已知皇上、太后亲率援军正前来,自不会降,坚守不出,此路也陷入对峙。 耶律达不是耶律钦赞的亲儿子,但比亲生的还亲,因为耶律钦赞三个亲生儿子都死在当年辽国的战乱中。 吐力浑不是耶律钦赞的亲兄弟,但比亲兄弟还亲,因为若没有那次吐力浑用身体帮他挡住那一箭,便不会有现在的魏王。 所以他很放心地下令耶律达与吐力浑率部落精锐为先锋先行快速前往幽州。 城北沙河,遇见巡视的武璋,双方交火。 “待魏王主力到后再行会战。”吐力浑道。 耶律达同意,指挥部下撤出战斗,在河畔布阵。 “援军来了,好。”孟昶听后,道。 赵普献计道:“援军停止攻击,想必在等主力,应迅速消灭其有生力量。” 孟昶点点头,“符老四、武叔,你们继续围城,以防城内辽军出城合围。朕率兵去灭灭辽人的威风。” 主力未到,突见沙河对岸蜀军多了很多。 “难不成蜀军要弃围城而攻我?”耶律达狐疑地问道。 吐力浑摇头,“应该不会。” 你说不会就不会,那人家就不叫孟昶。孟昶举剑大喝:“杀啊!”率军冲过沙河。 耶律达、吐力浑大惊,慌忙下令勿要轻举妄动,待蜀军近前再行迎击。 韩德让点点头,道:“韩某已有耳闻,顾才愿为辽蜀之和来到汴京。” 孟昶笑道:“若韩大人真心希望辽蜀和平,便回去劝萧太后让出幽云十六州吧。” 韩德让道:“此等大事,若不谈,怎能和。我只希望蜀皇帝能答应先行和谈,再论其他。” 谈就谈,不谈你还以为我心怯。孟昶笑道:“那好,你回去告诉萧燕燕。前次在幽州朕与她夫君相会之地,便是和谈之地。” “皇上,不可。”众臣忙劝。孟昶摆手阻止。 韩德让心中赞叹这位皇帝的胆量,道:“好,我这就回去禀报。” 韩德让走后,众臣纷纷请缨前往幽州。孟昶笑道:“朕亲往。” 毋昭裔等臣忙道:“皇上,契丹凶残,不可犯险。” “那萧燕燕说起来只是我弟妹,能凶到什么程度。”孟昶笑着打趣道。 幽州巴塔楼外,萧太后率耶律斜轸、韩德让、耶律休哥在外候着。 “没想到他真敢来。”耶律斜轸道。 萧太后苦笑下道:“先皇生前常向我提起他,说他的心胸比大草原还辽阔,说他的勇猛比草原上的狼还凶狠,说他的仁厚能融化冬天的雪。奴家起初只以为是他的夸大,直到那年在此地与其相遇,观其眉宇,看其气魄,方知果然如此。” 韩德让跟着道:“大蜀大殿之上情形,君臣默契,毫无隔阂,实非他朝可比拟呀。” “莫非韩大人也赞同让这十六州?”耶律斜轸质问。 “臣只希望我大辽永远昌盛。”韩德让未显示自己想法。 萧太后笑道:“圣宗尚幼,家父又亡,若无二位鼎力助我,大辽早已纷乱。你二位若起隔阂,奴家还能依靠谁。” 耶律斜轸、韩德让忙道:“太后多虑,我二人绝无二心。” 此时的耶律休哥年纪尚轻,在朝中无甚根基,又是萧太后一手提拔起来,自是死心蹋地。 “朝中许多王侯、部落头领欲趁此时机削我实力,以图皇位极品桃花运。”萧太后无不担忧地道,“二位认为是让还是不让?” 耶律斜轸道:“让,则显我大辽懦弱,被他人看扁,或会趁机起事。不让,则要与蜀军火拼,即使保住幽云,军力大幅削弱,也可能会被那些人趁机夺位。” 韩德让点头道:“是啊,若有两全之策是最好不过。” 萧太后愁眉紧皱,“只怕要有一战。” “来了。”一直未说话的耶律休哥道。 众人望去,但见孟昶白衣白马,身后赵普、王昭远等人簇拥而来。 到巴塔楼前,孟昶下马,向萧太后拱手笑道:“弟妹,咱们又见面了。” 孟昶身后的常遇秋也拱手道:“嫂子。” 萧太后笑道:“遇秋,你越发魁梧了。”然后向孟昶道:“蜀皇帝,奴家满了你的心愿,将这巴塔楼定为会谈之所,你可满意?” 孟昶笑道:“自然满意。” 内早已布置妥当,辽蜀对面而坐,铁格尔慌忙上酒菜。 孟昶旁若无人般,拿过羊腿便啃,边赞道:“好吃,好吃。” “既然好吃,为何不收我那万头牛羊。”萧太后笑问。 赵普帮忙回答:“因为燕云十六州的百姓难以吃到这些。” “赵大人此话有误。”韩德让道,“自我朝得了此地,百姓才有这牛羊可吃。若说之前,想吃到确实很难。” “是吗?”孟昶说完拍了下手。赵崇韬、李承勋牵了个瘦骨嶙峋的孩子进来。 孟昶对那孩子说:“来,坐我旁边。” 孩子胆怯地坐过去,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美食,哈喇子情不自禁地流下。 “没事,吃吧。”孟昶笑着道。 孩子显然饥饿了很久,听到此言,立刻用手抓起羊肉,牛肉,狼吞虎咽起来。 孟昶道:“他家在幽州城外。” 王昭远接着道:“他的父母全被辽兵杀死。若不是吾皇经过,恰好遇到,恐怕他的性命也已不在。” 萧太后望向耶律休哥,怒问:“为何不节制手下?” 耶律休哥未答,耶律斜轸道:“是道隐的人。”幽州自划到辽后,便由耶律道隐这脉控制。虽然萧太后派来了耶律休哥,但难以动摇他的根基。 说道隐,道隐到。只听外面一阵糟乱,耶律道隐推开阻挡的士兵,大叫着走进,“太后,来了客人,为何不喊我。” 此时的萧太后尚不敢动这些皇亲国戚,道:“听说叔叔身体有恙,未敢惊扰。” “有恙又如何,为我幽州,为我大辽,我必须来。”他直接坐了过去。 此人是与蜀交战的坚定拥护者,他在,很多话便不能说。萧太后望向耶律斜轸。 耶律斜轸很明白地对他道:“道隐,此乃两国会谈,岂是想请谁便请谁的。” 耶律道隐不耐烦地道:“有什么好谈的,打便是。”然后指着孟昶、赵普、王昭远几人道:“就他们这几个小娃娃,难道我大辽还怕了不成这日子没法过了全文阅读!” “休要胡闹,这位是大蜀皇帝。”耶律斜轸厉声道。 望着孟昶,耶律道隐不禁大笑:“哈哈,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脑袋还没我胳膊粗呢。” “大胆!”孟昶身后的常遇秋怒道。 耶律道隐望过去,讥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汉奴。当初若不是先皇护着你,我早已将你脑袋拧下来了。” 常遇秋欲发作,但孟昶在,忍住。 孟昶笑着道:“这位王爷,你很喜欢拧他人的脑袋吗?”萧太后喊叔,自是王爷。 “蜀皇勿怪,耶律王爷开开玩笑而已。”韩德让出口调和。 哪知耶律道隐不领情,道:“你也不过是个汉奴,休要以为太后宠爱便是我契丹勇士了。” 萧太后听得,怒道:“叔叔,休要胡言乱语。” 孟昶站起摆摆手,“大家安静,听我一言。既然这位王爷喜欢拧人脑袋,咱今日成全他便是。师娘,你去试下他的力气。”此次前来,那几妃未随,只肖玉蓉一位女子。 见是名女子,耶律道隐没有站起,不屑地道:“本王从不与女子动手。” 萧太后心想。若输,可以打击这位王爷的嚣张气焰。若赢,可以挫挫大蜀的锐气。于是马上道:“叔叔,这已挑战到眼前,你若害怕,奴家便让休哥上了。” 耶律道隐仍不肯动手。 孟昶轻轻对身旁那孩童道:“小同,他便是杀你的父母的元凶。” 小同一听,不再啃羊肉,抓起桌上的骨头,跑到耶律道隐面前,扔了过去。 耶律道隐大怒跳起,纵过去大喊道:“看我拧了你脑袋。” 小同惊恐回跑。 耶律道隐的大手眼看就要抓住他,只听一声娇喝:“欺负小孩算什么英雄好汉。”肖玉蓉已挡在前面。 “好,就拧下你这个臭婆娘的脑袋。”耶律道隐抓了过去。 肖玉蓉闪过,向孟昶道:“徒弟,他骂师娘。” 孟昶显然很生气,厉声道:“骂我可以,骂我师娘就不行。拧了他的脑袋。” 杜逸风怕妻子下手过重,影响了蜀辽和谈,跟着道:“玉蓉,教训他一下便可。” 肖玉蓉又闪过耶律道隐的一扑,对孟昶道:“徒弟,你说我听谁的啊?” 孟昶哭着脸道:“当然听师傅的,我怎么说也只是徒弟呀。” 杜逸风笑道:“就是,他就算当了太上皇,也还是我徒弟呀。” “是哦,是哦。”孟昶笑着点头。 三人的谈笑丝毫没把耶律道隐当回事,仿佛必胜似的。萧太后这几人不禁有些紧张。 肖玉蓉果然手下留情。耶律道隐再一次大吼着扑来时,只见她向上一跃,人身在空中倒立,双手抓住他的脑袋,轻轻一扭。 “啊!”耶律道隐惨叫一声,脑袋倾斜,不敢动弹肉文女主想从良全文 孟昶站起笑道:“好一个‘妙手十日斜’。” 耶律道隐“啊,啊”大叫,就是不敢动脑袋,因为一动便疼痛无比。 “蜀皇帝,你怎可这样对待我家叔叔。”毕竟是辽人,很丢面子,萧太后带着怒气道。 年少的耶律休哥跳到中央,大声道:“让休哥来领教大蜀高手的高招。” 萧太后等了他一眼,“退回去。” 孟昶站起笑道:“太后不用担心,我这师娘下手很有分寸。所谓‘妙手十日斜’,便是要在床上躺十日,不要乱动脑袋。记住,只有躺十日才可恢复。” 肖玉蓉心中好笑。什么十日斜五日斜的,我咋不知道。 耶律道隐听得此言,也不向太后告辞,便出去回府。 韩德让起身调和气氛,道:“这位道隐王爷脾气暴躁,让他在床上躺上十日反省一下也好。” 这个小插曲未影响双方兴致,毕竟和谈的意义对双方都很有利。和谈开始。 孟昶一直未开口。赵普、王昭远将让幽云再订协约作为和平的先决条件。 萧太后亦未开口。耶律斜轸、韩德让支持以如今边境为界,互不侵犯。 “早知道会这样,好,打吧。”一直不开口的孟昶站起拂袖欲去。 “留步。”萧太后站起挽留。 孟昶道:“这样互不相让,不会有结果的。” 韩德让道:“还请蜀皇体谅太后难处。刚才那耶律道隐你也看见了,大辽中还有许多这样的人。太后若让幽云,回到盛京必会遭逼宫。” “若战,更中他们下怀。”萧太后叹气道,坐下。 4 江山社稷已无关系 此时,一道寒光闪来,一箭如电,擦过曹彬手腕。 剧痛传来,曹彬的刀脱手落地。 马仁瑀上前道:“曹兄,得罪。” 李处耘等人下马,扶起他,齐道:“曹将军,你不可死。” “为何?”曹彬不解。 “因为我们皇上不允许你死!”众人齐答。 你们皇上不让我死,我就不能死啊。曹彬很不服气。 李处耘道:“曹将军,你恳请之事,我已答应。现在我也恳请你不要死,至少在见到我们皇上前不可死,还请你答应。” 曹彬叹气低头,显然已应。 汴京城内,自上到下,惊恐一片尊痕。 张居正等臣经过商议,写下圣旨,签上百官之名,恳请赵光义迁都。 迁都?迁哪?此时的赵光义已全无之前的豪气,象霜打的茄子般一脸颓废和迷茫。 张居正出列力荐:“皇上,迁都可保我大宋朝廷完整,组织力量卷土重来,不可再犹豫。” 众臣齐出列奏道:“请皇上迁都。” 赵光义冷笑后问道:“迁往何处?” “河东太原。”张居正道。那里曾是多位皇帝的发迹地。 赵光义常思良久,终于点头同意。 这个时候了,也不再讲究,五日后大宋宫中所有人在禁军的保护下前往太原。至于那场大火后的太原如今是何模样,并不重要。 赵光义与众臣走在最后,不住回头,热泪翻滚而出。张居正等大臣亦是恋恋不舍,心中悲叹万分。 老丞相王溥等未随行,据说是病了。 老将军王王彦超等也未随行,据说也是病了。 大家都很清楚,跟着去太原又能如何?老也老了,谁还会把我们放在心上。 高怀德出乎意料地被赵光义留在汴京,作最后一丝努力,或者说,挣扎。 “若不能敌,高将军便撤往太原,重整旗鼓,重回汴京未必不可能。”赵光义做最后嘱咐。 右臂缠着绷带的高怀德道:“臣遵命。”心中的悲凉可想而知。 望着赵光义等的渐渐远去,高怀德心中悲叹:你若有你哥的一半,便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赵光义迁都,这是个信号。各位来勤王的节度使纷纷率部回到自己驻地,李处耘、林仁肇、王赟、慕容延钊等几路大军畅通无阻地在汴京城下会合。 西路孟昶率李廷珪、王全斌及禁军对虎牢关发起攻击。 傅潜、李继勋稍作抵抗,边撤出关隘,不向汴京,而向太原逃去。那里才是我大宋如今的中心。 来到汴京城下,高怀德没有抵抗,也没有逃走,直接大开城门,迎接蜀军入城。 入城蜀军精神抖擞,秩序井然,城中百姓纷纷点头。 “高将军,咱们又见面了!”孟昶下马笑道。 高怀德凄惨一笑,“如今汴京已归你大蜀,还请蜀皇帝允我解甲归田,颐享天年。” 孟昶摇头,“不同意。朕要封你为汴京平安使,负责城内外一切平安。若有蜀军将士侵扰百姓,滥杀无辜等恶劣事件,你可先斩后奏。”然后转身对身后各将道:“传令各军,高将军是朕的钦差,不听令者杀无赦。” 汴京虽得,然宋廷残余仍在太原。孟昶马不停蹄,留王赟部镇守汴京,率其余各军直杀向太原。 赵光义的勤王诏书雪片般飞向各处,但都石沉大海。这时候大家想得都是自己的未来,谁还理会你一个逃亡之君。 穷途末路的赵光义这时想到了契丹,写下求救信,令张居正送去。 “皇上,万万不可呀猎食都市最新章节!”张居正苦劝道,“蜀宋之争,只是本族之争;引契丹南下,百姓涂炭,遗臭万年哪。” 赵光义心意已决,怒道:“管他什么遗臭万年,还是流芳百世,只要能助我夺回汴京,我便喊他爹又如何。” 众臣面面相觑,张居正无奈奉命出使辽国。 过定州时,与符彦超大吐苦水。 “契丹兵休想过我这关。”符彦超斩钉截铁地道。 “可是,如此一来,我大宋危矣。”张居正左右矛盾。 符彦超叹道:“张大人,你我可不能做这千古罪人。” “只愿大辽不愿出兵。”张居正心存侥幸。 若打退蜀军,汴京之北,包括河东等地,皆归大辽。如此诱人的条件,若萧太后还有些犹豫的话,辽国其他王侯将相垂涎的口水即将流下。 萧燕燕深知若那孟昶得了南部,绝不会容许大辽踏过去一步。在与众臣商议后,当即答应赵光义的请求,派兵增援。 张居正不知是喜是忧,回到太原实情禀告。 赵光义大喜,随即下令各军坚守太原,静候援军。 蜀军来到太原城,立刻四面紧围。北李廷珪、西王全斌、南慕容延钊、东乃大蜀皇帝孟昶。 孟昶正与众将商议攻城之策,突报大辽两路大军来援宋。一路耶律斜轸率兵五万自北,一路耶律休哥率兵五万自东北。 “萧燕燕怕了。”孟昶道。 众人不解。 孟昶解释道:“她怕朕得了天下,不会容他辽国还占据我燕云十六州。” “所以她要从中作梗,派出名将精兵前来。”赵普点头道。 孟昶望着符彦卿,笑道:“符老四,听说符老大便在定州,你觉得他会任由辽军过来吗?” 符彦卿老实回答:“大哥乃宋臣,若宋主下旨,未必不会。” 孟昶马上道:“不御辽军,难下太原。慕容延钊、杨业、无鸾听令,你三人率部前往石岭关,若宋军不让,则占领,决不允许耶律休哥踏进一步。对了,那耶律休哥号称辽国第一勇士,不可小觑。” 三将听令,率兵前往石岭关。 “符老四,你率禁军与朕前往定州。”孟昶接着道。 “可是……”符彦卿犹豫。毕竟兄长的立场无从得知。 孟昶笑道:“放心,你大哥,朕信得过!”然后道:“余下各位从明日起开始攻打太原,由王昭远和赵普统一部署。” 那边的辽军未到,这边的蜀军已来。站在城头的府彦超不知该怎么办。 孟昶只与符彦卿来到城下,高声道:“符将军,吾乃大蜀皇帝孟昶,可以进城吗?” “大哥,我是老四,让我们进去。”符彦卿跟着道。 符彦卿已得到赵光义的圣旨,放辽军进来,正徘徊不已。心想你两人入城,也不会又什么花样,下令开城门迎接二人。 不及叙旧,孟昶直入主题:“符将军,想必赵光义已下旨你放辽军南下了吧骸骨灰烬。” 府彦超未答,符彦卿急道:“大哥,万万不可做这千古罪人。” 孟昶笑道:“我相信符将军不会这样做。” 府彦超苦笑道:“即使我欲抵抗,而大军都被调到太原,如何挡得住虎狼般的契丹。” “所以我们来了!”孟昶道。 符彦卿道:“大哥,宋朝气数已尽,不如投我大蜀吧。” 府彦超犹豫道:“只是我小女和那几个外孙还在他的手中。” 符彦卿笑道:“大哥你多忧了,他们早已到了金陵,好着呢。” “他们也是我大哥的亲人,我怎会撒手不管。”孟昶道。 一听,府彦超斩钉截铁地道:“好,从此刻起,我便追随大蜀。” 石岭关的宋军见慕容延钊等来到,马上举旗降蜀,共同抵御辽军。 闲话不说,因为耶律休哥已到石岭关下。 “只要缠住耶律休哥,其余契丹兵便不足畏惧。”慕容延钊道。 众将纷纷请战。 慕容延钊想了想,道:“便由杨将军与呼延将军与耶律契丹缠斗,我与无鸾将军从两侧包抄。” 年少成名的耶律休哥冷冷望着对面的对手,一举三尖刀,厉声喝道:“快快让路,饶你们不死!” 杨业与呼延赞相视一笑,并不答话,挥着兵刃冲了过去。 这两位可都是武艺高超的勇将,一个长刀,一个双鞭,向耶律休哥不停招呼。 耶律休哥毫不示弱,又挡又拨,力发于刀尖,并不落下风。 不愧为大辽第一勇士。两人心中赞道。 不成想还有这么厉害的角色。耶律休哥心中道。 三人缠斗在一起,精彩不断,却无人有空闲欣赏。因为慕容延钊与无鸾率兵从两侧杀向辽军。 辽军的可怕之处是什么?是良马,是利刃,是目空一切的状态。如果探其根源,就是好战。 而杀出来蜀军的坐骑马不比你差,兵刃不比你钝,那目空一切的状态比你还高。 辽军慌乱了。慌乱中被杀进来的蜀军冲得七零八落,毫无阵型可言。 耶律休哥无暇顾及,因为眼前这二位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嗷,嗷”,辽兵吼叫着想找回平日那感觉,但得到的却是惨叫。蜀兵的刀迅猛无比地砍在敌人身上。 你不是快吗?来,看看谁快!这几年一直精心**这两万精骑兵的无鸾心中冷笑。 憋得太久了,便要发泄,这一发泄便不可收拾。 你不是猛吗?来,看看谁猛!慕容延钊的长槊连挑数位辽将,还抽空从腰间拔出菜刀,砍翻俩辽兵。 耶律休哥虽年少,却并非有勇无谋之人,见状忙大喝道:“来日再战!”掉马回奔,招呼部下撤退,留下数千尸体。 三五六归一(九) 蜀军围太原猛攻一日,虽未取得任何进展,但攻势之猛烈让守军震撼。 负责东门防卫的是原北汉降臣杨继元,也就是那位自称杨继业之兄,曾来劝降的那位。一日的疲惫让他的老骨头都快散架,对身旁的禁军将领戴兴道:“戴将军今日辛苦,到我府上小聚,可否?” 他的府邸恰好距东门很近,戴兴爽快答应。 戴兴是禁军中的老兵,一直不受重用。这不因那些禁军将领因前次战败降职了许多,才有了出头之日。可这日子来得也太不是时候,所以他是长吁短叹,猛喝闷酒。 “戴将军受皇上重用,即将成为我大宋的中流砥柱,何故如此?”杨继元不解问道。 戴兴苦笑下,摇头举杯道:“杨大人这是挖苦我吧。不说这个了,来喝酒。” 杨继元跟着哭笑举杯饮尽,“看今日蜀军攻势,明日又是苦战,咱哥俩在一起喝酒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戴兴心事更重,未搭话。 杨继元好像有话要说,想了想忍住没说。 辽国北院大王耶律斜轸将到定州城时,远远见“宋军”出城相迎,十分满意。身后丞相萧斯温惊奇地道:“大王,好似不是宋旗。” 耶律斜轸一愣,令身后两快马前去探视。 “大王,是蜀旗。”快马很快回来禀报。 “是否暂停行军?”萧斯温建议道。 耶律斜轸略做沉思,道:“我们本来就是来对付蜀军的,这样更好,就在定州消灭他们。” 萧斯温小心翼翼地道:“蜀军严阵以待,显然早有准备,还是稳妥点好。我们主要任务是解太原之围,是否可以绕过定州,直接前往太原?” “哈哈,太后的懿旨,丞相理会错了。”耶律斜轸道,“太原的存亡与我大辽何干,我军的主要任务是驱逐蜀军,夺得汴京,入主中原。”萧斯温不再多说。 萧斯温乃萧太后之叔,故耶律斜轸语气很客气,对下面将士他可就严厉多了,厉声问道:“你们可怕蜀军?” 作为大辽名将,耶律斜轸治军严明,将士们响亮回答:“不怕。” “好。”耶律斜轸拔出金刀,高举喊道,“上!”辽军杀气腾腾扑向定州。 “来了!”符彦超道。 孟昶点点头,“来了就把他打回去!彭师暠,你的人准备好了没?” “早已准备完毕。”前阵彭师暠大声答道。 “符老四、武叔,准备好了没?”孟昶又问两侧。 符彦卿、武璋答道:“准备完毕!” “符老大,你呢?”孟昶轻声笑问。 符彦超得意地道:“皇上,昨夜已好,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辽军先锋们耶律什么萧什么的眼睛像着了火般“嗷嗷”地嘶喊着向前狂奔,那手中的刀已好久未饮人血,极其饥渴。 突然,有战马踏入沟槽,将身上辽兵摔了好远。 身旁的战友正望过去,自己的坐骑也猛地摔倒,措不及防的他脑袋着地,昏迷过去。 接着传来无数惨叫,辽兵们的马匹皆落陷阱,霎时阵营大乱。 “彭师暠,该你了。”孟昶笑道。 彭师暠与身后两千弓弩手发出利箭,乱成一团的辽兵来不及用刀格挡,便中箭身亡。 “糟糕。”也正疾奔的中军耶律斜轸大呼不妙,大喊道:“停下!” 身后的传令兵忙吹向停止前进的号角。 “上!”此时的孟昶也下达了冲锋的号令。符彦卿、武璋率禁军们从两侧高呼着“杀”了过去。 孟昶亦举剑上前,身旁杜逸风夫妇、唐糖四妃、赵崇韬李承勋哥俩紧随。 “等等我!”好久未打仗的符彦超大喊着,挥着偃月刀,兴奋地喊着。 “符叔,你就在后面观看吧。”孟昶笑道。 符彦超催马抢道前,不愿意地道:“皇上觉得末将老了吗?” 孟昶忙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朕可没这意思。” “那就好!”符彦超已兴奋地冲入敌军,挥刀砍杀。 耶律斜轸的本意是大军停止前进,重新列阵再行冲锋,可这蜀军一冲过来,辽军早已乱成一锅粥,还列个什么阵啊。 治军严明也有缺点,就是士兵们太听话。主帅说停咱就停,不得不举刀与蜀军相拼。 静止便无势,无势便被冲得乱七八糟,乱七八糟便只有任人宰割,纷乱的辽军在蜀军的迅猛之势下瞬间便死伤无数。 “哈哈,痛快!”符彦超的刀砍下一辽将首级,大笑道。 孟昶在众人的维护下根本无出手之机会,羡慕地道:“符叔,悠着点!” 府彦超又是一刀砍翻敌兵坐骑,大笑答道:“平生难得,怎可悠着!” “老公,还是你悠着点吧。”段思盈软剑一点,刺倒名辽兵。 孟昶哭着脸,“好吧,好吧,我只看看,我不说话。” “大王,还是先撤吧。”萧斯温急切地道。 耶律斜轸紧握金刀,无奈下令撤退。 撤退的号角响起,辽兵们纷纷逃窜。 “追!”孟昶大声下令,“不要给他重新组军的机会。”蜀军将士纵马紧追。 身为辽军第一将的耶律斜轸一直在寻找这个机会,可蜀军根本不让他喘息。 直到过了易州,蜀军追赶的脚步方才停住。耶律斜轸急忙集合队伍,一清点人数,只余两万余。 萧斯温道:“如此形势,若再南下,恐难有作为。” 耶律斜轸自责道:“是本王贪功误事。以后若要南下,恐再无机会了!” 萧斯温安慰道:“也并非大王一人之错。朝中众臣皆轻视了蜀军的强大,自以为是,轻易发兵。” “不知休哥那边情况如何?”耶律斜轸担忧地道。 耶律休哥那边也难以前进一步。他再一次被杨业与呼延赞紧紧缠住,他的部下再一次被慕容延钊和无鸾欺凌,再一次无奈丢下数千尸体退回。 蜀军并不追赶,似乎这招屡试不爽,不愿意破坏。 耶律休哥一时竟也拿不出办法,只好暂停攻打石岭关。 萧太后在得到两路军的失败后,不得不下旨撤军。 孟昶重新来到太原时,蜀军已攻城五日,这座经过战火还未来得及修复坚固的城池已摇摇欲坠。 “昭远呢?”他惊愕地问道。 赵普诡异地笑着回答:“老大,昭远有好事,进了城内。” 孟昶一愣,“啥好事?” 唐糖在旁道:“他也老大不小了,自然是成亲这类好事。” 赵普笑着点头,“恬妃聪明!” “是谁啊?”孟昶惊喜问道。 赵普有意不说,“我不说,到时你便会知晓。” “到时?啥时?”孟昶又问。 “不会超过两日。”赵普很有信心。 孟昶猜出几分,故装生气地道:“好个昭远,竟敢瞒朕,待拿下太原再收拾你。” “这个时候杨大人还办喜事?”戴兴惊诧不已。 杨继元忙道:“我这把岁数了,还不知能再熬几日,我也是为小女着想。戴将军,到我府上再说吧。” 戴兴随他来到杨府,却未见喜庆的氛围,很惊讶,“杨大人,怎无客人?” 杨继元拉他入内,道:“就戴将军一位客人。” “此等大事,怎可马虎。”戴兴摇头。 杨继元无奈地道:“若要让皇上知晓臣在此时刻为小女成亲,我的脑袋还能在吗?” 戴兴想了下,点头道:“杨大人的苦衷,我能理解。” “虽与戴将军接触时日不长,但我已看出将军乃性情中人,故才只请你一人。”杨继元道。 “大人放心,我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的。”戴兴坐下道。 杨继元苦笑道:“谁不想把女儿的亲事办得轰轰烈烈啊,我也是无奈啊。” 戴兴道:“是啊。杨大人,实不相瞒,我父母早亡,有一妹一直伴随我,也在太原。只可惜仍未有如意郎君,我真不知能否有机会替她办了亲事。” 杨继元听后,跟着唏嘘不已。 这时王昭远与杨继元小女杨红妹走入,杨继元忙介绍:“戴将军,他便是我的女婿。” “戴将军,久仰。”王昭远拱手道。 戴兴站起还礼,见他一表人才,温儒尔雅,不禁羡慕道:“杨大人,你可真好福气啊。” 杨继元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戴将军,可知我这女婿是何来头?” 戴兴惊异望着王昭远,“我似在朝中未见过这位公子呀。是哪家公子?” 杨继元未答,王昭远又一拱手道:“戴将军,在下王昭远,大蜀皇弟的结义兄弟,官拜大蜀兵部尚书。还请多多指教。” 戴兴愣住,连退数步,望向杨继元,“你……” 杨继元到他身旁,叹道:“戴老弟,大宋气数已尽,太原城维持不了几日了,你也该多为自己想想。” 王昭远跟着道:“不错。契丹两路援军皆已被我军击溃,赵光义在太原的垂死挣扎即将结束。戴将军,大势所趋,还望你能认清形势。” “哼,若想攻下太原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戴兴不服气地道。 杨继元摇头道:“戴老弟,若我今日不将你引来,私自开城门迎蜀军入城,岂不独享大功?你可知我的深意?” 戴兴无语。 三五七归一(十) 杨继元继续道:“我是不忍心老弟为这垂死的宋王朝殉葬哪!” “不错,就因为岳丈有心救你,我蜀军一直未尽全力攻这东门。”王昭远道,“也是岳丈为你求情,我才会在今晚与将军相见,为你指条生路。” 戴兴瘫坐下来,良久良久。 杨继元、王昭远望着他,给他思考的时间。 戴兴终于说话,摇头指责杨继元:“杨兄,你找了这么棵大树作靠山,为何不早告诉我?” 两人未明白他这话意思。 戴兴急急地望着杨继元,暗示道:“你为你女儿找了个好女婿,我,我……”眼神不断提醒。 杨继元猛然醒悟,“哈哈”笑道:“对了,戴老弟,令妹芳龄?” “二九。”戴兴见他明白过来,笑答。 “比小女年长一岁。”杨继元点头道。 王昭远仍很糊涂,他身旁的杨红妹已听出其中含义,很识大体地对戴兴道:“戴叔叔,若姐姐过门,红妹愿意为小。” “不可,不可。”戴兴道,“这怎么可以,只要王公子愿意收留我妹,我已心满意足。” 王昭远听明白了,忙摆手欲说。戴兴已抢先对杨继元道:“杨兄,若此事你不帮老弟,那我宁愿战死,也不会降。” “包在我身上。”杨继元一拍胸膛。 王昭远只好不再说什么。 赵光义也不再说什么,望着下面的文武官员,心情反而平静。大辽援军的失利已击碎他心中最后那点侥幸。 “或许各地的勤王之军就要到了。”张居正道。 “那就好,那就好。”众臣纷纷点头。可是有几个会相信这个“传说”? “不错,只要再坚守几日,他们便会从各地杀来,到时里应外合,必可将蜀军歼灭。”赵光义似乎相信。 “那就好,那就好。”众臣仍是这句。 赵光义站起,“大家随朕前往城头。” “东门攻势略弱,前往东门吧。”已被委任为太原防御总指挥的傅潜道。 “哪里攻势最猛?”赵光义反而问道。 傅潜忙答:“西门。” 赵光义已离宝座。道:“前往西门。”出殿时,他回头望了眼龙座,似乎要永远地记在心里。 西门防守的禁军将领王超和高琼见皇上与众官前来,慌忙前来拜见。 “诸位辛苦了!大家再坚守三日,各路援军便会到来。”赵光义朗声鼓励道。 满脸尘土的王超和高琼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守城将士跟着齐呼。声音传到城下蜀军主帅王全斌耳中,他冷冷笑道:“看来赵光义来了,好,加强攻势!” 蜀军攻势更猛。 王超、高琼,包括傅潜等人都已去指挥战斗,赵光义望着漫山遍野的蜀军,目光凝聚,是不甘,是不愿,更是无奈。 夜深,凄冷的北汉旧皇宫内,赵光义问王继恩:“准备好了没?” 年迈的王继恩忙答:“皇上,都已准备好。” “也就这两日了!”赵光义苦笑道。 王继恩犹豫下,突然跪地道:“老身年迈,恳请皇上让奴才留在太原吧。” 赵光义站起,冷冷道:“朕说过要带你了吗?” 王继恩忙些恩,“多谢皇上!” 话音未落,只感到胸膛一阵冰冷,一柄剑刺穿他的身体,剑的主人正是赵光义。“你知道得太多了!”他看也不看这位老公公的尸体,走出。 “明晚东门入城。”王昭远回到大营,笑着向孟昶禀报。 孟昶竟无喜色,“昭远,你可知罪?” 王昭远一愣,“何罪?” “常言说这婚姻大事,必须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呢?”孟昶问。 “这不是形势所逼嘛。”赵普在旁道。 王昭远忙顺势道:“是啊,皇上,臣也是被逼无奈啊。” 孟昶摆摆手,笑道:“不要讲理由。我那弟妹呢?” “还在城中。”王昭远答道。 “呵呵,不知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啊?”孟昶故意相问。 王昭远面红耳赤,低头道:“是两个。” 众人惊奇望着他,齐道:“不是一个吗?” “我也是被逼无奈呀。”王昭远叹气道。 次日蜀军只在形式上草草攻了下城,便停歇。傅潜大喜,入殿向赵光义禀报:“皇上,援兵就要到了,蜀军不再全力攻城。” 众官员纷纷点头,露出喜色。 赵光义也欣喜地道:“好,这就好。”他的内心可不是这样想的。这是蜀军的惯用招数,只能说明他们已找到破城之法。 夜晚,杨继元和戴兴下令打开城门,守军将士们竟毫不反对,似乎早就想结束这没完没了的厮杀。 “入城!”孟昶下令。蜀军浩浩荡荡地冲入城内,杀奔皇宫。 与此同时,另三处蜀军也迅疾向城池发起攻击,一时间太原内外杀声震天,回荡在苍穹之间。 张居正是个尽职尽责的官员,虽是文官,听到这四处巨响,忙起身宽衣提剑出府,前往皇宫。 “老爷,你这不是白白去送死吗?不要去了。”夫人在后喊道。 张居正停下,走回叹气道:“若我不再回来,你便带两个孩子回江陵老家。蜀军不会伤害妇孺的。”说完,昂头走去。 到了宫门处,遇到正匆匆纵马而来的傅潜及王超、高琼等将。傅潜向他喊道:“东、西门已破,张大人快些逃命去吧。” 张居正毫不畏惧地道:“臣还未入宫向皇上禀报,不会逃的。” 他们一听,道:“那就由张大人去禀报吧,我们先走了!”竟不入宫,催马逃窜而去。 张居正心中好笑。大宋的大将竟是如此模样,难怪难敌蜀军哪。 整理下衣服,便欲入宫门,却见从宫中跑出许多人,有嫔妃宫人,还有宫内的禁军士兵。 冲出的人群差点将他撞倒,他抓住以为公公问道:“蜀军还未到,为何逃窜。” “你,你自己看。”那人向身后一指。 张居正从门处望去,但见浓烟滚滚,宫内已四处大火。他吃惊着冲入,已到处是惊慌失措,尖叫不断的宫人。 “张大人,快跑吧!”一位认得他的小太监向他喊道。 “皇上呢?”他厉声问道。 那小太监带着哭腔道:“谁知道呢,这火便是皇上下令放的。” 如此之大火,几乎烧遍皇宫每个角落,必早有准备。张居正被浓烟呛得慌忙退到宫门外,在一侧静候皇上。 很快连此处也燃烧起来,可赵光义没出来,太后、皇后及龙子龙女也没一个出来。 皇上,皇上呢?张居正纳闷地想着。难道殉国了? 大火的灼热将他逼得又退了很远,但他仍不肯离去,提剑站立。 有大队士兵冲过来,当先将领长槊指向他,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大宋兵部尚书张居正。”张居正并不隐瞒。 “哦。”那将点头道。然后又一指燃烧的皇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居正道:“皇上自焚殉国。” “最看不惯这样的。”那将怒道,“你自己要死,死了便是,这些房屋,那些花花草草干你何事。” “你是何人?”张居正反问。 “大蜀符彦卿。”符彦卿朗声答道。 他的名气,张居正自是知晓。苦笑下,将剑一扔,道:“你可以杀我了!” 符彦卿一愣,“杀你作甚?” “我乃大宋兵部尚书,杀了我,岂不是大功一件。”张居正昂首道。 “没那功夫。”符彦卿不搭理他。然后向身后士兵们道:“火势迅猛,难以扑灭,速将皇宫外围围住。除了赵光义,其他从中逃出的人皆可放行。” 说话间,从内大喊大叫着跑出位浑身是火的人。 符彦卿纵身下马,跃到他身边,将他提起翻滚几下,将火扑灭。 那人连答谢也没,便跑掉。 “符将军仁义哪!”张居正赞道。 符彦卿走回上马,道:“我蜀军皆是如此。张尚书,我身后人马交你指挥,能救的人就帮忙救了。”说完提槊而去,去追杀仍抵抗的宋兵。 张居正愣住。交给我?我是宋臣呀。然而他已情不自禁地指挥蜀兵们站立在皇宫外围。 整整一夜,太原城内的厮杀终于结束,大多数宋军在此时识趣地选择投降。 孟昶来到皇宫前时,大火仍在熊熊燃烧。“可惜呀。”他道。 “赵光义自焚了?”王昭远怀疑地问。 赵普摇摇头道:“按他的性格,应不会。” “哎,你是哪位?朕咋没见过。”孟昶突然发现一陌生人,好奇问道。 张居正朗声答道:“大宋兵部尚书张居正。” “原来你就是张居正呀,很好,很好。”孟昶点头道。 张居正又道:“昨夜我受符将军所托,帮助他维护皇宫外围安全。现已完成,请吧。”说着,说手一并举到孟昶坐骑前。 孟昶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张大人为何说已完成了呢?朕看这火至少仍要烧一日,你继续吧。”说完,便走。 张居正已知他便是大蜀皇帝,忙道:“那个,皇上……” “张大人莫要再喊,他困了,要去歇息。”王昭远笑着下马来到他身旁道。 赵普笑道:“是啊,待老大醒了,你再对他说吧。” 张居正哪见过这等君臣,傻傻愣住。 王昭远道:“便由我这位大蜀的兵部尚书陪你这位大宋的兵部尚书,共同来维护此处安全吧。” 张居正不知该如何应。 三五八归一(十一) 皇宫大火最终熄灭时,孟昶再次率众文武来到宫前,下马向前。 张居正果然是守信之人,竟一直在外站立一天两夜,不曾离开,见到孟昶身后符彦卿,向前道:“符将军,所托之事已完成。”说着,双手一并再次来个束手就擒的架势。 符彦卿惊奇地道:“张大人,你怎么还在啊?” 张居正糊涂了,“不是符将军前晚……” 赵普笑道:“张大人,你没看出来我们符将军前晚是想放你吗?” 符彦卿一听,忙道:“小普,我可没那个意思。” “朕觉得你有。”孟昶突然道。 “皇上……”符彦卿忙想解释。 孟昶竟不理他,问赵普:“私放敌人是何罪?” “死罪。”赵普不假思索地答道。 符彦卿忙道:“可臣并未……” 孟昶似乎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小普,心中藏有私放敌人想法的人,应是何罪?” 赵普稍微想了下,“重则削职,轻则鞭挞绝顶唐门。” “那你觉得这位符老四是重是轻呢?”孟昶继续问。 赵普又想了下,“对方乃宋廷重臣,岂可私自私放?重。” 孟昶很满意地故意拖长音,道:“也就是说……” “皇上,不,大蜀皇上。”张居正听不下去,打断道,“你若要削去符将军,我不服。” 符彦卿望着他道:“张大人,皇上的任何决定我都服。别说是削职,就是让我去死,我符老四也毫不犹豫。” 张居正道:“我怎能让符将军因我受累。” “你这位大宋的尚书大人似乎对朕的决定很不满意。”孟昶盯着他道。 “不错,简直就是瞎胡闹。”张居正无半点畏惧。 “大胆,竟敢指责皇上。”李廷珪、王全斌等将的手都握向腰间剑。 孟昶笑着摆摆手,“听他说完。” “若是因心中藏有敌人的想法便要削职,我认为第一个要削的便是你。”张居正指着孟昶道。 “大胆!”众将已拔剑指向他。 孟昶仍是笑着摆摆手,“没听见朕的话吗?听他说完。” 众将收回兵刃。 张居正继续道:“昨日你见我,也并未擒我,难道不是有心放我吗?” 王昭远在旁帮腔,“我也是这个感觉。” “哎呀,张大人所说极是,这可如何是好?”孟昶大惊道。 有困难,找赵普。王昭远忙望了过去,“小普,你说怎么办?” “办法当然有。”赵普很有信心地道,“只要这位张大人不是敌人,不就什么都存在了吗?” “张大人,你是敌人吗?”符彦卿渴望地望着他,显然很不想被削职。 “张大人,你是敌人吗?”孟昶竟也渴望地望着他,似乎也不想被削职。天哪,他那职位,谁能削? “我,我当然不是敌人。”张居正犹豫下,道。 “就是嘛,张大人不是敌人,是咱自己人。”孟昶说着,已迈步走向皇宫。 “我说嘛,张大人怎会是敌人。”众人紧跟走去。 只有符彦卿在最后很友好地向张居正拱手道谢:“多谢张大人救命之恩。” 救命?我救了你的命?张居正还想问,却见人都已入宫。怎么办,跟着进去看看吧,毕竟皇上是在这里**的。 宫内残迹一片,还有多处冒着浓烟,蜀军士兵们纷纷进入有秩序地清理起来。 赵光义真得**了?孟昶边走边想。不太可能。 这皇宫孟昶与后汉刘继恩称兄道弟时来过一次,有些印象,然都已消失,只剩下残桓断壁无声地哀鸣。 “昭远,仔细查看,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焦味浓厚呛人,孟昶说完便离开。 出宫后,孟昶仰天长舒口气,转身问众人:“下面我们该做什么呢?” “驱逐鞑虏,收复燕云近身特工全文”众人朗声齐答。 孟昶点点头,“不错,暂回师汴京,稳定当前局势后,再夺失地。” 众人齐呼万岁,只有张居正傻愣愣地站那不知该如何办。 孟昶走到他跟前,笑道:“张大人,你的最大愿望不是写史著书吗?朕的礼部还缺人手,如果你愿意便可去任职。” 张居正回望眼皇宫的残迹,叹口气道:“我想等寻到他的尸体后再决定。” 孟昶摇着头道:“寻不到的。” 张居正道:“即使化成灰也会有痕迹。” “他没化成灰,因为他跑了。”孟昶很肯定地道。 “你怎知?”张居正惊问。 孟昶笑了下道:“他的生与死与江山社稷已无关系。张大人写此段时只需写上烧宫**便可。” 张居正默默无语。是啊,即使他活着,还能掀起风浪吗? 王全斌镇守太原,慕容延钊、无鸾等将驻守宁州等州镇,李廷珪则率部回西北,孟昶等回到汴京。 向汴京迁都的各项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孟昶则向各地还未收复的原宋朝州镇节度使、刺史等发去诏书,请他们来汴京述职。 收到诏书的皆急忙赶来汴京,因为孟昶的话很直接:宋之不存,若不附蜀,必夺之。 孟昶摆宴招待他们,给出他们两条路选择。一是划入大蜀官吏管理行列,一切调配属吏部,不服从者,去职。二是现在提出辞职,拿些养老的银子,走人。 这些大宋旧臣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一条路。不管怎样,咱还都是官。 王昭远从太原回来,汇报在旧皇宫中发现条地道通向城外。 “他已成不起气候。”孟昶笑道,“随他去吧。” 金陵的官员陆续来到汴京,毋昭裔、李延厚、王朴等重臣皆举家来到,随即进入角色,大蜀的整体管理渐入正轨。 如此一年后冬,孟昶在汴京再次称帝,算是进入历史正统。当然免不了俗,大奖文武,大赦天下等。 回到汴京的婵蕊未入宫,而是与张永德重操旧业,做起买卖。由于之前的根基深厚,再加上婵蕊的聪颖,迅速成为大蜀有名气的商人之一。 辽国萧太后送来贺礼,恳求和谈,制定盟约,来使是老熟人萧天禄。 “萧大人仍是这么年轻有位啊!”大殿龙椅之上,孟昶笑着道。 萧天禄忙道:“哪里哪里,是蜀皇帝你年轻有为。” 孟昶道:“不知此次萧大人给朕带来什么礼物啊?” 萧天禄道:“听闻蜀皇帝平定中原,太后欣喜。送良马五千,牛羊万头,各类草原特有珍物百车,以示友好。” “哈哈,还挺大方。”孟昶大笑道,“萧大人,没有别的吗?” 萧天禄不明白,“蜀皇帝不满意?” 孟昶问文武百官:“你们满意吗?” “不满意宠魅最新章节。”众臣齐答。 “待我回盛京向太后禀报后,再行送来。”萧天禄心中骂着贪婪,道。 孟昶又笑问:“萧大人明白朕的意思了?” 萧天禄惊奇地道:“不就是再送来良马牛羊吗?” “你们说朕是这意思吗?”孟昶又问众臣。 “不是。” “那朕的意思是什么?” “还我幽云十六州。”声震大殿,直冲云霄。 见萧天禄带着贺礼灰溜溜地回来,辽国君臣大吃一惊。要知道从来都是中原的皇帝向咱进贡,哪有这般不收咱大礼的主。 “南下!”有臣气愤喊道。 “南下!南下!”辽国群臣跟着跺脚大喊。这是屈辱,**裸的羞辱,必须要用鲜血来还。 萧太后也很气愤,但她必须忍着,因为她知道自己若乱,大辽也将乱。 宰相汉人韩德让道:“臣愿往汴京再次向蜀皇帝表达太后不愿杀戮的心意。” “叫我说,直接杀到汴京,将南人杀个干净便是,谈什么谈。”有臣大叫。 “对,杀他个片甲不留,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尝尝我大辽的厉害。”很多人跟着附和大叫。 萧太后望向耶律斜轸,希望他能站出。 耶律斜轸摆摆手制止殿堂上的哄乱,道:“本王与蜀军交过手,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我赞同太后的意见,先和谈,若不成功,再兵戎相见。” 他的威望无人能懂,无人再反对。 “韩爱卿,你便往汴京一趟吧。”萧太后下旨。 孟昶望着韩德让,道:“韩大人为何什么礼物也未带呢?” 韩德让道:“带来了,难道蜀皇帝未看见吗?” “臣都看见了,皇上自是看见。”聪明的赵普马上出列道。 孟昶还真没看见,见赵普出来替自己解围,笑道:“小普,你告诉韩大人吧。” 赵普很自信地道:“韩大人所说的礼物无外乎两国友好,不起兵伐之类的。” 韩德让点头,“不错。我带来的是我大辽君臣愿与蜀交好,永世不犯的心意。” “朕也是这个意思。”孟昶道,“所以只要你们让出幽云十六州,回到草原,我大蜀与大辽愿永世交好。” “幽云之地,非蜀皇帝所给,为何要让?”韩德让并不相让。 孟昶严厉地道:“乃我汉人之地,岂容异族占有。韩大人,你也是汉人,难道心中没半点愧疚吗?” 韩德让笑道:“我无半点愧疚。韩某人也曾在中原朝廷任事,然尽是昏君,民不聊生,战乱不断。大辽萧太后仁德贤惠,爱民有加,我助她,有何错?” “韩大人所说乃前朝,非我大蜀。”毋昭裔出列道,“今之大蜀天下,皇上仁德,太平祥和,岂是他朝可比。” 5 阻挡 林仁肇所率之兵虽不过两千,但经他这一阻挡,李处耘已率军杀来。 高怀德见此,知火炮难夺,忙指挥部下撤向城内。 蜀军欲追赶,城头上的曹彬下令发箭阻拦。李处耘、林仁肇挥军回营。 今日一仗,损伤惨重。众人均闷闷不乐。 负责攻击南城的王昭远、王赟也受挫。宋军在王超的指挥下奋勇抵抗,力保城门不失,而蜀兵死伤众多。 水路高彦铸未有损伤,因为船只根本无法靠近。宋军在水中扎下一层一层的水栅栏,绵延足有一里。高彦铸欲派兵清除,便召来弓箭袭击,只好作罢。 王昭远、王赟、高彦铸等人来到大营,紧急商议对策。直到深夜,未有所得。 “明日起暂停进攻,待想出办法后再行动。”王昭远建议。 李谷点头道:“只好如此了。” 次日宋州出奇平静。高怀德不解:“一鼓作气方能攻破城池,蜀军为何不再来攻呢?” 曹彬想了下道:“昨日受阻,死伤惨重,蜀军应在想办法。” “想吧,看他们能想出什么好办法。”高怀德不屑地道,花白的胡须都在跳动。 曹彬望着天空道:“老将军,若汴京有失,我宋州还有何用?” 高怀德大惊,“曹将军的意思是蜀军会弃宋州而攻汴京?” 曹彬道:“若我,便会如此。” 高怀德摇头道:“想那蜀军中无曹将军这般良才。” 曹彬跟着摇头,“不仅有,而且不止几个。” “那我们应赶紧向皇上禀报,早日堤防才是。”高怀德道。 曹彬想了想道:“老将军,如今或许只有你的话,皇上肯听。” 高怀德马上道:“好,我这就派人去汴京。” “皇上在西京,最好能直接去那。”曹彬对留守汴京大臣们的办事能力很是怀疑。 “好,直接去西京。”高怀德明白其中含义,道。 西京的赵光义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高估了蜀军。接连几日,蜀军从北、西、南三个方向发动攻势,结果都被轻而易举的击退。 站在城头的他得到众将士的欢呼膜拜,他终于露出难得的笑容。 “皇上,蜀军并不可怕!”张居正趁机给他打气。 郭从文好似有不同意见,“臣觉得蜀军未尽全力。” 张居正随即道:“郭大人,我洛阳守军便尽全力了吗?” 赵光义摆摆手制止二人,道:“蜀军远道而来,只要我们能坚守住,越往后,蜀军便会越困难。” 这点,众人都认可。 “我们有天下第一粮仓洛口仓,何惧蜀军!”赵光义豪气万丈。 这句话提醒了张居正,他忙道:“皇上,洛口仓应重兵把守。” 赵光义望向郭从文,问道:“何人守仓?” 郭从文答道:“皇上曾钦点大将军李继勋率兵两万镇守附近,未有变动。” 赵光义这才想起。 李继勋,那可是赵匡胤的结拜兄弟,战功赫赫,是赵光义登基后留用的少数老将领之一。以前在大周禁军,李继勋便非常喜欢赵光义。 当然赵光义也知道什么叫功高盖主,所以虽然给的爵位高,但手中兵权却越来越少,派他镇守洛口仓。 此中含义,李继勋心知肚明。这是个油水差事,何处调粮不来求他呢?所以爽快答应。 “有李大将军在,洛口仓应无忧。”张居正道。 赵光义对这位老大哥信心满满,笑道:“那是自然。” 高怀德派出的快马星夜兼程来到,递上奏折。赵光义看后,自言自语道:“高老将军的担忧不无道理。” 张居正问道:“所忧何事?” 赵光义道:“高老将军担心蜀军会直接进攻汴京。” “为防万一,不若让前来西京的袁继忠、康延泽率军往汴京。”张居正建议道。 观近两日情景,西京足可应付。赵光义想了下,点头同意。接着道:“向其他节度使发下旨,许以众诺,凡勤王者,封王侯,提高俸禄,可传于子孙。”他动真格的了。 曹彬果是良将,猜中蜀军意图。经过两日商议后,王昭远等人作出大胆决策,向曹州慕容延钊发令,令他率部直捣汴京,吸引宋军。另外,林仁肇率部绕过宋州,也向汴京进发。 汴京不存,宋州能有何为?然而他们忽略了一点。你攻别的州镇都没关系,但打汴京,北部众节度使怎能沉住气。若出兵勤王,则这两支队伍将深陷其中,恐难脱身。比如近在澶州的镇宁节度使杨琼,或远在沧州的横海节度使耿全斌等。说实话,他们都曾是赵光义手下亲信,也想出兵勤王,但皇上给的条件也太苛刻,便在等机会谈条件。 圣旨到各地后,众节度使立刻召集人马奔向汴京。其他各地咱不管,只有汴京才能保咱封王封侯。 曹州出发的慕容延钊未到汴京,便遭到袁继忠、康延泽两部的阻击。 一番大战,慕容延钊占了上风,可恰此时澶州的杨琼率兵杀到。 慕容延钊无奈,只好率部撤回曹州。 慕容延钊一撤退,林仁肇部再往汴京便毫无意义,也只好回到宋州大营。 王昭远、李谷、李处耘、王赟等人见此计失败,又一次愁云密布,苦思良策。 洛阳的赵光义大悦。这东西两线均让蜀军寸步难行,形势一片大好。 蜀军对洛阳的攻击从未停止过,但未能踏入城池一步。宋军上下蔓延骄傲情绪。 宋州方向的举步不前,让孟昶下定决心提前行动,又与众人商议后,当夜孟昶亲率禁军两万迅速向洛口仓移动,欲一举拿下洛口仓。 天下第一仓的洛口仓地理位置相当扼要,自洛水逆流可直到西京,逆黄河可到潼关、西安等地。顺流可达山东,还与大运河相通,四通八达。 洛口仓平日里便保持五千士兵守卫,而它西接偃师,东联虎牢关,两地城高墙厚,粮足兵精,互成犄角,将洛口仓守卫的严严实实。 李继勋自来后,便驻师偃师,伸开双手等待各地求粮官员不断送来的礼品。 他过得很开心,很适宜。看看当年的那些弟兄,只能拿一点“退休金”暗度晚年,他还是很感谢赵光义这位小兄弟的。这个油水差事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至于曾经的抱负,都是浮云。好吃好喝地积累财富,为子孙留下几辈子也花不完的基业,这才是真实的。 洛阳被蜀军围了,那又如何,有你们年轻人呢。李继勋召来数名部下,在府中彻夜寻欢作乐,尤似神仙。 “大人,你说蜀军会不会偷袭咱这大仓?”镇守虎牢关的大将石普担忧地问道。 石普据说是结义兄弟石守信的远房侄子,李继勋对他比较客气。摆摆手道:“夺仓容易守仓难。若蜀军夺了大仓,你我从东西出兵夹击,又如何能守得住呢?蜀军大部不敢离开西京,否则咱大军出城攻击,岂不难以对付?贤侄,不用担心。” 其他部将纷纷赞扬李继勋的神机妙算。 突袭,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所以当夜在到达罗口一带后,孟昶下令在山中歇息,待夜间行动。 “洛口仓的五千守军不足惧,问题是如何抵挡住从偃师和虎牢关的来的宋军。”孟昶道。 符彦卿道:“兵来将挡,土来水淹。皇上放心,有我符老四在,不管哪个方向来的,都杀他个片甲不留。” 孟昶笑道:“符老四,不要光靠勇力,也要用用脑子。可别忘了,咱们的目的不仅仅是守粮仓,而是将赵光义在洛阳的守军调出来。” “皇上,你就布置吧。”武璋在旁道。 “实话告诉你们,粮仓守军中有我大蜀的人。”孟昶得意地道。 “哈哈,那得粮仓岂不举手之劳。”符彦卿大笑道。 孟昶道:“不错,但我还有更好的主意。”然后笑着将计划告诉众人。 “这样行吗?”符彦卿、武璋有些担忧。 “朕的计划有不行的吗?”孟昶很有信心。 符、武二人道:“只是皇上岂不很危险?” “有我们在,怎会有危险!”孟昶身后杜逸风夫妇、唐糖四妃也很自信。 “好,就这么决定了,立刻挑两千人换装。”孟昶下令。众人这才明白孟昶下令带上两千套宋军服装的意图。 傍晚,驻守洛口仓的校尉王能突见原处烟尘扬起,大惊,忙组织士兵们立在栅栏和高台上,弯弓搭箭。 来人近前,身旁副校尉桑赞笑道:“是咱宋军。” 王能道:“小心为妙。” 停下,孟昶向身后一身宋兵打扮的唐糖一努嘴。唐糖纵马向前,大声道:“听闻蜀军欲夺洛口仓,皇上令燕王殿下率两千人为先锋前来驰援。” “燕王是谁?”王能这类中下级军官并不知道,小声问道。 “前皇次子。”桑赞答道。 也就是当今皇上的侄子啊。王能吓了一跳,便欲出栅栏迎接。桑赞阻止道:“王校尉莫急。去年在汴京我见过,让我仔细瞧瞧。” 看不清楚。桑赞大喊道:“洛口仓乃重地,不容有失。还请燕王近前,待我等细观确认后再迎接。” 三五二归一(五) 孟昶笑着提僵走近,赞道:“各位尽忠职守,本王很满意。” “是燕王殿下!”桑赞惊道。 王能慌忙下令开门,率众兵跪地迎接。 孟昶笑嘻嘻地率两千“宋兵”进入。王能、桑赞来到面前,恭敬地道:“不知燕王殿下驾到,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孟昶摆摆手,“无碍,无碍。事情紧急,本王自西京一路而来,未作通知,不怪各位。” “蜀军要攻此地?”王能半信半疑地问。 孟昶立刻厉声道:“若本王所猜没错,今夜或便有蜀军来袭。传令下去,每一位士兵都不许休息,严阵以待。” 不会吧?众兵怀疑不已,却只能遵命。 夜深,突然传来震耳马蹄声。高台上的孟昶站起,道:“蜀军来了!”众士兵握紧手中弓。 很快,黑暗中蜀军杀到。 “放箭!”孟昶下令。 箭出,传来声声惨叫。蜀军停止进攻。 “你们听着,有我燕王在此,休想踏入大仓一步。”孟昶大喊道。 蜀军撤退,马蹄声渐渐远去。 “燕王神武!”王能等人赞道。 孟昶道:“蜀军应不会轻易放弃,明晚或会再来,应赶紧向偃师和虎牢关禀报。” 桑赞应道:“属下这就亲往偃师禀报。” 燕王这魄力,果然非同凡响啊。王能心中崇拜不已。 孟昶打个哈欠,道:“王校尉,蜀军白日是不敢进攻的,让大家好好休息,明夜必有大战。” 到了偃师的桑赞向李继勋禀报了昨夜被蜀军偷袭的情景,只字未提燕王的到来。 “好大的胆子!”李继勋大怒。没想到蜀军竟敢铤而走险,袭击粮仓。 桑赞忙道:“幸有王校尉警觉,率众弟兄将蜀军打退。” 李继勋有些怀疑地问:“你们五千人便将蜀军打退?” 桑赞道:“看情形,蜀军也不过五千人,士兵们不停发箭,他们难以靠近,被迫退去。” 李继勋点点头,“看来蜀军不过是来骚扰的。” “但应就在大仓附近。大人,若不歼灭他们,大仓永不得安宁哪。”桑赞道。 李继勋想了想,道:“与其去寻找蜀军踪迹,不如待他们攻打大仓时,前后夹击,让他们无路可走。” 桑赞道:“大人的主意极佳。” “你先回去让王能加强防范,我派人前往虎牢关令石普出今晚出兵,我偃师之军也今晚出兵。两路夹击,万无一失。”李继勋道。 桑赞连忙奔回大仓,孟昶正在休息,便向王能禀报了李继勋的计划。 王能不停点头:“好计,待燕王醒来,我便向他汇报,你去休息吧。”能在燕王面前多露脸,前程岂不一片大好。 直到天快黑,孟昶出房间,见王能守候在外,忙道:“王校尉,有要紧事喊醒本王便是,不用如此矜持。” 王能心中崇拜又多了几分,“燕王劳累,不忍打扰。这不李大人已有部署。”将李继勋的计划叙述一遍。 孟昶大喜,道:“好,与本王打算不谋而合。王校尉,看今晚又是无月,叮嘱大家小心,不可让一个蜀兵进入我大仓。” “燕王放心,便是一只苍蝇也不会放进来。”王能很有信心。 “为防止蜀军两路来攻,王校尉,你负责东面。”孟昶道,“至于西面,便交给本王。” 王能立刻遵命行事。 孟昶又鼓励了一句,“若守住今晚,王校尉的功劳,本王一定大大的嘉奖。” 王能喜出望外,到了东面,更加卖力的组织士兵们站好方位,弓箭准备充足。 夜很黑,从前方传来急切马蹄声。“大家注意,来了!”王能紧张地握紧手中的刀。燕王果然神机妙算,蜀军从这个方向来到。 桑赞也很紧张,“燕王那边还很安静,要不请他那边派兵来援助吧。” “放心,有我王能在,谁也休想踏入。”王能激动地道。建功立业的机会便在今晚。 蹄声渐近,王能大喊道:“射!”箭如电划破夜的黑,飞奔过去,立刻传来数声惨叫。 “我们是宋军。”那边传来喊叫。 王能一愣,桑赞提醒道:“蜀军诡计多端,千万别上当!” 王能一听有理,大喊过去:“你们是宋军,我们还是蜀军呢!弟兄们,继续射!” 桑赞也在旁起哄:“对,我们还是蜀军呢,射呀!” 那边从虎牢关匆忙赶来的石普一听,大喊不妙。粮仓已被蜀军占领了!“来人,速向李大人禀报,粮仓已被蜀军占领!” 随即,又阻止士兵们扑了上去。 蜀军的攻势太猛了!为啥援军还不来呢?“桑赞,李大人不是来夹击蜀军吗?怎么还未到。” “要不我去看看。”桑赞道。 “出不去了!”王能叹气指指西面,那里已传来杀声。 就在李继勋率兵悄悄向大仓移动,准备给蜀军来个出其不意的时候,石普派的人来到。 一听粮仓已失,李继勋大惊不已,大喊着指挥士兵们扑了过去。 孟昶毫不犹豫地指挥士兵们用箭阻击。 李继勋一心要抢回粮仓,率领士兵们冒着“箭雨”拼死向前,竟有不少士兵冲到跟前。 孟昶大喝声:“上!”立刻数名士兵跃出栅栏,杀了过去,自然是杜逸风夫妇和唐糖她们。 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最前面几个,宋军惊惧后退。 见状,李继勋无奈下令停止进攻,待天明行动,并派人通知东面的石普。 屡次受阻,正犹豫不觉地石普听令原地驻扎。 “燕王神机妙算,真是我洛口仓之福。”来到孟昶面前,王能恭维道。 “王校尉英勇无敌,拒敌于外,也是大大的厉害呀。”孟昶笑着道。 “总之有你俩在,是我洛口仓之大福呀。”桑赞大笑总结。 孟昶摆摆手:“李大人的援兵应快到了,大家快回到自己岗位。记住,若援军不到,万不可出去攻击。” 王能、桑赞点头回到东边防线,等待援军。 “蜀军撤了!”桑赞突然道。 王能一听,马蹄声向东而去,渐行渐远。 桑赞兴奋地问道:“要不要追击?” 王能眼一瞪:“燕王的吩咐,你忘记了吗?” 桑赞闭嘴。 石普不能不撤,因为虎牢关被蜀军占了。本来就只有一万来人马,援救粮仓带来了七八千,蜀军不费吹灰治理便占了这个至关重要的关隘。幸好有两个士兵逃来禀报,否则石普还不知晓。 李继勋一听虎牢关失守,大惊失色。莫非此次来了蜀军主力?正犹豫是否继续夺回粮仓时,只听四面大喊着冲出蜀兵。 “援兵来了!”孟昶对刚来禀报蜀军撤退消息的王能、桑赞道。 “好,我这就率兵杀过去。”王能大喜。 孟昶摇摇头,“那东面也不能不防。这样吧,我率我的人杀过去便是,你带领其余人守好粮仓。” 王能忙道:“燕王千金之躯……” “想我父皇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易如反掌,面对这小股蜀军,本王还会惧怕吗?”慷慨激昂中,孟昶已上战马。剑向前一挥,“冲啊!”率那两千人马冲了出去。 “我大宋有燕王,幸哉,幸哉!”半文盲的王能由衷地赞叹道。 桑赞笑道:“校尉,咱们快去东边吧,以防蜀军卷土重来。” 一出栅栏,孟昶当先,所有人均在左臂缠上白纱。在这漆黑的夜,避免误伤是很有必要的。 加入战团,宋军已在溃败。 “崇韬、承勋,好样的。”孟昶夸赞道。 “老大,追不?”赵崇韬喜滋滋地问。 孟昶道:“当然追,要一直追到偃师,而且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朕在此。” 这好办。赵崇韬带头喊道:“皇上到了,追呀!”蜀军将士跟着喊着“皇上来了,追呀”,紧追不放。 什么?大蜀皇帝来了?李继勋更是大惊,“快撤,快撤!” 在蜀军的紧追中,带出来一万人,回到偃师的不过两三千。 追到偃师城前,孟昶下令停止,“回洛口仓。” 石普还未到虎牢关,便见前方的路被蜀军阻住,当先者两人,一人长槊握手,一人大环刀抗肩。 “杀!”符彦卿、武璋一挥兵刃,率军直杀过去。 石普手中长枪还不知道往哪刺,敌人已到眼前。 “符彦卿在此,受死吧!”长槊直刺胸口。 还是跑吧。石普想也未想扔掉长枪便逃。符彦卿是谁?大蜀禁军的头,我这等角色哪会是对手。 混乱的宋军在蜀兵的横冲直撞下溃不成军,逃的逃,散的散,降的降。 符彦卿、武璋立刻率军回到虎牢关,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阻挡来自汴京的宋军。 天亮,孟昶率军大摇大摆地回到大仓。 “燕王神勇,打退蜀军!”王能赞道。 “燕王……”不对啊,怎么多出这些人来,还是蜀军装束。哦,明白了,是燕王的俘虏。“燕王无敌,俘虏这么多蜀兵。”王能再一次赞道。 “你敢说我是俘虏?”孟昶身后的赵崇韬银枪指向他的喉咙。 “误会,误会,自己人。”桑赞忙挡在前面。 王能糊涂了。 孟昶下马,来到他面前,笑着道:“王校尉,欢迎加入蜀军!” 三五三归一(六) 王能这时已不是糊涂,是惊呆。 桑赞转身道:“王兄,快谢皇上!” 你?王能惊诧望着他。 “桑赞,好些年不见,可好?”孟昶笑问。 桑赞忙跪地答道:“谢皇上挂念,桑赞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大蜀,想着皇上。” 孟昶将其扶起,“辛苦了!”然后大喝道:“来人,将王能拖出去斩了!” 王能已猜出此人便是大蜀皇帝,早已魂飞魄散。 桑赞忙道:“皇上开恩,王能对属下照顾有加,恳请皇上允其投诚蜀军。” 孟昶摇摇头,“我给他机会了,他不吭声。” 桑赞忙轻撞下王能,“王兄,快些谢恩。” 王能忙跪地大呼万岁。 “呵呵,好了,咱们都是熟人。”孟昶笑着扶起他,“王校尉莫要紧张。” 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呀,皇上,皇上竟亲自扶我。王能已说不出话,热泪盈眶。 “李继勋必然还会来夺大仓,赶紧修筑工事。”孟昶下令。 石普逃到偃师,向李继勋长吁短叹蜀军的人多势众。 “蜀皇帝在呢。”李继勋解释道。 石普醒悟道:“怪不得连符彦卿也在。” 李继勋叹道:“我们恐怕难以抗衡,我这就向西京皇上禀报,调来大军夺回粮仓。” “还有函谷关。”石普忙道。 “你们觉得这可能吗?”赵光义将折子一扔,问道。 张居正道:“蜀西路大军在我西京,东路大军在我宋州,应是小股蜀军夺了洛口仓。李大人夸大其词。” 赵光义冷笑声,道:“我看他这两年享福得老糊涂了!还说蜀皇帝在粮仓,那里易攻难守,他会去犯这个险吗?” 郭从文在旁道:“听闻那蜀皇帝极爱犯险,不可不防。” “先让李大人率部去夺粮仓探明蜀军虚实,再做决定。”张居正建议道。 赵光义想了想,点头同意。 “虎牢关扼守我军东西两京,应派兵夺回,以免成为后患。”郭从文道。 赵光义道:“汴京宋军已退,袁继忠、康延泽在那无事,便让他俩去夺虎牢关。” 李继勋接过圣旨,明白是皇上不相信他,只好聚集仅有一万五千人马,杀向洛口仓。 孟昶不容宋军近前,亲自率兵出大仓迎击。 “来者何人,快快还我粮仓!”那年宋州对阵,李继勋在北方,故不识孟昶。 孟昶笑道:“蜀中张三是也!” “张三是蜀皇帝孟昶小名。”有识得之将小声提醒。 你看看,给你说了蜀皇帝,你不信。李继勋见孟昶身后不玩万把人,不禁向两边望了望。会不会有伏兵? “李老将军不用看,我就这点人,来打吧。”孟昶笑着道。 鬼才信你呢。李继勋犹豫不决。 孟昶道:“好吧,你不打,我来打!”说着,拔剑一指,蜀军铁骑疾奔向前。 好吧,只有打了。李继勋舞着丹凤刀迎了上去。 那边的李承勋神马跑得快,偃月刀猛劈过去。 两刀相遇,相碰火星四溅,一老一少,你来我往地甚为精彩。只可惜无人观看,大家都很忙,忙着斩杀宋兵。 石普见一小将银枪冲过来,心想我怕那符彦卿,可不怕你,挺枪迎上。 才几个回合,他便知道自己错了。这小将的银枪如出水蛟龙,实在难以招架。 起初宋兵多于蜀兵,不一会便人数差不多,再一会宋兵已少蜀兵,又一会蜀似乎两倍宋兵。 “叔,走吧。”石普向李继勋大喊。话音未落,赵崇韬的银枪已挑飞他手中长枪。 “啊。”他大叫声便逃窜。 李继勋见状,收刀回马向偃师而逃。 “燕王……不,皇上神勇。”回到大仓,王能夸赞道。 孟昶一摊手,“我可连一个兵都没杀到。” 经这两日,王能已没了先前的恐惧和不安,笑道:“所以皇上神勇哪,打退敌军根本无需亲自出手。” 桑赞在旁道:“王兄,你已实实在在地成为我蜀军一员了!” “哈哈。”孟昶大笑。然后向身后赵崇韬、李承勋道:“快去虎牢关帮助符老四。” 虎牢关前,符彦卿、武璋率一万余禁军已与袁继忠、康延泽的五万大军激战在一起。 一万对五万,平均下来就是一对五,大蜀禁军很吃亏。然而战场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常言说将熊熊一窝,袁继忠、康延泽本是宋禁军中的小脚色,文不成武不就,但忠心赵光义,才被委以节度使。这样的将会带出什么样的兵。 这两人很乖,指挥大军冲上去,自己却在原处观战。 宋兵在地方上骄横惯了,享福惯了,哪见过这等如虎似狼的人物。符彦卿、武璋率禁军在敌阵中横冲直撞,毫无顾忌地取下敌人首级,将敌阵冲得七零八落。 “叫你们主将来!”符彦卿的长槊拍在敌将肩上,不屑地道。 主将?怕死鬼,不知道躲哪了。忍着巨痛,宋将心中骂道。 “袁兄,那个便是符彦卿。”康延泽一指,道。 袁继忠指向另一侧道:“那个使大环刀的便是武璋吧。” 康延泽点点头,“只要干掉他俩,蜀军便完蛋。” “好,咱俩一人一个。”袁继忠紧握手中长戟。 “同意。”康延泽手中长斧颤动不已。 “等把他们拖垮了,再上不迟。”袁继忠象是自言自语,小声嘟囔。 康延泽也轻声道:“等他们疲惫力乏,再上更稳妥。” 过了良久,两人仍在原地。因为符彦卿、武璋似乎没有一点力乏的迹象,越战越勇,越战越兴奋。毫无疑问,若不是五倍蜀军,宋军早已溃败。 转眼午后,两军仍在激战。袁继忠坚持不住,道:“康兄,上吧。” 康延泽犹豫地道:“要不再等会?” “再等下去,这些无用的兵都要死光了!”袁继忠道。 “那好,上!”康延泽道。 二人这才挥着兵刃,带着亲兵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虎牢关内也杀出一支队伍,当先两神马两小将,正是赵崇韬与李承勋。 “符叔,交给我了!”赵崇韬已抢在符彦卿前银枪直指袁继忠而去。 符彦卿大笑道:“好嘞!” “武叔,我来!”李承勋的偃月刀已在武璋前迎上康延泽。 袁继忠不愿意了,长戟格开刺来的银枪,道:“我要和符彦卿打。” 赵崇韬笑道:“符叔很忙,没空。” 袁继忠还想说话,却没时间,因为枪头点点,眼花缭乱地刺着他的要害。 李成勋可没那闲功夫逗对手玩,一接触便是“刷刷”一刀接一刀的狂砍。 康延泽的长斧只有忙不迭地招架,累的很快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蜀军加入近八千生力军后,原本持衡的战局瞬间转变。宋兵的人多优势似乎消失,到处是被大蜀铁骑践踏过的惨叫。 这娃好猛!康延泽最先支撑不住,调转马头便逃。 袁继忠也想逃,可是还没来得急,赵崇韬银枪一挑,将那长戟挑飞。紧接着枪头一转,刺中他右肩盔甲,又是一挑,将他挑落马下。 逃吧,逃吧,能逃到哪算哪。逃吧,逃吧,能逃得掉就逃吧。漫山遍野都是四处逃窜的宋兵。 符彦卿、武璋未去追杀,收兵回关。任务已完成。 躺在地上的袁继忠见无人睬他,哭丧着脸爬起来,捡起长戟,慢慢向回走去。慢慢,身边或伤或装死的士兵越来越多,描绘出一幅败军的凄惨画面。 李继勋亲自来到洛阳,亲自向皇上禀报战况。当然,蜀军人多势众是战败的根源,蜀皇帝坐镇是战败的理由。 望着这位战甲上满是血色,面孔上只有憔悴的老将军,赵光义终于相信蜀军主力在洛口仓,在虎牢关,要断他后路,回汴京的后路。 怎么办?他望向众人。 去夺虎牢关的大军也败了,怎么办?众人低头,不敢吭声。 赵光义强忍怒气,道:“朕现在需要你们的智慧,你们倒是给朕啊。” 作为皇上的首席智囊,张居正不得不说话:“皇上,如今之计,唯有皇上御驾率大军夺回这两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郭从文总感觉其中另有蹊跷,却又说不出,只好跟着应道:“臣觉得张大人所说有理。” “是啊,皇上,老臣跟你去夺回洛口仓。”李继勋大叫道。 既然是蜀军主力,我自要带去大军,西京防守撑得住吗?赵光义问道:“郭爱卿,朕将西京防卫全权交给你,你可能承担?” 此时的郭从文若说不能,岂不是胆小怕事。他立刻应道:“臣以死担当。” 赵光义道:“幸洛口仓离西京不远,待打退蜀军,朕随即率大军返回。” 张居正道:“观蜀军的攻势,西京周围蜀军不足惧。郭大人自会坚守。” 赵光义点点头,下令:“傅潜,点兵将五万,随朕夺回洛口仓。” 一般来说,再长的战争都有结束的时候,而胜负天平的倾斜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就在赵光义大军没在偃师停留,继续向洛口仓挺进时,蜀军对洛阳的总攻战打响。 孟昶早有交代,要快,要非常快,要快得宋军连反应也没。一见宋大军出城,蜀军的猛攻便开始。 三五四归一(七) 北邙山的李廷珪派出霍氏兄弟率兵一万渡水硬攻门东故马坊,与宋军正面碰撞。而他自率大军从山上冲下,两面夹击。 这招当年唐时秦王李世民曾用过,不过差点命丧青羊宫校园如此多娇。此次完全不同,因为蜀军的纷涌而下如洪流直接摧垮宋军防线。青羊宫转瞬被蜀军占领。 就在郭从文准备组织力量夺回青羊宫时,前些日子还坚不可摧的西门、南门突然都崩溃,蜀军的千军万马杀声震天,直冲入城。 就在郭从文慌忙派快马向赵光义禀报时,蜀军已到面前。 我说过,我会以死担当。郭从文很平静的拔剑自刎。那刻的平静是因为他终于找到先前困惑问题的答案,洛口仓处绝不是蜀军主力,主力就在洛阳周围。 才两个时辰,洛阳城便被蜀军完全控制,可称神速。也许你觉得这么一座大城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被破,是我夸大其词。我真没有夸张,不信你去问那些俘虏。也可以去问赵匡胤的二子燕王赵德昭,他时年八岁,被赵光义秘密软禁在洛阳行宫中。 到达洛口仓前,赵光义立刻下令李继勋为先锋,傅潜在后,发动攻击。 在宋兵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中,洛口仓重新回到大宋的怀抱。洛口仓内无一蜀兵,更别说什么蜀皇帝了。 迈入大仓,赵光义疑惑地望着李继勋。 “皇上,臣绝对没有说谎,那蜀皇帝曾在此。”李继勋慌忙发誓。 傅潜在旁猜测道:“是否见我大军到来,退到了虎牢关。” 赵光义冷笑道:“小小的虎牢关能撑得下多少兵?” 是啊,最多两三万,怎么会是蜀军主力呢。李继勋与傅潜不敢答话。 就在这时,从西京奔来的快马禀报西京已失陷,郭从文以身殉国。 什么?赵光义吃惊后大怒道:“回军西京。” “皇上,万万不可呀。”张居正阻拦道。 李继勋、傅潜等人跟着阻止。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西京沦陷吗?”赵光义大怒不已。 张居正道:“皇上若回西京,正中蜀军下怀,恐怕再难脱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夺回虎牢关,打通回汴京的路,方为上策。” “是啊,只要回到汴京,再调兵反攻即可。皇上万万不可现在去冒险。”李继勋、傅潜等将力劝道。 赵光义沉思许久,留李继勋继续守偃师和洛口仓,亲率大军向虎牢关攻去。 到了虎牢关却见空无一人,蜀军并未有断其后路的打算。 “本将愿镇守虎牢关,皇上先回汴京。”傅潜毛遂自荐。 我还能怎么做?赵光义点点头,与张居正等臣奔回汴京。他很失落,他想象兄长一样力挽狂澜,结果却被耍弄。 李继勋到偃师时,发现城头已换蜀旗。还未回过神,城门大开,大蜀皇帝孟昶亲率大军杀出。 我还是回粮仓吧。李继勋掉头回到洛口仓。 蜀军紧追不放,待到了目的地,兵力少了一半。 这屁股还没坐热,蜀军已杀到。 我还是逃吧。李继勋慌忙往虎牢关逃窜。待到了目的地,一看身边士兵又少了一半。 傅潜连忙迎他入关,部署防守。 孟昶停止追击,仍留王能等人驻守洛口仓后,回偃师作休整官妖。 洛阳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宋州外的蜀军将士。全军摆宴,大饮壮行酒,准备再次向宋州城发起攻击。 此次攻击与前次不同,已做好充分准备。 “吕大人,你确定今夜可将火炮送至城下,而不被敌军发觉?”众人正在视察那条地道。只要避开敌人的投石车,到了城下,它便发挥不了作用。 吕尚笑道:“确定无疑。现将火炮拆散,通过地道后再装配完好,保证明晨便可发挥作用。” 李处耘笑道:“这法子着实不错。王将军,据说你这舅子在这方面取得了不少战果呢。” 王赟未答,林仁肇已道:“那是。我金陵城被破,便有这地道的一部分功劳。” 吕尚谦虚地道:“哪里,哪里,略有研究而已。” “哈哈,你这略有研究课救了大军哪!”李处耘大笑道,“洛阳城较之宋州城,既宏大又坚固,然已被皇上所破。我等若再拿不下宋州,无颜见皇上哪。”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 王昭远笑道:“诸位也不用自责。皇上已传来旨意,只要能以最小的损失破城,时间长久不论。并叮嘱不可为抢功便急功近利,作无谓牺牲。” 众人再次点头称赞皇上的仁厚。 咱讲究的是质量,不是数量。为了不造成大的响动,为了使目标变小,王随文、王随武精选出二十架火炮,拆分成零件,是夜分别通过二十条地道,到达护城河旁,隐于出口处。 凌晨,各路蜀军向宋州城发起总攻,曹彬、高怀德等人忙阻止守城,惨烈的攻防战再次上演。 蜀军的攻击很有秩序,各队之间留有很大的空间,并不是一窝蜂地乱冲。 见蜀军的攻击队列到了护城河边,还未架起云梯,曹彬便下令发出弓箭,霎时城下死伤不少。 宋兵得意地笑了。来呀,有本事你们就来呀。 还真来的。猛然“轰隆”一声巨响,城墙一角倒塌。 怎么回事。曹彬等人探头往下一看,便见蜀军的火炮发出火舌,轰向城墙。 这时,从多处传来巨响。高怀德惊叫着对曹彬道:“大人,快些用投石机砸碎它们!” 曹彬苦笑道:“距离太近,无法击中。又分散多处,咱们的投石机行动缓慢,怎能及时到达目的地。” 说话间,又有几炮响在城墙上。 再坚固的城墙也经不起火炮的连番轰炸,很快从各处传来城墙倒塌的响声。 有了缺口便好办了。李处耘立刻传令预备兵向缺口猛攻。蜀军将士或向缺口架去扶梯,或直接泅水过河,向上奋勇爬去。 曹彬等守将派兵去守住缺口,城墙内外短兵相接,刀光剑影,鲜血四溅,惨烈无比。 然而顾此失彼,别处的攻击并未消退,许多蜀军攀上城墙,挥刀与宋兵交锋。 “高怀德!”李处耘一指正在缺口处拼命挥枪抵挡的宋将道。 身后马仁瑀点点头,挽弓搭箭江北女匪。 李处耘轻声道:“伤其便可。” 毕竟都是老相识。马仁瑀明白,箭离弦而去。 高怀德好不察觉,见箭分奔而来,躲避不及,右肩中箭。箭速奇快,连连后退数步方才站稳。 李处耘飞马到了城下,纵身上了扶梯,几番纵跃,便进入那城墙缺口处,大喝道:“挡我者死!”钢刀左右不停砍伐,宋兵惊得连连后退,蜀兵趁机涌入,越聚越多。 高怀德见此,无奈奔到曹彬身边道:“曹将军,撤吧。” 望着右肩插箭的高怀德,曹彬苦笑道:“高将军受伤了,快些退下吧。” 正此时,南门守兵前来禀报:“曹将军,王将军逃了!南门已破。” 曹彬、高怀德大惊。原来王超见蜀军攻势如此之猛,不禁心生恐惧,城未破时便撒手不管,从北门逃往汴京。 “曹将军,你我已尽力,若再不撤出城,恐怕会全军覆没。”高怀德忍痛力劝。 曹彬仍在犹豫,却见宋兵都已在四处逃散。如此这样,只怕所有将士都难出城。他终于下令:“令各部从北门出城,前往汴京。高将军,你先去。” 高怀德顾不得许多,道:“曹大人小心。”率一部分兵将向北门而去。 曹彬握紧丹凤朝阳刀,到了最高处,大声喝道:“李处耘何在?” 附近交战双方停下。李处耘大声回应道:“李处耘在此。”走到那处。 “李将军,城池已破,然将士无辜,还请将军暂且停战,待我军退出城后再入城,如何?”曹彬恳求道。 李处耘叹道:“曹彬,你还如从前般宽厚爱兵。好,我答应你。停战两个时辰,时间可够?” 曹彬拱手道:“多谢李将军。” 李处耘一声令下,各处蜀军纷纷退出宋州城。 王昭远担忧地道:“万一这曹彬出尔反尔,我军再行攻城,岂不困难。” 李处耘道:“曹彬向来爱兵,见大势已去,不想手下士兵白白死伤,才厚颜相求。王大人放心,若我猜没错,曹彬本人是不会走的。” “你是说他会自尽?”王昭远猜测道。 “以他的为人,应会做这选择。”李处耘点头道。 曹彬镇定自若地指挥士兵撤出宋州城,然后城门大开,放下浮桥,握刀出城。 蜀军来到城下,李处耘纵马来到他跟前。 “李将军,多谢你给曹某这个薄面。”曹彬拱手想谢。 李处耘道:“曹将军乃一代良将,吾皇甚为喜欢,若愿降我大蜀,职位比我只高不低。” 王昭远也来到跟前,劝道:“良禽择木而栖。大宋气数已尽,曹将军不可辜负一身才华,枉来世上。” 曹彬摇头苦笑道:“曹某连个宋州城都守不住,何来的才华呀。若不是蜀军仁厚,只怕我这城内几万将士便将命丧于此。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说着,跪地挥刀抹向脖颈。 众人皆惊。一代名将即将命陨宋州。 6 那句老话 准备随后攻击的马正、刘遇慌忙下令部下撤回营内后,来到大帐。四“巨头”再次聚首。 “看来此法不通,应另寻他法。”郭从文还是那句老话。 废话。那三人心中骂着。 这明攻不行,夜袭也不行,还有什么法子好用呢?四人愁眉不展。 要你想这么多作啥,孟昶会告诉你明日采用的策略:躲。 次日,蜀禁军在孟昶亲自带领下呼啸着扑向宋营。 郭从文慌忙组织迎击。 你迎什么呀,瞎起劲。蜀军到了一定距离后,停下,弯弓搭箭,射将过来。 “啊”,许多毫无准备的士兵应声倒地。 箭不断从天而来,宋兵们或举盾遮挡,或四处躲闪,混乱不堪。 几轮箭雨过后,孟昶一挥手,蜀军又撤回营地。 次日,宋营早早做好了一切迎接箭雨的准备,然而等了整整一天,蜀军也未来攻。 孟昶很忙,没空。小河边,他和赵普又在钓鱼。 “明日怎么行事?”符彦卿、武璋来请示。 孟昶笑问:“若你们处在对方位置,会怎么做?” 符彦卿道:“若是我,仍要防备箭雨。” “那不就得了。符老四、武叔,你们也来钓鱼吧,很好玩的玄灵苦修全文”孟昶道。 “我们可静不下这心。”两人慌忙离开。 宋军又白白准备一日,心中的不耐烦可想而知。马正三人来到大帐请示。 经过这几日的思考,郭从文突然想明白。“诸位将军,咱们上当了。这些箭就是咱们前些日子发过去的。” “啊?!”那三人张大嘴巴。 郭从文判断道:“看来蜀军兵力必定不足,所以只好用箭。” “大人的意思?”三人询问。 “总有箭用完时候,明日起,诸位轮流攻击,吸引蜀军放箭。”郭从文有了一计。 拜托,孟昶怎会听你的。次日符彦卿、武璋又率禁军冲向蜀营。 有了上次教训,宋兵纷纷躲闪,生怕利箭从天而降。 然而没有。为什么?因为蜀军已杀到宋营。 一番砍杀后,在宋军还未回神,已调转马头,飞奔回营。 马正被惹火,集合慌乱的士兵,便追了上去。 即将靠近,蜀军停下转身,弯弓搭箭,迅速发出几轮箭。离得如此之近,且不说箭箭致命,但肯定箭箭致伤。马正无奈下令撤回营。 “看见那名宋将没?”原处坡上,孟昶手指一指,问彭师暠。 彭师暠点点头,已举起巨弩,搭上弩箭。 “不要他的命,射下他头盔上的红缨。”孟昶笑道,仿佛是故意给他出难题。 彭师暠抬头又望一眼,低头瞄准,发出如电弩箭。 马正只顾回奔,只听头顶一声清脆的响声,连忙摸脑袋。还好,脑袋还在。吓得以最快速度奔回营内。 “马将军,没事吧。”郭从文急切地问。 “蜀军能奈我何?”马正倔强地硬撑。 刘遇指着他的头盔,“马将军,头盔上的缨呢?” 马正连忙脱下头盔,看后大惊失色。光秃秃的,什么都没。 “若是想要你的命,岂不易如反掌!”刘遇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耻笑机会。 贺令图当然帮自己兄弟,“只见过刘将军说风凉话,可从未见你去打蜀军哪。” 刘遇不服气地道:“我去打,也不致这么狼狈。” “那好,明日你打头阵,让我们好好一睹刘将军的风采。”贺令图道。 被话赶话地逼到这份上,次日,刘遇只好率部向蜀军冲去。 蜀军待他靠近,方才发箭。 结果可以想象,惨叫声不断,吓得掉头回跑的无数。 在这个时候实力比面子重要。刘遇慌忙下令撤回营。回营他少不了得到马正与贺令图的讥讽嘲笑,但这有什么,我的士兵比你们多才重要。 以后接连三日,宋军开始进攻,每次都被蜀军的箭雨阻回。 “箭还够几日?”孟昶问奸妃和厂花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符彦卿答道:“最多两日。” 孟昶望向赵普,笑道:“小普,看来不能再钓鱼了。” 赵普笑道:“不是早已钓了条大鱼了吗?” “呵呵,是啊,好大的鱼。”孟昶满意点头,然后对符彦卿道:“今夜开拔。” 符彦卿乐道:“好,今夜便杀到宋营,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 “我说开拔,不是袭营。”孟昶睁大眼睛道,“符老四,你没听明白吗?” “到哪?”符彦卿一愣。 赵普笑道:“当然是襄阳。” 符彦卿不解,“为啥呀?皇上放心,虽然敌军比我禁军多,咱也可以打他个落花流水。” “你就怕打不到仗。”孟昶道,“放心好了,马上就会有大仗打。” 第二日黎明,郭从文出帐望去,但见蜀营处已无一物。又惊又喜,连忙下令大军追击。蜀军撤退,说明箭没了,该我宋军大展身手了。 紧追慢赶好一段路程,猛然见蜀军已列阵等待。 现在我还怕你吗?郭从文毫不迟疑地挥军而上。 谁说蜀军箭已用完。万箭如雨,射杀无数宋兵。 “大人,他们还有箭,快撤!”身旁贺令图大喊道。 郭从文只好率军回跑到射程之外停下。 蜀军不再射箭,纵马向后撤去。 不应该再有弓箭了,郭从文想。“各位将军,蜀军弓箭必已尽,何人领军在前追击。” 马正欲洗前耻,抢道:“我来。”不待郭从文答应,已率兵追了上去。 慢慢追上,渐渐靠近,蜀军再一次停下向身后宋军发出漫天弓箭。 又上当了。马正大呼不妙,立刻下令向后撤,与大军会合。 “蜀军弓箭必定不多,那位将军愿为前军?”郭从文很自信。蜀军都是骑兵,自身弓箭肯定不多,经过这几日损耗,我们送过去的箭也应用完。 无人响应。 贺令图道:“马将军损失惨重,兵力连一万都不够;我部经这几次折腾,也不过两万来人;只有刘将军部几乎未受折损。末将建议刘将军打头阵。” 刘遇忙道:“我也损失惨重呀。” 你重个什么,就你人最多,至少三万。郭从文不容他再狡辩,下令:“刘将军,你率部在前,我与各位将军紧跟在后,一举击溃蜀军,在此一举。” 刘遇心里痛骂这些家伙的不地道,不情愿地率部快追上去。 越靠近,他越紧张,对部下道:“蜀军一放箭,大家便撤,不要做无谓伤亡。” 这话大家听得进,纷纷点头,随时做好撤退的准备。 蜀军停下,调转马头。 “要放箭了,快跑校花的贴身保镖。”不知道谁大喊声。于是刘遇想也不想,看也不看,第一个掉马头便跑,士兵们自是拼命跟着,深怕落后便会中箭。 “刘将军,敌军已无箭,为何撤回?”紧跟在后的大军拦住刘遇军,郭从文厉声呵责。 没箭吗?刘遇狡辩道:“若不撤回,恐怕蜀军便会发箭。郭大人,末将也是为将士们着想。” 郭从文想想来气,一举尚方宝剑,“立刻攻击,否则军法从事。” 刘遇心中骂个不停,率部攻了过去。 蜀军严阵以待,未有所动。 难道真没箭了?刘遇侥幸地想,举剑大喊道:“杀!”加快了进攻的速度。 当然有。蜀军弓箭再一次如暴雨袭来,宋兵死伤众多。 到了这地步,刘遇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冲,不停大喊道:“杀!”指挥士兵们冒着箭雨前冲。 孟昶手一指,“我要那将右臂。” 彭师暠心领神会,巨弩发出如电之箭,正中刘遇举剑右臂。 “啊”地惨叫声,剑脱手落地,刘遇疼痛无比,顾不得指挥士兵,掉头便跑。 主将都跑了,谁还犯傻去送死。宋兵们一窝蜂地向后逃窜。 来到郭从文面前,刘遇气喘吁吁地责怪:“郭大人,你说蜀军无箭了,那我这臂上的箭从何而来?” 上次被取笑的马正有了还击的机会,“哈哈,刘将军真幸运,你的右臂都能被射中,要你的小命岂不轻而易举。” 郭从文一肚子气,厉声道:“都不要多说了。刘将军,你回后军养伤,你的队伍暂时交给马正将军指挥。” 刘遇哪肯,急忙道:“轻伤不下火线,这点小伤算什么。”说着,忍痛将箭猛地拔出。 你以为你是关云长啊。“啊,啊……”接连几声惨叫,刘遇昏厥过去。 “将刘将军抬去疗伤。”郭从文道。然后对马正道:“马将军,你部与刘将军之部合二为一,由你指挥为前军。” 马正毫不犹豫地立刻集合刘遇残部。见人数仍如此之多,心中骂着混蛋。 前军就前军吧,看我怎么折腾你的人。马正立刻将刘遇部列在最前方,向蜀军攻了过去。 “还有箭吗?”孟昶问道。 “不多矣。”赵普答。 符彦卿大笑道:“无箭也无妨,俺冲过去杀他个有来无回便是。” 孟昶笑道:“还未到时候。下令将士们随便放上几箭,再行攻击。记住,杀上几下便行。” 符彦卿领命,下令将士们发出少数弓箭。 “箭,箭来了!”本就很不情愿在最前的刘遇部士兵们大喊着,纷纷逃窜。 符彦卿、武璋一催战马,率禁军冲了过去。 赵崇韬与李承勋的马快,跑在最前,宋兵们哪敢阻拦,纷纷躲闪。他俩竟一下子到了马正面前。 “你,你们……”猛见这两位少年,马正吃惊地眼珠子都快滚落出来。 三四八归一(一) 此人必是主将。赵崇韬、李承勋相视一望,枪与刀迅速招呼过去。 马正只好举刀抵挡邪眸天下最新章节。 不错,你用刀挡住了枪,可你拿什么挡住那刀呢,除了身体。 李承勋的偃月刀从他腰间划过,划破盔甲,划破他的肌肤。 还等什么,跑吧。马正也不顾刀伤的疼痛,向回狂奔。 砍杀一番,见宋军跑远,符彦卿大笑收兵。 当马正到了郭从文面前时,盔甲早就脱落,身上尽是鲜血。“大人,蜀军杀来了!”他狂喊。 郭从文放眼望去,并未见蜀军到来,道:“马将军受伤了,快到后军疗伤。回来的士兵交与贺将军指挥。” 那怎么行。马正大喊道:“我是轻伤,我是……”还未说完,便也昏厥过去。 这下可好,一对昏厥的冤家,他俩在一起,不知该谁取笑谁。 “贺将军。”郭从文喊道。 识趣的贺令图不等命令,主动道:“我为前军攻击,大人押后。”他早已有了主意,自己的部下在后,其余的排在前列。 可当宋军嘶喊着冲过去时,蜀军已无踪影。 郭从文来到,正要下令追击,贺令图道:“郭大人,再向前便是蜀军地盘,我军余兵不多,小心为妙。” 是啊,我军剩余不到四万,孤军深入,很是危险。郭从文无奈下令暂原地安营。 思虑一夜后,他终于下达撤回汝州的命令。虽将大蜀皇帝亲自率领的禁军打回,可损失过半,他一点都难以兴奋。 撤到唐州的孟昶却很兴奋,各方面军均取得胜利,而西部的胜利也即将到来,下一个总攻目标自然便是汴京。天下之争将进入**,孟昶戏称下一步为“归一”。 就在潘美大军“被俘”时,汴京也发生件惊天动地的事件,秦王谋反。 就在赵光义为各路军的败退恼火时,派出的密探向他汇报:今晚很多人聚集在秦王府,有卢多逊,还有一些文武官员,比如军器库副使赵廷俊、御前禁军都军头樊德明等。 在这紧要关头,你们还要做什么?赵光义心中更怒。 张永德也急切地入宫面圣,道:“皇上,秦王或要起事。” “如何得知?”赵光义假意不知情,问道。 张永德禀道:“秦王与卢大人向草民下函,约我今晚赴秦王府。草民以有事推脱,谁知秦王府的人却抓去我的女儿。皇上,若非是那事,何必要如此做?”他说了小谎,赵廷美与卢多逊的函上写明要张永德父女同去。张永德马上意识到严重性,便委以推脱,晚些前往。 赵光义可不想自己兄弟间的事让一个老百姓看笑话,勉强笑了下,道:“张将军多虑。你暂且回去,朕这就叫人前往秦王府,让四弟放了你女儿便是。” 张永德不便多说,慌忙告辞。他去了秦王府,他要想办法将婵蕊带出,因为他知道赵光义要动手了。 其实婵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张永德的钱,所以被安排在后院。 “皇上屡次兵败,我大宋江山就将毁在他手中。为挽败局,唯有秦王取而代之。”卢多逊慷慨陈词。 众人之前都有过密切联系,也得到许多众诺,纷纷点头傲世大龟公全文 赵廷美也意气奋发,“若我成功,必会让我大宋转败为胜。” 这些与我们有何关系,我们要听关于自己的。众人未语。 还是卢多逊更多世故,接着道:“当然各位便是我大宋的功臣,秦王绝不会亏待。” 说话间,张永德匆匆而入,道:“我来王府时,见许多禁军正来此。卢大人,或事已败露。” 众人大惊。 卢多逊摆摆手,“勿要慌张,秦王宴请各位,实属正常。” 张永德道:“我是布衣百姓,易引来怀疑,请让我带女儿离开为好。” 说的也是。卢多逊点点头,“张兄快些与女儿离开,她在后院。” 张永德忙去后院,带上婵蕊离开。 才出王府,便见大批禁军正奔来,两人慌忙躲在一旁。 待进去走过,张永德才与婵蕊离开。婵蕊疑惑问道:“爹,这是去哪?为何不回府?” 张永德苦笑道:“不能回府。我知晓这叛乱之事,赵光义怎会让我活着。婵蕊,咱们必须马上离开汴京。” “但是……”婵蕊心疼这几年年辛苦创造出的财富。 张永德笑道:“为父早已转移好了。女儿,这王室中的事,为父见得多了,怎会不留一手呢。” 这点婵蕊相信,点头道:“我们现在去哪?” 张永德又是一笑,“你去了便知道。” 不用去,因为小虫已在跟前,招呼他俩:“快,跟我走。” 婵蕊的心跳得很快,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 次日,赵光义下旨:大敌当前,国难当头,秦王赵廷美仍大肆宴客,削其王位;卢多逊身为重臣,不知阻拦,贬为平民。 赵光义也算宽宏大量,未对他二人下杀手。至于王府内的其他文武大臣,大家可以猜得到,皆已被灭口。 当派往张永德府的禁军回来禀报已空无一人时,他不禁骂道:“这个老狐狸。” 紧跟着传来潘美被俘消息,他便不再理会,与众文武紧急商议下一步对策。 曹彬、郭从文等人都已回京,赵光义没有责罚。正是用人之际,而可用之人已越来越少。 所谓对策,是应对之策。如今蜀军并未动,如何应对?张居正几人建议重兵汴京周围,若蜀军来攻,则发谕旨向各地节度使来京勤王。 曹彬等战败之人知道自己说话的份量不够,没有发表不同见解。 赵光义采纳张居正意见,立刻发旨在宋州、西京、汴京布下重兵,欲与蜀军决一死战。 在去金陵的路上,同行的还有一位母亲和几个孩子,张永德对她非常尊敬。婵蕊很奇怪地问小虫她是何人。 小虫笑答是小符皇后及柴荣的几个儿子。 婵蕊吃惊不小。 “我在汴京这些年,为的就是他们。”小虫道:“我答应过小公子,不将他们带到金陵,我绝不离开见习牧师。” 孟昶,你还真是个有情义的人。婵蕊心中赞着。 襄阳的孟昶已知晓小虫完成了任务,非常高兴。这也算是对大哥柴荣的一个交代。而婵蕊的回归更让他开心,毕竟真算起来,他也就这么一个穿越而来的亲人,更何况,他心中早已有她。 王朴专程来襄阳汇报此次大战后的后勤状况,还算乐观。但前线如此多大军的消耗不是个小数目,长久如此,将导致国力衰退。 不能给赵光义喘息机会。孟昶下定决心,在与赵普、王朴等人商议后,向各路军下达了向汴京逼近的命令。各路军的部署则由各自首脑决定。 慕容延钊先动,他向西南方的郓州等地挺近。 徐州方面则派出杨继业夫妻率兵向北,与慕容延钊遥相呼应。李处耘为先锋西向宋州,李谷、林仁肇率部紧随。 王赟、周行逢等离开蔡州,北上攻向陈州、毫州、许州等处。 西部,李廷珪、王全斌出长安,兵分两路,一南一北,并行向东,欲夺河中府,陕州等处,打通通向汴京道路。 孟昶在襄阳未动,还未到时候。 一月有余,形势已发生巨大变化。 慕容延钊与杨继业在济州会师,迅速夺下周围州县后,继续西进,攻打曹州。 王赟、周行逢已夺下陈州后,分开行动,分别攻击毫州与许州。 李处耘部一路夺关,抵达宋州附近扎寨,等待李谷、林仁肇大军的到来。 李廷珪与王全斌一路也很顺利,因兵力大多被抽回汴京,各处少量守军大多选择投降。当然也有少量顽固抵抗处,在被大蜀的铁蹄踏过,占领。 孟昶终于出动。他率禁军再一次北上,直指西京。此次与前次明显不同,不再游山玩水,一路急行军,来到汝州城下。 负责西京防卫的仍是郭从文,他仍令马正、贺令图、刘遇镇守汝州。而赵光义派来的杨守义、弭德超两万禁军被他布置在西京,与傅潜构成西京主要防守力量。 赵光义思来虑去,最后决定启用曹彬为监军,赶赴宋州,指挥宋州防卫。曹彬本想推辞,但见赵光义憔悴的身躯实在让人怜惜,只好答应下来。 一个体格强壮,英俊挺拔的青年,被折磨成如此形态。可见皇帝的宝座也未必就是好东西。 赵光义的勤王诏书已向各地发出,得到的回答都是马上出兵前来,然而至今少有兵到。他大怒骂道:“一群混账东西。” 你说那些老节度使与他毫无感情,不来也罢,但那些他登基后提拔起来的年轻节度使也推三推四,找理由不愿来汴京,着实可恨。 张居正劝道:“皇上,蜀军虽势猛,但我汴京四周重兵固守,岂会轻易便破。” 赵光义似乎已无信心,“朕看那些将军平时耀武扬威,一到战场便成任人宰割之徒。我大宋江山恐会毁在他们之手。” 张居正犹豫下,建议道:“臣觉得若皇上御驾亲往前线,将士们的士气会会有很大提升。” “曹彬为人稳重,又有高将军等人在宋州,稍让人放心,朕这就前往西京。”赵光义点头道。 或许朕的到达能扭转颓势。他心想。 三四九归一(二) 谁也到达也无法扭转颓势,因为蜀军太强了。马正、贺令图深有体会。 上次是被你们用弓箭打败的,这次真刀实枪的干,还怕你不成。见蜀军到了城下,马正和贺令图立刻率兵出城迎敌。至于刘遇,咱们可以忽略。上次手臂中箭昏迷过去,虽已康复,却似心死般窝在汝州城的府中,整日这疼那疼的,将指挥权全权交给了他俩。 见是这二人,孟昶不禁一笑,纵马向前道:“两位,不怕朕的箭雨吗?” 马正怒道:“有本事你别用箭,咱们好好打上一场。” “哈哈。”孟昶大笑,“打你们,何须用箭。” “那好,君无戏言。”贺令图马上道,生怕孟昶反悔。 “好的呀,咱们就来个单打独斗。”孟昶爽快答应。 “好,看刀!”马正说着挥着长刀便砍了过来,贺令图举着长斧紧跟。 孟昶身后众将哪容他俩对皇上无礼,挥着兵刃挡在前面。 二人忙勒马停住。马正大喊道:“你赖皮,上来这么多人,不是说好单打独斗的吗?” 孟昶摇头笑道:“好,好,依你便是。符老四,武叔,你俩去便可,其余人等退回来吧。” 符彦卿、武璋好是开心,一位长槊一横,一位大环刀一震,冲上前去御夫呈祥最新章节。 接下来的决斗场面就不费笔墨描叙了,因为实在不精彩,孟昶都打起了哈欠。 只几个回合,符彦卿的长槊便扫掉马正长刀,武璋的大环刀震飞贺令图的长斧。二人吓得面如土色,慌忙逃窜。 孟昶的声音远远传来:“两位将军,明日还单打,还独斗不?” 我兵力倍数与你,我怎么那么傻,单打独斗呢?马正回头大喊:“明日咱们两军对战。” “好的呀,朕等你。”孟昶大笑答道。 “赵光义已到西京。”赵普急急赶来汇报。 孟昶笑问:“李廷珪、王全斌部何日到西京?” 赵普答道:“应不超三日。” 孟昶点点头,“那咱们就在此处玩上三日。” “赵光义会不会派来援兵?”赵普有些担忧。 孟昶摇头笑道:“他哪敢。” 赵光义确实不敢,虽然他知道孟昶在汝州,但蜀军惯用的“围点打援”让他有些害怕。西部蜀军不日便到,还是稳守西京为佳。 郭从文也是这个意思。汝州得失已不重要,西京得失才是关键。 曹彬在宋州也是这样布置的。彻底放弃宋州外围,固守宋州。李处耘、李谷、林仁肇率大军很快接近城池,安下大营,准备啃这块硬骨头。 次日,待宋军列阵完毕,孟昶笑着向前道:“两位,你看我们人数不过两三万,你们足有五六万,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马正头一仰,道:“就是不公平,你想怎么的吧。” “我不想怎么的,打呗。”孟昶回马向众将士一挥手,大蜀禁军呐喊着扑向前去。 接下来的战斗场面我也不想多加描叙了,因为太不精彩。远远观看的孟昶都快睡着了。 “老公,让我们也去过过瘾吧。”唐糖四人跃跃欲试。 孟昶摇头,“还需要你们吗?我喊‘一二三’,宋军便会撤退。”说完开始数数:“一,二,三。” 话音未落,马正、贺令图便已大喊着“撤”,率宋军狼狈向城内撤退。人多未必管用啊,为啥惨叫的都是咱大宋的兵,倒下的都是咱大宋的将呢。 今日符彦卿替孟昶追着问道:“明日怎么战啊?” 战?还战个什么啊。马正回头答道:“有本事你们就攻城吧。” 符彦卿大笑道:“好,若明日傍晚还攻不下你汝州,便算我老符输。” 夸口,我才不信呢。马正又问:“此话当真?” 贺令图又不失时机地道:“若你攻不下,你蜀军便离开我汝州,可敢?” 符彦卿又是一声大笑,“好!” 我就不信了,我这么多人守个城连一日也坚持不到。马正、贺令图心中大喜。 在曹州,慕容延钊与杨继业遇到点小麻烦。曹州刺史赵延溥、前来支援的禁军将领张逊指挥曹州军民固守城池,顽强抵挡,致使蜀军攻了一日,毫无所获六道仙尊全文 蜀军大营,众将商议对策。 “宋军固守城池,强攻只会带来更大伤亡,应另想办法。”杨继业道。 慕容延钊点头道:“不错。我军大多马军,不宜攻城。” 杨继业道:“敌人便是看中我们弱点,才闭门不出。” “不如夜间偷袭。”佘赛花突然道。 众将一听,纷纷点头。 “但不能让敌人知道我们意图,明日继续攻城。”慕容延钊笑道。遇到困难咱不怕,你有过山车,我有杀手锏。 高彦铸的水军已完全控制宋州周围水域,但蜀军并未急于进攻,因为杀手锏还未到。那便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火炮队。 你不是说攻吗?为何不攻呢?凌晨便在城头指挥的马正与贺令图见蜀军毫无动静,百思不解。 孟昶又不是傻瓜,禁军都是骑兵,用什么攻城啊。 难道符彦卿是傻瓜?夸下那一日破城的海口。 太阳渐渐升起,马正感到有些炎热,不耐烦地道:“贺兄,你说那蜀军会来攻城吗?” 贺令图笑道:“他们都是马军,如何攻城?难不成用坐骑来撞吗?” “就算想撞,也要先过这护城河吧。”马正大笑道。 转眼晌午,远处蜀军大营安静如昔,为有所动,马正有些疲倦,道:“贺兄,看来蜀军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我回府衙休息片刻便来,你先盯着。” 贺令图点点头,道:“马兄尽管去吧,我在这便是。” 马正下了城头,却遇到一身戎装的刘遇,讥讽道:“刘将军,这又没仗打,你来作甚!” 刘遇很惊讶,“不是说蜀军攻城吗?怎会如此安静。” “你自己去看吧。”马正不再睬他,去了府衙。 刘遇上了城头,见一直站立的贺令图正在打瞌睡,主动笑问:“贺将军,蜀军为何不攻城?” 贺令图见是他,很不耐烦地道:“刘将军这么希望蜀军攻城吗?” 刘遇无语应对,眺望片刻,道:“蜀营未有动静,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贺令图不屑地道:“能有什么阴谋?” 刘遇笑道:“想他们也拿我汝州无可奈何。贺将军,我去东门巡视一下。” 你算老几,还巡视。贺令图道:“去了东门,刘将军便守在那吧。万一蜀军打那攻城,也好抵挡一下。” 刘遇似乎没听出其中的讽刺味道,笑着离开,前往东门。 这马正一去,便未回来。贺令图疲倦不堪,让士兵端来长椅,卧上歇息。 太阳渐渐西斜,城外突然发出喧哗声,贺令图忙爬起望去。见蜀军万马齐奔,直冲而来。 终于开始了,他慌忙下令弓箭手准备。待蜀军到了城下,一声令下,箭如暴雨而下。 蜀军匆忙后退。 不过如此而已嘛九重紫。贺令图心中笑道。 匆匆赶来的马正大笑道:“狂妄之徒,让你们尝尝爷的厉害。” 蜀军再一次奔来,又被“箭雨”逼退。 如此几次,蜀军似乎放弃,悻悻退回。 贺令图与马正大笑不已。这眼看便是傍晚,你们自取羞辱,自讨没趣,活该。 笑声未停,猛听得城东呼喊声不断,厮杀声响起。 怎么回事?两人一怔。 “贺兄在此,待我去看看。”马正说完急下城头,上马向东奔去。 还未走多远,迎头来了支队伍,当先这长槊在手,大喝道:“符老四来也,哪里走!” 马正惊讶的表情在那刻定格,因为那长槊已到眼前。 长刀忙抵挡,震得虎口开裂,兵刃脱手。长槊之势未停,狠狠敲在马背上。马正摔落在地。 当他一个翻身想爬起时,一柄剑亮晃晃地指着他的鼻尖。“马将军,别做困兽之斗。” 马正指着他,怒道:“刘遇,你……” “我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刘遇道。 符彦卿笑道:“押下去。”然后率兵攻向城南。 “将军,东门已破。”有兵赶来向城头大喊。 贺令图大惊,急忙率兵下了城头,准备赶往东门。然而已经走不掉了,武璋的大环刀挡住他的去路。 贺令图与武璋交过手,识趣地扔掉长斧,束手就擒。 汝州城破,孟昶笑嘻嘻地进入城内。 “服了没?”孟昶笑问捆绑着的那两位。 马正和贺令图一脸的不服气,扭头不答。 孟昶笑着摇摇头,道:“服不服已经不重要了,给他俩松绑。” 要我们投降?两人齐声喊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我们投降,门都没有。” “谁要杀你们?谁要降你们?”孟昶很惊讶,“你们走吧,随便到哪。” 晕,我们根本不入人家法眼。两人羞愧离开。到哪?还是到山中打猎去吧。 又是一整天的攻击,赵延溥、张逊都非常疲惫,二人回到衙中一酒解乏。 “张老弟,你觉得我曹州还能守几日?” 张逊很自信地道:“蜀军无攻城之军,三月不成问题。赵兄尽管放心。” 赵延溥苦笑道:“幸有张老弟来助,否则我真是孤木难支。” “哈哈,客气话不说,来,喝酒。”张逊大笑举起酒杯。 “好,明日必是苦战,今晚不醉不休。”赵延溥爽快相迎。 明日复明日,明日还有曹州城吗? 曹州城肯定有,只不过城头的大旗要换。 三五零归一(三) 夜深,杨继业夫妇、韩继勋、韩保贞与一百余名精心挑选出的勇士游过护城河,来到曹州城下最后一个北洋军阀最新章节。这地方是经过两日观察后选定的,是守军忽略之地。 杨继业、佘赛花向上甩出绳索,套在城墙垛头,然后抓紧绳索,几个腾跃便上了城墙。两日的激战让宋军很是疲惫,大多都在梦乡,无人发觉。 接着韩继勋、韩保贞及其他勇士相继上了城墙,向城门出摸去。 偶有打瞌睡的哨兵,被二韩悄无声息地消灭,很快到了城门处。然后分工,杨继业夫妇负责放吊桥,二韩则下了城墙,去开城门。 终于有宋兵惊醒,大喊着:“有敌人!”宋兵们纷纷爬起,拿着兵刃冲了过来。 此时守卫吊桥的宋兵已被消灭,杨继业夫妇大喝声,分别阻住左右本来的敌人,吊桥被放下。 城门处,韩继勋、韩保贞弩箭发出,射倒守门宋兵,勇士们冲上去打开城门。 早已静候在城外的慕容延钊毫不迟疑,大呼声:“进城!”率大军纵马奔向曹州城内。 赵延溥、张逊还在半醒半醒中,被士兵喊醒。听闻蜀军已入城,大吃一惊。顾不得组织力量抵抗,爬上马便向偏门逃窜。 凌晨,曹州城被蜀军全面占领,城头换上“蜀”旗,迎风飘展,象是新生婴儿的诞生。 王赟没费力占领毫州后,马不停蹄地赶向宋州,与李处耘、林仁肇等部会和,合围宋州。 攻下许州的周行逢也未停留,杀往西京洛阳。李廷珪部、王全斌部已到西京,并占领西京外围大部。 孟昶率禁军也离开汝州,直杀向西京,与众将会合。 赵光义突然怀念哥哥赵匡胤起来。哥哥若在,以他无以伦次的武功,以他震天动地的气势,大宋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建雄节度使袁继忠,昭义节度使康延泽分别率兵三万正前来西京助驾。”张居正欣喜着走入禀道。 赵光义没有半点喜悦,苦笑道:“朕给他们兵,给他们权,让他们节度一方,然勤王之师唯他二人。张大人,你觉得朕高兴得起来吗?” 张居正倒看得开,劝道:“皇上,有这两人来,便会有他人。臣相信将军们都是忠于大宋,忠于皇上的。” “但愿吧。”赵光义微微闭上眼睛。 张居正退出。心想让皇上来前线是鼓舞士气,谁知他自己一点士气都没,真让人为大宋担忧。 西京洛阳,西依秦岭,东临嵩岳,北靠太行山与黄河之险,南望伏牛山,历朝历代均为诸侯群雄逐鹿中原的皇者必争之地。 远的不说,唐时李世民在洛阳歼灭王世充,震撼群雄,为天下一统打下基础。 洛阳周围群山众多,地形复杂,本可据险而守,但赵光义却放弃,重兵屯在城内,被蜀军三面合围,实不应该。 孟昶与众将会合,无暇叙述思念之情,立刻进行部署。 李廷珪率部占据北部邙山,主攻青羊宫。 王权斌部据西,主要目标洛阳西两门:丽景门、宣辉门。 孟昶率禁军及赶来的周行逢在南部伏牛山安营,向洛阳城南四门攻击。 初步布置完毕,赵普担忧地道:“强攻洛阳,只怕会难以短时间成功。洛阳东部畅通,又有洛口仓这个天下最大的粮仓,补充粮草或补充兵力都轻而易举红色警戒之民国最新章节。” 孟昶未想到这点,连忙道:“小普提醒的是。若能夺下洛口仓,断其粮;再占据虎牢关拒其援兵,洛阳可破。” 众将纷纷请命向东。 “若大规模行动,宋军有所察觉,只怕会重兵驻防,难以成功。”孟昶道。 赵普点头道:“不错。兵贵神速,在其未有察觉便夺取才是上策。” 李廷珪凝眉道:“夺取容易,但守难。宋军必会派大军强夺回来,而虎牢关也将受到汴京方向援军的攻击。” “若能引宋军分出力量,夺洛阳岂不更易。”孟昶似乎有了主意。 “但洛阳城内有不下二十万宋军,还有其他处前来的勤王之师,不可能在东面消耗太多兵力。”赵普道。 孟昶笑了笑,“大家都知道田忌赛马的故事吧。咱们就来个以最小的力量吸引敌军最大的力量。” 众将听明白,再次踊跃请命。 孟昶摆摆手,道:“诸位别争了,你们谁也没有朕的魅力大。朕哪怕一人往那洛口仓一站,也会引来宋兵千万。” “皇上,万万不可。”李廷珪等将忙阻止。 “有何不可?”孟昶反问,“想当初在宋州,赵匡胤十万大军又能奈我何?” 李廷珪道:“皇上千金之躯,怎可犯险?我们去便是。” 赵普此时站在孟昶一边,道:“我以为皇上可去。赵光义若听闻皇上在东,自会大军攻东,洛阳城可破。” “那皇上岂不是危险。”王全斌道。 赵普摇摇头,笑道:“一点也不危险,皇上只需弃洛口仓和虎牢关便可。赵光义夺回这两地,自不会追赶。” 周行逢忧道:“可这两地落入宋军手中,岂不又无后顾之忧,固守成池。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 “非也。”孟昶笑道,“只要咱大军趁此时机夺下洛阳,赵光义便会选择回汴京。” “为何?”众将不解。 孟昶道:“没有原因,只是感觉。赵光义无他兄长之气概,却是个容易感情用事。洛阳失守对他的打击会很大,他决无夺回的决心。” “就算他来攻洛阳又如何?”赵普道,“我军据守洛阳城,岂是他想攻便可攻下的。再说汴京东,我军若拿下宋州,他只有回汴京这条路。” “好了,都别争了。”孟昶道,“大家记住,初时攻城可保存实力,甚至可以偶尔败一下。但宋大军一向东,则要全力以赴,迅速占领。” 众将应喏。 “诸位放心,有我符老四和武兄在,皇上决不会有任何损伤。”符彦卿大声道。 “符兄,武兄,拜托了!”李廷珪、王全斌、周行逢纷纷道。 “哈哈,想当年你们与我入川时,可没这么多担忧呀。”孟昶大笑。 此话一出,李廷珪几人想起当时情景,不禁跟着大笑。 在笑声中取得胜利,在笑声中一统天下,这是孟昶最希望的特种军医。 王随文、王随武率火炮队来到,蜀军从水陆向宋州猛攻。一时间,宋州城硝烟弥散,杀声震天。 曹彬、高怀德都不是无能之辈,组织弓箭手发出利箭,射杀无数冲锋的蜀兵。 既已开始,便不会再停,蜀军将士奋不顾身地架起云梯,又勇敢地向上爬。 滚石落下,云梯被砸倒,蜀兵摔落,死的死,伤的伤,很是悲惨。 李处耘一声令下,大军撤后。王随文、王随武指挥“火炮装甲”向城墙移动。 曹彬早有防范,待这天下唯一的热兵器靠近后,城墙上的早已陈列的抛石车甩出大石,狠狠向下砸去。 抛石车本是攻城的利器,曹彬用来守城却也恰到好处。 再厚的装甲,怎能抵挡住那从天而降,速度奇快的大石,霎时被砸坏几个。躲在里面的蜀兵无奈地扔掉火炮逃回。 王氏兄弟并未退缩,依旧指挥“火炮装甲”前行。 又是无数大石从城墙上划着抛物线而来,砸坏几辆。 见此情景,李处耘忙与李谷、林仁肇商议后,下令火炮队撤回。 王随武对兄长道:“不能让火炮落在敌军之手。”说完,招呼几十人去拉那些被损的火炮。 受损严重,好几辆车轮已坏,行动缓慢,很快落了很远。 “哈哈,曹将军,让我率军出城,将蜀军这些吓人的玩意统统夺过来。”高怀德大笑道。 曹彬点头,“老将军小心,若不利则快些退回城。” 高怀德只领兵五千,杀出城去。 李处耘大惊道:“不可丢了火炮。” 林仁肇已跃马向前,率轻骑迅速迎了上去。 王随文向飞奔过去的林仁肇喊道:“林将军小心!”然后向部下大喊道:“加快速度!” 见宋军杀来,王随武并未畏惧,拔刀在后,向其他人大喝道:“快走,我拦住他们。” 立刻站过来几位士兵。 王随武大喝道:“你们去推火炮。”士兵们只好离开,留下他一人握刀站立,面对杀气腾腾的五千宋兵。 高怀德见此,不禁冷笑。不知死活的家伙,加快马速,扑了上去。 可以杀我,但绝不能让你们抢了火炮,即使是已损坏的。王随武是第一次经历这场面,汗珠虽在滴,双手虽在颤抖,但内心的信念未有丝毫动摇。 “上马!”猛听得身旁有人喊道。紧接着,被那人一揪,揪到马上。 “林将军!”王随武惊喜道。 “坐稳。”林仁肇无暇顾及他,纵马继续向前,双头钺已与高怀德的长枪战在一起。 高怀德出身名门,武艺高强,想当初赵匡胤都恭敬地称他为兄,岂是泛泛之辈。 两人枪来钺往,瞬间就是几个回合。林仁肇坐骑上的王随武只觉天眩地转,不分东西。心中赞道:“这才是高手啊!若没有林将军,我可能连那宋将的一枪也躲不过。” 7 10000 在潘美大军的追赶下,李廷珪并未攻打庆州城,而是猛然北上,在秦直道的一座烽燧节义烽一带安营扎寨。 秦直道是秦始皇时筑修的一条重要军事要道,在这山岭遍布的西北地区便是条“高速公路”。 节义烽南侧秦直道经过之地有两道大湾,足有数公里长,一侧靠山,一侧临涧,两湾之间有条数百米长狭长谷道。李廷珪观察完地形后,立刻下令蜀军将进入南边大湾的直道挖开一道壕沟,后将重兵埋伏在各险要之处静待宋军。 潘美进入庆州城,听儿子说李光睿、赵廷赞已降蜀,大惊。稍作思考,向朝廷发出急报,下令停止追击,命部下或入城,或在城外安营驻防。 杜彦珪集齐六州兵马,足有十多万,浩浩荡荡地杀向淄州。 柴禹锡亦汇集各州兵力,不下十万,从陈州出发,欲夺回蔡州。 郭从义刚刚布置好防守阵势,突然又接旨攻击,心中不愿,却也只能接受。只好令傅潜留守西京,自率马正、贺令图、刘遇等部出汝州南下。 王超率两万禁军到达宋州,由于水上作战处于劣势,与高怀德商议后,龟缩在城内。蜀战船整日在汴水上耀武扬威,却不攻城,让人好生着急。 曹彬接旨后叹气摇头不止后,只好遵旨留史珪驻守徐州,率卢怀忠、尤贵等部再次杀往宿州。 庆州的潘美屁股还未坐稳,圣旨便到,无奈下令各部向节义烽进发,剿灭蜀军。 蜀宋大战再一次全面铺开。 为方便期间,我便一个一个地介绍,时间不分先后,交错处亦不作说明。 淄州,慕容延钊正在为往哪个方向发展困惑着呢,杜彦珪的到来让他云开雾散,当即与呼延赞、韩继勋、韩保贞商议对策。 已成为青州降兵主将的呼延赞大笑道:“来得好,慕容,咱们可以大干一场了。” 慕容延钊笑道:“一打仗,你又来劲。呼延,我怕你了。” “哈哈,所以先锋非我莫属。”呼延赞道。 “那我们呢?”二韩不愿意地道。 慕容延钊道:“宋军足有十万,我军满打满算,能战斗的只有三万,诸位不可大意。” 正说着,朱知任从青州而来,进入笑道:“慕容,听闻宋军来攻,我又募集一万多士兵。” “好。”慕容延钊点头称赞,“呼延将军正嫌兵力不足呢,朱大人你便带他去验兵吧。” 又过三日,杜彦珪已近淄州城,慕容延钊当即部署,出城布阵迎敌。呼延赞居左,二韩居右,自己居中。 杜彦珪也参加过太原之战,但那时他只是小小的将军,如今是十万大军的统帅,手下战将不下一百,得意之余又多了几分傲气。小小的淄州、青州算什么,看我如何大展拳脚,一举剿灭你们。 见蜀军已出城布阵,人数还不到自己的一半,不禁大笑下令道:“诸位,见功立业的机会到了,放开手脚给我杀。”随后将六州兵马分为三部,与蜀军针锋相对。 这才刚刚布置下去,各部还未到位,蜀军的战鼓便响起,开始攻击。 “给我杀!”杜彦珪大吼着举起长戟,还未站稳的宋军无奈迎击。 四万对十万,以一敌二多一点。这样一算,呼延赞可占了好大的便宜,他一对鞭至少和十名宋将交锋。 以少打多,讲究的是猛,是快。呼延赞全占了。他迅速冲到一将前,右手钢鞭猛力击去,那将忙举长枪挡。“咔嚓”一声,长枪断为两截,钢鞭威势不减,继续向下,敲在那将头盔上。 头盔碎没碎,没看清楚,那将的脑浆四溅,头颅已被敲碎。 他的左手鞭与此同时向旁一扫,那人忙竖长刀阻拦。又是声“咔嚓”,长刀柄一分为二,钢鞭实实在在地扫在他腰间盔甲上。 盔甲碎没碎,没看清楚。只见那将嘴中喷出大口鲜血,瞬时毙命。 “还有送死的吗?”呼延赞双目圆睁,厉声喝道。 “啊”地一声惨叫,一宋将竟吓得落下马,脑袋着地,昏厥过去。周围那几位宋将一个个颤颤巍巍不敢向前。 兵不在多,有蜀兵就行;将不在多,有慕容延钊便行。中路慕容延钊一马当先,身后蜀军精骑紧随,在宋军阵中左突右冲,任意驰骋,如入无人之境。 韩继勋、韩保贞也毫不逊色。马过处,宋兵纷纷倒地;刀过处,头颅在地上滚动;弩箭过处,尸体的咽喉处插着箭。 耳边时时传来的惨叫声让杜彦珪心一颤一颤地。“给我杀!”他举戟大喊。 身旁将领见他的坐骑纹丝不动,不禁鄙夷。让我们去杀,你怎么不去杀呢。 本来就是六州兵力,集聚的时间又短,谁愿意在最前面送命呢。前军已有很多将士后撤,边撤边还招呼同伴,“蜀军太厉害了,快跑吧,让他们去打。” 已被蜀军冲得七零八落的宋阵,哪还有什么阵型可言,于是纷纷掉头回奔。“让他们去打吧。”哪州是他们? “大帅,先避蜀军风头,撤退吧。”有人劝道。 杜彦珪大声道:“不许撤,给我杀!”再环顾周围,那些将领早已跑远。 “撤!撤!”他高举长戟高喊。 用得着你喊吗?十万宋军早已自动主动激动地向后撤着。 慕容延钊、呼延赞又是一阵追击,杀敌无数,见天色已晚,方才罢手回城。 蜀军回城,杜彦珪摸着颤抖不已的小心脏,连忙叫停,安营扎寨,清点人数。 各部的统计很快到了他这,他长嘘道:“还好,还好。”才损失两万人,咱还有倍数蜀军的兵力呢。 次日,他吸取教训,将兵力平均分配,推出个长长的平行阵型。我比你人多,你突吧,突进来就把你包围。 蜀军阵型未变,阵法未变,迅速向宋军突击而来。 哈哈,中计了。杜彦珪大喜,令旗一挥,宋军缩小包围圈,一层一层地扑向蜀军。 在我面前只有实力,别提计策。慕容延钊哪管你的阵型,率兵纵横驰骋,所到之处遍地宋兵尸首。 在我面前只有实力,别提计策。呼延赞的双鞭如狂风横扫,似暴雨扑面,率兵任意厮杀,宋兵惨叫连连。 在我们面前只有实力,别提计策。韩继勋、韩保贞二人箭发刀落,近的远的宋兵纷纷倒下。 很快,杜彦珪发现不对劲了。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按理是我的人数多呀,怎么感觉到处是蜀兵呢? “大帅,再不撤就来不及了。”身旁有人劝道。 “给我杀!”他高举长戟喊道。再一看,周围将领早已跑远。 这次绝不能撤。“给我……撤!”他自己已掉头催马便跑,因为他看见有一蜀将举着长槊冲了过来。 在慕容延钊的带领下,又是一番追杀,直到天黑才回城。 杜彦珪也不安营扎寨了,立刻下令各部统计人数,结果让他很想不通:两万。 怎么可能,这随便算算也不止啊。就在他糊涂时,有人提醒有三州的主将阵亡,人数未清点。 这好办。他马上派去几名亲信临时担当那些无将之兵的指挥官。 过会,人数总算清楚,尚有五万人马。 我人数还是比你多。杜彦珪心想。当即下令原地露营休息,准备明日再战。 虽开春,这北方的晚间还是很寒冷,宋兵们缩成一团,想睡都难以睡着。 主帅当然可以享受在营帐内休息的权力,疲倦的杜彦珪一躺下便熟睡。再醒来时,见帐外阳光高照,天地通明。 “现在什么时候了?”出帐,他问。 “已是晌午,大帅。” “怎么不喊我,贻误战机。”他怒道。 话音未落,猛听前方传来呼喊声:“蜀军来了,蜀军来了!” 什么?不带这样的,好不好?是我攻你守,搞错没搞错啊。杜彦珪慌忙大喊:“给我杀!”发觉右手无戟,怒道:“戟,我的戟呢?” 戟未到,便见宋军一窝蜂地往回跑。 “给我站住!”他声嘶力竭地喊道,然而被淹没在撤退士兵的呼喊声中。 “给我站……”还未说完,便被奔跑的众兵撞到在地。这个时候谁认识谁啊,比的是谁跑得快。 “大帅,撤吧。”几个亲信过来扶起他,道。 “撤屁,给我……逃。”未穿盔甲的杜彦珪慌忙爬上马便逃奔而去。论逃,你们差得远了。 逃回齐州的杜彦珪也不用清点人数了,用手指点点也能点得清,一千来人。很多士兵都向自己的州逃,谁还愿意跟着他呀。 淄州大胜。歼敌近四万,降将降兵近三万,缴获战马战车粮草物资等不计其数。 慕容延钊并未满足,享受简短的喜悦后,整编队伍,训练士兵,准备向西南进发,因为汴京在那里。 严格地说,柴禹锡是个文人。他聪颖伶俐,年少便成名,被人称为“有丞相之才”。领兵打仗这是头一遭,他清楚这都是卢多逊的“功劳”。两人一直有隙,卢多逊剑走偏锋,常故意向皇上提及柴禹锡“有领兵之才”,不想此次奏效。 率兵出陈州的柴禹锡忐忑不安,他的不祥预感很强烈 三四三乱战(十九) “柴监军,你为何面带愁容?是不是没上过战场,吓坏了呀。”陈州兵马指挥使窦玉取笑道。 毫州兵马指挥使曹晖在旁大笑道:“老窦,人家柴监军可是既有‘丞相之才’,又有‘领兵之才’的人物,待将来做了丞相或大将军,小心收拾你。” 另一位许州兵马指挥使蔡美在旁对柴禹锡道:“监军勿怪,咱军中的人就是这样说话的。”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柴禹锡忙道:“无碍,无碍。各位将军,这蜀军可不是好对付的,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切,想我十万大军,还怕他不成。”曹晖不屑地道。 窦玉继续取笑道:“监军,你只管在后军老老实实地呆着,别给我们添乱便可以了。” 柴禹锡忙道:“兵书上有云……” “什么兵书,打仗靠的是拳头,是刀枪。”窦玉挥手阻止他的唠叨。 柴禹锡无语,心中不祥之感更甚。 蔡州王赟知宋军必会来袭,早已布置妥当,并未死守城池,主动率兵沿汝水北上迎击。 宋军先头部队与蜀军相遇,不敢轻举妄动,急忙回报。 柴禹锡疑惑蜀军为何不固守,犹豫不决。窦玉为抢功,请命道:“监军,便让我陈州兵先去会会蜀军吧。” “只怕……”柴禹锡也说不清到底怕的是什么。 “有什么可怕的。”曹晖打断道,“这样怕前怕后的,能打胜仗吗。窦兄,照我说,你也别抢这个功劳,咱们三个一起上,打他个落花流水,如何?” 蔡美跟着道:“如此最好。” 窦玉“哈哈”大笑,“你们两个啊,就怕我抢了头功。好吧,咱仨一起上。” “只怕……”柴禹锡说着抬头一看,那三人已率部走远。 见蜀军不过两万来人,这三人好生开心,二话不说,战鼓擂响,十万宋军铺天盖地地冲了上去。 王赟令旗一挥,蜀军万箭齐发,从空中飞向宋军,霎时伤亡许多。 人多势众,宋军依旧呐喊着前冲。又一轮箭雨到,中箭者倒地。 见宋军已近,王赟摆转马头,大声下令:“撤。”蜀军迅速向后退去。 窦玉三人见蜀军这么不堪一击,未战已撤,得意大叫:“给我追!” 过了一片洼地,上了前方山丘后,王赟不再撤,指挥士兵就地驻防。 宋军追到,蜀军“箭雨”骤下,逼得他们难以前进,被迫停止追击。 窦玉最先到,拔刀厉喝:“给我上!”宋军向上攻去。 蜀军利箭如雨而至,死伤众多。 “这样下去徒劳无功,窦兄,暂时停止攻击为好。”赶到的蔡美劝道。 曹晖亦到,献计道:“不如我率部沿汝水绕到蜀军之背,前后夹击,让他首尾不能应。” “妙计!”窦、蔡二人赞道。这也算妙计? 曹晖看看天色道:“如今天色已晚,明日如何?” 窦玉狂笑道:“就让这些蜀军再多活一晚。”三人下令原地安营扎寨。 柴禹锡来到,环顾四周,忙道:“此处地势低洼,不宜安营。” “那你去适宜安营的地方去吧。”窦玉没好气地道。 夜,周行逢、王逵等人率精兵两万沿东侧小汝水悄无声息地绕到宋军之后,占据高处,静待天明。 作为监军,深感责任重大柴禹锡自然不会离开大军,拂晓出帐巡查。昨日的奔波让士兵们很疲惫,都在梦乡中。 忐忑的柴禹锡边走边在思考蜀军的意图,突然东侧传来声巨响,他忙望去,却因地势低,什么也望不到。 蹊跷,蹊跷啊。他忙跑到一坡,放眼一望,惊叫道:“水,大水来了!” 汝水旁,望着汹涌奔腾,扑向洼地的河水,吕尚笑了。他本以为此计难以奏效,不成想宋军如此愚笨,竟敢在那洼地宿营。 决堤的河水刹那间已到宋营,仍在熟睡的将士们惊慌着爬起,大声狂喊不停。 “裤子,谁拿了我的裤子。”大喊者是窦玉。 “靴子,我的靴子呢。”这位是曹晖。 “快,快离开这里。”柴禹锡惊慌喊着跑来,溅起的水花落在窦玉脸上。 他很镇静地道:“慌什么慌,这场面爷见得多了。”然后大喊:“快,快向后撤。”已上马回奔。 主将给指了方向,士兵们纷纷踏水跟随回奔。有的没戴头盔,有的光着脚,有的没拿兵刃,狼狈不堪。 “向那高处。”柴禹锡一指道,此时的他倒冷静下来。 “哪?哪呢?”其实窦玉很慌张。 曹晖已看见,率部向那处奔去。然而突然从上冒出无数蜀军,挥着兵刃呐喊着扑了过来,当先者周行逢也。 “那,那里!”蔡美大叫道。宋军又惊慌着奔了过去。 这还未到,又有无数蜀兵从上而下杀了过来,当先者王逵也。 王赟见宋军已大乱不堪,丢盔弃甲,四处惊慌逃窜,笑着派人下令吕尚筑上堤坝。 不一会,水渐平静,王赟一举混铁棍,大喝道:“杀!”蜀军如下山猛虎扑向混乱的宋军。 宋军彻底乱了,只有挨宰的份。 午后,突围出来的窦玉一阵狂奔后,停了下来。他的面前是汝水。回头,一蜀将杀到。还未回过神,那将手中之刀已到,齐刷刷地从他脖颈处而过,尸首分家。 曹晖和蔡美是幸运的,带着大概五千人马终于突围,向陈州逃窜而去。 最可怜的是柴禹锡。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只好站着不动,蜀兵似乎也不在意他,从他身边而过,追杀着逃窜的宋兵。 直到战斗基本结束,蜀兵打扫战场,清理战利品时,柴禹锡大喊道:“我是柴禹锡。” 四周的蜀兵望来,相互问着:“柴禹锡是谁?” 摇头,“不知道。” 柴禹锡那个郁闷呀,加大嗓门喊道:“我是宋军监军柴禹锡。” “你便是柴禹锡?”过来的王赟问道。 看这装束和气势,应是蜀军重要任务。柴禹锡道:“不错,敢问你是何人?” 王赟笑道:“王赟。” 原来是蜀军主将。柴禹锡叹道:“能败在王将军之手,也算是值得了。” “哈哈。”王赟大笑道,“柴大人本该去著书立传,怎会到战场来呢?” 柴禹锡叹道:“人在朝中,身不由己。” “柴大人,你可以走了。”王赟笑道。 柴禹锡一愣,“我乃被俘之人,将军为何放我?” 王赟摇头道:“你非被俘之人,来去自由,不存在放与不放。”然后大声问蜀兵:“知道他是谁不?” “不知道。”蜀兵齐声答道。 “你看,没有谁俘了你。”王赟手一摊,然后便离去。 还在糊涂中的柴禹锡这才见到王赟留了匹马给他。上马,他奔向汴京。此战大败,他会承担责任。 仅仅一战便大败宋军,降者五万多,蜀军喜气洋洋地回到蔡州城。 重赏有功之将,短暂休整后,王赟下令各部加强训练,做好北上准备。汴京才是最终目标。 潘美率大军出庆州追击蜀军,行至那壕沟处,见前方地势险要,忙令停下。 “父亲,为何停下?”前次富州落败,急于一洗前耻的潘文德问道。 潘美一指前方道路两旁山岭,“若有伏兵,岂不悲哉。” 王蓝田在旁道:“若无伏兵,岂不贻误战机。” 潘美叹道:“暂不追击,待观察一日再做决定。” 一日过后,对面并无动静。潘美犹豫良久,并未下令前进。 潘文德道:“前方平静如水,何来的伏兵,父亲你想多了。” 潘美摇摇头,“你不知蜀军之狡诈,稳妥为好,再待一日。” 次日,潘美终于下定决心,令王蓝田率步兵为前军,急速过壕,穿过谷去。令潘文德率部带随着跟进,自己率兵在壕外以防不测。 私心很明显,义子和亲身儿子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王蓝田未想这么多,率部迅速过壕,向前疾行。见王蓝田平安入谷,潘美这才下令各部过壕前进。 高处的李廷珪见宋军大部已入伏击圈,立即挥动令旗,下令攻击。霎时战鼓雷鸣,埋伏两边的蜀兵一齐突出,杀声震天,扑向宋军。 果有埋伏,听到杀声的潘美忙下令大军过壕接应。 这时对面山上又冒出蜀兵弓箭手,箭如雨下,射杀无数宋兵。 大壕阻路,马匹等根本无法快速前行,潘美无奈望着谷内,非常着急。 着急已没用。谷内宋军被分割包围,上天无路,下地无门,顽强挣扎许久,杀声渐弱,显然已死伤得差不多了。 又过会,杀声停止,看来宋兵已被全歼。 里面有亲生儿子呢。潘美有些悲痛,下令宋军不要过壕,作无谓牺牲。 谷内平静许久,走出大队人马,最前者便是蜀军主帅李廷珪,身后是霍犀范、霍犀猊等人押着的被俘宋兵,王蓝田、潘文德都在其列。 李廷珪来到壕前,大声道:“潘大人,我将你的儿子及宋将士归还与你。”说完,一摆手,放了俘兵。 “父亲,再给我一队人马,我去杀了他。”一回宋营,潘文德便大叫道,看来他心有不甘。 潘美怒喝道:“休要狂妄,退下。”你还嫌爹这张老脸丢得小吗? 三四五乱战(二十) 一道壕沟,两支队伍,对峙。 潘美又派人快马抄小路前往灵州,下令冯继业从后包抄蜀军。先前听闻朝廷要调走冯继业后,他已马上向赵光义恳请此时不可轻易变换各处将领。 但快马很快回来,汇报说连冯继业人都没见到,灵州方面并未接到恢复冯继业节度使职位的圣旨。 潘美摇头,朝廷这办事效率实不敢恭维。然而他不知,赵光义得到他的奏折后,已认识到错误,立刻往灵州发旨恢复冯继业职位。只可惜人在半途便被冯继业派人做掉。这兵荒马乱的,谁顾谁呀,我就来个死不认账,怎么的。 留守庆州的是潘美的二子潘文固。这夜正熟睡,猛然被城墙上哨兵跑来叫醒。“潘将军,城外有敌军大唐群芳谱。” 匆忙爬起,上了城墙,但见敌军已开始攻城。“快放箭!”他大声指挥。 留守宋兵不足一万,又是夜间,仓促应对,对方很快便占领一处城墙。 城下的赵廷赞大喜,指挥士兵们从那处上了城墙。 李光睿、宋延渥也不甘示弱,分别占领一处,大军一窝蜂地冲上去,进入城内。 潘文固见状,只得率少数士兵开西门,奔向父亲大营。 庆州的嘶喊声早已惊醒潘美,他远远眺望,正在思忖是否派兵前去查看,便见儿子狼狈奔来。 他的心一紧,顿感不妙。 “爹,蜀大军夺了庆州。”潘文固慌张禀道。 身后潘文德忙道:“让孩子前去夺回。” “庆州若失,我大军便被置于荒郊野外,形势不妙。”王蓝田跟着道。 潘美仍犹豫不决,一向果敢的他这几个月被蜀军折腾得大脑也有些失灵。 此时,远远传来急切的马蹄。他疑惑不已,又是那座城池告急呢? 快马到了跟前,气喘吁吁地将加急文书递给潘美。 潘美接过一看,大惊不已。京兆府米信急报:京兆府外潼关等重要关隘失守,蜀军将到城下,恳请大军回援。 这又是从哪来的蜀军呢?潘美更加疑惑。但京兆府若失,蜀军便可一路东进,直逼汴京,便等同于整个西部战场的失败。 这时他已不再犹豫,果断下令潘文德、王蓝田领前军,潘文固及三子潘文清领后军,自领中军,连夜开拔,急行军救援京兆府。 李廷珪见宋军开拔,心中一喜,知王全斌已到京兆府。立刻传令各军自占领的各城出发,围追堵截,侵扰宋军。然后一挥手,蜀大军越过那壕沟,紧追上去。 此时的长安已危险万分。若仅凤翔张虔昭、孙文韶此部攻长安,米信自信还能顶住,但这突然从东杀来的蜀军让他措手不及,惊慌不已。 蜀军会合,立刻展开了铺天盖地的攻坚战。仅仅三日,米信便感支撑不住。 老潘啊老潘,你快些回来吧。他只有默默祈求。 李廷珪才不会管你的祈求,长途跋涉而来,蜀军上下正憋着一股气呢。强攻三日,终于此夜攻破光泰门,大军蜂拥入城。 接着便是惨烈的巷战,不过还好外围宋军消灭殆尽,城内只有三万不到。 再一日,张虔昭、孙文韶率军入城,与李廷珪一起很快全面占领京兆府。唯一的遗憾,米信没找到。 米信已与那夜混在逃兵中离开,奔向来援的潘美大军。 潘美军终于趋近京兆府,这一路被蜀军侵扰不停,损失很大,但总算即将到达,心中还是很高兴。 前军的王蓝田匆匆将米信引来,告知京兆府已失守。潘美惊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许久,他突然大喊道:“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怎么了?”众人不禁问道。 “我们被包围了全能兵皇!”他瘫坐在地。 不错,潘美大军约六万人马已被蜀军包围在渭北。 李廷珪、张虔昭、孙文韶已率兵出城,阻住他的前路;李光睿、赵廷赞率部拦住他的左侧;右侧从凤翔又来一支蜀军,正是无鸳的两万精骑;后为李廷珪所领大军。 接下来的一个月,便成了潘美的一次次从各个方向突围,又一次次被阻回。每一次便会有士兵的减少,士气的下降。这还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粮草已将殆尽。 又是一个月,宋军彻底崩溃。忍一时忍不了一世,这肚皮咕咕叫个不停,这每次突围都有同伴的离去,这,这……这还叫人怎么活。有人便偷偷跑到蜀营,主动求降。 有一个就有十个,百个,千个,甚至万个,被围宋兵人数越来越少。 李廷珪便是在此时亲自来到宋营的。他只问了潘美一句话:“降,还是不降?” 潘美摇摇头,苦笑道:“不可降!” 李廷珪笑了笑离开。 三个儿子,一个义子,以及米信都劝道:“降吧。” 潘美仍旧摇头,“不可降!” “老潘,你也得为这么多将士想想啊。”米信急了。 潘美叹气道:“我只说不可想降,未说不可俘。” 次日,蜀军向渭北宋军发起总攻,未受任何抵抗便“俘虏”包括主帅潘美在内的所有宋军将士。 望着被俘的潘美,李廷珪笑道:“潘将军,我理解你。” 潘美的心早已碎了,没有答话。 富州的郭从义在这之后主动降蜀,西北之地尽落蜀中。 李廷珪、王全斌再作短暂修整后,马上东进,直向汴京。 其实在此期间,徐州方面和孟昶方面的战斗都已结束,咱们先说徐州吧。 徐州曹彬率军出城,攻向宿州时,才发现蜀军并未象前次出城迎战,而是龟缩宿州。 皇上旨意不能不遵,曹彬立刻下令向宿州城攻击。 李处耘、李谷相视而笑,只用弓箭、飞石等防守,固守城池。 蜀军准备充分,围城月余,宋军毫无进展。 城外大帐内,曹彬忧虑重重。卢怀忠和尤贵一齐进帐,发泄心中怨气。 曹彬不觉好笑。那时你们沉不住气,一个劲地要攻要攻,如今这攻也攻不下,退也退不得,后悔有什么用。 “徐州城内还有五万人马,为何不调来一部分呢?”尤贵问。 卢怀忠跟着道:“是啊,如今我们虽四面围城,但各处明显兵力不足,若再来个两万三万的,必可一举拿下宿州。” 曹彬很坚决地摇头,“不可以。” 尤贵急道:“蜀军主力便在城中,徐州之兵有何用处?” “可别忘了沂州、海州之蜀军。”曹彬提醒道。 卢怀忠不屑地道:“那些蜀军只是乌合之众,怎能奈何徐州雄霸蛮荒。” 曹彬再次坚决地道:“无我之令,任何人不可调动徐州之兵。” 两人悻悻出帐,尤贵道:“这曹彬胆小懦弱,难以成事。卢兄,不如咱们直接向史兄借兵。” 卢怀忠点点头,“好。攻下宿州城后,看他还能怎么说。” 宿州久攻不下,史珪早在徐州焦急不堪。见这两位借兵,二话不说便派出三万士兵赶往宿州。 三万兵到了宿州城外,曹彬大惊,厉声喝问:“何人派来的?” “史大人。” “岂有此理!”曹彬大怒。 卢怀忠道:“曹大人,史兄他这也是遵照皇上旨意行事,并未有错。” 尤贵跟道:“宿州城久攻不下,曹大人难道就不怕皇上责罚吗?” 曹彬想了会,无奈接受现实,马上分配兵力,只希望早日拿下宿州。 哪那么容易?见又来宋兵,李处耘反而更加开心,“李大人,林将军可以出动了。” 李谷笑着点头,“还有杨继业,一定要迅速拿下徐州。” “我相信只需一夜。”李处耘满怀信心。 “我也相信。”李谷道。 林仁肇得令后,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于次夜到达徐州,杨继业夫妻也率兵到达。 王随文、王随武指挥火炮队马上向徐州城门、城墙猛轰。为了这雷霆一击,所有火炮都交给了林仁肇。 史珪慌张中上了城头,指挥向下射箭。 经过改装的火炮没受任何损失,依旧不断吐出火舌。在那个冷兵器时代,这种热兵器显得特别威猛。 史珪望向宿州方向,只希望曹彬能听到这边的巨响,前来援救。 宿州那边的响声也不小,谁能听得到。宋军连夜攻城,蜀军顽强抵抗,到处嘶喊声。 终于一处城墙被轰出缺口,杨继业大刀一挥,当先冲入。紧跟着蜀兵不断涌入,宋兵慌忙逃窜。 杨继业冲上城墙,史珪忙迎战。以史珪的实力,两人斗上百来个回合不成问题,但心慌的史珪只挡了十来个回合,便不得不以一敌二,佘赛花来也。 夫妻俩联手,再过几个回合,杨继业的大刀便砍下史珪首级。 吊桥放下,林仁肇率大军鱼贯入城,很快将很少的抵抗消灭,占领徐州城。 逃窜出去的宋兵跑到宿州城外,禀报了徐州失守的消息,曹彬大惊,立刻下令停止攻击。 “我们这就杀回徐州。”卢怀忠、尤贵听闻史珪阵亡,悲痛万分。 曹彬忙道:“不可,那岂不正中蜀军下怀。” 要知道他三人兄弟情深,报仇心切,怎会理会他,竟各自回营汇集人马,率部杀向徐州。 曹彬虽手握尚方宝剑,却也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他俩而去。兵是他们的兵,将是他们的将,怎么处置?真杀了他们,只怕引来士兵哗变哪。 三四六乱战(二十一) 见宋军去了大半,此等好机会怎能放过。李处耘宝刀一举,东门大开,率军猛扑上去。 一直被你攻得难受,今日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蜀军将士个个目含怒火,劲头十足。 曹彬唯有指挥余下的两三万士兵抵抗。 北门亦开,李谷杨剑,又一支蜀军冲出,呐喊着围向宋兵。 曹彬见此情景,知不敌,果断下令撤出对抗,向徐州与卢怀忠、尤贵会合。 李处耘、李谷毫不放松,一路紧追。 曹彬还去徐州做啥呢?卢怀忠、尤贵还未到城下,林仁肇与杨继业已率部杀到。 不是要报仇吗?好啊,我来了! 卢怀忠在林仁肇钺下未走几招,便被砍落马下丧命。尤贵也不是杨继业的对手,几个回合一过,大喝一声,那刀便砍下他的首级。 主将双亡,宋兵顿作鸟兽散。逃的逃,降的降,战斗很快结束。 曹彬之部遇到逃回的士兵,听闻,气得吐血。身前身后杀声都已传来,他长叹声,率残部向西而去。 占领徐州这个重要战略要地后,各部很快进入休整,下个目标直指汴京。 好了,终于轮到咱们的主角孟昶了。说实话,我都不知该如何来描写他这方面的战斗,因为结局不是很好,他撤回了襄阳。我就随便写上一点吧。 孟昶与两万多禁军在平顶山附近与郭从文的十万宋军相遇。以少敌多,按说你就别攻了,占据有利地形以守代攻,说不定还有胜算。然而他没有,两军一接触,他便下令符彦卿进攻反转人生最新章节。 大蜀禁军铁骑扬起的烟尘让郭从文有些恐惧,慌忙下令布阵,弓箭手射箭阻击。 见宋军箭来,符彦卿马上勒马,停在射程之外。 箭阵很管用。郭从文大喜,下令安营扎寨,弓箭手在栅栏之后严阵以待,准备拒敌。 次日,换成武璋率禁军铁骑杀气腾腾地攻向宋营。箭雨铺天盖地而来,只好又无奈地退到射程之外。 “郭大人,此法甚妙!”刘遇拍起马屁。 马正与贺令图齐齐点头恭维,“是啊,我军不损一兵一卒便将天下无敌的蜀禁军吓得不敢前进,厉害,厉害。” 郭从文没有骄傲,道:“大蜀皇帝在,谁能知道他身后还有多少蜀军。此法虽能阻敌,却无法歼敌,各位不可大意。” 第三日,孟昶似乎火了,亲自率禁军攻击,箭雨又至,退到射程外,他大喊道:“彭师暠!” 彭师暠忙纵马到他身旁,“末将在。” 孟昶笑了笑,指向宋营,“看到那面宋旗没?” 透过箭雨的缝隙,彭师暠看见那面最高的宋旗。“看见。” “三箭射掉它!”孟昶一指,笑道,“我要让他们知道,论箭,他们也不是我大蜀对手。” 彭师暠算了下,“两箭即可。”说完,挽巨弩发出利箭,不偏不倚,正中旗杆。但因距离太远,箭到时劲头减弱,只微微偏斜,并未倒下。 “好。”蜀军将士们喝彩道。 再一次拉弓,弩箭飞般而去,正中刚那箭,旗杆猛然断裂。 “好。彭将军厉害!”众人大赞。 孟昶笑道:“不给他们点颜色还以为朕怕他了。” 是我们怕你,成不成。旗帜的猛然倒下,郭从文等人大惊不已。这距离,这精度,太恐怖了。 “守住,一定要守住!”每个人都慌忙回营叮嘱部下,无人提及攻击。 怕了吧。孟昶得意回营,告诉大家放心休息,与赵普又到河边钓鱼。 这万一?符彦卿与武璋可不敢大意,匆忙找来道:“皇上,敌军数倍我军,还是小心为妙。” “数倍又如何,他敢进攻吗?”孟昶笑道。 赵普在旁道:“两位将军放心,宋军在箭矢用完之前不敢有所行动。” 符彦卿道:“可怎知他们箭矢用完没呢?” 孟昶一扬鱼竿,没有鱼。笑道:“符老四,你说我还有鱼饵没?” “皇上怎会没鱼饵?”符彦卿大笑答道。 孟昶又问:“那怎么没钓到鱼呢?” 符彦卿道:“因为鱼没上钩啊。” “可明明鱼饵少了一点。“孟昶一指道。 “那就是皇上起杆太早,鱼儿只咬到一点,所以逃脱。”符彦卿很明白地道。 赵普打趣道:“符将军,现在鱼才刚咬上鱼饵,正在尝到了甜头,下面我们只要按部就班,每天假意攻击便是极品唐医。箭再多,总有用完之时。” 符彦卿、武璋恍然大悟,欣喜离去。 唐糖四人窜出来,摩拳擦掌,准备捉鱼。“干嘛,干嘛,你们以为我真钓不到鱼啊。”孟昶连忙阻止。 “那你钓吧。”四人坐着旁观。 孟昶叹气道:“常言说得好‘美女在身后,鱼儿不上钩’,你们在这,我怎么钓啊?” 唐糖撅着小嘴道:“我们不是闲着吗?那你说让我们做什么去?” “是啊,仗也打不起来,好无聊哦。”达妮跟着道。 孟昶想了下,“好,交给你们一个任务,今晚去偷袭宋营。” “好,给我们多少人?”唐糖四人欣喜答应。 孟昶伸出四个手指头,“就你们四个。” “啊?”四人吐出香舌。 赵普在旁笑道:“四人也太少了,就给个一千吧。” 孟昶道:“那好,给你们一千人,你们自己想办法让敌人以为你们有好几万。记住,敌人一发箭,便后撤。” “好,但人我们自己挑。”四人也不管孟昶是否答应,已离去招人布置。 孟昶笑问赵普:“小普,你说她们行吗?” 赵普笑答:“如果不行,你也不会让她们去。” 君臣相视而笑,连鱼儿上钩也未发觉。 唐糖她们真会喊人,符彦卿、武璋、杜逸风夫妇、赵崇韬、李承勋、彭师暠等人全被算在一千人内。这夜无月,在马尾扎上大树枝,距离拉开,在敌箭射程附近来回狂奔。 原处马蹄声惊醒郭从文,远望过去,烟尘漫天,似有千军万马。大惊,慌忙下令射箭。 射了一轮又一轮,马蹄声仍不止。 宋兵不敢有丝毫懈怠,不断发箭,箭囊中箭矢没了便赶紧去军需官处领取。 终于马蹄声停下,但郭从文不放心,生怕蜀军趁夜袭来,又下令射了几轮方才停下。 望着不远处箭矢,唐糖她们开心之极,下令将士们捡来堆在孟昶大帐外。 清晨孟昶出帐望见,不禁一笑,立刻下令将箭发给士兵。“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老大,谁说我们没有啊,咱们大蜀什么都有。”赵普过来笑道。 孟昶笑道:“小普,你说为啥一样的箭,敌人送来的箭就让人这么开心呢。” 赵普道:“慕容处、王赟处、徐州处都已获胜,正全力以赴准备进攻汴京。昭远也已到蔡州进行总协调。” 孟昶点点头,“相信李廷珪、王全斌也不会让朕失望。” “我们跟他们玩到什么时候呢?”赵普笑问。 “你说他们的箭还能维持几日?”孟昶问。 赵普伸出两个手指:“最多两日[psycho-pass]撕裂重罪全文” “那就再玩两日。”孟昶笑道。 两日后,马正、贺令图、刘遇纷纷来到大帐,向郭从文抱怨箭矢已将尽。 郭从文也慌了,不停问着怎么办,怎么办。 “看那蜀军不过两万来人,咱们杀将过去便是。”马正道。 刘遇忙道:“马将军不要被眼前情景迷惑,这蜀军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很难捉摸透彻。” 贺令图在旁取笑道:“看来刘将军被蜀军打怕了。虚又如何,实又如何,我们将近十万大军,难道还怕他不成。” 马正跟着附和。 “都别吵了。”郭从文厉声道。 三人不再吭声。 想了下,郭从文道:“为探蜀军虚实,马将军,你率部先行攻击。贺将军、刘将军分别在左右。” 马正得令,立刻率部向蜀营掩杀过去。 符彦卿、武璋率禁军早已列阵等待,见敌军靠近,万箭齐发,射向宋兵。拿你的我会还回去,你的箭还给你。 冲锋的宋兵霎时倒下一片,停下脚步。 稍作停顿,马正又指挥大军杀将过去。 箭雨到来,死伤无数,宋兵掉头回撤。 不能这样丢了面子。马正高举利剑,“逃跑者,斩!” 宋兵无奈只好再一次冲锋。 蜀军可不管你这么多,又是万箭发来。 如此几个回合,宋兵死伤好几千。郭从文远望,连忙鸣锣收兵。 “马将军,知道蜀军厉害了吧。”回到大帐,刘遇取笑道。 马正仍气,“若不是郭大人收兵,我一定能杀到蜀军面前。” 郭从文喝止双方争执后,道:“看来此法不通,应另寻他法。” “夜袭!”那三人齐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孟昶是英雄,自然也想到了。他正在布置禁军,准备着。 这夜又无月,夜袭先锋贺令图率部摸向蜀营。远远的,蜀营静悄悄一片,看来没有一点防备。 渐渐靠近,贺令图兴奋地大喊道:“杀呀!”宋军呼喊着扑了过去。 就在这时,无数支利剑划破夜幕的黑色,飞射过来。 “啊!”中箭者数千。 没关系,只要杀到蜀营便是胜利。贺令图仍大喊着:“杀呀!” “啊!”又一轮箭到,中箭者又是数千。 “撤啊!”贺令图见蜀军早有防备,马上大喊道。 “啊!”蜀军的箭没有停下,射倒数千。 这一次次的数千,你有多少个千啊?贺令图逃回营时,身边士兵余一半不到。 8 不可声张 “曹大人,我要回海州。”尤贵不耐烦地道。 “我也要回沂州。”卢怀忠跟着道。 曹彬不予理会,反而问史珪:“史大人,你准备回哪呢?” 我是徐州刺史,我能回哪。史珪阴阳怪气地反问:“曹大人认为我该回哪呢?” 曹彬拿出尚方宝剑,厉声道:“我受皇恩来到徐州,便不会辜负皇恩。若有不听令者,尚方宝剑在此,休怪我先斩后奏。” 那三人不再吭声,但心中怨气可想而知。 在蜀军的猛攻下,富州眼见保不住,郭从义叫来老婆孩子,嘱咐他们老老实实呆在府中,不许乱跑。大蜀的政策他清楚,不会为难家眷。然后他来到城头,准备以身殉城。 突然间,蜀军的攻势降了下来,开始缓缓撤退。 就在他愣神之时,见原处“宋”旗高飘,原来是潘美大军来到。 潘美来到城下,没有进城,大声嘱咐郭从义几句坚守城池之类的话,便挥军追赶蜀军。蜀军猛然又南下,意图不明,让人费解。 寇准回到青州,再也没了之前的意气奋发。青州、淄州兵力经过这两次,也损失大半,朱知任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很不痛快。 经过两日长思后,寇准派人向汴京赵光义送还尚方宝剑,并自请贬为布衣以谢罪。 赵光义发火了,吓得旁边的老太监王继恩喘气都不敢。幸好殿下百官中还有胆大的,比如张居正。他出列奏道:“皇上,目前局势我大宋并未落下风,只要同心协力,驱逐蜀军只是时间问题。“ “同心协力?”赵光义冷笑道,“史珪他们三人奏曹彬指挥无方,连丢海、沂;朱知任奏寇准莽撞中计,损失惨重。这样下去,我大宋还能存活吗?” “皇上言重。”张居正道,“这只能说明我大宋官员心系大宋,心系皇上。” 赵光义又是冷笑,“但愿如此吧。” 卢多逊出列道:“寇准监军无力,非但未夺回密州,更使我青淄之兵损失颇重。恳请皇上责罚以平愤。” “不用朕责罚了,他已提出自贬。”赵光义没好气地道。 “曹彬一意孤行,又失两州,皇上若不责罚,臣怕会引来非议。”卢多逊又道。 赵光义双目一瞪,“卢爱卿难道有更好人选?” 卢多逊早有想法,道:“臣举荐秦王。” 上回襄阳大败,还没找你麻烦呢,你就这么着急要把你那个宝贝学生推到前台吗?赵光义冷冷道:“廷美年轻气盛,毫无经验,哪有统军之才。徐州仍由曹爱卿统帅,此事无需再议。” 卢多逊不敢再言。 “襄阳怎样了?”赵光义问道。他还是很惦记那里的。 张居正答道:“蜀军围困襄樊,但二城军民同仇敌忾,仍屹立不倒,实为我大宋楷模。” 赵光义点点头,“已入冬,若能守到明春,朕必再派去援兵。” 是啊,已入冬,被蜀军围困的襄樊物资明显不足。许多士兵连棉衣都没,城墙上西风嗖嗖,他们缩成一团,甚为可怜。 巡视的焦继勋看着心疼,脱下身上棉衣披在位士兵身上。立刻围上来一群,双手插在衣袖中,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焦大人,这个冬天怎么过啊,朝廷什么时候送来物资呀。” 焦继勋还能说什么,只好一番好语安慰:“大家放心,朝廷的物资就快到了,坚持,一定要坚持到。” “坚持个毛!哄谁呢。这四面都是蜀军,能运到城里吗?”有几个看透的低声嘟囔。 焦继勋慌忙离开,他怕越来越多的怨言会将自己的决心彻底击溃。 王文宝已经被击溃。要知道这襄樊物资大多积在襄阳,他这边士兵们怨声载道,还时有老百姓到他面前痛诉士兵们抢了他们的财物,质问他们到底是保护樊城的,还是掠夺的。 望着张镕,他终于下了决心,“朝廷已不再管我们,最终樊城仍难保,咱们只有走那条路了。” 张镕点头道:“姐夫,我这就带你去见个人。” “谁?”王文宝惊奇问道。 “到了你便知道。”说完领着他出衙,到了自己的家中。 王文宝仍很困惑:“这不是你家吗?” 张镕笑道:“不错。他已在这等你好几日了。” 王文宝走进,便见堂中坐一青年笑嘻嘻地望着他,身后是一男一女两侍卫。 “王大人,朕等你很久了!”孟昶笑道。 朕?这是皇上的自称啊!王文宝吃惊的眼珠子都快落地。 “这位便是大蜀皇帝。姐夫,你可以和他谈。”张镕在旁介绍。 胆子太大了吧,竟敢这样进我樊城,竟敢还住在我舅子家中,竟敢……原来传说中的那些事都是真的。王文宝一句话也说不出。 幸好孟昶很懂他人心思,笑道:“王大人,你一句话都可以不用说,由朕来讲樊城归降后的事宜。第一,樊城仍由你管制,但划入大蜀吏治,根据表现升降,与所有大蜀官员一致。第二,樊城所有将士进入大蜀军队编制,御冬物资随即便到,与所有蜀军一致。第三,蜀军入城后,绝不会做任何侵扰百姓或烧杀抢掠的强盗行为,若有,王大人可任意处斩。王大人,你还有其他条件吗?” “姐夫。”张镕提醒正听得入神的王文宝。 他这才回过神,道:“没有。” 孟昶笑道:“王大人也不用着急,可以考虑三日。” 王文宝忙道:“不用考虑。已到这个地步,为了樊城,只有如此。” “王大人爽快,朕喜欢。”孟昶道,“你现在可以打开东、南两门,物资马上入城。说实话,我见到那些守城士兵的模样都心疼。” 樊城降蜀,焦继勋无奈地到来向府,见向拱正左拥右抱,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老焦,你来得正好,快来陪我喝几盅。”向拱已有醉意,招呼道。 焦继勋叹气道:“向兄,樊城已降,我哪有这个心情。” 向拱笑道:“这不是更好嘛,老焦,你应该高兴才是。” 焦继勋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朝廷早已不管你我死活,蜀军若要攻城,我们能守几日?”向拱解释道,“不论樊城还是襄阳,迟早都是大蜀的,不过是在死撑罢了。” “话虽如此,可我乃朝廷命官,虽不想流芳百世,也不想落下个投降的名声。”焦继勋还是有些骨气的。 向拱摇摇头,“老焦,你就是个死脑筋。坐下,咱们好好聊聊。” 焦继勋坐下,痛饮一杯,缓解心中的不痛快。 向拱道:“老焦,若我记得没错,你在晋时便已是齐州防御使,汉时是保大军节度使,周时为彰武军节度使。” 焦继勋叹气道:“不错,想我也曾身经百战,官海沉浮,未曾想下场如此可悲。” 向拱摇摇头,“老焦,你历任四朝,每次改朝换代时怎么就没想过尽忠呢?” 焦继勋一愣。是啊,若说忠义,我哪有资格。 “什么忠义,都是扯淡。”醉意更浓的向拱发泄内心的怨气,“老焦,你看看咱们这些大宋的开国功臣,如今如意有几个?” 焦继勋不用想也清楚没几个了。 向拱继续道:“什么降不降的,谁对咱好,咱就跟谁。那赵光义如果对你好,为何无一援兵来襄阳?老焦,看清形势吧,为了你自己,为了襄阳,要早做打算。” “我只是怕后辈受世人指责。”焦继勋还在找理由。 向拱笑道:“为何要指责你呢?樊城已降,蜀军全力对付襄阳,你如何撑得住?你不过是做明智的选择罢了,恐怕襄阳军民都会感谢你呢。” 焦继勋不再言语,连饮数杯,想浇灭心中翻滚的思绪,却枉然。 潘美的思绪翻滚不停,他有种被人套住的感觉,却又不能不跟着走。 追蜀军追到坊州,蜀军便放弃攻城,继续南撤。继续追赶到了耀州,蜀军又猛然向西,迅速拿下邠州。 是否继续追赶呢?他犹豫不决。不追吧,城池便一个个失守。追吧,这将士们早已怨气冲天,行军速度越来越缓慢。 蜀军这是什么战术?潘美困惑不已。 正在耀州困惑着的潘美还没想明白所以然,便又传来宁州失守的消息。蜀军再一次北上。 义子王蓝田道:“义父,蜀军这是要拖垮我们。” 这个我怎会不知,可是我能选择吗?潘美道:“那该怎么办?” 长子潘文德道:“与其在后紧追,不如给孩儿一支精兵,在前方阻截。” “但怎么来判断蜀军的下一步行动呢?”潘美问。 “很显然,蜀军将北上,或富州,或庆州。”潘文德判断。 潘美想了良久,道:“与其猜测,不如分兵阻截。文德,你立刻率兵返回富州。蓝田,你率部往庆州。我自带兵在后继续追击,不论李廷珪选择哪座城,都要将其牢牢阻住。” 潘美根本没想到李廷珪不会去选择是庆州还是富州,因为他人在延州,因为他正与李光睿、宋延渥、赵廷赞等人商量如何劝降朔方节度使冯继业。 李光睿道:“冯继业杀兄领镇,骄横狂傲,非能驯服之人。” “我亲自前往灵州,若劝说无果,便打。”李廷珪坚定地道。 李光睿三人忙道:“他不知我等已降蜀,只以为李大人耸人听闻,哪会肯降。李大人万万去不得。” 李廷珪笑道:“诸位放心,我自有计较。” 三四零乱战(十五) 曹彬按兵不动,固守徐州的策略让宿州的李处耘和李谷很伤脑筋。两人研讨良久,也未想出高招。卫兵来报水军统帅高彦铸来到,两人忙相迎。 高彦铸望着二人笑问:“两位大人可否正在烦恼?” 李谷道:“高大人明知故问嘛。” “不用烦恼,我的水军即将逆汴水而上,直攻宋州。”高彦铸笑道。 李谷、李处耘忙道:“万万不可。” 高彦铸道:“两位大人放心,此次绝不会重蹈覆辙。” “孤军深入总是不妥。”李处耘道。 高彦铸大笑道:“在水上,宋军岂是对手,哈哈。更何况我又不是真得去打宋州,吓唬一下而已。眼看春节,待过后便行动。” 李谷、李处耘跟着大笑。水军北上,必会引来宋廷震恐,必会逼迫曹彬早日出徐州决战。曹彬本欲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计划恐怕要落空。 这个冬天特别冷,孟昶未向襄阳发动攻击,他只是让樊城降兵们穿着崭新暖和的棉衣跟着他四面巡视。 人都是要面子的,王文宝未同行,张镕跟着。孟昶笑问他:“张镕,你觉得这样对守军的打击够不够?” 张镕想了想,道:“其实襄樊士兵们之间相识者颇多,若能喊话,相信会有很多前来投奔。” 孟昶等的就是这句。笑道:“好,此事交给你负责。” 张镕便开始组织降兵每日向襄阳城内喊话,内容大多是说在这边怎么怎么好,大蜀对降兵怎么怎么好之类的。 守军们听着,大多叹气不已,有的甚至落下眼泪。有的后悔着为何当时没调往樊城,不然怎会穿着单衣饿着肚皮在寒风中受罪。 焦继勋没有责怪,低头匆匆离开城头,到了向府。到这喝个烂醉如泥,忘记烦恼,忘记忧愁,已成为他每日的功课。 张镕的行动起到很大效果,果然有许多襄阳宋军趁夜黑偷偷跑到蜀营。 襄阳内的将校起初还想尽办法阻止,到最后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去。 每日有人数减员的消息汇报过来,并不断增加。后来焦继勋就痛骂部下:“以后这些小事就不用向我汇报,你们自己处理。”说完又会到向府,醉得更厉害。 冯继业也醉得很厉害,可当他听说来者是大蜀将军李廷珪时,便醒了大半。 “冯大人准备让我就这样站着吗?”李廷珪问。 冯继业一拍脑门,“来人,赐坐,上酒菜。” 李廷珪坐下饮酒,并未客套,直入主题,“冯大人,我是来劝你降蜀的。” 冯继业装酒醉,“李大人,今日我饮酒过多,不宜谈此事,待明日吧。” 李廷珪的回话很干脆,站起来道:“既然如此,那李某告辞。” 冯继业忙着急阻拦道:“李大人,在灵州多呆一日又能如何?” “冯大人,你可知道这一日会发生什么吗?”李廷珪问。 “能有什么。”冯继业不屑地道。 李廷珪笑道:“冯大人在这西北偏僻之地呆得还习惯吗?” 冯继业大笑道:“还好。” “只怕明日冯大人便会离开这里。”李廷珪笑道,“灵州的主人要变,我还有必要劝降你吗?” 冯继业疑惑问道:“李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李廷珪解释道:“我今日来劝冯大人,是因为你是朔方节度使。明日你便不是,劝降你还有何意义?” “哈哈。”冯继业大笑道,“我大宋皇帝对我恩惠有加,允我治理一方,怎会有你这一说。我听说蜀军被我大宋军追赶得四处逃窜,狼狈不堪,难不成想到我这寻你避难之所,才来唬我。” 李廷珪摇头道:“冯大人若不相信,我就陪你等吧。” 两人又饮酒片刻,忽然传来朝廷钦差到,冯继业吃惊不已。 李廷珪识趣地回避到内屋。 钦差进来宣旨,大意便是封冯继业为梁国公,回京师享福之类的。 送走钦差,冯继业拿着圣旨,一屁股坐下说不出话。当年父亲病逝,他亲手杀死同父之兄,坐上节度使之位,实属不易。天高皇帝远,老子是第一,到你汴京去,我还算个屁。 李廷珪出来回到原位饮酒,并不理会他。 “你怎会知道此事?”冯继业不解问道。 “因为钦差路过延州时多喝了几杯。”李廷珪淡淡地道。 这就是说延州已是大蜀的?冯继业心中明白很多。 李廷珪继续道:“其实这事很好办。冯大人可以向宋廷禀报灵州外有蜀军踪迹,恳请缓上些时日。” 冯继业没有吭声。 “当然冯大人也可以马上去汴京履职。”李廷珪又道。 冯继业道:“如今蜀宋大战,胜负未分,我怎会降你。” “哈哈,原来冯大人是想有两全之策。”李廷珪大笑道,“这也好办。你可以暂不降蜀,但必须保持中立,待有了结果后再作决定便可。” 冯继业这才有了笑容,“好,就这样。” 李廷珪走后,潘美便派人前来,令冯继业出兵协助剿灭蜀军。冯继业的回复很简单,自己已调任,潘大人你还是向新任的朔方节度使下令吧。 新任的是哪位啊?谁知道。如今战乱,半路上遇害的可能性太大了。 就在潘文德到了富州,王蓝田到了庆州,准备与潘美大军夹击蜀军时,蜀军猛然直向京兆府。 米信大惊,忙向潘美求救。 耀州的潘美大吃一惊,只好率军前来救援。、 蜀军停止攻击,重又转向凤翔,随即占领。 这一个轮回,将潘美折腾得够呛。进入长安后,与米信等人紧急商量对策。 固守京兆府,这是大多数人的意见。潘美很无奈地接受这一现实,除富州潘文德、庆州王蓝田外,大军驻防京兆府四周要地。 春节便要到,蜀军应不会再有大的行动。他想。 在这个问题上他和回到凤翔的李廷珪想法一致。 虽然这次行动的结果是蜀军又退回凤翔,但成果显然。且不说定难节度、朔方节度以及延州等地虽未换旗帜,但已暗里降蜀。所过州镇,蜀军的秋毫不犯也让当地百姓称赞。还有便是在许多城中已留下伏兵,春节过后的大行动便会方便很多。 春节是咱中华民族最大的节日,谁也不会破坏欢庆的气氛,坏了规矩,所以蜀宋之间很默契的在各地休战。 能坚持到今日实属不易。焦继勋叹着气来到向府,却见到位年轻人与向拱谈笑正欢。 “这位是大蜀皇帝孟昶,我孟贤侄。”向拱笑着介绍,仿佛是自己的子侄。 孟昶笑道:“向叔,这位一定便是焦叔吧。” “不错,便是那不开化的老焦。”向拱大笑道。 焦继勋猛然拔出腰间之剑,指向孟昶,怒喝道:“你尽敢入我襄阳,不想要命了吗?” “哈哈。”孟昶大笑,“焦叔,今日是什么日子?” “大年三十。”焦继勋道。 “焦叔在今日拔剑相向,难道不怕被后世鄙视吗?”孟昶笑问。 向拱忙道:“老焦,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尊贵的客人想请都请不来,难道你想坏了我的兴致不成?” 焦继勋无语相对。 “在我向府今日便不可舞刀弄剑,出了向府,随你怎样。否则,休怪我翻脸。”向拱又道。 焦继勋将剑回鞘,转身便要离开,孟昶道:“焦叔,你不能走。” “为何?”焦继勋不服气地问。 “因为襄阳城内的所有士兵和百姓。”孟昶道。 焦继勋一愣。 向拱道:“老焦,你给我坐下。你不想活,我们还想活呢。” “向兄,我尊重你,但我不能与敌人同坐。”焦继勋说完便离开。这位老将的骨头还是很硬的。 “老焦。”向拱忙喊。他怕这位好友失去这个机会,怕襄阳失去这个机会。 “他马上就会回来的。”孟昶笑着举杯道。 向拱怀疑地望过来。 “喝酒,向叔。”孟昶一饮而尽。 向拱很快便回来,坐下后,狂饮不止。当他气愤地走出向府时,变走不动了。他的面前跪着无数百姓,还有很多士兵。他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这样静静跪着。望着眼前情景,抬头望这灰蒙蒙的天,他不得不重新走入向府。 孟昶道:“我很高兴能与两位老叔共过这个大年三十。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也不得谈政事,咱们痛饮到明日,如何?” 焦继勋不答话,向拱大笑:“好。” “向叔,光这样喝酒多无趣,快些上些节目助兴。”孟昶笑道。 向拱为难道:“这,这一时也未准备。” 孟昶道:“呵呵,还好我有准备。”说着一拍手,走入一群女子,翩翩起舞,美妙绝伦。 “她们不是襄阳城内春香院的姑娘吗?”久在烟花场所混迹的向拱惊问。 “是啊,难不成向叔还要侄儿从金陵带佳人来不成?”孟昶笑着反问。 向拱“哈哈”大笑,“好,好。” 姑娘们舞毕退出,又进来两位持琴女子,坐下轻弹。 “她俩不是我襄阳城内楚风楼奏琴的晓雨、晓玉姐妹吗?”向拱又惊道。 孟昶笑道:“向叔你就别再炫耀你的见识多广了,下面节目的表演者全是襄阳城内的名人。” “哈哈,老焦,看咱这贤侄,比咱们对襄阳还熟。”向拱大笑道。 焦继勋只顾饮酒,没有作答。他已清楚,明日后襄阳就要变了,彻底地变。 他们说这叫变天。 三四一乱战(十六) 襄阳城终于在这年初一降蜀。 投降本该是件痛苦的事,但襄阳军民却沉浸在欢乐中。 早已预备好的各类物资迅速进入城内,到了每个士兵手中,到了百姓手中。 初二时,赵光义还未得到襄阳投降的消息,他正趁此时机宴请百官,犒劳大家的辛苦。 众官皆到,只少了卢多逊一人,他患重病在家休养。 卢多逊与赵廷美的来往越来越密切,这让赵光义有些担忧。他轻声问身后王继恩:“派人去探望卢大人没。” 王继恩答道:“老奴亲自去的。卧病在床,咳嗽不止。” 赵光义点点头,挥手示意宴会开始。 张永德府内来了两位陌生人,他问:“两位是?” 老者道:“这位是秦王,可否入府详叙?” 张永德在婵蕊的指点下,几经倒腾粮草,已俨然成为汴京第一富人。但他很低调,虽然已换府,却也很平常,府内仆人也不过十多位。 “鄙人卢多逊,张兄可否听过?”落座后,卢多逊先发话。 张永德笑道:“张某一布衣百姓,怎劳秦王与卢大人大驾光临,惭愧惭愧。” 卢多逊道:“想当初张兄也是朝中数一数二之人,秦王与在下早有心拜访,只是难得空闲。今日才来,惭愧的是我们哪。” “哪里,哪里,往事不堪回首。”张永德忙摆手道。这二人突然造访,有何意图呢? 赵廷美四处望望,问道:“怎不见梦瑶姑娘呢?” 婵蕊未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早已改名张梦瑶。张永德不解。 卢多逊在旁笑道:“张兄有所不知,秦王早闻梦瑶姑娘聪明美丽,有心一见。这不,缠着我来到贵府。” 原来是这样。张永德忙答:“小女身有不适,还请秦王原谅。” “无妨,无妨。”赵廷美摆手道。 “呵呵,秦王尚无婚配。”卢多逊笑道,“张兄,若他两人成亲,岂不是千古佳话。” 张永德忙道:“怎敢高攀,怎敢高攀。” 卢多逊道:“张兄,今日秦王亲自来此,便表明了态度。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赵廷美站起拱手,恭敬地道:“梦瑶之名,本王早有听闻,十分倾慕,还望张伯成全。” 这?张永德忙道:“秦王何须多礼。这样吧,待明日我征求下小女意见,再给答复,可否?” “有劳张兄。”见第一步已成功,卢多逊忙与赵廷美离开。自己是重病卧床之人,若要让皇上知晓来这,可是杀头大罪。 两人走后,蝉蕊从后走出,大惑不解。义父是旧臣,已无权无势,秦王何必委屈向自己求婚呢? 送走客人,急忙回屋的张永德问道:“女儿,都听到了?” 婵蕊点点头,“义父,你觉得这其中是否有深意?” 张永德冷笑下,道:“以为父在朝中的经验,秦王与卢多逊准备谋反。” 婵蕊惊道:“这个女儿还没想到。可为何要寻到义父呢?义父手中又无兵权。” “呵呵。”张永德笑道:“为父虽无兵权,却有钱。” 婵蕊恍然大悟,“他们需要财力的支持,于是便想到了义父。若我与那秦王成亲,钱财便不再是问题。” 张永德道:“不错,我就你一个女儿,所有的家产都会留给你。若我猜没错,他们已经预谋许久,并一直在找合适的合作者,最后选择了我。” “哼,想得真美。”婵蕊俏脸一绷,道。 “其实也不错呢。”张永德笑道,“若那秦王真得成事,女儿便是皇后,我也成了国丈,哈哈。” 婵蕊着急跺脚,“爹,女儿不要做皇后,你万万不可答应他们。” 张永德想了良久,摇头道:“不,我要假意答应,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信任,知道更多内幕。” “可我觉得这秦王斗不过那赵光义,必败。”婵蕊忙道,“到时义父岂不是要受到连累。” “为父自有计较。”张永德笑道,“蜀宋正在大战,为父要让大宋朝廷大乱。这样便有利于他了。” “他,他是谁啊。”婵蕊一下子没明白。 张永德笑道:“他,他自然是我未来的女婿。” 婵蕊明白过来,撒娇道:“爹,谁要嫁给他呀!” 你不嫁,有人要嫁。孟昶才入襄阳,便有很多官员名流拿着女儿或者侄女、外甥女之类亲戚的生辰八字献上。 “朕很好色吗?”孟昶很严肃地问。 向拱笑道:“皇上,这是我襄阳臣民的心意,若不收下,岂不辜负了大家的深情厚谊。” “屁。”一声厉喝,孟昶面前出现四位美女,抢过那些献帖,撕了个粉碎。 “你们……”向拱哪见过这阵势。 “我们怎么了?”唐糖当先娇声喝道,“若想进宫,先过我们这关。” “对,先要打得过我们。”段思盈、留妍瞳、达妮跟着道。 “皇上……”向拱向孟昶求救。哪有这样的皇妃,皇上,你也不管管。 孟昶清清嗓子,道:“后宫之事由她们做主,朕只管国家大事。 “听到没,都快走。”唐糖四人拔出兵刃,吓得这群提亲者掉头便跑。 “老公,怎样,我们厉害吧。” “哎,人呢?” “一定是去楚风楼听那姐妹弹小曲了。” “走,楚风楼。”四位美皇妃急忙前去,生怕晚了,老公被人抢走。 正月十五过完,春节便算结束。该打的打,该骂的骂,世界重新进入混乱。 大辽的契丹族是不过春节的,但年轻的萧太后很尊重汉族的习俗,直到正月十六才下令出兵攻宋。 当然,她清楚孟昶更难应付,所以拒绝了多数大臣派出主力的意见,只让年少的耶律休哥率五千人去锻炼一下。 老地方,石岭关。府彦超的宋军与辽军对峙。 耶律休哥虽猛,但兵少,又无后援,匆匆打了一仗,歼灭几百宋军,便撤到幽州。 你们看,宋军早有准备,还是不打了吧。萧太后这下有话说了。 辽臣们虽觉此战太过潦草,但又不敢逆了懿旨。谁敢提再出兵呢?这万一再败,谁来承担责任。 辽宋边境重又恢复平静。 赵光义听闻辽军被打回,很是高兴。派出钦差大赏特赏老将符彦超。这下可以专心对付大蜀,对付孟昶了。 蜀军中最先动的不是李廷珪,不是高彦铸,而是密州的慕容延钊。沂州、海州已被杨继业所占,再无后患,他开始率领这支精兵在齐鲁大地纵横驰骋。 要啃就啃硬骨头,他将目标定在青州。 朱知任急了,急忙下令淄州兵前来增援。呼延综派来五千士兵,并一再表明再也凑不出人。 青州没了,你淄州又怎能保得住。朱知任直摇头,又连忙向朝廷发出急报,恳请援军。 高彦铸的大蜀蜀军也动了。逆汴水北上,浩浩荡荡,吓得宋船后退,后退,不停后退到宋州。 镇守宋州的乃是最大的开国功臣高怀德。赵光义是真不敢动他,所以只好维持赵匡胤当年的布置。 蜀军水军又来,说明什么。说明主力即将要来。高怀德想起那年孟昶的铤而走险,猜测蜀军准备仍用此法。想了想,毫不犹豫地派出快马向皇上禀报,并一再强调蜀军仍是那策略,应尽快派援兵来阻截。 春节虽过,北方仍寒风刺骨,遍野积雪。李廷珪一声令下,蜀军出了凤翔城,继续去年路程,向北而上,连拿义、泾、原等州。 固守京兆府的潘美犹豫不决。去夺凤翔?去追赶蜀军?仍旧固守?就在他的犹豫中,又传来宁州失守的消息。 襄阳的孟昶怎会闲着。地图面前,孟昶与赵普、王昭远及王全斌、王赟、符彦卿等人商议良久,作出重大决定。 由孟昶率禁军向大宋西京,即洛阳进发,佯装主力,吸引宋军主力。而王全斌率部向西北越过秦岭,自子午谷进军京兆府;王赟率部向东北,与李处耘、李谷遥相呼应,夺取汴京南之州县。 宋蜀大战全面展开。 青州的急报、宋州的快马让赵光义焦头烂额,紧跟着又传来孟昶亲率主力向西京逼近的消息,他直拍脑门。 “皇上,依臣之见。青州可下旨自保,宋州可令曹彬出徐州策应,但西京必须要重兵驻防。”张居正奏道。 赵光义道:“重兵?西京已是重兵,难不成让朕的禁军也去不成?” 张居正道:“西京虽兵力众多,但参次不齐,群雄无首。臣荐内客省使郭守文领兵西京,主持抗蜀之事。” 郭守文?赵光义思虑着。 “郭守文十四从军,熟兵法,长谋略,久经战事,必能阻敌与西京外。”张居正继续道。 郭守文主动出列道:“臣有信心击败蜀军,保我大**安。” 赵光义又想了下,道:“好。封郭爱卿为西京都防御使,持朕尚方宝剑,不服管教者,可先斩后奏。”发放尚方宝剑成了他的习惯。 郭守文谢恩。 “卢爱卿还未康复吗?”赵光义发现卢多逊又未上朝。 张居正道:“臣昨日曾去探望卢大人,已近康复,明日应可上朝。” 他这个病生得还真是时候。赵光义隐隐感到有问题。 三四二乱战(十七) 郭从文一到洛阳,便找到西京防卫的弊病。大军皆聚在洛阳城,外围毫无力量。 宋军除本就驻守西京的兵马都指挥使傅潜外,有河阳节度使马正、镇宁节度使贺令图,还有襄阳兵败又被派来的刘遇,还有从唐、邓、均等州败退回来的原襄阳一带宋军,总之是乱七八糟,谁也不听谁的,谁也不睬谁。 郭从文召集各军主要将领,拿出尚方宝剑,首先严明军纪,然后进行整编。 之后,立刻下令马正、贺令图率部前往洛阳南的汝州一线驻防,静待蜀军主力的到来。 曹彬接过圣旨,心中很不是滋味,下面的史珪三人心中偷笑。 蜀军主力便在宿州,怎会前往宋州,我到哪去阻截?他想了下,马上休书一封送往汴京,他希望赵光义能尊重他的意见。 朱知任接过圣旨,不禁脱口大骂:“***,逼我呀。”这么一个老实的老人也说粗话,气愤的心情可想而知。 逼你啥呀? 逼我投降。***,你大宋也是夺了人家大周的天下,人家大蜀为何不能夺你的天下。跟谁不是跟,只要能给子孙留下些基业,只要自己的晚年稍微平稳幸福些,我为什么不能降。 这位老人家发火了,也不讲什么条件,慕容延钊一到城下,便大开城门,热烈欢迎。 家有一宝,如有一宝。慕容延钊乐呵呵地宽慰他一番,很信任地仍由他管理青州,马上又率部到了淄州城下。 淄州做主的也是位老人,呼延赞他爹呼延综。 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咱在大周时便是淄州兵马都指挥使,现在大宋已好几年了,咱还是这个位置。既然你不鸟我,我为何还要鸟你呢。再说咱的上级平卢节度使都降了,咱还死撑什么呢。 呼延综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赞儿,你不是说那大蜀皇帝很喜欢你,你也很喜欢他吗?这下好了,你可以跟着他好好干了。” 呼延赞那颗委屈的心终于舒展开来,“爹,我终于可以大展手脚,一展抱负了!我去迎接蜀军。” 慕容延钊在淄州休整。他不知该继续向北,还是转道向西。这需要向皇上请示,皇上正在去洛阳的路上。 孟昶不像是去打仗,象是在游山玩水。遇山,便登高一览美景;遇水,便甩鱼钩钓鱼娱乐。 慕容延钊的请示飞鸽传来,孟昶摆摆手对王昭远道:“让他自己定。” 一旁的赵普大叫道:“上钩了,皇上,我钓到了。” 王昭远笑着一语双关道:“小普,皇上也钓到了!” 赵普笑道:“那是,老大钓到的可是大鱼。” “糖、盈、瞳、妮,快些生火,吃烤鱼了。”孟昶开心喊道。 “老大,你的鱼钩上又没鱼,烤啥呀。”赵普笑问。 孟昶道:“烤你钓到的那条呀。” “皇上你赖皮,不是说好的谁钓上谁吃吗?”赵普撅嘴道。 “小普,这可是你说的哦。”过来的唐糖道。说完一使眼色,段思盈向水上一跃,纤手往水里一抓,再跃回岸上时,手上多了条活蹦乱跳的鱼。 “看我的。”留妍瞳如法炮制,也捉了条。 达妮拔出弯刀,道:“我也可以的。”往水里一劈,三条鱼被震到岸上。 “小普,你就吃你那条小鱼吧。老婆们,咱们品尝野味了也!”孟昶大笑道。 当蜀军到达庆州时,潘美忍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所有城池都将失去,一个孤零零的长安还能有什么作为。 宋军从京兆府开拔,直奔庆州,准备夹击蜀军。 富州的潘文德也得到增援庆州的命令,但已离不开富州城。因为城外突然出现一支大军将富州围了个水泄不通。 “是赵廷赞。”郭从义惊道。 “还有李光睿。”他又一次大惊。 潘文德大怒:“两个叛逆。郭大人你守城,我这就去拿下他们。”说完便下城头上马,率部出城。 郭从义阻拦不及,大呼不妙。 老子英雄儿未必好汉。潘文德有其父之勇,却无其父之力,无其父之谋。 两军对垒,本该双方相互谩骂一番,打击对方士气。潘文德却率兵二话不说冲了过去。 赵廷赞可是与你爹差不多的人物,怎会把你这毛头小子放眼里。一声令下,大军嘶喊着相迎。 “你这小子不是对手,快快滚蛋!”几个回合下来,赵廷赞已探出对方实力,厉声喝道。他虽不算一流武将,怎么说也可列为二流上游。 潘文德哪肯逃,长刀砍去,大叫道:“叛逆,纳命来!” 赵廷赞的刀猛地一磕,将其刀震飞,喝道:“看你爹面上,饶你一命,给我滚。” 潘文德吓得掉头逃窜,没有回城,而是去了庆州方向。 郭从义在城头看得清楚,不禁摇头:“虎父犬子!” 李光睿与赵廷赞并未对富州继续攻击,也随着转向庆州。 此时李廷珪大军已到,潘美大军已近,庆州成为西战场的中心。 赵光义的旨意到达徐州,未听从曹彬建议,责令他出徐州夺回宿州,以断蜀军后路。 曹彬无奈,留史珪守徐州,率卢怀忠、尤贵等部杀向宿州。 李处耘、李谷早率蜀军在城外严阵以待,两军交锋,俱不相让,惨烈无比。 杀到天黑,双方收兵,各有死伤,谁也未占到便宜。 回到城内的曹彬再一次向汴京发出建议,希望能固守徐州,以静制动,并坚持自己意见,之后几日都未出兵。 王赟率天义军向东夺城掠地,蔡州、颍州等地落入蜀军手中,陈、毫、许等州惊恐,纷纷向朝廷告急。 赵光义不再发火,因为他感觉到每次自己发火后便会又丢几座城池。召来众文武,紧急商议对策。 这次他吸取前几次教训,决定改变策略。毫无疑问,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一昧地防守只会被动挨打。 在商议后,针对蜀军各路,他做了具体部署。 由天雄节度使杜彦珪挂帅,集滨、齐、博、郓等六州兵马,进攻青、淄。 由卢多逊多次举荐“有领兵之才”的翰林使柴禹锡监军,合陈、毫、许等三州兵力,进攻蔡、颍。 又令徐州曹彬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宿州,西部潘美消灭入宋蜀军,夺回失地。 面对由孟昶领兵的这路蜀军,赵光义想了许久才下决心。令郭从文不要死守西京,率兵攻击。 蜀水军已到宋州,他令禁军将领王超率两万禁军前往协助高怀德。 布置完毕,长舒口气,赵光义信心满满。然而一位独臂人的到来完全坏了他的兴致。 “张将军?”曾在周禁军呆过的赵光义一眼便认出这位很久之前的老领导。 “皇上还记得老汉啊。”张永德笑侃。想当年你只不过是我手下不知名的小兵,我何需惧你。 赵光义笑道:“张将军说笑了,若无当年你对我兄弟俩的照顾和栽培,怎会有我大宋今日。”紧接着客气问道:“张将军过得可好?怎会想起到我宫中?” 张永德面色凝重地道:“草民有一要事相告。” “何事这么紧要?”赵光义心想你又不在朝中,一个普通老百姓罢了,能有何要事。 张永德未开口,而是环顾四周。赵光义转头,王继恩等识趣回避。 “草民是来告罪的。”张永德突然伏地拜道。 赵光义一笑道:“张将军何罪之有呢?” 张永德低头道:“草民最近参与件谋反之事。” 赵光义大惊,“张将军手无兵权,怎会谋反?” “草民有钱。”张永德抬头道,“于是便有人来寻我。我本应早日来向皇上禀报,但不知他们意欲何为,便假意应承。” “有哪些人?”赵光义厉声问道。 张永德忙道:“草民只知道秦王殿下和卢多逊大人。” 赵光义的心不禁一紧,马上恢复常态,大声道:“张将军,你可知诬告王爷和朝廷大臣是何罪?” “杀头。”张永德并未恐惧。 赵光义继续逼问:“那你有何证据?” 张永德摇摇头,“昨晚,草民应邀去了秦王府,卢大人也在场。秦王希望我能捐些银两,草民便问所为何事。秦王笑着说事成后不会亏待我。皇上,草民并不是心疼钱财,只是觉得此中另有玄机,这才入宫禀告。” 赵光义停了很久方道:“张将军,此事不可声张,你回去后,仍如平常。不管是否真是谋反,朕都很感谢张将军。” 张永德道:“皇上能原谅草民之罪便可。” “张将军不仅无罪,对我朝的贡献功不可没。这点,朕绝不会忘记。”赵光义是真心说的。 张永德一离开,赵光义便唤王继恩,“准备一下,去探视卢多逊大人。”接着又唤来禁军将领张逊、杨守义等人率禁军同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赵光义开始小心翼翼。 卢府,卢多逊慌忙迎接。 “卢爱卿的病好些没?”赵光义笑问。 卢多逊忙答:“已好了许多,明日便可上朝。” 赵光义意味深长地道:“没有卢爱卿,朕便觉少了条胳臂。” 卢多逊感恩道:“谢皇上厚爱,臣愿用毕生精力报效大宋。” 赵光义“哈哈”笑道:“有卢爱卿这等良臣,我大宋打败蜀国指日可待矣。”愤怒的火压在心底,让人备受煎熬。 9 张将军 吕端笑了,“这句可是我平生听到的最动听的赞扬。” 我只知有那么一句话,但对你我还很不了解,必须要考考你。孟昶下令摆宴招待这位未来的丞相,赵普、王昭远及王全斌、王赟等将相陪。因在战时,略有简陋。孟昶笑着举杯道:“没有什么准备,还望吕大人见谅。” “是我来得突然而已。”吕端笑道。 宋军的监军竟主动来降,蜀臣蜀将自是开心,把酒举盏,兴致很高,大帐内情绪浓烈。 “皇上,为助酒兴,喝不出几道题来让大家答答。”赵普深知孟昶心思,提出。 小普果是我肚里的蛔虫。孟昶笑笑,道:“吕大人,可愿参加?” 吕端明白这是要考自己,并未退缩,道:“愿与诸位大蜀英杰一乐。” 孟昶道:“好。这样,吕大人若答得好,朕便封你为丞相。” 此言一出,蜀臣皆愣。皇上,您也太儿戏了吧,几道题便可以让他成为一品大员哪。 吕端亦楞了下,忙道:“皇上,若这个玩法,恕我不能参加。” “吕大人,这是为何呢?”孟昶故意问。 吕端不慌不忙答道:“我之才能岂能靠几道题所能体现,所以我恳请皇上,若我答得好,便封我为七品县令。” 孟昶又问:“吕大人之才能又岂能小小县令所能体现呢?” “皇上可知我为何这么急于投奔而来?”吕端道,“因为我知道我无战之才,不适宜此时。天下太平时才是我施展之时,故我愿意从县令做起,皇上得天下后,若觉得我做得好,完全可以慢慢升迁到丞相。” “哈哈,好,朕同意。”孟昶大笑答应。 王昭远、赵普等人道:“还请皇上出题。” 孟昶想了下,举起酒杯,问道:“朕想知道当今天下何处之酒最好。” 众人没有抢答,纷纷望向吕端。 吕端从容笑答:“杏花村酒最好。” “何以见得?”孟昶问。 “唐诗有云: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吕端道。 果然聪明。众人点头称赞。 “那唐时酒价每升多少银两呢?”孟昶追问。 众人沉思,吕端沉吟道:“这酒价吗……” 赵普突然笑着打断,“吕大人,我也知道。” 小普啊小普,你真懂我心,咱要试试他的聪明才智,但也要让他知道咱大蜀和他一样聪明的人很多很多。孟昶笑道:“既然这样,不如你俩便用酒写在桌上,相互比较下吧。” 二人拿筷蘸酒,在桌上写下同样的字:三十。 孟昶见到,笑道:“我猜你俩的理由也应一样吧。” 赵普笑着对吕端道:“呵呵,吕大人,还是你来说吧。” 吕端点点头,坦然地道:“我记得杜甫有诗:速来相见饮一斗,恰有三百青铜钱。一斗十升,一升自是三十。” “哈哈,吕大人,奇才哪!”孟昶大喜道,“朕已等不及了,现在就任你为县令,马上前往金陵吏部报到。” 吕端的降蜀对崔彦进这几位看来无所谓,但赵光义却气得吐血。他早已看出吕端的高人之处,并有心培养。可人家竟然毫不领情,说明什么?他已看出大势。 说实话,吕端前往前线时,并未想到降蜀。可他连见那三位或骄横或胆小的大帅后,才下了这个决心。他本就一人,毫无牵挂,所以选择了这条路。 “吕端忘恩负义,胆小懦弱,难以成事。”赵光义替自己找点面子,忍着怒气,故装平淡地道,“降就降了吧,多他不多,少他不少。众爱卿谁人敢往襄阳?” 众文武相互对视,无人出列。 “难道我堂堂大宋便无良将了吗?”赵光义怒道。 “大名府符彦超功勋卓著,文武双全,名望极高,应可担当此任?”张居正出列举荐道。 大周的国丈?赵光义有些犹豫。 “自郭进将军去后,北方边境便不稳定,符老将军曾抗击辽军,取得很多胜利,臣觉得派往北方更妥。”卢多逊忙道。 见他模样,似乎还有别的含义。赵光义道:“卢爱卿,就这些吗?” 卢多逊不再隐瞒,道:“他符家老四符彦卿正在襄阳,早已是大蜀禁军主帅,臣怕……”不再说下去。 此中含义谁都懂。连吕端那类在大蜀无亲无故的人都跑到大蜀,更何况他们是兄弟。还有便是人家的女婿是柴荣,柴家的江山可是被咱姓赵的抢过来的。赵光义点点头:“卢爱卿所说有理,立刻遣府彦超前往石岭关。” “皇上英明!”众臣赞道。 赵光义没好气地道:“何人往襄阳呢?难道要朕御驾亲征吗?” 众臣慌忙阻拦,“皇上,现在四面受敌,皇上应在汴京调度,统筹全局,怎可往前线。” 卢多逊犹豫下,道:“皇上,臣愿往。只是臣资历浅薄,恐前线将军们心有不服,臣再举荐一人同往。” “何人?”赵光义见有人为自己分忧,很是高兴。 “秦王赵廷美。”卢多逊道。 众臣皆惊。赵廷美乃赵家老四,赵光义登基后,封其为秦王。但谁都知道,这个王位是虚的,无一点权力。谁也都知道这是为什么。自己能夺得兄长的皇位,四弟会不会效尤呢。 赵光义盯着卢多逊,问道:“卢爱卿为何要他同往?” “秦王乃皇上四弟,皇室宗亲。若往前线,一可鼓舞军心,二可镇住各位将军。”卢多逊解释道。 赵光义想了很久,最终答应:“廷美未经过战事,卢爱卿要细心呵护。”那些将军都是我提拔的人,想来不会有事。 “宿州哪那么容易攻破,想来无事,大人无需担忧。”徐州刺史史珪摆手道。 曹彬道:“为防万一,还请史大人调兵与我前往救援才是。” 一个破宿州,丢就丢了呗,那么急作啥。史珪很不情愿地下令集合士兵,前往宿州。 刚出徐州城,便见数十人慌张着跑来。他们不识曹彬,向史珪汇报道:“大人,宿州已被蜀军占领。” 史珪一惊,侧目望向曹彬。 曹彬略作思考,道:“回城。” 我就说不用去的嘛,只要咱徐州在,其他州县丢就丢吧。史珪心想。 曹彬并不这样认为,他连忙向汴京发出急报,又连忙调兵遣将,准备迎击蜀军。徐州的兵力显然不够,他又向沂州、海州下达命令:令卢怀忠、尤贵率兵前来徐州助阵。 未到密州,便被蜀军痛击。退回青州的寇准将朱知任训斥一番,狠狠批评了青州士兵的无能。然后向淄州发出命令:派兵前来,重新聚集后,进攻密州。 论年龄论资历,朱知任高出寇准几倍,但也只有挨批的份,因为人家是皇上派来的。 潘美也是皇上派来的,所以当延州的彰武节度使赵廷赞和富州的保大节度使郭从义接到他的指令后,忙调集各处队伍,准备合围蜀军。 赵廷赞咱们都认识,被王全斌三打下马的那位。兄长亲信,赵光义当然是朝偏远之地调配。 郭从义自后唐时便已成名,义性重厚,有谋略,历任的朝,历任的皇帝都很放心他。因为他不闹事,沉稳之极。 针对蜀军北上,潘美已调陕州、河间府等地兵力前来京兆府,准备将蜀军拦腰截断,合而围之。 李廷珪率部深入,犯了极浅显的军事错误,这点谁都看得出。可他似乎还未发觉,仍向北攻击,又拿下原、宁、庆等州。难道他不知道危险已正逼近,蜀军前景堪忧吗? 一向沉稳的李廷珪是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围襄阳已近两月,孟昶似乎也不着急,每日攻那么一下,绕城转上一圈,莫非汉水的风景吸引了他? 此次卢多逊冒着风险举荐赵廷美同行,是因为曾是他的老师。赵匡胤时,见他博学多识,经史熟悉,便让他做了赵廷美的老师。 “多谢老师给我争取到这次机会。”赵廷美年纪虽轻,却长得十分强悍,与赵匡胤十分相似。 卢多逊道:“臣是想让秦王多加历练,多结交些军中之人,或许有用。” 赵廷美道:“我知道,我会与他们交好的。” 你想交好便交好吗?唐州的崔彦进不冷不热地道:“秦王,不是我不想去襄阳,只是李汉琼已做出了榜样。你说我会重蹈覆辙吗?” “崔将军所说有理。”赵廷美倒也客气,“我看还是将三位将军聚在一起,商议出对策,如何?” “秦王,这正是我所想哪。”崔彦进一拍大腿道,“我已多次邀他二位来唐州,只是人家不肯,我也没办法。” 赵廷美道:“便由亲自前往相邀吧。” 出了唐州,卢多逊道:“秦王,我看这事有点悬。” 赵廷美相当自信,“老师放心,我必能让他三人合心一处,救援襄阳。” 信心在刘遇那受到打击,得到同样的理由。 师徒俩前往邓州,结果更悲惨。曹翰竟称重兵在身,怕传染给秦王,拒绝见面。 年轻的赵廷美沉不住气了,大骂道:“国难当头,一个个却贪生怕死,相互观望,实在可恶。” 卢多逊沉思良久,突然笑道:“臣有办法了,保管他三人争着去襄阳。” “老师,快说。”赵廷美催道。 卢多逊附耳一番低语后,赵廷美怀疑地问:“能行吗?” 卢多逊冷笑道:“不妨一试。” 三三六乱战(十一) 赵廷美依卢多逊之计,写下:本王已令崔彦进部明日凌晨前往襄阳,望你部午后开拔接应。 然后吩咐士兵交给曹翰,匆匆回转。 见到刘遇,赵廷美道:“本王已令崔彦进、曹翰率部明日凌晨前往襄阳救援,你可率部午后出发接应。” 刘遇忙不迭地点头称赞,“秦王魄力非凡,必成大器。” 回到唐州,赵廷美对崔彦进道:“曹翰已答应本王明日凌晨率部前往襄阳。我与崔将军部午后出发,如何?” 曹翰大笑赞道:“秦王英明。” 都是混账东西。赵廷美心中骂道。 次日午后,三军从不同地方出发,慢慢腾腾地向襄阳前进。慢一点好,等他与蜀军拼个你死我活时,我轻松获取胜利。 因为慢,所以直到傍晚才到清水河,便是那李汉琼兵败的清水河。 三军相遇,俱都怔住。三位主帅碰头,说出同一句话:“你怎么在这?” 赵廷美与卢多逊过来,三人愤恨地望去。欺骗,你竟敢欺骗本帅。 赵廷美一拱手,笑道:“三位将军崩气愤,本王这是救你们呢。” “秦王分明是在耍我们嘛。”资格最老的崔彦进哪会把你个小小秦王放眼里。另二人跟着发怨气。 卢多逊在旁道:“诸位可能有所不知,秦王是持尚方宝剑而来督促各部救援襄阳的。但他没有拿出来逼三位将军,是为什么?因为他敬仰三位将军的勇猛。” 曹翰道:“如果是皇上强行令我们进军,我们自不敢怠慢。何必要耍那些小手段愚弄我们。” 卢多逊摇头道:“曹将军难道没看出秦王的深意吗?他是不愿拿皇上来压三位将军,可又不想三位违旨触怒龙颜,故才有此之举。” “这么说来,我们倒应该谢谢秦王了?”刘遇不阴不阳地道。 赵廷美忙摆手道:“无需。本王对三位将军仰慕已久,待解了襄阳之围,本王自会恳请皇兄嘉奖。” 已是如此,若回军,赵光义怎会饶过我们。三人无奈接受现状。 “天色已晚,各军便在此地驻扎,明日直向襄阳,如何?“赵廷美很有礼貌地征询他们的意见。 我大军足有二十万,想那蜀军也不敢来。三人点头赞同,宋军在清水河畔安营扎寨。 二十万又如何?一听宋军已向襄阳而来,孟昶乐了。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与王昭远、赵普、王赟、王全斌等人紧急商议后,决定仍在清水河歼灭敌军,而且便在今夜。那位张大山也被邀请参加,受宠若惊。 “张大哥,你觉得我们的布置如何?”孟昶笑问。 张大山可没想到自己会参加这么高级的军事会议,不停地点头称赞:“好,好,好。” 孟昶露出担忧道:“我军十万不到,宋军足有二十万,还是有些风险的。” 张大山忙道:“皇上,实不相瞒,我那八千人大多是原太原兵。而对方军中也有不少太原整编过来的士兵,他们是老乡,只要一招呼,保证都会跑过来。” “你算下可以招来多少?”孟昶问。 “太原之战,我们各军都损失惨重,所以胜利后都抢着整编汉兵,每军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张大山解释道,“占领太原,我们又是烧人家房屋,又是抢人家财物。***心中自是怨恨颇深。我相信,只要我那些人愿意去招降,响应者必会不少。” “哈哈,好。”孟昶大笑道,“这样吧,不论招来多少人,都归你统帅。” “我,我没那个能力的。”张大山低头道。 孟昶摆手,“谁说的,朕说有便有,放手去干,超过两万朕封你为将军。” 张大山摸摸脑袋,难为情地道:“我也能做将军呀。” “在别处可能难,在我这就行,怎么说你也是朕的老哥呀。”孟昶笑道。 “秦王,这三人非我同道中人。”夜深,卢多逊叹气道。他与赵廷美未休息。 赵廷美苦笑道:“二哥继大哥之位时,早已手握重兵,而我到如今却无一兵一卒。老师,你说二哥是不是真得不想传位与我?”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问吗?卢多逊停顿许久,突然道:“臣观史上,反改朝换代者,时必有外贼。外贼入,方能趁机聚兵,由弱变强。” “可蜀军已入,为何本王仍未强大?”赵廷美问。 “只因入得不够深。”卢多逊冷笑道。 赵廷美不解地问:“老师的意思是?” 卢多逊道:“此战只有败,秦王才有机会。” 赵廷美更加糊涂,“我应趁此战树立威望,怎可败?” “若胜,是当今皇上之胜,这些将军对他只会更加服帖。”卢多逊进一步解释,“但若败,这些将军都是皇上倚重之人,是皇上之败,与秦王无关。回到汴京,你我只要说这些将军相互排斥,不听指令,便可。” “即使如此,我亦无法获得什么。”赵廷美摇头道。 “秦王错了。”卢多逊道,“这些将军必会被皇上责罚,心中自是不满。到时只要秦王将失败再推向皇上,并许以众诺,必能聚集很多人。” 赵廷美点头,“如此最好。只是我大军二十万有余,怎会败。” 卢多逊摇头,“虽二十万,但帅心不和,将心不齐,只是乌合之众罢了。若我猜得没错,明日蜀军只要攻击,必会成鸟兽散。” 两人正议,突然帐外传来嘶喊声,慌忙出帐。但见四面火光闪闪,点着火的箭如雨扑向宋军营帐。 卢多逊冷笑道:“看来不用等到明日。秦王,此时正是你拉拢人心之时。” “我该怎么做?”赵廷美急切地问。 “让他三人撤退,你我断后。”卢多逊教他。 赵廷美四周一望,“好像四面是敌,撤来不及了。” 卢多逊道:“是否来得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们知道你的心。” 赵廷美刚想派人向那三人通报,崔彦进、曹翰已快马赶来,惊慌问道:“秦王,蜀军袭营,如何是好?” 赵廷美略作沉思,道:“虽然皇兄下了死命令,但见这形势,蜀军凶猛,难以招架。各位将军率部先行撤退,本王断后。” 刘遇正赶来听到,问:“皇上责怪下来,如何是好?” “本王承担便是。”赵廷美的话很有责任感。 三人点点头,“秦王仁义,保重!”说完,便奔回各自营中,大喊“撤退”,生怕落在后面。 够笨的。赵廷美手中无一兵一卒,拿什么断后?这半夜三更的,这四处乱糟糟的,你知道他在哪。说不定跑得比你还快呢。 还有,这四面都是敌人,哪分什么前后,说不定撤得越快,死得更早呢。 火箭停住,蜀军从四面八方呐喊着冲了过来,又一场夜间混战开始。不过这次必上次亮堂很多,燃烧的营帐映红夜的天空。 襄阳城头,焦继勋摇着头叹道:“向兄,看来又要败了。” 向拱还心存侥幸,“说不定烧起来的是蜀军呢。” “向兄,蜀军营帐都在我襄樊四周,怎会在那处。”焦继勋道。 向拱揉揉疲惫的双眼,恍然大悟,“老焦说得没错。算了,管他的,皇上会有办法的。你继续观望吧,俺家老四还在被窝里等着俺呢。”说完便离去。赵光义,你不是把我们这些老将都赶到一边去了吗?好呀,你用你的人打吧。 焦继勋没有回,一直站在城头遥望着。 “又是群无能之辈!”樊城城头,王文宝骂道。 身后张镕道:“姐夫,看来朝廷是靠不住了,你要多想想自己的后路。” 听得此言,王文宝若有所思。 “有什么事,姐夫吩咐便是。”张镕继续道,“为了姐夫,张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文宝知道他的含义,转头道:“容我再想想。” 张镕道:“姐夫,咱樊城可不比襄阳,物资储备已剩无几。这眼见便到冬季,到时蜀军不攻自破,姐夫便再无谈判的条件。” “你是否已与他们有所接触?”王文宝瞪着他,问道。 张镕毫不隐瞒,“是有人曾找过我。” 王文宝没有责怪,“千万不要让外人知晓,否则我也无法保你。” “我知道的。”张镕道。 “容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王文宝低头嘟囔着,离开城头。没什么好看的,越看心越烦。 宋军果是一盘散沙,被蜀军冲得七零八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该往何处跑。 “听口音,咱太原人哪。”一蜀兵问眼前与自己对战的宋兵。 “是啊,你也是吧?”宋兵惊喜道。 “你们已被包围,还是投降吧。那大宋烧了咱们太原,难道你忘了吗?” “没有忘,我家房子也被烧得一点不剩。***,我为啥还要替他们卖命!”说着,已仍下兵刃,并向同伴大喊:“拼个毛啊,投降了!” “太原兵投降了!”四面传来喊声。 哦,投降啊,知道了。很快原汉兵纷纷扔下兵刃,跪地投降。 哦,投降啊,知道了。许多宋兵也加入投降的队伍。 崔彦进冲出去了,曹翰冲出去了,刘遇冲出去了,甚至连主动断后的赵廷美也冲出去了,可那二十万大军冲出多少呢? 战斗仍在继续,我也不知道,不用心急,等明日天明吧。 三三七乱战(十二) 你说也怪,敌人越多,战斗结束的越早。还未到拂晓,营帐烧尽,蜀宋清水河恢复平静。 但往北的路上还不平静,符彦卿、武璋率禁军一路紧追,将宋军直赶到唐州。 可以喘口气了吧?气喘吁吁的赵廷美、卢多逊及那三位将军心想。 不可以。周行逢、王逵率兵赶到,与禁军会和后,随即向唐州城发起攻击。 唐州刺史张彦通慌忙来问怎么办。 崔彦进、曹翰、刘遇望向赵廷美。 赵廷美很淡定地道:“蜀军强大,唐州难以坚守,三位将军先撤,我断后。” “秦王仁义,保重。”还未说完,三人已无身影,带着残兵败将迅速离开唐州。 “张大人,本王立刻回汴京向皇上禀报。至于唐州,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赵廷美与卢多逊很快离开。 张彦通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张承骂道:“一群混蛋!“ 张彦通想了下,下定决心,“张兄,咱们没处逃了,献城!” “我也早有此意。”张承自是赞同。 唐州城易帜。所有这些仅用半日。 望着张大山身后不下两万的降兵,孟昶大笑道:“张老哥,好样的,朕遵守诺言,封你为将军。” 张大山慌忙摆手,“戏言而已。皇上,你还是任用贤能吧,我哪有这个能力。” 说的也是。孟昶想了想,笑道:“好。朕封张大山为‘清河将军’,享大将俸禄,镇守清水河,可传子孙。” “谢皇上!”张大山忙谢恩。 “唐州已夺下。”王昭远到来汇报道。 孟昶笑道:“好,马上进发邓、均、房等州。” 三日后,襄阳周围州县尽落大蜀手中,襄樊成为孤城。 三日后,望着跪地的赵廷美、卢多逊及自己最为信任的那三位将军,赵光义吐血。是真得吐血了,身后的王继恩慌忙拿出手怕帮他擦拭。 大殿寂静良久,赵光义愤恨地问道:“你们有何话说?” 赵廷美欲说,卢多逊抢在前道:“是臣之错。臣救襄阳心切,用尚方宝剑督促三位将军出兵,以致中蜀军埋伏。” 赵光义一句话也说不出。能说他错吗?那不就是我错吗?“不怪卢爱卿,平身回列吧。” 这卢多逊挺够意思。崔彦进三人心道。 “廷美,你无领兵经验,也可原谅。平身吧。”赵光义又原谅了四弟。 现在该轮到我们了。那三人跪在地上,颤颤巍巍。 赵光义怒道:“你三人随朕南征百战,久经沙场,此次战败,该当何罪。” 三人刚欲辩解,只是赵光义不给他们机会,“官降两级,罚一年俸禄。”辩解个什么?你们想说是朕逼你们的吗?你们是朕的人,不会处罚太重的。太重,不是打我自己的脸吗? 三人忙谢恩平身。 “蜀军显然是围襄阳诱援军,皇上,不可再向襄阳派出援军。”张居正出列道。 卢多逊也出列道:“臣在襄阳观蜀军,虎狼之师也。臣赞同张大人意见,弃襄阳而重兵西京、陈州、许州等处,阻挡他北上之势,方为上策。” 紧跟着,许多大臣纷纷出列赞同。 赵光义点点头,无奈道:“看来只有如此!” “皇上也勿忧心。”张居正又禀道,“潘大人已布置妥当,扎好口袋,准备将入境蜀军一网打尽。” “也只有潘爱卿能给朕带来喜讯。”赵光义道。 张居正忙道:“也不尽然。徐州曹彬大人已聚集各路之兵,欲与蜀军会战,蜀军缩在宿州不敢。” 赵光义点头,“曹爱卿亦能让朕省心。寇爱卿呢?” 张居正忙答:“也已汇集青、淄等州兵力,欲一举夺回密州。” 赵光义摇头,“那边无甚良将,危险哪。传告曹彬,望他能分兵配合。” 谁说咱这无良将。寇准望着眼前这位淄州将领,欣慰地道:“有呼延将军在,敌军望而生畏,密州唾手可得。” “寇大人知道末将?”淄州兵马总指挥使呼延综已年老力衰,便派来儿子呼延赞。 寇准笑道:“怎会不知?呼延将军那年在宿州双鞭退蜀军,早已名震天下。” 呼延赞不愿别人提到这事,毕竟最终自己是被俘被释放的。“往年之勇,不提也罢。寇大人,何时进军密州?” “明日便可。”寇准欣慰笑道。这才是自己最需要的大将。 “呼延赞?”密州的慕容延钊心一紧。 打探消息刚回来的韩继勋道:“没错,便是当年在宿州让大哥出丑的呼延赞。” 慕容延钊笑道:“当时我的腰间可没这把菜刀。” “呵呵,是啊。”韩保贞跟着笑道,“此次咱们保管叫他吃尽苦头。” 慕容延钊摇摇头道:“个人恩怨次要,大局为重。继勋,你率一部仍退至琅耶山,待机行事。” 韩继勋忙去执行。 “保贞,我让你布置的人手都好了没?”慕容延钊问。 韩保贞点点头,“都已成为老百姓隐在城中。” 慕容延钊笑道:“好。密州我可以给他们,就怕他们呆不长久,呵呵。” 曹彬未分兵协助寇准夺密州,因为他知道蜀军平静的背后必将是暴风雨。小小的宿州怎能容得下那些如狼似虎的蜀军将士。 宿州的李处耘可不这样认为。他悠闲自得地在宿州饮着小酒,随口还哼上几曲。 李谷笑着走入,道:“杨业已出楚州。” “呵呵,来李大人,难得清闲。”李处耘笑着举杯。 李谷毫不客气坐下,举杯笑饮。 延州的赵廷赞也在饮酒,不过是闷酒。曾经太祖身边最得力的干将,如今却是边远小镇的节度使,心中自是不痛快。更不痛快的是那潘美竟拿皇上来压他,令他明日出兵,围剿蜀军。 “赵兄,世道如此,你我还是不要再逞强,听从皇命吧。”同饮的宋延渥道。 如果说赵廷赞便是悲惨的话,那宋延渥可是悲惨透顶了。曾经是宋州十万大军指挥使的他只因为醉酒后痛打了军需官,便被赵光义免去一些职务,削为平民。他与赵廷赞交情深,便来延州投奔。 你以为那军需官的后台硬吗?一点都没后台。这其中的奥妙,宋延渥怎会不知。 “宋兄,想当初咱们跟太祖纵横驰骋,何等快活,如今却处处受气,实在窝囊啊!”赵廷赞道。 宋延渥叹气道:“赵兄也不用气馁,东山再起的机会不是已经到来了吗?” 赵廷赞楞了下,道:“宋兄指的是这次?” “不错。”宋延渥道,“只要此次围剿蜀军成功,岂不是可以重振旗鼓,皇上说不定还会启用赵兄呢。” “宋兄开什么玩笑。”赵廷赞苦笑道,“即使大获全胜,也是那潘美功劳,我等只是卖命罢了。更何况,皇上的意图很明显,利用此战削弱我等的实力,以后收拾以来更容易。” 宋延渥突然道:“赵兄可否想过其他?” 赵廷赞不明白,“什么其他?你我兄弟,不用遮掩。” 宋延渥向北一指,“定难李光睿。” 赵廷赞还是很糊涂。 “那定难五州一直以来名义上归附朝廷,那李光睿更是早有立国之意。赵兄若有心结交,我可以引见。”宋延渥与李光睿早年结识,来延州前也曾去会晤过。 赵廷赞犹豫不决。 宋延渥道:“赵兄,实不相瞒,明日你领兵离开延州后,李光睿便会来攻。到时,你可就连一点家本也没了。” “那我不出兵便是。”赵廷赞不服气地道。 “潘美会饶了你吗?赵光义会饶了你吗?”宋延渥直呼大宋皇上之名,可见早有反意。 赵廷赞闷声不语。 “如今之计,赵兄只有率兵出城,延州让给李光睿。”宋延渥道。 “宋兄,那样我不是一样无家本了吗?”赵廷赞一脸糊涂。 宋延渥摇头,“不一样,一个是有意相让,一个是被硬夺。赵兄出兵,不论胜败,仍可回城。” 赵廷赞又犹豫会,下定决心:“好,宋兄,一切便交给你。” 潘美率大军攻向凤翔,他要截断蜀军后路。 然而出乎意料,凤翔蜀军早已撤离,空无一兵。这也太轻易了吧?潘美心中隐隐感到不妙。略作沉思,果断下令按原计划行动,大军北上合围蜀军。 与此同时,郭从义、赵廷赞各部已与蜀军交锋。胜负已分,宋军在强大的蜀军面前不堪一击,无奈败退。 郭从义回到富州后马上布置防守,他觉得蜀军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富州。 赵廷赞回到延州时,便见到了宋延渥与李光睿。他摇头道:“蜀军实在强大,难以对抗。” 李光睿笑道:“不错,我早已知道。” “你党项之族久居定难,从未与蜀军相遇,怎会得知?”赵廷赞疑惑问道。 “赵兄,这人你是否认识?”宋延渥拍下手,从后走出一人,一身铠甲,腰悬宝剑,威风凛凛。 “我叫李廷珪,蜀军主帅。”他自我介绍。 赵廷赞惊呆,望向宋延渥,“宋兄,这是什么意思?” “赵兄,你我可以选择吗?”宋延渥叹气道。 李光睿跟着道:“不错,我们都不能选择。” 三三八乱战(十三) 李廷珪笑道:“其实有时不用选择,跟着历史的脚步前进便是。” 李光睿道:“李兄说得没错,你我上次会面至今已有三年,这三年中我一直就等着这天呢。” 赵廷赞叹道:“好吧,延州给你大蜀便是。” “不是我大蜀。”李廷珪笑道,“是我们大蜀。皇上早已向我明示,降者之州仍由其人治理。” “只是潘美大军将到,延州保得住吗?”赵廷赞怀疑地道。 “赵将军不用担忧,潘美不会来延州。”李廷珪自信地道。 “为何?”赵廷赞仍不相信。 李廷珪一指富州方向,笑道:“因为他要去援救富州。然后他还要去救坊州、耀州等地。” 赵廷赞道:“李将军怎知潘美会如此做。” “他可以选择吗?”李廷珪反问。 “他也不能选择。”李光睿、宋延渥笑着帮赵廷赞回答。 潘美不能选择。负责阻击蜀军的两支大军皆败,蜀军已到富州城下,只有率军援救。幸好郭从义老道稳重,坚守城池,拼死坚持。 密州城下,两位老朋友又见面。 呼延赞双鞭一举,大喝道:“又是你这个手下败将,识相的速速离开密州。” 慕容延钊的冷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笑着道:“若要本将离开,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好,那就斗上一斗。”呼延赞大喊声,已跃马挥鞭冲了上去。 慕容延钊挺槊相迎,两个老冤家又开始新一轮比拼。 由于已有过交手,慕容延钊知其力猛,避其势,长槊突上突下,忽左忽右,神出鬼没,令对手不敢大意。 呼延赞久未遇到对手,双鞭舞得虎虎有声,沉浸其中,兴奋不已。 两人这一斗便是半日。寇准见出城蜀军不到一万,而自己聚集的宋兵足有三万多,拔剑一举,指挥士兵们冲锋。 慕容延钊惊问:“呼延将军,不是你我单挑吗?” 呼延赞笑道:“慕容将军放心,不会有人来帮我的。” 见手下士兵阵势已被冲乱,慕容延钊不再恋战,“下次再与你斗。”说完,甩开呼延赞的双鞭,挥马向外冲去。蜀军将士随他冲去。 呼延赞哪肯放过,挥鞭喊道:“追。”自己当先追了上去。 寇准对蜀军的去向没兴趣,他更看重密州城,举剑下令:“攻城。” 城不用攻。城门打开,就那么几个守兵也已逃窜,轻松夺回。 蜀军狂奔,呼延赞狂追,猛一回头,但见跟在身边的不过几千骑兵。进城多舒服,谁跟你去劳累犯傻啊。 慕容延钊突然停下,蜀兵们迅速摆好阵势。 呼延赞还未回过神来,慕容延钊已杀到,笑道:“呼延将军,咱们再斗。” 呼延赞大叫道:“好。” 两人纠缠在一起,扬沙滚石,数丈之内无人敢靠近。 数丈之外呢,那紧追的宋兵惨了。宋兵恢复了往日神勇,又以多压少,不一会便将追兵杀得七零八落,逃窜者众多。 逃窜?逃哪呀。从四面又杀出蜀军精骑,韩继勋弩弓连续发箭,转眼已射到数人。 现在不敢恋战的是呼延赞。他双鞭用力一嗑,挡住长槊,回马便回奔。 慕容延钊大喝道:“追!”蜀军紧追不放。 寇准方占领密州,还未来得及喝口茶,在城头见呼延赞一人而回,蜀军快马紧跟不止,大惊。“快,快开城门。”他喊道。 “大人,城门未关。”手下提醒道。 他舒口气,喊道:“快出城援救呼延将军。” 无人响应。 他拔剑大喝:“出城援救呼延将军!” 有几个将领忙率兵出城。这些都是淄州兵,呼延赞带来的。 见自己的士兵迎来,呼延赞又来劲了,勒马停住,面向正冲过来的蜀军大喝道:“来吧。” 来就来,还怕你不成。慕容延钊的长槊顺势刺来,已到跟前。两人进行第三次交锋。 那是相当的精彩,相当的威猛,只可惜只有一个观众:城头上的寇准。 “呼延将军快入城内。”他大喊不止。 蜀军已与淄州兵交战一起,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呼延赞哪听得见他的呼喊。 就算听到,他会丢掉自己的士兵,独自回城吗? 韩继勋率两千骁骑从宋军中杀出,直奔城门。 “快关城门!”寇准慌忙大喊。 韩继勋见城门关上,又立刻调转马头,率兵前去围歼城外宋兵。 正酣斗的慕容延钊笑道:“呼延将军,你的人不多了。” 呼延赞边战四处观看,但见出城的淄州兵不断倒下,所剩无几。 “你若带他们回淄州,我便饶过他们。”慕容延钊跟他讲起条件。 “大丈夫在战场抛头颅本就常事,不用你的怜悯。”呼延赞不理会。 慕容延钊冷笑声,道:“吾皇在宿州救你,便是希望将军能减少一些死伤,看来皇上错了。” 呼延赞不答话,挥鞭猛击。 慕容延钊挡开,继续道:“一个不顾手下士兵死亡的将军算什么好将军。” 呼延赞听着士兵的惨叫,怎会不心痛,叹气道:“临阵脱逃,又怎算得上好将军。” 呼延赞笑道:“这好办。你率你的人回城便是,我们在后紧追,城门自是不敢开,你便向西北而去,不就合情合理了吗?” 呼延赞又叹口气,道:“好吧。”说完打声招呼士兵撤退,蜀军果然不再杀伐,只是紧追。 城头寇准怎敢开城门,无奈喊道:“呼延将军,恕我不能开城门,你赶紧回淄州吧。” 钦差大人的命令自是要听从。呼延赞顺理成章地率着损失已大半的淄州兵向淄州而去。 蜀军不再追赶,来到城下,慕容延钊不给寇准喘息的机会,长槊向上一指,道:“速开城门,否则后果自负。” 寇准虽是读书人,但骨头还是硬的,大喝道:“密州本就乃我大宋之密州,为何让与你。” 慕容延钊笑道:“好,那我就攻城了!” 你都是骑兵,用什么攻城。寇准不屑地道:“你攻便是。” 韩继勋弩弓举起,发出一箭,寇准身旁士兵应声倒下,但寇准毫不畏惧,仍立城头。 慕容延钊道:“再不献城,下一个便是你。” 寇准怀抱宝剑,道:“绝不献城。” 韩继勋刚想发箭,慕容延钊阻止道:“是个硬骨头,饶了他。” 这城外的饶他,城内的可不想饶。韩保贞的号令在城中响起,隐藏的蜀兵手执兵刃杀了出来。 这些疲惫不堪的宋兵虽人数众多,但无法阻挡这股突如其来的激浪。韩保贞很快上了城头,直冲向寇准。 寇准非常吃惊,很快明白过来:中计了! 韩保贞的刀已架在他的脖颈,厉声道:“开城门!” 看来密州又要丢了。此时的寇准心中叹着气,反而不再慌张,头一仰,道:“要杀便杀!” “我们开,我们开。”那边的一队宋兵慌忙道,跑到城下,打开城门。慕容延钊、韩继勋纵马而入,城内宋兵或降或逃,城头还未来得及变换的蜀旗仍旧迎风飘扬。 寇准被带到慕容延钊面前,头颅高昂,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慕容延钊挥挥手,下令解去他的绳索,道:“吾皇曾交代我,若捉得一个叫寇准的人,不用劝降,放了便是。你想必就是寇准吧,你走吧。来人,把宝剑还给寇大人。” “连续落败,寇某还有何颜面苟活。”寇准似乎不想走,“还是杀了我吧。” 慕容延钊笑道:“吾皇未让我杀你,所以我不能杀。” “寇某岌岌之名,你们皇上怎会知晓,恐怕是你杜撰的吧。”寇准才不会相信。 “哈哈。”慕容延钊大笑,“寇大人,吾皇曾教我一首诗,里面有这么一句‘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他让我转告大人,是水总会有人渡,是舟总会有人乘,大人若不相信呢,便不要想着自尽尽忠,等着瞧。” 寇准吃惊不小。那诗是他几年前的随意而作,知者甚少。更主要的是他确实想到了自尽。 “所以寇大人,你还是走吧。”慕容延钊笑道。 寇准独自一人坐在马上,怀抱宝剑离开密州城,一直都没有回头。 杨业、佘赛花率兵出了蜀境后,便不再回头,迅速杀向海州。 海州的尤贵率主力在徐州,守城者甚少,蜀军没费多大劲便占了海州城。 紧跟着,这对夫妻又马不停蹄地杀向沂州。 同上,卢怀忠率主力去了徐州,沂州轻松落到蜀军手中。 曹彬愣住。但他仍坚信这些都不是蜀军主力,真正的主力必会来徐州进行大战。 尤贵、卢怀忠,甚至连史珪沉不住气了。 尤贵大喊大叫着要率兵回海州,卢怀忠气急败坏地要杀回沂州。那是人家的老家,情绪激动也正常。 可是史珪也跟着凑热闹,指责曹彬道:“曹大人,我们不去攻宿州,聚集徐州,准备与蜀军主力决战。但他们的主力呢?” 曹彬道:“仍在宿州。” “若还在宿州,我海州怎会丢。”尤贵愤怒地道。 卢怀忠跟着道:“还有我沂州。” “曹大人,若不及时夺回这两城,蜀军主力便到汴京了!”史珪不是耸人听闻。 曹彬依然淡淡地道:“不会,他们仍在宿州。” 10 未战便降 次日,蜀军向随州发起总攻。 周行逢、王逵等将领奋勇当先,挥刀爬上云梯,向城头冲去。 王承见大蜀皇帝在城下,认为蜀军主力在,心中早已怯了几分。在慌乱中,他指挥宋兵放箭扔石阻击敌军。 云梯被推倒,王逵摔落在地。 “娘的,待老子冲进去有你们好看。”他拍拍屁股,不顾伤痛,挥手士兵将云梯架起,又一次向上爬去。 当年的岳阳楼兄弟,在多次战斗中已死去两人,象张文表、潘仁嗣几位因为伤病都已留在地方任职,只有周行逢和王逵在军中,成为天义军的主要将领。 皇上便在城下,可不能丢了咱弟兄的脸。周行逢和王逵都是同一个心思,一到城头便挥刀猛砍,勇不可挡。 主将的勇猛激励了战士们,蜀兵们“嗷嗷”大叫着随之冲了上去。 王承愈加慌乱,见各个城头相继被迫,无奈带着残兵败将出城北而逃,来不及逃跑的五千余人成为俘虏。 仅仅半日,随州城告破。 就在周行逢、王逵准备迎接皇上进城时,城外孟昶大笑道:“好,两位将军立一大功。朕去也。” “皇上,这是要去哪?”周行逢忙问。 孟昶往西一指:“襄阳。” 到了襄阳,王全斌忙引他视察。后又一同来到樊城外,又在王赟的引领下查看樊城周围堡垒的建设。 罗晟也赶来,骄傲地道:“皇上,现在的襄樊密不透风,恐怕连只蚊子也飞不过。” 孟昶笑笑,“好是好,但若蚊子也飞不过,那襄阳如何向汴京传递消息呢?” 三位主帅一愣,没听懂。 王昭远在旁解释道:“皇上的意思是要留条襄阳汴京传递消息的通道。” “若那样,宋廷岂不派来援军?”王全斌三人仍不解。 “对啊,就是让他们派援兵来啊。”孟昶大笑道。 “围点打援。”赵普进一步解释。 三人恍然大悟。 孟昶笑着对罗晟道:“罗将军,准备最好战船,朕要与各位巡视水路。对了,有没有乐师?” 王赟笑道:“军中怎会有乐师。” “没有乐师就不热闹了嘛。”孟昶有些失望。 “老公,有我们呢。”唐糖那四位妃子得意地道。 你们?孟昶不相信。 达妮道:“不就是热闹吗?简单。给我们准备四面大鼓在战船上即可。” 王赟忙道:“万万不可,若让汴京知道皇上在襄阳,岂不是重兵压来。” “呵呵,朕就怕赵光义不知道。”孟昶道。 战船在汉水上缓缓前进,唐糖绿衣、段思盈蓝衣、留妍瞳红衣、达妮白衣,四人恢复女儿装,站在四面大鼓前,手握擂棍,轻轻敲打起来。 鼓声渐响,四人配合默契,节奏时急时缓,时如小溪细流,时如大江奔海,引人入迷。 战船上众人自不用说,沉浸其中。所过之处,蜀军将士皆欢呼雀跃,高呼万岁。 樊城的王文宝望着,心中一颤一颤的。大蜀皇帝都已来了,可见是势在必得啊。怎么办,怎么办呢?这连个商量的人都没,真是急死人了。 身后的小舅子张镕小声嘀咕道:“不知道焦大人看见这一切没?” “看到又如何?又无法将这消息传到汴京。”王文宝不耐烦地道。 “姐夫,若我们能将消息先传到汴京,岂不是大功一件?”张镕道。 王文宝叹口气说:“话虽如此,可如今四处蜀军,如何出得去呢。” 张镕道:“我愿意试试。” “你有法子?”王文宝望着他问。 张镕点点头道:“都说蜀军不侵扰百姓,我便化妆城普通百姓,再编些老家父母病重,急于回去探望的谎话,或许可行。” 王文宝想了下,“好,就这么办。” 焦继勋不仅看到江中这一切,还连忙召来向拱共同欣赏这振奋的鼓声。 “是大蜀皇帝,没错,一定是他。”向拱指着大战船叫道。 焦继勋苦笑道:“谁说不是呢。朝廷援兵再不到,襄阳只怕难保了。” 向拱显然没想到这层,口吐粗话道:“***,真会享受,战场上还有美女相伴,美酒痛饮。” “向兄,你似乎对襄阳安危一点也不关心。”焦继勋有些责怪地道。 “哈哈。”向拱大笑,“老焦,你我都是战场上摸爬滚打,刀光血影中过来的人,你见过哪位像他这样的主帅能取得胜利的?放心好了,蜀军不堪一击,而且他们也害怕。” 焦继勋不解,“蜀军也害怕?” 向拱道:“蜀军若不害怕,早已攻城,何故围而不攻呢?因为他们也害怕我襄樊守军。所以他们选择围困。” 焦继勋道:“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围到最后,襄阳便会不攻自破。” “所以当务之急是将这大蜀皇帝在襄阳的消息传到汴京,坚定皇上派来强援的信心。”向拱道。 两人正说着,探子来报:“大人,随州已破。” “啊。”两人大惊。相互一望,更加确信必须尽快向汴京传告这里的一切。 张镕很紧张地说出已编好的理由,心中七上八下的。 “我们蜀军从不为难百姓,但为防万一,还是要搜一搜身的。”那士兵说话很礼貌。 “你们真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军队。”张镕夸赞道,“搜吧。” 什么也未搜到。士兵正想很客气地放行,突听旁边有人道:“等下,他是什么人。”是吕尚。 士兵忙说明这位百姓老家唐州的母亲病重,急于回家探视,才冒险出城的。 “是个大孝子啊。”吕尚赞道,“给他匹快马,不要耽误了行程。” 张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赞:“蜀军真是仁义之师啊。” 吕尚摆摆手道:“那你要多多替我们宣扬。” “好,好。”张镕上马向北疾奔,生怕被唤住。 吕尚笑着道:“那手掌一看便是士兵,那上马的姿势如此娴熟,还说什么老百姓。” 那几位士兵一听,慌忙道:“原来他是奸细。大人,我们去拦住他。” 吕尚瞪了他们一下,笑道:“拦什么拦,我还嫌他跑得慢呢。”、 张镕很快到了唐州,向唐州刺史张彦通汇报了襄樊的情况,并一再强调大蜀皇帝在襄阳。 逃到唐州的张承大叫道:“张大人,这下相信我了吧。” 张彦通不敢再犹豫,忙派出快马星夜兼程赶往汴京。 这快马刚走,便又有一百姓模样的人求见。张彦通连忙接见,正是襄阳焦继勋派来的信使。 张彦通毫不犹豫地又派出快马,八百里加急,奔往汴京。 宋廷震惊。“应向襄阳速派援军!”众臣意见一致。 恰此时,卢多逊匆忙进入,道:“皇上,蜀军攻打凤翔。”他总是要比其他大臣晚半拍来,因为他要在兵部执勤,等待各方汇报。 赵光义双目大睁。大蜀动真格的了。 众臣议论纷纷,猜测蜀军目的。 赵光义有些怒气,大声问道:“海州,海州那边什么状况?” 卢多逊忙答:“未有战报。” “凤翔张令铎将军有勇无谋,只宜为将,不可为帅,臣请皇上速派良才前去指挥御敌。”张居正道。 赵光义平复下心境,道:“徐州方向也不能让人放心哪。” 张居正道:“海州未有战报,说明蜀军意不在徐州。” 寇准仍坚持自己的意见,接口道:“那张大人认为意在何处呢?” 张居正摇摇头,“暂时不明。” “即使不明,也需谨慎,以防万一。”寇准道,“为保稳妥,臣请皇上向徐州也发援军。” 赵光义想了下,道:“徐州方向暂且放下。潘大人,你曾在凤翔抗拒蜀军,朕任你为西部防御使,火速前往凤翔。执朕尚方宝剑,可调西部各州各镇之兵,违令者可先斩后奏。” 潘美近几年的表现已得到众臣的肯定,皆点头。 潘美领旨,只带千余轻骑,火速赶往凤翔。 下面便是襄阳。既然孟昶在那,不能小觑,必须派出重兵。赵光义询问大臣们:“襄阳方面呢?” “襄阳处必须派出强将精兵。”张居正道。 其他大臣纷纷应和。 赵光义道:“攻克太原之兵应在此列。下旨,令崔彦进、李汉琼、曹翰、刘遇率部增援襄阳,不得有误。” 众臣点头赞同。 赵光义这才缓了口气,“蜀军嚣张入我境,朕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也是这样做准备的,可是人家竟然不理会我,径自沿江北上了。怎么办?海州刺史尤贵看不明白。 你看不明白是你的事,我的任务只有一个:沿江北上,进入胶东。慕容延钊指挥两万精骑马不停蹄,按原计划行动,并未攻打海州。 这次任务很艰巨。没有后续部队,没有粮草支援,全靠自己打拼。进入胶东后,便会四面是敌,步步危机。 布置人手时,很多将领都抢这个任务。因为困难,才更有挑战。孟昶没有挑选,他有人选,便是已重新成为将军的慕容延钊。 孟昶笑着将那把菜刀还给他,道:“慕容,希望你能用这把菜刀闯出一片天地。” 慕容延钊接过,很坚定地道:“一定能。” 三三一乱战(六) “朕再给你派两个助手。”孟昶笑着道。韩继勋、韩保贞来到慕容延钊面前。 “还是让他们保护皇上吧。”慕容延钊见到两位兄弟,很激动,但仍推辞。 孟昶道:“朕还需要保护吗?他俩一直在朕身边,也该去历练一下了。” “我们愿意。”二韩的回答也很坚定。 孟昶又道:“深入敌后,以后就靠你们自己了。朕只有一个要求。” “皇上吩咐。”三人齐道。 “谁都得活着,一个也不能少。”孟昶的目光中透着关心和爱。 自潘美离开后,张令铎便成为凤翔的主人。但这个主人显然不够格,他自恃功高,又是朝廷大将,处处排挤原凤翔军。连王彦超的儿子,潘美的义子王蓝田也看不下去,时常劝说。 这劝不打紧,在张令铎看来便是与自己作对,维护他凤翔军,对他十分不满。但碍于潘美的面子,倒也不敢拿他怎样。 蜀军来攻,张令铎根本未放在眼里,便欲率兵出城迎敌。 王蓝田劝道:“看蜀军准备充分,气势极盛,应坚守城池,磨其意志。待他出援兵到来,再行攻击为妥。” 张令铎大怒:“皇上派我守凤翔,便是信任我的能力。击败蜀军,何须他人来援。” 王蓝田年轻气盛,争执道:“蜀军来势汹汹,兵多将广,单凭将军之力,如何能敌?” 你个小兔崽子,别以为你有俩老子就老三老四的。王彦超早已是废人,那潘美又如何,论功论资历,我都比他强。怒气更胜:“本将军才是凤翔节度使!” 王蓝田不再争执,也很气愤地道:“那一切就听将军的吧。” 听我的就好。张令铎拿出令箭,下令:“命王蓝田为先锋,率部出城迎敌。” 率部?这几年被你分化得我还有几个部下啊?王蓝田没有接箭,道:“末将不会去送死。” 敢不听令?张令铎大喊道:“来人,拖出去砍了!” 其他部将慌忙拦阻,并催促王蓝田接令。 王蓝田无奈地接过令箭离开,集合他所剩不到五千的部下,带着怨气出了凤翔城。 面对城外大蜀不下十万的大军,这些凤翔兵就像蚂蚁般。许多士兵开始小声嘟囔:“这不是让我们送死吗?” “死也得给我死在战场!”王蓝田听到,怒喝道。 几个老兵不服气地道:“少将军,你爹可从未这样对我们。” 面对这些跟着父亲出生入死的士兵,王蓝田只好压下怒气,无奈地道:“张将军不听劝阻,执意出城迎敌,我在军中,唯有听令。” “我们知道少将军的难处,可他也不能把我们往火堆里推啊。”那些老兵道。 王蓝田也心有不忍这些士兵随自己送死,回头大声道:“我不勉强大家,不愿随我攻打蜀军的现在可以回城。” “已经回不去了。”士兵们道。 王蓝田望去,见城门已紧闭。再抬头,那张令铎正在城头观看。 连我们的死都不放心。王蓝田无奈转头,长棍一举,大喝道:“上!”只见他快马向前,身后士兵离他却越来越远。谁会抢着送死呢! 李廷珪见他一人先到,纵马迎了上去。 两人相遇,并未交锋,李廷珪已勒马停住,道:“我与令尊也算旧识,不忍见你送死,还是回城吧。” 王蓝田苦笑道:“有时生死总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李将军,你尽管挥军过来吧。只是我身后这些士兵都是无辜的,还望将军不要赶尽杀绝,放他们一条活路。” 李廷珪点头同意,“我蜀军从不滥杀无辜,只要他们放下兵器,我可保他们不死。”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王蓝田回马到了自己队伍前,道:“交锋时,你们放下兵器便是。” 有兵问:“少将军,你呢?” 王蓝田叹口气道:“不用管我。”说完,扬棍大声道:“冲!” 李廷珪宝剑一举,“围住!”蜀兵呐喊着迎上,很快将他们围在当中。 “放下兵刃,饶你不死!”蜀兵们齐声大喝。 王蓝田微微点点头,凤翔士兵们识趣地扔掉兵器。 “少将军,你也扔下吧。”士兵们劝仍举棍的王蓝田道。 王蓝田摇摇头,突然纵马奔向蜀军。 霍犀猊、霍犀范马上挺兵刃相迎。 有时候武艺的高低不是胜负的关键,心态更重要。没几个回合,王蓝田的长棍脱手,被打下马。众蜀兵上前,将他捆了个结实。 张令铎远远望见蜀军欢呼着回营,而王蓝田等人无一人逃回。心中不屑地想,还名将之后呢,也不过如此,全军覆没,丢人哪! 李廷珪将王蓝田身上绳索解开道:“你可以回去了。” 王蓝田苦笑道:“李将军还是杀了我吧。被俘释放,那是丢了我父亲多大的脸呀。” “如果你不想丢你父亲的脸,就给我回去。”李廷珪怒道,“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被俘又算什么?” 王蓝田低头,“我与这些弟兄凤翔是回不去了。” “你们可以去长安,去邠州,广阔天地,哪里不是男儿驰骋的场所。”李廷珪简直不像是敌军指挥官,竟然给他们指出活路。 王蓝田想了下,回头对那五千弟兄道:“愿意跟我走的就走,愿意留下的就留下吧。” 跟王蓝田走的只有一千来士兵,大多数都是凤翔本地人,留在了蜀军。跟谁都是打仗,我离不开我最爱的家乡。 青州不是朱之任的家乡,但他已离不开这里。那年太祖赵匡胤有意调李重进前往青州任平卢节度使,李重进反了,然后便被灭了。赵匡胤便任命时任青州刺史的朱之任为节度使,治理青、淄、密等地。 很多人反对这个任命,因为朱之任不是自己人,而且为人老实,政绩平庸,治理青州便无甚建树。 赵匡胤力排众议,仍坚持用他。他有自己的理由,这些州虽较偏远,但当年安禄山不是就从这发迹的吗,还有朱温。我本不要他立下什么功,只要无过便可。 到了赵光义,也未调离朱之任。因为这人好控制。 朱知任听到蜀军已接近密州时,颇为吃惊。虽然朝廷早来文书通告,有蜀军正往这来,但他笑着摇头。来我这作甚,无后援,无粮草支持,不是自寻死路吗?马上传令密州刺史郑俊凯不要骚扰蜀军,观其去向后再作定夺。 密州刺史郑俊凯生性贪婪,有个外号“偷鞋刺史”。有次家奴告诉他自己的鞋子坏了,请求发双。他想起今日在府衙见到位官吏穿了双新鞋,便将其唤来。那人来到,果然穿双崭新的鞋,他笑着让这人上树帮他摘果子。那官吏很糊涂,但上峰的话不能不听,只好脱下鞋爬上树。这时家奴过来,拿起他的鞋子便去。那人大惊喊道:“刺史,有人偷我鞋。” 郑俊凯很生气地道:“我是刺史,又不是帮你守鞋的人。” 接到朱之任的命令,郑俊凯心道:“废话,我是刺史,又不是帮你打仗的士兵,谁没事找事去打蜀军。” 蜀军也挺给他面子,竟然毫不理会密州城,径自向东北而去。 这样多好,平安无事。郑俊凯向青州发出通报“蜀军已去”,密州城又恢复平常。 朱之任见到这四个字,气得说不出话。偷别人鞋子这么自然,多写几个字便如此吝啬,真够贪婪,你就不能告诉我蜀军去的方向吗?很无奈地派出快马查询蜀军动向。 连续几日,派出的快马相继回来,结果却只有一个:没有蜀军行踪。 失踪了?据说好几万人,就这样没了?朱之任想不通。思考一夜,向朝廷报:境内不见蜀军。 也没错,是未见到。 慕容延钊没有失踪,只是隐于山中。然后韩继勋、韩保贞等人化为老百姓,悄然进入密州城。 要想立稳脚跟,便要有自己的根据地。离开江陵时,送行的王朴、赵普同时指出了一个地方:密州。 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这里离徐州、青州都有一定的距离,可以说是个“三不管”之地。最为关键的是据说密州刺史是个贪婪小气而且毫无本事的人。慕容延钊要夺密州。 支援襄阳的宋军渐渐在新野、龙陂、胡阳、枣阳及唐州、邓州等地集结,若加上当地和周围房州、均州等地的地方军队,随随便便一算便有五十万。 赵光义认为援兵的人数众多便会取得胜利,却忽略了一个关键。这五十万大军没有一个统一的总指挥。 打太原时有潘美,可现在呢?那四位克太原的大功臣能和谐相处吗? 不能。这还未碰面,矛盾便已起。在唐州的曹翰竟然派人来催在唐州的崔彦进去攻打随州。 你算哪门子葱。崔彦进对来人怒道:“你回去告诉曹将军,我部是来支援襄阳,不是随州的。他想打随州,他自己去便是。” 随州逃降张承刚想自告奋勇做打随州的先锋,张彦通已抢在前道:“一切听崔将军调遣。”人家是朝廷大军,咱还是不要随意出主意为好。 “听我调遣作甚,你们那些没用的士兵只能做逃兵,我不收。”崔彦进说完,摆手示意二人快离开,心中的瞧不起显露无疑。这也难怪,他是这四位援军主帅中参加战斗最多,立功最多的。 张彦通倒也没什么,那张承的脸色很难看。 三三二乱战(七) 李汉琼是个喜欢打仗立功的人,十分勇猛。攻破太原,便是他首先攻破的白羊城门。他嗜酒如命,性格木纳,少与他人交往,性格较为孤僻。所以他根本不通知友军,径自率部直向襄阳。 刘遇是另一种类型,性格淳厚,胆小谨慎。他的部队最晚到达,便在一些小的州县驻扎待命,因为大镇都被崔彦进、曹翰两位将军占了。但他没什么不开心,这样更好,跟在你们后面便是。 孟昶正在看军事地图,众人皆在。敌人援军来势汹汹,不可小觑。 “李汉琼不是个聪明的人。”孟昶道,“有勇无谋的人最好对付。” 赵普点头道:“不错。咱们就来个诱敌深入,围而歼之。” 孟昶问:“小普已有好的地点?” 赵普一指襄阳西北,“就这里,清水河。” 孟昶道:“好,就在这里给宋军来个下马威,各将听令。” 坐骑上,李汉琼将酒囊放到嘴边痛饮数口,大声下令:“前方就是襄阳,加快行军速度。” 身旁部将韩玉道:“大帅,是否等候其他各部?” 李汉琼厉声道:“皇上的旨意是让我们解襄阳之围,不去襄阳怎解围。大家都给我听好了,谁敢拖沓懈怠,必斩不饶。” 部将们哪还敢多言,下令士兵们加快前进。 王蓝田没有回凤翔,领着那千余人到了长安。恰好潘美也到,听了他一番诉说后,大呼不妙。 此时的长安经多年的战乱摧残,早已无唐时的昌盛。宋朝对这也不重视,只有永兴节度使米信率五万人马驻扎在此,管辖附近州县。米信早年也在禁军,也是大宋的开国功臣。本也在京城禁军任职,赵光义登位后,将他升迁,调往这里。 “我必须马上赶往凤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潘美焦急地便要走。 米信担忧地道:“张大人性格暴躁,居功自傲,潘大人不好对付。”他们都是当年赵匡胤禁军旧人,相互间都比较了解。 “义父一定要小心。”王蓝田也道。 潘美稍作思考,道:“凤翔危急,速给我骑兵先行前往。” 米信慌忙调派骑兵队伍,不过一万余。 潘美心中担忧凤翔,赶紧率这些骑兵奔往凤翔。他不知为时已晚,凤翔的战斗已在凌晨打响,到了收尾阶段。 张令铎自恃勇猛,率守军出城列阵与蜀军对决。 李廷珪拍手欢迎,下令霍犀猊、霍犀范两兄弟在左,孙文韶、张虔昭俩老将在右,自己坐镇中军,向宋军攻击。 战斗一打响,胜负便已分。且不说蜀军人数多出一倍不止,勇猛的程度也高处许多。张令铎这两年只知享乐,哪有闲心管理军队。 霍犀猊、霍犀范兄弟不由分说,一个举斧,一个挥刀,从侧面奔向他。 张令铎忙挥刀相迎。没几个回合下来,已大汗淋漓,体力不支。他的体力都放在几个小老婆身上了。 蜀军优势明显,宋军被逼得只有边抵抗边后退,已全无阵势。 李廷珪宝剑高举,大喝道:“攻入凤翔!” 蜀军的所有将士奋勇向前,宋军士兵连招架的机会都无,干脆往城里跑。 城门就这么大,大家你争我抢地,相互侵轧,落后者,摔倒者众多。 妈的,老子不干了!许多宋军气愤地将兵刃一扔,大喊:“我投降!”蜀军不杀降兵,这点天下人都知道。 张令铎急了,想抽身回撤,可那霍氏兄弟一点机会都不给他。斧斧致命,刀刀夺魂,你想喘息?休想。 城头宋兵着急起来。我是关城门呢,还是就这样开着呢。关吧,咱主将,咱战友在城外。开着吧,蜀军混进来咋办。 好吧,别多想了。已有混入城的一队蜀兵冲上城头,没费多大劲便占领城头。将宋旗一扔,插上蜀旗,迎风飘扬。 啊,城破了!宋兵们完全放弃抵抗,纷纷弃刀投降。 啊,城破了!蜀兵们的吼声更加巨大,精神抖擞,喜悦万分,向城中蜂拥而入。 啊,啊,城破了!张令铎心中连连大叫,不再想着回城,撤马逃窜。 霍氏兄弟欲追,李廷珪大笑道:“让他去吧,有人会杀他的。”挥军进城,凤翔易主。 张令铎仅率百骑突围而出,狂奔不远,但见前方烟尘密布,心中大惊。没想到我老张竟丧命在这荒郊野外。他也不想想,李廷珪若想要他的命,怎么那么轻易地放他突围。 “张将军,你怎么会在此?”潘美当先,厉声喝问。 原来是老潘。张令铎大喜,“老潘,救我!” 潘美又是一声喝问:“凤翔如何?” 凤翔?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要它作甚。张令铎没有回答,笑道:“老潘,你来,我就放心了。” “是否已失守?”潘美看出了苗头。 此时的张令铎同志哪还管凤翔,笑着道:“老潘,走,到了京兆府再详叙。”长安在宋时改名京兆府。 潘美那个气啊,大喝声:“拿下!”立刻上来几位士兵要捆绑张令铎。 张令铎一愣,将刀一举,“谁敢!” “我敢!”潘美下马,将尚方宝剑高举,尚方宝剑在此,张将军休要造次!” 张令铎只好将刀一扔,束手就擒。 “回京兆府!”潘美下令。还是晚了一步,凤翔的失守对整体战略部署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一到京兆府,潘美便厉声问跪地的张令铎:“张将军,本官的指令可否到了凤翔?” 张令铎没有一点悔意,“已收到,大人让我死守凤翔。不过潘大人,今日我战败乃因大意,不过已探出蜀军虚实。大人再给我一些人马,我必将凤翔夺回。” “岂有此理。”潘美怒道,“凤翔失守,全盘被动,张将军准备咋么向皇上交代。” “谁也不是常胜将军。”张令铎不屑道。 潘美的声调更高,“不错,谁也不是常胜将军。但张将军不听军令,一意孤行,可知罪?” 此时的张令铎对战败仍无悔意,虽被绑,仍站起来撒泼般道:“罪什么罪,我无罪。当年我随先皇南征北战,身上的伤疤数不胜数,也曾败过。先皇也未曾责罚我,你老潘准备怎样,杀我吗?来呀,有胆的就来杀我。” 潘美也站起,拿起尚方宝剑,大声道:“张将军居功自傲,不服管从,莽撞出城迎敌,致使大败。尚方宝剑在此,将他拖出去斩了!” 张令铎睁大了眼睛。你敢动真格的? 旁边米信与他有些交情,慌忙道:“潘大人,临阵斩将,实在不吉。本府恳请给张将军立功赎罪的机会。”然后不停向张令铎使眼色,让他认错。 张令铎那脾气怎会认错,再说了,想当年在禁军,这潘美的官职比自己还低呢。“老潘,你敢杀我?”他不相信。 “有何不敢。”潘美说完便挥手将他拖出去。 张令铎脱口大骂:“你个忘恩负义的老潘,跟着新主子,就忘了咱们当年跟随先皇时的情谊。你以为大家不知道赵光义这小子是怎么爬上皇位吗?” 完蛋,这句话触动了谁也不敢说的那根神经。米信本想在劝,也不敢再多言。这大逆不道的话,哪个敢出来帮腔。 潘美一摆手,下令快些将他拖出去处斩。“念咱们的情谊,你这句我便当没听到。” 潘美做了件好事。这话要是传到赵光义那,便不仅仅是张令铎一人死了,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只可惜张令铎临死都未体会到他的善意,仍在大骂他的背信忘义。 “有蜀军?”李汉琼连忙放下酒囊。 韩玉道:“不错,前军已遇蜀军,因天色已晚,未敢战。” 李汉琼已上马,“晚又如何。下令全军,攻击蜀军。” “大帅,敌情不明,待天明吧。”韩玉劝道。 “襄阳之危,怎可等待。“李汉琼已挥马向前疾奔。 待他到了前军,但见前方蜀军正在安营扎寨,显然以为宋军不会进攻。他大喜,高举丹凤朝阳刀,高喊道:“杀!”已先行冲了过去。 韩玉等部将忙跟着喊“杀”,率部向前冲杀。 宋军的进攻大出蜀军意外,王赟忙下令撤退。士兵们扔掉营帐,扔掉辎重,掉头便跑。 李汉琼心中更喜。趁势杀到襄阳,不就可以解围了吗?“杀!”他大喊道,率部猛追。 蜀军逃得不是很快,时不时地还停下来等上一会。 就这样被狂追数十里,蜀军突然停下。王赟立马转身,手中混铁棍一摆,“杀!”率军迎上。 “哈哈,好。”李汉琼大笑道。灭蜀军便在此刻也。 此时突然宋军身后厮杀声响起,李汉琼惊问:“怎么回事?” 韩玉忙道:“末将这就去查看。” 忽然间两侧的厮杀声也响起,在夜幕下更显诡异。 “怎么回事?”李汉琼又惊问。还未有人回答,王赟已率兵回攻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李汉琼边挥刀迎敌,边仍困惑着。 到了后军的韩玉想过来告诉他们的大帅“我们被包围了”,可是身前这两人实在厉害,无法脱身。 脱身?你可真逗!论武功,我俩的任何一人都胜你;论速度,我俩的任何一马都比你快。 赵崇韬摇摇头道:“交给你了,承勋。” “太弱,我不要。”李承勋拒绝。 “那就交给本大小姐吧。”一声娇喝,唐糖纤手一扬,一道寒光划破夜的黑,正郁闷的韩玉惨叫一声落马。 三三三乱战(八) “糖糖宝贝好厉害!”孟昶到了跟前,夸赞道。 “我们不厉害吗?”段思盈、留妍瞳、达妮不服气地纵马入了敌群。 “我们不厉害吗?”赵崇韬、李承勋笑着齐声道,然后也马上冲了过去。 孟昶摇头,“你们都厉害,就我不厉害,好了吧。” “皇上,你到后面去,这些虾兵蟹将就交给我们吧。”符彦卿、武璋率禁军直向敌军。 “不好玩,师父师娘,咱们找个地睡会去。”孟昶苦笑道。 杜逸风夫妇爽快答应,“好。” 孟昶一翻白眼,“那我真是昏君了!”然后扯开嗓子大喊:“大蜀皇帝在此,大家快来呀。” 大蜀皇帝?开什么玩笑。这时候他应该抱着漂亮的老婆睡觉呢,忽悠谁呢。宋兵无人理会。 孟昶急了,拦住个宋兵,道:“我是大蜀皇帝,快点叫你们的同伴来打我。” 那宋兵鼻子“哼”了下,道:“你要是大蜀皇帝,我马上投降。” “那你赶快投降,我真的是。”孟昶跟他叫上真了。 “有凭据吗?”那宋兵懒得理他。 这时候我能拿出什么凭据。道:“你见过他?” 那宋兵骄傲地道:“那当然。宋城之战时,我就见过了。” “那好,你要说话算数。”孟昶下马走到他跟前,根本没把他手中的刀放在眼里。 “徒弟。”肖玉蓉已下马纵到他前。 “没事的,师娘,这位老哥和我是老相识。”孟昶笑着让她让开,走到那兵面前。 那宋兵盯着他仔细辨认会,惊呼:“你真的是呀。” “老哥,你可要说话算数,快投降吧。”孟昶笑道。 我又不是傻子,你的身边不知有多少高手呢,想那时我们数十万大军都没能拦住你们几个人呢。“我降,我降!”兵刃一扔,跪地投降。 “哈哈,这也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孟昶大笑道。 “徒弟,还是你厉害。”肖玉蓉赞道。 这就叫厉害啊,马上就有更厉害的了。孟昶从怀中掏出个玉牌递给那宋兵,“老哥贵姓?” “我叫张三。”那宋兵慌忙答道,并不敢接牌。 这下惊呆的是孟昶,“你,你叫啥?” “小的叫张三。” 孟昶笑道:“哈哈,原来咱们是兄弟。” “小的知道皇上您也叫张三,但小的真的叫张三。”那兵颤颤巍巍地道。 “你看这样好不?”孟昶道,“你把这个牌拿去,告诉你的战友们,不想死的呢,就赶紧投降。如果你能招降过来一百人,以后张三这个名字就是你的,我不再用。” 那兵抬头道:“不,还是我改名吧。” 孟昶笑道:“那好,如果你能招降过来一百人,我便允你改名,否则你就永远叫张三。” “这容易,别说一百,一千我也能招降过来。”张三很有自信。在宋军这些年,离自己最近人的官职是小校。现在人家皇上离咱这么近,我不跟他跟谁啊。 “哎,哎,你别急着走啊,牌拿着。”孟昶见他离开,忙道。 张三回头,“不用。” “我是怕你被我蜀军伤害。只要你举这个牌,没人敢动你。”孟昶笑道。 天哪,御赐金牌,想我天朝有几人能有这福分呀,想我几辈子也没这个福分哪。张三惊喜着接过便去招降同伴。 正怀疑这牌的份量,正好几个蜀兵杀来,张三忙举牌。士兵们一见,不再理会他,杀向别处。 皇上,大蜀皇上,我这条命从此是你的了。张三心中大喊。 清水河的厮杀声惊动了襄阳的焦继勋,远远望着,他有些犹豫。援军终于来了,我该不该派兵攻击蜀军呢?犹豫良久,仍在徘徊。夜间情况不明,还是待天明再决定吧。 樊城的王文宝也被惊动。远远望着,他心中大喜。援军终于来了,这下有救了!回头赞了句身后的张镕:“幸亏你冒死向汴京传递了消息。快去布置,明日迎接朝廷大军。” 曹翰在离襄阳较近的邓州,也被惊动。摇着头道:“李汉琼自以为是,不自量力,让他吃点苦头也好。”然后想到对自己不屑的崔彦进,心道:“崔彦进你个匹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也去襄阳送死!” 李汉琼这下苦头吃得可不是一点。在与王赟的对决中,完全落了下风。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原来我并不是天下最猛的那位。 好久未动混铁棍的王赟越战越勇,越战越猛,一棍一棍铺天盖地,象是黑夜中的飓风,令人捂耳心颤,吓得不敢睁眼。 李汉琼本已只有招架之功,而不时传来的宋兵惨叫声和投降声更让他心慌意乱。然后,他终于下定决心:逃。 朝阳刀猛地砍了过去,然后勒紧缰绳,狠拍坐骑,“走。” 大帅跑了?宋军将士一见,谁还有心恋战,纷纷四处逃窜。 那拿着玉牌的张三身旁已聚集了好几百人,仍在喊着:“大家快来我这,宋军不杀。” 有一些没听清,还在逃。他大喊道:“我们被包围了,四面都是蜀军,不要命的就跑吧。”那些士兵一听,停下脚步,毫不犹豫地与他站在一起。 蜀兵见他高举的玉牌,果然不再杀。甚至有些善良的还提醒眼前的对手:“快去那边,那里的宋兵我们不杀。” 黎明时分,清水河恢复平静,冲出包围的李汉琼身旁只有不到五千士兵。 张三拿着玉牌,带着将近八千降兵四处寻找孟昶。蜀兵们打扫着战场,没人顾及他们。 孟昶望着这群浩浩荡荡的队伍,笑着问身后众人:“谁最厉害?” 竟无回应。孟昶又问:“谁最厉害啊?” “当然是皇上!”众人异口同声。 孟昶得意地道:“哈哈,这下服气了吧。” “服气。”众人齐声道。 孟昶地哼起小曲:“我那个美呀美呀美呀,我那个乐呀乐呀乐呀……” 唐糖小声对段思盈嘟囔道:“又开始自恋。” 段思盈笑道:“你不是最稀罕自恋时的他吗?” 唐糖一翻白眼,“谁稀罕呀。” “我们稀罕。”留妍瞳、达妮笑着道。 张三率降兵跪地道:“皇上,我招降了这么多,可以改名了吧?” 孟昶笑道:“当然可以,你想叫啥名?” 张三道:“请皇上赐名。” 孟昶想了下,笑道:“你比我大,就叫张大三吧。” “不行,不行,我怎么会比皇上大呢。”张三马上摆手不同意。 “那好,咱们取谐音,你就叫张大山,如何?”孟昶也不想为难他。 张三喜道:“好。”然后将那玉牌举起想还回。 孟昶笑道:“这个牌就属于你了,你招降的人也属于你了。这样吧,你们愿意留下的便留下,愿意走的,我绝不勉强。” 这样的皇上不跟着那绝对是傻子。张大山及降兵们大声道:“我们愿永远追随皇上!” 在城头望了一夜的焦继勋叹口气,没有派兵出城攻击蜀军。很明显,援军已被灭。 忙碌了一夜准备迎接援军的王文宝躺到床上便打起了呼噜。白忙活一夜,真让人心情不爽。 邓州的曹翰在天明派出快马前往清水河打探。快马还未离开,李汉琼便带着残兵败将来到。 “李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啊?”曹翰很惊讶地问。谁都看得出是装的。 李汉琼这人果然愚讷,长叹道:“曹将军,我部战败。” 曹翰手指着他道:“你看你,为何不等兄弟们汇在一起再去襄阳呢。你说你怎么向皇上交代?” “我已无脸领兵,这就回汴京请罪。”李汉琼这人倒也是个敢于承担责任的人。 曹翰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其实我早有合兵一处,聚势一举击溃蜀军。可惜呀,都被你和崔彦进将军拒绝。这下可好,你五万人就回来这么点,想要聚势也难了。” 李汉琼低头猛饮数口酒,道:“惭愧,惭愧。曹将军,我这些部下便留下来听从您的调遣,我回汴京了。” 望着他远去,曹翰冷冷笑着自言自语:“这下你彻底完蛋了!” 偷鞋刺史郑俊凯正在府内调戏夫人的小丫鬟,城头哨兵匆匆忙忙闯入,大喊道:“大人不好,蜀军,蜀军又回来了!” 郑俊凯惊得跳起,大声问:“多少人?” “这个还不清楚,只是原处烟尘滚滚,为数不少。”哨兵答。 郑俊凯慌忙出府向城头奔去。上了城头一望,蜀军已在城下。 “吾乃大蜀慕容延钊,识相的快快投降。”慕容延钊长槊指了过来,厉喝道。 郑俊凯双手颤抖,“你,你们来我密州作甚。” “休要废话,快些献城,否则爷的长槊要了你的小命。”慕容延钊哪会把这类人物放眼中。 “有本事你上来。”郑刺史跳着叫道。 慕容延钊笑道:“还用我上去吗?” 郑俊凯得意大叫:“你不敢吧。你不敢……”说不下去了,脖子上架了柄闪光的刀。 “快开城门!”拿刀之人正是韩继勋。 “来,来人哪……”郑俊凯挣扎着大喊。 “来你个头。”韩继勋的刀猛地一划,郑俊凯的头便与身体分家。 “开城门!”韩保贞已率先前入城的士兵占领城头。 密州城门打开,慕容延钊挥军入城。密州城头飘起大蜀旗帜,在大宋的大地上格外显眼,格外鲜艳。 三三四乱战(九) 赵光义怒气冲天,大骂李汉琼的莽撞。 紧跟着兵部接连来报凤翔及密州的失守,他更是怒不可支。 “皇上,密州之失不容忽视。”卢多逊道。 “哪里容得忽视?”赵光义气道。 张居正出列道:“密州在我大宋腹地,四周皆是我城,谅那蜀军也难有作为,不足为惧。襄阳才是最重要之地,那里聚集蜀军主力,显然志在必得。” “襄阳已派大军支援,若再派援军,别处便会空虚,不得不小心。”寇准道。 张居正仍坚持自己立场,道:“寇大人,若襄阳有失,岂不危险。” 寇准道:“襄阳城池坚实,岂会一朝一夕便被破。更何况我朝廷大军已到,蜀军首尾难顾,必会分神,又怎敢冒险攻城。而密州蜀军如饭中之石,让人哽咽,若不及时剿灭,只怕会壮大发展。” 赵光义听后点点头,“寇爱卿说得没错。朕令你为胶东剿蜀监军,立刻前往胶东剿灭蜀军,还我个清静。” “臣遵旨。”寇准随即离朝,回府稍作打点,便奔向青州。 “李将军,你还跪在那作甚。”赵光义厉声问道。 李汉琼低头道:“臣正等着皇上责罚。” 赵光义“哼”了声道:“责罚,杀你千回也难解朕之恨,五万大军就这样土崩瓦解,你还有脸面到殿上,跪在这等我责罚吗?” 李汉琼果然实诚,忙道:“臣知道了。”连磕三个响头,起身出殿。两个时辰后,便传来李汉琼在府中自尽身亡的消息。 “卢大人,你不觉得蜀军的所为很让人费解吗?”散朝后,张居正与卢多逊同来到兵部。 卢多逊点点头,“不错。按理走徐州一路到我汴京最为便捷,为何反而没有动静呢?” 张居正猜测道:“会不会故意分散我们的兵力,而后直攻徐州,逼近汴京?” “很有这个可能。”卢多逊同意,“咱们得去提醒皇上。” 张居正拦住他,“这只是猜测,还未有证实,暂缓一下吧。” “皇上应该会想到这层。”卢多逊道。 赵光义确实想到了这层,他正召见曹彬,并给了他一把尚方宝剑。“曹大人此去徐州,责任重大,凡违令者可先斩后奏。” 曹彬接见,道:“臣这就前往徐州。皇上,还有一处不可放松警惕。” “曹大人说的是契丹吧?”赵光义问。 曹彬道:“不错。北部防线绝不容有失,否则四面是敌,实在难以招架。” 赵光义笑道:“曹大人放心,有那郭大胆在,契丹岂敢踏入一步。” 赵光义不知此时的郭进已自缢身亡。为何?被气得。 田钦祚利用职务之便竟干起贩运牟利的勾当,这事郭进知道后,当面大骂他。 田钦祚怎会服气,两人对骂起来,若不是左右将领阻拦,非要动刀动枪不可。 郭进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越想越气,拿着刀找到田钦祚,让他认错。 田钦祚什么也没做,拿出金牌往他眼前一亮。你要杀便杀,我可是皇上的人。 郭进只好罢手,回去后气得自己一人饮酒,直到大醉。人醉后会想起很多事,比如自己曾经的被贬,自己的才能无法完全施展,比如象田钦祚这样的小人竟得重用等等。想着想着,气得实在想不下去了,拿刀往脖子上一抹,离开了这个带给人气愤地人世。 次日被发觉后,田钦祚慌忙派人上奏,谎称郭进醉酒暴病而死。当然他也不忘交代一句:“慢点走,不要这么着急到汴京。这点钱拿着,一路上好吃好喝的地方多玩玩。” 孟昶好像有些着急,突然下令向襄阳、樊城发动攻击。 不是要围困吗?这是怎么了?难道不知道我们的援军就在那等着这一刻吗?襄阳焦继勋、樊城王文宝同一个心思。 嘿嘿,就是因为援军在那,咱才要攻的。孟昶又在战船上观看着攻防战。 唐糖四女擂鼓不停。不过这次明显不同,鼓声激昂振奋,让人精神大振。 “还未有动静吗?”天色渐晚,孟昶问身后王昭远。 王昭远摇摇头,“唐州、邓州皆无。” 孟昶想了下,笑道:“好吧,今日到此为止,明日继续。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忍多久。” 忍多久?你能忍多久,我便能忍多久。曹翰望着唐州心想。 忍多久?你能忍多久,我便能忍多久。崔彦进望着邓州心想。 忍多久?你俩能忍多久,我便能忍多久。刘遇左望会唐州,右望下邓州,心想。 好吧,成全你们,你们继续忍吧。次日,蜀军的攻势更加猛烈。 娘的,援军呢?你们在那看笑话吗?樊城吃紧,王文宝大骂。 他……的,援军呢?你们在那吃……吗?焦继勋到底是文明人,没有把那些粗字骂出来。 援军?他们在练忍术,看谁忍得久呢。大船上的孟昶笑着想。 “老公,今日什么曲风?”唐糖四人问。 孟昶想了想,“我来教你们一曲吧。” “好呀。”唐糖已把鼓槌递了过来。 孟昶走到鼓前,边鼓边高唱:“我抬头,向山沟,追寻流失的岁月……”竟是那首西北风的《信天游》。 蜀兵们纷纷望来,这歌好像很好听,但又好像听不懂。 孟昶刚唱完,唐糖就抢过鼓槌,道:“还是我们来吧。” 四人擂了起来,起初很生疏,两次过后,渐渐悦耳动听。达妮高亢地嗓音也想起:“我的头,向山沟,追寻流失的岁月……” 好听,真好听。蜀军们奋勇向前,也不喊“杀”了,都跟着唱了起来。 守城的宋兵傻眼了。怎么还有这样冲锋的招式吗?蜀军真是与众不同哪! 眼看又将天黑,孟昶回头望向王昭远。 王昭远摇摇头。 孟昶笑道:“好吧,明日继续。” 明日复明日,明日不太多。第十日,朝廷派来的监军到达,是赵光义倾心培养的年轻官员吕端。 你们能忍,我们的赵光义同志忍不下去了,因为这几日又发生了几件大事。 淮南蜀军越过边境,很快到达宿州,并随即攻城,刚到徐州的曹彬慌忙向朝廷上报。 凤翔蜀军出动,却并未向东攻打京兆府,却向北,连拔邠、泾、宁等镇。 寇准一到青州,便调派青、淄等州兵力进攻密州。未到密州城,便遭到蜀军的迎击,宋兵损伤惨重。 还有当然是北部的契丹。郭进身亡的消息刚到,赵光义叹息不已,还未想出合适人选替代,便又传来辽军越境的消息。 焦头烂额的赵光义大骂崔彦进那几人的无能,不得不派吕端前往催促。 年轻的吕端在唐州便碰到一鼻子灰。崔彦进淡淡地道:“本帅久经沙场,知道该何时进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吕大人还是快些去教教那曹翰吧。” 吕端未敢停留,便向邓州去。途中遇到刘遇大军,便告之皇上旨意。 刘遇点头道:“马上,马上便开拔。不过吕大人,李汉琼的下场你想必是知道的,若仅我军前往襄阳,只怕重蹈覆辙啊。” 吕端又急急奔到邓州。曹翰只在打太原时见过他,连名字都叫错:“寇大人,一定是寇大人吧。” “皇上御赐山南东道监军吕端。”吕端只好自报家门。 曹翰一拍脑袋,“对,是吕大人。吕大人来到邓州,是否带来皇上的赏赐了?” 吕端如实答道:“未有。” “没有啊。”曹翰很失望,“那吕大人来是为何事?” 我是监军,你没听清楚吗?吕端自知资历尚浅,忍住怒气道:“奉皇上之命监督各路援军救援襄阳。”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帅久经沙场,知道该何时进攻。吕大人还是去监督那崔彦进吧。”曹翰摆手道。 我倒,这两位说出的话都一样,难道早有默契。吕端无语。 好吧,你们都不去,我一人前往襄阳。吕端竟孤身一人向襄阳而去。 都说吕端糊涂,莫非是真糊涂?要知道襄阳外可都是蜀军。所以他被蜀兵押到孟昶面前。 吕端?孟昶听他自报其名后,想了会想起那句话:“诸葛一生惟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还有那句口头语“宰相肚里能撑船”。 “你就是吕端?”孟昶望着这位年轻俊秀的青年问。 吕端不卑不亢地又重复:“大宋皇上御赐山南东道监军吕端。” 孟昶见他一本正经,不禁笑道:“好了,好了。你不在你们宋军中监军,到我军中作何?” “我是来投奔皇上的。”吕端似乎早有准备。 这下孟昶及身后王昭远、赵普都是一惊。 孟昶疑惑问道:“未战便降,不忠不义。吕大人怎会做此选择呢?” 吕端答道:“败后再降便是忠义吗?” “虽不算忠义,但至少对得起良心。”赵普道。 吕端摇头道:“用他人的死亡换取自己的存在,对得起良心吗?” 孟昶点头,“更加愧疚。” “未战便降并非不忠不义。未战,何人知我忠义?所以我觉得心安理得。”吕端道。 “可你怎知朕会留你呢?”孟昶故意问。 吕端道:“天下即将是您的,留与不留有什么分别。” 孟昶笑道:“吕端大事不糊涂,果然哪!” 11此时的心情 这年夏,刘承钧在一片糊涂中死去,结束了他糊涂的一生。然而北汉的糊涂仍在继续。 或许是因为某种男科病,刘承钧并无子嗣,于是收养了众多义子,赐刘姓,封王侯,象真的一样。 养子中以两人为强,刘继恩、刘继元。刘继元还算有些武艺,在太原军界招揽了众多亲信,威望略高些。但他有个毛病,爱赌。刘承钧死的那晚,他正与众多将士兴奋地赌了个通宵。次日刘承钧的遗旨便传遍整个太原,皇位继承者是刘继恩。 忽悠谁呢?父亲都糊涂成那样了,还能立遗旨?刘继元心中不服,连旧皇安葬、新皇登基这样的大礼都抱病不去。 刘继恩怎会成为继位者呢?原因很简单,他结识的人管用,比如石德贵。刘承钧未死时,两人早已合计好一切。 “齐王,那刘继恩何德何能。先皇早已说他毫无治国之能,如今我太原落在他之手,实在危险哪。”太原兵马都指挥使郭无为气愤地道。刘继元授封齐王,刘承钧在位时。 刘继元装作没听懂,“遗诏是父皇所立,自是对他信任。” 郭无为轻蔑地道:“先皇生前多次在我面前诉说他的无能,赞扬齐王的才干,怎会立下那遗诏,显然是那群小人虚拟。” “郭大人,既然如此,你等众臣为何仍跪拜他面前,大呼万岁。”刘继元怒道。 “臣等也很无奈。”郭无为道,“但齐王若肯振臂一呼,恢复大汉正统,我等必会倒戈相拥。” 刘继元站起,“郭大人既有此心,我也不愿父皇基业毁在无能之辈手中。大人可愿为本王召集那些志同道合的大臣?” 郭无为笑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今日来到齐王府表达自己的心意,是因为他已隐隐感到刘继恩要拿他开刀了。 没错,刘继恩准备拿这个掌握军权,却非同心的指挥使开刀。“石公公,此法真的可行?” 石富贵哈腰笑道:“皇上放心,万无一失。大宴过后,侯大人便会率人擒杀郭无为。只要杀了郭无为,皇上便自任兵马都指挥使,太原便不会再有二心之人。” 刘继恩显然还不放心,“还有个刘继元呢?” “皇上可将他调往代州,远离太原。”石富贵道,“在那偏远之地,他也搅不起什么风浪。” “哈哈,石公公真知朕心。”刘继恩大悦。 石富贵大拍马屁,“其实皇上英明神武,早已成竹在胸。奴才只不过代为说出罢了。” 刘继恩更是开心,但还是有些担心,“侯霸荣可靠否?” 石富贵忙答道:“皇上放心,太原兵马副指挥使的头衔谁不动心哪。” 太原宫内,刘继元大宴群臣。这是登基后的第一次,所有重臣俱到,只有刘继元又一次称病未来。 不来更好,明日便赶你走。刘继恩心想。 “皇上,臣近日胸口十分疼痛,请准回家休息。”宴会才开始,郭无为便请辞。 你可是今日不可或缺的人物,怎么能走呢。“郭大人,你这不是扫朕的兴吗?” 石富贵跟着起哄道:“郭大人,你若离去,我们大家可都要离开啊。” 其他大臣纷纷劝阻。 郭无为只好回座饮酒。 宴会即将结束,刘继恩向石富贵使了个眼色。石富贵心领神会,道:“皇上,您饮酒过多,已有醉意,请回殿歇息吧。” “诸位继续尽兴,朕先去歇息。”刘继恩站起离开。他没有回寝宫,而是到了勤政殿,因为他要等待好歇息。 “皇上已歇息,咱们也离去吧。”郭无为再一次离座。 “郭大人,郭大人。”石富贵忙端杯拦住,“郭大人劳苦功高,乃我太原之栋梁,我敬你一杯。” 随着上来几位大臣举杯相敬,郭无为无奈留下。 又饮片刻,突然殿外一阵喧哗,紧跟着供奉官侯霸荣率数十人持刀闯入。 众臣惊愕不已。唯有石富贵将酒杯往地上一摔,指着郭无为道:“郭无为,你自恃大权,胡作非为,皇上下旨杀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郭无为却并不惊慌,“哈哈”大笑道:“你这个阉人,今日还不知是谁的死期。” 那侯霸荣将手中一头颅一举道:“刘继恩昏庸无能,违背先皇遗愿,篡权夺位,已被我所杀。” 众臣更加惊愕,石富贵吓得面如土色,大喊道:“来人呐,有人造反。” “你个狗奴才,是说本王造反吗?”大踏步走入一人,正是刘继元,挺剑刺了过去。 石富贵呆若木鸡,甚至连闭眼的力气都没,便被那剑要了性命。 刘继元举剑高呼道:“还有刘继恩的余孽吗?” 郭无为带头,群臣跟着跪拜,大呼万岁。 石富贵死不瞑目,他以为巨大的诱惑可以拉拢任何人,却不知这侯霸荣乃是郭无为的远房外甥。早在几天前便已将刘继恩的阴谋透露给了郭无为,并将计就计,演出今日一幕。 太原的变故再一次引来赵光义的兴趣,他下定决心要拔掉这颗眼中钉,完成兄长未完成的事业。当然,他的内心深处是要告诉世人,他比兄长更强大。 北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身后的辽国,之前所有的失败都是因为辽军的介入。赵光义还是有很大顾虑的,他召来曹彬问:“周世祖与我皇兄皆亲征太原不克,难道是因为其城池坚固,不能接近吗?” 那两次,曹彬都曾跟随,根据经验,摇头道:“非也。周世祖时,乃石岭关一战大败,人情震恐,不得不还军;太祖时,虽石岭关坚守,但却忽略了定州方向,辽军的紧逼迫太祖不得不退兵。” 赵光义点头道:“如此说来,那太原并非不可攻破。” “不错。”曹彬道,“太原城虽坚固,却并非不可攻克。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必可拿下。” “所以只要挡住辽国援军,太原城便不足惧。”赵光义道。 曹彬点头赞同。 赵光义想了会,问道:“何人有这能力呢?” 曹彬心中早有人选,道:“郭进。” 赵光义一愣。要知道这郭进与曹彬可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郭进在刘知远时便已在军中发迹,臂力巨大,倜傥任气,喜结豪侠,嗜酒好赌。但此人性情暴躁,喜欢杀戮,士卒将校凡犯错者,必已死罪论处。到太祖时,已被委以重任,独当一面。 有人要问了,那上次赵匡胤打太原时,为何没有提到此人。那是因为有个小校犯错,逃入京城诬告郭进与刘承钧有勾结。赵匡胤虽然并未相信,将此人交给郭进处理,但心中有了芥蒂,将他调往了别处。 “曹大人果然不以喜恶论人。”赵光义知道曹彬这样的人最讨厌郭进那种性格。 曹彬微微道:“人有不同,各有所用。若论北方抵御辽军之能,曹彬以为远远不如郭将军。” 赵光义随即下旨,任命郭进为郭进为云州观察使,石岭关都部署,总管石岭关、镇州、定州的御辽军务。但他也留了个心眼,派出田钦祚为监军,代为监管这位性情刚烈的猛将。 薛居正、卢多逊等臣见他伐汉心意已决,便也不再阻拦。赵光义调兵遣将,任潘美为北部招讨制置使,崔彦进、李汉琼、曹翰、刘遇等大将率部,四路大军直趋太原。 赵匡胤先前那些将领呢?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赵光义登基后,使用各种手段不断削弱高怀德、石守信等人的兵权,又用各种好处抚慰。渐渐地,领兵者都已是自己的亲信。 闻听大宋伐汉,辽国大惊。掌权者萧太后萧燕燕马上遣使来质问:“为何要伐北汉?” 赵光义厉声道:“河东逆命,正应兴师问罪,关你北朝何事。若你不援,和约如故。否则,那就兵戎相见。” 你别说,赵光义的这段话颇有其兄之风,令人振奋。 使节回来如实禀报,萧燕燕及辽国大臣气愤不已。当即以南府宰相耶律沙为都统,翼王耶律敌烈为监军,出东路。令以大同节度使耶律善率兵出北路,分路进援北汉。 大宋伐汉的消息传到金陵,朝堂之上,孟昶笑道:“时机终于来了!” 众臣皆都十分喜悦。 “从现在起,诸位爱卿就会很累,可要有心理准备。”孟昶又道。 “臣等心甘情愿。”众臣道。 孟昶问王昭远:“各地方的主要官员可到?” 王昭远答道:“三日之内便可到齐。” “好。”孟昶道,“这三日,朕希望诸位爱卿都能拿出自己的方案,三日后讨论。” 平静的生活即将结束,孟昶来到清凉寺听禅静心。 课毕,孟昶好奇问道:“怎不见彻玉大师?” 法眼文益的回答很平静,“去年年中得病身故。” 孟昶没有再问下去。曾经的亡国之主死后如此平静,对李璟来说也算是种幸福。 在清凉寺静心三日后,孟昶回宫上殿,见文武大臣多了许多。孙光宪、徐仲雅、留从效、水丘昭券、李谷等地方第一官员皆到。广州邹文远因年迈去年卸职归田,已由潘崇彻接任。 “哈哈,又是好几年没有这么齐全的聚会了。”孟昶开心不已。 众臣喜气洋洋,大赞皇上英明。 三二七乱战(二) 孟昶道:“从现在起,朕将与你们在此处定下攻宋具体方案。吃住都在殿内,直到决议结束。众爱卿可有怨言?” “毫无怨言,心甘情愿。”众臣大呼。大家早已习惯了孟昶的风格。 又是三日三夜,方案制定出来。望着俱都疲惫不堪的文武官员,孟昶道:“放假三日,诸位爱卿恢回府歇息吧。” “老大,我可以留在这里休息不?”赵普突然问。 孟昶笑道:“小普,难道你怕花姑娘?” 王朴在旁笑着道:“他不是怕大花姑娘,他是怕小花姑娘。”麻小倩去年底降下一女孩,大家都笑称她为“小花姑娘”。 赵普耍起赖皮,“老大,我不管,我就在这里。”说着便坐了下去。 “我陪你。”王朴道。 “哈哈,好。小葱子,去拿几个被褥,朕也在殿内休息。”孟昶大笑,仿佛回到初遇他们“半边桥五兄弟”的时候。 此次赵光义是下了狠心要灭北汉,几路大军迅速到达太原外围。一方面围困太原,一方面连夺太原周边重镇和战略要地。 耶律沙率前部援军行至白马岭,却见宋军早已严阵以待,正是沙场宿将郭进。 耶律沙慌忙下令停止前进,等待后军到后再行进攻。 监军耶律敌烈取笑道:“丞相,宋军立足不稳,正应马上出击,一举击溃,为何胆小退缩?” 耶律沙担忧地道:“敌情不明,两军之中又有这宽阔的涧水阻隔,稳妥为妙。” “哈哈,一个小小的涧水便可阻挡我大辽雄兵的脚步吗?”耶律敌烈大笑,不以为然。 耶律敌烈可是皇室宗亲,被封翼王。耶律沙忍气吞声地道:“待耶律斜轸大帅到后再行进攻不迟,翼王莫要冲动。” 不提这耶律斜轸也罢,提起了他,耶律敌烈不屑地道:“难不成我大辽只有一个耶律斜轸。”这些年来,他对耶律斜轸的嫉妒和恨一直积压,早已一肚子火。 耶律沙对他俩的积怨心知肚明,摇头不语。 耶律敌烈误以为他是小瞧自己,怒道:“若丞相胆小怕事,本王自带人马进攻便是。”说完,便大声招呼自己的三个儿子,大声发出进攻的命令。 耶律沙见拦不住,无奈下只好指挥全军跟上。 大辽尽是惊骑,呼啸着冲入涧中,冲向对面。然而他们错了,这里不是辽阔的大草原,不是任你驰骋的天地,是崎岖的山地。而大涧之中更是石沙积聚,或深或浅,或软或硬。辽军精骑赖以成名的突击冲力瞬间消失,许多马的蹄子陷入沙中,士兵们的下半身皆湿一片。 此时的耶律沙发现大事不妙,大喊着“撤退,撤退”。 耶律敌烈哪管他的呼唤,亲自在前,大喊着“冲啊,冲啊”。 士兵们糊涂了。我到底是向前还是向后呢?我到底是听丞相的还是听翼王的呢? 对岸郭进见此情景,大喜。一举朴刀,厉声下令:“孩儿们,给我杀!” “杀!”宋军马步军将士大吼着冲了过去。 两军相逢,勇者胜!意念统一的宋军瞬间将进退两难的辽军冲了个七零八落,不一会,涧水成为红色。 耶律敌烈着急,挥刀大喝:“不许退,给我挡住!” 你还是先挡住你眼前这把朴刀吧。郭进已到他面前,厉声大喝:“契丹贼人,受死吧。”挥刀砍去。 耶律敌烈唯有举刀抵挡,然而在臂力奇大的郭威面前,他的力量如此渺小。刀被震飞脱手,然后便是一声“咔嚓”,脑袋搬家。 “爹。”那边他的三个儿子大叫着冲向郭威。 郭威毫不畏惧,朴刀挥舞,力沉刀口,双目冒火,迎了上去。 原处的耶律沙看得分明。仅仅三个回合,耶律敌烈的三个儿子便尸首分家。 前面说过这郭威嗜杀如命,是鲜血越多越兴奋的主。但见他的朴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伴随他兴奋的大笑声,辽军又有几人丧命。 “撤!”耶律沙再次大声下令。 翼王死了,当然听丞相的。辽军精骑纷纷回马回撤。 郭进正在兴头,怎肯放过这大好机会,纵马当先,穷追不舍。 耶律沙抱头猛逃,身后的士兵们越来越少。一阵狂奔后,回头一看,只有百余精骑。 还未来得及歇息,身后“杀”声传来,郭进又到。好吧,我跑,我跑,我拼命地跑。 又是一阵狂奔,再回头,身边只有十来人。还未来得及数清楚,“杀”声又到。 “天亡我也!”耶律沙仰头长叹,只好再次狂逃。 马也有累的时候,耶律沙感觉身后“杀”声越来越近。跑不动了,我是真跑不动了。他闭目待死。 突然眼前出现大辽旗帜,出现大批雄壮威猛的大辽骑兵,正是大元帅耶律斜轸的后军。 “元帅救我!”耶律沙狂喜着奔了过去。 耶律斜轸到底是军事名家,见他只几人狼狈逃来,身后宋军杀气腾腾,便已猜到前军已败。 敌军乘胜之势,不可硬拼,要避之。耶律斜轸立刻下令劲弩手发出弓箭,阻止宋军前进。 郭进见辽大军到,连忙下令停止追击,仍回石岭以南,据险扼守。 郭进的白马岭大捷传遍宋军,振奋人心。辽军产生恐慌,耶律善的北路援军也遭到宋军的痛击,止步不前。 萧燕燕忙召大辽众臣商议。最终决定停止援汉,辽军撤回。 辽军的撤退,引来各方不同的反响。 首先是北汉新主刘继元惊慌不已,连忙与众臣商议对策。这商议来商议去,最终仍是那个决定:向大辽乞援。派出密使潜出太原城向北狂奔,信使发簪内藏有密信,信中有刘继元可怜之极的哀求。 其次是大宋赵光义大喜不已,当下决定即日出汴京,亲往太原城。 行至澶州,有一县级文官向他献策,此人姓宋名捷。“宋捷,宋捷,大宋大捷!”赵光义看到这性命,也不去看里面的内容,高兴大喊。 最后是大蜀孟昶非常平静,出人意料地平静。“乱战开始。”他道。 此次攻宋方案被定名为“乱战”。所谓乱,便是四面开花,八方喧哗,让大宋“乱花迷眼”。 乱中取胜,孟昶最为拿手。 “此战将是持久战,非一日一时所能结束。”孟昶道,“毋昭裔大人、王朴大人、韩熙载大人,在此期间,你三人总管国内吏政,总调度大蜀军队的后勤。” 三人出列,“遵旨!” “李延厚大人。”孟昶又下旨,“总管国内军政,要保证大蜀的稳定,另外有权调动地方军队支援前方。” 李延厚马上出列领旨。 孟昶站起,“昭远,传令各军,按计划开始行动。” 王昭远领旨便向各军发出指令。 最先动的是王全斌。得令后,在江陵候命的他率天远军出江陵,向襄阳进发。 北汉密使没有能到达辽国,便被郭进逮住。在一番恐吓下,乖乖地交出密信。 郭进刚想打开观看,监军田钦祚忙道:“郭将军,此信应赶紧献给皇上。” 郭进不予理睬,“皇上还未到达太原,军情紧急,岂能耽误。”说着便已打开细观。见内容无外乎乞求援军,递给田钦祚道:“送到皇上那吧。” 田钦祚心中很不痛快,“郭将军,吾乃皇上钦命监军,唯皇上可以调遣,岂是你呼来换取的。你将皇上放在哪里了!” 性情刚烈的郭进刚想发火,想起他的话不无道理,忍下怒气道:“田监军误会,我派他人去。” 哼,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田钦祚拿过密信,道:“郭将军的命令,我怎敢不遵。谁人不知违将军令者只有死路一条。”说完便离去。 郭进被他的话气得说不出话,胸口疼痛。 田钦祚在太原城外见到刚到的赵光义,将密信递上,并痛诉了郭进的所为。 “如今用人之际,田爱卿还需忍让。”赵光义安慰道。 田钦祚忙道:“非臣不忍让,只是这郭进自认功高,根本没把皇上放眼里,臣绝不能容。” 赵光义心里当然有些不痛快,但这郭进一打便是大胜仗,暂时不能动。“田爱卿多虑。快些回到军中吧,顺便将朕给郭将军的嘉奖带去。” “皇上。”田钦祚还想说。 赵光义笑道:“田爱卿放心,朕赐你金牌护身,谅他今后也不敢欺辱你。” 拿过金牌,田钦祚心中大喜。因为他知道从此只有他欺凌郭进的份了。 一到太原城,赵光义便亲自来到城下指挥攻城。 见皇上披甲胄,冒石矢指挥,宋军将士纷纷争先恐后登城,攻势愈猛。 一连数日,太原城内许多士兵心中惊恐,时有逾城来降者。 赵光义大悦。照此下去,太原城指日可待。蜀军入境的消息便是在此时传来的。 赵光义一愣。那孟昶又要攻宋?忙问来报的卢多逊:“就襄阳此路?其他各地可否有蜀军?” 卢多逊答道:“目前仅山南东道节度使焦继勋大人有报。” 太原之战已进入关键,万不能前功尽弃。赵光义想了下道:“此事不可宣扬,影响士气。速向焦大人传朕旨意,坚守襄阳,若有失,提头来见。” 最近一段时间工作实在累,还要考几门自己一点也不懂的科目,可能偶有断更,还请见谅。 三二八乱战(三) 坐镇襄阳的本是鼓动和支持赵匡胤“黄袍加身”的重要将领之一向拱。到了襄阳后,纵情酒色,政务荒废,赵匡胤多次批评亦无效。 念其功高,赵匡胤也只有听之任之。 赵光义登基后,本就要削弱他兄长的影子,正好拿他开刀。便封向拱一个在京的闲职,另调焦继勋继任。 反正在哪都是闲,这襄阳呆惯了,几个小妾都是本地人。向拱干脆主动要求职位更低的地方闲职留在了襄阳。 焦继勋也算开国功臣,但在军中一直任文职,所以在得到赵光义下达的死命令时,马上找向拱求教。 虽然是前后两任节度使,两人关系很好,毕竟追求不同。向拱一听蜀军正往襄阳而来,不觉一愣。稍思片刻,疑惑问道:“老焦,你不觉得蜀军的行动很怪异吗?” 焦继勋道:“是啊,我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我襄阳地势险要,城高池深,又有重兵扼守。蜀军为何会选中这里呢?不是自寻苦恼吗?” 向拱点头,“想不通的正是这点。上次蜀军入宋,选了徐州一线,结果战败,莫非此次要换个路径?哈哈,那他们可就错了。老焦,你立功的机会到了。” “老向,你似乎对襄阳很有信心。”焦继勋道。 “当然。”向拱笑道,“我襄阳雄兵加起来不下二十万,岂是他能轻易攻破。只要坚守,皇上援兵一到,蜀军必然溃败。” 焦继勋点点头,“咱南有郢州,东有随州,两州之兵力又有近十万,蜀军要近我襄阳也非易事。” 向拱道:“这两处必须要派可靠之人驻守。” “老向放心。”焦继勋信心大增,“郢州荆超群,随州王承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哈哈,这两人我认得,可靠。”向拱大笑道,“老焦,这下你放心了吧。” 焦继勋跟着笑道:“与向兄这一谈,我心中也舒服了许多。” 向拱笑声更大,“哈哈,那好,今日便在我府内痛饮几杯吧。我前几日收了个小妾,那舞跳得实在是美,今日便叫你开开眼界。” 焦继勋慌忙摆手,“公务繁忙,实在是不行。下次吧,下次吧。”离座回衙。 对于蜀军出江陵入宋,赵光义也很困惑。想了一宿也未想出名堂,最后干脆不去想。他相信襄阳能守到自己破了太原,他相信孟昶选择这条路只是一种试探。 清晨,辽国使节来到大帐,又是萧天禄。他是代表萧皇后来劝说赵光义收兵的。 赵光义并未很明白的表达自己打太原的决心,笑道:“这位萧大人可愿与我同往城下?” 萧天禄只好跟他到了太原城下。宋军的今日攻城还未开始,总指挥潘美,大将崔彦进、李汉琼、曹翰、刘遇等来到赵光义身前,等候指令。 赵光义笑着让众人站到身后,唤来禁军将领傅潜、柴禹锡,道:“准备得如何?” 两将答道:“已妥当。” 赵光义点点头,道:“那就开始吧。” 但见数百宋军士兵上身赤袒手握利剑,直向太原城去。行到半程,突然散开,将剑上抛,身体跃起,左手剑鞘往上一举,剑入其中。 “好。”宋军发出震天喝彩。 剑又向上前抛,人随着跃起,空中握住剑柄,向下一劈,大喝声“杀”! 随着不断展现精彩的绝技,或相互抛剑,或一人抛数剑,霎时漫天飞着利刃,空中满是闪挪腾移的人影,精彩中有惊险,惊险中有精彩,令人震撼。 萧天禄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亦不敢正视。 太原守军远远望着,心惊胆战。 宋军将士群情激奋,赞叹声不绝于耳。 赵光义笑着下令停下,待那百名舞剑者回营后,他拔剑向太原城一指。不用下达指令,宋军将士发起吼声,争先恐后地攻向太原城。 “萧大人,你认为朕何时可破太原?”他笑问。 萧天禄不作回答,行礼告别。他已很清楚,赵光义是不破太原决不会罢休的。 即使在此危急形势下,刘继元也未忘记排除异己,巩固皇位。亲信马蜂向他密告卫铸与刘继恩交好,应予堤防后,他马上解除卫铸兵权。 卫铸何人?吐浑军统帅。吐浑军何军?北汉军主力之一。 吐浑军将士不服,数千人来到皇宫外跪地请愿,请求收回成命。 若收回成命,我的皇威何在?刘继元坚决不允。 那千人跪地不起,食也不进,誓不罢休。 刘继元不得不略作妥协,任命大将李隐为吐浑军新统帅。 李隐何人?也是吐浑军大将,请愿千人中的一位。 这是马蜂的计策,让吐浑军内部侵轧,相互怨恨。 谁知这李隐不识趣,不肯接纳此位,惹得刘继元好是光火。 事到如今,只有杀鸡给猴看。马蜂又献策,右掌作砍状。 刘继元心领神会,立刻召见卫铸和李隐二人入宫。 吐浑军将士大喜,以为皇上改变主意。谁知次日他俩的人头便被挂在皇宫外,墙上皇榜写有“逆我者,如是下场。” 毕竟生命是自己的,吐浑军将士唯有忍气吞声,将怨恨埋在心底。 是啊,毕竟生命是自己的。数千吐浑军士兵趁夜逃出城,到了宋营,马上表示愿意当先攻打太原。 赵光义大喜,亲自接见,对他们好言抚慰,并希望他们能献计献策,能拉过来更多的士兵。 士兵中也不乏良才,有一小校献计:“城西南的羊马城乃马步军都指挥使郭无为驻守,是薄弱之处。” 赵光义疑惑问道:“既然是都指挥使,自是重兵驻守,怎会薄弱?” 那小校答道:“郭大人虽拥主有功,但遭猜疑,故被派往那处,只给了他不过一万士兵。” “哈哈。”赵光义大喜,当即给了此人许多赏赐。 这些赏赐带来的效果不凡,马上又有几人说自己与城中士兵中的谁谁要好,愿意去劝降。 赵光义也不含糊,马上许诺重赏。 郢州荆超群也不是个含糊的人,见蜀军兵临城下,一扬手中蟠蛇棍,大笑着向将士们道:“看我老荆如何杀得蜀军抱头鼠窜!” 荆超群可是个有来历的人。大周时便进入禁军,甚至比赵匡胤还早。那时的他很嚣张,臂力奇大,使一铁棍,自称“万人敌”。然而赵匡胤来后,与他较量了一场,之后他便不敢再言勇。因为只过了十招,他便落败。自那后,他的偶像便是赵匡胤,甚至连铁棍也不要了,造了根与蟠龙棍相似的兵器,自称蟠蛇棍。人家皇上的棍是龙,咱哪敢也是,就是蛇吧。 后来他随向拱到了襄阳,便被派到郢州镇守。焦继勋也知其勇,到任后继续委以重任。 王全斌到郢州城外后,并未急于攻城,先礼后兵,派出使节进城劝降。 荆超群一通乱骂,将使节赶出城。 王全斌早知有此结果,按步就序,下令翌日攻城。 凌晨,王全斌挥马来到城下,身后旌旗飘扬,蜀军威风凛凛。“此为我军入宋第一战,只可胜,不可败!”他扬刀大喝,“今日若不夺此城,便是败!听到没?” “今日必夺城!”八万蜀军齐声大吼,郢州城似乎都在颤抖。 荆超群没有颤抖。在他心中天下无人能让他颤抖,唯一能让他颤抖的赵匡胤已不在。他亦向城下大喝:“无名鼠辈,快来送死!” 王全斌不觉一笑。无名鼠辈?老子当年作皇上侍卫时,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蹦跶呢。挥刀向下,鼓声想起,蜀军将士呐喊着冲向郢州城。 荆超群忙下令飞矢扔石,据城顽抗,激烈的战斗开始。 郢州城池不高,所以很多蜀兵干脆不用云梯,踏肩登城,引来守军一阵慌乱。 飞矢不断而下,时有从王全斌耳边过,身旁人忙喊躲避。王全斌神色安然,就像只是只小蚊子飞过般。 前面说过,向拱在任时管理松懈,军队战斗力急剧下降。后虽焦继勋严格管理,努力挽回,但已难恢复道强盛之时。荆超群虽勇猛,武艺也算高强,但治兵之道一窍不通。想想也是,不然他怎会到现在也只是镇守一城的武将而已。 郢州宋军渐渐难以抵挡对方的猛烈攻势,许多蜀军士兵登上城墙,冲入城内。 随着,越来越多的蜀兵入城,与宋兵真枪实刀地干了起来。优势很明显,被斩杀的宋兵越来越多。 荆超群有点想不通。这才半日,为何城就守不住了呢?他挥着蟠蛇棍冲向蜀兵,接连撂倒几个。我还是很厉害的嘛! 你一个人厉害有用吗? 猛听城下一声巨响,城门被攻破,蜀军嘶喊着鱼贯而入。 王全斌大喝声:“杀!”也已挥刀纵马而上,冲入城内。 我一个人厉害有用吗?荆超群这时才找到答案:没用。 好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荆超群忙舞棍杀出条血路下了城墙,上马便逃。 “哪里逃!”王全斌看得清楚,追了上去。今日要好好看看谁是鼠辈。 跳出城,狂奔不远,荆超群不得不停下。因为前面已无路,是悬崖。 三二九乱战(四) “鼠辈休走,看刀!”王全斌的刀高举,闪闪发光。 荆超群不服气地大喝:“你才鼠辈呢!”举棍相迎。 刀与棍相碰,发出悦耳响声,震得双方坐骑连连后退。 王全斌后退没事,因为后面是平地。荆超群的后退却是要命的事,因为身后是悬崖。 只听一声惨叫,荆超群连人带马跌落悬崖。我不是鼠辈,我有蟠蛇棍!他心中大叫。 谁是鼠辈重要吗?死的是你。王全斌向崖下望去,深不见底,心中冷笑。 半日便夺下郢州城的蜀军并未急于向前,开始作短暂休整,等待后续部队。 后续部队很庞大,因为孟昶深知襄阳城的坚固。在《射雕英雄传》等书中都有过详尽的描写。所以新提拔的水军副指挥使罗晟率水军正前来,王赟率天义军主力正前来。 蜀军半日夺下郢州的消息很快传到襄阳。焦继勋目瞪口呆,向汴京发出急报后,慌慌张张地跑到向府。“向兄,向兄,大事不好啊!” 已酩酊大醉的向拱左拥右抱着两位美人,大笑着招呼道:“老焦,你来得正好,喝酒喝酒。” “郢州失守了!”焦继勋急切地道。 向拱哪会信,“哈哈,老焦,你真会开玩笑,昨日蜀军才到郢州城下,怎可能今日便失守。荆超群那个蟠蛇棍又不是吃素的。” 焦继勋悲痛地道:“他,他已经阵亡!” 向拱酒醒一半,惊问:“怎可能呢?” “事实便是如此,向兄,快给兄弟支策吧。”焦继勋摇头道。 会享受的人总是看得开。向拱会享受,所以很快恢复平静,摆着手道:“无碍,无碍。咱襄阳还有樊城主力仍在,蜀军不用上一年半载的休想攻破。” 焦继勋与他是完全不同的人,忧虑重重,“这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向拱打断他,“皇上马上便会拿下太原,到时援军便会到我襄阳,里应外合,必能一举击溃蜀军。别说郢州城,打到江陵去都有可能。” “但愿皇上很快拿下太原。”焦继勋默念不停。 半日夺下郢州城的消息很快传到金陵,毋昭裔、李延厚等大臣欣喜万分。 “不知皇上知晓不?”李延厚自言自语。 毋昭裔、韩熙载等人盯着他,齐声道:“李大人,我们都知晓了,江陵的皇上能不知晓吗?” 孟昶早在昨日已抵达江陵,赵普、王昭远等臣随行,还有符彦卿、武璋所率的两万禁军。 难道他真想拿襄阳这块难啃的骨头开刀?看来很像。 “王全斌不负众望,记一大功。”孟昶大笑道。 王昭远笑道:“半日夺郢州,宋廷必被震动!” 孟昶点点头,“看来太原将破了!” “赵光义平汉,乍看是替兄完成遗愿,安定后防,但臣觉得他走错了方向。”赵普道。 “小普,说下去。”孟昶聚精会神地听着。 “是啊,快说。”他身后四个侍卫催促道。你知道的,那四个侍卫便是唐糖、段思盈、留妍瞳、达妮。 赵普继续分析,“北汉乃一小国,于宋而言,大敌乃我大蜀和辽国。若他举兵亲征北伐辽国,攻下幽州,平定燕地,北汉必为掌中之物,不发一矢便可得知。” “若要攻辽,所动兵力比远超伐汉,难道他不怕我大蜀趁虚而入吗?”王昭远反问。 “呵呵,我敢肯定老大不会这样做。”赵普笑着望向孟昶。 孟昶道:“不错。若我趁虚而入,即使降服了宋,也失去了天下人的心,很不值。” “所以说赵光义急于伐汉,虽将成功,却也损失惨重。强弩之末,不穿鲁缟,他即使有心攻辽获取天下人心,置我大蜀于不义,却已无力。”赵普道。 “小普,你不仅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还是赵光义肚子里的蛔虫。”孟昶赞道。 “有理,有理。”王昭远也信服点头,“我大蜀是趁他伐汉而攻之,并无半点不义。” 孟昶不住点头,“我在想象赵光义此时的心情。” 蜀军半日夺下郢州的消息传到太原城外的宋军大营,赵光义的心情很纠结。为不影响军心,他对潘美道:“不可将消息传于军中。” 潘美立刻道是。 “吕大人,寇大人,你俩怎么看?”他又问新近提拔到身边的年轻谋士吕端和寇准。 寇准立刻应道:“襄阳城岂是几日所能攻破,只要迅速拿下太原,皇上回京调兵增援,蜀军自然会退。” “臣曾研究过孟昶此人。”吕端道,“他行事以收拢人心为主。拿下太原后,若皇上以‘驱逐鞑虏’为名继续攻打幽云,臣猜测他怕召来天下人的非议,会主动退兵。” 赵光义点头道:“两位爱卿说得都有理,当务之急便是拿下太原。潘大人,连夜猛攻羊马城。” 潘美得令随即前去布置。 长舒口气,赵光义闭目沉思,思虑这两位谋士计策。你别说,吕端所说不无道理,或可一试。 太原西南羊马城在宋军的猛攻下摇摇欲坠,郭无为见大势已去,不想成为刘继元的炮灰,举起白旗降宋。 随后两日,又有数位后汉文武大臣主动出城降宋。 赵光义大喜,亲自写下诏书劝刘继元投降,并允诺“保其富贵”。随即下令停止攻城,给他思考的时间。 刘继元这时真后悔夺了这个皇位,慌忙与众臣商议对策。 还商议个啥啊。以马蜂为首的大臣们异口同声地说出一策:降。 走投无路的刘继元只好拿着降表,从北出城,长跪求降。 赵光义是个说话算数的主,当即封他个彭城郡公,还有什么太师之类的光拿钱不做事的虚职。 宋军上下对太原的抵抗十分窝火,赵光义也遂了军心,下诏毁了太原坚城。这下可好,急着为死去弟兄报仇的宋军将士四处放火,痛快之极。大火燃烧了将近五日,太原庐舍几乎尽焚,死伤百姓难以计数。 问题出来了,是班师回京,还是攻打辽国。赵光义集众将与众谋士召开紧急会议。 各部各军在此次太原之战中皆都损失惨重,众将心意相同,赶紧回去补充。 无奈的赵光义只好下令郭进驻守边境,自己与大军班师回朝。 这档口,王赟天义军及罗晟水军皆到郢州。孟昶给了他们很大的发挥空间,并未作具体部署。三人经商议后,决定分兵两路。周行逢、王逵率天义军一部东攻随州,他三人则率主力沿汉水北上直取襄阳。 罗晟的水军率先与襄阳水军交火。在战船强悍、武器先进的大蜀水军面前,襄阳水军不堪一击,很快便被击得粉碎。 襄阳和樊城隔汉江相望,王全斌主围襄阳,王赟主围樊城,罗晟则控制周围水域。襄阳大战正式打响。 焦继勋很着急,因为他与樊城守将王文宝传递消息都非常困难。 蜀军显然是想围困。王赟在樊城外指挥士兵们开始筑起堡垒,准备切断襄樊粮道。 我是攻还是不攻呢?王文宝犹豫不决。 趁敌军立足不稳,趁机攻打,应为上策。这个浅显的道理,王文宝自是懂得。可是,蜀军半日便可夺下郢州,号称“万人敌”的荆超群都战死,战斗力何其之强,让人恐怖。我王文宝手中这杆枪能强过荆超群的蟠蛇棍吗? 思来想去,王文宝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随你怎样,固守不出。待援军到后,再出城攻你,看你如何招架。 回到汴京的赵光义来不及享受灭汉的喜悦,与文武官员马上议事。重点当然是襄阳。 “应立刻派援兵。”所有大臣都是一个意见。 赵光义却犹豫了,他还是没想通孟昶为何会选择襄阳下手。会不会有其他目的呢? “皇上。”兵部侍郎卢多逊匆匆入殿跪拜道:“徐州刺史史珪大人、沂州卢怀忠大人、海州刺史尤贵大人相继发来急报,海州出现蜀军。” 赵光义一愣。史珪本在禁军,作战勇猛,曾升迁到马步军副指挥使之职。但在职时间没几日,便因为泄露宫廷一见小秘密被赵光义贬出朝任海州刺史。在任半年,颇得爱戴,赵光义便又提他为徐州刺史,辖海、沂、宿等州。 “蜀军必是绕过徐州,沿海北上。”薛居正道。 废话,这个朕会猜不到。“意图何在?”赵光义问。 众臣低头沉思。 “意在徐州。”寇准突然道。 赵光义与众臣望向他。 寇准道:“徐州乃我大宋屏障,蜀军绕道而行,只为分散注意力。徐州才是他们的目标。” 赵光义道:“既如此,下旨令史珪一切以徐州为重,先查实蜀军意图再行事。” “蜀主孟昶喜亲征,应查实其身所在,方能判断蜀军主力。”吕端禀道。 不错。赵光义随即下令:“赶紧查明孟昶身在何处。” 不用查,因为随州守将王承因无法向襄阳传递消息,越级向汴京来报:大蜀皇上率兵攻我随州。 你一个小小的随州会让他亲自上阵?赵光义不相信。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孟昶已到随州城下,笑着问周行逢:“周将军,这都几日了,怎么随州还未拿下呢?” 周行逢的回答很干脆:“就等皇上您呢。” “朕已到。” “明日便拿下随州。”周行逢信心百倍。 12 和平相处 又在巴塔楼相聚两日,孟昶等人将离开幽州。 临走时,孟昶将耶律贤叫到一旁,道:“小贤,你娶了个好老婆!” 耶律贤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哥过奖。” “我担心你将来无法驭驾她。”孟昶意味深长地道。 耶律贤没明白,“她总是女人,我有信心的。” 孟昶笑道:“有这信心便好。” 常遇秋与耶律贤没有说道别的话,将各自的弯刀互换,又一次长时间的拥抱。 “如果遇秋不走,我还真怕小贤被抢去。”萧燕燕开玩笑地道。 孟昶笑道:“所以我还是早些带他回去的好。” 萧燕燕道:“遇秋很好,我也舍不得他走。” “是啊,遇秋很好,所以我也舍不得将他放在外边。”孟昶道。 “如果他是我们契丹族就好了。”萧燕燕望着拥抱的两人道。 “什么族很重要吗?”孟昶道,“在我的眼里都是人。弟妹,你觉得呢?” 萧燕燕没想到他有此一问,愣了下道:“是啊,大家都是人。这幽州有契丹人,也有汉人,大家不是相处得很好吗?” 孟昶道:“既然都是人,便有感情。对自己的家人,对生养的土地,对这蔚蓝的天空……” “你好像对我们在幽州不是很开心。”萧燕燕挑明道。 孟昶笑道:“你们在幽州又开心吗?没有辽阔的草原,连歌声也失去了悠扬。” “你们在谈什么呢?”耶律贤走过来,问。 “谈幽州的未来,契丹的未来。”孟昶道。 “保重!”道别后,上马离开幽州。 近汴京时,孟昶下令众人在城外等候,自己与杜逸风进入城中。他要去见她。他必须要去见她,因为内心无法遏制的思念。 宋汉大战,虽然未发生在宋境,张永德却发了大财。 那些粮店突然发现粮食囤积的远远不够,老百姓似乎都在购粮。没有办法,大家又不约而同地来寻张永德,要求回购粮食。 张永德不贪婪,只是将粮价提高了三成,库里的存粮便很快被购光。 “不战时存粮,战时放粮,其实就这么简单。”婵蕊笑着道。 张永德点点头,“是啊,这钱赚得好容易哪!闺女,咱们去购间大的府邸吧。” 婵蕊摇摇头,“爹,万不可张扬。这叫悖众理论,就是要和大部分人向悖。人家见你发了大财,都来学,那还怎么行。” “哈哈,反正爹的钱财都是留给你的,你说了算。”张永德已将婵蕊当作亲生女儿。落魄后,从前的亲朋好友都已疏远,这就是世态炎凉。 婵蕊娇笑道:“瞧爹说的。我只是见爹无事可做,生怕闷出病来,才出了这个主意。只要爹开心就好,钱财都不重要的。” 传来敲门声,张永德忙去开门,走进孟昶师徒。 “两位是?”张永德见不相识,问道。 孟昶回答地干脆:“柴大哥的结拜三弟。” 柴大哥?柴荣?听到这名字,张永德愣住。 “点检使为天子。只可惜我那大哥不知道此点检使非张点检使。”孟昶继续道。 “你到底是谁?”张永德虽是单臂,但动作仍很迅速,向后一撤步,喊道:“闺女,剑。” 婵蕊在内听见,惊着端剑而出,霎时停住。 “我叫孟昶,专程来汴京探望张大人和婵蕊姑娘的。”孟昶没准备隐瞒。 张永德只以为来人只识得自己,没想到还认识婵蕊,很是吃惊。他从不问婵蕊的身份,他觉得没那个必要。孟昶,那不是大蜀皇帝吗? “张大人,不,张叔,不招待我们坐下吗?”孟昶笑道。 “你,你来做啥?”婵蕊说话吞吞吐吐。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太激动。 孟昶笑道:“想你了呗,便过来看看。” “屁。”婵蕊道,“油嘴滑舌。我在这很好,你可以回去了。” 女儿和这蜀皇帝似乎很有关系。张永德不再说话。他已不是宋臣,无所谓来人是何身份。 “你好,我便放心了。”孟昶还真听话,“那我走了。张叔,再见。” 望着孟昶的离去,张永德回头轻声地道:“闺女,你这样也太绝情了吧。” 婵蕊将剑递给他,道:“我和他本就没情,哪来的绝情。爹,我休息了。” 没情?为何你要快哭出来了?没情?为何你转身的背影带着失望。张永德摇头苦笑。 是啊,没情,我的心脏为何快要跳出来了。没情,为何我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总是他的身影。 这个坏蛋,这个没良心的,难道就不会多呆会,难道就不会问问我这些日子过得怎样? 孟昶没有离开汴京,他与小虫谈了一夜。谈论的中心不是婵蕊,而是柴荣的遗孀和那几个儿子。 小虫很愧疚地道:“我一直在寻找机会,可是那里重兵把守,太难接近。” “不怪你,是我想得太简单。”孟昶安慰道。 小虫道:“照当下看,赵匡胤应不会对他们下毒手。小公子,是不是你想得太多了。” 孟昶道:“但愿是我想得太多了。虫哥,我希望你留在汴京,时刻注意,不要放松,只要有机会便救出他们,也算是我对大哥的一个交代。” 小虫点点头,“小公子放心,小虫必尽全力。” 天亮,孟昶离开汴京。回头望了眼,心中多了许多哀愁。 “闺女,我知道你和他关系不寻常,你还是回金陵吧。”见婵蕊几天来愁眉苦脸,张永德劝道。 婵蕊很干脆地道:“我不回去。爹,我就在这陪你。” 张永德笑道:“也好,也好,我看这汴京迟早也是他的。你就帮我多赚钱,给你准备嫁妆。咱可不能让别人小瞧了。” “爹,谁说要嫁给他了哈。”婵蕊撒娇道。 “我说他是谁了吗?”张永德笑着反问。 婵蕊不再纠缠这个问题,问道:“爹,你怎知这汴京迟早是他的呢?” “你爹我也曾风风雨雨经过许多,这点我还是看得清楚的。”张永德骄傲地道。 此后将近三年,天下非常平静。谁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征兆。南部的孟昶、中原的赵匡胤或者北部的耶律贤,河东的刘承钧,没有谁会心甘情愿地永远蛰伏。天下,总要一统,此次将是谁完成此大业呢? 孟昶希望是自己。所以这三年平静的背后是蜀军的不断扩充和强大,是国库的不断充盈,是国家经济的不断稳固。 赵匡胤希望是自己。所以在这三年中,他利用各种手段将兵权集中在他之手,各重镇节度使都已是他的亲信,各地的军事最高长官都已成为自己人。 耶律贤没想过一统天下,他只想让辽国更加富强。他遵循着不主动南下的原则,借鉴汉人统治的经验,改革吏治,发展经济,大辽一派繁荣景象。再加上萧皇后的大义明理,辽国处于发展的高潮期。 虽然河东出过好几个皇上,但刘承钧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他除了躲在太原吃喝玩乐,耀武扬威外,连太原的城门都不敢迈出一步。 历史转折的导火索往往来自不起眼的小事,甚至是不起眼的小人物。比如王继恩。 王继恩何许人也?不知道。那王公公呢?哦,不就是皇上身边那位内侍太监吗? 王继恩将赵匡胤带到万花楼完全出于好心。皇上最近皱眉不展,心情很不好。因为他南下伐蜀的建议遭到群臣的一致反对。 “那青花姑娘人艺极佳,长得花容月貌,还作得一手好诗,弹得一手好琴,在汴京风头正劲。”路上,王继恩不停向皇上叙述自己从坊间听来的传闻。“关键是她的舞,传说凡观她舞者无一不为她沉迷。” 便服出宫的赵匡胤没有答话。万花楼,已好几年没来了。想当初,咱也是万花楼的常客,何等潇洒,何等倜傥。 进了万花楼,王继恩将老鸹喊到隐蔽处,拿出几锭银子,交代一番。 上了雅间,赵匡胤走入,王继恩在外笑着把守。皇上累了,也该放松放松了。 青花不似青花,更像一朵艳丽的大红花。一袭红衣薄纱,青黛上挑,红唇浓烈,笑靥销魂。赵匡胤马上想到一个词:狐媚。对,狐媚之极。 青花或不知赵匡胤真实身份,却知其尊贵。待他坐定,便扬纱而舞,拿出自己的绝技。 无乐伴奏,她玉足轻旋,柳腰轻摇,随心中节奏曼妙起舞。秋波荡漾,勾人魂魄;香气盈鼻,魅惑众生。 年轻时的赵匡胤本也是风流之人,自坐上皇座,收敛许多。如今被眼前这女子的眉眼挑逗得如痴如醉。 舞罢,青花轻拍胸脯,撒娇之声令人心疼。“公子,小女子好累哟,能坐下饮口茶吗?” “可以,来,坐这!”赵匡胤一拍大腿。似乎又回到年轻时的放浪。 青花毫不客气,坐他漆上。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融合,风情万种。 赵匡胤拍着她的香肩,道:“饮完跟我走。” 青花娇笑道:“莫非公子愿为小女子赎身?只怕价钱不会便宜呦。” “哈哈,你只管跟我走便是,难道有人敢拦不成。”保护这位弱女子的冲动让他豪气万丈。 “难道没人敢拦?”青花以为他在说笑。 “那就试试。”说话间,赵匡胤已抱起她,往外走去。 三二三烛光斧影 众人见此情景,瞠目结舌。 老鸹拦住道:“公子,公子,你这是作甚?” 王继恩刚想上前拉开她,赵匡胤已厉声喝道:“我是赵匡胤,给我滚开!” “我管你是赵匡胤还是……”老鸹眼珠子都快瞪出,“你是皇,皇上?” 王继恩将其拉到一旁,“皇上看中了青花,这是你的福分,休要多嘴!” 老鸹早已吓傻,浑身颤抖。 “你是皇上?”怀中的青花双眸闪光。 赵匡胤抱着美人,大笑道:“哈哈,难道不象吗?” 青花媚笑不止:“妾身不管你是谁,从此你便是妾身的男人。” 自这后,赵匡胤便如久旱逢甘泉,整日与青花在宫中寻欢作乐,逍遥自在。 苗训与楚昭辅心中担忧,几次向他劝谏。赵匡胤毫不理会。无奈,他俩找到赵光义。 “这女子的来历颇为可疑。”老道的苗训道。 赵光义不以为意,“一个青楼女子而已。皇兄玩腻后,自会仍于一旁。” “晋王不可这么说。”赵光义早被封为晋王,楚昭辅称呼道,“红颜多祸水。这青花突然在京城出现,又突然到了皇上身边,恐怕非青楼女子所能办到的。” “两位先生可查出什么?”赵光义想了想,觉得有理,问道。 苗训摇摇头,“源头似在王继恩那。我俩因不方便,这才来找晋王。”王继恩是皇上内侍,作为大臣,不能接近。而赵匡胤兄弟俩关系密切,自是不同。 赵光义爽气答应,“好,我去找他。” 两人离开晋王府,苗训道:“光义已愈加成熟,可成大器。” 楚昭辅点点头,“这也是皇上一直不立太子的原因。” 赵光义进宫时,赵匡胤正与青花巫山云雨,便直接找到王继恩。“王公公,你好大的胆,竟敢用妖色蛊惑皇上,你可知罪!” 王继恩吓得忙跪地道:“天地良心,晋王。老奴只是见皇上心情压抑,才想到此女。” “休要狡辩,说,你与她是何关系?”赵光义上前一把揪起他,厉声喝问。 “没半点关系,晋王明察。”王继恩大叫不止。 赵光义见他裤子湿了一片,不觉一笑,放下他,道:“她本在青楼,你在宫中,怎会知晓她的名声。莫非你这个老太监也常去万花楼不成?” 王继恩忙道:“没有,老奴从未去过。” “那就说实话吧。”赵光义瞪着他道。 “是老奴见皇上整日烦闷,心中着急,便去请教枢密院平章事郑元昭。他便给老奴出了这个主意。”王继恩连忙说明来龙去脉。 郑元昭?赵光义心头无此人。王继恩毕竟是皇兄的内侍,他和颜悦色地拍拍王继恩肩膀:“王公公,我来找你这事,不可透露出去。快去换裤子吧。” 王继恩慌忙连应数声。 “郑元昭?”苗训、楚昭辅听到这个名字,思虑起来。 赵光义道:“只是枢密院一个小小平章事,应无其他目的。” “我倒想起一件事。”楚昭辅道,“晋王可记得魏仁浦?” 赵光义当然记得,“是那个叛乱被我斩杀的魏仁浦吗?” 苗训不解地道:“他二人的关系我也听闻过,这郑元昭与魏仁浦的丈人李温玉早年在前周朝时便不和。李守贞叛乱时,郑元昭曾借题发挥,派人拘捕李温玉,奏他参与叛乱。后幸得魏仁浦周旋,方才不了了之。” “这么说来,他应谢本王杀了魏仁浦才是。”赵光义冷冷道。 楚昭辅摇摇头,“这只是之前。后来郑元昭进京任职,生恐被报复。却不知魏仁浦为人宽厚有度,不仅不计较,反而连连提升他。两人成为莫逆之交。” “难道这郑元昭忌恨本王,所以……”赵光义一想不对,“可是他应该针对本王啊,为何要用女人迷惑我哥呢?” “这都是推测而已。”苗训道,“至于那女子与这郑元昭是否有关系,他此举的目的何在,还需调查。” “不论他是何居心,眼下我哥被妖女迷惑是事实。”想到这,赵光义发怒站起,“待我杀了他再说。” “万万不可。”苗训、楚昭辅忙阻拦,“晋王要常到宫内陪皇上,多多规劝。查明实情的事便交给我俩吧。” 赵光义便常往宫内与兄长饮酒。青花总是相陪,那若即若离的眼神让赵光义产生了迷恋。 有时赵匡胤醉醺醺时,青花便与赵光义眉来眼去,相互传送秋波,让赵光义感觉好是刺激。 再之后,他的胆子也大了。时常不经意地碰青花一下,不经意地轻抚下她的柔荑。青花总是半怒半喜地推开他,半惊半羞地撇他一眼,风情万种,摄人魂魄。 时至隆冬,大雪过后,兄弟俩又一次在宫中大醉。赵光义眼前仍浮现着青花妖媚的身影,刚欲入睡,苗训与楚昭辅便匆匆闯入。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赵光义不耐烦地道。 “晋王,那青花的身份已经查明。”苗训急切地道。 不就是个漂亮美人吗,能有什么身份。赵光义醉中带笑道:“青花,青花,你这个妖精!” 楚昭辅大声道:“她乃魏仁浦的孙女。” 一听此言,赵光义的酒醒了一半,“什么?魏家不是全门抄斩了吗,哪跑来的孙女?” 楚昭辅道:“确实是。她当时在郑元昭府上玩耍,并不在家,幸免于难。” “当时此事处理草率,漏网者应不止她一人。”苗训跟着道。 赵光义突然明白过来。这妖女是要挑拨我兄弟感情。“可恶!”他大骂声站起,执刀便出。 “晋王这是作甚?”苗训二人慌忙问道。 “杀了这妖女!”赵光义头也不回。 “快跟上,以免出事。”楚昭辅忙道。苗训点点头,二人忙追了过去。 宫里无人敢拦赵光义,他很快到了寝宫外。 “晋王,皇上已歇息。”候在外的王继恩忙道。 赵光义双目一瞪,“让开。” 王继恩那还敢多言。 赵光义入内,烛光朦朦,但见赵匡胤赤膊上身坐在床上,已因醉闭目而睡,青花正在帮他捶打后背。 “妖女!”赵光义大喝道,已拔刀砍了过去。 声音惊醒赵匡胤,虽醉但神志仍旧清醒,厉声喝道:“光义,你要作甚!” 赵光义忙停刀道:“皇兄,她是妖女!” 青花被闯进的赵光义吓了一跳,缩在床角,娇声哭泣道:“皇上,他趁你酒醉欺负妾身,妾身不从,便欲杀我。” 赵匡胤大怒,弯身便拿床边大斧,怒道:“光义,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从小便怕兄长的赵光义忙连退几步,道:“皇兄,休要听他胡说!” “啊。”赵匡胤左手拄斧于地,右手去抚后背。他后背的顽痣因发怒崩裂,疼痛难忍。 紧跟着,殿外的王继恩便见房发内烛影晃动,不时传来斧击地之声,还有便是女人的惨叫。但他不敢进去,真的不敢。 苗训和楚昭辅赶来,急切问道:“王公公,晋王呢?” 王继恩指指里面。 二人忙入内,便见到瘫坐在地的赵光义,还有躺在床上的赵匡胤和床角处仍在不停流着鲜血的青花。 “皇上。”二人喊着扑到床边,见赵匡胤已断气,大惊不已,望向晋王。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赵光义不停地道。那把带血的刀扔在一旁。 这时王继恩也已进入,见此情景,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苗训、楚昭辅二人与赵匡胤的感情那是没的说。可此时顾不得如此多,大局,大局为重。 “王公公,皇上暴病归西,遗诏晋王继承皇位。”苗训厉声道。 王继恩早吓傻,裤子又湿了一片。 楚昭辅大喝道:“王公公,没听见吗?” “听到了,老奴听得很清楚。”王继恩忙答。 “那还愣着作甚,快叫人将这女尸掩埋。”苗训道,又补充一句:“有些人是不能知道太多的,王公公。” 王继恩当然明白,那两个掩埋青花尸体的小太监完事后便被灭口。 第二人,在一片哭声的皇宫中,赵光义颤颤巍巍地接过玉玺,坐上高高在上的皇座。 是不是有点急?不急能行吗?不急坐在这的就可能是我侄子了。我问心无愧,我哥,我哥他真不是我杀的。当时他要拿斧劈我,我吓得连忙躲闪。然后他就拄斧不停击地,直到最后停止。从小到大,都是他教训我。在他面前,我哪敢反抗。真的,我哥的死真得与我无关。青花那妖女是我杀的,都是这个可恶的女人! 死后的青花笑了。不错,我爷爷便是魏仁浦。是你们兄弟杀了我全家,我要叫你们反目,自相残杀。赵匡胤,你终于死了!赵光义,你可以杀了我,但你弑兄夺位的卑鄙行径,必会遭世人千年的唾骂。 不瞑目的赵匡胤想不通。我英勇盖世,我天下无敌,为何这个小小的痣却要了我的命。光义啊光义,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对青花的情意吗?我是顾及咱们的感情一直未说而已。一个青楼女子,你若要,哥哥送给你便是,又何必要杀她呢。 烛光斧影,千年的疑案。 三二四南巡 赵匡胤死亡的消息传来时,孟昶正在扬州“烟雨阁”煮酒谈笑,随坐的除了唐糖、段思盈、留妍瞳外,余下几位便是唐糖的四个徒弟以及上官弧夫妇。上官弧与肖飞燕已经成家。 事情重大,王昭远亲自快马而来。 孟昶端着酒杯在半空,不知是惊还是喜,长久说不出话来。 宋之书已在扬州府任职,比之前稳重,但仍掩不住内心的兴奋,“哈哈,死的好,死的好。师公最强的对手死了,师公天下无敌。” 易登那几位跟着欢呼。 “很开心吗?”孟昶低沉的声音似乎含着悲痛。 唐糖眼一瞪,“不要胡闹。” 宋之书几人不敢再发出声音。 寂静很久,孟昶长叹口气,挥手道:“回金陵。”带着唐糖几人离开。 “师公好像对赵匡胤的死很不开心。”易登吐了下舌头道。 上官狐意味深长地道:“高手和高手之间有种奇妙的感情,都希望打败对方,却又希望永远打不败他。” 宋之书没听懂,问:“不可能永远没有胜负的。” “不错。”上官狐道,“所以最终的胜者得到的没有胜利的快感,只有失落。” 孟昶没有任何的快感,只有浓重的失落压在心头。首先他承认自己知道赵匡胤会死,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所以失落。其次他承认自己希望打败赵匡胤,亲手打败他,但没想到还未打,他便离去,所以他失落。另外他承认自己赵匡胤活着,让他睁大双眼看着自己一统天下的威风,但这已不可能,所以他失落。 文武百官没人说话,因为皇上正在闭目沉思。毋昭裔用眼神提示小葱子招呼下皇上,谁知小葱子误会,大喊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小葱子。”孟昶睁眼瞪着他。 “皇上,臣有奏。”毋昭裔忙出列。 哗啦啦,众臣纷纷出列道:“皇上,臣有奏。” 孟昶一翻白眼,“有奏就奏啊,一个个不说话,在哪想啥呢?” 毋昭裔奏道:“如今宋廷换主……” “打住。”孟昶阻止道,“毋大人下面的话朕都知道,就直接说最后一句吧。” 毋昭裔摇摇头,笑道:“好吧。最后一句是:北伐大宋,逐鹿中原,一统天下。” 孟昶笑道:“毋大人的意思是众爱卿的意思吗?” “臣等是这个意思。”李延厚等臣忙齐声道,唯赵普未附和。 孟昶看在眼里,笑问:“小普,你为何不说话。” 赵普犹豫下,道:“臣所想便是皇上所想。” “哈哈。”孟昶大笑声,“好,小普,便由你说出朕之所想吧。” 赵普没有拒绝,朗声道:“不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宋廷换主,必然混乱。趁此机北上伐宋,必能一击便中,其实不然。首先我们来看看登基的皇上赵光义。他虽然没有其兄的风采,但常年在其兄身边,耳濡目染,在某些方面更优其兄。” “昭远,是这样吗?”孟昶转而问王昭远。 王昭远点头道:“没错。论武,赵光义逊其兄;论文,赵光义逊其兄。但若论大局观,优其兄;论手段,优其兄。” 孟昶点点头,“小普,继续。” 赵普继续分析,“然后观其臣。经过这几年,赵匡胤将军权牢牢控制在手中,将大臣们的心牢牢拴在朝廷。赵光义登基,只是很轻松地从其兄手中拿过来而已,如同取物。所以大宋不会混乱。” 众臣点头。 “最后咱们来看大宋的策略。”赵普道,“听闻赵匡胤先南后北的建议遭到反对,为什么?因为我大蜀的强大让大宋畏惧。到了赵光义呢?他会吸取其兄的教训,先北后南,已得到大宋臣民的拥护。” “如此一来,不正是北伐的大好时机。”许多大臣道。 赵普摇摇头,“但赵光义不会马上付诸行动,因为他也怕咱大蜀,怕咱大蜀在这个时刻攻宋。怎么办呢?他便会布重兵在蜀宋边境,堤防咱们。若此时攻宋,即使取胜,也将损失惨重,有违皇上一贯方针。所以此时不是最佳时机。” “那何时才是呢?”有大臣问。 “待他对我大蜀放松警惕,征伐北汉之时,才是我蜀军入宋的最佳时机。”赵普露出笑容。 又有大臣问:“赵大人怎能肯定他会伐北汉呢?若不伐,咱们岂不是要一直等着。” “朕能肯定。”孟昶抢在前道,“朕不但能肯定他会伐汉,还能肯定这一天的到来不会超过两年。” 毋昭裔、李延厚愧疚地道:“是我等听闻赵匡胤归西,得意忘形,考虑不周全。皇上与赵大人说得在理,臣等信服。” 孟昶深舒口气,道:“那好,毋大人、李大人,你们与王朴、赵普、王昭远作具体部署。记住一条原则,所有的迹象都要表明我们没有攻宋的意图。” “皇上您呢?”众臣问。 “即将春暖花开,朕要南巡去也!”孟昶笑道,“传朕旨意,朕的南巡排场要大,要足够大,大到赵光义都羡慕。” 这不是皇上风格呀。 错了,这才是皇上风格。该讲排场就搞最轰动的排场。 大蜀是最强的敌人。赵光义心知肚明,宋朝文武心知肚明。所以赵光义向蜀宋边境不断调动重兵的指示得到一致响应。 然而大蜀方面的举动却出乎意料。边境线上不但没有增兵迹象,连那一向节俭的孟昶竟也荒淫奢侈,劳命伤财,南下游山玩水,快乐逍遥。 荒淫不荒淫?荒淫。宫中妃子相陪,沿路不但不停选秀女,还在一些大镇搞什么“选美比赛”。据说赢者赏金千两。 奢侈不奢侈?奢侈。豪华龙船沿水而下,整日花天酒地,据说所行之后,饮三碗此河水,便可让人醉倒。 劳命伤财便不用多说。岸上几千纤夫扯绳拉纤,堪比当年隋炀帝。所到之处,上万百姓必须列队欢呼,取悦龙颜。 “难道他变了性子?”赵光义颇为不解。 苗训道:“臣以为两种可能。一便是如皇上所说,这几年的安逸生活让他变了性子,开始满足享乐。想那隋炀帝初时也欲作千古一帝,后来却沉沦。” 赵光义点头问道:“那还一种可能呢?” “还一种可能便是他做给你看得,隐藏着更大更深的目的。”苗训答道。 楚昭辅附和道:“这种可能性也很大。皇上不可被他的假象迷惑。” 赵光义冷笑下,道:“朕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哪一种?两位先生可有好的主意?” 两人沉思会,苗训先道:“办法有。皇上可让某位将军率部攻打蜀镇,便可探出一二。” 赵光义笑道:“朕明白先生的意思了。若蜀军拼死抵抗,便说明无甚深意。” “皇上一点就通。”苗训笑着赞道,“若蜀军后撤,则说明另有阴谋。” “臣还有一法。”楚昭辅跟着道,“刺杀他。” 苗训赞同,“若能轻易近他,说明他是有意做给皇上看的。一个贪图享乐的人往往将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反之,则说明他很可能已成为这样的人。” “好。”赵光义大笑道,“咱就双管齐下,探他个究竟。传旨令凤翔潘美率大军进攻蜀镇,不论是否会遇到抵抗,都要及时回境。刺杀的人,派谁呢?” 苗训笑道:“此事便交给臣吧。当年南唐境内有一‘黑云都’,只管拿钱替人办事。后来因为这个孟昶,几乎全军覆没,一直怀恨在心。蜀灭唐后,他们便逃到我境内。我猜不用掏钱,他们也愿意去刺杀孟昶。” 赵光义忙道:“既然如此,还是多给些银两吧。” “皇上。”苗训笑着解释道,“即使给了他们,他们有命去花吗?” “说的也是,呵呵。”赵光义点头不已,“但多给些总让朕心安些。” 潘美率大军刚入蜀境,李廷珪马上蜀军抵御。 双方在边境线你来我往地连斗五日,各有死伤,难分胜负。 潘美撤回凤翔,又连调张令铎部、王蓝田部,重整旗鼓,再入蜀境。 李廷珪毫不相让,率蜀军迎击。 又连杀七日,双方死伤严重,仍不分胜负。 潘美再撤回凤翔,将经过详细记录,派快马送往汴京。 赵光义下旨按兵不动。这边已试探得差不多了,那边呢?他焦急地等待着。 重回泉州的孟昶开心不已,下令将自己创造的“选美比赛”放在城墙之上。原因很简单,这里曾留下他辉煌的一幕。 留从效笑道:“当年空城摆酒退唐军,今日是什么呢?” 陈洪进“哈哈”笑道:“今日是空城摆酒选美人。” “陈将军此言差矣。”欧阳正摆手道,“我泉州臣民几乎全聚于此,岂止万人,怎可说是空城呢?‘ “你个老夫子。”陈洪进指着他道,“那你来说。” 欧阳正道:“依我之见,今日是万人陪酒品美色。” “还品什么美色,整日品我们还不够吗?”回到家的留妍瞳显然成了主人。 “哈哈,还是朕来吧。”孟昶笑道,“今日是万人品酒忆状元。” “皇上,不对。”留从效纠正道,“是万人品酒忆状状元。” 众人的笑声中浮现着孟昶当年在泉州的潇洒身影。 三二五辽主病故 说实话,留从效也不知道皇上此次南巡为何如此奢华,但知必有含义,所以便遵旨隆重欢迎。 在城下万民欢呼后,留从效大声宣布选美比赛开始。精心挑选的泉漳侍女们轮流走上墙头,或抚琴,或舞蹈,或研磨书画,展示自己除了美色之外的才艺。 “好,这个我给十分。”唐糖喊道。 段思盈摇头,“我只能给九分。” 周娥皇点点头,“舞蹈之中有个动作出现趔趄,我也给九分。” 然后,留妍瞳、马依诺、达妮分别给分,综合出总分。 杏儿留在宫中照顾龙子龙女们还有太后,周娥皇是这些妃子盛情相邀随行的。评委便是她们六人,这是孟昶的决定。 泉州臣民乐呵呵地观赏这一别出心裁的场面,只等出最美的那位,接受孟昶的牌匾:泉州之花。在此之前,什么苏州之花、杭州之花、温州之花、福州之花等,孟昶已发放很多。 就在大家沉浸在幸福的欢乐中时,突然出现群黑衣人挥刀向城头冲来。百姓们慌忙躲避,符彦卿、武璋指挥禁军将他们团团包围。 紧跟着,传来声声惨叫。 没一会,符彦卿在城下大声报:“刺客已全歼,皇上,您继续。” 孟昶大笑道:“天下能杀得了朕的还未出生呢!符将军辛苦,打扫干净,不要影响了大家的好心情。” 很快又恢复欢乐的场面,选美继续进行,直到最终孟昶向获胜者发出亲题的“泉州之花”之匾。 百姓中有几人早已溜走,向汴京发出“黑云都”全军覆没的消息。 “咱们又见面了!”傍晚,在行宫,孟昶笑着眼前这几位黑衣人打招呼。 “你为何不杀我们?”大头领孙昌问。 孟昶笑着道:“你们本就不想杀我,我又为何要杀你们呢。” 孙昌苦笑下,道:“是大宋皇帝出银两让我们来杀你的,我虽不愿,却不能坏了规矩。所以只好带着所有人追到泉州。” “呵呵,你的人手只有这么几个了啊,看来这几年混得不好哪。”孟昶道。 孙昌等人默不作声。 “如今天下人都已知黑云都被我全歼,所以从今后你们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孟昶道。 “可我们能去哪呢?”那位老相识牛副头领问。 孟昶道:“牛大哥放心,我已给你们找到好的去处。” 黑衣人们渴望地等着答案。多年的漂浮不定,多年的躲躲藏藏,他们都已累了。 “在海的那边有座宝岛,叫流求。”孟昶一指东方,道,“现在我任孙昌为流求军马总指挥使,驾我大蜀战船去收复那里。说实话,那里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你们可以拒绝。” 孙昌与众人商议会,道:“我们愿意去,但人手太少。” 孟昶笑道:“这个孙将军放心。我会在调拨一万人马与你,战船也将是我大蜀最好的。” “谢皇上!”孙昌等人跪拜,显然已成为大蜀的一员。 “留大人,这些干将朕就交给你了!征流求之事由你全权负责。”孟昶笑着对身旁的留从效道。 留从效点点头,“臣遵旨。” 当赵光义得知“黑云都”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便全军覆没时,孟昶已到广州,并在那与民同乐,好不逍遥。 “看来他已习惯现在的局势,学会享乐了!”赵光义道。 苗训道:“虽如此,臣觉得现在就放松对大蜀的警惕还太早。” 赵光义点头道:“好,那就再观一年。” 一年的时间很短。孟昶南巡前后将近一年,回到金陵。 一年的时间很长。周娥皇终于盼到这个日子。一回到金陵,在皇太后的主持下,她终于成为孟昶的又一个皇妃。 孟昶毫不吝啬地在宫中摆宴庆贺。周宗来了,因为他是娥皇的父亲。号称“大蜀第一才子”的年轻李煜来了,因为周女英强拉着他来。 望着李煜,孟昶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李煜更显自然,先一番华丽辞藻的贺词,引来众人的赞叹。然后笑道:“皇上,我有件礼物必须亲手献给你。” “呵呵,好呀。”孟昶笑道。 抬进一个大箱,打开,里面尽是陈旧的纸。李煜随手拿出一张,道:“这是当年离开皇宫前,我画的皇宫旧模样。” 孟昶不解,“那你应好好保存哪,为何献给朕呢?” 李煜笑笑,吟诵多年前在清凉寺听得的那段:“时人不识古镜,尽道本来清净。只看清净是假,照得形容不正。或圆或短或长,若有纤豪俱病。劝君不如打破,镜去瑕消可莹。” “莫非你已破镜?”孟昶问。 李煜笑答:“本就无镜。” “姐夫,他的心中只有诗词书画,哪有什么镜。”聪明伶俐的周女英在旁道。 孟昶点点头,道:“好。这个礼物朕收下了。” 转眼又是春,从辽国传来不好消息:耶律贤重病。 孟昶马上派常遇秋前往探望。 常遇秋未到,噩耗传来:耶律贤重病不治,年纪轻轻便离世。 耶律贤虽在位时间很短,但他重用汉官,励精图治,政治清明,国力强盛,成为辽国中兴,进入强盛时期的开创者。 他亡后,长子耶律隆绪即位,汉臣韩德让和众臣耶律斜轸辅佐,军国大事都交由萧皇后萧燕燕决定。 耶律贤的病故给北汉带来的影响巨大。刘承钧派出使节吊唁,并恬不知耻地向年仅五岁的耶律隆绪称“叔父”,引来世人的鄙夷。 刘承钧也知道背靠一个辽国是不够的,又派出使节星夜赶往金陵,表达与大蜀结盟的迫切愿望。 你喊耶律贤的儿子“叔父”,称呼我确是“弟弟”,有没有搞错?孟昶心中好笑,叫来王昭远,令他为使前往太原。 刘承钧见大蜀使节来到,大悦。哪知王昭远很委婉地表达了孟昶对现状很满意,根本没有心思结盟。 大失所望的刘承钧气得差点吐血。不对,是真的吐血。御医们慌忙急救,方才保住他的性命。然后便是场大病,难以治愈,神志不清,病卧在床,难理朝政。 赵光义也很生气,因为他提出的北攻太原的方案遭到群臣的一致反对。权威,我的权威呢? 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反对最为强烈的两人竟是自己登基后提拔重用的兵部侍郎薛居正和吏部侍郎卢多逊。这二人他引为亲信,有意培养为二部的尚书。 退朝后,他在御书房召见这二人,一痛怒斥。 “汉以辽为援,前周世宗和太祖都曾亲征,都未成功,为何?”薛居正并未退缩,据理相争,“皆因难拒辽军,无奈退兵。” 赵光义瞪着他道:“辽主亡故,自顾不暇,怎会理会小小后汉。” 薛居正道:“辽主虽亡,却未见其国有乱。唇亡齿寒,辽国怎会不援?” 卢多逊也在旁附和:“正是这个道理。皇上,若无法挡住辽军,攻打太原便只能劳命伤财,徒劳无功。” 赵光义闭目不语,沉思良久,语气婉转许多地道:“两位爱卿是为朕之大宋着想,朕实不该怒怨相对。朕再好好斟酌,你们下去吧。” 二人跪别。 赵光义无法理出头绪,大喊道:“来人,召苗训、楚昭辅。” 身后的王继恩忙小心提醒,“皇上,两位大人已去青州上任。” 赵光义这才想起前段日子与他俩因是否减少宋蜀边境驻兵问题产生争执,一怒之下,将二人赶出了汴京,发配到偏远的青州。当然这借口而已,他俩是皇兄亲信,还参与了皇兄亡故当晚的一切事宜。 至于王继恩,他知道只有留在身边才最安全,便留用。 “赶紧派人传朕旨意,请二人速回汴京。”赵光义突然发现身边无人可用,急切地道。 赵光义想不到第二日辽国使节竟来到汴京,也是老熟人,萧天禄。 萧天禄将萧皇后的意思详尽叙述一番,引来赵光义和大宋文武百官的震惊。辽国主动求和,并派来众臣韩德让商谈签约。 “韩大人,你身为汉人,为何为契丹效力?”赵光义讥讽道。 韩德让微笑着道:“宋主此言有偏颇。想周、宋之前几朝,皇座坐着的可都是沙陀一族,为何如此多汉人听命效力?” 赵光义一怔。一想说得也没错,李存孝、石敬瑭、刘知远等人都是沙陀族后裔。 “何必分同族异族,都是天下之人,和平相处才是。”韩德让继续道。 “薛居正、卢多逊,和谈之事交由你俩负责。”赵光义道,离座而去。 协约很快签订,两国承诺以目前国界为线,不再相互侵入对方领土,引起征战。北汉问题却成为双方解不开的疙瘩。辽国坚持宋不可征汉,宋则坚持太原非辽土,不应干预。 双方不肯让步,最后便将北汉问题搁置。 派往青州的人回到汴京,未寻到苗训、楚昭辅二人,只有他俩留下的一封信。信中二人对赵氏兄弟一番赞誉,十分荣幸能为他俩效力,开创出一番大事业。又道身心疲惫,理应功成隐退,希望赵光义不再相寻。 两个老狐狸。赵光义心想。不就是怕我杀了你们吗?皇兄又不是我害死的,我为何要杀你们呢? 谁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还是赶紧脱身为妙。正在某座山的道观中下棋的苗训和楚昭辅心情很舒畅。 13 到了傍晚,石岭关、定州方向接连传来急报。何继筠倒还矜持,只说仍在坚守,恳请援兵。李继勋很直截了当,说那耶律休哥非常厉害,自己不是对手,恳请换了自己。 帐外,赵匡胤又遥望太原城良久,叹气道:“撤!” 次日,宋军开始有步骤地缓缓退回宋境。 城头上的杨继业难以开心,因为他知道宋军撤退不是因为自己的英勇抵抗,而是大辽的援军。 他哭笑不得,闭目沉思自己的未来何去何从。 “爹,娘叫你快回府。”杨延昭匆匆跑来喊道。 杨继业道:“延昭,有何急事,你娘让你前来通报。” “刘承钧来了!”杨延昭直呼北汉主大名。 “胡闹。”杨继业双目瞪着儿子,然后又无奈地道:“都是让你娘惯的。” 宋军后撤,皇上不来城墙部署修复等事宜,去我府上作甚。糟糕,大蜀皇上也在我府内,糟糕,糟糕。想到这,杨继业连忙下了城头,上马奔回府。这万一两人起了冲突,可就不好收拾了。 两人没有起冲突,两人很要好。边饮酒边说笑,就像亲兄弟。 “杨将军,我在贵府招待我这个哥哥,你不会埋怨吧。”见杨继业进来,孟昶站起笑着道。 杨继业懂规矩,没有回答,向刘承钧跪拜:“皇上光临寒舍,继业感激万分。” 刘承钧摆手道:“杨将军何须多礼。这将来仰仗将军的地方还多着呢,将军可不要忘记咱俩的情谊呀。” 听他不阴不阳的话,杨继业更加糊涂。 佘赛花端菜进来,道:“老爷,快去脱了甲胄,陪皇上饮酒。” 杨继业慌忙回房,很快换了一身便服过来。 “哈哈,杨将军,来,坐。”孟昶先招呼道。 杨继业没敢,望向刘承钧,却见到一张铁青的脸。 刘承钧终于开口,“坐吧。” 孟昶先举杯道:“此次太原之战,杨将军居功至伟,功不可没。我敬你一杯。” 杨继业没敢,又望向刘承钧,见到一张青中泛白的脸。 “喝吧。”刘承钧看似很不在意。 杨继业总觉得气氛怪怪的,一声不吭地僵硬地举杯与两个皇上共饮。 饮了会,刘承钧实在忍不住了,对杨继业道:“杨将军,今后去了大蜀,可别忘了和我北汉的恩情哪。” 杨继业一点都没听明白。 杨延昭跑道父亲身旁道:“爹,娘叫你出去一下。” 杨继业到了屋外,佘赛花将那两位皇上打赌的事详细告诉了丈夫。杨继业无语以对。 回到屋内,杨继业向刘承钧跪道:“皇上,继业虽无德无能,却唯恐不尽力难以报恩,为何弃我?” “良禽择木而栖,我这巴掌大点地方难以有杨将军用武之地。”刘承钧道,“还是另择高枝吧。” “皇上……”杨继业欲言。 刘承钧已站起,“朕已下旨,削你北汉所有官职。七日内若仍在太原,便已抗旨处置。” “哥哥果然信守承诺,弟弟佩服。”孟昶起身调和。 刘承钧道:“哥哥要回宫了,弟弟自便吧。”说完离去。这次胜利带给他的是快乐,还是悲哀? 七日?对不起,我可不想呆这了。孟昶心想。 “老爷,小公子对咱家这么好,还有什么舍不得的。”见丈夫愁眉不展,佘赛花劝道。 杨延昭跟着道:“爹,我已决定跟着孟大哥去了。” 杨继业心中早有比较,但世人会以怎样的眼光看自己呢? 孟昶看出他的心思,笑道:“杨将军,这个给你!”递过一道圣旨。 杨继业接过,上写四个字:奉旨归蜀。下有刘承钧签名和玉玺印章。 “这是我方才让我那哥哥写下的。”孟昶笑道,“如此一来,他人还有何话说。” 杨继业又想了好久,站起道:“好,我便奉旨归蜀。” 佘赛花娘俩开心地与他相拥而跳。 “赛花,这两日收拾下,咱就离开太原吧。”杨继业道。 “不,不用收拾,今夜便走。”孟昶忙道。 “为何?”杨继业不解。 孟昶道:“晚了恐怕不止将军,连我也走不了了。”说完向门外喊道:“师傅,安排好没?” 杜逸风走进点头。 “走。”孟昶迫不及待地道。 杨继业一家还在犹豫,跑进来一个乞丐,对杜逸风道:“已经出宫,正过来呢。” 杜逸风望了下孟昶,对杨继业道:“阻拦的人来了,快走!” 本就没什么好收拾的,杨继业一家四口与孟昶师徒匆忙离开,在夜色中出了太原,去往幽州。 幽州?那可是辽国的地盘?孟昶去那作甚?当然是去叙旧。 石德贵的屁股上又挨了一脚,刘承钧踹后大骂:“蠢货,连个人也抓不到!” 石德贵嘴上喊着:“饶命,饶命。”心中也在骂:“你才蠢货呢,明知那人是大蜀皇帝,还不将他强行留下。如果他在咱手中,那不就大发了。” 刘承钧当然不蠢,所以一回宫,他便令石德贵率兵前往杨府。只可惜,孟昶走得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 幽州隋唐时便已是北方军事重镇,商业相当繁荣。石敬瑭虽将其割给辽国,居民中仍大部分是汉族。 幽州曾经的最大酒楼叫“八仙楼”,后来被个辽国商人买下,取名“巴塔楼”,意思是“勇士聚集之楼”。 杨继业心中疑虑颇多。他为何带自己来到幽州?这可是契丹人的地盘。但他没问,这也是他可爱之处。既然已是蜀将,便一切听皇上的。以对这位蜀皇帝的了解,总不至于象刘承钧一样认辽国为干爹吧。 “在下蜀中张三。”走入巴塔楼,孟昶直报大名。 伙计是汉人,一听这名字,马上大呼:“掌柜的,掌柜的,来了!” 掌柜是位契丹青年,急匆匆地赶来,汉话非常流利,道:“张爷,贤爷已为你准备了三间上等客房,楼上请。” 孟昶笑道:“麻烦掌柜的了。” 掌柜马上谦虚地道:“小的铁格尔,贤爷的吩咐,那是小的福分。还请张爷在贤爷面前替小的多多美言。” “客气,客气。”孟昶笑道。他不知道这家酒楼原属那耶律颓显家族,在皇位之争中落败,耶律贤获得。铁格尔的爹便是当年带耶律贤拼死逃到成都的察合将军。耶律贤回辽后,他又回到耶律贤身边,在一次战斗中身亡。为报答恩情,耶律贤将此楼交给了铁格尔。 一楼大堂,二楼雅间,三楼便是客房。铁格尔准备了最好的客房,将孟昶等人安顿好,道:“贤爷两日内便到。张爷有何吩咐,只管使唤铁格尔。” 孟昶笑道:“还真有事,我的肚皮感觉饿了。” “二楼请。”铁格尔将众人带入雅间。不一会,马奶酒、烤全羊等特色酒菜便端上。 众人饿了,特别是杨延昭兄弟,一通大吃。 “小公子,你的面子真大呀,来到契丹的地盘还有好吃好喝的。”爽直的佘赛花赞道。 杨继业瞪了她一眼,轻声道:“不要胡乱称呼,注意身份。” “我声明,我现在的身份便是蜀中帅公子张三。”孟昶笑道。 佘赛花眉梢一扬道:“老爷你看,我可没乱称呼。” 杜逸风低声对杨继业道:“杨大哥,跟他久了,你便会知道他的与众不同了。” 杨继业叹气道:“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这幽州可是辽国重要之地,咱们来此作甚呢?” 孟昶笑道:“杨大哥还记得那四个字吗?” “奉旨归蜀?”杨继业问。 孟昶点点头,“我是来接个人的。” 第二日,耶律贤很低调地走入巴塔楼,他的身后只有皇后萧燕燕和汉族兄弟常遇秋。 铁格尔慌忙将他三人引入雅间,孟昶等人正在候着。 “哈哈,小贤,你壮了!”孟昶笑着打招呼。 “姐夫!”常遇秋激动地抢在前与孟昶来了个熊抱。 “哈哈,遇秋,你也壮了!”孟昶大笑道。 萧燕燕望着其貌不扬的孟昶,小声问道:“贤,他就是你赞不绝口的孟昶?” 耶律贤点点头。 “这位便是传说中聪慧果断的弟妹吧?”孟昶道,“在下蜀中张三。”这位可是大辽历史中赫赫有名的萧太后。 萧燕燕嫣然一笑,“正是。不知两只小狼听话否?” 孟昶笑答:“听话。能不听话吗?一直被我关在笼中。” “笼中的狼自然没了野性。”萧燕燕道。 “是啊,只有大草原才能展示狼的野性。”孟昶一语双关,“小贤,你说是吗?” 耶律贤点头赞同。 大家坐定,边吃边聊,直到最后,耶律贤突然从怀中掏出一道圣旨递给常遇秋。 常遇秋不解,忙打开一看,上有四个字:奉旨归蜀。 他大惊望向耶律贤,见他忍泪痛饮。 萧燕燕帮忙解释道:“遇秋,他也舍不得你,但你毕竟非我族。近日许多大臣上奏表达对你在他身边的不满,非议颇多,他也很无奈。” “是我出的主意。”孟昶叹气道,“我知道你不愿离开,便出了这主意。” 常遇秋未说话,连饮数杯。 耶律贤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不舍,走到常遇秋身旁,两人深深拥抱,泪水滚落。 “谁说两个男人不会有感情!”孟昶感动落泪,道。次日,赵匡胤又一次各门巡视时,发现形势不容乐观。 在南城,大水冲倒了一段城墙,党进指挥士兵上了小船冲了过去。待杀到城墙缺口时,一阵箭雨射来,宋兵全部葬入汾水。 党进大怒,接连组织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攻击,结果全都被箭射回。 火大的党进想到了别的办法,下令火攻。水火交融的南城墙轰然倒塌。 赵匡胤大喜,立刻向各部传令,向南城集结,意图以此为缺口,进入太原。 当然,杨继业也来到这最薄弱的南城,组织将士奋力抵抗。 箭雨凌冽,宋军将士伤亡惨重,但仍已靠近这个缺口。 “杨将军,应赶紧堵住这个缺口。”身后传来一声似乎相识的声音。 杨继业回头,便看见孟昶师徒与佘赛花。“有什么法子呢?”他也知道,但一时没有计策。 孟昶笑道:“很简单的。杨将军可发动太原百姓扎一个巨大的草堆,由水上运到此处。” 对啊,如今的太原城内都是汾河的水。杨继业情不禁地赞了声:“好主意。赛花,你快去办。” 佘赛花赶紧去办。宋军进攻正酣,孟昶师徒便站在杨继业身旁观看。 杨继业不断指挥发箭,他要用箭阻挡,更要用箭消磨宋军的意志。 “赵匡胤也来了哈!”孟昶笑着指向远处一高坡。 杨继业道:“公子与他交过手,是否如传说中英勇无敌?” 孟昶点点头,“他确实是高手。单打独斗,我不是他的对手。他的人便如他的武功,霸气十足,只要找到对方弱点,便不给对方一点机会。” 杨继业点头,“若南城失守,太原亡矣!” “不过他也有个优点。”孟昶笑道,“还是十分爱惜将士生命的。只要将军坚定死守,他必会放弃这里,寻找其他突破口。” 杨继业金刀一扬,又是万箭而去,将已到缺口的宋兵消灭干净。 赵匡胤见进攻不断受阻,将士们不断伤亡,甚为着急。 苗训来报:“辽军又开始进攻石岭关。” 石岭关方向的辽军由大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所率。昨日疏忽,吃了败仗,损失愈千,身为大辽名将的耶律斜轸并未气馁,重新组织力量进攻石岭关。 何继筠父子拼命抵抗,但辽军进攻甚猛,有些吃紧,忙派人向赵匡胤禀报。 “朕相信他们父子!”赵匡胤凝眉地道。然而心中的忧虑却已显露无遗。 “皇上,看!”苗训指向太原城。 望去,但见一个巨大的草堆缓缓从水上漂到那个豁口,将其堵了个实实在在。 “皇上,怎么办?”党进急急来问。 赵匡胤道:“要么火攻?” 苗训慌忙阻止,“皇上,不可。草堆燃起,我大军亦无法进入,得不偿失。” 赵匡胤猛然醒悟,叹口气道:“这太原城内还是有高手的。党将军,继续阻止进攻,但注意不要有太大伤亡。” 说完上马向西,去西门巡视。 不要有太大伤亡?党进明白了,攻势渐弱。 到西门时,已是晚上,赵匡胤很高兴。竟有一万多汉兵出城攻击,被赵廷赞一阵痛击,只有少数狼狈逃回城。 还是有收获的。赵匡胤大加赞赏一番赵廷赞后,满意地回到大营休息。 杨继业听闻西门守军出城迎敌后,大怒赶来,只见到一千来个残兵败将。气愤不已的他厉声下令:“今后无我之命,任何人都不允许出城。” 那位率兵出城的指挥使已战死,有气无处出的杨继业带着怒气巡视各处。 又一日,太原攻防战继续,刘承钧再次亲临前线,来到北城鼓舞士气,意外地见到孟昶。“弟弟,你怎会在这?”此时他是不方便公开孟昶身份的,故如此称呼。 “哈哈,哥哥你忘了我来太原的目的吗?来看热闹啊。这里如此热闹,怎能错过。”孟昶大笑答道。 刘承钧身后的石德贵骂道:“混账,这是打仗,哪来的热闹!” “哥哥,你们太原的狗吠起来还是很响亮的嘛!”孟昶没有生气,笑道。 “皇上,他说我是狗!”石德贵指着孟昶,委屈地向刘承钧抱怨。 “啪”地一声,刘承钧的巴掌落在他的脸上,“你难道不是狗吗?给朕滚远点!” 石德贵哪还敢说话,一溜烟地跑了好远,象只丧家之犬。 “这些狗奴才乱说话,弟弟不要生气。”刘承钧转而宽慰孟昶。 两人到了城墙高处,看宋军依旧在猛烈攻城,刘承钧道:“似乎并无退兵迹象,弟弟,那个赌你可能要输了。” “愿赌服输。”孟昶笑道,“时间还未到呢,哥哥。” “哈哈,弟弟似乎有些不甘心哪。”刘承钧得意地道。 孟昶未作回答,却指着进攻未果,又有序退后的宋兵道:“这曹彬果然用兵仁厚,爱惜士兵生命,良将也。” 曹彬?谁呀,没听说过。刘承钧不以为意地道:“什么良将劣将的,待我大辽援军一到,都给我乖乖退兵。”一想不对啊,若退兵,我那赌岂不是输了。输就输吧,不就少了个杨继业嘛。这个一根筋的家伙,早点滚蛋才好。 孟昶没有说话,他在沉思,在比较。赵匡胤手下优秀将领颇多,只有将每一位的优缺点掌握在手,才能在今后的大战中占据主动。他来太原当然不是来看热闹的,也不仅仅是为了杨继业,更主要的目的是亲临战争中体会赵匡胤的用兵及大宋将士的战斗力。 “弟弟继续呆这吧,哥哥回宫了!”烈日照来,刘承训不愿被暴晒。 孟昶笑道:“哥哥请回吧。还有三日,便可一见分晓了。” 也许不用三日,因为这夜有人伤痕累累地进了大营,向赵匡胤禀报战败的消息。 “耶律休哥?”赵匡胤愁眉紧聚,“怎么未听说过。” “那小孩实在厉害。”韩崇斌忍着伤痛,握紧拳头道。 “小孩?”赵匡胤及帐内文武官吃惊不小。 韩崇斌叹气道:“是啊,最多十来岁,骑一花不溜秋的马。” 苗训笑道:“那是良马,花斑豹。” “兵刃是柄三尖刀。”韩崇斌继续道,“我起初并未在意,谁知他好是凶猛。两军交锋时,直接冲向我。我与几位将领一起抵挡,竟敌他不过。若不是我跑得快,恐怕也已命丧他的三尖刀下。” 赵匡胤很是不悦。虽说咱们是结义兄弟,你也不能说得这么直白嘛!“崇斌,你暂去歇息。”他道。 离帐时,韩崇斌仍不忘来句:“我看除非皇上,无人可以敌住他!” “崇斌!”赵匡胤厉喝。拿我跟个十来岁的孩子相比,你什么意思。 韩崇斌本是想给自己的失败找个理由,见皇上发怒,慌忙离开。 石岭关方向吃紧,定州方向失败,赵匡胤突然感到很是不妙,脸色非常难看。众人不敢出声。 良久,他才下令道:“传旨,令李继勋率部连夜赶往定州阻击辽军。明日令各军将士奋力攻城,必须给朕拿下太原。” 半夜,大脑非常混乱的赵匡胤突然被一阵喊声惊醒,如潮的喊声只有四个字:北汉投降。 拿起蟠龙棍,他冲了出去,却见只有夜间值班的士兵惊讶地望着他,一片寂静。 明月闪烁,向前游移,天地间一派逍遥悠闲。 深呼口气,赵匡胤暗下决心:明日必破太原城! 天未亮,孟昶师徒出了杨府,来到在最薄弱的南门。 杨继业未宿,道:“公子起得真早。” 孟昶神情凝重地道:“杨将军,今日将是最艰难的一天,你要做好充分准备。” “嗯。”杨继业点头。晕了,你又不是我的皇上,我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地听你的? 这日果然很艰难。 赵匡胤先到南门亲自指挥进攻,几番未果后,很快到了西门。 突破口,突破口在哪?他的心中焦急不停地喊着。 “待末将亲自率兵疾击。”曾被王全斌三次打落马的赵廷赞急于在皇上前表现,道。 这波攻城的宋军丢下战友的尸体,再次败退下来,剩者不过十余。 正心痛不已的赵匡胤没听清楚赵廷赞的话,转头问:“廷赞,方才你说什么?” 赵廷赞又重复一遍:“末将愿亲自率兵疾击。” 赵匡胤怒喝道:“朕情愿不得太原,也不会让你们冒险去必死之地!休要言他,继续进攻,但尽量少些伤亡。” 不止赵廷赞,周围宋军将士都很感动,许多人留下泪水。 到了北门,赵匡胤观察许久,赞扬曹彬:“曹将军用兵甚良,很好,很好。” 曹彬连忙谦逊地表示自己的无用,至今未攻破北门。 赵匡胤抬头仰望苍天,自言自语地道:“莫非北汉命不该绝?” 苗训在身后轻声地道:“其实北汉的存在也是好事,至少可以防止辽军的滋扰,阻隔辽军南下的速度。” 曹彬跟着道:“皇上,撤吧。” 就这样撤了吗?我大宋皇帝的颜面何存?赵匡胤犹豫不决。 “我们可以裹挟其人口,缩小其统治,让其苟延残喘。待机会成熟,再来攻战不迟。”苗训继续劝道。 “莫非北汉命不该绝?”赵匡胤再一次仰天长叹。 14 差点哭出 “正定方向呢?”苗训问。 赵匡胤笑笑,“那里有韩崇斌,无碍。”若不迅速攻下太原,则将两面受敌,十分不利。稍作思考,他下达了总攻太原的命令。 宋军如汾河滚滚之水呼啸着扑向太原城。 箭如雨下,汉军将士用最有效最简单的办法阻挡着敌人。 “杀!”宋军将领挥着兵刃喝令士兵们冒着箭雨冲锋。不一会,便尸横无数,许多在汾河之上漂浮。 “幸好我们早作准备!”佘赛花笑着对正指挥战斗的杨继业道。昨夜他俩想想孟昶所言并非不可能,便提前进行了布置。 杨继业回头道:“赛花,你快回府,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佘赛花点点头,“老爷,可别忘了你与他的赌约。” 杨继业没有答话,继续组织士兵抵挡宋兵的汹涌攻势。 深知丈夫重信守诺,佘赛花很放心地回到府上,却发现杨府已被士兵围住。 “什么人,给我让开!”佘赛花挥着飞线铜锤,纵马前冲。 士兵们慌忙闪开,佘赛花便见到一张似乎相识的面孔。 “杨夫人,你家私藏宋朝奸细,我是奉皇上之命来查办的。”卫德贵由于心虚,用很大的声音掩盖。 佘赛花大怒:“给我让开!让刘承钧自己来,否则谁也休想入我杨府。”马蹄一扬,尘土撒了卫德贵一脸,她已立马府前。 “娘!”门开,杨延昭挺枪,杨延定双手举刀,立在她身后。 佘赛花回头道:“你们回去,娘一人足够。” 一个婆娘,两个小孩,竟然没把我这么多士兵放眼里。反了天了!石德贵手一指道:“你,你们敢违旨?” 佘赛花不屑地道:“除非刘承钧本人,否则谁也休想踏入一步。” 石德贵显然不信,挥手示意士兵们冲进去。 佘赛花的铜锤在空中盘旋,最前几个吐血倒地,士兵们吓得纷纷后退。 “朕来了,杨夫人!”士兵们闪开条路,刘承钧走向前。清晨他听闻石德贵禀杨府有宋奸细后,立刻亲自前来。他知道杨继业夫妻的脾气,只能用情来打动,不能动粗。 佘赛花一见他,便道:“皇上休要听小人挑拨,我杨府内决无宋朝奸细。” 石德贵忙大叫:“昨日入你府那两人是何人?你敢叫他们出来不?” 佘赛花顿时一怔。小公子可是大蜀皇上,这,这怎么办。 “哥哥,可想死弟弟了!”门开,孟昶敞开怀抱扑向刘承钧。 士兵们慌忙闪开。是皇上的老朋友啊,谁敢阻拦? 这,这是谁啊?刘承钧在目瞪口呆中接受了对方的熊抱。 是谁不重要,对方接下来的话好熟悉。“汉与契丹勾结,朕所不齿;汉兵力微弱,难成夹击之势,朕所不屑;若夺汴京,谁为主人,朕所不愿。” “你,你是……”刘承钧眼珠子都快瞪出。 孟昶笑着点点头,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道:“哥哥猜得很准,我叫孟昶!” 刘承钧吓得连退数步,士兵们以为孟昶对皇上不利,纷纷举枪相对。杜逸风已纵到孟昶身后,拔剑保护。佘赛花一时不知怎么办,杨延昭兄弟可不管那么多,俩娃忙护在孟昶身旁。 “哥哥,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孟昶没有一丝恐惧。 石德贵小声问:“皇上,他是何人?” 刘承钧回头大骂:“狗奴才多事,滚一边去!”然后露出勉强的笑容,张开怀抱扑向孟昶:“弟弟,可想死哥哥了!” 学得真快! 皇上还有我不认识的弟弟?石德贵很茫然。 “走,到宫中去!”刘承钧邀请。这可是难以请到的主哪! 孟昶点点头,“好。”然后走到佘赛花前道:“佘女侠,我去与哥哥聚聚便回,不用担心。” 不担心才怪。佘赛花对着孟昶的背影喊道:“小公子,小心!” “娘不用担心,他无所不能,对付咱皇上绰绰有余。”杨延昭收枪,眼中只有崇拜的目光。 “弟弟的大军呢?”来到宫中,屏退所有人,只他两位皇上,刘承钧迫不及待地问。 孟昶笑着摇摇头,“没有。” 对了,蜀军怎会到我太原呢?刘承钧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弟弟一定是来与我商讨对付赵匡胤之事的。” 孟昶仍旧笑着摇头,“不是。” 你千里迢迢而来,难道是来看热闹啊!刘承钧心想。 “我是来看热闹的。”孟昶笑道。 刘承钧目瞪口呆。“弟弟,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被那赵匡胤揍吗?” 孟昶道:“挨揍很正常的,哥哥。只要死不了就行。” “可哥哥就快死了!”刘承钧一脸苦相。 孟昶忙摇头,“哥哥你也不想想,如果你快死了,我还敢来太原城吗?陪你一起死吗?我哪那么傻。” 刘承钧露出喜色,“莫非弟弟是来助我?” “用不着我的。”孟昶笑着伸出手掌,道,“五日,不出五日,赵匡胤必退兵。” “怎么会呢?”刘承钧摇头不止。 孟昶道:“那咱俩打个赌。五日内若宋军不退,我便永留在太原城。” 你,你留在太原做啥?一山不容二虎,一城怎容两皇上。刘承钧不解。 “哥哥笨啊。”孟昶道,“我在你手里,我那百万蜀军不是都得听你指挥啊。” 刘承钧瞪大眼睛。好事啊好事啊,咱也能指挥百万大军了。 他确实够笨。五日内宋军不退军,说明什么?说明已攻破太原。攻破太原会怎样?你这个皇上不是被杀就是被囚,还指挥啥呀。 “若宋军五日内退兵呢?”孟昶笑问。 “那我就永留在太原城。”刘承钧随口便答。 孟昶眨巴着眼睛,“哥哥,你觉得这公平吗?” 哦,确实不公平。刘承钧笑道:“哥哥随口一说,错了。弟弟,你说让哥哥怎么办吧?” 孟昶笑道:“我可不敢让哥哥作啥。只请哥哥给我一个人。” “谁呀?”刘承钧可没想到要求这么简单。 “杨继业!”孟昶大声道。 刘承钧露出难色。可一比较,那是相当的划算啊。一个人和百万大军,这是多么的划算啊。再说这孟昶住在杨府,说不定早有勾结。那杨继业早有离开之意,我何乐而不为呢。“好,一言为定。”他生怕孟昶反悔。 “好,我在杨府五日。”孟昶站起欲走,“到时哥哥可来杨府寻我。” “弟弟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还未好好招待呢。”刘承钧挽留。 孟昶笑道:“哥哥还是快些去城头视察一番,给将士们一些信心吧。” 刘承钧真听话,来到城头,大声鼓励北汉将士奋勇抗敌,然后又是一番承诺。打败宋军后,朕会怎么怎么地奖励大家。 看到杨继业,他突然感到厌烦。自诩忠义无比,背地里却早就找好大靠山。 杨继业不知他的心里想法,上前禀道:“皇上能亲临前线,将士们士气高涨,真乃我北汉之福。” 福,福你个头!刘承钧应了声,转身离开,留下不知所以的杨继业。 “杨将军,皇上对你很不满意!你可要加倍努力哟。”石德贵不阴不阳地说了句。 杨继业双目一瞪,吓得他连忙追着刘承钧大喊:“皇上,皇上,杨将军要杀我!” 刘承钧哪有心思管你这奴才。他正在想着五日后宋军未退的场景。到那时,我该是何等的风光,天下不就是我的了吗!到那时,我该是何等的伟大,将赵匡胤打得满地找牙。 赵匡胤望着一千多头颅,大笑道:“你父亲立下大功!战后朕会重重赏赐。” 何继筠昨夜在石岭关大败辽军,斩敌逾千,便让儿子何成睿将这些头颅拿来献上。 “守住石岭关。”赵匡胤下令。何成睿得令急忙回到石岭关向父亲禀报。 “将这些契丹头颅摆到城下!“赵匡胤大笑下令。他要将北汉军的信心彻底击垮。 然而巡城的他却发现自己错了。太原守军根本未被吓倒,抵抗的决心越来越大,各路攻城的宋军都受到严重损失。 佘赛花娘仨见孟昶平安回来,甚是欣喜。 “小公子,你与他是旧识?”佘赛花疑惑问道。 孟昶摇头,笑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来太原又不是为他。” 佘赛花更加糊涂,“小公子来太原是为何事?” “为你家老爷排忧解难而已。”孟昶笑着将自己与刘承钧的赌约叙述一遍。 “百万大军对我家老爷。小公子,你吃大亏了!”佘赛花焦急地道。 杨延昭崇拜的目光更甚,“你,你好厉害!” 佘赛花埋怨儿子,“咱怎能让人家以国相赌呢?” “娘,放心好了。”杨延昭摆着小手道,“咱那蠢皇上就算赢了,也没那命享用。” 孟昶“哈哈”笑道:“小延昭果然聪明!” 佘赛花还是一脸糊涂,杨延昭便向母亲讲解了其中玄机。听后,她拉着两个儿子跪地道:“小公子,你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 孟昶慌忙向前扶起,道:“我只是不想英雄无用武之地而已!” 看人家多谦逊。一向眼高,天不怕地不怕的佘赛花目光里也有了崇拜。能为这样的皇上效力是天大的福分哪!走出大营,登上附近高坡,举目眺望,汾河桥上的又一次战斗已结束。无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到处都是,北汉的,还有大宋的。 “皇上,不可再如此下去,伤亡太大!”苗训道。 曹彬等人也跟着附和。 赵匡胤沉思片刻,道:“传朕旨意,停止攻击。围绕太原城的护城河挖一条大壕沟,壕沟之外修建四座兵营,围困太原城!” 过去几日,杨继业决定夜袭宋军,已减轻防守压力。 这夜是西门的赵廷赞,结果宋军强大的兵力让杨继业损失较重,无奈退回。 次夜他偷袭南门党进。眼看偷袭成功,宋军一片混乱时,党进来到。按说杨继业的武功比党进高出许多,然人家兵多将广,几个人打你一个,他只好撤退。 谁知党进一路冲杀,穷追不放,将杨继业赶到汾河边。幸好佘赛花挥着走线铜锤赶到,两人跳进护城河,游到对岸,方才回到城内。 虽然接连失败,杨继业并未气馁,几乎每夜都要去偷袭一场。他要用这最方法拖到契丹援军的到来,虽然那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父亲的遗愿呢?自己的抱负呢?他已麻木,不敢去想。 “父亲,这不是办法。”大儿子杨延昭虽然只有八岁,却十分好学,文武都已高过很多成年人。 杨继业无奈苦笑,“还有办法吗?” 杨延昭道:“汉主无能,父亲何不自择明主?” 杨继业一愣。 “若要解太原围困,非辽军来援不可。”杨延昭的声音略显稚嫩,“父亲一直对我们说自己的一生愿望便是驱逐契丹,如今却要靠异族相助,如何面对众人的指责?” “父亲最不愿想起的被你提起。”杨继业闭目长叹道,“你退下吧。” 杨延昭正要离开,被父亲喊住:“延昭,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吗?”他年纪如此小,怎会看得这么透呢。 杨延昭忙跪地道:“请父亲原谅延昭。此话乃他人所说,延昭觉得有理,方才说出。” 杨继业圆目一睁,便欲发火。佘赛花急急忙忙地跑入,道:“老爷,延定出事了。”说着,递上手拿之信。 杨继业接过一看,上写:降宋,你儿有命。大怒道:“好卑鄙的宋人!” “老爷,我去宋营救延定。”佘赛花又要发威了。 杨延昭站起拿过信看了眼,道:“宋军怎会到我太原绑了二弟呢?” 对啊,有点不太可能啊。杨继业夫妇一听有理。 “爹,娘。”呼喊中,杨延定从外跑入。 “延定。”佘赛花惊喜着抱住儿子,“你没事吧。” “遇到我,就不会有事。”一少年微笑着走入。 杨延昭双眼发亮,惊喜不已,“是你?” 杨继业看出点名堂,“方才那些话,便是他教你的吧?” “嗯。”杨延昭低头不语。 杨继业站起拱手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川中张三。”来人笑答,正是我大蜀皇帝孟昶。 “这是怎么回事?”佘赛花指着杨延定,疑惑地问。 孟昶对外喊道:“师傅,进来吧。” 杜逸风押着六个壮汉走入。 “就是他们这些坏蛋捉了我。”杨延定大叫道。 “敢捉我弟弟。”杨延昭冲上去给了一个壮汉一拳。对方疼痛不已,却未还手。 “方才在路上见他几个鬼鬼祟祟地扛着个袋子,很是可疑。”孟昶道,“我师傅便拿住他们,解开口袋,才知袋中竟是杨家公子。” 佘赛花慌忙道谢:“多谢两位相救延定。这宋人实在可恶!”怒气中已拿出飞线铜锤欲打。 “佘女侠怎知他们是宋人呢?”孟昶忙拦住。 他竟然知道我的姓?佘赛花停下。 杜逸风上前往其中一人身上一点,解了他的穴道,厉声问道:“你们是何人?” “不用问了,放他们走吧。”杨继业忽然道。 “老爷。”佘赛花不解。 孟昶笑着一指他们的腰牌,“原来是宫里的人。” 佘赛花一听,更怒:“刘承钧小儿,我夫妻为你浴血拼杀,为何还要为难我儿。” “佘女侠勿怒。”孟昶道,“小人才用如此卑鄙之招,跟他们生气容易老。”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劝人的。佘赛花对孟昶好感更甚。 “既然杨将军说放人,师傅,就放了他们吧。”孟昶向杜逸风摆下手。 杜逸风解开他们的穴道,六人拔腿逃窜。 “多谢张公子和这位大侠救了我儿!”杨继业忙拱手言谢。 孟昶笑笑,“就这样让我站着?” “看座。”杨继业忙道。 孟昶坐下,杨延昭兄弟俩不自觉地站在他的身后,仿佛他的身上有股魔力。 “张公子。”佘赛花喊道,又要说谢。 孟昶笑着摆手,“佘女侠,方才有外人,我说了谎,其实我姓孟名昶。” 孟,昶,孟昶?!杨继业夫妇大惊。蜀主孟昶,他们自然晓得。 “你是大蜀的孟昶?”杨继业有些怀疑。 孟昶一摊手,“我有必要隐瞒吗?” 杨继业突然厉声喝问:“你来杨府意欲何为?” 佘赛花不满意丈夫对待儿子救命恩人的态度,忙道:“老爷。” 杨继业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平息下,道:“不知蜀主如何到了太原?” 孟昶笑答:“因为将军您。” “我?”杨继业不解。我的名气有那么大吗? 这么吃惊作啥,我小时候就是听着《杨家将》长大的。孟昶道:“杨衮将军创火塘寨,抗击契丹的故事,我早有耳闻,仰慕已久。听闻杨将军乃他之子,甚为欣喜,特意来太原探望。” 真是如此?杨继业没有回应。 “张,孟……”佘赛花一时不知怎么称呼,支吾着。 孟昶“呵呵”一笑,“佘女侠可称呼我小公子,不论何时何地。” “那怎么行,你可是皇……“佘赛花忙摇头。 “那只是个职位罢了。”孟昶道,“在佘女侠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公子。” 佘赛花本就是豪爽之人,“好,小公子,我就这么喊。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君无戏言。”孟昶笑道。 杨继业似乎不愿孟昶的到来,“如今公子已见到继业,可以走了吧。” 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恩人呢?佘赛花娘仨纷纷用目光指责他。 孟昶没有生气,笑着道:“我不准备走,住在杨府。” “好。”杨延昭兄弟高兴地拍手。 “你不走,我走!”杨继业说着已站起身向外走。 “将军又准备去袭营吗?”孟昶问。 “是又如何?”杨继业回头道。 孟昶笑道:“我猜这是将军最后一次夜袭了?” “小公子。”佘赛花以为孟昶在咒丈夫。 “因为明日赵匡胤便会水淹太原。”孟昶接着道。 “你怎会知道?”杨继业夫妇同时问道。 孟昶自信地道:“因为城外的若是我,便会这么做。” 杨继业显然不相信,“可惜城外的不是你。” “要不咱俩打个赌?”孟昶使出惯用招数。 “怎讲?”杨继业不服气地道。 孟昶道:“若我猜测有误,我便立刻离开贵府。” “若你猜测无误,便留在我杨府。”佘赛花笑道。她的心底当然希望孟昶留下。 孟昶笑笑摇头,“若我猜测无误,杨将军便必须活着,不可以自尽。” 杨继业愣住无语,他确实想过若城破便自尽,若辽军来亦自尽。 “老爷。”佘赛花惊异喊道。她没有看出丈夫的这个念头。 良久,杨继业方才低沉地道:“好,我答应你。”说完便离去。 “延钊、延定,你俩招呼好小公子。”佘赛花说完,紧跟而出。丈夫竟然有自尽的念头,不可以,坚决不可以。因为她的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孩子。 杨延昭兄弟俩开心不已,因为这孟昶已成为他们的偶像。 一群笨蛋!卫德贵对着那六人好一通乱骂。杨继业、佘赛花,咱们走着瞧。 那两人是何人呢?他忙又喊过两个亲信,“你俩去杨府外看紧了!” “卫德贵!”远远传来喊声。 “奴才在。”他慌忙跑去,见到怒不可支的刘承钧。 “援军,大辽援军呢?”刘承钧大叫道。 卫德贵吓得大气不敢出,支支吾吾地道:“皇上莫急,皇上莫急,已在路上,已在路上。” 刘承钧依旧大喊大叫,“路上,路上,一直在路上,什么时候到?” 这,我怎么会知道?“明日,应该明日便到。”卫德贵敷衍道。 明日,明日已到。刘承钧差点哭出。 明日,明日已到。杨继业眼珠子差点瞪出。 汾河水如千军万马奔向太原城,瞬间便将整座城池浸泡。赵匡胤采用手下将领陈承昭之计,水淹太原。 望着眼前情景,赵匡胤大笑道:“破城之日不远也!” 大宋文官武将俱都欣喜不已。 苗训急匆匆地赶来道:“石岭关、定州出现辽军。” 赵匡胤的心头一片乌云飘过,然仍很镇定地问道:“辽军出现,说明北汉援军来了。诸位,如何应付?” “臣以为建武军节度使何继筠带兵抵挡便可。”苗训道。 何继筠驻守边关,威名早为赵匡胤耳闻,“传何继筠。” 何继筠到,赵匡胤下达命令:明日中午,朕等你的好消息。然后一碗麻酱粉端到他面前。 皇上连我好这口也知道啊。接过,三下五除二地消灭干净,一抹嘴,施礼得令便赶往石岭关。 15士兵 刘承钧惊恐不已,立刻向辽国求救,并且也想到了大蜀。 上次热脸贴到冷屁股上,这次会不会也这样呢?管他的,试试呗,上次听说蜀宋之战,蜀军打败,难道不想报仇吗?想到这,他又想到卫融。 立刻派人将卫融唤来,一番好言相抚,然后说出派他再次出使大蜀。 卫融二话没说,拿过求援信,出了太原。这次很快,因为他知道上次回来时的路,他知道怎样可以找到大蜀的人。 耶律贤拿着求援信,有些犹豫。按理这后汉是辽国南下中原的前沿阵地,它的存在让南下更轻松。但自己初登皇位,国内还不是十分稳定,值得吗? 召来众臣商议,也未拿下主意。 “皇上不仅要救援,还必须取胜!”回到后宫,萧燕燕道。 耶律贤不解,“为何?” 萧燕燕道:“其一,若北汉亡,宋必会趁势打我幽云;其二,皇上正可趁此机壮我军威,树立威信。” 耶律贤点头,“燕燕坚定了我的信心。好,我派大军前往太原,只许胜,不许败。” 萧燕燕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道:“休哥或可一用。” 耶律休哥?耶律贤犹豫地道:“他比我还小两岁,虽都说他是我大辽第一勇士,但年龄尚小,难以服众。” “正因为小,若胜,岂不更能体现皇上的慧眼吗?”萧燕燕道。 耶律贤又犹豫许久,方才下定决心,“好,我便派出两队援兵。一队由南院大王耶律斜轸率领,另一路便由耶律休哥带领。”耶律斜轸已是大辽名将,又拥立耶律贤,被委以南院大王。而耶律休哥虽说在大辽年少成名,勇猛无敌,但此乃他第一次率兵。 曹彬被召回汴京,与党进率宋军赶赴太原。赵匡胤又令“十兄弟”之一的李继勋为前军都部署,率赵廷赞等将随后跟进。 之后,留下已恢复职位的赵光义及楚昭辅在汴京,赵匡胤起驾亲征。 到了潞州,突下大雨,而且下个不停。 赵匡胤猛然想起柴荣北征时病倒的情景,不作停留,下令雨中强行军,赶赴太原。 到了太原城下,召集众将,商议对策。众将不约而同地说到一位叫杨继业的北汉战将。 “这人很厉害吗?”赵匡胤问。 众将纷纷点头。 “此人应是当年名盛一时的金刀杨衮之子。”苗训道,“北汉自得此将,便封他为‘无敌将军’。前时有传因向刘承钧提出‘奉国归宋’的建议,被免职。如今恐怕因为北汉无将,重新启用。” 赵匡胤点头道:“既然他有此心,先生可多拉拢。” 然后开始布置攻城:城东李继勋,城西赵廷赞,城北曹彬,城南党进。 杨继业率兵出城来到汾河桥,占据有利地形,阻击宋军。望着不远处营帐遍布的宋军,他不禁叹气。当年父亲病亡,火塘寨散伙,妻子佘赛花与他几番颠簸,来到太原。念着父亲与杨衮的八拜之交,刘承钧收留了他们,并委以重任。 可他过得不快乐。因为继承父亲的意愿,将契丹赶出去才是他的愿望。他清楚刘承钧成不了大器,他也清楚大宋天朝的大军迟早会来践踏太原的土地,所以他提出了降宋。然而刘承钧罢了他的官。 当宋朝大军来到太原城下时,刘承钧慌了,又亲自跑来,在他们夫妻面前痛哭流涕,恳请杨继业出山。知恩图报,他没有拒绝,立刻上任。 “继业,在想什么呢?”妻子佘赛花一身戎装,来到他身后。她父亲曾是杨衮手下干将,她也习得一身好武艺。 杨继业苦笑道:“皇上以卵击石,将士们的生命无谓的失去,我是于心不忍哪!” 佘赛花点点头,“可他毕竟有恩我杨家。继业,咱们尽力便是。”说着将那把祖传的金刀递过去。 杨继业接过,随手舞动一番,虎虎生威,甚为威猛,引来周围士兵们的赞叹。 “有人!”士兵们突然指向前方。一人手拿白旗缓缓走来。 靠近,那人大喊:“弟弟,是我,继元!” “原来是哥哥。”杨继业说完对士兵们道:“放他过来。”他俩本无亲戚关系,但因都姓杨,便以兄弟相称。杨继元本守太原外围一座小城,宋军来后,便降宋。 “弟弟,我是来救你的。”两人相见,杨继元道。 杨继业摆摆手道:“哥哥别说,说出来咱俩的兄弟情份就算到头。” 杨继元一愣,“弟弟知道我要说的?” 杨继业苦笑下,道:“继业既为汉将,便会誓死护主。” “可是弟弟先前也曾提出过降宋的建议啊?”当苗训请他来劝降杨继业时,他以为必能成功。 “若主降宋,继业自当降。”杨继业非常坚决地道,“若主不降,继业唯有以死效忠。” 杨继元仍欲劝说,杨继业摆手道:“哥哥还是快些回去吧,以免皇上得知,不利哥哥。” 杨继元无奈回到宋营,向赵匡胤和苗训汇报了杨继业的态度。 赵匡胤大怒:“不知死活,令赵廷赞攻击!” 杨继业顽强抵抗,死守汾河桥,与宋军展开了生死搏斗,一斗便是数日。 孟昶笑嘻嘻地望着远道而来的卫融,“卫大人,你又来了!是不是仍要背诵你们皇上的信呢?” 卫融未答,拿出信,撕成粉碎。 “卫大人又偷看你们皇上的信了?”孟昶惊奇不已。 卫融摇摇头,“未曾。” “那这是何故?”孟昶指着地上的纸片。 卫融道:“因为你不需要看,因为你知道信上的内容。” “哈哈。”孟昶大笑,“那我请问卫大人可知朕是否会答应刘承钧的请求呢?” 卫融很肯定地道:“不会。” 孟昶继续笑问:“既然卫大人已知朕的心思,何故千里而来?” “因为我要留在金陵了。”卫融道。 孟昶有些吃惊,“卫大人怎知朕会留你在金陵?” 卫融道:“因为你难以推断出此次太原是否会败,保险其间,必会将我留下。” “太原胜败,与此有何关系?”孟昶再问。 “因为你知道宋主也曾欲招揽我,你怕太原城破后,被他抢先。”卫融面无表情地答道。 “哈哈。”孟昶又是大笑,“卫大人果然聪明,可是若你留在金陵,你太原的一家四十来口怎么办?” 卫融终于笑了下,“若我猜没错,他们已在来金陵的路上。” “卫大人所猜无误。”旁边王昭远道。 “卫大人,我喜欢正直的聪明人!”孟昶道,“明日起你便去刑部任职,先从刑部侍郎做起吧。” 卫融摇摇头拒绝,“卫融只想从县令做起,还请皇上成全。” “哈哈,好。”孟昶爽快答应。他清楚象卫融这类人更喜欢一步一步证明自己,说这是文人的犟脾气也好,是文人的酸气也罢,总之最终他们都能成为国家的栋梁。 太原,太原是个好地方。孟昶心中想到。真想去看看这场宋汉这场好戏。 刘承钧有些着急,因为契丹的援军还未到。至于卫融去的大蜀,本就是碰碰运气,不在考虑范围内。 汾河桥上的激战传到他的耳中,他很担心。他不担心汾河桥的失守,不担心汾河桥失守后太原城的难守,他担心杨继业降宋。 “皇上,其实也有办法控制住杨继业。”崇信的宦官卫德贵猜出他的心思,小声地道。 刘承钧回头望着他,道:“什么办法?” 卫德贵道:“杨继业有两子在太原,皇上何不召进宫呢?” 刘承钧喜道:“好主意,交给你去办。你派人前去告诉杨继业,就说朕生怕他的家人不安全,特带入宫保护。” 又是一日的激战,杨继业夫妻疲惫不堪,听到这个消息,面面相觑,霎时无语。 “真该将延昭、延定带来。”佘赛花后悔地道。 杨继业道:“如果那样,只怕会有更多猜疑。” 佘赛花着急地道:“那如今怎么办?两个孩子都在宫中,这不明显是拿他们要挟吗?” 杨继业也很气愤,想了想道:“若我战死,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 “你不能死,孩子我也要。”佘赛花的火爆脾气发作,“我这就回城去皇宫要俩孩子。”拿起兵刃走线铜锤便走。 “赛花。”杨继业在后狂喊,无用。 到了皇宫,士兵们见到杀气腾腾的佘赛花,无人敢拦。 刘承钧知道闯了大祸,将卫德贵一推,“你惹的祸,你给我去挡着!”自己慌忙躲了起来。 我,我挡得住吗?谁不知道他们夫妻的厉害。卫德贵慌张着将杨延昭、杨延定带到他俩母亲面前,不听解释:“皇上喜欢他俩,便带到宫中玩耍而已。杨夫人何故生气啊?” 玩你个头。佘赛花扬锤便欲打。已七岁的杨延昭道:“母亲,不可。看我的。”抢在前揪住卫德贵便打。 杨延定不甘落后,跟着哥哥一起揍这个大太监。 可怜的卫德贵被俩小孩揍得鼻青脸肿,连呼饶命。 “走!”佘赛花一招手,带着俩儿子扬长而去。 “你出的馊主意!”刘承钧颤颤巍巍地走出,在卫德贵的屁股上又是一脚。 直喊疼的卫德贵心中恶狠狠地想:杨继业啊杨继业,我要让你全家都死在我手上。赵普望着孟昶道:“这才是真正的皇上嘛!” 孟昶摇头苦笑。 “李谷大人让我转告皇上一句话。”赵普继续道,“一帆风顺的人生是不饱满的。” 李谷几番浮沉,还曾做过契丹的俘虏,然从未气馁,从头再来,如今成为大蜀重臣,让人可敬。他用这句话在告诉孟昶,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败了便爬不起来。 孟昶沉思良久,突然问麻小倩:“四婆可好?” 小倩忙答:“我奶奶身体好着呢,不过已经将所有产业交给我爹。” “我记得你爹不是她亲生的吧?”孟昶问。 “那又怎么了,奶奶就是我爹的亲娘,就是我的亲奶奶。”小倩道。 孟昶笑道:“看你急的,我又没说不是。四婆一生波折无数,却仍那么开朗,我很尊敬她。” “皇上,我觉得此战败得好。”赵普突然道。 “怎讲?”孟昶问。 赵普道:“皇上不论是在川内,还是出川,一直一帆风顺,战无不胜,自然滋生了骄傲的情绪。皇上的情绪影响着咱大蜀所有人,所以咱大蜀一片骄傲,浮夸之风蔓延,非常危险。” “经过此败,朕清醒了。”孟昶接着道,“所以咱大蜀也清醒了,所以下次北征必胜无疑。” “皇上说得好。”蜂拥而入毋昭裔、李延厚、王朴、韩熙载等臣,齐赞道。 “你看,你看,刚还说咱大蜀浮夸,你们就浮夸起来了。”孟昶笑道,“明明是小普说得好嘛,怎么跑到朕这了。” “他是你肚里的蛔虫呀,这可是皇上自己说的。”麻小倩抿嘴笑道。 “哈哈。”众人大笑。 赵匡胤回到汴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收回对“香孩军”的管理权。赵光义很不情愿,却也只能听命。 “我见到那个皇妃了。”只他两人时,赵匡胤道,“她说是你放了她。” “我没有,哥,你要相信我。”赵光义解释,“确实是那也混乱,她趁乱逃脱的。” 赵匡胤笑笑道:“哥怎会不相信你。但当时十多万大军在场,议论纷纷的人很多。” 赵光义大怒:“谁再挑拨我们兄弟的感情,我就杀了他。” “光义!”赵匡胤发火了,“杀,杀,杀,天下这么多人,靠杀能封住他们的嘴吗?你就是这样,做事不动脑筋,叫我将来怎么放心将大宋交给你?” 赵光义低头不语。 赵匡胤心境稍微平息后道:“光义,咱们现在管理的是一个国家,不能仅靠武力,历史的教训还少吗?这样好了,我暂时免了你禁军指挥使的职位,你在家里给我好好地读《论语》。啥时滚瓜烂熟了,啥时复职。” 赵光义急道:“哥,不可以把禁军交给他人。” “谁说交给他人了。”赵匡胤道,“暂时由我亲自指挥,过上一段时间,流言散尽后,自会仍还给你。” “那行。”听到这,最相信大哥的赵光义不再争辩。 婵蕊在李永德处将近两个月没有出门。原因有二,一是怕被宋兵认出,惹来麻烦;二呢,她似乎是故意要躲起来,不愿被遍布眼线的孟昶发现。至于为什么呢?她也说不清,反正她就是这样想的。 孤独的李永德对她的来历根本不去了解,认她为义女,两人相处很融洽。她不出门,所以所有的购粮购物都交给了李永德,家务事她主动承担起来。 李永德曾经的身份和积蓄是完全可以招上十来个家仆的,但他没有。他不想外人打破他们之间的这种默契。 “义父可以去收购一家粮店。”婵蕊突然提到。 李永德一生行伍,最看不起的便是商人,摇头道:“购它作甚,我又没那个精力去整。” 婵蕊笑道:“义父,根本不需要你整的。你购来便是。” 义女的要求让他不忍拒绝,于是他便真的去和附近一家粮店的小掌柜谈了起来。 天下还不太平,子承父业的小掌柜早想将粮店出手,便用很低的价钱转给了他。 “义父可将之前的人手薪水加倍留下。”粮店购来,婵蕊提出建议。 张永德毫不犹豫地照办,因为他懒得去打理。 婵蕊又笑着吩咐:“义父还要去购个大仓库。” 张永德当年在汴京显赫一时,认识的人怎会少,很快便在郊外找到个很大的仓库。那老板早想转让,回老家避难,几乎没出多少价钱。 “现在呢?”突然有事做的张永德有点闲不住了,问义女。 婵蕊笑道:“现在粮店开始不卖粮,只购粮。” 张永德糊涂了,“那样只出不进,怎能赚钱?” “义父,前些日子蜀宋大战时,什么最贵?”婵蕊突然问。 张永德想了想,“只要一打仗,大家就要存粮,应该是粮食最贵。” 婵蕊娇笑着,很是自信。“只要打起仗,义父便会只进不出,净赚,何乐不为?” 张永德没这方面经验,虽有些怀疑,想想留着这些钱也无用,反正也是赵匡胤给的,没了就没了吧。点头答应。 一直不出门的婵蕊今日不得不出门,因为张永德伤寒严重,必须要去请郎中。 出了门,她有意找偏僻的路上走,生怕遇到什么人。 怕什么来什么,没走几步,前方便出现两个乞丐挡在她面前。 婵蕊不愿和他们纠缠,直截了当地道:“把你们掌门请来!” 乞丐发出信号,不一会,小虫来到,急切地道:“婵蕊姑娘,你可让皇上好是担心,让我们好找啊。” “他担心我作甚。”婵蕊也学会了妃子们的标志性白眼。 “呵呵,姑娘说笑。”小虫忙打哈哈,“现在找到就好,我马上安排你离开汴京,回金陵。” 婵蕊一撇脸,“我不回去。你去转告他,就说我很好,不用他担心。”然后扬长而去。 几个乞丐想阻拦,小虫眼一瞪,“你们知道她是谁不?未来的皇妃。皇上都怕她三分,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吧。马上给我时时刻刻盯紧了,有什么异动,随时向我汇报。” “张永德?”金陵的孟昶一惊,“无误?” 王昭远点头道:“确定无误。虫哥那边,我这边都进行了确认。” 孟昶不解:“难道她不知道那人是张永德?” 王昭远摇头,“不可能。这都几个月过去了,婵蕊姑娘这么聪明,怎会不知。” “那她为何不肯回来?”孟昶更加困惑。 王昭远想了下,道:“既然她不肯回金陵,皇上就别强求了。我和虫哥都已安排妥当,不会有事的。” 孟昶苦笑道:“我有什么资格强求。” 次年二月,凶狠残暴的辽主耶律璟的两名近侍联合厨子辛古等共计六人,趁其欢饮大罪后,举着菜刀将他剁成肉酱。辽国大乱。历史有时也被地位低微渺小的人改写着。 皇位之争越演越烈,耶律贤势力微弱,处于下风。 恰此时,耶律贤与北院宰相萧思温三女燕燕相识并很快成亲。 萧思温此时选择耶律贤为女婿,表明了态度。在他的帮助下,耶律贤一改颓势,能拉拢的拉拢,不能拉拢的消灭,逐渐强大。 这年五月,耶律贤在怀州正式登上辽国皇位,并封萧燕燕为皇后。 孟昶派使到了怀州祝贺,并称赞他娶了个好老婆。 他怎会知晓皇后的聪明能干呢?耶律贤不解。 一直陪伴他左右,立下许多战功,已是侍卫长的常遇秋笑道:“我们皇上什么不知,什么不晓呢?告诉你吧,他应该早已知道了‘狮王’的死讯,怕你为难,才未提及的。” “一定是你告诉的。”那晚,欲置耶律贤于死地的耶律颓显派出五百多人杀入他的府邸,“狮王”也加入了战斗。在激烈的战斗中,“狮王”被敌人乱刀砍死。耶律贤和常遇秋逃出后,非常悲痛。当然那耶律颓显很快便被耶律贤灭掉。 常遇秋叹气道:“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哪有时间去通报。” 萧燕燕走入,见二人愁眉不展,笑问为何? 耶律贤不隐瞒,说了实情。 萧燕燕想了想,道:“皇上应该告诉蜀主实情,并拿出宝物补偿。” 耶律贤犹豫不决。 “蜀主知晓详情后,不会责怪你的。”萧燕燕又道。 “我只是不知有何宝物能与那‘狮王’相媲美。”耶律贤说出苦衷。 萧燕燕想了想,眉梢微笑道:“有了。我养的那两只小狼是我草原的神,可以送给他。” 耶律贤喜笑颜开,“燕燕果然聪明。” 望着那两只可爱的小狼,孟昶笑了。“好,比金银财宝好了许多。萧大人回去告诉小贤,我喜欢。” 来的使节仍是萧天禄。他“哈哈”笑道:“这可是我们皇后最珍爱的物品。” “就知道小贤没那么聪明。”孟昶道,“一并转告你们皇上皇后,就说我很感激他们。” “一定带到。”前后两次的感觉完全不同,萧天禄心情非常舒畅。 耶律贤即位后,重用室昉、郭袭等贤臣,并采取不主动南伐中原的策略,辽国出现一片清明景象,进入繁荣期。 赵匡胤深知北汉刘承钧对自己的危害,不论是南伐还是北上,北汉都会像只跳蚤骚扰不停,让人不爽。于是他决定趁辽国新旧交替,无暇顾及北汉的形势下,亲征太原,以绝后患。 16让人心疼 人多未必是好事,比如现在。赵匡胤不停大喊“让开”,可眼前尽是士兵们,根本无法快行。 这时间正是最黑暗的那刻,即使四处火把高举,谁又有心看你是谁。大家的心都在活捉那张三身上。 九个人的周围有多大面积?能站多少人?再加上这儿拥挤,那儿乱喊,满世界似乎都是宋兵茫然的眼神。 杜逸风、肖玉蓉、唐晓三人左腾右跃,如黑夜精灵般的身影发出鬼魅杀招,瞬间功夫便从那禁军中央开出条血路。 大宋禁军并不是软柿子,也曾打过契丹,收拾过叛军,但怎奈何这三位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 周围的禁军不是不想拥上去,活捉那位张三,但眼前要么是战友倒地后痛苦的呻吟,让人不忍向前,以免被马蹄践踏。要么便是惊慌的马儿四处乱撞,时不时地还高歌一曲《白天不懂夜的黑》。偶有近前的,还未站稳,便被飞驰而过的人击落。或中枪,或中刀,或中剑,还有中的竟是菜刀。 唐糖边飞奔,边得意地娇声大喊:“我切,我切,我切切切。” 段思盈、留妍瞳笑问:“妹妹在切什么?” 正好有一宋将挥刀过来,唐糖将菜刀一扬,大喝道:“我切土豆!” 滴血的菜刀让那宋将惊恐不已。天哪,这不就是那打败皇上的妞嘛!惊恐中,刀也落地,立在坐骑上动也不敢动。 “这就对了,连你们皇上都打不过她们!”过去的孟昶大笑道。 这怎么可能?高怀德大惊失色,自己布置的铜墙铁壁突然间成了豆腐渣,不堪一击。 “给我拦住!”他大叫声,挺枪跃马迎了上去。 高怀德出身名门,其父高行周也曾威震边关,武功自是不弱。最关键的是他的忠心,赵匡胤职位之前虽比其低,但他依然忠心辅佐,毫无二心。 宋兵见主帅亲自上阵,当然开心,纷纷让路,高怀德很快横枪立马在孟昶等人的正前。 杜逸风夫妇笑了,唐晓笑了。擒贼先擒王,正愁找不到你呢。三人心意相通,连续腾跃,到了跟前。 “交给我!”唐晓笑道。 “有劳小老弟!”杜逸风并不争,因为他相信唐晓的能力。 唐晓一蹬脚下宋兵的脑袋,顺势在空中飘逸地滑行,挥掌劈了过去。 高怀德见一人赤手空拳地从空中打了过来,大叫道:“找死!”枪头斜向上,刺了过去。 突然一道寒光而来,阴森可怕。他忙挥枪挡掉。 雕虫小技!他不屑地想。 突然又一道寒光而来,迅猛之极。他忙又挥枪挡掉。 雕虫小技!他冷笑。冷笑的表情在那刻定格,他只觉胸口一冷,打了个寒颤,双目眩晕,便要摔下马。 不过还好,没有摔下去。唐晓不偏不倚,恰跃在他的坐骑上,揪住他。 “唐老弟好身手!”杜逸风夫妇已到,赞道。 “哥,你好厉害!”唐糖她们也到。 “唐掌门,高!”赵崇韬、李承勋哥俩快马到了面前。 “高,高,你们的高主帅在此,快快让路!”与众不同是孟昶的一贯风格。 原来是他们的主帅,哈哈,这下轻松多了!众人欢喜不已。 “快走,赵匡胤追到便麻烦了!”孟昶催促。 唐糖“哼”了声,“来了我就把他打下马。” “你们的高主帅在此,快快让路!”唐晓当先,飞奔向前,众人紧随。 果然轻多了!宋兵们听到喊声,纷纷向两旁躲闪,很快便突围出去。 继续向汴水河边飞奔,已是天明,身后是宋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活捉张三!” “哈哈,张三去也!”孟昶大笑。 “他怎么办?”唐晓说的是已中毒昏迷的高怀德。 孟昶略作思考,“唐兄,把解药放他怀中,扔到路边。至于他吃不吃那解药,就随他造化吧。” 唐晓将解药塞入高怀德怀中,停下马,将高怀德置在路边。 “前面就是汴水!”又奔了会,杜逸风道。 孟昶回头,听那渐渐微弱的喊声,大叫道:“我还会回来的!” “皇上!”河边,高彦铸率水军将士早在等候。 孟昶长舒口气,“高大人,你为何抗旨未撤军?” 高彦铸道:“臣抗旨,罪当斩!待皇上平安回到金陵,臣自会献上项上人头。” “朕不要你的人头!”孟昶感动地道,“朕要是你随时纠正朕的错误!” “臣遵旨,请皇上速速速上船。”高彦铸道。 呐喊声愈来愈近,孟昶上了战船后,高彦铸马上下令后撤。 “怎未见朱元将军?”孟昶困惑地问。朱元率那些水军士兵已先行自宋州回来。 高彦铸叹气道:“皇上跟我来!” 引孟昶进了船舱,但见一人躺着,面孔上都是刀痕。高彦铸上前掀起被褥,身上竟是血迹斑斑,最痛心的是左腿已无。 “莫非是昨晚?”孟昶目含泪水。 高彦铸悲痛地点点头,“昨晚未向皇上通报我水军仍未走的消息,朱元将军虽知道此次行动如飞蛾扑火,有去无回,却仍主动要求率两千人前往攻击宋军。最后回来的不过十几人,都是重伤。” “朱将军!”孟昶泪水滚落,上前握住那人之手。 那人张开双眼,见是孟昶,惊喜不已。 “他不是朱将军,朱将军已战死!”高彦铸道。 孟昶大声喊道:“我不管他是谁,只要活着,我就要让他今后的日子无忧无虑,我就要他的家人衣食无忧。”泪水落地。 高彦铸也含泪道:“朱将军离开前说若他无法回来,也绝不后悔。因为这世上只有皇上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献出生命!” 孟昶掩面痛哭,毫不在意自己皇上的身份。 赵匡胤也终于突出“重围”,率精兵狂奔追赶到汴水边。远远地望见蜀军战船在初升太阳的光辉下,顺水而行,愈行愈远。 下马站立许久,赵匡胤冷冷地道:“我们还会见面的!”上马而去。 “皇上,去哪?”苗训问。 “汴京。”赵匡胤道。 七日后,孟昶回到金陵,大病一场,大蜀臣民俱都担心不已。 又是七日后,孟昶上殿,面对文武百官说了第一句话:“朕错了!” “皇上!”群臣齐跪。 “朕已将这三字写在五百张纸上,并盖了玉玺。”孟昶继续道,“韩爱卿,你将这五百张分发到大蜀重要的五百座城池,张贴在城门最显眼的部位。” 韩熙载忙应:“臣遵旨!” “都平身吧。若论跪,最该跪的是朕。”孟昶道。 众臣平身。每一位都想说几句安慰皇上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小普呢?”孟昶看见缺了赵普。 王昭远出列道:“赵大人身受重伤,却仍坚持到所有蜀军安全过了宿州后,方才弃城会蜀。前日才到金陵,身体虚弱无比,实难坚持上朝。” “散朝后,朕去看望他。”孟昶道。 “林仁肇将军也身受重伤,但仍坚持留在寿州,以防宋军入境。”王昭远继续禀道。 孟昶忙道:“传朕旨意,令他火速回金陵。” 毋昭裔出列道:“濠州刺史郭廷战死徐州,职位空缺,人选臣已拟好,还请皇上定夺。” “郭廷战死?”孟昶望向王昭远。 王昭远道:“为保证宿州安全,郭大人率两万人攻击徐州。在宋军来援时,并未撤退,而是拼死纠缠,直至战死。两万士兵回蜀者只有五千。” 孟昶不禁闭目叹气。 “另李谷大人所率淮南兵两万,生还者不到一万。那位寿州的张义德为通报消息,身中数箭而亡。”王昭远继续禀道。 孟昶悲痛万分。 李延厚出列道:“皇上,此次出兵仓促,臣未能统筹全局,罪不当恕。臣请辞兵部尚书,丞相等职。” “臣等有罪!”众臣齐道。 孟昶发怒了,“你们都说有罪,你们到底有什么罪?出兵是朕决定的,打宋州是朕的主意。你们说,朕是什么罪?” 大殿寂静无比。小葱子的肚子叫了几声,也清晰地入了众人耳中。这几日他一直吃不下饭,因为担心皇上。 孟昶平息下,问道:“李廷珪那边如何?” 李延厚忙答:“已离开凤翔,退回境内,损失约两千。” 孟昶点点头,然后道:“对此次所有阵亡将士的家庭发抚恤金,伤残将士的安置要合理。王朴,宫内开支减半一年,由你安排。” 王朴道:“臣会处理好的。” 散朝后,孟昶随即来到赵普府内,到了他的床边。 赵普瘦弱的身躯让人心疼,但仍露出笑容,“皇上,见到你真好!” 孟昶强忍泪水道:“小普,是朕害你这样。” 花姑娘麻小倩恰好端茶走入,嗲声嗲气地道:“皇上,你真不争气!” 孟昶不解,“怎么了?” “小普刚才还和我打赌说你的第一句话必是‘小普,是朕害你这样’,你看你,又让我输了。”麻小倩撅嘴道。 “你们竟敢拿朕打赌,大胆!”孟昶好像发火了。 “我们打过那个赌吗?”赵普眨巴着眼睛望向妻子。 “皇上,没有,没有,我们没打过赌?”小倩慌忙摆手。 孟昶笑着道:“花姑娘,你看,这样你不就不输了吗?” 赵普夫妻笑了起来,气氛开朗许多。 “我随皇上!”慕容延钊坚定地道。 孟昶没有同意,“不,慕容,你随符将军。” “便让慕容跟着你吧。”符彦卿、武璋齐道。 孟昶摇下头,对慕容延钊道:“慕容,你也是猎豹,你也曾食用过敌人的肉。所以他们对你很恐惧,你跟着符将军作用更大。” 慕容延钊显然很不情愿。 孟昶笑着指了指他腰间菜刀,道:“要不便将这刀送给我吧。有了它,便如你在身边。” “这?”送菜刀给皇上,这算什么呀。 “哈哈,慕容,皇上都在恳求你了,你还不答应啊。”符彦卿大笑道。 慕容延钊慌忙双手平举菜刀,单腿跪地进献。 孟昶拿过菜刀,笑道:“忆往昔,贺老总两把菜刀闹革命;看今朝,帅孟昶一把菜刀吓敌胆!” 贺老总?革命?咱皇上果然是真命天子,随便一出口,便是我们听不懂的新鲜词。 赵匡胤也觉得自己是真命天子,所以那口恶气闷在心里,非常难受。 “东边出现约两千蜀兵,高将军已将其歼灭,只逃掉十余个。”苗训进帐道。 赵匡胤心事重重,淡淡地道:“蜀军残余罢了,不足畏惧。” 苗训看出他的心事,劝道:“对方投机取巧,皇上不用介怀。” “朕知道。”赵匡胤不喜欢有人在面前提起此辱,“先生还有事吗?” 苗训犹豫片刻,道:“皇上,昭辅从汴京传来消息,这两日关于赵将军欲夺皇位的流言愈演愈烈。” 赵匡胤挥手道:“既是流言,不用管它。先生去通知各将,今夜加倍小心。对了,石守信他们刚吃过败仗,朕最担心他们那边。” “臣倒觉得东边最可能。”苗训道,“皇上不可以忘了大蜀水军仍在汴水之上,臣怀疑方才那股蜀军的真正目的便是向被困的蜀皇帝通报信息。” 赵匡胤冷笑道:“他想学西楚霸王吗?若真走东边,恐怕不待上船便已被消灭。即使他一人逃出,他的这些手下也难以生还。朕猜测他不会这样做。他若真要独自逃生,早可以逃走,何必等到现在。” 苗训点点头,“这也是臣之困惑。但这股蜀军的到来很是可疑。” “也许先生猜得没错,他们是要告诉他突围的方向。”赵匡胤道,“为防万一,朕这再调两万禁军给高将军指挥,如何?” “臣同意。”苗训点头。 苗训前去布置,赵匡胤闭目歇息。他想起小时候的一件往事。 那年,年幼的赵光义被一个比他大的孩子揍了一顿,哭哭啼啼地来向兄长哭诉。赵匡胤当即去找那孩子算账,只可惜他已躲了起来。哥俩寻了好久也未寻到,赵匡胤便决定以后再说。谁知赵光义趁夜独自跑去放了把火,烧了人家的屋子。那家五口人,一死两伤,很是悲惨。 光义,千万别做傻事,否则后悔的一定是你。赵匡胤心中道。 夜渐深,蜀军安静坦然地休息着,仿佛周围不是敌军。孟昶也已歇息,因为他要养足精神,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刻突围。 符彦卿、武璋、慕容延钊三人背靠背坐在地上未睡。 “慕容老弟,听闻你昨夜独自一人从几万人敌营中打了个来回。呵呵,所以相信皇上,他一定会突围出去。”见慕容延钊心事重重,符彦卿轻声开导道。 慕容延钊道:“我怎能和皇上相提并论。” 武璋笑道:“所以你应更相信皇上。我觉得只要听他的,准没错。” “对。”符彦卿道,“准没错。” 将近寅时,蜀军将士纷纷爬起上马,手握兵刃。 孟昶作最后的叮嘱:“符老四、武叔、慕容,这些将士的性命就交给你们了。” “皇上也要小心!”三人忙道。 “有我们在,放心吧。”说话的是唐糖。能打败不可一世的赵匡胤,还怕谁呢。 孟昶拔剑高举,大声道:“突围!”纵马向东,身前赵崇韬、李承勋,身旁唐糖、段思盈、留妍瞳,身后杜逸风夫妇、唐晓。 符彦卿长槊一挥,“突围!”纵马向南,身旁武璋、慕容延钊,身后两万大蜀禁军。 石守信、王审琦、韩崇斌没敢睡,但都在打瞌睡,突见蜀军冲了过来,忙大声招呼士兵们阻挡。 只要能阻挡一会,其他各军便会到来,将你们撵个粉粹。 一会是多久?一会没多久。没多久,其他各军没来。石守信三人的心一紧。难道哪里出了问题?三人忙挺枪上阵。 一会是多久?一会没多久。没多久,大蜀禁军的铁骑便冲破宋军的第一道防线,到了第二道防线。 符彦卿三人一见敌方三位主将迎了上来,象是怕被抢功,同时冲了过去。 “哈哈,武老弟,慕容老弟,把他们交给我吧。”符彦卿大笑。 武璋的大环刀在月色下闪闪发光,跟着笑道:“三对三,符老四,咱们谁也不吃亏。” 大笑中六人已交上手。 符彦卿的长槊迅猛无比地扫向石守信,逼迫他不得不横枪去挡。你见过狂风下那无根的树枝吗?如果没,那就看石守信那杆长枪吧。 石守信的长枪犹如狂风下无根的树枝,被长槊扫到空中,滑行了很远,落地。惊得他面如土色,目瞪口呆。 武璋的大环刀气势汹汹地劈向王审琦,逼得他不得不举枪去挡。你见过闪电下那年迈的老树吗?如果没,那就看王审琦那杆长枪吧。 王审琦的长枪便象闪电下年迈的老树,被大环刀劈成两截,颤抖了很久。吓得他面无血色,直直后退。 慕容延钊的长槊凌厉地刺向韩崇斌,逼得他不得不丢下枪便躲到一边,大声命令周围士兵:“拦住他!拦住他!”这不是昨夜那战神吗?天哪,我别送死了! 你知道他是昨夜那神,我们难道不知道吗?宋兵们大声吆喝着,却无人敢向前。 转眼间,蜀军已突破宋军的第二道防线,到了第三道防线。一共也就三道,前中后。 这后军见蜀军气势如虹,哪敢阻拦呀,纷纷向两旁闪开,高举的火把象是再给蜀军引路。 “追不追?”王审琦和韩崇斌向石守信询问。 妈的,这门长时间了,其他各军呢?石守信心中大骂。 “到底追不追啊?”那二人又问。 “追,当然追,不然大哥那怎么交代?”石守信道。他们十兄弟结义时,不是以年龄论大小,而是武功。赵匡胤武功第一,自是大哥。 是啊,其他各军呢?其他各军当然是在围攻张三。 孟昶一边向东奔,一边大喊着:“张三在此!” 他的喊声惊动了宋军每个人,也惊动了赵匡胤。他出帐大喊:“活捉张三!” 这可是皇上的圣旨,西边的宋延渥、赵廷赞,北边的禁军,纷纷循着那喊声而去。 “皇上,小心南边。”苗训急忙跑来道。 赵匡胤马上反应过来,但金口玉言,怎能收回。冷笑道:“只要捉住他,其他人不足为虑。”说完已上马率兵向东追去。 冲进宋军中,赵崇韬的碧玉枪,李承勋的偃月刀便左刺右砍,杀气腾腾,吓得宋军将士躲避让路。 高怀德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立刻下令士兵奋力堵截。 “活捉张三!”宋兵呐喊着汹涌而来。 孟昶等人前奔的速率略有减缓。 趁此时机,高怀德马上下令调派来的两万禁军在正前方行行列队,层层布防,构成一个铜墙铁壁。 很快,孟昶便来到这个铜墙铁壁前,见宋军阵已不好,大叫道:“换位!” 杜逸风夫妇和唐晓急速到了最前,赵崇韬、李承勋断后。 如何面对各种形势,孟昶早已有了布置。 唐晓当先从坐骑上跃起,双手一扬,各种暗器发出,直奔敌人面目。盔甲护身,护不到你的脸。 几声惨叫,当中敌兵摔下马。 杜逸风、肖玉蓉随即举剑跃起,腾跃在宋军中,剑如长虹,很快在夜色中也能清晰地看见滴着血。 “张三在此,挡我者死!”孟昶左手握慕容延钊那把菜刀,右手举剑,厉声大喝。 “活捉张三,重重有赏!”高怀德亦高声大喊。 有很多欲立大功的宋将气势汹汹地挥着兵刃,纵马围了过来。 “去死!”唐糖毫不客气地不断发出身上所有暗器和毒,几将倒地。 段思盈软剑时撩时点,所中尽是敌将要害。 留妍瞳双剑挥舞,划着美妙曲线,连刺几将。 孟昶大笑道:“哈哈,赵匡胤都打不过她们,你们还来送死吗!” 赵匡胤是谁?是咱们天下无敌的皇上啊。宋军兵将不敢靠近。 “糖糖,菜刀给你。”孟昶将菜刀递给无兵刃的唐糖。 唐糖一撅嘴,“难看死了,不要。” 孟昶一瞪眼,“回宫后,就罚你去御膳房,整日拿菜刀。” 唐糖撒娇道:“老公,不要嘛。” “那将菜刀拿着。”孟昶道。 唐糖只好接过,随口说了句:“坏蛋!” 孟昶大笑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若不坏,怎会娶到你们这些美女呢!” 段思盈、留妍瞳的目光同时瞪了过来。十几万敌军之中,刀来剑往,步步杀机,你俩还有闲心打情骂俏。服了,服了! 17以一敌十 赵匡胤也是一愣,有点生气地道:“你在侮辱我?” 孟昶笑道:“当然没有。如果侮辱你,我只会派出一个。” “哼。”赵匡胤不屑地道,“我不会和女人战的。” “女人怎么了?”唐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反击了好几句,说得盖世英雄赵匡胤脸色通红,无言以对。 “你们皇上不肯战,怎么办?”孟昶向宋军鼓噪道。 “皇上,打,把她们抢过来做皇妃。”宋军将士大笑着鼓动。 赵匡胤不能再回避,“好,来吧!若她们有个三长两短,张三公子可不要伤心。” 孟昶忙道:“伤心的。赵将军,只要你能将她们三人中任何一人打下马,我二话不说,立刻跪地向你称臣。” 玩大发了。不止赵匡胤及所有宋兵,符彦卿等人及两万禁军皆目瞪口呆。 “此话当真?”赵匡胤露出狠狠的目光。 “当然。”孟昶挺胸爽气答道。 这样也不错,不用动干戈便可收服大蜀。赵匡胤厉声道:“好。”说着已拿出蟠龙棍,身后众将纷纷后退。 孟昶还有话说,他突然又向宋军发出问题:“听闻你们皇上重情重义,公正无私,是不是真的?” 这话问的,谁敢说不。“自然是真的。”宋军的回答带着奚落。 “那你们觉得我输了向他称臣,他输了我什么都得不到,这公正吗?”孟昶又问。 还真是呢,但咱们皇上怎么可能输。宋军将士充满自信,尽是不屑一顾的表情并不回答。 赵匡胤的脸面挂不住了,“若能将我打下马,我便放你们走。” 此言一出,宋兵哗然。毕竟这个赌注有些大,因为咱是占上风的啊。 “不妥,不妥。”孟昶却好像很不情愿。 这下连蜀军亦都愣住。 孟昶继续道:“如今我军被你们包围,我若答应这个赌注,占了太大便宜,天下人会笑话我的。所以我的要求不高,今夜。若赵将军不幸被她们打下马,我只要明日天亮前,你们不要进攻便是。 “若你们突围呢?”宋军中有不少人大喊问道。 “那你们打就是。”孟昶道。 今夜,你就能想出逃出去的办法?赵匡胤马上道:“好,我答应你!” 孟昶笑道:“赵将军爽快!就这么定了!”说完,回马退后。 “她们行吗?”杜逸风夫妻、唐晓担忧地问。 孟昶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相信她们行!” 说话间,段思盈软剑在手,留妍瞳双剑高举,唐糖没有兵刃,紧跟在后,冲向赵匡胤。 赵匡胤冷笑一声,双手握紧蟠龙棍,迎了上去。 宋军中,将士们摇头耻笑。因为他们相信这三个如花女人很快便会命丧在皇上那天下无敌的蟠龙棍下。 蜀军中,将士们聚精会神。这几位皇妃都是厉害的主,一场精彩的决斗即将上演。 然而大家都错了。在双方马匹交错的一刹那,有人落马。马是名马,赤炭火龙驹。人是名人,大宋皇帝赵匡胤。 一刹那到底有多长时间? 赵匡胤说:便是我蟠龙棍挡住了刺来的那软剑和那双剑时,我的坐骑突然昂颈打了个喷嚏,将我摔落。 段思盈说:便是我的软剑碰到蟠龙棍时,虎口发麻。 留妍瞳说:便是我的双剑与蟠龙棍相碰,差点脱手。 赤炭火龙驹说:便是突然有股奇臭无比的粉末冲入我的鼻内,我实在无法忍受那味道,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主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唐糖说:便是我的“香极粉”划过空气的阻隔,准确无误地撒进那匹烈马的鼻内。 孟昶说:一刹那便是我相信她们,她们也没有让我失望的时间,它比一辈子还长。 惊呆过后,宋军发出怒吼,欲冲过去。赵匡胤摔落下马,却仍站立,手向上一举,制止。 段思盈、留妍瞳、唐糖三位美人的笑容倾国倾城。 孟昶向前,道:“赵将军,你下马了!” 赵匡胤点点头,突然扬棍打向那匹名马赤炭火龙驹。 主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断气那刻,赤炭火龙驹仍在诉说。 “可惜了这匹好马!”望着头颅破碎,已躺在血泊中的赤炭火龙驹,孟昶叹道。 “给你一夜的时间。”赵匡胤冷冷地道,转身走向阵中。 蜀军发出震天的欢呼。不可一世的大宋皇帝竟然连我们的皇妃都打不过,真解气。 “原地下马休息!”孟昶下令。 “皇上……”符彦卿等将忙阻止。 孟昶笑笑:“放心,我相信他!” 于是在大宋十几万大军的杀气中间,两万蜀军将士下马闭目休息。马儿也轻松地欢快踱步,甚至还有几对偷闲谈情说爱起来,优哉游哉。 “老公,你的主意真棒!”唐糖笑得花枝招展。 “是你们厉害!”孟昶并不贪功。 “皇上,现在怎么办?”符彦卿问道。 武璋道:“正可趁夜突围。” 孟昶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符彦卿道:“武老弟说得对,若不在今夜突围,明日便无机会了。皇上,我向赵匡胤的大军进攻,吸引他们,你趁机向南突围。” 孟昶闭目沉思良久,道:“我有一种感觉,却说不出来,很是奇怪。” 突然东部宋军处传来厮杀声,众人不禁站起望去。密密麻麻的宋军挡住大家的视线,什么也望不到。 厮杀声过了会消失,显然战斗已结束。 “我知道了。”孟昶喜道,“我的感觉就是高彦铸的水军未执行我的旨意撤退。” “方才便是水军在攻打宋军?”众人纷纷露出惊喜。 “他明知不敌宋军,却仍让水军上岸攻击宋军,正是要告诉我,从水路走,他在等着我。”孟昶感动地道,“高彦铸啊高彦铸,你胆敢违旨,看朕怎么收拾你!” “这下好了,咱们可以向东突围。”符彦卿喜道,“皇上,你只管走,我在后面挡着。” 孟昶盘坐在地,拿了根木棍在地上划了又划,突然问道:“符老四,你说这四面敌人,哪方最薄弱?” 符彦卿道:“据我观察,南方宋军最为薄弱。” 慕容延钊插话道:“那是打毫州的宋军,昨夜在王将军和李将军的夹击下,损失很大。” 孟昶点点头,又问:“若禁军向南突围,胜算几何?” 慕容延钊自信地答道:“若无其他宋军相助,必能全身而出。” “这就好!”孟昶舒口气道。 “皇上准备向南突围?”符彦卿担忧地道,“只怕另三方宋军夹击。” 孟昶又想了想,下了决心,道:“符老四、武叔,朕令你俩率这两万禁军从南突围。其他三方宋军便交给朕。” “皇上不可。”众人忙道。两万禁军走了,你拿什么与十来万宋军对抗。 “先别急说不可,听听我的计划。”孟昶心中已有了突围计划。 是啊,咱皇上的计划何时落空过! 孟昶用树枝在地上划了个四方形,指着东道:“若全部向东突围,即使突围出去,宋军紧追不放,到了汴水河边,又有多少人来得及上船?” “只要皇上上船便可!”众人齐道。 孟昶眼一瞪,“你们认为朕会独自上船吗?” 众人不语。 “所以我决定只要少数人随我向东突围便可。”孟昶继续说他的计划,“人少行动起来方便,只要我们上了船,他十几万大军也只能在河边徒呼无奈。” 说得很有道理,但人少能突围出去吗?众人的心中充满担忧。 孟昶看出了大家的担忧,道:“我先说一个故事。在非洲草原上,有两种凶猛的动物,猎豹和豺狼。” 非洲草原?没听说过。咱皇上知道的就是比常人多。 “这两种动物的生活习性恰恰相反,猎豹喜独居,豺狼却是群居。”孟昶开始讲故事。讲得是不是真实,别去追究。“一日,一群豺狼发现一只饥饿的猎豹,立刻将它围住,但却不敢进攻?你们知道为什么?” “一定是豺狼打不过猎豹。”唐糖回答道。 孟昶点点头,“不错,单打独斗,豺狼不是猎豹的对手,没有哪只豺狼愿意冲上去送死。猎豹突然速度奇快地冲向其中一只豺狼,咬住它的喉咙,将其咬死,不顾其他豺狼,享受美食。见伙伴的肉在被食用,豺狼们更是不敢发动进攻。猎豹吃饱后,又扑向一只豺狼,那豺狼吓得忙躲闪。猎豹拔腿飞速从这个空档离去,将身后追击的豺狼群越抛越远。” 众人纷纷点头。 “是不是很简单?”孟昶笑问。 众人又一次点头。 “其实就这么简单。”孟昶很坚定地道,“朕便是那猎豹,将会很简单地从宋军的十几万大军中出去。” 你一个人? 孟昶又看出大家心思,“当然,我没那么高的武功,所以我还需要几个帮手。” “我。”“我。”大家争先恐后。 “我已有人选。”孟昶道,“师父师娘,唐兄,崇韬、承勋,就你们几个够了。” “还有我们呢?”唐糖、段思盈、留妍瞳很不情愿。 孟昶想了下道:“好吧。你们都能将赵匡胤打败,那些宋兵见了你们还不吓死。” “还有我们呢?”韩继勋、韩保贞道。他们代表的是百余名“刀锋”。 孟昶想也不想地道:“你们随符将军。人越少,带给敌人的恐惧便越大。”“休要胡说!”赵匡胤不想听他瞎扯,怒道:“这毫州、宿州倒也罢了,凤翔之事你如何得知?” “你不信?”孟昶反问后,向唐糖道:“唤信鸽。” 唐糖嘴中发出悦耳声音,很快一只信鸽落到她手心,鸽脚上绑有信筒。 苗训见那鸽子,忙向前来到赵匡胤身后,小声道:“这便是蜀军传播信息的鸽子,即使万里,三日也到,十分精准。” 赵匡胤早听闻大蜀传播信息之快,点了下头。 “糖,是你留在汴京那只吗?”孟昶问。 唐糖娇声责怪:“皇上,你怎可让敌人知晓。” 孟昶笑道:“知晓又何妨,你那恩人想必已经成事。” 她的恩人?难道说的是赵光义?赵匡胤心想。 孟昶突然对他道:“赵将军可知我为何只有这点人马了?” 赵匡胤没有回答。 孟昶继续道:“因为他们都在前方埋伏。” 有埋伏你还告诉我啊!赵匡胤冷笑不语。 “柴大哥曾在我面前评价过赵将军。”孟昶道,“他说将军不仅勇猛,而且城府很深,对欺瞒的人深恶痛绝。呵呵,我可不想让将军恨,所以告诉你实情。至于你信不信,就不是我的事了。”然后转头下令道:“告别完毕,撤!”竟不顾身后数十万敌军,悠闲地离开。 追,还是不追?赵匡胤被他这一句那一句的搞得大脑混乱不堪。 “暂停追击为妥。”一向足智多谋的苗训也没了主意,需要好好整理思绪。 赵匡胤点点头。 “速度是不是应该快点!”符彦卿问。 孟昶回头望了望,道:“当然,待他醒悟过来,再跑便来不及了!”纵马向前疾奔。 “刚才为啥那么慢?”纵马奔在他身边的唐糖问。 “我这是给其他蜀军的撤退争取时间。”孟昶道,“昭远想必已到毫州。” “皇上,这正是歼灭蜀军的大好时机,为何停下?”高怀德不解地问。 对啊,我为啥停下?我有数十万大军,你又埋伏又如何?赵匡胤心中大呼上当,但不能让他人看出,“万一真有埋伏,岂不不妙?” 苗训看出皇上心思,忙主动承担责任,“皇上,臣上当了!即使有埋伏又能如何?” “先生说的是。”赵匡胤忙道。 “追?”高怀德等将问。 “各将听令!”赵匡胤大声道,“追击蜀军,活捉张三!” 张三?谁啊? “便是那蜀皇帝。”苗训道。 “哦。”众将恍悟。 “追击蜀军,活捉张三!”数十万蜀军大吼着,向前猛追。 王昭远一到毫州,便下令放弃毫州,全军撤退。 王全斌、李处耘等人坚决不从,“必须待皇上过去后,我们再离开!” “皇上有天相护,何须你们担忧。”王昭远厉声道,“皇上有旨,违令者本官可先斩后奏。” 这?众将不知该怎么办。 “希望各位能明白皇上的苦心!”王昭远的语气温婉许多。 王全斌、李处耘无奈下令全军撤退。有一人未走,反而静悄悄地上了坐骑,持槊反方向奔去。无人留意到他,因为他只是一个伙夫。 孟昶只以为这两万禁军俱是良马,宋军是追赶不上的,却忽略了一股重要的力量,攻打毫州的石守信那三人。 见蜀大军突然撤退,正在狐疑之时,赵匡胤派的快马到来,命他们堵截宋州方向的蜀军。 哈哈,堵截败军,好事! 于是在近毫州时,孟昶猛然发现前面竟有宋军。 昨夜一战,虽损失惨重,但仍有不下三万兵马。石守信、王审琦、韩崇斌怎么说也是赵匡胤的结拜兄弟,本事还是有一点的。指挥士兵冲了过来。 孟昶拔剑厉喝道:“冲杀过去!” “是!”禁军将士声音洪亮。 “杀!”蜀军纵马而上,与宋军战了起来。 这时从侧方冲来一人,长槊连挑数敌,来到孟昶前,道:“皇上,快走!” “慕容!”孟昶点点头,激动地叫着他的名字。 “赵匡胤追上来了!”杜逸风道。 所以说战场上一个小小的疏忽往往带来致命的后果。被这群宋兵耽搁的时间虽然很短,赵匡胤的数十万大军已经追上。 符彦卿、武璋马上到了跟前,大叫道:“皇上快走,我们断后。” 孟昶笑了下,“我怎会丢下你们。” 说话间,大军已到,符彦卿大声道:“保护皇上!”禁军将士瞬间向这聚集,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圈中央便是孟昶。 宋军又将这个圈围了个水泄不通,并未急于进攻,而是不停大喊“活捉张三”,显然在等赵匡胤的命令。 喊声戛然而止,赵匡胤已到。 “宋延渥、赵廷赞,东;高怀德,西。”赵匡胤当即部署。他亲自在北,南有石守信他们,孟昶插翅难逃。 我没翅膀,所以我不逃。此时的孟昶却反而平静下来,笑道:“虞兮虞兮奈若何!” “你又不是项羽,我们也不是虞姬。”楚霸王和虞姬的故事,唐糖三个女子还是知道的。 孟昶继续笑着道:“是啊,若我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本事,一定会带你们出去。不学楚霸王,见爱人眼前自刎而不顾。” 唐糖三人齐道:“切,干嘛自刎。老公放心,我们保护你!”她们竟没一点害怕。 “还有我们呢,要出去还不是轻而易举。”师娘肖玉蓉根本没把这十几万大军放在眼里。 杜逸风忙批评妻子,“你知道什么,他怎会弃这些将士不顾,独子逃命呢?” 孟昶“哈哈”笑道:“还是师傅知我。” “誓死保护皇上!”身旁禁军将士大喊道。 “誓死保护皇上!”所有禁军将士齐喊。 好吧,那就一起死吧!赵匡胤听得分明,心中冷笑。 “皇上不可迟疑,应尽快歼灭。万一蜀军来援,麻烦许多。”苗训在旁道。 赵匡胤点点头,方要示意进攻,却见蜀军突然闪出一条道,一人骑马悠然而来。 悠然?不错。孟昶脸带笑意,一边向前还一边向蜀军士兵挥手示意,仿佛在阅兵。 孟昶身后只有三位女子:唐糖、段思盈、留妍瞳。她三人早换女装,唐糖淡雅绿衣,娇小可爱;段思盈白裙飘飘,宛若仙子;留妍瞳一身火红,明艳动人。 这蜀皇帝真会享福,打仗还带着这么漂亮的女人,怪不得吃败仗。宋军士兵们大多都是这个心思。 赵匡胤实在不方便这时发动进攻,那太失我大宋王朝的体面。于是,跃马向前相迎。 “赵将军,咱们又见面了!”孟昶主动打招呼。 赵匡胤面无表情,“张三公子,溜得还真快!” “家中老母亲突得怪病,无奈哪!”孟昶象是在说真事,叹气道。 赵匡胤不由冷笑道:“怪病?是何怪病?” 孟昶道:“那年柴大哥与我们同往成都,我母亲甚为欢喜他,总是在我耳边念叨。为不让母亲伤心,柴大哥病逝的消息一直被我封锁。这不,我一离开金陵,不知谁透漏了出来。母亲整日抱着柴大哥的画像痛哭流涕,不食不寝,实在让人担心。赵将军,你说我母亲与柴大哥前后相处不过一个月,感情却如此之深,我该怎么劝呢?” 赵匡胤的脸色铁青,未作回答。 “人在世上,最重要的应是感情吧!”孟昶似有所感。 赵匡胤不想被他饶入,厉声道:“张三公子还是先考虑如何摆脱当前境地吧。” 孟昶笑道:“当前不是很好吗?大家叙叙旧,谈谈理想,还有这么多观众,夫复何求。” “若张三公子降宋,我可饶你不死。”赵匡胤直截了当地道。 “哈哈。”孟昶大笑,“赵将军真会开玩笑。你觉得我会降吗?” 赵匡胤不屑一笑,道:“那你就是自寻死路。” 孟昶摇摇头,突然大声问赵匡胤身后宋军将士:“听说你们皇上武功盖世,天下无双,是不是真的啊?” “自然是真的,快些投降,否则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宋军将士齐声大喊。 孟昶点头笑着又问:“听说你们皇上勇冠三军,无敌天下,是不是真的啊?” “自然是真的,识趣的快些投降。”宋军将士齐道。 孟昶又笑问:“听说你们皇上以一敌十,天下无敌,是不是真的啊?” “自然是真的。”这么多废话,你什么意思啊。将士们的声音变弱,懒得回答。 孟昶笑着转向赵匡胤道:“赵将军,好像你的人对你没什么信心哪!” 那边将士们一听,大喊道:“吾皇以一敌十,天下无敌!” 赵匡胤浓眉紧聚,道:“好像是张三公子对我没信心吧。” 孟昶却又向宋军将士们喊道:“我不相信他以一敌十,天下无敌。” “吾皇以一敌十,天下无敌!”将士们不服气地大喊反击。 孟昶拼命摇头,“我还是不相信,我觉得他以一敌二或许可以,以一敌三就危险矣!” “有本事你试试!”宋军中每个人对赵匡胤都信心满满。 “我确实想试试,可怕你们皇上不敢。”孟昶笑道。 “皇上,我们相信你!”宋军大喊。 赵匡胤知道不打是不行了,厉声道:“好,你就派三人过来试试。” “就她们三个好了!”孟昶一指身后三个美貌妃子,道。 宋军发出巨大哄笑声。 18别怕,有我老林在 李谷见宋兵攻来,率兵转身便走,就像是前面有埋伏,故意引诱般。 这,这也太明显了吧?王汉伦不敢追,喝令士兵停下,自已则纵马跑回向曹彬禀道:“曹将军,敌军前有埋伏。” 没埋伏还要你们去追啊。张光翰大喝道:“昨日蜀军已被消灭得差不多了,还能又多少兵力埋伏?给我去追。” “那你怎么不追?”王汉伦没好气地道。 敢跟老子顶嘴?知道老子是谁不?是陈桥举兵拥护皇上的功臣。张光翰大骂道:“大胆,找死!”说着,拔出佩剑便要刺。 赵彦徽拼命抱着他,对王汉伦喊道:“还不快去,在这等死吗?” 曹彬也赶紧道:“贤侄快些去追击吧,小心便是。” 王汉伦哪敢在留,慌忙又回到队伍中,举剑大喝道:“给我追!” 徐州兵呐喊着追了上去。 李谷早已停下等待,见宋兵追近,下令道:“那骑黑马举剑者!” 瞬间从两侧冒出不下千名弓箭手,箭矢齐发,射向王汉伦。 李谷当然知道自己无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但他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打蛇要打七寸,杀敌要杀主将。 王汉伦慌乱中挥剑挡箭,哪挡得住。“啊,啊”几声惨叫,身中数箭。吓得哪还敢向前,马头一转,就往回跑。 这个时候,士兵们是不需要指挥的。咱的头再朝后跑,咱自然跟着。近三万徐州兵掉头向后而逃。 “曹将军,有埋伏!”王汉伦下马跪地道,身上还插着五六支箭。 “有埋伏就打呀。”张光翰在后不阴不阳地道。 曹彬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言语,对王汉伦道:“贤侄身负重伤,快些回徐州疗伤吧。” 王汉伦疼得脑门尽是汗珠,忙谢。“回徐州!”他站起大声命令手下。 曹彬忙阻止道:“贤侄一人回城便是。赵将军,这些士兵现在暂时由你指挥,待此战结束归还徐州。” 王汉伦的心比肉体还疼。 “哦,贤侄身受重伤,行动不方便。”说完,曹彬大喊道:“来人,送王公子回城。” “曹将军,高!”王汉伦一走,张光翰、赵文徽乐滋滋地赞道。 曹彬没有喜色,问道:“蜀军究竟还有多少人马?” 赵文徽道:“应不多矣。只是这常蹿出小股蜀军骚扰,不好应付。” “我们被这些蜀军纠缠,差点误了大事。”曹彬惊道。 那二人忙问:“将军是说攻打宿州?” 曹彬点头道:“不论蜀军还有多少实力,宿州城内都不会很多。我们不能被拖在城外,夺城才对。” “曹将军说的是。我这就带人从后饶过去,攻打宿州。”赵文徽道。 曹彬笑道:“赵将军率兵三万自左,张将军率兵三万自右,自两翼插到宿州城,不可停歇,到后立即攻城,打他个措手不及。” “那曹将军你呢?”张光翰问。 “把那些徐州兵给我留下便是。”曹彬笑道,“我在此牵制蜀军主力。” 赵文徽摇头,“不妥。曹将军率这些无用之兵恐非蜀军对手。” 曹彬胸有成竹地道:“两位放心,即使我无一兵一卒,他也不敢攻。” 不错,李谷不敢攻。他深知蜀军当下实力,打个埋伏,虚张声势,偶尔给宋军一击尚可。若进攻,则会暴露,宋军便无惧怕。 “他们好像不敢向前了!”已为淮南军校尉的张义德耻笑道。 李谷无不忧虑地道:“也许这不是好事。” 张义德充满豪气地道:“我带人打他个痛快,如何?” 李谷忙摇头,“万万不可。宋军突然停止追击,动向不明,大家万要小心。” 张义德点头道:“李大人放心,老张只是一说,我懂的。” 李谷微微叹气道:“到了傍晚,若宋军仍无所动,就说明另有意图。”说到这,猛然担忧起宿州,忙下令:“义德,你速速回宿州城,将这里情形告知赵普大人,让他有所戒备。” 张义德得令,道:“李大人也要小心,老张我去了就回,还有许多要向大人请教呢。”随即快马奔回宿州。他不知道,这一去便再无机会请教了。 “我观蜀军阵营,似并无变化。”从观望台下来的苗训禀道。 赵匡胤点头道:“蜀军长途而来,按理应早日决战才对,为何提出休战一日呢?” 苗训点头道:“皇上担忧的正是臣所不解。他本应趁今日之休调兵遣将,积极部署,却未有动静,让人难以猜测。莫非他已有退兵之意?” 赵匡胤摇摇头,“这孟昶年少气盛,出川至今,从无败绩。又颇为自信,很好面子,应不会不战则退。” “可此人行事悖于常人,难以度测。”苗训道,“不得不防哪。” 赵匡胤笑道:“若退岂不更好。石守信等人若能夺下毫州,曹彬若能拿下宿州,看他退到何处。”突然想起今晨孟昶那番话,问苗训:“光义在皇宫吗?” 苗训忙道:“皇上放心,有楚大人在那,不会有事的。” “光义这孩子打小便聪明,学什么都快!”赵匡胤略有所忧地道。 “皇上,这仗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啊?”高怀德、宋延渥、赵廷赞等将领进帐大声地问。 赵匡胤“哈哈”笑道:“诸位放心,今日好好歇息,明日必开打。” “好,打他个落花流水!“众将跟着大笑。 光义,你还差得远呢,千万别做蠢事。笑声中,赵匡胤心想。 毫州城的攻防战持续整整一日,双方都损失惨重。 已是傍晚,石守信正在考虑是否停止攻城,负责攻北门的韩崇斌匆忙来到,惊道:“二哥,有蜀军从北边过来。” 从北?莫非皇上在宋州已打败了蜀军?石守信忙问:“多少人?” 韩崇斌摇头,“不知。” 王审琦闻讯也赶来,道:“有可能是宋州败退的蜀军。” 石守信想了下,道:“停止攻城,全军在城门布阵。” 宋军停止攻城,李处耘长松口气。 “宋军聚到北城外。”李世匆忙而来。 “走,去北边。”李处耘又深呼口气,抖擞精神,向北城急去。 “难道是皇上撤回来了?”在北城城头,李处耘猜测道。 “今夜我去探个究竟。”慕容延钊不知何时也来到这里,道。 李处耘忙道:“敌军数万,岂能让慕容将军犯险,我派他人前往便是。” 慕容延钊道:“若我都无法穿过敌营,他人岂不也是白白送死?” “我亲自前去。”李处耘道。 “这毫州城还需要将军。”慕容延钊道。 李处耘想了下道:“好,辛苦慕容将军。来人,将慕容将军的长槊拿来。还有,我的坐骑给将军骑用。” 张义德进了宿州城,将城外情形向赵普描述后,便告辞出城。 难道,难道宋军准备直接攻打宿州?若那样,凭我现在的五千士兵恐怕难以挡住呀。赵普直喊不妙。 出城的张义德没走多远,突见左侧烟尘翻滚,又见右侧也如此,大惊。慌忙调转马头奔回宿州城,喊道:“快,快闭城门,宋军来了!” 赵普忙上了城头一望,宋军已近,忙道:“张大哥快进城。” 张义德大声道:“果然被李大人猜中,赵大人小心,我这就回去向李大人禀报。” “不可。”赵普忙道。 张义德已调转马头,紧握手中刀,催马向那烟尘中冲去,很快便被烟尘淹没。 赵普忍着悲痛,赞道:“勇士也!”连忙部署士兵守城。 张义德冲过烟尘,严格地说是张义德的坐骑驮着他布满刀伤的尸体冲过烟尘,向前狂奔。 张光翰、赵延徽率部到了城下后,随即便开始攻城。 宋军呼啸着架起云梯,奋不顾身地向上爬。 赵普急忙指挥阻挡。蜀军太少,顾得这头,顾不得那头,一时间手忙脚乱。 有宋兵已趁势爬上城墙,占据一角,人数越来越多,十分危急。 “给我下去。”一声大喝,一人挥舞双头钺一阵猛砍,将宋兵又逼了下去。 “林将军。”赵普激动万分。 “哈哈。”林仁肇大笑道,“小普别怕,有我老林在,谁也休想踏进宿州城。” 赵普含泪点头。林仁肇身上受伤无数,常人早已毙命,他却仍来御敌,让人感动。 “赵大人,还有我们!”城墙上突然多出数千人,便是那些因为水土不服被送回宿州的士兵们。 望着这些病容满面的士兵,赵普不停点头,“好,好,有大家,我相信谁也休想跨进宿州。” “对,谁也休想!”林仁肇挥钺砍在云梯上,正向上爬的宋兵摔落下去,一阵惨叫。 张义德回来了。望着他的尸体,李谷明白了一切。 宿州危矣!我应回城救援。若那样,我将两面受敌,必遭覆灭。如今之计,唯有一博。只愿赵普和林仁肇能坚守住宿州。 他马上派人向郭宗传令,进攻徐州城。自己则马上率兵攻向曹彬。 你必料我不敢攻你,我偏要攻你。 李谷的主动攻击确实让曹彬始料不及,慌忙指挥徐州兵抵挡。夜色渐浓,激战初起。 夜色渐浓,慕容延钊挺槊出了毫州城,孤身一身向宋军大营冲去。他的目光很坚毅,他腰间的那把菜刀充满杀气。宋军突见有一人如天神般纵马向营中而来,大惊失色,慌乱着喊叫起来。 慕容延钊已到,坐骑直向前,长槊左挑右刺,挡路的宋兵随着丧命。 石守信、王审琦、韩崇斌出帐查看,见只有一人,心惊不已。忙喝令将士拦截。 “挡我者死!”慕容延钊大叫声。右手持槊,左手握那菜刀,如入无人之境,向前狂奔。 韩崇斌因为受了箭伤,没有动。石守信、王审琦大喝声,双双挺枪跃马冲了过去。 慕容延钊单臂将槊一扫,二人只觉虎口一麻,差点长枪脱手。 只以为蜀军中也就李处耘厉害,不成想还有更厉害的。两人竟不敢再追。 慕容延钊一路奔,一路杀,闯过宋营,向蜀军而去。 “慕容将军好威风!”见慕容延钊单骑闯过宋营而来,王全斌不由赞叹道。 慕容延钊未下马,问道:“王将军不保护皇上,怎会到了毫州?” “奉皇上之命助李将军守毫州。”王全斌答道。 “皇上那边呢?”慕容延钊不解地问。 王全斌道:“皇上今夜撤兵,我们必须要保住毫州,以免皇上腹背受敌。” 慕容延钊道:“若不击退这宋军,恐会带来麻烦。” “不错。”王全斌点头道,“不可再等待,我欲今夜便攻击。” “好。”慕容延钊道,“我这就回城向李将军禀报,前后夹击,一举击溃敌人。” 王全斌担忧地道:“我再派些人与慕容将军同去。” 慕容延钊道:“不用。”说完,提僵掉头回奔。 “好样的。”王全斌不由又赞。 石守信等人没想到这蜀将去了又来,又慌忙出帐大喊:“拦住他!杀死他!” 有一些不知死活的上前欲拦,还未靠近的被长槊挑倒,靠近的被菜刀砍翻。“谁来送死!”慕容延钊大喝。吓得宋兵纷纷躲闪,无人敢拦。 “放箭,给我放箭!”韩崇斌想到了好办法。 弓箭手忙搭箭射了过去。 慕容延钊菜刀插回腰间,摆槊格挡。不断向前,不断有箭射来。冲出宋营,慕容延钊身中五箭。 李处耘开城门迎接,感动地道:“慕容将军,辛苦了!” 慕容下马,道:“来人,帮我拔去箭。” “我来!”李处耘和马仁瑀几乎同道。 “哈哈,你俩一起来。”慕容延钊笑道。 两人上前拔去那五箭,痛的慕容延钊汗珠直落,却未呻吟一声。 两人点头佩服不已。 “是王将军,今夜攻敌。皇上撤兵,必须保证这一路安全。”慕容延钊言简意赅地道。 “是。”李处耘、马仁瑀及众将道。 宋州的蜀军开始撤兵,在夜色的掩护中。孟昶的大营未动,他不能动,若动便会惊动赵匡胤。他必须留在最后,因为只有这样,宋军才不敢向前,才能保证大部队的安全。 唐糖、段思盈、留妍瞳在他身边,杜逸风夫妇、唐晓在他身边,符彦卿、武璋率两万禁军在他身边,当然还有赵崇韬、李承勋、彭师暠等人在他身边。王昭远率大部分蜀军先行撤退。 “皇上,都已离开,您也走吧。”符彦卿恳切地道。 孟昶笑道:“朕怎么能走。天不亮,朕不能走。” 无人再劝,因为离天亮最多还有两个时辰。 王全斌下令攻击,李处耘下令攻击。两军将士前后夹击,向宋军杀了过来。 石守信等宋将慌忙组织宋军抵挡,霎那间厮杀声响彻夜空。 李谷淮南军与曹彬徐州军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就士兵们的战斗力而言,蜀军自是强过对方许多,但将领的作用在当时往往会起到关键作用。 李谷这边无一拿得出手的将领,曹彬一人战数十名蜀将仍斩落三人,清风朝阳刀上沾满血迹。 李谷不由叹气,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少时无专心习武。只愿郭廷对徐州城的攻击能更猛些。 郭廷对徐州城的攻击已非常猛烈,但这城是座大城,当年王宴回到徐州,又将城墙增高加宽,岂是你两万来人那么轻易地攻下的。 听闻蜀军攻城的消息后,正在为二子王汉伦伤势痛心的王宴立刻上了城头,主动成为徐州防御的总指挥。他一边派人冲出向王彬报信,一边组织所有兵力守城。 郭廷虽攻势猛烈,但他知还要保存实力与来援的宋兵对抗,所以基本都是虚张声势,有所保留。 宿州城惨烈的战斗仍在继续。赵普站在城墙最高处根据各处的情况不断向有限的士兵们发出号令。要把有限的力量用在最关键的部位,赵普深知这个道理。为了让士兵们能看见他的号令,身后灯笼高挂,身影十分清晰。 久攻不下,张光翰有些着急,纵马来到赵文徽面前,道:“赵兄,天都快亮了,还未攻下,你快想想办法啊。” 赵文徽望向宿州城,猛然间那最明亮处的赵普,喜道:“他应是蜀军指挥使,只要将他射死,蜀军必乱。” 张光翰“哈哈”笑道,“看我的。” 纵马来到城下,力挽强弓,射了过去。 赵普本就不会武功,又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宋军攻城的形势,猛见一箭飞驰而来,本能的闭眼。箭中又肩,一声惨叫,他瘦小的身躯向后倒下。 “林将军,赵大人倒下了。”有兵望见,慌忙向正挥钺砍着云梯的林仁肇大喊道。 林仁肇侧目,见果无赵普身影,大惊喊着“小普”跑了上去。 赵普缓缓站了起来,右肩插着那箭,忍着巨痛,又开始发出号令,指挥起来。 “***,没死!”张光翰骂了句,又发出一箭。 赵普见箭又来,不由闭眼。 突听一声大喝:“小普!”林仁肇高大的身影挡在其前,挥钺将箭拨落。 赵普笑道:“谢谢你,林将军!” 林仁肇爽朗大笑,“哈哈,有我在,谁也休想伤了小普。” “***,又来一个。”张光翰看来真火了,骂后大喊道:“弓箭手,给我射!” 箭不断而来,林仁肇象铁塔般护住身后仍在指挥的赵普,挥舞双头钺,拨落,拨落,再拨落。 两个时辰,黎明前最黑暗的两个时辰终于过去,东方泛白,天亮了! 此时此刻,几乎是同时发生了几件事。 曹彬接到王宴的急报,不由一惊。被李谷缠住,分身无术,他不得不向张光翰、赵文徽发出指令:回援徐州。 石守信、王审琦、韩崇斌的宋军在王全斌、李处耘的夹击下向西逃窜。但并未逃远,又重新集结队伍,准备再攻毫州。 为保证皇上队伍的顺利通过,王全斌、李处耘未入毫州,而是列阵挡在宋军面前,让他们不敢前行。 高彦铸已将汴水后路疏通,他也已得到撤退的指令。但他却下令所有战船调转船头,原地待命,因为我们的皇上还没过去。 林仁肇累了,身上已中数箭,手臂不再有力,但仍高傲直立。 赵普累了,难忍的疼痛让他几次差点闭上双眼,但他依然从容指挥。 宿州的蜀军累了,一夜的战斗,死伤已过半,但无人退缩,仍拼命扔下大石,刀劈上了城墙的宋兵。 孟昶该走了。他大张旗鼓地下令拔寨开拔,似乎生怕赵匡胤看不见。 “皇上,蜀军撤了!”高怀德几将来到大帐前惊呼道。 “朕看见了!”赵匡胤冷冷地道。这小子怎么会撤呢?咱们还未打呢?这不是太丢面子吗? “追吧!”众将齐建议。 这时苗训匆匆过来,将赵匡胤拉到帐内,小声说了几句。 赵匡胤脸色低沉,轻声问:“先生怎么看?” “应是流言。”苗训道,“有昭辅在,赵将军不敢乱来,皇上不必在意。” 赵匡胤点点头,“朕不会在意。”说完,走出大帐,大声道:“追!”宋军数十万人人马紧追过去。 张光翰、赵文徽在接到赵彬命令后,忙下令停止攻城,率兵返回徐州。强攻一夜,一无所成,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士气低落,再攻也是无用。 见敌军撤退,林仁肇转身与赵普对视大笑,然后双双倒下。他俩的坚持已到极限。 孟昶与两万禁军走得很慢,很悠闲,似在赏玩一路的风光。 见身后尘土飞扬,蔓延数里,孟昶反而下令停下。“等等赵匡胤,跟他道个别。”他笑道。 “皇上!”众人的目光显然是劝他快走。 孟昶笑笑,“也就道个别,不用担心。” 不担心才怪呢!众人心想。 来到蜀军面前,赵匡胤不由起疑,下令停下。自己当先,众将紧随,来到孟昶前,道:“张三公子,这是要走?” 孟昶笑嘻嘻地道:“难道赵将军连这也看不出吗?” “为何不辞而别呢?”赵匡胤的话似带讥讽。 孟昶道:“因为我怕赵将军舍不得我走。” 赵匡胤朗声道:“未战便走,非大丈夫所为啊!” “哈哈。”孟昶大笑两声,“赵将军怎知未战?我可以告诉你,战过,而且很激烈。” 赵匡胤不解,“战过?” 孟昶似乎很喜悦,“是啊,都已战过。你的潘美大军在凤翔已全军覆没,你的曹彬大军在宿州被我军击得溃不成军,还有你打毫州的大军已损失殆尽。” 19 众将纷纷表示不理解。不战而退,叫人实在不爽。 孟昶没有解释当下的困境。比如粮草,当宿州、毫州打起来后,如何能顺利到达这里? 王昭远想平息大家的怨气,道:“皇上也不愿意无功而返,但当下形势不容乐观。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皇上下这个决定也很难。” 众人不再吭声,将怨气强压住。 孟昶道:“朕就不多解释,撤也不能乱撤,我猜最多还有明一日的准备时间,大家务必做好准备。” 众人不吭声。 “昭远,速令汴京小虫及你的人,大肆渲染赵光义欲夺皇位的消息。”孟昶开始布置,“王全斌,你率部为前军。符彦卿率禁军随我为后军。” “皇上,末将愿为后军。”王全斌不愿。 符彦卿跟着道:“皇上可与王将军部先撤,我率禁军在后阻敌。” 孟昶道:“你们没明白我的意思。若朕先行,赵匡胤必会知晓。王将军你今夜便走,速往毫州助李处耘,营帐、旗帜等不动。朱元。” 朱元忙应:“末将在。” “你的水军有事做了。”孟昶道,“你率部在今夜替换王将军部,记住,你人数虽少,但声势要不减。” 朱元想了下道:“观对方兵力一般是灶烟。末将欲不减锅灶,生烟煮水麻痹敌人。” “好主意。”孟昶点头称赞。 “今夜便走,是不是有些太急?”王昭远问。 孟昶摇头道:“只怕毫州现在已经开打。王将军,只好辛苦你了。” 毫州确实已经开打。韩崇斌早一步到达,二话没说便率部到了城下,大声叫阵。 李处耘见是他,不屑一顾,率兵出城迎战。 已是傍晚,双方将士的士气并不减,嘶杀声在毫州城外四起。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两个相互瞧不起的人相见,分外眼绿。李处耘与韩崇斌两人眼中闪着绿光,交战在一起。 天渐渐黑,双方没有停战的意思。借着微弱的月光,继续拼杀。 韩崇斌毕竟差李处耘一截,不服不行。几十个回合后,他便渐渐不支。 突然在战场的外围喊声又起,石守信、王审琦率大军到达。 “哈哈。”韩崇斌精神劲大足,“李处耘,今夜便叫你命丧毫州。” 李处耘心中大喊不妙。与这韩崇斌斗下去,他相信胜的必是自己。但宋军主力已到,毫州恐难保住。 就在他犹豫中,一人手拿菜刀,徒步过来,道:“李将军,守城要紧。”正是慕容延钊。 “慕容。”李处耘感激地喊道。 慕容延钊挡住韩崇斌,大声道:“快快退回城。” 李处耘忙下令退兵。 韩崇斌大怒,大喊:“追!”挺枪刺向眼前这位手拿菜刀的怪人。 慕容延钊纵身一跃,躲过这枪,紧跟着菜刀猛力砍向枪柄。 “咔嚓”一声,长枪断成两截,韩崇斌虎口震出血丝。 慕容延钊的菜刀没有停下,又向上一扬,杀气腾腾地扑向他。 韩崇斌面如土色,调马便跑,大喊:“撤!快撤!”宋兵停止追击。 “崇斌,就你逞能,还好我们来的及时。”石守信责怪道。 韩崇斌低头不语。 王审琦道:“现在天已黑,便在这城外安营,明日再攻城吧。” 石守信、韩崇斌点头同意。 回到城中,李处耘不敢大意,连忙布置守城。他知道,明日开始,惨烈的战斗才算真正打响。毫州,他一定要守住,直到皇上下旨撤出。 李谷的人马在傍晚到达宿州,没有进城,直接前去增援林仁肇。 一日的轮番拼战,林仁肇的人马损失惨重,他也严重受伤。 曹彬没有松懈,紧追不放,若不是士兵们抱怨太劳累,恐怕今夜他也不会停下。 李谷见到林仁肇,说的第一句话:“你先回城,这里我来。” 战袍已被血染红,破烂不堪的林仁肇很坚决地道:“李大人是文人,这里还是我来。” 李谷笑道:“林将军,你知道我小时候的愿望是什么吗?” “李大人怎会问这个问题?”林仁肇不解。 “便是如林将军般挥刀纵马,万人军中取上将首级,好是潇洒。”李谷道。 “哈哈。”林仁肇大笑,“李大人真会开玩笑。” 李谷笑道:“还请林将军成全李谷这小小愿望。” 林仁肇笑着摇头,“那好,我回城休息。不过李大人可要小心,万不可真的冲入敌军中取上将首级。” “那是自然。”李谷又笑,“我还不至于那么不自量力吧。” 林仁肇回城后,李谷连夜布置兵力。硬不硬是难以挡住敌人的,山人自有妙计。 这夜,相对还算平静。凤翔方面却完全两样,李廷珪下令蜀军连夜攻城。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凭的是感觉。 凤翔城中,潘美的宋军主力仍完好,怎肯轻易让你攻破。攻防战在夜幕中更显诡异。 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照在大地,赵匡胤穿上盔甲,精神焕发地走出大帐。今日,或有大战。 今日,不能有大战。两人礼节性的会晤时,孟昶的第一句话便是:“赵将军,我想今日休战。” 赵匡胤微微一愣。难道你不知道宿州、毫州都在被我军攻击?难道你不想早点取胜摆脱困境? “当然,赵将军可以不同意。”孟昶的语气略有讥讽,“虽然昨日将军的提议,我同意了。” 赵匡胤盯着对手,道:“既然张三公子提出,赵某自是答应。” “咱们就多聊会吧,打起来后机会就不多了。”孟昶道。 赵匡胤点头答应。你这样的对手,天下没几个,我同意。 孟昶道:“我突然想起那年‘万花楼’初见将军,便知将军非池中物。” “所以你曾向世宗提议极早除掉我。”赵匡胤冷冷地道。 “哈哈。”孟昶大笑两声,“将军难道没有同样的提议吗?” 赵匡胤冷笑不答。 “赵将军制造假情报,巧妙夺得军权。又借天象,拉拢军心,兵不血刃夺得汴京。确实厉害。”不知孟昶是不是真心称赞。 赵匡胤阴着脸,仍不作答。 孟昶转而道:“我们是男人的战争,谢谢将军放了我的爱妃,没有伤及无辜。” 赵匡胤一愣。 “难道不是将军放的吗?”孟昶看他脸色不对,吃惊问道。 赵匡胤仍不答话。 孟昶向后大喊:“恬妃,你不是说是赵将军放了你吗?” 一身女人装得唐糖娇声道:“确实是赵将军放了妾身。” “那你来谢谢恩人。”孟昶又道。 唐糖纵马来到,望了赵匡胤良久道:“不是他。” 赵匡胤低沉地道:“是光义。” “原来是令弟。”孟昶醒悟,“还请将军替我谢谢令弟,他宅心仁厚,英武神明,绝非池中物啊。” 赵匡胤听得好是不舒服。光义说皇妃逃走确实让人生疑,汴京城中,万军之中,一个弱女子能轻易逃脱? 孟昶拱手道:“赵将军,我的话完了,您呢?” 赵匡胤立刻拱手道:“那好,今日休战,明日必战。” 毫州已战。宋军在战鼓声中架起云梯向城头猛冲,蜀军用箭、用石不停阻击敌人。 宋军中也有攻击的武器,比如高处的投石车,也在不断将大石扔到城头,蜀兵倒下一片。 李处耘立于城头,没有丝毫畏惧。 宋军越攻越猛,显然有一鼓作气拿下毫州的意愿。 马仁瑀走来道:“李将军,必须要将他们这股气焰打下去。” 李处耘点点头,却想不出法。 “李将军,马将军,敌人攻城门了。”李世急匆匆走来,道。 慕容延钊腰插菜刀来到几人跟前,众人忙尊敬喊道:“慕容将军。” 慕容延钊一指原处,道:“射那里!” 众人望去,正是石守信、王审琦、韩崇斌几位敌将。马仁瑀明白过来,弯弓搭箭,射了过去。 “小心!”那边的石守信大喊。 晚了一步,韩崇斌肩头中箭。 “是马仁瑀。”王审琦惊道。 他的箭法天下最准,石守信忙道:“后撤一点。” 将领们的后撤自然引来士兵的狐疑。他们离这么远都怕,我们呢?宋军的攻势略有减弱。 慕容延钊突然从城门处的城头上跃下,菜刀狂砍,将那群抬木锤门的砍倒在地。然后,怒目圆睁,如天神般大喝道:“何人敢来!” 宋兵吓得急急后退。 “快开城门,让慕容进来。”李处耘忙喊道。 宋兵见城门已开,大喊着涌了过来。慕容延钊转身向后,菜刀闪着寒光,当先者至少五人倒地丧命。“何人敢来!”他又是一声大喝。 宋兵吓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容入城。 曹彬见蜀军主将换人,不由一愣。这人文官打扮,却在我千军万马前如此从容,不是寻常人。 李谷的笑很从容,虽然他身后的蜀兵寥寥无几。 “杀过去!”张光翰迫不及待地叫道。 曹彬摇摇头,“万不可莽撞。” “不如让他们先行试探。”赵延徽提议。这里的他们自是指徐州军。 曹彬有些犹豫,张光翰已大喊道:“王汉伦。” 王汉伦从后匆匆来到。 “给我攻!”张光翰一指前方,道。 让我们去送死啊。王汉伦心中不悦,却也只能道:“遵命!”今日发生了很多与孟昶和赵匡胤相关的事,咱们一个一个来说。 一说徐州。曹彬听到王汉经战死的消息后,没有半点吃惊。对他来说,此人不论是死是活,不论是胜失败,他都会率大军出城进攻宿州。 正准备出发,王宴却哭哭啼啼地来诉说失子之痛,并表达对徐州军未来的担心。 曹彬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在前道:“王大人放心,我已连夜派人上奏皇上,任你的二子王汉伦为徐州兵马都指挥使。” 王宴叹气道:“我也是为徐州的稳定着想,并非出自私心。” 曹彬道:“本帅知道,王大人请回吧。” “曹大人一身戎装,莫非是要去痛击蜀军?”王宴明知故问。 曹彬不耐烦地点点头。 “祝王大人马到成功,旗开得胜!”王宴高呼。 王宴离去,张光翰讥讽道:“都已是一介布衣,还在这装神弄鬼的。真以为徐州离不开他王家啊?” 赵文徽指责王宴:“王将军,你对他也太客气了。” 曹彬道:“他们王家对徐州确实是有贡献的,一个老人家刚刚失去一个儿子,心中自然悲愤。何必与他计较。” 张光翰、赵文徽双双摇头。都说这曹彬仁德厚道,所说不假啊。 二说宿州。昨日宋兵出城,赵普便知情况不妙。林仁肇竟然没费多少力就拖过一日,让他更感不妙。 这说明什么?对手也在拖。拖之后呢,自然是雷霆的攻势。 “赵大人,在想什么呢?”一人风尘仆仆地走进。 赵普一见,大喜相迎:“李大人,来得真快!太好了。” 李谷率部已在昨夜入境,事情紧急,他先行率千名轻骑快马来到宿州。他坐下,来不及喝茶便道:“照目前形势,皇上的处境似乎不太妙。” “李大人先喝口茶。”赵普道,“我正**速前往宋州,劝皇上早作撤退打算,不可再意气用事。” 李谷放下茶杯,道:“我也正有此意。快将文书拿来,我也签名。” 赵普早写好,只是怕影响皇上的信心迟迟未发出,一听,喜道:“好。” 两人签好名,快马随即送往宋州。 “只有守住宿州,才可万无一失。”李谷接着道,“林将军那边情况如何?” “昨日挺住了,但今日恐怕比较艰难。”赵普担忧地道。 李谷点头道:“只有尽量拖住宋军到达宿州的时间,我们才有机会,我所率的淮南两万将士今晚便可到达。另外我已令濠州刺史郭廷合寿、濠两地兵马近两万,悄悄向徐州移动。” “此招甚妙!”赵普赞道,“围魏救赵,到时就看这曹彬如何应对了。” 李谷叹气道:“此也为无奈之举。” 三说汴水之上的大蜀水军。高彦铸愁眉不展,一下子苍老许多。 他虽然将船只的行距拉大,扩大了控制范围,但昨夜突然在下游出现许多横木紧扎在一起,挡住后路。 水军士兵去了一大半,如今这前后都被阻,该先清理哪面呢? 分开清理,耽误时日,两边都难干净,得不偿失。 按皇上的部署,自是应该向前,尽快到达宋州才是。但若这后路不清理干净,水军全军覆没大有可能。 想了良久,高彦铸决定集中力量清理后路。 皇上,你要责要罚都由我高彦铸来承担吧。我不能让我天下第一水军冒那个险。 四说陈州。 陈州?没搞错吗?那里和我们的主角们有何关系? 有关系,很有关系。因为镇守陈州的镇安节度使叫韩崇斌,那个与李处耘一向有隙的“义社十兄弟”之一的韩崇斌。 一听要出兵毫州,他兴奋不已。因为他知道守毫州的是李处耘。 石守信、王审琦的意思是大家合兵后,共同讨伐毫州。他哪等得及,天还未亮便集合陈州所有兵马,先行向毫州进发。 李处耘,你不是很强吗?很能吗?很看不起人吗?好呀,让你见识下我老韩的厉害。 五说许州。石守信、王审琦一听韩崇斌已向毫州进发,急忙集合兵马跟上。 快,要快!他俩不停催促行军速度。 老韩你个冒失鬼,拳头要握在一起才有力。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难怪人家李处耘瞧不起你。 六说赵匡胤。赵光义昨日还禀报捉住一未蜀皇妃,今日便又来报已逃走,让他有些闷闷不乐。 赵光义的禀报中还有件大事,更然他火冒三丈。魏仁浦昨夜叛乱,已被斩杀,叛军已歼灭。 最让他恼火的是赵光义竟以汴京安全为由,留在了汴京。这年头,兄弟抢皇位,相互残杀的事还少吗?他的心有些痛。 柴荣对自己恩比兄弟,自己不是也夺过了皇位。弟弟一直跟在身边,难道不会被感染? 苗训和楚昭辅看出了他的心思,用眼神交流片刻,齐道:“皇上不必为汴京担忧。” “这魏仁浦如此胆小,竟也敢叛乱。其他人不得不防哪。”赵匡胤声音低沉地道,“光义年轻,我怕他无法掌控汴京。” 这最后一句才是关键。楚昭辅忙道:“臣愿回汴京,协助赵将军。” 赵匡胤起身作揖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七说孟昶。他的心情非常差。 杜逸风、唐晓等人来到大营,他本来有些开心,见婵蕊不在其中时,顿感不妙。 在听完全过程后,心情差到极点。 他不是因为唐糖等人的赌气而差,因为她们几人的脾气便是如此。 他不是因为婵蕊的丢失而差。有小虫在,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 心情差的原因是因为赵匡胤竟然早他一步找到唐糖几人,并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 赵匡胤比想象中厉害得太多了! 今日他提出休战,说明他在等时间。 他在等什么?难不成在等夺回宿州和毫州,断我后路? 那不就说明他早有防备,并早已布置好这个套,让我钻。然后扎紧袋口,然后让我永远无法出去。 赵普一定能守住宿州,李处耘一定能守住毫州,可我一定能打败赵匡胤吗? 王昭远匆忙而入,急道:“曹彬已出徐州,另外,陈州、许州的宋军正向毫州疾行。” 孟昶没有答话,却闭眼沉思。该是有所决断的时候了! 八说徐州与宿州之间的林仁肇。他已身受多处刀伤,却仍在战。宋军的真正主力终于来了! 曹彬的朝阳刀,张光翰的凤嘴刀,赵文徽的象鼻刀同时往林仁肇招呼着。 双拳难敌四手。林仁肇的双头钺虽勇猛有力,但对方都颇有实力,略一疏忽便就中刀。 曹彬的队伍与暂时由王汉伦指挥的徐州兵会和,实力高出蜀军数倍,眨眼间蜀军伤亡惨重。 我不能死,宿州还要靠我!林仁肇是尽平生力气将双头钺舞得虎虎生威,将三个对手逼退后,大喝声:“撤!” 曹彬怎会放过,宋军紧追不放。 没有多远,从两侧杀出两队蜀军,人数虽不多,却勇猛强悍。 林仁肇又返身率兵杀了回来,两军又是一番激战。 见士兵越来越少,林仁肇又是大喝声:“撤!”率兵后撤。 宋兵在后呐喊着追杀。 没有多远,从两侧冒出蜀军的弓箭兵。箭如急雨,射向宋军。 曹彬不得不暂缓追击,分兵向两侧消灭敌军。 林仁肇又反身而来,杀了起来。 如此循环几次,张光翰气愤大骂:“有本事别跑!” 林仁肇毫不示弱,“有本事咱俩单挑!” 张光翰被激怒,便要挥刀而上。曹彬制止道:“此人曾是南唐第一勇士,张将军不是对手。” “可这样下去不停折腾,实在让人恼。”张光翰当然不想白送死。 曹彬笑道:“每次折腾,蜀军便损失一些,待我们到了宿州,还能剩多少?何必恼火。” 其实林仁肇何尝不知,但为赢得时间,除了此法,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九说孟昶。没办法,他是最大的主角,出场次数总要多些。 拿着赵普与李谷共同签名的奏折,他开始反思自己的冲动。奏折的语言很委婉,流露着无穷的担忧,字里行间只有一个意思:撤! 撤,就说明我错了。撤,就说明我败了。撤,就说明我输了。 我可以错吗?我可以败吗?我可以输吗? 我能拿数以万计的生命作为我的赌注吗?我能拿大蜀的未来和明天作为我的筹码吗? 我可以错,可以败,可以输! 心若在,梦便在,只不过是重头再来! 孟昶终于做出至今最困难的一个决定:撤。 当然不能这样撤。这样撤的结局便是让赵匡胤肆无忌惮地追赶堵截,蜀军会输得很惨。 主意拿定,他立刻召来王昭远、王全斌、符彦卿等,说出了自己想法。 “皇上,还未战,怎知必败。”一直无出手机会的符彦卿大叫道。 王全斌应和,“赵匡胤虽强,却未必到了不可战胜的地步。我军长途跋涉而来,却未战先撤,让天下人笑话。” 孟昶听着,心很痛。在否定自己先前决定的同时,也在否定自己曾给大蜀将士的信心。 “只要活着,信心便可重拾。”一向赞成孟昶那冒险决定的王昭远仿佛看出孟昶心思,道。他从各路的消息中,已深刻感受到后果的严重。 20 有一种爱情叫暗恋,有一种思考叫无奈。到了汴京的杜逸风等人绞尽脑汁,却也只能徒呼无奈。 赵光义用了最简答的办法。将婵蕊关押在自己府内,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地都是士兵。 “只有在去宋州的路上寻找机会了。”小虫叹气道。 唐晓道:“到时大军押送,恐怕更难下手。” 唐糖一听,急道:“那该怎么办?” 杜逸风突然道:“我们还是连夜赶到宋州皇上那,向他禀报后,再做决定吧。” “那不行,不救出婵蕊,我坚决不回去。”唐糖道。 唐晓有些生气地道:“糖糖,别胡闹。你这样不是白白送死吗!” “死我也要拿他们大宋皇宫作陪葬。”唐糖差点哭出。 “就知道瞎胡闹,难不成你要炸了皇宫?”唐晓批评道。 “等等。”杜逸风猛地被点醒,“或许这办法可以一试。” “什么办法?”众人期待地望着他。 杜逸风心一狠道:“咱们干脆把这个汴京闹个天翻地覆,或许趁乱可以就出婵蕊。” “是个办法。”小虫道,“可怎样才能让汴京乱呢?现在已是半夜三更,不容易哪。” 杜逸风想了下,“三更才好,人昏昏沉沉,不容易分出是非。虫哥,你在汴京有多少人?” “不多,两百来个。”小虫答。 “够了。”杜逸风道,“你不是还有一些宋兵的军服吗?快将他们召集起来,穿上这些衣服。” 小虫道:“可是那衣服只有几十件。” 杜逸风道:“没关系,没穿的和穿的混在一起,无人会仔细辨认。” “之后呢?”小虫问。 “攻打皇宫!”杜逸风坚决地道。 两百来人去攻打皇宫?众人吃惊不小。 杜逸风笑了下,道:“你们就说自己是赵光义的人,在皇宫周围四处放火引起混乱便行。” 小虫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虫哥慢着,问个问题。”杜逸风忙道:“那些大臣中谁最胆小?” “魏仁浦。”小虫不假思索地道,“此人胆小无比,是个怕事的主。” “那就他了。”杜逸风道:“唐晓,咱们去魏府。” “那我们做什么?”肖玉蓉及唐糖三人忙问。 杜逸风道:“你们四个前往赵光义王府附近,见机行事,趁乱进府救出婵蕊。” 正在和小妾熟睡的魏仁浦突然见两人立在床边,一把闪着寒光的剑指着自己,吓得忙问:“你们是谁?” 小妾被惊醒,刚想大喊,唐晓已点中她昏睡穴。 “赵光义将军今日回京了,魏大人知道吗?”杜逸风问。 魏仁浦忙不迭地点头:“知道,知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回来吗?” 这我怎么知道。人家是皇弟,不向我汇报的。魏仁浦忙又摇头。 杜逸风冷笑下,道:“我们的军队正在攻打皇宫,赵将军的意思是自己亲自指挥不太方便,想请魏大人代劳。事成后,你便是开国功臣。” 天哪,是叛乱。弟弟反叛哥哥。魏仁浦吓得忙摆手,“我,我不行。” “赵将军说你行,你便行。”杜逸风的剑往前送了一下。 “行,行。”魏仁浦哪还敢说不。 出了府,但见皇宫方向火光四起,嘶喊声不断。魏仁浦心想,你们是亲兄弟,这皇座谁坐还不是一样,为何偏要扯上我们这些外人。 杜逸风与魏仁浦向皇宫奔去,唐晓则按计划奔向赵光义的王府。 还没近府,便被士兵们拦住。唐晓大喊道:“魏仁浦叛乱,正在攻打皇宫,快带我去见赵将军。” 士兵一望,皇宫方向果然有火光和浓烟,连忙带他进府。 “魏仁浦叛乱?”赵光义不相信。那老头子胆子这么小,可能吗? 唐晓还未答话,便有几位巡城将军进来,大叫:“将军,不好,皇宫外出现叛军。” 那可是我们赵家的命根。赵光义马上持剑道:“快,跟我去皇宫。” 刚出府,突然远处过去许多宋兵,大喊着:“赵将军叛乱,大家快跟我去皇宫啊。” 赵将军?哪个赵将军?赵光义大惊,喊道:“快与前去平叛。”率部向皇宫疾奔。 见王府一乱,肖玉蓉、唐糖、段思盈、留妍瞳迅速进入府内,寻找婵蕊。 军队走了,“香孩军”可未去,四人行踪很快被发觉,交战起来。 唐晓未离去,先找到婵蕊。大喝一声,暗器发出,击倒门外守卫,冲了进去。 不成想,门内还有十许个,唐晓一边挥拳与他们缠斗,一边对婵蕊喊道:“快跑!” 婵蕊拔腿往外跑,有两人想阻拦,唐晓挥手,暗器出手,击毙他俩。 婵蕊趁机跑出,但见院内乱成一团。 “婵蕊,快跑!”段思盈发现她,纵身跃到她身边,道。 几名壮汉扑了过来,段思盈软剑一摆,拦住他们,又喊了声:“快跑!” 我在这只会成为累赘。婵蕊跑出府,狂奔。三名“香孩军”发现,紧追不放。 不知道跑了多远,婵蕊疲惫不堪,见一宅子外立一人,正遥望皇宫方向,喊道:“救我!” 那人一愣。 “他们是坏人,欺负我!”婵蕊指着已到眼前的那三人道。 三位壮汉挥刀砍了过来,那人突然张臂挡在婵蕊前,凝眉大喝:“住手!” 三人一见,不答话,转而砍向他。 那人护着婵蕊连连退到宅内。婵蕊发现他左臂竟无,不由心中连说对不起。我真不该把个残疾人拉进来寻思。 “将剑给我。”那人闪过砍来的刀,大喊道。 剑?在哪?婵蕊四处张望,但见小院中央有一小桌,上放了柄剑。忙跑过去拿起,又跑过来递过去。 那人转身握剑柄,利剑出鞘。“宵小之徒,休要逞强。”大喝中剑光闪过,两人毙命。 余下一人并不逃,继续挥刀攻击。他又大喝声:“找死!”剑刺其心,当场毙命。 “哈哈,我张永德独臂也是英雄!”他狂笑道。 原来他叫张永德。婵蕊忙跪谢:“多谢张大侠救命之恩。” “大侠?”张永德又是狂笑,“窝囊废罢了。姑娘,你快些走吧。” 这时候我能到哪呢?婵蕊忙编了谎:“我随父母入京,遇上这些坏人,杀了我父母。在京我举目无亲,张大侠能否收留我几日?” 张永德之妻早亡,未有儿女,见婵蕊楚楚可怜,便如女儿般。心生怜惜,道:“好吧,去把门关上,帮我把这些尸体掩埋了。” 赵光义率兵来到皇宫外,见许多士兵,还有穿着老百姓到处乱窜,乱成一团。宫门紧闭,留守皇宫的禁军副指挥使,“义社十兄弟”之一的刘守忠见他到来,厉声问道:“指挥使夜闯皇宫,意欲何为?” 赵光义道:“听闻魏仁浦叛乱,特来保卫皇宫。” “皇宫外突然起火,人头攒动,末将一直未敢妄动。”刘守忠道,“原来是那个不知死活的老家伙叛乱啊。” 赵光义回头对部下大喝道:“魏仁浦叛乱,给我杀!” 明明是你逼我来的,怎么成了我叛乱?躲在一边的魏仁浦窜出来,急道:“指挥使,不是你叛乱吗?” 什么?果然是个不知死活的老家伙,这话也敢说。赵光义见正主出来,根本不答话,手中利剑一挥,魏仁浦尸首分家。 杜逸风、小虫等人趁乱离开。 唐晓那边几人已冲出王府,来到会合地。发现婵蕊又走失,大家不禁担忧。 “既然已经出来,就不会有问题了。”小虫笑道,“你们明晨赶快离开,只要她在汴京,便交给我了,不用担心。” 杜逸风等人点头同意。 有一种爱情叫放手,有一种亲情叫绝情。 “你说什么?”王汉经吃惊盯着突然闯进来的二弟。 “我说蜀军打了过来。”王汉伦重复了一遍。 王汉经不解,“哪有?” “这不是吗?”王汉伦一挥手,立刻冲过来几名持刀士兵。 “你要做什么?”王汉经大惊不已。 王汉伦冷笑道:“我能做什么?都是蜀军做的。” 王汉经这才明白这位二弟要做的事,便要求饶,可惜那些士兵的刀已砍了过来,要了他的命。 “马上回城向曹将军禀报,指挥使在与蜀军的战斗中身亡。”王汉伦对亲信道。指挥使?这徐州军哪个不是爹和我的人,你能指挥谁呀。 有一种爱情叫思念,有一种智慧叫作茧自缚。 这夜,孟昶失眠。他觉得自己的侥幸心理正走向死胡同。赵匡胤不是一般的对手,自己太过侥幸。眼下的困境很显然,打,未必打得过;退,只怕退不掉。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孟昶不停问自己,但找不到答案。 不说远的,就说两个时辰后,我该用什么来与赵匡胤对决呢?孟昶大脑一片糊涂。 “今日张三公子又想怎样呢?”赵匡胤首先发问。两军之间,一如前两日,孟昶和赵匡胤战前会晤。 孟昶苦笑下,道:“赵将军,实不相瞒,我还真没想出来。” 赵匡胤道:“既然这样,就休战一日吧,如何?” 愣的是孟昶。这个,这个还真没想到。 “张三公子难道不满意我的提议吗?”赵匡胤冷冷地问。 休战就休战,谁怕谁。孟昶笑道:“既然赵将军这么说,便休战一日吧。只是想问赵将军,明日是群殴,还是单挑呢?” 赵匡胤面无表情,“明日之事待明日再说,谁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继续。”孟昶手指向天一指。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数十万蜀军齐唱。 谁没有娘亲,谁不是娘亲养大。歌声中,许多蜀军越唱越激动,越唱越感人。 我的娘亲,儿子离家多年,你还好吗?歌声中,众多宋兵低头想念那个小山村,那个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娘亲,浑然忘了场地中间的决斗。 赵匡胤的蟠龙棍气势有所减弱,因为他也想起了现在的皇太后,自己的母亲。年幼的他经常打架闹事,由于大多是一群人打他一个,他总是鼻青脸肿地回到家。是母亲为他擦拭脸上尘土,为他抹药止痛。 史上最伟大的是什么?母爱。它比阳光还耀眼,它可以给你拯救世界的力量。它又那样温馨,那般温暖,化解你的忧愁,如小河流水延绵入胸怀,沁香心脾。 赵匡胤这稍一放松,赵崇韬和李承勋趁机连发攻势,抢得上风。 世上万物,各有相克,正所谓柔能克刚。赵匡胤够不够猛?够!赵匡胤够不够狠?够!那蟠龙棍够不够厉害?够!但在数十万男儿唱出的委婉歌声中,一切都变了。赵匡胤的蟠龙棍再也无之前的猛、狠、厉害,那股气势被无形化解。 这样就对了嘛,旗鼓相当。孟昶满意地坐下,继续观战。 唐糖三人来到仙人庄的一处高地,拿出地图对照起来。婵蕊来了女人都有的例假,无法随行,便在屋中等待。 是不是真来了?是的。她的小肚疼痛难忍。当然主要是她清楚这些都是徒劳,不愿白费精力。 昨晚的笑话让她至今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他,他还好吗?他,他会娶我吗? 突然几人闯入,惊了她一跳,娇声厉喝:“何人?” 那几人见到她,迅速挥刀冲了过来。她无武功,只好闭眼等死。还好,那几把刀放架在她脖颈,并未砍下。 这时又进来几人,俱都持刀,当先者走到她跟前,问道:“就你一个?” 婵蕊睁开眼,便看见一张算是英俊的脸。“你们快离开这里,我们有好多人。”她想吓跑这些不速之客。 来者便是连夜赶来的赵光义和他的“香孩军”。赵光义冷笑道:“不是四个吗?其他人呢?” 他们知道?婵蕊一惊,略作思考,直截了当地道:“她们先去了汴京,我因为有病,在此等待。” 赵光义紧盯她片刻,道:“果然是女人。快,带上她,去追其他三个。” 说完出屋,两个大汉将婵蕊一揪,跟着出屋。到了马前,将她双手双足一绑,放到马背。一大汉随即上马。 那身上的臭味,再加上头向下,婵蕊难忍心中恶心,不禁呕吐起来。 赵光义走过来,想了想,“看她不会武功,给她解开,放到我坐骑上。” 婵蕊不禁对眼前这位青年产生了好感。 “你是大蜀皇妃?”上马后,赵光义问同在一马上的婵蕊。 “我,我可以侧过来坐吗?”跨在马背上的婵蕊小心翼翼地没有答话,反而问道。 赵匡义爽快答应,“可以。” 如此一来,婵蕊整个身体便似被双手握缰的赵光义抱着般。 婵蕊当然不愿这样,可是怎么办?这月经来得真是时候。 “那是怎么回事?”高处的唐糖指着从庄中而出的那群人马惊道。 段思盈、留妍瞳望去,也是大惊。 “我去看看,婵蕊还在庄内呢。”留妍瞳急忙道。 唐糖凝神道:“看情形是朝这边来的,快到那路旁隐蔽。”三人迅速下坡,隐在路旁小树林中。 那群人快马加鞭,很快到来。 “婵蕊。”三人看得分明。相互望了下,顾不得对方人多势众,拔出兵刃跃了上去。 赵光义一见正好三个,大喜喊道:“不用去汴京了,全拿下。”随从的二十几个“香孩军”壮士勒马挥刀冲了过去。 唐糖连发暗器,段思盈软剑轻挑,留妍瞳双剑连刺,这些壮士虽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但怎是她们的对手,很快倒下几个。 赵光义见此情景,手指往嘴中一放,发出清脆响声,召唤其余手下。 远处尘扬,眨眼到来,足有百十个,将唐糖三人团团围住。 “你们快走,别管我!”婵蕊大喊。 赵匡义右掌猛地劈在她的肩头,将她打晕。 “我们不会丢下你的,婵蕊姐姐。”唐糖边四纵跳跃躲闪,边大喊。 赵光义冷笑道:“都别想走!”然后指挥这些壮士向她三人猛攻。 这时又见原处尘扬,三匹快马到了跟前。唐晓与杜逸风夫妇也听到了赵匡义的哨声,感觉有异,便往这方向未来,不想正好见到被围困的唐糖三人。 “快走!”唐晓发出数个暗器,击中几个敌人。 “婵蕊在他们手里。”唐糖不肯走,大喊道。 杜逸风、肖玉蓉一望,大惊,纵马向赵光义扑了过去。赵光义身前那几个壮士霎时成了他们的剑下亡魂。 见来了三个高手,赵光义大惊,将手中剑架到昏迷的婵蕊脖颈,大喊声:“住手,都给我住手!” 杜逸风夫妇只好停下。 这时远处又有大队宋兵奔来。 “先离开再说。”唐晓看出要从这些人手中抢出婵蕊不太可能,大喊道。“唐糖,上马!” 杀不了你们这么多人,离开还是很轻松地。杜逸风夫妇纵马冲进,段思盈、留妍瞳分别跃上他们的坐骑。三匹马驮着六个人飞奔而去。 壮士们正想去追,赵光义道:“别追了,你们擒不住他们!” 那队宋兵赶到,见是皇弟赵光义,忙跪拜。 赵光义大声道:“无事,退去。” 不敢多问,宋兵忙离去。 任务是四个皇妃,现在只拿到一个。有了这一个,相信他们还会来相救。赵光义想了下,下令:“先回汴京。”回汴京调个万儿八千人保护,再往宋州,看你们如何救。派人向宋州的皇兄禀报自己的计划后,率“香孩军”押着婵蕊回京。 唐晓、杜逸风夫妇哪管你们是皇妃,一阵狂批。 “都已经这样了,还是先救出婵蕊吧。”唐糖抿嘴道。 唐晓道:“不论他们是回汴京,还是去宋州,都会很困难。糖糖,你这祸惹得太大了!” 唐糖撒娇道:“你们不去,我一个人去。”说着便回走。 “我们也去。”段思盈、留妍瞳跟上。 “还有师娘我。”肖玉蓉和她们关系这么好,怎舍得丢下她们。 唐晓摇头无语。 “算了,走吧。”杜逸风笑道。 六人重新来到刚才战斗那处,见人已离去,一时不知该往汴京还是宋州追击。 “有宋兵。”杜逸风往前一指,但见又五个宋兵正往这来。六人慌忙隐蔽。 那五个宋兵到了跟前,一位喊道:“杜大侠,出来吧!” “小虫?”杜逸风惊异着跃出。 “就知道你们会回来。”身穿宋兵服的小虫得意地道。 唐糖三人惊喜地问:“虫哥,你怎会在此地?” 小虫摇头,“还不是因为你们。闲话路上说,他们去了汴京,快走。”他也是方才听到那哨声,见宋兵往这来,便抢了几件军服混在其中。所以知晓赵光义所去方向。 《妈妈的吻》仍在宋州上空飘荡,粗狂却悠悠,别有一番滋味。 两少战宋祖也仍在继续,旗鼓相当,难分难解。 孟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双手一摆,十万人大合唱戛然而止。“现在跟我喊,一。” “一。”蜀军发出吼声。 赵匡胤一愣,想起昨日情景,瞬间明白这是即将停战的信号。 “二。”孟昶喊道。 “二。” “三。” “三。” “停!“孟昶大喊道。 蜀军将士跟着喊道:“停!” 赵匡胤和赵崇韬、李承勋象是被导演喊了“咔”般同时罢手,完全身不由己。 “赵将军,今日就到这,好不?”孟昶向场中喊道。 “赵将军,今日就到这,好不?”蜀军跟着喊道,洪亮有力。 孟昶笑着摆手,“这个可以不喊。” 赵匡胤收了蟠龙棍,厉声道:“好!”说罢,转马回营。 徐州马步兵都指挥使王汉经突然叫停,因为他发现自己上当了。蜀军这打打退退,退退停停,停停打打,看似是实力不济,却在不断消耗徐州军的实力。 “指挥使,为何不追击?”王汉伦在身后问道。 王汉经的解释很勉强,“已近傍晚,将士疲惫,回城歇息才是,明日再攻。” 王汉伦大叫道:“我军疲惫,难道敌军就不疲惫吗?” 王汉经不得不说出心中所想:“这从清晨出城到现在,不但蜀军没被消灭,我徐州军却损失惨重。我也是为我徐州军着想。” 王汉伦犹豫下道:“可这样回城,曹将军又怎会饶了你。” 到底还是亲兄弟,王汉经被他这句话感动,诚恳地问道:“那该怎么办?” 你这个笨蛋会有什么好主意。王汉伦道:“回城不得,只好在城外宿营。这样即使曹将军责怪,也可以天黑行动不便为托词。” 王汉经不停点头,“汉伦,哥只是对爹有意见,对你一直很信任。跟着我好好干,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王汉伦心中冷笑。跟着你?还不知道你能否活到天明。 林仁肇见宋军停只追击,也不急着往后撤,便在他们不远的地方宿营。要养足精神,还有更强大的敌人等着呢。 拖得了今日,拖得了明日吗? 21 唐糖三人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婵蕊抿嘴笑道:“就是那只公蚊子已变成母蚊子了呀。” 那三位都已是孩子的妈,自是明白男女之间的区别。醒悟过来,一个个笑得花枝招展。 唐糖突然问婵蕊:“婵蕊姐姐,你还没嫁给他呢,怎么也会知道这些?” 段思盈、留妍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跟着唐糖追问不停。 婵蕊的脸羞得通红,强词夺理:“人家就是知道嘛!” 唐糖继续追问:“那你知道不知道是他的那玩意大,还是蚊子的那玩意大啊?” 这问题问得,好!幼!稚!呵呵。 “当然是他的。”婵蕊脱口而出。 “这你也知道啊?”那三女装作惊讶万分状,“老实交代,啥时见到的?” 婵蕊这才知道自己进了套。“你们好坏,我不和你们说了!”捂脸摇头不止。 正在歇息的孟昶猛地醒来,连打几个喷嚏。“谁,谁在说我坏话!” 在帐外执勤的韩继勋、王黑虎慌忙冲进,大喊:“皇上,怎么了?” 孟昶深呼吸几下,摆手道:“没什么,被个蚊子叮了下。” “在哪?”王黑虎拔刀就找。 “黑虎,是蚊子,呵呵。”孟昶笑道,“你用刀作甚,难不成想让它从公的变成母的?”我晕,孟昶也知道这个故事。 王黑虎很认真:“它敢咬皇上,我要叫它断子绝孙!” “哈哈。”孟昶大笑,心情好了许多。 韩继勋忙对王黑虎道:“黑虎,别瞎胡闹,影响皇上休息。” 孟昶摆手道:“没事,反正我也睡不着。继勋,离天明还有多长时间。” “一个时辰。”韩继勋忙答道。 “大战又要开始了!”孟昶叹道。 徐州方面的战斗此时已开始。原因便是刚刚成为徐州马步兵都指挥使的王汉经想立功,想证明自己不比父亲差,更比身后那王汉伦强许多。 天未亮,他便率兵出了城,向没有营帐,野外露营的蜀军冲了过去。 宋兵的到来让林仁肇知道疑兵已不是疑兵,他立刻大喊声:“集中!”既然对方已看破,便只有将力量集中在一起,与敌力拼,拖延时间。 王汉经又惊又喜。惊的是蜀军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少很多很多,喜的是这个大功唾手可得。 人数多未必强,人数少未必弱。林仁肇的双头钺瞬间便砍倒几名敌将,以一敌二,敌三,甚至敌五的蜀军将士竟不落下风。 与数个敌将缠斗的林仁肇思忖。眼下这批敌人宋兵虽战斗力不强,却人数众多,若想取胜也非易事。若我与他一昧纠缠,难免引出城中宋兵。 想到这,大喝声,又砍翻几人,马头调转便向后撤。 见蜀军后撤,王汉伦问道:“指挥使,追不追?” 王汉经回头望了眼弟弟,剑一挥,大声喊道:“歼灭敌军,保我徐州!”宋军紧追上去。 王汉伦目露凶光,恨恨地想:看你能还能威风几时。这里离城太近,不好下手罢了。 蜀军没跑多远,突然停下来,两军又斗了起来。这就是林仁肇的计策:边打边撤,边撤边打,打打撤撤,撤撤打打。 “今日怎么个斗法呢?赵将军。”两军之间的空旷地,孟昶与赵匡胤再一次进行战前会晤。 一向严谨认真的赵匡胤竟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象是被孟昶感染。道:“远来是客。张三公子原道而来,你说怎么斗便怎么斗,赵某奉陪。” “你看吧,昨日之战不分胜负,今日若仍那个斗法,恐怕也得不到结果。”孟昶分析道,“不如今日咱们来个单挑,如何?” “哈哈,好呀。”赵匡胤仰天长笑,“咱俩吗?” “赵将军,你这不是欺负人嘛。”孟昶很委屈,“你看我就是个文弱书生,怎能和你这位勇冠三军的勇士相拼。再说了,咱俩斗,就算你赢了,也没啥光彩的,对吧?” 赵匡胤冷笑声,豪气冲天,道:“那好,我大宋便由我出战,至于你那边嘛,随便谁,随便几个吧。” 好强的气场。孟昶惊讶道:“赵将军亲自上阵?” “怎么?怕了吗?”赵匡胤讥讽道。 “赵将军不管怎么说身份都是皇上,我也不能瞧不起。”孟昶忙道,“那好,我就让崇韬和承勋两人陪你玩玩吧。” 赵匡胤不以为意,“随便。” “好,一言为定。”孟昶道。 赵匡胤的决定引来众人的不满。皇上怎可亲自上阵。 “皇上,你的决定太过轻率。”高怀德道,“何必跟他啰嗦,大军都已到齐,打他便是。” 赵匡胤笑道:“高大哥,朕已很久未舞蟠龙棍了,今日正好过过瘾。” 说话间,已手持蟠龙棍上了赤炭火龙驹,坐骑扬蹄向前,宋军发出山呼海啸般欢呼。 “你们可能无法取胜,但绝不能落败。”孟昶又一再叮嘱两位小将。 说实话,他二人年轻力盛,又未碰到什么像样的敌手,见让他俩一起上阵,心里不是很舒服。赵崇韬道:“皇上放心,我俩联手,天下无敌。” “屁。”孟昶吐了粗口,“就怕你们看轻对手。记住我说的话,可以不胜,但不允许败,否则你俩都给我滚回成都去。” 两人忙应,“是。”提枪横刀,一赤一白两匹神马向前。宋军的欢呼早让蜀军憋了口气,齐声欢呼,震耳欲聋。 “好,开始。”见两小将到了跟前,赵匡胤二话不说,大喝声便已双手挥着蟠龙棍冲了上去。 这是什么兵刃?年轻的赵崇韬、李承勋疑惑望着那蟠龙棍。 这便是赵匡胤自创的蟠龙棍,也就是现在双截棍的雏形。他的棍是一条棉丝织成的鸾带,内附四条金环串成的链条,是根据软鞭的携带方便、棍棒的杀伤力强等特点精心研制出来的稀有兵器,在当时独一无二。赵匡胤自幼好武,沉迷武学,又根据这棍的特点,自创三十六路棍术,招招制敌,路路要命。 有很多人见识过此棍的厉害,都已成为死人。 这边二人只觉一股让人压抑的气氛直冲胸口,忙提起抖擞精神。不待多思虑,赵崇韬一挺碧银枪,李承勋一举偃月刀,迎了上去。 三人一交手,随即中间那空旷场地似有千军万马在厮杀,令人不敢眨眼,屏息注目。 蟠龙棍舞动,如车轮飞转,似狂风扫落叶。蟠龙棍打出,如飞星坠地,似电击老树。黄龙舒展、青龙探爪、枯树盘根、雄鹰穿帘……转眼赵匡胤已使出数招,劈扫抽拉提,带着呼啸,含着杀意,那样的不可一世,让人胆寒。 这就是气,王者之气!棍如其人。 赵崇韬、李承勋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对手不是一般的对手,这才知道皇上的担心。哪还敢大意,全神贯注,枪刺刀劈,小心招架。 斗大的太阳照耀大地,又一个炎热的夏日。没有人觉得炎热,只有冷。那是一种被震撼的冷。 孟昶也不例外,不禁暗自庆幸没有托大,派出两人。若单打独斗,不论是赵崇韬、李承勋,抑或身后符彦卿、王全斌、武璋等猛将,恐怕都不是赵匡胤的对手。 那个呼延赞够猛,但也将屈服在蟠龙棍的威势中无法抬头。 见皇上占了上风,宋军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又响起。 年轻的赵崇韬、李承勋使不出攻招,开始有些焦急,越焦急越被对方压得喘不过气,下风更显然。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孟昶也焦急。不过还好,焦急中他有了主意,转头问王昭远:“昭远,你还记得‘之家’时我教你们唱的那首歌吗?” 这么紧张的时刻,怎会问出这个问题。王昭远一愣。 “妈妈的吻。”孟昶说出了歌名。 王昭远答道:“记得。” 孟昶忙道:“好,快让大家唱。” “可是……”王昭远更加糊涂。 孟昶从座上站起,转头道:“韩继勋、韩保贞,还有王黑虎,你们会唱这些歌的人马上给我分散到各个军中。待会这边歌声响起后,跟着唱。”“刀锋”中在“之家”长大的人不少,马上向各军散去。 “符、王、武,还有你,彭师暠,你们所有人,现在马上跟着昭远唱这支歌。”孟昶大声道。 我们?众将忙摆手,纷纷说自己五音不全。 “少废话。”孟昶厉声道,“这是圣旨,胆敢不出声,或者声音低者,杀无赦!”然后对王昭远道:“昭远,马上开始。” 哪还有人敢发出疑问。王昭远马上唱道:“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 众将不敢懈怠,跟着王昭远的调唱了起来。 “大声点,都给我大声点。”孟昶大喊道,然后也扯开嗓子唱了起来。 起初唱的人不是很多,渐渐越来越多,最后整个蜀军便飘荡起这首抒情的歌曲,将宋军的欢呼声竟也盖了下去。 一轮唱毕,“妈妈就是娘亲!”孟昶大声解释道。 “妈妈就是娘亲!”众将大喊。 “妈妈就是娘亲!”蜀军发出震天吼声。 哦,原来妈妈就是娘亲。宋军将士刚才还不知道对方刚才吼的啥,现在总算明白了。夏日阳光渐渐西斜,宋州城外的战场上厮杀仍在继续。 弥漫的烟尘无法掩盖血腥的恶臭,映红的云霞似是生命无声哀号的色彩。 两军将士都已筋疲力尽,凭着固有的本能挥着刀,舞着枪。 王全斌、宋延渥、赵廷赞三人也已力疲,刀已无力,招已无章法。但他们不能停,因为没有听到停的号令。 这样下去是没有结果的,但又不能先收兵。孟昶问道:“有无办法让大家一起停?” 想了下,王昭远道:“皇上修书,我去送信。” 孟昶突然有了主意,叫道:“彭师暠。” “末将在。”强弩将军彭师暠忙向前。 孟昶笑问:“你能否将信送至那擂鼓台上?” 彭师暠是实在人,答道:“皇上,如果自这,末将没这本事。” “从哪可以?” 粗略一算,彭师暠道:“敌军前。” 孟昶点点头。纸墨端来,上写“你数一二三,一起停!”交给彭师稿,道:“送过去!”然后又令赵崇韬、李承勋护送。 三人快马向前,穿过仍在战斗的战场,来到宋禁军前。 宋军立刻举枪相向,赵光义持枪向前,大喝道:“快快退后!” 三人并不答话,彭师暠巨弩高举,向原处高台发出弩箭,箭捎带信。 “大胆!”赵匡义大惊。 擂鼓的赵匡胤突见有箭如闪电直奔而来,心中亦是一惊,但擂鼓的双手并未停止。因为他算准这箭伤及不到自己。 “啪”地一声,箭深深入木。 宋军将士俱惊。要知道这距离足有一百丈,而一般的弩车射程也不过一百二十丈。 士兵将箭上信交过来。赵匡胤停下擂鼓,用已麻木的双臂接过,看后冷冷一笑。然后大喊道:“一,二,三,鸣锣!” 几乎是同时,蜀军的锣声也响起。 算得还真准!他心想。 战斗结束,双方扶着受伤的伙伴,抬着战友的尸体,步履蹒跚地走回自己的营地。 日落,空旷的战场只有浓浓的血迹和被遗忘的尸体。夜幕拉上,似乎连老天都不愿看见这人间惨剧。 “王将军,好样的!”回到营帐的王全斌得到孟昶的赞扬。 符彦卿、武璋等人跟着大加夸赞。 王全斌苦笑道:“我也没想到敌人这么厉害。” “厉害吗?”符彦卿大笑道,“老弟你以一敌二,却撂倒三个,你才是厉害呢。” 王全斌忙摆手:“不值一提。”左臂所受三刀的疼痛传来,忙用手去捂。 “快给王将军疗伤!”孟昶忙喊道。然后又对众人道:“让王将军好好歇息,大家都退了吧。” “哈哈,他是铁打的,睡不着呢。皇上先去歇息,我在这陪他。”符彦卿大笑道。 有的人不是铁打的,今夜也睡不着。比如王宴。 今日曹彬已下指令,明日徐州军出城迎击蜀军。 他想争辩,却不能。杀头的把柄在人家手上,有什么好争好辩的呢,到头来只能是自讨没趣。 “父亲,咱们真的就这样任人宰割吗?”相陪的儿子王汉伦心中不服。 王宴闭目,缕着花白的胡子,缓缓道:“汉伦,爹的年龄已经不起折腾。你也好自为之吧。” 王汉伦大叫道:“我不服。父亲劳苦一辈子才有这徐州基业,怎可轻易送与他人。” “我没送与他人,是咱王家的人。”王宴叹气道。 王汉伦一惊,问:“给了谁?” “汉经。”王宴的回答很淡然。 王汉伦怒目圆睁,“父亲,他是我王家的叛徒,毫无建树,怎可给他?”言外之意,我对你忠心耿耿,立功无数,为何不给我? 王宴睁眼道:“我已向曹将军提出辞呈,并荐汉经为徐州马步军都指挥。曹将军已应允。” “什么?”王汉伦失落无比,大喊道。 “谁对我忠,我一清二楚。”王宴恨恨地道,“汉经不是一直想得到此位吗?我让给他便是。” 王汉伦不解,“可他对你不忠的呀。” “只怕他无命享用。”王宴道,“汉伦,你放心,我已经布置妥当。无论出城是胜是败,他都不可能回到徐州。” 王汉伦还是不懂,“那样朝廷不是轻松获得徐州了吗?而爹您却什么也没有。” “皇上和曹将军都是明白人,徐州离不开我王家。到时必会请我出山,我便会以老托词,荐你出任。”王宴的算盘早已打好。 “可我王家已不再会有今日之荣耀了。”王汉伦忧虑地道。 王宴苦笑下,又闭目,道:“事到如今,能到这份上就不容易了。汉伦,你知足吧。” 擂了整整一天鼓的赵匡胤也未睡,他在读兵书。都以为他只是个武艺高强的勇将莽汉而已,却不知他几乎每夜都要读罢兵书,方能睡着。 苗训和楚昭辅未等通报便直接而入,显然有急事。 赵匡胤听完两人叙述,吃惊问道:“消息确切?” 苗训神色凝重地道:“臣二人将各方消息进行了综合,可以确定是真的。” “你俩的意思?”赵匡胤征求二人建议。 楚昭辅道:“若能将她们生擒,必会给那个孟昶沉重打击,增加大宋的取胜筹码。” 苗训显然也是这个意思,并更进一步说道:“臣以为用‘香孩军’来执行此次任务更加稳妥。” “香孩军”是赵匡胤登基前就秘密召集的各方勇士,中间不乏亡命之徒。赵匡胤小名香孩儿,固有此名。他们一直处于隐秘状态,除了在场三人外,也就赵光义知晓。要想控制朝中的文武,光靠明的远远不够,这支队伍便是赵匡胤手中的秘密武器。 赵匡胤想了想,道:“可以。来人,唤赵光义将军。”坐上皇位后,赵匡胤便将这些人交给弟弟指挥。 赵光义已睡,所以衣衫略有不整。 赵匡胤没有责备,道:“光义,汴京南郊仙人庄有几人颇为可疑,你亲自带‘香孩军’将他们捕获。” “何人需要动用‘香孩军’?”赵光义惊异问道。 苗训说明他们身份,“据推测可能是孟昶的妃子。” 赵匡义更加惊异:“他的妃子怎会到了汴京?” 楚昭辅道:“正是不知她们意图,才有劳赵将军将她们带来。她们四人女扮男装,行踪诡秘,实在让人费解。” “光义,不论她们是何意图,在我们手上才是最保险的。”赵匡胤道。 赵光义点点头,“好,我这就带兵前去仙人庄。” 赵匡胤又补充一句:“若不能生擒,便杀。”不能留下祸根。 仙人庄一普通农户家中,唐糖、段思盈、留妍瞳正在听婵蕊讲故事,故事与仙人庄的来历有关。 “信陵君窃得兵符,与朱亥到了晋鄙处,要他交出兵权。晋鄙验了兵符,但心存疑虑,非要禀报魏王后才肯。”婵蕊绘声绘色地讲着,“朱亥大怒,挥足有四十斤的铁锤将其当场击毙。信陵君接收了魏军,向邯郸进发,与赵军里应外合,迅速击溃秦军,解了赵国之围。” “好。”唐糖三人拍手称赞。婵蕊所说的便是战国时期注明的“盗虎符”。 婵蕊继续讲道:“后魏军回国,信陵君和朱亥留居赵国。八年后秦军攻魏,魏王无人可用,派人请两人回国抗敌。两人率魏军联合赵军等击退秦军,保住了魏国。后朱亥出使秦国,秦王知他勇力过人,要他留秦效力,威逼利诱,朱亥不为所动。秦王耍赖,不允他回国。见回国无望,朱亥以手扼喉,喉断而亡。朱亥生前是屠户,后世便尊他为屠宰业的祖师爷,并将他居住的这个村庄称为仙人庄。” 唐糖恍然大悟,“我说为啥叫仙人庄呢,原来是这么来的。婵蕊姐姐,你对这里为啥如此了解?” “仙人庄,仙人庄,天书自是藏在仙人住的地方。”段思盈惊喜道。 她的推断立刻得到唐糖和留妍瞳的响应。 只有婵蕊汗颜不止。这里便是她当年穿越过来的地方,而她们现在呆的地方便是她记忆中爹娘的家。藏宝图是假的,唐糖一心想立功补偿毒杀呼延赞之罪,缠着她要找到天书。无奈下,她只好带她们来到自己的故乡。 爹娘都已不在,早已是空屋一间,无人居住,她们便在此稍作安歇。婵蕊对在这村庄时的往事大都淡忘,只记得庄名的来历,却没想到又和藏宝图扯到一起。 “快,来看图,说不定能对得上。”唐糖兴奋地拿住那张婵蕊瞎画的山水图。 婵蕊忙道:“已经夜深,等明日天明方能看个明白。” “是啊。”留妍瞳道:“今夜咱们好好休息,明日再仔细寻找。” 四人并排靠壁歇息,段思盈、留妍瞳的手均放在剑上。这是敌人的地盘,一刻也不能马虎。 夏日夜间蚊蝇许多,四人无法入睡。 婵蕊想起一个与蚊子相关的笑话,便道:“我再讲个故事,好不?” 正好睡不着呢。另三人忙拍手叫好。 “从前有三个很厉害的剑客比剑。恰有一蚊子飞过,一剑客拔剑在空中一挥,蚊子落下,少了个翅膀。”婵蕊讲道。 “好厉害!”那三位都是学武之人,赞道。 “又有一蚊子飞过,另一剑客拔剑一刺,蚊子便断了条腿。” “哇,更厉害!”刺腿自是比刺翅膀难多了。 婵蕊继续道:“蚊子又来,最后那名剑客拔剑往空中一刺,蚊子未落下,飞走。” “这么差啊!”唐糖三人摇头。 “剑客微微地道‘它已成了母蚊子’”。婵蕊忍住笑道。 22 蜀军安营扎寨后,众将来到中军大帐,商议对策。 “此地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孟昶若有所思,“何人知晓详情?” 王昭远道:“臣知晓。此城叫睢阳,乃宋州治所。唐安史之乱时,一名叫张巡的县令以六千人据叛军十万人长达十月之久,引后人赞叹。” “末将也听闻守军能吃的东西最后都吃光后,张巡杀妾供士兵食用。”符彦卿道。 孟昶叹气道:“确有此事。如今我军十万有余,然守军岂止六千,朕的心中颇有不安。” 众将齐道:“皇上放心,我等绝不会重蹈覆辙,杀他个片甲不留。” “呵呵。”孟昶笑道:“大家有此信心便好。众将听令,注意休息,加强警戒,明日给敌人第一波攻击。” 夜晚,站在高处,眺望宋营,孟昶心中忐忑不安。自穿越成为孟昶到现在,大小仗也打了不少,但都是胸有成竹,唯有此次不同。 王昭远过来,禀道:“敌情已查明,除赵匡胤亲率的禁军三万外,另有宁江节度使高怀德、武胜节度使宋延渥、保信节度使赵廷赞率部共不下十万,大小战将过千。皇上,看来他们早有准备。” “这次北上是否太冒失了?”孟昶开始自责。 “皇上,虽宋兵人数胜于我,但我军士气高涨,必将获胜!”王昭远打气道。 孟昶道:“明日一仗便可探出对方实力。昭远,毫州及宿州的形势也要及时想朕汇报。” 王昭远马上禀道:“毫州还未有动静,宿州疑兵在徐州外围已有两日,对方未见所动。” “看现在形势,赵匡胤应早预料到我会如此出招。”孟昶凝眉道,“宿州、毫州是我军退路,绝不容有失。” 王昭远忙道:“我马上提醒李将军和小普。” 赵普是不用提醒的。林仁肇的疑兵没有遭到攻击,让他更加坚信对方是有意而为之。 皇上啊皇上,你这招险棋下的太险了! 想了想,他随即派出快马连夜向李谷求助。 夏日的太阳从东方暖暖升起,宋州城郊外,两军已列阵以待。作为两国的最高统帅,赵匡胤与孟昶纵马来到中间的空阔地,进行会谈。 “赵将军,别来无恙?”孟昶有意这么喊,似乎在提醒对方的皇位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赵匡胤并不示弱,“张三公子,一向可好?”你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川中一位小公子而已。 孟昶忽然仰天道:“柴大哥,如果你在天有灵,是保佑我这位结义弟弟,还是保佑他这个你曾经最信任的部下?” “匡胤此生最大心愿便是完成世宗心愿。”赵匡胤亦抬头,“世宗,希望你明白匡胤的无奈和苦心。” “赵将军可还记得万花楼相遇?”孟昶突然问。 赵匡胤盯着他反问道:“张三公子难道已经忘记?” “哈哈。”孟昶大笑。 赵匡胤没笑,“不知张三公子的笑还能有几次?” 孟昶装作没听懂,“赵将军准备让我张三埋骨宋州?” 赵匡胤大声道:“不错。当然如果蜀军现在撤回老家,我会放过。” 气势逼人,孟昶心中一颤,“既已来,未分胜负,怎能撤?” “那好,就一较高下吧。”赵匡胤邀战。 孟昶爽快答应,“好。” 两人回到各自营中,几乎同时擂鼓。 三通鼓过,两军将士嘴中发出震天吼声,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宋州战役开打。 第一次对阵,双方都很谨慎。宋军这边是宋延渥部与赵廷赞部,蜀军这方则是王全斌的天远军。 蜀军先一列刀盾兵,后为两列枪兵,以此类推。骑兵在最后,蓄势以待。 宋军则按兵种分为小队,交杂排列,一并向前。 王全斌见宋军距离已近,率先发难,向高处示意。孟昶微微点头,战鼓声起,正在行进的步兵整齐划一,停下脚步。弓箭手在后发出利箭,射向对方。 宋兵措手不及,走在前列者纷纷倒地,一时有些慌乱。 蜀军的弓箭经过改良,射程和力度在当时天下无人能比。这距离,若是力大的将领,倒也可射到,可蜀军普通弓箭手便可达到,令赵匡胤吃惊不小。 除非快速接近敌人,短兵相接,才可避免更大伤亡。心念已定,赵匡胤迅速走到战车高台,拿过短槌,亲自擂起鼓来。 鼓声短促有力,激荡人心。宋延渥与赵廷赞迅速高举兵刃,大喝声:“冲!”宋军骑兵已跃到最前,人喊马嘶,浩浩荡荡地冲了过去。 对手果然不凡。孟昶心一紧,但想到之前已将指挥权交给王全斌,强忍着未说话。 王全斌并未慌张,拔刀在空中划了个圆。战鼓声变,悠长似乎还带着哀怨。本是一列一列的步兵有持续地各自聚紧,成为一队一队。 王全斌的刀猛地向右下一撇,鼓声瞬时紧凑,是冲锋的号令。蜀军骑兵从步兵的空档中奔驰而出,扬起无尽烟尘,迎了上去。 很快,两军骑兵率先接触,将寻将,兵找兵,嘶喊声愈加震天,响彻长空。 紧跟着,双方步兵亦到,混战开始。 王全斌果然勇猛,与宋延渥、赵廷赞二人交锋,毫不示弱,手中大环刀“吱吱”作响,时砍时劈,时挡时拨,不可一世。 宋延渥与赵廷赞兵刃俱是偃月长刀,虽是“一寸长一寸强”,却也难以奈何不了眼前这位猛将。 混战在无尽的惨烈中延续,人与马的惨叫,刀与枪的相磕,两军战鼓的急促,演奏着人间永难消失的悲惨交响乐。 太阳渐渐正南,炽热烧烤大敌。孟昶顾不得抹汗,聚精会神地关注着整个战况。 赵匡胤已脱去盔甲,脱去上衣,赤膊擂鼓,汗如雨下,仍不知疲倦。 交战双方的将士们大多已疲倦不堪,汗水遮住目光,顾不得擦拭。因为这微小的懈怠将会带来生命的离去。 皇上为将士擂鼓的消息在战斗着的宋军将士中传开,他们精神大振,枪刺得更猛,刀劈得更狠。 王全斌知道自己也应给将士带来鼓励。他突然全不顾左侧宋延渥砍过来的刀,猛地将马头一提,人向右倾斜,手中刀直击右侧赵廷赞。 这些回合过去,他已有计较。赵廷赞稍弱些。要捏就捡软柿子。 赵廷赞显然未料到对方会舍命攻己,忙挥刀去挡。但王全斌的刀实在太快,迅猛如电,已抢在前砍中他的坐骑,将其摔落。 当然,此刻宋延渥的刀从他的左臂划过,划破厚甲,划破肌肤,鲜血溢出。 想当年王全斌、符彦卿几人能从万军中逃生出来,靠的是什么?忍。当时哪个人身上不是刀伤无数,若不能忍,因疼痛而放弃求生,便不会活到今日。 王全斌大喝声:“啊!”挥出的刀更加有力。 主帅以一敌二,已撂倒一个。消息在蜀军中传开,将士们精神大振,发出有力地吼声,那带着无穷杀气的目光让对手恐惧。 赵廷赞很快爬起,嘴中大骂声脏话,赶紧纵上另一匹战马,大叫声又一次冲向王全斌。 王全斌冷笑声,继续与两人缠斗数个回合。突然故技重施,再次砍中赵廷赞的坐骑,将其摔落。 当然,如前次相同,他的左臂又一次中刀。两刀对我王全斌能有什么作用?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的刀仍然凌厉。 主帅以一敌二,又撂倒一个。消息传得很快。 以一敌二,把两个都撂倒了,主帅,你真强!蜀军将士的目光中除了杀气,更添无穷信心,越战越猛。 赵廷赞忙爬起,愤愤地骂个不停。双手紧握长刀,纵身又上另匹战马。我还就不信了,有本事你再将我撂倒。 再次加入战团,他开始注意护着坐骑,防备那把迅猛的刀。 他那边分神,吃紧的宋延渥忍不住了。大叫道:“赵将军,砍他,死命地砍!” “来吧!”王全斌发出怒吼。他这是用吼声遮掩疼痛,用吼声振奋自己。 赵廷赞忙又全力攻击。 “皇兄,我来吧!”赵光义上来对赵匡胤道。 赵匡胤没有停下,道:“你将两位先生叫上来。” 赵光义知道他说的是哪两位,很快苗训和楚昭辅过来。 “你们怎么看?”响亮的鼓声中,赵匡胤大声问道。 苗训道:“难以取胜。” 楚昭辅点头同意,“除非加入新的力量。” 赵匡胤摇头:“他未加,我却加,胜也不光彩。” “皇上仍在擂鼓!”苗训向下大喊。 “皇上仍在擂鼓!”在战场迅速蔓延,不论宋兵还是蜀兵都已知晓。 虽只是一句话,带来的感染却很强烈。宋兵兴奋地挥着兵刃,仿佛注入了某种激素。 蜀兵心中不禁有了疙瘩。原来这天下还有比我们皇上还猛的皇上。 “赵匡胤从初始擂鼓到现在了!”王昭远小声地道。 孟昶冷笑声,道:“王将军会有办法的。”接着又道:“我不会去擂鼓,因为我们风格不同,那是我的弱项。” 王全斌当然有办法。办法很简单嘛,已用过两次,得心应手。但见他如法炮制,在左臂又中一刀之前,砍中赵廷赞的坐骑。 为什么摔落的总是我?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赵廷赞连吐脏话的心思都没了,只有目瞪口呆的困惑。 以一敌二,主帅又撂倒一个。消息迅疾传开。 妈呀,我们主帅太强了!两个都撂倒了,还捎带一个。蜀军将士乐了,精神劲无穷无尽。 两军交战勇者胜!这两军一样的勇,胜负真难分。毫州城外的胜负也愈加明显。 宋军不论人数还是气势都远逊对手,战斗时间越长,越显难支。王全斌瞅见正挥剑指挥的张永德,大叫道:“看刀!” 李处耘砍倒两名宋将,忙追上道:“王将军,交给我。”纵马抢先冲向张永德。 张永德长叹道:“一切都结束了!”提剑相迎。 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李处耘道:“张将军,你走吧!” 张永德答话道:“这样走我将背上逃跑罪名。处耘,你懂的。” 李处耘当然懂,他这是自求受伤,可就是下不了手。 又是数个回合,张永德焦急喊道:“砍我!” 李处耘犹豫不止。这时另一位曾经的禁军将领马仁瑀赶到,道:“看我的。”说完,弓上搭箭,射了过去。 张永德左肩中箭,忍着疼痛大笑道:“好样的,后会有期。”回马奔去。 宋兵所剩无几的残兵败将四处逃散,蜀军占领毫州城。 张永德逃的方向不是根据地许州,而是汴京,因为他知道许州已不再是他的许州。 许州现在是赵匡胤的许州,石守信、王审琦领命率兵在张永德离开后进入许州。 凤翔也不再是王彦超的凤翔,在退回城内的宋兵中,凤翔兵只占少数,而张令铎的朝廷忠信军却毫无损失,实实在在地成为凤翔的新主人。 王彦超望着儿子,道:“蓝田,现在你懂了吗?” 王蓝田点点头,“我义父这招实在高明。袁彦、杨成信及我们都再难成事,只有接受朝廷的调派。” “所以你以后要好好跟着你义父。”王彦超叹口气道,“以后为父帮不上你了。” 王蓝田点头接受。 高彦铸的水军也一路畅通,未受任何阻挡地接近宋州。见此情景,为避免水军孤军深入,孟昶马上下令暂缓前进,等待陆军,一同前行。 他亦亲率大军不在毫州停留,直奔宋州。 毫州方面,李处耘率兵驻守,堤防许州、陈州等方向的宋军。王全斌则马不停蹄,与禁军汇合,共同北上。 林仁肇依计制造声势,逼近徐州。徐州的王宴一再催促曹彬出兵,却只得到“未到时机”的回答,有些郁闷。 “看来他们要赖在徐州城不走了。”儿子王汉伦有些气愤地道。 王宴叹气道:“我们又能怎么办?” 王汉伦道:“先前说进攻宿州,如今敌军已到,却不肯迎敌。出尔反尔,实在可恨!” “这倒并不可怕,若让我徐州守军前往迎敌,恐怕就再难回来了。”王宴的花白胡子颤抖着忧虑。 父子俩正郁闷,突报曹彬前来,慌忙出府相迎。 曹彬未穿官服,笑道:“来徐州已有几日,却未曾来府上拜访。今日唐突造访,望勿见怪。” “曹将军哪里话,王某本想相邀,但见将军公事繁忙,一直不敢惊扰。”王宴将忧虑压在心底,强作欢颜。见曹彬只一人,惊异问道:“张将军、赵将军为何未来?” 曹彬笑道:“此次属曹某私人造访,来府上讨碗水喝,王将军莫要客气。” “哈哈,好说,好说。”王宴随即下令摆宴招待。 人不多,就仨,王宴父子和曹彬。 话也不多,来来回回都是曹彬对王宴过往功绩的赞扬和王宴摆手说的“不值一提”。 “王将军手下虎子众多,怎只见汉伦一人。”曹彬突然问道。 王汉伦抢在父亲前答道:“徐州军情紧急,我那些兄弟都忙于军务,不及回府。” 曹彬笑而举杯饮尽,道:“王大人久居徐州,德高望重,皇上十分赏识,临行前特别嘱咐我要尊重大人。” 王宴摆摆手,还是那句话,“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所以我有句话想告诉大人。”曹彬接着道,“战前通敌是灭九族的大罪。” 王宴慌张中放下的酒杯倒掉,酒洒一桌。 王汉伦到底年轻,立刻站起怒道:“我父忠心耿耿,决无此事,曹将军休听他人胡言。”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老辣的王宴瞬间镇定下来,怒斥儿子:“汉伦,休要无礼。曹大人只是一说,你我又未做此事,惊慌什么。” 曹彬仍旧带笑,“也是,我只是说了句人尽皆知的道理,公子为何如此激动。” 王汉伦低头悻悻坐下。 曹彬再未提此事,直到离开。 “他到底什么意思?”王汉伦不解问父亲。 王宴苦笑道:“汉伦,咱们与大蜀联系的事,他已知晓。此事隐秘,只有你我与汉经知道,如何会传到他耳中?” 王汉伦狠狠地道:“一定是大哥背叛了父亲。” “这个孽障,来人,将汉经唤来。”王宴大怒。 过了会,王汉经战战兢兢地走进,王汉伦拔剑指向他,骂道:“大哥,你竟敢吃里扒外,背叛父亲。” 王汉经浑身发抖,但说出的话却很坚强,“我没有背叛,我这是挽救我们王家。” 王宴怒骂:“你是巴不得我们王家全死掉吧。” 王汉经早从曹彬那得到应对方法,道:“父亲别忘了我也是王家的人。” “你是王家的叛徒。”王汉伦恨不得将剑刺下去。 已到这个地步,王汉经不再恐惧,道:“曹将军已答应不向皇上禀报。若我死去,恐怕便会两样。” 王宴沉思良久,挥手示意儿子将剑拿开,道:“汉伦,让他走,我不想再看到他。” “你不赶我,我也会走。”王汉经愤愤道,“这么多年,你眼里只有汉伦,何曾正眼看过我和其他弟弟。我才是王家的长子!”转身而去。 王宴瘫坐,闭目不愿睁开。 “不能就这样放过他。”王汉伦向父亲大叫道。 王宴没有作答,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脑海中尽是几个儿子年幼时带给他的欢快与喜悦。 望着单骑回到汴京的张永德,赵匡胤关切地问:“那伤,不碍事吧?” 张永德凄惨地笑道:“左臂已废。” “是吗?”赵匡胤走到他跟前,使劲捏了下那支受伤的左臂。 张永德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到疼痛,显然是真的废了。 赵匡胤很惋惜地道:“看来张将军是无法再为朕效力了!” 张永德跪地道:“恳请皇上允臣解甲归田。” “毫州之失,朝中大臣对张将军非议颇多。”赵匡胤道,“但朕知将军已尽力,便不与责罚。” “谢皇上!”张永德高呼。 赵匡胤继续道:“说起来若没有将军,便不会有朕的今日。” 张永德忙道:“皇上之命天定,臣只是顺天命而已。” “话虽如此,但朕不会忘记将军的提拔之恩。”赵匡胤道,“来人。” 几宫人端盘而入,扯开遮掩白布,露出闪光的白银。 赵匡胤指着白银道:“这些银两你收下,在京购置房屋,安心养老吧。” 张永德忙又高呼谢恩。 “皇上是否对他太好了?”张永德离开后,苗训走入道。 赵匡胤摇摇头道:“他已老,又已残,是否有二心已不重要。朕志向寻个心安罢了。” 苗训点头,“他是个聪明的人,所以能活到现在。” 赵匡胤点点头,问道:“各军是否都已到位?” 苗训得意笑道:“都已到指定位置,就等皇上前往宋州。” “好。”赵匡胤立起,“光义,明日禁军随我前往宋州。” 苗训高声道:“皇上亲征,大宋必胜!” 皇上亲征,大蜀必胜!皇上大军已到,高彦铸信心满满地指挥水军逆水而上。 然而此时却出现了问题。水上时有浮桥、横木等等阻挡战船前行的物品。 高彦铸无奈只好放缓速度,边清理边前行。 越向前,这类物品越多,到最后整条河水上都布满,船只无法前进。 宋军早有防备。高彦铸大呼不妙,连忙向陆路的孟昶禀报。 宋军早有防备。得到禀报的孟昶心中连呼不妙。 王昭远道:“宋军自知水军实力较差,故布置这些阻挡我战船。” “既然如此,我就干脆放弃水路。”孟昶有了主意,“立刻下令高彦铸留少数兵力清理路障,其他士兵上岸前进。” 汴水是条人工运河,河窄水浅,大型战船不适宜行动,故此次来的都是中小型战船。战船上士兵人数并不多,到了岸上也无甚作用。高彦铸又急忙想孟昶禀报。 难道你水军只能在水上耀武扬威吗?孟昶大怒。 皇上发怒,高彦铸不敢再争辩。水军副帅朱元对他道:“这些战船离不开高将军,朱元率兵上岸便是。” “我还是很担忧。”高彦铸道,“若宋军在我后方再如此布置,战船连回转的机会都将失去。” 朱元点头,“高将军可将船只之间的距离加大,以此扩大水域控制。” 高彦铸叹口气道:“只有如此了。” 蜀军大多是南方人,这到了北方,水土不服的自是很多。孟昶无奈下令凡出现拉肚子的士兵,不许在营中停留,立刻送回宿州。 蜀军不断减员,到达宋州时已去了足有五千多。 更让孟昶烦躁的是未到宋州,却发现宋军早已扎营布阵等待。旌旗高飘,盔甲闪亮,宋阵绵延足有十里,有一面大旗特别鲜明,上写“赵”字。 赵匡胤竟御驾亲征,到了宋州。孟昶心中半是惊讶,半是害怕。 害怕?不错,是害怕。从未出现这种状态的孟昶竟然莫名地感到害怕。 23 “小妖,你做什么,快停下!”齐一鸣急红了眼,可小妖竟然将他也封入龙域。在时间之力的作用下,齐一鸣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妖不断挤压它自己的龙力。 “大蛇哥哥说过,娘你必须要整条龙的龙力才可能渡劫成功。”小妖的声音地沉沉的,略带哭腔。齐一鸣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还是被这小家伙听去了那日敖睿与乌豺推测真正大劫的话语。 小妖总是管敖睿唤作大蛇哥哥,而叫静海作四脚蛇姐姐。这两个叱咤灵兽之中的神仙眷侣,对此却是无何奈何。毕竟小妖可是真正的龙族,连静海都对它礼让三分。 眼下绕指柔已经断做两截,敖睿与静海在神识内双双没了音信。小妖已经做出了拼死的架势,齐一鸣越发焦急,似乎已经看到了同伴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惨状。 “停下,小妖,你快给我停下。”齐一鸣能感受到体内的龙力在增长,上丹田双目正中的位置一片灼热,似乎就要燃烧起来。这种被强行注入龙力的痛苦竟丝毫不亚于修者走火入魔时的痛苦。齐一鸣只觉得头疼欲裂,似乎根本无法再思考了。 “停下,小妖……”齐一鸣只能重复着这几个简单的词汇,他的眼前只有炫目的白光,太阳穴涨裂的几乎就要炸开。 在此同时,以齐一鸣一样心急,甚至更为忧心的则是那个时而是狞恶时而是无上的黑衣男子。他正是为了龙力而来,眼见龙里快要得手时,却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而他仍被困在龙域中难以挪动。若是黑衣男子再不想办法应对,就只能眼看着龙力拱手让人了。 “这天诛的离神血脉传人怎会能够直接吸收龙力,难道他已经炼化了上丹田了么。”眼前的一幕让狞恶大惊失色,被金色龙力笼罩的齐一鸣,在他们看来只有一个朦胧的侧影。而这侧影,像极了他们深深忌惮的那人。 “是龙族印记!是龙族印记!”无上的低沉声音传来,却也失去了他一贯的冷静。“这么说来,他竟是具备了渡劫的资格了。我们必须阻止他。” 齐一鸣身上被那天龙落下烙印的地方正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就像是在呼吸一般。原先那个并不起眼的印记,此刻光芒夺目,黑衣男子自然不会忽视了如此显著的印记。 狞恶冷哼一声,终于举起了右臂。 随着小妖给齐一鸣注入的龙力越来越多,它自身的力量则变得越来越弱。眼下,小妖的龙域已经异常脆弱,对于齐一鸣而言还具有一定的约束,可对狞恶他们则已经无法限制行动了。 “看!”黑衣男子抬起头,目光望向西面天空。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的天空突然潮水般地涌起朵朵厚重的黑色铅云。 “他竟真的引动大劫了。”狞恶惊呼一声,低头再望向天边,那里热炎滔天,已经和乌云汇成一线。 以尘境谷为中心,东西两面的天地竟都汇聚成渡劫的气势。如此场面,怕是开天辟地以来整个大陆都不曾经历过。东面那方的大劫先一步行程,乃是感应到狞恶与无上的超乎凡界的力量而生。而西面的大劫则刚刚刚开始行程,显然是向着正在吸收龙力的齐一鸣而来。 “绝对不能让他渡劫。”无上喊道。 “废话!”狞恶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他一步跃出那已经微弱的龙域,直向齐一鸣要害取来。 而齐一鸣此时,根本已经无暇顾及这近在咫尺的危险。他的上丹田开始排斥小妖的龙力。 对修者而言,功法并不是池中积水,任凭谁人的功法都可随意灌注于自己的丹田之中。除却要和自己修行的法门相若,与丹田相和,更是需要极大的机缘。否则若是人人都能挪他人的功法为己用,修界怕是早已乱了套,变成一座弱肉强食的莽荒森林了。 拥有特殊血脉,使得齐一鸣可以兼修仙魔二力,甚至对于龙族独有的龙力也不会排斥。可是,自古唯有龙族或成就神格的他族才可驾驭龙力。 眼下,齐一鸣挺不具备操控龙力的能力,这些强大的力量与他而言正如洪水。龙力冲击着他的上丹田,而那里有限的空间根本经不起龙力的左突右奔,上丹田溃不成军,龙力则像开了闸的洪水般涌向齐一鸣的身体各处。 而龙力,正是时间之力。 金色的龙力涌入齐一鸣的心口,让他一阵绞痛。过往、现在、甚至齐一鸣无法确切知道的未来,那些模糊的画面涌现上来。父亲的蒙冤而终,母亲的含恨而死,二哥深受背叛,甚至,还有齐一鸣不曾知道的过往。 那些属于这只特殊而身负重任的血脉所经历的过往,那些祖祖辈辈承受的苦痛与煎熬。 “爷爷,爷爷他变得好凶。”画面中,一个唇红齿白的男童哭泣着,踉跄走来。他小小的脚丫沾染着鲜血,一脸惊恐地望向身后。那里,一个周身裹挟在黑气中的男人正瞪大赤红的眼睛看向这边。 呼喊声,惊叫声,诺大的家宅中人们惊慌失措,男人们拿起各式的武器,将那个男人围在庭院正中。而那男人似乎不为所动,他的目光冰冷如水,手中功法洋溢。 “爹,您疯了么,那可是小鼓儿啊,是您嫡亲的孙子啊,您这是做什么。”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他手上仍有一道暗红的印记,那是他刚刚怀抱男童沾染的血痕。 那男子被人们围着,在他后颈上,隐约有一丝金芒闪动,那是,龙族的印记。 “爹,你获得龙族的信任了?”中年男人也看到了这金芒,他先是一惊,不可思议道:“若真如此,获得龙力之后,岂不是渡劫有望。爹,这是喜事,可您……” 男人话还未说完,头颅却已经飞了出去。滚烫的鲜血泼洒在地面,在场的其他人愕然惊呆,随即大喊着扑了上来,“大哥!”“大哥!”然而,他们又哪里是那当中一人的对手,片刻间,原本春意盎然的碧绿草地上,已是遍地尸首。 “这世上,有一位神便已足够……”踏着自己子孙的血水,那男人狞笑着离开,身后,一双透彻的黑色眸子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那个乳名唤作小鼓儿的男人的嫡孙在中了他一掌之后竟然活了下了,离神血脉自此开了一世世隐匿逃亡的生活。也许冥冥之中,上苍也希望了结这段悲孽的往事吧。龙力是所有力量中最为神秘的一种,而龙族则是运用这种力量的天赋强者。尽管小妖年岁不大,看它却是货真价实血统纯正的天龙后代,它这一出手,效果不同凡响。 小妖的龙力散发出阵阵金色华光,不需借助兽瞳,即便是在肉眼下,也能看到这龙力自小妖身上喷薄而出,直取那黑衣男子的心口。 黑衣人,齐一鸣已经分不清他此刻究竟是无上还是狞恶,可这人最大的优势便是速度惊人。齐一鸣正想提醒小妖注意,却发现,不知何时,那黑衣男子的动作竟变得迟缓无比。 “娘啊,你怎么样了?”小妖飞到齐一鸣身边,用它胖乎乎的身子从背后撑起齐一鸣。 “小心那个男人,他非常厉害。”齐一鸣不知道小妖做了什么,只是那个黑衣男人此刻看起来迟钝非常。莫说是出招,就是简单的抬手,也需要盏茶的功夫。 “他在我的龙域里面呢,娘。”小妖很是得意,邀功一般地解释,原来小妖也看出出手打伤齐一鸣的那个黑衣男子功法非同寻常,所以这龙蛋上来就用了狠招。小妖竟是早早用龙力裹挟它的龙域袭去,而那男子显然没有防备,一下便着了道。 在龙域之内,时间的流逝皆有龙域的主人控制。小妖对于龙域的掌握算不得纯属,猝然出手间,只是制出了慢于正常时间一半的小小一块空间然而,这龙域带给黑衣男子的困难却丝毫不弱。高手过招,失之毫厘则谬以千里。有了龙域的相助,齐一鸣不会再因为看不清对方的动作而被动挨打。 坐起身调息片刻,齐一鸣提起绕指柔向着那黑衣男子攻去。即便功法受到压制,只要不是毫无还手之力,齐一鸣倒并不会因为狞恶或是无上的名声就怯了他。 十数招过后,两人还是勉强平手,齐一鸣心里暗暗着急,小妖的龙域难以支持太久,而这黑衣男子的实力的确是深不可测,即便因为龙域的干扰,他的速度被减弱了一半,可他却仍能抵挡齐一鸣密入暴雨般的攻击。 “他刚才根本没有使出全力。”敖睿惊叹,那黑衣男子在被龙域困住之后,最初很是受到影响,动作迟缓木然。可片刻之后,他的速度又得到了提升,对于齐一鸣的招式也应对的自如起来。 其实狞恶与无上此刻也是有苦难言,他们没有料到,藏身山谷内的孽龙竟然已经能够运用龙力,甚至还造出了一小片龙域来克制自己。虽然两人向来不睦,可此时已经事关生死存亡,狞恶与无上商议一番,便决定合力应对眼下的困境。 狞恶与无上的合作,就以为两人那扎实的阴力与阳力能够合二为一,随意而动。 在心底,狞恶与无上都是很抵触与对方合作的。除却积年累月的恩怨外,两人不能将力量和合一,因为,这其中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控制你的阴力,不要都与我的阳力混杂了。”无上出声告诫。狞恶已经全力以赴在推动自己的一身阴力,然而阴阳两力相互吸引,一经接触之后,哪里是那样容易分开的。 “我尽力而为,你先破了那龙域再说。”狞恶答道。 “娘啊,他们在攻击我的龙域,我快撑不住了。”小妖哭了起来,龙域被袭,它也吃疼的厉害,要不是害怕齐一鸣被那个黑衣男人害了,小妖早就收了龙域了。 “快收了龙力,回山谷去!”齐一鸣转头对小妖喊道。这两人的目标正是小妖,齐一鸣不能让他们得逞。 “不行啊,娘。”小妖哭的更大声了,“他,他在吸我的龙力啊。” “什么!” “怎么会!” “小妖!” 神识内乱作一团,连一向最有主意的敖睿和乌豺都慌乱不已。那个黑衣男子竟然能够直接吸收小妖的龙力,可他却并非龙族啊。 “除非渡过大劫,领过神格,不然异族是不可能完全领悟龙力的啊。”乌豺双手握拳,紧张地注视着小妖的身影。 “渡过劫,领过神格?”敖睿转脸望向乌豺,“你不是说,这世上只有那一人做到了么?” “狞恶、无上根本就不是什么真仙真魔,他们就是祖神!”乌豺恍然大悟。 “什么意思,他们不是两人么,怎么又说是祖神?”静海瞪大眼睛问道。 “他们应当就是祖神的天、地二魂出体。”乌豺答道,作为祖神的两枚主魂,他们自然也是渡过劫、领过神格的。而现今,他们便能够直接吸收小妖的龙力。 “疼啊,疼!”小妖的惨叫让每个人都疼在心上,齐一鸣更是觉得心在滴血。即便神识中乌豺已经判断出那黑衣男子,抑或说狞恶与无上就是祖神的主魂,齐一鸣仍旧飞身扑了过去,他要救下小妖。 “庶子找死!”龙力吸入之后,黑衣男子精神大振,拥有了阴力、阳力和龙力之后,他的状态已达巅峰。只是轻挥手臂,齐一鸣便被击飞出去,绕指柔被那男人抓在手中。 “哼!龙筋蛟筋制成的长鞭,小子你手里倒是有些宝贝啊。”黑衣男人的脸色突然变得狰狞,“可惜偏偏认了主,已经是件废物了。” 他话音刚落,齐一鸣就听见清脆“啪”的一声,绕指柔竟然在那男子手中被扯断了。 “啊!” “啊!” 敖睿与静海的两声惨叫相继传出,而神识里,瞬时便没有了他们两人的身影。 “敖睿、静海!”齐一鸣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而来,与自己神识相连的魔器被毁,对于修者的伤害无异于生生剥夺了他的半条性命。 “我跟你拼了!”齐一鸣怒火攻心,挣扎爬起浑身是血的身子,再次朝着黑衣男人冲去。 “娘,不要啊!”小妖的龙力被吸收之后,翅膀就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法一样无法动弹。而此刻,它竟然生生扯断了一双肉翅,直至扑向齐一鸣。 “我也想保护大家……”小妖冲进齐一鸣的怀中,说了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金色的光芒升腾而起,将齐一鸣包裹其中,小妖,竟然将它龙力全部灌向了齐一鸣的身体。 24 众将很是吃惊,不明白这位统帅为何一改作风,贸然攻击。 潘美没有告诉大家实情,只说:“朝中众臣议论纷纷,皇上不得不下令我军攻击。” “那些吃饱撑了的家伙!”袁彦脱口大骂。 张令铎跟着道:“他们懂个屁!” 潘美摆手示意大家安静,道:“既然圣旨已到,我等只有从命。各将听令,今日布置,明日进攻蜀军,不容有怠。” 众将禁声。 潘美开始布置:“明日之战,由我中军先行攻击,左右两军随后而动。” 回到自己的营帐,王彦超问儿子:“蓝田,你看出什么没?” 王蓝田摇摇头,“我只觉得此中怪异,却说不出什么。” 王彦超叹口气,又问:“明日之战,蓝田觉得胜算几何?” “旗鼓相当,五五吧。”王蓝田道。 王彦超摇摇头,“若我猜没错,一成都无,我军必败。” “父亲为何如此夸大蜀军,一点信心都无。”王蓝田不服气。 王彦超不再争辩,“蓝田,以后你跟着你义父好好干,他的作为不可限量。” 王蓝田摇头,“中军先动,违背常理。父亲又说此战必败,败将能有何作为?” 王彦超笑道:“我说此战必败,未说潘大人败。蓝田,明日战后,你便会明白。” 王全斌到达毫州时,见宋军出城作战,亦是吃惊不小。 “赵匡胤这么聪明的人,为何不防着张永德,派来亲信呢?”李处耘说出心中疑惑。 王全斌想了下道:“或许他想我大军要攻徐州,此处只是佯攻,张永德可以应付。” 李处耘道:“若真如此便好。” 王全斌心中也没底,但大战将即,军心不容涣散。“明日我们必须全歼敌军,占领毫州。” “自然。”李处耘点头道。 清晨出帐,孟昶抬头望天,自言自语地道:“今天是个好天气。” 身后的赵崇韬、李承勋没敢搭话。皇上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 “今天是个好天气!”孟昶大声重复了一遍。 身后二人抬头望了下天,齐声道:“皇上圣明!” 孟昶转头反问:“这种连普通百姓都能看懂的天气,朕的圣明体现在哪里?” 二人低头,不敢吭声。 孟昶再次望着天,伸开双臂,大喊道:“今天是个好天气!”好天气应该有好心情,为何我那么急切地想发泄心中的不安呢! “毫州之战已经开始!”王昭远匆匆过来道。 孟昶笑了笑,“下令拔营出发。” 张永德当年能做到禁军统帅,不仅仅因为是皇亲国戚,带兵打仗自有一套。赵匡胤立宋代周后,许多大周旧将来投,所以他的军中不乏勇兵猛将。 战鼓擂响,蜀军阵型齐整,犹如一人,统一的步伐震耳欲聋,如黑云压城令人窒息。 张永德令旗一挥,弓箭手出列在前,箭矢如雨射了过去。 蜀军前排刀盾步兵手举盾牌遮挡,但前进的步伐丝毫不减慢。 张永德下令加大弓箭密度,几乎所有弓箭手上前,箭矢如暴雨向蜀军倾去。 蜀军的盾牌虽已够密实,却也打不到密不透风。偶有士兵中箭倒地,身后士兵马上顶了上去,保持队伍的一致。 渐渐靠近,中箭的蜀军士兵也渐渐增多,向前的速度渐渐缓慢。 负责两侧攻击的王全斌见时机已到,拔刀向前一指,“冲!”天远军的骑兵当先,步兵随后,冒着飞射而来的箭矢,向敌军冲去。 很快,王全斌所率骑兵已到宋军眼前。二话不说,王全斌当先,冲入其中,宋军阵形瞬间大乱。 李处耘毫不迟疑,随即发出总攻号令,天定军将士呐喊着冲了上去。 许多弓箭手刚想搭箭,便见眼前已是蜀军,不得不扔下弓箭,掉头回跑。 张永德早有预料,随即擂鼓,宋军马步兵上前阻挡蜀军,两军开始混战。 十多万人之间的厮杀,其惨烈程度可想而知。不一会,毫州城外,在撒喊声中鲜血四溅,头颅乱飞,人类的残忍和冷漠在阳光下显露无遗,如此清晰。不残忍行吗?不冷漠行吗?不残忍意味着生命的失去,不冷漠代表着人生的终结。 王全斌、李处耘身先士卒,奋力砍杀敌将,不断逼近对方主将。 张永德想到了逃,但此时不行,绝对不行,因为若自己这些手下不彻底死去,自己回去便只有死。他的剑高举,嘴中高叫:“给我上!给我冲!”只有他知道他想喊的其实是“给我死!” 只愿你们的亡灵得以安息,我会给你们烧香,给你们磕头。 只愿你们莫要责怪我的无奈,要怪就怪你们那位皇帝吧。他叫赵匡胤。 “给我上!给我冲!”他已声嘶力竭。 与此同时的西部凤翔,大战也已拉开。西部夏季的午后常突有一阵或大或小的龙卷风拔地而起,卷起尘沙,直冲向天,极为壮观。老天似乎在帮住潘美,这才上午,突然一阵不大不小的龙卷风由北向南而过。 “张将军,进攻!”他大声下令。 张令铎显然明白了主帅的意思,大喊声:“上!”率威信军将士紧紧跟在那风之后,在战鼓声中冲向蜀军。 风的范围不是很大,但它转来转去,实在可恼。更让人可恼的是宋军竟然在此时发动了攻击。一向沉稳的李廷珪瞬间有些慌乱。 幸好慌乱只是瞬间,李廷珪马上恢复平静,下令中军向后撤。 于是出现一个奇妙的现象。蜀军缓慢后撤,撤退中时有将士向两侧而去;中间是一道龙卷风,象是屏障;张令铎率军也不敢追得太急,生怕陷入对方的包围。 潘美的号令再一次响起,袁彦、杨成信的左军,王彦超父子的右军启动,呐喊着冲向各自的对手。 似袁彦、杨成信这类地方军阀,在自己的地盘上作威作福惯了,突然与蜀军这样训练有素的对手交锋,顿觉力不从心。 霍犀猊、霍犀范都是爱打仗的主,这好几年没打大帐,正愁有力无处使呢。“哈哈”大笑中,各持兵刃迎向对方主将。 王彦超父子的凤翔兵稍强些,但孙文韶、张虔昭使用了守势,你向前我就挡,你向后我也不追,坚守阵营。几番冲击下来,凤翔兵倒地一片。 那股龙卷风力量殆尽,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张令铎惊讶地发现眼前的蜀军人数少了许多。追,还是不追?他开始犹豫。 李廷珪似乎生怕他不追,又掉头攻了过来。 张令铎大喜,挥军迎上。 人家不领情,见你又向前,反而掉头继续后撤。 妈的,看我怎么砍你个落花流水。张令铎大怒,便欲加快追击速度。这时快马来到,传达潘美命令:不要与其他两军脱节,立即回撤。 说的也是,谁知道蜀军前面是什么情况,冲击太深,我便会孤军奋战。张令铎立刻下令向后缓慢后撤。 李廷珪可不管你什么想法,立刻又掉头回追。当然原先的计策没变,边追边向两侧分兵。 于是又成了宋军回撤,蜀军追击的局面。 本来两军的阵式针锋相对,旗鼓相当,但到了午后,局势明显发生变化。 蜀军的中军已变得很少,而两侧的兵力却明显加强。这便是李廷珪的老道之处。二比一,蜀军胜。 中军力量薄弱何妨,你打我便撤,不与你硬碰硬交锋便是。 右军霍犀猊、霍犀范越战越勇,与他俩对战的袁彦、杨成信已感不支。这倒不打紧,至少还能撑住,可自己的士兵却越来越少,让人心焦哪。 大战继续,转眼午后,胜负的天平倾斜。 蜀左军的孙文韶、张虔昭在力量得到增强后,转守为攻,呐喊着冲向敌军。 王彦超的凤翔兵在如虎狼般的蜀军面前阵型被瓦解,四分五裂,不得不边战边退。 潘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未向左右两路调拨人马,反而下令将战鼓擂得更响,以鼓舞他们的士气。 此时的李廷珪似乎看破潘美的心思,胆子更大,中军几乎就余几千人牵制张令铎,其余人马尽去补充两侧。 这两年在陕州吃香喝辣的,养尊处优,袁彦越来越觉得手中长刀沉重,越来越无力挥舞。 霍犀猊瞅准机会,全身之力贯于大斧,大喝声:“撒手!” 袁彦很听话地长刀脱手,吓得面如土色,一时间竟忘了逃跑。 终于有机会展现我霍大将军的风采,霍犀猊怎肯放过。将斧抡了个满圆,得意大喊道:“小子,看斧!” 袁彦忽然不明白自己为啥不逃呢?立即催马狂逃。看,看你个头,老子回陕州想看啥斧有啥斧。 那边的杨成信看得分明。我才没那么傻呢,在这等死呢。紧跟着调转马头便回奔。 霍犀范在后大喊:“别跑这么快啊,爷爷还没过瘾呢!” 主将逃了,咱还等什么呢。这宋军左路,不管是来自陕州还是同州,纷纷逃窜。 两位霍氏老将不肯放过,率军边追边杀。 潘美料这左路将首先瓦解,见果如此,微微一笑,厉声下令:“收兵,撤回凤翔!” 中军张令铎根本没犹豫,便率主力撤向城内。右路王彦超父子边打边撤,回到城中的凤翔军损失过半。 李廷珪乘胜追击,直追到凤翔城下,方才作罢。作为柴荣的表哥,作为大周曾经的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比之李筠或李重进更有理由反宋。然而他没有。 记得突现“点检为天子”时,柴荣找他谈话,给他讲述从无空穴来风这个道理时,他只说了五个字:“我听皇上的。” 离京时,由于避嫌,除他最喜欢的部下赵匡胤,再无他人前来送别。他惊讶万分,因为谁都知道柴荣对赵匡胤的赏识。 赵匡胤只说了六个字:“我来查明真相。” 后来,赵匡胤派人给他带来消息,“似与李重进有关。”他笑了声,然后回复,“由他去。” 后来,柴荣病逝,辅政三相邀他入京辅助幼主。他笑了声,回复:“在外挺好。” 后来,赵匡胤登基开创新朝,来旨请他回京。他笑了声,然后很快到了汴京。赵匡胤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卿不负朕,朕绝不会负卿。” 后来,李重进反宋,被赵匡胤轻描淡写地歼灭。他笑了声,不知是高兴还是惋惜。 后来,他稳坐忠武节度使,坐地许州,辖许、宋、毫三州,似乎是赵匡胤最亲近的人。 现在,赵匡胤的旨意又到,“死守毫州,援军即到。”张永德笑了声,随即亲自率军来到毫州坐镇。此时李处耘的蜀军先头部队已到毫州城外。 赵匡胤共发三道圣旨,一道给张永德,一道给曹彬,一道给潘美。 曹彬接过圣旨时有些惊讶,“进入徐州。”在看完赵匡胤那封密函后,他毫不犹豫地向大军下达了进入徐州的命令。 始料不及的王宴大开城门迎接朝廷援兵。想你来时你不来,没想你来时你却到,到底什么意思? 曹彬只一句话便打消他的疑虑,“王大人,皇上有旨,令我等趁蜀军在宿州立足未稳之时,主动出击,击溃它。” 王宴忙赞道:“皇上审时度势,高瞻远瞩,心系徐州,老臣替徐州军民谢谢浩荡皇恩。曹将军,一路辛苦。” 曹彬笑道:“先前因不明蜀军动向,故我大军暂停观之,王大人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王宴道,“曹将军准备何时向宿州进攻?”进攻是你的事,我只负责防守。 曹彬伸出手指,“再过三日。” 王宴点头赞道:“不顾劳累,运筹帷幄,曹将军真是我等楷模。” “王大人老当益壮,徐州之稳固全靠大人您了!”曹彬笑着恭维。 “哈哈”,各怀心思的两军众人大笑,气氛看似很融洽。 孟昶来到呼延赞面前,道:“呼延将军,你可以走,也可以留下,请你选择。” 呼延赞先没有回答,反而道:“小娃,你好狡诈。” 孟昶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这两日我想明白你因何敢挨我那一拳了。”呼延赞道。 “哈哈。”孟昶大笑道,“呼延将军果然粗中有细。” 呼延赞“哼”了声,“那你觉得我会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孟昶随即答道:“离开。” 吃惊的是呼延赞了,“你怎会这么肯定?你之前所做不是都希望我留下吗?” “原因很简单。”孟昶笑答,“呼延将军忠义无比,怎会轻易加入我大蜀。”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做先前之事,收买人心呢?”呼延赞怒道。 孟昶摇着头笑道:“还是之前那句话,我喜欢你。” 呼延赞想了很久,才轻声说了句:“我觉得你这个小娃很对我胃口,我也喜欢你。” 两个男人的相互喜欢的实质是什么?欣赏。 “哈哈,这就足够了!”孟昶满心地喜悦。 呼延赞盯着孟昶道:“所以我决定回淄州我父亲处。” “其实我已猜到。”孟昶早已预料道。 呼延赞不相信,“为何?” 孟昶笑道:“你既不能归顺我,又不愿与我为敌,还有别的去处吗?” 被猜中心思的呼延赞爽朗笑道:“不错。哈哈,我越来越喜欢你这个小娃了。” 孟昶相信李处耘与王全斌两日便可拿下毫州,在前军离开两日后,他率大军军离开宿州,向宋州进发。 王昭远急急来报:“曹彬突然率军进入徐州城。” 孟昶一愣,不禁发问:“为何?” “莫非认为我军即将大举进攻徐州,提前做好防备?”王昭远猜测道。 如果那样,依曹彬先前的用兵,更不应该如此啊。莫非……孟昶不敢朝那个方向想,慌忙自我欺骗地道:“或许正是如此。” 唐糖几女的离去让他有些心烦,夏末炙热的阳光更让他有些暴躁。呼延赞的离去虽在预料中,也让他有些不甘心。“行军速度再快点!”他厉声催促。 符彦卿、武璋忙离开,生怕他再发出这类不可思议的命令。因为大军的行军速度已经足够迅速了。 就在李处耘犹豫是否在王全斌来之前便开始发动向毫州城的攻击时,张永德却率军出城,摆下阵式,大有决一死战之势。 既然人家主动求战,李处耘马上布阵相迎。 “记得李将军也曾是我委以重任的部下,如今却要敌我相对,世事变迁让人心寒哪。”张永德感慨地道。 面对老领导,李处耘还是很尊敬,“张将军曾率我等护世宗,高平血战杀敌的情形似在眼前。” “哈哈。”张永德大笑,似乎想掩饰什么。“物是人非。” “处耘知道当年将军是遭人陷害,也曾苦劝皇上,但未能奏效,引以为憾。”李处耘道。 张永德苦笑下,“即使我未离开禁军,又能如何?” 李处耘马上接道:“若将军仍统禁军,便不会有小人忘恩负义,篡权夺位之事。” “你错了。”张永德摇头道,“若我未离开,我便不可能活到现在。” “未必吧。”李处耘道。 张永德道:“李将军若无蜀相助,又怎可能今日立马我的面前呢?” 此话不假。李处耘低下头。 “李将军可知我为何从许州来到毫州?”张永德突然问道。 李处耘抬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将军可知我为何不死守毫州,却率军出城相拒?”张永德又问。 李处耘猛然有了答案,“难道是赵匡胤的死命令?” 张永德又一次苦笑,没有作答。他心中很清楚,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有活路。只有将自己所辖三州让出,只有让自己手下的三万多将士消失,才能保住自己的命。官场沉浮这些年,他知道只有生命的存在才是最重要的。赵匡胤,我会活着看你的灭亡,哪怕那时我是乞丐。 李处耘没有再相问,道:“张将军,那咱们开始?” “今日罢了,明日吧。”张永德建议。 “好,一言为定。”李处耘应道。傍晚王全斌便可到达,明日更有把握。 孟昶离开宿州后,赵普马上与林仁肇商议,“应派兵攻向徐州,迷惑宋军。” 林仁肇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为显真实,便由我亲自去吧。” 赵普点头道:“宿州总共不到五万兵将,必须留下一半镇守,林将军只能带去两万余人。” “赵大人放心,林某不会退缩。”林仁肇道。 “林将军误会我的意思了。”赵普忙解释道,“我们现在绝不能正面对敌,即使这两万人也要造出十万的气势。” “赵大人已有良策?”林仁肇知道他的机智聪明。 赵普道:“林将军可将这两万人铺开,阵与阵,兵与兵的距离加大。行军时注意扬尘,旗帜再多举几倍。” 林仁肇笑道:“好主意。” “切记,我们要造出的是势,万不可与敌交锋。”赵普叮嘱道,“曹彬军已入徐州,敌军不下十万。我最担心的是……” “十万又如何?”林仁肇插道,“谅他们也不敢出城。” 赵普盯着他道:“若他们出城,林将军准备怎做?” 林仁肇想了下道:“既然不能正面迎敌,我便后撤。敌军以为我是诱敌,自不敢追。” “林将军大错特错。”赵普声调提高,“若敌军出城,说明已经识破我军意图,说明已知我大军已绕过徐州前往汴京。将军后撤,敌军必会紧追。” 林仁肇大惊,“那该怎么办?” 赵普想了良久,道:“将军只有边战边退,拖延敌人到达宿州的时间。我会在你身后分批次布置援兵,接应将军。” “若真到这个地步,林某必会死战沙场,一定护住宿州。”林仁肇也很清楚宿州的重要。 “将军一定不能死。”赵普忙道,“必须安全回到宿州。因为有了将军,宿州才叫宿州。没了将军,宿州对宋军来说就只是土堆的城而已。” 林仁肇点点头,“但愿不要出现这种状况。” 赵普没有答话,眼下宋军的动向已足以说明必将出现这种状况。皇上既然心存侥幸,又无法劝住,只有做好最坏的打算,才不至于到时真得断了蜀军的后路。 林仁肇依计行事后,赵普马上向淮南李谷发函。请他调军布置在泗州、寿州、濠州,随时接应。 潘美接到圣旨后,和曹彬的反应一样,吃惊不已。在看了密函后,不禁笑了。马上召来王彦超父子、袁彦、杨成信、张令铎等将,下达了攻击蜀军的命令。 25 “看枪。”后侧杀出孙文韶,直直刺向王蓝田。 王蓝田只有收棍阻挡,冷笑道:“又来个送死的!” 孙文韶边与对方纠缠,边大叫道:“张兄,快快收兵!” 张虔昭张开双目,大叫道:“即使死,我也不会再逃跑。” “张兄。”孙文韶着急喊道,“这不是逃跑,是退兵。李将军令你速速退兵,引敌军追击,聚而歼之。” “你说的是真的吗?”张虔昭怀疑地问。 孙文韶不急答话,已喊数声“啊”,被铁棍击得连连后退。 我们两个老家伙都不是这小子的对手,不能白白送死。张虔昭急忙下令:“撤,撤退!” 别看这两位老将功夫不高,训兵的水平还是很高的。蜀军开始边抵抗边向后撤,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哈哈,有本事就来追!”孙文韶虚晃一枪,掉头向后。 你以为我不敢?王蓝田提僵欲追,王彦超忙在后大喊:“蓝田勿追,小心有诈。” 王蓝田回头道:“若真有伏兵,为何当面说出,必是唬人之举。” 王彦超来到儿子跟前,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李廷珪用兵狡诈,难保不是猜到你的心思,刻意当众说出。” 王蓝田点头,没有再追。 张虔昭见宋兵不追,回头大骂:“怕了吗?来追呀!” 孙文韶忙道:“张兄,快回原驻防之地,布阵以待。” “但他们没有追击啊。”张虔昭不解,“李将军不是白白埋伏了吗?” “李将军面前是宋兵主力,哪可分身来助?”孙文韶道。 张虔昭张大嘴巴,大惊不已,已是一身冷汗。若宋军追击,左翼溃败,蜀军将必败。 孙文韶语重心长地道:“张兄,我们都已不再年轻,不可冲动误事。若我左翼盲目攻击,全军覆没,后过不堪设想哪!” 张虔昭点点头,“若不是老弟及时赶到,我丧命不打紧,带来的后果将会让我死后都不能安生。只怕我‘逃跑将军’的罪名前又要加上‘蠢货将军’四个字了。” “呵呵,张兄也别气馁。”孙文韶笑道,“幸好我算准那王彦超为人谨慎,不敢追击。咱们快些布防,听从主帅之令便可。” 李廷珪的命令已到,暂不追究盲目出击之罪,仍按原布置行事。 潘美听闻王彦超没有趁机追击后,顿感可惜。对张令铎道:“王大人太过谨慎,错过这最佳时机。蜀军其他两路军马均被我军牵制,怎敢分兵增援设伏。” 张令铎冷笑道:“也许他是想保存他凤翔兵的实力。” 潘美摇摇头,“他早知战后将离开凤翔,这种私心有和没有一样。是人之性格所决定。” “可万一蜀军增援呢?”张令铎问道。 “呵呵,那李廷珪恐怕没这个胆。”潘美笑道,“他若一动,我军便动,我舍右路而获全胜。我猜测不论他的左路什么变化,他都会按兵不动,因为那样他还有机会。” 张令铎赞道:“潘大人高明!” 潘美摇摇头:“是李廷珪高明。他只需在此不动,便可一直引我朝廷关注分心,大蜀真正的主力便可压力减缓。我只希望皇上能顶住朝中压力,不要强逼我攻击。若那样,胜负便难以预料。” 潘美所想没错,朝中众臣再一次给赵匡胤压力,大家一致认为曹彬、潘美是惧敌,应及时换帅。 苗训、楚昭辅则保持一贯态度。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应给两位统帅充分地信任。 赵匡胤沉思许久,终于开口:“下旨令两位主帅将蜀军驱逐出境,不可再拖时日。” 晚上,赵匡胤摆宴款待回京的高怀德、宋延渥、赵廷赞等亲信,笑道:“如此一来,那孟昶必会中计。你等明晨便率兵前往宋州,等待他的到来。” 众人开怀大笑。 “朕很快便去宋州,与那孟昶会上一会。”赵匡胤豪气大发。 “皇上的蟠龙棍,天下谁人能敌!”众人高声赞颂。 与此同时,宿州的孟昶也在摆宴与众人同乐,只可惜唐晓没到。 怎么会呢?孟昶忙对杜逸风道:“师傅,你去看看。” 又与众人饮酒良久,仍不见回转,孟昶觉得怪怪的。回头一看,韩继勋、韩保贞二人立在身后,不禁问道:“朕那几位贴身带刀侍卫呢?” 韩继勋支支吾吾地道:“达妃受伤,不方便行动。” “不是还有四个吗?”孟昶突然莫名地发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众人纷纷停下,望了过来。 孟昶当然清楚此战的重要性,不能给这些爱将太多压力,忙回头摆了下手,笑道:“朕的家事,你们继续。” “哈哈”,众人大笑,酒宴继续。那几个皇妃的厉害,谁人不知,呵呵,咱们的皇上真得很苦啊。 见孟昶又一次回头,韩继勋忙对韩保贞道:“你快将她几位寻来!” 韩保贞急忙离开。 又是良久,孟昶心中怪异感觉愈加强烈,回头问道:“继勋,保贞为何还未归。刺史府很大吗?寻个人这么慢!” “也许,也许出去了。”韩继勋吞吞吐吐。 孟昶双目一瞪,“那你也去寻。” 韩继勋犹豫下,慌忙离开。 孟昶努力压住心中的怪异之感,和众人继续有说有笑地饮酒,直到宴散。 众将纷纷谢恩告辞后,赵普、王昭远却未走。 “你俩也去歇息吧。”孟昶摸着有点发胀的脑袋道。 二人突然下跪道:“臣等欺瞒皇上,请皇上治罪。” 刚说完,杜逸风、唐晓、韩继勋、韩保贞等人走入下跪。 就知道有事情要发生。孟昶冷冷地道:“是朕问呢,还是你们自己说。” 唐晓抢在最前面道:“与他几人无关。皇上,是唐晓自作主张,恳请他们配合的。” 就知道跟你有关,不然怎么可能不参加我的宴。“那唐兄说吧。” 唐晓道:“糖糖她,她走了!” 就知道和她有关,不然怎么会有你的参与。孟昶未吭声。 王昭远跟着道:“思妃、妍妃以及婵蕊姑娘一并离开了。” 孟昶放下心来,“她们留在军中作甚,回金陵也好。” “她四人北上而去,方向似乎是汴京。”王昭远小心翼翼地道。 “什么?”孟昶惊呼着站了起来。 “皇上!”众人不敢正视孟昶。 孟昶怒道:“她们去那作甚!” 唐晓忙道:“必是糖糖的主意,与另外三人无关。” “小普,你一定已整理出全部经过,说吧,怎么回事。”孟昶大喊道。 “赵普大人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唐晓忙道。 孟昶“哼”了声道:“朕当然知道,朕还知道在酒宴前你们全都已知晓,并合计隐瞒着朕。” “不错。”赵普道,“我们不想在此时让皇上分心,我们不想皇上的心情变化影响了那些将军,我们不想那些将军因为皇上的心情变化影响了士气。皇上,主意是臣出的。” “还有我。”王昭远跟着道。 孟昶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先不要说这些,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普从头说来,“恬妃因为误伤呼延将军,自责不已。午时又被皇上训斥,便想与婵蕊去为皇上取一本兵书,以补偿过失。另两位皇妃不愿她二人犯险,便一同前去。” 一本虚假的兵书,还这么上心?不对啊,那婵蕊知道是假的啊,为啥竟带她们前往?孟昶突感不妙。 王昭远接过话道:“臣的手下见四人出城,便通报给臣。臣急忙下令阻拦,但皇上您知道,他们哪敢对抗皇妃们。臣只好重新下令,随时注意她们的动向。” “宋境内我们有多少实力呢?昭远,你也太自信了吧。”孟昶道。 “一切都引糖糖而起,皇上不可因此事分心。唐晓这就去追赶她们。”唐晓道。 大战将近,你们这几个不让人省心的老婆。孟昶沉思良久,道:“她们都聪明绝顶,武功又高,应不会出什么事。师傅、师娘,你俩与唐兄同往。昭远,你尽所能要一直掌握她们的动向。” 王昭远不敢欺瞒,“皇上,臣已失去她们的消息。” 她四人知道我“潜龙”,自会想办法躲开。孟昶道:“那就尽所能寻找吧。另外,即刻通知虫哥,让他的乞巧门配合。” 杜逸风夫妇,唐晓连夜离开追赶四人,王昭远赶紧向四处发出密令。 “皇上,你不责备我吗?”赵普小声问道。 孟昶笑道:“小普,你这样做很对。若朕宴前便知晓,必会流露出来,影响众将士气。对了,明日,你马上派人将达妃送回金陵,并说糖糖她们四人一并回宫了。” 赵普点点头,“臣正有此意。” “小普,你觉得朕直向汴京是否会成功?”孟昶又问。 “臣对皇上从来只有信心,此举必会成功!”赵普态度坚决地道。 孟昶笑了笑,道:“可朕突然没了信心。” 赵普忙道:“既是冒险,若无信心,必会失败。皇上,您可万万不可如此!” 长舒口气,孟昶道:“箭已在弦,怎能不发?小普,宿州之重要你心知肚明,朕与蜀军的后路就交给你了。” “皇上放心。”赵普心知肚明,不然他怎会心甘情愿地留在宿州。一般来说,一个组织或者说一个公司,有的人只有苦劳,没有功劳。原因很简单,功劳属于没有苦劳的人。 庆幸的是孟昶不是这种人。虽然负责东北方向的王全斌只做了一件事,躲开从宿州突围的敌军,但仍受到孟昶的大加赞扬。 “王将军做得很好,天远军所有将士均有赏。”虽已深夜,孟昶还是聚集所有主要将领,召开紧急会议。 符彦卿开玩笑地道:“末将不服。早知道如此,我早就抢东北方向的任务了。” 王全斌笑道:“符老四,这功也和我抢啊。” 符彦卿“哈哈”笑道:“这种便宜事,谁不眼馋啊。” 众人都很轻松地笑了,只有赵普露出忧色道:“是不是太明显了?” 孟昶大笑道:“小普,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聪明的。明日林仁肇将军到后,你们放心进城,朕就把宿州交给你们了。”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和赵普一样的聪明,但世上和赵普一样聪明的人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很不巧,此人在地方阵营,他叫苗一仙,也就是苗训。 苗训专程来到宿州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王祚突围,以证明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结果他已得到,蜀军对徐州没有兴趣,那只有一种可能:汴京才是真正的目标。 既然得到答案,苗训随即在林仁肇大军进城时悄然离开,火速赶回汴京。 王祚的到来让王宴大吃一惊。在听说侯晖与赵章战死后,不免有些心痛。未见那个传闻中的呼延赞,他不禁问道:“王大人,怎么不见那勇冠三军的呼延将军?” 王祚长叹道:“我那贤侄已阵亡!” 也好,这些兵都可以归我。王宴装作很惋惜地道:“可惜啊,只闻其名不见其面。” 王祚一脸苦相,“我正不知如何向我那呼延老弟交代呢。” 那是你的事。王宴假意问道:“王大人可愿随我守徐州?” 王宴早已想好归路。“本官既为宿州刺史,如今宿州失守,自应回京请罪,告老归田。” “王大人怎会有如此想法。”王宴很惊讶,“贵子身为朝廷丞相,自会为你周旋。” 王祚忙摆手,“罢了,罢了。岁数不饶人,精力不够了。” 王宴刺探性地问道:“王大人难道置那些将士不顾?”有两万本就属徐州,还有近三万人呢? “这些人就全交给王大人吧。”王祚很爽快地道,象是烫手山芋在手上。 “可是……”王宴心中惊喜,嘴上依旧推辞。 王祚已起身,“王大人自己处理吧,我回京了。”宿州一破,徐州说不定马上就被围,到时想走就难也。为了活到一百三,再也不能过这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了。 幸唐晓正在扬州,飞马星夜赶来。孟昶领他到呼延赞跟前,道:“糖糖的‘无影穿心’。” 唐晓笑笑,抱歉地道:“妹妹顽皮,就爱惹祸。皇上莫要计较。”说着已迅速掏出解毒丸,送入呼延赞口中。 “那也得分大事小事啊。”孟昶有些怒气,“这等勇猛之人若死去,多么可惜!” 说话间,唐糖和婵蕊正好走入。唐糖一听,泪水蹦出,哭道:“达妮姐姐被他打成重伤,不能动弹。他活该!” 孟昶欲训斥,唐晓马上抢在前道:“糖糖,阵前格斗,死伤公平。你这样背后出手便是不对,快点道歉。” 唐糖一撅嘴,“就不道歉。”转身跑去。 婵蕊急忙在后追赶,“不道歉,就不道歉。” 孟昶苦笑,“唐兄,算了,幸好你及时赶到。” 呼延赞缓缓睁开眼睛,四处张望下,爬起指着孟昶怒斥道:“背后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挥拳便打了过来。 孟昶身后赵崇韬、李承勋急忙挡在孟昶身前,拔出佩剑,指向他。 孟昶拍拍二人,道:“让开!” 二人怕呼延赞伤到皇上,不肯。 “让开!”孟昶厉声道。 二人这才无奈闪在一旁,但手中剑仍不入鞘。 “呼延将军,是朕不对。”孟昶迈步走到呼延赞跟前,“现在你打朕一拳,算是扯平,如何?” 赵崇韬、李承勋忙道:“皇上,不可。”这呼延赞力大如牛,皇上的小身板怎经得住他那一拳。 呼延赞亦是一愣,“你敢挨我一拳?” “既然是朕错,就应担当。”孟昶凛然道,“呼延将军自不是背后出手之人,朕便让你正面打便是。” “皇上!”赵、李二人大喊。 孟昶转头道:“不许说话,不许出手。” 呼延赞还是不相信,“你可知我一拳可打倒一头水牛?” “呵呵。”孟昶笑道:“可朕不是水牛。呼延将军,出手吧。” 呼延赞犹豫片刻,铁拳向前,实实在在地击中孟昶胸口。 孟昶连退数步,站定抚摸下胸口,道:“呼延将军,咱俩扯平了。你的毒还未完全肃清,两日后待你痊愈,去留由你选择。”然后出屋。 唐晓紧跟出来,小声问:“没事吧?” 孟昶回头笑笑:“你方才不作阻拦,我便猜测他刚刚苏醒,无甚力道。再加上我直接让他打,他这样的人物怎会用全力。呵呵,所以我没事。” 唐晓忙道:“不过他那一拳平常人也是难以抵住的。” “呵呵,是吗?”孟昶刚说完,猛觉胸口一阵难受,连忙弯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一直跟在后的赵崇韬、李承勋大叫“皇上”慌忙向前,唐晓摆摆手,道:“不用惊慌,吐出来就对了。” 果然,孟昶深呼吸几下,恢复平常,大笑道:“哈哈,看来朕还是平常人哪!” 唐晓跟着而笑,“平常人好,有情,有情便可动人。” 孟昶点点头,“但愿这位猛将能懂!” “皇上再说哪位猛将啊?让林某也见识见识。”那边走来众人,林仁肇笑问。 身旁的符彦卿道:“林将军还不知道吗?这宿州城里出了个让皇上心动的人物,叫呼延赞。皇上说的就是他。” “能让皇上心动的人物可不多。”已到宿州的水军指挥使高彦铸道。 孟昶跟着众人而笑,“哈哈,谁说不多,你们不都是吗?” “哈哈”,众人齐乐。 “兵贵神速,众爱将既已到齐,马上布置任务。诸位不会怨恨朕不近人情吧?”孟昶笑问。 众人马上齐道:“皇上只管吩咐,我等无所不往。” “地图。”孟昶转头道。 赵崇韬、李承勋赶紧去拿。 唐晓识趣地道:“皇上,你们谈国事。糖糖方才的神情不太对劲,我去找她谈谈。” 孟昶这才发觉有些怠慢了这位舅子,忙道:“唐兄一路辛苦,暂作歇息,晚上我摆宴为大家洗尘,还望你能参加。” 这个面子自是要给。唐晓点头应后离开。 曾经的宿州刺史府大院中的草坪上,地图展开。孟昶对照地图道:“诸位已经知道朕的心思。别不多说,高彦铸将军,你率水军明晨便出发,目标宋州。” 高彦铸应道:“遵命。” “林仁肇将军、赵普,你二人留守宿州,同时朕希望你们能让徐州时时刻刻感到威胁。”孟昶一指徐州道。 林仁肇马上称喏。赵普犹豫下,轻声道:“皇上,臣还是觉得应由你镇守宿州。” 孟昶面露不悦,“小普,如果你不愿意留守宿州,朕便令你回金陵。” 赵普不敢再吭声。 孟昶一指毫州,“王全斌将军,李处耘将军,你二人率部先行出发,尽快拿下毫州。”后又指向宋州,“之后与我禁军会和,直逼宋州这只拦路虎。” 众将立即道是。 孟昶站起大笑问道:“诸位有没有信心?” “有。”众将情绪激昂地道。 “好,各位暂在这宿州城内歇息,今晚朕摆宴为诸位壮行。”孟昶道。 众将齐谢:“谢皇上圣恩!” 凤翔郊外,两军终有所动。曾在凤翔落下“逃跑将军”“美名”的张虔昭为血前耻,不顾孙文昭的阻拦,擅自率兵冲向宋营。 王彦超持长刀纵马迎上,大笑道:“原来是张将军,久仰大名。” 张虔昭亦挥长刀,厉声道:“既闻爷爷大名,就乖乖下马投降。” “哈哈。”王彦超不禁又大笑两声,“这些年风云变幻,然彦超犹记当年凤翔,将军率千军万马而来,一人逃回的精彩一幕。” 张虔昭怒不可支,催马冲了过去,“看刀!” “爹,我来!”王彦超身后窜出儿子王蓝田,提棍相迎。 王彦超笑道:“对付你,我儿子就足够了。” 足够了。两人一交手,张虔昭便觉自己老了。刀与棍相交,虎口发麻。 年轻多好!若我象他这么年轻,便不会有这力不从心的感觉。 当年你不是也年轻过吗?还不是力不从心地一个人灰溜溜地逃离凤翔。 只几个回合,王蓝田取笑道:“张老将军,还不逃吗?”双臂一加力,将张虔昭的长刀震飞。 张虔昭惊愕中紧闭双眼。他已决定即使是死,也不会再逃。 哈,竟然情愿死。好,小爷成全你!王蓝田的铁棍似旋风扫向张虔昭。 哼,死有什么可怕,老夫活了这把岁数也够本了,再也不想成为他人的笑柄。张虔昭竟然笑了,在死亡降临之前。 26 “哎。”王祚见呼延赞被那二人打得无还手之力,不禁叹气。他开始考虑是否鸣锣召回。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蜀军中,杜逸风对孟昶道:“呼延赞粗中有细,暗藏杀招,要提醒唐糖两人。” 孟昶不解,“明摆着呼延赞被动得很,师傅,你小题大做了。” “如果唐糖、达妮的心思和你一样,就大大不妙。”杜逸风忙道,“呼延赞一直在蓄积力量,只要唐糖的暗器有少许缓慢,他的钢鞭将毫不留情地把达妮打落。” 那边段思盈、留妍瞳一听,急忙喊道:“我俩上!” 孟昶摇摇头,定睛望去。唐糖的暗器恰好微慢半拍,呼延赞马上欲蓄力攻击,或许觉得时机并不成熟,又收力击落暗器。 “他在算时间,快,快收兵!”杜逸风急切喊道。 师傅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所判断自不会错。孟昶忙欲下令鸣锣。 此时的唐糖和达妮正斗得兴奋不已,仍在继续表演。 呼延赞也在这刻大喝声:“看鞭!”钢鞭结结实实地与达妮的弯刀相碰。 “啊。”一声娇呼,达妮手腕发麻,弯刀飞落,人也从马上被震飞,摔落在地。 唐糖一愣,霎时不知该怎么办。 杜逸风夫妇已飞身离马,纵了过去。段思盈、留妍瞳惊呼着飞马狂奔向前。 呼延赞提马到了已吐血的达妮面前,铁鞭向下拍去。 蜀军中一片惊呼。孟昶甚至来不及下令鸣锣,大喊道:“住手!”忙提缰冲过去。 都已来不及,呼延赞的铁鞭离达妮不满半尺。达妮命休矣! 呼延赞突然收力,惊讶不已。达妮头盔飞落,露出长长秀发。 唐糖已纵身下马,紧紧护住达妮。杜逸风、肖玉蓉已到,剑指呼延赞。紧跟着段思盈、留妍瞳到,下马持剑在达妮身前。 “我不杀女子!”呼延赞惊讶中道。 唐糖猛地将头盔脱下,娇喝道:“女子怎么了,我也是!” 段思盈、留妍瞳也跟着大喝声:“我们也是!”脱盔扔地。 什么呀,感情这几日跟我斗的都是女子。羞煞我也!呼延赞目瞪口呆。 孟昶已到,身后众将挥着兵刃便要攻击呼延赞。他大喝声:“都给我住手!”众将恨恨作罢。 “这些女子是你的侍卫?”呼延赞问孟昶。 孟昶苦笑下,道:“都是我老婆。多谢呼延将军不杀之恩。” “哈哈。”呼延赞大笑道:“你小子真有本事,讨得老婆都这么厉害!”虽面对众多敌人,他竟似毫不在意。 “再厉害,也打不过你呀!”孟昶一脸苦楚。 呼延赞摇摇头,“俺还没想过世间有这么好武功的女子。”说着指指段思盈、留妍瞳,“特别是她俩。” 肖玉蓉已上前抱起达妮,与杜逸风回营为她治疗。唐糖站起来道:“要不是老公不让我用毒,早就把你打趴下了!” 呼延赞大笑道:“不太可能吧?” 唐糖走近,孟昶感到不妙,大喊声:“唐糖,不可!”但唐糖为达妮报仇心切,“无影穿心”已无声洒向呼延赞。 呼延赞正想说话,猛地感到头重,瞪大眼睛惊讶着自马上摔落。 王祚在城头没看明白,见呼延赞眼前一群蜀将,然后突然落马,只以为中了毒手。“好卑鄙!”悲痛中下令收兵。 呼延赞带出城的将士本就不敢向前,见主将到地,听锣响纷纷掉头回奔。 “胡闹!”孟昶怒斥唐糖。忙下马抱起呼延赞的头部,喊道:“呼延将军,呼延将军。” “哼,谁让他打伤达妮,还瞧不起我们女子的。”唐糖大声道。 孟昶不与她争辩,伸手道:“解药!” 唐糖一翻白眼,“没有。” “解药!”孟昶声调提高,怒气更重。 段思盈、留妍瞳见孟昶真发火了,忙劝唐糖:“妹妹,快拿出来吧。他刚才能杀达妮都没杀呢。” 想想也是,唐糖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委屈的泪珠都快滴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我哥有,你跟他要去。”说着已撒腿奔走。 “昭远,快飞鸽传唐晓来宿州!”孟昶大喊。 远处的王昭远一听忙回营吩咐向金陵、扬州等地飞鸽召唐晓。 “崇韬、承勋,将呼延将军弄回营!”孟昶跟着下令。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王祚在府中来回踱步。唯一可信赖的呼延贤侄不在了,蜀军明日便要攻城,谁来指挥? 这个时代大部分人会希望自己的兵越多越好,王祚却很犯愁。自己是个文官,这么大岁数了,还从未指挥过上万人马,如今全部加在一起将近五万,怎么来布置呢? 那边的仆人被晃得眼花,小心问道:“老爷,是否请人来算一卦?” 对啊。王祚眼睛一亮。上次去请,便来了呼延赞。今日去请,说不定会来更高的高人呢。“快,快去请!” 早想离开的仆人跑出府,深呼吸不止。老爷这走来走去的真让人头晕,还好想出这个主意才能出府。什么算卦的,现在到哪去找,我还是先去酒肆大吃大喝一顿再说。 “哎,你撞到我了。” 仆人忙收步,见一盲人留小山羊胡,扛一小旗,上写“苗一仙”。他惊讶发问:“算命的?” 对方摇摇头,“只断命,不算命。” 管你断命还是算命,就是你。“跟我去刺史府,对我们老爷多说好话,赏银咱俩对半分,如何?” 盲人还是摇头,“只会说实话,不会说好话。” “你咋这么笨哪!”仆人有点生气,“有银子也不赚,傻瓜。我去找别人。”说完便走。 “实话未必不是好话。”盲人悠悠地道。 仆人停下,转身回来道:“说的也是。不管怎样,记住赏银咱俩对半分。” “你家老爷在宿州的全部银两大概有多少?”盲人问。 仆人自我解嘲道:“少说也有五六千两吧,咱俩可拿不到这么多。” 盲人微微笑道:“我看拿得到。” 仆人心想,他比我还贪心哪!没放心上,领盲人回到刺史府。 “人家都称半仙,你为何叫一仙?”望着小旗上的字,王祚不解得问。 盲人道:“既是半仙,还有一半人味。我不同,我没有人味。” 王祚很糊涂,“你没人味?” 盲人点点头,“有人味者怎会知晓全部天机?” “哈哈,好。”王祚见果是高人,大喜,“那你给我算一下,如何避过此难?” “我不会算。”盲人摇头。 仆人插嘴道:“老爷,他是断命的,必算命还要高上一截呢。” 断命?听这词就让人舒坦。“好,你来断一下我该如何避过此难。若断得好,大大有赏。” 盲人道:“大人有难?” “当然,大难哪!”王祚长叹道。 “大难不过死。大人可以活到一百三,怎会有大难呢?”盲人一缕山羊胡,道。 王祚忙道:“看如今情形,恐怕活不了几日了。” 盲人不停摇头,“天机说大人能活一百三,就必然能活到。大人难道不相信天机?” “信,信!”王祚眼睛放光。 “一仙已为大人断好命,可以走了吗?”苗一仙道。 你还什么都没说呢。王祚连忙阻拦道:“还请大仙为我指点如何避过此小难。” 苗一仙掐指片刻道:“大人小难是否指敌军围城之事。” 果然是神仙。王祚心服口服地道:“不错,而且明日便要攻城。” “无碍,还有一整夜,大人完全可以避过。”这位神仙自信地判断。 王祚急切地道:“我就是要知道避难之法,请大仙指点。” “避难之法得关键是他。”苗一仙指向仆人。 我?仆人目瞪口呆。 他?王祚不敢相信。 苗一仙道:“只要大人将宿州的所有交给他,便可平安避过此难。” 怎么可能呢?王祚的怀疑显露无遗。 “大人若不相信一仙,便作罢。”苗一仙摇头道。 钱财是身外之物。王祚狠了狠心,道:“好,我全给他便是。” 现在惊讶的是仆人。他果然办到,莫非真是神仙? “接下来呢?”王祚急切地问。 苗一仙一指东北方向,“那是哪?” 王祚根本不用思考,“徐州。” 苗一仙微微一笑道:“大人可趁夜率兵突围到那去。” “不可,不可。”王祚摇头,“出城便是寻死!” 苗一仙并不反驳,“天机我已说出,大人愿不愿意做,便不是我能决定的了!”说完,转身离去。 仆人忙去相送,“大仙,大神仙,这么多银两怎么分哪?” 苗一仙道:“为啥要分?我只说你拿得到,可没说你能拿到多少?” “傻瓜,有钱不要!”仆人根本不在乎这句话,停下脚步嘲笑道。 犹豫片刻后,王祚终于决定按照这苗一仙指点的天机行事。 仆人惊讶着从王祚手中接过十两银子,“老爷,你就这么多?” 王祚露出狡黠的笑,“我早已全部转到汴京了!” 老奸巨猾哪!仆人心中无奈地骂道。 “你留这帮我看好府,回来后重重赏你。”王祚拍拍他的肩膀道。 回来?你还回的来吗?蜀军进城,首当其中便是这,我在这等死啊!仆人将十两银子往怀里一踹,便去收拾物品,准备等老爷走后便离开。 夜将深,王祚率兵出城,从东北突围。 蜀军显然始料不及,根本没作阻挡,任由他去往徐州。徐州两援将俱亡,王祚有点不知所措。 “伯父怕那王晏作甚!”呼延赞道。 王祚双手搓个不停,“这两万援兵该如何处置?如今四面都是蜀军,回徐州不太可能了。” 呼延赞“哈哈”笑道:“兵多还不好吗?伯父接收过来便是。什么徐州、宿州,都是我大宋的兵,伯父想得太多了。” 王祚还在犹豫,呼延赞继续道:“若伯父不要,我便全拿过来。” 那样岂不更糟,到你那可就名正言顺地成为朝廷的兵,王晏不把我恨死才怪。王祚忙道:“好吧,我先接收过来,待仗打完还给徐州便是。”说完便往军中走去,生怕呼延赞抢先。 呼延赞笑着摇头。您老人家的儿子在朝中是丞相,还怕这怕那的,真让人费解。 令人费解的岂止王祚,还有曹彬。王宴连续向他发出进驻徐州的请求,得到的回答只有四个字:正在途中。 王宴非常恼火:“蜀军正围困宿州,不趁此时机早日来徐州,等什么呢。在途中,在途中,这都几日了,爬也爬到了啊,真让人费解。” 王汉伦宽慰道:“父亲莫要着急,或许曹将军已有良策。” 王宴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道:“汉伦,也许我们不应让侯晖、赵章进入宿州,这一进去,便可能有去无回。” “当时的决定有些草率。”王汉伦点头同意父亲。 王宴突然想通,“我明白了。这曹彬是要等我徐、宿两州与大蜀两败俱伤后,渔翁得利,轻易击退蜀军,占据我徐州。” 长子王汉经开口提建议:“不如父亲现在解甲归田,将徐州让给他,由他与蜀军整个你死我活。” 这个儿子的主意为啥都是馊主意呢。王宴没好气地道:“你爹我得这徐州容易吗?你倒说得轻松,我王家以后还有地位吗?” 王汉经道:“我还没说完呢。待他们之间两败俱伤后,父亲不是还可以出山吗?” 王汉伦不同意兄长的意见,道:“到那时,我们无兵无权,出山还有甚用。” “徐州坚决不能让,无论是宋还是蜀。”王宴厉声道。 王汉伦沉思后道:“大蜀的目标是汴京,父亲何不派人与大蜀沟通一下呢,也许……” 王宴愁眉紧锁,“这可是通敌的大罪。” “不错。”王汉伦点点头,“所以派的人必须可靠,要不便由我跑这趟吧。” 王宴慌忙摇头。你若有个闪失,我的基业交给谁? 王汉经此时突然道:“汉经愿意去宿州蜀营。” 你?王宴怀疑他的能力,想了下道:“好吧,你先去探探口风也好。” 一直被二弟压制的王汉经立刻道:“汉经必尽力而为。” “只要能探出大蜀的意思就行了。”王宴对这个长子没有太高要求。 “我这就去。”王汉经迫不及待。 王宴道:“已经天黑,还是明日吧。” 王汉伦道:“此事不可漏半点风声,夜间前往更为稳妥。” “有理。汉经,一路小心。”王宴终于说出一句让儿子暖和的话。 王汉经很快离开,快马向西北方向而去。 西北?宿州不是在宿州西南吗? 没错。所以这夜孟昶未见到徐州来使王汉经,反而是熟睡的曹彬被他惊扰,连忙起身穿衣与他相见。 听完王汉经的叙述,曹彬想了会,道:“你仍按你父的意思去蜀营便是。” “那我回到徐州该怎样向父亲汇报?”王汉经问。 曹彬微笑道:“听说那大蜀皇帝也在宿州,他如何回你,你便如何回你父亲,据实禀报。” 王汉经不解,“万一他同意与我父合作,该如何是好?” “无碍大局,你尽管按我的吩咐做便是。”曹彬胸有成竹。 王汉经还在犹豫,曹彬道:“皇上对我早有交代,将来不会亏待你的。” 早就对自己地位不满的王汉经在赵匡胤登基后便已去联系。当时他以为父亲会对抗朝廷,谁知没有。赵匡胤不久前派人来告诉他,当时许诺的徐州刺史一职仍有效,并嘱咐他与曹彬联系。 又匆忙赶往宿州的王汉经见到了刚起床的孟昶。“我父亲一直对朝廷不满,听闻大蜀军队来临,十分高兴。”他道。 孟昶仔细打量他后,道:“你在说谎。” 王汉经装作很无辜,“事实如此,否则怎会冒杀头之罪派我前来。” 孟昶笑了笑,“你又在说谎。” 王汉经的额头开始冒汗,心虚地道:“我没说谎。” “朕不管你说没说谎。”孟昶声调突然提高,“你回去告诉你父亲,徐州朕势在必得。” 一旁的王昭远道:“皇上,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毕竟咱们的目标是汴京。” 孟昶厉声道:“正因为如此,徐州必须拿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昭远,你忘了朕曾经说过的话了吗?” “臣没忘。”王昭远忙答,“空中楼阁总会倒塌。” “没有徐州,拿下汴京又如何,也是空中楼阁。”孟昶训斥道。 王汉经慌忙告辞,“既然如此,我可以回徐州了吗?” 孟昶转向他,道:“两军交锋,不斩来使。你回去将朕的意思告诉你父亲,要么直接投降,要么被朕打得投降,没有其他选择。” 王汉经哪敢久留,匆匆出了蜀营。孟昶与王昭远相视而笑。 “再陪呼延赞玩一日。”孟昶笑着起身出帐。 “能不能让我俩也去斗一斗那呼延赞。”段思盈、留妍瞳阵前的惊艳表现让唐糖和达妮跃跃欲试。 孟昶笑道:“你俩不是他的对手。” 唐糖撅嘴道:“他再厉害,能躲得过我的毒吗?” “不可用毒!”孟昶忙道,“这呼延赞乃爽直之人,若你用毒,会瞧不起朕的。” “瞧不起就瞧不起,谁稀罕他呀。”达妮道。 孟昶直摇头,“朕还想收他呢,必须要让他对朕心服口服。” “那今日谁上阵?”唐糖很不情愿地问。 孟昶心念一动,“若你俩齐上,或许可以应付。” “好嘞!”二妃欢呼。 “但绝不能使毒!”孟昶又叮嘱道。 呼延赞知道肯定又要抽签,大声催促:“快抽签吧,别磨蹭了!” 孟昶笑道:“呼延将军,今日是最后一场,你别这么急嘛。” 什么最后一场?呼延赞有些糊涂。 “明日我大军就要开始攻城,呼延将军早作打算。”孟昶道。 呼延赞厉声喝道:“来攻便是。” 孟昶依旧笑道:“到时刀枪不长眼,呼延将军可要小心。” “小心作甚,我呼延赞不会吝惜自己的生命,誓保宿州。” “哈哈,你可不能死。”孟昶道。 呼延赞不解,“我为何不能死?” “因为朕喜欢你。”孟昶笑答。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呼延赞大叫道:“快点抽签,别说废话。” 孟昶从怀中掏出五个纸团,那五个侍卫各拿一个,紧跟着便传来两声欢呼:“我是‘战’。” “呼延将军,这可如何是好?”孟昶转过来道,“朕一不小心写了两个‘战’。” 呼延赞不耐烦地道:“管你几个,一起来便是。” “好。”孟昶道,“唐无敌,达一刀,你二人去向呼延将军讨教。” 二人纵马而上,达妮高举弯刀,唐糖却赤手空拳。 “哎,对了,呼延将军,忘了提醒你。”孟昶大喊,“这唐无敌的兵刃是暗器,你要小心。” 管你暗器明器。呼延赞举鞭迎上。 她二人早与段思盈、留妍瞳商量过对付呼延赞的方法,达妮内侧攻击,唐糖外围发暗器。 呼延赞这刚举鞭欲挡弯刀,眼前便有寒光而来,只好另一鞭遮挡。这刚挥鞭打向达妮,唐糖的暗器又来,只好专攻为守。 那边的王祚和宋兵不知实情,很是奇怪呼延赞为何要对那使弯刀之人手下留情。总是出半招便停下,仿佛无力一般。 只有呼延赞暗暗叫苦。若论单打独斗,这二人都不是对手。但二人联手,如此密切,便难以取胜。别说取胜,今日情景又如前两次一般,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怪不得今日是两人。他现在才明白。 三人正斗得精彩之时,王汉经也回到徐州。 王宴很奇怪地问:“怎会这么久?” 王汉经慌忙编了个谎话,“昨夜到时,那蜀皇帝已睡,不予召见。只好等到今晨方才见到。” “情况如何?”王汉伦急切地问。 王汉经便将孟昶的话一字不漏地说出。 “狂妄!”王宴怒道。 王汉伦也很生气,“太小看我徐州,必给他好看。” 王宴道:“再去催曹将军,便说蜀军已向徐州移动。” 王汉经急忙道:“派他人去恐怕和以前一样,不如我去吧。” “好,快去!”王宴摆手催促。 兄长刚走,王汉伦对父亲道:“大哥的神情有些不对。” “无用的家伙,不用管他。”王宴仍有怒气。 “大哥从汴京回来后便和以前很不一样。”王汉伦道,“父亲,你没看出来吗?” 王宴一想,惊道:“难怪他总是劝我向朝廷交出兵权,莫非他与朝廷早有勾结?” 王汉伦目露凶光,道:“只要做出对父亲不利的事,不管是谁,我也不会放过。” “他没那么大胆吧。”王宴道,“汉伦,父亲能依靠的只有你。” 27 回到宿州,呼延赞得到侯晖和赵章的一阵冷嘲热讽。 呼延赞的胡须直立,怒道:“你徐州的人也就只会嘴皮子功夫,怎不见你们出城迎敌?” “据说呼延将军是咱朝廷比武选拔出来的,也不过尔尔,连人家的小小侍卫也斗不过。”侯晖也怒了。 赵章继续讥讽:“只怕是敌人相让,否则连回来的机会都没吧。” “有本事你们出去让俺见识下你们徐州的真功夫!”呼延赞本就是暴脾气,毫不相让。 王祚连忙调和:“大敌当前,诸位可不可以不要争吵。侯将军、赵将军,呼延贤侄连日出战,本就疲惫,你们就不能少说两句啊。” 你儿子在朝廷当丞相,你当然要护着朝廷的人。侯晖毫不客气的训斥道:“王大人,别忘了这宿州还归我徐州辖制。” 一点也不给我们王刺史面子啊!王祚的老脸青红交杂,应对不出。 呼延赞最看不起这种不尊重老人的货色,怒道:“找死!”挥鞭便敲了过去。 侯晖、赵章一见,急忙后退,拔出佩刀,大怒不已:“休要猖狂!” 王祚急忙挡在中间,闭眼道:“你们还是先杀了老夫吧。” 双方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冲动,相互鼻中一“哼”,方才悻悻罢手。 算卦的真准,我还不到一百二,死不了。想到这,王祚突然一笑。 这一笑引来误会,这侯晖以为他在讥笑自己,道:“明日呼延将军就好好休息休息吧,我徐州将上阵。王大人,这下你满意了吧。”说完,与赵章愤然离去。 这哪跟哪啊!王祚莫名其妙。 呼延赞冷笑道:“伯父休要跟这种小人计较,明日由他们上阵便是。” 李廷珪率蜀军越过边境,进入宋境。 凤翔郊外荒野上,潘美早已布阵列兵,严正以待。左路保义节度使袁彦与护国节度使杨成信所领兵马,右路为王彦超的凤翔军,中路则是自己与张令铎的威信军。 李廷珪针锋相对。左路孙文韶、张虔昭,右路霍犀猊、霍犀范两员老将,自已领天胜军主力居中。 两方旌旗招展,扎营列阵,在突然刮起的西风中更是充满肃杀之气。但双方都按兵不动,似乎在等待某个时机的到来。 其实不然。潘美不动的理由很简单,既然你来我这,我自然等你攻击再进行还击。而李廷珪则想既然我来侵犯你,你就应攻击驱逐我才是。 两军陷入僵持。 派出去的两支援军竟然都不见行动,大宋朝廷中出现议论。特别是王溥,心忧宿州的父亲,连上奏折,请皇上下令曹彬疾援宿州。 赵匡胤微微一笑,“潘爱卿与曹爱卿自有其用兵之法,不需朕指手画脚。” “但这宿州扼汴水之咽喉,当南北之要冲。”王溥继续奏道,“若宿州有失,我汴京岂不危矣。” 楚昭辅讥笑道:“王大人是怕宿州有失,你那能活到一百二的父亲危矣吧!” 王溥急忙解释:“臣确是忧我汴京,与我父无关。” 到底都是从大周过来的老同事,范质帮忙说话:“禀皇上,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王大人所忧都是事实,应予考虑。” 赵匡胤笑笑摆摆手,道:“众爱卿不必争执。蜀军围宿州数日也未夺下,可见并不可怕。即使失了宿州,他还有继续夺徐州,到我汴京的余势吗?王爱卿也不不必担心你的父亲,既然他能活到一百二,此次必然死不了。” “哈哈。”众臣纷纷大笑。王溥唯有低头不语。 苗训突然想到什么,刚欲禀奏,被赵匡胤目光制止。 散朝后,赵匡胤留楚昭辅、苗训到了御书房,问道:“苗爱卿是否想到了什么?” 苗训点点头,“臣方才心急,差点说出,幸皇上制止。” 赵匡胤道:“朝中众多大周旧官员与我等未必同心,不得不防。现在可以畅所欲言。” 苗训道:“皇上,你可曾想过蜀军夺得宿州后,若逆汴水而上,直攻我宋州、汴京,该如何应付?” 赵匡胤一拍脑门,“幸得爱卿提醒。这孟昶擅用奇招,很有这个可能。爱卿认为当如何?” 楚昭辅道:“苗大人一定已有妙计,呵呵,快些说出吧。” 苗训一缕胡须,笑道:“若那孟昶真如此胆大,咱们就来个诱敌围之。” “怎讲?”赵匡胤忙问。 “弃毫州,重兵守宋州。”苗训道,“待蜀军到我宋州后,举左侧许州、陈州之兵复夺毫州,举徐州及曹将军之兵复夺宿州,彻底断其后路。” 赵匡胤大喜:“好个请君入瓮!妙!” 楚昭辅担忧地道:“只怕蜀军未必敢如此行动。” “不管他怎么动,我们都应做好准备。”赵匡胤兴奋地道,“立刻令高怀德、宋延渥、赵廷赞率兵前往宋州,令张永德将毫州人马移向许州。” “皇上,不可操之过急。”苗训道,“可以令各位将军整装待发,至于目的地暂不告之。直于张永德,皇上应下令他全力坚守毫州,这样才能让敌军信以为真。” 赵匡胤点头赞同,“张永德靠不住,还应派军前往许州。” “哈哈,若此计成功,大蜀必元气大伤,我军南下便不久矣!”楚昭辅赞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赵匡胤雄心高涨。 孟昶见出城迎战的不是呼延赞,心情没了一半,“快让呼延赞出来,你们这些无名小卒来作甚!” 侯晖、赵章见被瞧不起,怒骂道:“呼延赞才是无名小卒,我们可是徐州马步兵都指挥使。” “是吗?说说自己的大名。”孟昶感觉好笑。 “侯晖。” “赵章。” 孟昶低头故装沉思下,摇摇头,“没听说过。” “马上就让你见识爷的厉害!“侯晖气得脱口而出。 赵章跟着大叫:“快叫你的侍卫出来!” 孟昶睁大眼睛,“你们要和我的侍卫过招?” “当然。”二人道。 “可是你们不配!”孟昶笑道。 二人怒目圆睁,气得说不出话。 城头上的呼延赞冷笑道:“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王祚一听,忙道:“他们可是王大人的人,不可以死!” 呼延赞笑道:“伯父怕甚,是他们自己去寻思,又不是我们逼的。” “不,不好交差吧。”王祚心中有些担心。 “我自会在曹将军那禀明实情,伯父放心。”呼延赞已把他二人划进死人行列。 “皇上,待我去收拾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蜀军众将与呼延赞的想法相同,纷纷请缨。 这时一人从军中出来,向孟昶跪道:“天定军伙夫慕容延钊愿意替皇上除去眼中尘埃。” 那边的侯晖、赵章不识得慕容延钊,同时骂道:“你个小小伙夫也敢口出狂言,找死!” 赵普希望大哥能早日振作起来,对孟昶道:“皇上,应该给慕容这个机会。” 孟昶望了望慕容延钊,抬头向那二人喊道:“你俩听着,我蜀军一伙夫想同时挑你俩,可愿意?” 两人早已气愤不堪,哪还顾得颜面,随口高叫道:“那就让他前来送死吧。” “将枪拿给慕容。”孟昶道。 慕容延钊忙道:“谢皇上。但慕容既为伙夫,当用伙夫之刃。”说着,站起,从腰间拔出柄菜刀,徒步走向敌军。 “是他!”王祚、呼延赞同时认出这位曾经的蜀军主将。 可恶!可恨!侯晖、赵章二人火冒三丈,一个挥长柄大斧,一个举长柄大刀,纵马奔了过去。 “成何体统!”王祚都有点看不下去。 “仍旧是死!”呼延赞深知慕容延钊的实力。 “大哥,小心!”赵普不禁喊道。 孟昶一回头笑道:“小普,你还没有朕了解你大哥!” “大哥砍他们便如切菜!”韩保贞、韩继勋到底是行武之人,轻蔑地道。 两马快奔,很快将近慕容延钊。 慕容延钊面无表情,手中菜刀在阳光照射下十分刺眼。 “去死吧!”侯晖的大斧向下迅猛劈来。 “去死!”赵章还未说完,大刀携着杀意砍将过来。 慕容延钊没有后退,反而迅速向前一猫腰躲过这两个杀人利器。 妈的,没劈中。侯晖吃惊不小。 娘的,没砍到。赵章的吃惊不亚于这位哥哥。 两人急忙勒缰,调转马头,准备再来一次。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招数可以重使?慕容延钊告诉这二位:没有,永远没有。但见他一个后翻已跃起,从两匹马中间跃到两个人的面前,菜刀在空中划了个美丽的圆。 盔甲再厚又如何,你的咽喉如此明显。 反过来是一个圆,这个圆更加美丽,因为它有色彩,红色,或者说血色。 空中的慕容延钊落地,扭头走到孟昶面前,跪拜朗声道:“谢皇上成全,伙夫慕容延钊已除去皇上眼中尘埃。” 孟昶点点头,道:“回队吧。” 菜刀插回腰间,慕容延钊走向蜀营伙房。 “收兵。”孟昶摆手下令。 “伯父,收兵吧。”呼延赞对王祚道。 王祚指着仍坐立马上的二人背影,不解:“可两位将军不是还好好的吗?”话音未落,侯晖、赵章自马上倒落在地,其余将士惊恐着跑回城内。 很快,赵普和符彦卿、王全斌等将来到。唐糖等人慌忙立到孟昶身后。 “是否向宿州派来援兵?”孟昶问。 王昭远摇头,“除派来的呼延赞五千人外,再无调派。” 赵普道:“曹彬果然厉害。将宿州放在我们眼前,由我们取舍。” “我们若攻下宿州,实力必有损失。攻徐州时,他的大军便向徐州,夹击我军。我们若放弃宿州攻徐州,则可能面临徐州方、宿州方及他大军的三面围攻。”王昭远跟着分析道。 孟昶沉默不语。曹彬只是停止向徐州前进,却让蜀军进退两难,攻也不是,不攻也不是。好厉害的人物!难怪正史中被评为宋初第一良将。 所为“良”,也许他不够生猛,也许他不够聪明,但绝对的优秀。 “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孟昶心中也没明确的方向,问道。 “皇上可率兵继续围攻宿州,末将率兵攻向徐州。”王全斌道。 王昭远道:“两日之内是无法攻下徐州的,跟何况曹彬若先派遣骁骑军,两个时辰便到。到时王将军将腹背受敌,难以脱身。” 王全斌道:“只要能引来曹彬,皇上便可率兵攻击,必可灭之。” “如此一来,只怕王将军的处境很危险。”赵普打岔道,“最坏的后果是全军覆没。” “只要能引来宋军,只要能最后拿下徐州,末将愿作诱饵。”王全斌毫不畏惧。 王处耘抢道:“我军为先锋,应由我去作这个诱饵。” 孟昶有些怒意,“朕还未决定呢,你们就抢着去死吗?我不会让任何一个生命去做无谓的牺牲。” 赵普道:“不错。曹彬最希望的便是我军分兵而动,他趁机便可分而围之,分而歼之。” 众将低头沉思。 “也许我们可以避过徐州。”一直未言语的王昭远道。 一句话提醒孟昶,他大喊道:“保贞、继勋,快把地图拿来!” 在一侧负责守卫的二韩连忙拿来地图,摊开在孟昶面前。孟昶望了良久,道:“诸位就近。” 众人凑到跟前,孟昶指着汴水道:“此上游为何处?” “汴京。”王昭远答。 孟昶点点头,笑了。 聪明的赵普看出孟昶的心思,急问:“皇上准备沿水而上,直攻汴京?” 孟昶的笑充满自信,“此举必大出赵匡胤意外,出奇制胜。” “万万不可。”赵普忙阻拦,“切不说汴京之处宋军精锐聚集,便是这当中的宋州、毫州等地也有宋军主力。我军若入,只怕难再回头,危险之极。” “兵行险招。”孟昶道,“只要我军行动迅速,灭了他的主力,曹彬等军便不攻自破。” “好,我们便直接找他们的主力决战,一举打垮他。”众将群情激昂。 赵普仍努力劝阻:“若无法迅速歼灭敌方主力,其他宋军来援,我军岂不堪忧!” “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蜀军必胜!”符彦卿大声道。 “对,我军必能迅速将其歼灭,占领汴京。”王全斌、李处耘等将信心百倍。 “我不会现在就行动。”孟昶的情绪也被感染,但仍很理智地道,“首先,宿州必须拿下,作为我军的后方。另外,立刻下令高彦铸率水军主力前来。水陆并进,打他个措手不及。” “水军若动,必会引来宋廷警觉。”赵普指出。 孟昶不以为意,“警觉又如何。我水军天下无双,将从大宋战船的残骸上踏过。” “皇上……”孟昶的过分自信让赵普很是担心,还想劝阻。 孟昶摆摆手,道:“就这么定了。待拿下宿州后,马上由后军林仁肇接管,加强防守。即使我军在前方受阻,亦可退回。” 赵普见已无法劝阻这一决定,忙退而求其次道:“宿州之地事关进退,臣建议皇上留守,与林将军共同扼住这一咽喉之地。” 他的这一提议得到众人响应,纷纷建议孟昶留守。 “赵匡胤只有少数禁军,便从容入汴京。”孟昶显然不愿意留下,“难道朕有千军万马,还会惧怕吗?” 王昭远也知此方案的危险性,劝道:“皇上在宿州,前方将士才可安心作战。” 孟昶想了下道:“宿州之地绝不容有失。林将军一人在此,朕确实有些不放心。小普,你便留下助他一臂之力。” “臣要随皇上。”赵普没想到留下的是自己。 孟昶笑道:“朕绝不是因为你与朕的意见不一而有意留你。你也知道宿州之重要,可以说关乎我军生死。这里的担子不轻哪!” 赵普想想,无奈道:“臣必保宿州不失。” “当下之急是拿下宿州,但不可操之过急,以免被敌发觉我军意图。”孟昶道,“曹彬不是在等吗?那好,咱也等,等水军到之前拿下宿州便可。昭远,水军几日可到?” 王昭远粗略一算,“臣这就飞鸽传旨,五日后便可到。” “好。”孟昶点头道,“那咱就跟呼延赞再玩四日。各军听令,做好攻城准备,四日后一举拿下宿州,不许有误。” 众人离去,段思盈与留妍瞳开始争执明日出战人选。唐糖和达妮虽有武功,但较她二人自是低了许多,便不争抢,在一旁相劝。 婵蕊突然觉得自己在这有点不合时宜,走过去道:“皇上,婵天霸告辞。” 孟昶得意地问:“你觉得我这个计略如何?” 婵蕊转头望了眼唐糖那几位,见没人在意,便小声地道:“狂妄!”然后离开。 呵呵,狂妄也需要资本,我有这个资本。孟昶心想。 “老公,明日我出战。” “老公,不是说好了是我吗?” 二妃让孟昶评理。 孟昶笑道:“思盈主要是怕妍瞳有所闪失,放心好了,她都能在我肚皮上舞剑,难不成那呼延赞的双鞭比我肚皮还软?明日就由妍瞳出战吧。” 留妍瞳喜笑颜开,“好。” 段思盈脸色有些难看。 唐糖、达妮凑过来,将二人的手拉在一起,道:“有什么好争的嘛,这点小事。大家都是好姐妹,永远的好姐妹。” 二妃难为情地笑了。 孟昶心想,如果赵匡胤永远做柴大哥的好兄弟该多好,也不用我举兵北征。可是那样的话,一统天下的宏伟志向还能实现吗?人生总在矛盾中不自觉地踏出下一步,直到走不动为止。 呼延赞大声叫阵:“昨日那小子,昨日爷未过瘾,出来再斗!” 孟昶笑道:“呼延将军,他们可都是朕的人,怎会听你的呢?” 呼延赞一听,道:“那就快些让他出来!” “别急嘛,等抽签。”孟昶转身,从怀中掏出五个纸团,道:“和昨日一样,抽得‘战’签者上阵向呼延将军讨教。” 拿过纸团,还未打开,留妍瞳已兴奋大叫:“是我。” 孟昶笑着低声道:“演得象一点,好不?” 留妍瞳一吐香舌,忙打开纸团,惊喜尖叫道:“我猜是我,果然是我。” 孟昶又转过身,对呼延赞道:“呼延将军,不好意思,今日是我的侍卫留一剑与你对阵。” 昨日那个厉害,今日这个也厉害?呼延赞道:“随便哪个,快些上来便是!” 留妍瞳双剑一举,纵马而上。段思盈小声叮嘱:“勿碰他鞭,环而攻击。” 留妍瞳会心一笑,“谢谢姐姐。” “你娃不地道,明明是双剑,还说什么一剑。”呼延赞向孟昶喊道。 “是吗?”孟昶故装糊涂,“朕这侍卫至今未出过手,朕还以为用的是一剑呢。” 呼延赞还未答话,留妍瞳已到跟前。 呼延赞忙挥鞭扫去,却见对方突然跃起,竟立于坐骑背上,双剑由上而下压了过来。 挥出去的鞭忙回收,举起挡住。 紧接着,留妍瞳的马儿开始围着呼延赞不停地旋转,她的双剑不断地向下压向对方。 呼延赞的坐骑只能原地打转,他的双鞭只有向上遮挡,毫无还手之力。他心想,你的马总有累的时候。 他不知留妍瞳这坐骑毛散金光,正是向李承勋借来的那匹“逆光”。不一会,几十个回合,“逆光”却似毫不知疲倦,速度并不减慢。 呼延赞有些发急,突然不再向上挡来剑,双鞭扫向“逆光”。待我将这马儿打倒,看你还怎么转。 “逆光”见鞭过来,迅速向旁闪过。留妍瞳站立不稳,娇躯晃动,象是要跌落下来。 蜀阵立刻传来一阵惊呼。 留妍瞳见要跌落,心念一转,干脆顺势向下,身躯离开坐骑,双剑刺向对方坐骑。 之前,呼延赞只是个小骑兵。即使现在,也不过是个五千人的小指挥使而已,能骑什么好马。他的坐骑不及躲闪,中剑,双蹄高扬,痛苦嘶鸣,呼延赞摔落马下。他瞬间站起,双腿扎稳,双鞭威猛有力又扫向留妍瞳。 “好!”双方均大声叫好。 王祚不想这宿州如今唯一猛将有了闪失,急忙鸣锣收兵。 “好小子,明日再战!”呼延赞收鞭道。 留妍瞳道:“那得看小爷是否能抽到‘战’签。”小爷?从她的嘴中说出来,知道的人都止不住一笑。 我晕,感情这蜀军打仗靠的是抽签。呼延赞心想。他们竟能靠抽签随意决定上阵之人,可见武功都不低哪。 28 王彦超苦笑道:“潘大人回朝时,彦超可能已离开凤翔了。” “为何?”潘美问。 王彦超答道:“实不相瞒,彦超已向皇上请求收去兵权,允我归田园。” 潘美想了想,笑道:“我相信皇上将不允。” “潘大人怎会有此一说?”王彦超不解而问。 潘美解释道:“王大人真心归服朝廷,皇上怎会不知。若我没猜错,大人仍会留守凤翔。” 王彦超笑而不语。 正在此时,已有快马从汴京而来,传赵匡胤旨意。封王彦超为右金吾大将军,暂留凤翔,战事结束后回京任职。 “哈哈。”潘美大笑道,“王大人,如今你我只有同心御敌,切不可再想回归田园之类。” 王彦超只有干笑。官是升了,可从此无法节度一方。然他清楚天下大事莫如此,只有无奈。望见儿子略带失望的面孔,忙喊道:“蓝田,快敬潘大人几杯。” 王蓝田忙起身举杯,“潘大人一路辛苦。” 潘美见王蓝田生得既俊俏又知书达理,不禁喜欢,笑着对王彦超道:“王大人,蓝田这孩子前程无量哪。” 离开凤翔意味着被架空,蓝田若想有所成就,必须依靠这些朝中新贵。王彦超顺势而道:“潘大人若喜爱这孩子,便认为义子吧。” 潘美故意道:“不知这孩子愿意否?” 王蓝田立刻听懂,向前跪拜:“义父,请受孩儿一拜!” “哈哈,好。”潘美大笑答应。 王彦超不失时机地举杯:“好,来大家干杯,齐心协力,共御强敌。” 此举对双方都有好处。王蓝田的前途自不用提,当下来说,潘美成功将凤翔守军与朝廷各路军马成功凝聚在一起。 “你就是呼延赞?”孟昶笑问眼前这位只带几千人出城,来到阵前的大将。 呼延赞双鞭交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呼延赞是也。你是何人?” 孟昶身后众将厉声大喝:“匹夫修得无礼,此乃我大蜀皇帝。” 原来是大蜀皇上到了,怪不得足有十多万人将宿州围了个水泄不通。呼延赞仔细打量会孟昶,“哈哈”笑道:“不过是个小娃嘛。” “哈哈。”孟昶跟着大笑,“呼延赞,好,我喜欢。” “你知道我的大名?”呼延赞疑惑。要说出名,也就这两天的事。 孟昶点点头,道:“其实呼延将军的大名朕早就知道,不想却在宿州相遇,幸会幸会!” 呼延赞是个直肠子,不屑地道:“不要瞎扯,也就是打败了你们的那个慕容什么的,你才知道我的。对吧?” 孟昶摇摇头,笑道:“你父呼延综,淄州马步都指挥使。你天生神力,勇猛过人,不愿受父萌护,五年前投了禁军,成为骁骑军的小卒。呵呵,对吧。” 呼延赞一愣,“你还什么什么?” “我还知道你一直不被重用,因为你脾气暴躁,经常得罪上级。”孟昶笑道,“平李筠叛乱,攻克泽州时,你奋力登城,四次从城上摔落,仍不顾伤痛,冲在最前。呼延大将军,可有此事啊?” 呼延赞吃惊不已。确有此事,可自己只是个小卒,谁会在意,所以评功论赏时,无人提及。 孟昶叹口气道:“其实有人看得到,却隐瞒不报。呼延大将军,你可知为何?” 呼延赞不屑地道:“只要能打仗就行,别的我不在乎。” “是啊,这便是呼延将军的可贵之处。”孟昶道,“但如没有曹彬的比武选将,你又怎可能带兵?” 他这是在挑唆啊。呼延赞终于听明白过来。怒道:“小娃休要胡说八道,耍嘴皮子功夫,有本事的就上来斗一斗。” 孟昶身后众将纷纷请命出战,灭一灭此人的狂傲。 孟昶“哈哈”笑道:“实不相瞒,朕手下能与将军一斗的有很多,朕真不知该派谁呢?你稍等片刻,朕与他们商量一下。” “好,快点!”呼延赞毫不犹豫地答应。 孟昶转头笑问众人:“你们谁上?” 符彦卿、武璋、王全斌、李处耘等将自是不退让地自荐,连刚挨过军棍的赵崇韬、李承勋也争先恐后。 “对付这个莽汉,何需各位将军出手,我们便足够了!”孟昶身边的那几位“侍卫”突然道。 “不可,不可,这可是战场。”符彦卿第一个摆手。 王全斌几人也跟着道:“上阵杀敌是我们的责任,几位皇……”马上改口:“几位侍卫保护皇上要紧,其他的就交给我们吧。” “到底选好了没?”呼延赞不耐烦地大声问。 孟昶转身,慢条斯理地解释,“呼延将军,是这样的。我的将军们呢,都想见识下你的鞭法。可是这几位侍卫呢,却认为他们便足可以应付你。我这正为难呢。” 呼延赞圆目大睁,“什么,敢小看我,来,叫那几个来。” “好,你别急。”孟昶转身道:“符老四、王将军,你们几个别争了,人家已经选好了。” 你这不是明摆着让他选的吗?符彦卿等将不甘心。 “唐无敌,段不败,留一剑,达一刀,蝉天霸听令。”孟昶道。 唐糖五人忙出列应到。 孟昶问道:“呼延将军看得起你们,要和你们比试一番。谁上阵?” 声音响亮,呼延赞听得分明,大喝道:“休要啰嗦,一起上便是。” 孟昶只有转身解释:“呼延将军,他们五人都非常厉害,若一起上,你恐怕难以应付。最主要的是,你无所谓,可是别人会说朕以多欺少什么的,朕对名声看得很重的。朕有办法了,呼延将军别急,马上就好。” 从怀中掏出五个纸团,转身对唐糖五人道:“这五个纸团中只有一个写了‘战’字,谁选中便谁上,好不?” “好。”五人爽快答应,从孟昶手中各挑一个纸团。 “嘻嘻,是我。”段思盈笑道。 另四人很失望地道:“天命哪!” 为啥能从怀中恰好掏出五个纸团呢?众将望着孟昶诡异的笑容,忽然明白。一切都是皇上安排好的。 杜逸风夫妻心中暗笑。这戏演得真象。 孟昶转过去对呼延赞道:“呼延将军,经过抽签,朕这位叫段不败的侍卫挑将与你一斗。” “废话少说,快点!”呼延赞双鞭“吱吱”作响。 段思盈提僵上前,软剑握手,一抖,冲了过去。 这战场上都是硬兵器,呼延赞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软剑,心中一愣。此为何种兵刃。 来不及思量,剑已到了眼前。呼延赞慌忙举鞭隔开。 软剑如丝,顺着鞭势向外,曼妙中又一次挑了过来。 呼延赞躲闪不及,身上盔甲被轻点而破。呼延赞这才知道对方的厉害,忙将双鞭舞动,护住全身。 以柔克刚。这便是孟昶昨日与杜逸风夫妇及几位妃子商量出来的办法。段思盈选的当然是“战”,因为五张纸团里写的都是“战”。 你不是力大无穷吗?你不是勇不可挡吗?好呀,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四两拨千斤”。孟昶心中乐开花。 段思盈的软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呼延赞除了防守,不敢造次攻击。 城头上的王祚、侯晖、赵章等人心中都是一紧。全过程他们看得很清楚,大蜀中一个小小侍卫便如此厉害,实在可怕。蜀军四面围城,呼延赞主动出城求战,想灭一灭对方威风,谁知却落下风。 “还是让呼延将军收兵吧。”王祚建议道。按理他的职位要高于身边这二位,但人家是徐州王节度身边的人,不得不询问他们意见。 “有理。”侯晖、赵章二人道。把这个呼延赞吹得多厉害多厉害,也不过如此嘛。 王祚忙令鸣锣收兵。 段思盈虽然占据主动,但若想取胜似乎也不容易。软剑一近对方身前,便被鞭的威猛之气荡开。孟昶挥手示意停手。 呼延赞听锣声,无奈收鞭,赞道:“好厉害的剑。明日再斗,如何?” 段思盈俊俏脸庞一笑道:“那要看明日我是否有幸抽得‘战’签了。” 呼延赞心中泛起一丝苍凉。这蜀军随便出来个,都是人物哪。前日那慕容延钊就很了得,听说都去当伙夫了。眼前这位长得象个娘们,只是侍卫而已,却出手不凡。大蜀果然藏龙卧虎,让人恐惧。 回到城中,心中仍很郁闷,直接回屋休息,对王祚等人的问候毫不理会。 王祚不在意,侯晖、赵章二人却生怨气。牛什么牛啊,连人家一个侍卫都打不过。前两日打败的那位是不是人家故意想让的啊? 蜀军大营中,欢笑一片,唐糖等人对段思盈赞不绝口。 “明日还是我出战吧。”段思盈主动请缨。呼延赞很有实力,这几人中,她武功最高,不想他人有闪失。 “不是说好了是我吗?”留妍瞳撅嘴道。 段思盈忙解释道:“那呼延赞的双鞭威猛有力,一碰上便很危险。我是怕妹妹挡不住。” 留妍瞳不服气地道:“姐姐挡得住,我便也挡得住。” “别争了,你们也不问问老公的意思。”唐糖劝道。 王昭远不等通报,急急走进,道:“曹彬大军停止了前进!” “离徐州几日行程?”孟昶忙问。 “仍是两日。”王昭远禀道。孟昶大喝声:“小普,你讲不出那段吗?” 赵普忙道:“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你们应该都知道这个道理吧。”孟昶问众人。 “知道。”众人答。 孟昶又问赵普,“小普,若有人未伐谋,未伐交,未伐兵,便直接选择攻城,何罪?” 赵普有心为大哥轻罪,道:“不知兵法,指挥不当,去职。” “若明知兵法,却贪大喜功,盲目攻城。不仅未破城,并且致使整个战局失败,也是去职之罪吗?”孟昶厉声反问。 赵普低头轻声道:“死罪。” 孟昶不再说话,闭目许久方才睁开,问慕容延钊:“慕容将军,自那年施粥巧遇,咱俩相识数载,你认为朕的心肠硬不硬?” 慕容延钊道:“皇上宅心仁厚,是慕容辜负皇上厚爱,一死也难回报。”说着,这位刚强的汉子已开始哽咽,“皇上不要说了,慕容死数次也不会怨恨皇上半句。” 孟昶苦笑道:“朕有七军,统帅者你最年轻。朕排众议用你,对你期望之高,你可知?宿州一战,朕的失望之心,你可知?” 慕容延钊热泪滚出,“慕容知晓,来世再报。请皇上赐臣一死!” “皇上,万万不可!”赵普、王昭远、王全斌、符彦卿等帐中所有人连忙下跪阻拦。 孟昶又苦笑问道:“你们可以给朕个不杀的理由吗?小普,你最聪明,你帮朕找个理由。还有昭远,你不是熟读兵法吗?你来说说慕容可以原谅的理由。” “战前斩将,实在不妥。”赵普也找不到,只好说这个。 王昭远等人忙跟着道:“此言不假,皇上三思。” 孟昶冷冷笑道:“这就是理由吗?你们认为这可以成为理由吗?” 众人低头不语。 “我有理由。”孟昶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 众人惊愕望去,是孟昶五位侍卫中的一位。大家都知道,她们是五位皇妃。错了,是四位皇妃和待定皇妃婵蕊。 “婵蕊姐姐,不可以的。”唐糖几妃知道后宫不可参与政事的道理,慌忙阻拦。 婵蕊道:“我又不是他的妃子,为什么不可以。”说话间已走到慕容延钊跟前。 谁说孟昶心中不希望有人站出来,有人说出个让他不杀慕容延钊的理由呢?望向婵蕊道:“敢问下面何人?” “户部侍郎,大蜀北征军后勤供给员,大蜀皇上带刀贴身侍卫婵蕊。”婵蕊随口说出自己的职位。 慕容延钊有救了。赵普等人心想。皇上最怕这丫头,她既然站出来,十拿九稳。 孟昶想发作,却找不出理由,不耐烦地问:“你认为慕容将军不该杀?” 婵蕊点点头,“不该杀。如果慕容将军该杀,那皇上也该杀。” 此言一出,众人目瞪口呆。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 孟昶不想发作,却已脱口怒问:“为何朕该杀?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你与慕容将军一同问罪。”不要以为咱们都是穿越来的,我就不敢杀你。无人的时候,你怎么说都行。当这么多人的面,就不允许你撒野。 “一二三就一二三,皇上,你可听好了。”婵蕊并未退缩,“皇上罪一,明知赵崇韬、李承寻二人好战,也不可能制止住慕容将军的行动,为何不派赵普大人或者王昭远大人前往传旨,派他二人?皇上,此为何罪?” 是啊,为什么呢?孟昶突然不明白自己当时的决定。 “皇上罪二。”婵蕊道,“听那口谕‘不可轻举妄动,等待中军到来’。慕容将军孤身引开强敌,大军趁机攻城,怎算轻举?怎算妄动?是皇上旨意模糊,致使慕容将军理解有误。皇上,此为何罪?” 是啊,我为什么不直接下旨令他原地待命呢?孟昶心中责备自己。 婵蕊继续道:“皇上罪三,作为总统帅,不去预判攻打城池时敌人的援兵,自以为是,骄傲自大,让前线将士深受感染,大意出错。皇上,此为何罪?” 是啊,我为什么就认定慕容延钊的大军能轻易夺下宿州,而没有注意徐州的援兵呢?孟昶开始检讨自己。 “一二三我都说完了,请皇上把婵蕊与慕容将军一同问罪吧。”婵蕊道。 众人起初为婵蕊悬着的心落地。咱皇上又不是昏君,知道该怎么处理。 沉默良久,孟昶问慕容延钊:“慕容将军,你认为自己该是何罪?” 慕容延钊先向婵蕊拱手道谢:“多谢婵蕊姑娘。”然后又对孟昶道:“皇上,婵蕊姑娘对皇上的指责没有任何道理。此次战败,确是慕容违旨,草率行事所致。我愿受死。” 孟昶双目一瞪,“慕容延钊,你不想为朕效力了?” 赵普知大哥语拙,忙出列道:“皇上,慕容将军确是死罪,但他不想死。” 还是小普最懂我。孟昶淡淡问道:“此话怎讲?” “与其这样死去,不如战场杀敌,为皇上继续分忧。”赵普道,“慕容将军知自己罪大,所以愿意做皇上手下普通士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皇上遮风挡雨。” “慕容将军,你是这样想的吗?”孟昶问道。 众人皆望向慕容延钊,没有人希望他死。慕容延钊不再执拗下去,道:“是。只要能继续为皇上效力,慕容延钊即使做个伙夫也心甘情愿。” “哈哈。”孟昶大笑,“据说唐时那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便是伙夫。好,朕成全你。”然后向天定军众将喊道:“李世。” “末将在。”已是中郎将的李世忙出列。 孟昶又向天定军将领望了几眼,“王冲呢?” 李世答道:“他在攻打金陵时阵亡。皇上,你还记得我们啊?” 孟昶叹口气道:“当然记得,你俩可是好兄弟。” 李世道:“皇上,王大哥走时没有怨恨,因为他是因皇上的千秋大业走的。皇上今日没杀慕容将军,我们必会为你多杀敌人,以报皇恩。” 孟昶苦笑下,道:“朕要将慕容延钊分到你的军中任伙夫,你可愿意接受?” “愿意。”李世感到莫大荣幸。 “记住,他现在只是伙夫。你打也好,骂也罢,代表的是朕。”孟昶又道。 李世忙道:“遵旨。” 孟昶笑问:“那你现在应该做什么?” 李世略作停顿,摇头表示不解。 赵普提醒道:“行使你的职责。” 李世恍然大悟,对慕容延钊道:“慕容延钊听令。” 慕容延钊应道:“谨遵将令。” “立刻去我军中伙房报到。”王世有点不习惯。 “遵令!”慕容延钊接令离开。 大帐内的气氛终于不再沉闷,众人都很佩服孟昶的英明。 孟昶望着婵蕊,故意问道:“户部侍郎,大蜀北征军后勤供给员,大蜀皇上带刀贴身侍卫,你当下是哪个职务啊?” “大蜀皇上带刀贴身侍卫。”孟昶身后唐糖四位帮忙回答。 婵蕊“哼”了声,走到孟昶身后,再次成为侍卫。 孟昶问道:“如今天定军无主,应派何人担当?” 赵普、王昭远异口同声道:“李处耘将军。” 李处耘一愣,忙推辞道:“处耘初来乍到,又攻城未果,难当此任。” 孟昶笑道:“朕依稀记得当年去汴梁时,你与赵匡胤都是大哥柴荣手下干将。如今他已称帝,李将军若连我大蜀天定军主将都不能担任,岂不是我孟昶有眼无珠。” “皇上圣明!”众人齐道。 李处耘忙谢恩。 “那呼延赞很是厉害,不好对付。”孟昶道,“这宿州因为有他便成了块难啃的骨头。” 赵普献计道:“不如舍弃宿州,绕道攻打徐州。” “昭远,大宋朝廷的援军何时到徐州?”孟昶问道。 “应还有两日。”王昭远答。 孟昶叹气道:“这赵匡胤知人善任,曹彬果是良将。若我们前往徐州,只怕是两面受敌。” 赵普道:“若我们围困宿州,宋军会不会分兵来援呢?” 围点打援,不错的主意。孟昶点点头,“传令下去,明日围宿州。” 到达凤翔城郊,潘美下令大军就地安营,孤身一人进入城内。这潘美还真有两下子,此招屡试不爽。 王彦超比袁彦客气多了,立刻相迎,摆宴招待。 饮酒数杯,王彦超赞道:“潘大人曾孤身进汴京,孤身进陕州,今日又孤身入凤翔,胆气过人,令人佩服。” 潘美笑着摆摆手,“若说前两次潘美心中还有些恐惧,此次潘美没有任何的担心。” “哈哈,这是为何?”王彦超大笑问道。 潘美道:“因为此次我只是传话之人。” “哦?”王彦超有些疑惑。 潘美又连饮数杯,道:“皇上想问王大人一句话,但难以分身,特令我帮忙相问。” 王彦超不解,“哪句话?” “皇上要问王大人‘朕昔日来复州投卿,卿因何不纳’。”潘美原话相问。 王彦超听后立刻向汴京顿首道:“浅水岂能藏神龙,当日陛下不留滞于小郡实乃天意也!” 潘美听后,“哈哈”而笑,“王大人果然厉害,潘美回朝后必原话转给皇上。” 29 慕容延钊来到宿州城下时,已是傍晚,王祚早已下令紧闭城门。 落日余晖照在城头,慕容延钊纵马立于城下,长枪高指,大喝道:“城上的人听着,我蜀军明日清晨始围城。一夜的时间,想跑的快跑,愿降的趁早。”然后挥手向后,蜀军在城外安营扎寨。 城头的王祚听得分明,见蜀军人多势众,军纪严明,杀气腾腾,不禁心头一颤。宿州城内,满打满算三万来士兵,更无一能征战的将军,让人担忧啊。唯一的希望便是徐州援军。可是他们怎么还没到呢? 侯晖、赵章本可以在午后便进入宿州城,然而却在离城五里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进去容易出来难,而在此地,静观其变,来去自由,何乐不为呢?派出探子前往城中打探消息后,援军便就地休息。 这一夜,我该做些什么呢?王祚想到了儿子。立刻修书一封,命快马星夜送去。 这一夜,我还应该做些什么呢?王祚想到了那位算命盲人,立刻唤仆人前去邀请来府卜上一卦。 仆人不敢欺瞒,道那盲人早离开宿州。 王祚发火了,“他不在还有别人,快去给我请来位。” 仆人吓得拔腿便往外跑。这都晚上了,到哪找人啊。知道要打仗了,谁还敢在大街上溜达啊。 仆人想着,突然发觉自己错了。人不但有,而且很多。还不是一般人,都披盔戴甲,刀枪在手。 “带我去刺史府。”一人骑马拦住他,厉声道。 仆人抬头看见一根铁鞭,忙回头一指,“那,那里便是。” 那人下马,几步到了门口,一脚踹开大门,大叫道:“王伯父,侄儿呼延赞来也!” 坐立不安的王祚听得外面喧哗,匆忙出屋,怒道:“何人在刺史府滋事?” 呼延赞“哈哈”大笑道:“是侄儿我,呼延赞。” 呼延赞?没听说过,这姓呼延的可不多。王祚疑惑地道:“呼延琮是你何人?” “正是家父。” “原来是呼延贤侄,哈哈。”王祚跟着大笑道,“贤侄怎会到了我宿州。”大周时期,王祚曾在淄州任刺史,而呼延琮时为淄州马步都指挥使。两人一文一武,交情甚好。又接着问道:“你爹他呢? 呼延赞道:“家父仍在淄州,侄儿也久未回淄州。” “贤侄怎会夜来宿州?”王祚不解问道。 呼延赞道:“侄儿已是永清军一名马军指挥使。曹大人知道蜀军入境,宿州首当其冲,令我率马兵五千先行赶来支援。” 王祚大喜,“好,贤侄威风更胜你父,宿州无忧了。”虽只有五千,却说明朝廷没有放弃宿州。 “还请伯父召集官员、将领,趁夜布防。”呼延赞道。 呼延赞此时乃无名之辈,曹彬怎会选到他呢?其实这中间还有个插曲。 曹彬深知宿州之重要和防卫之薄弱,决定派将支援,但张光翰、赵延辉及其他将领皆不肯。谁都知道这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去了等于半条命便没了。 曹彬初次统军,知道这些老江湖不好得罪,于是在军中贴出告示,谁愿领兵前往宿州,立即提为马军指挥使。 呼延赞只是张光翰马军中一名骑兵,见此告示,二话没说便来见曹彬,请求前往宿州。 当然还有一些出人投敌的士兵也赶来申请。曹彬便让他们比武决定。 呼延赞双鞭一出手,其勇猛便将所有竞争者吓跑。 曹彬识人,大喜,当即封呼延赞为马军指挥使,率精骑五千先行支援宿州。 慕容延钊显然不知道宿州已有援兵,次日清晨,来到城下,厉声喝道:“期限已到,可愿降蜀?” 城门打开,一将双手举铁鞭率兵冲了出来。 慕容延钊一愣。按理这宿州城内没甚将领啊,此人威风凛凛,不惧大蜀五万之兵而出城迎战,非寻常人也! 李处耘、马仁瑀已纵马来到身旁,心中惊奇,“此人是谁?” 来将勒马停住,大喝道:“在下呼延赞,若要入宿州,先看我这对铁鞭是否答应。” 呼延赞?何许人也?慕容延钊横枪一指,“无名之辈,让开!” 呼延赞毫不畏惧,大笑道:“那就请慕容将军来会会我这个无名之辈吧。”说完,举鞭冲了过来。 慕容延钊道:“好。”已纵马挺枪迎了上去。 长枪与双鞭第一次亲密接触,慕容延钊只觉虎口发麻,长枪差点脱手。还未回过神来,第二次亲密接触又来。慕容延钊只感到一股雄厚的煞气扑面而来,自己深陷其中,无法摆脱。第三次,第三次亲密接触还未来到,慕容延钊的马开始不听使唤地向后退,向后退,连坐骑也产生了恐惧。 呼延赞大喝道:“休走。”快马紧逼不放。 慕容延钊不想退,但已身不由己。 李处耘见此情景,对马仁瑀道:“箭!” 马仁瑀搭弓发箭,射向呼延赞。 呼延赞挥鞭搁掉,怒道:“休要放冷箭。” 慕容延钊退到军前,怒骂坐骑,“不争气的畜生!” “此人不可小觑。”李处耘道。 慕容延钊心中责备自己的轻敌,无奈地下令:“后撤!” 三鞭退蜀兵,回到宿州城的呼延赞得到守军的欢呼。 “贤侄果然勇猛无比,佩服佩服!”回到府内,王祚摆宴庆贺。 “呼延将军威名远扬!”众人跟着恭维。 “哈哈。”呼延赞大笑坐下,连连饮酒数杯,“有我呼延赞在,蜀军休想踏入宿州一步。” “当然,当然。”众人继续恭维。 宿州城怎会有如此厉害的角色?蜀营大帐内,诸将都沉闷地低头无语。慕容延钊作为蜀军中数一数二的勇将,竟然连三招都走不过,此人也太厉害了。 李处耘先开口说话,“慕容将军只因轻敌,一时大意,不要介怀。”其他将领也纷纷宽慰他。 慕容延钊抬头道:“今日便罢,明日待我再去会会他。” “便由末将来吧。”李处耘恳请道。 慕容延钊摆摆手,道:“李将军压阵便是。” 初入蜀军,李处耘不再争执。说实话,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能在呼延赞的双鞭下走几招。 “呼延赞?没听说过。”听得探子报蜀军被一名叫呼延赞的打退,侯晖和赵章不敢相信。宿州里有什么人,他俩很清楚,从哪蹦跶出这个呼延赞的呀。 “是否进城?”赵章询问道。 侯晖想了下道:“节度使大人吩咐过的,不可轻举妄动。还是老办法,静观其变,再作决议。” 次日,宿州城下,两军再一次对垒。 “哈哈。”呼延赞大笑道,“好小子,昨日打得不过瘾,今日再好好斗一斗。” 慕容延钊横枪向前,语气已没了半点轻视,“那就让慕容再来领教呼延将军的铁鞭吧。” “好的很!”呼延赞已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 双鞭与长枪,酣斗起来,挥挥霍霍,翻翻滚滚,时而暴风骤雨,时而寒光电闪,转眼几十个回合。 经昨日一战,慕容延钊知若硬碰硬,力不如敌,故有意避其锋芒,凭借枪之长,连取对手要害。 呼延赞似有使不完的力,每一鞭都用尽勇力,虎虎生威,气势压人。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而今日两人却恰相反,长者枪枪使险,短者鞭鞭舞强,又是另一番精彩。 两人斗心皆起,死不想让,一来一往,转眼又是三十回合。兵刃起风,马蹄扬尘,两军只能看到尘影中不断窜出的杀气。 已是正午,烈日照来,由于慕容延钊面南,偶有阳光刺眼,险些被鞭击中。 肚子咕咕叫的呼延赞道:“待用食后再战,如何?” “好。”慕容延钊爽快答应。 一个饿了,开始有些无力。一个被压制面南,阳光成为麻烦。两人都得益。 呼延赞大口大口喝好酒,大口大口拔完饭,立马率兵出城。他很兴奋,他迫不及待。 慕容延钊稍后便到,两人又一次交锋。 这一斗又是一百余回合,直到天已昏暗。慕容延钊的长枪龙飞虬舞依旧,呼延赞的铁鞭刚猛强悍如前。 城头的王祚不想宿州唯一的依靠有所闪失,鸣金收兵。 “哈哈,好小子,明日再斗。”呼延赞只好收手。 慕容延钊也不退让,“好。” 两军分别退去。天上愁云惨淡,星斗闪闪,宿州城下仍然杀气弥漫。 慕容延钊回到大营,便见到赵崇韬、李承勋二人。原来孟昶已知晓昨日呼延赞三鞭退蜀军的事,特令二人前来下旨。令慕容延钊不可轻举妄动,等待中军到来。 呼延赞的大名,孟昶当然清楚。他是宋初的勇将,一个打仗不要命,力大如牛的猛将。 慕容延钊心中仍不服气,“这宿州城只有一个呼延赞,不足为惧。各将听令,待我明日缠住呼延赞后,你等便率部攻城。” “慕容将军,皇上是叫你不要轻易行动。”赵崇韬忙提醒道。 “本将知道。”慕容延钊自信地道,“我天定军必在皇上到来时夺得宿州。” 李处耘等将唯有从命,不敢质疑。王晏所以喜欢老二,便是他的看法总和自己相似。“汉伦说得没错,你们几个都给我记住,必须要保住我们王家在徐州的力量。只有这样,才有在朝廷立足的根本。” 老大王汉经低头不语,另三个都是妾所生,自是不敢言语。 “那父亲为何向宿州派去两万人呢?”王汉伦不解地问。 王晏笑道:“我已向侯晖、赵章交代清楚,若蜀军强盛,则主动退到小沛或下邳。” 王汉伦点头道:“父亲此法高明。不论朝廷大军与蜀军胜负如何,我们都可以保存实力。” 王晏“哼哼”冷笑两声,“赵匡胤太小看老夫,派来曹彬这无名小辈。老夫就是要让他后悔,忌惮我徐州。” 潘美在陕州遇到了麻烦,保义节度使袁彦将朝廷的使节赶了回去,拒绝出兵。 袁彦这人,潘美清楚。重兵在握,十分凶悍,最重要的是他身边还有田迁、王文宝等一帮小人,煽风点火,一直想与赵匡胤分庭抗礼。对付这种强悍无脑的人,潘美决定单骑进陕州。 部下们纷纷阻拦。那袁彦凶残之极,什么事都干得出。年少时,他家邻居儿子张力与他甚好。两人成亲后,老婆们又相当密切,简直就像妯娌。发达后,张力来寻他,却一直不得见。恰好袁彦老婆生病,四处寻医,便冒充郎中进了袁府。 见到袁彦,说明身份,并开玩笑地说袁彦升官发财后便忘了好兄弟。 按理这也不能怪人家,人家也是因没有办法才冒充郎中的。谁知袁彦因被欺骗,怒火中烧,当场拔刀看下这位好友的脑袋。你说都这样也就算了,谁知我们的袁大帅怕留下祸根,又带人跑到张力家,将他妻儿五口全部杀死,令人乍舌。 这样一个人,袁彦都这样对待。你潘美是他什么人啊,一语不合就可能脑袋搬家。 潘美笑笑,“我倒想看看这袁彦有何能耐。” 见潘美一人来到陕州,吃惊的是袁彦。“他胆子还真够大的啊!” 田迁、王文宝等人道:“这明显是不把大帅放眼里嘛。大帅,潘美都如此,那赵匡胤可想而知。” 袁彦没经历固子门赵匡胤单人见群雄那幕,但早传到耳中,不服气地道:“哼,别人怕,我可不怕。你们都听好,等会看我眼色行事。” 潘美走进陕州衙门,但见士兵们竖戟持戈,杀气腾腾,好是威风。 “潘大人来我陕州,所为何事啊?”袁彦高坐,不耐烦地问。 潘美没有一丝畏惧,“袁大帅不准备让我坐下吗?” 这理由好像不过分。袁彦骂部下,“怎么搞的,快搬张椅子来!” 田迁忙去拿椅子。“椅子”很快拿来,却是儿童坐的那种小木板凳。 “潘大人见谅,我陕州地穷,只能将就着坐这个了。”田迁阴阳怪气地道。 潘美冷冷笑道:“我想问袁大人一句,你的命比这板凳如何?” 袁彦变色,众将纷纷握剑。 “如果袁大人的命比这板凳还贱,那我就坐下了。”潘美象是什么也没看见。 袁彦大怒,站起来一指,骂道:“潘美,你找死!”一阵“哗啦啦”,众将的兵刃已在手。 潘美似乎还是什么都没看见,淡淡地道:“其实世间谁的命能比得上这板凳金贵呢?碎了,还可以在拼上,还可以烧火。脑袋与身体分家后,还能拼上吗?” 就算袁彦再笨,也能听出这里面有威胁的成分。“是啊,我很想知道潘大人的脑袋和身体分家后,还能不能拼上。” “哈哈,袁大人,你敢杀我吗?”潘美大笑反问。 “有何不敢。”王文宝在一旁大叫道。 潘美道:“离开汴京时,吾皇对我说‘潘爱卿,朕早想杀了袁彦’。我问为何。他说‘这袁彦自以为手握五万重兵,便不听号令,实在可恶’。我对皇上说‘袁彦不该杀,该杀的是他身边的人’。” 田迁、王文宝几人脸色大变,纷纷怒道:“为何我们该杀?” 潘美又是一笑,“皇上当时也是这样问我的。我反问皇上‘那皇上为何认为他们不该杀’。” “你说他们为何该杀。”袁彦很想知道。 “大帅不要听他胡言乱语。”田迁几人忙阻拦。 袁彦厉声道:“站到一边去。” 潘美道:“既然袁大人想知道,那我就把对皇上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吧。皇上如果要杀袁彦,手握百万精兵,踏平陕州易如反掌,为何一直未动手呢?因为皇上知道袁大人不会反。既然袁大人不会反,又为何一直对朝廷抗令呢?因为有的人希望他反。不反,他们永远是袁大人的手下,无出头之地。若反,他们则稳赢。成功了不必说,成为开国功臣之类的。失败了呢,也没关系,因为罪魁祸首是袁彦,他们可以拿着袁彦的头献给皇上,大功一件,取代袁彦的地位。” “修要胡说!”那几人怒道。 “袁大人,类似的时间已经发生过多次,你不会不记得吧。”潘美继续道。 袁彦的目光转向田迁那几人,杀气逼人。 “大帅,杀了他!”田迁已挥剑刺向潘美。 “你想做什么!”袁彦大喝。 潘美武功不弱,闪过,一拳便将田迁击倒。 王文宝几人一见,大喝着冲了过去。 袁彦真的发怒了,“砍死他们!” 有许多将领对这几位得志小人不爽了,兵刃一举,一番砍杀,无一人活命。 “竟敢害我!”袁彦愤愤坐下。杀自己的好兄弟他都不眨眼,更何况这几位。 “袁大人,我可以坐下来了吗?”潘美将小板凳放下。 袁彦忙道:“潘大人休恼,都是这几人糊弄我。快,快给潘大人端椅过来。” 袁彦搞定,护国节度使杨成信哪敢发威。两位亲自领兵不下五万,与潘美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凤翔进发。 王彦超有些紧张,在凤翔这些年还是第一次。柴荣在时,蜀周交好,他还曾去凤州与李廷珪喝过酒。转眼却要成为对手,不禁让人感叹命运的作弄。 他知道赵匡胤为何要派潘美来,是对他的不放心,更是收军权的前兆。赵匡胤固子门外的豪气让他至今胆寒,何去何从呢? 凤州离凤翔很近,近到那边的炊烟都能看见。可为什么李廷珪并不急于进攻呢?自己虽然比李廷珪年长许多,但他的稳重和机智应胜过自己。若两军对垒,胜利的天平必然会倾向对方。 凤翔自李从珂城头一哭夺天下后,已久无战事,王彦超不知道如今的凤翔还有多少战斗力。走到演武场,接过部下递来的长柄偃月刀,舞了起来。不一会便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儿子王蓝田走过来,笑道:“父亲威风不减当年哪!” 王彦超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修要嘲笑你爹我。” 王蓝田已是凤翔步兵指挥使,走到兵器架,拿出根长棍,道:“便由蓝田陪爹耍下吧。” 王彦超慌忙摆手,“坚持不住了,你自己耍吧。” 身处将门的王蓝田武功不弱,一根长棍被他耍得眼花缭乱,虎虎生威,赢得旁观者一番喝彩。 “父亲觉得孩儿与皇上的蟠龙棍相比,如何?”面不改色的王蓝田走到父亲面前问道。 王彦超没想到儿子会有这一问,一惊,道:“说实话吗?” 好强的王蓝田道:“当然。” “皇上持棍,不动便可战胜对方。”王彦超想着赵匡胤的风采,道。 “那我呢?”王蓝田接着问。 王彦超叹口气道:“蓝田,你刚才的棍法虽然精彩,却毫无杀气。且不说能否取胜对手,自保都难。” 王蓝田有些不相信,“那我差皇上不是很远吗?” “皇上雷霆一击,便可致敌于死。岂是我们可以相比?”王彦超道。 王蓝田继承了父亲谦恭的性格,点点头道:“孩儿也听闻皇上棍法之猛,父亲如此说,看来无假。” “父亲老了。蓝田,你应该知道朝廷大军来凤翔的含义吧。”王彦超又是一叹,道。 王蓝田应了声,片刻后突然道:“与其强逼被动,不如退中主动。” 王彦超欣慰一笑,望着儿子道:“蓝田有此想法,父亲也可安心退下了。” “事不宜迟,赶紧才是。”王蓝田又道。 “好。”王彦超道。 王彦超主动交出兵权,乞归田园的奏折快马奔向汴京。 “事不宜迟,赶紧才是。”张虔昭催促道。 李廷珪摇摇头,“不急。” 从哪里跌倒,在哪里爬起。曾在凤翔落下“逃跑将军”的张虔昭不解:“大宋援军已快到,应尽快拿下凤翔才是。李将军为何一直按兵不动?” 孙文韶在旁笑道:“张兄,李将军此举自有其道理。” 李廷珪便说出了其中缘由,“两路攻宋,东路为主。我们的任务是牵制敌人,不是攻城拔寨。若攻下凤翔,宋军不会在乎凤翔的得失,后撤退防。如此一来,不但下一座城池更难攻下,反而会使宋军攒在一块,离汴京更近,如何牵制?大家想过没有,若皇上拿下汴京,这西部各镇还需攻占吗?” “此话不假。”张虔昭、孙文韶等将纷纷点头赞同。 30 先锋慕容延钊率部先行,率众将向孟昶告辞。 孟昶笑着问李处耘、马仁瑀,“两位将军本已赫赫有名,如今却只是我大蜀天定军中小小副将,屈才了!” 李处耘、马仁瑀忙道:“我等初投,寸功未立,却受重用。皇上的信任让我俩受宠若惊,岂是屈才。” “呵呵。”孟昶笑道,“慕容虽勇猛过人,但经验方面比二位差了许多,希望两位鼎力相助。” “必尽所能协助慕容将军。”二人应道。 望着天定军将士远去,孟昶豪情万丈,“来吧,赵匡胤,真正的较量这才开始!” 真正的较量这才开始。高坐皇位的赵匡胤心中想。 “看大蜀军力部署,似要两路出击。”楚昭辅分析道,“攻我宿、徐等州的意图已很明显,西部凤翔、长安境外也有蜀军集结迹象。” 苗训跟着道:“光靠那些节度使,恐怕难以抵挡。皇上应立即派出援军协助。” 赵匡胤略作思考,道:“朕也有此想法。大蜀近几年狂傲不羁,未尝败绩,此次要让它见识我大宋的厉害。朕担心的是若派去人马,徐州王宴、凤翔王彦超等人产生抵触情绪,适得其反。” “所以领兵之将应谨慎选择。”苗训道。 楚昭辅道:“臣荐一将,必能不负圣恩。” “哪位?”赵匡胤急忙问道。 “潘美。”楚昭辅答。 赵匡胤笑了笑,“正合朕意。”他与潘美交情甚厚,深知他有勇有谋。陈桥兵变时,派他先回汴京,只用几句话便让原大周群臣不敢轻举妄动,维护了汴京的安定,保证了改朝换代的平静。“潘爱卿智勇双全,胆识过人,王彦超为人温谨,两人相辅相成,必可退蜀军。潘大人去凤翔,何人去徐州呢?” 众臣思虑后,接连举荐几人,似乎都不能让赵匡胤满意。 苗训笑道:“皇上心中是否已有合适人选?” 赵匡胤笑道:“朕说一人,大家判断下能成否?曹彬曹国华。” 此人名字一说出,众臣议论纷纷。曹彬有没有名气,有,但不大。关键问题是他乃周太祖郭威后宫张贵妃的外甥,算是前朝的皇亲。赵匡胤统领禁军时,曹彬作为他的部将,始终保持中立,不偏不倚。极少参与将领们的集会,无公事也从不登赵匡胤的门。论武,他一般;论谋,他也一般。皇上怎会想到这个人呢? 赵匡胤看出大家的疑惑,道:“前几日朕与他谈话,朕问他‘往日朕想与你亲近,你为何总是疏远?’。曹爱卿答‘我乃前朝周室近亲,担任宫中职位,端正过关,尚怕有闪失,哪敢妄加结交呢?’。正是他这番话让朕觉得此人必可大用。” 楚昭辅道:“曹彬为人仁静和厚,似难成为领兵统帅。” 赵匡胤摇摇头,“朕不同意楚爱卿的话。为人谦恭者,将士们心存尊重,统领之师必为仁义之师,又何不妥?” 众臣不再多言。 “宣二人速来见朕。”赵匡胤当即下旨。 二人入殿,赵匡胤下达任命:潘美为凤翔总监军,与张令铎领武信军三万,汇集保义节度使袁彦,护国节度使杨成信人马,前往凤翔一线阻敌;曹彬为徐州总监军,与张光翰、赵延徽领永清军五万,前往徐州一线布防。 陕州的袁彦,河中府的杨成信都手握重兵,对赵匡胤不是很服气,正好趁此机会削弱他们的力量。 至于王彦超,赵匡胤自有办法,他对潘美道:“潘爱卿,见到王彦超你只需问他昔日朕往复州投他,因何不纳?”原来赵匡胤当年投军,最先到的便是复州的王彦超,谁料王彦超给了他盘缠便将其打发。 潘美道:“臣明白。” 赵匡胤又对曹彬道:“曹爱卿,朕今日启用你,很多人心中颇为不服,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曹彬道:“臣只知遵旨办事,尽心尽力,不会有一丝怠慢。至于他人所想,岂是臣能控制。既无法控制,何必在意。” “哈哈。”赵匡胤大笑,“都说爱卿宽以待人,不计私怨,果然如此。” 大宋的两路援军离开汴京时,孟昶也出了金陵,身边有赵普、王昭远等人,当然还有符彦卿、武彰所率的三万禁军。王全斌的天远军早在边境整装待发。 就整个天下来说,宿州刺史王祚的名气远没儿子响。他儿子是王溥,前大周辅政三相之一,如今也是大宋丞相。但在宿州,王祚的名气无人可比,成为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只因为一年前的那件事。 按说他儿子位居高官,自已也是治理一方的父母百姓,锦衣玉食,应无所忧。然而他很忧,他忧自己活的时间太短,怕自己还未享够福便死去。这也是所有生活舒适的人所忧,无可厚非,然而他请来那位盲人为自己算命这事却引得整个宿州城哄笑不止。 去请算命盲人的仆人提前告诫:“我家老爷乃王丞相之父,极其富贵,却怕年寿太短,所以才请你算上一卦。你便将我老爷的阳寿说得越长越好,老爷一高兴,好处咱俩平分。” 算命瞎子心领神会,一见王祚便大惊道:“大寿之命,罕见的大寿之命哪。” 王祚心里十分高兴,忙问:“能活到七十吗?” 瞎子笑着手指往上一指。 “八、九十?”王祚试探着道。 瞎子继续往上指。 王祚欢喜不已,“如先生所说,难道可以到百岁?” 算命瞎子没让他猜下去,感叹道:“至少一百三、四十呢!” 王祚当然开心,不过仍不放心,“其间难道没什么疾病吗?” 算命先生装得很象真的,“说没有嘛,也有。临近一百二十岁这年春夏之间,会拉点肚子,不过是小毛病,很快就好。” 王祚极为欢喜,马上修书给自己的每位子孙,内容一模一样,“一定要记住,我一百二十岁那年别让我吃冷汤水。” 算命盲人得到丰厚的赏赐,马上与仆人平分。此事从此成为宿州最大的笑料。 当听闻大蜀铁军正向宿州进发时,王祚起初很慌,马上又恢复平静。算命大师都说过我至少要活到一百三、四十,那这次我不可能死。宿州归徐州辖制,他马上向王晏求救。 宿州扼汴水咽喉,乃兵家必争之地,老将王晏深知这点。当即下令马步军都指挥侯晖、赵章率兵两万前往支援。他之所以敢于派出如此多人马,是因为他知道曹彬的大军几日后便可到徐州。 没错,王晏是老将。年轻时和一群哥们跑到西北一带混,竟也混出些名堂。石敬瑭时,瞧不起他卖地求荣,投奔了刘知远。后来见刘知远那窝囊儿子不成气候,又跟随郭威打下一片天地。郭威非常赏识他,有此偶尔听说他是徐州藤县人,便委他去徐州上任。柴荣登基,又提升了他的职位,徐州便成了王晏一个人的徐州。赵匡胤也没亏待他,给他加官进爵,并放心把徐州交给他。 这都七十来岁的人了,只希望平平静静地在徐州过日子,给子孙留下足够的基业。谁知道蜀军偏要来,谁知道朝廷大军也要来。王晏叹口气,叫来五个儿子,问他们对此事的看法。 儿子中老二王汉伦最为出色,早在年轻时就是父亲身边的得力干将。“蜀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朝廷大军。” 一直以来,其他四子都形同虚设。王晏随即问道:“怎讲?” “蜀军的真正目标是汴京,我们只要与蜀军联系,放行便可。”王汉伦道:“如今朝廷大军来到,便只有拼命抵挡。” 王晏道:“大蜀近几年势头正猛,即使我们放行,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们。” “得汴京才能得天下。”王汉伦摇头道,“大蜀不会在徐州上花费更多精力。” “如今朝廷大军两日后就到,这才是我最担心的。”王晏道。 另四子只顾听着,根本不去用心考虑父亲的担忧。只有王汉伦与父亲走在一起,“不错。请君容易送君难,恐怕来后便不会离开了。” “汉伦,为父担心的就是这个。”王晏久经江湖,见识广泛,“皇上早有心收我等军权,只是立朝时短,一直未动手。如今在蜀军入境前便已派来援兵,其心颇为可疑哪。” 老大王汉经终于开口,“说明皇上有先见之明,对我徐州关爱有加,生怕徐州受到损伤。” 王晏双目一瞪,花白的胡须差点立起来,“你懂个屁,是因为他想从我手里把徐州拿去。” “拿去更好,您老人家也可以与妻妾儿孙享福了。”王汉经的语气中似乎带着讥讽。这也难怪,王晏娶了十几房小妾,作为正宗老婆生的长孙自是有些看不惯。 王汉伦也是原配所生,但从没这个看法。男子汉大丈夫,娶几个老婆有什么惊奇的,人家皇帝后宫有三千佳丽呢。“大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上看中父亲的正是这徐州,若没了徐州,我们王家的遭遇将不堪设想。”先锋慕容延钊率部先行,率众将向孟昶告辞。 孟昶笑着问李处耘、马仁瑀,“两位将军本已赫赫有名,如今却只是我大蜀天定军中小小副将,屈才了!” 李处耘、马仁瑀忙道:“我等初投,寸功未立,却受重用。皇上的信任让我俩受宠若惊,岂是屈才。” “呵呵。”孟昶笑道,“慕容虽勇猛过人,但经验方面比二位差了许多,希望两位鼎力相助。” “必尽所能协助慕容将军。”二人应道。 望着天定军将士远去,孟昶豪情万丈,“来吧,赵匡胤,真正的较量这才开始!” 真正的较量这才开始。高坐皇位的赵匡胤心中想。 “看大蜀军力部署,似要两路出击。”楚昭辅分析道,“攻我宿、徐等州的意图已很明显,西部凤翔、长安境外也有蜀军集结迹象。” 苗训跟着道:“光靠那些节度使,恐怕难以抵挡。皇上应立即派出援军协助。” 赵匡胤略作思考,道:“朕也有此想法。大蜀近几年狂傲不羁,未尝败绩,此次要让它见识我大宋的厉害。朕担心的是若派去人马,徐州王宴、凤翔王彦超等人产生抵触情绪,适得其反。” “所以领兵之将应谨慎选择。”苗训道。 楚昭辅道:“臣荐一将,必能不负圣恩。” “哪位?”赵匡胤急忙问道。 “潘美。”楚昭辅答。 赵匡胤笑了笑,“正合朕意。”他与潘美交情甚厚,深知他有勇有谋。陈桥兵变时,派他先回汴京,只用几句话便让原大周群臣不敢轻举妄动,维护了汴京的安定,保证了改朝换代的平静。“潘爱卿智勇双全,胆识过人,王彦超为人温谨,两人相辅相成,必可退蜀军。潘大人去凤翔,何人去徐州呢?” 众臣思虑后,接连举荐几人,似乎都不能让赵匡胤满意。 苗训笑道:“皇上心中是否已有合适人选?” 赵匡胤笑道:“朕说一人,大家判断下能成否?曹彬曹国华。” 此人名字一说出,众臣议论纷纷。曹彬有没有名气,有,但不大。关键问题是他乃周太祖郭威后宫张贵妃的外甥,算是前朝的皇亲。赵匡胤统领禁军时,曹彬作为他的部将,始终保持中立,不偏不倚。极少参与将领们的集会,无公事也从不登赵匡胤的门。论武,他一般;论谋,他也一般。皇上怎会想到这个人呢? 赵匡胤看出大家的疑惑,道:“前几日朕与他谈话,朕问他‘往日朕想与你亲近,你为何总是疏远?’。曹爱卿答‘我乃前朝周室近亲,担任宫中职位,端正过关,尚怕有闪失,哪敢妄加结交呢?’。正是他这番话让朕觉得此人必可大用。” 楚昭辅道:“曹彬为人仁静和厚,似难成为领兵统帅。” 赵匡胤摇摇头,“朕不同意楚爱卿的话。为人谦恭者,将士们心存尊重,统领之师必为仁义之师,又何不妥?” 众臣不再多言。 “宣二人速来见朕。”赵匡胤当即下旨。 二人入殿,赵匡胤下达任命:潘美为凤翔总监军,与张令铎领武信军三万,汇集保义节度使袁彦,护国节度使杨成信人马,前往凤翔一线阻敌;曹彬为徐州总监军,与张光翰、赵延徽领永清军五万,前往徐州一线布防。 陕州的袁彦,河中府的杨成信都手握重兵,对赵匡胤不是很服气,正好趁此机会削弱他们的力量。 至于王彦超,赵匡胤自有办法,他对潘美道:“潘爱卿,见到王彦超你只需问他昔日朕往复州投他,因何不纳?”原来赵匡胤当年投军,最先到的便是复州的王彦超,谁料王彦超给了他盘缠便将其打发。 潘美道:“臣明白。” 赵匡胤又对曹彬道:“曹爱卿,朕今日启用你,很多人心中颇为不服,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曹彬道:“臣只知遵旨办事,尽心尽力,不会有一丝怠慢。至于他人所想,岂是臣能控制。既无法控制,何必在意。” “哈哈。”赵匡胤大笑,“都说爱卿宽以待人,不计私怨,果然如此。” 大宋的两路援军离开汴京时,孟昶也出了金陵,身边有赵普、王昭远等人,当然还有符彦卿、武彰所率的三万禁军。王全斌的天远军早在边境整装待发。 就整个天下来说,宿州刺史王祚的名气远没儿子响。他儿子是王溥,前大周辅政三相之一,如今也是大宋丞相。但在宿州,王祚的名气无人可比,成为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只因为一年前的那件事。 按说他儿子位居高官,自已也是治理一方的父母百姓,锦衣玉食,应无所忧。然而他很忧,他忧自己活的时间太短,怕自己还未享够福便死去。这也是所有生活舒适的人所忧,无可厚非,然而他请来那位盲人为自己算命这事却引得整个宿州城哄笑不止。 去请算命盲人的仆人提前告诫:“我家老爷乃王丞相之父,极其富贵,却怕年寿太短,所以才请你算上一卦。你便将我老爷的阳寿说得越长越好,老爷一高兴,好处咱俩平分。” 算命瞎子心领神会,一见王祚便大惊道:“大寿之命,罕见的大寿之命哪。” 王祚心里十分高兴,忙问:“能活到七十吗?” 瞎子笑着手指往上一指。 “八、九十?”王祚试探着道。 瞎子继续往上指。 王祚欢喜不已,“如先生所说,难道可以到百岁?” 算命瞎子没让他猜下去,感叹道:“至少一百三、四十呢!” 王祚当然开心,不过仍不放心,“其间难道没什么疾病吗?” 算命先生装得很象真的,“说没有嘛,也有。临近一百二十岁这年春夏之间,会拉点肚子,不过是小毛病,很快就好。” 王祚极为欢喜,马上修书给自己的每位子孙,内容一模一样,“一定要记住,我一百二十岁那年别让我吃冷汤水。” 算命盲人得到丰厚的赏赐,马上与仆人平分。此事从此成为宿州最大的笑料。 当听闻大蜀铁军正向宿州进发时,王祚起初很慌,马上又恢复平静。算命大师都说过我至少要活到一百三、四十,那这次我不可能死。宿州归徐州辖制,他马上向王晏求救。 宿州扼汴水咽喉,乃兵家必争之地,老将王晏深知这点。当即下令马步军都指挥侯晖、赵章率兵两万前往支援。他之所以敢于派出如此多人马,是因为他知道曹彬的大军几日后便可到徐州。 没错,王晏是老将。年轻时和一群哥们跑到西北一带混,竟也混出些名堂。石敬瑭时,瞧不起他卖地求荣,投奔了刘知远。后来见刘知远那窝囊儿子不成气候,又跟随郭威打下一片天地。郭威非常赏识他,有此偶尔听说他是徐州藤县人,便委他去徐州上任。柴荣登基,又提升了他的职位,徐州便成了王晏一个人的徐州。赵匡胤也没亏待他,给他加官进爵,并放心把徐州交给他。 这都七十来岁的人了,只希望平平静静地在徐州过日子,给子孙留下足够的基业。谁知道蜀军偏要来,谁知道朝廷大军也要来。王晏叹口气,叫来五个儿子,问他们对此事的看法。 儿子中老二王汉伦最为出色,早在年轻时就是父亲身边的得力干将。“蜀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朝廷大军。” 一直以来,其他四子都形同虚设。王晏随即问道:“怎讲?” “蜀军的真正目标是汴京,我们只要与蜀军联系,放行便可。”王汉伦道:“如今朝廷大军来到,便只有拼命抵挡。” 王晏道:“大蜀近几年势头正猛,即使我们放行,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们。” “得汴京才能得天下。”王汉伦摇头道,“大蜀不会在徐州上花费更多精力。” “如今朝廷大军两日后就到,这才是我最担心的。”王晏道。 另四子只顾听着,根本不去用心考虑父亲的担忧。只有王汉伦与父亲走在一起,“不错。请君容易送君难,恐怕来后便不会离开了。” “汉伦,为父担心的就是这个。”王晏久经江湖,见识广泛,“皇上早有心收我等军权,只是立朝时短,一直未动手。如今在蜀军入境前便已派来援兵,其心颇为可疑哪。” 老大王汉经终于开口,“说明皇上有先见之明,对我徐州关爱有加,生怕徐州受到损伤。” 王晏双目一瞪,花白的胡须差点立起来,“你懂个屁,是因为他想从我手里把徐州拿去。” “拿去更好,您老人家也可以与妻妾儿孙享福了。”王汉经的语气中似乎带着讥讽。这也难怪,王晏娶了十几房小妾,作为正宗老婆生的长孙自是有些看不惯。 王汉伦也是原配所生,但从没这个看法。男子汉大丈夫,娶几个老婆有什么惊奇的,人家皇帝后宫有三千佳丽呢。“大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上看中父亲的正是这徐州,若没了徐州,我们王家的遭遇将不堪设想。” 31 “离开皇宫?”三人不解。 孟昶小声道:“实不相瞒,自我醒来后,你们猜怎么着。” 三人摇头。 “我娘,还有唐糖她们都在逼我娶婵蕊。”孟昶苦笑道。 “婵蕊姑娘聪明,识大体,娶她很好啊。”与婵蕊共过事的王朴不解地问。 王昭远点头道:“此次三弟昏迷,也是被她唤醒,算是救命恩人,为何你要拒绝呢?” 孟昶摇头不止,“很多事你们不知道的,反正我不能娶她。如果我不离开皇宫一段时间,恐怕最后会被逼娶她的。” 赵普道:“办法是有的,皇上可以去清凉寺清净一段时间。” 孟昶笑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接下来,你们知道怎么做了吧?” “明白。”三人答得很干脆。 次日早朝,孟昶刚刚坐定,礼部侍郎天理司监胡蕴便出列道:“其禀皇上,臣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虽明亮,却时被黑云所蔽。” 孟昶好奇问道:“意喻是何?” “皇上大病初愈。”胡蕴道,“但仍有病魔余孽不甘心,侵蚀皇上身心。” “臣观皇上眼色也大不不如从前。”赵普跟着出列道,“望皇上不要过于操劳,应静心休养,待完全康复后再理朝政。” 王朴出列,“皇上在宫中很难得到静养。” “臣建议皇上到清凉寺洗清病孽。”王昭远跟着道。 “这……?”孟昶有些犹豫。 “胡蕴赞同各位大臣的意见。”胡蕴道。 我们还能不赞同吗?毋昭裔等大臣纷纷表示赞同。 孟昶为难地道:“朕也想清净几日,去除病根,只怕后宫太后、妃子们不舍。” “此事便有我等去诉。”毋昭裔道。 呵呵,要的就是这句话。孟昶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毋昭裔、李延厚、胡蕴、潘佑等人到了后宫,向太后和妃子们诉说此事。 由他们去说最好,若我说,她们肯定以为我是故意躲避。孟昶得意地想。 赵普三人也很得意。只是向胡蕴说了皇上想去清凉寺清净一下,事情便全解决了。 唐晓未离开金陵,便随孟昶、杜逸风同来到清凉寺。 法眼文益早已准备好厢房,将孟昶三人安排妥当。 躲避说亲只是托词,真正的理由也很简单:清净。孟昶需要一个清净的空间来洗漱内心的起伏,需要用一种清净的心态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静听文益大师的论道,从中寻找心灵的净处,是一种难得的享受。曾经的南唐皇帝,如今的彻玉,同样一个人,到底先前的快乐,还是此时的舒适,很难判断。 再听杜逸风和唐晓两位武林高手的论武,又是另一种滋味。都是凡胎肉眼,都吃五谷杂粮,为何总有强弱高低之分呢?生命总在不停挣扎中坚强,不论是强是弱。 转眼一个月过去,王昭远来到清凉寺,并带来位北汉使节。 “大汉中书侍郎、翰林学士卫融拜见大蜀皇帝。”使节行礼,自报家门。 “来自太原?”孟昶道,“从太原到我金陵,这一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平身吧。” 卫融站起,拱手道:“为人臣,尽人事。既然我皇派我来金陵,即使千难万险,我也应竭力而来。” “说的好。”孟昶赞了句。 “我皇曾有信给大蜀皇上,但我怕丢失或被他人获得,所以已经毁掉。”卫融淡淡地道。 孟昶笑问:“既已毁掉,卫大人此来岂不毫无意义?” 卫融摇摇头,道:“在毁掉之前,我已私自打开,并牢记在心。” “私开皇上信笺,死罪!”王昭远在旁提醒道。 卫融苦笑一下,道:“我自然晓得。所以在我诵完我皇之信后,还请大蜀皇上赐我死罪。” “卫大人先把内容告诉朕吧。”孟昶并未答复。 卫融开始背诵刘承钧写给孟昶的信。开头自是一番恭维,然后便是对赵匡胤篡权称帝的愤恨,最后表示愿与大蜀联手,南北夹击,同夺汴京。 孟昶笑着对卫融道:“卫大人,朕不能赐你死罪。” “为何?”卫融问。 “因为你死了,便无人带去朕的回信。”孟昶道。 想想有理。卫融道:“待我带去回信,自会请死。” “卫大人还是不能死。”孟昶道。 “这又为何?”卫融不解。 孟昶笑道:“因为你还要从太原把你们皇上的回信带给我。” 卫融道:“皇上可以派他人来。” “必须是你,否则朕将不会理会。”孟昶很坚决地道。 这是要救我的命。卫融明白,马上谢恩。 “此去艰难险阻,朕怕信笺有了意外,故将口述与卫大人,还请卫大人安全带至太原。”孟昶道。 卫融随即道:“除非卫融残躯不在,否则将一字不差。” “好。”孟昶开始口述:“南北夹击,本是好计,朕本应答应。但顾虑有三:汉与契丹勾结,朕所不齿;汉兵力微弱,难成夹击之势,朕所不屑;若夺汴京,谁为主人,朕所不愿。若能消朕这三个顾虑,朕自会考虑。急盼回音,非卫大人,朕皆不见。” 卫融抬头问道:“还有否?” 孟昶笑着摇摇头,“无。” 卫融马上重复一遍,一字不差。 “好记性。”孟昶及王昭远点头称赞。 “卫融告辞!”卫融道。 “慢!”孟昶道,“路途遥远,卫大人来时用了几日?” 卫融算了一下,道:“为逃避宋军盘查,常走小路,绕道颇多,一月有三。” 孟昶笑着问王昭远:“昭远,几日可将卫大人平安送到太原。” 王昭远一伸手掌,“五日。” 卫融不相信地摇摇头,“不可能。” “哈哈,卫大人何不验证一下呢。”孟昶大笑道。 “好。卫融告辞,很快便将回信带来。”卫融道。 孟昶道:“卫大人,不会有回信的。” 卫融疑惑不已,“既然大蜀皇上知道没有回信,为何还要说回信必须由我带来。” 王昭远在旁解释道:“我们皇上这是在保你的命。你们皇上虽然不会马上给答复,但也不敢马上与大蜀决裂,所以会留着你,以备后用。” 原来这样。卫融再次谢恩后,随王昭远而去。 五日过后,卫融平安回到太原,心中赞叹大蜀的触角之远。一路快马,有人带路,未受到宋军的任何盘查。想起来都不可思议。 口述完孟昶的回信,刘承钧的脸色相当难看,夸奖了句:“卫大人,辛苦了”,便不言其他。卫融心中对孟昶赞叹不已。 刘承钧的脸色很快好转,因为潞州李筠的特使刘继升来到,并递上蜡丸封的书信。 所有人退下后,刘承钧打开蜡丸,阅完书信,乐了。原来李筠准备向北汉称臣。 赵匡胤当然不能忘记李筠和李重进这两位实力雄厚的节度使,在与亲信、军师们商议后,决定先拿李筠开刀。派去使节,加封他为中书令,入朝任职。 官是高了,钱是多了,可我的人,我的地盘呢?本欲将使者拒之门外的李筠在幕僚反复劝说下方才勉强接待。招待酒宴过半,李筠突然令人挂起郭威画像放声大哭,发泄自己对赵匡胤的不满。 赵匡胤三番五次地催促,李筠就是不离开潞州,无奈任命他儿子李守节为皇城使以探李筠意图。 李筠将计就计准儿子入京,窥伺朝中动向。 李守节入宫,赵匡胤开口道:“太子一路辛苦!” 李守节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叩头表示效忠。 “你父也是朕很尊重的前辈,所以朕怕他走邪路,欲挽救他。”赵匡胤道,“你回去告诉他,若听圣令,高官厚禄,朕绝不会亏待。但若一意孤行,恐怕是自取灭亡,后果不堪想象。” 李守节带着惶恐回到潞州,力劝父亲效忠大宋。然而李筠不听劝告,想到了后汉刘承钧,并派去使节联络。 “好,只要李大人起兵,朕必出兵相助。”刘承钧承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大蜀傲气冲天不理会我,自有人助我。 孟昶回到皇宫,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攻宋中。 “由于大宋幅员辽阔,兵强马壮,山河众多,不宜全面出击。臣等商议,应集中兵力攻其重镇。”大地图前,李延厚汇报道。 “说下去。”孟昶注视着地图。 “从江陵出击,路途遥远,军需后勤繁重,被舍弃。”李延厚继续道,“所以臣等认为两路进攻最为有利。一路在西,出秦川,入陕作战,夺长安,出潼关,东向洛阳。一路在东,自寿州、濠州、泗州等地北上下宿州,拿徐州,而后西逼汴京。” “各路军都已安排妥当?”孟昶点下头,问。 李延厚答道:“西路,以天胜军为主,李廷珪将军统帅。东路,以天定军慕容延钊为先锋,天远军王全斌随后,臣领兵。” 孟昶笑笑,“朕呢?” “皇上欲亲征?”众人惊问。, “赵匡胤岂是一般人物,恐怕朕不出手不行的。”孟昶道。猛然间,他突然明白过来,“你们对此次攻宋没有信心?所以才没把朕放进去吧。” 说实话,每个人心中都觉得此次出征有些冒险。大家没敢言语,生怕惹皇上发怒。 孟昶笑笑,“其实朕和你们一样,所以更需要亲征。若十拿九稳的战事,朕还有亲临前线的必要吗?”“婵蕊,你怎么在这?”凌晨,打开门,杜逸风惊见趴在床边的婵蕊。 婵蕊似醒非醒,艰难地抬头,嘴中还在唱着那首歌:“真的好想你……” “她中毒了!”唐晓赶快上前,封其穴道,掏出药丸,放入她嘴中。 “婵蕊姐姐,你怎么在这?”涌入一大群人,当先的唐糖惊问。 “真得还想你,我在夜里呼唤黎明……”婵蕊象中魔般唱个不停。 “皇上眉间动了一下。”眼尖的孙茯苓道。 众人望去,却未见动静。 婵蕊的歌声仍在继续,“天上的星星呦,也知道我的心……”。 “真的动了。”段思盈、留妍瞳几位妃子惊喜喊道。 “姐姐,快唱,快唱。”唐糖催促婵蕊。 唐晓的药丸起了作用,婵蕊昏迷过去。 众人紧盯孟昶,却再无异样。 唐糖对唐晓道:“哥哥,快把婵蕊姐姐弄醒。” 唐晓苦笑道:“她已中毒,服了我的解毒丸,要十二个时辰方能醒来。” “她刚才说的啥?”唐糖问大家。 大家纷纷摇头。只听到婵蕊嘴中嘟囔着,至于说的啥,没人听清晰。 “皇上的脸色正常了!脉象也正常了!”孙茯苓赶紧为孟昶搭脉,道。 “唐掌门的法子果然有用!”杜逸风赞道。 唐晓叹气道:“可如何让皇上醒来,我是真无法子了。” “这已消除了皇上的生命之忧,唐掌门果然高明。”孙茯苓道。 唐晓低头瞧见昏迷趴在床边的婵蕊,心念一动,道:“我曾去过苗疆,见识过那里的蛊术。就是在人的身体内植一小虫,然后念咒控制人的心智。” 大理公主段思盈道:“我也曾听师傅说过,很是神奇。” “哥哥要往他身体内植小虫?”唐糖惊问。 唐晓摇摇头,“蛊术非常高深,若不得其法,将会要了人的性命。” “唐掌门的意思是?”孙茯苓不解地问。 唐晓指着婵蕊道:“刚才皇上在婵蕊姑娘的歌声中动了一下,咱们是否可以这样理解。皇上身上已有小虫,而婵蕊姑娘方才念的便是咒语。” 杜逸风、孙茯苓点头道:“有理。” “唱歌,我也会的。”达妮不服气地道。然后她便唱了几句,高亢响亮,但孟昶毫无反应。 “不如咱们都来唱。”唐糖建议。 得到响应后,几位妃子一个接一个吟唱自己最拿手的歌。象马依诺、达妮更是边歌边舞,留妍瞳还拔剑而舞,希望能将心爱的人唤醒。但孟昶依然如旧。 “只好等婵蕊姐姐醒来了!”唐糖很无奈地道。 “皇上性命无忧,大家应该高兴才是。”肖玉蓉笑着调剂气氛。 孙茯苓跟着笑道:“是啊。皇上醒来,不过是时间问题,我相信婵蕊能行。” 不一会,李氏与周娥皇进来,见孟昶面色恢复平常,很是开心。听到大家都在等婵蕊醒来用歌声唤醒皇上,娥皇不服气地声如流莺般唱了曲江南小调。只可惜依然没起到作用。 “老身与大家一起等。”太后笑着道。 杏儿突然想起什么,急匆匆离开,很快将孟昶的儿女们带来。 “你们一个一个地唱你们会的歌,看谁能把你妹父亲叫醒。”唐糖指挥道。 孩子们开始表演,逗得大家笑不可支。然而孟昶安静如之前。 所有的方法都用到,无用,所有人把希望寄托在婵蕊身上。 时间过得很快,十二个时辰在希望中很快过去,唐晓向前,解开婵蕊的穴道。 缓缓睁开双眼,突见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自己,婵蕊急忙想解释。 “婵蕊姐姐,快唱那首歌。”唐糖焦急地催促。 “婵蕊,快唱吧。”包括太后在内的所有人都到床前,期待地望着她。 “歌?什么歌?”婵蕊疑惑问道。 “就那首……”唐糖哼不出来。 还好有学语水平高强的达妮在,她想着昨日清晨的调子,含糊地哼唱起来。 婵蕊听出来了,是《真的好想你》,但仍很困惑,“这歌,这歌怎么了?” “这歌能唤醒皇上!”所有人都坚信,异口同声地道。 婵蕊抿下嘴,道:“那我试试。” “真的好想你,我在黑夜呼唤黎明……” 连唱数遍,孟昶的眉间猛然一动。 “天上的星星呦,也知道我的心……”所有人都跟着唱了起来,不论老人还是孩子。 站立门口,几天几夜没离开岗位的小葱子正在打盹,也被惊醒,跟着唱了起来。 一遍接着一遍,孟昶的眉间动得越来越频繁,像是在努力睁开双眼。 “……我心里只有你……”大家的歌声飘荡着无尽的思念。 “真的好想你……”又一遍想起。 “还是老歌好听。”一双清澈的眼睛睁开,干燥的嘴唇吐出这几个字。 歌声戛然而止,所有含着泪光的眼睛在孟昶身上聚焦。 “好听,继续。”孟昶眨巴下眼,道。 众人楞了下,然后歌声更加嘹亮,“我在黑夜呼唤黎明……”。太后李氏也又是泪又是笑,跟着哼唱,生怕一停下来,儿子又睡过去。 又是两遍,孟昶深呼吸后,笑道:“停。这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歌。” 众人欢呼起来。几位妃子冲上前轻轻敲打他的身躯,诉说牵挂的心声。小皇子,小公主们舞着双手,象是赢得了一场游戏。李氏回到座上,拉着周娥皇的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只有几滴滚烫的泪珠落下。杜逸风夫妇、孙茯苓、唐晓,还有听到欢呼跑进的小葱子在一旁含泪笑着。 过了许久,唐糖离开孟昶道:“婵蕊姐姐,你真伟大!”可是,哪里还有婵蕊的影子。 众人这才发觉最大的功臣婵蕊不知在何时悄然离开。 婵蕊回到房中,将门紧闭,趴在床上,放声大哭。她在发泄内心的喜悦,也在发泄无穷的无奈。 又恢复几日,孟昶走进朝殿,文武百官兴高采烈地欢呼。 昏迷期间所发生的一切,孟昶都已知晓,所以他顺着之前的故事情节道:“哈哈,各位可好,想死朕了。朕之病易传染,不能出帐,前些日子可辛苦大家了。” “龙体安好,天之大幸!”众臣道。 “哎,韩尚书,到工部就任没?”孟昶问道。 韩熙载忙答:“谢主隆恩!微臣绝不辜负圣恩。” “哎,潘侍郎,到礼部就职没?”孟昶又问潘佑。潘佑在此突发事件中的优异表现,已得到孟昶的认可。此人虽有些奸猾,但有些才能,可以一用。 潘佑一愣。他还真没得到这个通知。 毋昭裔忙出列道:“臣知错。前日皇上便已任命,臣一时忙碌,竟忘了宣布。”然后转向潘佑,道:“潘大人,皇上口谕,鉴于你在金陵稳定方面的优异表现,调你任礼部侍郎。” 这是从地方进入中央,官升两级,潘佑哪有不肯之理,忙跪拜谢恩。 “赵普、王朴、王昭远。”孟昶喊道。 三位年轻人慌忙出列。 孟昶脸色突然一变,“你们可知错?” 三人愣住。众臣也很吃惊,这三人已是大蜀栋梁,皇上得病期间,尽心尽力,功劳不菲,何来的错? 毋昭裔、李延厚忙出列道:“皇上,这些日子的所有决策皆是我五人商量议定,若有错,我们皆有错。” “你俩之错,情有可原。”孟昶道,“可他三人与朕一起长大,怎会连朕的爱好也不知呢?” 皇上的爱好?三人相互望望,不知所云。 真够笨的,呵呵。孟昶心中暗笑,“朕最近每日吃药,好久没大吃一顿了。这御膳房的饭菜又是按照茯苓姐姐的吩咐烧制的,清淡得很哪!” 明白了,皇上馋了也!三人齐声道:“臣等知错。” 其他大臣还未明白过来。 赵普道:“皇上,听闻‘绿柳居’最近有几只鸭子突然窜到大街,引吭高歌,声如黄鹂,很是奇怪。我等百思不得其解,还请皇上前去释疑解惑。” “对对。”王朴、王昭远跟着道,“如此奇事,非皇上难得其解。” “还有此等奇事?”孟昶已离座,“快,带我去看看。” “皇上。”王朴忙道,“你如此装束,只怕引来不便。” 孟昶笑道:“那你三人在宫外候着,朕换了装便来。”说完,便已离开。 毋昭裔、李延厚相互一笑,问众臣:“皇上这是去哪啊?” “皇上前往‘绿柳居’消魔除妖,为民除害!”众臣心领神会。 四人走入‘绿柳居’,王朴开口,“快将你们这最好吃的全端上,张三公子要好好品尝。” 孟昶笑道:“王朴,你点的,你请客!” “我们一起请!”赵普、王昭远道。只要你好好的,我们愿意出钱为你埋单。 “可馋死我了!”面对香喷喷的盐水鸭,脆鸭掌等等,孟昶如饿虎扑食,一通大吃。 由于大病初愈,孙茯苓给御膳房制定的食谱,当然都是素食为主,可把孟昶憋坏了。 拍拍吃饱的肚皮,孟昶笑道:“还是你们懂我!” 赵普跟着笑问:“可以开始了吗?” “哈哈。”孟昶大笑,“小普,你怎么知道我还有事要说?” “老大,我们可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赵普道。王朴、王昭远也跟着点头。 “不错,我想离开皇宫!”孟昶郑重地道。 32 毋昭裔与韩熙载一离开,达妮便从帘中而出,问孙茯苓:“我学得象吗?” “象,太象了!”茯苓赞道。 达妮望着依旧昏迷的孟昶,道:“我才不要学你呢,你快些醒来吧。” 王朴、赵普走入,跪拜床上孟昶道:“皇上,我们假传圣旨,实属无奈,请不要责怪。” 原来,随着大蜀国土的扩大,王朴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工部尚书人选。而今要攻宋,庞大纷繁的后勤保障让王朴无暇安心管理工部。恰好治理淮南的李谷上折子说出了韩熙载在此方面的才能,并请皇上遵守当时和谈离开金陵时对韩熙载的承诺。 毋昭裔五人一商议,决定利用这个时机打消大臣们的疑虑。喊来潘佑,告知情况,让他找机会配合。而皇妃达妮的口技十分了得,这点赵普夫人麻小倩曾多次赞不绝口,正好派上用场。 潘佑乐呵呵地回府,心中得意万分。都说你韩熙载聪明,还不是心甘情愿地陷在我们布置好的局里。 “什么喜事让潘大人这么高兴?”府门外一美人俏立,娇声问道。 潘佑抬头,见是蝉蕊,有些诧异。这女人他知道,不是皇妃却住宫里,没有官职,王朴却常向她请教。最为关键的是,她与皇上的关系很特殊,特殊到偶尔能看见她与皇上的嬉闹。“是蝉蕊姑娘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蝉蕊倩笑道:“蝉蕊有事专程来问潘大人的。” “快,快请进。”潘佑忙领她入府,“蝉蕊姑娘有何事,唤我过去便是,怎好劳姑娘大驾。”这是位得罪不起的主,必须要客气。 走入正堂,坐定后,潘佑主动道:“蝉蕊姑娘尽管问,我是知无不言。”心中却有些疑惑,难道她不知道皇上的真实情况? “潘大人,我就是想知道那日你见皇上的情景。”蝉蕊还真不知道孟昶的实情。她想入内,却因身份进不去。她想向唐糖她们询问,却怕引来误会。她从侧面向王朴打探,得到的是皇上无碍,只是风寒。 这么多聪明人都被我糊弄了,还怕糊弄不过你个小丫头?潘佑笑笑道:“皇上很好,只是没有完全治愈而已。” 蝉蕊怀疑问道:“这都五日未见他露面了,潘大人说的是实话吗?”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潘佑解释道,“但孙神医说在完全治愈前不宜露面。” “莫非是传染病?”蝉蕊道。 这个词没听过。潘佑稍作停顿,道:“孙神医说易传于人,应该便是姑娘所说的这个病吧。” 蝉蕊的怀疑仍未散去。如果是传染病,这孟昶就该知道让进入的人做好防护措施啊。可唐糖她们进进出出的,何时戴口罩了呢?对了,这时代还没口罩呢。但也应叫她们用布蒙住口鼻啊。不是,绝不是传染病。 潘佑为了打消蝉蕊的疑虑,继续道:“今日散朝后,皇上召见了韩熙载大人。我想病应快痊愈了。” 哈,越这样越可疑,那达妮的口技水平完全可以乱真。蝉蕊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潘大人,既然如此,蝉蕊打扰了。”说完,起身离开。 潘佑笑问:“蝉蕊姑娘对皇上这么关心,莫非心有爱意。若难以启口,我愿做这个大媒人。”若能促成她与皇上的好事,今后我也算后宫有人了。 蝉蕊一听,羞道:“潘大人休要胡说。”加快步伐,离开潘府。 在宫门外,遇见急匆匆的唐晓。在成都时,唐晓入宫几次,是唐糖的哥哥,唐门掌门,蝉蕊识得。忙客气问道:“唐掌门是去面圣吗?” 唐晓本在江陵,得到消息后,星夜赶来,焦急的道:“正是。” “蝉蕊带你去。”蝉蕊道。 刚入宫中,王昭远急急迎来,“唐掌门,快随我来!”完全没注意蝉蕊也在。 到了寝宫,三人直接而入。小葱子见蝉蕊也在,有些惊奇,但没敢阻拦。 唐糖见到哥哥,急切地道:“哥,你快救醒他。” 孙茯苓忙向唐晓介绍孟昶病情及自己的救助情况。 唐晓走到床边,摸孟昶额头,搭其脉,凝神贯注许久道:“不是中毒,天下之毒,无我不识。”此话不是吹牛,唐晓聪明绝顶,又肯钻研,对天下之毒皆精心钻研过。 “那为何这样?”唐糖第一个发问。 “实在奇特。”唐晓叹气道,“妹妹,你那可否还有‘香极粉’?” 唐糖娇声道:“哥哥,那是治臭用的,他又不臭,用它作甚。” 唐晓解释道:“‘香极粉’其臭无比,撒于身外,却沁入血脉。我想用它一试,或可去除他体内怪象。但能不能醒来,我真不知道。” 一听此言,唐糖马上道:“爹爹给我的遗物,我自是保存甚好。还有少许,我这就去拿。”转身便去。猛然望见一脸忧色的蝉蕊,随口道:“蝉蕊姐姐,你也在啊。” 蝉蕊没有答话,她的眼前只有三个字:植物人!天哪,他成了植物人,这可是在医术发达的现代社会也难治愈的病。听说过醒来的,但很少。 唐糖很快回来,将珍藏的那点“香极粉”交给哥哥。女孩子爱香是天性,她生怕自己哪天身上再出现那股怪味,一直保藏得很好。 刻不容缓,唐晓除去孟昶身上被褥,立刻赤身**地展现在大家面前。他不再顾忌,将粉撒在他身上。 婵蕊慌忙闭眼。毕竟还是大姑娘,毕竟还没见过男人的**,很是害羞。娇羞中连退数步,却又担心孟昶,便隐在一旁帘内。 “香极粉”奇臭无比,众人纷纷掩鼻。唐晓将被褥重新给孟昶盖上,轻声对大家道:“一时恐无法知道是否有效,不如大家退出吧。” 唐糖掩着琼鼻道:“你们退出吧,我留在这。” 另一妃马依诺亦道:“我也留在这,我不怕这味。” “糖糖不要胡闹。”唐晓道,“这粉中含有至少七种毒物的凝固体液,本无事,但遇人体温挥发,便产生毒素。吸入少量无碍,若吸入太多,则会中毒。” 唐糖不服气,“我从小就撒这个,早可以拒之于外。” 唐晓道:“这粉乃父亲绞尽脑汁所研制,自有其特别之处。我记得小时候父亲往你身上撒完粉后,便马上出屋,并不许我在内,直到次日方才开门入屋。我想自有他父亲的道理,如今皇上卧床,我不希望他人再有闪失。” 杜逸风道:“咱们还是听唐掌门的,都退出吧。” 孙茯苓也跟着道:“大家这几日都未好好休息,不如就趁今夜歇息一下。我守在门外便是。” “茯苓,你最累。这里就交给我吧。”杜逸风道。 “还有我。”唐晓道。 说话间,众人退到门外,将门紧闭。有杜逸风、唐晓守在门外,其他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恋恋不舍地离开。 屋内散发着让人呕吐的臭味,婵蕊从帘内走出,用手帕系住口鼻,走到床边,怜惜地望着面红如火的孟昶。 这个时代,没有一个亲人,只有眼前这位来自同一时代的男子算是半个亲人。如果他真成了植物人,我该怎么办?想到这,婵蕊忍不住啜泣,向昏迷的孟昶哭诉起来。“你可不能将我一个人扔在这不管,你快些醒来吧,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没有你,我该何去何从呢?再说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回去的,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孟昶被褥内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婵蕊不顾那恶臭,帮他将被褥裹紧。 “植物人,你可千万别成什么植物人。”婵蕊继续哭着道,“你看你现在多好,万人景仰的皇帝,那么多漂亮老婆,出门不用花钱,走到哪都是天下最大的明星。你还想要什么呢?快点醒过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那辈子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都在等着你。” “香极粉”的味道让婵蕊头晕眼花,忍不住趴在床边。这时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新闻,有个植物人被亲人的歌声唤醒。哪首歌呢?哪首歌呢?昏昏沉沉中,她不自禁地哼唱起来:“真的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唤着黎明,天上的星星呦,也了解我的心,我心中只有你……”唱着,唱着,她昏昏睡去。睡梦中,她似还在哼唱这首歌。 “以后不要给他吃这些假药,没用的,只有真情才能唤醒他。”医生叮嘱孟小凡的父母。经过几天几夜的抢救,孟小凡的生命脱离了危险,但仍未醒来。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差点害死儿子,他父亲悔恨不已。 他母亲在旁道:“虽然睡着,但生命还在。没有死亡,就有希望。若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老头子,以后别做这种啥事了。” 医生点点头,“不要放弃,已经有很多植物人醒了过来。要相信这世界会有奇迹的出现。” “我们不会放弃,小凡会醒来的。”小凡父母坚定地点头道。 这世界确实总有奇迹发生,可那奇迹离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到底有多远?皇上是被我们气成这样的。王朴和赵普两人内疚地想着。 “皇上的想法其实也没错,待赵匡胤根基稳固,恐怕更难征服。”王朴道。 赵普还是摇着头,“物极必反。沙漠中的沙在大风后有两种可能,或被吹得消失殆尽,或聚成沙丘。我担心大宋成为后者。” 王朴叹口气道:“依皇上的作风,他宁愿相信是前者。” “我也希望是。”赵普道。 “既然皇上心意已决,我们就努力去达成他的心愿吧。”王朴道。 赵普点头同意,“咱们这就去找毋先生和李大人商量吧。” “还有昭远。”王朴补充道。 王昭远带来利好消息。赵匡胤的诏书到达各镇节度使处后,引来巨大反应。其中尤以忠武军节度使李重进和昭义军节度使李筠最为强烈,二人推脱身体有病拒绝进京面圣。 “那些节度使都是大周身经百战的老将,自是对赵匡胤不服。”李延厚道,“如此说来,皇上的想法虽然有风险,却可一试。” 王昭远第一个赞同,“自然。我们应尽快将一切都布置妥当,只待皇上病愈,下旨北上。” 五位大蜀重臣达成一致,调兵遣将,准备粮草等事宜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 王处培等人到达金陵,听闻皇上有恙,有些失落。王昭远知道李处耘、马仁瑀都是孟昶看中的人才,立刻将他们安顿妥当。 孟昶已昏迷两日,仍不见醒来。孙茯苓几夜未眠,用了各种药方都无用,发愁得生了许多白发。 “茯苓姐姐不要急,一定有办法的。”唐糖道。今晚由她和留妍瞳服侍在旁。 杜逸风望着唐糖,心念一动,忙问:“唐晓掌门现在何处?” 唐糖摇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唐门药术独步天下,或可一试。”孙茯苓明白了杜逸风的想法。 “那我这就去找我哥。”唐糖一听,便道。 杜逸风道:“恬妃安心在此。我去找昭远,他能更快寻到唐掌门。”说完,已飞速离去。 王昭远随即动用他庞大的“潜龙”组织,并马上与乞巧门联系,向唐晓传出“速来金陵”的消息。 汴京的赵匡胤开始大封大宋开国功臣。原大周文臣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苗训、楚昭辅一步跨入大宋一品官员行列。 武将方面,石守信、王审琦、高怀德、张令铎、张光翰、赵彦徽等有功之将都得到重赏,成为各主要军队的节度使。先锋王彦升则成为京城内外都巡检使,领兵巡防京城治安。至于禁军殿前都指挥使的位置是不能让与他人的,由亲弟弟赵光义升任。 已经出发前往北方的韩崇斌、李继勋等重要将领也分别授予北边节度使的官职,驻扎在北部。 各重镇节度使分别来到汴京面圣。其中已为天雄节度使,驻防大名府的府彦超也来到。能不来吗?自己的女儿、外孙都在人家手上。 赵匡胤接见节度使的形式很特别。他将那几位最重要的节度使召来,授每人一把佩剑,一副强弓,一匹骏马。他自己也单身上马,不带侍从,与节度使们驰出皇宫,来到固子门处的树林之中。 那里已摆好酒,却无一人。 “咱们就在此处饮酒如何?”赵匡胤率先下马道。 永兴节度使王彦超,定国节度使白重赟,安远节度使向拱,护国节度使郭从义,保大节度使杨廷璋,包括前国丈天雄节度使府彦超等人心中疑惑,相互对视,不知这是何意? 赵匡胤笑道:“各位将军身经百战,难道会惧怕这香喷喷的酒吗?”说着,已走了过去,,抱起一酒坛,连饮数口。 节度使们不得不下马走了过去,与赵匡胤痛饮。 赵匡胤客气地向每一位询问各地状况,对府彦超更是多说了一句:“宗训已封为郑王,有我在,无人敢动柴大哥的家人,他们过得很舒适。” 符彦超慌忙道:“吾主宽厚,彦超誓死拥护。” 赵匡胤摆摆手,又与众人饮了几杯,突然道:“这里偏僻无人,我也给了你们剑,给了你们弓,谁要当皇帝的,可以杀了我,然后去登基。” 众节度使被他的气概镇住,忙都放下酒杯,拜伏在地,战栗不已,连呼“不敢,不敢”。 “真没有吗?”赵匡胤加重语气问。 “不敢,不敢。”众节度使呼道。 “真的没有吗?”赵匡胤又问。 众节度使吓得埋头不敢语。 赵匡胤训斥道:“既然你们都不愿做天子,只好我来做。既然你们要我作天子,就该知道是我的臣子,就应当各尽臣下的职责。” 众节度使都是驰骋疆场的老将,千军万马面前,眼睛都不会一眨,可现在的心中却只有恐惧。 “今后决不允许骄横无法,目无天子。”赵匡胤厉声喝道,“若有违者,决不轻饶!” 节度使们大呼万岁,以示顺从。 紧接着,石守信、王审琦这群新节度使率部分别到达各地,与原节度使相互牵制。对这些亲信,赵匡胤当然“宠爱有加”,所有人的家眷必须留在京城,“享清福”。 越是亲信,越是危险,必须要控制住。自己就是例子,不能让他人学习自己。赵匡胤正凭着自己的胆识和才能慢慢聚集大宋的武装力量。 此时却出事了,出事的人正是第一个进汴京的王彦升。 王彦升自恃拥立有功,不知收敛自己的行为,反而变本加,横行不法。一日夜里,喝了些酒后,竟然去敲宰相王溥的门,要收“保护费”。 王溥想他是皇上红人,不敢得罪,便想掏些银两了事。谁知王彦升嫌银两太少,强行勒索一千两。 王溥一时哪有这些钱,只好说“两日过后,凑齐送去。” 王彦升走时威胁道:“两日后若不交出一千两,便要你全家的命。” 韩通一家的惨案历历在目,王溥慌忙觐见皇上,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 赵匡胤大怒:“该死的王彦升,乱杀韩通一家,朕已饶他不死,却不知悔改。王爱卿别怕,朕为你做主。” 随后,王彦升被唤来,赵匡胤一通痛骂,要杀他。 苗训、楚昭辅忙阻拦道:“新朝初立便杀功臣,会招来非议。” 赵匡胤想了想,贬王彦升为唐州刺史,永不得入京。 赵匡胤此举大大拉拢了大周旧臣的心,形象一下子提高许多。 只有王彦升心中不服,心想:若没有那些暗示,我怎敢杀韩通呢? 临别京城时,楚昭辅来送行,另外还抬了两箱银两,道:“王兄,这是皇上从国库中拿出送给你的,你放心去吧。” 王彦升跪拜领受,含泪喊道:“皇上……” “有些事,王兄还是忘记为好。”楚昭辅又道。 王彦升点点头。他很清楚哪些事应该忘记。 孟昶清楚哪些事应该忘记吗?不清楚,至少现在。 已过去五日,每个人都心力憔悴。这样拖下去,后果难料。这几日从未合眼的孙茯苓支撑不住,趴在桌上小做休息。杜逸风夫妇每日都要向孟昶发功,以防毒素攻心,也是疲惫不堪。太后李氏与六位妃子的憔悴之色已难以遮住,除了皇上寝宫,便立即回宫休息,生怕她人发觉异样。 平心而论,最为难的是毋昭裔五位重臣。他们一方面每日要进宫面圣,一方面又要装出无事的样子,管理大蜀军政。 当然,我们不能忘记潘佑大人。可以说,他是所有人中最需要伪装的。皇上这一连几日不露面,聪明人都会产生怀疑,怀疑之后呢,便是旁敲侧击地询问潘佑。面对这些聪明人,潘佑不敢有半点马虎,不敢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潘大人,听说上次毋昭裔大人在皇上面前推荐你进礼部,恭喜啊。”刚迈出德仁殿,韩熙载象是无意般地道。 紧跟着就围过来徐炫几位,纷纷拱手向潘佑道贺。 潘佑很吃惊,“韩大人从何处听来的?子虚乌有。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敢透露,诸位,可想听?” 难道皇上?众人围的更近。 “不过我说出来,大家千万不要外穿,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潘佑叮嘱道。 看来皇上真的?众人纷纷渴求地望向潘佑。 潘佑放低声音道:“上次我与毋大人五位面圣,毋大人推荐韩大人出任工部尚书,皇上亦应允。” 原来是这事。众臣有些失望。 韩熙载怎会相信,忙道:“潘大人休要猜测圣意!” 这时便听身后喊道:“韩大人留步,请随我面圣!”,正是毋昭裔。 众臣,包括韩熙载,吃惊地望向潘佑。 潘佑笑道:“韩大人,恭喜,恭喜!” 韩熙载随毋昭裔来到寝宫,进入前,孙茯苓叮嘱道:“皇上之病尚未根治,为防传染,只好隔帘召见。两位大人,不要多言,勿要耽搁皇上歇息。” 龙床果然被帘遮挡,皇上盘坐帘后,身影可见。 “臣拜见皇上!”韩熙载忙行礼。 帘内传出皇上声音,“韩爱卿,朕喉咙发痒,嗓音有些沙哑,你可习惯?” 声音确实有些粗,有些哑。韩熙载忙道:“皇上病中召见臣,臣感恩惶恐。” “那就长话短说。”皇上道,“朕知你治水有方,毋大人又推荐你入工部。王朴身兼二职,力不从心,朕决定由你任工部尚书。” “谢主隆恩!”韩熙载跪谢。 “毋先生,明日便由你宣旨。” 毋昭裔笑道:“遵旨。不影响皇上歇息,我等退下了!” “这病啥时完全康复啊,可憋死朕了!”帘内人缓缓躺下。 33 老公变了。众妃心想。 远远望着独坐小亭的孟昶,众妃你推我,我让你,无人敢靠近。 杜逸风夫妇走过来,问她们:“发生什么事了?” 唐糖答道:“不知道,他不许任何人过去。师傅、师娘,要不你俩过去看看吧。” “是啊,他不敢说你们的。”段思盈、留妍瞳几妃跟着怂恿。 杜逸风犹豫下道:“也许他想一个人静会,咱们就别去打扰了。” 肖玉蓉白了眼丈夫,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径自走了过去。 江南初春,已见草绿,厅下小流中小鱼快乐畅游,孟昶却浑身发冷。小葱子在一旁不敢吭声,刚才他一句好心的问候却召来呵斥。 “徒弟,怎么了?”肖玉蓉见他有病容,忙问。 孟昶抬头,苦笑下道:“师娘,没人懂我,没人懂我。”说完,忍不住咳嗽数声。 肖玉蓉急忙握其腕搭脉,马上回头喊道:“快传御医!” 小葱子拔腿便跑,对那边众妃喊道:“御医,皇上要御医。” 杜逸风已纵身到了孟昶身边,一摸他前额,奇烫无比,不由分说地抱起他,向寝宫而去。 孟昶眼前混沌一片,口干舌燥,说话的力气也没。一躺上龙床,便无法坚持,昏迷过去。 “老头子,这方法行吗?”孟小凡的母亲担忧地问丈夫。 孟小凡他爸很肯定地说:“这是***赐的神药,我亲眼见他将两腿残废的人治好。” 母亲摸着孟小凡的额头,道:“小凡的额头很烫。” “大师说了,这叫以毒攻毒,刺激他的神经,让他苏醒。”父亲解释道。 “可小凡的手很凉,浑身都像在发抖。”母亲惊叫道。 父亲凑过去,心存侥幸地道:“也许药物起作用了,没事的,正常反应。” 门铃响起,父亲忙去开门,是小凡的表哥,在公安局工作。 “小凡最近有起色没?”表哥问道。 父亲得意地道:“我给他吃了***的神药,过两天便会醒来。” “***?”表哥大惊,“姑父,那个***是骗子,他的假药已害死好几个人,公安局正在通缉他。”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有什么办法呢。”父亲很无奈地道。 “真是瞎胡闹。快,快把小凡送医院。”表哥焦急地走到小凡床边,小凡脸色已赤红一片。 母亲吓坏了,来不及骂丈夫,喊道:“快,快把小凡送医院。” 孙茯苓吃惊不小。皇上的脉象前所未见,症状奇特无比。面对众多焦急的目光,她淡然地道:“大家不要担忧,只是严重风寒,服药之后便可无事。” 众人这才舒了口气。 “大家都退下去吧,让皇上好好休息。”孙茯苓道。 “我们要留下来陪他。”唐糖这几位妃子不情愿地道。 杜逸风夫妻瞧出点名堂,道:“有茯苓在,你们就不要在这添乱了。” 几人刚离去,毋昭裔、李延厚等大臣都赶来,杜逸风忙将他们拦在门外,道:“皇上刚服了药,正在休息,还请诸位不要打扰。” “什么病啊?”众臣纷纷问道。 孙茯苓走出,道:“小风寒而已,大家不用担心。” 众臣这才离去。 “是否很严重?”见已无人,杜逸风夫妇焦急问道。 “脉象很怪,我从未接触过。”茯苓不再隐瞒。 肖玉蓉忙问:“会不会是中了毒?” 孙茯苓摇摇头,“我真的无法诊断。弟弟行为怪异,连这病也奇怪无比。” 杜逸风安慰道:“不要急,徒弟不会有事的。待我和玉蓉合力输功,护其心脉,防止病情加重,茯苓你再细细诊断。” “只好如此。”茯苓点头道。 夫妻二人扶起孟昶,去了衣衫,一前一后双掌抵其身,输入功力。 蝉蕊匆忙赶来,被小葱子阻在门外,双目含着怒意道:“快些让开。” 小葱子惶恐地道:“孙神医交代的,不许任何人打扰,还请蝉蕊姑娘不要让我为难。” 如果一般的病,怎会不让他人进入。蝉蕊心中又添几分焦急,道:“好,我就在这等着。” 夜深,唐糖、段思盈等六位皇妃不放心,相继来到,俱被阻拦在外等候。想想自己的身份,生怕被误会,婵蕊连忙向她们告辞离开。 皇妃们谁也不愿离去,天下第一神医在内,大家也没什么担忧,有说有笑的竟等到天亮。 孙茯苓忙碌一夜,苦思冥想,也想不出疗病良方,甚为着急。 肖玉蓉走出,马上被几位妃子拦住,问询皇上病情。她只好轻描淡写地说还在休息,不可以进去打扰。 谁知几位妃子听后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在外等待孟昶睡醒。 早朝过后,大臣们又一次来到寝宫,探视皇上。见妃子们都在外候着,便也不离开,一起等候。 “纸包不住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杜逸风道。 孙茯苓道:“皇上的病情若传出,恐怕会引来惶恐。” 两人正在着急,忽听外传来声:“恭迎太后。” 这下糟了,总不能把皇太后也拦在外吧。两人没了主意。 肖玉蓉当然不能拦皇太后,无奈地引着太后李氏走进,周娥皇搀着太后,也随着进来。 “还未睡醒吗?”李氏问道。 孙茯苓不敢隐瞒,自责地道:“是茯苓医术不精,自昨日昏迷至今未醒,茯苓彻夜医治,不得其法。” 李氏大惊,走到床前,但见孟昶面如火烧,虽盖两层厚被,浑身却冷得打颤。他父亲的昏迷如同常人,所以未醒。这孩子如此异常,应该无碍。经历过数次灾难的李氏想到。没有责怪孙茯苓,反而道:“这孩子异于常人,茯苓你不用自责。你安心为昶儿治疗,其他事就交给老身。” “只是这需要时间。我怕皇上昏迷不醒,不能见他人,会引来流言。”孙茯苓道。 “由老身去说便是。”李氏道。 “太后不可。”身旁的周娥皇忙阻拦道,“太后若实说,说明病情的严重,会引来更大的恐慌。太后若隐瞒,他人也会认为正因为皇上病情严重,才由太后去澄清,引来更大的怀疑。” 没想到这小妮子想的倒周全。太后,茯苓,杜逸风夫妇忙问:“那该如何是好?” 周娥皇道:“娥皇以为,不如召几位妃子和几位大臣臣进来,告知实情,从他们的嘴中传出皇上病情并不严重,但需要静心休养的消息,更让人可信。” 几人点点头。杜逸风道:“好,只有如此。” 孙茯苓走出道:“皇上已醒,但身上风寒短时间内难以去尽,并且易于传染,大家不可全都拥入。太后懿旨,六位皇妃、毋昭裔大人、李延厚大人、王朴大人、王昭远大人、赵普大人、潘佑大人入内探视。” 一听此话,六位皇妃便迫不及待地抢先进入,毋昭裔几人紧跟着往里走。潘佑受宠若惊,要知道另几位可都是重臣。 皇上仍旧躺在那,众人惊奇不已。那几位妃子着急地想说话,李氏已平静地开口:“莫要作声。” 众人疑惑着望了过来。 “昶儿得了怪病,至今未醒。”李氏道。 众人又都望向孙茯苓。 茯苓点点头,道:“我相信可以救治,但需要时间。” 李氏跟着道:“为了大蜀的安宁,希望大家能配合。” “老公……”六位美丽皇妃喊道,每个人的眼中都已含泪。 李氏轻轻地摇摇头,她们忍住没有流出。 “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殿内稍稍安静下来后,赵普道。 毋昭裔几人将心中的担忧强压住,跟着道:“太后放心,我们会做得很好,直到皇上病治。” “潘大人,你可知为何要你入内?”李氏问道。 潘佑忙道:“是太后对微臣的信任和恩赐。” 赵普已明白其中缘由,道:“我们几位都是跟随皇上从成都来的,只有潘大人是金陵旧臣。有些事我们说出去,他人会产生质疑。但潘大人说出来,可信度强了很多。” 毋昭裔跟着道:“潘大人,你的担子最重。” “能为皇上效力是微臣的福分。”潘佑道,“若自我嘴中泄密,臣愿自裁谢罪!” 李氏点头道:“是娥皇推荐的潘大人。若风平浪静地渡过这段时期,你两位都是立了大功。” 潘佑感激地望了眼周娥皇。降蜀以来,寸功未立,如今有此时机,自当好好表现。 “我们也知道怎么做了。”唐糖等六位妃子抹去眼中泪花,道。 李氏笑道:“那就带着笑容出去吧。你们安排一下,轮流来照顾昶儿便是。” 皇妃们出来了,很开心地嬉笑着。 毋昭裔几人出来了,对大大臣们连说:“皇上很好,过几日便可上朝,不用担忧。” 果然没错,离宫后,许多大臣心存狐疑,都来向潘佑打听皇上的情况。 潘佑得意地道:“皇上洪福齐天,岂是个小小风寒能击倒的。韩大人、徐大人,你们不会是因为皇上没见你们而郁闷吧。” 韩熙载、徐铉心中当然有此想法,忙掩饰地道:“我们只是为皇上担忧,与你何干。” 其他大臣看着潘佑的样子,心中道着“小人得志”,对孟昶身体无碍的事实却已深信不疑。三人呆立许久,范质道:“兵来将挡,谁来土掩,京城之中还有兵马。咱们还是赶紧进宫请旨,调集全城兵马守卫,再传檄文到各镇,命令各节度使前来勤王。” 王溥、魏仁浦紧张地没有应声。 “总有忠义之士,大家协力陶逆,不愁叛贼不灭。”范质的话音带着颤抖。 象讲故事一样,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样能成。 三人还在犹豫不决,已有士兵飞马来报叛军已经进城。守卫城门的石守信、王审琦早在得到通报后,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迎接大军入城。王彦升率先头部队冲入城内。 韩通与李处耘慌张跑来,大喊道:“点检使叛乱,三位大人,怎么办?” 听说叛军已进城,三人哪还有心思考虑怎么办,只想赶快回府。“两位将军,快组织士兵挡住!”范质道。说完,三人匆匆离开。 韩通与李处耘相视无语。石守信、王审琦掌握着留守京城的大部分兵力,叛军已入城中,我们拿什么抵挡?我们与赵匡胤的个人恩怨摆在那,他作天子,会给我们什么好果子吃? 两人不再犹豫,互道珍重,赶回府去。回去作啥?好汉不吃眼前亏,趁乱离开才是。 韩通不走运,在大街上与王彦升相遇。王彦升大叫道:“韩侍卫,新天子到了,快去接驾。” 韩通正在气头上,随口大骂道:“接什么鸟驾?哪来的鸟天子?赵匡胤大逆不道,我韩通可不做这叛逆之人。”说罢,飞马回府。 王彦升似乎就是等他这话,笑了笑,拍马率兵追了上去。 韩通才到门口,正欲叫门,只听得身后大喊:“韩通老贼,自寻死路!” 回头,王彦升的长刀已砍了过来。 韩通可是与赵匡胤打过平手的人物,怎会轻易就范?忙往旁一闪,拔出佩剑抵挡。 若论真功夫,王彦升自不是韩通对手。可此时不能单纯以功夫论高低。王彦升的手下士兵们一拥而上,各式兵刃皆往韩通身上招呼。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韩通的一剑面对着数百刀枪。拼命抵挡了会,便身受多处伤。王彦升大喝声:“老匹夫找死!”挥刀砍下他的首级。 还没结束。王彦升指挥士兵冲入韩府,将府内七十余口人杀得干干净净。 还没结束。离开韩府,王彦升又指挥士兵冲向李府。那里还要发生血案。 李处耘一回府,忙招呼妻子带着儿子李继隆离开。他一家老小人数不多,总共十来口人,比较方便。 李处耘带着惊慌失措的一家人才出府,便见王彦升已率兵杀到。 李处耘忙对妻子道:“快去万花楼。”说完,拔刀迎了上去。前次与孟昶在万花楼的经历,让他知道那里或有生机。 “李将军快走!”过来一人,弯弓搭箭,向王彦声不停射去,正是曾在高平一战中立下大功的神箭手马仁瑀。 李处耘道:“一起走。”拉着他便跑。 王彦升深知马仁瑀神箭的厉害,不敢追赶,无奈骂道:“可恶!”然后率兵去迎接赵匡胤的大军。 “如果是这样,我等也要马上离开。”听完李处耘说完,百花楼老板王处培慌张地道。赵匡胤知道自己与大蜀的关系,恐怕政事平静后便会向百花楼下手。 “去哪?”李处耘、马仁瑀忙问。 王处培想也没想地答道:“金陵。” 李处耘担忧地道:“我这拖家带口地,多有不便。” “李将军放心,我会安排好的。”王处培胸有成竹,因为小虫便在汴梁。 赵匡胤入城后,没有前往皇宫,下令将士们一律归营,自己则回到都点检衙门。 高怀德的禁军已全盘掌控皇宫,小符皇后和小皇帝及其他柴氏皇亲战战兢兢地渡过这夜。 次日,范质、王溥、魏仁浦在王政忠、杨光义等将校的“保护”下来到都点检衙门。 一见他三个,赵匡胤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地道:“世宗对我恩重如山,我却被大军逼到这一地步,真是无颜以对天地哪!” 范质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答话。王彦升突然拔剑在手,厉声喝道:“天下无主,我们拥立点检为天子。若有异议者,试试我手中宝剑。” 其余将士皆跟着大喊:“点检为天子,点检为天子!” 天下无主?皇宫里那位小皇帝是谁?这话也太矛盾了。眼前这三位文人哪有心思想这些,吓得面如土色,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们连忙伏地跪拜,冲着张匡胤狂呼:“万岁!” 赵匡胤慌忙扶起三人,好言抚慰。 心境稍稍平静后,范质问道:“皇上欲如何处理幼君?” 赵匡胤身后苗训代为回答道:“请幼君效法尧舜,将皇位禅让给点检。以后将善待于他,不负周室。” 赵匡胤跟着补充,“我已下令军中,不得侵犯太后与幼主。我对他们永远以臣礼事奉,决不食言。” 刀等于架在脖子上,哪敢说半个不字。三人忙表示将安排受禅仪式。 “诸位与我都曾是同僚,我不会亏待大家的。”赵匡胤允诺。 当日午后,皇宫内,匆匆对孤儿寡母说了一下后,三人将文武百官召集到朝堂,左右站立。 不一会,在石守信、王审琦等将的簇拥下,赵匡胤从容登殿。兵部尚书窦仪宣读禅让诏书,众臣跪拜,“万岁”之声响彻汴梁。赵匡胤当即下旨改国号“宋”,定都汴梁,一个新王朝在这年正月初五诞生。 在小虫的安排下,王处培、马仁瑀及李处耘一家,混在难民的队伍中离开汴京,而后奔向金陵。 “虫哥,你不走?”临走时,王处培疑惑地问。 小虫笑笑道:“小公子交给我两个任务,现在只完成了一个,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呢。” 李处耘惊异问道:“你是说救我们出城也是任务之一?” “当然。”小虫点点头。 “可是前日才生变,他远在金陵,怎会得知?”李处耘更加惊讶。 小虫笑道:“实不相瞒,我是一个月前来汴京的。李将军,我们的小公子可不是一般人,那是神人。” 神人,真是神人!李处耘、马仁瑀等人的心都飞到了金陵。 金陵的孟昶没有一点吃惊,只有哀愁。结拜大哥的江山就这样被他人所得,心中的遗憾可想而知。 殿下众臣皆很吃惊,议论纷纷。赵匡胤兵不血刃地夺了政权,其能力不可小觑。 “诸位怎看?”孟昶问道,神情带着些许哀愁。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自己的看法。无非不过两条:惊讶赵匡胤过人的才能,担忧周北蜀南的旧格局被打破。 孟昶摆摆手,众臣静下来。“你们觉得这赵匡胤真的是顺应天意夺得江山的吗?” 毋昭裔道:“初一天上出现两个太阳,可能确实是天象所显。” “朕想问大家一个关键的问题。”孟昶道,“契丹真得南下了吗?” 是啊,赵匡胤拿军权出汴京的目的是迎击契丹,如今他又率部回到汴京,那入侵的契丹兵呢? 孟昶道:“所以,所有这一切都是预谋。所以,那日全食只是巧合。即使没有它,赵匡胤仍会回汴京。所以,没有天意,只有人为。” 王昭远,赵普几人道:“皇上说得有理。” 孟昶的情绪有些激动,“为掩天下人之口,导演出黄袍加身一幕,可见其人心机之深。忘恩负义,心肠狠毒,朕绝不能让大哥的江山落在此人之手。” 听皇上的意思,似乎要动干戈。众臣忙道:“天下大势皆如此,皇上勿怒。” “初得江山,立足未稳,不在此时灭之,只怕今后更难。”孟昶的目光含火,浑身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王昭远跟着道:“皇上所言极是。赵匡胤虽得汴京,自命天子,其他节度使未必顺从,此乃逐鹿中原的大好时机。” “话虽如此,但毕竟正统。”赵普道,“我大蜀出兵,算外敌入侵,只怕反而使他们团结起来。” 赵普的话引来多数大臣的赞同。 “小普,再过些时日,难道他们就不会更团结吗?”孟昶反问。 赵普道:“那时的团结只是表面。若赵匡胤趁咱们入侵之时,削弱其他节度使的力量,扩大自身力量。除非我大蜀能一举成功,否则今后若想一统,会难上加难。” 孟昶冷笑道:“当然要一举成功,朕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 “臣觉得赵大人的话有些道理,皇上要三思。”李延厚道。 “皇上三思。”众臣跟着道。 “我看你们是顺风顺水的日子过惯了。”孟昶怒道。 王朴道:“北部幅员辽阔,各种力量交错,恐难短时间一统。皇上不可一意孤行。” 除了王昭远,没一人和我站在一起。孟昶更加愤怒:“朕自出蜀,所向披靡,蜀军威名更令天下惊恐。一个小小的点检使,何必惧之。” “皇上三思!”众臣齐喊。 孟昶丢下最后一句:“出兵攻宋,朕意已决。言他者,斩!”甩袖而去。 皇上变了。众臣心想。 34 赵匡胤率大军一路北行,到了离汴京四十里的陈桥驿,下令安营,造饭休息。 看咱点检使多好,知道现在还是春节,不想让大家太劳累。士兵们开始搭营帐,埋锅做饭。 日渐偏西,苗训和楚昭辅走出驿,赏玩野景。寒林片片,哀草无边,日光渐渐金黄,浮云逐渐变成绮丽的彩霞。 两人会心而笑,走到正忙碌的周兵之中。 “诸位将士,年过得可好?”苗训客气地向大家问候。 一位军头不满道:“好什么啊。我老婆生孩子,我这刚请假到家,便又传令集合北征。我连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不知道。” 此话引来哄笑。楚昭辅道:“朝廷下了死命令,赵将军也是无奈。” 另一位军头道:“说实话,这大过年的下令出征,士兵们自然不乐意。大年初一又出现一个黑太阳,地上黑得如夜,直到另一个太阳出来,黑太阳才消失。这等怪事,恐怕预示着此次出征不利,大家都很担忧呢。” 有人插嘴问道:“苗先生精通天文,可知是吉是凶?” 苗训略加思考,道:“这很难说。说它是凶兆,并不错。要说是吉兆,同样也有道理。” “这怎么讲?”大家楞然问道。 苗训摇摇头,“这事不便讲,一旦说出,我苗训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众人哪肯依,纷纷道:“大家都是赵将军的老部下,说出来何妨。我们绝不外传,给先生召来不利。” “我也在想此事呢。”楚昭辅道,“先生就给大家讲解一下,消除大家疑惑吧。 苗训似被逼得没法,无奈地道:“若我说出,还请各位保守秘密,不要传给他人。” “先生还信不过我们吗。”楚昭辅带头道。众人立即点头应允。 苗训这才低声道:“日者,君王之象也。两日并见天空,乃是两君并立之象。黑太阳隐退,新太阳光华倍增,乃旧君隐退,新君出现之兆也。” 众人仿佛有点明白了。 苗训继续道:“所以从旧君方面说,当然是凶兆;若从新君方面呢,自是吉兆。昨日我想一夜,终于明白过来,恐怕我大周要改朝换代了。” 众人俱惊。这句话确实是掉脑袋的。 “这话岂敢乱说,大家心里明白就是,千万别传出去。”苗训再一次叮嘱。 “那新君应在何人身上?”楚昭辅问道。 苗训摇摇头,“这个,我真不敢去算。” 众人面色凝重,都在想着。楚昭辅突然道:“好似早年京城曾有过这类传闻。” 一军校一拍大腿,道:“不错,苗先生真神人也。宫中不是出现过‘点检作天子’的木牌吗?新君当然是我们的赵点检。” 众人欢呼道:“如果赵点检当了天子,那真是上天有眼。赵点检爱兵如子,关心咱们疾苦,比那七岁小娃强多了。” 苗训忙招手示意轻声,“此话万万不可乱讲。” 有位发出疑问,“赵点检忠义肝胆,只怕他自己决不肯当这皇帝,承受背主的恶名。” 苗训道:“天象既显,变应迫在眉睫。今日我泄露天机,罪过重大,列位千万不可再传。”说完,拉着楚昭辅边走,回到中军。 不传?可能吗?正对前日出现黑太阳大惑不解的将士们突然有了如此振奋人心的答案,不到一个晚上,已传得大军中人人皆知。 张光翰、赵彦辉听得这个消息,连忙来找副使高怀德。 高怀德与赵匡胤早已彼此视为兄弟,低头想了下,道:“如今主上幼弱,又无良臣辅佐,只知派兵征战,不知体恤将士。如果军心拥护赵点检,机会不可放弃。我们不如顺应天意,先拥立点检为天子,后再挥军北征。两位以为如何?” 张光翰、赵彦徽握紧刀柄的手松开,道:“这办法最好。”莫非高怀德若无此意,将召来杀身之祸? “首先要得到所属各部主将的一致拥护,以免意见不一,拼杀起来,反而弄巧成拙,造出麻烦。”高怀德想了下,道,“其次要与几位军师商议,定出拥立办法,一举成功,避免节外生枝。” 话音未落,张令铎、韩重,王彦升等几位重要将领焦急走入,道:“高大哥,大事不妙,营中军士都乱了,说要拥立点检为天子,你说该如何是好。” 高怀德忙道:“我正准备请大家来商议此事呢。目前主上幼弱,太后不谙政务,如此下去,天下必乱。我等在疆场拼死效命,即使挣下汗马功劳,到头来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呢?正月初一,两日并出,一日沉没,乃改天换日之象。天象既定,怎可逆天行事。诸位将军,大家有何意见?” 张令铎几人都是武夫,大声道:“高大哥让我们怎么行事,我们听命便是。” “我的意思嘛。”高怀德道,“不如先拥立点检为天子,再行北征,如何?” 众将纷纷点头同意。 “速去将两位军师喊来。”高怀德马上对张光翰道。 苗训和楚昭辅很快赶来,听完大家的意思,十分欣喜。苗训道:“诸位一致拥戴点检为天子顺应天意,乃天下之福。现在的问题是该派何人去劝说点检。” 楚昭辅道:“不如请赵匡义将军去讲,如何?”赵匡义最近也提升得很快,成为禁军将领。 “匡义去最为合适。”高怀德点头道。于是立刻派人去请。 不一时,赵匡义来到。高怀德将大家欲立赵匡胤为天子的意思说了一遍。匡义未惊,担忧地道:“吾兄最讲忠义,若冒冒失失地去对他说,只怕会被拒绝,反而弄僵。必须想一妥当策略,使他无法推辞才是。” 苗训微笑着道:“山人有一计,或可以用。” 高怀德等将催促道:“先生别卖关子,快些说出吧。” “这样,由匡义与楚先生进帐劝说点检。”苗训道,“高将军你等可先平息将士的情绪,制止议论。而后五更时分集合整队,待点检出帐后,立即行拥立大礼,大事便可定。” 黎明时分,昨夜酩酊大醉的赵匡胤刚刚起身,赵匡义与楚昭辅走进将众将的意思说了一遍。 赵匡义听后大吃一惊,“此事如何可行,我受世宗深恩,方有今日之地位。本应努力报效,如取天下于孤儿寡妇之手,岂不陷我于大不义。匡义,诸将欲图富贵而打算拥立,情有可原,你是我亲兄弟为何也这般糊涂,难道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赵匡义将苗训交代的话说出,“此事不可逆转者有三。其一,上天垂象,不可逆天。其二,主幼政弱,兄若不愿当天子,必然天下大乱,刀兵四起,周氏天下必不可保。其三,诸位将士全把希望寄托在兄长身上,若不应允,大家都要散伙回家。匡义正是从大义出发,才来劝说兄长的。” 楚昭辅跟着道:“此举关乎国家昌盛,百姓祸福,关乎世宗遗愿。点检平日仗义豪侠,如今为何怕受恶名而不敢力挽狂澜勇担重任呢?上不可违天意,下不可失民心,点检三思。” 赵匡胤沉吟片刻,道:“且待我与诸将晓谕道理,稳定军心。” 说毕,匆匆梳洗完毕,穿上官服,走出帐,但见众将早已环立帐外。 一见赵匡胤走出,高怀德便道:“三军无主,一直要求拥立点检为天子。 赵匡胤正欲开言,苗训一使眼色,王政忠、杨光义等几名兄弟将准备好的黄袍抖开,上前披在他身上。 高怀德一见,怀中令旗掏出一摆,只见众将及所有士兵一齐下跪朝拜,高呼万岁,声彻田野,震天动地。 赵匡胤很无奈地道:“如此大事竟不与我商议,世宗尸骨未寒,我便代其天下,世上的人该如何说我!” “完成其未完之事业和心愿,便是报答他的最好行动。”苗训道。 说毕,诸将已上前将赵匡胤请上马,并齐声大喊:“请点检回师汴梁,登皇帝位。” 赵匡胤很无奈地说道:“若要回汴京,需遵我三点。第一,幼帝和太后决不可冒犯。第二,京内大臣不得随意欺凌。第三,府库和百姓不可侵扰。违令者斩!你等可同意?” “谨遵万岁旨意!”众人齐呼。 赵匡胤想起当年郭威被强行黄袍加身的情景,心中更多的是自豪。自己导演的这一幕远比前辈要高明多了! 随后,立刻令王彦升领队先行,自己统大军随后出发。 而在此之前,赵匡胤的亲信潘美和郭廷斌已在苗训的授意下快马赶回汴京,通知石守信、王审琦等人注意维护京城治安,迎接新天子的到来。然后又告知范质、王溥、魏仁浦三相拥立新君之事。 范质惊叫着道:“这可如何是好?”浑身打颤,紧紧握住王溥的手。 王溥一阵疼痛,低头一看,是紧张过度的范质用力过大,指甲陷入进肉中,流出一丝鲜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他长叹大喊。 那边的魏仁浦早已因惊吓,一句话也说不出。 “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明百姓,还请三位大人与其他官员不要轻举妄动,准备迎接新君。”潘美说完便转身而去。 话外之音,谁都听得懂。六月末的傍晚,残阳如血,柴荣带着他的抱负,带着他的遗憾,带着后世无穷的称赞,离开人世。 在位的短短时间,柴荣清吏治,选人才,均定田赋,奖励农耕。特别是严明军纪,赏罚分明,整顿禁军,选留精锐,击垮刘崇,收复三关,威慑天下。 然而事必躬亲的作风成为他耗尽心力的致命杀手。人无论有多么旺盛的精力,毕竟都是**凡胎,经不起日夜操劳。柴荣英年早逝是历史的遗憾,引来无数叹息。 七岁的柴宗训成为大周的新皇帝,范质、王溥、魏仁浦依遗诏三相辅政。没有赵匡胤的名字,也说明了柴荣的戒心,只是有些晚了。 消息传到金陵,孟昶痛哭不已,委王昭远前往汴梁吊唁。 历史到了拐角,孟昶心知。他清楚接下来该发生什么,而那应该成为一统天下的最佳机会。于是,他下令李延厚向蜀周边境各重镇积极调兵,做好准备。 在汴梁,王昭远表达了孟昶及整个大蜀对柴荣的沉痛怀念,并穿上孝服在灵堂守灵,为自己,也为孟昶。 灵堂内,除了小符皇后和小皇帝及柴荣另外几个孩子外,还有赵匡胤与李处耘。 一夜,除了啜泣声,无人谈其他。孩子都还小,都已睡着,小符皇后命宫人拿来被褥为他们裹上。 后几日,王昭远分别与大周辅政三相会谈,表明大蜀与大周的关系不会因柴荣的离去而改变。 新君还小,当然不能出事。三相深感压力的重大,一再表达大周的国策不会改变,庆幸与大蜀永世修好。 自那夜后,没有见到赵匡胤,都说他在自己府上设下柴荣牌位,日夜跪拜。 为避嫌,李处耘也未与王昭远相见,只派人送来信件,说了些表达自己对当年引荐的感谢话。 离开汴梁,王昭远隐隐感到在哀思之外还有其他,至于到底是什么,也说不清楚。 孟昶虽未去,却一语道破:“诡异。” “对,就是感觉怪怪的。”王昭远道。 “汴梁即将有大事发生!”说完,孟昶叹口气。 王昭远忙问:“皇上莫非是说有人要夺大哥江山?” 孟昶没有正面回答,“但愿我判断错误。”其实只有他知道,这不是判断,而是必然。 是年临近春节,北汉刘承钧联合契丹再次南下的消息突然传来,小符皇后惊慌中急忙召来三位宰相商议。 “应立刻令李筠与李重进率部迎敌。”范质道。 魏仁浦忙道:“此次与前次不同,据闻足有十万敌军,他二人自顾不暇,只怕难以阻敌。” “那该如何是好?”小符皇后焦急问道。 三人沉思半晌,不约而同地说出同一个人的名字:“赵匡胤。” 王溥跟着道:“只有他才能保我大周。先皇生前对他如此器重,两人恩深情重,他必会全力以赴,保我大周。” 范质、魏仁浦也纷纷同意,小符皇后马上让王溥前去向赵匡胤宣旨。 赵匡胤接过圣旨,道:“外敌犯我境,匡胤必当誓死为国。王大人转告皇后与皇上,虽然匡胤手中兵力远逊敌军,也必会御敌于外。若不慎阵亡,先皇恩情,来生再报。” 王溥听出了画外音,问道:“赵将军可指挥多少兵力?” 赵匡胤不隐瞒,“匡胤只是禁军殿前点检使,所属将士不过三万。不过王大人放心,敌人若要进汴梁,必须从我三万具尸体上踏过。” “赵将军莫要焦急,待我向皇上禀报。”王溥道。禀报个啥啊,不就是你们三个商量嘛。 “这该如何是好?”听完王溥禀报,小符皇后再次问道。 魏仁浦道:“若赵将军挡不住,恐怕我大周便再无人了。为今之计,与其让这三万人送死,不若将我大周所有兵马交予赵将军,由他调配,必能御敌于外。” 范质担忧道:“如此一来,大周军权握在一人之手,恐怕难以控制。何况这赵匡胤一直以来都在收罗人才,培植羽翼,其志颇为可疑啊。” 魏仁浦摇头道:“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范大人还能推荐出合适人选吗?” “我相信赵将军不会背弃先皇的恩义。”王溥道,“范大人,魏大人莫要争执,待将敌人打退后,再想办法收回兵权便是。” “就这么办吧。”毫无主意的小符皇后道。 得到大周军队的最高指挥权,赵匡胤信心满满,随即下令各部召集人马,准备出发。 已是除夕,大多放假在家过年,一时间汴梁城内到处乱纷纷。指挥使找裨将,裨将找军头,军头找士兵,最后好不容易聚齐十几万人马。 春节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如此重大,却要在此时离家出征,从上到下怨声载道,牢骚满肚。 金陵的春节很热闹,到处张灯结彩,喜笑颜开。孟昶在大年初一只带杜逸风、赵崇滔、李承勋三人出了皇宫,到了清凉寺。 法眼文益率众弟子连忙相迎。一番寒暄后,孟昶笑着让赵崇滔拿过一精美酒壶,对法灯道:“大师那日赐我一壶醋,朕今日还你一壶酒。” “贫僧久不饮酒。”法灯忙道。 孟昶摆了下手,“大师不饮,怎知壶内何物?” 文益道:“法灯为何舍近求远,自寻烦恼呢。一试便知。” 法灯接过,猛饮一口,喜出望外大喊声:“好酒!” 果然是酒。众僧瞠然。 孟昶故意出难题,“法灯大师怎知是好酒?莫非平日时常饮之?” 文益与众弟子望向法灯,听他如何回答。 法灯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讲了个故事:“前朝有一书生进京赶考,路途遥远,钱尽粮绝,又逢连日大雨,饥寒交迫。偶入一农户家中,户内只有一白发老妇,为他煮一山芋食用。香甜之味,前所未有。后他中状元,整日山珍海味。某日生厌,想起那山芋,回到那农户,请老妇再为他烹煮。老妇端上,他细细品尝,却再无那日滋味。小施主,可知为何?” 孟昶想了下道:“此一时彼一时,境地不同,感觉自是不同。” 法灯笑道:“小施主说的是,贫僧说这壶内之酒是好酒同此理。” 孟昶笑道:“大师好是狡猾。” “酒与醋有何区别?”文益道,“只要心中之觉无异,那便无异。” 众人正聊得热乎,那边走来两人,正是彻玉和他儿子李煜。 毕竟占了人家地盘,抢了人家江山,孟昶想躲开,却被文益抓住道:“彻玉,你看谁来了。” 父子俩走近,彻玉望着孟昶,淡淡地道:“小施主,咱们又见面了。” “真巧。”孟昶不知该如何回答,随口敷衍。 李煜虽小,却很有礼节地行礼道:“草民参见皇上。” “天下人皆人,天下物皆物,何来草民,何来皇上。”文益显然想缓和这尴尬的气氛。 孟昶忙跟着道:“是啊,是啊,这里没有皇上,只有咱们这些未得道的凡夫俗子。” 彻玉对儿子道:“从嘉记住,众生皆平等。” 文益突然道:“听闻这从嘉能诗善文,书画极佳,将来必成大器。” 孟昶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跟着道:“好,只要他肯学,我必让他成为我大蜀诗词书画第一人。” 彻玉露出欣慰的笑容。皇帝有很多种,某一领域的皇帝那也是皇帝。 “师傅,快看。”弟子们突然指着天上大呼。 众人抬头仰望,但见有一黑影正慢慢吞噬太阳,阳光减弱,天色愈暗。 “天狗食日。”有人喊道,立刻引来一阵惊慌。远远地传来敲锣打鼓的嘈杂声,有老百姓已在驱赶那“天狗”。 “日全食。”孟昶一字一字地道。 黑影占据太阳的全部,大地一片昏暗,兽惊归穴,鸟慌返巢。在太阳所在的位置,在黑影的周围,呈现一圈美丽淡红色的光辉,之外还弥漫着一片银白色的光芒,震撼迷人。星星出现,象是一颗颗珍珠镶嵌在空中。 在古时,这属凶兆,已有一些僧人拿出碗盆,不停敲打,以驱逐邪恶。文益等几位大师也未免俗,纷纷盘坐念经。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天文奇观。只有孟昶饶有兴趣地观赏品味。 短短几分钟后,黑影边缘射出一线刺眼光芒,紧跟着阳光越来越浓烈,逐渐星星消失,大地重回光亮,阳光重新普照,恢复平常。 “胜利了!胜利了!”众人欣喜呼喊,似乎是他们发出的响声吓跑了天狗。 “小施主似乎并不惊慌。”法眼文益赞赏道。 孟昶笑笑,“如此美景,一生难得一见,只有惊艳,何来惊慌!” 文益再一次点头称赞,又不无担忧地道:“不知是凶是吉?” “大师,吉凶皆是相对而言,何必管他吉凶。”孟昶笑道。然而他心中已感到不妙,赵匡胤改朝换代的时刻已经来到。 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在初一这日见到日全食,汴梁也不例外。赵匡胤直到初二黎明才派先锋韩崇斌、李继勋率五万兵马先行出发。 初三,点齐八万大军,领众将出了陈桥门北上。范质、王溥、魏仁浦等大臣,留守汴京的韩通、李处耘、石守信、王审琦等将领,均出城送行。 见大军阵容齐整,将士威猛,众人对赵匡胤此行更有信心。 35 直到第二日,柴荣方醒。众臣进殿探望,独不见赵匡胤。 “匡胤呢?”柴荣问道。 范质答道:“赵将军自知犯下大罪,殿外**上身跪求责罚。” 柴荣叹口气道:“何罪之有?让他进来吧。” 赵匡胤一走入,柴荣便屏退众臣,道:“匡胤,你做得很好!” “匡胤违背圣意,罪责深重。”赵匡胤仍旧跪着。 “以我现在之身体,随军北上只会影响军心。我一意孤行,差点犯下大错。”柴荣叹气道,“匡胤及时纠正朕之错,有功才是。” 赵匡胤忙道:“不敢攀功,只愿皇上身体康复。” “在澶州的大军如何安排的?”柴荣问。 “澶州待命,只等皇上下旨。”赵匡胤答道。 柴荣咳嗽几声,捂口的手帕上沾满血迹。赵匡胤急忙站起,大喊道:“御医。” “就由你决定吧。”御医进来前,柴荣语气微弱地道。 赵匡胤向心腹谋士请教如何处理澶州大军,并提出自己看法。“听闻契丹主宠信一女巫,制造‘长生不老药’。此药据说需要大量少壮男子的胆,因此大批男子被杀。契丹众臣一致反对,与耶律璟产生巨大冲突。他一怒之下竟率卫队去狩猎,饮酒作乐,不理朝政。我觉得应挥军北上,趁乱收复失地。” 苗训忙摇头道:“大大不妥。皇上病重,京城安危全系于将军一身。应大军回京,以备不测。” “若如此,岂不辜负皇上心意,招来他人猜忌?”赵匡胤道。 楚昭辅笑了下,道:“将军以为率兵北上便不会招来猜忌吗?他人便会指责将军不顾皇上安危,抢皇上之功,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赵匡胤想想不无道理,“那该当如何?” “调兵回京,方为上策。”楚昭辅道。 苗训跟着解释道:“此一可表明将军之忠心,其二可在有变时占据主动。” 随后,赵匡胤向病榻上的柴荣请示,昏沉沉的柴荣同意了他的方案。 刚离开京城的大周精兵便又回到京城,类似的事情不久将再一次发生。 耶律贤提出回契丹,孟昶很诧异,“遇秋欺负你了?” 一旁的常遇秋忙摆手道:“姐夫,你别乱猜,我俩好着呢。我也在劝他不要急着回去,可他不听。” “那是为何?你不是要在我身边学习吗?难道已经学好了?”孟昶笑着问。 耶律贤摇摇头,道:“我必须回去,不然大辽将乱。” 孟昶明白了一些,“你是说你哥的事?可即使你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我要去劝他不能再荒淫下去,否则后果不堪想。”耶律贤仿佛很有信心。 “他不会听你的吧?”孟昶笑着道。 耶律贤点头道:“所以我更要回去。” 孟昶望着这位契丹少年,明白了他要回契丹的真正原因。耶律璟如此下去,万一有个意外,便会有众多人争夺契丹主之位。耶律贤远离家乡,毫无根基,将会第一个被抛弃。所以他要马上回去,加大自己的影响,培植自己的亲信。 “大草原才能让你展翅高飞。”孟昶点点头,道,“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 “我们永远是朋友!”耶律贤很坚定地道。 “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啊,那样人家会笑话我小气的。”孟昶又笑道,“这样吧,你挑两件宝物带回去。” 耶律贤双目圆睁,问道:“随便什么吗?” 孟昶道:“当然,只要我有。” 耶律贤望向常遇秋,“遇秋,你愿随我去吗?” 孟昶一愣。常遇秋却爽快答应,“愿意。” “你姐会同意吗?”孟昶忙问。他娘留在成都,这里的亲人只有杏儿。 “是我姐对我说的,要为姐夫多做事。”常遇秋道,“我随小贤回契丹,可以帮助姐夫监督他,也算是为姐夫办事吧。”杏儿总觉得自己不能帮助孟昶,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便常教导弟弟勤练武功,为皇上出力。 想起杏儿的好,孟昶有些感动。“好,遇秋,若你助我大蜀与契丹永世友好,那可是千秋之功。” “姐夫放心,遇秋一定会努力的。”常遇秋道。 孟昶又问耶律贤,“好,遇秋算是一宝,你的第二宝是什么?” 耶律贤犹豫道:“恐怕这宝物,皇上会舍不得。” “你说吧。”孟昶道。 “便是那‘狮王’。”耶律贤小心说出。 藏獒啊,你可真会挑。我没问题,可那达妮怎会舍得。孟昶忙道:“只怕达妃不同意。” 常遇秋道:“没有姐夫解决不了的问题。” 孟昶望了眼他。原来这俩小子早就商量好了啊。 耶律贤道:“若皇上为难,那我换一物吧。” 朕之金口,所言必行。孟昶大声道:“快唤达妃来见朕。”达妮卓玛已正式进入后宫,成为嫔妃之一。 来的不是达妃一个人,一群妃子都跟着来到,杏儿也在其中。 孟昶奇怪问道:“怎么都来了?” 唐糖回答:“我们正跟达妮变戏法呢。有啥事,你快说。” 望了眼杏儿,孟昶有了主意,问众妃:“各位老婆,你们认为世上最珍贵的是什么?” 妃子们七嘴八舌,珍珠玛瑙,皇位权力什么答案都有。 “朕认为是人的生命最珍贵,你们同意吗?”孟昶打断她们,道。 众妃想了想,纷纷点头。 孟昶走到杏儿前,握住她的柔荑,道:“所以我要特别感谢杏儿,她把她弟弟的生命交给了我。” 说实话,孟昶从未众目下如此深情地对待杏儿,杏儿差点感动地哭出。 “姐,你放心,我一定听姐夫的。”常遇秋在旁道。 孟昶道:“此去契丹,吉凶难卜,杏儿姐弟义无反顾,朕很感激。” 杏儿忙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孟昶马上转向达妮:“达妮,如果需要,你会这样做吗?” 达妮俏脸一扬,“我也会毫不犹豫的。” “呵呵,这就好。”孟昶笑着走回座,“达妮,朕想跟你要一样东西,你会给朕吗?” “即使是要我的生命,我也给你。”达妮很坚决地道。 “我只是想要那‘狮王’而已。”孟昶笑道。 达妮一愣,“要它做啥?” “随耶律贤去契丹。”孟昶答道。 达妮露出不舍,“那它就回不来了。” “达妮,人家杏儿都肯让弟弟去,你难道还不舍一只狗吗?”唐糖、段思盈几人在旁道。 望着杏儿,达妮点头同意。 “耶律贤,你要的两个宝物,朕都给你了,你可要好生对待,若有差错,绝不饶你。”孟昶道。 耶律贤拱手道:“耶律贤牢记在心。” 夜晚,孟昶特意来到杏儿的寝宫,杏儿习惯性地亲自端水为他洗脚。 孟昶没有拒绝,在享受中回忆着“之家”时的往事。 柴荣的病情进一步恶化,这位年轻的一代明君也感觉到了。这样,他将赵匡胤喊至床边,问道:“匡胤,你可知周公辅政的故事?” 赵匡胤答道:“匡胤知晓。西周武王之弟周公旦辅政年幼的周成王,受尽他人猜疑,却从未懈怠。平定叛乱,制法理国,巩固经济,加强吏治,为西周立下不朽功勋。辅政六年,还政成王,受到后人景仰。” 柴荣艰难地点下头,道:“看来匡胤不仅会打仗,还会读史学法了。” “是皇上的栽培。”赵匡胤忙道。 柴荣道:“那你是如何评价周公的?” 赵匡胤答道:“匡胤一直以周公为榜样。” “朕相信你!”柴荣道。 相信归相信,也得防一防。赵匡胤走后,范质、王溥、魏仁浦等文臣来到。柴荣问道:“朕欲在点检使之下多任命几位副使,诸公可有人选?” 众人说了好几个名字,柴荣都未有所表示。“李处耘随朕多年,立功无数。”柴荣提醒道。 “李将军足可胜任此职。”众臣忙道。 李处耘与赵匡胤一向不和,皇上这是在牵制赵匡胤。范质马上明白过来,说出了另一位与赵匡胤有过节的人,“镇守穆陵关的韩通将军忠心耿耿,勇猛善战,也可胜任此职。” 韩通与赵匡胤的事,柴荣当然知道。韩通的儿子看中一位万花楼的姑娘,经常去纠缠,而此女恰是赵匡胤的相好。赵匡胤那几位好弟兄知道后,将他儿子痛揍了顿。已是禁军老将的韩通大怒,找到赵匡胤,两人大打出手,若不是柴荣及时赶来制止,恐怕会斗个你死我活。为此,柴荣将韩通调至穆陵关。 “好,速调韩通回禁军。”柴荣道。 “将军对皇上如此忠心,皇上却放此二人在将军身边,着实让人心寒。”得知李处耘、韩通二人也成为赵匡胤的副手后,苗训道。 赵匡胤隐住心中不悦,道:“皇上自有道理,咱们不必猜测。” 苗训忙道:“这个自然。” “然将军也应多为自己想想。”楚昭辅在旁道。 “皇上对我恩重如山,情比兄弟,匡胤绝不会负他。”赵匡胤道。 此话怎解?不负柴荣不代表不负大周,不负柴荣不代表不负柴荣子孙。 在诱人的皇座面前,在永无满足的权力面前,神马誓言都会食言。有人却坚决反对。听闻柴荣又欲亲征,李处耘深夜面圣,“皇上,龙体重要,万不可意气用事。” 柴荣不悦,“若不能驱逐契丹,立功千秋,留有身体又有何用?”突然觉得不对,李处耘一向听令,怎会来劝阻,“处耘,何人让你来劝朕的?” 李处耘不敢隐瞒,答道:“大蜀皇上。” 柴荣点头道:“下去吧,朕知道了。”再大度的领导也不会喜欢自己的部下听他人之令,即使是好意。柴荣心中对李处耘已有不满。 就在柴荣豪情万丈,准备立下不朽功勋时,旧病复发,无奈地拖延了北伐的日期。 有人觉得这是个大空子,北汉的刘承钧。别看他年少,但夺回他刘家江山的信念根深蒂固。听闻柴荣又病,大喜,点兵五万,进犯周境。 柴荣冷冷一笑,黄毛小儿也敢狮子头上发威?便准备下令赵匡胤等人率精兵征讨。 “皇上,此举不妥。”赵匡胤有不同意见,“我精兵本为北伐契丹所用,刘贼小儿,不堪一击,杀猪何用牛刀?” 柴荣卧床,一脸病容,点点头道:“此话有理。朕该派何人出征?” 赵匡胤显然早有准备:“忠武军节度使李重进大人与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即可。” 柴荣想了下,同意,随即下旨两人出兵阻击汉军。 “大哥破格提拔,一举成为殿前都点检使,许多老将老臣心中很是不服。”饮酒时,石守信不解问道,“此正是军中立威最佳时机,为何放弃?” “哈哈,石将军不必心焦。”被赵匡胤招入麾下不久的谋士苗训笑道,“立威的机会以后还多着呢。”赵匡胤此次主动向柴荣推荐那二人,正是他的主意。 赵匡胤摆摆手道:“我这也是为皇上着想。若我大军出征,汴梁岂不空虚,异心之人便有机可乘。” “赵将军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昭辅敬将军一杯。”另一位刚刚加入这个阵营的谋士楚昭辅道。 “哈哈,大家一起。”赵匡胤大声招呼。近阶段,赵匡胤的身边除了那十位结义兄弟外,网罗了不少人才,又与其他部下关系越来越紧密,象高怀德、潘美等人。 王溥、范质等大臣多次在柴荣面前提起此事,柴荣不以为意。他的本意便是提拔赵匡胤,见他如此深得军中将领信任,自是高兴。 说实话,此时的赵匡胤确实并无其他想法,只希望不辜负柴荣的厚爱,努力将禁军带好,成为大周王朝倚仗的肱骨之臣。 孟昶把迁都的愿望一说,得到众臣的响应。成都毕竟偏安一方,道路险峻,不利于如今大蜀之治理。而金陵四通八达,又是富饶之地,南唐已治理多年,何乐而不为。 迁都规模巨大,劳命伤财难免。为此孟昶提出分批次,循序渐进,尽量小规模多批次地迁移。王朴已前往金陵与赵普会和,为孟昶的到达打前站。 不是没人反对,比如婵蕊便在无人时劝道:“你难道不知道后来有个南京政府被打到岛上去了吗?” 孟昶笑道:“当然知道,但与我何干。” “我是怕你步他后尘。”婵蕊俏脸一绷,道。 “我的亲姐,我早他将近一千年,谁步谁后尘啊。”孟昶睁大眼睛道。 婵蕊耍赖般道:“管它早一千年还是晚一千年,反正金陵是不祥之地,不可为都。” 孟昶“呵呵”笑道:“那是别人做皇帝,不是我。” 婵蕊知辩不过孟昶,摇着头道:“你就等着亡国吧。” 孟昶还未来得及反驳,佳人已去,不禁摇头自言自语:“又不是我老婆,管得还真宽。” 刘承钧不成气候,在李重进、李筠两路大军的进攻下,五万人马损失一万,吓得赶紧又退回太原。 听闻这个消息,柴荣的病好了大半,能够下床上朝。 赵匡胤没有表功,柴荣却多次在众臣面前赞扬他的识人识军的才能。 大蜀开始迁都,朝中大臣也在不断迁往金陵。王处回主动提出留守成都,赵季良、赵廷隐、李昊等退下去的老臣也愿在成都享安晚年,孟昶皆准。 离开成都那日,成都百姓沿途相送,延绵数百里。有不少人痛哭不已,以表达不舍之情。孟昶心中又怎舍得这块土地,忍不住落泪。 历史上孟昶被宋军俘虏,押送汴梁时,数万百姓冒生命危险为他送行,据说大哭至死者多达百人。但此时的我不是他,我是雄霸一方,心怀天下的大蜀皇帝,我是为胜利而离开,我是为更大的胜利而离开。想到这,孟昶不禁一笑,抹去泪花,挥手向人群致意。 “出蜀下江东,此子野心勃勃,皇上不能不防。”宰相范质小心提醒柴荣。王溥、魏仁浦等臣纷纷应和。 柴荣没有答话。孟昶在几日前便已来函告知迁都之事,他的心中已有芥蒂。 “范大人可知大蜀皇帝与我皇乃结义兄弟?”说话的却是赵匡胤,“他俩情深义重,一个治南,一个治北,相处和谐,怎会反目?我大周首要任务是驱逐契丹,夺回我疆土,此略不可变。” 知我者,赵匡胤也!柴荣点头道:“赵将军所言极是。南方安定,便可一心对决异族。若再有挑拨我兄弟关系者,朕绝不饶之!” 范质、王溥等人不再敢言。 “粮草已备足,将士已待命,请皇上允末将率兵北上,直捣幽州。”赵匡胤马上请命。 柴荣的精神又来了,“哈哈”大笑道:“好,十日后朕御驾亲征,不捣幽州誓不还。” “皇上,万万不可!”这次,赵匡胤与范质等人的意见相同,进行劝阻。 柴荣一挥手,“无需多言,朕意已决。” 南唐原皇宫经过王朴、赵普的规划和改造,已焕然一新。孟昶正与一群儿女嬉闹,王昭远急匆匆地求见,报告了柴荣又欲亲征的消息。 孟昶预感到不妙,连忙书信一封,令王昭远以最快速度送往汴梁。 信件在柴荣出征前一日到达,他看后,微微一笑,搁置一旁。孟昶的劝说没有起到作用。 次日清晨,柴荣一身戎装,腰挎剑,白马之上,英姿勃发。身后赵匡胤等将亦精神百倍,威风凛凛。 送至陈桥,范质、王溥等臣方回都城。众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希望皇上凯旋而归!”包括留守汴梁的李处耘也无怨言,心中祈求皇上平安归来。 天不遂人愿,大军方行到澶州,突遇大雨,被迫停歇。 柴荣心焦不已,旧病再次复发,而且此次明显比之前更甚。 “皇上应回都养病,由我等北上便可。”赵匡胤等将齐到他榻前跪地恳求。 柴荣面色发黄,但雄心并未被病魔击倒,大笑道:“无碍,雨停便行。” “皇上。”众将齐喊道。 柴荣挥手道:“下去吧。” 众将离去,柴荣不禁叹道:“为何老天总是跟我作对!” “这样下去,只会加重皇上病情,耽误医治。”众人聚在一起,赵匡胤担忧地道。 “莫非将军心中已有计较?”苗训问道。 赵匡胤点头道:“我准备派人将皇上强行送回都城,我自率兵北上。” 众人大惊。副点检使高怀德马上反对道:“不可,那可是忤逆之罪。” “为了皇上健康,匡胤愿背此罪。”赵匡胤没有后怕。 楚昭辅想了下道:“此事应由将军亲自去做才是。若他人去做,难免皇上迁怒。” 苗训跟着问道:“那何人领军北上呢?” “不能北上,或回都城,或在此待命。”楚昭辅答道。 赵匡胤不解,“这是为何?” 楚昭辅笑答:“为身后事。” 苗训醒悟过来,“不错,此法甚好。” 其他将领也无异议,赵匡胤下令道:“三日过后,皇上病情若无好转,我变亲自将其送回都城。高大哥,你率禁军在此待命。” 三日很快过去,雨虽停,柴荣病情却更重,全身瘫软,浑身无力,语气也很微弱。“雨停了,匡胤,传令全军出发。” 赵匡胤摇摇头,道:“皇上,请恕匡胤无礼!”挥手示意身边几位将领上前。 “你要做什么?”柴荣困惑。 “匡胤不能见皇上病已如此,仍在军中。”赵匡胤道,“今日必须要将皇上送回都城。” 柴荣想发火,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昏厥过去。几将上前,抬起他的床榻,送到御用大型马车前。赵匡胤主动扶起他,与众将一起将柴荣搀扶到车中榻上。 “高大哥,匡胤先送皇上回去。”说完,赵匡胤亲自驾车驶往汴梁。 赵匡胤早将消息传到汴梁,众臣远远相迎,焦急之色流于面上。 皇宫,御医慌忙救治。 殿外,赵匡胤脱去上衣,跪着静候。众臣纷纷上前劝说,他置之不理。连一向有隙的李处耘也过来道:“赵将军果敢定断,处耘佩服。” “只要皇上平安,匡胤愿受任何责罚。”赵匡胤大义凛然。 此话引来众人赞叹。 36 “金陵初平,百废待兴,朕想派位有能力的官员前往,协助当地官员治理。诸位大人觉得谁合适呢?”次日早朝,孟昶问道。 “赵普赵大人。”众臣异口同声。 赵普傻傻呆立。不会吧,意见这么一致。 孟昶笑道:“既然大家意见一致,朕便派赵普大人前往。赵普,可有异议?” 赵普哪敢有异议,“没有异议,臣愿往金陵。” “那好,明日便出发吧。”孟昶道。 明日?赵普忙道:“皇上,臣可否七日后再往金陵?” 孟昶并不是不通人情,“如果你能说出让朕信服的理由,朕便应允。” 理由,有,可是我怎能说出口。赵普低头不语。 “不说就是没有,明日便去吧。”孟昶心中偷笑。 “老大,不,皇上。”赵普有些急了,“臣真有重要的事。” 孟昶故意笑问:“有什么事能比国事重要呢?” 算了,还是说了吧。赵普道:“老大,我要成亲。成亲后,马上去金陵,好不?” “成亲?跟谁啊。”孟昶张大嘴巴问。 赵普低头,“还有谁啊。” 孟昶仿佛才醒悟过来,“哦,花姑娘。” “小普,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告诉我。”王朴第一个责怪道。紧跟着,毋昭裔等大臣纷纷责怪。 “这是大事,好,朕应允。”孟昶笑着点头道。 赵普喜笑颜开,“多谢皇上!” 孟昶跟着道:“那成亲过后赶紧去金陵,不要耽搁。” 不对啊,以皇上和小普的关系,难道没有别的话?众臣疑惑。皇上早朝前已通知大家推举赵普去金陵,可没说赵普要成亲。 赵普也很困惑,“皇上,还有吩咐吗?” “没了,就这些。”孟昶道,“王朴,蝉蕊那边什么情况?” 王朴忙答:“已经查实,并揪出幕后黑手,已在返回成都途中。” 孟昶点点头,向身后小葱子使了个颜色。小葱子向前大声道:“有事禀报,无事退朝!” “老大……”赵普欲言又止。 “成亲后必须马上去金陵,别找借口。”孟昶已站起离去。 皇上生气了!众臣看得出来。 是你惹皇上生气了!众臣望向赵普。 “我……”一向口齿伶俐的赵普说不出话来。 王朴忙提醒,“小普,成亲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们也就算了,可你连皇上也瞒,太……” 赵普心领神会,道:“请柬我也写好,还没来得及给大家呢。毋先生,王大人,你们不要怪我啊。” 众人摇摇头,“皇上不去,我们也不去。” “嘿嘿,皇上回去的。”赵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去追皇上。 “老大,老大。”赵普在后喊道,“我不是故意隐瞒的,你干嘛生气啊。” 孟昶停下,转身,“生气?我生气了吗?” 赵普从怀中掏出请柬,“人家其实早就写好了,不是没来得及给你吗?” 孟昶没接,笑道:“小普啊,你为啥不早拿出呢?” “皇上若是早知晓,肯定要帮**办,小普怕麻烦皇上。”赵普低头道。 “哪个说我会给你操办?”孟昶眼一瞪,道,“你放心,我保证空手去,吃饱喝足空手走。”说完,拿过请柬就走。 空手?不可能吧。赵普摇摇头。 怎么不可能。老地方,醉仙楼,可人都到齐,唯独不见皇上。老态龙钟却依然健硕的麻四婆问道:“小普,他说会来吗?” 赵普一身新郎服,更显俊秀,“一定会来。” “小普,皇上不来,我们可就走了。”王处回、毋昭裔等人故意道。 作为赵普的好兄弟,王朴、韩继勋、韩保正忙道:“会来的,大家再等等吧。” 孟昶带着小葱子与王昭远缓缓走入,众人慌忙相迎。麻四婆走在最前,欲行礼,被孟昶笑着拦住,“婆婆,今天这里没有皇上,只有新郎新娘和亲人,就免了吧。” “哈哈,还是以前模样,老身喜欢。”麻四婆笑道。 孟昶两手一摊道:“婆婆,我可是两手空空而来。” 麻四婆忙道:“哪里话,自家人还计较这些吗?” 作为客人的唐伯护在旁打趣道:“早知道我也不送什么礼物了。” “你呀,能和皇上比嘛。”麻四婆道。 “呵呵,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孟昶随意找了个座一坐。 小普真把皇上惹生气了。众人心想。 三拜成亲之后,众人有说有笑地开始饮酒。敬酒时,赵普没说什么,麻小倩撅嘴道:“皇上,你别怪小普,他是怕你为他操心。” “什么?”孟昶装糊涂,“我为何要怪他。对了,花姑娘,你可不许欺负小普。” “我怎会欺负他。”小倩道。 “对了,此去金陵,你也随你这位新郎同往吧。”孟昶又道。 赵普携娘子前往金陵,孟昶亲自相送,“小普,到了金陵后,你要放手去干,不要怕这怕那的,记住有我呢。” “老大你放心,保证让您满意。”赵普信心百倍。 孟昶点头笑道:“过段日子,王朴也会去帮你。” 赵普感到这句话好像含有深意,却不好问,道:“小普明白。” 你不到金陵,怎会明白。孟昶心中暗笑。 到了金陵,当韩熙载领他走进一处崭新的宅邸,道:“赵大人,一切都按皇上旨意办好。” 府内,应有尽有,都已准备妥当;佣人丫鬟,护院的,打杂的,都已在候命。“这是皇上让韩大人准备的?”赵普怀疑问道。 韩熙载道:“若没有皇上旨意,微臣怎敢如此?” “我知道了。”麻小倩恍然大悟,“小普,这是皇上给我们的礼物。” 皇上为何要把礼物放在金陵呢?赵普沉思片刻,猛然醒悟,“我懂了!” “赵大人,什么懂了?”韩熙载问道。 赵普笑笑,道:“不用多久,韩大人便也会懂了。” 早听说这赵普人小鬼大,聪明伶俐,果然如此。韩熙载不再问下去。 晚上,麻小倩好奇问道:“小普,你懂什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赵普笑道:“可以,但你要保守秘密,至少在目前不可以对外人讲。” “放心。这金陵我谁也不认识,告诉谁啊。”小倩道。 赵普道:“皇上准备迁都了!” 麻小倩惊问:“你怎么知晓?” “你看,他把给我们的礼物放在金陵。”赵普解释道,“也就是说准备让我们在金陵安家。临走时,他又说王朴不久也要到金陵,为何?不可能是对我不信任,只能是金陵将成为大蜀的中心。” “小普,你说皇上会知道你能猜出他的想法吗?”小倩又问。 赵普笑道:“老大他当然知道我能猜出,不然怎会派我打前站。” 婵蕊、唐糖一帮女将回来,喜气洋洋,因为她们立下大功。达妮卓玛最是开心,因为那位主谋便是她亲手抓获的。 孟昶望着达妮,“你的武功看来不错啊!” 达妮摇摇头,“比妍瞳姐姐,糖糖妹妹差得远呢。” 唐糖在旁解释道:“当时,我们抓住了十来个人,用尽了各种方法,但无人说出主谋之人。达妮姐姐便拿过来一个大箱子,把其中一个塞了进去,盖上。当再次打开时,那人没有了。那些人吓坏了,还没塞第二个,都抢着说那主谋的名字。” “哈哈,这魔术也能判案,不错。”孟昶点头笑着赞扬。 望着孟昶与几位美人有说有笑,一旁的婵蕊很不是滋味。“皇上,没其他事,我就走了啊。” “别走啊,婵蕊,咱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学变戏法吗?”留妍瞳忙道。 “我不想学,走了。”婵蕊说完转身便走。 对啊,我怎能忽略了这位钦差呢。孟昶刚想挽留,唐糖拉着他道:“老公,我也会变戏法的,我变给你看啊。” 孟昶忙道:“好。”目光却停在婵蕊渐远的背影上。 王昭远带来的消息将孟昶的好心情打碎。“大哥病情好转,汴梁坊间却传播出一条小道消息‘点检当作天子’。大家议论纷纷,传到了大哥耳中。” “先前殿前都点检是哪位?”孟昶问。 王昭远答道:“张永德。大哥便‘提拔’他为无实权的太尉虚职,任命赵匡胤接替其职。” 孟昶叹道:“大哥错大了!” “据我分析,这赵匡胤对大哥忠心耿耿,有勇有谋,三弟为何有此一说?”王昭远不解。 “大哥在,自无事。”孟昶道,“只怕以后会有变。” 孟昶看人之准,王昭远信任无比,忙问:“那我们是否该提醒大哥?” 孟昶想了想,道:“以我的名义给大哥封信,告诫他不要把军权交与一人之手,分给多人才是最佳。另外告诉他,李处耘也可重用。” “大哥会听吗?”王昭远担忧地道。 孟昶苦笑道:“我也只能做到这里,很多实在不方便说。只愿他能听进。” 信到了汴梁,柴荣看后笑笑道:“三弟多虑。”没有理会。 赵匡胤进来禀道:“皇上,一切都准备妥当,您便在京安心养病,幽云等州就交给我们吧。” “哈哈,朕要亲自北伐!”柴荣大笑道,豪气冲天。 赵匡胤没有再劝。他打心眼里崇拜这位皇上,他相信跟着这位皇上,必能名垂千古。李延厚到达城门时,两人的决斗仍在继续。停马欣赏良久,笑道:“两强相遇,勇者胜!如今你俩两勇相遇,真不好判断。” “若论勇,王赟自愧不如林将军,只是占了其他便宜,方可匹敌。”王赟边打边道。 林仁肇闷声不响,只顾出招。只是招数已变,招招要命,要自己的命。招招又不要命,不要自己的命。 王赟见此,惊道:“林将军,这是何故?”说话间,忙回收将击中对手后脑的棍。 旁观者清。李延厚看出林仁肇寻死的意图,大叫道:“林将军好不地道。一月内金陵城已破,你不可以死。” 到了这份上,林仁肇哪还顾这么多,依旧这种打法,倒将王赟逼退几步。 见此法不灵,李延厚赶紧又用别招,“刘仁瞻大帅若在天有灵,知道林将军如此死法,不知该有何感想?” 提到自己最尊敬的刘大帅,林仁肇心中悲痛万分。是啊,自己这样去死,实在有愧大帅的栽培。赶紧变换招式,实打实地与王赟你来我往的缠斗在一起。 这一斗竟是两个时辰,旁观者看得惊心动魄,赞叹不已。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人有时象动物,而动物永远不能象人。此时的林仁肇便象动物,没有任何的思维,仅仅靠那点本能支撑着。城破的打击,长时间的无休息,让他已丧失思考。 高手与高手的对决往往取决于各方面的综合,其中状态最为关键。王赟的状态显然兴奋异常,舞棍如龙,可上天,可下海。 于是,胜负终于分出。林仁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后,双手一震,兵器脱手。 王赟的棍没有打下去,停在半空。良久,才道了句:“承让!” “王将军,林将军,你俩在想什么呢?”李延厚的话打断二人的沉思。 王赟先答道:“我在想,若所有的外界条件一样,是否能擒住林将军。” “王将军,即使如此,林某也未必能取胜。”林仁肇苦笑下,道。 李延厚大笑道:“那何不试试呢?” 众人不解。 “林将军若加入我蜀军,你俩不就可以经常切磋了吗?”李延厚解答了众人的疑问。 “好啊,王赟翘首以盼。”王赟拍手赞成。 林仁肇不吭声,杜真、姚凤等被俘将领纷纷望向他。 李延厚继续道:“林将军,我是替六万多降兵来请你的。他们需要你,因为他们信任你,只有在你的领导下才能安心。另外,我也是替死伤的四万唐兵来请你的。他们也需要你,因为我皇已决定向战亡唐兵的家庭和受伤的将士发出补助,没有你,难以做到真实公正,难以告慰他们的亡灵。” 向伤亡的敌人发补助?众将目瞪口呆。还有这等好事? “林大人,为了活着的和死去的弟兄们,你就带着我们降蜀吧。”姚凤第一个喊道。 “是啊,难道你忍心丢下这么多弟兄吗?”杜真等人紧跟着道。 林仁肇犹豫不决。 王赟拱手道:“林将军,王赟敬重你是条汉子,但一个只顾自己名节,不顾大局的汉子,绝非真汉子。” 李延厚笑道:“更何况林将军曾有过诺言,如今只是兑现而已,与名节无损。” 在众人的劝说下,林仁肇坚难地点点头。 “吾皇有旨:原金陵降兵自立成军,称‘天勇军’,所有待遇与其它六军无异。林仁肇将军为指挥使,原属将领尽归他麾下。”李延厚宣旨。 过了几日,南唐降臣的任命也下来了。韩熙载为金陵刺史,徐炫、潘佑副刺史,其他官员各有任命,成为金陵的管理者。 潘佑汗颜不已,一再表示将尽心尽力,尽职尽责,不负皇恩。 接下来,又对在此役中表现出色的立功人员进行嘉奖。慕容延钊手下校尉李世因作战勇敢,第一个冲入玄武门,提为都尉,并给以假期允他带同乡王冲尸骨回乡安葬。 玄武门正在修复,但曾经的血迹还依稀可见,曾经的厮杀声犹在耳畔。李世站立许久,拍了拍身后的包裹,叹气道:“王大哥,一路走好!”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永远不变的法则。玄武门也埋下许多蜀军将士年轻的生命。 总攻的号令想起,王全斌指挥蜀军向金陵城发起猛攻。箭如雨下,蜀军奋不顾身,架起云梯,不断向上爬去。 上官弧开始行动,霹雳堂众钻出地道,将火药置于城门处。 很快堆满,众人退入地道,只余上官弧待命点火。 王全斌一声令下,蜀军撤出战斗。 紧张不已的杜真终于松了口气,正准备派快马回宫禀报,突听一声巨响,震得他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他惊问。还未有人回答,烟尘从城下弥散开来,霎那间什么也看不清。 “城门被破!”有人大喊。 杜真一听,大喊道:“速速去人守住城门!” 为保万无一失,放置的火药能量巨大,连点火后匆忙窜回地道的上官弧也被震翻在地。 一直按兵未动的慕容延钊大喝声:“上!”率部冲向玄武门。 都尉王冲在最前,李世等人紧跟在后。自兴王府降蜀,献计火烧后汉大营后,他二人便一直追随慕容延钊,立下许多战功,深得重用。 玄武门依然烟尘缭绕,王冲等人冲入,与赶来支援的唐军厮杀在一起。 倒塌的城门内外,到处是残砖碎石,只有人影的晃动和不时传来的惨叫。 王冲在最前拼命地挥刀砍杀,想杀出条路。然而唐军众多,始终不能前进一步。 王全斌又下达了攻城命令,蜀军再一次冲向金陵城墙。慕容延钊清楚只要能从城门冲入,将可避免太多伤亡。见进攻受阻,大喝道:“让开,我来!” 王冲听到,回话道:“不劳将军,我们行!”然后对部下大喝道:“弟兄们,给我冲啊!”自己再一次挥刀杀入敌军中。 “王大哥,小心!”李世紧紧跟随。 沙尘迷眼,一阵厮杀后,王冲与李世身旁,同伴越来越少,两人也多处受伤。但还是向前推进了许多,冲出了城门洞。 王冲兴奋地舞刀狂砍,嘴中大叫着:“杀!杀!” “小心!”昏暗的空气中,李世隐隐看到有人正拉弓。 “啊”地一声,王冲中箭。疼痛的感觉还未袭来,好几件兵器落在他身上,倒地。 “王大哥!”李世大叫着砍翻眼前敌人,冲到他面前。 王冲笑着:“老弟,帮我照顾爹娘!”然后闭眼而亡。 李世发火了,举刀大喊:“挡我者死!”不要命地向前冲。 “敌人入城了!”士兵惊慌失措地大叫道。 杜真一听,忙下城,想组织阻击。然而已经晚了,慕容延钊率大部已入城。 “哪里走!”慕容延钊已发现杜真,大喝声冲了过去。 杜真慌忙举剑抵挡。 两人根本不是一个档次。没两个回合,杜真的剑脱手,被蜂拥而上的蜀兵捆绑个结实。 “你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王大哥,你放心!”李世抹去泪,走出玄武门。 南唐降兵没想到大蜀会给自己死伤的弟兄们发抚恤金,太不可思议。而原先的统帅和上司又一次成为统帅和上司,没有受到排挤,更让他们对大蜀心悦诚服。南唐正在平稳过渡。 神州大地两分,按理应该是高兴地事,但孟昶却显得心事重重。因为他在担忧柴荣,担忧柴荣之后的大周。 消息从汴梁传来,柴荣康复,并迎娶符皇后之妹入宫,立为皇后。 “小符皇后远没她姐那般强硬有魄力,而这将成为柴荣之后大周的致命缺陷。”孟昶走在皇宫中低头嘟囔着。 身后的小葱子没听懂,也不敢问。但见皇上面带愁容,心中不忍,小心地道:“皇上,听说赵普大人快要成亲了。” “谁?”孟昶一愣。 小葱子又重复一遍:“赵普赵大人。” 孟昶笑着道:“小普快成亲了,为何没有告诉朕呢?” “大概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吧。”小葱子猜测道。 “你是如何得知的?”孟昶奇怪地问道。 小葱子老实回答,“昨日麻小倩曾入宫寻皇上,皇上恰好午休,她便在外等候。不一会,赵普大人赶来,将她强行拉走。我很奇怪,便跟在后面,听到赵普大人说‘咱这是小事,万不可提早告诉皇上,让他费神’。” “然后呢?”孟昶问。 “那麻小倩不服气地道‘还有七日就是成亲的日子了,不早了’。赵普忙摆手道‘还是太早,只需提前一日便可’。小倩姑娘道‘可你是朝廷大员,除了那间我奶奶帮你买的宅子,什么都没有。这么寒酸,别人会笑话的’。赵大人尴尬笑道‘没事,没事,将来什么都会有的’。然后两人离宫而去。”小葱子绘声绘色地叙述完毕。 “哈哈。”孟昶大笑道,“好你个小普!你是我的人,我怎能让你的亲事如此草率,看我怎么收拾你。” 37 “啊”的惊慌声响彻德仁殿,惊醒小皇帝李煜。“母后,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钟太后慌忙道:“没事,没事。” 紧跟着北门探子来到,“蜀军已破宣武门!” “啊”的惊慌声穿透德仁殿,响彻在金陵城的上空。 “或许,或许林大人可以将敌军赶出去!”有大臣侥幸地道。 或许,只是或许。金陵城在厮杀声中度过最漫长的一夜。 无人离去,无人敢离去。大多数大臣都已双腿发麻,坐在地上。 天明,终于又有探子疲惫不堪地跑来,“杜将军被俘!” 紧接着探子来的频率明显快了很多。 “林大人被俘!” “蜀军正向皇宫奔来!” “蜀军已近皇宫外城!” 没有人坐得住了,惊慌爬起,双目茫然,不知所措。 钟太后望向熟睡的李煜,叹气对韩熙载道:“韩大人,你说该怎么办?” 韩熙载手握着降书,没有直接说,问另两位辅政大臣,“徐大人,潘大人,你们觉得呢?” 两人相望,摇着头,叹着气,却不敢拿主意,背那恶名。 好吧,坏人由我来当。韩熙载摆摆手,平息众臣的喧哗,展开降书道:“诸位,我已起草好降书,现在宣读,若无异议,便盖上玉玺。” 说完,他便开始宣读起来,悲愤和痛苦之心溢于其中。 读毕,望了眼垂头丧气,毫无表情的众臣,转向钟太后,举起降表,道:“为我大唐,为我金陵,臣请降!” 钟太后忍住泪水,道:“准降!”然后推醒李煜,道:“从嘉,醒来吧,咱们该离开了!” 李煜睁开眼,点点头,没有一丝忧伤。从他登上皇位那天起,他就在苦苦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咱们都该离开了。韩熙载手拿盖过玉玺的降表,李煜亲自捧着玉玺,钟太后陪在身旁,徐炫、潘佑领众臣低头行在后,缓慢向宫外走去。 蜀军已到皇宫外城,李延厚、李谷以及王赟、王全斌等将都已到达。 宫门打开,韩熙载高举降表而跪,李煜、钟太后等人皆跪,宫中所有人都低头跪地。 李延厚下马走向前,接过降表,微微一笑,率众进入南唐皇宫。盛极一时的南唐从此消失。 唐亡一日后,金陵的所有战斗结束。蜀军占领所有重要地点,并开始改换旗帜。 唐亡二日后,百姓打开紧闭的门,小心翼翼地出门查看。却见蜀兵秩序井然,夜晚竟卧地休息。这是支奇怪的队伍,这是支可以信赖的队伍。百姓心中有了基本定论。 唐亡三日后,消息到达成都,大蜀欢腾一片。关于李家皇室及南唐众臣降后的安排,孟昶的旨意早已去了金陵,他相信李延厚、李谷等人会做好金陵一切事务,平安过度。 唐亡四日后,南唐降臣们被规定在府中候命,等待安排。 唐亡五日后,李延厚、李谷开始着手对降将、降兵们的基本整顿。足有六万多,是个繁琐的工作。并下令对伤亡人员进行统计,不论是蜀军还是唐军,都必须如实记录上报。 唐亡六日后,韩熙载、徐炫两人出府,找到李谷,表示愿追随李煜,恳请应允。李谷笑道:“关于二位以及另几位重要唐臣由皇上亲自安排,我可不敢私自做主。” “那就请李大人向皇上转告我俩的意思。”韩熙载诚恳地请求。 李谷摇头一笑,“韩大人,皇上的脾气你不是见识过吗?我有那个能力转变他的想法吗?” 两人叹气离去不久,潘佑又找来。从怀中掏出那硕大珍珠塞向李谷,“李大人,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李谷未收,冷冷问道:“潘大人,我蜀军入城也有几日,你难道没听过我皇的‘三杀’?” 潘佑忙道:“记得记得,蜀军纪律严明,金陵百姓都拍手称赞呢。” “那你为何想要我的脑袋?”李谷问道。 潘佑大惊失色,慌忙道:“潘某绝无此意。李大人,我送你此物,心甘情愿,并未犯‘三杀’啊。” “呵呵。”李谷笑道,“你是降臣,我收受你的礼物,在我大蜀,也算强占。” 潘佑目瞪口呆。 “潘大人,你放心,我大蜀官员的任命凭的是自身的才学,治政的本事,而非其他。”李谷道,“潘大人,如果这个观念你不改,在我大蜀是要吃苦头的。” “我改,我改。”潘佑收回珍珠,忙不迭地道,“还望李大人原谅潘某的无知,我实在是有心报国才想出此等主意。我改,以后一定会改。” 望着潘佑离去,李谷深感肩头重了许多。换旗帜容易,改变原有的观念任重道远哪。 唐亡七日后,钟太后、李煜及部分宫人离开皇宫,入住城外西郊一处大宅内,那里靠近清凉寺。李煜的画没受一点损坏,成为他之后很多年最好的同伴。偶尔他会到清凉寺倾听文益大师的禅客,虽不是弟子,却破例允他坐于彻玉身旁。钟太后气愤丈夫的懦弱无情,至死未去清凉寺。 后来李煜成为著名的诗词大家,书画巨匠,并结婚生子,在后面会略有交代。 唐亡八日后,李延厚等人去见林仁肇、杜真等被俘将领。林仁肇与王赟对望,不禁想起攻破午门时的情景。 在蜀军如潮攻势中,王随武的“装甲火炮”缓慢向城下移动。 林仁肇盯着这些从未见过的怪物,心中一颤。大蜀超乎人想象的利器太多了,莫非这也是之一?“弓箭手,密集射那物!”他大喊道。 万箭齐发,射了过去。然而碰到那层厚厚的甲,纷纷落地。 “加快速度!”王随武亲自走在厚甲中指挥着。 又一轮箭矢无功落地。林仁肇有些着急了。云梯上蜀军正奋不顾身地向上拥,城下是难以计数的蜀军。 “后撤!”见火炮已近城下,王赟不愿做无谓牺牲,向旗兵下令。 蜀军瞬间有秩序的向后退。林仁肇疑惑不已,难道又一波攻击结束?猛地想起那些怪物,探头向下一望,已到城下。 “轰!”王随武的火炮首先发火,轰向坚固的城门。紧跟着,所有火炮发出巨响,开始蹂躏金陵厚重的城墙。 林仁肇见识过火炮的威力,其他唐兵见识过的可不多,吓得纷纷掩耳。 “轰,瞄准了轰!”连续几炮,城门纹丝不动,王随武火了,亲子装上火药,大喊道。 又是几炮,终于见城门露出小洞。王随武大喜,“快,就要成功了!” 林仁肇猛然醒悟蜀军的意图,大叫道:“快加固城门!”自己已亲子跑了下去,到了城门,指挥士兵用横木和巨石来撑住城门。 又是一声巨响,士兵们扔下手中之物,慌忙向后退。 “不要怕!”林仁肇大喝道。双臂举起根横木到了城门往上一撑。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将林仁肇震飞好远。城门倒塌。 见此情景,林仁肇大喝道:“拿鉞来!” 接过双刃鉞,林仁肇横鉞立于中,大喊道:“来吧!”许多唐兵被感染,举起手中刀枪站在他身后。 见城门倒塌,王赟发出总攻令,并已跃马当先冲了过去。 蜀军呐喊着冲向金陵,如汹涌波涛,似滚滚洪流。 王赟纵马入城,便见林仁肇威风凛凛,如天神般矗立。 “林将军,我们又见面了!”王赟已下马持棍走了过去。 林仁肇毫不畏惧,大叫道:“若想进城,请从林某的尸骨踏过去。” 王赟回头大喊道:“我与林将军切磋,不论生死,任何人都不许相助!”说完,扬棍冲向林仁肇。 林仁肇毫不示弱,大叫声:“都向后退!”迎了上去。 两人又一次精彩绝伦的决斗开始。“力劈华山”“猛龙出海”等等很平常的招式,在两人手中却虎虎生威,震撼人心。 两人的腾跃将城门洞堵住,但可别忘了,城墙早有多出被轰出大洞,并出现多处倒塌。蜀军入城的人数和速度没有减缓,各处出现激烈的厮杀和痛苦的哀鸣。 林仁肇身后的士兵渐渐离开,有的去阻挡蜀兵,有的可能已逃跑。 周行逢从别处入城,杀到城门处,见二人拼杀正酣,大喊道:“王将军,你安心在此,剩下的交给我们了!” 王赟挥棍隔开林仁肇的猛力一劈,大笑道:“好,劳烦各位!” “杀向王宫!”周行逢大喊声,率兵继续向前冲去。 蜀军进城了!林仁肇的思维开始混乱,情绪开始躁乱,招数开始紊乱。在王赟连续几棍的猛压下,连退几步。 “林将军,那些都不是你能控制的。”王赟收手,道。 林仁肇急促喘息了好一会。是啊,那些岂是我能控制的?我想凭一己之力挽救金陵,可能吗? 王赟继续道:“林将军这几日未好好休息,体力大大减损,王某不愿趁人之危,请林将军稍作歇息后再开始吧。” 林仁肇苦笑道:“不必。”说完,扬起双头鉞劈了过去。 王赟无奈举棍横挡,两人的精彩表演再一次展现。孙光定到后,听完两人一说,笑道:“这好办。” 孟昶一愣,连忙道:“孙大人,你可要公正。” 孙光定笑道:“皇上放心,绝对公正。”然后对两少年道:“常遇秋、耶律贤,你俩各执一词,但眼下只有一兽,难以分出胜负。” “那你说怎么办?”两人问。 孙光定道:“所以我决定让你俩打上一打,分出胜负。” 这就是大蜀第一判官的方法?孟昶不敢相信。 两少年相互看一眼,马上道:“好。” “常遇秋,你认为这‘狮王’厉害,如果让你代表它,难免会袒护自己的意见。”孙光定道,“耶律贤,你认为狼厉害,如果由你代表狼,难免会有作弊之嫌。” 包括孟昶,都被绕得晕糊糊。 “所以,为显公平,本官决定由常遇秋代表狼,耶律贤代表‘狮王’进行一场比试,胜者则判其代表一方获胜。”孙光定朗声道,“你俩可愿意?” “好。”两人还没明白过来,应道。 孟昶可听明白了,笑道:“你俩可要听清楚孙大人的意思。” 两人一回味,方才明白过来。原来只有打输,才能获胜。这,这怎么打? “你俩为何还不动手呢?”孙光定到催促道。 “这,这怎么打?”两人很为难。 孙光定道:“哦,不好打。好,胜负已分,两人平手。所以本官判定‘狮王’与狼棋逢对手,不分胜负。” “哈哈,好。”孟昶站起拍手称赞,“孙大人判案公平,没让朕失望。” “谢皇上,臣告辞。”孙光定离去。 孟昶望着两少年,道:“现在你俩明白没?做事情只有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才能做到公平。”说完,一挥手,带着小葱子离去。 常遇秋低着头,小声道:“真打起来,‘狮王’不一定打得过你们草原的狼。” 耶律贤摇头道:“这‘狮王’体格强壮,狼未必是对手。” “真是的,管它的。咱俩是兄弟,怎能因为这些兽类伤了和气。”常遇秋一甩手道。 “是,咱俩是兄弟。”耶律贤搂着他的肩,大声道。 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咱们还不是亲兄弟。天还未亮,潘佑便来找徐炫,想要回那颗珍珠。“徐大人,你出使蜀国时,我曾借给你一颗珍珠。那可是你以私人名义借的,现在可以还了吗?” 徐炫刚起床,一愣,想了下,想起来了。“对,对,是有这么回事。” 潘佑故意很为难地道:“徐大人,说实话,这金陵城眼见不保,我的积蓄又不多,我得为我一家大小将来的生活做准备,还请徐大人体谅。当然想必那珍珠已经送人了,我也不为难徐大人,你就折合点银两给我吧。” “没有,还在呢。”徐炫忙道。 这可出乎潘佑的意料,“徐大人,那颗珍珠虽不能算价值连城,却也有些价钱,你可别拿那些劣质珠糊弄我。” 徐炫慌忙摆手,“还是那颗。潘大人,我是想送出去打通关节,可是人家不收。回金陵后,一忙,竟忘了还给潘大人。”说完,忙吩咐内人去拿出来。 不一会,那颗硕大的珍珠拿了过来。徐炫交给潘佑,道:“潘大人,也不用惊慌。大蜀的政策我很清楚,你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不会有事的。” 你当然没事,早已沟通好了。我厚颜去送地图,人家也不要,命运难测啊。潘佑苦笑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话音刚落,便听远处传来巨大响声。 蜀军进攻了!两人相望,心跳加速。 卯时已到,蜀军开始向南门午门和北门玄武门发动进攻。李延厚的命令很简单,这是第一次进攻,也是最后一次。 镇守玄武门的是原镇海节度使杜真,他被叫醒,慌忙上了城头,见蜀军铺天盖地向金陵涌来,忙大叫:“放箭,放箭!”这离得还远呢,你射谁啊。 林仁肇本就在午门城头歇息,听得响动,心中一叹,挎刀立起,大喝道:“弓箭手准备,听我命令发箭!”他清楚这将是场持久战,而这只是开始。 响声将幼小的李煜惊醒,他猛然想起还有那片竹林未画,大喊道:“快,快给我准备笔墨。” 良久,不见宫人来。大喊数声,仍无想动,不禁哭了起来。 “从嘉,怎么了?”母后钟太后走进,听到哭声,慌忙上前抱住儿子,问道。 “我要画画。”李煜赌气大喊。 钟太后道:“今日母后陪你去上朝,不要画了。” 李煜不听,“不画完,我不上朝。”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钟太后有些怒意,“蜀军已开始攻城,你可是我大唐的皇上,群臣都在殿上等着你呢。” “不画完,我不上朝。”李煜又重复说了好几遍。 钟太后无奈吩咐,“快给皇上准备笔墨纸砚。” 仁德殿内,南唐群臣焦急不安,跺脚的跺脚,擦汗的擦汗,闭目冥想的冥想。 “南门挡住了蜀军第一波攻势。” “北门挡住了蜀军第一波攻势。” 探子已开始快马来报战况。 潘佑怀中还揣着那颗珍珠,小声问徐炫:“徐大人,今日皇上会不会上朝?” 那边的韩熙载听见,道:“今日会来,钟太后同来。” “韩大人怎会知晓?”潘佑疑惑问道。 韩熙载没有回答。其实几天前他已进宫与钟太后起草好降书,并约好蜀军攻城时开始上朝,城破时向众臣宣读。 “蜀军第二波攻击被林大人击退。”探子来报。 众臣纷纷点头称赞林仁肇的英勇。 “蜀军第二波攻击得到杜将军阻击。”玄武门快马来报。 众臣又开始赞颂杜真的勇猛。 韩熙载呆不住了,对徐炫和潘佑道:“我去寻下皇上。” 终于在竹林前见到李煜和钟太后。李煜正专心画着,钟太后向韩熙载摆摆手,轻声道:“快好了,韩大人莫要着急。” “哎。”韩熙载叹口气道,“臣这就回殿,让众臣安心等待。” 急忙回殿,正好南北两门都来报又打败蜀军一波进攻,群臣喜笑颜开,情绪激昂。韩熙载思虑下,没有惊扰大家的好情绪。 已是晌午,金陵守军已打退蜀军六波进攻。“诸位先回吧,午后再上朝。”韩熙载道。 群臣很高兴地离开,仿佛看见了金陵的希望。 李煜终于画完,开心地将这些日子所有的画放在一起。钟太后望着,心中泛着苦楚。 “停止攻击,午后再攻!”李延厚下令。蜀军后撤,开始就餐。 “林仁肇确实勇猛!”曾与他有过交手的王赟赞道。 李延厚点点头,“听说他立誓若一个月城被破便降,否则将自裁。” “哈哈。”王赟大笑道,“那他即将与你我共事了!” 李延厚故意道:“从他立誓算起,还有三日便到一个月。王将军确信三日可破城?” 王赟又是大笑道:“李大人,你敢不敢和我打赌,今日便破城呢?” 李延厚跟着大笑,“王将军,你说我敢吗?” 上官弧又一次清查遍地道口处堆积的火药,又一次问手下:“可以确保轰倒城门吗?” 手下齐声道:“万无一失。” 他这才从地道回走,来到大营。 “上官兄,让你等急了,呵呵。”李谷正在用餐。 王全斌忙招呼,“来,上官兄,吃饱肚皮才有力气打仗。” 上官弧不客气地边吃边道:“终于轮到我出场了!” “哈哈,上官兄的出场那可是晴空的霹雳,骇人的很呢。”王全斌大笑道。 “哪里,哪里,雕虫小技而已!”上官弧谦逊地道。 午后,南唐群臣再一次来到德仁殿,情绪比之前好了许多倍。潘佑回府后将那珍珠交给夫人,让她妥善保管,心中也安定许多。自己将来的前程还需要这些金银财宝铺路,在降蜀之后。他心中冷笑着那些因为小小胜利而忘乎所以的大臣,自己辛苦所作的军事部署图,人家都不屑一顾,说明什么?早已胸有成竹。 韩熙载也在一旁冷冷看着。蜀军的手段一向如此,先给你些甜头作为铺垫,然后便是雷霆一击。甜头越多,城破得越早。他望向皇座,心想皇上也该来了吧。 钟太后与李煜便是在此时走进。 群臣一见,齐齐跪拜。 让众臣跪安后,钟太后问道:“战况如何?” 有位情绪兴奋的大臣激动地道:“禀皇上、太后,我军已击退蜀军六波攻击!” 钟太后点点头,望向韩熙载,目光中带着询问。 韩熙载禀道:“想必蜀军只是试探性攻击,真正的主力还未出动。臣以为不可盲目乐观。” 那位大臣大叫道:“韩大人也不要盲目夸大敌人的力量,我金陵数十万男儿也不是好惹的。我相信胜利的战报马上便会到。” 他的观点得到相应,大家纷纷振臂齐呼支持。 “好,这就好。”钟太后欣慰地道。 好吧,那就让我们等吧。众臣开始耐心等待。 小李煜终于闭眼打起瞌睡,钟太后强大精神端坐显示母仪天下的风范,众臣的目光望穿秋水,也不见那前线的探子来报。 终于,终于来了,在夕阳西斜之时。 “来了,来了。”众臣惊喜齐呼。 探子来不及喘气,大声报:“蜀军已破午门!” 38 “这个图,我不能收。”李延厚微微笑道,“你回去后告诉潘大人,他有此心便是立了一功。” 方钠不解:“此图乃潘大人倾心而作,费尽了心思,详细记录了金陵防军各部的详细部署和兵力分布,对蜀军攻城有莫大的帮助。”他本为泰州刺史,城破后逃回金陵,投奔了好友潘佑。战前献图属降敌,杀头的罪,潘佑不敢大意,派他偷偷来到蜀营。 李延厚道:“方大人放心,不用此图,金陵亦破,你就让潘大人安心在城中等着我大军的进城吧。只要不做违背原则的事,我大蜀对过去都会既往不咎。” 方钠将原话一字不漏地转告,潘佑长叹口气,道:“话虽这么说,但到时待遇便会不同。方大人,你是否还有好的主意?” 方钠想了好久,摇摇头道:“潘大人,咱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上官弧等霹雳堂的人一到北营,李谷便命令道。 上官弧道:“如今最大的难题便是如何靠近玄武门。” 王全斌在旁笑道:“上官兄不用多虑,李大人与我早已想好对策,并已在实施。” “主要是如何将火药运到城下。”上官弧强调道。 “呵呵,早已考虑好。”李谷笑道,“为此我们还专门从南营请来了吕尚吕大人。” 王全斌走到跟起,拍着他的肩道:“上官兄,这吕大人已经数次使大军安全到达城下,你就放心等着吧。” 王随武的火炮队一到南营,李延厚便下令对火炮进行改造。王朴的设计图早已到达,优秀的工匠也已聚集,他们要把火炮改造成名副其实的“装甲炮”。 从王朴的图纸上,我们看出这“装甲炮”的除了后面,左、右、上方都被盾牌围绕,前部除了留有条用以观察的一条隙缝外,也被盾牌密实。里面有足够五个人活动的空间,依靠原火炮的轮子可以自由活动。 蜀军为何还不展开进攻呢?难道在等什么吗?尽职尽责正在南门,也就是午门巡视的林仁肇疑惑不已。远望雨花台上密布的蜀军营帐,他想起自己的那句气话。如今一个月已过去大半,就算你现在来攻,难道十来天还能守不住吗? “林大人,如此死守可不是办法。”原滁州刺史,后撤回金陵的姚凤走过来道。他的部队是镇守午门的一股力量。 林仁肇反问道:“姚大人莫非有良策?” 姚凤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釜沉舟,以攻代守。我愿领兵出城攻击蜀军大营,或能寻到出路。” “万万不可。”林仁肇忙阻止道,“我们虽然兵力众多,但都是各地残余,难以与蜀军抗衡。只有凭借金陵城的高大雄厚,或可匹敌。” “林大人的胆子变小了。”姚凤讥讽道。同在淮南共事过,两人还算熟识。 林仁肇有些怒气,“姚大人,你若不服气,可以一试。只怕你出得了城便回不了城。” 他的意思是若出城便会全军覆没,可姚凤误以为他是说自己若出城,便不会再放进来。也很气愤:“姚凤是为金陵担忧,方才献策,不成想林大人如此刚愎自用,竟要断我后路。” 说实话,林仁肇进入辅政大臣,很多人是不服气的。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有勇无谋,资历又一般,心中瞧不起。姚凤敢当面指责,也是基于这个心理。林仁肇当然知道这些,更加愤怒,“姚大人若要出城,只管去,但只可带你的原属部下。” 如今在我身边的一万人马都没有,你不是让我送死吗?但人都有股耿劲,姚凤的耿劲上来,大声道:“好,我今夜便去袭营!林大人,好自为之!”说完,转身便离去。 林仁肇有些后悔自己的话,毕竟姚凤也是为金陵所想。然而话已到此,怎能收回,只愿他能立下奇功。 在蜀军面前想立奇功好像很难,哪怕是夜晚,哪怕这夜无月。 姚凤率万人靠近蜀营时,却见前方突然火把亮起,四周通明,王赟、周行逢等人早在营外列阵等待。 已经来了,就冲吧。姚凤挺枪大喊:“冲啊!” 王赟持棍大喝:“上!”两军厮杀起来。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赵普出列道:“这是一个凄美感人的爱情故事,希望大家听后不要流泪。” 我的身世里还有爱情故事?达妮卓玛明亮的大眼闪着疑惑。 “拉萨王乌丹年轻时喜欢上一位美丽的汉族姑娘。”赵普准备开始编。 “慢!我娘是藏族,我爹才是汉族。”达妮爽直地指出。 赵普并未慌乱,“公主,请听我说完。” “我们当然知道你娘是藏族,对吧,小普?”孟昶故意问道。 我知道吗?赵普点点头,突然问达妮:“你的汉语这么流利,不是你爹教的吧?”你现在的爹是藏人,那你亲爹应早已不在世上。 达妮惊诧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姑教的。” 赵普笑道:“你父王喜欢的那位汉族姑娘便是你姑。” 好像是有点,我姑去世时,父王那么伤心。达妮心想。 故事情节基本有了。赵普道:“乌丹虽然喜欢你姑姑,但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无法娶她,只好永远压在心底。” “姑姑去世之前未嫁,难道也是因我父王?”达妮突然明白许多。 孟昶插嘴道:“你说呢?” 即使如此,拉乌也不该对达妮这么好啊。除非……赵普心中有个更大胆地假设,但不知该不该说,望向孟昶。 难道……孟昶对赵普的目光心领神会,帮助赵普问达妮:“你姑姑是否一直在王宫中。” 达妮点点头,“我懂事时,姑姑对我说我父母双亡,没有其他亲人,被她收养。我便一直在宫中,跟着姑姑。” “你姑姑是宫女?”孟昶好奇问道。 “哼,才不是呢。”达妮自豪地道,“她是父王的侍卫。在一次平叛中,为了保护父王亡故的。” 孟昶笑道:“那你会功夫不?” 达妮纤手握向弯刀,“要不要下来比试一下。” “哈哈。”孟昶大笑,“实话告诉你,我有五个老婆,其中有几位武功非常高,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我才不怕呢。”达妮倔强地昂头。 孟昶忙示意赵普,“小普,把故事说下去,大胆地说。” 有了撑腰的,赵普放大胆子道:“公主,其实你的亲生父亲便是拉乌,而你娘便是你姑姑。” 此言一出,全堂皆惊。达妮更是睁大双眼,不敢相信。 “拉乌是拉萨王,喜欢位汉裔女侍卫,并产下一女。”赵普解释道,“作为王者,欲娶异族女子,当是公主,否则将受到家族长老的责难,甚至可能丢掉王位。无奈之下,只好隐瞒你的真实身份,虚构出你那不存在的父母。你娘为保护你父王而身亡,他便顺理成章地封你为公主,表达自己的报恩之心,他人无话可说。” 是真的吗?达妮半信半疑。连忙用藏语呼唤殿外的乳娘。 乳娘入殿,两人用藏语交流了很久,最后达妮抱着乳娘痛哭。 孟昶悄悄向赵普竖起大拇指,赵普终于松了口气。 过了会,达妮心境平复,对孟昶道:“原来你早知道故事,才猜出我是公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孟昶笑道,“而是因为你胸……” 公主的胸与众不同?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达妮丰满耸起的胸,爽直大方的达妮也害羞得双颊通红。 “……前的那个嘎乌。”孟昶来了个大喘气。 达妮忙拿起嘎乌,与另外几人比较,没什么异样。 孟昶微笑着道:“大致看都是一样,关键是中间那只狼。你数下它的露出的牙齿。” 嘎乌中央是个狼的图案,四周有许多装饰图案。达妮细看,道:“五颗。”又忙数旁边几位姑娘的,惊道:“她们的都是四颗。” “狼的獠牙只有四颗,为何你的是五颗呢?”孟昶笑道,“因为你是王室成员。” 赵普点头补充道:“五颗獠牙的狼除非是狼王。” “皇上聪明盖世,盖世聪明!”群臣齐呼。 孟昶得意地望向拉萨最美丽的卓玛达妮,与两束火辣辣的仰慕的目光相遇,并交织。 有人不愿意了,有好几个人不愿意了。五位妃子拦住达妮一行。 “你的刀是不是摆设?”唐糖好奇问道。 从王随文的嘴中,达妮早已知道孟昶这几个妃子都是厉害角色。灿烂地笑着解下弯刀,递了过去,道:“姐姐喜欢就拿去吧。” 唐糖一时愣住,本来是要给这位异域公主下马威的,可人家好像很客气。接,还是不接? “为什么给她,不给我们?”留妍瞳找到了突破口。 “姐姐双剑无敌,用不着刀的,所以小妹准备了这个礼物。”说着小手往身后一甩,便多了包草药。 五位美人睁大了眼睛。段思盈酸酸地道:“她俩都有了,那我们呢?” “你俩不拿去,我怎么变哪。”达妮跺脚道,好是可爱。 “好,我们先拿着。”唐糖接过藏刀,留妍瞳拿过精制藏草药。 “这是思盈姐姐的。”就见她空中一抓,多了颗硕大干雪莲。 “这是依诺姐姐的。”说话间,手中出现条洁白哈达。 马依诺接过,达妮又说了声,“这是杏儿姐姐的。”又递过去一串由上等珍珠玛瑙编制的项链。 感情这位公主早有准备,竟然还会变戏法。 “好。”那边孟昶拍着手走过来,“我的礼物呢?” “给他变出只狼。”唐糖等人起哄。 达妮笑道:“我可变不出狼,不过可以变出别的东西,你想要吗?” “要,只要是你变出来的,我什么都要。”孟昶跟着笑道。 “好,大家看好了。”达妮说着手中多了块黑布,双臂拉直抖动不停。 孟昶跳到黑布前,面带神秘地道:“下面,便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让开,别挡住我们。”妃子们急切大喊。 不知道刘谦真是可怕。孟昶只好又站到一旁。 达妮抖动许久,笑着道:“姐姐们站远点,别吓着你们。” “我们不怕。”唐糖道。 “好,出来了!”达妮猛地拉开黑布,身旁卧一猛兽。 “啊。”五位美人惊得直往后退。此兽浑身毛色金黄,背部挺直宽阔,头颅宽大,头顶呈拱形,颈粗耳大,双目有神。虽是卧着,却昂首不可一世,威猛让人生畏。 “藏獒!”孟昶大呼其名。 “老公,你见过?”唐糖惊奇问道。 当然没见过,但听说过已经很久了。孟昶笑道:“早有耳闻,今日才见到活生生的。听说相当凶猛,攻击性非常高。” “那要看对谁。”达妮弯腰抚摸藏獒,它的目光变得温顺可爱。 “你不会是要把这藏獒送给我吧?”孟昶心中还是有些害怕的。 达妮笑道:“是啊,以后你要是欺负我这几位姐姐,我就让它咬你。”小嘴真甜。 “好,好。”妃子们拍手大呼。 惨了,惨了,又是位野蛮老婆!孟昶苦着脸摇头离开。身后是达妮和五位妃子们兴高采烈的笑声。 迎面走来王朴与婵蕊。王朴笑问:“皇上,怎么有点不高兴呢?” 婵蕊酸溜溜地道:“装的。又娶了个大美女,心中乐着呢。” “有事?”孟昶没有计较。 王朴递上几本奏折,道:“这是两湖两广等地上到户部的折子,在多地出现假造的交子,致使市场混乱。” “假币的危害你应该知道的吧?”婵蕊提醒道。 孟昶毫不犹豫地道:“绝对不允许此类事件发生,否则我大蜀良好的经济要被搞乱。王朴,你要在这方面加大力度,不可姑息。” “臣知道,所以准备亲自前往这些地方调查。”王朴道。 婵蕊忙道:“王大人不可离开成都,婵蕊愿代劳。” 孟昶望向王朴,看见他的苦笑,知道一定是婵蕊要去,他做不了主,才来请求定夺的。“婵蕊,你行不?” 婵蕊一翻白眼,“小事一桩。” 孟昶想了想,道:“好吧,王朴,我看就让她去吧。这样好了,我封你为巡察钦差,持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 “她是女子。”王朴小心提醒。 “我可以女扮男装。”婵蕊忙道。 “哈哈,好。”孟昶大笑道,“不过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这样吧,让唐糖她们陪你去。” 婵蕊一听,似乎看透了孟昶心思,“喜新厌旧,不行,除非那个卓玛也跟去。” “王朴你看看,我老婆都成了她的侍卫,她还不满足。”孟昶抱怨道。 王朴偷笑道:“皇上,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你不是也不满足,娶了一个又一个。”无人时,婵蕊什么话都敢说。 “我不管了,我不管了,她们都在那边,你喜欢带谁就带谁走吧。”孟昶边说边挥手离开。 出乎意料地是达妮很高兴地与唐糖、留妍瞳成为钦差婵蕊的贴身侍卫,巡视两湖两广。段思盈因为有了二胎,没有同往。 由于藏獒喜爱寒冷气候,孟昶令人专门造了间小屋,使用冰块等办法降温,让它入住。 经常接触,藏獒看孟昶的眼神变得温柔亲切,孟昶给它起名“狮王”。亲切抚摸狮王的毛发,他心中坏想,到时候看它听谁的。 林仁肇当然就在午门城头,遥听远处的呐喊,心中焦急不堪。嘶喊声减弱,他下令:“开城门!”然后又大喊道:“弓箭手准备,只放唐军入城。”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姚凤能逃回的。 然而姚凤是回不来了。在与王赟几个回合后,便被棍扫中落马。 嘶喊声停止,林仁肇的心更疼。稀稀拉拉的马蹄声渐近,有一部分唐兵逃了出来。蜀军并没追赶,因为只有千余人漏网,没有追赶的必要。“传令三军,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许出城迎敌,违令者斩!”他大叫道。 次日,大臣们将姚凤被俘,几乎全军覆没的失败全归到林仁肇的头上。一言我一语地讥讽他那低级的激将法,间接批评着他低能的指挥才能。 林仁肇没有反驳,不做任何辩解。一个个就知道在这指手划脚,有本事去战场啊。 他的沉默被大家当成种傲慢,于是指责的声音更高。李煜忙于在后宫画他未来的回忆,韩熙载不得不站出来,“诸位,大敌当前,应同心协力,不该相互埋怨。林大人虽语言有些激烈,但那姚凤好大喜功,私自出城,咎由自取。” 他的话没有平息群臣的激愤,反而引来更大的嘈杂。其中尤以潘佑最为激烈,“林大人莫非是怕蜀军一个月内无法破城,方才让我唐军送死吗?” “换帅!”不知谁大喊声。立刻引来响应,“换帅!换帅!” 林仁肇忍无可忍,大怒道:“休想!”然后大步离去。如今之金陵,除了我,你们谁能担此大任!帅印交给你们,岂不等于是将金陵献给蜀军? “林大人,林大人!”韩熙载见此情景,连忙追赶过去。 “如果韩大人也认为该换帅,仁肇马上交出帅印。”林仁肇停下,转头道。 “林大人莫要听他们的。”韩熙载走到他身旁,“刘大帅之下便是林大人,金陵交给他人,岂不儿戏。” 林仁肇叹气道:“非仁肇贪此职位,只是实在不放心交给他人。” 韩熙载点头称赞,“林大人如此想便对了,你就安心指挥守城,其他事便由我来协调吧。” 根本不需要协调,韩熙载回到殿上的时候,众臣不再言语,陆续离开。刚才那幕不过是人无出路时适当的发泄罢了,林仁肇碰巧成为发泄的对象。 吕尚骄傲地引众人来到地道入口前,“地道的出口便在玄武门下。” 上官弧惊喜望着,道:“好,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上官兄莫要着急,等待命令行事。”李谷笑道。 “要等到何时?”上官弧急切问道。 王全斌道:“很快,不会超过三日。” 李延厚视察了改装后的火炮,笑问王随武:“现在可以到达城下了吧。” 王随武自信笑道:“当然。李大人放心,我保证将城门轰开,把城墙轰倒。” “好。”李延厚道。 王赟道:“万事俱备,可以攻城了!” 李延厚点点头,“北营也应准备妥当了吧?” 话音刚落,几匹快马飞奔而到,李谷、王全斌、慕容彦超等北营主要将领来到。 众人立刻开始制定攻城计划,攻城时间定在后日凌晨卯时。 孟昶也一直牵挂着金陵之战,满怀心事地来到藏獒“狮王”居所时,意外地遇见常遇秋和耶律贤正在争论不休。“什么事值得你俩这么激烈?”他走过去笑问。 两人见到他,不敢再吵,相互一瞪,扭过脸去。 “哈哈,遇秋,你忘了我的嘱咐了吗?要好好招待客人。”孟昶大笑一声。 常遇秋鼻中“哼”了声,道:“姐夫,还是让别人招待吧。我说的话,他不听,我不想理他了。” “你说的不对,我当然不听。不理就不理,有什么了不起的。”耶律贤也不服软。 “当我不存在吗?”孟昶假装生气道。回望一眼,小葱子忙去搬椅放到他身后。 常遇秋想了下道:“好,现在我姐夫来了。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就由他来评判我说得对不对。” 耶律贤望向孟昶,“你可要公平。” 已经坐定的孟昶道:“朕一向公正,呵呵。你俩详细说来,朕给你们评判。” “我先来。”常遇秋抢先道,“我说这‘狮王’厉害无比,可以打败狼。” “我们草原上的狼凶猛得很,可以打败它。”耶律贤跟着道。 这没有可比性啊。孟昶一听,不耐烦地道:“这种小事有什么争的,除非让它们在一起打一架。” “‘狮王’厉害,一定取胜!”常遇秋撅嘴道。 “狼厉害,一定打败它!”耶律贤毫不相让。 这也没狼来和藏獒一斗啊,可这样下去,两人互不理睬也不是办法。孟昶突然想起一人,道:“其实我可以给你俩评判输赢的,但因为我与遇秋有亲戚关系得回避。小葱子,去将孙光定大人喊来!孙大人公正无私,判案精准,就让他来叛吧。” 两人点点头。 “不过得说好,不论谁输谁赢,两人都要忘记这些不愉快,和好如初,听见没。”孟昶严厉地道。 39 扬州顺利拿下后,稍作休整,扬州蜀军水陆并进,直指金陵。与此同时,袁彦超、王赟等部继续迅速挺进。十日过后,金陵周围唐军纷纷溃败,各地俱已落入蜀军之手,各部在金陵城下会合,准备对南唐的最后一战。李延厚到来,主帅大帐设在雨花台。 “现在只是时间问题。”孟昶笑道。 众臣纷纷点头同意。 孟昶想了下道:“速传朕旨意。滥杀无辜者,杀;扰民滋事者,杀;强占财物者,杀。” 王昭远道:“臣马上去办。” “另外告诉李延厚大人,此‘三杀’不仅杀犯事之人,包括其直系上属。若他包庇,叫他提头见朕。”孟昶很严厉地道。金陵大城,若稍有差错,引来民怨,后果不堪设想。历史上有过多次这样的教训,不能让惨剧重演。 飞鸽传旨到了雨花台,李延厚随即召集校以上军官、将领,传达皇上旨意,并严格要求要传给每个士兵。蜀军已开始进城后的纪律宣传,因为金陵唾手可得,虽然城内至少还有二十多万唐兵。 金陵朝野上下弥散着悲观的气息,包括天不怕地不怕的金陵防御总指挥林仁肇也被感染。走进圣德殿,见皇座无人,不禁叹气道:“不知这大唐到底还是谁的大唐。” 韩熙载苦笑着道:“林大人,你说呢?” 徐铉在旁道:“林大人不可胡说,大唐当然是李家的大唐。” 潘佑不阴不阳地道:“是他李家的,当就是见不到一个李家的人。” “情况如何?”韩熙载转移话题,问林仁肇。 林仁肇知道他的所指,答道:“四面皆敌,还未有攻城迹象。” 韩熙载突然问道:“这史上可有守住金陵的前例?” 另三人想了下,齐齐摇头。 “其实你我都明白为何明知不敌,还要一战。”韩熙载语重心长地道,“用将士的生命换他李家的尊严。” 徐铉道:“食君禄,行君事。做臣子的理该如此。” 潘佑瞅他一眼,心中大骂。你去了趟成都,早把后路找好,说什么风凉话。 林仁肇跟着道:“不错。我林仁肇只有战死,没有投降。” 韩熙载摇头道:“不是不降,只是未到降时。林大人,好自为之吧。” 林仁肇赌气般道:“金陵还有二十多万大唐男儿,若他能在一个月内进城,我林仁肇佩服,或降。否则情愿以死殉国,不降无用之辈。” “身为主帅,未战言降,可悲哪!”徐铉摇着头道。 林仁肇受不了他的那股酸劲,怒道:“徐大人此话怎讲?若觉得我林仁肇不配做这主帅,你来便是。” 韩熙载慌忙阻止二人争吵,“大家都是为金陵担忧,到此为止吧。” 徐铉和林仁肇同时甩手而去。韩熙载苦笑着对众臣道:“大家都退了吧。” 潘佑留在最后与韩熙载离殿,轻声道:“大人还记得蜀使节来时的情景吗?” 韩熙载问道:“你是说那王处回到金陵这次吗?” 潘佑点头道:“是这次。徐大人对那王处回可是照顾得体贴周到,两人关系不一般哪!” “嗯。”韩熙载应了声,加快脚步甩了他。都这个时候了,有必要计较这些吗?若论与大蜀的关系,最密切的当然是我,又能怎样呢。 都这个时候了,我们的南唐皇上在做什么呢?李煜在画画。 这个想法是几天前突然跃出来的。应该在离开前将宫内的一切都描绘下来,那刻他想。 于是,他开始画。画下每座殿每根柱,画下每朵花每棵草,画下所有留给明天回忆,留给未来感叹。 有人回府后也开始画,画图,画金陵的军事部署图。他便是潘佑。韩熙载的至交好友在蜀营,林仁肇拥有兵权,徐铉又已打通了与大蜀的关节,他们降后都会得到重用。我有什么?于是,他有了献图立功的念头。 其实李延厚对这个军事部署图根本不关心,因为攻城的方案早已拟好,只等王随武的火炮与上官弧的火药到达。 王随武的火炮队正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金陵,王随文喜气洋洋地回到成都。去时只有三人,回时不下二十人。 “草原上好几万人的目光全集中在那门火炮上。”大殿上,王随文骄傲地叙述自己的拉萨之行。“我点燃火炮,落在空地,发出巨响,吓得他们全都捂着耳朵,目瞪口呆。” “哈哈,第一次我听见也很害怕呢。”孟昶龙颜大悦。 王随文继续道:“那拉萨王乌丹喜出望外,又让我连发十炮。藏民们纷纷跪地大呼‘扎东呼拉’。” 王处回忙替众人问道:“随文,这是什么意思啊?” 王随文答道:“火神!他们是说咱们的火炮是天上火神下凡。” 孟昶笑道:“朕才是火神下凡呢。” “扎东呼拉。”众臣对孟昶大呼。 “好了,好了,呵呵。”孟昶摆摆手,“开个玩笑而已。随文,继续。” “乌丹见另外三王虔诚加恐惧地跪拜火炮,得意极了。赛马会上他大获全胜,好好扬眉吐气了一番。后来,又找来一群小伙子,由我教他们使用火炮。临走时,又让我给皇上带来了许多礼物。”王随文一口气讲完。 孟昶笑问:“都有什么礼物啊?”他想起那位藏使节所说的拉萨最美丽的卓玛。 王随文乐滋滋地拍拍手,殿外走进两位藏族女子。体格健美,走路腰板挺得很直,藏服上披挂众多饰品。 这就是最美的卓玛?不算丑,但也不能算很美吧。孟昶疑惑地望向王随文。 王随文不敢让皇上猜测,急忙道:“臣私自收受拉萨王大礼,皇上赎罪。” 王处回一听,忙抢先先责备:“好大的胆子!快快送回。“ 原来是送给你的。孟昶松口气,笑道:“王大人,随文在拉萨给他立这么大功,收,应该收。这拉萨王倒也大方,一送就送你俩老婆。” 众臣跟着大笑。 王随文急忙摆手,“皇上,她二人是姐妹。姐姐才是我的,妹妹我是准备介绍给我弟的。” “看见没,王大人。”孟昶大笑道,“随文已经很懂事了。好。”想问那公主之事,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还是咱王处回大人识趣,“随文,拉萨王送给皇上的礼物呢?” “在殿外呢。”王随文急忙又拍了下手。 这进来的气势明显不同。齐刷刷进来九位藏族女子,穿着打扮完全相同,清一色洁白藏服,皮肤白似雪,又泛着高原红,健康美丽。脖上挂满珊瑚、玛瑙等珠宝,胸前悬挂辟邪的嘎乌,腰间挂一弯刀,英姿飒爽,令人耳目一新。 不会吧?一送就是九个,这我哪能吃得消。孟昶用目光询问王随文。 王随文诡异地笑道:“皇上,这九个女子中只有一位是公主达妮卓玛。” “哪位?难道还需要朕来猜吗?”孟昶故意问道。 “快告诉皇上是哪位?”王处回催促儿子。 王随文苦笑道:“皇上,不是臣瞒你。达妮公主在路上对臣说,听闻皇上聪明盖世,她想考考。若皇上从这九人中找出她,她便留下;若找不出,她便回拉萨。” “好,皇上,看你的了!”赵普等人起哄道。 孟昶仔细盯向这九位藏家美女。虽然长相有异,但个个都称得上美丽,微笑着,散着原始的气息,体贴得让人倾心。 这,这叫我怎么猜。“我可以走近点吗?”孟昶有意问道。 王随文向九人望去,齐刷刷地轻轻点了下头。“可以。” 孟昶走下,九人三排,从每人眼前走过,想寻找不同点。公主嘛,总要显出更高贵的气质。然而走完,很失望。一样的气质,一样的气息,除了这最后一位长相有汉人痕迹外,别无它。 汉人痕迹?孟昶不觉又多瞧她几眼,然后盯着她胸前,笑了。 皇上怎么这么色,盯着姑娘家胸脯啊。众臣不解。 孟昶走到她身后,笑道:“达妮。好,我就打你。”说着,用掌轻轻击了下她的香肩。 那女子身体颤抖下,惊问:“你怎会猜出?”声音圆润清脆,非常流利。 孟昶不急于解释,笑着回到皇座,反问道:“朕可猜错?” 达妮未答,王随文大呼:“皇上果然聪明盖世,她正是公主达妮卓玛。” 达妮走到最前,不服气地道:“你是否因为我的长相中有些象汉人,便猜是我呢?肯定是瞎蒙的。” “随文,那拉萨王可有汉族王妃?”孟昶转而问王随文。 王随文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有。” 达妮得意地道:“就知道你是瞎蒙的。” 孟昶笑道:“文成公主入藏后,又有数位公主去了拉萨,众多汉人男女跟随,你的血统里有汉人成分,没错吧?” “是又如何?你也不能因为这个断定我是公主啊。”达妮仍不服气,“再说,你也听到了,我父王并无汉人王妃。” “呵呵,幸好有人曾告诉我一个故事。”孟昶笑得很灿烂。“小普,你来说这个故事吧。” 赵普傻眼。我啥时给你讲过这类故事啊。 想看我笑话,呵呵,看你怎么给我编!孟昶心中偷乐这时候身体不适?不过到底是父子,心意相通,宋忠贤知道儿子有话要说,忙对众人道:“我去去就来,大家稍候。” 父子走出,宋之书小声道:“有内奸。” “谁?”宋忠贤惊问。 “‘烟雨楼’朱八方才告诉我,昨晚宋刚与柴震曾在‘烟雨楼’密会。”宋之书道。 “这个逆子!”宋忠贤大骂。柴震是张彦卿的谋士。 宋之书道:“爹爹不要点破,可将计就计。” 宋忠贤想了下道:“好,爹心中有数。” 回到大堂,他忙解释,“没事,没事,一点小病,耽误大家了。” 众人道:“无碍。” “刚才我说到哪了?”宋忠贤问。 胡则答道:“我们正等着大人给我指条活路呢。” 宋忠贤点点头,道:“其实活路是有的。打起来时,大家不要那么拼命。” 这个谁不知道啊,还要你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继续牢骚不停。 “好了,先回去吧。”宋忠贤发出逐客令。 “他真的就说了这点?”柴震不相信地问。“烟雨楼”内,两人再一次碰头。 宋刚忙道:“确实如此。” 柴震从怀中拿出银两给他,道:“宋老弟,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不会亏待你的。” “那是,那是。”宋刚欣喜接过。 “不可能这么简单,还需要密切注视。”正在城墙上巡视的张彦卿对紧跟在后的梁震道。 柴震道:“大人放心,我已布置妥当。” 张彦卿又加了句,“若有二心,可杀之。” 柴震点下头连忙去布置,向宋府周围又加派了一些人手。 蜀军发起总攻的号角,架起云梯,潮水般向上涌。南唐军放箭扔石,拼命抵挡。从四面八方连攻三日,扬州城依然岿然不动。 慕容彦超、罗晟等将来到李谷大帐,商议对策。 “如此下去,虽可破扬州,但我军损伤太大。”王全斌说出众将心思。 李谷叹气道:“其余各部皆已逼近金陵,唯我等被扬州阻隔在此。若耽误时日,只怕误了攻打金陵的战机。” “是不是应该与城内内应联系?”王全斌问道。 李谷笑了笑,道:“不瞒各位将军,其实早就有联系。攻城只不过是为了转移对方注意力,为了逼真,一直没有告诉大家。还请各位见谅。” “哈哈,怎么不早说。”众人大笑道。 李谷跟着道:“慕容将军,你将兵力分一部分前往东南偏门,待机行事。” “好,我马上调拨两千前往。”慕容彦超道。 “不,至少万人。”李谷忙道。 慕容彦超不解:“小小偏门,何须这么多。” 李谷胸有成竹地笑道:“慕容将军不可大意,此处将是入城的关键。” 听得此言,慕容彦超慌忙道:“好,末将亲自领兵在此处。” 三日的猛攻终于停下,胡则等人抽得空闲再一次相聚宋府。 “蜀军实在强悍,只怕扬州撑不了多久。”好几位叹气道。 胡则笑嘻嘻地道:“哈哈,还好蜀军看不上我那偏门,竟无人来攻。” 众人纷纷不服气地道:“城破后什么正门偏门,还不都是个死。老胡,别高兴得太早。” 宋忠贤摆摆手示意大家静下来,道:“诸位,我有个问题想问大家。” “大人问吧。” “我宋忠贤对各位如何?”宋忠贤郑重问道。 “那还用说。”众人七嘴八舌地夸赞宋忠贤对自己的栽培。 宋忠贤又一次摆手示意安静,道:“好,那我就给大家说实话吧。我准备降蜀。” 这个还真没想过。众人议论了会,意见终于统一,由胡则说出:“大人,你不能扔下我们这些弟兄不管,大家跟定你了!” “对,大人,你就说我们怎么干吧。”其余人大声道。 宋忠贤又问一句:“可是真心?” “若有虚假,天打五雷轰。”众人群情激昂,发誓道。 “若有人背叛,与他人勾结,该当如何?”宋忠贤厉声问道。 众人大骂道:“何人如此,必将其碎尸万段。”宋刚低头,浑身打颤。 宋忠贤笑道:“我只是这么一说。你们都跟随我多年,若不信任你们,我何必告诉大家降蜀之事。” “大人,你尽管吩咐。”众人如释重负。 宋忠贤道:“别的我就不多说,大家回到军中后,见机行事。明晚蜀军将入城,你们率部到我宋府附近便是。” 大人连蜀军明晚进城都知道啊,跟对人了!众人纷纷表示遵命。 “老胡,你留下。其他人都回到各自军中,以免他人生疑。”宋忠贤道。 众人告辞后,宋忠贤对胡则道:“老胡,你可知为何你那无蜀军?” 胡则想后,一拍大腿,大笑道:“原来大人早就通知蜀军,是咱自己人驻防。” 宋忠贤笑道:“这只是其一,其二呢?明晚蜀军将从你那入城。” “好,我老胡也立下大功一件。”胡则大笑道。 “决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一切都前功尽弃。”宋忠贤叮嘱道。 胡则一拍胸脯,“大人放心,包在我身上。” “果然要降蜀。”听完宋刚叙述,柴震大惊。 宋刚焦急问道:“那该怎么办?” 柴震想了下道:“事关重大,你先回军中,我去向张大人禀报。” 短暂停歇后,蜀军又开始猛烈攻城,张彦卿在城头忙得焦头烂额。柴震根本无法禀报,着急万分。 “柴大人,宋忠贤有异样?”过了好长时间,猛回头,发现了柴震。 “他欲降蜀。”柴震简短禀道。 张彦卿早有预料:“杀之!” 柴震还想再说,可张彦卿已在大声指挥:“快,投石!” 等蜀军停止这一波攻击后再说吧。他想。赶紧前往宋府,准备向宋忠贤下杀手。这大白天的,人家毕竟是刺史,不易行动。待到天黑吧。 宋刚是无法待到天黑了,或者说他永远是天黑。走出“烟雨楼”没几步,便被宋之书与几人拦住, “公子,真巧!”宋刚心虚道。 宋之书根本不跟他套近乎,大骂道:“你个吃里爬外的奴才,竟敢背叛我爹!” 宋刚急忙解释,“我没,我没。” “刚才那人是谁,你以为本公子眼瞎了吗?”宋之书怒道。 宋刚还想狡辩,宋之书身后几人已扑了过来。他转身欲逃,却发现又有几人在身后。 这些人都是霹雳堂的好手,没几下便将其制服,揪到宋之书面前。 “公子,公子饶命!”他大呼。 “饶了你,我全家都没命了!”说着,宋之书从怀中掏出匕首,狠狠刺了过去。 蜀军的进攻出乎意料地未在天黑时停止。火把高举,依旧凶猛。 柴震挥手带领早已埋伏在宋府周围的两百士兵冲了进去,出乎意料地是没受到任何阻挡。 就在柴震疑惑时,从四周一阵乱箭,紧跟着厮杀声喊起,上官弧率霹雳堂之众冲了过来。 有埋伏。柴震大呼不妙,慌忙回逃。然而已晚,一道寒光闪过,上官弧的刀上滴落柴震的鲜血。 战斗很快结束,宋府恢复平静,象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谁还有闲心关心宋府的情况。唯一对此地感兴趣的张彦卿已精疲力尽,仍战斗在第一线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天明,蜀军依旧生猛。人家是换班着攻击,精神头足着呢。张彦卿无奈强打精神立于城头,给守军已信心。 直到午后,蜀军才渐渐停下。张彦卿松口气,靠壁而坐,无法阻挡袭来的浓浓睡意,双目合上。没有人惊扰他,因为所有人都已倒地而息。 呼啸声将张彦卿惊醒,睁开双眼,见天已又黑。站起探头,蜀军又开始了新一轮攻击。“快,快起来,蜀军来了!”他大喊。他知道这又将是个漫长的夜。 漫长的夜走到一半,胡则突然拔刀将张彦卿派来的人砍翻,下令道:“开城门!” 东南偏门打开,慕容彦超举枪当先,率部鱼贯而入。 “蜀军破城了!”消息很快在城内传遍,在各个城头传播。 “休要胡言乱语。”张彦卿大喝道。猛然发现城头又少了许多士兵。 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这些人都在向宋府集结。因为只有那里才是安全的。 “李大哥,你还楞在这干什么?快跟我走。” “到哪去?” “到你不会死的地方去。” 城头守兵又少了许多。 蜀军的攻击更加凶猛,很快东门、北门、南门皆被破,只有张彦卿亲自镇守的西门仍在死撑。 毕竟还有许多忠诚的南唐将士,扬州城内到处是惨烈的巷战,血溅肉飞,随处可见,直到天明。 从后杀来的蜀军到了西门,冲上城头,打开城门,王全斌挥刀率部呐喊着冲进。 张彦卿还在抵抗,身旁的士兵越来越少。 “张大人,别作无谓反抗,投降吧。”王全斌来到,劝道。 “誓死不降!”张彦卿横刀大喝。 王全斌摇摇头,叹口气道:“何必让你身边这些人跟着送死。” 张彦卿对仅与的数十名手下道:“你们降吧!”说完,刀往脖上一抹,自刎而亡。 前有刘仁瞻,今有张彦卿,南唐并非无忠诚良将,只可惜前皇李璟重文轻武,不修内政,致使国事衰弱,难御强敌。 40 “守信,休要胡闹!”赵匡胤厉声道。然后瞥了眼孟昶,心想这娃好不地道,竟挑唆朋友打架。 气头上,李处耘顾不得对方人多势众,道:“赵兄,此事与你无关。张三兄弟,看来这顿酒处耘无法喝下去了!你们几个,走,到外面去,这里太狭小,展不开手脚。” “好,难道还怕你不成!”石守信几人叫嚷着走出。 “李兄,你怎和他们一般见识。”赵匡胤责怪道。 孟昶走到李处耘身旁,笑道:“好久没见打架,李兄,可别叫兄弟我失望啊。” 赵匡胤一听,道:“这位张三兄弟,李兄是你朋友吧,你为何不劝,反而火上浇油。” “还没请教大哥尊姓大名。”孟昶笑道。 “赵匡胤。” 听得名字,孟昶的心一紧。未来的对手就在眼前,真是无巧不成书。 “张三兄弟听过赵某薄名?”见少年目光突然凝重,赵匡胤不解问道。 “呵呵。”孟昶以笑掩饰,“早闻大周两虎将,李处耘与赵匡胤,不想今日全见到,幸福,幸福!” 人家都说“幸会”,他倒来个“幸福”。赵匡胤摆手道:“民间谣传,赵某只知为我大周江山竭尽全力,不知其他。” “李将军,快点啊,都等着你呢。”赵光义跑进来道。 李处耘往孟昶拱手道:“小兄弟在此等候片刻,处耘教训他们一顿便回来。” 真不把兄弟几个不放眼里啊。赵匡胤露出不悦,“双拳难敌四手,李兄,还是小心点为好。” 孟昶继续保持笑容,“那怎么可以,走,李兄,我给你助威。”说完,已先行出去。 万花楼外已围了许多人。中国人嘛,都喜欢看热闹,不管你是才子佳人,还是粗夫窑姐。 “赵兄,你看他们这么多人打李兄一个,好像不太公平吧。”孟昶故意对身旁赵匡胤道。 那还能怎样,除了我,单打独斗,谁能打得过李处耘。他一向目中无人,正好也教训一下他。赵匡胤略带无奈地道:“小兄弟,我劝过了。你也看到,没人听我的。”突然看见赵光义,大喊道:“光义,凑什么热闹,一边站着。” 他们十兄弟中有三人值班未到,再去掉赵匡胤,还有石守信等六人,将李处耘团团围住。 眼前这六人的实力,李处耘很清楚,单打都不是对手,但如今一起上,就难说。所以被围在中间的他选择了以静制动。 我们人多,若还要他先动手,岂不太没面子。石守信向脾气最火爆的韩重赟使了眼色。 心领神会,韩重赟率先发难,大喊着挥拳冲了上去。其余五人跟着扑过去。 李处耘很快出拳,不顾他人,直迎韩重赟。还未接触,李处耘迅速收拳,腰一弯往旁一侧,避开重拳。紧接着右肘猛撞对方咯吱窝之下软肋。 韩重赟庞大的身躯也未能经得住这一撞,摔倒在地。 李处耘马上站定此位置,转身与另五人相向。 石守信五人只好停住,重新站定方位,将李处耘再一次围住。 韩重赟爬起,又想加入战斗。孟昶对赵匡胤道:“他都倒地,应该算输。赵大哥,咱们只是切磋,又不是拼命。你说是不?” 赵匡胤忙喊道:“重赟,你已败,退一边。” 韩重赟悻悻退到一旁。 “赵大哥不徇私,主持公道,佩服。”孟昶笑着称赞。 赵匡胤笑道:“大家都是兄弟,在营中这种切磋的事常有,理应点到为止,以免伤了兄弟和气。” 话音未落,石守信五人已改变策略,同时扑向李处耘。 擒贼先擒王,石守信便是此时的王。李处耘不顾那四人,挥拳打向石守信。 能混到现今地步,都是好战斗狠的主。石守信并不退缩,挥拳相对。 两拳相碰,石守信被震得连退数步。李处耘稍好些,只退了两步,但李继勋那四人的铁拳俱到,击在他身上。 李处耘忍住疼痛,大喝声又一次扑向石守信。击倒他,其他四人便好对付。 “何人大胆,在此闹事!”突听一声大喝,人群闪出条道,一白马疾蹄到了跟前。马上之人铠甲闪亮,面目俊秀,雄姿英发。紧跟着士兵们杀到,将李处耘、石守信这几人围住。 望着这张面孔,孟昶竟有了想哭的冲动。大哥,终于又见到你! 赵匡胤急忙上前行礼:“参见晋王殿下。” 李处耘他们哪还敢继续,纷纷行礼:“参见晋王殿下。”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在我万花楼闹事,晋王,将他们全拿下。”从后匆匆忙忙跑进一胖人,气喘吁吁地道。 望着这张面孔,孟昶有了想笑的冲动。王处培啊王处培,你都开跨国公司了啊! 那晋王自是负责京城治安的柴荣。“王老板休要慌张,有我在此,无人敢再闹事。” 刚才见有人在此打架,老板王处培慌忙亲自跑到府衙寻找仍在办公的柴荣。刚接手万花楼,人生地不熟的,都说这柴荣是好官,没想到这么好。一听此事,马上亲自率兵前来。“有晋王在就好。” 柴荣望着眼前几位熟悉的手下将领,怒道:“身为我大周将士,应护国安民,为何再次打架滋事,闹事扰民?” 赵匡胤慌忙解释:“晋王勿怪,他们只是切磋武艺,并非打架。” 李处耘不吭声,石守信几人跟着道:“是啊,是啊,我们这是和李将军切磋武艺呢。” “切磋武艺?”柴荣并不相信,“为何不在军中,却跑到此处?” 几人无言以对。 “将他们押去衙门。”柴荣冷冷道。本以为是些地痞无赖,没想到竟是自己得力干将,心中更气。 “晋王,在下可以证明他们确实是切磋武艺。”孟昶走向前道。 柴荣望向孟昶,由于那时年幼,如今长相略有两样,并未认出。“公子是何人?” 孟昶朗声道:“在下蜀中张三,与李处耘大哥交好多年,今日到了汴梁,便邀约这些兄弟来此万花楼饮酒。常言说‘以武会友’,张三便提出大家切磋武艺,以增进感情。若论有罪,罪在张三。” 王处培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皇上,皇上他到了汴梁。 “既然如此,你也一并押去。”柴荣道。 那怎么行?王处培慌忙站出道:“原来是场误会。晋王,是我糊涂没弄明白。既是切磋武艺,无碍,无碍。” “当街切磋武艺,也当处罚。”柴荣并未妥协。 孟昶道:“在下有所不明,这切磋武艺何罪之有?” 柴荣震怒,“当街拦路,影响百姓,怎说无罪?” 见柴荣发怒,李处耘忙道:“都是我等之错,甘愿受罚。与张三兄弟无关,还请晋王宽恕。” 孟昶并不买账,娓娓道来,“如今大周之北有异族与刘汉窥探,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这几位将军为提高民众防范之心,便当街切磋,以武示众。在下看来,不仅无罪,还应有功。” 说得赵匡胤、李处耘等汗颜不止。 “有功,有功!”王处培发动群众,“你们大家说,是不是?” “是啊!”众人大喊。 你这人怎么这样,喊我来的是你,又不让我处罚的也是你。柴荣望了眼王处培,然后对赵匡胤几人道:“既然如此,本王便不再追究。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谢晋王!”几人谢恩。 柴荣提缰催马欲离开,孟昶拦道:“晋王留步!” “还有何事?”柴荣不解。 “王老板想请晋王里面一坐。”孟昶笑道。 你又不是王老板,你怎知他的想法。柴荣一愣。 皇上啊,你真英明,能猜出我的想法。王处培忙道:“是啊,王某没事找事,还请晋王里面小坐以赔罪。” 柴荣刚想拒绝,孟昶接着道:“晋王若不去,可就是看不起咱这些老百姓。” “是啊,是啊。”众人跟着起哄。 “上等雅间,上等酒菜。王老板,还愣着做啥,快去准备。”孟昶随即道。 晕,到底谁是万花楼老板? 赵匡胤、李处耘等人可不敢再进去,但又不能离开,只好在房外守候。杜逸风等人也不愿打扰二人重逢,识趣地立在外。 “两位慢用。”待酒菜端上,王处培拔腿便走。 这少年有些来头。柴荣断定,仔细打量。 孟昶笑了,“晋王殿下,张三想出道题考考你,可否?” 柴荣只觉眼前面孔熟悉亲切,“可以。” “万丈悬崖上有一独木桥,某日樵夫经过,走到桥中间,突见前方有一狼。忙掉头回转,却见后方立一虎。敢问他最后怎么过去了呢?”孟昶笑着出题。 这道题怎能难倒我。柴荣马上答道:“晕过去了。”当年一线天,我那三弟曾经出过此题。三弟?三弟?三弟!柴荣惊喜喊道:“三弟,原来是你!” “大哥,咱们终于又见面了!”孟昶已与柴荣紧紧相拥。没有兄长的他早已将柴荣当作亲生哥哥。孟昶淡淡问道:“蒋冲是何人?” 张虔钊答道:“卑职的妻弟,任成州守备。” “呵呵,那年我夺成州时,他便是守备。这都过了几年,还未升职啊。”孟昶道。 “妻弟能力有限,能在这个职位已是抬举。”张虔钊心里不明白皇上为何提到蒋冲。他一直规规矩矩,没犯什么事啊。 孟昶道:“一年前,我听说你这妻弟抢了人家两亩地,可有此事?” 张虔钊想了下,解释道:“皇上,不是抢,是花银两买来的。李大人可以作证。” 李延厚点点头,“此事我调查过,确实是花了银两的,那个人家也未有怨言。” “胡闹!”孟昶脱口怒道,“农民靠什么生活?土地。你给的银两够花一辈子吗?待银两用尽,又无土地,他们怎么生活下去?他们当然不敢有怨言,因为你们是兵,是官,手中有刀抢,是可以随时要了人家命的。” 见皇上发怒,张虔钊知道事情惹大了,忙不迭地道:“我命妻弟再去给些银两。” 孟昶双目一瞪,“张大人,你还明白朕的意思吗?” “张大人,马上令蒋冲还了人家土地。”李延厚已明白,“先前给的银两不许讨要,算是补偿。” 张虔钊这才真的明白过来,“我这就亲去成州办此事。皇上您放心,老张决不会给皇上抹黑,给我大蜀抹黑。” “呵呵,明白就好。”孟昶笑着举杯,“明日再去不迟,今日是喝酒的日子。来,大家为张大人的知错就改干一杯。” 大堂内又热闹起来。 次日清晨,孟昶出发,只有李延厚、孙文韶、无鸾几人相送。大家仍不停劝阻。 孟昶笑着纵马而去,出了大蜀,直往汴梁。 不知为什么,李处耘不喜欢赵匡胤。虽然赵匡胤为人豪爽,军中好弟兄很多,每次遇到李处耘也是和颜悦色,可他不但没好感,却非常厌恶。 作为柴荣手下最得力的两名战将,如今又是大周禁军的主要将领,李处耘虽清楚应该同心协力,和平共事,但内心的反感从未减退。 “李兄,今晚兄弟几个去‘百花楼’喝酒,您也同去吧。”赵匡胤笑颜相邀。 李处耘连忙推辞,“内人近日有恙,兄弟得回府照看。” 赵匡胤没有责怪,反而道:“嫂子病了,李兄为何不告知弟兄们,我们也好去探望。” “多谢赵兄,只是小的伤寒,过两日便康复,怎好劳烦大家。”李处耘忙道。 赵匡胤点头赞道:“李兄真是我等楷模。那就待下次吧。” “谢赵兄体谅。”李处耘匆匆离去。 “我们邀他数次,每次都找理由推托。大哥,我觉得他是看不起我们。”十位结义兄弟之一的石守信略有些不爽地道。 另一兄弟韩重赟跟着道:“摆什么臭架子,假清高。” 赵匡胤淡淡地道:“或许人家真的有事。走,咱们去。” 这刚抬脚,只听身后有人喊:“哥,为啥不带上我?”正是从军不久的赵光义。 “你还小,带你作甚!回去,别跟着。”赵匡胤厉声呵责弟弟。 石守信等人“哈哈”笑道:“不小了,也该长些见识。光义,跟哥哥们走。” 一行人说笑着向汴梁最繁华的酒楼“百花楼”走去。 李处耘的夫人自是没病,那是他的托词。一见丈夫回来,连忙相迎道:“有几位客人已等候许久。” “谁?”李处耘性格有些孤僻,很少有朋友来他府上。 夫人摇摇头,“不认识。” 李处耘疑惑着走入大堂,便见正位坐一少年,一侧坐一男子与三名女子。真没礼数,竟坐主人位置。 “李大哥,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不?”少年见他走进,笑着起身迎道。 李处耘仔细打量片刻,只觉似曾相识。“好像见过。小兄弟从何处来?” 少年道:“大蜀。” 大蜀?是他。李处耘慌忙行礼,“处耘参见大蜀皇上。” 孟昶摆手笑道:“哪里有大蜀皇上?小弟乃蜀中张三而已。” “哈哈。”李处耘爽朗一笑,“好,张三兄弟远道而来,处耘家中无甚准备,不若到酒楼痛饮如何?”自己能有今日,幸得孟昶推荐,心中非常感激。 “好,要去便去最繁华的,最好的。”孟昶道,“早闻这万花楼赫赫有名,不如就去那吧。” 赵匡胤他们去的就是那,若相遇岂不难堪。李处耘忙找其他理由,“只是这万花楼中大多胭脂水粉之色,恐难入兄弟慧眼。更何况这还有三位女子,多有不便哪。” 原来这万花楼不仅仅是酒楼,更是汴梁最大的青楼。孟昶怎会不知,笑道:“这好办。嫂子,你带她们三人进内堂换身衣裳。” 不一会,肖玉蓉三人出来后便成了翩翩公子。 “李兄放心,这次我请客。”孟昶笑道。 李处耘只好领着孟昶五人去向万花楼。心想万花楼这么大,应不会那么凑巧遇见赵匡胤他们吧。 在郭威的治理下,汴梁已恢复往日繁荣。万花楼内人头攒动,红尘女子们甩袖娇笑,粉香四溢,极为热闹。 “几位公子里面请。”老鸹慌忙迎接。 “上等雅间。”孟昶道,象是熟客般。 老鸹连忙喊道:“春梅,秋菊,你们几个快点来招呼客人。” 孟昶挥下手,杜逸风递过去两锭银子。 老鸹眼都绿了。万花楼中达官贵人见过得多了,这么爽气的第一次见。 “不要姑娘,只要最好酒菜。”孟昶笑道。 老鸹不敢怠慢,引孟昶到了最上层最好的雅间。李处耘一直低头随行,但仍被前去小解的赵光义发现。 “哥,我看见李将军到上面去了。”他边说边指楼上。 不会吧?赵匡胤等人并不相信。以他们现在的俸禄是无法到那消费的。 “光义,你没看错吧?”赵匡胤道。 赵光义道:“不会错,我看得真真切切。” “待我去看个仔细。”那边的李继勋放下酒杯,便去察看。 不一会他便回来,惊讶地道:“确实是李处耘,另外还有五人,端去的都是最上等酒菜。” “什么?”韩崇赟从来就看不惯李处耘,第一个站起大叫,“不给我们哥几个面子,自己偷偷摸摸地去享受。走,大家一起去凑个热闹,看他如何办?” “好。”另外几人站起。 “既然他不愿,又何必强求,我看就算了吧。”赵匡胤并没生气。 “那大哥你留在这,我们去。”石守信道。 众人俱去,赵匡胤无奈跟在后面不停道:“勿要冲动!” 酒菜上齐,孟昶举杯道:“这一路可把我馋坏了。李大哥,来,干杯!” 李处耘忙举杯道:“那小兄弟可要喝个痛快!” 话音才落,石守信几人便闯进来,大喊着:“李将军这么好的酒菜,为何不请兄弟们呢?” 杜逸风几人见有不速之客,手已握住剑柄。 真是不想见谁,谁就来。李处耘面红脖赤,无言以对。 “你们不要瞎胡闹。”赵匡胤走到最前,向李处耘拱手道:“李兄,他们喝多了,勿要见怪。” 李处耘尴尬摆手,“无碍,无碍。” “什么喝多了,是他李处耘不够意思。”韩崇赟不给他面子,“我们请他喝酒他不来,原来自己在这乐呵。” 石守信跟着道:“咦,怎么没美人相伴?来呀,去多喊些漂亮的,今日李将军请客。” 李处耘忙道:“各位兄弟,都是处耘之错,来日必会摆酒谢罪。今日就算了吧。” “什么来日,就今日。”韩崇赟毫不理会。 “今日实乃我张三兄弟邀请到此,韩老弟还请见谅。”李处耘心中已冒火。 义社十兄弟之一的李继勋道:“原来李将军眼中只有别家兄弟,没有我们这些兄弟啊!”李处耘初到柴荣处时只是他的手下,而如今职位却高过自己,现在有机会发泄怨气,哪肯落后。 李处耘怒火终于烧了起来,站起道:“我张三兄弟远道而来,请你们出去,不要扰了我们的雅兴。” “不好意思,我这些兄弟酒喝多了。还望张三兄弟不要见怪。”赵匡胤拱手对孟昶道。他已看出这少年才是正主。 一直不说话的孟昶开口道:“呵呵,都是误会嘛。既然几位大哥有兴趣,加入便是。李大哥,邀请你的弟兄们共饮吧。” 有了台阶,李处耘只好喊道:“再准备些碗筷,再拿几坛好酒。”说完,坐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强扭的瓜不甜,这强讨的酒不香哪!哥几个,咱们走!”石守信摆手道。 “为啥我们走?应该他们走才是。”韩崇赟突然道。 李继勋跟着道:“对,对。李将军,你们去买账,然后离开这里。” “皇上,老张真不知是何事?快些告诉我吧。”张虔钊恳求道。 “啪。”李处耘摔碎酒杯,大喝道:“你们别不识好歹!” “想打架吗?”石守信几人握拳怒目而对。 “啪啪”,孟昶拍掌站起,笑道:“打架?好。本公子最喜欢看打架了!就在这打吧,损坏的东西全算我的。” 41 “这李弘翼真够狠的!”听完上官弧的叙述,孟昶道。 原来,李煜继位后,李弘翼非常愤怒。他知道霹雳堂火药的厉害,竟跑来找到上官弧,希望能助他炸死弟弟。当然也少不了一番许诺,什么事成后封官加爵,让霹雳堂成为南唐第一帮之类的。上官弧不敢轻易怠慢,便推托火药原料奇缺,要到蜀中采购,特意跑来成都寻求孟昶意见。 “不仅是我。”上官弧继续道,“扬州几个重大帮派的首脑他都找过,看来有心大干一场。” 孟昶不屑地道:“我倒认为他非李煜对手。李煜虽幼,却聪明过人,又有韩熙载等重臣相助,怎会轻易就范。” 上官弧道:“可那韩熙载乃其师,难道不会倒戈相助吗?” “哈哈。”孟昶笑了两声,“韩熙载的为人注定了没有这个可能。上官兄便在成都多留几日,再带些火药原料回去便是。” “既然知道他会失败,为何还要助他?”上官弧不解。 孟昶笑道:“若我猜无错,上官兄回到扬州时已见不到李弘翼了!” 上官弧惊道:“皇上是说李煜会先下手杀他哥?” “杀不杀我真不知道。”孟昶摇头道,“但李弘翼不会再如此嚣张是肯定的。” “我陪大哥回去。”唐晓道。 孟昶笑道:“有你妹夫陪你回去,你害怕什么。” 上官弧愁云散尽,大笑道:“哈哈,好,我就听皇上的。” 王昭远从中原带回来的消息不是很乐观。郭威病了。 对大周的改革初见成效,他便病了。预见到自己的未来,病之前他将两大权臣王峻、王殷除去。又封柴荣为晋王,调至汴梁,帮助自己主持京务大事,培养养子为继承人的意图非常明显。 “见到大哥没?”孟昶急切问道。 王昭远点点头,“大哥知道这是郭叔有意历练自己,勤恳无比,每日在府上认真办事,不敢有半点懈怠,汴梁城内四民安然,赞誉颇多。” 听得此言,孟昶惊道:“怎可如此?大哥错了!” 王昭远不明白,“何错之有?” “我想亲自去趟汴梁。”孟昶没有回答,“去见见郭叔和大哥。” 王昭远点点头,“我去安排。” 孟昶又一次离开成都,他的理由是视察大蜀北部边境。大臣们知道皇上是坐不住的主,见怪不怪,未作阻拦。 唐晓夫妻与上官弧也在回扬州的途中,而李弘翼已到金陵,并在劝说老师韩熙载:“你是我的老师,为何不肯助我?” 韩熙载忍不住怒道:“弘翼,我这是在帮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帮我?”李弘翼讥讽,“帮我就该助我夺回皇位,重振大唐雄威。” 韩熙载好言相劝,“我大唐如此境地,还经得起折腾吗?若你真想重振我大唐,就该收回那些杂念,专心帮助皇上。” 李弘翼根本听不进,“老师这是怕了吧。好,你不助我,我去找别人。”说完甩手离去。 “万万不可呀,弘翼!”韩熙载急切喊道。 在李弘翼心中,没有什么不可,亲弟弟又如何?他来到另一重臣徐铉府上,见到了病卧在床的徐大人。 “臣近日偶得风寒,不能迎接吴王,还望见谅。”李煜封李弘翼为吴王,所以徐铉有此称呼。 李弘翼忙道:“无碍,无碍。” 徐铉跟着咳嗽数声,“快,快把我的药端过来。” “本王今日来是……” “咳咳,药呢,快点。”徐铉打断他的话。 李弘翼强压心中之火,道:“大人还是先吃药吧,本王告辞!” “恕不能送!”又是几声咳嗽。 李弘翼一离开,徐铉病容全无,起身摇头,“孺子有难哪!” 潘佑没有徐铉会装,直接让府内管家告诉李弘翼,他人不在。 四位顾命大臣只余一位林仁肇,李弘翼考虑许久还是敲响林府大门。 耿直的人不会躲避,林仁肇便如此,他似早在等待。 “林将军……”李弘翼不知从哪说起。 林仁肇直接了当,“吴王是否有事相求林某?” 李弘翼点点头,“林将军乃我大唐第一将,论功论理都应居大臣之首。叹我父皇不识货,委屈了林将军。弘翼心中好不服气。” “林某有自知之明,都是为我大唐效力,对官位高低从不奢求。”林仁肇铿锵道。 此招不灵,用下一招。“我大唐落到此种境地,难道林将军不心寒吗?” “心寒。”林仁肇道,“所以林某必会尽心协助皇上重振国威。” “哼,论才华,从嘉怎能与我相比。可是父皇把国事当儿戏,以个人喜好传位。在那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大唐只会被他败亏一空。”李弘翼怒道。 林仁肇相劝,“既然他已是皇上,作为兄长,你应该竭力帮他才是,千万别有非分之想。” 李弘翼一挥手道:“难道林将军没有想过换主吗?” 林仁肇惊道:“不可胡说,林某从未有此想法。” 李弘翼道:“林将军,只要你能助我登位,事成后,你便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弘翼若有虚言,天打五雷轰。” 林仁肇冷冷道:“那你如何处置当今皇上呢?” 李弘翼比划了下“咔嚓”,“除草当除根,我会让他再无机会翻身。” “你想叛乱?”林仁肇大声呵责。 “胜者王,败者寇!皇位本就属于我。”李弘翼道。 “你,你让老师太失望了!”从内堂走出两人,前面的韩熙载指着他怒道。 而韩熙载身后之人更让李弘翼害怕,竟是李煜李从嘉。 “哥,我没有你狠,下不了手杀你。”李煜稚嫩地声音响起,“但我也不能给你机会杀我。林将军,将他拿下,押在钟山,永不可出。” “你……”李弘翼气得说不出话。跟着便有士兵冲入,将其押走。 “哎。”韩熙载长叹一声。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要兄弟相残,可悲啊! 年幼的李煜在众人相拥中走出林府,进入轿内,对轿内人道:“父皇,我已按你说的办了。” “好,好,以后他会明白这是在救他。”已是僧人彻玉的李璟道。若等李弘翼动手后再除去,只怕他的小命保不住。 “父皇,我不想做这个皇上。”李煜含泪道。 李璟抚摸他的小脑袋,叹道:“你不做便会有别人做,我大唐的命运将更不堪!我李家的命运将更悲惨!” 大蜀北部兴元府热闹无比,李延厚、张虔钊、孙文韶,还有胡一通等人设宴款待前来视察的皇上等人。无鸾也闻讯赶来,只是他一言不发,略显孤寂。 其实孟昶一行人数并不多,除了师傅师娘,便只有俩老婆:段思盈、留妍瞳。 别家皇上巡视兴师动众,劳命伤财,下属官员战战兢兢,生怕惹龙颜不悦。看咱家皇上多节俭,多体贴下属。 “胡大哥,有几个娃了?”孟昶笑着问。 胡一通脸红道:“回皇上,还未有。” 孙文韶开玩笑道:“既然夫人生不出,胡将军何不纳妾延后呢?” “不可,不可。”胡一通忙摆手。 孟昶“哈哈”笑道:“是啊,老婆虽是抢来的,但胡大哥夫妻二人的感情却早已传遍大蜀。孙大人让他纳妾,只怕他有心也无胆啊!” 众人大笑。 胡一通很不服气地道:“这次皇上猜错了。内人已多次催我纳妾,俱都被我回绝。” “哈哈。”李延厚道,“我可以为胡大人作证,弟妹曾多次求我劝他纳妾。我也提过几回,胡大人的立场从未改变。” “好样的!”众人夸赞,弄得胡一通非常难为情。 “你看看人家。”坐在孟昶两侧的两位美妃轻声道。 孟昶笑道:“若我只娶一个,另一个岂不终生不嫁?我也是很无奈的。” “切。”两美人转过脸去。 望着坐在角落,只顾饮酒的无鸾,孟昶笑着招呼,“吴将军,最近可好?” “好。”无鸾抬头答道。 “如果朕需要你的铁骑提前出山,可行?”孟昶问道。 “行。”他好像每句只会说一个字。 孟昶并不在意,点头道:“这就好,朕便不去巡视你的队伍了。” “放心。”终于说出两个字。 李延厚早已安排好孟昶明日行程,其中便有去巡视无鸾的骑兵。见他改变主意,忙问:“皇上是否还有别的安排?” 孟昶笑答:“当然。” “如今天下恨皇上的大有人在,皇上不可再似从前轻易犯险。”李延厚忙道。 “如今天下爱朕的人也很多啊!”孟昶道,“李大人,你说对吗?” “当然,当然。”张虔钊抢在前答道,“我老张就是其中之一。” 孟昶笑问:“张大人若真心爱朕,为何又给朕的脸上抹黑呢?” 此言一出,满堂肃静。 张虔钊不解,“皇上,老张不明白,您还是明示吧。” “呵呵,张大人,虽是小事,却不能姑息;虽是你手下所为,但百姓会算到你头上,然后就会算到我头上。”孟昶好像不是很生气,却让众人感到了威严。 “皇上,老张真不知是何事?快些告诉我吧。”张虔钊恳求道。众人惊惊望着孟昶。这就是那位传说中仁义无比的大蜀皇帝? 你!你!她们还都是孩子呀。你简直是色中恶魔!周宗不管孟昶身份,站起来指着他道:“若要带走我女儿,请先拿去我这条命!” 娥皇粉面通红,委屈的泪珠在眼眶打转,“你,你到底是不是大蜀皇上?” 完蛋,一时忘形,美好形象被打破。怎么解释?还好有后援。孟昶大喊道:“小普,快进来。给他们解释一下朕的真正意思。” “什么事?”赵普等人匆忙走入。 见周宗手指皇上,杜逸风夫妻还未出手,段思盈、留妍瞳剑已在手,娇喝道:“大胆,敢对皇上无礼。”唐糖因有身孕,与赵廷隐、孙茯苓等人已先回成都。王昭远去了中原,所以只有赵普跟随。 面对利剑,周宗毫不退缩。张遇、李雄站在他身后,为他壮胆。 孟昶笑嘻嘻地下令:“把剑收回去,误会,误会而已。” “你要把我和妹妹带到宫中去,还说什么误会。”娥皇泪珠滚出,似梨花带雨,惹人怜惜。“我妹妹她才满月,你,你太坏了!” 段思盈、留妍瞳吃惊盯着孟昶。我们五个大美人,你还不满足啊。你竟然,你竟然……太恶心!你是皇上,收妃子天经地义,可是,可是……太龌龊! 赵普一听,明白过来。老大啊,你让我怎么解释呢?“周大人,你误会皇上意思了!” 周宗死死盯住孟昶,道:“进宫难道还有别的含义吗?” “当然。”赵普笑道。然后问肖玉蓉:“师娘,你的俩孩子在哪?” 肖玉蓉答道:“宫中。皇太后帮忙照顾呢!” “是啊,我娘最喜欢孩子!”孟昶插嘴道。 赵普点头道:“周大人,你可能不知道。皇太后她老人家特别喜欢孩子,除了皇家的,许多大臣都将子女送到宫中。一是为了让她老人家不寂寞,二是在宫中可以接受最好的教育。皇上见你女儿聪明可人,才有意带到宫中去的。” 小普小普,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孟昶心中表扬不已。 段思盈、留妍瞳这才知道误会了老公。 周宗半信半疑,那几名仍跪地的文臣纷纷道:“此事我等都有耳闻。” “宫中有很多小孩吗?”娥皇问道。也不知道她在问谁。 段思盈点点头,“很多。” 毕竟还是小女孩,娥皇破涕为笑,“爹,女儿愿去宫中。” 初降大蜀便与皇上怒目相对,女儿这是为爹的前途着想。周宗感激地对女儿道:“爹娘舍不得你离开。” 娥皇抿嘴道:“女儿也舍不得。” “皇上,微臣无礼,还请治罪。”周宗忙向孟昶赔罪。 孟昶笑着摆摆手,“误会,误会嘛!无罪,无罪!” 周宗又道:“小女儿尚在襁褓,离不开娘亲,待几年后再往宫中吧。” “当然,当然。”孟昶道,“朕不勉强的,尊重每个人的意见。愿去就去,不愿去就不去。无碍。” 周宗用目光征询大女儿的意思。娥皇表情很坚决地道:“娥皇愿往。” “哎呀,酒菜都凉了。”赵普喊道,“周大人,快吩咐热下,这一路皇上还未吃东西呢。” “哈哈。”周宗大笑,“来人,多准备些碗筷,招呼皇上。” “哈哈,周大人,不会怪朕唐突吧?”孟昶跟着大笑。 周宗忙道:“哪里,哪里。荣幸之至!” “那朕就不客气了!快要饿死我了!”说着,孟昶已动手食用起来。 周宗等人舒坦许多。这才是传说中的大蜀皇帝! 孟昶等人离开饶州时,周宗得到新的任命:洪州刺史,总领江西道。 张遇、李雄等人恭喜之余,对孟昶的胸怀又是好一番赞赏。 “我们做了正确的选择!”周宗遥望孟昶离去的方向,道。也许,娥皇也做了正确的选择! 也许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李璟高坐龙椅,给自己打气。 大唐的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圣德殿内嘈杂一片。因为皇上提出了退位。 解铃还须系铃人。是我亲手将繁荣的大唐送到了亡国的边缘,我若不离去,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大唐臣民。 镜破方无瑕疵。我的所作所为有太多的瑕疵,我的执政有太多的过错。不离去,如何重新开始?如何了却余生? 按生理年龄,李璟将满四十;按心理年龄,李璟似已到暮年。 殿下的争吵似与他无关,韩熙载等臣的呼喊劝阻似与他无关。漠漠望着眼前一切,他觉得这些人实在可笑。繁华永远是浮云,名利注定是青烟,终将散尽,终将消逝。百年之后,谁会记得什么,谁能留下什么? 李璟笑了。他觉得自己已超脱,已升华。 李璟的笑让殿内寂静下来,死一般寂静。众臣这才明白皇上的心已死。 李璟笑了,他的笑不带一点惨淡。“皇位传于幼子从嘉。” 他还是个小娃娃呀!再聪明也只是个小娃娃呀!众臣的喧哗又一次开始,众臣的劝阻又一次响起。 抬头,皇上已起身离去,只有位内侍太监在宣读诏书。韩熙载、潘佑、徐铉、林仁肇为新皇顾命大臣,总领大唐军政。曾握大权的冯延巳一派都被罢官,也挑不出什么人。 古时候的皇帝有个毛病,托孤大臣总是选四位。这个时代的孟知祥、刘知远,后来的顺治等皆如此。 没过几日,清凉寺多了位特殊身份的僧人,法号彻玉。取自李璟名句“小楼吹彻玉笙寒”。 又过几日,李从嘉登基,改名李煜。南唐国运进入尾声。 也不知谁传出了消息,孟昶一入成都便得到万民的欢迎。说万民可能都有些少,成都百姓几乎人人都涌向孟昶回宫的街道,一睹大蜀皇帝的风采。 回到宫中,皇太后十分喜爱秀美伶俐的周娥皇,当即留在身边。几个儿媳妇虽都是绝色,各有千秋,但都不是她希望的那样。她觉得儿子还缺个精通琴棋绣花,温柔娇美的小家碧玉,而这娥皇很具这方面潜质。 五位嫔妃没有往这方面想,有位美人却看出孟昶内心深处的想法,在无人时,厉声道:“卑鄙无耻!” 孟昶装得很无辜,“婵蕊姐姐,我又做错什么了?” 婵蕊对李煜与大小周后的故事知道得一清二楚,道:“你抢人家老婆,不觉得很卑鄙很无耻吗?” “我抢谁老婆了啊?”孟昶仍旧一脸无辜。 婵蕊道:“装,继续装,千万别说你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李煜的老婆。窃取人家的诗也就算了,抢人家老婆好像不太地道吧?” 孟昶笑笑,“婵蕊姐姐好像吃醋了!” “屁。”婵蕊撅嘴道,“姐姐才不会为你吃醋呢!” “其实我也很无奈。”孟昶准备将无辜装到底,“是人家死皮赖脸要跟我来,有什么办法。再说现在的历史两样,那李煜当不了几天皇上,谁敢说这周家美人会是他老婆。” 婵蕊不服气,“反正你就不该把她带进宫。” “婵蕊姐姐,你不是也进宫了吗?你成为我老婆了吗?”孟昶笑着反问。 “谁要做你老婆!”见说不过他,婵蕊丢下这句扭头离开。 孟昶心想就算你肯,我也不肯呀。这知根知底的,没有神秘感,我还怎么在这个时代混。再说一夫一妻制在你脑袋里根深蒂固,如果你把我其他老婆都赶走,岂不太亏! 欧阳炯这“蜀中五鬼”喜滋滋地向孟昶献上本诗词集,名为《花间集》。 “哈哈。”孟昶大笑接过,“没想到几位大人这么快就编辑成功。”说着翻阅,首先印入眼帘的竟是自己抄袭来的两首名词。 “请皇上为此集作序。”欧阳炯五人道。 孟昶慌忙摆手,将书还给欧阳炯,“欧阳大人,未通过,请重编。” 五人不解,“这是为何?” “朕不是说过不许收朕之词吗?”孟昶不悦。 欧阳炯回道:“臣也说过,只看诗词不看人。皇上可以细阅,唐前皇李璟、冯延巳等人诗词亦在其中。” 孟昶思虑片刻,笑着找出别的理由,“但这顺序有点问题。你们看,不论是姓氏笔画还是拼音,朕都不能排在第一位呀。” 原来是这原因。欧阳炯解释道:“皇上之前,谁人敢列。皇上,若不把这两首排在最前,恐怕此集难以编出。” 好吧,好吧,反正这两首词确实都是极佳之作,就算我为它俩做的贡献吧。孟昶很无奈地道:“就如此吧。但朕不可作序,不然有自吹自擂之嫌呀。欧阳大人,序便由你作。” 欧阳炯还想劝说,孟昶面孔已扳,“若再推辞,朕的词便拿出来!” 唐糖临产,宫中喜气洋洋,唐晓夫妻也到来。 孟昶与唐晓两位意气相投的兄弟相见甚欢,谈得不亦乐乎。上官弧从扬州匆匆赶来,相聚之喜来不及诉说,汇报了一件大事。 对大蜀也许不算大,但对南唐绝对大。 42 看我,公正无私,大义灭亲。冯延巳心中得意。 “冯爱卿,你自己呢?”李璟突然问道。 冯延巳望过去,不解。 李璟冷冷道:“你身为和谈代表,懈怠误国,不知罪吗?” “臣知罪。”冯延巳忙道,“臣以后必会竭尽全力辅佐皇上,兴我大唐。” 还有以后吗?李璟嘴中吐出俩字:“免职。” 你以为就你知道替罪羊越多越好啊! “皇上圣明!”韩熙载带领群臣赞道。将冯延巳微弱的“谢恩”完全盖住。 “皇上醒了!”韩熙载长舒口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皇上有心东山再起,励精图治,一年半后的局面谁敢预料。 然而他错了,当众臣退去,只余他与皇上时,李璟黯然道:“若我退位,老师觉得弘翼和从嘉哪个适合这个位置?” 韩熙载大惊失色,“皇上,万万不可有此想法!万万不可啊!” “先回答我的问题。”李璟道。 “两人皆尚年幼,怎能处理国事?”韩熙载直接表示自己的态度。 李璟不耐烦地道:“长大后呢?” 韩熙载犹豫许久,禀道:“弘翼年长几岁,心计不藏,毫不掩饰,但心肠较狠,暴躁无常,不适合为君;从嘉虽幼,聪明伶俐,颇有心计,已显老成,但性格柔弱,只宜为盛事之皇,不宜为乱世之君。” “哦,老师退下吧。”李璟有气无力。 韩熙载带着困惑和不安离去。 李璟带着迷惘和悲哀在龙椅上昏昏睡去。 七日到,池州城喜气洋洋,大蜀重臣良将皆至。作为池州城的新主人,袁彦超乐呵呵地在府衙外相迎。 一切从简,新搭的台上孟昶坐定,其余诸人各就各位坐在下方。 “皇上,周宗未到。”王昭远在孟昶低声说道。 “为何?” 王昭远答道:“不知。” 孟昶点头道:“过两日我去趟饶州,跟他好好私聊。” 俱以到齐,袁彦超宣布开始。 当然是皇上先开口,“众卿家,见过此等上朝方式吗?” “没。”众人摇头。 孟昶笑道:“呵呵,没就对了。袁大人,你坐回去,今日朕主持。” 众人见惯了孟昶的奇异举动,不以为怪。只有郭廷、朱元等降将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首先,由赵廷隐大人上台先作个总结。”孟昶带头鼓掌。 上台?那不是和皇上平起平坐了吗?惊讶中,众人不得不跟着鼓掌。 赵廷隐站起道:“臣就在这说吧。” “你敢不遵旨?”孟昶双目一瞪,道。 在众人鼓励的目光中,赵廷隐走到台上,小心谨慎地总结起来。如果旁边没有皇上,他可以从容面对众人,可现在却有些结巴。 “赵叔叔,崇韬的胆子都比你大!”孟昶笑道。 是啊,儿子也在下面,不能让他小瞧。赵廷隐稳了稳,语言流畅许多。首先当然是推崇皇上的雄才伟略,而后大加赞赏各路将军的机智勇猛,最后对降将降兵一番激励和表扬。 完毕,孟昶叫声“好”,然后鼓掌。其他人自是跟着掌声轰鸣。 赵廷隐老脸也有点难为情,道:“好了,好了。本官就说到这,还是请皇上吧。”然后急忙下台,生恐被孟昶留在上面。 到我还早呢!孟昶喊出下一个名字:“王昭远王大人,该你了!” 于是,接下来赵普、李谷、王赟、袁彦超等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叫上台做总结。 天色渐黑,终于轮到孟昶,“此次七路出击,大获全胜,与诸位的努力分不开。朕已列好赏赐名单,诸位不日便可拿到,便不在此一一宣布。” “皇上,臣有话说。”李谷站起道。 孟昶客气道:“李侍郎畅所欲言,无须顾忌。” 李谷道:“今年大蜀灾害较多较重,百姓深受其害,微臣愿将赏赐捐予灾害严重之地,尽些薄力,望皇上恩准。” 听得此言,其余人等皆站起,“臣等也有此意,望皇上恩准。” 这幕直看得郭廷、朱元等降将目瞪口呆。世上竟有这样的君和臣? “好,朕准。”孟昶点头道,“但你们也要知道自己的赏赐,否则外人会说朕赏罚不明。” “皇上英明!”众人谢恩坐下。 孟昶微笑着道:“郭大人,朱大人,你等亦有封赏。” “皇上肯接受微臣降蜀,并保我一家老小安全,微臣感恩戴德,不敢再有奢求。”郭廷忙站起道。 朱元跟着道:“是啊。想我朱元藉藉无名,能得皇上厚爱,收留重用,只愿毕生奉献大蜀,回报皇上恩德,别无所求。” “呵呵。”孟昶笑道,“既然已经是我大蜀的人,朕唯一的希望是你们能忘记从前的身份,从此融入其中。若有人故意排挤,说三道四,你等可越级向朕汇报,朕给你们作主。” “谢主隆恩!”降将们发自内心地谢恩。 “郭大人,朕任命你为大蜀濠州刺史:朱大人,朕任命你为大蜀水军副指挥使。你二人不要辜负朕的期望。”孟昶道。 二人跪地,“决不辜负!” “其余各位的封赐都已报到吏部,诸位得到任命后,还望再接再励,再创新功!”孟昶道。 众人谢恩,“谢主隆恩!” “袁大人”孟昶呼喊,“酒菜准备好了没?” 袁彦超立刻回答,“早已准备好,只能皇上下旨。” 孟昶“哈哈”笑道,“诸位都愣着做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快去抬桌子。” 众人还未听明白。 “崇韬,承勋,来,把朕这桌子也抬下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朕要与大家同乐,不醉不归。”孟昶大声道。 “好!”众人开始行动。 桌椅摆好,酒菜上足,欢天喜地,豪情万丈,不亦悦乎! “不要抬朕走,朕还要喝。”孟昶甩开段思盈、留妍瞳相扶的手。 “皇上还是早些歇息吧!”李谷等人相劝。 孟昶喝多了,猛摇头,“不走,坚决不走,朕还没醉呢。来,来,再干一杯。” “老公,我替你喝。”唐糖突然窜出来抢过酒杯。 孟昶再醉也知婴儿重要,忙道:“不可,万万不可,小心龙子。” 唐糖一噘嘴,“那你还喝不喝?” “不喝,不喝了。”孟昶不停摆手,“诸位尽兴,孟昶去也!” “皇上保重龙体!”众人齐呼。 周宗听闻孟昶要亲临饶州,有些紧张,招来李雄、张遇商议。 “末将早听闻这大蜀皇上平易近人,毫无架子,大人无需紧张。”张遇道。 李雄点头道:“两日前在池州,他与众臣一起喝酒,外人根本不知他竟是皇上。听说那几位降将都得到重用,大人为何不去池州?” 周宗叹气道:“投降已让我毫无颜面,怎能再去池州现眼,让天下人耻笑。” “看来大人心中仍有大唐哪!”张遇道。 “有又能如何?”周宗苦笑,“经此次蜀唐之战后,大唐从此再无强盛的可能。” “既然如此,大人就该放下大唐。已是蜀臣,若三心二意,恐会被人非议。”李雄道。 周宗点头,“这个自然。待皇上来临,你二位要多探探他的口风,咱们也好为饶州的未来早做打算。” 张遇突然想起什么,道:“大人未去池州,他是否因此事迁怒而来。” “嗯,有道理。”李雄道,“大人应早作准备。” 周宗的硬骨头显现出来,“那又如何,最多杀头而已。若真因此事杀我,说明他也不是什么明君,你二人还是离开的好。” “我们誓死追随大人。”二人道。 “对了,明日**满月,二位别忘记来我府上喝满月酒。”二人临走时,周宗叮嘱。先不管什么皇上不皇上的,女儿的满月酒一定要摆。 来的人不多,除了张遇、李雄外,便是几位饶州文官。周宗很低调。 夫人抱着女婴出来,娥皇乐滋滋地紧跟后面。 大家一番客套,一番赞美,周宗心中愁云散去许多。 “哈哈,这么热闹,为何不喊我呢?”众人正喜乐融融,进来位年轻人,大笑而道。 不速之客的闯入使众人愣在那。 他自顾自地走到桌前,对周宗道:“周大人,这么好的酒菜,可以邀请我加入不?” 这人谁啊?周宗心中不停猜测。 “你就是大蜀皇上吧。”娥皇那双大眼睛清澈无比。 这下愣住的是我们这位客人,孟昶先生了。望着眼前这位美丽可人的小姑娘,他惊问:“你怎么知道?见过朕!” 原来真是皇上。周宗等人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印象中的皇上身边那是前后相拥,浩浩荡荡,离城百里都能知晓。可这怎么都到眼前了,还不知道呢? “没见过。”娥皇轻摇脑袋,“但你若不是皇上,为何进来无人阻拦和通报?” 孟昶笑了,“没有阻拦和通报,那就更说明我不是皇上。” 娥皇掩嘴而笑,“那是别的皇上。据我所知,大蜀皇上两样的。” 天生美人胚的她,这一笑就算无法倾城,却完全倾了孟昶。“小美人,你真聪明!朕正是大蜀皇上孟昶。” “臣拜见皇上!”周宗等人慌忙离座跪地行君礼。 孟昶被娥皇完全迷住,“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小女子娥皇。”小美人行礼答道。 孟昶一愣,指着周夫人怀中女婴问:“那她呢?” “她是我妹妹女英。” 李煜的俩老婆!孟昶坏笑着道:“好,好,全带到我宫中去!”“四弟!”李璟惊呼。 “四王爷!”南唐众臣皆惊道。有几位和李景达交好的大臣纷纷喝道:“放了四王爷!” 孟昶摆摆手,示意安静,“我记得昨日哥哥答应过,若拿住李景达,便由我处理。” 李璟忍住大脑的疼痛,恳求般道:“他是我四弟,还请弟弟能放过他。” “鄂王虽有害使节之心,却未见之行动。即使行动,也未损使节毫发。”出来说话的是与李景达有过矛盾的韩熙载,“鄂王是我大唐王爷,事发亦在我大唐,自应由我大唐处置。” “不错,他没害到我。”孟昶狠狠道,“但却害死我弟。请问韩大人,是否必须我遇害,才可以处置他?” 理上是论不过的,只有从情下手。李璟斜瞪了韩熙载一眼,然后道:“弟弟说的是。只希望看在扬州的情谊上,能将我四弟交与我。我一定好好教训,以解弟弟心头之恨。” 毕竟是人家地盘,杀了人家王爷,容易引起众怒。孟昶想了想,道:“好吧,我将他交给哥哥。但不是因为咱俩的情谊,是因为咱们两国和谈初成,我不想有血光坏了这良好的气氛。” “多谢弟弟。”李璟拱手感谢。 “放了他。”孟昶道。段思盈过去解开他的穴位,李景达爬起走到李璟身旁。 就会惹麻烦。李璟狠狠瞪了四弟一眼。 李景达并未因他的施救而感恩,指着他道:“你辱权卖国,割地求和,将我李家基业败坏一空。你不配坐在皇位!” 李璟头一晕,连退两步,“你……” “还好有回旋之地。”李景达指向孟昶,“蜀皇上便在此处。杀了他,蜀国必乱,我大唐便可趁机夺回失地。” 话音未落,杜逸风夫妻、段思盈、留妍瞳已护在孟昶周围。 “哥,你还等什么?”李景达不依不饶大声喝问。 已被两宫人扶住的李璟只能吐出那一字:“你……” 孟昶笑着推开眼前的留妍瞳,道:“李景达,前次你杀不了我,昨夜也杀不了我,你觉得今日就能吗?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若我不能平安离开,蜀军将在十日内攻下金陵,金陵将血流成河,你李氏宗亲将一个不剩地为我陪葬。” “休要恐吓。”李景达挥臂道。 “不是恐吓哪!四王爷!”冯延巳、韩熙载众臣跪地齐道。 李景达“哈哈”狂笑两声,“哥哥你不敢,我来。”跃到殿侧,抢过侍卫之戟,向孟昶刺去。 李璟惊呆,众臣惊呆,只有一人没惊呆,便是陈觉。他猛地扑过去,死死抱住李景达的腿,大喊:“快将四王爷拿下!” 若是平日,陈觉怎能拉得住他。但别忘了他从昨夜起一直穴道被封,缩在袋中,这才活动,浑身肌肉都在发麻,哪来半点气力。 殿内、殿外侍卫蜂拥而上,将李景达按住。 此时不除你,待到何时。混乱中,陈觉拔出侍卫的刀,猛力刺入李景达胸膛。 李景达双目直瞪,毙命而去。 “皇上,四王爷自裁了!”陈觉从人群中爬出,向魂不守舍的李璟大喊道。 李璟眼前早是昏暗一片,耳鸣轰隆。听得此言,猛地坐到椅上,近乎痴呆。 冯延巳、韩熙载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吩咐将尸首抬出,喝令众臣勿要慌乱。 孟昶淡淡地看着这一幕,内心释放着大仇得报的快感。李谷担心再生变,小声提醒:“咱们该走了。” 是啊,该走了。孟昶向李璟道别:“哥哥,弟弟要离开了!” 李璟的大脑还在混乱中,也不站起,手一摆,道:“走吧,走吧。” “诸位大唐臣子们,孟昶去也!”孟昶潇洒地转身,两手一被,边走边大声道。 韩熙载向李璟禀道:“两国已交好,大蜀使节离去,理应相送!” “去吧,去吧。”李璟好不耐烦。 冯延巳心中骂道:“墙头草!” “韩兄请回吧,告辞!”相送至城门处,李谷道。 韩熙载叹气道:“李兄,今日之别,不知何日再见。” 李谷未答,孟昶笑道:“很快。你俩的赌还未分出输赢呢?” 韩熙载苦笑,“已经分出。” 李谷安慰道:“还有一年半的时间,韩兄何必现在就认输。” “一年半?呵呵。”韩熙载仍在苦笑,“十年又如何?君主性格柔弱,臣子勾心斗角,大唐再无机会。” 李谷不再相劝,“韩兄尽力便是,勿要陷入泥潭,不能自拔。保重!” “是啊,韩大人。”孟昶道,“不是每个君主都如我这般爱才重才。孟昶可以向你保证,他日韩大人若有幸成为大蜀臣子,必会让你才有所用。” “韩某何来的才?”韩熙载自嘲道。 “哈哈,韩大人自己都不知道吗?治水啊!”孟昶大笑,纵马奔去。 初来南唐时,淮河边一县令因治洪不利常被责罚,求教韩熙载。韩熙载亲到此县察看地形后,指出若要治水,便应疏通为主。让其开山筑库,引水入田。县令照办,此后几年洪灾明显减弱。 此事无几人得知,又过去数年,大蜀皇帝竟然知晓?远望孟昶等人的背影,韩熙载心潮澎湃,思虑万千。 “传朕旨意,宣城之军退至湖州,让出宣州。”快马来到庐州的孟昶不顾疲惫,立刻下旨,“攻江阴之兵退至苏州。释放所有俘虏,愿回的回,愿留的留,决不强求。再传各地主要将领,主要降将降臣,七日后池州面圣!”池州离各地的距离大致,大家都不用长途奔波。 唐糖应道:“我这就去办。” “妹妹,还是我们去吧。”段思盈、留妍瞳笑着拉住她,“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休息。” “崇韬、承勋,明日陪朕去趟寿城!”孟昶道。 符彦卿叹气道:“刘大帅可能无法治愈,皇上要有所准备。” “那快,现在就去。”孟昶急忙向外,回头对李谷道:“李侍郎,做好接手淮南其余州县的准备。” 李谷道:“皇上放心,卑职心中早已准备充分。” “呵呵,不能让李侍郎好好休息,别怪朕啊。” “皇上若让卑职好好休息,卑职才不情愿呢。”李谷笑道。 寿城刘府,孙茯苓对匆匆进入的孟昶摇摇头,“只能如此。” 孟昶忙到床边,床上的刘仁瞻双目茫然,只有呼吸沉重而急促。“大帅,对不起,是孟昶耽误了你。” “是你,是你害了我爹!”刘崇指着孟昶斥责。 薛夫人马上怒斥儿子:“崇儿,你还有脸说别人!” 孟昶根本不理会他,对刘仁瞻道:“不论是你的敌人或者朋友,刘大帅都会赢得尊重。我知道也许这辈子大帅都不会成为我手下的大帅,但您的忠义,您的为人永远会成为我大蜀将士的楷模。” 刘仁瞻嘴角微动,显然被感动。 “朕宣旨,封刘仁瞻为忠烈公,享一品俸禄。”孟昶站起下旨。 李璟的心境三日后方有所恢复,望着殿下众臣,他发怒了。“诸位爱卿,你们能告诉朕,我大唐如今是何种境地吗?” 众臣低头无语。 “诸位爱卿,你们能告诉朕,都发生什么了吗?”声调越来越高,“诸位爱卿,你们能告诉朕,朕该何去何从吗?” “皇上息怒!”冯延巳第一个跪地道。 其余所有大臣跟着跪地大喊:“皇上息怒!” “你们如果能让朕省心,朕又何来的怒!”李璟没了往日的儒雅,完全不顾曾经的美好形象。 “皇上,皇上,臣有罪!”殿外进来两人,跪地大呼,正是被释放的李景遂和冯延鲁。 见这二人,李璟更怒,“你们还有脸回来!” 两人哪还敢吭声,跪那浑身颤抖不停。 此时最应该转移皇上的视线。冯延巳道:“此次我大唐割地求和,非皇上本意,乃被某些佞臣蛊惑,皇上勿要自责。” 李璟的目光盯向陈觉,盯得他浑身发麻。 “据臣所查,陈觉大人接受大蜀大量贿赂,故提出和谈,居心叵测,让人生疑。”冯延巳加大力度。 魏岑的心紧了一下,想起那些珠宝。 陈觉怎会轻易就范,“皇上,臣忠心天地可鉴。” 冯延巳冷笑道:“陈大人,你的家眷与财物如今都被截下,你还有何狡辩?” “陈爱卿,冯爱卿所说是实吗?”李璟怒道。 “臣还有事禀报。”陈觉还未回答,冯延巳抢先道,“据臣所查,鄂王欲害蜀使节一事便是被陈大人教唆。那日殿上,杀害鄂王的也是他!” 是啊,我那四弟怎会有此心计。李璟怒火熊熊燃起,“将他拖出去斩了!” “皇上,皇上!”被拖出去的陈觉狂喊不停。 众臣个个战栗不已。 “还有魏大人。”替罪羊越多,自己就越安全,冯延巳深知此道。“身为唐臣,却向敌国卖力,实在可恶。” 魏岑忙道:“臣只是尊旨行事,皇上明察。” 李璟哪听得进这些,“免职。” “谢主龙恩!”只要没被杀头就好。魏岑谢恩出殿。 “还有冯延鲁大人。”为了保全自己,亲弟弟又如何。冯延巳继续道:“救援不利,也应查办。” “免职。”李璟道。换,将这群窝囊废全换掉。 43 三月上旬,柴荣亲率大军出发。到达怀州,消息传来,刘崇绕过潞州,偷袭汴梁。 决不能让他到达汴梁。柴荣当即下令加快行军速度,一定要将北汉军拦截在半路。 然而这一决定受到将士们的抵触,无法贯彻下去。文臣郑好谦更是当面劝阻,惹得柴荣大发雷霆。 转念一想,一个文臣怎会关心军事了呢。逼问下去,郑好谦只好交待是将军赵晃教唆。 柴荣明白,不仅赵晃,军中那批老将军都是如此想法。杀鸡给猴看,他下令将赵晃关押,严令军纪。 将士们不敢消极待命,行军速度明显提升,在高平郊外高公原与刘崇大军相遇。 初次交锋,由于有皇帝压阵,周军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将北汉军逼退。 刘崇这才知道柴荣来了,马上布阵。自己坐阵中军,心腹猛将张元徽居左军,大辽杨衮率契丹军处右军,三军互为犄角,防御周军。 柴荣当即点将,布成三个方阵以对抗。白重赟、李重进左军在西,樊爱能、何徽右军在东,向训、史彦超率精锐骑兵居中,殿前指挥使张永德率禁军保护御驾。 由于仓促,大部分节度使尚未率兵到达,摆好阵后,周军劣势明显,兵力只有北汉一半多些。 天空弥漫黑云,大战一触即发。 “若全军到达,或可取胜。如今这形势,危险!”赵廷隐道。 孟昶笑笑道:“赵大人莫急,切听昭远说完。”大蜀朝堂,孟昶与众臣正在听王昭远讲叙高平之战。 此战发生在五日前,孟昶自是已知道结果,但不了解详情。 王昭远笑道:“赵大人说的是,刘崇也发现自己兵力的优势,兴奋不止。我猜他当时可能都在后悔叫来契丹援兵。” “若无辽国撑腰,只怕他也不敢攻周。”赵廷隐鄙夷地道。 “那辽将杨衮是员老将,经验十分丰富。”王昭远继续道,“在阵前观察,发现周军排兵布阵很有章法,无明显破绽,马上警告刘崇莫要轻敌。” 杨衮?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孟昶好奇问道:“怎么是汉人名字?” “此杨衮确实是契丹人,曾是耶律德光手下干将,那年拿下汴梁后,耶律德光赐此名。”王昭远的脑子里盛满了当下稍有名气的人物。 “是不是还有个杨衮,很有名气的。”孟昶又问。 “皇上连他也知道啊!”王昭远赞道,“不错,还有位杨衮,使金刀,武艺高强,曾与刘知远、高行周结拜兄弟。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后,他主张出兵驱逐契丹,与刘知远意见不合,分道扬镳。之后,占山创一火塘寨,打出‘驱逐鞑虏’的旗号,在边境一带很有威名。刘知远建汉后,曾邀其入朝,遭到拒绝。两年前,因病去世,火塘寨也随即消失。” 对,对,是他,杨家将的老一辈,杨业他爹。“那他后人呢?”孟昶急问。 “流落民间,不知所终。”王昭远答道。 “皇上,跑题了!”赵季良等臣的目光很着急。 孟昶“呵呵”笑了下,示意昭远继续。 王昭远继续,“那刘崇听得扫兴,说了机不可失,失不在来之类的话,命令辽军勿动,汉军准备出击。” “有得一拼。”众臣屏住呼吸。 “谁知突然刮起东北风,寒气袭来,两军将士顿时心中发麻,感觉阴森。而周军恰处于下风方向,沙尘扑面,将士只好用手护住双眼,紧盯对方,形势极为不利。” 赵廷隐道:“汉军若此时出击,周军危矣。” 王昭远笑道:“只可惜刘崇觉得风势太大,下令等待。狂风渐缓,但风向已变,只可惜北汉司天监却道风势已小,正好开战。有汉臣指出逆风而战,形势不利,不应作战。刘崇觉得此人动摇军心,呵责其胡说八道。然后传令张元徽发起冲锋。” 众臣喘口气,“终于开战了!” “张元徽率精锐骑兵向周军右路冲去。周军这边的樊爱能、何徽始料不及,硬着头皮挺枪跃马迎战。张元徽不愧为刘崇手下第一猛将,毫无惧色,挥舞长戟,勇斗二将。只几个回合,樊爱能、何徽二人便落下风,往后撤退。北汉军擂响战鼓,呐喊着猛冲过来。周军节节退后,来不及跑的纷纷缴械投降。刘崇见此情景,大喜,亲自督军大举进攻,周军阵脚全乱,四散奔逃。”王昭远的叙述绘声绘色。 “周军完了!”众蜀臣长叹。他们都不知道最后的结局,但心中都是向着柴荣的。那可是咱皇上的结拜大哥。 “见此情景,柴大哥,也就是大周皇帝,愤而拔剑,亲自指挥禁军冒着枪林箭雨向前冲杀。”王昭远眼前浮现柴荣的雄姿。 众臣点头称赞:“好样的!” “这样乱冲是无法挽回败局的。这时,一名年轻将领振臂大喊‘吾主有难,我等当以死效忠’。然后向禁军指挥使张永德献策‘兵分两路,将军带弓箭手绕到敌人西,我带兵转到他们东,一起从侧翼攻击,截断敌军,使他们前后不能顾,阵行自会乱’。张永德同意,二人各带两千人按计行事。” “他的名字叫赵匡胤。”孟昶淡淡地道,“此人将来是个大人物,诸位请记牢。” 王昭远点点头,“这赵匡胤身披银甲,骑一白马,舞动根镔铁大棍,似出水蛟龙率先冲入敌阵。士兵们无不奋勇争先,以一当十,吓得北汉士兵不敢阻挡,两边躲避。两千人马竟真的从潮水般的汉军中杀出条血路,将汉军拦腰截断。” 够猛,但不会为我所用。孟昶暗想。 “大周将士深受鼓舞,一直护在柴大哥身边的李处耘大喝声‘保护好御驾’,然后只率几百骑冲入汉军中,直奔张元徽。两人大战数个回合,难分胜负。这时禁军中一神箭手突放一箭,射中张元徽坐骑右眼。他被掀翻在地,李处耘上前一刀要了他的性命。” “这神箭手叫甚名?”孟昶问道。 王昭远答道:“还未得知。” 孟昶道:“查出后记下,以后或可用。” 王昭远“嗯”了声后,继续讲叙,“北汉士兵见主将被斩,士气瞬间瓦解。此时南风更甚,周军顺风势冲杀,势不可挡,汉军溃不成军。刘崇慌忙举旗鸣金收兵,在旁坐山观虎斗的杨衮随即指挥辽军安然撤离战场。” 众臣这才长舒口气,议论纷纷。有的称赞柴荣的勇敢果断,有的称赞赵匡胤的机智勇猛,有的鄙夷刘崇的托大无能,有的斥责大周那些老将的贪生怕死。 孟昶没有说话,虽然结局早已心知,但过程仍让他揪心。毫无疑问,若没有赵匡胤、李处耘这些年轻将领的出色发挥,柴荣将败走高平,甚至可能命丧在那。 故事还未结束。王昭远继续,“却说那樊爱能、何徽一路往南逃奔,跑得远了,方敢无精打采地歇息。这时突然尘土大起,一彪人马到了眼前,一须发斑白的老将军持长柄金刀询问他们为何到了此处。二人见是赶来驰援的河阳节度使刘词,忙谎称周军已败,劝刘词勿要再去高公原。刘词怒骂二人贪生怕死,率部向高公原疾奔。” “生力军一到,刘崇彻底完蛋。”众臣露出喜悦。 “不错。”王昭远道,“阵脚稳定后,刘崇不甘心,再次向周军发动攻击。恰逢刘词部赶到,柴大哥大喜,对北汉军迎头痛击。一番厮杀,北汉军死伤殆尽,只有刘崇带着百余骑兵逃出。柴大哥没作停歇,又一鼓作气收复高平城。” “至此,高平之战结束,柴大哥大获全胜,名扬天下!”孟昶笑着说结束语。 “此战消灭了北汉主力,威慑了周边藩镇,这大周皇帝一战成名,威名远扬,可喜可贺!”赵季良道。 赵廷隐点头同意,“周军可以放心撤回汴梁了!” 孟昶却摇头,笑道:“赵将军,咱俩打个赌,我猜柴大哥将趁胜追击,攻打太原。” “不会吧?”众臣不相信。 “昭远,周军有所行动没?”孟昶问。 王昭远如实禀报,“各路人马俱已在潞州会集,未见行动。” 孟昶笑道:“他要先内部整顿,再打太原。” 孟昶猜得没错,潞州城内,气氛很紧张,让人压抑。 这场只许胜不许败的大战虽然结束,名不见经传的柴荣虽然因此名震天下,但此中艰辛和惊险只有经历者才有体会。 柴荣望着众多来到潞州的将领,最先夸奖了及时来援的老将刘词,这是说给那几位迟来节度使听的。或许都是无意,但君令执行缓慢,将惰兵骄是毫无疑问的。 然后称赞了赵匡胤、李处耘,马仁瑀等年轻军官的勇敢,并给与提拔和奖励。马仁瑀便是那位射中张元徽坐骑的禁军神箭手。 最后,柴荣大喝道:“将樊爱能、何徽给我拿下!” 这二人见战场局势发生逆转,又无处可去,仗着自己先前的劳苦功高,猜测柴荣也不能拿自己怎样,便又来到潞州。 酒菜已凉,二人仍聊得热火。 子夜已到,二人仍未有结束的意思。 时时传来欢笑声让守候在外的人消除了瞌睡。 “李兄,这张三兄弟什么来头,怎会与晋王如此热乎?”赵匡胤不解问道。 李处耘不知该如何作答,那边的杜逸风笑道:“大概这就叫相见恨晚吧。”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相见恨晚的。”妻子肖玉蓉道。 “要不赵兄和诸位兄弟先去歇息,处耘在此守候便是。”李处耘好意道。 好意显然被误解。石守信抢先道:“李将军在的,我等为何不能在。” 小人之心。李处耘不再言语。 王处培匆匆跑来,对杜逸风四人道:“杜兄,上等客房已准备好,几位公子随我先去歇息吧。”他早看到两位皇妃在其中,不敢怠慢。 杜逸风笑着对妻子道:“肖兄与段、留兄弟先去吧,我在此候着便是。” 肖玉蓉三人没有拒绝,随王处培而去。她们很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里面两人是八拜之交。 “杜兄与这王老板似是旧识。”赵匡胤看出些名堂。 杜逸风微笑道:“我家公子与他王家是世交,说不定这万花楼还有我家公子一份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小公子更象这万花楼老板。赵匡胤心想。 人家是大蜀皇上,这万花楼说不定就是他的呢。李处耘心想。 天已渐明,柴荣不舍地道:“三弟,哥哥要去办公,不如你住到我府上,晚上再叙,如何?” “府上?”孟昶不解道,“大哥为何不搬到宫中?” 柴荣苦笑道:“养父待我如同己出,如今病倒,我自当鞠躬尽瘁,多挑重担,以报答如山恩情。” 孟昶摇摇头,“大哥,你错了。大哥主持京务,确是百姓之福,但现在还不是施展抱负的时候。” 柴荣愣了下,“为何?” “百善孝为先。如今郭叔病重,作为他唯一皇嗣,你不入宫侍奉他,叫天下人怎么看,怎么想?”孟昶说出自己想法。 聪明人一点就通。柴荣惊道:“三弟说的是啊。我不去伺候,父亲心中该何等凄凉!天下人会如何看我!” “若被小人利用,大哥的大志又怎能实现。”孟昶继续道,“当下之急不是处理政务,而是照顾郭叔。” “对。”柴荣点头,“多亏三弟提醒。” “呵呵,我也是为自己。若大哥成了皇上,咱俩皇上岂不更容易和平相处,造福万民。”孟昶笑道。 柴荣跟着大笑,“好。”然后向外喊道:“处耘,匡胤。” 他俩自是不敢睡,听到召唤,连忙进来。“晋王殿下有何吩咐。” “你俩安排下,今日之后我进宫入住。”他下令。 “遵命!”二人兴奋离开。虽然除了晋王,皇位不可能旁落他人。但晋王进宫,岂不更加保险。他们为主子高兴,当然也在为自己高兴。 “我也想去看望郭叔。”孟昶道。 柴荣爽快答应,“今晚便随我同去。” 想起自己一生的奔波劳累,想起妻儿老小的悲惨命运,病卧在床的郭威不禁闭目长叹不止。 还有许多事未完成,还有许多心愿未了结,堂堂汉子却被病击倒,郭威只觉悲哀。 幸有荣儿识大体,知大义,为我分忧。想起柴荣,郭威不知是庆幸还是无奈。 “皇上,吃药。”宫人端着药碗轻声在他耳边道。 睁开双目,除了坚毅,更多了沧桑。接过,饮了一口,郭威大叫声:“什么药,如此之苦!”将碗摔碎。 宫人们大气不敢出,忙打扫干净。 郭威又一次闭目休息。想起黄河渡口遇见娘子的浪漫,想起寻找柴荣时的惊险,想起…… “父亲,请吃药。” 耳边的轻语惊醒熟睡的郭威,睁眼,朦胧中见到柴荣那双关爱的双眼。莫非在梦中?他揉揉眼。没错,果然是我唯一的亲人。 “荣儿,怎么是你?” 柴荣恭敬地道:“孩儿为父亲熬好了药,还请食用。” 郭威很宽慰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为啥同样的药,这碗却如此香甜呢?“荣儿百忙中还抽空为我熬药,为父心中很是宽慰。你去忙吧。” 柴荣摇摇头道:“孩儿已全家搬到宫中服侍父亲。” “荣儿心意我领了。”郭威欣慰地道,“只是这大小国事落在一人身上,已够劳累。怎可因我分心。” 柴荣笑道:“孩儿分得出轻重,跟何况还有你儿媳帮忙呢。” 说着,走进柴荣夫人符氏。 “哈哈,好。”郭威大笑中滚出热泪,然后泣不成声。 “相公早该进宫服侍左右,父亲莫要责怪。以后有什么事,父亲尽管吩咐,我们都会陪着你的。”符氏很得体地道。然后将药碗接过,亲自拿出。 郭威点头,“荣儿,为父给你说的亲事还满意吧?” 柴荣笑了下道:“自是满意。” 这里面还有个小故事。这符氏可有些来头,她乃符家老大符彦超之女,也就是符彦卿的侄女。符氏先前许配大将军李守贞之子李崇训,后李守贞据河中反叛,郭威讨伐。城破后李家大小自杀身亡,只有符氏隐匿在帷幔后,躲过一劫。 士兵们冲进,府氏道:“我父与郭将军交往深厚,速去报。” 郭威闻讯赶到,立即相认,并派人送回符府。符氏感激,拜郭威威为义父。 后郭威与柴荣全家遇害,郭威想起符氏的沉稳勇敢,亲到符府为柴荣提亲,便有了这段好姻缘。 “父亲,孩儿带来位客人。”柴荣笑道。 郭威楞道:“哪位?” “郭叔,小侄孟昶自蜀中来看望您了!”音落人到,孟昶已在行礼。 “你?”郭威不敢相信,“你是大蜀皇上孟昶?” 孟昶笑答:“然也。当然也是当年一线天偶遇郭叔的那位孟昶。你这个大皇上病了,我这个小皇上自是应该来探望。对吧,郭叔。” “哈哈。”惹得郭威大笑不止,“好小子,有能耐!” “侄儿有什么能耐。”孟昶摆手道,“郭叔您能挽狂澜于一身,救百姓于水火,这才是大大的能耐。” 郭威笑道:“贤侄短短时间收荆南、拿大楚、破南汉、降吴越,还夺下南唐大部分疆土,眼见这天下一半江山都在手中,还说没能耐?” “呵呵。”孟昶笑着道,“只能说小侄生的是地方,子承父业而已。郭叔白手起家,开创此等盛事,才是真英雄!” 当年这小子就让人喜爱,如今仍不变哪。郭威道:“贤侄远道而来,只可惜郭叔有病在身,不能下床相迎。荣儿,吩咐御膳房备些酒菜,你好生招待你这三弟。” “没有郭叔怎能行?”孟昶道,“大哥,我看咱们就在这床边摆桌。郭叔便坐床上,大家痛饮如何?” “哈哈,我喜欢。”好久没这么开心的郭威大笑道。仿佛回到那年在营中与将士同饮同睡,畅爽痛快的时光。 大周皇上的寝宫内很快便笑语连连,酒香绕梁。这好像是破天荒头一遭。 今夜执勤正巡视的赵匡胤走到寝宫前,听见欢笑,甚是疑惑。走近几步,便见杜逸风几人。 “杜兄,莫非你家公子在内?”他好奇问道。 杜逸风微笑答道:“那是。” 赵匡胤不再询问,继续巡视。但心中已有所明了,那位小公子应是当今天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大蜀皇上。 此判断来源三个原因。李处耘那年正是他推荐而来,所以他们相识。晋王与他是八拜之交,所以昨夜相见甚欢。皇上当年曾去蜀中寻找晋王,所以才有今夜的欢笑。 这小皇上将来必是晋王的最大对手,应劝晋王除之。他暗暗地想。 “只要是郭叔和大哥镇守中原,孟昶保证决不来犯。”孟昶举杯笑道。 坐在床上的郭威也马上表态:“只要贤侄是大蜀皇上,我也保证大周决不犯蜀。” “哈哈,好。”孟昶饮尽杯中酒,“小侄先干为敬。” 郭威父子跟着饮尽。 郭威表情坚定地道:“刘汉一直窥视我大周,契丹又蠢蠢欲动。大周首要任务是先定北方,而后再改良内政,造福万民。” 郭威点头,“石敬瑭割让幽云十二州,使我中原无险可守。只有重新夺回,方能安心发展。荣儿,为父若不幸早逝,你一定要坚持这个方针。” 柴荣忙道:“父亲必会康复。” 孟昶跟着道:“郭叔你身体好着呢。大风大浪里都过来了,还惧怕这小小的病?” “哈哈,那是。”在两个小辈相陪下,郭威豪情又起。 “若打契丹,大蜀愿倾力相助。” “好,一言为定。”郭威父子同时举杯。 三人又聊许久,孟昶笑问:“你俩觉得那赵匡胤如何?”“大哥,咱们终于又见面了!”孟昶已与柴荣紧紧相拥。没有兄长的他早已将柴荣当作亲生哥哥。这道题怎能难倒我。柴荣马上答道:“晕过去了。”当年一线天,我那三弟曾经出过此题。三弟?三弟?三弟!柴荣惊喜喊道:“三弟,原来是你!” 44 “守信,休要胡闹!”赵匡胤厉声道。然后瞥了眼孟昶,心想这娃好不地道,竟挑唆朋友打架。 气头上,李处耘顾不得对方人多势众,道:“赵兄,此事与你无关。张三兄弟,看来这顿酒处耘无法喝下去了!你们几个,走,到外面去,这里太狭小,展不开手脚。” “好,难道还怕你不成!”石守信几人叫嚷着走出。 “李兄,你怎和他们一般见识。”赵匡胤责怪道。 孟昶走到李处耘身旁,笑道:“好久没见打架,李兄,可别叫兄弟我失望啊。” 赵匡胤一听,道:“这位张三兄弟,李兄是你朋友吧,你为何不劝,反而火上浇油。” “还没请教大哥尊姓大名。”孟昶笑道。 “赵匡胤。” 听得名字,孟昶的心一紧。未来的对手就在眼前,真是无巧不成书。 “张三兄弟听过赵某薄名?”见少年目光突然凝重,赵匡胤不解问道。 “呵呵。”孟昶以笑掩饰,“早闻大周两虎将,李处耘与赵匡胤,不想今日全见到,幸福,幸福!” 人家都说“幸会”,他倒来个“幸福”。赵匡胤摆手道:“民间谣传,赵某只知为我大周江山竭尽全力,不知其他。” “李将军,快点啊,都等着你呢。”赵光义跑进来道。 李处耘往孟昶拱手道:“小兄弟在此等候片刻,处耘教训他们一顿便回来。” 真不把兄弟几个不放眼里啊。赵匡胤露出不悦,“双拳难敌四手,李兄,还是小心点为好。” 孟昶继续保持笑容,“那怎么可以,走,李兄,我给你助威。”说完,已先行出去。 万花楼外已围了许多人。中国人嘛,都喜欢看热闹,不管你是才子佳人,还是粗夫窑姐。 “赵兄,你看他们这么多人打李兄一个,好像不太公平吧。”孟昶故意对身旁赵匡胤道。 那还能怎样,除了我,单打独斗,谁能打得过李处耘。他一向目中无人,正好也教训一下他。赵匡胤略带无奈地道:“小兄弟,我劝过了。你也看到,没人听我的。”突然看见赵光义,大喊道:“光义,凑什么热闹,一边站着。” 他们十兄弟中有三人值班未到,再去掉赵匡胤,还有石守信等六人,将李处耘团团围住。 眼前这六人的实力,李处耘很清楚,单打都不是对手,但如今一起上,就难说。所以被围在中间的他选择了以静制动。 我们人多,若还要他先动手,岂不太没面子。石守信向脾气最火爆的韩重赟使了眼色。 心领神会,韩重赟率先发难,大喊着挥拳冲了上去。其余五人跟着扑过去。 李处耘很快出拳,不顾他人,直迎韩重赟。还未接触,李处耘迅速收拳,腰一弯往旁一侧,避开重拳。紧接着右肘猛撞对方咯吱窝之下软肋。 韩重赟庞大的身躯也未能经得住这一撞,摔倒在地。 李处耘马上站定此位置,转身与另五人相向。 石守信五人只好停住,重新站定方位,将李处耘再一次围住。 韩重赟爬起,又想加入战斗。孟昶对赵匡胤道:“他都倒地,应该算输。赵大哥,咱们只是切磋,又不是拼命。你说是不?” 赵匡胤忙喊道:“重赟,你已败,退一边。” 韩重赟悻悻退到一旁。 “赵大哥不徇私,主持公道,佩服。”孟昶笑着称赞。 赵匡胤笑道:“大家都是兄弟,在营中这种切磋的事常有,理应点到为止,以免伤了兄弟和气。” 话音未落,石守信五人已改变策略,同时扑向李处耘。 擒贼先擒王,石守信便是此时的王。李处耘不顾那四人,挥拳打向石守信。 能混到现今地步,都是好战斗狠的主。石守信并不退缩,挥拳相对。 两拳相碰,石守信被震得连退数步。李处耘稍好些,只退了两步,但李继勋那四人的铁拳俱到,击在他身上。 李处耘忍住疼痛,大喝声又一次扑向石守信。击倒他,其他四人便好对付。 “何人大胆,在此闹事!”突听一声大喝,人群闪出条道,一白马疾蹄到了跟前。马上之人铠甲闪亮,面目俊秀,雄姿英发。紧跟着士兵们杀到,将李处耘、石守信这几人围住。 望着这张面孔,孟昶竟有了想哭的冲动。大哥,终于又见到你! 赵匡胤急忙上前行礼:“参见晋王殿下。” 李处耘他们哪还敢继续,纷纷行礼:“参见晋王殿下。”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在我万花楼闹事,晋王,将他们全拿下。”从后匆匆忙忙跑进一胖人,气喘吁吁地道。 望着这张面孔,孟昶有了想笑的冲动。王处培啊王处培,你都开跨国公司了啊! 那晋王自是负责京城治安的柴荣。“王老板休要慌张,有我在此,无人敢再闹事。” 刚才见有人在此打架,老板王处培慌忙亲自跑到府衙寻找仍在办公的柴荣。刚接手万花楼,人生地不熟的,都说这柴荣是好官,没想到这么好。一听此事,马上亲自率兵前来。“有晋王在就好。” 柴荣望着眼前几位熟悉的手下将领,怒道:“身为我大周将士,应护国安民,为何再次打架滋事,闹事扰民?” 赵匡胤慌忙解释:“晋王勿怪,他们只是切磋武艺,并非打架。” 李处耘不吭声,石守信几人跟着道:“是啊,是啊,我们这是和李将军切磋武艺呢。” “切磋武艺?”柴荣并不相信,“为何不在军中,却跑到此处?” 几人无言以对。 “将他们押去衙门。”柴荣冷冷道。本以为是些地痞无赖,没想到竟是自己得力干将,心中更气。 “晋王,在下可以证明他们确实是切磋武艺。”孟昶走向前道。 柴荣望向孟昶,由于那时年幼,如今长相略有两样,并未认出。“公子是何人?” 孟昶朗声道:“在下蜀中张三,与李处耘大哥交好多年,今日到了汴梁,便邀约这些兄弟来此万花楼饮酒。常言说‘以武会友’,张三便提出大家切磋武艺,以增进感情。若论有罪,罪在张三。” 王处培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皇上,皇上他到了汴梁。 “既然如此,你也一并押去。”柴荣道。 那怎么行?王处培慌忙站出道:“原来是场误会。晋王,是我糊涂没弄明白。既是切磋武艺,无碍,无碍。” “当街切磋武艺,也当处罚。”柴荣并未妥协。 孟昶道:“在下有所不明,这切磋武艺何罪之有?” 柴荣震怒,“当街拦路,影响百姓,怎说无罪?” 见柴荣发怒,李处耘忙道:“都是我等之错,甘愿受罚。与张三兄弟无关,还请晋王宽恕。” 孟昶并不买账,娓娓道来,“如今大周之北有异族与刘汉窥探,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这几位将军为提高民众防范之心,便当街切磋,以武示众。在下看来,不仅无罪,还应有功。” 说得赵匡胤、李处耘等汗颜不止。 “有功,有功!”王处培发动群众,“你们大家说,是不是?” “是啊!”众人大喊。 你这人怎么这样,喊我来的是你,又不让我处罚的也是你。柴荣望了眼王处培,然后对赵匡胤几人道:“既然如此,本王便不再追究。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谢晋王!”几人谢恩。 柴荣提缰催马欲离开,孟昶拦道:“晋王留步!” “还有何事?”柴荣不解。 “王老板想请晋王里面一坐。”孟昶笑道。 你又不是王老板,你怎知他的想法。柴荣一愣。 皇上啊,你真英明,能猜出我的想法。王处培忙道:“是啊,王某没事找事,还请晋王里面小坐以赔罪。” 柴荣刚想拒绝,孟昶接着道:“晋王若不去,可就是看不起咱这些老百姓。” “是啊,是啊。”众人跟着起哄。 “上等雅间,上等酒菜。王老板,还愣着做啥,快去准备。”孟昶随即道。 晕,到底谁是万花楼老板? 赵匡胤、李处耘等人可不敢再进去,但又不能离开,只好在房外守候。杜逸风等人也不愿打扰二人重逢,识趣地立在外。 “两位慢用。”待酒菜端上,王处培拔腿便走。 这少年有些来头。柴荣断定,仔细打量。 孟昶笑了,“晋王殿下,张三想出道题考考你,可否?” 柴荣只觉眼前面孔熟悉亲切,“可以。” “万丈悬崖上有一独木桥,某日樵夫经过,走到桥中间,突见前方有一狼。忙掉头回转,却见后方立一虎。敢问他最后怎么过去了呢?”孟昶笑着出题。 这道题怎能难倒我。柴荣马上答道:“晕过去了。”当年一线天,我那三弟曾经出过此题。三弟?三弟?三弟!柴荣惊喜喊道:“三弟,原来是你!” “大哥,咱们终于又见面了!”孟昶已与柴荣紧紧相拥。没有兄长的他早已将柴荣当作亲生哥哥。 孟昶淡淡问道:“蒋冲是何人?” 张虔钊答道:“卑职的妻弟,任成州守备。” “呵呵,那年我夺成州时,他便是守备。这都过了几年,还未升职啊。”孟昶道。 “妻弟能力有限,能在这个职位已是抬举。”张虔钊心里不明白皇上为何提到蒋冲。他一直规规矩矩,没犯什么事啊。 孟昶道:“一年前,我听说你这妻弟抢了人家两亩地,可有此事?” 张虔钊想了下,解释道:“皇上,不是抢,是花银两买来的。李大人可以作证。” 李延厚点点头,“此事我调查过,确实是花了银两的,那个人家也未有怨言。” “胡闹!”孟昶脱口怒道,“农民靠什么生活?土地。你给的银两够花一辈子吗?待银两用尽,又无土地,他们怎么生活下去?他们当然不敢有怨言,因为你们是兵,是官,手中有刀抢,是可以随时要了人家命的。” 见皇上发怒,张虔钊知道事情惹大了,忙不迭地道:“我命妻弟再去给些银两。” 孟昶双目一瞪,“张大人,你还明白朕的意思吗?” “张大人,马上令蒋冲还了人家土地。”李延厚已明白,“先前给的银两不许讨要,算是补偿。” 张虔钊这才真的明白过来,“我这就亲去成州办此事。皇上您放心,老张决不会给皇上抹黑,给我大蜀抹黑。” “呵呵,明白就好。”孟昶笑着举杯,“明日再去不迟,今日是喝酒的日子。来,大家为张大人的知错就改干一杯。” 大堂内又热闹起来。 次日清晨,孟昶出发,只有李延厚、孙文韶、无鸾几人相送。大家仍不停劝阻。 孟昶笑着纵马而去,出了大蜀,直往汴梁。 不知为什么,李处耘不喜欢赵匡胤。虽然赵匡胤为人豪爽,军中好弟兄很多,每次遇到李处耘也是和颜悦色,可他不但没好感,却非常厌恶。 作为柴荣手下最得力的两名战将,如今又是大周禁军的主要将领,李处耘虽清楚应该同心协力,和平共事,但内心的反感从未减退。 “李兄,今晚兄弟几个去‘百花楼’喝酒,您也同去吧。”赵匡胤笑颜相邀。 李处耘连忙推辞,“内人近日有恙,兄弟得回府照看。” 赵匡胤没有责怪,反而道:“嫂子病了,李兄为何不告知弟兄们,我们也好去探望。” “多谢赵兄,只是小的伤寒,过两日便康复,怎好劳烦大家。”李处耘忙道。 赵匡胤点头赞道:“李兄真是我等楷模。那就待下次吧。” “谢赵兄体谅。”李处耘匆匆离去。 “我们邀他数次,每次都找理由推托。大哥,我觉得他是看不起我们。”十位结义兄弟之一的石守信略有些不爽地道。 另一兄弟韩重赟跟着道:“摆什么臭架子,假清高。” 赵匡胤淡淡地道:“或许人家真的有事。走,咱们去。” 这刚抬脚,只听身后有人喊:“哥,为啥不带上我?”正是从军不久的赵光义。 “你还小,带你作甚!回去,别跟着。”赵匡胤厉声呵责弟弟。 石守信等人“哈哈”笑道:“不小了,也该长些见识。光义,跟哥哥们走。” 一行人说笑着向汴梁最繁华的酒楼“百花楼”走去。 李处耘的夫人自是没病,那是他的托词。一见丈夫回来,连忙相迎道:“有几位客人已等候许久。” “谁?”李处耘性格有些孤僻,很少有朋友来他府上。 夫人摇摇头,“不认识。” 李处耘疑惑着走入大堂,便见正位坐一少年,一侧坐一男子与三名女子。真没礼数,竟坐主人位置。 “李大哥,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不?”少年见他走进,笑着起身迎道。 李处耘仔细打量片刻,只觉似曾相识。“好像见过。小兄弟从何处来?” 少年道:“大蜀。” 大蜀?是他。李处耘慌忙行礼,“处耘参见大蜀皇上。” 孟昶摆手笑道:“哪里有大蜀皇上?小弟乃蜀中张三而已。” “哈哈。”李处耘爽朗一笑,“好,张三兄弟远道而来,处耘家中无甚准备,不若到酒楼痛饮如何?”自己能有今日,幸得孟昶推荐,心中非常感激。 “好,要去便去最繁华的,最好的。”孟昶道,“早闻这万花楼赫赫有名,不如就去那吧。” 赵匡胤他们去的就是那,若相遇岂不难堪。李处耘忙找其他理由,“只是这万花楼中大多胭脂水粉之色,恐难入兄弟慧眼。更何况这还有三位女子,多有不便哪。” 原来这万花楼不仅仅是酒楼,更是汴梁最大的青楼。孟昶怎会不知,笑道:“这好办。嫂子,你带她们三人进内堂换身衣裳。” 不一会,肖玉蓉三人出来后便成了翩翩公子。 “李兄放心,这次我请客。”孟昶笑道。 李处耘只好领着孟昶五人去向万花楼。心想万花楼这么大,应不会那么凑巧遇见赵匡胤他们吧。 在郭威的治理下,汴梁已恢复往日繁荣。万花楼内人头攒动,红尘女子们甩袖娇笑,粉香四溢,极为热闹。 “几位公子里面请。”老鸹慌忙迎接。 “上等雅间。”孟昶道,象是熟客般。 老鸹连忙喊道:“春梅,秋菊,你们几个快点来招呼客人。” 孟昶挥下手,杜逸风递过去两锭银子。 老鸹眼都绿了。万花楼中达官贵人见过得多了,这么爽气的第一次见。 “不要姑娘,只要最好酒菜。”孟昶笑道。 老鸹不敢怠慢,引孟昶到了最上层最好的雅间。李处耘一直低头随行,但仍被前去小解的赵光义发现。 “哥,我看见李将军到上面去了。”他边说边指楼上。 不会吧?赵匡胤等人并不相信。以他们现在的俸禄是无法到那消费的。 “光义,你没看错吧?”赵匡胤道。 赵光义道:“不会错,我看得真真切切。” “待我去看个仔细。”那边的李继勋放下酒杯,便去察看。 不一会他便回来,惊讶地道:“确实是李处耘,另外还有五人,端去的都是最上等酒菜。” “什么?”韩崇赟从来就看不惯李处耘,第一个站起大叫,“不给我们哥几个面子,自己偷偷摸摸地去享受。走,大家一起去凑个热闹,看他如何办?” “好。”另外几人站起。 “既然他不愿,又何必强求,我看就算了吧。”赵匡胤并没生气。 “那大哥你留在这,我们去。”石守信道。 众人俱去,赵匡胤无奈跟在后面不停道:“勿要冲动!” 酒菜上齐,孟昶举杯道:“这一路可把我馋坏了。李大哥,来,干杯!” 李处耘忙举杯道:“那小兄弟可要喝个痛快!” 话音才落,石守信几人便闯进来,大喊着:“李将军这么好的酒菜,为何不请兄弟们呢?” 杜逸风几人见有不速之客,手已握住剑柄。 真是不想见谁,谁就来。李处耘面红脖赤,无言以对。 “你们不要瞎胡闹。”赵匡胤走到最前,向李处耘拱手道:“李兄,他们喝多了,勿要见怪。” 李处耘尴尬摆手,“无碍,无碍。” “什么喝多了,是他李处耘不够意思。”韩崇赟不给他面子,“我们请他喝酒他不来,原来自己在这乐呵。” 石守信跟着道:“咦,怎么没美人相伴?来呀,去多喊些漂亮的,今日李将军请客。” 李处耘忙道:“各位兄弟,都是处耘之错,来日必会摆酒谢罪。今日就算了吧。” “什么来日,就今日。”韩崇赟毫不理会。 “今日实乃我张三兄弟邀请到此,韩老弟还请见谅。”李处耘心中已冒火。 义社十兄弟之一的李继勋道:“原来李将军眼中只有别家兄弟,没有我们这些兄弟啊!”李处耘初到柴荣处时只是他的手下,而如今职位却高过自己,现在有机会发泄怨气,哪肯落后。 李处耘怒火终于烧了起来,站起道:“我张三兄弟远道而来,请你们出去,不要扰了我们的雅兴。” “不好意思,我这些兄弟酒喝多了。还望张三兄弟不要见怪。”赵匡胤拱手对孟昶道。他已看出这少年才是正主。 一直不说话的孟昶开口道:“呵呵,都是误会嘛。既然几位大哥有兴趣,加入便是。李大哥,邀请你的弟兄们共饮吧。” 有了台阶,李处耘只好喊道:“再准备些碗筷,再拿几坛好酒。”说完,坐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强扭的瓜不甜,这强讨的酒不香哪!哥几个,咱们走!”石守信摆手道。 “为啥我们走?应该他们走才是。”韩崇赟突然道。 李继勋跟着道:“对,对。李将军,你们去买账,然后离开这里。” “啪。”李处耘摔碎酒杯,大喝道:“你们别不识好歹!” “想打架吗?”石守信几人握拳怒目而对。“皇上,老张真不知是何事?快些告诉我吧。”张虔钊恳求道。 “啪啪”,孟昶拍掌站起,笑道:“打架?好。本公子最喜欢看打架了!就在这打吧,损坏的东西全算我的。” 45 “这李弘翼真够狠的!”听完上官弧的叙述,孟昶道。 原来,李煜继位后,李弘翼非常愤怒。他知道霹雳堂火药的厉害,竟跑来找到上官弧,希望能助他炸死弟弟。当然也少不了一番许诺,什么事成后封官加爵,让霹雳堂成为南唐第一帮之类的。上官弧不敢轻易怠慢,便推托火药原料奇缺,要到蜀中采购,特意跑来成都寻求孟昶意见。 “不仅是我。”上官弧继续道,“扬州几个重大帮派的首脑他都找过,看来有心大干一场。” 孟昶不屑地道:“我倒认为他非李煜对手。李煜虽幼,却聪明过人,又有韩熙载等重臣相助,怎会轻易就范。” 上官弧道:“可那韩熙载乃其师,难道不会倒戈相助吗?” “哈哈。”孟昶笑了两声,“韩熙载的为人注定了没有这个可能。上官兄便在成都多留几日,再带些火药原料回去便是。” “既然知道他会失败,为何还要助他?”上官弧不解。 孟昶笑道:“若我猜无错,上官兄回到扬州时已见不到李弘翼了!” 上官弧惊道:“皇上是说李煜会先下手杀他哥?” “杀不杀我真不知道。”孟昶摇头道,“但李弘翼不会再如此嚣张是肯定的。” “我陪大哥回去。”唐晓道。 孟昶笑道:“有你妹夫陪你回去,你害怕什么。” 上官弧愁云散尽,大笑道:“哈哈,好,我就听皇上的。” 王昭远从中原带回来的消息不是很乐观。郭威病了。 对大周的改革初见成效,他便病了。预见到自己的未来,病之前他将两大权臣王峻、王殷除去。又封柴荣为晋王,调至汴梁,帮助自己主持京务大事,培养养子为继承人的意图非常明显。 “见到大哥没?”孟昶急切问道。 王昭远点点头,“大哥知道这是郭叔有意历练自己,勤恳无比,每日在府上认真办事,不敢有半点懈怠,汴梁城内四民安然,赞誉颇多。” 听得此言,孟昶惊道:“怎可如此?大哥错了!” 王昭远不明白,“何错之有?” “我想亲自去趟汴梁。”孟昶没有回答,“去见见郭叔和大哥。” 王昭远点点头,“我去安排。” 孟昶又一次离开成都,他的理由是视察大蜀北部边境。大臣们知道皇上是坐不住的主,见怪不怪,未作阻拦。 唐晓夫妻与上官弧也在回扬州的途中,而李弘翼已到金陵,并在劝说老师韩熙载:“你是我的老师,为何不肯助我?” 韩熙载忍不住怒道:“弘翼,我这是在帮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帮我?”李弘翼讥讽,“帮我就该助我夺回皇位,重振大唐雄威。” 韩熙载好言相劝,“我大唐如此境地,还经得起折腾吗?若你真想重振我大唐,就该收回那些杂念,专心帮助皇上。” 李弘翼根本听不进,“老师这是怕了吧。好,你不助我,我去找别人。”说完甩手离去。 “万万不可呀,弘翼!”韩熙载急切喊道。 在李弘翼心中,没有什么不可,亲弟弟又如何?他来到另一重臣徐铉府上,见到了病卧在床的徐大人。 “臣近日偶得风寒,不能迎接吴王,还望见谅。”李煜封李弘翼为吴王,所以徐铉有此称呼。 李弘翼忙道:“无碍,无碍。” 徐铉跟着咳嗽数声,“快,快把我的药端过来。” “本王今日来是……” “咳咳,药呢,快点。”徐铉打断他的话。 李弘翼强压心中之火,道:“大人还是先吃药吧,本王告辞!” “恕不能送!”又是几声咳嗽。 李弘翼一离开,徐铉病容全无,起身摇头,“孺子有难哪!” 潘佑没有徐铉会装,直接让府内管家告诉李弘翼,他人不在。 四位顾命大臣只余一位林仁肇,李弘翼考虑许久还是敲响林府大门。 耿直的人不会躲避,林仁肇便如此,他似早在等待。 “林将军……”李弘翼不知从哪说起。 林仁肇直接了当,“吴王是否有事相求林某?” 李弘翼点点头,“林将军乃我大唐第一将,论功论理都应居大臣之首。叹我父皇不识货,委屈了林将军。弘翼心中好不服气。” “林某有自知之明,都是为我大唐效力,对官位高低从不奢求。”林仁肇铿锵道。 此招不灵,用下一招。“我大唐落到此种境地,难道林将军不心寒吗?” “心寒。”林仁肇道,“所以林某必会尽心协助皇上重振国威。” “哼,论才华,从嘉怎能与我相比。可是父皇把国事当儿戏,以个人喜好传位。在那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大唐只会被他败亏一空。”李弘翼怒道。 林仁肇相劝,“既然他已是皇上,作为兄长,你应该竭力帮他才是,千万别有非分之想。” 李弘翼一挥手道:“难道林将军没有想过换主吗?” 林仁肇惊道:“不可胡说,林某从未有此想法。” 李弘翼道:“林将军,只要你能助我登位,事成后,你便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弘翼若有虚言,天打五雷轰。” 林仁肇冷冷道:“那你如何处置当今皇上呢?” 李弘翼比划了下“咔嚓”,“除草当除根,我会让他再无机会翻身。” “你想叛乱?”林仁肇大声呵责。 “胜者王,败者寇!皇位本就属于我。”李弘翼道。 “你,你让老师太失望了!”从内堂走出两人,前面的韩熙载指着他怒道。 而韩熙载身后之人更让李弘翼害怕,竟是李煜李从嘉。 “哥,我没有你狠,下不了手杀你。”李煜稚嫩地声音响起,“但我也不能给你机会杀我。林将军,将他拿下,押在钟山,永不可出。” “你……”李弘翼气得说不出话。跟着便有士兵冲入,将其押走。 “哎。”韩熙载长叹一声。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要兄弟相残,可悲啊! 年幼的李煜在众人相拥中走出林府,进入轿内,对轿内人道:“父皇,我已按你说的办了。” “好,好,以后他会明白这是在救他。”已是僧人彻玉的李璟道。若等李弘翼动手后再除去,只怕他的小命保不住。 “父皇,我不想做这个皇上。”李煜含泪道。 李璟抚摸他的小脑袋,叹道:“你不做便会有别人做,我大唐的命运将更不堪!我李家的命运将更悲惨!” 大蜀北部兴元府热闹无比,李延厚、张虔钊、孙文韶,还有胡一通等人设宴款待前来视察的皇上等人。无鸾也闻讯赶来,只是他一言不发,略显孤寂。 其实孟昶一行人数并不多,除了师傅师娘,便只有俩老婆:段思盈、留妍瞳。 别家皇上巡视兴师动众,劳命伤财,下属官员战战兢兢,生怕惹龙颜不悦。看咱家皇上多节俭,多体贴下属。 “胡大哥,有几个娃了?”孟昶笑着问。 胡一通脸红道:“回皇上,还未有。” 孙文韶开玩笑道:“既然夫人生不出,胡将军何不纳妾延后呢?” “不可,不可。”胡一通忙摆手。 孟昶“哈哈”笑道:“是啊,老婆虽是抢来的,但胡大哥夫妻二人的感情却早已传遍大蜀。孙大人让他纳妾,只怕他有心也无胆啊!” 众人大笑。 胡一通很不服气地道:“这次皇上猜错了。内人已多次催我纳妾,俱都被我回绝。” “哈哈。”李延厚道,“我可以为胡大人作证,弟妹曾多次求我劝他纳妾。我也提过几回,胡大人的立场从未改变。” “好样的!”众人夸赞,弄得胡一通非常难为情。 “你看看人家。”坐在孟昶两侧的两位美妃轻声道。 孟昶笑道:“若我只娶一个,另一个岂不终生不嫁?我也是很无奈的。” “切。”两美人转过脸去。 望着坐在角落,只顾饮酒的无鸾,孟昶笑着招呼,“吴将军,最近可好?” “好。”无鸾抬头答道。 “如果朕需要你的铁骑提前出山,可行?”孟昶问道。 “行。”他好像每句只会说一个字。 孟昶并不在意,点头道:“这就好,朕便不去巡视你的队伍了。” “放心。”终于说出两个字。 李延厚早已安排好孟昶明日行程,其中便有去巡视无鸾的骑兵。见他改变主意,忙问:“皇上是否还有别的安排?” 孟昶笑答:“当然。” “如今天下恨皇上的大有人在,皇上不可再似从前轻易犯险。”李延厚忙道。 “如今天下爱朕的人也很多啊!”孟昶道,“李大人,你说对吗?” “当然,当然。”张虔钊抢在前答道,“我老张就是其中之一。” 孟昶笑问:“张大人若真心爱朕,为何又给朕的脸上抹黑呢?” 此言一出,满堂肃静。 张虔钊不解,“皇上,老张不明白,您还是明示吧。” “呵呵,张大人,虽是小事,却不能姑息;虽是你手下所为,但百姓会算到你头上,然后就会算到我头上。”孟昶好像不是很生气,却让众人感到了威严。 “皇上,老张真不知是何事?快些告诉我吧。”张虔钊恳求道。 众人惊惊望着孟昶。这就是那位传说中仁义无比的大蜀皇帝? 你!你!她们还都是孩子呀。你简直是色中恶魔!周宗不管孟昶身份,站起来指着他道:“若要带走我女儿,请先拿去我这条命!” 娥皇粉面通红,委屈的泪珠在眼眶打转,“你,你到底是不是大蜀皇上?” 完蛋,一时忘形,美好形象被打破。怎么解释?还好有后援。孟昶大喊道:“小普,快进来。给他们解释一下朕的真正意思。” “什么事?”赵普等人匆忙走入。 见周宗手指皇上,杜逸风夫妻还未出手,段思盈、留妍瞳剑已在手,娇喝道:“大胆,敢对皇上无礼。”唐糖因有身孕,与赵廷隐、孙茯苓等人已先回成都。王昭远去了中原,所以只有赵普跟随。 面对利剑,周宗毫不退缩。张遇、李雄站在他身后,为他壮胆。 孟昶笑嘻嘻地下令:“把剑收回去,误会,误会而已。” “你要把我和妹妹带到宫中去,还说什么误会。”娥皇泪珠滚出,似梨花带雨,惹人怜惜。“我妹妹她才满月,你,你太坏了!” 段思盈、留妍瞳吃惊盯着孟昶。我们五个大美人,你还不满足啊。你竟然,你竟然……太恶心!你是皇上,收妃子天经地义,可是,可是……太龌龊! 赵普一听,明白过来。老大啊,你让我怎么解释呢?“周大人,你误会皇上意思了!” 周宗死死盯住孟昶,道:“进宫难道还有别的含义吗?” “当然。”赵普笑道。然后问肖玉蓉:“师娘,你的俩孩子在哪?” 肖玉蓉答道:“宫中。皇太后帮忙照顾呢!” “是啊,我娘最喜欢孩子!”孟昶插嘴道。 赵普点头道:“周大人,你可能不知道。皇太后她老人家特别喜欢孩子,除了皇家的,许多大臣都将子女送到宫中。一是为了让她老人家不寂寞,二是在宫中可以接受最好的教育。皇上见你女儿聪明可人,才有意带到宫中去的。” 小普小普,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孟昶心中表扬不已。 段思盈、留妍瞳这才知道误会了老公。 周宗半信半疑,那几名仍跪地的文臣纷纷道:“此事我等都有耳闻。” “宫中有很多小孩吗?”娥皇问道。也不知道她在问谁。 段思盈点点头,“很多。” 毕竟还是小女孩,娥皇破涕为笑,“爹,女儿愿去宫中。” 初降大蜀便与皇上怒目相对,女儿这是为爹的前途着想。周宗感激地对女儿道:“爹娘舍不得你离开。” 娥皇抿嘴道:“女儿也舍不得。” “皇上,微臣无礼,还请治罪。”周宗忙向孟昶赔罪。 孟昶笑着摆摆手,“误会,误会嘛!无罪,无罪!” 周宗又道:“小女儿尚在襁褓,离不开娘亲,待几年后再往宫中吧。” “当然,当然。”孟昶道,“朕不勉强的,尊重每个人的意见。愿去就去,不愿去就不去。无碍。” 周宗用目光征询大女儿的意思。娥皇表情很坚决地道:“娥皇愿往。” “哎呀,酒菜都凉了。”赵普喊道,“周大人,快吩咐热下,这一路皇上还未吃东西呢。” “哈哈。”周宗大笑,“来人,多准备些碗筷,招呼皇上。” “哈哈,周大人,不会怪朕唐突吧?”孟昶跟着大笑。 周宗忙道:“哪里,哪里。荣幸之至!” “那朕就不客气了!快要饿死我了!”说着,孟昶已动手食用起来。 周宗等人舒坦许多。这才是传说中的大蜀皇帝! 孟昶等人离开饶州时,周宗得到新的任命:洪州刺史,总领江西道。 张遇、李雄等人恭喜之余,对孟昶的胸怀又是好一番赞赏。 “我们做了正确的选择!”周宗遥望孟昶离去的方向,道。也许,娥皇也做了正确的选择! 也许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李璟高坐龙椅,给自己打气。 大唐的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圣德殿内嘈杂一片。因为皇上提出了退位。 解铃还须系铃人。是我亲手将繁荣的大唐送到了亡国的边缘,我若不离去,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大唐臣民。 镜破方无瑕疵。我的所作所为有太多的瑕疵,我的执政有太多的过错。不离去,如何重新开始?如何了却余生? 按生理年龄,李璟将满四十;按心理年龄,李璟似已到暮年。 殿下的争吵似与他无关,韩熙载等臣的呼喊劝阻似与他无关。漠漠望着眼前一切,他觉得这些人实在可笑。繁华永远是浮云,名利注定是青烟,终将散尽,终将消逝。百年之后,谁会记得什么,谁能留下什么? 李璟笑了。他觉得自己已超脱,已升华。 李璟的笑让殿内寂静下来,死一般寂静。众臣这才明白皇上的心已死。 李璟笑了,他的笑不带一点惨淡。“皇位传于幼子从嘉。” 他还是个小娃娃呀!再聪明也只是个小娃娃呀!众臣的喧哗又一次开始,众臣的劝阻又一次响起。 抬头,皇上已起身离去,只有位内侍太监在宣读诏书。韩熙载、潘佑、徐铉、林仁肇为新皇顾命大臣,总领大唐军政。曾握大权的冯延巳一派都被罢官,也挑不出什么人。 古时候的皇帝有个毛病,托孤大臣总是选四位。这个时代的孟知祥、刘知远,后来的顺治等皆如此。 没过几日,清凉寺多了位特殊身份的僧人,法号彻玉。取自李璟名句“小楼吹彻玉笙寒”。 又过几日,李从嘉登基,改名李煜。南唐国运进入尾声。 也不知谁传出了消息,孟昶一入成都便得到万民的欢迎。说万民可能都有些少,成都百姓几乎人人都涌向孟昶回宫的街道,一睹大蜀皇帝的风采。 回到宫中,皇太后十分喜爱秀美伶俐的周娥皇,当即留在身边。几个儿媳妇虽都是绝色,各有千秋,但都不是她希望的那样。她觉得儿子还缺个精通琴棋绣花,温柔娇美的小家碧玉,而这娥皇很具这方面潜质。 五位嫔妃没有往这方面想,有位美人却看出孟昶内心深处的想法,在无人时,厉声道:“卑鄙无耻!” 孟昶装得很无辜,“婵蕊姐姐,我又做错什么了?” 婵蕊对李煜与大小周后的故事知道得一清二楚,道:“你抢人家老婆,不觉得很卑鄙很无耻吗?” “我抢谁老婆了啊?”孟昶仍旧一脸无辜。 婵蕊道:“装,继续装,千万别说你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李煜的老婆。窃取人家的诗也就算了,抢人家老婆好像不太地道吧?” 孟昶笑笑,“婵蕊姐姐好像吃醋了!” “屁。”婵蕊撅嘴道,“姐姐才不会为你吃醋呢!” “其实我也很无奈。”孟昶准备将无辜装到底,“是人家死皮赖脸要跟我来,有什么办法。再说现在的历史两样,那李煜当不了几天皇上,谁敢说这周家美人会是他老婆。” 婵蕊不服气,“反正你就不该把她带进宫。” “婵蕊姐姐,你不是也进宫了吗?你成为我老婆了吗?”孟昶笑着反问。 “谁要做你老婆!”见说不过他,婵蕊丢下这句扭头离开。 孟昶心想就算你肯,我也不肯呀。这知根知底的,没有神秘感,我还怎么在这个时代混。再说一夫一妻制在你脑袋里根深蒂固,如果你把我其他老婆都赶走,岂不太亏! 欧阳炯这“蜀中五鬼”喜滋滋地向孟昶献上本诗词集,名为《花间集》。 “哈哈。”孟昶大笑接过,“没想到几位大人这么快就编辑成功。”说着翻阅,首先印入眼帘的竟是自己抄袭来的两首名词。 “请皇上为此集作序。”欧阳炯五人道。 孟昶慌忙摆手,将书还给欧阳炯,“欧阳大人,未通过,请重编。” 五人不解,“这是为何?” “朕不是说过不许收朕之词吗?”孟昶不悦。 欧阳炯回道:“臣也说过,只看诗词不看人。皇上可以细阅,唐前皇李璟、冯延巳等人诗词亦在其中。” 孟昶思虑片刻,笑着找出别的理由,“但这顺序有点问题。你们看,不论是姓氏笔画还是拼音,朕都不能排在第一位呀。” 原来是这原因。欧阳炯解释道:“皇上之前,谁人敢列。皇上,若不把这两首排在最前,恐怕此集难以编出。” 好吧,好吧,反正这两首词确实都是极佳之作,就算我为它俩做的贡献吧。孟昶很无奈地道:“就如此吧。但朕不可作序,不然有自吹自擂之嫌呀。欧阳大人,序便由你作。” 欧阳炯还想劝说,孟昶面孔已扳,“若再推辞,朕的词便拿出来!” 唐糖临产,宫中喜气洋洋,唐晓夫妻也到来。 孟昶与唐晓两位意气相投的兄弟相见甚欢,谈得不亦乐乎。上官弧从扬州匆匆赶来,相聚之喜来不及诉说,汇报了一件大事。 对大蜀也许不算大,但对南唐绝对大。 46 看我,公正无私,大义灭亲。冯延巳心中得意。 “冯爱卿,你自己呢?”李璟突然问道。 冯延巳望过去,不解。 李璟冷冷道:“你身为和谈代表,懈怠误国,不知罪吗?” “臣知罪。”冯延巳忙道,“臣以后必会竭尽全力辅佐皇上,兴我大唐。” 还有以后吗?李璟嘴中吐出俩字:“免职。” 你以为就你知道替罪羊越多越好啊! “皇上圣明!”韩熙载带领群臣赞道。将冯延巳微弱的“谢恩”完全盖住。 “皇上醒了!”韩熙载长舒口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皇上有心东山再起,励精图治,一年半后的局面谁敢预料。 然而他错了,当众臣退去,只余他与皇上时,李璟黯然道:“若我退位,老师觉得弘翼和从嘉哪个适合这个位置?” 韩熙载大惊失色,“皇上,万万不可有此想法!万万不可啊!” “先回答我的问题。”李璟道。 “两人皆尚年幼,怎能处理国事?”韩熙载直接表示自己的态度。 李璟不耐烦地道:“长大后呢?” 韩熙载犹豫许久,禀道:“弘翼年长几岁,心计不藏,毫不掩饰,但心肠较狠,暴躁无常,不适合为君;从嘉虽幼,聪明伶俐,颇有心计,已显老成,但性格柔弱,只宜为盛事之皇,不宜为乱世之君。” “哦,老师退下吧。”李璟有气无力。 韩熙载带着困惑和不安离去。 李璟带着迷惘和悲哀在龙椅上昏昏睡去。 七日到,池州城喜气洋洋,大蜀重臣良将皆至。作为池州城的新主人,袁彦超乐呵呵地在府衙外相迎。 一切从简,新搭的台上孟昶坐定,其余诸人各就各位坐在下方。 “皇上,周宗未到。”王昭远在孟昶低声说道。 “为何?” 王昭远答道:“不知。” 孟昶点头道:“过两日我去趟饶州,跟他好好私聊。” 俱以到齐,袁彦超宣布开始。 当然是皇上先开口,“众卿家,见过此等上朝方式吗?” “没。”众人摇头。 孟昶笑道:“呵呵,没就对了。袁大人,你坐回去,今日朕主持。” 众人见惯了孟昶的奇异举动,不以为怪。只有郭廷、朱元等降将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首先,由赵廷隐大人上台先作个总结。”孟昶带头鼓掌。 上台?那不是和皇上平起平坐了吗?惊讶中,众人不得不跟着鼓掌。 赵廷隐站起道:“臣就在这说吧。” “你敢不遵旨?”孟昶双目一瞪,道。 在众人鼓励的目光中,赵廷隐走到台上,小心谨慎地总结起来。如果旁边没有皇上,他可以从容面对众人,可现在却有些结巴。 “赵叔叔,崇韬的胆子都比你大!”孟昶笑道。 是啊,儿子也在下面,不能让他小瞧。赵廷隐稳了稳,语言流畅许多。首先当然是推崇皇上的雄才伟略,而后大加赞赏各路将军的机智勇猛,最后对降将降兵一番激励和表扬。 完毕,孟昶叫声“好”,然后鼓掌。其他人自是跟着掌声轰鸣。 赵廷隐老脸也有点难为情,道:“好了,好了。本官就说到这,还是请皇上吧。”然后急忙下台,生恐被孟昶留在上面。 到我还早呢!孟昶喊出下一个名字:“王昭远王大人,该你了!” 于是,接下来赵普、李谷、王赟、袁彦超等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叫上台做总结。 天色渐黑,终于轮到孟昶,“此次七路出击,大获全胜,与诸位的努力分不开。朕已列好赏赐名单,诸位不日便可拿到,便不在此一一宣布。” “皇上,臣有话说。”李谷站起道。 孟昶客气道:“李侍郎畅所欲言,无须顾忌。” 李谷道:“今年大蜀灾害较多较重,百姓深受其害,微臣愿将赏赐捐予灾害严重之地,尽些薄力,望皇上恩准。” 听得此言,其余人等皆站起,“臣等也有此意,望皇上恩准。” 这幕直看得郭廷、朱元等降将目瞪口呆。世上竟有这样的君和臣? “好,朕准。”孟昶点头道,“但你们也要知道自己的赏赐,否则外人会说朕赏罚不明。” “皇上英明!”众人谢恩坐下。 孟昶微笑着道:“郭大人,朱大人,你等亦有封赏。” “皇上肯接受微臣降蜀,并保我一家老小安全,微臣感恩戴德,不敢再有奢求。”郭廷忙站起道。 朱元跟着道:“是啊。想我朱元藉藉无名,能得皇上厚爱,收留重用,只愿毕生奉献大蜀,回报皇上恩德,别无所求。” “呵呵。”孟昶笑道,“既然已经是我大蜀的人,朕唯一的希望是你们能忘记从前的身份,从此融入其中。若有人故意排挤,说三道四,你等可越级向朕汇报,朕给你们作主。” “谢主隆恩!”降将们发自内心地谢恩。 “郭大人,朕任命你为大蜀濠州刺史:朱大人,朕任命你为大蜀水军副指挥使。你二人不要辜负朕的期望。”孟昶道。 二人跪地,“决不辜负!” “其余各位的封赐都已报到吏部,诸位得到任命后,还望再接再励,再创新功!”孟昶道。 众人谢恩,“谢主隆恩!” “袁大人”孟昶呼喊,“酒菜准备好了没?” 袁彦超立刻回答,“早已准备好,只能皇上下旨。” 孟昶“哈哈”笑道,“诸位都愣着做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快去抬桌子。” 众人还未听明白。 “崇韬,承勋,来,把朕这桌子也抬下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朕要与大家同乐,不醉不归。”孟昶大声道。 “好!”众人开始行动。 桌椅摆好,酒菜上足,欢天喜地,豪情万丈,不亦悦乎! “不要抬朕走,朕还要喝。”孟昶甩开段思盈、留妍瞳相扶的手。 “皇上还是早些歇息吧!”李谷等人相劝。 孟昶喝多了,猛摇头,“不走,坚决不走,朕还没醉呢。来,来,再干一杯。” “老公,我替你喝。”唐糖突然窜出来抢过酒杯。 孟昶再醉也知婴儿重要,忙道:“不可,万万不可,小心龙子。” 唐糖一噘嘴,“那你还喝不喝?” “不喝,不喝了。”孟昶不停摆手,“诸位尽兴,孟昶去也!” “皇上保重龙体!”众人齐呼。 周宗听闻孟昶要亲临饶州,有些紧张,招来李雄、张遇商议。 “末将早听闻这大蜀皇上平易近人,毫无架子,大人无需紧张。”张遇道。 李雄点头道:“两日前在池州,他与众臣一起喝酒,外人根本不知他竟是皇上。听说那几位降将都得到重用,大人为何不去池州?” 周宗叹气道:“投降已让我毫无颜面,怎能再去池州现眼,让天下人耻笑。” “看来大人心中仍有大唐哪!”张遇道。 “有又能如何?”周宗苦笑,“经此次蜀唐之战后,大唐从此再无强盛的可能。” “既然如此,大人就该放下大唐。已是蜀臣,若三心二意,恐会被人非议。”李雄道。 周宗点头,“这个自然。待皇上来临,你二位要多探探他的口风,咱们也好为饶州的未来早做打算。” 张遇突然想起什么,道:“大人未去池州,他是否因此事迁怒而来。” “嗯,有道理。”李雄道,“大人应早作准备。” 周宗的硬骨头显现出来,“那又如何,最多杀头而已。若真因此事杀我,说明他也不是什么明君,你二人还是离开的好。” “我们誓死追随大人。”二人道。 “对了,明日**满月,二位别忘记来我府上喝满月酒。”二人临走时,周宗叮嘱。先不管什么皇上不皇上的,女儿的满月酒一定要摆。 来的人不多,除了张遇、李雄外,便是几位饶州文官。周宗很低调。 夫人抱着女婴出来,娥皇乐滋滋地紧跟后面。 大家一番客套,一番赞美,周宗心中愁云散去许多。 “哈哈,这么热闹,为何不喊我呢?”众人正喜乐融融,进来位年轻人,大笑而道。 不速之客的闯入使众人愣在那。 他自顾自地走到桌前,对周宗道:“周大人,这么好的酒菜,可以邀请我加入不?” 这人谁啊?周宗心中不停猜测。 “你就是大蜀皇上吧。”娥皇那双大眼睛清澈无比。 这下愣住的是我们这位客人,孟昶先生了。望着眼前这位美丽可人的小姑娘,他惊问:“你怎么知道?见过朕!” 原来真是皇上。周宗等人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印象中的皇上身边那是前后相拥,浩浩荡荡,离城百里都能知晓。可这怎么都到眼前了,还不知道呢? “没见过。”娥皇轻摇脑袋,“但你若不是皇上,为何进来无人阻拦和通报?” 孟昶笑了,“没有阻拦和通报,那就更说明我不是皇上。” 娥皇掩嘴而笑,“那是别的皇上。据我所知,大蜀皇上两样的。” 天生美人胚的她,这一笑就算无法倾城,却完全倾了孟昶。“小美人,你真聪明!朕正是大蜀皇上孟昶。” “臣拜见皇上!”周宗等人慌忙离座跪地行君礼。 孟昶被娥皇完全迷住,“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小女子娥皇。”小美人行礼答道。 孟昶一愣,指着周夫人怀中女婴问:“那她呢?” “她是我妹妹女英。” 李煜的俩老婆!孟昶坏笑着道:“好,好,全带到我宫中去!” “四弟!”李璟惊呼。 “四王爷!”南唐众臣皆惊道。有几位和李景达交好的大臣纷纷喝道:“放了四王爷!” 孟昶摆摆手,示意安静,“我记得昨日哥哥答应过,若拿住李景达,便由我处理。” 李璟忍住大脑的疼痛,恳求般道:“他是我四弟,还请弟弟能放过他。” “鄂王虽有害使节之心,却未见之行动。即使行动,也未损使节毫发。”出来说话的是与李景达有过矛盾的韩熙载,“鄂王是我大唐王爷,事发亦在我大唐,自应由我大唐处置。” “不错,他没害到我。”孟昶狠狠道,“但却害死我弟。请问韩大人,是否必须我遇害,才可以处置他?” 理上是论不过的,只有从情下手。李璟斜瞪了韩熙载一眼,然后道:“弟弟说的是。只希望看在扬州的情谊上,能将我四弟交与我。我一定好好教训,以解弟弟心头之恨。” 毕竟是人家地盘,杀了人家王爷,容易引起众怒。孟昶想了想,道:“好吧,我将他交给哥哥。但不是因为咱俩的情谊,是因为咱们两国和谈初成,我不想有血光坏了这良好的气氛。” “多谢弟弟。”李璟拱手感谢。 “放了他。”孟昶道。段思盈过去解开他的穴位,李景达爬起走到李璟身旁。 就会惹麻烦。李璟狠狠瞪了四弟一眼。 李景达并未因他的施救而感恩,指着他道:“你辱权卖国,割地求和,将我李家基业败坏一空。你不配坐在皇位!” 李璟头一晕,连退两步,“你……” “还好有回旋之地。”李景达指向孟昶,“蜀皇上便在此处。杀了他,蜀国必乱,我大唐便可趁机夺回失地。” 话音未落,杜逸风夫妻、段思盈、留妍瞳已护在孟昶周围。 “哥,你还等什么?”李景达不依不饶大声喝问。 已被两宫人扶住的李璟只能吐出那一字:“你……” 孟昶笑着推开眼前的留妍瞳,道:“李景达,前次你杀不了我,昨夜也杀不了我,你觉得今日就能吗?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若我不能平安离开,蜀军将在十日内攻下金陵,金陵将血流成河,你李氏宗亲将一个不剩地为我陪葬。” “休要恐吓。”李景达挥臂道。 “不是恐吓哪!四王爷!”冯延巳、韩熙载众臣跪地齐道。 李景达“哈哈”狂笑两声,“哥哥你不敢,我来。”跃到殿侧,抢过侍卫之戟,向孟昶刺去。 李璟惊呆,众臣惊呆,只有一人没惊呆,便是陈觉。他猛地扑过去,死死抱住李景达的腿,大喊:“快将四王爷拿下!” 若是平日,陈觉怎能拉得住他。但别忘了他从昨夜起一直穴道被封,缩在袋中,这才活动,浑身肌肉都在发麻,哪来半点气力。 殿内、殿外侍卫蜂拥而上,将李景达按住。 此时不除你,待到何时。混乱中,陈觉拔出侍卫的刀,猛力刺入李景达胸膛。 李景达双目直瞪,毙命而去。 “皇上,四王爷自裁了!”陈觉从人群中爬出,向魂不守舍的李璟大喊道。 李璟眼前早是昏暗一片,耳鸣轰隆。听得此言,猛地坐到椅上,近乎痴呆。 冯延巳、韩熙载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吩咐将尸首抬出,喝令众臣勿要慌乱。 孟昶淡淡地看着这一幕,内心释放着大仇得报的快感。李谷担心再生变,小声提醒:“咱们该走了。” 是啊,该走了。孟昶向李璟道别:“哥哥,弟弟要离开了!” 李璟的大脑还在混乱中,也不站起,手一摆,道:“走吧,走吧。” “诸位大唐臣子们,孟昶去也!”孟昶潇洒地转身,两手一被,边走边大声道。 韩熙载向李璟禀道:“两国已交好,大蜀使节离去,理应相送!” “去吧,去吧。”李璟好不耐烦。 冯延巳心中骂道:“墙头草!” “韩兄请回吧,告辞!”相送至城门处,李谷道。 韩熙载叹气道:“李兄,今日之别,不知何日再见。” 李谷未答,孟昶笑道:“很快。你俩的赌还未分出输赢呢?” 韩熙载苦笑,“已经分出。” 李谷安慰道:“还有一年半的时间,韩兄何必现在就认输。” “一年半?呵呵。”韩熙载仍在苦笑,“十年又如何?君主性格柔弱,臣子勾心斗角,大唐再无机会。” 李谷不再相劝,“韩兄尽力便是,勿要陷入泥潭,不能自拔。保重!” “是啊,韩大人。”孟昶道,“不是每个君主都如我这般爱才重才。孟昶可以向你保证,他日韩大人若有幸成为大蜀臣子,必会让你才有所用。” “韩某何来的才?”韩熙载自嘲道。 “哈哈,韩大人自己都不知道吗?治水啊!”孟昶大笑,纵马奔去。 初来南唐时,淮河边一县令因治洪不利常被责罚,求教韩熙载。韩熙载亲到此县察看地形后,指出若要治水,便应疏通为主。让其开山筑库,引水入田。县令照办,此后几年洪灾明显减弱。 此事无几人得知,又过去数年,大蜀皇帝竟然知晓?远望孟昶等人的背影,韩熙载心潮澎湃,思虑万千。 “传朕旨意,宣城之军退至湖州,让出宣州。”快马来到庐州的孟昶不顾疲惫,立刻下旨,“攻江阴之兵退至苏州。释放所有俘虏,愿回的回,愿留的留,决不强求。再传各地主要将领,主要降将降臣,七日后池州面圣!”池州离各地的距离大致,大家都不用长途奔波。 唐糖应道:“我这就去办。” “妹妹,还是我们去吧。”段思盈、留妍瞳笑着拉住她,“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休息。” “崇韬、承勋,明日陪朕去趟寿城!”孟昶道。 符彦卿叹气道:“刘大帅可能无法治愈,皇上要有所准备。” “那快,现在就去。”孟昶急忙向外,回头对李谷道:“李侍郎,做好接手淮南其余州县的准备。” 李谷道:“皇上放心,卑职心中早已准备充分。” “呵呵,不能让李侍郎好好休息,别怪朕啊。” “皇上若让卑职好好休息,卑职才不情愿呢。”李谷笑道。 寿城刘府,孙茯苓对匆匆进入的孟昶摇摇头,“只能如此。” 孟昶忙到床边,床上的刘仁瞻双目茫然,只有呼吸沉重而急促。“大帅,对不起,是孟昶耽误了你。” “是你,是你害了我爹!”刘崇指着孟昶斥责。 薛夫人马上怒斥儿子:“崇儿,你还有脸说别人!” 孟昶根本不理会他,对刘仁瞻道:“不论是你的敌人或者朋友,刘大帅都会赢得尊重。我知道也许这辈子大帅都不会成为我手下的大帅,但您的忠义,您的为人永远会成为我大蜀将士的楷模。” 刘仁瞻嘴角微动,显然被感动。 “朕宣旨,封刘仁瞻为忠烈公,享一品俸禄。”孟昶站起下旨。 李璟的心境三日后方有所恢复,望着殿下众臣,他发怒了。“诸位爱卿,你们能告诉朕,我大唐如今是何种境地吗?” 众臣低头无语。 “诸位爱卿,你们能告诉朕,都发生什么了吗?”声调越来越高,“诸位爱卿,你们能告诉朕,朕该何去何从吗?” “皇上息怒!”冯延巳第一个跪地道。 其余所有大臣跟着跪地大喊:“皇上息怒!” “你们如果能让朕省心,朕又何来的怒!”李璟没了往日的儒雅,完全不顾曾经的美好形象。 “皇上,皇上,臣有罪!”殿外进来两人,跪地大呼,正是被释放的李景遂和冯延鲁。 见这二人,李璟更怒,“你们还有脸回来!” 两人哪还敢吭声,跪那浑身颤抖不停。 此时最应该转移皇上的视线。冯延巳道:“此次我大唐割地求和,非皇上本意,乃被某些佞臣蛊惑,皇上勿要自责。” 李璟的目光盯向陈觉,盯得他浑身发麻。 “据臣所查,陈觉大人接受大蜀大量贿赂,故提出和谈,居心叵测,让人生疑。”冯延巳加大力度。 魏岑的心紧了一下,想起那些珠宝。 陈觉怎会轻易就范,“皇上,臣忠心天地可鉴。” 冯延巳冷笑道:“陈大人,你的家眷与财物如今都被截下,你还有何狡辩?” “陈爱卿,冯爱卿所说是实吗?”李璟怒道。 “臣还有事禀报。”陈觉还未回答,冯延巳抢先道,“据臣所查,鄂王欲害蜀使节一事便是被陈大人教唆。那日殿上,杀害鄂王的也是他!” 是啊,我那四弟怎会有此心计。李璟怒火熊熊燃起,“将他拖出去斩了!” “皇上,皇上!”被拖出去的陈觉狂喊不停。 众臣个个战栗不已。 “还有魏大人。”替罪羊越多,自己就越安全,冯延巳深知此道。“身为唐臣,却向敌国卖力,实在可恶。” 魏岑忙道:“臣只是尊旨行事,皇上明察。” 李璟哪听得进这些,“免职。” “谢主龙恩!”只要没被杀头就好。魏岑谢恩出殿。 “还有冯延鲁大人。”为了保全自己,亲弟弟又如何。冯延巳继续道:“救援不利,也应查办。” “免职。”李璟道。换,将这群窝囊废全换掉。 47 夜风习习,圆月渐斜,只有秋叶无声地飘落。 “来了!”杜逸风轻声道。 肖玉蓉、段思盈、留妍瞳握紧兵器。 “终于来了!”孟昶醒来,甩去毛毯,稳稳端坐。回头一看李谷也在,道:“李侍郎,你又不会武功,在这岂不碍事。快快退回寺内。” 李谷笑道:“李谷虽不会武功,却有条命。皇上在,李谷便在。” 孟昶跟着笑道:“李侍郎是不愿错过好戏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是啊,都什么时候了。黑暗中涌出众多黑衣人,钢刀在月光下愈加冰凉凄冷。 “来了啊。”孟昶客气地打招呼。身后杜逸风等人的兵器已握在手。 黑衣人们小心谨慎的持刀渐渐靠近,离有丈远停下,当中走出一人,低沉问道:“你是孟昶?” “如假包换。”孟昶毫无隐瞒。 “你知道我们要来杀你?”那人疑惑问道。眼前的情况意料之外,他有些吃惊。 孟昶笑笑,“周副头领,你说呢?” 他怎会知我姓? “别瞎想了。”孟昶依旧笑着,“你的独臂告诉了我。” 周副头领不禁望了下自己的断臂,“既然知道,为何不避?” “你们又杀不了我,为何要避?”孟昶反问。 “杀不了?我想一试。”他不相信。 孟昶没有退缩,“随意。” 周副头领犹豫了。难道有诈? 黑衣人越来越多,五百人只多不少。寺外的这块平地上很快站满。 “牛大哥,你也来了啊。”孟昶大声道。说实话,都穿得一样,又都蒙面,他根本认不出。 那位老相识牛副头领走到最前,道:“怎么又是你!”显然他不知道此次的任务目标是孟昶。 “孙头领,这么大的行动,你还对牛大哥隐瞒啊。”孟昶道。他知道“黑云都”的头领肯定在其中。 走出位清瘦之人,应还年轻,道:“你就是孟昶?” “是我。孙昌,久仰。”孟昶直呼其名。 “你怎知我名?”他惊问。 孟昶笑道:“我不仅知你名,还知你的父亲叫孙儒。” 孙昌黑布之后的脸颤抖一下。 “我记得我曾经对牛大哥说过,如果有人出钱杀我,我便会出双倍的钱要你们不杀我。”孟昶淡淡地道。 孙昌已恢复平静,冷冷道:“只是这次价钱太高,恐怕你难以承受。” “哈哈。”孟昶大笑,“南唐国库里还能有多少?即使是全部,双倍我也出得起。” “除了钱,还有别的你出不起。”孙昌的目光在聚集。 “不就是杀了我后,蜀唐矛盾增加,你便可重新夺回属于你们孙家的东西吗?”孟昶不屑。 孙昌又一次吃惊,“你,你怎么知道?” 孟昶摇头而笑,“你不觉得可笑吗?就算我遇害又如何?然后你们将全部死在这里。也不想想,人家凭什么给你钱让你灭了自己。” 孙昌一愣,向牛副头领使了个眼色。牛副头领心领神会,带着几人离开,显然是去远处察看。 “其实我出得起双倍的价钱,但今夜我不会出。”孟昶淡淡地道,“原因很简单,你们杀不了我。” 话音刚落,从四周窜出百名“刀锋”,利弩高举,瞄准黑衣人。 “也许你觉得我是虚张声势。”孟昶继续道。 话音未落,两侧山林中响动不已,人影窜动,人数难以计算。 “头领休要被他蛊惑。”黑衣人中突然窜出一人,挥刀砍向孟昶。 段思盈白衣飘飘,软剑如丝,已跃出将其挡住。 其余黑衣人等刚想行动,孙昌手一摆制止。 “头领不要错过此等好机会!”那人虽有些蛮力,但在段思盈的剑下,几招下来,已渐渐不支。 “李景达!”孟昶猛地站起厉喝道。 那人一惊,段思盈的软剑已连点其几大穴位,令其倒地动弹不得。 “孙头领,你知道他是谁不?”孟昶问道。 孙昌点点头。 “呵呵。”孟昶摇头,“你说他李家的人怎会让你夺他家之天下呢?你不觉得可笑吗?” 独臂周副头领低声对他道:“他所说没错。公子,咱们上当了。” “也许现在撤还来得及。”孟昶不无担忧地道。 话音未落,牛副头领匆匆赶来,“公子,有大部官兵正往此出来。” “可恶!”孙昌骂道,“撤!” 黑衣人慌忙离开。离开前,孙昌对孟昶拱手道:“孙某欠你的,将来必还!” “到时我可不出银两。”孟昶笑答。然后挥挥手,“刀锋”很快消失,山林也恢复平静。 “杀了他?”段思盈举剑指向李景达,询问道。 孟昶摇摇头,“用不着我动手,拉进去。”杜逸风上前将李景达拖入寺内。 “果然是好戏!”李谷赞道。 这时远处传来厮杀声,孟昶笑道:“打起来了。” 不论“黑云都”是否成功,都必须杀他们灭口。有备无患,陈觉调动了南唐禁军不下一万赶来清凉寺。“黑云都”人虽武功高强,但毕竟寡不敌众,只逃出三位头领和数十位武功高强者。 那小子到底死没死?陈觉急急来到清凉寺,看见端坐太师椅的孟昶,忙道:“失职,失职。听闻有人欲加害使节,卑职匆匆而来。使节无事便好。凶手都已伏法,使节可以放心歇息。”语无伦次,因为心中有鬼。 “陈大人来得很及时,明日我定会当众夸奖。”孟昶笑道。 陈觉转头大喝道:“将清凉寺守卫得严严实实,不可放进任何东西。” “陈大人你忙,我去睡了。”孟昶站起进寺。回到厢房,倒头便睡。这觉睡得很踏实。 清晨醒来,孟昶先行来到正上早课的禅房,向法眼文益、法灯等僧人告辞。 文益强忍心中不舍,微笑道:“随时欢迎施主。” 法灯可不管这么多,竟滚出泪珠,掏出腰间酒壶递过去,道:“施主可知里面装的什么?” “酒。”孟昶笑答。 “不是。”法灯摇头。 “那我得喝口。”孟昶笑着接过饮了口。哇噻,好酸!竟是醋。 法灯道:“便送给施主。” 孟昶醒悟过来。这法灯不是酒肉和尚,那前日为何抢先尝肉?感激地道:“多谢大师!” 法灯听出了孟昶的双关语,破涕为笑:“因为我喜欢你。” “其实我也喜欢你。”孟昶笑道。 “老衲吃醋了。”文益故意道。 孟昶扬起酒壶,“我有,但不给大师吃。” 僧人们纷纷笑起来。 孟昶又对净喜三人道:“净怒的仇交给我,你们安心随大师学法。” 三人点头。 净喜年幼,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孟昶转身离去,身后是一排恋恋不舍的目光。 一直守在寺外的陈觉见杜逸风坐骑上多了个大袋子,仿佛装有什么,疑惑问道:“这是?” “到了宫中你便知晓。”说完,孟昶已乘马前行。 一路上,陈觉的心七上八下。难道,难道是李景达?其实是不是李景达又有什么关系呢?此次行动的失败,应该就预示着我陈觉死期的来临。唯一的万幸,老婆孩子以及金银财宝都已转移。 想转移?哪那么容易!殿内的冯延巳心中暗笑。 见孟昶身后的杜逸风扛一袋子进殿,不解问道:“这是何物?” “给你们皇上的礼物!”孟昶已坐下。魏岑不等召唤,识趣地坐到李谷旁。 冯延巳不敢多言。昨夜他已知孟昶还活着的消息,并连夜禀告李璟。李璟对天长叹:“既生璟,何生昶!”他还挺高估自己的。 “为何李使节还未到?”孟昶催道。 咳嗽声传来,李璟一脸病容走入,“偶感伤寒,让孟使节久等。”不是装的,是真病,他现在的脑子还很晕很痛很难受。 孟昶好意地道:“还真不巧。要不就把事情交给他们,李使节去休息吧?” “无碍,无碍。”李璟边用手帕捂鼻子,边道。这个时刻如果离开我,还不都是你做主,还有我大唐好果子吃吗? “既然如此,就速战速决。”孟昶道,“昨日我大蜀提出的条件,可有结果?” 韩熙载抢在李璟前道:“有。有些条件还有待商榷。” “那就请韩大人说出吧。”李谷道。 “我们希望大蜀能让出宣州。”韩熙载道。 李谷似乎早知对方会提出宣州问题,爽快地道:“好。三日过后,蜀军全部退出宣州。” 李璟似乎有些高兴。毕竟这也是胜利! 韩熙载继续道:“还有就是和平期限,我们希望能是两年。” 李谷望向孟昶,征询意见。 孟昶道:“我们提出一年,你们提出两年,我看打个折扣,一年半吧。” 李璟有些郁闷。这个弟弟今天好爽快,早知道就提出三年或五年了。 “那就书写公文,按上玉玺吧。”李谷道。 韩熙载道:“好。” 待书写完毕,宫人端来玉玺,李璟心情沉重地按下去。 孟昶很随意地从怀中掏出玉玺,使劲一按。 这大蜀皇上竟把玉玺带在身上,真是胆大。众人惊叹。 “弟弟,希望我们两国永远和平相处。”李璟先站起道。 孟昶并不买账,“哥哥,两国之间没有永远的和平。我带来个礼物给哥哥。” 话音落下,杜逸风打开袋子,从内滚出南唐四王爷李景达。李璟惊呆,“为何?” 南唐众臣纷纷质问:“为何?”你要在我金陵杀我王爷,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跟王法无关,重新写过。你要在我金陵杀我王爷,眼里还有没有皇上和我们了! “将他唤来,一问便知。”孟昶冷冷道。 我还不信你敢在我面前要我四弟的命。李璟立刻下旨:“速唤鄂王来圣德殿议事。” “臣亲自去。”冯延巳道。他心中也有疑问,想先问个究竟。 孟昶道:“师傅师娘,你们随冯大人同去。” 圣德殿愈加凝重沉闷,孟昶拿起个苹果一口一口地吃着。他确实有些饿。 在李璟眼中,孟昶不是在吃苹果,倒像是在吃四弟的肉。心中不禁打个寒颤,难道四弟他真的做了出格的事?望向陈觉,见他毫无表情,更是疑惑。 陈觉毫无表情,是因为心里有数。那李景达早就溜之大吉。 果然,冯延巳很快回来禀道:“鄂王昨日便已离开金陵。” 杜逸风夫妇点点头,告诉孟昶此话不假。 孟昶扔掉吃了一半的苹果,道:“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他揪出来!” 李璟忙问冯延巳:“可知因何事离开。” 冯延巳将封信交给他,“鄂王留有信笺。” 李璟接过,看后大惊。李景达在信中清楚地写出为大唐准备谋害孟昶的意图,并说出自己离开金陵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帮手,誓将孟昶置之死地。 “四弟糊涂!”李璟气愤不已。 他是糊涂,不然怎会被我轻易摆布。信件内容的口述者陈觉心中想。 “四弟所作之事,朕实不知情,还请孟使节见谅。”李璟慌忙道歉。 大局为重。孟昶道:“我相信你。若我拿住李景达,希望李使节莫要阻止我的所为。” 见李璟有所犹豫,冯延巳轻声提醒:“大局为重。” “可以。”李璟答应。看来他们都布置好了,只怕你没命拿住我四弟。又装作关心地邀请孟昶:“孟使节,为防万一,便在我宫内休息吧。” 在你宫中,害我的人怎会出现?孟昶婉言拒绝:“多谢好意,清凉寺挺舒适。” 李璟无奈吩咐道:“陈爱卿,一定要保护好使节的安全。若出了意外,拿你是问。” 正为自己找到李景达这个替罪羊而得意的陈觉忙答:“臣尊旨。”心中大骂李璟。使节的安全啥时变成我负责了?明摆着还是让我做替死鬼啊。 “时间不多,快些谈正事吧。李侍郎,你先说。”孟昶催促道。 李谷胸有成竹,“既然大唐昨日提出的条件不合理,就由我来说我大蜀的条件。第一,边境划分。淮河以南、长江以北十三州,宣城以南江西之地,长江上池州以上州县,均属我大蜀。” 众唐臣哗然。 韩熙载道:“淮河以南、长江以北十三州中,你大蜀只有寿、漳、庐三州,我大唐尚拥有其余十州,为何划与你?” 李谷微笑道:“若我算没错,又已有蓟、舒等四州归我大蜀。若和谈不成功,我蜀军将在七日内拿下其余州县。” 不是没这个可能,拿着也是累赘。冯延巳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们还需商议。” 李谷继续道:“作为条件,我蜀军将撤出对江阴的进攻。十三州原属大唐的驻军也可从容撤出,蜀军决不阻拦。” “说下面的条件吧。”李璟不耐烦地道。 “第二,俘虏。”李谷继续下去,“大蜀将释放所有俘虏,包括齐王、冯延鲁大人等。降者若有心回唐,大蜀亦不阻拦。” 这还差不多。 “第三,期限。”李谷笑道。 什么,还有期限? 孟昶接过话,道:“一年,和平的时间只有一年。一年过后,无论你攻我,或者我攻你,都不违反协议。” “太短了!”包括李璟,所有人都道。 冯延巳讨好地道:“我们是否可以向大蜀进贡称臣来延长期限?” 孟昶摇摇头,“不需要。要么姓蜀,要么姓唐,我不要国中之国。” 李璟似乎心灰意冷,问道:“就这些条件吗?” “不错。”孟昶道,“你们可以商议是否同意,但别作无谓的改变。明日是最后期限。” “陈爱卿,送使节出城。”李璟吩咐。 孟昶等人随陈觉出殿,李谷觉得哪里不对劲,侧目一看,魏岑竟很自然地跟在身旁。不禁笑问:“魏大人这是去哪啊?” 晕,我怎么和他们在一起?魏岑慌忙把手中记录交给李谷,“这个,这个还没交给李大人呢。”然后慌忙回殿。 “陈大人,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吗?”孟昶问道。 陈觉忙道:“为人臣,做君事。不敢有别的想法。” 孟昶点点头,“如果你南唐的臣子都如陈大人这般,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过奖,过奖。”陈觉心中好是自豪。 越窝囊的人越喜欢听到夸奖,甚至连讥讽都听不出。孟昶心中发笑。 出城告别,陈觉道:“使节放心,我已派人手在清凉寺周围。若李景达再来加害,必将他擒下。” 再?孟昶望了他一眼,笑道:“有陈大人的保护,我必安全。” “尽力,尽力而已。”陈觉跟着笑道。信任说明放松警惕,今晚的事就好办。但若他真死了,我不是也活不成了吗?我这是作茧自缚啊。怎么办,怎么办?抬头一望,孟昶已走远。 大唐圣德殿内热闹非凡,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亦乐乎。只有李璟闷声不响,似乎与他无关。 如此过了许久,也没有统一意见。冯延巳大声喝道:“不要吵了,还是请皇上拿主意吧。” 安静下来。李璟双目无光,语气低沉,“只要金陵、扬州还在,其他之地就给他吧。” “皇上英明。”冯延巳恭维道,“卧薪尝胆,咱们用一年的时间励精图治,扩充军队。一年后再夺回失地,开创一番基业。” 韩熙载的意见明显不同,“万万不可,皇上。如此一来,大唐将从此一蹶不振,任人欺辱。” “那老师还有好的主意吗?”李璟反问。 韩熙载沉默以对。他也没有好主意。 “皇上放心,明日局势也许就不一样了。”冯延巳别有用心地道。 是啊,也许就不一样了。张三兄弟,不是哥哥心狠手辣,是你逼的。 由于昨夜未睡,孟昶回到厢房便睡去。其他人可不敢放松,杜逸风夫妇负责房外,段思盈、留妍瞳守在孟昶床边。 傍晚,小虫匆匆来到,对杜逸风耳语一番。 杜逸风点头道:“辛苦虫哥!” 小虫面色凝重,“只怕此次不好应付,不如劝小公子转移为好。” “走,先与李大人商议。” 李谷一听,忙道:“走,快去通知皇上,万万不可大意。” 孟昶被推醒,眼未睁开,不耐烦地道:“有事明日再说。” “小公子,是我。”小虫忙道。 孟昶爬起,笑道:“虫哥例外。” 小虫未笑,“小公子,今晚这里可能不会安静。” “有行动?”孟昶坐到床沿。 “而且来头不小。”小虫很认真地道,“据可靠消息,‘黑云都’不下五百人正向清凉寺方位移动。” 五百人,不少啊。孟昶问道:“‘黑云都’总共大概多少人手?” 小虫道:“应该也就这么多人。” 全体出动,看来杀我的决心不小。孟昶心中嘀咕。 “皇上应尽快离开此地。”李谷劝道。 “是啊,避开便好。”杜逸风点头同意。 孟昶摇摇头,“他们的手段,你们都知道。若我离开,只怕这寺中僧人会有麻烦。” “那就通知他们一起离开。”留妍瞳道。 “来不及了。”孟昶摇摇头。思考片刻,道:“虫哥,你将你分舵的人手全调过来。对了,还有上官弧大哥‘霹雳堂’的人。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小虫点头,“我这就去办。” 然后孟昶站起道:“师傅师娘,准备张太师椅在寺外,准备张毛毯,天冷,我要盖下腿。” 你要做什么?杜逸风夫妇不解。 “呵呵,没事的,放心好了。”孟昶道。 徒弟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两人忙去办。 “李侍郎,咱们去见文益大师。”孟昶笑道。 文益正在给弟子上晚课,孟昶没有打扰。直到课毕,方才走进禅堂施礼道:“大师慢,弟子有个请求。” 文益微笑道:“请讲。” “稍候请寺内僧人呆在寺内,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出去,可以吗?”孟昶道。 文益依旧笑道:“可以。” “谢大师。”孟昶合掌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孟昶身后传来文益悠悠的声音。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孟昶抬头仰望秋空,明月似情人温馨的脸庞,给人舒坦。 走到寺外,往那太师椅上一坐。师娘肖玉蓉将毛毯盖在他腿上。 “李侍郎,你回屋去。” “卑职不离开。”李谷很坚决。 “好吧,随你。朕很久没在山风中歇息,好是舒坦。先睡了。”一个哈欠后,孟昶真睡了。 身后众人皆可以为我作证没说假话,因为椅上传来轻轻的鼾声。 48 讲禅结束,文益大师来到厢房,微笑着问孟昶:“小施主为何喜爱我这偏静处?” 孟昶笑答:“爱由心生,无从寻迹。” “饭菜清淡,是否可口?”文益又问。 孟昶仍旧笑答:“佛门境地,如此已很好。” “谎话!”文益身后法灯大声道。 “哈哈。”孟昶大笑,“难道我佛门境地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法灯道:“你随我来。” 孟昶望向文益,大师笑而不语,便跟在法灯身后。段思盈、留妍瞳忙紧紧跟上。 法灯将孟昶领至斋堂,众僧正在吃斋,只有一侧桌上摆有酒肉,无人动。 原来还真为我准备了好吃的,不错,不错。孟昶笑着走过去坐下,便欲拿筷食用,还招呼法灯,“大师,一起来!” “贫僧不食。”法灯摇摇头。 谁不知你又是喝酒又是吃肉,装什么啊。孟昶笑问:“酒肉穿肠过,大师为何今日不食呢?” “因为有毒。”法灯淡淡道。 孟昶一下子扔掉筷子。段思盈银针拿出,插入肉中一试,颜色乌黑,其毒无比。忙握软剑,护在其前。留妍瞳也不含糊,双剑出鞘,护在其后。 众僧人停止了吃斋,吃惊望着。 文益走过来,仍面带笑容,“看来是老衲多事,见施主前两日饭菜吃得甚少,特让厨房为施主准备这桌酒菜,却险些害了施主。” 孟昶瞬间恢复平静,示意两位老婆收回兵器,然后笑问:“既然大师已知晓,为何还要让我来此地?” 文益合掌道:“因为老衲不知如何处理此事?” 这时,李谷与杜逸风夫妇都已赶到,见此情景,吃惊不已,忙护在孟昶周围。 法灯对众僧大声道:“佛祖慈悲为怀,你却用此等卑劣恶毒手段,实在可恶!幸佛祖有眼,被我察觉。”原来法灯嘴馋,见有酒有肉,忍不住便要尝上一尝。他有自备银筷,一夹肉,便见异样,大惊,告知文益。 其实就算法灯不发觉,也未必能害到孟昶。每次进食前,段思盈、留妍瞳都会用银针试过。在成都宫中尚如此,更何况这是在金陵。孟昶方才突见酒肉,一时忘形,才差点误食。 文益对众僧道:“既然有人要害这位施主,如今他又在此,老衲便交与他处理。” 众僧低头不语。 “施主请吧。”文益向孟昶道,“包括老衲,皆听你处置。”事情发生在寺内,他很自责。 孟昶笑笑,并不拒绝,朗声对众人道:“好。其实要找出凶手很容易,比如谁去过厨房,比如谁的橱内多了银两,比如谁这两日与外人有接触。但我不屑去用,因为在佛祖面前,我情愿相信他已有悔意。” 众僧仍旧低头不语。 “我只数三声。”孟昶继续道,“三声过后,我便会按刚才的方法调查。一……” 无人认罪。 “二……” “是我,是我,表弟。”一僧人站起道。正是孟昶那四位表兄弟之中的老大净喜。 “不是他,是我。”另一位忙站起道,是那净怒。 “你们?”孟昶很惊奇。 文益也很惊奇,因为他们是表兄弟呀。 两人还在争,“是我,是我。” 孟昶有些气愤地道:“为何要害我?幕后主谋是谁?说。” 净喜支吾说不出,净怒道:“李景达。” 李璟的兄弟啊。鄂州、江州都被我大蜀所占,南唐水军损失惨重,应该不会错。孟昶苦笑道:“他让你放毒,你便放毒吗?可别忘了你是佛家弟子,我是你表弟。” 净怒合掌向文益道:“弟子有负师傅教诲,恳请伏法。” 文益摇头道:“与我无关,施主做主。” “那就请施主赐小僧一死。”净怒转而向孟昶道。 孟昶没有理会他,问净喜:“你为何要替他抵罪?莫非是同谋?” 净喜苦笑道:“小僧昨日见净怒与一香客在寂静处接触,晚些时间又见他放一包袱与橱中。今日发生此事,应是他所为。他是我弟,我愿为他抵罪。” “我也是他弟呢。我们当年同往成都,一路艰辛,九死一生,他又为何为了些银两害我!”孟昶很生气。 “净怒,莫非你心不清静,受到诱惑?”文益问道。 “弟子……”净怒欲言又止。 “师傅,弟子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最小的净乐突然道。 文益道:“实说。” 净乐用稚嫩的声音道:“那人威胁净怒,若不听从,便要派兵拆了清凉寺。” 文益摇头道:“净怒,寺在身外,法在心中。有寺与无寺有何两样呢?” “净怒已知错。”他低头道。 孟昶为难了。他不知该如何处理。 这时法灯突然说话,“施主,可否由贫僧来处理他们。” 这样也好。孟昶答应:“有劳大师。” 法灯对净喜道:“净喜,你为亲情而打诳语,有意庇护,当罚。就罚你戒律堂面壁思过三日。” 得当。众人点头。 他又转而对净乐道:“净乐,你知实情,却因亲情而隐瞒不报,当罚。就罚你戒律堂面壁思过三日。” 得体。众人心中称赞。 最后是净怒,“净怒,你为亲情收受钱财,又为亲情投毒,以身警示,生死不惧,当奖。就奖你伺候主持身边一年,以多受教诲。” 哗然。这?这不明显是非不分,有意袒护吗? 段思盈与留妍瞳首先发难:“谋害我皇,当诛之。为何袒护?” 孟昶没有说话。难道这里面还有问题?望向法灯,希望得到解释。 法灯问道:“施主,你可满意我的处置?” 我满意什么啊。孟昶板着面孔道:“我想听大师的解释。” 法灯合掌道:“贫僧方才突然想起正是这净怒对我言此处有肉。他明知我有银筷,为何还要告知我呢?” 是啊,为什么呢? 法灯随意拿起双筷子,夹起其他菜肴品尝。众人皆惊。 每道菜都尝过,无事。法灯放下筷道:“既然要毒害施主,为何只放此一盘?” 孟昶摇头。 “因为他要把所有的毒都放在一盘中,毒性大,我的银筷才能有所显示。”法灯解释道。 还是不怎么明白。孟昶依旧摇头。 文益明白了,对净怒道:“净怒,你一为保寺庙不得不下毒,二为警示这位施主又故意泄露,难得呀。” 净怒目含泪光,“其实弟子也有私心。他毕竟是弟子亲人,弟子见他毫无防备,怕他被小人所害,才愿以死告知他注意堤防。师傅,请原谅弟子不能陪你身旁了。” “净怒。”孟昶发现了问题,大叫声扑了过去,扶住正在倒下的净怒。 “切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净怒含笑道。 杜逸风随即到他跟前,连封他身上几道大穴。很显然,净怒已服毒。 然而已经晚矣,净怒带笑毙命。 “净怒。”净喜、净哀、净乐三兄弟痛哭跪下。 “善哉,善哉!”看破生死的文益大师不禁闭目,以阻挡泪水的流出。 法灯长叹声:“是贫僧没有早日看破,罪过,罪过。” 孟昶站起,泪水不断涌出,恶狠狠地道:“李景达!” 夜深,清凉寺做起法事,火化净怒尸骨,超度他的亡灵。 孟昶亲自披麻戴孝,盘坐在地,双目闪着火光,杀气浓重。净怒以死提醒自己危险的存在,让他有些后悔自己来金陵的莽撞。自己太过于自信,总以为全局都在掌握中,而这往往会忽略致命的危险,酿成大祸。 他转头对杜逸风道:“师傅,告诉虫哥,在寺外多布置人手。” 杜逸风点头离开。 “施主不必过于自责,生死随命。去歇息吧。”文益过来道。 孟昶摇摇头,没有离去,就这样一直到天明。 在城门迎接的韩熙载看出孟昶的疲惫和浓重的表情,善意地问候:“孟使节昨夜没有休息好?” 孟昶没有答话,只顾前行。李谷道:“韩兄,难道你不知道?” “李兄,这话什么意思?”韩熙载不解。昨夜他考虑了一夜的和谈对策,其实也没休息。 李谷看出他的无辜,道:“韩兄很快便会知晓。” 圣德殿内的布置依旧,因李璟未到,冯延巳等大臣只有站立着。孟昶二话没说往昨日之位一坐,李谷等人跟着依次坐下。 “魏大人,到你的位置。”孟昶的语气象是要杀人。 魏岑渴求地望向冯延巳,却见他闭上了双目,只好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坐在李谷旁。 “冯大人,怎么没见李景达?”孟昶突然发问。 冯延巳莫名其妙,“鄂王他因兵败免职,在家养病,久未参与政事。” “若无他,和谈便取消。”孟昶站起便要离开。 众臣糊涂不已。“这,这是为何?”冯延巳忙问。 其实有个人不糊涂,心中偷笑不已。那就是陈觉。 没想到李景达这么好糊弄,被我一番国家大义的慷慨陈词所打动,真得去害蜀皇帝。傻瓜,就知道你成功不了,只不过是让你作个替罪羊罢了。 “孟使节为何一定要我四弟参加呢?”一直在帘后听倾听的李璟走入,问道。 孟昶冷笑道:“因为我要杀他!” 李璟入殿,习惯性地向皇座走去,孟昶是跟着呢,还是跟着呢,还是跟着呢。 但皇座只有一个,李璟又习惯性往那一坐,剩下**的孟昶突然间象是皇上身边的宣事太监。 大唐众臣纷纷掩口偷笑,李谷等人心中别扭之极。 孟昶笑了,向李璟一拱手道:“原来使节大人要上朝,那小弟告辞。”说着,已走了下去,向李谷等人一挥手,向殿外走去。 “张三弟弟,不,使节大人,留步,留步!”李璟急乎乎地走下台,喊道。 孟昶不买账,转身笑道:“既然大唐无心和谈,那我在这也无意义。再见!” 李璟慌忙向大臣们使眼色。冯延巳、韩熙载等人忙跟着阻拦,“误会,误会,使节勿怪!” 孟昶摇摇头,“既然是和谈,就该有和谈的样子,可是,我什么也没看到。” “那你说应该怎样?”李璟道。在我的地盘还这么嚣张,真是气死人。 “简单。”孟昶道,“殿中央摆两排桌子,两侧放椅,桌上放些水果点心。你们选出和谈代表坐左侧,因为你们是主人;我方代表坐右侧,我们是客。其他无关人只可站立身后,不得言语。这才是和谈,懂?” 不懂,第一次听说。李璟等人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都要教,真是的。”孟昶摇头道。然后开始指挥,“冯大人,你去准备八张桌子,就在这放两排。”人已到了殿中比划着。 冯延巳望向自己的皇上,见李璟不说话,立刻吩咐道:“快,快搬八张桌子。” “还有,右侧放六张椅子。左侧嘛,你们根据自己的人数决定。”孟昶可不会让自己人站着受累。 “韩大人,去叫御膳房弄些可口的点心和水果。谈判很累的,饿了垫垫肚子。”孟昶又下令。 韩熙载同样见李璟不语,立刻前去吩咐御膳房办。 到底谁是我们的皇上? 很快按照要求布置妥当,孟昶二话不说往右侧当先位置一坐,又招呼李谷等人坐在身旁。 “大唐的使节呢?”孟昶故意大声问道。 闷声不响的李璟这才坐到孟昶对面,对大臣们喊道:“还不过来坐下。” 冯延巳、韩熙载、陈觉、魏岑等人慌忙坐下,其余唐臣只好立在后面。 “李使节。”孟昶站起对李璟拱手道。 李璟只好跟着站起还礼道:“孟使节。” “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 “好。我宣布蜀唐和谈现在正式开始。”孟昶大声宣布,俨然一位主持人。 怎么看怎么像在演戏。人生本就是一出戏嘛。 坐定,气氛紧张起来,双方均沉默不语。 还是孟昶打破寂静,道:“哎呀,我忘记带书记员来。李使节,可否借位给我?” 李璟能不答应吗?“可以。过去位书记员。” 孟昶一指魏岑,“别人我不放心。魏大人,听说你书法极棒,就过来帮助我们做会议记录吧。” 魏岑一愣。 孟昶接着道:“反正你在那边也没什么用。快,快坐我这边吧。” 谁说我没用。魏岑便想拒绝。李璟先发话了,“既然人家这么看得起你,就过去做记录吧。” 李谷旁很快放了张椅,笔墨准备好。魏岑无奈坐了过去。 然后又是寂静。 是你们要和谈,搞什么深沉。孟昶笑道:“李使节,请说吧。” 李璟愣住。他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冯延巳望了下陈觉,见他点了下头,知道已布置妥当。那现在就是拖延时间,他咳嗽下道:“孟使节,这和谈事关两国命运,非同小可,恐怕您们要在金陵多逗留几日才是。” 孟昶摇摇头,“蜀国这么大,我很忙的。我已在金陵呆了三日,这样吧,最多再三日,不论有无结果,我们都会离开。” 三日的时间足够。冯延巳讨好地道:“清凉寺路途较远,来回奔波劳累。驿所已为使节准备好,便在那歇息吧。” “没觉得远呀。”孟昶惊诧道,“那里环境迷人,我喜欢那里。谢过冯大人好意。” 就知道你不会听从安排。这下更好,发生什么都和我们无关。冯延巳装作很无奈地道:“既然使节觉得好,就只好由你。” 李璟的心紧了下,为了显出自己的大度,道:“要不就住在我宫中吧?” 孟昶笑着摆摆手,“这怎么可以?若我以私人身份而来,也不好拒绝。只是我现在代表大蜀,得注意形象。” 好吧,随你。李璟对韩熙载道:“老师,你先说吧。” 韩熙载早有准备,道:“蜀军无故犯我大唐,我大唐本该众志成城,抵御侵略。但我主仁厚,为我百姓免受战祸之苦,方才与蜀和谈。” 老朋友李谷拱手慷慨激昂地道:“韩大人此话有误。想你大唐先主本是吴主义子,却夺位换姓,侵城掠地,可曾想过百姓之苦?如今中主占长沙,入建州,又是为何?天下四分五裂,北方异族虎视眈眈,若无一统,何来百姓安宁?我主顺天意,从民心,为这一统无奈动干戈。听闻唐主有和谈之意,我主慈悲天性,马不停蹄赶到金陵。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百姓免受战祸之苦。” 好样的,主动权永远在我们这边。孟昶心中称赞。 “若真为百姓,蜀军就应退出我境。”韩熙载毫不退让。 “可以。”李谷随即道。 李璟、冯延巳等人皆惊。 惊异还在脸上,李谷接着道:“请问何处是你境?” 冯延巳抢着答道:“淮南之地,江、鄂之地,江西之地,俱是我境。” 李谷笑道:“冯大人难道一点历史都不知吗?那好,我来告诉你。” 你能狡辩出什么?冯延巳不服气地盯着他。 “淮南之地本属杨行密的吴,江、鄂之地本受孙儒节制,至于江西之地,各占州县、城池,自立者众多。”李谷道,“你南唐先主初始不过只据金陵一地,唐境唯金陵。” 人家说得没错啊,这些地方不都是我们用各种手法拿过来的吗? “既然你们占得,为何我大蜀占不得?”孟昶跟着道。 李璟及众臣无言以对。 第一回合,蜀方获胜。 冯延巳面红红耳赤地道:“如此追溯,这天下所有之地本属李家大唐,我们是正统,何必与你和谈?” “呵呵。”孟昶笑了下,“你们是何方正统?天下人谁不知你们先主自行改姓,冒充李家后裔。别贻笑大方了。” 打人不大脸,骂人不揭短。李璟脸色十分难看,站起道:“明日再谈。”拂袖而去。 这点小刺激都受不了,怎能在这乱世做皇上。孟昶站起笑道:“行,撤。” 李谷等人跟着站起。魏岑竟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站起,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尴尬地拿起记录,“这个,这个还要不要?” “辛苦魏大人。”李谷接过。 “韩大人,你送送使节。”冯延巳对韩熙载道。就是要什么都谈不成。 韩熙载还有些犹豫。孟昶发话了,“韩大人,你好像还欠我们李侍郎一顿酒吧。你俩商量下,什么时候还掉好了,免得大家都放在心上。” 李谷笑着走到韩熙载身边,“韩兄,走吧。” 这韩熙载与这李谷是老朋友啊。冯延巳望着众人的背影突然想起。 “冯大人,一切都办妥。明晚。”陈觉悄声道。 “哦。”冯延巳应了声,然后回头道:“陈大人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快步离去,生怕有所牵连。 老狐狸。陈觉心中大骂。不过也有喜的一面,他在给“黑云都”的银两中扣下许多,装入自己口袋。 一路,众人无语。到了城门,韩熙载道:“孟使节,李兄,就到这吧。请多保重,明日再见。” 孟昶、李谷还礼后,纵马去向清凉寺。 法眼文益正在公开讲禅,男女老幼挤满寺内。孟昶没有打扰,径自回到厢房,众人随着进入。杜逸风与肖玉蓉道:“寺内人物纷杂,我们去外面看看。” 孟昶点点头,“师傅师娘小心。” 二人走出警戒,李谷道:“南唐似乎没有诚意。” 孟昶笑道:“现在他们做不了主。李侍郎,明日若他们还闪烁其词,你便单刀直入,逼他们发急。” “是啊。”李谷道,“金陵不宜久留,要尽早逼迫他们拿出主意。” “我总觉得他们不会让我们如此舒坦。”段思盈道。 留妍瞳跟着道:“是啊。老公,还是小心为妙。”在唐糖的带头下,妃子们都喊孟昶老公,仿佛这样更显亲热。 孟昶不以为意,“他们能拿我怎样?想害我不成?” “皇上决不可大意。”李谷忙道,“常言道狗急跳墙,不能不防。” 大家的担心不无道理。孟昶点头,“说的是。此行我还是匆忙了些,没有考虑周全。” “有我们呢,老公不怕!”段思盈倩笑道。 “那是,那是。”孟昶大笑,“谁想害我,还请先过我老婆们这关!” 49 李璟、孟昶忙道:“大师请。” 法眼文益指着在堂外候着的法灯道:“老衲这位弟子,诸位一定见过吧。” 李璟、孟昶点点头。 “夏日,有一女香客入寺进香。”文益娓娓道来,“突然昏厥在院中,众人皆无措。唯他上前抱起女香客,以口对口传气与她,使其苏醒。你俩可否用一字表达自己的看法?” 李璟不假思索地道:“空。” 文益点点头,又望向孟昶。 孟昶笑答:“爱。” 文益笑着点点头。 虽只多了个笑,却表达了心中的判断。“空”没错,色即是空,是一种至高境界。但“爱”却更注重施与他人,不计个人得失,境界应更高。 有了文益大师的参与,气氛活跃起来,很快到了傍晚,堂内渐暗。李璟望向孟昶道:“张三弟弟,哥哥要先走了,还望明日再见时你我仍如此。” 孟昶笑道:“明日王兄若还是王兄,张三仍是张三,我想还会如此。只可惜……” “只可惜明日父皇是大唐皇帝,而你是大蜀皇帝。”李从嘉童言无忌,说了真话。 二人尴尬相望。 “明日我去皇宫拜会。”既然人家放下架子来此,咱也给人家留些面子。孟昶道。 李璟点点头,“哥哥等你。” 然后两人又是尴尬相望。 “两位临行前可否送老衲件礼物?”文益已站起,问道。 “大师想要什么礼物?”二人问道。 文益微笑道:“随意。” 李璟此来匆忙,没准备什么礼物,有些为难。还好他那儿子李从嘉脑子转得快,向一侧走去,点燃香烛。然后走回道:“父皇,我们就送大师一屋烛光吧。” 文益满意点头,众人心中也赞叹这幼童的聪明。 孟昶抬头,望见月已升起,心中有了主意。走到烛前,吹灭,房内暗淡许多。 在众人惊诧中,孟昶走到窗前,打开窗。霎时见空中明月,银色月辉洒进屋内。 “大师,我就送你一轮明月吧。”孟昶笑道。 文益没有点头,只有惊诧。月光既出,玉宇澄清,可谓九天中最无价之物。月明则天明,天明则地明,天明地明则心明。佛明我心,此子心中有佛光! 又客套几句,李璟等人离去,孟昶本想再与文益探讨禅理,但大师已回房,只好作罢。 文益这么早回房,是因为他不想见孟昶。 他不想见孟昶,是因为他发现一见到此人,他平静如水的心境便会起波澜。 皇甫继贞没有等到侄子的救兵,在蜀军不停歇的攻势面前,他果断下令停止抵抗,举起降旗。 符彦卿、武漳及赵崇韬、李承勋率部进入庐州城。 “几日了?”符彦卿笑问。 身旁的武漳答道:“五日。” 众人开心地笑了,抬头遥望金陵,预祝大蜀老大的成功。 王昭远所率的那几路军更是顺利,大军所到处,根本没有抵抗,守城将领纷纷举起白旗。更有几座被忽略的小城主动找来,埋怨蜀军的不重视。 大蜀水军更是迅猛,沿江直下,江边各城俱被拿下,很快又夺下池州,离芜湖仅一步之遥。 所有的这些都让李璟彻夜难眠。这位弟弟下狠手了!我谈判的资本还剩多少? 韩熙载被连夜从扬州召回,此时他才意识到冯延巳之流根本无治国之能。 事情紧急,韩熙载深夜入宫,面见皇上。 李璟尴尬地笑了下,道:“老师,以前误会了你。如今大唐危急,还望老师不计前嫌,助朕渡过难关。” 韩熙载忙跪地道:“皇上,臣赤心一片,定会竭尽所能帮助皇上。” 李璟叹气道:“听说老师与那大蜀李谷乃至交好友,还望明日议和,尽力周旋。” “臣尽力吧。”韩熙载跟着叹气道。想起当年落难时李谷的帮助以及酒后的打赌,愈加怅然。 还有两人今夜未睡,在韩熙载离开后来到李璟面前。 “两位爱卿有何急事?”说实话,李璟此时心中厌恶的成分更多些。 冯延巳问道:“皇上认为明日议和的结果会如何?” “陈爱卿认为呢?”李璟反而问另位爱卿。 陈觉其实早已想好,在进宫前,他与冯延巳商议了许久。“臣觉得目前形势对我大唐不利。即使议和成功,我大唐也将损失惨重。” “无用!”李璟不耐烦地道。 冯延巳突然道:“皇上,为解我大唐危机,唯有使非常规手段。” 李璟一愣。 “那蜀皇帝随从甚少,不如……”冯延巳右掌作了个“咔嚓”的动作。 “万万不可。”李璟忙道,“那样只会激起大蜀的愤怒,加速我大唐的灭亡。” 陈觉道:“臣不这样认为。那蜀皇帝子嗣甚小,大部分国土都是初得。若亡,皇位空虚,必会引来朝内大乱。先前降者怎会错过此等好时机,必会群雄并起,举起复国大旗。” “到那时,大蜀怎还能顾及我大唐。”冯延巳补充道,“危机不战而解。并可趁机收复失地,重振国威。” 一向善良的李璟被二人说得心花怒放,精神大振,“咱们再趁机夺下吴越,占领湘楚,开创一番大基业。” “皇上雄才伟略,臣佩服。”冯、陈二人赞扬道。 激情过后,便是失落。李璟担忧地道:“万一没成功呢?岂不引火烧身,追悔莫及?” 陈觉马上道:“这个臣等已考虑过了,所以不能用咱们的人。” “皇上可知我大唐境内有支‘黑云都’?”冯延巳跟着问道。 李璟想了下,“略有耳闻,听说他们只认钱不认人。” 冯延巳点头,“不错,‘黑云都’做事狠毒,不留活口。据臣所知,那年扬州赛诗会时与这蜀皇帝有些过节,若能让他们动手,便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 陈觉心中不悦,因为这主意是他想出来的,却被冯延巳抢先说出。不过他还有没对冯延巳说的,如今正好在皇上面前表功,“待他们成功后,我大唐再剿灭之,公之于众,告知天下。大蜀不但不会记恨,还会感激我大唐。” “但若不成功呢?”李璟还是有些担忧。这位弟弟如此胆大,孤身来到金陵,应该有恃无恐,不知道在暗处隐藏了多少实力呢。 “若不成功,咱们仍要剿灭‘黑云都’,让天下人知道此事与我大唐无关。”冯延巳道。 李璟的担忧仍未消除,“天下人会相信吗?” 人生一世,在此一搏。陈觉豁出去了,“陈觉会主动承担所有责任,以死为皇上分忧。” 这还差不多。李璟点点头,然后又装糊涂道:“你们刚才说的,我都没听到。银两可去国库领用。下去吧。” 离开皇宫,冯延巳对陈觉道:“陈老弟,大唐安危全在你手。去办吧。”说完,扭头而去。 我为啥要想出这鬼主意呢?陈觉骂自己。好吧,不成功便成仁。 这夜孟昶睡得很香,醒来出房,阳光普照,甚是怡人。众人早已准备好,在院中等候。 灿烂一笑后,孟昶挥手道:“出发。” “施主还回来吗?”法眼文益也早在寺门处等待。这位小施主行为诡异,难以判断。 孟昶合掌道:“大师觉得呢?” 文益身后的法灯说话了,“你愿回便回,不愿回便不回,绕什么圈子。” 根据所看武侠小说判断,酒肉和尚都是高手。孟昶笑了笑道:“我愿回,但不知能不能回。” 法灯道:“随便。” 文益却微笑道:“随时。” 李谷在后道:“都是大师!” 孟昶点头,“好吧,大师们,再见。” 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 城门处聚集了很多人,李璟与南唐众臣都在。孟昶等人主动下马,来到他们面前。 “恭迎大蜀使节!”冯延巳比前次有礼貌多了。 孟昶仿佛没看见也没听见,径直到了李璟跟前,拱手笑道:“多谢大唐使节出城相迎。” 还是不肯示弱。李璟只好还礼道:“请随我来。”已经不用皇上的自称。 金陵的繁华在当时首屈一指,坐骑上一路走过,围观人群众多,偶尔传来几声喝彩。李璟在马车内,喝彩当然是对孟昶的。 这走在路上也能迎来喝彩啊,孟昶好是得意。扭头一撇,不禁笑了。是我们的乞巧门大当家虫哥。身穿锦衣,手舞足蹈,指挥大家一起道“好”。 行行出状元,小虫便是乞丐中的状元。孟昶为自己的慧眼自豪。 韩熙载主动来到李谷身旁,“李兄,没想到咱们以这种方式相见。” 李谷笑道:“韩兄,我倒挺喜欢这种见面方式。” 到了皇宫外,宫门焕然一新,张灯结彩,显然准备充分。其实这是韩熙载的主意,昨夜匆忙布置的。 李璟主动出轿,孟昶随即下马,二人并肩入宫。宫殿的金碧辉煌,小桥流水的精致,相得益彰,情趣盎然。只可惜每个人都满怀心事,无暇观赏。 来到圣德殿,李璟不自禁地挽起孟昶胳膊,道:“弟弟,请进。” 孟昶没有拒绝,谦虚地道:“客随主便,哥哥先请。” 多好的哥俩!只可惜美好总是太短暂。孟昶到达金陵城外时,只有冯延巳几人迎接。 这一路上,已习惯这种冷淡,孟昶毫不介意地热情打招呼。“冯大人,好久不见。” 冯延巳领教过眼前这位的套路,绷着脸道:“恭迎大蜀使节来我金陵。”他有意这么说。即使你是皇帝,现在的身份也不过是使节。 孟昶似乎并不介怀,笑道:“冯大人辛苦。唉,怎么没见大唐使节呢?” 冯延巳一板一眼地道:“老臣便是。” “原来是这样。”孟昶露出不悦,向李谷等人挥手道:“撤!” 李谷故意问道:“撤哪?” “我那王兄没诚意,不谈了,撤回寿春。”孟昶道。 冯延巳摆起架子,道:“我们皇上在殿上等候多时,还请使节与我同去。” 孟昶脸色大变,道:“我又不是大唐臣子,为啥要去拜见你们皇上呢?” “不是您提出在金陵和谈的吗?”冯延巳不解问道。 “是啊,你看我都来了,可你方使节为何还不露面?”孟昶道。 冯延巳挺直腰板道:“冯某便是本方使节,全权负责此次和谈。” 孟昶习惯性地笑了下,摇摇手指道:“胡闹,冯大人,你不够格!” “那就请与我去见够格的人吧。”冯延巳顺水推舟道,虽然对方的话刺得他心很不痛快。 “清凉寺在哪?”孟昶突然问道。 冯延巳一指西面,道:“城外西隅。” 孟昶点点头道:“好,我们便在那里歇息,第一次和谈的地方就在那里吧。” “这?”冯延巳无语。 “那里不属金陵?”孟昶故意问道。 冯延巳忙答:“属我金陵。” 孟昶又是一笑道:“我可没违反约定。我在那等三日,若仍不见约定的使节,便会离开。”说完,挥手对众人道:“走,去清凉寺!” 留下尴尬无比的冯延巳在那痛骂不已。得,咱是斯文人,只在心中骂骂吧。 孟昶等人下马走进清凉寺时,寺内香客众多,人气鼎沸,这源于法眼文益的大名。 随着人群入院,孟昶发现位小僧人正在清扫落叶。细看,是自己最小的表弟净乐。 走到他跟前,孟昶笑问:“文益大师呢?” 净乐抬头一望,愣了下后恢复平常答道:“午休。” “你们在这还好不?”亲情犹在,再加上当年入蜀的同行,孟昶关心问道。 “好。”比孟昶还小两岁的净乐回答的很干脆。 很有长进嘛,孟昶决定考考他。“敢问小师傅,你在做什么呢?” 净乐答道:“施主,你认为我在做什么呢?” “扫地。”孟昶微笑着道。 “那我就是在扫地。” 孟昶反问:“地在脚下,若被扫去,众生何处落脚呢?” 净乐毕竟年幼,一下子呆立在那,答不上来。 “地若在脚下,如何能扫?”一胖僧人过来替他答道。 净乐连忙合掌恭敬地道:“法灯大师。”自那日后,寺内再无人小觑这位怪异师兄。 孟昶眼尖,瞧见法灯腰间挂一葫芦,笑道:“酒在腰间,如何能饮?” 法灯解下葫芦,放到嘴边饮了两口,又放回道:“这样便能饮。” 孟昶拿过净乐手中扫把,在地上扫了几下,道:“这样便能扫。” 法灯摇头,“请施主扫贫僧脚下之地。” 这?还真不行。孟昶无语对答。 “你脚不拿开,怎么清扫?”留妍瞳帮腔答道。 “哈哈。”法灯笑问孟昶,“问施主,净乐没有在扫地,那在做什么呢?” 孟昶知道自己无法参透禅中奥秘,为自己的卖弄汗颜。尴尬笑道:“大师认为他在做什么,那就是在做什么。” “不。”法灯道,“是施主心中认为他在做什么,他便在做什么。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世事万象,无外乎心。” 孟昶点头,“大师教诲的是,弟子牢记。” “施主,请跟我来。”法灯已先迈步,“已准备好五间厢房。” 知道我来?孟昶边走边问:“大师怎知那厢房是为我准备?” 法灯又举起酒壶,饮了一口,道:“施主可知我饮的是什么?” “酒。” 法灯不再说下去,这其中的道理让孟昶自己体会。 李璟可没心思体会冯延巳的那通叙述,有些埋怨地问道:“冯爱卿,下面我们该怎么做呢?”你让我怠慢,现在我怠慢了,却成了这样,你该承担责任。 “既然他说等三日,那皇上就三日后再去清凉寺,磨磨他的气焰。”冯延巳恨恨地道。 “臣觉得不妥。”魏岑出列道,“每过一日,那蜀皇帝便会气愤三分。和谈起来,他便会加大筹码,将气撒到我大唐头上。” 李璟没好气地问:“你是让朕现在就去见他吗?” “皇上万万不可。”冯延巳忙道,“如此一来,只会让他气焰更加嚣张。” 见皇上左右为难,陈觉不失时机地表现自己,出列道:“臣有一策。皇上可以朋友身份明日去趟清凉寺,既可保住颜面,又不失礼节。” 这倒也是个办法。李璟略微思考下,点头认可。 庐州刺史皇甫继贞与合州刺史皇甫辉是叔侄俩,所以蜀军未到便快马向侄子求救。只可惜蜀军的速度太快,救兵未到,他们已到。 这次蜀军没有采取围城逼降的策略,一到城下,便开始猛烈地攻城。 皇甫继贞唯有求老天保佑能守住庐州。 宣州刺史陈诲是咱们的大熟人,湖州兵败的那位。他如今的形势更加不妙,连求老天保佑的空闲都没。 赵普亲自率慕容彦超、吴程大军向宣城发动猛攻。 你们先前不是骂我们胆小不敢战吗?好呀,现在让你们看看俺们真正的实力。蜀军将士如狼似虎,不到两个时辰便攻破东门。 陈诲哪敢停留,上马出城狂逃。 “陈大人,咱们又见面了!”一人长刀握手,立马挡住他的去路。 这人谁啊,好像见过。“你是?” “湖州吴程。” 想起来了,曾经假降的那位。“原来是吴将军!我降,我真降!” 吴程根本不理会,纵马向前,长刀一挥,砍下他的首级。当年以砍降兵人头取乐,今日让你也尝尝此中滋味。 赵普、慕容彦超、吴程立在宣城城头,遥望北方,心中惦记着那位最爱的人。你,还好吗? 当然好,我们的孟昶睡得很香,连法眼文益走进也没醒。 文益对着这张熟睡的脸慈祥地笑了笑,然后走出。 杜逸风客气地问道:“是否喊醒皇上?” 文益摆手,道:“睡随缘,醒亦随缘,勿要惊醒这难得的‘缘’。” 众人没听懂,但大师的好意谁都明白。李谷合掌道:“谢大师。” 那边过来群人,簇拥在当中的正是李璟与儿子李从嘉。既然是朋友身份,带上儿子更显自然。 “大师。”李璟主动称呼。 文益微笑道:“机缘未到,施主恐怕来得不是时候。” 李璟不明白。李谷识得这位南唐皇帝,拱手道:“皇上在休息,请勿打扰。” 李璟心中泛起不悦,强忍着道:“那我便在门外等候。” 此来只有冯延巳跟随,他怒道:“岂有此理!快些将其喊醒。” 段思盈、留妍瞳已挡在门前,娇声道:“这可由不得你!” “一切随缘,请施主与我去禅堂等候吧。”文益对李璟道。 李璟无奈点头,随之而去。 禅堂内,饮茶多时未见人到,李璟有些不耐烦了。 “父皇,他不会来的。”李从嘉突然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为何?”李璟不解。 李从嘉摇摇头,“孩儿只是有这种感觉。” 一直禅坐默念的法眼文益睁开双目,微笑着道:“小施主聪明非凡,慧根异常,看破玄机,却忽略个关键,人心不同。老衲觉得他会来。” 李从嘉不服,“为何?” 文益微笑望向门外,但听脚步声渐近,孟昶匆匆而入,满脸笑容,向着李璟喊道:“王兄,王兄,张三来也!” 李璟努力笑着,“张三兄弟,哥哥想你的很哪!” “一路奔波,太过劳累,以致熟睡不醒,不知王兄来此,望勿怪罪。”孟昶边说边坐到一侧椅上。 李璟尴尬而笑,“是做哥哥的方听到弟弟已到金陵,未曾远迎,罪过罪过。” “两位兄弟见面,必有许多知心话,老衲先行告退。”文益站起道。 你若离开,将会多尴尬。孟昶、李璟同时挽留,“无碍,大师不必离开。” “王兄还记得咱俩的煮酒论英雄吗?”孟昶先道。 李璟笑道:“自是记得。” 孟昶叹口气道:“当时咱们提到的英雄,还有几人仍在世上呢?” 李璟想了想,语气略带苍凉地答道:“似乎只余两人。” “哪两人?”冯延巳在后好奇问道。 你是真笨还是装傻啊,不就眼前这两位吗。众人纷纷不屑望了他一眼。 然后说什么呢?李璟与孟昶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气氛有些凝重。 “他便是李从嘉吧?”过了好一会,孟昶才说道。 李璟点头,“幼子李从嘉,扬州赛诗台时出生。” 两人又不禁回想起赛诗台那幕,大堂内寂静无比,再一次陷入凝重。 “两位既然无话可说,便由老纳来说吧。”文益含笑道。 50 茯苓道:“那刘崇好大喜功,爱自作聪明,若咱们假装撤退,他或许会出城追赶。” 这个大家都知道,可怎样才能让他上当呢。 “咱们就演一出戏。”紧跟着茯苓说出心中想法。 听后众人皆点头。 唐糖补充道:“保险起间,不如就由我与茯苓姐姐留在最后。” “万万不可。”符彦卿等将道。你是皇妃,肚子里还有皇子,怎么可以呢。 “我是恬妃,难道我的懿旨不管用吗?”唐糖俏脸一扳,道。 管用,肯定管用。符彦卿等人只好答应。 寿春城下出现了激烈的争吵,一字一句全传到城头刘崇的耳中。 “林仁肇走了,就剩刘崇这个小兔子崽子,符将军,你还犹豫什么?” “我怎会怕他?只是皇上临走时嘱咐过不许攻城,难道你想抗旨?” “此一时,彼一时。如果符兄害怕就靠后,所有罪责由我武漳一人承担。” “我是主帅,我说不许攻就不许攻,违令者,斩!” “你敢斩我?你知道我是谁不?” “知道,你是皇上的叔叔。那又怎样?” “不怎样,我可不想和你在这瞎耽误工夫。我去攻打庐州,总可以了吧?” 过来两女子,刘崇都认得,一位皇妃,一位御医。 “符叔叔、武叔叔,你们这是做啥?”皇妃娇声问道。 “老符他不知变通,延误战机,实在可恶。” “老武他要抗旨不遵,不听帅令,请皇妃为老符作主。” “哼,大敌当前,将帅不和,都该罚。”皇妃脸色大变,娇喝道。 “妹妹不可鲁莽。”御医阻拦道。 嘿嘿,好看。刘崇喜笑颜开。 “刘崇那小人还值得你俩争吵吗?”皇妃手指城头道。 “就是,这不是让人看我大蜀的笑话吗?”御医跟着道。 “那你俩说该不该攻城?”符彦卿问。 “攻,当然要攻,打他个西瓜烂,打得他满地找牙。”皇妃道。 好狠的女人。刘崇忙捂腮帮子。 武漳大笑:“老符,你看吧,连皇妃也同意攻城。” “武叔,我还未说完呢。”皇妃继续道,“可皇上他又说不许攻,真让人为难。” 嘿嘿,就是让你们为难。刘崇偷笑不已。 “我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女御医道。 “姐姐快说。”皇妃催促道。 御医道:“刘崇胆小,缩在城中是不敢出来的,咱们何不……”声音越来越轻,刘崇隐隐约约听到“金蝉脱壳”“虚张声势”“庐州”等几个词。 “好主意!”众人听后大赞不已。 “刘崇小儿听着。”符彦卿指向刘崇道,“速速出城投降,否则我将围到你弹尽粮绝。” “有本事你来攻!”刘崇有恃无恐地喊道。 符彦卿无奈地道:“若不是皇上有旨意,早就要了你的小命。你有种,我已请旨攻城,等着瞧。” 等着就等着,你能把我怎么的。刘崇不服气地想。虽这么想,可那“计”到底是什么呢?他心存疑惑。 夜间,刘崇凝视着蜀营。灯火依旧,营帐依旧,没有什么改变。他们难道真得安心下来,等攻城的圣旨?若真攻城,寿春可就惨了,我可就惨了。 “大帅,发现一支队伍正向南进发。”探子来报。林仁肇一走,刘崇就下令部下称呼其为大帅。 向南?庐州?刘崇忙道:“速去再探,详细点。” 探子很快会来道:“队伍源源不断,是蜀军,不举火把,显然是怕被发现。” “有谁?”刘崇问。 “旗上有‘符’也有‘武’。” 两员主将都去了,真没把我放眼里啊。刘崇有些生气。 “属下算了下,至少有两三万人。”探子又道。 金蝉脱壳?刘崇突然明白了。蜀军正暗暗调动人马攻打庐州。 这莫非就是他们的“计”?在寿春虚张声势,真正的主力已向庐州。刘崇心中好得意。哈哈,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大帅面前献丑。 如果说主力走了,那这里还剩什么呢?刘崇突然有了袭营的念头。若成功,岂不大功一件?不行不行,太仓促,再说蜀军主力还未走远,得不偿失。好吧,等明日再说。他立刻下令全军做好准备,见机行事,给蜀军致命一击。 翌日凌晨,蜀军又在城外叫阵,却是唐糖和孙茯苓两个女子。 “刘崇,快快投降,饶你性命!”唐糖喝道。 孙茯苓跟着道:“若投降,以前的过错既往不咎。” 刘崇在城头笑问:“怎么派来了你俩,那几个想要我命的将领呢?” “哼,谅你也不敢出来,他们都在睡大觉呢。”唐糖不屑道。 “哈哈。”刘崇大笑道,“恐怕不是吧?” 唐糖娇声道:“你知道就好。反正你今天又要做缩头乌龟,实话告诉你吧。想我堂堂大蜀皇妃,若不是为了引你出来,怎么会到这跟你说这些废话。” “妹妹,我们走吧。”孙茯苓有些不愿唐糖泄露天机。 哼,继续装。你们故意让这皇妃出来,不就是故意吓唬我有埋伏吗?告诉你们,你们大错特错了,我刘崇可不是一般的人。好,叫你们好看。下了城头,上马拔剑,大喝道:“蜀军主力不在,开城门,全军出击!活捉蜀皇妃!” 寿春守军汹涌而出,扑了上去。 “姐姐,他还真敢出来啊!”唐糖有些惊慌失措。 “叫你不要这么多话,被人家看出破绽了吧。”孙茯苓假意责怪。 “快跑啊!”唐糖纵马回奔。 茯苓忙喊道:“妹妹慢点,小心孩子。” 唐糖吐了下香舌,放慢了速度。 见蜀军后撤,刘崇更加得意,“冲啊,活捉蜀皇妃!” 寿春守军象挣开牢笼的虎狼叫嚣着加快了追击的速度。 眼看就要追到,蜀军停了下来。唐糖转身笑望着拼命前冲的刘崇。 哈哈,孟昶,把你老婆活捉,何等的痛快!刘崇仿佛看见天下所有人震惊和崇拜的目光。 “你说什么?”唐糖问道。 刘崇一愣,原来已到跟前,忙勒缰停下。“哈哈,我要活捉你,我要让孟昶颜面丢尽。” “是吗?你觉得他们会愿意吗?”唐糖说着,从身后出来两位少年,一刀一枪,正是那夜活捉刘崇的赵崇韬、李承勋。 他俩怎会在这?刘崇大惊。 “你在看看周围。”唐糖努努嘴。 天哪,怎么四周全是蜀军,符彦卿、武漳赫然在列。 “你们听着,不愿意送死的便扔下武器投降!”符彦卿大喝道。 “咣当”,最先扔下剑的竟是刘崇,“我投降,我投降!” 晕倒,什么人啊!跟你做对手真是种屈辱。蜀军所有将士都摇头不已。 兵降降一个,将降降一窝。其他唐兵毫不考虑地扔下武器,举手投降。这其中不少人早有这想法,只不过没找到时机。 来到寿春城下,双手被缚的刘崇抬头没好气地道:“还不快开城门!” 懂了!余下那点守兵识趣地打开城门,列队欢迎。 “管夫人好计策,符某佩服。”进城的符彦卿赞道。 “若没有我引敌,怎会这么轻易。”唐糖撅嘴道。 符彦卿忙笑道:“是啊,是啊,符某还要多谢皇妃。” 孙茯苓低声道:“其实你最应该谢的是他。” 符彦卿不解。 唐糖可爱地笑道:“临走时,他早就将遇到的困难和解决的办法告诉我俩,让我俩帮助符将军。” 皇上,我的好皇上!老符服了你! 薛夫人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第一时间来到符彦卿面前,恳请饶了刘崇性命。 符彦卿摆摆手道:“关于公子的性命,皇上早有交待,我们一起去刘大帅床前吧。” 刘仁瞻床前已聚集了很多人。武漳、唐糖、孙茯苓,还有痴呆的孙晟,被缚的刘崇。 符彦卿走上前,对刘仁瞻一拜道:“刘大帅,皇上给你请的神医在这。如果你肯让她医治,便闭下眼睛。” 刘仁瞻双目直瞪。 薛夫人劝道:“老爷,你这是何必呢。” 符彦卿早就预料到,指着刘崇道:“皇上有旨,刘公子劫我皇妃、御医,按律当斩,但若大帅允我御医救治,则可免死罪。” “老爷……”薛夫人痛哭。 刘仁瞻双目仍未闭上。难道他对这个儿子已彻底失望? “罪人是我。”一直痴呆的孙晟突然很清醒,“大帅,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啊。若属下的离去能挽回大帅父子性命,孙某去了!”说着,昂头向房侧柱上撞了过去。 武漳快步上前,将其使劲抱住。 刘仁瞻目中含泪,痛苦地闭上双眼。 “快,快给大帅医治。”符彦卿忙喊。 孙茯苓早已等着这刻,上前诊断。 “是你爹救了你!”符彦卿挥手示意给刘崇松绑。 刘崇头低的快要触到了地,羞愧难当。 两天半兵不血刃拿下寿春,第一个任务完成。但符彦卿不敢松懈,马上下令全军向庐州进发,争取快速完成第二任务。 为了皇上,我们愿意星夜兼程,我们愿意献出所有,包括生命!望着惊愕万分的陈觉,孟昶道:“我的条件就这两个,在金陵,与你们皇上谈。你可以回去传达我的意思。若不答应,就不必谈!” 这样优惠的条件怎么可能不答应呢?陈觉的惊愕变成欣喜,“答应,肯定答应。只希望蜀皇帝不要改变主意。” 这下轮到孟昶惊愕,“陈大人这是什么话?我孟昶金口玉言,何曾反悔过?” “口误,口误。”陈觉忙道,然后带着颗快乐的心纵马奔回金陵。这结果算不算马到成功呢? “糖糖,你真是我的好宝贝!你咋知我的想法呢?”帐内无人,孟昶抱着他的恬妃。 唐糖撒娇道:“轻点,别压了孩子。我不但知道你会选金陵,而且知道你不会带我去。” 孟昶往她俏脸上亲了下道:“金陵很快就是咱的,到时你想去住多久就多久。” “才不呢。”唐糖一噘嘴道。 “为啥呢?” “因为得了金陵,你便会去占领下一个目标。你不在那,我呆那有啥意思。” “哈哈,我的好糖糖,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你才是蛔虫呢!” “我是蛔虫,我是蛔虫,让我这只大蛔虫来听听你肚子里小蛔虫的叫声。” “轻点,别压坏了小蛔虫。” 帐内温馨融融,情义浓浓。 林仁肇的离开只有一个人高兴,当然是刘崇。因为他又一次成为寿春城的主将。 薛夫人清楚儿子的好大喜功和那点不入流的小聪明,专门将其喊到刘仁瞻床边,一再叮嘱。“崇儿,如今的形势很明显,你应以大局为重,坚持林将军的策略。” 刘崇不以为然,“你们都怕那个蜀皇帝,可那日他还不是乖乖听我的。娘,你放心,爹不行了,就看我的吧。我一定会给爹争气,名扬四海,流芳千古。” 刘仁瞻听得双眼直睁,痛苦万分。 母慈害子。薛夫人误解了儿子的意思,为他有这志气而开心。“崇儿,这样就对了。记住母亲的话,坚决守城,不可胡来。” 刘崇心中不屑,表面上还是恭敬答道:“孩儿明白。”皇上都不要这城了,死守下去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我只有打败蜀军,才能一战成名,名扬天下。 林仁肇的离开没有让孟昶或者符彦卿等蜀将高兴,虽然最应该高兴的是他们。 符彦卿甚至有些郁郁不乐地道:“好不容易遇到个好的对手,却就这么走了。皇上,你换人来攻城吧。” 孟昶也不是很开心,“你说换谁呢?” 符彦卿朗声道:“谁都可以。刘崇小儿,我蜀军中能打败他的人数不胜数。” “这么说,符将军是嫌任务太轻?”孟昶问道。 符彦卿低头不答算是默认。武漳慌忙替他掩饰道:“符将军因为林仁肇的离去惺惺相惜而不悦,语言冲撞处,皇上莫要怪罪。” 孟昶使劲瞪了武漳一眼,对符彦卿道:“既然符将军觉得任务轻,那朕就给加一些吧。三日内拿下寿春城。” 符彦卿拱手道:“不需三日,只需一日。” “朕还没说完呢。”孟昶继续道,“不许攻城,寿春城不许受到丝毫损坏。” 这有点难,但刘崇那小子好对付。符彦卿想了下,爽快答应:“行。” “行什么行,我还没说完呢!”孟昶又道,“七日后再拿下庐州。” 这,这难度有些大。符彦卿思虑良久,还是不敢答应。 孟昶显然不管这么多,大声道:“符彦卿听令。” “末将在。”符彦卿出列。 “朕任你为寿、庐征讨使,此处所有兵马尽归你调遣。三日夺下寿春,七日拿下庐州。若有误,军法从事。”孟昶下令。 这?符彦卿犹豫着。 武漳惊奇问道:“那皇上您呢?” 孟昶笑道:“我要去金陵。” 啊?众人大惊不已,齐声阻拦:“皇上,万万不可!” 孟昶一翻白眼,“还有朕不能去的地方吗?符将军,只要你完成任务,就给我的谈判加了砝码,给我的安全加了保障。你可明白?你等可明白?” 符彦卿不再犹豫,语气铿锵有力地道:“皇上放心,若任务未完成,符某献上项上人头。” 其他将领纷纷以项上人头表决心。 “朕不要你们的人头,朕要自己的人头。”孟昶道。 “我们陪皇上去吧。”赵崇韬、李承勋请命。 孟昶眼一瞪,“你们去做什么?只要你们听符将军的,把任务出色完成,比陪在我身边有用多了。” “皇上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众将齐声道。 孟昶到达濠州,对郭廷的识大局好一番赞赏,并立刻委以重任,仍旧将濠州交给他。 郭廷感动地泪流满面。在听说孟昶要去金陵时,马上说自己的家眷如今还在那,很让人担心。 “郭大人放心,保证毫发不损。”同去的李谷很自信地道。 孟昶笑道:“李侍郎可不是个随便允诺的人,郭大人还不放心吗?” 郭廷赶紧跪拜谢恩。 “你们也不能闲着。”孟昶道,“郭大人,你与孟将军立刻兵发扬州。不战,只是施压。” 郭廷、孟坚接令行事。 去金陵的人不多,除了孟昶、李谷,便只有段思盈、留妍瞳及杜逸风夫妇,唐糖因为怀孕,自是不能随同。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韩继勋、韩保贞率“刀锋”们永远在周围。 此时的南唐德政殿上正陷入深深的惊诧中,李璟更甚。 如果说扬州赛诗台的孟昶还有些遮掩,如今是**裸的毫无保留的告诉人们,他孟昶是个胆子比天还大的人,即使是敌人的腹地,他也会来去自如。 惊诧过后,是一片议论声,还包括争吵声,怒骂声。 说英雄,谁是英雄?李璟不得不低头承认这位小兄弟才是真正的英雄。他缓缓抬起头,大声喝道:“肃静!” 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立刻传令各关隘,一律放行。”李璟下旨。 魏岑小心翼翼地献计道:“应该以最高礼节迎接和招待,方能显我大唐诚意。” 冯延巳忙道:“万万不可。如此一来,只会显得我大唐理亏。是他大蜀犯我境,理亏的是他们。” 朝堂上一下子分成两派,乱哄哄起来。 李璟不得不又一次大声喝道:“肃静!” 安静下来。 “冯爱卿,你来操办和谈之事。”李璟心中很不服气,不停给自己打气。不能服软,不能服软。 周宗也是个不服软的人,所以才被冯延巳等人排挤到饶州。“赵大人,我饶州虽已降蜀,但蜀军不可进城。”接到皇上准降的圣旨后,他亲自来到蜀营谈判。 赵廷隐有些不悦,“周大人,你的意思是?” “饶州虽换蜀旗,但我希望保持它的完整性,原饶州兵力仍要归我指挥,不能拆分的七零八落。另外,我饶州将士决不参加与大唐的战斗。”周宗详细解释。 赵廷隐有些发怒,王昭远抢在他之前道:“周大人此话怎解?既已降蜀,便是我蜀人,何来蜀军,饶州军之分?至于后面一条,我们大蜀有自己的官吏分配制度,兵力部署原则,除了听命,你别无选择。” 周宗头一昂,道:“你们不能欺人太甚!” 赵廷隐忍不住,怒道:“周大人若不是真心归降,那就免谈,一战便是。” 身后李雄忙道:“我们周大人也是为饶州安宁考虑,希望能够谅解。” 王昭远笑道:“其实皇上早有交待。若周大人降,饶州仍由原饶州将士镇守,周大人仍是饶州刺史。而且一再叮嘱,不可调饶州一兵一卒攻打南唐。周大人,你多虑了!” 听得此话,周宗无话可说。 赵廷隐跟着笑道:“经刚才一试,可见周大人是重情义的可用之人,我们也就放心了。” 周宗不能不再说话,忙跪地递上降书,“周宗愿降大蜀!” “哈哈,好。”赵廷隐大笑道:“现在下令,除饶州归降将士外,水军顺江直下,向安庆、池州等地进发,余下各路军马继续北上,尽早拿下景德、祁门、歡州等地。” 周宗一愣,“为何这么急切?” 王昭远并不隐瞒,“因为我们皇上已去金陵和谈,我们要为他增加砝码。” 这个皇上胆子好大!周宗心中惊道。其实用不了多久,他便会亲身体会孟昶的胆大了。因为他有位漂亮的女儿。 赵普也未闲着,开始动真格的了。下令慕容彦超、吴程从陆路,罗晟自水路,七日内拿下宣城与江阴。 每天演练,已有些腻了的众将士精神大振,开始发动了实打实的攻击。宣州告急!江阴告急! 如何引刘崇出城呢?符彦卿心中焦急,召集众将商议。 “何不分兵两路,一路攻击庐州呢?”武漳道。 符彦卿摇摇头,“那样一来,庐州自会防备,一击不中,反而会耽误时日。” “我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旁听的孙茯苓突然道。 身旁的唐糖道:“姐姐快讲,有我给你撑腰呢。” 是啊,人家有皇妃撑腰。“管夫人尽说无妨。”符彦卿道。 51 李从嘉眨巴下眼睛,从容答道:“心镜。”答案完全与年龄不符。 文益更是吃惊,“心中何来的镜?” “心中若无镜,怎能看见世间之瑕?”李从嘉睁大双目,反问道。 文益不住点头,不再追问,转而对李璟道:“此子慧根非凡,他日若无处容身,贫僧愿收为弟子,必能发扬我佛之法。” 李璟还未答复,冯延巳怒道:“此子为我大唐皇子,岂无容身处,休要胡说。” 文益笑笑,问身旁弟子:“净喜,你是何人?” 净喜恭敬答道:“跟随师傅前,弟子的父亲叫李存勖。” 李璟与冯延巳惊讶万分。人家才是正统大唐皇子。 文益继续道:“一切是缘,施主请回吧。” “谢大师教诲。”李璟告退。离开清凉寺的他内心起伏不定,仍停留在禅堂。解铃还须系铃人,谁是系铃人呢?我,抑或他?更或者我们都是?破镜?镜在何处?如何破? 孟昶的内心也正起伏不定,婵蕊刚禀报完一个不好情况。 今年雨水稀少,四川各地干旱严重,在川西之地又发生了两次大地震,受灾地区很广泛。两广及楚地虽灾害较轻,但粮食减产巨大。 “一切以大蜀内部发展为重。”孟昶心中沉重,语气也有些凝重,“糖糖,立刻向成都传朕旨意。令成都尽全力救灾,暂停向外供给。令各路人马以大局为重,尽量减少后勤开销。” 唐糖“嗯”后赶紧去飞鸽传旨。 “我们去帮糖糖。”段思盈、留妍瞳忙道。 孟昶不解,“她一个人足够了!” “以前可以,现在不能让她太劳累。”两人偷笑着追了上去。 孟昶还不解,要想发问。婵蕊道:“你个笨蛋!”双手在胸前作个大肚皮状。 “啊?糖糖有了?”孟昶惊喜不已。 婵蕊摇头道:“作孽呀!应该还是上学的年龄呢。”已无外人,她根本没眼前的人当成皇上。 孟昶笑道:“不能怪我,这个时代就这样。” “看你乐的那样,好贱!”婵蕊打了个哆嗦。 孟昶板着脸道:“你竟敢说皇上贱,不要小命了。” 婵蕊“切”了声,道:“快点说说怎么解决目前状况吗?” 国事才是大事。孟昶问道:“婵蕊,我们这边的军粮还能维持多久?” “一个月。”婵蕊早已算好。 孟昶点点头,“一个月,好,应该能行。这样吧,婵蕊,你回成都协助王朴,帮大蜀渡过这个难关。” “他应该有这个能力。”与王朴曾有过合作的婵蕊深知他的才干。 孟昶马上道:“这个我知道。但危机处理是门科学,他缺乏你的先进思路。有你协助,我更放心。” 婵蕊略作思考后道:“可以,但我名不正言不顺的,别人怎会听我的?” 孟昶从腰间接下自己的令牌递给她道:“我这就下旨,任你为户部副尚书。见这令牌如见朕,违令者,你可先斩后奏!” “好吧,给你个面子,我就做做这财政副部长的位置吧。”婵蕊显得很不情愿,“待来年,我就辞职。” “呵呵,辞职做什么啊?做专职家庭主妇?”孟昶开玩笑道。 “谁要做家庭主妇,我怎么也可以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吧。”婵蕊不屑地道。说完,猛然发现这句话有问题。那我不就是他老婆了吗? 孟昶“哈哈”笑道:“只要你愿意,我愿意舍身成全。” “去你的!”婵蕊早已俏脸通红,跑出了大帐,差点撞上正要进帐的符彦卿等将领。 “皇上,你又欺负婵蕊姑娘了?”符彦卿大笑问道。 孟昶摇头,“天地良心,从来女人欺负我!” 众将纷纷地偷偷笑。 “怎样?有什么变化没?”孟昶转移话题的速度总是很快。 “怎么骂怎么损,愣是不出来。”符彦卿道,“皇上,还跟他们费什么话,攻城吧。不出两日,我们保证夺下寿春。” “是啊,皇上,攻城吧。”武漳、赵崇韬、李承勋等将跟着道。 孟昶闭目好一会,方才睁开摇头道:“只许叫战,不许攻城!违令者,斩!” 众将无奈遵命离帐。 这帮将领刚离去,孙羽、张义德等寿春降将又进来。 张义德大嗓门响起,“皇上,为何还不攻城,再晚恐怕会耽误大帅的病情啊。” 孙羽等人跟着都这么说。 孟昶叹口气问道:“你们认为是一个人重要,还是寿春所有百姓重要?” “当然是所有百姓重要。”张义德大声回答。 孟昶点点头,叹口气道:“不是我不想救刘大帅,是因为我觉得对刘大帅来说,寿春的百姓比他自己还重要。战火若烧起,即使再怎么小心,百姓都会遭殃,所以我必须舍小取大。” 降将们离开后,孟昶仰头闭目。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是啊,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高坐龙椅的李璟长叹不已。 “这样做,既显我皇宽厚慈悲,又能暂解燃眉之急,皇上还犹豫什么呢?”魏岑继续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鼓动着。 冯延巳点头道:“只要金陵还在,一城一池的得失算什么,咱们还有机会夺回来。”说得多轻便,可机会会有吗? 也许这便是我心中之镜吧,不要也罢。李璟下旨:“立刻向饶州周宗、濠州郭廷传朕旨意,允降!” “皇上英明!”众臣伏地高呼。 魏岑又道:“臣觉得此时不可与蜀硬拼,应主动议和。” 李璟点点头。 冯延巳道:“如今之际,应以金陵为重。皇上,是否可以一边与蜀议和,一边将精兵强将调回皇都?” “爱卿说得有理。”李璟称赞道。 “臣愿为使节前往寿州向蜀皇帝传达皇上的意思。”自江、鄂兵败,一直抬不起头的陈觉又一次找到东山再起的机会。 李璟道:“好,陈大人快去。” 冯延巳想了下道:“皇上,刘大人已风瘫,我大唐第一良将恐要数林仁肇。臣建议速将其调回金陵,委以重任。” “这些小事,冯爱卿自行处理吧,不要来烦朕了!”说完,带着一肚子郁闷,李璟离座而去。小事?那什么才算大事呢?难道他以达到“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境界? 三位信使几乎同时到达各自目的地。 郭廷跪地接旨后,故意唏嘘了会当下困境及无奈,对金陵又是拜又是磕头,又是流泪哭诉内心的不舍。惹得周围众人不停抹泪。 然后,然后他的心笑了。 然后,然后他大喊道:“开城门,迎接蜀军!” 林仁肇跪地接旨后非常吃惊,却无语表述。皇上的意思很显然,是要放弃这座城池,放弃这里曾经忠心耿耿的将士,放弃这里曾经温顺忠厚的百姓,放弃……他流出热泪。 然后,然后他笑了,痛苦地笑,笑着笑着,变得放肆,他要彻底释放内心的苦痛。 然后,然后他往床上刘仁瞻跪拜,没有任何言语,坚强地转身离开,头也没回。不能回头,只因回头太痛。 孟昶跪地接旨后,头也不回地道:“可以和谈,但我有条件。” 跪地接旨?搞什么,乱写,怎么可能。 我真没乱写。陈觉进帐时,孟昶正背对着他,单膝跪地,左耳放在唐糖的肚上倾听婴儿成长的声音。 陈觉立刻拿出圣旨,大声宣读李璟的和谈请求,希望能吸引孟昶。 幸好孟昶还有右耳,听得很清楚。 “不知蜀皇帝有何条件?”陈觉早已料到。 “老公,起来办正事!”怀孕的唐糖说话语气显得更加温柔。 孟昶这才站起跟陈觉打招呼,“啊,是陈大人啊,咱们又见面了,好,好!” 好在哪里呢?若不是这机会难得,我情愿几辈子也不和你见面。陈觉尴尬地笑了下,道:“蜀皇帝有什么条件可以告诉我,我会转告皇上的。” 孟昶微微一笑道:“条件很简单,和谈的地点和人选由我决定。” 陈觉一愣。这就是简单? “人选我已想好,就你们皇上,我的王景兄吧。”孟昶继续道。 “这?”陈觉很为难,“我们皇上日理万机,恐无法成行。” 孟昶“呵呵”笑了下,“陈大人,我方谈判代表是我,除了王兄,你们还有可以匹配的人选吗?” 有理。陈觉道:“我会将这转告皇上。那地点呢?”你选的地方肯定在你的地盘上,皇上怎可轻易离开金陵犯险呢。 “地点嘛?还真成问题。”孟昶显得很为难,“到我的地盘上吧,又怕王兄胆小不肯。即使他肯吧,你们这些臣子也不肯,万般阻挠。好麻烦。” “是啊,是啊。”陈觉忙点头。 “老公,要不咱们就去他们地盘吧?”端坐在椅上,一直未说话的唐糖突然提出建议。 孟昶回头故意吃惊问道:“糖糖,你就不怕我遇难吗?” 唐糖不屑道:“切,害你的人还没出生呢!” “那你觉得哪里合适呢?”孟昶又问。 唐糖想了下道:“他们南唐已没剩几个好地方了,扬州咱们去过,干脆咱就直接去金陵吧。” 陈觉惊了!这,这也可能?逗我的吧? 孟昶笑了!这,这当然可能,因为我叫孟昶。李谷接过信,看后笑了。郭廷很诚恳地讲明不是自己不想降,只因家眷尽在金陵,所以必须要向皇上申请投降。 魏岑的手心直冒汗,这可是他唯一的机会。万一人家不同意,他又必须回到城中等待死亡或被俘。 “魏大人为何发抖,难道有点冷?”李谷笑问。 魏岑尴尬地回答:“已是深秋了。” “说得是,来人。”李谷吩咐道,“给魏大人拿件披风。” 披风拿了过来,竟然是圆形的,李谷示意打开。 打开后,魏岑的眼睛都亮了。里面包裹的珍宝闪着耀眼的光。 “这……”他故意装糊涂。 李谷笑了下道:“这是魏大人去金陵的盘缠,难道嫌礼太薄?” 魏岑无奈接过。不接,可能无法离开这里。接了,就得听人家的。你说他无奈不? “魏大人还不快回金陵?我们皇上可说了,再给你们七日期限。”李谷催促道。 魏岑忙不迭地快步出去,上马往金陵奔去。 “大人这是何意?”孟坚不解问道。 李谷笑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魏岑,从此只会为我大蜀的利益服务。” 孟坚还是不解,“何必用他,濠州迟早归我大蜀。” “孟将军,咱们的目的岂止这个濠州。”李谷进一步解释,“有时不用劳师动众便可获取城池,何乐而不为?” 孟坚似乎有些明白了。 孙羽、张义德等寿春降将不明白,一齐来质问孟昶为何弃城,为何没有让神医为大帅医治。 孟昶苦笑道:“弃城是因为我不能让她们受伤害,至于后一个问题,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们,是刘崇将他们赶出来的。” “就是,我们不计前嫌要去为他爹医治,那刘崇硬是阻拦,竟然挟持芸儿。”留妍瞳气愤地道。 孙羽等人相互望了望,伤心透顶。 “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是尽早拿回寿春,刘大帅或许还有救。”孟昶道。 孙羽、张义德等人一听,纷纷请战。 孟昶摇头道:“我怎能让你们与旧主对峙,岂不太不近人情。”然后下令道:“符将军、武叔,围城叫战。” 二人得令离开,孙羽众人紧跟着告退,赵崇韬、李承勋两位少年英才大踏步走进,跪拜道:“濠州无战事,李大人令我二人率部前来相助皇上。” “呵呵,走在我前头了,好个李侍郎。”孟昶龙颜大悦,“对了,你未来媳妇来这看你了。” 李承勋听后一喜,马上又板着面孔道:“这里是战场,来此作甚,累赘。” 孟昶“哈哈”大笑道:“承勋,人家还没嫁给你呢,加油!”然后吩咐留妍瞳,“快带承勋去见芸儿吧。千里迢迢来这不容易,别到以后埋怨我拆散了人家鸳鸯。” 李承勋乐滋滋地随留妍瞳离开后,孟昶喜滋滋地瞧着赵崇韬。 他被瞧得不好意思了,摸了下脑袋道:“老大,干嘛看着我笑?” 孟昶道:“崇韬啊,我现在见到你爹,我就害怕。” 赵崇韬不屑地道:“少来了,呵呵,谁不知道我爹见到你就头疼。” 孟昶忍住笑道:“现在不同了,你爹见到我就问,‘皇上啊,你答应我的事呢’,我都快崩溃了。” “你答应我爹啥?”赵崇韬问。 “我答应你爹给你找个媳妇啊。”孟昶故意生气地道,“看人家承勋,再看看你,我着急啊。” 赵崇韬脸色微红,“急啥,等我替皇上打下江山,自然会有。” “我等不及了。”孟昶摇头,“打下南唐后,我就为你和承勋赐婚。说吧,哪家姑娘称你的心。” “真的还没有呢。”赵崇韬也跟着拼命摇头。 孟昶道:“这也怨我,带着你们到处打仗,哪有时间谈情说爱。这样,拿下南唐后,我放你三个月的假。若这三个月找不到媳妇,永远别叫我老大。” 赵崇韬瘪嘴低头,心想大不了以后喊你皇上。 林仁肇用起了刘仁瞻的老招数,任符彦卿和武漳在城外不停叫战,就是不理会。要攻你就攻吧,大不了人城俱毁。 “有本事就来攻啊。”刘崇得意地叫嚣。 林仁肇摇摇头,道:“公子,若蜀军攻城,我们最多能守两日。” 刘崇颇不服气,“哼,休要长他人志气!” 林仁肇不再解释,摇着头离开来到刘府。刘仁瞻的床边除了薛夫人,还有唠叨不停的孙晟。 望着双眼露着坚强,浑身却有可力使不出的大帅,林仁肇叹口气望向孙晟道:“孙兄啊,你就清醒点,给我出出点子吧。我好为难!” “是我害了大帅,是我害了大帅!”孙晟仍说着。不知他是真疯颠,还是怕清醒后一起为难而装疯癫。 接到周宗的信后,李璟还在装。装镇定,装淡定。 当魏岑颤颤微微地把郭廷的信递上,他看后,装不下去了。非常愤怒地将信一扔,气喘吁吁道:“降,都降吧!降光了干净!” “皇上息怒!”众臣慌忙跪地喊道。 “息怒?你们谁有本事退了蜀军,我就息怒!”李璟完全没了平日的洒脱。 冯延巳忙自荐道:“臣愿领兵退敌!”他仍认为宣城的胜利是因为自己的威名。 众臣突然间纷纷请命。 李璟见大家争先恐后地为自己分忧,心气稍微平复些。叹气道:“好了,好了,明日再议。” 魏岑忙道:“皇上,他们只给了七日期限,还请尽早……” 冯延巳赶紧打断,“魏大人,什么七日十日的,休要多语。”尽给皇上填堵,不知道他生气,咱们的日子不好过吗? 李璟在上面不耐烦地道:“冯爱卿,你陪朕去趟清凉寺。” 李璟带着幼子李从嘉及冯延巳等人到达清凉寺时,法眼文益正在**。不方便打扰,在殿外倾听。 文益的**不落俗套,别具一格,弟子们聚精会神地盘坐听课,全没注意到李璟一行。 文益望见,却没任何表示,生怕影响了弟子们的思绪。 李璟等人在外听得不住点头称赞,已完全融入这氛围中。 接近尾声,突然后面有人大喊大叫着:“让开,让开,让洒家进去。”拨开众人,摇摇晃晃地向内进,竟是位肥头大耳袒胸露乳的和尚。 从李璟身边走过时,酒肉之味扑鼻而来,他忙掩鼻。 这和尚走进后,众僧纷纷露出厌恶之色。他毫不在意,盘坐而睡。 睡?没错,呼噜声可以证明。 如此祥和的气氛被破坏,李璟本以为文益会发怒或者责怪,谁知这位高僧象什么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般继续他的**。 **完毕,文益淡淡地道:“门外施主请进。” 李璟与幼子、冯延巳合掌而进,站立在侧。 文益颌笑而道:“有一虎,脖上系一金铃,谁能解下来呢?” 众弟子冥想许久,纷纷摇头。 “法灯,你可知?”文益向那怪和尚问道。 他睁开眼,伸个懒腰,答道:“弟子知。” “我也知。”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却是李从嘉。 李璟忙道:“从嘉,休得无礼!”然后合掌向文益道:“顽童无礼,大师勿怪!” 文益道:“贫僧眼中,人皆一样。既然你二人都有答案,不如上前写出对照。” 笔墨摆在他的两侧,那法灯与李从嘉同时上前写出心中答案。一位胖和尚,一位幼童,颇有些滑稽。 文益接过两人的答案,展示给大家,虽笔迹歪扭难看,但四个字却是一样:系铃之人。 众弟子恍然大悟。李璟与冯延巳汗颜不已。 如果今天有人问这个问题,大家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答出,解铃还须系铃人嘛。但那时这句话还未出世,恐怕除了孟昶、婵蕊或文益几人,便无人能答。 文益点头道:“法灯虽为厨僧,放荡不羁,却悟教义远深汝辈,不可轻渠;施主虽幼,不谙世事,却能看出禅中真谛,亦不可轻渠。” 弟子们点头称是。 文益望着法灯,微笑道:“法灯,以后这禅堂便由你管理吧。” 法灯象是变了个人,恭敬合掌,道:“弟子愿意。” “那位施主似有难事,你可愿为其指点?”文益又问。 法灯没有回答,走到李璟面前,指着一侧铜镜,问道:“施主可愿到那镜前?” 李璟没有犹豫,走了过去。 法灯到一旁拿过一锤,猛击,铜镜破碎。 众人皆惊,李璟更是不解。法灯放下锤,合掌道:“师傅前日作诗一首,施主可愿听?” 李璟点点头。 “时人不识古镜,尽道本来清净。只看清净是假,照得形容不正。或圆或短或长,若有纤豪俱病。劝君不如打破,镜去瑕消可莹。”法灯郑重颂道。 李璟还在领悟,李从嘉走过来拉着他的衣角道:“父皇,咱们走吧。” “为何?”李璟问道。 “大师这是让父皇去破镜。”李从嘉道。 双目透彻,目中双瞳闪着智慧的光,文益这位得道高僧心中也不禁一震。忍不住问道:“破何镜?” 52 战鼓依旧震耳,喝彩声依旧响亮,但精彩程度很明显不如昨日。 “林仁肇能识时务地极快变通,确实是良将!”杜逸风评价道。 孟昶点头笑道:“这样一来,我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师傅,我看还是先收兵吧。” 这边正准备鸣锣呢,那边已有人大喊道:“住手,都给我住手!”刘崇押着孙茯苓三人走了出来。 不论你是谁,都可能成为某一时刻的主角。刘崇成为主角。 林仁肇停了下来,有些尴尬地望着刘崇。 符彦卿停了下来,目吐怒火瞪向刘崇。 这一处出乎意料,孟昶很吃惊地望向刘崇。 身后的段思盈、唐糖吃惊过后,娇躯跃起,扑向刘崇。 “回来!”孟昶忙阻止。 两人赶紧停下,狠狠瞪着刘崇。 刘崇歇斯底里地叫道:“谁敢上来,我就杀了她们!” “公子。”林仁肇大喊道,“不可如此!” 刘崇不耐烦地道:“林叔叔你休管!” 孟昶提缰向前,冷冷地对林仁肇道:“久闻林将军英雄大名,不成想竟也纵容这等手段。” 林仁肇低头无语。 刘崇得意笑道:“这就叫兵不厌诈。蜀皇帝,怕了吧?” 孟昶侧目望向他,道:“刘家公子,你如果能有你爹的十分之一,也许下场便会好些。” 刘崇不服气地道:“现在你的御医在我手里,主动权在我,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老婆还在你手里呢,你怎么不提。孟昶望向孙茯苓,见她轻轻摇头,明白留妍瞳的身份还未暴露,便向留妍瞳微微笑了下。 留妍瞳回应了一个笑容,表示自己毫不害怕。 “姐姐别怕,若他敢动你们一根头发,我就把他碎尸万段。”唐糖娇声喝道。 孙茯苓笑道:“不怕,我们才不怕呢。” 孟昶不再理会刘崇,转而问林仁肇:“林将军,说吧,怎样才肯放了他们。” 林仁肇还未回答,刘崇抢答道:“放了我爹,你们离开寿春。” “林将军,这也是你的意思?”孟昶仍旧追问林仁肇。 符彦卿在旁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在下本很佩服林将军,现在看来,实在可笑!” 林仁肇面色通红,思虑良久,道:“若放了大帅,你们退出寿春,我可以保证她们的安全。”他知道实力远逊对方,为了胜利,颜面只好舍弃。 “林将军,我很佩服你!”孟昶笑道。 随你怎么讽刺吧。林仁肇不作声。 孟昶继续道:“若林将军为自己的面子而不愿用人质要挟,是英雄。现在林将军为大义而全不顾自己颜面,这才是真英雄!林将军,我相信你,所以我想请你来照顾他们。” “什么真英雄,不过如此!”符彦卿插话道。 事已至此,林仁肇不再辩解,道:“好。”然后转身道:“刘公子,把人交给我吧。” 刘崇很不情愿,但马上向前几位林仁肇的部下,接替了他的亲信。 孟昶点头道:“好。我下令退出寿春,两个时辰后请将军进城便是,你们的刘大帅便在城中。”说完,转身挥手下令:“撤!” 段思盈、唐糖等人很不情愿,想争辩几句,但见孟昶脸色极为难看,不敢言语,低头后撤,还不时回头望向孙茯苓三人,十分不舍。 回到寿春城,孟昶来见风瘫的刘仁瞻,道:“刘大帅,寿春城还予你,但孙羽、张义德等将士已归顺我大蜀,留下来恐会遭到破害,我必须带走。” “为什么?”服侍在旁的薛夫人感到很突然。 孟昶无奈笑道:“是你们家那宝贝公子手段厉害!” 薛夫人一愣,“崇儿回来了?” “很快你们便会见到他。”突然想到什么,孟昶又道:“老夫人,我为大帅请的神医在他手中,还请到时留下她为大帅诊断。” 薛夫人更是糊涂。 蜀军以及孙羽、张义德等降兵很快离开寿春,林仁肇率部来到城下,刘崇小心提醒道:“会不会有诈?” 林仁肇不屑地望了他一眼,道:“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出卑劣之事。”说完,率先进城。 “就这样让出寿春?”符彦卿等人不解问道。 孟昶面无表情地道:“还能怎样呢?我总不能不顾茯苓姐、妍瞳和芸儿的性命吧。” 唐糖气愤地道:“我们还好心请茯苓姐来给他看病,竟如此对待。老公,你为啥还要茯苓姐留下?” 孟昶叹气道:“如果他们肯让茯苓姐留下就好,就怕他们不肯,误了一代名将的性命。”而后下令在城外三里安营。 孟昶的担忧不无道理,进到寿春城,见到瘫痪在床的刘仁瞻完好,林仁肇立刻下令释放孙茯苓三人。 孙茯苓道:“我是受皇上之命来替刘大人看病的,请等我诊断后再走,可否?” “我爹的病不需要你们看,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别有用心。”刘崇道。 留妍瞳一听来气,拉着孙茯苓的手道:“好心没好报,茯苓姐,咱们走。” 林仁肇稍作犹豫,没有阻拦。 薛夫人急切地过来问:“哪位是神医?” 茯苓答道:“神医算不上,茯苓只是略通而已。” “万万不行,娘。”刘崇忙阻拦,“蜀人奸诈无比,会加害爹的。” “若要加害,何必等到此时。”薛夫人很明事理,“崇儿,你不会是怕你爹康复,追究你临阵脱逃之罪吧?” 刘崇忙摆手道:“孩儿绝无此意。只因孩儿曾劫持她们,怕她们怀恨在心。” 林仁肇一时愣住。原来公子是临阵脱逃出去的。 薛夫人显然下了决心,对孙茯苓道:“请跟我来。” 刘崇还想说什么,林仁肇抢在前道:“那就烦请御医为大帅诊病,便由我来向你们皇上禀明实情吧。” 刘崇突然发了疯似的拔出剑,一把揪住走在最后的芸儿,大叫道:“快些离开寿春,否则我就杀了她。” 薛夫人、林仁肇大惊,齐声道:“不可胡来!” 孙茯苓、留妍瞳更是吃惊。他为何如此拼命阻拦呢?如果她俩知道刘仁瞻严明的治军制度,便不会如此惊讶。临阵脱逃者,在刘仁瞻那只有一个字:斩!无论何人。 刘崇带着哭腔叫道:“娘,你不要害了孩儿!” 薛夫人食指一指,“你……”悲愤交加中,倒向地上。 留妍瞳急忙扶住她,孙茯苓忙上前掐她人中,以免昏厥。 薛夫人喘着粗气,说不出话。 刘崇趁机大声命令林仁肇:“林将军,快将她们送出城,你要遵守自己的承诺。” 林仁肇左右为难时,有些疯癫的孙晟从门口走过,唠叨着:“大帅,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大帅是不会让敌人来为自己医治的,那是最大的屈辱。林仁肇叹口气道:“好吧,请三位随我离城。” 刘崇似乎仍不放心,直到出了城,才收回架在芸儿颈上的剑。 “茯苓姐,妍瞳姐,芸儿。”专程在此等候的唐糖、段思盈、肖玉蓉欣喜着迎了上来。 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六个女人,娇笑不断,莺语连连,象是在演两台戏。 两个男人在一起其实更象在演戏,比如郭廷与魏岑。 “魏大人,期限到了,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做呢?”郭廷心中焦急,语气却显得很平淡。其实他心中已有了主意,可是他不能说出。 魏岑可没想到自己此次来濠州却像进了鬼门关,城头那一箭早让他魂飞破散,抹了下额头上的汗,道:“郭大人,如果死守,你觉得胜算几何?” 废话。郭廷反问:“魏大人觉得还有胜算吗?” 魏岑强硬地道:“就算毫无胜算,也要坚持到最后。只有尽忠,才能对得起皇上的恩泽。” “原来魏大人已有以死尽忠的决心,佩服!”郭廷讥讽道。 魏岑觉得这话中有话,放低声调问道:“难道郭大人没有这想法吗?” 郭廷叹口气,道:“皇上对我们臣子不薄,咱们做臣子的自当尽心尽力地为皇上办事。我本就是濠州刺史,死在这里自是应当,只可惜魏大人冤死在此,实在过意不去。” 越这样说,越说明你有主意。魏岑放下架子,谦恭地道:“如果有两全其美之策,那最好不过。” “两全其美之策可能没有,但我有心保全魏大人性命。”郭廷试探着停了下来。 魏岑忙道:“如今就你我二人,郭大人但说无妨。” 郭廷看出他的急切,故意引他,“魏大人,咱俩的家眷都在金陵,若投降,恐怕都会遭难。” 魏岑跟着道:“郭兄说的是啊。”称呼瞬间改变,表示着关系的亲近。 “但若……”郭廷指了指金陵方向,“准濠州投降,岂不……” “你是说……”魏岑恍然大悟。 郭廷又叹口气道:“我是不能离开濠州的,但魏大人可以啊。” “你是说……”魏岑又明白许多。 “我可以向蜀军表明我们的态度,并写信向皇上禀明濠州形势。”郭廷道,“我想蜀军会同意魏大人带信离开濠州的。” 魏岑上前紧紧握住郭廷的手,“郭大人放心,回到金陵,我必会尽全力促成此事。”只要能离开此地,别说金陵,天涯海角我都愿意去。周宗的内心在挣扎。 打,打不过。实力对比明显,水陆节节败退,城内惶恐连连。 降,降不得。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最大的挣扎来源于世人的眼光。周宗之所以来到饶州,是因为与冯延巳等人的不和,是受到排挤被赶出金陵。若降,人们会怎么说?会说他小肚鸡肠,会说他不顾大义。 李雄匆匆走来,见他闭目沉思,站立许久,方才小心地道:“大人,你没事吧?” 周宗睁开眼,道:“没事。李将军匆匆而来,莫非蜀军开始攻城?” 李雄摇摇头,递给他封信,“大人,蜀军送来箭信。” 周宗叹口气道:“撕了吧,又是劝降的。” “也许不是呢,大人还是看下吧。”李雄劝道。 周宗接过,看后醒悟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信是赵廷隐亲自写的,给他指引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恳请金陵方面允许饶州投降。 “速唤张将军商议要事。”他又命令。 张遇到后,三人紧急商议片刻,取得一致意见。 周宗不再犹豫,立刻疾书。细致说明蜀军的强大,饶州的困境,以及不降的后果。后果不是一般的严重,后果也不仅是将士性命的失去,更是饶州受战火涂炭后的悲惨。 出不去了。魏岑这才知道自已将和濠州共存亡,别无选择。他渴求地望向郭廷,寻求出路。 郭廷心中好笑。你起初的耀武扬威呢?你起初的作威作福呢?你起初的冷讽热嘲呢? 两人都不说话,冷冷坐着。 这时,校尉李彦贵小跑进来,惊道:“大蜀皇帝到了城下!” 二人慌忙站起,向城头奔去。 千军万马前,坐骑上的孟昶悠闲地享受这难得的阳光,象在自己家门前般。 “是他,果然是他!”扬州赛诗台上魏岑曾见过孟昶,有些恐惧地喊道。 郭廷探头望去,心中不禁耻笑魏岑的胆小。不就个小青年吗,又没有三头六臂,又不是凶禽猛兽,至于这样吗? “哎,那不是魏大人吗?好久不见,想我不?”孟昶发现了魏岑,笑着大声打招呼。 想你个屁。魏岑强打精神,大声道:“原来是大蜀皇帝啊,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娃呢。” 叫你再装。孟昶笑道:“魏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翻山偶遇虎,身不由己刀挥下’这句我记忆犹新呢。哎呀,魏大人,你带的这官帽实在不好看,还是摘了吧。”说完,一挥手,彭师暠劲弩一举,箭飞了过去。 怎么突然扯到官帽了。郭廷等人不禁望向魏岑的官帽。 魏岑还没反应过来,但见一箭飞来,将其官帽射落,毫厘不差。 “魏大人还是不带帽子好看些。”孟昶笑道。 蜀军中传来哄笑。 魏岑面红耳赤,甩手低声嘟囔了句“孺子不可教也”,吓得慌忙离开。 郭廷可丢不起这脸,大声向城下怒道:“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这位一定是郭大人吧。”孟昶笑道,“久仰,久仰。” 郭廷显然不吃这套。“两军交战,休要套近乎。” 孟昶马上进入正题:“郭大人,濠州城我势在必得,是战是降,给你三日考虑。”然后转身回到大营,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郭廷。 一回大营,李谷便汇报庐州有唐兵正向寿春而来。 “何人领兵?”孟昶问。 李谷答道:“林仁肇,大概是来营救刘仁瞻的。” 孟昶想了想道:“林仁肇与刘仁瞻情深意重,应是如此。他也是南唐猛将,不可小觑。谁去迎敌?” 在泉州从南唐投奔过来的孟坚实事求是地道:“若论治军,南唐刘大帅;若论勇猛,则非林仁肇莫属。孟坚不是他的对手。” “哈哈,那就交给我了!”符彦卿大笑道。 孟昶点头,“好,李侍郎,这里交给你。我与符老四、武叔前去会会这林仁肇。” 一听闻寿春陷落,林仁肇沉不住气了。无论庐州刺史皇甫继贞如何劝阻,也挡不住他杀回寿春,救出大帅的决心。 皇甫继贞无奈,只好又给他增加些人马。就这样,林仁肇率近两万兵马向寿春杀去。 接近寿春,远远便见蜀军早已列阵静候,只好吩咐安营列阵。 正在与手下将校研究对策,帐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心中烦闷的邻仁肇脱口大骂:“大胆,再有喧哗者,斩!” “林叔叔,林叔叔,是我!刘崇!”话音中,刘崇已闯了进来。 “公子?你怎会在这?大帅呢?”林仁肇不知刘崇临阵脱逃之事。 刘崇悲愤万分地道:“我爹重病,我出城求援,不成想孙羽等小人献城降蜀。我爹娘可能已遭毒手。”出城是真,求援是假,他是转来转去没找到好的去处,又害怕老爹知道加罪,准备回到寿春,但城已易主,只好在附近瞎转悠,思考到底去不去降。 林仁肇怒道:“若大帅遇难,我必杀他个片甲不留。公子莫急,待有了对策,我等誓死夺回寿春。” 刘崇得意地道:“我已有对策。” 林仁肇等将吃惊望向刘崇。 “前日小侄发现几个蜀人鬼鬼祟祟地往寿春赶,便一路跟随,用计捉拿了下来。你猜怎么样?里面竟有个大人物。” “谁?”林仁肇忙问。 刘崇更加得意,向外大叫道:“带进来。”他的亲信们押着三人进来,竟全是女子。 林仁肇是英雄,对这种行为自是看不惯,摇头道:“怎么是妇人?” “她们不是一般的妇人。”刘崇着急地指着打头女子道,“她是大蜀皇帝的御医,是那个死去的户部尚书管乙的老婆。” 那女子便是从成都匆匆召来的孙茯苓。她轻蔑地一笑道:“你等小人,休要提我家相公名讳。” 另一红衣女子杏目一瞪,更是不屑,“若不是你等使用江湖下三滥手段,怎能拿住我们。无耻,下流!” 孙茯苓忙向她使眼色摇头,示意不要作声。因为她的来头更大,是大蜀皇妃留妍瞳,专程陪同茯苓来寿春的。被不小心捉拿后,孙茯苓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隐瞒了她的。 “怎么回事?”林仁肇厉声问刘崇。 刘崇解释道:“我们人手太少,怕有闪失,便在她们的茶水中放了**药。” 另一圆脸女子是马依诺的曾经的侍女芸儿,因思念李承勋,此次随行而来。骂道:“不要脸!” 林仁肇摇头不已。大帅光明磊落,坦荡无私,为何生的儿子竟会如此。 “林叔叔,明日咱们就用她们交换我爹,交换寿春城。”刘崇给自己找了个开脱的理由。 这合适吗?林仁肇不知该不该答应。 “你不会得逞的!”孙茯苓三人鄙视不已。 次日,两军对垒,孟昶跃马向前,身后杜逸风夫妻、符彦卿、武漳紧跟。 林仁肇铠甲闪亮,手执长杆双头钺向前,十分威猛。当先道:“识相便快些退出寿春,退出我大唐。” 孟昶笑道:“林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休要多言,快亮家伙!”林仁肇举起双头钺大声道。他不想多说话,因为他知道这大蜀皇上的口才极好。说着说着,便会被他绕进去。 “好,就由符老四来会会林将军。”符彦卿挺槊纵马而上。 两位都是名将,武艺高强,砍拨刺挡,转瞬间已过几个回合。 双方战鼓响起,士兵呐喊声响起,好久没看到武将单挑的孟昶看得聚精会神,不时点头鼓掌喝彩。 林仁肇的双头钺威猛有力,符彦卿的长槊沉稳刚硬,都是实打实的招数,都是硬碰硬的接触。几个回合下来,两人虎口都有些发麻,却都不肯示弱,死死握紧手中兵器,向对方不间断攻击。 “只怕这样下去会两败俱伤!”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杜逸风不无担忧地道。 肖玉蓉跟着道:“那有啥。我们有的是人,他们可就这一位。” “师娘说得没错。”孟昶道,“但我不想那样。鸣锣收兵!” 锣响,符彦卿收长槊,拱手道:“能在我符老四槊下走数十回合的人不多,林将军算一个。佩服!” 林仁肇也是打心里佩服对方的武艺,还礼道:“符将军承让!”然后收兵回营。 回到帐中,刘崇很不高兴,“林叔叔为何不等我拿出杀手锏便收兵。” 林仁肇不停搓揉发麻的双手,道:“若能光明正大地取胜,何必用那卑劣手段。” 刘崇讥讽道:“你能取胜吗?” 鉴于这位是大帅的公子,林仁肇强压怒火道:“今日未分胜负,明日战后,再作计较。”敌军勇将众多,我军就我一个,明日不可如今日,万一两败俱伤,就让敌军占了便宜。他心中已有打算,即使无法取胜,也不能让自己受伤。 再一次对垒,杜逸风提醒符彦卿:“柔能克刚,未必一定要以硬对硬。” 符彦卿似有所悟,“多谢杜师傅指点!” 林仁肇的双头钺与符彦卿的长槊再一次纠缠在一起,你来我往,转眼就是数个回合。但与昨日大大不同,两人似乎都在闪躲,保留着气力,寻找下杀手的机会。 53 “刘公子,还不肯降吗?”孟昶笑着问城墙上的刘崇。 “降个屁,有本事你来攻。”刘崇脱口而出。 老爹生病,儿子上阵,但总缺少点什么?南唐将士普遍摇头感叹。 孙羽低声提醒道:“若真攻,寿春守不到两日。”孙晟对自己的过错悔恨不已,神经也有点糊涂,整日陪在大帅身边。现在能在刘崇这说上话的就剩孙羽。 刘崇转头盯着他道:“难道孙将军想降?” 孙羽的一片好心换来个驴肝肺,窝火得难受,发泄般道:“降又如何?援兵没有,粮草将尽,士兵就剩这些。皇上不要我们,我们又何必在这给他死撑!” 此话引来将士们的同感。他们觉得寿春就像没娘要的孩子,即将死在荒野。“是啊,这都多久没发军饷了!每天只能吃半饱,还打个毛仗!” 见群情激愤,刘崇忙道:“大家放心,听我的指挥,一定能打败蜀军!” 屁,你爹这样的人物都有自知之明,不是对手。就你?众人送给他鄙夷。 张义德没有吭声。他突然想起孟昶当年在朗州的承诺,他竟然真的往当时每个兵家中送去了三个月的军饷。 晚上,那帮朗州释放的降兵聚在一起,喝着酒,长吁短叹。 张义德道:“大家都是弟兄,就告诉大家句实话,我准备投奔他。” 谁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孟昶。众人道:“什么时候?张大哥别忘了带上我们。” 张义德还没表态,突然听得外面一阵骚乱。他大步走出,问跑过去的士兵:“出了什么事?” “刘公子跑了!”那兵大喊。 “大家不要慌乱,坚守自己的岗位。违令者,斩!”孙羽喝道。 刘崇这小子竟然不顾瘫痪的老爹,抛弃寿春将士,带着几名亲信从东门逃离而去。 孙羽不想增加大帅的痛苦,将伺候在旁的大帅夫人薛夫人喊出来方才禀报。 薛夫人一听最喜欢的这个儿子竟抛弃大家,独自逃生,猛地差点摔倒。“这个小畜牲!派人给我追回来!” 孙羽道:“夫人,算了。”其实孙羽方才派人追过,但这是大帅的儿子,追上后大家又不能动手,反而被刘崇剑伤两人。 “这事万万不可让大帅知道。”薛夫人叮嘱道,“孙将军,寿春的未来就交给你了!”说完,转身进屋。 这句话还有另层含义。孙羽寻思良久。大帅忠义无比,不会作出投降之事。我孙羽算什么,就由我来背这骂名吧。 见孙羽来找自己,张义德还以为是自己要投蜀的消息传到了他那。 “义德。”孙羽的称呼很亲近,“听说你与蜀皇帝很熟?” 张义德忙道:“那年在朗州曾有一面之缘,谈不上熟悉。” 孙羽拍着他的肩道:“他都喊你张大哥,还有什么隐瞒的。” “蜀皇帝为人可亲,与士兵亲如兄弟,大概称呼习惯了。”张义德解释道。 孙羽苦笑下道:“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现在我需要你去做件大事。” 张义德误会了,忙摆手,“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去刺杀他。” “谁说要刺杀他?”孙羽道,“我是希望你能代表寿春去蜀营与他谈投降事宜。” 张义德一愣。 “大帅风瘫,孙晟大人精神恍惚,公子又逃走。义德,你觉得寿春还能守多久?”孙羽叹着气问道。 张义德直摇头,“蜀军若攻,恐怕不需一日便可拿下。” 孙羽点头,“寿春的未来都在我的肩上,我要为大家负责。为避免不必要的牺牲,为寿春百姓的安康,我决定降蜀。” 张义德有些犹豫地道:“大帅或许不原意。” 孙羽道:“我这样做何尝不是为了大帅的安危。他都已这样,怎忍心他再受苦。薛夫人也是这个意思。” 张义德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前往蜀营。” 周宗望着狼狈逃回的张遇,没有责怪,“张将军快去歇息。”有什么理由责怪,结果早在意料中。 “周大人,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张遇没有离开。 “尽管讲来。” 张遇叹口气,道:“鄂、江防线比我们牢固吧?洪、抚、信等州实力也远胜我们吧?他们还有朝廷派去的援兵相助,结果如何呢?” 周宗当然知道这些,“张将军明讲无妨。” “我们挡不住的,还请周大人早作打算。”说完,张遇垂头离去。 可我能怎么做呢?除了拿鸡蛋去碰石头,除了拿将士性命去换取最后的失败。周宗痴痴望着鄱阳湖的水,象在寻找命运的归路。 既然是命运,归路便已注定。行在宫中竹林,偶见新竹,李璟情不禁吟道:“栖凤枝梢犹软弱,化龙形状已依稀。” “父皇,你说的是谁?”幼子睁大眼睛好奇问道。 是谁?李璟无法回答。他也不知这突然跳出脑海的新词说的是谁?是自己?是身边幼子?抑或是他?眼前浮现扬州烟雨阁内煮酒论英雄的一幕。说英雄,谁是英雄?说英雄,他说他才是英雄。 “父皇,你在想谁?”李从嘉又一次好奇问道。 李璟叹气道:“我在想一个这辈子都不愿见的人。若没有他,该多好。” “为什么?”孩子稚嫩的声音那么悦耳。 李璟没有回答。“从嘉,如果让你做皇上,你最想做什么?” 李从嘉忙摆着小手,“我不做皇上,我不做皇上,哥哥会杀了我。” 一阵冷风吹过,已是秋。下一个秋,我该在哪个地方?李璟叹气望天,然而天已被层层竹叶遮挡。 张义德看见孟昶,激动地说不出话。 “呵呵,张大哥,好久不见。”孟昶面带喜色。 符彦卿在旁大笑道:“张老弟,那晚你义正言辞,很是英雄,今日怎么扭扭捏捏起来了呢。” 张义德的面孔黑中泛红,低声道:“情形不同嘛。” 孟昶摆手道:“张大哥说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不论什么情形,都不会改变。有什么紧张的呢,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听了这话,张义德轻松许多,便把寿春城内的状况和自己来此的目的说了一通。 一听刘仁瞻风瘫,孟昶大惊道:“为何不请郎中救治?” “寿春城内哪有好的郎中。”张义德低头道。 “糖糖,马上飞鸽成都,让茯苓姐姐速来寿春。”孟昶当即作出决定。他不能让这位一代名将以这种方式度过余生。 回到城内,当张义德把孟昶的话转述后,孙羽赞道:“果然是明君。”赶紧开始布置,迎接两日后蜀军进城。 赵廷隐来到洪州,与王昭远探讨饶州战事。水军从水路,马步军自陆路,已将饶州重重包围,形势大好。 “周宗在南唐政权中无根基,无派别,所以才被发配到这饶州。”王昭远介绍道。 赵廷隐道:“如此说来,可以逼降。” 王昭远摇了下头,道:“但他自命清高,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也很有气节,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恐不肯降。” “那就打到他降。”赵廷隐笑道。 王昭远点头,“只要消灭他的水军,他便会陷入两难。” 赵廷隐道:“好,拿他的水军开刀。” 蜀军战舰向南唐开始了攻击。火炮先齐发,战舰再出动,唐船损失惨重。 见好就收。蜀船又很快撤退,留下一片狼藉给周宗伤感。 次日的过程相似,唯一的不相似是南唐战船损失更大。周宗想起两种动物,猫和老鼠,蜀军是猫,自己是被猫随意玩耍的老鼠。 金陵终于来使,郭廷喜出望外,慌忙迎接。 李璟没有放弃濠州,派来了魏岑。魏岑将皇上的旨意宣读,无外乎要忠义报国,要坚守濠州之类鼓励的话。 听闻只字未提援军,郭廷的好心情瞬间消失。 “冯臣相让我转告郭大人,你一家大小在金陵很好,请放心抗敌。”魏岑补充一句。 郭廷的心沉下去很多,后悔没有将家人接到濠州。但表面上还是感谢一番,最后问道:“魏大人可有退敌良策?” 我过两天就走,哪有闲功夫陪你送死。魏岑满脸堆笑道:“郭大人智勇双全,必有良策,我怎好瞎指挥。” 那你来这做什么?就是来威胁我吗?就是让我去死吗?郭廷不再理会他,气愤地转身便离去。 都是快死的人了,摆什么臭架子!魏岑心中骂道。然而他忘了他自己,进得了城,还出得去吗? 进入寿春城的孟昶第一件事是去看望刘仁瞻。 望着病躺在床,一脸悲愤的刘仁瞻,孟昶道:“不要怨任何人,大势所趋而已。”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孙晟在床边不停唠叨着。 “也不是你的错。”孟昶道,“历史的车轮是任何人无法阻挡的。即使没有孙将军,最终的结局也将是如此。” 孟昶又对薛夫人道:“老夫人放心,天下第一神医过两日便到。” 薛夫人点头道:“多谢大蜀皇上。” “当今世上能让我孟昶佩服的人不多,刘大帅算一个。”孟昶真挚地说道,“请大家相信那句话:好人一生平安!”孙羽见刘崇被俘,想去营救,但这满山遍野的蜀军逼得他只能选择撤退。 四处蜀军,退哪都是被包围。好不容易杀出条血路,才见身边只余十来人。 “孙将军,怎么回事?”刘仁瞻捂着胸口问。 孙羽道:“大帅,蜀军有埋伏,公子被俘!” “啊!”刘仁瞻大叫声。胸口疼痛难忍,昏厥过去。张义德等人急忙上前扶住。 “大帅,大帅!”众人喊道。 刘仁瞻毫无反应。 “将军。”众人的目光落到副使孙羽身上。 孙羽回头望了眼仍在厮杀的战场,下令道:“护大帅回城!” “活捉刘仁瞻!”没走多远,归路便被蜀军阻断。符彦卿、武漳率禁军等待多时。 孙羽望望身边这五千来士兵,望望趴在马上的刘仁瞻,不知该怎么应付。 张义德站了出来,“我叫张义德,你们皇上认得我。” 符彦卿大喝道:“我不认识你,快让刘仁瞻出来!” 张义德提高嗓门道:“我们大帅身体不适,旧病复发,昏厥过去,就在这里。”说着指了指。 “你要做什么!”孙羽怒道。 “你们皇上曾经对我说过他最恨小人。”张义德道,“敢问各位将军,趁人之危,欺负病人,算不算小人?” 符彦卿转头与武漳商议下,道:“那好,让我过去察看,若你所说属实,便放行。” “不可。”张义德阻止道,“我是不是小人,你可以回去问你们皇上。放便放,战便战,休要多言。” “哈哈。”符彦卿大笑道,“这位张兄弟好是爽气。好,我信你所说。后会有期!”说完,一挥手,率军离去。 “皇上,妙计!”蜀军大帐中,众人喜笑颜开,李谷赞道。 孟昶摆手笑道:“一般,一般。” “是末将放走了刘仁瞻,请皇上责罚。”符彦卿、武漳道。 “放得好。那位刘大哥说的没错,我不是小人,我们蜀军都不是小人。”孟昶道。 “此役歼敌降敌两万余,如今寿春已近无兵,我们可以大胆进攻濠州。”李谷道。 孟昶点头,“依照上次安排,我与禁军留守此处。李侍郎率其他兵将进攻濠州。” 李谷道:“遵命。” 刘崇押上来时满脸的不服气,“偷奸耍滑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放了我真枪真刀的打一场。” “好啊,刘公子,我便遂你所愿。”孟昶道。“给他松绑,兵刃还给他。” 刘崇拿起剑,大叫道:“谁敢来?” 无人站出。不是不敢,只因不屑。 见此情景,孟昶很无奈地道:“刘公子,你说怎么办,没人响应。” 刘崇从众将的目光中感到了鄙夷,但他知道自己的实力,指着孟昶身后的段思盈道:“那就她吧。” “哈哈。”众人大笑。思妃的武功,你这样的十个也不是对手啊。 孟昶点头道:“好。但咱们有个条件……” 还未说完,刘崇自作聪明地道:“我知道。我赢了便放我走,我输了便要我的脑袋。本公子不怕,来吧。” “错。”孟昶笑道,“你赢了我会留下你,输了便放你走。” 什么意思?刘崇不懂。 李谷帮忙解释道:“你要是赢了说明你还有用,当然留你。你要是输了说明你没什么本事,留你何用。” 严重的鄙视。好,走着瞧。“来。” 话音刚落,段思盈软剑在手,已到他跟前。 “看剑!”刘崇使出吃奶的力气刺了过去。 段思盈纹丝不动,软剑在空中向上划出个漂亮弧线,轻挑来剑。刘崇剑脱手。 紧跟着软剑又向下划了个漂亮弧线,到了刘崇脖颈。 “你输了,可以走了!”孟昶笑道。 无话可说,在个女人面前都没走到半招。刘崇耷拉着脑袋回到寿春,同时回去的还有昨夜被俘的一万多唐兵。有好几千人不愿意回寿春,自愿加入了蜀军。 众将走后,唐糖、段思盈对孟昶道:“你是个坏蛋!” 孟昶嬉笑问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我们,害得我们担心!”两人很不原意。 “你真是个坏蛋!”婵蕊冷眉怒目道。 孟昶笑道:“我是坏蛋,害得婵蕊姐姐也跟着担心。” “屁,谁担心你。”婵蕊脱口而出,根本不在乎眼前是皇上,“你让我每天从孙晟帐前走就是为了让他挟持我。” “天地良心,我从没有过此心。”孟昶很冤枉,“老婆,你们说老公我是这样的人吗?” “当然是。”唐糖、段思盈异口同声。说完,挽着婵蕊离开。 女人哪!孟昶摇头无语。 女人哪!饶州的周宗摇头无语。什么时候不好临盆,偏偏这个时候。 “爹,你说娘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已有十岁的大女儿娥皇撒娇问道。 洪州、江州尽失,大蜀大军正在向我饶州进发,谁还有心情关心是男孩还是女孩。周宗叹道:“不管是男是女,生在这多事之秋,只怕要承受世间之苦了!” 娥皇听不懂,道:“爹放心,不论是弟弟还是妹妹,娥皇都会疼爱的。” “周大人,蜀军战船已逼近康朗山水域。”水军指挥使张遇匆忙进来道。 周宗一听,站起道:“走,去看看。” 马步军指挥使李雄这时进来道:“大人,饶州南部、东部皆出现蜀军,数量众多。” 来了,都来了!周宗道:“将饶州四周兵力全部调回城内,死守!我先到康朗山去。” 刚跨出门,便听到身后女儿喊道:“爹,娘生了,是妹妹。” 周宗回头道:“照顾好她。” “你还未取名呢?”娥皇喊道。 “你叫娥皇,她便叫女英吧。”周宗头也不回。 名字是不是很熟悉?没错,她们便是正史中嫁给双瞳李煜的两位美人,大小周后。 只可惜,这里的历史已不是历史。 “皇兄,我回来了!” 李璟忙放开牵着双瞳儿子的手,激动地转身拍着李景达的肩,“景达,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什么也别说了,快去好好休息吧。” 我早已无话可说。李景达道:“皇兄,告辞。” 李璟这才盯着陈觉,鄙视地问道:“陈大人,你可有话说?” 陈觉忙跪地,“皇上,臣丢鄂州、江州,罪该万死!” “皇上,陈大人应有难言之隐。”已回金陵的冯延巳道。 “是啊,皇上。”李景达已离开,陈觉的胆子也大了,“鄂王重用朱元这等叛将,用心颇为可疑。大敌当前,他每日花天酒地,任我如何劝说也无用。臣在江州,却无法调动任何人马。皇上,臣虽有你的亲笔信,但有名无实,没有指挥权哪!” 李璟不耐烦地挥手道:“走,走,都给我走。景遂被俘,景达能回来已很不容易,还在这说三道四。” 我的弟弟也被俘了呢。离开的冯延巳心想。 李璟不是不知道李景达的为人,也能猜出陈觉在江州的所为,但又能怎样呢?处罚陈觉不就是打自己的脸吗? 望着在旁玩耍的幼子,李璟的心又苍老许多。 刘仁瞻也一下子苍老许多,虽然眼是睁开了,神志也是清醒的,但说不出话,也无法动弹。 孙晟跪在床边哭诉着自己的大意,说到深情处,竟欲拔刀自尽谢罪,幸被左右阻拦。 被放回来的刘崇也跪在床边哭诉着自己如何坚强,宁死不降,并如何巧妙地逃出蜀营,回到父亲的身边。 孙羽几人想笑。就你,若不是人家释放,你能逃得出? 刘仁瞻想跳起来揍儿子,但无能为力,望着屋顶,痛苦不堪。 濠州刺史郭廷望着城下黑压压的蜀军营帐,发愁不已:“这可如何应付?” 有困难,找皇上。立刻写封求援信快马奔向金陵。 望着水面上密密麻麻的蜀军战舰,周宗叹道:“这可如何应付?” 张遇道:“敌军初到,脚跟尚未站稳,阵型尚未布好。末将建议马上组织突击,直攻敌人主舰,打乱他的阵脚。” “张将军有几成把握?”周宗问道。 张遇道:“大蜀水军破鄂、江两州,势头正猛。说实话,末将一点把握都没。但与其坐以待毙,不若拼死一试。” 周宗点头道:“张将军小心。” 说干就干。张遇马上指挥战船向蜀军发动进攻。 袁彦超微微一笑,下令主舰向前。目的明显,吸引敌船。 张遇果然上当,见蜀主舰,大喝道:“攻主舰!”南唐两百多艘大小船只向袁彦超所在楼船扑去。 还未接近,从两侧窜出蜀军众多小型战舰。顿时,箭矢如雨,大石飞舞,水面热闹起来。 朱元挥刀,立于船头,直冲到张遇楼船跟前。二话不说,挥刀率兵上了这船。 “我南唐待你不薄,为何战前投敌?”张遇大喝声,挥刀冲上去与他缠斗在一起。 朱元冷笑道:“南唐五鬼乱政,勾心斗角,乌烟瘴气,已日薄西山。张将军何苦还要为他卖命。”水军演练时,两人曾合作过,算是旧识。 两人你来我往,缠斗数个回合,不分胜负。 朱元突然收刀,道:“张兄,你还是快撤吧。” 张遇四周一望,见大多唐船已被占领或破坏。“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周大人。”说着,刀挥向脖颈,便欲自刎。 朱元忙挥刀将其刀击落,立喝道:“如今乱世,何谓忠奸?战败又怎样,大不了回去重整旗鼓,再来便是。若论自刎逃避,想我朱元比你有资格多了。” 那边跑过来几名唐兵,架起张遇上了小船逃奔而去。 54 妇人哭泣道:“我知道是谁。大人,你要为民妇做主。” “谁?”王昭远问。 “袁从范。” 王昭远一愣,“你是?” “民妇乃龚慎仪三姨太,娘家便在附近,那晚恰好带孩子在娘家,才幸免于难。谁成想次日回家,竟无一人存活。大人……”想到当时惨象,妇人哽咽难语。 这袁从范也太过份,要报仇杀了龚慎仪便是,为何灭门。王昭远大声喊道:“传袁从范。” “你可认得他们?”袁从范一到,王昭远便厉声问道。 袁从范看了几眼,摇头道:“不认得。”虽是同僚,但很少往来,自是不认得人家家属。 “你这个杀人魔头!”那妇人站起便欲扑过去,王赟等人慌忙拉住。 “他们是龚慎仪的三姨太和儿子。”王昭远冷冷道。 一听,袁从范气愤拔刀,被身边王全斌按住道:“休得胡来!”他妻子便遭灭门,深知其中的痛苦,对袁从范当即愤恨不已。 “他灭我门,我自灭他门,公平公平。”袁从范大声喊叫。 王昭远怒道:“以前我可以不管,但你已是我大蜀之人,便不可为。” 袁从范狂笑道:“哈哈,我一家无人存活,我活着便是要报此仇。大仇已报,要杀要剐,轻便。” “滥杀无辜,决不饶恕!推出去斩了。”王昭远厉声下令。 那妇人突然道:“大人且慢。袁大人,你刚才说什么?你一家是他所杀?” 袁从范冷笑道:“难道还有假吗?他还有个儿子活着,我呢?” 袁府遭灭门之事早已传遍洪州,但这妇人只知是贼人所害,怎么会扯到自己老爷。仍不相信,“真的?” 王昭远代为回答,“不错,早已查明。” 妇人走过去紧紧搂着孩子,道:“是啊,他还有个儿子。大人,算了,就不要追究了。” 众人纷纷愣住。没想到这妇人很明事理。 “其实这也不是他的儿子。”妇人叹气道。 众人又是一愣。 妇人道出真相,“我家本是北方云州人氏,契丹入城后,我丈夫被害,我带着这个孩子随公婆逃难到此地,公公在这开了家小粮店维系生活。去年龚慎仪路过粮店,见我还有姿色,便要纳我为妾。公婆起初不允,谁知他便威逼利诱。出于无奈,我只好带着孩子进了龚府。” 原来是这样。众人明白过来。 袁从范低头道:“幸好你那晚不在。” “既然袁家的惨案是龚慎仪所为,那他是罪有应得。”妇人望着王昭远道,“大人便放了他吧。” 王昭远沉思许久,望着这两位幸存者,突然有了主意,“不论怎样,袁从范滥杀无辜,虽情有可原,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袁大人,我蜀军决不允许滥杀无辜者存在,念你在攻克洪州中立下大功,便免去你的一切职务,削为平民,你可愿意?” 袁从范也知自己犯下大错,给蜀军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点头道:“愿意。” 王昭远笑了笑道:“为了弥补你的过错,你必须要和她在一起,好生对待她与儿子。你可愿意?” 袁从范与妇人不禁对望。 “王大人已法外开恩,还不快些谢恩。”李廷珪催促道。两个家庭的幸存者在一起,这办法很不错。 袁从范低头,小声道:“愿意。” “别光答应,要实实在在地去面对。若有半点负面消息传到我耳中,我便会要了你的脑袋。”王昭远道。 袁从范点头,那妇人羞得紧紧搂着儿子。 他们走后,王赟、李廷珪、王全斌等人纷纷赞道:“妙!” 王昭远笑道:“跟他学的。若他在此,相信也会如此处理。” 他,谁都知道,是咱们的皇上孟昶。 孟昶却象什么都不知道,淡淡地道:“不会吧?他竟然有出兵动向?” “真的。”唐糖、段思盈点头道。她俩已从寿春城内的内线处得到消息。 “不可能,决不可能,怎么可能?”孟昶拼命摇头。 唐糖急道:“老公,你不能太自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还是早些逃吧。” 段思盈笑道:“老公怎么会逃?应该说是撤。” “哎呀,反正先离开再说,等咱汇集大军,再来攻也不迟。”唐糖道。 “婵蕊姑娘,你来了啊!”帐外传来杜逸风的声音。他是故意的,怕孟昶与老婆的亲热被不小心撞上。 哼,他是我们的老公,你别想抢。 婵蕊走进见此情景,忙羞得将俏脸转到一旁。 “哦,是婵蕊妹妹啊,有事啊?”孟昶笑着问。 “没事。”婵蕊转身慌忙离开。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快活逍遥,去死吧。她本来也是想劝孟昶快点撤退的,突然间不想说了。 我怎么会为他吃醋呢?婵蕊边走边拼命摇头。 见婵蕊离开,两美女又心照不宣地将孟昶一推,齐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心快活逍遥。” “哦,还是白天啊。”孟昶嬉皮笑脸道。 “去你的!”虽然也算老夫老妻,两女子也不竟羞红脸庞,拔腿离开。 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刘仁瞻下令道:“进攻!”语气有些低沉,因为没有信心。三箭都未射中的他,会轻易被我击败吗? 寿春城门打开,几乎全部的守军出动。刘崇冲在最前,他要立功。张义德心情很差,他不知道如果真遇到他,自己是否能下杀手。 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婵蕊没睡,虽然她怨恨孟昶不顾自己的性命,但更怨恨因为自己不会武功成为人质,给孟昶带来的危险。 这两日,她几次想告诉孟昶,但都没能说出。我这是怎么了?婵蕊走出帐,不由自主地走向孟昶的大帐。 “婵蕊,快些跟她们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一个熟悉的人站在她面前。 “为什么?”婵蕊惊异问道。 孟昶笑道:“因为他们来了!” 婵蕊这才听到急促的马蹄声正越来越近。 “你不走,我们也不走!”唐糖和段思盈道。 “谁说我不走?”孟昶道,“但我不能这样走,我得假装慌乱中逃走。” 两人还想说,肖玉蓉指着丈夫道:“妹妹们先走,有我俩呢,放心吧。” 就是,有师傅师娘呢。唐糖等人这才离开,这才发现营内的士兵又少了很多。 “崇儿,慢些!”靠近蜀营,刘仁瞻觉得有些怪,小声喊儿子。 儿子的声音明显比爹大。刘崇大声喊道:“活捉蜀皇帝!”冲进蜀营。 紧跟着,唐军喊声响起,潮水般涌进蜀营。 为什么防守如此松懈?刘仁瞻还在疑惑。此时已不容疑惑,他也跟着冲进。 孟昶象是刚刚爬起,衣衫不整,大喊着:“撤,快撤!” 哈哈,找的就是你。刘崇大喜若望,纵马冲向孟昶。 有人更快。杜逸风夫妻快速将孟昶架上马,向后狂奔。 刘崇狂喜,大喊:“蜀皇帝逃了,快追!” 皇上逃了?本来就不多的蜀军将士放弃抵抗,纷纷后撤。 “大帅,会不会有诈?”一向粗心大意的张义德提醒道。他当然不知道有没有诈,他是想放孟昶一马。 太轻易了,这哪是三箭面前眼睛都不眨的孟昶。刘仁瞻猛然醒悟,大喊道:“停止追击!” 被困这么长时间,寿春守兵正憋得难受呢,如今就象是脱缰的野马,一个个大声嘶喊着向前,哪听得见他们大帅的命令。 “快,快鸣锣收兵!”已停止前进的刘仁瞻厉声命令。 张义德正着急,一听,主动抢过传令兵的铜锣,使劲地敲。 附近的士兵连忙停下脚步,但只有不到五千,余下的两万多都已兴奋地跑远。 刘崇最兴奋,跑在最前。慢慢接近孟昶,他心中大喜。哈哈,看你往哪里跑! 没地方跑,我就不跑。孟昶勒缰立马,转过身,笑看追兵。 “公子,大帅鸣锣收兵了!”孙羽快马追上道。 到口的肉怎能不要。刘崇毫不理会。 孙羽只好紧紧跟上。 “刘公子,晚上好!”孟昶笑嘻嘻地道。 刘崇一愣。哇噻,已经追上。“快快下马受降!”他剑一指,冲向孟昶。 孟昶身后杀出两少年,将其拦住,挺枪者赵崇韬,横刀者李承勋。 刘崇还未回过神,从四面八方传来呐喊声,远超唐兵。 孙羽忙喊:“中计了,公子快撤!” 想撤就能撤吗?赵崇韬与李承勋已到刘崇眼前。 欺负人嘛,人家两个也打不过你们一个,现在你们两个打一个。刘崇只举剑向上挡了一下,剑便飞上了天。然后来不及夸赞对方的厉害,便被挑下马。然后来不及喊疼,便被捆绑。 “啊。”刘仁瞻的心猛地疼痛一下。蜀军震天吼声在告诉他:中计了! 孙晟伤口经过简单包扎处理后,叙述了蜀军动向及自己逃出来的经过。 听后,所有将领大喜若望,蠢蠢欲动,只有刘仁瞻在沉思。 “父亲,机不可失,这可是拯救我寿春的大好时机。”刘崇摩拳擦掌。 孙羽道:“大蜀三箭齐发,显然是怕孙将军暴露他们的实情,要他的命,应不会有诈。” 刘仁瞻点点头同意。 见此,入笼中兽般的众将纷纷请战。但刘仁瞻仍不表态。 只有孙晟看出了刘仁瞻的心思,道:“若他识趣撤兵最好。” 刘仁瞻点点头道:“大蜀一直未攻城,说起来有恩我寿春。就给他三日时间,若撤兵便罢,若不撤兵,便出城攻击。” “啪”地一本书打在孟昶身上。“有刺客!”他大喊。 “有刺客吗?我出去看看。”身后的杜逸风识趣地走出帐。 “婵蕊姐姐,我的好姐姐!”孟昶满脸堆笑。 婵蕊气得不停起伏。“你,你竟不顾我的性命,光知道你的大业,太坏太坏了!” 孟昶忙赔不是,“是,是我的错。但我相信不管怎样,那孙晟都不会伤到你!” “万一,万一呢?”婵蕊哭了起来,娇柔万分,“我可不想死在这鸟不拉屎的时代!” 孟昶情不禁上前,想将她拥在怀中好好呵护。 “姐姐,谁欺负你了!”唐糖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段思盈。 孟昶苦笑道:“我也是没办法的。” “哼。”三女子同时瞪了他一眼。 几人心境稍微平复后,段思盈问道:“那我们到底撤不撤?” 孟昶笑道:“不撤,为啥要撤,刘仁瞻不敢来攻的。” “你这么确定?”婵蕊已抹去泪水,问道。 “糖,你老公打赌输过没?”孟昶笑问。 唐糖想了下,“还真没。看来他真不敢来攻。” “相信我,没错的。”孟昶学起刘德华很久前的一句广告词。 婵蕊不禁笑了。只有她知道。 “那我们走。”唐糖好像不想婵蕊与孟昶在一起的时间太长,道。 “在女人面前,你永远是弱者!”三女子走出后,帐外传来杜逸风的感慨。 “我乐意!”孟昶大笑道。 袁彦超不想再拖延时间,指挥蜀军从甘棠湖向江州西门发动猛攻。 陈觉慌忙调兵拼命死守。李景达在又一次酒醉后酣然入睡。 攻防大战一直进行到天黑。袁彦超下令火箭攻击。 带火的箭“刷刷”地射进城内,一时混乱不堪。 陈觉慌了,大叫道:“快令东门杨守忠来支援!”手中无将,杨守忠又被提拔起来,委以重任守东门。 杨守忠得令后不敢迟疑,慌忙率兵前往西门。 他这刚走,一直无动静的东门外突然火光亮起,朱元挥剑,蜀军开始猛攻。 听到身后的呐喊声,杨守忠停了下脚步,但想到自作主张不会有好结果,又赶紧前往西门。 东门守军所剩无几,蜀军气势凶猛,很快便被攻下。 朱元大喊声:“上!”江州城被破。 “杨将军来得正好,快,快!”守兵越来越少,陈觉大喊。 快,快做什么呢?快救火?快放箭?快……杨守忠猜测着。 不用猜测,有快马赶来,喊道:“东门已破。” 不止杨守忠,陈觉也听得清晰,“啊”声后瘫坐在地。 “快,快逃命吧!”杨守忠过来扶起他,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陈觉站起,大喊道:“快,快走!”猛然想起熟睡的鄂王李景达,又喊道:“快去带上鄂王!” 李景达仍在昏睡,被唐兵架起。 “走,到江边上船。”陈觉喊道。 一行人往江边逃窜,所到之处,尽是拼杀声,惨叫声。突进来的蜀军与唐军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何人?站住!”杀出来一将率兵挡住他们去路。 借着火光,陈觉认出是朱元,“朱将军,是我们。” 朱元见是陈觉,冷冷道:“还不速速受降?” “朱将军,是本王。”被架着的李景达懒散地道。他酒仍未醒。 朱元愣了会,挥手道:“让他们过去!” “将军!”身后蜀兵喊道,想阻止他的决定。 “所有后果由我承担。”朱元叹气道。 “谢朱将军!”陈觉拱手谢道。 朱元瞧也不瞧他,道:“不是因为你,是因为鄂王。” “好兄弟,有空咱们再把酒言欢。”李景达道。 “快走,别让我改变主意。”朱元大喝。曾经以为他是自己的伯乐,曾经以为他是明主,然而他不是。但落难收留的恩情怎能轻易忘记。走吧,走吧,但愿今生再不相见。 天亮时,江州城恢复平静。 朱元见到袁彦超,说了第一句话:“是我放了他们!” 袁彦超愣了下,下令:“卸去朱将军兵甲,关押待处理。” 朱元主动解刀,脱去盔甲。 袁彦超走到他跟前,道:“朱老弟,请原谅老哥这样做。” 朱元笑道:“私放敌军主将,不论袁兄如何处罚,小弟决不会怨恨。” “其实若是我,可能也会这样做。”袁彦超道,“但此事太大,我不敢轻易作主,必须禀报皇上。” “不用了,赵某做主,朱将军无罪。”大踏步进来赵廷隐,身后是高彦铸。 袁彦超慌忙拱手迎接,“赵大人,您怎么来了?” “哈哈,呆在长沙实在是闷,便到了这里。”赵廷隐大笑道。 他便是大蜀三军统帅赵廷隐啊。朱元拱手道:“朱某私放敌将,还请赵大人责罚。” 赵廷隐望着他道:“当年关云长华容道私放曹孟德,被世人称颂。朱将军知恩图报,私放这些无用的人,何罪之有。”然后命令士兵:“将兵甲还给朱将军。” 袁彦超还有些迟疑,赵廷隐笑道:“咱皇上是什么人,难道袁大人还不清楚吗?放心,皇上不会追究的。就算追究,还有我给你挡着呢。” “是。”袁彦超跟着笑道。 朱元深深体会到自己终于跟对了人。 李景遂却觉得自己信任错了人,夜巡时又遇到自己不喜欢的袁从范。龚慎仪呢?那些整日围在我身边的人呢?他们都在做什么? “袁大人。”紧紧握着袁从范的手,泪在眼眶。 袁从范毫无表情,“王爷,夜风寒冷,多穿厚衣。” 感动,感动,感动。李景遂又叫一声:“袁大人!” “若退了蜀军,还请王爷为我找出真凶。”袁从范仍面无表情。 “袁大人放心,本王必为你做主。”李景遂发自内心地道。龚慎仪,你个畜牲,杀了人全家,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不杀你对不起眼前这忠臣。 望着李景遂远去的背影,袁从范冷冷笑着。今晚,就是今晚,我便会用我的刀为自己作主。 子夜才过,王昭远便悄无声息地来到城下,身后是蜀军众将。 袁从范一挥手,亲信们砍翻城门守兵,打开城门。 “不滥杀!不扰民!不纵火!”王昭远大喝道。 “遵命!”众将大声回应。 “进城!”王昭远下令。 众将兵刃高举,大喊:“进城!” 蜀军将士洪水般涌入城内。 袁从范冷笑道:“走!”带领亲信直奔龚慎仪的府邸。 李景遂这才回到王府,疲惫不堪,正欲上床稍微歇息会,便听得喊声震天,又急忙大喊:“快,蜀军来了!” 快,快什么?当然是快逃。手下明确领悟了他的意思,出了王府便四处逃窜。 是啊,快逃吧。李景遂慌忙招呼老婆孩子们出了王府。 然而,门前已有蜀军,一将举刀厉喝:“降者不杀!”正是蜀军大将李廷珪。 龚慎仪可顾不得妻妾儿女,听到外面震天喊声,爬起来便跑。 “龚大人这是去哪呢?”袁从范已踹门而入。 “哦,袁大人,快,快逃吧,蜀军来了!”龚慎仪忙道。 袁从范刀一举道:“不错,蜀军来了!” 龚慎仪疑惑望着他,猛然明白此话含义,忙道:“降,我降大蜀。” “但我一家大小不答应。”袁从范一刀挥去,砍下他的首级。仍不解恨,挥刀在他尸体上乱砍一通。然后道:“杀!一个不留!” 龚府内很快便惨叫连连,血流潺潺。 太阳升起的时候,洪州城正式易主,“蜀”旗高飘,亮丽怡人,似青春的脉动。 被俘的李景遂及洪州众官耷拉着脑袋,被看管起来。 蜀军众人因胜利而喜悦,但并没被冲昏头脑,因为还有下一个目标:鄱阳湖东岸的饶州。驻守那里的是南唐安化节度使周宗,他的手中有南唐水军的一部分主力。 赵廷隐的命令及时来到,南唐在鄱阳湖的水军交给袁彦超。 这就好办了,王昭远马上下令全军短暂休整后,从西绕过鄱阳湖直攻饶州。 心情大好的王昭远因一个妇人的闯入转而愤怒。 “早就听闻蜀军不滥杀无辜,善待百姓,为何还有人如此残忍,我一家四十七口人,只有我侥幸逃脱?”那妇人牵着个孩子跪在地上,哭哭啼啼,泣不成声。 王昭远怒了,“还有此事?各位将军,谁干的。” 王赟、李廷珪、王全斌纷纷摇头。 55 赵普放下手中的事,与水丘昭券火速赶到苏州,因为这边出了点事。 水军指挥使罗晟乐呵呵地迎接,等待嘉奖。 赵普从他身边走过,直接坐到上座,未与他打招呼,看来很生气。 罗晟有些愣住,渴求地望向水丘,希望得到答案。 水丘昭券摇摇头,道:“召集众人议事。” 本来心情大好的罗晟有种不祥的感觉,但想到自己毕竟是打了胜仗,就算没嘉奖也应不会受到惩罚吧。 显然他想错了。众人到齐,赵普大喝道:“水军指挥使罗晟,你可知错?” 我错?罗晟应道:“末将不知。” “罗将军不听帅令,擅自进攻。来人,拖出去斩了!”赵普大声道。 众官皆愣。罗晟大喊:“末将不服,末将不服。” 水丘也跟着求情,“赵大人手下留情。” 赵普挥手示意士兵靠后,问道:“有何不服?” “我虽擅自进攻,但毁敌船两百,杀敌近千,大获全胜。为何杀我?”罗晟很不服气。 “罗将军功过相抵,还请赵大人三思。”水丘跟着道。 众官众将皆求情。 “那我问你,我们损失多少?”赵普瞪着罗晟道。 罗晟毫不在意,“损船不到一百,死伤不过五百。大人难道觉得不划算吗?” 赵普笑着反问道:“罗将军,难道你觉得划算吗?” “划算。”罗晟毫不犹豫回答。 “那你就不配做这个指挥使。来人,拖出去斩了。”赵普大怒道。 罗晟冷冷道:“我知大人心思。我等都是吴越旧人,你们不信任,要换自己人罢了。” 在场的除了赵普,都是从吴越降过来的,不禁觉得此话有理,交头接耳起来。取得大胜,还要被割了脑袋,不是排挤是什么。 水丘昭券忙道:“大家误会,赵大人决无此心思。” 赵普没怒,问罗晟:“罗将军,敢问那死伤士兵可是吴越人?” “是。” “我记得来吴越前,皇上特意交待我一件事。”赵普突然望着远方道,“皇上说如果在战斗中吴越将士的伤亡超过蜀兵,那就是我失职。” 众人都是一愣。 “其实在我心中,没有吴越和大蜀之分。既然都是我所统率,我便应该为每一条生命负责,不论是蜀是越,是将是兵。”赵普有些激动,“折敌一千,自损五百,罗将军,你让我情何以堪?” 赵普的话感动每个人,罗晟低头无语。 “鉴于此,我已向皇上禀报,自请罚俸银三月,用于慰问那些死难将士的家庭。”赵普道。 “水丘也有责任,愿陪赵大人受罚。”水丘昭券道。 罗晟沉默良久,不禁叹道:“是我没有珍惜将士的生命,都是我的错。我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不该。赵大人,末将知错,愿受任何责罚。” 众人纷纷为罗晟求情。 赵普道:“错不要紧,但要知道哪里错,为何会错。我刚才要斩将军,是因为将军仍不知错。如今既已知错,便免死罪。还望罗将军知错就改,戴罪立功。至于责罚,我既为帅,便由我承担。” 罗晟跪地谢恩。众人钦佩之心油然而生,从赵普延伸到孟昶,大蜀。 “孙晟准备出营。”唐糖急急跑进来道。 孟昶忙道:“快,快把他拿回来。” 不一会,肖玉蓉、段思盈押着孙晟走进。 孙晟讥笑道:“大蜀皇上曾说过我可以自由出入,原来是谎话。” “是啊,你们为何押着孙大人哪。快,快松绑。”孟昶装作不知道。 “少装腔作势。”孙晟继续讥讽。 孟昶没有一丝尴尬,“好了,孙大人,从现在起你出入自由。” 唐糖跑进来,刚想说话,见孙晟在,便没吭声。 孙晟冷笑离开。看来是真的,否则他为何害怕我离开?身后传来孟昶的笑声,感情唐糖带来了好消息。 第二日,孙晟又一次被押到孟昶跟前,又一次被放回。于是他不再出营,他要等时机。抬头,望见妍瞳从帐前走过,心中突然腾起一个想法。有些卑鄙,但为了大义,不拘小节。 李景达便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他不顾众人的目光,往地上一躺,睡了过去。酒,喝得太多了。 陈觉摇头,吩咐将鄂王抬回房间歇息。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喝这么多酒,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是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蜀军突然改变策略,从陆路进攻,将江州周围州县尽数占领,并很快就要到达江州城。怎么办?还有什么良策呢? 陈觉情不禁端杯痛饮,仿佛酒精能带给他灵感。 洪州李景遂比他弟有心有肺多了,夜已深,仍在巡察。 “袁大人,怎么你也在?”他在城头碰到袁从范,非常吃惊。 袁从范道:“王爷不是还没休息吗?” 李景遂叹道:“这蜀军将洪州城围个水泄不通,哪还睡得着啊。” “卑职也睡不着。”袁从范道,“在那府中,耳边尽是家人喊冤的叫声。” 李景遂不禁有些惭愧,道:“待退了蜀军,我便还袁大人一个公道。” “这么说王爷知道凶手?”袁从范盯着他。 “我,我的意思是尽力帮你追查凶手。”李景遂掩饰道,“我到那边看看,袁大人也休息会吧。”说完赶紧离开,愧意涌满心头。 袁从范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不止。再忍两日,我会还自己一个公道。 李璟也给了幼子一个公道。为防止类似事件发生,不得已将大儿子送往扬州。 公平总是相对的。长子李弘翼没有哭,他将所有的怨恨都放在李从嘉身上,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机会将他除掉,扫除自己将来即位的最大障碍。 韩熙载看出他的心思,道:“弘翼,不管你要做什么事,都必须记住,只有你足够强大,才能成功。”作为太子的老师,他也因此受累,兵部尚书之职被免,发配到扬州。 李弘翼点头,望向远方,似乎在展望自己未来的强大。 强大,需要积累。但有这个时间吗?韩熙载心中感慨。 不知道你有没有,反正我有。孟昶悠闲在寿州城下转悠,城头的刘仁瞻并不理会。 以不变应万变,要攻便攻,我是不会出城的。他想。 “父亲,给我一些人马,待我将这大蜀皇帝捉过来。”儿子刘崇自告奋勇。 “大帅,还是我去吧。”副使孙羽道。 刘仁瞻头也不转,厉声道:“任何人不许轻易出击,否则军法从事。” “嗨,是张大哥啊,弟兄们都还好不?”孟昶望见个熟人,客气地打起招呼。 张义德犯难了。我该不该回应呢?想起那年从朗州到岳州一路的情景,心情相当复杂。抬头想与孟昶打招呼,却发现人已走远。 命运何等的捉弄人,为何相亲相爱的人总在两个阵营。男人之间也可以“亲”也可以“爱”,而且更加浓厚。 孙晟在帐内见婵蕊走过时,猛地冲了过去,怀中取出把匕首,道:“别乱动,否则小命难保。” 毫无武功的婵蕊花容失色,想大喊都喊不出。 孙晟胁持着婵蕊缓缓前行,蜀军纷纷让路,不敢轻动。 “孙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枉我一直敬你是英雄。”刚回营的孟昶慌忙跑出。 “放了婵蕊姐姐。”跟着冲出的段思盈、唐糖娇喝道。 孙晟内心起伏不定,“只要我出了营,便放她。” 孟昶盯着他道:“若我不答应呢?” 众人齐齐望向孟昶,特别是婵蕊,惊呆。 “你会答应的。”孙晟很肯定。 “若是以前,我确实会答应,但现在不行。因为我不能让你把这里的真实情况告诉刘仁瞻。”孟昶不为所动。 孙晟道:“不错,我一定会说出。但还有别的办法,你可以撤兵。”这也算是对自己愧疚的心一点补偿。 孟昶摇头,“个人性命与国家利益相比微不足道,我不会撤兵。” “老公,你就答应嘛,先救出婵蕊姐姐啊。”唐糖不愿意地道。 孟昶笑了,道:“你放心,孙大人不会下手的。” 符彦卿也已赶来,大喝道:“我主对你不薄,孙大人此举让天下人耻笑。” 孙晟苦笑道:“别无他法。” 孟昶想了下,突然道:“孙大人,我可以和你打个赌。即使你将这里的真实情况告诉刘仁瞻,他也不敢出城攻击。让孙大人出营。” “不错,若他敢来,保管他有来无回!”符彦卿大声道。 孙晟挟持着婵蕊远离蜀营后,放开她,拱手道:“请恕孙某无礼。”然后向城内奔去。 “彭师暠何在?”孟昶大喊道。 彭师暠大声应道:“末将在。” “射得到不?”孟昶指着孙晟背影道。 “能。”彭师暠马上拉开强弓,搭箭欲射。 “废话,我当然知道能。我是让你既要射中他,又不要射死他,让他感觉你是要他的命,但没有成功。”孟昶忙道。 彭师暠一转念,道:“可以。”又拿出两箭搭在弓上。 三箭如电直奔孙晟而去,一箭中其右肩,使其倒地。 城头刘仁瞻看得真切,忙喊道:“快开城门,扶孙将军进城。” 李璟一愣,想了下道:“既如此,驻足便是。” 文益笑了笑,道:“也不失为种方法。” “还请大师赐教。”李璟听出这话还有含义。 文益道:“当年我在成都**时,曾问过位小施主同样的问题。净喜,你还记得小施主如何答的吗?” 净喜合掌道:“弟子记得,那位小施主答道‘我朝旁边走’。” “师傅跟着应道‘路的旁边自然还有路’。”净怒补充道。 李璟猛悟,“是啊,与其停滞不前,不如另寻他路。多谢大师教诲。” 文益摇头,“是那位小施主的教诲才是。” “若有缘相见,李璟必当面请教。”李璟说的是真心话。 文益淡淡道:“他叫孟昶。” 李璟停下脚步,愣住。 “你是施主,他亦是施主。”文益没停步道,“施主不用介怀。” 李璟点头跟上。 入宫,一路美景。喜爱风雅的李璟将整个皇宫整得美不胜收。小桥流水,碧草翠柳,满目皆是。各式各样的鲜花在温暖的阳光下开放,让人目不暇接。 “大师,看这牡丹。”李璟指着一园牡丹道。 众人望去。绿叶拥裹着娇美红花,雍容华贵,形态迷人,清香时时扑鼻,沁人心脾。 文益驻足,略为观赏后,吟道:“拥毳对芳丛,由来趣不同,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艳治随朝露,馨香逐晚风,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 众人侧耳细听,品味其中奥妙。 “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这句深深刺着李璟的心灵深处。在这繁花盛开的深处不正隐藏着即将到来的“空”吗?待繁华落尽,究竟还有多少美景能永留在心中? “妙!”李璟感慨赞道。 文益叹道:“老衲已发白方才悟得这‘空’之奥妙,有人仍年少便道出其中真谛。老衲应感谢他。” 李璟也是聪明人,马上知道文益所说之人,道:“世间之‘空’,莫过去‘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施主好悟性!”文益发自内心的赞道。李璟的领悟速度远超他的想象。 又游赏良久,魏岑道:“还请大师去看下小皇子的病。” 文益道:“本无病,何须看?” 李璟忙恳请道:“从嘉昏迷不醒,劳驾大师帮助医治。” “不醒,只因不想醒。”文益道,“不想醒,所以不醒。” 废话。魏岑心中不耐烦地想。 李璟差点跪地,“大师,我这三子生有双瞳,是为奇人。还请大师施手救治。” 文益道:“老衲救不了他,不过老衲想对他说句话。施主,请带路。” 李从嘉卧床,皇后在旁见文益进来,忙起身迎接:“大师,……” 文益笑着摆手制止,径自走到床边,对昏迷的李从嘉道:“会与不会,与汝面对。若也面对,真个不会。” 众人来不及品味这句话,皆盯向李从嘉。 过了许久,李从嘉睁眼用稚嫩的声音问这位老者:“真个不会?” 文益很肯定,“不会。” 李从嘉露出灿烂的笑容,喊道:“我饿!” 众人惊呆。这文益果是得道高僧,法力无边哪! 回到清凉寺,净喜问:“为何师傅一句话就可将其救醒呢?” 文益摇头,“他本就醒着。不愿醒,只因为怕再受此劫。” “师傅便是告诉他,会不会受此劫都要去面对,然后才知道永远不会。”净喜悟出其中道理。 文益闭目道:“其实不止这些。”然后,不再言语。 他看出这李从嘉果是奇人,不仅因双瞳,而是因他如此年幼被兄长敲中后便假装不醒,躲过此劫。又生怕类似之事发生,故意不醒,欲借父母之手除掉兄长。 文益叹口气。只可惜这世界还有个更奇的人,否则此子必有大作为。 文益眼中那更奇的人自是孟昶。围困寿春已近两月,城内却无一点投降意思,而自己又不愿意进攻。这让孟昶实在为难。 自来寿春城下,蜀军还未攻过一次城,以为这样便会让我感激投降吗?不可能。刘仁瞻其实也在为难。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哪,待我城内粮尽,城破仍难免。东门虽畅通无阻,但早已下令凡从东门出入者,斩。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寿春的空中漂浮着让人焦灼的空气,压抑的人喘不过气。甚至连那几位美女也按捺不住,帮忙出谋划策。 “擒贼先擒王,我们冲上城头将那刘仁瞻擒住,逼他投降。”唐糖道。 段思盈跟着道:“他若不降,便杀了他。” “他都这把岁数了,你们真狠心。”说话的是婵蕊,“要我说,最好是能捉住他的家人,逼他投降。” 孟昶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最毒妇人心哪!师娘,你除外,别瞪我。” “你不愿做坏人,只好我们来做。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便可。”唐糖小嘴一翘,道。 孟昶摇头,“就算我假装不知道,天下人怎会不知道?胡来者,杀无赦!不论是不是我老婆。” 他这一说,无人再敢吭声。 李谷突然道:“刘仁瞻已认定寿春难保,但欲以己身吸引我大军,尽量拖延时间,以保全其他各地。既如此,咱们不如弃寿春而攻他州。” “有理。”孟昶点头,“只是这样一来,他便可自由调度,若要夺他州,恐非易事。” “寿春不可弃。”李谷摇了下头。 “我们可以留下一部分兵力仍旧将其包围。”孟昶道。 李谷有了计策,“只需少数即可。其他部队开拔时,不要拔去营帐,虚实相交,迷惑敌人。刘仁瞻欲保留实力消耗我军,所以决不会轻易出击。” “好。”孟昶喜道,“我便留下。他见我在,必以为大军在,不敢轻动。” “还是我留下吧。万一他出击,岂不危险。”李谷摇头道。 孟昶笑道:“你的作用能比我大吗?召集众将,立即布置。” 众将到后,领命出发。由李谷领军,孟坚、赵崇韬、李承勋等将掉头率部攻击庐州。留符彦卿、武漳的两万禁军及彭师暠的五千蛮兵保护孟昶,继续围困寿春。 大军悄无声息地出发,营帐仍在,炉灶不减,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然而,孟昶、李谷忽视了一个人的存在,那便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孙晟。他并没着急将消息传入城内,因为他不确定这一切是真还是假。他在等,等能让他确定的理由。 你有七星桩,我有凌波步。袁彦超等人笑了,因为他们找到了进攻江州的办法。 他们的笑有点自嘲,因为这办法太简单。绕过七星桩,登岸陆路攻击江州。 好吧,陈觉大才子,让你见识我大蜀水军的凌波微步,让你知道我大蜀水军在陆地一样无敌。高彦铸率火龙船队及很少数战船原地吸引唐军,袁彦超、李元则率大部自上游登陆,陆路向江州进发。 七星桩好不好?好,它可以有效阻止船只前行,不论那船上飘着“蜀”还是“唐”。所以,唐船无法组织有效进攻,只留少数部队便可。 因为七星桩的存在,江州的李景达和陈觉还有时间喝喝小酒。洪州的李景遂没这么惬意,因为蜀军不按常理出牌,不与主力决战,突然来到洪州城。 急切中,李景遂慌忙派人前往象牙潭召卢绛回城护“驾”。 其实他是多此一举,因为象牙潭大战已经开打,卢绛很快便会撤回。 “随文,随武,炮轰对岸敌营!”王昭远指挥道。 大蜀利器之火炮整齐林列岸边,王随文、王随武一声令下,百炮齐发,轰鸣声响在唐营。 唐营大乱,将士们纷纷躲避起来趴地捂耳,以免被炸得粉碎。 几番轰炸,烟尘弥漫象牙潭,唐军阵营乱成一团。 “渡河!”王昭远见时机已到,下令。 王赟、张公铎当先向前,蜀军将士呐喊着向对岸冲去。 “别乱,列阵!”卢绛大声喊着,却无人理会。 “敌军半渡,列阵出击!”卢绛拼命嘶喊,终于有不少将士听见,冲了过去。 不少不代表多。冲过去的近千唐兵转眼被势猛的蜀军淹没,溪水流淌血色。 烟雾迷蒙中,惊慌失措中,蜀军已到眼前。 呐喊声蔓延,惨叫声不断,近十里的唐营弥漫着拼杀与死亡。同样是人,何必如此残忍?同样是人,何必如此惨烈?无情的战争无情地夺去无数人的生命,为的是什么?是硝烟过后的悲痛还是个别人的私欲?胜如何,败如何,终逃不过一个“空”字。 具体战况不再描写,只写结局。 卢绛节节败退,带着不足万人撤回洪州城下,却发现进不了城。有蜀军阻挡他们的退路。 无处可逃便不再逃。卢绛干脆放手一搏,直到被俘。出城的五万人马死的死,伤的伤,俘的俘,降的降,无人能回到城中。 站在城头远远观看的李景遂有想哭的冲动。 56 当然,也有“逃”出去的,直往筠州城狂奔。到了城下,大喊道:“冯大人在此,快开城门。” 那位不知名的筠州刺史慌乱中城门大开,“逃兵”纷涌而入,冲上城墙,大喝道:“想活命的放下武器!” 原来是蜀军!筠州刺史瘫坐在地。 从金陵远道而来的援军在天未亮前不再存在,筠州城亦告破。 天明,孙晟来到寿州城下。 “活着就好。”刘仁瞻目含泪光。说实话,他还不知道鄂州已被破,见老部下完好,心中还是很欣慰。 孙晟苦笑道:“大帅,我已被俘,本该尽忠,但顾念大唐社稷,顾念大帅,苟活至今。” 刘仁瞻安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不怪你。” “大蜀皇上让我来劝你投降,但我不会。”孙晟大声喊道,生怕身后的孟昶听不见。 刘仁瞻远远向孟昶喊道:“小娃,你别白费心思!” 孙晟的嗓门也更高,“大帅,你是大唐忠臣,决不会做出降敌之事,遗臭万年。现在固守此城,已断无活路。大帅尽忠死节那日,请允许孙某陪同。”说完,向城头跪地不起。 刘仁瞻听得痛哭流涕,向孙晟三叩道谢,而后又向金陵方向叩首,仰天长啸道:“刘某将与寿春同存亡!” 南唐将士纷纷抹泪。 孟昶也已泪流满面,回头对已动容的大蜀将士道:“为帅当如刘仁瞻,为将当如孙晟!” 然后又对孙晟喊道:“孙将军,你可以进寿春,我决不阻拦!” 哪知孙晟又对刘仁瞻拜后,转身走了回来,“被俘之人,怎有颜面入寿春?”然后不再理会孟昶,径自往自己被看管的营帐走去。 有蜀军想上前,孟昶大喝:“孙将军在任何地方都来去自由,任何人不得干涉。” 从古至今,最震撼人之心灵的莫过于明知将死亦慷慨赴死,只因那个“忠”字。 愿赌服输。晚上孟昶端盆温水走进李谷帐内,身后众人相随。 李谷哪承受得起,慌忙跪地摆手,“皇上,玩笑而已,玩笑而已。” 孟昶笑道:“现在没有皇上,只有你的小侄。李叔,请洗脚。”说着,将水放到他眼前。 李谷犹豫不决,杜逸风道:“李大人,你就洗吧,不然他会一直站在这等的。” “是啊,是啊,快些吧!”唐糖、段思盈,还有婵蕊纷纷道。 “其实我很希望皇上赢。”李谷无奈坐下,脱去鞋袜,将脚放入盆中。 孟昶叹道:“其实我永远也不会赢!” 李谷跟着叹道:“所以这二人将会让皇上很矛盾。” “但愿我能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孟昶道。 世上的事很难两全其美,孟昶的愿望恐难实现。 别说两全其美,如今一全其美都那么难,对南唐皇室三兄弟来说。三人同时明白了什么叫焦头烂额。 大蜀水军轻而易举拿下黄州,并不停留,转眼到达江州。江州李景达焦头烂额。 筠州、抚州蜀军稍作休整,大旗一挥,转眼来到洪州。洪州李景遂焦头烂额。 最焦头烂额的还是李家老大李璟。幼子李从嘉被长子李弘翼敲了一棍,沉睡不醒,太医如何救治都无法救醒。 内外交加,李璟看上去老了许多。他没想到在风雨飘摇的今天,他的儿子竟因为自己的宠爱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毒手。 自从李从嘉诞生后,已十五岁的李弘翼便感觉到自己未来皇位的威胁。趁母亲不在旁边时,抄起根木棍敲向弟弟,欲除之。 李璟对长子一顿痛打后,将其关禁闭,让其反省。虽然是小孩子的胡来,但这事对他的打击太大。 “皇上,高僧法眼文益最近正在金陵清凉寺**,他法力高深,或许可以救醒小皇子。”如今唯一留在金陵的“五鬼”魏岑道。 李璟非常信佛,而法眼文益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忙道:“快,快将大师请来。” 魏岑刚离去,韩熙载进来,呈上战报道:“皇上,冯延鲁在江西被俘。” 这群不争气的家伙。但毕竟是自己提拔的,骂他不就是骂自己无眼光嘛。李璟忍住怒气,道:“宣城冯丞相那情况如何?” “又击退蜀军一次进攻。”韩熙载并不隐瞒。 李璟欣慰地道:“也就冯丞相能给朕带来安慰。” 冯延巳几乎天天来战报,几乎天天击退蜀军进攻,韩熙载心中觉得有问题。但见皇上疲惫地闭目休息,没有说出心中疑惑,叹口气退下。 有问题,很有问题。慕容彦钊、吴程不耐烦了,两人同时找到赵普。 “一个小小的宣城,何必每日如此折腾。”慕容延钊道。 吴程跟着道:“是啊,这清晨出发,傍晚又撤回,将士们怨声很大。元帅,就让我们拿下宣城吧。” 赵普摇摇头,笑道:“必须如此,不得更改。至于将士们的怨气,就是你俩的事,与我无关。” “小普,你这不是瞎耽误工夫吗?将士们来回奔波,疲惫不堪,待真要打宣城,何来的力气?”慕容延钊是赵普大哥,直呼其名。 “说得也是。”赵普点头,“那就这样,你们可以将士兵分成几个部分,轮流前往,就当是训练项目好了。” 吴程道:“这算什么训练项目!” “你们还可以举行比赛,哪一队表现得真,表现得好,进行奖励。”赵普笑道。 “这倒也是个办法。”吴程点头,“既可以保证士兵们的士气,又能保证得到休息。小元帅,你的鬼点子真多,呵呵。” “大哥,你看人家吴将军都同意了,你还有什么反对的呢?呵呵。”赵普笑着对慕容延钊道。 也是,我总不能拆俺自己兄弟的台吧。“好,就这么办。” 杨守忠兵败,陈觉面子丢尽,当即削了其职,亲自领军。 李景达没有反对,听之任之。因为自己的亲信李元已是大蜀水军副指挥使。说得越多,误会越深。 你别说,陈觉倒还想到了对付蜀军的好办法。你的战船不是又多又厉害吗?好,我就让你无法行动。 他下令在江州附近沿岸江中密布七星桩,阻截蜀船行进。 所谓七星桩,便是将铁椎植于长木顶梢,将长木钉于水中,用以刺敌船底,使其无法前行。 想法是美好的,效果也不错。大蜀水军的先锋船只便中了此道,霎时混乱。唐军趁机以箭攻之,歼蜀船数十艘,迫使蜀船后退。 袁彦超、高彦铸、朱元等人慌忙下令大军停止前进,商议对策,却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不得已在江对岸安营扎寨,等待时机。 当然我们也能看出,这七星桩对南唐战船来说也是障碍,无法攻击。 陈觉很得意,马上上书金陵,汇报自己的“丰功伟绩”。 李景遂也不愿坐以待毙,决定出城拒敌。各州侥幸逃脱的将士汇聚洪州,再加上原有守军,足有五万多。 前次落败,卢绛心中不服,自荐愿领军出城。 洪州大将之才寥寥无几,李景遂无奈答应。 来到洪州西南的象牙潭,卢绛沿溪营建栅栏,大军横陈,列阵以待。 已会合的四路蜀军在总监军王昭远率领下浩浩荡荡地来到象牙潭,隔水列阵,准备决战。 “监军可知此地曾发生过以少胜多的战例?”王赟问道。 王昭远点头,“梁时,抚州刺史危全讽叛乱,率三万余众围攻洪州。淮南吴王遣周本率七千将士来营救,两军相逢于此,皆临溪而阵。” “周本派出老弱残兵挑衅危全讽,他上当,下令渡溪攻击。在半渡之际,周本率军出击。”王赟接着道。 “后来呢?”张公铎、潘仁嗣几人问道。 王昭远道:“结果反而是人多的危全讽大败,自相践踏,众多士兵溺水而亡。危全讽逃窜,周本分兵阻截,将其俘虏。此役周本俘敌五千,又趁势夺下袁、吉等州,大获全胜!” “哈哈,原来李景遂想学这周本。”张公铎大笑道。 潘仁嗣不屑一顾,“我们可不是危全讽。” “不错。”王昭远道,“所以历史不会重演,我们必能击败唐军。” 王赟道:“若敌人按兵不动,待我半渡而击,确实有些麻烦。” “我军人多,行动不便,在水中发挥不出优势。”李廷珪道。 王全斌突然眉头一展,道:“既然在这里曾发生过以少胜多,咱也不妨一试。” “对啊。”王昭远指向地图,“我们只需少数兵力在此与敌对峙,其他各部便绕过象牙潭,直接进攻洪州城。” “不错,可行。”众将表示同意。 “王全斌将军,你部从东而行;李廷珪将军,你部向西而行;潘仁嗣将军,你部撤回筠州,待机而动;王赟将军与我在此,与敌对阵。”王昭远下令。 “遵命。”各将立刻按令行事。 “‘火龙炮队’何时到达?”王昭远问。 王赟答道:“三日后便可。”火炮沉重,那时又没汽车,行动缓慢,来得迟些。 “好。待到后日便行动。”王昭元已想好保证大军渡河,攻击敌人的方法。 李璟早早便在宫门外守候法眼文益的到来。倒不是因为幼子的病,是发自内心的崇敬这位高僧。 魏岑领着文益一行来到,李璟忙主动向前迎接,然后自免不了一番赞颂。 文益含笑回应,身后跟着净喜、净怒两人。 “大师,请!”寒暄后,李璟邀请他进宫。 文益迈步时突然问道:“若前进一步是死,后退一步是亡,施主该如何选择?”这个问题,他曾在成都问过孟昶。袁从范回到洪州没有受到责骂,而得到李景遂的慰问。原因当然不是卢绛已先逃回,而是他一家被贼人所杀。 袁从范就象第一次知道噩耗一样不敢相信,匆忙回府。里面已空无一人,只有股尸体发臭的怪味,让人恶心。 若不是李景遂的死命令,龚慎仪甚至都不会来处理尸体,将这里打扫干净。 之后,袁从范痛哭着扑倒在李景遂的脚下,希望齐王能抓捕贼人,以雪此很。 李景遂瞪了龚慎仪一眼后,又假模假样地表示定会拿住凶手,告慰袁府一家在天之灵。 遭此巨大打击,袁从范精神恍惚,无法议事,被众人劝回府休息。 李景遂心想,如今江西全境遭蜀军侵袭,谁有空处理你那点闲事。正想着,突然进来位神情更加恍惚,疲惫不堪的老人跪地长叹,却是镇守抚州的刁彦能。 “齐王,老臣无能,抚州已失。” 李景遂慌忙向前相扶,“冯大人不是率军去援救了吗?” 有吗?刁彦能愣住。 “赶紧去查冯大人到了何处。”李景遂也是一愣。 刁彦能跪地道:“老臣失抚州,罪责深重,请齐王责罚。” 李景遂忙道:“只要冯大人您安全无事便好” 刁彦能苦笑不已,“实不相瞒,老臣已被俘,是他们放回来的。” “幸好没有伤您性命。”李景遂安抚道。 刁彦能摇头不已,“老臣受此大辱,还有何脸面面对同僚。老臣来此是向齐王告别的。” “万万不可。”李景遂慌忙挽留,“大人若去,谁来助我?” “老臣去意已决,齐王保重。”刁彦能也是位有了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的主,站起离开,消失在这纷繁的尘世中。 冯延鲁,冯延鲁,你到底在搞什么?李景遂心中大骂。 冯延鲁没有在搞什么,他正为自己的灵机一动骄傲。若我去打长沙,蜀军必会撤退相救,江西境内不就平静了吗?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围魏救赵的现实版吗? 还犹豫什么,永留史册的时刻即将到来。冯延鲁挥军西进,目标长沙。只是他忘了,若要去长沙,必须要先过已到筠州城外的蜀军这关。王赟已先行抵达城外,阵势布好,静待敌军。 当然张公铎消灭卢绛那路援兵后也马不停蹄地往这赶。还有获得吉州的王昭远、潘仁嗣继续挥军北上,杀了过来。 冯延鲁令旗一挥,五万南唐将士呼啸着扑了过去。 王赟蟠龙玄铁棍高举,当先迎了上去,身后两万余蜀军紧跟。 看出差距没?当然,一家主将缩在最后,一家主将冲在最前。 两军相遇,厮杀声四起。冯延鲁心中冷笑,我两个打你一个,即使两败俱伤,我还剩一半。 然而战场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人家主将一个便挡住你五个,还不落下风呢。 王赟玄铁棍左磕右挡,挥洒自如。反倒是敌军五将腿酸手软,手中兵器都难以握住。 王赟猛一使劲,那敌将长枪脱落,棍中脑袋。霎时脑浆四溅,恐怖吓人。另四将惊呆中又被棍击倒两人,余下两将催马逃窜。 王赟玄铁棍高举喊道:“杀进筠州城,活捉冯延鲁!”蜀军纷纷跟着大喊。 前面这句没关系,后面这句可吓坏了冯延鲁。罢了,罢了,敌强我弱,只可智取,待我想个妙计收拾你们。 唐军鸣金收兵,退回筠州城内。 王赟亦号令全军停止追击,城外布防。 杨守忠也正在思考用何妙计,哨兵来报蜀军战船正冲过来。好啊,也不用想什么妙计了,直接打便是。 上了旗舰,指挥南唐战船出击。 这还没靠近蜀船呢,突听身后惊恐声不断,回望,后方竟出现众多战船,“蜀”旗招展。 袁彦超接受苏达投诚,接管鄂州后,马上与朱元率部从后向杨守忠发动攻击。 杨守忠更加惊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啥这后方的敌船比前方还多呢? 高彦铸此次也不用火炮,实打实地与唐军交战。顿时,长江江面又一次飞矢乱射,杀声乱喊。顿时,江水泛着红色,飘着尸体、杂木,船的残骸滚滚向东。 杨守忠此时顾前难以顾后,顾左难以顾右,陷入为难困境。 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这是千古不变的法则。唐军从主帅杨守忠到下面的将校、士兵无所适从,除了本能抵挡射过来的箭,砍过来的刀外,想不出其他应变对策。 主帅之所以能成为主帅,是因为他比别人看得远。杨守忠眼前突然出现江州城墙的高大雄壮,于是有了方向。“快,回江州。” 在蜀船的夹击中,有约一百战船终于在杨守忠的带领下逃了出来,顺水狂窜,顾不得在黄州停留,直奔江州。 残阳如血,袁彦超、高彦铸、朱元眺望完恢复平静的江面,目光齐齐转向江州方向,那里还有场大战在等着我们天下无双的大蜀水师。 是夜,孙晟被押至寿州城外孟昶面前。 “孙将军,听说你一心求死,为何?”孟昶客气问道。 孙晟的笑苦涩无比,反问道:“难道这个要求很高吗?” 孟昶摇头道:“孙将军,我们换个问题吧。你觉得历史会记住你吗?” 孙晟坦然道:“只要问心无愧,不求流芳百世。” “那我就不懂了。既然你无所谓后人如何评说,为何又要学那些情愿一死而不降的前人呢?”孟昶道。 孙晟不说话。 孟昶继续道:“其实你的生与死根本无法左右历史的进程,象很多人一样,今后的史书中最多只有一句‘孙被俘不降,杀之’。至于名字,可能都不会提起。所以,孙将军,你高估自己了。” 孙晟不服气,“我本来就不求什么,哪怕一句都没也无所谓。” “如果孙将军真是这样想的,生与死又何必看得这么重?”孟昶紧逼。 “我……”孙晟卡住。 孟昶突然道:“刘大帅如今在寿州被我围困,宁死不降,你也猜得出将来的结局。如果你不想你的大帅身亡,我希望你可以去劝劝他。” 孙晟刚想拒绝,孟昶又来了句:“反正你要求死,为何不在死前做件好事呢?” 孙晟考虑良久,道:“大帅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见死不救,明日我便一试。” “哈哈,好。”孟昶很开心。 孙晟退出后,李谷问道:“皇上真得相信他吗?” 孟昶很疑惑,“为什么不相信?他难道会见他大帅遇难而不顾?” 李谷摇摇头,道:“有些人对原则的坚定会让你感到不可思议。” “那好,李侍郎,咱俩打个赌。”好久没打赌的孟昶突然来了兴趣,“如果明日孙晟劝降刘仁瞻,不论成功与否,都算我赢,你就给我端洗脚水两天。” “如果他不劝呢?”李谷问。 “那就反过来,我给你端两天洗脚水。”孟昶笑道。 李谷忙摆手,“不可以,那岂不折杀微臣。” “哈哈。”孟昶很自信,“侄子给叔叔端洗脚水,很正常嘛。再说,我又不可能输。” 那我给你端洗脚水更正常,我怕啥。李谷笑道:“一言为定。” 这夜,冯延鲁想到招妙计,并立刻付诸行动。筠州刺史想要阻拦,但想到自己卑微的地位,没敢吭声。你想,我连他的名字都写不出,自然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风高夜黑,冯延鲁率大军“悄悄”出城,准备突袭蜀营。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是“悄悄地进村”。 蜀营平静如水,士兵们大概已进入梦乡。 冯延鲁大喜,大喝声:“上!”唐军嘶喊着冲入营内。 然而,然而空空如野,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些营帐孤独地矗立。 莫非有诈?冯延鲁心念一转。 当然有诈。火把从四面八方举起,利箭随夜风凌厉而至,堂堂近五万大军成了人家的瓮中之鳖。 不可能啊?冯延鲁想不通。不是就那点蜀兵吗? 当然可能。火光中,战骑上的张公铎钢刀闪着杀气;火光中,王昭远俊俏的面庞上笑容可人。他们在早些时候已到筠州,与王赟会合,设下此计。 一阵乱箭后,王赟大喝道:“上!”蜀军呐喊着冲向这群待宰羔羊。 张公铎、潘仁嗣、周行逢等人不甘落后,随即率部加入“屠夫”行列。 三十六计走为上。冯延鲁脑中又生妙计。“撤,快撤!” 想撤容易,想撤出去难哪!冯延鲁驱马向筠州城没跑几步,便见刀光一闪,一人拦住他的退路。周行逢是也。 周行逢不知他是何人,但看架势必定是敌军中重要人物,不敢怠慢,凝神聚刀,冲了过来。 然而他错了,他预料中的对决没有发生。他的刀刚举起,冯延鲁便吓得抱着脑袋从马上滚下。 靠,害得老子白白使这么大劲。周行逢心中大骂,从马上弯腰将冯延鲁一揪,象揪只小鸡一样揪到胸前,大喊道:“你们主帅在此,想活命的放下武器!” 其实他前句有点多余。唐军哪还管主帅在哪,听得后句便纷纷扔下兵器,举手投降。 57 双方寂静一片,目光随箭移动。 然后都长舒口气,箭再一次在孟昶前面几步处落地。 其实不止蜀军,连南唐将士也都舒了口气,毕竟每个人的心都是向善的。 “怎么回事,难道距离还不够吗?”孟昶显得很疑惑,“刘将军,别气馁,再来。”说完,又催马向前,立于箭落处。 难道,难道他果然是真命天子?刘仁瞻惊异万分。事已至此,就再来一次吧。强弓搭箭,如电般射出。 这次,张义德没有阻拦。他突然发现他这位皇帝兄弟金刚护体,天神相助,任何箭也伤害不到他。 双方将士经过前两次的虚惊,这次也都很放心。他们相信箭将再一次在孟昶前方落地。 然而没有,真的没有,确实没有。每个人的双眼都瞪得滚圆,箭射中孟昶。 刘仁瞻心中突然升起莫名的后悔。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还是个小娃。 紧接着众人的双眼瞪得更圆。因为那箭轻轻碰了下孟昶的身体后,怦然落地。 惊诧过后,是惊呼,兴奋地惊呼。这其中也包括部分南唐士兵。 刘仁瞻彻底崩溃,将弓猛地折成两段,双膝跪地,对天长啸不已。似愤恨,似无奈,似悲哀。 “快,快扶大帅回府。”清怀节度副使孙羽忙喊道。 刘崇等人这才慌忙向前扶起刘仁瞻下了城头。 孟昶转身,迎接山呼海啸般的赞颂,又向师傅师娘翘起大拇指。 大多数人都相信孟昶是上天的神,所以刀箭伤不到他。但有人知道这其中必有奥妙。比如婵蕊与李谷。 “皇上,你不给臣解释一下,臣会一夜睡不着的。”李谷很想知道其中玄机。 “就是,你就说出来嘛,干嘛让人揪着心啊。”婵蕊的语气带些撒娇。 孟昶笑道:“这也没什么隐瞒的,我便给大家解释一下吧,其实都是师傅师娘的功劳。” “我知道了。”聪明的唐糖跳出来道,“老公,我来说。” “好,便由唐糖同学替朕释疑。”孟昶道。 唐糖很自信,“先说这前两箭。第一箭来得突然,师傅师娘虽未来得及全力发功阻截,但因距离远,所以未射中老公。第二箭虽距离近些,但师傅师娘都早有准备,发出功力,将箭击落。这第三箭嘛,老公,你把外衣脱了。” “什么啊,这么多人。”孟昶忙摆手。 “又没外人,你怕啥呀。”唐糖道。 “就是,快脱,快脱。”大家催促。只有婵蕊双颊泛红,低头不语。 孟昶脱去外衣,露出肖玉蓉当年赠送的天蚕宝衣。 “这第三件因为距离太近,而师傅师娘却离老公远了,所以他们的功力未能将箭截住。但力道已被大大削弱,又因老公有这天蚕宝衣护体,所以根本伤不到他。”唐糖娓娓讲解道。 原来如此。李谷笑道:“虽是如此,但皇上的胆识足以令世人惊叹。” “哪里,哪里。”孟昶摆手谦虚。 “婵蕊姐姐,你去哪?”唐糖向转身离去的婵蕊喊道。 婵蕊头也不回,“回帐睡觉。” “帐不是在这吗?”唐糖疑惑。 肖玉蓉笑道:“你的帐在这,人家又不是他老婆。” 身旁的段思盈轻轻掐她一下,“你就这么想她嫁进来啊。” 唐糖香舍一吐,“我弄混了。” 这些小事弄混没关系,我们的冯延鲁大人竟把方向弄混了。 抚州在洪州东南,冯延鲁率五万援兵出了洪州,便大踏步向西南方向进发。这些兵将大多都是第一次来到江西,方向感还没倒过来呢。偶有几个心中疑惑,也不敢说出,万一这是冯大人的奇谋妙计,岂不自讨没趣。 这不,不小心竟来到筠州。筠州刺史欢天喜地地出城相迎,冯延鲁这才知道走错了地。“我准备来个‘围魏救赵’,今晚便在此歇息,明日出发,进攻长沙。” 晕倒。话真大。 可怜了抚州的刁彦能,抚州城当夜被破,一大把年纪,还成了人家的俘虏。 袁从范天明时晃悠悠地来到抚州,心甘情愿地走进蜀军的埋伏,又心甘情愿地只带少数亲信“突围”出去,逃往洪州。 鄂州的苏达也感到重重危机的逼近。又来了支蜀军,将鄂州团团围住。 朱元与袁彦超会合,两人正在商议如何进攻鄂州时,突帐外来报降将陈鹏飞求见。 “城内守将苏达是我舅舅。”陈鹏飞在青石矶便已降。 袁彦超一愣,“你是让我们不要杀他?” 陈鹏飞尴尬笑道:“不是。我是说或许我能劝他投降。” 袁彦超笑道:“几成把握?” “大概只有两成。”陈鹏飞一点把握都没有。他有私心,他那快生孩子的老婆在城内。 “好,我暂不进攻,同意你去劝降。”袁彦超爽快答应,“不管你成功与否,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可以不回来。” 陈鹏飞一愣,“为何?” 袁彦超道:“因为鄂州很快便是大蜀的,你在哪都一样。” “另外,你告诉苏将军,我朱元现在是大蜀水军副指挥使。”朱元跟着道。 此时的杨守忠终于找到两次失败的原因,那就是战船太多,容易成为火炮的目标,容易产生混乱。 原因找到,便有了对策。他下令战船以一百为限,分梯度出击,形成连环不断地攻击波。 果如其所料,首批百船虽成为大江的葬品,但蜀军来不及布置火炮对付跟上的梯队,已开始逆流后撤。 杨守忠扬眉吐气,意气奋发,“哈哈”大笑,大手一挥:“追!” 蜀军的撤退并不是无序的,而是边退边打,火炮时不时地发出炮弹,击中追击的唐船。 很快,便到了蜀唐边境,杨守忠得意万分,“停。”他在考虑是继续追击,直接打到江陵,还是撤回鄂州。 “轰隆”一声,左侧一战船中炮着火,士兵们慌忙扑火。 “轰隆隆”,大蜀火炮突然又铺天盖地而来。 杨守忠望去,但见大蜀无数战船突然掉头,顺流而来,势不可挡。再回头看自己身后,战船在追击过程中不断损失,所剩最多四五百艘。 “上当了,有埋伏!”杨守忠大呼不妙,亦有了方向,“撤!快撤!” 袁彦超好像并不着急,慢悠悠地追击,一直追回先前的地方。当然不能着急,因为这无数船只中许多只有少数士兵,吓唬人的。 这一追一逃,杨守忠猛然发觉自己手头的兵力明显少了许多。但给江州的战报上仍是大败蜀军,破敌船无数。 进入鄂州的陈鹏飞却得到惊喜。本来只有两成把握,但与舅舅苏达的第一次碰面中,把握便升到十成。苏达甚至没等陈鹏飞劝说,便令他回蜀营告诉袁彦超,明日蜀军进城。 苏达兴奋地没去看望怀孕的老婆,急忙回去报告好消息。以后鄂州是咱的了,什么时候不能看望老婆啊。 刘仁瞻又一次站上城头。虽然昨日的情景让他断定孟昶将是天下一统的真命天子,断定寿州城迟早会破,但作为南唐的臣子,自当忠于职守,哪怕城破人亡。 孟昶又笑着来到城下,道:“将军昨晚睡得可好?” 刘仁瞻可不想气势落了下风,道:“好。只是不知你这小娃在荒山野岭上宿营,可否习惯?” “习惯。”孟昶跟着道,“我现在很担忧将来统一天下后,整日睡在宫中温暖的床上,是否能睡得着呢?” “若寿州城破,仁瞻自会以死报国,你能否睡得着与我无关。”刘仁瞻郎声道。 孟昶摇头,“刘将军,你看这样好不?东门我让开,你可以随意派人调动兵马来营救寿州。”说着,回头问道:“何人围东门?” “赵崇韬。”李谷答道。 “令他马上撤出。”孟昶下令。 刘仁瞻不为所动,“你放心,我不会求援的。” 孟昶笑道:“随便将军做什么吧,即使撤出,也不会受到阻拦。” 刘仁瞻大声道:“我寿州所有将士都将坚守寿州,决不撤离。”然后大声问身后将士:“你们愿意与我坚守寿州,生死不离吗?” “愿意!”声震天地。 不愧为南唐第一名将。孟昶心中赞叹。 李谷也不禁赞道:“有刘仁瞻,南唐可称强;无刘仁瞻,南唐即为弱。” 孟昶点头同意,“这才是我最矛盾的地方。我又想得寿州,又不想他离去。” “那就围困,待他粮尽人乏,再攻不迟。”李谷献策。 孟昶同意,抬头对刘仁瞻道:“刘将军,这只是开始,我将围困寿州,直到你们没力气抵挡,请你作好思想准备。” 刘仁瞻冷冷笑道:“请便!” 刘仁瞻在思考长久后,派出信使从东门出城向所辖各州发出命令:坚守各州,不许来援。 他还有些许期待,期待金陵派来的援兵。 金陵还有援兵可派吗?答案是唯一的:没有。 李璟抱着双瞳的儿子李从嘉,儿子欢快的笑声没给他带来丝毫快乐。洪万金没想到王崇文、袁从范会请自己吃饭,与易天虎两人走了进去。 毕竟袁从范的家人遇难没多久,饭菜很简单。相互打招呼后便落座饮酒。 “我与范兄到吉州已有些时日,一直未有机会感谢洪大人的关照,今日粗茶淡饭,还望洪大人不要介意。”王崇文客套道。 洪万金与易天虎连忙跟着客套几句,气氛融洽起来。 边饮边聊了会,王崇文突然来了句:“洪大人,袁兄后日便要率军前往抚州,以后咱们哥几个若要相聚,恐怕难上加难了。” “我预祝袁兄凯旋而归。”洪万金举杯道。 没说几句话的袁从范冷冷笑了下道:“洪兄,你觉得此去我还有生还的机会吗?” 洪万金站起道:“袁兄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洪某相信袁兄必定马到成功,大获全胜。” 王崇文摇头道:“洪兄是未曾见识过蜀军的厉害。”接着,便又讲起自己两次与蜀军作战的经历,其间自是将蜀军夸大得无以伦比。 待他讲完,袁从范怒道:“龚慎仪那混帐东西,杀了我全家,如今又让我去送死,可恶之极。” “袁兄莫气,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洪万金慌忙安慰。 王崇文问道:“难道洪兄有办法?” 洪万金望了眼易天虎,试探道:“咱们可以联名上书齐王,由他来主持公道。” “若无齐王首肯,龚慎仪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袁从范将酒杯摔落在地。 王崇文突然道:“洪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大蜀所向披靡,南唐恐难对付,我与袁兄已决定降蜀。” “什么?”洪万金惊愕道。他是真惊愕,本来想试探他俩,谁知他们竟跑到了前头。 不错,他们已与大蜀王昭远联系上。王昭远指示袁从范假装不知家中之事,仍旧前往抚州,并保证会让他安全退回洪州。但他俩觉得献上吉州为礼,将来才能立住脚跟。于是便决定在袁从范率兵离开前,拉拢洪万金。若他不降,则动武力。 “难道洪大人还有其他万全之策?”袁从范目露凶光。 “让,让我再想想。”洪万金忙不迭地道。 王崇文进一步紧逼,“还有甚好想。洪大人,识时务为俊杰。实话对你说,若你不降,恐怕走不出这房间。” “什么意思?”易天虎站起拔刀。 “易老弟,把刀放下。王兄说得没错,识时务为俊杰,我决定降蜀。”洪万金显得很无奈。 “易兄,你呢?”王崇文问道。 易天虎心中窃笑,却表现得无所谓,“跟谁都一样,我听洪大哥的。” 王崇文怕他们改了主意,立刻道:“好。歃血为盟,永不背叛。” “由我出任大蜀水军副指挥使?”听完高彦铸的宣布,朱元不敢相信。 高彦铸笑着点头,“皇上已下旨,从今后你我平级,还望多多协作。” 孙晟略带哀伤地道:“恭喜朱兄。” “孙兄,你也过来吧。”朱元忙道,“孙兄的才华远在我之上,若过来,必受重用。” 孙晟惨淡一笑,“孙某只求一死。” 高彦铸道:“孙将军死或不死,得我们皇上说了算。我马上派人送你去寿州,你当面求死吧。” “孙兄。”朱元欲相劝,但见孙晟已闭目,只好作罢。 走进大帐,高彦铸将朱元介绍给各水军将领。朱元片功未立便被委以重任,诸将心中不是很舒服。 朱元自是知道,献计道:“高大人,杨守忠将大军布于前线,侧翼后方皆空虚。卑职愿领少数将士从侧翼突袭阳逻堡,占据过江主动。” 高彦铸笑着摆手,“不,我率少数兵力在此吸引,你要率主力占领阳逻堡,然后进攻鄂州城,与袁大人会合。” “你是说袁大人已过江?”朱元惊问。 高彦铸点头。 袁彦超不仅已过江,而且已逼近鄂州,城内留守将领苏达慌忙向杨守忠求救。 时已夜深,杨守忠甜蜜酣睡着,守卫不许任何人入内。求救信直到次日天明方才到他手中。 同时到达的还有昨夜阳逻堡失守的消息。阳逻堡没有防守,朱元趁夜黑率大军轻而易举地占领,并马不停蹄地奔向鄂州。 杨守忠遥望江对岸,但见蜀船林立,心中冷笑。主力仍在,那些都是虚张声势的小股部队,目的无非是想分散我的兵力。当即下令鄂州坚守。 只要击退你的主力,不怕你不退兵。杨守忠又命令所有战船,所有将士,向蜀军再次发动进攻。 这次战斗整整历时一天,但战况、结局都与前次相似,便不详叙。简单概括下,高彦铸先是用火炮恐吓,致使南唐战船混乱,接着大蜀楼船出击,杨守忠败退,击沉击伤唐船近两百只,捕获敌船近五十艘。 但这一天其他各地,各部皆出现不同状况。 江阴、宣城受到蜀军攻击,双方大战,蜀军撤退。冯延巳不禁为自己的决策得意。看见没,若不是我在这,蜀军会撤吗? 李璟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当即发出嘉奖令。重赏两地将士,特别是冯延巳。 冯延巳的弟弟冯延鲁终于率五万南唐兵懒洋洋地出了洪州,支援抚州。李景遂远远相望,有种不祥的预感。 抚州正承受有史以来最猛烈的攻击。大蜀从四面围攻不停,南唐老臣刁彦能忙里忙外,累得满头大汗,心中焦急万分。援兵不到,抚州恐怕撑不到明日了。不,恐怕今晚也撑不过去,因为蜀军没有因为天黑便停止攻城。抚州城四面火把高举,大蜀将士仍汹涌着冲向抚州城。 援军卢绛倒是想来抚州帮忙,但脱不了身。占领袁州后,二路军马上分兵两处,一处张公铎率领攻向卢绛,一处王赟亲率,攻往筠州。 身后蜀军无法摆脱,卢绛一怒,掉头迎上,双方大战。蜀军凶悍,人多势众,唐兵抵挡不住,四处逃散。卢绛也不去抚州了,逃往洪州,身边仅余两千多人。 袁从范天一亮便率部离开吉州,临行时与王崇文、洪万金相约洪州再见。你明明是去抚州,却说见面在洪州,难道已知此去必败?那是当然。袁从范恨不得马上战败,撤回洪州。恨不得蜀军马上攻下洪州,杀了龚慎仪。不,我要亲自将他碎尸万段。 袁从范这刚走,王昭远、潘仁嗣便率蜀军来到吉州,就像约好的一样。废话,当然是约好的。 洪万金、王崇文大开城门,热烈欢迎。 “洪大人,王大人,这是你们明智的选择。”王昭元拱手道。 “哪里,哪里。”二人忙谦虚回应。 王崇文抬头,突见洪万金的儿子竟站在王昭远身后,一愣。再往身边一望,望见洪万金狡猾地笑着。 这一天的寿州也发生件大事,不得不说。 望见刘仁瞻立于城头,孟昶催马向前。众人要跟随,孟昶摆手制止,身后只跟杜逸风夫妻俩。 “刘将军,咱们又见面了。”孟昶来到城下,仰头笑道。 刘仁瞻朗声道:“你这小娃不在大蜀好好呆着,到我寿州作甚?” 孟昶没因这蔑视的称呼而生气,道:“将军威名远扬,小侄仰慕万分。在岳州虽仅一面之缘,将军的风采却被小侄铭记。近日吾观天象,发现南唐上空紫微星暗淡无光,心想南唐寿命已尽,不忍将军随南唐陨落,便千里来到寿州,邀将军去我大蜀避难。” 什么乱七八糟的。刘仁瞻蔑视一笑道:“原来大蜀皇上还会看天象,佩服佩服。”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孟昶笑道,“这个浅显的道理,将军必定知道,小侄便不多解释。” “那又如何?合者未必是你大蜀,未必是你。”刘仁瞻不屑道。 “哈哈。”孟昶大笑,“合者必是我大蜀,必是我孟昶。将军不信吗?” 刘仁瞻心中突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若他死了,合的人还会是他吗?若他伤了,蜀军会不会不战而退呢?想到这,对身后人道:“给我弓箭。” 身后的儿子刘崇马上递上弓与箭。 “大帅不可。”有人劝阻,正是当年被俘放回来的张义德。嗓门最大,与孟昶称兄道弟那位老兄。 刘崇厉声喝道:“你懂个屁,滚一边去。” 刘仁瞻弯弓搭箭,射了过去。 蜀军众人大惊,孟昶毫不躲避,挥手示意众人莫动。箭在前方几步处落地。 “将军,这箭你没射中,待我向前几步,您再射!”说完,孟昶催马向前,立于方才箭落处。 “皇上!”身后巨大喊声。孟昶挥手示意莫管。 “他,他这不是送死吗?”婵蕊紧张地道。 唐糖笑道:“姐姐放心,老公他最怕死。既然敢向前,那就死不了。” 段思盈跟着道:“就是。有师傅师娘呢,不用怕。” 话说得轻松,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捏着汗呢。 “这是你自找!”刘仁瞻大声道。 “为了刘将军,我愿意。”孟昶显得大义凛然。 “大帅,万万不可。”张义德跪地阻拦。 刘崇挥手喝道:“把他拖到一边。” 刘仁瞻稍有犹豫。但为了南唐社稷,就做个违背道义的小人吧。铆足劲拉弓搭箭射了出去。 58 鄂州统帅杨守忠没有慌张,因为一切都在预料中。 原来蜀军也就这点实力。他发出命令,全军出击,彻底地毫无保留地将蜀军击倒击垮击碎。 唐军的水军号称天下第一,自有其道理。这一出手便是千余艘,各式各样的战舰皆有,江面霎时黑压压一片。 顾不得打扫战场,蜀船阵型已列好。这次不同,一百艘“火龙战船”在最前列一字排开,静待敌船进入射程。高彦铸不敢掉以轻心,出动了全部家当。 敌船进入射程,亲自在旗舰最高处指挥的高彦铸挥旗下令火炮攻击。 火炮火舌喷出,在敌船爆炸。船多不一定是好事,太过密集,随便怎么打都能击中目标。 曾见识过火炮威力的唐船不敢向前,因为害怕。 不曾见识过火炮威力的唐船也不敢向前,因为更害怕。 杨守忠是第一次见识,捂着耳朵,哪还顾得上指挥。 别以为你不前进我便不攻击。高彦铸令旗一挥,“火炮战船”交错前进,继续发出震天吼声。 这,这是什么玩艺?杨守忠恐惧着,思考着。 “大人,是进还是退?”部将大声在他耳边问道。 杨守忠这才放开捂着的耳朵,亦大声喊道:“停!”我不进,我也不退,我停,行不? 南唐所有船只停止前进,接受滚滚江水温暖的抚摸。 你停我也停。高彦铸令旗一挥,“火炮战船”停止前进,也停止攻击。 江面上霎时比先前平静了一些。被击沉的唐船残骸被江水吞噬,落水的唐兵被江水淹没,甚至来不及喊救命。 “破损船只撤回修复,其他船只列阵进攻。”见蜀军方向没了动静,杨守忠又来了精神。 哗啦啦,一大批战船掉头回转。这其中确实有损坏的,但大多数不过受了点小伤,有的根本就没被火炮击中。 仍余大小八百多条船,杨守忠重新布阵。说是布阵,其实就是凑得更紧点。 一声号令,南唐战舰再一次气势汹汹地压了过去。 高彦铸站于高处威风凛凛,纹丝不动。你不怕累,就来吧。 杨守忠本来还提心吊胆,生怕又有炮弹从天而降。见没什么动静,胆子上来了,大喝道:“蜀军那吓人的玩艺已经没了,全速前进。” 话音刚落,“轰隆隆”地声音在四周响起,仿佛打雷般。 唐船又一次慌乱不堪,有的要掉头,有的要停下,有的还在前进。于是出现相互撞击的场面,出现相互谩骂的情景。 “撞什么撞,不长眼睛啊,自己人。” “谁让你还向前冲的,好,好,想早死,我让你。” 杨守忠又一次捂着耳朵,因为爆炸就发生在自己的旗舰上。 高彦铸微微一笑,令旗一挥,“火龙战舰”停止攻击,回退。令旗又一挥,旗舰出动,一百多艘各式大型楼船紧跟在后。 船不在多,就那么大点地,多了也没地方活动呀。杨守忠的旗舰左右都是战船,竟被困在那不能动弹。 高彦铸可不会管你那么多,示意放箭。霎时,箭如暴雨将唐船无情蹂躏。 “注意阵型,阵型!”杨守忠高喊。 有一种心动叫亲密接触,有一种心慌叫紧紧相拥,有一种阵型叫爱得痛了。 南唐战船在不知所措中有的亲密接触,心动着;有的紧紧相拥,心慌着。其实这也是阵型,名曰“爱得痛了”。 两军接近,高彦铸来了个不讲理的打法,就这样横冲直撞地到了。我比你大,我怕啥?我比你壮,我怕啥?我比你强,我怕啥? 两船相撞,大、壮、强者胜!冲在最前的南唐战船霎时翻了一大半,余下的也在江中摇摇晃晃,惨叫不已。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杨守忠大声对身后战船喊道:“不长眼睛啊,这时候还不知道撤。” 这句话俺听得进去。后面的南唐战船纷纷后撤。 靠,不管我们死活啊。前面的战船也失去战斗兴趣,调头就跑。 高彦铸有自己的目标,并不追赶,而是将来不及逃的敌船围住,占领,驶往蜀营。这才叫实惠。 杨守忠闷闷不乐地回到大营,好大的不甘心。部下进来提醒快些向江州发战报,他甩甩手道:“你帮我写。” “怎么写?”部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还要教吗?“先锋孙晟、朱元投敌,陷我军于困境。我军虽遭到损失,仍破敌百余船。”杨守忠心中早有草稿。 江州的陈觉将战报往李景达面前一摊,道:“鄂王,你看看,若不是我提早发觉,他俩早将鄂州献给大蜀。” 李景达心中很矛盾。不知是该痛骂这两人的背叛,还是赞颂陈觉的慧眼。 高彦铸才回大营,手下便来通报俘虏求见。 “见我何事?”来到他俩面前,高彦铸问朱元。 朱元毫不掩饰地道:“我要投降。” “朱将军。”高彦铸显然认识他,笑道,“按理说你投降是好事,但我必须要得到皇上的允许才能答应。” “为何?”朱元问道。 一直没有吭声的孙晟说话了,“朱兄,这还看不出吗?因为你的过去。” 朱元醒悟,苦笑道:“想我朱元也是七尺男儿,只因时运不济,寻不到名主,否则怎会不停换主子。本以为大蜀是可托身之处,不想也是如此势利。” “朱将军多虑了。皇上曾交待过,有两人必须交给他处置,便是你与孙将军。”高彦铸解释道。 “大蜀皇上知道我?”朱元怀疑问道。 高彦铸笑道:“皇上说他还记得白团卫村时朱友贞及他手下的勇猛,他还记得蜀军离开时他们摆酒相送,其中有位叫朱元。” “你们皇上在大蜀禁军中?”朱元惊呆。不禁回忆起那振奋人心的白团卫村之战。 “孙将军,你不愿降吗?”高彦铸转而问孙晟。 孙晟不抬头,道:“只求一死。” “这个我也做不了主,必须皇上同意。”高彦铸笑道。 孙晟抬头冷冷笑道:“那好,就把他叫来,难道求死他都不允吗?” 高彦铸道:“孙将军多想了。他是不能过来。” “为什么?”孙晟不解。 “因为他可能已到寿州。” 孙晟与朱元惊愕不已。 不错,孟昶已到寿州,并迅速将寿州围困。 刘仁瞻也惊愕不已。他本以为蜀军目标是庐州,谁知在接近庐州时,蜀军突然掉头北上,迅速抵达寿州。 孟昶并未急于攻击寿州,因为他知道刘仁瞻是南唐最难啃的骨头,盲目进攻,只会徒添伤亡。 鄂州的信鸽飞来,负责传递消息的唐糖、段思盈入帐将来信交给孟昶。 看后,孟昶很高兴。“好,从此天下第一水师不是南唐,是我大蜀。回复如下:允朱元降,重用:送孙晟至寿州。” 两女子连忙去办。 另一女子婵蕊走进道:“这八万多人的吃穿问题还挺累人。”她成为这支大军的总“后勤部长”。 孟昶笑道:“对你来说,还不是小意思。” “那是。”婵蕊得意地道,“我先选了八人,每人负责分配一万人的;然后让这八人每人再选十人,每人负责一千;十人每人再选十人,每人负责一百。这样,我只要管八个人便可以了。” “这也太简单了吧?难道之前不是这样的吗?”孟昶不解。 婵蕊美目一扬,“以前都是一个总务长直接管最下面的供给官,没有中间这些环节。看上去精简,实际上往往分配不均匀,保障不及时,容易误事。” 孟昶笑着点头,“有理,有理。你这办法以后可以推行。” 见帐内无人,婵蕊小声道:“你可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死在战场。” “呵呵,你这么关心我啊!”孟昶心中暖烘烘的。 婵蕊俏脸一绷,“去你的,我是怕你不小心玩完,没人带我回现代。” 孟昶心想还回什么现代啊,这里多好,想娶几个老婆就娶几个。在那现代,我是爱一次失恋一次,一个老婆都找不到,多可悲。 冯延巳好是得意,才到宣城,蜀军便撤军。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的大名便可挡百万兵。 但形势不容乐观,因为蜀军并未退远。 进攻?打得过吗?冯延巳有些犹豫。万一战败,我的威名可就一落千里啊。 深思后,冯延巳向金陵提出自己愿率兵镇守宣城,拒敌于外。 李璟同时得到宣城、江阴蜀军撤退的消息,喜悦万分。然而大蜀的野心不容乐观,为防万一,令两地援军原地驻防。寿州被困的消息还没传到,因为刘仁瞻派出去的信使尽被蜀军截获。 庐州刺史皇甫继贞、濠州刺史郭宗倒是晓得寿州情况,但他们不晓得自己是否该出兵相援,因为刘大帅先前的命令很明确:坚守不出。 林仁肇几次要率兵前往寿州,但最信任大帅的他在此命令前不得不止步。 此时的刘仁瞻如果可以发令,仍会是这四字:坚守不出。他是个情愿自己受苦受累,也不愿意拖累他人的人。蜀军擅长围点打援,决不能因为自己给蜀军机会。 刘仁瞻本就没想过有援兵,所以得到死守待援的命令后,苦笑道:“恐怕无援了吧?林将军,蜀军已到何地?” 林仁肇答道:“已近庐州。” “蜀皇帝竟亲自长驱直入,想必势在必得,林将军,皇甫继贞恐支持不住,你前往庐州助阵,可否?”刘仁瞻忧虑地道。 “末将这就前往。”林仁肇爽快应道。 刘仁瞻曾经的爱将孙晟此时却招来一顿训斥。 “我南唐水师天下无双,孙大人为何不听将令,前来汇集,给敌人迎头痛击?莫非是贪生怕死?”鄂州新统帅杨守忠怒道。 孙晟朗声道:“末将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阳逻堡滨江而立,水深流急,易守难攻。蜀军唯拔得此堡,方能渡江。末将不忍此兵家要地轻易落入敌手,故坚守不动。” 杨守忠冷冷笑道:“孙将军只知守而不知攻,难怪要败。现在听我将令,立刻出堡,与我大军汇合,消灭北岸敌军。” 孙晟道:“末将不赞同。” “难道孙将军想抗令吗?”杨守忠火了。 孙晟怒目而视,无话可说。 杨守忠动真格的了,“若再有违令者,斩!” “哈哈。”孙晟摇头大笑,“败局已定。” 目无长官,动摇军心。孙晟,我要杀了你立威。“将孙将军拖出去斩了!” “孙将军一时糊涂,请杨将军手下留情。”朱元等人慌忙求情。 与其这样死,不如战死。孙晟昂头道:“末将愿听将令,只求能让末将明日作为先锋,先行攻击。” 妥协了吧。杨守忠很得意,“好。朱将军,明日你与孙将军为先锋,向江北敌军发动攻击。” 孙晟与朱元相视苦笑。不就是让我们送死吗?死也比在你手下受辱舒坦。 冯延鲁很惬意地背靠太师椅打盹,李景遂在旁焦急不已。想唤醒,却又怕扰了他的雅兴。 停留良久,见疲惫的冯延鲁仍未醒来,无奈走出。 在外候着的龚慎仪小心提醒道:“他冯延鲁不过是丞相的弟弟,齐王您可是皇上的弟弟,为何怵他?” 李景遂摇头道:“你不懂,他们这些人的一句话可能就会让我兄弟反目。如今大敌当前,为我大唐江山社稷,我只能忍让。” “那这两封信如何处理?”龚慎仪问。两封信分别来自卢绛与袁从范,分别汇报了袁州与虔州的失守,并征求援军去向。 李景遂犹豫不决。“待冯大人醒来商议后再作决定吧。” “这些人马本就属齐王指挥,何必与他商议。”龚慎仪仿佛另有企图。 不错,他确实有企图,他不希望袁从范回洪州。纸包不住火,他若回来,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若战死,那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龚爱卿有何良策?”李景遂问道。 龚慎仪显然早有准备,道:“抚州危急,不如让这两路援军前往抚州。” 李景遂笑道:“我也正有此意。这些人马本已外调,即使冯大人问起,也无话可说。” 卢绛摇头不止,无话可说。这脚跟还未站稳,便又要出发。 袁从范冷笑不止,无话可说。他已清醒过来,完全地清醒。 派往洪州的易天虎很快回来,与洪万金先找到王崇文,讲叙了袁府的惨剧。 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几人干脆对袁从范一五一十地全盘道出。 袁从范没有说话,甚至不再流泪。 当洪州信使送来前往抚州的指令后,他一个劲地冷笑,还是不说话。 “你回去禀报齐王,袁大人即日便出发。”王崇文将信使支回洪州。 袁从范终于不再沉默,突然跪地道:“我要回洪州,杀了龚慎仪,报仇雪恨,请各位相助。” “不可。”几人慌忙阻止。 “此仇不报,我枉活人世。”袁从范悲痛万分。 洪万金道:“袁大人单枪匹马,回去等于送死,万万不可。” “不错。”王崇文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请袁兄等待时机。” 袁从范狂叫道:“时机,时机。去了抚州,能不能活着都难说,还等什么时机。” 洪万金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刚想劝他归顺大蜀。谁知王崇文望了他道:”洪大人,你们先退下吧。我再劝劝袁兄。” 哼,都到这个时候了,还防着我。洪万金道:“那好,有劳王大人。天虎,我们走。“ “他俩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一走出,易天虎担忧地问。 洪万金笑道:“蜀军即将到达,就算有阴谋,咱也不怕。”易登与洪奇功从虔州带来蜀军已向吉州进发的消息,并带来王昭远的嘱咐:以不变应万变。 王崇文真的有阴谋,他小声对袁从范道:“袁兄,其实咱们还有条路走。” 袁从范急忙问道:“请王兄明示。” 王崇文拉过他的手,写了个“蜀”字。 袁从范还没想到这层,一时愣住。 “看他们的气势,洪州必定无法抵挡。到时袁兄杀那龚慎仪岂不轻而易举?”王崇文进一步解释。虔州已破,他在南唐是混不下去了。蜀军将其家小完整送来时,他便已有这心思。 袁从范目露凶光,仿佛已看见龚慎仪在自己刀下颤抖求饶的情景。“好。王兄,咱们这就与大蜀联络。只是那洪万金似乎是个麻烦。”这时哪还管那么多,直接说出投降的意图。 王崇文摆摆手道:“这个袁兄无须担忧。这洪万金就是个生意人,胆小如鼠,只要刀子朝他脖子上一架,他不降也得降。” “要不咱们先试探下他?”袁从范建议道。 “行。咱们一边与蜀军联系,一边试探他。”王崇文点头同意。 王全斌、李仁达的四路军一出武夷山,所向披靡,势如破竹,很快到达抚州城外。 刁彦能派出五千兵力前往阻击,一接触便溃不成军,只逃回来一千多点。 信州方向的五路军虽受到些阻碍,也只是耽误些时间,李廷珪与霍氏兄弟抵达抚州。 两军会合,分为四部,将抚州城围个水泄不通。 天渐黑,刁彦能站立城墙头,翘首北望,对援军望眼欲穿。 援军,援军在洪州睡大觉,做着美梦呢。 留守青石矶的鄂州水军都尉陈鹏飞也做了个美梦。梦见刚娶的媳妇为自己生了对儿子,已到中年的他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开心地大笑。 “都尉,都尉,江面好似有动静。”哨兵摇醒他。 妈的,我们这里离鄂州足有四十里,蜀军都在那呢,能有什么动静。陈鹏飞懒洋洋爬起,走向瞭望台。 江水奔腾向东,江面乌黑一片,哪来的动静。“扰了我的好梦。”他狠瞪哨兵一眼。 哨兵还想解释刚才确实见到有灯光,见长官脸色不好,又缩了回去。 陈鹏飞继续回去做他的美梦,一觉竟睡到天亮,醒来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个人望着他,笑着。 “你是何人?”陈鹏飞猛然爬起,有两双大手立刻上来将他狠狠按住。 “我叫袁彦超,大蜀水军总指挥使。”那人笑道。 陈鹏飞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你是谁?” “我们大蜀水军总指挥使。”按着他的士兵大声在他耳边喊道。 陈鹏飞明白过来。蜀军已成功从青石矶渡江。 袁彦超笑着安慰他:“不怪你,这里只有五百人,二十来条船,即使我正面攻击,你也抵挡不住。” 陈鹏飞非常同意。主力都调去了正面战场,这里的防守形同虚设。 “立刻向鄂州进军。”袁彦超对身后各将下令。不知道彦铸那怎样了?他心中想着。 袁彦超与高彦铸采取避实击虚的战术。由高彦铸率“火龙战船”与大型楼船吸引敌军主力,他亲率轻型战舰与蜀军主力悄然来到青石矶,渡江后攻打鄂州城。 高彦铸笑了。南唐竟只派来一百余艘小船,不是来送死吗?他不知道,鄂州主帅杨守忠就是让他们来送死的。 高彦铸暂没出动“火龙战船”,直接二十余艘楼船排为一行,横行迎击。 孙晟、朱元都已抱定必死的决心,毫不畏惧,指挥战船猛往前冲。反正都是死,就来个轰轰烈烈吧。 终于相遇。箭矢乱飞,拍杆相碰,船只相撞,呐喊声交错,惨叫声响起。 乱飞的是唐军的箭矢。人家楼船这么高,你往天上射,不乱才怪。 拍杆相撞的结果很明显。在楼船大而沉的拍杆面前,你那些小拍杆如同苍蝇,只有挨拍的份。 船只相撞了吗?也算是撞的一种形式,楼船的压及唐船的被压共同构成这一形式。 呐喊声倒是唐军站了上风,远盖蜀军。没办法呀,你不昂头大声喊,人家听不见。 惨叫声也是唐军站了上风,值得自豪。船只的破碎,士兵的落水,还有不断射下的箭,扔下的石,也只有用惨叫来对抗。 五比三,蜀军胜!很快唐军便只剩一半。 很快唐军便只剩两船。孙晟与朱元的旗舰船,其他战船都已掉头回窜。 很快,这两船被蜀船夹在中间,进也进不成,退也退不了。 很快,蜀军冲上这两船。 很快,拼命抵抗的孙晟与朱元连命都无法拼了,他俩被俘。 59 进攻袁州的王赟可没这么顺利,因为袁州城外有护城河。 分在这路的王随文指挥火炮对袁州城墙好一阵猛轰,但仍未打开缺口。 怎么办?王赟与张公铎互望。 爱出奇招的小舅子吕尚忽然道:“若能将吊桥打落下来就好办了!” “那不是一下子打碎了吗?”张公铎道。 “也未必。”王赟眉头一展。喊道:“随文,你有办法将吊桥打落吗?” 王随文仔细观察了会,道:“可以一试,但我需要弓箭兵的支持。” “好,看你的了!”王赟笑道,马上分给他百名弓箭手 “分开两侧,盾牌掩护,前进!”王随文下令。 在盾牌遮掩下,火炮从两侧靠近袁州城门。 “轰吊桥两侧墙头!”王随文指挥。 轰隆隆,盾牌间的火炮发出轰鸣。 墙头被轰得直颤抖,守兵们早被吓得躲在一旁。 “啪哒”一声,吊桥被震得向下掉落。 “向吊桥放箭。”王随文马上命令。 箭射向吊桥,使它象个刺猬缓慢下落,完好地架在护城河上。 “齐轰城门。”王随文马上进行下一个动作。 王赟与张公铎大笑不已。两人一个举棍,一个扬刀,大吼道:“冲!”已当先向袁州城冲去。 当卢绛所率两万五援兵距袁州约有二十里时,遇到了溃败的袁州守军。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落哪里。 袁从范比卢绛幸运,至少找到个落脚的地方。刚到达吉州,正准备稍作休整后救援虔州,王崇文只带出十来名手下逃到这里。 “袁兄,你这两万五千人也别去虔州送死了。”王崇文叹气道。 袁从范还在犹豫:“难道没有夺回虔州的可能?” 王崇文哭笑不得,“有这可能吗?实不相瞒,蜀军一直对我虔州围而不打,虔州才侥幸存到今日。不到两个时辰,他们的进攻不到两个时辰,城便被破。我虔州怎么说也有两万余人马吧,毫无还手之力哪!” “呵呵,王大人是不是有点耸人听闻啊?”一旁的吉州刺史洪万金不相信。 “洪大人从扬州来此没多久,自是不知蜀军的厉害。”袁从范显然很相信。其实他也没接触过蜀军,也全是听说。 洪万金傻笑道:“既然你们说厉害,那就厉害吧。” 王崇文与袁从范对望而笑,他们打心眼里瞧不起此人。因为人人知晓这刺史的位置是他花钱买来的。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不妨先行停在吉州,等待齐王的指令。”袁从范征求王崇文的意见。 “只有如此。”王崇文无奈道。 他俩简直就当吉州真正的主人洪万金不存在。 洪万金回府后大骂道:“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完全把吉州当成自己的家。易兄,原计划可能要改变。” 一直在旁倾听的易天虎一拍椅子站起道:“待我杀了这两人,然后迎接蜀军便是。” 易天虎?这名字是不是有些熟悉?不错,他便是唐糖的徒弟之一易登的父亲,在扬州醉后大喊要炸死宋忠贤那位。 这洪万金其实也不是什么外人,他乃唐糖另一个徒弟洪奇功的爹,在扬州买了个小官做得不过瘾,又花了大笔银两孝敬冯延巳,弄了个刺史。谁知竟是这偏远之地,恨得痒痒的。 易天虎在扬州呆得不适意,便拖家带口跟着到此,给他这做个名偏将。 到了吉州没多久,大蜀王昭远便到,没费多少口舌就将二人拉拢了过来。他俩见识过大蜀皇上在扬州的手段,清楚李璟根本不是对手。 前些日子,王昭远已派人来通知,待大蜀军队到达吉州,即可献城。所以,在孟昶的进攻部署中没有将吉州算进去。 洪万金忙摆手:“易兄,不要冲动,还是先向大蜀方面禀报后再说。” “嗯。”易天虎坐下,“就让那俩小子跑趟虔州吧。” 喊来易登与洪奇功,仔细交待一番,让二人前往虔州。 这俩小子前脚走,便有人后脚急忽忽地找到袁从范,痛哭流涕地讲叙了洪州的袁府惨案。便是那侥幸生还的袁府伙夫。 袁从范听着,大叫声:“天哪!”便晕厥过去。 旁边的王崇文连忙大喊:“快!快喊郎中!” 袁从范醒来后痴呆得不停唠叨:“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袁兄,也许有误会。先派人前往洪州打探清楚吧。”王崇文安慰道。 闻讯匆匆赶来的洪万金跟着道:“是啊,说不定是误传。” “是真的,若我不是在外,恐怕也已死在那里。”那伙夫边哭边道。 “住嘴。”洪万金阻止道。他本是生意人,心肠很软,虽然这袁从范与自己不对头,但遭此灭门之灾,他也觉得痛心。 王崇文对洪万金霎时有了好感,“洪大人,我与袁大人都不方便,这事就由你办吧。” 洪万金点头,马上道;“我这就去安排。你在这陪着袁大人,以免他再出事。” 洪万金刚离开,便有几个妇人孩子跑进来,喊道:“老爷,老爷。” 王崇文抬头一看,竟是自己的妻妾和儿女。惊问:“你们怎么到了这里?” “老爷,给你。”夫人递给他一封信。 王崇文打开,是已到虔州的王昭远写的:王大人,府上共二十七人,各类财物五车,请查收。 “哈哈,敌人不杀家眷,自己人却让我灭门。”已清醒的袁从范又受到刺激,狂笑不止。这反差也太大! “快出去,快出去。”王崇文慌忙将自己的家小赶出。 吉州城陷入平静,因为突如其来的悲哀和突如其来的幸福之间的反差。 抚州城的平静被霎时打破,因为突如其来的蜀军和突如其来的蜀军的夹击。东面是突如其来的信州蜀军,南面是突然从武夷山方向出现的蜀军。 驻守抚州的昭武节度使刁彦能是南唐老臣,早年曾多次保护李昇。李昇夺位后,得到重用。在李璟即位后遭到冯延巳等人排挤,离开金陵,赶到抚州。因他爱读书,能诗善文,深得李景遂敬重。 信州失守后,他便感到了威胁,并重兵防守抚州东。始料不及的是突然从南而降的蜀军。 这路蜀军势如破竹,破关占隘,转眼就将到达抚州。一向沉稳的刁彦能也慌了。 抚州是洪州的南部屏障,若有失,洪州危矣!在给齐王李景遂的加急信中,虽未提到要援兵,但意思相当明显。 信道洪州时,冯延鲁率五万精兵正好到达。 “冯大人,你们来得正好,抚州告急,我已无兵可派。”李景遂叹气道。 冯延鲁抹抹额头汗珠,“齐王,将士们长途跋涉而来,舟车劳累,难道不需要休整吗?” 李景遂忙道:“对,对。就先修整两日,再援救抚州便是。” “两日后再说吧。”冯延鲁很不耐烦地摆摆手。 李景遂不再吭声。不是不想,只是不能,因为人家是大哥派来的。我和他作对,便如同与大哥作对。 有的人两天可以做很多事情,也会碰到很多事情。比如韩熙载。 经过他两天的仔细研究和斟酌,终于在不损害各州县基本利益的前提下,划定了十万援兵。然后,他便向各地发出调令。然后,事情便发生了。 调令刚发出,他便得到江阴、宣城等地受到蜀军猛烈攻击的求援信。 这下可好,援军求援。 李璟听完韩熙载的奏本,一时惊呆。这,这可如何是好?若破了江阴或者宣城,金陵可就直接暴露在蜀军面前。 冯延巳倒有点幸灾乐祸。这局面看你们怎么收拾。 “冯爱卿,可有良策?”李璟近乎乞求的语气问道。 冯延巳咳嗽两声,道:“皇上,淮南丢失不可怕,我们还有长江天险。但这江阴等地决不能有失,否则腹背受敌,金陵难保。” “韩爱卿,你的意见呢?”李璟又征询韩熙载。 韩熙载叹气道:“冯大人说得没错,当今之重心应是驱逐金陵东、南之敌。至于淮南等地只有下令刘仁瞻将军死守待援。” “皇上,老臣愿亲自率兵前往宣城据敌。”冯延巳自荐道。 韩熙载忙反对,“冯大人年事已高,又不曾带过兵,不妥。” 冯延巳一听,冷冷道:“韩大人是讥讽延巳吗?”他确实没带过兵,一直被他人诟病。 本来是好意,哪知用词不得当,被误会。韩熙载忙摆手解释:“不,不,熙载决无此意。” 李璟不耐烦地道:“冯爱卿,那就辛苦你。韩爱卿,马上调五万人马交由冯爱卿指挥,前往宣城退敌。”孟昶的队伍快马加鞭,正在穿越大别山区。回头望了眼疲惫的婵蕊,他笑道:“这游山玩水也是件累人的事哪!” 婵蕊虽疲惫,却显得很兴奋,“以前都是坐车,哪有这骑马来得痛快!” “坐什么车啊?姐姐。”唐糖好奇地问。 说漏嘴了。孟昶连忙帮她掩饰,“马车。人家以前是公主,出来进去的不是轿子就是马车,哪骑过马。” “公主?”李谷仔细瞧着婵蕊。 待见四周无人时,李谷道:“皇上,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孟昶笑道:“李侍郎尽管说。” “微臣曾经常出入大晋皇宫,公主就那么几个,也都曾见过,但没有这位婵蕊姑娘。”李谷道。 孟昶点头,“我知道,她只是晋宫中的小宫女。” “那皇上为何要帮她隐瞒?”李谷不解。 孟昶笑道:“这样不是挺好吗?对她,对我,对大家。李侍郎,有时谎言比真实更可亲。” 李谷琢磨着这句话。 “李侍郎,你觉得刘仁瞻现在知道咱们的行动吗?”孟昶突然问道。 李谷胸有成竹地答道:“咱们所经之地,无大州大县,他的目光亦聚在鄂州,应未知晓。” 孟昶点头,“最好能让他知道,以免他轻举妄动。” “这个皇上放心。”李谷笑道,“明日他便会知晓。” “为何?”孟昶问道。 李谷指着前方,解释道:“明日我们便过了大别山,进入南唐要地。刘仁瞻管理细致,各地警戒严备,定会发觉我大军。” 果然,次日刘仁瞻便得到蜀军已过大别山,进犯淮南之地的消息。 幸好没有盲目出兵前往鄂州。他有些庆幸。 过了大别山,他们的目的不可能是偏远的光州,只能是庐州。孟昶的狡诈他早已见识过,当即下令各地严防坚守,不要轻易出击。又给合州刺史皇甫晖、滁州刺史姚凤分别去信,令他们各抽调一部分兵力支援庐州。 然后,依惯例向金陵发出求援信,虽然他没报什么希望。 刘仁瞻错估了孟昶的意图,也错估了李璟的决心。见刘仁瞻信中提到孟昶本人是进军淮南的主帅后,当即召来众臣,准备向淮南增兵。 他相信,只要打败孟昶这路,所有的蜀军都将败退。 没有信心,便没有胜利。有了信心,却未必就有胜利。冯延巳等人慌忙阻拦李璟的这一决定。 韩熙载此次没有作应声虫,坚定不移地站在李璟一边,“淮南若失,金陵将陷入四面包围中。只有组织最强大的力量去打败蜀军,金陵方才安全。” “鄂州方向,江西方向,我们都已派去援兵。若再往淮南派兵,还有多少力量守我金陵?”冯延巳毫不退让。 李璟突然问道:“我金陵周边尚有多少兵力?” 韩熙载很清楚,答道:“东西两都、江阴、常州、宣州等地加起来不下五十万。” “哈哈,我南唐还是兵强马壮嘛。”李璟得意大笑,“就抽出十万前往淮南,与蜀军决一死战。” 见皇上已下决心,冯延巳不再坚持,退让一步道:“东西两都兵力万不可轻易调动,还请皇上从他地调兵。” 李璟点头同意,“冯爱卿的担心不无道理。韩爱卿,你立刻从其他州县调集十万人马,准备前往淮南。” 东西两都兵力集中,俱是精兵,又离淮南近,舍易就难,舍近求远,不是瞎耽误时间吗?韩熙载本欲讲出心中所想,却见冯延巳眯眼冷笑,话到嘴边又收回。“遵旨!” 杭州的赵普似乎猜到李璟的心思,下达命令:慕容延钊、吴程率兵两万进攻宣城;原吴越水军指挥使罗晟率战船五百,兵马两万,进逼江阴。 “这附近都是南唐重兵所在,恐不会轻易得手,应增加兵力。”水丘昭券担忧道。 赵普笑道:“够了,吓他一吓便撤回。” 水丘昭券方悟,“明白了,这只是牵制南唐往别处调兵。水丘多虑。” 赵普诚恳地道:“小普还年轻,很多事都需要先生的指点。还望先生以后大大的多虑。” 有点听不懂,但意思的明白。水丘昭券欣慰笑道:“你们这些娃啊,总能让人心甘情愿地付出。” 付出总要有回报,物质不谈,最低限度也要心灵的满足,否则很容易出事。 孙晟、朱元的付出也有回报:臭骂与降职。 陈觉亲临鄂州前线,见孙晟、朱元重兵扼守那几个地方,没一点攻击意图,当即发火:“如此布置,难怪蜀军入我南唐如入无人之境。” 孙晟辩解道:“敌军强盛,唯以此法削其锋芒,才为上策。” “孙大人兵败之事,尚未追究,还在此强词夺理,只怕是掩饰心中恐慌吧。”陈觉讥讽道。 “你……”孙晟气得无语。 虽相处时间不长,但朱元对孙晟的为人很是钦佩,相帮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陈大人何必如此计较。” 陈觉一愣,问同来的鄂王李景达:“这是何人?” “原李守贞部将,后投奔我处,颇有才能,被我派来协助孙大人。”李景达答道。 “皇上恐怕不知道此事吧?”陈觉又问。 废话,这点小事还要向我哥禀报吗?李景达不屑答道:“不知。” 陈觉语重心长地道:“鄂王,李守贞反覆无常,世人皆知。你却委其残将以重职,若万一生变,如何收拾呢?” 朱元一听,忙道:“在下得鄂王收留,感恩戴德,决不会背叛。” “你能叛晋,能叛汉,又怎会不叛唐?反覆无常之小人,有何颜面在此说话。”文人的尖酸刻薄显露无遗。 “你……”轮到朱元气得无语。 李景达听不下去,刚想再说些什么,被陈觉阻止。“鄂王,你听他刚所言,决不会背叛鄂王您,说明了什么?说明他心中只有鄂王,却无皇上,无我大唐。若皇上得知此事,鄂王如何解释?” 解释还有个屁用,只会加深我们兄弟的误会。李景达虽算粗人,也懂得其中利害关系,无奈选择不吭声。 威严已立,陈觉精神更足,下令道:“孙晟、朱元治军无方,降职待处理。现任命杨守忠为鄂州防御使,负责鄂州军务。” 杨守忠马上道:“遵命。”他是随同陈觉前来的援军将领之一,能得到如此重任,只因为这一路上他没少与陈觉套近乎,送财物。 在这两位统帅离开前,朱元找到李景达,道:“鄂王,陈大人如此,实在让人心寒。” 我可不能因为你影响了我与兄长的关系。李景达淡淡道:“待此仗过后再说吧。”然后便转身离开,好像生怕被陈觉看见。 朱元惨淡一笑,心中凄凉可想而知。 杨守忠一改之前部署,将所有能战斗的船只聚在一起,准备向蜀军发动总攻击。 袁彦超、高彦铸本打算分兵三路攻击唐军那三处要地,突见对方变了部署,心中狂笑。 两人又是紧急商议,定下新的进攻方案。 在蜀军面前,不论敌人是攻还是守,只有进攻方案。 潘仁嗣的三路军终于对虔州发动了进攻,并派上了大蜀独一无二的武器:火炮。 要在援军来前夺下虔州,王昭远已下达命令。 王随武指挥二十门火炮向虔州城墙开火,霎时虔州城浓烟密布,惊恐声不断。 王崇文有些傻眼,这是何方神器? “盾牌保护,火炮前进,轰击城门!”王随武有条不紊地指挥。 盾牌兵上前,将盾牌高举,火炮缓慢前进。 潘仁嗣点头称赞:“贤侄,不错!” 王随武得意地道:“潘叔叔,城门轰开后,就看您的了!” “哈哈,那是。”潘仁嗣转而对身边周行逢道:“周将军,准备出击。” 轰鸣声暂停,王崇文探头观察,见蜀军正向前,忙挥手命令一个个吓得趴在地上的部下:“快起来,放箭,放箭!” 唐兵慌忙爬起,向城下发箭。 只可惜盾牌遮掩得严严实实,箭矢纷纷落地,火炮仍在前行。 见距离已足够,王随武下令:“齐轰城门。” 二十门火炮齐齐对准城门,发出怒吼。 轰隆中,城门倒塌。 “冲!”周行逢大吼声,率部冲了过去。 这虔州城无护城河,蜀军呐喊着顺利从城门直接杀入城中。 王崇文顾不得自己的家眷,跳上马便慌忙逃窜。关于家眷的安全他是很放心的,因为大蜀的政策他清楚,从不伤及无辜。走出王府,汤悦一身的轻松。这一路的快马狂奔中,他思虑万千,最终选择这条路。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解脱。 李景遂正要召集众官商议,龚慎仪突然哭哭啼啼地冲了进来,大叫道:“齐王,齐王,你要为老臣做主啊!” “爱卿,发生了什么事?”李景遂忙问。 “小儿龚仁在街上被恶人活活打死。”龚慎仪的哭声更大,“老臣也不想活了。” 外部不消停,这内部也跟着乱。李景遂大怒道:“大胆狂徒。爱卿可认得此人?” “认得。”龚慎仪点头,“便是袁从范大人家的公子袁晖。” 原来是这老家伙的家里人,好,给你点教训。李景遂道:“龚爱卿立刻带人去范府将他提来,本王要亲自问问。” 龚慎仪擦干眼泪,带兵前往范府。 与官员们商议来商议去,也没商议出什么名堂。看来只能等冯延鲁来了后再说。李景遂摆手示意众官退下。 龚慎仪回来了,并没有带来袁晖。他淡淡地道:“袁晖拒捕,被士兵们所杀。” 杀人偿命,死有余辜。李景遂道:“此事就这样吧。大敌当前,还望爱卿莫要悲伤,协助本王御敌。” 他怎知袁府不止死了一个袁晖,龚慎仪大开杀戒,袁府内血流成河,无一生还,包括袁从范的老母亲。 只有个伙夫在外买菜幸免于难,慌忙逃出洪州城,追赶前往虔州的袁从范。 60 有一人在为援军分配发愁,便是李璟。李景达那边刚处理好,李景遂这边战报便到。 怎么什么事都来烦我。李璟有些不耐烦。 “好像串通好的一样。”冯延巳在旁不阴不阳地道。 李璟不吭声。难道这两弟弟真的是故意给我好看? 韩熙载略想了会,道:“江南西道幅员辽阔,蜀军恐怕一时难以得手。臣建议暂不派援军。” 你懂什么,这里面还有人家兄弟间无硝烟的战争呢。冯延巳狠瞪他一眼,对李璟道:“皇上,正因为幅员辽阔,臣认为应速派援军,以防江西有失。” “臣等也是这样认为。”另两“鬼”冯延鲁、魏岑帮腔道。查文徽被免职,陈觉援救鄂州,剩下这三人再不团结,他人便有机可乘,比如这个韩熙载。 识相的韩熙载妥协改口,“皇上,臣觉得冯大人说得有理。” 李璟点头道:“既然大家意见统一,就速派援军。韩爱卿,何人领军?” 韩熙载还未回答,冯延鲁抢道:“臣愿往洪州,为皇上分忧。” 你愿意去最好。韩熙载跟着道:“冯大人文韬武略,胸有百万兵,臣觉得可做这领军之人。” “好。”李璟道,“由冯大人出任江南西道监军使,率精兵五万,即日出发支援洪州。” 援军未到,鄂州的战斗已经打响。 袁彦超派出二十艘艨艟,二十艘“飞虎战舰”排成两列,试探性地向对方发动了第一次攻击。 “飞虎战舰”是装有四个轮子的车船,使用方便,行动便捷,是大蜀水军的“秘密武器”之一。 孙晟高站江中楼船之上,见对方舰船顺水而来,并未惊慌,吩咐弓箭手准备。 见蜀舰进入射程,一挥手,万箭齐发。 蜀舰并未因此停止,继续前进。 孙晟见蜀军所出尽是小舰,不忍浪费箭矢,下令挥旗示意江边舰船进攻。 唐舰立刻自江两边向蜀船行进。 袁彦超见此情形,立刻下令发出撤退号角。 第一次战斗结束。虽未有肌体接触,但也算发生了关系。 “南唐水军果然厉害!”袁彦超赞道。 高彦铸点头同意,“这孙晟巨舰连锁扼中,其他舰船两侧伺机而动,很不好应付。” 袁彦超道:“若与之针锋相对,正面接触,我蜀军虽不会落下风,若要胜利,恐怕会付出很大代价。” “我们将来的行动便会受到影响。”高彦铸补充道。 袁彦超点头道:“这只是南唐水军的一角,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高将军,你可有良策,既保全自己,又能战胜敌人。” 望着滚滚江水,高彦铸猛然道:“若能登上敌人正面大船,那他们两边战舰便无作用。” “有道理。”袁彦超赞同。 两人又讨论很久,终于露出笑容。进攻计划已定,明日便将给这“天下第一水师”迎头痛击。 这夜,当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鄂州时,孟昶亲率大军八万渡过长江,进入南唐淮南地区,向寿、濠等地进发。 这夜,五路军将士在李廷珪指挥下,从衢州入境,在夜色的掩护下到达信州城下,并马上发动进攻。 信州刺史汤悦是个文人,很有才气,也有骨气。从睡梦中惊醒后,急忙派人向洪州报信,然后组织力量守城。 但大蜀的进攻来得突然,势头又猛,天蒙蒙亮时,城破,蜀军呼啸着涌入城内。 霍犀猊舞动巨斧,霍犀范挥动长刀,高喊着“降者不杀”,威风凛凛。 汤悦没有想过投降,仍旧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守住!守住!” 他身边的士兵见此情景,一拥而上,将他擒住,押到蜀军跟前。 信州在太阳升起时恢复往日平静,只是城头大旗已换。 昨夜的动乱惊醒了城中百姓,他们惊慌失措,不知道迎来怎样的苦难。然而,一切正常,没有侵扰,没有掠夺,也没有砍杀。 “他们是大蜀军队!我听说过,天下唯一不欺负咱老百姓的队伍。”有知道者自豪地向他人介绍着。 “我也知道呢,他们的皇帝对百姓可好了。”有人插嘴道。 “是吗?不知道他到咱信州没。”很多百姓猜测着。 汤悦没见过大蜀皇帝,但他知道眼前这位肯定不是。“汤某不拜无名之辈,还请将军报上大名。” “败军之将,还摆什么清高。”霍犀猊在旁讥讽道。 李廷珪笑着摆摆手,道:“大蜀李廷珪。” 大蜀几员虎将的大名早已传遍天下。汤悦叹口气道:“李将军雷霆一击,便夺我信州,死在你手下也值了。来吧。”说完,闭眼等死。 李廷珪“哈哈”笑道:“杀你有何用。来人,松绑。” 汤悦睁眼,昂头道:“汤某虽无德无能,却也不会苟且偷生。” “你降有何用?”李廷珪继续笑着,“汤大人,你可以走了。” 汤悦不相信。 霍犀猊大声叫道:“你还不快点去洪州报信,赖这做甚。” 李廷珪见他疑惑,解释了一句,“你昨夜派出的人已被俘。” 汤悦这才走出,马匹早已给他预备好,上马快奔而去,一路上无人阻拦。 鄂州水战也已打响。 如前次一样,蜀军出动了艨艟、“飞虎战舰”这类小舰顺水快速前行,数量足有百条。 孙晟见状,不动声色,静待敌船进入弓箭射程。 蜀船似乎看透他的心思,突然在进入射程时停止前进。 诱惑我出击?孙晟思虑片刻,并未出动两岸机动船只。 那边的高彦铸亲自挥旗,五十条“火龙船”排两列交错出动,每船一火炮。 高彦铸旗一挥,第一列向敌军连成一体的大船发出炮弹。再一挥,第二列跟着发出。 炮弹呼啸而至,南唐船只霎时四处炸响,火花四溅,火光映红江面。 “火龙船”依次不断吐出“火龙”,侵吞对方船只。 南唐战船铁锁相连,无法挪腾,只能无奈承受痛苦。数发炮弹炸在孙晟大楼船上,他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在岳州,他曾见识过火炮的厉害,可没想到这么厉害。 就在南唐船只浓烟四起,南唐士兵惨叫声不断中,蜀军停在江中的那些轻巧船舰向前直奔,转瞬便到跟前。 紧跟着,蜀军跃上南唐船上,双方混战起来。 蜀军的大楼船开始启动,袁彦超在旗舰上执剑而立,威风凛凛。 孙晟慌忙发出号令,两岸舰船出动,前去迎击。 这些小型舰船在蜀军的楼船面前显得那么弱小。未靠近,箭矢射来,唐军死伤众多。刚靠近,蜀船上的“拍杆”又无情落下,将其击沉。很快便剩下为数不多的几艘船掉头而逃。 袁彦超剑向前一指,蜀船继续前行,靠近火光一片,拼杀声一片的唐船。 孙晟是个聪明人,见此情形,知道如此下去,只会伤亡更多。无奈下达弃船撤退的命令,退回鄂州城。 回到鄂州,便见到从江洲来支援的朱元。此战虽败,但并未伤到元气,两人紧急商议后,立刻派重兵扼守阳逻堡、沙芜口及青石矶等军事要地,严防死守。 大蜀水军并未继续进攻,进入短暂休整。 陈觉到达江州,将皇上的信呈给李景达。信的内容无非是希望李景达将指挥权交给陈觉。 李景达没什么心眼,只以为是哥哥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担心,才作此安排。 李景遂恰恰相反,心眼太多。得知李璟已派冯延鲁率援军前来时,摇头叹气。不论自己怎么做,哥哥对自己的戒心都不会放松。 汤悦便是此时进来的。 “莫非信州也出现蜀军?”李景遂条件反射般问道。 汤悦跪地道:“微臣有负齐王所托,信州已于昨夜失守。” “啊。”李景遂惊慌大叫。这,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汤悦跪地不起,道:“还请齐王治罪。” 李景遂是宽厚之人,摆手道:“蜀军出其不意,任谁也难阻挡,汤大人起来吧。” 汤悦仍不起,“若不治罪,恐难服众,还请齐王削去汤某官爵,贬为平民。” 李景遂想了下,道:“好吧。汤大人回家专心写文著书吧。” 此时,已到江陵的孟昶迎来位客人,是“老神仙”梁震引荐。大家都知道,孙光宪便是他引荐,可见其识人之能。 “皇上,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效力了,呵呵。”梁震花白的长胡子都在笑。 孟昶忙道:“您可是神仙,要为我效力一辈子,别想躲开,呵呵。老神仙,郊外那间屋住得可好?”梁震早已退出江陵管理层,舒舒服服地做着他的快乐神仙。 “好,好着呢。皇上真有心,有那些孩子相伴,真是快乐如神仙。”梁震乐呵呵地道。 孟昶怕他在郊外孤单,便建议孙光宪在他屋旁盖了所小学堂,教书育人。人数众多,孟昶干脆向毋昭裔建议将这里的学堂扩大,请梁震总负责,作为“之家”在成都外的分支。毋昭裔自是高兴,随即亲自来到江陵办了此事。 “这位是?”孟昶指着梁震身边四十余岁的儒生问道。 梁震忙介绍:“他叫李谷,是我学堂的教书先生。” “拜见皇上。”李谷施礼。 孟昶笑着摆手,“李先生不必拘礼。” 梁震突然问道:“皇上可知南唐韩熙载?” “李璟的老师,去年初出任南唐兵部尚书。”孟昶对南唐的主要人物都熟记在心。 “这位李谷是韩熙载的好朋友。”梁震继续介绍道,“他与韩熙载之间还有段趣事,李谷,就由你自己说吧。” “哈哈,好。”孟昶笑道,“李先生莫要拘谨,说来听听。” 李谷是第一次见大蜀皇帝,难免有些紧张,现见眼前少年如此容易接近,便也放大了胆。“皇上,当年韩熙载家中变故,他无奈逃亡当时的吴国,便是从正阳过去的。那时我在正阳任小官职,帮了这位好朋友不少忙。” “李先生不畏生死,义字当头,佩服。”孟昶道。 李谷忙摆手,“不敢当。我俩分别时举杯痛饮,韩兄笑曰若吴用他为宰相,他定长驱以定中原。” 孟昶点头道:“韩熙载落难亦不减抱负,值得钦佩,只可惜恐无法实现。” “当时,我笑而答道,中原若用我为相,我取吴国如探囊取物。”李谷很平静地望着孟昶,想看到他的反应。 孟昶不禁仔细打量李谷。 “李谷的经历颇为坎坷。”梁震在旁道,“他曾在晋时任瓷州刺史,为契丹所俘,宁死不降,后被释放。后在刘知远时任工部侍郎,刘承佑时任户部侍郎,见朝中党争激烈,以至于发生了那次惨案,弃官来到江陵。” 孟昶听着,突然问道:“李先生,若我用你为相,你取南唐可是探囊取物?” 李谷直视孟昶道:“据草民所知,皇上已作出具体部署,对南唐势在必得,不需李谷为相了。” “那今日来此,又为何呢?”孟昶不解问道。 李谷道:“草民来此,不欲为相,只想在皇上身边出些主意。” “呵呵。”孟昶笑道,“我大蜀人才济济,我身边尽是能人。连梁老先生这样的人物都只能做个教书匠,李先生觉得我还缺你这般人物吗?” “皇上,是我强逼他来的。”梁震见孟昶一反常态,忙替李谷辩解。 “不,是我自己来的。”李谷并不领情,“因为皇上身边确实缺我这般人物。” “愿闻其详。”孟昶道。 李谷道:“其一,草民是淮河边人氏,年轻时便一直在江边诸镇任职,对那里的情况,恐怕皇上身边无人可及。其二,草民曾贵居要职,也曾贱为俘虏,此等经历恐怕皇上身边无人可及。其三,草民近日观察蜀军动向,发现一大漏洞,皇上身边可有人提出?” 没有金刚钻,不敢揽这瓷器活,果然有两下子。孟昶“哈哈”笑道:“李谷先生,你做过工部侍郎,做过户部侍郎,可愿做我大蜀的兵部侍郎?” 这个转折让李谷很是糊涂,倒是熟知孟昶手法的梁震先明白过来,笑道:“谢皇上成全老神仙的心意!” “你不回答,便是默认。”孟昶道,“李侍郎,现在可以把那个漏洞说一说了吗?” 李谷明白过来,刚才那是皇上的考察,忙道:“好。草民,不,臣见水军早已出发,皇上与几万大蜀精兵仍在江陵、岳州待命,不知皇上何意?” 再考你一次。“李侍郎觉得呢?” 李谷毫不隐瞒道:“若臣猜得没错。这些兵将是水军取下鄂州后,进攻南唐淮南之地的主力。” 果然有才。孟昶的部署只有那些高级官员和将领知晓,不可能传到他一个教书先生耳中。“李侍郎说得没错。” 李谷摇头道:“皇上小视了南唐水军。鄂州岂是短时间可以拿下的?” 还真是呢,我是不是太过自信了!轻视敌人便是失败的开始。孟昶不禁流出冷汗。 “当然,皇上这样做也有一定的道理。取得鄂州,站稳脚跟,再攻淮南。可进可退,不失为上策。”李谷继续道,“这也暴露出皇上对大蜀军队没信心。” 是啊,我竟然先找好退路,不是没信心吗?孟昶无语。 梁震护着孟昶,对李谷道:“皇上有他的全面考虑,情有可原。” 李谷不留情面,“不。皇上犯了两个大忌,轻敌与轻己。若不及时改正,即使最终仍会取得胜利,也将付出更大的代价。” 孟昶恭敬地道:“请李侍郎明示。”然后大声道:“拿来地图。” 很快,赵崇韬与李承勋便拿来南唐地图。杜逸风夫妻、段思盈、唐糖,还有婵蕊全都走进来细听。 梁震起身笑道:“我的任务完成,你们继续。” 李谷忙拱手道:“多谢先生引荐,让李某一展抱负。” “哈哈。”梁震笑道,“你就安心跟他干吧。” “梁神仙,你还骑那头牛吗?”唐糖笑问。 “还是牛,但不是那头了。哈哈。”梁震开心离去。又为皇上引荐名能人,值得开心。 孟昶一摆手,请上李谷,道:“李侍郎,你看着地图说。” 李谷走到地图前,指着鄂州道:“皇上,南唐水军虽强大,但大蜀夺取鄂州只是时间问题。” “为何?”孟昶客气问道。 “因为对方没有合格的统帅。”李谷道。 有道理。孟昶点头。 “我们不应该在此耽误战机,应马上从岳州与鄂州之间过江。”李谷道。 “对,趁机夺这些地区。”孟昶指着大别山周围等州道。 李谷摇头,“不。淮南重兵皆在寿、濠一带,我们应越过大别山,直攻寿、濠。得到这两地后,其它地方便可不战而得。” 好大的胆子!孟昶沉思起来。“但这千军万马的行动,不可能不被发觉。” 李谷笑着望了孟昶一眼,道:“皇上,难道你还会怕被发觉吗?若我猜得没错,蜀军应已开始进占江西之地。就算被发觉又如何?恐怕南唐无暇顾及吧。” 孟昶很诚恳地道:“李侍郎果然厉害,即使给你丞相一职,也算屈才。” 李谷摆手道:“那只是一时笑话,微臣有自知之明,只求皇上取淮南后,将此地交给微臣管理。待将来取了淮北,将淮南淮北尽交给微臣便是。” “你怎知我还会取淮北?”孟昶故意问道。 “哈哈,皇上的胸怀若不是整个天下,我又怎会来投?”李谷笑答。 “哈哈,李侍郎若是平庸之辈,我又怎会用?”孟昶也笑道。 王崇文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平庸的人,即使那次汀州落败,他也认为是陈觉那个笨蛋不听他建议的结果。 不平庸不代表有所作为,譬如这次蜀军虎狼般涌来虔州,他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除了死守,不可能有所作为。 死守不会取得胜利,除非援军相助。蜀军一跨过蜀唐边境,他便马上向洪州求援。 可蜀军好像并不着急攻虔州,只是紧紧包围,连一次攻城都没有。 王崇文虽有些不耐烦,但知晓实力的差距,嘴中大骂:“你倒是快点放马过来啊!”虔州守兵不过两万,而蜀军至少五万,援军不到,坚决不出城。他暗暗下定决心。 援军不是没有出发,只是正准备出发时,被李景遂叫停。原因很简单,袁州方向也发来紧急求救,长沙蜀军正向袁州挺进,萍乡等地已失守,袁州危急。 怎么办?总不能把洪州所有的家当全拿上救援吧。李景遂慌乱中想出个好主意。将袁从范的五万援兵分成两份,两万五依旧由他率领支援虔州,另外两万五由卢绛率领前往袁州。 李景遂很得意自己的平均分配。还好他不知道王全斌、李仁达已率四路军正悄无声息地越过武夷山,目标直指抚州。不然,五万除以三会有余数的。 还是老师想得周到。李璟又一次点头道:“好,就依韩尚书所说。”然后问众臣:“何人愿为援军统帅?” “微臣愿往鄂州。”有人马上站出道。 众臣一看,纷纷露出讥笑,竟是一败再败的陈觉。 陈觉不以为意,道:“臣与大蜀两次交锋,已深知其用兵之道。有足够的信心击败大蜀。” 冯延巳道:“皇上,看我朝中,也只有陈大人与蜀军交过手。在泉州因一时大意,未能活捉蜀皇,陈大人后悔不已。回来后,痛定思痛,刻苦钻研大蜀用兵,很有心得。相信陈大人此去,必能大胜而归,一雪前耻。” 李璟犹豫不决,望望殿下群臣,都是文弱书生类,还真无人可用。 韩熙载知道自己势力目前与冯延巳等人无法抗衡,心想这也不错。你赢了,是我的策略好;你输了,正好削减你的势力。便道:“皇上,臣以为陈大人可以担此重任。” 陈觉露出感激的目光。 冯延巳心中得意。南唐还是我说了算。 李璟终于作出决定:“由陈大人出任监军,率我南唐战船五百,精兵两万,随时准备前往江、鄂前线。” 李景达的信第二日便到,陈觉率援军出发,随身携带皇上给他三弟的亲笔信。 此时,鄂州的长江水面上已战船林立,大战一触即发。 孙晟在得到江州李景达支援的两百战船后,马上作出部署。鉴于逆水而战,他将大的战船用铁索连接,横陈江上,再辅以木排,以阻击蜀船前进。又将中小型战船列于长江两岸水边,随时准备出击。 袁彦超、高彦铸所率大蜀水军大小战船不下一千,兵将五万,也已到达鄂州外,舰船列阵,针锋相对。这是大蜀水军第一大仗,只许胜,不许败。两帅反复研究,仔细斟酌每一项部署。 61 南唐皇室中大多能文不能武,鄂王李景达是个异类。他不爱读书,从小喜舞刀弄棒,有些武艺。不过与那些久经沙场的战将相比,他相差太远。 接到孙晟的战报,李景达竟来了精神。这些年,南唐一直无战事,他的身手和抱负无法施展,正郁闷着呢。 “应立即修书前往金陵。”手下大将朱元提醒道。朱元便是李守贞叛乱时先到大蜀后到南唐请救兵那位,城破后逃到江州,投到李景达门下。因颇懂兵法,很受赏识。 李景达这才一拍大脑,“差点忘了,快准备笔墨。”他不想他的大哥南唐皇帝李璟误会了自己,更不想别人说他们兄弟的闲话。 你别说,李璟与几个弟弟之间的关系相当和睦,在那个时代绝对少见。二弟早亡便不谈,三弟李景遂生怕引来误会,李璟一登基,便自请离开金陵,前往洪州。李璟也不含糊,立他为太弟,封齐王,领江南西道兵马。 什么是太弟?就是如果自己不小心亡故,登基的不是儿子,而是这位弟弟。李璟孩子尚小,这样做有其无奈,也说明了他们手足关系的亲密。 当然这都是表面文章,李璟内心深处的戒备又有谁能看得清。 太弟李景遂性情纯厚淡泊,善属文赋诗,也是那时期有些名气的诗人。到了洪州后,整日与朝官野士饮宴赋诗,其乐融融。 虔州刺史王崇文的紧急战报让他大吃一惊。大蜀军队正向虔州进发,来势凶猛,请求援军。 酒饮半杯赶紧放下,诗作两句忙仍在一旁,赶紧召集洪州及江南西道官员商讨对策。 众官有些惊慌失措,毕竟大蜀的名声在近两年太旺。荆南,大楚,南汉,吴越,都在不经意间消失,让人恐惧。 “齐王,虔州乃我江西南部最大防线,若有失,蜀军将长驱直入到达洪州,应马上派援兵相助。”洪州都押衙袁从范道。 马上便有数名官员赞同。 李景遂沉思良久,犹豫不决。 袁从范着急不已,催道:“此去虔州路途遥远,齐王应马上决断,否则就来不及了。” 李景遂叹气道:“还是先行向金陵禀报后再作决定吧。”他也有难言之隐,怕轻率调兵引来李璟的猜疑。 洪州都虞侯卢绛劝道:“待去了金陵再回洪州,只怕虔州不保。不如一边向金陵禀报,一边派出援兵。” 李景遂点头道:“那好。袁大人与王崇文大人一向交好,便由你率兵援助虔州吧。” 这话让袁从范听得很不适宜,他知道李景遂还在记恨前年之事。 王崇文败走汀州后,李景遂本要处罚,谁知他早已写了奏折直接送往金陵为自己开罪。 李景遂因为此事对王崇文相当恼火,执意要降其职。袁从范便劝皇上亦不处理战败首犯陈觉,若处理王崇文岂能让人心服。 李景遂只好作罢,但自那后便对袁从范心存芥蒂,不大喜欢。 袁从范听命回府收拾行装,儿子袁晖正大喊大叫着率府内一干人拿着刀剑棍棒出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去?”袁从范厉声问道。 袁晖喊道:“爹,龚仁那小子竟敢抢我的女人,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龚人的父亲龚慎仪会文作诗,深得李景遂信任。“胡闹,都给我退下去。”袁从范大喝。 袁晖还想争辩,见父亲火冒三丈,只好悄悄地退回府内。 “不争气的家伙!”袁从范心中气愤骂道。如果他知道自己从此将见不到儿子的话,或许会多瞧几眼。 李璟抱过幼子,仔细地瞧了几眼,乐道:“果然是双瞳!哈哈,将来必定大有出息。” 钟皇后跟着道:“只要平平安安便好。” “皇上,大事不妙,紧急战报。”冯延巳急急走进道。 李璟正在乐头上,漫不经心地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大蜀,大蜀打我鄂州了!”冯延巳呼吸急促地道,“皇上,快看刘仁瞻的战报。” 李璟慌忙将儿子放给钟皇后,接过来。看后,大惊:“快,快召集文武百官,圣德殿议事。” 圣德殿前,金鸡仰天高歌,这是李璟年前命人建造的,意寓自己是给南唐百姓引来光明的那只金鸡。 圣德殿内,群臣议论纷纷,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这几年除了侵略别国,还未有谁来打南唐,大家都闲惯了。 高坐在上的李璟突然有些疑惑。鄂州的军情怎会由寿州的刘仁瞻传来呢?鄂州守将孙晟呢?江州的四弟李景达呢? 这么大的事竟不向我汇报。这个四弟做得有点过分! “大蜀竟敢犯我大唐,不自量力,我‘天下第一水师’必会让它好看!”有臣道。他说得没错,南唐最引以为傲的便是水军,誉为“天下第一水师”。 冯延巳却将皇上的心思说出,“鄂王统领鄂、黄、江等州,并未发来求救,想必胸有成竹。刘元帅远在寿州,有点杞人忧天。” 李璟不吭声,他想得更多。虽然与几个兄弟关系融洽,但他们手握兵权总是让人紧张。兄弟反目的事太多了,自己的父亲不就是这样夺得大吴天下的吗? “皇上万不可小觑大蜀,应赶紧派兵增援,以防万一。”说话的是兵部尚书韩熙载。 他在李嗣源时期因父被杀从中原逃到吴国,才识出众,颇受徐知诰赏识,成为李璟的老师。李璟即位后,重用冯延巳这“五鬼”,他被任命为秘书郎一闲职,负责掌管书文图籍方面的工作。原兵部尚书陈觉在楚、在泉州败,查文徽又在湖州被俘,李璟对这五人心生怨气,这才想起韩熙载,降陈觉为兵部侍郎,提他为兵部尚书。 李璟望着韩熙载,看出他的另一层含义。即使鄂王胸有成竹,也不能让他在军中有太高威望。 李璟点点头表示对韩熙载的赞赏,“韩尚书说得有理。大蜀势头正猛,尚无败仗,必须阻敌于鄂州之外,方为上策。” 韩熙载明白李璟看出了自己另一层意思,跟着道:“只是鄂王仍未报来军情,皇上若贸然派出援军,恐会引起误会。” 冯延巳一向不喜欢这人,讥讽道:“韩大人这说与没说一样,那到底是派还是不派呢?” “当然派。”韩熙载随即答道,“若我猜没错,鄂王的信很快便到。皇上可先准备好援兵,待信一到,即刻出发,也不至于耽误战事。”一年很快过去,留妍瞳与杏儿分别怀上龙种,唯唐糖不见动静。虽然姐妹们很识趣地几乎每晚都将孟昶赶到我们的恬妃房中,仍是徒劳。 孟昶安慰道:“唐糖,没事的,不要那么介意。” 唐糖心中很郁闷,表面上却装作无所谓,“我才没介意呢。你答应过我的,你也不介意。” “我已经有几个小宝宝了,不会介意的。”孟昶笑道。 “是哦。”唐糖突然很得意,“没宝宝多好,可以跟你到处跑,可以去寻那《龟甲兵书》。” 孟昶心中不忍她们挂牵这虚无的兵书,便道:“反正藏宝图在咱这,不让坏人拿去便行。就你老公我的水平,还用得着一本兵书帮忙吗。” 唐糖摇头,“我们一定要助你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一帝。你放心,一定能找到兵书。婵蕊姐姐已经答应下次出去时跟着我们了。” 纸币的发行和流通进入轨道,皇宫内务管理按部就班,婵蕊这种女孩可不想永远闷在宫中,便在唐糖她们几个那说藏宝图指示的地方似曾相识。唐糖她们甚为高兴,便说下次一起出宫寻宝。 “你又不会功夫,跟着做啥?”见到婵蕊,孟昶责怪道。 婵蕊不服气地道:“跟在你身边,要啥功夫。你说现在不趁这机会游历下祖国的大好河山,等将来回到现代,你掏钱请我到处旅游啊。” 说的也是呢,现在多好,全是免费。孟昶笑道:“还是大会计师会算。” 这年八月,耶律璟出兵五万,会合刘崇兵马三万进攻大周的晋州。耶律璟乃耶律阮的长子,率兵杀死耶律察割后重新夺回政权。 郭威自不想让天下人小瞧,任命他的铁哥们王峻为“征北大元帅”,去教训契丹和刘崇。烽烟又起。 而南唐也传来消息,由于今年雨水多,引江河泛滥,洪灾频发,李璟等人焦头烂额。 孟昶立刻下旨:大蜀所有重要文武官员聚长沙议事。 成都留赵季良、王处回、毋昭裔等人主持政事,王昭远、王朴、赵普,还有赵廷隐俱与他前往长沙。 告别母亲与成都百姓,孟昶再一次出征。师傅、师娘,段思盈、唐糖与婵蕊跟随。 长沙早换新颜,徐仲雅等人这几年的辛苦得到回报。 各地主要负责人,包括江陵孙光宪、广州邹文远、杭州水丘昭券、桂管潘崇彻、湘西彭士然等人,各地主要将领除李延厚、侯弘实等人外,都已来到。 盛会开幕。长沙修复一新的原楚王宫殿中,孟昶笑着表达对各位要员所作贡献的谢意。 众人自是将各地的繁荣归功于孟昶的仁政,又将他好好恭维一番。 大会进行到第三天,孟昶道出了此次大会的主要讨论议题:进攻南唐。 众官心中早已有底,做好了准备,纷纷表示将全力支持。连彭士然也大方表示已准备五千蛮兵供皇上调遣。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孟昶委任王朴为征唐后勤保障总负责人,坐镇长沙,进行总体调配和安排。 之后,便是军事布置。赵廷隐被任命为“征唐大元帅”,在长沙总体调度。 展开大型地图,孟昶将心中深思熟虑过的征唐方案说了出来。“共分两个步骤,七路出兵,争取三年内占领南唐全部。” 众人仔细倾听。 “第一步骤是占领南唐淮南之地与江西大部,第二步骤便是挺进江东,拿下金陵等地。”孟昶指着地图道,“下面由赵廷隐大元帅作具体部署。” 一路上,经过反复讨论,已在人员安排及兵力分配上定下初步方案。赵廷隐走到地图前,道:“下面任命:袁彦超为一路军元帅,高彦铸为副元帅,率水军从岳州沿江而下夺取鄂州,后图黄州、江州等沿江大镇;王赟为二路军元帅,张公铎为副元帅,率部自长沙出发取袁州,逼筠州等地;潘仁嗣为三路军元帅,周行逢为副元帅,自雄州、敬州等地进攻南唐虔州;王全斌为四路军元帅,李仁达为副元帅,自建、汀等州北上,直逼抚州;李廷珪为五路军元帅,霍犀猊、霍犀范为副元帅,会吴越兵力,自衢州出境,拿下信州;赵普为六路军元帅,慕容延钊为副元帅,统领杭州附近各州兵马,给江陵施压,待命行事。另任王昭远为二、三、四、五路军总监军,协调作战。” 孟昶补充道:“这四路兵马最终将要在洪州会合,齐力攻下这座南唐中部最大镇。” “遵命!”点到名字的将领站起道。 不是七路吗?剩下一路呢?众人疑惑望向赵廷隐。 赵廷隐苦笑下令:“任命孟昶为七路军元帅,待水军攻下鄂州后,自鄂州北上,占领南唐淮南之地。” “遵命!”孟昶响亮答道。 淮南之地由南唐第一名将刘仁瞻统领,是最难啃的骨头,怎能让皇上您去呢?众人纷纷大喊不行,抢着要代替。 孟昶笑道:“大元帅的任命你们也敢不遵?” 赵廷隐叹气道:“皇上心意已决,大家就别争了。” 孟昶又笑道:“各路军要紧密协作,若出现排挤或内讧,决不轻饶。” “决不会。”众将齐声道。看,孟昶一句话就把大家扯到别处去了。 在每位重臣离开前,孟昶分别与他们进行了一次长谈。 每个人都摩拳擦掌,兴奋无比,因为他们相信又将迎来一场大胜利。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同理,屡胜屡战,屡战屡胜。信心,来源于不断的胜利。 彭士然苍老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因为儿子在孟昶身边,而且混得不错。他拉着儿子的手,将五千蛮兵的指挥权交过去,并一再嘱托保护好皇上的安全。 回到岳州,袁彦超与高彦铸带领早已整装待发的大蜀水军率先向鄂州进发,打响蜀唐大战。 鄂州守将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刘仁瞻手下孙晟。他一边向镇守寿州的刘仁瞻、江州鄂王李景达和江陵的皇上禀报,一边紧急从黄州等地调集南唐水军,准备与大蜀的江中大战。 战报到达金陵时,李憬正在弹琵琶,那把著名的“烧槽”。冯延巳等人眯眼跟着节奏摇头晃脑,时不时地鼓掌叫好。 报信官不敢打扰,直到曲毕,方才呈上鄂州战报。 双手疲惫的李憬还在回味那绕梁曲调,无暇观看,挥手示意身后公公接过。 在一片恭维声中,李憬又与众人饮酒谈笑许久。 冯延巳见皇上有了倦意,不失时机地叫停,带众人离去。 李憬打着哈欠来到懿德宫,又与钟皇后逗三子李从嘉玩了会,方才上床。 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三子诞生时扬州赛诗台的情景,又想起与孟昶煮酒论英雄的情趣,不禁莞尔一笑。 “皇上笑什么呢?”钟皇后在旁低声问。 “我想起一个人,这人很有趣。”李璟没有正面回答。 钟皇后笑道:“你想个外人作甚。皇上你发现没,咱们的从嘉是双瞳。” 李璟一愣,“是吗?”双瞳者,必奇人也。 “现在还不明显,皇上明日仔细瞧瞧。”钟皇后得意地道。 “嗯。”李璟应了声。 鄂州战书平静地躺在御书房的桌上,等待着南唐皇上的批阅。 寿州刘仁瞻早已断定大蜀的入侵,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反复看了好几遍孙晟的战报,考虑良久,这才写了紧急奏折,快马前往金陵。 大周内部还不稳,又要防范刘崇与契丹,不是当今大敌。大蜀野心勃勃,兵强马壮,一旦入唐,难以收拾。所以他建议自己亲率援兵前往鄂州,阻击蜀军。 他总领淮南之兵,但只是清淮节度使,治所在寿州。孙晟镇守的鄂州、黄州及江州等州镇属李璟四弟鄂王李景达管治。若贸然出兵援助,便是犯大忌。 孙晟之所以将战报第一时间传给他,是对“老领导”的尊重和信任。刘仁瞻自是清楚,马上又修书一封送往鄂州,嘱咐孙晟坚定防守的决心,决不能放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刘崇已在晋阳殿称帝,因为他那位本来要当皇帝的儿子刘赟莫名其妙地死了。郭威一再声明是因病而死,但谁都知道这其中的奥妙。刘崇痛哭流涕,自立为帝,国号仍为大汉,指着南方大骂郭威,发誓不抱此仇,死不瞑目。 契丹南侵军队在途中遭到柴荣指挥的大周军队痛击,赶紧回撤。打得过打,打不过撤,这是他们的一向原则。回到燕京,却发现辽主成了耶律察割,原大辽皇帝的叔父。他发动政变,成功夺取大辽最高权力。 刘崇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实力难以与郭威的大周抗衡,便不失时机地学起石敬瑭认耶律察割为“叔父”,希望能得到契丹的帮助“灭周兴汉”。 谁还会嫌子侄少呢。耶律察割笑而答应。但自己刚夺权,根基未稳,希望“老侄子”耐心等待些时日。 大蜀地盘这么大,首都仍在成都不方便治理,于是在大蜀朝内响起迁都的呼吁。 但是迁哪呢?一直无法得到统一答案。从成都到江陵、长沙,再到广州、泉州、杭州,辽阔的土地上展开了一场迁都大讨论。 这种讨论毫无意义,孟昶觉得。于是,正在杭州的他果断下旨,迁都费时费力,暂不考虑,当下的主要精力应放在稳定局面,大力发展上。 纸币“交子”在户部统一领导下,已在川内正常流通,并正向川外扩展。婵蕊工作干得有声有色,兴头正旺,亲自到江陵、长沙等地指导和布置这方面的各项事宜。 唐糖三位美人拿着那张藏宝图兴趣盎然地研究着,她们不在乎那金银财宝,她们只想帮孟昶拿到《龟甲兵书》,助他成为千古明君。 南唐的李璟有些坐立不安。突然间,他感到了威胁,明目张胆地威胁。如今的南唐竟在大周与大蜀夹缝中存在,时时刻刻都有被吞食的可能。 他想寻找突破的方向,却发现除了东面的大海,其他所有方向都成了坚硬的墙壁,南唐无法攻破。 还是冯延巳几人识趣,经常搞些小的宴会,并邀请他参加。大家饮酒作诗,奏琴咏唱,忘了忧愁,忘了烦恼。温馨高雅的氛围中,李璟笑得很悠闲。 孟昶不悠闲,他已到达长沙。他心中有个疙瘩解不开。到底是留下南唐以避免与大周面对面接触,还是灭了南唐作为与大周抗衡的资本。 遇到正在长沙的婵蕊,唐糖几位女子开心不已。再加上肖玉蓉、徐晴雅,叽叽喳喳,咯咯地笑个不停。 婵蕊没有再向孟昶提起回到现代的事,大概她已完全融入现在的身份,并很开心。 回到成都,孟昶召集大蜀的几位主要人物,将心中的疙瘩讲了出来,希望能被解开。 赵季良、赵廷隐、王处回等老臣热血沸腾,觉得应立刻攻下南唐,先完成中国南部的统一。 王昭远、赵普、王朴等年轻辈却恰恰相反。认为大蜀扩充太快,许多新进的地方都未走入正轨,而南唐幅员广阔、国力强盛,非一日所能解决。一旦踏入,很可能陷入泥沼,得不偿失。 在征求了多方意见后,孟昶下了决心。用一年的时间准备,而后全面攻击南唐。至于大周方面,郭威一方面要对付刘崇与契丹,一方面又要进行内部大改革,无暇顾及南部之事。 这样也好。孟昶心想。柴荣即位后,我可以与他划地为界,互不侵犯。他可以全心对付契丹,我也可以休养生息,等待赵匡胤夺位后与之争夺天下。 想起很久前与柴荣的相识,孟昶有些无奈。他分不清知道别人的未来对自己来说是幸运还是残忍。 空闲下来,孟昶逗孩子玩,开心极了。这一刻他忘记了人世间的纷争,忘记了凡尘琐事的困扰,只有最质朴的纯真。 春节,他写下副对联: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红纸黑墨,令人贴于宫门两侧。百姓见之,纷纷仿效。自此春联开始流行。 62 “你,你是诈降。”查文徽手指吴程道。 吴程大笑:“是你愚蠢!” “给我杀了他。”查文徽气愤无比,大声喊道。 到底是人家中军,霎时众多将士将吴程等人围住。 吴程身后的杜逸风、肖玉蓉剑出鞘,紧紧护在他的左右,南唐兵根本无法靠近一步。吴程心中感激孟昶,若不是这两位高手在旁,恐怕早以身殉职。 段思盈、唐糖、留妍瞳三人心意相通,跃向查文徽。擒贼先擒王。 查文徽哪还顾得指挥战斗,被手下推到马上,慌忙逃窜。 往哪逃啊?怎么到处都是吴越军呢。还有身后这三人紧紧追赶,一点也不放松。 妈的,就知道上当了!陈诲心中大骂。你自生自灭吧。 撤到此处的陈诲哪还管查文徽的死活,率兵只顾逃命。 湖州城冲出的吴越军不理会他,开始与潘审燔的伏兵共同围剿南唐主力。 “吴将军,辛苦了!”潘审燔笑着与吴程打招呼。 “哈哈,潘将军才辛苦!”吴程爽朗大笑。 好辛苦啊。查文徽率兵冲了几次也没能冲出去。 你也不要再这么辛苦了。唐糖暗器如冰要了他身边几人性命,段思盈软剑如电又刺倒数名敌兵,留妍瞳双剑如火燃烧着查文徽的左右脖颈。 “查文徽被活捉!”喊声四处响起。 兵败如山倒。南唐军越乱越惨,越逃越亡。战斗在子夜来临前结束。 查文徽见到孟昶已是第二天。他苦闷着脸,耷拉着脑袋,低头不语。 “怎么处理他?”水丘昭券下意识地请示孟昶。 孟昶笑道:“这个和我无关。小普,我还有几日期限?” “两日。”赵普笑答。 “水丘大人,这两日我该做些什么呢?”孟昶笑问。 水丘昭券想了下,道:“做防御使该做的事。” “哈哈。”孟昶大笑,“那好,今晚设宴款待众位官员。” “谁花钱?”水丘问道。 孟昶惊讶道:“当然是你吴越。两日过后,如果有机会,都算我的。” “好。”吴程、潘审燔等人大叫。 好什么好,用我们的钱为他自己收买人心。水丘很无奈。 孟昶离任,湖州众官及百姓纷纷前来相送。 吴程更是依依不舍,差点流出泪。 潘审燔乐呵呵地率部回秀州,一是因为与吴程重归于好,二是因为他确信跟了位好主子。 水丘昭券跟在孟昶身边,不知什么滋味。还是胜了,仅存的侥幸没了,接下来呢? 接下来,孟昶在杭州撂下一句话:“五日后,将有人来谈判,请吴越王做好准备。” 做什么准备啊,十有**是你说了算。钱弘俶郁闷之极。 李璟对这“五鬼”没得说,一听闻查文徽被活捉,马上派人来请求吴越放人。当然,交换的物资很丰厚。 水丘昭券想留这查文徽也没用,便建议释放。 钱弘淑摆摆手,给查文徽递上杯特制的“送行酒”。 查文徽感激不尽,一口饮尽,灰溜溜地回到金陵。自这后,他便在南唐没了地位,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说实话,他很幸运。南唐灭亡时,他幸免于难,在山下小村中晒着太阳。直到那年他毒发身亡前,方才醒悟,大骂道:“钱弘淑你个龟孙子好狠毒,竟给我吃慢性毒药。” 钱弘淑不狠毒,他的要求也很低。向大蜀称臣,岁贡万金。 大蜀方代表赵普笑着摆摆手。 好吧,再退一步。钱弘淑依照与水丘昭券商议的计划说出第二套方案。向大蜀称臣,岁贡万金,割温、处、台三州。 赵普仍旧笑着摇头。 水丘昭券非常气愤地说出第三套方案:向大蜀称臣,岁贡万金,割温、处、台三州,允许大蜀军队出入吴越境内。 赵普不再逗他们,笑着说这些都不需要,我们皇上的意思就一个,吴越之地从此归大蜀。 那我们钱家呢?钱弘淑想不通。 你不是用查文徽换来很多钱吗?我们不要,你全拿去,找个地方过过小日子吧。赵普的回答很直接。 钱弘淑与水丘昭券这才明白大蜀的野心。 吴越众官纷纷跪地请求吴越大王能答应人家的条件,以保全吴越之地的安宁。 谁要做这吴越王哪。钱弘淑将所有事务交于水丘昭券,举家迁往舟山一座岛上。这之中也包括一心向佛的钱弘倧。 水丘昭券不敢逆天而行,恭迎孟昶进入杭州。 当年晚唐诗僧贯休避战乱来到杭州,在吴越王钱缪宴席上献诗:“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后来,吴越拥十三州,算上短暂拥有的福州,果然十四州。只可惜,他没算出钱家拥有这十四州的时间很短,如今开始姓孟。 大蜀军队的来到没有引起恐慌,仿佛成为必然。 水丘昭券被任命为杭州刺史,暂总管吴越十三州之地。福州已划归留从效。 吴越的和平解决,让孟昶非常开心。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而南唐主李璟的嫉妒和恨可想而知。与吴越斗了这么些年,没捞到半点便宜,人家大蜀不动一兵一卒便统统装入自己的口袋。 郭威听闻后,也送来贺信。他正全力对付北部契丹以及刘崇,顾不上南方这些事。有咱侄儿孟昶在那,总比那群乱七八糟的掌权者瞎闹腾让人放心多了。“哈哈,早就知道吴将军主意特多,果然如此。快说。”孟昶大笑道。 我与潘文燔有隙你知道,我鬼主意多你也知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吴程对孟昶的好感油然而生。“咱们可以派人在南唐军中散布谣言,就说防御使残暴,湖州上下人心惶惶,军心不稳。” “机不可失,查文徽听到后,便想趁此机会拿下湖州。”孟昶跟着道。“吴将军,你的聪明。”说着,翘起大拇指。 被人家大蜀皇帝夸奖,吴程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样对防御使的名声不好。” 孟昶笑道:“那有什么。相对湖州百姓的安危,我的名声微不足道。” 看人家这胸怀。吴程越来越喜欢这位防御使了。 查文徽听到后,大喜,立刻下令全速行军。 陈诲总觉得有问题,“是不是等消息明朗后再做决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陈觉曾浪费了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要活捉孟昶。”查文徽胸有成竹。 “大人,你不觉得这其中很怪吗?”陈诲忧虑道。 查文徽笑道:“陈大人曾刀砍百人而不皱眉,怎么如今如此胆小。前怕虎,后怕狼,犹豫不决,必将后悔。我可不是陈觉。”他跟陈觉是较上劲了。 潘审燔的援兵到达湖州,便得到埋伏城外的命令。 “潘将军,这里交给你了,我进城复命。”水丘昭券连忙进城,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城内情况。 潘审燔道:“水丘大人放心,为我吴越,末将必会遵令行事。”大蜀皇帝的命令,我无所不遵。 大家可记得管乙是哪里人?吴越人。管乙有个姑父叫潘审燔。很早前,孟昶便派王昭远与他联络过感情,并在暗中帮了他许多忙。否则象他这样没有背景没有后台的人,哪这么容易成为一方指挥使。 “多亏水丘先生的帮助,援军才这么快到达。”孟昶将功劳归给水丘昭券。 水丘惭愧道:“潘将军早已准备妥当,我一到秀州传完令,他便率兵前来。水丘其实什么都没做。” 孟昶笑道:“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水丘先生过谦。” 吴程跟着道:“若不是水丘先生亲往,那潘审燔恐不会这么爽快来帮我。” “那你就该忘记从前的不愉快,与他齐心协力为吴越效力。”水丘昭券道。 吴程脸庞微红。心想,待仗打完后,一定要和潘审燔痛饮几杯。 “吴将军,以你的计算,他们何时能到我城下?”孟昶问道。 这还用算吗?吴程随口便答:“后日。” “小普,我还有几日期限?”孟昶问赵普。 赵普笑答:“五日。” “哎呀,若查文徽在途中不敢向前了,咋办呢?”孟昶惊道。 是啊,人家有五万大军,吃起来很费时间的。几人不禁沉思起来。 赵普笑道:“老大,我有一计,保管他长驱直入,来到城下。” 孟昶催道:“快说。” “若再派些吴越兵诈降他们,然后再吹嘘城内的混乱,我料那查文徽立功心切,必会很快来到。”赵普笑道。 “好主意。”吴程马上赞道。 孟昶露出为难,“好是好,但我怕弄巧成拙,反而被看出破绽。若是位有分量的人物去诈降,可能会更保险些。” 有分量的,除了我,在湖州还有谁。吴程毛遂自荐:“末将愿往。” 这事你也肯做啊,这孟昶的魅力果然厉害。水丘昭券看在眼里,心中想到。 “那怎么行。”孟昶不同意,“吴将军乃堂堂节度使,怎可犯险。” “除了末将,恐怕没有合适人选了。请防御使放心,末将自有对策。”吴程没有丝毫犹豫。 “师傅,你跟在吴将军身边,要象保护我一样保护他。”孟昶对身后杜逸风道。 这位可是皇上的贴身侍卫啊。吴程受宠若惊。 杜逸风笑道:“还有她们四个呢?” “哦,差点忘了她们。”孟昶道,“让她们化装成吴越士兵,保护吴将军。” “她们?”吴程指着出来的四个女子,不解。 “这位是我师娘肖玉蓉,这三位是我老婆段思盈、唐糖、留妍瞳。”孟昶笑着介绍。 天哪。吴程倍感恩宠,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水丘昭券在旁看着,心中也不禁钦佩孟昶的过人胆识,以及手段的高明。相信此战过后,吴程必已心服孟昶。 查文徽欣喜地出帐相迎。还未战,便有一千多吴越兵来降,领头的还是位节度使,他怎能不高兴。 “越人极其狡猾,大人一定要慎重。”陈诲再一次提醒道。 “哈哈,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猎人的眼睛。陈大人放心,我自有分寸。”查文徽被这突如其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见到查文徽,吴程马上跪地道:“希望查大人能收留我等。” 查文徽收起欣喜,装作淡漠地问道:“你便是那吴程吧?在湖州好好的,为何突然投奔过来呢?” 吴程答道:“自那孟昶到了湖州后,凶暴残虐,排挤吴越官兵,短短几日便将湖州整得乌烟瘴气,好是可恨。” 陈诲再旁道:“那孟昶是大蜀皇帝,你乃吴越将领。就算心中气愤,应到杭州,为何投我南唐?” 吴程没有回答,开始解甲脱衣,露出后背。只见鞭痕累累,血迹斑斑。他气愤道:“末将见他如此,便向监军水丘大人谏言,谁知召来训斥。末将不服辩解,水丘大人便说什么我违抗军令,动摇军心,将我鞭打一百,好是可恨。” 为了取得查文徽的信任,吴程主动要求水丘昭券鞭打自己。待孟昶知晓赶到时,已鞭过。握着吴程的手,孟昶赞道:“吴将军的苦肉计赛过三国黄盖,孟昶谢谢你。”吴程忍痛笑道:“士为知己者死,我这点伤痛算什么。”那一刻,两人的心走到了一起。一旁的水丘昭券心中酸楚无比,不知为自己,还是为吴越。 查文徽一听,忙道:“那水丘昭券是你吴越重臣,竟也帮他,看来吴越已准备降蜀了。” “查大人说的是。”吴程道,“既然如此,我可不想被那小儿所欺,便于昨夜率亲信千余以巡查为由逃出城,投奔大人。” “哈哈,好。”查文徽大笑道,“吴将军便在我手下做事吧。待拿了湖州,决不亏你。”他是文人,也想多招揽些武将为已所用。 陈诲还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他知道这“五鬼”之间有许多说不清的关系,说得多了,好像显得他帮着谁似的。 吴程紧跟着道:“大人,我这一走,湖州必定乱成一团,正是夺城好时机,千万不要错过。末将愿为先锋引大军入城。” “有理。”查文徽点头道,“吴将军受了鞭打,便留在我身边养伤,先锋令派他人吧。”他留了后招,若是假降,谅你这一千来个人在我大军之中也掀不起风浪。 陈诲看出他的心思,道:“便由我做前军吧。” 查文徽应道:“好,有劳陈大人。”你这个烦人的家伙,让你先去探探路。 陈诲也很乖巧,到达湖州城郊便停下脚步。谁知道湖州城到底什么情况,还是等大军来了再说吧。 查文徽率大军来到后,见陈诲准备安营扎寨,非常不满:“陈大人,夜长梦多,你这样做不是贻误战机吗?” 陈诲狡辩道:“天色已晚,我怕吴越有埋伏,待明日再行攻城也无妨。” “瞎胡闹!”查文徽火气上来了,“陈大人若是害怕,早告诉我啊,我令派他人便是。” 我一天砍下的脑袋比你一辈子都多,我怕个毛。陈诲马上道:“查大人这么说便是瞧不起我陈诲。好,我率兵攻城便是。”说完,带着一肚子气,率部气势汹汹地攻向湖州城。 “来了。”潘审燔身边一将领道。 潘审燔摇摇头,“让过。待中军到后再出击。” 陈诲没有障碍地到了湖州城下。 孟昶早在城头等待,笑道:“来得真快!” 水丘昭券问道:“敌军人数不多,是否出击歼灭?” 孟昶摇头,“固守不出,再等会。” 陈诲把一肚子气撒到了湖州城墙上,大声命令道:“攻城。” 湖州城头射下利箭无数,南唐兵死伤一片。 陈诲又一次厉声大喝:“上!” 又是箭下,南唐兵倒下一片。 明白了,你个贱人,是让我送死,你捡现成的。陈诲心中大骂查文徽。 查文徽正得意的率大军悠然地走向湖州城。 “出击。”见敌人中军进入包围圈,潘审燔下令。 号角嗷嗷吹起,战鼓隆隆奏起,吴越军从四面八方漫山遍野地扑向唐军。 天将黑未黑,人未慌已慌。查文徽被眼前景象吓傻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办,怎么办? 吴程的一千多假降兵开始动了,他们往臂上系上红带,大喊着在南唐军中四处冲杀。 陈诲听到身后杀声,大呼不妙,忙大喊“撤退”。 “可以出击了!”城墙上的孟昶微微笑道。 水丘昭券意气风发,大喊道:“出击!” 湖州城门大开,早已在厉兵秣马的吴越军如猛虎般冲了出去,追赶撤退的南唐军。 很快便全到齐,众人皆用惊愕的眼神望着坐在上面的孟昶,议论纷纷。事情来得太快,还没来得及回味。 “水丘先生,吴大人,那咱们开始吧。”孟昶很客气地道。 水丘点点头,道:“大家肃静,听候防御使指令。” 很快安静下来。孟昶笑着道:“我的脑袋别在诸位的腰带上,大家可要尽力。” 水丘昭券马上将孟昶的军令状大概复述了一遍,又引来一片惊愕。 孟昶还没说完,“如果仅是这样,对我就太不公平了,所以我也要把各位的脑袋别在我的腰带上。”然后语气严肃,厉声道:“水丘大人,本防御使任命你为监军,任期十日。凡不听将令,或消极对抗者,杀无赦!” 水丘昭券出列道:“水丘遵令。” 众人这才发觉事态的严重。那就听你的好了,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 “吴越军现到何处?”孟昶问道。 见无人应答,吴程道:“正在边境集结,还未入我境内。” 孟昶道:“吴将军,以你的计算,他们以这个速度何时能到我湖州?” “至少半月。”吴程早已算好,他之前所有的计划和安排都是以这个时间来的。 “太慢了。”孟昶摇头,“到那时,我的脑袋就没了。” 你的脑袋没就没了,关我们何时。众人心中窃想。 “当然,你们的脑袋也没了。”孟昶笑道。 众人不解,望向他。 “因为你们的脑袋都在我腰带上,甩也甩不掉。”孟昶道。 “末将不服。”吴程大声道,“我们又无法调动南唐军,他们何时到湖州与我们有何关系。防御使大人的军令状是你个人的事,又与我们有何关系。” 其他文官武将皆跟着应和。 孟昶道:“不错,是没有关系。但当吴越军攻进湖州城后,跟你们就有关系了。查文徽是个文人,倒不可怕。但那陈诲据说不是善辈,跟随边镐进入建州时,日砍百人仍不觉累。大家好好思量吧。” 确有此事。陈诲率部随边镐攻占建州后,将俘虏排成排,亲自挥刀砍杀。边镐厌恶他的凶残给自己带来的不良影响,便想办法将其调离。他与冯延鲁的关系极好,这才到了宜州。 吴程冷笑道:“想进入湖州,也得我手中的刀同意。” 有骨气的官员纷纷跟着表达死守湖州的决心。 “好。”孟昶赞道,“各位有此决心,我便放心了。好,现在谈正事。” 感情刚才不是正事啊。 “水丘先生,你速往秀州令潘审燔率部来援。”孟昶下令。 吴程叹道:“恐怕他不回来。” 孟昶笑道:“吴将军,我知道你俩有点不对头。但这次不同,湖州与秀州唇亡齿寒,潘将军会大局为重的。若我猜得没错,他早已在等这命令了。” 吴程不是很相信。 “吴将军,你立刻将本防御使在湖州的消息传到南唐。”孟昶令道。 吴程迟疑下,道:“难道你不怕查文徽听到后不敢来了吗?” 孟昶“哈哈”大笑道:“你放心,说不定一听到这消息,他明日便会进入吴越。” 孟昶说得没错。一听到孟昶在湖州的消息后,查文徽立刻下令队伍出征,向湖州急行军。 陈诲提醒道:“那孟昶可不是好对付的主。” “陈觉那个笨蛋,连个空城也不敢进。”一向瞧不起陈觉的查文徽耻笑道,“我可不是陈觉。” 南唐军踏入吴越,潘审燔举兵来援,竟全被你说准了。吴程钦佩地望着孟昶。 “以他们现在的行军速度,几日可到达湖州?吴将军。”孟昶问道。 吴程思考下道:“十日左右。” “我还可以做几日防御使?”孟昶问赵普。 赵普笑答:“算今日,八日。” 孟昶摇头道:“还是不保险。吴将军,你可有什么良策让他们走得快点。” 吴程又想了会,道:“有是有,但不知行不行。” 63 既然你旁观,就当你不存在。水丘昭券象是自言自语道:“算了,反正给谁都是给,就让南唐拿去吧。” 钱弘淑没听懂水丘的含义,忙道:“先生刚不是还在劝我不要有这想法吗?” “是啊。刚我满以为咱吴越兵可以挡得住敌人。”水丘摇头道,“但一计算下来,差距太大。与其伤亡无辜,还不如干脆卖了人情。说不定那李璟拿了湖州便心满意足,不再继续侵犯我领土。” “我插一句。”孟昶举手道,“我已决定在吴越击退南唐兵前,决不提归顺一事。我不是趁人之危之徒。” 大出水丘昭券的意外,“此话当真?” “当然。”孟昶爽快答道。 钱弘淑有点佩服孟昶,道:“好,大蜀皇上一言九鼎,我们相信你。” 孟昶笑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水丘昭券笑了两下,道:“快说你的条件吧,准备要几州几镇。” “水丘先生也太小看我了吧,呵呵。”孟昶道,“说实话,我如果想要,还需要你们送给我吗?”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钱弘淑紧跟问道,生怕孟昶改了主意。 “我想当官。”孟昶坦然道。 两人一愣,想不通。你一个堂堂大国皇上,想当官? 孟昶点头道:“吴越虽有兵将,却无良帅。孟昶只想当十天的湖州防御使而已。” 什么意思?那两人完全糊涂。 “兵还是吴越的兵,将仍是吴越的将,十日之内若不能击退南唐,孟昶提头来见。若击退南唐,照旧,谈咱们该谈的事。”孟昶进一步解释道。 “但是为什么呢?”钱弘淑不解。 “钱兄可能不知道我有个毛病,最讨厌吃饭时突然有人也拿双筷子坐到桌上来。”孟昶笑道,“要么你早点来,大家一起吃;要么等我吃完了,你再来吃。这时候来,只有一个结局:死。师傅,有几人因这事丧命?” 杜逸风已习惯了孟昶的怪异思维,道:“好像已有十二人了。” 水丘昭券可不相信,“只因为这原因?” “钱兄,叫人拿来笔墨,我立军令状。”孟昶动真格的了。 水丘与钱弘淑用眼神交流。不过十日,你也不可能改变吴越将士对钱家的忠心,何乐而不为呢?战胜,我们也不损失什么,反正归顺的事迟早要谈。战败,你可要掉脑袋的呢,有了军令状,不怕你耍赖。若真战败,还可以用你的脑袋换领土,到时主动方是我们,你不听从,将被天下人耻笑。 水丘昭券笑道:“大蜀皇帝,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可要考虑清爽。” “小普,你帮我考虑下这样做合不合算。”孟昶笑问身后赵普。 “不合算。”赵普马上答道,“战胜,回到原先轨道,我们什么也得不到。战败,丢的可是你的脑袋。即使吴越发善心,不要你的脑袋,却以此来要挟咱们,大大地不妙,咱们的宏图大业可能到此终止。哎呀,老大,万万不可。” 想到一块了。钱弘淑可不想让孟昶再考虑,马上道:“本王现在任命孟昶为湖州防御使,任期十日。来人,拿笔墨。” 孟昶也不想再考虑,一挥而就,军令状上赫然写着十日为限,若吴越境内有南唐士兵,则献上自己人头。 你上当了。钱弘淑心中狂笑。若南唐十日不攻湖州,赖着不走呢?那也是你输了。 “老大,万万不可。”旁边看着的赵普急道,“若十日内南唐兵只在吴越境内,却不打湖州呢?” 孟昶一愣。 钱弘淑象捡了大便宜,拿过军令状交给水丘昭券,道:“水丘先生马上将此公告吴越,告知天下。”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孟昶有些焦急。 赵普也很焦急,“快点拿着吴越王的任命去湖州吧,这一转眼可就一日。” 钱弘淑故意磨磨蹭蹭地写下任命书,盖上吴越王大印。 “臣愿与防御使同往湖州,请大王恩准。”水丘昭券道。 对啊,有水丘这个名扬天下的君子在旁监督,看你如何耍赖。钱弘淑笑着答应。 驻防湖州的吴越武威节度使吴程是个鬼主意特多的人,此时也很犯愁。据传查文徽与陈诲所率兵马足有五万,而自己不过两万来人。 见水丘昭券走进府衙,心中大喜,慌忙迎接。水丘先生死而复生,再一次成为吴越的脊梁。亲自前来,看来杭州没有放弃湖州。 “水丘大人。”吴程很恭敬地行礼。转而见还有三人,疑惑问道:“这三位是?” 水丘昭券展开手中信卷,念道:“特任孟昶为湖州防御使十日。”下有吴越王大印。 吴程更加疑惑,“孟昶是谁?” “是我。”少年孟昶笑着走向前。 吴程猛然想起,道:“你怎会与大蜀皇帝同名?” 孟昶依旧微笑,“我就是大蜀皇帝。” 什么?吴程惊愕望向水丘昭券。 水丘道:“其他的你不用管,十日内他便是湖州防御使,一切都听他的。” “只有九日了。”赵普很友好地提醒他。 “啊,那快召集湖州文武,开会。”孟昶急切道。 “哈哈。”郭威大笑不止,“好吧,好吧。崇威,我的老命交给那小儿,还不如交给你。动手吧。” 郭崇威连忙跪地道:“大帅怎可陷崇威于不义。我这就率兵去汴梁为大帅讨个公道。” 其他众将纷纷跟着大喊:“走,去汴梁,杀光那些王八羔子。” “舅舅,你就听大家的吧。”柴荣目露凶光,狠狠地道。家人皆亡对他的打击很大。 郭威狠了狠心,道:“事已至此,尚有何说。好,咱们便去汴梁讨个公道。” 众人群情激昂,摩拳擦掌。 郭威很快写了封信,给那位送信的小太监,“我不杀你,你速速将信带给刘承佑。” 小太监叫龚脱,哪敢迟脱,接过信便跑。 郭威很快做出安排,令柴荣守邺城,保住老本。自己亲率大军西进汴梁。 “舅舅,赵匡胤与李处耘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您带在身边吧。”柴荣深知自己责任重大,没因去不成汴梁有怨气。 郭威点头道:“荣儿,你也要多加小心。待我到了汴梁,自会为家人报仇雪恨。” “陛下密令郭崇威暗算于臣,但重威等人不肯加害,并强迫臣回京城请罪。京中之事与陛下无关系,乃那些小人所为。臣几日后便到京城,其中的是非对错,还请陛下主持公道!” 读完信,刘承佑吓得差点尿裤子。这事,闹得太大了!不过你说也是,杨邠那几人你杀了也就杀了,人家郭威为你刘家效命犬马,竟落得如此境地,能不寒心吗? 冤有头,债有主。郭威的意思很明显:姓刘的,咱们好好算算这笔帐。 而此时,郭威的“上访团”在所到之处热烈欢迎中抵达封丘,离汴梁不足五十里。 为了加大手下将士的决心,郭威让心腹王殷传话:“进了京城,金银财宝大家随便拿。” 三军将士就等这句话,无不欢呼雀跃。 郭威知道这是强盗行径,但在这乱世,为了成大事,不得不舍弃一些道义。 刘承佑急了,看看周围哪还有可以与郭威一搏的将领。无奈之下,亲自率苏逢吉、郭允明一帮子拿笔杆子的家伙在汴梁北与郭威对阵。 接连派出数名可用的将领,要么被郭威活捉,要么脑袋离开身体。更可怕的是,汉军中很多有头有面的人物都看出跟随刘承佑已无前途,纷纷跑到郭威营中。 郭威暂时还不想公布众人皆知的意图,便好言相劝他们回去。 刘承佑这才看清自己的实力,心想还是回到京城吧,那里城高粮多,守个一年半载的不成问题,说不定郭威突然得个暴病什么的,敌人自然便退。 到了城下,守城的开封府尹刘铢却乱箭齐发,吓得刘承佑只好逃窜。刘铢一不做二不休,又派兵追杀。 郭允明知道活不下去了,便一刀取了刘承佑的小命,然后与苏逢吉等自杀身亡。 听到刘承佑的死讯,郭威嚎啕大哭后,随即打出“为皇上报仇”的旗号,率兵猛攻汴梁。 刘铢哪是对手,城破,郭威的“上访团”进入京城,刘铢也死于乱军。 郭威兑现承诺,任由手下大肆抢掠。一时间汴梁城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王殷进言:“主公若不制止,民愤一起,与主公名声不利。” 郭威立刻下令掠民物者斩。 谁敢不听?城中顿时秩序井然。 形势虽好转,但人心不稳。为稳定局势,郭威率百官朝见李太后,先是痛哭自己的起兵完全是逼出来的,后便是希望能有刘氏子嗣早日登基,奉承大汉基业。 几番商议,最后议定拥戴武宁节度使刘赟为帝。刘赟虽是河东节度使刘崇之子,但早已过继给刘知远,驻防徐州。 郭威派老太师冯道出马去徐州请刘赟。冯道笑问:“郭大人真心拥戴他?” 郭威当即指天划地表示自己对刘氏的忠心。 冯道眯着眼乐呵呵地去了,他很清楚这汴梁城的主人又快换了。这个新主人相比先前那些,要优秀很多。 刘崇本想举河东精兵去汴梁与郭威决战,但一听说郭威自己不做皇上,反而要儿子刘赟来做,马上态度转变。郭威此时又来封信阐述自己起兵的目的是要除去那些小人,并非想改朝换代。 刘崇坐在太师椅上喜滋滋地等着坐“太上皇”。 郭威确实天生忙碌命。这在汴梁才喝两口温茶,大辽耶律阮又派大军南侵,在河东连下几镇,诸镇、州守将纷纷告急。 有什么办法呢。郭威二话没说,率大军北上抗敌。 行至澶州,军中有会看天相的对众人大呼:“快看,太阳旁有紫气直夺郭公马前,此为大祥之兆,当主郭公为天子!天意,天意哪!” 众人大哗,拥着郭威大喊:“请郭公顺应天意!” 郭威“吓”得连连摆手,“不可,不可。” 众人继续大喊:“我们已与刘氏结下死仇,只有郭公为天子,我们才能活命!” 有兵不管郭威的反应,撕下片黄旗裹在他身上。众人紧跟着伏地大喊万岁。喊声山呼海啸般,场面壮观。 郭威在“无奈”中被将士们簇拥着还京登基。 这一震撼场面深深印在一位年轻将领的脑海里,刻骨铭心。几年后,他如法炮制,导演了完全相同的剧情,丝毫不差。他叫赵匡胤。 回到汴梁,文武百官纷纷拜迎郭威,恳请他登基。 冯道一个人回到汴梁,他似乎早已预知了一切。刘赟被看管起来。 李太后叹气下诏将大汉天下传给郭威。 崇元殿内,郭威意气风发,昭告天下,改国号大周。 王昭远早奉孟昶之命在汴梁城等待这一时刻,随即以大蜀使节身份送上贺信。 想起当年蜀中寻柴荣的一幕,郭威突然发现这些孩子都已长大。自己终究会老去,儿子都被冤杀,还好柴荣的能力有目共睹,稍有慰藉。契丹的南侵正是扬威立名的好时机,当即决定任命柴荣总领河北各路军马,将契丹赶回老家去。 吴越上下乱成一团,半月期限将到。 该来的总要来。水丘昭券一夜未睡,他很矛盾。汉的消失让吴越没了靠山,大周什么政策还不得知,大蜀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怎么办? 钱弘倧象换了个人,整日研究佛经,探寻人生的奥秘。 钱宏淑也似换了个人,整日喝闷酒生闷气。也不怪他,哥哥不肯要这棘手的王座,让他坐如针毡。 其他大臣倒也轻松,反正跟谁也是跟,只要有口饭吃便可。 水丘昭券急急来找钱弘淑与大蜀的期限无关,毕竟还有两天。 “什么?南唐也来插一脚,可恶的混蛋。”钱弘淑摔碎酒杯,脱口大骂。他将一肚子的怨气都撒在南唐这个老冤家身上。 原来南唐皇帝李璟对上次福州被吴越占领耿耿于怀,听闻吴越内部的乱糟糟,大蜀已在威逼利诱,何不趁机捞一把呢。于是派出查文徽先生和宣州刺史陈诲就近攻打湖州。 水丘昭券还很镇定,“应赶紧想办法抵挡才是。” 钱弘淑突然来了个破瓶子破摔,“抵挡什么呀,反正给大蜀也是给,给南唐也是给,随便他们去拿吧。” 水丘昭券一听,火了,“大王这是什么话。不管将来如何,如今湖州还是我吴越的。临死的母亲也不会丢弃自己的孩子,更何况我吴越的未来未必那么悲观。” “那水丘先生,你说怎么办吧。”钱弘淑被批评得面红耳赤。 水丘苦思良久,眉头一扬道:“臣倒有一计,或可挽我吴越当前劣势。” 钱弘淑忙催道:“先生快讲。” “请大蜀攻打南唐,逼南唐退兵。”水丘昭券也没把握,语气不是很坚定。 “可行吗?”钱弘淑持怀疑态度。 水丘昭券摇头道:“不知道。我亲自前往福州一趟试试。” 钱弘淑苦笑道:“等先生到了福州,恐怕南唐兵已到杭州城下。”破了湖州,南唐军便可直达杭州。 有些人总会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比如孟昶。王宫守卫急匆匆地进来禀报:“大王,大蜀皇帝已在宫门外等候。” 钱弘淑吓了一跳:“多少人?”他竟误以为蜀军攻进了杭州。 “三人。” 钱弘淑这才松口气,忙问水丘:“先生,见不见?” 水丘昭券的惊讶其实远大于钱弘淑。你说这孟昶到底是人还是神啊,为啥想见他时,他便来到眼前。“见,为何不见?” 孟昶、赵普,杜逸风满面春风地走进,虽然是冬季。 “听闻南唐攻我吴越,特来看看。”孟昶倒是直接。 水丘昭券道:“大蜀皇帝,我吴越还未归你,请注意用词。” “哈哈,水丘先生说的是。”孟昶大笑改口,“听闻南唐攻你吴越,你们忙,你们继续,我不说话,我只旁观。”说着,竟坐在一旁,不再吭声。 连不苟言笑的水丘昭券都忍不住乐了,更别说还是少年的钱弘淑。 钱弘倧道:“你才是吴越大王,吴越的命运掌握在你手中,我来此并不想坐回王位,也不想决定什么。我只是想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钱弘淑早已注意到他身后三位陌生人,道:“你是说他们。” “不错。”钱弘倧手一摆道,“这位便是大蜀皇帝孟昶。” 此言一出,殿内俱惊,目光霎时聚焦在孟昶身上。 孟昶微笑着拱手道:“冒昧来到,还望没有惊扰各位。” 有大臣道:“你们侵犯我国领土,竟还敢坦然来此,难道不怕死吗?” “你国领土?”孟昶笑道,“敢问这位大人,你国是何国?” “自是吴越。”很多人答道。 孟昶摇头道:“吴越自钱龙王以来,都只是称王之臣,何来的国?”钱龙王指吴越的开创者钱缪,也就是钱弘倧这辈兄弟的爷爷。 又有大臣道:“吴越虽是称王之臣,却向来归中原正统。大蜀自立为国,实属叛逆,犯朝廷领土,人人可诛之。” “哈哈。”孟昶大笑道,“吴越先唐后梁,随后唐、晋,而今是汉,我倒想问问哪个是正统?” 众臣无语。钱弘淑只能盯着孟昶,说不出什么。 “不错,如今是汉,我吴越乃汉属。”说话的是水丘昭券,“既属汉,你大蜀无故来犯,缘由何在?” “因为我想让吴越归蜀。”孟昶直接了当地回答。 “吴越已归汉,为何归蜀?”水丘昭券不依不饶。 孟昶又一次笑道:“汉即将不复存在,除我大蜀,我不知吴越还可以归谁?” 汉即将不复存在?吓唬谁呢?众臣你一言我一语地讥讽孟昶的危言耸听。 孟昶不理会众臣,转而对钱弘淑道:“刘汉将在半月内灭亡,吴越王可要慎重考虑今后的方向。” 威胁我?钱弘淑犟脾气上来了,“你不要危言耸听,刘汉怎可能在半月灭亡?” “那好。”孟昶笑道,“我将从那三州退回福州,半月内决不会踏进吴越。半个月后,吴越若已无主,蜀军将再入吴越,直到杭州。” **裸地威胁。引来吴越众人的愤恨。 “若到时吴越有主呢?”水丘昭券反问。 “那蜀军从此不来吴越。”孟昶很自信。然后对两位吴越王及众人拱手告别:“告辞。”带着王昭远、杜逸风离开。 “应赶紧杀了他,以免后患。”有臣建议。 水丘昭券双眼一瞪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他现在虽什么都不是,但威望无人可及。 这夺来的快,让的也快。孟昶很快到达温州,下达了撤回福州的命令。 老大自有老大的想法。赵普毫不犹豫地执行。 皇上自有皇上的主意。众将很快退出占领的城池,并释放所有战俘。 “鲍大人,来日再见。”小赵普笑着与鲍修让挥手作别。 再见,再见,但愿再也不见!鲍修让心道。 三州失而复得,本应是件高兴的事,但吴越上下没有谁能高兴起来。人家想要便要,想扔就扔,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钱弘倧心灰意冷,吴越王仍是钱弘淑。水丘昭券不忍心在此时抛弃这娃,重新掌权为钱家尽力。 只能等半个月后再作打算。水丘叹着气想。他所算极准,这次会不会也准呢?大汉真的半月内会灭亡? 当然会,孟昶有这个自信。当然会,孟昶也很相信郭威与柴荣。 汴梁方向的消息让邺城的郭威与柴荣差点气死过去。灭门哪! 刘承佑却当没事人似的给郭威来了诏书,要他“回京议事”。 “家里人都死光了,还让我回去议个狗屁,无非是想要了我的老命。”郭威将诏书扔掉大骂。 “大帅万万不可回去。”众人纷纷劝道,“回京难逃个死字。”郭威对手下好,人家自然也希望他好。这出生入死多年,交情没得说。 这时,郭威手下大将郭崇威揪着个人进来。将此人往地上一甩,递上封信件,道:“大帅,你看。” 是刘承佑写给郭崇威的。令他暗算郭威,事成之后,升官发财之类的允诺。 64 好奇害死猫,轻敌害死人!张筠拼死拼活杀出条血路,拼死拼活拍打马匹向回逃窜。 “马儿,你慢些跑,慢些跑……”慢你个头啊,再慢老子的脑袋就在地上慢慢跑了。 鲍修让显然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安慰垂头丧气的张筠:“张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待赵将军来后再作打算。” 回头望望身后不过两三千的残兵败将,张筠叹气道:“都怪我不听鲍大人劝告,才导致战败。那蜀军果然厉害,即使赵将军来到,恐怕也非对手。” “还是早些向杭州禀报吧。”鲍修让跟着叹气。 战报还未送出,赵承泰便到。 赵承泰稳重很多,见他二人狼狈的样子,大惊:“没想到蜀军这么强,还是呆这等大王的命令吧。” 话音刚落,杀声便传来。张筠败后,蜀军没有歇息,追了上来。 明显人家的目的不仅仅是鲍、张二人的那点残兵,因为几乎出动全部兵力。 符彦卿、武漳在,王全斌、慕容延钊在,李廷珪、赵崇韬、李承勋也在。 赵承泰的队伍还未站稳脚跟,便被冲乱,便被冲散,便被冲垮。 不是所有的堤岸都能挡得住洪流。比如吴越的堤岸在大蜀的洪流中变得脆弱无比,很快被淹没。 都到这份上了,还等什么,逃吧。 张筠催马逃往处州,赵承泰扬鞭奔向台州,鲍修让犯难了。我是去处州,还是台州呢? 算了,只有回温州了。鲍修让闭上双眼,因为一把锋利的刀在他眼前晃动着。刀的主人叫王全斌。 别以为逃到处州或者台州便没事了。蜀军马上分为两部,一部向处州,一部向台州。 都到这份上了,还等什么,继续逃吧。这次张筠与赵承泰选择了相同的目的地,杭州。 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相信会这么轻易地取胜。温州的赵普听闻前线部队已占领处州与台州,还是有些吃惊。其实,其实原先的部署不过是消灭敌军有生力量,围困这两州。 老大不会怪我动作太快吧。他不禁想道。 老大好像没空怪你动作快不快,他正对着惊愕的胡进思笑着。 王昭远刚刚把孟昶隆重介绍给胡进思。 “胡大人莫非在想如何把我擒住呢?”孟昶笑问。 胡进思忙答:“不敢,不敢。我只是没想到皇上的胆子这么大。”看这脑子转得多快,孟昶瞬间成了他的皇上。 王昭远在旁冷冷道:“吴越从来都是向中原称臣,算下来如今应该是大汉的人。胡大人,不要乱套近乎。” “快了,快了。”胡进思辩解道,“我早有归顺大蜀之心,也常劝大王识时务。若不是他执意不肯,胡某早已鞍前马后追随皇上了。” “现在也不晚啊。”孟昶讥讽道。 胡进思忙不迭地点头,“不晚,不晚,胡某知道怎么做。” 孟昶起身对王昭远道:“他应该不知道怎么做,还是你告诉他吧。” 走出门,对守候两人道:“你们都听见了吧。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钱弘倧拔出刀冲了进去,水丘昭券想拉也拉不住。 于是,传来惨叫。于是,“死人”杀了活人。于是,胡进思成了死人。 孟昶边走边问身后的杜逸风,“师傅,你说我是不是太残忍。” 杜逸风道:“不。如果对残忍的人仁慈,那才是残忍。” 蜀军占领温州等三州的消息终于传到钱弘淑耳中。他大惊失色,慌忙召集吴越众官商讨对策。 众人七嘴八舌,乱成一团,年轻的钱弘淑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猛地,他发现少了个人,大喊道:“胡进思呢?” 众人慌忙住口,这时殿外传来声:“胡进思来不了了!”跟着,钱弘倧与水丘昭券走进,身后还有三人。 众臣惊呆,只有钱弘淑发自内心地惊喜喊着:“七哥。”说着,离座冲过来,抱紧钱弘倧。 “我杀了胡进思。”钱弘倧淡淡地道。 钱弘淑狠狠道:“这个孽畜,早就该死,一切都是他的主意。” 钱弘倧点点头,“我知道。” 他哥俩关系一直非常好,说实话,钱弘淑根本无当王之心,若不是怕王位旁落他姓,他才不肯战战兢兢坐在这位置呢。“七哥,既然你还活着,这个位置你来做吧。” 众臣本就对胡进思恨得咬牙切齿,对钱弘倧没有什么厌恶,都跟着道:“恭喜大王逃过一劫。” 钱弘倧苦笑道:“这吴越王的位置还有意义吗?大蜀已占温、处、台,转眼就到杭州,我们用什么抵挡呢?”经过这次“死亡”,他已转变了人生态度。什么将相王侯,什么荣华富贵,都是烟云而已。只有活着才是最真实的人生。 吴越众臣纷纷在此时表示忠心,愿用生命捍卫吴越的尊严。 钱弘淑惊奇望着七哥,“七哥,难道你想投降?”夜深,王全斌、慕容延钊率部由山南来到温州城下,随即便发动迅雷般的猛攻。 温州城内的防守果然薄弱,又是夜间,很快城门攻破,蜀军进入城内。许多仍在梦乡的吴越士兵要么成了刀下之鬼,要么成为缴械俘虏。 天亮,鲍修让立在高处俯视蜀营,心中冷笑。上次在福州没有与你们一战,差点引为憾事。都说蜀军天下无敌,还不是拿我莲花心无可奈何。 “大人,温州城头旗帜好像不对。”身边副将指着温州道。 鲍修让一愣,遥望,不甚清晰,忙道:“速派人前去查看。” 派去的人很快回来,惊慌道:“大人,温州城已被蜀军占领!” 什么?鲍修让不相信。再望蜀营,猛然发觉营帐少了许多。他们竟置我主力不管,去拿温州城。如此说来,山下蜀军必定不多。想到这,鲍修让有了补救办法,下令道:“进攻山下蜀营!” 你就这么多人马,又远道而来,消灭一部分便少一部分。 吴越军如猛虎下山,冲下莲花心高地,冲入蜀营,挥刀乱砍,好是威风。 很乱的砍。因为蜀营内空无一人,只好把这股气势发在营帐上。 很威的“疯”。面对没有任何抵抗的物体,当然威,当然“疯”。 第一补救方案失败,鲍修让只好实施第二方案。挥剑大喊:“夺回温州城!” 吴越将士如洪水肆虐,汹涌扑向温州。 洪水遇到什么要停止?堤岸。 温州城下,蜀军早已列好堤岸般阵势等着呢。 鲍修让心头浮现两套方案:攻和退。 洪水如果不与堤岸接触是不可能停止的。吴越军嘶喊着冲向蜀阵。 蜀军没有慌乱。李廷珪挥刀喝道:“上!” 赵崇韬长枪一指,李承勋长刀一扬,两小将率部从李廷珪两侧杀出,迎着吴越军而上。 赵普在城头望着这场面,不禁一笑,“燃烟。” 烟起,埋伏的符彦卿、武漳率兵冲向莲花心高地,几乎没费什么力便夺下。 赵普又一扬手,“收兵!” 锣响,正与敌人纠缠的蜀军立刻有步骤地后撤。 应趁机进攻。见蜀军缓慢后撤,鲍修让大喜,喝道:“杀!” 杀谁啊?只见吴越士兵的倒下。 果然强哪!连后撤都坚不可摧。鲍修让不禁赞叹。这样下去只会死伤更多,还是先撤回高地吧。“收兵。” 来到莲花心高地,愣住。山顶的旗帜已换。 怎么办?怎么办?鲍修让的头很疼。必须夺下来,不然两面受敌,那就惨了。“夺回来。” 吴越将士呼叫着向山顶冲。 突然,滚石、檑木从山顶而下,士兵们死伤众多。 我晕,那是我准备用来对付你们的,你们倒会捡现成的,真不地道。鲍修让好是郁闷。 郁闷归郁闷,总得找个地休息吧。无奈,只好在温州城外“安营扎寨”,过起风餐露宿的日子。自己的营帐都在山顶,蜀军的营帐又被破坏得差不多,这寒冷的冬夜,大多数吴越士兵只好生火,围坐歇息。 老天总是折磨落难人,突然下起小雨。雨虽小,却熄了火,湿了衣。 妈的,老子不干了。扔去武器,许多吴越士兵偷偷地溜掉。 鲍修让还算幸运,躲在已破的蜀军营帐中渡过了漫漫长夜。 清晨,清点人数,竟只有万余。鲍修让惊愕不已。要知道温州总兵力在一天前还有三万多。 还好蜀军现在没有进攻,不然惨了。鲍修让暗自庆幸,喝了口凉水。 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鲍修让这口凉水便塞了他的牙,因为他望见温州城的蜀军已冲了过来,再一回头,莲花心的蜀兵也冲了过来。 “撤,撤。”鲍修让大喊。 撤到哪呢?众将士纷纷望了过来。 对啊,撤哪呢?鲍修让也愣住。 就这当儿,蜀军已到跟前。 “撤,撤。”鲍修让再一次大喊。他已想到了目的地,处州。 “穷寇莫追,收兵!”赵普下令。 你还会回来的。他纯真地笑着。有点象喜羊羊,又有点象灰太狼。 鲍修让在逃往处州的中途遇见张筠所率的援军。 张筠听闻温州已失,大怒,便要立刻出发夺回。 “张将军不可急躁。”鲍修让连忙阻拦,“赵承泰将军已从台州向温州而来。不若等他到后,两军合并一处,再夺温州。” 张筠不以为然,“哈哈,鲍大人被蜀军吓破胆了吧。温州之失莫要通报杭州,你且在此处等候,待我夺回后再报不迟。” 鲍修让急忙道:“蜀军人数不少,好像禁军也在其中,张将军万勿轻敌。” “那样最好,我吴越勇士可不是吃素的。”张筠信心满满。 钱弘倧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拍桌子,狠狠地道:“待我出去后,一定要将胡进思碎尸万段。” 水丘昭券摇摇头道:“大王,万事都要讲证据。要杀我们的人到底是不是胡进思,待查清处置不迟。” 两人在一个小房间里相聚,相互讲了自己的遭遇。 “你整天讲证据,结果呢?”钱弘倧有些怨气。若不是水丘昭券阻拦,早已除掉胡进思,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 水丘昭券倒很释然,“事有因才有果。大王,事已至此,还是考虑未来吧。” 钱弘倧到底年轻,不禁道:“老师,我猜一定是二哥魂灵保佑,我们才死里逃生。”二哥便是死去的钱弘佐。 “你觉得我象你二哥吗?”进来位比钱弘倧还年轻的少年。 钱弘倧不认识,水丘昭券却认得,“原来是你!” “他是谁?”钱弘倧问道。 水丘昭券叹气道:“大蜀皇帝孟昶。” 钱弘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盯着孟昶。盯着盯着,就开始连自己的眼睛也不相信了。这比我还小的小孩竟是威名赫赫的大蜀皇帝? 孟昶笑道:“莫要惊讶,你应该感激才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钱弘倧不知如何作答,水丘昭券道:“不错,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但仅此而已,我们不会因为你的恩情做违背良心的事。” “哈哈。”孟昶大笑,“你们觉得两个死人还能为我做什么吗?” 人家说得没错,我们早已死了。水丘昭券叹气道:“既然无用,何必相救。” 孟昶道:“因为我不喜欢胡进思。” “我也不喜欢。”钱弘倧跟着道。 “呵呵,看来咱们有缘哪。”孟昶开起玩笑。 钱弘倧马上道:“那你放我出去,我要杀了他。” 孟昶手一摊道:“这里又不是监狱,又没人看守,来去自由。弘倧兄愿意去哪便去哪。” 钱弘倧一听,拔腿便要走。水丘昭券拉住他,“你一个人这样去,不是送死吗?” “不会的,我只要说我是钱弘倧,必然会有很多义士助我。”钱弘倧道。 水丘昭券叹气道:“你已埋葬在会稽山,谁还会相信你。” “那我直接去找九弟。”钱弘倧急道,“告诉他是胡进思杀我。” 水丘昭券摇头道:“弘淑仁厚不假,但你们兄弟俩应该谁来做大王呢?跟何况,军政要权都掌握在胡进思手中,他恐怕也无可奈何。” 孟昶点头道:“水丘先生说的没错。所以只有我能帮你。” “我们吴越之事不需大蜀插手。”水丘昭券手一扬,道。 “但这事却牵扯到我大蜀。”孟昶笑道。 水丘昭券一愣,“哪里与你相干。” 孟昶继续笑着道:“因为胡进思早已是我们的人。” 两人一惊。 “温州已被我所得,大蜀军队很快便到达杭州。”孟昶道,“到那时,胡进思便会降蜀。” 两人大惊不已。还是水丘昭券老辣,“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而已。” 孟昶对门外道:“昭远,东西拿进来吧。” 王昭远走进,将先前胡进思所写的信件交给二人。 “果然如此。”水丘昭券看后道。 “内奸!”钱弘倧怒骂。 孟昶笑道:“所以你们吴越的事便是我的事,因为胡进思。” 钱弘倧怀疑地望着他,道:“既然他是你的人,你为何还要帮助我们?” “我说过,我不喜欢他。”孟昶淡淡道。 “那你喜欢我吗?”钱弘倧突然象个怀春的少女。 孟昶眨巴着眼睛道:“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你。” “那你岂不是也要杀我?”钱弘倧故意问道。他的逻辑没有错误。 孟昶笑道:“但我喜欢水丘先生。” 面对钱弘倧有些嫉妒的眼神,水丘昭券竟有些难为情。 赵普不难为情,虽然使用的还是旧招。 张筠率部气势汹汹地来到温州城下,却发现蜀军早已严阵以待。 好吧,让你没见识我的厉害。吴越将士呼号着冲向前。 还没到人家跟前,身后便传来比他们还响的呐喊声。蜀军铁骑山呼海啸般汹涌而至。 阵乱了,人乱了,乱了,全乱了。攻守双方霎时换了角色,张筠奋力抵挡。 抵挡几个回合,便抵挡不住了。已经很不错了,他面前的是一杆长槊扫千军,一声怒吼镇九州的符彦卿。派去的亲信垂头丧气地从越州回来。在那,薛温对假传的王命气愤大骂,并怒摔送来的银两。 不识抬举。胡进思大怒。看来只好用另一招。立刻令亲信唤来百余名精干士兵,连夜前往越州,装扮成盗贼冲进软禁钱弘倧的宅子,杀掉他。许汉与蒋铁也在其列。 蜀军已到达温州,并在西南的莲花心山地与鲍修让的吴越军对垒。鲍修让有些头脑,已抢先占据莲花心高地,居高临下,以逸待劳。 越州,百余名贼人冲进宅子,薛温“慌忙”组织抵挡。 钱弘倧居住在内宅,知道大祸临头,长叹不已。 然而没有贼人冲得进来,因为肖玉蓉、段思盈、唐糖、留妍瞳四位女侠守在门外。来一个倒一个,来一对倒一对,来一群倒一群。 “孟曰取义。”又过来一贼人道。 这是撤退的暗号。四人收了兵器,进屋将浑身瘫软的钱弘倧一架,转眼离开。 这贼人对身后喊道:“蒋兄,快来帮忙。” 这许汉到底何人,四个字就能吓跑四个这么厉害的人。蒋铁疑惑不已,但手脚没停下,跟在许汉身后到了旁边角落。 “快,抬到床上。”许汉指着地上尸体道。 原来是老办法。蒋铁连忙帮忙。 扔到床上,许汉又砍几刀,道:“蒋兄,他已被我俩杀了。” 蒋铁点点头,“是的。” 许汉笑道:“蒋兄,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蒋铁道。 许汉挥手,两人回到外宅,大喊道:“已杀,撤!” 薛温跑进内宅,对着尸体大哭几声,道:“我愧对大王的嘱托啊!来人,快去杭州将死讯报与大王。” 闻得噩耗,钱弘俶伤心痛哭,指着胡进思悲愤怒道:“你……你……” 胡进思装作无辜,“臣真的不知。是盗贼谋财害命,臣已下令缉拿凶手,一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畜牲!”钱弘俶心中怒骂。 事已至此,生命无法挽回。钱弘俶将哥哥厚葬在会稽山,无奈地等待凶手的归案。他很无奈,因为若说是胡进思害死的哥哥,大臣与民众们首先便会想到是他下达的命令。 温州战事已经打响。 大蜀的骑兵在山地难以发挥最大作用,多次攻击莲花心高地都无功而返。而处州的张筠,台州的赵承泰已率部来援。 赵普及众将都有些焦急。 “敌军主力都在此山中,城内防守必然空虚。若咱们转而攻城,敌人会坐视不理吗?”李廷珪道。 赵普眼睛一亮,“自会下山救援。” “咱们便可趁机灭之。”符彦卿接着道。 赵普稍作停顿,“不仅仅灭之,要灭了全部。” 这小娃的口气比咱们这些沙场老将还大。众将纷纷望向赵普。 赵普笑着道:“以前咱们经常用‘围点打援’,今日来次‘占点打援’。” 温州乃吴越南部门户,若被大蜀占领,必会引来吴越的反扑。占领温州,再逐个消灭援军,这便是赵普的“占点打援”。 王昭远继续施压,“何承训大人生前为我们办事,结果被你杀害,我们皇上非常生气;水丘大人一生耿直,堂堂正正,亦被你杀害,吴越百姓也很生气。胡大人,你的处境很是不妙啊。好自为之吧。” 说完,三人离开,留下不知所措的胡进思。 听到大蜀军队来了,钱弘俶有些慌张,“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胡进思自信地道:“温州处州防线有我八万精锐,必会让大蜀军队吃尽苦头,大王不用惊慌。” 其实那里最多六万人马,但为了多要军饷,多要粮草,夸大成八万而已。这种方法在当时各**队中都很流行,除了大蜀。 “他们抵挡得住吗?据我所知,大蜀军队强悍无比,两年多时间已得两湖两广。”钱弘俶有些担忧。 胡进思摇头道:“那都是虚张声势,大蜀的精锐都在江陵、长沙一线堤防南唐,来咱这的不会强到哪去。” 钱弘俶还没来得及反驳,胡进思继续道:“攘外必须安内。大王,他才是对你王位最大的威胁。” 这个“他”代表的自然是钱弘倧。钱弘俶怒道:“再提此事,我便不做这个大王了。” 回到府上的胡进思气得直拍桌子。你个小儿,若不杀你哥哥,我的性命如何保? 对于大蜀的入侵,胡进思已决定听之任之。若温州方面挡得住最好,即使挡不住,等他们到了杭州再投降也不迟。不论将来怎样,钱弘倧活着,对他都是莫大的威胁。所以必须干掉他,不惜一切代价。 65 “薛都头,胡进思决不会罢手,我再给你几个人帮忙吧。”孟昶道。 钱弘俶的府邸在薛温的辖区,两人早已相熟。谁来保护哥哥呢?在军界还无根基的钱宏俶想到了这个都头。 薛温在得到钱宏俶千叮万嘱后,马上来客栈汇报。 “谁去呢?”王昭远问。 “我们。”已换男装的肖玉蓉、段思盈、唐糖、留妍瞳四人道。 跟皇上来的人,能不是高手吗?薛温马上道:“好。” 薛温一离开,孟昶马上道:“昭远,立刻命令赵普,明日全军攻击吴越。” 在福州待命的赵普得到指令后,随即令王全斌、慕容延钊率兵马两万为前军,自己与符彦卿、武漳率军三万为中军,李廷珪、赵崇韬、李承勋率马步兵两万为后军,气势汹汹地踏入吴越境内。 温州的鲍修让还不知吴越王已换人的消息,不敢马虎,马上书写军情战报快马前往杭州。 杭州的胡进思还没考虑到大蜀,他准备向水丘昭券下手。我只答应不杀钱弘倧,可没答应不杀这位声望极高的君子。 杀这人会引来公愤,除非,除非…… “蒋兄,你听懂胡大人的意思没?”夜深,守候在杭州城外,奉命行事的许汉问同伴。 蒋铁露出不情愿,“水丘大人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胡大人为啥要让我们杀了他呢?” 许汉道:“是啊。若做了此事,咱们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但若不杀,死的便是咱俩了。”蒋铁显出无奈。 许汉试探地问道:“若我有办法既可以不杀水丘大人,又可以保全咱俩性命。蒋兄可愿一试。” 蒋铁忙道:“许兄快讲。” “胡大人不是让我们把尸体弄得面目全非吗?咱们只要找个身材差不多的死尸,换上水丘大人的衣衫,谁还会细瞧。”许汉说出心中想法。 “然后咱们回去便汇报已经杀了水丘大人。”蒋铁一点便通。 许汉点头。 蒋铁想了下道:“可是他们马上就来了,到哪去找那尸体呢?” 许汉笑道:“只要蒋兄愿意这么干,尸体一会便有。” “好,就这么办。”蒋铁握拳道。 “来了。”许汉一指远处微弱灯光道。 水丘昭券正被十多个士兵押送往越州与钱弘倧作伴。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猫腻,为何白天不走,偏到夜间才走。 水丘昭券心里清楚其中的奥妙,想起孟昶所说的“血光之灾”,不禁长叹。 “杀啊!”突然从前方传来喊声。 士兵们拔腿就逃,他们一直在等着这喊声呢。 许汉与蒋铁来到跟前,问眼前这人:“你可是水丘大人?” “哈哈,胡进思龌龊小人,也只敢在夜间杀人。”水丘昭券大笑道,“不错,我便是。来吧。”说完,闭眼等死。 “快些脱下衣衫。”许汉命令道。 水丘昭券一愣,惊讶睁眼。 “快点啊。”许汉与蒋铁上前扒下他的衣衫。 冬季的夜晚还是很寒冷的,水丘昭券不禁打了个冷颤。 “尸体呢?”衣衫有了,尸体怎么解决呢?蒋铁焦急问道。 许汉笑了下,拍了下手。紧跟着黑暗中窜出群人,携带具尸体。有的夹着水丘昭券很快离开,有的接过衣衫给尸体穿上,又砍了几刀,跟着离开。 蒋铁吃惊望着许汉,“许兄,他们是谁?” 许汉道:“蒋兄很快便会知道。邹,咱们快些回去报告水丘大人的死讯。” 胡进思显然很满意二人,笑着叫人端来银子赐予二人。 水丘昭券被贼人杀害的消息第二天便在杭州传开,大家都在痛骂贼人的狠毒。当然也有很多人猜出是胡进思自编自演的戏,心中怒骂他的无耻。 其中,甚至包括胡进思的老婆也骂他:“平常人杀了也罢,水丘昭券是个正人君子,你怎么也敢杀啊!还讲不讲道理。” 胡进思装聋作哑,“又不是我杀的,关我何事。” 他老婆摇头道:“你以为别人都瞎眼看不出啊!唉,作孽啊!” 水丘昭券除掉了,还有个大头仍在。胡进思三番五次地在钱弘俶面前提起前王没死的后患,可这位吴越王并不想手足相残,毫不理会。胡思进决定自己动手。 叫来亲信,让他前往越州告诉薛温,大王命令他杀掉钱弘倧。生怕这招不灵,又让亲信多带些银子送给薛温。 亲信刚离开,温州战报便到。大蜀军队已进入吴越境内。 胡进思连忙出门前往王府向钱弘俶汇报,却见门外立三人。 “胡大人,大蜀开始进攻吴越了,可要早做打算。”王昭远微笑言道。 身后的孟昶与杜逸风亦都微笑望着胡进思。 微笑,有时给人的是压力。胡进思在三张微笑的面孔前汗流浃背。代替金属货币流通的纸币“交子”已在整个四川运行良好,正向川外扩展。为此付出心血的婵蕊与孟昶进行了一次密谈。外人猜测两人在谈情说爱,五位皇妃猜测是孟昶在索要藏宝图,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在绘制藏宝图。 反正谁也没见过,山越多越好,河越密越好,地形越复杂越好。 孟昶望着五位睁大眼睛看藏宝图的老婆,得意地道:“怎么样?我厉害吧。快些收好,糖糖,就交给你保管吧。” 离开皇宫时,孟昶回头,望着恋恋不舍的众人摆手暂别。远处,婵蕊竟也流下伤心的泪。他,毕竟是自己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亲人”。 习惯江湖的师娘肖玉蓉执意要跟随,孟昶自是答应。一是也希望师傅师娘在一起的时间多些,二是自己身边又多了个高手,何乐而不为。 王随文、王随武早率火炮队在江陵待命,孟昶巡视后,很是满意。 在长沙短暂停留,见证了徐晴雅与张文表的亲事后,孟昶一行马不停蹄到达桂管。 潘崇彻骄傲地带孟昶视察自己的政绩,并将自己的三个“儿子”向孟昶推荐。 在广州,孟昶见到骆崇灿。一番夸赞后,又命令他注意邻国越吴朝的动向。 来到泉州,留妍瞳高兴地带着没来过泉州的师娘、段思盈玩了两日。若不是孟昶催促,都不愿离去。 在福州,赵普被留下。他又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调动兵马,做好进攻吴越的准备。 杭州之美,尽在西湖。虽已入冬,游人不减,孟昶一行也是流连忘返。 “带我去见见胡进思。”孟昶对王昭远道。 胡进思吃惊地望着王昭远三人,“我与大蜀已没关系,还来找我做甚。” 王昭远笑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胡大人。” “何事?”胡进思不屑地道。 “你们大王要杀你。”王昭远很神秘地道。 胡进思听后大笑:“胡扯。”心中一愣,大蜀怎会知此事。 王昭远笑道:“胡大人何必假装不知,何承训大人不是早已来通报了吗?” “你怎么知道。”胡进思大惊。 “因为他也向我们通报过。”王昭远微微道。 胡进思又一次大惊。何承训竟是他们的人? “还望胡大人好自为之。”说完,王昭远与孟昶、杜逸风转身离去。 “你猜他会怎么做?”出门,孟昶问。 王昭远道:“他会先下手为强。” “那何承训真是咱们的人?”杜逸风疑惑问道。 孟昶吃惊望着师傅,“师傅,这你也会相信?” 杭州当然有咱自己人,杭州衙门的一个叫薛温的都头便是其中之一。 薛温本不是自己人,而是另一个都头范辉。两人要好,薛温老母有病,无钱治病时,范辉慷慨出手相助。前年在一次围捕贼人时,是范辉替薛温挡了一刀,并因此身亡。临死前,将所有秘密告诉了薛温,由他选择。薛温二话没说便接替他成为“潜龙”的一员。 在客栈,当薛温听到眼前这位年轻人便是大蜀皇上时,吃惊不小。“皇上,你怎敢来杭州?” 孟昶笑问:“有何不敢呢?” “自从福州被您夺去后,吴越上下对大蜀恨之入骨。万一您的行踪被发觉,该如何是好。”薛温谨慎地道。 “哈哈,这请薛都头放心。”孟昶爽朗一笑,“这杭州我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谁也奈何不了的。” “薛都头来此一定还有要事吧?”王昭远在旁问。 薛温忙道:“是的。钱弘俶的府邸在我管辖地内,昨夜我夜巡时看见胡进思进了府。” “钱弘俶?”孟昶对这名字有点陌生。 王昭远忙解释道:“钱元瓘九子,钱弘倧之弟。” “哦。”孟昶点头。又道:“昭远,多给薛都头一些银子。伯母身体不好,要多加强营养。” 薛温赶紧跪地拜谢。 胡进思确实想动手了。所谓动手,当然是发动政变将钱弘倧赶下台。但钱家在杭州的根基如此深厚,胡思进有自知之明无法替代,于是他想到了钱弘俶。 但在钱弘俶处,胡进思的试探碰了一鼻子灰。生性敦厚的钱宏俶告诫他莫要胡来,衷心侍主。 我不能坐以待毙。胡进思心想。只要木已成舟,不怕你不坐那位置。 水丘昭券吃惊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是你?” “我千里迢迢而来,水丘先生难道不请我坐吗?”孟昶淡淡笑道。 “对不起,我水丘家没有适合大蜀皇上坐的凳子。”水丘昭券摇摇头道。 孟昶“哈哈”笑了两声,“哪来的大蜀皇上。我乃蜀中张三,杭州西湖美景甲天下,我是专程来游玩的。突然想起杭州还有位旧相识水丘先生,边来探望而已。” “对不起,水丘不认识什么蜀中张三。”水丘昭券并不买账。 “不认识没有关系。”孟昶毫不介意。“我只想告诉先生一声,三日后,蜀军将进攻吴越,还望先生早做准备。” 这么大的机密你来告诉我?水丘昭券想不明白。 “当然,先生恐怕也没时间准备。因为三日之内吴越将有巨变,而先生可能有血光之灾。”孟昶继续道。 水丘昭券不为所动,下了逐客令,“耸人听闻。送客!” 走出,杜逸风道:“咱们还是尽快离开吧,他知道你的身份。” 孟昶笑道:“我就是要让他知道的。师傅你放心,他是君子,决不会为难我们的。” 君子的根本原则便是按事实说话,所以水丘昭券几次想说孟昶到他府上的事,却难以开口。 “老师,胡进思的证据搜集的如何了?”钱弘倧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盯着问道。 水丘昭券回过神,忙答道:“近日便可准备充分。” “哼,那就让他多嚣张几日。”钱弘倧恶狠狠地道。 大蜀要入侵?不太可能,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们有这方面的倾向,大概是吓唬人的,但不能不防。 吴越有巨变?难道他所指的便是诛杀胡进思这事? 我有血光之灾?本来便是在刀口上生活,血光之灾算得了什么。 水丘昭券短时间内便将思路理顺。“大王,大蜀在福州蠢蠢欲动,似有攻我之相,应早些做准备。” 一提到大蜀,钱弘倧便有气。“鲍修让大人及张筠、赵承泰两位大人在温州、处州,台州有不下八万之众。若敢来犯,管叫他有来无回。老师,我们的大敌还应该是南唐,大蜀不足为惧。” “有准备便好。”水丘昭券释然道。 然后,一切都晚了。府外忽然杀声四起,惊得水丘昭券大叫道:“莫非胡进思动手了?” “老师,那怎么办?”钱弘倧还未经历过这等事,有些紧张。 “来人,快去通报何承训大人。”水丘昭券大声喊道。 不用通报,何承训已提刀进入。 “何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水丘昭券急忙问道。 “没什么事,我也是迫于无奈,我不杀你们,便要被你们所杀了。”胡进思亦提刀率众多士兵进入道。 “胡进思,你要做什么?”钱弘倧厉声喝道。 胡进思冷笑道:“老奴无罪,大王为何却要杀我?” “是,是他教唆本王的。”钱弘倧指着何承训道。 何承训刚想狡辩,胡进思的刀已砍下他的脑袋。“我早已知道。” 水丘昭券没有丝毫恐惧,“胡大人,你若收手,水丘可保你不死。” “事已至此,可能吗?”胡进思道。 钱弘倧还想说话,胡进思已明令道:“将大王和水丘大人关押起来,严密看管。” 第二日清晨,钱弘俶刚起床,胡进思便进了府。 “本王突得风疾,不能视事,特传位九弟弘俶。”胡进思宣读道。 钱红俶瞪向胡进思,“你,你……” 胡进思不理会,“来人,护送新王去王宫。” 事已至此,看来无法更改。钱弘俶无奈道:“拥立我可以,但不得伤害我哥的性命,否则我宁死不从。” 等你登上王位,哪还会想到你哥性命?胡进思答应道:“他会很好的。” 吴越群臣见突然换了大王,大惊。再见没有水丘昭券、何承训的身影,马上明白了很多。 钱弘倧的舅舅鹿光铉怒指胡进思,“你这叛臣贼子,你把弘倧怎么了?” 胡进思早已做好了大开杀戒的准备,“鹿大人贪污枉法,横行霸道,拖出去斩了!” “胡大人……”钱宏俶连忙阻拦。但已经上来两名士兵将鹿光铉揪住往外拖去。 望着被拖出去的鹿光铉,其他大臣哪还敢多言语。甚至连吴越新大王钱宏俶竟也吓得不敢再说话。 胡进思挺胸昂头,不可一世。 “你哥留在王宫不妥,必须要转移到别处。”群臣退下后,胡进思向钱弘俶谏言道。 钱宏俶无奈道:“只要不伤害我哥,胡大人安排吧。” 胡进思早已想好,“就安排到越州别院,我会派人保护他的。” “胡大人日理万机,还是我来派人吧。”钱宏俶哪可能放心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自作孽,不可活!”李守贞对天长叹后,带着妻小**。 郭威顺利平了这路最强的叛军。那位“神僧”总伦被押往汴梁凌迟处死。临死前,他还在埋怨李守贞未听他言,向契丹借兵。然而他不知道,耶律德光的那个儿子耶律兀欲,登基后改名耶律阮,对汉人向来不信任。这也难怪,爹地的那些干儿子今日顺,明日反,看得多自然厌了。 赵思倌害怕了,一封“忏悔书”派人送到汴梁,深刻检讨自己的错误,深刻剖析误入歧途的原因,希望再给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刘承佑这娃还有点善心,便饶恕了他。郭威也有善心,以“复有不臣之心”为由痛快地给了他一刀。 为什么说郭威善呢?因为这个赵思倌有个奇怪的爱好,喜欢生吃人肝。经常他在吃人家肝时,人家还未断气,眼睁睁看着。象这样的人不千刀万剐已是便宜。 王景崇没有害怕,他已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因为他犯了极端郁闷症。在对生活完全失去信心后,他烧起一堆干柴,兴奋地跳入。人生真谛是什么?火中的他还在思考着。 郭威犒劳三军后,凯旋而归。回到汴梁,没有因功自傲,谦虚地将此次胜利归功于众大臣的信心协力。此次平叛,不仅让郭威在军中的声望无人可及,朝野内外也赞口不绝。 前面说过,后汉朝廷其实是郭威那四人把持,四人戚戚相关,自是团结,由此引来另一群主要势力的忌恨,那就是用脑子吃饭的知识分子们。 大辽耶律阮想学他父亲到中原去逛逛,派兵南下探探路。刘承佑立刻想到刚回汴梁的郭威,恳请他以枢密使之位镇守邺城,防御契丹。郭威自是很听话地答应下来,却遭到以吏部尚书苏逢吉为首的文官反对。理由很简单,枢密使权位极重,不可授于外镇。 郭威因为避讳,不说什么。他那三位从来瞧不起这帮知识分子的亲密战友不愿意了,立刻还击,力主只有郭威任枢密使守外镇,才可震服诸镇。 刘承佑知道此时不能得罪这几位爷,便没有改变主意。 郭威临行时,一再嘱咐他们对文官的态度收敛些,但他们根本听不进去。郭威走后,双方的矛盾公开化,多次发生冲突,积怨更深,甚至出现史弘肇拔剑砍苏逢吉的场面。 未到年底,汴梁传来令人吃惊的消息。 苏逢吉勾结刘承佑身边亲信李业聂文进等人不断在刘承佑耳边煽风点火。而刘承佑也因一直不能亲政对史弘肇、杨邠、王章三人一肚子怨气,双方一拍即合,决定干件大事。在三人入朝进殿时,埋伏的刀斧手一拥而上,砍下了人头。三人的三族尽数被诛,凡与三人相干之人都难逃一死。一时间汴梁城血气冲天,哀声四起,惨不忍睹。 镇守邺城的郭威虽逃过此劫,但自己及另一死党王峻在京城的家小都无一例外地成为刀下之鬼。其中还包括柴荣的两个儿子。 “啪。”孟昶拍桌站起,“畜牲!” “幸好郭叔与柴大哥在外,否则不堪设想。”王昭远悲愤地道。 孟昶想了会道:“这也许能成为机会,郭叔和大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赵普在旁叹道:“只是这机会的代价太大。” “是啊。”孟昶赞同。稍停片刻,问王昭远:“吴越那边情况如何?” 王昭远汇报道:“据可靠消息,何承训曾劝说钱弘倧早日除掉胡进思,被水丘昭券阻止。之后,何承训生怕胡思进报复,又跑到他那边说钱弘倧要除他,让他早做打算。” “好个两面派。胡进思知道这些吗?”孟昶问道。 “胡进思对我大蜀并非真心,我已命令严守秘密,未通报他。”王昭远道。 孟昶点头,“好。” “如果拿下吴越,南唐除北部外,将被我三面包围,成为囊中之物。”赵普道。 孟昶笑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们想不想去玩玩?” “想啊。”两人听出了点名堂。 “那好,快些准备,即日出发去杭州。”孟昶道。 “老大,你就别去了吧。待夺下吴越再去不迟。”赵普忙阻拦道。 王昭远也跟着劝。 孟昶笑道:“这在成都快一年了,我很想出去溜达溜达。别劝我,谁劝谁别去。” 听说孟昶又要离开成都,众妃纷纷要跟随。孟昶最后决定带上唐糖、留妍瞳及已是妈妈的段思盈。马依诺与杏儿留在宫中照看孩子,照顾太后,管理皇宫。 66 朱权等三人眼见这个架子恁大的翠薇到来,都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拱手肃礼,就连素来颐指气使的朱棣也概莫能免。 只见这个翠薇约莫在双十年华,生得一副鹅蛋脸庞,明眸皓齿,眉梢细长,齿白唇红。身材纤秀,笼在淡绿色的裙裾之中,更显烟下弱柳之姿,颇有几分恬静秀雅之气,让人顿生好感。 翠薇缓缓落座后,接过小婢手中的瑶琴放置身前,伸出芊芊十指轻抚琴弦,柔声问道:“不知几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若是平日里和其他友人宴饮,欧阳伦自会请客人点曲,无奈心知今日的座上宾朱权,朱棣皆是纵马开弓,如鱼得水,浑身上下却找不出一根雅骨之辈,闻言手指窗外阳光明媚的河景微笑道:“深秋之际难得这般风和日丽,便请姑娘弹奏《阳春》与《白雪》。” 翠薇闻言不禁轻点螓首,微笑言道:“多谢公子成全。”说到这里,眼见朱权面露不解之色,便即轻声说道:“《阳春》,《白雪》二曲相传是春秋时期晋国的师旷所创,由战国时楚国莫愁女在屈原、宋玉的相助下传唱开来,本为琴曲,正和今日这般宾主间其乐融融的气氛。” 朱权听到这里,不禁心道侥幸,暗自忖道:所谓术业有专精,她擅长瑶琴。假若似我这般二懂不懂之辈强自出头,贸贸然点一首适合琵琶或者古筝演奏的曲子,岂不自露原形? 朱权矗立窗前,眼望秦淮河上那映照在粼粼波光上的耀眼阳光,心中甚是感叹,暗自忖道:音乐这般玩意儿倒也真是奇妙,目下明明已然深秋,这般曲子倒让人不自觉的仿若置身阳春三月,竟似有了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 秦淮河上,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随波荡漾而下。舱口轻纱掀动之下,走出一个娇怯怯的紫衣少女来。 只见她好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庞,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腕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绵露尖斜。细足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春云,腰带上斜插一只淡黄色“鳝竹”制成的笛子,正是宋国公的义女,和朱权同在国子监上课的冯萱。 原来冯萱性好音律,和这艘“清波舫”的主人纪清波素来交好,今日眼见秋日暖阳下风和日丽,便即来到船上游河。适才两人正在舱中对弈之时忽闻有人弹奏《阳春》曲调,意境甚是了得,耐不住好奇之心,便即走出舱来,驻足欣赏。 窗前观望河景的朱权和冯萱四目对视之下不禁都是出乎意料的一怔。 虽则此时世人观念并不以为置身青楼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朱权陡然在此偶遇冯萱,内心之中也不自觉感到阵毫没来由的手足无措,连忙闪身一侧隐住了身形。 冯萱眼见朱权贼头贼脑的摸样,登时省悟过来这秦淮河畔的三层楼阁是何所在,禁不住粉脸通红,恨恨跺足,心中恼恨无以复加,暗自忖道:好一个登徒浪子,居然在此花天酒地。想到这里,转头对船舱中柔声说道:“姐姐,不如咱们二人合奏一曲《汉宫秋月》。” 纪清波静听这首《阳春》之曲,心中不由暗自赞叹忖道:素闻群芳阁翠薇姑娘精善瑶琴,今日耳闻之下果然不虚。耳中听得冯萱言语,不禁失笑道:小妮子莫要胡闹,若是我此时出手,不但是不敬,亦且是公然挑战了。 冯萱心中幽怨难消,恨恨忖道:也罢,今日就让本姑娘给你们助助兴吧,思虑及此,取下腰带上的笛子,樱唇轻启之下,一首低沉婉转的《汉宫秋月》便是纷纷扬扬的飘散开去。 楼阁端坐朱权等三人耳中闻得这般格格不入的《阳春》和《汉宫秋月》,心中感觉古怪别扭之极,面上尽皆是一副极为难受的表情。 原来这两首古曲所表达的意境浑不相似,恍如南辕北辙。《阳春》所表现的乃是一派欣欣向荣,生机盎然下令人愉悦的春之气息。而这《汉宫秋月》却是表现汉代宫女深秋皓月下对影自怜,充满幽怨的寂寥之意。分别由精善音律的翠薇和冯萱奏出,竟是让朱权等三人感觉极不好消受。 音律有成之人莫不是感性之人,翠薇弹奏中本是心无旁骛,无奈自幼身世飘零,渐渐被对方笛音中的无奈幽怨之情扰乱,心绪紊乱下,食指拂动之处竟是不自觉的跟随对方曲调而去。只听得一声轻响,却是弦断曲终,幽幽叹道:“高人在前,小女子实无颜再班门弄斧,还望三位公子海涵。”言罢站起身来朝欧阳伦等三人福得一福,带着小婢转身去了。 朱权等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不禁甚是扫兴。 朱棣霍然站起身来,皱眉说道:“靡靡之音,徒然乱人心志。”言罢迈步出房,率领手下张玉,朱能等王府手下离去。 朱权心中不禁苦笑,暗自恨恨忖道:这小妮子恁是可恶,咱们好端端在阳春三月春游,怎么就偏偏给她一首王昭君般愁云惨淡的曲子活生生搅黄了。 皓月当空,一处幽静的后花园中,一个容貌清朗,三缕长须,年岁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正在月下独自饮茶。 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之声,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来到近前,低声禀道:“启禀大人,刑部侍郎李大人前来拜见,说有要事禀告。” 原来这个中年文士正是目下大明朝的刑部尚书詹徽。 詹徽耳闻此事,不禁心中狐疑,暗自忖道:这个李泰乃是我当年科举的同乡同年,素来交好,自我做尚书以来素来恭敬,不知今日入夜到访,所为何事?心中这样念转,挥了挥手沉声言道:“请李大人到此处相见。”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便装的中年文士在管家的引领之下缓步来到了后院,拱手为礼道:“下官李泰,参见部堂大人。” 詹徽站起身来伸手肃客,若无其事的言道:“为兄月下独饮,正自寂寥,难得贤弟到来作陪。” 李泰眼见老管家奉茶退下后,此处后花园中除了宾主二人再无旁人踪迹,一面缓缓端起茶杯浅酌,一面低声言道:“下官簧夜到访,甚是唐突,只为陕西地方小吏进京告状之事。” 詹徽闻得李泰此言,眉头不禁一跳,沉声问道:“难道此人竟还未回乡?” “此人给打折了一条手臂,只怕难免留下伤残,今日已然是第三次到刑部,扬言若是刑部再不受理此案,就要告到都察院去。以下官察言观色,只怕此事难以善了。”李泰皱着眉头说道。 詹徽闻言不禁心如坠铅,长长叹息一声却没有说话。 李泰素知詹徽乃是颇有城府之人,此时眼见这位堂堂刑部尚书竟也这般为难,不禁暗自心惊,忖道:这小吏乃是负责查缉盐茶交易之事,竟给行商之人打断手臂。这般一清二楚的案子竟让尚书大人这般为难,难道此事还涉及镇守陕甘的晋王殿下? 詹徽沉吟片刻后淡淡说道:“此事本官自有计较。” 李泰眼见此案涉及的人物连自己的顶头上司也是投鼠忌器,也不愿涉及太深,便即起身告辞而去。 詹徽待李泰告辞之后,便即皱着眉头回到了书房,挥毫写就一封书信后,吩咐下人唤来自己的长子詹济文,沉声吩咐他即刻出府,将自己的书信送到安庆公主的夫婿,驸马都尉欧阳伦的府上。 时光匆匆,已然是深夜时分,詹徽见自己的儿子久去不回,眼望那摇曳不定的烛火,不禁有些焦躁不安。 书房门口传来一阵脚步之声,詹徽转头之际正看到先前去送信的儿子,心中顿时一松,和颜悦色的问道:“书信可曾交到驸马爷手中?” 詹济文被父亲唤去做这送信的差事,心中已然老大不乐,眼见父亲面上一片沉重之色,也不敢表露出来,躬身禀道:“驸马府管家言道,驸马爷午后饮酒甚多,入夜便已早早安歇,公主殿下吩咐不得打扰,下人们何敢簧夜中相扰。” 詹徽闻言心下不禁一阵轻松,颔首微笑问道:“这封书信若是送到了公主手中,也是一般无二。” “公主殿下黄昏时分入宫陪皇帝陛下用膳,儿子不曾觐见到殿下。”詹济文不知那书信所为何事,眼见父亲这般小题大做,不禁大为奇怪。 詹徽闻言不禁面色微变,心中烦乱下挥了挥手,让儿子自去安歇。 独坐书房的詹徽此时却是如坐针毡,眼望摇曳不定的烛火,想起了那些惹人生厌的六科给事中。 詹徽之所以左右为难,却是因为驸马都尉欧阳伦虽素来不为皇帝陛下看重,可安庆公主的身份却是非同小可,乃是昔日马皇后亲生的两个爱女之一。若是皇帝陛下知晓欧阳伦手下行商之人在陕西惹了这么大乱子,该当如何处置?更为可虑者,乃是这个驸马爷虽则没有在朝为官,却是交游广阔,不但和凉国公蓝玉,定远侯王弼这般将帅交好,亦且耳闻和目下圣眷正隆的燕王,宁王殿下颇有走动。此事是否牵扯到身在陕甘,手握军权的晋王殿下才是真正的要害所在。 烛火摇曳之下,燃烧的烛芯发出轻微的“噼啪“之声,打断了詹徽的思绪。 回想起目下朝中所有文官的死对头,锦衣卫指挥使蒋贤的狠辣手段,脑海中浮现起自己的前任刑部尚书开济,给锦衣卫横拖直曳着抓走的惨状。詹徽终究是打定了主意,微微咬牙苦笑忖道:晋王殿下纵是手握军权,那也是远在千里之外,皇帝陛下和锦衣卫却是尽在咫尺之间,两害相权取其轻,顾得眼前再说吧。主意打定后当即挥毫急书,写就奏折一封,疾步迈出书房,让下人备轿前往洪武门。 紫禁城,武英殿御书中,正在查看奏折的朱元璋听得静夜中竟似有隐约鼓声,不禁皱起眉头对御书房外伺候的总管太监薛京沉声道:“外面是何动静?你且速速前往查看。”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随着一阵脚步之声,薛京那颇有些尖利的嗓音在书房外回禀道:“刑部尚书詹大人有紧急奏折呈上,在洪武门外敲了登闻鼓。” 朱元璋听得此事,不禁一怔。 原来紫禁城乃是宫闱之地,夜间外臣无法随意进入,为防止后世大明朝的皇帝给奸臣蒙蔽视听,由他亲自下旨在洪武门外立下一个大鼓,名曰登闻鼓。若有特别重要之事须得奏明皇帝,就拿鼓槌朝这个登闻鼓狠狠敲几下,若有此等情事发生,即便是在深夜之中,皇帝也须得亲自过问。这不但是这位开国皇帝给自己立下的规矩,也是为那些日后接替皇位的子孙立下的规矩。 待得仔细查看詹徽的奏折之后,洪武皇帝朱元璋面上不禁阴云密布,沉声道:“宣锦衣卫指挥使蒋贤。” 片刻之后,朱元璋抓起书桌上的那一页奏折,朝前一掷,沉声问道:“此事你可曾知晓?” 蒋贤眼见皇帝陛下如此震怒,忙即跪倒在地,拾起那奉奏折细看后略一沉吟便即恭声道:“驸马都尉经商之事,下官早有耳闻,只是这负责查缉盐,茶的小吏进京诉状之事,下官却是方才知晓。”锦衣卫遍布朝野,驸马欧阳伦经商之事,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蒋贤,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全推托成丝毫不知。 “即是已然知晓,为何不早早禀告?”朱元璋怒气冲冲的喝道。 蒋贤闻言不禁沉默不语,不知如何解说。在他看来,今日的大明朝也是皇帝陛下亲手打下万里江山,皇帝陛下的女婿做点生意,似乎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朱元璋眼见蒋贤默然不语,登时怒气勃发,不可抑制,右手一伸之下抄起书桌上的砚台猛然朝蒋贤头上掷去。 蒋贤身有武功却不敢丝毫闪避,只得任凭那沉重坚硬的砚台砸在额角,鲜血泊泊而下,依旧默不作声。 朱元璋眼见蒋贤头破血流之状,心中怒气略微平复,脑中逐渐冷静之下已是豁然明白过来,蒋贤所顾忌之处,不在欧阳伦,却在安庆公主乃是自己唯一的皇后马氏的亲生爱女,来回踱了数步之后霍然手指蒋贤沉声说道:“你亲自带人,将欧阳伦抓到诏狱关押。” 欧阳伦闻言摇了摇手,自嘲的笑道:“些许小利,不足挂齿。”说到这里,端起酒杯朝朱权二人敬酒言道:“待四哥和权弟就藩之后,我倒是有些许生意希望能和二位同舟共济。” 朱权素知这个身为驸马的姐夫所做的生意乃是食盐,茶叶,马匹,丝绸,可谓无一样不是暴利。只是这茶叶朝廷素来课以重税,而这食盐却是历朝历代所明令禁止私自贩卖,思虑此事虽则有利图,心下还是不禁踌躇。 欧阳伦眼见二人思忖不语,不禁哈哈一笑,“唰”的一声的一声展开了手中折扇,一面缓缓摇动一面笑道:“为兄所说的这种生意,却是光明正大,既有利于我等,亦有利于朝廷社稷。” 朱权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道:“世上有这般好事么?” 欧阳伦正色说道:“我说的这种生意,便是屯田。” 朱棣,朱权二人听得欧阳伦说出这屯田的生意,不禁对望了一眼,都给勾起了好奇之心。 欧阳伦娓娓言道:“目下朝廷的屯田乃是三种,即军屯,官屯,商屯三种。” 原来为了防备北方游牧部族入侵,目下明朝的大部分兵力,尽皆驻守在以九边重镇为首的无数大大小小的边关要塞。这些要塞关隘驻军少则数千,多则数万。这些驻军之处距离南方遥遥千里,自然不可能依靠牛拉车载,千里迢迢的送粮,故此洪武皇帝朱元璋早有旨意,各卫所驻军战时七分戍边,三分屯田。无战之时,却是七分屯田,三分戍边,以解决边关要塞那几乎占据大明三分之二兵力,一百多万士卒的吃饭问题,是为军屯。 元末战火四起,北方诸省人口远较南方为少,常有数十里甚至上百里内不见人烟之处。官屯却是朝廷鼓励南方人烟稠密,地少人多的府县百姓前往北方开垦荒地,由朝廷供给耕牛,农具,种子。垦荒所得之良田归开垦者所有,并免除三年赋税。 朱权昔日也曾耳闻过这商屯,却不知其详,听得欧阳伦此时说到此处,不禁问道:“这商屯却又是个什么路数?” “商屯又称为盐屯。”欧阳伦眼见朱棣,朱权目光灼灼的瞪视着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娓娓道来。 原来目下明朝在北方设置了许多卫所,有些卫所附近地理环境恶劣,缺乏适宜耕种的土地,又或者军屯所产之粮秣不够驻军消耗,故此朝廷特许一些商人运粮至边地仓库交纳,由官给与盐引,而盐商惮于长途转运粮食,乃在官府拨给的边区荒地上招募游民屯垦,以所获粮食,换取盐引,而这些商人则可以凭借盐引光明正大的前往江浙出产海盐之地,购入食盐获利。这种补充军屯不足之处的折中之法,即称为商屯。 欧阳伦说到这里,一面端起酒壶给朱棣,朱权各自斟满,一面淡淡笑道:“今日的北平乃是昔日鞑子大都所在,宋国公率军征讨辽东纳哈楚之时,即在大宁大肆筑城,由此可见二位他日手握重兵就藩之地,当在此二处无疑。到时候两位手下军马士卒粮秣不足之处,也可采用那商屯之计。” 朱权,朱棣都曾随军征战,耳闻目睹之下自然深深明白这粮秣之事,乃是三军命脉所在说到此时,心中登时通透,不禁相视一笑,打定了主意。 朱权断然说道:“那是自然,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等生意自然只有你驸马爷来做。”言罢三人各自举起酒杯一碰,仰首喝干了杯中之酒。 正事谈罢,欧阳伦兴致冲冲的唤来酒楼老鸨,低声吩咐了几句。 “群芳阁”三楼一席须得五两白银,今日欧阳伦包下了三楼三间雅间。老鸨虽不知晓欧阳伦,朱棣,朱权的身份,只看三人那从容的气度以及出手的阔绰,已然明白眼前这三个富家公子模样的人,绝非自己所能开罪,虽则如此还是小心翼翼的赔笑道:“翠薇姑娘这妮子颇为心高气傲……” 欧阳伦听到此处,手指张开折扇上自己所题诗句,不耐的笑道:“这首即兴之作乃是鄙人胡乱所作,不知可否入得翠薇姑娘法眼?”言罢便将折扇一合递给了老鸨。 老鸨眼见欧阳伦如此做派,便明白对方乃是时常出入烟花之地的才子,登时放下心来,当即告了个罪,双手接过折扇离去。 朱棣虽则素来对此等烟花之地无甚兴趣,毕竟乃是身为亲王,此刻眼见这个老鸨如此一番做作,不禁有些不悦,皱着眉头言道:“竟是恁大架子。” 欧阳伦眼见朱棣不乐,忙即笑道:“四哥有所不知,所谓行有行规,这青楼烟花之地,也自有其不成文的规矩。她们也分作三六九等,象小弟今日所请这位翠薇姑娘,乃是琴棋书画皆自不凡,但凡此等女子虽因种种境遇卖身青楼,往往却和老鸨有所约定,卖艺不卖身,客人不得相强,并非是有钱的暴发户便可为所欲为。小弟那草作的诗句能否请来她,倒也是未知之数。” 朱权心知自己面前的这个姐夫虽则贵为驸马,却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连他都不敢托大,可见这秦淮河畔绝非只用金钱就可以横行无忌。约莫半盏茶的时光后,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之声,暗香浮动之下,一个女子已然步入房中,略一打量房中三人便是微微一福,柔声说道:“三位公子,贱妾翠薇这厢有礼了 朱棣扫了一眼欧阳伦,淡淡说道:“统帅大军乃是劳神费力之事,我和权弟如何可比不得你这生意遍及天下的逍遥驸马爷。” 67 夜幕下的紫禁城御书房,总管薛京一面小心翼翼磨墨,一面不时抬头偷看负手肃立在窗前的皇帝陛下,心中也不禁暗自叹息。 身穿五爪金龙袍的朱元璋缓缓走回书桌前,拿起笔来写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魏国公徐达实乃我大明开国第一功臣,受命而出,成功而旋,不矜不伐,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中正无疵,昭明乎日月,大将军一人而已。特追封中山王,赐葬钟山之阴,配享太庙。魏国公爵位由其子徐辉祖承袭,享禄五千石。” 半月之后一个阳光明媚午后,距离应天城约莫三十里许的官道上,缓缓行来一辆牛拉的篷车。只见车中端坐着一个二十余的少妇,携着一个孩童。一个身材壮硕,憨态可掬的青年扬鞭驱车,车辕上斜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却正是昔日魏国公府中的管家徐福。原来他自忙碌完徐达的丧事后,便即遵从主人临终的吩咐,辞别了家主徐辉祖以及小姐徐瑛,携着独自一家三口欲返回老家务农为生。 那约莫七八岁的孩童甚是顽劣,眼见数丈之外的官道旁有一个供路人歇脚的茶水摊,便即不依不饶的吵闹着口渴。 徐福一路之上虽则忐忑不安,此时见得距离应天已然颇远,心中也就缓了下来,一面乐呵呵的安慰孙子,一面吩咐儿子将车停下,一家老少四口便要歇息片刻后再行赶路。 一家四口接过茶摊主人递过的凉茶,正自坐在树荫下歇息之际。耳畔隐约传来一阵马蹄得得之声。 青年夫妇尚不以为意,侧头看去。 只见官道上尘土飞扬,一匹高大的骏马疾驰而来。马上端坐一个身形笔挺,头戴范阳斗笠的汉子,面容被斗笠斜斜遮住,却是看不清楚。 只见那汉子驰到近前之际,便即勒马止步,翻身跳下马来,随手把缰绳在拴马桩上一系,举步朝茶摊走来。 徐福眼见此人形貌之间,浑然一个普通商旅之人,也就毫不在意,调转了头去。 “给爷们来壶凉茶解渴。”那汉子一面伸手取下斗笠,一面来到了徐福相邻一桌落座。 这汉子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语,听在徐福耳中,却不啻虎啸猿啼,惊惶之余手中的茶水竟泼出大半,搞得衣襟尽湿。 原来这个三十余岁的中年汉子,赫然却是锦衣卫指挥使蒋贤。 徐福自然不识得蒋贤的真面目,但那冷漠而独特的声音,却是在他梦魇之中时时出现。数年之前,正是这个汉子在他面前显露了鬼魅般的武功,以家人的性命胁迫于他,每月须得禀告自己的家主,魏国公徐达将军的病情,连那些熬剩下的药渣,也须得自己小心翼翼的留下少许,亲手交予其手中。这汉子虽则从来说明过身份,但徐福毕竟身在魏国公府中,心中早已隐约间猜到了几分。 徐福昔日也是随徐达征战沙场的士卒,自有些胆量,此时眼见爱孙兴致勃勃的蹲在那汉子坐骑旁打量这神骏的坐骑,胸中的那一丝勇气也瞬间消失无踪,心下念转之际,强自按捺住心神,故作若无其事,转头皱眉对儿子和媳妇说道:“老父年老糊涂,尚有一些要紧物事留在了府中,你二人带着均儿先行一步,为父我回去应天取了物事便来寻你等。” 那青年夫妇本是老实本分之人,琢磨着若是陪伴老父回转应天,只怕就要多耽搁一天,也就不疑有他,无可奈何的应命。 茂密的树林中,徐福眼望那透过树梢落在地上的阳光,心中却是一阵冰冷,身躯微微颤抖之下,终究不敢拔出怀中暗藏的匕首,眼望数步之外那鬼魅般的煞神,缓缓说道:“老夫纵然死在你手,那也是毫无怨言,但昔日所作所为之事却没有泄露只字片语,你何苦赶尽杀绝?” 蒋贤轻摇着手中的斗笠,嘿嘿冷笑着说道:“世人皆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若无徐达将军,只怕你这老狗二十余年前就已然身死,何来今日这般其乐融融?恩将仇报之人,猪狗不如,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徐福闻得此言,耳中犹如雷轰电闪,嗡嗡作响。他昔日被如狼似虎的元军砍伤,奄奄待毙之际乃是徐达所部红巾军所救,伤愈后便即投入军中,做了追随徐达的亲军卫士。回想自己数年来受这汉子胁迫下的所作所为,不禁羞愧无地,伸手拔出怀中的匕首,淡淡说道:“你说得全然不错,以我所作所为,当真是猪狗不如。皇帝陛下已然下旨,追封元帅为中山王,若是这个秘密泄露出去,有损于元帅毕生威望,就让它随我而去吧。”说到这里,反手一刀,狠狠朝自己胸口插下。 黄昏时分,密林之中,一座篷车冒着青烟熊熊燃烧。 数丈之外的蒋贤注视着燃烧的篷车,脑海中回想的却是一个遥远,却又异常清晰的景象: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在父亲的坟前,一把火将那些他视若珍宝的四书五经烧了个精光。 暮色降临,眼见那篷车已然化为灰烬,蒋贤心中暗自忖道:不管是报仇还是报恩,蒋某都绝不会受那些狗屁的仁义道德所累,有可能损及陛下威望的人,都要从这个世上永远的消失。 十里秦淮,微风拂柳。宽阔的河面上,数艘画舫随波逐流而下,此处正是秦淮河最为热闹的地带之一,两岸鳞次栉比,耸立着数十座华丽的楼阁。 临河一处名为“群芳阁”的三楼雅间之中,端坐着三人。分别是打扮做公子哥的朱棣,朱权,以及青衫翩翩的驸马欧阳伦。 朱权自然知晓这秦淮河畔酒楼都是些什么所在,无奈心中甚是好奇,加之师傅秦卓峰和师姐都留在徐府,也就大着胆子前来赴宴,及至进到此处装饰雅致的楼阁,耳闻目睹下方知这等“高级娱乐场所”,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光景,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酒过三巡之后,欧阳伦缓缓放下喝干的酒杯,看了看这两个目下在父皇眼前炙手可热的王爷,微微一笑说道:“四哥,权弟,今日我这个东道乃是恭贺二位在不久之后便会各自就藩,拥有一片自己的天地。” 朱权闻言心中不禁意动,他曾随军征战辽东和漠北,亲眼目睹过蓝玉亲率大军横扫北元,那纵横睥睨的神态,自然心有所触。嘴里却是淡淡言道:“八字尚无一撇,恭喜个甚来?”一面说着话,一面提起酒壶给朱棣,欧阳伦和自己各自斟满一杯。夜色降临下,燕王府幽静花园中的书房中,一个身穿黑色袈裟,面容丑陋的老和尚双目似开似闭,恍如入定一般,静静听着身穿蟒跑的朱棣诉说跟随蓝玉北伐的经历。正是朱棣的老师,法号道衍的姚广孝,他自朱棣出征后便即出外云游,今日方才回到应天。 朱棣正在说话之际,耳中听得轻微叩门之声,心中不禁甚是不悦。原来此处书房乃是他和道衍商议要事之地,莫说王府的下人丫鬟,便是视为心腹的张玉,朱能未经传唤之下也是不敢擅入。 待得接过张玉手中那封封面洁净,没有任何署名的奇怪信件后,朱棣面色稍和,拆开后在烛火下仔细查看起来。 朱棣细看这书信上所写,不由怒气勃发,霍然站起身来,伸手将那一页信纸拍在身侧桌上,气极而笑道:“好一个人无伤虎心,虎有吞人意。这个凉国公当真是非要和本王为敌不可。”嘴里这般说,心中却是暗自庆幸忖道:倒也不枉本王当日替白徵求情留下他一条小命,宫中之事本王倒也可以略知一二。 道衍睁开一双三角眼,看了看朱棣,却对他手中的信纸却没有丝毫的兴趣,因为他内心之中早已透彻无比,因为眼前这位素有韬略的亲王殿下虽得皇帝陛下看重,却不是太子。蓝玉一心忠于当今的太子朱标,就决定了二人之间只有你死我活,迟早要分个生死胜败,这场涉及皇权的争斗,甚至比沙场上明刀明枪的厮杀还要凶险。 道衍面露微笑的淡淡说道:“目下这只老虎可谓圣眷正隆,殿下又能奈何?” 朱棣闻言不禁叹了口气,颓然坐倒后面露几分无奈之色的说道:“父皇对北元妃子之死,对他率军冲击喜峰口之事只字不提,反倒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其誉为汉时卫青,唐时李靖。以目下之势,本王倒的确奈何不得他。” “太子殿下在大军北伐之前,祝蓝玉建冠军侯霍去病之功。汉时卫青这句赞誉虽是不吝褒奖,却也有皇帝陛下的深意所在。”道衍看了看面上略露不解之色的朱棣后,悠然自得的言道:“霍去病,卫青这甥舅二人虽为汉武帝时军中擎天双柱,性子却有天壤之别。飞将军李广的儿子李敢错怨卫青害得自己的父亲自杀,拔剑伤了卫青后。霍去病怒不可遏,亲手射杀李敢给舅舅复仇。由此可见霍去病的也是性如烈火,张扬异常。长平侯卫青与匈奴七战七捷,官至大司马大将军。其姐卫子夫贵为皇后,其妻乃是汉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三个儿子尚在襁褓之中已然封侯。若论其权势滔天,在汉朝时的外戚中只怕都无人能及,可是这位长平侯却从不结党,甚至门下都不养士。” 朱棣听得道衍说到此时,心气顿和,淡淡的问道:“看来父皇是希望蓝玉能做我大明朝的卫青,而不是霍去病。” 道衍手捻佛珠,缓缓闭上了双眼说道:“目下秦王,晋王已然各自率军驻守山西,陕甘,今日的蓝玉越是张扬,只会让殿下您尽早获得军权。” 雪花飞舞下纵马疾驰,寒风扑面中连绵而起,充斥于耳的尽是元军士卒的哀嚎。眼前的那一张张鲜血淋漓,充斥着忿恨,怨毒与惊恐的面孔似乎是元军万夫长海兰达,又或是那些被自己亲手斩杀的北元士卒。 朱权翻身坐起后只觉得浑身冷汗淋漓,这才面露苦笑的醒觉过来,方才那浮现在眼前的一幕幕栩栩如生的画面不过是南柯一梦。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冷茶咕嘟嘟灌下半壶后手持长剑走下自己居住的小楼,在湖畔练起剑来。 月上中天,寂静的院落中只闻啾啾虫鸣,待得半柱香的时分后出得一身热汗,朱权这才浑身舒坦,驻足湖畔凝视那倒映在水面上的一轮明月,不禁暗自叹息一声忖道:这种挥之不去的感觉怕是没有上过战场,不知沙场凶险的人终生难以体会。 暖暖的秋日之斜照之下,耳中听得方孝孺那抑扬顿挫的诵读之声,朱权只觉得上下眼皮打架,再也压抑不住睡意,终于伏在桌上沉沉睡去。好在今日国子监课堂上的授课老师不是祭酒李希彦,而那方孝孺背诵起孔子的书后便是摇头晃脑自得其乐,浑然不知那坐在泥塑木雕般的朱棣身侧的朱权早已经梦周公去了。 待得伸着懒腰,精神奕奕的朱权走出国子监之时,不见徐瑛的身影,这才回想起日间听师傅秦卓峰所说其父魏国公徐达连日来病重,徐瑛未曾来上课之事,不由得意兴阑珊,策马回府。 身穿白衫的宋国公爱女冯萱眼见今日天清气朗,本欲邀约朱权泛舟河上,眼见朱权一副落寞之色,便也打消了心中念头,郁郁独行在长街之上心中不禁气闷,暗自忖道:刁蛮师姐不曾相伴半日,便须得这般落落寡欢么? 夜幕之中的魏国公府邸,一脸病容的徐达自病床上醒转过来,眼见儿子徐辉祖,女儿徐瑛一脸关切的立在床前,也就勉强接过徐府老管家徐福手中的药碗,强自饮下后,看了看窗外的月色,转头对儿女缓缓说道:“你们回房歇息吧,为父有几句话对徐福说。”他自少年时跟随朱元璋历经征战多年,多有创伤在身,自数日前旧疾发作,竟是越发沉重起来,心中明白老天爷留给自己的时日已然不多,有些事情须得早做安排才好。 徐瑛心中虽则纳闷,却也不敢违拗父亲之意,只得关上了房门,返回自己闺房。 待得门外的脚步声消失,徐达看了看身前那须发花白的管家徐福,面露微笑的说道:“你跟随我也二十余载,也垂垂老矣,该享享天伦之乐了。辉祖已然备下百两纹银,待我去了之后,就带着你的儿女回老家种地去吧。” 徐福眼见主人这般安排,心中陡然天良发现,扑到在地喃喃说道:“若非您当年自鞑子军手中救下老奴性命,老奴的儿子,孙子又何来这世上?可恨小人却做下如此猪狗不如之事……”说到此时,已然是老泪纵横,难以自已。 “我等皆为人父,有些事情那也是莫可奈何,身不由己。”徐达一面咳嗽一面缓缓说道。 徐福闻言不禁心中大震,匍匐于地再也抬不起头来,直到此时他才恍然顿悟,眼前这个卧病在床的徐达元帅一生经历过多少鬼蜮伎俩,自己以为的那些举动早已被主人所洞悉。 一连数日不见徐瑛的身影,朱权也猜到了魏国公徐达只怕病情非同小可,这日午后时分带着书童马三保朝秦淮河畔的魏国公府邸行来。 遥遥可见魏府大门之时,长街对面突然一阵骚乱,随着一阵粗野的喝骂和行人惊慌失措,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奔驰而来,马侧还紧紧跟随着二十余个士卒。 蓝玉策马来到魏国公大门之前,这才伸手一拍额头,想起自己这是来探病,这般前呼后拥而来甚是不敬,跳下马后正要请徐福通禀,又自腰间取下三尺长剑,转身递到亲军百户王二虎手中,沉声吩咐道:“你等都在府门候着。” 徐福眼见是威名赫赫的凉国公驾到,不敢怠慢,正要入府禀告之际却见一个身穿蟒跑的青年骑着一匹四蹄如雪,通体乌黑的骏马来到府门之前,不由得心中一震。他虽不识的朱权,却也心知这蟒袍只有当今亲王才得穿着,忙不迭的疾步迎上前来。 蓝玉眼见朱权到来,也只得躬身一侧。 在徐府下人的引领之下,朱权,蓝玉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徐达的卧房。 徐瑛眼见朱权到来探望自己父亲,不由得芳心甚慰,却没有说话。 徐辉祖心中虽不喜朱权,碍于对方毕竟是亲王身份,且亲身前来探望自己父亲,也只得大礼参见。 正在此时,只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管家徐福在门外禀道:“御书房总管薛京公公奉旨意前来探望老爷。” 随着一阵人影晃动,一个须发花白,身穿宦官服饰的老者迈步入内,正是薛京。身后却还跟随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宦官。 薛京眼见宁王殿下竟也在此,不由得颇出意外,见礼后慌忙将伏地接旨的徐辉祖,徐瑛搀扶起来,摇了摇手微笑道:“老奴乃是奉陛下口谕前来探病,并非传旨。”言罢手指身后小厮手中托盘上一个瓷罐说道:“魏国公久病缠身,陛下甚为挂怀,特赐百年参汤。” 朱权眼望那个微微冒着热气的瓷壶,指尖却有些微微发冷。 徐达在爱女徐瑛的搀扶下,努力挣扎着在病床上叩首后,却见儿子徐辉祖双手将那瓷壶碰到捧到床前之际,手腕禁不住有些微微颤抖,缓缓说道:“你等可知这世上为何无数豪杰枭雄尽皆折在陛下手中么?”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微笑言道:“因为这些人都爱自作聪明,却远远小觑了当今皇帝陛下。”言罢接过徐瑛手中倒满参汤的药碗,一饮而尽。 待薛京告辞出房,回宫复命后不久,仰卧床上的徐达只觉眼前竟也有些模糊不清,侧头之际只见墙上悬挂的白纸黑字,自己所书的“还我河山”四个大字依稀可辨,刹那间脑海中闪现过的却是自己的一生,自少年之时跟随洪武皇帝陛下,统帅千军万马反抗元朝暴政的一幕幕,胸中豪情顿起,低声问道:“辉祖,你可知为父一生最足以自傲的是何事?” 伏在床侧的徐辉祖闻言不由得一愣。 凉国公蓝玉眼见徐达已然是此情此景,心中极是伤感,回想起多年前听自己姐夫诉说生平最足以自傲的一战,振声说道:“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十二月初一日,征虏大将军徐达,先锋常遇春攻克太原,斩首元军四万,鞑子王保保带十数骑落荒遁走。” 泪流满面的徐瑛眼见父亲微微摇头,心中念转之下来到书桌前,手忙脚乱的翻出了一张色泽泛黄,显见得年深日久的纸张,展开之后朗声诵道:“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等其体之。 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弥留之际的徐达耳中回响着女儿的诵读,脑海中最后闪现的一幕却是许多年前,自己和常遇春统帅千万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开进元朝大都后,士卒们在大街上四处张贴《奉天讨元北伐檄文》的情景。 朱权耳中听得徐瑛念诵那《奉天讨元檄文》,眼见徐达病逝,不由得双目泪涌,朗声说道:“自五代石敬瑭割让燕云之后,无数汉家儿郎深以为耻。徐达将军最却实现了岳武穆毕生之志。今时今日,莫说燕云,就是辽东也尽归我大明所有。大丈夫建此功业,足以一生无憾。” 夜色之中,宁王府的书房之中,今日方才回到应天的荆鲲听闻朱权诉说魏国公徐达病逝的消息后,甚是嗟叹。 朱权来到窗前仰望青天明月,叹息道:“自秦末陈胜吴广以降,无数的乱世枭雄曾经揭竿而起,昙花一现者数不胜数,如刘邦,当今陛下这般一统天下者几如凤毛麟角,皆因那些枭雄豪杰纵然知兵善战,智谋过人,却最多只能做到善始,却难以善终。” 荆鲲闻言不由一怔,微笑问道:“敢问殿下,何谓善始?又何谓善终?” 朱权沉声说道:“乱世之中,苛政虐民,官逼民反无疑是一个极有号召力的造反口号。稍微有头脑的枭雄之辈在起事之初都会约束军纪,尽力做到不胡乱烧杀抢掠,以获取民心。”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后转身注视自己的老师沉声说道:“只可惜这些自称义军的领袖之辈一旦获取局部胜利,就会出现两种情形。” “愿闻其详。”荆鲲一面饮茶,一面饶有兴致的说道。 朱权长长叹息一声后沉声说道:“一旦这些家伙面对取之不尽的财帛女子,富丽堂皇的雕梁画栋,则立马将所谓的军纪抛诸脑后,变得比之土匪还要不堪。”嘴里这样说,脑海中回想的却是明末流寇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后摇身一变,成为了真正的盗匪。想到这里,又即淡淡说道:“另一类人则是被小富即安的苟安心思所累,不思进取,进而自相残杀,将大好形势白白葬送。这类家伙与其说是输给了敌人,不如说是输给了自己的鼠目寸光以及权力欲望。由此可见,不要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说起来简单,可对于这些手握军权,生杀予夺的造反之辈,简直难如登天。说到这里,心中所想却是清朝的太平天国起义,志得意满的洪秀全,杨秀清占据南京以及长江以南之后,急不可耐的搞起了内讧,杀自己人比杀清兵还狠。 荆鲲缓缓颔首说道:“自制之心,乃自古以来名将所不可或缺。自制者方得制人,服众。制人服众者取天下。” 《徐达》 克己严律肃军纪 舍生忘死逐暴元 成败皆是英雄志 弦断亦慰小重山 居庸山海今犹在 万里长城两雄关 68 第二日午后时分,御书房内端坐的朱元璋翻看几份奏折后,不禁皱起了眉头。原来这几封奏折尽皆是刑部尚书詹徽所上,恳请皇帝陛下对几件自己难以决断的杀人案圣裁。 朱元璋随手将这几份奏折放置在书桌之上,心中不禁微微冷笑。 原来这詹徽本是刑部侍郎,乃是自他的前任尚书开济贪赃枉法,私纵死囚被满门抄斩后提拔而上。此人自担任刑部尚书后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每有所谓杀人者“情有可原”的案子,必然是朝自己这里推,生怕担上了一个“酷吏”的恶名。 这个刑部尚书的圆滑虽则使得朱元璋颇为不悦,却也不禁让他想起了发生在十数年前的一件往事,那是在洪武五年之时,当自己偶然看到《孟子》书中所写什么“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仇寇”,什么“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些话时不禁勃然大怒,忍不住骂道:“使此老在今日,宁得免耶?”当即下旨将孟子逐出文庙殿外,不得配享。并在朝议之时声色俱厉的宣布,如有谏者以大不敬论罪。时任刑部尚书的呆子钱唐竟然犯颜直谏,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臣为孟轲而死,死有余荣。”搞得庙堂之上一时间从者云集,竟使得自己也只有无可奈何的悻悻然作罢。 对于一手掌握大明帝国的洪武皇帝来说,詹徽的圆滑而不敢自专,显然比那个沽名钓誉的钱唐值得原谅。为了获得读书士子最大的认同,自己的儿子朱标,孙子朱允炆分别以名儒宋濂,及其弟子方孝孺为师,接收正统的儒家教育,美中不足的却是他们日日和方孝孺,黄子澄相处,耳濡目染之下已然受到了过多儒家推崇备至,所谓“仁”的滞绊,浑然不知重典治国的必要。思虑及此,朱元璋当即吩咐御书房总管薛京召唤太子朱标父子前来相见。 东宫之内,身着华服的太子朱标今日正在宴请自漠北归来,为大明立下赫赫功勋的凉国公蓝玉。 宴席过后,身穿大红官袍蓝玉肃立在书房之内,待得宦官白徽奉茶后退出,看了看端坐不远处的太子殿下,躬身说道:“微臣有几句肺腑之言,藏在胸中不吐不快。” 朱标对蓝玉不负自己所望,一举大破北元自然是由衷的高兴,但自知晓蓝玉在喜峰口所为后,内心中也难免不愉,此时听得这个心情耿直的汉子全不似方孝孺,黄子澄那等文臣说话般婉转,竟是毫无顾忌的口称什么不吐不快,也禁不住有些哑然失笑,微笑道:“此处不是庙堂之上,父皇驾前,有话但说无妨。” 蓝玉脑海中回想起朱棣整治卫拉特部族首领之子脱欢的心机,朱权随军追杀北元皇帝时的悍勇无匹,略一沉吟后沉声说道:“燕王善谋,宁王善战。殿下须得早做提防才是。” 朱标陡然闻得此言,不禁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他虽是生性较为宽厚仁和,却非懵懂之辈,朱棣的城府深沉,他也是素有所知。太子妃乃是开平王常遇春之女,故此蓝玉身为常遇春的妻弟,和自己也算是亲谊,不过比之朱棣和自己的兄弟关系,尚远了几分。 沉吟片刻之后,朱标一面端起茶杯浅酌,一面若无其事的淡淡说道:“朱棣,朱权事我甚恭,何来此事?” 蓝玉眼见太子殿下全然不信自己言语,不由急道:“所谓人无伤虎意,虎有吞人心……” 朱标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挥了挥手打断道:“今日早朝之时,父皇加封你凉国公,此凉非彼梁可比。一字之差,谬以千里,父皇之意,还望你深切体之。你那争强好胜,为所欲为的性子也该当改改了。” 蓝玉虽是眼高于顶,内心之中对朱标的话不以为然,却还是俯首领命,躬身称是。自己之所以能统帅大军一战而定乾坤,却是得太子殿下鼎力相助而得。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这般知遇之恩在蓝玉看来,可说重如泰山也毫不为过。 正在此时,御书房总管薛京已然来到东宫宣旨。 午后时分,阳光明媚,一个少年行走在紫禁城宽阔的御道之上,心情舒畅之下忍不住蹦蹦跳跳,甚是愉悦,正是皇孙朱允炆。 薛京前来东宫宣旨之时,他正跟随老师方孝孺读书。正值少年的他陡然从课堂外出,心情难免似脱笼而出的飞鸟,甚是兴奋难抑。 耳中传来数声轻微的咳嗽之声,朱允炆这才想起自己的父亲朱标近日身体不适,今日早晨才得太医诊治,忙不迭的转身来到父亲身侧,搀扶着他前行。 面上略带病容的太子朱标方才眼见儿子出门后一路飞扬跳脱,惹得大道一侧俯身恭迎的一些宦官宫女也有些忍俊不禁,颇失体统。本想呵责儿子几句,眼见他此时一脸关切的注视自己,念及平日里这个长子的孝顺之处,再不忍心出言斥责,忍不住微笑着伸手抚了抚他的头顶,牵着儿子的手缓缓前行。 待得跨入御书房的那一刻,眼见儿子俯首低眉,再没有了先前少年人的飞扬跳脱之情,朱标内心之中也忍不住微微叹息。 眼见得儿子和孙子到来,这位洪武皇帝也难得的面露愉容,伸手取过那几封来自刑部尚书詹徽的奏折,递给朱允炆后缓缓说道:“你看这些案子该当如何判?” 朱标眼见自己这位在庙堂之上往往是一言九鼎的父皇,今日特召自己父子二人前来商议断案,不禁有些意外。 朱允炆接过那数封奏折细细看过之后,眨了眨一双大眼,回望父亲两眼后,不禁颇为作难。 朱标眼见儿子面露危难之色,暗自忖道:父皇平日里的严刑峻法未免过重,若是我出言劝告,往往惹得父皇大怒,难得今日他问文儿,所谓童言无忌,未尝不是旁敲侧击的良机。思虑及此,便即淡淡说道:“你年少识浅,纵使有思虑不周之处,也该当直言说出。” 朱允炆平日里甚是畏惧祖父,今日见他面露微笑,显见得心情甚佳,再得父亲朱标鼓励,回想平日里老师方孝孺,东宫伴读黄子澄的循循教导,这才大着胆子缓缓说道:“孙儿觉得,这数件案子虽涉及杀人害命,然作案者似乎情有可原,事出有因,未必该当一律问斩。” “汉高祖刘邦和父老百姓约法三章中,对杀人一事如何说的?”朱元璋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儿子朱标,又看了看朱允炆后淡淡问道。 朱允炆回想片刻后朗声说道:“司马迁《史记,高祖本纪》中写道: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朱元璋听孙子背得一字不差,心中甚是满意,微微颔首后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元末乱世之时战火四起,人命贱如草芥,为争一口饭吃而杀人者数不胜数。朕就是要让普天下之人都明白,没有任何人可以随意杀人。”说到这里,眼见朱允炆面上略微露出不服之色,又即沉声说道:“数年之前,丞相胡惟庸的儿子在大街行车撞人后反将路人殴打致死,当他亲自来见朕意欲给其子求情之际,朕也是问他汉高祖刘邦约法三章的典故,这位权势赫赫的丞相也理屈词穷,无言以对。” 说到这里,朱元璋忍不住面露讥诮之色的说道:“好一个情有可原,事出有因。只怕时日久了,就要变成了当官者的家人杀人叫事出有因,有钱者杀人称情有可原,只留下无钱无者杀人者合该抵命。”言罢手指书桌上的笔墨厉声说道:“拿起笔来,在这些奏折上写上八个字。” 朱允炆心中虽则不甚心服,依旧还是拿起毛笔来蘸了墨汁,双眼中充满畏惧的看着祖父。 “杀人偿命,秋后问斩。”朱元璋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疑,不可违拗的语意。 念及自己一笔一划之下,就有数个人头落地,朱允炆持笔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待得将那数封奏折批示完毕,额头不禁也微微沁汗,墨汁撒得书桌和衣衫上点点滴滴。 朱元璋面上不动声色,内心之中却是不禁微微叹息,心念转动之下面色稍和沉声问道:“儒家所推崇仁,义,礼,智,信这五字,对身为人君者来说,就必须得反过来讲。”眼见儿子孙子面上尽皆流露出不解之色,便即缓缓说道:“所谓信字,则是言必践,行必果。朕说了要严惩贪墨,查处的一千个贪官污吏,就不会只杀九百九十九个。所谓智字,则是同一件事,身为臣子的可以看到其中利弊三分,则为君者须得看到九分十分透彻,才不会给奸佞蒙蔽。”说到这里,端起茶杯浅酌两口后,注视着朱允炆淡淡说道:“朕让方孝孺,黄子澄以儒家礼法教导于你,乃是因为普天之下的文人士子莫不尊孔尊孟,你只有尊奉儒家礼法才能得这些臣子甘效死命。而那无谓的妇人之仁,才是为君者的大忌。” 今日虽是艳阳高照,风和日丽,朱标,朱允炆父子见得朱元璋这般惊心动魄的言传身教,心头都是不禁涌起了略略寒意。 原来朱元璋心念朱标父子乃是未来大明帝国的皇位继承人,却过多受到了方孝孺等人影响,这才有今日循循善诱之举。方才那番话,他却是断然不会在朱棣,朱权二人面前说起。 宁王府后院之中,明媚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甚是耀眼夺目。 身穿淡黄衣衫的徐瑛眨动着一双大眼,注视着水面上随波起伏的浮漂,目光斜睨过一侧的朱权,不禁面露嗔怪之色。 原来此时的朱权虽身穿蟒袍,却是四仰八叉的躺倒在湖畔草地之上,一本翻开的《论语》覆于脸上,睡得竟是极为惬意舒适。 回想朱权方才那番奇谈怪论,口口声声说什么孔子的书读起来抑扬顿挫,最宜催眠,徐瑛也忍不住大有啼笑皆非之感。正待伸脚提醒这只仰卧在湖畔的“癞蛤蟆”之际,手中钓竿微微点下,显见得有鱼咬钩。 徐瑛毕竟乃是习武之人,反应远较常人迅捷,手腕翻动之际,一条粗如手指的鱼儿已然划破湖面,扑腾着给她提上岸来。眼见这好不容易上钩的鱼儿竟是如此瘦小,徐瑛不禁面露失望之色。 朱权虽在酣睡之中,察觉一侧徐瑛的动静,也便醒转过来,站起身来一面伸着懒腰,看了看那犹自挣扎不休的小鱼,又看了看徐瑛,不禁失笑道:“好一只猫鱼,正适合用来喂猫。” 徐瑛耳闻他不但幸灾乐祸,亦且语意调笑,竟将自己比作了大猫,不禁粉面微红,跺了跺脚后挥手一掌朝朱权肩上打去。 她出于羞恼之下,这一掌虽是全无内力,却是迅捷异常,不料却是依旧落空。 原来朱权的钓鱼竿睡觉之时放置在身侧,正在说话之际,鱼竿“嗖”的一声朝前滑动,显见得乃是有鱼上钩。 朱权跟随师傅习练武功日久,身手利落之极的俯身探手抓去,不但恰巧避过了徐瑛那一下掌击,亦且抢在鱼竿给拖进湖水之前一把抓住了钓竿末端。 一把紧紧攥住钓竿之极,朱权已然感觉到了水下一股大力窜动,忍不住兴奋的大叫起来:“大鱼,大鱼。” 徐瑛眼见朱权手中青竹钓竿已然弯成了圆弧之状,又看了看自己钓竿上奄奄一息的垂死小鱼,不禁甚是羞恼,夹手夺过朱权手中的钓竿,理直气壮的嗔道:“你笨手笨脚的,莫把钓丝弄断了才好。”钓竿方才入手,已然感到水下尚不可见的鱼儿挣扎之力极大,不禁笑颜如花。 朱权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面露苦笑的作壁上观。 钓丝毕竟吃不得太过凶猛的拉扯劲道,徐瑛强自抑制着内心的兴奋之情,以手中的巧劲化解着大鱼的力道。 朱权被徐瑛毫不讲理的夺走钓竿后本来甚是气闷,此时眼见徐瑛面庞之上一副心花怒放的娇俏样儿,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鼻中嗅得阵阵幽香,也忍不住微有醺醺之意。此情此景下,他的内心之中浑然忘记了不久之前,自己尚在那寒风呼啸的漠北草原之上,和元军士卒的浴血厮杀。忘记了和庙堂之上,和朱元璋,朱棣父子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写到这里,朱元璋不禁微微皱眉,不甚满意,重新换过一张纸来再次写到:永昌侯蓝玉马踏金帐,扫灭北元。一战而使蛮夷授首,功在社稷,特加封凉国公……手中一面挥毫书写,一面暗自忖道:这个扫灭北元,炙手可热的蓝大将军,也该当凉一凉了。 这一日入夜时分,朱权率领景骏等人终于回到了应天自己王府之前,遥望随风飘动的灯笼下,一个纤细的人影肃立,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脑海中突然回想起路过喜峰口之时,听马三保所说的那一个故事,不禁心弦颤动,暗自思忖道:活着回家的感觉真好。 第二日日上三竿时分,应天城直通紫禁皇城的街道两侧,虽有明军士卒弹压,依旧是人山人海,拥挤异常。 凉国公蓝玉端坐枣红马上,昂然率队前行,眼见大街两侧,无数的汉人百姓或手指北元俘虏破口大骂,或涕泪滂沱跪拜于地,朝自己焚香祷告,心中如饮醇酒,微有醺醺之意,不自禁的约束战马,放慢了前进的步伐,暗自思忖道:今日就要你们记得,踏平金帐,打得元朝万劫不复的不是旁人,正是我蓝玉。 朱权骑着“乌云盖雪”缓步而行,眼望群情汹涌的无数汉人百姓,以及那些垂头丧气行走在大街之上,温驯似羊,惊惶若兔的一干北元皇族高官,胸中激荡之下难以自已,不禁长长嘘出一口气来,暗自忖道:只有有生活在元朝暴政之下,祖先被歧视成第四等人的汉人,才能体会今日这扬眉吐气是何等畅快感觉。 紫禁城奉天殿前,文武百官立于两侧,身穿龙袍的朱元璋负手肃立,不动声色的注视这由远至近,缓缓行近的蓝玉一行。 立于朱元璋身后的太子朱标眼见蓝玉昂然策马而来,直到数十步的阶梯下方才下马,不由得暗自皱眉。原来紫禁城中文武百官素来只得步行,不得骑马坐轿。今日父皇在这盛大的献俘仪式之上,虽则特旨允许蓝玉策马入宫,但凉国公如此举动也未免有些托大了。 奉天殿中,朱元璋看了看那些面如死灰,却依旧执拗不跪的托古斯帖木儿次子地保奴,丞相失烈门,知院捏切来,詹事府同知脱因帖木儿,突然冷笑一声,霍然站起身来后取过一个小宦官双手捧着的三尺长剑。 原来方才薛京高声宣读他的圣旨,要这些北元皇族,高官跪下听封,这些鞑子竟是听而不闻,兀自强项。 “忠臣义士人人可敬,即是尔等愿做元朝忠臣,朕便给你们这个机会。”说到这里,朱元璋调头目视蒋贤冷冷喝道:“锦衣卫指挥使接旨。” 蒋贤闻声快步出列,跪倒领旨。 朱元璋将手中长剑递给蒋贤,口中淡淡说道:“朕命你手持此剑,立于殿外,若有忠于元朝的忠臣义士出殿,便恭送他们上路。”嘴里这样说,心中涌起一股杀意,暗自忖道:元朝已然灰飞烟灭,这些蛮夷余孽必须在今时今日,向朕俯首称臣。 蒋贤双手接过长剑后,心中微微冷笑着快步出殿。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殿外的蒋贤回想方才落入眼帘的北元皇族高官面上那种惊惶之色,内心中极是快意。当他情不自禁的缓缓将手中三尺长剑拔出几寸,手指抚上了冰冷锋锐的剑刃之时,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许久许久之前的一些往事,那时的自己不过十来岁,和父亲给关押在元朝的监狱之中万念俱灰,奄奄待毙之时,一群头裹红巾的汉人义军打破了城池,放出了自己父子二人。那时的红巾军元帅递给了自己半个又冷又硬的馒头,今日的陛下给了自己这柄复仇的尚方宝剑。 心弦颤动之下,锋利的剑刃已然割破了食指。蒋贤恍如不觉,回想起昔年的那个发誓复仇的少年在父亲的坟前一把火尽数烧掉了被他视若性命,儒家腐儒的书籍,心中暗暗祈祷这些鞑子皇亲国戚,高官重臣都能硬着脖子,走将出来。让这三尺青锋,能痛饮他们的颈血。 大殿中虽是矗立了数百人,却依旧鸦雀无声。北元文官乃是以丞相失烈门为首,武官自以王保保的弟弟脱因帖木儿为首。他二人注视着身前的地保奴,眼望四周明朝文武官员那似乎嘲弄,似轻蔑的神情,心中也是羞愧欲死,极不好受。 所谓千古艰难唯一死,地保奴毕竟只是一个十余岁的少年,当此情形之下,膝盖难免发软,终于跪倒在地。 北元皇族高官眼见托古斯帖木儿的亲儿子都已然服软,自己硬撑下去还有何意思? 北元丞相失烈门一路之上早已打定了主意归顺明朝朱元璋,此时斜睨了捶胸顿足的脱因帖木儿一眼后,肚里暗暗咒骂道:装腔作势之态,让人思之几欲作呕。你若追随陛下去做了忠臣,老夫尚且敬你三分,可惜你也做不了啊。 负手肃立的朱元璋眼见这些北元皇族高官竟无一人再敢强项,内心之中极是快意,忍不住纵声大笑。 宁王朱权耳中听得薛京高声宣旨,给北元降顺的一众皇族,官员册封。不禁暗自叹息,脑海之中突然回想起了一个在民间广为流传,传得神乎其神的故事,这个故事说的正是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有一日乔装打扮后在大街闲走,目睹一副画有一个妇人怀抱冬瓜的画后,不禁怒火冲天,认为此画暗藏讥讽自己的妻子马皇后是个大脚之意,下令杀了画此画的人全家。要知道这位洪武皇帝的可谓是被元朝暴政害得家破人亡,假若这荒诞不经的故事是真的,那么这些被俘获的元朝皇帝的子女,部下今日岂非会被他赶尽杀绝?挫骨扬灰? 69 天色已然全黑,喜峰口城头士卒和城下蓝玉麾下士卒尽皆点起了火把。 负责值守关隘的明军千户,正自内心焦灼不安的来回踱步,耳中陡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出其不意下竟给骇了一跳,探头观望之下这才陡然发觉,城下那些明军士卒竟然不管不顾的抬着一根撞木冲撞关门,咬牙吩咐左右士卒道:“弓弩上弦。”说到这里,转头对城下蓝玉赔笑道:“侯爷,我家同知大人住在两里外喜峰城中,再请稍待片刻如何?”眼见蓝玉冷笑不语,不禁大着胆子冷声道:“侯爷,再要如此冲关,卑职可就要下令放箭了。”说到这里,语音也禁不住微微颤抖。 蓝玉听得对方一个小小千户竟敢出言威胁自己,不禁怒火冲天,双腿微微用力一夹,枣红马反而进前数步,对城头张弓搭箭喵着自己的一干守卒视而不见,抬起手中马鞭遥指城头那千户喝道:“你有种便将蓝某射死城下,如若不然,待本帅入关再收拾你。”说到这里,掉头对王二虎等手下又是一阵喝骂催促。 王二虎等亲军眼见城头一副剑拔弩张,如临大敌之状,本有些犹豫不前,此时眼见得主帅蓝玉驻马一侧,再无丝毫畏惧之心。北元千军万马的军营尚且给咱们一举踏平,眼前这铁壁铜墙却又奈何?众人肆无忌惮的暴喝一声,抬着沉重的撞木自二十余步之外一阵急冲而前。 城头千户眼见蓝玉以及手下一群骄兵悍将竟是这般胆大包天,手心中满是冷汗,却依旧不敢挥手下令放箭。 待得镇守喜峰口的指挥同知宋忠率领手下人马赶到之时,只听得一阵嘈杂喝骂之声,眼见一群手持火把的的明军士卒涌进关口,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自然认得那火把照耀下,身穿甲胄之人乃是威名赫赫的永昌侯蓝玉。 王二虎抬着沉重的撞木好一阵忙活,这才撞开关门,怒火冲天下揪过一个守关士卒,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狠揍,嘴里重重唾了一口后怒骂道:“孙子,老爷弟兄们吞风咽雪,去大漠追杀鞑子,你等在此处好酒好肉呆着,反倒闭门不纳,不是找打么?” 蓝玉策马疾冲,将方才城头扬言放箭的千户撞得一时爬不起身来,这才昂然策马而过,对率军赶到的指挥同知宋忠视而不见,自顾自的率领手下三千如狼似虎的明军士卒开进了喜峰口。 定远侯王弼和锦衣卫同知蒋贤率人在后队看管北元皇族高官,直到方才听闻前面喧闹,关门给撞破后方才赶到,虽深知此事只怕难以善了,待得见到宋忠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也只得长长叹了一口气,默然率军进城。 燕王朱棣入城之际,遥望远处的蓝玉,对策马走在一侧的朱权轻笑道:“也只有此等骄兵悍将,才能马踏金帐,扫灭北元。” 朱权闻言心中不禁忖道:朱老四虽则笑得颇有些不怀好意,所言却也未尝没有道理。正是因为蓝玉骨子里那股一往无前,十五万北伐大军这才能孤军深入大漠,一战而定乾坤,也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这种无所畏惧,才会干下今日这般犯朱老爷子忌讳的冲关之举。 三日后的深夜,应天紫禁城武英殿御书房中,总管太监薛京正自小心翼翼,俯身收拾着一地的狼藉,眼光瞟过远处窗户边负手肃立的洪武皇帝朱元璋,心中也不禁忐忑。他之所以这般如履薄冰,乃是因为今夜皇帝陛下喜怒难测,看过一封奏报后忍不住喜动颜色;待得看过第二封奏报后,铁青着脸将一只茶杯摔得四分五裂;待得自己去收拾一地碎瓷之际,皇帝陛下陡然发怒下竟然掀翻了书桌,险些将自己也砸得头破血流。 遥望一片黑暗中的紫禁城,朱元璋心中也是阴晴不定。深有城府,素来不喜怒于色的他之所以今日会摔了茶杯,乃是因为那第二封来自锦衣卫同知曹文斌的密报,诉说北元皇帝妃子淑妃自杀情形。自元末他拥兵自立以来,手下那些犯了滥杀老百姓,奸淫的军将士卒,给斩首号令者不少。大将胡大海率军在外作战,他的儿子照样因为以粮造酒,违抗自己军令给斩首示众。假若北元皇帝那个无足轻重的妃子之死让他生气的话,那第三封来自喜峰口指挥同知宋忠的奏报,则让这位生杀予夺的开国皇帝异常震怒。率军攻打关隘,这已经和犯上作乱无异。 朱元璋强自压抑着心头的怒火,转身走回薛京收拾齐整的书桌旁,找到了那封来自蓝玉亲笔书写的第一封捷报,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待得他反复看了这封捷报三次,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心中稍稍舒畅了一些。原来这封捷报诉说的却是蓝玉率军南归之际,击破北元丞相哈剌章大军,杀哈剌章以下北元军将一万两千余众,俘获元军一万五千余众。更让人可喜的是,获得了那逃遁而去,北元皇帝托古斯帖木儿及其子天保奴的首级。从此之后,草原之上再也没有名正言顺,元朝黄金家族的蛮夷皇帝。 这封捷报让朱元璋想起了这么一幕。数十年前一个夜晚,那是在破败不堪的皇觉寺,身穿袈裟青年和尚走遍大江南北,亲眼目睹了饿殍遍野,许多汉人百姓易子而食惨状后回到淮北,收到了汤和叫自己去郭子仪处投奔红巾军那封信。当时自己手持扫帚痛打了那一尊尊漠视天下苍生苦难却依旧无动于衷的佛像,发下了一个毒誓,那就是终自己一生也要,灭亡元朝。而今日扫灭元朝,使得蛮夷授首的,也正是那个眼高于顶,肆无忌惮的永昌侯蓝玉。或许为了他对太子朱标的忠心耿耿,为了他深入大漠尽灭北元王保保的精锐元军,自己该当给他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朱元璋缓步走到书桌旁,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汁,一笔一划的写道:永昌侯蓝玉马踏金帐,扫灭北元。一战而使蛮夷授首,功在社稷,特加封梁国公……。 原来此封战报乃是蓝玉自捕鱼儿海大捷后,命军中士卒快马加鞭送回,其时尚未遭遇北元丞相哈剌章所部元军,更未曾知晓托古斯帖木儿逃脱后死于也速迭尔之手。 蒋贤极少见到皇帝如此喜形于色的情景,听得这位曾经统帅千军万马的陛下竟然不吝褒奖的将蓝玉比作了汉时卫青,唐时李靖,心中不禁微微一沉,暗暗叹了一口气后忖道:看来那嚣张跋扈的蓝玉留给我昔日一鞭之辱,只怕今生今世也难以报了。 约莫一炷香时分之后,被太子朱标召到东宫议事的兵部侍郎齐泰,已然奉旨来到了武英殿御书房之内,正自细看来自漠北蓝玉,以及锦衣卫指挥使蒋贤所呈上的奏报。 朱元璋注视着这个素来被自己所看重,视作他日辅佐儿子朱标的兵部重臣,沉声说道:“传朕旨意,连夜由兵部行文,传令蓝玉,王弼率北伐大军移师辽东庆州。另自陕西,甘肃诸卫所,调遣五万兵马,连同庆州辽东都督马云所部三万人马,尽归蓝玉统帅。若高丽国胆敢兴兵犯境,则由他率军迎击。” 齐泰听得皇帝陛下这般旨意,强自压抑下看到蓝玉捷报后的激动,躬身领旨后疾步出殿,一面走,一面思忖道:看蓝玉塘报所述,他麾下虽尽灭北元金帐元军,然则损失甚微。北伐大军连同这八万卫所驻军,共计二十余万人马,恐已然超过了高丽国全部军马。以陛下今日这般兴师动众,蓝玉那桀骜不驯的性子,若是李成桂胆敢率军进犯铁岭卫所,怕这仗就不会只是在辽东打了。 端坐龙椅之上的朱元璋目视着齐泰离去的背影,兴致颇高。对于曾经历经无数征战,亲自统帅二十万人马在鄱阳湖大败陈友谅六十万人马的他来说,对于目下各地卫所驻军逾两百万的大明来说,这个领兵威逼铁岭卫所的高丽李成桂,无异于跳梁丑类。目下自己已然称帝二十余年,南方诸省人烟稠密,已然远非元末乱世可比。无论对于日后迁都北平还是在北方诸省施行大力垦荒,辽东那沃野千里之地都是势在必得。无奈自去年兀良哈三族归顺朝廷之后,自己曾允诺三族首领,准其自领族人在辽东放牧,若是无故骤然派驻大军前往辽东的险要之地修筑卫所,只怕这些游牧部族会心生畏惧。故此自己自纳哈楚率军归顺之后,自己也只是调遣了五千军马于铁岭这个和高丽国毗邻的战略要地修筑卫所驻军。若是这个素来臣服于北元,对大明存有敌意的弹丸小国胆敢兴兵犯境,则让自己调动大军进驻辽东腹心之地有了师出有名的绝好机会。 天色已然到了黄昏时分,辽东铁岭卫所以东数十里外的一处开阔地上,驻扎着连绵的营地,正是奉高丽国王之命前去夺取铁岭的军马。 虽则已然到五月,夜晚的微风中依旧带着些许寒意。 一个年过四十,身材高大,浓眉大眼,脸容瘦削的将军率领手下数个卫士在营地中四处巡视,脸上流露出几许焦灼之态,正是这支军马的统帅,在高丽素有威名的李成桂。 当夜色完全笼罩那连绵的军营之时,李成桂已然回到了自己宽大的帅帐之中。 随着脚步声响动,一个身穿甲胄的汉子来到了帅帐之前。 正自低头思忖的李成桂扬首眼见乃是自己副将曹敏修,便即抬手示意其入帐,亦且挥了挥手让帐前卫士退下。 曹敏修眼见主帅一副不欲旁人知晓的样子,心中难免有些忐忑,见礼后便即肃然躬身一侧默然不语。原来高丽国自隋唐以来,颇受中原文化波及影响。虽则近一百年来畏惧蒙古骑兵,素来向元朝称臣,但自元朝皇帝逃出大都后,这个昔日威赫一时的大元朝,在这个藩属之国的威信已然大减。这些年来高丽国政虽则依旧让出身北元的王后,妃子把持,依然出现了一些仰慕中土文化,觊觎中原商货的官员。曹敏修本是亲元一派将领,此次奉王命担任大军副将,倒颇有些监督李成桂进军之意。今日得蒙主帅单独召见,心中难免有些捉摸不定其意所在。 李成桂挥手示意金志玄在自己身侧坐下后,嘴里淡淡问道:“曹兄弟,近日你可曾听闻什么消息么?” 曹敏修回想着这数日之间,遇到的那些本国前往辽东和兀良哈三族交易商货的商人言语,心中微微苦笑,却依旧故作不知的言道:“将军何意但请明言,属下不知。” 李成桂自率军出征以来,便是左右为难,拖沓行军。无奈路再远也总有到达的这么一天,今日得斥候所报,明朝设置于铁岭的卫所已然不过四十余里,明日,最多后日便要和明军刀兵相见。虽则早闻明军在铁岭驻扎不过数千人马,或许自己能出其不意掩其不备的一举攻克,守不守得住这个自己王上觊觎已久的铁岭倒是小事。兴兵犯境,贸然开战会招致什么后果,却是让人思之难安。回想出征之初时,曹敏修尚且客客气气的催促自己进军,这数日里自遇到一些从辽东返回的商旅之人后,对大军行进缓慢再也没了言语,便即暗暗咬牙打定了主意问道:“昔日统帅北元二十万大军的太尉纳哈楚,兀良哈三族尽皆投降明朝皇帝。我等这三万八千人马又该当何去何从?” 曹敏修听得统帅已然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禁也是面露苦笑,默然不语。他虽则素来是亲元一派的将领,却非不识时务的蠢人。自元朝皇帝逃出大都后,高丽国上下军民与其说是畏惧那远在千里之外,草原之上的托古斯帖木儿,不如说更畏惧麾下拥有二十万兵力,盘踞辽东,近在咫尺的纳哈楚和骁勇善战的兀良哈三族。而宫中那些元朝王后,妃子靠山所在,也正是这二十万元军,可惜她们的倚仗已然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今日自己纵然是杀了这不奉王命的李成桂夺得军权,又能如何?再听凭那些鞑子妇人的摆布指使去攻打明朝么? 想到这里,曹敏修霍然站起躬身咬牙沉声道:“既然无路可走,属下愿随将军杀出一条血路。” 李成桂眼见对方终于下定决心,当即站起身来,冷冷说道:“内有奸佞蛊惑王上,欲置我高丽黎民百姓于战火之中,说不得本将军也只有勉为其难,率军回师清君侧了。” 庆州城外,阳光明媚。宁王朱权骑着“乌云盖雪”疾驰在已然是青草葱茏的平原之上狩猎野兔,疾风扑面下心中甚是快意。 驻马一处坡地之上,眼望远方那洪流般涌动的明军骑兵奔驰演练,朱权伸手抹了抹额头沁出的汗水,心中思忖道:目下我军已然驻扎庆州数日,粮草辎重已然自大宁运送到达,只待后续八万步卒到达,即使高丽国举国兴兵来犯,也落不了好去。 数日之后,中军大帐之中,燕王朱棣和朱权端坐一侧,王弼,郭英等军中将领尽皆肃立两侧。 蓝玉皱着眉头沉声说道:“据率军增援铁岭卫所的马云所报,高丽李成桂未曾攻打铁岭,已然率军退去。本帅已然将此消息以快马传递回应天,大军暂住庆州城外,待陛下旨意到达再定行止。”言罢意兴阑珊的掉头回后帐去了。 朱权和朱棣二人早得锦衣卫同知曹文斌报知此消息,闻言也毫不意外,相视一眼后缓步踱出了帅帐。 朱权回想方才自蓝玉面上看到种落寞神情,再不似昔日单枪匹马追杀北元皇帝那般意气风发,心中也不禁暗自叹息忖道:蓝玉此人只怕只有纵横沙场,千里追击蛮夷之时才能活得最为实在。 约莫半个月后,朱元璋的旨意到达,传令郭英,常茂,常升等卫所将领各自率军返归九边重镇。北元军民俘虏就近安置在庆州,大宁附近。永昌侯蓝玉,定远侯王弼率军押送北元皇族,高官返归应天。风铁翎所部人马留守庆州,归辽东都督马云节制。 十数日后,待蓝玉率军进入河北之境时,身边已然只有三千士卒相随。 这日午后,朱权策马缓行,遥望远处一座险关要塞处在左右两山对拱之间,形势险峻异常,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不禁侧头对一旁的马三保笑道:“此处关隘咱们出征之际也曾路过,还曾在此歇息一宿,似叫做喜峰口来着。” 马三保点了点头笑道:“当日小人路过此关之时,听闻此关名字奇特,还曾询问喜峰城内百姓,据说此关名字还有一个颇为独特的来历。”眼见宁王殿下面露好奇之色,便即缓缓接道:“相传不知何时,有人久戎不归,其父四方探求,适逢于此关山下。父子喜极相抱死于山下,遂葬于此,此关由此而得名。” 朱权听得这个故事,看了看那些眼见喜峰关在望,不禁面露喜色的明军士卒,突然长长吁了口气后淡淡道:“这个故事未必是真,不过对于这些普通士卒们来说,踏出此关,远征塞外,那就是九死一生。对于他们和家人来说,能够活着回来和亲人团聚,却是比什么都重要了。” 所谓望山跑死马。山势,关隘虽则已然遥遥可望,其实距离还在老远。待得蓝玉率军到达喜峰关口下之时,已然是黄昏时分,蒙蒙细雨之下,只见城门紧闭,这关口居然已然关闭。 蓝玉心中不悦,策马上前来到关门之处,对城门楼上士卒喝道:“打开关门,本帅要率军入关。” 此时负责把守关口的乃是一个千户,只见他探头探脑的张望了片刻后朗声问道:“何人叫关?” “本帅乃是征虏大将军,永昌侯蓝玉远征漠北归来,再要聒噪不休,当心本帅进关后拿鞭子抽你。”蓝玉抹了抹面颊上的雨水,没好气的骂道。 此时光线已然颇为昏暗,那千户虽则能看出关下军马穿着打扮尽皆是明军打扮,耳中听得那此起彼落,污言秽语的喝骂也尽是汉人口音,无奈却看不清楚那为首骑着战马的将领是何面容。 他虽则在昔日也曾目睹蓝玉威风凛凛的率军出关而去,却非是蓝玉部下,只从口音哪里能判断出这叫关之人是谁?心中不禁左右为难,朗声说道:“即是侯爷率军归来,当知这关口的规矩,一旦闭关须得明日晨间方得开启,小的也做不得主,只有回禀我家指挥同知大人定夺。”言罢吩咐身侧一个士卒快马加鞭的去通知自己的上司定夺,却是依旧不能开关门放蓝玉一行入内。 倒不是这个小小的千户胆敢冒犯蓝玉,而是自在当今的大明皇帝陛下首肯,魏国公主持休整居庸关,山海关之后,长城已然形成了个整体防御体系。为了防范塞外游牧部族的突然袭击,这些长城上的关隘要塞不但出入检查极为严格,亦且对于开关闭关的时间也有极其严格的规矩,这些规矩乃是当今皇帝陛下下旨,由兵部行文发到各个关隘主将之处。 喜峰口虽则不大,却是扼守辽东至河北要道的咽喉,自然也不能例外,不但由一个名叫宋忠的指挥同知率领重兵把守,亦且每日里落锁闭关之后,钥匙也给这位同知大人带走。即使这千户有胆子冒着违抗军法的杀头风险开关,却也是爱莫能助。 细雨之中,蓝玉耐着性子等待了约莫一盏茶时分,眼望身侧那些面露不忿神情的麾下士卒,心中暗自恼怒起来,暗自忖道:弟兄们跟随我远征大漠,九死一生归来,难道在自家关口下倒要淋雨受苦?露宿荒郊?想到这里,掉头对身侧百户王二虎怒道:“去给本帅砍一棵树来,撞开这破门。” 王二虎跟随蓝玉征战沙场,对他来说,蓝玉的话就是决不能违抗的命令,闻言不再犹豫,喝骂之下率领手下三四十个亲兵,奔到不远处的山坡下,一阵挥刀乱砍后削枝去叶,抬了一棵大腿般粗细的树木过来。 70 暗夜中隐约传来的哭啼之声,惊醒了帅帐中酣睡的永昌侯蓝玉。昨夜和王弼等军中将领喝得酒酣耳热,依旧宿醉未醒的他揉了揉疼痛不已的太阳穴,走出帐来,对率领亲兵在帐外值守的百户王二虎不耐道:“哪里来的女子啼哭之声?” 王二虎来到蓝玉身侧躬身禀道:“鞑子皇帝的一众大小老婆便给锦衣卫拘押在不远处营帐之中,自见到鞑子皇帝的首级之后,那个叫淑妃的鞑子老婆便嚎丧不已,属下率弟兄们在附近巡视之时已然喝骂了数次,恁的倔强,当真丧气得紧。”他乃是粗鄙军汉,不知鞑子皇帝的妃子也有等级高低之分,自然一律唤作了鞑子老婆。 原来北元被俘获的高官军民虽多,却只有地保奴,以及一些身份较高的妃子等数十人给锦衣卫拘押在左近。 蓝玉自统帅大军北伐以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此时宿醉未醒下耳中依旧传来这扰人清梦的哭啼之声,心中也是火大,怒声道:“你带人去将这个臭娘们给本帅抓来。” 王二虎闻言忙即躬身领命,喝骂下率领数个亲兵疾步而去。他跟随蓝玉征战沙场,刀头嗜血,一切自然唯主帅蓝玉马首是瞻,对于负责看守鞑子皇亲国戚的锦衣卫却没有什么畏惧之心。 蓝玉正在帅帐中喝着冷茶醒酒之际,眼前帐帘掀动之间,王二虎污言秽语的喝骂推搡着一个衣衫华丽,身形娇弱的女子进到帅帐,低声道:“大帅,就是这个贱人半夜三更,嚎哭不已。”言罢躬身退出帐外。 蓝玉闻言不禁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面上犹自带着泪痕的北元妃子,眼见得这个女子容颜秀丽,双目之中充满痛恨,倔强的神色,丝毫不惧的对视着自己,不禁极为恼怒…… 夜深人静之时,衣衫凌乱淑妃挣扎着爬起身来,神色之间充满了屈辱,踉跄着抢到床榻一侧,奋力之下拔出了蓝玉的三尺长剑,颤巍巍举将起来,直指着不远处的蓝玉。眼见这个恶人脸上挂着残酷的笑容,一副好整以暇的神色,回想起自己所遭遇的屈辱,一面咬牙切齿的怒骂着“禽兽”二字,奋起全身之力,朝蓝玉刺来。 蓝玉岂能给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所伤?侧身闪开对方这充满仇恨却毫无威胁的一剑,右手一掌挥去,将淑妃重重掴倒在地,鼻中冷哼一声后怒道:“铁木真以及他的子孙,手下的鞑子兵将所作所为比之蓝某胜过千倍万倍,若我蓝玉是个禽兽,他们则是禽兽不如。” 淑妃泪雨滂沱的站起身来,念及深爱自己的托古斯帖木儿已然身死,自己遭此奇耻大辱后却是无力反抗,不禁万念俱灰,倒持长剑朝自己心窝狠狠刺下。 蓝玉转身正要离帐而去,耳边传来身躯倒地之声,不禁回首看去,眼见这个淑妃已然仰卧在地,胸口插着自己的三尺长剑,不禁一呆。他也万万料想不到,这个异族女子竟是如此性烈,受此屈辱后居然愤而挥剑自裁。 天色黎明时分,朱权伸着懒腰迈出自己居住的营帐,看了看军营中四起的炊烟,正待吩咐马三保牵过自己的爱驹“乌云盖雪”,趁着大军开拔之前出营溜达一圈,却见两个士卒抬着覆盖粗布的一副担架自前方不远处疾步走过,身侧跟随一个脸现忧虑之色的大汉,正是北伐大军的副帅定远侯王弼。 朱权朝王弼迎上之际,眼见得抬担架的士卒匆忙行走间脚下一个不稳,担架晃动之下,覆盖的粗布下垂落一支手臂来,心中不由得暗自奇道:大军之中何来的女子?他酣睡方醒,脑子中犹自未曾转过弯来,北伐大军之中没有女子,可北元皇帝给俘获的一众嫔妃,却是让锦衣卫关押在周围的营帐之中。 王弼眼见宁王殿下快步迎来,心中不由得暗自叫苦忖道:蓝玉兄弟性子执拗,和两位殿下素有芥蒂,此等事情虽则可大可小,但若是落到陛下耳中,只怕也得雷霆震怒。思虑及此,不等朱权出声询问,便即快步迎上,微微躬身施礼后在朱权耳边低声说道:“启禀殿下,此乃鞑子皇帝最为宠幸的妃子,昨夜自杀身亡。” 朱权闻言面上陡然一冷,低声问道:“可是北元官员口中的淑妃?” 鞑子皇帝给明军俘获的嫔妃众多,王弼闻得宁王朱权居然一猜便中,饶是他生性沉稳,心中也不禁有些忐忑。 朱权面色转和下沉声说道:“昨夜旁观锦衣卫同知曹文斌审讯北元高官之时,听闻这淑妃乃是高丽国王的嫡亲妹子,曾唆使高丽官员杀害我大明派往高丽国的使节一行数十人。此等贱人,正是死不足惜。”他自去年以来两次和王弼并肩杀敌,心中颇有亲厚之意,眼见他面上神色不太自然,不禁会错了意,以为是这个淑妃见得北元皇帝父子的首级后吵闹不休,惹得蓝玉或是王弼一时兴起杀之。不禁出言安慰两句,伸手接过马三保手中“乌云盖雪”的缰绳,出营溜达去了。 王弼眼望朱权悠闲自在的背影,心中不禁苦笑着缓缓摇头,暗自忖道:所幸魏国公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若是此次由他统帅大军而来,此等行径只怕就是连我也难逃重责。回想起日前燕王朱棣整治脱欢那等控纵自如的手段,以及身在锦衣卫同知曹文斌,不禁对跟随身侧两个抬着担架的明军士卒压低声音肃然道:“今日之事若是你二人胆敢声张出去,看我不亲手将你们的脑袋揪将下来。” 数十丈外一处宽大舒适的营帐之中,燕王朱棣正自一面喝着热茶,一面听心腹手下张玉低声诉说着什么。 张玉内心之中自然明白,自己的身家性命乃是和燕王殿下休戚相关,眼见朱棣听完自己诉说昨夜之事后轻轻放下了茶杯,却是沉吟不语,不禁大着胆子低声说道:“蓝玉此人性子桀骜不驯,此次统帅大军一举灭亡北元,功劳可追昔日魏国公,开平王,殿下须得及早筹谋才是。” 朱棣内心之中对张玉此言深以为然,闻言不禁颇有些意动,回想起北伐大军出征之际,自己的大哥,太子殿下朱标亲手赐予蓝玉三军统帅节钺的情景,想起御书房中批阅奏章,自己的老子,当今大明朝的皇帝陛下,不禁又有些气沮。眼见张玉面上颇有些失望之色,不禁展颜笑道:“你对本王忠心不二,我自然知晓。”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微微叹息道:“蓝玉一举灭亡北元,为我大明立下如此盖世功勋,圣眷正隆,此等可大可小之事纵然给我老子,大哥知晓下狠狠责罚,却未必能要了他的命,若让父皇以为本王搬弄是非,岂不弄巧成拙,反为不美?”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朝帐外走去,口中低声说道:“反正此事本王不说,也自会有人去说,我只管静观其变,何苦去枉做小人?” 帅帐之中,蓝玉手持三尺长剑,凝视着剑刃上那些许暗红色的污渍。这一柄长剑跟随他数年,也不知斩杀了多少北元悍将士卒,却是第一次沾上女人的血迹,思虑及此,不禁微微叹息。 王二虎掀动帐帘,手提热气腾腾的茶壶,缓步入内给蓝玉斟上了一杯后,看了看主帅闷闷不乐的神情,低声说道:“待小的将此剑擦拭干净。”他自嫡亲兄长死后,跟随蓝玉历经征战,浴血沙场,内心之中已然不自觉将这位主帅看做了亲大哥一般无异,眼见此时的他没有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忍不住便想宽解一二。 蓝玉闻言面露苦笑,缓缓摇头,将手中长剑落鞘。 应天,夜色笼罩下的紫禁城。 武英殿外,御书房总管薛京眼见两个少年宦官正自窃窃私语,当即沉着脸呵斥了两句,言语之间声音也是压得极低。只因当今的皇帝陛下每日里此时都是独自一人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身边连一个端茶递水的伺候之人也不会留下。 耳边隐约传来一阵脚步之声,薛京转头之际却见灯火照耀下一个身穿飞鱼服的中年汉子快步走来,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蒋贤。 蒋贤斜睨了这个头发花白的薛京一眼,口中冷道:“微臣有紧急军情,须得立即觐见陛下。” 每日深夜,这个位高权重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都会到此恭候皇帝召见。今夜尚不到时辰却主动要求自己通禀?薛京心中不禁奇怪,虽见此人神色间颇为无礼,却还是丝毫不敢怠慢,面上陪着笑点了点头后转身进殿禀告。此时的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权力可言,又岂敢耽误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紧急军情? 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内,身穿五爪金龙袍服的洪武皇帝朱元璋正自手持毛笔,一笔一划的练着字。每日里批阅奏章甚感疲惫之时,练练字也成为了他放松的习惯。 朱元璋斜睨了一眼跪拜之后缓缓起身肃立的蒋贤,手中的毛笔依旧没有放下,待得写好一个“柒”字后,口中淡淡道:“何事?” 蒋贤略微整理一下思绪后沉声说道:“微臣今日得报,高丽国在铁岭卫所附近集结数万兵马,似有进犯我大明之意。”原来自去年纳哈楚率部归顺,兀良哈三族臣属明朝之后,沈鹏所率商队连带一些胆大的北方商人垂涎高丽参贩到中原后的厚利,已然开始前往大明与高丽边境地带经商。蒋贤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安插了一些属下潜伏商队之中,前往刺探这个昔日臣属北元的小国军情。 “高丽有多少军马?来犯之敌几许?”朱元璋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淡淡的问道。 蒋贤低声应道:“高丽国军马共计不会超过二十万,此次集结之兵马大致在四万精锐左右,领兵之人姓李名成桂,听闻在高丽国内素有威望。” 朱元璋不动声色,手中毛笔一笔一划的写着那个“捌”字,嘴里不禁冷冷哼了一声,略带讥诮之意的笑道:“四万精锐?素有威望?弹丸小国,也敢妄动刀兵。”说到这里,抬高了声音唤道:“薛京何在?” 御书房外的薛京听得皇帝召唤,忙不迭的躬身入内。 朱元璋头也不抬的沉声说道:“召兵部侍郎齐泰入宫来见朕。” 纸上那个“玖”字方才写了三笔,朱元璋的耳边传来一阵急骤的脚步之声,眼见正是方才奉了自己口谕出去召唤齐泰的薛京,慌慌张张的竟然又回转,不禁心中不悦,面夹寒霜的问道:“慌什么?” 薛京眼见皇帝陛下的面色不善,心中不禁七上八下,伸衣袖抹了抹额头不知不觉沁出的冷汗,努力凝定下来后低声禀道:“启奏陛下,方才宫中金吾卫禁军得永昌侯蓝玉将军漠北紧急军情塘报。” 蒋贤听得薛京这般言语,饶是他生性沉稳,也不禁微微动容,侧头看了看薛京手中那不知道跑死了几匹战马,方才千里迢迢,接力般送到此处的塘报。 朱元璋一笔一划,一丝不苟的将那个“玖”字写完,这才直起身来,将手中毛笔搁置笔架之上,双目如电的凝视着薛京,伸手道:“拿来给朕。” “幸皇天佑护,三军将士用命,微臣蓝玉统帅北伐大军于捕鱼儿海之侧突袭北元鞑虏,杀蛮夷太师蛮子,尽灭金帐元军九万八千余,俘获托古斯帖木儿次子地保奴,后宫嫔妃,公主五十九人。北元詹事府同知脱因帖木儿,吴王朵儿只、代王达里麻、平章八兰等二千九百九十人,军士男女七万七千三十七人,得宝玺图书牌面一百四十九、宣敕照会三千三百九十道、金印一、银印三;马四万七千匹,驼四千八百四头,牛羊一十万二千四百五十二头,车三千余辆……”当这一幕幕子字迹跃入眼帘之际,纵是沉稳如朱元璋,也忍不住伸手在书桌上轻轻一拍,喜形于色的断然说道:“孤军深入草原,一战扫灭十万元军。真乃我大明之卫青,李靖也。”拓羽双目瞪视肃立不远处的秦,方二人,双眼中如要喷出火来,心知莫说这四面八方全是敌人,只是面前以眼前这两人的武功,自己自保都是不能,更遑论营救落在敌手的脱欢,多耽误一刻,地上那些犹自伤重未死的族人离死亡便要更近一步,当下也不管身上伤处犹自流血,便自顾自的俯身给那些伤重未死的族人止血敷药,以期望能多保住几条性命。 朱权扫视一片狼藉的地面,眼见一众厮杀的黑甲士卒受伤这虽是不少,却无阵亡之人,眼见拓羽俯身救治族人,脑海中突然闪现过昔日在辽东之际,拓羽和苏兰师徒二人救治一众一众明军以及三族伤卒的情景,内心中暗自微微叹息,冷冷说道:“带上你的族人离开吧。” 待得拓羽一阵忙碌,将十来个伤重未死的族人绑缚在马背上后,苏兰已然给秦卓峰解了穴道骑着马驰来,眼见不久之前还生龙活虎的一众族人尸横就地,不禁泪如雨下。再不看朱权一眼,默默跟随师傅缓缓离去。 朱权漠然注视着苏兰师徒离开,斜睨了面色铁青,默然不语的脱欢一眼,手腕挥动下抖落剑刃上的血迹,一面将三尺长剑落鞘,一面冷冷道:“你是否觉得咱们今日所作所为,太过蛮横无理?”说到这里,鼻中冷哼一声后缓缓言道:“昔日你的祖先森林蒙古,跟随忽必烈蒙古大军灭亡南宋之时,去到中原烧杀抢掠,有何曾对宋朝的汉人老百姓讲过一丝一毫的道理?我等今日也不过是以血还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明亮的阳光渐渐划破天际,笼罩了一望无垠的草原。 朱棣端坐马上,注视着神情颇有些委顿的脱欢被曹文斌押送到面前,以右手马鞭遥指远处满载自捕鱼儿海侧元军手中缴获兵刃的大车,冷冷言道:“以本王想来,你远道而来,所求不过如此。这些兵刃,足够两万士卒使用。”说罢遥望两三里之外,在卫拉特万夫长纳速台率领下驻马不前,一副如临大敌状的数千骑兵,嘴角不禁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沉声道:“今日临别之际,本王有我汉人千古流传的一个典故相赠。西汉建元帝建昭三年,时匈奴郅支单于因杀害汉使谷吉,为防汉朝出兵报复,率部众向西迁居康居,受康居庇护。西域都护府副校尉陈汤矫制调发屯田兵士和西域各国军队共四万人远征郅支单于,克郅支城(今哈萨克斯坦塔拉兹),全歼郅支单于及其本部部众三千人。在陈汤上疏的最后有这么几句话,宜悬头槁于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说到此处,以手中马鞭指着脱欢喝道:“若他日你卫拉特族胆敢冒犯我大明,本王会亲自统帅大军北伐,到草原上来找你。” 朱棣冷冷注视着脱欢默默离去,心中暗自思忖道:这般杀杀你的气焰是要让你知晓,卫拉特人今时今日尚无任何资格与我大明讨价还价,只能作为咱们牵制其他部族的棋子。 明朝北伐大军十四万余众,押送着俘获的北元军民俘虏以及数之不尽的牛羊马匹牲口,汇成了一条巨大无比的洪流,踏上了南归的路途。 脱欢只身匹马回到妹子苏兰身前,眼见手下手下自纳速台,千夫长,百夫长以下,人人满面悲愤之色,显见得对于自己被俘获一夜之事深以为耻,回望明军那浩瀚的人流,难以测度的燕王朱棣,内心中也不禁暗暗涌起一股无力之感,遥指那给明军遗留在空地上,装满兵刃的大车,咬牙切齿的说道:“目下我卫拉特部族的死敌乃是乞儿吉斯族,阿苏特族。北元皇帝身死之后,那些游牧在我森林蒙古地盘之上的大小部族,若不臣服于我卫拉特族,臣服于父亲创立的瓦剌国,就只有从这世上永远的消失。我脱欢在此指天发誓,待得瓦剌一统草原之后,就是咱们马踏中原,向这些汉人雪耻之时。” 一众卫拉特士卒听得脱欢这般言语,胸中犹如燃起了熊熊烈焰,纷纷拔出腰侧的战刀,指天怒吼。 拓羽遥望远处策马肃立在宁王朱权马侧的秦卓峰,脑海中回想起昨夜自己族人所遭遇的那凄惨的一幕,胸中汹涌澎湃的,也尽是难以抑制的仇恨。 苏兰眼见胞兄无恙归来,不禁喜极而泣,听得脱欢言语,不禁心弦颤动。她深知自己这个大哥虽则对北元皇帝恨之入骨,内心中却是梦寐以求有朝一日,能统率卫拉特部族一统草原,做成吉思汗一般的人物。比昨夜更加残酷千万倍的厮杀,迟早会在自己的族人和汉人之间上演。自己纵然嫁给了宁王朱权,这一切也难以有丝毫的改变。轻轻叹息一声后,悄悄一人策马掉头,朝北而去。回想方才眼望站在胞兄身侧的师傅拓羽面上充满暴戾之色,再不见昔日和蔼的神色,芳心之中涌起一股孤单之意,不禁黯然神伤,难以自已。 晴空万里下,朱权端坐“乌云盖雪”之上,遥望远处的卫拉特骑兵,心中暗自思忖道:朱老四放走脱欢虽则颇有些纵虎归山,但他这个“一山三虎”的策略在目下来看,无疑最有利于我大明。日后不论是哪一族在这草原上占据上风,就是咱们的死敌。想到这里,回望身后在风铁翎,方劲松率领下默然端坐马上的一群黑甲骑兵,心中不禁打定了主意忖道:不管是脱欢也罢,贵力赤,阿鲁台也罢,我朱权等着你们。想到这里,调转马头,对身侧的师傅秦卓峰展颜笑道:“师傅,咱们回家吧。”言罢双腿猛夹马腹,朝前纵情奔去。 秦卓峰调转马头之际,忍不住回首遥望远处那拓羽模糊的身影,心中微微叹息忖道:你昨日被我和方贤弟联手夹攻,想必难以心服,但愿他日咱们二人之间,还会有那么一个堂堂正正,一决生死的机会。 71 树叶飘动,树林中阵阵杀气迎风而来,陈彦博转身看着树林,狂风带着树叶,枝叶飘动带着杀气,不见其人,那一阵风很快飘向上官海棠,陈彦博叫道:“不好,来者何人”,未等话音落下,那一阵风朝着上官海棠飘过,上官海棠叫唤道:“彦博,彦博”,陈彦博没有丝毫停顿,拔起青索剑朝着狂风斩去,三四招下去不见任何效果,狂风中传来上官海棠的惨叫声,陈彦博可谓是急火攻心,乱砍一通,叫唤道:“放开海棠,放开她”,那个人丝毫不理陈彦博的挣扎。 那一阵风朝着树林卷去,陈彦博紧随其后,柳余香想要帮助陈彦博,虞飞拦住去路道:“师妹,这样不是挺好,省了我们很多事情,刚才那一阵风想必也是高手,武功不在我们之下,既然掳走上官海棠,想必是对我们有利”,柳余香也不好挣扎什么,只得乖乖认命。 陈彦博一路追寻,接连追逐了三四个镇,气喘吁吁,摸不清自己站的是什么地方,隐隐约约见到前方有一阵清风吹过,继续追逐,不顾身心疲惫,终于身体熬不住,在大路上停了下来,见到大路上有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由得上前打问道:“老者,请问前方这路通向哪里”,那个老者见到陈彦博是来问路的,回道:“前方是通往常乐城的大路”,陈彦博道:“只有这条路通往常乐城的吗,是不是还有其它路”,那位老者道:“别的地方不是有河,就是有山,小路倒是有几条,这是大路”,陈彦博想了想,道:“多谢老者”。 陈彦博道:“那人是谁,为什么要掳走海棠,到底和天下第一庄有什么仇恨,而且轻功是如此高强,常乐城,为什么要带我去常乐城,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下海棠”,说完,继续往前方狂奔而去,大通客栈内,那个掳走上官海棠的人正在客栈内喝酒,而上官海棠也被安置在客栈内,不过穴位已经被人点住,上官海棠凭借着双目到处看,那人气喘吁吁,上官海棠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绑走我,你和我有什么仇恨”,那人走到上官海棠的面前,上官海棠一下子完全惊醒,面前这个绑走自己的人再熟悉不过,那人正是铸剑山庄少庄主王宇航。 一头金色的头发,长相到算是英俊,一表人才,王宇航还没有完全平息自己的脉搏,气喘吁吁,上官海棠道:“为什么”,王宇航含情脉脉道:“海棠,我…”,上官海棠生气问道:“你为什么要绑走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句句话语咄咄相逼,王宇航道:“我看到你实在太兴奋,想要和你说说话,只不过陈彦博招招出手,无奈之下,只有将你带到安全的地方,这里的客栈相信他不会追到”,上官海棠道:“你想要和我说话也没有必要这么做”,王宇航叹息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上官海棠哼了哼道:“我讨厌你爹”,王宇航道:“那是上一辈人的事情,不是我们这辈人的事情,我…”,上官海棠苦笑道:“我对铸剑山庄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王宇航道:“你还在生气当初铸剑山庄没有相助天下第一庄吗”,上官海棠道:“我爹已经死了,天下第一庄已经毁了,你是来看天下第一庄笑话的吗,那我真的想恭喜你,天下第一庄已经毁了,天下间已经没有人和你们铸剑山庄争夺地位,你们铸剑山庄已经可以独揽大权”,王宇航道:“海棠,你误会了”。 上官海棠道:“不要叫我海棠,你不配”,王宇航哽咽了一下,道:“当我知道你坠落山崖,你知道我是多么心痛吗”,上官海棠道:“你会心痛,你知道什么心痛吗,你不会,呵呵呵”,王宇航踱步道:“我知道你很狠我,很狠铸剑山庄,当我看到你和陈彦博在一起,我的心中”,继续道:“我的心中是多么难道,只不过父亲的命令难违”,上官海棠道:“父命难违,如果雄飞已经顺利取得天下第一庄,你应该觉得高兴才是,我坠落山崖是死是活都和你有什么关联,你是不是伤心我还没有死,现在想要杀了我”。 王宇航连忙摆手道:“不,不,我不希望你死,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当我看到你还活着的时候,我的心中是多么开心,你知道吗”,上官海棠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陈彦博一定会来救我的”,王宇航道:“陈彦博,陈彦博,又是陈彦博,先是夺走青索剑,接着夺走你,可恶”,上官海棠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叹不如,可能是做坏事情太多,老天爷都无法原谅你,你一定不得好死”,王宇航道:“你竟然为了他咒我,为什么”,上官海棠道:“因为他知道什么是爱,而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一个歹毒的人,阴毒的人”。 王宇航一巴掌举了起来,想要扇上官海棠的耳光,上官海棠笑呵呵道:“怎么激怒啦,是不是特别想要扇我,来啊”,说着紧闭双眼,等待他的惩罚,王宇航的心中万分难过,面对着上官海棠,却没有办法打动她,还要想扇她,理智战胜邪恶的心灵,缓缓放下手掌,上官海棠这才睁开眼睛,道:“怎么了,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这句话难道你不知道吗”,王宇航道:“纵然我有万般的解释都无法打动你的心,你是铁定认定我就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吗”。虞飞倒是非常不客气,丝毫没有忏悔之意,道:“这有什么好对不起,各为其主罢了,天门是我长大的地方,雄飞更是我的授业恩师”,陈彦博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变得透心凉,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是雄飞的徒弟,这是无法谅解,面前上官木的坟墓,虽然是逍遥派的李天龙所杀,其中或多或少与天门有关系,天门更是霸占天下第一庄的庄园。 上官海棠道:“那我爹的死也和你们有关联”,虞飞昂头道:“不,不,不,上官大小姐,这个你就想错了,令尊的死和天门没有关系”,上官海棠道:“你撒谎,霸占我天下第一庄,不然我爹怎么会平白无故就死了,你撒谎”,虞飞解释道:“我确实没有撒谎,上官木是被李天龙所杀”,上官海棠一愣,整个人的身躯往后一缩,淡淡道:“李天龙,又是李天龙”,虞飞道:“我告诉你,李天龙就是逍遥派的掌门,一直以来乔装成为天机子,一直不被外人所知,他才是罪大恶极”。 上官海棠道:“不可能,这么多年大家都知道天机子,怎么会和李天龙是同一个人”,打心里就不认可虞飞的说法,虞飞道:“不要忌讳和萧格的关系,李天龙的所作所为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只是你们一直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们这些日子躲在哪个深山老林,遇到什么样的高手”,上官海棠咬牙切齿道:“李天龙”,虞飞微微一笑,露出阴险的面孔,柳余香心想道:“此时再怎么解释都无法洗脱自己的身份,冤家宜解不宜结”,陈彦博扶住上官海棠,道:“海棠”,心中纵有千言万语都无法应付此时上官海棠的心情,唯一的做法就是稳定上官海棠的情绪,陈彦博道:“海棠,我们先离开这里”,搂着上官海棠转身往远处走去。 虞飞道:“想走,还没那么容易”,双掌展翅,双脚腾空,朝着陈彦博走去的方向攻击去,陈彦博停下脚步,用右手拍了拍上官海棠的肩膀,松开右手突然转身接住虞飞一掌,虞飞还誓不罢休,不容忍陈彦博武功进步如此神速,双脚离开地面,双手展开,陈彦博双目怒视虞飞,慢慢从背后拔出青索剑,一招竖劈,虞飞双掌挡住,两人纷纷用上八层功力,只不过陈彦博更胜一筹,青索剑的威力将虞飞从空中压到地面上,而且脚下已经在地上落下深深的坑,陈彦博灵机一动,收起青索剑挥一招‘凤舞满天’,虞飞哼道:“可恶”,双掌恰好弯腰就可以落在地面上,运足内力,阵阵内功灌进土壤里,力拔山河,卷起千堆沙。 陈彦博的剑招已经行程坚实的防盾,纵然是千堆沙也奈何不了天宫剑法,阵阵沙风漫天,陈彦博也双脚腾空,一声怒吼‘啊’,剑锋落地深深插进地面上,地面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痕,裂痕的痕口恰好通过虞飞的地方,柳余香从虞飞的头顶上的飞过,将无情剑插入地面,地面裂痕在无情剑的剑面处停止,虞飞‘噗’一下从深坑中跃了起来,和柳余香站在一排,对柳余香道:“谢谢你,师妹”,柳余香似乎就不想理虞飞,对他所说的话总是不理不睬。 虞飞正视陈彦博,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的剑法招式不知道是什么名堂,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这是我料想不到的”,陈彦博站在青索剑的旁边,道:“天宫剑法”,虞飞皱着眉头道:“莫非就是剑圣当年所使的剑法招式,你又是从何得知”,陈彦博道:“正是,我也是剑圣的徒孙”,虞飞道:“不可能,剑圣怎么会有徒孙,你是在欺骗我”,陈彦博道:“我从来没有欺骗你,被你们杀死的白衣子正是我的师傅,而他的师傅正是剑圣,因此我就是剑圣的徒孙”,虞飞感叹道:“正是不可思议,你竟然就是剑圣的徒孙,照这样的说法,我们是同一个祖师爷”,陈彦博道:“白衣子最后的遗愿就是诛杀雄飞,我学所的武功都得益于白衣子的传授,我的使命也是诛杀雄飞,雄飞不配作为剑宗的人”。 虞飞突然哈哈大笑,道:“真是白日做梦,就凭你这点本事还想和我的师傅作对,真是自寻死路,你知道我师傅的武功已经达到什么境界,你才学了几个月的剑法就可以杀我师傅,真是可笑”,陈彦博面对虞飞的嘲笑丝毫不在意,反驳道:“有志不在年高,我还年轻,可雄飞已经半个身体进入土壤之中,十年不行还有二十年,我等得起”,虞飞问道:“师妹,我们面前这个人想要对师傅不利,我们必须现在杀了他,不然到以后必定是一个麻烦,怎么样”,柳余香对陈彦博道:“你走吧”,虞飞惊讶道:“什么”。 陈彦博道:“你就不要假惺惺,就算你们师兄妹两人,我也不会怕”,柳余香道:“你受了很重的伤,想必是主公所伤”,虞飞道:“你怎么知道,既然如此我们更不能放他们走,不然主公那边不好交代”,柳余香道:“是主公不想要杀害他,如果主公想要杀他早就可以杀了他”,虞飞看到陈彦博左肩膀上的伤口,像及寒冰破的掌法,肯定是刚从天下第一庄出来,而且受了很重的伤,纵然如此陈彦博已经可以打败虞飞,可想而知陈彦博的剑法招式是多么厉害。常无黑已经带着人马想要一举将陈彦博歼灭,可惜未等常无黑到达陈彦博的面前,陈彦博已经身体康复,阴谋破灭,也不敢轻举妄动,陈彦博缓缓站起来,上官海棠道:“彦博,我们赶紧走吧,好吗,我不能在失去你,我不能成为失去理智之人,我需要你”,说着说着,神情变得紧张,陈彦博道:“他们想要杀我还没有那么容易,只不过仇恨还没有报,我愧对你的父亲”,上官海棠道:“万事等我找到哥哥,一起想办法”。 雄飞掺合道:“上官令云是扶不起的阿斗,对我天门没有任何威胁,你们别指望他能够对你们起什么大作为,哼哼”,上官海棠道:“自作孽不可活,你现在做的坏事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报应”,雄飞哼了哼,笑道:“报应,想要得到报应的应该是上官木,还有铸剑山庄的王皓轩,这些人是罪有应得,我至不过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没有人能够阻挡我,江湖四侠已经死了上官木,剩余的三人是不堪一击,对我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更别谈上官令云”。 上官海棠道:“我不想争口头之争,以后我们还会来报仇,一定会手刃你”,雄飞张开双臂道:“好,那我就恭候大驾,等到你功成身就的那一天来找我报仇,我一定奉陪到底”,桀骜不驯高傲的话语,如果没有能力不能说出这样的话语,陈彦博将青索剑缓缓拔出,道:“雄飞,我们失去的一样可以得回来,你现在拥有的不一定是以后还会拥有的”,雄飞微微点了点头道:“请便”,说着做出一副‘请’的动作,常无**:“主公,不能放他们走,否者…”,雄飞打断道:“嗳,陈彦博这孩子我喜欢,杀了可惜,留着有用”,陈彦博带着上官海棠大张旗鼓走出天下第一庄,常无**:“可是…”,雄飞阴笑道:“没有可是,难道我还会怕断了手臂的陈彦博,还有就是你们两兄弟还是没有长进,竟然会怕陈彦博,你们可知道他当初可是手无缚鸡之力”,常无白道歉道:“对不起,主公,属下无能”,雄飞道:“这也不能够怪罪于你们,毕竟天宫剑法不是一般剑招所能抵挡的,在我看来都是不堪一击,趁热打铁,先行歼灭铸剑山庄,这件事情迫在眉急,我不想等太久”。 常无白抱拳道:“是,不过最近没有见到贺堂主和楚堂主”,雄飞道:“他们去招兵买马,对了,等虞飞和柳余香回来,让他们来找我”,常无白道:“是,属下遵命”,上官海棠拉着陈彦博来到天下第一庄的后山空旷之处,陈彦博心想道:“空旷之处想必就是在此处”,上官海棠很远就见到一个坟墓,飞奔上去,‘噗通’跪倒在坟前,墓碑上刻着‘上官木之墓’,顿时双眼泪哗哗如雨而下,陈彦博的鼻子微微一酸,稳稳站在上官海棠的背后,上官海棠哭喊道:“爹,爹,你怎么先女儿而去,女儿不孝,未能为您送行,女儿对不起你”,声音凄惨悲切,哀号声响彻整个空旷的天空,陈彦博也随即缓缓跪在上官海棠的旁边,默默道:“伯父,您一世英名,未能好好享受后半生,相信我,我一定好好照顾上官海棠,不会让她受苦受累,好好照顾她”,上官海棠道:“爹,彦博对我很好,我也会跟他好好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像当初小孩子一样给您添麻烦,您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的,女儿也会经常回来探望您”。 “陈彦博”,后面传来一声呼唤声,陈彦博回过神来看到背后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虞飞和柳余香,叫陈彦博名字的正是柳余香,声音清脆悦耳,此时陈彦博并不知情,他们正是天门雄飞的两个得意弟子,陈彦博站起来道:“虞飞,柳余香,你们怎么在此处”,虞飞脸上露出杀气,陈彦博似乎也没有戒心,坟前长满花草,遍地开花,微微吹过,拂动每个人的秀发,却消减不了虞飞杀人之心,柳余香站在虞飞的面前,闻到阵阵杀人的气息,柳余香道:“我们是来拜祭上官庄主的”,陈彦博道:“多谢你们挂念,多日不见,你们过的怎么样”,柳余香道:“我们很好,继续闯荡江湖”,陈彦博对这两个人完全没戒心,只有熟人才能够有如此这么重的情感,毕竟曾经在风雨城一同经历过五魔怪的攻击,也一同消灭五魔怪。 虞飞阴笑道:“多日不见,陈兄还是风采依旧”,说着便像陈彦博走了过去,手中本无剑,只不过是掌上微微灌注内力,柳余香双目紧盯着虞飞的双掌,柳余香不想伤害别人,只不过自己是雄飞徒弟,无法拒绝的理由,更像到的是陈彦博已经是断了手臂,手无缚鸡之力更加不忍心伤害,虞飞渐近走向陈彦博,陈彦博以为虞飞想要和自己握手,或者是来坟前拜祭上官木,虞飞眉头紧锁,右手背在背后学着雄飞后背一掌,柳余香惊叫道:“不要”,陈彦博整个人一惊,虞飞右掌出力打中陈彦博的左肩断臂之处,陈彦博稳稳站在原地,双目直视虞飞,右手画弧出掌,打向虞飞的胸前,虞飞左掌和陈彦博的右掌对掌,‘呼’的一声碰击,两人双双退后,陈彦博指着虞飞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暗算我”,虞飞道:“我就是虞飞,没想到你竟然会武功,内功还是如此之深”,上官海棠见势赶紧起身来到陈彦博的旁边,陈彦博道:“给我一个理由,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方才的招式明显是想要杀我,内劲十足,一招致命,幸好我来得及挡住一部分内力,你为什么想要杀我”,虞飞哈哈大笑,道:“半年不见,你到底躲在哪里”,陈彦博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虞飞道:“我是天门雄飞的二徒弟”,陈彦博惊呼道:“什么,你,你是雄飞的二徒弟”,转眼看柳余香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柳余香忏悔道:“对不起,是我骗了你们”。“我们赶紧走吧”,陈彦博道:“我一定和雄飞分出胜负”,上官海棠哽咽道:“我爹爹已经走了,我不能再失去你”,陈彦博道:“我,我实在无能,不能替你爹报仇”,上官海棠一直摇头,道:“我们还是先去找我哥哥,仇一定是药报的,不过是晚一点”。 常无**:“想走,还没那么容易,既然来了,就留在这里”,话毕,陈彦博和上官海棠已经被团团围住,陈彦博打坐坐在地上,单掌上下运足内力,内功贯穿身体一小周天,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上官海棠这才想到陈彦博的怀中有灵丹妙药,赶紧取出一小瓶,打开瓶塞取出一粒为其服下,灵丹妙药立即起作用,陈彦博再运了一下内力,感觉又可以提出内力,心想道:“这药还真是管用”。 72 第二日天光大亮的时分,北元皇帝陛下的金帐之内,已然是文武百官齐集。两列文武之中为首的自然就是太尉蛮子,司詹事府同知脱因帖木儿,丞相失烈门,知院捏怯等手握实权的元朝重臣。 端坐龙椅之上的托古斯帖木儿传下旨意后片刻,金帐当中色彩艳丽,的华丽地毯上鱼贯着走进三人来,都是微微弓腰低头。紧随在贵力赤,阿鲁台身后的那个浓眉大眼,步履矫健的蒙古青年正是卫拉特部族首领,马哈木之子脱欢。 三人向皇帝参拜完毕后,站起身来退到一侧。 蛮子斜睨了对面不远处的脱欢一眼后,迈步走了出来,正要说话之时,却见对面一人自队列中也是迈步走出,抢先对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躬身道:“启禀陛下,昨夜卫拉特部族脱欢求见微臣,特为陛下献上了一件稀罕的宝物。” “哦?脱欢,你们卫拉特部族不是三族之中最为穷困的么?不料今日居然还有宝物献于朕,倒也奇了。”托古斯帖木儿自幼生长于皇家,见识过无数的奇珍异宝,听得脱欢有宝物进贡,语气间不由自主带了几分嘲弄之意。 蛮子,脱因帖木儿,哈剌章等一干高官眼见皇帝陛下面露嘲弄的微笑,便也跟随着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讥刺脱欢不自量力之意。 蛮子斜睨了托古斯帖木儿一眼,心中暗自想道:看来陛下对脱欢所献的宝物也是大为好奇,也罢,若是你脱欢的宝物不能使得陛下满意,我就趁机进言,说你父亲不遵陛下旨意率军前来,实为抗旨不遵的大罪,将你脱欢斩杀于金帐之外。 脱欢面露微笑的看着一众嘲笑自己的北元高官,竟似全不着恼。 托古斯帖木儿眼见脱欢这般沉得住气,不由更是好奇,挥了挥手制止了群臣的笑声后,双目凝视着脱欢沉声说道:“不知你的宝物究竟是个什么……”他话还未及说完,只听得金帐之外陡然传来一声马匹的嘶鸣。 托古斯帖木儿听得这一声出乎意料之外的骏马嘶鸣之声,不禁一愣,双目豁然一亮,面露喜色的问道:“脱欢的宝物莫非便是这匹马儿么?” 这一声马嘶之后,上至皇帝,下至朝中文武百官,也是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原来北元上至皇帝,下至普通牧民,可以说尽皆是自幼至老,都是马背上度过的一生,生性极为爱马,对于一匹良驹简直视若性命一般珍贵,乃至于连蛮子,阿鲁台那等城府极深之人也概莫能免。 丞相失烈门昨晚在脱欢求见自己之时,已然目睹过这匹骏马的雄姿,对其极有信心,眼见皇帝意动,趁机进言道:“陛下,此等良驹乃是可遇而不可求,脱欢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方才捉住,自觉身份低微,不配拥有这等坐骑,特此献于陛下。”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不远处低眉顺眼,一副恭谨之色的脱欢。 原来脱欢素知北元朝廷中蛮子一干手握军权的权臣一直想找茬吞并自己的部族,是以此次前来不但携带了万中无一的骏马献于皇帝,且携带重礼,打动了早就有意拉拢三族,以对抗蛮子等人的北元丞相失烈门,知院捏怯等一众在朝中说得上话的文官。 托古斯帖木儿听得失烈门如此夸耀,更是按耐不住,便即率领一众文武官员朝金帐外走去。 金帐之外的开阔地上,一个身材健壮的卫拉特骑士正手牵着一匹神态高傲,全身赤红,犹如一团烈火般的骏马矗立着,正是脱欢的心腹手下纳速台。 眼见金帐周围的那些个卫士目视自己手中所牵的骏马,都是啧啧称奇之态,纳速台也是禁不住面露得色。 金帐外的北元万夫长海兰达眼见皇帝陛下率领百官出帐,忙不迭的率领一众手下士卒单膝跪地,不敢站起。 托古斯帖木儿挥了挥手示意海兰达起身,双目却是盯着着数丈开外,纳速台身侧的那匹骏马,仔细打量起来。 只见这匹骏马的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身材远较寻常蒙古马高大威武,最奇的还是这匹骏马双目凛然注视着周围的一众人等,竟是全然不惧,隐隐竟有居高临下的王者之气。 蛮子眼见这匹骏马大为不凡,心中暗叫糟糕,面上却是故作不解的问道:“这匹马儿只是高大些而已,却也不足称其为宝物吧。” 脱欢心中暗暗冷笑,面上不动声色的对托古斯帖木儿禀道:“陛下,就让微臣将此马的奇特之处展示给陛下看看吧。”眼见皇帝点头同意之后,迈步走到那匹骏马的身侧,自怀中掏出一条早已备下的雪白布巾,小心翼翼的在那匹骏马的背脊上擦拭两下后,转身回到托古斯帖木儿身侧,将那布巾在皇帝和群臣面前展开后微笑说道:“陛下请看,此马汗水与寻常马匹全然不同。” 托古斯帖木儿凝神看去,只见雪白的布巾之上赫然有一团淡红色的水渍,不禁心中一震。 失烈门乃是北元文官之首,受到的汉朝文化影响远较蛮子等人为多,昨夜见过脱欢的这匹骏马之后,翻阅了一些书籍,此时胸有成竹的微笑说道,《汉书》中对于这种世上最为古老的马种曾有过记载,大宛国贰师城附近有一座高山,山上生有野马,奔跃如飞,无法捕捉。大宛国人春天晚上把五色母马放在山下。野马与母马交配了,生下来就是汗血宝马,肩上出汗时殷红如血,胁如插翅,日行千里。这匹骏马汗渍犹如血色,便是如同昔日成吉思汗的坐骑一般,乃是世上罕见的汗血宝马。” 脱欢悄悄斜睨了蛮子一眼后,躬身说道:“微臣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得捉住这匹宝马,只因身份低微,不敢据为己有。在微臣想来,只有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您才配拥有这高贵的坐骑。此马奔驰犹如疾风闪电,若是陛下乘坐此马围猎,试问天下还有何猎物能逃脱您的箭下?”原来脱欢身为部族首领之子,也是个极为喜爱围猎之人,深知坐骑的脚力对于狩猎乃是极为要紧之事,最近听闻托古斯帖木儿率领一众臣下举行围猎,故此将这匹神骏之极的汗血宝马特意留到了此时献上。 失烈门捻须微笑,心中暗自想道:这个脱欢倒也乖觉,陛下这两日围猎兴致颇高,只是为了马力不济,走脱了两只猎物,心中大为遗憾,这匹马儿送得到也是正逢其时。 这一日天气晴朗,碧空中万里无云,明媚耀眼的日光洒在漠北阔滦海子无边无际的水面上,显得波光粼粼。连绵不尽的北元大军营地一侧,数之不尽的牛羊马匹在牧民的驱赶下欢快的享用着丰盛的水草。 喧嚣的营地中突然驰来一队蒙古骑士。领头的乃是一个精神健旺,须发花白,身穿甲胄的老者,所到之处,军营的一众军士,尽皆肃立一侧,神态举止间显得对那个老者极为尊敬。原来这个神情肃然的蒙古老者就是北元朝廷的太尉大人蛮子。 蛮子骑术精湛,策马驰到自己居住的大帐之前,一勒缰绳,胯下骏马低低嘶吼一声,已然停顿了下来,只见他翻身下马后,迈步走进大帐,在侍者的伺候下换下甲胄,一身华服的端坐在案前饮起茶来。 蛮子一面伸手揉了揉颇为酸疼的腰,面上却流露出愉悦的表情,原来这些时日以来,在他苦口婆心的劝导之下,当今的北元皇帝陛下,托古斯帖木儿今日居然破天荒的率领数千军中将士举行了一场围猎,蛮子眼见皇帝陛下今日围猎兴致甚高,正在思虑如何趁这个机会劝说他整军备战,以应付明朝蓝玉所统帅的北伐大军。正在他思索之际,大帐外传来一个颇为宏亮的声音说道:“末将海兰达,有要事求见太尉大人。” 蛮子听得海兰达的声音,略微一愣下便即沉声说道:“进来吧。” 随着帐帘掀动,身穿甲胄的海兰达大步走进帐中,眼见帐中并无他人之后,朝端坐的蛮子躬身行礼后低声说道:“贵力赤,阿鲁台,脱欢三人奉陛下的旨意召唤,已然率领人马来到了大军营地之外。” “哦?”蛮子闻言略一沉吟后,沉声问道:“马哈木没有来么?他们各自带了多少人马?” 海兰达面露恭谨之色的说道:“贵力赤和阿鲁台各自率领一万部族骑士。”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后又接道:“马哈木并未到来,他的儿子脱欢只带了一百卫士前来。” 饶是蛮子生性沉稳,听得脱欢居然只带了一百随从到来,也是大为诧异,口中冷笑道:“这小子也当真大胆,居然只带了一百人马就敢来到咱们二十万大军之中。”说到这里,端起茶杯来浅酌一口,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你去将贵力赤和阿鲁台唤来见我。”说到这里,满是皱纹的脸上陡然显出几分肃杀之气,对海兰达冷道:“你先去告知脱因帖木儿大人,让他立即亲率五个万人队准备迎敌,你自己率领一千士卒悄悄埋伏在我的大帐四周,贵力赤,阿鲁台两人到来后,若是他们不识时务,不肯尊奉我军令随我大军出击,袭击明朝北伐大军,就立即率人马将这两个家伙擒下交由陛下发落,再由脱因帖木儿大人率军攻杀他们的两万人马。” 海兰达躬身领命后转身疾步朝帐外走去。 “且慢。”蛮子低喝一声后,一双目光扫过转身看着自己,一脸愕然不解之态的海兰达,面色一沉后接道:“行事不要过于张扬,莫要走漏了风声。” 海兰达心领神会下点了点头,转身离帐而去。 原来北元朝廷中的太尉蛮子和詹事府同知脱因帖木儿,左丞相哈剌章虽则控制了北元目下几乎所有的军权,但以知院捏怯来、丞相失烈门等数个手握实权的文官仗着深得皇帝托古斯帖木儿的信任,每每在军政大事上给蛮子等人加以掣肘,是以蛮子特意交代海兰达小心从事,以免给这几个和自己争权夺利的文官坏了自己消除后患,全力应付明朝北伐大军的大计。 一炷香的时光之后,身材高大,面色阴沉的乞儿吉斯部族首领贵力赤,已然盘膝端坐在蛮子的左侧,他的右手边还有一个胖乎乎,笑眯眯颇带点财主相的老者,自然便是阿苏特部族的首领阿鲁台。 贵力赤眼见一众侍者奉茶之后,便给蛮子挥手驱出帐外,偌大的帐篷之中只余自己三人,便即转身朝蛮子拱了拱手,轻声问道:“不知太尉大人召唤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阿鲁台面上微笑之色虽则依旧未改,心中却是暗自狐疑,心道:此次北元皇帝下旨召唤我等三个部族首脑前来,十之**便是为了明朝蓝玉率军北伐之事,只是这蛮子召唤我和贵力赤前来密谈,却单单漏掉了脱欢,不知这只老狐狸究竟是何居心?原来贵力赤,阿鲁台和脱欢父子虽则勾心斗角,早就恨不得一口吞掉对方领地,但毕竟都是一族首脑之人,并非愚蠢之辈,应付目下依旧拥有二十余万大军,威慑各大小部族的北元朝廷,却向来是共同进退,是以阿鲁台眼见脱欢缺席,也是心中惴惴,不知蛮子打的是什么算盘。 蛮子看了看凝神注视自己的贵力赤和阿鲁台,鼻中轻轻哼了一声后陡然伸手在桌上一拍,佯怒道:“陛下对你等三个部族向来是爱护有加,目下明朝朱元璋已然在大宁集结大军,随时有可能进犯我北元王庭,陛下正是用人之际,下旨召唤你等前来和本太尉以及朝中群臣商讨应对之策,二位首领奉旨率军前来,足见对陛下忠心耿耿,可卫拉特部族马哈木,不但抗旨不尊,而且他的儿子脱欢竟是不肯率军前来,实为可恶可恨。”贵力赤和阿鲁台率军前来实乃是因为出于畏惧,对于这一点,蛮子自然是心中雪亮,只是目下揭破此点对于他分化三个部族,驱虎吞狼,除掉脱欢父子的计策没有丝毫好处,是以也就佯装不知,反而将贵力赤和阿鲁台率军前来的举动说成是对皇帝陛下的忠心耿耿,以安抚其心。 贵力赤眼见蛮子对于脱欢父子极为震怒,心中暗暗窃喜,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马哈木老迈昏庸,脱欢年轻识浅,还望太尉大人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对于脱欢施以惩罚,以示警戒。”阿鲁台,避开蛮子咄咄逼人的目光,小心翼翼的说道。他乃是老奸巨猾之辈,虽则早就恨不得吞并卫拉特部族,将其男女老少俘获,成为阿苏特部族的奴隶,却也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是以出言为脱欢父子说情。 蛮子深知三族之间素有勾心斗角,眼见阿鲁台此时居然为脱欢父子求情,虽则颇为诧异,依然摆了摆手打断阿鲁台的话,断然说道:“本太尉已然决定,明日面圣之时,劝陛下立即擒下脱欢斩首示众,出兵铲除卫拉特部族。”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后,冷冷看了看贵力赤和阿鲁台,沉声接道:“若是两位能尽率部族精锐与我大军协力铲除卫拉特部族,本太尉定然恳请陛下,将卫拉特部族的领地交由两位均分。” 贵力赤闻言心中暗自想道:光是元朝悍将扩廓帖木儿那个死鬼留下的九万精锐大军,我等三族联手也是必然不敌。思虑及此,转念再想起卫拉特部族所占据的地盘虽则不算很大,却是水草肥美,心中也是意动,想到这里已然打定主意,站起身来朝蛮子躬身说道:“乞儿吉斯部族的所有勇士愿意尊奉陛下和太尉大人的调遣。” 阿鲁台眼见贵力赤如此说话,心中暗暗大骂其短视愚蠢之处,只是此时形势所迫,他也是独木难支,心知若是拒绝蛮子的要求,只怕自己难以生离北元王庭,也就不待蛮子再开口,便即跟随贵力赤站起身来,躬身朝蛮子微笑道:“阿苏特部族也愿为陛下尽忠效力,尊奉太尉大人的调遣。”嘴里这样说,心中却是将蛮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够,心中恨恨想道:你是怕万一和明军交战不利之下,咱们三个部族趁火打劫,便要先下手为强,除掉脱欢父子,均分其领地?怎么均分?若是灭掉了卫拉特部族,只怕你又会以卫拉特部族的领地为诱饵,唆使我和贵力赤这个笨蛋拼个你死我活了。心中虽则对于蛮子的毒计一清二楚,无奈之下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随机应变了。 原来此时北元朝廷虽则依旧统领草原各部族,但三族若是倾巢而出的话,也有七八万精锐骑士,虽则难以抗衡蛮子手下的大军,但实力依旧不容轻辱,蛮子早就有意找个借口除掉这三个部族,将其部族人口吞并于北元王庭势力之中,不但消除后患,亦且可以壮大军力。 蛮子眼见这两个部族首领尽皆俯首听命,心中甚是愉悦,好言安慰几句后,亲自将其送出大帐。 目送贵力赤和阿鲁台远去的背影,蛮子招手将大帐远处的海兰达唤了过来。 “不知这两个家伙如何答复太尉大人?”海兰达来到蛮子身侧后低声问道。、 蛮子冷笑一声后低声反问道:“这两个家伙有选择的余地么?我让詹事府同知大人率军备战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你去请同知大人率军回营吧。”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后伸手拍了拍海兰达的肩膀,双目中寒光闪烁,沉声说道:“护卫陛下金帐的卫士都是你属下吧,明日只待陛下一下旨意,你即刻率人擒杀卫拉特部族的脱欢及其手下卫士,务求赶尽杀绝,不得放走一人。” 海兰达点了点头,躬身说道:“末将自然尊奉陛下旨意行事。” 夜色逐渐降临草原,连绵的军营之中,一座硕大无比的帐篷矗立。大帐之前一队队北元士卒交错巡视,手中的火把照耀在帐篷上竟然映照出丝丝金色的光芒,原来这大帐乃是以无数的上等牛皮以金丝缝制而成,乃是北元皇帝陛下的金帐所在。 金帐之内,华丽的地毯两侧肃立了二十余个卫士,却依旧显得空阔无比。 雕金镶玉的龙椅之上,一个年岁约莫四十来岁,身穿龙袍,面容略显疲惫的男子中年以冷冷的目光扫视着左侧两个衣衫华丽的北元高官,沉默不语。正是北元皇帝托古斯帖木儿。 只见两个北元高官都是穿着文官服饰。身材略矮,面上流露出些许畏惧之色的乃是知院捏怯来,在他右手边更加靠近皇帝陛下的,那个面皮白净,胡须和头发略微卷曲,身材瘦高的老者乃是丞相失烈门。 捏怯来斜睨了阴沉着脸的皇帝,心中惴惴不安,心中隐隐约约猜到,皇帝陛下宠爱的淑妃在蛮子等对头的唆使之下,又给皇帝吹了枕头风,说了些不利于自己和丞相失烈门的话。 托古斯帖木儿今日和群臣围猎,心情本来甚为愉悦,先前在淑妃口中听说了明朝皇帝朱元璋已然出动北伐大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挥军北上,心中也是颇为惊恐,自然不会高兴到哪里去。原来他素来不理政事,极少召集群臣朝议军政大事,为图省心,很多事情都是交给太尉蛮子和丞相失烈门去商议着办,直到今日方才知晓明军已然在一个叫蓝玉的家伙统帅之下,准备来对付自己,念及上次失烈门和捏怯来反对蛮子亲率五万大军增援辽东纳哈楚之事,不由得对这两个亲信的文臣甚是震怒。 失烈门自皇帝少年之时便即伴随他左右,深知其脾气,不待皇帝出言降罪,便即跪倒在地叩头禀道:“微臣一时不慎,犯下大错,请陛下降旨责罚。” 捏怯来眼见失烈门自动请罪,也即跪倒在地出言附和。 “你二人有什么罪过?”托古斯帖木儿眼见他们自动请罪,面色虽则依旧难看,但心中的气恼倒也不知不觉的消了三分。 失烈门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皇帝一眼,又即低下头来缓缓说道:“昔日明朝皇帝朱元璋派遣冯胜,傅友德进犯辽东之际。罪臣想那纳哈楚身为成吉思汗手下名将木华黎的子孙,且其年轻之时和朱元璋,陈友谅素有交手,可称得上知兵善战,麾下毕竟尚有二十余万士卒,希望他和明军打个两败俱伤之后,率领麾下军民诚心依附陛下,岂料他竟然投降了明朝朱元璋……” 托古斯帖木儿听得失烈门说什么让纳哈楚率手下军民依附于自己,不由得更加恼怒,只是这恼怒已然不是针对失烈门和捏怯来,而是对于率军投降明朝纳哈楚。原来纳哈楚昔日手握重兵盘踞辽东,虽则对于牵制明朝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和手下的一伙将领对于天高地远的北元皇帝,虽则名义上依旧称臣,实则乃是阳奉阴违。托古斯帖木儿身为元朝黄金家族的正统皇帝,对于这个拥兵自重的纳哈楚,心中的痛恨实不亚于明朝皇帝朱元璋。 73 这天清晨,天色方才微明时分,山谷中各家各户的屋顶,就各自升起了炊烟。待得温暖的阳光洒满山野之际,一群群身着黑衣黑甲的骑士纷纷在河边的一处开阔之地聚拢。 风铁翎骑着一匹灰色的骏马,正在传达军令让众军整肃队伍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头看去,只见远处一群为数数百的黑甲骑士,策马奔驰而来,到了近前这发现为首的正是前两日还反对跟随明朝蓝玉远征漠北的段啸天等几人。 风铁翎眼见段啸天等人一副整装待发的打扮,心中微微叹息,朝他微微颔首,默然不语。 段啸天等数人也是一言不发,在马上纷纷朝风铁翎拱手为礼后,便即各自率领弟兄去和那黑压压一片的骑兵汇合。 半个时辰之后,四千余黑甲骑兵在风铁翎的率领之下,顺着河流朝前而去。 朱权策马走在风铁翎身侧,回头看了看那一群神情肃然的骑士,心中暗暗叹息忖道:方老前辈所言不错,这一战不仅仅属于我们,更属于被元朝暴政压迫九十余年的所有汉人老百姓。元朝北元皇帝麾下的这二十万元军大多乃是死忠之徒,且占据地利优势,万万没有招降的可能。恶战之下,风老前辈手下的弟兄不知还能有多少能够回来,尽管如此,任何人也没有权力阻止这些身为父亲,甚至是祖父的战士去为了他们的子孙去浴血沙场,做这意义重大的决死一战。想到这里,胸中豪气勃发,前两日初来见风铁翎时心中的那股愧疚之情已然烟消云散,此情此景之下,突然回想起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在小学课本上读到的,南宋爱国诗人陆游的一首诗句,低吟道:“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好一首《示儿》,好一个含恨而终的陆放翁。不过老夫觉得,咱们此次远征,早已不仅仅是北定中原,相比之下,老夫更加喜欢汉武帝刘彻命卫青,霍去病,李广将军讨伐匈奴之时的那一句话,寇可往,我亦可往。”方劲松武功高强,内力深湛,此时胸中热流汹涌,这一句“寇可往,我亦可往,长啸而出,声波四野,犹如龙吟般回荡在山谷之间。 段啸天此时正默默策马走在风铁翎身后,耳中听得朱权所言,陆游诗中的家祭无忘告乃翁这一句,回想自己少年之时,跟随秦卓峰而去,力战元军而死的父亲,心中突然微微一颤,暗暗咬牙忖道:此次就算和鞑子拼掉了性命,也能对九泉之下的爹爹他老人家有个交待了。想到这里,挥鞭策马,跟随大军疾驰而去。 待得大军出了山谷,掉转方向朝大宁行进之时,秦卓峰对身侧的朱权低声说道:“你和风兄弟他们同行,为师我先回大宁一步,告知蓝玉此事,让他有所准备。”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后缓缓接道:“老疯子手下的这些弟兄和常遇春怨仇非轻,到了大宁之时,你就驻扎在他们营地之中吧,以免大家互相猜忌。” 朱权听师傅这么一说,回想起段啸天等人和常遇春的仇恨,心中暗自想到:师傅所言有理,若是我能驻扎在他们营地之中,自愿作个人质,自然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猜忌,有利于齐心协力,北伐鞑虏的大计。主意打定后,便即点头称是。 秦卓峰当下便即找方劲松又索要了两匹骏马,向风铁翎说明后告辞而去,一路换马狂奔而去,先行赶回大宁。 天色黄昏时分,大宁城外,明朝大军的营地中,蓝玉的帅帐之内,武定侯郭英,都督佥事耿忠、孙恪等人正默然忍受着主帅蓝玉的申斥。 蓝玉的副手王弼转头看了看肃立一侧,凝神倾听着蓝玉诉说练兵之事的燕王朱棣,心中突然有些感慨,心中暗暗忖道:素闻燕王殿下喜好弓马军旅之事,只怕咱们大明朝的众多王爷之中,也只有他和宁王殿下才能消受得了这般辛劳。 原来此次北伐大军中的大部分士卒除了蓝玉本部辽东军的人马以外,都来自于九边重镇和各卫所驻军,大部分都是属于郭英,耿忠,孙恪三位边军将领的手下,虽也算得战力不俗,奈何却始终不能让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蓝玉满意。这数日近乎于冷酷无情的操练之下,即便是王弼这等跟随蓝玉日久的老部下,也微微感觉有点吃不消了,亲眼目睹这位身份尊贵的燕王殿下朱棣,这连续数日来带着张玉,朱能等手下跟随大军操练,竟是一声不吭的挺了下来,心中自然颇为佩服他的硬朗。 面色冷峻的蓝玉正一面来回踱步,一面着斥责麾下一众将领,突然见得帅帐门口人影一闪,一个卫士入内躬身禀告秦卓峰在外求见,正是自己手下的亲信卫士王二虎。 蓝玉虽是眼高于顶,但对于武功卓绝,上次助自己夜袭庆州,徐瑛的师傅秦卓峰甚是敬重,闻言忙即让王二虎请他进帐。 听完秦卓峰的诉说之后,蓝玉转头对一侧的王弼沉声说道:“本帅在应天之时,陛下曾有过口谕,若是这些昔日陈友谅麾下的人马愿意归顺我大明天朝,便让他们跟随咱们远征漠北。”说到这里,心中暗自忖道:风铁翎这支人马虽则彪悍善战,但毕竟人数只有四千余众,在我大军监视之下,想来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主意打定后便即对一侧的王弼沉声说道:“你和秦老前辈辛苦一趟,传我军令,就让宁王殿下率领这些归顺的人马暂且驻扎在咱们大军十里之外吧。” 燕王朱棣听得朱权归来,心中恨恨忖道:这个天都敢捅个窟窿的惹祸精,总算是回来了。 “既是如此,属下请命率领五十名锦衣卫跟随宁王殿下一同驻扎。”朱棣身侧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躬身禀道,正是率领一百锦衣卫随军远征而来的锦衣卫南镇抚司同知曹文斌。他这些时日在军中跟随朱棣身边,早已领教了主帅蓝玉一言九鼎,不容违拗的性子,虽则担心宁王驻扎在这些方才归顺的人马之中,却也心知劝说无用,便即无可奈何的如此请命。眼见蓝玉微微颔首下挥了挥手,疾步出了帅帐,唤来手下锦衣卫一个千户,让他率领五十名手下紧紧保护燕王殿下后,便即带着剩余的五十名手下跟随王弼,秦卓峰跃马而去,迎接朱权所带来的几千人马。 第二日早晨,风铁翎将人马驻扎在十里之外后,便即率领方劲松,王虎,李枫,周峤等一众军中的弟兄前来明军大营觐见主帅蓝玉,心知段啸天等人虽是打定主意跟随自己北伐,却万万不会领受明朝朱元璋册封的官职,便即将他们留在了军中部勒一众军士。 朱权等人来到蓝玉帅帐之中后,抬眼一看帐中众人,不禁一愣,原来此时肃立两侧的除了王弼,郭英等众将之外,还有三个身着簇新甲胄的蒙古大汉,仔细打量之下,这才发觉竟是上次远征辽东之时,率领各自族人归顺明朝的兀良哈三卫首领,塔宾帖木儿,阿札施里,海撒男答奚三人。 原来他们自归顺大明朝之后,洪武皇帝朱元璋早已下旨将他三人都封作了指挥同知,各自统率族人。朱元璋念及三卫人马归顺大明对于稳定辽东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蓝玉自应天出征之际,便即传旨让燕王朱棣携带官印前来大宁对三位首领进行正式的册封。只因三卫聚居之地距离大宁颇为遥远,故此得到镇守庆州大明辽东将领马云的消息后,各自率领一千人马,直到今日方才赶到蓝玉军中。 朱棣心知兀良哈三卫人马虽则归顺明朝,但其部族骑士骁勇善战,实力不容小觑,也就庄而重之的手持圣旨展开,朗声宣读后又将官印郑重其事的递给了塔宾帖木儿等人。 三卫部族首领眼见燕王宣旨之际,身为亲王的朱权和统率十几万大军的主帅蓝玉,以及帐中各位明军将领,尽都是跪拜于地,面露恭谨之色,再见得如此庄重的礼仪,手捧官印之后不禁欢喜无限,心中不约而同的心中忖道:汉人的礼法虽则麻烦透顶,但封官就该当是这个样子,这不正说明他们重视此事么?哪里象以前的北元皇帝给咱们封官之时,搞得随便极了,封谁做个万夫长,派人打个招呼便是,一点都没有当官的感觉。 朱棣册封完毕后,看了看风铁翎等人,口述朱元璋的口谕,册封风铁翎为指挥佥事正四品,方劲松为正千户正五品,王虎,李枫,周峤三人尽皆封为副千户从五品。率领所部骑兵,归北伐大军统帅蓝玉统辖,远征漠北北元余孽。待得北伐得胜归来之时,再颁布正式的圣旨和官印。 风铁翎等人面不改色的接了圣旨后,又向蓝玉和明军众将见过了礼。他们一伙人心知此次蓝玉虽则有十五万大军北伐,但形势依然不容乐观,自己等众兄弟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难说,对于朱元璋所封的官职大小,也就全无什么兴趣可言,只是虚应其事而已。 塔宾帖木儿,阿札施里,海撒男答奚早就得王弼详细讲述明军的官职,眼见风铁翎这等为首的汉人将军也不过封作了正四品的指挥佥事,比之自己三人正三品的指挥同知尚矮了一级,不禁更是心花怒放。 ------------风铁翎沉声接道:“我心知已然做下杀官造反的勾当,便即和一众弟兄商议一番,去村中召集轻壮弟兄,打算投奔当时已然揭竿起义的红巾军徐寿辉,岂料一些亲戚竟然破口大骂我胆大包天,竟敢杀死元朝税吏,连累了他们。”说到这里,脑海中闪现的是当时自己无奈之下只得率领一些铁了心造反的弟兄在村人的指责中离开村中的情形,一股难以抑制的悲愤之情充塞胸臆,伸手夺过秦卓峰手中的酒葫芦来,仰首猛灌了一口后,一面以衣袖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水,一面苦笑道:“其实也难怪他们,这些人从当爷爷的到当爹的,自小就给蒙古鞑子欺负得狠了,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心中实在是将元朝鞑子看得比虎狼还要凶狠。试问这些鞑子不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难道就是三头六臂不成?” 朱权听得风铁翎诉说当年之事,心中不由自主的叹息,暗自忖道:“人必自侮而后辱之,一个人,一个民族若是给人家欺凌到这个份儿上了还在逆来顺受,也只有让别人更加变本加厉而已。” 给朱权抱在腿上端坐的风允文,眨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全然不明白自己的祖父在说些什么。一双小手只是牢牢抓住了朱权的长剑剑柄,用尽了力气想要拔将出来。 原来他虽是懵懂无知,但时常见到自己的祖父和父亲习武,隐隐约约知晓这三尺长左右的物事似乎拔将出来,晃动起来后会有白光闪烁,煞是好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捣鼓一番,这才突然发觉似乎是朱权的手指在做怪,索性抱住了朱权的手臂,朝他扣住剑鄂的手指狠狠一口咬去。 朱权陡然间觉得手指疼痛不堪,一低头看见风允文的举动,忍不住笑骂道:“这小兔崽子。”刚说到这里,突然省起这横小子乃是风铁翎的嫡亲孙子,自己这般当众骂他兔崽子似有不妥,忙即住口不语。正在此时,陡然间却觉得大腿上一热,心中一奇之下,顿时醒悟过来,恶狠狠瞪了风允文一眼后心中暗自嘀咕道:“这小子人小鬼大,莫非知道我骂他不成?我这才骂他一句兔崽子,就尿我一身。” 朱权给风允文狠狠咬了一口后,手指不自觉的松动开来。风允文眼见朱权的手指挪开,一双小手再次抓住剑柄一抽,终于将长剑抽出几寸长短,眼见锋利的剑刃上闪烁的寒光,立时乐不可支,卯足了劲一阵猛拔,无奈长剑足有三尺余,且他人小力弱无法将长剑完全拔出鞘来。 风铁翎转头看见孙子的举动,便即站起身来走到朱权身侧,伸手想将风允文接了过去。 风允文眼见祖父来抱自己,小手却依旧没有松开剑柄。剑鞘依然系在朱权腰侧,风铁翎抱着自己的孙子后退一步后,三尺长剑终于脱鞘而出,寒芒闪烁下,长剑突然朝下落地,原来风允文毕竟年岁太幼,难以承受长剑的重量,长剑难以握持之下,终于脱手落下。 人影晃动间,两只手指在众人还未及反应过来之时,长剑未及落地之际,已然牢牢夹住了长剑无锋的剑脊之处,正是朱权的师傅秦卓峰。 秦卓峰长笑一声后,右臂一伸,将长剑剑柄递到风允文面前。 风允文眼见长剑去而复还,感觉极是有趣,又即紧紧抓住剑柄,回想自己祖父练武之时的情形,便即使足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挥动长剑。 秦卓峰看了看风铁翎,突然笑道:“这小子看来也是喜爱舞刀弄剑的小子。”嘴里说着话,两只夹住剑脊的手指也不松开,感受着风允文那幼小的力量,顺水推舟的轻轻用力,不让长剑落地。 风允文此时满心以为这寒光闪烁的剑光是自己舞动所致,立时眉开眼笑,兴奋得手舞足蹈。 风铁翎以充满怜爱的神色注视着自己的孙子,轻轻说道:“我将这小子的名字取为允文,就是不愿他再过咱们弟兄当年那等刀口舐血的日子。”说到这里,陡然间抬起头来,两道目光扫视厅中所坐的众位弟兄,突然沉声说道:“众位弟兄厮杀了半辈子,都想过过平静的日子,享享天伦之乐。可是你们可曾想过,当年曾目睹过多少咱们汉人的百姓,只因惧怕鞑子,不敢反抗而被杀死,饿死?”说到这里,突然看了看身前逗弄孙儿的秦卓峰,朗声说道:“秦大哥所言不差,皇帝老儿朱元璋招安咱们去漠北远征,固然是居心险恶的借刀杀人之计。可老夫我去将一把老骨头丢在漠北,只为让我的孙儿牢牢记得,他的爷爷当年曾经去到那些蒙古鞑子的老家,去到他们自以为天下无敌的地方,追杀他们的皇帝。万一有那么一天,这些鞑子去而复还,又想奴役咱们汉人,才能有勇气拿得起手中的刀剑,去为他的妻儿拼命。” 厅中所坐的大部分人闻得风铁翎的言语,脑海中回想起幼时自己幼年之时的悲惨生活,都是悲愤异常,一个接一个的站起身来。 李枫厉声说道:“先师当年浴血沙场,可惜未曾活到咱们汉人将这些蒙古鞑子赶出中原的那一日,李枫此次若不能出征漠北,死后也无面目去见他老人家。” 肃立的一众掌门,帮主面色肃然的一起躬身对风铁翎说道:“我等众兄弟愿随风大哥,秦大哥远赴漠北,好教这些鞑子也知道知道咱们汉人的厉害。” 厅中端坐而未站起身来的数人,都是昔日有父兄之类至亲之人死在当年常遇春手下,此时听得风铁翎的言语,眼见得众兄弟的群情汹涌的举动,不由得面色铁青,纷纷低下了头。 段啸天念及自己的嫡亲大哥惨死在常遇春手下的明军手中,回想起的父亲力战元军而死,内心中不禁天人交战,难以决断,虽是铁青着脸默然不语,牙齿却已然不知不觉的咬得唇边鲜血直流。 朱权转头看见段啸天的神色,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暗自忖道:父兄之仇,不共戴天,这事儿要放在谁身上,也是一时间难以想得明白。孤军深入远赴漠北,朱老爷子这几乎是摆明叫他们送死,咱们也没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们。 风铁翎看了看一众弟兄,微微颔首后沉声说道:“咱们三日后出发,这一战去的人未必能活着回来。我也就不下军令了,大家回去仔细思量思量,三日后愿意跟随我和秦大哥去的弟兄便随咱们出发。” 厅中肃立的一众掌门,帮主闻言尽皆躬身领命。 此时的风允文玩弄了一会儿长剑后,已然疲累不堪,已然松开了长剑爬在祖父怀中安睡。 风铁翎转头看了看自己秦卓峰手中接过长剑,正在还剑入鞘的朱权,又转头看了看怀中的孙儿风允文,突然轻声说道:“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说到这里,伸手指了指朱权腰侧的长剑,突然笑道:“今日我的孙儿允文抓周之际竟然抓了贤侄这一柄三尺长剑,因此我想向贤侄讨了这柄剑来,给他留个纪念,让他长大成人之后,也永远记得他今日所一心想拔出的长剑。” 朱权听他这么一说,便即伸手解下腰侧的剑鞘,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心中波涛汹涌般难以平定,回想起自己以前所曾看过的一个著名作家笔下的小说情节,不禁有些悲哀,暗自忖道:在后代某些作家,历史学家的笔下,朱元璋,陈友谅这些揭竿而起反抗元朝暴政,力图恢复汉人江山的义军领袖,用点政治手腕那叫阴险卑鄙,忽必烈,康熙这些人用些阴谋诡计那叫足智多谋。在这些自诩权威的专家,不遗余力的潜移默化之下,大搞民族歧视,文字狱的元朝,清朝粉饰包装之后,俨然成为了不明历史的后代眼中的“伟大时代”?在他们眼中,竟似乎要赶超唐朝贞观之治和汉朝的汉武帝时期。我们崇文尚武,推翻暴政的祖先就被这样不知不觉中写成了懦弱之辈?等到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将岳飞,文天祥,戚继光这些自己的民族英雄诋毁的差不多了,等那些别有居心,迫不及待的鼠辈上蹿下跳的再给出卖自己民族的汉奸吴三桂,耿精忠之类的翻了案,等到我们坐拥无数资源的这个民族再次面临战争,还有多少人有勇气去抵抗侵略? 待得众人吃过了风允文的“长寿面”,告辞而去,朱权这才突然回想起风允文给自己留下的印象深刻的“终身纪念”,忙不迭的找他老子风晋索要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换上,跟随师傅秦卓峰缓步走出院落,漫步在山岭之上。 迎着凛冽的山风,秦卓峰回想起风允文捣鼓长剑之时的兴奋劲儿,不禁笑道:“这小子也真是老疯子家的人儿,从小就好这口。” 朱权听得师傅这般说,不禁苦笑道:“这小子也真横,我不让他拔剑,他咬我,我骂他一句兔崽子,他尿我一身,以我所见,长大了定然也是个难缠的主儿。” 74 秦卓峰闻言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面上突然流露出三分黯然之色,原来他虽则武功卓绝,但昔日在江湖上的名头并不大,加之长相其貌不扬,并无惹人注目之处,王,李,周三人也是直到此时方才认出他来。秦卓峰对这三个当年朱雀堂弟兄其实也并不是特别熟悉,只是看到他们,就不自禁想起了他们的师傅,三位白虎堂的弟兄,三位和自己并肩浴血,力战元军而死的三位掌门。 风铁翎转头看了看一众弟兄,手指秦卓峰笑道:“这只老猴子当年就是青龙堂的大哥,当年白虎堂的各位掌门,帮主就是和他一道去刺杀元庭鞑子的高官,将军。大家说起来也都不是外人。” 厅中其他帮派的首脑,当年也多是“朱雀堂”的弟子,对这个神龙教见首不见尾的青龙堂大哥也是素有耳闻,好几人的师傅和父亲当年也是秦卓峰麾下白虎堂的高手,此时见得秦卓峰这一手超卓的武功,听得首领风铁翎此时的言语,忙不迭的用上前来参见,显得极是亲热。 赵铁虎武功高强,生性虽是横蛮,却对方才秦卓峰举手间震退自己的这手武功心悦诚服,走过来拱手笑道:“晚辈赵铁虎,见过您老人家。” 秦卓峰笑骂道:“你小子这样貌,脾气,武功,跟你老子当年就没啥两样。” 朱权眼见自己师傅的神态,心知他又回想起了昔年那个和众兄弟舍生忘死,驱逐鞑虏的峥嵘岁月,心中突然也是暗暗叹了口气,暗自想道:与其说朝中许多文官武将惧怕蒋贤,不如说他们惧怕的是这个心狠手辣的锦衣卫指挥使,惧怕皇帝。或许这就是江湖和庙堂朝廷的不同之处吧,同为武林中人,江湖豪客,你想要别人服你敬你,也只能依靠你自己本身的本事了。 忙乱一阵,分宾主就坐后,秦卓峰转头看了看风铁翎和方劲松,沉声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是隐瞒了朱权的王爷身份,只说是自己的徒弟。待他说完,众人出乎意料之外不由得面面相觑,没有做声,大堂之中静悄悄的一片寂静。 朱权心知在座的好汉不少和大明的开国元勋常遇春有深仇大恨,自己王爷的身份不宜当众表露,也就默然不语,静观其变。 左侧一个年龄约莫四十余岁,头发花白的大汉霍然站起身来,看了看秦卓峰后沉声说道:“秦大哥,小弟对您的武功人品那是没得话说,若是要咱们弟兄和鞑子拼命,那我段啸天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要姓段的再归顺朱元璋,只怕军中弟兄不能心服口服。” 段啸天这一发话,在座的众人中也有几人出言附和。以段啸天为首的这些首脑,都和常遇春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是父亲,就是兄弟,当年死在常遇春率领的明军手中。 秦卓峰等一众弟兄说完,站起身来四顾一周,沉声说道:“咱们江湖中行走的汉子,讲究的就是个快意恩仇,恩怨分明。父债子偿,不但是说的是报仇,也是说的报恩。你们的爹,亲兄弟死在了常遇春手中,若非他已然身死,今日站立于此,只怕很多弟兄都会拿刀子砍了他。”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后缓缓接道:“不过众位弟兄可曾想过,当年咱们在军中之时,各为其主,谁没杀过朱元璋的人?谁没杀过张士诚的人?这些人也是咱们汉人的义军,他们的儿子,兄弟是不是也能理直气壮的找咱们报仇?若非徐达元帅出手相救,只怕众位弟兄也难以活到今日了吧?” 段啸天等人听得秦卓峰的话,心中虽有不服之意,却找不到话来反驳,不禁一片默然。 秦卓峰手指风铁翎沉声说道:“当年朱元璋,张士诚虚与委蛇的假意归顺元朝鞑子皇帝之后,元朝丞相脱脱立即请旨,让那个鞑子皇帝给张士诚,和朱元璋各封了一个大官儿,要他们率军夹击陈友谅,好让咱们汉人的各路义军自相残杀,他们坐收渔利。听权儿言道,风兄弟的一只眼睛,当年也是伤在常遇春手下。若是今日常遇春依然未死而立于堂前,咱们自然就能名正言顺的去弄瞎他一只眼睛,再将他千刀万剐,给当年死在他手下的各位弟兄报仇雪恨。”说到这里霍然长身而起,一双冷冷的目光扫视厅中众人,缓缓接道:“若是咱们杀了常遇春,只怕最该弹冠相庆,最为高兴的,还是那些时至今日还在漠北逍遥自在的鞑子皇帝,高官。” 风铁翎转过头来看了看一众默然不语的段啸天等人,心中忖道:父兄之仇,不共戴天,难以三言两语间,说得他们心服口服。想到这里,便即对身侧肃立的二儿子风晋说道:“时辰差不多了,你去将允文带出来,咱们先行抓周礼吧。” 风晋听父亲这般吩咐,便即躬身领命,转身去了。 片刻之后,随着一阵脚步声响动,风晋抱着一个孩子走进厅来。 朱权抬头看去,只见这个小孩一身新衣,长得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最奇特的是一双大眼滴溜溜乱转,打量着厅中陌生的这许多人,竟是不哭不闹,只是显得极为好奇。 秦卓峰看见这个小孩,暗暗叹了口气忖道:这些老兄弟戎马一生,在刀口上过了这么多年,现在要他们和昔日的敌人再并肩去浴血沙场,倒也真难为他们了。想到这里,昨夜和风铁翎吵得不欢而散的闷闷不乐之情,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铁翎父子三人焚香祷告,祭拜祖先礼毕后,便在大厅中摆上了两张八仙桌,铺上干净的布匹,放上各种物件后,再将那个小孩放置于桌上,任其抓取。 原来孩子出生后,周岁时要行周岁礼,家人要为小孩举行隆重的庆贺仪式。由于古人相信天命,所以周岁礼的一个重要内容是在八仙桌或床上摆放各种物品,以木制的笔砚、书册、算盘、秤、刀剑等,让小孩爬上去抓取,大人则根据小儿抓取的物品及其先后次序来判断小孩将来的志向,富贵人家及贫民百姓皆然。俗称“抓周”或“挝周”。 厅中的一众人等也都纷纷围拢在桌边观看,面上尽皆流露出一片笑容。 朱权和师傅秦卓峰将自己的椅子搬到桌边坐下,不由得点了点头,心中暗自忖道:原来是这么会事儿。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个小家伙在桌上滚来滚去,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怕生的样子。 风铁翎眼望那个在桌上爬来爬去的孙儿风允文,眼中充满了慈爱之意,回想自己自少到老,历经的种种沙场浴血,险死还生之处,满心希望他能去抓起书册,笔砚等物。 朱权眼见风铁翎一脸期盼之色的看着桌上的风允文,突然回想起自己在大宁之时,和沈鹏的交谈,心中暗暗好笑,忖道:只怕风老爷子最不希望的是这小家伙抓起算盘和秤这些玩意儿,去做个商贾之人了。 只见风允文在桌上爬了一圈后,竟是对那些书册,笔砚不屑一顾,转过头来看到朱权腰侧的一件物事,突然觉得非常好奇,手足并用的爬到桌边靠近朱权的一侧,伸出一只小手,想努力去抓到,只是鞭长莫及之下,难以够到。 众人眼见风允文的举动,都是不禁一愣。 朱权顺着风允文的目光低头一看,不禁一乐,伸手取下腰侧的长剑,在手中晃了晃,笑道:“这小家伙,木刀木剑不感兴趣,倒想玩真家伙。”说到这里,忍不住将手中长剑的剑柄在风允文面前晃来晃去,就是不给他抓到而已。 厅中众人虽个个都是身怀武功,但因今日是风铁翎给孙子举行“抓周礼”,故此都没带兵器。也就只有朱权这个不通礼仪之辈,前来观礼居然还带了长剑。 风允文此时的心智自然依旧虽还是懵懂未开,但平日里多曾见到自己的祖父和父亲在后院中习武,手中舞弄的也如今日朱权手中的这个物事般差相仿佛,故此小小的心灵中已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此刻给朱权这般逗弄,便即又朝前爬了些许,努力伸出一只小手,想去抓住剑柄。 “权儿,你去将这个小家伙抱过来吧。”秦卓峰突然沉声说道。 风铁翎听得秦卓峰如此说,也是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阻止。 朱权听得师傅这般吩咐,转头看了看风铁翎也是默然不语,便即出左手将桌上的风允文抱了过来,放在膝上,眼见这小子竟然眉开眼笑的伸出一双小手牢牢抓住了剑柄,努力想抽将出来,便即伸出右手食指扣住了剑柄处的剑鄂,不给他抽动长剑。 风铁翎眼见自己的孙儿竟然选择了朱权腰侧的长剑,心中竟是突然百感交集,脑海中回想的竟是少年时的种种往事,抬起头来看了看一众乐呵呵的方劲松等弟兄,突然朗声说道:“不知为何,这小子这抓周的举动,让我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往事。那时老夫的年岁,就和秦老哥的徒弟差不多一般。”说到这里,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落座后,面上突然流露出几许悲愤的神情,缓缓说道:“差不多三十年前,一日元朝的官吏在我家的村子里来收税,那时候天灾连绵,地里庄稼颗粒无收,村里已然饿死了不少人,哪里还交得起苛捐杂税来?我家隔壁的一个老汉,只因哀求了几句,就给鞑子收税的官员率领如狼似虎的手下活活打死,我实在按耐不住,便即和村里几个伙伴和鞑子打将起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几个鞑子官员全部宰了。”“假若咱们归顺朱元璋,跟随蓝玉北伐之后,能否让我等回归江浙故乡为民呢?”风铁翎端起酒碗大大喝了一口后,双目凝视朱权问道。 朱权闻言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那也不可能。” 方劲松微微颔首,轻轻叹了口气后说道:“咱们毕竟乃是出身于昔日汉王陈友谅军中,以朱元璋的性子,也万万容不得咱们回归故乡了。” 朱权此时脑海中回想的却是自己在朝议之时,坚定的赞成迁都北平,以完成大明朝南北战略转移,彻底改变南北诸省人口,文化的严重失衡之处,巩固明朝对于辽东,也就是后世东北三省的控制。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后说道:“目下北方诸省因为昔日战乱的缘故,土地广袤却人口稀薄,且胡风较重。南方浙江,福建,江苏诸省自大明朝定都应天之后,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有些府县反倒地少人多。”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风铁翎后沉声接道:“实不相瞒,皇帝陛下已然有迁都北平的打算,只是因为兹事体大,难以一蹴而就,还未及发动。不过陛下已然让户部着手查勘各省,府,县人口数量。准备将一些人口过于密集之地的百姓迁徙至山东,山西,陕西北方诸省。朝廷目下在北方诸省设置九边重镇,以及许多卫所。驻扎的军力已然占据全国三分之二,就是为了预防北元死灰复燃。故此即使老前辈率麾下军民归顺大明,也只能驻扎辽东卫所了。”嘴里这样说,心中暗暗叹气道:虽则风老前辈于我有恩,但朱老爷子所定下的迁都北平对于咱们控制,稳定北方诸省,阻挡塞外游牧部族于长城之外这一步棋太过重要,轻重权衡之下,我也只有愧对他们了。 风铁翎和方劲松都是江浙人士,心怀故土多年,此时听得朱权的言语,心知此生只怕是再也难以踏足故土,面上竟是难以抑制的流露出两分惨然之色。 “这许多年不见,不料两位兄弟竟然已成婆婆妈妈之人,让你们去打鞑子皇帝还不够么?”秦卓峰生性豁达,听得两位昔日和自己并肩作战,从不拖泥带水的弟兄今日竟是如此饶舌,心中也不禁微微着恼,霍然站起身来后戟指风铁翎怒道:“老夫此次随军远征,不是为了朱元璋那老儿卖命,只为了痛击那些将咱们视作牛马不如的鞑子皇帝,高官,为了昔日跟随我出生入死,没有活到今天的义军弟兄出一口恶气。”说罢转身朝外走去。 朱权叹了口气说道:“两位前辈试想一下,如果咱们御敌于长城之外,不让元朝余孽再踏足北方诸省一步,不就等于是守卫了你们的故乡,江浙之地么?” 秦卓峰此时已然走到门边,听得朱权的话后扭头不耐的怒道:“这两个老儿若是喜欢在这山沟里藏个一生一世,永远当只缩头乌龟,那就随他们去吧。咱们明日就起身离开,回大宁去。” 风铁翎岂不知秦卓峰这言语中的激将之意,闻言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轻声说道:“明日便是我的第三个孙儿满周岁之际,你要走也要午时喝了酒再走。” 秦卓峰闻言不禁一怔,鼻中哼了一声后,不置可否的摔门而去。 朱权眼见自己的师傅发怒,也不禁面露苦笑,暗自忖道:反正咱们此行的目的已然说得明白,如何抉择就让两位前辈自行决定吧。想到这里,便即拿起桌边自己的长剑,快步尾随秦卓峰出门而去。 方劲松眼见昔日浴血沙场,同生共死的老友竟是和自己二人闹得不欢而散,不由得苦笑这转头看了看默默饮酒的风铁翎,轻声说道:“蓝玉不过手下不过十五万人马,却要孤军深入大漠,去对付鞑子至少二十余万元军。朱元璋招安咱们,跟随明军远征,此举摆明了有借刀杀人之意。”说到这里,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半碗酒,轻轻叹了口气后接道:“不过这个朱元璋的儿子所言,倒也颇有几分道理。” 风铁翎伸手抚弄郂下长须,沉声说道:“咱们二人将一把老骨头丢在大漠之上到也罢了,只是许多弟兄的父兄昔日死在常遇春那个狗贼手中,只怕要他们心甘情愿的归顺明朝,和蓝玉这个常遇春的小舅子一同去北伐,不是那么容易。也只有等明日我的孙儿举行抓周之礼时,和各位掌门,帮主弟兄先商榷一番,看看他们的意思再说了。”原来风铁翎手下虽也有数千之众,但他军中有为数众多,昔日义军中三山五岳的江湖好汉,分为大大小小许多的帮派,很多年轻子弟也是习练武艺,身属这些帮派之中,故此这些帮主,掌门也有着莫大的影响之力。 方劲松听他这般说,也是微微颔首,说道:“不错,自纳哈楚手下的元军给冯胜,傅友德降服之后,辽东已然逐步宁定,弟兄们和鞑子厮杀了半辈子,难得过了这几个月安静祥和的日子,你虽为咱们的首领,倒也不好强迫于他们。” 第二日清晨天方才亮,朱权和师傅秦卓峰走出歇息的房间,伸了伸懒腰,眼见风铁翎一家老小十余口人已然喜气洋洋的在打扫院落,一副准备迎客的样子,不禁奇道:“今儿是什么节日么?” 秦卓峰呵呵笑道:“今儿倒不是什么节日,昨夜听老疯子所言道,今日乃是他的孙子满周岁,要进行抓周礼呢,这可比过节要紧多了。”转头看见朱权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态,便即坐在阶梯下,笑道:“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朝阳升起后,温暖的阳光洒在院落中。风铁翎穿戴齐整的站在门口,乐呵呵的准备迎客,身后肃立两个身材健壮,容貌相像的青年,正是他的两个儿子。 随着一阵脚步之声,数十个人影在一片道贺声中涌进院落中来。为首之人独臂蓝衫,作一派文士打扮,正是“无影剑”派的掌门方劲松。在他身后跟随之人皆是男子,行走之间身形矫健,显见得都是习武之人,年岁自五十余到三十多的都有。 风铁翎满面喜色的和两个儿子将一众宾客迎进大堂之中,正在寒暄之际,只见一个瘦小的人影径直走了过来,旁若无人的四顾一阵后,大马金刀的一屁股坐到了客座首位,正是秦卓峰。 朱权在应天做王爷做惯了,随时都是前呼后拥的带着景骏,司马超,马三保等人,此时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来到自己师傅身侧坐下。 风铁翎身侧一个身材高大,年岁三十多,面作古铜色,高鼻深目的威猛大汉眼见秦卓峰师徒一副托大的神态,顿时心生不满,面露不快之色。原来此时跟随风铁翎进到大堂之人尽皆是军中威望素著的人物,要么是一派掌门,要么就是一帮之主。这大汉名为赵铁虎,年岁虽则不算长,但只因他武功高强,且父亲也是如方劲松一般,白虎堂中的一位高手,手下的帮派也是昔日江湖道上一个势力庞大的帮会,几年前和纳哈楚手下的元军激战而死。赵铁虎生性桀骜不驯,加之不认得秦卓峰,难免觉得这汉子师徒二人太过无礼,心中不忿下当即走过两步来到朱权身侧,笑道:“这位小兄弟面生得紧,咱们两个亲近亲近。”说罢伸出了巨灵神般的右掌,以示要和朱权握手示好。 朱权闻言也未及多想,伸出右手去和对方一握之下只觉得对方五指铁钳般夹住了自己五指,力道竟是越来越大,这才明白对方不怀好意,皱起眉头暗运内力相抗。 赵铁虎的父亲昔日也是跟随秦卓峰的江湖高手,秦卓峰见了他的容貌和武功已然猜到了他乃是故人之子,他生性素来护短,加之心知对方这一派的外门硬功霸道威猛,忧心朱权受伤之下不再犹豫,立时挥出左手,一掌拍击在朱权右肩之上。 朱权只觉得右肩一股雄浑的内力自肩而上,朝自己的虎口涌去,右手剧烈一震之下,只见身前的赵铁虎竟然踉跄后退一步。 原来赵铁虎方才只觉得一股潮水般的内力自朱权五指而来,手掌若遭雷击一般,手臂乃至肩膀顿时一麻,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朱权的右手。他乃是武功高强,见识广博之辈,眼见这其貌不扬的汉子举手之间,举重若轻的将自己击退,心知遇到了武功卓绝的高手,立时心生凛然之情,面容肃然的对秦卓峰拱手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交手之下,此时的他已然心知秦卓峰的武功定然还在自己素来钦佩,父亲的好友方劲松之上。 秦卓峰还未及答话间,只见方劲松身侧三个年岁约在四十许间的大汉疾步来到身前朝他拱手为礼。左侧那个身材矮壮,浓眉大眼的汉子语音微微颤抖的问道:“青龙堂的大哥,秦卓峰前辈,当真是你么?” 秦卓峰长笑一声后站起身来,伸手在这三个大汉肩膀上各自重重捶了一拳后笑骂道:“王虎,李枫。”说道这里,面露苦笑的伸手指了指右侧那个面上有一条刀疤的,容貌略显冷峻的汉子问道:“你叫周什么来着?” 那个大汉闻言笑了笑说道:“晚辈名叫周峤,也难怪前辈您认不出呢,咱们三兄弟当年都是朱雀堂的弟子,不如家师和您一般熟悉,若非您今日露了手武功,还当真不敢相认了呢。” 75 “朱元璋那老儿爱叫你们去送死,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风铁翎斜睨了朱权一眼后,口中淡淡说道。他昔日兵败被困,迫于无奈之下也曾率部归顺常遇春,岂料反倒送了无数弟兄的性命,内心中对于朱元璋和常遇春实在是恨之入骨,言语之间自然也就充满敌意。 方劲松自打听儿子的手下诉说秦卓峰二人到来的消息后,心中一直就在揣测他们的来意,此时听得风铁翎如此说话,不禁面露微笑,看了看身侧的秦卓峰师徒二人。 秦卓峰闻言面色不禁微微一变,伸手在桌面重重一拍后,霍然站起身来怒道:“为兄心中明白,当年鄱阳湖大战前夕,我奉了陈友谅之命前去刺杀徐达,一去不返后今日再次相见,你等二人定然以为我投靠了朱元璋。” 风铁翎端起酒碗来喝了一大口,口中嘿嘿冷笑,也不说话。 秦卓峰气极而笑,拿起酒壶给自己满满斟了一碗酒,右手一伸端将起来,扬首一干而尽,一双凛然有神的目光扫视风,方二人,冷笑道:“平心而论,朱元璋,陈友谅都曾做过杀主夺权的事儿,以咱们江湖上的规矩来说,算不得光明磊落的汉子,为兄我也并不喜欢他们。” 风铁翎眼见朱权面露诧异之色,冷冷说道:“陈友谅杀徐寿辉夺取兵权,昔日各路义军的首领小明王韩林儿死得不明不白,定然也是朱元璋弄鬼。” 原来昔日元末之时,各路义军风起云涌,红巾军领袖韩山童死后,其子韩林儿自然也就成为了各路大小义军名义上的领袖,朱元璋还曾担任小明王麾下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韩林儿后来沉船而死,此乃是隐秘之事,朱权自然无从所知。 “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都是一代枭雄之才,处在那么个人吃人的年头,谁身上没有本烂账?谁没做过点亏心之事?这也不足为奇,难道你们要个道学先生出来领着大家打鞑子么?”秦卓峰闻言不由得嗤之以鼻,冷笑两声后接道:“老夫跟随陈友谅之时,乃是因为他一直未曾接受元庭的招安,和鞑子打了不少恶仗。昔日我潜伏徐达军营之中,眼见朱元璋手下的军队相比陈友谅,张士诚手下的军队,纪律严明,从不烧杀抢掠百姓,方才称得上实至名归的义军。咱们汉人老百姓昔日在元朝暴政之下过的是什么日子?咱们汉人甚至连姓名都不能有,只能以出生日期为名,不能拥有武器,只能几家合用一把菜刀,赋役沉重无比。那时我心中就曾转过一个念头,谁能赶走鞑子,恢复咱们汉人的江山,那这个皇帝就该当他理直气壮的做。”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方劲松,长长叹了口气后问道:“方兄弟,昔日咱们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各堂的江湖弟兄歃血为盟之时,所说的誓言是什么,你还记得否?” 方劲松闻言胸中不禁一热,豪情勃发,恍如又回到了昔日年轻之时,伸手端起酒碗来喝了一大口后,沉声说道:“我等各堂弟兄出生入死,只为普天下的汉人老百姓能有口饱饭吃,活得有个人样,有胆敢屈膝投降鞑虏,出卖汉家各路义军者,人人得而诛之。”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风铁翎,口中接道:“秦大哥所言不差,昔日各路义军多采用强征军粮,难免也有祸害百姓之处,唯有朱元璋采用屯田之法,大力开展军队屯田,任命元帅康茂才为都水营用使,负责兴修水利,又分派诸将在各地开垦种田。几年工夫,到处兴屯,府库充盈,军粮充足。为了积粮,朱元璋明令禁酒,但是其手下大将胡大海的儿子胡三舍与别人违法犯禁,私自酿酒获利,朱元璋知道后,下令杀了胡三舍,有人进谏说胡大海此时正在攻打绍兴,希望朱元璋可以看在胡大海的面子上放了胡三舍。朱元璋大怒,坚决严明军纪,于是自己动手将胡三舍杀掉。这等甘冒军中将领叛逃的风险而严明军纪之事,也只有他朱元璋做得出来。”他身为江湖中侠义之士,一派掌门之尊,心中善恶分明,虽则昔年多和朱元璋为敌,心中倒也极为佩服朱元璋亲手杀死领兵在外作战,违反军规的将领之子的魄力。 朱权自己也曾亲身经历过沙场厮杀,遥想当年天下大乱之际,心中不禁暗自忖道:其实很多人口中冠冕堂皇的所谓道义,不过就是攻讦他人名正言顺的道具。试问一个人麾下有了军队,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之后,会不会也做出陈友谅,朱元璋这般杀主夺权的事儿来,那只有鬼才知晓。很多人也不过是自己心安理得的做着小人勾当,堂而皇之的指责别人不是君子罢了。朱元璋,陈友谅,固然都是狡诈多智,心狠狠辣之辈,但他们举义旗,反抗异族对于我们汉人的歧视和压迫,力求恢复汉人的江山和文化正统,无疑都是正义的壮举,这一点无人能够否认。 秦卓峰闻言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后缓缓说道:“陈友谅,张士诚二人骄奢**,贪图享受,只怕就是做了皇帝也未必能有朱元璋这般节俭。”说到这里,冷冷凝视一旁默然不语的风铁翎,面上突然流露出几许沉痛之色,缓缓说道:“老疯子昔日手下的弟兄固然死在常遇春手下不少,但你可曾想过,目下朱元璋在全天下实行的乃是轻徭薄赋,注重农桑,咱们汉人多少老百姓可以就此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这本帐真要算起来,倒是难以算得明白。” “轻徭薄赋?朱元璋对于普天下的老百姓都是轻徭薄赋,唯独对咱们江浙的赋税远远高于其他诸省,这又该当如何说法?我看他也就是昔日攻打张士诚之时很吃了些苦头,睚眦必报罢了。”风铁翎祖籍乃是浙江,心中对于朱元璋这般做法实在心存怨恨,难以气顺。 朱权也知晓目下大明朝江浙的赋税的确高于其他诸省,闻言不禁皱眉,暗自忖道:要说皇帝和张士诚仇大,只怕也没有和元朝鞑子的仇深吧。朱老爷子家里给元朝暴政整死几口人,不也没有对纳哈楚手下的军民赶尽杀绝么?想到这里,脑海中陡然回想起此次出征之际,朱元璋顺水推舟之下,让太子朱标亲手授予蓝玉代表三军主帅权威的节钺之时,立意为朱标造势之举,心中豁然开朗,沉声说道:“待得太子朱标登基之时,自然就会颁布诏令,一视同仁,让江浙的百姓也减轻赋税。”嘴里这样说,心中暗自苦笑忖道:朱老爷子昔日的军队纪律严明,显见极得民心,会做这般蠢事?江浙目下乃是大明朝赋税,人口,文化的重心,稳定了江南,就可以说稳定了大明朝最为要害之地,这里的民心也只有留给太子朱标去获得。他和朱元璋相处日久,耳濡目染之下,心中已然没有了以前那般先入为主的偏见,不敢丝毫轻视这位赤手空拳,打下了江山的开国皇帝的治国才能。 风铁翎听得朱权这般口气说话,不禁大奇,双目凝视于他心中暗自忖道:这小子来历奇特,昔日和徐达元帅的丫头混在一起,老夫还以为他不过是蓝玉手下的将士,今日他这般说话,竟似对大明朝廷中事颇为熟悉一般,倒也当真奇了。原来风铁翎昔日之所以在常遇春手中死里逃生,乃是因为当年死到临头之际,徐达率军赶到,制止了常遇春的杀戮。是以对这位助朱元璋打天下的左膀右臂,大明朝的开国元勋魏国公,倒是大有感恩戴德之意。 秦卓峰察言观色之下,自然心知两位弟兄对于朱权的来历心中存疑,暗自忖道:若是他们跟随蓝玉那小子远征漠北,迟早也要知晓朱权这小子的身份。想到这里手指朱权笑道:“这小子便是朱元璋那老小子的第十七个儿子,当今大明朝的宁王。”朱权身份隐秘之处关乎好友荆鲲,徐达,徐瑛一家老小的生死安危,少一人知晓自然少一分危险,是以秦卓峰也就隐瞒了过去。 饶是风铁翎和方劲松二人见惯了大风大浪,闻言也不由自主心中一震,面面相觑。 “不知宁王殿下来见我等败军之将有何打算?”风铁翎沉着脸冷冷问道。 朱权面露苦笑,轻声说道:“出征之际,皇帝曾亲口对我言道,希望风老将军能够率军民归顺大明朝廷,随同蓝玉的大军远征漠北,痛击北元皇帝。” 方劲松目光灼灼的看着朱权,淡然问道:“若是咱们执意不肯归降呢?” 朱权看了看瞪视自己的风铁翎,回想自己在应天皇宫御书房之内,洪武皇帝朱元璋对蓝玉和自己所说的一番话,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默然不语。暗自忖道:朱元璋曾交代蓝玉,若是风老将军不肯归顺大明朝廷,就要他远征漠北归来后,率领大军予以剿灭。我和徐瑛昔日陷身漠北元军海兰达的军中之时,若非风老将军恰好率军突袭元军,只怕我二人早已不在人世,皇帝的话却叫我难以启齿了。 风铁翎眼见朱权面露为难之色的默然片刻,突然长笑一声,转头看了看秦卓峰说道:“老猴子,我看你的两个徒弟倒也有趣得紧,徐达元帅的女儿徐瑛,那个丫头喜欢舞刀弄剑,性格儿倒很合老夫脾胃。这个小子倒还颇有咱们江湖中人恩怨分明的脾气,全不似皇帝家里的人。他乃是老江湖了,若是自己不肯率军归顺明朝,朱元璋会如何对付这一支昔日死敌陈友谅麾下的军队,那是不言自明。他方才的这番问话,也不过是试探朱权而已。 朱权听他这般言语,忍不住舐了舐嘴唇,心中暗暗苦笑忖道:我不像皇帝家里的人?这你也能看得出来,这种本事不去给人算命看卦,倒也真是大大的浪费。秦卓峰缓缓坐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后,长长吁了一口气。显得甚是惬意,转头看着风铁翎和方劲松二人笑道:“阔别多年后一见面,你两个就动刀动剑的和老哥哥我打招呼么?”说着话轻轻自车上跳了下来。 风铁翎鼻中哼了一声后,没好气说道:“我以为你许多年前就死掉了,今日咋一相见自然要试试是人是鬼。”说到这里后又转头对身侧的方劲松笑道:“你看这只老猴子非但没有死掉,竟是越活岁数越小,看着竟似和方青贤侄一般。”原来秦卓峰虽则年龄还较风铁翎为长,也有五十多岁,但因内力深厚,咋一看起来恍如四十来岁的人,容貌远较两位老友年轻。 方劲松闻言一怔后哈哈大笑。 朱权看了看一旁三十来岁的的方青,又看了看师傅秦卓峰,心中忍不不住暗自忖道:你说我师傅和你的子侄辈差不多,那我不是也凭空矮了一辈了?方才风,方二人陡然间出手袭击秦卓峰。倒将他吓了一跳,此时眼见他们三人之间全无敌意,这才放下心来。 秦卓峰走上两步,伸手朝二人肩头拍去,左手一伸之下轻轻捏住了方劲松右臂空荡荡的袖子,神情不自觉的一黯。 方劲松察言观色之下,自然明白老友心中所想,若无其事的笑道:“都过了这许多年了,小弟早已习以为常。”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后,突然转头对身侧的风铁翎笑道:“你方才还说秦老大越活越小,他这不是就漏底了么?想当年他率领咱们一干弟兄出生入死之际,哪有这般婆婆妈妈的。” 秦卓峰本是豁达之人,只因和他二人久别重逢,见到方劲松的断臂之后,难免回想起了那些跟随自己前去刺杀元庭高官将军,一去不返的袍泽弟兄,难免有点触景伤情。此时听得方劲松这般言语,也就抛开了心事笑道:“看你方才的剑法,竟似比当年更多了几分刁钻,这无影剑的名头倒是更加名副其实了。” 方劲松听他这般说,不禁心中暗叫惭愧。原来他的武功在年轻之时就可称为义军豪杰中的第一流身手,断臂之后改以左手练剑,这些年来自觉武功更胜昔年,方才出手袭击秦卓峰,除了玩笑之外,倒也颇存了几分较量之意。方才一剑之下虽则只施展了六分内力,但却依然被秦卓峰随手化解,心中对这个昔年自己在义军中跟随的大哥,不禁更加平添了几许敬重,笑了笑说道:“小弟这两手功夫,不提也罢。你若是想较量,不如和老疯子比比喝酒的为好。” “若是老猴子喝酒不使诈撒赖,也未必就能赢了我。”风铁翎带着秦卓峰一面朝前走,一面笑道。 秦卓峰眼见一旁的朱权面上流露出几分恍然大悟的神情,轻轻咳嗽一声后,笑骂道:“你们当年最喜欢的便是四五个人流水价的上来和我一碗一碗的干,以多欺少,亏你还有脸说老夫撒赖?” 风铁翎闻言不由得气结,笑骂道:“谁让你老猴子是当年咱们义军中青龙堂的大哥呢?多年不见你是越发没出息了,竟和我计较起喝酒这等小事来了。” 朱权笑嘻嘻的跟在他们身后,顺着崎岖难行的山路朝前走去。 此处山势过于难行,已然不容车辆通行,方青便即让手下的弟兄将拉车的马匹自车上解了下来,将货物卸下后让马匹驮上,顺着山路尾随自己的父亲方劲松等人而去。 翻山越岭一个多时辰后,朱权等人终于来到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岭所在,低头俯视下去,只见群山之间有一条河流蜿蜒曲折,顺着谷底一路朝前,两岸地势平坦处竟有好几个村落,山坡上田地连绵,民居星罗棋布,许多农夫正在田间劳作,竟是一派人烟稠密的风光。 前两日还身处大宁城下蓝玉的大军营地,感受着整军备战的肃杀气氛,此时眼前的田园风光,不由使得朱权一愣,恍如回到了应天城外。 风铁翎带着秦卓峰和朱权顺着山路朝下走去,一面走一面对秦卓峰笑道:“此处土地肥沃,倒是不比江南差呢。昔年跟随老夫死里逃生的弟兄们,已然在此落地生根,如今咱们这一伙人加上各家的老幼妇孺,足足有两万余人呢。”说到这里,面上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全不似昔日朱权所见那个跃马扬刀,率领大队骑兵突袭海兰达数千人马的首领。 田地间的那些农夫眼见风铁翎和方劲松路过,也远远的就打起了招呼,显得极是亲热。一些伴随父母在田间劳作的孩童眼见那些携带货物返回的汉子,显得极是兴奋,三三两两的奔将过来,一路吵嚷着尾随进村,眼见秦卓峰和朱权这两个陌生之人,面上不禁流露出好奇,诧异的表情。 黄昏时分,半山坡上的一处民居前,朱权驻足观望,只见村落中的民居尽皆冒起了阵阵炊烟,山坡上数丈外的田地间,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坐在父亲的肩上一双大眼滴溜溜乱转,好奇的打量着陌生的朱权,和父亲一道朝自己的家里走去。 朱权看着眼前安静祥和的这一幕,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秦卓峰一面缓缓踱步而来,一面笑问道。 朱权略一沉吟后,目注那渐行渐远的农夫父子,突然轻声说道:“此次咱们到来,乃是希望说服风老爷子率军归顺朝廷,和咱们远征漠北,可现在看来,他们自给自足,完全可以丰衣足食,让这个孩子的父亲又跟随咱们大军远征,吉凶难测。纳哈楚率大军归顺之后,或许他们的战争已然结束,难道再让这些孩子的父兄再跟随咱们去征战沙场么?”说到这里,心中突然犹疑不决起来,暗自忖道:风老爷子所说不错,这些昔日的义军此时已然在这世外桃源之地开垦荒地,过起了安静祥和的日子,难道我还要去努力劝说他们跟咱们去打仗么?他曾跟随在庆州血战,此时在这辽东之地陡然眼见这许多老百姓开垦的田地和修建的房屋,眼见方才农夫父子其乐融融的祥和生活,不禁怀疑其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到底是对是错。 秦卓峰闻言后默然片刻,轻轻说道:“待我和老疯子说明之后,让他们自行决定吧。”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民居中的大堂之内,八仙桌旁端坐了四人,正是此间的主人风铁翎,以及客居此地的秦卓峰师徒以及方劲松。 秦卓峰和两个昔日义军的弟兄多年未见,三人推杯换盏之间说起这些年分别后各自的经历,时而豪气勃发,时而嗟叹不止。 酒过三巡之后,风铁翎瞟了瞟一旁沉默不语的朱权,突然转头对秦卓峰笑道:“你这只老猴子今日来到此间,不会只为了喝酒吧?” 朱权闻言心中暗自苦笑忖道:丑媳妇迟早也要见公婆。想道这里轻轻咳嗽了一声后缓缓说道:“目下纳哈楚所部元军已然归顺朝廷,兀良哈三卫的三个首领已然成为了大明的指挥同知,辽东初步平定,我和师傅不久就要随军远征漠北,去打鞑子皇帝了。” “哦?朱元璋这么快就要对北元皇帝动手了么?”风铁翎闻言不禁看了看方劲松。两人面上都不自禁的流露出几分出乎意料之外的表情。纳哈楚率军归顺明朝,他们已然有所耳闻,对于朱元璋的北伐他们是早有料及,出乎意料之外的倒是此次北伐和上次冯胜,傅友德大军征讨纳哈楚竟是接踵而来,相距不到一年。 风铁翎听他这么说,不禁皱眉问道:“不知你们此次能出动多少骑兵北伐?由谁挂帅?”他久经沙场,自然明白远征大漠须得完全依靠骑兵。 朱权看了看风铁翎后沉声说道:“大概十五万左右的骑兵,由蓝玉挂帅。”此等事情本是军中机密,朱权心知风铁翎和方劲松也是昔日的反元义军中人,这才合盘托出。 方劲松听得朱权所说,饶是他生性沉稳,也不禁有些吃惊,沉声问道:“据说北元皇帝托古斯帖木儿麾下足有二十万之众,且有昔日鞑子名将王保保所留下的数万精锐,朱元璋为何不以傅友德将军挂帅?”原来朱元璋手下的名将中,统率骑兵才能出众的非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傅友德莫属。风铁翎乃是昔日陈友谅麾下名将张定边的部下,素知傅友德之能。常,李二人已然病故,徐达年岁过大,以风,方二人看来颖国公傅友德自然才是主帅的不二人选,蓝玉虽则也颇有将才,以他们看来也还不能和常遇春,傅友德等人相提并论。 秦卓峰叹了口气后说道:“老傅打仗倒是绝不弱于徐达,常遇春,可惜的是他乃是自陈友谅这边投诚过去,非朱元璋的淮西旧部可比。” 风,方二人昔日在陈友谅军中也曾目睹过不少勾心斗角之事,闻言不禁苦笑默然。 朱权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此次咱们是孤军深入大漠,不但要对付北元皇帝的二十万大军,亦且还有乞儿吉斯部族,卫拉特部族,阿苏特部族三个部落。依我看来,他们最少也能拼凑出七八万军队。”嘴里这样说,心中暗自忖道:昔日看贵力赤,阿鲁台,脱欢等人的架势,他们对北元皇帝也是阳奉阴违,未必肯出死力对付咱们。不过打仗这事儿可来不得半点侥幸心理。上次他们不战而退乃是在这辽东,面对咱们携带火器的二十万大军,此次咱们远征大漠可带不了他们惧怕的火铳,火炮这些厉害家伙事儿,形势不可同日而语。 76 刘山心情悄悄的转好道:“嗯,是啊,文伟先生,你怎么看。” 费祎急忙回禀道:“陛下,臣以为公琰先生言之有理,曹魏南下的可能更大。交州之战东吴获胜几乎不可逆转,东吴控制住了交州的大半,实力大增也是事实。曹魏对这一点看的一定很清楚,一定不会坐看江东实力猛涨而不顾。” 刘山听着频频点头,对这种说法很是赞同。后世的美帝已经为此做出了精确的解释,拉着老三打老二是他的不二选择,从前苏联到小日本,再从德国到中国,谁的综合实力到了第二的位置,必定会遭到美帝全方位的打击,直至其经济衰退停滞不前为止。 看着陛下沉吟不语,费祎接着说道:“陛下,汉吴两国虽是盟友,但在国家利益上不能有一丝退让,否则会带来民心不稳等一系列可怕的后果。此次交州失利,错不在士载而在于臣,都是因为在战前臣低估了孙权,没有预判出江东会倾全国之兵攻略交州,请陛下责罚。” 刘山猛醒过来摆着手说道:“爱卿严重了,虽然爱卿执掌大汉兵事,但此次出征交州都是朕的意思,与爱卿无关。通过这次交州之战,朕也清楚了一些事情,国家之间的竞争比拼的还是综合国力。朕初掌国事缺少的经验太多,今后大汉还需要几位爱卿鼎力相助才是。” 蒋琬费祎大礼叩拜,陛下的肺腑之言重重的敲击在他们的心中,陛下对咱们圣眷隆隆信任有加,就是死也得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刘山也想清楚了一些事情,第一次露出笑容,即使并不是非常的灿烂。nnd,弱国无外交这个名词朕怎么就给忘记了,要想在谈判桌上获得最大的利益,不但要在战场上做出强硬的姿态,在国力上也要有凌驾于对方的表现。 后世的美帝在四大洋呼风唤雨,后边跟着一群应声虫,并不是因为他美帝普世价值观有多优秀,而是因为他的国力和军力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 这一点放之宇宙都不会错,何况是在眼下的三国呢。 洛阳。 司马师静静的站在司马懿身旁,看着父亲奋笔疾书。 等到司马懿写完,司马师才轻声问道:“父亲,东吴本身就强于西蜀,此次交州之战获胜,又开疆千里收获民众众多。朝廷此时大军南下,时机刚好合适,毕竟削弱江东的实力比攻取西蜀更符合大魏的利益,可这个时候您为何要上书陛下劝其攻伐西蜀呢。” 司马懿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你能够判断出时机已经难得,为父也很清楚,这封信的作用也是如此。” 司马师觉得有点脑晕目眩,不解的说道:“父亲这么说,孩儿有些糊涂。” 司马懿看了看斐景没有吭声,斐景一拱手说道:“大公子可以想象一下陛下对大都督的态度就明白了。” 司马师心中一惊,思路却豁然开朗。最近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一些流言,大赞父亲对朝廷的忠心,都快把父亲说成了天下第一大众臣了。 本来这样的话到了曹叡的耳朵里,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这些流言说的有些太夸张了,使得陛下对司马家族更加的不放心。 这个时候父亲故意违背曹叡的宗旨写了这封信,其中的深意不仔细推敲还真琢磨不明白。 斐景眼神凌厉的说道:“陛下对大都督戒心已深,司马家族势力雄厚并非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忌惮大都督的深谋远虑,深怕危及到朝廷的安危。大都督这封信即可坚定朝廷攻略荆襄的决心,还可以暂时的转移陛下的注意,一举两得。” 司马师深施一礼道:“多谢先生解惑,师明白了。” 斐景一侧身避开司马师的大礼,悄声的问向司马懿:“大都督,朝廷如此猜忌总不是好事,还需要大计划改变这种状态才好。” 司马懿想了想说道:“现在辽东未平荆襄未定,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荆襄有王基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反而辽东的战事让人牵肠挂肚。至于当今朝廷对老夫的猜忌已经根深蒂固,这是没有办法改变了,除非……” 斐景说道:“大都督,辽东战事绝不会出现反复,想那公孙渊也不是无能之辈,毋丘俭的虚实他已经知道的很清楚,要是这样还败了,景真的无话可说。” 司马懿点头说道:“此话不要再多说,小心隔墙有耳。辽东的进展还要密切的关注,不可轻怠。” 两人拱手应诺,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成都。 刘山轻轻的吁了一口气,目送着两位重臣蹒跚而去。经过半天的磋商,刘山意识到兴盛大汉任重道远,很多事情还需要循序渐进才行。 交州之战大败,数万将士生死未卜,不啻于给了刘山一记棒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非常的憋屈。三国这个人才辈出的时代,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从这个方面来看,交州失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刘山缓缓的走着,漫无目的。与蒋琬等人商讨的事情,需要好好的琢磨琢磨,上一步已经走错了,这一步可不能再歪了。 强硬的应对江东,这个策略应该是正确的,处于劣势的时候如果态度暧昧,只会让对手趾高气扬得寸进尺。 汉魏边境外松内紧,吴懿姜维稍稍后撤,与魏军保持着一个安全的接触,这个策略应该也没有问题的。 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交州,如何解交州之围才是所有问题的中心,可交州远在天南,自己的手中除了几万新兵外,连个像样的大将都没有,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御驾亲征? 不知不觉,景阳宫历历在目。刘山抹去面容的沉重,一脸轻松的跨进了宫门。 侍女和黄门的问安惊动了一个大人物,刘瑶摆动着肥臀欢欣鼓舞的投进了刘山的怀抱。 刘山身形一晃,nnd,这厮似乎又长肉了。 皇后的声音传了过来,微微带着斥责:“瑶儿,父皇操心国事已经累了一天了,还不赶快下来。” 刘瑶听了这话满心的不愿意,抱着刘山脖颈咬耳朵:“父皇,你操心国事累了一定是心最累,我要是孙悟空就好了,变成个小不点到父皇的心那儿帮你揉揉,就不累了。” 刘山哈哈一乐:“嗯,还是瑶儿孝顺,那个茜儿你听到没,咱们瑶儿长大啦。” 刘瑶嘴巴一歪,神似刘山的说道:“父皇,我告诉你哦,哥哥今天又被老师批评了,他还跟老师顶嘴呢。” 刘璿恶狠狠的瞪了刘瑶一眼,这个小汉奸这么快就叛变了。 刘山狐疑的看了看一旁的刘璿问道:“这个是怎么回事。” 刘璿跪伏在地说道:“父皇,没有弟弟说的那么严重,儿臣只是跟老师有些争论,就是稍微激烈了点。” 皇后的态度再度激奋,咳嗽两声质问:“皇上,璿儿越大越不省心,现在都学会跟老师顶嘴了,连老师的头冠都给打掉了……” 刘璿争辩道:“不是我打的,是老师要拿戒尺自己碰掉的。” 刘山一愣,nnd,战况似乎还比较激烈嘛:“嗯,璿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给朕听听。” “本来也没什么,就是休息的时候我与诸葛瞻讨论起交州发生些争论,后来老师和其他同学也加入进来,他们说不过我,老师就急了。” 刘山一愣,十岁的小屁孩也讨论交州的事宜是不是一件好事呢。还有这个老师也是的,口舌之争你拿戒尺干什么。 “嗯,你说清楚点,你们到底是怎么讨论的,怎么最后连戒尺都拿出来了。” “哦,是这样。老师和诸葛瞻的意思是,要想增援交州,就得一员大将带着几万人马,兵对兵将对将的把敌人痛打一顿,让他们今后不敢再侵犯大汉。我说根本不需要这样,就派出一小队人马攻打敌人的要害就行了。只要瘫痪了敌军的指挥,他们自然就败了。” 刘山狐疑的问道:“就因为这个要打戒尺麽?” 刘璿没有吭声,刘瑶接口道:“不是的,哥哥要下毒,给敌人吃砒霜,吃巴豆,噗嗤……让他们一个个都拉肚子,咯咯……好玩。” 皇后恼怒的说道:“皇上,你听听璿儿都想些什么,小小的年纪连砒霜巴豆都知道了,这还得了。” 刘山放下刘瑶拉起刘璿,轻轻的拍了拍幼稚的肩膀说道:“璿儿,你们还小,军国大事朕就不给你们说了,今天只问一个问题,去年的大比你们都看了,那牛二来来回回没有一个像样的招式,可为何他最后能够夺魁呢。” 刘瑶一举手回答道:“他力气大,兵器重,别人都挡不住。” 刘山点着头说道:“不错。换句话说,牛二的绝对实力在其他人之上,因此不管其他人有多么花巧的招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失去了效果,所谓一力降十会便是如此。国家之间的争斗也是如此,兵法云奇正相依,正为体奇为用说的就是这个。璿儿的方法仅仅做到了奇,而诸葛瞻的做法又偏重与正,如果你们相辅相成,便是正途。” 第一次听到陛下的长篇大论,一屋子人都有点不方便接受。皇后的震惊更是如此,涨红着脸咳嗽连声。 …… 离开了景阳宫,刘山急急地吩咐李靖道:“把几位重臣召来,朕有新的想法要商议。”全寄的欣喜到此结束,第二层的龙骧同时前刺,发出一道黑森森的枪林。全寄大惊,急忙向后飞退,可是身后的吴军刚刚跟着发起冲击,全寄的突然后退让他们完全反应不过来。 身形被阻的全寄只好挥刀相格,无奈长枪的密集程度超出了他的格挡能力,一支长枪透过全寄铠甲,从他的腋下穿出顺势将身后的一名士卒击杀,一声闷哼加上一声惨嚎,响彻了夜空。 全琮亲眼看到儿子被长枪刺中,焦急之下纵身上前飞扑,几名亲兵慌忙跟随,保护将军的安全是我们唯一的责任。 傅佥终于发动了,眼前的机会千载难逢不容错过,弓弦声响,三支羽箭犬牙交错着向全琮飞去。 腋下疼痛无比的全寄看到了傅佥举动惊愕的高声呼叫到失声,眼睁睁的看着羽箭吐着寒气向父亲飞去。 全琮已然感觉到一股寒意加身,急切间刹住前冲的身形向一旁躲闪,一名亲兵则毫不犹豫的横飞着身体,意图切入羽箭与将军之间的空隙。 三支羽箭系数命中,一支扎在全琮的肩窝,两只扎在亲兵的身体。全琮瞬间被痛感覆盖,强忍着才没有痛哼出声。 全寄忘却了腋下的创痛,猛喝一声加快了手下的动作,江东的士卒被眼前的激烈激发起斗志,全都不要命的向着铁桥发起冲击。 傅佥勉力支撑,邓艾则命悬一线。 突围的大军重重的撞入吴军的阵营,顿时引起一阵骚动。诸葛恪连声怒吼下,麾下的士卒才堪堪的抵住蜀兵的第一波攻击。 诸葛恪心神大定,两翼已经包抄到位,主阵又把蜀兵死死抵住,眼前的这几千蜀兵的命运已然注定,邓艾这个近期名声鹊起的人物,就要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锥形阵的攻击势头被阻,邓艾哀叹了一声,大军突围必须一鼓作气,如果前锋被阻后果不堪设想。 无奈的是,最坏的结果已经出现,大军卯足了勇力依旧不能破开吴军主阵,已经被团团的困在中间。 战局的发展让诸葛恪神色轻松,手中的令旗高高举起,让自己的亲兵加入战团。西蜀的士卒经历了一夜的苦战已经精疲力竭,一鼓而下正其时也。 “杀……”诸葛恪身后突然发出一阵怒吼声,一支人马快速的向他冲来。江东后阵的一哨人马很快被杀散,飘扬的帅旗完全暴露在这支人马的锋锐之下。 诸葛恪内心恐慌,自己的身边除了一匹马外,就剩下一个抗旗子的小兵了,后边的敌军听声音人就不少,绝对不是自己这两个人能够抗衡的。 抗旗子的小兵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旗子一扔,拉着诸葛恪的马缰向安全处逃窜。江东的帅旗突然倒地,让疯狂攻击的士卒们心中慌乱起来,也使得深陷重围的大汉士卒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 一股洪流迅快的冲散了吴军的包围,丁锐高声的呼喊道:“士载将军,快退往安广,末将断后。” 重见天日的邓艾深深的看了看丁锐,向着安广的方向急退而去。 诸葛恪惊魂未定的看着被冲散的阵型,再看着邓艾远走的背影,脑海里突然映射出陆逊的叮嘱。 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头颅,被大胜冲昏了的头脑顿时清醒。大都督的将令是紧守谷口,阻断安广与邓艾之间的联系,等到大军击破敌军,在此处全歼敌军。 可是自己并没有按照大都督的将令实施,反而造成了被邓艾突围离去的后果,nnd,绝对不能让他们轻易逃脱,不然大都督的军法可不是闹着玩的。 急忙重整旗鼓,带着江东的士卒急追而去。此时,诸葛恪的心情与刚才截然相反,趾高气扬的做派荡然无存,内心只剩下追上邓艾这一个信念。 无情的箭雨阻断了诸葛恪的凶神恶煞,刚刚踏入谷口的江东士卒被弓弩射杀了一地,丁锐的大军紧跟着卷土重来,再次冲散了江东的阵型。 接连受到两次沉重打击,吴军已经完全没有了斗志,任凭诸葛恪如何吆喝,都无法止住大军溃退的势头。 诸葛恪悲催的仰天长叹,漫山遍野溃逃的吴军跟大汉兵卒相比,缺少的不仅仅是勇气,还有那种视死如归的心态,西蜀大军表现如此,堪称精锐。 洛阳。 曹叡的跟前放着一封书信,让他有些举棋不定。台下的群臣已经争执了小半天了,到现在也没整出个子丑寅卯来。 书信的主要内容就是汉吴两国在交州打打杀杀的事情,据可靠的情报,江东的大都督陆逊已经统兵南下,目的就是要聚歼交州的蜀兵。 汉吴两国孰胜孰败,当然不是群臣争论的焦点,大家讨论的是现在咱们大魏该怎么做。 保守派们认为,现阶段实施坐山观虎斗最为合适,等到汉吴打得差不多了,咱们再落井下石。 主战派则很鄙夷这种消极态度,陆逊是江东的顶梁柱,现在他离开荆州正是咱们攻伐的好时机,等到汉吴两边打完了,不管交州的归谁,对咱们大魏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曹叡认为两种意见都比较靠谱,但一件事情有两个不同的靠谱方法,就让他举棋不定了。 保守派们看到大局不利,便把司马懿搬出来说事。太傅都说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辽东战事,咱们大魏虽然实力强劲,但最好还是别同时打两场战争。 这番话刚刚出炉,主战的一方不乐意就不说了,连曹叡都有点挂不住。Nnd,大魏离开了司马懿难道就啥都不干了,这一次我还就不信这个邪。 刘山也不信邪,但是桌子上堆积的战报无一例外的说明了一件事情,邓艾在交州的现状堪忧。 费祎这次进门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风儒,在李靖的询问声中,已经把房门急速的推开。 看着费祎焦急的表情,刘山知道几天来最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士载败了?” “臣请罪。五日前,士载在平山被陆逊击溃,大军损失过半……” 陆逊在平山把邓艾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只带着不到一万人回到合浦,虽然安广还在丁锐的手中,但是却陷入到重重地包围之中,能顶到什么时候只有天知道了; 朱崖的赵广更加的干脆,一师兵马加上几十条战船被吕岱打得全军覆没,连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最可怕的是,不知道从哪儿出来一个自称临邑王的家伙,趁着汉吴两国在安广大打出手,竟然占据了空虚的日南郡,磨刀霍霍的指向了交趾的王训。 听完汇报的刘山斜斜的靠在了椅背之上,颓丧的表情一览无余。 环顾下四周,曹魏的大军就在宛城,是南下攻吴还是西出攻蜀无法确定,因此姜维和吴懿兵马是不能动的,成都现在也只有近卫军这一支半生不熟的部队,增援交州几乎不可能。 可是,交州目前强敌环视岌岌可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汉的士卒被强敌绞杀而不顾,难道真的要让交州的兵马悉数退出才能解救当下的局面么。 无奈加无力的感觉让刘山无法自持,自己这个外行亲自设计的交州攻略看来真的要以完败收场了。 “文伟先生,交州状况如此危急,兵部是怎么打算的呢?” 费祎还没有回答,就听到门外李靖的声音响起:“陛下,公琰先生求见。” 蒋琬的神情比较的振奋,见到刘山便跪拜道:“陛下,最新的税法已经制定完成,请陛下参阅。” 刘山看了看费祎,费祎却以无声的摇头作为回答,刘山顿时明白了,交州的坏消息事关重大,费祎这次并没有跟任何人通气,而是直接找到了自己。 虚扶起蒋琬,刘山默默的说道:“公琰先生,税法的事情先放一放,还是先听听文伟关于交州的消息吧。” 蒋琬听完之后,眼中的精光不断的闪现,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放刘山感觉到,自己的这位首相大人处乱不惊的本事,可以撇自己几条街。 “陛下,臣以为大汉此时必须做出强硬的态度,一边做出增兵交州的举动,同时向东吴提出严正的交涉。” 刘山心中一愣问道:“强硬的态度?” 蒋琬说道:“陛下,交州虽是江东的臣属,但并非其国土。苗人贼逆与其勾结祸乱南境,大汉出兵征剿在情理之中。现在被江东偷袭而损兵折将,大汉必须以强硬的态度对应,哪怕是发动两国之间的征战也在所不惜,只有这样才可以保住大汉和陛下的威名。” 刘山精神稍稍振奋,nnd,蒋琬这几句说的在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认怂。 “两位爱卿,汉吴大战咱们不怕,只是那曹魏要是展开偷袭,咱们该如何应对。” 蒋琬一揖道:“陛下,大汉并不需要真正的出兵交州,而仅仅是做出出兵交州的姿态,去年招收的新兵已经训练完成,可以一纸诏书让他们集结待命。此番举动的目的就是让江东孙权知道大汉的决心。至于曹魏的偷袭,臣以为江东的担忧更甚于大汉,请陛下明察。” 77 城外的喊杀声震天,还带着浓重的江南口音,再加上蒋舒和傅佥的攻城部队突然迅速退却,使得全琮精神大振:“大都督的援兵到了,儿郎们,与我一起奋勇杀敌。” 吴军的士气再次被激发,刚才的那种惶恐一扫而光,跟着全琮一起冲出城门,向着蜀兵退走的方向追去。 城外到处都是东吴的旗帜,陆逊的两万前锋已经把邓艾的大军冲散,杨锋带着一师人马占据了一条干道,死命的抵住吴军的锋头。 人数的劣势在空旷的地域尽显,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南中的勇士便被潮水般的吴军淹没。 看着紧紧衔尾追击的江东士卒,傅佥一把拉住蒋舒的马头请战道:“将军,前方有一座铁桥,是通往安广的必经之路。士载先生就在前方不远处,身后东吴大军死追不退,我们应该占据此处阻敌。” 蒋舒一把抽开傅佥的手臂怒喝道:“大势已去,连士载将军都仓皇逃窜,我们这点人马还能做什么,别废话了,抓紧退兵才是正理。” 傅佥再次拉住马缰说道:“将军,交州离不开士载先生,我们必须保证先生安全离去才是。现在,杨锋还在前边苦战,需要我们加以援手,我军所有的重步都在将军麾下,只要占据了此处险要必能抵住吴军的攻势,请将军明察。” 喊杀声逐渐的接近,蒋舒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推开傅佥说道:“撤兵的命令是士载将军所下,我不过是执行命令罢了。你要在此地送死我不拦着,剩余的儿郎跟我回撤。” 傅佥大怒,手中的大斧一举狂喝道:“为保大汉,谁敢与我在此阻敌。” 蒋舒蔑视的看了一眼傅佥,同样振声说道:“不愿死的跟我来。”说罢,两腿一夹马身,疾驰而去。 蒋舒和一部分士卒逐渐远去,傅佥周围聚拢着数百名重步。视死如归的神色充溢着大汉健卒的双眼,傅佥满含激奋的说道:“大汉龙骧------” “威武-------” 一队败兵慌张而来,领头的是盔歪甲斜的杨峰。嗯,头盔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散乱的发丝凌空飘洒。 傅佥大斧一举,重步的枪阵散开一条通道。杨峰匆匆一抱拳疾驰而过,到了枪阵之后便刹住了身形喝道:“布阵迎敌------” 南中的勇士只剩下了不到千人,身上侵染着耀眼的鲜血,听到主将的怒喝连连,一个个稍显混乱的集结成一座大阵。 祝淇这名东吴的小将,第一次上阵就是一场大胜,心中的得意不可抑制。大汉的龙骧名声不错,就是打起来不太给力,轻轻的一次接触便全军崩溃,果然是名不副实。 一名校尉拉住祝淇的马头说道:“将军,我们已经脱离了大军,是不是等大军上来后再行追击。” 祝淇嘴巴一撇说道:“等什么,蜀兵已经溃不成军,现在不追要是被他们跑了,到手的功劳不就飞了。抛下负重,轻装追击。” 校尉大惊失色道:“将军,千万不可大意,那西蜀的龙骧素有威名,我军只有本部五百兵马,孤军追敌风险太大。” 祝淇一勒缰绳怒喝道:“一群穷寇能有什么风险,我军一挥可下。再敢发出懈怠军心的言论,军法从事。追------” 祝淇的速度极快,杨峰的大阵还没有完成,他已经迫近了铁桥。 傅佥静静的端坐在马上,冷冷的看着来敌,这一支兵马气势汹汹,但人数却不是很多,重挫一下敌军锐气正在此时。 手中的大斧指向天空,傅佥大喝一声:“龙骧突击……” “喝……” 祝淇完全没有想到,西蜀的溃兵竟然还敢于来一场逆袭。改变阵型也来不及了,带着五百将士撞了过去。 第一次接触,祝淇已经魂飞魄散。西蜀的这支军马战力之强,出乎他的意料。双方的兵力算是伯仲之间,但是战果却是天壤之别。一击之下,自己这边就地瘫倒了一半,而人家蜀兵基本都保持着直立行走的状态。 傅佥的大斧凌空而至,校尉看到仍然呆愣的祝淇不禁大惊,双手托起枪杆迎上大斧,可惜傅佥的这次含怒一击并没有停歇,枪断头飞便成了必然的结局。 祝淇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嘴巴里突然涌出一股苦涩的味道,颤抖的四肢有点不听使唤,对自己依旧处于危险的境地置若罔闻。 傅佥大喝一声再次举起大斧横劈过来,对面的祝淇突然一个铁板桥闪过锋锐。傅佥心中轻轻赞叹了一声,对面这位虽然有点稚嫩,但一身的功夫还是过硬的,至少这次闪躲就很漂亮,值得自己学习学习。 两百多江东士卒也在百忙之中发出喝彩,将军就是将军,一身武艺得到了家族的真传,这招铁板桥没有三五年的苦练做不到如此完美。嗯,将军啊,你现在是不是该起来了。 祝淇的身形依旧保持着铁板桥的姿态,胯下的骏马有点不乐意,nnd,你身上的铠甲压得俺屁股生疼,我说你是不是坐起来继续再战啊。 骏马跳动了两下,祝淇应声跌落地上。汉吴两军被这种景象震撼的目瞪口呆,这一幕似乎有点…… “哎呦儿啊,将军吓死了……跑啊”这是东吴士卒的想法。 “斯……将军牛叉……喝彩”这是大汉龙骧们的想法。 “这一斧头砍上了麽?”这是稍后的杨锋和南中勇士们的想法。 傅佥没有想法,只是看着自己的大斧发愣,直到身边的龙骧赞叹声四起,才堪堪的收回心神,默默的说了一句:“别嚎了,列阵待敌。” “诺” …… 大汉的败军退至一座山谷,离开这个山头就到了安广的地界。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远,邓艾却突然感到危机重重。 陆逊以多谋著称,手段连环是他的拿手好戏。这次坐看自己猛攻全琮,直到最后关头才突然出现,一定是做好了全歼大汉之兵的万全准备。 这座山谷是通往安广的最后一处险要了,江东的伏兵一定在此等候多时。邓艾此时才猛然惊醒,自己被连番的大胜冲昏了头脑,忽略了江东还有强大的水军这个关键。 看看身边剩下的不到五千兵马,邓艾不禁有些苦涩,人困马乏的状态下,江东水师在这个地方设伏,自己要想脱险几乎没有可能。 果然,一只只火把在谷口处点燃,江东的大军把谷口牢牢的占据。 “士载先生,退路已绝,还是早点投降为好。”诸葛恪优美的声线在夜空里弥漫。 邓艾神情冷漠,看向身边的士卒说道:“大势如此,都是我一人的错失,与将士们无关。如何做你们自己选择,我不怪你们。” 亲兵团长举起手中的长枪大吼道:“将军,末将生是大汉龙骧之兵,死是大汉龙骧之魂,龙骧军中无懦夫,请将军下令突击,我等为将军杀开一条血路。” 一名偏将突然振起手臂高呼道:“大汉龙骧……” “威武……” 邓艾心头涌起感动,擎出腰间的利刃长笑道:“嗯,士气可嘉,就让对面的吴军见识一下大汉龙骧的威风。” “喝……” 攻击的锥形阵瞬间完成,邓艾目光炯炯的站在大阵的中央,长喝一声:“杀……” 呼喝声中,龙骧发起了你死我活的决死冲击。 诸葛恪轻蔑的一笑道:“不自量力,垂死挣扎。来人,两翼散开,全歼来敌。” 此时,全琮已经靠近了铁桥。 祝淇的败军把失利的战情向全琮汇报了一遍,使得全琮身心一惧,这支军马的战力看来不错,在全军溃退的时候还能反戈一击。 到了不远处,全琮的心中已经被怒火充斥,nnd,刚才第一个攻上城头的就是这个拿斧头的家伙,老子的声名差点毁在这厮的手里,今天既然碰到了,不杀了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傅佥依旧是那副不死不活的表情,麾下的几百士卒心神镇定,纷纷认为能够跟随这样一位将军征战沙场,即使是死也有着一分荣耀。 杨锋让重步们退回对岸的要求被无声的拒绝,傅佥何尝不想呆在对岸等候吴军半渡而击,可是这条小河宽不过四丈,深不到腰腹,完全无法阻止敌军强渡。 只有自己留在这儿才能够有效的拖住敌军,为士载先生赢得更多的时间,交州没有傅佥没事儿,要是士载先生有失,则大事去矣。 全寄一马当先,眼中的目标只有傅佥一人,今天在这厮的手下吃了点亏,必须在这儿找回场子。 傅佥的眼中没有全寄只有他爹,悄悄的取下大弓和三支羽箭,只要对方跨入攻击距离,便尽力取了他的小命。 傅佥无视的表情让全寄怒不可遏,浑然不顾的向傅佥冲来。手中的长刀寒光凛冽,带着一干精锐撞上了枪阵。 整个枪阵突然一颤,第一层的枪盾组合居然被成功的破开,使得全寄心中一喜,这个看着威风的枪阵也不过尔尔,还是挡不住我大吴的强力一击。 一名年轻的吴兵目瞪口呆的看着傅佥飞速而上,口中不停的颤抖着:“上来了,上来了------” 身边的老兵一巴掌拍醒了他,怒喝道:“你手中的长枪是吃素的啊,看我的。”说罢,冷厉的眼神死盯着傅佥的身形,在傅佥还有两级台阶就要成功登顶的同时,手中的长枪恶狠狠的刺出。 傅佥大盾一挥,长枪偏向了一边,老兵的身躯被带的往前一探,睁圆了吃惊的眼珠子,目睹着一柄黝黑的重斧狠狠劈来。 新兵胆战心惊看着眼前的一幕,老兵的姿态保持的很好,始终是长枪前刺的模样,可是他的头颅却高高的飞起来,又转着圈的滚落下去。 傅佥凌空一跃成功登上城楼,看也没看一旁面色煞白的新兵,一盾隔开一支刺来的长枪,一斧头再把长枪的主人分尸。 面对着层层叠叠的吴军,密密麻麻的枪林刀云,傅佥斧盾交持浑然不惧,双脚死死地定在城头,为身后的大军牢牢的守住竹梯的出口。 邓艾身躯一振,傅佥小子好样的,一转眼的功夫就登上了城池,足见他对此战必胜的信心。 大汉的士卒被傅佥的神勇刺激的无比激动,一声声怒吼之下,攀爬的动作愈发的快捷。 全寄恼羞成怒,nnd,这个小将的表现明显没有把大吴的将士放在眼底,这样发展下去还得了,一振手中的长刀,带着自己的亲兵杀向傅佥。 傅佥的身后已经有了近十名重步,堪堪的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阵势。全寄的刀锋嘶鸣着袭来,傅佥举起大盾奋力相迎。 叮的一声巨响,傅佥的身躯一阵颤动。Nnd,对面的这个小将力气不小,堪称今天遇到的一个劲敌。 全寄的双手有点发木,刚才那一刀可是使出了全力的,可惜依旧没有把那个领头的一刀两断。 看到傅佥的身后蜀兵越聚越多,全寄不禁心中发急,手中的大刀再次举起,长喝一声道:“杀一人,赏千金,将领,万金,杀------” 有重赏就有勇夫,双眼红彤彤的勇夫。新兵的眼神也犀利了起来,虽然紧握长枪的双手还有些颤抖,但是已经能够做出坚定地前刺动作了。 这一枪,刺进了一名蜀兵的咽喉,新兵刚展开欣喜地联想,就看到一根黑漆漆的铁枪透过了自己的胸膛。 “千金,可以为爹娘买下两分水田------”新兵带着美好的畅想闭上了眼睛。 全寄一刀再次剁在傅佥的大盾之上,却被傅佥两旁的两柄大刀砍得连滚带爬,连续几个滚动脱离了险境,才在亲兵的搀扶之下心神不定的站起身来。 蜀兵的打法跟咱们的完全不一样,他们更像是一个整体,每个人都是不要命的攻击,自身的防御完全由身边的战友来完成。 傅佥身后聚集了五六十名重步,已经牢牢的控制住七八个竹梯的出口。城下的蜀兵潮水般涌上,登城的速度明显的增加。 城门的另一侧,蒋舒浑身冒血的也登上了城头。迎面碰到了东吴的主将全琮,还有一柄锋利无比的长刀。 几名重步登上城头看到的第一幕,便是蒋舒被全琮一刀劈退,众人大惊之下快步跑到蒋舒身前支起枪阵。 全琮蔑视的扫了一眼喝道:“全部击杀,一个不留。” 吴军兵将怒喝了一声,大刀长矛不要命的向重步攻去。 几名重步勉力的支撑过第一轮攻击,每个人都带着几处伤痕,蒋舒终于缓过劲儿来,一个骨碌站了起来。 全琮差异的看着重新站立的蒋舒,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嘉许。能够挡住自己的全力一击,这名小将实力不俗。 登上城池的重步越来越多,一个百人大阵也堪堪完成。全琮惊讶的发现,原本稳占上风的大吴将士,随着蜀兵战阵的完成,整个态势竟然开始了逆转。 限于城墙的厚度,吴军投入的兵力被大大的缩减,无形中降低了大汉登城部队的压力。 但是,吴军人数上的优势过于明显,使得重步们每前进一步都异常的艰难。 战事陷入了胶着,全琮的心中稍显焦急。邓艾选择傍晚攻城,显然是经过了周密的准备,毕竟黑夜中昏暗的状态,更利于进攻一方制造混乱。眼看着日头已经落入了山中,大都督的援兵也不见踪影,难道今日便是我全琮的最后一天么。 邓艾终于露出了笑意,缓缓的抽出长剑斜指着上空怒喝道:“全军突击,冲-------” 摩拳擦掌的一万多大汉士卒听到邓艾的命令,一个个猛然爆发出震天的呼喝。 这声呼喝振奋了城头之上的重步们,傅佥更是精神抖擞的一斧劈散了一位,哈哈大笑道:“大汉龙骧,威武------” “威武------”已经有些疲惫的龙骧们听到熟悉的口号,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般面露潮红,跟着傅佥奋勇向前。 蒋舒和傅佥两位小将终于会师在门楼前,四五百重步组成的枪阵使得他们信心大增。 门楼旁的阶梯直通城门,勇士们,攻击前进。 全琮带着全寄等人再次领略了战阵的威力,在一只只长枪的屠戮之下,不由自主的向城下退去。 一名吴兵再也抵御不了这种威压,肝胆俱裂的情况下抛下兵器落荒而逃。一名校尉眼疾手快,一刀把逃兵砍翻后大声呼喝道:“临阵脱逃者,斩。” 平山的城门终于洞开,邓艾心中一喜,此战大获全胜,全琮的末日到了。 “杀-------”四周突然迸发出漫山遍野的吼声,震得邓艾身躯一颤。昏黄的视线中,东吴的旗帜铺天盖地而来。 战鼓声中,一幡帅旗高高飘扬,斗大的陆字在昏暗中依旧醒目,邓艾心中犹如重锤猛击,浑身颤栗下感到一丝惊惧,。 很长时间没有得到探马的回报了,但在攻城顺利的情况下,这个异常的情况被自己轻易的忽略,而这个看似微小的错漏,却使得这一战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邓艾的心中稍稍懊悔,作为一军主将竟然犯下如此重大的失误,罪不容诛啊。 杨峰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峻,急忙冲着邓艾一抱拳说道:“先生,情况紧急,我带一师兵马阻敌,先生速退。” 邓艾看了一眼洞开的平山城门,伸手召来一名小校吩咐道:“告诉第三师,全军立刻脱离战场,向安广撤退。快-------” 随即又深深的看向须发霜白的杨峰说道:“将军,请多加保重-----” 杨峰一枪杆拍在邓艾的马股之上,邓艾胯下的骏马一阵嘶鸣。杨峰手中的枪锋遥指着亲兵团长道:“保护好先生,大汉不能缺少他。”说罢,一振手中的长枪怒喝道:“南中的勇士,跟我来。” 陆逊站在山头之上好整以暇,平山城外的战场尽收眼底,两万精锐已经冲进了蜀军的本阵,那面邓字大旗正在向远处落荒而逃。 “大都督,”一名将领兴冲冲的走了过来汇报道:“一万水军从怀安登陆,”已经横插到安广和平山之间,呵呵,蜀兵就算是逃离了平山战场,也逃不出其后的大军包围。” 陆逊表情平静的点了点头吩咐道:“好了,整军出发,全琮也受了好几天的苦了,需要好好的抚慰一下。” 将领恭敬的一抱拳赞叹道:“大都督的谋划神鬼莫测,到现在末将还是有些云里雾里,您是如何判断出邓艾会在今日攻击平山的呢。” 陆逊微微一笑说道:“为将者需做到审时度势,邓艾军马不足以攻伐交州全境,此次做出偷袭阴平的举动,不过是为了聚歼全琮所部。邓艾也是足智多谋之辈,深知蜀军兵力分散的劣势,这就使得他不得不采取速战速决的策略,而全琮因为粮草辎重受损不得以杀马充饥,使得城中吴军还能支持一两日,这一点邓艾自然清楚的知道。因此,静候三天做出攻击,不过是其顺势而为的手段而已,呵呵。” 将领连连点头受教:“大都督,此战大获全胜可期,我大吴必然威震西蜀鼠辈,大都督也必定名扬天下。” 陆逊一摇手说道:“交州能否收获全功,还要看吕岱大人那一路的成效如何,咱们的目标不变,拿下安广与吕大人遥相呼应。至于扬名天下这等虚名,就不要计较了。好了,大军开拔,向安广尾随追击。” “诺。” 陆逊抬头看了看天色,天空似乎又有些阴沉,陆逊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获胜而转好,西蜀和东吴两个弱国为了交州打生打死,作为最强大的魏国一定会趁火打劫,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谁。 交州虽然地域广大,但毕竟远离中原,可以依仗其作为后方纵深,但为此倾全国之兵,似乎有些得不偿失。 陆逊的想法在当世属于主流无可厚非,这次跋山涉水的远征交州,让他的这种想法更加的根深蒂固。 陆逊的眼光再次落到山下的战场之上,只有快速的解决眼前之敌,完成大帝制定的目标,才可以回师荆州,抵御曹魏有可能的进击。 78 成都,御藤斋。 闺房内的圆桌上堆放着一摞典籍,有孙子兵法,有孟德新书,还有几本破破烂烂的不知道名字的,几大美女一人抱着几本,正废寝忘食的苦读。 惠丫头捧着浑圆的肚子嚷嚷道:“哎呦,累死我了,唉,你们几个都找到好法子没有。” 水柔苦恼的说道:“姐姐,这本书里有好多字都不认识,咋办。” 巧儿凑过头来问道:“妹妹看的什么书?” “吕氏春秋” “斯,这里边哪能找到兵法,你看这一本,孙膑兵法。” 思瑶妹子狐疑的说道:“各位姐姐,前线的战况咱们都不清楚,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计策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皇上。” 惠丫头苦恼的说道:“这可咋办,这两天皇上明显的消瘦,每天都在担心交州的大军。蒋琬那几个老头也不像话,啥事都让陛下操心,真是的。” 思瑶摇头道:“姐姐冤枉几位大人了,昨天哥哥他曾经上书请战,但被费祎先生给驳回了,我听哥哥说,几位大人的头发白的更多了。” 水柔恨声说道:“这个大胡子真讨厌,罗宪哥哥要是能去交州解围,就他那支骑兵,还不把东吴蛮子给杀的大败啊。” 思瑶解释道:“不是的,先生说交州多是山林水泽,不利于哥哥的骑兵作战,大汉需要水军前往才行,可惜咱们没有。” 惠丫头有点烦恼不停的嘟囔着:“别说没用的了,快想想有什么好法子。” 思瑶一伸舌头说道:“姐姐,要不咱们一人想一条,汇总起来交给皇上,说不定其中就能有一条帮到皇上。” 众美人忙不迭的同意,大家在房间里已经呆了一天了,总算找到一个看似有用的方法。 皇城书房内刘山也呆了很长时间,桌案上的一张地图已经被画的乱七八糟,但始终没有找到更好的对策。 纵观整个交州,从朱崖到交趾延绵近千里的海岸线,东吴的水军能够登陆的地点比比皆是。 蒋琬等重臣设想了种种可能,但是最终的结果都一样,只要江东的水军登陆,兵力分散的大汉兵马,必将陷入被动之中。 啪的一声,刘山将手中的毛笔丢在地图旁边,无力的说道:“这一切都是朕好高骛远所致,大汉兵马的损失,朕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众臣纷纷跪倒在地,不停的作揖请罪:“君忧臣死,请陛下责罚。” 刘山虚扶起众人说道:“各位爱卿请起,交州之失使得朕认清了一个道理。大国争势,小国争利,朕的这番交州攻略只贪图小利而忽略了大势,未免落于下乘。” 蒋琬劝解道:“陛下,交州之战胜负未分,士载也是足智多谋之辈,应该有办法把损失降到最低。” 董允跟着说道:“陛下势力之说,深得治国之纲要,大汉今后全力争势,以现在的发展势头来看,不出十年必然成为强盛的大国。” 刘山知道蒋琬说的都是违心之语,大汉在交州的兵马算上降兵一共才不到四万,又拆分到五六个地方,而江东在安广一个地方已经有雄兵五六万,其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的援兵。两相军力对比,高下立判。 刘山软到在沙发上,苦笑着说道:“如今军令已经传往邓芝和马忠处,交州之役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众臣还想再劝解两句,就听到房门外李靖的声音响起:“启禀陛下,大帅娘娘有书呈上。” 刘山不禁一愣,这个时候了惠丫头捣什么乱,闲着没事不好好的生孩子,跟着搀和什么的。 一摞纸张静悄悄的摆放在桌案上,众臣你看我我看你的互相注视着,大帅娘娘给陛下的书信咱们就不鉴赏了,里边肯定都是之乎者也的情话。 刘山拿起书信随眼看了一看,不禁呵呵笑了起来:“呵呵,各位爱卿,连大帅娘娘也知道为朕分忧,这不,上边写的全是计策。” 蒋琬等人没有跟着笑,气氛稍显尴尬。 荀桀拱了拱手圆场说道:“陛下,大帅有什么计策可以解交州之危急。” 刘山抖了抖手中的纸张说道:“嗯,娘娘还是费了不少心思的,今天把几大将军召集到一起商议了一天,呵呵,计策还真不少,第一条就是假途灭虢之计------” 刘山一边兴高采烈的念着,众人一边神采飞扬的听着,这第一条就扯得比较远,江东的外边就是大海,咱们总不能借道东吴最后去跳海吧。 第二条比较的迤逦,美人计。呵呵,众人暂时忘却了眼前的烦忧,美人想出的计策总是这么的远水不解近渴。 第三条总算有点上道,围魏救赵。几大美女看来真是下了一番功夫,这条计策多少有几分意思了。 第四条刚念出来,众人就不禁发出一阵苦笑。走为上是大汉最想做的,可惜人家孙权好像不太愿意,如果能够实施这一条,咱们也没有必要在这儿,陪着皇上哀天怨地了。 刘山轻轻的放下书信,目光炯炯的看着众人的说道:“嗯,这一条好像不错,大家来议一议。” 费祎急忙询问道:“敢问陛下,这一条是什么计策呢。” “驱虎吞狼。”刘山点了点书信,指节敲击着桌案发出两声哆哆的声音。 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寂静中众人再次陷入沉思。狼自然是孙权,虎从哪儿找呢。 荀桀眼神一亮匆匆一揖道:“陛下,曹魏已然屯兵宛城,这只虎是不是可以驱驰一下呢。” 费祎点头道:“奉倩所言极是,如果把这只虎驱动,虽然不能解士载燃眉,但只要士载能够坚守数日,交州便会出现转机。” 董允也明白了过来:“陛下,臣这就飞鸽传书与曹安,现在张振在曹爽处很得信任,让他尽快说服曹魏兵进荆襄。” 蒋琬提醒道:“文伟,子远和伯约处大军暂时后撤离开边境,赵立牛二处也必须暂时的偃旗息鼓,不要再触怒曹魏,现在一切都以士载为上,切记。” 刘山心情稍好一些,站起身来说道:“公琰先生说的对,现在大汉的首要目标是协助士载渡过难关。” “诺!”众人一礼后转身离去,行进的步伐已经显露出坚定。 刘山在书房里也呆不住了,大帅娘娘那儿要去一下,好好的表扬她一番。至于交州,大汉能做的大概也只有这么多,士载能不能全身而退,还需要他临敌机变。 平山。 城头上的东吴士卒已经义愤填膺,nnd,这些蜀兵确实龌蹉,用二十架投石机在城下砸了大半天,就是不愿意真刀真枪的攻城。 全琮一身戎装的站在城头,死死的盯着稍远处的一面大旗,那面邓字大旗下站立的一定是西蜀的主将邓艾。 西蜀的这次攻城让全琮长了不少的见识,对投石车的妙用又深刻了一层。半天的石头雨摧毁的不仅仅是部分的城墙,对大军的士气也有很大的伤害。 幸亏城下的投石车数量不足,要是同时摆放上一两百具,经过这大半天的石头雨,还不得把县城填平了。 邓艾仰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落到了西山的峰顶。低声把蒋舒傅佥叫过来说道:“我把所有的重步兵都给你们,所有的长弓兵都会辅助你们展开攻势,我就在此处观战,看着你们在城门两侧展开,在日落之前必须攻上城头。” 傅佥双拳一抱愤声怒吼道:“末将一定第一个攻上城池,请将军放心。” 蒋舒稍稍落后一些吼道:“遵令。” 邓艾略含深意的看了看两位小将,右臂高举喝道:“擂鼓,进兵。” 隆隆的战鼓声中,邓艾的帅旗高高挥展,大汉龙骧阵势缓缓前移。 “进兵了,西蜀开始攻击了------” “慌什么慌,一切听将军的号令-----” “头伸这么高干嘛,不怕冷箭啊----” 城头上顿时一阵慌乱,全琮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士卒,再看看城下的西蜀之兵,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挫败。 傅佥一身重步甲胄与身,左手方形大盾右手短柄重斧,气势昂扬的走在队列的最前端。 鼓声稍停,长弓兵阵距离城池一百步停下,将校的喝令声中,一轮箭雨抛投而出。 傅佥手中大斧一举高声怒吼道:“大汉龙骧------” “喝------” “跟我杀------” “杀------” 城上的吴军被长弓兵的箭雨压制的抬不起头,一个个躲在城墙的背后惊慌失措。全琮的令旗也举了起来,大声怒吼道:“反击压制,违令者斩。” 东吴的士卒有些恼怒,nnd,咱们手里多数没有弓箭,难道用这些大石头砸啊,将军,敌人可是在百步开外,谁能有这么的臂力把石头砸过去。 零星的羽箭从城上射出,跟大汉黑压压的箭雨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傅佥带着大队的重兵迅快的接近城墙,一张张竹梯争先恐后的搭在了平山的城头。 傅佥高高跃上竹梯,顶着大盾向上攀去。几名身高体胖的兵士死死的拉住竹梯,以防城上的吴兵把竹梯掀翻。蒋琬稍显担忧的说道:“陛下的战船资料与江东战船差别很大,吕义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消化。不过有个问题臣有些担忧,维护舰队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持,大汉的主要敌人是曹魏,如此兴师动众的制造战船,会不会引起江东的猜疑。” 刘山不置可否的说道:“江东猜疑什么,难道只允许他们拥有庞大的舰队,不许朕弄两条来玩玩。再说了,朕要发展海上贸易,没有舰队保驾护航能行么。各国发展军力须得按照自身的需求,东吴虽是盟国,但也不能阻碍我大汉的发展。” 费祎拱手说道:“陛下,公琰先生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臣以为大汉的海军在没有成军之前,还是隐形匿踪比较好,以防不必要的麻烦。” 刘山稍显郁闷,转眼看到一直沉闷的荀桀,于是开口问道:“奉倩今天怎么不发言啊,你在那边想些什么说来听听。” 荀桀呆了一呆说道:“陛下,臣在想交州之战的始末。” 刘山也是一呆,俯下身来询问道:“嗯?奉倩都想到了些什么?” 荀桀躬身说道:“陛下,臣也只是一种模糊的概念。此战进展顺利确实鼓舞人心士气,可是臣心中总是不踏实,总感觉士载的这次进兵似乎太顺利了一些。如果说一开始突袭交趾郡还算是符合常规,但是其后攻略安广,东吴的动作就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众人心中一颤,荀桀的担忧似乎预示着一种可能。 交州虽然不是东吴的国土,但这么多年来在名义上臣属与江东,也算是孙权的一块附庸。在大汉攻伐交州之初,江东的反应并不是很激烈,后来全琮出兵安广,动静似乎又大了一些,大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虽然这显示了东吴用兵的雄心壮志,但似乎与出其不意的兵法要义不相符。 刘山也静静的坐在了椅子上陷入沉思,心中那根已经隐藏起来的担忧又浮上了心头。宗预的书信在桌子上摆着,一个个卓绝的书法再次印入了刘山的眼帘。 慢慢的刘山感觉到,各种看似不相干的事情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连孙权对宗预的态度变化也变得可疑了。 问题的根本在哪儿,在哪儿呢? 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盅轻轻的抿着,灼热的茶水烫的刘山心中一颤,手中的瓷杯瞬间粉碎在地上。 众臣的神色发生了突变,陛下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并且对大汉极为不利,不然一直笑意盈盈的他不会如此的惊慌。 喃喃的,刘山发出了一阵呓语:“没错,是水军。” 一语惊醒梦中人,荀桀首先惊慌失措:“陛下,是了,江东一定有其他图谋。交州自开战以来,江东的水军一直没有动作,孙权不是傻子,绝不会坐拥强大的水军而不用。” 蒋琬等人均说不出话来,连荀桀直呼孙权的名字也没有功夫计较了。 刘山的心情很灰败,一股无力充斥着心头。邓艾手中的兵马是现阶段大汉能够调动的全部,而人家孙权还有很大的潜力可挖,至少水军到现在还没有出动。 再看地图上的标示,那一道道曾经代表着辉煌战功的红色箭头,现在则显得格外的刺眼,大汉的军马分散在交州近千里的地域上,正好适合江东逐一击破。 一个红色的圆圈里,安广的名字非常醒目,如今看在眼里却像是一个大张着獠牙的猛兽,血盆大口要吞噬的是大汉在交州的主力。 古人的智慧确实不容小觑,孙权和他的智囊非常的清楚安广的重要性,从一开始就把安广作为征战的重心,并围绕着它设计了一个完美的圈套。 “各位爱卿,如之奈何?”刘山无力的抛出一个没滋没味的问题。 众臣沉吟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一个上佳的办法,只好面面相觑的互相看着。荀桀底气不足的说了一句:“陛下,士载素有急智,想必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为今之计只能让邓芝和马忠尽量向汉吴边境靠拢,做出大军出击的态势,以图吸引东吴的注意,缓解士载的压力。” 此时刘山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这一次自己异想天开的交州攻略很有可能是个虎头蛇尾的故事,大汉的几万兵马能够有多少回归,一代名将邓艾能不能顺利的破解危局,现在都只能看天意了。 郁林郡阴平。 邓艾紧锁着眉头,战局的发展有点脱离了预想的方向。人困马乏粮草短缺的全琮本应该尽快的脱离险境,为何在平山静静的呆了下来呢。 战情在邓艾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过滤着,各种可能性必须分析到位。郁林郡治所布山县的兵力基本被全琮调往安广前线,现在已经没有力量增援平山了,此时保持大门紧闭严阵以待的阵势,丝毫没有出兵增援全琮的意思; 数路探马撒出了百里之遥,仍然没有发现东吴援兵的迹象,平山县的吴兵就是孙权在交州兵力的大部可以确认。 没有粮草的吴军必然军心不稳,经过了几天的消耗,他们几近崩溃的边缘。 自己冒着风险孤军远征,目的就是在其他大军没有反应之前歼灭东吴在交州的兵马,以达到陛下打疼江东的目的。 现在战场的形势已经足备,攻击平山吴军势在必行,邓艾终于下定了决心,留下一团的兵力守备阴平,数路探马依旧保持着百里的侦查距离,其余的士卒今日开始聚歼平山之敌。 全寄焦急的冲进了全琮的大帐,声线略带颤抖的说道:“父亲,邓艾的大军距离县城只有三十里,粗略估计有两万之众。” 全琮面露喜色道:“嗯,终于来了。召集众将前来商议如何退敌。” 全寄一抱拳说道:“父亲,如何退敌请交给其他将领,还请父亲立刻前往怀安,登船他去。” 全琮眼神凛冽的说道:“为父的将令你没有听清楚么,还要我再说一遍。” “父亲-------” “滚------” 没一会儿,大帐里将领云集,看着眼前众人面色憔悴惊惧不已,全琮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众人的心中纷纷涌上一个想法,大敌当前形势危急把一向温文尔雅的全大将军给逼疯了,现在大家在一个疯子的统领之下御敌,结果可想而知。 陆胤也明白了一个真相,作为一只跟全琮拴在一起的蚂蚱,不禁有种同病相怜的温情:“将军,当前形势危如累卵,还请将军撤往怀安,万一形势不利,从水路撤离。陆胤身为苍梧太守守土有责,自当统领本部在此与敌同归于尽。” 全琮收住狂笑,从怀中掏出陆逊的书信说道:“几日前,大都督已经料定,邓艾劳师远征不可能久持,速战速决是他必然的选择。因此,大都督要求我军在平山拖住蜀兵,他自会率领大军聚歼之。” 陆逊的书信在将领的手中传阅了一遍,陆胤心中稍稍有些怒气,全琮看在眼底心中警觉,不着痕迹的解释道:“这封书信没有及时的给众人知晓,是本将担心万一有了逃兵会泄露了机密,大都督的计划是解决我军危局的唯一途径,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众将听了这些话心中释然,将军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两天逃跑的士卒可以用千来数,要是将军早说了,估计现在邓艾就知道了。 全琮看到士气被调动了起来,振声发布了谨守平山静待援军的命令,众将心中有了底气,应诺的声音立马高涨。 中午时分,大汉龙骧抵达平山城外。 邓艾遥遥望去,心中对全琮的评价又高了一个等级。城头上江东的士卒并没有出现慌乱的状态,一个个神情严肃的严阵以待,从这些士卒的表现可以看出,全琮身为江东名将,果然名不虚传。 虚名代替不了实力,也不能当饭吃。已经饿了两三天的兵将人数再多也是摆设,近两万大军按照战前的部署,二话不说就开始了准备。 邓艾的计划很明确,就算咱们集中兵力攻击一门,全琮也不敢撤下其他三门的防御力量,大汉在兵力上落后的局面便扭转了过来。 蒋舒曾经有过疑问,不把平山死死围困,万一敌军逃往怀安乘船离去,咱们大汉就只能干瞪眼了。 邓艾笑着说了一句,怀安的战船最多只能带走万余士卒,全琮抛下数万大军独自逃亡,孙权怪不怪罪他不清楚,但他今后在江东的日子肯定是生不如死。 众将感叹,士载先生考虑的深入骨髓,全琮是怎么想的他一清二楚,咱们还是别再建议了,一切听从先生的指挥就行。 阴平府库内的二十架投石车也被带来了,上边还刻画着大吴某某器械监等字样。投石车的架设引起了城上的吴军一阵躁动,nnd,这些投石车看着如此眼熟,这些大家伙不是咱们带来的麽。 “咚咚咚”一颗颗山石被抛投向平山,决定着大军生死的大战就此拉开。 79 曙光悄然的降临,已经可以模糊的看到士卒们攀爬的身影。全琮心中稍稍一松,现在离成功又近了一步,只要几万将士攀上城墙,城里的几千蜀兵就会被淹没在我大吴的人潮之中。 身边的亲兵手指着远方突然兴奋的喊叫起来:“将军,我大吴的战船前来接应了。” 全琮的表情是明显一愣,不可能。怀安在下游,狂暴的江水蜂拥而下决定了现在咱们的战船是无法逆流而上的,大吴战船前来接应只有等到这一波洪峰过后才可以。 眼前飘来了战船也是事实,在曙光的映射下露出铮铮獠牙。全琮大惊失色,万万没有想到,江水肆虐下还会有战船出来迎敌。仔细看去果然不假,战船上飘扬的旗帜很熟悉,跟安广城上飘扬的旗帜一模一样。 嗯,不对,这些不是战船是商船。久经战阵的全琮第一眼就看出来船的形制,这种船体宽大吃水不深的笨重家伙专门为拉人载货而生,十分不利于转向和作战。 在大吴建制水军面前,这支船队不够塞牙缝的。不过现阶段,大吴座下全是筏子,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鸣金后撤,快------”全琮发出了撤退的将令。 丁锐手中的令旗也挥动了几下,一瞬间五十条商船升起了风帆。渔夫老伯今天算是过瘾了,刚才山谷里放火没捞着目睹,现在驾着大船撞木筏子却是亲身经历。 商船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正在练习攀岩的大吴将士觉得稍微有点懵。开着战船冲撞敌军好像是咱们的拿手好戏,今天战场上怎么本末倒置了呢。 大商船虽然笨重,但这一点现在却成了优势。堆积在城下的各类筏子纷纷赶到招架不住,正好主将全琮敲响了金属的声音。 跌跌撞撞的,吴军的筏子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安广,各显神通的向着主将方位靠拢。 竹筏上的士卒很可怜,蜀汉的大船在风帆的推动下,速度是咱们竹筏子的数倍,要是被这个身宽体胖的大家伙撞上了,一筏子的人就全部变成了真正的水军。 最可怜的不是这些,是那些顺着绳索向上爬但只爬了一半的士卒,上面有獠牙大张的蜀兵刀砍枪刺,下边的竹筏又不知所踪,就这样吊在半空中仰天长啸,不时的有人撒开双手掉进水中,如今要想回归本阵不来个武装泅渡是不行了。 望着远遁的江东士卒,丁锐挥手制止了兴奋的众人。全琮已经安全的到达山脚,即将弃筏子登岸,尾随在他身后的江东士卒少说也有两三万,咱们这一两千人到了陆地上一定讨不了好。 大雨已经停歇了,泛滥的江水在两三天内便会退去。丁锐知道这一战虽然击败了全琮,也打通了与昌平之间的通道,但是与江东军队之间的实力对比并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 但是这一战至少为蜀汉的大军争取了几天的时间,利于士载将军从容的布置,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整修受损的防御,做到有备无患。 全琮此时是灰溜溜的,扒开江岸水淹安广是自己设计的方略,到头来却是为西蜀做了嫁衣,被他们利用的淋漓尽致。大军的辎重丢失了大半,现在只好回到平山暂作休整,恢复恢复元气再战。 平山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东吴的败军进驻之后才稍稍有了些生气。全琮一边收揽败军,一边安排全寄回阴平,抓紧时间押送粮草前来,平山县城里除了尚存的两日口粮外,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果腹了。 全寄急忙应诺一声,转身就想离去,一名乞丐连滚带爬的跌了进来,惊慌失措的高呼道:“将军,大事不好,西蜀邓艾夜袭阴平,县令张珂打开城门弃城而逃。末将无能,未能抵挡住邓艾大军的攻击,阴平县城已经被西蜀占据。” 全琮一下子站了起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这个乞丐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留守在阴平的统兵将领,现在他一身破烂的跑了回来,阴平的归属问题不需要讨论了。 一把抓起来乞丐,全寄恶狠狠的喝道:“你要是敢谎报军情,我就一刀砍了你。” 乞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出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全琮呆立在当场,脑子里一片的混乱。 阴平,那可是整个大军的大本营,所有的装备物资都在那个地方,自己留下了三千大军协助防守,城高墙厚的阴平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易手了。 还有这个邓艾,他不是在昌平麽,怎么突然跑了阴平去了,从昌平到阴平,平山和怀安是必经之路,水路旱路都在大吴的控制之下,他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进兵的呢? 全寄匆匆说道:“父亲,阴平丢失我军已经没有物资补充,现在邓艾封住了我军的退路,如今之计只有尽快撤往怀安,从那儿登船远离。” 全琮摇了摇头说道:“怀安的战船都是轻舟,无法装载三四万大军,这些人马都是为父多年的心血,不能轻易的舍弃。” 全寄也知道父亲说的是实话,如果现在丢弃了几万大军,全家在江东将无法立足,父亲虽然是大帝的妹夫,但是也不敢保证大帝为了平息怒火而迁怒与他。 可是没有了粮草的支持,几万大军又如何保持战力,这个状况根本不需要邓艾挥军前来,只要僵持了两三天,所有人都得奄奄一息。 全琮心中哀叹,如今的自己已经陷入了死局,撤与不撤的结果都一样。自己一人身死倒是无所谓,交州战事因为自己的错判而失败,则成了自己这一生最大的污点。 刺啦一声,全琮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向着自己的脖颈抹去。 全寄大惊失色,双手抱住父亲的手臂喊道:“父亲,千万不能如此放弃啊,咱们还有-------” “报”一名小校冲了进来,正好看到主将抹脖子的情景,不由自主的伸了伸舌头汇报道:“禀报将军,大都督陆逊信使到了营中。” 全琮一愣,这个时间段怎么会有陆逊的消息呢。 陆逊的书信很快的就读完了,全琮的表情从惊愕到惊喜最后到狂喜变换不停,全寄看着就要发疯的父亲担忧的问道:“父亲,大都督信中都说了些啥?” 全琮收起书信,快步来到帅案后坐定说道:“传我的将令,各营把战马全部杀了制作肉铺,我军在平山静候邓艾来袭,与他一较高下。” 全寄现在搞不清父亲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急忙劝阻道:“父亲,就算是把战马都杀了,大军也坚持不了几天,要是邓艾把县城死死围困,没有战马该如何迎敌呢。” 全琮怒眼圆睁说道:“兵凶战危,你只管执行将令就行了,问这么多干嘛。安排人手搜查所有的民舍,把所有能够食用的东西全部找出来,从现在起,大军实行粮草管制,谁敢违背军法从事。” “诺。”全寄等人拱手应诺。 成都。 刘山看完了宗预的来信后笑了起来,这个孙权果真有意思,前一段时间对宗预视若罔闻,现在倒好,每天都把这位当做上宾对待。呵呵,要不是邓艾在交州打得不错,你孙权能这么做么。 费祎也笑着说道:“陛下,江东的反应正好说明士载在交州战果辉煌,看来即使有全琮的五万大军压境,士载也能应付自如。” 刘山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士载先生也是的,朕都告诉他了要悠着点,现在看来他还是把东吴打疼了,呵呵,这样也好,早点把交州的事情确立下来,省的大家都牵肠挂肚的。” 蒋琬也很兴奋的说道:“陛下,兴古的苗人部落送来了降表,并把蒙当家族的所有人都绑缚到成都,据奉宗描述,大部分苗人还是拥护大汉的,许多部落已经开始接受大汉官员的调配,还有一大部分已经从山上迁了下来,定居在兴古各县。” 刘山一拍桌子喝彩道:“真正作乱的是蒙当之流,大部分苗人更向往安定的生活。奉宗做的不错,苗人也是大汉的子民,应该得到公平的对待。等到他们真正享受了大汉的福利,他们就会真心的拥护大汉。公琰先生要告诉手下的官员,朕没有第二条法律给他们,大汉的子民要遵循的律法他们苗人也一样。” 蒋琬微笑着施礼应诺。 刘山接着问道:“前往交州的各项事宜完成的如何,朕可是想早点看到咱们的战舰行驶在大海之上呃。” 蒋琬立即回答道:“陛下,前年从江东招来的工匠已经由吕义带领着开赴交州,现在应该也快到了。等到选定合适的地点,大汉第一个海上船坞就可以动工了。” 刘山兴奋的说道:“很好,吕大人这次要辛苦了。朕准备的那些船舶的资料,先生转交给他了吧,让他召集经验丰富的工匠加以研究,争取早日建造出无敌的战船。”昌平是个小县城,小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西门可以直接看到东门上的火把。但它却很重要,因为它与安广只隔着一个山头,直线距离也就只有十里。但这十里地是从飞禽的角度来说的,你要是直立行走的或者是四条腿奔跑的,就得走山谷里的那条弯路,这个长度就达到了近四十里了。 盘踞在这条弯路上的是东吴的两万人马,领头的这位叫朱据(字子范)。朱据不愧是吴中名将,在仔细的查探了地形地貌之后,一道将令便把大寨建立在大道中央,沿着这条蜿蜿蜒蜒的牛肠大道摆了一个一字长蛇。要是马谡在天有灵一定会感叹,当年他要是也这么当道下寨,怎么会有街亭之失呢。 全琮和朱据这俩难兄难弟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在历史上也不怎么出名的话,但由于这俩的贱内关系非同一般,使得这俩的关系亲密了不少。 俩人的贱内一个叫孙鲁班,外号大虎,是孙权的女儿,另一个叫孙鲁育,外号小虎,也是孙权的女儿。这两位虽然都叫虎,但鲁班是凶残如虎的虎,鲁育则是虎头虎脑的虎。 一大一小两只老虎现在分别归全琮和朱据饲养,唯一不同的是,大虎在周瑜的儿子那里吃了多年的闲饭,把周家的孩子吃死了之后,又到全琮这里来打牙祭;而小虎呢,则是现在朱据这儿蹭饭,等到朱据一蹬腿,她又去别家接着蹭。 明白人都看明白了,你说的没错,这俩货是连襟的关系。 现阶段,大虎和小虎的关系还很亲密(两虎之间的关系从水**融发展到水火不容,都是因为大虎在废立太子一事上没有得到小虎的支持,以致最后举刀相向。溪山一度有过怀疑,这个大虎不会是后世某鸡粪人士穿越而来的吧。),因此,朱据与全琮的关系就很无间。这次一听说全琮率兵平叛,二话不说就来助拳。 全琮也很仗义,那啥都是自家亲戚,危险的活就不安排你了,你到那个地方去狙击西蜀的援兵,攻城这活我们自己来。 朱据本来也想进昌平县城,可惜没有邓艾的速度快,朱据一看也没有办法了,只好在山谷中的这条弯路上盘踞。 蒋斌和霍弋在昌平扮演邓艾已经有段日子了,除了第一天与东吴见了一面并杀了一人外,剩下的日子就是每天到江东大寨外跟里边的士卒聊天唠嗑。 这两天下大雨,昌平的蜀兵也偃旗息鼓的休息了两天。朱据此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今天全琮就要水淹安广,等到大吴收复了安广,昌平里的蜀兵再做任何动作都是徒劳。 朱据的心中对形势的判断很明晰,安广被大水围困,城破就在今晚明早,咱们只要盯紧对面昌平蜀兵的动向,大吴的全胜就在眼前了。 判断归判断,朱据还是非常的小心的,安广那个方向放出了多路哨探,战事的进展必须时时刻刻的关注。 “报,上游已经掘开口子,江水蜂拥向安广冲去。” “报,安广城水深一尺,城里已经陷入恐慌。” “报,安广城水深一丈,城里的情况不明。” 朱据放心了,安广的结局已经注定,咱们还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迎接大吴的辉煌胜利吧。 夜深人静,连鸟兽都安歇了。丁锐带着两千龙骧弃舟蹬岸,悄悄的向朱据的大营进发。 双方的实力对比,丁锐还是很清晰的。以两千战胜两万,只能智取而不能强攻。人类就是有这个优点,具有强大的感染力。你两个人打二十个基本上是必败无疑,但是两千个打两万个,只要能先把一小窝打混乱了,这一小窝就能把剩下的那一大窝感染着一起混乱。 制定的策略就一个,制造混乱;采取的方法也就一个,放火烧,最终的目的还是一个,打通安广与昌平之间的通道。 大帐外边的东西因为雨水的浇灌是烧不着了,但里边的还是可以的。这个朱据眼睛里只有昌平,大军的辎重粮草全都堆在后营里,烧起来还真方便。 山谷里顿时热闹了,首先扛不住的是飞鸟,人家小翅膀一抖飞走了,接着顶不住的是走兽,人家脚丫子一撒跑远了。 朱据没地方跑,往前是西蜀占据的昌平,往后是一支四处放火的大军,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往火堆里跑,要不是把蜀兵杀散把大火扑灭,要不就是把蜀兵杀散向大部队靠拢。 留在这个地方早晚是个死,儿郎们,为了不在这个地方饿死,大家跟我一起夺路逃生。 汉吴两军隔着一个火场开始了一轮生死之战。从形势上看,丁锐统领的两千大军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胜在气势如虹还占据了非常有利的地形。 朱据这边就稍显悲催,摆在面前的有两道难关,第一道就是拥堵在最后的大营里冉冉升起的大火,大军要想突出重围必须先突破火场。 第二道就是大火另一边的西蜀部队,这些家伙很卑劣,手里边端着弩箭专找火场里迷路的兵士下手,杀起人来比杀鸡还容易。好不容易有一队人马冲了过去,却又生生的被一片枪林捅成了蜂窝。 朱据聚拢了一万多人,眼睛通红的怒吼道:“被困在此地是死路一条,大军一拥而上,与我冲出重围。” 话音未落,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大汉龙骧邓艾在此,降者不杀-------” 昌平方向过来的大汉龙骧嚎叫着展开了冲锋,一头爆开吴军的菊花,鲜艳四射。 “父亲,快跟我走,迟了就来不及了。”朱异一把将朱据拽下大马,由一帮子亲兵搀扶着向山顶冲去。 剩余的吴兵还想厮杀,转脸就找不到熟悉的号令,再仔细的寻找,哪里还有将领们的影子。Nnd,当官的都跑了咱们还打个屁,哥几个,投降吧。 丁锐见到蒋斌没有多说,安广的情况不是很稳定,打扫战场的事情就归你了。 蒋斌重重的拍了一下丁锐的肩膀,好小子,马宇兄弟没有看错你,你只管去经营安广战事,这条后路老子我帮你守得牢牢的。 大汉的目标达成,丁锐振奋精神带着这个喜讯返回了安广。东吴的目标只完成了一半,到现在安广城依旧固若金汤。 全琮的怒气不可抑制,这个安广难道是铁打的不成,这么大的水流冲击竟然没有冲垮一处城墙。最可怕的就是,城里似乎没有一丝的慌乱,平静如常。 “趁着江水还没有退却,安广现在还是一片泽国,正好适合咱们江东展开水战,能不能拿下安广就看今日了,各位将军听令------” “报------”全琮手中的将令还没有颁发,一名小校脚不沾地的冲了进来狂吼道:“禀报将军,昌平方向燃起大火,情况不明。” “嗯,安广的蜀兵突围了?”全琮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怪不得城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合着都跑了。嗯,啥都别说了,谁先进入安广谁就是头功。” “诺。”众将领神色庄重的抱拳施礼,指挥麾下纷纷登上木筏向安广进发。 木筏和竹筏并进,将军与士卒同舟,浩浩荡荡的杀向梦想中的空城。谁先进城谁就是头功,全大将军说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 大吴的将士们没有得意多久,就被安广城头上的箭雨射醒。一些年长的士卒不约而同的想起一件事,当年大帝曾经用草船借箭,今个儿全大将军用真人借,招数属于一脉相承,但用法却又天壤之别。 前方的搔动被全琮尽收眼底,眼下到了最后的关头,大家都是强弩之末,谁能坚持住谁就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手中的红旗不停的摇动,身后的战鼓咚咚咚的不停,前方的将士明白了,将军今天下了死命令,一律不得后退半步,违令者砍头。 安广的城墙原本只有四米多,用三国的度量衡来算,也就是不到两丈(三国一丈约两米四),现在江水至少有八尺,东吴的将士站在筏子上,只有一个身高的差距。 高度上拉近了双方的差距,但兵器上的差距却找不回来。东吴将士用的是羽箭,这种羽箭顾名思义是带着羽毛的箭,鉴于禽鸟之辈在羽毛被打湿的情况下也不能起飞,因此,大吴将士手中的羽箭也就基本成了摆设。 大汉士卒手中除了羽箭还有一种名叫诸葛弩的家伙,这个东西发射的是巴掌大小的小铁棍,不管下不下雨它都那样,漫无目的的铺天盖地。 在东吴将士的眼中,诸葛弩绝对不是可怕的物件,最可怕的是那一根根的小树苗,也不知道西蜀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让这些光秃秃的小树苗欢唱着冲向自己的阵营。 顶锋冒血的士卒们千辛万苦的把筏子划到城边,一根根绳索急吼吼的被抛上了城头。大家的心中一阵欢腾,nnd,打了这么多天,就这次距离安广的城头最近。 80 曹叡有些举棋不定,司马懿老谋深算,他的意见还是比较中肯的。但是大家在朝堂上你来我往的打了半天,被你一句话给封杀了,诸位大臣的脸不要也罢,朕的颜面总得找个地方安身立命吧。 nnd,就算是不打,至少也得做出个出兵的样子,就算是做战前准备了。如果辽东战事顺利,举国欢腾士气大振之下,再一鼓作气攻取目标。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目标有两个,哪一个更容易一些呢? 连续多少天,曹叡的脑袋里都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名字叫西蜀,还有一个名字叫东吴。 再次无奈之余,曹叡只好又安排人去探探司马懿的口风,那人没用多长时间便兴冲冲的回来了,双手呈上一封司马懿的密信。 曹叡打开一看,稳守雍凉,屯兵宛洛,大张旗鼓,静待时机十六个黑漆漆的大字映入眼帘。曹叡的心中惊喜交加,惊的是自己的想法被司马懿猜的一清二楚,喜的是,自己终于有一次跟司马懿的想法雷同了。 大军屯兵宛洛,向南就是东吴荆州,向西就是西蜀汉中,既然现在定不下来打哪一个,就先把两个都放在自己的碗里,再找机会吞下。 这种安排在刘山的眼里就是个喜讯,历史经验证明,从宛城上庸一带攻击汉中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但在孙权的眼里就是另一番滋味,历史经验也说了,曹魏把兵放在这个地方,目标一定是荆州。 曹叡的一个举动,带着汉吴两国部署频繁。 迷乱的孙权第一时间找来了顾雍,在密室里嘀咕了一个多时辰,然后表情轻松的孙权做出了决定。首先让长江边上的各路大军,在朱然的领导下向荆州方向倾斜,必要的时候增强荆州的防御。 第二个是给陆逊写了封信,把这个情况加以强调和说明,让陆逊在开展交州攻略的同时,还得兼顾着荆州这一亩三分地。 刘山的做法就简单了很多,管他国外天翻地覆,老子在国内好好的过日子。经过一年多的实践新政已经初见成效,虽然基本上都处在起步阶段,但方向还是正确的。那句话咋说的,方向总是比努力更重要嘛。 大汉的景象让刘山满意,其他的不说,光看民众的精气神就已经比一年前好上很多,至少说明大家的底气比较足。 只有一个人整天的抱怨,这位不是别人,就是咱们的首相大人蒋琬。 提到蒋琬,这位简直就是一颗忠心两行热泪的代言人。自从大汉新政以来,国库的地面就基本保持着干净的状态,这还不算在银行借贷的和发行所谓的国家建设基金等欠下的大批债务。 年底的时候好不容易开始盈余了,西南苗乱又发生了。随着国库资金的迅速减少,首相大人的白发迅速的增多了,从另一个方面验证了一个原理,能量守恒定律是无比正确的。 刘山也知道钱不是个东西,但他更清楚一点,要是没有钱自己就不是个东西。 当了一年多的皇上,刘山已经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愤青了,有了困难只抱怨是不行的,找对了方法解决困难才是正本。 大汉富裕的根本有两个,第一个是税收,第二个还是税收。只有各行各业的盈利充足,才能保证大汉的稳步增长,不过刘山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底限,卖地这个行当就不参与了,这家伙比较容易遭人恨。 奋笔挥毫,刘山写下了衣食住行四个大字,分别代表着纺织业、农林畜牧渔业、建筑业和工业四大块。 四大产业之下则有众多的子产业支持,比如纺织业就包括了蚕桑、棉花、机械制造等等等等,而这个层面之下每一项则代表着很多人的利益,提升效率增加产值就是丰富这个层面利益的手段,只要这个层面富裕了,国家层面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刘山勾勾画画了半天,终于成功的绘制了一副框架图。当这幅图景展现在蒋琬等人的面前,第一个沸腾的竟然是董允董大法官。 “陛下,轻赋税轻徭役是陛下制定的国策,现在这种三级税收的政策是不是有点违背初衷呢。” 刘山点了点头说道:“休昭先生说的是,轻徭役轻赋税是大汉的基本国策,这副图景说明一个问题,赋税的总量是不变的,只不过是降低了第三层而提升了第一层而已。” 董允接着说道:“陛下,第一层涉及的都是世家大族,这些人在我大汉根深蒂固,臣以为如果轻易的触及第一层的利益,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刘山接着点头说道:“爱卿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朕也欢迎他们加入到第二层,如果他们愿意进入第三层,朕可以答应减去他们三年的赋税,呵呵,只是不知道这些人会有几个愿意的。” 房间里陷入了平静,陛下的这副图景深深地印入眼帘。从这个图表来看,第一层代表着当前各大家族集团,控制着大汉经济的上层,而第三层则是无数的从业人员,他们或者是在各大厂矿务工或者是在农田水泽里务农,这部分人就是经济的底层。 蒋琬轻轻的说道:“陛下,如果这么做会有不小的风险,这些世家大族可以把家族的产业划分成一个个单独的个体,这样他们就不属于第一层面了,由此带来的将会是大汉整体税收的下滑,请陛下明察。” 刘山嘴巴歪歪的笑了,其中有无奈也有欣喜。无奈的是,跟这些人讨论经济真是非常的费劲;欣喜的是,首相大人能够想到的对策,那些世家大族一定能想到,他们要是这样做就正合刘禅的心意。 人类自古以来就是趋利的,一个家族划分成多个小家族,一定不会像原先那般铁桶一块,为了自己小家族的利益,他们的竞争可以用血粼粼来形容。而这种**裸的竞争,这将会给大汉的实体经济注入更多的新鲜血液,大汉再从政策上加以框架和扶持,一个自由竞争的经济海洋就离诞生不远了。 而税收是不会变的,他只会随着经济总量的上扬而增加,这一点后世的很多国家都验证过,毋庸置疑。 看着陛下的嘴角倾斜,众臣心中纷纷感觉到一丝不妙。每每陛下露出这幅模样,就代表着一堂苦不堪言的大课开讲了。 交州,安广。 大雨连续下了两天终于小了下去,原本只有一半的江水已经汹涌的扑击着岸边。全琮的冷笑悄然的堆起,安广的末日就在今天。 丁锐依旧是那副不慌不忙的神情,似乎城外数万的敌军根本就不存在似得。 看着密密麻麻堆积在城墙之上的沙石包,众人的脑袋上都有着大小不一的问号。这些沙石包也太重了,用这个东西砸人不太方便吧。 “报,东吴全军今日凌晨拔营,全部移到山间驻扎。” 丁锐终于笑了,连阳光都在他的笑容中乍现了出来:“把所有的沙石包丢到城墙根处,四座城门外用沙石包围个保护大堤,防止江水进入城池。” 众将领虽然不明白,但手下的动作都不敢怠慢。这位小将笑的时候你就要更加的小心了,他砍别人的人头从来都是笑着的,没哭过一次。 人多力量大,没用一个时辰,整个安广就被沙石包包围,四座城门处更是夸张,那大堤垒的都跟城门差不多高了。 隆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条白龙出现在不远的江上。西门上的安广士卒胆战心惊,这些天杀的东吴兵,他们还真的把大江扒开了啊。 最可气的是,江水中还有无数根巨大的树干,跟着奔腾的江水一路向安广冲来。 水火无情大家都知道,但知道和面对是两个概念。站在城墙之上的士卒还有城内的万千民众,一边谴责着东吴的不人道,一边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这无情的江水尽快的退去。 江水的力度有多大,看看被冲击的七零八落的沙石包就知道。西门外的保护大堤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要不是将军命令把整个城门堵上,这会儿江水说不定已经把城门冲垮了。 巨木冲击着城墙,发出一阵阵咚咚咚的沉闷声音,敲击在城墙上士卒的心中一个劲儿的发紧。幸好大多数的木头撞击在沙石包上,要不然年久失修的安广城能不能顶住它们的撞击还真不好说。 渗入城中的江水已经淹没了脚面,这个时候参与下水道疏浚的民众才纷纷的挑起了大拇哥,对丁锐这位年轻的小将佩服的五体投地。 渔民老伯急匆匆的赶到西门,看到丁锐便一抱拳说道:“将军,五十条大船已经准备好了,你看咱们啥时候出发。” “多谢老伯。”丁锐说完,冲着二团长发出将令:“在我没有回来之前,安广城的防御由你指挥,你只要记住一点,不管出现了多大的战机,绝对不可出城迎敌。” 二团长双拳紧握大喝一声道:“诺。” 能够进化为一个成功的商人,眼力毒辣是基本功。台上的这位将军虽然面色和善,但手中紧握的剑柄似乎代表着另外的一种含义,现在的情况可以确定了,人家就是刀俎,咱们就是案板上的那一坨。 会场的气氛格外的热烈,主持人丁锐的演讲获得了百分之一百的掌声,至于丁锐与各大商人如何分赃,商人们认为现阶段刀子在谁手里谁说了算。 丁锐也不多做计较,以实价折算成大汉货币以分期付款形式支付的方法,在热切的气氛中获得了全票的支持。维持会场秩序的亲兵自然而然的转换了身份,安广食品督查队挂牌成立。 有些后话要先说一说,不然溪山觉得不痛快。 一个全新的单位,面对的是泥鳅般油滑的商人,出现这样那样的事情就很正常了。 两名亲兵哨长没有抵抗住某商人的美人和金钱攻势,顺理成章的与奸商同流合污。 事情败露是因为渔民老伯的孙子购买了他家的粮食分量不足,在亲兵哨长那里受了些憋屈,回到家还不停的嘟囔。这一番牢骚被渔民老伯听到,一怒之下找到了丁锐质问,你们大汉龙骧不会也是说一套做一套吧。 丁锐处理的很果断,两名哨长虽然跟随自己很长时间了,但陛下制定的律法不容践踏,涉案的军人和商人一律平等,在北市口被执行了铁律。 这个举措让所有的龙骧心中凛凛,咱们将军平日里随和不假,但这个时候谁要给他上眼药,那就等于给自己灌砒霜。 其他的商人们纷纷收起那一丝侥幸,积极的态度让身边熟识的朋友都瞠目结舌。 安广的广大民众终于安宁了,安广战事进行了有近两个月了,粮食的价格破天荒的没有出现暴涨的情况,在中国战争史上还是第一例。于是,丁锐的形象在民众的眼里逐渐的高大,别看这位将军年纪轻轻,但说话算数这一点比起那些所谓的名将强多了。 大汉龙骧的名声没有因为这个事件受损,反而在民众心中蒸蒸日上。 这些后话暂且不提了,眼前安广的形势实在是岌岌可危。 东吴,建业。 孙大帝终于开眼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召见了大汉的使者宗预宗大闲人。 两个人见面一场真不容易,不说是望穿秋水吧,至少也达到了日夜企盼的地步。 孙权笑呵呵的说道:“德艳先生啊,你来大吴也有段日子了,因为最近朕事情太多有所怠慢,还望见谅。” 宗预躬身施礼道:“陛下言重了,臣在大汉也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臣,等多长时间都没事儿。” 孙权看了宗预一眼,神色轻松的说道:“德艳先生这是在埋怨朕了,呵呵,汉吴两国世代交好,朕也把爱卿当做自家人,自家人多少就随意些,先生还是不要往心里去。” 宗预急忙再次施礼道:“陛下所言极是,我皇陛下也是这么想的。当初平定了兴古苗乱,意外的解救了虞汜公子,作为自家人我皇陛下急令微臣前来江东,深怕家中人挂念。如今,虞汜公子已经安然无恙与家人欢聚,想来也是人间一大快事。” 孙权收住笑声道:“汉吴两国均有乱匪横行损失不小,大汉能够这么快便完成清剿,可喜可贺。大吴剿匪的进展稍微滞后,陆逊吕岱两位将军虽然连番获胜,不过乱匪的实力尚存,全琮和陆胤的大军收复了平山和怀安重创了乱匪,如今把乱匪团团围困在安广小城,不日即可攻破。。” “恭喜陛下,大吴将士所向披靡臣早有耳闻,今日听来此言不虚啊。正巧臣也得到了成都的消息,大汉的清剿也不是一帆风顺,苗家乱匪三万残余仓皇南窜盘踞县城,我大汉西南大军一路追击重创之,并在其聚拢大军之前及时的迁走了县城所有的军民和物资,可笑的是,那些贼匪耗费了钱粮无数,只得到两座被我军放弃的空城。最新战报显示,大汉征南将军邓艾及其麾下龙骧屡战屡胜,光复州郡势如破竹,击杀敌军数以万计,汉吴两国同时取得辉煌战果,可谓双喜临门,呵呵。” 孙权的神色略显沉闷,表面上还不得不做出欢欣鼓舞的样子:“嗯,爱卿此言甚佳,正所谓双喜临门,呵呵。那个德艳先生,此次前来建业又给朕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呢。” 宗预神情整肃的冲着成都一拱手说道:“奉大汉圣皇陛下旨意前来大吴,一者是呈上大汉陛下书信,二来是陪同安平王归家省亲,其三是护送虞汜公子安然无恙,最后便是捧回陛下的回信归国,仅此而已。” 孙权非常振奋,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嗯,有劳先生了。先生请先暂回管驿歇息,来日朕便亲笔一封答谢。” 宗预的背影刚刚消失在大殿外,顾雍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冲着孙权一拱手道:“陛下,交州战事成功在即。” 孙权充满疑问的说道:“顾公,宗预自信满满神色轻松,说明成都在交州的布置很妥当,此战我军能一战成功么。” 顾雍微微一笑道:“此前放出的风声已然收到了效果,从宗预的言论来看,西蜀已经相信咱们大吴在交州的主力是全琮,如今吕岱的水军已经到达高凉郡安宁港,陆逊的大军也已经前出郁**安,此时全琮将军拖住了西蜀的大军,这一南一北两路主力攻略交州,大事可成。” 孙权依旧心中不稳,这一战关系到自家的后院,西蜀能在短时间内势如破竹的攻下了交州四郡,说明大汉的战力还是很强的。 交州水系虽然发达,但都是险滩激流,不利于大吴水军作战,而步兵又不是自家所长,与西蜀的较量孰胜孰负还在两可之间。 顾雍看出了孙权的担忧,呵呵一笑说道:“陛下,邓艾势头虽然强劲,但我看已然是强弩之末。如果单单依靠大吴强兵与西蜀抗衡还是胜负难料的话,交州日南郡临邑王这支伏兵,却能收到奇效。” 孙权大喜的问道:“哦,那临邑王答应归顺了麽。” 顾雍不耻的说道:“化外之人贪图小利,只要告诉他大吴收复了交州以后,便把日南和九真两郡划归他们,一张画饼换得临邑王两万兵马,何乐而不为呢。” 孙权长身而起,冲着顾雍一揖道:“顾公深谋远虑,真是国之柱石,朕甚是欣慰。” 顾雍急忙回礼道:“陛下折煞老臣了,有一件事臣很担心,交州战事一旦陷入胶着,曹魏便有可能南下侵犯,陆逊吕岱都在南方,仅仅依靠朱然一人只怕非常吃力。” 孙权心中一惊,略显焦躁的问道:“曹魏的心思都在辽东,现在会有时间和能力南下么。” “辽东股癣之疾,我江东和西蜀才是他的腹心之患。曹叡也是明睿之主,不会看不清这个的,只怕他一只眼睛看着辽东,另外一只却时时刻刻的关注了江东。不过陛下也不用太过担心,陆逊和吕岱都是潜形匿迹,曹魏在得到详实的讯息之前,绝对不可能妄动,这段时间结束交州战事很充裕。臣曾向陆逊征询交州之事,得到的回复只有四个字------兵贵神速。” 孙权终于放下心来,沉稳的说道:“伯言果然非常人可比,此四个字道尽了其中的关键。好了,不管他曹魏如何,先把交州之事处理好再说。告诉陆逊和吕岱,大军一经部署到位便开始吧。” 成都。 刘山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曹爽这个家伙终于要出人头地了。 曹安的线报说的很清楚,曹爽之所以心动,完全是被毋丘俭刺激的。作为一名与毋丘俭齐名的人物,在张震的怂恿之下向曹叡建言,如今江东与西蜀在交州大打出手,正好是出兵南下的好时机,趁着孙权的注意力都在南海,一举拿下荆州全境。 本来曹叡对这个建议已经心动了,可是朝堂之上又发出了另外一个声音。攻打江东不如攻打西蜀,益州是天府之国,又在长江上游,由此攻击江东势必事半功倍,前朝秦嬴政就是拿下了蜀地才完成了一统天下。 曹爽又把司马懿兵败的例子拿了出来,目前西蜀虽然出兵交州,但是其北部边境的军力没有任何消减,姜维吴懿都是蜀中名将,近十万大军也不是摆设。再加上西蜀占据了地利,贸然进击不会取得重大的战果。 反对的声音也很强烈,攻取荆州看着美好,实际上很难。江东水军天下第一,而荆州又是水战的绝佳场所,用自己的短处和敌人的长处对抗,这不是自取其辱麽。 众臣辩论的激烈,皇上曹叡傻眼了。两种对立的说法都很诱人,也都有莫大的风险,nnd,这些大臣们的意见从来就没统一过,每次都是那两个截然相反的意见让朕来定夺。 无奈之余让人探探司马懿的口风,可惜人家司马懿在病榻之上却给出了第三个方案,哪儿都不能打,全神贯注的打败公孙渊才是眼下的不二选择。 81 和殷浩有多年交情的王彪之,虽然明白殷浩的内心很是有些高傲,但是他并不明白,殷浩,为什么他会如此急切地接过这个差事,一力北伐。 殷浩毕竟是被许多人所尊奉的江东大名士,就算专业不对口,但是前面有着那么多的血淋淋的教训,难道他一点都不警醒吗? 当然不是,军事这一块殷浩可说是从未接触过,初次领军就要但人这么重的任务。肩负起当年闻鸡起舞的祖逖、刘琨的未竟事业,殷浩的心里,难道真的如此狂妄不可一世,对这完全未知的一切,一点都不在乎吗? 当然不是,殷浩同样是血肉之躯,除了一点点的玄谈理论之外,对这样可以说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搭上去的危险活动,心里自然也是怕的。 但是,他没有选择。 殷浩的出身其实并不好,陈郡殷氏,虽与陈郡谢氏同出一郡,但是双方的地位和声望,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这一次能担任如此重要的官职,实在是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才取得的成果。 殷浩少年时精研《周易》、《老子》,一番清谈玄论,在地方上博得偌大的名声。后来凭借自己的叔父殷融的关系,在征西将军庾亮帐下担任记室参军,后又升任为司徒长史。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殷浩这一辈子的命运,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出身低微,缺乏一个强有力的大家族做后盾,在江东这个只以出身论英雄的地方,仅仅依靠自己的能力,想要做到当年陶侃那样的地位,无疑是痴人说梦。而对于身处下层急于向上爬的殷浩来说,自己得到的这一切,这还远远不够。于是,在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殷浩辞官退隐,居墓所近十年,虽多次获征命但都不应。 他真的看破红尘,想要归隐田园,从此再也不问世事了吗? 当然不是这样,这不过是一种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把戏而已。 殷浩这一退隐,凭借着自己当年清谈时期所造就的名声,再加上自己暗中派出去的一些人制造的舆论,很快当时的人们,就开始把殷浩与管仲、诸葛亮相比。 一个大名士有着那么好的待遇和富贵不去享受,却一个人跑到山上去啃野菜。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和古时的那些贤人一样伟大吗? 庾翼任安西将军时亦曾请殷浩为司马,朝廷亦下诏任命为侍中和安西军司,但都不应;江夏相谢尚和长山县令王濛都尝试劝他出仕,但都失败。当时重臣车骑将军庾冰和征西将军庾翼先后于建元二年和永和元年逝世。 “深源不起,当如苍生何!” 正是在这种或推波助澜,或盲目跟从的心理下,一场轰轰烈烈的造神运动开始在江东热火朝天地开展了起来。殷浩你不是不愿意出来做官吗?好你一遍不来我就再请第二遍,二遍不行就来第三遍。反正闲着老是清谈也没什么事可做,就跟他耗上了!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群闲得蛋疼的人,在玩一场更加蛋疼的游戏而已。 后来事情越闹越大,最后竟然传到了会稽王司马昱的耳朵里。司马昱一听说民间有这样一位不贪恋人间繁华的高洁之士,马上派人去请他出仕。 看着现在的声势已经造得差不多了,已经钓出了司马昱这样一条大鱼,殷浩也就见好就收,几番退让之后,“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司马昱的任命,回到建康正式出仕。 殷浩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大官,但是这只是自己一番炒作才得到的结果,如果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示人,那么自己这个所谓的“当如天下苍生何”的大名士,只怕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正是在这样一种心理的影响下,殷浩很主动地接受了这个北伐的重任,他要用自己的实际表现,来向世人证明:我殷浩,绝对不是一个只会空谈的纸上谈兵之辈,天下苍生,殷浩绝对不负众望! 殷浩对北伐的信心很足,即使之前有褚裒这样的大名士留下了血淋淋的教训,即使那个褚裒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即使他与自己其实是同一类人,但是殷浩依然对自己这一次北伐充满信心。 褚裒是褚裒,我是我。时移世易,现在的情势已经大不相同,我殷浩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匹夫。再说现在的形势对我非常有利,最能征善战的苻雄已经死在了凉州兵的刀下,关中的内乱仍在继续,听说河套地区的匈奴人也是来到了关中凑热闹。自己这一面已经占足了天时地利人和,此次北伐又有七万骁勇善战的大军相随,何愁大事不成? 一想起自己手中的这七万大军,殷浩的心中又是浮现出一个让他十分厌恶的人来。不是别人,就是这一次和自己一同出兵的羌人姚氏族长——姚襄。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这一次是由建康的命令直接压了下来,殷浩甚至连姚襄的面都不想见,压根就不喜欢他,即使之前他们从来就是素昧平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粗鄙无知的胡狗,终于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了吧。” 殷浩在自己的房间中来回地踱着步,忽然出声怒骂道。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映在他阴晴不定的脸上,看上去倒是多了一点狰狞。 “早就知道这帮异族胡人是靠不住的,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居然让这一个胡人跟我去北伐……现在倒好,他就是赖在淮河不走,结果耽搁得我这七万大军滞留在淮河动弹不得,每日空耗粮草。简直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看我怎么揭露出你的嘴脸,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殷浩咬牙切齿地在嘴里来回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同时眼神还在不时的向窗外飘去,像是在等什么人回来。 “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是成是败,都该有一个回复了吧?希望这一次不要让我再次失望,一定要让那个胡狗早点去死吧。”殷浩走到窗前看着东方天际的火红色的朝阳冉冉升起,暖暖的朝霞映照在自己的身上,心里面却感受不到一点温馨。只觉得心跳如鼓,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希望今天,可以得到那个期待已久的好消息吧。 看着地平线处的那血红色的朝霞,殷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道。 “笃笃!” 殷浩站在窗前看着朝霞沉默不语,突然房门处传来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何事?” 殷浩头也不回地就问,长身而立,这副处变不惊的名士风范,倒是架势十足。 “大人,平北将军姚襄帐下参军权翼,求见大人!”房门外的声音无比恭谨的回答道。 “哦,让他先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去见他。”殷浩的语气淡漠平静,似乎一切都不能让他的心中产生一点点的波澜。 “是!”门外的声音慢慢淡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个权翼来这里干什么?” 外面的人一走远,殷浩脸上的从容平淡都已经消失无踪,一个人在房间里面一遍遍地来回走,在心中苦苦思索。 “难道姚襄真的死了?他来这里是来报丧的?” 这个念头一从殷浩的心中升起,立刻犹如一个一个种子得到了最好的生长条件一样,在殷浩的心中疯狂生长,不可遏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这一切的努力,就都没有白费了!” 一想到自己心中最为厌恶的那个人很可能已经死了,殷浩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意,努力绷紧的脸上,也抑制不住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希望事实果真如此啊。”殷浩在房间里面来回走了许久,尽力让自己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悦的表情,这才迈开自己那平稳缓和的脚步,大袖飘飘,很有风地向外面走去。 “权参军,这天色未明,你这么急急忙忙地来找殷某,可有什么要事吗?”殷浩淡淡地瞥了一本正经地端坐在凳子上的那名陌生男子,然后将自己的身体埋进正中央的那张宽大的椅子上,虽是询问,语气却像是“今天你吃饭了没有”这样的寻常问候。 “其实在下这一次前来冒昧地求见殷浩大人,是我们家将军的意思。”权翼抬起头来看着殷浩那故作平静的眼神,不为人察觉地浅浅一笑。 “你们家将军?姚襄将军,他最近还好吗?”殷浩迫切地想知道姚襄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但是他自然不可以就这么直接地问“你们族长姚襄死了没有”,所以只好这么委婉地旁敲侧击。 只是权翼的回答却让殷浩大失所望:“多谢殷大人关心,我家大人身子还好,来之前还亲自送我出城门。如果他知道殷大人如此关心他的身体健康,恐怕我家大人一定会感激不已的。” “那就好,那就好,呵呵……”殷浩大失所望,原本热切的眼神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脸上的肌肉好不容易才绷住,只好尴尬地和权翼打起哈哈来。 “对了,你们大人这一次派你来见我,是为了什么事啊?”尴尬的一个人笑了好久,看着对面的权翼小心地赔笑,笑容说不出的勉强,殷浩也觉得自己这一下子就在气势上落入了下风。我这是怎么了,他们又不知道我的心事,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于是重新回复信心的殷浩马上止住了脸上的笑容,一脸正气地问道。 “我家大人昔年曾在北方胡人治下为官,后来弃暗投明,归顺朝廷,这才来到这淮河之畔,做了这一名守边之臣。几年来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未尝放一匹胡马过江。却不知殷大人听了哪一位小人的挑拨离间之辞,以致对我们家大人生了一些嫌隙。我家大人诚惶诚恐,为了消弭误会,特意派遣小人来面见将军,希望大人可以体谅我们大人的一片苦心啊。”权翼低着身子,样子无比地恭谨。 “权参军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殷某自从接到朝廷的任命之后,来到这寿春,一直以来都对姚襄大人很是钦佩。不知权参军支所谓的误会,却是从哪里说起啊?”殷浩的眼神无比真诚,似乎是真的毫不知情。 “殷大人可能是贵人多忘事,还是让在下来提醒一下吧。”权翼依然弯曲着身子不看殷浩的眼睛,只是声音却是不卑不亢,“前几日我们家将军讨伐私自调军图谋不轨的魏憬,并将贼首魏憬当场斩杀。却不知道殷浩大人因此却是生了许多误会,向朝廷上书直陈此事。却不知在下得来的这一个消息,是否属实啊?” “原来是这件事啊……”殷浩脸上的惊讶之色渐渐消失,笑容也慢慢敛去,“没错,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不过我只是将这件事如是上报朝廷,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要我说,你们家大人这一次做的的确有些不厚道,行事欠妥啊。” 殷浩看了看面前这个把头低垂下去的权翼,在他的身边不停地绕着圈子:“安北将军魏统上个月刚刚逝世,刚刚逝世,未过头七,结果你们家大人就把他的弟弟魏憬给杀了。就算那个魏憬年少轻狂行事有失稳妥,但那也毕竟是同朝为官的同僚,总要顾及一点情谊吧。” “殷大人,这可真的不能怪我们家大人,实在是那个魏憬做事太过分,我们家大人也是迫于无奈啊。”权翼退后几步,微微抬起头来直视着殷浩的眼神,满是委屈地解释道,“那个魏憬如果只是年少轻狂,做事冲动一点,我们家大人也不会做出这种绝决的事来。实在是那个魏憬太过分,不但未得上级调令就私自将历阳城包围,而且还悍然攻城。要不是我们家大人正好在城里,一战破敌,那么现在受苦受难的,就是历阳城的数万百姓了。” “哦?有这种事?” “好了,把他待下去吧,好生安葬吧。不管怎么说,乱世离人,大家都是可怜人啊。”姚襄上前去试探了一下倒地而亡的刺客的鼻息,在确认对方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之后,摆摆手示意那些士兵把这个刺客的尸体抬走。 姚襄居然没有怪罪自己的渎职,那名护卫队长大喜过望。生怕沉思中的姚襄再想起这一茬来,赶紧急急忙忙地指挥手下把这具尸体抬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地上的一摊暗黑色的血迹,和低头沉思的姚襄,一个人在房间中来回地踱着步。 “殷浩,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就这样来回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到跳跃的烛光渐渐暗淡下去,窗棂上已经透出了朦胧的白光,姚襄突然抬起头来,双拳紧握,重重地向下挥去。 燃烧了一夜的烛光渐渐暗淡下去,最后垂死挣扎了一下。火光先是闪了一下,紧接着一暗,房间中彻底失去了光明。只有从窗棂中透出的朦胧的熹微晨光,驱散了一点点房间中的黑暗。 夜尽天明,但是另一场更加黑暗的深夜,正在准备降临到这个人世间。 光明之后,是更深的黑暗。 在姚襄因为这突然出现的一个刺客,和他带来的这一个惊人消息搞得心烦意乱的时候,在离这里不远的寿春,另一场激烈的争吵也在继续。 “深源兄,你一向见解不俗。可是面对如今这么明朗的情势,你怎么也犯了糊涂呢?” 在北伐主帅新任扬州刺史、建武将军的殷浩的房间中,他的好友,一脸焦急的御史中丞王彪之,急切地质问道。 “关中大乱,有关中的几大豪族做内应,西北陇西还有凉州兵马做牵制。关中的苻秦现在已经到了实力最衰弱的时候,这简直是北伐中原收复故土的天赐良机!叔武兄,我就不明白了,你平日里不也是心怀故国吗、今日为何非要劝我上书朝廷取消北伐,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为国尽忠吗?”面对王彪之这毫不客气的质问,殷浩也是来了脾气。把袍袖一甩,殷浩一屁股坐倒在凳子上,呼呼地向外面喘气。 “深源兄,非是在下诚心为难于你,阻碍你这一次的北伐之举。实在是……”迟疑良久,左右为难的王彪之一咬牙,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深源兄,你是不是派人去了长安?” “你听谁说的?长安还在胡人的掌控之下,我派人去那里干什么!”殷浩先是一惊,随后脸色大变,矢口否认。 “深源兄,事情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你还是要如此对我隐瞒吗?”王彪之苦笑着摇了摇头,显然对殷浩的这一矢口否认很是不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咱们是多年的至交好友,我只是想要最后尽一尽朋友之义,你还是不肯对我说一句实话吗?” “你是听谁说的?”看着王彪之那张无奈中又透着真诚的脸庞,殷浩还是不太放心,继续追问道。 “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我知道这一件事自然是有我的渠道,至于是什么渠道你就不要问了,问我也不会说的。”王彪之自然明白殷浩的用心,直接就打破了殷浩追究下去的幻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现在被任命为北伐军的主帅。你必须马上上书朝廷,阻止这一次北伐,以免铸成大错,让你一世清名付诸东流啊!” “叔武兄,你也觉得,我殷浩,拿得动笔拿得动酒壶,就真的带不得兵吗?”殷浩脸色阴沉,上下两排牙齿紧咬,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燃烧。 “深源,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咱们二人多年的至交好友,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听了王彪之的这句话,殷浩的脸色稍稍缓和,比之前的那阴云密布倒是平复了许多。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殷浩那清瘦的脸庞和那高傲的神情,王彪之把自己险些要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又给强行咽了下去。 “深源,关中局势不明,那雷弱儿和梁安在苻秦内部享受着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又怎么会因为你的一个小小的说客,几句苍白无力的空头承诺,就毅然决然地抛下一切,真心地向你效忠呢?其中必然有诈,绝对不可轻信啊!”在心中仔细斟酌了良久,王彪之抬起头看了殷浩一眼,谨慎地继续劝说道。 “叔武,你如果真的以为,我只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两个胡人的身上,那你可就真的错了。”殷浩丝毫不明白王彪之内心的真实用意,反而轻松地笑着走过去拍了拍王彪之的肩膀,转手将一份密封的卷轴塞给一脸苦笑的王彪之,“叔武,你仔细看看这一份刚刚从陇西传来的密报。看完之后,你就会明白,我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信心了。” “这是……”王彪之迟疑地接过这份卷轴,小心地把它打开,仅仅向上面扫了几眼,那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起来:“深源兄,这份消息,可是真的?” “有当地的官员盖章确认,怎么可能有假?”把王彪之的这一番反应全部都预料到了,殷浩的心中更加得意,春风得意地说道,“真没想到,凉州的张家如此厉害,居然可以把那个最难啃的苻雄给杀死了。失去了这样一个难缠的对手,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放心吧,叔武兄。不打下长安收回故土,我殷浩那还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等过去了这几个月,我殷浩的名字,还有你叔武兄的名字,都会永载史册,青史留名!” 大笑着走出门去,只留下殷浩那疏狂的大笑声在房间中回荡,久久不绝。 “深源兄,我只怕到时候我们青史留名,留下的是千古骂名啊!” 看着殷浩远去的背影,王彪之长叹一声,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颓丧地坐在凳子上,低头不语。再怎么说,自己这一个渎职的罪名是绝对摆脱不了的了。 82 “有多少人?现在是死是活?” 尽管面对的是有人要刺杀自己这样的大事,姚襄还是很冷静地询问。在这样一个风口浪尖上。不管面对多么惊人的剧变,都要保持冷静的头脑。也正是因为这种超乎常人的冷静,才让姚襄能够在这样一个风云变幻的乱世之中,能够保住他的族人存活到现在。要不然的话,已经因为《杀胡令》而近乎灭族的羯人,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只有一个人,他乔扮成家中的花匠潜伏进来。但是奇怪的是,他好像一点都不懂得避讳。一进前院就拔出利刃开始向里面冲,马上就被家中的护卫给发现了。”像这样拙劣的刺客。倒也是很少见。 “那你手上这是……”姚襄还是有些疑惑,如果照这样来说,那这名刺客不过是一个不如流的小蟊贼而已。连最基本的潜踪匿迹都不懂的,这样的一个拙劣刺客,难道还有什么本事能在被发现之后,还可以伤得到自己这位弓马娴熟的亲兵吗? “族长,属下无能,被那名刺客所伤。”从姚襄那眼神之中已经明白了他的疑惑所在,那名亲兵羞愧地低下头去,但还是有些心虚地辩解道,“但是族长大人,那名刺客虽然行刺手段很低能,但是他的武艺着实不弱。即使已经被二十几人包围住了,他也是在人群中来回冲杀了几十个回合,连续伤了好几个兄弟才被我们抓到的……” “好了,咱们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同族兄弟,对你们的身手我还会有什么怀疑吗?”姚襄心中的疑惑更甚,对于这样奇怪的一个刺客,还是亲自见一面比较好,“现在马上带我去看一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要来行刺我姚襄!” “谁派你来的?” 一见到这名被擒的刺客,姚襄也没有来什么欲擒故纵之类的把戏,直接单刀直入。 “你真的想知道吗?” 那名刺客缓缓地抬起头来,身上的那件仆从的衣袍上面满是污痕和褶皱,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上去被抓住之后,这名刺客也是受到了这些护卫的“好好招待”。 “我看你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好好地做一点别的什么营生不好,为何非要行这等不齿之事?只要你把你的幕后主使的名字说出来,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这名刺客现在的样子虽然很狼狈,但是从那依稀的眉目中,还可以看到一张清秀的脸庞。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大好年纪,正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的时候,却做了这等最为人所不齿的卑劣勾当。即使是知道此人是来行刺自己的敌人,但是爱才的姚襄,还是有了一种无比惋惜的感喟。 “久闻姚家五郎神明器宇,雄武不凡。今日一见,倒是了了我一桩心事。”那名刺客抬起头来冷冷一笑,直笑得姚襄莫名其妙,“要让我说出背后的主使人,这并不难。但是在此之前,还是听我说一点闲话吧。”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念了一段奇怪的诗文,那名刺客用很缓慢的语气慢慢叙述,就像是在追忆一样,“小时候,我家还是淮河之滨的一家小小的士族。家里有一些田地,在那个小地方也算是有些实力,家里的日子,过得还是可以的。” “那时候年纪小,对那些什么书啦经啦的都不喜欢,每次在族学中都是最喜欢逃课的。后来也忘记了是从哪里找到的一本太史公的《史记》,只是翻看了几页,我就已经彻底地被这本书迷住了。” “是刺客列传?”姚襄沉默地听着这名刺客的梦呓一般的讲述,忽然这样问道。 “没错,就是太史公写下的刺客列传。”不知为何,一提起这本《史记》,这名刺客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似乎很是兴奋,“战国时期,聂政、朱亥,这些战国时期的刺客,只是为了一个承诺,便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是何等的豪气!” “后来,家乡来了很多的胡人,他们把我们家里的良田全部给侵占了。活不下去的人们,就只有扶老携幼地向南方迁移,离开自己那世代居住的故土,奔向那遥不可知的远方,去寻找一条活路。” 那名刺客的语气渐渐低沉下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感的往事,双眼之中,竟然有了点点的晶莹闪过,“一路上经过了无数的磨难,死了无数的族人,最后我终于是来到了南方,总算是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安顿下来的地方。” “当时我们以为,这就是我们的另一个家了。就算家中的田地和财产的大部分都已经遗失,但是靠着官府的帮助,我们还是可以在江东安顿下来,建立另一个家的。但是,那不过是一个痴心妄想而已。” “江东已经承载了太多的从北方迁过来的士族,就那么大的地方,地盘都已经分得差不多了,哪里还能允许别的人来分割?于是像我们这样的没什么实力的小士族,一到了江东就被取消了士族的资格,地位一落千丈,变成了一个任人欺辱的寻常庶族。” 缓缓地叙述了好久,那名刺客凄凉地一笑,继续讲道:“没有了士族这一个身份,我们也享受不到当初的那些特权了。兵役、徭役,一个个都开始找上了门来。正是在那时候,我和家中的几个兄弟,一起被送到了军中,当上了一名普通的士兵。” “你是军中的人?”姚襄敏锐地从那名刺客的话中捕捉到了其中隐含的信息,皱眉问道。 “不错,确切地说,我这一次被派来刺杀你,也是上级给的命令!”刺客看着一脸惊讶的姚襄,诡异地笑起来,“姚大人一定想不到吧,其实最想要你的命的,正是你永远都想不起来的那一个人。” “是谁?” “姚大人也着急了吗?那好吧,我也不再卖什么关子了,索性痛痛快快地告诉你好了。”刺客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乱糟糟的长发在空中飞舞,遮住了他的眼睛,只看到一个疯狂挥舞的头颅,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的诡异。 “姚大人你听好了,亲自对我下命令,要你命的那个人,就是殷浩,那个名动天下的大名士殷浩,这次北伐军的统帅殷浩!” “你可知道,诬陷朝廷命官,是一种什么样的后果?” 乍一听到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饶是姚襄的心早已被这个乱世给磨练得钢铁一般坚忍,双眼的瞳孔也一下子放大了许多。过了好一会儿,姚襄才恢复了冷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眼神尖锐地看着对面的刺客,严肃地质问道。 “姚大人不用这样来吓唬我,从我接到那个命令的时候起,我就已经明白了:不管这一次行刺是成是败,我这条贱命,就算是彻底地交代在这里了。”刺客毫不退缩地直视着姚襄的锐利眼神,看上去倒是一脸的坦然,“姚大人应该也还记得吧?之前应该也有几位跟我一样的同行进过贵府,只是最后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就已经慷慨赴死了。” “你不是很钦慕那些战国时期的刺客吗?为什么我还没有动用什么刑罚,你就把一切都说了出来?你不觉得招供招得这样痛快,这件事情会变得非常可疑吗?” “他们是觉得自己做的事是为国尽忠,所以一点都没有犹豫就接受了这个送死的差事,就算你姚大人再多做些什么,他们也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而我不一样,不经历过从天堂到地狱的剧变,根本就无法认清这个世界的残酷真相。什么家国大业,什么为国为民,不过是一堆骗傻子的鬼话而已。那个殷浩空负国士之名,但最后不还是用上了行刺这样的不入流的举动,只想要清除异己使北伐成功,保住自己的名声吗?” “姚大人,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信不信,就由你了。”刺客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淡淡的嘲讽,然后就仰起头来闭上眼睛,脸上突然有了一种无比放松的笑容,喃喃自语道,“爹,娘,你们去世的那一年,儿子不孝,没有回去为你们二老养老送终。现在,我们全家终于可以团聚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用分开了。什么胡人,什么王谢家族,什么江东名士,统统都无法将我们全家给分开了……” “你!” 姚襄本来闭着眼睛正在权衡这其中的真实性与利弊,突然感觉到有一点不对,闪电般睁开眼睛,果然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那名被捆缚的刺客,此刻已经停止了呼吸。 “咚!” 一声沉闷的声音从地面上响起,脸上带着解脱笑容的刺客,直挺挺地倒伏在地上。从他的口中,汨汨地流淌出成股的鲜血。血色泛黑,在昏黄的灯光的映衬下,那暗黑的血液,隐隐地泛着诡异的绿色。 “怎么死了?” 姚襄疑惑地看着这名刺客嘴角上流出的鲜血,把目光转向一旁诚惶诚恐的护卫队长。 “这个……这个……”一个已经被自己给擒获捆绑起来的刺客,居然在族长的眼皮底下服毒自尽。这样一个惊人的变故, “圣上,”雷弱儿的语气有些急促,喘息了几口气,雷弱儿怯怯地抬起头来看着若有深意的苻健,忐忑不安地说道,“今日微臣家中来了一个人,他……” “他是从南面来的吧?”苻健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笑眯眯地看着雷弱儿。 “圣上如何知道?”雷弱儿先是疑惑不已,但是随后看着苻健那一脸神秘的笑容,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生起,几乎就在一瞬间就让他的内心来了个重重一击。 “圣上英明,微臣一向忠心耿耿,效忠圣上之心苍天可表,此心可昭日月……”雷弱儿一头跪伏在地上,再也不敢看苻健那笑眯眯的面容,只是趴在地上吐出一连串的溢美之辞,这一番费尽心力的表忠心,连雷弱儿自己听在心里,都觉得自己真是有够恶心的。 “好了好了,知道你忠心耿耿,不用再在我这里扮可怜了。”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雷弱儿在这里诚惶诚恐地表忠心,直到雷弱儿再也说不出什么新花样,自己也有些厌烦的时候,苻健才摆摆手止住了雷弱儿的这一番拙劣的表演。 “今日你要是不来,来日就该我去请你了。” “是是,圣上英明,这些鬼蜮技俩,怎么可以瞒过圣上的眼睛呢?”雷弱儿当然明白这两种方式的不同,心中后怕不已,同时对自己这一次的决定感到庆幸不已,忍不住再次阿谀奉承起来。 “那个人跟你说了些什么,你且讲来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劝臣下投靠晋室,为北伐军做内应。但是臣并没有答应他,只是假意应允,先稳住他。这才急急忙忙地来向圣上禀报,绝对不敢有一点点的欺瞒圣上啊!” “果然如此,枉那个殷浩还自诩一代名士,所为的也不过是这些不入流的下做勾当!”苻健冷笑一声,转头看着依然忐忑不安地跪在地上的雷弱儿,摆摆手说道,“好了,你先起来,回去稳住他,不要让他起疑心。至于你怎么跟他说,等我好好斟酌一番,在派人通知你。” “是是,微臣省得。”雷弱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垂着两只手臂站在下侧,没有苻健的命令,他是绝对不敢擅动的。 “别在这里站着了,我相信你的忠心,你且回去稳住那个人,将来事成之日,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斜着眼睛看了依然像一个木桩一样站在那里的雷弱儿,苻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殷浩,大名士,苻坚,子继父业……”苻健站在那里喃喃自语,忽然冷冷一笑,转身回到床榻之上。该来的人和不该来的人都已经走了,今夜,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在长安的苻健可以放心睡觉了,但是驻扎在在淮河历阳的姚襄,却是一夜都没有睡着。 确切地说,自从接到了从建康传过来的那一纸调令,姚襄,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姚襄是胡人,是五胡中的羌人的一支,之前在羯赵的治下任职。之后石勒一死,冉闵发杀胡令,整个北方陷入一片大乱中。也是因为自己父亲的坚持,姚襄就带着自己的族人和精锐军队,渡淮河而下,于寿春面见豫州刺史谢尚。凭借着自己的才能,再加上对方的赏识,姚襄也在江东扎下了根,成为了一方封疆大吏。 这一次建康发下北伐的命令,南北各地的士子和一些百姓,一个个欢呼雀跃,都把这一举动看作收复故土的壮举。但是在深知北方局势的姚襄眼里,这不过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愚蠢命令而已。 北方的氐人看上去陷入大乱了,但那不过是一种表象而已。几个不成气候的世家,在苻家的那些能征善战的将军们看起来,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旦夕之间就可以平复,那怎么可以倚仗? 明白这一点的不只是姚襄,建康城里的那些世家大族的人里面,也不是没有明白人的。 时年五十一岁的王羲之,担任会稽内史,他就曾经这样对担当北伐主帅的殷浩这样劝道:“雷弱儿、梁安都在苻秦那里位高权重,整个家业根基全部都在长安。他们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一句话而马上转变?而且苻秦人占据了关中四塞之地,时日已久,绝对不是我们这一次仓促北伐就可以动摇的!” 但是心高气傲的殷浩并没有接受这一意见,而是在所有人的殷切期盼之下,带着那支寄托着所有人希望的北伐军,一步步走上了那一条不归路。 王羲之还是太稚嫩,他可以写出天下妙绝的《兰亭集序》,但却无法明白政治,从来就不是他这种文人可以真正明白的。 之前晋室一直都不支持北伐,要不然当初在北方与石勒大战的祖逖,也就不会郁郁而终了。 当年不北伐,只是害怕领军的将领实力膨胀,尾大不掉,威胁自己的统治。还有南北士族的权力分配已经基本平衡了,这要是再加上北方的那些士族,那岂不是又要有人来跟自己分蛋糕了? 正是因为这一个说不出口,但却又被很多人心知肚明的原因,晋室之前的几次北伐,无不在晋室的消极支持和暗中破坏下而夭折。而那些毫不知情的热血士子和北地百姓,则只能在希望的一次又一次破灭中,渐渐心灰意冷下去。 而这一次之所会急不可耐地出兵北伐,同样是为了利益,永远的利益。 在荆州,已经崛起了一个强大的人物,这个人物可以说是司马氏和江东士族共同扶持起来的。但是现在这一个人物已经无比强大,强大到让江东的士族们和司马氏再也无法安睡,在这一点上结成联盟,共同对抗这一个外部的威胁。 桓温,从他私自出兵西蜀灭掉成汉的那一刻起,桓温就已经摆脱了晋室的掌控。继王敦之后,另一个更加强大的乱臣贼子,又开始出现了。 为了对抗桓温北伐带来的强大压力,再加上这一次北方内乱,有哪些关中豪族做内应,晋室就干脆顺水推舟,借此机会出兵北伐。为了让这一次北伐的胜算更大一些,晋室还特意请出了在士林中声望甚高的大名士殷浩来担任主帅。虽然在此之前,已经有褚裒这样有名士之名的主帅领军北伐,但却落得全军覆没羞惭自尽的前车之鉴。 “朝政黑暗,朝中无人,误国误民啊!”姚襄长叹一声,就算自己心中有着一腔报国之志,但是自己这一个胡人的身份,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自己永远都无法被那些高傲的江东名士们看在眼里。 对于北方的苻秦,姚襄尽管从来都没有看过和他们的军队交过手,但是自己的驻地就在这南北交接之地,怎么可能听不到一点点风吹草动?就算什么都不了解,只看他们能在天下觊觎的关中站稳脚跟,就足以说明他们的实力,绝对不会像现在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这一次朝廷是动了真格的了,短短几天殷浩的北伐军已经到了寿春,日夜催促自己出兵。这一个满口奇谈怪论的玄谈之士,一点基本的军事常识都不懂,这样的统帅,就算给他更多的军队,又能有什么用呢? 殷浩带领的军队都是晋室在地方上征集的平民军队,所以他可以毫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只要自己可以打赢这一仗就好了。而姚襄可不一样,身边的这些士兵们全部都是自己本族的人马,战斗力极强,又值得信任,死一个都会让姚襄心疼不已。这样一场明知必败的北伐,姚襄怎么会把自己的这些同胞子弟兵送上去白白送命呢? 正是因为这一个原因,姚襄这几天一直在拖延推诿,一心只期盼着关中的那些豪族的叛军们早点被灭掉。这样那个殷浩也就不敢再每天叫嚷着北伐了,自己也就可以解脱了。 只是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姚襄毕竟是殷浩的下级,这么拖了好几天,自己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这几天已经有很多流言传出来了,那个殷浩看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了。 算了,自己心中又没什么反心,等过几天北伐的事不了了之,自己也就可以解脱,这些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姚襄在自己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正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了一个很有些慌乱的声音:“族长,刚抓到一名刺客,请你赶紧出来看一看吧!” “刺客?哪里来的?” 自从来到晋室之后,几乎就没有什么刺客出现了,这些阴魂不散的刺客,又是从哪里来的? 姚襄一下子冲到房门处把门打开,房门外面站着自己的一名亲兵。此刻的他正一手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另一只手则还包着白纱布,看上去还受了伤。 83 “殷浩此人虽有盛名,但那只是他的那些不着四六的玄谈而已,未闻他有什么军事上的领军才能。坚儿,你为何要把殷浩这一路放在最先要面对的敌人?难道这一路北伐军,会对我们造成最大的威胁吗?”苻健原本是为苻坚的这一番不凡见解而感到惊喜,但是一听到这里,却又把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紧了。 “伯父你先听我说,我这么选择当然是有原因的。”苻坚早就料到自己的伯父会有此一问,也不慌张,“殷浩此人侄儿之前并没有见过,但是也曾听父亲说起过。此人在江东有着偌大的名气,‘深源不起,当如苍生何?’,是江东有名的大名士。但是清谈与领军打仗是两码事,这一次晋室派出这样一个没用的人来担此领军重任,可说是出了一个大大的昏招。” “侄儿之所以把殷浩这一支北伐军列在第一个目标,只是因为他的身份而已。”苻坚如是说道,而对面而立的苻健也是若有所悟,看来已经明白了苻坚的用意。 殷浩当然没有什么可怕的,从晋室这几次派出的北伐军中,除了祖逖、桓温曾经给过中原一些压力之外,像褚裒之流的江东大名士,无非是徒增笑料而已。不管他们有多少的军队数量,没有一个真正识兵重兵之人为帅,那再多的军队也不过是一盘散沙,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苻健已经想到了,苻坚之所以坚持对那两面以防御为主而要首先解决南面的这一支北伐军,真正的原因,无非是这一支军队的归属者——晋室而已! 不管这天下乱成了什么样,总是有一个名义上的主人的。周朝时,周平王东迁之后,周天子的地位一落千丈,成为了各个诸侯霸主手中的玩物。但是不管是春秋时期的“春秋五霸”,还是战国时期的“战国七雄”,却都不敢做出那看似轻易的弑君之举。到战国时期周天子的直属区域已经不到百里,被西方的秦国一点点蚕食,但是一直到最后一步,横扫六合的秦始皇,才正式扫平了最后一个障碍,君临天下。 为什么?一个只剩下了名分有名无实的君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没有一个名义上合法的理由,做起事来总是偷偷摸摸的,很难得到广泛的支持。只要有一个人敢越雷池一步,那么等待他的,将是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们的群起攻之,而且还是有理有据,打死你都不冤枉。 “此时殷浩挥军北上,不管他有没有这个能力打赢这一仗,他都是天下众望所归,是真真正正的王师。”苻坚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而苻健却忍不住老脸一红,当初要是自己不那么头脑发热称了帝,而是像鲜卑慕容氏那样继续称王,那自己现在,又怎么会面对这支不成气候的北伐军的时候,就有一种理亏的感觉呢? 苻坚毕竟是年轻,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出的话,已经触到了苻健的痛处,而是继续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此次殷浩之所以会这么急急忙忙地北上,樶重要的原因,就是关中的那几家造反的豪族,给他们送去了消息,让他们觉得有机可趁。只要我们可以一战击败殷浩,那么对他们寄予厚望的关中豪族,和那些还有着一些非分之想的晋室遗民们,也就会彻底断送了最后一分念想,士气大跌,其余的那些不安分的人,也就会变得容易解决了。” “坚儿,你真不愧是你爹的好儿子,有子若此,你爹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啊!”苻健尽管心有不快,但是在这个内外交困的困难时期,能有这样一个值得信任的自家人站出来担起这一个重任,苻健还是明白这其中的分量的。 “坚儿,既然你有如此才能,那么伯父就信你一次,将殷浩这一面完全交给你,你可有信心?” “谢伯父信任,侄儿一定不负所托,不把殷浩打得落花流水,绝不回转!”终于取得了苻健的信任和首肯,苻坚大喜,一头跪倒在地,欣喜地跪谢道。 “嗯,回家去准备一下吧。军情紧急,过不了几天就要出征了。对你那新婚妻子说一声抱歉了,等到你凯旋而归的时候,伯父再为你们补办一份厚礼!”苻健慈爱地看着激动不可自抑的苻坚,颇有一种父慈子孝的错觉。 “多谢伯父!” 苻坚再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然后转身走出殿门,远远地看上去,还可以看到他那轻快中又带着一点走形的步伐。 “年轻就是好啊……”苻健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须,看着苻坚远去的年轻背影,一种岁月无情之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这样一个聪明又有能力的孩子,为什么只是我的侄儿,而不是我的儿子呢?” 苻健双目之中闪过一抹精光,眯缝起眼睛来,然后转身回到床榻上。 心中大石落地的苻健,正想要放心睡去,突然从门外又传过来一个声音:“圣上,侍中雷弱儿,有要事求见!” “他终于来了吗?让他进来吧,且听听他会说些什么。”苻健又从床榻上站起来,似乎早有预料,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雷弱儿的觐见。 “侍中雷弱儿,参见圣上!”身躯臃肿的雷弱儿,挪动着他那肥硕的肚皮,脚步甚急地跪倒在地上。 “雷弱儿,今日并不是上朝的日子,你今天来这里,可是有什么要事要跟我说吗?”苻健淡淡地扫了像是一只大肥猪一般的雷弱儿,看着他额头上的汗水滚滚而下,轻描淡写地问道。那语气中听不到丝毫的上下级的君臣关系,就像是寻常邻里的唠家常一样,很随意,很普通。 “圣上,臣有一事要禀报,此事……”听着苻健那平静的语气,雷弱儿额头上的汗水流得更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屋子里的空气太闷热了的缘故。 “有什么事赶紧痛痛快快地说,不要吞吞吐吐的。”苻健一下子就变了语气,这突然升上去的语调,一下子就让跪在地上的雷弱儿身上的赘肉一阵抖动,看上去很是恶心。一场翻天覆地的改变,才能让关中,真正地回复他昔日的荣光。 那些士族子弟,从一生下来就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根本无法感受田间小农辛劳一生的苦楚。他们每日里只要闲坐清谈,聊一聊哪一个名人的八卦,扯一扯哪一个云里雾里完全不着边际的无聊问题,宣扬出自己的名士风范,就可以青云直上,出将入相,不在话下。 而那些出于社会最底层却又最庞大的群体——庶民呢?他们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把自己一辈子的希望局限于眼前的这一亩三分地,唯一的指望就是风调雨顺,没病没灾,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上一辈子,这样就够了。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所过的那种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则连想都不敢想。 只是就连这样简单的愿望,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也是很难实现的。 过着最奢华的生活的那些士族们,平日里总是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似乎只要一跟他提钱就是侮辱了他一样。但是面对眼前的利益,他们是贪得无厌的。没有人会嫌钱少,既然这是个好东西,那为什么不多来一点呢? 南朝刘宋时期的谢灵运,被后世称为山水诗派的创始人其诗清新自然,连诗仙李白也是赞不绝口。但就是这样一位满口锦绣文章的高雅之士,竟也会做出那种被他们称作肮脏污浊的争利之事。 《宋书》本传说他“穿池植援,种竹树堇,驱课公役,无复期度”,常常带着众多奴仆,数百门生故旧,“凿山浚湖,功役无已。寻山陟岭,必造幽峻,岩嶂千重,莫不备尽”。更有甚者,他曾带着随从数百人自始宁南山伐木开径,直至临海郡,一路砍伐而去。以至于临海太守王琇大为惊骇,以为是山贼入侵劫掠,着实吓了一大跳。“在会稽亦多徒众,惊动县邑。”除此之外,他还想求湖为田。“会稽东郭有回踵湖,灵运求决以为田”,求回踵湖不成,“又求始宁岯崲湖为田”。 最后谢灵运落在了一心想要削弱世家大族利益,以维护国家稳定的刘裕手中,被他杀鸡儆猴,“诏于广州行弃市刑”,一刀就给解决了。 满口的锦绣文章,一身的清高书生气,为什么竟也变身为一心追逐利益的商贾一般,如此的虚伪与可笑? 毛读谢灵运《登池上楼》评价说:“通篇矛盾。此人一辈子矛盾着。想做大官而不能,进德智所拙也。做林下封君,又不愿意。一辈子生活在这个矛盾之中。晚节造反,矛盾达于极点。‘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是造反的檄文。” 其实不只是谢灵运一个人矛盾虚伪,这世间的人,在面对利益的时候,又有哪一个人还可以保持清高呢?所谓的清高只是外在的一种伪装,一副面具罢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除了几个传说中的圣人之外,又有哪一个人可以真正地视钱财如粪土呢? 这些关陇豪族之所以会和王擢暗通款曲,除了心中那一点点的故国之思外,真正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能更好地维护他们利益的官府,至于是胡人还是汉人,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而张曜灵如果想要在陇西发展自己的实力,就不得不考虑平民的生存问题,只有给了平民多一点的优惠待遇,才能得到百姓的支持,得民心者得天下,并不只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而已,而是有它的真实内涵的。 天下的财富是确定的,一旦要给平民多一点福利,就要从贪得无厌的士族那里抢夺。到了那个时候,就必须要靠自己手上的强大军队,恩威并施,胡萝卜加大棒,才能保证自己的政策得以实施。 张曜灵很清楚,尤其是在这个乱世,足够强大的军事实力,才是最大的倚仗。但是对于那些能征善战作战英勇的凉州兵,他却并不想用。 “叔叔,你带来的那些兵马,和王将军的那几万军队,都是精锐之师,这一次能拿下陇西,多亏了他们,这一点我也承认。但是,他们并不适合留在陇西,并不是我张曜灵未来需要的资本。”看着张天赐还在那里碎碎地怨念,张曜灵只好给他耐心地解释起其中的门道。 “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跟着竹庐先生久了,张曜灵也是学会了引经据典,“那些从凉州来的军队,他们的妻儿老小和赖以为生的土地,全部都在凉州本地。这来到陇西打一场仗还可以,真的让他们留在这里长期驻扎,谁能受得了?当年西楚霸王项羽是何等的盖世豪杰,最后被围垓下,张良的一招四面楚歌就让整个军队土崩瓦解,这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吗?” “跟你说军队上的事,你这小子又跟我扯这些书本上的事,欺负我读书少是吧?”张天赐明白了张曜灵的意思,但是在嘴头上还是不肯松口,“你说那些凉州兵不可用,那你准备用哪一支军队啊?难道要向你今天遇到的那个苏家借兵不成?” “借兵干什么,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刀,才是最可靠的利器。”张曜灵握了握拳头,手中拿着一把精巧的匕首在把玩,“那个苏古河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确实是一个将来的助力。但是我要的不是借他人之势,而是自己练兵,建立自己的军队!” “你要自己练军吗?这也难怪,不过你要小心,在你还没有把自己的班底建立起来之前,这些军队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张天赐思索了一会儿,最后严肃地说道。 “当然,我又不是傻子,在我自己还没有真正地拥有足够的实力的时候,还是要借助一下叔叔你的势,来狐假虎威一下了。”张曜灵对着张天赐挤了挤眼睛,然后大笑一声走出门去,头也不回地说道,“好了叔叔,天色也不早了,我可是一夜都没有睡了,现在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先回去补个觉,你自己忙吧……” “看你小子现在神采奕奕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困倦的样子?还有心情调戏小姑娘,分明是找借口而已,还是一个如此拙劣的借口……”看着张曜灵那懒洋洋的背影渐渐远去,张天赐满含怨念地嘟哝道,随后又是一阵释然的笑,“跟着这个小子,将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寂寞了吧……” 摇摇头苦笑一声,张天赐也是跟着走出房门,在温暖的阳光下,背影渐行渐远。 苻雄死了,这一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翻过山川河流,传到了长安,变成了刚当上苻秦皇帝没多久的苻健面前的一纸秘报。 苻秦看着面前的这一份密报,双眉紧锁,尽管已经翻看了无数遍,上面的那短短的几行字甚至都可以倒背如流,但是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又把它拿在手里翻看了一遍。 “唉,兄弟,你就这样去了,留下这一个烂摊子,让大哥我如何自处啊!”颓废地放下手中那一份密报,苻健无力地坐倒在床榻前,闭上自己的眼睛,愁眉不展。 这一次因为自己的好色,逼反了张遇,又引发了关中豪族一连串的叛乱,使得整个京畿要地四面起火,着实让自己焦头烂额了一把。 更加麻烦的还在后面,凉州的王擢,这一个曾经的手下败将再次偷袭了陇西,夺下了陇西的大部,对长安形成了俯攻之势。后来江东的晋室也来添热闹,派出殷浩率领了几万北伐军越秦岭而出,和关中豪族叛军相勾结,对长安形成了包夹之势。 内外交困,腹背受敌,四面起火,世事维艰,难哪! 苻健的心里面乱糟糟的,一想起这纷乱的局势就心浮气躁,索性也不躺在床榻上了,直接站了起来,在空荡荡的大厅里走来走去,却只觉得心里面更加焦躁起来。 “启禀圣上,东海王之子苻坚,在宫外求见!”门外突然走进来一名小黄门,怯怯地向明显处于暴风雨前夜的苻健回道。 “坚儿?让他进来吧。”苻健先是一愣,随后看着桌面上的那份密报,想起了自己那一个最为自己倚重的兄弟,心中不由得一痛,摆摆手示意让新丧父的苻坚进来。 “坚儿,你父亲的事……”看着面前这个刚刚结婚几天,就已经失去了父亲的侄儿,苻健心中一软,有心要安慰几句,但是面对着这一张悲痛却又透着无比坚毅的脸庞,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坚儿,你父亲去了,但是我还在。以后要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咱们毕竟是一家人,能帮的我一定不会推脱的。”两人维持了一阵难言的尴尬,苻健只好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尽管这几句安慰之言听在自己的耳朵里,都是觉得无比的苍白无力。 “多谢伯父关心,侄儿多谢了。”苻坚垂下头去深施一礼,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尽显衰老与疲倦的苻健,忽然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父亲不在了,但是那些敌人还是要有人去驱逐的。侄儿不才,愿意接替父亲的遗志,担此重任,完成他未尽的事业!” “坚儿,你果然没有让你的父亲失望啊!”苻健赞赏地看了一眼还带着一丝稚气的苻健,不管苻坚的才能如何,单凭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压下悲痛,化悲痛为力量,勇敢地担起这一个很多人都不敢触及的责任,这一点就足以让已经死去的苻雄含笑九泉了。 “不过,你才新婚没有几天,如何能马上奔赴战场,血战沙场呢?还是再等一等吧,等过一段时间,我一定不会让你闲着的。” 欣赏是一码事,但如何决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苻坚的志气固然可嘉,平日里苻健也对这个年少的侄儿的才能很是佩服。但是他还只有十六七岁,要接替苻雄的那个重担,可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可以代替的。所以苻雄并没有答应苻坚的这一个请求,而是委婉地回绝了他。 “侄儿知道伯父是不放心侄儿年幼,怕侄儿误了这军国大事。但是侄儿并不是只凭借一腔热血的纸上谈兵之辈,这些年跟着父亲,也是有很多收获的。”苻坚双眉一样,对苻健的这些背后的潜台词也是心知肚明,直接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或许伯父依然无法信任侄儿的这一家之言,但是请伯父给侄儿一个机会,让侄儿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出来,再行定夺,不知可否?” “好吧,你说吧。”苻健倒是真的希望自己家里也可以出一个慕容恪那样的军事天才,那样自己也就不用因为眼前的这种局势,却要陷入无将可用的尴尬局面了。只是这个苻坚,他真的可以吗? 看到苻健已经答应了,苻坚的语调也变得轻快了起来:“凉州的王擢已经占据了陇西,这一次我父亲全军覆没,陇西之地已经不可再图。而王擢的兵力并不多,只要派少量的军队沿渭河之滨沿途守御,就可以不用担心这一面的敌人,我们也就可以空出一只手来,减少我们的压力。” “说下去!”细细地思量了一下,苻健的眼睛中渐渐亮了起来,也不做什么评价,只是催促道。 “关中的豪族虽然离我们最近,但是他们各自为战,内部有纷争,只要我们先行防御,守住长安以北之线就完全不用顾及这一面。那么现在,我们就可以把这两面的敌人统统减去。唯一需要马上应对的,就是殷浩率领的这一支北伐军。”苻坚看到了希望,心中的忐忑少了许多,继续信心满满地说道。 84 “真不知道你们这对父子在打什么哑谜,只是我就惨了,你这小子不会去,我一个人回去,还要被你婶婶欺压,真是命苦呀!”张天赐斜着眼睛看了看一副本应如此的表情的张曜灵,却在开始为自己的命运而唉声叹气了。 “好了叔叔,你也不要在我这里诉苦了,你不就是想要留下来吗?那就留在这里吧,正好我好有很多事情需要你的帮助。”张曜灵勾起嘴角,对自己这个叔叔的那点小心思,洞若观火。 “你说真的?没开玩笑?”张天赐瞪大了眼睛,急切地看着张曜灵,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敢跟你开玩笑吗?再说现在我怎么说也是有官身的人了,说出去的话虽然不能说掷地有声,但也不会信口胡说的。” “来之前大哥只说让我带兵支援你,并没有说让我留下来帮你啊?这种事情可马虎不得,还是征求一下大哥的意见吧。”一遇到这种军国大事,张天赐也变得谨慎小心了起来,毕竟这不只是自家的家事,自己手里还有五千兵马,放在那里都会有不小的震动,还是要有张重华的允许比较好。 “叔叔,我可没说要留下你那五千兵马。这五千人人吃马嚼的,我现在可养不起他们,还是交给我爹来养着他们吧。”张曜灵轻笑着摇了摇手指,显然张天赐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什么,那五千人你不要?”张天赐大吃一惊,走到张曜灵近前问道,“现在陇西虽然被你拿下了,但是境内各方的势力尚未肃清,仅凭王擢那几万人,是很难让那些蓄有私兵的各大豪族听话的。我还想着让大哥再派些人过来呢,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还看不上眼!” “叔叔,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需要。不只是这五千人我不会留下,就连王将军的那几万人,等过去一段时间之后,我也会让他们都回去的。”似乎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张曜灵语气平淡的又抛出了另一个重磅炸弹,直接让张天赐的瞪大的双眼变得更大,就像是牛眼一样。 “什么?你小子是不是疯了?没了这些兵马在这里镇着,你拿什么来让那些桀骜不驯根深叶茂的世家大族们,乖乖地听你的话?” 听着张天赐尖锐的质问,张曜灵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不说话。 张曜灵当然知道,张天赐刚才所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虽然这一次陇西之战多亏了当地的几家豪族暗中相助,他们也的确是心向凉州的。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一旦过去了那一个特殊的阶段,当真真正正地接触到自己的切身利益的时候,那些身家千万的关陇世家,真的可以舍弃自己的小小利益,来成全天下之大义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人生而且终将是自私的动物,在切身利益面前,每一个人都是盲目的,都是贪婪而疯狂的。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他们又要来一场“里应外合,弃暗投明”把戏了。 关陇世家几乎垄断了整个关中的财富,而且还控制了官员的选拔任用权,几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可以说这是个士族的天下。而这样的体制,却是一个有着很尖锐的问题的体制,必须要来占据了关中之地的苻秦氐人打得如意算盘的确不错,但是能在五胡十六国的你死我活中活下来的,又能有几个庸碌无能之辈呢? 先说这个代国,从汉代时期就已经存在,方圆五百里,北连大漠,南至雁门关,东接黄河,控制着西去要塞的的河套地区。在永嘉之乱后,中原汉室颓唐,原本是一个小部落的鲜卑拓跋氏抓住机会发展了起来,又因僻处北疆少有人知,忙于逐鹿中原的各地豪杰无暇理会,更给了它充足的发展良机。 而现任的代国国主拓跋什翼犍,那就更加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了。 拓跋猗口妻惟氏忌惮拓跋什翼犍的祖父拓跋郁律强大,怕对其子不利,便杀拓跋郁律而立其子拓跋贺傉。一个疯狂的女人,要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是可以付出一切的。当时一连杀了拓跋氏皇族数十人,而当时拓跋什翼犍刚出生没多久,尚在襁褓中,其母王氏将其藏在裤中,并祈祷说:“天苟存汝,则勿啼!”拓拔什翼犍果然不哭,一直安静地避开了那些来抓人的敌人搜捕,这才侥幸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赵氏孤儿,除了还有一个没什么用处的爹之外,活脱脱一个赵氏孤儿啊! 后来在经过了很久的动乱,在贺兰部的帮助下,众族人推举拓拔什翼犍的父亲拓跋翳槐当上了代王,到这时候,小小年纪的拓跋什翼犍才过上了一段安生日子。但是,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另一场残酷的考验,还在等着他。 在石勒称雄中原的时候,迫于其强大的实力,代王拓跋翳槐将自己的儿子拓跋什翼犍送到邺城为人质,请求和解。翳槐病重,遗命立什翼犍。各部落酋长认为什翼犍难以返还,遂拥戴什翼犍之弟拓跋孤,拓跋孤拒绝,自愿前往后赵为人质以交换什翼犍,后赵天王石虎感其义,遂送二人回国。于是什翼犍在繁峙即代王位,建元建国,分封国土一半给拓跋孤。建国三年迁都盛乐,这就是现在代国国土的大体轮廓。 从小就饱经忧患的拓跋什翼犍,在终于有一天掌握了这全族最高的权力之后,他最想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实力变得更加强大,让所有人都不敢再来欺辱自己! 石勒死后,中原又陷入军阀大混战的局面,苻姓氐人正是抓住了其中的一个最佳时机,这才抢先一步得到了关中地带,但也将自己放在了整个天下的中心,一下子就陷入了四面受敌的局面,对于一旁虎视眈眈的拓跋什翼犍,也就鞭长莫及,只能扶持匈奴族的铁弗部以牵制。 “当年冉闵发《杀胡令》,诛胡羯,关陇流民相率西归,关中大乱。辽东慕容氏趁机出兵关中,将勇猛无敌的冉闵和他的万军队,团团包围起来。以一万敌十万,就算悍勇的冉闵十战十胜,但到最后,还是死在了慕容恪的手上。这时候中原一下子就成了无主之地,变成了一块所有人都想要肯上一口的大肥肉。” 说到这里,王擢的语调中透出了一种沧桑,或许是想到了当初自己在羯胡内部为官的经历了吧,因此有些恍惚:“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现在的苻秦皇帝苻健的父亲苻洪,急急忙忙地从枋头西入潼关,但却在途中被麻秋给毒死,一命呜呼。这样就由苻健即位,定都长安,关中的尘埃才稍稍落定。” “但是那时候想要进入关中入主中原的人,不只是苻姓氐人这一支,还有一战杀死冉闵的慕容恪,羯赵时期的几个大军阀,还有一直心怀复国梦想的匈奴铁弗部,他们的野心,比所有人都要大!” 毕竟已经是一些前尘往事了,王擢只是情绪有些低落,但是现在的这一切,才是最为真实可触的。他从书案前取来一张卷轴,在张曜灵面前小心打开,原来是一份地图。 他指着地图上九曲环绕的黄河,就在中游的河套附近停下了手指:“从刘曜死后,自称为汉高祖后裔的匈奴人,基本上已经完全退出了中原,大部分四散而去,仅剩下铁弗部这一支,还留在河套地区苟延残喘,纵使有心复国,但已是时过境迁,有心无力了。在冉闵死后,那时候的铁弗部族长刘务桓,也曾经想要进入中原,恢复祖上的荣耀。但可惜被苻健抢先一步捷足先登,失去了这一大好时机,郁郁寡欢,不久就死了。” “而他死之后,由他的弟弟刘阏陋头继位。那时候刘务桓的几个儿子都已经长大,至于为什么不传给他们,却要传给弟弟,这里面的曲折,就不足为外人道了。”王擢看了看张曜灵,二人相视而笑,对这里面的那些争权夺利叔侄之争,早已是了然于胸。 “刘阏陋头处心积虑地当上了铁弗部的首领,但他的才能实在是稀松平常,为人又贪虐无常,其部族纷纷叛逃,铁弗部在他的手里越来越弱小,最后已经沦落为代国的附庸,完全受拓跋氏的控制了。” “而这时候的刘悉勿祈,则抓住时机在族内收买人心,发动兵变驱逐了不得人心的刘阏陋头逃到了代国,自己取而代之。但最后没过几年就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刘库仁,和他的亲弟弟刘卫辰。” “我曾经听公子说过这样一句话,历史从未变过,他只是在不停地重复而已。而那时候的匈奴,就真的是这样的一种重复了。”王擢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张曜灵,带着一种钦佩和苦笑的语气说道,“刘悉勿祈这一死,就成了当初他的父亲死后的情境的重复了。留下幼子,和一个雄心勃勃的弟弟,为了权力,又一场权力的角逐又要开始了。” “但这时候的情境还是有一点不同的,毕竟这时候的刘库仁年纪已经大了,比刘卫辰的年纪还要大那么一点。所以并没有重复叔叔夺位的那一幕,而是变成了叔侄决裂的一场惨剧。” 王擢苍凉地一笑,带着一种倦怠的语气缓缓说道:“那时候苻秦的势力也加入了进来,在他们的一番调停之下,将整个匈奴部族分成了两部分,河西归刘卫辰所属,而河东归刘库仁,这才让整个事件暂时告一段落。” 说到这里,王擢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问张曜灵:“公子,你知道刘卫辰脸上的那一道伤疤,是怎么来的吗?那不是别人割的,而是他自己下的手!” “自己下的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那就只有刘卫辰自己才清楚了。”王擢苦苦一笑,语调中透着一种浓浓的厌倦,“刘卫辰毕竟是叔叔,去和自己的侄子争权夺利,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加上刘库仁又派人在外面添油加醋的一番宣传,刘卫辰的名声一下子变得臭不可闻。一直到最后,两人正式分离的时候,当着苻秦使者的面,刘卫辰在自己的脸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一刀。” “这个伤疤是你所给我的屈辱,我会留下它来,时时刻刻来提醒着我。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我失去的一切,统统都拿回来!” 王擢的语气透着阵阵凉意,简简单单的几行字,却无不透出了那种渗入骨髓的恨意和绝情,也让原本因重逢而产生的一点喜意,无声地冲走了。 “真是老糊涂了,这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被我翻出来了,倒是惹得公子不快了。”过了良久,王擢才反应过来,看着沉默不语的张曜灵,略带着一丝歉意说道,“听说公子还受伤了,一夜奔波,公子先回去休息吧,接下来,还有很多大事需要公子好好操劳呢。” “王将军也不要过于辛苦,这事情永远都是做不完的,还是慢慢来吧。”张曜灵也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知道这时候自己也没有什么必要留在这里。再加上后背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这一夜也没怎么休息过,就拱手告辞了。 “有这样一个神神秘秘的公子,也不知道于这天下是福是祸啊!”王擢站在那里看着张曜灵渐渐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声,摇头笑笑,又把自己的身体埋在了那堆积如山的公文中,继续忙碌了起来。 “公子!”还没有见到人影,刚走进自己的临时小院的张曜灵,就一下子听到了这一声满含关切和依恋的呼唤声。 “雁儿,昨天晚上我不在,你有没有好好睡啊?”张曜灵张开双臂,准备迎接提着裙裾匆匆奔来的北宫雁,一边调笑道。 “公子,你……”北宫雁早已不是当年那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里那一点胡人血脉的关系,今年已过了分瓜年纪的北宫雁,已经脱去了原来的那一点娇憨的稚气,出脱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两道淡淡的柳眉弯弯,长长的睫毛整齐地垂下,遮住了北宫雁那一双大得出奇的剪水双瞳。此时看着张曜灵那懒洋洋的笑容,再加上刚刚听到的那一句已经有调戏嫌疑的话,情窦初开的北宫雁,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似乎是要着火一样,淡淡的红晕开始在白皙的脸颊上蔓延开来。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这岁数变大了,怎么这脸皮就没有与时俱进呢?稍微说一点就脸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公子在欺负你呢。”张曜灵无奈地笑了笑,走过去一把抓住北宫雁的手,在她那因害羞而变得红润的耳畔轻轻说道,“走吧,要欺负也要回去欺负啊!” “公子,你……”再次把自己的前一句话重复了一遍,北宫雁羞不可抑地摆脱了张曜灵的手掌,一路小跑着跑回了屋子里,“砰”的一声就把房门给关上了,只留下背后张曜灵那故作嚣张的笑声。 急匆匆地跑进屋子里面,将自己的后背紧紧地抵在房门上,北宫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依旧在怦怦跳个不停。摸摸自己的脸颊,也是热得发烫,估计现在也是变成了一块大红布。 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张曜灵开始,两人的身份就很奇怪。明明年纪要小很多的张曜灵,却总是一副大哥的样子,把北宫雁当作了一个小妹妹。而在张曜灵面前,北宫雁也习惯了这一个很是奇怪的关系,总是把这一个奇怪的公子当成自己的哥哥一样对待。 不,也不是哥哥。 在面对自己的哥哥的时候,北宫雁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脸红,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连对面都不敢。 都是这个可恶的公子,老是做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每天对自己总是要来这样一番调笑。在把自己羞跑之后,就一个人站在后面嚣张地大笑,光说不做,真是太可恶了! 天哪,自己在想什么呀! 被自己这一个羞人的大胆念头给彻底惊住了,北宫雁噔噔跑着离开了房门,一头扑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的头给蒙了起来,却依然无法阻止自己的脸颊上,那不断上升的温度,将自己的一颗少女之心,也渐渐燃烧了起来。 “灵儿,这丫头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要是这一出来,能带回一个小子回到姑臧见见大哥大嫂,他们一定高兴得不得了!”张天赐从院门外走进来,站到张曜灵的身侧眯缝着眼睛看着奔逃而出的北宫雁。显然,刚才的这一幕,也被张天赐给看在眼里了。 “我亲爱的叔叔,你的侄儿今天只有九岁,您这个提议是不是有点早了?”张曜灵转过身来对着张天赐翻了个白眼,显然对这个不正经的叔叔很是不满。 “对别人来说,九岁生孩子的确是早了一点。不过对于你来说,这不过是刚刚好而已。”张天赐不以为仵,哈哈一笑,走过去拍了拍张曜灵的肩膀,一副“不细说我懂得”的表情,让张曜灵只好又翻了一个白眼。 “好了,现在也没人了,咱们进房间里去说话吧。”张曜灵当然知道这一次张重华派张天赐来上邽,绝对不只是派援兵那么简单。要说是增援的话,派什么人不可以,至于把自己的亲弟弟也拉过来跟自己的儿子扔一块吗?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个小子,走吧,咱们进去聊吧。”张天赐哈哈大笑,又在张曜灵的肩膀上重重一拍,在后者的继续白眼中,迈开大步走进了房间中。 “说吧,我爹这一次让你来,又带来了什么指示啊?”张曜灵一屁股坐到一张凳子上,小心地避开自己后背上的伤口,懒洋洋地问道。 “你这小子……”无奈地摇摇头,张天赐也走到张曜灵身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下,斜对着张曜灵说道,“大嫂几个月没有见到你这个臭小子了,心里挂念的很。这一次托我带了很多东西,等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来,你自己慢慢看吧。” “娘吗?我也很想她啊!”张曜灵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懒洋洋的脸上,有了一种感动和温馨。几个月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裴凤如,此刻出现在张曜灵脑海中的母亲形象,就是一个抓着自己的脸颊不停地揉来揉去的女子。 “还有,你父亲也很挂念你,他还让我带了一道命令给你。”张天赐的脸色变得郑重了起来,让对面的张曜灵也缓缓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静静地等着张天赐的下文。 “你爹说,这一次如果侥幸得到陇西,那就一定要牢牢把它抓在我们的手里。”张天赐在这中间停顿了一下,郑重的脸上又有了一丝难得的笑意,“我虽然觉得有你这小子在,一定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但我也没有想到,4F60这小子居然会玩得这么大。居然把苻雄都给杀了,真是有你的!” “只是一次侥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天赐欣慰地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张曜灵的肩膀,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我本来还担心你这小子会因为年少轻狂而骄变得狂妄起来,能见到你有这种心境,不错,不错。” 张天赐忽然站了起来,在张曜灵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踱步:“灵儿,如果把整个陇西全部交给你来治理,你可有信心,来接过这一个重担?” “叔叔,这是爹的意思吗?”张曜灵也从凳子上站起身起来,近距离地看着张天赐的眼睛,很平静地问道。 “又被你这小子,猜到了,这确实是大哥的意思。”张天赐看着眼前这个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侄儿,古怪地说道,“大哥说,如果事不可为,就让我把你带回家。但是如果侥幸得到了陇西,就要你负责治理整个陇西。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你才只有九岁,就算你这小子够聪明,也不能服众啊……” “叔叔,爹的意思,我明白。”张曜灵背转过身去,轻笑着说道,“长者赐,不敢辞,更何况是我爹。既然这样,那就让我来试一试吧!” 85 “也罢,既然你已经有了决断,一切随你吧。”看着张曜灵那一脸坚定的神色,张天赐只好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前去寻仇的打算。 “叔叔,说完了我的事,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突然来到了这里呢?”随着一边张天赐往回走,张曜灵一边问道。 “还不是你爹,就是我大哥,他一狠心把你派到了这里来。但是过去了几个月了,他又开始想自己的宝贝儿子了。再加上大嫂茶饭不思的,他也担心你一个小孩子在这战场上会出现什么意外,所以就派我带了五千兵马,到这里来接应你了。”一没了张重华在眼前,张天赐又变得无法无天起来,对自己这个严厉的大哥又开始调侃起来。 “叔叔,你说……如果我把你刚才说的这句话告诉爹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呢?”张曜灵眯缝起眼睛来,轻轻地说道。 “别,你小子可不能这么不厚道!”张天赐一下子脸色就变了,一把抓住张曜灵的手臂,语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灵儿,你看你叔叔平日里对你不薄吧?这次又是我义无反顾不怕苦不怕累地到这里来给你支援,你总不能这么对待你叔叔的好意吧?”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因为在家里闲得无聊,再加上想要避开我爹,所以才会这么痛快地出来的呢?”张曜灵翻了个白眼,一下子就揭穿了张天赐大义凛然的谎言。 “嘿嘿……”一口被张曜灵道破自己的心思,饶是张天赐皮糙肉厚,现在也不禁讪讪地摸着脑袋尴尬地笑着,“这也不能怪我呀,我怎么说也是一个大人了吧,你爹他还老拿我当小孩子看,一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对就要开始训我。不就是比我早出生了几年,至于这么对我吗?我这也是没办法,再说咱们叔侄二人也有几个月没有见面了,我这也是很想见到你的。” “就算是有,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吧。”张曜灵伸出大拇指与食指来,比划出一段短短的距离。 “这你可真冤枉我了,咱们两个谁跟谁呀,我怎么可能这么无情呢?这一次来陇西,想你是最大的一部分,而出来玩一玩,才是那最为微小的一点点而已。”张天赐马上就叫起屈来,伸出自己两根粗大得犹如胡萝卜一般的手指,同样比划出了一段短短的距离,以示自己的清白。只是他那两根粗大的手指和张曜灵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放在一起,怎么看都有一种滑稽的感觉,让张曜灵忍俊不禁。 “好了好了,叔叔啊,我算是败给你了。”张曜灵扬起双臂作投降状,主动停止了这一场毫无营养也毫无价值的争执。 “这就对了嘛,要相信我,我是清白的。”张天赐收回伸出去的手指在鼻子上一拧,颇有些得意地说道,“这一路过来啊,我才发现,这男人最大的荣耀,就是在战场上为国杀敌。从大夏一直到上邽,死在我手上的苻秦士兵,少说也有三四十人。这一路杀过来,那感觉真是爽啊!” “叔叔,不要说得你跟一个杀人狂魔似的。在战场上杀敌固然很痛快,但是你有没有想到过,那些上阵杀敌的士兵们,他们才是每一场战争的主力。你自己一个人杀得爽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他们的心里,到底是愿不愿意呢?” “这一次陇西一役,我第一次上了战场,感触良多。”张曜灵伫立在路边,静静地看着道路两旁茫茫无际的荒芜田地,“只是因为一些人的野心和欲望,这数百万的青壮男子,就要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而在战场上,和一些素不相识的人以命相搏,却没有丝毫的其他选择。每一次战争,不管是哪一方获胜,最后留在战场上的,都只有成千上万的累累白骨,无人问津。” “死去的是上万的士兵,但是要承受这种无妄之灾的,却是上万个家庭,近百万的无辜百姓。这些家庭不但失去了至亲的儿子、丈夫、父亲,而且在承受这种失去亲人的同时,他们也失去了自己家庭的顶梁柱,维持一家人生计的田地,再也没有什么壮劳力去耕种了。” “你看,”张曜灵伸出手臂指了指道路两旁的广袤田地,一望无际的平整田地上,见不到任何忙于耕种的老农或者耕牛的身影,只有遍地的杂草生长得极其茂盛,“现在已经是三月了,早就过去了耕种的最佳时机。但是在这里,有着大片肥沃的土地,但却是没有一个人去耕种。战争不但夺走了耕种的壮年劳力,而且使得社会动荡,人心惶惶,无人安心生产生活。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却不知这漂杵的鲜血,那高高在上的王侯们,又会有几人在乎?” 张曜灵语气忧伤地说完这一番沧桑之言,就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无尽的远方不说话。 “嗨,你这小子,我就是说了一句话,哪里就引出你这么多的话来?走走走,别在这里傻站着了,你小子要是忧国忧民也得回到城里才能着手,现在先回去再说!”良久,张天赐大咧咧地一挥手,打破了这一个有些压抑的气氛,一把抓住张曜灵的手臂就要走。 “呵呵,也对,在这里发什么感慨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还是先回去再说吧。”张曜灵自嘲地笑笑,也将自己心中的那一番突然涌现的愁思轻轻放下,跟随着张天赐的脚步向前走去。 意外地在这里见到了张天赐,张曜灵不用问也可以想得到,现在待在的上邽城内的王擢,恐怕已经是急得快要发疯了吧? 明明是一场一战就可以解决的突袭,但是张曜灵抱着必杀苻雄的决心,一路紧随苻雄而去,最后在夜尽时分将其一击必杀,这才开始回转。 但是在城中居中调度的王擢,那可就惨多了。 且不提张曜灵只有九岁这样一个事实,但单只是张曜灵这一个凉王世子的身份,就已经让王擢担足了心。要不是事态紧急,再加上面对的是苻雄这样一个能征善战的名将,恐怕王擢怎么都不会同意让张曜灵一个人,亲自去主持这一场突袭的。 我当初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呢?时间已经过了晌午,这公子去了已经一天一夜了。随他而去的那帮无比沉默的卫兵们已经全部回来了,战事大获全胜,斩杀了五千多名敌人,圆满地取得了一开始的战争规划。但是,最为重要的张曜灵,却没有出现在这一支凯旋而归的军队里,这就让心中欣喜的王擢,一下子就让心情跌入了冰窖。 从名分上来讲,张曜灵可是正牌的未来继承人,是王擢未来的主子。如今王擢还好好地待在上邽城里,活得好好的。结果张曜灵没了,这让王擢,如何去向天下人交代? 就算不管那些纷纷扰扰的舆论,单只是来自张重华的压力,就绝对不是王擢可以承受的。我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你了,名义上他是正主,但他还只有九岁,他的一切我都交给你了。你倒好,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却把我儿子给整没了。仗败了还可以再打,人要是没了,拿什么来替换? 再加上王擢原来的身份是羯赵的地方大员,如今新降凉州还不到一年。第一战就损失了上万的士兵,这一次如果把张曜灵也给整没了,那么王擢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正是因为张曜灵的失踪,让王擢那因为击败苻雄而生出的一点点喜悦,也被完全浇灭了。天还没亮就派出了几路兵马向东寻找,要不是城里面刚经过战乱还走不开,只怕王擢早就亲自上阵去找寻了。 只是战事刚刚结束,周围的残敌还没有肃清,王擢也不敢把自己手上这为数不多的兵力全部派到远处去,只是在那处伏击地点周围搜索了一番,而此时张曜灵早已混入苻雄的队伍中一路到了雍城之外,这一番搜寻的结果自然是劳而无功。 这一连忙活了大半夜,一直到张天赐的突然到来,让王擢的心里更加揪紧了。 果然,张天赐一见到王擢,就嚷嚷着要见张曜灵。这瞒是瞒不过的,一咬牙,王擢只好把整个事情全部和盘托出,等待着张天赐的喝骂。 但是出乎王擢的预料,听完了张曜灵现在下落不明的消息之后,一副莽汉模样的张天赐非但没有勃然大怒斥责自己保护不周,反而摸着自己的下巴说了一句让王擢满脑门黑线的话来:“这小子,一定是去做什么有趣的事情去了。臭小子,来晚了一步,恐怕是赶不上了……” 这都是哪跟哪啊?真不愧是叔侄,都是这么喜欢冒险喜欢玩命的主,却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提心吊胆! 其后,张天赐马上带着五千人就一路向东搜寻,而城里的事情还有很多,肃清残敌、捉拿奸细、恢复生产生活秩序,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都需要王擢来处理,他也只好继续留在城内,翘首以盼张天赐可以带回好消息。 “将军!将军!” 正在心烦地看着面前的这一份查清的城内内应名单,忽然从门外传来了一阵焦急的呼唤声,让王擢的心中更加烦闷。 “何事?” 王擢头也不抬,简洁地问道。 “将军,公子……公子回来了!”那名亲兵一路从城门跑到城中的县府,气都没有喘匀就急急忙忙地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公子……”王擢本来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一听这两个字却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眼紧紧地盯着他问道,“你是说曜灵公子回来了?” “没错,公子和刚从凉州来的那位张天赐大人一起回来了。现在已经到了过了城门,应该马上就要进来了!” “快快带我出门迎接!”王擢大喜,一把扔掉手中的那份重要的名单,一个箭步就出了房门,健步如飞,连身后的那名报讯的亲兵都是追赶不上。 “王将军,何事如此惊慌啊?” 王擢一路疾行而去,刚拐过一道门廊,突然迎面出现一个人影,他一把扶住险些撞上去的王擢,一边还笑着调侃道。 “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少年,紧张忙碌了一整晚,到现在都没有来得及合上一眼的王擢,突然觉得自己的双眼有了一种酸酸的感觉。 “在下年少无知,行事莽撞,让王将军担忧了!”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憔悴的老将军,张曜灵面色一整,郑重地说道。 “公子平安就好,过程已经不重要了。”看着面前这个让自己担了一夜心的少年,王擢有心要责怪几句,但是动了动嘴唇,最后只是轻叹了一声,淡淡地把这件事情抹过去了。 “总之这一次,是在下莽撞了。”张曜灵看了大度的王擢一眼,然后又欣慰地笑着说道,“不过这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这一次,终于把苻雄的性命,彻底留在了陇西了。” “苻雄死了?”王擢睁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没错,一刀致命,绝对不会有任何生还的机会。”张曜灵对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然后又诡异地一笑道,“而且,现在的苻雄,早就化作了一堆灰烬,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灰烬?是公子做的?” “此时说来话长,其中还有一些要紧的事情要和王将军说,咱们还是先进去再细细详谈吧。”张曜灵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当先一步走了进去。 “什么?是匈奴人把苻雄的尸首给烧了?”听张曜灵把他在雍城外见到的那些匈奴人的事情一说,王擢大吃一惊,忍不住就霍地站了起来。 “公子可看仔细了,确定是匈奴人吗?”王擢不是不相信张曜灵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只是这匈奴人几乎已经从历史的舞台中消失了,这突然就出现在了陇西,实在是太让人吃惊了。 “五胡虽然都是胡人,但他们的服饰语言各异,我曾经在姑臧见过几个匈奴胡商,那一支骑兵的装束、口音及手中的武器,都和匈奴人完全相符。而且,我还听到有一个人言语中屡屡提及汉高祖刘邦,并称其为先祖!” “高祖刘邦?那就没有错了,应该就是匈奴人了。”对于匈奴人那些自欺欺人的可笑说法,整个天下可说是尽人皆知。因此一听到有人认汉高祖刘邦为祖,王擢也就可以确定,这些人必是匈奴人无疑。 “公子可知道,那带队的人是谁?”王擢忽然想到了这一个重要的问题,急忙追问道。 “我只知道那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少年人,性情残忍,只记得他的面貌,却不知道他是谁。”张曜灵并不是无所不知的,对于匈奴这一个遥远的民族,张曜灵所知道的都只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对于匈奴的真实情况,却是知之甚少,“哦,对了,我听到那些士兵称呼他为少主!” “少主?在匈奴人中能独自带军上千人,那就不会是什么小角色……”王擢皱着眉头细细思索,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抬起头来看着张曜灵问道,“公子,那人的左边脸颊上,是不是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嗯……没错,的确是有这样一条伤疤,王将军想起这是谁了?”张曜灵敏锐地从王擢的语气中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寻常,眯起眼睛问道。 “如果没有什么错的话,那个匈奴少年,应该就是那个原来的铁弗首领刘务桓之子刘卫辰了。”王擢苦笑着说道,但是看着张曜灵满脸的迷茫,王擢就为张曜灵细细地讲述起了这其中的一段家族血泪史。 匈奴人自从石勒杀死刘曜后,其余的几个部落纷纷退回漠北,离开了中原的势力范围之外,整个民族四分五裂,渐渐衰落了下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匈奴人毕竟是从战国就开始兴起的一个古老民族,即使经过了这么多的变故,依然还是有一些实力的。而这其中,又以盘踞在河套地区的铁弗部为最大的一个分支。 匈奴人辉煌的历史毕竟已经过去了,即使在河套地区,匈奴人也已经陷入被鲜卑拓跋氏和苻秦的包夹之中,受到两边的钳制,日子并不好过。而到了刘库仁这一代,又被苻秦拆分为两部分,河东属于刘库仁,而河西之地,则归了他的弟弟刘卫辰。 苻秦人当然不是什么调解家庭矛盾的道德模范,他们之所以把整个匈奴铁弗部分拆给两兄弟掌握,那只不过是想要分裂弱化匈奴的实力,消除隐患而已。 在阴山以北,还有着鲜卑拓跋氏建立的代国,其主拓跋什翼犍谋略不凡,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又和苻秦的死敌鲜卑慕容氏暗中有勾结。这样一个敌人,苻秦没有足够的实力消灭他,就只好安抚拉拢河套的匈奴铁弗部,以抑制应对代国的威胁。但又不敢完全信任刘库仁,就把匈奴人一分为二,为他们的内部制造纷争。 曾经和张曜灵较量过无数次的张天赐,对于自己这个满身神秘的侄儿的身手可是了解得很。张天赐自问自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凉州数得着的猛将了,但是面对自己这个当年只有几岁的小侄儿,竟然一点取胜的把握都没有。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不在战场上,就可以伤到他的话,那这个人的身手,就实在是有点可怕了。 “叔叔,你想太多了。”只是一看张天赐那突然变得凝重的脸色,张曜灵就知道自己这个叔叔想岔了,“那人虽然有一点武勇,但比我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我之所以会受伤,实在是因为我是自愿挨打的。” “自愿挨打?你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张天赐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个世界上有人会自愿挨打吗?就连傻子也不会这么做呀! “没错,我是自愿挨打的。当然,确切的说,我也是迫于无奈,毕竟你侄儿我,还是没有自虐这种癖好的。” “动手的那人是谁?”张天赐无心理会张曜灵的那些戏谑之语,简短地追问道。 “要说那个人,也是我的老相识了。仇池杨氏你应该也听说过吧?就是仇池的大公子杨国,他亲自动的手。”张曜灵用手指了指道路的另一头,淡淡地说道。 “叔叔,停下吧。” 张天赐一听完这句话,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无比,也不再多说些什么,转过身子就要走。身后的张曜灵自然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只好无奈地出声喊道,让匆匆而行的张天赐一下子停在了那里。 “灵儿,我是你叔叔。自己的侄儿被人欺负了,做叔叔如果还是无动于衷的话,那我以后还有什么颜面,来承担起这一个叔叔的称谓呢?”张天赐停下了脚步,但是并不转过身来,只是背对着张曜灵沉声说道,“你放心,你叔叔这一次带了五千名凉州子弟兵而来,比不上你的蝴蝶营,但是对付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混蛋,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叔叔,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来报。我今日所受的侮辱,他日,一定以十倍相报。”张曜灵慢慢地走了过去,走到脸色阴沉的张天赐面前,抬起头对他说道,“但是现在,这还不是时候。” “苻雄死了,陇西还是四分五裂的状态,并没有完全被我们掌控。而且在这一路上,我还发现了匈奴人的身影。再加上那个恶狗一般的仇池,盘根错节尚未完全肃清的苻秦势力的,整个陇西依然是不太平的。” “西南的仇池,江南的晋室,北面河套地区的匈奴和鲜卑拓跋氏,东面的苻秦,整个陇西甚至整个凉州,现在可以说是群狼环伺,危机四伏。只有先解决了这些大的危险,才是到我来解决这段私怨的时候。” 张曜灵在地面上来回地踱着步,语气淡淡地说道:“像这种上窜下跳不安分的跳梁小丑,就让他再多蹦达一会儿吧!” 86 “……他日,必以十倍相报!” 张曜灵踉跄着身子从杨国的身前走过,在苏古河的小心搀扶下慢慢往回走。 听到了张曜灵这句冷冷的有如宣言一般的话,杨国的心里,突然间就想到了在上一次的那一场冲突中,张曜灵对他说的一句话来: “杨兄,今日多谢你手下留情,来日小弟我必将有厚报!” 当日张曜灵这句玩笑一般的话一直没有被心高气傲的杨国放在心里,但时至今日,看着张曜灵那孤傲远去的背影,和那冰冷的不含有一丝温度的语气。杨国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让他自己无比恐慌的念头:自己这一次,好像做了一件无比愚蠢的事。 看着张曜灵远去的背影,杨过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杀人冲动。只是看了看张曜灵全然不顾的背影,和对面虎视眈眈的苏家武士,最后杨国还是颓然松开了握紧了马槊的双手。 自己这一次,恐怕真的是把这个一向笑眯眯的张曜灵给得罪得很了。之前或许他还没有把自己的那些挑衅放在眼里,但到了今天,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冲动,已经彻彻底底地惹怒了他。 他,已经有了怒气。 自己这一次或许可以一刀杀了他,苏家的那些武士或许要费些手脚,但凭借自己的这千名士兵,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只是张曜灵的身份已经决定了,自己或许可以耍一些小计谋羞辱他一下。但是一旦自己做出了什么危及他生命的事情,那么自己的下场,整个仇池的下场,都不会逃脱被凉州这个庞然大物一把撕碎的结局。 而且,面对那个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张曜灵,杨国并没有将他杀死的信心。即使他有着绝对的兵力上的优势,即使他对自己手中的马槊无比自信,也无法让自己在面对那双深邃眼神的时候,依然可以那么从容挥洒。 那双眼睛,实在是给了他太大的压力。以至于即使自己一时得逞羞辱了他一番,也不敢直接面对面地看着他,只能畏缩地看着他的背影,如此而已。 “叮铃铃!” 清脆的驼铃声再次响起,苏家的这一支长长的商队再次上路。只是看着缓缓行走在队伍中间的那辆马车,和道路两旁那些虎视眈眈的仇池兵,每一个苏家武士的眼神之中都已经不再有那最初的回家的期盼与喜悦。有的,只是深深的憎恨与敬意。 “没事的,一点皮外伤而已,不用这么夸张的。”受了伤的张曜灵自然不能继续骑在马上吹风了,只好按照苏古河的执意安排,坐倒了商队之中唯一的一辆马车上,和小丫头苏若兰坐到了一起。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得知自己受伤而泪光盈盈的小丫头,张曜灵只好很无奈地苦笑。 “还说没事,你看……你看……你后背都流血了,好多好多呢!”苏若兰伸出手指指着张曜灵的后背,上面已经被包扎了起来,缠上了厚厚的白纱布。只是杨国毕竟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纨绔,而是一名弓马娴熟的仇池猛将。这一番含恨而发的鞭笞下,张曜灵的后背已经是皮开肉绽,鲜血已经从白纱布中隐约地渗了出来,正好被眼尖的苏若兰发现。 “真的没事,一点血而已罢了。”张曜灵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后背上的伤口,然后又伸了回来,看了看手掌上沾上的一点血迹,无所谓地笑道,“我身上的血有很多,这才流了这么一点点,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初我哪一次受伤不都比这一次严重?放心好了,过不了几天,我就一点事都没有了。到那时候,我一定带你去姑臧城,看一看那些胡人商队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大大出乎张曜灵的预料,本以为苏若兰就算不会因为自己这一句话而放下焦虑,但至少也会露出个笑脸吧?谁知道苏若兰把自己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小嘴一撅,反而比最初的担心害怕还要来得不快。 “为什么不好、难道你不想去姑臧城玩一玩吗?这是咱们约定好的呀。”张曜灵真的是对自己在哄小女孩这方面的能力彻底绝望了,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珠泪盈盈的漂亮小丫头,有气无力的问道。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爹爹说全部都是为了让我们可以回家。我苏若兰虽然只是一个小女子,但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等到了上邽城,你想去哪里玩,我一定带你去,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苏若兰斩钉截铁地说道,那眼神,和那双紧密排列的编贝细齿,此刻看上去,竟然有了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豪迈来。 “可是……这个……好像跟我带你去姑臧城玩,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吧?你说不好是什么意思啊?”张曜灵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有趣的小丫头,有心要逗一逗她。 “不好就是不好,你对我们全家有恩,在没有报答你的恩惠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跟你去姑臧的!”苏若兰只有十一岁,红润的小脸上还满是稚气。只是在这张稚嫩的小脸上,此刻却出现了一种让张曜灵惊讶无比的坚定与执着,这也让张曜灵收起了最初的嬉闹之心。 “公子,公子!” 马车内空间并不大,只坐着张曜灵与苏若兰二人。毕竟两人的年龄都不大,最大的苏若兰才只有十一岁,在旁人眼里还只是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所以他们两人独处一室,并没有引来旁人异样的眼光。但是就在这个两人相对无言只听见“车辚辚,马萧萧”的静谧时刻,马车外面,突然传来了苏宣度的呼唤声。 又发生什么事了? 张曜灵从苏宣度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事情的不一般,正想要起身出去,不料却被一旁紧紧盯着他的苏若兰给一把拽住了。 苏若兰警告性地看了一脸错愕的张曜灵一眼,然后才自己起身掀开马车门帘,对着出现在马车前的二叔说道:“二叔,又发生什么事了?” “前面又出现了一支军队拦住了道路,大哥让我请张公子赶紧过去!”苏宣度看着自己这个一向乖巧的侄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刻的她竟然有些生气的味道。 “他都受了这么重的伤,爹怎么还不让他好好休息,还要让他到处跑啊?”苏若兰不满地看着自己的二叔,那语气竟然让张曜灵有了一种裴凤如附体的古怪想法。 “这是大哥的要求,我也没办法。虽然这……实在是……”苏宣度也很是为难,对于之前张曜灵挺身而出的举动,苏宣度也是心中钦佩不已,对张曜灵也是打心底里的感激。眼下张曜灵为自己家而受了伤,但大哥却还是要让张公子跑前跑后,这也是在是太不近人情了。但是家中大事全部都由苏古河作主,苏宣度早已习惯了将自己大哥的命令全部无条件地执行,所以也只能无可奈何。 “无妨,一点皮外之伤而已,不碍事的。”张曜灵早已趁苏若兰忙着和自己的二叔文化的机会,偷偷地溜出了马车。他当然知道自己所受的伤不值一提,和前世时所受的那些伤相比,无疑是小巫见大巫。但是苏古河是一个很讲究礼数的人,如今自己伤势未愈,他却要自己马上到前面去,那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必须要自己亲自出面不可了。 “多谢公子体谅,公子这边请!”苏宣度松了一口气,看着已经走到自己前面的张曜灵,自己紧赶几步也追了上去。 “哼,娘说的真对。不管是爹爹还是这个讨厌的小子,都不是好人!”苏若兰看着头也不回就已经走远的张曜灵,有心想要追上去把他叫回来。但是在原地跺了跺脚,心中只觉得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最后哼了一声,扭头回到马车上,不再管张曜灵了。 “张公子,你可算是来了!”还没有走到队伍的最前面,迎面已经走来了急急忙忙的苏古河。他气喘吁吁地抓住张曜灵的手臂,急急忙忙地拽着他就向前走,“公子赶紧随我来!” “苏大人,前面是什么人拦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让苏大人如此慌张?”张曜灵跟随着苏古河急匆匆的脚步就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道。 经过了这一小会儿的歇息,张曜灵已经缓过了劲来。后背上的伤自然不可能马上就恢复如初,但是像这样在平地上行走,却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拦在前面的是……”苏古河气喘吁吁的正要说下去,突然迎面又冲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把就给了张曜灵一个熊抱,也让苏古河脱口欲出的那半截话,也咽回了肚子里。 “哈哈,灵儿,几个月没有见到叔叔,有没有想到我啊?”张曜灵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谁把自己给抱住了,一个雄浑的嗓音已经在张曜灵的耳边响了起来。而这一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嗓音,也让惊讶中的张曜灵,不由得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叔叔,你怎么也来到这里了?”在张曜灵认识的所有人中,也只有自己那个外表莽撞的叔叔张天赐,会这样很粗鲁地称呼张曜灵了。只是在张曜灵来到上邽之前,张天赐一直都待在姑臧城没有出来。这家伙怎么一下子,就突然出现在这陇西了?而且还正好挡在自己回去的路上,又恰巧碰到自己? “这叫什么话,你这小子能来,你叔叔我为什么就来不得?”一听这话,原本哈哈大笑的张天赐一下子就不高兴了,他伸出自己的大手,重重地在张曜灵的肩膀上狠拍了一下,不满地哼道,“你这小子,这么久不见你了。咩想到你小子还是那个样子,对自己的叔叔一点都不懂得尊重,这么大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嘶!” 一下子被这个力大无穷的莽叔叔一把拍到了自己的伤口上,吃痛的张曜灵忍受不过,赶紧闪过张天赐再次降临的熊爪,跑到一边去呲牙咧嘴。 “我说叔叔啊,过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见一面。就算你对我有什么怨言,也不用下手这么重吧?”张曜灵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幸好没有见到手上有血,应该还没有事。 “怎么了,你后背受伤了?”张天赐并不像他外表所故意表现出来的那么莽撞懵懂,只是一见张曜灵的表情和动作,就已经发觉了这里面的不对劲。一个箭步走到张曜灵的背后,一下子就看到了张曜灵后背上厚厚的纱布包裹。 “这是谁干的?”张天赐伸出手去轻轻揭开纱布的一边,一眼就看到了其后那道新鲜的鞭痕。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纱布,走到张曜灵的面前严肃地问道。 “没什么,这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算不了什么的。”张曜灵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什么大碍,“叔叔你不是说过吗?好男儿战死沙场是一种无上的光荣。我这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而已,过不了几天就会好的,想要光荣也是没有可能的呀!” “你不要以为这样说,我就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你这后背上的伤,绝对不是什么战场上的任何兵刃所造成的,是被长鞭鞭笞的吧?”张天赐收起了自己脸上的那种粗豪,双目灼灼地盯着张曜灵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还是瞒不过叔叔了,没错,是被鞭子给打的。”既然已经被张天赐给看出来了,张曜灵也就没有必要再掩饰什么了,无所谓地笑了笑,坦然地承认了。 “你总不会告诉我,在战场上,还会有哪一个傻瓜,会用鞭子做自己的武器吧?” “战场上当然不会有这样的傻瓜,就算之前有过,现在也早就被人给杀死了。”张曜灵苦笑一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只好把一切都给说了出来,“没错,这的确不是在战场上留下的。说老实话,你侄儿我在真正的意义上,还是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雏儿。这一道鞭痕,是被一个人给打得。而且,就在刚才发生不久。” “是谁?以你的身手,难道也无法躲得过吗?”“啊,这是一场意外,我也是凑巧和苏大人一行人碰到,所以顺路走在了一起。”张曜灵照实说道,只是看着杨国那得意的眼神,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落入了圈套的感觉。 “哦,原来如此……”杨国的表情夸张无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又继续问道:“既然张公子与这苏大人走在一起,那看来刚才他所说的与凉州有约定的事情,应该就是真的了。” “杨将军既然相信了在下的话了,那么天色也不早了,在下还要赶回家中,他日一定对杨将军有所回报!”苏古河看着从张曜灵来了之后,杨国的语气有松动的样子,赶紧上前打断了两人的唇枪舌剑,赶紧把自己最忧心的事情给提出来了。 “苏大人着急回家吗?也难怪,从上邽到长安所距甚远,这一来一回怕不得有几个月吧?这么久不见家里的妻儿,苏大人一定归心似箭吧?很好。那在下也可以很痛快地告诉苏大人两个字——没门!”杨国看着苏古河焦急的模样,眼神中的得意更加明显,轻轻的对着苏古河吐出了两个轻飘飘的字来,转过身去就骑上了自己的马,斜着身子戏谑地看着一脸呆滞的苏古河,和神色凝重的张曜灵。 “杨将军这样说,到底是什么用意?”苏古河只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过了一小会儿就明白了,刚才杨国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是在存心戏弄自己而已!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羞怒,苏古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看着杨国的眼神也变得锐利了起来。 “没什么意思,本来如果没有这小子在这里的话,我说不定还可以通融一下,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现在多了他嘛,那就别怪我不给你们留情面了。”杨国看着满脸怒容的苏古河,又瞄了瞄面色凝重的张曜灵,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照这么说,今日之事,倒是杨公子要跟我张曜灵过不去了?”杨国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张曜灵也不得不站出来说句话了。毕竟现在这个杨国是冲着自己来的,苏家一直都是站在自己这一方的,自己总是要出来说几句话的。 “其实也没什么,在下只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对于当年的那件事还是有点耿耿于怀。所以今日有张公子在,那在下实在是心有不快。见了这跟张公子有关系的人,就实在是无法通融了。”杨国摊了摊自己的双手,爱莫能助地看了看张曜灵,只是依然无法掩饰隐藏在眼眸深处的得色。 “既然你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那你应该还有下文吧。痛快说出来吧,我听着。”张曜灵双手抱于胸前,冷冷地看着尽显小人得意嘴脸的杨国,连最开始的那种虚假的客套也省去了,对杨国也不再称呼“公子”了。 “张公子不愧是有神童之誉的奇才,说话就是爽快!”杨国就是在等张曜灵的这一句话,一听到张曜灵这句冰冷的回话,杨国马上又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离张曜灵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才开始阴恻恻地说道,“在下实在是心胸狭隘,对于当年的那件事,始终是如鲠在喉,难以忘却。今日既然遇到了张公子,我也不提什么别的太多要求。只要张公子可以不反抗不闪避的接受在下三鞭,那在下马上就可以放苏家的马队走,绝对不再多做半点刁难!” “张公子,这万万不可!”张曜灵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旁也听到这句话的苏古河已经变了脸色,连忙站到张曜灵与一脸冷笑的杨国之间,一脸急切的看着张曜灵。 “呵呵……,苏大人无需多虑,在下心中有数。”看着面前这张急切的脸庞,张曜灵忽然轻松地笑了起来,慢悠悠的从苏古河的身边绕了过去,走到一脸冷笑的杨国面前,直到几乎碰到他的鼻子才停下来。 “记住你说的话,还有我当初跟你说过的那最后一句话。”张曜灵看着这个因为自己距离过近,而略带惊慌的杨国,轻轻地说出了这一句话。然后背转过身子,将自己的后背,完全不设防地交给了面露狰狞之色的杨国。 “张公子果然大仁大义,在下佩服!既然张公子没有什么异议,那在下……可就要真的动手了!”杨国只是略微惊慌了一下,然后又重新恢复了原来的那种残忍笑容。右手中的马鞭悄悄抬起,握鞭的指关节,也因为用力过度而隐隐泛白。 张曜灵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对身后的这些危险丝毫未觉,腰身挺得笔直,一动也不动。 “啪!” 一声清脆的交击声响起,长长的马鞭从杨国的手中甩出,在空中划过了一个长长的圆弧之后,准确的击打在张曜灵的左肩上。然后鞭梢在张曜灵的后背上飞快划过,再次回转到杨国的手中。 “张公子!” 苏古河惊骇地看着因为这一用力的一鞭而身子一个趔趄的张曜灵,忍不住惊呼出声。 “苏大人,没事的,小意思而已,在下还撑得住。”张曜灵顺着鞭子甩过来的方向,向前退了几步才停下来。他转过身子对着一脸担心的苏古河脸色苍白的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啪!” 又一声清脆的鞭声响起,长长的马鞭再次击打在张曜灵的后背上。这一下划破了张曜灵那身长衫,在张曜灵的后背上,留下了一条清晰的鞭痕。顺着这条划开了的痕迹,里面已经露出了张曜灵后背上的肌肤。上面,隐隐有血液慢慢渗出。 “啪!” 又一鞭,再次抽在张曜灵的后背上,将张曜灵的后背上的衣衫再次扯得稀烂,露出了张曜灵裸露的宽实后背。在上面,三条清晰的鞭痕触目惊心。顺着这三条鞭痕,鲜红的血液缓缓地渗出。 “三鞭打完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吧?”张曜灵的脸色苍白无比,他轻轻地推开了要过来扶住他的苏古河,眼神冰冷地看着杨国,另一句让杨国一下子如坠冰窖的话轻轻的从张曜灵的嘴里吐出, “今日之辱,张曜灵谨记在心。他日,必以十倍相报!” 87 一见到苏古河已经急匆匆地走了,心中同样感到奇怪的张曜灵也坐不住了,和毫不知情的苏若兰打了个招呼,紧跟着苏古河就追了上去。 马蹄飞扬,两旁的树木飞快的从眼前掠过,不一会儿张曜灵就看到了在自己的视线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条黑漆漆的直线,填满了前行的道路,近前看的话,正是一支衣甲鲜明的军队。约莫有上千之众,拦住了队伍前行的道路,前面有几名苏家的护卫武士正在和他们对峙着。 是他?他怎么也搀和进这场乱局中了?真是冤家路窄啊!看来今天,还真的没那么容易就回家了。 张曜灵的视力极好,远远一看,便已经看清楚了站在那支军队最前面的那一名马上,端坐的正是一位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过的一个人。心知今日的事恐怕会有些麻烦,但是已经来到了这里,再想退回去也已经不太可能了。 算了,凭借自己的身份,他也不敢对自己做些什么,还是先去看一看吧。 张曜灵心中转过千万个念头,到最后一声叹息,双腿一夹马腹,只好也跟着冲了上去。 “我不管你是哪一家的,也不管你们跟那凉州有什么关系。现在是我们仇池占据了这里,既然遇到了我们,那你们什么都要听我们的!”一个张曜灵十分不喜欢的嚣张声音远远传来,只听得一直在耐心解释的苏古河脸色阴沉,显然也是很不高兴有人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 “杨将军,大家都是晋室的臣子,都是同朝为臣,何必非要如此咄咄逼人?在下与凉王殿下有过约定,若将军不信,大可派人去向王擢将军求证,在下真的不是什么与胡人勾结的乱臣贼子。”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苏古河耐着性子继续向对面的那名一脸嚣张与不屑的少年将军解释道。身为上邽城甚至整个陇西和关中数得着的大家族,苏家的家主虽说不是什么一跺脚颤三颤的大人物,但也是一个处处受人尊敬的实权派人物。一向都是前呼后拥,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刁难和侮辱?如果不是苏古河自己的涵养功夫好,现在换了别的人在,只怕早就是一场武力冲突了。 “你和那个王擢有没有什么约定,我可管不着,他们凉州和我们仇池有什么关系?你和他们有约定那你就去找王擢好了,记住,现在是我站在这里,不要跟我提什么凉州什么王擢!”尽管苏古河已经足够隐忍了,但是对面的那名少年将军毫不领情,反而听到在王擢的名字后一下子眼神就变得凶狠了起来,连语气也变得更加冰冷了起来。 “杨将军,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现在陇西大部都已经归顺了凉州,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有什么后果?”一连这样被一个嚣张狂妄的后辈如此侮辱,真是佛都会发火,苏古河也不再好声好气地解释,语气中也变得冷冰冰的。 “呦,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哼,那个王擢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把他叫出来,好让我也来怕一怕啊、你去叫他来啊,让他来救你们走啊?”被称作杨将军的那名少年听到这句带着威胁的话一点都不在乎,反而冷笑一声,对着苏古河就开始大放厥词,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嚣张狂妄。 “你叫不来吧?既然你没有救兵来救你,那就好好来尝一下本公子的手段吧!”杨将军狞笑一声,双目不善地看了脸色阴沉的苏古河一眼,甩了甩手中那长长的马鞭,作势就要向对面的苏古河的身上抽去。 “呜!” 呼啸的风声响起,长长的马鞭在空中甩过一个圆弧,发出刺耳的破空声,直直的向毫无防备的苏古河抽去。但是预料之中的,那声清脆的鞭子击打到人体上发出的“啪”声并没有响起,而是一下子就消失了所有的声音,连最初的那阵呼啸的破空声都归于平静了。 围观的众人向场中央看去,只见毫无防备的苏古河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身上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种皮开肉绽的场景出现,而是同样愕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也是没有反应过来。 再看原来的那条鞭子,它的一头还牢牢的在杨将军的手里抓着,而它的另一头,此刻却已经落到了突然出现的张曜灵手中。长长的马鞭在空中被扯得笔直,马上的人和站在地上的张曜灵,二者在暗中较着劲,谁都不肯松手。 “哈!呀!” 出一声大吼,脸色涨得通红的杨将军突然奋臂一挣,被扯得笔直的马鞭一下子被向他这一边拉过来少许,眼看着对面的张曜灵脚步踉跄,马上就要被拖倒在地了。 “噗!” 一声沉闷的响声从地面传来,在这周围的人只觉得自己的脚下一阵震动,看样子是有人从高处落到了地面上,这才发出了这种沉闷的响声。 再看场中央,张曜灵依旧好端端的站在那里,气定神闲,很显然倒地的那个人,绝对不是他。 既然不是他,那就只有和他较力的另一个人了。 在几个身边的亲兵的搀扶下,身躯甚大的杨将军,很狼狈的从地面上爬了起来。他的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双目怨毒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突然出现就让自己当众丢丑的少年,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头上还粘着一根枯草,配合上那表情,看上去很是有些滑稽。 “你是谁?知道我是谁吗?”杨将军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人的猛兽一样,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张曜灵,尽管他并不在乎。 “杨国,几年不见,没想到你已经成了这个德行。当年的你,还是有一点出息的,我也还对你有一点小期待。但是没想到啊,这才过了几年啊,你已经变成了这样一个目中无人的轻狂小人。岁月是一把杀猪刀,这句话倒是一点都没有错啊!”张曜灵完全无视杨国眼神中的那毫不掩饰的恨意,摇着脑袋反而开始调侃他。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认识我?”杨国虽然很狂妄,但是心底里还是有一些计量的。他并不知道这个杀猪刀和岁月有什么关系,但是既然牵扯到了猪,那就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自己只是有些眼熟,而对方却一言就道破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很少到陇西来,除了几个到仇池做生意的陇西家族的人,自己并不认识这样年纪的少年,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且还面对着自己带来的这一千士兵,却仍然这么大模大样的出言反唇相讥。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深浅?还是后台极硬,还是有恃无恐?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少年,自己没有什么印象呢? “当年在姑臧城的使馆内,杨公子可还记得,那时候有一个小孩子,叫作张曜灵的?那便是当年的在下了。” “你就是那个张曜灵?”杨国逐渐从自己尘封已久的那段记忆中,想到了那个让自己怎么都不想再回忆起的那段记忆。当年就是这个小孩子,轻易的就打破了自己的所有谋划,让自己输的一败涂地。或许在别人眼里并没有什么,事后自己的父亲也没有怎么责怪自己。但是在杨国的心里,他可并不这么看。 自己是父亲的儿子,在几个兄弟中也算是一个佼佼者,一向就是自视甚高,不曾把什么别的人放在眼里。这一次虽然是自己自作主张想要为仇池争取一些利益,但是自己自信满满的一番谋划,竟然在这个小孩子的一番戏耍之下全部化为泡影。 一个几岁的小孩子,比自己的妹妹还要小很多,他凭什么可以这样轻易地击败我?我杨国难道连一个小孩子都不如吗? 也就是在这样的一种阴暗的心理影响下,杨国越想越觉得自己愤懑难平,从那时候开始,原来那个年少多谋的仇池大公子,一下子变得暴躁和骄狂起来。他要用这种表面上的骄狂和放纵,来掩饰内心中的那种挫败感和无力感。 现在这段刻意被他遗忘的记忆,又重新因为眼前的这个始作俑者的出现,而被再次唤醒。杨国的脸色变得狰狞无比,他冷笑着看着张曜灵说道:“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张公子啊,只是不知张公子不在姑臧城里好好地待着,跑到这千里迢迢的陇西来干什么呢?张公子才只有八岁,不会是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吧?” “杨公子不也是一样吗?为什么不在仇池守着自家的羊群,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要在这里放羊吗?”张曜灵毫不示弱,言辞尖锐的反唇相讥道。 “哼,张公子还是一样的牙尖嘴利,这一点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啊。”杨国悻悻的止住了这场争辩,当年在张曜灵还只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的时候,杨国就已经无法在言辞上占到什么便宜了。如今张曜灵明显比当年成熟了许多,杨国也只好放弃了自己的这一个打算。 转了转眼珠,杨国看了看站在张曜灵身边的苏古河,双眼一亮,一下子计上心来:“张公子为什么会和这苏家走在一起呢?”城头变幻大王旗,张曜灵已经成了现在陇西的无冕之王,就算他不敢轻易得罪陇西豪族,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惧怕这其中之一的苏家。身为苏家的家主,和当地的最高长官搞好关系,总是没有坏处的。 苏古河亲自把张曜灵带回自己的车队,本来想要张曜灵去那辆奢华的马车上就坐,但被张曜灵给婉言谢绝了。开什么玩笑,自己可是一个堂堂男儿,虽然眼下还没有长到七尺,但是也不能就这样缩到马车上,像一个大家小姐一样啊? “弟弟你不坐马车,那我也要骑马,跟你一起走!”苏若兰一听张曜灵要骑马,马上撅起了小嘴,也不愿再回到马车上,非要和张曜灵一起走不可。 张曜灵的身份眼下还只有苏古河兄弟二人知道,天真无知的苏若兰虽然知道了张曜灵的名字,但是他并不了解这其中所包含的意义。所以现在在她的眼里,一团和气的张曜灵,只是一个没有架子会陪自己玩耍的新朋友。 “如果你会骑马,令尊也不反对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张曜灵看着眼前的这个撅着一张嘴的可爱小丫头,温和地说道。 “随你吧。”实在是承受不住自己的女儿那双期盼的眼神中所包含的无敌杀伤力,苏古河无奈地摆了摆手,许可了苏若兰的这一做法。 “耶,爹爹最好了!”苏若兰甜甜地说了一句,然后再自己的父亲那宠溺的眼神中,一路小跑到后面,自己选马去了。 “小女年纪小不懂事,请公子多多包涵。”苏古河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那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带着一丝歉意对张曜灵说道。 “若兰天真无邪,我很喜欢她这样的可爱性子。无妨,就当自己多了一个妹妹好了。”张曜灵又是习惯性的把自己当成一个成年人了,浑然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和苏若兰说,自己的真实年龄只有九岁这一个事实。 “是,如此就多谢公子了。”苏古河暗中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看着张曜灵那沉稳的外表,心中暗自揣度:这个凉王家的小公子真的只有九岁吗?看来那些传言竟然是真的,有这样一个妖孽般的小公子在,这凉州张家,恐怕真的要在这天下掀起一场大风浪了。 魏晋时期社会动荡,原有的那些严格的礼教制度已经被严重破坏,这一时期的男女之防也并不像明清时期那么的变态。即使是在丈夫死后变成寡妇的咏絮才女谢道韫,也可以很坦然地和一个外姓男子在一室独处,而不会有什么难听的闲话传出。 这场旷古未有过的乱世,在摧毁了北方百姓的安定生活的同时,也动摇了原来森严的礼教制度,促成了一次思想上的大解放。 所以现在张曜灵可以很自然的和未出阁的苏若兰在一起谈笑嬉闹,而走在身后的那些数百人全部见怪不怪,就连苏古河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如果有人真的向苏古河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男女之防的大道理,苏古河反而要斥责那人思想龌龊,大放厥词了。 “弟弟,你说你们家住在凉州,那里是不是非常冷啊?”苏若兰骑在马上和张曜灵并辔而行,一边还不停地围绕着张曜灵,叽叽喳喳的像一只小喜鹊一样问个不停。 “其实凉州就和你们家相距不远,这之间只有几百里而已。所以我们家那里其实并没有多么冷,只是那里的风会大一些。”张曜灵看着眼前的这个可爱小丫头,心里就有一种摸摸她的头的强烈冲动。只是看看就走在身后的苏古河和那几百双眼睛,张曜灵还是很聪明地放弃了自己的这一个冲动。 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这一穿越重生,这从未有过的父爱一下子喷薄而发,父爱泛滥了?要不然自己怎么一见到可爱的小丫头,就会有一种很喜爱的感觉呢? 张曜灵在心里胡思乱想,嘴上并不闲着,跟这个小丫头侃侃而谈:“在春天的时候,也就是现在的这个季节吧。那从西北向东南吹的风沙特别的大,走在城外面,有时候你连自己的眼睛都是睁不开的。有时候那些从西域贩运货物到凉州来的商队,他们一进城,嘴里都会灌满了沙子。一进城就要赶紧找水漱口,要不然沙子被自己咽下去,到第二天肚子就会鼓起来,必须要找医生来治病了。” “啊?这么严重?”苏若兰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平时基本的活动范围也就局限在了上邽城周围百里左右的地区,这一次随父亲去长安已经是她所走过的最远的一段距离了。像张曜灵说的这些异域奇闻她可是闻所未闻,因此眨着那双水波盈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张曜灵。 “当然了,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张曜灵在马背上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转了转自己的身子继续说道,“在春天像这样的风沙,在凉州是很常见的。一到了春天,那城里面的百姓们个个都呆在家里不出门,一直要等过了四月,天上开始下雨,才会出城活动的。” “那既然你们那里有这么大的风沙,连春天也不能出去玩,那岂不是很没有意思?这样好了,以后你跟着我住到上邽城,回去我就带着你到城东南的麦积山上去,那座山上可漂亮了。山上全都是一些紫褐色的石头,到处都是高高的大树,郁郁葱葱的,绝对见不到一点风沙的。而且,在山上还有一些和尚建的大佛像,又高又大,而且一个个全都长得很奇怪,跟我们长得都不像呢。” “那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有时间一定请你带我去看一看。”看着苏若兰那真诚纯真毫不作伪的眼神,张曜灵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一阵温暖,温言说道,“虽然凉州的风沙很大,但也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的。要不然那些西域的胡商,也就不会在春天这样一个多风沙的季节,还要出门受这么大的罪了。” “姑臧,就在凉州与中原之间,是每一位西域商人到中原的必经之地。他们骑着骆驼从西方远道而来,从西域带回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在街头贩卖,走在街上能见到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呢。像有一种紫色的水果叫作葡萄的,每一串都是结了很多的紫色颗粒,就像是珍珠一样圆润有光泽,而且味道酸酸甜甜的,味道非常鲜美的。” “不但有鲜美的还有像什么不怕火烧的火浣布,能发出动听声音的西域胡琴,还有穿着奇装异服的西域歌舞胡女,在街上非常热闹的。”张曜灵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胯下的这匹马剪短的马鬃,慢条斯理的对满眼小星星的苏若兰说道。 “那说好了,等回去,我先带你去我们家周围的地方去玩。等有时间了,你一定要带我回你们家那里去看看!”苏若兰一脸严肃地伸出了自己白嫩的手指,那表情不像是在打勾勾,倒像是两国使臣签订什么大国协议一样庄重。只是这种表情出现在她这张纯真可爱的小脸上,则只能是引人发噱,连走在后面一直在低头思索的苏古河,也不禁莞尔。 “好,我们打勾勾,决不反悔!”张曜灵很爽快的答应了,也伸出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准备和一脸认真的苏若兰打勾勾,做一个约定。 “嗒、嗒、嗒!” 就在这个温馨的时刻,突然从前面传来了一阵很不和谐的马蹄声,一下子把整个氛围都给破坏了。 “怎么回事?” 苏古河双目一凝,沉静地问着这个从前面快马跑回来的前哨骑兵。 “报告大人,前面有一支军队封锁了道路。他们说如果想要过去,必须要大人亲自前去。”那名探路的骑兵一路跑得很急,气喘吁吁地回道。 “有军队封锁道路?是哪里来的军队?” “小人不知,不过看他们的装束和说话的口音,应该不是我们本地的人。” “难道是……”苏古河把目光转到闻声过来的张曜灵身上,用探询的眼神看着张曜灵。 “这个我也不知道,苏大人,咱们还是到前面去看一看吧。”张曜灵也不知道是不是王擢派出的人来迎接自己。不过按照常理来说是不会的,自己已经让阿鲁带回了自己安全的消息,王擢刚刚打退苻雄的进攻,四境未平,是不大可能把触角伸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当然这只是张曜灵的一点揣测,至于实情到底是不是这样,王擢是不是急过了头,那就只有眼见为实了。 “公子请!”从张曜灵这里得不到什么肯定的回答,一路不太平的苏古河也是心中忐忑,一马当先的向前面赶了过去。 88 “呵呵……”苏古河搓着双手尴尬地看着张曜灵,原本坦然自若的脸上,竟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张曜灵先是对着一旁调皮的苏若兰笑了笑,然后看着面前的这位突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的苏古河,了然地笑一笑,也不再说话。 对于苏古河为什么会一下子变得局促不安起来,张曜灵可是心知肚明。如果不是苏若兰刚才那么冒冒失失的一句话道破了天机,那么张曜灵还真的想不明白,就算是官府的押运任务,也不至于让苏古河亲自上阵,更何况还带了苏若兰这样一个完全没什么作用的小丫头。 原因无它,不过是政治联姻而已。 魏晋时期实行的九品中正制,把整个社会群体全部分成了士族和庶族两个老死不相往来的阶层,士族把持从地方到中央的军政大权,除了像陶侃这样极少数的特例之外,很少有哪一位庶族出身的士人,能摆脱一辈子下层浊吏的命运。 士族掌握了官员的选举权和任命权,为了维护本族的利益,他们制定了严格的身份制度,士庶之间严禁通婚,以保证本阶级血统的纯正。通过各士族之间的政治联姻,将各地的士族牢牢地捆绑在一起,祸福与共,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伎俩。 尤其是在这个乱世,城头变幻大王旗,皇帝轮流坐的年代,各地混战不休,社会极其动荡。要想在这种乱世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唯一的办法就只能依靠自己,和与各地的士族大家联合起来,建立私兵以自保。而坞壁,就成了这一时期北方地区的一个突出的地方特色。 动乱时代,乡亭里成为掳掠财富与人口的目标,常遭兵燹。所以,城内百姓便在乡里大族率领下,逃往山林陂泽,聚众凭险自卫,从而形成“坞壁”。 从西汉末年起,地方上的强宗豪族就开始建筑坞堡,“时赵、魏豪右往往屯聚,清河大姓赵纲遂于县界起坞壁,缮甲兵”。东汉末年的战乱和基层组织的破坏,导致一些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地方性武装自卫集团的出现,强宗豪族率领宗族据险守隘,因而坞堡有了很大发展。西晋末年战乱和社会基层组织的破坏更为严重,坞堡壁垒更是遍布于北方地区,在十六国时期达到它的高峰,成为战乱时代一种特殊的聚居方式,史称“永嘉之乱,百姓流亡,所在屯聚”、“于时豪杰所在屯聚”。 也只有在这个皇权不张、地方势力空前膨胀的特殊时期,才会形成这样地方割据自守的局面。各地强宗豪族建立起坞壁自守,将地方权力牢牢地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强宗大族号令乡村、割据一隅,就连入主中原的那些胡族皇帝也是不敢过分得罪他们,只能小心拉拢,以获得他们的支持。而这一时期,也就形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贵族时期,其后的什么“五宗七姓”之类的地方豪族大姓,基本上都在这一个时期形成了。 苏家是陇西地区的一个有着很大势力的豪族,之前那些与王擢暗通款曲的陇西大族中,就有苏家人的身影。这也就是为什么张曜灵一见到了苏古河,就敢坦承自己的真实身份的原因。 只是现在苏若兰这个小丫头的一句话,一下子把这个很和谐的气氛给打破了。窦家是什么家族张曜灵并不知道,但是既然家住长安,那么肯定与入主长安的苻秦政权脱不了什么干系。苏古河既然在与凉州暗通款曲的同时,还要与长安的窦家联姻。那这个左右逢源、立场不坚定的小辫子,可就被张曜灵牢牢地抓在手心里了。 当然,对于苏古河这一个多少有些不地道的举动,张曜灵也是可以理解。毕竟在这个乱世,就算你有什么故国之思,也是要把眼前的大局和自身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如果这一次不是张曜灵很意外地发现了大意轻敌的苻雄的一个小破绽将计就计,那么现在的上邽城,恐怕早就是又回到了苻雄的手里。既然身为一家之主,在政治投机上就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为了家族的长远利益考虑,多做一些准备,和多留几条后路也是可以理解的。 像这种事,张曜灵明白,苏古河也是心知肚明。但是这种事情毕竟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情,大家在私底下搞潜规则就可以了,现在一下子被摆在了台面上,苏古河也就只能尴尬无比地笑了。 僵局总是要被打破的。只过了一阵很短的时间,旁边被派去掩埋尸体的苏宣度悄然走到苏古河的身边,小声说道:“大哥,那些尸体已经掩埋好了,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啊?”苏古河忐忑不安地看着微笑不语的张曜灵,听到弟弟的小声回复先是一怔,随后就又反应了过来,他跨前一步,向张耀灵拱手问道,“张公子,这件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不知公子,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在下代劳吗?” “没什么了,多谢苏大人相助了。”张曜灵拱手还礼,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已经升起老高的太阳,对着已经恢复了常态的苏古河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在下希望可以厚颜搭一下贵府的马队。不知苏大人可否?” “哪里哪里,能帮到张公子,是在下的荣幸,荣幸之至,荣幸之至!”苏古河慌不迭地摆手,连声说着不敢,那股诚惶诚恐的劲头,倒是让张曜灵有些无奈。 其实这也不能怪苏古河前倨后恭,张曜灵出现在这里,已经说明了一个很严肃的变化:陇西这块土地,现在已经改姓张了! 苻雄已经死了,现在深陷关中豪族内乱和江左晋室北伐军内外夹击的苻秦,已经再也没有精力和实力,来顾及陇西这片土地了。从苻雄死去的那一刻起,陇西,已经彻彻底底地改姓了。 苻雄是苻秦政权内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将,要不是这样,长安的苻健也不会这样急如星火地召他回去。只是现在苻雄竟然已经死了,那么已经内外交困忙得焦头烂额的苻秦,能不能渡过眼前的这一困境都很难说,更不要提收复陇西这片失地了。 八王之乱爆发后,成都王司马颖执政镇邺,署匈奴首领刘渊为宁朔将军,监五部匈奴军事。其后并州刺史司马腾与安北将军王浚联合进攻司马颖。司马颖想以匈奴为外援,遂拜刘渊为北单于、参丞相事。 但是一心想要获得强大外援的司马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在自己的心里,从来都只是把他当作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的匈奴人,有一天会狠狠地咬自己一口,而且是致命的一口,捅破天的一口。 刘渊托称要回并州招募五部匈奴,回到离石后,被诸部匈奴共推为大单于,二旬之间,拥众五万。永兴元年自称汉王,改年号为元熙,追尊蜀汉时期的后主刘禅为孝怀皇帝,立汉高祖以下三祖五宗为神主以祭之,立妻呼廷氏为王后。署置百官,以从祖父刘宣为丞相,经师崔游为御史大夫,宗室刘宏为太尉,建立汉国。 说到这里,这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了。匈奴人和一向以西汉中山靖王直系后裔自居的刘二叔的儿子,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突然扯上了关系、而且还是这么亲密事关血缘的直系关系。 难道当年刘二叔不甘寂寞,在当年四处逃难的过程中,和北方的匈奴族美女,发生一点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打住,打住,历史不是八卦周刊,像这种风流韵事就算是真的,也是不可能被摆到台面上的。所以,我们正在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现在可以先熄灭了。 原来在西汉初年,匈奴人趁刘邦项羽逐鹿中原的三年楚汉战争时期,在不世出的杰出政治家冒顿单于的率领下,悄然侵入河套地区,势力空前扩张。 好不容易解决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刘邦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却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水草丰美的河套地区,竟然已经落到了匈奴人的手里。 从一个小流氓混到了九五之尊,刘邦的信心空前膨胀,一下子带了几十万大军,跑到黄河流域就去跟冒顿单于抢地盘去了。 但是刘邦实在不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材料,一不小心就被冒顿单于围在了白登山上。最后还是使出了贿赂冒顿单于妻子的手段,才骗开了一条出路,侥幸逃出生天。 经此一役,刘邦意识到了自己的实力不行,于是向匈奴人妥协,开始了“和亲”政策。 向匈奴称臣,每年都送大量的物资给匈奴,还要搭上几个公主之类的女人给匈奴人当老婆,给匈奴人生儿育女。 也正是因为这一个原因,所以这些内心自卑的匈奴人才会以汉高祖的后代自居,虽然这在中原人的心里,是如此的可笑。 刚开始,被吓破了胆的刘邦的确是想要把自己的女儿刘鲁元,作为和亲对象嫁给冒顿单于,尽管她已经嫁人生子。但是在自己的那个青史留名的彪悍老婆吕后的极力反对之下,他只好从别的宗室那里随便选了一个女子凑数,糊弄一下对这些弯弯绕的事情懵懂无知的匈奴人去了。 就这么过了几代,到了汉武帝刘彻的时候,国力已经变得很强大了。雄心勃勃的汉武大帝,先后派出卫青、霍去病等名将征伐匈奴人,一扫汉初的颓唐和弱势,打出了“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名声与气势。 这之后,匈奴与中原的地位完全倒了个个,汉初的和亲政策至此终结。 至于东汉时期的那个什么“昭君出塞”,那就纯粹是安抚拉拢了,与之前的那种和亲政策有着天壤之别。虽然都传说昭君是一个绝世美女,位列“四大美女”之一。但是不管她有多漂亮,她的身份,仅仅就是一个卑贱的宫女而已。 匈奴人为什么要汉王朝的公主做老婆?难道他们那里也是男多女少,想要引进稀缺资源吗? 答案当然不是,他们在乎的不是那些不知道是美是丑的公主,而是需要一个身份足够高贵的公主向他们臣服,需要中原政府做出一个低头臣服的标志,如此而已。 只是匈奴人在打仗方面在行,面对那些有着玲珑心思的中原汉人,那脑筋就明显的不够用了。汉王朝的皇帝随便找几个女子封为公主,然后披红挂彩地嫁到匈奴,然后匈奴人就屁颠屁颠地信以为真,高高兴兴地抱着所谓的公主回家了。 正是靠着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几百年,而且还有着这样可笑伎俩的这段模糊的历史,匈奴人总算是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显赫的身份,这不知道外了多少辈的汉高祖刘邦,认作了先祖,连姓氏,都统统改成了刘。 这一支自称汉高祖后代的匈奴人,在刘渊的带领下,第一个举起了反晋的大旗,在中原建立了第一个少数民族的政权——前汉。这也揭开了永嘉之乱的序幕,其后愍怀二帝被刘渊之子刘聪掳去,永嘉之乱,衣冠南渡,刚刚归于统一的中国,很快就陷入了五胡十六国的乱世之中。 匈奴人是第一个挑起内乱的民族,也是第一个参与到中原混战中的五胡之一。但是自从石勒崛起杀死刘曜之后,匈奴人已经基本退出了中原这个大舞台,从人们的视线之中淡去,几乎就成了一个遥远的传说一样。 “公子是说,这些人,都是河套那一支的匈奴人所为?是由谁率领的?”苏古河是陇西之地的一个大族,这几年来又是走南闯北,因此对这附近的几方势力都很熟悉,很快就想了起来。 “没错,这些人,就是那帮匈奴人杀的。”张曜灵语气坚定地说道,回转过身来看着那些已经完全僵直的尸体,语气中透着一股难言的无奈,“我并不知道那名带头的匈奴少年是什么人,不过我听到有人叫他为少主,想来应该是匈奴人的哪一个酋长的儿子吧。这关中大地已经够乱的了,如今又加上了这群来意不明的匈奴人,掺和到这场乱局中,这时局,是越来越乱了啊。” “少主?能被这样称呼的,那就只有匈奴左贤王刘务桓的儿子,才能得到这样的称呼了。没想到是刘务桓的亲子带军,看来这些人所谋甚大,这时局,的确是越来越乱了。”苏古河慢慢分析道,到最后也是叹了一口气,显然对这场有着越来越多的势力加入的混乱战局,也是没有了头绪。 “这些匈奴人来势汹汹,在杀了这些人之后,马上就一阵风地离开了。却留下这些死尸摆在路上弃之不理,丝毫不顾及在这种温暖的春天尸体腐烂,很容易引起一场瘟疫。所以我才在这里等待苏大人的商队到来,好借助贵商队的人手,把这些尸体好生掩埋,也算聊尽人事吧。”张曜灵看了看天空中投射而下的柔和阳光,指着那些尸体,对着沉默不语的苏古河解释道。 “公子宅心仁厚,在下义不容辞,一定鼎力相助!” “宣度,马上去找些人手来,把这些尸体都给埋掉!” 苏古河也是明白这样做会引起的后果,马上让跟随他而来的二弟苏宣度回去召集人手,趁这些尸体还没有腐烂变质,马上来掩埋掉他们。 “多谢苏大人了。”张曜灵看着紧随苏宣度而来的那些人络绎不绝地忙着挖坑埋尸,对着苏古河拱手称谢,紧接着又语气一转,好奇地问道,“只是在下还有一个疑问,如果苏大人觉得为难的话,大可以不说,在下绝对不会有什么不满。” “公子请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苏古河苦笑一声,苻雄死了,上邽城甚至整个陇西地区,已经完全落到了眼前这个还不到十岁的少年手中。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和家族百年来的根基,完全被这个一脸人畜无害笑容的少年所掌控。自己,真的可以不说吗? “从我们出兵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谷雨,足足有好几月的时间。整个关陇已经陷入了一团乱战之中,为何苏大人还要继续维持这一支粮食贩运的生意?难道,苏大人就不担心这兵荒马乱的,会有什么危险吗?”张曜灵踮起脚尖看了看排成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龙的马队,好奇地向满脸苦笑的苏古河问道。 “像这样的战乱时刻,危机重重,在下当然不敢再继续做这种生意。只是,在下也是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时局会发生这么快的变化啊。”苏古河先是一怔,紧接着脸上露出一阵苦笑,然后缓缓地道出了其中的原委。 原来,苏家虽然在关陇地区也算得上是一支豪族,势力很大,但也没有狂妄到连这场凉州与苻秦之间的大规模战争不放在眼里,照常经营生意的地步。说起来,这还真的是一场很无奈的意外。 前几个月,在张曜灵刚到桴罕与王擢相见的时候,关陇地区还是很平静的,在苻秦的统治之下,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的战乱。几个关陇豪族继续经营着自己的生意和关系,一切都很正常。 陇西之地是沟通西域与中原的必经之地,而苏家凭借着这一个地利,来回贩运粮食与西域而来的货物,倒也是赚了不少钱。 那时候,苏家和往常一样,在陇西与长安之间经营着自己的生意。这一次是苏家搭上了苻秦皇族的线,为官府代运一批粮食到长安,事关重大,所以苏古河亲自上阵,安排了大批的护卫押队,又沿途一番打点,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地到了长安,结束了这一项任务。 但是到了长安之后,苏古河又因为一点别的原因耽搁了一下,等到事情办完之后,从陇西已经传来了凉州再次攻入陇西的消息,长安到陇西的道路已经被封死,苏古河一下子就被滞留在了长安。 只是长期客居在长安也不是办法,再加上苻雄出兵陇西的消息传得非常邪乎,说什么凉州兵一触即溃,东海王苻雄已经班师回朝,陇西已经全境被收复了。 身为一家之主的苏古河,本来没有这么容易就相信这些坊间消息的,只是离家日久,总是心中牵挂。再加上家中长媳临盆在即,作为一家之主的苏古河,当然要赶紧回家确定一下自己的继承人问题。所以一番权衡之后,苏古河就冒险上路,幸好一路上没有出什么差错,然后就在这里遇到张曜灵了。 “原来是这样,这倒也难怪了。”张曜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这里面好像也有自己的因素在里面,要不是自己突然出兵,苏古河也就不用这么陷入两难之境了。当然,这只是张曜灵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对于这场基本取得了自己意图的战争,张曜灵还是很满意的。 “不过,苏大人,这去长安运送粮食,为何还要带上令媛啊?”张曜灵对于苏古河为敌对方的苻秦运送粮食并没有什么反感,这个乱世风云变幻,就算你要效忠也是找不到对象的,所有人都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只是一眼看到躲在苏古河身后那个探头探脑可爱异常的苏若兰,张曜灵又是起了好奇心。这样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难道做生意还要用得到她吗? “这个……”苏古河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对着张曜灵做着鬼脸的女儿,脸上突然有了一丝尴尬和踌躇,嗫嚅着不知道怎么说,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带我去长安看那个窦家的小子,想让我嫁给他吗?切,那个黑小子一脸的假笑,比哭都难看,我才不要嫁给他呢!”苏古河迟疑着不说话,躲在他身后的苏若兰一下子露出了自己的小脑袋,红润的小脸一皱,带着一丝的厌恶对着张曜灵说道。 “胡闹,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子,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出口的?真是平日里对你太过骄纵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苏古河回头对着自己的女儿就是一声怒吼,只是苏若兰一点都不在乎,趁着自己的父亲转头的机会,对着张曜灵又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引得张曜灵回以一个同样调皮的笑容。 89 脑海里萦绕不去的报纸问题,使得刘山问起了纸张和印刷的事情,这件事已经安排有段时日了,不知道进展如何。 张绍的回答又给了刘山一个惊喜。印刷用的白纸经过试验已经基本定型,只是试用了泥胎和木胎多种材料,均出现了开裂等不同症状,油墨的效果也不是非常的满意,印出来的东西经常发生不着色的现象。 现在蒲杰正召集一干工匠,考虑用青铜或纯铜之类的材料制造字胎,并安排人手找寻一种可以使油墨更加浓稠的添加物。 刘山很兴奋,期许的说道:“告诉蒲杰,他的想法朕很满意,至于制造字胎的材料,不妨着重试验一下纯铜或者铅这两种材料,实在不行也可暂时先用胶泥字胎。至于油墨,朕有些经验,往日里吃完猪肉,手上总是油腻腻的,可以添加一些猪油或者其他的动物油脂试验一下,说不定会有些收获。” 看到张绍逐渐的消化完毕,刘山随即说起了报纸的事情,这件事情需要张绍先在朝野上下宣传一番,看看群臣与民众的反应再做定夺。 看到陛下说完报纸的事情,张绍才戚戚然的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愁眉苦脸的说道:“皇帝大哥,这个是小妹让我转交的,她给我这封书信的时候眼神好像有点不太正常,你看这封信------” 刘山嘴角一歪,nnd古时候男女结婚前不能见面这个规矩实在是不咋的,完全没有顾忌到咱们这种情况,不但双方已经见过面,还见得很坦诚,这种情况下一个月见不着,绝对是人间一大酷刑。 接过书信,一边打开观看一边大言不惭的说道:“马上都要入住皇城了,还整这个,你这个小妹啊确实是-----恩不是吧。” 张绍见状立马起身一揖道:“陛下交待的事情十万火急,臣这就去办。”说罢,匆匆的一揖到地落荒而逃。 最后通牒,三国版的最后通牒。刘山端着这份书信哭笑不得,nnd,这个小娘皮还真敢说。 “本帅仿效木兰从军报国之心由来已久,昔日年幼未能成行,今本帅年已二八,横刀立马正当其时,麾下前后左右四大将军,皆谋略出众勇不可挡------”这都是啥家伙,就你那四个死党,所有人加起来还扛不动牛二的一条大腿,就这还要上阵杀敌? 还有这句“拳拳报国之心天日可表,本帅及麾下五人之众日夜企盼,望陛下皓月之辉普照于身,以为大婚之贺。”咋了,不同意还不结婚了麽。 刘山的脸色一阵黑一阵青,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让李靖和廖恩等一群侍从面面相觑,咱们张大侯爷这是把啥交给陛下看了,怎么会变成这个表情呢? 一个小黄门急慌慌而来,刚想大张嘴巴汇报某事,就被李靖大手一挥给噎了回去。 低声的询问了一番后,李靖悄悄的来到刘山跟前轻声禀报道:“陛下,文伟先生求见。” 刘山低唔了一声,随即眼神一亮,竟然嘿嘿的笑了起来。 李靖已经有点精神错乱,语无伦次的又说了一遍:“陛下,文伟先生来了,您看------” “嘿嘿,快快有请。” “遵旨。” 费祎这次单独回来,主要是为了邓艾之事。大军区如何划分,费祎心中已经有了定计,只是在邓艾的使用上还有点拿不定主意。 听完费祎的设想,刘山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选错人。费祎对整个大汉的军事部署一清二楚,分配起来自然是水到渠成。 向宠统兵拱卫成都,姜维与马岱张嶷驻兵阴平郡沓中,吴懿王平张翼廖化重兵集结于汉中郡南郑,邓芝在巴郡永安看着孙权,马忠于建宁郡味县驻防南中,句扶屯兵永昌郡不韦县城面向西羌,大汉十二支劲旅已经安排了十一个,只有邓艾统领的第二军让费祎举棋不定。 以费祎之谨慎,自然不会将曹魏的降将放在汉魏边境,这一点刘山知道的清清楚楚,而南方有马忠和句扶两支劲旅已经足够,再把邓艾安排过去则有些浪费。 听罢费祎的陈述,刘山微微一笑道:“赵立牛二还在曹魏,第二军现在也不完整,还是先留在成都,朕有大用。” 费祎想了一想,也许这样是最好的安排,至于陛下有什么重任交予邓艾,陛下不说自然不好问。 刘山的想法也不复杂,既然邓艾能够翻越险山偷渡阴平,那么他也就能翻越岭南,日后攻占交州的重任自然就非他莫属。 大事已定,费祎冲着刘山一揖道:“陛下,臣再无疑惑,如果没有其他事,臣就告退了。” 刘山伸手拦住,呵呵一笑道:“大事已经没有了,不过朕这儿有一件小事,还需要文伟先生相助。” 费祎一顿道:“陛下所嘱,臣自当竭心尽力。” 刘山伸手将最后通牒交与费祎道:“此事尽在这封书信之中,文伟先生回去后好好参详,制定一个方略交与朕审阅即可。” 费祎躬身一礼道:“臣遵旨。” 说罢,双手接过书信昂头而去。 李靖廖恩可怜巴巴的看着费大人的背影,心中不免畅想,趾高气扬的费祎看过这份书信后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呢? 费祎的表情如何大家不清楚,大汉民间的活动却很丰富多彩。 ------ 再有几天陛下就大婚了,这个消息给大汉的民众注入了一剂强烈的兴奋剂,家家户户不约而同的张灯结彩,各色版本的言论充斥着成都的大街小巷。 “知道不,皇城里的礼物都堆的跟个小山似得,听说婚房全部都是用金箔贴的,可谓金碧辉煌------” “拉倒吧,一听你这就是道听途说。这次大婚陛下交代了,第一不能向民众征收杂税,第二要避免铺张一切从简,哪里来的金碧辉煌之说。” “就是的,贺礼哪有送黄金的,你看那些羌人送的礼物,不是大马多少多少,就是宝石玉器若干若干,甚或是整个部落要求加入咱们大汉,还真没听说有送黄金的。” “恩,这句话靠谱。我可听说了,西北羌胡有个叫也合的大王,这次是亲自到成都来给陛下祝贺,据说光大马就送了一万匹,全部都是雄峻的大宛宝马,其中有几匹纯白的,陛下送给了娘娘,说是作为近卫军成立的贺礼。” “哎,对了。你们说啥叫近卫军,还有娘娘怎么就成了近卫军的元帅了呢?” “切,这都不懂。近卫军,顾名思义就是贴近陛下进行保卫的军队,大家想想谁离陛下最近,当然是娘娘了。至于元帅这个职务,就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了。” “老夫以为,元帅的职位应该是高于龙骧的各位将军。你们看啊,费祎大人本人军衔是上将,其他各军的主将也都是中将以上的军衔,而近卫军的主将可是当今娘娘啊,职位自然要高于费大人,所以我觉得这个元帅是在上将之上。” “哦,有道理啊。”这句话是众人一起说的。 “哎,对了。说起龙骧,听说现在南中和西羌那边有不少人要加入的,南王孟获已经给陛下上表,正式的提出了这个要求。” “这话不假,不光是孟获,就连西羌归顺的部落还有那个西北羌的也合,也同样提出了这个要求。我有个侄子是在首相府中做事,据他说陛下已经同意在这些地区招募新军,如果达到了龙骧的要求,便组建第十三军和十四军,甚或是第十五军。” “不就是当兵么,这么蛮夷还专为这事上表,此事只怕是空穴来风。”一个质疑的声音响起。 “切,书呆子了吧。告诉你,咱们龙骧的待遇多高,那些蛮夷都羡慕的流口水,这个还不是最重要的,龙骧是大汉的劲旅,以后开疆拓土杀敌立功的机会比比皆是,这些蛮夷要想出人头地,参加龙骧确实是一条捷径。” “不错,羌胡之人好勇斗狠,当兵杀敌也算是人尽其能物尽其用。对于他们来讲,参加龙骧杀敌建功总比在山林原野狩猎放牧强很多。” “是极。回头看看这一年,咱们大汉真长士气,打败了曹魏震慑了四边,不仅口外的羌人纷纷来朝,就连江东的孙权都派人来了。” “哦?知道是派谁来的不?” 大家纷纷摇头的同时,刘山却一直在点头,呵呵一笑问道:“江东来的果真是陆逊麽?” 谯周神色一喜道:“陛下,正是陆逊陆伯言。” “很好!”刘山站起身来,双手扶着书桌道:“江东的顶梁支柱来贺,也算是咱们盟友重视此事啦。” 谯周急忙说道:“陛下,陆伯言代表孙权而来,大汉该以何种礼节相待呢。” 刘山听了此话环视了众臣一眼道:“各位爱卿以为应该怎样?” 蒋琬说道:“两国邦交,我大汉不能失了大国风范,自当以国礼相待。” 众臣纷纷附和,此事绝对不能让他国笑话,必须隆重的接待。蒋琬跟着说道:“陛下,骄奢魏吴两国这个策略可以尽快实施,臣以为这一策需长期坚持,愈是到后来此策的效果越是明显。” 刘山点头道:“朕以为可行,此事就全权由首相大人负责,朕就不再多问了。” 董允起身说道:“陛下,臣以为应该向魏吴两国以及交州地区派出得力密探,搜集情报勘察地形,为将来用兵提供支持。” 刘山欣慰的说道:“没错,这个事情一刻也不能耽误,不管是战时还是平时,都要始终保持警惕不能松懈。安全部门是奉宗具体负责的吧,这个事情就由奉宗做出详细的计划交休昭先生审定。” 陈袛急忙应诺道:“臣遵旨。” 刘山听罢,呵呵一笑站起身来道:“好了,现在咱们说说第二个阶段,朕称他为寻觅战机全面开花。” 众臣听了神情一振,陛下的雄心与此时表露无余。 公孙渊的名字又一次被刘山提及,而这一次他的名字却带来一个振奋人心的信号。 刘山重提了诸葛亮的一些语录,当年他与先帝隆重对策之时,曾经有过待曹魏生变多路并举而光复汉室之语,仔细的分析这句话,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讨伐曹魏须得等到曹魏生变,而且还不能太小。 现在有一个人说不定会造成曹魏的动乱,此人便是辽东公孙渊。这个公孙渊志大才疏好高骛远,近几年与孙权过从甚密,极有可能被孙权怂恿自立为王。 这个局面一旦形成,等于在曹睿的脸上重重的扇了一巴掌,作为曹魏是绝对不能忍受的,因此,恼羞成怒下派兵征剿便是其唯一的选择。 公孙渊远在辽东,曹魏征剿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如果司马懿仍然健在,作为曹魏中流砥柱的他,必会亲临战阵。 司马懿提兵在外,必定造成曹魏内部空虚,而这个就是大汉寻找的一大战机。 刘山将已知的历史当做自己的判断,在众臣面前侃侃而谈,话音未落,群臣已经意见纷纷。 陛下的这个战机猛地一听机会极大,但仔细的想来却存在很大的问题。一是公孙渊是否称王不好确认,二是曹魏征讨辽东以谁为帅更是个未解之谜。 刘山知道群臣的反应属于正常,毕竟公孙渊是不是称王,还没有任何的证据支持。可刘山清楚的知道,公孙渊称王的时间已经很近了,绝对不会超过五年的时间。 面对着汹汹的群情,刘山微微一笑道:“本来公孙渊称不称王朕就没打算让他自己做主,他称王便罢,不然朕可就要给他加点火喽。呵呵。” 说完这句话,不但群臣的神色一滞,就连刘山自己也是明显的有些疑惑。难道公孙渊自己本来没打算称王,而是被自己的一番折腾,使得他在无可奈何下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刘山还没想清楚,蒋琬已经站起身来说道:“各位臣工,厉兵秣马以待时机基本可以诠释陛下的策略,想必大家已经清楚了。琬以为,陛下的策略能否完整的实施,还需要咱们共同的努力,鞠躬尽瘁正在此时。” 群臣轰然而起,在蒋琬的带领下纷纷离开座椅,整齐划一的拜伏在地齐声共气道:“臣等谨遵圣命。” 看着大臣们带着疑惑和振奋离开,刘山的心理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现在的大臣们对自己言听计从,即使提出建议也基本是附和着自己的意思,这种看似皇权威严实则为言路闭塞的状态,让刘山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报纸的念头再次浮现在脑海,可民间办报纸参政议政的时机成熟了么? 叫过来李靖轻轻的交待了几句,李靖连连点头称是道:“陛下,小的明白了,我这就安排人手在全成都撒网,只要发现谁敢胡言乱语,小的就将他直接拉入大牢审讯,一定搞清楚------” 说的正高兴的李靖,突然看到陛下的神色有些愤怒,顿时停下原有的话题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小的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刘山怒极而乐道:“朕是让你去探探民间的氛围,谁说让你抓人了,不过今天朕倒是要提醒两句,你是朕的耳目口舌不假,但也仅仅是耳目口舌,明白了麽。” 这句吩咐让李靖感到寒冷,冷汗几乎是在一瞬间湿透了后背。陛下的话说的很明白,任何事情只需要自己按照陛下的吩咐去做,陛下绝对不容忍自己擅自做出决定。 想通了这一点,李靖噗通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陛下,小的知错了,请陛下重罚。” 刘山望了一眼远处的一座凉亭,平稳的吩咐道:“把张侯爷给朕请来,朕在那边的凉亭等他。”说罢,转身向凉亭走去。 廖恩拉起李靖,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后,快步的跟上了刘山的步伐。李靖则哆嗦着举起衣袖,狠狠地擦了擦满脸的汗水,随即大踏步的向侯府飞奔。 刘山的这次点拨其实也是随意而发,但对李靖及其廖恩等在场的侍从们心灵的震撼却是无比的巨大。能在陛下身边的都不是傻子,经过这么多日子的接触,大家纷纷明白了一个道理。 陛下平易近人从善如流那是指在事情还没有定论之前,这个时候你提什么建议陛下都会仔细的聆听,可是一旦陛下做出了决定,这个时候你就啥都别想,闷着头实施即可。 也许,刘山自己没有感觉到自身的变化,但经过一年的磨练,一股不怒自威的皇家威仪已经悄然的加诸其身,不管是蒋琬等重臣还是李靖等身边侍从,对陛下的这个变化已经有了实实在在的切身体会。 没过多久,张绍已经满头大汗的站在了刘山的面前。 看着张大侯爷的窘态,刘山不禁笑了出来:“大侯爷,你这是------” 张绍看到左右无人,便嘿嘿一乐喘着大气说道:“皇帝大哥,小弟我这不是有日子没见到您着急的么,这不,听到您的召唤,我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嘿嘿。” 刘山没好气的一指石桌上的茶水说道:“坐那儿吧,陪着大哥喝点茶,咱们随便的聊一聊。” 张绍一拱手,静静的坐在了一侧石凳子上喘气,然后端起一杯凉茶咕咚一声进了肚。 刘山看了看说道:“侯爷自打从西域回来也有大半年了吧,这期间你可一直都没闲着,忙里忙外的为国事操劳,可谓功勋卓著。最近朝廷会有些大举措,与东吴及周边地区的经济往来会更加的紧密,侯爷有什么想法,给朕说说。” 张绍转了转眼珠子说道:“皇帝大哥,小弟我最近倒是有些想法,可是不知道对不对。” 刘山好奇的看着张绍,猛然发现经过大半年的摔打,张绍神情间的那股年少轻狂竟然被一种说不清楚的自信所取代。 投放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刘山端起茶盅品了一口说道:“有想法就是好事,反正现在闲来无事,不妨说来听听。” 张绍稳定了下情绪开口道:“几个月来,一直有几大家族的人找我联系,想要参与我现在掌管的行业中来。因此,我就在想,这些家族的家底雄厚,如果有他们参与的话,对咱们产业的扩大会有很大的帮助。可是这些产业都是皇帝大哥的主意,另外有他们参与就要分给他们一部分收成,所以到现在我还是有些举棋不定。” 张绍的这番话让刘山惊喜,能够有几大家族想从土地中解放出来涉足商业,这说明一年来大汉以商业富国的策略初见成效。 大家族的逐利行为可以理解,对大汉来说这还是一个好现象。但是有些事情必须防患于未然,绝对不能形成大家族垄断经济进而绑架朝廷的局面。 看到刘山陷入了沉思,张绍知道刚才的那番话又触动了陛下的心脏,不明底细的他不免有些惴惴不安,端着一杯茶水在旁边不停的打量。 渐渐地,刘山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来,看了一眼不可终日的张绍,竟然呵呵的笑了起来。 大汉既然决定了以商业立国,那就要允许大小商人到这个名利场来你争我夺,朝廷只要制定好游戏规则保护好民生,还担心什么。毛爷爷说得好,枪杆子才出政权,只要大汉牢牢的把握住这种国家机器,那些个商人想造反还得好好的斟酌斟酌。 想通了这个环节,刘山轻松的说道:“侯爷这次又要立大功了,呵呵。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除了涉及到军工和机密的产业都可以让民间参与,朕也希望大汉的经济春色满园。” 张绍悄悄的将嗓子眼的心脏安放到位,欣喜地说道:“多谢陛下,臣领旨。” 刘山急忙交待道:“你的动作还要稍微慢一些,在这之前要与首相大人协商,朕这儿有几个要求你要记住,其一,不得损害民众的福利,其二,不可威胁国家的利益,其三,一切经济活动要在法律的框架下实施,其四,要有相应的制约机构,至于其他的朕也一时想不起来,可以先操办着随时调整补充。” 张绍频频点头,将刘山的叮嘱一一牢记在心。 90 整理下思路,刘山说道:“诸位灭曹兴汉之心拳拳,朕深感欣慰。不过现在,朕不得不给诸位爱卿泼泼冷水,因为朕觉得现在还不是灭曹的最佳时机。” 众人听罢都觉得有点郁闷,陛下的这番话对咱们起兵伐魏好像不是很认同。蒋琬微微动了一下身体,想要上前陈述下自己的意见,却看到刘山冲着自己摆了摆手。 刘山接着说道:“如果各位爱卿觉得,我大汉此时可以同时面对魏吴两国并且能战而胜之,朕便会欣然同意此时兴兵讨伐曹魏,否则朕的这盆冷水就要给各位爱卿降降温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山的这句话已经说出,在座的大臣顿时觉得自己的后背冷森森的。 是了,此时发动灭魏之战,必将形成汉魏两国之间的倾力抗衡。即使大汉完胜曹魏,其损失也一定会非常的巨大。假如此时江东孙权撕毁盟约,我大汉的处境将会异常的困难。 蒋琬吴懿等几位老人面露惭色,今天的表现有点急功急利,要不是陛下冷静,现在发动灭魏之战,极有可能带来亡国的后果。 看着群臣的表情,刘山微微一笑道:“各位爱卿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曹魏是大汉的死敌,必须千方百计的予以痛击。朕经常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既不影响咱们大汉发展自己的实力,还能消减敌国的实力呢。” 面对这个崭新的议题,众臣逐渐的陷入了沉思,不久便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刘山慢慢的发现,蒋琬等人在议论之后眼神反而更加的混沌,这一点倒是让他觉得意外。 正要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之时,陈袛的声音轻轻响起:“陛下,臣以为当前虽不能出兵讨伐曹魏,但是不是可以安排人放出流言,以这次汉魏之战中司马懿的表现,离间曹睿与司马的关系,最好是能引起曹氏宗族与其内斗,以达到消减曹魏实力的效果。” 蒋琬等人听罢频频点头,陈奉宗的这个计策可行。司马懿与曹氏宗族历来不和,从此处着手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邓艾一揖道:“陛下,赵立所部实施的祸乱曹魏之计可适当的在边军推广,最大限度的引起曹魏内部人心惶惶,臣以为此法亦可以达到消减曹魏实力的目的。” 此时,刘山算是明白了。这个时期还没有经济战的说法,甚或是说这个时期的人才还不知道经济战其实才是最为有效的手段。 孙子都说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善之善者也,通过经济手段击败敌国正是孙子认为的兵法最高境界。 既然有孙子的这句话垫底,那老子抛出经济战大法应该能全票通过吧。 轻呷了一口茶水,刘山嘴角一歪说道:“各位爱卿的谋略均是不可多得的良策,确实可以祸乱曹魏政权,朕这些天也苦思了一个方略,现在请各位爱卿评判评判。” 听到陛下又要开课,蒋琬等人的脑袋不是一般的大。最近也不知道是咋了,只要见到陛下的嘴角一歪,心里边就有种说不出的悸动。 这一点蒋琬的感触最深,从去年第一场刘氏大忽悠开始,陛下给自己上了也有近十次大课了,听课的经验可谓非常的丰富。但即使这样,每一次聆听陛下的崭新教诲,还是觉得头晕脑胀一塌糊涂。 蒋琬将身躯稍稍后靠,找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定。看今天陛下的阵势,这场大课只怕没有两个时辰是别想结束了,至于能坚持多久大家就各安天命吧。 刘山似乎没有注意到大家的举动,语气轻松的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第一部分先分析分析魏蜀吴三个国家各自的优劣,大家认清了形势才好有的放矢。这部分内容大家都耳熟能详,所以刘山进行的很快,不过刘山一针见血的分析,还是获得了众人频频的点头认可。 第二部分是今天的重点,大汉统一华夏必须有一个详尽的计划。 如何对待魏吴两国,刘山提出了一个崭新的概念,简单的说可以用“虎头蛇尾”来概括。 曹魏无疑是大汉最重要的敌人,而东吴也不能掉以轻心。曹魏势大力强,可谓一只猛虎,东吴狡诈善变,绝对是一条毒蛇。 因此,大汉要制定制敌方略,必须同时针对这两个国家才行。 刘山提出的战略说白了也很简单,概括起来一共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准备期,刘山总结了三个大招。 第一招就是奢饰品换黄金计划,开放边境鼓励民间贸易,将大汉生产的各种产品倾销到东吴去。尤其是奢饰品,如马车、瓷器、美酒等,大量的销往东吴各地,再通过东吴向曹魏倾销。 鉴于三国之间还没有形成良好的汇率制度,刘山认为最好的结算货币就是黄金和白银。说起货币刘山对孙权没有一点好印象,人家曹魏最起码还流通着五铢钱,你孙权实在是不讲究,一枚铜板印上“大泉五百”的字样就能当五百个铜钱使用,这种货币老子不要。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道理大家都清楚,用大汉生产的产品将曹魏东吴的骄奢之心供起来,假以时日他们再想扭转不利的局面就会非常的困难。 第二招便是经济扩张计划。随着南中地区逐渐的走向正轨,南中之南的交州地区便进入了刘山的眼帘。 交州,涵盖了后世的广西贵州两省大部分地区以及越南全境,弓形的海岸线拱卫着一颗明珠------海南岛,交州与海南之间的广大海域名字叫做北部湾。 从中国沿海经由海南而至东南亚诸国的海上航线,便是后世著名的海上丝绸之路。如今,江东孙权已经占据了广州,不用几年就会挥兵直下夺取交州。 在世人眼中,如今的交州还是一个不毛之地,是贬官刑徒的流放之所,完全吸引不了如蒋琬等大儒的眼球,可是整个北部湾沿海地区的作用,刘山还是有着深刻的印象的。 有着海军情节的刘山,当年每每读到诸葛定南中而返之时,便不住的搓手嗟叹,如果诸葛的大军继续南下,抢在孙权之前拿下交州和海南,再大力的发展造船和航运,拓展海外尤其是东南亚的市场,那么蜀汉的实力会是一种怎样的蓬勃呢? 当然,最吸引刘山的还是东南亚傲人的资源,金银铜铁锡啥都不缺,稻谷芭蕉透着诱人的芬芳,至于橡胶刘山倒是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种原产于南美洲的树种,这个时候在东南亚扎根没有还不清楚。 按照当前的发展局面,大汉用不了几年就会发生产能过剩的情况。拥有了交州和海南,就相当于拥有了海上贸易的主动权,今后整个的东南亚市场甚或更为遥远的欧非大陆,都可成为大汉的贸易对象。 第三招针对大汉内部,用刘山的话来说就是文治武功两手硬抓的策略。一手抓文一手抓武,两路齐头并进才能更好的维护大汉的政权。 文治方面,刘山没有说的太多,一年来自己最大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个上边,现在看来蒋琬这个首相的工作还是比较的扎实的。 武功方面,刘山也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其中的几个提议引起了诸位上将的注意。 大军区制的提出,得到了费祎等军方人士的大力赞同。将整个大汉划分为成都军区和东南西北共五大军区,由各军区主将全权负责区域内所有军种的整训和指挥,极大的提升了军队的应变能力。 对五大军区的职责,刘山没有多说,这个自有费祎去考虑。但是几大军区的练兵方法和兵员组成,则需要按照各自地区的实际找到最佳的方案。 还有一个便是海军的组建,虽然现在大汉还没有一片海域,但为了将来的东南亚大计,现在也到了组建成军的时候了。 这个难题费祎提议由邓芝负责,一来他驻军在长江上游流域,与江东孙权打得交道最多,二来长江流域的船工众多,为建立水军制造船只提供了便利。 说完了三个大招,群臣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而刘山则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目光炯炯的看着诸位大才。 群臣讨论的声音渐渐的低沉,心情却无比的复杂。 陛下所说的第一个阶段便祭出了三个大招,仔细分析后大家恍然大悟,陛下的用心可谓良苦,配得上高瞻远瞩这四个字。 陛下的眼光已经投入了遥远的南海,将大汉的疆域扩展到了海外。而咱们还局限于北征曹魏的小圈子里,不断的犯下想当然的错误,陛下说的不错,曹魏是虎,东吴是蛇,这俩可都不是善茬,必须严密的盯防谨慎的对待。 费祎一拱手道:“陛下北攻曹魏东防孙吴的策略,臣以为十分正确。江东虽是盟友,但屡屡在关键时刻釜底抽薪,当年汉寿亭侯荆州之失便是一例。” 刘山呵呵一笑道:“与东吴结盟,不过是因为曹魏势大力强,只要各位同心协力,等到我大汉实力超群,他孙家朕还看不到眼里。”水柔的问题使得众美一愣,巧儿率先嗔笑出声,在众人的嬉笑怒骂中,大帅的粉拳已经高高的扬起。 忙不迭躲闪中的水柔无比的委屈,这年头说点真话太不容易了,忙乱之中水柔娇呼道:“大帅,你这一嫁人咱们不就要散伙了麽。” 大帅闻声止步,义愤填膺的说到:“绝对不行,杀敌报国是咱们的夙愿,不能就这么散了。” 云清指着大帅的肚子惊诧道:“姐姐,你还要去找陛下商量成军的事啊。” 巧儿再也忍不住了,搂着思瑶的肩膀笑道:“今年应该是不行了,明年再说吧。” 水柔大睁着双眼奇怪的问道:“为啥今年就不行呢。” 思瑶大点其头附和道:“是额,为啥不行呢。” 大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从明天起,你们挨个去找陛下商讨,不得有误。” 一时间房间里充满了各种遐想,早前的一丝疑虑烟消云散。 谯周这两天算是忙坏了,不但要准备陛下大婚的各项事宜,还要通知各地友人参加道贺,也不知道陛下这次大婚为啥这么匆忙,一个月的准备时间还是自己死乞白赖争取来的。 鉴于信鸽部队需要保密,谯周的信使只能采取传统的方式,数十匹战马一路嘶鸣着,向着东吴、南中等地绝尘而去。 刘山的态度让谯周非常满意,一年来,陛下对自己的各项提议不是直接拒绝,便是随便找个理由拒绝,就从来没有赞同过。 这次不一样了,几乎是谯周说啥刘山就同意啥,没有任何的反对意见。 刘山的心底苦逼无比,长这么大第一次结婚,还得举办一个万众瞩目的婚礼,在不清楚这些繁文缛节的情况下,只能唯唯诺诺的听从安排,这样才能保证不露破绽。 算了,婚礼的事情就由着谯周折腾,朕还是关注一下其他的大事吧。 东吴和曹魏两家在合肥是打不动了,各自死伤了两三万人之后,双方纷纷认为这样打下去,对大家都不利。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休战,然后再不约而同的找个貌似体面的理由退兵了。 曹魏和东吴回到家一算账才发现,合着这次三国之间比赛,最大的赢家竟然是西蜀那个小不点。 曹睿的怒气最大,我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最后不但损失了近十万人马,还丢了两大块地方,这个世界还有地方说理没有。都怪那个司马懿,做事情没有一点谱,nnd,事前画了一张大饼让朕品尝,朕这嘴巴还没张开呢,那饼就跑到刘禅那家伙肚子里去了,不带这么糊弄人的; 孙权的怒气也不小,该死的刘禅忽悠我出兵的时候说的多好,作为盟友,我大汉在那边吸引曹魏的生力军,你抓紧在这边抢地盘,等到时机成熟,咱们两家一举将曹魏瓜分。Nnd,也怪那个司马懿,这个老小子做事情忒不靠谱,带着这么多的人还败的这么快,让朕搭钱搭粮又搭人的在合肥这个地方死掐了小半年不说,还一点好处没捞到。 两位陛下的怨气有点冲,导致司马仲达兄最近耳朵非常的不舒服,进而引发了头疼的毛病,卧床不起。 没有人了解仲达兄的憋屈,但刘山却多少知道一点。 司马师这位老哥的运气看来是不咋的,好不容易翻过了大山安全回归,却没想到患上了风湿的毛病,一到阴天下雨,一身的酸痛犹如蝼蚁蚀骨般难忍。 而仲达兄自己谋划的多年的大计竟然也阴差阳错的失败了,大魏损兵折将不说,人家还搭上了一个半儿子,这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都经不起折腾。 于是,经过这几番折腾之后,即将迈入老年的司马懿终于扛不住了,昏昏沉沉的睡到了自己的卧榻之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司马懿病倒的消息,很快就被曹安侦知,两只洁白的信鸽及时的起飞,一只越过了大江大河飞往了成都,另一只则身插羽箭再次光临王韬的寒舍。 审视着鸽子大腿上的那个小小的竹筒,还有竹筒里的那张画着乱七八糟符号的密信状纸条,长安负责人王韬终于开始怀疑,有一股甚或几股敌对势力正在长安打探消息,并通过鸽子向外传递。 没有多久,司马懿便在病榻上接见了王韬,等到听完王韬的分析,一丝疑惑便笼罩在司马懿的心头。 王韬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如果西蜀是通过鸽子传递信息的,那么他们获取战情的速度将大大超出曹魏,而在战场上争取到了时间就代表着争取到了胜机。 西蜀张翼出于战略的考虑围困散关可以理解,但是敢于轻兵绕过散关诈取斜谷关,一定是通过某种方法提前知道了汶山的战情,而自己的信使也在几天之后,自然而然的跳进了张翼布下的陷阱。 可是,西蜀是如何做到用鸽子来传递消息的呢? 信鸽的消息让司马懿忧心忡忡,一来是不能确认西蜀已经掌握了这种技术,并付诸于实战,二来是担心西蜀一旦真正拥有了这项技术,日后再与之交战将只能处于下风。 为了防患于未然,司马懿一边严令边关加强守备,一边在病榻上向曹睿提出了请求,在大魏境内全面禁止鸽子这种动物,如果有人敢于饲养鸽子便视为通敌。 这个请求在曹魏的朝廷引起了轩然大波,鸽子这种温良的鸟类几乎所有的世家大族都在饲养,如今已经成为各大家族身份的象征。 你司马懿在兵败西蜀之后不痛定思痛找寻原因,反而计较小小的鸽子,显然是在混淆视听。 司马懿之于曹魏的作用,曹睿还是非常的清楚的,以他的智商能够提出这个请求也不是无的放矢。 因此,曹睿并没有莽撞的答复司马懿,而是将曹魏一些饲养鸽子的能手召集起来,仔细的询问起鸽子传递消息的可能。 最后的结果让曹若轻舒了一口气,所有的饲养能手认定,鸽子能够传递消息这个不假,但局限性很大,不要说飞越千里,超过百里能够安全的回笼的都是鸽子中的良品。 由此可见,如果西蜀敢在战时使用这种通讯工具,绝对不能保证其信息的及时和无误。 曹睿将这个结果回复了司马懿,并劝说其安心养病,不要再为这些琐碎费心。 接到回复的司马懿长叹一声,忧烦之下病情逐渐的加重。 司马懿病重的消息传到了成都,使得大汉的朝堂一片振奋。 仿效丞相北伐曹魏的思潮让刘山非常的为难,贸然拒绝会大伤将领们的爱国热情,可贸然行动显然也不是刘山愿意看到的。 别无他法,刘山召集了军方的重将,一起商讨此时北伐的利弊。 议事厅里的布置已经有了后世的模样,椭圆形的会议桌正方形的靠背椅,十足一个小型的会议室。 看着眼前就坐的将星闪烁智囊云集,刘山的心情格外的舒爽。统一的制服就是有这个好处,无论在哪儿扎堆都能透露出一股逼人的气势。 暗地里点了点人头,费祎、吴懿、向宠、姜维、邓艾五员上将战意高昂,蒋琬、董允、荀桀、陈袛四大智囊神采飞扬,刘山看到这个阵势也是暗自咋舌,这几位难不成是喝了兴奋剂才来的么。 不用问了,这些人的意见一定是非常的统一的,那就是趁着司马懿的病要了曹魏的命。 果不其然,会议刚刚开始,众臣便踊跃的将自己的意见说出,归根结底就一个,现在是讨伐曹魏的极佳机会,一旦错失将是极为可惜。 刘山也不意外,只是笑呵呵的询问着当下发兵的各项准备,蒋琬神情一振,如今大汉兵精粮足甲器足备,完全可以应对一场大战。 看到大家的意见基本表达完毕,刘山站起身来,伸手制止了众臣起身的举动,振奋的说道:“讨伐曹魏,势在必行。” 众臣轰然,抑制不住的站起身来表态。 刘山吓了一跳,急忙接着说道:“采取怎样的战法,还需要研究一下。” 众臣不免泄气,陛下这两句罗圈话跟没说一样。 姜维说道:“陛下,曹魏新败其兵无战心,司马懿病重其将无斗志,一举而灭曹魏就在此时,请陛下深思。” 邓艾接口道:“陛下,现在确实是个大好的机会,我大汉只要以奇兵取得长安,千里沃土数十万民众将尽归大汉,从此三国实力对比就将逆转,我大汉一跃而成为实力最强盛的国家。” 费祎微微摇头说道:“陛下,此战应兵出祁山先取陇右徐图长安,遵循丞相用兵之法,则曹魏可灭天下可得。” 刘山连连点头,又频频摇头。从他们的陈述中可以看出,姜维用兵大胆,邓艾用兵诡诈,费祎用兵谨慎,完全符合历史对他们的评定。 可是在一个机会面前,大汉的几大统兵将领的意见出现分歧,就不是一个好现象了。 91 危急关头,一队蜀兵出现在那处最大的缺口处,一阵急促的梆子声,诸葛神弩的弓弦发出的索命嘶吼,好不容易攀上城头的曹军还没有腾出手来组织好阵势,便被这阵箭雨蹂躏的一塌糊涂,没有多久城头上的曹兵便成了一具具血尸。 武都军民士气大振,抡起刀斧来也格外的精神焕发。城上还有几名幸存的曹兵见势不妙,奋不顾身的纵身跃下城头舍生取义。城下的曹兵再也坚持不住,呼喝一声后如退潮般向后退去。 徐质正兴高采烈的看着自己的士卒进展顺利,已经有将近一百的士卒站在了城墙之上,后继的曹兵也在蜂拥而上。正准备让第三队士卒冲锋时,便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懊恼的摔掉头盔,徐质歇斯底里的恶吼道:“第三队第四队,出击。” 城上刚刚经过洗礼的士卒,被一队新鲜血液替换,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一千多名士卒,已经伤亡了一半,而城外的曹军也是尸横遍野,粗略的计算至少也有一千多具。 一名符健手下的将官看着曹军又一次发动了攻击,而规模比刚才的那次更加的强大,颤栗着来到胡济身边说道:“将军,曹军这一次人数至少增加了一倍,咱们只怕顶不住了,要不劝王爷赶快退向下辩吧。” 胡济一剑把这位砍翻,冷冷的喝道:“王爷已经下令,与武都城共存亡,还有谁敢再言退者,这个就是榜样。” 本来已经心存退意的一些人,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手脚发凉,看向胡济的眼神更多的是心悸。Nnd,城下的曹军是猛虎,这位可是已经饿了半个月的野狼,论凶残的程度,只怕这位更甚。 顿时,城头之上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斗气,从将军到士兵一个个全都瞪着浑圆的眼睛,恶狠狠地注视着城下不远处。 城外的曹军已经到了攻击线前集结起攻击阵型,几名偏将已经开始整肃队伍,只要等到战鼓声响起,他们就扑向不远处的武都城。武都城的拼死抵抗,让曹军上上下下都涌起一股无力的感觉,青黑色的城郭看起来更像一头吞噬生命的猛兽。 一阵铜锣的声音响起,几名偏将同时觉得心中一松,退兵的命令发出,看来今天自己的性命得到了保全了。 这一战足足进行了三个时辰,曹军一共发动了两次半攻击,攻击的猛烈程度比昨天强了不知多少倍。武都的抵抗非常的顽强,但伤亡也不小,短短的几个时辰已经伤亡了近一千人,死亡加重伤的也超过了五百。 徐质气冲冲的冲进了大帐,冲着陈泰抱怨道:“玄伯啊,再有两次攻击,马上就能攻进武都活捉符健,怎么这个时候收兵了呢。” 陈泰举了举手中的密信,呵呵笑道:“刚刚收到的密报,确定张翼已经出了下辩,最迟明日就能到达武都,有了兵不血刃的方式,咱们何苦再让士卒们送命呢。” 徐质猛地惊醒,冲着陈泰一抱拳说道:“末将请罪,差点忘了大都督的计划。” 陈泰摇着头说道:“你今天打得很好,已经给武都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咱们暂且休整一下,明日等到张翼的大军一到,就将我的帅旗升起来,让符安那边做好准备,明日夜里开始实施第二步计划。听说成都的那位皇帝挺喜欢游乐的,这不春节就要到了,咱们也给他送上新年的大礼,呵呵。” 徐质也跟着嘿嘿的傻乐,将军就是将军,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还能喜笑颜开,真是难得,不过这份送给成都的大礼,不知道那位小皇帝会不会笑纳。 成都。 刘山身穿武士服站在一根木桩前,欣慰的接过蒲杰送来的兵器样品,一样样的检测着。铁盾加长矛太重了,老子整不起来,不过这把唐刀倒是非常的趁手,一挥而下就将这根木桩看成了两段。 牛二则拿起铁盾长矛,有模有样的按照刘山的要求比划着,戴上头盔套上甲胄,十足就是一个重甲武士。 最大的惊喜来自长弓,这把长弓被水柔和云清两姐妹改善了一下,最主要的就是在原来木质弓臂的基础上增加了兽筋缠绕,进一步增强了发射力度。 刘山欣慰的看着这把已经初具复合弓形态的长弓,脸上的笑容则异常的灿烂,看向蒲杰的眼神就变得有些暧昧了。 “那个爱卿啊,这些器具什么时候能够整备朕的军队呢?” 蒲杰赶紧一揖道:“启禀陛下,臣来之前已经见过了向宠和邓艾两位将军,知道了大军所需要的实际数量,臣计算了一下,最多两个月就能装备整齐。” 刘山一怔,两个月太慢了,前边已经开打了,老子的队伍要是成军慢了,只怕是没有机会上战场。堆起笑容,刘山语气缓慢的说道:“爱卿啊,有什么办法能够加快的速度呢,朕的士卒们还等着呢。” 蒲杰想了想道:“启禀陛下,如果将制造民用铁器的工匠召集起来,臣以为可以加快二十天,四十天足够了。” 刘山正色道:“不可不可,春耕眼看就要到了,农业用和民众用的铁器关系到民生,尤其是各种农用器具的生产一定不能耽搁,以民为本这个原则不能放弃,朕宁愿自己稍慢些,也不能耽误了农业生产。” 蒲杰拜服道:“陛下真是明主圣君,小臣受教了。” 刘山挥了挥手,嘱咐了几句一定要保证质量之类的要求后,蒲杰便带着陛下的重托,急急的飞奔而去。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刘山急急的吩咐李靖备车,朕要到张绍的制衣厂去看看。 还没等刘山出门,蒋琬着急上火的赶到了,见到刘山就一句话:“陛下,你不能这么花钱啊,咱们可又快没钱了。” 急忙询问缘由,刘山终于无力的坐在了地上。心中悲愤无比,当家作主的滋味真他n的难受,赚钱的手段寥寥无几,花钱的渠道倒是比比皆是。 悲愤中,刘山清楚了一件事情。这次曹魏的进攻,自己这边光是兵马调动粮草补给,已经快把大汉的家底掏空了。而现在成立新军,武器装备样样要钱,直接把首相大人给逼疯了。 坐在地上的刘山,帝王的威仪荡然无存,首相蒋琬则没心没肺的在刘山的眼前躬身而立,嘴巴里还嘟嘟囔囔的汇报着最近一段时间的各种开支。 牛二急忙将刘山搀扶起来,口无遮拦的说道:“陛下,大冬天的地上太凉了,不就是缺钱么,把那个金像给熔了造钱,不就行了。” 刘山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怒目而视的模样活生生就是一个守财奴:“你个败家的玩意儿,金像就那么一个,这次熔了以后再缺钱怎么办。” 牛二苦着一张臭脸,眉目紧蹙的嘟囔道:“可惜俺不值钱,要不陛下你把俺卖了也行。” 刘山撇着嘴刚想把牛二臭骂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牛二,你刚才说的啥,你再说一遍。” 牛二一愣,仔细的琢磨着陛下这句话的内在含义,小心翼翼的重复道:“陛下,我可没说啥坏话,就是说俺要是值钱的话你把俺卖了也行。” “桀桀桀桀。。。。。。”刘山狂喜,nnd,牛二这个家伙人虽然粗鄙,但关键时刻比蒋琬好使,这句话可是提醒了老子,皇宫里这么多的宝贝,留着也没啥子用,那些世家大族家底还是比较厚实的,得在这个方面想想法子。 可是总不能掂着俩瓷瓶跑到人家家里去叫卖吧,那咱这个皇帝就真正的颜面无存了,以后大家见面还怎么好意思啊,nnd,到底整个啥法子既能搞到钱,还能整到面子呢? “拍卖”这个词,几乎在一瞬间就浮现在刘山的脑海,后世的每一次重大的拍卖会,哪次不是赚的沟满河平的,随便一个珠宝玉器名人字画,都能换来一箱箱的“刀了”。当然了,现在美帝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游弋,“刀了”自然是没有了,能够换来金币甚至铜板也是好的。 想到了名人字画,刘山的嘴角又坏坏的歪了起来。老子现在也大小算个名人,这两天好好的练练毛笔字,再让张绍弄张好纸,咱就把那“雄关漫道”啥的往上边一写,再盖上自个儿的那个玉玺,一张现场版的名人字画不就新鲜出炉了,多少也能换点金子银子啥的。 “呃,那个公琰先生。”刘山迅速的镇定了下来,好整以暇的说道:“财政的困难是暂时的,朕的内府中还可以腾挪一部分,不管怎么样,都要保证民生和军队的稳定,尤其是现在曹魏大举进犯,咱们就更要保持冷静。这样,先生还是再想想办法,尽量的节省开支,朕也筹措一下,估计过了正月十五,资金的问题就解决了。” 蒋琬亲眼目睹了陛下从慌乱到冷静的转变,心中对自己的进退失据狠狠的进行了一次自我批评。陛下这么年轻,在外有进犯之敌内有各种困难的情况下,还能从容不迫的冷静应对,实在是值得自己好好的学习。 惭愧的一揖道:“陛下,臣请罪。下去之后,臣自当协同众臣,与陛下一起共赴国难。”曹军大营中,明日的攻城方略也制定完成,陈泰的意图很明确,这次进攻要完全的展示大魏的实力,一定要把武都的真正实力给逼出来,我倒要看看蜀军的主将是不是张翼那家伙。 此时,符健则在王府里招待胡济和一班将领,今天的守城之战让他对胡济更加的看好,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就把曹魏的两次进攻击退,并迫使曹军偃旗息鼓。 胡济则把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让众人感到一丝沉重。从明天开始,曹军的攻击将会更加的猛烈,也许咱们心旷神怡的在王府把酒言欢就不可能了。 胡济看到房间里的气氛有些低沉,便呵呵一笑道:“王爷,各位大人,武都城虽然不够险峻,但曹魏要想攻破却非常的困难,敌军是我们的几倍不假,可是他们只能从一个方向攻击,兵力再多也施展不开,而张翼将军的大军就在下辩,只要咱们这儿守御的好,用不了几天张将军的大军一到,曹军必定土崩瓦解。” 众人一想立刻释然,胡济将军的风采今天已经领略了,十足一个大将之才,张翼将军的援兵近在下辩,只要战机一出现就会立刻攻击曹军之后,而武都城又是易守难攻,他陈泰要想轻松的拿下武都绝对是痴心妄想。 商讨完毕,胡济辞别了符健,带着将领再一次登上了武都城头。城头上,大汉的战旗在风中沙沙作响,守城的士卒们一个个情绪高涨。胡济仰望着夜空,半圆的月亮依旧明亮,点点繁星闪烁下,一派安静平和的景象。 也许明日的武都就不再是今天的模样了------- 武都的战报摆在了张翼的案头,整个过程描述的非常的详细。看着看着,张翼的嘴角弯了起来,呵呵一笑道:“介均啊,看来咱们分析的正确,曹军的主帅果然是陈泰而不是那个徐质。” 杜祺也赞同道:“不错,就算没有胡济的密报,从这场攻防之中也能看出端倪。要是徐质领军,一定是加大攻击力度,说不定连压箱底的东西都会拿出来晒晒了。” 张翼一乐道:“没想到介均也会开玩笑了,不过,明天胡小子的日子就不会清闲了。” 杜祺稍稍收敛了一下道:“这小子精着呢,从来都是他赚便宜,这不,刚到武都就把人家二王爷给收拾了,呵呵。” 张翼想了想道:“看来陈泰已经知道我不在武都,不然的话不会还藏在暗处,今夜我将带队驰援武都,剩下的计划就要介均实施了。” 杜祺正色道:“将军放心,如果汉中的援军到达,而曹军分兵攻击下辩,我就按计划实施,如果汉中之兵未来,我手中有精兵两千再加上下辩原有的两千兵马,守御下辩万无一失。” 张翼想了想道:“介均一定要记住,不管是谁前来报信,没有我的亲笔书信一律不可轻信,如有兵马到来,必须主将自己进城,判明了身份后才可放入兵马。” 杜祺一呆,旋即拱手道:“多谢将军提醒,杜祺知道了。” 张翼呵呵一笑道:“只要我在武都城头上露面,陈泰的下一步计划就会实施了,今天是腊月二十一,如果一切顺利,咱们就可以安心的过个春节。” 杜祺再次施礼道:“这一路还望将军保重,杜祺再此祝将军马到成功。” 张翼拍了拍杜祺的肩膀,一切的嘱托无需再说,两人在军中共事多年,很多的事情已经不需要明说了。 腊月二十二,一个平常的日子。 阳光从山林的缝隙里撒漏了出来,张翼的大军已经离开下辩向武都迅快的进发。而武都城外,曹军已经布起了阵势,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这次曹军是豁出去了,大大小小的攻城器械全部摆了出来,投石机、箭楼、云梯和撞车一应俱全。 徐质自信满满的看着这一切,冲着身边的小校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箭楼上的曹兵弓手趾高气扬,武都城墙不高,这些弓手可以说是凭高视下,城墙上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箭楼缓缓的推进到射程之内,这个距离蜀军的诸葛弩是够不到的,这就是优势。 胡济嘴角一歪,看着有恃无恐的曹军阴冷的笑了,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这个箭楼对城上的威胁太大了,一定要把他毁掉。 一具具硕大的弩弓架设在城头,看的符健的手下心惊胆战,这个弩弓也太大了吧,你看这弩箭明明就是一根根的手臂粗的树干么。偌大的弓臂上,满满的排着三长两短五支弩箭,狰狞的面目让人心寒。 曹军的攻击方阵已经完成,弓箭手也纷纷的登上了箭楼做着最后的准备。胡济手中的小旗子一举,蜀兵们就迅快的转动着绞盘将床弩的弓弦绷紧。 随着胡济手中的长剑向下一挥,一个个膀大腰圆的蜀兵挥起大锤就砸向了床弩边上的机括,嘣的几声巨响,几十只树干带着嘶吼声就飞向了远处的曹军阵营。 箭楼上的曹军弓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看到一道道的黑影冲着自己就来了。机灵点的曹军还能发出一阵怒吼,反应稍稍慢一点的就只能看到自己脚下的箭楼被一根根的树干击中,吱吱嘎嘎的声响传来,一座箭楼就摇晃着散了架。 方阵中的曹兵都目定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武都城上不知道用了什么家伙,能把一颗颗小树给发射出来,目标明确的直奔箭楼而来,最可气的是,随着一个个箭楼的垮塌,其副作用竟然是下边的方阵中,不断的有人被砸伤。 徐质也有点混乱,nnd,这还没开战呢,怎么前方的箭楼就一个个散掉了,不由得怒瞪了一眼负责器械制造的某人,你做的这个也太不结实了吧。 胡济也是震惊不小,这个床弩真是厉害,据说它还是陛下亲自设计的,尤其是那个绞盘也是陛下给完善的。距离这么远威力还如此巨大,陛下真是神人啊。 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胡济急忙来到一张床弩跟前,对着一个什长悄悄了说了句什么,那个什长立刻面红耳赤的应诺着,匆匆的发布了一个命令。 床弩的弩身渐渐的抬起了头颅,什长小心翼翼的仔细瞄着,不一会,什长的命令下达了,随着绞盘的吱吱作响和大锤的一挥而就,五支树干便不要命的向远方冲去。 这个时间,徐质的跟前,一个将领正低头耷脑的愤愤不平,不断的强调着自己是按照规制制作的箭楼,绝对不可能是豆腐渣工程。 徐质则怒气冲冲的说道:“最厉害的弩箭谁没见过,有这么强的攻击力么,要是投石机把箭楼给毁了那还能说的通,弩箭绝对不可能,你也别在我跟前狡辩了-------” 话音未落,一声长啸划空而来,那员将领刚刚抬起愤怒的头颅,就感到自己的胸前一阵剧痛,随即就没有了思想。徐质则惊呼一声,迅快的向一边躲闪了出去。 噗噗噗噗,连续四声,一员将领外加三名士卒被一根树干穿成了肉串,徐质突然感到自己的脖子有些发凉,蜀汉的弩箭居然能射出三百步的距离,还在自己的眼前击杀了自己的将领。 胡济看到曹军的中军一阵慌乱,知道自己的这个震慑起到了效果,表情轻松的对旁边的人说道:“传令下去,攻击完箭楼的弩弓都给我向那个地方使劲,哈哈。” 那名什长面带兴奋的将这个命令传达了下去,自己则喜笑颜开的催促自己的小弟:“快,转动绞盘上弦,咱们咱来一箭。” 徐质以及身边的大小将领纷纷脸色煞白口唇哆嗦,一名将领驰马来到徐质跟前抱拳道:“将军,不知道是什么武器这么厉害,咱们还是先退兵吧,等商讨出对策再说。” 徐质迅速的摆了摆手,调整了下情绪狠狠的吼道:“擂鼓,出击。” 曹军的箭楼没有了,但投石机还在,一块块的巨石纷纷的被投向城头,造成了城上一阵子混乱。 武都的投石机也发出了怒吼,敌我双方人马还没有接战,石头已经在半空中交错而过。 曹军的攻击非常的猛烈,数千人不要命的发起了冲锋。武都城上箭如雨下,但仍然没有阻止曹军迅快的接近了城墙。 第一波人马刚刚靠近城墙,徐质的令旗再一次举了起来,第二波的曹军便跟着发起了攻击。 胡济冷静的判断了下形势,一条条将令不断的被传了下去。士卒们的血性在身边战友的鲜血中迸发,一个个赤红着眼睛将手中的羽箭向曹军密集处射去。 曹军的战鼓更加急促,催促着曹军的士卒奋勇向前,顶着一张张皮盾沿着长梯不要命的向城墙上爬去。 不时地,有长梯被城上的士卒推开,带着几个曹军士卒的惨嚎声,摔落到地上,然后在地上表演一通地躺拳后,扭曲了几下身体便销声匿迹。 终于有曹军冲上了城墙,还没站稳脚跟就被几个士卒刀砍枪刺的弄翻在地,但是,随着冲上城头的曹军愈来愈多,被打开的缺口便愈来愈大。 92 曹军越来越近,城上的几名武都原来的将领额头上都微微的冒出了汗珠。众人惊疑的看着胡济直愣愣的表情,纷纷认为这位将军已经有些被吓傻了,城下敌人眼看着就要攻到到壕沟了,你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似的。 突然,胡济长剑一挥下令:“弓箭手,目标长梯,三箭齐发,射。” “嘣嘣嘣”,武都城上想起的弓弦的声音,数千只箭羽黑压压的抛向了行进中的曹兵,目标一致的冲向了曹军阵营中稍后一些的长梯兵。 箭雨之下,曹军两大阵营的处境冰火两重天。扛着长梯的士卒不断的有人中箭倒地,而举着木排的士卒,除了几个不走运的,其他人都成功的从箭雨中突围而去。这一点让长梯兵感到羡慕,同时痛恨城头上的人,咱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攻城大军靠近了壕沟,曹军的偏将意气风发的大喝一声:“放。”一张张木排轰隆隆的盖在了壕沟上,偏将的心中一喜,nnd,从此天堑变通途。 长刀一挥,再次发出将令,其后的长梯兵终于盼到了复仇的时刻,全都不顾死活的向城墙冲去。 城墙上的几名武都偏将已经面红耳赤的质问起胡济:“胡济将军,请问你守过城池没有,从曹兵进攻到现在,你一共让发射了三箭,敌军就损失了一些梯子,便攻到了城下,你会不会守城啊。” 胡济没有答话,快速的发出将令:“弩弓手准备,射杀敌军木排兵。” 城下的曹军刚刚把木排搭在壕沟之上,还没来得及擦汗,城头上就洒下一阵箭雨,这次光临的兵器是大汉正规军的标准装备------全铁打制的弩箭,训练有素的兵卒,冷静的站在城头上,手中的弩弓死死地瞄着城下的曹兵,重复着上弦击发的动作,诸葛神弩的连续攻击手段,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胡济拉开大弓,迅速的瞄准了曹军的偏将,嘣的一声巨响,手中的箭羽便不要命的向那名偏将冲去。偏将正被城头的弩箭攻击的火急火燎的,左手的圆盾微微沉了下来,右手的长刀刚刚放到身侧,就被一箭射中前胸,仰面倒地。 曹军的士卒立马有点傻眼,本来今天的战事十分顺利,大家正意气风发的冲锋杀敌,不但三下五除二就拿下了壕沟,且长梯也顺利的搭上了城墙,正准备勇攀高峰的时候,没成想自己的主将却驾鹤西游了。顿时一群失去了主心骨的曹军,在武都城下有些举棋不定的转起了圈子。 胡济手中的大弓一举,暴喝一声:“疾。” 所有的弓弩手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弓弩,想也不想的就完成了引弓射箭的标准动作。 一名曹兵率先扔掉了武器,撒丫子的往回跑,有几个已经开始爬梯子的士卒,看到这种情况,也是狂吼一声便从梯子上滑下,自觉地变成了溃退队伍中的一员。榜样的力量无比强大,其他幸存的曹兵见状,纷纷的效仿,于是武都的箭羽大多数都插在了曹军的后背和臀部之上,造成了曹军受伤的不少,死亡的却仅有三四百人。 随着胡济的大弓向下一挥,兵士们的动作戛然而止,一些士卒纷纷将曹军搭在城头上的竹梯拉了上来,交给辎重兵抗下了城墙。 胡济命令第一队士卒下去休整,第二队上城墙防御。短短的一会儿工夫,曹军的第一次攻击便被胡济轻描淡写的化解,符健手下的将领小心肝被震得乱颤,这个将军虽然姓胡,临阵指挥的能耐可不含糊,刚才那一箭射杀了曹将,颇有当年飞将军的风采。 整整两千名曹军,在胡济的三轮箭雨之下,丢弃了几百具尸体后,就偃旗息鼓了,唯一的收获就是在壕沟之上盖上了木板,还状似犬牙残缺不全。 城上的守兵换防完毕,看到士卒们一个个精神焕发的神态,众人心中对胡济的部署感到佩服。本来对他把兵力分成五队非常的不满,现在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这种两百名蜀兵配备一千名武都兵为一队的组合,轮番上阵守御城池,不但兵力分布均匀,还保证了体力的充足。 眼看着狼狈逃窜的士卒,背后臀部还带着战利品,徐质气的嘴巴已经歪成了茄子。这仗打得太憋屈了,两千士兵的攻势虽说不是最猛的,但也不至于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丢盔卸甲吧。 徐质看着在溃兵屁股上乱颤的箭支,胸口的怒火无以复加。气哼哼的再次发出将令,nnd这次连弓箭手都要上去,压制住城上的攻击,便于士卒攻城。 隆隆的战鼓声又响了起来,震耳欲聋的声响预示着这次攻击将比上次更加的猛烈。 曹军的箭矢雨点般的向武都城头倾泻,武都城上终于有了伤亡,由民众组成的救护队匆忙将受伤的将士抬下城去,接受救治。 这次曹军的长梯兵聪明了许多,一张张木盾顶在头顶,举着长梯向城墙靠拢。蜀兵再次将箭雨洒向半空,不过这次又多带了一些礼物,就是在箭头上增加了一块火光四射的棉团。 沾着火油的棉团一旦射中曹军,便会立刻燃起大火,火光冲天中曹军的哀嚎声异常的醒目。 曹军的射手杀红了眼,弓弦声不断的响起,一支支带着仇恨的羽箭狰狞着向城上扑去。终于,曹军杀到了城下,长梯顶端的倒刺也顺利的勾住了城头,几千名曹军士卒争先恐后的杀奔城下,顺着长梯勇攀高峰。 一罐罐装满了火油的瓦罐从城上抛下,一支支火箭顺势将其点燃,几乎在一眨眼的时间,整个城墙下一片火海,火海中的曹军魂飞魄散,挣扎着向火海之外逃窜,飞快的逃向自己的出发阵地,顺带着将壕沟上架设的木排点燃,更是将阵列齐整的弓兵方阵冲击的一塌糊涂。 徐质咬牙切齿的高声怒号,策马上前就要将带头逃回的兵卒斩杀。突然身后的一名小校急匆匆的赶来,冲着徐质一番耳语,徐质一阵呆愣后,下令鸣金收兵。 原来,身在远处的陈泰看到事情不妙,急忙安排人叫停了徐质莽撞的举动。两拨攻击,不但损失了近千人马,连本来已经铺设好的木桥也被火箭给烧了,这个过程让陈泰非常吃惊,看来武都的准备还是非常的充足的。 武都城上,士卒们看到曹军灰溜溜的收兵回营,立刻爆发出一阵欢畅的欢呼声。胡济冷静的看着有条不紊撤退的曹军,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担忧。 今天曹军的进攻并没有尽全力,两拨进攻仿佛都是在试探,虽然曹军伤亡不小,但仅仅攻击了两次就收兵,有些让人看不懂。 陈泰的心中也比较的疑惑,这一战的防御指挥井井有条,要是张翼在武都城,今天打成这样还比较让人相信,蜀将胡济可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他有这个能力完成么。 与曹营的紧张气氛不同,成都的民众都沉浸在一种欢乐的氛围之中。陛下已经下旨了,今年的春节要与我等p民共度佳节,这可是大汉立国以来的头一遭。 很多的花姑娘各自在心底打起了小算盘,现在的皇上可是一个年纪轻轻风流倜傥(此处省略n字)的才子,他那篇“迈步从头越”的大作已经在街头巷尾广为传诵,如果趁着这次机会被陛下收入囊中,那还不得开心死。 曹魏进攻的消息虽然已经传开了,但多年没有经历战事的大汉国都民众似乎对这件事的反应不大,毕竟这些年的仗都是在边境或者曹魏的地界打的,距离咱们这儿还有很远呢。 民众惬意安心的生活,是刘山希望看到的,但自己却不能有所懈怠,虽然历史上这次曹魏的进攻无功而返,但自己亲身参与其中则是另外的一种感受。 董允的手下包括曹安都已经全体动员了,目标就一个,发现司马懿的行踪和他出没的轨迹,这个可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 书房里,刘山跟向宠,邓艾已经交谈了许久,一个完整的新军训练大纲新鲜出炉。 刘山没有过多的干涉两人的讨论,但一开始提出的几点要求则必须在大纲中体现。 向宠邓艾互相看了一眼,陛下的要求虽然有点让人匪夷所思,但深入的想想就让人震惊了,如果这样的军队能够形成战力,那一定是所向披靡的。 刘山则没有这么多的震惊,纵观古今中外,纪律严明是保证一支军队强盛的秘诀。老子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稍加修改,作为军队的座右铭也不为过。再说了,负重越野、三段射等训练科目也是经过战争考验的,这些在后世只不过是很平常的手段,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向宠邓艾询问的很仔细,刘山也不厌其烦的一一作答,华灯初上之时,这俩才满腹狐疑又满心欢喜的告别了陛下,准备到向宠处继续商谈,这个训练大纲必须在明天一早制定出来,并在新军实施,如何完善就得在新军整训的过程中完成了。 ------------ 司马懿沉思良久,说道:“告诉夏侯两兄弟,让他们兵出斜谷,到斜谷关驻扎候命。” 斐景大惊,急忙劝阻道:“大都督,大军一到斜谷,必定被西蜀探知,这样的话,咱们的大计就无法成功了。” 司马懿深沉的道:“司马师自西蜀狼狈逃回,说明咱们针对蜀汉朝政的计划已经破灭,蒋琬费祎等人进取不足但守成足矣,他们从武都之事推断出咱们兵出斜谷也不困难。” 斐景有些乱急急的问道:“那怎么办,咱们可一直是这么计划的。” 司马懿无奈的说道:“用兵之道,奇正相依,本来我大魏堂堂正正的从上庸和斜谷攻击汉中,虽然艰难但足以撼动益州的根本,可惜的是,朝廷上下曹家子弟心不在此,只是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利益,所以此战根本不能依靠他。不过还有一个机会,也许不用借助他们就可以完成收复益州的大计。” 斐景惊喜交加的说道:“原来大都督已经有了成算了。” 司马懿指着地图,目光阴冷的说道:“诸葛孔明能从此路来,我也能从此路去。不过现在战机还没有出现,大军还需要再耐心等待。” 斐景聪明的没有继续问,他知道大都督的心机缜密,如果需要自己了解的时候,他自然会说个明白。 司马懿突然问道:“西羌饿何现在到了哪儿了?” 斐景扫了一眼地图,指着一个地方道:“西羌大军六日前出了夏河,算来现在已经到了碌曲,估计最多十日就可到达迭部。” 司马懿点了点头说道:“迭部距离沓中已经不远,骑兵两日可以到达,这些羌人也没有休整这一说,看来再有半月时间,他们就要与西蜀开战了。” 斐景问道:“大都督,您判断西蜀会派哪员大将迎战呢?” 司马懿突然看着斐景道:“哦!?伯凌先生是怎么判断的呢,说来听听。” 斐景整了整衣襟说道:“大都督不是要看我的笑话吧,呵呵,行,那我就抛砖引玉了。纵观西蜀,能够从容应对西羌之兵的将领也就两个,一个是姜维,一个是句扶,而据可靠的消息,句扶正在益州西部威压西戎,因此,西蜀能派出的将领非姜维不可。” 司马懿稍显轻松的说道:“伯凌大才啊,此番推断虽不中也不远了,我也是判断西蜀的这一路主将是姜维,不过西蜀要想确保完胜,还需的一人辅助。” 斐景稍显吃惊的问道:“还需一人?敢问此人是谁?” 司马懿鹰一样的眼神深邃,凝声说道:“伯凌莫非忘了西蜀的无当飞军,在这个时候西蜀是不会不用他的。” 斐景略一思考,拱手赞叹道:“大都督神算,景深感佩服。” 司马懿摆了摆手,一丝困惑漂浮了上来。自己在西蜀的布置,连诸葛亮都没有察觉,而诸葛亮一死西蜀上下忙乱,正是实施计划的最佳时机,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让人震惊无比,如此缜密的计划到底是如何破败的呢。 斐景看到大都督陷入了沉思,没敢继续打扰,悄悄的退出了大帐。此时,张翼的密信却飞驰进了汉中。 看过密信,吴懿紧急的召集了众将,武都和下辩的军情一瞬间将空气变得紧张。 王平仔细的斟酌了一番说道:“魏将陈泰是这两年才崭露头角,不过,去年的郿县之战却让人记忆犹新。” 廖化大咧咧的吼道:“没错,这个小子不仅武艺不错,脑子也好使,他手下有个大将叫徐质的,去年我跟他交过手,也不好对付。” 吴班稍显吃惊的问道:“这人能得到廖将军的称赞,非常的不简单啊。” 吴懿皱着眉头说道:“张翼文武双全,连诸葛丞相都赞赏有加,他制定的计划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过我担心的是,司马懿的大军现在在什么位置,咱们还不得而知,如果武都是曹军引诱我军的布局之一,那司马懿就一定在某个地方虎视眈眈的盯着汉中。” 王平再次盯上了地图,武都,下辩,汉中在他的脑中来回的出现:“子远将军,末将认为应该即刻出兵支援张翼。” 吴懿稍显惊喜的问道:“子均想好了,快说来听听。” 王平稍稍整理了下思路说道:“将军,对于曹魏来说,武都是诱饵,目的是调动汉中的兵马,但对咱们来说,武都却至关重要,各位请看,如果曹魏拿下武都,曹魏的兵马顺势而下,那么阴平、下辩和略阳这三线可都在他的选择之内,到那个时候,汉中之兵只能增强上述三地的驻军以作防范,我以为,至少需要两到三万的人马才能确保无虞。与其如此,不如此时就增派一万军马给张翼,目的就是让他击破武都之敌,并且牢牢地守住武都。” 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在了地图上,纷纷赶到心惊肉跳。武都在北,略阳在南,阴平在西,下辩在东,两条山路在中间的位置形成了一个十字路口,从这个路口出发还有一条位于下辩和略阳之间的山谷,名叫箕谷,虽然行军有些艰难,却也是直通汉中的通道。 如果曹魏拿下了武都,汉中之兵就至少要派兵守住箕谷口,最理想的就是在那个五路交叉的地方部署重兵,予以防范。 吴班稍显犹豫的问道:“子均将军,你的这个推断虽然合理,不过有些地方却说不通。曹魏深知下辩、阴平和略阳是我大汉的防御重镇,急切之间绝对不可能从容拿下,而此三城不失,则轻兵直进箕谷就犯了兵家大忌,完全的把自己的后路暴露给我们,一支没有了辎重保证的军队,人马再多也只有死路一条。” 王平立即说道:“元雄将军,武都虽小,但出口众多,既然张翼已经有了重创曹军之计,咱们又何必要冒其他的风险。况且,一旦武都战事得胜,向北即可进击散关,可以说武都在我手,司马懿就不敢掉以轻心,从容的攻伐汉中。” 吴懿恍然顿悟,伸手制止了还要争辩的吴班,振声说道:“子均的眼光确实深远,既然司马懿不愿意露面,那咱们就在武都逼迫他。廖化将军,你与陈泰徐质有过交手,情况相对熟悉一些,这次驰援武都就交给你了,我给你兵马一万,连夜出发,记住,一定要偃旗息鼓,尽量不要被曹军的探马发现,到了下辩,一切的行动听张翼将军指挥。” 廖化兴奋的插手施礼道:“诺。”接过吴懿递出的将令,转身出了大帐。 吴懿又拿起一只令箭,对吴班说道:“吴班听令,命你率兵马两万,佯作驰援下辩张翼,记住要大张旗鼓的准备和出兵,大军一到褒城休整一天后,即可悄然回转汉中,大军回转的消息,千万不要被曹军察觉。” 吴班也应诺一声,转身走了。 没多久,吴班的大营中就人喊马嘶的鼎沸了起来,一时间军营中灯火通明,不时地传出将校们嘈杂的声音。 这个异动自然是惊动了一些人,这一夜,吴班大军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死死的紧盯着。而汉中的南门,却在黑暗中送走了一支大军,悄无声息的出了城门后,迅捷的改变了行进路线,直扑下辩而去。 武都城。 又度过了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在这番平静之下,武都城的驻军已经与胡济的大军完成了整合。 符健非常的清楚,自己的两只脚都已经牢牢的站在了蜀汉这条战舰上,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完全的信任胡济,才能在蜀汉站稳脚跟。 胡济接手了武都的防御重任,在整合了符健的兵马之后,立刻安排蜀军将靠近武都东门的住户清空,尤其是面对城门的宅院,更是要保证十室十空。 太阳升起的时候,蜀军对城门的防御布置已经完成。 城外的曹军大营,鼓声大振,一队队的士卒在将领的带动下,在武都城下列成了一个个方阵。 等待了这么多天,将军终于下令攻城。一个个憋得够呛的士卒,立刻变得容光焕发,小小的武都在我大魏天兵的奋力一击下,一定是顷刻间土崩瓦解。 徐质大咧咧的骑在骏马上,手臂一挥,身后的传令兵立刻挥动着令旗,旋即,战鼓声响彻了天空。 一名偏将长刀一举,大喝一声:“列阵,出击。” 身后的一千士卒轰然一声,举起一张张长约四米的木排,紧跟其后的一千士卒则扛起了长梯,踏着鼓点向着武都城推了过去。目标非常的明确,就是城外的那道宽约三米,深度不清楚的壕沟以及壕沟之后的那堵城墙。 站立在城头的胡济冷静的观察着,这次只是曹军的试探性进攻,士卒们高举的木排就是为了在壕沟上架起木桥所用。 随着战鼓声渐渐的急促,曹军距离武都城也只有一箭之遥,那名偏将擎起圆盾,大喝一声:“杀!”两千士卒便暴喝声四起,脚下的步伐紧跟着就加快了许多。 93 徐质见陈泰盯着地图沉思,一直没敢说话,猛地听到陈泰的自言自语,欣喜地问道:“玄伯,你看清楚了。” 陈泰愁眉一展,呵呵笑道:“兵不厌诈。蜀汉的援军一出汉中,我们已侦查得知这次的主将是张翼,援军的数量也仅仅是五千。但是,从下辩前往武都,蜀军的策略却变成了深夜行军,这是担心我们侦察出他的实际情况,他为什么要这样,那是因为主将张翼并不在驰援武都的蜀军之中。” 徐质不解的问道:“那刚才你为何愁眉不展的,而看到下辩的探报后又突然明白了。” 陈泰拍了拍地图,说道:“武都下辩同时展开旗号,目的是为了让我产生怀疑,时间上则是武都在前下辩在后,目的是让我怀疑下辩在虚张声势,从而确信张翼在武都。兵法云,虚则实之。我已料定,武都城内只有这个胡济和最多两千蜀兵。” 陈泰看了看满脑子糊涂浆子的徐质,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看来咱们对武都围而不攻,已经让张翼有点迟疑,而分兵驰援武都,则是他料定咱们要偷取下辩,看来张翼确实谨慎异常啊。” 徐质产生了一个疑问:“既然知道武都援兵不多,咱们现在攻进去,全歼了这部蜀兵,借用他们的旗号偷取下辩,不也行么。” 陈泰摇着头说道:“不行,因为主将是张翼,胡济是偏将,是进是退都是张翼说了算,如果给胡济的命令是死守武都,那武都城内的蜀兵就只能死战不退了,那咱们诈取下辩的计划就无法实施。” 徐质双手一摊道:“这可怎么办,张翼不来,咱们还在城外这么耗着啊。” 陈泰摇着头说道:“张翼知道咱们要偷取下辩,却想不到咱们的计划是针对他的。既然他不来,那咱们就把他打来。仲安,明日开始,对武都展开进攻,但要记住攻势一定要猛,效果却一定要差,只能打的武都摇摇欲坠,绝对不能攻进城池。” 徐质苦着脸说道:“这仗没法子打,不许这不许那的,还是换别人吧。” 陈泰揶揄的说道:“你现在是三军主将,当然不能让你去打,明天升帐后,你安排他人进行吧。” “呃--------”徐质顿时发懵了。 同样的声音在向宠的口中发出,迷惑的看着刘山问道:“陛下,这第三项比试就是看谁的个头大?” 刘山递过手中的长弓呵呵一笑道:“恩,不错,爱卿就快点开始吧。” 向宠再不答话,接过长弓直杠杠的走出刘山的大帐,冲着校场的一万大军发出了怒吼。 这一项进行的很快,身高条件符合的士卒很快就被挑选了出来。落选的兵士集结在校场的一侧,心神不属的看着场地正中的那一群大汉继续进行比试。 接下来的比试更加的直接,能够顺利拉开长弓的士卒趾高气扬的站在了场地中央,而被淘汰的则灰头土脸的回到落选者阵营,接受嘲笑。 整个比试,只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一千六百多名身高力壮的士卒被挑选出来,顺利的进入了长弓兵的阵容。接下来所有的落选者开始力量比试,背负青石开始跑圈,半个时辰不到,只有两千一百多人成功过关。 符合要求的人数都不足,不过刘山已经很满足了,宁缺毋滥的原则贯彻始终,数量的不足可以以后逐渐的补足,但人员的质量是一定要保证的。 刘山站在检阅台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校场,这些年轻的士兵就是自己军队的班底了,能不能在三国时代耀武扬威就要看接下来的训练成果和日后作战的结果了。 不过,刘山坚信,自己这个融合了古今中外的军队组成,应该能接受各种考验。 大汉龙骧第二军的军旗在校场的上空飘扬了起来,重新列队的士卒们进行了成军以来的第一次升旗仪式。 这个仪式是刘山坚持要搞得,经验来自后世,目的是培养士卒的归属感。 大军的驻扎地就是刚刚修缮完成的军校所在地,这所军校本来是准备大比之后才启用,现在暂时归新成立的第二军作为训练场所。 邓艾则正式的派给了向宠,协助他完成新军的集训,刘山想的很清楚,作为跟姜维钟会齐名的邓艾,一定不会辜负自己的名头的。 刘山给向宠和邓艾的时间不多,必须要在国家大比之前将军队训练成军,从现在算起,至多有三个月的时间,等到国家大比一万,第二军就必须将军校让出来。 整个大汉因为陛下的新军都调动了起来,蒲杰等人已经开始加班加点的工作,张绍的动作更是不慢,制衣厂的厂址都已经确定了下来。 各种招工的告示在大汉的各个郡县张贴了出去,但向宠建议的招兵方案却被刘山否决。不过,成立新兵训练营的设想提上了议程,这个还需要跟蒋琬等人好好的磋商一下。 蒋琬整理的户籍让刘山清楚的知道了现状,整个蜀汉只有不到三十万户的民众,人口也不到一百二十万,可是军队的数量已经接近了二十万,对于一个小小的益州来说,这近二十万的大军已经到了极限了。 数量不能增加,那就只能从质量上加以提升,刘山感到了一种危机,这也是他为何不等姜维回归,立刻开始成立第二军的初衷。 费祎在前往汉中之前,特意去了沱江的冶炼厂,督促马岱交接完毕,立刻跟随自己向汉中疾行。 一道道圣旨自成都发往全国各地,整个大汉已经进入到大战前夕的紧张之中。 刘山回到了皇城,太后和皇后等人已经得知了前线的消息,各种担忧纷至沓来,刘山只好一一加以劝慰。 好不容易大发了这些大小莺燕,刘山疲惫的坐在了书房中想心事,一直有个疑问缠绕在心头,这个时候司马懿在干什么呢? 司马懿很愤怒,因为司马师的模样实在是惨不忍睹。 也难怪,司马师能够成功的从西蜀逃回,主要得益于他根本就没有走正路,一路上翻山越岭的,不仅风餐露宿,好几次还差点落入狼口。 身为大魏大都督之子,被刘山折腾成这样,确实有点说不过去,所以,司马懿的愤怒就有情可原了。 司马师越过了崇山峻岭的阻隔,碰到了巡哨的魏军才得知,父亲已经统帅大军驻扎在扶风,等他风尘仆仆的赶到扶风军营,立刻就病倒了。 司马懿看到睡梦中还在胡言乱语的长子,心事重重的问道:“小儿是怎么了,先生知不知道。” 随军医师说道:“大公子先是受到了惊吓,后又染上了风寒,两下交加导致他病重不起,需要好好的调养才行。” 司马懿拱了拱手,说道:“有劳先生了。”随即安排人手好好的照顾司马师,自己才急匆匆的走了。 司马师成了这样,司马昭现在会怎么样呢?这个问题让司马懿焦躁不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斐景接到召唤,也迅速的赶到,猛地看到司马懿口唇苍白的样子,大吃一惊。 “大都督,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您这样担忧啊。” “师儿大难不死,昭儿杳无音讯,我怎么能不担心。”司马懿摇着头,轻声说道:“师儿还在昏迷之中,发生了什么现在还不清楚,一切都要等他清醒了以后才知道。哦,对了,武都那边如何。” 斐景急忙从怀中取出陈泰发来的公文,交给司马懿后说道:“汉中的援兵已经到了下辩,这是陈泰将军的判断和计划,请大都督过目。” 司马懿仔细的看着陈泰的战报,一时间仿佛忘记了儿子的事情。斐景站在一侧,小心翼翼的想到:“大都督真是国之栋梁,自己的儿子一个重病在床一个下落不明,一旦听说了前线的事情,立刻就能全身心的投入,当真是我等的楷模。” 司马懿一边看着一边自言自语道:“好小子,下辩这一路说不定还真能让他折腾出一些机会。对了,洛阳的消息有了么。” 斐景看了看司马懿,悠悠的说道:“回大都督,陛下已经下旨,以曹爽为大都督,督宛城上庸之兵八万,西进汉中,与大都督遥相呼应;令夏侯霸夏侯威兄弟率军四万支援我们,现在大军已经到了长安。” 司马懿抬起头说道:“夏侯兄弟带来的是什么兵种,可用不可用。” 斐景说道:“主要来自宿卫营,其中有虎豹骑五千。” 司马懿呵呵一笑道:“夏候家不愧是陛下嫡系,连宿卫营的兵都给派来了,可惜现在的虎豹骑再也不是当年的虎豹骑了,只能当做帝王的仪仗,这么多年没有经过战阵,战力的缺失毋庸置疑。” 斐景定了定神说道:“大都督,我觉得不管是曹爽还是夏侯兄弟,此战可能都不会尽全力。” 司马懿有些恼怒,愤声道说:“国家大事,生死存亡,现在是攻取西蜀的最佳时机,如果不同心协力,怎么可能一举而定西蜀之事。” 斐景说道:“都督还是小心点好,他们的兵只能借助不能调用啊。”符健微微一愣,转头向胡济问道:“胡济将军,你怎么看此事。” 胡济高傲的抬起头振声说道:“曹魏在长安驻军只有十万,为了王爷派出三万大军已经是极限了,司马懿还没有老糊涂,如果在武都用兵过多,他就不担心我大汉趁虚直入么。” 符安白眼珠子一番道:“大汉兵强马壮自然不假,可是诸葛丞相刚刚病亡,自皇上以下都还没有做好进攻曹魏的准备,我就怕等到陛下准备好,曹魏的大军已经把武都碾为齑粉了。” 符健愁眉苦脸的说道:“各位,咱们该怎么处置当前的局面啊。” 胡济说道:“王爷不要惊慌,现在是冬季,魏军的粮草供应一定不会很充足,现在武都有大军一万以上,而且都是久经战阵的精兵,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他想拿下武都只怕不容易。” 符安怒目而视道:“一派胡言,曹军冬季用兵是不假,但武都城也没有高城深壕,如果曹魏一拥而上,再加上霹雳车等攻城器械,只怕武都城坚持到最后只落得一个城毁人灭的结局。不知道胡将军力劝王爷死守武都,是什么用意?” 胡济面红耳赤的指着符安,“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符健看着胡济,轻声说道:“胡将军,只怕符安说的有道理啊。武都城太小,如果曹魏强攻的话,还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你看,这坚守武都一事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胡济没好气的说道:“末将此次前来,就是听王爷的号令,此事还是王爷自己做主好了。” 符健欣喜地点了点头,冲着符安一笑道:“二弟如此有见底,孤很是欣慰。这样吧,二弟,你的提议孤赞同,为了我武都生存之大计,今日你就启程,到成都去面见陛下,把咱们武都的情况详细的呈报上去,毕竟咱们归顺了大汉,武都也就是大汉的国土,放不放弃武都还得请一下皇上的旨意。” 符安闻言色变,顿时感到自己刚才高高举起的石头,狠狠的砸在了自己的脚面上。心底屁啊屁啊的抽了自己好几个大嘴巴,nnd,就是这张破嘴多事,弄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眼珠子转了很多圈,也没想到一个好主意。看到胡济正在一边低眉顺眼的观察地上的一群蚂蚁扛东西,随口说道:“大哥,胡济将军自蜀中来,深得皇帝陛下的宠信,是不是让他去成都一趟,把武都的事情禀报给陛下。” 符健摆手连连的拒绝道:“不可,不可。二弟啊,武都到成都来回一千多里,就算是快船骏马来回也需要一个月时间,这段时间,曹军一定会大举进攻,哥哥我还有很多大事要仰仗胡济将军。” 符安找出各种理由,对大哥的关切之情更是情深意切溢于言表,让在场的众人肃然起敬,到最后,一些符安的亲信都开始怀疑,坊间传闻王爷兄弟二人不和是不是真的啊。 胡济突然问了一句:“二王爷怎么老是推辞呢,陛下对王爷兄弟归顺大汉一事非常高兴,二王爷到了成都,陛下一定会热情款待的。” 符安正色道:“现在曹军就在城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进攻,我要留在城中,护佑大哥的安全,去成都报信之事,另找一人即可。” 胡济嘿嘿的露出白牙,阴森森的笑了笑说道:“不知道是护佑王爷的安全,还是护佑氐王的安全,呵呵。” 符安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低吼道:“姓胡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爷和氐王有区别么?” 胡济冲着符健一礼道:“王爷,昨晚末将从王府商谈完事情之后,在回转军营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人,于是末将就把他请入了大营,经过友好的交谈得知,原来他是别人派去的,末将非常感激,咱们武都城对末将真是太关心了。” 符安大惊失色,手握剑柄强装镇定的说道:“胡将军知道是谁派去的么?不会是曹军的细作吧。” “从一个人嘴巴里掏出点东西,末将还是能做到的,嘿嘿。先不说这些,末将有一样东西,请王爷过目。”说罢,胡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一些字,双手交给了符健。 符健看着看着,冲着符安抖了抖手中的纸张,脸上毫无表情的说道:“二弟啊,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符安噌的擎出腰间的弯刀,一个虎跃向胡济砍去,胡济一边高呼一边向后退却,神色慌乱但手下却利索无比,取出宝剑看似随便随便的一挥,就听到符安痛苦的大叫一声,手臂鲜血迸现,弯刀也应声落地。 胡济喘着粗气,恶狠狠的将宝剑压在符安的脖子上,说道:“二王爷,咱们正在说细作的事,你为什么要加害我,昨夜不是还要请我到你府上给我接风的么。” 符安哈哈大笑道:“你就别猫哭耗子了,大哥,陈泰将军说了,只要咱们归顺大魏,咱们仍然是武都之王。快,大哥,将这个胡济擒下。” 符健吃惊的问道:“二弟,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跟胡济将军闹起来了,咦,陈泰将军是曹魏的将军,你与他怎么会有联系。” 符安飞扬跋扈的看着胡济说道:“告诉你,城外大军的主将就是陈泰,他是陈群大人的公子,熟读兵书战策,连司马大都督都对他赞赏有加,那徐质只不过是他的副将,我劝你还是早些归降,如果等到大都督的人马攻进城来,你这点兵马还不够陈将军塞牙缝的呢。哈哈哈------” 胡济呵呵一笑道:“原来二王爷真的已经找好了退路,怪不得不愿意启程去成都,不过,末将有一点不明白,这么机密的事情,你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呢。” 符安惊愕的看着胡济,莫名的说道:“你昨夜不是抓到了我的手下,还有供词给大哥看了么。” 胡济可怜的看着符安,说道:“二王爷真会开玩笑,我交给王爷的不过是我军需要的物品清单,呵呵。” 符健再也不多说,轻轻的说道:“二弟,你太心急了,本来我还不能确认你背叛了我,现在你什么都说了,哼。来人啊,把这个逆贼绑了,先关进大牢等候发落,还有他的家人也一起关进大牢。” 原来,昨夜胡济领略了符安的恶意,又看到符健也不清楚自己的这个兄弟或者其他人是不是和自己一条心,因此,胡济便奉献了一条计策。 如果武都城内有人与曹军有勾结,胡济率领大军到来,一定会派人探查,捉到了这个人再顺藤摸瓜看看是由谁主使。果不其然,昨夜确实有人去暗访军营,可惜被暗哨弩箭击杀,没有抓到活口。于是,胡济就与符健商讨了一番,才有了前边的这一出大戏。 只是没有想到,背叛符健的人正是他的亲兄弟,符健能在氐王的位置上经营多年,碰到这样的事自然不会手软,雷霆一击下符安全家就进入了大牢。 像符安这样的软蛋有一个优点,就是在任何情况下,自己的皮肉都不会受苦。还没等符健和胡济上手段,符安已经涕泪纵横的交待的清清楚楚。 于是,一封由符安主笔的密信就一箭射到了曹魏大营。 这封密信说的含糊其辞,到达武都的兵马到底多少也没说清,只说大概有个两三千人左右,主将的人选倒是清清楚楚,姓胡名济字伟度,是大将张翼帐下的一员虎将。 徐质是真的糊涂了,骂骂咧咧的吼道:“这他n的算什么密信,就弄清楚了一个人,其他的都不知道。” 陈泰没有理会,这封密信让他也有些糊涂。看来蜀汉的军营防范的比较严密,这个符安以二王爷的身份想要劳军,都被那胡济婉拒。这个又不是什么秘密,难道是主将张翼也在武都军中? 陈泰内心非常清楚,张翼如果在武都,那就必须趁他立足未稳,立刻发起攻击,好配合符安献城。而符安的一千军马守住西门,堵住张翼的归路,配合大军对张翼进行围剿。由此全歼张翼所部,只有这样才能窃用张翼的兵符诈开下辩的大门,攻取下辩。 下辩一旦得手,汉中的大门便已经敞开了,蜀汉的大军必定会极力的夺回下辩,那么大都督的目的就达到了,汉中的大军便被自己成功的调了出来。 武都城里虽然有讯息传来,可惜说的不清不楚的,让人捉摸不透。现在城中蜀汉军中出面的始终是胡济,张翼到底在不在城中,不好确认。 这时,帐外又送来探报,说是下辩城中已经高高悬起张字大旗,据打探是蜀汉车骑将军张翼的旗号,军力不详。 展开地图,陈泰在下辩和武都之间来回观察,蜀军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做的如此神秘呢。 沉思了很久,陈泰猛地抬起头来,嘴角微微的露出笑意,自言自语的说道:“张翼啊张翼,差点被你给骗了。” 94 向宠们也去休息了,刘山仍然在熬油费腊的即兴创作。在创作之前,刘山悄悄的检查了下自己的装备,最后悲催的发现,合着自己也没有穿裤子。一个貌似皮叉子(清洁工进下水道使用的那种)的东西紧紧地包裹着小弟和两条腿,十分悲壮。 这次的大作是一张设计图,主要内容则是时装设计的范畴,结合了古今中外的种种设计方案一挥而就后,终于在昏昏沉沉中睡去。等到李靖将皇城里制衣坊的大小太监和睡眼惺忪的张绍带到校场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泛白了。 刘山也没能睡多长时间,随着太阳的升起,军营的号角声震醒的除了士卒们,还有咱们皇上。 呲牙咧嘴的用冷水洗了洗脸,张绍的笑脸就出现在大帐的卷帘处。 “皇帝大哥,我来了。”张绍舔着脸说道。 刘山随口问道:“哦,这么快就来了,其他的人呢,都叫进来吧。” 不久,刘山的嘴巴里还正鼓捣着早餐,张绍和一干太监就对着陛下展示的时装泛起了迷糊。 一个老的不能再老的太监,尖细着嗓子说道:“启禀陛下,这张图示咱们研究了半天,已经有了一些心得,就是这个有两条分叉的图例,实在是弄不懂干什么用的。” 刘山饭也不吃了,摊开图纸就一一讲解了起来。鉴于目前还没法子生产拉链,因此刘山本次的设计比较的传统,对襟袄,吊带裤一应俱全,nnd,赵武灵王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胡服骑射,咱们大汉的军人绝对不能在战场上裸奔。 经过刘山的解释,制衣坊的专家们终于明白了,可是张绍还有些糊涂,莫名其妙的问道:“陛下,这些由他们做就行了,我来干嘛呢。” 刘山说道:“开制衣厂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记住朕交给你的那个流水线的法子,抓紧把这个厂子开起来,一个月内,朕要你提供棉衣棉裤一万套,外罩两万套。” 张绍仔细的研究了陛下的设计,隐隐感觉到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金山,因为陛下设计的时装,有可能推翻了以往的传统,使得人们在着衣方面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心下狂喜着,张绍就要立马回城。刘山急忙拉住说道:“你急的什么,朕还有话没说完呢。” 张绍顿时耷拉着头,一声不吭。刘山又拿出一封密信,交到张绍的手里叮嘱道:“把这个交给诸葛夫人,她一看就明白。好了,这些人你都带走,由他们协助你完成制衣厂的准备,噢对了,让李靖把叔延将军找来。” 张绍等人跪拜离去,刘山则陷入了沉思。 带给诸葛夫人的书信中,有着自己和向宠商讨的整军设想,还有几条关于装备改进的思路,希望黄月英能够帮着自己打造一支强有力的军队。 这次刘山准备按照三三制先组建一个军,鉴于龙骧第一军的名号已经许给了姜维,因此这次组建的新军便成了龙骧第二军。 军队实行主官参谋制,编制则为古今结合,这一点刘山与费祎、吴懿、向宠等大臣详细的沟通过。 什:军队的最小构成单位,由十人组成,设什长一名; 队:三什为一队,设队长一名,由三个什长中的一位兼任; 哨:一百人组成,含三队人马加后勤兵十人,哨也是军队驻扎的基本单位,相当于后世的连级,设正副哨长各一人; 营:三百人组成,含三哨人马,设正副营长各一 团:一千人组成,含三个营和一哨亲兵(一百人),设正副团长各一,设参谋科,亲兵负责团长的护卫; 师:三千三百人组成,含三个团和一个亲兵营,设正副师长各一,设参谋处; 军:一万两千人,含三个师和一个亲兵团,设正副军长各一,设参谋部, 至于国与国之间的大规模作战,刘山则准备临时指派军团长带兵出征,按照战役的规模出动相应的军力。 按照刘山的想法,全国的陆军分成龙骧和虎卫两个兵种,龙骧军的主要任务是对敌作战,而虎卫军的任务则是保境安民,因此,在军队的训练上两支军队还是存在着差别,虎卫军则更注重防御,当然,在危急时刻,虎卫军也需要担当对敌作战的任务。 不过让人遗憾的是,因为战马的缺失,正规的骑兵部队没有条件成立,使得刘山懊恼万分。作为有着骑兵情节的刘山,做梦都希望自己带着一队骑兵冲锋陷阵,这个重骑兵的愿望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现在还不得而知。 不过,重骑兵的构思已经完成,一旦条件成熟,刘山会将他第一个提上日程。整个设想是根据后世欧洲的同类兵种设计,但又存在着差别。 与欧洲重骑兵全身铠甲不同,刘山的重骑兵的装备是遮面式头盔加上覆盖胸腹的板甲,远程弩箭肉搏刀盾是这只重骑兵的杀人利器,刀和盾都是重新设计,以唐朝的横刀为版本,配以欧洲的臂盾,马匹的装备则是面甲和前胸锁叶甲,这样的话在三国这个时代,已经足以抵挡弓矢的攻击,同时还保留了一定的灵活性。 长弓兵是今后大汉的常规部队,取代原来的硬弩兵编制,而诸葛弩这把利器则配给了轻步兵使用。长弓兵装备的武器是长弓和腰刀,甲胄以轻钢甲为主,但在要害部位则加强了防御,如护心镜和护颈等,同样的甲胄适用于轻步兵; 重步兵的甲胄强度仅次于重骑兵,比轻步兵和长弓兵的甲胄要强不少,最关键的是,重步兵还配备了一根五米的长枪和一张铁盾。在没有强大的步兵支持下,重步兵的作用就是一道坚强的屏障,还有就是攻城拔寨的急先锋。 长枪的设计很简单,硬木制造的枪身,镔铁制作的枪头,在枪身的中间处套了一个铁制的双层圆环。 这张铁盾的设计,让刘山煞费苦心,整个盾牌由三层组成,内侧牛皮中间硬木外包铁皮,整体形状是那种上宽下窄的倒梯形,高度为一米,两侧的腰线各有绑带一根,行军时可以背在后背上,类似后世的双肩背包。 只是在盾的上端,开出了一个能够放置长枪枪杆的U形凹槽,防御时盾可以插在地上,长枪枪身的铁环卡在凹槽里,形成一片枪林,抵御骑兵的冲击,进攻时,铁盾能背负在后背上,便于双手持枪冲锋,不过,这一套装备的重量不轻,需要一定的力量才能够使用; 轻步兵的武器就简单的多了,一柄横刀,一张圆盾,外加诸葛神弩一副,整套装备的重量还不及重步兵的一半,只比长弓兵稍重一些。 因为都是步兵,战阵便被刘山提上了日程,步兵对抗骑兵,战阵是一定不能少的,原因无他,当年岳爷爷大胜金兀术就能证明这个战阵的威力非同一般。 姜维和向宠都被诸葛亮看好,而八卦阵又是诸葛亮的得意之作,想必这两人在布阵上的能力应该都不差。如何配属各个兵种,则全部交给他们,毕竟这俩精通战阵的同时,也经历了不少战争的洗礼,可以说是经验丰富。 向宠急匆匆的赶来,一句话没说就被刘山上了一课,讲完了军队的构成后,刘山才咂巴着嘴请教起战阵的问题,等到向宠笼统的介绍了一遍,刘山已经确定了龙骧第二军的军长人选。 武都,王府。 符健高坐在主位之上,胡济则静静的站在一侧闷不吭声。 符健浏览了一下一众谋臣武将,顿声说道:“各位,大汉的天兵昨夜已经到了我武都城,统兵大将就是这位胡济将军,大家认识一下。” 胡济急忙冲着众人一抱拳道:“末将胡济,见过各位大人。” 众人纷纷回礼,一时间王府里久仰之声震天。 符健臃肿的面庞逐渐的冷厉,双手一压制止了众人的喧哗:“本王奉大汉陛下旨意,决定在武都城牵制住敌军,以便让皇帝陛下从容调度,完成全歼曹军的大计,所以,今天找各位前来商议,如何才能将我武都守御的固若金汤。” 众人眼神里纷纷透出惊疑的神色,不知道为啥昨天还满怀心事的王爷今天就变得如此镇定,看来这个胡济的到来给了王爷一些定心丸。 符安首先耐不住了,冲着符健一拱手道:“大哥,曹军有三万之众,不知道胡济将军带来了多少援兵,可否告知。” 符健微微一笑道:“胡济将军带来了精兵五千,再加上咱们的大军,足以抗衡三万曹军,呵呵。” 符安稍显焦急的说道:“大哥,城外三万曹军的主帅是徐质,这个人可是从来没有独自领军作战的,所以,我判断这三万大军只是曹魏的前锋,而后续大军将会陆续开来,这也就是为何魏军在武都城外驻扎但一直没有进攻的原因。” 这番话引得众人议论纷纷,还有几个不停的点头认同。 胡济心中对杜祺更加的敬佩,这个家伙还真说对了,此时的武都一定是人心惶惶,符健的周围也必定会有人打算投降曹魏,如果这部分人不清除,武都的守御将非常的艰难。 “很好办,明日王爷先行宣布死守武都的决定,一定会有人找出种种理由进行反驳,那时王爷假装同意他们的请求,让他先行迁往成都,算是打个前站。呵呵”胡济话说的不清不楚的,但符健听了确是大喜过望,没想到欲擒故纵之计还能这么用。 胡济接着说道:“王爷,兵凶战危危难丛丛,此时万万不可有妇人之仁,二王爷手握一千精兵,既然与曹魏联系频频,是早已做好了打算,如果他们迁入成都,只要他们不做出不利于我大汉的事情,末将就可以保证他的身家性命,可是如果他---------” 符健一伸手制止了胡济,接口说道:“这些本王都知道,可毕竟他是本王的兄弟,要是为此而反目,就让他人笑话了。” 胡济再次端起一杯酒,镇定的说道:“王爷,还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向曹魏投降,只是不知道以后这氐王的位子是王爷的还是二王爷的了。” 符健冷厉的眼神投射了过来,冲着胡济深施一礼道:“多谢将军提醒,本王受教了。我意已决,誓与武都城共存亡。” 胡济来到大厅中央,冲着符健一礼道:“如此,末将听从王爷的调遣。此次前来,张翼将军嘱咐我道,陛下知道王爷心向大汉龙心大悦,要求末将一定要保卫好王爷的安全。现在王爷决定拱卫武都,末将自然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符健大喜过望,看来自己的选择让大汉的皇帝非常高兴,那么武都危急他就一定不会置之不理,不然的话,他怎么面对天下其他的诸侯呢。 武都城外,曹魏中军大帐。 陈泰举着一只箭羽,淡定的问道:“这是刚刚从武都城里送出来的么?” 徐质说道:“对,刚从城里射出来的,我没敢耽误,立刻就送过来了。” 陈泰将书信递给徐质,说道:“仲安,你看看再说。” 徐质急速的看了一遍书信,再抬起头来已经疑惑不已:“玄伯啊,这胡济是谁,以前没听说过啊,那符安也是的,他到底带了多少人马来也不说清楚。” 陈泰说道:“是啊。要是蜀兵不多,咱们进攻武都,他们就极有可能从西门逃窜,这样,咱们的任务就无法完成,汉中的军马也不可能再调动出来。” 徐质说道:“探马来报,不是说从那支蜀兵的灶上查出来,至少有四千人么。” 陈泰摇着头说道:“仲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增兵减灶、增兵增灶、减兵增灶和减兵减灶这四个可能性,你认为现在的蜀兵符合哪一种?” 徐质已经一个头两个大,混乱的说道:“他娘的,我哪知道是哪一种。这个符安真是的,弄个情况也弄不清楚。” 陈泰淡然的说道:“城内的蜀兵旗号是张,出面联系的确实胡,而下辩的城头也是张字旗号,看来咱们的对手不简单啊。” 徐质惊喜的说道:“一定是那姓胡的虚张声势,故意打着姓张的旗号。” 陈泰看了徐质一眼,呵呵一笑道:“仲安不要心急,这蜀兵刚刚进城,咱们再耐心的等等,明日那符安一定会搞清楚蜀军的情况,这个时候他再不表一表忠心,更待何时,呵呵。” 徐质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心眼真多,不错,现在就只能看符安那家伙的了。” 陈泰心情轻松,一拍徐质的肩膀说道:“行了,也不早了,抓紧休息休息,说不定明天就要开始进攻了。” 徐质心情美好的去睡觉,刘山此时却醒了过来,出了大帐见到牛二还在寒风中站立,心中非常的感动。 牛二见到刘山出来,大嘴一咧说道:“陛下,这才啥时候,你怎么就醒了。” 刘山拍了拍牛二的臂膀,关心的说道:“外边的风冷,你交待下去要他们多穿点衣服,千万别冻着了。” 周围的侍卫一听这话,一个个顿时挺胸抬头的不可一世,nnd,皇上这么关心咱们,咱们可不能让皇上失望了,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别迷迷糊糊地。 刘山冲着牛二一努嘴说道:“去告诉叔延将军,让大军在校场集结。” 不一会儿,校场的上空想起了急促的号角声,寂静的军营里顿时一阵慌乱。 刘山站在高高的检阅台上,冷静的看着下边众兵士的表现。 向宠现在是完全的拜服了,陛下的择才手段既新鲜又有效,完全跟实战结合到了一起,如此新颖的手段,看来自己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啊。 刘山着重的观察了几个重点对象的表现,丁锐就是其中之一。号角声起,丁锐的小队刚开始也比较的慌乱,但从丁锐自帐篷中走出来呵斥了几句之后,整个小队的人立刻就镇定了下来,有条不紊的集结着,完全没有了慌乱的痕迹。 蒋斌和马宇联袂而来,到了检阅台上急匆匆的问道:“将军,出了什么大事了,怎么半夜集结啊。” 向宠神情严肃的说道:“你们俩倒是不慢啊,行了,站一边看着吧。” 刘山看了看蒋斌和马宇说道:“叔延将军,这个丁锐是个好苗子,颇有些大将风度啊。” 向宠闷声说道:“陛下,刚才打听了一下,这个丁锐的每一项成绩并不是非常的突出,但这一次的比试却有些出人意料。” 刘山不由地有些苦笑,这就是两千年的差距。在这个时代,向宠能被诸葛亮看中说明他在治军方面的能力极强,而刘山在后世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毕业生,除了进行过几次军训以外,跟军事再无瓜葛。刘山择才的方式主要还是来自后世一些特种兵题材的电视剧,加上一些自己的想象,即便如此,这种方式还是让蜀汉的择才效果提升了不少。 在这个时代,选材的要求似乎更注重个人的能力,对人的意志力和协作能力就不太看重了。所以,刘山采取的这些择才手段,不但让丁锐这个组织能力强的人才有了用武之地,更让向宠等将领跨入了一个崭新的层面。 校场上,士卒的集结速度比起后世军队的速度慢了很多,刘山仔细的研究了一下,发现除了训练层面的不足以外,似乎在装备上也有着巨大的差距。 现在的士卒装备的实在是有些凌乱,就拿衣服来说,先是一层布衣,然后是棉衣,再后是罩衣,最后是牛皮制作的甲胄,而甲胄的穿着方式,一个人还弄不了,必须两人合作才能完成。 这还是士兵的装备,要是将军校尉的装备就更复杂了,刘山心底首先确立了一件事情,自己的队伍,就从改变装备开始吧。唤过来李靖,刘山轻声的吩咐了几句,李靖急忙一揖,转身迅快的遁走。 整体还算是满意,刘山脸上的笑意很浓,向宠看在眼里,一颗始终高悬的心脏总算是悄悄的回到自己的位置。 这时,传令兵快步跑到检阅台前,大声的汇报着这次集结的情况,刘山看着台下这些年轻的生命,不由得发出一阵长笑。 向宠等将军们彻底的晕菜了,今天咱们算是领教了陛下的手段,这事也就是陛下来做,换一个人咱们绝对会认为这个人不怎么正常。 好在此时,陛下结束了长笑,一股浑厚的声音响彻在校场的上空:“今天的考核,朕很满意,不过这才是刚刚开始,苦日子还在后头,朕在这儿问一句,有没有谁吃不了苦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有没有?” “没有。没有-------”众兵士高声疾呼。 刘山点了点头,振声说道:“恩,很好,像是朕的虎狼之兵。不过能不能成为朕龙骧军中的一员,还要等明日的考核结束后才能确定,今天的考核就到这儿,都回去好好的睡觉,明日咱们再见了。” 士卒们睡觉去了,刘山等人却还在秉烛夜谈。今天发现了装备的问题,这个要是不解决好,刘山怕自己睡不着。 “哎,叔延将军,咱们这些兵士的衣服朕看这有些奇怪,上身的就不说了,这下半截好像有些臃肿啊。”刘山闷闷的问道。 向宠筹措了下言辞回禀道:“陛下,现在是冬季,士卒们裹腿用的是长巾里都塞了些棉花,因此,显得臃肿。” 看着陛下狐疑的眼神,向宠有着重的加以解释,终于刘山明白了。 Nnd,合着这个时代的劳苦大众是不穿裤子的啊,怪不得古代人喜欢穿长袍,原来还有这个原因,能省一条裤子。 不过在平时,也就罢了,这要是在战场之上,那个家伙绑腿的布条松了,还不得把自己绊倒啊。刘山敏锐的意识到,裤子虽小影响的却很大,没有它的保护,兵士们在再急行军或者作出大动作的时候,极有可能扯着那啥,不行,这个必须得解决了。 95 “郭叔用朝廷的钱为自己收买人心,呵呵,好办法。”一直对北方战局十分关注的孟昶听着王昭远的叙述,笑道。 王昭远道:“是啊。郭叔本就无甚架子,对将士仁厚,与士兵打成一片。如今再加上银两刺激,还有谁不誓死效命。” 孟昶想了下道:“河中是大郡,城高池深,李守贞也是见过世面的主,恐怕会有场恶战。” “郭叔显然也看到这点。”王昭远接道,“于是,并未急于攻城,而是将河中团团围住,滴水不漏,大有将李守贞活活饿死之势。” “哈哈。”孟昶大笑,“如此最好。待无了粮食,军心涣散,李守贞只怕再难抵抗。” 两人正说着,王朴与婵蕊走进。 “皇上,婵蕊出了个极妙的主意,你听听可行否。”王朴很是兴奋。 孟昶故意淡淡道:“说来听听。” 婵蕊抢在前道:“皇上,你难道没有发现咱们的钱很重,携带非常不方便吗?” 废话,我当然知道,但这个时代能发行纸币吗?“是啊,你可以让铜钱变轻?” 看着孟昶漫不经心,婵蕊有些气道:“你咋这么笨,不会把钱变成纸的啊。” 王昭远、王朴听这女子骂皇上笨,大惊失色。可孟昶显然没放心上,“我当然也这样想,可是能实现吗?” “怎么不行。”学财会的婵蕊对纸币的起源自是一清二楚,“最早的纸币便出现在成都椒子巷。” “是啊,我刚刚与婵蕊大人去了那。”王朴道,“那里有很多专门交易飞钱的铺子。但都属民间,管理比较混乱。” “那你们的意思是?”孟昶问。 婵蕊刚想说,突然觉得不合适,便道:“两位王大人可否先到外面稍候片刻?我与皇上说些秘密。” 这也太直接了吧,你还不是皇妃呢。王昭远、王朴望向孟昶,听他的意思。 孟昶没有说话,苦笑着点点头。 “这婵蕊怪怪的,感觉她和皇上很熟似的。”走到门外,王昭远道。 王朴“呵呵”笑道:“咱皇上不是说过他在女人面前永远是弱者吗?” 见已无人,婵蕊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啊?咱们可以把那些铺子纳进咱大蜀,变成咱们的银行。由政府在各地建这样的银行,发行纸币,由人们用金银铜钱铁钱来兑换,进入市场流通。在现代不都是这样的吗?” 孟昶笑道:“是啊。但实行起来可能很困难呢。” “你知道‘交子’不?”婵蕊道,“那便是北宋年间由成都政府发行的纸币,是世界上最早发行的纸币。我们不过是让时间再提前一些而已。” “妙。”孟昶赞道,“不愧为外资财务部经理,人才哪!” “切,少来了。”婵蕊道,“有时间还是多想想怎么回去吧,别整天就知道和那几个老婆鬼混。” 孟昶苦着脸道:“什么鬼混啊,我们可是合法夫妻。” “屁。我看你就是因为这里可以娶好多老婆,才不愿意回去。”婵蕊象个熟人般教训孟昶。本来就熟人嘛!穿越来这的就他俩。 “天地良心。”孟昶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再穿越回去的。如果能把那些老婆都带上就更好了。” “恶心。”婵蕊摇头,“到了现代,看你拿什么养她们。” 孟昶赶紧转移话题,“还是喊他们进来吧。时间长了,人家会误会的。昭远、王朴,你们进来吧。” 随后,孟昶决定由王朴、婵蕊总负责发行纸币“交子”,并改造原有交易铺子,建造新铺,划入户部管理。先在成都试行,而后向各地扩展。 面对新的任务,婵蕊全身心地投入,惹得唐糖几人经常来问孟昶,婵蕊到底在忙些什么。 孟昶两手一摊,“你们女人的事,我咋知道。” “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快点把藏宝图拿到。”她们道。 怎么还提这点事啊。孟昶装作没听见。 这年六月,不想做饿死鬼的李守贞终于按耐不住,派兵出城挑战,却被汉兵乱箭射回。无奈之下,他派部将李元冒死杀出,前往大蜀求救。 赵廷隐、李延厚也很无奈地摆手。这是你们自家的事,我们不方便插手。 郭威见时机差不多了,对各军各部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李守贞也开始做最后一搏,派出多路敢死队,希望能杀出条血路。 一方酒饱饭足,一方肚皮饿得咕咕叫,根本不在一个天平。于是,李守贞手中的牌被灭的灭,该降的降,所剩无几。 春节刚过,郭威等人遵照遗诏,将十八岁的刘承佑扶上皇位。 刘承佑也很识货,派人将“大汉奸”杜重威全家拿下,一人赏了一刀。老爹说不杀你,并不代表我不杀你。 当杜重威人头落地后,围观百姓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割他的肉,放在嘴中咀嚼,以消解心中的愤恨。曾经的“国家栋梁”竟落得如此悲惨下场,可见老百姓对汉奸的深恶痛绝。 刘承佑照旧例大封百官,并重用父亲留下的旧臣,形成以杨邠、郭威、史弘肇、王章为核心的管理层。 刘知远一亡,那些有些势力的地方军阀便开始蠢蠢欲动,根本没把刘承佑一个小屁孩放眼里。河间府的李守贞自封“秦王”,首先举起反旗,紧跟着长安赵思倌,凤翔王景崇表示唯李守贞马首侍鞍,公开与朝廷对抗。 “三镇叛乱”的消息传到刘承佑耳中时,孟昶正在看信。信是李守贞所写,北方边境总指挥使李延厚知事情重大,亲自送到成都。 “李将军,你给大家讲下李守贞的意思。”孟昶道。 李延厚道:“汉廷迟早会派兵讨伐李守贞,他虽有三镇,但实力有限,深知难以应付,于是便想到我大蜀。他一是愿向我大蜀称臣,二便是希望大蜀派出援兵。” 孟昶笑了下,道:“诸位什么意见?”三相赵季良、赵廷隐、王处回及赵普、王昭远、王朴等人在座。 赵廷隐道:“李守贞此人我听说过,尚算勇猛,但缺乏谋略。刘知远虽亡,但河东军的老底子还在,他不是对手,必被剿灭。” 孟昶点头道:“我见过此人,在白团卫村时。确实有些勇气。” “我觉得既然他肯向咱称臣,不如接受。”赵季良道,“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便取三重镇,何乐而不为呢?” 赵普摇摇头,道:“我看没这必要。首先这李守贞称臣只是无奈之举,并非诚心。大家想,他若诚心归我大蜀,这三镇便应归大蜀调遣,他何必要求援军?” “有理。”众人赞同道。 “我们现在就算接受他的称臣,派出援兵帮他抵御汉军。成功之后,李守贞必然会驱逐蜀军,咱们何苦来哉。”赵普继续道。 孟昶很同意赵普的分析,“小普说得对。咱大蜀不会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既如此,就不必理会他。”赵廷隐道。 “信还是要回的。信的内容我已想好,希望他能放弃叛乱,重归汉廷。”孟昶笑道。 王昭远突然道:“我前日得到李守贞部将李元到达金陵的消息,莫非也是想称臣借兵?” “重疾乱投医。”赵季良耻笑道,“想那南唐与他远隔千山万水,如何救他?” “未战先怯,必败。”孟昶笑道,“李将军,你立刻回北部,加强驻防力量,静观其变。还是那十六字方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我晕,这到底多少个字啊。众人齐乐。 笑后,赵廷隐站起道:“我也同去,以防不测。” “同意。”孟昶点头同意,“李将军,你可要好好跟赵大人学习。” 蜀将中勇者众多,但缺乏统筹全局的帅才。赵廷隐深知自己渐渐变老,必须尽快培养接班人,李从厚有这方面的潜质。孟昶当然明白赵廷隐的深意。 李守贞四面求援的主意来自手下一名“神僧”总伦。 “大蜀皇上竟然叫我改过认错,重新归附刘承佑那小儿。”李守贞扔掉孟昶的信,怒道。 总伦很镇定地捡起信,看后道:“秦王莫要动怒。大蜀不肯帮我们,还有南唐呢。” 李守贞摇头道:“如今天下也只有大蜀敢与刘汉抗衡,李璟那小子恐怕没这个胆。” 话音未落,从金陵匆匆赶回的李元走进,递上李璟的回信。 李璟很愿意接受李守贞称臣,但也表示因路途遥远,即使派出援兵,恐怕也到不了河间。 “屁话。”李守贞又一次扔掉手中的信。 “这就有戏。”总伦安慰道。 李守贞冷冷笑道:“有个屁戏,明摆着敷衍我。” 总伦想了下道:“秦王,如今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还有路吗?”李守贞不耐烦地道。 总伦道:“有。秦王别忘了北边的契丹。” “什么?”李守贞一愣。马上转为愤怒:“你是让我学习石敬瑭杜重威?” 总伦点头,“有何不可。” 李守贞手指总伦道:“李某决不会做那引狼入室的贼人。以后若提此事,斩!” 李守贞是个有骨气的人,这在白团卫村之战中已有体现。 有骨气的人未必是强者。刘承佑年轻不懂军事,有点害怕,可剩下那些主都是跟他爹出生入死,大风大浪里过来的,怎会怵李守贞这三个小毛贼。 经过商议后,由郭威出任西征军主帅,全权负责西线战事。并调镇宁节度使郭从义,保义节度使白从珂协助讨伐三镇叛乱。 郭威带着外甥柴荣专程去看望老太师冯道。 冯道自后唐李嗣源人宰相开始,历经李从厚,李从珂、石敬瑭、石重贵、刘知远及现在的刘承佑多朝,屹立不倒,人称官场“不倒翁”。在契丹耶律德光时期,他巧妙劝阻耶律德光少杀民众,得到好评。 很多人批评他没有立场,摇摆不定,贪图荣华富贵。郭威并不这样认为。在这乱世,能做到冯道这样已经相当不错,自有其独特的眼光和为人处世的方法。更何况,在“儿皇帝”“孙臣子”满天飞的耶律德光时代,他能见机行事,利用自己的职位造福百姓,可见他的大义之处。 “郭将军权倾朝野,竟来拜访我这个小老儿,荣幸荣幸。”冯道放下手中鸟笼,笑道。刘承佑登基后,他虽是宰相,却成了虚设,成了在家种花养鸟的闲人。 郭威对这个“老江湖”摇头道:“冯老先生过谦。可惜皇上还未看到老先生的过人处,否则必然重用。” 冯道笑道:“小老儿看来只能等到郭将军的重用了。” “此话怎讲?”郭威大惊。 “呵呵,小老儿何时看走眼过。”冯道毫不掩饰,“一个小小的将军实在屈尊了郭将军。” 郭威慌忙摆手,“老先生就说到这吧。若让小人听见,你我都难逃干系。” “好。听说郭将军即将西征,大概是来讨些主意的吧。”冯道漫不经心地道。 果然老道。郭威点头表示自己来的目的。 冯道问:“郭将军认为在此乱世什么最重要?” 柴荣抢在舅舅前答道:“军权。军权即政权。” 冯道吃惊望着这位年轻人,点头赞赏,“年纪这么轻便能看破,前途无量。不错,没有军权,再高的职位都有掉脑袋的危险。” “不错。”郭威道,“只有军权才能让上层不敢轻举妄动。” “李守贞为何能得到将士的拥护呢?因为他大方。郭大人在这点上要向他学习。”冯道一语道破。 “只是舅舅清廉,无甚积蓄,恐难象李守贞般出手大方。”柴荣道。这也是郭威的苦恼之处。他自己清廉,对手下将士也爱兵如子,只是光有颗爱兵的心是不够的,将士们希望看到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冯道摇头道:“郭将军可知一句话:清廉者众人恶之。公家的银两即使你不花,也得不到赞扬,还会招来将士的唾骂。为什么呢?因为你不花,又别人花。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大大方方地花呢?” 郭威猛悟,“冯老先生,郭某一直被这个问题缠绕,今幸得您的指点。多谢!” 在那个人性属私的时代,你指望靠道德的约束,靠名声的影响来搞团结,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包括大蜀皇上孟昶,靠的也是雄厚的经济实力。 “舅舅,冯老先生说得很有道理。”出了门,柴荣道。 郭威点头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西行路上,郭威大慷国家之慨,大手笔地发银子。从古到今,人永远都是钱的奴隶,无人例外。待到了前线,郭威的威望急速提高,所有将士都对他竖起大拇指。 此次平叛与以往不同,三路齐反。郭威召集众将商议先掐哪一路。 多数将领建议先捡赵思倌和王景崇两个实力较弱的软柿子捏。已成为舅舅帐内重要将领的柴荣提出了不同看法,“诸位说得没错,但大家想过没有,若先攻长安和凤翔,万一战事不利,而李守贞又抄了我们后路,我们腹背受敌,如何应对?” 郭威点头道:“荣儿,你的意思是先拿李守贞?” 柴荣道:“不错。李守贞实力最强,只要打掉了他,另两贼兵少,一鼓作气便可拿下。” 这建议很有道理。李守贞再强,但与咱朝廷大军没法比,并不是很难应付。拿掉李守贞,吓也能把赵思倌、王景崇吓死。郭威拿定主意,立刻命白从珂、宁江节度使刘词二人出同州自西线,昭义军节度使常克恭出潼关自南线,自己率主力从陕州自东线,三面出击,对李守贞形成合围之势。婵蕊大惊,“啊?那她怎会去了开封?” 孟昶便讲起当年的故事。 “你蛮厉害的嘛。”婵蕊夸赞孟昶。 “呵呵,慢慢你就会知道我多厉害了!”孟昶得意地道。 碍于杜逸风在旁,婵蕊只能在心中不屑道:“切。” “这位便是大晋公主婵蕊,以后便是我大蜀皇宫内务总管。”孟昶笑着向五位妃子介绍道。 这小子娶了五个这么漂亮的老婆,艳福不浅啊,怪不得不想回到现代。婵蕊优雅施礼。 “都进皇宫了,还蒙什么面啊。”唐糖道。 “是啊,妹妹,打开让我们瞧瞧。”段思盈几人道。 有俺老乡皇上在,我还怕什么啊。婵蕊扯去面纱,露出精致如玉雕,曼妙如水仙的脸,并不比五位美贵妃逊色。樱唇轻启:“婵蕊初来乍到,还望姐姐们多指教。” “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的,好好干。”同为落难公主的马依诺惺惺相惜道。 “是啊,是啊。有什么不适应的,告诉我们。谁欺负你,也告诉我们。有我们在,保证不会让你受委屈。”另几位却想着孟昶所说的《龟甲兵书》。 婵蕊望向孟昶,心想:这也就是在古代,若是在现代,你这小三小四的,不闹翻天才怪。 孟昶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语双关道:“命运总是无缘无故地折腾着人,只有将命运掌握的人才能活得精彩。婵蕊大人,给你一个月的试用期,你可要努力。” “皇上放心,我的才能你很快便会看见。”婵蕊骄傲地道。我一个堂堂现代外资企业的财务经理,还整不好一千多年前的小小皇宫吗? 一个月后便是春节,但刘知远没有熬到。 病情越来越严重,刘知远无奈召来史弘肇、郭威、杨邠等人托孤。随后驾崩,在位不满一年。 婵蕊的皇宫大内总管做得有声有色。王朴翻阅完帐本后,不禁赞叹:“皇上,你太厉害了!” 婵蕊有点不高兴。都是我的功劳,关他何事。 “你找到位高手。”王朴笑着补充道。能不是高手吗?账目清晰,出入分明还在其次,一个月的盈余竟超过了前是一个月的总和。 “哈哈,能得王朴称为高手的,自小乙哥后,便是婵蕊你了!”孟昶大笑道。 婵蕊这才露出喜色,道:“王大人过奖。” 王朴摇摇头,“绝不是恭维。王朴的财政管理虽也算出色,但在许多细节上比起婵蕊小姐来,自叹不如。还望以后多多指教。” 孟昶得意地道:“那是自然。婵蕊,你将你那些先进的方法多向王朴传授。咱大蜀有了你俩,我敢担保从此三个字:不差钱。” 五位考核的皇妃见到婵蕊,纷纷上前拉着她的手,赞个不停。 能不赞吗?皇宫内的闲杂人明显减少,一切井然有序,所有人都兴致高昂,因为俸银翻了一番,待遇还好了很多。皇妃们的吃穿都远超从前,月银也明显提高。连老太后李氏见到婵蕊都乐呵呵地夸个不停。 “考核通过没?”孟昶笑问。 “什么考核?婵蕊早是我们的好姐妹了。对不对,婵蕊?”五人道。 婵蕊高傲地瞥了眼孟昶,答道:“那当然。” 进了里面,但见蒙面纱的婵蕊早在等待。 “王叔,我们从后门走。送匾的马上到,你快去放炮仗,组织大家观看。”孟昶早已安排妥当。 王处培乐开了花,“哈哈,有皇上的御赐金匾,我一笑坊要火了。婵蕊,咱皇上是我见过的最好最聪明的皇上,你可要好好服侍。”你也就见过这一个皇上。 婵蕊嘴上“嗯”,心里却很服气。这小子不过命好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很快,一笑坊鞭炮响起,赵普率人敲锣打鼓送来金匾。王处培亲自带人将匾挂于正门当中,扯开红布,露出四个烫金大字“一笑而过”。 “好。”随赵普同来的欧阳炯等人大声喝彩。 围观人群欢声雷动,其他青楼的人俱都跑来观看。 趁这当儿,孟昶带着婵蕊从后门离开回皇宫。 “五姨本不愿意,说什么不配等等。直到那位唐大叔说了句‘既然你曾背我,就更应该跟我回去,弥补你的过错’,她才哭着跟唐大叔而去。”路上,婵蕊简单地叙述了五姨太被唐伯护接走的过程。 孟昶点点头,“他俩本就是夫妻,如今又在一起,对两人来说都是好事。” 96 “她当总管?行吗?”三人齐问。 孟昶很肯定地道:“给她一个月的试用期,你们仨与糖糖、妍瞳便是考核老师。若你们不满意,我马上换人。” 马依诺笑道:“皇上啥时看走眼过。我相信她行。” 正说着,唐糖与留妍瞳回来。 见唐糖小嘴噘得老高,孟昶笑着安慰道:“七叔就那犟脾气,放心,交给我了。我保证让他服服贴贴地接纳五姨。” 唐糖点头,“嗯。五姨好可怜,如果七叔不要她,她以后怎么办啊。”说着说着,忍不住啜泣起来。 四个姐妹慌忙安慰。 清晨,孟昶先叫来王朴,告诉了自己的想法。 王朴也是那句话:“皇上啥是看走眼过?好,我把皇宫内务交付给她。” 然后,叫来赵普,让他弄来块匾,书写“一笑而过”四字,签孟昶名,盖皇印,送到一笑坊。 赵普的书法最好,一句“欧凯”后,拔腿便去做此事。 “去然欧阳炯他们这几人常去一笑坊,传播我经常去一笑坊的消息。”孟昶又嘱咐了一句。 赵普回头道:“老大,这样那一笑坊可能要人满为患了。” “要得就是这个效果。”孟昶笑道。 与师傅一起来到唐府,孟昶想起往事,不禁笑了。 “皇上怎有空光临寒舍,也不通知一声,让七叔有些准备。”唐伯护慌忙出来迎驾。 孟昶笑问:“七叔,你猜我走到你家门口时想到了什么?” 唐伯护摇头。 “我想到第一次来到这里找唐糖的情形。起初你还以为我是来敲你的竹杠的,直到五姨太和唐晓兄妹回来,你才知道我是来找唐糖算账的。”孟昶想着当时的情景,悠悠地道。 有意无意地提到五姨太,皇上什么意思。唐伯护尴尬笑道:“幸好有那次误会,与皇上结下不解之缘。幸好皇上出手相助,不然六哥的冤情可能无处可伸,我与唐晓兄妹也可能活不到今日。” “呵呵,当然我也不可能与七叔相知,与唐晓掌门相知,也不可能娶到唐糖这样的好老婆。”孟昶道。 唐伯护笑道:“造化弄人哪!” “后来在秦家谋反案中,小侄因为年龄小,犯了一个错误,直到现在仍悔恨在心。”孟昶叹气道。 “错误?”唐伯护不解。 “是的。”孟昶道,“因无法弥补这个错误,小侄经常心痛难忍。七叔,你希望我快乐吗?” 唐伯护马上道:“当然。皇上的快乐对大蜀很重要。” “我悔不该当时让你知道五姨太的事。”孟昶继续道,“不过还好,现在有机会让我弥补这个错误,减轻我的痛苦。七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皇上是想让五姨太回到唐府?”唐伯护问。 孟昶点下头,“不错。” 唐伯护摇头,“覆水难收,既然她当时选择离开,又何必回来。” “我听说七叔年轻时放荡轻狂,不务正业,对吧?”孟昶问。 “不错。那时年少无知,离经叛道。幸好六哥的信任,让我重新振作。”唐伯护道。 “是啊,谁不会犯错?关键是有没有人给他改正的机会。”孟昶道,“七叔,当时五姨有难言的苦衷,你给了她机会。如今你为何不能再给她次机会呢?” 唐伯护低头不语。 孟昶笑道:“如果我下旨七叔接纳五姨,七叔唯有接受。但不会那样做。因为我相信五姨不是坏人,一个坏人是不可能为救个不相干的人放弃自己的名节与尊严。我也相信七叔是个好人,因为只有好人才会给他人改正错误的机会。” 唐伯护思虑万千,起伏难平。 “师傅,我们走。”孟昶道,“七叔,我们也希望你快乐,就像你希望我们快乐一样。” 一笑坊没有因为取消婵蕊的二秀三秀而清淡,反而来客更多。 人们都已知道那位有幸一睹婵蕊芳容的张三公子便是堂堂大蜀皇上。呵,已亡国的大晋公主又如何?只要咱皇上出手,什么题能难倒。反正咱也答不上题,不秀更好。可听说咱皇上今晚要送匾给一笑坊,说不定能见到皇上呢?走,快走,不然挤不到前面了。 孟昶来了,本想悄悄进去接了婵蕊边走,谁知还是被认出。 “皇上,他就是皇上。”有人惊喊。 “在哪,在哪呢?” “你喊声‘拜见皇上’试下。” “好,拜见皇上。”这人下跪喊道。 惊动了所有人,大家纷纷跪下大喊:“拜见皇上!” 于是,一笑坊的大堂内只剩两个人站着:孟昶与杜逸风。 见被认出,孟昶微笑道:“大家都平身吧。我只是来看看我叔,大家随意,随意。” 孟昶嘴中的叔王处培急急忙忙从内跑出,“看见没,皇上来看我了!没给你们吹吧。皇上,里面请。”孟昶点点头,“糖糖同学问得好,这也恰是《龟甲兵书》的奇异之处。这本书若从后往前看,也可成为千古一帝,但是被骂的千古一帝。石敬瑭心急,先看了后面,便割地认爹,遗臭万年。” “那你千万别学他。”唐糖嘱咐道。 “是啊,我们可不想被人骂。”段思盈跟着道。 孟昶一拍胸口,“你们放心,老公我必将成为被人赞颂的千古一帝。” “我们支持你!”五位妃子齐道。 “为了这《龟甲兵书》,为了咱大蜀命脉,我只好委屈求全。你们说,我苦不苦?”孟昶叹着气问。 “老公,你去吧,我们相信你!”五人齐道。 孟昶一指屋外,“现在都啥时了,等明天吧。你们看看,差点误了我的大事,以后不允许了。知道不?” “嗯。”五人赶紧离开,生怕孟昶责怪下去。 “呵呵,师傅,我厉害吧?”孟昶笑问杜逸风。 杜逸风还未作答,马依诺突然一人返回,对孟昶道:“真会编故事。”然后忍住笑离开。 “还是有人看出来了,哈哈。”杜逸风笑出声来。 孟昶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幸好是依诺。” 一个落难公主能成为孟昶的妃子,马依诺已很满足。更何况现在又为孟昶生了孩子,多几个嫔妃她无所谓。 次日傍晚,孟昶在三位妃子的深情目送下,与另两个女扮男装的妃子,以及杜逸风走向寻找《龟甲兵书》的征途。她们怎放心孟昶孤身犯险,唐糖与留妍瞳再次成为代表保护孟昶。 一出宫门,孟昶一愣。大臣们又一次立于门外。 “愿皇上一路顺风,马到成功!”众臣齐道。 孟昶回头,唐糖马上小声解释:“我告诉他们你去一笑坊是办大事,没说兵书的事。” 这就对了嘛。此等低级谎言,若说给这群见过世面的老人家,还不马上被识破。 “大家回去休息吧。”孟昶笑着挥手,象个走向战场的勇士。 战场的先锋一笑坊老鸹是个无情的人,摆着手不同意孟昶去见婵蕊,“张三公子啊,我们有我们的规矩,婵蕊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孟昶一甩头,唐糖掏出一锭银子。 “不是,老身不是这个意思。”老鸹道。 孟昶再一甩头,留妍瞳也掏出锭银子。 老鸹很无奈地道:“实话跟你们说吧,再多的银子也没用。婵蕊小姐明晚二秀,只有答对她的三道题才能见她。张三公子聪明伶俐,明晚必定再拔头筹。” “一共几秀啊?”孟昶不耐烦地问。 “三秀,三秀过后便可为她定价,公子只要出得起钱,便可见她。”老鸹道。 什么二秀三秀的,还什么定价,你把我们“穿越人”当什么了。孟昶有点火,朝杜逸风一甩头。 杜逸风走到老鸹跟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老鸹吃惊望着孟昶,道:“皇……”马上捂嘴改口,“张,张三公子,您稍等,我去喊老板。” 就是要让你喊老板的。孟昶心想。我倒想看看这一笑坊老板到底何人。 不一会,便有个身材肥胖的家伙大摇大摆跟着老鸹过来,嘴里还在唠叨:“我倒想看看谁这么大胆,敢冒充皇……”一见孟昶,说不下去了。 “好久不见,王叔。”孟昶笑了。 “哈哈,是好久不见。”连杜逸风也笑了。 他俩早就认识此人,因为他曾经想让杜逸风爬出成都,结果爬出去的是自己。他叫王处培,王处回的兄弟。 王处培吓得慌忙要跪地,孟昶制止道:“我是张三。” “啪。”王处培甩了老鸹一巴掌,“不长眼的家伙。我不是早就交待过,我这张三贤侄想见谁便见谁,想要谁便要谁的吗?” 你,你交代过吗?老鸹捂着脸,好是冤枉。 “呵呵,误会。王叔,你不是做服装生意的吗?何时改行的啊?”孟昶笑问。 王处培忙道:“上月才接过来。皇,张三贤侄,我这也是为了咱成都的繁荣,没有别的意思。” 孟昶给他减压,“呵呵,我只是问问,没有责备的意思。” “接手后,走了不少丫头,生意大不如前。”王处培道,“恰好婵蕊到了此处,她提出这个办法,这才有初秀,二秀。” 我说呢,如此高超招揽顾客的方法,你个王处培怎能想得出。孟昶微微笑道:“那现在我来了,该怎么办呢?” “那就什么都不存在。”王处培陪着笑脸道。 “好,带我去见婵蕊。”孟昶直截了当。 杜逸风与唐糖、留妍瞳守在门外,孟昶走进前晚那雅间。 “你昨天咋没来?”婵蕊没遮面纱,劈头盖脸问道。 孟昶堆笑道:“是你们老板不让我见。” 婵蕊才不会相信,“切。你一亮身份,他说不定跪着请你呢。刚才我全看见了。” “你以前是什么部门的经理?”孟昶岔开话题。 “财务部。怎么了?”婵蕊道。 “太好了。”孟昶大喜,“王朴虽然能干,但事务繁多。你以后可以帮他。” 婵蕊跟着道:“别说以后,先说说怎么把我弄出去吧,我再也不想呆在这了。” 孟昶道:“那还不是我一句话的问题。” “好。”婵蕊是个急性子,“明天我就要离开这。” 明天?这么急啊。孟昶露出为难。 “不吹了吧。”婵蕊用起激将法。 孟昶一笑,“好,明天就离开这,到我皇宫去。” 婵蕊大喜,笑得象朵花似的。“好。对了,还有五姨,也跟我去。” “你光说五姨,她在哪呢?喊出来见见啊。”孟昶道。 婵蕊叹气道:“若没有她,我可能活不到现在。出开封时,有两个契丹兵发现了我们。五姨将我藏起来,自己却被他们侮辱。我问她为何不藏,她说若两人都藏,他们便会寻找,我们两个都逃脱不了。” 孟昶点头,“是个好人,带上她。” 婵蕊很开心,“好,我叫她。”然后对门外侍女喊了声,“叫五姨过来。” 侍女领着五姨到门口时,唐糖盯了很久,因为这容貌似曾见过。 孟昶也是这感觉。“五姨……太?” “贱妾拜见皇上!”五姨跪地。 孟昶摆手道:“免礼。五姨太,你还是回来了!” “你们认识?”婵蕊很意外。 “岂止认识。”孟昶意味深长地道。 婵蕊喜道:“太好了。五姨,你与我同去皇宫,他已经答应了。” “公主,你去吧。贱妾不去。”五姨太摇头道。 婵蕊很意外。孟昶并不意外,道:“五姨,很多错都是身不由己犯下的,我都忘了,你也不用记着。婵蕊说了你舍身救她的事,我很感动。明日便与婵蕊一起进宫吧。” 五姨太拼命摇头,“只要你对公主好就行了。我不去。” 婵蕊还想再劝,孟昶抢在前道:“那好吧。你退下。” 五姨太走出门,唐糖想起了七叔的五姨太,吃惊不已。 “你为何不劝劝她。她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好可怜。不行,我必须带上她。”婵蕊道。 “她知道你是穿越而来的吗?”孟昶问。 婵蕊摇摇头,“这种事,就算说出,又有谁会相信。她只知道我是个小宫女,才叫我假扮公主的。” 孟昶笑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会给她找个好归宿的。” 两人又谈了很久。从穿越前到穿越后,从过去到现在,从往事到展望。到底是同类人,谈得非常投机,时而喜时而悲,害得门外站岗的三人忍不住想偷听。 依依不舍地走出,孟昶对唐糖道:“你看见她了吗?” 唐糖点头。 “那还不快去告诉七叔,让他有个思想准备。”孟昶道。 唐糖摇头,“她是坏女人,不要告诉七叔。” 孟昶道:“也许以前是,但现在肯定不是。你把她的事也一并告诉七叔吧。”接着便讲了五姨太救婵蕊的事。 听完,唐糖感动流泪,“我这就去告诉七叔。” “妍瞳,你陪她去。”孟昶对留妍瞳道。 孟昶与杜逸风在一笑坊门口遇见一直守候的王处培。 “王叔,明天我要把婵蕊接到宫中去,没什么问题吧。”孟昶笑问。 当然有问题,还要靠她赚钱呢,可王处培哪敢说。“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 孟昶道:“王叔,你放心,我会赔偿你的损失,让你的生意更加红火。” 已是子夜,孟昶仍在忙,忙着向那三位妃子解释将婵蕊接进宫的理由。“我告诉了我的身份,她提出随我入宫。我考虑很久,答应了下来。” “入宫?”三位美人大惊。 “是的。她本是公主,在一笑坊生活很不习惯,希望能住进宫中。”孟昶叹气道。 段思盈问道:“你要纳她为妃?” “不是,绝对不是。”孟昶忙摆手,“我所做的全是为了《龟甲兵书》。” “是挺可怜的,就让她进宫吧。”善良的杏儿道。 段思盈摇头,“只怕民间会说皇上的闲话,有损声誉。” 看来已经通过,剩下的就好办了。孟昶笑道:“这个你们放心。咱皇宫不是还缺位总管吗?咱的地盘越来越大,总不能一直让王朴兼职,我已经想好,就给她个总管当当。先将她留在皇宫,然后慢慢想办法拿到藏宝图。”“啊?都进屋了!”那三位妃子瞪圆了眼珠。 孟昶假装咳嗽几声,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我们只是聊聊天,什么也没做。” 切,谁相信。五位美人皆抬头向上望。 “不信,你们可以检查啊!”孟昶心胸坦荡,竟开始做脱衣的动作。 “怎么检查?” 孟昶笑道:“留下来过夜不就检查出了吗?” “啊?我去看小公主,糖妹,瞳妹,你俩检查吧。”马依诺说完便走。 “对了,我还要看下小王子。糖妹,瞳妹,他交给你俩了。”段思盈跟着离去。 “我,我去看下太后。”杏儿可不想凑这个热闹。 “你俩呢?要检查不?”孟昶得意地问。 唐糖、留妍瞳相互一望,道:“当然要。”说完便扑了上去,脱孟昶的衣衫。 孟昶大叫:“女人一要,男人便叫!救命啊!” 耳边传来柔柔的声音,“我们两个服侍你,还不开心啊!” 小葱子听喊救命,刚抬脚要进,只听传来:“再不走,暴雨梨花针伺候。” “妹妹,还有我的无双夺命剑呢。” “可怜的皇上!”小葱子忙离开,心想。 次日很奇怪,孟昶走出皇宫的时候,竟没受到阻拦。 “师傅,看见了吧,她们都很了解我。”孟昶很是得意。 杜逸风摇头笑道:“我看未必!” 孟昶这一抬头,竟发现以赵季良、赵廷隐、王处回为首的大蜀老臣齐齐立在宫门外。 “请皇上国事为重,不要再去风月场所。”众臣齐齐道。 “什么风月场所,我是去街上体察民情。”孟昶摇头道。 众臣再次齐道:“我等愿跟皇上一起去街上体察民情。” 狠!你们狠!孟昶转头回宫。 五位美丽的妃子望着他直笑。 狠!你们更狠!孟昶扭头不睬她们。 “皇上,我们也是为你好。”五位走进,马依诺道。 “是啊,我们也是为你好!”另四人齐声道。 “皇上,你的身份不适合去那。”段思盈道。 “是啊,不适合。”另四人跟着道。 “皇上,经常去那会让人说闲话的。”留妍瞳道。 “是啊,说闲话的。”四人齐道。 “老公,不,皇上,你的形象对大蜀很重要。”唐糖道。 “是啊,很重要。”四人异口同声。 “皇上,皇上……我忘词了!”杏儿求助另几位。 敢情你们是女生小合唱啊!孟昶哭笑不得。 好吧,我以国事为重。孟昶语重心长地道:“其实你们不知道,老公也很苦的。你们以为我愿意去的吗?若不是为我大蜀江山,为我大蜀社稷,我怎会去冒那个险。” 这么严重?五位美人投来怀疑的目光。 这不严重,严重的还在后面。“其实我早知这婵蕊是石敬瑭的小女儿。她逃出宫,逃到成都就是来找我的。”孟昶叹气道。 “找你帮她报仇。”有着同样命运的马依诺道。 孟昶点头,“是的,我本来也这样认为。但王昭远传来的消息让我改变了想法。” “什么消息?”几女忙问。 “石敬瑭在某处藏匿了大量金银财宝,临死前将藏宝图交给了这位最喜欢的小公主。你们也知道,石崇贵不是他亲生儿子,不想留给外人。”孟昶很认真地道。 “咱们又不差钱,不要人家的钱财。”段思盈摆手道。 “如果只是藏宝图怎会让我心动。”孟昶摇头道,“问题是有样重要东西也藏在那里。” 杏儿不解,“还有什么比钱重要呢?” “《龟甲兵书》。”孟昶迅速想出个名字。 五人不明白。一本兵书能有多重要。 孟昶仰头感怀,“此兵书很少人知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五女摇头。 “你们说下心中千古一帝吧。”孟昶道。 “秦始皇。” “汉武帝。” “唐太宗。” 孟昶点头道:“不错。秦始皇一统天下,汉武帝尊儒辟疆,唐太宗贞观盛事,无不让人仰止。他们都拥有一本天下奇书《龟甲兵书》。你们想,如果让他人知晓,岂不都来抢此书?所以此书一直在隐秘中,很少有人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留妍瞳问道。 “哈哈,这天下还有老公我不知道的事吗?”孟昶干脆吹牛起来。这句话倒也不算吹牛,因为本来就没《龟甲兵书》这事啊。 “不对,不对。”唐糖道,“既然石敬瑭有此书,为何博来骂名?” 97 婵蕊不坐琴旁,自己先朝桌边一坐,倒了两杯茶,道:“坐,喝茶。”自己已先饮尽,扑灭心中汹涌的思潮。 孟昶其实也很激动,但装作无事般坐下,道:“谢姐姐。” 婵蕊杏目盯着孟昶,“你不是张三,你是孟昶,对吧。” 孟昶没想到她这么直接,问道:“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相遇了。” “其实你也不是孟昶,或者说你是穿越过来成了孟昶。对吧?”婵蕊又问。 孟昶故意问:“怎讲?” 婵蕊站起,“切,别装了。那首《虞美人》是南唐后主李煜所作,他才几岁,却成了你的。还有那首辛弃疾的《青玉案》,人家还没出生,也成了你的。再说刚才那三道题,你若不来自二十一世纪,怎可能轻易答出。再说你的所作所为,许多都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超先进,还装什么装。” 孟昶激动地站起,想拉婵蕊的手,被她甩开。“不错,我是穿越来的。姐姐,你也是的,对吧?” 婵蕊点点头,“可惜我没你那么好的运气,成了青楼女子。” “姐姐显然也是皇宫中人。”孟昶道。 “唉。”婵蕊叹气道,“是的,但我只是个小宫女而已,是带我逃出开封的五姨让我冒充公主,说这样才能生存下去。” “五姨?”孟昶惊异道。 婵蕊道:“嗯。算了,我还是从头说吧。那天我昏过去后,醒来时便到了这个时代,成了开封附近一农户家的小女儿。前年被强召入宫,成为宫女。契丹攻入开封,占了皇宫,我趁乱逃了出来。出开封时,遇到了也正逃亡的五姨,两人结伴到了成都。而后,便到了这里。” 孟昶摇头,“可你诗词作得这么好,还有琴艺这么高,跟谁学的呢?” “笨。我在现代社会时,上学时父母给我报的兴趣班便是古琴。我对古文不通,所以只能写那些简单易懂的小诗聊以度日。”婵蕊想起穿越前,语气有些哽咽。 “我俩真是一对天涯沦落人!”孟昶拉住婵蕊的手,这次她没有拒绝。 婵蕊纠正道:“应该是天涯穿越人。” “是哦,是哦。”孟昶笑道,“同时天涯穿越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婵蕊破涕为笑,“你还没说你呢。” 孟昶道:“我嘛,就简单多了。那天上班去,突然穿出辆车,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变成孟昶。幸好我本来也是姓孟,对这个老祖宗的事很清楚,否则早就完蛋。” “你是说你是被车撞的?”婵蕊惊奇道,“我也是开车去上班,突然穿出个人,紧忙刹车,头撞到方向盘上,然后便什么都不知晓,来到了这个时代。” “原来是你害得我。”孟昶惊讶松开她的手。 “什么啊,明明是你害得我。”婵蕊也埋怨道。 孟昶望着她,笑道:“算了,都成了事实,计较也没用。还是好好想想咱们的未来吧。” “你有什么好想的。”婵蕊道,“你是当今天下最火最有名的人,是堂堂皇上。我呢,可就惨了。一个堂堂外资公司部门经理,竟流落风尘。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为何要落到这个地步。” “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孟昶很肯定地道。 “小姐,时间到了。”门外侍女喊道。 两人无奈分手。 “明日我再来。”孟昶道。 “我等你。”婵蕊找到了救命稻草。 大厅的客人们大多都已散去,各找各的妞,各忙各的事,或者各回各的家,只有唐糖、留妍瞳焦急等待着,杜逸风与欧阳炯他们几个静静等待着。 孟昶一出来,那些公子才子们纷纷放下手中事,向他恭贺,就像他中了头彩。 “回家了!”唐糖、留妍瞳见他出来,不等便走。 欧阳炯几人幸灾乐祸道:“张三公子,到家可要小心。” 孟昶还在想着与自己相同命运的婵蕊,没听进去。 刚进皇宫,唐糖、留妍瞳便窜出一左一右架着孟昶往里走,生怕他跑掉似的。 “师傅,救我。”孟昶喊道。 “他还是先救自己吧。”肖玉蓉出现,拉住自己的丈夫。 感情早有预谋,另三位妃子扳着脸坐在寝宫等着呢。 唐糖将孟昶往房内一扯,“是你自己说,还是我们帮你说?” “我说什么呀?”孟昶惊诧问道。 “就你和她进屋后做的事。”留妍瞳道。 唐糖、留妍瞳将今晚一笑坊的遭遇一说,马依诺、段思盈、杏儿纷纷摇头,“不去才怪。” 连一旁抱着各自孩子的肖玉蓉与孙茯苓跟着笑道:“去就去吧,难道你们还会怕个青楼女子不成?” “你们不知道,她好美,我觉得老公已心动。”唐糖仿佛看透了孟昶的心思。 孟昶确实心动。她的诗简洁易懂,她的琴幽雅哀伤,都是孟昶喜欢的风格。而她在淡淡烛光下的背影如此清新怜人,整个人散发着某种似曾相识的气质。似曾相识,莫非梦中人? “师傅,走。”终于等到次日傍晚,孟昶道。 杜逸风笑道:“恐怕去不了了。” 孟昶一愣,“为何?” 杜逸风向门口努了下嘴,孟昶明白过来。 “小葱子,朕今日累了,伺候朕休息。”孟昶大声喊道。 伺候在旁的小葱子不明白,但还是马上去铺床。 “师傅,你也早点休息吧。”孟昶又大声道。 杜逸风忍住笑走了出去,门外立两位俊俏公子唐糖、留妍瞳。 过了会,听见小葱子在里面大声道:“皇上休息,小葱子退了!”而后熄灯,低头弯腰走了出来。 今日休息得这么早,肯定有阴谋。两人并不离开,守在门外。 “皇上休息了?不会吧?”另三位妃子过来道。 唐糖突然想到了什么,娇叫声:“不好。”人已推门而入。 烛火点燃,小葱子只穿内衣立在床边,床上无人。 “小葱子,你刚不是已出去了吗?”留妍瞳不解问道。 小葱子不敢欺瞒,道:“各位皇妃,这和奴才无关。是皇上他一定要穿奴才衣服出去的。” “糟糕,上当了!”妃子们相互望着。 “哼,看怎么收拾他。”唐糖气愤不已,拉着留妍瞳便追。 “妹妹,在外面不要胡来,要给他面子。”另三人在身后嘱咐道。在家怎么闹腾都可以,在外面可不能拆了他的台。 此时的孟昶已与杜逸风进了一笑坊,与欧阳炯五人有说有笑,很是开心。唐伯护对这些事早已无甚兴趣,今晚未来。 “张三公子,您真是大摇大摆走出来的?”欧阳炯不相信孟昶刚才的叙述。那五位妃子可都是厉害人物。 孟昶仰头笑道:“当然。我本来是不想来,可她们说此等好事怎能错过,催我到此。” “张三公子好幸福。”几人赞道。 唐糖与留妍瞳两人公子装扮走进,坐到孟昶身旁。 “唐公子,留公子,张三还以为你们被老婆拦住不能来了呢。”孟昶故意道。 “哼。”唐糖道,“我们还没老婆呢。”然后两人便不再理他。 一笑坊的客人较昨日还多,大概都想成为一夜成名,轰动成都的婵蕊的第一位客人。 老鸹站在二楼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道:“今日婵蕊小姐出三题,只有三题俱答出者方才可以睹其芳容,听其奏琴。” 底下嘘声一片,明显条件苛刻。其实这也是一笑坊吸引客人的手段。今日便见客,没了神秘面纱,还用什么招揽客人呢? 婵蕊小姐走出,婷婷立于二楼。今日灯火通明,但见她一身素净衣裙,清丽淡雅,楚楚动人。只是仍面纱遮面,引人浮想。 “各位公子。”音如莺鸣,清脆悦耳,“婵蕊今日第一题是对对子,请听上联,‘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 一片肃静,才子公子们都在沉思,只有孟昶一愣。 他当然对得出,他还知道这对联的典故。 当年八国联军攻陷天津和北京后,非常骄横傲慢。某次歌舞宴会上,有位中国通耻笑清廷,便出了这上联,暗指八国联军的不可一世。在场的清廷官员众多,却无人能对。一位端茶倒水的中国小伙突然站了出来道:“我对得出,我的下联是‘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靠边’。”这一对答大出那些外国人意料,自取其辱,十分狼狈。 难道我记错了?难道这对联早在清朝之前便已有?孟昶一时有些糊涂。 半晌无人应答,婵蕊微微笑道:“难道蜀中无才?” 这句话引来一片哗然。欧阳炯几人苦思冥想也无解,脸色也很难看,无奈望向大蜀皇上。 “切,敢说我大蜀无才。老公,你来对,灭了她的嚣张气焰。”唐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在下蜀中张三。婵蕊小姐上联奇妙,张三偶得下联,或可一对。”孟昶站了起来。 呵,皇上出手,天下无敌。欧阳炯几人挺胸昂头。 哼,老公出手,美女投降。唐糖与留妍瞳得意地望着老公。 婵蕊显然没想到有人能答出,望着楼下这位其貌不扬的少年,惊奇道:“请说下联。” 孟昶盯着微微颤动的面纱,道:“我的下联是‘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靠边’。” “好!”欧阳炯几人已带头鼓掌。 “好!”众人跟着赞道。 婵蕊脸色微变,皓齿轻启道:“公子的下联很好。” “快出下题吧。”客人们大喊道。敢说我大蜀无才,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孟昶微笑向婵蕊点下头落座。 婵蕊柔声道:“好。婵蕊重阳日作词,只得上阕,久无下阕。不知哪位能帮婵蕊吟出下阕。” 楼下又是寂静一片。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梁初透。”婵蕊悠悠吟道。 众人皆惊,没想到这小女子如此有才气。 孟昶更惊,因为这首《醉花阴》乃宋朝女词人,婉约派代表李清照所作。 宋朝的词竟提前到五代十国时期出现,好可怕。这时候的宋朝开创者赵匡胤还只是小小的尉官。 她?她怎么会这词?难道历史记载有误,此词不是李清照所作? 众人的目光皆在望着皱眉的孟昶,期待着。三道题答对才能见这婵蕊真面目,如今就这张三有可能。 欧阳炯几人很信任地望着孟昶,他们觉得自己的皇上肯定能有惊人之作。 “哼,老公,你上。”唐糖很不服气地道。 留妍瞳想想不对,“若他全答出,岂不就可以……” 唐糖摇头道:“没事。只要能打败她,拼上老公也无所谓。” 孟昶平复下心境,笑着站起来道:“张三已有下阕。” “好,快说。”众人起哄道。 不会吧。婵蕊仔细打量着孟昶,没看出什么特别。我倒要听听你的下阕。“那就请公子吟吧。”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孟昶吟道。完全按照李清照的原作,没做任何改变。 “妙!”欧阳炯几人由衷赞叹。 “好!”众人来不及品味词中意境,大叫道。 晕。婵蕊差点站不住,内心起伏不定。难道他,他便是? “快出下题。”很多人急切想知道最终结果,催促道。 行,如果这道题你仍能答出,便说明……婵蕊的目光透过面纱望向还未坐下的孟昶,“婵蕊近日被一个问题困惑,不知张三公子可以解答不?” “只管说出。”众人抢在孟昶前齐道。在他们眼中,这位张三公子已变得无所不能。 “婵蕊很想知道历史上跑得最快的人是谁,公子是否知晓。”婵蕊拿出看家宝。 这道脑筋急转弯也太简单了吧,俺侄女外甥都知道答案。孟昶的目光毫不避缩,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没人能跑过曹操。” 天哪,果然是他。天哪,果然他是……婵蕊感觉见到了亲人,语无伦次道:“你,你到我房间。” 到你房间?难道要献出你的初夜?众人皆惊。 老鸹慌忙道:“请张三公子去雅间。”你的初夜也是我赚大钱的好机会,怎能因为几道题便宜了这小子。 孟昶心情也比较激动,对欧阳炯几人及杜逸风道:“我去去便来。” 才走几步,却见唐糖与留妍瞳跟着,阻止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做坏事的。呵呵,留着回去和你俩做。” 两女子羞红了脸,不再跟随。 孟昶一走进雅间,婵蕊很紧张地吩咐侍女,“把门关紧,不许任何人进来。” 雅间很雅。一桌几,一套别致茶具,一盆兰花正散着清香。右侧有一帘,半敞,帘内有一古琴,散发着淡淡幽香。 婵蕊激动地忘记了自己身份,在孟昶面前走来走去,散着孟昶喜欢的那种清雅香气,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孟昶淡定些,“还请婵蕊小姐去了面纱吧。” 婵蕊应了声,扯下面纱。动作极不优雅,显然对这面纱痛恨无比。 孟昶眼前立刻出现位很标致的美女。五官精致排列,面如白玉洁白无瑕。黛眉轻扫,朱唇微点,淡淡的妆容配以琼鼻皓齿,犹如出水芙蓉,不雕琢而自然清新。再加上她本身的素净装束,别有一番韵味,沁人心扉。 婵蕊觉察到孟昶欣赏的目光,一甩洁白裙袖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竟是现代女性的语言。 “你?”孟昶指着她,更确定了刚才的猜测。 侯弘实摇摇头,“不可。皇上将成都安全交给我,若我不以身作则,手下人怎会尽心尽力。” “好。”孟昶点头。 唐伯护在旁道:“我多次在街上遇到侯大人,成都百姓都已习惯。若长时间见不到,恐怕会想念的。” 侯弘实摆手道:“唐兄过誉。” 孟昶笑道:“侯大人莫要过谦,我心里明白得很。要不要进去转转?” “你姨若要知道,不骂我才怪。”侯弘实慌忙摆手,赶紧继续带队巡逻。 成都的稳定吸引了很多有才艺的风尘女子,其中不乏曾经的大家闺秀因家族落魄无奈入了风尘,辗转来到川内。一笑坊作为成都最大的青楼,自是成了这些女子的安身之地。 走进,顿然青烟缭绕,香气袭人,令人沉醉。 “几位公子里面请。”老鸹赶紧来迎接。 孟昶笑着道:“就在大厅内坐会吧。” 几人坐下,留妍瞳因为第一次进这类场所,只觉新奇,跟唐糖问这问那。 唐糖又何曾来过,小时候那次怎能算。便乱说一气,惹得孟昶、唐伯护笑个不停。 大厅里的桌很快坐满,大家似在等待着什么。 唐伯护看出点名堂,问帮忙倒茶的小厮,“今日一笑坊要推出哪位?” “听说来自汴梁,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小厮答道。 孟昶笑道:“真巧,碰到场初秀。” 另几人不明,唐伯护解释道:“新到青楼的女子,若才艺俱佳,有成为头牌的可能。青楼便会为她开一场隆重的初秀,推出她,为青楼吸引顾客。一笑坊成名已久,许久没办这类活动,看来此女子非俗品。” 正说着,进来五位书生,孟昶忙打招呼:“欧阳兄,这边来坐,张三等待很久了。” 欧阳炯五人望见孟昶,皆是一愣,但早耳闻孟昶爱自名张三,混迹民间,笑着过来道:“没想到婵蕊小姐的大名竟把您也吸引来了。” “我可只是碰巧。几位不去编书,却跑到此处,才让我惊奇呢。”孟昶笑道。 那时的青楼属风雅场所,才子们都十分喜爱在此聚会或休闲片刻。欧阳炯这“蜀中五鬼”都是才子,也经常来此小坐,听曲饮酒,激发灵感。 “据说这婵蕊诗才极佳,琴艺无双,我等怎能错过。”欧阳炯五人笑着落座。 毛文锡跟着道:“据传此女子来自中原皇家,来历不凡哪。” “哼,会写诗弹琴有什么了不起的。”同为女子的唐糖和留妍瞳露出不服气。 “各有所长,各有所长。”孟昶笑着打哈哈。 说话间,突然大厅暗淡下来,只余少许烛火。 “出来了,出来了。”客人们喊着。 但见朦胧中二楼缓缓走下一女子,白衣如雪,白纱蒙面,婀娜苗条,朦胧中更添几分仙气。 走到那中央琴旁,轻轻坐下。稍轻抚琴身,然后,深呼口气,玉指波动琴弦,琴声在大厅响起,委婉而带刚毅,悠扬而带哀愁。 伴着琴声,如天籁的歌声悠悠流出。 “春风一面晓妆成,偷折花枝傍水行。却被内监遥觑见,故将红豆打黄莺。” “殿前宫女总纤腰,初学乘骑怯又娇。上得马来才欲走,几回抛鞚抱鞍桥。” 歌词都是皇宫中的趣事,清新通俗,很有情趣。然从这女子嘴中唱出,更多的是怀念和怨恨。 一连弹唱好几曲,得到一阵叫好声。 琴声猛然高昂,如万马嘶鸣,如万军拼杀;突又一转,低沉沉重,如壮士的一去不回,如将士的马革裹尸。 就在听者满耳叮咚的琴声时,琴声嘎然而止,曲终歌毕。 那女子身心俱疲,泪花闪闪,忙掀纱掩泪。而后站起,悠然道:“小女子婵蕊,身在一笑坊,还望各位公子常来。” 上楼的背影纤弱清瘦,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去保护去疼爱。 “好美!”唐糖、留妍瞳两女子也没了嫉妒,赞道。 “词风优雅别致,虽是俗事,却惹出无数情趣,让人留恋感怀。一个女子竟写得如此之妙,让人刮目相看。”欧阳炯点头赞道。 韩综在音律方面造诣颇高,称赞不已,“情流于弦,弦奏着情,琴诗交融,引人入胜,妙!妙!” 欧阳炯五人这两年在成都声名显赫,识得的人颇多。其他客人听他们评价这么高,也都跟风点头称赞。 “各位公子,婵蕊小姐初秀结束,明日将会挑选初客,希望公子们能赢得青睐。”老鸹道。 孟昶等人离座而去,欧阳炯笑问:“此女子挑客的方式必然特别,张三公子明日来否?” “不来。”孟昶未答,身旁两美女老婆已怒目答道。 “欧阳大人,看到没?知道我有多苦了吧。”孟昶叹气道。 “哈哈。”众人大笑不止。 98 来到熟悉的大操场,一群学生正盘地而坐,倾听一位老者讲兵法。 老者娓娓道来,一板一眼,时而夹杂些战斗故事,引人入胜。 “势均力敌,勇者胜!”老者在讲叙,“皇上那时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却深知此道理。只见他仅率百骑冲入东川阵中,瞬间敌阵大乱。赵廷隐大人见此情形,立刻挥军冲了进去。于是一场实力均衡的较量开始倾斜……” 原来在讲我的成名之战。孟昶望了半天这老者,只觉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 老者讲完,得到一片掌声。 老者欣慰地站起来道:“今日便到此吧。” 李肇?孟昶认出了他。 李肇这才望见周围多了些人,而当中者正是大蜀皇上孟昶。忙向前便欲下跪:“老臣拜见皇上。” 孟昶抢先一步扶住他,“李老将军年事已高,不必多礼。” “不可,不可。”李肇还欲跪。 “老将军若是跪,便是对孟昶当年所为不满。”孟昶干脆不拦他。 赵季良、毋昭裔在后笑着劝道:“老将军,你不会让皇上为难吧?” 李肇尴尬而笑。征战大半辈子,突然整日赋闲,好是无聊。赵廷隐不能常来“之家”,便向毋昭裔推荐他。于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充实而快乐,便留在“之家”讲授武功及兵法等。 孟昶道:“传朕旨意,不论何时,不论何处,李肇将军见朕,皆不需跪。” “当年老将军的愿望今日终得实现,哈哈。”赵季良笑道。 李肇惭愧苦笑,“只要皇上不计较李肇当年的目中无人,我便心满意足了。” “李老将军有过目中无人吗?”孟昶很惊奇,“我只记得当年若没老将军相助,便无我大蜀。” 皇宫又热闹起来,马依诺、段思盈先后生下一女一男。整个成都跟着热闹起来,整个大蜀都充满了喜气。 孩子的出生标志着孟昶真正的成熟,正如逐渐成熟起来的大蜀。 王昭远传来北方最新战况。杜重威在得到刘知远“不杀”的承诺后,灰不溜秋地打开城门投降。刘知远遵守承诺未杀杜重威,却将他的家产全部充公,使他成为一无所有的贫民。 留下高行周镇守邺城,刘知远回到汴梁。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将其击倒,他重点培养的接班人皇长子刘承训因病去世。 刘承训为人厚重,亦有政治头脑,深得其父及大臣们的喜爱。白发人送黑发人,刘知远痛心不已。次子刘承佑年少贪玩,轻佻无行,大汉江山怎能放心交给他。勇猛狠毒的刘知远病倒在床,朝政难理。 孟昶知道刘知远命不久矣,后汉恐也将不久矣,接下来出场的该是郭威与柴荣。他陷入矛盾。 在此之前该做些什么呢?如今南部只剩南唐与吴越,应该在何时动手呢? 想着想着,孟昶走出皇宫。杜逸风在身后跟着,没有打扰。 “你要去哪啊?”唐糖与留妍瞳两位赶出来在后大声问道。另两个过月子,杏儿也跟着帮忙,剩下她两个清闲者。 “一笑坊。”孟昶没有抬头没有停下脚步,故意道。 “去那做啥?”唐糖一听,不高兴了。 孟昶语气依旧,“去乐呵乐呵。” “等等我,我也去。”唐糖急喊。然后对留妍瞳道:“走,回去换衣服。” 留妍瞳不解:“一笑坊是啥地方,为啥要换衣服。” 唐糖道:“是男人去找乐子的地方,我几年前去过。咱们得装成公子才行,快点,不然赶不上他了。” 孟昶走得很慢,慢慢体会成都的变化。很快他的身后除了杜逸风,又多了两位风度翩翩的公子。 “唐公子,留公子,小生这厢有礼了。”孟昶转身,笑着施礼。 “算了吧。别假惺惺,我们是来保护你的。”唐糖撅嘴道。 孟昶笑道:“是来看着我的吧,呵呵。” 以前成都就这一笑坊,如今它的周围出现多家类似场所,使这附近成了成都晚上最热闹的地方。 “皇……张三公子。”在一笑坊门外,一人上来打招呼,却是唐伯护。 唐糖在后惊异道:“七叔,你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来这啊。” 孟昶笑道:“看你说的,七叔还很年轻呢。” 唐伯护脸色通红道:“我……我只是在这转转而已。” “桑维翰宁死不降,也应赢得尊重。不知五姨太情况如何?”孟昶略有所思。 不知怎的,这几日唐伯护老是想起那段往事。今日走在街上,情不自禁走到一笑坊。他苦笑道:“早已与我无关。” 孟昶笑道:“既然无关,七叔就别愁眉苦脸的。走,咱们进去看看。” “皇……张三公子。”那边过来支巡逻的队伍,当头者惊奇喊道。竟是成都“卫戍总司令”侯弘实。 孟昶见侯弘实竟亲自带兵巡逻,非常感动。“侯大人,有些事情交给下边人做便是。” 王昭远接着介绍了北方战乱情况。 刘知远调杜重威任宋城节度使,而杜重威不愿离开邺城这个军事重镇,将来使赶了回去。 刘知远大怒,派出天平军节度使高行周率军前往邺城。几番攻城,也未能破,两军陷入僵持。 “这关系到大蜀的战略决策,昭远,以后就辛苦你。有什么状况,即时汇报。”孟昶道。 王昭远笑道:“三弟,你就放心在成都歇息吧。” 大事是他人的,暂时无关大蜀,孟昶决定坐镇成都,一来多陪陪母亲和五个老婆,二来也看看奏折,从全局掌控大蜀。 好久没坐在龙椅的孟昶竟有点不习惯,笑道:“小葱子,去给我找个厚点的垫子。” 乔公公年事已高,孟昶便准他出宫安度晚年。乔公公虽知自己岁数不饶人,腿脚不利索,但不肯离开。孟昶便在宫中找了间小房给他住下。小葱子是乔公公去年从众多小太监中挑选出来,带在身边培养的继承人,手勤脚快,聪明伶俐。 小葱子应后跑开,很快拿来软垫,然后忐忑不安地望着孟昶。这是第一次接触皇上,没想到竟照顾不周,他在等着责骂。 “小葱子,这不怪你,是我来得早了些。”孟昶没有责怪。好久没上朝,今日他早早便到了大殿。 小葱子忐忑的心这才平复下来。乔公公说得没错,咱们的皇上是明君,是天底下最好的皇上。 “啊?皇上,你已到了?”第一个进来的大臣是王处回。 孟昶笑道:“王叔叔早。对了,忘了问你,你很久前答应要给我支天下无双的火炮队,进展怎样?” 王处回连忙道:“臣今日便想向皇上禀告呢。已有火炮两百,可以建队。只是没有合适的指挥。” “呵呵,随文、随武两位哥哥最近都在忙啥?”孟昶突然问道。这两人便是王处回那俩不成器的儿子,在户部贪小便宜,被管乙发觉,后被孟昶赶回了家。 “皇上,那俩小子离开户部后,便被我关在家中,不敢出来生事。”王处回慌忙回答。难道这俩又偷偷摸摸犯了错?上次被饶恕,恐怕这次要惨了。 望着王处回的模样,孟昶忍不住笑道:“王叔叔别怕,他俩没做坏事。我是想把这支火炮队交给他俩。” “不可,万万不可,就他俩那点货,差得太远。”王处回忙阻拦。 孟昶摇头,“我倒觉得他俩很聪明。在户部那点事,也只有小乙哥,换成别人,不会被发觉。再说,这要看他们在谁手下做事,难道王叔叔还不放心我的驭架能力吗?” 王处回“哈哈”笑道:“你连我们这些老头都治得服服贴贴,更何况那倆傻小子。好,我就把他俩交给皇上。” 孟昶也笑道:“好。你让他俩今晚来见我。” “啥时这么开心啊?说出来让大家同乐。”众臣鱼贯而入,当先的赵季良道。 “亚父,我想让王大人的两个公子来指挥火炮队,王大人不同意呢。”孟昶道。 “王大人,我觉得可以。这俩小子最近经常来向我请教兵法。”赵廷隐插在前面道。 王处回不相信,“还有这事?” 那边的毋昭裔笑着道:“他俩还经常来‘之家’与那些小娃一起上课,不是王大人责令的吗?” 王处回摇摇头,“我是真不知。” “看来他们转性了。王大人,我同意皇上的建议。”赵季良点头道。 王处回望向孟昶,猛然醒悟。感情皇上都已知道这些事,所以才起用他俩啊。晕,我这个做父亲的落在后面了。 众臣许久没在大殿见到皇上,特别地亲切,纷纷嘘寒问暖,犹如与自己远归的孩子相逢。 小葱子立在旁边美滋滋的。乔公公说得没错,我将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太监。 接着,众臣纷纷邀请孟昶亲临视察指导工作,弄得他只好不停道:“好,好,亚父你安排下。” 晚上,王随文、王随武进宫面见皇上。 “两位哥哥是否知道已死过一回?”孟昶问。 两人忙跪地,“知道,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孟昶摆手道:“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们的姐夫小乙哥。” 两人低头不敢吭声。 “小乙哥几年前为我管钱,起初很少,而后便是我大蜀所有的钱。每日从他眼前而过的钱不计其数,但他没拿一分一厘,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孟昶道。 “姐夫是君子,君子不拿不义之财。”王随文道。 孟昶点头,“不错,这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再多也只是过眼云烟,而名声却是永恒的。不论再过多少年,不管岁月如何变迁,人们都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他是管钱的能手,他洁身自好。这叫什么?” 王随武答道:“流芳百世。” “对。”孟昶点头,“我不求你俩流芳百世,但求你们能建功立业,不被后人骂你们是无能之辈。” “皇上,我俩不是无能之辈。”两人齐答。 孟昶道:“我知道,所以才敢把最贵重的火炮队交给你俩。” 两人忙谢恩兼表决心,“谢皇上提拔,我们粉身碎骨也不会让皇上失望。” 上官琼欲回南唐探望兄长,唐晓随她来向孟昶辞行,恰好宋之书也在向师傅师公告别。 “师公,要不你也一起去玩吧,飞燕园现在可红火了。”宋之书相邀。其实红火的原因是大蜀皇帝曾在此居住过。 唐糖有意问道:“不要师傅我去吗?” “去,去,大家都去。”宋之书忙道。 唐晓在旁笑道:“只怕你扬州盛不下这么多人。” 一番寒暄后,唐晓夫妻与宋之书去了扬州。临别时上官琼又将唐糖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说了几句。 “唐糖,嫂子跟你说了啥?”孟昶笑问。 唐糖还如从前一翻白眼,“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也猜得出。离不开生儿育女那点事。 邺城的战斗仍在延续,刘知远见高行周“请”不动杜重威,亲自率军前来。刘知远小看了杜重威,以为凭借自己的威名和实力能轻而易举地让对方屈服,结果第一次大规模攻城便吃了大亏,损失将士多达一万。 发怒的刘知远变换策略,将邺城重重围住却不攻。等你弹尽粮绝的时候,饿也要把你饿死。 “之家”不存在饿的问题。孟昶在毋昭裔、赵季良的陪同下走进这曾经熟悉的地方。 毋昭裔对厨房进行了扩大和装修,明亮、干净,许多大姨大妈大伯正忙碌个不停。孟昶岳母之一,杏儿的娘在那安排调度,她被毋先生任命为厨房负责人,干得很起劲。 孟昶笑着点头,没有打扰,继续前行。 “恭迎皇上!”过来五人行礼,欧阳炯在其中。 孟昶摆摆手,笑着问道:“欧阳大人最近有什么新作吗?” 欧阳炯苦笑不答。毋昭裔在旁笑道:“自从听得皇上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后,欧阳便再无新词。” “这是为何?”孟昶不解。 欧阳炯道:“其实心中也曾有过新句,但又闻皇上在广州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后,便又消失。” 孟昶心中为自己的抄袭惭愧,摇头道:“这就是欧阳大人的不对了,只要有感而发,只要用心而作,都是好句。欧阳大人何必要强行比较呢?” “皇上说的好。”另四人点头称赞。 毋昭裔忙向孟昶介绍,“他们是我请来‘之家’给孩子们教授诗书词赋琴画的先生,毛文锡、鹿虔扆、阎选,韩综。” “哈哈,毋先生,你网罗了不少人才啊。”孟昶道。 毛文锡道:“我们久闻皇上大名,只恨不得见,今日如愿,果然不凡。” 阎选道:“我们也只会写些怪异冷峭的诗句,能在此将所学教于孩子们,也不枉此生。” 孟昶想了下,笑道:“南唐有‘五鬼’,你们五人便是我大蜀‘五鬼’。他那五鬼是‘乱政五鬼’,你们却是‘兴文五鬼’。哈哈,好,你们比他们强了很多。” 众人纷纷点头。 “欧阳大人。”孟昶道:“我有个建议,你听听可行否?如今天下大乱,文弱武强,有不少诗词名句散落民间。你们五人可愿搜集整理成册,传于后世?” 欧阳炯双目顿亮,“皇上好建议。我虽难写出好句,但不让当今好句失落,造福后人,功在千秋。好。” 另四人也跟着称赞这一主意。 孟昶笑道:“战乱中的优雅难得可贵,集子便叫《花间词》如何?” “妙。”众人道。 孟昶又交待道:“我的那两首便不要编进去贻笑大方了。” “既然只是诗词集,就不该牵扯到作者的身份地位。”欧阳炯道,“只以诗词论好坏,不论是皇上还是乞丐,都可进得。皇上,你说对吗?” 孟昶汗颜,只好道:“对。” 欧阳炯笑道:“那就请皇上放心,我等只会根据诗词优劣来选录编写。”他心中已有了主意,皇上的两首词无人能比,不选才叫贻笑大方呢。 对不起了,李煜;对不起了,辛弃疾;我不是故意的。孟昶抹了下脸庞,掩饰心中的愧意。 皇宫自不用说,各殿各房,披红戴绿,焕然一新,到处喜洋洋,暖洋洋,懒洋洋,美洋洋,灰太狼…… 刹车,跑远了。 皇上大婚,放假三日,各地免税三月,普国同庆。 马依诺、段思盈挺着大肚皮,更显风韵;唐糖、留妍瞳、杏儿各具风采,娇美漂亮。皇太后李氏乐滋滋地望着一个个美若天仙的儿媳妇,好是开心。小时候就这道昶儿有出息,没想到这么有出息,一娶便是五个,全是人间绝色。 各大臣及家属来了,肖玉蓉、孙茯苓抱着孩子来了,成都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甚至“之家”的孩子们也都来了。 热闹,大蜀皇宫很热闹,成都很热闹,大蜀很热闹。 孟昶很热,因为酒喝得太多,也不知进了哪位妃的房,朝床上一躺便睡。 醒来时已是次日,却发现身上趴着个人。“妍瞳姐姐。” 留妍瞳睁开眼,见身无片缕,又惊又喜,慌忙爬起穿衣。 孟昶才不管自己是赤身**呢,笑问:“妍妃准备去哪呢?”没有立后,暂时封妃:马依诺依妃,段思盈思妃,唐糖恬妃,杏儿杏妃,留妍瞳妍妃。 “我去自己房。”留妍瞳羞涩无比。 “啊?”孟昶一惊,“这不是你房?” “是思盈姐的。”留妍瞳娇声道,“她们说什么就我没被皇上恩宠过,便将我关进这间房,放到了床上。” 孟昶故意问道:“那我昨晚没做什么吧?” “你,你,你自己看嘛。”留妍瞳抿嘴指着被单,那里鲜红一片。 孟昶一拍脑门,“我晕,酒喝多了,亏大了!” 留妍瞳不明白,“亏?” “是啊。”孟昶**笑道,“妍瞳姐姐可得赔偿我的损失。” “啊?”妍瞳大惊,“我赔偿?怎么赔偿?” 孟昶已站起走到她跟前,一把抱住她,“当然是再来一次啊。” “坏死了,你。”初经人世的留妍瞳半推半就,因为昨夜她也没好好体味男女间的欢娱。 “你俩好了没有?”门打开,另四妃走进,毫不顾忌正在行房事的这两位。 孟昶淫笑道:“早呢,要不一起来?” “去你的。妍瞳你快点,要给太后请安了。”众女捂嘴直笑。 留妍瞳羞得说不出话。要快,也得他快啊,我又做不了主。 还好我们的孟昶怜香惜玉,放过留妍瞳,“好吧,你们去吧。” “你不去?”众女惊问。 原来我也要去啊。孟昶忙道:“去,肯定去,杏儿,快给本皇上梳头穿衣。” “嗯,少爷。”杏儿马上应道。可是被身边三女抓住,动不了。 唐糖道:“杏儿是杏妃,不再是你的丫头,不许你再欺负她。” “对,我们不允许。”几女道,包括正穿衣的留妍瞳。 完蛋了,完蛋了,她们一条心。我惨了,我惨了,她们心一条。孟昶心中大喊。 那些皇家规矩,那些后宫琐事,那些幸福的时刻,便不再叙述。反正大家都知道。 王昭远回到成都,带来北方战事的基本情况和柴荣亲笔书写的贺信。 “大哥很好,得到他姑父的重用。”王昭远面见了柴荣。 “嗯。”孟昶边看信边点头。 王昭远继续道:“我还见到了李处耘,他已成为大哥最信任的两个人之一。” “两个?还一个谁?”孟昶问道。 “也是一少年英雄,赵匡胤。”王昭远记忆力非凡。 赵匡胤!孟昶大惊,手中信件也被丢落。 王昭远也很吃惊,“二哥,你听说过此人?”此人没啥名气,在北方也无几人听说,怎么会让皇上这么惊呢? 废话,堂堂宋太祖,抢了我老婆花蕊夫人,毒死我的家伙,我怎会不知。 这是历史,但我不在历史,我也没有老婆花蕊夫人。孟昶淡淡地道:“名字挺奇怪。昭远,既然是大哥的亲信,以后要重点关注。” 赵匡胤啊赵匡胤,我是孟昶,但不是那任你欺辱的孟昶,咱们走着瞧。 99 在福州城外蜀营,水丘昭券见到了当今天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孟昶。 眼前只是个少年,与吴越王岁数相仿,无甚特别,如邻家小孩。只是个少年,面带可爱笑容,连眼睛都在笑,无邪纯真。是的,这只是个少年,却似被股无形的气所笼,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被迷惑。钱弘倧没有这气,也许永远不会有。 “水丘大人能亲来,朕真是三生有幸。”孟昶已于昨日到达福州,他在等吴越使节。 水丘昭券淡淡道:“能见到令天下人闻名色变的大蜀皇帝,才是水丘的福气。” 孟昶微微一笑,“呵呵,水丘大人果是忠厚老实之人。从杭州到此地不是来和我客套的吧?” “当然不是。”水丘昭券道,“水丘奉吴越王之命来与大蜀商议福州之事。” “何来的商议,不让,便打。”符彦卿插话道。 李廷珪、王全斌也跟着讥讽了几句。 老实人都是薄脸皮,水丘昭券脸色通红。 “不许欺负老实人。”孟昶笑着阻止。 水丘昭券稳了下情绪,道:“我王登位不久,不愿动干戈,劳命伤财,伤害无辜,故特令臣来告知大蜀皇帝,我们让福州。” “呵呵,水丘大人也会说谎啊。”孟昶笑道。 “水丘句句实话,何来谎言。”水丘昭券气道。 孟昶摆摆手道,“其实我要拿下福州轻而易举,我才是不愿动干戈,伤害无辜,才不肯动手,劝吴越让出。说实话,吴越做出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因为你们不能派出援兵。即使派出援兵,也来不及救援福州。更何况若派出援兵,谁来保护你们新登位的大王呢?” 这才是实话。水丘昭券惭愧不已。但为了吴越的名声,他能说出让福州的无奈吗? “当然,我情愿相信谎言。”孟昶继续道,“因为我相信水丘大人。” 水丘昭券一愣。 孟昶笑着加重了语气,“记住,我是因为水丘大人您,才相信的。” 水丘昭券不知该高兴还是气愤。 “马上我便会离开北门,明日凌晨我军将进入福州城。请大人转告福州守军。”李廷珪道。 当夜,鲍修让等人便率军分批撤出福州城。临行时,他徐徐回望,暗暗发誓还将回来。 他的誓言恐怕无法实现,因为福州不再是李仁达的或者边镐的,而是大蜀的。 闽地尽归,孟昶不得不回成都成亲,无法相随的各位将军、大臣纷纷来提前祝贺。 留从效待众人离开后单独找到孟昶,先说了许多恭贺的话,后突然来了句:“皇上,你还是泉州的状状元不?” 孟昶笑道:“当然是,留大人有何吩咐,尽管讲来。” “好。”留从效大喜不已,“既然如此,本大人现正式赐婚。我有一侄女,风华正茂,娇美可人,现赐予状状元。” 不等孟昶反应,对门外大喊:“进来吧。” 屋外留从愿、陈洪进、包括刘传等人簇拥着红衣艳丽的留妍瞳笑着进来。 “状状元,我家妍瞳脾气有点倔,希望你能多多包涵。”父亲留从愿先道。 陈洪进大笑着道:“张三兄弟,大小姐可是我们泉州最美的姑娘,你可别怠慢了。” 孟昶猜到了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直接,不禁有点难为情。再看留妍瞳,早已俏面火红,羞态迷人。 王昭远从杭州回来,本想随同成都。但中原又出乱子,便先行去了汴梁,晚些时间回成都。 北方的乱无外乎契丹的南下,各节度使的争斗,这不就轮到了也曾拜耶律德光为爹的杜重威。刘知远虽然入主汴梁,可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偷奸耍滑的家伙,于是根本不听这位后汉皇帝的命令。刘知远也早想收拾这家伙,于是两个各自心目中的家伙便就动手打了起来。 赵普、武彰作为前线将士的代表,留从愿作为泉州代表随同回成都。 一路走过,又多了广州代表邹文元,人家是唐糖的干爷爷,唐糖说什么也要拉着。 桂管的潘崇彻本也想亲去,但考虑到自己特殊的性别,只好委托去皇宫做乐师的伍彦柔为代表。同是南汉投降人,本来相互瞧不起的两个人竟也惺惺相惜,成了莫逆之交。 长沙的徐仲雅派出了妹妹徐晴雅为长沙代表,好姐妹马依诺也是新娘子之一,没什么亲人,她说什么也不能拉下。 岳州的姐姐孟久柱自是立即跟随参加弟弟的大婚。 江陵派出的是孙光定,因为他已作为刑部尚书的培养对象调到成都。 这一路走来,到处是恭贺的官员和百姓,弄得孟昶笑起来都有些僵硬。 “亚父,你搞大了。”孟昶只好把气撒到赵季良身上。 赵季良得意笑道:“呵呵,现在天下人都已知晓,看你如何再推。” 大理使节董伽罗早已带着段思盈丰厚的嫁妆到了成都。还有南唐李璟也派出特使查文徽前来贺喜,莫非建州、汀州的失去没有让他怨气更重? 唐门掌门唐晓携夫人来了,唐糖徒弟之一扬州宋之书竟也来到成都,再加上唐伯护,唐糖一下子成了亲人最多的新娘。 成都到处披红结彩,贴上大红喜字。咱皇上结婚,那就是咱家孩子结婚,能不打扮打扮,装饰装饰吗。胡进思看完信,笑道:“让福州?你们大蜀皇上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先前不得志才想到你大蜀,如今我已平地青云,再掌重权,还理你何用。 王昭远显然已料到,“胡大人想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哈哈,我过河又没用你们的桥,哪来的恩义。”胡进思大笑道。 “若不是我们皇上给你的建议,你怎会有今天。”王昭远冷冷道。 胡进思并不买账,“即使没那建议,我也会选择钱弘倧。” 王昭远笑了笑,道:“胡大人的信在我这,若交于吴越王,不知会发生什么?” 胡进思目露凶光,心中暗自计较。 “胡大人可以杀我,但信将马上到水丘大人手上。”王昭远毫不畏惧。 “哈哈,开个玩笑,玩笑而已。”胡进思态度大变。水丘昭券以公正无私出名,是吴越赫赫有名的正人君子。信到了钱弘倧手上,或可糊弄过去。但到了水丘昭券手上,恐没那么容易过关。 王昭远笑道:“胡大人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胡进思拿定主意,“好,我便进谏大王让福州。” “不。”王昭远道,“胡大人要进谏不让福州。” “为何?”胡进思纳闷。 王昭远淡淡道:“我们皇上的决定,不用跟你解释,你照办便是。三日后,胡大人再谏让福州。” 胡进思猜不出此中含义,点头道:“好吧,我听命便是。” “我们皇上还让我给大人带来些小玩意。”王昭远从怀中掏出一袋的珍珠玛瑙。 “哈哈,客气,客气。”胡进思双目散发贪婪的光。 “让福州?可笑!”钱弘倧将信扔地,不屑道。 水丘昭券捡起,看后道:“大蜀野心勃勃,近两年势头迅猛,灭汉、夺泉漳,不能小觑。大王还是看完后再行商议。” “有什么好商议的?”胡进思插嘴道,“福州是我吴越千辛万苦夺来的,大蜀虽然实力强劲,咱也不能惧怕,拱手相让。” 钱弘倧本不喜欢胡思进,只因他在杭州势力颇强,在自己登位过程中出了大力,方才提拔为统军使。“递上来。” “他竟然说若不让,便会抢夺,真是强盗。”钱弘倧边看边道。 内衙指挥使何承训道:“应速往福州调遣援兵。” 水丘昭券摇头道:“前次为保福州已派去援兵,并留守在那。只怕福州是个无底洞,去了回不来。” “水丘大人此言差矣。”胡思进好像非常坚定,“福州是我吴越国土,必须派援兵与敌决战,让大蜀晓得我们不是好惹的。” 对,我把援兵全派出去,杭州成了你的天下,我便可以任你摆布。钱弘倧可不想这样,征求水丘昭券的意见,“水丘大人,可否令福州鲍修让先行坚守,再根据情况行事?” “如此最好。”水丘昭券同意道。 情况变化得很快,第二日便有快马从福州而来,鲍修让署名,“蜀军两万余攻我福州,我等可否与敌一战。” 两万人就来恐吓我?福州有我三万多吴越精锐呢。大蜀,让你瞧瞧厉害。钱弘倧与几名重臣商议后,马上回复:“可以一战。” 快马还未离开杭州,便被拦住,因为又有快马从福州而来。“城下又出现蜀军,不下两万,我等可否与敌战?”鲍修让、张筠,赵承泰三人联合署名。 来不及停歇,继续商议。最后钱弘倧回复:“坚守不出。” 信使正准备出殿,福州快马又到。“又有蜀军到达福州,不下两万,我等可否坚守待援?” 三个两万是六万,倍于我军。钱弘倧渴求地望着最信赖的几位大臣,希望找到答案。 水丘昭券皱眉沉思。大王年少,初登王位,应尽快扬名立威,方能让群臣心服。若不战,会被认为懦弱;若战,胜倒也罢,败则再难立威。好难选择。 “应速派援兵与敌决一死战。”何承训保持昨日态度。 胡进思低头故装思考,不吭声。因为大蜀让他明日才可以提出让福州。 钱弘倧年少气盛,想趁此机会扬名立万,让国人瞧瞧自己的能耐。站起来道:“马上调我吴越五万精兵支援福州,我还就不信了。” “不可。”水丘昭券忙阻拦,“暂不说从哪调兵还需商讨,便是派去了,万一失败,便再也难以收拾。” “那到底怎么办?”钱弘倧一屁股坐回椅上。 怎么办?好办。这不福州快马又到。“蜀军已困福州,带信之箭入城。” 钱弘倧忙打开那布,上写:三日不退出福州,将攻。 还有三日时间,可以好好考虑。不对,这一来一去就得花两日,只有一天时间啊。 “还是让大家好好斟酌,明日再议吧。”水丘昭券也想不出两全之策,建议道。 钱弘倧也很累,马上同意。 第二日,吴越群臣皆到,争吵声也更大。钱弘倧在他们眼里就一小娃。 争来争去也没个结果。是战还是和?是让福州还是派援军?两派都无法说服对方。 何承训一如既往地坚持派援兵与蜀决战福州。水丘昭券昨夜仍旧没想到稳妥的办法,只好不语。胡进思想说话却知道未到时间,他已将昨晚那封信上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信自是王昭远送来的。 钱弘倧坐不住了。虽比已故兄长小了好几岁,但学到不少英武果断的性格。“别再争了,争下去蜀军便会退了吗?” 大殿内霎时寂静。 “大蜀欺我年幼,便想诈我福州。我决定亲率六万人马,与福州将士齐心协力,里应外合,让大蜀从此惧怕我吴越,不敢欺我。”钱弘倧朗声道。 “大王万不可意气用事。”水丘昭券大惊阻拦。 钱弘倧本以为会得到一致拥护,谁知第一个站出来的竟是自己最信任的人。问道:“为何?” 为何?这还用说吗?你走了,杭州不乱才怪。即使胜了,也未必能回到杭州,更别说万一败了呢。立你为王,本就招来无数忌恨,巴不得你败呢,你怎知你的人马中没有二心的人呢?这些只能在心里想,不能说,水丘昭券很焦急,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回答。 “水丘大人说的是,大王万不可意气用事。”胡进思开口。 水丘昭券对此人向来不感冒,没想到今日竟同意自己的想法,很是意外。 钱弘倧更是生气。前日还说要派援兵,近日便又阻拦,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好,给你个下马威:“阻拦本王者,杀!” 众臣皆惊。这小娃好生厉害! “大王。”水丘昭券也没想到钱弘倧会如此固执。 水丘昭券是个君子,不会让你杀我的。胡进思胸有成竹,“那就请大王在我说完后杀我吧。” 众人更惊。胡进思的形象一向是奸獠贪婪,今日怎成了耿直忠臣,以死进谏? “大王初登王位,却贸然离开杭州,窥探王座者必趁机夺位,怎可亲征?”胡进思大义凛然道,“六万人马的调集需要时间,粮草准备需要时间,行军需要时间。大王仓促举兵,即使到了福州,又怎能与大蜀对抗?” 水丘昭券竟有些佩服胡进思的大胆,不住点头。 钱弘倧到底年轻,被两个反问问得面红耳赤,语气软了许多。“那应该如何?” “让福州。”胡进思不假思索地道。 这三个字激起万重浪。群臣纷纷痛骂胡进思的胆小懦弱,尤以何承训嗓门最高。 钱弘倧不说话,水丘昭券只好摆手让大家禁声:“听胡大人说完。” 胡进思伸出仨手指道:“战有三弊,让有三利。若战,援兵无法近日到达,损兵折将,伤我军威;若战,敌强我弱,福州难保,得不偿失;若战,即使胜,也必伤亡惨重,又需增兵福州,劳命伤财。” “让的三利呢?”水丘昭券急切地问道。 “让福州,福州兵将无损,可置于边境,待机再夺;让福州,是我吴越不愿战火重燃,伤及百姓,体现大王仁德;福州本就不属我吴越,用他人之物显现我吴越的大度,让天下人赞叹大王的胸怀,何乐而不为?”胡思进道。 钱弘倧低头不语。 水丘昭券不住点头,“胡大人说的好。” 胡思进摇头叹道:“臣已说完,大王可以杀我了!” 钱弘倧刚才不过是气话,这时不禁一愣。 “胡大人仗义直言,是我等楷模,何来的杀呢。”水丘昭券替钱弘倧解围道。然后转向吴越王,“臣赞同胡大人所说,让福州。” 钱弘倧很聪明,将心中对胡思进的不满压住,笑道:“哈哈,我不过想试试胡大人的忠诚,没想到大家竟当真了。胡大人,本王不但不杀你,还重重有赏。” “吾王英明!”胡进思连忙谢恩。心中暗道,你个小屁孩的那点心思还能瞒得过我吗?若不是水丘昭券,恐怕早就要了我的脑袋。 钱弘倧继续道:“虽然让福州,但也要让大蜀知道非我吴越怕他。胡大人,你便为使节去趟福州吧。” 胡进思慌忙摇头,“臣思钝语拙,恐难完成使命,臣谏水丘大人前去。水丘大人乃我吴越第一君子,一来可在大蜀面前扬大王赫赫威名,二来可在天下人面前树我吴越正义形象。”我才不想与大蜀有所关联,落人口实呢。 “臣愿往福州。”水丘昭券并不推辞。说实话,别人去,他还真不放心。“那你看最近是否……”段思盈、马依诺的肚子越来越大,这还不成婚,宝宝就要出世了。皇家形象不能不在乎,皇太后在赵季良来时也一再叮嘱要让孟昶回去成亲。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众人齐声恭贺。 孟昶笑道:“我是个遵守承诺的人,既然说拿下闽地便成亲,那自然遵守。只是,这闽地还有个重要地方没拿到呢。” 不就是福州吗?符彦卿、武彰大声道:“皇上,明日我们便拿下福州,你就放心去成亲吧。” 孟昶摆手,“不打福州。” 你永远不打福州,那岂不永远不成亲了。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不行。 “七天,再给我七天,我保证吴越乖乖把福州让给我大蜀。”孟昶笑道。 人家辛苦抢来的,会让给你?大家有些不相信。 “吴越王钱弘佐前日因重病医治无效而亡。”孟昶道。 钱弘佐英明果断,是难得一见的少年英主,只可惜生在了小地方,死得又太早,只有二十岁。大家纷纷对这位年轻君主的离去惋惜。 孟昶继续道:“内衙都军使水丘昭券、内衙指挥使何承训等人拥立钱弘佐之弟钱弘倧为王。” 这与让福州有何关系? “我已让昭远拿了两封信去杭州,一封给钱弘倧,还一封给统军使胡进思。”孟昶缓缓道。 写封信就能让他们让出福州? “当然,光凭信无法使他们让出福州。”孟昶看出众人心思,“所以,符将军、武叔听令。” 符彦卿、武彰忙跪地接令。 “留大人,还分你我吗?”孟昶笑道。他知道自己的情绪会影响众人,破坏这良好的氛围。 “就是,哈哈,多生分。”其他人纷纷跟着起哄。 来泉州,赵季良还有另一目的,道:“昶儿,你是否答应过赵廷隐大人,夺取闽地便回成都成亲?” 孟昶点头,“是,答应过。” “令你二人明日率禁军逼近福州,与建州出发的王全斌将军、汀州出发的李廷珪将军,将福州围住,只围不攻。”孟昶早在今晨向建州、汀州发出了命令。 为何单单要给胡进思去信呢?这是有原因的。 钱弘佐登位没几年,两名吴越名臣皮光业与曹仲达便相继离世,他开始亲政。许多大臣仍将他当小娃娃看待,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其中内都监使杜昭达和都指挥使阚燔为甚。杭州一富财主程昭悦花了大量银两,方才被二人引荐给钱弘佐。得到信任后,程昭悦反而诬告二人谋反,钱弘佐大怒杀了这二人。胡进思与阚燔私交甚好,亦受到牵连,被打发到湖州做刺史。后钱弘佐虽醒悟,杀了程昭悦,但胡进思从此不得重用。直至这次因积极拥立钱弘倧,方才重新提为统军使。 听闻大蜀得泉州后,便马上秘密派人送信示好。孟昶只给他一个建议:佐亡拥倧。 胡进思听取这个建议,随即回到杭州,积极加入了拥立钱弘倧的阵营。 “他,他怎么会知道我是统军使。”胡进思接过信件,一见第一句“吴越统军使胡进思大人”大惊不已。要知这个位置他昨日才得到,自己许多在杭州的朋友、部下还不知。 “只要我们皇上想知道,便没有不知道的。”王昭远撒了个小小的慌。他三天前到的杭州,信确实已写好,不过开头的称呼是空着的,是王昭远后加的。他与孟昶从小在一起学习,模仿能力又强,模仿下笔迹很容易。 110 欧阳正还未离去,一群泉州官员便走进,齐声道:“张三,我们恨你。” 孟昶静待下文。 “恨你不早日告诉实情,恨你欺骗我们的感情,恨你……反正我们就是恨你,恨你让我们都喜欢上你这个小娃。”整齐响亮,看来曾经彩排过。 “你说我们该喊你什么呢?”欧阳正象合唱团的领唱。 孟昶忙道:“随便,怎么顺口怎么舒服,你们就怎么喊,我不会介意。” “哈哈,好。”欧阳正与众官齐声道,“皇上,我们喜欢你!我们愿意追随你!” 这群官员刚走,陈洪进闷闷不乐地走进,“张三兄弟,我很不开心。” “陈老哥,这是为什么呢?”孟昶笑问。 陈洪进摇头道:“你知道我是个口拙的武夫,可大哥他让我从今后改口称你为大蜀皇上,好是别扭。” 孟昶笑着问道:“陈老哥,从现在起我改口称你为陈将军,你觉得生分不?” “不要,我喜欢陈老哥这个称呼。”陈洪进拼命摇头。 “那好。”孟昶道,“陈老哥可以不改口,我喜欢张三兄弟这个称呼。” 陈洪进道:“可大哥他会责怪我的。” “你笨啊。”唐糖在旁道,“你大哥他在时你就称他皇上,不在时就称他兄弟,不就得了。” “哈哈,这主意好。”陈洪进开心地离开。 留从愿走进,留妍瞳连忙相迎。“状状元,你学识渊博,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孟昶笑道:“留大人尽管问。” “状元娶了公主,那便是驸马。若状状元娶了公主,该是什么呢?”他问道。 “驸驸马。”孟昶脱口而出。 留从愿大笑,“哈哈,好,好,我喜欢驸驸马。”根本不说别的便离开。 “你爹什么意思啊?”唐糖小声问留妍瞳。 留妍瞳声如蚊鸣:“我,我怎么会知道。” 留从效最后一个进来,说了一句:“我已辞官。”说完便转头就走。 孟昶笑着,却并不阻拦。 “你不能让二叔走。”留妍瞳急切地道。 孟昶有些莫名其妙,“我啥时让他走了?” 留妍瞳道:“他,他都说辞官了。” “辞就辞了呀,又不是我大蜀的官。”孟昶并不在乎。 “可是二叔他好像是要离开呢。”留妍瞳很着急。 孟昶胸有成竹,“明日你便会明白一切。” 果然,第二日清晨,留从效率众官手捧各自官印立在孟昶门外。 “泉州所有官员献印辞官,泉、漳等州交于大蜀,请大蜀皇上接印。”留从效朗声道。 孟昶摆手道:“扔了吧。” 众人不解。 “我不知道你们这官印是大晋还是南唐的。”孟昶淡淡道:“以后肯定用不上,因为你们将拿到我大蜀的。留从效大人,你能从大局出发,以民为重,以闽地发展为重,朕真诚地说声谢谢你。” 留从效叹道:“留某无能,不能保一方长久安全,只希望大蜀皇上能宽待百姓,稳定发展。” “留大人此言差矣。”孟昶道,“泉、漳弹丸之地,夹缝中坚强的生存,已让世人刮目相看。在此乱世,亦能做到经济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实属不易。何来的无能?” “是啊,留大人,你的贡献有目共睹。”众官道。 “现在朕正式任命留从效大人为泉州刺史,并总领泉、漳、建、汀四州,其他各州官员皆由留大人任免,朕决不插手。”孟昶道。 “皇上英明!”众人皆拜。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当处于一个陌生的十字路口时,会自动地选择一条走下去,根本没有什么理由,完全来自本能。而这条路往往通往幸福。 赵普、王昭远到达泉州,符彦卿、武彰率禁军进驻泉州。 大蜀版图的扩大,使孟昶对军事力量的整体部署进行了重新布置。 王赟的母亲病逝,孟昶发去吊唁,并将王赟调往长沙,一方面完成他守孝的心愿,一方面又与岳州的袁彦超、高彦铸构成湖南防线。 霍氏兄弟前往江陵,协助张公铎镇守荆南,以备不测。 老将潘仁嗣总管两广军事,周行逢、王逵几兄弟则被安排在韶州、雄州、敬州等地养精蓄锐,随时出击。 王全斌、慕容延钊到达建州,与陈洪进共同驻守,堤防南唐以及福州。 李廷珪自长沙来到泉州,与孟昶短暂会面后,率部前往汀州镇守。 赵廷隐、王处回等留守成都,赵季良则率毋昭裔、王朴等人从成都出发,经江陵、长沙、广州等地到达泉州,一方面视察各地管理状况,一方面进行指导和帮助。 “亚父,这一路感觉如何?”招待晚宴上,孟昶得意问道。 赵季良摇头长叹,“我和你爹从没想到大蜀会是这样,你爹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 提到父亲,孟昶不禁有些怀念。一边是接触不多,却给了自己一片天地的孟知祥。一边是穿越前将自己抚养成人的父母。在那个世界,他们是否都还好? “孩子刚才好像动了一下。”孟小凡的母亲对丈夫道。 他爹叹气道:“如果真能动就好了。” 母亲惊喜道:“真的,快来看,他在流泪。” 一滴泪从植物人孟小凡的眼眶滑落,他父亲喜出望外,“有希望,有希望了!” “昶儿,昶儿。”赵季良喊道。 “皇上,皇上。”众人跟着喊。 孟昶睁开双眼,才发觉眼角有泪划过的痕迹。那边的唐糖递过手帕,他接后抹去。 赵季良忙转话题道:“一路而来,处处井然有序,吏治清明,百姓安居,治安稳定。昶儿,这都是你用人得当的结果。” “是啊,皇上。”王朴接道,“财政收入都在稳定增长。特别是留大人的泉州,竟如此丰盈,让人敬佩。” 留从效忙摆手道:“若不是大蜀助我挡住敌军,恐怕都成了灰烬。”泉州战场已在有条不紊地打扫中,由于泉州只有五千士兵,而投降敌军却近两万,各种枪刀盾箭数不胜数,各种车马器械又繁多,所以不仅文官全加入,百姓也兴高采烈地来帮忙。 留从效正在犹豫如何安顿这些助阵的蜀军,王昭远与赵普已来告别。 留从效受宠若惊,“两位使节亲自率兵来援,留某感激万分哪。” 两少年笑着摆手,“留大人客气。”然后对孟昶道:“状状元,咱们又见面了。” 孟昶似很惊讶,“啊,你俩怎么来了。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紧跟故意责备留从效:“留大人已请来强援,却不告诉张三,让我好是担心。” 留从效大笑道:“哈哈,我哪请得动。看来真是天助我呀。” 蜀军很快离去,来时无影,去时无踪。留从效大赞:“天下无双!” “留大人,这里交给你了。”孟昶心中高兴,“那个姓孟的唐将可否交给我?” 留从效装作生气,“状状元,不止他,泉州所有人都可以交给你。” “二叔,不要把我交给他。”留妍瞳好像误解了这句话,慌忙道。 “哈哈,妍瞳,就算我想把你交给人家,人家也得要啊。”留从效开玩笑道。 “二叔。”留妍瞳羞红着脸跑开。 回到府中,孟坚被押来,孟昶挥手示意松绑。 孟坚不知眼前少年何人,但见他在城头与留从效饮过酒,想来身份特殊。道:“要杀要剐请便,孟坚只想知道败在何人之手。留从效谨慎细密,决不敢摆此空城计。” 孟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笑道:“我有个好朋友与将军同姓,将军一定听说过。” 天下姓孟最著名的自是孟昶。孟坚问道:“你说的可是大蜀皇帝?” “不错。”孟昶道,“他对我说南唐营中有一孟姓者,有些谋略,有些武艺,若我遇到,可以相交。不知是将军否?” 孟坚没想到大蜀皇帝竟然也知自己,“竟有此事?南唐孟姓者寥寥无几,应是在下。” 孟昶笑道:“是便好。将军不是想知道败在谁手吗?便是我。” “你是何人?”孟坚猜出是这位少年。 “我叫孟昶,大蜀皇帝,如今兼职泉、漳防卫总指挥使。”孟昶并不隐瞒。 孟坚大惊,“你,你难道不怕我们攻进这座空城吗?” 孟昶摇头而笑:“我当然怕,但我知道陈觉更怕,因为他见识过我的厉害。” 孟坚无话可说。若主帅不是陈觉,局势会不会两样呢。 孟昶显然看出他心所想,“若不是陈觉领军,我自不会用此方法。任何计略都应因人而异。” 孟坚点头。 “现在我给将军两条路。”孟昶道,“一是你回南唐,二是从今后跟着我。你放心,你选择哪条路都不会有人阻拦。” 我们可是同宗同祖,我当然选择你。孟坚也是实在人,道:“我曾多次建议陈觉冲进泉州,你不怪我吗?” “哈哈。”孟昶大笑,“正因为我听说了此事,才会挽留你。叔,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咱们都姓孟,在这茫茫人海中相遇也是缘分。” 这声“叔”将孟坚的泪差点喊出,“好。孟坚誓死效忠咱孟家的皇帝。” 孟知祥亡后,这孟家的男丁便只剩孟昶,所以他听到孟坚的名字后,自然的产生一种亲切感,有了招纳之心。 边镐的连夜进攻取得了巨大成效,内城眼看守不住,鲍修让拔剑欲自刎。 “大人万万不可,援兵天明后便可抵达,咱们冲出去。”手下拉住他。 手下这句话提醒了鲍修让,他略作思考道:“不,咱们不要冲出去,藏于城中,待援兵到后在城内接应。” 说完,将身上官服脱下,套在尸体上,然后与数百手下隐藏起来。到福州已很久,地形很熟悉,找个隐身处很容易。 边镐赌博成功,在天明前占领内城。但付出的筹码也很大。孙朗想立功赎罪,身负重伤。“玉碎军”在外城、内城的两次攻击中损折大半,只剩两百余人。更大的损失是建州出发时的近五万人马,现在剩下不到两万。 不间断的攻城让南唐将士疲惫不堪,获得胜利后心情放松,连欢呼都没力气,便倒头而睡。 边镐也很累,身心俱乏,看望下受伤的孙朗后,也忍不住睡去。 而吴越援军的先头部队在统军使赵承泰率领下已从水路到达,并成功登陆上岸。 这时的泉州正进行着一场剧烈的争论。争论双方为孟昶与留从效。 留从效认为应及时出兵福州,在边镐与鲍修让两败俱伤时夺下福州。 “我们还有多少兵力呢?”孟昶反问。 留从效一指建州、汀州道:“洪进从建州,从愿自汀州,我亲自从泉州,三路人马,保证可以拿下福州。” 孟昶摇头,“就算拿下福州又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唐若反攻这两地,我们拿什么来对抗?更何况吴越援兵已到福州,必将又是一场苦战,得不偿失。” 被胜利冲昏头脑的留从效醒悟,“状状元提醒的对,我差点又让泉州陷入困境。” “呵呵,留大人是个务实的人,怎么突然要那虚名呢了?”孟昶笑问。 是啊,为什么呢?难道是我想拥有更大的资本来与大蜀谈判?难道我想用更大的贡献来取悦这位小皇帝?留从效自己也不知道。 赵承泰知道该怎么做。一到福州城,不作停留便吹响攻城的号角。 疲惫的边镐不得不强打精神指挥防守,疲惫的南唐将士不得不强打精神举起刀枪,疲惫的福州城不得不强打精神成为表演的舞台。 一方是虎狼,一方是“困”兽,天平从一开始便倾斜。 南唐顽强地抵挡到午后,便发现越来越力不从心,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多。 李筠所率的援军主力也来到,并迅速加入战斗。 边镐慌了,调集所有人马拼死阻挡如潮攻势。 鲍修让率残兵从隐蔽中杀出,很快占领几乎无兵把守的内城,重伤的孙朗丧命。 “大帅,弃城吧!”曹进劝道。 从边镐眼中流下滴泪。不仅是因为福州的得而复失,更是因为他的名字从此将在历史消失。 边镐确实是名将,在此困境下依然从福州城带出五千多人马,但曹进在突围中战死。 一路狂逃,路过建州,遥望这熟悉的城池,边镐又一次流泪。 到了南唐境内,边镐便悄然消失。即使他不做此选择,相信南唐朝廷也会如此处罚他。即使李璟惜才饶恕他,也将不会被重用。 历史长河中很多象边镐这样露上一小脸便就无踪的人物,这是无情的淘汰,无法逃避。 闽地进入短暂宁静,势力分布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除福州在吴越手中外,建、汀、泉、漳四州尽数落到留从效手中。 地盘大不一定是好事,也让人犯难。留从效便如此。 陈洪进从建州来到泉州,见着孟昶只会傻笑,“你小子,好,好。” 留从愿也从汀州而来,望着孟昶身后的女儿直笑。留妍瞳猜出了父亲的心思,害羞地跑开。 一场关乎闽地命运的会议召开,身为泉州府从事的孟昶亦在列。 会议进行得非常激烈。出现了言语上的争论,还有跺脚、拍桌子等状况,唯有两人一言不发,留从效与孟昶。 观点的不同并没有影响大家的关系,众人有说有笑地共进晚餐。 次日,会议继续进行,只是少了个人,孟昶。原因是众人都知道了孟昶的身份,惊奇,诧异,感叹,诸多复杂的心情在众官心中徘徊了一夜,甚至延伸到泉州所有百姓那。 “咱们的状状元张三是大蜀皇帝,天哪,怎么可能?” “就是他抵御带领我们赶走了敌人,保住了家园,天哪,真不敢相信。” “空城饮酒,头盔吓敌,天哪,他堂堂九五之尊,胆子真大。” 孟昶在房中静静等着。强扭的瓜不甜,他希望归顺是诚心诚意的,是心悦诚服的。 望了眼与唐糖不停低语的留妍瞳,他笑着问道:“妍瞳姐姐,你喜欢我吗?” 太大胆了吧。众人瞠目。 “错,错,错。”孟昶忙摆手改正,“我是想问你二叔喜欢我吗?” 留妍瞳粉脸透红,故意道:“你去问他啊,问我做啥。” “就是。”唐糖跟着道。 孟昶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我才不会问呢,我是堂堂大蜀皇上,不能失了身份。” “要不你就别做大蜀皇上,在我们泉州做你的状状元吧。”留妍瞳突然来了一句。 众人亦是瞠目。 “姐姐,你抢我老公啊。”唐糖先不愿意了。 留妍瞳自己也没想到会说出心中所想,霎时红霞映面,不知如何解释。 幸好欧阳正进来帮她解了围。“张三,老臣来是要告诉你一句话:我恨你。” 孟昶笑问:“老先生,这是为什么呢?” “恨你不早日告诉实情,恨你欺骗我的感情,恨你……反正我就是恨你,恨你让我在这把岁数还喜欢上你这个小娃。”欧阳正自己已禁不住笑了起来。 大家都笑了起来。 早已等待多时的孟昶见唐营烟尘弥漫,兴奋大喊道:“上,活捉陈觉!” 举剑纵马而上,杜逸风紧护在旁,身后红衣留妍瞳、素衣唐糖,还有赵崇韬、李承勋。 “等等我。”留从效在后喊道,率五千士兵紧跟。 有句话大家都熟悉,将熊熊一窝。陈觉不是熊,他的动作还算敏捷,赶紧上马大喊:“被包围了,快突围!” 南唐将士本五万,去除进城被灭五千,还有不下四万五。 蜀军两路加一起两万,泉州士兵五千,共计两万五。 两万五千人包围四万五千人,这该是怎样的场面,一个字:乱。 南唐将士完全乱了,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敌军的影子。 符彦卿、武彰的一万禁军横冲几百米又竖冲几百米,王全斌、慕容延钊的一万精兵前冲几百米又后冲几百米,唐军大营被冲得四分五裂,只有惨叫声非常一致。 孟昶已杀到,他大喊道:“缴枪不杀!活捉陈觉!”不论是哪一家的士兵,都是受苦人,他不愿滥杀无辜。 南唐兵可不管手中是枪还是刀,往地上一扔,“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中国人自古有个习惯,爱凑热闹。你投降,我也投降。有福共享,有降共投,兄弟一家亲。 陈觉庆幸自己决策的及时,身后还跟着半数士兵突出了“重围”。可敌人显然不想他太轻松,在后面紧追不放。 这一路地跑啊,这士兵一路地少啊。 哼,等我到了汀州再回来找你们算帐。陈觉心中不服。 哼,都是边镐坏我大计,不来助我,待我回到金陵再找你算账。陈觉找到了失败的主要原因。 汀州,汀州到了,只是城头的大旗换了。 留从愿在城头耻笑道:“陈大人,你的五万大军呢?” “卑鄙无耻,背后偷袭,小人所为。”陈觉骂道。 留从愿大笑不已,“陈大人,现在我打开城门,你敢进来不?”他已得知泉州发生的一切。 陈觉来劲了,“你开,有本事你开。” “好,我开。”留从愿还真开了城门。 只不过,只不过陈觉来不及进去,因为留从愿已率部杀出。 身后又隐隐传来追兵的马蹄声,陈觉哪敢恋战,大喊道:“你,你给我等着。”已夺路而逃。 到达抚州时,陈觉身边仅余不到一万人。 再说边镐占领福州外城后,稍作休整,便又开始对内城发动攻击。 鲍修让死命守内城,愣是挡住南唐士兵的一波又一波攻势。 这时,边镐得知陈觉泉州大败的消息,怒骂:“蠢货。” “万一泉州方向攻过来,吴越援兵再到,我军难以应付,大帅,应收兵撤退。”曹进无不担忧地道。 边镐没有立即回答,他也开始纠结。 撤?这一生虽恐无机会完成夙愿,却也可安稳地在南唐继续做将军。 不撤?只怕会全军覆没,身败名裂,再无翻身机会。但若取了福州呢?泉州方向来攻又如何?吴越援兵来攻我又如何? “连夜攻击内城,天明前一定要拿下。”边镐决定一搏,“曹将军,孙将军,‘玉碎军’也由你们指挥。若拿不下内城,提头来见我。” 边镐是名将,但他不会算数:即便取了福州,还会余多少兵力呢。 111 天将亮,孙朗与曹进指挥唐军开始新一轮对福州的攻击。由于建州的失守,这轮的强度和力度远胜前日。 鲍修让已得到援兵先锋部队明日便可抵达的消息,便组织全部力量守城。 一天,只要再坚守一天。鲍修让不停给自己打气。 一场攻城与守城的较量拉开序幕。血液的飞溅,头颅的零落,尸体的无声呐喊等等又在福州城呈现。 陈觉可没那么大胆,见泉州城门又一次大开,城头孟昶与留从效又在悠闲饮酒,昨夜的决心顿失,犹豫不决。 转头望见已不再吭声的孟坚,厉声喊道:“孟将军。” 孟坚一愣,萎靡不振地道:“末将在。” “你不是不相信城内有埋伏吗?现在我给你五千人马,冲进去探个究竟。”陈觉下令道。 孟坚听到攻城,马上来了精神:“大人,孙子有云‘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既攻城,则应集力攻之,速战速决。末将率兵冲入后,还望大军马上跟上。我军兵多力强,即使敌有伏兵也不足惧。” 陈觉摆手道:“这个本大人懂,去吧。”啰嗦巴几的,看来也是只会嘴上功夫的家伙。 孟坚一举长刀,大喊声:“冲啊!”纵马当先向前。 五千唐步兵吼叫着跟在其后。 城门本就大开,畅通无阻地入了泉州城。 见孟坚五千人尽入城内,陈觉挥剑道:“冲。” 南唐将士喊叫着冲向泉州城。 才冲几步,“慢!”陈觉突然大喊,因为城门突然关上。难道真有伏兵? 人家哪有闲功夫弄什么伏兵。孟坚才入城中,便见前方的路被阻截,当先着两位女子,一红衣似火,一素衣如莲。 不止这些,两侧杀出泉州士兵,分别两少年领军,一枪锋锁吼,一刀刃削发。 “杀!”见敌军不过两三千,孟坚挥刀向前冲。 留妍瞳双剑在手,瞅准骑马将领纵身刺去。 “下马。”只听唐糖娇喝声,暗器出手,射倒孟坚坐骑。 孟坚慌忙跃起举长刀挡住来剑,与留妍瞳缠斗起来。 赵崇韬碧银枪刺、挑,李承勋偃月刀劈、砍,瞬间身边倒下数个尸体。 唐糖倩影飞舞,又是毒针又是毒刺,不少唐兵莫名其妙地倒地。 刘传护在留妍瞳身旁,挡住其他敌人,保证大小姐与孟坚的单打独斗。 几位主要人物的高超武功感染了三千没带头盔的泉州士兵,他们个个如猛虎般凶猛,虽人数处劣势,气势不知强了敌人多少。 陈大人怎么还没冲进来。孟坚边战边焦急地想。 陈大人没冲进来的原因很简单,他在思考。 在经过脑海无数次演绎后,陈觉决定冲。成败在此一举,我五万大军还怕你不成。 “冲!”他又一次挥剑道。 南唐大军又一次大喊着冲向泉州城,只是这声音明显低了前次很多。 刚冲到城下,只见原本看不见敌军的城头突然冒出无数士兵,然后便是箭从整座城墙的上方来到。 伏兵,果有伏兵。陈觉慌忙大喊:“收兵!收兵!”自己已催马向后,此处也在弓箭射程之内。 南唐大军吓得落荒而逃,回到营中。 城内的战斗也已结束。 孟坚有些本领,但在留妍瞳的双剑下毫无还手之力,长刀被挑落,人也被刺倒。马上冲过来几名士兵将其捆绑。 主将被俘,士兵们便没了战斗之力。刀也扔了,枪也丢了,抱头投降。那年头,谁会死心塌地的为他人卖命服务,大多数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嗷,嗷。”城墙上的百姓扔着头盔,哄笑着远逃的南唐军。有一些兴奋地抬起孟昶和留从效扔在空中,又接住。 连那些平时温文尔雅的文官们,包括欧阳正,也跟着又蹦又跳,大喊大叫。 可不能伤了皇上。杜逸风想去阻止。 孟昶笑着摆手。他在享受飘浮空中的快感,他在享受民众双手的暖意和挚爱。 福州城的战斗才进**。 曹进、孙朗的攻击虽损失惨重,却已多次冲上了城墙。虽马上就被击退,却给人信心。 边镐的信心正来源于此,他决定用上最后的家当:玉碎军。 从刚才的形势,他看准福州防守的软肋,亲自指挥“玉碎军”向此处发动致命攻击。 鲍修让急了,因为这伙人只会前冲,不会后退,只有死亡能停止他们的脚步。 很快“玉碎军”上了墙头,很快被击退。 很快“玉碎军”又上了墙头,很快又被击退。 很快“玉碎军”再一次上了墙头,很快……很快他们便站稳了脚跟。 一个墙头的占领成为突破口,鲍修让不知是该加强力量驱逐他们,还是应该加强力量阻挡仍旧在向上冲的其他敌人。 “退回内城!”他下令道。 福州守兵向内城撤退。因为有命令的存在,所以不是逃跑。 南唐军顺势很快占领福州外城。问题出来了,内城远比外城小很多,士兵再多却无处站脚。 鲍修让恰相反,等于集中全部力量死守一地,迫使边镐不得不暂时停止进攻,重做部署。 此时,已是晌午。 此时,孟昶立城头远望唐营,等待着。 此时,陈觉在营中打瞌睡,纠结着。 此时,两路大蜀精兵正接近唐营,笑着。 此时,有件大事不能不说。刘知远进入汴梁城。 先前刘知远分两路进军,其中史弘肇拿下潞州、泽州,扫除了其他势力对河东的威胁,也保证刘知远“游山玩水”般来到绛州。绛州刺史李从朗开城投降,留守汴梁的契丹宣武节度使萧翰很有自知之明地跑了。刘知远成为中原的主人。 前不久还虔诚跪地舔耶律德光臭脚丫的“契丹大臣”们,争先恐后地去拜见,去歌颂,去向世人验证什么是不要脸,什么是出卖灵魂。 人在困惑,找不到方向时,最需要有人指点,哪怕是敌人。 正在冥思苦想下一步计划的陈觉灵光一现,有了主意,那就是:退兵。这要感谢突然从后杀来的两队骑兵。 他们实在太强悍,太可怕,在南唐大营中如入无人之地,砍人脑袋如切西瓜,要人性命如拍蚊子。 不用挡了,至少今晚。 因为南唐突然鸣锣收兵,因为金陵来使到了边镐大营,因为使节传达李璟旨意:立刻进攻泉州。 边镐来不及细想,赶紧收兵再说。 “大帅,我等才到福州,金陵怎会知晓?”曹进不解问道。 边镐一想也是啊。我到福州的消息传到金陵,金陵再派人来福州,怎么说也得三五天吧,怎会这么快。“传使节。”他厉声道。 使节刚进帐,曹进的刀便举在他的头顶。 “竟敢假传圣旨,不想要脑袋了吗?”边镐指着他怒道。 这使节只觉两腿发软,跪到地上大喊:“大帅饶命,是陈大人指使小人这样做的。” 本想抢头功,没想到泉州有埋伏,陈觉便想到了边镐。一听说边镐大军转向了福州,怒骂他的不地道。心想自己调他来泉州是不可能的,于是便派人假传皇上旨意,逼边镐前来。 可恶的小人!边镐对那使节道:“你到泉州转告陈大人,本帅准备取福州后再往泉州。”使节站起吓得便想跑,边镐又道:“另外告诉他,若在皇上那胡言乱语,他假传圣旨的事,本大帅也不会包着。” 使节去后,曹进请示:“是否连夜攻打福州?” 边镐想了下道:“一鼓作气才能成功,如今已收兵气泄,恐作无用功。令全军今夜休息,明日加强攻击,拿下福州城。” “没用的家伙。”陈觉怒骂那信使。本以为可以骗了边镐,谁知却被他抓了把柄。这下可好,他擅自攻打福州的事也不能向朝廷禀报,如何是好? 泉州会不会在演空城计呢?陈觉突然想到。等明日先派一部分人前去试试再说。那个孟坚不是一直要攻城吗?就是他了。 汀州刺史王崇文有个毛病,喝完酒后便想睡觉。还有个毛病,这个时间谁来打扰他,谁倒霉。 今晚这位城头值班的校尉就非常倒霉,犹豫了半天,下定决心推醒了王崇文。 “谁?”王崇文本能地拔出枕边的剑刺了过去。这些年,即使睡着,剑也不离身。 校尉躲闪不及,左臂被刺,鲜血直流。 王崇文仔细一看是自己人,大骂道:“混帐东西,怎么没刺死你!” “大,大人。”校尉忍着剧痛禀道,“大事不好。”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王崇文根本不想听。由于与陈觉意见不合,被强留在汀州,心情本就不爽。 “有敌军攻城!”校尉大叫道。也许他是想用大叫来减轻左臂的疼痛。 王崇文跳起穿衣,“什么?怎么不早说。” 还未到城头,便听到“杀”声。王崇文大喊道:“快,快上城墙。” 留从愿已趁夜黑指挥漳州士兵开始了攻城。 留守汀州的士兵不多,上了城头的王崇文立刻下令:“集合所有人,给我挡住!” 妈的,太违反常规了!连个好觉也不让人睡。 “大人,你看!”手下指向远处。 但见远处喊叫着冲来一队人马,隐隐约约高举“唐”旗,漳州兵大乱。 王崇文已认得攻城的是留从愿,大笑道:“留从愿啊留从愿,我不攻你,你却来送死。”然后指挥汀州将士:“杀出城,取留从愿脑袋!” 城门大开,汀州兵汹涌而出,大有将留从愿做成“夹心饼干”之势。 突然,漳州士兵纷纷向两侧躲避,中间闪开个通道,那支高举“唐”旗的队伍顺着通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城下,当先两人高举钢刀,威风凛凛,正是王全斌与慕容延钊。 汀州兵还没反应过来便成为刀下之鬼,王崇文倒是反应过来,心中大呼“上当”,嘴中大喊“关城门”,但已来不及,人家已趁势冲进了城。 紧接着,留从愿大喝声:“冲。”漳州将士突然便没了先前的慌乱,大喊着冲向城门。 “大人,快逃吧。”那名左臂受伤的校尉很尽责地对王崇文喊道。 王崇文也顾不得装清高,下了城头,上了马便往西门狂奔。西面虔州才是咱的老家,咱的基地。 南唐将士谁愿死在这糊里糊涂的夜里,纷纷跟在后面逃窜。 战斗很快结束,留从愿率部入城。 “留大人,这里交给你了。”王昭远道。 “那你们呢?”留从愿忙问。 王昭远笑道:“我们要去见见你们的状状元。”说完,不作休息,带领王全斌、慕容延钊的一万大蜀轻骑兵奔向泉州。 建州此时也发生了相同的事。 攻城的陈洪进后方突然出现一支唐军,孙朗大喜,亲自率兵出城夹击孙洪进。 谁知,那支队伍却冲向了建州城。当先者符彦卿与武彰。 孙朗拼命突围,方才杀出血路,逃向福州,身边只余二十几人。 “为何放了他?”陈洪进不解问道。 符彦卿笑道:“你们状状元说留个报信的,我们敢不听吗?” “哈哈,我的张三兄弟,我真的服了你!”陈洪进大笑道。 “陈将军要坚守建州,没有指令不许出城迎敌。”小赵普道。 陈洪进忙问:“那你们呢?” 赵普笑道:“我们去拜会你们的状状元,你的张三兄弟去。” “我也要去。”陈洪进一听他们要去泉州,急忙道。 “这个我作不了主,你还是请示下你那张三兄弟吧。”说完,赵普、符彦卿、武彰率这一万大蜀禁军奔向泉州。 泉州,才是主战场! 边镐一听建州已失,大惊不已。泉州兵力就那么多,陈觉大军已到泉州,哪来的人呢? “末将有负大帅所托,丢失建州,但请责罚。”孙朗浑身血迹斑斑,道。 “是我大意,算准泉州无兵,方才只给了你万余人马。”边镐自责道。 曹进道:“是啊,按理泉州兵力应被陈觉围困在泉州啊,哪里冒出来的呢?” 边镐猛然想起道:“莫非是大蜀兵马?大蜀皇帝在泉州,莫非留从效已投靠大蜀?” “战斗力奇强,动作利索干净。大帅,你说得没错。当今天下只有大蜀军队才有如此凌厉气势。”孙朗想着方才一幕,忙道。 边镐点头,“多了大蜀,闽地的形势更加复杂了。” “要不要告知陈大人。”曹进问。 边镐想了下道:“那个书生胆小如鼠,若得知大蜀加入,可能吓得退兵,万万不可告知。我们现在没了建州,只有取福州一条路了。由陈觉在泉州牵制,我们才能全心攻福州。曹进、孙朗,你二人明日必须攻下福州城。” 二将领命而去,边镐叹气仰头。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可能又要破灭。在手下面前他必须装镇定,现在一个人,不由得一个长叹接一个长叹。 自己已无力立锥之地,福州势在必得。看来明日必须拿出全部家当。 “留大人,明日陈觉或许会开始攻击,你要拿出全部家当来抵挡。至少要坚持到晌午。”夜深,孟昶与留从效未睡。 留从效苦笑道:“我在泉州的全部家当只剩不到五千士兵,你看着办吧。” 孟昶笑道:“五千?呵呵,不止吧?你可别忘了还有几万泉州民众呢。” “他们手无寸铁,怎能杀敌?”留从效疑惑不已。 “不让他们杀敌,吓敌便可。”孟昶似早已胸有成竹。 留从效很信任地笑道:“好,明日凌晨我召集民众,交给你指挥。我很想知道如何吓敌。” 留从效在泉州百姓心中的地位很重,天未亮,在欧阳正等文官的召唤下,一下子竟聚集了不下一万百姓。男女老幼皆有。 “将泉州所有头盔都发给他们,包括那些士兵的。”孟昶道。 留从效马上下令将库房内的头盔搬来,士兵们有些莫名其妙但也纷纷脱下头盔放于场中央。 “乡亲们,我是状状元张三,被留大人委以防卫指挥使重任,为保我泉州,还希望大家帮个忙。”孟昶大声道。 “我们知道你,空城摆酒就把敌人据之城外。我们相信你,就说怎么帮吧。”众百姓喊道。 孟昶笑道:“好,现在咱们再演一出头盔吓破敌人胆。你们将头盔戴上,在城头等候。待我下令后,你们就将头探出墙头。大家能不能办到?” 有人喊道:“这也太简单了吧。状状元,给我刀,我要杀敌。” 孟昶赞道:“这位大哥好样的。但相信我,你拿一把刀最多杀几个敌人,但你戴个头盔便可吓倒上万敌军。” “我相信状状元,大家跟我走!”欧阳正也戴上个头盔,有点不伦不类,引来笑声。 “好,大家便随欧阳大人去吧。”留从效忍不住而笑。 待百姓上了城头,孟昶开始分配那五千士兵。“两千上城墙,混杂在刚才的百姓之中,间隔距离远些。留大人,他们由你带领,听我令箭射敌人。一千由崇韬率领伏于城门左侧,一千由承勋率领伏于城门右侧,还一千由……” “我率领。”留妍瞳抢道。 “妍瞳,这是打仗,你就算了。”留从效阻止道。 “呵呵,我倒觉得可以。”孟昶竟答应道,“妍瞳姐姐武艺高超,这一千人便由你率领立于城门正面,绝不能让敌人冲了过去。” 留妍瞳俏脸一扬,“放心。” “姐姐,我和你一起。”唐糖立马与她站在一起。众人思索很久,都未想出下联,都在摇头。 “陈大人,他们都对不出,你能对出吗?”孟昶对城下陈觉喊道。 陈觉本能答道:“好女子,扶夫手,彳亍而行,孕着乃子。” 城上众人听后,都大喊“妙”。有几位干脆站起探头赞扬:“陈大人,好文才!” 留从效也点头道:“这五鬼治国不行,文才还是很了得。” “屁。”唐糖撅嘴道,“是我老公先前对出,他背下来的。” “啊?原来是这样!”众人纷纷摇头表示对陈觉的鄙视。 留从效干脆也探头大喊道:“陈大人,真会抄袭,我等佩服!” 陈觉脸色大变。这文人是最好面子的,这等羞辱怎堪忍受。 “大人,冲吧!”孟坚又一次建议。 陈觉的大脑早已懵了,“冲个屁。他们是故意气我,引我入城。” 孟坚叹气道:“又失良机!” “你说什么?”陈觉一肚子的气正没处撒呢,“来人,将孟将军拖去斩了!” 不会吧?孟坚目瞪口呆。 幸好孟坚在这支队伍中也有些基础,许多将领替他求情,“孟将军立功心切,望大人体谅。” 打仗还得靠着帮莽夫。陈觉不耐烦地挥手道:“好,饶你一次。若敢再犯,斩!” 孟坚也不谢恩,扭头便走。你***只会写诗作画,会指挥个屁,你就等死吧! 陈觉等的可不是死,他等的是边镐。“回营,待建州大军到后再作计较。” “他们撤回去了!”留妍瞳又一次惊喜道。 “哈哈。”众人大笑。 “他们走他们的,咱们喝咱们的。”欧阳正好像有了点醉意,“让状状元再出题,好不好?” “好。”众官拍掌赞同。 孟昶也很开心,“好,咱们继续。不过要立下规矩,凡没答上的便罚酒一杯。” “好。”泉州城头,酒香四溢,笑语连连。 鲍修让有些急了,眼看将天黑,南唐军的进攻丝毫没有减弱迹象。 整整一天,城下堆满尸体,城墙破烂不堪,城门摇摇欲坠。只怕等不到援兵便守不住了。 “大人,只有退到内城,集中力量死守内城。”一将献计。 鲍修让可不想现在就放弃外城,在他的计算中,外城至少要守两日,内城再坚持三日,这样才能等到援兵的到达。“不许退,死守外城。”他大喊道。 “大人,大王突患重疾。”跑去杭州的人急急忙忙跑到城头道。吴越国从钱缪、钱元灌到现在的钱弘佐都是只称王不称帝,臣服中原正统。 什么?鲍修让一下子瘫了下去。 “在患病前,已下令统军使张筠大人、赵承泰大人率三万精锐,水陆并进火速前来援我福州。”此人来了个大喘气。 鲍修让惊喜地跳了起来,大喊道:“给我挡住!援兵快到了!” 留从效还是有些不放心,对身后刘传道:“你留在大小姐身边。” 112 边镐满怀欢喜率部来到福州城下,仰望城头。他对李仁达的为人一清二楚,只有亲自率兵进入福州才可放心。 只是城头飘扬的旗帜中只有“钱”与“鲍”,为啥没了“李”? “边大帅,你还是回吧,李仁达已经死了。”上了城头的鲍修让大喊道。 边镐不认得此人,大声问:“你是何人?李大人呢?” “李大人啊,给你。”鲍修让挥手示意,士兵将其头颅用竹竿挑起甩到城下。 边镐一看,果是李仁达,大惊。成不了的事的笨蛋! 曹进问道:“大帅,现在怎么办?” 已到福州,还能怎么办?边镐不想因为李仁达的死亡毁了自己的大计,道:“攻城,拿下福州。” 曹进挥刀大喝道:“攻!” 由于未作攻城准备,南唐士兵毫无章法地架梯强攻,非常混乱。 鲍修让气得大骂:“主持福州的首日,就不让老子消停。”然后挥手道:“射箭!” 弓箭手手忙脚乱地搭弓射箭,阻挡唐兵。 双方都很乱,使得这次战斗也很乱。但毕竟攻难守易,唐兵的攻势渐渐缓慢起来。 “大帅,这样下去得不偿失。”曹进进言道。 边镐点点头,“收兵,退后一里安营扎寨。”福州必须拿下,让我想想办法。 城里的鲍修让不敢马虎,立刻写了第二封奏折快马前往杭州。援兵,援兵,我要援兵! 李洪进正在隐蔽向建州前进,突然哨兵来报有人求见。 望着眼前的少年,李洪进吃惊地道:“你,你不是……” “李将军还记得我啊。不错,我就是大蜀使节王昭远。”王昭远笑道。他的身后是符彦卿与武彰。 “你,你怎会在这里?”李洪进还在吃惊。 王昭远道:“我们早在此等候李将军多时。” 李洪进糊涂了,“等我?等我作甚?” “奉状状元,也就是现在泉、漳防卫指挥使张三之令,协助李将军攻建州。”王昭远道。 “你是说你们蜀军到了这里?怎么可能,这么远,为啥没被发觉?”李洪进摇头不已。 符彦卿大笑道:“这有啥?我大蜀禁军只要不想被人发觉便不可能被发觉。” “禁军?”李洪进睁大了眼睛,“那可是你们皇上的军队,我张三兄弟怎能调动?” “李将军。”王昭远笑道,“有些事情其实很明显的,但咱们不要点破便是。” 李洪进恍然大悟,“那么说我张三兄弟便是你大蜀……哈哈,有趣,有趣。” 孟昶的指令很准时地到来,“待命,明晚攻城。” 李洪进拿着信件苦笑道:“张三兄弟啊,你可害苦哥哥了!” 留从愿在接近汀州时也遇到位熟人,赵普。 赵普笑着道:“留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留从愿已知张三便是孟昶,所以并不惊讶,问道:“赵大人,这两位是?” “在下王全斌。” “在下慕容延钊。” “久仰,久仰。”留从愿拱手道。 “留大人好像并不惊讶。”赵普笑道。 “哈哈。”留从愿大笑,“你们一定是状状元派来协助我攻汀州的吧。好,说吧,怎么攻?” 赵普点头道:“留大人好像很信任状状元。” 留从愿道:“若不是他,我的老命早就不在了,漳州也早就不在了,我当然信任他。赵大人,我的人马随你调遣。” “好。明晚……”赵普毫不推辞,开始布置。 陈觉率大军在傍晚时到达泉州城下。他很奇怪,为何一路毫无阻碍?如果大蜀皇帝在泉州,不应该是这个状况啊。难道情报有误? 泉州城门大开,城头灯火通明,两人在那饮酒。 什么个状况?陈觉听到先头部队的汇报后,马上来到城下。 果然如此。那饮酒的人不就是大蜀皇帝孟昶吗?没错,绝对没错,扬州赛诗台上我见过。 “大人,趁敌未有准备,快些冲进去。”裨将孟坚道。 你懂个屁,越是看上去没准备,越是准备的充分。你怎会知这孟昶的狡诈?“胡闹!安营扎寨,明日再战。”陈觉下令。 孟坚再一次催促,“大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违令者斩!”陈觉火了。对了,他姓孟,你也姓孟,莫非你想逛我入城?然后伏兵杀出?然后要我的命?望着摇头叹气的孟坚,陈觉感觉此人很可能是奸细。 “他们撤回去了!”留妍瞳惊喜地道。 “哈哈,张三贤侄,你又赢了!”留从效大笑道。 “我们可都出了一身冷汗哪!”站在那边的欧阳正等人都在抹额头汗珠。 孟昶站起,笑道:“关城门,熄灯火,大家回去睡大觉吧。” “他们还会回来吗?”欧阳正担忧问道。 “哈哈,欧阳大人,你说呢?”留从效反问。 留妍瞳开心地道:“咱城门开着都不敢进,关了还敢吗?” “呵呵,明日仍旧这里上班。留大人,多准备几桌,大家边喝边谈。不要这么小气啊。”孟昶笑道。 欧阳正马上道:“同意,同意。诸葛孔明空城抚琴退曹军,咱们明日来个‘泉州众官空城饮酒吓唐兵’。” “哈哈。”众人大笑不止。泉州城在笑声中拉上夜的帷幕。 边镐知道必须在吴越援兵到来前夺下福州,否则将功亏一篑。天蒙蒙亮,便开始布置攻城。 唐兵开始有步骤有秩序地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架云梯的架云梯,爬梯子的爬梯子,抬檑木撞城门的撞城门,南唐士兵气势汹汹地压上福州外城。 福州是大城,分外城与内城。 “挡住!给我挡住!”保修让不停大喊,指挥士兵又是放箭,又是扔石,阻挡敌人的攻击。 援兵,只要等到援兵,有你好看的。 福州这边激烈无比,泉州这边却平静如水。 城门又一次大开,城头又在饮酒。这次好像不止两人在饮,整个城墙上好像都在散发着酒香。 文官,都是文官。那武将呢?城下的陈觉思虑万千。 “诸位,张三出个上联,大家对下联,如何?”孟昶站起问道。 是他,没错,大蜀皇帝孟昶。陈觉看得分明。 “好。”众人齐道。 “听好了,我的上联是‘张长弓,骑奇马,单戈而战,死于歹匕’。”孟昶大声道,好像生怕城下的陈觉听不见。 未到晚上,白天开始,便注定不平静。 先是福州遭到陈洪进的攻击,李仁达与鲍修让又一次在城楼站在一块,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陈洪进,我与泉州素来和睦,为何攻我?”边镐大军未到,不能出了差错,李仁达厉声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为啥来打福州呢?***,我还想问你呢。陈洪进干脆大骂道:“老子看你不顺眼就来打你,怎么的吧。有本事就出城来过上几招。” 李仁达气坏,也大骂道:“你泉州马上就不保了,还敢来我福州,真是个不识相的家伙。你去把留从效喊来,我要好好问问他到底啥意思。” “李大人,这人太猖狂了,你还是出城教训一下他吧。”鲍修让阴不阴阳不阳地道。如果他将你杀了,也就不用我费劲了。 李仁达才不会上当呢。“此人乃泉州第一悍将,有些蛮力,不用跟他废话。”说完招呼弓箭手,“射!” 陈洪进一边挡箭,一边后退,一边还在大骂:“你个**,使阴招啊,有本事出城。” 敌军渐退渐远,李仁达道:“不知道还会不会来,鲍大人你去休息,这里我看着便成。” 就让你再看一眼你的福州吧,鲍修让心中冷笑。“有劳李大人。” 一听到陈觉已出汀州,孟昶毫不犹豫地下令:“令留从愿大人率漳州兵马向汀州进发。” 留从效犹豫下道:“如此一来,我泉、漳岂不再无守兵?” 孟昶笑道:“要什么守兵呢?到了城前,他也不敢攻。” “为何?”留从效不解。 “因为陈觉胆小。到时大人只要往城头一立,我管保他吓得动也不敢动。”孟昶卖了个关子。 留从效想问个究竟,“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孟昶很肯定地道。 “呵呵。”留从效笑了,“那就这么简单吧。反正你在旁边。” 不平静的夜晚终于来到。 见陈洪进的人马退得没有了影踪,李仁达回到府宅,他要办大事。 上百名亲信在他一再的叮嘱后,趁夜色来到鲍修让的府邸。有的撬门,有的翻墙,一窝蜂地冲了进去。 里面很平静,没有人发觉。 当然没人发觉,因为里面一个人影都没。 这群人四处搜查找寻,还是一无所获。有聪明人猛然醒悟,“上当了!” 已经晚了,当撤到门口时,却见火把通红,无数支箭指向他们。 事情败露了,不降只有死。“鲍大人,是李仁达派我们来的,我们投降。”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众人纷纷扔下武器,跪地举手。 “**”的手下能有什么好货。鲍修让当没看见,手一挥,“杀!” 箭如雨,人如刺猬。很快,便不剩一个喘气的。 李仁达当然不知道这些,在与妻妾饮酒,兴奋地等待着好消息。 突然,绝对是突然,吴越兵直接从正门挥刀冲了进来。 霎时,惨叫声不断。鲍修让的命令很简单:“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难道?难道?难道?李仁达慌了,扔下妻妾拿起刀便跑。 毕竟也是习武之人,砍倒几名吴越兵,杀出条血路,冲出了大门。 鲍修让,鲍修让,等老子回来再找你算帐。 不用等你回来,鲍修让就在眼前。他懒得跟这位人尽可夫的“**”多言语,手一挥,箭又如雨,李仁达成了马蜂窝。 “斩草除根,一个不留。”鲍修让又重申一次。 李府血流成河,不论男女老幼,无一人存活。这位跟过五位主人,准备继续跳槽第六位的“**”遭到了灭门。 对于李仁达,我不存在鄙视。用句现代化说:人家也是为了生活。但在那个时代,想生活下去,光有活络的大脑和偷奸耍滑是远远不够的,主要还得靠实力。 边镐知道实力的重要性,所以他一直在等待。 当年要打江陵时,他便规划好了未来。 当年进入长沙时,他也规划好了未来。 只可惜总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个原因未能实现。 得建州后,他也想过提前完成自己的愿望,但最后还是因为实力有限放弃。 如今,应该是最佳时机了,决不能失去。 在留下孙朗守建州后,他便催军马不停蹄地赶向福州。 建州,福州,泉州,然后…… 陈洪进进退两难,听闻边镐大军正在来福州的路上后,赶紧向泉州请示。 孟昶早已在等着,马上新的指示到了陈洪进的手中。 “避开边镐,攻击建州。” 这?陈洪进有些犯难。难道泉州不需要防守吗?虽存疑惑,但仍遵令率部绕道悄悄向建州进发。 现在让我们总结一下这晚各部及各主要负责人的状况。 留从愿率泉州将士约两万在前往汀州的路上宿营。 陈觉率南唐兵马不下四万在前往泉州的路上宿营。 留守汀州的刺史王崇文在摇头饮酒。他多次劝说陈觉按计划攻打漳州,却得到训斥,心中烦闷。 吴越东南安抚使鲍修让已写好奏折,正令快马送往杭州。奏折上清楚地写明福州从今晚开始不再姓陈,或者姓李,而是姓钱。 曾经在福州不可一世的陈成达结束“**”生涯,在去黄泉的路上歇息。大概他在考虑到了地下,是认牛头还是马面为自己的新主子。 陈洪进率部约两万正在向建州进发。为了不被发现,他决定夜间行动,白天休息。 边镐尽起建州主力约五万正星夜兼程赶往福州。这是最后一搏,不成功,便成仁。边镐非常清楚。 建州留守的孙朗很尽责,正在城头巡查。总觉得远处有异样,派出探子察看,探子回来摇头表示很正常。城中只有一万多守兵,千万不能出了差错,断了大帅后路。他心想。 总结完毕。 好像露了个地方吧? 是吗?唉,还真是。竟然把泉州忘了,竟然把孟昶与留从效忘了。 泉州很安静。再经过了热闹的刺桐节后,人们累了,都睡得很香。 留从效正在夜巡。泉州只有不到一万守兵,容不得马虎。他巡视着每个城头,每个角落。 孟昶也没有睡。唐糖跑到留妍瞳屋里去了,他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爬起走出屋,见师傅以及赵崇韬、李承勋三人都在外警戒。 “师傅,你们都没休息啊?”孟昶问道。 杜逸风笑道:“这里还不是咱们的地盘,不可大意。” “崇韬,赵普、昭远那边的情况怎样?”孟昶又问。 赵崇韬很吃惊,“老大,负责联络的是唐糖。” “是吗?”孟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本来你是让崇韬负责,不是在来泉州的路上被唐糖抢去了吗?”杜逸风在旁道。 “哦,那我去找唐糖。”孟昶说完便向留妍瞳的闺房走去。 杜逸风阻拦道:“那可是姑娘家的闺房,等明日再问吧。” 孟昶摇头,“不行,不然我睡不着。” 赵崇韬、李承勋刚想跟着,杜逸风阻止,“去那么多男人,不吓坏人家啊。” 唐糖与留妍瞳还未睡,正穿着亵衣躺在床上相互讲着自己的经历和趣事,时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孟昶敲了敲门,道:“唐糖,你出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唐糖便欲爬起,留妍瞳拉着她道:“有事明天说。”然后大声喊道:“我们睡了,明日再问。” “必须马上问。再不开门,我闯进来了。”孟昶在外喊道。 留妍瞳道:“你敢?!” 唐糖吐了下舌头道:“他真敢。妍瞳姐姐,你等我一下。”然后马上爬起去开门。 门开,孟昶刚想走进,留妍瞳在被窝里喊道:“别让他进来!” 唐糖慌忙将孟昶朝后一推,道:“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赵普、昭远那边是什么情况,你还没向我汇报呢?”孟昶边说边向里张望。 “哎呀,我忘了。”唐糖忙答道:“都已到达指定地点待命。” “哦,哦。”孟昶还在往里望。 唐糖又将他往后一推,“好了,睡觉!”然后使劲将门关上。 都已到指定地点,好,好。孟昶边往回走边自言自语。抬头正见一流星在夜空划过,忙闭目双掌合起许愿。 “老大,你许的啥愿?”赵崇韬笑嘻嘻地问。 孟昶道:“希望你早日娶个好媳妇。唉,对了,崇韬,你还记得依诺的丫环芸儿不?要不要我给你们做媒?” “什么啊,老大。”赵崇韬忙摆手,“她,她和承勋早就好上了。” “是吗?”孟昶望向李承勋。 李承勋脸色通红低着头,“嗯。” “很好,很好,呵呵。等下次回成都便给你们主持婚礼。”孟昶笑道。 进屋,孟昶朝床上一躺,笑了。他许的愿有点龌龊,就是希望留妍瞳能在他的身上再舞一次剑。 清晨的阳光明媚清新,鲍修让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他要以全新的面貌领导福州。因为现在的福州是他一个人的。 “有大军已到外城下。”城头守将来报。 “是不是泉州兵啊?乱箭射走。”鲍修让不耐烦地挥手。 守将忙道:“不是,大旗上写着‘唐’还有‘边’。” 南唐边镐?他不是去打泉州了吗?来我福州做甚?鲍修让听后愣住,赶紧向城头走去。“当今天下,有地盘有实力便可自立为王。若我们得福州,得泉州,为何不可在闽地称王?”边镐将心中想法告诉了两位最信任的人。 “我等誓死追随大帅。”两人表决心。 陈觉真得想立功,所以一得知大蜀皇帝在泉州,立马挥师直向泉州。他不能让边镐抢了头功。 刺桐节隆重开幕。泉州城到处彩旗飘扬,红花绽放,一派喜气洋洋。战争的阴霾在欢天喜地中遁形而去,人们的担忧在欢歌笑语中无形消逝。 “欧阳大人与各位大人下了很大的功夫啊!从效谢谢大家。”留从效拱手道。 欧阳正笑道:“我等不能上战场,只好在这些方面尽些薄力。” “欧阳大人过谦,其实这也是战场的一部分。”孟昶抢在留从效前面道。 留从效点头道:“不错。战场不仅是刀枪的拼杀,也包含意志、信心等等。我们先前只觉得敌人的强大,其实并不可怕,因为我们是正义的。邪不压正,泉州必胜!” 这句话鼓舞了所有人,众人齐喊:“邪不压正,泉州必胜!”紧跟着,全城都在响彻这句话。 孟昶悄悄向后,笑着走回府衙。他的目的已达到。 望着孟昶的背影,留从效笑得很舒畅。怪不得妍瞳喜欢他,你别说,连我这个做叔叔的都喜欢呢。 已回泉州的留妍瞳小声问身边的唐糖:“他,他要去哪?这里这么热闹。” “他去睡觉。他老是这样,越紧张的时候越睡觉。咱们不用管他,玩咱们的。”唐糖道。 留妍瞳突然问道:“妹妹,他睡觉打呼噜不?” 唐糖一愣,取笑道:“妍瞳姐姐,你觉得呢?” “肯定打呼噜。上次他在大石下睡着时,我好像就听到了。”留妍瞳道。 唐糖诡笑道:“不要谈他了,影响他休息,他都两天没合眼了。” 你们在大街上怎能影响到咱孟昶的休息呢?他睡得很香,甚至打起了呼噜。还做了美梦,梦里有位红衣姑娘在他的身上舞剑,很美,很美。 李仁达也做了个很美的梦。梦里他站立在福州城头,倾听成千上万的百姓山呼海啸般的呼喊…… “李大人,边大帅已决定出兵福州了。”信使摇醒他。 李仁达爬起拿着边镐的信大笑道:“鲍修让啊鲍修让,马上就有你好看了。” 马上换来数名亲信,决定今晚动手,除掉鲍修让。 “今晚杀我?”保修让拍拍信使的肩膀,“好,立了大功,赏银百两。” 信使兴高采烈地去领银,却见到两把明晃晃的刀。 “鲍大人,你不能卸磨杀驴。”信使大叫。 留你还有用吗?鲍修让心中冷笑。 马上喊来吴越亲信数名,下令道:“今晚动手,除掉那个‘**’。” 在李仁达与边镐的信件中只提到杀鲍降唐,可没提唐军来福州。 这,这不是我在赛诗台上出的题吗?陈觉一愣。 113 欧阳正还未离去,一群泉州官员便走进,齐声道:“张三,我们恨你。” 孟昶静待下文。 “恨你不早日告诉实情,恨你欺骗我们的感情,恨你……反正我们就是恨你,恨你让我们都喜欢上你这个小娃。”整齐响亮,看来曾经彩排过。 “你说我们该喊你什么呢?”欧阳正象合唱团的领唱。 孟昶忙道:“随便,怎么顺口怎么舒服,你们就怎么喊,我不会介意。” “哈哈,好。”欧阳正与众官齐声道,“皇上,我们喜欢你!我们愿意追随你!” 这群官员刚走,陈洪进闷闷不乐地走进,“张三兄弟,我很不开心。” “陈老哥,这是为什么呢?”孟昶笑问。 陈洪进摇头道:“你知道我是个口拙的武夫,可大哥他让我从今后改口称你为大蜀皇上,好是别扭。” 孟昶笑着问道:“陈老哥,从现在起我改口称你为陈将军,你觉得生分不?” “不要,我喜欢陈老哥这个称呼。”陈洪进拼命摇头。 “那好。”孟昶道,“陈老哥可以不改口,我喜欢张三兄弟这个称呼。” 陈洪进道:“可大哥他会责怪我的。” “你笨啊。”唐糖在旁道,“你大哥他在时你就称他皇上,不在时就称他兄弟,不就得了。” “哈哈,这主意好。”陈洪进开心地离开。 留从愿走进,留妍瞳连忙相迎。“状状元,你学识渊博,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孟昶笑道:“留大人尽管问。” “状元娶了公主,那便是驸马。若状状元娶了公主,该是什么呢?”他问道。 “驸驸马。”孟昶脱口而出。 留从愿大笑,“哈哈,好,好,我喜欢驸驸马。”根本不说别的便离开。 “你爹什么意思啊?”唐糖小声问留妍瞳。 留妍瞳声如蚊鸣:“我,我怎么会知道。” 留从效最后一个进来,说了一句:“我已辞官。”说完便转头就走。 孟昶笑着,却并不阻拦。 “你不能让二叔走。”留妍瞳急切地道。 孟昶有些莫名其妙,“我啥时让他走了?” 留妍瞳道:“他,他都说辞官了。” “辞就辞了呀,又不是我大蜀的官。”孟昶并不在乎。 “可是二叔他好像是要离开呢。”留妍瞳很着急。 孟昶胸有成竹,“明日你便会明白一切。” 果然,第二日清晨,留从效率众官手捧各自官印立在孟昶门外。 “泉州所有官员献印辞官,泉、漳等州交于大蜀,请大蜀皇上接印。”留从效朗声道。 孟昶摆手道:“扔了吧。” 众人不解。 “我不知道你们这官印是大晋还是南唐的。”孟昶淡淡道:“以后肯定用不上,因为你们将拿到我大蜀的。留从效大人,你能从大局出发,以民为重,以闽地发展为重,朕真诚地说声谢谢你。” 留从效叹道:“留某无能,不能保一方长久安全,只希望大蜀皇上能宽待百姓,稳定发展。” “留大人此言差矣。”孟昶道,“泉、漳弹丸之地,夹缝中坚强的生存,已让世人刮目相看。在此乱世,亦能做到经济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实属不易。何来的无能?” “是啊,留大人,你的贡献有目共睹。”众官道。 “现在朕正式任命留从效大人为泉州刺史,并总领泉、漳、建、汀四州,其他各州官员皆由留大人任免,朕决不插手。”孟昶道。 “皇上英明!”众人皆拜。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当处于一个陌生的十字路口时,会自动地选择一条走下去,根本没有什么理由,完全来自本能。而这条路往往通往幸福。 赵普、王昭远到达泉州,符彦卿、武彰率禁军进驻泉州。 大蜀版图的扩大,使孟昶对军事力量的整体部署进行了重新布置。 王赟的母亲病逝,孟昶发去吊唁,并将王赟调往长沙,一方面完成他守孝的心愿,一方面又与岳州的袁彦超、高彦铸构成湖南防线。 霍氏兄弟前往江陵,协助张公铎镇守荆南,以备不测。 老将潘仁嗣总管两广军事,周行逢、王逵几兄弟则被安排在韶州、雄州、敬州等地养精蓄锐,随时出击。 王全斌、慕容延钊到达建州,与陈洪进共同驻守,堤防南唐以及福州。 李廷珪自长沙来到泉州,与孟昶短暂会面后,率部前往汀州镇守。 赵廷隐、王处回等留守成都,赵季良则率毋昭裔、王朴等人从成都出发,经江陵、长沙、广州等地到达泉州,一方面视察各地管理状况,一方面进行指导和帮助。 “亚父,这一路感觉如何?”招待晚宴上,孟昶得意问道。 赵季良摇头长叹,“我和你爹从没想到大蜀会是这样,你爹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 提到父亲,孟昶不禁有些怀念。一边是接触不多,却给了自己一片天地的孟知祥。一边是穿越前将自己抚养成人的父母。在那个世界,他们是否都还好? “孩子刚才好像动了一下。”孟小凡的母亲对丈夫道。 他爹叹气道:“如果真能动就好了。” 母亲惊喜道:“真的,快来看,他在流泪。” 一滴泪从植物人孟小凡的眼眶滑落,他父亲喜出望外,“有希望,有希望了!”泉州战场已在有条不紊地打扫中,由于泉州只有五千士兵,而投降敌军却近两万,各种枪刀盾箭数不胜数,各种车马器械又繁多,所以不仅文官全加入,百姓也兴高采烈地来帮忙。 留从效正在犹豫如何安顿这些助阵的蜀军,王昭远与赵普已来告别。 留从效受宠若惊,“两位使节亲自率兵来援,留某感激万分哪。” 两少年笑着摆手,“留大人客气。”然后对孟昶道:“状状元,咱们又见面了。” 孟昶似很惊讶,“啊,你俩怎么来了。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紧跟故意责备留从效:“留大人已请来强援,却不告诉张三,让我好是担心。” 留从效大笑道:“哈哈,我哪请得动。看来真是天助我呀。” 蜀军很快离去,来时无影,去时无踪。留从效大赞:“天下无双!” “留大人,这里交给你了。”孟昶心中高兴,“那个姓孟的唐将可否交给我?” 留从效装作生气,“状状元,不止他,泉州所有人都可以交给你。” “二叔,不要把我交给他。”留妍瞳好像误解了这句话,慌忙道。 “哈哈,妍瞳,就算我想把你交给人家,人家也得要啊。”留从效开玩笑道。 “二叔。”留妍瞳羞红着脸跑开。 回到府中,孟坚被押来,孟昶挥手示意松绑。 孟坚不知眼前少年何人,但见他在城头与留从效饮过酒,想来身份特殊。道:“要杀要剐请便,孟坚只想知道败在何人之手。留从效谨慎细密,决不敢摆此空城计。” 孟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笑道:“我有个好朋友与将军同姓,将军一定听说过。” 天下姓孟最著名的自是孟昶。孟坚问道:“你说的可是大蜀皇帝?” “不错。”孟昶道,“他对我说南唐营中有一孟姓者,有些谋略,有些武艺,若我遇到,可以相交。不知是将军否?” 孟坚没想到大蜀皇帝竟然也知自己,“竟有此事?南唐孟姓者寥寥无几,应是在下。” 孟昶笑道:“是便好。将军不是想知道败在谁手吗?便是我。” “你是何人?”孟坚猜出是这位少年。 “我叫孟昶,大蜀皇帝,如今兼职泉、漳防卫总指挥使。”孟昶并不隐瞒。 孟坚大惊,“你,你难道不怕我们攻进这座空城吗?” 孟昶摇头而笑:“我当然怕,但我知道陈觉更怕,因为他见识过我的厉害。” 孟坚无话可说。若主帅不是陈觉,局势会不会两样呢。 孟昶显然看出他心所想,“若不是陈觉领军,我自不会用此方法。任何计略都应因人而异。” 孟坚点头。 “现在我给将军两条路。”孟昶道,“一是你回南唐,二是从今后跟着我。你放心,你选择哪条路都不会有人阻拦。” 我们可是同宗同祖,我当然选择你。孟坚也是实在人,道:“我曾多次建议陈觉冲进泉州,你不怪我吗?” “哈哈。”孟昶大笑,“正因为我听说了此事,才会挽留你。叔,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咱们都姓孟,在这茫茫人海中相遇也是缘分。” 这声“叔”将孟坚的泪差点喊出,“好。孟坚誓死效忠咱孟家的皇帝。” 孟知祥亡后,这孟家的男丁便只剩孟昶,所以他听到孟坚的名字后,自然的产生一种亲切感,有了招纳之心。 边镐的连夜进攻取得了巨大成效,内城眼看守不住,鲍修让拔剑欲自刎。 “大人万万不可,援兵天明后便可抵达,咱们冲出去。”手下拉住他。 手下这句话提醒了鲍修让,他略作思考道:“不,咱们不要冲出去,藏于城中,待援兵到后在城内接应。” 说完,将身上官服脱下,套在尸体上,然后与数百手下隐藏起来。到福州已很久,地形很熟悉,找个隐身处很容易。 边镐赌博成功,在天明前占领内城。但付出的筹码也很大。孙朗想立功赎罪,身负重伤。“玉碎军”在外城、内城的两次攻击中损折大半,只剩两百余人。更大的损失是建州出发时的近五万人马,现在剩下不到两万。 不间断的攻城让南唐将士疲惫不堪,获得胜利后心情放松,连欢呼都没力气,便倒头而睡。 边镐也很累,身心俱乏,看望下受伤的孙朗后,也忍不住睡去。 而吴越援军的先头部队在统军使赵承泰率领下已从水路到达,并成功登陆上岸。 这时的泉州正进行着一场剧烈的争论。争论双方为孟昶与留从效。 留从效认为应及时出兵福州,在边镐与鲍修让两败俱伤时夺下福州。 “我们还有多少兵力呢?”孟昶反问。 留从效一指建州、汀州道:“洪进从建州,从愿自汀州,我亲自从泉州,三路人马,保证可以拿下福州。” 孟昶摇头,“就算拿下福州又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唐若反攻这两地,我们拿什么来对抗?更何况吴越援兵已到福州,必将又是一场苦战,得不偿失。” 被胜利冲昏头脑的留从效醒悟,“状状元提醒的对,我差点又让泉州陷入困境。” “呵呵,留大人是个务实的人,怎么突然要那虚名呢了?”孟昶笑问。 是啊,为什么呢?难道是我想拥有更大的资本来与大蜀谈判?难道我想用更大的贡献来取悦这位小皇帝?留从效自己也不知道。 赵承泰知道该怎么做。一到福州城,不作停留便吹响攻城的号角。 疲惫的边镐不得不强打精神指挥防守,疲惫的南唐将士不得不强打精神举起刀枪,疲惫的福州城不得不强打精神成为表演的舞台。 一方是虎狼,一方是“困”兽,天平从一开始便倾斜。 南唐顽强地抵挡到午后,便发现越来越力不从心,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多。 李筠所率的援军主力也来到,并迅速加入战斗。 边镐慌了,调集所有人马拼死阻挡如潮攻势。 鲍修让率残兵从隐蔽中杀出,很快占领几乎无兵把守的内城,重伤的孙朗丧命。 “大帅,弃城吧!”曹进劝道。 从边镐眼中流下滴泪。不仅是因为福州的得而复失,更是因为他的名字从此将在历史消失。 边镐确实是名将,在此困境下依然从福州城带出五千多人马,但曹进在突围中战死。 一路狂逃,路过建州,遥望这熟悉的城池,边镐又一次流泪。 到了南唐境内,边镐便悄然消失。即使他不做此选择,相信南唐朝廷也会如此处罚他。即使李璟惜才饶恕他,也将不会被重用。 历史长河中很多象边镐这样露上一小脸便就无踪的人物,这是无情的淘汰,无法逃避。 闽地进入短暂宁静,势力分布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除福州在吴越手中外,建、汀、泉、漳四州尽数落到留从效手中。 地盘大不一定是好事,也让人犯难。留从效便如此。 陈洪进从建州来到泉州,见着孟昶只会傻笑,“你小子,好,好。” 留从愿也从汀州而来,望着孟昶身后的女儿直笑。留妍瞳猜出了父亲的心思,害羞地跑开。 一场关乎闽地命运的会议召开,身为泉州府从事的孟昶亦在列。 会议进行得非常激烈。出现了言语上的争论,还有跺脚、拍桌子等状况,唯有两人一言不发,留从效与孟昶。 观点的不同并没有影响大家的关系,众人有说有笑地共进晚餐。 次日,会议继续进行,只是少了个人,孟昶。原因是众人都知道了孟昶的身份,惊奇,诧异,感叹,诸多复杂的心情在众官心中徘徊了一夜,甚至延伸到泉州所有百姓那。 “咱们的状状元张三是大蜀皇帝,天哪,怎么可能?” “就是他抵御带领我们赶走了敌人,保住了家园,天哪,真不敢相信。” “空城饮酒,头盔吓敌,天哪,他堂堂九五之尊,胆子真大。” 孟昶在房中静静等着。强扭的瓜不甜,他希望归顺是诚心诚意的,是心悦诚服的。 望了眼与唐糖不停低语的留妍瞳,他笑着问道:“妍瞳姐姐,你喜欢我吗?” 太大胆了吧。众人瞠目。 “错,错,错。”孟昶忙摆手改正,“我是想问你二叔喜欢我吗?” 留妍瞳粉脸透红,故意道:“你去问他啊,问我做啥。” “就是。”唐糖跟着道。 孟昶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我才不会问呢,我是堂堂大蜀皇上,不能失了身份。” “要不你就别做大蜀皇上,在我们泉州做你的状状元吧。”留妍瞳突然来了一句。 “等等我。”留从效在后喊道,率五千士兵紧跟。 有句话大家都熟悉,将熊熊一窝。陈觉不是熊,他的动作还算敏捷,赶紧上马大喊:“被包围了,快突围!” 南唐将士本五万,去除进城被灭五千,还有不下四万五。 蜀军两路加一起两万,泉州士兵五千,共计两万五。 两万五千人包围四万五千人,这该是怎样的场面,一个字:乱。 南唐将士完全乱了,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敌军的影子。 符彦卿、武彰的一万禁军横冲几百米又竖冲几百米,王全斌、慕容延钊的一万精兵前冲几百米又后冲几百米,唐军大营被冲得四分五裂,只有惨叫声非常一致。 孟昶已杀到,他大喊道:“缴枪不杀!活捉陈觉!”不论是哪一家的士兵,都是受苦人,他不愿滥杀无辜。 南唐兵可不管手中是枪还是刀,往地上一扔,“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中国人自古有个习惯,爱凑热闹。你投降,我也投降。有福共享,有降共投,兄弟一家亲。 陈觉庆幸自己决策的及时,身后还跟着半数士兵突出了“重围”。可敌人显然不想他太轻松,在后面紧追不放。 这一路地跑啊,这士兵一路地少啊。 哼,等我到了汀州再回来找你们算帐。陈觉心中不服。 哼,都是边镐坏我大计,不来助我,待我回到金陵再找你算账。陈觉找到了失败的主要原因。 汀州,汀州到了,只是城头的大旗换了。 留从愿在城头耻笑道:“陈大人,你的五万大军呢?” “卑鄙无耻,背后偷袭,小人所为。”陈觉骂道。 留从愿大笑不已,“陈大人,现在我打开城门,你敢进来不?”他已得知泉州发生的一切。 陈觉来劲了,“你开,有本事你开。” “好,我开。”留从愿还真开了城门。 只不过,只不过陈觉来不及进去,因为留从愿已率部杀出。 身后又隐隐传来追兵的马蹄声,陈觉哪敢恋战,大喊道:“你,你给我等着。”已夺路而逃。 到达抚州时,陈觉身边仅余不到一万人。 再说边镐占领福州外城后,稍作休整,便又开始对内城发动攻击。 鲍修让死命守内城,愣是挡住南唐士兵的一波又一波攻势。 这时,边镐得知陈觉泉州大败的消息,怒骂:“蠢货。” “万一泉州方向攻过来,吴越援兵再到,我军难以应付,大帅,应收兵撤退。”曹进无不担忧地道。 边镐没有立即回答,他也开始纠结。 撤?这一生虽恐无机会完成夙愿,却也可安稳地在南唐继续做将军。 不撤?只怕会全军覆没,身败名裂,再无翻身机会。但若取了福州呢?泉州方向来攻又如何?吴越援兵来攻我又如何? “连夜攻击内城,天明前一定要拿下。”边镐决定一搏,“曹将军,孙将军,‘玉碎军’也由你们指挥。若拿不下内城,提头来见我。” 边镐是名将,但他不会算数:即便取了福州,还会余多少兵力呢。 众人亦是瞠目。 “姐姐,你抢我老公啊。”唐糖先不愿意了。 留妍瞳自己也没想到会说出心中所想,霎时红霞映面,不知如何解释。 幸好欧阳正进来帮她解了围。“张三,老臣来是要告诉你一句话:我恨你。” 孟昶笑问:“老先生,这是为什么呢?” “恨你不早日告诉实情,恨你欺骗我的感情,恨你……反正我就是恨你,恨你让我在这把岁数还喜欢上你这个小娃。”欧阳正自己已禁不住笑了起来。 大家都笑了起来。 “昶儿,昶儿。”赵季良喊道。 “皇上,皇上。”众人跟着喊。 孟昶睁开双眼,才发觉眼角有泪划过的痕迹。那边的唐糖递过手帕,他接后抹去。 赵季良忙转话题道:“一路而来,处处井然有序,吏治清明,百姓安居,治安稳定。昶儿,这都是你用人得当的结果。” “是啊,皇上。”王朴接道,“财政收入都在稳定增长。特别是留大人的泉州,竟如此丰盈,让人敬佩。” 留从效忙摆手道:“若不是大蜀助我挡住敌军,恐怕都成了灰烬。” 114 天将亮,孙朗与曹进指挥唐军开始新一轮对福州的攻击。由于建州的失守,这轮的强度和力度远胜前日。 鲍修让已得到援兵先锋部队明日便可抵达的消息,便组织全部力量守城。 一天,只要再坚守一天。鲍修让不停给自己打气。 一场攻城与守城的较量拉开序幕。血液的飞溅,头颅的零落,尸体的无声呐喊等等又在福州城呈现。 陈觉可没那么大胆,见泉州城门又一次大开,城头孟昶与留从效又在悠闲饮酒,昨夜的决心顿失,犹豫不决。 转头望见已不再吭声的孟坚,厉声喊道:“孟将军。” 孟坚一愣,萎靡不振地道:“末将在。” “你不是不相信城内有埋伏吗?现在我给你五千人马,冲进去探个究竟。”陈觉下令道。 孟坚听到攻城,马上来了精神:“大人,孙子有云‘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既攻城,则应集力攻之,速战速决。末将率兵冲入后,还望大军马上跟上。我军兵多力强,即使敌有伏兵也不足惧。” 陈觉摆手道:“这个本大人懂,去吧。”啰嗦巴几的,看来也是只会嘴上功夫的家伙。 孟坚一举长刀,大喊声:“冲啊!”纵马当先向前。 五千唐步兵吼叫着跟在其后。 城门本就大开,畅通无阻地入了泉州城。 见孟坚五千人尽入城内,陈觉挥剑道:“冲。” 南唐将士喊叫着冲向泉州城。 才冲几步,“慢!”陈觉突然大喊,因为城门突然关上。难道真有伏兵? 人家哪有闲功夫弄什么伏兵。孟坚才入城中,便见前方的路被阻截,当先着两位女子,一红衣似火,一素衣如莲。 不止这些,两侧杀出泉州士兵,分别两少年领军,一枪锋锁吼,一刀刃削发。 “杀!”见敌军不过两三千,孟坚挥刀向前冲。 留妍瞳双剑在手,瞅准骑马将领纵身刺去。 “下马。”只听唐糖娇喝声,暗器出手,射倒孟坚坐骑。 孟坚慌忙跃起举长刀挡住来剑,与留妍瞳缠斗起来。 赵崇韬碧银枪刺、挑,李承勋偃月刀劈、砍,瞬间身边倒下数个尸体。 唐糖倩影飞舞,又是毒针又是毒刺,不少唐兵莫名其妙地倒地。 刘传护在留妍瞳身旁,挡住其他敌人,保证大小姐与孟坚的单打独斗。 几位主要人物的高超武功感染了三千没带头盔的泉州士兵,他们个个如猛虎般凶猛,虽人数处劣势,气势不知强了敌人多少。 陈大人怎么还没冲进来。孟坚边战边焦急地想。 陈大人没冲进来的原因很简单,他在思考。 在经过脑海无数次演绎后,陈觉决定冲。成败在此一举,我五万大军还怕你不成。 “冲!”他又一次挥剑道。 南唐大军又一次大喊着冲向泉州城,只是这声音明显低了前次很多。 刚冲到城下,只见原本看不见敌军的城头突然冒出无数士兵,然后便是箭从整座城墙的上方来到。 伏兵,果有伏兵。陈觉慌忙大喊:“收兵!收兵!”自己已催马向后,此处也在弓箭射程之内。 南唐大军吓得落荒而逃,回到营中。 城内的战斗也已结束。 孟坚有些本领,但在留妍瞳的双剑下毫无还手之力,长刀被挑落,人也被刺倒。马上冲过来几名士兵将其捆绑。 主将被俘,士兵们便没了战斗之力。刀也扔了,枪也丢了,抱头投降。那年头,谁会死心塌地的为他人卖命服务,大多数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嗷,嗷。”城墙上的百姓扔着头盔,哄笑着远逃的南唐军。有一些兴奋地抬起孟昶和留从效扔在空中,又接住。 连那些平时温文尔雅的文官们,包括欧阳正,也跟着又蹦又跳,大喊大叫。 可不能伤了皇上。杜逸风想去阻止。 孟昶笑着摆手。他在享受飘浮空中的快感,他在享受民众双手的暖意和挚爱。 福州城的战斗才进**。 曹进、孙朗的攻击虽损失惨重,却已多次冲上了城墙。虽马上就被击退,却给人信心。 边镐的信心正来源于此,他决定用上最后的家当:玉碎军。 从刚才的形势,他看准福州防守的软肋,亲自指挥“玉碎军”向此处发动致命攻击。 鲍修让急了,因为这伙人只会前冲,不会后退,只有死亡能停止他们的脚步。 很快“玉碎军”上了墙头,很快被击退。 很快“玉碎军”又上了墙头,很快又被击退。 很快“玉碎军”再一次上了墙头,很快……很快他们便站稳了脚跟。 一个墙头的占领成为突破口,鲍修让不知是该加强力量驱逐他们,还是应该加强力量阻挡仍旧在向上冲的其他敌人。 “退回内城!”他下令道。 福州守兵向内城撤退。因为有命令的存在,所以不是逃跑。 南唐军顺势很快占领福州外城。问题出来了,内城远比外城小很多,士兵再多却无处站脚。 鲍修让恰相反,等于集中全部力量死守一地,迫使边镐不得不暂时停止进攻,重做部署。 此时,已是晌午。 此时,孟昶立城头远望唐营,等待着。 此时,陈觉在营中打瞌睡,纠结着。 此时,两路大蜀精兵正接近唐营,笑着。 此时,有件大事不能不说。刘知远进入汴梁城。 不用挡了,至少今晚。 因为南唐突然鸣锣收兵,因为金陵来使到了边镐大营,因为使节传达李璟旨意:立刻进攻泉州。 边镐来不及细想,赶紧收兵再说。 “大帅,我等才到福州,金陵怎会知晓?”曹进不解问道。 边镐一想也是啊。我到福州的消息传到金陵,金陵再派人来福州,怎么说也得三五天吧,怎会这么快。“传使节。”他厉声道。 使节刚进帐,曹进的刀便举在他的头顶。 “竟敢假传圣旨,不想要脑袋了吗?”边镐指着他怒道。 这使节只觉两腿发软,跪到地上大喊:“大帅饶命,是陈大人指使小人这样做的。” 本想抢头功,没想到泉州有埋伏,陈觉便想到了边镐。一听说边镐大军转向了福州,怒骂他的不地道。心想自己调他来泉州是不可能的,于是便派人假传皇上旨意,逼边镐前来。 可恶的小人!边镐对那使节道:“你到泉州转告陈大人,本帅准备取福州后再往泉州。”使节站起吓得便想跑,边镐又道:“另外告诉他,若在皇上那胡言乱语,他假传圣旨的事,本大帅也不会包着。” 使节去后,曹进请示:“是否连夜攻打福州?” 边镐想了下道:“一鼓作气才能成功,如今已收兵气泄,恐作无用功。令全军今夜休息,明日加强攻击,拿下福州城。” “没用的家伙。”陈觉怒骂那信使。本以为可以骗了边镐,谁知却被他抓了把柄。这下可好,他擅自攻打福州的事也不能向朝廷禀报,如何是好? 泉州会不会在演空城计呢?陈觉突然想到。等明日先派一部分人前去试试再说。那个孟坚不是一直要攻城吗?就是他了。 汀州刺史王崇文有个毛病,喝完酒后便想睡觉。还有个毛病,这个时间谁来打扰他,谁倒霉。 今晚这位城头值班的校尉就非常倒霉,犹豫了半天,下定决心推醒了王崇文。 “谁?”王崇文本能地拔出枕边的剑刺了过去。这些年,即使睡着,剑也不离身。 校尉躲闪不及,左臂被刺,鲜血直流。 王崇文仔细一看是自己人,大骂道:“混帐东西,怎么没刺死你!” “大,大人。”校尉忍着剧痛禀道,“大事不好。”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王崇文根本不想听。由于与陈觉意见不合,被强留在汀州,心情本就不爽。 “有敌军攻城!”校尉大叫道。也许他是想用大叫来减轻左臂的疼痛。 王崇文跳起穿衣,“什么?怎么不早说。” 还未到城头,便听到“杀”声。王崇文大喊道:“快,快上城墙。” 留从愿已趁夜黑指挥漳州士兵开始了攻城。 留守汀州的士兵不多,上了城头的王崇文立刻下令:“集合所有人,给我挡住!” 妈的,太违反常规了!连个好觉也不让人睡。 “大人,你看!”手下指向远处。 但见远处喊叫着冲来一队人马,隐隐约约高举“唐”旗,漳州兵大乱。 王崇文已认得攻城的是留从愿,大笑道:“留从愿啊留从愿,我不攻你,你却来送死。”然后指挥汀州将士:“杀出城,取留从愿脑袋!” 城门大开,汀州兵汹涌而出,大有将留从愿做成“夹心饼干”之势。 突然,漳州士兵纷纷向两侧躲避,中间闪开个通道,那支高举“唐”旗的队伍顺着通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城下,当先两人高举钢刀,威风凛凛,正是王全斌与慕容延钊。 汀州兵还没反应过来便成为刀下之鬼,王崇文倒是反应过来,心中大呼“上当”,嘴中大喊“关城门”,但已来不及,人家已趁势冲进了城。 紧接着,留从愿大喝声:“冲。”漳州将士突然便没了先前的慌乱,大喊着冲向城门。 “大人,快逃吧。”那名左臂受伤的校尉很尽责地对王崇文喊道。 王崇文也顾不得装清高,下了城头,上了马便往西门狂奔。西面虔州才是咱的老家,咱的基地。 南唐将士谁愿死在这糊里糊涂的夜里,纷纷跟在后面逃窜。 战斗很快结束,留从愿率部入城。 “留大人,这里交给你了。”王昭远道。 “那你们呢?”留从愿忙问。 王昭远笑道:“我们要去见见你们的状状元。”说完,不作休息,带领王全斌、慕容延钊的一万大蜀轻骑兵奔向泉州。 建州此时也发生了相同的事。 攻城的陈洪进后方突然出现一支唐军,孙朗大喜,亲自率兵出城夹击孙洪进。 谁知,那支队伍却冲向了建州城。当先者符彦卿与武彰。 孙朗拼命突围,方才杀出血路,逃向福州,身边只余二十几人。 “为何放了他?”陈洪进不解问道。 符彦卿笑道:“你们状状元说留个报信的,我们敢不听吗?” “哈哈,我的张三兄弟,我真的服了你!”陈洪进大笑道。 “陈将军要坚守建州,没有指令不许出城迎敌。”小赵普道。 陈洪进忙问:“那你们呢?” 赵普笑道:“我们去拜会你们的状状元,你的张三兄弟去。” “我也要去。”陈洪进一听他们要去泉州,急忙道。 “这个我作不了主,你还是请示下你那张三兄弟吧。”说完,赵普、符彦卿、武彰率这一万大蜀禁军奔向泉州。 泉州,才是主战场! 边镐一听建州已失,大惊不已。泉州兵力就那么多,陈觉大军已到泉州,哪来的人呢? “末将有负大帅所托,丢失建州,但请责罚。”孙朗浑身血迹斑斑,道。 “是我大意,算准泉州无兵,方才只给了你万余人马。”边镐自责道。 曹进道:“是啊,按理泉州兵力应被陈觉围困在泉州啊,哪里冒出来的呢?” 边镐猛然想起道:“莫非是大蜀兵马?大蜀皇帝在泉州,莫非留从效已投靠大蜀?” “战斗力奇强,动作利索干净。大帅,你说得没错。当今天下只有大蜀军队才有如此凌厉气势。”孙朗想着方才一幕,忙道。 边镐点头,“多了大蜀,闽地的形势更加复杂了。” “要不要告知陈大人。”曹进问。 边镐想了下道:“那个书生胆小如鼠,若得知大蜀加入,可能吓得退兵,万万不可告知。我们现在没了建州,只有取福州一条路了。由陈觉在泉州牵制,我们才能全心攻福州。曹进、孙朗,你二人明日必须攻下福州城。” 二将领命而去,边镐叹气仰头。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可能又要破灭。在手下面前他必须装镇定,现在一个人,不由得一个长叹接一个长叹。 自己已无力立锥之地,福州势在必得。看来明日必须拿出全部家当。 “留大人,明日陈觉或许会开始攻击,你要拿出全部家当来抵挡。至少要坚持到晌午。”夜深,孟昶与留从效未睡。 留从效苦笑道:“我在泉州的全部家当只剩不到五千士兵,你看着办吧。” 孟昶笑道:“五千?呵呵,不止吧?你可别忘了还有几万泉州民众呢。” “他们手无寸铁,怎能杀敌?”留从效疑惑不已。 “不让他们杀敌,吓敌便可。”孟昶似早已胸有成竹。 留从效很信任地笑道:“好,明日凌晨我召集民众,交给你指挥。我很想知道如何吓敌。” 留从效在泉州百姓心中的地位很重,天未亮,在欧阳正等文官的召唤下,一下子竟聚集了不下一万百姓。男女老幼皆有。 “将泉州所有头盔都发给他们,包括那些士兵的。”孟昶道。 留从效马上下令将库房内的头盔搬来,士兵们有些莫名其妙但也纷纷脱下头盔放于场中央。 “乡亲们,我是状状元张三,被留大人委以防卫指挥使重任,为保我泉州,还希望大家帮个忙。”孟昶大声道。 “我们知道你,空城摆酒就把敌人据之城外。我们相信你,就说怎么帮吧。”众百姓喊道。 孟昶笑道:“好,现在咱们再演一出头盔吓破敌人胆。你们将头盔戴上,在城头等候。待我下令后,你们就将头探出墙头。大家能不能办到?” 有人喊道:“这也太简单了吧。状状元,给我刀,我要杀敌。” 孟昶赞道:“这位大哥好样的。但相信我,你拿一把刀最多杀几个敌人,但你戴个头盔便可吓倒上万敌军。” “我相信状状元,大家跟我走!”欧阳正也戴上个头盔,有点不伦不类,引来笑声。 “诸位,张三出个上联,大家对下联,如何?”孟昶站起问道。 是他,没错,大蜀皇帝孟昶。陈觉看得分明。 “好。”众人齐道。 “听好了,我的上联是‘张长弓,骑奇马,单戈而战,死于歹匕’。”孟昶大声道,好像生怕城下的陈觉听不见。 这,这不是我在赛诗台上出的题吗?陈觉一愣。 众人思索很久,都未想出下联,都在摇头。 “陈大人,他们都对不出,你能对出吗?”孟昶对城下陈觉喊道。 陈觉本能答道:“好女子,扶夫手,彳亍而行,孕着乃子。” 城上众人听后,都大喊“妙”。有几位干脆站起探头赞扬:“陈大人,好文才!” 留从效也点头道:“这五鬼治国不行,文才还是很了得。” “屁。”唐糖撅嘴道,“是我老公先前对出,他背下来的。” “啊?原来是这样!”众人纷纷摇头表示对陈觉的鄙视。 留从效干脆也探头大喊道:“陈大人,真会抄袭,我等佩服!” 陈觉脸色大变。这文人是最好面子的,这等羞辱怎堪忍受。 “大人,冲吧!”孟坚又一次建议。 陈觉的大脑早已懵了,“冲个屁。他们是故意气我,引我入城。” 孟坚叹气道:“又失良机!” “你说什么?”陈觉一肚子的气正没处撒呢,“来人,将孟将军拖去斩了!” 不会吧?孟坚目瞪口呆。 幸好孟坚在这支队伍中也有些基础,许多将领替他求情,“孟将军立功心切,望大人体谅。” 打仗还得靠着帮莽夫。陈觉不耐烦地挥手道:“好,饶你一次。若敢再犯,斩!” 孟坚也不谢恩,扭头便走。你***只会写诗作画,会指挥个屁,你就等死吧! 陈觉等的可不是死,他等的是边镐。“回营,待建州大军到后再作计较。” “他们撤回去了!”留妍瞳又一次惊喜道。 “哈哈。”众人大笑。 “他们走他们的,咱们喝咱们的。”欧阳正好像有了点醉意,“让状状元再出题,好不好?” “好。”众官拍掌赞同。 孟昶也很开心,“好,咱们继续。不过要立下规矩,凡没答上的便罚酒一杯。” “好。”泉州城头,酒香四溢,笑语连连。 鲍修让有些急了,眼看将天黑,南唐军的进攻丝毫没有减弱迹象。 整整一天,城下堆满尸体,城墙破烂不堪,城门摇摇欲坠。只怕等不到援兵便守不住了。 “大人,只有退到内城,集中力量死守内城。”一将献计。 鲍修让可不想现在就放弃外城,在他的计算中,外城至少要守两日,内城再坚持三日,这样才能等到援兵的到达。“不许退,死守外城。”他大喊道。 “大人,大王突患重疾。”跑去杭州的人急急忙忙跑到城头道。吴越国从钱缪、钱元灌到现在的钱弘佐都是只称王不称帝,臣服中原正统。 什么?鲍修让一下子瘫了下去。 “在患病前,已下令统军使张筠大人、赵承泰大人率三万精锐,水陆并进火速前来援我福州。”此人来了个大喘气。 鲍修让惊喜地跳了起来,大喊道:“给我挡住!援兵快到了!” “好,大家便随欧阳大人去吧。”留从效忍不住而笑。 待百姓上了城头,孟昶开始分配那五千士兵。“两千上城墙,混杂在刚才的百姓之中,间隔距离远些。留大人,他们由你带领,听我令箭射敌人。一千由崇韬率领伏于城门左侧,一千由承勋率领伏于城门右侧,还一千由……” “我率领。”留妍瞳抢道。 “妍瞳,这是打仗,你就算了。”留从效阻止道。 “呵呵,我倒觉得可以。”孟昶竟答应道,“妍瞳姐姐武艺高超,这一千人便由你率领立于城门正面,绝不能让敌人冲了过去。” 留妍瞳俏脸一扬,“放心。” “姐姐,我和你一起。”唐糖立马与她站在一起。 留从效还是有些不放心,对身后刘传道:“你留在大小姐身边。” 先前刘知远分两路进军,其中史弘肇拿下潞州、泽州,扫除了其他势力对河东的威胁,也保证刘知远“游山玩水”般来到绛州。绛州刺史李从朗开城投降,留守汴梁的契丹宣武节度使萧翰很有自知之明地跑了。刘知远成为中原的主人。 前不久还虔诚跪地舔耶律德光臭脚丫的“契丹大臣”们,争先恐后地去拜见,去歌颂,去向世人验证什么是不要脸,什么是出卖灵魂。 人在困惑,找不到方向时,最需要有人指点,哪怕是敌人。 正在冥思苦想下一步计划的陈觉灵光一现,有了主意,那就是:退兵。这要感谢突然从后杀来的两队骑兵。 他们实在太强悍,太可怕,在南唐大营中如入无人之地,砍人脑袋如切西瓜,要人性命如拍蚊子。 撤退,撤退!陈觉有了最明确的方向。 早已等待多时的孟昶见唐营烟尘弥漫,兴奋大喊道:“上,活捉陈觉!” 举剑纵马而上,杜逸风紧护在旁,身后红衣留妍瞳、素衣唐糖,还有赵崇韬、李承勋。 115 边镐满怀欢喜率部来到福州城下,仰望城头。他对李仁达的为人一清二楚,只有亲自率兵进入福州才可放心。 只是城头飘扬的旗帜中只有“钱”与“鲍”,为啥没了“李”? “边大帅,你还是回吧,李仁达已经死了。”上了城头的鲍修让大喊道。 边镐不认得此人,大声问:“你是何人?李大人呢?” “李大人啊,给你。”鲍修让挥手示意,士兵将其头颅用竹竿挑起甩到城下。 边镐一看,果是李仁达,大惊。成不了的事的笨蛋! 曹进问道:“大帅,现在怎么办?” 已到福州,还能怎么办?边镐不想因为李仁达的死亡毁了自己的大计,道:“攻城,拿下福州。” 曹进挥刀大喝道:“攻!” 由于未作攻城准备,南唐士兵毫无章法地架梯强攻,非常混乱。 鲍修让气得大骂:“主持福州的首日,就不让老子消停。”然后挥手道:“射箭!” 弓箭手手忙脚乱地搭弓射箭,阻挡唐兵。 双方都很乱,使得这次战斗也很乱。但毕竟攻难守易,唐兵的攻势渐渐缓慢起来。 “大帅,这样下去得不偿失。”曹进进言道。 边镐点点头,“收兵,退后一里安营扎寨。”福州必须拿下,让我想想办法。 城里的鲍修让不敢马虎,立刻写了第二封奏折快马前往杭州。援兵,援兵,我要援兵! 李洪进正在隐蔽向建州前进,突然哨兵来报有人求见。 望着眼前的少年,李洪进吃惊地道:“你,你不是……” “李将军还记得我啊。不错,我就是大蜀使节王昭远。”王昭远笑道。他的身后是符彦卿与武彰。 “你,你怎会在这里?”李洪进还在吃惊。 王昭远道:“我们早在此等候李将军多时。” 李洪进糊涂了,“等我?等我作甚?” “奉状状元,也就是现在泉、漳防卫指挥使张三之令,协助李将军攻建州。”王昭远道。 “你是说你们蜀军到了这里?怎么可能,这么远,为啥没被发觉?”李洪进摇头不已。 符彦卿大笑道:“这有啥?我大蜀禁军只要不想被人发觉便不可能被发觉。” “禁军?”李洪进睁大了眼睛,“那可是你们皇上的军队,我张三兄弟怎能调动?” “李将军。”王昭远笑道,“有些事情其实很明显的,但咱们不要点破便是。” 李洪进恍然大悟,“那么说我张三兄弟便是你大蜀……哈哈,有趣,有趣。” 孟昶的指令很准时地到来,“待命,明晚攻城。” 李洪进拿着信件苦笑道:“张三兄弟啊,你可害苦哥哥了!” 留从愿在接近汀州时也遇到位熟人,赵普。 赵普笑着道:“留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留从愿已知张三便是孟昶,所以并不惊讶,问道:“赵大人,这两位是?” “在下王全斌。” “在下慕容延钊。” “久仰,久仰。”留从愿拱手道。 “留大人好像并不惊讶。”赵普笑道。 “哈哈。”留从愿大笑,“你们一定是状状元派来协助我攻汀州的吧。好,说吧,怎么攻?” 赵普点头道:“留大人好像很信任状状元。” 留从愿道:“若不是他,我的老命早就不在了,漳州也早就不在了,我当然信任他。赵大人,我的人马随你调遣。” “好。明晚……”赵普毫不推辞,开始布置。 陈觉率大军在傍晚时到达泉州城下。他很奇怪,为何一路毫无阻碍?如果大蜀皇帝在泉州,不应该是这个状况啊。难道情报有误? 泉州城门大开,城头灯火通明,两人在那饮酒。 什么个状况?陈觉听到先头部队的汇报后,马上来到城下。 果然如此。那饮酒的人不就是大蜀皇帝孟昶吗?没错,绝对没错,扬州赛诗台上我见过。 “大人,趁敌未有准备,快些冲进去。”裨将孟坚道。 你懂个屁,越是看上去没准备,越是准备的充分。你怎会知这孟昶的狡诈?“胡闹!安营扎寨,明日再战。”陈觉下令。 孟坚再一次催促,“大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违令者斩!”陈觉火了。对了,他姓孟,你也姓孟,莫非你想逛我入城?然后伏兵杀出?然后要我的命?望着摇头叹气的孟坚,陈觉感觉此人很可能是奸细。 “他们撤回去了!”留妍瞳惊喜地道。 “哈哈,张三贤侄,你又赢了!”留从效大笑道。 “我们可都出了一身冷汗哪!”站在那边的欧阳正等人都在抹额头汗珠。 孟昶站起,笑道:“关城门,熄灯火,大家回去睡大觉吧。” “他们还会回来吗?”欧阳正担忧问道。 “哈哈,欧阳大人,你说呢?”留从效反问。 留妍瞳开心地道:“咱城门开着都不敢进,关了还敢吗?” “呵呵,明日仍旧这里上班。留大人,多准备几桌,大家边喝边谈。不要这么小气啊。”孟昶笑道。 欧阳正马上道:“同意,同意。诸葛孔明空城抚琴退曹军,咱们明日来个‘泉州众官空城饮酒吓唐兵’。” “哈哈。”众人大笑不止。泉州城在笑声中拉上夜的帷幕。 边镐知道必须在吴越援兵到来前夺下福州,否则将功亏一篑。天蒙蒙亮,便开始布置攻城。 未到晚上,白天开始,便注定不平静。 先是福州遭到陈洪进的攻击,李仁达与鲍修让又一次在城楼站在一块,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陈洪进,我与泉州素来和睦,为何攻我?”边镐大军未到,不能出了差错,李仁达厉声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为啥来打福州呢?***,我还想问你呢。陈洪进干脆大骂道:“老子看你不顺眼就来打你,怎么的吧。有本事就出城来过上几招。” 李仁达气坏,也大骂道:“你泉州马上就不保了,还敢来我福州,真是个不识相的家伙。你去把留从效喊来,我要好好问问他到底啥意思。” “李大人,这人太猖狂了,你还是出城教训一下他吧。”鲍修让阴不阴阳不阳地道。如果他将你杀了,也就不用我费劲了。 李仁达才不会上当呢。“此人乃泉州第一悍将,有些蛮力,不用跟他废话。”说完招呼弓箭手,“射!” 陈洪进一边挡箭,一边后退,一边还在大骂:“你个**,使阴招啊,有本事出城。” 敌军渐退渐远,李仁达道:“不知道还会不会来,鲍大人你去休息,这里我看着便成。” 就让你再看一眼你的福州吧,鲍修让心中冷笑。“有劳李大人。” 一听到陈觉已出汀州,孟昶毫不犹豫地下令:“令留从愿大人率漳州兵马向汀州进发。” 留从效犹豫下道:“如此一来,我泉、漳岂不再无守兵?” 孟昶笑道:“要什么守兵呢?到了城前,他也不敢攻。” “为何?”留从效不解。 “因为陈觉胆小。到时大人只要往城头一立,我管保他吓得动也不敢动。”孟昶卖了个关子。 留从效想问个究竟,“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孟昶很肯定地道。 “呵呵。”留从效笑了,“那就这么简单吧。反正你在旁边。” 不平静的夜晚终于来到。 见陈洪进的人马退得没有了影踪,李仁达回到府宅,他要办大事。 上百名亲信在他一再的叮嘱后,趁夜色来到鲍修让的府邸。有的撬门,有的翻墙,一窝蜂地冲了进去。 里面很平静,没有人发觉。 当然没人发觉,因为里面一个人影都没。 这群人四处搜查找寻,还是一无所获。有聪明人猛然醒悟,“上当了!” 已经晚了,当撤到门口时,却见火把通红,无数支箭指向他们。 事情败露了,不降只有死。“鲍大人,是李仁达派我们来的,我们投降。”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众人纷纷扔下武器,跪地举手。 “**”的手下能有什么好货。鲍修让当没看见,手一挥,“杀!” 箭如雨,人如刺猬。很快,便不剩一个喘气的。 李仁达当然不知道这些,在与妻妾饮酒,兴奋地等待着好消息。 突然,绝对是突然,吴越兵直接从正门挥刀冲了进来。 霎时,惨叫声不断。鲍修让的命令很简单:“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难道?难道?难道?李仁达慌了,扔下妻妾拿起刀便跑。 毕竟也是习武之人,砍倒几名吴越兵,杀出条血路,冲出了大门。 鲍修让,鲍修让,等老子回来再找你算帐。 不用等你回来,鲍修让就在眼前。他懒得跟这位人尽可夫的“**”多言语,手一挥,箭又如雨,李仁达成了马蜂窝。 “斩草除根,一个不留。”鲍修让又重申一次。 李府血流成河,不论男女老幼,无一人存活。这位跟过五位主人,准备继续跳槽第六位的“**”遭到了灭门。 对于李仁达,我不存在鄙视。用句现代化说:人家也是为了生活。但在那个时代,想生活下去,光有活络的大脑和偷奸耍滑是远远不够的,主要还得靠实力。 边镐知道实力的重要性,所以他一直在等待。 当年要打江陵时,他便规划好了未来。 当年进入长沙时,他也规划好了未来。 只可惜总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个原因未能实现。 得建州后,他也想过提前完成自己的愿望,但最后还是因为实力有限放弃。 如今,应该是最佳时机了,决不能失去。 在留下孙朗守建州后,他便催军马不停蹄地赶向福州。 建州,福州,泉州,然后…… 陈洪进进退两难,听闻边镐大军正在来福州的路上后,赶紧向泉州请示。 孟昶早已在等着,马上新的指示到了陈洪进的手中。 “避开边镐,攻击建州。” 这?陈洪进有些犯难。难道泉州不需要防守吗?虽存疑惑,但仍遵令率部绕道悄悄向建州进发。 现在让我们总结一下这晚各部及各主要负责人的状况。 留从愿率泉州将士约两万在前往汀州的路上宿营。 陈觉率南唐兵马不下四万在前往泉州的路上宿营。 留守汀州的刺史王崇文在摇头饮酒。他多次劝说陈觉按计划攻打漳州,却得到训斥,心中烦闷。 吴越东南安抚使鲍修让已写好奏折,正令快马送往杭州。奏折上清楚地写明福州从今晚开始不再姓陈,或者姓李,而是姓钱。 曾经在福州不可一世的陈成达结束“**”生涯,在去黄泉的路上歇息。大概他在考虑到了地下,是认牛头还是马面为自己的新主子。 陈洪进率部约两万正在向建州进发。为了不被发现,他决定夜间行动,白天休息。 边镐尽起建州主力约五万正星夜兼程赶往福州。这是最后一搏,不成功,便成仁。边镐非常清楚。 建州留守的孙朗很尽责,正在城头巡查。总觉得远处有异样,派出探子察看,探子回来摇头表示很正常。城中只有一万多守兵,千万不能出了差错,断了大帅后路。他心想。 总结完毕。 好像露了个地方吧? 是吗?唉,还真是。竟然把泉州忘了,竟然把孟昶与留从效忘了。 泉州很安静。再经过了热闹的刺桐节后,人们累了,都睡得很香。 留从效正在夜巡。泉州只有不到一万守兵,容不得马虎。他巡视着每个城头,每个角落。 孟昶也没有睡。唐糖跑到留妍瞳屋里去了,他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爬起走出屋,见师傅以及赵崇韬、李承勋三人都在外警戒。 “师傅,你们都没休息啊?”孟昶问道。 杜逸风笑道:“这里还不是咱们的地盘,不可大意。” “崇韬,赵普、昭远那边的情况怎样?”孟昶又问。 赵崇韬很吃惊,“老大,负责联络的是唐糖。” “是吗?”孟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本来你是让崇韬负责,不是在来泉州的路上被唐糖抢去了吗?”杜逸风在旁道。 “哦,那我去找唐糖。”孟昶说完便向留妍瞳的闺房走去。 杜逸风阻拦道:“那可是姑娘家的闺房,等明日再问吧。” 孟昶摇头,“不行,不然我睡不着。” 赵崇韬、李承勋刚想跟着,杜逸风阻止,“去那么多男人,不吓坏人家啊。” 唐糖与留妍瞳还未睡,正穿着亵衣躺在床上相互讲着自己的经历和趣事,时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孟昶敲了敲门,道:“唐糖,你出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唐糖便欲爬起,留妍瞳拉着她道:“有事明天说。”然后大声喊道:“我们睡了,明日再问。” “必须马上问。再不开门,我闯进来了。”孟昶在外喊道。 留妍瞳道:“你敢?!” 唐糖吐了下舌头道:“他真敢。妍瞳姐姐,你等我一下。”然后马上爬起去开门。 门开,孟昶刚想走进,留妍瞳在被窝里喊道:“别让他进来!” 唐糖慌忙将孟昶朝后一推,道:“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赵普、昭远那边是什么情况,你还没向我汇报呢?”孟昶边说边向里张望。 “哎呀,我忘了。”唐糖忙答道:“都已到达指定地点待命。” “哦,哦。”孟昶还在往里望。 唐糖又将他往后一推,“好了,睡觉!”然后使劲将门关上。 都已到指定地点,好,好。孟昶边往回走边自言自语。抬头正见一流星在夜空划过,忙闭目双掌合起许愿。 “老大,你许的啥愿?”赵崇韬笑嘻嘻地问。 孟昶道:“希望你早日娶个好媳妇。唉,对了,崇韬,你还记得依诺的丫环芸儿不?要不要我给你们做媒?” “什么啊,老大。”赵崇韬忙摆手,“她,她和承勋早就好上了。” “是吗?”孟昶望向李承勋。 边镐坐下语气郑重地道:“朝廷被这些文人弄得乌烟瘴气,你俩想过我们的未来没?” 两人摇头。 “当今天下,有地盘有实力便可自立为王。若我们得福州,得泉州,为何不可在闽地称王?”边镐将心中想法告诉了两位最信任的人。 “我等誓死追随大帅。”两人表决心。 陈觉真得想立功,所以一得知大蜀皇帝在泉州,立马挥师直向泉州。他不能让边镐抢了头功。 刺桐节隆重开幕。泉州城到处彩旗飘扬,红花绽放,一派喜气洋洋。战争的阴霾在欢天喜地中遁形而去,人们的担忧在欢歌笑语中无形消逝。 “欧阳大人与各位大人下了很大的功夫啊!从效谢谢大家。”留从效拱手道。 欧阳正笑道:“我等不能上战场,只好在这些方面尽些薄力。” “欧阳大人过谦,其实这也是战场的一部分。”孟昶抢在留从效前面道。 留从效点头道:“不错。战场不仅是刀枪的拼杀,也包含意志、信心等等。我们先前只觉得敌人的强大,其实并不可怕,因为我们是正义的。邪不压正,泉州必胜!” 这句话鼓舞了所有人,众人齐喊:“邪不压正,泉州必胜!”紧跟着,全城都在响彻这句话。 孟昶悄悄向后,笑着走回府衙。他的目的已达到。 望着孟昶的背影,留从效笑得很舒畅。怪不得妍瞳喜欢他,你别说,连我这个做叔叔的都喜欢呢。 已回泉州的留妍瞳小声问身边的唐糖:“他,他要去哪?这里这么热闹。” “他去睡觉。他老是这样,越紧张的时候越睡觉。咱们不用管他,玩咱们的。”唐糖道。 留妍瞳突然问道:“妹妹,他睡觉打呼噜不?” 唐糖一愣,取笑道:“妍瞳姐姐,你觉得呢?” “肯定打呼噜。上次他在大石下睡着时,我好像就听到了。”留妍瞳道。 唐糖诡笑道:“不要谈他了,影响他休息,他都两天没合眼了。” 你们在大街上怎能影响到咱孟昶的休息呢?他睡得很香,甚至打起了呼噜。还做了美梦,梦里有位红衣姑娘在他的身上舞剑,很美,很美。 李仁达也做了个很美的梦。梦里他站立在福州城头,倾听成千上万的百姓山呼海啸般的呼喊…… “李大人,边大帅已决定出兵福州了。”信使摇醒他。 李仁达爬起拿着边镐的信大笑道:“鲍修让啊鲍修让,马上就有你好看了。” 马上换来数名亲信,决定今晚动手,除掉鲍修让。 “今晚杀我?”保修让拍拍信使的肩膀,“好,立了大功,赏银百两。” 信使兴高采烈地去领银,却见到两把明晃晃的刀。 “鲍大人,你不能卸磨杀驴。”信使大叫。 留你还有用吗?鲍修让心中冷笑。 马上喊来吴越亲信数名,下令道:“今晚动手,除掉那个‘**’。” 李承勋脸色通红低着头,“嗯。” “很好,很好,呵呵。等下次回成都便给你们主持婚礼。”孟昶笑道。 进屋,孟昶朝床上一躺,笑了。他许的愿有点龌龊,就是希望留妍瞳能在他的身上再舞一次剑。 清晨的阳光明媚清新,鲍修让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他要以全新的面貌领导福州。因为现在的福州是他一个人的。 “有大军已到外城下。”城头守将来报。 “是不是泉州兵啊?乱箭射走。”鲍修让不耐烦地挥手。 守将忙道:“不是,大旗上写着‘唐’还有‘边’。” 南唐边镐?他不是去打泉州了吗?来我福州做甚?鲍修让听后愣住,赶紧向城头走去。 在李仁达与边镐的信件中只提到杀鲍降唐,可没提唐军来福州。 唐兵开始有步骤有秩序地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架云梯的架云梯,爬梯子的爬梯子,抬檑木撞城门的撞城门,南唐士兵气势汹汹地压上福州外城。 福州是大城,分外城与内城。 “挡住!给我挡住!”保修让不停大喊,指挥士兵又是放箭,又是扔石,阻挡敌人的攻击。 援兵,只要等到援兵,有你好看的。 福州这边激烈无比,泉州这边却平静如水。 城门又一次大开,城头又在饮酒。这次好像不止两人在饮,整个城墙上好像都在散发着酒香。 文官,都是文官。那武将呢?城下的陈觉思虑万千。 116 石正峰他们整天待在庄园里,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待了一段时间,石正峰他们待得心烦,不像再过这种囚徒似的生活。这时,李苦派人到庄园来,带石正峰他们到大梁城。 大梁是魏国第一繁华大城,听说要去大梁城,七彩、媚娘他们都很兴奋。 李苦派来的管家说道:“诸位,你们坐在马车里,不要露面,虽然最近风声不像前一阵那么紧了,但是,通缉你们的告示还在各地贴着呢。” 石正峰说道:“我们知道了,我们一定会小心谨慎的。” 小宝留在了庄园里,石正峰和七彩、媚娘、大牛、小狼、佟德仁分乘两辆马车,前往大梁城。走到半路,石正峰和七彩、媚娘坐在车厢里,听见外面吹吹打打,还有阵阵哭声。 七彩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什么声音?” 管家害怕石正峰他们被人发现,等石正峰他们坐进车厢之后,就把车厢给封住了。 石正峰和七彩、媚娘听着外面的声音,都非常好奇。石正峰伸出手指,在车厢上戳了一个洞,向外看去,看见一大群人披麻戴孝,抬着一口棺材向远处走去。 这是一支送葬的队伍,队伍里有很多老百姓,这些老百姓哭得撕心裂肺,好像故去的是他们的至亲似的。 马车载着石正峰他们继续前行,走出去一段路,又听见了吹吹打打的声音,石正峰再次向外窥视,又看见了一支送葬的队伍。 石正峰他们走了一路,看了一路的送葬队伍。七彩、媚娘都是莫名其妙,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死的都是些什么人呀?” 马车行驶到大梁城外的一座小镇,管家命令车夫停下马车休息,打开了车厢,给石正峰他们递进去饮水和食物。 石正峰说道:“管家,刚才这一路上我好像听见了有好几支送葬队伍,这是怎么回事?” 马车周围没有什么闲人,管家就和石正峰聊了起来,说道:“你们一直待在庄园里不知道,这大梁城里刚刚爆发了一场大案,叫空印案。” “这空印案是怎么回事?”石正峰问道。 管家把空印案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七彩听了很是气愤,说道:“魏王就这么昏庸吗,青红皂白都分不清楚!” 管家朝七彩摆了摆手,说道:“姑娘,小点声,别给自己惹祸。” 媚娘说道:“就没人劝谏魏王吗?” 管家说道:“有人劝谏,但是王上不听,有些官员、士子上书劝谏,言辞激烈,还为自己招了祸,有的被杀头,有的被流放。” 媚娘说道:“魏王真的把所有正印地方官都杀了?” 管家点了点头,说道:“是啊,都杀了,刚才路上那些人就是为被杀的官员送葬。” 石正峰说道:“我看见有一支送葬队伍里,有很多老百姓,成千上万的人,络绎不绝。” 管家说道:“哦,那是老百姓自发组织起来,为方济宁送葬。” “方大人遇害了?!”石正峰和七彩、媚娘都是万分震惊。 管家说道:“方济宁是大德府太守,正儿八经的正印官,魏国所有的正印地方官都在处斩的名单上。” 石正峰和七彩、媚娘呆愣了好久,七彩和媚娘的眼泪流了下来,七彩说道:“方大人那么好的一个官,就这么被杀了?” 媚娘怒气冲冲,叫道:“魏亮之连忠奸善恶都分不清,还当的哪门子魏王,去死吧,杀人恶魔!” 管家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伸手要去捂媚娘的嘴,说道:“姑娘,慎言,慎言,慎言!” 媚娘气呼呼的,把涌到嘴边的、咒骂魏亮之的话,都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管家说道:“你们赶快吃点东西喝点水,一会儿咱们还要赶路。” 听闻方济宁的死讯,石正峰和七彩、媚娘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媚娘说道:“哥,你想办法赶快灭了这个魏国吧,让魏亮之这种老贼当国王,不一定还有多少无辜之人要遭受杀害。” 石正峰说道:“我现在只是一个逃犯,秦国、魏国通缉的双重逃犯,哪里还有本事去灭掉魏国?” 媚娘说道:“老天爷呀,您怎么就不开开眼,方大人一心为民,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石正峰、七彩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坐着马车进入了大梁城,来到了李苦的相府。在大梁城里,最气派的建筑,除了王宫就是李苦的相府。 石正峰、七彩他们下了马车,看到的是满眼的金碧辉煌。 管家吩咐一个仆役,带着七彩、媚娘、佟德仁去住处,然后,管家带着石正峰、大牛、小狼去见李苦。李苦告诉石正峰他们,他们要待在相府里,不要出门,每天让他们到院子里练习武艺,不要生疏了。 石正峰和大牛、小狼辞别李苦,去往自己的新住处,大牛低声说道:“主人,李苦这是要干什么呀?” 石正峰说道:“李苦是想把咱们三个当死士来培养。” “咱们给他当死士?”大牛一脸的不服气。 石正峰拍了拍大牛,说道:“不要多言。” 魏亮之通过空印案,处罚了近百个官员,官场上出现了大量的空缺。魏亮之决定开恩科,录取一批翰林,让他们当官,填补官场上的空白。 按照规定,魏国开科取士是三年一考,有时候,王上高兴了或是有什么需要,就开恩,在正考之外另开一科。 魏亮之想着开恩科取士,选拔一批忠臣能吏,没想到这开恩科还闹出了一件案子。 魏亮之任命一位老儒生为主考官,这位老儒生饱读诗书,品德操守样样都无可挑剔。老儒生主持的恩科考试结束之后,放榜那天,考试的孝廉们闹了起来。 孝廉们发现考中翰林的人都是大梁府的人,落榜的孝廉们就聚众闹事,说主考官徇私舞弊,这恩科考试不公平。 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员们不敢隐瞒,立刻上报魏亮之。魏亮之叫来老儒生,让老儒生重新评卷。老儒生没有领会魏亮之的圣意,重新评卷之后,中翰林的考生还是大梁府的那些考 生。 这样的结果,外地考生自然是不会接受的,他们继续闹事,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魏亮之惹了一肚子的气,把老儒生叫来了,暗示他,这翰林的名额分几个给外地考生。 老儒生有些迂腐,梗着脖子,说道:“王上,您令老臣主持恩科考试,老臣尽心尽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含糊。这些翰林实至名归,他们的才学确实在那些落榜考生之上,就是让老臣再评三次、四次、百次、千次、万次,还是这么个结果。” 魏亮之大怒,指着老儒生,说道:“你敢顶撞寡人?!” 老儒生说道:“王上,您让老臣主持恩科考试,老臣就一定要公平公正,以才取士。那些外地考生才学不够,坚决不能让他们当翰林!” 魏亮之气得浑身发抖,叫道:“来人呐,把这老东西给我押下去,关入天牢!” 老儒生的目光比较短浅,他没有看得那么深远。魏亮之开恩科,一来是为了填补官场空白,二来是施恩于全国士子。 老儒生选的翰林全是大梁人,外地人肯定不满,心里有怨气。这样一来,恩科不仅没有施恩于全国士子,还激怒了全国士子,动摇了国本,弄巧成拙。 还有,这考试文章不过是一块敲门砖,把门敲开就扔掉。八股文章写得再好,对于国计民生有什么帮助? 老儒生不懂这些,非要较真,按照文章写得好坏来取士。魏亮之岂能不生气,连主子的心思都揣摩不透,还算什么合格的奴才,活该受罚。 魏亮之判了老儒生一个流刑,老儒生七十多岁了,披枷带锁,踏上了流放之路,结果,离开大梁城还没走出百里,就死在了路上。 魏亮之不仅处罚了主考的老儒生,还把老儒生录取的那些翰林处罚了。那些翰林并没有收买老儒生,他们纯粹是靠本事,文章写得好,才金榜题名。 魏亮之不管这些,为了平息外地考生的愤怒,魏亮之把老儒生点中的那些翰林,统统流放。这些倒霉的士子,不仅当不上官,还成了囚徒,永世不得翻身。 魏亮之亲自阅卷,他认不得几个字,也看不懂文章的好坏,就看考生的籍贯,让全国各地府都有考生中翰林。 这下子,考生们消了怒气,大呼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翰林们金榜题名,进入王宫觐见魏亮之。魏亮之坐在龙椅上,看着那些翰林,把他们一一叫到面前问话,根据他们的表现,给他们安排官职。 这就相当于一场面试。 面试结束之后,魏亮之在几个仆役的簇拥下走出了大殿,然后,翰林们再退出去。 见魏亮之走了,翰林们长出一口气,伸手一摸,浑身都被冷汗给浸透了。他们大多是平民百姓出身,第一次得见天颜,个个都是紧张得要死。 他们得到了任命,摇身一变,成了官员,一个个兴高采烈,走出了王宫,准备找一家酒楼,喝点酒,庆祝庆祝。 他们刚走出酒楼,一个人就笑呵呵地走了过来,说道:“在下是相府的管家李二,李二见过诸位翰林。”伙计看着那几张盖着官印的白纸,说道:“小的不明白,这几张纸有什么用?” 叶官差指着伙计,说道:“你可真是笨呀,这都不明白?我去户部对账,假如户部说你们县应该交税一百万两银子,我这账上写的是八十万两银子,没关系,我把写八十万两银子的那账撕了,在这些盖了官印的空白纸上,填上一百万两银子,再交给户部,这账不就对上了吗?” 伙计恍然大悟,说道:“这几张白纸这么厉害?” 叶官差说道:“厉害的不是这几张白纸,是这白纸上面的官印。当官的权力从哪来?就是从这官印上来。” 伙计想了想,说道:“叶老爷,您手里这么多盖了官印的白纸,那您岂不是想在上面写什么就写什么。” 叶官差得意地笑着,说道:“低调,低调,我这一趟的差旅费还没报销呢。” 伙计说道:“叶老爷,您手里这攥的是空白银票呀,想填多少就填多少。” 叶官差说道:“也不能太过分了,低调,低调。” 叶官差和伙计的话,魏亮之一个字不差,全都听见了,那空白官印纸,魏亮之也看见了。魏亮之怒气冲冲,对云奇说了一声:“回宫。” 云奇连忙结了茶钱,跟在魏亮之的身后,跑出了茶馆。魏亮之的脸上阴云密布,云奇一声不吭,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跟在魏亮之的身边,回到了王宫。 魏亮之心情很不好,晚上有一个仆役、一个宫女触了魏亮之的霉头。魏亮之把仆役活活打死了,把宫女给毁了容。 第二天早朝,大臣们进宫上前,见魏亮之怒气冲冲地坐在龙椅上,一个个吓得心脏砰砰直跳,完了完了,老东西又要杀人了,不知道这次倒霉的会是谁。 李苦看着魏亮之那副模样,皱了一下眉头,心想,老东西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生气了?谁惹着他了?这股气是冲着我来的吗? 大臣们战战兢兢地在朝堂上站好了,魏亮之瞪着凶恶的眼睛,叫了一声:“司农!” 大司农听见魏亮之叫自己,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没忍住流出眼泪来,他哆哆嗦嗦,迈步走了出来,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臣在。” 魏亮之说道:“你掌管的户部,最近工作如何?” 大司农说道:“回王上的话,户部各项工作进展顺利,某些地方可能还有小瑕疵小纰漏,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好的。” 魏亮之说道:“地方要收税了,你们户部和地方的账对上了吗?” 大司农说道:“账正在对,除了个别几个偏远府县,大部分的账都对完了。” “对账的过程中有没有出现什么差错?”魏亮之问道。 大司农抬起头来,悄悄地观察着魏亮之的神色,揣摩着魏亮之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魏亮之眼睛一瞪,说道:“寡人问你话,你如实回答就是了,动什么鬼心思!” 大司农连忙低下了头,汗如雨下,说道:“是是是,臣如实回答,没出什么差错。” 魏亮之的目光如鹰隼一般凶恶,直勾勾地看着大司农。大司农低着头,趴在地上,感觉有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他的身上似的,马上就要把他压得崩溃了。 魏亮之说道:“寡人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诫你们,给寡人当臣子,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忠’字,什么叫做‘忠’?一心一意为寡人办事,对寡人没有丝毫的欺瞒,这就是‘忠’,你们摸着自己的胸口,自己说,你们做到了没有?!” 满朝文武全都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看魏亮之那副龙颜大怒的样子。 李苦觉得自己身为百官之首,这时候该出来说两句话。魏亮之对他是很信任、很器重,与其他大臣相比,李苦在魏亮之的面前,还是多多少少有点面子的。 李苦说道:“王上,臣身为丞相,有统领百官的职责,如今官员有错,惹得龙颜大怒,臣有罪。只是,百官愚钝,不知何事令王上这般震怒?” 魏亮之说道:“好,寡人就让你们明白,地方官派人到户部来对账,是不是都带着盖了官印的白纸?” 李苦以前当过小吏,对基层官府的工作很了解,但是,他不能多嘴,看着大司农,说道:“司农,王上问你话呢。” 大司农抬起头,一脸呆愣地看着李苦,李苦说道:“你看我干什么,回王上的话,实话实说。” 大司农苦着脸,看着魏亮之,说道:“王上,是这么回事。” 魏亮之猛地拍了一下龙椅扶手,众官员都吓得心惊肉跳。 魏亮之说道:“这么大的事,你们竟然敢欺瞒寡人,来人呐,把大司农拿下,打入天牢!” 几个金甲武士迈步进了大殿,把大司农拖拽下去,大司农挣扎着,乌纱帽掉在了地上,披头散发,官服也扯破了,惨叫着:“王上饶命,王上饶命!......” 魏亮之雷霆大怒,下令把各个府县的地方官,正副官员全都抓起来,正官斩首,副官流放。一夜之间,魏国的这些正副市长、正副县长全都被抓进了大牢,轰动魏国的“空印案”就此展开。 一次性抓起来这么多官员,魏国官场震动,大臣们聚在一起商议,为那些地方官说情。在魏亮之的面前,最有面子的大臣就是李苦了,众人请求李苦出面劝谏魏亮之。 李苦觉得这是个卖人情的好机会,便去劝谏魏亮之。进了王宫,来到宫殿,李苦看见魏亮之怒气冲冲地坐在那里。 李苦刚跪下行礼,魏亮之就说道:“你来有什么事?” 李苦说道:“王上,臣想请您以龙体为重,暂息雷霆之怒。” 魏亮之说道:“你是来为那些地方官说情的吧?” 李苦说道:“王上,那些地方官使用空印是不对,但是,罪不至死......” 魏亮之勃然大怒,打断了李苦的话,说道:“欺君之罪还不该死吗?!” 李苦说道:“王上,这使用空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我魏国独有的事情,晋国的时候,地方官到中央对账就使用空印......” 魏亮之抓起一只茶杯,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茶杯碎片飞溅,有一块崩到了李苦的脸上,把李苦的脸崩出了一道血痕。 魏亮之说道:“李苦,你是丞相,就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其它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李苦知道,魏亮之心理扭曲,无法正常与之沟通,他这个样子,李苦要是再说下去,不管说什么都是自讨苦吃。 李苦朝魏亮之磕头行礼,说道:“臣告退。” 魏亮之气呼呼地坐在那里,没有理会李苦,李苦弯着腰,慢慢地退了出去。 李苦回到了家里,闭门称病,不见任何客人。官员们都聚在李苦的相府门口,等着消息,听了李苦这话,众官员是暗自叫苦,连李苦都救不了这些地方官,看来这些地方官是凶多吉少了。 空印案在整个魏国闹得沸沸扬扬,有那正直的、不畏强暴的官员、士子站出来,劝说魏亮之,不要滥杀无辜。 这些官员、士子劝说魏亮之的理由是,第一,地方官派人到中央对账,携带空印纸,这是古已有之的事情,魏亮之并没有明文禁止。 你没说做这种事是犯法行为,现在,有人做了这种事,你就要杀人家的头,这事讲到爪哇国去,也是你没理吧? 第二,官员、士子们说,空印纸虽然盖着官印,但是,人们拿着这纸也做不了危害太大的事,顶多就是占国家一点小便宜。 第三,很多地方官都是一心为民的清官廉吏,在老百姓当中口碑极好,因为这点事杀了他们,实在是太冤枉了。而且,这些人都是人才,人才难得,不可滥杀。 官员、士子们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就是乡下老农也听得懂。但是,魏亮之却把他们的奏折撇到一边,依旧要兴大狱,卷起一场血雨腥风,杀了正官、流放副官。 官员、士子们百思不得其解,王上是个浑人,听不懂这些道理?不会吧,在很多事情上,王上都明白得很,怎么偏偏就在这件事上犯糊涂? 官员、士子们猜来猜去,也猜不出魏亮之的心思。 魏亮之要严惩那些地方官,不是为了空印,一张空印纸还远远没到威胁江山社稷的地步。魏亮之所以要杀人,是因为地方官瞒着他,没把这空印一事告诉他。 魏亮之要乾纲独断,做四海之内第一独裁者,他要把这国家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置于自己的掌握之中,容不得官员们对他有丝毫的欺瞒。 严惩这些地方官是杀鸡儆猴,让其他官员都知道知道,以后事无巨细都要向自己汇报。 至于杀了这些官员出现空缺、少了人才,魏亮之一点也不在乎,这魏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想做官的人。 魏亮之乾纲独断,不要人才,只要奴才,这些人才不仅不该留,还应该多杀一些,奴才动摇不了江山社稷,人才才是威胁江山社稷的不安分因素。 117 媚娘吃着点心,接着石正峰的话,说道:“魏国这世道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李苦要是胆子不大,也当不上丞相。” 石正峰说道:“我看李苦胆子这么大,不仅仅是贪污受贿搞**这么简单。” 佟德仁很是惊讶,说道:“石头你的意思是,李苦有不臣之心?” 石正峰刚要说话,七彩拿起两块点心,塞到了石正峰和佟德仁的嘴里,说道:“你们俩吃东西吧,别胡说八道了。” 李苦在庄园里待了几天,然后返回了大梁,魏亮之生病了,在后宫养病,魏国的一切政务都交由李苦来处理。 魏亮之休养了几天,病好了,召见李苦。李苦进了王宫,看见魏亮之在两个宫女的服侍下,病恹恹地坐在一张胡床上。 “臣李苦参见王上,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苦俯伏在地,向魏亮之行礼。 魏亮之扬了一下手臂,说道:“免礼,平身。” “谢万岁,”李苦起身,站在魏亮之的面前。 魏亮之问道:“寡人养病的这段时间里,国家可有什么大事?” 李苦说道:“王上,我大魏有上天护佑,一切风调雨顺,并没有什么大事。” “没有大事就好,”魏亮之咳嗽了几声,说道:“丞相,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魏亮之是个凶残暴虐之人,从他嘴里竟然能说出感谢的话来,李苦呆若木鸡,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向魏亮之躬身行礼,说道:“为王上分忧是臣职责所在,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魏亮之露出了微笑,说道:“好,你先去休息吧。” 李苦退了出去,魏亮之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宫女和仆役们连忙上前,为魏亮之捶背抚胸。 魏亮之咳出了一口痰,喘过这一口气来,仆役云奇端着一杯茶水,说道:“王上请用茶。” 魏亮之抓过茶杯,喝了一口茶,说道:“云奇,你觉得李苦这个人怎么样?” 云奇愣住了,心想,自己只是后宫的一个小小侍从,李苦是位列百官之首的丞相,自己该怎么评价李苦?说李苦坏话,王上要是不认同,李苦再有所耳闻,自己可就惹祸上身了。说李苦好话,王上喜怒无常,再斥责自己趋炎附势,自己还是要倒霉。 云奇正在纠结,魏亮之说道:“不要有什么顾忌,说实话。” 云奇想了想,说道:“奴才一直在后宫当差,与李相没有什么接触,不过奴才听别人说,李相才能出众、忠心耿耿,是一位合格的丞相。” 魏亮之冷笑一声,说道:“才能出众,这话倒是不假,至于忠心耿耿嘛,呵呵。” 云奇诚惶诚恐,跪在了地上,说道:“奴才说错了话,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魏亮之见云奇邦邦磕头,头都要磕破了,说道:“起来吧,寡人就是和你闲聊,不治你的罪。” 云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像是从鬼门关逃了回来,起身说道:“谢王上。” 魏亮之说道:“你去找两件平民百姓的衣服,我们出去微服私访。” 云奇说道:“王上,您这龙体刚刚痊愈,还有几分虚弱,应该在宫里静养......” 魏亮之眼睛一瞪,说道:“寡人叫你去准备,你就去准备!” 云奇不敢再废话,去找来了两件平民百姓的衣服,自己先穿上一件,再服侍魏亮之穿上另一件。 云奇说道:“王上,外面不比宫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奴才担心有那不长眼的东西冒犯了王上。” 魏亮之说道:“没事,寡人就要看一看,老百姓都在想什么、干什么。” 魏亮之和云奇装扮成平民,出了王宫,来到了大梁街头。云奇害怕魏亮之有危险,把魏亮之微服私访的事情告诉了紫衣卫,紫衣卫出动了大量的卫士,装扮成平民,于无形之中潜伏在魏亮之的四周,若即若离地保护着魏亮之。 魏亮之走在大街上,看着街边熙熙攘攘的景象,说道:“看来民间是安居乐业呀。” 云奇说道:“是啊,吾王圣明,我大魏百姓安享太平,社稷永固,江山永固......” 魏亮之朝云奇摆了一下手,说道:“在宫里你就说这一套,出了宫你还说这一套,你不嫌累吗?这么喜欢溜须拍马,明天寡人就派你到太仆寺养马去。” “奴才死罪......”惊恐之中,云奇要跪在地上给魏亮之磕头。 魏亮之一把抓住了云奇,说道:“现在我是老爷,你是小厮,别露了身份。” 云奇点了点头。 魏亮之看了看前方,说道:“我有些口渴,前面有一家茶馆,咱们进去喝杯茶,歇歇脚。” 魏亮之、云奇来到了一家茶馆里,这家茶馆的生意很是红火,大堂里坐了好几桌客人,在那喝茶聊天。 这些人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家里有花不完的钱,自己又没什么才能、理想,做不成什么事,每天就是泡在茶馆里,消磨时间。 魏亮之和云奇挑了一个空桌,坐了下来,要了一壶茶水、一盘点心,在等茶水、点心的时候,魏亮之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人们在那聊天。 一个年轻人说道:“六哥,最近玩什么呢,总是见不到你,有好玩的也不叫兄弟一声。” 另一个年轻人说道:“哥哥我现在不玩了,要干正事了。” 旁边第三个年轻人说道:“六哥要纳小妾了?” “滚一边去,在你们眼里,六哥我就这么没出息?” “开玩笑,开玩笑,说正经的,六哥您要干什么正事?” “我呀,下个月就到衙门里当官去了,中庶子,官虽然不大,但是毕竟是个官,从此以后六哥我就踏入仕途了,以后恐怕是没多少时间再陪你们玩儿了。” “呦,六哥,您打我一巴掌,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呢,您要当官了?” “我打死你个龟孙子,怎么着,瞧不起你六哥?” “六哥,咱们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和尿泥玩儿,这么多年下来,我也没见着您读什么书呀,怎么突然就要当官了?” “你这土鳖,谁说当官非得读书了?” “不读书也能当官?” “考秀才、中孝廉、点翰林,苦巴巴地一点一点往上熬,混个小官当,那是穷人的做派。我是谁呀,我用得着和那些穷鬼往一块挤吗?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家老爷子拿了一笔银子,走通了李相爷的门路,李相爷打包票,下个月让我当中庶子。” “呦,六哥,您家老爷子厉害呀,手眼通天,能走李相爷的门路。” “那是,在这魏国有李相爷办不成的事吗?” 魏亮之看了看那个六哥,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云奇在旁边说道:“没想到李相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魏亮之说道:“咱们随便找个茶馆就听到了这些话,这说明李苦为非作歹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他还嚣张得很,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 伙计把茶水、点心端来了,魏亮之和云奇喝着茶水,吃起了点心。 这时,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风尘仆仆,走进了茶馆,说道:“伙计,给我来一壶香茶,快点,我这嗓子都要渴冒烟儿了。” 伙计看了一眼,说道:“呦,这不是叶老爷吗,叶老爷您稍等,小的这就给您沏茶去。” 伙计提着茶壶,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给那姓叶的官差倒了一杯茶水。 叶官差说道:“别拿这小杯了,不解渴,直接拿碗来。” 伙计拿来了一个小饭碗,倒了一碗茶水,叶官差捧起碗来,咕咚咕咚,全都喝了下去。 伙计说道:“叶老爷,您这是怎么了,累成这样?” 叶官差说道:“我刚刚在户部对完了账,户部那些王八蛋,鼻孔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好像这魏国都容不下他们了。” 伙计又给叶官差倒了一碗茶水,说道:“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 叶官差说道:“你是不知道,户部那些王八蛋就是存心想刁难人,想要这个。” 叶官差搓着手指,做了一个点银票的动作。 伙计说道:“这个正常,叶老爷您想一想,那些京官一年多少俸禄,连养活老婆孩子都费劲,还要摆官架子,抖威风,钱从哪来?不就得从你们这些地方官的孝敬里来。” 叶官差说道:“他想勒索我,我偏不给他钱。” 伙计没什么事,索性就和叶官差聊了起来,说道:“叶老爷,我觉得您这么做就不妥了,官大一级压死人,您得罪了户部这些人,他们有的是办法报复您。就说这对账吧,户部说您报上去的数不对,这账对不了,您就没法交差。” 叶官差微微一笑,说道:“这账怎么对不了?小子,你外行了吧?我有这个。” 叶官差掏出了一摞子纸拍在了桌子上。 伙计很是好奇,拿起那些纸看了看,说道:“这是什么呀,都是白纸。” 叶官差指着那白纸下方,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伙计看了一眼,说道:“这是官印。” 叶官差笑道:“有了这几张纸,我就不怕户部那些王八蛋在对账的时候刁难我。”众人包裹在圆球结界里,随着湍急的河水向下游漂去,颠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石正峰咬紧牙关,不停地向圆球结界输入真气,这圆球结界破不得,一破的话,七彩、媚娘、小宝还有佟德仁,他们很有可能就要溺死在这河里。 石正峰不知道圆球结界随着河水漂出了多远,只是感觉河水突然变得平缓起来。石正峰那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下,立刻泄了气,圆球结界破掉了,石正峰也浸入了河水里。 “主人!”大牛叫了一声,抓住了石正峰,把石正峰拖拽到了岸边。 大牛挤压着石正峰的胸口,让石正峰把呛进肚子里的水都吐了出来。 石正峰喘过一口气来,看了看大牛,问道:“大家都还好吗?” 佟德仁在旁边说道:“石头,多亏了你拼命护着我们,我们都挺好。” 石正峰见佟德仁、七彩、媚娘、小宝、小狼他们都在,咧着嘴巴,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 众人在河边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一点体力,石正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 佟德仁茫然地望着四周,说道:“这是什么地方呀?” 大牛说道:“你一个魏国人都不知道,我们哪里会知道?走吧,一会儿官兵要是顺着河岸追过来就不妙了。” 远处有一片树林,石正峰他们向树林走去,走着走着,石正峰突然停了下来,神情凝重,朝众人做了一个手势。 佟德仁问道:“怎么了?” “树林里有人,”石正峰话音刚落,隆隆马蹄声就响了起来,一群人拿着兵器、骑着马,从树林里狂奔而出,围住了石正峰他们。 大牛叹了一口气,说道:“刚出龙潭又入虎穴,看来咱们今天要大开杀戒。” 大牛和石正峰、小狼摆开了战斗的架势,那些骑马的武士也取下了弓箭,弯弓搭箭,对准了石正峰他们。 这时,一个中年人在几个武士的簇拥下,从树林里缓缓走了出来,看着石正峰他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石正峰愣了一下,心想,他们不是紫衣卫,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好好好,有了一线生机。 石正峰他们与紫衣卫、官兵们激战良久,又在河水里一路漂泊,现在虚弱得很,根本没有力气和这些武士厮杀。 石正峰向那中年人抱拳行礼,说道:“我们是赶路的百姓,在河上游遇到了强盗,为了躲避强盗,跳进了河里,漂流至此。” 中年人一脸的傲慢,打量着石正峰他们。 石正峰说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中年人没说话,旁边的武士说道:“这是我家相爷。” 石正峰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中年人竟然是李苦,在魏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苦。 李苦说道:“你们跟我到庄园去吧。” 旁边的武士说道:“相爷,他们来历不明,还拿着兵器,不像是平民百姓,不能把他们带到庄园呀。” 李苦瞪了那武士一眼,说道:“我怎么做事用不着你来教。” “是,”武士蔫头耷脑,退到一边,不再说话了。 李苦看着石正峰他们,露出了微笑,说道:“诸位请跟我来吧。” 七彩凑到了石正峰的身边,低声说道:“小心这是圈套。” 石正峰想了想,觉得这不像是圈套。李苦是个精明之人,他自然看得出来,石正峰他们不像是平民百姓。他没有立刻下令捉拿石正峰他们,这就说明他没有捉拿石正峰他们的心思。 否则,以石正峰他们现在的状态,李苦一声令下,周围这些武士费不了多少力气,就能将石正峰他们全部抓获。 石正峰想不明白的是,李苦为什么不抓他们,还要请他们到庄园去,李苦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见石正峰他们没吭声,一个武士叫道:“你们耳朵聋了吗,没听见我家相爷和你们说话吗?!” 现在不管怎么样,李苦处于主动,石正峰他们处于被动,石正峰他们要是不听从李苦的话,李苦一声令下,杀了他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石正峰向李苦行了一个礼,说道:“谢谢李相爷。” 石正峰他们步行走在地上,李苦和武士们骑着马,缓步慢行,一起向远处的庄园走去。 媚娘凑到了石正峰的身边,低声说道:“哥,我怎么觉得这个李相爷不像是好人。” 七彩在旁边说道:“我也觉得这个李苦没安好心。” 石正峰说道:“他应该不会捉我们或是杀我们,否则的话,刚才他就动手了,何必要费这么一番力气,把我们带到庄园去?” 石正峰他们跟随李苦来到了庄园前,李苦的庄园修建得很是气派,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座大城镇似的。 李苦原本是个失意落魄的闲散人,自从得到了魏亮之的赏识之后,官运亨通,扶摇直上,一路高升,升到了位极人臣的丞相。 李苦利用丞相的权力,大肆敛财,家里积攒下了金山银山,这一座小小的庄园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庄园四面修建高墙,见李苦带着武士们回来了,在高墙上站岗巡逻的庄丁立刻放下吊桥,打开了庄园的大门,迎接李苦入内。 石正峰他们跟随在李苦的马后,走进了庄园,庄园里到处是手持兵器的庄丁,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这庄园不像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庄园,倒像是一座坚固的军事堡垒。 李苦让七彩、媚娘他们到一间屋子里等候,李苦要单独和石正峰说话。石正峰、七彩他们看着李苦,脸上都露出了怀疑的神情。 李苦笑了一下,说道:“你们别疑神疑鬼的了,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把你们带进我的庄园来。” 石正峰看了看李苦,对七彩、媚娘他们说道:“你们去等着我。” 七彩、媚娘他们由一个庄丁引领着,来到了一间空屋子里坐下,庄丁忙活着,给七彩、媚娘他们沏了一壶茶。 李苦带着石正峰来到了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叫庄丁给石正峰沏了一壶上好的香茶,又端来了几盘点心、水果,摆在了石正峰的面前。 李苦朝石正峰摆了一下手,说道:“坐吧。” 石正峰坐了下来,看着李苦。 李苦没什么客套话,开口就问道:“你就是杀死魏允和的那个人吧?” 石正峰喝了一口茶,说道:“我是良民,没杀过人。” 李苦哈哈大笑,说道:“我李苦这双眼睛看人还从来没有看错过,你骨骼精奇,一看就是个武者,而且修为还很高。” 石正峰放下了茶杯,笑道:“相爷果然是好眼力。” 李苦说道:“咱们有什么说什么,别藏着掖着了,现在在这魏国,能保住你们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李苦。” 石正峰看着李苦,没说话。 李苦说道:“你们当中还有两个人,那个蛮族大汉和那个小个子,都是有些本事的武者,是人才。我最喜欢的就是人才,你们要是愿意为我效劳,我保你们平安无事,以后还会飞黄腾达。” 石正峰说道:“相爷,我们杀的人可是魏允和,魏王的十七王子。” “什么意思,你信不过我,觉得我保不住你们?”李苦笑了一下,说道:“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李苦,只要你们待在这庄园里不出去,就是紫衣卫也不敢进来抓你们。过一阵,等风头过去了,你们几个改名换姓,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出庄园,自由生活。” 石正峰皱着眉头,看着李苦,问道:“相爷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李苦也不避讳,说道:“我要你们为我效力。” 石正峰想了想,说道:“看来我们没得选择了,想要活命,只能为相爷效力了。” 李苦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石正峰看出来了,李苦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如果他拒绝为李苦效力,李苦立刻就能叫手下武士杀了石正峰他们,或是把石正峰他们捉住,给魏亮之送去。 李苦叫石正峰他们住在庄园里,有什么物质要求就向管家提。在花钱这方面,李苦是一点也不吝啬的。 石正峰他们每天待在李苦的庄园里,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吃完了饭,众人闲聊,佟德仁说道:“李苦就这么白白养着咱们,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媚娘说道:“佟少爷,你还真是个书呆子,李苦可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里握着那么大的权力,要什么没有?” 佟德仁有些惊讶,说道:“你的意思是李苦贪污受贿?” 媚娘说道:“这魏国的官,你说个个是贪官,都把他们抓起来,可能有冤枉的。你要是隔一个抓一个,肯定就有漏网之鱼。” “这现实世界和圣人书本里写的,差得也太大了,”佟德仁感慨道。 媚娘看了看石正峰,说道:“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石正峰说道:“我在想李苦窝藏咱们这几个钦犯,就不怕被魏亮之发现吗,他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