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海风云多变幻,却教豪侠也难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喜得神医退群盗 却伤怨女数行书
褚葆龄道:“不用去了,刘芒,他、他已经离开了穆家。”吕鸿秋道:“哦,那么你何以不是和他一道?”
褚葆龄道:“他是和龙二小姐一道。他有他的去处,我也有我的去处。”
吕鸿秋又惊又恼;说道:“哦,原来是刘芒这小子对你变心了。真想不到这小子竟会如此薄幸!他们是去哪儿?快快告诉我。我替你去找这小子评理去!”
褚葆龄说道:“请婶婶不要管这件事。”吕鸿秋双眼一瞪,说道:“为什么?你宁愿受他欺负?”吕鸿秋是火爆的性子,比褚葆龄更甚。
褚葆龄道:“不,不是的。是我不愿跟他一起,我要回家祭我爷爷的坟。”
吕鸿秋哪肯相信,说道:“褚姑娘,你不用帮忙刘芒说话了。你只告诉我,他们是去哪儿?”褚葆龄道:“听刘芒说,他正是想回到他夏侯二叔那儿。”
吕鸿秋道:“好,那就再好不过了。褚姑娘,你和我们一同去投奔夏侯英吧。”
褚葆龄道:“不,我还是想先回家一趟。我爷爷故世之后,我还没有在他坟前上过一炷香。”褚葆龄本来是要找个藉口来推托的,但说到了爷爷,触及了她的心头隐痛,却不禁真的伤感起来,泪珠儿潸潸而下。
吕鸿秋替她拭去泪珠,叹口气道:“你不要伤心,我懂得你的心事,你是不愿意再见到这负心汉子吧?不过,你现在尚在病中,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家。你和我们同走,到了夏侯英那儿,我让你先躲起来。你愿意见他也好,不愿意见他也好,都由得你,待你身体好了,再回家也不迟。”
褚葆龄心乱如麻,但他们之间的复杂情事,实是难以说得明白,她自己的微妙心事,更是不愿意与吕鸿秋多说。但吕鸿秋是她的长辈,长辈相邀,且又是如此盛意拳拳,难以相却,褚葆龄也只好姑且答应下来。
独孤宇心里暗暗好笑:“儿女私情,旁人哪里理得清?秋妹也忒好多管闲事了。”不过他一向顺从妻子,而且褚葆龄也确是需要照料,所以他不反对妻子的安排。但他却想起一事,看见妻子要走,说道:“此地离穆家庄不远,咱们既然来到这里,似乎应该去拜访穆庄主一次。前面有个小镇,今晚咱们在这小镇投宿,明天中午就可以到穆家庄了。”
褚葆龄不愿再见刘芒,也不愿回去再见展伯承与铁凝。于是连忙说道:“不可再去穆家庄了,穆庄主不是好人。刘芒正是和他姑父闹翻了才离开穆家庄的!”独孤宇大惊道:“有这样的事?”
褚葆龄说道:“不错,穆庄主是刘芒的嫡亲姑父,刘芒也一直把他当作唯一可以倚靠的亲人。可是你们知道穆庄主是怎样对待他的嫡亲内侄么?”当下将穆安做花甲大寿那日所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从尉迟俊公然到穆家来搜捕刘芒说起,说到穆安怎么坐视不救,反而帮助官府欺压侄儿,后来幸亏老武师程德威打抱不平,把尉迟俊赶跑,刘芒才得脱险,一气而离开了穆家。一件件,一桩桩都说了出来。不过却隐瞒了其中一件,只说她自己当日到穆家贺寿,碰上这些事情,却没说出是展伯承和她一同去的。因为褚葆龄已打定了主意,只待自己健康恢复之后,便即离开他们夫妇,亦即是说不一定会跟他们到夏侯英那儿。她怕吕鸿秋多加盘问,既不打算倚靠他们夫妇,因此也就不 613f." >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和他们多说了。
独孤宇听了褚葆龄的所说,叹口气道:“真想不到名满江湖的穆安竟是这样的一个人!”吕鸿秋愤然说道:“你还要去拜访这个欺世盗名的老混蛋吗?”独孤宇道:“穆家庄当然是不去了。不过,附近没有投宿之处,恐怕还是回到那个小镇上住一晚吧?”
褚葆龄一想,若是回到那小镇,一定难以避免要见到展、铁二人,连忙说道:“何必多走这一段冤枉路?白马镇离此不过三十多里,天黑之前,还可赶到。”往穆家庄是向南走,回转夏侯英那儿是向北走。白马镇在向北走的路上,褚葆龄刚才离开的那个小镇则是在向南走的路上,方向刚好相反。不过,那个小镇离他们现在所在之处却是不到十里。
独孤宇说道:“虽然是冤枉路,不过却近得多。我怕你身体疲倦,就近找个宿头好些。”褚葆龄笑道:“独孤叔叔,你的小还丹真有功效,如今我的气力都已恢复了。我的马又跑得快,三十多里路程,决用不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我哪会支持不了?”说罢,唰的一鞭,放马疾驰,果然跑在独孤宇夫妇的前头。
吕鸿秋向丈夫笑了一笑,小声说道:“人家急着要去会见刘芒,你也不懂?”她见褚葆龄刚才说到刘芒在穆家所遭受到的委屈之时,神情极为愤激,越发以为褚葆龄还是对刘芒仍有深情。却怎知道褚葆龄之与刘芒虽是情丝未断,但已不比从前那样的一片纯真了。褚葆龄心情的微妙错综,吕鸿秋哪能知道?
褚葆龄不愿提起展伯承,心里却还在挂念着展伯承,她离开那小镇越远,心里越是思念:“天就要黑了,不知小承子可回来了没有?嗯,或许此时他与铁凝正在交谈着我吧!”
褚葆龄在路上挂念着她的“小承子”,铁凝则是在那客店里焦急的等待她的“展大哥”回来。
铁凝是想等待展伯承回来,再去找寻褚葆龄的。但眼看暮蔼苍茫,天色就快黑了,展伯承仍然未见回来。铁凝心里想道:“不如我先去把展大哥找回来吧。”褚葆龄留给她的那封信也是要她先去打听展伯承的消息,假如天黑之后,展伯承还未回来的话。
铁凝正想出去,忽听马蹄声得得,远远传来,铁凝喜出望外,只道是展伯承回来了。却又有点奇怪:“怎么似是有数骑之多?”心念未已,那小厮忽地一声惊呼,颤声叫道:“掌柜的,不好了!这次当真是他们来了!”
铁凝张望出去,只见三骑马已经停在门前,为首的是个满面络腮须子的大汉,跟着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却无展伯承在内。原来来的正是沙铁山和仇敖、鲍泰三人。
沙铁山大踏步地走进客店,喝问:“掌柜的,你给我留下房间没有?”
这个掌柜也说得上是老奸巨滑,尽管心里惊慌得不得了,脸上的神色可是丝毫不露。但见他不停地打躬作揖,脸上笑笑嘻嘻地说道:“三位大爷请坐,房间早已准备好了。小三子,你呆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倒茶?嘿、嘿,天气热,三位大爷路上辛苦了,先喝一怀吧。小的马上去收拾房间。”
鲍泰贼忒忒的一双眼睛在铁凝身上打溜,裂开嘴唇笑道:“嘻,嘻!掌柜的,这小姑娘是你的女儿吗?”他给吕鸿秋打落了两齿门牙,说话有点漏风,加上他那副嘻皮笑脸的丑态,令人一看,就忍不住生厌。
掌柜的笑道:“我哪里有这个福气?她是女客。”
鲍泰笑道:“是呀,我看也不像。你的相貌虽不算丑,但这小姑娘却实在长得太标致了,谅你也养不起这样标致的妞儿。嗯,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
铁凝怒道:“谁要你管?”正要发作,那掌柜的忽地向她打了一个眼色,示意叫她进去说话。
铁凝见他一脸求恳的神情,心道:“好,我姑且听他说些什么?”便跟那掌柜的进去。
鲍泰只道铁凝是怕了他,哈哈笑道:“我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的。你怕什么?”心中却在盘算,今晚怎样把铁凝劫走。
铁凝在雨道上停了脚步,说道:“掌柜,有话快说!”掌柜的“嘘”道:“小声点儿,好姑娘,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帮忙。”
铁凝早已料到了几分,却故意问道:“什么事情?”那掌柜的掏出一锭元宝,正是铁凝给他那锭,苦着脸小声道:“姑娘,你行行好,另找一个地方投宿。那些人是惹不起的。”
铁凝已知这一帮人就是那小厮说的什么“追魂帮”了,但却不知沙铁山的厉害。铁凝一心想行侠仗义,惩戒恶徒,就是沙铁山不来招惹她,她也是要去招惹他们的。因此听了这掌柜的活,就越发大声地说道:“笑话,笑话!你不敢招惹恶人,就来欺负我吗?告诉你,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你收了我的银子,岂能又迫我退房?”
掌柜的吓得面青唇白,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连忙跑了出去,免得铁凝再嚷。
但沙铁山已听见了铁凝的说话,起了疑心,掌柜的一出来,就给沙铁山一把揪住。沙铁山喝道:“你捣什么鬼?是不是把我所定的房间租给了别人了?”
掌柜的连忙说道:“不是,不是!我给你老留了两间最好的客房。你老喝过了茶,就请进去安歇。”
沙铁山道:“为什么你现在不让我们进去?”掌柜的赔笑道:“也得收拾收拾一下呀!小三子,你听见了没有,还不去替沙帮主收拾那两间客房?”
这小厮一时不省,茫然地问道:“哪两间房?”掌柜的怒道:“蠢东西,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就是靠着院子的这两间房。”原来这个掌柜人急“智”生,想起了展伯承与褚葆龄都出去了,两间房可以让给沙铁山他们住。只求暂时应付过去,展、褚二人回来,还可再作商量。不过,房中留有二人的衣物,所以必须要小厮先去收拾,腾出空房。
不料这掌柜的不敢招惹铁凝,铁凝却跟着出来了,铁凝拦着那小厮道:“你干什么?”那小厮道:“不关我的事,是掌柜叫我去收拾那两间客房的。”
铁凝冷笑道:“这两间是我的朋友住的,他们就要回来的。客人未走,你就要强占他的房间,这是什么规矩?”
沙铁山大怒,“啪”的打了胖掌柜一耳光,喝道:“你这老混蛋,竟敢骗我!我打死你。”
铁凝心想:“这胖掌柜见钱眼开,受记耳光,也是活该。可是却不能让他给打死了。”于是喝道:“住手!”
沙铁山早已瞧出铁凝不大寻常,当下侧目斜睨,冷冷说道:“小姑娘,你也要多管闲事么?”
铁凝道:“天下人管得天下事,你横行霸道,我就要管!老实告诉你,掌柜的原留给你们的那间房,是我要他租了给我。你要打,不如打我。只要你打得赢我,我马上就搬。”
沙铁山哈哈大笑道:“小姑娘,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铁凝冷笑道:“我知道你是什么追魂帮的帮主,你的匪号倒是能够吓一吓人,我却不怕你!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领当真就能追了人家的魂,夺了人家的命!”
沙铁山面色一沉,纵声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你再练十年,也还不配和我作对手呢。三弟,把她拿下,也别杀她,把她扔出去便罢!”
鲍泰正合心意,涎着脸笑道:“我理会得。小姑娘,你冲撞了我们大哥,过来赔个罪吧。我老鲍一向怜香惜玉,可还真舍不得扔你出去呢。”
鲍泰尚在唠唠叨叨地说话,铁凝已是一掠而前,沙铁山喝道:“三弟,小心!”话犹未了,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鲍泰脸上已是着了一记清脆玲珑的耳光!
要知铁凝是辛芷姑的弟子,空空儿的轻功本领她也学得了几分。鲍泰练的是外家硬功,刀马拳脚的功夫还过得去,轻功却非所长。二来他吃亏在太过轻敌,毫不提防,故而刚一照面,就冷不防的给铁凝打了一巴掌。
鲍泰又惊又怒,这才知道铁凝并非易与,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什么怜香惜玉之心,气得哇哇叫道:“好个野丫头,你敢打我,看我把你扔出去!”冲上去打出一套长拳,想把铁凝迫到屋角,那就易于捉拿了。
鲍泰这套长拳倒也打得甚为绵密,攻守两全。但铁凝使出“穿花扑蝶”的身法,与他绕身游斗,鲍泰的拳头连她的衣角也沾不着。
鲍泰若然站稳马步只守不攻的话,还可与铁凝勉强打平手。但他着了铁凝的一记耳光,早已老羞成怒,一心想把铁凝抓到手中,侮辱她一番,岂肯只甘防御?他看见铁凝东躲西闪,只道铁凝是怕了他,就越发躁进了。
沙铁山眉头一皱,喝道:“三弟,回来!”可是叫得也已经迟了。只听得铁凝一声斥叱:“出去!”倏的就把鲍泰水牛般的身躯举了起来。原来鲍泰的拳法此时刚好露出一个破绽,沙铁山看了出来,铁凝也看了出来,铁凝身手何等矫捷,立刻乘虚而入,使个“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将他制伏,一把举起,就向门外扔出去。
铁凝将鲍泰举了起来,得意之极,笑道:“看是你扔我还是我扔你?”一个旋风急舞,把鲍泰水牛般的身躯当作皮球一般的抛了出去。
仇敖一个箭步挡在门口,手掌平伸,轻轻一托,鲍泰翻了一个筋斗,平平稳稳地落在地上,羞得满面通红。
铁凝是用“借力打力”的功夫把鲍泰扔出去的,鲍泰本身的力道加上她所扔的力道,少说也有三五百斤,仇敖只是轻轻一托,就把这般猛力解了。
铁凝见他露了这一手,心中也不禁暗暗嘀咕:“我只道是伙毛贼,不料他们竟是一个比一个强。看来这家伙是更难对付了。”
仇敖哈哈笑道:“小姑娘,瞧你不出,你倒是颇有两下子呢!你衣服裹藏有软剑,我想看看你剑法如何?你愿意和我比比兵刃么?”原来仇敖不擅长拳脚功夫,故而要挑她比斗兵刃。
铁凝身边的软剑给仇敖一眼看出,暗暗佩服他的眼力。不过,这也正合铁凝的心意,原来她的这把软剑乃是百炼精钢所铸,不用之时可化作绕指柔,当作腰带缠在身上。比拳脚气力大的多少占些便宜,比剑则靠的是身手灵活,招数精妙,气力大些小些,比较无关紧要。故而铁凝也乐意和他比斗兵刃。
铁凝一个转身,亮出宝剑,说道:“随你的便,你进招吧!”仇敖哈哈大笑道:“我岂能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
铁凝也不客气,一声:“那就看剑!”唰的便是一招“玉女投梭”剑光如练,疾刺过去。
仇敖喝道:“来得好!”横刀一立,想把她的软剑震脱手去。这一招“玉女投梭”本来应该是剑直如矢,向前平刺的,哪知铁凝使的这招却是与众不同,剑到中途,倏然间便变了式子,从仇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仇敖也很是了得,虽是吃了一惊,却并不慌乱。只见他一个“虎跳”,刀光已是四面展开。原来仇敖的“泼风刀”也是一种上乘的快刀法,使到疾处,泼水不入。
刀剑相交,“当”的一声,铁凝不待对方的气力使足,剑尖在仇敖刀背上只是轻轻一点,身形已是平地拔起,借对方大刀的震荡之力,一个“燕子穿帘”,已是翻转身躯,到了仇敖背后,唰的又是一招“玄鸟划砂”,剑斩他的双足。
仇敖喝道:“好剑法!”他的泼风刀护着上三路,泼水不入,但下盘却是一个弱点。仇敖用刀招架不及,反身一个“虎尾脚”蹬出。这一蹬的力道亦是委实不弱。
仇敖着的乃是钉鞋,鞋尖鞋跟都镶有铁片,等于是一件武器。这一招“连环虎尾脚”也委实是一招以毒攻毒的狠招,一踢着对方,不但可以踢落对方的兵刃,还可以立即变成“窝心腿”,制敌死命。仇敖以为,他使出这一狠招,铁凝定要闪避,决不敢拼个两败俱伤。哪知铁凝竟不闪避,唰的一剑,仍是疾如闪电般的刺来!
只听得“铮”的一声,铁凝的宝剑果然给他踢个正着,脱手飞出。但铁凝的身形却没给他踢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性命俄顷之间,只见铁凝一飘一闪,俨如蜻蜓点水,海鸟掠波,“嗖”的就从仇敖身边窜出,身形一起,那柄宝剑还未落到地上,就已给她抓到手中。
与此同时,仇敖则是一声厉呼,单足跳跃,另一只脚不敢着地,脚板底鲜血淋漓!
原来铁凝这一剑已是划破了他的钉鞋,刺伤了他的足心。幸亏他鞋跟镶有铁片,挡了一下,消去了铁凝的几分力道,要不然整个脚板都会给铁凝的利剑剖开。而铁凝则仗着超妙的轻功,恰恰在这危险之极的一刹那,避开了对方的窝心脚。故此她的宝剑虽给踢落,身体却没受伤。
仇敖单足跳跃,重心不稳,那一刀去势又急,收势不住,往前疾冲,呼的一刀,斩在墙上。鲍泰正在旁边,吓得魂不附体。
沙铁山面色铁青,站了出来,冷冷道:“你是谁家女儿?何人门下?快说出来,以免自误!”
铁凝胜了两场,胆气又壮,笑道:“谅你这伙下三滥的强盗也不配与我的爹爹攀亲道故,至于我师父的名头说出来更会吓坏了你,我不怕你们车轮战,你要和我较量,只管上来,不必多言!”
沙铁山双眼一翻,说道:“你不说就能瞒过我么?空空儿是不是你的师父?铁摩勒是不是你的爹爹?”
原来沙铁山几次吃了空空儿的大亏,空空儿的轻功身法,他是见识过的。铁凝所用的剑法,他看不出来。所用的轻功,他却一看便知是空空儿的嫡传。他也知道空空儿的弟子是铁摩勒的儿子,铁铮他是见过的,铁凝的面貌和哥哥有,折断了他的手臂关节,将他擒了回来。
铁凝大喜道:“这厮最可恶,好,等下再处置他。你快来看甘爷爷追这个追魂帮主的魂!我还要等着他给我叩头呢。”
展伯承道:“你和甘老前辈是早就相识的?”原来展伯承虽然把这位“甘大夫”请了回来,却还未知道他的来历。
铁凝笑道:“我小时候这位甘爷爷还抱过我的呢,他和我的外公是同门兄弟。有一次他到过我们山寨,可惜那时候你和褚公公还未来伏牛山居住。”
原来这老者叫甘泉,正是铁凝的外祖父韩湛的师弟,他们的师父既是武林高手又是杏林国手,“医”“武”双绝。韩湛得了武学的真传,成为一派的武学宗师。甘泉则偏长医术,成为当世的第一名医。但他医术虽负盛名,却不肯轻易给病人看病。近十年来,他在家中隐居,更是绝迹江湖。
甘泉并不以武功见长,但以他数十年的功力,对付沙铁山已是绰绰有余。
就在展伯承和铁凝说话的这一会儿,沙铁山已是换了七步七招,将他生平所学全都使出来了。当真是有如铁凝所讥讽他的那样,他的“七步追魂掌”非但追不了人家的魂,反而给甘泉迫得他魂飞魄散,无论他怎样“移步换招”,极尽变化之能事,但每一步每一招,仍是给甘泉所制。
铁凝笑道:“臭贼,你还是认输叩头了吧。”话犹未了,只听得“蓬”的一声,但见血光迸现,原来沙铁山给甘泉的一记“手挥琵琶”,划着了他的肩头,这一划赛于利刃,登时在沙铁山的肩上划开了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皮开肉裂,鲜血洒了一地!沙铁山就似个受伤的野兽一般,一声狂吼,猛的一撞,“轰隆”声响,竟把一面土墙,撞开了一大洞,冲了出去。
甘泉这记“手挥琵琶”,本来是要切断沙铁山的琵琶骨的,沙铁山“移形换位”得快,只差半寸,没有切正部位,否则他的一身武功已是废掉。但虽然如此,沙铁山所受的伤亦已是不轻。甘泉不为己甚,说道:“你挡得我的八招,也算很不容易了。好,就饶了你吧。”铁凝笑道:“你饶了他不打紧,我却没有人给我叩头了。”
展伯承笑道:“沙铁山给甘老前辈打得失魂落魄,你这口冤气也算出了。凝妹,你几时来的?你知不知道我和龄姐住在这儿?你和龄姐见过面没有?”他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大串,句句不离他的“龄姐”。
铁凝心里一酸,也不知是为了褚葆龄还是为她自己。当下涩声说道:“你给龄姐请大夫看病,想不到这么巧请着了甘爷爷。大夫是请得对了,但可惜你们却来迟了!”展伯承大吃一惊,抓着铁凝的手颤声说道:“怎么样?她,难道她已经死了?”
铁凝说道:“你别慌,不是死了,是走了。”展伯承怔了一怔,失惊无神,问道:“什么,龄姐走了?为什么她不等我?”铁凝道:“她留一封信给我,你拿去看。”
此时天色已黑,展伯承叫道:“掌柜的哪里去了?点灯!”那小厮先爬出来,点燃了油灯,笑道:“掌柜的躲在柜台下面呢!强盗头子都给打跑了,你放心出来吧。”掌柜的哆哆嗦嗦的从柜台底爬出来,叠声说道:“这怎么好?这怎么好?”展伯承不理会他,赶忙看那一封信。正是:
待得归来人已杳,空留心事数行书。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异国情鸳同患难 中原豪杰共恩仇
褚葆龄这封信并没说到她出走的原因,但展伯承看了,心里已然明白,想道:“凝妹一来,龄姐就走,这其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了。但她有病在身,无人照料,这却叫我怎么放心得下。”又再想道:“我对龄姐本来是没有杂念,但只在她心上却还有未能解决的结?要不然何必避开凝妹呀,但不管如何,她还是十分关心我的,她匆匆出走,也还没有忘记将我的去处告诉凝妹,要凝妹找我回来。”想至此处,心中不觉一片茫然。
展伯承把信交回铁凝,茫然问道:“龄姐是去哪儿?”铁凝道:“我怎知道?不过她走了还未到一个时辰,咱们马快,分头去找,或者还可以将她追回来。”
展伯承道:“哦,她走了还未到一个时辰?”蓦然一省,把鲍泰提过来,解开他的穴道,道:“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碰见一位骑着枣红马的红衣女子,快快的从实招来,否则要你的命!”原来展伯承在闯进这间客店的时候,正听见鲍泰向仇敖诉苦,说是他碰见女子就倒霉,故而展伯承料想他们定是在路上遇着了褚葆龄。
鲍泰见有一线生机,连忙说道:“我说真话,你肯放我?”展伯承道:“好,你说真话,我就放你!”鲍泰道:“实不相瞒,我们是曾碰着了褚姑娘,大哥要捉她,你们可别怪我,这不关我的事。”
展伯承大惊道:“捉去了没有?”鲍泰道:“没有。有一对路过的夫妇,将她救走了。”当下将路劫褚葆龄,却碰上独孤宇夫妻的事情,都如实地告诉了展伯承。
展伯承又惊又喜,说道:“那个男的是用折扇当作兵器的,女的是用小铜铃当作暗器的?”鲍泰说道:“不错,听沙大哥说,那个男子的外号叫做什么‘铁扇书生’的独、独什么宇?嗯,这男子的复姓实在难记。”
展伯承道:“好,不必你说了,你滚吧!”铁凝恨鲍泰刚才对她说话轻薄,气犹未过,一脚将他踢了出去,说道:“展大哥答应饶你性命,这次我不杀你。你再胡作非为,下次要是给我碰上,可就不能放过你了。”鲍泰摔得头破血流,爬了起来,连声“是,是。”抱头鼠窜而去。
展伯承喜道:“独孤宇夫妻将她救去,咱们可以不必找她了。”铁凝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不由得也是喜形于色,说道:“不错,龄姐既然是有了着落,那么,咱们是不用再找她了。”
独孤宇是刘芒的三叔,展伯承早已知道,因此他当然想得到独孤宇是要把褚葆龄带到夏侯英那儿,好让她与刘芒见面。
展伯承一心一意盼望他们二人破镜重圆,言归于好,因此一听得褚葆龄是跟独孤宇夫妻回去,这正符合他的心愿,他当然是无需忧虑了。铁凝猜到了展伯承的心意,这也正符合了她的心愿。
甘泉只知治病救人,捋了捋须子,说道:“独孤宇有祖传的一种灵药,名为小还丹,补气培元,最具效力。展哥儿,你要我来看病人,就是这位已经跑掉了的褚姑娘吧?”展伯承面上一红,说道:“正是。我想不到她会跑开的。”
甘泉说道:“这个我不怪,你请大夫看病人,总是会把他们的亲人的病情夸张的。不过,这位褚姑娘既然能够和追魂帮这班强盗动手,想必病得不重。如今她碰上独孤宇,有独孤宇的小还丹那就更可无忧了。”接着笑道:“这里的病人跑掉了,我应该回去看看留医的病人啦。”
展伯承瞿然一省,连忙说道:“不错,我已耽搁了你许多时候了,咱们赶快回去吧。凝妹,你有没有别的事情,倘若没有,就和我们一同走好吗?”
展、铁二人都付了房钱的,匆匆收拾行李,便与甘泉同行。路上铁凝问道:“甘爷爷,在你家中留医的病人是谁?”甘泉笑道:“是你爹爹的好朋友,也是一位天下闻名的大侠。你猜猜看。”铁凝吃了一惊,问道:“是我表叔段克邪吗?”甘泉道:“不是。”铁凝道:“是我的方师叔方辟符吗?”
甘泉道:“也不是。”铁凝道:“那么难道是我的师公空空儿不成?”甘泉笑道:“更不是了。空空儿来去如风,有谁能够伤得了他?”
铁凝道:“我爹爹的好朋友,又是天下闻名的大侠,除了这几个人,那还有谁?”甘泉笑道:“你猜不着,待会儿到我的家就知道了。”
铁凝心急难熬,央求展伯承道:“甘爷爷不肯告诉我,展大哥,你告诉我吧。对啦,我没有问你,你是怎么样请得动甘爷爷的呢?我听妈说过甘爷爷看病的规矩,他每天只看一个病人,而且不轻易出门给人看病。你和他以前并不认识,他不把你赶出门去,我实在觉得奇怪。”
展伯承笑道:“是么?这两件事情不但出乎你的意外,也出乎我的意外呢。不过甘爷爷的确是要把我赶出去的,幸亏那位病人给我求情。”铁凝道:“那位病人究竟是谁?”
展伯承把铁凝逗得急了,这才把求医的经过告诉铁凝。
原来展伯承找到了甘泉家里,甘泉最初是闭门不纳。展伯承拍门叫了半天,没有人应,展伯承无计可施,索性就跳了进去。
展伯承跳了进去,凝神一听,听得一间厢房里似有声音,那间房的房门也是关闭的,展伯承从后窗望进去,只见一个老者坐在床前,床上躺着一个病人,这老者正替病人按摩。病人脸朝下,背朝天,面貌看不清楚。
展伯承心里想道:“这老头儿一定是掌柜说的那位神医甘大夫了,可是他正在给病人治病,我可不能惊扰他。”在窗前耐心的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那老者做完了手术,展伯承正想出声,那老者却忽地喝道:“大胆小贼,敢来偷窥,意欲何为?哼,你当我不知么?给我跪下!”突然冷风如箭,倏的从窗缝穿出,直“刺”展伯承膝盖的“跳环穴”,展伯承机伶伶的打了一冷战,膝盖一麻,几乎就要跪倒,还幸他内功已颇有根底,勉强还能挺住。
展伯承大吃一惊,原来这老者使的乃是“隔空点穴”的功夫,展伯承知道这是最上乘的点穴功夫,他父亲曾经和他讲过“隔空点穴”的运功秘诀,但即使是他的父亲,也还限于功力,未能运用自如,他则更是只知秘诀,谈不到使用了。
甘泉在房内也是吃了一惊,原来他的“隔空点穴”功力虽不及他的师兄韩湛,但在三丈之内,也能随心所欲,点人穴道。当然,隔空点穴的指力要弱一些,对方若是内家高手的话,“隔空点穴”的效力是不能制伏敌人的。
不过,展伯承只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居然也能禁受得起,甘泉就不能不大感意外了。
甘泉走来要抓展伯承,展伯承忙说道:“我不是贼,我是来找你老看病的。”甘泉喝道:“滚开,滚开,我不看病!”展伯承道:“你不正是给人看病吗?”甘泉怒道:“我喜欢给谁看就给谁看。你吵什么?你在这里窥探,我还未惩罚你呢。你再吵,我先打你一顿,再赶你出去。”
原来甘泉只是替那病人做了第一步的手术,那病人也还未完全脱离险境,是以甘泉非常不高兴有人来扰乱他。
展伯承却一心要为他的“龄姐”请大夫治病,连忙说道:“你老打我一顿不打紧,只要你
.老肯和我去看病人。”
展伯承这两句孩子气的说话,倒引起了甘泉的同情,气也平了一些。说道:“好吧,你留下地址,我明天有工夫就到你那儿看看。”展伯承道:“你今天不行吗?我的马快得很,咱们骑马去,用不了你多少时候的。”甘泉怒道:“你这小子真锣嗦,你再吵,我就当真要把你轰出去了。”就在此时忽听得那病人叫道:“是小承子吗?甘老前辈,可别轰他!”
展伯承说到这里,笑道:“凝妹,你知道是谁了吧?”铁凝说道:“叫你做小承子的。哎,难道是楚平原叔叔么?”在铁凝父亲的朋友中,只有楚平原是和展伯承自小相熟的,故此铁凝一猜便着。
展伯承道:“对了,这次你猜中了。正是楚大侠。”
铁凝又是吃惊,又是诧异,说道:“楚叔叔不是要和宇文姑姑回师陀国的吗,怎的却到了这儿?楚叔叔武功卓绝,又是谁有那么大的本领将他打伤的?”
展伯承道:“那时他刚刚醒来,我不敢和他多谈。好在就快到了,等会儿你问他吧。”接着说道:“楚叔叔把我叫进去,向甘老前辈说明了我的来历。幸亏有楚叔叔和我说情,我这才请得动甘爷爷。”
甘泉哈哈笑道:“我这次破例为你出诊,倒也不是完全为了楚大侠的面子。你不知道你的爷爷在四十年前还和我打过一架的呢,不过你的爹爹却又是我的忘年之交。假如你早说你是展元修的儿子,我也不会轰你的了。”
原来展伯承的祖父展龙飞是个大魔头,四十年前侠义道曾经聚众围攻过他,甘泉也是其中之一。但展龙飞的儿子展元修却是个善能补父之过的大侠。
铁凝道:“楚叔叔伤得重不重?”
甘泉道:“他受了邪派的一门毒掌之伤,伤得倒是不轻,这种毒我也是从未医过的。不过,我已经给他放出毒血,又给他施了针灸,通解穴道,料想可以无妨。但是他怎么受的伤,我还未有工夫问他。”
说话之间,已经回到甘泉家里,此时夜暮已降,正是月上树梢的时候。三人系好坐骑,便即推门进去。
甘泉笑道:“我出来的时候,天还未黑,忘记给楚大侠点灯了。”擦燃火石,打开房门,嚷道:“楚大侠,你看看谁来了?”不料房间里杳无人影,甘泉大吃一惊,只道楚平原是给仇家劫去,连忙叫道:“楚大侠,楚大侠!”
楚平原应声道:“来了,来了!”甘泉听得他的声音,这才放下了心。
只见楚平原从后院走出,一跷一拐的扶着墙壁走过来。
甘泉道:“你怎么就起床了?”楚平原说道:“你老医术神通,我觉得已经好多了,试试练习走路。”
甘泉已经点燃了油灯,楚平原怔了一怔,说道:“咦,小承子你不是说害病的是褚葆龄么?怎的却是铁凝和你一同来了?凝侄,你见过你爹爹没有?你这次是从山寨出来的么?”
铁凝笑道:“说来话长,先听你的吧。楚叔叔,你的精神怎么样?”一面说话,一面和展伯承把楚平原扶入房间。
甘泉剔亮油灯,一看楚平原的脸色,只见他脸上的黑气,差不多都已消散,只剩下一抹淡淡的微晕,要不是留心观看,都几乎看不出来,甘泉点了点头,说道:“是好得多了。”当下给他诊了一把脉,赞道:“全靠楚大侠功力深厚,老朽的药石之功,不过十之二三而已。”
楚平原道:“那么还得几天才可复原?”甘泉道:“我本来预计你要一个月才能复原的,现在看来,有半个月大约也可以了。”楚平原叹了口气道:“还要半个月么,这却叫我怎生等待?”焦急之情,见于辞色。
甘泉道:“楚大侠有什么为难之事,必须办的,可否说出来让大家从长计议?”甘泉因见楚平原精神甚好,因此也就放心让他长谈了。
楚平原道:“凝侄,我本来是要到金鸡岭找你爹爹的,想不到在这里受了伤。你来得正好,你是要回山寨的吧?可以顺便给我捎一个讯。”
铁凝道:“楚叔叔,你找我的爹爹是为了何事?你本领这样高强,又是什么人伤了你的?”
当下楚平原说出他受伤的经过。原来宇文虹霓邀他回国,他因为自己乃是汉人,师陀国有一班王族正在用这借口反对他,内里的阴谋,则是要勾结回纥推翻宇文虹霓,楚平原为了避免资敌以柄,再三思量,终于还是狠下心肠,拒绝和他妻子回去。宇文虹霓则一定要他一同回去,否则宁愿放弃王位。
两人在路上一路为了这个问题议论未定,宇文虹霓的亲信已经从师陀国赶来,找着了她,带来了一个十分恶劣的消息。就在宇文虹霓离国寻夫的期间,
.?那班久已蓄谋篡位的王族,趁此时机,发动政变,公然引狼入室,将回纥兵引入师陀。名义上是旧日的王弟继承王位,实际则是回纥的驻军元帅当了太上王。一切生杀予夺之权,皆操之回纥军人之手。师陀变成了回纥的附庸,百姓在异族统治之下,苦不堪言。
楚平原说到这里,叹口气道:“我这才知道我是做错了。敌人的侵略,躲避是躲避不了的。我若不怕诽谤,留在师陀,与虹霓同心合力,率领师陀百姓抵御强梁,至少回纥的兽兵不能这样容易便占了师陀。”
铁凝听得热血沸腾,说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和宇文姑姑一同回去?”
楚平原道:“如今师陀已被回纥所占,要复国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所以我与虹霓只好分头办事。她先回去号召国人,重组义师。我则准备去邀请一些热血的朋友,拔刀相助。”
铁凝道:“哦,原来楚叔叔是想向我爹爹求援。”楚平原道:“不错。我知道你爹爹身为绿林盟主,目下正在整顿金鸡岭的旧业,恐怕不能离开。但他交游广阔,寨中高手也多,一定可以派出人帮忙师陀抗暴的。”
铁凝道:“我这次离开山寨的前两天,还曾听得爹爹谈及叔叔。师陀的情形,我爹爹也略知一二,他说回纥恃强凌弱,黩武穷兵,专以侵略为务。不但是师陀的敌人,也是中华大敌。昔年安史之乱,回纥就曾乘机入侵中土,洗劫长安。他很思念叔叔,也很为你们这一小国担忧。楚叔叔,你说得不错,我爹爹一定会帮忙你们的。”
楚平原叹道:“可惜我还要半个月才能动身,待到见着你爹爹之时,只怕至少也是在一月之后了。师陀百姓,在回纥铁蹄之下,如水益深,如火益热。我可以等待,他们如何能够等待?”
铁凝道:“叔叔无须忧虑,我们年纪虽小,也总可以帮上一点点忙。但不知究竟是谁人伤了叔叔的?”
楚平原道:“是泰洛和窦元。”原来窦元本来是要到北方另创基业的,遇上了泰洛,泰洛邀他到师陀去投回纥的驻军统帅,为回纥效力。泰洛是回纥的第二名武士,和回纥驻师陀的统帅有亲戚关系。他拍胸担保:窦元若肯效忠回纥,回纥将来入侵中国,也可帮忙窦元划地为王。
窦元一想,他的旧部如今已是所剩无几,另创基业,事极艰难,不如依附回纥,互相利用,倒是大有“成功”之望。于是遂为泰洛说动,即日渡江,准备前往师陀。无巧不巧,却在路上遇上了楚平原。泰洛正是奉命来谋害宇文虹霓和楚平原的,见了楚平原,焉能放过。
以楚平原的本领,单打独斗的话,他可以胜得窦元,和泰洛至少也可以打成平手。但泰洛加上了窦元,楚平原就难免要吃亏了。一场激战的结果,楚平原着了泰洛的“腐骨掌”,但泰洛和窦元也受了他的刀伤,不敢追他。
泰洛的毒掌非常厉害,尤其楚平原是在激战之中,将近气衰力竭之际受他所伤,当时的功力已是难以御毒疗伤,所以伤得很重。幸亏楚平原记得甘泉就住在这个地方,他和甘泉是曾经在铁摩勒的山寨见过一次的,虽然时隔十年,但料想甘泉也还会记得他,于是尽了最后一点气力,到甘泉家中求医。
说来也真是险极,一到甘泉门前,便晕倒了。而甘泉若是迟来半刻的话,毒气侵入心房,甘泉纵然医术通神,也难救治。
甘泉道:“原来是腐骨掌,怪不得毒性这样厉害。”腐骨掌是西域的邪派毒功,甘泉学医之时曾听师父说过,但这次却还是第一次碰上。前人从无医治腐骨掌的医案。甘泉解决了这个医学上的难题,很是得意。
楚平原讲了自己的遭遇之后,问铁凝道:“你呢?你又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铁凝道:“我是来扬州找我哥哥的,凑巧在客店里碰上了展大哥。楚叔叔,甘爷爷不但救了你,也救了我呢。”楚平原道:“这是怎么回事?”铁凝道:“展大哥未到之前,我碰上一个什么追魂帮的帮主,本领很是厉害,我打他不过。幸亏甘爷爷和展大哥来了,才把他赶跑的。”
楚平原道:“哦,原来你是碰上了沙铁山。”他听了铁凝的叙述之后,不觉拧起了眉毛。
铁凝道:“沙铁山的本领虽然厉害,但比起泰洛和窦元来却还相差得远。沙铁山至多能欺负我,连展大哥他也未必欺负得了。楚叔叔,你怕他何来?”
楚平原道:“你有所不知,沙铁山是窦元的副手,窦元和泰洛到师陀去了,沙铁山这一帮人一定也会到师陀的。这些人助纣为虐,岂不是更苦了师陀的百姓?”
楚平原接着说道:“你的哥哥和华剑虹姑娘已经离开扬州,和你的段表叔、表婶一起,回山寨去了。所以你们可以不必再去扬
藏书网州。如果你们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就请你们赶回金鸡岭去,把师陀国的事告诉你的爹爹,代我转达求援之意。”
铁凝道:“不,我不回金鸡岭。”楚平原怔了一怔,道:“你另外有事?”
铁凝笑道:“我想和展大哥一同到师陀去。”
楚平原吃了一惊,道:“你们要去师陀?”铁凝道:“楚叔叔,你不是说宇文姑姑现在正是最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吗?你不是说师陀的百姓处在回纥铁蹄践踏之下,如今正是如水益深,如火益热吗?我们虽然没有什么本领,多少也可以帮宇文姑姑的一点忙。”
甘泉说道:“我识得此地丐帮分舵的舵主,给铁摩勒送信之事,我可以请他帮忙。丐帮有飞鸽传书,比骑马送信更快。”
楚平原听了铁凝的话,大为感奋,翘起拇指赞道:“好,你们真不愧是英雄的后代,年纪小,志气高!不错,年轻人也是要多经风雨,多见世面。我不拦阻你了,不过你们也得有点准备。”当晚楚平原把师陀国的风土人情,怎样走法,到了师陀之后,怎样找人联络等等告诉展、铁二人,第二天他们二人便联骑径往师陀。
他们两人的坐骑都是日行数百里的骏马,从青州北上,不过十多天的工夫,已进入蓟州,过了燕京,到了八达岭山区了。唐代在八达岭上建有蓟门关,以关为界,关内是大唐本土,关外则已是回纥的势力范围,有回纥的十几个属国。师陀国在蓟门关外一千多里,在今内蒙古的锡林浩特地区,处于回纥属国的包围之中。他们若是快马疾驰,出了蓟门关之后,可以在五天之内到达师陀。
但想不到他们未出蓟门关,却先出了意外。这一日他们正在山路上行走,山路崎岖,只能策马缓行。忽见山下田野之间,有一群百姓拖男带女,奔走呼号,后面尘头大起,有一彪军马追赶他们。这彪军马很是特别,他们打出来的是蓟州节度使的官军旗号,但其中却杂有许多回纥骑兵。回纥士兵的服饰、相貌都和汉人不同,是以一看就能分别。
转眼间那群百姓已给这一支“杂种”部队包围起来,官军拉壮丁,回纥的骑兵抢妇女。百姓不甘被掳,赤手空拳抵抗,小孩子被回纥骑兵的铁蹄践踏,哭声震天。
展伯承大怒道:“这里是大唐王国,岂容胡虏横行!”两人拨转马头,从山坡上冲下去。
他们的马虽然跑得快,但从山上跑下去,要跑到出事那儿,也要一些时候。那群百姓,赤手空拳抵抗,死伤累累,妇女被回纥骑兵捉去的更多。展、铁二人看得热血沸腾,睚眦欲裂。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阵急骤的号角声吹得山鸣谷应,山谷里突然冲出了一队战士,骑的是无鞍劣马,衣裳破破烂烂,一看就知他们绝不是官军。
官军的指挥官挥动长刀喝道:“好大胆的亡命匪徒,我正是要把你们引出来一网打尽!”话犹未了,嗖的一支箭已是对准他的咽喉来,那官军吓得连忙伏鞍而逃,头皮上一阵沁凉,那支利箭虽然没有射中他的咽喉,却把他头上红缨射落了。
那军官吓出一身冷汗,忙请回纥骑兵上前抵挡。回纥军官骂道:“没用的东西,一群乌合之众你也害怕!”回纥骑兵掳掠了许多妇女钱粮,也不愿意去打头阵。可是那队战士已经杀来,回纥骑兵无可奈何,只好把妇女推下马去,迎战那队战士。那队战士人数虽少,作战却是非常勇敢。官军和回纥兵都忙于迎战,这样一来,被俘虏了的壮丁也就乘机挣脱束缚了。
挣脱束缚的壮丁,有一部分人夺了官军的武器,协同那队民兵作战。这班庄稼汉,虽然没有练过武艺,却有一身力气,拼起命来,也是十分厉害。
不过老百姓加上这队民兵,人数还是比敌方少得多,回纥骑兵和蓟州官军来一个联合包抄,把他们困在当中。
展、铁二人快马赶到。展伯承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铁凝道:“是!”冲入敌阵,直取那个蓟州军官。她手中拿的是把宝剑,快马如风,当者披靡!那个军官起初见是一个少女,心中还不以为意,哈哈笑道:“这个小姑娘长得倒也不错,把她拿下来,正好献给节度使大人做个丫头,过两年就可以收房了。”话
犹未了,铁凝已是杀了到来。这个军官的两个随从武士拍马上前拦截,铁凝左右开弓,唰唰两剑,登时只见血花飞溅,两个武士伏尸地下。铁凝从两匹空骑之中驰过,马不停蹄。
军官这才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铁凝快马奔到,一剑横披,那军官吓得魂飞魄散,要想伏鞍而逃,铁凝这一剑从他头顶削过,剑锋还未碰着他的头皮,他已跌落马下,夺了官军武器步战的壮丁,登时蜂拥而上,刀枪齐下,结束了他的性命。
展伯承冲入敌阵,向回纥的骑兵队长杀去。这回纥军官自恃勇武,夺过一支士兵的长矛,喝道:“射他下马!”他的长矛首先掷出,接着有六七支长矛跟着射来。
展伯承接过了第一支长矛,一个旋风急舞,把随后飞来的六七支长矛都打得掉转了矛头,四方射出,回纥骑兵纷纷躲避。展伯承大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原物奉还!”把夺自那个队长的长矛振臂一掷,呼呼挟着风声。
这个回纥的骑兵队长,纵有几斤蛮力,却怎接得了展伯承用内家真力掷回来的长矛,只听得一声厉呼,长矛穿心而过,这个“威风凛凛”的回纥军官登时也血溅尘埃,丧身在他铁蹄所践踏的异国土地!
俗语说:“蛇无头而不行”,蓟州官军和回纥骑兵的指挥官都被杀了,士兵们个个惊心落魄,四散奔逃。为了减轻坐骑的负担,抢来的粮食财物也都不敢要了。老百姓捡回自己的财物,人人都向他们道谢。最令他们兴奋的还不是得回失物,而是打了胜仗。
一个失了儿子的老汉揩干了眼泪,发出了悲愤而又豪迈的笑声:“好,这一仗打得痛快,他们死的人并不比咱们少,我也亲手杀了两个,总算是对本对利了。”
展、铁二人和那队战士的首领相见,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是夏侯英的部属。
这位队长复姓夏侯,单名一个勇字,正是夏侯英的疏堂侄子。双方互通姓名,夏侯勇喜出望外,说道:“展少侠,铁女侠,两位的声名小弟是久仰的了。铁女侠,令尊可好?家叔屡次想到贵寨拜谒令尊,却苦无机缘。”
铁凝还是第一次听得人家叫她“女侠”,不觉有点忸怩,说道:“贤叔侄的声名我们也是久仰的了。听说令叔是在冀鲁交界一带和官军作战的,却不知怎的来到此间?”其实铁凝对夏侯英的声名才确实说得是“久仰”。夏侯勇的名字,她根本就从未听过。
夏侯勇说道:“说来令人愤慨,蓟州、青州、魏博三个藩镇联防对付我们也还罢了,蓟州节度使还引狼入室,将回纥兵‘请’来‘会袭’我们。因此我们只好化整为零,离开了原来的基地,索性进入蓟州,以便有更多机会,打他妈的回纥兵。我们埋伏在各处山地,和他们捉迷藏,吃得掉他们便吃,吃不掉他们我们便躲。这几个月来,我们倒也打了几场胜仗。”
夏侯勇这么一说,老百姓都明白这一次他是完全为了不忍见百姓惨遭杀害,因此在战略上说来他们是不该打的,他们却冒着危险出来打了。父老们都向夏侯勇道谢。
夏侯勇说道:“这一次还是多得两位侠士拔刀相助,要不然我们恐怕是非吃败仗不可。”
展伯承道:“大家都是为了不忍见回纥铁蹄践踏我们的国土,残害我们的百姓,敌忾同仇,说不上是谁相助谁。”
夏侯勇谈了他们这支义军的情况,当然也少不免要问问金鸡岭的情况。铁凝尽自己所知,告诉了他。夏侯勇听得铁摩勒已经重整基业,伏牛山的山寨虽给官兵攻陷,但金鸡岭的基业却更胜从前了。这个事实对他们是一个很大的鼓舞,使得他们大为振奋。最后夏侯勇也问到了他们何以来到此间。
铁凝笑道:“同你们一样。不过你们是在蓟州找回纥兵打。我们则是准备到师陀国去帮那里的老百姓打回纥兵。”
夏侯勇笑道:“这么说来,也许我们将来在师陀有相见之日。”
铁凝喜道:“你们也有意思到师陀去,那真是太好了!”
夏侯勇道:“家叔有这个计划,不过还要看情形而定。目前我们和总舵还未联络上,接不到总舵的命令。”
铁凝忽地想起一事,问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刘芒是令叔的义侄,想必你会知道!”
夏侯勇笑道:“我和刘芒是小时候就认识的,中间分开了几年,后来他也回到我叔叔的军中,几个月前,我和他还在一起。不过,他现在却不在我们这儿,他到蒲邑探亲去了。”
铁凝道:“据我所知,他又离开蒲邑了,他还没有回来吗?”
夏侯勇道:“没有。铁姑娘,你和刘芒很熟吗?”
铁凝道:“我与他并不相识,不过我这位展大哥和刘芒却是好朋友。他们以前都是在盘龙谷住过的。”
夏侯勇点了点头,心里想道:“这就对了。记得刘芒说过,和他相好的那位姑娘是褚遂的孙女儿,当然不会是这位铁姑娘。”于是说道:“不错,刘芒也曾提过展少侠的名字的。他若回来,我会替展少侠向他致意的。”
原来夏侯勇只是知道刘芒和褚葆龄相好,却不知道展伯承和他们之间的纠纷。展伯承自是不便详谈,当下含糊谢过,就和夏侯勇分手了。
路上,展伯承说道:“其实你是无须问夏侯勇的。刘芒离开蒲邑,虽然是在你碰见龄姐的前两天,但咱们的马快,咱们走了十多天,才在这里碰见夏侯勇,刘芒哪能这样快就和他见过面了?”
铁凝笑道:“我知道你记挂你的龄姐,但你怕羞,不便探问。所以我替你转一个弯打探打探。我打听刘芒的消息也就是打听龄姐的消息。纵然打听不着,你也可以少些心事,你敢说不是么?”
展伯承红了脸,说道:“多事!”但也不能不佩服铁凝会用心思。不过,铁凝的猜测却没猜对,展伯承在见过夏侯勇,又知道了刘芒尚未回到军中的消息之后,心事不是少了,而是多了。
“夏侯英这支义军如今已到蓟州,刘芒和龙姑娘却是到原来那一带冀鲁边区去找他们的,一定是找不着了。同样道理,龄姐跟独孤宇夫妇当然也不会找着他们。如此一来,龄姐和刘芒各找各的,而夏侯英这支义军又是出没无常,行踪不定,他们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见了?”展伯承心想。
展伯承是一心盼望他的“龄姐”能够与刘芒“和好如初”的,想到他们可能“好事多磨”,心里不觉有点闷闷不乐。但好在有铁凝和他作伴,一路有说有笑,展伯承心里的愁烦倒是给她解了许多。二来他有更紧要的到师陀抗暴之事占领了他的思想,一些儿女私情只不过在他心里引起了一点微波,不久也就归于平静了。
两人一路西行,经过了几个回纥的属国,有时在路上也碰上回纥的骑兵。展、铁二人急于要到师陀,路上不愿惹事,遇见回纥骑兵就绕路而行。他们的马快,避开回纥追骑并非难事,因此也如他们所愿,一路平安的抵达师陀。
师陀是一个草原上的小国,也有田亩纵横,青山叠翠,景色不减江南,而又有江南所无的特殊景色。展、铁二人驰骋在草原之上,风过处便似一望无际的海洋,卷起千层波浪。
展伯承默念:“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句,不觉喟然叹道:“草原景色果然壮丽,古人诗句并不欺我。但可惜风吹草低而不见牛羊!”原来师陀的百姓奋起抗暴,回纥侵略军对他们的镇压也就比在其他属国更为厉害,老百姓大都躲到山区,草原上已是很难碰见牧人了。
也正因此,楚平原原来对他们的指示——叫他们怎样去和义军取得联络的办法,已是使用不上。师陀是个半游牧、半农耕的国家,从事游牧的这一部分人是居无定所的,故此楚平原要他们去联络的几个人都是农家。如今那几家农家也都搬上山了,他们要找的人当然也就没有找着。
他们在草原上跑了几天,偶尔
也遇上几个牧人,找着几家尚未躲避兵灾的农家。但这些人家一来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二来他们也确实不知道义军所在,却是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不过,虽然打听不到消息,却也解决了他们的一样困难——补充了他们的粮食。师陀人都是很好客的,知道他们是来帮忙打回纥兵的,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报酬,便把麦饼、肉脯之类的干粮送给他们。
一连几天,找不着义军,铁凝有点灰心。展伯承安慰她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咱们的马快,踏遍草原,若还不遇,再往山区,我相信总有一天找着义军。”
展伯承刚刚说完了这几句话,铁凝忽地“咦”了一声,说道:“展大哥,你看前面有家小屋,似是汉人人家。咱们过去看看,说不定可以打听到一些消息。”
展伯承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家农家屋子虽小,却是用砖瓦建筑的,式样和北方常见的中等农家相同,和师陀的一般农家建筑则有很大差别。展伯承道:“你说得不错,看来十九是汉人人家。”
两人正要朝那家人家走去,忽见有两个回纥军官从里面走出来。展伯承心里一沉,说道:“这家人家是和回纥有往来的人家,不能去了!”话犹未了,忽见那两个军官取出一匹红缎结成的彩绸,铁凝道:“咦,你看他们在做什么!”
只见这两个回纥军官把那匹彩绸挂上这家农家的门头,两旁又挂了两盏红灯笼。展伯承十分纳罕,说道:“这倒像办喜事的样子。”
话犹未了,只见屋子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姑娘,拿着扒火棍,“卜”的一下,就把一盏灯笼打碎了。这姑娘又要撕下那幅彩绸,但已给两个军官按着手脚,抢去了她的扒火棍。
屋内又走出个农妇,涩声说道:“霞儿,忍着点性子。”跟着向那两个军官咕咕噜噜地说了几句回纥话,展、铁二人虽听不懂,但料想是向他们哀求放她女儿的。
那两个军官张牙咧嘴地笑了几声,随即放开那个姑娘。其中一个还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小姑娘,有你享福的日子呢,你还发什么脾气?你瞧,你妈才真是明白人。”
铁凝忍不住气,便要去杀那两个回纥军官。展伯承劝止她道:“咱们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杀两个军官无济于事。怕的是反而打草惊蛇,害了这家母女。”
那两个军官骑上马走了,他们走的是另一个方向,展、铁二人在树林里还没出来,未曾给他们发现。
展、铁二人纵马驰到那家人家的门前,那个小姑娘正在哭泣,她的母亲扶着她也还未进去。骤然看见又来两骑,不禁又是一惊。
铁凝说道:“这位大娘,你们是汉人吗?你别害怕,我们是来帮你的。”
那农妇看见他们是汉人,说话的又是个小姑娘,这才止了惊慌。说道:“你帮不了我的忙,你快走吧,要不然若是给那些兽兵碰上了,只怕也要害了你。”
铁凝跳下马来,拉着那个小姑娘的手说道:“好姐姐告诉我,是那些兽兵欺侮你吗?我们是你们女王的朋友,从中国赶来帮忙她打回纥兵的。我们一定可以帮得你的忙。”
那对母女半信半疑,展伯承拔剑一挥,那对母女起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惊叫一声,惊叫声中,只见展伯承已把一块大石头劈开两半。
展伯承笑道:“老大娘别怕,你看我一剑可以劈开石头,谅那两个兽兵的头颅不会硬得过这块石吧?怕他何来?”
那老大娘见他如此手段,这才欣然而喜,但随即仍是摇了摇头,说道:“你们的本领虽然厉害,也还是敌不过他们的,他们人多。”
那小姑娘说道:“多谢这位姐姐好心,咱们也难得碰上汉人,妈,咱们虽然不能要人家帮忙,但也该招呼招呼客人。那两个兽兵已经走了,今晚料想不会再有人来。”她们把展、铁二人请进屋内,当然也就把事情的原委向他们说了。正是:
仗义远来同抗暴,扫除一切害人虫。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欲避强胡非善策 终须豪杰逐狼兵
老大娘道:“我们本来是蓟州人氏,三十年前为了躲避安史之乱,逃到此地的。我当家的名叫陈元贵,早已去世,留下一子一女,这丫头叫凤英,她的哥哥叫凤豪,家中不幸出了这件事情,我叫他、叫他上山去了。”说至此处,眼角沁出泪珠。
铁凝道:“老大娘,别难过。是怎样的一件事情,说出来大家合计合计。”
老大娘拭干眼泪,说道:“回绝入侵师陀之后,我年纪老迈,走不动,叫他们跟随义军上山,他们不肯抛下我,决意留在家中与我相依为命。嗯,这就祸事来了。
“我这凤丫头长得还算端正,也会一手女红,曾有许多人家前来提亲,我都不肯许允。不料驻在我们这一‘旗’的回纥军都统名叫左刺花的,竟然看上了我的凤丫头;前天派人提亲,说是提亲,其实乃是强迫。他派来了一队官兵,强行放下了三牲酒礼,不容我说半个不字,就定了三日之后,要来抬人。”
铁凝说道:“那不就是明天了?”
老大娘道:“可不是吗?所以他们今日又派了两个人来,说是我们不像办喜事的样子,一定要给我们强行结彩披红。”
铁凝怒道:“岂有此理!好,这事情我是管定的了!老大娘,我有个主意。明天你装作欢天喜地的样子,设酒席,办喜事,等候他们抬亲。”
老大娘道:“你当真要我把女儿嫁出去?”心里想道:“要是这样,何必你说?这算是什么好主意?”
铁凝笑道:“不,是我代你的女儿出嫁!”
老大娘怔了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什么,你代我的女儿出嫁?这怎么可行!”
铁凝道:“怎不可行?他们把我抬走之后,你们母女立即出走,这位展大哥可以保护你们上山。”
老大娘道:“但是你呢?”
铁凝道:“这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脱身。”原来她打定了主意,待那一心想做新郎的左刺花要和她饮“交杯酒”之时,就出其不意的将他活擒,拿为人质,杀出回纥军营,否则至少也要杀他一个落花流水。
老大娘流泪说道:“好姑娘,你一片菩萨心肠,我母女是非常感激。但此计决不可行,我不能够害你!”
铁凝道:“我也打定主意了,不行也得行。我总比你的女儿多会一点武艺,老实说,区区一个回纥都统,还不放在我的眼中。”
那老大娘忽道:“姑娘,我也说老实话吧,我另有办法,可以不用你们帮忙。”
铁凝半信半疑,说道:“你们当真另有办法,那你何不早说?”
老大娘道:“实不相瞒,小儿凤豪已经上山找义军去了。那日出事之后,他马上就离 5f00." >开家里的。”
铁凝喜出望外,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不到在这里却得到了义军的消息。”连忙问道:“义军离此多远,可赶得及明天来到么?”
老大娘道:“这个,这个,嗯,我看是赶得——”一个“及”字未曾出口,她的女儿已插口道:“娘,我就是害怕他们明天赶不及。”
铁凝道:“我留在这里伴你们母女,你们告诉我义军的所在,我叫展大哥去找寻他们,他的马快,数百里之内,一日可以来回。”
老大娘道:“义军藏在山上,外人很难找到。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所在的。小儿认得他们的人,容易找些;不过,那也是撞撞运气罢了。”老大娘因为女儿已经说了实话,所以也不能不说实话了。
陈凤英道:“我的哥哥已经去了两天,假如找得着义军,明天是可以赶回来的。假如找不着的话,这位展大哥的马虽然快,也是没有用的。又纵使展大哥一到就立即找着,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明天午时,回纥兽兵就要来我们家里,半天之内,义军也还是不能赶来。不过,你们也不用费心了,大不了我是一死而已。”这个小姑娘比她母亲爽快得多,颇有几分须眉气概。
铁凝说道:“好吧,那么展大哥你也留下来,咱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我冒充陈家妹子出嫁,你冒充我的哥哥。明日相机行事。”
老大娘心里其实也是害怕义军明日不能赶到,见他们如此热心帮忙,也就不再推辞了。当下说道:“两位高义云天,请受老身一拜。”
铁凝将她扶起,说道:“我们正要来找那些回纥军官的晦气的,既然恰巧碰上了你们这档事,我们也就正好施展身手,算不了什么,倒是以后我们还得仰仗令郎带我们去找义军呢。”铁凝心想一个小地方的回纥驻军能有多大作为,因此根本就不拿来当作一回事。于是这件事情也就这样说定了。
展伯承却是有点怀疑,心里想道:“回纥驻军的统领看上一个农家女子,干脆抢了就是。何必却要来什么纳聘、迎亲这一套?让她们多出三天的时间可以去请义军,莫非其中有什么阴谋?”但他既然决定了要帮这家母女,也就不管那个回统统领有什么阴谋了。
这一晚铁凝和这农家姑娘连床夜话,听她说了许多回纥兵残暴虐民之事,也听到了许多义军抗暴的英雄事迹。听得铁凝热血沸腾,不知不觉,东方已白。
日上三竿,陈凤英的哥哥还没有回来,当然也没有义军的踪迹。于是他们就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铁凝扮作“新娘”,因为这家人家是汉人,就按照汉人的风俗,把一块红罗帕蒙了头面,铁凝笑道:“幸亏你们是汉人,可以用罗帕蒙头,要不然就难以混过去了。眼部放松一些,让我可以见得点光。唉,真是闷气,等下我非把那个什么回纥都统刺两个窟窿不可,刺他两个窟窿,才能泄一泄气。”
展伯承换上老大娘儿子的衣裳,冒充新娘子的哥哥。说道:“老妈妈,你装病躲在里面房间,不要出来。待回纥兵抬走新娘之后,我保护你们逃走。”
老大娘忐忑不安,说道:“要是给他们看破了呢?”展伯承道:“那我就和铁姑娘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决不能让他们伤害了你们母女。”
刚刚打扮齐整,只听得鼓乐声喧,蹄声得得,一队回纥骑兵已经来到,在他们的长官率领之下,耀武扬威的前来迎亲。
这时大门还是关着的,老大娘从门缝里望出去,吃了一惊,说道:“那个回纥都统左、左刺花竟然亲自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来,这、这可怎么是好?”左刺花在攻占这个地方的时候,曾经来过这个村子,屠杀过村子里的人,是以老大娘认得他。
展伯承也大大吃了一惊。不过,他的吃惊却不是为了害怕左刺花,而是因为有三个他所认得的人,出乎他的意外,竟然陪同左刺花来此迎亲。
这三个人,一个是魏博黑道上的独行大盗帅万雄,还有两个则是豹子岗的班氏兄弟,号称“两枪三刀双豹子”的班彪和班冲。这三个人就是那次在魏博道上截他们的宝车,和他们交过手的。这三个人倘若单打独斗,展伯承都不会输给他们,但如今他们是三人一起,展伯承和铁凝联手,也没有把握胜得他们三人,何况还有左刺花带领的一队骑兵?
原来左刺花定三日之后才来迎亲,确是别有用心的。他要消灭这个地方的义军,却找不到义军的藏匿之所。但他接到密报,知道陈凤英的哥哥陈凤豪和当地义军的首领是同一个村子的好朋友,因此就定下了这“一石二鸟”之计,预计陈凤豪必将请义军来保护他的妹子,他就可以趁机消灭义军了。假如义军不来的话,陈家这个姑娘容貌不俗,他也乐得多讨一房妻妾。所以说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帅万雄和班氏兄弟则是窦元将他们招来师陀的,窦元依附回纥,同时他自己也在招兵买马,聚集绿林败类,扩充自己的实力,痴心妄想将来替回纥打下大唐的江山,他可以划地封王。他招来的绿林败类,除了帅万雄和班氏兄弟之外,还有沙铁山、卜仇天等人。但沙、卜二人因为武功高强,较受重用,留在师陀京城,担当回统军职。次一等的帅万雄和班氏兄弟,则分发到陈家所在的这一“旗”,协助回纥驻军的将领左刺花镇压百姓。他们的本领虽然较次一等,但也曾是绿林的一方之雄,武功之高,也要胜过回纥驻军中的武士。左刺花倚仗他们为左右手,这次他之所以敢于设计妄图“诱歼”义军,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他自恃军中有这三个高手,可以稳操胜券。
且说展伯承在门缝张望出去,看见帅万雄和班氏兄弟等人,心中暗暗吃惊。但铁凝蒙着罗帕,却是看不见外间人物。她从老大娘的口中知道是回纥的指挥官左刺花亲来“迎亲”,笑道:“这厮来得正好,省得我要到他的军营中去走一遭了。我巴不得他来,你们害怕什么?”
展伯承无暇和铁凝细说,左刺花那一队人已到门前,他的副将替他拍门,哈哈笑道:“你们天大的面子,我们的长官亲自接亲来了,你们还不快快开门!”
展伯承悄声说道:“不必惊慌,依计行事。”将陈大娘母女推入后房,他自己随手掏了一把煤灰,往面上涂抹,登时变了一个黑炭头。
那副将一脚将板门踢开,看见只有一个“新娘子”和一个“黑炭头”在房内,副将不觉笑道:“恭喜大人,你看你的新娘子已经迫不及待,装扮好了,在这儿等着你来呢。”
左刺花却是有点失望,说道:“他们没胆请来叛军,咱们今日扑了个空了。”副将笑道:“那也好呀,省得大动于戈,不费吹灰之力,大人便讨了一房姬妾,这也正是大人的福气啊!”
左刺花哈哈一笑,大踏步走入屋内,跟着他进去的有他的副将和帅万雄、班氏兄弟等一共五人,农家的房子当然不会怎样宽敞,屋中间又摆了一桌酒席,所余地方无多,连同展、铁二人在内,这厅堂里挤了七个人,已有人满之患,那一大队回纥骑兵环立门外。
左刺花道:“老妈妈呢?”副将插科打浑道:“怎不出来见新女婿啊?”
展伯承故意嘶哑着声音道:“我妈病了。长官请用酒菜。”
左刺花道:“你就是我的大舅子吗?好,你准备送亲吧。酒菜是不必用了。”他见展伯承一副腌臜的样子,怎样吃他的酒菜。
左刺花心想:“密探说陈凤豪私通叛军,我只道他是个精悍的小伙子,谁知是这么一个窝囊废,好,我诱他到了军营,便可迫他供出叛军的所在了。”
展伯承心想:“我此时切不可露出破绽,待帅万雄这些人戒备稍松,才可以乘机将这贼官拿为人质。”他和铁凝是定有暗号的,此时悄悄的碰了铁凝一下,示意叫她不可立即动手。铁凝大惑不解,心想:“展大哥不知在顾忌什么,还要拖延时候?”
左刺花与展伯承心里各有各的打算,不料帅万雄已看出了一丝破绽。帅万雄的武功不是第一流,却有一样长处,见过了的人很少会忘记。展伯承换上师陀农家子的衣饰,面上又搽了煤灰,但练过武功的人的眼神和他的身材却是改变不了的。帅万雄心中想道:“咦,这个人好像是在哪儿碰见过的?”再朝“新娘子”一看,越发惊疑。
帅万雄朝那副将问道:“你看这个新娘子是不是原来那位陈家姑娘?”
这副将曾经替他的长官来下“聘礼”,是见过陈凤英的。
铁凝的身材和陈风英差不多,这副将怔了一怔,笑道:“帅陀主你也问得太奇特了,新娘子哪里会有冒充的?”
左刺花哈哈笑道:“看看不就明白了么?好呀,我的娇娇滴滴的小娘子,我先来亲一亲你!”口中说话,蓦地把铁凝蒙着头面的红罗帕一把扯下。
说时迟,那时快,铁凝反手一掴,“啪”的就打了左刺花一记重重的耳光,骄指便点他的穴道。
铁凝其实是应该先点他的穴道的,只因心中气恨不过,所以先打他一记耳光泄愤。不料这一下先后倒置,却失去了活捉左刺花的机会。
帅万雄飞身扑上,掌击铁凝,铁凝的指尖刚刚点着左刺花的穴道,内力尚未能发挥,帅万雄这一掌已然打到,铁凝只得化指为掌,一招“飞絮轻飏”,以轻灵的掌式解开帅万雄的大力鹰爪功。
铁凝的点穴虽然未能发挥内力,但左刺花被她点着穴道,一阵麻痹,却也不由得蹬、蹬、蹬的连退三步,一跤摔
?倒地上。更加上那沉重的耳光,真打得脸上开花,满天星斗。
帅万雄一出手,展伯承亦同时出手,把那桌酒席一掀,那副将首当其冲,给压在桌子下面,杀猪般的大叫。左刺花叫道:“反了,反了!”刚要爬起身来,酒席的杯盘海碗,接连七八个之多,一齐打在他的身上,这一下更惨,打得他头破血流。
帅万雄叫道:“原来是你这鬼丫头!”班氏兄弟叫道:“好呀,姓展的小子,你竟有胆到师陀来,看你这次还能跑得上天?”
展伯承一出手,班氏兄弟也认出他了。班老大在魏博道上曾经吃过展伯承的亏,此时一见是他,怒火勃发,挺起花枪,立即一招“苍龙出海”向展伯承的胸部疾刺过去。
班氏兄弟,一个用枪,一个用刀,号称“两枪三刀双豹子”,意思是说班老大结果敌人,只须两枪,班老二最多也不过只用三刀。这当然是绿林中的夸大之言,但也可以想见他们的凶悍。
班老大这一枪劈胸挑来,当真是有若毒蛇吐信,展伯承一抬腿,踢起了一张板凳,“咔嚓”一声,枪尖嵌入木板。说时迟,那时快,展伯承已是拔剑出鞘,寒光一闪,便是一招“横云断峰”,向班老大横劈过去。
班老大枪尖刺着板凳,抖起了碗大的枪花,剑光过处,板凳破为八片。
原来他运枪如风,看是一招,其实已是四个枪式,一气呵成。班老二连忙抢上去,刀光霍霍,上使“雪花盖顶”,下使“枯树盘根”,与他哥哥配合,枪刀齐出,这才抵消了展伯承的攻势。
另一边,帅万雄与铁凝也各自取出兵器,交起手来。帅万雄使的是厚背鬼头刀,铁凝使的乃是家传宝剑。刀剑相交,“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帅万雄的鬼头刀损了一个缺口。但铁凝究竟是个女子,气力远远不如对方,这一招硬碰硬接的结果,铁凝的虎口也是一阵酸麻,青钢剑几乎掌握不牢。
铁凝最擅长的是在轻功,可惜地方狭窄,不利于轻功的施展。说时迟,那时快,帅万雄又是一刀劈到,这是“断门刀”中“夜战八方”的招数,上下左右连劈八刀,将铁凝的退路封闭。
铁凝腰肢贴地,使出险招,一招“金针度劫”,反刺对方膝盖的“环跳穴”。辛芷姑衣钵真传的剑法奇诡无比,帅万雄意想不到铁凝在他刀势笼罩之下,居然使得出这样出他意外的一招,结果是左右和上方的六刀都给铁凝避开,但研向她下盘的两刀,却和她的青钢剑碰上了。
“夜战八方”因为是一招八式,连研八刀,分开来使,气力当然是不及只砍一刀的沉雄。铁凝使了个“卸”字诀,轻轻把他的刀锋拨开,迅即一个长身,一剑刺去,帅万雄招数已老,连忙退步回刀,铁凝剑法何等迅捷,唰的又是连环一剑。帅万雄踏着翻倒地上的那张桌子,桌面光滑,帅万雄险险给它绊倒。“唰”的剑锋过处,剑尖刺穿了帅万雄的衣襟,在他腰肋上划开了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可惜只是破损皮肉,伤得不重。
帅万雄大怒,一声吼叫,把那张圆桌踢得飞了起来,飞向门外,门外有两个回纥士兵,来不及躲闪,给桌子压个正着,登时头破血流,厉叫惨呼。帅万雄虽然怒极气
极,可是他的凶焰却也给铁凝这一剑挫下去了。
左刺花晕倒地上,给这一声巨响震动,这时才惊醒过来。他的护兵,这时也方才来到他的身边,给他敷上了金创药。
左刺花大叫道:“
反了,反了!给我把这屋子里的贼男女全都杀掉!”可是当他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铁凝那张俏生生的秀脸之后,禁不住又惊又喜,心中想道:“人家都说师陀国的女王是绝色美人,但可惜徐娘半老,看来却是这小姑娘比师陀国的女王还胜三分!”连忙更改命令:“只杀那个黑小子,留下这小姑娘。”随即又想:“不对,不对。那黑小子是这小姑娘的哥哥,杀了她的哥哥,只怕她不肯从我。”于是又更改命令:“那黑小子也别杀,把他生擒了吧。”
左刺花哪里知道展、铁二人的厉害,他只道凭着自己这方的三位高手之力,要捉一个戆小子和一个黄毛丫头,那还不是手到拿来?岂知帅万雄在受挫之后,和铁凝只能战个平手。班氏兄弟,合战展伯承,虽是颇占上风,但急切之间,也还不易言胜,要想活擒,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左刺花是回纥驻军统帅,帅、班等三人虽是客卿地位,也不能不巴结他,要听他的命令,三人心中都是暗暗叫苦。
展、铁二人逐步移近,背靠着背,堵住通向陈家母女所藏的那间房间的门口。这一来是为了保护陈家母女,二来也是取得有利的地势来还击帅、班三人的进攻。
展伯承曾得过空空儿的指点,铁凝的武功则是空空儿夫妇所传,以辛芷姑的剑法为主,以空空儿的轻功为副的。故而他们二人配合,虽然不及展伯承与褚葆龄的配合之天衣无缝,但也甚为佳妙。帅、班等三人不过比他们多了几年功力,若论武学的造诣,却远不及他们。他们二人双剑联防,帅、班等三人以众凌寡,亦只能稍稍占点上风,几番冲击,都给展、铁联剑杀退。
帅万雄道:“左都统,这两人是中原的武学名家子女,要想生擒,只怕不易!”左刺花此时亦已看出展、铁二人的厉害,但又舍不得铁凝,于是说道:“好吧,那就杀了这黑小子,你们再联手擒这小姑娘。”又恢复了最初的命令。可是帅、班等三人根本就不能隔开展伯承与铁凝,要想把他们各个击破、杀死、生擒,谈何容易?
那队骑兵把这间屋子团团围着,左刺花怒道:“你们待在这里做什么?给我进去,用绊马索把这小姑娘拉出来。”
可是小小的一间农家屋子,能容得几个人?有五个人在里面展开激战,旁人根本就插不进手去,什么绊马索挠钩之类的武器,也根本就不能发挥作用。
左刺花是个指挥的人材,暴怒过后,也看出这个形势。他眉头一皱,恶念陡生,喝道:“好,冲不进这间屋子,你们就给我把这间屋子砸烂了它!活埋那老大娘,看这两个小贼要不要出来?”回纥骑兵有数百之多,展、铁二人若是冲出屋子,那当然是决计难逃了。
但展、铁二人此时还不只是为他们的安全忧虑,更使他们担心的是陈家母女的安全。他们是一定要保护这两母女的,岂能眼看她们遭受活埋。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有四个回纥兵抬起一块大石,已把后墙砸开了一个洞。农家的屋子,建筑能有多牢?在巨石猛砸的震撼之下,泥屑瓦片纷落如雨,不消多久,三面土墙,已给砸塌。
铁凝道:“怎么办?”展伯承一咬牙根,道:“不能抛了他们母女,生则同生,死则同死!”铁凝道:“是!”与展伯承退入里间,到了陈家母女的那间房子,意欲背起她们,拼死杀出重围。
那间房子屋顶已穿了个大窟窿,但还没倒塌,不过后墙推倒之后,已有十几个回纥兵冲了进来。
铁凝一掠趋前,宝剑疾挥,前面一排的五个回绝兵给她杀个措手不及,身首异处。后来七八个回纥兵吓得连忙缩头退出,惊呼:“好狠辣的小姑娘!”
铁凝轻功超卓,疾如飞鸟,举手杀了五人,立即退回,不过是眨眼间事。
但帅万雄与班氏兄弟亦已杀到,铁凝退了回来,恰好赶得上及时抵敌,于是又和展伯承联手,堵着房门。
这间房子的房门还是紧闭的,铁凝叫道:“老妈妈,开门!我救你们出去!”那老大娘在里边颤声叫道:“你们快走,不能再顾我们了。”铁凝听得她的回话,知道她们尚没有给打穿房顶的那块石头砸着,稍稍放了一点心。
左刺花大叫道:“给我捅进去,准备挠钩,捉那小姑娘!”转眼间三面土墙都给推倒,呈现了一大片空地;挠钩是大有用武之地了。
形势危急,铁凝正想破门而入,救陈家母女。就在此时,只听得“轰隆”一声,这间房子的后墙也给石头砸裂了。但铁凝还腾不出手来推开房门。可是那一块石头抛出之后,第二块却没有跟着续抛,而且挠钩手也没有进来。
铁凝正觉诧异,陡然间,只听得胡笳声动马蹄声撼地而来。原来是老大娘的儿子陈凤豪带领义军,已经杀到。回纥兵在外面远远就看到了,顾不得攻打老大娘的房子,立即布阵迎战。铁凝在里面,却是听到了胡笳声才知义军杀来。
铁凝大喜叫道:“陈家母女无恙,你们快来!”其实无须她的叫嚷,义军已是快马加鞭的赶来了!左刺花一看,来的这股义军,不过一百数十骑,人数还没有他的多,登时胆气又壮了,喝道:“列朱雀阵!”朱雀嘴尖,两翼宽而短,这个阵势是突出精锐作为前锋,左右两翼拱卫主帅,是一个攻守兼备的阵势。
义军统领大笑道:“甚么鸟朱雀阵!”他根本就不理会什么兵法阵势,一声令下,便即挥军进击,这队义军人数无多,却是各自为战,个个都是十分剽悍。其中一个铁塔似的汉子尤其厉害,挥舞双锤,见人就打。若是碰着使用长矛大戟之类长兵器的骑兵,他打不着人就打马。
疾风骤雨般的一轮猛攻,义军以少胜多,已是把“朱雀阵”的阵势打乱,作为“朱雀阵”嘴部的前锋尖兵,更是伤亡过半,只那个使双锤的黑汉子,就打杀了十几个回纥骑兵。左刺花连忙把前锋撤回,增强两翼,保他性命。
回纥骑兵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战斗力也不可小觑,后卫增强之后,抵挡住义军的冲击,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义军统领道:“陈大哥,你去救你妹子。嗯,那几个鹰爪子似乎很厉害,你带十个人去吧。”陈凤豪道:“不用!”他不愿削弱作战的主力,单枪匹马便行。那黑汉子说道:“我和你去,回来再杀这个狗官。”说话之间,又把两个回纥骑兵打翻马下,这才与陈凤豪进入他家。陈家的后墙早已倒塌,两人弃了坐骑,便跳进去。
此时,展、铁二人仍然堵在那间卧房的门口,和帅万雄与班氏兄弟打得十分激烈。帅万雄见对方来了援兵,喝道:“生擒不了,格杀也行。责任我负。”帅万雄在回纥军中的地位高于班氏兄弟,故此他敢改变左刺花的命令。
班氏兄弟看出便宜,立即向铁凝发动急攻。原来铁凝的剑法虽然精妙,但她毕竟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久战之下,气力不加。
形势正在紧急之际,陈凤豪和那黑汉子已经杀了到来。黑汉子虎目一睁,忽地“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你们两位!”
原来这黑汉子乃是宇文虹霓手下最得力的四个武士之一,名叫乌获。宇文虹霓上次到中原寻夫,这四个武士随行,曾在槐树庄与扬州两次见过展伯承与铁凝,是以认得。
乌获手舞双锤,一个“雪花盖顶”;风声呼呼,向帅万雄的天灵盖猛击下去。帅万雄双刀一立,使了一招“举火撩天”,将他的两个大铁锤都拨开了。可是虽然能够拨开它,虎口亦已隐隐作痛。
乌获喝道:“好,你的气力倒也不小,再吃我两锤!”帅万雄要用巧妙的刀法卸他猛力,可是由于近身搏斗,帅万雄的内功也还不是第一流,只能消解对方的一半气力。
乌获乒乒乓乓地打了十几锤,打得帅万雄双臂酸麻,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刀之力。班氏兄弟对付展、铁二人,登时相形见绌。
展伯承使开了凌厉无前的五禽剑法,已经差不多可以和他们兄弟打成平手;铁凝气力虽然不济,但她的剑法奇诡,在对方不能全神应付之下,却是极易奏效。不过十来招,只听得“嗤”的一声,班老大的肩头已给她削去了一大片皮肉。展伯承喝声“着”!一招“斜切藕”,剑锋斜挂,也在班老二的肩头上划开了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他的气力比铁凝大,这一剑也就把班老二伤得更深,险些剖开了他的琵琶骨。
帅万雄叫道:“点子硬,风势紧,扯呼!”意思是说对方来了强援,回纥军的形势又很不妙,不如走吧。其实不必他来打这个招呼,班氏兄弟一受了伤,已是立即跑了。
帅万雄虚晃一招,回身追上班氏兄弟,抢了马匹,落荒而逃。此时回纥那队骑兵已被消灭了十之六七,死的死了,逃的逃了。左刺花只有三五十名亲兵,缩成一团,保护着他。被义军困在核心,眼看已是瓮中之鳖。帅、班等人见了如此形势,当然是只顾自己逃命,连左刺花也不理会了。
乌获哈哈笑道:“这三个臭贼跑得倒快。你们怎么到这儿来的,可有见过我们主公?”乌获口中的“主公”即是宇文虹霓的丈夫楚平原。展伯承道:“见过。”正想往下再说,乌获忽又笑道:“你们杀得还未尽兴吧,剩下的番狗不多了,咱们还是赶快去把他们消灭之后,回来再说吧。”
在乌获与展、铁二人叙话之时,陈家母女亦已走了出来,和陈凤豪见了面。陈凤豪虎目蕴泪,说道:“孩儿不孝,来迟一步。险些害了娘、妹。”
陈大娘道:“幸亏得了那两位少年英侠,救了我们母女。”陈凤英道:“大哥,你把那回纥狗官杀了给我出气后,回头咱们再谈。”陈凤豪道:“是!”挺枪上马,重入敌阵。
左刺花那三五十名亲兵早已给乌获与展、铁二人杀得或死或逃,只剩下左刺花一个人了。乌获冲上前去,正要一锤打碎他的天灵盖,见陈凤豪杀到,连忙把双锤收回来,说道:“好,这是你的仇人,让给你吧!”
左刺花是回纥的一员大将,本领本来不..t>弱,但他先后被铁凝与展伯承所伤,气力尚未恢复。更加以全军覆没,哪里还有斗志?所以陈凤豪虽不过只是练了几年寻常把式的庄稼汉,也能胜得过他。斗了只十个回合、乌获一声大喝助威,陈凤豪横刀劈去,“咔嚓”一声就斫下了他的脑袋。
乌获大笑道:“痛快,痛快:可是陈大哥,你这里可不能住了!”
陈大娘道:“我正想和头领说,请头领准许我们母女也都上山。老婆子虽然没有什么能力,给你们缝缝破烂总还是可以的。”
原来陈大娘最初不肯让儿子上山,她自己年老要人照料,这理由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她不愿让独子去冒生命的危险,她也不放心让她的女儿也随同哥哥上山。如今经过了这一场大灾祸,险死还生,她才知道在回纥的铁蹄蹂躏之下,想要躲避危险,那是决计躲避不了的。因此才自动的提出了全家参加义军的要求。
这支义军的头领名叫苏木,很是爽快,笑道:“我和凤豪哥是好朋友,我正舍不得和他分开,你们来了,他就可以在山寨住下了。你还可以放心,山寨里也有许多年轻的姑娘,凤英妹子不愁没有伴的。”接着又笑道:“凤英妹子能烧得一手好菜,我是知道的。我们那里正缺乏这样的好厨子,我们猎得的野味,就只懂得烧烤来吃,凤英妹子来了,我们可就有口福了。”
陈凤英低头一笑,说道:“我只给你弄过一顿饭吃,烧过几样小菜,那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亏你的记性这么好,现在都还记得。”原来陈凤英和苏木是同一条村子的人,不过陈家务农为生,苏木则以打猎为生,两人不是常常见面。不过,见面虽然无多,却是暗有情意了的。
陈大娘告诉他的儿子,展、铁二人是怎样帮忙她的。众人听到铁凝假扮新娘,戏弄左刺花的事,都禁不住哈哈大笑。陈凤豪再一次的向展、铁二人深深道谢。
苏木道:“听说你们曾在中原遇上我们的主公?”展伯承道:“正是,我们就是因为碰见了楚叔叔,这才会到你们师陀来的。”
苏木听得展伯承称呼他们的王夫做叔叔,有点惊诧,展伯承笑道:“我们和楚叔叔都是从小就认识了的。”当下将他们两家和楚平原的关系,以及楚平原这次和他们见面经过,都告诉了苏木。铁凝也把她的父亲早就想要援助师陀的心意告诉苏木。这队义军听说中原的绿林盟主铁摩勒答应帮助他们,无不人人兴奋。
铁凝道:“我们正想找宇文姑姑,呀,找你们的女王陛下。你们可以带我去么?”她一向叫惯了“宇文姑姑”,说出了口,才觉得不太99lib?礼貌,不禁有点尴尬。
苏木笑道:“我们师陀国的人素重交谊,我们的女王也从来不搭架子,见了年纪长的人,都是称呼‘老大娘’‘老伯伯’的,你们和她是故交,用不着客气。”接着说道:“你们来得正好,女王在北芒山设义军总部,这位乌将军就是前两天才从北芒山来的。他过两天就要回去,你们正好同行。”
原来宇文虹霓那边兵力不够,故此派遣手下到各处调动一部分兵力,巩固北芒山的主要根据地。乌获派来这一“旗”,恰巧遇上陈大娘的这档事,他就先到这里来了。
他们在苏木的山寨住了一晚,第二日便与乌获同往北芒山。苏木选了三百名健卒,让乌获带去。他这支义军人数不多,分出了三百名健卒,差不多已是等于了他的一半兵力。
这一小队义军在山岭之间行进,所带的粮食无多,所以必需靠采摘野菜、野果和打猎补充。不过,生活虽然过得很苦,精神却是十分愉快。
这一日他们正从一座险峻的山峰脚下经过,兵士们都在担忧,要绕过这座山峰,至少得两天工夫,山峰险峻,想爬上去采摘野菜都难,更不要说打猎了。而他们的粮食已不是一天之用。
正行进间,忽听得山上一声虎吼,展伯承抬头望上去,只见有一只吊睛白额虎正从树林里扑出,追逐一个汉子。这汉子背向山下,又因人在高处,所以看得不很清楚。但从背影看来,却是似曾相识。
展伯承心中一动,说道:“凝妹,咱们上去救人。”铁凝笑道:“不错,打了这只老虎,咱们全队人今晚的晚餐都有着落了。”这只吊睛白额虎比水牛还大,看来最少有二三百斤的肉可吃。
两人施展轻功,捷如灵猿般的爬上悬崖峭壁,把众人都看得呆了。乌获武功虽好,却不会轻功,只能在山下等候他们。
展、铁二人上到半山,只见那个汉子已经和老虎打了起来。老虎一掀、一翦、一扑,全部给这汉子避开。说时迟,那时快,那汉子一声大吼,忽地纵身跃上虎背,抓着老虎的脖子,按下它的头猛打。这老虎扑不着敌人,气焰先消了一半,此时给这少年汉子按着猛打,竟是摆脱不开,吼声惊天动地。
铁凝吃了一惊,笑道:“这汉子身手不弱,咱们只能向他讨点虎肉了。”
展伯承忽地“咦”了一声,叫道:“你不是刘大哥么?”
原来这打虎的少年英雄不是别人,正是刘芒。
刘芒全神打虎,不敢松懈,打死这只吊睛白额虎,这才回过头来,望下山去,大喜叫道:“展兄弟,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这一瞬间,他们都感到惊喜交集,但同时也都有点诧异。展伯承心想:“怎的不见龙成芳?”刘芒心想:“怎的不是葆龄与他同行,却换了一位陌生的小姑娘?”
展、铁二人加快脚步上山,刘芒跳下虎背,也正想下来迎接他们。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大吼一声、骂道:“好小子,你怎么打死了我家的老虎?”他说的是师陀国的土话,展、铁二人勉强可以听得懂,刘芒却是不懂。正是:
喜有英雄能打虎,更欣山野见奇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喜见英雄能伏虎 惊闻女主陷魔宫
来的是个披着虎皮的少年猎人,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从林中窜出,就似一头狮子一般。刘芒见他来势汹汹,心头火起,当下双掌一推,想把他轻轻的摔个一跤。哪知这少年猎人拳出如风,劲道竟是十分刚猛,刘芒拨不动他的拳头,反而给他冲退三步。
刘芒喝道:“好,看是你厉害还是猛虎厉害?”使个擒拿手法扭他双腕,那少年双臂一振,把他摆脱,“蓬”的与他对了一掌,刘芒再退三步。原来这少年皮肉粗硬,就似铁石一般,刘芒的擒拿手对他竟是毫无作用。
展伯承道:“刘大哥,他说这老虎是他家里养的?”刘芒打得性起,说道:“他养虎害人,这一架我非和他打打不可。”
铁凝童心未脱,笑道:“展大哥,且别劝架。你看这少年拳法好怪,不知是哪一路的。”只见这少年双拳前冲,拳头从两边额角打出,势似野牛之双角向敌人抵触,刘芒用一招“分花拂柳”,分开了他的双拳,那少年一个转身,连环飞脚踢出,其势又如老虎之一翦一掀。
刘芒刚刚避开,对方又伸开了双手抓来,这一下却如豹子探爪。原来这少年并没有跟过名师学过武术,他的一套拳脚是他从野兽的打架中悟出来的。他在深山与猛兽作伴,看狮子、老虎、豹子
..t>、野牛,各种各样的猛兽打架打得多了,自自然然的模仿它们的打法,竟然不知不觉的自创了一套武功。可惜他没有经过名师点拨,这套自创的武功还发挥不出他应有的威力。
刘芒却是名武家之子,在技击的运用上当然比他巧妙得多,打了十来回合,那少年猎人接连中了他几拳几脚,虽是皮粗肉硬,也痛得哇哇大叫。
展伯承道:“这少年是个武学奇材,若有名师指点,他年的造诣无可限量。好了,咱们应该劝架了。”当下,纵身下去,在他们两人当中插进,双掌一分,使个巧劲,轻轻把他们拉开。用师陀国的土话说道:“这人是来帮你们打仗的,都是朋友。”展伯承来到师陀,已将近一月,故此懂得一些日常的会话。
这少年猎人怔了一怔,道:“真的?”展伯承朝山下一指,说道:“你看,这队义军是不是你们国人?我们就是和这队义军一同来的。”
这少年猎人是在高山上长大的,视力比常人锐利得多,一看山下的义军,就看出果然是他们师陀国的同胞,不觉惊喜交集,连忙握着展伯承的双手摇了两摇,说道:“是是。咱们果然是好朋友!”
接着这少年猎人又走到刘芒身边,突然伸开双臂和他拥抱,咕咕噜噜地说了几句话,又翘起了大拇指。刘芒听不懂他的说话,但已知他并无恶意。于是也翘起大拇指,表示很赞赏他的武功。
展伯承道:“他说你的本领比他高得多了。他说他从来没有打输过架的,不论是和老虎狮子打或是和回纥兵打,从来都是他打赢的。只有这次输了给你,所以对你很是佩服。”
刘芒说道:“不,他的武功才真是比我高明。他若是懂得技击的窍门,多学两年武术,我就打他不过。”展伯承将刘芒的话也译给这少年听,这少年道:“哦,是当真的吗?你们说的武术是什么东西,若真有如此神奇,那我一定要学。但你的本领又比我和他都要高明,轻轻一拉就把我们分开了,这也是武术吗?”
展伯承道:“不错,这也是武术。你若不嫌弃,咱们交个朋友,以后咱们可以互相切磋武术。你叫什么名字?”展伯承把刘芒、铁凝和自己的名字都告诉他,那少年猎人笑道:“汉人的名字好难记,不过我只记着一个字,你叫展大哥,他叫刘大哥,她叫铁妞妞,那也行了。”“妞妞”即是“姑娘”的意思,铁凝见他朴实可喜,不觉给他逗得笑了起来。
那少年猎人说道:“我叫浩罕,我是在这山上长大的,请问你们上山来做甚么?”展伯承道:“实不相瞒,山下这队义军缺粮,我是想把这只老虎打了,让义军可以饱餐一顿的。不料却是你家里养的老虎。”
浩罕笑道:“我家里养的野兽多呢,说老实话,这只老虎平日是给我当坐骑的,我不大舍得他。不过,是给义军吃的,那我又舍得了。我家里还有昨天打的两头肥鹿,我都拿来给你。但我有个要求,你可肯答应?”展伯承道:“当然答应。你说吧。”
浩罕道:“我也想从军,你给我向头领说一说好吗?”展伯承道:“哦;你也要打回纥兵?”浩罕道:“我虽住在山上,有时也到山下走的。我碰过好几次番兵欺侮我们的百姓,我还打死过好几个番兵呢。我早就想和大伙儿一齐打番兵了。”
展伯承大喜道:“你想参加义军,我们求之不得。我敢替头领作主,欢迎你来参加。”展伯承在这支义军中虽然不过数日,但因同仇敌忾,早已不分彼此,是以他很自然的出口就说“我们”。浩罕兴冲冲地跑回家去。展伯承这才有空向刘芒询问:“刘大哥,你怎么到这儿来的?”刘芒道:“我找不着夏侯二叔,道路传闻,听说他们是到师陀来了,故此我便来找他。你们可知道他的消息么?”
展伯承道:“我们曾碰见他的侄子夏侯勇,是曾听说他们要来。不过我们到了师陀将近一月,却还没碰见你二叔的队伍。刘大哥,怎么只你一个人?龙、龙姑娘呢?”
刘芒悄悄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龙姑娘么,她,她走了!”意下似有难言之隐。
原来刘芒当日之所以与龙成芳故作亲热,携手同行,用心其实是想“成全”展、诸二人,故而要“逃避”褚葆龄的。龙成芳与他一路同行,渐渐也就发觉了刘芒对她并无真实的情意。龙成芳虽是痴心一片,但想想“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心情也满不是味儿。一天晚上,他们错过宿头,在荒林露宿。半夜醒来,龙成芳听见刘芒正在说着梦话,声声都在叫着“葆龄”。
龙成芳想了许久,深知只是凭着自己的片面痴情,怎也无法挽回刘芒的心了。于是趁着刘芒未醒,便悄悄离开了他。她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独自走了,连一个字都没有留给刘芒,刘芒也不知她人往何方,只有内疚于心而已。
展伯承知他有难言之隐,不便多问。刘芒想向展伯承询问褚葆龄之事,碍于铁凝在旁,也是不便多问。铁凝心直口快,却忽地噗嗤一笑,说道:“你们真是无独有偶了,你的龙姑娘走了。他,他的,嗯,他本来是和褚姑娘同行的,半路上褚姑娘也忽地不别而行了。”心里想着:“这可不是正好么?有缘的相聚,无缘的分开。你和褚葆龄将来也就总可以破镜重圆了。”但铁凝虽是心直口快,这些话她也不敢径直的就说了出来。
刘芒呆了一呆,心中无限怅触。展伯承此时也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不料就在此时,忽见下面尘头大起,一彪军马突然从对面的谷口出现,正截堵了义军的出口。一发现了义军登时就向义军冲击。
展伯承叫道:“不好!咱们下去拼了吧!”原来这是一队回纥骑兵,人数约有五百。若只是回纥骑兵,人数虽然较多,那也罢了。但在回纥骑兵中却杂有四个汉人,这四个人可比回纥骑兵厉害得多。他们乃是:卜仇天、沙铁山、仇敖和帅万雄。
原来那日帅万雄与班氏兄弟失利之后,逃回师陀国京城。帅万雄向窦元报告发现了展伯承和铁凝的事情,连同报告发现那支义军的地点。窦元因为另外有事,不能分身,于是就请卜仇天、沙铁山、仇敖三人领了一队骑兵,由帅万雄带路,去搜捕展、铁二人,兼消灭那支义军。至于班氏兄弟,则因那日受了伤,留在师陀京城养伤。
卜仇天与沙铁山乃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仇敖与帅万雄武功较弱,也是绿林中响当当的角色。但展伯承等人明知打他们不过,也是不能不打的。于是不待浩罕出来,他们三人就立即施展轻功,跑下山去。此时双方已在混战之中了。
卜、沙二人认得乌获是宇文虹霓的武士,双双向他扑来,卜仇天先到,双笔插去,戳他穴道。
乌获是师陀的著名武士,有扛鼎之能,分牛之力,使开一柄狼牙棒,虎虎生风。卜仇天双笔碰着他的狼牙棒,溅起了点点火花,双笔荡开,虎口也隐隐作痛。判官笔是要近身才能点穴的,故此卜仇天的判官笔点穴招数虽然精妙,近不了他的身,也是无可奈何。当然,若是久战下去,卜仇天待乌获的气力消耗了大部分之后,也还是可以会得手的。不过,既有沙铁山与他同上,那也就无须久战了。
沙铁山哈哈大笑道:“黑汉子气力倒是不小,但要想打我,那就不行了。瞧,我夺你的狼牙棒!”脚步跄踉,伊如喝得晕乎乎的醉汉一样,竟然不理会乌获的狼牙棒,便向他扑去。
乌获把棒抡圆,猛地一扫,不料却扫了一个空。只觉微风飒然,沙铁山已到了他背后。“嗤”的一声,乌获的背心衣裳给沙铁山撕去了一大片。可是沙铁山想要夺他的狼牙棒,却也不能得手。乌获不仅是气力大而已,武艺也颇高强,横肱一撞,狼牙棒倒打回来,沙铁山不敢连续发招,给他迫退。
说时迟,那时快,铁凝已经第一个赶到。沙铁山正要用“大力鹰爪手”的功夫,再抓乌获,铁凝一招“越笔长空”,脚尖未踏实地,剑尖却已先指到沙铁山的虎口。铁凝这一招兼有刺穴截腕之能。
沙铁山识得她剑法的厉害,不敢怠慢,一个“移形换位”,避招进招,改用“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反击铁凝。展伯承赶到,剑光如练,径刺他的背心。沙铁山不敢让他们夹攻,一个“游龙绕步”,再使“移形换位”的步法避开,绵掌掌力斜推,把展伯承的青钢剑荡开。
沙铁山哈哈笑道:“你们两人都是我手下败将,你们就并肩齐上吧。”
哪知展、铁二人一路同行,彼此琢磨,在剑法上的配合早已是熟能生巧,比前更为佳妙。两人双剑合璧,沙铁山的“七步追魂掌”虽有七种不同的步法和掌式,式式奥妙,但连使了七步七掌四十九式,仍然是给展、铁二人的双剑合璧,杀得他步步闪避。他的副手仇敖提起大斫刀杀到,双方强弱搭配均匀,这才刚刚打成了平手。
乌获独战卜仇天,一个胜在笔法轻灵,一个胜在气力雄猛,双方也是打成了平手。
刘芒第三个赶到,与帅万雄交上了手。刘芒这一两年来因在夏侯英之处得到长辈的指点,武功也是大胜从前,双方以刀对刀,帅万雄急切之间,也是占不到他的便宜。但这几对虽是打成了平手,义军却是寡不敌众,给回纥兵包围起来,颇有伤亡了。
乌获大怒,撇开卜仇天,抡棒猛扫敌兵,呼呼两棒,打死了三个回纥军官。两个给打碎了天灵盖,第三个则是恰巧给被打死的同伴压翻,乌获的神力在打碎敌人同伴的天灵盖之后,余力未衰,透过他同伴的尸体,将他压死。
可是他撇开卜仇天,卜仇天却放不过他。就在他打死第二个军官的时候,卜仇天的双笔已戳到了他的背后。乌获仅能避开一支,给卜仇天的右手笔戳着他的腰,幸亏没有戳正他的“愈气穴”。
乌获皮粗肉厚,伤得不重,不过亦已“挂彩见红”,腰部颇有麻痹不灵之感了。乌获气力减了几分之后,卜仇天可就大占上风了。双笔欺身进迫,杀得乌获再也不能抽身去打回纥的士兵。
刘芒在和帅万雄过了百招之后,渐渐也居于劣势。并非帅万雄的刀法胜过了他,而是帅万雄的临敌经验比他丰富,在他未熟悉帅万雄的路数之前,帅万雄已先探出了他的虚实优劣。帅万雄是知己知彼,刘芒是只知己而不知彼,这么一来,当然是刘芒要吃亏了。
仇敖的本领大致可以和铁凝相当,沙铁山得他一臂之助,“七步追魂掌”威力大显,过了百招之后,亦已大占上风。不过展、铁二人的剑法配合得妙,也还可以勉强支持得住。
兵对兵,将对将。义军是寡不敌众,伤亡越来越多。展、铁、乌、刘四人也敌不过对方,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眼看义军方面就要全面溃败。
正当这危急的时候,忽听得豹号虎吼。只见一个黄发披肩的少年,在悬崖峭壁上健步如飞,直跑下来。两只金钱豹在他身前,另一头斑豹和一头老虎在他背后。他肩上还扛着一头死老虎。原来是浩罕来了。
回纥兵虽然骁勇善战,却哪曾见过这样的“怪人”,居然能够驱使虎豹作战的,不由得个个都有点心里发慌。
浩罕一面跑,一面拾起石块放入他的背囊。一到山下,只见他掷出一块石头,喉头里咕咕的响了一声,那三头豹子和一头老虎便都向石头落下之处扑去,浩罕石头所打之处,正是回纥士兵聚集的地点。
原来这几只野兽乃是浩罕在他们出生之后不久,就抱回家养的。他用羊奶将野兽喂大,到了厮熟之后,放他们出去觅食,他们也会自行回家了。
浩罕是一个天才的驯兽家,把他们训练得指挥如意。那四只猛兽扑上前去,见人就撕,见人就咬。转眼间七八个回纥兵竟被撕成片片。说时迟,那时快,浩罕也冲人了回纥士兵的队中,倒提虎脚,就将死虎当为武器。
这头死老虎有二三百斤,比任何兵器都要沉重。浩罕神力惊人,抡起了死老虎横冲直撞,碰着了他的回纥士兵,都给他打成肉饼。
浩罕一方面自己拼命冲杀,一方面指挥他的那四头猛兽。那四头猛兽随着他的石块打落之处,便即扑过去撕咬,遭殃的都是回纥士兵。倘若有那头猛兽要扑向师陀国的士兵之时,浩罕便用口哨制止。
四头猛兽虽然为数无多,但给予回纥士兵的威胁却是很大。本来他们若果抽出一百名士兵,合力打这四头猛兽,是可.99lib.以将它们打死的。但在这混战之中,却怎容得他们从容部署?而且他们从来没有碰过这样的奇事,一见凶恶的豹子或老虎扑来,每个人都先自慌了。回纥的士兵更糟,他们的战马天生是恐惧猛虎的,听得猛虎的吼声便跑,控制也控制不住。结果猛兽咬死的不过是十个八个,逃跑的却已有百人之多。
沙铁山大怒,说道:“仇敖,你去把这几只畜牲宰掉。”沙铁山自忖独力对付展、铁二人,虽然是打他们不过,最少也可以打个一百几十招。
此时一只金钱豹已被回纥士兵打死,仇敖迎上前去,两只斑豹向他扑来,仇敖大刀一立,自下而上的一“挂”一“剖”,那头斑豹扑下来,碰上他的刀锋,腹破肠穿,登时丧了性命。仇敖是山东马贼出身,在绿林生涯中也是经常会碰到猛兽的,他气力大,刀法精,又有打兽的经验,杀一头豹子,算不了甚么一回事。
可是他却不能在同一时间杀两头豹子,第二头豹子扑来,他的大刀尚未抽出,只能低头塌身,闪开那豹子的一扑。爪子从他头上扑过,豹爪一撕,撕去了他肩上的一块皮肉。
卜仇天与乌获游斗,已过百招。乌获的气力消耗了几分,卜仇天抢得上风,正在欺身进迫。那头斑豹窜过仇敖的头顶,浩罕飞出一块石子打卜仇天的后心,那头豹子便向卜仇天扑去。
卜仇天有一身横练的功夫,浩罕小小的一块石子当然是伤不了他。可是这头豹子扑来,他却不能不应付了。
豹子比老虎更凶狠,行动也更快捷,给它咬了一口可不是当耍的。卜仇天要正面对付乌获,腾不出手来,百忙中只好把一支判官笔反手掷出,他的手法也当真是精妙之极,头也不回,望也不望一下,这支判官笔的笔尖便丝毫不差的戳进了豹子的咽喉,穿过它的后颈,杀了这头斑斓大豹。但卜仇天掷笔杀豹之后,只有一支判官笔来对付乌获,威力减了几分,却又给乌获扳成平手了。
仇敖杀了一头豹子,劈头碰上了浩罕,浩罕喝道:“你杀了我的豹子,我要你给我的豹子偿命!”仇敖懂得的师陀国土话不多,但也大略知道他的意思,哈哈笑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人,你拿着死老虎就吓得倒我吗?好,叫你知道一下中原好汉的厉害!”力贯刀锋,一招“劈石开山”,大刀猛扫过去,那头死老虎给他的大力劈开了两半。
浩罕大怒,抛下了死老虎,空手便来扑他。仇敖虽然劈开那头死老虎,虎口也隐隐作痛,心里想道:“这蛮子的气力倒是很大,我且用拖刀法斩他。”
仇敖只道一个山野之人,纵有几斤气力,也不至于比豹子更难对付。他是不愿与浩罕以力相拼,这才用拖刀计诱他上当的。
哪知浩罕自创的一套拳脚功夫也是十分厉害,仇敖一个转身,浩罕出乎他意外的矫捷,立即便扑上来,仇敖回刀斩去,浩罕的鸳鸯连环脚已先踢来,第一腿跟着刀柄,第二腿更近了些,踢着他的手腕,“当啷”一声,仇敖大刀坠地,只好与他空手厮拼。
仇敖接连打了浩罕几拳,浩罕只当是给他抓痒,丝毫无动于衷。仇敖不知他是天生异禀,大吃一惊,心道:“难道这野人也练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不成?”心念未已,浩罕大吼一声,扭着了他的双臂。
沙铁山失了仇敖之助,给展、铁二人双剑合璧,杀得他只有招架之功,此时仇敖与浩罕已扭作一团,仇敖气力不如浩罕,这么样的扭打起来,仇敖纵然精通武艺,也是什么招数都不能施展了。于是他们二人就只能似“市井之徒”打架一样,力强者胜,力弱者败。沙铁山抽眼一瞥,看出仇敖的危险,心想:“我且先去解仇敖之危,回头再对付这两个小子。”
沙铁山有“移形换位”之能,一个“盘龙绕步”,脱出了展、铁二人双剑的笼罩。恰在此时,那头猛虎也正朝着他扑到。
沙铁山喝道:“畜牲,敢来欺我!”一塌身待那头猛虎向他扑下,沙铁山这才忽地长身,迎头就是一掌。他使的是“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重重的一掌,把老虎的脑袋打碎。至此,浩罕带来的四头猛兽,已是全部给打死了。
但在沙铁山打死老虎的同时,浩罕与仇敖亦已分出了胜负。只听得浩罕又是一声大吼,扭着了仇敖的双臂,忽地就把他举了起来,大吼声中,竟然活生生的把仇敖的身子撕成两片。沙铁山想解仇敖之危,已是迟了一步了。
沙铁山大怒,赶上前去,喝道:“不杀你这蛮子,难解我心头之恨!”声到人到,朝着浩罕便是迎头一掌。浩罕双掌一接,“蓬”的一声,给沙铁山震退了六七步,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就似胸口受了巨锤一击似的,痛得他哇哇大叫,大大吃惊。心中想道:“汉人中怎的有这许多能人,我今日碰到的三个汉人,我都打他们不过。不过,展大哥和刘大哥是好人,这个大胡子汉人却是坏人,我打不过也还是要和他打。”殊不知浩罕固然是大大吃惊,沙铁山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他用的是“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明明看出浩罕不会武功,不料他居然能够硬接自己的绵掌掌力,虽然给震得后退,却也并没受伤。
浩罕正要回身再上,展伯承与铁凝已先来到,双剑齐出,追击沙铁山,一剑刺他后心,一剑刺他胁下的“愈气穴”,这两人的双剑合璧,正是沙铁山的克星,沙铁山无暇对付浩罕,连忙移步换掌,化解他们两人的剑招。
此时回纥的士兵伤的伤了,死的死了,跑的跑了,五百名士兵剩下的已不到百人。沙铁山见大势已去,独力难支,亦已是无心恋战,于是虚晃了一招,飞步急逃了。
浩罕“咦”了一声,说道:“这个大胡子坏人跑得倒是比我还快,我只好再去找其他的人打了。”
帅万雄和刘芒交手,刚刚占得上风,展、铁二人赶跑了沙铁山,跟着就向他杀来。帅万雄是他们二人的手下败将,不敢迎敌,连忙撇下刘芒,抢了一匹坐骑便逃。卜仇天见沙铁山跑了,帅万雄跟着又跑,当然亦已是无心恋战,于是跟着也逃。
浩罕找不着对手,乱打那些逃得慢的回纥士兵出气。回纶士兵眼见他生撕仇敖的惨状后,害怕他比害怕猛虎尤甚,纷纷四散奔逃,浩罕打死了几个回纥士兵,余众早已跑得干干净净。
浩罕大笑道:“今日才真是打得痛快,痛快!”笑了之后,却忽地又流下泪来,说道:“只可惜我养的这几头畜牲全都死了。”
展伯承安慰他道:“但你已给它们报仇了,而且你是要参加义军的,带着老虎和豹子走,吓坏了咱们的马匹也不好。事情有轻有重,帮义军打回纥兵是大事,养几头野兽是小事。无须难过。”浩罕这才破涕为笑,说道:“不错,不错,你说的道理我明白,义军缺粮,这几头畜牲死了,让义军吃了也好。”
乌获说道:“现在不愁缺粮了,回纥兵遗下的干粮足够我们吃了。你爱惜这几头猛兽,它们也给义军立了功,我们何忍吃它?好,把它们都礼葬了吧。”
乌获很喜欢浩罕的纯厚诚朴,心里想道:“此人本领高强,难得又懂得驯兽,将来打跑了回纥兵,他还会有更大的用处。”要知师陀国是草原和山地的国家,最适宜于畜牧,若是有办法把山中的野兽驯养起来,变为家畜,对师陀国的利益自是难以估计。
乌获不仅是匹夫之勇,眼光也相当远大,在这抗暴最艰苦的时候,他已看到了胜利的前途了,想到了未来的建设了。乌获也是猎人出身,懂得浩罕的感情,埋葬了浩罕的这几头猛兽之后,与浩罕谈得十分投机。于是浩罕正式参加了义军的队伍,同往北芒山。这支义军经过了这场激烈的战斗,伤亡过半,所剩下的也不过百来人了。但他们的敌方则是差不多全军覆没,义军掩埋了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士气越发昂扬。
两日之后,到了宇文虹霓主持的义军总部所在之地——北芒山。上了山无人迎接,一眼望去,只见山头无数烧毁的栅栏,遍地瓦砾。展伯承心里一沉,想不到伏牛山所见的景象竟又见之于今日。看这情形,义军的大寨只怕已被回纥兵所破。
乌获悲愤交加,拔刀劈石,当天立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他话犹未了,只听得有人接声说道:“对,咱们的人是死不完的,此仇总有可报之日!”乌获抬头一看后,只见山洞里走出一队衣裳破烂的义军,约有三五十人,每个人的身上血渍犹自斑斑的,可以想见他们是经过如何惨酷的战斗。
走在前面和乌获说话的这个人,正是乌获最要好的朋友木里。木里的身份与乌获的身份相同,是宇文虹霓手下最得力的四个武士之一,他也曾跟宇文虹霓到过中原,认得展伯承与铁凝。
乌获连忙问道:“咱们的女王呢?”木里虎目蕴泪,涩声说道:“不幸被俘了!”此言一出,宛如晴天霹雳,乌获发了呆,展、铁二人心里更是十分难过,想道:“想不到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却怎么对得住楚叔叔?”
乌获定了定神,说道:“女王怎会被敌人所俘?”要知宇文虹霓的武功在师陀国无人能敌,手下又有三名非常得力的武士,故此乌获听了这个消息,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木里说道:“这次是回纥的主帅拓跋赤亲自领兵前来,他手下有泰洛和窦元,这两个人是我认得的。还有一个其貌不扬的矮冬瓜,比泰洛和窦元更厉害,咱们的大寨,就是他作前锋攻破的。和这个矮冬瓜同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子,咱们的女王打不过那个矮冬瓜,当时想拔剑自刎,是我夺下了她的剑。唉,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我保全了女王的性命,与矮冬瓜同来的那个女子却飞出一条绊马索将咱们的女王擒了。”
展伯承大吃一惊,心里想道:“那女子是谁我不知道,但那矮冬瓜一定是雪山老怪之子司空猛无疑了。有司空猛和泰洛、窦元他们三人来攻打山寨,怪不得宇文姑姑给他们所擒。”
乌获抑下悲痛,道:“女王是咱们国人拥戴的一面大旗,她虽是被俘,谅敌人也不敢杀她!”木里道:“她一定不会屈服的。”乌获道:“她坚持不屈,敌人更不敢杀她,还要防备她自杀呢。他们若敢杀了咱们的女王,咱们全国的老百姓都要和他们拼命了。敌人虽然凶残,也会想到其中的利害的。”
木里道:“然则咱们就该进行去营救她了?”乌获道:“不错。但想与敌人讲和是不行的,将来只有打进京城,打破天牢,才能够把咱们的女王救出来。”木里道:“可是咱们新败之余,兵力却实是太少了。”
乌获道:“葛什和哈克呢?”这两人和乌、木二人乃是宇文虹霓手下的四大武士。木里蕴泪说道:“他们二人都战死了。剩下我一个人,保护不力……”乌获截断他的话头道:“不,你们已是尽了力量。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咱们要想办法打败回纥才能救出女王。”
木里道:“咱们早已派出各路使者,召集勤王的大军。现今之计,只有等待他们来了。不过,听说各处义军,处境也差不多都是十分艰苦,只怕抽调不出足够的兵力。”木里说的乃是实情,例如乌获这一路,就只能请来三百义军,经过中途的一战,只剩下一百多人。
浩罕忽道:“我可以去找些人来。”乌获诧道:“你到哪里去找?”浩罕道:“我经常在各处山野打猎。知道猎人聚集之地。他们是知道回纥兵已经侵入我国的,但他们还不知道敌人是如何残暴。他们又受了蒙骗,以为回纥兵是前王的后人请来的,以为谁做王都是一样,所以没有参加义军。我去给他们说明真相,一定会有许多人会跟着我来的。”
原来师陀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是住在深山,打猎为生的,由于很少下山,不问外事,故此尚未能动员起来。而浩罕则因为曾经几次目击敌人的暴行,比那些很少下山的猎人懂得多些。尤其在他参加义军之后,更明白了许多道理。
乌获听了,大为兴奋,说道:“对,咱们师陀国全国的老百姓有百万之众,参加义军的不过数万,还是少数。你若是找得山里的猎人出来,那咱们的力量可就要压倒敌人了。对啦,还有许多农家子弟,像陈大娘母子那样的人,由于有所顾虑,一时还没参加义军的,咱们也可以劝说他们参加义军。”
发动百姓才能取得胜利,他们终于摸索到这个真理,于是立刻执行。不但让浩罕去动员猎人,同时又派了许多人去动员草原上的牧民和农户。
北芒山山高林密,最利于小股义军的活动。乌获这一小队人到后,和留守山中的义军会合,修营建寨,不久又已略具规模,可以重新作为一个根据地了。在这期间,各地“勤王”的义军陆续来到,但都是小股的义军,总共也不过二三千之众。
北芒山与师陀国的京城之间隔着一个大草原,有七八百里之遥,此时正是暮春三月的时节,在江南是草长莺飞的大好春光,在塞北却正是春回冻解,冰雪开始融化的时候。草原上由于冰雪的融化而变得泥泞,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那是不可能的了。
回纥大军攻破了北芒山的大寨,又俘获了女王宇文虹霓,以为大功告成,因此对于义军的重聚北芒山虽有所闻,却也不以为意,只当是零星小股,“癣芥之患”,准备等待到融雪的季节过后,再加扫荡。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小股义军的渗入北芒山十分顺利。
乌获帮助木里整顿军旅,在告了一个段落之后,便独自下山,他的计划是要到京城去做一些工作。一来探听女王的消息,二来他与京中的师陀国的旧日军人相熟的颇多,可以和他们进行联络,待到义军反攻京师之时,这一股力量便可起而响应。
不知不觉,展伯承留在北芒山已是将近半月。这半个月中。他无事可做,日夕与刘芒、铁凝切磋武功,他和刘芒的友情也大大增进了。
这一晚月色很好,展伯承不想睡觉,邀刘芒到林间散步。山头积雪皑皑,山坡已是杂花盛开,红白相映,在月光下构成一幅特别美妙的景色。刘芒最喜异草奇花,不禁欢喜赞叹。
展伯承忽地笑道:“我记得我第一天到盘龙谷的时候,就看见你和龄姐编织花环。可潜龄姐今晚不在这儿,要不然你又可以施展手艺了。”刘芒说道:“这些过去的事,提它干嘛?”
展伯承今晚约他出来谈话,是有心给他解开心上的结,于是接着他的话说道:“不,刘大哥,在你或者以为是过去的事了。但我知道,龄姐对你则仍是念念不忘。你想想,倘若她不是为了记挂你,又何必以一个单身女子流浪只为找寻你的踪迹?她和龙二姑娘是结有梁子的,但她最后又宁可忍受尴尬的场面,到穆家庄去,为的也无非是要见你一面。难道你就一点也不能体会她对你的情意?”
刘芒默不作声,但展伯承默察他的神情,却是看出他颇受感动了。
展伯承想了一想,说道:“刘大哥,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刘芒说道:“咱们就似兄弟一般,有什么话不可说的?”正是:
深情几许凭谁诉,今日知交剖腹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气壮山河驱暴虏 光辉日月颂英雄
展伯承道:“刘大哥,我和龄姐乃是世交,诸爷爷曾有把龄姐许配与我之意,这你想必亦已是知道的了。但这却并没有成为事实。我以为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世间有男女之情,有姐弟之情,有好友之情。龄姐与你心心相印,这是男女之情;我和她是姐弟之情,和你是好友之情。这些感情都很弥足珍贵的,但却各个不同。刘大哥,我想你明白了这个道理,当不至于心中还有芥蒂?”
展伯承说得极为坦率,刘芒心中感动,半晌说道:“展兄弟,那么你和铁姑娘又是怎样一种感情?”展伯承说道:“现在是兄妹之情,将来如何,那就是将来的事了。”
刘芒在这半个月来的相处,也看得出来,铁凝与展伯承早已是情非泛泛。他从展、铁二人的事情想到了自己和褚葆龄之间的一波三折,不觉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已经迟了。”
展伯承懂得他的意思,说道:“不,还没有迟。你是怕你得罪了龄姐,龄姐可能不肯再原谅你了,是吗?我以为不会的,龄姐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过后思量,岂有不懂得你的用心之理?何况如今龙二姑娘又已离开了你,她对你纵有误会,亦是不难冰消的。”
刘芒又是半晌不语,终于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但却不知葆龄今在何方?”
展伯承道:“她与独孤宇夫妇同行,独孤宇若是找不着你的夏侯二叔,一定也会得知讯息。你不是说夏侯英将要到师陀的吗?那么,你和龄姐的见面之期,亦当在不远了。到时你只须向她赔一个罪……”
刘芒满面通红了,说道,“这个,这个将来再说吧。如今我在这里闲散半月,但心里却是十分焦急呢。我和浩罕已成了好朋友,我一直在盼望他回来。他回来了,战火想必也就快要重燃了。说实在话,如今我已是没有多大心思想儿女私情了。”
展伯承笑道:“我何尝不也是如此?我今晚是忙里偷闲才和你谈这番心事的。我比你更焦虑呢,我答应楚叔叔来助宇文姑姑,如今宇文姑姑被回纥所俘,乌获去探听消息,迄今也还未有回报。”
正说到这里,展伯承忽觉颈项一凉,似是被人吹了一口凉气,展伯承大惊,连忙反手一掌。只听得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哈哈笑道:“小承子,你担心什么?有我来了,天大的难题都会给你解开。嘿,嘿,你这反手龙形一式的掌法倒是练得很不错了啊!”
展伯承这一喜非同小可,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空空儿。在空空儿的背后还有他的妻子辛芷姑。空空儿生平游戏人间,年近五旬,童心未退。他从树上跳了下来,吹了展伯承一口凉气,把展伯承吓了一大跳。
展伯承喜出望外,连忙上前施礼,道:“空空前辈,辛老前辈,你们两位怎么也来到此间?”空空儿笑道:“还不是特地找你们来的。我的老伴儿听说她的徒弟跟你跑来师陀,她心急得不得了,生怕她的徒弟出了意外。”
辛芷姑笑道:“不如说是你急着要赶到这里来找人打架才真。我的徒弟跟着小承子、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辛芷姑是情场的过来人,早在扬州的时候,已隐隐看出了铁凝的心事,是以有意无意的和展伯承开了两句玩笑。
展伯承面上一红,说道:“这么说,两位前辈是已经见过楚大侠的了?”
空空儿道:“最近没有见过,但我到过铁摩勒的山寨,他的事情以及你们到师陀国的事情,我都已是知道的了。”
原来空空儿夫妻本来是要陪伴楚平原与宇文虹霓回国的,但因辛芷姑在扬州与司空猛的一战,受了内伤,故而空空儿与她先到少林寺去再讨几颗小还丹,然后又再到金鸡岭去打了一转。
辛芷姑道:“我们并不知道师陀的危急情况,要不然早已来了。楚平原到过金鸡岭,见了铁摩勒之后,又到沧州找老英雄金刀董钊去了。铁摩勒答应派出一支精兵来援师陀,可能由段克邪率领,铁铮和华姑娘也会来的。但我们等不及他们,便先来了。”
展伯承大喜道:“这消息好极了,咱们赶快去告诉这里的义军首领木里,让他安心。”
空空儿道:“我正是要你替我引见。我是到了这儿才知道宇文虹霓的大寨给回纥兵攻破的,正不知到何处去找他们的首领,却巧先碰见你们。好,咱们这就去吧。”
刘芒待他们谈话告了一个段落,也上来以后辈之礼,拜见空空儿、辛芷姑。空空儿道:“我听得小承子叫你做刘大哥,你的爹爹可是刘振?”刘芒道:“不错。原来空空前辈和家父也是相识的么?”
空空儿道:“我与你的爹爹没见过面,但独孤宇却是我的朋友,夏侯英我也曾见过一面。他们和你的爹爹是八拜之交,是么?”
刘芒大喜道:“正是,空空前辈可知道我的夏侯二叔和独孤三叔的消息?”
辛芷姑笑道:“我不但知道,还在路上恰巧碰上了你的独孤三叔呢。”
刘芒又惊又喜,说道:“只是独孤三叔二人么?”辛芷姑微微一笑,说道:“不,是三个人。独孤宇夫妻之外,还有一位褚姑娘。这位褚姑娘听说是你从前在盘龙谷时候的邻居,对么?”刘芒黑脸泛红,说道:“他们怎么说?”
辛芷姑笑道:“他们曾向空空儿提及了你,问我们知不知道有你这样的一位后辈英雄。”刘芒满面通红,说道:“辛老前辈说笑了,我哪能当得起英雄二字?”
空空儿说道:“英雄不是单论武功的,你在穆家的一战,不畏强梁,不求庇护,就很有英雄的气概。你的姑父穆庄主武功远胜于你,但比起你来,那只能算作是个狗熊了。”
空空儿接着说道:“夏侯英在蓟州的东北山地,这消息是独孤宇告诉我的。独孤宇已经知道你是要赶回夏侯英那儿,恐怕你不知道他的所在,他认为我在江湖上交游广阔,因此托我一事,叫我转知江湖上的朋友,倘若碰上了你,就告诉你。我已经转托几位丐帮的分舵主代为留意了,我在蓟州无暇停留,没有去拜访夏侯英。但亦听得说夏侯英也是准备和他的队伍到师陀国来的。想不到你已先到
这儿来了。”
刘芒听到了这些消息,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打听他的行踪的虽然是独孤宇,但显然这是他替褚葆龄说的。“可见葆龄虽然装作与我决绝,心里还是关怀我的。”刘芒心想。想到这点,心里也就有了甜丝丝的感觉了。
说话之间,已到了木里那座营帐。空空儿足迹遍天下,师陀国也曾是他旧游之地。木里久已闻得他的大名,相见之下,无限欢喜。
木里正要把宇文虹霓被回纥所俘的事情告诉空空儿,铁凝一阵风似的揭开帐幕冲了进来,叫道:“师父,你来得正好,你快快吩咐师公做一件事情!”
辛芷姑笑道:“你这疯丫头,话也没说清楚,你要师公做什么事呵?你不会求他吗?”
空空儿笑道:“不用她说,我已经知道了。是不是要我去救你的宇文站姑?”
铁凝道:“正是啊,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楚叔叔是我爹爹的好朋友,也是你的好朋友,你可不能不帮这个忙啊!”
辛芷姑笑道:“不用你说,他也会帮忙的。你师公没事也要找这事理的,有了这个机会,他巴不得到京城去大闹一场。”
空空儿板起面孔道:“不,我还要打听打听再说呢。”
铁凝怔了一怔,噘着小嘴儿说道:“师公,你要打听什么?难道你怕回纥的千军万马?”
空空儿笑道:“我是怕在京城里找不着有斤两的对手,救人容易,但找不到好的对手打架,我却要感到扫兴了。”
铁凝这才知道空空儿是有意戏耍她的,笑道:“师公,我说给你听,你可别慌。京城里的高手可多着呢!有雪山老怪的徒弟司空猛,有回纥国数一数二的武士泰洛,还有铁牌手窦元和沙铁山这一班人。”
空空儿大笑道:“好,这几个人虽然不是我的对手,但也还有资格可以陪我玩玩。”铁凝道:“那么你是要去的了?”空空儿道:“当然,有人陪我打架,我是非去不可的了!”回头对妻子说道:“芷姑,咱们今晚就去!”
木里起初以为他们是说笑的,听到后来,这才知道是真的,不禁大吃一惊,说道:“空空大侠,回纥的精兵都驻在京城里面,王宫已被他们占据,宫中防卫森严。空空大侠武功盖世,我是久已仰慕的了。可是这样深入龙潭虎穴——”
空空儿哈哈笑道:“唯其是龙潭虎穴,那我才有一去的兴趣。”
木里道:“依我之见,不如等到乌获那边的消息来了,他在京城里联络好人,与咱们里应外合,攻打京城之时,那时空空大侠再入王宫救人,岂不更易成功。”
空空儿道:“我的脾气就是专拣难的事做。”
木里碰了一个软钉子,心里想道:“这位空空大侠声名盖世,但也着实是太骄了。一个人本领再强,可也不能目中无人。”当然,木里因为与空空儿只是初次见面,对他虽有意见,却是不便和他直说。
当下木里委婉地说道:“空空大侠就是要去,也请再待一天如何?我今晚把王宫的地图绘出来,空空大侠带在身边,或许有点用处。”
在空空儿的心里,其实是连地图也不想要的。但以木里的盛情难却,只好多谢了他,答应多留一天。
铁凝笑道:“木里将军,你还不知道我师公的本领呢。他最拿手的本领还不是武功,而是偷东西。我师公号称妙手空空,是天下第一神偷。取人之物,易于探囊。他会偷东西,也就会偷人。从前他曾在飞虎山偷了段珪璋大侠的儿子,就是后来变成了他师弟的段克邪,也就是我的表叔,师陀王宫的防卫虽然森严,也不见得就强过当年的飞虎山。”铁凝哗哩哗啦的将她师公的本领夸了一顿,在她心目之中,是以为空空儿一出马就一定会成功的。
木里笑了一笑,说道:“好,那么我明早给空空大侠送行,但祝空空大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我在这里静候好音了。”
其实不须铁凝给她师公夸耀,木里也知道空空儿的妙手神偷之名的。但他总觉得空空儿这样的把事情看得太过容易,却难保不受挫折的。当然这些扫兴的说话他不会说出来,当下就独自去赶绘王宫的地图了。他是宇文虹霓的亲信武士,在师陀的王宫住了将近十年,对宫中的建筑、地形,了如指掌。
铁凝道:“师公,你带我们去。”空空儿笑道:“用不着你们。”铁凝道:“我们虽然帮不上你的忙,但让我们跟你去开开眼界也好。”
空空儿道:“好吧,好在你们的轻功都已有了一点根底,不至于怎样耽搁我的路程。你的师父最宝贝你,她也舍不得一见你就走的。就让你在路上陪陪师父吧。”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当晚木里绘好了地图,却把展伯承悄悄地请来,对他说道:“空空大侠的本领我是相信得过的,但有时也要预防万一。我把乌获的地址给你,你到了京城,可以找他,万一有什么意外,或者他也可以给空空大侠助一臂之力。不过,你却不必先告诉空空大侠。”
木里的武功不是第一流,但颇有知人之明。他与展伯承相处一月,知道他的性情稳重,可以付托大事。而铁凝则是稚气未消。至于空空儿,则他见了一面之后,已是完全清楚他的性格了。所以木里才吩咐展伯承不必先告诉空空儿,免得损伤了空空儿的自尊心。
第二天一早,空空儿接了木里所绘的王宫地图,便与辛芷姑和展、铁二人下山。此时解冻已经半月,冰雪都差不多融化了,但草原上还是处处泥泞。
空空儿夫妻施展绝顶轻功,泥泞的草原对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展伯承和铁凝轻功稍差,则多少受了一点影响。但八百里的大草原,他们也不过只用三天的工夫,就通过了。第四天一早进了师陀国的京城,空空儿找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客栈住下。
吃过早饭,空空儿道:“我先去踩一踩道,你们在客栈等我吧。”可是空空儿出门之后,展伯承却说服了铁凝,叫她在辛芷姑面前代为说辞,让他出去寻访乌获,并要铁凝给他遮瞒。铁凝对于展伯承的请托自是一口应承,她的说谎本领比展伯承高明得多,说是展伯承去找木里的一位朋友,却不提这人是谁和找他的目的。辛芷姑当然是不会拦阻展伯承的。
当晚空空儿兴匆匆的回来,说道:“咱们二更潜入王宫,三更得手,至迟四更回来。小承子、阿凝,你们不必去了,留在客栈等我。”空空儿说得好似事情已经成功似的,铁凝却是大失所望。
铁凝噘着小嘴儿道:“师公,你说好了带我们去开开眼界的,说过的话又不算数。”展伯承却道:“空空大侠是去救人,此事非同小可,你当是玩耍的吗?咱们的轻功差得太远,去了帮不上忙,可能反而累事。不如留在这里等着给宇文姑姑接风更好。空空大侠带咱们到了京师,今晚咱们帮不上忙也可以瞧瞧热闹,也算是开?
了眼界。”空空儿笑道:“到底是小承子明白事理。”于是遂和辛芷姑一同进宫,撇下了展伯承和铁凝了。
铁凝埋怨道:“展大哥,你不帮忙我说话也还罢了,怎么反而站在师公那边,说了我一顿。”展伯承笑道:“凝妹,你今晚和我出去,还有更大场面的热闹好瞧呢。我已经约好乌获,今晚就在京师举事。咱们去帮忙乌获不更好吗?”铁凝听了展伯承所说的计划,这才化嗔为喜。
且说空空儿与辛芷姑施展绝顶轻功,果然人不知鬼不觉的偷偷的进了师陀王宫,不过一炷香的时刻,两人已在王宫绕了一周。
此时大约是三更时分,他们走到御花园的一角,对面有座彩凤为饰的宫楼,楼中灯火微明。根据木里所绘的那份地图说明,这座宫楼正是宇文虹霓以前所住的寝宫——五凤楼。
空空儿凝神一听,笑道:“咱们说不上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但却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宇文虹霓就在楼中。”空空儿长于听声之术,宇文虹霓虽然是在重楼深锁之中说话,空空儿亦已听出是她的声音。
原来回纥在俘虏了宇文虹霓之后,果然不敢将她杀害,仍然将她软禁在她以前的寝宫。篡夺了她的王位的是前王的侄儿吉纳,这个吉纳每天都来迫她,要她签署一份文书,承认是“让位”的。因为只有这样,他的篡夺才能“合法”。否则国人绝大多数都是拥护女王的,“叛乱”就决不能平息。
每次吉纳前来迫她,都有回纥的将领随同。这次和吉纳同在一起的,便是回纥在师陀的驻军的最高统帅拓跋赤,还有拓跋赤的儿子拓跋元。这个拓跋元也就是上次统兵攻破宇文虹霓大寨的主将。
空空儿识得拓跋赤、拓跋元,他们父子以前曾带兵到过长安,对妻子悄声笑道:“好,咱们这次不但要救出宇文虹霓,还要俘虏他们的一个人,给师陀国百姓出一口气。你说是俘虏伪王好呢?还是俘虏拓跋赤好呢?”辛芷姑道:“我救宇文虹霓,你捉拓跋赤。捉回纥的统帅比捉伪王强得多。”他们用“传音入密”的功夫交谈,无须顾虑别人听见。
空空儿满以为手到拿来,当下便施展“一鹤冲天”的轻功,飞上五凤楼。不料他脚尖一点栏杆,栏杆突然断折。空空儿的轻功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有“登萍渡水”之能。这栏杆当然不是他踏折的,而是内中藏有机关。
栏杆一断,乱箭纷飞,空空儿艺高胆大,哪里把这些乱箭放在心上?他见行踪已经破露,索性哈哈笑道:“乱箭就能挡住我吗?拓跋赤,你还认得我吗?乖乖的跟我走吧!”
掌风一荡,乱箭四坠。说时迟,那时快,空空儿已是闪电般的扑上了楼头。忽听得一声喝道:“下去!”窗门无风自启,突然一股无声无息的潜力,猛地向空空儿卷到,空空儿脚未沾地,给这股潜力一推,竟然不由自主的一个倒头筋斗翻下楼去。
空空儿大吃一惊,心道:“这是何人?司空猛似乎还没有如此功力?”幸而他近年来苦练内功,内功的造诣虽不能与他的轻功相提并论,也早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这才不至于给那人的劈空掌力所伤。
空空儿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此时已听得辛芷姑与敌人交手的刀剑碰击之声。原来辛芷姑尚未跳上五凤楼,楼上空空儿的行踪破露,便有人出来将她截住了。而且一共有三个人之多,这三个人是司空猛、泰洛和窦元。
辛芷姑的本领可以和司空猛勉强打成平手,却胜于泰洛和窦元,如今受他们三人围攻,当然是抵挡不了,不过好在只是几招,空空儿落了五凤楼,已是及时赶到。
司空猛纵声笑道:“原来又是你这对贼夫妻,好哇,今日你可别走!”司空猛既是在楼下伏击辛芷姑,那么在楼上用劈空掌迫退空空儿的当然不会是他了。
空空儿喝道:“你是我手下败将,换一个武功更好的来。”司空猛笑道:“武功比我好的不屑与你交手,你还是和我玩玩吧。不见得你就准能赢我。”
空空儿大怒,一招“龙飞九天”,以指代剑,使出了袁公剑法中“一剑刺九穴”的绝招,司空猛双臂箕张,用大擒拿手法抵御。双方都是一等一的功夫,在开头十招之内是谁都占不了便宜。辛芷姑以一敌二,对付泰洛与窦元自是稍稍吃亏。但他们在数十招之内,想胜辛芷姑亦是不易。
空空儿越攻越发凌厉,十招之后,渐渐占了上风。原来空空儿对正邪各派的武学都有造诣,他在上次与司空猛交手之后,对司空猛的大擒拿手法反复拆解,已钻研出一套可以速胜之法。是以上一次司空猛可以抵挡百招开外,而这一次则不过十来招,便被迫处于下风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楼上有人笑道:“好,你这小猴儿的袁公剑法,确是可以比得上你师父的盛年了。看在你还有几分本领,老夫倒也不妨与你试试几招。猛儿退下,保护元帅。”
只见一个童颜白发的老人,双臂箕张,像一头兀鹰般的从楼上扑下来。人尚未落地,半空中便是一招“鹏搏九霄”,向空空儿当头抓下。
空空儿今年已是五十岁出头的人,这老人竟然称他为“小猴儿”,空空儿一怔之下便登时省悟,原来这个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邪派的第一高手,司空猛之父——“雪山老怪”司空图。
司空图三十多年之前曾败在空空儿的师父藏灵子手下,三十年来,一直想报藏灵子那一剑之仇,是以隐居在塞外的大雪山上,苦练武功,未下过山。中原的武林人物,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99lib?不过,空空儿当然是知道的。
空空儿见他来势劲疾,心道:“我且试试这老怪的虚实。”于是使出绝顶轻功,避实击虚。司空图一抓抓了个空,心头也是微微一凛。当下双臂一振,方圆丈许之内都在他的掌力笼罩之下,空空儿一个“盘龙绕步”,绕到他的侧边,骈指如戟,意欲点他穴道,却也给他的掌力荡开。
空空儿笑道:“你是我师父的手下败将,逞什么能?”司空图喝道:“你懂得什么?当年我是与你师父切磋武功,让你师父一招的。可惜你师父已经去世,要不然我可以叫他知道他的袁公剑法实是还有瑕疵。不过,你如今的本领也足可以比得上你师父了,你就来试试,看我能不能破你的袁公剑法吧。”
司空图因为是以长辈的身份和晚辈去过招,是以必须把空空儿捧得和他的师父一样高,这才可以保持自己的身份。不过,空空儿的本领和他师父当年的本领相比,的确也是相差不远。司空图的赞语,亦非假话。
空空儿大笑道:“你这老怪想破我的袁公剑法吗?好,那我正是求之不得!自十年前我与牟沧浪一战之后,从未碰过对手,十年来我的宝剑也未曾出过鞘了。正好拿你这老怪一试。”空空儿虽然傲慢,但如今是对付邪派第一高手的司空图,他也终于不敢不拔出宝剑。
司空图双眼盯着空空儿的剑尖,喝道:“进招吧!”空空儿急于求战,也不客气。当下一招“雪拥蓝关”,刺将出去,剑尖一抖,只见满空银光点点,当真就像雪花飞舞般,千点万点,洒落人间。把雪山老怪的身形全部罩住。
雪山老怪喝道:“你这一剑刺九穴的招式能奈我何?”双掌一推,隐隐挟着风雷之声。霎时剑光流散,果然伤他不着。
司空图喝道:“叫你这小猴儿知道厉害!”双手扬空一抓,十指都发出急劲的寒风,刚才司空猛使用“大擒拿手法”败在空空儿手里,如今司空图也是依样画葫芦的同一招“大擒拿手法”,但在他手里使出,却比他的儿子不知厉害多少。空空儿上半身的七处穴道,下半身的膝关节和“丹田穴”都在他的十指擒拿之下。
空空儿冷笑道:“也不见得就能破得了我的袁公剑法!”在他掌指擒拿之下,绕身游走,顿时只见四面八方都是空空儿的影子。空空儿剑刺指戳,瞬息之间,也遍袭了司空图的十八处穴道。他的剑法固然是可以一招刺九穴,以指代剑,把剑法化到指法上来,一样的也可以在一招之内,同时点敌人的九处穴道。
司空图微“噫”一声,心道:“想不到这小猴儿的袁公剑法竟是青出于蓝。”掌力加紧,“大擒拿手法”与“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交替运用,空空儿的剑刺指戳都伤不着他。但他的十指擒拿,却也是连空空儿的衣角都沾不着。
原来空空儿秉承师学,但他自己在武功上也有所创造,把袁公剑法化为指法,就是他的创造之一。司空图苦练了三十年,要拆解袁公剑法是做得到的,但若说到可以“破解”袁公剑法,那就是他自恃过高了。如今空空儿在本门的剑法上精益求精,论招数之妙,其实是比司空图还胜一筹。
不过司空图多了三十年的功力,比起当年他败在空空儿的师父手下之时,武功亦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他与空空儿各有所长,但比较起来,司空图功力深湛,毕竟还是稍胜一筹。
空空儿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当然他第一个关心的是他的妻子。此时辛芷姑因为是以一敌二,已经斗了将近百招,泰洛有毒掌的功夫,辛芷姑必须小心防备,延慢呼吸。
窦元的铁牌与虎头钩招数也十分狠辣,本领虽然较泰洛稍弱,亦非泛泛之辈。辛芷姑若是单打独斗,可以胜得了泰洛,更可以胜得了窦元。但如今是以一敌二,斗到了将近百招,就渐渐感到气力不加,难以应付了。还幸她的剑法奇幻,乃是天下无双。泰、窦二人只能稳中求胜,却也不敢欺身迫攻。
空空儿看见妻子渐露败象,心中当然是十分着急。但他自己在司空图的掌力笼罩之下,也是稍一不慎,便有性命之危。他虽然是轻功超卓,但仍摆脱不了司空图掌力的笼罩,要想助辛芷姑一臂之力,那也是做不到的了。
空空儿注意到他妻子的处境,也注意到了周围的情况。在这御花园里,假山石后,花木丛中,到处可见幢幢黑影,可闻“寨宰”之声。可以料想得到,在这御花园中,不知有多少武士埋伏。
空空儿想去助他妻子一臂之力,但在司空图掌力笼罩之下,脱身不得,虽然着急,也是无可奈何。看这情形,久战下去,更是不利。空空儿心里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想道:“我纵横天下,想不到今日竟受困在这小小的师陀国王宫之内,倒是悔不该不听木里之言了。”心念未已,忽听得远处似有几声闷雷似的声响,不过片刻,东北角升起黑烟,火光也隐约可见了。
有人叫道:“不好,有‘暴民’在东面宫门放火,将火箭射了进来,赶快拨人救火!”顿时满园子人声鼎沸,宫中告急用的大钟也“当当”地敲了起来。回纥一个将军叫道:“不必慌乱,左营前去驱赶‘暴民’,宫监前去救火,余众都留下来。元帅有令,这两个刺客是千万不能放走的。”
就在这时,忽又听见“轰”的一声,那是宫门被大木头撞破的声音。东面宫门距离这“五凤楼”还远,但因楼中囚禁着宇文虹霓,伪王吉纳生恐女王被人抢去,连忙叫道:“来人哪!”
司空图听得伪王的叫唤,不由得稍稍分了心神,掌力也就因而减了几分。空空儿何等矫捷,趁这时机,身形倏地一飘一闪,登时就一溜烟似地飞了出去,抓紧时机,在闪电之间,同时攻击泰洛和窦元二人,短剑唰的指向泰洛,骈指又戳向窦元的背心大椎穴。
泰洛武功较高,反手一掌,避开正面,荡开空空儿的剑尖,窦元转过身来,用虎头钩招架,给空空儿用“弹指神通”的功夫,“铮”的一声,将他的虎头钩弹得脱手飞出。辛芷姑“唰”的一剑,剑锋几乎是贴着窦元的肩头削过,把他的衣裳也削去了一大幅,吓得窦元连忙逃跑。泰洛深知空空儿一剑刺九穴的厉害,害怕他的剑招连环疾发,挡开了一剑,也连忙躲过一边。
其实空空儿这一击也并无必胜的把握,本来以泰洛和窦元的本领,二人若是同心合力,即使有辛芷姑从旁牵制,他们也还是可以抵挡空空儿的几招的。但一来由于他们想不到空空儿居然能在司空图的掌力笼罩之下脱身;二来空空儿来得快如闪电;三来他们心里都是怯了空空儿几分。是以空空儿同时向他们二人攻击,也居然能把他们各个击破了。
司空图大怒喝道:“小猴儿,往哪里跑!”可是已迟了一步。
空空儿侥幸一击成功,解了妻子之围,在这极端不利的情形底下,饶是他如何好勇斗狠,亦已是不敢恋战。当下一把拉着了辛芷姑便走。
司空图叫道:“窦元,你回五凤楼护驾。泰洛,你和我去捉小猴儿。”
五凤楼中有司空图的儿子司空猛,又有回纥元帅拓跋赤、拓跋元父子,实力其实已是很强。如今司空图再把窦元调去“保驾”,料想即使再有一个本领高强如空空儿的敌人杀上五凤楼来,他们也可以抵挡得了。何况天下能有几个空空儿?司空图决意要把空空儿击败,即使捉不着他,也要令他受伤,以泄当年受他师父所辱之恨。
空空儿笑道:“老怪,有本领你就来追。追得上我,咱们单打独斗,决个雌雄。如今你们是以众凌寡,那就恕我不能奉陪了!”司空图功力高于空空儿,轻功却是比不上他。空空儿击败泰洛、窦元之后,本已是阻延了片刻,司空图仍是迟了一步,追他不上。
回纥的将军大喝道:“放箭”。园中到处都是伏兵,登时千箭如雨,四面八方的向着他们夫妇射来。空空儿虽有护体神功,但倘若是给强弓猛弩射着眼睛、咽喉和天灵盖等处要害,那还是免不了要受伤的。辛芷姑的本领不及空空儿,护体神功尚未练成,在乱箭攒射之下,更是危险。
好个空空儿,在这非常危险的时刻,突然施展出盖世无双的轻功。“御花园”中有一枝五丈多高的旗杆,扯起的是回纥的军旗。
回纥元帅拓跋赤好大喜功,有意把军旗插在师陀国的王宫之内,作为他是回纥“太上皇”的象征。师陀的文武百臣稍有血性的都感到这是一个耻辱。但如今这枝五丈多高的旗杆,却正好给空空儿利用上了。
空空儿施展出盖世无双的轻功,和辛芷姑手拉着手,倏然间就似两头大鸟凌空飞起,这一手轻功有个名堂叫做“比翼双飞”,辛芷姑原是没有本领“飞”得上五丈多高的旗杆的,得空空儿将她一带,脚尖在旗杆的中部一点,也就此“比翼双飞”的飞上去了。
回纥武士的弓箭射上五丈多高的空中,力量已弱,有许多从较远之处射来的箭,更是射不着他。空空儿一声长笑,扯下了回纥的军旗,他和辛芷姑各以单足足尖立在旗杆的尖端,把军旗旋风一舞,有一些箭射了上来,也都给这面大旗荡开了。
司空图大怒,人未到,掌先发,“呼”的一记劈空掌把旗杆当中震断。
空空儿哈哈大笑,手舞大旗,和辛芷姑凌空飞下,两人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人已到了宫墙之上。
但空空儿在旗杆上延阻了片刻,司空图却先跳上了宫墙,在那儿等着截击他了。空空儿喝道:“司空老怪,你以为我当真怕你不成?”司空图喝道:“下去!”挥划了一道圆弧,两股掌力合在一起,隐隐挟着风雷之声,要把空空儿推下宫墙。
司空图喝道:“下去!”空空儿也大喝道:“滚开!”金精短剑扬空一闪,一招“玄鸟划砂”反截司空图的手腕,剑尖又指向着他的“曲池”、“阳谷”、“焦桐”、“冷渊”、“乌藏”五处穴道。空空儿这一招“玄鸟划砂”是他自己所创,从袁公剑法中变化出来的。不过,空空儿这一招虽是十分厉害,若然司空图只是对付他,这一招司空图还是可以从容应付的。但辛芷姑也没闲着,他们夫妻俩心意相通,辛芷姑不必她的丈夫暗示,已知空空儿是要使这一招,当下辛芷姑的一招杀手剑法也同时使出。
空空儿的“玄鸟划砂”是从正面攻击敌人的中路,辛芷姑使的一招“玉女投梭”则是从旁侧袭。两夫妻的剑招同时使出,正好互相配合,把敌人的身形笼罩在他们的剑势之下。
“玉女投梭”本是一招常见的普通招数,但辛芷姑使的这招,却是与任何一派的剑法都不相同。司空图不知辛芷姑的厉害,他心目中的大敌只是空空儿。故而当他看见辛芷姑使出的只是一招“极寻常”的剑法,就只是轻蔑的冷笑一声,丝毫不以为意。
哪知辛芷姑的剑法奇诡乃是天下无双,若然只论剑法,她还在她丈夫之上。司空图这一轻敌,可就吃了大亏。但听得辛芷姑喝一声:“着!”就在司空图的冷笑声中,剑势突然一变,从他绝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司空图心头一凛,暗道:“不妙!”说时迟,那时快,辛芷姑的剑尖已是指到了他的琵琶骨。司空图功力再高,倘若给辛芷姑用重手法把宝剑刺穿他的琵琶骨,司空图的一身内功,至少也要废了八成。
司空图乃是当今邪派的第一高手,在这危急之际,登时也迫他显出了绝顶功夫。只见他肩头一沉,辛芷姑那一剑虽然仍是刺着他的肩头,但已给他消解了力道,剑尖也就刺不进他的琵琶骨了。
但虽然如此,司空图毕竟是输了一招,而且由于要化解辛芷姑这一奇诡之极的剑招,便又给空空儿闪电般的乘机进击。司空图连退三步,险些跌下墙头。
空空儿大笑道:“老怪,你既然听话滚开,我未尝不可以手下留情。好,对不住,我走啦!”大笑声中,夫妻俩跳下城墙去了。
司空图大怒喝道:“小猴儿,你逃上天边,我也要捉你。泰洛,和我去追!”泰洛虽然怯惧空空儿,但有司空图给他壮胆,他也就不怕了。
空空儿夫妇越出宫墙,迎面就飞来一阵箭雨。空空儿挥舞短剑,拨打乱箭,身形一拔,跳上一家屋顶,辛芷姑跟着上来。但他立足未稳,四面八方的乱箭又都朝着他们夫妻射来了。原来回纥的军队早在王宫的周围埋伏,有些占了民居,有些在街道设岗。空空儿来的时候他们没有发觉,如今空空儿在宫中厮杀多时才逃出来,他们当然是发觉了。
空空儿越过几重瓦面,但箭雨总是跟着射来。空空儿的轻功多高,总不能快过飞箭。若是要跳下街道和回纥兵混战,那样虽然可以躲避乱箭,但他们夫妻两人,又怎能杀出千军万马的重围?何况一陷入混战之中,司空图又必将追上。
空空儿夫妻因要抵挡乱箭,虽然没有跳上街道,陷入混战,司空图和泰洛亦已追了到来。司空图喝道:“这次看你还能逞强?下去吧!”双掌平推,掌力有如排山倒海。空空儿笑道:“不见得!”在屋顶边晃了一晃,使了个“风摆柳”的身法,看似摇摇欲坠,其实站得很牢。司空图赶上去施展大擒拿手抓他,空空儿身形一长,挥剑便截他手腕,两人在屋顶上又大战起来。
泰洛和辛芷姑在屋顶上也交上了手。这样一来,空空儿独战司空图,就丝毫也占不到便宜了。空空儿本来可以施展轻功再逃,但他必须照顾妻子,只好和司空图游斗,相机而动。
乱箭是减少了,但还有若干神箭手发箭射他们夫妻,回纥兵善于骑射,这些神箭手更是千中挑一的能手,发出的箭,射他们夫妻背部,不会误伤司空图和泰洛。
空空儿的轻功出神入化,却是这些神箭手也想象不到的。他展开了绕身游斗的身法,但见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弓箭射来,十枝中倒有七枝是射到司空图身上的。司空图掌力震荡,乱箭射到他的身边便即跌落。有三两枝射向空空儿,空空儿极易对付,或打或接,接了的箭,就用来反射泰洛。
辛芷姑的轻功不如丈夫,却必须腾出手来,用剑拨箭。好在她的本领胜泰洛一筹,而泰洛也要抵御空空儿飞来的甩手箭,故而仍然是她略占上风,下面的神箭手看见奈何不了空空儿,便集中射击辛芷姑。
司空图功力极高,在平地交手,空空儿要吃一点亏。但在屋顶交手,空空儿占了轻功好的便宜,却和他扳成了平手。
此时街道上的神箭手集中向辛芷姑发射,空空儿见妻子形势不妙,猛地一声厉斥,连人带剑,化作了一道银光,向泰洛刺去,司空图的掌力阻不住空空儿,只能跟踪追击。
泰洛见空空儿杀来,大吃一惊,连忙和身一滚,几乎跌了下去。幸而空空儿的目标并不在他,而是要救妻子脱险。当下空空儿剑掌兼施,以劈空掌荡开箭雨,反手一剑,又解了司空图在背后所发的一招。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夫妻手拉着手,重施故技,又是一个“比翼双飞”,飞到了第二间屋顶。但他们一转移了地点,乱箭又跟着射来。不过片刻,司空图和泰洛又追上了他们。这一次泰洛学了乖,紧紧傍着司空图,双方捉对儿厮杀,不让空空儿再有各个击破的机会。
空空儿夫妇联手与司空图、泰洛作战,恰好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但空空儿知道久战下去,必定吃亏,于是采用且战且走的战术,跃过第三间屋顶,在屋顶上和他们捉迷藏。
这样的战法只能暂时见效,依然是避不开乱箭的攒射,也摆脱不了司空图和泰洛的纠缠。他们夫妻俩逐屋作战,还未能通过一条街道,辛芷姑已是遇了几次险,险些给乱箭射中,有一次更险些给司空图的掌力震下屋顶。
情势越来越险,空空儿心里叹了口气,想道:“想不到我空空儿纵横半世,今日却只怕要在这小小的师陀国京城大栽筋斗了。”
空空儿正自心中着急,忽听得底下人声鼎沸,横街小巷突然涌出了无数师陀百姓,在另一条大街,又有一队师陀国的弓箭手杀了出来,乱箭如蝗,都向回纥军队射去。还有老百姓登上屋顶,用砖头瓦片来打回纥兵。这么一来,回纥的军队登时被杀得手忙脚乱,回纥的弓箭手,也顾不得射空空儿夫妇了。
空空儿夫妻跳了下去,只见带领那队弓箭手并指挥师陀国百姓作战的,正是宇文虹霓手下四大武士之一的乌获。跟着乌获勇猛向回纥兵冲杀的是展伯承。
空空儿又惊又喜,说道:“小承子,你怎的会找了这么多人前来接应?阿凝呢?”展伯承道:“凝妹偷入王宫去了。”此时双方短兵相接,搏斗激烈,展伯承自是无暇给他细说经过,只能先告诉他关于铁凝的消息。
空空儿大吃一惊,说道:“你、你怎能放心让她一人独闯龙潭虎穴?”
展伯承道:“不,是有人陪她去的。”
激战中两人只能匆匆忙忙的交谈几句,空空儿正想问他是谁陪同铁凝去探王宫,司空图和泰洛又已追了到来。空空儿可以在千军万马之中一面谈着话,一面杀敌。但对付司空图却必须全神贯注,不敢分心说话。
回纥士兵器械精良,老百姓则缺乏武器,只能用木棍柴刀迎战敌人的长枪大戟,用砖头瓦片和敌人的弓箭交锋。只有乌获组织的那队师陀京城的旧军人武器配备较足而又较有作战的经验,但比起回纥的士兵,他们却是少数。
不过回纥的士兵比起老百姓来,他们又是少数了。老百姓积愤已久,正在等待这样的一个杀敌机会,闻风而来,越来越多。一场大厮杀在大街小巷,在京城广场,在宫门之外,处处展开,回纥士兵顾此失彼,在老百姓潮水般的冲击之下,不由得形势逆转,越来越是难以抵挡。
司空图在千军万马之中和空空儿厮杀,周围数丈之内旁人近不了身,但双方也都得分神应付敌方射来的乱箭,司空图并没占得多大便宜。
辛芷姑与泰洛三度交手,泰洛恃着有回纥士兵掩护,满以为可以困得住辛芷姑,辛芷姑是女流之辈,久战下去,气力定然衰减,那时自己就可以将她手到擒来。不料老百姓不怕回纥的士兵,竟然向回纥的士兵冲击。他们拆下门板,抛出桌椅,堆满街道。街道作战不比平野,有了这么多障碍物,士兵自是大大不利。有许多战马绊倒地上,后面的士兵更是不能通过,还得应付屋顶上无数老百姓抛下的砖头瓦片,于是士兵的阵形也大乱了。
泰洛一看士兵败逃,自己反有被对方包围的危险,不禁心中慌乱。他的本领本来要比辛芷姑略逊一筹,心中一乱,冷不防的就着了辛芷姑的一剑。泰洛哪里还敢恋战,慌忙负痛奔逃。
只听得老百姓欢呼道:“回纥兽兵给咱们杀败啦!”“哈,哈,王宫也起火了。咱们杀进王宫去吧!”就在此时,宫中的大钟当当的又敲响起来,那是要回纥兵回宫保驾的钟声。
司空图饶是本领再高,此时也是吃惊非小。他是知道王宫各处建筑物的,最初是东面宫门起火,他还不放在心上,如今一看方向,却是五凤楼起火了,回纥的元帅拓跋赤父子,伪王吉纳,女王宇文虹霓和他的儿子司空猛都是在这楼中的。
司空图又是吃惊又是诧异,心中想道:“宫中防卫森严,怎能让‘暴民’杀了进去?五凤楼中有猛儿和窦元等一班好手,拓跋元帅父子武功也很不弱,对方又哪里来的许多高手,居然能够杀到五凤楼中,把五凤楼都烧起来了?”此时泰洛已跑,宫中号令退兵的大钟又已敲响,司空图孤掌难鸣,也只有回去了。
百姓杀到宫墙,宫门已闭。回纥兵在三丈多高的墙上布防,乱箭射下,要想破门而入,大是不易。空空儿道:“待我再进王宫。”
乌获侧耳一听,在厮杀声中,隐隐听得一支激越的号角声,乌获说道:“不用攻进宫中了,他们已从东门出来,而且已经得手了,咱们快去接应吧。”
今晚一战,收获之大,已出乎乌获的意料之外。他不愿意老百姓在不利于作战的形势之下攻坚受损,于是遣人分头说服老百姓撤退。
乌获下了命令,便立即带领他那一支义军转过东门接应,空空儿听了乌获的说话,虽然不知道杀出东门的“他们”是谁,但可以猜想得到,一定有铁凝在内甚至宇文虹霓亦已救了出来,也说不定。因为乌获懂得那个角声是“得手”的讯号。空空儿一想,“他们”已经得手了,自己的确是不用再进王宫了。而只他俩夫妻进去,老百姓杀不进来,那也成不了大事。于是空空儿也跟乌获同行。
乌获要指挥队伍,空空儿不愿打扰他。此时他已不急于打听铁凝的消息,目睹了这一场气壮山河的战斗,尽管空空儿纵横天下,身经百战,也未曾见过如此令人感动的场面。霎时间,他的傲气顿消,感到自己的渺小。在此之前,他所关心的只是铁凝,而现在他的视野突然开朗,所关心的已不是某一个人了。
展伯承还恐怕空空儿责怪于他,带着几分惶恐跟在空空儿后面。空空儿心中有极大的感触,忽地转过头来问展伯承道:“你说天下本领最大的是什么人?”展伯承怔了一怔,说道:“当然是你老前辈。”他只道空空儿还是从前的脾气,随手奉送他一顶高帽。
空空儿摇了摇头,道:“不,不是我。”喟然一叹,接着说道:“也不是铁凝的爹爹,也不是雪山老怪司空图。”当今之世,只有铁摩勒和司空图的本领比他略高,他接连说了两个“不是”,连展伯承也感到莫名其妙了,于是便问他道:“那么是谁?”
空空儿缓缓说道:“是老百姓,是千千万万不惜前仆后继不怕牺牲的百姓,老百姓才是本领最大的人!”
展伯承想不到空空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初时不觉一愕,随即大喜说道:“空空前辈,那么你不责怪我了?”空空儿道:“怪你什么?”
展伯承道:“我没有听你的吩咐,在那客店等你。我一直也没对你说实话,其实我今日是去和乌获联络,准备好了在今晚举事和你配合的。”
乌获听得他们的谈话,忽地也转过头来说道:“不,今晚这一场激斗,得到了胜利,并不是我准备好的。我所能召集的只是人数不过一千的老军人。比我们这支义军多了十倍百倍的老百姓,都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自动来参加的。嗯,虽然说是在意料之外,其实也应该在意料之中。不过我的眼光短浅,在今晚之前,却是看不到罢了。”
说话之间,已近东门,只见一大队人群涌来,后面有一支回纥骑兵追击,双方边打边走。这队人群服饰古怪,人人披着兽皮缝制的衣服,一看就知是山中的猎户,不是京城的百姓。
乌获说道:“你看,不但是京城的老百姓,连山中的猎户都赶来帮我们打仗了。”话犹未了,只见一个满头黄发的 5c11." >少年,飞也似地跑过来,叫道:“展大哥,你来了!”这少年满身血迹,显然是受了重伤。正是:
忍令国土遭侵辱,百姓齐心抗暴胡。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大野鏖兵戈指日 深宫血战剑如虹
展伯承大惊道:“浩罕你怎么啦?”浩罕道:“没事,我要告诉你……”但说了两句,已是支持不住,身躯一弯,就要倒下。展伯承连忙将他扶住,说道:“浩罕,你别忙着说话。”
但浩罕喘过口气,仍是接着说道:“我们的女王救出来了,你的铁姑娘也来了,她们没事。”乌获大喜道:“她们呢?”浩罕用手一指,说道:“你瞧,她们不是从那边来了?”说了这句话,他气力已经用尽,猝然的就晕倒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技。趁他们救治浩罕的时间,且先说一说铁凝是怎么入宫去救宇文虹霓的?
原来浩罕入山招集猎户,乌获是派有人与他联络的,恰好浩罕昨天来到,他这支人数约有三千的猎人分散在郊区一带,浩罕单人来会乌获。他昨天来到,今日一早展伯承与铁凝也来找着乌获了。
乌获在王宫里也有内应,是宇文虹霓旧日的几个卫士,对新王假意表示忠诚,因而得以留用的。于是乌获定计,双管齐下,一方面是自己带领民军,从王宫正门接应空空儿,“佯攻”王宫,以吸引敌人兵力。当时乌获还想不到会有今晚的场面的,故而原定的计划只是佯攻。一方面他请铁凝扮作宫女,浩罕扮作卫士。乌获手下有熟悉王宫道路的旧人,他叫两个武士带浩罕、铁凝潜入王宫,进了王宫,那几个作内应的卫士自会来照料他们,由那几个卫士审度形势,见机行事。
空儿夫妇在五凤楼前与司空图等人恶战之时,铁凝和浩罕其实亦已经潜入了王宫,不过因为时机未到,未曾露面而已。
浩罕带来的那三千猎人,二更进城,首先发动,进攻东门。把火箭射入王宫,用大木撞破宫门,调动了宫中的一部分兵力。
在这个时候,司空猛和窦元回五凤楼“保驾”,司空图与泰洛则出了王宫,追赶空空儿夫妇去了;两大高手已走,而乌获预定“佯攻”王宫正门的时间亦将来到。在宫中作内应的两个卫土对浩、铁二人悄悄说道:“时机已到,咱们下五凤楼按照计划行事吧。”
原来每晚三更时分,例有一个宫女要到五凤楼给宇文虹霓送一碗参汤,并服侍她睡觉。宇文虹霓被俘之后,伪王吉纳用宫中所藏的“酥骨散”放入茶水之中,让宇文虹霓服下。服了这酥骨散,浑身无力,是以宇文虹霓必须每晚饮一碗参汤,并事事需人照料。如今铁凝就充当这个送参汤宫女,浩罕则假充护送她的武士,和另外两个武士陪她上楼。
到得楼上,宇文虹霓的目光和铁凝接触,不觉吃了一惊。伪王吉纳甚是机灵,在他的记忆中似乎未曾见过这个“宫女”,而且今晚他们又来得早了一些,此时一见宇文虹霓神色不对,立即指着铁凝喝道:“住步,你是谁?”
铁凝可没有“住步”,说时迟,那时快,她把那碗参汤朝着吉纳的面上一泼,立即便向宇文虹霓奔去。
司空猛大喝道:“拿奸细。”,一掌向铁凝击去。浩罕与铁凝同时发动,飞身向前,“砰”的一声,替铁凝接了一掌。
浩罕是天生神力,但因未曾学过内功,不善于运用本身的神力,却是敌不过第一流的武学高手。双方硬拼一掌,浩罕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可是司空猛亦给他的神力震得虎口酸麻,倒退三步。
拓跋赤的儿子拓跋元拔剑向浩罕刺来,浩罕不顾性命,大喝一声,冲上前去,将他抱住。拓跋元的剑锋穿过了他的肩头,可是一给他抱住,也就动弹不得了。
窦元也给他两个武士拼命截住,铁凝一手拉起了宇文虹霓,
说道:“姑姑,这是解药。”把一颗药丸纳入宇文虹霓口中。原来这解药是作内应的武士从宫中药库偷出来的,管药库的人也是忠于宇文虹霓的。
拓跋赤怎容铁凝把宇文虹霓救走,就在铁凝把药丸纳入宇文虹霓口中的时候,他已拔出佩刀,向铁凝斩下。铁凝坐在床上,一手抱着宇文虹霓,一手持剑应敌。她的剑法奇诡非常,虽然是坐着打而且只是单臂应敌,拓跋赤在急切之间也是奈她不了。
此时浩罕已擒住了拓跋元,他大吼一声,把拓跋元插入他肩头的那把宝剑拔了出来,剑锋又架在拓跋元的颈项,喝道:“你们胆敢动手,我就先把他一剑杀了!”
司空猛正要扑上,拓跋赤只得这一个儿子,爱子情深,连忙叫道:“司空先生,请别动手!”他本来是向着铁凝猛攻的,此时也连忙收回佩刀了。
窦元在这时间,却已把那两名武士全都杀死,他正要扑向铁凝,浩罕把拓跋元当作盾牌,拦在铁凝身前,喝道:“你打!”拓跋赤又连忙叫道:“窦 5148." >先生,请别动手!”
拓跋赤是回纥驻军的元帅,司空猛和窦元只好遵命住手,眼睁睁的看着铁凝把解药给了宇文虹霓吞下。
解药十分灵效,不过片刻,宇文虹霓吁了口气,站了起来,她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几分,可以走动了。
伪王吉纳把眼望着拓跋赤,拓跋赤却是眼尾儿也不向他,说道:“你们想要怎么样呢?”
浩罕说道:“你们让我们走,我们一出宫门,就把你的儿子放回!”吉纳颤声道:“他们要把已经废立的女王带走,这个——”拓跋赤道:“一个换一个,这个倒也很合理,但你们说的话算不算数?”
铁凝道:“我们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决不像你们尽是会耍阴谋诡计。而且你们在宫中卫士如云,我们若不如约,你们不是尽可以将我们乱箭射死吗?”在拓跋赤的心中,他的儿子当然是要比一个小国的女王还要“宝贵”,于是挥一挥手,说道:“好,就这么办!”
此时已有一部分猎人从东门攻了进来,老百姓也有许多攻了进去。但宫中的御林军人数还是比他们多的多,猎人和老百姓组成的一支临时义军,给他们包围起来,宫内宫外的联络亦已切断,被撞坏的东面宫门亦已重新安装上大门。
幸亏浩罕把拓跋元擒作了人质,回纥元帅拓跋赤不得不下令解围。愤怒的老百姓放一把火把五凤楼烧了,这才逃回。
浩罕踏出宫门,如约把拓跋元释放。可是拓跋赤却是不顾信义,得回了儿子之后,又派出一支回纥骑兵去追赶他们,还想把宇文虹霓再捉回来。
猎人和老百姓组成的队伍边打边走,不久就碰上了乌获这支义军的接应。攻打正面宫门的老百姓也闻风而至,拓跋赤见对方人多势大,他刚刚吃过老百姓的亏,这才不敢不把魔手缩回,逃进王宫,下令固守。
乌获因为目前还未是决战的时机,当下将他这支义军撤出城外,不过,仍然留下一些得力的部下协助京城的老百姓成立义军。乌获自己也是还要回来的,但他要先把宇文虹霓护送出城。
在路上,空空儿才有余暇和铁凝说话。铁凝禀告入宫的经过,并将有关浩罕的事情,告诉了空空儿。空空儿叹道:“这次的事情,都是靠了大家同心合力,才能成功。我以前的确是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
宇文虹霓多谢了空空儿,道:“空空大侠远来相救,我是感激不尽。这一次的事情,大家都有功劳,但还是以空空大侠的功劳最大。幸亏你把司空图和泰洛这两大高手引开。”展伯承道:“是呀,要不然我们在五凤楼中,焉能得手?”
空空儿笑道:“你们别给我在脸上贴金了。论起这次功劳,应当是浩罕最大。却不知他的师父是
谁?小小的年纪,居然能够挡得雪山老怪之子司空猛的一掌之力。”空空儿是个大行家,一看就知浩罕受伤的由来。
展伯承道:“他没有学过武功的,他的功夫都是自己从打猎之中悟出来的。他模拟各种猛兽的动作,拳脚功夫很有他的一套,那日我和刘芒也不过是和他打成平手呢。”
空空儿吃了一惊,说道:“这么说来,此人倒是一个最适宜学武的奇材。”此时浩罕还在昏迷之中,铁凝说道:“师公,你可要设法把他救活才好。”
空空儿笑道:“何须你说,我当然是要把他救活的。”宇文虹霓看出浩罕的内伤极重,担忧说道:“能救得活吗?”空空儿点头笑道:“别人不能,我是可以的。”
辛芷姑笑道:“你的老毛病又发作了,就是喜欢夸嘴。”空空儿笑道:“不,只因为我身上还有少林寺方丈送给我的一颗小还丹未曾用掉,要不然我怎敢说嘴。”说话之间,这一行人已经到了郊外,乌获早有布置,在一个山村里住下来。
空空儿把浩罕接了过来,掌贴他的背心,一股真气输送进去。浩罕喉头咯咯作响,半晌,吐出了一大口瘀血。空空儿又以本身的功力,给浩罕推血过宫,化除积瘀,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刻,浩罕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这才悠然醒转。铁凝早就捧了一杯水侍立在师公身旁,当下空空儿把仅存的一颗小还丹和水让浩罕服下。
空空儿说道:“有了这颗小还丹,他的内伤可以在三天之内痊愈。”其实,若非空空儿以本身的深厚功力给他救治,纵有小还丹,也还是无济于事的。空空儿不肯居功,从这件事情看来,空空儿也的确是有所改变了。
浩罕睁开眼睛,一眼看见空空儿的怪模样,不觉吃了一惊,“咦”了一声道:“我这是在哪儿?是在山上么?怎的有——”
原来浩罕的神智还未十分清醒,空空儿生成异相,他骤然张眼一看,把空空儿看成了一头大马猴。
展伯承连忙捏了他一下,说道:“这位空空大侠,是我们汉人中数一数二的好汉,你就是他救活的。”
浩罕吃了一惊,连忙把他想说的那句话“怎的有只大马猴在我面前”咽了下去,张大了眼睛望空空儿。他性格单纯,为空空儿的相貌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不觉想道:“这个猴子模样的人竟有这么大的本领?”心里有点半信半疑,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要向空空儿道谢了。
空空儿笑道:“江湖上的朋友叫我做老猴儿,你愿不愿意做小猴儿?”空空儿懂得师陀土话,他是用土话向浩罕说的。
浩罕怔了一怔,莫名其妙。展伯承大喜说道:“浩罕哥,这位空空大侠想收你做徒弟,这可是你天大的造化来了!”浩罕道:“做徒弟?那么他有什么本领教我呢?”
空空儿哈哈一笑,指着道旁的一棵大树说道:“你瞧树上有只鸟儿,你能不能把它捉下来?”
浩罕道:“这棵大树我是会爬上去的,但鸟儿是会飞的,我一爬上去,它不会停在那儿等我捉的。我只能掏窠里的鸟蛋和还未会飞的小鸟儿。”
空空儿笑了一笑,说道:“好,你看我的。”脚尖一点,平地掠起数丈,一溜轻烟似的就上了树顶。那只鸟儿受了惊吓,连忙展翅腾空。可是它刚刚展翅飞起,空空儿把手一招叫道:“下来吧!”那鸟儿果然应声落下他的掌心。
空空儿这一手不但显露了天下无双的轻功,也显露了极为深湛的内功,他出其不意的跳上树顶,鸟儿一飞,他就用掌心的吸力把它吸了下来。轻功、内功和时间的配合妙到毫巅。若是早片刻把那鸟儿吓飞,飞出三丈开外,他就吸不下来了。
展伯承和铁凝都拍掌叫道:“妙啊,妙啊!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老人家能够手擒飞鸟了!”
浩罕不懂得武功的奥妙,但也知道这是极为高明的本领,连他做梦也梦想不到世上会有这样的本领的。于是浩罕在呆了一呆之后,连忙便跪下来向空空儿磕头,心悦诚服地叫了一声“师父!”
铁凝很欢喜,上来叫了一声“师弟”,笑道:“我入门在先,应该算是我作师姐吧?”空空儿笑道:“你这小丫头就是想占便宜,好吧,就由你作师姐。”跟着对浩罕道:“你有一位师兄,就是你这位铁师姐的哥哥,名叫铁铮,铁师姐是你师母的弟子,在我本支门下,你是我的二徒弟。”
空空儿收了新徒弟,众人都来道贺。浩罕要三天之后才能复原,宇文虹霓则已恢复如初,但她为了挂念京城的百姓,不愿马上便回去北芒山,于是就在这山村里暂时驻扎下来。
宇文虹霓担心的是经过昨晚的一场血战之后,回纥兵可能关闭城门,屠杀京城的百姓。因此她还有点责怪乌获处理不当,昨晚不应把她护送出城,而没有把老百姓与回纥兵混战的情况告诉她。
不料傍晚时分,消息传来,真出乎宇文虹霓意料之外,在京城里,不是回纥兵出来屠杀百姓,而是百姓将回纥兵困在“内王城”,叫他们不敢出头。
原来昨晚老百姓杀败了回纥兵之后,人心振奋,一夜之间,都组织起来。乌获留在京城的手下,便作了他们的领袖,将老百姓编成一队队的义军,大街小巷,都有老百姓的巡逻队伍,守望相助,只要碰上回纥兵便打。
回纥驻军在京城里约有五千之众,老百姓未起来时,这支精兵要镇压百姓那是足够有余。现在老百姓组成了义军,只精壮的男子已有数万之多,约十倍于回纥兵。
回纥元帅拓跋赤经了昨晚一战,儿子都险些被敌人掳去,饶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也不由得不吓得心惊胆战。到了这个地步,不是老百姓怕回纥兵来屠杀他们,而是拓跋赤怕老百姓来围歼他的队伍了。于是拓跋赤下令,紧守内王城,这是包括王宫在内的一座方圆不过十里的内城,城墙有三丈多高,拓跋赤还怕不坚固,又下令加高二丈,并在内王城周围挖掘渠道,将御河的水引来,加深了护城河。
回纥兵躲在内王城里,变成了缩头乌龟,连外城的四个城门的守军都撤回了。师陀京城,就只除了回纥兵固守的那一片地方之外,其他十分之九的地方,都是老百姓可以自由来往的大地。但王宫里存粮充足,据乌获所得的消息,至少可以支持一年。内王城里有回纥兵五千,加上吉纳的“御林军”为数也将近一万,他们武器精良,坚城深壕的固守,老百姓想攻破它,那也是极为不易的。
第二日又得到一个消息,泰洛带领一小队精兵,冲出王城。这小队精兵都给老百姓歼灭,但泰洛却逃脱了。根据这个情形判断,泰洛一定是回国去讨救兵,以解师陀京都之围。针对这个形势,宇文虹霓决定回北芒山义军总部,估计全国的百姓,听得女王脱险的消息,一定会风起云涌的组成义军。到了水到渠成之日,宇文虹霓便可以号召义军,将回纥侵略军都赶出去。
计议已定,当下分拨人马,宇文虹霓带一小队精骑赶回北芒山。辛芷姑与展伯承、铁凝二人陪她回去。空空儿和浩罕则留下来协助乌获,围困王城,以防回纥兵突围。空空儿留在师陀京城,还怀着一个心愿,很想再斗一斗雪山老怪司空图。
话分两头。且说宇文虹霓这一行人赶回北芒山,一路无事,到了北芒山,只见气象已是大大不同。北芒山上,本来已是被回纥兵烧成了一片焦土的,如今又已是绿草如茵,野花遍地,生机蓬勃。自然现象方面是如此,人事方面的变动更大。
去年当义军的大寨被攻破之后,山寨烧成瓦砾那是不用说了,义军死亡殆尽,剩下来的也不到数百人了。但如今又已是联营结寨,更胜从前。他们未到山寨,只见山坡上已是一片黑黝黝的人群,欢呼雷动,迎接他们的女王回来。
原来木里已得快马报讯,预料他们今日会到,是以率众出迎。一行人进了大寨,木里立即向宇文虹霓报告,在乌获入京之后,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义军已是从四方而来,如今义军的人数将近两万之众,还有不少义军,估计在这十天八天之内,亦将会到来。
宇文虹霓又是欢喜,又是诧异,说道:“我只望重振旗鼓,如愿已足。不料在你的经营之下,更是大胜从前。你怎能在这几个月中,便聚集了这许多义军?”
要知师陀乃是一个小国,人口不过一百多万,可以当兵的男子不到三十万人,能有两万义军聚集一处,已差不多是全国兵力的十分之一了。
木里道:“这都是仰仗陛下的深得人心。”宇文虹霓笑道:“你不必和我说奉承的话。”木里道:“另外,就是乌获将军的功劳了。他临走之前,派人到四方去劝说百姓参加义军。经过了被回纥占领的一年多,老百姓都吃尽苦楚,故而这次的号召,很是成功。”
宇文虹霓笑道:“这么说来,回纥兵的残暴,虽是坏事,但也把咱们的老百姓刺激起来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木里道:“两万义军,有一半以上是最近这几天来的。陛下脱险,百姓奔走相告,在人烟稀疏的大草原,就用鼓声传讯,如今全国都知道这个好消息了。所以我估计在未来的十天八天之内,来的将会更多。另外我还要禀告陛下,义军中妇女也很不少。”
宇文虹霓更是欢喜,说道:“很好,很好。铁姑娘,你也可以给我训练一队娘子军了。”
木里的估计果然不错,再过七八天,还未到十天,北芒山上义军络绎而来,人数已接近四万,原来的营寨都不够住了。
可是就在他们回到北芒山的第八天,宇文虹霓同时接到了两个报告,一个是边境的义军飞骑送来的消息,说是回纥从附近几个小国抽调驻军五万,号称十万,由拓跋赤的侄儿拓跋雄做元帅,已经通过吐谷浑的国境,前锋部队,开始侵入师陀国的边界,边境义军,无法防守。
另一个报告则是乌获送来的,倒没有什么新的情况,只是乌获所拟的一个计划,禀告女王,请她定夺的。自泰洛突围之后,乌获已预计回纥必有援兵来到。敌人坚守着王城,老百姓缺乏武器,难以攻破。是以乌获的计划,想请宇文虹霓即派一支义军赶来京师,在对方的援军未到之前,先把京师的回纥军歼灭。免得他们里应外合,战局又生不测。
宇文虹霓接到了这两个报告,立即定下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对策,把北芒山的义军分为三部,她自己率军一万,堵截入侵的回纥军;木里率领义军二万,开赴京城,和乌获会合,用优势的兵力,尽速歼灭盘据王城的敌人。另一
部分约有数千人则留守北芒山。
木里接了命令,却是有点迟疑。宇文虹霓道:“怎么,你嫌兵力不够吗?”
木里说道:“不,正好相反。我用不了这许多军队,京师的回纥兵不过五千,我有一万人配合京师的义军已足够了。倒是陛下的兵力似乎太少吧,回纥入侵的军队有五万之众呢!咱们的义军虽然士气昂扬,但敌人五倍于我,只怕难以堵截他们的铁骑吧?”
宇文虹霓道:“不然。我这一万人是准备用来固守乌石关的。乌石关乃是我国的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
敌。只要守着了乌石关,敌人纵有十万之众,亦难飞越。但京师的敌人却是坚城固守,拓跋赤帐下高手甚多,他的五千亲军又是从回纥军中精选出来的士卒。你们的兵力必须多过敌人数倍,才能速战速决。”
乌石关在天狼山上,形势奇险,回纥的援军从北部侵入,必须通过天狼山才能前往师陀国的京都。木里是个懂得用兵将军,他考虑了宇文虹霓的战略计划,觉得很有道理。只是担心宇文虹霓未必能够赶在回纥的入侵大军之前,抢占乌石关。但宇文虹霓之意已决,他也只有遵守命令了。
乌石关离北芒山较近,离边界较远。但宇文虹霓是接获了回纥入侵的消息之后才出发的,这么一来,双方和乌石关的距离就差不多相等了。但宇文虹霓另外却有一个有利的因素,沿途的义军必定会给侵略军以骚扰,阻迟他们的行程。宇文虹霓就是根据这个因素决定她的战略。
宇文虹霓的战略是定得不错,但却不料“天有不测之风云”,在他们行军的途中,碰上了几天霖雨。他们要经过几百里的草原,若是风和日丽的日子,草原是最适宜于行军的。一碰上了霖雨,情况就大大不同了。荒原上一片泥泞,人马都很难走。但这一万义军仍是不畏艰苦,尽了最大的努力向前行进,只比他们预定的日期迟了一天,便到达了天狼山。
这天天气不好也不坏,天色阴沉,但没有下雨。宇文虹霓抬眼一望,只见山顶云雾封锁,乌石关隐隐露出一角。上面有没有人,那可就看不清楚了。
宇文虹霓心里想道:“回纥兵是要来解围的,俗语说救兵如救火,如果他们已经占领了乌石关,绝没有在乌石关驻扎下来的道理。如今既然没有发现他们的部队下山,想必他们尚未到达。”于是宇文虹霓立即下令抢关。
不料到了距离乌石关数里的一处险要之处,忽见乌石关上正竖起一面血红的大旗——这是回纥的军旗。霎时间金鼓齐鸣,刀枪如雪,山头上出现了千军万马!
原来拓跋雄精通兵法,他用急行军抢先占据了乌石关,这几天由于霖雨的关系,沿途的义军人数既少,又缺乏战马,是以行军颇受影响,虽然有几处的伏击,但却阻挡不了回纥主力骑兵的行进。给拓跋雄早一日先占了乌石关。
拓跋雄预料师陀国定有义军前来堵截,他权衡利害之后,与其冒着在平原和义军决战的危险,不如在乌石关上以逸待劳。偃旗息鼓,等待义军自投罗网。这么一来,宇文虹霓的这支军队被天气所误,迟了一天,反而受他所算。
回纥骑兵从山顶冲下来,一面用长枪大戟挑起石块滚下山去。乱箭如蝗,飞石如雨,师陀这支义军未曾得与敌人交锋,受伤的已是不少。宇文虹霓急速下令队伍散开,弃了坐骑,各自为战。
天狼山上乱石嶙峋,义军弃了坐骑,各自找寻掩护的处所,或在石笋丛中,或在大树背后,处处狙击敌人。在这样“各自为战”的混乱情况之下,回纥的大队骑兵,虽然不能说是完全失了作用,但已不能收到预期的效力。
回纥有一部分步兵进行搜索,骑兵则在四围盘旋,一发现师陀兵士,便用乱箭射去。霎时间山坡上展开了一场场极为惨烈的恶斗。义军虽是连日奔波,个个疲劳,但仍然浴血奔战,以一当十。
宇文虹霓和辛芷姑、展伯承、铁凝等人一起,杀伤了数十回纥骑兵。此时人自为战,已用不着宇文虹霓指挥了。有认得宇文虹霓的回纥军官大叫道:“快来,快来,师陀国的女王在这儿。”
宇文虹霓怒道:“好,来吧!”接过一支敌人射来的冷箭,双指一弹,反射回去,一箭穿喉,登时把那个大叫大嚷的回纥军官射死。
辛芷姑冲入敌阵,这时正有一百多名回纥步兵要来包围宇文虹霓。辛芷姑运剑如风,没有时间多杀敌人,剑锋所到之处,只是刺对方的要害穴道。
不过片刻,中剑倒地的已有数十。辛芷姑的剑法狠辣无比,给她刺着了关节穴道的敌人,无不痛得滚地狂呼!剩下的那几十名回纥士兵吓得魄散魂飞,一哄而散。
忽听得有人纵声笑道:“原来是你这贼婆娘给师陀的女王保驾,你那当家的老猴儿呢?好呀,这次你们都不用逃了!”此人正是泰洛。
辛芷姑怒道:“你是我手下败将,我还怕你不成?”挺剑上前,便要迎战泰洛。泰洛哈哈一笑,忽地说道:“巴老大,这贼婆娘的丈夫是空空儿,你敢不敢惹她?”
泰洛旁边闪出一个脸如锅底的汉子,“哼”了一声,说道:“要不是为了空空儿在师陀国,我还不会来呢。好,我就先拿他的浑家消遣消遣!”辛芷姑大怒,厉声斥道:“什么东西,胆敢无礼!要杀你何用我的丈夫?看剑!”
辛芷姑恨他狂妄,这一剑便想取他性命。黑汉子左手拿一把锯齿刀,右手拿一把长剑。辛芷姑号称“无情剑”,剑法的奇诡天下无双,一招“山抹微云”使出,剑锋微颤,方向不定,变幻莫测。只待敌人出手招架之时,她便可以觅隙进攻,乘虚而入。
哪知这个黑汉子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守着“敌不动,己不动;敌一动,己先动”的武学要诀,辛芷姑的剑锋未曾指到,他的锯齿刀只是横在胸前,右手的长剑则剑锋下垂,护着下三路。
辛芷姑心道:“你想后发制人,好,我且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剑锋一颤,使了一个虚招,虚虚实实,突然一剑就刺过去。这一剑上刺他小腹的“中平穴”,下刺他膝盖的“环跳穴”,剑锋横抹,又有斩腰截肋之功,一招四式,凌厉狠辣,兼而
..有之。
那汉子不禁喝了一个“好”字,锯齿刀一展,形如雁翅,斜抹削出;那柄长剑,剑锋一横,却使出劈斫的招数。他用刀使出剑法,用剑却使出刀法,饶是辛芷姑见闻广博,也是初次碰见这种“刀剑互易”的路数。
刀重剑轻,武学高手若遇刀剑并使的敌人,心中必定先有个“分寸”,因对方兵器的轻重不同而有不同的应付。哪知这黑汉子“刀剑互易”,辛芷姑冷不及防,不但她的一招四式给敌人全部破解,而且她的青钢剑也给对方的锯齿刀压住,险些脱手。正是:
剑影刀光逢敌手,血雨腥风战一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兵火浮家豪杰恨 金风送爽义师来
辛芷姑毕竟是个剑术高手,善于临机应变,一觉不妙,立即剑走轻灵,一招“夜叉探海”,摆脱了锯齿刀,剑光一绕,反刺对手背后的“风府穴”。
那黑汉子似乎料到她有此一着,反手便是一剑。哪知辛芷姑的剑势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黑汉子的反手剑格了个空,辛芷姑的剑招已是变为“天沾衰草”,这一招悄无声的刺出,看来似是轻如柳絮,其实却是式中套式,招里藏招,真力直贯剑尖,若是给她刺着,纵然练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也要受到重伤。
黑汉子也委实了得,辛芷姑这一剑已是使得轻灵之极,仍然给他听出风声。倏然间只见他一个滑步回身,锯齿刀一拍,辛芷姑转过剑锋,没有给他的锯齿刀拍着,但却给他的长剑荡开了。
辛芷姑硬接了他的刀剑两招,虎口隐隐发麻,知道对方的功力在她之上,不觉暗暗吃惊:“回纥军中居然还有这样的高手,只怕当真要空空儿才能制伏他了。”
但辛芷姑与空空儿这对夫妻有一样相同的脾气,越是碰到强敌,便越是精神。她虽然暗暗吃惊,却也不惧,当下一退即上挥剑再攻。
那黑汉子哈哈笑道:“无情剑果然名不虚传!但也还奈何不了我吧?”
辛芷姑道:“打过方知!”话犹未了,一口气闪电般的使出连环七剑。这次她已知道对方是“刀剑互易”的路数,应付起来,便不似初交手时的容易上当了。她这连环七剑,又快又准,变化又极迅捷,每一招都是避实击虚。对方的功力虽比她高,却也忙于应付。不过这黑汉子的一刀一剑,不但内功沉雄,招数也是独创一家。有时是刀剑互易,有时则又是刀剑的正宗招数。辛芷姑的奇诡绝伦的剑法,竟然也占不了这黑汉子半点的便宜。
原来这黑汉子名叫巴大维,乃是回纥的第一高手。不过他不似泰洛在四方走动,所以名气反而没有泰洛大。泰洛情知不是辛芷姑的对手,是以有意用激将之法,挑拨巴大维去对付辛芷姑。他才好腾出身来去擒宇文虹霓。这也是泰洛比巴大维狡猾之处,擒获对方的女王,当然是更大的功劳。
泰洛越过了辛芷姑,哈哈笑道:“师陀已有真主,你还要潜号称王么?北芒山上已经擒你一次,这次你还是乖乖的跟我回去吧。”
宇文虹霓大怒道:“无耻番贼,北芒山上受你暗算,我正要报此仇!”一剑刺出,泰洛使出毒掌的功夫,腥风扑面,使出了空手入白刃的招数,便与宇文虹霓恶斗起来。
宇文虹霓横剑削出,剑峰一颤,抖起了三朵剑花,左刺“白海穴”,右刺“乳突穴”,中刺“璇玑穴”,剑势飘忽不定,似左似右似中,令人捉摸不定。
泰洛吃了一惊,心道:“想不到她做了女王,武功居然没有荒废。”连忙缩手变招。宇文虹霓运剑如风,“嗤”的一声,饶是泰洛躲闪得快,衣襟却已被刺穿一洞。
原来那日北芒山上,宇文虹霓是和司空猛先斗了数十招,泰洛随后到来,用毒掌令得她头晕目眩,这才给回纥兵的绊马索绊倒受擒的。当时宇文虹霓已是斗得筋疲力尽,不能运气御毒,是以泰洛一发毒掌,便即成功。其实泰洛与宇文虹霓还未算得是见过“真章”。
泰洛因为那日成功得易,未免有点儿轻敌,不料一上来就险些吃了大亏。泰洛心中一凛,这才不敢不认真对付。宇文虹霓心急报仇,第三剑跟着刺出。连环三剑,一气呵成,剑势极为凌厉,但第三剑的力道却要稍弱一些。
泰洛一个“回身滑步”,一声大喝,双掌推出,荡得宇文虹霓的剑光四方流散,腥风扑面,宇文虹霓闭了呼吸,也不能不退后一步,心中亦是微微一凛。他们两人的武功各有擅长,本来应该是旗鼓相当的。但宇文虹霓因为连日奔波,泰洛则是以逸待劳,在气力上先占了便宜。十数招过后,宇文虹霓渐渐感到呼吸困难,剑招使出,颇有力不从心之意。
回纥的一个军官率领百多名挠钩手,一拥而上,便要来擒宇文虹霓,这些挠钩手一手提着盾牌,一手挥舞挠钩,是回纥军中挑选出来的劲卒加以训练而成的一个兵种,专门在战场上用来擒拿敌方将领的。
铁凝使的是家传宝剑,有断金截铁之能,挥舞宝剑,一连削断了七八柄挠钩。展伯承的内功经过空空儿的指点,这一年来进步神速,虽然未到一流境界,亦已有开碑裂石之能。他一冲入了敌阵,立即剑掌兼施,挠钩手的盾牌给他一掌打着,盾牌或是反砸回去,或是脱手飞出。展伯承跟着便是一剑刺中对方的要害,于是他剑掌兼施,片刻之间,也杀了回纥的十多名挠钩手。师陀的士兵有数十人赶来,挡住了敌人的攻势。
展伯承道,“凝妹,你去助宇文姑姑。”铁凝应了一个“是”字,回身一掠,剑光如练,疾刺泰洛后心。泰洛喝道:“你这黄毛丫头也来送死。”反手一掌,心想铁凝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能有多大本事,即使打不着她,毒掌所发的毒气腥风,料她也难以禁受。哪知铁凝的本领虽然不足与泰洛相比,轻功却是她的特长。
泰洛反手一掌打出,铁凝一飘一闪,身法有如流水行云,轻灵飘忽。泰洛的一掌打了个空,所刮起的毒气腥风,也因为给铁凝避开了正面,所受的影响不大。铁凝立即剑走偏锋,刺泰洛的“愈气穴”。泰洛衣袖一挥,把她的宝剑拂开,铁凝又已转过他的左方,依然是抢攻的招数。铁凝的剑法已得辛芷姑的衣钵真传,变化奇诡,每每出乎泰洛的意料之外,所欠的不过是功力不足而已。
泰洛若是单独对付铁凝,铁凝很难应付出十招开外。但如今泰洛的主要敌人是宇文虹霓,只能用两三分精神来对付铁凝。这么一来,却是大受铁凝的骚扰。宇文虹霓喘过口气,剑法恢复了水准,与铁凝联手,登时占了上风。
但辛芷姑和巴大维恶战,却是要稍稍吃亏。师陀的士兵人自为战,敌我两方都是伤亡颇大,比较起来,回纥兵伤亡的更多。
但因回纥兵五倍于师陀的义军,即使伤亡较大,也还是占了绝对的优势,展伯承率领的那一队义军,也给回纥的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幸喜挠钩手已给展伯承他们杀得伤亡殆尽,威胁不到宇文虹霓。而在混战之中,回纥的骑兵也不敢放马过来践踏。一来是因为主帅有令,必须生擒师陀的女王,二来也怕误伤了己方的大将。
不过,整个形势总是大大不利于师陀。混战中回纥的几名武士跳下马背,一齐来攻宇文虹霓。这几个武士本领都很不弱,展伯承与铁凝联剑抵挡,才勉强抵挡得住。但宇文虹霓却又必须独战泰洛了。
宇文虹霓气力渐渐不佳,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道:“今日之败,都是我指挥不当,误了军机之故。我身为一国之主,决不能让敌人再次擒我。”当下打定了主意,与泰洛拼个两败俱伤,倘若伤不到泰洛,紧急之时,便即回剑自戕,宁教身死,决不再次受辱。
宇文虹霓连使险招,泰洛初时倒是忙于应付。但泰洛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旋即看出宇文虹霓的用意,哈哈笑道:“何必要拼个你死我活,拓跋元帅有令,对你还要大大的优待呢。”当下掌法一变,双掌盘旋飞舞,掌势罩住了宇文虹霓的宝剑。宇文虹霓也看出了他的用意,只能和他对抢攻势,不令他有可乘之机。
宇文虹霓毕竟是到了再衰三竭的时候,想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既不能回剑自戕,便只有自断经脉的一途了。
就在宇文虹霓心念方动,想要自尽之时,忽听得一声长啸,有人叫道:“小霓子,我来了!”却原来是楚平原与段克邪来了。
辛芷姑本来是和巴大维交手的,正自感到吃力,看见段克邪来到,乐得让他。笑道:“这黑汉子想找你的师兄较量,你既然来了,就替你的师兄打发他吧。”
段克邪冷笑道:“什么东西,胆敢口出狂言?你可知道我的师兄剑下不杀无名之辈!”段克邪不知道巴大维的厉害,巴大维也不把段克邪放在眼中,同样冷笑说道:“你就是空空儿的师弟吗?可惜你年纪轻轻,欠了二十年功力,如何能够替代你的师兄?”
段克邪怒道:“你敢看不起我?”说时迟,那时快,青钢剑扬空一闪,闪电般的便向巴大维刺去。这一剑来得凌厉之极,而且是脚踏中宫,平胸刺出。
武学有云:“剑走白,刀走黑。”即是说剑势采的多是偏锋,如今段克邪刚一照面,第一招就从正面攻来,不依剑术的常理,显然是对巴大维的一种蔑视。
巴大维是回纥国的第一高手,手段极为老辣,心里想道:“你这小子猖狂,好,且叫你知道我的厉害。”身形纹丝不动,长剑横在胸前,锯齿刀蓄势待发。段克邪剑锋刺到,巴大维喝声“撒手!”长剑一拍,锯齿刀立即配合,斜劈出去。
巴大维的武术独创一家,是以剑作刀,以刀作剑的。段克邪料不到他把沉重的锯齿刀使出剑术的招数,而且是后发先至,冷不防几乎着了道儿。
刀剑相交,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四溅。段克邪喝道:“不见得!”腾身跃起,疾如鹰隼,借着巴大维那锯齿刀的一荡之力,平地拔高数丈,说时迟,那时快,话犹未了,只见他又已是一招“鹰击长空”,凌空刺下,径刺巴大维背心的“风府穴”。
巴大维刀剑合使,锯齿刀后发先至,未能把段克邪的青钢剑打落,紧接着的长剑一拍,也落了空,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斜窜三步,反剑一圈,锯齿刀护着背心,这才解开了段克邪的刺穴招数。刀剑再度相交,巴大维踏前两步,段克邪也不由自己的打了两个盘旋。
原来段克邪的轻功虽然不及师兄,但亦相差不远,比他的师嫂辛芷姑已是高明得多。故而在碰到巴大维的“刀剑互易”的古怪招数之时,虽然是大出意外,猝不及防,但却能够在那危机瞬息之间,凭藉着自己超妙的轻功脱险,而且立即反击。应付得比他的师嫂更为适宜。不过,他的功力却是比巴大维稍逊一筹,是以巴大维只是踏前两步,而段克邪则打了两个盘旋。巴大维低头一看,只见他的锯齿刀已缺了两齿。
巴大维赞了一声:“好剑!”言下之意,只是赞段克邪的宝剑,剑法则似乎还未能令他心折。段克邪冷笑道:“叫你知道袁公剑法的厉害!”一声长啸,使出“俊鹃摩云”的身法,平地拔起,在空中一个倒翻,头下脚上,便向巴大维冲去。
巴大维道:“你这小子要拼命呀!”锯齿刀拦腰劈出,左手的青钢剑迅即一招“举火撩天”,挑段克邪的小腹。
顿然间只见满空剑光全都收敛,巴大维大吼一声,接连退了三步。原来段克邪这一招是以绝顶轻功配合了“袁公剑法”使出,在一招之内,同时刺巴大维的九处穴道。段克邪固然是未悉巴大维“刀剑互易”的奥妙,巴大维同样也是初次遇上“袁公剑法”。巴大维求胜心切,采用了半攻半守的战术,以刀护身,以剑攻敌。不料段克邪一招能刺九穴,他只用锯齿刀护身,防御的力量却嫌不足,几乎着了段克邪的道儿。幸亏巴大维也是一位武学的大行家,一觉不妙,便立即回剑招架。这才不至于给段克邪刺着他的穴道。但饶是如此,他的衣裳,也已给段克邪的剑锋划破,差一点就要受伤。
段克邪不由得也赞了一声道:“好个刀剑互易的招数!”巴大维面上一红,说道:“袁公剑法果然名不虚传!”经过了这一招双方性命相搏的较量,彼此都是暗暗佩服,谁也不敢轻视谁了。
但巴大维却要比段克邪多些吃惊,心里想道:“这小子是空空儿的师弟,年纪不过二十多岁,便这么了得。如此看来,我若是碰上了空空儿,只怕是败多胜少了。”他却不知段克邪是童年习艺的,固然段克邪的本领是还未比得上他的师兄,但也相差不远了。
当下双方一退复上,再度交锋。段克邪胜在轻功超卓,巴大维则胜在经验老到,功力较深。双方的剑法刀法都是武林绝学,而此时彼此也都摸到了一点对方的底细。巴大维刀剑合使,先采守势,意欲在消耗了段克邪的气力之后,再行反攻。
段克邪展开一剑刺九穴的袁公剑法,有如天风海雨,迫人而来;巴大维则刀剑兼施,沉着应付,有如长堤卧波,不为摇动。一个攻得迅疾,一个守得沉稳。双方都是顺势破势,解招还招,当真是各擅胜场,功力悉敌。
两人越战越紧,斗到酣处,段克邪展开超妙绝伦的轻功身法,进如猿猴窜枝,退若龙蛇疾走,起如鹰隼飞天,落若猛虎扑地。瞬息之间,只见四面八方,全是段克邪的身形剑影!但巴大维沉着应付,双足牢牢钉在地上,任是段克邪连番扑击,也是不能令他移动分毫。
他们这一场激战,回纥兵人数虽多,却是插不进手。甚至有好些人还看得呆了,几乎忘记了是在战场上激战。
此时楚平原已经杀退了泰洛,与宇文虹霓会合,一同抗击回纥骑兵的冲击。他们虽然击败对方高手,但整个战场的形势则仍未改变。回纥兵以众凌寡,仍然包围着师陀的义军。
宇文虹霓重会丈夫的欢喜掩盖不了她对战事的担忧,眼看义军虽然是杀伤了逾倍的敌人,但敌众我寡,却是不堪耗损,宇文虹霓柳眉微蹙,说道:“大哥,你带来的人太少了。如今之计,只好拼了性命,掩护咱们的人突围吧。”但天狼山形势险峻,他们已上到半山,在敌人的包围之中,要想突围,安全撤退下山,谈何容易?
楚平原笑道:“小霓子,你不用担忧。我这一百多人只是前头部队。你听,咱们的援军不是已经来到了吗?”话犹未了,只听得金鼓齐鸣,密林深处,杀出了一支队伍,与此同时,山下也是旌旗招展,有一彪人马正在杀上山来。
拓跋雄大吃一惊,心道:“想不到敌人还有埋伏,我反而中了敌人之计了。”心念未已,森林中杀出的那支队伍先到战场。为首的是个白马将军,使一根烂银枪,身先士卒,骁勇非常,有一小队回纥骑兵上去截击他,白马将军手起枪落,不过片刻,已把十几名回纥骑兵挑下马来。一冲开了缺口,千骑齐进,锐不可当。
宇文虹霓喜出望外,说道:“这人是谁?”楚平原道:“他就是中原新起的绿林豪杰,近年来几乎与铁摩勒并驾齐名的夏侯英。”
原来楚平原所邀请的中原豪杰,组成了一支义军。这支义军在雁门关时,恰好遇上了夏侯英的部队。于是双方会合,赴援师陀。
到了师陀,因为他们是大队人马打起旗号赴援的,自有义军的首领与他们联络,带他们上北芒山。其时恰巧宇文虹霓已先走了半日,木里在下山的途中碰上他们,木里所部的前头部队亦已出发了。木里得了这支援军,立即重定战略,请夏侯英、楚平原这支援军,再兵分两路,一路赴援天狼山,另一路由夏侯英的义弟独孤宇率领,和木里配合,会攻师陀京都。
楚平原救妻心急,挑选了百余名武艺高强的中原豪杰,快马疾驰,先行赶来。是以他们在和回纥兵厮杀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夏侯英的大队才到。
夏侯英身经百战,也是深通兵法的人。他到了天狼山下,伏地听声,已知上面战场的所在。于99lib?是他把队伍又分为两路,一路避开正面,从战场侧面的森林中杀出,另一路则从正面攻上去,故意多举旗帜,大鸣金鼓,虚张声势,以动摇对方的军心。
夏侯英两路奇兵突然奇出,拓跋雄不知虚实,只道是中了敌人的埋伏,慌忙下令趁早突围。放弃了对师陀义军的攻击,集结大军,避开从山下攻来的这一路援军,从另一条路冲下山去。
其实夏侯英的这支援军也不过一万多人,加下宇文虹霓的师陀义军,也还不到敌人的半数。假如拓跋雄是洞悉虚实的话,这一场大战谁胜谁负,只怕还是难以预料。
巴大维与段克邪正在打得兴会淋漓之际,但听得退军令下,却是不容他恋战了。当下巴大维刀剑交击,解开了段克邪迅如闪电般的三招杀手,哈哈一笑,说道:“段少侠,恕我不能奉陪了。有胆的你到师陀的京城来,咱们再决个雌雄吧。”
巴大维是个职业武士,不似泰洛的阴毒奸诈,他对本领比他好的人,也颇有惺惺相惜之意。段克邪心里想道:“这厮倒还不失武士风度,只可惜他不明大非,以致为本国的暴君利用。”当下也就不为己甚,止步不追,同样的哈哈一笑,说道:“咱们的本领是半斤八两,再战也是一样。你若到了师陀京城,可以和我师兄较量较量。我的师兄是不肯与无名之辈交手的,但有我先给你揄扬,他就一定乐意去先找你了。”
段克邪说的是老实话,听来则是十分刺耳。不过,巴大维经过了与段克邪这一战之后,却是不以为忤,只有苦笑的份儿。心里想道:“空空儿我大约是打他不过的,但也总要与他一斗。”
回纥的五万大军经过一场大战,伤亡将近一万。但也还有四万多人,从山下攻上来的这支义军不过数千,当然是不能阻拦他们。但回纥兵不知虚实,只顾逃走,给山上山下的义军飞石乱矢攻击,被射伤击伤的也是为数不少。
回纥兵跑光之后,夏侯英过来与宇文虹霓相见,以外国使者之礼参拜师陀女王。楚平原连忙将他扶起,笑道:“咱们是武林同道,只以朋友相交。我年纪稍长于你,恕我托大,你就以大哥大嫂称呼我们吧。”
宇文虹霓道:“多得义士远来敝国,拔刀相助,义薄云天。我谨代本国的百姓向义士致谢。”
夏侯英也是十分豪爽的性格,当下哈哈笑道:“那么恕我不客气就叫你一声大嫂了,大嫂,我不客气,你更不用客气。实不相瞒,我是给回纥兵迫得在国内无地容身,这才到贵国来的。我此来是专为找回纥兵的晦气来的,咱们同仇敌忾,说不上是谁帮谁。”
夏侯英背后闪出一人,哈哈笑道:“展少侠,铁姑娘,原来你们都在这儿!”
展伯承大喜道:“夏侯大哥,你也来了。”原来这个人就是他们来的时候,在蓟州所碰见的那位义军首领——夏侯英的堂侄夏侯勇。那次夏侯勇被回纥兵与蓟州官军联合包围,铁、展二人帮了他很大的忙。
夏侯勇道:“铁姑娘,你不是曾经向我打听褚遂孙女儿的消息么?她已经来了。”
铁凝喜出望外,游目四顾,连忙问道:“哦,褚葆龄已经来了,她在哪儿?”
夏侯勇却先卖个关子,说道:“还有刘芒的消息,我也知道了。展少侠,你很关心他,是不是?”
铁凝抢着说道:“刘芒的消息不用你说,他早已到了师陀,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
这次轮到夏侯勇有点惊异了,说道:“是么?但怎的却也不见他?”
展伯承道:“他是和木里将军一路,到师陀国的京城去了。”夏侯勇喜道:“我只知道他是来师陀,却还不知道他早已参加了师陀的义军。这么说来,倒不用我们费神去找寻了。”
铁凝道:“喂,龄姐在哪儿,你还没有说呢。”
夏侯英听见他们的谈话,笑道:“这可真是巧极了。我刚才没有见到刘芒,颇为失望,原来他也是到师陀的京城,这我就可放心了。”
铁凝正想问他怎的“巧极”,夏侯英已接着说道:“我们这支援军也是兵分两路,另一路由独狐宇夫妻率领,赶去与木里将军会合,赴援京都的,褚姑娘正是在这一路军中。”
铁凝喜形于色,说道:“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说这可真是巧极了。那么,说不定他们二人如今已经相见了呢!”说罢,妙目斜盼,与展伯承作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夏侯英笑道:“不过咱们可得快些赶去,否则他们受了拓跋雄的大军包围,这可就不妙了。”要知拓跋雄这一战虽然伤亡不少,也还有四万余人。
木里的义军加下独孤宇的这支援军,却还不到三万之众。当下师陀与夏侯英的这支联军立即整顿队伍,回师京都。这支联军虽然是连日奔波,而且连续作战,但听得是去收复师陀的京城,人人都是兴高采烈,伤病立起。
按下师陀与夏侯英这支联军慢表。且说木里与刘芒一路,赴援京都。途中也是因遇大雨,要通过八百里泥泞的草原,误了行程。
这一日雨后新晴,木里将队伍在山边扎营,提早休息。好让士兵们恢复疲劳,准备两日之后的战斗。因为八百里的草原已经走过,估计在后天的晚上,便可以抵达京城了。不料就在这天晚上,却出了一件意外之事。
这一晚刘芒和木里同在一个帐篷,三更时分,忽听得外面守卫的兵士大呼“有贼!”“捉贼呀!”话犹未了,帐篷已是给人撕破,一条汉子冲了进来。
刘芒首先惊醒,跳了起来,拔刀斩去。那汉子哈哈大笑:“好小子,原来是你!斩草除根,待我送你到黄泉上与你爹爹相会吧!”刘芒这一刀用的是“夜战八方”的招式,刀势笼罩八方,近身夜战,最为厉害。不料却给那人“铮”的一声弹开,刘芒虎口疼痛,钢刀都险些脱手而去。这还不算,那人是掌指兼施,掌心发出的一股腥风,中人欲呕,刘芒吸进些儿,几乎窒息。
幸而那人的毒掌还不是正面向他发的。原来木里这时亦已跳起,挥棍攻击敌人,那人用掌力荡开木里铁棍。
十几名卫士点燃火把冲进帐内,那人喝道:“你们要送死的就来!”双掌盘旋飞舞,毒气腥风,弥漫全帐。好几名卫士还未曾近得着他,已是中毒昏迷。另几名卫士给他掌锋扫着,更是筋断骨折。
只听得外面战马嘶鸣,马蹄声来得有如疾风骤雨。木里的手下都已惊醒。纷纷呼叫:“敌兵夜袭!”
木里喝道:“你们都出去抵挡敌兵,不可慌乱。这刺客由我对付!”木里已知这人的毒掌厉害,卫士和他交手,只是白送性命。而且不知道外面的敌人来的多少,必须他的卫士出去帮他指挥。
刘芒内功颇有根底,他吸进的毒气不多,运气一转,胸中的烦闷之感已然消失。定睛一看,认出了这刺客不是别人,原来就是在槐树庄杀害他父亲刘振的那个胡人泰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刘芒明知武功与仇人差得太远,当下也奋不顾身的扑上前去。
原来泰洛是领了一队精骑作为先锋,赶回师陀的京城报讯的,拓跋雄的大军还未来到。泰洛探听得木里的这支军队在山边扎营,遂来夜袭。他在天狼山败了一仗,急欲图功,他料想木里不是他的对手,故此大胆独自闯进木里的帅帐行刺。要知他这队精骑虽然是百中选一的回纥武士,但人数不多,故此他希望一举成功,刺杀了木里,师陀的军队群龙无首,他们就可以以少胜多了。
但木里的本领虽然比不上他,却也是宇文虹霓手下四大武士之一,泰洛要想在三招两式之下将他击倒亦是不能。刘芒有了几年的江湖历练,虽然勇猛,却非鲁莽。他知道泰洛毒掌的厉害,决不和他硬碰,避开正面,与他游斗。刘家的五虎断门刀法亦颇不凡,泰洛兼敌二人,一时间竟也无法对刘芒施展杀手。此时回纥的那队精卫已经冲进营地,和木里的队伍混战起来了。
泰洛企图以少胜多,必须速战速决,心里想道:“这小子武功不如木里,但身手却比木里滑溜。好,待我先收拾了木里,再对付他。”主意打定,冒险进击,木里的铁棍一招“神龙掉尾”,横扫泰洛的下三路。泰洛竟不闪避,举手一拨,只听得“卜”的一声,泰洛倒退三步,虎口流血。
可是泰洛的虎口流血是表面看得见的,木里所受的伤害却是看不见的,比他更深。原来泰洛深知木里的内功颇有根底,他的毒掌若是打不到他的身上,只凭掌力所发出的毒气腥风,决计伤害不了木里。
但木里的棍法防守得十分严密,想要毒掌打着他的身子也是很难。泰洛因此拼着受点轻伤,使用邪派中“隔物传功”的本领,把毒质沾上他的铁棍,传进他的体内。
木里最初还不知道他的厉害,见他后退,挥棍追击。不料忽然之间,忽觉半边身子麻痹。泰洛大喝一声,又是一掌,这一掌木里虽以招架,铁棍给他打落。木里踉踉跄跄的接连退了七八步,一跤跌倒。刘芒大吃一惊,只好把生死置之度外,扑上去拦截,防他再去伤害木里。
泰洛哈哈大笑道:“凭你这小子就能挡得住我吗?”正要施展杀手,忽觉背后有金刃劈风之声,泰洛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立时察觉对方是刺他穴道,剑法甚为精妙。
泰洛反手一掌,将那人的宝剑荡开,抬眼一看,只见来的是个美貌的汉族少女。泰洛方自一怔,刘芒已是惊喜交集,失声叫道:“龄姐,是你来了!”
泰洛哈哈一笑,说道:“哦,原来你是褚遂的孙女儿。你是救情郎来了?嘿,嘿,我就如你心愿,你们两人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让你们同年同月同日死吧!”
刘芒想不到在这个场合之下,会突然碰见褚葆龄。此时当真是百感交集,反觉茫然。褚葆龄叫道:“芒哥,小心了!”原来泰洛正在发掌要向刘芒打去。褚葆龄如影随形,立即一招“春云乍展”,剑尖直指泰洛的背心大穴。
刘芒听了她的这一声“芒哥”,心中的许多忧虑登时云散烟消,精神抖擞,愈战愈勇。泰洛在他们两人背腹夹击之下,只得又收回对刘芒的杀手,先避过褚葆龄的剑招。
褚葆龄的家传武功以狠辣见长,后来得了空空儿的指点,又添了几分轻灵矫捷。泰洛看出她的家数,倒也不敢太过轻敌。
但褚葆龄与刘芒二人毕竟是年纪太轻,功力尚浅,如何对付得了第一流武功的邪派魔头。他们用尽气力,支持了二十来招,在泰洛毒掌所发的腥风笼罩之下,不觉感到呼吸不舒,招架为难了。
激战中泰洛划了一道圆弧,一抓向褚葆龄抓下。褚葆龄用个“风刮落花”的身法,身形一侧,闪开他的擒拿。
哪知泰洛这招乃是虚中藏实,式中套式的招数,指向褚葆龄的攻势不过是个诱着。褚葆龄身形闪开,他的掌锋一转,倏的就向刘芒的琵琶骨抓了下去。褚葆龄闪过一边,救已不及。
眼看泰洛的毒掌就要抓着了刘芒,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听得“叮”的一声,来势极疾。这人敢用发声的暗器,不啻是给敌人先来一个警告,暗器的手法自是高明之极。
泰洛听风辨器,吃了一惊,原来这颗小铜铃乃是向他脑后的死穴打来的。黑夜外间混战之中,此人尚未冲进帐内,而所发的暗器竟是认穴不差毫厘!
泰洛只好暂且放松刘芒,反手一弹,“铮”的一声,把那颗小铜铃弹得倒飞回去。喝道:“偷施暗器,算得什么好汉?有胆的进来见个真章!”
刘芒大喜道:“三叔、三婶,快来!”褚葆龄恐防泰洛伤害刘芒,一招“玉女投梭”,刺他背后的“风府穴”。她因见刘芒遇险,这一招就不禁犯了急躁的毛病。泰洛喝声:“撒手!”长袖一挥,卷着了褚葆龄的剑柄,褚葆龄的青钢剑果然应声落地。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笑道:“这厮要会好汉,宇哥,只好由你和他较量了。”声到人到,一男一女,正是独孤宇和吕鸿秋这一对夫妻。
泰洛卷了褚葆龄的青钢剑,随即便是转身发掌,独孤宇来得恰是时候,折扇一指,对准了泰洛掌心的“劳宫穴”。这“劳宫穴”也是人身死穴之一,泰洛若不收掌,那就是送上去让敌人点他的死穴了。
泰洛心中一凛,知道碰上了点穴的大名家,当下斜身滑步,发出反手阴掌,以掌背护开了独孤宇的折扇,避免给他点着“劳宫穴”,喝道:“来的可是铁扇书生独孤宇么?”
独孤宇朗声说道:“不错。你——”此时他们已是正面相对,独孤宇刚一开口,只觉一股腥风直冲口鼻。独孤宇斜走一步,大怒喝道:“原来你就是杀害我刘大哥的那个凶手。”
要知他们都是成名人物,虽是初会,但对彼此的家数早有所闻。独孤宇已知杀害刘振的是个使毒掌的回纥人,名叫泰洛。故此如今和泰洛一交上手,就知道他是谁了。
独孤宇不算得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但也勉强跻得进一流高手之列。吸了一点毒气,对他伤害不大。当下避过正面,立即侧袭,斜身上步,挥扇进招。
泰洛一招“游龙探爪”,抓他扇柄,左掌随即扑面打来。独孤宇身形向后一仰,倏然间一个滑步,扇头又已点到泰洛胁下的“愈气穴”。泰洛寸步不移,却暗运内功,吞胸吸腹。独孤宇的扇头就差那么半分,未能触及他的身体。说时迟,那时快,泰洛大喝一声,双掌已是向他脊椎猛击下去。泰洛身材高大,比独孤宇高出一个头,这一下双掌俯击,当真是极为厉害的杀手。倘若给他打着,脊骨定然折断无疑。
独孤宇是点穴名家,身手极为矫捷,泰洛出手固然是又狠又快,但他只是一飘一闪,便躲过了。泰洛赞道:“躲得好快!”双掌一圈,荡开他的折扇。
独孤宇听得敌人似赞实讽的这句说话,脸上一热,喝道:“休得猖狂!”折扇一张,当作五行剑使,横削泰洛抓来的手指,泰洛化掌为拳,一个“冲天炮”击去,拼着皮肉受伤,便要打落他的折扇。
独孤宇折扇朝他面门一拨,引开他的目光。泰洛一拳打空,独孤宇的折扇一合,闪电般的便点向他胸口的“璇玑穴”。这一下变招,颇出泰洛意料之外,百忙中要想运功抵御也来不及,迫得后退三步。
独孤宇冷笑道:“你躲得也不慢呀!”如影随形,跟踪急上,泰洛怒道:“叫你这穷酸知道我的厉害!”双掌如环,掌风呼呼,掌力向四方荡开。独孤宇疾攻七招,都给他的掌力震歪了折扇的落点。
独孤宇的折扇点穴是武林一绝,武学有云:“一寸短,一寸险。”他的折扇不过一尺三寸,比寻常的判官笔还要短得多。几乎等于是与泰洛近身肉搏,折扇所指,处处都是泰洛的要害穴道。泰洛的掌力虽然能震歪他的落点,可也不能不全神贯注,只恐稍有疏虞,便着了他的道儿。
但泰洛也有占他便宜之处,一来泰洛的功力胜他一筹,二来泰洛使的乃是毒掌。独孤宇也必须全神贯注,不能让他的毒掌沾着。又因独孤宇的点穴手法虽是第一流,而内功却还未到第一流的境界,故此在泰洛所发的毒气腥风笼罩之下,时间稍长,也自不禁有点头晕目眩。
褚葆龄与刘芒正要上前夹攻,吕鸿秋道:“你们退过一边。”她号称“金铃女侠”,其他的本领不是第一流,打暗器却是第一流的手法。随手摘下缀在衣裳上的小铜铃,便接二连三的向泰洛打去。
泰洛运足掌力,打落了吕鸿秋的三颗铜铃。可是第四颗却从空门打进,泰洛闪避不及,给她打个正着。饶是泰洛内功深湛,也给她打伤了一条肋骨。
泰洛怒道:“你们夫妻俩并肩齐上吧!”言下之意,是冷讽他们已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不应不顾江湖规矩,联手打?他。
吕鸿秋斥道:“你在槐树庄欺负我的哥哥,我与你还讲什么江湖规矩?”一扬手又是三颗铜铃,分作上中下三处打他穴道。
独孤宇松了一口气,掏出一个只有五寸多高的羊脂白玉瓶,内中有几颗碧绿色的药丸,叫道:“芒侄,接下。给木里将军服一颗药丸。”
独孤宇家传的解药毒丹十分灵敏,当年窦元着了王燕羽的独门喂毒暗器,便是求得他的解毒丹才能免掉三年的磨折的。木里是给泰?99lib.洛用“隔物传功”的本领所伤的,所受的毒当然不如直接给他的毒掌打中那么厉害。而木里的内功也颇有根底,服下了一颗解毒丹,不过一盏茶的时刻,已是恢复了六七分气力。倏地就跳起来。
木里说道:“外面情形不知怎么样了,请你们两位出去帮一帮忙。”刘芒看见独孤宇夫妻已经稳占上风,便道:“龄妹,这里用不着咱们了,咱们外面厮杀去。”这是他们二人分别了一年多之后,褚葆龄重新听他叫的第一声“龄妹”,心中也是不觉有又酸又甜的感觉。
独孤宇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外面的胡笳之声已是越来越少,而在嘈嘈杂杂的呼喝声中,可以听得出许多汉语。独孤宇哈哈笑道:“不用去看,敌兵已是即将全军覆没了。”
原来独孤宇这支援军恰好是在三更时分赶到,听得这边有事,立即来援。泰洛的这队骑兵只是先锋部队,人数不多,在师陀与汉人的联军夹击之下,不过半个时辰,已是伤亡殆尽。
木里说道:“好,现在轮到我来报仇了。”陡地一声大喝,提起了铁棍,便来再战泰洛,喝道:“你我是敌国交锋,我可是无须与你讲什么江湖规矩。”一棍打下,泰洛待要招架,独孤宇的折扇又已指到他的穴道。
泰洛在独孤宇夫妻夹攻之下,已是应付不来,何况又添上一个木里。木里虽然只是恢复了六七分气力,也还是一个相当扎手的劲敌。
泰洛无心恋战,双掌交击,荡开了独孤宇的折扇,一个倒纵,猛的就向吕鸿秋扑去。吕鸿秋的暗器打远不打近,独孤宇知道妻子的武功决计不是泰洛的对手,当下大吃一惊,连忙赶去救援。
泰洛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把独孤宇引到吕鸿秋这边,他中途一个转身,已是冲出了帐幕。独孤宇夫妻与木里等人追出,只见泰洛早已打伤几个卫士,混乱中夺了一匹坐骑,在黑夜中逃走了。
木里怒气未消,但他是主帅身份,却也不敢鲁莽。当下止步不追,先行判断敌情。
泰洛这队骑兵精于骑射,战斗力甚强。在师陀与汉族联军的包围之下,虽然伤亡殆尽,仍有数十骑突围而去。
木里心中想道:“泰洛是回去请兵的,回纥派来的援军,绝不会仅仅是这区区一两千人,看来只怕乃是先锋部队。黑夜中追去,若是碰上回纥大军,那就反有被包围的危险了。不如等待天明,判清形势,再作处理。”于是鸣金收兵,命令将士各自回营休息,养好精神,准备迎接明天可能遭遇的更激烈的战斗。另一方面,则选出一队精兵,加强警卫。
刘芒与褚葆龄自告奋勇,登上山头,担当了望。此时已是将近四更的时分,月影西斜,残星明灭,从高处望下去,大草原就像是一个沉睡的巨人,风过处,草原上卷起千层波浪,风吹草低,猎猎作响,就像巨人的呼吸。
刘芒不觉叹道:“不到塞外,不知天地之辽阔。如此丰饶的草原,可不能容回纥铁骑蹂躏。”
月光下只见褚葆龄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但脸上却是一派喜悦的神情,含情脉脉的望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刘芒道:“龄妹,你想什么?”褚葆龄轻声说道:“嗯,我所想的和你一样。”
他们二人经过了许多风浪,久别重逢,本来大家都是感到有点尴尬,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的。想不到他们的谈话却是这样的开了头,丝毫没有涉及私情,但彼此之间的情意却又隐隐相通。
半晌,刘芒说道:“龄妹,离开穆家庄那天,我很对你不起。我是有所误会,并非存心不理睬你。”褚葆龄道:“我,我也是有意激恼你的。那位、那位龙姑娘呢?”刘芒只道褚葆龄还怀着心病,讷讷说道:“龙成芳么?她、她和我同行几天,半路走了。”
褚葆龄微微一笑,似乎这早在她意料之中,并不感到惊诧,说道:“我知道你和她合不在一起的。”
刘芒怔了一怔,说道:“你一向是有点误会的,何以现在又知道了?”
褚葆龄道:“后来我仔细想想你们两人的性情,你是一个不大为自己打算的人,而龙姑娘却好似只为了她自己。你,你不恼我说得坦率吧?”
刘芒面上一红,说道:“你说得对极了。我也时常为自己打算的,不过并非完全为自己打算罢了。龙姑娘看来是性情爽朗>,有时也有正义之感,可是她的行事,却差不多都是为自己打算的。你一语道破我和她合不来的原因,当真是我的知己。”
褚葆龄也不由得脸上一红,说道:“你别夸赞我了,我实在也很惭愧呢。你可知道我怎么会来到此地的么?”正是:
肯为私情忘正义?要经风雨练新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何用参禅坚定力 但凭慧剑斩心魔
刘芒道:“你不是跟独孤宇夫妇来的么?”心里想道:“你肯跟三叔前来,当然是以为我在夏侯二叔的军中,是来找我的了。”但这话他却希望从褚葆龄口中自己说出来。
不料褚葆龄却摇了摇头,说道:“不错,我是跟独孤宇夫妇来的,但初时我却并没有想到要来找你,直到刚才相会,我还是不打算见你的。但既然见着了,那也很好。”
刘芒大失所望,说道:“原来你一直都是对我心有芥蒂的么?可是,你、你刚才又说早已知道我与龙姑娘合不来,照理你不该对我有这么深的误会。”
褚葆龄又摇了摇头,说道:“不,你猜想的全都错了。”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我把这两个月来,我心里所想的全都对你说了吧。初时我是想成全你和龙姑娘的,但后来一想,你们性情不投,此事实难勉强。”刘芒插口道:“对啊,那不是早已应该误会冰消了?”
褚葆龄道:“不错,但我还不是因为你而来的。你别着急,你让我慢慢说吧。”
褚葆龄歇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对你是慢慢消除了误会,但我知道你对我却是心怀芥蒂。老实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与小承子有未断的情意?我的爷爷是希望我和他成婚的。”刘芒面上一红,说道:“我初时的确是认为你和他比和我更为适合。你们是世交,他、他的人品武功也都比我好。不过后来我和展兄成了知交,我们坦开了胸襟倾谈,我才知道我这想法错了。”
褚葆龄道:“难怪你有这个想法,我有一个时候,也因为你对我的态度不好,特地和小承子表示亲热。我和他根本是情如姐弟,他对我好,甚至我也怀疑他对我有未断的情意的。但后来才知道这全是姐弟之情。”
刘芒低声说道:“我明白。”
褚葆龄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心有芥蒂,而我也曾有过成全你和龙姑娘的想法,所以有个时期,我的心情实在非常混乱。我不瞒你,我跟独孤宇走,是因为他给我治病,而我又推不掉他的盛情。但我并不想见你,因此我曾想过在半路悄悄溜走,独自回转盘龙谷,伴我爷爷的坟墓,打算再也不问世事,也不与别人往来,孤孤单单的只与我爷爷作伴,过此一生。”
刘芒“啊呀”一声,说道:“你怎的有这样悲伤的想法?但后来又是怎样改变的呢?”
褚葆龄说道:“那是因为独孤宇告诉我,当时他已接到消息,知道夏侯英这一支义军是要到师陀来的了。”
刘芒问道:“独孤三叔和你说了些什么?”
褚葆龄道:“独孤宇对我说,中原豪杰正在纷纷赴援师陀,他又说不管刘芒是不是在夏侯英的军中,咱们也该到师陀去与夏侯英相会,助他一臂之力。要知回纥不但是师陀的敌人,也是咱们大唐的仇敌。
“回纥的虎狼之师,数十年来,曾不断的蹂躏中华的土地,杀害咱们的百姓,如今在咱们的国土之上,也还有回纥的驻军。赴援师陀,是为咱们的百姓报仇,也是为咱们的国家打击强敌。其实,不必他说,一路上我也曾目击耳闻许多回纥的暴行。不过独孤宇把咱们必须赴援师陀的道理,说得最为清楚,最为彻底罢了。”
刘芒道:“哦,原来你是因此改变了心意,是为了要抗击回纥的侵略而来的。”
褚葆龄道:“那一晚,我想了整整一夜。自己也觉得很惭愧。我是不是在儿女私情上想得太多了?难道我只能伴着我的死去的爷爷,就把活着的老百姓的苦难都不管了?我觉得我过去心上有个‘魔鬼’,这‘魔鬼’就是把个人的事情看得太重,种种烦恼,由此而引起,摆不开,甩不掉。欲除烦恼,必须把这心中的魔鬼杀掉。”
刘芒说道:“你这番话说得真好,不瞒你说,我的心中也是有着这个魔鬼的。现在只是把这魔鬼稍稍刺了一下,还没有把它杀掉。”
褚葆龄道:“我的爷爷少年时候杀人太多,晚年爱读佛经,我也曾偶然翻翻。佛经上有所谓‘心魔’之说,欲除‘心魔’,必须‘慧剑’。这就要看咱们有没有这样的智慧,把慧剑磨得锋利,除掉咱们的心魔了。”
刘芒道:“好,让咱们今后互相劝勉吧。”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褚葆龄轻声说道:“你不会怪我,我并非因你而来吗?我到了师陀,所想的就是怎样帮忙师陀的老百姓打退敌人了。至于见得着你,见不着你,在我的心中都无所谓,也并没有怎样想过。”
刘芒道:“我怎会怪你呢?我听了你的话,心里只有惭愧。我还不如你的智慧,不瞒你说,自从我知道你跟着独孤三叔一同来的,我就禁不住平添了许多心事,希望你来,又不知你会不会理我。心魔未除,无端端的引起许多烦恼。”
褚葆龄笑道:“你比过去也改变许多了。刚才你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不就是先为师陀的老百姓着想吗?假如你开口就和我谈儿女私情,说不定我会大为失望,也许真的不理你的。”刘芒吐吐舌头,笑道:“幸亏我说得对了。”
褚葆龄道:“咱们相识了几年,今晚才算是毫无隔膜的真正相识了。嗯,现在我倒想问你一点私事了,你怎么知道我是跟独孤宇夫妻来的?”
刘芒说道:“我正想告诉你,展伯承和铁凝也早到来了,他们是在宇文虹霓的这路义军之中。我和展兄弟相处了几个月,无话不谈,看来他与铁凝将来会成为一对情侣的,但他们这一对却又与咱们以往不同,据展兄弟说,他们从没有谈过一个‘情’字,也没有闹过别扭。这次他们来参加义军,也是大家共同决定,一说起来,毫无犹疑的。他们的年纪比咱们轻,到底是年轻的一辈强!”
褚葆龄大为欢喜,说道:“这么说来,你们之间的芥蒂也早已消了。从今之后,咱们四个人是可以成为真正的好朋友啦。”
他们倾谈心事,彼此心意相通,说也奇怪,在盘龙谷的时候,他们海誓山盟,但两人中间总似有一层幔幕隔着。今晚他们很少谈到私情,但感情却已是融成一片,两人之间是再也没有什么相隔了。
褚葆龄忽道:“咱们别只顾说话,忘了职守。你瞧,山谷里出现了一彪军马!”原来他们倾谈心事,不知不觉之间,东方已白。山下的景物,豁然显露,远处的一条山谷,从高处望下去,人小如蚁,但也可以看得出是大队的兵马正在进入这条山谷。
刘芒吹响号角报讯,幸亏报讯得早,木里得以从容准备。当下命令各营士兵,选好有利的阵地,埋伏山头。待判明敌势,再决定出击还是防御。另外由独孤宇夫妻与刘、褚二人,带领一队骑兵,在要隘之处巡逻,相机出击,试探敌人的虚实。
不多一会,回纥先锋已到,是巴大维率领的三千骑兵。原来拓跋雄得到泰洛的报告,亦已知道山上有敌方队伍,但却不知道敌人的虚实,巴大维所担当的任务正是和独孤宇一样,来试探虚实的。
巴大维自恃是回纥第一武士,虽然在天狼山之战,他被段克邪稍稍折了一点锐气,但他也知道段克邪是中原第一高手空空儿的师弟,他与段克邪打成平手,心里想道:“我即使输给空空儿,那也不足为辱。天下能有几个空空儿?”正因为巴大维“目中无人”的故态依然未改,因此他根本就不把山上的“草寇”放在心上,拓跋雄叫他来试探虚实,他却带了三千骑兵,便来冲营劫寨。
独孤宇一声令下,乱箭齐发,山上的石头也似冰雹般的飞下去。这次与天狼山之战相比,恰好是形势倒转过来。师陀这边是以逸待劳,居高临下,据险制敌。一轮乱箭飞石,把巴大维这队骑兵打得人仰马翻。
巴大维大怒,一马当先,便来抢关。抡刀挥剑,冲开箭石,前哨士兵,挡他不住,竟然给他占了山头。
独孤宇夫妻快马冲出,巴大维喝道:“师陀与你们大唐有何相干?你们汉人专门喜欢到这里来多事!好,你们既然要多管闲事,我就叫你们知道我的厉害!”独孤宇喝道:“师陀有何犯及你回纥之处,你们却要来侵占它的国土,欺凌它的百姓?”两骑相向,看看就要碰上。独孤宇忽地一声长啸,从马背上飞身掠起,抢上巴大维的坐骑,挥舞折扇,点他顶后的“大椎穴”。
独孤宇最擅长的是点穴,但他所使的折扇不宜于马上交锋,故此他飞身抢上敌人的坐骑,看似冒险,其实却是用己之长,攻敌之短。
巴大维心头一凛:“这人的胆量倒是不小!”但他心中只是佩服独孤宇的胆量而已,并非佩服他的武功。
不过独孤宇的身手之矫捷,却也令得巴大维不敢太过轻敌,他是个武学大行家,听得背后微风飒然,不用回头,已知独孤宇是点他那个穴道,立即反手便是一刀。
此时独孤宇刚刚落在巴大维的马上,一匹马乘了两个人,各以绝招攻敌,当真是比近身肉搏还更凶险!
巴大维喝声:“下去!”反手刀使得精妙之极,不但护着后项,而且刀头的锯齿反勾独孤宇的琵琶骨。独孤宇也不禁吃了一惊:“这厮的武功,竟似比泰洛还高几分。”
但马背上近身肉搏,独孤宇的短兵器却并不吃亏。当下扇一指,搭上了巴大维刀头的锯齿,把巴大维的力道卸了一半。巴大维这一刀未能把独孤宇打落马背,这才知道独孤宇的武功在自己估计之上。
不过,巴大维的内功造诣还是要胜独孤宇一筹,一刀未能将他打落,迅即在马上回头,左手的青钢剑也刺过来。
眼看独孤宇难以抵挡,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吕鸿秋的三颗小铜铃连翩飞至,分打巴大维的三处要害穴道。
巴大维大吃一惊,“汉人中怎的有这许多打穴高手!”青钢剑顾不得去刺独孤宇,连忙使了一个“横扫六合”的招式,把吕鸿秋的三颗小铜铃全部打落。却不料吕鸿秋的第四颗、第五颗小铜铃连接打来,几乎是同时到达,这两颗小铜铃不是打人而是打马,把巴大维那匹骏马的两个眼睛打瞎了。
说时迟,那时快,独孤宇也立即飞身跳下马背,在他跳下的那一刹那,折扇一张,在马腹上划开了道伤口。
巴大维那匹坐骑受了重创,疼痛难当,一声长啸,忽地跃起一丈多高,把巴大维抛了出去。巴大维也真个了得,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居然平平稳稳地落下地来,没有受伤。可是他那匹坐骑已是一命呜呼了。
独孤宇笑道:“有胆的你再上来。”巴大维怒道:“有胆的你下来,咱们步战!”独孤宇笑道:“我是要下来的,但却不能听你的命令。你既不敢上来,我就让石头来招呼你吧!”把手一挥,山头上的义军把乱石滚下,轰轰隆隆之声震得山鸣谷应。
巴大维的手下见主帅抢关失败,士气早已消了几分,此时又被乱石打得人仰马翻,哪里还敢恋战?不待巴大维下令,便即乱哄哄的四面散开,争着逃下山去。
巴大维气得暴跳如雷,论武功他是在独孤宇之上,可是他如今失了坐骑,对方是居高临下,以逸待劳,他处在不利的形势之下,却怎敢单独一人冲上前去?而且即使让他冲上,他也没有把握胜得过独孤宇夫妻。因此尽管他不肯服输,暴怒过后,也只好垂头丧气的下山了。
吕鸿秋笑道:“咱们可以追下去了!”追至半山,只见山下旌旗招展,回纥的中军已经来到。拓跋雄在斗大的帅字旗下,跨着战马,亲自出来观察敌情,两旁武士围护,保护着他,自是不在话下。
拓跋雄看了一会,哈哈笑道:“这只是一股草寇,不足为患。”泰洛说道:“那么咱们是趁势消灭了这股草寇呢,还是不必理会他们,径赴师陀京都?”
拓跋雄有个脾气,喜欢装作礼贤下士的模样,反问泰洛道:“依你之见如何?”泰洛道:“本来是癣疥之患,但若不把他们消灭,只怕有后顾之忧。”
要知泰洛昨晚偷袭失利,吃了大亏,恨不得把独孤宇与木里等人杀掉,把这股义军消灭,才得称心。
拓跋雄沉吟道:“我已经遣巴将军去试探虚实了,说不定他已攻占了山头呢。且待巴将军的探子回报吧。”话犹未了,只见三五成群的几十个骑兵,满身尘土,甲胄不全,马鞍失落,人马都带着伤痕,十分狼狈地逃跑回来。正是跟随巴大维去抢关的那队骑兵。
拓跋雄吃了一惊,说道:“怎么,你们吃了败仗了?巴将军呢?”回纥的骑兵道:“我们忙着逃命,敌人
厉害得很,已顾不得巴将军了。”拓跋雄又惊又怒,拔刀斩了两个骑兵,喝道:“临阵不顾主帅,先自潜逃,该杀!”
泰洛劝道:“巴将军武功盖世,想不至于有事的。众寡不敌,地势不利,偶尔打了败仗,也是兵家常事。请元帅息怒。”泰洛给巴大维说情,其实也是替自己遮羞。巴大维武功远胜于他,尚且失败,那么他昨晚偷袭失利,也就不足为耻了。
拓跋雄正要派人去接巴大维,泰洛忽道:“喏,那不是巴将军回来了?咦,山上还有一彪人马追下来呢。”原来巴大维失了坐骑,又是最后才走,故而此时才到。
泰洛抬眼一望,认得带兵追下来的是独孤宇夫妻,便即向拓跋雄请令,说道:“这对夫妻是来给宇文虹霓助阵的汉军首领,他们人数不多,让我带几千骑兵上去,包管可以把他们消灭。”
泰洛在这里打着如意算盘,要想吃掉独孤宇这队兵马,独孤宇夫妻却也在那边商量如何打击回纥大军的士气。
他们追至半山,已经看见拓跋雄打着帅字大旗,在山前观察形势。独孤宇道:“回纥大军已到,咱们可不能追下去了。按照昨晚与木里将军商定的计划行事吧。”吕鸿秋笑道:“咱们是不必冒险攻击,但也得叫这鞑子元帅知道咱们的一点厉害。”
吕鸿秋轻骑疾进,将到山下,倏的把马勒住,摘了两颗铜铃,把手一扬,铃声叮当,便向拓跋雄飞去。拓跋雄看见一个美貌女子追下山来,不>觉有点诧异,笑道:“这个雌儿倒是大胆得很,但也长得好标致呀。要是将她捉了,献给王叔,倒是一件绝好的礼物。”话犹未了,只听得一连串的叮当之声,吕鸿秋那两颗小铜铃已经打了到来。
拓跋雄笑道:“这是什么玩意?”泰洛识得厉害,连忙跳起身来接了一颗铜铃,但另一颗铜铃他却接不着,直飞到了拓跋雄的身前,才给一个武士接下了。
可是这个武士的本领远远不如泰洛,他是给铜铃打着了穴道,这才反手接下铜铃的。他正要把铜铃献给元帅,陡地只觉全身麻软,一跤跌下,变做了一团烂泥似的,大叫一声,双眼翻白,拓跋雄把手一摸,这武士已经是断了气了。
原来他给吕鸿秋的铜铃正巧打着死穴,但因铜铃是从远处飞来,力道稍嫌不足,因此要过了片刻,才能致他于死。
吕鸿秋飞出铜铃,立即策马上山。回纥的强弓硬弩,已是射不着她。拓跋雄大吃一惊,说道:“一个女子,也这么厉害。我倒是不可轻敌了。”
巴大维逃了回来请罪,说道:“让我再带一彪军马前往抢关,我已知道地形,绕过险要之处,侧攻他们,一定可以将功赎罪。”
拓跋雄已有怯意,说道:“胜败兵家常事,巴将军何必介怀。”巴大维正要坚请,就在此时,只见山头上处处旌旗,人影绰绰,喊杀之声,惊天动地,乱箭石头纷纷打下。
其实山上的义军人数不过二万余众,只有回纥军队的半数。但因山高林密,山下望上去,但见义军到处出现,急切间怎能判断敌人的多寡?当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拓跋雄一来是给吕鸿秋吓得慌
.99lib?了;二来巴大维是他国中的第一武士,巴大维失利,也大大的挫折了他的士气,三来他看见义军的声势,几疑草木皆兵,还怎敢冒险上山去攻击义军。
拓跋雄沉吟片刻,说道:“咱们最紧要的任务是赴援京都,解王叔之围。这股草寇咱们虽然能够消灭他们,但却不必在这里消耗兵力了。”于是下令大军赶快通过山谷,以免中伏。回纥军是以骑兵为主,到了平原地带,他们便可以发挥骑兵之长。
回纥大军以战车作为外围,骑兵在第二圈,步兵则在最内一圈,由骑兵保护。山上的石头滚下来,有战车防御,虽有伤亡,并不很多。回纥的骑兵也发箭向山上射去,掩护大军行进,当然,他们的弓箭从谷底射向山上,漫无目的,更是不容易杀伤义军。
木里与独孤宇按照原来的计划,待回纥的大军三停过了两停,突然一声令下,将预先斫下的树木推下山来,塞着了谷口,山头上的义军一拥而上,截住了回纥的后军厮杀。
木里与独孤宇所定的战术十分成功,要知他们若然不放过回纥的主力便即出击的话,那是敌众我寡的形势,回纥军的装备又远胜义军,那自是对义军不利。如今截着了回纥的后军厮杀,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回纥的后军不过万人,义军比他们多了一倍,主客的形势恰好掉转过来,义军当然有把握围歼他们。这个战略正合乎孙子兵法的“倍则围之”,与“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兵学原理。
树木堵住了谷口,战车在急切间也冲不过去。回纥的后军只好在山谷里与义军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白刃战。一到了白刃战的时候,什么骑兵战车,都难以发挥原有的战斗力了。此时胜负的关键,最主要的是决定于双方的士气。
拓跋雄听得后军被敌人截断,大大吃惊。巴大维道:“咱们要不要回师解救?”话犹未了,只见山谷那边尘头大起,金鼓声喧,原来是夏侯英与宇文虹霓这支联军的前头部队赶到。
拓跋雄叹了口气,说道:“毒蛇啮腕,壮士断臂。保全实力要紧,咱们还是赶往师陀京都。”其实他乃是最不明敌方虚实,怯于在不利的地形和敌人作战。自比“壮士”,那只是厚着面皮所说的门面话了。
义军与回纥的后军在山谷中展开非常惨烈的白刃战,刘芒与褚葆龄杀入回纥军中,正在浴血猛战,忽听得有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咦,你
看那边,不是刘大哥和你的龄姐吗?龄姐,龄姐!”战场上的厮杀声震耳欲聋,但因这个少女的声音俨似银铃,十分清脆,而且又是用传音入密的内功送出,所以刘芒与褚葆龄还是听见了。
说话的这个少女是铁凝,和她说话的那个少年,不问可知,当然是展伯承了。
原来这支先锋部队是由段克邪率领的。宇文虹霓下了天狼山之后,便挑选五千精骑,拨给段克邪指挥,要他兼程赶路,接应木里的义军,铁凝与展伯承自告奋勇与段克邪同作先行。
这支前锋部队来得恰是时候,木里的义军本来已占优势,段克邪这支精锐部队又再投入战场,更加如虎添翼。回纥的后军在他们冲击之下,登时呈现了土崩瓦解的局面。
铁凝眼尖,先见了刘芒和褚葆龄,于是立即便与展伯承向他们那边杀去。
铁凝平时与展伯承说话,总是喜欢把褚葆龄叫作“你的龄姐”的,习惯成了自然,此时不知不觉,也这样叫了出来。若在平时,褚葆龄听了,心里一定多少有点不舒服的,但此时在火热的战斗之中,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个人的问题,当然更不会有闲心去琢磨铁凝的说话是讥讽还是善意了。
刘芒应道:“展兄弟,你过来!”褚葆龄也在叫道:“凝妹,你——”她本来是想叫铁凝过来的,忽地眼光一瞥,看见一小队回纥骑兵正在围攻木里,四部战车构成了一个小包围圈。
看来敌人已知道了木里乃是义军首领,故而不惜牺牲,要把木里置之死地。褚葆龄连忙改口叫道:“凝妹,你们去助木里将军一臂之力吧,他那边更需要增援。”
展、铁二人同声应道:“是!”铁凝轻功超妙,身形一掠,越过战车,使出刺穴的剑法,转眼99lib?间就刺伤了十几名回纥骑兵。展伯承气力大,杀退了战车旁边的刀斧手,把战车掀翻,义军迅即冲入了这个包围圈,来一个反包围,把这队回纥骑兵尽数消灭。
木里喝道:“放下刀枪的不杀!”此时回纥的官兵死伤累累,剩下来的已不到三千人,败局已成,士无斗志,果然听令放下武器,结束了这场惨烈非常的恶斗。
木里留下一个支队清理战场,收容战俘。清除了谷口的障碍之后,立即下令继续进军。此时刘芒与褚葆龄才有空暇与展、铁二人叙话。
展伯承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形下和他们会面,看褚葆龄对待刘芒的神态,似乎他们二人已是和好如初,展伯承自是暗暗为他们欢喜。但另一方面,他也有点害怕由于他与铁凝的出现,会触起褚葆龄的感伤,甚或有难堪的情绪。
褚葆龄非常爽朗地招呼了他们,笑道:“我不知道你们早已到师陀来了,听说你们在京城一役,和师陀的老百姓把回纥军打得龟缩在王城里面,不敢出来,真是令人鼓舞。我却至今才到,对你们可是惭愧了。”
展伯承自小就和褚葆龄同在一起,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龄姐”,却似换了个新人似的,令他又是惊奇,又是欢喜。过去的“龄姐”虽然有几分男子气概,但也往往免不了有多愁善感的时候,而现在的“龄姐”则是个胸襟开阔,言辞爽朗的巾帼须眉,这个变化可真是太大了。
展伯承放下了心上的石头,暗自想道:“怪不得空空前辈和我说:一个人在江湖闯荡几十年,所得到的磨练和好处,还不及在战火中磨练一年半载,甚或三两个月头,这话当真不错。空空前辈如今是判若两人,龄姐也是判若两人了。”
铁凝笑道:“你一来就打了这样漂亮的胜仗,我们都佩服你呢,还说什么惭愧。嗯,你和刘大哥是几时见面的?体己的话儿说过了没有?”铁凝比褚葆龄小两三岁,还不脱孩子脾气,一开口就不知不觉的要和他们开开玩笑。
褚葆龄微微一笑,未曾回答,刘芒已抢着说道:“展兄弟,我正要告诉你,我与褚葆龄是昨日相见的,她和我说了一段佛经的话,很有意思。”
展伯承诧道:“原来龄姐还懂得念经说法,这我可还不知道呢。她说的那段佛经是什么,快告诉我。”刘芒道:“好,我告诉你。”他们二人并辔同行,跑在前头,却把褚、铁二女甩在后面了。铁凝正想追下去,褚葆龄笑道:“就让他们也说说体己的话儿吧。”
铁凝恍然如有所悟,说道:“对,他们说他们的,咱们说咱们的。龄姐,你是不是有点讨厌我?”
褚葆龄怔了一怔,说道:“这话从何说起?”
铁凝是爽直的性儿,心中藏不住话的,说道:“那次在客店里,你知道我来了,你就走了。连见面也不肯和我一见,我以为你是讨厌我呢!”
褚葆龄笑道:“原来如此。那次我是有意让你和小承子单独相会的。不过,我的做法也不妥当,我向你认错就是。”
铁凝道:“你不讨厌我,我就喜欢了。一点小小的事情说得上什么认错?”
说话之间,前头刘、展二人的谈话有几个零碎的片语飘进她的耳朵。
铁凝隐约听得“慧剑”“心魔”以及“无明”“执着”等等佛学名词,不觉笑道:“龄姐,我从不知道原来你对佛经也很有心得。你给刘大哥说的是什么经?刘大哥着了迷了。你听,他正在将你所授的佛法转给展大哥呢。你说给我听听好吗?师父亲传,胜于我去请展大哥转授。”
褚葆龄笑道:“我哪里懂得什么佛法,不过是从佛经中的一句‘挥慧剑,斩心魔。’而引起的一点感触罢了。我以为每个人心中都有‘魔鬼’,这个‘魔鬼’就是只执着于个人的利害,把个人的事情看得太重。于是而起诸般烦恼,妄动无明。因此,必须以智慧之剑,除掉心魔。”
铁凝道:“好,说得好。我以前也曾贪玩,到庙里听过一个老和尚讲经,他说的我一点也不懂。你说的我虽然不敢说是全懂,但却要比那个老和尚讲的明白多了。”
褚葆龄笑道:“我说过我讲的并非佛法,只是自己的一些感触,大约世上也没有哪个和尚是这样讲的。”
铁凝笑道:“管它有没人如此讲过,能令人听得懂就是好的。我觉得你说得很有意思,再说下去。”
褚葆龄那晚与刘芒说的不过是一时想到,自己也觉得还未说得十分透彻,回来之后,又想到了好些道理。铁凝既然很有兴趣听她“说法”,于是她就接下去说道:“佛经中谈到‘挥慧剑,斩心魔’有十二字真言。这十二个字是:‘斩无明,断执着,起智慧,证真如。’”
铁凝哎哟一声,插口说道:“你一说什么真言,我又不懂了。你用你自己的话来说吧。”
褚葆龄笑道:“你别心急,我正要用自己的话来对你说呢。不过,佛经上既然有这十二字真言,我总应该把它先引出来,这才好发挥呀。”
铁凝道:“好,那你就说吧。”
褚葆龄道:“俗语说:‘无明火起三千丈’,什么叫做‘无明’,照佛经的说法就是贪、嗔、痴这三种念头。何以有这三种念头,我以为那都是只想到自己,而没有想到别人之故。执着即是固执一件事情,我看也可以解释为‘自以为是’——自己总是对的,别人总是错的。‘无明’与‘执着’都是不对的,所以要‘斩’要‘断’。斩了无明,断了执着,就生出智慧来了。起了智慧,就可达到佛经上所说的‘真如’境界,也就是最完满的一种境界。这后半段是佛经的说法。”
铁凝又笑道:“你上半段讲的,我听得很明白,下半段讲的又是太玄了。我不要听佛经的说法,我要听你的说法。”
褚葆龄道:“我以为‘起智慧’就是明白道理,什么道理?最紧要的就是能分别大是大非,懂得有所应为,有所不为的道理。比如说,回纥侵略别国的土地,欺凌别国的百姓,于是老百姓就起来反对它。回纥不对,老百姓对,这就分出是非来了。咱们助师陀抵抗回纥,这是咱们应该做的事,咱们也做得对了。
“至于一些个人之间的恩怨与纠纷,那就不必计较了。只要大家做的是同一样的事情,同是对老百姓有好处的事情,那就行了。举眼前的例子来说,小承子和刘芒曾经打过架,现在大家来抗回纥,他们也就成为好朋友了,这也可以说他们是明白了道理。或用佛经的话说,他们是起了智慧了。如果一个人能够挥慧剑,斩心魔,他就会有坦荡的胸怀,心中可以消除诸般烦恼,我以为这就是佛经中所谓‘真如’的境界。”
铁凝道:“好,你这一说,我可懂了。这么说来,咱们最大的敌人还是咱们心中的魔鬼,一定要把它杀掉,是不是?”褚葆龄道:“不错。你把这挥慧剑斩心魔的道理又发挥了一层了。”
铁凝道:“龄姐,你真好。”褚葆龄道:“好什么呢?你心地纯真,‘心魔’比我少得多,我还要向你学呢。”
铁凝道:“不,你比我明白道理。不瞒你说,我从前对你是颇有误会的,你、你能够原谅我吗?”
褚葆龄道:“我从前对你不够关心,做的事情也有不对的地方,以致引起你的误会,我也该求你原谅。好在这些都是小事,照咱们刚才说的道理——”铁凝立即接下去说道:“根本就不必再提了。龄姐,从今之后,你把我当作小妹妹看待吧。”
铁凝以前因为褚葆龄既与刘芒相爱,又与展伯承表现得甚为“亲热”,对她是无甚好感的。经过这一番谈话,误会消除,对她转而起了敬意。这一声“龄姐”,确是出于她的内心的了。两人并辔同行,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铁凝道:“咱们赶上去。”扬声说道:“喂,你们讲完了没有?是不是也在说慧剑心魔的道理?展大哥,算起来你是龄姐的再传弟子,我是她的嫡传弟子,你应该向我讨教呢。”
展伯承笑道:“同出一师,那也就不分什么再传嫡传了。咦,你们听,前面似乎又在厮杀了。这回咱们是要挥利剑,斩外敌了。”褚、铁二人赶上前去,果然隐隐听得金鼓之声。展伯承连忙吹响号角,给后面的队伍报讯。
原来拓跋雄的大军在距离师陀京都三四十里之处,又碰上强敌,这是乌获所统领的民兵,这支民兵约有二万之众,前锋部队是浩罕和三千猎人所组成的轻骑兵。正是:
振臂一呼齐奋起,民兵浩荡扫强胡。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伏虎驱狼寒敌胆 冲锋陷阵显神威
这队猎人组成的骑兵服饰十分古怪,有的披着五彩斑斓的虎皮,有的披着色泽鲜明的金钱豹皮,在灿烂的阳光之下,远远望去,就像满身发着闪闪的金光。有的将各式的兽皮缝成披风,反过来披在身上,看上去就像一头毛茸茸的狮子或者野狼。还有的将兽角当作头饰,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他们的坐骑也十分特别,骑马的不足为奇,还有的骑着师陀国特产的,只是用来在山地耕作的一种野牛,还有的骑着“四不像”。这些猎人从深山里出来参加义军,穿的骑的都是平常所用的东西,但在回纥士兵的眼中,却变成了一群怪物。回纥士兵未战先怯,这队猎人一冲上来,登时把回纥的队形冲得大乱。
此时只是双方前头部队的接触,回纥的前锋名叫车卫,乃是回纥国中有名的勇将,闻报大怒,立即带兵赶上前方增援,用
??t>回纥的传统战法,以战车掩护骑兵冲锋,弓箭手躲在战车里射敌方人马。
回纥弓箭手用的铁胎弓乃是当时最犀利的一种武器,能射到二十丈开外。回纥的前锋部队有五千之众,在人数上也占了优势。师陀的这队猎人队伍不畏强敌,勇猛冲击,双方伤亡都是不小。
车卫怒道:“连这些‘野人’都打不过,我还当什么回纥的大将?”亲自带了卫士上前冲锋,这些卫士都是百中选一的神箭手,车卫本人又骁勇无比,手使一支方天画戟,近的戟挑,远的箭射。杀伤了百多个猎人,回纥的士气为之一振。
忽听得号角齐鸣,师陀国这支猎人队伍两面分开,只见一群野牛头上缚着火把,带着融融的烈焰疾冲过来。有一个满头金发,披着虎皮的少年,跨着一头犀牛,押着火牛阵冲入回纥军中。回纥的士兵几曾见过如此的阵仗?登时被对方的火牛阵冲得七零八落,骑兵的战马不受控制,先自逃跑,连战车也阻拦不住。
这个少年正是师陀方面的先锋浩罕,他是驯兽的天才,前些日子他听得师父空空儿谈及中国的一个有名战史——战国时代,齐国的田单以火牛破燕的故事,启发了他的才智。师陀国的山地上野牛甚多,他叫他的手下猎人捕猎了一百多头野牛,他用的野牛比驯养的家畜当然是更为凶悍了。
车卫大怒,单骑上来挑战浩罕。浩罕骑的犀牛又是野牛中最凶悍的一种,幸而车卫的坐骑是久经训练的战马,车卫还可以控制得住。
车卫自恃勇武,方天画戟一挥,就向浩罕挑去。哪知浩罕更是天生神力,他用的是一柄厚背斫山刀,横刀一挡,刀戟相交,“当”的一声,火花四溅,车卫虎口酸麻,方天画戟几乎脱手。
车卫的坐骑见犀牛向它冲来,吓得慌了,车卫只得拨转马头逃走。不料这头经过浩罕训练的犀牛,跑得比马还快,一阵风的就追上了它。犀牛的长角猛触过去,车卫胯下的战马受伤倒地,浩罕大喝一声,登时将他活擒过来,一个旋风急舞,摔将出去,活生生的将他摔死。
先锋战死,回纥军心更乱。浩罕杀得性起,带领他的猎人队伍,便即乘胜追击。忽听得后方锣声,这是“鸣金收兵”的号令。
浩罕心道:“敌人已经溃败,正好一鼓作气,杀他个七零八落。怎好在此时收兵?”于是不理己方的号令,依然挥兵杀去。
拓跋雄统率的这支大军,经过天狼山与昨日峡谷之战的两役,虽然伤亡不少,也还有三万多人。浩罕以三千人冲入敌阵,孤军深入,犯了兵法的大忌。
火牛阵虽然得逞一时,但在回纥弓箭手,用铁胎弓密集的攒射之下,一百多头野牛,不用多久,已是伤亡殆尽。回纥国中的第一高手巴大维请令出战,指挥骑兵,两翼包抄,把浩罕这支猎人队伍,困在核心。
浩罕不知巴大维的厉害,骑着犀牛向他冲去。巴大维喝道:“车卫就是你这个怪物杀的么?”浩罕怒道:“不错,是我杀的,你怎么样?你敢骂我,我连你也杀了!”两骑相接,浩罕一刀就向巴大维劈去。
巴大维哈哈笑道:“你要杀我,那还差得远呢!”锯齿刀直斫下来,长剑横削过去。刀剑交击,浩罕的厚背斫山刀被他的刀剑夹击,一翻一绞,几乎把握不定。幸而浩罕经过空空儿的指点,已懂得运用招数,当下连忙把刀锋一转,使出了一招“脱袍解甲”,趁着犀牛向前猛冲的力道,这才摆脱了巴大维刀剑的夹攻。
巴大维颇感意外,心中想道:“这人学的虽是上乘武功,运用却未纯熟,看来是个雏儿。但他天生神力,若不早除,待他武艺练成,必将是我国的大患。”于是纵马来追。他这匹坐骑乃是拓跋雄送给他的,比车卫那匹坐骑好得多,片刻之间,就追上了浩罕所骑的犀牛。
浩罕正自不肯服输,见巴大维追来,正合心意,便即回过头来与巴大维再度交手。
巴大维这匹坐骑也有几分惧怕犀牛,不过,因它是曾经百战训练极佳的骏马,却比犀牛灵活。巴大维的骑术又精妙,犀牛冲来,他一闪就连人带马的闪开了。
浩罕喝道:“你既来挑战,为何又不敢与我交手?”巴大维笑道:“你懂得什么,你等着瞧吧!”策马一个盘旋,待浩罕的犀牛猛冲过后,开始缓慢下来之时,巴大维连人带马,倏的就疾驰过来。左手的长剑一招“平沙落雁”,向浩罕横刺。
浩罕侧转身躯,举刀招架。此时巴大维的坐骑与浩罕所骑的犀牛是在平行的位置,牛角触它不着。巴大维出手如电,一剑才向浩罕刺去,右手反手一刀,又向牛头斩下。浩罕的武艺究竟还未纯熟,顾得了自身,却顾不了他这头犀牛了。犀牛被砍了一刀,刀上的锯齿在牛头割开了三道伤口。犀牛负痛狂奔,倏地跳起一丈多高,向前猛冲猛跳。原来犀牛皮厚肉硬,牛头尤其坚实。以巴大维的内家真力,一刀劈伤了它,一时间也还未能置它于死。巴大维本来想先伤了浩罕的犀牛,然后再杀浩罕的。犀牛负痛狂奔,却是他始料之所不及。
浩罕的犀牛冲入回纥军中,回纥的士兵惊骇奔逃,犀牛撞伤了十几名士兵,这才气衰力竭,倒下地来。巴大维正要再追过去,忽见漫山遍野的师陀民兵杀将过来,原来是乌获的主力部队已到。
巴大维仍然要杀浩罕,唰的一鞭,飞马来追浩罕。浩罕自小在山中与野兽追逐,不知不觉的练成了一身轻功,这一个月来,又经过空空儿的指点,轻功身法,更为了得。他在战场上左避右闪,巴大维的坐骑竟然还没有他那么灵活。
说时迟,那时快,乌获所率领的大队民兵已经疾卷过来,和回纥的前锋展开了混战。就在此时,只听得回纥的中军也在击起了收兵鼓,巴大维不敢不奉将令,只好回去。这一边,浩罕和他那支猎人队伍,得到了接应,也突围而出,与援军会合了。
巴大维回到中军营帐,问拓跋雄道:“元帅何故将末将招回?对方骑兵甚少,武器不全,兵力也未必强于我军,看来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拓跋雄道:“料敌从严,叔王在师陀京都有司空图父子与窦元等许多高手效力,也被这群‘乌合之众’围在王城之中,岂可轻敌?而且后面还有木里与独孤宇这支军队追来,是以我军必须大军集结一起,判明敌势,方好出击,以免背腹受敌。巴将军,你就留在中军,不可轻易出战。”
原来拓跋雄在进军师陀之后,接连两战皆败,锐气大挫。他有一个泰洛保护他还嫌不够,是以又要把巴大维调回,放在他的身边。有两大高手做他护卫,他始放心。
拓跋雄结集大军,以方形阵势出击。每千人列成一个方阵,配合十辆战车,向敌方阵地逐步推进。师陀的民兵士气极为旺盛,但装备与训练则不及敌人,长于野战而不擅阵地战,在敌方以优势兵力挤压之下,虽然人人奋战,但强弱悬殊,终于有几道防线给敌人突破,堵截不了回纥的进军。
形势正在十分紧张之际,忽见尘头大起,一彪军马杀奔过战场,回纥的后军已在和这彪军马展开激战。原来是段克邪所率领的先头部队杀到,展伯承、刘芒与褚葆龄、铁凝等人都在军中。这一支部队人数不多,只有三千多人,但战斗力却是甚强。一投入了战场,立即就发生了牵制的作用,拓跋雄急忙从前线抽调精骑,增强后防。如此一来,师陀民兵所受的压力大为减轻。乌获抓紧时间,重新布防,抢占了有利的丘陵地带,堵住了回纥的攻势。
且说浩罕败回本队,甚是羞惭,当下往见乌获请罪。乌获正在与空空儿商讨军情,见浩罕来到,笑道:“空空前辈,我可要教训教训令徒了。”空空儿道:“浩罕有勇无谋,是该教训。”
鸟获正色说道:“论战功,你杀了回纥的先锋,击溃了敌方的第一线部队,这功劳很是不小。但你不听号令,孤军深入,陷于险境,这过错也很不小。念你初犯,姑许你将功赎罪,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浩罕满面通红,说道:“是,我知错了。”
乌获又道:“你过去是在山上一个人打猎,可以随得你的性子,喜欢怎么打就怎么打。现在你是参加了义军,是和大伙一同作战,这可不同于单人打猎了。你一人不听号令,就会连累大家的,所以军中定有军法,必须人人遵守。这道理你懂了吗?”
浩罕刚才虽然认错,却还未能自省这个错误的根源。如今乌获一针见血的指出他的缺点,浩罕这才是真的懂得了。
空空儿在旁边听了乌获的这番话,也不觉连连点头。乌获虽然只是教训浩罕,在空空儿听来,却似连他也教训及了。空空儿平生自恃本领,独往独来,已经惯了。乌获指出浩罕的毛病,也恰好是说中了他的毛病。空空儿不觉心中一凛,憬然如有所悟。
空空儿见浩罕满身尘土,说道:“你是给人打下坐骑的吗?”浩罕道:“不错。我杀了回纥的先锋,却给另一个回纥的军官打败了。”空空儿道:“是单打独斗赢你的吗?”
浩罕道:“是的。他打杀了我的坐骑,我和他虽然未决雌雄,但也打了两个回合,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空空儿最喜欢找有本领的人交手,听了浩罕的话,不觉大感兴趣,忙问道:“那个人是谁?”
浩罕说道:“是一个左手使刀,右手使剑的回纥军官。喏,就在那边,骑着高头大马的那个人。”空空儿跟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一块高地上,竖着回纥的军旗,回纥的元帅拓跋雄和十几个军官,聚在军旗之下,指指点点,似乎正在谈论战场形势。
空空儿的脾气最见不得有本领的人,此时听说是巴大维将他的徒弟打败,不由得技痒难熬,恨不得马上就去找巴大维较量。但军有军纪,必须听号令而行。巴大维与拓跋雄是在回纥的中军,若要与巴大维较量,必须突破回纥的几重防线,孤军深入才行。浩罕刚刚才因为不听号令,孤军深入而受乌获的责备,是以空空儿虽然技痒难熬,一时却也不敢造次。
此时双方的混战正在激烈展开,战场上犬牙交错,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某些阵地是回纥占了优势,某些阵地是师陀义军占了优势。
但总的说来,还是回纥的军队掌握了主动的攻势。他们一来兵力较强,二来武器精良,三来他们又多的是职业军人,作战的训练和临阵的经验都胜于义军。但义军却胜在有旺盛的士气,在回纥的骑兵与战车的冲击之下,奋力搏斗,前仆后继,回纥的军队向前推进每一寸的土地,都要付相当的代价。
乌获纵目战场,不禁心中烦恼。想道:“咱们的弟兄都是好战士,但强弱悬殊,硬拼下去,只怕于我不利,须得想个方法击破敌人的攻势才好。”
乌获正在苦思,忽见一团白光在敌阵中翻翻滚滚,冲刺出来。霎时间白光一敛,现出一个少年武士,原来是段克邪。他以超卓的轻功展开迅疾异常的剑法,敌兵挡者辟易,远远望去,就只见到一团白光。
空空儿喜道:“师弟,你来了。你的师嫂呢?”段克邪道:“她和楚大哥、大嫂在后面,不久就到。师兄不用挂心。”空空儿面上一红,道:“我记挂什么。不过,她若在这儿,多一个帮手,咱们倒可以冒险试试——我是想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冒一个险,去劫敌人的帅帐。”
段克邪见过了乌获,简单的报告了天狼山之役的经过,说道:“目下战场的形势是敌强我弱,师兄之计,似乎不失为一个可以扭转形势的办法。咱们以一支奇兵,突袭敌人的帅帐,若得成功,敌人必定溃败。”
说话之间,展伯承、刘芒、褚葆龄、铁凝等人也相继到来。乌获想了一想,说道:“好,可以试试。只是要令你们出生入死,我,我……”
空空儿不待他把话说完,哈哈笑道:“我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冒险,越险越好,我就越有精神。说实在的,我只是怕你不答应呢。”
乌获深知空空儿与段克邪之能,笑道:“好,我预祝空空大侠一举成功,不过,也不好太轻敌了。”当下,选出了一队精兵,由空空儿率领,从险窄的山道杀出,突袭对方的帅帐。段克邪、展伯承、铁凝等人都随着去。这次的突袭和刚才浩罕的孤军深入不同,一来是双方的主力都已在战场上展开厮杀,战场上成为犬牙交错的形势,这支奇兵随处都有己方的人接应。二来空空儿和段克邪等人的本领,当然远非浩罕可比,乌获可以放心。
空空儿与段克邪双剑纵横,在前开路,突然从回纥的侧翼杀入。回纥的军队虽然众多,但总不能布满整个战场,空空儿师兄弟二人施展绝顶轻功,左面一兜,右面一绕,逢隙即钻。他们顾不得多伤敌人,只是在避不开的时候,才用刺穴剑法,把敌人刺伤,刺了他们的穴道,让他们倒在地下,反而成为他们自己人的障碍。
空空儿杀得高兴,一往直前,不知不觉已是独自在先,离开本队渐远。拓跋雄看见空空儿一人杀来,吃了一惊,说道:“这个怪模怪样的汉子是什么人,如此厉害?”泰洛道:“是中原的第一高手空空儿。”拓跋雄大惊道:“听说空空儿来去无踪,在百万军中取人首级易于探囊取物,咱们避他一避。”
巴大维听说是空空儿,也是不禁大吃一惊。但他是有心与空空儿一较本领的,虽然吃惊,却是不如拓跋雄等人的恐惧。说道:“百万军中取人首级,那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元帅不必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让小将会他一会。”
拓跋雄正要巴大维自告奋勇出去抵挡,于是说道:“好,那么你小心了!不过,还是先让战车拦他一拦吧。”
空空儿正要抢上那个山丘,忽见六七辆战车排成一排,疾驰下来,每一辆战车都是四匹马拖着跑的,来势极疾。空空儿大笑道:“战车岂能奈我何哉!”眼看前头的战车就要撞到他的身上,空空儿飞身一跃,平地拔起,竟然从战车上方越过。
只听得“轰隆”声响,一辆战车在山坡上翻了一个筋斗,滚了下来,在它两旁的战车收势不住,轮轴碰着前一辆战车,登时也翻倒了。原来空空儿在以天下无双的轻功飞越战车的时候,还以迅逾追风的剑法,刺伤了那辆战车前头的两匹马。
三辆战车翻倒,开了一个缺口,段克邪与后队的展、铁等人跟着也冲上了山坡。巴大维大喝道:“空空儿休得猖狂,试试我的本领!”策马疾驰而下。
段克邪道:“师兄,这人是回纥的第一高手,本领在泰洛之上。”空空儿笑道:“我知道了,我正要会他。你照应后队吧。”
空空儿一声长啸,把手一扬,一道蓝艳艳的光华电射而出,这是淬过毒药的匕首。空空儿自从成名以后,藏书网就没有使用过暗器。不过这次他飞出匕首,也并非是要杀巴大维,而是要杀他那匹坐骑。因为空空儿长于步战,不愿在地上与骑着马的巴大维交锋。
巴大维是武学的大行家,一看就知飞来的暗器有毒,喝道:“用有毒的暗器算得什么好汉?”口中吆喝,横刀就去拨打。不料空空儿的暗器功夫比吕鸿秋还更高明,看是射人,实是射马。那支匕首看来明明是朝着巴大维面门飞来的,巴大维横刀拨打之时,那支匕首却忽地往下一沉,“卜”一下响,刺入了马的脑袋。那匹马一声长啸,四蹄屈地,登时把巴大维掼下马背。
空空儿哈哈笑道:“你杀了我徒弟的坐骑,如今我也杀了你的坐骑,算是扯了个直。又不是打你,你慌什么?”巴大维怒道:“好呀,空空儿你欺人太甚,我与你拼了!”空空儿笑道:“你欺负我的徒儿,我就要欺负你,你怎样?你拼了命又能奈我何哉?”
巴大维气得七窍生烟,更不打话,一刀就向空空儿横劈过去。空空儿短剑一划,“唰”的一声,火花四溅。巴大维刀头的锯齿断了两齿,但他那一刀从空空儿的头顶削过,要不是空空儿的轻功超卓,在危险绝伦之际恰恰闪开的话,也几乎给他削去了一层头皮。原来巴大维是用锯齿刀来使出剑术的招数的,空空儿一来是初次遇上这种怪招,二来他也是有点轻敌,故而险些两败俱伤。
空空儿心中一凛,并非是由于敌人的本领,而是凛然于自己的毛病复发,心中想道:“铁摩勒有次与我谈论武功,曾有言道:‘狮子搏兔,也应用全力。’他的说话是针对我惯于轻敌而发的,我怎么忘了?这厮既然是回纥的第一高手,手底也的确有几分‘硬份’,我应该稍加小心才是。”
空空儿心念电转,迅即还招,巴大维把长剑用作大刀来使,一剑劈下,左手的锯齿刀则以剑术的招数径直刺出,刀剑交击,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来对付空空儿。空空儿笑道:“你的武术独创一家,也算得是不错的了。不过,要想伤我,却是万万不能。”话犹未了,只见一道寒光,耀眼生辉,巴大维的刀剑交击,连空空儿的衣角都没沾着。巴大维立足不稳,空空儿已是如影的疾扑过来。巴大维也委实了得,身形向后一仰,横刀护着面门,“飕”的一声,空空儿的短剑从他头顶掠过,虽是伤他不着,也险些削去了他的一层头皮。巴大维迅即还了一招“李广射石”,挽剑刺他手臂。
空空儿哈哈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这两招算是打成平手。再来,再来!”从他头顶掠过,回过头来,又与巴大维交手。
原来空空儿的脾气近年来虽然改了许多,但俗语说:“江山易改,品性难移。”虽然改了许多,但争强好胜之心究竟还未能完全去掉。是以他刚才给巴大维一刀从他头顶削过,他也立即要还以颜色,同样的一剑从他头顶削过。其实刚才那招,他已削断巴大维刀头的两齿锯齿,而巴大维没伤着他,算起来还是他占了上风的。
巴大维面红过耳,把空空儿的话当成讥讽,怒道:“空空儿,你也不过赢了我的一招,就如此妄自尊大,目中无人了么?”
空空儿怔了一怔,说道:“你临危不乱,不愧回纥第一高手之称,我是诚心赞你的,你怎么反而骂起我来了?”
这“临危不乱”四字,听在巴大维的耳中,又似一支匕首似的,令他感到刺耳钻心。空空儿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此时他已不敢有丝毫轻敌之心,每一招都是攻守兼施,使出他的看家本领。
武学有云:“一寸短,一寸险。”空空儿以匕首般的短剑进招,便似近身肉搏一般,但见剑光飘逸,剑花错落,虎虎风生。短剑所指,处处都是巴大维的要害穴道。巴大维脚踏五门八卦方位,步步后退。但他虽然是步步后退,一刀一剑,却也防御得十分严密,步法招数,丝毫不乱。十招之中,也能还攻三两招。空空儿的“一剑刺九穴”的袁公剑法,急切之间,竟也未能刺着他的穴道,破得他的“刀剑互易”的招数。
空空儿越战越是精神,顿然间但见四面八方都是空空儿的身影,巴大维也不能不把招数加速,过了一会,只见剑光刀影,在旁人看来,连敌我两方都分不清了。
回纥的众军官,一来固然是因为插不进手去,二来段克邪等人亦已杀到,他们要保护拓跋雄,因此也顾不得巴大维了。
拓跋雄在段克邪即将杀到的时候,连忙说道:“咱们还是避他一避。”于是在泰洛诸人保护之下,匆匆而逃,连军旗也来不及收起了。段克邪追上前去,与泰洛交手了十余招,展、铁诸人未到,段克邪武功略胜泰洛,在十余招之内,未能败泰洛,拓跋雄已经躲进大军之中,去得远了。他弃了帅旗,混在大军之中,谁能认识出是他?而且这种奇兵突袭,时机稍纵即逝,待得展、铁等人攻上这座山丘,拓跋雄在大军保护之下,他们这支奇兵也就难以冲破敌方的大军,把拓跋雄俘虏了。结果是只占领了敌方的一个阵地。
拓跋雄一走,泰洛无心恋战,跟着也跑,段克邪无暇追他,回转来看他的师兄与巴大维激战。
巴大维被空空儿迅逾追风的剑法迫得不能不把招数加速,但空空儿的快剑是使惯了的,而巴大维的“刀剑互易”招数一使快了,功力就难以发挥,而且他又不习惯于使用快刀快剑,因而也就加倍吃力。不过半炷香的时刻,他已是大汗淋漓,衣衫尽湿,气喘吁吁。
蓦然间,巴大维忽地发觉拓跋雄等人都已走了,这座山丘上只有他一个人,而敌人则有和他交过手的段克邪以及其他见过的展伯承、刘芒等人,都已在他的周围观战。
巴大维这一下吃惊真当是非同小可,吃惊之中还带着几分气愤,他 5012." >倒抽了一口凉气,实在想不到他的自己人竟会弃他而去,拓跋雄是主帅身份,临危避敌,犹有可说,最不该他认为是“好友”的泰洛,临走之时,竟也不向他打个招呼。
空空儿喝道:“小心了!”一剑闪电般地刺去。巴大维本来就是败象已露,此时见泰洛等人弃他而去,更无战意,空空儿虽在出剑之前,提醒了他,这一剑他仍是无法招架。只见剑光一闪,他的手腕突然好像被利针刺了一下似的,锯齿刀不由得当啷坠地。
空空儿这一剑其实还是手下留情,他的力道使得恰到好处,只是在巴大维的虎口轻轻点了一下,令他的锯齿刀脱手便算。倘若空空儿真要使出杀手的话,这一剑大可刺伤他的关元穴,令他一只手臂变成残废。
巴大维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空空儿手下留情,他心中自然明白。这刹那间,他不觉意冷心灰,又是羞惭,又是沮丧,突然间就把右手的长剑向自己的胸膛一插。可是他出手自戕,动作虽然十分之快,但空空儿却比他更快,就在他的剑尖堪堪刺到胸口的时候,空空儿一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就把他的长剑夺去,而且立即又把他的锯齿刀也拾了起来。
空空儿哈哈一笑,说道:“巴将军,你已经挡了我的一百二十六招了。当今之世,能与我交手到百招之外的,不是我妄自吹牛,实在没有几人。你挡了我的一百二十七招,也实在堪称武林高手了。说老实话,我对你很为佩服,你何必自尽。留下来,咱们将来还可以切磋切磋武功。”
空空儿诚心诚意地说了这一番说话,就把锯齿刀与长剑交还巴大维。巴大维面上一阵青一阵红,接过刀剑,说道:“好,多谢你不杀之恩,我算是交了你这个朋友了。从今之后,我隐居深山,闭门不出,再也不为回纥效力。待我练好了功夫,那时我再下山,向你请教。”说罢,刀剑交击,锯齿刀与长剑同时断为两截。
巴大维自毁刀剑,众人都是一怔。只见巴大维把断刀断剑弃于地下,说道:“空空大侠,我断刀毁剑,略表心意,十年之内,绝不与你为敌。十年之后,我的武功若有寸进,再来与你切磋。”说罢,回头就走。
段克邪叹道:“这人倒是颇有血性,不似泰洛的奸狡。”空空儿道:“我是出于惺惺相惜之念,放他走的。他是回纥第一高手,只要他从今之后,当真是如他所言,不再为本国的暴君效力,那么也实在是无须杀他,你说是吗?”
段克邪道:“不错,咱们对待各种不同的敌人,本来也是有所区别的。巴大维虽然不是彻底悔悟,但他如今既然是毁了刀剑,表示不再与咱们为敌,当然是可以不杀他的。”
空空儿听得师弟赞同他做的这桩事情,大为高兴。可是他朝山下一望,这一团高兴不由得迅即冰消。原来拓跋雄逃跑之后,集中兵力,作单线进攻,已给他冲开了一个缺口,正在朝着师陀京城的方向,突围而去。
空空儿悔恨不迭,说道:“都是我的不对。我碰着了敌手,只顾与巴大维厮杀,却放走了拓跋雄。刚才我若是不理巴大维,只管去追拓跋雄的话,说不定还是可以俘获他的。”
段克邪安慰他道:“虽然未能俘获拓跋雄,但也大寒敌胆了。他们兵多将众,咱们这支奇兵突袭,本来就只是试试而已。如今他们虽然突围而去,但整个战场的形势不是已经扭转过来了吗?刚才乌获还担心会吃败仗呢,现在咱们已是可以乘胜追击了。”
原来拓跋雄将兵力集中一路的时候,由于大军的集中并非易事,所以各条战线撤退之时,义军乘势勇猛进攻,令得回纥的部队伤亡不少。如今拓跋雄虽然突围而出,但也还是在一路且战且走之中。
空空儿余怒未息,一剑斩断回纥的军旗,说道:“咱们都去追!不能让他们攻入京城。”原来乌获把将近二万的民兵调出京城,就是想执行“却敌于都门之外”的战略,恐防回纥的大军攻入京城,把京城变作战场,所遭的破坏就要大了。
双方一路混战,此时回纥的军队在遭了重大的伤亡之后,双方的兵力已是相差有限。但因回纥的兵力集中,以战车开路,义军还是不能将他们打回头来,不过,却可以阻延他们进军的速度。
一路厮杀,到了离京城五里左右,都门已经在望,忽见后面尘头大起,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原来是木里和独孤宇的联军赶到,这一支军队投入了战斗,加上乌获原有的民兵,在兵力上也压倒敌人了。
木里与独孤宇的联军赶到,迅即合围,把拓跋雄的大军挡住,在京城之外,展开了一场惨烈非常的歼灭战。双方短兵相接,杀得人仰马翻。回纥的战车因拉车的马匹被对方射毙,翻倒的也很不少。少数的战车和骑兵冲过了师陀的防线。一看孤军深入,不敢前进,又退回来。
拓跋雄又惊又怒,投鞭说道:“我回纥铁骑纵横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难道在这小小的师陀国里,竟会阴沟里翻船不成?”泰洛道:“师陀虽小,但它的百姓却是‘凶悍’得很,看来咱们是杀不进它的京城了,而且即使杀得进京城,京城里的老百姓更多,咱们更难对付,不如——”
拓跋雄道:“不如怎样?”泰洛讷讷说道:“不如退兵为上。咱们不攻它的京城,他们想必不会穷追。”拓跋雄道:“这怎么可以,如今离京城只有五里,咱们退兵,难道不顾王叔了吗?”他话虽是如此说,心中实已动心。
泰洛道:“咱们可以叫巴大维冲到城门,用响箭射进去报个讯儿。要是他们能够杀出来,咱们可以全师撤退。”拓跋雄道:“好,就依你的话。巴大维,巴大维!咦,巴大维呢?他,他到哪里去了?”
泰洛正在寻觅巴大维,忽听得杀声震天,一彪军马从京城里冲出来,正是被困在王城里的回纥军队以及伪王吉纳的御林军。
原来拓跋赤与吉纳等人在王城里也听得见城外的厮杀声,初时以为他们会杀进城里来的,不料等了许久,仍是毫无讯息。拓跋赤老于军旅,凭他的经验判断,料想援军定然受阻,而且战事不利。于是当机立断,趁着乌获的民军主力调出城外未及回师之际,立即下令冲出京城。
拓跋赤有雪山老怪司空图父子以及窦元、沙铁山等一流高手保护,经过一轮厮杀,给他们突围成功,攻破了一面城门,冲出了京城,可是京城里的老百姓仍然穷迫不舍。百姓们用斧头柴刀追击回纥的军队,回纥的军队虽然武器精良,却是给他们杀得狼狈而逃。
拓跋雄喜道:“好,王叔杀出来了。咱们不必找巴大维了,赶快与王叔会师。”
拓跋赤杀出一条血路,眼看就可以与侄儿会师,忽见前面尘头大起,又有一支师陀的军队投入战场。原来是宇文虹霓和夏侯英这一支联军也赶到了。
女王出现,师陀的军民更是士气大振。宇文虹霓纵马上前,向吉纳的御林军高声叫道:“吉纳通敌叛国,罪该处死。凡是师陀的百姓,都应该合力对付外敌。你们跟着吉纳走的只有自绝于国人,死了也遗臭万年。赶快掉转刀枪,还有立功赎罪的机会!”
吉纳的御林军本来是迫于无奈,在回纥的军队监视之下,才不能不跟着他们逃跑的。此时听了女王的说话,果然全部掉转刀枪,与回纥的军队混战起来。战场上的形势已是师陀的兵力占了压倒的优势,伪王的御林军一叛,回纥更是军心大乱。
楚平原带领一彪军马横冲过来,楔入拓跋雄两军之间,将他们隔断。楚平原碰上泰洛,哈哈笑道:“天狼山你跑得快,如今你可是插翼难逃啦。好,楚某今天可要报你一掌之仇了!”
楚平原向泰洛挑战,空空儿则去追赶雪山老怪。此时他与辛芷姑已经会面,两人无暇交谈,便即追觅敌踪,但却不见雪山老怪司空图父子。
宇文虹霓已得到伪王吉纳的御林军的报告,知道吉纳和拓跋赤是在同一辆车上。空空儿夫妻找不到司空图,猜想他们可能是在拓跋赤的车上,于是便和宇文虹霓等人一同去追。
那是一辆特别制造的大马车,八匹骏马拉着马车飞跑。沙铁山与窦元骑着马在两旁保护。拓跋雄的亲军分作两部,一部在前头开路,一部在后头抵挡追兵。拓跋赤与侄儿无法会师,此时只有各顾各的逃跑了。
宇文虹霓挥军杀去,将拓跋赤殿后的军队杀得七零八落。空空儿展开绝顶轻功,迅即追上那辆马车,一扬手三柄匕首飞出,意欲先杀了拉车的三匹骏马。不料匕首刚到车前,忽地一齐坠地。马车仍旧是风驰电掣的向前奔驰。
空空儿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叫道:“雪山老怪果然是在车上!”要知除了司空图,回纥军中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用劈空掌力打落他的匕首。
空空儿发力飞奔,又再追上马车。窦元与沙铁山见是空空儿追来,吓得他们魂飞魄散,顾不得保护拓跋赤,慌忙便即飞骑逃跑。空空儿笑道:“今天我是无暇理会你们,慢慢再与你们算帐。”
空空儿的目标是在拓跋赤与雪山老怪,对于窦元与沙铁山二人自是不屑理会。但另外有人不肯放过他们,那是展伯承、铁凝和刘芒、褚葆龄四人,他们一同追上去了。
空空儿喝道:“司空图,你下来,咱们再决雌雄!”司空图沉声说道:“你是我手下败将,还有什么再决雌雄?小猴儿,有胆的你就上来。”空空儿大怒,果然飞身一跃,跳上马车。司空图大喝一声:“下去!”掌扫开车帘,劈空掌力打到空空儿身上。正是:
秋风扫叶追残寇,剑掌争雄未肯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凯歌欢奏妖氛净 穷寇潜逃祸患多
空空儿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运剑如风,一招“李广射石”,便向司空图刺下。司空图的劈空掌力打不翻空空儿,立即一个变招,使出大擒拿手法,扬空一抓,迅即一记“手挥琵琶”,横挥出去。空空儿脚尖尚未踏着实物,甚是吃亏,倘若给他打着,司空图的功力在他之上,空空儿纵有护体神功,也难禁受。
好个空空儿,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又显出了超凡入圣的轻功本领,他一剑刺空,迅即剑锋一转,“叮”的一声,触着车辕,就借着这一点点的反弹之力,身形不向下落,反而向上腾起,跳上车顶。
司空图恐防他在车顶捣乱,或者伤害拉车的骏马,连忙也跳上去,在车顶上又和空空儿展开恶战。空空儿轻功超卓,在车顶上与司空图游斗,捷若灵猴,先自占了地利。但司空图的功力深湛,空空儿在他掌势笼罩之下,却也腾不出手来伤害拉车的骏马。两人在车顶恶斗,那辆马车就似在风涛之中行进一般,起伏颠簸,坐在车子里的人被震荡得东歪西倒,人人攀紧车架。这么一来,马车行进的速度当然是受了影响。
辛芷姑跟着追来,她的轻功不及丈夫,追了半炷香的时刻,仍然差了十余丈的距离追不上马车。空空儿突然改变战略,在车顶上兀立如山,只用袁公的刺穴剑法应招,暂时停止对司空图的进攻。
司空图喝道:“你捣什么鬼?”话犹未了,只觉这辆马车就似在大海中触礁的小船一样,摇摇晃晃,划前一步,也要费很大的气力。原来是空空儿用了“千斤坠”的重身法,就似在车顶上搁了千斤巨石似的,阻止这辆马车的行进。
说时迟,那时快,马车受阻片刻,辛芷姑已经赶到。空空儿在车顶定着身形,只守不攻,乃是舍长用短,正自感到支持不住,辛芷姑来得恰是时候,一声叱咤,跳了上来,司空图刚刚一掌向空空儿搂头拍下,只见寒光一闪,辛芷姑的剑尖已指到了他的背心。
司空图反手一掌,荡开辛芷姑的长剑。空空儿哈哈一笑,霍地一个“凤点头”,避招还招,短剑径刺司空图胁下的“愈气穴”。此时辛芷姑已经来到,空空儿又可以用自己所长的轻功来攻击司空 56fe." >图了。
司空图是邪派第一高手,在空空儿夫妻夹攻之下
,居然临危不乱。一招“弯弓射雕”,双臂箕张,左右开弓,以攻为守的同时化解了空空儿、辛芷姑的两招。辛芷姑剑法奇诡无比,剑锋一转,前招未收,后招续发,向司空图连施杀手。司空图一个“移形换位”避开了空空儿的一剑,右手二指疾挖辛芷姑的眼睛,辛芷姑当然不会遭他毒手,可是却也不能不避。这接连三招的杀手,也终于给司空图化解了。
司空图刚刚化解了辛芷姑的杀手,空空儿的剑招又到,司空图伸指一弹,“铮”的一声,弹中空空儿的剑脊,将他的短剑荡开。辛芷姑一退复进,剑随身转,寒光闪处,一招“倒洒金钱”,截掌刺穴。这一招来得甚急,司空图不敢出指相抵,只好一个“回身拗步”,意欲避招进招,辛芷姑突然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攻来,“嗤”的一声,把他的衣袖削去一大幅。但辛芷姑的青钢剑也同时给他的衣袖荡开了。
司空图力敌空空儿夫妻二人,二三十招之内还勉强可以打成平手,三十招一过,已是感到左支右绌,应付艰难。他想叫儿子上来帮手,但此时护车的窦元与沙铁山已经逃跑,车厢内没有别的高手,只靠他的儿子来保护拓跋赤。二来他自负是当世第一高手,空空儿还是他的晚辈,他也不好意思张口求援。
段克邪跟着也飞骑赶到,一见司空猛把守车门,段克邪笑道:“在魏博之时,我让了你九招,如今我可要还招了。”纵身离鞍,疾如飞矢地扑上那辆马车。司空猛扭腰一闪,左拳右掌,同时发出,捶胸切脸,一招二用。段克邪脚尖一点车辕,使了个“风摆柳”的身法,笑道:“如今我已让你十招了。”霍地一招“白虹贯日”,剑直如矢,分心便刺。司空猛使出大擒拿手法,呼的一掌击下,左掌迅即从肘底穿出,便要来夺段克邪的宝剑。
段克邪脚尖点着车辕,靠着脚尖之力支持全身,有力难使。司空猛则是居高临下,大占便宜。两人的功力本是在伯仲之间,段克邪给他的掌力一震,立脚不稳,只好又跳下来。可是段克邪的剑法也真了得,虽然是给对方迫退,就在他跳下车的那一刹那,“唰”地将宝剑一拉,在司空猛的左臂上划开了一道三寸来长的伤口。
车厢里拓跋赤的四个随身卫士掷出了四支长矛,段克邪一个“鲤鱼打挺”,避过了两支,跳起身来,把另外两支长矛接到手中,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长矛飞出,不是射人,而是射马。
驾车的武士名叫乙辛,乃是回纥的四大高手之一,排名仅在巴大维、泰洛与丘必大之下。但段克邪这两支长矛飞来,他也只能打落一支,另一支长矛径追马匹,杀了一匹拉车的骏马。
乙辛当机立断,割断了那匹马拉着的绳,车轮从它的尸身辗过,少了一匹马的力量,车子的速度不至于受多大影响,段克邪在地上跳了起来,待到他找回坐骑,已是追不上了。乙辛叫车内的两个卫士出来代他驾车,自己则跳上车顶,助司空图一臂之力。
司空猛受的剑伤不重,但伤在段克邪的剑下,已把他气得哇哇大叫,他要保护拓跋赤,不能跳下去追段克邪,只好把一腔怒气,发泄到空空儿身上。
此时师陀方面并无第二个高手追来,司空猛即跳上车顶,大呼小叫地嚷道:“小猴儿,非叫你滚下去不可!”
空空儿大怒道:“你也配叫我小猴儿!”身形一晃,唰的一剑就刺到他的面门,司空猛沉腰塌肩,刚避过一招,空空儿的短剑如影随形,迅即又戳向他肩上的琵琶骨,根本不容他有还手的余地。
司空图横身阻在空空儿与他儿子之间,一掌劈下。空空儿对他不能不忌惮三分,只得回剑护身。司空图叫道:“猛儿,你打发那个泼妇。这小猴儿自有为父的对付他!”
司空猛本来也是忌惮空空儿三分的,只因有他的父亲同在,
他才敢于向空空儿挑战。他试了两招之后,锐气顿挫,心里想道:“若然我不受伤,空空儿不易胜我。如今我找他的晦气,只怕反而是自讨苦吃。不错,我不如去杀那个泼妇,她是空空儿的妻子,段克邪的师嫂,杀了她也算是出了一口鸟气。”
司空猛的本领不在辛芷姑之下,以前他们曾在扬州交过一次手,各有损伤,不分胜负。但此次司空猛先受了伤,虽有乙辛相助,也只能和辛芷姑打成平手。要想杀她,谈何容易?不过,他与乙辛绊住了辛芷姑,对他的父亲司空图却是大有帮助。司空图切断了空空儿夫妻的联络,专心一志的对付空空儿,他的功力在空空儿之上,时间一长,空空儿渐感不敌。
空空儿的目的本来是要活捉回纥的主帅和师陀的伪王吉纳的。报司空图的一掌之仇,只是他次要的目的。此时他处于下风,不由得瞿然一省,心里想道:“我的老毛病又发作了,我是为何而来的,岂能如此好胜?和这老怪纠缠下去,输了事小,逃了拓跋赤
和吉纳,事情可就大了。不错,有这老怪父子保护他们,我是伤他们不了,可是我也还有办法阻延他们这辆车子的前进,好让大军追上他们呀。功成何必在我,我这只顾个人的老毛病是非改不可!”
空空儿主意打定,叫道:“芷姑,伤他们的马,咱们扯呼!”说话之时,司空图正自一掌向他扫去,空空儿一个“鹞子翻身”,借他的掌力倒纵出去,唰唰两剑,伤了驾车的那两个卫士,这才跳了下地。
同一时间,辛芷姑也跳了下去,而且飞出了两柄匕首,杀了拉车的两匹骏马。车子失了驾御,登时倾侧,幸亏乙辛下去得快,斩断两条绳缆,这才恢复正常。可是拉车的八匹骏马死了三匹,速度当然是大大的减弱了。
宇文虹霓亲自带了一队轻骑追来。把拓跋赤的护车卫队杀得七零八落,空空儿夫妻与她会合,一同追那辆马车。
眼看就要追上,忽见车上撒下了一把一把的金珠宝贝。原来拓跋赤在临走之时,把师陀宫中的宝藏尽都搜刮了去,要想运回本国的。此时一来为了要减轻车子的负荷,二来也是靠这些金银珠宝来阻延追兵,只好忍着心撒下去了。
宇文虹霓叫道:“回来再拾,如今谁都不许妄取!”一声令下,这队卫兵都听她的吩咐,对满地的珠宝,连看也懒得一看,人人奋勇争先。
拓跋赤喝道:“把宫女和吉纳的随从都推下去!”原来拓跋赤临走时,不但尽取宫中宝藏,还带了四个绝色的宫女准备回去献给国王的,此时也都只好割舍了。吉纳以伪王的身份,拓跋赤准他带四个随从,两个是他心腹“大臣”,两个是他子侄,此时与宫女们遭了同样的命运,做了拓跋赤的牺牲品了。
伪王吉纳眼看他的子侄给推下去,心痛如割,却是不敢作声。他本来给车子的颠簸搞得头昏脑涨,有气没力,此时索性闭上眼睛,装作不见。
宇文虹霓不能让马队践踏宫女,忙叫卫士下马,将那四个宫女救起。至于吉纳那四个随从,则丧生在马蹄之下。
吉纳正在闭目假寝,忽地被拓跋赤一把抓了起来,喝道:“你也下去吧!”
吉纳大惊道:“你,你不要我了!”拓跋赤冷笑道:“你保不住自己的王位,还连累我们丧失了几万精兵,要你何用?”把吉纳一抛,就摔出了车外。
师陀的兵士见吉纳被推下来,人人都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有的欢呼,有的怒骂,有的冷嘲,欢呼他们获得的胜利;怒骂伪王吉纳当政时对百姓的欺压;冷嘲他在危急的关头给主子抛弃。宇文虹霓本来是想把他在国门之前明正典刑的,却抑止不下群情汹涌,也只好让吉纳给乱刀分尸了。
拓跋赤那辆马车抛下了伪王吉纳、宫女与他的随从等一共九人,装满半车的金银珠宝又尽都抛了。车子的负荷大大减轻,虽然只剩下五匹拉车的骏马,速度大胜从前,比初时有八匹马拉车的时候还快。
这五匹骏马乃是千中拣一的良马,马车风驰电掣的向前飞驰,宇文虹霓这支骑兵追它不上,空空儿的轻功也不能和骏马长期赛跑,追出了百里之外,距离越来越远,最后马车的影子也看不见了。宇文虹霓记挂着主要战场的形势,好在已然杀了吉纳,也赶跑了拓跋赤,便下令收兵,回去歼灭拓跋雄那一支回纥大军。
主战场上,乌获、木里指挥的歼灭战获得了很大的成功,拓跋雄这支回纥“大军”,已是陷于土崩瓦解的境地。
乌获与木里的联军,加上夏侯英的部队,再加上从京城里出来助战的老百姓,组成了真正的浩浩荡荡的大军,不仅在士气上压倒对方,在兵力上也压倒对方了。回纥的侵略军被“分割”成一段一段,支离破乱,彼此不能呼应,只有给师陀的义军逐个击破,各自歼灭。
拓跋雄也被隔断开来,不过他还保有战车数十辆,以及战斗力最强的“龙骑兵”约近三千。他一见全面溃败的局面已成,立即下令突围。只图保得自己的性命,战场上其他各处的回纥军队,他已是无法聚集,也无法顾全的了。
泰洛和一股回纥步兵被楚平原切断、冲击,泰洛无心恋战,且战且走,只盼能与拓跋雄的这支主力部队会合,哪知拓跋雄早已杀开一条血路,冲了出来,连他倚为左右臂之一的泰洛也给抛弃了。
一轮混战,泰洛的这支步兵伤亡过半,只剩下数百人冲破包围,楚平原带领数十精骑,穷追不舍。追了一程,遇上了宇文虹霓从前方撤回来的队伍,一个包抄,泰洛手下的士卒死伤殆尽。
楚平原喝道:“往哪里走?今日楚某誓报你一掌之仇!”泰洛的坐骑已给射毙,楚平原飞马追上,“呼”的一声,从马背上如箭飞出,拦在泰洛的前头,迫得泰洛不能不战。
困兽之斗,特别凶悍。泰洛疯狂般地扑上前去,双臂箕张,
..
连环进招,手脚起处,全带劲风,师陀士兵围成了一道圆圈,人人看得惊心动魄。
木里说道:“驸马何须如此费事,咱们乱箭将他射毙,不就完了。”楚平原说:“我要按照江湖规矩,教他死得心服!”
泰洛双掌翻飞,倏地欺身进招,一个“游龙探爪”,向楚平原胸口抓去,他是想败中求胜,倘能侥幸成功,便可抓着了楚平原作为人质。楚平原一刀劈空,眼看就要给他的毒掌打上,宇文虹霓吓得禁不住“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声犹未了,只见两人的身形倏的分开,楚平原喝道:“斩你的狗爪子!”刀光如雪,口中只说了六个字,雁翎刀已是连斩八刀。原来楚平原的快刀,乃是武林一绝。泰洛以为有机可乘,反而几乎给他斩掉了一条臂膀。
宇文虹霓道:“大哥,小心了!”楚平原道:“放心,无妨!”刀光霍霍展开,连人带刀化成了一团银光。师陀士兵都知道王夫武功极高,但平时却没见过他显露本领,此时看了楚平原如此精妙的刀法,人人都是禁不住大声喝彩,当真是彩声如雷。
两人都是一流高手,各有所长。泰洛的毒掌有伤人立死之能,楚平原的快刀也有令人防不胜防之妙。若在平时,双方各有顾忌,单打独斗,是应该打成平手的。但此际泰洛只剩下一个人,虽说楚平原仍是和他单打独斗,他在精神上已是感到孤立无援。他的疯狂猛扑,也正是他沮丧与恐惧的表现。
楚平原的快刀攻守兼顾,泰洛的毒掌无法碰着他的身子。但泰洛虽然疯狂,出招却依然不乱,楚平原的快刀好几次眼看就要斩伤了他,仍然给他避过。
激战中忽听得“嗤”的一响,接着“当”的一响,泰洛的胸衣给楚平原的刀尖挑破,“护心镜”也碎成了四片。师陀兵士彩声雷动。
泰洛又惊又怒,师陀兵士给楚平原助威的彩声,又间接造成了他的精神威胁,泰洛惊恐之下,越发疯狂,喝道:“老子与你拼了!”楚平原笑道:“我只是要你的性命,谁和你拼命?”泰洛连攻七掌,楚平原步步后退,从容的化解了他的招数。
旁观的士兵见楚平原连退七步,不禁又都为他担忧起来。宇文虹霓却反而面露笑容,道:“快了,快了!”话犹未了,只见刀光一闪,楚平原喝声:“着!”刀光过处,血如红雨,泰洛的左掌已给楚平原的快刀硬生生地削了下来。原来泰洛早已气沮神伤,在他最后一次疯狂反扑之时,步法已乱。楚平原以逸待劳,连退七步,诱他上当,突然闪电的一刀,就斫下了他的一只毒掌。
泰洛似受了伤的野兽般的狂嗥猛扑,楚平原笑道:“你一生专用毒掌伤人,留你不得,都割下来吧!”刀光电闪,“咔嚓”一声,把泰洛的右掌又切下来。泰洛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师陀士兵恨他上次攻破北芒山,一拥而上,泰洛在师陀士兵的马蹄践踏之下,变成了一团肉酱。
此时主战场上的回纥军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或投降,或被俘,除了逃出主帅拓跋雄的一队骑兵之外,都已歼灭干净。宇文虹霓命令乌获与浩罕带一队轻骑前去追捕拓跋雄。
激战了整整一天,终于大获全胜。宇文虹霓下令清理战场,随即班师回京。师陀被回纥的侵略军蹂躏了一年多,此时只待残敌肃清,全国可说是已告光复了。京城的老百姓们欢喜如狂,迎女王、祝大捷,热闹的情形,不待细表。
宇文虹霓收兵之后,却还不见展伯承、铁凝和刘芒、褚葆龄四人回来。宇文虹霓查问之下,这才知道他们是去追赶窦元与沙铁山去了。宇文虹霓放心不下,说道:“窦、沙二贼武功不弱,他们离开队伍去追赶这两个恶贼,只怕反而为敌所乘。”空空儿笑道:“我正要和这两个小贼算帐,待我去找他们回来,顺便打发了这两个小贼。”段克邪道:“我和师兄同去,咱们可以分头寻找。”他们二人的轻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人物。宇文虹霓自是可以放心,当下笑道:“希望你们能够找着小承子他们,一同回来参加今晚的庆功宴。”
且说展伯承等四人一路追踪下去,窦元与沙铁山乃是老奸巨猾,他们恐防师陀的大军追来,专拣荒野之处奔逃。展伯承与铁凝的坐骑乃是秦襄以前送给他们父亲的名马,马龄虽然稍老,尚有日行数百里之能;褚葆龄与刘芒的坐骑,也是大宛良驹,跑得比一般的军马快得多。四人纵马急追,追到了距京城六七十里之外,太阳尚未落山,已是即将追上了窦、沙二人了。
沙铁山一看只是他们四人追来,低声说道:“窦大哥,这正是机会,把这四个小贼杀了,兔除后患。”窦元道:“再跑一程未迟。”猛的一刀插向马臀,坐骑负痛狂奔。
沙铁山怔了一怔,见窦元向前面一座山跑去,这才恍然大悟,心道:“毕竟是窦大哥比我老练,有适当的时机还要有适当的地点才可万无一失。”原来窦元是想把展伯承他们引到山上再来杀害他们,免得给人发现,引来师陀的追兵。
展伯承等人报仇心切,根本就不知道害怕敌人,尽管窦、沙二人的本领是在他们之上。他们见窦、沙二人刺伤坐骑,催马狂奔,恐防他们跑掉,越发穷追不舍。
恰好追到山边,窦、沙二人的坐骑狂奔力竭,倒地而亡。窦元与沙铁山遂施轻功,跑上山上。这座山乃是无人居住的荒野山岭,荆棘遍地,瘦石嶙峋。展伯承等四人恐防坐骑受伤,于是也都弃马步行,施展轻功,追上山去。
追到山顶,只见窦元与沙铁山早已站在那里等候他们。窦元哈哈笑道:“你当我是真怕你们吗?好,难得你们追来,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
褚葆龄红了眼睛,沉声说道:“恶贼,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爷爷在天之灵,保佑孙儿为你报仇!”拔剑扑上前去。刘芒正想跟上,铁凝说道:“展大哥,你助龄姐。刘大哥,你帮我打这个姓沙的老贼。”原来铁凝知道空空儿教了展伯承和褚葆龄一套两人合使的剑法,可以有战胜窦元的把握。
四人之中,展伯承武功最高,刘芒较弱。倘若褚、刘联手,一定打不过窦元。铁凝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藉口叫刘芒帮忙她,好让展伯承与褚葆龄联手的。
展伯承本来有点私心杂念,恐怕刘芒多心,自己意欲避嫌,让刘芒和褚葆龄并肩对敌,自己则等待机会,再帮他们的忙的。如今听了铁凝的话,不由得瞿然一省,心里想道:“前日我才听了刘大哥转述龄姐所说的:‘挥慧剑、斩心魔’的道理,怎的我又生起‘心魔’来了?当务之急,是如何才能最有效的克敌制胜,岂能心存芥蒂。”思念及此,立即上去与褚葆龄联手应敌。
铁凝斥道:“沙老贼,上次在那客店之中,甘爷爷手下留情,容你逃生。今日我是非报你一掌之仇不可了!”沙铁山冷笑道:“凭你这小丫头也配?”
铁凝道:“我还有刘大哥呢。我们两人的年纪加起来都没有你大,算不得是恃强欺弱,以众凌寡。”
沙铁山大笑道:“恃强凌弱?哼,这应该掉转来说!废话少说,快点上来,你们齐来最好,省得我多费气力。”话犹未了,铁凝身形一晃,倏地便是一招“玉女投梭”,向沙铁山攻去。这“玉女投梭”本来是应该平剑刺出的,但辛芷姑将这招加以变化,剑到中途,剑势突然一变,转了方向,剑尖下垂,刺向沙铁山胁下的愈气穴。
沙铁山一掌劈出,铁凝的剑尖突然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沙铁山一掌打空,瞿然一省:“她这门剑法奇诡无比,我也不可太轻敌了。”
沙铁山号称“七步追魂”,有移步换掌,移形换位之能。身法之快捷无与伦比。铁凝剑术虽然奇诡,却也伤不了沙铁山,就在那间不容发之际,沙铁山已是倏地绕到了铁凝的背后,掌劈她的脊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沙铁山这一掌正待劈下,忽觉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刘芒挥刀斫到。沙铁山挥袖一拂,脚跟一转,冷笑道:“你这小子也来送死!”移步换掌,打不着铁凝,反手就击刘芒。
刘芒的刀被他衣袖一拂,带过一边,沙铁山一掌几乎是擦着他的后颈扫过,但却打不着他。原来刘芒的武艺虽是不及铁凝,但他家传的“游身八卦刀法”,脚踏五行八卦方位,却正好可以与沙铁山的绝技“移形换位”匹敌。在身法步法上他并不吃亏,不过功力较弱,火候也还较差而已。
铁凝的轻功已得了空空儿的三四成功夫,沙铁山一掌打空,她的青钢剑扬空一闪,立即又刺到了沙铁山的面门,这一招名为“二龙抢珠”,若是给她刺着,可以刺瞎沙铁山的眼睛。沙铁山无暇向刘芒再施杀手,只好又是一个移步换掌,先破解铁凝这招。
刘芒冒险进攻,连环三刀,刀刀劈向沙铁山的要害。沙铁山必须分神应付他的快刀,待到他刚有机会可以抓着刘芒之时,铁凝又以奇诡绝伦的剑法、攻敌之所必救,迫得他不能不放松刘芒。
刘芒这几个月来与展伯承、浩罕等人同在北芒山练武,也曾得到空空儿的不少指点,武功已是今非昔比,加以他在身法、步法上并不吃亏,因此尽管他的武学不及铁凝之精妙,但对付起沙铁山来,他所发挥的作用,却并不在铁凝之下。
铁凝起初以为刘芒本领较弱,与他联手,是存心“照顾”他的。待到后来,刘芒给她解了几次险招,铁凝这才知道刘芒也有所长,并非如她想象之弱,心中不由得暗暗道了声“惭愧”。想道:“师公的本领我没学到,却学到他的骄傲了。人各有所长,武功也是如此,我怎能看轻刘芒?”当然铁凝也曾有好几次给刘芒解了险招,但这只能说是双方的配合,也不是单方面的谁“照顾”谁了。
刘、铁二人都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二人越战越勇,配合也越来越是得心应手。沙铁山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将他们各个击破,只可以勉强的打成平手。这还是沙铁山占了功力较高的便宜,要不然早就落败了。
这一边,刘芒、铁凝与沙铁山打得难分难解。那一边,展伯承、褚葆龄与窦元也是打得难解难分,展、褚二人联手合斗窦元,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这一次他们有了经验,配合得更是天衣无缝。
窦元是差不多可以挤进一流高手之列的成名人物,满以为可以杀掉他们二人的,哪知打了半个时辰,还是占不到便宜,也像沙铁山一样,不过是打成平手。
窦元固然心中焦躁。展伯承也渐渐有点沉不着气。他是顾虑褚葆龄不耐久战,心里自思:“龄姐气力较弱,倘若有甚疏失,我如何对得住褚爷爷?”
展伯承曾苦心钻研,想出一招可以打败窦元的招数,但若用这一招,自己也必须冒着性命的危险,拼着“两败俱伤”甚至“两败俱亡”的。上一次在扬州他与褚葆龄联手对付窦元,刚使出这一招时,空空儿来把他们分开,他与窦元才侥幸各无伤损。
展伯承心里想道:“宁可我受重伤,绝不能让龄姐受伤!”此时窦元以盾牌挡住展伯承的长剑,左手的护手钩则向着褚葆龄刺去。褚葆龄一招“截壁临江”,横剑封他的兵刃。窦元护手钩一翻一绞,要把褚葆龄的青钢剑夺出手去,但因他要用一半以上的功力对付展伯承,护手钩勾着了褚葆龄的青钢剑,却还未能将它夺去。
窦元的护手钩勾着褚葆龄的青钢剑,双方纠缠之际,正是展伯承施展杀手绝招的最好机会,时机稍纵即逝,展伯承无暇考虑,立即使了出来。
窦元的铁盾用到七成功力,“当”的一声,将展伯承的长剑荡开。展伯承立即借他这股反震之力,施展“五禽掌法”,“呼”的一跃,平地拔起三丈多高,剑掌兼施,向窦元凌空击下。
窦元喝道:“你这小子要找死吗?”可是由于展伯承这招来得太猛,迫得他不能不以全力对付,铁盾护头,还恐挡不住展伯承的剑中夹掌,护手钩也不能不抽了出来,向展伯承的手腕勾刺。
褚葆龄见展伯承突然使出此招,事先并没向她暗示,不由得骤吃一惊,不过这一招是展伯承曾经和她练习过无数次的,熟极如流,虽是骤吃一惊,也能够自自然然的和展伯承配合上了。
就在窦元把护手钩移开之际,褚葆龄唰的一剑,闪电般的便向窦元刺去,窦元大吼一声,铁牌掷出,展伯承闷哼一声,跌落尘埃,窦元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候,跌翻地上,骨碌碌的滚下山坡。
褚葆龄心头大震,顾不得追杀窦元,连忙跑过去把展伯承扶了起来,颤声问道:“小承子,你怎么样了?”展伯承道:“没什么?你快去杀掉窦元!”
褚葆龄一看,只见展伯承的右臂已经脱臼,展伯承虽然没哼声,可是看他额上汗珠,一颗颗黄豆般地滴下来,可知他是极力忍着疼痛。
褚葆龄道:“这恶贼已经中了我一剑,跑不远的,你的手臂要紧,我先给你接上断臼。”
展伯承抬头望去,望不见窦元,但见他滚过的草地上,一路都是血迹,情知窦元也是伤得不轻,当下便不再作声,让褚葆龄给他接骨,并敷上了金创药。
窦元与展伯承各自受伤。那一边,沙铁山与铁凝、刘芒三人也是各自吃惊。沙铁山尤其惊恐,要知他对付铁、刘二人不过勉强打成平手,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窦元杀了展、褚之后,来帮忙他,方有取胜的机会。如今窦元受了重伤,死生未卜,而对方的展伯承虽然受伤,褚葆龄却没受伤,若她过来加入战团,与铁凝、刘芒联手打他,只怕他想逃也逃不了。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沙铁山如何还敢恋战?“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主意打定,沙铁山立即猛力的向刘芒一冲,刘芒闪过一边,铁凝为了配合刘芒,也转过了一边。沙铁山立即从缺口冲出,一溜烟的逃跑下山去了。
铁凝与刘芒不知展伯承伤得如何,心中也正自惊急,当然他们也是无暇再去追赶沙铁山的了。
铁凝连忙跑去看望展伯承,此时褚葆龄已经给他接上了断臼。铁凝见展伯承身上并没第二处受伤,腕骨虽然被折,并无性命之忧。褚家的金创药乃是江湖上有名的,料想养息个十天半月就可复原。铁凝放下了心,说道:“龄姐,你歇歇,让我给展大哥包扎。”展伯承道:“好了,龄姐,你赶快去替爷爷报仇吧!可别给他跑了。”
褚葆龄笑道:“你放心,他跑不了的。芒哥,我和你去。”两人跟着血迹搜寻,果然在一处荆棘丛中发现了窦元,窦元身上中剑,滚下山时,又给石头和荆棘擦刺,当真是遍体鳞伤。
褚葆龄冷笑道:“恶贼,你也有今日!”正要过去把窦元杀掉。忽见一条人影来得快极,将窦元一把提了起来,说道:“褚姑娘,我向你讨一个情。”
褚葆龄一看,来的原来是段克邪。褚葆龄呆了一呆,说道:“段叔叔,你怎的为他说情?”
段克邪说道:“不错,窦元是杀了小承子的父母,又伤了你的爷爷,你的爷爷因此而死。但窦家与你们二家的冤仇,说来那是十分复杂。若是只论私仇,这种绿林中的仇怨,倒是宜解不宜结的。”
展伯承想起了母亲临死时的吩咐,母亲是不许他报仇的。这个原因,他后来听得褚遂谈起,方才知道。原来“窦家五虎”,亦是窦元的父亲和四个叔伯,当年都是因为王、窦二家互争绿林盟主之位,给他母亲杀掉的。
展伯承让铁凝扶着他走,走下去与段克邪相见。段克邪道:“我的意思是可以饶他一命,你意下如何?”
展伯承说道:“不错,论私仇那是宜解不宜结,但这厮附敌求荣,又与江湖上的侠义作对,论公仇,似乎不可饶他。段叔叔,你过去不是也说过我可以杀他报仇的吗?”
段克邪道:“他现在武功已废,以后再也不能作恶了。让他苟延残喘,保全一条性命吧。”原来褚葆龄刚才的那一剑,恰恰穿了窦元的琵琶骨。琵琶骨是人身支柱之一,琵琶骨被毁,多好武功也要变成残废。
段克邪又道:“我和铁表哥曾谈过此事,他的意思也是只想废掉窦元的武功,让窦家不至断绝香火。当然,若是在战场上将他杀掉,那又另当别论。”
原来铁摩勒曾是窦家的义子,古代的人,对传宗接代是看得很重的,这种观念,在封建时代深入人心,即使是铁摩勒也不能不受影响。铁摩勒念及窦家于他有恩,窦家如今只剩下一个窦元,故此铁摩勒才有把窦元只废掉武功,好让窦家留下一条“根苗”的打算。殊不知此次除恶不尽,后来窦元虽然变了残废,依然作出了恶事,贻害无穷,大出铁摩勒意料之外,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褚葆龄碍着段克邪的面子,心里想道:“这恶贼已经给我刺穿了琵琶骨,让他苟延性命,他所受的痛苦比一剑将他杀了更要难受得多。”于是道:“好吧,看在段叔叔和铁寨主的份上,就让他去吧。”
段克邪放下了窦元,窦元也不道谢,他自己敷上了金创药,随即折了一根树枝,当作拐杖,这才说道:“段大侠,烦你拜上铁摩勒,说是窦某有生之年,都感他的大德。”冰冷的语气,不似表达道谢之情,而是充满了无限的怨毒。但段克邪也不放在心上,说道:“好了,好了。你走吧!”窦元撑着拐杖,一跷一拐而去。他的武功虽然废了,寻常人的气力还是有的。
窦元走后,展伯承道:“段叔叔,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在这儿?”段克邪笑道:“我找遍了几个山头,才在这里找着你们。怎么,你也受了伤了?可惜我来迟一步。”
展伯承道:“我的伤不紧要。咱们打胜了没有?”段克邪笑道:“当然是大获全胜,我才有空找你。不但我来,我的师兄也来了呢,我们是分头寻找你们的。好吧,现在应该赶快回去,否则就赶不上庆功宴了。”
一行五人随即下山,段克邪与展伯承合乘一骑,好照料他,马行迅速,回到京城,恰好赶得上庆功宴。宇文虹霓听说他们已报了仇,废掉窦元的武功,大为高兴。说道:“这次都是靠了你们汉人豪杰的帮忙。”夏侯英道:“不,这都是你们老百姓的功劳,我们不过是从旁助一把力而已,说真的,我还没有见过这样勇敢的老百姓呢,真是令我无限佩服!”
宇文虹霓客气了几句,说道:“国无外患者恒亡。这是你们汉人前贤说过的一句话。我以前很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国家没有外患反而会亡呢。现在我才明白这个道理,外祸临头,老百姓受了刺激,那才容易同心合力,一致抗敌。没有外敌,国中君臣习于安逸,一旦有敌人进侵,那就难以抵挡了。”
夏侯英点了点头,说道:“这话很有道理,不过,作君主的,或者是当老百姓头领的人,必须和老百姓同甘共苦,至少也要照顾到老百姓的利益,像你一样,和老百姓利害一致,这才能够充分发挥老百姓抗敌的力量。”
宇文虹霓红了脸,说道:“说到与老百姓同甘共苦,我还做得非常不够。夏侯将军,多
..谢你的教言。”
庆功宴将近撤席之时,铁凝道:“咦,怎么还不见我的师公回来?”宇文虹霓道:“想是空空大侠找不着你们,还在寻找。我派人出去把你们回来的消息告诉他吧。”辛芷姑笑道:“这用不着。你们要找他,那是很难找得着的,他找不着你们自会回来。”正是:
扫净胡尘复故土,自来多难可兴邦。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卷地胡尘遮日月 干云豪气起幽燕
不料过了两天,还是未见空空儿回来,第三天倒是乌获先回来了。乌获是奉命去追击拓跋雄那支败军的。回来之后,便向宇文虹霓报告追敌的经过。
乌获先道了一声“惭愧”,说道:“说来惭愧得很,我没有追上敌人。但咱们的老百姓可真是好样的,在战场上漏网的敌人,终于还是逃不出老百姓所布的天罗地网。”
乌获喝了一大碗酒,非常兴奋地接下去说道:“我追赶下去,一路上只见到处都是翻倒的回纥战车和回纥士兵的尸体。一队队老百姓自动组成的义军跑来迎接我们,打听京城的消息,并告诉我们,他们是怎样打击敌人的。
“原来他们听得敌人溃败的消息,不论是草原上的牧民,山地里的猎人,平原上的农夫,都拿起了能够使用的武器:锄头、镰刀、猎叉、标枪,甚至妇女们在厨房里用的扒火棍,都拿起来当作武器,在敌人经过的路上,处处都有这样的老百姓自动集合起来的队伍,袭击他们,堵截他们。
“老百姓想出了许多办法截击敌人,他们在敌人所必经的路上挖了深沟,上面安了一块薄薄的木板,铺上稀松的泥土,这样便变成了捕捉回纥战车的最有效的陷阱。战车辗过,木板破裂,坠下沟中,登时便成瓮中之鳖,只能任凭老百姓手到擒来了。山路狭窄之处,猎民则斫下大树堵塞路口,在山顶上把石头滚下去砸烂战车。用射猛兽的毒箭射回纥骑兵的坐骑,杀伤的敌人也真不少。
“回纥的战车没有一部能够逃掉,只有最先经过的一辆大马车,车坠入陷阱之中,车上的人却跑掉了。”
宇文虹霓道:“哦,那是拓跋赤和雪山老怪司空图父子他们所乘的那辆马车。司空图父子武功高强,难怪他们能够逃掉。”
乌获道:“不错,正是他们。据说当他们坠入陷阱之时,老百姓用大石头砸下去,却给雪山老怪接了,反掷出来,打伤了咱们几个人。司空猛随即拉起拓跋赤跳出壕沟,抢了三匹坐骑跑了。”
宇文虹霓道:“可知他们是逃往何处么?”乌获说道:“我带领手下的骑兵追到与奚族接壤的边境,他们已经进入了科尔沁草原了。”
科尔沁草原在今内蒙古的东部,与唐代的幽州相邻。它的南面是师陀,北面是“吐谷浑”,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杂居的地方,在唐代则以奚族的人最多。
宇文虹霓怔了一怔,说道:“拓跋赤他们何以逃入科尔沁草原?”楚平原则问道:“拓跋雄那支骑兵呢?是不是已经全歼灭了。”
乌获说道:“虽然不是全部歼灭,剩下的也已不到三十骑了。这三十骑有半数是军官,有半数是拓跋雄的卫士,拓跋雄中了一箭,但可惜是到国界才受的伤,咱们的义军不好越过国境去追捕他们。”
楚平原道:“拓跋雄带了五万大军前来,如今只剩三十骑逃命,也算得是全军覆没了。好,这一仗打得真好!”
乌获道:“他们叔侄俩是同一天逃入科尔沁草原的。拓跋雄这三十骑上午跑出咱们国境,拓跋赤和雪山老怪父子这三个人则是在下午。我因沿途接见义军的首领,打听敌踪,告诉他们京城的战况,未免耽搁了一些时候,第二天才到。奚族和咱们一向友好,我也不便挥军追过国境。敌人先走了一天,假如奚族的卓木伦王子捉住他们的话,自会给咱们送来。如果捉不住的话,我也是追赶不上的了。因此我只能修书一封,命浩罕带去谒见卓木伦王子,打听消息,我就班师回京了。我这样处理,不知对是不对?”
宇文虹霓道:“对,做得很好。不过,你的那封书信还应该用我的名义问候王妃。”原来卓木伦的妻子盖天仙乃是铁摩勒的副寨主盖天豪的妹妹,也是宇文虹霓的好朋友。卓木伦是怕老婆,事情大小差不多都是要间过妻子的。其时卓木伦的父亲虽然尚在,但因年纪太老,早已把酋长之位让给了儿子。这亦即是执掌奚族这一部落的大权实际就是盖天仙。故而宇文虹霓有此一言。
乌获笑道:“我已经在信上问候了卓木伦的王妃。只是想得不够周到,我没有用陛下的名义,只说是陛下一直都很记挂她,若有空暇,请她到咱们这儿玩玩,看看咱们光复之后的新气象。”
宇文虹霓道:“好,这样更显得亲切。”接下去说道:“不过,我却觉得有点奇怪。奚族的土地上没有回纥的驻军,他们若是要逃回本国的话,不应该从东面而走进入科尔沁草原,而是应该向北走假道吐谷浑才是。”
楚平原道:“从奚族所在的草原再向东走,就是大唐的幽州,莫非他们是要逃往中国?幽州的节度使请了一支回纥‘客军’帮他们‘袭匪’,夏侯英就是因此给他们迫得不?99lib.能在幽州立足的。要是让拓跋赤叔侄与雪山老怪父子他们逃往幽州,恐怕祸患就更大了。”
宇文虹霓沉吟半晌,说道:“我也担心有此可能。等到浩罕回来,咱们就可以知道真确的消息了。空空前辈回来也可能知道一点消息。”
不料再过三天,不但浩罕没有回来,空空儿也不见踪迹。
第四天,辛芷姑不见丈夫回来,不觉也有点担心,正想自己出去寻找丈夫,可巧空空儿就回来了。但却不是与浩罕一同回来,而是和辛芷姑意想不到的一个老朋友华宗岱一同回来的。
原来空空儿与段克邪分道扬镳去找寻展伯承与铁凝诸人。段克邪向西走,第二天就找着了。空空儿向东走,一路寻觅不见,不知不觉到了师陀的边境,听得消息,说是拓跋赤叔侄、雪山老怪父子等人刚在前一天逃入科尔沁草原。
空空儿一想:他这一路既然找不着展伯承他们,想必是在西面这一路了。有段克邪赶去照应他们,可以无须忧虑。既然到了与奚族接壤之处,不如就追过去帮忙卓木伦王子追击犯境的强敌。卓木伦夫妻都是他的后辈,十年之前,他也曾在奚族作过上宾的。
空空儿展开了盖世无双的轻功,一口气在科尔沁草原跑了一百多里,忽听得前头有高呼酣斗之声,声如破锣,但却听得出是女子的声音。空空儿暗自笑道:“这一定是盖天仙,不知和她厮杀的是谁?若是雪山老怪父子,盖天仙可是打他们不赢的。”
空空儿加快脚步,走近一看。却原来和盖天仙作对手的也是一个女子。
盖天仙名为“天仙”,实则是一个貌若无盐的奇丑女子。和她作对的不知何名,却是一个十分美貌的姑娘,看装束是回纥的女子。
两女相斗99lib?,一妍一媸,但本领却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同。两人在马上交锋,盖天仙使一根梨花枪,那回纥女子则用一双柳叶刀。盖天仙是铁摩勒的副寨主盖天豪的妹妹,昔年在江湖上也是大大有名,本领还在她哥哥之上。
那柄梨花枪使开,端的是如飘瑞雪,加上她精于骑术,双马盘旋,枪来刀往,刀光闪烁,枪花乱洒,虽然只是两人交锋,却似有百十骑兵在这草原上追逐似的。盖天仙的枪尖或刺人,或戳马,招数凌厉,骑术精妙,看得空空儿也不禁暗暗点头。
可是那回纥女子也真不弱,双刀霍霍使开,只见刀光,不见人影,骑术也不在盖天仙之下。有一招盖天仙使个“蛟龙出海”,似乎是有意和那女子硬拼一下,飞马直冲过去,盖天仙气力极大,那女子双刀一封,想把她的长枪封出外门,却是力不从心,遮拦不住。眼看人马就要相撞,那回纥女子忽地一个“镫里藏身”,半边身子斜挂雕鞍,非常巧妙的就避过了盖天仙的冲击。看得空空儿也忍不住喝起彩来。
和盖天仙作对手的虽然是个回纥女子,亦即是敌方的女将。但以空空儿的身份,却不屑去对付一个女子,所以他只能袖手旁观。
空空儿的喝彩声一出口,盖天仙和那回纥女子也就发觉他了。盖天仙叫道:“空空大侠,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待我打胜了这个妖女,再与你叙话吧。你可不要帮我。”盖天仙像空空儿一样的脾气,也是十分好胜的。
那回纥女子听说是空空儿,却不禁吃了一惊,尽管空空儿袖手旁观,她却不能不怕空空儿突然出手。当下这回纥女子无心恋战,立即拨转马头。
盖天仙喝道:“往哪里走?”拍马赶去。那回纥女子突然抛出一条绊马索,夭矫如龙,绳上打着活结,反手就套。盖天仙伸手一抓,却没抓着。呼的一声,绊马索套上了盖天仙的坐骑,勒着它的颈项。
那回纥女子飞马就跑,要把盖天仙的坐骑勒毙,将盖天仙拖下马来。盖天仙的梨花枪不比刀剑,用枪是刺不断绳子的。盖天仙大怒,梨花枪倒挂雕鞍,双手抓着绳子便扯。那条绊马索可不是普通的绳子,又粗又韧,盖天仙竟然扯它不断。可是由于盖天仙的气力比那女子的气力大得多,双方一拉一扯,那女子敌不过她,飞跑的坐骑竟也给盖天仙的神力拉住,跑不开去。
空空儿现出身形,哈哈笑道:“有趣,有趣!难得看到这一场精彩的拔河游戏。盖天仙,加把劲儿,我看你可以赢她。”
那回纥女子气力比不上盖天仙,又见空空儿即将到来,心里想道:“今天算我晦气,碰上了这个丑八怪,又碰上了这个老猴儿。丑八怪我都打她不过,老猴儿更是不用说了。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策!”突然把手一松,盖天仙正在用力,登时失了重心,一跤摔下马来。盖天仙气得破口大骂,那回纥女子却是一溜烟地跑了。
空空儿回到师陀京城向宇文虹霓讲述他的遭遇,说到此处,宇文虹霓不禁轻轻的“噫”了一声,面有惊愕之色。原来上次她在北芒山上被擒,就是由于她正在与泰洛交手之时,给一个女子用绊马索将她绊倒,这才给泰洛所擒的。
但后来宇文虹霓收复京城,大破拓跋赤、拓跋雄的回纥军,却一直没有发现这个女子,宇文虹霓心想:“空空儿所碰见的这个回纥女子,定然就是北芒山上的那个妖女。”
空空儿的说话给宇文虹霓的轻噫打断,问道:“这回纥女子是什么人,敢情是你认识的么?”宇文虹霓知道空空儿的脾气,恐防空空儿知道这女子是她仇人,会后悔自己放过了她。
宇文虹霓不愿空空儿心有不安,于
是淡淡说道:“我知道她是回纥的一名女将。她居然能够和盖天仙打成平手,也算是很难得了。她跑了之后又如何?空空前辈你往下说吧。你和华大侠又是怎么遇上的?”
空空儿笑道:“说来话长,还是先让我说说与卓木伦王子相见之事吧。”接着说道:“盖天仙摔下马背,正在破口大骂,卓木伦王子和他的几个随从就赶到了。卓木伦也是像我一样,忍不住笑,把他的妻子扶起,说道:‘胜败兵家常事,
.何足介怀?’盖天仙骂道:‘胡说八道,谁说我打败了。那妖女打不过我,跑了,我是自己不小心摔下马的。不信你可以问空空前辈。哼,你才是失利而归的吧?那几个回纥番贼捉到了没有?’
“卓木伦这才发现我已经走到他们的身边,连忙和我见礼,说道:‘你有一个弟子是师陀人,叫做浩罕是不是?他正在我们这儿。’盖天仙打断他的话说道:‘喂,我问你打仗的经过,你快点说吧。空空大侠从师陀那边过来,想必也是追赶敌人的。’
“卓木伦道了一声:‘惭愧!’说道:‘那些回纥番贼十分厉害,他们只有三十二骑,我们的成千军马都围他们不住,给他们逃跑了。其中有一个老头儿气力比我还大,我和他只是交手一个回合,我的浑铁枪就给他夺过去折断了。’卓木伦天生神力,过去也是很自负的,自从娶了盖天仙之后,变得谦虚多了。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这一点我空空儿倒是很为欣赏。他打不过雪山老怪,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辛芷姑笑道:“你别谈论武功和卓木伦的脾气了,还是先给我们说说,那雪山老怪和拓跋赤叔侄是逃往何方吧?”
空空儿说道:“我跟卓木伦王子回到他的王宫,其后接到探子的回报,这才知道雪山老怪他们已逃往幽州去了。奚族的军马当然是不敢进入大唐的国境去追捕他们的。”
楚平原道:“虹霓,果然是给你料中。这班人逃往幽州,只怕又要兴风作浪了。”
空空儿道:“那正好,我倒是愿意他们逃往幽州,将来咱们回国,还有机会可以和雪山老怪决个胜负。”
辛芷姑道:“你呀,你就是记挂着厮杀。你和华大哥是怎么遇上的,为什么你直到现在才回来?”以空空儿的脚程,他若是见过了卓木伦就回来,应该是早三天就到了的。故而辛芷姑急于要知道他迟归的原因。
空空儿笑道:“你别心急,让我慢慢地说。”于是空空儿就接下去讲述他在见过了卓木伦王子的遭遇。
空空儿在卓木伦的王宫也见着了他的徒弟浩罕,知道了乌获已经班师回京的消息。他与浩罕本来就想回转师陀的,卓木伦王子好客,留他多住两天。想不到在第二天又接到回纥兴兵犯境的消息。这一路是从北方来的,据探子所报,大约有万人之众。
宇文虹霓听到此处,不觉又是一怔,说道:“这么说来,这支兵马并非拓跋雄的残军,而又是另一支兵马了。吐谷浑没有回纥驻军,想来是从他们本国调来,假道吐谷浑而往幽州的。他们之志想不在于侵犯奚族。”
空空儿说道:“你料得一点不错。但当卓木伦王子听得回纥兴兵犯境之时,他却不知道回纥的军队只是要从他的边境通过。”
楚平原道:“这个当然,他一定要调兵遣将去防御敌人的。空空前辈,想来你又是自告奋勇,跑去奚族北面的边境帮他们打仗吧。”
空空儿哈哈笑道:“楚老弟,你算是摸透我的脾气了,正是如此。不过,我虽然是迟归几天,也幸而有此一去,得以遇上了华大哥。”跟着就讲他与华宗岱相遇的经过。
奚族的边境兵力薄弱,从酋长所住的城堡调兵前往,恐怕是远水不救近火。空空儿是天下跑得最快的人,便自告奋勇前往探听军情,相机帮助奚族的守边部队,或战或退守,都可以拿个主意。
空空儿一个人跑在前头,跑到将近吐谷浑与奚族领土交界之处,在一座山的山脚下,又发现了有人厮杀,他一看之下,又惊又喜。交战的一方正是华宗岱,另一方是两个红衣番僧。
空空儿自从在扬州与华宗岱一战之后,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以前的芥蒂一扫而空,转而结成了气味相投的好友。这次不期而遇,当然是令他喜出望外的了。
但更令他吃惊的却是,华宗岱以一敌二,却给那两个红衣番僧打得他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虽说是以一敌二,但以华宗岱的本领而论,他号称“笔扫千军”,武功之强绝不在空空儿之下,如今他使用判官双笔,竟然打不过两个红衣番僧,也就难怪空空儿大为吃惊了。
空空儿仔细一看,原来这两个番僧乃是他所认识的人,和他也曾经交过一次手的。十年之前,段克邪被精精儿与史朝英所诱,被他们带到吐谷浑的鄂克沁寺,诱他服下酥骨散的毒药,气力使不出来,囚禁在鄂克沁寺。空空儿跑去营救,适遇回纥派来的三大高手,把鄂克沁寺的高僧打得大败,其后得空空儿夫妻相助,这才反败为胜,捉住了这三个高手。
但因吐谷浑不敢得罪回纥,鄂克沁寺的僧人后来只好把这三个高手又送还回纥。这三个高手,一个是回纥当年的第一高手曲离,其他二人则是西藏密宗的僧人无咎、无妄两师兄弟(事详拙著 href='5517/im'>《龙凤宝钗缘》)。
无咎、无妄自从那次战败之后,无颜再留在回纥,不久就转西藏,连曲离也跟他们到西藏去了。十年之久,不闻他们的音讯,不料今日空空儿却在此处重遇这两个西藏番僧。
无咎、无妄二人是西藏密宗的高手,练的“大手印”功夫专伤奇经八脉,两人联手合斗华宗岱,自是大占上风。华宗岱的铁笔点穴功夫天下第一,无咎、无妄也不敢太过进迫。因此华宗岱虽然处于劣势,也还可以勉强支持。
无咎、无妄二人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空空儿的轻功虽然无声无息,但在青天白日之下,人的影子还是不能躲藏的。这两个番僧远远的看见一团白影“滚”来,还未知道是空空儿,心中已是吃惊不小。
无咎发一啸声,他们师兄弟二人心意相通,当下立即同施杀手,四掌齐出,掌力有如排山倒海,华宗岱的一双判官笔竟然给他们荡开,身不由己的连退几步。可是他们也未能就伤了华宗岱。华宗岱身形一晃,立即又站稳了。
空空儿似一阵旋风卷来,无咎、无妄还未来得及再施杀手,空空儿已经赶到,停了脚步,现出身形。无咎、无妄看见是他,心中都不由得暗暗叫声:“苦也!”
空空儿哈哈笑道:“华兄,这两个秃驴是我的手下败将。不过,当年他们是一对一输给我的,我还未试过以一敌二。你打了这许多时候也该让我过瘾了。”
华宗岱虽未受伤,气力已是耗了不少,他知道空空儿是顾全他的颜面,想要他歇息,这才如此说的。可是华宗岱也怕空空儿双拳难敌四手,一时还不肯退下。
空空儿笑道:“华兄,还是让给我吧。他们已经和你先打了一轮,倘若我还是和他们以一对一的话,那就不公平了。”
华宗岱知道空空儿好胜,心想:“他若支持不住,我歇过了再来帮他也还不迟。”于是说道:“好,但最好还是将他们活擒,不可将他们杀了。”
空空儿立即拔剑出鞘,替下了华宗岱,笑道:“我理会得。当世可堪一战的高手没有几人,我也还要留下他们以后陪我玩玩呢。”他却不知华宗岱要他只能活擒,不能杀掉,乃是另有原因的。
无咎、无妄二人虽然对空空儿颇有怯意,但见华宗岱已经退下,只是空空儿一人来斗他们,他们立即胆气复壮,大怒说道:“小猴儿,你欺我太甚!好呀,我倒要看看是谁能够活捉了谁?”他们二人暴跳如雷,华宗岱心里则 5728." >在暗暗好笑:“我正是要激你们火起,你们火起,空空儿就有可乘之机了。”
果然空空儿一声冷笑:“小猴儿是你们叫得的么?”剑光一闪,立即向无咎刺去。无咎一掌拍出,空空儿身形一晃,左手骈指如戟,又点到了无妄的身前。他在一招之内,剑掌兼施,竟是同时袭击对方二人的九处大穴。
无咎用连环双撞掌化解了空空儿的剑招,无妄却想不到空空儿来得如此迅速,一掌拍空,“肩井穴”已是给空空儿点了一下。原来十年前空空儿在鄂克沁寺和他们交手之时,还未练成以指代剑的本领,如今他剑指兼施,手指也可以同时点敌人的九处大穴,无妄本领较弱,空空儿又快如闪电,他一时冷不及防,就着了道儿了。
可是无妄的本领虽然比师兄较弱,也还是第一流的内功造诣,空空儿又因为要同时防备无咎的反击,不能全力的用重手法点穴来对付他,因此无妄虽然给点着“肩井穴”,却还不至于受伤。他倒退三步,运气一转,也就解开穴道了。不过,虽然如此,他一条左臂也不由得感到一阵酸麻,再交手时,大手印的威力也就要打了折扣了。
在无妄退后的这片刻间,无咎独自应付空空儿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给空空儿杀得手忙脚乱。无妄再次上来,这才稳住了阵脚。
无咎松了口气,忽地把身穿的大红袈裟脱下,喝道:“小猴儿,我与你拼了!”袈裟一展,一大片红云似的向他罩下,空空儿运剑如风,连环刺出,只听得嗤嗤嗤几声轻响,袈裟上留下淡淡的剑痕,却居然没有给空空儿的利剑刺穿。
原来这是无咎新练成的一种功夫,他以袈裟当作武器,自创了许多奇妙的招数,袈裟柔软,不易受力,经过了他的玄功运用,柔中寓刚,就可以克制对方的刀剑,而不至于被刀剑刺穿。但他想用袈裟来卷夺空空儿的短剑,却也不能。
无咎袈裟招展,无妄双掌翻飞。空空儿则在红云罩体、掌风扑面之中,展开绝妙的轻功身法,避招还招。无妄的“大手印”连拍了十八掌,没有一掌能“印”到他的身上。空空儿笑道:“好,有点意思了。你们的功夫比十年前增进不少,但要想胜得过我空空儿只怕你们还得再练十年。”
无咎沉住了气,说道:“师弟,不可中他的激将之计。”“大手印”从袈裟下面打出,配合着无妄的招数,迫得空空儿也不能不闪过一边。
他们二人联手合斗空空儿本来应该稍占上风的,但一来因为他们已经和华宗岱斗了一场,气力不无消耗;二来空空儿一上便先声夺人,点着了无妄的“肩井穴”,不但令无妄的大手印功夫减了几分威力,而且也挫折了他们的锐气。三来空空儿的轻功是天下第一,在不能同时招架之际,他还可以从容的避开其中一人,这点是他胜过华宗岱之处。故此由他来对付无咎、无妄,也就没有华宗岱的吃力了。华宗岱刚才给他们迫得透不过气来,空空儿因为占了这三样便宜,和他们恰恰打成了平手。
双方越斗越紧,奇招妙着层出不穷,看得华宗岱也感到有点目眩神摇,心中想道:“武学之道,当真是各有所长,谁也不能自夸是天下第一。不过,若说到嗜武如狂,则倒是非空空儿莫属了。”他恐怕空空儿支持不了,此时歇息已过,便站起来,要想把空空儿替下,未曾开口,空空儿已先说道:“别忙,别忙,我还未过足瘾呢!”华宗岱摇了摇头,但此时他已看出空空儿可以应付裕如,便又坐下。
空空儿虽然是坚持单打独斗,但无咎、无妄害怕华宗岱再来加入战团。
就在此时,只见又有一条人影奔来,远远的就扬声叫道:“华居士,斗得怎么样了?你没事吧?哎,那不是空空大侠吗?这可真是巧极了!”
来的是鄂克沁寺的监寺幻空上人,幻空上人的本领虽比不上华宗岱与空空儿,也是一流高手。无咎、无妄二人知道今日绝讨不了便宜,本来就是想走的,一见幻空上人也来到了,更是无心恋战。
当下两师兄弟一声:“扯呼!”无咎的大红袈裟脱手飞出,使出最后一招杀手“红云罩体”,同时拍出一掌,加重袈裟的压力。空空儿一剑将袈裟挑开,无咎、无妄二人已是疾奔而去,离他有半里之地了。
以空空儿的轻功是可以追得上他们的,但幻空上人却道:“穷寇莫追,空空大侠,就饶了他们吧!将他们赶出国境,也已出了我的一口气了。”
空空儿与幻空乃是故交,幻空向他谢过两番相助之德,说道:“这次回纥是假道吐谷浑,事前曾有文书照会的。我们的大汗不想树敌,只好答应借道。但不料这两个番贼记昔年之仇,经过我寺之时,竟然指挥兵马,把鄂克沁寺包围起来,要放火焚烧。幸亏我寺中上下一千余人,同心抗敌,又有华居士帮忙,他们久攻不下,又怕我国的援兵因此开来,这才鸣金而退。”
说起来空空儿这才知道,原来华宗岱和鄂克沁寺的三位高僧交情极深,另外二人是方丈幻灭与藏经楼住持幻寂,回纥兵团攻鄂克沁之时,华宗岱正巧在这寺中。回纥兵退后,华宗岱气愤不过,自告奋勇来追赶敌人的。幻空上人率领五百弟子作他后援,因为此地已是奚族的领地,故此只有幻空一人过来。
华宗岱说道:“看来回纥的军队也是怕有追兵,所以只留下这两个番僧殿后。我和他们大斗一场,幸亏空空兄及时赶到,我才免吃亏。”
空空儿道:“可惜,可惜!要是我知道这两个秃驴如此可恶,我是绝不肯让他们如此轻易就跑掉的。幻空上人,你也真是,他们要放火烧你的鄂克沁寺,你却还要饶他。”
幻空上人苦笑道:“佛家有好生之德,还是放走了他们的好。”华宗岱笑道:“吐谷浑的大汗不想得罪回纥,鄂克沁寺的老和尚也只好遵从王命了。方丈的意思本来是要我们将敌人逐出国门之外便算了的,是我按捺不住,不知不觉就追到奚族的领地来了。”
空空儿摇了摇头,说道:“你们的大汗只知怯敌求和,这可不是办法。回纥今天可以借道,明天就可以侵占你们的地方了。你们的国家比师陀大得多,师陀都可以令回纥的大军全军覆灭,何况你们?”空空儿批评吐谷浑的大汗,幻空上人不敢答话,唯有苦笑。
空空儿察觉幻空上人的尴尬神色,心知他也有为难之处,遂放宽了口气笑道:“大汗是常常请你们寺中高僧说法的,你倒不妨将我刚才说的这些话当作‘佛法’说给他听如何?”华宗岱大笑道:“这可是你自创的佛法了。”
空空儿道:“我不懂佛法,但我却懂得这个道理,这是师陀的老百姓教给我的。”说罢三人都大笑了一场。不过,三人的感受各个不同。幻空是掩饰窘态的苦笑,空空儿是要缓和气氛的大笑,华宗岱则是欣赏空空儿的坦率,同时也为了吐出自己胸中的一口闷气而笑的。
空空儿道:“回纥是向你们假道,对奚族却还不知是假道还是进侵呢?华兄,我是要来助他们的边境守军,你也和我同去如何?幻空上人,你若是要报鄂克沁寺之仇,这也正是一个机会。你们的五百僧人可以组成一支义军。除妖除魔,大约是你们的佛法也容许的吧。”
华宗岱笑道:“空空兄,我和你同去。你可不要为难幻空上人了。他要遵从大汗和方丈的命令。”幻空上人再次多谢了他们二人,说道:“空空大侠说的道理我会告诉方丈,方丈佛学深湛,说不定他在佛经之中也会找到论据的。”当下幻空上人与他们别过,便赶回本国去了。
华宗岱这才有机会与空空儿叙话,问道:“你是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空空儿告诉他,说道:“段克邪和铁凝他们来了呢!”华宗岱喜道:“铁摩勒的女儿也来了么?那么铁铮呢?还有我的虹儿你见着了没有?”
空空儿笑道:“铁铮要陪你的宝贝女儿,他没有来。我也没有回过金鸡岭,在扬州与他们别后,就没有见过他们了。不过,你可以放心,你的女儿在铁摩勒的山寨里,那是一定不会失掉的。除非她自己不愿回来,不过若是这样,你倒可以多添半个儿子了。”
华宗岱笑道:“空空兄开玩笑了。但儿女之事,我是管也管不了的。失掉也好,回来也好,都只能由他们自作主了。”空空儿道:“是么,所以你就不能当我是开玩笑了。”
空空儿与华宗岱最谈得来,两个好朋友谈了儿女之事又谈武功,不知不觉走到了奚族的一处边关。边关守将出迎,说道:“空空大侠,你来得正好。你的徒弟也在这儿。”原来浩罕带了一支奚族的骑兵,赶来边境,途中与回纥兵打了一仗,也是此时方到。
空空儿见了徒弟,说道:“怎么你碰上了回纥兵,我却没有碰上?”浩罕笑道:“师父,你走得太快,走过头了。你走到吐谷浑的边境,那时回纥的先锋只怕已出了科尔沁草原了。我们是在中途碰上回纥的后军,这才和他们打了一仗的。”空空儿问了路程,这才知道这座边关和他们刚才所在的吐谷浑边境,距离有二百多里。他和华宗岱不知不觉之间,用不了半天工夫就走到了。
那边关守将说道:“原来回纥的军队这次也是假道,不过我们可不理会他们是假道还是进犯,只要他们踏入我们的领地我们就打他们。可惜我们的兵力不够,只能截住他们的殿后部队来打。”
空空儿道:“可知道他们是往哪儿去么?”浩罕道:“我捉住了一个回纥的军官,我们刚刚审问了他的口供。”空空儿道:“他怎么说?”浩罕道:“回纥的这支兵马是到大唐的幽州去的。”
空空儿睁大了眼睛道:“他们到幽州作什么?”
浩罕道:“听说是幽州的什么‘一肚屎’请他们去的。我也说不清楚,呼延庆将军还是你来说吧。”
浩罕是山区猎人,哪知大唐的官制,是以胡里胡涂的就把“节度使”说成“一肚屎”了。听得空空儿不禁大笑,说道:“你也说得不错,大唐的那些节度使本来就是一肚屎。”
边关守将呼延庆道:“是这样的,幽州的节度使请回纥助他们‘袭匪’,据说这位节度使还有争霸中原之意,所以请回纥派兵,多多益善。但回纥在西域的好几个属国都有驻兵,不能调动,调动了那些属国只怕就会造反的。他们本国的兵力也不够,好不容易才七拼八凑调动了一万军马,准备先到师陀与拓跋赤、拓跋雄的大军会合,再往幽州,那么就可以有六七万军马了。”
空空儿冷笑道:“他们倒打得如意算盘,大概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拓跋雄的‘大军’竟然会在小小的师陀国里全军覆没吧?”
呼延庆笑道:“是呀,他们确实是料想不到。据那个被俘的军官说,他们是在昨天将到吐谷浑的边境之时,才知道拓跋雄的五万大军连同拓跋赤原来的数千驻军,都在师陀国给一古脑儿地消灭了。他们料想拓跋赤叔侄不是逃回本国就是逃往我们这儿,于是急忙改变行军计划,不往师陀而径自来我们这儿了。他们还派了一个人先到我们这儿与拓跋赤叔侄联络。”
空空儿道:“是什么人?”呼延庆道:“是一员女将,听说是曲离的妹妹,名叫曲英。”
浩罕补充道:“师父,你前两天不是碰见一名回纥女将在草原上与盖王妃交手么,就是她了。当时她已经见着了拓跋赤叔侄,叫他们叔侄径往幽州,不必回国。她传达了命令之后,在回程中给盖王妃追上的。”
空空儿大感兴趣,说道:“曲离的妹妹既在军中,那么想必曲离也在军中了。”曲离是回纥从前的第一名武士,十年前因为在鄂克沁寺败给空空儿,无颜回国,这才跟了无咎、无妄到藏边隐居,再练武功的。目前回纥的第一高手巴大维还是他的后辈,是在他离职之后才取代他的位置的。曲离虽曾败给空空儿,但当时空空儿胜他也殊不容易,是以对他大感兴趣。
呼延庆道:“假道吐谷浑的这支回纥兵马,主帅是一个王族的贝子,副元帅就是曲离。”
空空儿眉飞色舞,哈哈笑道:“好,这么说待我回国之时,又可以多一个敌手了。”
华宗岱笑道:“有雪山老怪父子,又有曲离和那两个番僧。这许多‘热馒头’,只怕你一个人吞不下呵。”
空空儿笑道:“你不怕烫口,那就和我一道去吞这些‘热馒头’吧。”
空空儿急着回去报讯,当日就与华宗岱离开科尔沁旗,赶回师陀。浩罕要回去向卓木伦王子报告边关之事,并代他师父辞行,要迟一日动身。
且说空空儿与华宗岱回到师陀,在宇文虹霓特地为他们二人而设的庆功宴上讲述了这些经过之后。楚平原说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这些强盗又要到大唐捣乱了。”
夏侯英道:“那也正好啊,他们送上门来,不是正方便咱们揍他吗?我是在幽州立不住足,特地到这儿找回纥的寇兵打的,如今我倒要回去再和他们较量较量了。看看这次是他们赶我,还是我赶他们。”
宇文虹霓道:“这次多得你们汉族的义士帮忙,我是无以为报。回纥铁骑如今又为祸中华,我是应该去和你们再一次并肩作战的,只是我国新复,还要我在这里主持,我只有叫平原代替我去和你们共同作战了。”楚平原正有此意,他的妻子替他先说了出来,他自是喜之不胜。
空空儿道:“回纥是咱们共同的敌人,说不上是谁帮忙谁。这次虽说是我们来帮忙你们打仗,但认真而论,还是你们帮忙我们更多呢!你们的老百姓歼灭了回纥的大军,回纥本来希望最少从你们这里调得出五万兵马的,如今是全部落空,就只有他临时拼凑的一万兵马了。这不是你们师陀大大的帮忙了我们的大唐吗?”
辛芷姑和段克邪听得空空儿居然说得出这样的一番说话,心中都是暗暗欢喜,想道:“他果然变了不少,也比前谦虚多了。”
夏侯英笑道:“还不仅仅是这样呢,这次你们是主要靠了老百姓打胜仗的。经过了这一场大战,我们从师陀的老百姓学到了许多有用的东西。”
段克邪道:“可是也有一点情形不同,大唐的节度使可比不上楚大嫂,他们是和外敌勾结的。每个节度使都拥兵自重,他们的力量也要比师陀的伪王吉纳大得多。”
夏侯英道:“不过要依靠老百姓,这最要紧的一点则是大家相同的。只是咱们回去作战要艰难一些而已。”
段克邪道:“这个当然。我的意思也就是想提醒大家,回去要打回纥兵,又要打藩镇的联军,比在师陀作战是要难得多,请大家不可轻敌。”
宇文虹霓道:“刚刚打完一场大仗,大家都很辛苦,我本来想留你们多歇几天的。但现在幽州有事,我也不敢勉强多留你们了。明天我给你们送行。”
席散后,铁凝过去与华宗岱见礼,说道:“我知道你记挂着虹姐,虹姐和我的哥哥已经到金鸡岭山寨了。华老伯,你不如和我们一道回去。那次你在魏博道上给我们解了围,我的爹爹也很想见你,向你当面道谢。”
空空儿笑道:“你急什么,用不着你劝,华大哥早已答应和我一同去吃‘热馒头’的了。”
铁凝诧道:“什么热馒头?”华宗岱笑道:“你的师公要我一同去打扎手的强敌。令尊的多谢我不敢当,不过我是要去拜访他的。”
第二天宇文虹霓给他们送行,老百姓得知消息都纷纷赶来,他们与汉族的义军虽然言语不通,但心意是相通的。彼此在共同战斗中生长的友谊,比亲兄弟还更亲切。他们各自用自己的语言向对方表达心意,听不懂不打紧,异族的战友们拥抱在一起,彼此心脏的跳动都听得见。空空儿平生从未曾流过泪的,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也不禁感动得下泪。
临行之前浩罕匆匆赶到,听说师父回国,连忙找着空空儿道:“师父,我也要和你们同去。”空空儿道:“好,不过,你赶不上我,我和你的华师伯先走,你和展伯承、铁凝他们一起走吧。芷姑,你不反对我和宗岱先走吧?”
辛芷姑笑道:“我知道你们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我可没有兴趣听你们谈论武功,你们先走吧。”
浩罕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盖天仙也准备回国探亲,并带有一队娘子军随行,将来可以参加义军,众人听了,更是欢喜。
夏侯英与段克邪要带领义军,大军行
动,每天至多只走百里。空空儿与华宗岱二人便先行回国,他们计划先到金鸡岭向铁摩勒报讯,请铁摩勒也来幽州会师。正是:
义师奋起追穷寇,又见幽州作战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从来百姓真无敌 试论英雄孰最强
空空儿与华宗岱二人先行,不数日到了幽州。空空儿结交满天下,幽州丐帮分舵主王泰也是他的相识。空空儿遂与华宗岱往访王泰,打听消息。
来意表过。王泰笑道:“两位来得正巧,倘若迟来个三天两天,恐怕就不容易找到我了。”空空儿道:“怎么?除非你这帮叫化子都躲藏起来,否则我岂能找你不着?”王泰说道:“正是要躲起来。”
空空儿诧道:“你怕什么?有什么强仇大敌要找你晦气么?说给我听,我替你打发他。”王泰笑道:“空空大侠,你也打发不了的。”空空儿道:“什么人我也打发不了?”
王泰苦笑说:“幽州来了一支回纥兵,是应节度使章留仙之请来助他‘袭匪’的。一到之后,便大举搜捕嫌疑的‘匪党’。夏侯英以前曾在幽州驻足,和官军打了几次仗,有些受伤的部属在幽州民家养伤。这次官军与回纥兵联同大搜,无辜受伤的老百姓不知多少。
“官军还好一些,不敢与老百姓太过结怨,搜不着嫌疑的‘盗匪’,随手窃取些财物也就算了。回纥兵则凶暴得简直如同野兽,任意闯进民家,不但劫掠财物,见了标致一点儿的姑娘也都抢了去。百姓敢道半个不字,他们举刀就杀。幽州的百姓逃的逃,躲的躲,逃不了躲不了的就只好听天由命,随时准备遭灾受劫了。
“这两天来,不但是搜夏侯英的‘余党’,各个帮会也都在搜捕之列。我们正准备在这两天就把分舵搬迁,先躲一躲避避锋头再说。空空大侠,这些回纥兵你一个人怎么‘打发’得了。”
空空儿怒道:“可气,可恨!我们在师陀国杀得他们落花流水,他们居然还不知道死活,纠集了些残兵败将,居然又到这里逞凶作恶了。”歇了一歇,怒气稍息,接着哈哈大笑三声,道:“回纥兵固然是可气可恨,但他们这样凶残,却也很好呀很好!”
王泰说:“怎么还说很好?”空空儿道:“他们越残暴,老百姓就越痛恨他们,到了老百姓明白逃不了也躲不了的时候,大家就会起而自保了。那时他们点起了怒火必将把他们烧得粉身碎骨。还不是很好么?”
王泰说道:“可是老百姓大都怕事,要他们齐心抗敌,恐怕还不是短时间可能办到的。老百姓也缺乏武器,即使有一部分人起而自保,只怕也抗不过回纥与官军。”
空空儿说道:“不错,要老百姓都齐心合力抗敌自保,那是不容易的,所以你们必须帮忙他们组成义军。缺少武器不打紧,我在师陀国曾亲眼见到,老百姓们揭竿为旗,斩木为兵,也一样能够打败回纥的铁骑。”当下把他们在师陀与老百姓一同抗敌的经验告诉王泰,听得王泰眉飞色舞。
空空儿道:“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们,夏侯英这支义军就要回来了,段克邪与楚平原也与他们一同回来。你可以通知夏侯英的旧属,赶快帮忙老百姓组成义军,准备迎接他们吧。”
王泰问道:“夏侯英这支义军有多少人?”空空儿道:“一万多人。”
王泰有点失望,说道:“回纥兵来的就有一万多人。幽州节度使有十万大军,听说章留仙与魏博节度使田承嗣、范阳节度使王典结成同盟,不但可以缓急相济,还准备并吞各处藩镇,进而平分大唐天下呢。他们的兵力如此雄厚,夏侯英的一万大军济得甚事?老百姓要组成义军,恐怕也不是三两个月间就可以大举作战。”王泰虽然明白了要依靠老百姓的道理,却还缺乏信心。
空空儿道:“初时难免要吃几次败仗,但只要老百姓都起来了,就会转败为胜了。官军与回纥的侵略军怎么多,总也多不过老百姓吧?老百姓聪明得很,他们也会想出各种各样的方法去打败敌人的。而且我还准备去金鸡岭请铁摩勒派兵来援。”
王泰喜道:“铁盟主要是能够率众来援,那就好了。他与夏侯英联合起来,天下绿林都听他们的号令,总可以调动得十万八万兵马。”
空空儿正色说道:“我想铁摩勒是会发出绿林箭,请各路英豪到幽州帮忙的。不过他们要集中到幽州来,也不是容易的事,你们不能存着依赖铁摩勒的心理,要紧的还是要靠自己,也就是说要靠老百姓!”
空空儿要和华宗岱到金鸡岭去,这是他们在师陀国早就定好的计划,如今为了帮忙幽州的老百姓早日解除苦难,在幽州就不再耽搁,第二日一早便即动身。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日夜兼程,不过十日工夫,就从幽州来到了鲁西的蒲台,距离金鸡岭不过五百里了。五百里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一天半的路程,两人都松了口气。
空空儿笑道:“这两天在官道上行人众多,我们不方便跑得太快,如今进入山区,咱们可以大展轻功了。现在日头还未过午,跑得快的话,明日黄昏便到金鸡岭。咱们悄悄上山,给铁摩勒一个意外的惊诧。”
华宗岱急于去见女儿,笑道:“我的轻功不如你,但若跑长途,我还可以和你比一比脚力。”两人心情轻松,一路赛跑,一路闲谈。
华宗岱忽地问道:“空空兄,你会尽天下英雄,依你看来谁的武功天下第一?”空空儿笑道:“这个问题,段克邪师弟早就和我谈过的了。依我说,是老百姓的本领第一。”
华宗岱笑道:“空空兄,你是越来越谦虚了。我明白老百姓团结起来的力量天下莫敌,不过,我是说单打独斗的武功。”
空空儿道:“以前我以为我是天下第一,后来碰上了扶桑岛的岛主牟沧浪,我承认我是比他略逊一筹。”华宗岱道:“牟岛主已有十多年不到中原,不知他是否还在人世?若以目前咱们
确实知道还活着的武林人物而论,你说谁是第一?”
空空儿笑道:“武学之道,各有所长,如今我是不敢自夸了。比如你老兄的点穴和内功的深厚我就甘拜下风。”
华宗岱道:“不要扯上我。路上没有酒喝,煮酒论英雄留待他日。不过,咱们也可以闲聊闲聊。武学固然各有所长,很难说谁的武功天下第一。但真正打起来,也总有个胜负的,你说是不是?”
空空儿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依我看来,如今可以号称一流的高手,大约可以数得上十个八个。有些武功相若的,那就要看谁更机智,谁的勇气更高了。当然怎样发挥自己所长制敌所短,这也很紧要。比如说,论功力我不及雪山老怪,但他要把我打败,恐怕也不容易,因为我的轻功比他好。我可以乘暇蹈隙攻他,而且打不过我还会跑。”说罢,哈哈大笑。
华宗岱道:“雪山老怪,我没有和他打过。他日若有机会,倒要试试他的功夫。嗯,说了这许久,你还没有说到铁摩勒呢。雪山老怪要咱们再到幽州才能与他相会,铁摩勒却是明天晚上就可以见到的。”
空空儿道:“说到铁摩勒,我是心服口服的。十多年前,他不如我。但他的根基扎得极好,当年他与牟沧浪一战,已差不多可以打成平手。这几年他武功精进,更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我知道我是一定打不过他的了。依我看来,他若与雪山老怪单打独斗,胜负殊难逆料。不过我还是看好铁摩勒多些。”
华宗岱道:“这么说,该算是铁摩勒的武功天下第一了?”
空空儿道:“铁摩勒是各门功夫,都有深湛造诣,不似其他的高手只以独门武功见长。就我所知的人物而论,我是最佩服他的本领。不过,天下之大,只怕还有我所不知道的高手,所以我还不敢就一口断定他的武功天下第一。”
空空儿接着又笑道:“你今日怎么有这么大的兴趣和我谈论天下英雄,对铁摩勒尤其不厌其详的发问?莫非你是有意和你这位未来的亲家较量较量?”
华宗岱道:“较量二字说得太重,不过我是想见识见识铁摩勒的功夫。印证印证。”
原来华宗岱虽然不如空空儿之好胜,但嗜武成迷的性情则是和空空儿一样的。他差不多有三十年隐居西域,不知自己的武功比起中原的顶尖儿的高手究竟如何,是以他上次重赴中原,就有意想与中原最负盛名的空空儿、铁摩勒比一比的。和空空儿是较量过了,与铁摩勒则直至如今尚未见过一面。
空空儿道:“将来你们结成了儿女亲家,还怕没有切磋的机会吗?”
华宗岱道:“是不是结成亲家,那还是将来的事呢。而且倘若有了亲家的关系,切磋起来,只怕是各存客气,看不到真实的功夫的。”
空空儿本人就有遍觅天下高手一一较量的心愿,对于华宗岱的心情当然是十分理解,当下笑道:“这个容易,到了金鸡岭,引铁摩勒出来,我躲在一旁,待你和他比试一场。到差不多分胜负的时候,我再出来替你说明。”
他们谈得高兴,不知不觉,已走出山地,忽见有一支兵马,约有千人之众,正在草原上疾驰而来。华宗岱道:“空空兄,咱们绕道避开他们吧。”华宗岱是不愿惹事,宁可多花一点时间,绕道避之。
话犹未了,忽听得官军中有人大喝道:“放箭!给我把这两个人射杀!”登时乱箭如蝗,朝着空空儿与华宗岱射来。
空空儿一看,原来这个军官乃是魏博牙军的统领、雪山老怪的弟子北宫横。
北宫横曾先后败在华宗岱与空空儿手下,此次陌路相逢,仗着人多势众,自是不肯轻易的放过他们。
空空儿大怒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好呀,如今我是非和他们斗一斗不可了。”
空空儿性子一发,那是天塌下来也不管的,什么强敌,他都不怕,何况北宫横是他手下败将。华宗岱虽然不想多惹麻烦,但敌人既然欺负到了自己头 4e0a." >上,他也只好跟着空空儿上去冲杀了。
空空儿舞剑护身,拨打乱箭,旋风地卷过去。但乱箭密集如雨,也不免有几枝射到了空空儿身上,空空儿有“沾衣足少阳经脉的三处穴道封闭,以免毒气上升,侵入他的心房。毒血流不出来,在他伤口凝结。
此时空空儿的功力已是不足封闭穴道,华宗岱一面替他推血过宫,把毒血挤出了一大滩,一面说道:“听说你偷了少林寺的小还丹,这是补气培元的圣药,虽然未必能够解消此毒,也可以助你支持数日,何以你不拿出来?”
空空儿笑道:“偷来之物,我不知道宝贵,随手拿去救人。最后一颗,已经给了我的徒弟浩罕服食了。他在攻打师陀王城之时受了重伤,全仗那颗小还丹救了他的一命。”
华宗岱道:“既然如此,我背着你走吧,到了金鸡岭,铁摩勒应该会有一些解毒的药。”他是不想空空儿再费气力,让他可以全力运功御毒。
空空儿笑道:“毒血挤出,我现在已觉精神多了。到我支持不住的时候,我自会请你帮忙。”站了起来,居然又跑了一百多里。华宗岱看他走到后来,脚步歪斜,摇摇欲坠,不由分说,就强自把他背了起来。
空空儿笑道:“想不到我空空儿竟要人背着走路。”华宗岱笑道:“你走遍天下,走路也走得太多了。趁这机会歇歇,指点指点我的轻功吧。”
华宗岱的轻功虽然比不上空空儿,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当下展开了“草上飞”的轻功。背了个人,仍是身轻如燕,捷似猿猴,风不吹,草不动,神不知,鬼不觉就上了金鸡岭。
将到山顶,空空儿忽地在华宗岱耳边悄声说道:“放我下来。”华宗岱道:“为什么?”空空儿道:“成全你的心愿呀。我猜是铁摩勒来了。”
空空儿刚钻进茅草丛中,只见前面山坳已出现一条黑影,果然是铁摩勒。空空儿的轻功天下第一,听声辨迹乃是他的特长,故此在华宗岱尚未发觉之前,他已听出是铁摩勒的脚步声。他嗜武成迷,有意要看一看华宗岱与铁摩勒比比武功。
只听得铁摩勒喟然微叹,缓缓念道:“见愁汗马西戎逼,曾闪朱旗北斗殷。多少材官守泾渭,将军且莫破愁颜。”这是杜甫的诗句,作于“安史之乱”的后期,由于唐朝借吐蕃回纥之兵平乱,吐蕃回纥乘机内侵,诸将不能御侮,杜甫感怀时事,因而写下了这些诗句的。铁摩勒这日日间听得探子报来的消息,说是回纥兵已入幽州,有感于心,中宵不寐,出来巡山,不知不觉的就念起了杜甫诗句。
空空儿不解诗意,心中暗笑:“铁摩勒居然静得下心来勤读诗书,学起酸秀才来了。”不觉“噗嗤”一声,轻轻笑了出来。
铁摩勒喝道:“是谁?”身形一个起伏,已然来到。他不识得华宗岱,骤然见一张陌生的面孔,吃了一惊。
华宗岱道:“我只道铁寨主的金鸡岭守卫应是何等严密,却原来也是如此稀松平常,现在才发觉我么?”他是有意激铁摩勒动怒,才能见识铁摩勒的真实功夫。
铁摩勒果然剑眉一竖,怒道:“好呀,你这奸细,竟敢小觑我金鸡岭无人!”一招“樵夫问路”,骈指如戟,就来点华宗岱的肩井穴。
华宗岱也不分辩,当下一个盘龙绕步,避招还招,也是骈指如戟,来点铁摩勒的肩井穴。华宗岱乃是天下第一的点穴大行家,出手比铁摩勒更快更准。
铁摩勒由于未知对方虚实,恰恰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险些给华宗岱点着。百忙中铁摩勒一个“大弯腰,斜插柳”身形急煞,腰向后弯,施展“铁板桥”的功夫,避开了华宗岱的指戳。华宗岱见他的身法步法收发随心,不由得也是暗暗佩服。
铁摩勒见这人本领不凡,更是吃惊。喝道:“可惜你这副身手,竟然甘心做了藩镇的鹰犬。”他只道华宗岱若不是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派来的就一定是范阳节度使王典派来的。
华宗岱道:“铁摩勒,你敢与我单打独斗么?敢的话,你就别要声张。”
铁摩勒道:“笑话,你单身来闯我的山寨,我还会恃多取胜不成。你接得我三十招,我放你下山。”两人再次交手,铁摩勒吐气开声,呼的一掌就向华宗岱劈下。他已知道华宗岱本领非凡,这一次用的是大摔碑手的功夫,掌力之猛,无与伦比。
华宗岱笑道:“对啦,点穴的功夫你是比不过我的,你还是用掌的好。”
铁摩勒道:“管你用什么功夫,谁打得赢就是谁的本领。”呼呼呼连发三掌,掌力一重加上一重,俨如狂涛急浪,一个浪头盖过一个浪头。
华宗岱不敢以指敌掌,使了个“三环套月”的招式,一按一带,卸开铁摩勒的掌力。但饶是他卸力化劲的功夫已臻化境,仍然不能不退了三步。
铁摩勒喝道:“你身上带有判官笔,为何不用,你既擅于点穴,就尽展你的所长吧!”华宗岱笑道:“不错,比掌我只怕比你不过的,这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华宗岱双笔出手,一招“四海翻腾”,双笔交叉穿插,一招之间,遍袭铁摩勒的八道大穴。他这“双笔点八脉”的功夫,虽然稍逊于空空儿的一剑能刺九大穴,但他劲力直透笔尖,点的又是奇经八脉,比空空儿的用剑刺穴更狠更重。
铁摩勒掌力刚刚荡开他的笔尖,华宗岱迅即又是一招“八方风雨”,一对判官笔登时幻出了千重笔影,铁摩勒的前心后心左胁右胁八处要害穴道,全都在他笔尖所指的威胁之下。
铁摩勒的掌力虽然天下莫敌,但只凭一双肉掌来对他这样精妙的点穴笔法,也是感到应付艰难。华宗岱着着抢攻,一口气使了八招“八方风雨”,铁摩勒挡到了第八招,华宗岱突然一个变招,左手的判官笔仍然是“八方风雨”的招式,右手的判官笔则已蓦地改为“仙人指路”,从铁摩勒一个意想不到的方位戳来,“嗤”的一声,戳破了铁摩勒的衣袖。但虽然如此,笔尖也还未能触着铁摩勒的皮肉,铁摩勒是以绝顶的内功,就只凭着衣袖荡开他的笔尖。
空空儿躲在茅草丛中偷看,心里自思:“幸亏是铁摩勒,倘若是我空手对付老华的双笔的话,至多只能接他七招。老华的外号‘笔扫千军’确是名不虚传!”
不过铁摩勒虽然荡开了华宗岱的判官笔,衣袖给他戳破,总是输了一招。铁摩勒也不由得心头一震,退了三步。华宗岱并不乘机进击,却停下脚步笑道:“你身上带有宝剑,为何不用?素仰你的剑术兼两家之长,足称天下第一,何不尽展你之所长?”他是套着铁摩勒刚才的口气说话,铁摩勒刚才的比掌赢了他,要他取出判官笔,如今他用判官笔赢了铁摩勒双掌,遂也要铁摩勒取出宝剑。
铁摩勒哈哈一笑,说道:“好,你有可胜之机,却不肯占我便宜,倒是不失英雄本色,却可惜你走错路了。你是奉何人之命来的?咱们倒不妨谈谈。说老实话,我实在是爱惜你这身武功,不愿你伤在我的剑下。”华宗岱道:“决了胜负,再谈不迟。你的剑术虽是天下第一,要伤我只怕也还不容易。”
铁摩勒道:“不错,以你这身武功,我是不易伤你。但这把剑乃是断金切玉的宝剑,你小心了。”华宗岱道:“多谢提点,客不僭主,请进招罢。”
铁摩勒手捏剑诀,抖起一朵剑花,朝着华宗岱罩下,剑势似刺似削。华宗岱双笔一招“横架金梁”,左笔刺出。铁摩勒突然把剑一收,虚挡一招。
华宗岱迈进一步,双笔连环刺出,铁摩
勒剑锋一晃,又是一招虚招,把华宗岱的双笔引过一边,他本身却退了三步,宝剑不与华宗岱的判官笔接触。
华宗岱道:“你再不招架,可要自己吃亏!”第三招随着发出,是极为凌厉的一招杀手,笔锋径刺铁摩勒前心。铁摩勒横剑一封,却用剑背挡他的双笔。“当”的一声,把双笔架开。华宗岱喝道:“铁摩勒,你这是什么意思?”
铁摩勒道:“你休要误会,我这不是小觑你,你既然不愿占我便宜,我岂可不让你三招。好,投桃报李,现在我还招了。”
铁摩勒说到“还招”二字,平剑刺出,剑势似是平平无奇,但落在华宗岱这样的武学大行家眼中,却知是一招以拙胜巧的极上乘剑法。华宗岱不敢抢攻,当下横笔一挡,但听得“当”的一声,火星四溅。华宗岱用了一个“黏”字诀,笔尖一搭剑身,将铁摩勒的宝剑掀出外门。就在笔剑相交的这一刹那间,华宗岱只觉虎口发热,判官笔都几乎把握不牢!
说时迟,那时快,铁摩勒长剑一圈,剑尖陡地划了一道圆弧,消去了华宗岱的黏劲,一招“玉带围腰”,剑光如环,拦腰疾卷,华宗岱双笔横封,以攻为守,奋力解开铁摩勒的三招。双方由合而分,华宗岱把眼一看,见双笔无伤损,这才松了口气。原来他这一双判官笔乃是百炼精钢,也是难以伤损的宝物。
铁摩勒道:“好,好功夫!”说话之间,疾攻了七剑。华宗岱的判官笔也如狂风暴雨般的疾点疾戳。看得连空空儿都几乎透不过气来,险些出声叫好。
华宗岱奋力一冲,将铁摩勒的第七招剑招堪堪化解,额上已是沁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而铁摩勒则仍神色如常。华宗岱平素以内功自负,此时也不能不佩服铁摩勒的功力深湛,还更在他之上。
铁摩勒暗暗纳闷,心想道:“此人不知是谁?竟有如此身手!自十年前我与牟沧浪一战之后,就未曾碰过似他这样的劲敌了。我若不全力施为,只怕难以制胜。”当下,又赞了一个“好”,剑法骤然一变,反手一劈,劲风激荡,声如裂帛,那流散的剑光,重又凝聚起来,匹练般横扫过去。但见他剑尖上好像悬着千斤重物似的,东一指西一划,剑势比前缓慢许多,但剑锋所到之处,力道却是非同小可。华宗岱使出浑身本领,兀自只有招架之功。双笔在离铁摩勒的八尺圈子之内,就再也插不进去。
铁摩勒使开了大开大阖的剑法,越到后来,越为厉害,力贯剑尖,招数一出,便隐隐似闻风雷之声。剑风笔影之中,但见林鸟惊飞,树林纷落,不消多久,周围的几株大树,已是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杆。
华宗岱大汗淋漓,心中暗暗吃惊,想道:“铁摩勒的剑法深得重、拙二字之长,果然是最上乘的正宗剑法,怪不得连空空儿也那么佩服他。”但由于铁摩勒的越迫越紧,他的点穴笔法也越出越奇,虽然他是只有招架之功,但铁摩勒也不能不全神贯注,在攻中还须小心防守。否则只怕稍有疏虞,便会给他反扑。
斗得正紧,铁摩勒忽地收剑退下,说道:“已过三十招了,你下山吧。”他曾有言在先,只要华宗岱能敌得了三十招,便不与他为难的。如今连对掌的招数在内,恰好是第三十一招。
华宗岱笑道:“你的剑法还有看家本领未曾使出吧,何不尽展所长?三十招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说是只限三十招。”
铁摩勒道:“好,你定要迫我决个胜负,那就——看剑!”长剑一横,突然当作大刀来使,朝着华宗岱劈下。这是铁摩勒独创的剑法,刀主刚,剑主柔,他用长剑使出刀法,威猛无伦而又兼有剑法的轻灵翔动之长,华宗岱在他这样刚猛无伦的剑势笼罩之下,不论用任何精妙的招数都是无法化解,只能以判官双笔硬接硬架。
但听得“当当”之声,震耳欲聋,火星纷飞中华宗岱的判官笔已损了三个缺口。正是:
笔影剑光堪匹敌,英雄相会变亲家。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碌碌风尘寻弱女 惺惺相惜结亲家
眼看铁摩勒再劈一剑,就不难把华宗岱的一支判官笔劈断。铁摩勒却忽地虚晃一招,斜跃两步,喝道:“你究竟是谁?”
空空儿大叫道:“好!”忍不住从茅草丛中一跃而出,哈哈笑道:“好,看得令人好不过瘾也!嘿,嘿!哈哈!铁老弟,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吗?我正要撮合你们做亲家呢!”
铁摩勒恍然大悟,说道:“我真是糊涂了,天下还有何人能使得出这样精妙的点穴笔法?我早就应该知道是‘笔扫千军’华老前辈了。”
华宗岱道:“铁寨主客气了,‘前辈’二字,我怎敢当?”
空空儿笑道:“你们两位都不必客气,说起来你们才真的是一家人呢。我空空儿最喜欢做媒人,这门亲事,我是要给你们说定的了。”
铁摩勒笑道:“儿女之事,慢慢再谈。空空儿,我听说你已到师陀去了,怎的又与华先生一同回来了。师陀的战事已经结束了么?”
空空儿道:“师陀之战已经结束,但回纥又已进兵幽州。我正是为了夏侯英向你请救兵来的。当然,在公事之外也还有私事。”
铁摩勒忽地如有所觉,在月光下朝着空空儿看了一眼,“咦”了一声,说道:“空空儿,你好像是中了毒。”
空空儿道:“好眼力,实不相瞒,我空空儿是老华背上来的。昨天中了一枝毒箭,也不知是什么剧毒,我只是跑了二三百里,就竟然跑不动了。你可有什么解毒之药么?”铁摩勒听他中了毒箭,还居然能跑个二三百里,好不骇然。
铁摩勒笑道:“我这里没有解毒之药,却有解毒之人。”空空儿问道:“是谁?”铁摩勒道:“你到了寨中自然知道。”伸手待要扶空空儿走路,空空儿笑道:“这一点路,我还能跑。”他吸了口气,一溜烟的便向前跑。
铁摩勒摇了摇头,说道:“空空兄的好胜脾气还是旧时一样。”空空儿回头笑道:“不,我已经改得多了。要不然我还不会这样快的到你的山寨来呢。”华宗岱给铁摩勒解释道:“当时,他中了毒箭,还与北宫横、西门旺二人恶战,定要报那一箭之仇,是我要他非走不可的。”
回到铁摩勒所住的那座营寨,铁摩勒的妻子韩芷芬已经在那里等候,见了空空儿,笑道:“原来是铮儿的师父来了。
..怪不得摩勒这么晚才回来。哎,你们一见面就比试武功了吧?”
铁摩勒身上满沾尘土,空空儿也是乱草泥屑都沾满了身。所以韩芷芬一猜便着,不过,她也只是猜着了一半。空空儿笑道:“不,摩勒老弟和华大哥比武来了,我现在可没资格和摩勒比试了呢。”
韩芷芬道:“哦,这位是——”空空儿笑道:“你看中了人家的女儿,还不知道他是谁么?”韩芷芬知道是“笔扫千军”的华宗岱,喜出望外,连忙说道:“华老前辈,我们都在盼望你来,难得如今将你盼到了。请进,请进。”
坐定之后,韩芷芬这才察觉空空儿脸有黑气,吃了一惊,说道:“空空大侠,你中了喂毒的暗青子?”空空儿笑道:“要不然我怎会说没资格和摩勒比试武功。”
韩芷芬忙吩咐侍女道:“快请甘老爷子过来。”话犹未了,只见一个三绺长须的老者推门而入,哈哈笑道:“我已经来了。空空儿,我刚才在山头看见你跑上来,我就知道你是受了伤了。”
空空儿大喜道:“原来是你这老儿,我可无须求甚解药了。可是,你怎么只是看见我的影子,就知道我是受了伤?”
原来这长须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天下第一神医甘泉。数月前他替楚平原医好病之后,就到铁摩勒山寨来报讯的。他是韩芷芬的师叔,韩芷芬把他留了下来,要过了年才许他走。
甘泉笑道:“你若不是受伤,以你的轻功,我还怎能看得见你的影子。”
空空儿道:“对,对。你若看不出来,也算不得天下第一神医了。”
甘泉察看了空空儿的面色,替他把了把脉说道:“你中的毒相当厉害。不过,以你的内功造诣,本来不至于就发作得这样快的,你一定是在中毒之后又跑了许多路吧。”
空空儿笑道:“反正也是瞒不过你这位神医的双眼的,我认了。”
甘泉正色说道:“下次你可不能再这样逞强了。哼,你若是来迟一个时辰,我也无法替你拔毒,至少你也要落个半身不遂。”甘泉在武林中的辈分比空空儿高一辈,不怕将他教训。
空空儿伸了伸舌头,说道:“这么厉害,那你快给我解药吧。”甘泉道:“用不着解药,但我可要将你折磨一下。”空空儿道:“怎么?”
甘泉道:“你中的毒已入筋骨,我先用金针替你拔毒,然后再替你刮骨去清除余毒。金针拔毒是不痛的,刮骨疗毒你可就要忍受些儿了。”
空空儿笑道:“古时华佗替关公疗伤,关公谈笑自如。我空空儿或许没有关公的本事,但忍痛的本事还是有的,决不至于令你这位今世华佗皱一皱眉便是。”
甘泉随身带来了药囊,当下就替空空儿开始手术。金针拔毒不用多久就做完了,接着就是刮骨疗毒,空空儿听得刀锋在
藏书网他骨头上刮得“唰唰”作响,笑道:“有趣,有趣。我平生从没尝过给刀剑刺着骨头的滋味,如今尝到了。你们两亲家叙话呀,不用为我担忧了。”
韩芷芬笑道:“空空大侠,你这个媒做得正合我的心意,却不知华老先生肯把令嫒许给我做媳妇么?”
华宗岱笑道:“只要他们两小口子情投意合,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韩芷芬笑道:“他们两人形影不离,一定合得在一起的。好,华亲家,咱们就这样说定了。空空大侠,明天我们请你喝谢媒酒。”
空空儿笑道:“我做的是现成媒人。华姑娘一到你们这儿,我就知道她是要做你家未过门的小媳妇了。不过,我也乐得喝这杯现成的谢媒酒。”
华宗岱道:“小女得托终身,我也结了一重心事。她还未知道我和空空大侠来了吧?”
空空儿道:“老华,你不必客气,我知道你急着要见你的掌上明珠,你就请你的亲家母要她来见你好啦。我空空儿是用不着客气的,你的女婿是我的徒弟,现今我又给他做成了大媒。摩勒,铁铮就是睡了,你也要给我把他唤起来。”
铁摩勒笑道:“空空兄,你来得不巧。你要徒弟叩谢你,今天可是办不到了。”空空儿问道:“怎么?”铁摩勒道:“正是,他们听得甘爷爷说阿凝与小承子已经去了师陀,铮儿也要到师陀去会他妹妹。前几天他已经和华姑娘一同去了。”
空空儿道:“好,那么我们回到幽州还是可以见着他们的。嘿嘿,他们这些晚一辈的胆量倒是不输于我们,铁凝与小承子,铁铮与华姑娘,都敢间关万里,前往师陀,不畏强敌。叫我们做长辈的好不喜欢!老华!你没见着女儿,该不至于失望吧?”
华宗岱道:“她有个历练的机会,我是求之不得。只是如今雪山老怪的门人与沙铁山等人都已到了幽州,碰上了可是有点危险。”
空空儿笑道:“老华,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这个容易,咱们明天就回去幽州,赶上他们好了。”
华宗岱笑道:“倒无须乎如此着急,你的伤还未好呢。”空空儿道:“有甘老爷子给我刮骨疗毒,明天还怕好不了吗?”
空空儿受甘泉的刮骨疗毒,果然毫不皱眉,而且谈锋甚健,接着又问:“南家兄妹可在你的山寨?”铁摩勒道:“夏雷曾在这里住了几天,早就走了。春雷、秋雷却没上山,他们与铮儿从扬州回来,径自回家去了。”
原来南秋雷因她母亲有将她许配铁铮之意,而铁铮却已有了个华剑虹,所以南秋雷觉得有点难为情,不愿意和他们到铁摩勒的山寨。不过她的母亲有这个心意,只是他们兄妹和空空儿知道,铁摩勒父子还是未知道的。
空空儿心里想道:“南大嫂本来是托我做媒的,可惜是各有姻缘,已给老华的女儿抢先一步了,我也只好顺手推舟,改做华家的媒人啦。南大嫂是个明理的人,想不至于怪我,不过,我倒也要给秋雷好好留心,给她找个婆家才是。”
空空儿经过了甘泉的刮骨疗毒,第二天果然便好了八九分。空空儿本来就想走的,铁摩勒笑道:“凭你的轻功,迟走两天还怕追不上你的徒弟吗?”
空空儿只好多留一天,第三天完全好了方始动身。两人日夜兼程。这一日已踏入幽州地界,空空儿道:“至今尚未见到他们两个,只怕他们已到幽州了。”华宗岱很是惦记女儿,说道:“但愿如此。”
空空儿看见前面有间茶铺,这是开设在路边的茶铺,兼卖酒食的。空空儿笑道:“好几天没有喝酒了,咱们到这茶铺歇歇,喝它几杯如何?路边的店子虽没好酒,也可以解解闷。”华宗岱道:“好,顺便打听幽州的近事。”
两人走进这间茶铺,空空儿眼光一瞥,忽地发现一件奇事,说道:“华兄,你看!”原来这间茶铺是用四根石头的柱子撑起来的,正对着他们二人的一根石柱上有一个鲜明的掌印。
华宗岱道:“这是绵掌功夫,功夫高的,击石如粉。这人的绵掌功夫还不是第一流。”
空空儿道:“不错。但当今之世,精于绵掌的没有几人。以这人的功力而论,我看只怕是沙铁山这个贼子。他号称七步追魂掌,在他所会的七种掌法之中,又以绵掌的功夫较高。”
华宗岱道:“却不知他为何在这柱上留下掌印?咱们唤掌柜的过来问问。”
那掌柜的早已走了过来,道:“两位是在谈论这石柱的掌印吗?唉,说起来真是倒霉之至!”
空空儿与华宗岱是用江湖的“切口”交谈的,他们所谈的绵掌与沙铁山的功夫等等,那掌柜的听不懂,不过,看见他们露出惊诧的神情,指手划脚地说话,也已猜到他们是在谈论这个掌印了。
空空儿问道:“怎么倒霉之至?”华宗岱道:“是谁在你的铺子里恶作剧的?”那掌柜的道:“岂只是恶作剧。几乎把我的店子毁了。嗯,两位要什么酒?吃酒再说吧。”这掌柜的谈风甚健,可也没有忘记要做生意。心想:“你要听我的故事,还能不多喝两杯?”
空空儿道:“你店里有什么好酒?”掌柜的道:“小店里还有一缸未曾开封的陈年花雕。寻常的过客只喝白干,这缸花雕本来是准备自用的,藏在地窖里已有二十年了。两位喜欢好酒,我倒不妨拿来奉客。两位要打几斤?”
空空儿道:“你既说得这样好,整缸拿来就是。”
掌柜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什么?你要一缸?这缸花雕有三十斤呢!”
空空儿道:“不必啰唆,拿来我喝。只怕三十斤还不够我们二人喝呢。”
掌柜的睁大了眼睛,说道:“好,好。这花雕是上酒,一斤就算七分银子吧。三十斤,三七二十一……”空空儿道:“不必算了,这是一锭十两重的元宝。你拿去,多下的你给我们切几斤卤牛肉。不必找了。”
三十斤花雕所值不过二两一钱,加上卤牛肉也不到三两银子。掌柜的大喜过望,心想道:“管他们喝得了喝不了,我却是接了财神了。多赚七八两银子,也足够我填补昨天的损失了。”
掌柜的把酒菜端来,空空儿道:“你也陪我们喝两碗。我最喜欢听故事,好,你说吧。”
掌柜的喝了一口,说道:“这还是昨天的事情。昨天过路的人特别多,小店里都坐满了人。其中两位是一男一女,年纪很轻,腰上都挂有佩剑的。”
华宗岱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可知道他们甚姓甚名?”掌柜的笑道:“那天客人太多,我可未曾请教他们的姓名。”心想:“这人问得好怪,开店的哪有一一去查问顾客的姓名的。”
华宗岱并非不知这个规矩,但因他急于知道这一男一女是否铁铮和他的女儿,所以非追问个清楚不可。当下又再问道:“那么这两人的相貌如何,你总可以约略说得出来吧?”
掌柜的道:“男女都长得很俊,男的是壮健的小伙子,两道剑眉,天庭饱满,挺有精神的。女的是鸡蛋面儿,是我活了几十年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姑娘。”他说了一大堆,可还未能说得出那两人的特征,不过华宗岱已是很满意了,当下与空空儿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好,你说下去吧。那一男一女来了之后又怎样?”
掌柜的接下去说道:“那两位客人刚刚坐好位子,还未叫酒。又来了一个人,这人是个黑脸膛的粗眉大眼汉子。哎呀,这可闹出事来了。”
空空儿心道:“果然是沙铁山这厮。”连忙问道:“闹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这个黑汉子和那一男一女打起来了?”
掌柜的道:“客官,你真聪明,一猜便着。我也不知这黑汉子是干什么的,他一进店门,二话不说,就跑过去把那张桌子一掀,乒乒乓乓的就和那两位客人打起来啦!”
空空儿道:“结果是谁打赢了?”他生怕他的徒弟不是沙铁山的对手,心中惴惴不安。
那掌柜的道:“他们这么一打起来,客人都是跑的跑了,躲的躲了。小老儿也吓得躲到柜台底下,哪敢张望。不过后来听得有大胆的客人说,他们是看见那两位年轻的客人追了出去的,敢情是他们打赢了。”
华宗岱松了口气,说道:“还好。”掌柜的苦笑道:“什么还好呵?客人跑了个十之八九,都没有付帐。店里的家私杂物,也给打得一塌糊涂,是今天早上才刚刚收拾好的呢。所以你说这是不是倒霉之至!”
空空儿道:“你别发愁,我给他们赔偿你一锭银子。”掌柜的眉开眼笑,说道:“这怎敢当,客官的酒钱已经给得多了。”话是如此说,银子还是接了过去。心想:“这两个客人倒真特别,乱花银子,全不当作一回事儿。好像这些银子他们是随便就可拾来似的。”掌柜的哪里知道,空空儿乃是天下第一神偷,银子虽然不是拾来的,却都是偷来的。
掌柜的得了许多银子,谈锋便健,接着说道:“石柱上这个掌印,就是那黑汉子的一掌,打成这个样子的。哈,他们的功夫可真是骇人呢!黑汉子这么厉害,石头都给他打成这样,人要是给他打着一掌,那还了得?可是那一男一女,年纪轻轻,却也居然把他打跑了。他们两人挥舞宝剑,只见剑光,不见人影。那黑汉子只是一双空手,不怕宝剑。但打不着那一男一女,却几乎把我这间店子打塌了。”
空空儿听他说得活龙活现,笑道:“你躲到柜台底下,又没看见。怎么知道?”
掌柜的面上一红,说道:“我没看见,可也听得人家说呀。有两个客人躲到角落里看,一直没有跑的。据说外面也有两个比他们更大胆的客人,就躲在柱子后面看。躲在角落的那两个客人听得‘当’的一声响,那黑汉子大叫一声,就逃跑了。外面那两个客人后来也跟着那一男一女追了出去。地上有破了的酒杯碎片,敢情是外面的其中一个客人用酒杯掷那个黑汉子。”
空空儿心里想道:“怪不得铮儿与华剑虹能够这么轻易的就把沙铁山打败,原来是有人暗中相助,却不知这人是谁?”
华宗岱道:“好,多谢你给我说得这样详细。我再请问你一桩事情。”
掌柜的道:“客官太客气了。请说。”
华宗岱道:“听说幽州来了回纥兵,最近情形怎样?”掌柜的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这更倒霉了。我们这里离幽州有二百多里,但回纥兵初来的时候,也曾到这里的村子搜劫过呢。不过,最近的情形却是好了一点。”空空儿道:“为什么?”
掌柜的喝了一大口酒,眉飞色舞地说道:“最近来了一支绿林人马,虽是绿林,却比官兵好得多了。他们不抢劫穷苦百姓,反而帮百姓打回纥和官军。幽州的百姓加入他们的队伍的可真不少呢,前几天我们那条村子就有几十个小伙子去了。他们说不是去当强盗,是当义军。有几家父母起初不许他们的儿子去的,后来明白了义军是帮忙老百姓的,也就不加阻拦了。”
空空儿心里想道:“原来夏侯英他们已经到了。但老百姓起得这样快,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想必王泰他们的丐帮弟子也出了许多力。”他想起从师陀归来路过幽州那天,王泰和他一席长谈,当时王泰还恐怕老百姓大多怕事,要组成一支浩大的义军,只怕总得三几个月。想不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幽州的老百姓已是纷纷参加义军了。
掌柜的接下去说道:“现在幽州的城里城外已经隔绝,回纥兵躲在城里,是不敢轻易出来了。城外的各处乡村都有义军,保护百姓。不过,在这百里方圆之内,也还有好几处官军的堡垒,未曾给义军攻下的。官军在堡垒附近的路口,设有许多哨岗,专门盘查过路的客商,在盘查之时,当然也少不免要勒索一些财物。两位客官若是前
99lib?往幽州,可得一路当心。”
华宗岱多谢了掌柜的指点,说道:“还有什么消息?”掌柜的道:“前几天从范阳来了一队官兵,人数约有千余,并不算多,但听说很会打仗,他们给义军截住,进不了幽州,在外面一处山头结寨固守。又听说幽州的章节度使正在调兵要打通这一条路,还有范阳、魏博两处藩镇也要派兵来帮他‘扫荡’义军。所以说不定就会有一场大战爆发,两位若不是有紧要之事,还是不要前往幽州的好。”
空空儿笑道:“实不相瞒,我们也是去投奔义军的。好,酒喝完了,我们可要走啦。多谢你的陈年花雕。”
掌柜的待空空儿与华宗岱走了上路,把那酒缸一摇,果然已是涓滴无存,吓得他目瞪口呆,心道:“这两人好大的肚皮,这两天我所碰到的奇人也真是太多了。”
空空儿走出茶铺,笑道:“华大哥,你可以放心了。你的女儿下落已明啦,他们早走一天,咱们快快追去,说不定还可以赶上。”华宗岱道:“好,咱们再比比轻功。不过在五十里之内,你可得让我一程。”
空空儿喝了一肚皮酒,意兴正豪,笑道:“你的内力比我悠长。说不定在百里之外,你可以胜得我了。咱们试试看吧。”两人趁着几分酒意,不再顾忌行人的注目,就在路上施展绝顶轻功。
华宗岱、空空儿以为掌柜所说的那对年轻男女一定是铁铮与华剑虹无疑,谁知这次他们却猜错了。那对男女是南春雷和南秋雷两兄妹。
春雷、秋雷两兄妹从扬州回家之后,听说龙成芳已经回来,刘芒刚独自前往师陀,和龙成芳分了手。他们可以猜想得到,龙成芳这次归来,一定十分失意。他们两家乃是世交,于是南秋雷就要她的哥哥陪她到穆家去找龙成芳。龙成芳一向是在姐夫家里住的,南秋雷只道她这次回来,当然还是住在穆家。
他们到了穆家庄,庄主穆安对他们甚是冷淡,听得他们是来找龙成芳的,只说了一句“不在”便退入后堂,由儿媳龙成香招待他们了。
龙成香请南家兄妹进入她的房间,这才低声告诉他们,原来由于那次刘芒在穆家险些被捕之事,龙成芳早已与穆安翻了面,这次回来,她只是约姐姐在外面见了一面,便又走了。
南秋雷问道:“可知芳姐是往哪儿?”龙成香道:“她说是要往师陀,但并非想要去见刘芒。我问她想作什么,她却不愿说。刘芒已经有褚葆龄了,你们可知道么?”南秋雷道:“知道了。”对龙成芳与刘芒分手之事,心中颇有感触。
龙成香道:“你的大哥前天也曾到了我们这儿,你知道么?”南秋雷道:“哦,大哥已经离开金鸡岭了,这我却还未知道。”
龙成香道:“南大哥也是要往师陀去的,他说中原豪杰纷纷前往师陀,要帮忙楚平原夫妻抵抗回纥的入侵。他不甘后人,所以他在金鸡岭一知道这个消息,就马上走了。”
南秋雷笑道:“莫非芳姐是和我的大哥约好了同往师陀的?”
龙成香叹口气道:“但愿如此。但依我看来,他们两个恐怕都没有意思。我的妹妹固然是心灰意冷,你的大哥对她是关怀的,但言语之间也极力避免和我谈及芳妹的婚事。他也不知芳妹已经前往师陀之事,是我告诉他的。我托他此去多多照顾阿芳,这个他则答应了。嗯,你的大哥有了另外的人没有?”
南秋雷道:“据我所知,大哥并没有意中人。”龙成香叹口气道:“我屡次想向他提亲,他都不愿谈。看来只怕也是嫌我的妹子脾气不好。”
龙成香接着说道:“不谈我妹子的事了。老实说我们夫妇也想偷偷前往师陀呢。我的公公闹出了那次的事件之后,武林中人都看不起他,我们夫妇也觉面上无光。尤其是我,更受不了他的闲气。只可惜我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孕,要不然我就和我的妹妹一同走了。”
南秋雷笑道:“原来做少奶奶的滋味也是这样难受。”龙成香道:“可不是吗?想当年我与师父闯荡江湖,何等豪气!如今却似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了。我真羡慕你们,自由自在。唉,一个女孩子若不趁年轻的时候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将来结了婚,有了孩子,要做也做不来,那就要后悔了。”
南秋雷心里想道:“这也不尽然,谁叫你有这样的公公,而丈夫又是如此懦弱。”不过,龙成香的话对她还是颇有启发的,因此在离开了穆家庄之后,就与二哥春雷也一同前往师陀了。
一路无事,不料却在将到幽州的时候,在这间路旁的茶铺里遇上了沙铁山。两兄妹联手,和沙铁山大打起来。只打得桌倒椅翻,杯盆碗碟,在地上摔破,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满地都是碎片。
沙铁山有移步换掌之能,地上的障碍物越多,越显出他的本领。春雷、秋雷却不免受了影响,既要应付沙铁山鬼魅般的袭击,又要提防给地上的桌椅绊倒。但好在他们是兄妹联手,配合得宜,因此还可以和沙铁山堪堪打成平手。
激战中忽听得沙铁山大叫一声,忽地夺门而逃。后脑显然是受了伤,鲜血把头发都染红了。两兄妹大感意外,心中俱是想道:“难得这恶贼受了伤,不趁此时将他除去还待何时?”于是便跟踪急追。
不料沙铁山虽然是受了伤,轻功还是好生了得,两兄妹追了一程,竟然追他不上。山路崎岖,沙铁山逃入树林,转眼间已是无影无踪。
南春雷停下脚步,说道:“算了,这恶贼脑袋开花,也够他受的了,咱们还是觅路前往幽州吧。”原来他们已追到了无路可跟的荒山上,离开官道远了。
南秋雷道:“哥哥,你是怎地将这恶贼伤了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南春雷怔了一怔,说道:“我还以为是你伤他的呢。这么说,是暗中有人帮了咱们的大忙了。”
南秋雷蓦地省起,说道:“对啦,我听得‘当啷’的一声响,跟着便见这恶贼受伤了。这不似踩裂碗碟的声音,敢情是有人用酒杯掷他。”原来他们两兄妹刚才全神应战,目不暇接,那酒杯从后面飞来打伤了沙铁山,当时他们都未发觉。
南春雷道:“刚才好像有几个客人并未跑开,但却不知是谁出手?咱们受人之恩,连恩人是谁都不知道,真是好生惭愧。”正谈论间,忽见有一个人飞奔而来,大声叫道:“两位慢走!”
南春雷认得这个汉子就是在茶铺里坐在他邻桌的一个客人,他们和沙铁山打起来之后,这个汉子并未跑开,南春雷隐约想起好像他是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南春雷瞿然一省,说道:“兄台贵姓,何事赐教?”心想:“暗中相助的莫非就是此人?”
这汉子说道:“小姓诸,是夏统领夏侯英的部下。两位真好功夫,把追魂帮帮主沙铁山打跑了。”
南春雷面上一红,说道:“好汉取笑了。刚才打伤沙铁山的想必就是你吧?”
这汉子尴尬笑道:“我身上没有带暗器,只能用酒杯打他,本领不济,未能令他重伤,还是给他跑了。不过,能够打着他已是侥幸,若不是两位紧紧的与他缠斗,我是决计不能打着他的。”
这汉子不肯居功,南春雷对他更是佩服,当下谢过了他相助之德,说道:“听说夏统领在师陀打回纥兵,怎么他已经回来了么?实不相瞒,我们就正是想到师陀去找他的。”
这汉子说道:“师陀的战事 5df2." >已经结束,但回纥的一支兵马又到幽州来了,所以我们的夏统领赶忙从师陀回来。”南春雷道:“好,那就相烦诸大哥给我们引见。”这汉子道:“我正是来给你们带路的,可不能从官道上走呀。”
南秋雷道:“为什么?”这汉子道:“如今在幽州城外,已成了敌我两军犬牙交错的形势,两位本领高强,当然不怕遇敌,但碰上了也总是麻烦。还是请两位跟我走吧。”
这汉子将他们带上一条山路,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隐约看见山头上有个堡垒,有炊烟升起。这汉子道:“堡垒里是咱们的人,到了这里,咱们是可以平安无事了。两位走得累了,歇一歇吧。待我叫他们出来迎接。”说罢,一声长啸。
南春雷道:“何必劳烦你们的弟兄,我们也都还走得动的。”这汉子笑道:“我是通知自己人来了。他们会带坐骑来的,山路难走,坐马好些。”话犹未了,山头已有一队骑兵出现。
山高林密,从山坡上看上去,山上的人看得不大清楚,但那队骑兵的盔甲映日生辉,远远望去,一片银光灿烂,却是可以看得见的。
南春雷起了一点疑心,心想:“夏侯英的绿林兄弟被官方称为‘流寇’,听说经常衣食不周,甚为艰苦。却怎的都有盔甲,倒似是配备精良的官军一般?唔,或者是从敌人手中夺来的吧。”
南春雷正想问这姓诸的汉子,忽听得南秋雷“哎哟”一声尖叫,南春雷大吃一惊,只见这汉子已把他的妹妹的虎口扣住。南春雷做梦也想不到这汉子会对他的妹妹突施毒手,失声叫道:“你干什么?”
这汉子哈哈笑道:“你起疑心了吧?嘿,嘿!已经迟了。我是北宫横将军麾下的千总!”南春雷大怒,一掌劈出。
这汉子把南秋雷朝他一推,笑道:“你不怕伤了你妹妹,尽管打吧!”
南秋雷被这汉子出其不意的用擒拿法扣住了虎口,动弹不动,给他当作了盾牌。南春雷连忙缩手,只听得蹄声得得,那队骑兵已经从山上冲下来,到了半山了。这汉子哈哈笑道:“如今你要跑也跑不了,还是乖乖的跟我走吧。”笑声未绝,忽听得“当啷”声响,这汉子也像沙铁山刚才在那茶铺一样,后脑开花,血流如注。但他可没有沙铁山的本领,后脑受伤,“卜通”的就倒下去了。
这姓诸的汉子倒了下去,双手自然松开。南秋雷脱了他的掌握,拔出剑来,唰的一剑就把他钉在地上。
只见树林里跑出一个人,身穿蓝布大褂,脚登六耳麻鞋,外貌似是个朴实的农家子弟,却想不到他的身手竟是如此矫捷。
这少年向南氏兄妹拱了拱手,说道:“这厮果然是奸贼。小弟来得迟,累两位受惊了。”南春雷仔细一看,认得他也是那茶铺的客人之一,当他们兄妹和沙铁山交手时,有两个客人各自躲在一根柱子后面观战,一个是这姓诸的汉子,另一个就是这个少年。
南秋雷惊魂稍定,这才看得清楚,地上有酒杯的碎片,这姓诸的汉子后脑所受的伤和沙铁山刚才所受的伤一模一样。不问可知,在茶铺里用酒杯打伤沙铁山的定然是这少年无疑。
南秋雷好生惭愧,说道:“多谢好汉救命之恩,我们却上了这奸贼的当了。”南春雷报了他们兄妹的姓名,问道:“请问好汉高姓大名,却怎生知道这个奸贼在此地陷害我们。”
这少年道:“我姓秦,名观海,幽州人氏。近来有许多官军派出来的奸细在四乡活动,我本来不知道这厮的身份,但见他也跟着你们追出去,我起了疑心,也跟了出去。他竟然带你们从这条路走,我已经可以断定他是奸细了。这山头上有官军的堡垒的。”
此时那队骑兵已到了山下,即将来到。秦观海道:“咱们以后慢慢再谈,两位请跟我来,选择一个有利的地形和他们作战。”
秦观海带他们上山,到了一处地方,山坡上满是荆棘,杂着仙人掌之类有刺的植物。南秋雷心想,若用宝剑开路,还能上去,只用轻功要飞越这一大片荆棘,却是为难。南春雷比妹妹长两岁,功夫也高明些,不过他也只能一个人过去,难以带他的妹妹。
秦观海看出南秋雷的踌躇神色,说道,“用刀剑开路,来不及了,请姑娘恕我冒昧,咱、咱们一同过去吧。”他和南秋雷双臂一贴,蓦然一带,南秋雷突觉身子一轻,登时一口气飞越了这一大片荆棘。
南春雷随在他们后面过去,对这少年的本领好生佩服。心里想道:“他带了一个人,还能施展登萍渡水的轻功,当真是远远非我可及。”
武林中人对男女间的界限是不大拘泥的,所谓“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礼法,在唐代也不怎么流行,武林中人更是不消说了。不过,南秋雷毕竟是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子这样亲近,在他们挽臂飞越这一大片荆棘之时,难免耳鬓厮磨,因此南秋雷却不禁心中有异样的感觉,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潮。正是:
斩棘披荆都不用,双飞比翼暗生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力拼胡强豪杰胆 心伤焦土女儿情
南秋雷松开了手,低声说道:“多谢秦大哥了。”秦观海道:“南姑娘不必客气。哎,小心暗箭!”话犹未了,只听得噼啪声响,连珠箭发,是一个军官从马上射出来的,箭法好生了得,三枝箭连珠射出,从三个方向射来,同时射他们三个人,又快又准。
南春雷跃起一剑打落了射他的那一技箭。秦观海则把手一招,接了对方的箭。只有南秋雷却因心神不定,冷不及防,险些给箭射中。幸亏秦观海伸指疾弹,把那枝箭弹得失了准头,但也几乎是擦着南秋雷的鬓边飞过。要不是他这一弹,后果真是不堪想象。
秦观海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接箭!”把接来的那枝箭反掷回去,腕力之强,不亚于用铁胎弓发射。那个用连珠箭法射他们的军官,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受阻于那一大片荆棘,跑不过来。说时迟,那时快,秦观海这枝箭已经射到。
这军官不是别人,正是以前曾用暗箭伤了空空儿的那个周保阳,周保阳是范阳节度使王典的卫士队长,在范阳军中,是有名的神箭手。
周保阳哈哈笑道:“你要射我,这是在鲁班门前弄大斧了。”当下把铁胎弓一拨,待要把这枝箭打落,不料秦观海的甩手箭另有一功,他用上了巧劲,箭将到时,忽地下沉三寸,贴地射来,周保阳的铁胎弓拨了个空,只听得“卜”的一声,这枝箭已是闪电般的射着了周保阳的坐骑,正中前蹄,“马失前蹄”,周保阳给摔下了马背。
周保阳满面通红地爬了起来,老羞成怒骂道:“好,我非把你小子擒来当作箭靶不可。”可是他的箭法虽高,轻功却是不行,那一大片荆棘,他无法飞越。周保阳正要喝令军士披棘斩荆,一个身材魁伟的髯须大汉,穿的也是军官的服饰,跳下马来,哈哈笑道:“周将军不必动气,对付这几个小子更何须兴师动众,我去对付他们,你们在这里准备捉人便是。”周保阳躬腰道:“好,我给北宫将军掠阵。”
这髯须汉子乃是雪山老怪的二弟子、魏博牙军的统领北宫横。他和周保阳,一个是代表魏博节度使田承嗣,一个是代表范阳的节度使王典,同来幽州,与幽州的节度使章留仙商量三镇联盟的。因受义军之阻,进不了城,故此暂且在这山头驻扎,建堡垒以自固,等待后援。他与周保阳身份相当,不过一来因为魏博是最强的藩镇,二来北宫横的武功也远远在周保阳之上,故此周保阳奉他为主帅,对他执礼甚恭。
北宫横挥舞独脚铜人,迈开大步,踏入荆棘丛中。所到之处,荆棘披靡,就似遇到狂风扫荡一般,不消片刻,已是越过了这一大片荆棘地带。北宫横在扬州见过南春雷兄妹,哈哈笑道:“原来是你们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丫头,你们的大哥昨天从这里经过,侥幸给他逃了。如今你们可是要逃也逃不了啦!嘿,嘿,哈,哈!走了大哥,捉了弟妹,对我来说,倒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呢。”
南春雷心道:“原来大哥已经走过去了,这北宫横武功非同小可,但好歹也要拼他一拼。”
山头上的形势十分险峻,虽无荆棘,但丰草没胫,怪石遮云,骑马也是上不来的。不过,当然还是阻挡不了北宫横。
秦观海引他们兄妹上山头,原是想凭这个地形阻一阻对方的骑兵。在他以为这队骑兵在扫荡荆棘之后徒步上山,至少也得半个时辰,那时他们已经从后山翻下去了。不料北宫横不费吹灰之力,就闯过了这一大片荆棘地带,而后山山势更险,下山比上山尤难,他们要想翻山而逃,已来不及。这么一来,他们倒是被官军困在绝地上。
秦观海正要上前迎战,北宫横已是追到了南春雷身后,南春雷反手一剑,“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南春雷禁不起北宫横的这股大力,虎口隐隐作疼,宝剑几乎脱手。南秋雷上前助她哥哥,喝道:“看剑!”寒光一闪,一招“玉女投梭”,疾刺北宫横胁下的愈气穴。
北宫横大笑道:“你这黄毛丫头,居然也敢与我动手。你尽管出招便是,大呼小叫的干嘛。”
武林中的规矩,先喝一声:“看剑!”这是不肯偷袭,提醒对方的意思。但这多是用于武功相当的高手,在北宫横的心目中,南秋雷根本就不配作他对手,是以他在大笑南秋雷的不知自量。
不料南秋雷的功力虽然远远不及北宫横,论本领也还不如她的哥哥,但她剑术造诣却是在她哥哥之上,够得上是第一流剑法的。
原来她的父母,一个长于刀法,一个长于剑法,但因她的父亲南霁云死得早,所以得传南霁云的快刀绝技的只有他们的大哥南夏雷。南春雷和南秋雷都是跟母亲夏凌霜学的剑法。夏凌霜是妙慧神尼的弟子,她这一门剑法以轻灵翔动见长,最适宜于女子使用,因此南秋雷的剑法反而比她的哥哥高明一些。
南秋雷人又精灵,情知凭真实的本领绝打不过北宫横,一剑刺出,不让他的铜人碰着,便立即变招。
北宫横也是轻敌过甚,铜人打了个空,招数已经使老,南秋雷唰的一剑,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斜刺挑来,“嗤”的一声,把北宫横的衣襟挑开。北宫横内功深厚,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吞胸吸腹,脚步不动,胸腹内陷,身躯无形挪后半寸。就只差这么半寸,南秋雷的剑尖只能挑开他的衣襟,却丝毫也伤不着他的皮肉。
北宫横大怒,铜人倒卷回来,待要打落南秋雷的剑,但南秋雷占了一点便宜,已是立即收招,不肯和他硬碰了。北宫横咬牙切齿道:“好,我倒要看你如何能躲得开?”高举独脚铜人,作了一个旋风急舞,登时把他们兄妹二人的身形全部罩住,铜人狠狠的朝着南秋雷的天灵盖打下来。南秋雷使出浑身解数,腾、挪、闪、展,好不容易才避开了这一招。这还是在她哥哥的配合之下,这才躲得开的。
但躲得过一招,躲不过第二招、第三招……北宫横发了狠,改变了生擒他们的主意,铜人横砸直劈,呼呼轰轰,直有排山倒海之势,风雷交击之威。使到疾处,就似有一面铜墙向他们兄妹推压过来。南秋雷再想用精妙的招数偷袭已是不能了。
他们兄妹对付沙铁山可以打成平手,对付北宫横则是连招架也不容易。兄妹二人步步后退,不过十多招,都已是额头见汗,气喘吁吁。
秦观海初时因见他们兄妹联手,自己遂暂且在旁观战。看了一会,见北宫横实在厉害,于是也就拔出鬼头刀,上前参战。北宫横哈哈笑道:“好,你们都来,省得我一个个杀掉你们,太费气力。”铜人一推一压,顿然间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原来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秦观海已是劈出了十七八刀,每刀都斫在铜人之上。北宫横“咦”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子的快刀倒是使得不错呀!好,我且看你挡得几招?”
秦观海的功力又比南春雷稍胜一筹,所以他在铜人身上连劈了十七八刀,他的鬼头刀也没有给北宫横打落,不过虎口亦有点儿酸麻了。
北宫横抡起铜人,左荡右挡,将南家兄妹的两柄青钢剑荡开,一个进步欺身,又向泰观海当头压下。
秦观海咬实牙根,心中想道:“宁可我受了伤,让他们兄妹可以有机会取胜。”于是不躲不闪,把北宫横强攻的招数尽都接下,片刻之间,又斫出了六六三十六刀。北宫横见他如此顽强,心里也不由得暗暗赞叹。南春雷、秋雷兄妹得秦观海挡住了正面的攻势,所受的压力大减,两兄妹从两翼疾上,登时反守为攻。
南氏兄妹两翼急攻,北宫横必须腾出手来应付,只好放松了秦观海,先退三步。南秋雷剑走轻灵,“唰”的一剑,几乎是贴着他的肋旁削过。
秦观海一连挡了十七八刀,虎口流血,仍然扑上前去。南秋雷吃惊道:“秦大哥,你,你歇一歇吧。”
秦观海笑道:“不碍事。”刀交左手,一招“力劈华山”,又从正面接了北宫横的攻势,这一刀劈着了铜人,火花四溅,北宫横已是用到了八九分气力,但仍是不能将他的鬼头刀打落。北宫横也不由得佩服他的顽强,赞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秦观海的左手刀法亦是不弱,一样能够使出快刀,威力虽是稍稍不如右手使刀,但刀法的奇诡,却比右手刀更胜一筹。南氏兄妹双剑合璧,在两翼配合作战,三人联手,不消多久,就把北宫横的气焰压了下去,迫得他转攻为守。
周保阳在荆棘那边换了一把铁胎弓,扬声说道:“北宫将军,你活捉这女娃儿。那两个小子待我替你把他们料理了吧。”张弓搭箭,连珠三箭,接续向秦观海射来。周保阳恨秦观海射毙他的坐骑,是以先要把秦观海杀掉,出一口气。
秦观海展开泼风似的快刀,把三枝箭全都打落。但在他应付周保阳暗箭偷袭这刹那间,南氏兄妹已给北宫横杀得手忙脚乱,险些遭了他的毒手。
周保阳接着三枝连珠箭,改向南春雷射来。周保阳的箭法奇准无比,南春雷避开一枝,打落一枝,第三枝闪电般地又向他的喉咙射到。与此同时,北宫横一见有机可乘,铜人用了“泰山压顶”之势,也向南春雷的头颅直砸下来。
秦观海知道南春雷挡不住他这么一压,当下立即施展快刀,与南春雷联手,刀剑齐出,抵住了北宫横的铜人。南秋雷跃起把剑一挑,将射向她哥哥的那一枝箭挑落。 8fd9." >这一枝箭只差半寸就要射着南春雷的喉咙,当真是险到极点。而南秋雷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剑挑利箭而不伤及哥bbr>99lib?哥,剑法的精妙,也大大出乎周保阳意料之外。
周保阳冷笑道:“好,看你这几个娃儿能躲得过几枝?”连珠箭一枝接着一枝的射出。南氏兄妹与秦观海都有一身武功,若在平时,周保阳的箭法虽然厉害,也是奈何不了他们。但此际,他们是在和一个武功比他们高强得多的强敌恶斗,周保阳的连珠箭虽然射他们不着,却也足够他们手忙脚乱的来应付了。在周保阳的暗箭骚扰之下,他们刚刚取得的一点优势,顿时又告消失。
北宫横哈哈笑道:“困兽之斗,有何益处?看在你们年纪轻轻,有这身本领大是不易,若肯归顺朝廷,我倒可以饶你们的性命。”
秦观海道:“放屁!什么归顺朝廷?你乃是通番卖国!你以为别人也像你这样毫无廉耻么?”
北宫横老羞成怒,喝道:“好,你们不听善言,那只有白送你们三条小命了?”
周保阳笑道:“不,这女娃儿长得标致,留下她一条活命吧。”
北宫横笑道:“好,你既然替她说情,我将她活捉也就是了。但这两个小子,我可饶他们不得!”抡开独脚铜人,一个旋风急舞,铜人的手指,指向南春雷的胸膛要穴,南春雷横剑护胸,北宫横大喝一声,铜人横扫过去,秦观海奋力招架,左手的虎口又给震裂。
北宫横道:“哼,还不撒手!”铜人又扫
过来,周保阳的连珠箭也接续射到,南秋雷替他挡箭,南春雷出剑与他合抵铜人的压力。
这一次因为秦观海两手的虎口都已震裂,气力不加,两人联手也抵挡不住铜人的压力,“当”的一声,南春雷的长剑脱手飞出,但秦观海牢牢抓着刀柄,鬼头刀却还未曾给他震落。
北宫横在他们力拼之下,也觉虎口酸麻,不得不退了两步。就在此时,忽听得对面的山头有号角声传来,秦观海精神陡振,说道:“好了,咱们的人来了!”
北宫横冷笑道:“待得你们的人来到,你早已没命了。”抡起独脚铜人猛砸猛扫,秦观海与南秋
..雷舍了性命,拼死与他恶斗。南春雷拾起了宝剑,替他们拨打周保阳的连珠箭。
周保阳的连珠箭越来越密,南春雷气力亦已不加,他尽力照顾妹妹与秦观海,给闹得个手忙脚乱。眼看就要一败涂地,弓弦忽地哑然无声。只听得一个非常刺耳的声音笑道:“好呀,原来又是你们这两个臭贼,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嘿嘿,哈哈,俺空空儿正要来报你这臭贼的一箭之仇!”
南氏兄妹这一喜非同小可,南秋雷“咦”了一声,说道:“不但是空空伯伯来了,华老前辈也来了呢!”说时迟,那时快,话声未了,空空儿已是声到人到,后面还跟着一个“笔扫千军”华宗岱。
北宫横这一惊非同小可,哪里还敢恋战,慌忙转身飞逃。周保阳的坐骑已给射毙,他只是箭法高强,论轻功则尚不如北宫横,他正要抢军士的坐骑逃命,但已来不及了。
空空儿大喝道:“臭贼,还想跑吗?”周保阳举铁胎弓一拨,空空儿轻舒猿臂,劈手就将他的铁胎弓夺了过来。
空空儿笑道:“你曾用这弓射我,如今就叫你死在这张弓上!”捉着了周保阳,把铁胎弓套上了他的脖子,用力一勒,弓弦勒断了周保阳的颈骨,登时气绝而亡。空空儿大笑道:“痛快!痛快!”
此时北宫横已经跳上了马背,空空儿蓦地一省,说道:“只报了一箭之仇,还不能算是痛快。华大哥,你料理这些小贼,我去找北宫横算帐!哼,哼,看你逃得上天!”
空空儿脚力一发,疾如奔马,北宫横往山上跑去,山路崎岖,马跑得没平地快,竟然给空空儿追上。此时山头上正有两军交锋,北宫横翻身下马,边打边走。
空空儿的本领胜过北宫横不止一筹,但却也不能在三五十招之内将他杀伤,转眼间打上了山,乱军中跳出一个汉子,使杆长枪,“当”的一声,挑开空空儿的短剑。空空儿这一剑本来就可以刺着了北宫横的穴道了的,这汉子来得及时,恰好救了北宫横的一命。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北宫横的大师兄西门旺。
原来西门旺、北宫横、周保阳三人乃是一伙,同守这个堡垒的。北宫横和周保阳带领三百骑兵出来,西门旺留守,手下还有七八百人之多。有一队在对面山头驻扎的义军听得这边的厮杀之声,遂过来袭击他这堡垒。这一队义军的首领颇通兵法,行的是围魏救赵之计。
西门旺是雪山老怪门下的
99lib?大弟子,但本领却是最弱。不过,他与北宫横联手,却总可以对付得了空空儿。
华宗岱在那边施展天下无双的点穴本领,当真是配得上称为“笔扫千军”,不消片刻,已有三五十名官军给他点着了穴道,倒在地上辗转哀号,余众一哄而散,有的逃回堡垒,有的更吓得和身滚下山坡。华宗岱杀散了官军,便与秦观海等人一同上山,助义军一臂之力。
这支义军约有千人之众,和西门旺的留守队伍实力相当。但因西门旺如今给空空儿绊住,义军乘机猛攻,却杀得官军的阵脚大乱了。
西门旺一看华宗岱已将来到,而己方又已败势毕逞,当下也就不敢恋战,关上了石门,可以固守。义军的首领笑道:“他们做了缩头乌龟,就让他们苟活些时吧。空空大侠,你还认得我么?”
空空儿道:“哦,原来是你,你的叔叔呢?”原来这位义军首领乃是夏侯英的侄儿夏侯勇。夏侯勇说道:“家叔在幽州城外,正在准备攻城。”
说话之间,南氏兄妹与秦观海亦已来到,夏侯勇先与秦观海打了招呼,说道:“原来是你在那边山头与敌人作战,这两位是——”
秦观海替双方介绍,夏侯勇听了他们的名字,知道是从前名震一时的南大侠南霁云的子女,大为欢喜。说道:“各方的英雄豪杰越来越多,这一场大战,咱们是定操胜券了。”
空空儿道:“这位秦壮士的快刀很不错啊,你是幽州郑老武师‘五虎断门刀’这一支的吧?”空空儿刚才赶到的时候,北宫横一见他的影子便逃,故此秦观海的快刀刀法空空儿只不过见着几招。
秦观海听他一口道破了自己的师门来历,又是吃惊又是佩服,说道:“郑老武师是我的太师祖,他老人家逝世已有三十年了,我出世得迟,没有见过。我的师祖在十年前亦已逝世,家父则已闭门封刀了,空空大侠想必与我的师祖相识?”
空空儿笑道:“你的太师祖和师祖我都见过,只是你的父亲我却还缘悭一面。有一事恐怕你还未知,你可知道他们兄妹是什么人吗?”秦观海道:“我正想向南大哥请问,不知南大哥的令尊是——”南春雷道:“家父南霁云,十多年前在睢阳与段珪璋大侠一同殉国。”秦观海“啊呀”一声,叫起来道:“我猜得不错,你们果然是我的同门。”
原来一叙起来,他们是同一个太师祖的,“五虎断门刀”,从郑镇国开始分为南北两支,秦观海父子属于北支,南霁云属于南支,这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分支之后,两支都已三传,后辈的人至南霁云和秦观海父亲这一代由于世乱年荒,就断绝了音讯的。
南秋雷知道了秦观海是她同源异流的师兄,更为高兴,说道:“秦师兄,怪不得你的快刀使得这样好,原来是北支门下。我刚才也思疑你是同门的了,不过,还没空向你请问。”
秦观海道:“本门的快刀,令尊南大侠天下无双,敝师祖和家父是常常提起的。但南大哥和南姑娘却是用剑,却教我刚才不敢相认。”
南秋雷笑道:“我的大哥是用快刀的。家父死得早,我和二哥的快刀练得不好,改由家母教我们的剑术。”
夏侯勇道:“秦大哥是最先在幽州揭竿而起的豪杰,幽州百姓纷纷参加义军,他功劳最大。”
秦观海面上一红,说道:“都是自己人,你不必给我乱戴高帽了。”夏侯勇笑道:“我说的是事实呀!”
空空儿赞道:“好,你们这一辈的年轻人真是比我们老一辈的强得多了。”
秦观海惶然道:“空空大侠武功盖世,我们是万不及一,焉能相比!”空空儿笑道:“我在你这样年纪的时候,武功还不及你呢。不过,我说的不仅是指武功,你还没有听懂我的意思。”秦观海道:“请空空大侠指教。”
空空儿道:“我从前闯荡江湖,纵横四海,论本领不是自夸,的确是罕逢敌手。但说老实话,我也只是快意恩仇,任性为之而已。现在想起来我也实在后悔,后悔虚度了少年的好时光,没有做出一桩对老百姓有益的事情。你们这一辈可不同了,人人都是胸怀大志,有见识,有抱负,为国为民。这就比我们老一辈的强得多了。知人论世,并非只是本领高强就值得称道的。而你的武功好还在其次,难得的是人品又好,做出了轰轰烈烈的事业,却一点也没有骄傲。这一点,我空空儿还要跟你学呢。”
秦观海面红过耳说道:“老前辈过奖了。老前辈助师陀复国,抑强扶弱,这是大大有益于老百姓的事情。老前辈的英雄事迹,我们这里也早已是众口流传的了。”
南秋雷笑道:“空空伯伯,一年不见,你的脾气和从前可是大不相同啦。怎的对小辈也这么客气起来了?”
空空儿笑道:“是么?但这也是我把你们小辈当作镜子,发觉了我的毛病,我这才改了的。套夏侯贤侄的说话,我这可不是和你们客气,我说的是实话。”
空空儿对秦观海甚有好感,心里想道:“我没有做成她和铮儿的媒人,正该给她找个好女婿,眼前这个秦观海不输于铁铮,我何不撮合他们这段姻缘?不过,这也且待这场战事过了再说吧。”空空儿自己晚婚,但却喜欢给年轻人做媒,是以见了秦观海又触动他的心事了。他哪里知道,南秋雷与秦观海也早已是一见倾心,只要听其自然,他们的感情就会发展,实在是用不着他来多事的。
夏侯勇笑道:“天色已晚,这个堡垒咱们暂时攻不下,就让他们做缩头乌龟吧。我们驻扎在对面的山头,咱们不如回去再谈个痛快。”
走到对面山头要经过一道狭长的山谷,上山下山,也有十多里山路。路上南春雷道:“空空伯伯,你和华老前辈怎的这样巧也来到了这里?”空空儿道:“我在那间路边的茶铺知道铮儿和华老前辈的掌珠曾在那里出现……”
南春雷怔了一怔,插口问道:“是么?这是哪一天的事?”空空儿道:“就是昨天的事。”南秋雷道:“昨天我们也正在那间茶铺。”空空儿道:“大约时间不同,你们没有碰上。”接下续说道:“我听说他们二人还和沙铁山打了一架,我和老华不放心,赶忙追来,不料却碰上了你们。”
说了半天,南春雷这才知道空空儿是发生了误会,把他们兄妹误以为是铁铮和华剑虹了。于是笑道:“空空伯伯,这可真是错得恰好了。和沙铁山打架的是我们兄妹,幸亏你们有这场误会,要不然你们不会追到这儿来,我们也不能脱险了。”
空空儿道:“哦,原来是你们。那么铮儿和剑虹却不知过去了没有?夏侯贤侄,你们是有人在路上巡逻的,可曾发现他们的踪迹?他们的年纪比春雷、秋雷小一两岁,对啦,你是见过铁凝的,铁铮的相貌和他的妹妹颇有几分相似。你给我留心留心。”
夏侯勇道:“并没发现过一男一女同行的江湖人物。不过单身的少年男女倒是曾经发现。男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年好汉,使得非常好的快刀。”
南秋雷道:“啊呀,那就是我的大哥呀。你没有将他留下?”
夏侯勇道:“可惜,可惜!昨天他单身从山谷经过,碰上北宫横的手下。他斫翻了十几个官兵,我们在山头看见,跑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无需我们帮忙,杀散了贼官兵早已跑了。可能他不知道我们是义军,以为我们是官军一路,所以斫翻了十几个官兵之后,马不停蹄的就冲了过去。”
南春雷道:“那倒不用担忧了,大哥到了幽州城外,会碰见你叔叔的。段叔叔、展伯承他们都在军中,认得我的大哥。”
南秋雷道:“那单身女子又是何人?”
夏侯勇道:“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是昨天从这山谷经过,比你的大哥早两个时辰。同样的她也碰上了北宫横的手下,而且是由周保阳率领的一队巡逻官兵。她的对手与你哥哥所碰上的只是普通的官兵不同,因此她也就没有你哥哥那样好运气了。她冲不过去,陷于苦战。后来还是我们下山,才把周保阳赶了回去,救了她来。”
空空儿道:“哦,这个女子能够力敌周保阳,本领也很不错了。但你既然救她脱险,怎的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夏侯勇道:“这女子很奇怪,我们问她名字她不肯说,我们请她上山参加义军她也不肯,只是淡淡的向我们道谢一声便自走了。初时我还以为像她这样有本领的女子一定是来参加义军的,哪知是料错了。”
南春雷诧道:“这女子如此不近人情,你们救了她的性命,她连姓名都不肯说?”南秋雷忽地问道:“她有多大年纪,骑的是不是一匹枣红马?”
夏侯勇道:“大约二十岁左右,骑的是一匹青色的骏马。但那匹马已给周保阳射毙了。”
夏侯勇接着说道:“这女子的确是不近人情。后来,我们送她一匹坐骑,她也不肯要。”
南秋雷心想:“这脾气倒有点像成芳姐姐,但骑的马却不对,不知是不是后来换了?嗯,若然是她的话,她失了坐骑,只怕还未能走到幽州,我可以追得上她。”因又问道:“她用的什么兵器?”夏侯勇道:“用的是柳叶双刀,一长一短,长刀刀头微弯,招数很是特别。”
南秋雷大失所望,心想:“龙姐姐用的倒也是一双柳叶刀,但却非一长一短。这么看来,这女子不是龙姐姐了。”
空空儿听了夏侯勇所说,蓦然心中一动,“噫”了一声。夏侯勇道:“空空前辈莫非知道这女子的来历?”空空儿沉吟半刻,说道:“我也猜想不透。”
原来空空儿倒是想起一个人来,他想起的是幽州那支回纥兵的主帅曲离的妹妹曲英。他曾经在科尔沁草原见过曲英和盖天仙交手,曲英用的兵器正是一长一短的柳叶刀。
但空空儿暗自思量:“若是曲英的话,她碰上周保阳的官军,难道她不会说出自己的身份?周保阳知道她是曲离的妹妹,又怎敢动她分毫?”
此时已是暮霭含山的时候,夏侯勇前头带路刚刚走过这条狭长的山谷,忽听得蹄声得得,夏侯勇喝道:“是谁?”那个人也道:“你们是谁?”语音生硬,不像是本地人。夏侯勇道:“我们是义军。”那人道:“哦,你们是义军?你们有没有掳获一个女子?”
夏侯勇皱起眉头,大声道:“义军哪有胡乱掳掠妇女之理?你是什么人?”南秋
雷在旁笑道:“女子倒有一个,但我可不是被掳来的。”
说至此处,那骑马距离他们已是很近。马上的骑士蓦地喝道:“我是回纥的副元帅曲离!但今天我却不想和你们厮杀,你们知趣的快快让路!”
空空儿大笑道:“原来是老朋友来了,你没有兴趣。我可有兴趣和你厮杀!”
此时是乍黑时分,曲离到了和他们距离十数丈之处才发现空空儿,这一惊端的非同小可!说时迟,那时快,空空儿在大笑声中,身形一掠,登时如箭离弦,疾扑过去。曲离坐在马上,空空儿跃起三丈多高,一招“鹰击长空”,凌空刺下。
曲离横刀一挡,“当”的一声,刀剑相交,空空儿头下脚上,短剑往下一压,这一招数使得奇险绝伦,可是他身子悬空,身体的重心就凭着刀剑相交的这一刹那,用短剑作为支柱,凭他武功绝顶,身子悬空,气力也是不易发挥。曲离马不停蹄,月牙弯刀一翻一绞,大喝一声:“去!”
空空儿借他这一挥之力,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轻飘飘的落在六七丈外,哈哈笑道:“十多年不见,你的武功是大有进境啦!”
曲离却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我只当苦练了十多年,可以胜得空空儿,如今看来,只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华宗岱道:“哦,原来是曲将军,闻名已久,幸会,幸会。在下华宗岱,向你领教一招!”
此时曲离正在策马飞奔,华宗岱把左手的判官笔飞出,射他背心的“愈气穴”。黑夜之中,认穴不差毫厘。不过,他先出了声,这才飞笔打穴,算不得是偷袭。
华宗岱名震西北,他的名头曲离当然也是早就知道了的。曲离不由得又是心头一震,心想道:“这老儿号称笔扫千军,果然名不虚传。”
判官笔破空之声尖锐之极,曲离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听声辨器,已知华宗岱的功力在他之上,当下不敢硬接,斜挂雕鞍,反手一刀,力贯刀尖,这才把华宗岱那支判官笔磕开,但虎口已是隐隐作痛。华宗岱见他这反手的一招刀法十分精妙,心里也是暗暗佩服。当下身形一掠,伸手接下了反射回来的判官笔。
曲离喝道:“今日我是孤身一人,无心作战。但你们若是定要纠缠的话,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啦!”他知道空空儿轻功绝顶,山路崎岖,空空儿追来的话,只怕自己虽有坐骑,也难逃脱。何况还有一个“笔扫千军”华宗岱在此,那更是凶多吉少了。曲离明知难以逃脱,因此只有硬着头皮,充当好汉了。
哪知空空儿却忽地哈哈笑道:“我们岂是倚多为胜之人?我是想和你单打独斗的,不过,你既然无心作战,我也不愿强人所难。好吧,今日让你走就是。过两天我到了幽州,再约你较量较量,那时可不许你再躲了。”
曲离做梦也想不到空空儿会这么轻易的就让他走,连忙策马上山,避开义军,拐个弯逃之夭夭。
夏侯勇正感不解,说道:“空空大侠,这厮是回纥主帅,难得他单骑给咱们撞上,为何不趁这机会擒了他?”
空空儿道:“正因为他是孤身一人,在咱们的势力范围之内,擒了他也不会心服。而且咱们是要把回纥兵赶出国境,倒不在乎拿一个曲离。”
华宗岱道:“他刚才自称是副元帅,看来这支回纥兵已是改由拓跋赤作主帅了。”
空空儿道:“曲离和巴大维的性格有些相似,虽然只知效忠他们的大汗,但却也还算得有几分正直的军人。拓跋赤则是老奸巨猾,比他坏得多了。”
华宗岱恍然大悟,说道:“哦,你放了他,莫非还有离间他们的用意?”
空空儿笑道:“我只是先放个交情,以后的事留待以后再说了。”夏侯勇道:“我可有点奇怪,曲离以主帅的身份,为何不带随从,单独一人偷出幽州?”空空儿道:“他是自恃武功,以为没人能够将他难为。”华宗岱道:“即使如此,但也总得有个缘故。否则,他何必独往独来?”
夏侯勇道:“他查问我们有没有捕获一个女子,不知他所找寻的女子是谁?”华宗岱道:“若然他只是为了这个女子,便甘冒危险,不惜以主帅的身份擅离幽州,那么这个女子倘不是非常重要的人物就一定是他十分亲近的人了。”
空空儿沉吟半晌,说道:“夏侯贤侄,你们昨天不是救了一个不肯说出自己姓名的女子么?”夏侯勇道:“那女子武功虽然不弱,但似乎还用不着曲离亲自对付。”空空儿道:“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曲离不是要去对付她,而是要接她回去。”
夏侯勇说道:“那女子是曲离的什么人?”空空儿道:“是曲离的妹妹。”
夏侯勇愕然道:“这怎么会,她是和北宫横的这伙官军厮杀的。倘若她是曲离的妹妹,那岂不是变成了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空空儿道:“这一点我也猜想不透,不过你所说的那女子所使的兵器倒是和他的妹妹相同。”华宗岱也道:“是有点可疑。”空空儿道:“我起初以为是自己的瞎猜疑,待到碰见曲离之后,我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是真的了。”接着笑道:“反正我现在闲着没事,曲离的妹妹我又是见过的,待我去查个水落石出便是。”夏侯勇道:“你不到我们那儿歇歇,待吃过晚饭才走么?”
空空儿笑道:“不了。闷葫芦须得赶快打破,否则纵有山珍海味,我空空儿也是吃得没有心思。”当下向夏侯勇讨了一袋干粮,问明了昨日那个女子所走的方向,便立即施展轻功,前往搜查。
夏侯勇道:“这位老前辈真是热心,怪不得江湖上的人都说他爱管闲事。”华宗岱笑道:“我却喜欢他这股爱管闲事的劲儿。”
空空儿猜得不错,夏侯勇昨天所救的那个女子果然是曲离的妹妹曲英。原来曲英因为在科尔沁草原碰着盖天仙,给盖天仙杀得她落荒而逃,前面的路已给奚族的军队切断,她和哥哥因此就失去联络了。好不容易待她绕道进入幽州之时,曲离和拓跋赤他们都早已进了城,义军也早已将幽州城封锁,不是义军中人,或者是持有义军所开的路条的,就很难偷度得过几重的封锁线进入幽州了。
曲英不敢冒险偷入幽州,只好改装扮成汉族女子,在外面等待机会。曲英和哥哥失去了联络,进不了幽州,当然免不了心里愁烦,但另外还有更令她意乱心烦之事。曲英是将门之女,自小在家中练习武艺,民间的疾苦她是根本不知道的。她知道的只是自己的国家乃是雄霸西域的大国,国威远震,所向无敌。而她也因此自豪,就像她哥哥一样,她满脑子装的是忠于大汗,为国扬威的思想,想做一个回纥的“女英雄”。她可从没想过她所要宣扬“国威”的“国”,那只是大汗和王公们的“国”,回纥的强大,老百姓可并没有得到好处,反而因为本国的穷兵默武而遭受了灾殃。至于西域各国,遭受回纥侵略军的铁蹄蹂躏之惨,曲英更是丝毫也不知道了。
这一次她随军出征,由于中途和队伍失了联络,倒使她发现了许多前所未见、前所未闻的事情。首先是沿途的老百姓并非如她想象那样,是对回纥“英勇善战”的兵士佩服的,相反,她所碰见的老百姓,没有一个不是咒骂回纥兽兵的残暴。她听到了许多关于回纥兵焚烧掳掠的事实,也听到了关于师陀国老百姓许多英雄抗暴事迹。
她哥哥这次领兵,本来是给驻在师陀的拓跋赤增援的,由于拓跋赤已经溃败,临时改变计划,前往幽州。救兵如救火,所以沿途没有停留,而她除了行军之外,又都是留在自己独备的帐幕,是以回纥军的暴行,她自己没有见过。当然她之没有发现回纥军的暴行,另外也还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她哥哥治军较严,另一个是她随军出征,只不过是短短的十多天,到了奚族的地方,就和队伍失去联络了。
她听到了沿路上老百姓对回纥兵的咒骂,起初还以为是言过其辞,但到了幽州之后,已是亲眼可以看到被回纥兵焚烧劫掠过的村庄了。幽州的老百姓同仇敌忾,纷纷参加义军的事实,也令她心中震动,不能自休。
她心里自想自思:“若然只是几个人说我们兵士的坏话,那或者是言过其辞,但现在是异口同声,人人都这样说,那就决不会是假的了。何况那些被焚烧了的村庄,也决不会是老百姓自己放火烧的。”
她越想越觉难过,终于突然想到了这一些问题:“哥哥说我们是应幽州节度使之请,助他‘袭匪’的,难道老百姓们都是‘匪’么。哥哥还说,大汗是要把大唐置于回纥的‘保护’之下,他们这么样的奸淫掳掠,焚烧劫杀,反而能说是‘保护’么?”“我们的兵士听从大汗的驱使,连年东征西讨,这样看来,只是一场接着一场的不义之战了!”“这么样,我们效忠大汗,究竟是对还是不对?”想到了这许多问题,她不觉一片茫然了。
曲英接触了事实的真相,对她所从事的战争开始有了怀疑,对效忠大汗的观念,也开始有了动摇。但她还是想入幽州,重回她哥哥的军中,她最信服哥哥,希望哥哥能给她解答心中的疑问。
她在幽州城外几天,打听得驻扎在鸦咀山的这支北宫横的官军,是要来幽州和幽州节度使章留仙商谈“结盟”的,是“自己”人。于是这一天她就来到了鸦咀山。
她来到鸦咀山,本是想和北宫横会面,有个居留之所,等待机会,再入幽州。不料她未见着北宫横,却先碰上了由周保阳率领的巡逻部队,根本不容她开口,就要把她捉去淫辱。
曲英是将门之女,焉能受得了士兵的调戏?一怒之下,心里想道:“这样的军队还值得我去投奔么?”于是便不说明身份,拔刀就砍。砍倒了几个官军,自己也因寡不敌众,陷入了包围。
待到夏侯勇救她脱险之后,她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惭愧,想道:“我以为是‘自己人’的官军谁知竟是坏人,想不到和我们作对的义军,却反而是好人。他们称为义军,倒真是无愧于这个‘义’字。哎呀,倘若他们知道我是他们最痛恨的回纥元帅的妹妹,不知道他们要如何鄙视我呢!”因此曲英不敢说出姓名,道谢之后,便自走了。
曲英心如乱麻,茫茫然信步所之,只觉又饥又饿,忽见前面有家农家,大门两边,一边挂着白色的帐幕,一边挂着红布结成的彩绸。曲英识得汉人的风俗,挂着白色的帐幔是表示这家人家在办丧事,但红色的彩绸,却是表示家有喜事的。
曲英大为奇怪:“这家人究竟是在办丧事呢还是在办喜事?但丧事与喜事哪有相混之理?”
此时正有许多村民前往那家人家,有个农妇走来和她打了一个招呼,说道:“姑娘,你是哪一处义军的?可是来接张家女儿的么?”曲英腰悬佩刀,是以这农妇有此一问。
曲英面上一红,说道:“我是前往幽州投亲。”那农妇道:“哎哟,幽州可不好去呀。回纥的兽兵正在城中为非作歹的,我看你不如投入义军,待将来义军破城之后,再去访亲吧。”曲英尴尬之极,只好捏造谎话道:“我也是这样想,但我要先回去问过母亲。”
那农妇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曲英胡乱说了一个偏僻的山村,那农妇被她骗过,说道:“也好,这样的大事告诉父母一声再行定夺,也是应该。你形容憔悴,想必是又饥又饿了,何不到张家去歇歇,喝她一杯喜酒?也好和我们一道,慰问慰问张大妈。”正是:
铁蹄之下难偷活,百姓纷纷举义旗。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羞颜愧饮英雄酒 脱险难酬侠士恩
曲英问道:“这家人家究竟是办喜事还是办丧事,何以既是来喝喜酒,又要慰问?”
那农妇道:“哦,原来你还不知道张家的事情,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有一支回纥骑兵冲出城来,想来鸦咀山接应那队贼兵,给我们义军打了回去。可是虽然打了回去,也有好几个村庄受了鞑子的蹂躏。张大妈的大媳妇拒奸被鞑子活生生打死,张大妈的老伴儿为救媳妇,也给鞑子劈杀了。张大妈有三子两女,老二老三未娶媳妇,两个女儿也未出嫁的,如今都报名参加义军了。满门参加义军,这是少有的事情,因此乡亲们给她既办丧事,又办喜事。酒肉都是乡亲拿来的,大伙儿凑凑高兴。你难得到此,咱们一同去吧。”
曲英知道是这样的事情,哪
还好意思进去。可是那农妇却不由分说,把她拉进去了。曲英恐怕惹起别人疑心,不敢坚拒。
酒会之所就是灵堂,只见当中放着两具棺材。张家的三子两女穿着孝服,但孝服上却缀有一朵红花。最小的那个儿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两个女儿也不过十七八岁。
那农妇道:“这位姑娘是准备参加义军的,路过此地,知道张大妈的事情,特来向张大妈表示敬意的。”那农妇倒是很会说话,自作主张,替曲英说了一套。
众人都表示欢迎,有几个还向张大妈说道:“你老人家可以得着安慰了,你看识与不识,都来向你致敬呢。你的老伴儿与媳妇儿虽是冤死,死也可以瞑目了,不但你们满门参军,还有不知多少人由于你家的事情,激起义愤,参加了义军呢!”
张大妈抹去了面上的泪痕,说道:“这都是鞑子迫得我要这样做的,我不过是尽一个母亲的责任罢了,我是想打跑了回纥鞑子咱们才有好日子过,为我的老伴儿报仇那还在其次。”
众人纷纷称赞:“好一个深明大义的张大妈!”“婆婆们,大娘们,咱们都把张大妈当作榜样吧。”
张大妈红了面孔,乡亲们的慰问和鼓励,减少她心中的悲痛,增加了她的信心——必定可以报仇,必定可以打跑回纥鞑子的信心。但同时又使她觉得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还不配乡亲们这样的称赞。
曲英更是心里不安,有人带她到灵前上香,曲英不由自己的叩了一个头,心里想道:“要是哥哥知道我给义军的家属叩头,不知会不会责备我。但这两个人是给我们的兵士杀的,我这个响头就当作是我为他们谢罪吧。呀,这个头可是我自己愿意叩的。”
张大妈把曲英扶起,说道:“姑娘,生受你了。你带着刀想必是学过武艺的,将来你若是和我家的两个丫头同在一处,希望你指点指点她们。”
曲英满面通红,含含糊糊的客气了几句。张大妈的两个女儿过来与她攀谈,问她练武艺难不难,曲英道:“我懂的也是很少,不过听说你们义军中有许多女英雄,不愁没人教你的。用不着我这个蹩脚的教师。”
张大妈忽道:“哎呀,姑娘,你这话可是说得不对了!”曲英怔了一怔,正自不知自己有什么地方说错,只听得张大妈接下去说道:“什么你们我们的,你是要去参加义军的,咱们都是自己人啊!”
曲英这才省起是她所说的
“你们义军”这四个字出了破绽,心中一惊,连忙说道:“张妈教训的是。”
旁边有人说道:“义军中的确是有许多女英雄,听说有一位姓铁的小姑娘,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能够高来高去,曾经进过幽州,夜探过节度使的衙门呢。当然,要练成她那样的武艺,那一定是很难很难的了。”
张大妈的大女儿说:“只要有人肯教,我不怕难练,铁杵也会磨成针嘛。”二女儿却道:“就是练不成武艺我也不愁,我纵然不能打仗,也可以给咱们的战士做饭、补衣裳。”
有人和张大妈那个最小的儿子开玩笑道:“小鬼,你又会做什么?”
这大孩子答道:“我不会做饭,也不会缝衣。但有许多事情我可以做得了的,我可以放哨,我可以送信,我还可以做小探子。还有做饭是要柴火的,我可以斫柴,我挑得动六七十斤的担子。义军难道不要人斫柴么?”
众人轰然大笑,说道:“对对,只要你肯出力,总有可做的事情。”
在这样的气氛中,曲英真是坐立不安,食难下咽。众人把她当作客人,又把她当作“自己人”看待,争着和她喝酒,曲英却不过盛情,喝了几杯,吃了几块肉,便连忙推说还要赶路,向张大妈告辞了。
出了张家,曲英只觉有点头晕,这倒不是因为酒喝得多,而是因为在张家所给予她的感触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的士兵给人憎恨,而他们这些人却又是多么可爱呵!”又想:“我们跑到人家的地方打仗,这是为了何来?为了要给人咒骂,给人赶跑吗?”
曲英内疚于心,张大妈的两个亲人虽然不是她杀死的,她也觉得自己的手上似乎沾有血腥。她怀着负罪的心情,不敢在有人的乡村行走,不知不觉的就走上了一座山头,这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曲英找到了一座山神庙,心想:“今晚就在这里住一宵吧。”可是心事如麻,怎睡得着?正在伏案假睡之际,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个人走了进来。曲英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满面血污的虬髯汉子,不禁吃了一惊,喝道:“你是什么人?”
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追魂帮的帮主沙铁山。他在那茶铺里捉不到南氏兄妹,反而给秦观海打伤脑袋,心中十分气恼。但他也是个最爱面子的人,伤得这样狼狈,怕给熟人碰见,因此躲入深山,想待伤疤结了再想法进入幽州。
沙铁山看见一个漂亮的女子单独在这山神庙里,也不觉有点诧异,他蓦地得了一个主意,哈哈笑道:“我的名号谅你也不会知道。不过,你碰上了我,却是你的造化来了!”
曲英道:“什么造化?”心想:“这个人胡说八道,敢情是个疯子?”
沙铁山换了新的金创药,一面包扎脑袋一面说道:“小娘子,看你的样子敢情是从家里私逃出来的,你有了婆家没有?”曲英气红了脸,怒道:“关你什么事?”
沙铁山笑道:“你一定是嫌丈夫不好,或者是受不了公婆的气,逃出来的是不是?但你一个单身女子,以后无依无靠,总不是办法。所以这就关我的事了。”
曲英大怒骂道:“放屁!你这个疯子一定是胡说八道,才给人家打破了脑袋。你再胡说八道,我也要打破你的脑袋了!”沙铁山大笑道:“小娘子,你要打破我的脑袋,只怕不容易吧?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曲英道:“谁理会你是什么人?”心想:“何必与一个疯子纠缠,我把这破庙让给他住就是。”但她想要出去,却给沙铁山挡门拦住。
沙铁山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内藏有兵刃,笑道:“哦,敢情你是练过几天武艺的野丫头。好,你知道江湖上有个追魂帮没有?我就是追魂帮的帮主沙铁山!”
曲英吃了一惊,叫道:“你就是沙铁山?”沙铁山在拓跋赤的军中效力,这件事曲英是听她哥哥说过的。曲英心里苦笑:“原来又是一个‘自己人’,我们专门招揽这种下三滥的强盗,怎能不令老百姓痛恨?”
沙铁山不知她的身份,更不知她想的什么,犹自洋洋得意地笑道:“你知道我是谁了吧?乖乖的跟我走吧!”曲英忍着气道:“跟你走做什么?”
沙铁山道:“你或者会一点武艺,但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一个姑娘家总是吃亏的。你又何必挨江湖上的苦楚,跟我走,我给你找一个安乐的去处!”
曲英大怒道:“屁放完了没有?快快走开,臭强盗,谁要跟你!”
沙铁山笑道:“你嫌我生得丑是不是?不过,你误会了,不是我自己要你,我是想让你当上王妃!”曲英怔了一怔,暂且忍住了气问道:“什么王妃?”
沙铁山道:“哈,你动了心么?实不相瞒,我和回纥的大元帅拓跋赤是好朋友,拓跋赤是亲王的身份,你长得这样标致,他见了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带你去见他,只要你哄得他欢喜,还怕当不上王妃?”
曲英冷笑道:“好,你说得这样好,我跟你去了!”突然拔出双刀,就向沙铁山拦腰斩去。
沙铁山一个“移形换位”,只听得“唰”的一声响,衣襟的下摆已给她左手的长刀削去了一幅。原来沙铁山因为在受伤之后,身法已是不及从前的灵活,又因猝不及防,所以险些给曲英砍中。
沙铁山吃了一惊,却自笑道:“看不出你倒还有两下子,不过,你要想伤我,那还是不够的。对不住,你不肯依从,我只有活捉你了。”
曲英双刀盘旋飞舞,暴风骤雨般的向沙铁山横劈直斫,心里想道:“这样的人要他何用,杀了他,我再告诉哥哥。”沙铁山在她猛攻之下,一时倒也不敢太过近身。但沙铁山的本领毕竟是比她高得多,虽然受了伤,曲英仍是奈他不了。
沙铁山去了轻敌之心,用“移形换位”的本领谨慎对付,曲英连劈了数十刀,可是再也沾不着他的衣裳了。
曲英连日来心中郁闷,精神本来就不大好,打了一炷香的时刻,不觉感到头晕眼花,黄豆般的汗珠也从额角滴下来了。沙铁山笑道:“放下你的刀子吧,何必受这份活罪。”曲英紧咬银牙,拼死苦斗。
激战中沙铁山大喝一声“撒刀!”五指合拢,一招“手挥琵琶”,在曲英手背一拂,曲英左手的长刀当啷坠地。沙铁山飞起一脚,紧跟着又把曲英右手的短刀踢落。曲英气怒交加,就在这双刀脱手之时“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沙铁山本来就要抓着她的,见她狂吐鲜血,倒是不觉一惊,双手停在半空,未敢抓下。就在此时,只听得有个人大喝道:“好不要脸的臭贼,欺负一个单身的女子!”沙铁山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气宇轩昂的汉子,已经进了庙中。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南霁云的长子南夏雷。
曲英口吐鲜血,此时已是浑身无力,再也支持不住了。沙铁山手一松开,曲英就禁不住“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南夏雷见此情形,勃然大怒,喝道:“沙铁山,你真是无耻已极,以帮主的身份,伤害一个女子,你不害羞,我也替你害羞!”
沙铁山老羞成怒,冷笑说道:“姓南的,你有多大本领,敢来多管闲事?好吧,你是好汉,你要打抱不平,那就来吧!”南夏雷怒不可遏,刀光一闪,一招“力劈华山”,便向沙铁山当头劈下。沙铁山也想先发制人,双掌齐发,左右开弓,猛击南夏雷的太阳穴。
双方来势都急,眼看就要两败俱伤,在这性命俄顷的刹那,终于是沙铁山胆气较怯,百忙中一个“移步换掌”,避开了南夏雷的快刀。“嗤”的一声,刀锋划过,沙铁山的衣袖给南夏雷削去了一幅,南夏雷头上扎着的英雄巾也给沙铁山撕下。这一招当真是惊险绝伦,曲英看得花容失色,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了出来,暗自想道:“这位少年侠士不知是什么人,竟然肯为我一个不相干的女子拼舍性命,真是难得!”
沙铁山号称“七步追魂”,移步换掌,变招快速之极,一退复上,以“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迅袭南夏雷后心,南夏雷反手一刀,刀锋给他掌力荡歪,沙铁山一个盘龙绕步,又已转到了他的正面发掌。顿时间,只见四面八方都是沙铁山的影子,小小的一座破庙之内,两人交手,就似千军万马追逐一般。
沙铁山打得快,南夏雷也并不慢,他的家传快刀乃是武林一绝,沙铁山一口气攻了七掌四十九式,南夏雷也还了八八六十四刀。双方旗鼓相当,谁也伤不了谁。
曲英爬到墙边,倚墙观战,她看得心惊胆战,却又不能不看,心中不住的在叫:“诸天菩萨保佑、诸天菩萨保佑,保佑这少年侠士得胜!”但关心者乱,沙、南二人本是旗鼓相当的,在她的眼中,却只见到沙铁山着着抢攻,似乎南夏雷就要抵挡不住,曲英一着急晕了过去。
南夏雷恐怕沙铁山伤害曲英,不免要加多几分小心为她防护。南夏雷以快刀绝技,把沙铁山迫得不能靠近曲英,沙铁山乘机作出声东击西的姿态,引南夏雷分神去照顾曲英,乘机大抢攻势。
南夏雷要分神照顾曲英,这是他不利之处。但沙铁山也有不利之处,他是昨日才受了伤,伤还未愈,今日又经过了一场恶斗的。两人的功力本来大致相当,双方武艺也各有所长,但由于沙铁山已是强弩之末的关系,过了百招之后,沙铁山已是渐渐感到气力不加,大受南夏雷快刀的威胁了。
沙铁山再斗一会,脑袋的伤口受了震荡,疼痛欲裂,心里暗叫“不妙!”自忖:“久战下去,只怕要败在这小子刀下。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把这到口的馒头扔了。嗯,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计!”仗着超卓的轻功逃出庙门。
曲英悠悠醒转,眼眸乍启,只见自己是倒在南夏雷的怀中。回纥的习俗,男女是自由来往,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在回纥是根本不存在的。但虽然如此,曲英毕竟是在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和男子这样的亲近,于是在她苍白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一片娇红。
南夏雷是侠义心肠,救人要紧,此时自是心无杂念。他见曲英睁开了眼,这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说道:“好了,你醒过来了。把这颗药丸吞下去吧,歇一会我再替你料理外伤。”
南夏雷身上带有空空儿送他的一颗小还丹,这是空空儿从少林寺偷来的功能医治内伤的绝妙灵丹。曲英吞下了小还丹,心神稍定,精神也渐渐恢复了几分。
南夏雷脱下外衣,让她作为枕头。曲英道:“多谢侠士救命之恩,不知恩公高姓大名?”南夏雷说出了自己的姓名,问道:“姑娘,你贵姓,哪里人氏?你可是义军中的女豪杰么?”
曲英又是欢喜,又是羞惭,原来南夏雷因为是武学世家,他的父亲南霁云当年曾威震回纥,而南夏雷本身在出道几年之后,亦自声名远播,曲英在回纥也曾听过他的名字。曲英心想:“原来他就是南夏雷!有其父必有其子,他果然不愧是英雄之后。可惜我却不是他想象的义军豪杰。”
曲英当然不敢对他说出自己的身份,当下含糊答道:“我是本地人,姓曲名英,想到幽州投亲的。恩公,你是义军的吗?”
南夏雷心道:“姓曲这个姓倒是很少。”但他当然也绝想不到曲英会是回纥元帅曲离的妹妹,于是说道:“我是要来投奔义军的,如今尚未找着。义军中有我的一位好朋友名叫段克邪,你可曾听过他的名字?”
曲英道:“听过的。听说他已经从师陀回来了。”南夏雷道:“你可知道义军的所在么?”曲英道:“我不知道。”南夏雷道:“那你怎么知道段克邪已经回来了?”
曲英道:“幽州城外常有义军的踪迹,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所在,但也常听得乡人谈论义军的事迹。段大侠是义军中有名的英雄,这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夏侯英和他的名字的。”
南夏雷喜道:“原来如此。我正要找寻义军,待你好了,咱们一道去吧。多向老百姓探问,总可以找到的。”南夏雷因为听得曲英自称是本地人,他想由曲英去探问更方便些。
曲英却误会了南夏雷的意思,心里想道:“唉,你虽然喜欢和我作伴,可惜我却不能和你作伴。”
原来她不但知道段克邪的名字,还知道段克邪是空空儿的师弟,而空空儿则是认识她的。曲英心想:“若是我和你去见段克邪,我的身份马上就要戳穿。那时只怕你要把我当作仇人了。”
南夏雷见她沉吟不语,也误会了她的意思,说道:“姑娘,敢情你是不愿意投入义军么?”
曲英忙道:“不是的,不是的,但我要先见了爹娘再说。”
南夏雷道:“不错,你既然上有父母,理该禀告尊长。不过,以你一身武艺,若不投入义军,那可就真可惜了。”曲英不由得又是满面通红,轻轻说了一个“是”字。
南夏雷道:“你的伤不算很重,但恐怕总得三两天才好。你乡下还有亲人吗?我给你找来。”曲英道:“我的爹娘在幽州,乡下并无亲人。”南夏雷大感为难,搔头不语。曲英叹了口气,道:“南恩公,你有紧要的事情,那就不必再顾我了。”
南夏雷道:“这是哪里话来?姑娘贵体未愈,我岂有抛下你不管之理!”
曲英道:“南大侠为了我一个不相识的女子耽误了正事,我实在过意不去。”
南夏雷笑道:“江湖上讲究的是患难相扶,何况咱们是一路上的人呢。”曲英面上一红,讷讷说道:“我,我怎么配……”
南夏雷道:“曲姑娘,你我都是要投奔义军的,沙铁山这贼子伤了你,这贼子也是我的仇人,咱们是敌忾同仇,还能说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么?我迟两天去幽州并不打紧,你安心养伤吧,我会照料你的。就只怕我照料得不好。”曲英又是感激,又是惭愧,想道:“倘若他知道了我是谁,他不知该如何失望了。”
南夏雷笑道:“别多说了,我是应该这样做的。不过,现在却要请姑娘恕我无礼了。”曲英怔了一怔,心头一跳,说道:“什么?”南夏雷道:“姑娘的外伤虽然不算很重,也得敷上金创药才好。请你背转身子,解开衣裳。你可以自己解开吗?”原来曲英的肩背给沙铁山抓伤,必须解开衣裳方能敷药。
曲英面红过耳,但却放下了心,想道:“他是毫无邪念,倒是我想歪了。”当下说道:“南大侠,我的伤是在左肩,肩胛骨下大约三寸之处,请你把那处的衣裳撕破就行了。”曲英吐血过后,仍是浑身无力,是必须请南夏雷代劳。撕破一片衣裳,胜于赤身露体。
南夏雷道:“好,敷了金创药之后,你可以暂时穿我的外衣。事急从权,恕我不避嫌了。”轻轻的把曲英翻了个身,撕开她背上的衣裳。曲英忍不住发出了呻吟。
南夏雷刚刚取出金创药,正要替她敷上,忽听得马蹄之声,来得有如暴风骤雨,南夏雷心想:“这人不知是谁,但盼是义军就好了!”
蹄声戛然而止,南夏雷心念未已,那人已闯了进来,陡地大喝道:“气死我也,曲某不杀你这淫贼,誓不为人。”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曲英的哥哥曲离。他见此情形,只道南夏雷是在调戏他的妹妹。
南夏雷大吃一惊,叫道:“你、你误会了!”话犹未了,曲离刀已出鞘,一刀就劈过来。南夏雷打了个滚,曲离第二刀跟踪劈到,南夏雷无法,只得拔刀招架。
曲英见是哥哥,这刹那间也吓得呆了。她最怕南夏雷知道她的身份,做梦也想不到哥哥竟会忽然在她的面前出现。
曲离气怒当头,恨不得一刀把南夏雷劈为两段,哪容他分辩?曲离的本领在南夏雷之上,而且他是发了狠劲要杀南夏雷的,南夏雷只求招架,哪里招架得住?双方相交,“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南夏雷虎口疼痛,刀也险些脱手。南夏雷见不是路,只好施展快刀绝技,希望可以把曲离迫退,缓过口气,才能分辩。
曲离越发大怒,心道:“这小子刀法倒是不差,怪不得妹妹受了他的欺侮。今日若不杀他,祸患非小!”喝道:“好小子,你碰上了我,还敢逞能?”一招“横扫六合”,刀光四面铺开,把南夏雷的整个身形笼罩在刀光之下。南夏雷招架不住,眼看曲离手起刀落,这一刀已是朝着他的天灵盖劈下。
曲英情急惊呼:“哥哥,住手,住手!”她眼见南夏雷即将性命不保,自是顾不了那许多了。
曲离怔了一怔,刀锋停在南夏雷顶门三寸之上,说道:“为什么?”曲英喘着气道:“哥哥,你不能杀他,他、他……”曲离道:“他怎么样?”
曲英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此言一出,曲离大感意外,他望了一望曲英,说道:“那么你何以这个样子,是、是谁欺侮了你的?”
曲英披上了南夏雷的外衣,挣扎着坐起身来,道:“我并没有受人欺侮,是沙铁山打伤了我,他、他救了我的,他刚才正要替我敷药。哥哥,你别错把好人当作了坏人,他、他实在是个正人君子!”
曲离越发惊诧,心里想道:“沙铁山,这人不是曾经在拓跋赤军中效力的一个汉人帮主吗?他可是自己人啊,怎的却会伤了我的妹妹?”不过,他知道妹妹是不会骗他的,于是先把刀收回,向南夏雷施了一礼,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我错怪了壮士了。请问壮士高姓大名。”
南夏雷报了姓名,曲离不禁又是一惊,心道:“原来是前辈游侠南霁云之子,怪不得快刀刀法如此了得。但他的父亲,当年可是曾经和我们回纥打过好几次仗的啊!”
南夏雷听说曲离是曲英的哥哥,一方面是喜出望外,一方面又不禁有点怀疑。曲英曾经说过,她除了在幽州的爹娘之外,别无亲人,那么这个哥哥是怎么来的?还有一点,曲离穿的虽是汉人衣裳,但说话的口音却带着浓重的回纥土音,相貌也不似汉人。他不比他的妹妹曲英,曲英是因为这一个多月来都是在幽州城外打转,与汉人往来多了,说话的口音也和汉人差不多了。回纥的女子,尤其是长得清秀的女子,和汉族北方的女子分别是远不如男子之显著的。
南夏雷心有所疑,抱刀还了一礼,说道:“曲大哥武艺高强,小弟十分佩服。请恕冒昧,敢问曲大哥是哪条线上的朋友?”
曲离哈哈一笑,说道:“我是章节度使请来幽州的客军统领。”南夏雷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你,你就是回纥的元帅曲离?”曲离笑道:“不敢。正是区区。”南夏雷虎目圆睁,重又拔刀出鞘,冷冷说道:“我打不过你,但也非得和你一拼不可!你杀了我吧。”
曲离道:“南兄休要惊疑,请听曲某一言。”南夏雷手按刀柄说道:“回纥大唐乃是敌国,你我有何话好说?”
曲离道:“南兄此言差矣!我是应贵国藩镇之请而来的,咱们两国并没交兵,怎能说是敌国?南兄救了舍妹,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又岂有加害之意?”
南夏雷怒道:“你这花言巧语骗得了谁?章留仙引狼入室,将你们招引了来残害我们的百姓,你们的手上沾满了我们汉人的血腥,嘿嘿,你敢说不是我们的敌人,难道还是我们的朋友么?”
曲离变了面色,勉强笑道:“回纥铁骑,纵横天下。有些兵士,私犯军法,骚扰百姓,那是有的。多谢南侠士见教,我回去严加整饬就是。但我也有一言相劝,请南侠士三思。”南夏雷“哼”了一声,心里想道:“说来说去,无非文过饰非。不过他还肯承认有些兵士‘骚扰’百姓的事实,似乎比拓跋赤要好一些。”
曲离既无厮杀之意,南夏雷也就暂且按刀不动。曲离缓缓说道:“令尊尽忠唐室,睢阳殉国,力挽狂澜,也算得是有大功于朝廷的了。但大唐的朝廷却未闻对功臣有甚抚恤,南侠士未蒙朝廷之恩,甚至反遭朝廷之忌,被朝廷视为逆党,以至流浪江湖。大唐对功臣之后凉薄如斯,能不令人寒心?大唐于南兄无恩,南兄又何苦为大唐效其愚忠?南兄救了舍妹,曲某无以为报,南兄若肯作我臂助,我担保可以让南兄独挡方面,至少也做一个节度使。”
南夏雷大怒喝道:“住嘴,你以为我是为大唐效其愚忠才反你们回纥的么?不,我是为了我们大唐的百姓,非把你们扫除不可!我路见不平,救了你的妹子,这是侠义道之所应为,你当作私恩,这是你的事。而你,则是我们汉人的公敌。私恩、公敌不必混为一谈,我不要你领我的情!今日我与你唯有决一死战而已。嘿,你不必假惺惺了,你拔刀吧!”
曲离苦笑道:“你不听我劝,那也由你。但曲某乃是恩怨分明的男子汉,你救了舍妹,我岂能杀你?我不与你动手,你要如何便如何吧!”
南夏雷道:“好吧,那么咱们以后在沙场相见吧!”曲英深深叹了口气,满眶眼泪,看着南夏雷的背影在夜色苍茫之中消失。
曲离道:“你怎么啦,伤得很重?”曲英道:“不是。我心里难过。”
曲离道:“你舍不得这个小子?”曲英面上一红,说道:“他救了我,我当然是感激他的。但我也不是为了他难过。”曲离道:“那又为了什么?”曲英道:“我是为了咱们的自己人难过。”曲离道:“此话怎讲?”
曲英道:“咱们的人到了人家的地方,只知奸淫掳掠,惹得百姓都憎恨咱们。可是和咱们对敌的人,却都是光明磊落,行侠仗义的汉子。相形之下,我怎能不难过呢?哥哥,我实在惶恐,咱们打这一场仗究竟是应不应该?”
曲离第一次给“自己人”问起这个问题,不觉一片茫然。夕阳已在落山,天边一抹余霞,但暮霭已是笼罩四野了。
曲离想起本国连年来南征北讨,虽然占了许多地方,但到处受人驱逐,尤其最近在师陀的一仗,更是败得惨极,甚至回纥在西域各国的根基也受到了动摇。回纥帝国的景象只怕就要像西落的夕阳,“好景”无多了。曲离沉默了好一会,不觉也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
南夏雷此际在荒野中独自前行,心中也是一片茫然的。但他的“茫然”与曲离所感的“茫然”自是 4e0d." >不同,曲离是为了前途的渺茫而有所伤感,他却是为了自己适才所做的事情而自感惶惑,“我救了回纥元帅的妹妹,这事做得对呢还是不对?”曲英含着眼泪目送他的情景如在目前,南夏雷也就不觉一片茫然了。
南夏雷怅怅惘惘,想了一会,心道:“她是受了沙铁山欺侮的,我救她理所应当。回纥的铁骑蹂躏各国,但回纥的百姓不见得都是侵略成性的人,他们也有许多是善良的。即使在回纥的军官与家属之中,我想大约也有许多是不愿打仗的吧?但愿曲离的妹妹就是这样的人,听她刚才的说话,倒像是有点同情咱们的义军呢。但奇怪的是:她是回纥元帅的妹妹,何以沙铁山竟然敢欺侮她?”
晚风吹来,南夏雷吸了口清冷的空气,烦乱的情绪似乎被这冷风吹散,渐渐冷静下来。想道:“我何苦为一个回纥的女子多伤脑筋,现在最紧要的是去寻找义军。”心念未已,忽听得山的那边似有大队人马行走的声音。南夏雷心bbr>..中一喜,心想:“一定是义军了,我且过去看看。”
南夏雷正要翻过这一座山,刚上山坡,忽见山上冲下了两骑快马,暮霭苍茫中还是看得清清楚楚,一个是司空猛,一个是北宫横。
北宫横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南夏雷这小子,想不到在这里就遇上了。师弟,你去破庙搜那女子,我捉这个小子。”
司空猛道:“好吧,但这小子的快刀很是不弱,你也不要太过轻敌才好。”
北宫横笑道:“这小子曾是我的手下败将,你放心,我决不能让他逃了的。倒是那个女子,你可一定得把她找着了才好。沙铁山说得她花容月貌,赛似天仙,咱们捉着了她,献给拓跋元帅,倒是一功。”说话之间,两骑快马已然来到,司空猛飞骑掠过,北宫横则跳下马背,手挥独脚铜人,要来活捉南夏雷。
原来司空猛乃是从幽州出来,接应北宫横这支官军进城的。沙铁山受伤之后,顾不得体面,只好投到北宫横那儿,恰值司空猛来到,司空猛听说那座破庙就在山的这边,于是就和北宫横过来搜索。北宫横的那支官军则交给他的另一个师兄西门旺率领,继续行军。
南夏雷和沙铁山恶斗了一场,疲劳还未恢复,但在面临强敌之下,仍是抖擞精神,拼死力战。
北宫横抡起独脚铜人,以泰山压顶之势向南夏雷压下,南夏雷气力不加,接了十几招,虎口疼痛。
南夏雷喝道:“好,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使出快刀绝技,与北宫横绕身游斗,乘暇抵隙,刀刀都是劈向敌方要害。
北宫横笑道:“你这小子要拼命,我且慢慢的消遣你!”他胜券在操,当然不想拼命。当下把铜人舞得呼呼风响,南夏雷一口气斫了八八六十四刀,没有一刀斫到他的身上。双方近身搏斗,南夏雷虽然极力避免与他硬碰,在十刀之中还是有三两刀给他的铜人磕着,南夏雷气力越来越弱,胸中气血翻涌,眼看就要支持不住,忽听得马铃声响,司空猛去而复回,后面还有一骑,这一匹马上却乘着两个人,正是曲离兄妹。
原来司空猛未曾到那破庙,在途中就遇上了曲离。曲离是赶着要把他的妹妹送回幽州养伤的。
司空猛碰见曲离,又惊又喜,叫道:“曲元帅,你怎么也在这儿?这女子你已经捉获,用不着我费力了。”曲离虎目圆睁,喝道:“你说什么?”司空猛道:“我已经见到沙铁山了,是他指点我们来捉人的。我还要报告元帅一个喜讯,打伤沙铁山的那个南夏雷就在前面,已经给我的师兄截住了。”曲英猛的抬头,冷笑说道:“你看看我是何人?”正是:
狐假虎威欺弱女,谁知却是对头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仗义何堪遭折辱 铸情无计愿偕逃
司空猛曾在军中与曲英见过一面,本来是认识的。只因此时已是入黑时分,而曲离兄妹又是合乘一骑,曲英坐在她哥哥后面,低着头抱着哥哥的腰,故而司空猛未曾察觉是她。
此时曲英蓦地抬起头来,厉声一喝,司空猛见是曲英,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说道:“小将不知是曲元帅的令妹,说话无礼,望元帅格格恕罪。”
曲英不理睬他,只是催她哥哥快马飞跑,叠声说道:“哥哥,哥哥,咱们可不能让南夏雷给他们伤了。”曲离道:“这个当然!”唰唰两鞭,催得胯下骏骑绝尘而去。司空猛惴惴不安,只好跟在他们后面。
南夏雷与北宫横厮杀了百多回合,已是斗得筋疲力尽,激战中北宫横忽施杀手,一招“泰山压顶”,铜人向南夏雷的天灵盖猛砸下来。这一招是在他们最初交手的时候,北宫横曾经使用过的,当时南夏雷还勉强可以抵挡,但如今他已是力不从心,可就招架不住了,只听得“当”的一声,南夏雷的宝刀脱手飞上了半空。
曲离快马赶来,但相距还有百步之遥,眼看北宫横的铜人又已高高举起,就要取南夏雷的性命,抢救已来不及,曲英吓得尖叫起来。
北宫横正是因为看见曲离来到,有心在元帅面前逞能,故此才连续使用那最霸道的一招“泰山压顶”的,北宫横听得曲英的尖叫,怔了一怔,稍微缓了一缓,但他的铜人仍是砸了下去。
幸亏有这一瞬间的迟缓,曲离拿起了马鞍,用力一掷,“当”的一声,马鞍击中了铜人,替南夏雷挡过了铜人击顶之灾。
曲离是回纥第一高手,功力在北宫横之上。百步之外,马鞍飞来,击着了北宫横的铜人,北宫横仍是不禁倒退三步,虎口给震得酸麻。
北宫横大吃一惊,说道:“元帅,这人名叫南夏雷,是和夏侯英、段克邪他们一党的。”
曲离道:“我知道,不能伤他!”可是话犹未了,只听得南夏雷已是“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身子晃了几晃,就似一根木头似地倒下去了。原来他虽然没有给北宫横打着,但因用力过度,已是受了内伤。
曲英怒道:“你杀了南夏雷,我要你偿命!”曲离道:“你别惊慌,待我去看一看。”跳下马来,亲自把南夏雷扶起,探了一探,说道:“还好,伤得虽重,尚还可救。咱们赶快回幽州去替他治伤。”
司空猛赶了到来,对北宫横道:“师兄,这位姑娘是曲元帅的妹妹。”
北宫横惊慌失措,忙向曲英请罪,说道:“小将是魏博的牙军统领北宫横,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
曲离因为北宫横一来是“客军”将领,二来是雪山老怪的弟子,故此不能不给他几分面子,当下向妹妹使了个眼色,说道:“北宫将军有所不知,这姓南的曾救了我妹子的性命,因此我要请将军手下留情,看在我的份上,饶他一次。”北宫横忙不迭地说道:“元帅有命,小将敢不依从。”
曲离道:“听说沙铁山在你那儿,是么?”北宫横道:“不错。他现在已经随军往幽州了。”曲离道:“贵部离此多远?”北宫横道:“敝军正在行进之中,大约离此十里之遥。”曲离说道:“好,那么请将军赶回去给我要一辆车子来。”
曲英“哼”了一声,说道:“还有,沙铁山这厮也要揪来!”司空猛道:“好,我替你把他揪来就是。”
他们师兄弟二人走后,南夏雷醒了过来,说道:“我不愿受敌人的恩惠,你还是把我杀了的好!”曲离笑道:“就只许你做侠士,却不许我报恩么?你也未免太看不起曲某了。”
南夏雷道:“你想收服我,那是万万不能。我明白地告诉你,你医好了我,我还是要和你作对的!”曲离笑道:“大丈夫讲究的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救了我的妹妹,我给你治伤,这只是还你的人情而已。谁说我要‘收服’你呢?你别多疑,跟我到幽州安心养伤吧。你养好了伤,和我作朋友也好,作敌人也好,都由得你!”
曲离话虽如此,但心里还是打算以“恩义”结交南夏雷,希望他将来渐渐软化。南夏雷伤得极重,有气没力,身不由己,也只得听他摆布了。
过了约一个时辰,司空猛与北宫横果然驾了一辆马车回来。曲英道:“沙铁山这厮呢,揪来了没有?”北宫横赔笑道:“他是打前站的,若要把他揪来,我得多走十里路。我怕误了你们的事,因此要了车子就匆匆赶回来了。姑娘贵体要紧,能快些到幽州养伤好些。”曲英道:“也好。反正他是要到幽州的,到了幽州,我再找他算帐。”
其实事情的真相却是这样,他们实在已经见过沙铁山,叫他躲起来了。而且还不只如此,司空猛还替沙铁山出谋划策呢。原来司空猛表面上虽然对曲离兄妹低首下心,其实心里却是极不服气的,只因曲离是回纥元帅的身份,才不能不对他貌作恭顺而已。司空猛本来是个骄傲自大的人,又恃着他的父亲是亲王拓跋赤所要倚重的人,故此受了曲离兄妹的气,心中立即就在盘算怎样报复的了。他准备挑拨拓跋赤去对付曲离,而沙铁山则交由他父亲保护。
曲离怎知司空猛的阴谋诡计,见他赶了马车到来,还当他是一番好意,心里想道:“不错,妹妹和南夏雷都是要赶着回幽州治伤的。沙铁山之仇。以后再报,也还不迟。”当下把曲英与南夏雷扶上了马车,便即上路。
曲离回到幽州之后,把南夏雷安顿在他的将军府里养伤。南夏雷伤得很重,当晚曲离就请了幽州最出名的两位大夫给他医治,又找来了一支千年人参,由曲英亲自煎了参汤给他喝下。
曲英的伤本来也是不轻,但由于在她受伤之后,南夏雷立即给她服了一颗小还丹,这是空空儿从少林寺偷来分赠亲友的,南夏雷只得一颗,让曲英服了。小还丹是医治内伤的无上圣药,效果更胜于千年人参,所以曲英当晚就能够行动如常,不过功力未曾恢复而已。曲英知道他把仅存的一颗小还丹给了自己,心中十分感激,衣不解带的服侍南夏雷。
第二日南夏雷伤还未好,但已有了几分起色。曲英正自欢喜,不料曲离带回来的一个消息,却又令她气恼非常,原来沙铁山并未逃跑,而是躲在拓跋赤的元帅府里。在元帅府的卫队之中,有跟随过曲离多年的武士,这消息就是他们传出来的。
曲英听了,气恼非常,说道:藏书网“岂有此理!司空猛这厮竟敢骗我,说他逃了。”曲离道:“这件事恐怕还不仅是如此简单,他为什么敢这样大胆,不问可知,那一定是背后有人撑腰的了。”
曲英道:“他恃着他父亲是准国师么?”雪山老怪司空图受了拓跋赤的礼聘,拓跋赤答应推荐他做回纥的国师,但因尚未曾得到回纥的大汗的正式册封,故而曲英称他为“准国师”。
曲离说道:“恐怕还不仅仅是恃着他父亲。”曲英道:“你是说拓跋赤是他们的靠山么?他们敢把沙铁山的恶行告诉拓跋赤?”曲离叹了口气,说道:“但愿不是。倘若拓跋赤明知沙铁山是伤了你的仇人,依然把他收留在帅府的话,那就是有心和我过不去了。”
曲英发了脾气,说道:“不管如何,我这仇是要报的!司空图也好,拓跋赤也好,哪一个收容了沙铁山,你就应该去给我讨回来!”
曲离道:“按说我把元帅之位让给了拓跋赤,他是应该给我几分情面的。”
曲英道:“哦,要是他不给你情面,那又如何?”
曲离大是尴尬,期期艾艾地说道:“且待我去和拓跋赤说一说,看他如何。”曲英大声说道:“哥哥,你身为大将,若是不能给妹子报仇,何以为人?”曲离满面通红,说道:“好,我不惜与拓跋赤翻脸就是!”
正说话间,忽地有帅府的人到来,说是拓跋赤要请曲副元帅过府一谈。曲离心里忐忑不安,心道:“我还未找他,他倒先来找我了。却不知是否为了沙铁山之事?”
曲离见了拓跋赤,拓跋赤满面堆欢,降阶相迎,叠声说道:“曲将军辛苦了,辛苦了!”曲离道:“元帅将我找来,不知为了何事?”
拓跋赤请曲离坐下,令手下奉上香茶,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别无他意,只是慰问慰问将军。听说将军前日单骑出城,颇遭惊险。”
曲离正要说他妹子之事,拓跋赤把茶杯一放,已是抢着说道:“将军单骑出城,想必是为了军国大事。但我却有点逆耳之言,奉劝将军。”曲离面上一红,说道:“请元帅教训。”心想:“他明明知道我是为了私事出城,这不是有心奚落我吗?”
拓跋赤打了个哈哈,说道:“将军言重了。咱们分属同僚,怎能说到教训二字?我不过是为了将军着想,想将军乃是咱们回纥的栋梁,即使是为了军国大事,也不宜单骑犯险!倘若为敌人所算,岂不折了本国的威风,我也不好向大汗交代呀!”曲离只得说道:“元帅说得是。但这次我也是不得已而为。”
拓跋赤眯着眼睛说道:“哦,那一定是非常紧要的事情了,却不知究是何事?”
曲离忍着气说道:“我只有一个妹子,元帅从师陀退兵的时候,我曾差遣她到过元帅帐下送信,元帅想必是知道的。”拓跋赤道:“令妹怎么样了?”
曲离道:“她在回程遭遇奚族的追兵,幸而逃脱,不过却是赶不回军中,以致和我失了联络了。我知道她是一定要到幽州来的……”
拓跋赤打断他的话道:“哦,原来曲将军是为了找寻令妹,不是什么军国之事。”
曲离愠怒说道:“我只有这个妹子,难道不该找她回来么?”
拓跋赤道:“应该,应该。将军可别多心,我的意思只不过希望将军不可太冒险,幽州城外,到处都是敌人,将军出城,似乎还是以多带随从的好。”
曲离道:“正因为幽州城外,到处都是敌人,咱们即使空城而出,也未必能够稳操胜算,所以我才不愿意兴师动众,打草惊蛇。”
拓跋赤道:“令妹找回来了没有?”曲离忍不住说道:“令侄是和我一同回来的,我以为他已经禀告元帅了。舍妹托庇,业已找回。”
拓跋赤道:“哦,不错,不错。阿雄是曾和我说过,说是将军带了一男一女回来,两人都是受了伤的,那女的想必是令妹了。我当时事忙,未曾问得清楚,不然我是该去探望令妹的,请将军恕罪。”
曲离道:“不敢有劳元帅大驾,舍妹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遗憾的只是伤她的人尚未拿获。”拓跋赤道:“可知道了是什么人?”
曲离咬了咬牙,说道:“元帅既然问起,请恕我直说了。伤舍妹之人是元帅帐下的沙铁山,听说他现在还在元帅府中。”
拓跋赤神色不变,淡淡说道:“是吗?那么曲将军此来,是向我要人了?”
曲离道:“不敢。但军有军法,沙铁山强抢妇女,即使伤的不是舍妹,那也是应该按法惩处的。”
拓跋赤笑了一笑,说道:“话虽如此,但咱们的兵士奸淫掳掠之事,也是常有的啊!为了振奋士气,咱们有时也只能眼开眼闭的了!”
曲离不禁火起,大声说道:“这么说来,舍妹就平白让人欺侮不成?”
拓跋赤作出歉然的神色,打了个拱,说道:“曲将军息怒。令妹当然是不能轻易让人欺侮的,此事由我作主就是。待沙铁山的伤好了,我一定叫他当众向曲将军和令妹赔罪。”
曲离怒道:“只是赔罪就算了么?”
拓跋赤一捋胡须,说道:“曲将军若不肯依,这倒令我为难了。我有几句不中听的说话,请曲将军不要见怪。请问曲将军,是为了给令妹报仇紧要呢,还是咱们回纥汗国的霸业紧要?我决不是爱惜一个沙铁山,只是为了顾全大局,还望曲将军体谅我的苦心。”
曲离冷笑道:“元帅的意思请恕小将还是不能领会,不知杀一个沙铁山又何关大局?”
拓跋赤道:“曲将军有所不知,这次咱们到幽州来,并非仅仅是帮幽州的节度使‘袭匪’而已。大汗的用意,实是想利用大唐的藩镇,制造纷乱,最后就由咱们回纥统一中华的。”
曲离道:“这个我知道,但一个沙铁山有什么能为,难道他就能够帮忙咱们大汗完成霸业?”
拓跋赤道:“将军知道就好。不错,一个沙铁山无济于事,但更多的沙铁山就可以帮咱们的大忙了。咱们回纥人有多少?在西域咱们可以算得是个大国,但比起大唐,那却是差得太远太远了!恐怕十一之比还不到吧!要灭大唐,只靠咱们这点兵力是不够的,必须得汉人相助,可是投顺咱们的汉人是些什么人呢?老实说,不是像沙铁山这样贪图富贵的坏人,他也不会来的!杀一个沙铁山事小,吓坏了那些想来归顺咱们的汉人事情可就大了。所以我这次出京之时,大汗一再吩咐,对汉人必须双管齐下,一面镇压,一面笼络。曲将军,大汗的吩咐咱们总该遵从吧?只有请令妹稍受委屈了。”
曲离倒抽了一口气,做声不得。拓跋赤又假惺惺的劝慰他道:“沙铁山受的伤也很不轻,亦算是受了惩罚。我再叫他向将军兄妹赔罪,让你们出一口气,我看将军也可以不为己甚了吧?”
曲离气恼交加,愤然说道:“都不必了!嘿,嘿,什么当众赔罪?这不是丢我们的脸吗?”拓跋赤淡淡说道:“曲将军既是这样想,免了也好。不过,我还是希望曲将军以大局为重。”
曲离强忍着气,说道:“元帅这样吩咐,小将只好依从。好,告辞!”
拓跋赤道:“且慢,我也要向将军讨人呢!”
曲离吃了一惊,说道:“元帅要讨什么人?”拓跋赤道:“曲将军将与令妹一同带回幽州的那个受伤的人是谁?”
曲离知道瞒他不过,坦直说道:“是一个名叫南夏雷的男子,这人的父亲就是二十年前大唐鼎鼎有名的游侠南霁云。”
拓跋赤道:“我还知道这人乃是与夏侯英一伙,要来与咱们作对的。好,恭喜将军,拿了一个重要的人物,请交给我吧。”
曲离道:“实不相瞒,南夏雷是救了舍妹的恩人。沙铁山伤了我的妹妹,是他打跑沙铁山救了阿英的。他现在伤还未愈,请元帅准我留他在家里养伤。”
拓跋赤皱皱眉头,说道:“正是因此,我怕将军给人说闲话啊!将军为了私情,包庇敌人,此事传到大汗耳中,只怕你我都有不便!”
曲离忍不住将茶杯一顿,亢声说道:“曲某一生忠于大汗,大汗想来也信得过曲某还不至于勾结敌人。若有怪责,曲某一肩承担,决不累及元帅!”
拓跋赤奸笑一声,说道:“曲将军,我这可是为了你的好。须知众口难防,令妹又是未曾出嫁的,留一个男子在家,只怕也有玷令妹清誉。”
曲离满面通红,说道:“狗嘴里长不出象牙,倘若有些心怀邪念的小人要这样说,那也只好由他。我们不怕!”曲离这一骂,暗中可是连拓跋赤也骂上了。
拓跋赤变了面色,但并不发作,仍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还有一层,按军法而论,擒获的敌人,除非他肯投降,否则就是要杀掉的。曲将军治军素严,刚才还口口声声说是要维护军法,那么我倒不能不请曲将军以身作则了。”
曲离道:“我正是要劝他投降。”
拓跋赤面色一端,说道:“好,那么我请将军明日回复我,南夏雷肯不肯投降?若是不肯,我只好依法从事!我忝为元帅,俘虏本该由我处置,看在曲将军的份上,我现在已是权宜行事,请曲将军不可令我难为!”
曲离甚是气恼,说道:“好,多谢元帅赏面。我回去马上劝他。”曲离走出元帅府,隐隐还听得拓跋赤的冷笑声。
曲英在家中守候,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情焦急之极,好不容易才盼得哥哥回来。一见哥哥的神色,曲英已知不妙,问道:“怎么样,沙铁山这老贼呢?拓跋赤不肯交给你么?”
曲离沉了面道:“别提了!拓跋赤非但不肯交人,还向我要人呢!”曲英大吃一惊道:“他要南夏雷?”曲离道:“除了南夏雷还有谁人?”
曲英柳眉倒竖,大怒道:“岂有此理,拓跋赤也未免太欺负人了!哥哥,你怎能让他如此欺负?”
曲离苦笑道:“你要我怎么样?他是亲王,又是一军之主,我怎能违抗他,难道你要我造反么?”
曲英道:“这么说,你答应他了?南夏雷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答应我不答应!”
曲离道:“你先别着急,你听我说。论军法我是不能违抗他,但我也绝不能恩将仇报,叫天下英雄笑话。”曲英道:“你爽快说吧,究竟答应了没有。”
曲离道:“没有答应。不过——”曲英刚刚松了口气,又皱起了眉头,说道:“不过什么?”曲离道:“拓跋赤总算卖我一点面子,不过他要我劝降,限在明日就要南夏雷投降。”
曲英双眉紧蹙,说道:“要南夏雷投降?哼,那你不如杀了他吧!”
曲离道:“我当然不能杀他,但他若不肯投降,恐怕我也不能包庇。妹妹,他或者肯听你的话,你去劝他试试。”
曲英板起面道:“我可没有这样厚的面皮去和他说。”
曲离说道:“这是关系咱们身家性命
99lib?之事,为了我,为了你同时也是为了他,你就去劝劝何妨?”
曲英想了一想,说道:“好吧,你既然定要我去,我就去试试,成不成不敢说。”
曲英却并没有马上去劝南夏雷,她回到房中,把心腹的侍女叫来,悄悄地吩咐办一件事,安排好了,这才去见南夏雷。
南夏雷还没有睡,见她到来,好生欢喜,说道:“昨晚累了你一晚,我很是过意不去。现在我已经好多了,今晚你不用服侍我了,你还是早点儿安歇吧。”
曲英道:“你可以走得动吗?”南夏雷道:“我想。勉强是可以的。”
曲英忽地靠近他的身边,将他的手紧紧一握,南夏雷莫名其妙了,怔了一怔,道:“你干什么?”
曲英笑道:“试试你的气力。嗯,你的气力虽未恢复,却也的确是好得多了。好,这我可就放心啦!”
南夏雷道:“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试我气力?”曲英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我要你立即逃跑!”
原来曲英深知南夏雷一定不会投降的,所以她已下了决心,要和南夏雷私逃。哥哥要她劝降的说话,她根本就没有说。
南夏雷吃了一惊,苦笑道:“要我逃走?嘿,只怕是插翼难逃吧?”
曲英道:“后门已经停着一辆马车,我送你出城。”
南夏雷道:“你哥哥知不知道?”曲英道:“当然是瞒着他的。”南夏雷道:“那么会不会连累你的哥哥?”曲英道:“是我和你走的,他可以将事情推到我的身上。他究竟还是副元帅,料想拓跋赤也不敢怎样将他为难。”
南夏雷道:“那么你呢?你怎向哥哥交待?”曲英道:“我出了城,当然也是不会再回来的了。”南夏雷道:“你去哪儿?”曲英粉颈低垂,轻声说道:“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南夏雷心中甜丝丝的,不知不觉地握紧她的手,说道:“为了我,你要放弃富贵荣华,受苦受难,而且说不定从今之后,你就不能再回家了,你都想过了么?”
曲英道:“过去我是回纥的一个‘格格’,到处有人奉承,我的确是心满意足。但这个月来,我从吐谷浑来到幽州,又在乡下接触过许多你们的老百姓,我才知道我的富贵荣华,是在许多无辜的百姓苦难上堆起来的,这样的富贵荣华,只能令我感到耻辱,感到痛苦,我是决意不要它了。”
南夏雷欢喜之极,说道:“好,你有了这个决心,从今之后,咱们就
..不是敌人,而是朋友了,嗯,曲姑娘,我真不知该怎样报答你才好。”
曲英道:“既然是朋友,还说什么报答?你救了我的命,我又应该怎样报答你?”
南夏雷道:“对,对。那倒是见外了。‘报答’二字,咱们今后彼此都不再提。”两人心意相通,心中都是无限欢悦。
南夏雷忽地放开曲英的手,说道:“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你有侍女同来么?”曲英道:“没有。”南夏雷道:“外面似乎有人,不知会不会是你的哥哥来此偷听?”
曲英打开门一看,并无人影,笑道:“我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的,是你多疑了。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南夏雷心想:“或许当真是我听错,是老鼠从屋顶跑过也说不定。曲离在自己的家中,的确也是无须伏在屋顶偷听的。”原来南夏雷刚才隐约听得屋顶上有极轻微的声响,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听不由得不怀疑是有轻功高明的人伏在屋顶。
南夏雷心里想道:“若给曲离发觉那就插翼难逃。唉,反正我这条性命也是准备豁出去的了,既有这个机会,试试何妨?”于是说道:“好吧,我和你逃走便是。但怎样个走法呢?”
曲英道:“委屈你点儿,充当给我赶车的家丁,我都已准备好了。”说罢拿出一套回纥武士的衣裳,南夏雷到屏风后面换上,曲英恐怕他担忧,给他解释道:“城里认识你的人只有沙铁山、北宫横、西门旺、司空猛这几个人,他们是不会在街头巡逻的。我们家的附近,或许会有帅府的密探,但他们绝想不到你会这样大胆,敢充当我的家丁,公然驾车,招摇过市!”
南夏雷笑道:“曲姑娘,我也想不到你竟是深通兵法,这一着正是可以叫做: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行险则用奇兵,这实在比我躲在车里安全得多。”曲英笑道:“不必多谈兵法了,走吧。”
曲英带领南夏雷悄悄走出后门,上了马车,故意卷上车帘,让街上的行人都可以看得见她。南夏雷穿着回纥武士的眼饰,头上戴着风帽遮过了半边面孔。此时已是将近三更时分,街上极少行人。巡逻的兵丁看见是从曲副元帅家中出来的马车,慌忙让路。南夏雷手执马鞭,坐在驭者的位置,大声吆喝着赶车,马车在长街疾驰而过。南夏雷的本领虽未恢复,但普通人的气力则已是恢复了,赶车并不费力。
不料刚走过两条街,前头有一小队回纥巡逻兵忽然当街拦住
,曲英大怒,伸头出来喝道:“你们瞎了眼睛吗!竟敢阻拦我的车驾?”
那队巡逻兵队长上前说道:“小的不敢。但不知这么夜了,格格却要到哪儿去?”曲英怒道:“你管不着!走开!”
那队长却不走开,又说道:“小的不敢麻烦格格,但请格格许我问这位驾车的大哥几句。”
南夏雷不会说回纥话,若给盘问,一出声便会露出破绽。曲英怒道:“大胆!你要盘问我的车夫,那不就是给了我的麻烦么?你有几个脑袋,敢阻我的车驾?”曲英哪里知道,这个队长之所以敢如此大胆,是有人叫他这样做的。
那个队长弯下了腰,说道:“小人不敢。但只是问两句话,也阻不了多少时候吧?”曲英大怒,抢过南夏雷的马鞭“唰”的一鞭就打下去,喝道:“滚开!”
不料这一鞭刚打下去,忽听得暗器破空之声,铮、铮、铮的三声响过,这条马鞭断为三截,三枚铜钱跟着落地。马鞭若给飞刀割断不足为奇,给三枚铜钱分为三截,这人的功力可就当真是非同小可了。
曲英手上的马鞭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大吃一惊,喝道:“什么人?”话犹未了,只听得有人念道:“阿弥陀佛。曲姑娘何必这样大的火气?”两个披着大红袈裟的僧人突然现出身来,正是无咎与无妄。
这两个吐蕃僧人乃是回纥大汗亲自礼聘,这次和曲离一同来幽州的。这两个僧人和曲离也是好友,有十年以上的交情。当年他们三个人在鄂克沁寺败在空空儿夫妻的剑下,曾经一同在吐蕃隐居了十年,互相切磋,勤练武功。
这次曲离复出领兵,特别请准大汗,邀同他们随军的。曲英见是他们,心头一震,想道:“这两个和尚的武功不在我哥哥之下,只盼他们念着和我哥哥的交情了。”
无咎笑嘻嘻地走到马车前面,合十说道:“这么晚了,曲姑娘你到哪儿去啊?”曲英道:“哥哥叫我出城。”无妄道:“干什么?”曲英道:“咦,你这出家人也未免太多管闲事了。这是军令,不好随便对你说的。”
无咎笑道:“令兄和我们的交情你是知道的,他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们说呢?”曲英道:“我只知奉令而行。既然我的哥哥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你们,那你们就问他去吧。他告诉你是他的事,我可不敢坏了军中规矩,请恕我不奉陪了。”曲英是想用缓兵之计,只要出得了城,就会有义军照应,不怕他们来追了。
哪知无咎、无妄却不肯依,无妄说道:“真的吗?那么令兄也未免太糊涂了,怎能让你一个单身的女子出城?好,就算你真是奉了你哥哥的军令,我也要阻你一阻。曲姑娘,我们和你回去一同问过令兄,好吗?”
曲英佯嗔道:“你不相信我的说话,要我和哥哥对质?”无妄笑道:“不敢,贫僧的确是有点不大相信。”
无咎却走到南夏雷的身边,说道:“令兄的卫士我都认识,这位驾车的大哥是谁?我却没有见过。咦,好像是个汉人?”口里说话,伸手就想揭下南夏雷那顶遮着半边面孔的风帽。
原来无咎与无妄就是刚才伏在屋顶上偷听的人。他们是受了拓跋赤的请托,曲离前脚离开帅府,他们后脚跟着出门,悄悄的到曲离家中埋伏,侦察曲离有什么异动。原来拓跋赤一向忌刻曲离,正想找一个把柄夺他的兵权。
无咎、无妄与曲离的交情虽深,但毕竟敌不过利禄之念,拓跋赤比曲离有权势,他们为了巴结拓跋赤,也就顾不得好友了。
那队巡逻之敢于阻拦曲英的车驾,也是出于无咎、无妄的指使。他们其实已经知道驾车的是南夏雷了,他们故意如此做作,不过一来是按照军中的规矩,二来也好叫这些士兵作他们的见证而已。
无咎伸手要揭下南夏雷的风帽,曲英见情势危急,一柄飞刀就飞了出去。她明明知道本身的武功与无咎相差太远,但事到急时,也只好不顾一切了。
就在此时,南夏雷也使出了浑身气力,呼的一掌,向无咎胸膛击下。无咎哈哈一笑,三指在南夏雷的脉门一扣,南夏雷即使未曾受伤,也不是无咎的对手,给他三指扣着脉门,登时不能动弹。“当”的一声,曲英那柄飞刀也同时坠地,是给无妄打落的。无妄打落了她的飞刀,立即也伸手点了她的穴道。
无咎笑道:“南夏雷,你做赶车的人,不嫌太委屈了么?不用你驾车了,让你和曲姑娘一同舒舒服服的躺在车厢里吧。曲姑娘,你不用害怕,你虽用飞刀伤我,我可还是念着和你哥哥的交情的。我不处罚你,只送你回去让你哥哥管教你。”说罢把南、曲二人塞入车厢,换了一个兵士驾车,回去曲家。
且说曲离等了许久,未见曲英出来回报,心里起疑,亲自到南夏雷房中去看,这才发觉他们两人业已私逃。
曲离这一惊非同小可,想要下令搜查,又怕事情传了出去,不但丢了面子,给拓跋赤知道,还有更大的祸患。曲离负手徘徊,又惊又恼又气又急,一时间竟是想不出妥善的办法。
忽听得门外车马喧闹,曲离颇是诧异,心里想道:“这么晚了,还有谁来?该不是拓跋赤的人吧?”心念未已,只见大门开处,无咎、无妄已经走了进来,一个押着曲英,一个押着南夏雷。他们不待守门的禀报,撞开门就闯进来了。
无咎哈哈笑道:“曲兄不用担忧,我给你把令妹送回来了。”
曲离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道:“完了,完了!”但见是他们二人,还幻想可以凭着多年的交情挽回危局,于是强作镇定,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无妄笑道:“曲兄,这可要问你才知道了。这小子就是南夏雷吗?”
曲离情知瞒他们不过,说道:“不错,但我却不知他是怎样出去的。”
无咎道:“是令妹用你的座车要送他出城的,令妹说是奉了你的军令而为,不知是真是假?”
曲英给点了穴道,不能说话,眼角挂着泪珠,脸上一副愧羞惶急的神情。
曲离把心一横,叹口气道:“事已如斯,我只有实话实说了。不错,是我叫妹妹送他出城的,你们不可难为我的妹妹,有事我一肩承担!你把舍妹先交回给我吧!”
无咎淡淡说道:“曲兄愿意负责,那是最好不过。我当然不能难为令妹,不过——”
曲离道:“好,你们痛快地说吧,你们要什么交换条件,才肯放回舍妹?”
无咎道:“不敢。只是想请曲兄和我们回去当面向元帅解释这件事情,好让我们有个交代。”
曲离气待上冲,冷笑说道:“哦,原来你们是要拘捕我了?”
无咎作了个苦笑,说道:“不,不,曲兄,你这真是误会了!只因兹事体大,我们担当不起,没办法,只好请曲兄亲自向元帅解释。曲兄,你的身份和我们不同,元帅是一定不会和你为难的。但这却免得我们为难了。”
曲离冷笑道:“好,多谢你们念在往日的交情,给我这点薄面。管他拓跋赤与我为难也好,我和你们去见拓跋赤便是。”
曲英穴道一解,立即嚷道:“不,此事与我哥哥无关,是我假传哥哥的军令放走南夏雷的。要见拓跋赤我和你们去。”
曲离眉头一皱,说道:“妹妹,你别多事了。”曲英叫道:“不,哥哥,你不知道拓跋赤是有心算计你的!你这两位好朋友曾偷入咱们家中,偷听我和南夏雷说话。大街上又早已布置了拓跋赤的人马!”
无咎面色一变,强自笑道:“曲兄,我们这是奉命而为,身不由己。元帅怕我们请你不动,所以又派了一队骑兵准备恭迎你的大驾。但只要你和我们同去,这些士兵绝不敢对你有丝毫冒犯。”
曲离仰天大笑,说道:“真是要多谢拓跋赤看得起我了,派了这么多人来请我!”
无咎道:“曲兄,大丈夫说话算话,你究竟去是不去?”曲离朗声说道:“去,去,怎么不去?”
曲英大吃一惊,说道:“哥哥,你当真要去?南……南夏雷呢?咱们的仇人没有要回来,反而把恩人送入虎口吗?”
曲离面色一沉,说道:“你别多嘴,由我来说!”曲英心里难过之极,暗自想道:“倘若哥哥为了保全自己的功名利禄,不惜将南夏雷送入虎口的话,我就自杀在他跟前!”
心念未已,只听得曲离已在说道:“去,我当然是要和你们去的,不过,你们有条件,我也有条件。”说到此处,声音蓦地提声,喝道:“无妄,你把这姓南的放了!”
无妄暗暗吃惊,却打了个哈哈,说道:“曲兄,你说笑了,这是元帅要我们押解回去的,怎能轻易放了?”正是:
忍为功名忘道义?英雄肝胆女儿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神剑施剑寒敌胆 将军一怒反幽州
曲离沉着脸道:“谁和你说笑?天大关系有我承担,你把他放了!”
无妄登时也变了面色,说道:“这小子是在逃的时候给我截获的,岂能让他再逃?说什么也不能放!”
无咎做好做歹地劝道:“曲兄何苦为了这小子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元帅对你并无恶意,你把这小子送去,只求交代得过,也就算了。”
曲离大声说道:“我可不能恩将仇报,让天下英雄笑话,嘿,嘿,你是打算威胁我么?”
无妄冷冷说道:“岂敢!我只是看在多年的交情份上,请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曲离双目圆睁,纵声笑道:“曲某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可真是无话可说了!嘿,嘿,我倒想吃吃你们的罚酒!”
无妄一掌按住南夏雷的后心,冷笑说道:“曲离,你再上前一步,可休怪我铁掌无情!”
无咎道:“曲兄,为人当知进退。你若定要迫使我们和你动手,只怕你也未必占得便宜。姓南这小子的性命可就先要丧送了。”
曲离心头一震,跨出去的脚步不由得又缩回来。要知无咎、无妄的武功并不在曲离之下,他们二人联手,曲离的确是难占便宜,何况还有南夏雷在他们手上,曲离必须投鼠忌器!
曲离正自踌躇不决,忽见白光一闪,随即听得空空儿的声音说道:“你这两个贼秃可真是不够朋友,曲离容得你们,我空空儿也容不得你们!”声到人到,后面还跟着个辛芷姑。
那一道白光乃是空空儿飞出的一柄匕首,这匕首发得非常巧妙,正是对准无妄的虎口飞来,来得疾如闪电。
无妄这只手按着南夏雷的后心,不错,只须他的掌力一发,就可要了南夏雷的性命,但他是奉了拓跋赤之令,要把南夏雷捉回去领功的,又岂能轻易把南夏雷毙了?
空空儿就是看准了这一点,这才敢对他的弱点进攻,匕首来得疾如闪电,在这紧急的关头哪容得无妄思量?他若不立即缩手,虎口的腕脉给匕首一挑,多好的武功也将成为残废!无妄只得缩手闪开,说时迟,那时快,空空儿已经扑到!无妄抄起弹杖,“当”的一声把空空儿的短剑格开。空空儿笑道:“曲兄,你是要他死还是要他活?”
空空儿这一突如其来,大出曲离意料之外。曲离也不知是喜是惊?要知空空儿这么一来,固然可以暂解曲离之困,但事情却是越发不可收拾了。曲离心乱如麻,做声不得。
空空儿笑道:“好,你不作声,那就是任凭我了!”剑光霍霍,登时把无妄杀得手忙脚乱。辛芷姑此时和无咎也交上了手。辛芷姑剑法奇诡无比,杀得无咎也只有招架之功。
曲英把南夏雷拉过一边,但她却解不开无咎所点的穴道。曲英叫道:“哥哥,你过来帮帮忙呀!”只见曲离呆若木鸡,对她的话,竟似听而不闻。
无妄给空空儿闪电般的剑法杀得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空空儿却笑道:“上次交手,你挡得我五十招;这次交手,你居然也挡得到三十招,委实难得!但我若容你挡得到五十招,我这十年岂不是白活了。”
空空儿这十年来潜心武学,在剑术上精益求精,自问比十年之前已是高出了不知多少,故此他对无妄能够抵挡他三十招的本事,也不禁颇为欣赏。
空空儿一招“龙飞九天”,剑点分九处落下,只听得嗤嗤声响,无妄的僧袍穿了三个小洞。这即是说他对空空儿的一招九式只能化解六式,空空儿笑道:“你还不认输么?”
无妄咬紧牙根,把铁杖一推,蓦地腾出左手,发出了一支蛇焰箭。这支蛇焰箭却并不是向空空儿射来,而是射出院子,射向上空。空空儿眼快手快,一柄匕首飞出,将它打落。蛇焰箭是一种箭杆中空,内贮硫磺,射出之后,可以自燃,用作报讯的一种火箭。给空空儿打落下来,一溜蓝色的火焰依然喷了出来,但是着地燃烧,而不能飞上空中,让远处的人也看见了。
空空儿“哼”了一声道,“你还想请救兵么?来不及了!”唰一剑刺去,无妄举杖一挡,空空儿使了个“四两拨千斤”的“引”字诀,无妄的禅杖给他引过一边,身体失了重心,空空儿喝一声“倒!”无妄果然应声倒下,空空儿一脚踏着他的后心。
无咎与辛芷姑此时还在杀得难分难解,他的本领胜于无妄,而辛芷姑的本领则不如空空儿,无咎本来是可以和辛芷姑打成平手的。但他看见师弟给空空儿击倒,心中不由得一惊。辛芷姑剑法奇诡绝伦,有隙即进,欺身一剑,剑尖登时指到了他的喉头,无咎叹了口气,禅杖坠地,说道:“要杀便杀,我可不能受妇人之辱!”
辛芷姑冷笑说道:“什么,你敢看不起女人?”空空儿笑了一笑,正想说话,曲离已在叫道:“请贤伉俪看在我的份上,剑下留人!”
辛芷姑道:“怎么?这样的朋友你还替他说情?”曲离道:“宁可他们无情,我可不能无义。他们是奉命而来,罪不至死,两位若杀了他们,岂非增了我的罪孽?”当然曲离是从自己的处境出发,这才要求空空儿夫妇手下留情。
空空儿笑道:“好吧,当世可以与咱们一战的好手已经不多,杀了也有点可惜。看在曲兄的面上,就饶了他们吧。”
辛芷姑道:“好吧,依你就是。但也得给他们一点惩戒才成。”说罢,唰唰两剑,手法快得难以形容,曲离大吃一惊,还未叫得出声,无咎、无妄已是各自着了她的一剑。
曲离见他们身上并无鲜血冒出,这才知道辛芷姑不过是用剑尖刺了他们的穴道。用剑刺穴不难,难的是力度用得这样恰到好处,方能使两人毫不受伤。
曲离不由得不心里佩服,想道:“我苦练了十年,本来以为可以和空空儿争雄的,现在看来,莫说空空儿了,只怕他的妻子我也未必胜得了她。”
空空儿笑道:“好,你点穴,我解穴。”轻轻一拍,一举手就给南夏雷解开了无咎的独门点穴。
南夏雷道:“空空伯伯,真是多亏你来。小侄十分惭愧,……”空空儿道:“别多说了,你的弟妹都已来了,正在夏侯英那儿等着你回去呢。你和我走吧。”
辛芷姑笑道:“雷侄好像有什么事要告诉你,你让他说吧。”南夏雷讷讷说道:“这位曲姑娘也想到咱们那儿,她——”空空儿笑道:“我早就知道了,她现在是咱们的自己人啦。”
空空儿回转头来,说道:“曲兄,你怎么样?”曲离苦笑道:“空空儿,你——”空空儿哈哈笑道:“我空空儿把你害得好苦,是吗?”这正是曲离心里想说的话,空空儿心直口快,一口道破,曲离双手一摊,唯有苦笑。
曲英道:“哥哥,你何必在这里受拓跋赤的磨折,和我们一起走吧。”
曲离苦笑道:“事已如斯,我也只有暂时离开这儿了。不过我却有一事请求你们伉俪。”空空儿道:“不必客气,爽快说吧。”
曲离道:“请你们都上马车,我送你们出城。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请你们不可露面。”他是怕空空儿好勇斗狠,一出去又和士兵冲突。
空空儿笑道:“你别担心,我空空儿是要有好对手才打架的。现在看在你的份上,就是碰见了好对手,我也不惹事就是。”
空空儿、辛芷姑、南夏雷与曲英四人都上了马车,曲离便亲自驾车,出了他的将军府,直奔东城,东城的守门军官是曲离的老部下。
街上那队巡逻兵见曲离亲自驾车出来,却不见无咎、无妄二人,都是暗暗吃惊。队长迎上前来,赔笑说道:“曲将军可是去会元帅么?小将给你护驾。”
曲离冷笑道:“在这幽州城内,谁敢动我毫毛,用得着你给我护驾?让开!”
这队龙骑兵本来是奉命协助无咎、无妄,准备对付曲离的。但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却是不敢立即动手。
这队长暗自寻思:“我不过是奉命协助无咎、无妄的。讲好了由他们二人对付曲离,倘若曲离的部下哗变,才用得着我们弹压的。如今并不见有他们二人的讯号,即使曲离跑掉,过错也用不着我来承担。曲离有万夫不当之勇,我何必多事惹他?”于是赔笑说道:“既然副元帅用不着我们护驾,那么小将告退了。”
曲离斥退了这个骑兵队队长,立即驾车径奔东门。到了东门,只见一队士兵早已列队在城门之前等候他的车驾。
曲离暗暗叫声“不妙!”原来那个守门的军官已经换了人。以前那个守门的军官是他的老部下,如今这个则是拓跋赤的亲信。
那军官上前行过参见之礼,说道:“这么晚了,曲将军何往?”曲离道:“我要出城,快快给我打开城门!”那军官赔笑说道:“卑职奉了元帅之令,天黑之后,不再开门!”
曲离“哼”了一声道:“你眼睛里只有元帅,就没有我么?”那军官道:“不敢。副元帅要出城是可以的,不过,可得稍待片刻!”曲离喝道:“你要怎样?”
那军官道:“非是卑职胆敢阻拦将军的车驾,这是元帅特别交代的,请将军容禀!”曲离道:“哦,是元帅特别交代了你,不许我出城么?”那军官道:“不,只是要请将军出城之前,先让元帅知道。有元帅的令箭,我们才敢开门!”其实即是不许他出城了。
那军官接着说道:“如今曲将军没有元帅的令箭,因此只好请将军稍待片刻,待我们禀明了元帅,再让将军出城。”
曲离焉能让他去禀告拓跋赤?可是曲离又不愿意动用武力落个“叛逆”的罪名。正自踌躇未决,空空儿暮然从车厢里一跃而出,闪电般的一抓就抓着了那个军官,短剑指着他的喉咙,喝道:“你要死要活?要活命就快快开门!”说罢,这才回头对曲离笑道:“曲兄,非是我不听你的吩咐,我这是迫不得已。你也说过,到了迫不得已之时,我是可以动手的啊!”
曲离叹口气道:“事已如斯,也只好这么办了。”说罢,对那个守门的军官道:“你若是怕拓跋赤处罚你,你可以跟我逃走!”
那军官苦着脸道:“我没有锁匙。”空空儿冷笑道:“你看守城门,怎能没有锁匙?”
空空儿出现之后,这队把守城门的士兵都是吓得目瞪口呆。空空儿的厉害他们都是知道的,如今空空儿又是和他们的副元帅在一起,士兵们还有谁敢动手。可是虽然没有人动手,城墙上却有个武士突然发出了一支蛇焰箭!
辛芷姑抢了一个士兵的弓箭,一箭射去,把墙头上的那个黑衣武士射倒。可是他发的那支蛇焰箭已经射上半空,一团蓝色的火焰流星般的掠过空际。
曲离顿足叫道:“糟了,糟了!”曲离认得出这个黑衣武士乃是拓跋赤的心腹卫士,这支蛇焰箭当然是向拓跋赤报讯的了。
空空儿笑道:“也不见得怎么糟。曲兄,你看!”话犹未了,只见西方空际出现了几朵蓝火,转瞬之间,南方、北方以至
和他们同一方向但距离稍远的东方,都出现了朵朵蓝色的焰火,而且越来越多,整个幽州的上空,就像元宵晚上的情景,到处都是烟花!
曲离本来担心东城的讯号发出之后,拓跋赤立即便会派兵来追。但现在满空都是烟花,等于是幽州城内到处都在发出讯号,拓跋赤即使仍要派兵到东门搜查,他的兵力也不能不分薄了。
曲离惊异莫名,说道:“空空兄,你真是神通广大,怎的在这仓猝之间,你就能够在这幽州城内遍布疑兵?”空空儿笑道:“我一个人哪有这样神通,等下你就明白。”
曲离道:“但咱们还是以早早出城为妙。”空空儿道:“这个当然。”
曲离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副元帅的身份了,亲自动手搜那守门的军官,果然在他身上并没发现锁匙。
曲离喝道:“锁匙是谁收起来了?你老实说!”那军官这才慢吞吞地说道:“在雄贝子那儿。这是前天才行的新例,城门一关,锁匙就得送给雄贝子,第二天开城时,才能向他取回。”“雄贝子”是拓跋赤的侄儿拓跋雄,他立的这个“新例”,不问可知是用来对付曲离的了。
城墙高达五丈,以空空儿夫妇与曲离的轻功,从城头上跳出去也不难,难就难在南夏雷伤还未愈,就算空空儿可以背着他跳下去,也恐怕他禁不起震荡,曲英的身体也还不十分复原,跳不过这座城墙。
曲离大为着急,说道:“怎么办?”这座城门用的是“暗锁”,开启的机关藏在里面,必须用锁匙插过匙孔才能打开的,不比普通的“明锁”,没有锁匙,也可以用铁锤打烂。
空空儿推开了那个军官,走近城门看了一看,笑道:“也难不倒我。”说罢,取出一根铁线,随手拗曲,插进锁孔,撩了两下,只听得“嚓”的一声,那两扇门给空空儿一推便即开了。
空空儿笑道:“想不到我这鼠窃狗偷的本领在这里居然能派用场。”要知空空儿乃是天下第一神偷,开锁的本领也是无人能及的。
却不料空空儿笑声未绝,那城门也才刚刚打开,忽听得“轰隆”一声,又是一个千斤闸放了下来,把出口之处隔断。原来墙头上那个黑衣武士虽然中箭,尚还未死,是他拉动机关,把这千斤闸放下来的。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空空儿听得“轰隆”声响,才跑过去,已是迟了一步。千斤闸已经放下来了。这千斤闸放了下来,陷地数寸,要托起它,非得数千斤的气力不行。空空儿与曲离合力一试,还是托它不起。
曲离叹口气道:“想不到仍是功亏一篑。”空空儿道:“也不见得就能困住咱们,只须再有一个好手就行了。”曲离道:“却到哪里去找一个像你这样的好手?”要知托得起千斤闸的非得有深厚的内力不行,像辛芷姑这样只是剑术高明的好手,那还是无济于事的。
空空儿笑道:“这有何难?你看,现在不是就有好手来了?”曲离出去一看,只见两条人影在长街那边兔起鹘落的追逐,正向着这边城门跑来。曲离瞧清楚了不禁又惊又喜,这两个人,在前头的是“笔扫千军”华宗岱,在后面追赶的那个人则是“雪山老怪”司空图。原来华宗岱是和空空儿夫妇一同来设法救南夏雷的,不过分头行事而已。
令得曲离吃惊的还不只此,抬头望去,只见天际一抹红光,起火的地方正是拓跋赤的元帅府。
空空儿道:“曲兄,你在这里把守,我去接应老华。”一声长啸,扑上前去,哈哈笑道:“司空老怪,今番你可是中了我们的诱敌之计也!”司空图见了空空儿,不由得心头一震,再一眼,又看见曲离,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同!
司空图叫道:“曲副元帅,你……”曲离道:“你回去告诉拓跋赤,我这副元帅不干了!”
空空儿笑道:“哪能容他这样快回去?”笑声未了,已是扑到了司空图的面前,剑光一闪,立即便是一招杀手,遍袭司空图的九处大穴。
跟在司空图的后面有一队骑兵,此时亦已来到。司空图以大摔碑手解开了空空儿的一招,华宗岱转过身来,沉声说道:“你们的人多,对不住,我也不能和你讲什么江湖规矩了!”双笔一分,左点“期门”,右点“白海”。
华宗岱的“惊神笔法”专挑奇经八脉,而且出手沉重,因此虽然只是点两处穴道,却与空空儿的“一剑刺九穴”有异曲同工之妙!
司空图若是和空空儿或华宗岱单打独斗,可以稍占上风,但也相差不了多少。此时华宗岱回身反扑,饶是司空图的本领再好,也抵挡不住两大高手的夹攻。
剑光笔影之中,只听得“嗤”的一声,司空图的两条衣袖都被空空儿削去。原来司空图挥袖要拂开空空儿的短剑,同时又要应付华宗岱的判官笔,力量一分,两边都抵挡不住。华宗岱的笔尖也挑落了他的风帽,笔尖几乎擦着了他的头皮。司空图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逃回去。曲离叫道:“穷寇莫追,由他去吧!”那队骑兵此时刚刚冲到这条街上。
那队骑兵看见司空图仅仅是照面两招,就给空空儿和华宗岱杀得大败而逃,不由得都是心惊胆战。前面数骑,连忙勒住马头。
司空图逃回骑兵队中,怒道:“你们怕什么,他们两个人又不是三头六臂,一齐冲上去,马蹄也可以把他们踏成肉泥!”他刚刚逃脱了性命,仗着人多,惊魂方定,又在趾高气扬了。
此时形势,空空儿、华宗岱等人要保护受了伤的南夏雷,不能逃出城去,这数百骑倘若是真的一齐冲来,的确是难以抵挡。但一来由于这些骑兵见了空空儿,胆子已怯了几分,多半想道:“你这老怪自己也都怕死,却要我们送命?”二来,其中许多人是曲离的旧部,看见曲离与空空儿同在一起,因此也是踌躇不前。
曲离朗声说道:“拓跋赤迫得我不能不离开幽州,你们若是想要升官发财,尽可上来拿我;若还有点旧日之情,那就让我出城。”曲离素来得军士爱戴,他这么一说,过半的士兵拨转了马头。
司空图喝道:“曲离纵敌私逃,已是叛将,还有什么私情可言?你们放他出城,元帅面前如何交代?”队伍中一部分拓跋赤的亲兵,受了鼓励,又再纵马向前。
曲离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愿杀戮自己的士兵,你们出城去吧!”空空儿笑道:“别忙,用不着咱们动手,亦无须滥杀无辜。”话犹未了,只见横街小巷里乱石如暴雨般地扔出来,还有绊马索和长柄挠钩之类的武器突然伸出,骑兵纷纷落马。
原来在幽州城内,还有许多丐帮的弟子未曾出城参加义军的。空空儿和幽州丐帮分舵的舵主乃是故交,他这次进了幽州,先到丐帮的分舵,作了巧妙的安排。那满空的烟花就是潜伏在幽州各处的丐帮弟子所发。现在狙击官军的也是丐帮的弟子以及由丐帮所组织起来的百姓。
这队骑兵一大半已先逃了,另外的一小半受到丐帮和百姓的狙击,落马的落马,逃跑的逃跑,不到半刻,也都走得干干净净、司空图独力难支,当然也只好逃回去了。
空空儿、华宗岱、曲离三人合力,把千斤闸托了起来,南夏雷与曲英不用下车,就驾着马车,出了城门。
路上空空bbr>.儿与华宗岱说起刚才曲离家中之事,华宗岱笑道:“曲将军,我倒是替你出了口气,把拓跋赤的那个鸟元帅府一把火烧了。可惜却找不着沙铁山,令妹之仇只有等待他日再报了。”
原来华宗岱和空空儿乃是按照计划,分头行事的。空空儿到曲家救南夏雷,华宗岱则到元帅府放火,牵制敌人。这一计划,果然大获成功。拓跋赤的兵力要分散到各处搜索,又要留下一部分救火,已无余力追赶他们了。
到了野外,后面不见追兵,曲离忽地跳下马来,说道:“多承高义,助我脱难。曲某无以为报,唯有退出军旅,以谢知己。后会无期,请受曲某一拜。”
空空儿吃了一惊,连忙把曲离扶了起来,说道:“曲兄,你不到我们那儿么?”曲离叹口气道:“我们这次出兵乃是不义之师,曲某以前口里不说,心里也是明白的。但曲某身为回纥大将,岂能反戈相向?是以只有削发为僧,从今之后再也不问军旅之事了。”以曲离的身份,有此觉悟,已是不易。
空空儿道:“人各有志,曲兄既是执意如此,我也不便相强。可惜的只是曲兄从此封刀礼佛,我却少了一个可以切磋武功的朋友了。”说罢,两人执手大笑,豪迈之中带了几分惺惺相惜的苍凉意味。
曲英道:“哥哥,请恕妹子不能跟你回去了。”曲离道:“你有你的去处,我有我的去处,你有了归宿之处,我正在为你高兴呢,你不必难过了。”回过头来,对南夏雷道:“南兄弟,舍妹拜托你照顾了。”曲离当然知道妹妹对南夏雷的心意,这两句话已是含有将妹妹的终身大事付托与南夏雷的意思。
暮蔼苍茫中,曲离单独一骑走了。他以回纥名将的身份,走得如此寂寞凄凉,众人均是不无嗟叹,唯有曲英心里想道:“哥哥如此下场,倒是免遭拓跋赤之害,也算得是不幸中之幸了!”
众人在夏侯英帐中欢聚,铁铮兄妹上来拜见师父,空空儿一看,单独不见浩罕,正要询问,忽听得一声虎吼,铁铮笑道:“师弟回来了。”
原来前几天浩罕和士兵去打猎,捕获了一头吊睛白额虎,比他以前那头坐骑还更威猛,浩罕极为欢喜,用心训练,今天开始试骑。
众人出去一看,只见果然是浩罕骑着老虎回来,虎背上还驮有一个女子。
南秋雷又惊又喜,叫道:“龙姐姐,你怎么啦?”
原来龙成芳在途中遇上回纥兵,虽得突围,却已受伤。幸亏遇上了浩罕,浩罕所骑的猛虎吓退了追兵,将她救回。
南秋雷笑道:“你来了,咱们可就更热闹了。你的伤怎么样?”
龙成芳苦笑道:“伤不要紧,但我可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南秋雷道:“龙姐姐这是哪里话,你的本领比我高明十倍,怎说帮不上忙?咱们的义军之中有许多女兵,正需要有本事的女子教她们武艺,你来了不正好吗?”
华剑虹道:“龙姐姐你还未知道吧,咱们的女军头领就是褚葆龄姐姐,你和她不是相识的吗?正好帮忙她啊!”华剑虹只知道龙成芳与褚葆龄相识,却不知道她们之间有许多恩怨纠缠,毫无避忌的一下子就说了出来。
龙成芳早已服了浩罕给她的一颗“小还丹”,因此只是修养几天,伤就好了。在她养伤的期间,褚葆龄是每天都来看她,南夏雷带了曲英也来看她一次。龙成芳见南夏雷亦已成双成对,心中更增失意之感。
一日,龙成芳心中郁闷,策马郊游,不知不觉间越行越远、忽听得马铃声响,一骑快马从山坳奔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龙成芳抬起头来,只见来的是个面如锅底的汉子,哈哈笑道:“幸会,幸会,龙二小姐,你还认得我么?”
原来这个黑汉子乃是魏博的牙军统领尉迟俊,为了贪图功名富贵,不惜以将门之子的身份,去当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的手下的。去年穆庄主穆安做六十大寿之时,尉迟俊借拜寿之名,到穆家庄来搜刘芒,龙成芳曾见过他。
龙成芳大吃一惊,登时清醒,斥道:“你挡着我的路做什么?给我滚开!”
尉迟俊哈哈笑道:“你不必假惺惺了,你不是从贼军中逃出来的吗?一定是因为吃不了苦,否则就是因为刘芒不要你了,对不对?不管怎样,你既然是逃了出来,咱们就可以做个朋友了,好好谈谈吧!”
龙成芳满面通红,又羞又气,斥道:“住嘴,我没有工夫和你说话。你给我滚开!”纵马飞刀,直冲过去。
尉迟俊却不与她交手,侧身一闪,让她过去之后,忽地撮唇呼啸,啸声未已忽听得隆隆之声,一块块磨盘大的石头从山上滚下来塞住谷口,山上突然出现许多兵马。尉迟俊这才哈哈笑道:“看你这个丫头还跑得了么?”
原来尉迟俊是带了魏博的三千牙军,前来赴援幽州的。他把军队扎在山上,据险固守,等待幽州的兵马前来接应,才好冲过义军的防地。
尉迟俊一声令下,牙军把山上的石头推下来,石头滚在她的前面,用意是在堵塞这条山谷的出口。当然若是她不顾一切冲过去的话,还是会给山石打伤的。
谷口的石头堆高了三尺,眼看就要给封闭了。忽见一队人马冲到将近谷口之处,乱箭齐发,射向山上,箭法奇准,有十几个正在将石头推下来的牙军,中箭滚下山来,给乱石从身上碾过,变作了一团团的肉饼。这一阵突如其来的乱箭,登时把山上的牙军吓住,没有中箭的连忙缩起头来,躲在岩石后面。石头也不再滚下来了。
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叫道:“龙姐姐,别慌,我来了!”话犹未了,只见褚葆龄已是纵马跃过谷口的石障,后面还跟着两匹空骑。
这一瞬间,龙成芳当真是惊喜交集,同时又羞愧得无地自容。想不到她所妒忌的褚葆龄竟然不顾生命的危险冲进死谷之中救她!
褚葆龄带了两匹空骑,旋风般的来到她的身边,叫道,“赶快上马,跟我出去!”龙成芳无暇道谢,连忙换马。在谷口外面那队女兵乱箭掩护之下,冲出了死谷。
可是褚葆龄带的这队女兵只有一百多人,她是赶来接应的,无暇多调兵马,同时她也并未料到会遭遇敌方的大军。
近谷口处两边山坡上的牙军,一时间未知敌方虚实,给女兵的神箭吓住。但也不需多久,便看清楚来的只是一百多女兵了。
尉迟俊喝道:“追下去,捉着了的就给你们做婆娘!”牙军本来是魏博一镇的精锐,一知敌方虚实,胆气复壮,再加上尉迟俊的“鼓励”,登时纷纷纵马下山,大呼小叫道:“是呀,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怕了几个婆娘!”“老子正少一个浑家,哈哈,拼了性命捉她一个也是值得!”
牙军人强军壮,又都是能征惯战之士,初时受女兵突如其来的奇袭,未知虚实,未免心怯。如今有了防备,女兵的箭法虽准,效果却是大大不如刚才奇袭之时了。牙军舞起铁盾防身,虽然也还有人中箭落马,但大队的牙军仍是紧追不舍,终于追上了褚葆龄这队女兵。
尉迟俊哈哈大笑道:“女孩儿家只宜穿针引线,那宜舞刀弄枪?跟了我们的兵士回家当婆娘吧!”
褚葆龄大怒,挥剑上前迎战,可是鞭长剑短,她的剑刺不到尉迟俊身上,尉迟俊的长鞭却可以打得着她。褚葆龄仗着精妙的骑术闪避,侥幸未曾受伤,但也是处于下风了。
转瞬间这队女兵已是陷入了重围,牙军争
先恐后的上来要捉俘虏,双方白刃相按,女兵宁死不屈。初时牙军只想活捉,给女兵伤了多人之后,牙军也杀得性起,不顾死活了。
正在危急间忽见尘沙大起,旌旗招展,金鼓雷鸣。褚葆龄一看,喜出望外,叫道:“铁寨主,快来!”说时迟,那时快,那支军马的前锋部队已经杀到,为首两骑,正是铁摩勒与辛天雄。
尉迟俊见是铁摩勒,如何还敢抵敌,连忙逃走,主将一逃,士无斗志,不消多久,三千牙军已是给铁摩勒手下的喽兵杀的杀,伤的伤,擒的擒,能够逃跑的不到十分之一,当真可以说得是全军覆没。
铁摩勒下令清理战场,辛天雄道:“只可惜给尉迟俊逃了。”
铁摩勒道:“癣疥之患,不必理它。咱们去会夏侯英吧。”走了一程,已经有人前来迎接,最前的一骑正是铁摩勒的女儿铁凝。
铁凝叫道:“爹爹,你看我把谁带来了?”展伯承上前,叫了一声:“叔叔。”说道:“家父去世之后,侄儿一直未曾得去拜谒叔叔,请叔叔恕罪。”
铁摩勒早已知道他父母双亡之事,说道:“我本来要把你接上山的,这几年来东奔西跑,也是一直没有余暇找你,好在你已长大成人,成了一位少年英雄了。你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之事,我都已知道。我想你的爹娘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高兴的。”
展伯承眼圈一红,说道:“多谢叔父关心。”铁摩勒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今日你们小一辈的都聚会了,我替你们高兴,你们也应该高兴才是。嗯,我今日得见两位故人之子,我可真是高兴啊!”
铁凝笑道:“还有一位故人之婿呢,爹爹你还记得褚公公诸遂吗?这位是刘大哥刘芒,他和褚葆龄姐姐已经订下婚约了。”
刘芒此时正在和褚葆龄说话,他们二人听得铁凝这么一说,面红红的过来与铁摩勒见礼。褚葆龄道:“凝妹,你怎么一见爹爹,就拿我们开玩笑了?”铁凝笑道:“难道这不是事实吗?你知道我心里藏不住话的。”铁摩勒听说褚葆龄和刘芒订下了婚约,心中倒是有点诧异。
铁摩勒心里想道:“我只道褚遂的孙女儿是早已许配给小承子了,却原来她另有姻缘。”
辛天雄道:“凝侄,你哥哥呢?”铁摩勒道:“对啦,还有华姑娘呢?他们到了没有?”
铁凝道:“早已到了,今天我们还是一同来的呢。”铁摩勒道:“哦,那么他们哪里去了?”铁凝笑道,“哥哥眼中只有嫂子,把我抛下来了。”
展伯承笑道:“你可不能这样冤枉你的哥哥。是这样的:我们一共是六个人出来,除了铮弟这一对,还有南夏雷大哥和曲姑娘。到了半路,我们已经知道这边打了胜仗,因此我们兵分两路,我和凝妹来此;他们四个人则抄小路到前头堵截。”
铁摩勒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到你们倒也懂得兵法,这个部署很是周密。”铁凝笑道:“兵法我是一窍不通的,这是曲姑娘的主意。她说如此部署,一来可以阻击幽州方面可能陆续来到的援军,二来这边若有残敌逃出,也可以一网成擒。爹爹,你未曾见过曲姑娘,提起这位姑娘,可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铁摩勒问道:“她是谁?”铁凝道:“她是回纥元帅曲离的妹妹。如今却是和南大哥订了婚约了。”当下将南夏雷与曲英的故事告诉父亲。铁摩勒听了,更是欢喜,心里想道:“这些小儿女一个个都有了美满的姻缘,只有小承子没有着落,我倒应该给他留意,找个适合的姑娘才好。”
辛天雄忽地笑道:“凝侄,这么说是你自己要跟你的展大哥来这里的,怎能说是你的哥哥抛下你呢?”原来辛天雄突然想起那次在伏牛山下,铁凝与展伯承分手之时的情景,铁凝眼泪涟涟,看来对展伯承是依依不舍。当时辛天雄只道她是孩子脾气,并没有觉得什么异样,如今方始恍然大悟。
铁凝面上一红,说道:“我本来是开玩笑的嘛,辛叔叔,你怎么当真了?”
铁摩勒心头一动,也是蓦然明白过来,心道:“我一直把阿凝当作小孩子,忽略了她今年已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嘿,嘿我也真是糊涂,还在打算给小承子找合适的姑娘呢。”铁摩勒心里欢喜,却不道破,当下说道:“好,那么咱们现在该去和他们会师了。”
且说尉迟俊逃向幽州,走了十多里路,前面有支军马来到,是沙铁山率领的三千骑兵,奉了拓跋赤之命来接应他们的。
尉迟俊大喜,说道:“拓跋元帅用兵如神,这回咱们可以脱险了。”话犹未了,忽听得三通鼓响,树林里伏兵四起,转眼之间,就把沙铁山这支骑兵围困起来。原来南夏雷、铁铮等人率领的兵马,早已在此埋伏多时了。
曲英见了沙铁山,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催马赶上,双方斫将过去。沙铁山一个“镫里藏身”反手一抓,用的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可是马上交锋,不比平地,曲英刀锋斜掠,那匹马已经跑了过去。沙铁山的马不及她快,待到沙铁山拨转马头,曲英又已绕到他的后面,短刀斜劈,长刀搠他后肩。
这连环双刀,用得狠辣之极。沙铁山也真了得,呼的一掌,荡开她的短刀,左手中指,“铮”的一声又把她的长刀弹开了。马上交锋,拿捏时候居然如此准确,曲英也不禁为之一惊。
双骑一合即分,沙铁山喝道:“你的哥哥如今已不是回纥的元帅了,你以为我还怕你不成?”曲英斥道:“我正要杀你这个狐假虎威的老贼,拓跋赤今日可是不能庇护你了。”
沙铁山冷笑道:“凭你这丫头就想杀我?哼,哼,我也正想擒你去见拓跋元帅呢!”曲英大怒,双刀飞舞,在他马前马后盘旋进退,暴风雨般的斫将过去。
沙铁山以“七步追魂掌”称雄江湖,擅能移步换掌,令人防不胜防。但在马上交锋,这追魂掌的威力却是大大打了折扣。
曲英骑术比他精妙,沙铁山以一双肉掌对付她的双刀,只能凭着劈空掌的掌力护身,要想空手夺刀,那是做不到的了。两人交战数十回合,沙铁山虽然没有给她斫着,亦已是只有招架的份儿。
此时双方已在激烈的混战之中,两边的人数倒是差不多相等,但义军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只凭士气,就已压倒了敌人。沙铁山率领的这支骑兵乃是混合部队,幽州的官军占了三分之二,回纥兵约占三分之一。
回纥兵作战能力较强,官军则是十居八九不愿为异族卖命。而且义军之中有许多是本地人,其中不乏官军的亲友。因此在义军招降之下,一大半的官军放下了武器,另一小半,也是无心恋战,纷纷逃跑。只有极少数的官军,才肯与回纥兵协同作战。
沙铁山战不下曲英,又见情形不妙,不由得心里暗暗发慌,骄狂的态度登时改变,变为乞怜的口吻说道:“曲格格,你家世受回纥国恩,你我纵有私怨,我总还是给你们的大汗效力的,你又何必反助外敌,苦苦相迫?”
话犹未了,曲英尚未答话,忽见南夏雷一骑来到,大声喝道:“沙铁山,你是不是汉人?亏你说得出这样的话?曲姑娘是弃暗投明,你却是助纣为虐!你敢说她,我倒要先问你叛国通敌之罪。看刀!”
沙铁山理亏胆怯,不敢答话,跳下马便想逃走。南夏雷一声大喝,如影随形的也下了坐骑追他。乱军之中,沙铁山的轻功施展不开,终于给南夏雷追上。
南夏雷的快刀越使越快,转眼间把沙铁山的身影笼罩在刀光之下,沙铁山也使出浑身本领反扑,刀光掌影,打得难分难解。急切之间,双方都是不易言胜。
曲英喝道:“你这老贼也有今日!”飞出她的独门暗器“锦云兜”,这是一个网形状装有倒钩的暗器,若是给她网着,多好武功,也难挣脱。沙铁山顾得抵挡南夏雷的快刀,就避不开曲英的“锦云兜”了。
“锦云兜”当头罩下,沙铁山一个“凤点头”,没给她网在网中,但琵琶骨已给倒钩锁住。南夏雷有意让她报仇,越过一边,曲英跳下马来,喝道:“看你还敢狐假虎威,欺侮百姓?”一刀把沙铁山斩为两段。
此时尉迟俊亦已被铁铮杀了,尚有数百名回纥兵未肯放下武器,但两边路口,已给义军堵塞,要想突围那是决计不能的了。
曲英道:“我以为不要多所杀伤,你意如何?”这一路义军是由南夏雷作统领的,故此曲英与他商量。
南夏雷道:“夏侯英曾有交代,回纥的士兵多数也是百姓!只要他们放下武器,我们绝不伤害,还可以任由他们回国。”
曲英把这番意思用回纥土话向回纥士兵说了,回纥兵一来已是陷于绝境,二来他们乃是曲英哥哥的旧部,见曲英亲来招降,对她的说话,自是相信不过。于是剩下的这几百名回纥士兵,也都一齐投降。
铁摩勒到了半路,南夏雷这一路义军亦已回来,双方会师,铁摩勒闻知杀了沙铁山等人,敌人全军覆没,不胜欢喜。
欢呼声中,忽见有一人飞奔而来,远远的就扬声笑道:“摩勒,你来啦!”
在雷鸣般的欢呼声中,这人的声音竟然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铁摩勒笑道:“铮儿,你的师父来了。”话声未了,空空儿已是声到人到!
空空儿道:“我们已接获你们到来的消息了,但性子急,赶来与你相见。夏侯英带领的大军,随后就到。”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夏侯英、段克邪和南春雷、南秋雷、秦观海等人也都来了。夏侯英人未离鞍,就与铁摩勒共商进攻幽州之策。他们本来乃是初次相见,却如老友一般,一切初见面时应有的俗套尽都免了。
夏侯英道:“铁寨主,你们这一来,义军的兵力已是足可与敌方相当了,咱们正好趁着新胜之威,一鼓作气,拿下幽州,把回纥寇兵赶出国土,你意如何!”
铁摩勒道:“是该如此。不过,幽州城池坚固,咱们是不是可以双管齐下,更策万全。”
夏侯英道:“如何双管齐下?”
铁摩勒道:“听说幽州的丐帮和你们早有联络,空空儿是否可以进城一趟,约好他们作为内应。”空空儿早有这个意思,自是一说便允。
曲英道:“我还有一个破城之策,可以减少伤亡。”夏..侯英喜道:“这就更好了!”正是:
朔北健儿齐奋起,八方风雨会幽州。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尽扫妖氛驱暴虏 还须慧剑斩心魔
曲英道:“在那班投降了的回纥官兵之中,有许多是我哥哥的老部下,我去劝说他们,想来他们定会依从。要破这幽州城,就着落在他们的身上。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铁摩勒和夏侯英听了她的说话,连赞:“妙计,妙计!那么我们先多谢曲姑娘了。”
曲英道:“我们回纥的士兵,蹂躏你们的土地,杀害你们的百姓。我心里也是难过得很。我但求将功赎罪,稍得心安而已。”
计议已定,立即按照计划。空空儿夫妇和华宗岱、段克邪四人,也按照计划赶在部队之前,潜入幽州,与丐帮联络。
且说幽州方面先后派出北宫横和沙铁山两支兵马,去接应魏博来的牙军。预计他们在三天之内,当可回到幽州的,到了第三天的黄昏时分,未见他们回来,正自惶惶不安,忽听得人马喧闹!一队回纥骑兵衣甲不全,旌旗凌乱,情形十分狼狈地逃了回来,在城下大叫:“开城,开
城!”
守城军官正副二人,一个是回纥军官,一个是幽州节度使的手下参将。守城的士兵中幽州官军占十分之六七,回纥兵占十分二三。名义上是那参将作正守城官,实际则是样样都要听那回纥军官的命令。
那参将倒是比较谨慎的人,登上城楼问道:“怎么只是你们回来了?”
回纥败军纷纷喝道:“休要锣苏,赶快开城!你不见追兵就将来到了么?开了城再说!”
守城的回纥军官一看,只见后面火把蜿蜒,宛似长蛇,转眼间连人马都可以看得见了。
这正是曲英所献的妙计,要在这样紧急的情形之下,使得他们无暇去请示拓跋赤,也无暇多作考虑,而必须开城!
夏侯英、铁摩勒率领的义军佯作“追兵”,到了幽州城上的兵士可见的距离之内,便即鸣金击鼓,大喊:“冲呀!杀呀!”
守城的回纥军官见此情形,果然无暇考虑,大怒说道:“你想把我们回纥的兵士都让敌人杀绝吗?开城!”
城门打开,那队回纥败军一拥而进,登时先执住了正副两个守城军官。说时迟,那时快,义军的先头部队跟着便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攻进了幽州。
那几百名已经投降的回纥军兵,骑马在城中四处呼叫:“义军不杀我们,只要放下刀枪,就可以让我们回国!”
义军也在向幽州的官军招降,他们都是本乡本土的人,劝降更是容易。官军看见大势已去,除了极少数的节度使的亲军之外,十之八九都是不肯卖命的了。
与此同时,幽州城里的丐帮弟子和暗中已经武装了的百姓、也都纷纷出来,向节度使衙门,和回纥兵营展开了冲击!
城中火把通明,杀声震天。高卧在元帅府中的拓跋赤从梦中惊醒,还只道是发生了兵变,幽州的军bbr>藏书网官和回纥士兵冲突的事情是经常有的。拓跋赤以为这次只是规模大些,正想叫侄儿拓跋雄去知会节度使章留仙,双方会同镇压,只听得“轰隆”一声,如雷震耳,外面的百姓已经用巨木撞破了大门,打进了他的元帅府来了!
司空猛匆匆来报,拓跋赤这才知道是义军杀进城,城中的老百姓也都纷起“造反”。
拓跋赤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说道:“快请令尊过来。他们现在不过攻破头门,咱们还来得及从后门逃走。”拓跋赤的元帅府有三道大门,估量总可以守得一时半刻。司空图住在外宅,一叫便可来到。
哪知雪山老怪司空图此时已是遇上了劲敌,自顾不暇。
司空图倒是比拓跋赤惊醒得早一些,他自恃武功盖世,还想亲自到外面探听确实的消息,并把回纥的铁甲军调来,保护帅府,百忙中也无暇去请示拓跋赤了。
不料他还是慢了一步,他刚刚走出卧房,正在大叫卫士镇定,忽听得一个十分刺耳的他所熟悉的声音哈哈笑道:“司空图,你不用出去了,我空空儿登门拜访来啦!”
原来空空儿夫妇与华宗岱、段克邪四人,等不及义军攻破帅府,先进来拿人。他们要活擒拓跋赤叔侄,也要与雪山老怪父子一决雌雄。
空空儿轻功绝世,最先来到。司空图见他一人,还不怎么放在心上,当下喝道:“小猴儿,我没有工夫陪你戏耍。”呼呼两掌,把空空儿迫退几步,走出屋外。
空空儿笑道:“你没工夫,我可是有工夫要戏耍你!”如影随形的立即追到,举剑便刺。
司空图的功力在空空儿之上,但轻功却是远远不如,要想摆脱空空儿的纠缠谈何容易?无可奈何,只好与空空儿再战。
打得几个回合,华宗岱、辛芷姑和段克邪一齐来到,段克邪运剑如风,杀散内院卫士再从里面杀出去,打开第三道和第二道大门,接应已经攻破了第一道大门的民兵。
华宗岱、辛芷姑双双抢上,司空图这才吓得慌了,叫道:“好,你们倚多为胜,那就一齐来吧!”
华宗岱道:“空空兄,你让我对付这个老怪,我和他的一架那日未曾打完。”
空空儿笑道:“稍待片刻如何?我也还未曾过足瘾呢!”
华宗岱叫道:“空空兄,要捉拓跋赤我可是比不上你。我不和你客气,重担子一定要请你去挑!”
空空儿翟然一省,说道:“不错,我是应该去揪那鞑子元帅了。”脚尖一点,身形平地拔起,司空图双掌打空,空空儿已是上了瓦背,眨眼间越过墙头,进了内院。
华宗岱填上空空儿的空档,迎上了司空图,双笔斜飞,左一笔点他的“曲池穴”,右一笔点他的“璇玑穴”。
司空图挥袖成风,卷将过去,喝道:“撒手!”华宗岱号称“笔扫千军”,不但点穴奇准,双笔的威力也是足以裂石开碑。只听得。“嗤”的一声,司空图非但未能卷走他的判官笔,衣袖反而被他的双笔戳穿了。
司空图大怒,登时使出杀手,左掌挥了一道圆弧,右掌肘底穿出,抓华宗岱的虎口,华宗岱笔尖一歪,只觉掌风如割,虎口隐隐发痛。华宗岱双笔一分,交叉穿插,一招之间,遍袭司空图的奇经八脉,司空图识得厉害,不敢欺身进逼,连忙横掌护身,斜窜三步。
论功力是司空图稍高,但华宗岱的判官笔点穴功夫天下第一,司空图不无顾忌,急切之间,也只能堪堪打个平手。
司空图边打边走,辛芷姑提剑给华宗岱掠阵,司空图走到哪边,她就跟到哪边,总是截住了司空图的去路。辛芷姑的剑法奇诡亦是天下无双,司空图曾经见识过她的剑法,因此虽然她并未出手,司空图亦是不能不小心提防,不敢硬闯。这么一来,他就更难摆脱华宗岱的缠斗了。
激战中只听得急促的胡笳之声,此起彼落,刀枪碰击的声音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义军已是攻进了内院,正在与“元帅府”的回纥武士展开恶斗;而那急促的胡笳声则是回纥军中号令突围的讯号。
司空猛匆匆跑来,叫道:“爹爹,快走!元帅也已经走了!”司空猛本来是奉了拓跋赤之命,来叫他的父亲去保护拓跋赤的,但当他杀出重围之时,形势已经大变,拓跋赤等不及司空图到来,先自逃了。他靠着数百名亲军保护,从后门逃出,附近有回纥的一个战车营,他上了战车,这才心神稍定,下了突围的命令。
辛芷姑与司空猛曾有一掌之仇,两年前她在扬州与司空猛交手,她刺了司空猛一剑,司空猛也打了她一掌,算来是两不输亏。但辛芷姑平生从未吃过这样的大亏,尽管对方所受的伤比她可能更重,她仍然认为是奇耻大辱。此时见司空猛来到,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立即挥剑便刺过去,喝道:“小贼,你来得正好,今日我誓要报你一掌之仇!”
辛芷姑的轻功在司空猛之上,身法展开,登时四面八方都是她的身影,司空猛尽管心急如焚,也不能不与她交手了。
但辛芷姑与司空猛交上了手,却给了司空图一个脱身的机会。司空图大喝一声,连发三重掌力,俨似狂涛巨浪,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华宗岱给他的掌力一迫,也不能不侧身斜闪,暂避其锋。
司空图冲了出来,立即又是一抓向辛芷姑抓去。辛芷姑身法轻灵,一听得背后劲风飒然,已是纵出一丈开外。
司空图叫道:“猛儿,走吧!”华宗岱喝道:“司空老怪,胜负未分,就想走么?”司空图喝道:“有胆你就追来!”
华宗岱紧追不舍,此时“元帅府”中已是闹得天翻地覆,处处混战。段克邪杀了进来,碰上华宗岱,问道:“我师兄呢?”华宗岱道:“已经进去了,却不知揪着了拓跋赤没有了?你来得正好,与我合力擒这老怪吧!”
段克邪发了一声长啸,啸声未歇,已听得空空儿的啸声相应。段克邪大喜道:“我师兄来了。好,这老怪逃不掉啦!”
司空图看见段克邪来到,又听得空空儿的啸声,饶是他自负武功无敌,也吓得魄散魄飞。他急于逃命,发了狠,横冲直撞,碰上他的人,他也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了,总之,凡是阻住他的去路的,他就是一掌推开,有几个回纥武士,也丧在他的掌下。
华宗岱、辛芷姑等人当然不能和他一样做法,“帅府”中处处都是混战的人群,他们必须找寻空隙之处通过。乱军之中不知不觉就失了司空图的去向。
司空图逃出了“元帅府”,上了一辆战车,赶忙出城。但他上了战车,才蓦地发觉他的儿子还没有出来。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莫说他没有那么天大的胆子回去,就是想要回去,也是不能够的了。司空图只好希望他的儿子能够自己脱身。
司空图哪里知道,他的
儿子此际已是给段克邪截住,脱不了身。
段克邪截住了司空猛。笑道:“你还欠我十招呢!今日我可是要你还债了!”
两年前段克邪的真实功夫还是比不上司空猛,只能凭着轻功占点便宜,但在两年后的今日,段克邪的袁公剑法亦已差不多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司空猛使出浑身本领,也是只有招架之功,冲不过去。
双方不过斗了二三十招,辛芷姑找不着司空图,又再回来,一见司空猛尚未逃脱,大喜说道:“师弟!这小贼欠我一剑,你让给我吧。”段克邪笑道:“好,他欠你的债比欠我的重,就请师嫂代我一并讨吧!”
辛芷姑运剑如风,再次与司空猛交手。此时她只须对付司空猛一个人,不似刚才要提防司空图的袭击,因此使出的剑法也就得心应手,更为狠辣!
正激战间,忽听得一声长啸,空空儿从屋顶跳下来。段克邪喜道:“师兄,鞑子元帅抓住了没有?”空空儿脸孔拉得长长的,一脸懊恼的神情说道:“悔不该不听老华的话,我迟了一步,给他跑了!”
原来拓跋赤叔侄已经上了战车,空空儿却不知道他们是躲在哪辆车上。他一个人纵有天大的神通,也决不能追上去搜遍所有的战车。因此只好发出蛇焰箭,给铁摩勒报信。这是他和铁摩勒约好的,蛇焰箭升起之处,即是指示敌人主力所逃的方向,铁摩勒自会前去堵截。空空儿发了蛇焰箭,就回来接应攻入了“元帅府”的人马。
此时“元帅府”中的回纥武士,跑的跑了,死的死了,还有不少受了伤投降的。“元帅府”中的敌人差不多都已消灭干净,就只剩下了司空猛还在和辛芷姑恶战。
空空儿叫道:“芷姑,你让我打发这小子好不好?快些打发这小子好去捉那老怪!”空空儿性情急躁,已是等得不大耐烦。
辛芷姑
?道:“快了,快了!不用你插手,你看我的吧!”剑法一变,只见精芒四射,剑光电闪,辛芷姑使出了平生所学,快得难以形容。而且每一招又都是奇诡绝伦,狠辣之极!
司空猛是雪山老怪的独生爱子,已学得乃父的衣钵真传,论本领原是和辛芷姑各有千秋,相差不远。两年前在扬州那一战,他就曾经和辛芷姑打成平手。但一来辛芷姑在那次吃亏之后,经过了两年的苦练,所练的剑术正是针对司空猛的“大擒拿手法”的,司空猛自非其敌;二来司空猛如今乃是孤身作战,虽然明知空空儿不会自失身份,上前和辛芷姑夹攻他,但有了个空空儿在旁,司空猛的精神却是大受威胁。因此本来还可以多打个三五十招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则是非速败不可了。
激战中只听得辛芷姑喝声“着!”司空猛跳出三丈开外,浑身是血,遍体是伤。大吼一声,忽地一头向院子中的一块湖石撞去,登时脑浆涂地而亡。原来他在那瞬息之间,身上竟已着了辛芷姑的八剑,自知难以活命,索性撞石自尽,省得多受苦痛。
段克邪道:“大军已经进了城,残敌已是瓮中之鳖,料想雪山老怪他们也是跑不脱的。”空空儿笑道:“你的表哥虽然不用咱们相助,但咱们跑去观战也好。快去吧!”
段克邪所料不差,雪山老怪果然是给铁摩勒截住了。不过铁摩勒也只是截住了雪山老怪,拓跋赤叔侄却是侥幸漏了网。
幽州城中的回纥驻军虽然大部瓦解,但跟随拓跋赤突围的尚有战车百辆,骑兵三千。这支军队一出城门,就陷入了义军的包围网中。双方铁骑冲击,自刃相接,乱箭如雨。一场混战之后,回纥的战车有六七十辆倾覆,骑兵亦伤亡了十之七八。但拓跋赤叔侄所乘的那辆战车,则已侥幸突围而去。义军没有发现他们叔侄,铁摩勒也难以判断他们是尚在城中或是已经突围抑或战死,因此一面令辛天雄带领一支军马追击残敌,一面下令清理战场。
雪山老怪司空图所乘的这辆战车,拉车的四匹马都给乱箭射毙,在离城不到三里之处便倾覆了。司空图一跃而下,双袖挥舞,乱箭纷飞,少说也有一百几十枝,没有一枝能射到他的身上,司空图功力的深厚也是足以震世骇俗的了。
司空图显了这手本领,在他附近的义军倒是呆了一呆,但随即就有数十骑向他冲去。司空图大叫道:“汉人中有一个真正的英雄好汉没有?嘿,嘿,我一个老头儿对抗你们千军万马,虽死犹荣!”话声未了,陡然听得霹雳似的一声大喝:“老贼休得猖狂,铁摩勒前来会你!”
铁摩勒一出,义军全都退下。司空图定睛一看,只见铁摩勒渊停岳峙般的站在他的面前,神威凛凛,只是那股气概,已是令人震慑。
司空图强自镇定,说道:“原来来的就是中原的武林盟主么?老夫久仰了!怎么样,你敢不敢依照江湖规矩与我单打独斗?”
铁摩勒冷冷说道:“你年纪已老,我理该让你。只要你在我手下接得百招,你要走就走,我的部下决不与你为难。”
司空图喝道:“好呀,铁摩勒,你竟敢小觑老夫,看掌!”司空图大言炎炎,其实已是色厉内荏,故此他虽然说铁摩勒小觑他,但却抢先发掌,等于是接受了铁摩勒对他优待的条件。双掌相交,发出闷雷似的一声响。铁摩勒身形一晃,倒退一步。司空图却是纹丝不动,义军中的好手都不禁暗暗吃惊。心里想道:“难道这老怪的功力竟在铁寨主之上?”
殊不知司空图是有苦说不出来;他的掌力排山倒海般地打过去,碰着对方,竟似泥牛入海,一下于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铁摩勒是以最上乘的内功,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他的掌力。他退后一步,正是化解对方掌力所必需的动作。不过司空图的掌力也能稍微地摇撼了铁摩勒,在铁摩勒来说,也算得是他自十年前大战牟沧浪之后,所仅见的一个劲敌了。
铁摩勒十年未逢劲敌,精神倍增,把八八六十四路天龙掌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一套掌法还未使到一半,已是把司空图打得额头见汗,喘息可闻!
这一战对司空图来说是非胜不可,否则性命难保。他起初使的是他曾用过几十年苦功的七十二把大擒拿手法,拼命与铁摩勒抢攻。大擒拿手法是偏重强攻的,司空图的这门功夫可称天下无双,攻势之凌厉连空空儿几次与他对敌,也不能不避其锋芒。但“不幸”他今日碰上铁摩勒,铁摩勒的内功深厚无比,不但强过空空儿,也强过司空图,司空图的大擒拿手法被他沉雄的掌力所迫,再凌厉的攻势也是发挥不出来了。双方抢攻,力强者胜,力弱者败,这是绝对无法侥幸的。
司空图是邪派第一高手,当然懂得这一层道理。三十多招过后,司空图已经看出危机,心中一动,蓦地想道:“铁摩勒是绿林盟主,说的话不能不算数。他说过我若能抵敌百招,便可放我过去。我何必要大耗真力和他硬拼,拖过百招不就行了?”
主意打定,司空图拿出了一对日月轮,喝道:“空手相搏没有什么意思,你我再比划比划兵器吧!”司空图已有二十年不用兵器,这次他预知突围必逢强敌,把兵器带在身边,如今就用来对付铁摩勒。他的日月双轮擅能锁拿刀剑,而且无须那么用力,自忖还有六七十招,想来可以应付过去。
铁摩勒一声长笑,说道:“好呀,随你的便!”拔剑出鞘,随手一招“横云断峰”,便把对方攻来的双轮拦住。
金铁交击之声宛如龙吟虎啸,上万的兵士屏息以观,人人都给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司空图也委实了得,一觉不妙,立即变招,日轮一推,月轮一锁,刚中寓柔,不与铁摩勒强拼真力,只想仗着兵器的功能,克制他的长剑。
铁摩勒暗暗叫了一声“可惜!”心里想道:“这老怪本来可以成为一派宗师,可惜走入了歪路!”想至此处,心里倒是有点踌躇:“要不要取他性命?”
司空图使出快招,但求早早达到一百招之数。铁摩勒脚踏五行八卦方位,与他游斗了二三十招,司空图的双轮使得甚是巧妙,有一招几乎锁着铁摩勒的剑尖。
此时空空儿、华宗岱等人已经来到,一旁观战。空空儿眉头一皱,正要责备铁摩勒的“妇人之仁”,蓦听铁摩勒一声大喝,长剑抡圆,当作大刀来使,一剑劈下,司空图锁不住他的剑,日轮轮轴的齿心断了三齿!
铁摩勒这一剑以拙胜巧,使得威猛无伦。空空儿看得眉飞色舞,也禁不住大声叫起好来!在如雷的喝彩声中,司空图心胆俱寒,相形之下,更显得铁摩勒神威凛凛!
司空图的“拖”字诀在铁摩勒的强攻之下完全失败,只见铁摩勒的长剑横劈直斫,使的完全是大开大阖的正路剑法,丝毫不用花巧的招数。将司空图的日月双轮使出什么巧招,都给铁摩勒一一挡了回去。
到了此时,连空空儿也是看得心神如醉,顾不得出声赞好了。须知最上乘的剑法乃是“重拙”胜于“精巧”,空空儿的剑法已经到了“精巧”的极峰,但“重拙”的境界,则空空儿还只是初窥藩篱。
不过片刻,但见司空图汗下如雨,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华宗岱与空空儿说道:“这老怪给铁摩勒迫得孤注一掷,看来只怕不须百招便可收场了!”原来司空图以深厚的内功,拼命作战,还是敌不过铁摩勒,华宗岱看出了他已经是元气大伤。
不料话声未了,铁摩勒忽地收剑回鞘,跳出圈子,说道:“百招已满,你去吧!”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骇,连司空图也是大感意外。原来他全神应战,根本就没有数招数,不知已满百招。他骤然一喜,忽觉全身节骨寸寸欲裂!
空空儿知道铁摩勒是言出必行的,只好连连苦笑,说道:“真是便宜老怪了!”
哪知就在空空儿的苦笑声中,又有一件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那雪山老怪司空图好像僵了似的,木然直立,铁摩勒叫他走,他竟是不能移动脚步。突然间“卜通”地倒下去,七窍流血,身体干枯,一下子瘦了许多,就像一根水分挥发已尽的木头。原来司空图真力耗尽,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不用铁摩勒杀他,他已经死了。
铁摩勒叹道:“我本来想饶他一命的,想不到他自取灭亡!”
空空儿道:“这老怪作恶多端,应有此报。不必叹息他了,咱们去追捕鞑子元帅吧。”此时义军早已清理了战场,段克邪等人也已从城中出来,战场上并没发现拓跋赤的尸体,当然也就知道他已经跑了。
不过拓跋赤也没跑得多远,就在空空儿与铁摩勒说话之际,他已经给另一支兵马截住。这一支兵马并非汉族的义军,而是宇文虹霓和盖天仙所率领的师陀国以及奚族的战士赶来给义军助阵的。
奚族与师陀都曾受过回纥的蹂躏,此时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盖天仙与宇文虹霓双骑齐上,抢着 8981." >要杀拓跋赤,拓跋赤此时只有数百残军,十多部战车,战车早已被射翻了。
拓跋赤的侄儿拓跋雄甚是狡猾,在战车倾覆之际,连忙脱下战袍,换上普通军士的衣服,希望能够在混战之中逃走。宇文虹霓、盖天仙抢着擒杀拓跋赤,没注意到。
但另外一员女将却发现他了,拓跋雄抢了一匹马正要往山谷里跑,“嗖”的一枝箭射来,将他的坐骑射毙,那员女将立即追上,喝道:“拓跋雄,你这贼子还认得我吗?”
这员女将是与奚族相邻的一个部落的王公女儿,名叫香贝,她和宇文虹霓是好朋友,十年前曾经受过拓跋雄的迫婚,险些给他掳去的(事详 href='5517/im'>《龙凤宝钗缘》)。
过后香贝格格痛定思痛,深悔自己是个柔弱女子,以致被人欺侮,于是跑到师陀,跟宇文虹霓学了几年武艺,然后回到她的部落整军经武。这次她带了一小队女兵,跟宇文虹霓来幽州助战,她最主要的目的正是要找拓跋雄报仇。
无巧不巧,拓跋雄正好给她发现。她报仇心切,单骑追来,一时忘了危险。
拓跋雄见她的女兵尚未曾跟上,恶念陡生,狞笑道:“好呀,你没有忘记我,我也没有忘记你呢!”立即挥刀便斗香贝,想把香贝擒作人质。
香贝只是学了几年武艺,不是拓跋雄的对手。交手两个回合,拓跋雄便打落了她手中的剑。此时,她的女兵距离最近的也还有百步之遥。
拓跋雄哈哈大笑,伸手就抓香贝。忽地里一骑骏马如风驰至,骑在马上的是个红衣女子,人未到,已把手上的长剑掷来,拓跋雄的掌心给长剑穿过,痛得狂叫。这红衣女子是龙成芳。
原来褚葆龄是因龙成芳身体未曾完全复原,叫她在后方防守,她所防守之处,恰巧是在此处附近。
龙成芳快马驰到之时,香贝已经拾起地上的宝剑,把拓跋雄杀了。此时,拓跋赤也已中了宇文虹霓一剑,跟着给盖天仙杀了,香贝格格谢过龙成芳救命之恩,两人谈得很投机。
不久,义军的群雄都来到,听说元凶已歼,皆大欢喜。褚葆龄见龙成芳立了大功,更是喜上加喜。拉着她的手道:“芳姐,你可以留下来帮我教练女兵了吧?”
龙成芳却摇了摇头,笑道:“不,我已接受了香贝格格之请,要到科尔沁草原帮她练兵了。你说得很对,我的心魔未除,我要到一个更艰苦的地方去锻炼自己。”正是:
尽扫胡尘驱暴虏,还须慧剑斩心魔。
(全书完)
第一章东夷使者
第二章水怪袭船
第三章怒海争锋
第四章死里逃生
第五章水火交攻
第六章无怪之怪
第七章众怪发难
第八章天火袭镇
第九章众怪屠城
第十章险中求生
第十一章冤家路窄
第十二章围剿水怪
第十三章伤遇恶痞
第十四章绝途际遇
第十五章身中木毒
第十六章鬼帝之殇
第十七章红尘有梦
第十八章生死之机
第十九章穷途末路
第二十章幽天鬼族
第二十一章奇葩三丑
第二十二章大婚贺礼
第二十三章潜入王宫
第二十四章强迫认母
第二十五章情之所误
第二十六章自暴自弃
第二十七章昭月大婚
第二十八章绝命婚礼
第二十九章令牌之疑
第三十章同命而陨
第三十一章棋中之棋
第三十二章尸归何处
第三十三章满腹之屈
第三十四章以子为质
第三十五章生死无常
第三十六章以命换命
第三十七章清魔正本
第三十八章飘逸飞鸿
第三十九章猝遭怪袭
第四十章死里逃生
第四十一章失而复得
第四十二章生死同心
第四十三章花开如梦
第四十四章繁华一夏
第四十五章柳暗花明
第四十六章巨兽之袭
第四十七章互诉衷情
第四十八章奇异老者
第四十九章神谷寻药
第五十章圣龙战纪
第五十一章以参化腰
第五十二章身怀有孕
第五十三章藤怪来袭
第五十四章小怪出世
第五十五章石灵小怪
第五十六章食血而生
第五十七章巨兽之争
第五十八章眼中柔情
第五十九章魔尊现身
第六十章智计相较
第六十一章逐利以斗
第六十二章白衣来客
第六十三章灵魔相斗
第六十四章忘情以殇
第六十五章爱别离时
第六十六章生死之间
第六十七章以血救命
第六十八章黑癍疫病
第六十九章生死利害
第七十章寻病之源
第七十一章一别两宽
第七十二章情深之别
第七十三章倾吐心思
第七十四章意外之外
第七十五章可念可说
第七十六章迫血救命
第七十七章以身试药
第七十八章以气化血
第七十九章自得之命
第八十章心之所往
第八十一章山顶命案
第八十二章白衣来客
第八十三章五怪来袭
第八十四章魔魇入梦
第八十五章龙帝驾临
第八十六章独命孤儿
第八十七章觐见龙帝
第八十八章又起命案
第八十九章缉查凶手
第九十章小儿之闹
第九十一章记忆湮失
第九十二章钦点成妃
第九十三章学字奇法
第九十四章姐妹之情
第九十五章五行化毒
第九十六章真凶现身
第九十七章失忆无昔
第九十八章缘起缘灭
第一章虫怪噬门
第二章争夺魔灵
第三章劫持稚子
第四章小儿顽计
第五章魔灵无踪
第六章初入师家
第七章两小相较
第八章又出损招
第九章劣儿惹祸
第十章暮收幼徒
第十一章父母之仇
第十二章故园之远
第十三章幽谷之怪
第十四章魔怪抢人
第十五章神府来客
第十六章二小传道
第十七章自作自受
第十八章神都之行
第十九章众小黠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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