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拔剑一怒》 上架感言 编辑大大通知上架出乎预料,我打算一路裸奔的。 不过能上架,试试我的斤两也挺好。 我是一个小萌新,更是一个老书虫。网文看的不多,主要是实体书和一些杂志,当年的《今古传奇·武侠版》是我的最爱,后来的《奇幻》等等,可惜因为种种原因,都闭刊了。 发文是突发奇想,心血来潮,发了三章我就潜水了,一周后看到短站签约通知,就想把这个故事写完整,所以就签约了。 起初按照我自己的思路很流畅,签约后卡文了。可能是太激动了,中间迷茫过。 武侠已死的说法我并不认同,但是这是武侠的末路时代,缺乏的是真心热爱武侠,用心写真武侠的作者。而我个人,只是热爱,别的也做不了,但我相信会有一个武侠大神力挽狂澜。热爱武侠的人应该都会期望有这样一个人,因为武侠里面是我们的梦,还有我们的年少青春。如果武侠没了,我们曾经的青春就像不复存在。 言归正传,说说我的初衷吧。 码字到现在,从卡文到静下心来,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初衷。 一是热爱。 因为热爱武侠,而选择码字。 二是妄想别具一格。 没有人喜欢与别人雷同,都想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写出的字也想与众不同。 我现在码字的时候一直都很静心,心静了才能写出用心的文字。 我觉得码字应该是一种艺术,一种文字编排艺术。我在努力寻求一种表达方式,首先与别人区分开。其次,让它能够更加流畅。可惜我没做到,但我一直在努力。 我们总是在努力的宣告与他人的与众不同,不想令自己与别人千颜一面。 我也在用文字努力,告诉我自己:你的字是独一无二的,即使你没做到,但你可以努力向这个方向前进。 后来,我的字好像入魔了,越写越魔性。但我愿意保持这种“入魔”状态,希望能从中找到另一个我。 很多读者朋友说,我的文风里古龙的影子很重。说实话,我不敢说什么“金古梁温”都看过,太夸大其词。金大侠的书就看过《天龙八部》,连续看了两遍,其余几乎都是电视剧。还看过少部分古大侠的书,最多的是温瑞安温大侠的,别人也叫他温巨坑。温柔走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所以,我受到温瑞安的影响特别大。 我喜欢并且很乐于接受这种影响。 虽然我想寻找一种自己的文字表达方式,但我不敢妄想“创新”。“创新”是沉重的话题,更不是我这种连菜鸟写手都算不上的老书虫敢于妄言的字眼。 “创新”两个字容易禁锢思维,我只能保持一颗平静的心,用“入魔”的情绪,用心码字,写出我的武侠世界,我心中的那个梦,在梦里回顾我的年少青春。 最后,热烈欢迎大家批评指正,您的批评才是我的进步。 第1章 一纸婚书远方来 这是苏小河的初入江湖之行,他便做了一件事。 他来到一个地方,带着一件东西。 他怀揣着一纸婚书来到了苏州洛家。 婚书上是洛家千金洛田田的生辰八字。 而洛家在苏州闻名遐迩,江湖上亦颇有威名,洛家洛寄予的“洛神剑法”绝妙非常,苏州人提到洛寄予的名讳,无不夸口称赞。 洛家的家风极严,管家洛仲看到一身寒酸的苏小河并没有将他从洛府门前驱赶走,而是耐心的听他所谓何来。 苏小河道:“在下苏小河,受人之托,拜见洛前辈。” 洛仲问道:“公子受何人所托?也好方便我去禀告老爷。” “麻烦管家,就说十八年前的马舟。” 洛仲听了眉头一跳,不动声色的道:“请苏公子稍等。” 然后,他便匆匆去找洛寄予的夫人——赵秋曼。 他之所以眉头跳动,因为“马舟”这个名字曾经引发的一件事。 洛寄予早年被仇家暗算,伤重之下被人所救,伤愈之后,他和恩人马桥喝了一回酒。 他怀着感激之心,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恩人马桥喝的昏天黑地。 人在激动之时还是不要喝酒的,尤其是带有感激之心。 喝醉酒的洛寄予刚好瞧见了马桥还在蹒跚学步的儿子马舟,于是便给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订了娃娃亲,若他娘子生子,结为异性兄弟,若生女,则结为夫妻。 马桥虽然是一个铁匠,但眼力也不差,看得出洛寄予家世不凡。哪怕洛寄予真的家世一般,但瞧他气度,一飞冲天只是时日而已。 马桥不好酒,但酒量极好。 洛寄予好酒,但酒量极差。否则,也不会酒醉后被仇人偷袭,险些丧命。 好酒又酒量极差的人醉酒之后也是最难应付的人,尤其是一个清醒的人应付一个烂醉如泥的人。 马桥只要推脱,洛寄予就拔剑抹脖子,说他不如此如何报答恩人的救命之恩,江湖中人有恩必报。而且,他娘子乃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生的女儿长大之后必定倾国倾城。 马桥不懂得是不是江湖中人很喜欢抹脖子,总之面前的洛寄予很喜欢抹脖子,而且很认真的在抹脖子。 他拒绝第一次,洛寄予就拔剑横在脖子上。 他拒绝第二次,洛寄予的剑都脖子上的皮肤。 他不敢拒绝第三次。 如果他拒绝,他估计洛寄予就要把自己脑袋割下来了。 他不得不接受了洛寄予的报恩方式。 人一旦喝醉酒了,酒后的言语莫当真,做不得数。 马桥也就为了安抚情绪激动,拔剑抹脖子的洛寄予,心里并未对此当真。但是,离开没多久的洛寄予,竟然托人将女儿的生辰八字交给了他,又将儿子马舟的生辰八字交换走了。 江湖中人面子最重要,洛寄予既然信守诺言,马桥也不能再推脱,那岂不是陷洛寄予不仁不义。 但是,两个人孩子还小,这十几年后的婚事存在很多未知的因素。 马桥继续安心打铁,但几年以后,江湖中盛传的洛寄予洛大侠的威名传到他的耳中,他心里更觉得这指腹为婚一事更加不能作数了。他是铁匠,不出意外,他的儿子也是铁匠。一个人铁匠的儿子,怎么会和洛大侠的女儿结为夫妻? 果然,此后,马桥再也没有见过洛寄予。 也许威名远播的洛大侠很忙。 也许洛大侠忘了那个救他性命的铁匠。 也许,洛大侠不来见他,并非忘恩负义,而是后悔了当初酒后的诺言。 不见,时间久了,也许就淡忘了。 他淡忘了铁匠马桥,淡忘了替女儿许下的娃娃亲。 马桥也许同样淡忘了他这个人,还有他许下的娃娃亲。 但马桥没有淡忘,他记得很清楚。 可他这时更不可能当真。 他虽是个铁匠,却不会做携恩求报之事。 可他并没有想到,洛大侠的确是淡忘了。 他并非故意为之,而是真的忘了。 人有时候,总会淡忘一些事。但并非故意淡忘。 洛大侠又想起了指腹为婚这事,并且眉飞色舞的告诉了夫人赵秋曼。 他觉得这算是一件雅事。 一个当年的江湖侠客,被仇人暗算,为恩人所救,江湖侠客为报恩,许下娃娃亲以报恩人。 江湖中人不就喜欢这样的故事吗? 况且,这并非故事,而是他年轻是本人所为,他还有马舟的生辰八字为证。 当天,据说洛大侠被一只猫伤了。 武功非凡的洛寄予洛大侠竟然被一只猫伤到了? 很多人亲眼所见,亲耳听洛大侠低声唉叹。 洛大侠的脸色红色的爪印异常醒目。至于是否是猫的抓印,也没人印证。 倒是有人发现,一向温婉的赵秋曼那一天脸色冰冷,生人勿近。 所以,当管家听到“马舟”这个名字,心中自然惊醒。 不管拜访洛寄予这人何许人也,苏小河这个名字从未耳闻过,“马舟”这两字就不由得他内心不翻起些许波澜。 马舟来了! 洛仲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字。 所以,洛寄予并不在府中,他也没有告诉苏小河。 江湖中很多籍籍无名的青年才俊,为了早日名扬四海,很多人都会拜会洛寄予,如果能够为洛寄予赏识,传到江湖上,自会令人刮目相看。 管家洛仲听闻对方的来意,就会以五花八门的理由推脱。 但苏小河来意却不是如此。 他提到了“马舟”,洛仲不敢自作主张,但想到洛寄予被猫抓伤这事,洛寄予并不在府上,他只有向夫人赵秋曼禀报。 他隐隐约约觉得府上又要有事发生,而且是一件“大事”,至少对洛寄予而言,一定是“大事”。 “夫人,马舟来了!”洛仲见到赵秋曼,口不择言的道。 赵秋曼见一向老成持重的管家竟然如此慌乱,温婉的脸色面无表情,道:“什么马舟来了?” 洛仲连忙收拾了慌乱之色,纠正道:“禀夫人,不是马舟来了,来人自报姓苏名小河,他说让我就说十八年的马舟。” “十八年前的马舟!”赵秋曼银牙暗咬,柳眉一竖。 洛仲只觉得夫人身上杀气腾腾。 赵秋曼怎么能不记得“马舟”这个名字,因为指腹为婚这事,她可是让洛寄予被猫所抓伤。 她瞥了一眼管家,恢复以往温婉的姿态,道:“那就让马舟进来吧。” 洛仲提醒道:“夫人,不是马舟,是苏小河。” “马舟也好,苏小河也罢,让他进来吧。”赵秋曼神色淡淡的道。 苏小河进来了,赵秋曼淡淡的眼波无意间扫了他一眼,心里已经翻起了好几个念头。 她不信什么苏小河,这人就是马舟。 他人站在那里,自有一番儒雅之意。 他的衣衫有些略微的泛白,身子骨似乎有些柔弱,这一身寒酸的打扮,令赵秋曼很是揪心。 铁匠的孩子,家境能好到哪里去。 再看苏小河的手,白净细长,不见茧子,不像铁匠那样粗糙的手。 再看苏小河的脸,并非如铁匠终日被火焰烤的又红又黑的脸,而是白白净净。 ——这是一个出身铁匠之家,但并未做过铁匠的伙计,模样俊俏的年轻人。 但是,他的手里拿着一柄剑。 剑被布包着,看不出什么样子。 ——他知道指腹为婚的女子是江湖侠士之女,竟然也学得一点功夫。以为这样,就能取得宝贝女儿为妻? 赵秋曼对面前的苏小河心中瞬间就有了定论。 她稳坐正堂首位,开口询问:“我家老爷不在府上,不知苏公子所来何事,告诉本夫人即可。” “晚辈见过洛夫人。”苏小河不卑不亢的施礼,又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来,“晚辈受人之托,将此物交给洛前辈。既然洛前辈不在,晚辈交给夫人也可,请夫人告知洛前辈。” 赵秋曼神色如常的接过信来,望着苏小河。 苏小河道:“请夫人打开一览。” 赵秋曼本就想打开,只是觉得这信件怕是马桥写给洛寄予的私信,里面怕是提到了婚约一事,但她也不好贸然打开。既然苏小河如此说,她便顺水推舟,打开那信件。 她的手不由得一抖。 里面并非马桥的私信,却比私信更加让人心里发愁。 那是洛家千金的生辰八字。 既然有了生辰八字,也就意味着两人的婚约。女子的生辰八字除非如此,怎么会交于他人。 赵秋曼此时有了撕碎了洛寄予的心,却要苦苦支撑,以无比温婉的姿态道:“苏公子,既然是交给我夫君的,我夫君不在府上,不如苏公子亲自交给他。” 苏小河沉思片刻,又接回了信件,点头道:“也好。” 赵秋曼的心却在滴血。 这生辰八字就代表婚书,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她不能接,又不好丢。 若是接了这婚书,就是应了这婚事,她怎么可能答应。 这人衣着寒酸,家境不好也罢,她并非嫌贫爱富之人。但从他的手来看,明明出身铁匠之家,双手不见茧子,丝毫也不粗糙,怕是一个懒惰之人。 况且,赵秋曼虽然嫁给了洛寄予,但她并不喜江湖中人。 这人既然带着一柄剑,多少学点功夫,想要学别人那样闯荡江湖。 她心中更不喜了。 她绝对不能把女儿嫁给一个江湖中人。 为今之计,她不能亲口悔婚,落人把柄,令洛寄予声誉受损。 所以,她只有使出一个“拖”字诀。 此事来的突然,只要拖上一拖,也许就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解决此事。 赵秋曼想到此处,和蔼可亲的道:“苏公子不如先在苏州城里暂住,我夫君有要是出城去了,待他归来,我让管家通知苏公子。” “那就打扰夫人了,告辞。”苏小河从始至终都未提及婚约一事,又小心翼翼的将信件揣进怀里,施礼告退。 赵秋曼待他离去,眼中冷光闪闪。 这人对婚书如此在意谨慎,却不报真名,心里怕是洛家悔婚,故意为之,先探虚实,再做打算。 好一个狡猾的小子。 赵秋曼如今非常讨厌苏小河。 既然苏小河如此做法,她也就装作糊涂,不道破他的身份。若是道破了对方的真身,岂不是承认了婚约一事? 这时,管家洛仲又来禀报:“夫人,顾公子求见。” 他偷偷瞥了一眼赵秋曼的神色。 赵秋曼先是神色更冷了,继而忽又面色缓和。 神色更冷,是她明白洛仲口中的顾公子所谓何来。 而脸色缓和,是她从中想出一条妙计。 即使洛寄予不在府上,有些事,作为一家之主的夫人,她也可以私自决定。 此时正寻客栈投宿的苏小河并不知道,方才所见的洛夫人心眼里全是关于他的念头。 第2章 雨中的人 苏小河囊中羞涩。 这次江湖之行,没有意气风发,没有豪情万丈,只有羞涩。 他的盘缠是师父给的。 不过师父同样囊中羞涩,作徒弟的更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至于武功有没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苏小河自己也不知道。 师父教他武功,纯粹出于好玩。 师父很好玩,也很好玩。 很好玩,是很喜欢玩。 也很好玩,是很喜欢拿他玩。 师父喜欢玩,而疏于教他武功。 师父喜欢拿他玩,教他武功之前,先练胆量,将他带进深山老林,爱玩的师父想必想到了好玩的事,竟然把他丢了。五六岁的苏小河,当时在深山老林,与猛兽昆虫为伴,险些被饿死了。 师父总算想起了他,良心发现,给他做了一顿饭。 师父做的饭有“毒”。 不是盐多了,就是忘放了,或者酱油当成了醋,红红的辣椒鲜艳,师父就给他准备了一盘炒辣椒。 苏小河中了师父的“毒”。 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敢吃师父做的饭。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因此,苏小河和师父有钱时就在酒楼吃饭,没钱时就是他下厨。 他的厨艺久经考验,师父也赞不绝口。 苏小河一度以为,师父收他为徒,就是为了找一个厨子,解决口腹之欲。 而且,他出山之前,也一直也这么以为。 至于师父的武功他学了几成,他心里也没数。 反正师父总赢他。 七岁的时候,他就被师父打败了。 那是第一次,但不是最后一次。 出山时,他在师父手下走了三招。由此判断,他如今学到了师父几成的功力,一头雾水。 他没见过师父和别人交手,不知道师父的武功在江湖上排名如何。 他也没有和别人真正的交过手,小寒山下都是一群普通人。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习武之人,怎么能够凭借武力欺压普通人,所以至小和山下的孩童打斗,他唯一做的事就是挨揍。 至于身怀武功的人,除了师父,算上他本人,出山之前他没有见过第三个。 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如何。 而且此次出山,不如说是被赶下山。 他成年以后,师父一直埋怨他长大了,不好玩了。 师父觉得他不好玩了,没趣了,就一脚把他踢开了。 与师父离别时,他好不容易挤掉两滴泪,转身就喜滋滋的跑下了山。 童年时光凄惨无比,遭受师父万般蹂躏。如今他翅膀硬了,终于可以自由翱翔,怎么能不兴奋万分。 师父的魔掌他终于逃出来了。 至于师父给他的银两,师父踌躇了半晌,从一堆银子里捡了两块最小的给他。 但是苏小河不在乎。 只要下山了,他在不用挨揍了。 因此,身着寒酸,囊中羞涩的苏小河从小寒山一路走来,师父给他的盘缠早就花完了,不得不一路做工,挣些银子继续赶路。 洛寄予夫人的意思他心中了然。 但他没有戳破,没有争辩。 因为他不必如此。 而洛寄予何时归来,也许三五天,也许十天半月。 苏小河盘缠不多,决定暂时将就一下,还是不要居住在客栈里了。 这时,天上忽然下起了雨。 开始细碎,逐渐密集,打湿了衣衫。 路上行人匆匆避雨,苏小河也在急着避雨,但也不知道去哪里避雨。 茶馆里,总要点上一壶茶,苏小河可不愿浪费盘缠。 至于酒楼,估计他身上的盘缠也就值一顿饭钱。 他无处躲雨。 他只能沿着青石板的路一路小跑,四处张望,寻一处避雨之地。 他要避雨,可有人却在淋雨。 一个鹤立鸡群一般的人。 那人一身白衫,扬起头,负手而立,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衣衫。 不止他的衣衫,他扬起头,面相着天,免不了满脸雨水。 他之所以令苏小河对他有种鹤立鸡群之感,不仅仅是因为他昂首淋雨,而是他带着伞。 他带着伞,却不用伞。 一个人淋雨,比如苏小河,暂时无处可去,不得不淋雨,其实他本不想淋雨。 而这个人淋雨,其实大可不必淋雨,但他选择淋雨。 也许是一个失意人,心灰意冷,淋雨不过是他的一种发泄方式,通过淋雨,尽情释放着心中的失意。 但他不是一个这样的人。苏小河能感觉到,此人身上并没有那种颓废之感,而是傲然。 他就站在雨中,形单影只,却似傲然屹立。 他只是一个人,却如一座山一般,经过他周围的人,都忍不住避开,沿着街角从他身边跑过。 他抬头看天,天空灰蒙蒙的,除了从天而降的细密的雨,什么也瞧不见。 苏小河即将从他身边经过,眼光也忍不住转移到他的身上,很想看清楚他的脸。 这令他悚然一惊。 苏小河本是一个生性淡泊的人,从无太大的好奇之心。 师父并没有告诉他好奇心害死人的道理,这是他天性如此。 可即将从这人身旁经过时,他心中突然就产生了很强的好奇心,很想见识一下这个在雨中傲然屹立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苏小河惊的不是对此人的好奇心,而是他竟然会想知道这人有着一张什么样的脸。 如果是个姿态曼妙的少女,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 这可是一个男子。 苏小河越发觉得跟随师父久了,自己也不靠谱了。 但他从这人身旁经过时,还是忍不住扫了这人一眼。 就在此时,抬头看天,傲然而立这人,他依然抬头看天,眼睛却往苏小河这里瞥了一眼。 那双眼很冷。 这是怎样一种冷。 苏小河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扫向这人时,这人刚好瞥了他一眼。 很冷的一眼。 那眼里空无一物,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纯净普通孩童纯真的眼眸。 空无一物里却有些一种冷。 生人勿近的冷。 陌生人近不得。 活人也近不得。 怪不得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远远的绕开他。 苏小河是唯一一个没有绕开他,擦肩而过的人。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瞥了苏小河一眼。 除了冷,也令苏小河还觉得诡异。 这人一动未动,目光瞥向他时,头部没有扭转半分,只有眼睛向一旁转动,借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 不过,苏小河扫向他的目光并没有躲开,而是两道目光相交。 这只是刹那之间的事,两人目光一触,苏小河就已经从他身边小跑过了去。 苏小河跑开一段距离,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人。 那人依然一动未动,抬头看天。 抬头看天的人继续抬头看天,苏小河收回目光,继续寻避雨之地。 避雨的地方很破财,从前大概是一处宅院,不知什么原因荒废了,四处荒草丛生,残垣断壁,屋顶也漏了光,有雨从中落下,但好歹还能遮蔽一下。 苏小河觉得避雨之后,今晚再次将就一下也无不可。 师父不会照顾人,从小他就过的很随意,对于何处容身,并不会介意。 他刚到此地不久,雨中又来了三个人。 一个衣着华丽,长相富态的中年人。 一个高瘦的汉子。 一个矮小的圆脸胖子。 似乎衣着华丽的人总是长相比较富态,一般衣着华丽的人都是富贵的人,富贵的人养尊处优,长此以往,长相也就变得富态。 高个人似乎总是瘦的,有种风一吹就倒的错觉。但这个高瘦的人脚步稳健,下盘极稳,一看就是一个身怀武功的人。 矮小的似乎总是胖子,大概是身高受限,体重上便增加了。 这个圆脸胖子同样也是一个身怀武功的人,肥胖的身影很是敏捷,跑的急了,脚下一滑,普通人只怕会摔上一跤,他却稳住了身体,继续向这里跑来。 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的两个人将华丽富态的中年人夹在中间,各自提着他的一只手臂,携着他快速向苏小河避雨处靠近。 这是三个同样无处避雨的人。 三人早已衣衫尽湿。 即将进来时,三人忽然顿住了身影,向苏小河这里望了一眼。 华丽富态的中年人对身边两人道:“有人。” 高瘦子和圆脸胖子当然不至于看不到避雨的苏小河。 华丽富态的中年人只是在询问。 “无事。”高瘦子略一迟疑,开口道。 高瘦子审视了苏小河一眼,排除了他的威胁。 “走。”圆脸胖子当先一步踏进来,后面两人也跟了进来。 不过,苏小河独自一人在一个角落里,华丽富态的中年人和高瘦子站在令一个角落,圆脸胖子处在中间,将三人隔开。 高瘦子和圆脸胖子是为了保护华丽富态中年人。 这华丽富态的中年人脚步虚浮,应该不会武功。 这三人必定遭遇了什么危机。 为了消除三人的紧张,苏小河又望角落里挪了挪,离三人更远些。 高瘦子给他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苏小河懒得理他。 可这时又来了一个人。 那人此时还没进来,但就在雨中,朝着这里漫步而行。 他明明在朝着这里而来,想必就是避雨,但偏偏不急不慢,甚至兴致盎然的在雨中散步。 苏小河远远看到了这人的样子。 那是一张俊逸的脸,棱角分明,眉目如电。 他没有见过这人的脸,却见过他的衣衫,还有他的那种很冷的眼光。 这正是那个抬头看天的人。 抬头看天的人终于不再看天,走路之时他自然要看路。 抬头看天的人还没有到来,旁边的三个人就开始低语了几声。 华丽富态的中年人语气里带着颤音,问道:“是不是他?是不是!” 高瘦子冷哼道:“是又如何,我们兄弟自然会保护胡老爷安然无恙。” 话虽这么说,他却死盯着那个一步步走来的人。 而圆脸胖子没有言语,却反而小心留意着苏小河这里。 苏小河觉察到圆脸胖子的戒备之意,但他已经无处可避,身边已经是摇摇欲坠的墙面,他总不能走出去淋雨。 再看那个正在走来的,走的闲庭信步的抬头看天的人,苏小河忍不住在心里啧啧称赞。 抬头看天的人每一步走的悠闲无比,但悠闲中却自有一种气度。 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度。 这绝不是一个寻常人。 仿佛过了很久,抬头看天的人终于走了进来。 他一脚踏进来,就站在了高瘦子和圆脸胖子中间。 高瘦子和圆脸胖子没有动,任由他站在两人中间,或者故意让他站在两人中间。 此时,两人正好对抬头看天那人形成了夹击之势。 苏小河有种流年不利之感。 他只想避雨而已,等下希望不要被波及。 此时的情形,哪怕无人言语,这里的气氛也渐渐转冷,冷过了外面的冷雨。 第3章 杀人的人 苏小河不说话。 他一旦说话,或许就搅入了莫名其妙的局势里。 师父告诫他,走江湖,多听,多看,少说,少管闲事。 还是师父了解他,知道他的性子。 但是,这次他很听师父的话。 不过,另外四人谁都不说话。 胡老爷在发抖。 高瘦子盯着抬头看天的人。 圆脸胖子防备着抬头看天的人,又对苏小河小心戒备。 这破败之地仿佛没有活人的气息。 而那个刚刚进来抬头看天的人呢? 他依然在看天。 他面向屋外的雨,依然扬起头,抬着下巴,眼睛往远处的天空看着,不似之前正想脸正对着天空。 他是一个偏爱看天的人。 他就这样看着天,没有发声。 这算不算一种怪癖? 但这个怪癖让胡老爷倍感压力。 他额头全湿了,不知是淋的雨水,还是紧张的汗水,无声无息的推到了墙角,离抬头看天的人远远的。 蓦地,抬头看天的人开口了:“二位真的不走?” 虽然开了口,但他只动了嘴,全神贯注的看天。 高瘦子面无表情的道:“你也不走吗?” 抬头看天的人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走?” “我们为什么要走?”圆脸胖子嘿嘿一笑,虽是笑了,只闻其声,面皮上一点笑意也无。 抬头看天的人没有说话,半晌才道:“我给了你们半柱香的时间,你们再不走,那我就要杀人了。” 杀字一出口,却听“砰”的一声。 高瘦子吓了一跳。 圆脸胖子一脸紧张。 他们二人没有动手。 苏小河置身事外,更不会动手。 抬头看天的人也没有动手。 其实根本无人动手。 胡老爷听到“杀”字,吓的双腿一软,坐倒在地。那声响正是他发出的。 不过高瘦子和圆脸胖子却觉得很没有面子。 他二人的举动在抬头看天的人面前失了面子。 失面子是小,但是失了气势就不该。 高瘦子脸色很辣,冷声道:“要杀便杀,你当我兄弟二人不存在吗?” 抬头看天的人没有接他的话,却问道:“你就是胡金福?” 胡老爷身子更加颤抖了,嘴唇哆哆嗦嗦的,哪里还能回他。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了。”抬头看天的人都不去瞧他,既然没有听到回应,他就当胡老爷默认了。 圆脸胖子见高瘦子被无视,又嘿笑道:“尊驾可敢报上名号?” “不必。”抬头看天的人淡淡道。 高瘦子讥笑道:“尊驾连名号都不敢报?” “不。”抬头看天的人傲然道,“死人不用知道我的名号。” 高瘦子隐忍着怒意,道:“尊驾太小瞧了我兄弟二人,莫不是以为天下无敌了。” 苏小河绷着脸,差点笑出来。 抬头看天的人一直面朝外面,仰头看着天,这高瘦子被如此无视,怒意横生,却只言语,不干脆利落的动手。 高瘦子不动手,就是怕不敌。 他的确怕了。 一个人是不是敌手,从气势上就可窥见一二。 圆脸胖子不似高瘦子那样紧张,但他时刻留意着苏小河。 苏小河觉得很冤,但他不能解释。 不是有人说,解释就是掩饰。 他要解释,圆脸必然把他当做与抬头看天的人一起的了。 简而言之,就是同伙。 苏小河虽然喜欢多管闲事,但绝不会喜欢被卷入莫名其妙的仇杀里。 他还有要事需办,不希望卷入别的事中。 抬头看天的人不再言语,全神贯注的仰头看着天。 高瘦子看向圆脸胖子。 圆脸胖子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同时,他的眼睛又往苏小河处一斜。 苏小河手里被布包裹着的那柄剑,早就落入了他的眼中。即使苏小河看起来挺寒酸,人畜无害,圆脸胖子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而如今又有强敌在侧,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他和高瘦子人称“匪夷所思”。 圆脸胖子是李匪夷。 高瘦子是何所思。 此次他们两人受胡金福重金所聘,护卫胡老爷的周全。 三日前,有人买通杀手取胡金福性命,并且提前通知了胡金福,就是想让他在惶惶不可终日里一命呜呼。 胡金福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便请“匪夷所思”护卫他的安全。 李匪夷,或者何所思,二人都不算一流高手,勉强算得上高手。但两人联合,足以应付一个一流高手。 胡金福早就得到了消息,此次取他性命的便是“一语成谶”。 “一语成谶”杀人从不失手,便有了“一语成谶”的名号。但具体名讳,无人得知。 他得知了杀手的身份,再去请人护卫,也就知道请什么样的高手。 “匪夷所思”就是他所能请来的高手。 原本他可以请武功高于“匪夷所思”的高手,也许是来不及,只请了“匪夷所思”。 所以,当他避雨时,看到此处避雨的苏小河,心中就有了警惕。 但李匪夷心中笃定无事,他才敢跟着进来。 当抬头看天的人施施然而来时,胡金福立即感觉到,这人就是“一语成谶”,来取他性命的人。 苏小河兴趣盎然的注视着抬头看天的人。 他本就置身事外,只是巧合而已,才处于局中,自然有兴趣盎然的闲情逸致。 抬头看天的人对胡金福而言,是杀手。 一个杀他的杀手。 一个杀人的人。 他瑟瑟发抖。 “匪夷所思”之前并不觉得“一语成谶”有何厉害之处。 但刚这个杀人的人气势上一直压迫着他二人,何所思心里就没了低,李匪夷反而还能镇定。 这是一个傲气的杀手。 一个从未失手的杀手,有傲气的本钱和本事。 “匪夷所思”如果退让,眼睁睁的看着他杀了胡金福,明日在江湖上就会人人得而诛之。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能不能消灾是一回事,但视而不见,临阵退缩,就是另外一回事。 “匪夷所思”强行而上,杀人的人杀了胡金福之前必须杀了他们。 谁杀谁。 谁能杀谁。 谁能杀得了谁。 “匪夷所思”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原本想杀了令人闻之色变的“一语成谶”,在江湖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却不想让自己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死是可怕的。 比死更可怕的当然也有。 人人得而诛之更可怕。 死的会更可怕。 “匪夷所思”如今的重中之重不是护卫胡金福,而是事关自身生死。 “匪夷所思”生,胡金福生。 “匪夷所思”死,胡金福必死。 但杀人的人不动手,“匪夷所思”也不会动手。 “匪夷所思”在等。 等什么? 也许只有“匪夷所思”二人知道。 “时辰已到。”杀人的人突然道。 他不想再等了。 他本不必等。 不过,当他扫了角落里的苏小河一眼,选择等半柱香。 他看得出苏小河手里的被布包裹的剑。 他无视苏小河的寒酸。 他注意到了苏小河的淡然。 一个随身带剑的,一定是一个江湖中人。 一个江湖中遇到杀手杀人,而不躲避,必然是一个有所依仗的人。 杀人的人从不轻视有所依仗的人。 况且,方才两人已经有了一面之缘。如果是敌人,不必在如此巧合的地方相遇。 但他谨慎。 所以,他等了半柱香,只是在确定一件事。 苏小河究竟是敌人,还是萍水相逢的人。 此间,苏小河身上的气息没有一丝异动,反而当何所思怒意横生,却又不敢对他动手时,苏小河忍不住想笑。 李匪夷没有感觉到苏小河方才想笑,何所思也毫无觉察。 但他瞒不过杀人的人。 杀人的人一直很敏锐。 敏锐的人才能杀人,而不是为人所杀。 更加锐敏的人,一定会杀了不如自己敏锐的人。 杀人的人此时觉得苏小河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时辰到了,他首先提醒对方。 杀人的人习惯杀人之前提醒对方。 这也是给“匪夷所思”最后的机会。 “匪夷所思”无视这机会,无动于衷。 杀人的人话音未落,李匪夷与何所思对视一眼。 杀人的人闲庭信步的走向胡金福,何所思阻拦了他的去路。 李匪夷所思与何所思同时出手。 李匪夷身影矮胖,但身手极快,与他肥胖的身影完全不同。 他的手比他的人更快。 手也是白嫩嫩,胖胖的手。 他的手很肉,很柔。 但胖胖的很肉,很柔的手,可以轻易捏碎一块石头。 无人敢无视这样的一双的手。 他的手如果沾到杀人的人的后背,杀人的人只怕会被他打穿。 而何所思看似高高瘦瘦,举手投足之间力达千钧,与他柔弱的身影形成明显的反差。 他的手枯瘦如柴,好像只有骨头,没有肉。 但他的手很硬,五指可以轻易刺穿厚厚的墙壁,就想刺穿一块豆腐。 如果是人的胸膛,就像穿透一张纸一般随意。 杀人的人随手扬起了手。 他向后扬起一只手,碰到了李匪夷的手,只听“咔嚓”一声,那很肉很柔的手更柔了。 柔如棉花。 李匪夷的手骨尽皆粉碎。 杀人的人同时撞向了何所思,力达千钧的何所思被他撞的后退,站立不住。 何所思立即刺出了铁刺一般的手。 杀人的人只出了两根手指。 苏小河靠着墙壁,眯着眼,低声自语:“指?剑?” 他话音刚起,何所思身上冷汗直冒。 他刺向杀人的人的手还没有碰到对方,对方的双指已经刺穿了他的肩膀。 刹那之间,李匪夷右手手骨粉碎,何所思肩头留下一个血洞。 “我给过你们半柱香。”杀人的人淡淡的道。 何所思脸色一变,额头冒出一个血洞。 苏小河看的分明,杀人的人双指在他说话就已经刺了出去,而且指尖并未触及何所思的额头。 但他的指劲破空,穿透了何所思的额头。 “我杀了你——”李匪夷嘶声尖啸。 蓦地,那声音戛然而止。 苏小河看到他的后心一串血水飞出,杀人的人只是扬了一下双指,破空的指劲就刺穿了李匪夷的胸膛。 杀人的人脸色没有一点变化,似乎对杀人习以为常,就像对吃饭睡觉一样习以为常。 胡金福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个字,伸出手指着杀人的人亡魂大冒。 苏小河觉得这人很可怜。 李匪夷与何所思也有些可怜,但为了保护胡金福,面对强敌死战不退,值得敬佩。 而胡金福临死前却要面临如此的煎熬,真的有些可怜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 苏小河不由自主的一张口,就知道自己还是没改掉那个毛病,师父虽然千叮万嘱,他记在心里,却没有听从。 “你想救他?”杀人的人转过头,冰冷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第4章 人杀人 “不。”苏小河摇头道,“我师父说,江湖里就是你杀我,我杀你,人杀人。如果人不杀人,就不叫江湖。” 杀人的人赞许道:“你师父说的很对。” 这时,苏小河又叹道:“但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也无需这样折磨他。” 杀人的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原本少言寡语的还是多说了一句:“有人希望他这么死。” 他的眼神又落到胡金福身上,目光淡然,又不带生机。 苏小河不再说话了。 “少侠,救救我!”胡金福牙齿打颤,向苏小河求救。 苏小河淡然道:“你不用我救。” 胡金福一愣。 杀人的人听了这话,看了他一眼,又一步一步的走向胡金福,双指对着他的额头,聚力待发。 胡金福突然动了。 而且很快。 他就像一枝脱弦的箭。 他没有向前飞,而是向后退。 他人在退,衣服却脱了下来。 那华丽的衣服也飞了起来。 飞向杀人的人。 这件华丽的衣服里面布满了幽幽的铁钉。 铁钉极小,却淬了剧毒,而且是三十六种剧毒。 这件衣服也叫“毒衣”,只有薛谔穿得,旁人都穿不得。 薛谔穿了丝毫无碍,他人穿了必死无疑。 哪怕被一根小小的铁钉扎破皮肤,七步之内必死无疑。 胡金福就穿着这件“毒衣”。 他就是薛谔。 “毒衣”飞出去以后,他就抹了一把脸,易容后的脸显出真身来,脸色狠辣,眼神阴森。 “一语成谶”三日前就将取胡金福性命的消息送到了他的胡府,胡金福雇了“匪夷所思”和“毒衣”薛谔三人。以“匪夷所思”与薛谔估计,“一语成谶”从未失手,但武功未必抵得过三人,由“匪夷所思”拖延时间,薛谔寻找时机,只要将“毒衣”罩在“一语成谶”身上,即可大功告成。只是三人并没有料到“一语成谶”的武功竟然恐怖如斯。 “匪夷所思”竟然被“一语成谶”一招毙命,薛谔心知估计错误,只怕要命丧此地。但他心性坚韧,一直在伪装,企图瞒过“一语成谶”的眼睛,伺机发动“毒衣”。 逃。 他是不会逃的。 以“一语成谶”的武功,薛谔没有逃脱的胜算,不如拼死一击,置之死地而后生。 踏入此地时,他也一直在观察苏小河,以他对“一语成谶”行事的了解,苏小河应该只是经过此地,并非“一语成谶”的同伙。对苏小河的戒备,他也就去了大半。 当苏小河开口时,他以为这个年轻人同情心发作,要插手此事,那他偷袭“一语成谶”的几率就大大增加。 谁知苏小河竟然不想救他。 苏小河看起来一身寒酸,眉目柔合,虽然带着被布裹着的剑,却没有高手的气息。 薛谔偷袭“一语成谶”,不求杀敌,只为脱身。 但“毒衣”发动以后,欲要逃离的他看了苏小河一眼,眼中杀机顿现,“嗖”的一下打出一枚淬了毒的铁钉。 而此时“一语成谶”正面对迎面飞来的“毒衣”。 薛谔出手太突然,“毒衣”张开罩来,他已经躲避不及。 他没有躲。 他一向遇强则强。 既然来不及躲,他更不会躲。 他的双指绷的更紧,竖的更直。 双指迎着“毒衣”划过。 那“毒衣”已经完全罩住了。 薛谔一枚铁钉打向苏小河的同时,撞开身后的墙壁就要逃离,回头还望了一眼即将被“毒衣”罩住的“一语成谶”。 他本来要离开的,就忍不住缓了一下。 如今的情形,“一语成谶”想要避开“毒衣”毫无可能,必死无疑,薛谔又何必急着离开。 然后,他看到“毒衣”发出“呲”的一声,突然破开,分成两半。 薛谔心中一冷,从撞开的破洞里钻了进去。 “一语成谶”却没有追,而是看着苏小河。 苏小河刚头一偏,就躲过了薛谔的暗算,眼睁睁的看着薛谔逃走,也没有去追,只是奇怪“一语成谶”为什么盯着他,而不去追逃走的薛谔。 “多谢。”“一语成谶”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将带着的伞丢下,才从墙壁的破洞口钻进去,去追逃离的薛谔。 苏小河没有应声,却揉揉鼻子。 方才薛谔扮作胡金福走过来之时,故意让自己脚步虚浮,让别人以为他并不懂武功。苏小河当时并未在意,但当“一语成谶”瞬间击杀了“匪夷所思”,那人故作惊恐的表情虽然没有破绽,眼光却忍不住一缩,刚好让苏小河瞥见了。 原本此事与苏小河无关,但他不想看着“一语成谶”中计。 师父说江湖就是人杀人,他深以为然。 但他对“一语成谶”虽然说不上好感,却挺好奇。 这是一个傲气冷漠的人。 苏小河不反感这种傲气冷漠。 方才在街上扫了这人一眼,他就心中留意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人出手如此果断狠辣,一击必杀,绝不留情。 而且,貌似是一个杀手。 一个傲气冷漠的杀手,但也并非不近人情。 他也看出了苏小河提醒了他。 也许他自己也早已识破薛谔,但既然苏小河张了口提了醒,他也就欠了一个人情。 苏小河如今并不知道这个人情会带来什么,目前只是对方的道谢。 苏小河并不在乎这些。 他要离开,而且冒雨离开。 此处留下两具尸体,如果被人看到,难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拿起“一语成谶”丢下的伞,觉得这人当真有趣,知道自己肯定要离开,不似“一语成谶”有淋雨的怪癖,竟然把伞留给了他。 苏小河刚走出来,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他回头看去,只见那片摇摇欲坠的避之地,大概因为被薛谔在墙上撞出了一个洞,再也无法支撑,竟然塌了下来。 苏小河无奈的叹息。 看来还是要投入客栈,待雨停了再作打算。 他找了一家普通的客栈住了进去,心头却在想着逃离的薛谔。 以“一语成谶”之能,薛谔不是敌手。只要他逃不掉,就必死无疑。如果他逃了,怕是要寻苏小河的麻烦。 他逃走之前暗算苏小河,自是看出了苏小河阻拦“一语成谶”之事,其实是提醒他。 此时苏小河并不怎么在意。 既然出了山,入了江湖,总是会有一个敌人。 人怎么可能没有敌人。 一个人,不会所有人与你为友,同样也不会所有人与你为敌。 苏小河早已做好了有敌人的准备。 何况薛谔这种敌人。 此人心术不正,苏小河初入江湖,就已经听闻这人的恶名。既然是一个恶人,他对“一语成谶”感官还好,识破了薛谔,怎么会置之不理。 他心里真正考虑的是此行了结以后的打算。 师父说他没有历练过,武功停滞不前,才赶他下山,好使他磨砺一番。 苏小河从小的玩伴并不多,而且全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他也很想见识一下江湖上的高手如何,增长阅历。 苏州是他此行第一站,却与江湖无关,只是一件私事。洛寄予何时归来,是他比较在意的事。 晚间,苏小河正准备吹熄灯,耳朵一动,从窗户跃过,手勾住窗棂,翻身掠到屋顶。 果然,那里有一个人在等他。 竟然是“一语成谶”。 苏小河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提个醒。”“一语成谶”依然傲气冷漠,哪怕苏小河好心提醒过他,但他仍不可亲近,“有人要杀你。” 苏小河一皱眉:“今天逃走的那人?” “一语成谶”摇头道:“他已经死了。” “那是谁?”苏小河困惑了。 他初入江湖,除了白天得罪的薛谔,应该不会有旁的人。而且,还要取他性命。 “这你就不要问了,总之你小心些。”“一语成谶”顿了一下,盯着他,还是道:“看样子你应该第一次走江湖,没有见过江湖险恶,凡事小心为妙。” 苏小河却不懂他是何意,反而更加不解了。 “你不必再问,我的消息绝对属实。告辞。”“一语成谶”没有等苏小河细问,便阻拦了他,转身就要离开。 “兄台慢走。”苏小河却叫住了他,问道,“多谢兄台相告,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正欲离开的“一语成谶”转过头看着他,语气更冷了:“我从不欠人什么,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身影一闪,他便纵身而去。 苏小河一愣。 这人原来不想欠他人情,才以这个消息相告。 苏小河皱着眉,准备回到房间里。 这时却听那人冷冰冰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方——惊——梦——” 苏小河莞尔一笑。 不过他心里却是不解。 不管方惊梦从何处得知有人要杀他,最关键的是,初入江湖上的他,怎么就突然莫名其妙的有了一想要杀他的死敌。 这一路走来,他并没有搅入任何争斗。唯一得罪的也就薛谔,但此人已死。 那还有谁? 毕竟是生死敌人,除非大仇,谁会突然要杀他。 但下山以来,他的剑都还没出鞘,也未与人动手,更是未曾杀人,怎么就突然有了这样一个死敌。 莫名其妙。 不可思议。 令人费解。 方惊梦知道,但却不告诉他。 苏小河生性心宽,考虑无果的事暂且丢在一旁,为今之计,安心等待洛寄予归来才是他要办的大事。 至于有人杀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唯有如此。 第5章 什么人 方惊梦追踪到逃离的薛谔,一指将其毙命。 之后,他又将胡金福一指击杀。 随后,他来到一天破败街。 岂止破败,而是像荒废了一般。 整条街两旁全是矮小的茅屋,这里是苏州最贫穷最落魄的地方。 这里的人精神萎靡,至于身患重病的人,只有坐以待毙。 这里是破板门,连乞丐也不不愿踏入的地方。 然而,方惊梦击杀胡金福以后,就来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他先找到破板门最有威望的武大叔,将一叠银票交给他。 武大叔没有推辞,顺手接了过去,道:“公子放心,这里交给我。” 方惊梦“嗯”了一下,又找到了破板门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那个少年眼窝深陷,骨瘦如柴,摇摇欲坠,但是眼睛里却带着一股倔强。 他看到了方惊梦,跑过来,脚步虚浮,差点跌倒,幸好方惊梦抓住了他的肩膀。 少年嗓子沙哑,问道:“方大哥,怎么样?” “办好了。”方惊梦依然有些冷,冷中却带有一丝温情。 少年眼中泪水横流,咬着嘴唇,狠狠擦擦眼泪,从怀里掏了一会儿,将手递到方惊梦眼前。 手心里是几块散碎的银子,还有几个铜板。 方惊梦拿起一个铜板,注视着少年的眼睛,道:“我说过只要一个铜板,胡金福的命,就值一个铜板。” 少年听后,弯腰下去,却被方惊梦握着手臂,动弹不得。 方惊梦一字一句的道:“男人永远不要下跪!别让我瞧不起你。” 少年弯曲的腿站直了,狠狠点头,眼泪一直流,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少年就是方惊梦的雇主。 半个月前,少年和七岁的妹妹外出,妹妹不小心撞到了胡金福,将胡金福的衣服弄脏了。 胡金福一脚将妹妹踢出了好远。 这一脚无巧不巧,刚好正中妹妹的心脏。 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怎么经得起如此大力的一脚。 少年上前去和胡金福拼命,却被他的仆人差点打死,围观的人太多,指指点点,让胡金福不敢犯了众怒,丢下十两银子就离开了。 一条人命,就值十两银子。 少年被打的奄奄一息,动弹不得。 他回过气来,用这银子埋葬了妹妹,又买了一把尖刀,蹲在金府外面,等待胡金福出府之时,为妹妹报仇。 只不过胡金福外出一向有人随行保护,少年虽然报仇心切,却没有混了头,完全不自量力。 他一直在等。 等胡金福单独,或者随从少时下手。 这一等就是十天。 十天来,少年看着胡金福出入青楼酒馆,醉生梦死,却找不到下手的良机。 等待十天,对一个少年来说已经超乎耐心极限。 少年不想再等了。 他不能再等。 他要报仇。 他的身体虚弱,他怕等不到最佳时机,自己就要饿死或者病死。 他要动手了。 当他看到胡金福再次出府,隐藏在暗处的他正要冲出去,却被人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少年回头,看到一张冰冷的脸。 此人何时来的,他毫无察觉。 来人正是方惊梦。 那日,他看到了浑身伤痕的少年。 这几日,他一直跟踪着少年,所有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方惊梦很好奇,这个少年复仇的心究竟有多强。如果少年哪怕不惜一死,也要刺杀胡金福,他倒不妨替这少年了却心愿。但如果少年畏惧,放弃仇恨,方惊梦自然也会置之不理。 这少年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他看着少年的眼睛,仿佛早看透他的内心,问道:“你要杀他?” 少年不知这个冷冰冰的人为何如此发问,仍用力点头,恨声道:“我要替我妹妹报仇。” 方惊梦的目光落在走出的胡府的胡金福身上,道:“你杀不了他。” 少年目光一狠,道:“杀不了,大不了一死。” “你不用死。”方惊梦淡然道,“我替你杀了他。” 少年不确定的问道:“为什么?” 方惊梦冷峻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淡淡道:“我是杀手。” 少年叹道:“我……我没银子……” 他哪里有银子雇佣杀手。 “先杀人,后结账。”方惊梦不容置疑的道,“准备一个铜板,三天后,我找你拿。” 而后,方惊梦将他带到破板门,让他在那里等待消息。 少年总觉得他一定不会欺骗自己,一个穷小子,身无一物,谁又能图谋他什么。 他在耐心的等,有时会帮助武大叔一点忙,替破板门患病的人熬药。 三日期限已到,方惊梦果然来了。 方惊梦经常来破板门,每次都会将银票交给武大叔,老欧,妇人,穷汉,甚至身体残缺不全的人在这里居住,生活无法维系,如若不是方惊梦救济,只怕这些人早已死了大半。只是方惊梦身上银两不多,相对破板门的情况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此次方惊梦为少年报仇,险些受人暗算,却只收了一枚铜钱。 方惊梦道:“小子,我替你报仇,你不必感激我,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少年大声道:“方大哥你说,不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哪怕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方惊梦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会再来找你。” 他要去查一个人。 今天遇到的苏小河。 他要查苏小河,却不必亲自动手,门中自有人替他去查。 方惊梦找到了石化雨,将今日遇到苏小河的情形说了。 石化雨负责苏州情报收集,只要门中有目标在苏州城内,一切想要的讯息他都有可以提供。 石化雨只听方惊梦只言片语,稍一停顿,便道:“苏小河,二十五,昨日抵达苏州,今日去了一趟洛寄予府上,他自言受人所托,将婚书交给洛寄予。洛寄予不在府上,他的夫人赵秋曼不喜欢这个人,便将他打发了,婚书也没收,让苏小河等洛寄予归来再说。你们两人相遇纯属巧合,如今他在同源客栈。” 石化雨将苏小河抵达苏州的行踪叙述的丝毫不差,又推论道:“苏小河此人,武功不详,师承不详,门派不祥,以剑为兵器,以布包裹,此来苏州,原因有二。其一,受马舟所托,递还婚书。马舟此人怕是除了变故。其二,他就是马舟,以此试探洛寄予对婚事的口风。” 最后,他说了一下洛寄予被猫抓伤这事,才他又总结道:“来历不明,敬而远之。” “多谢。”方惊梦对他的话毫不怀疑。 石化雨不止为门中人提供情报,他最为令人敬佩的是他的推论。门中之人行使任务,多会问及他的推论,以做万全准备。 石化雨从未推论失误,由此就有了“铁嘴神判”的名号。 只是方惊梦是个例外,每次执行门中要务,他从不会问及石化雨任何问题。 他只信自己。 可今天却成了例外。 石化雨说话,不由得啧啧的问道:“奇怪啊奇怪,你是第一次问我。” 方惊梦瞥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每次都这样。”石化雨白了他一眼,“再送你一个最新消息,有人要杀苏小河。” “谁?”方惊梦古井不波的脸皮终于跳动了一下。 石化雨意味深长的道:“你!” 方惊梦一惊:“我?” 石化雨难得看到他的惊色,点头认真的道:“就是你。” 方惊梦神色又恢复冷淡的模样。 石化雨一扶额头,无奈的道:“你可真没意思,不逗你了。有人要杀苏小河,不过点名由你来。” 方惊梦这次又淡然问道:“我?” “就是你!”石化雨眉目一轩,“他算是救了你,你不会不干吧?门中规矩,雇主发了话,就不能拒绝。” 他见方惊梦不言语,又继续劝道:“他这也不算救你,以你的武功,薛谔他们还能伤的了你。你和苏小河萍水相逢,可别犯傻。这次雇主可是花了重金,你不是很缺钱,事成之后,我估计够你用的。” 方惊梦冷冷的目光扫过去,道:“刚才你说来历不明,敬而远之。” 石化雨咳了一声,略显尴尬,小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如果雇主不发话,自然敬而远之,但雇主发了话,就必须照雇主的意思办。” 他见方惊梦丝毫不为所动,不由急了,道:“你可别乱来,门中规矩森严,你把银子全去救济破板门的那些人,门中有人已经向门主质疑过。我们吃的是杀手这碗饭,心中可由不得妇人之仁,你为人不近人情,门中有人一直等着抓你的把柄呢。” 方惊梦依旧古井不波,还好吐了三个字:“我知道。” 石化雨舒了口气,道:“杀手什么都可以做,却不能有妇人之仁,破板门那里,我劝你撒手吧。这几次虽然门主没有发话,但时日一久,你觉得门主会让一个心存仁心的人待在门中吗?” 方惊梦点点头。 不过,他转身离开,就来到了同源客栈,飞上屋顶,听到动静的苏小河流从屋里掠了上来。 而方惊梦丢下那句话,就纵身离去。 他人在半空,尚未落地,突然听到苏小河询问他的名讳,不知怎地,他犹豫一下,落地之后,再次掠空弹起,却告知了他的名讳。 他心里却在想,苏小河究竟是一个什么人。 他观苏小河似乎初入江湖,阅历不足,怎么结下一个雇佣杀手取他性命的死敌。 苏小河怀有婚书,又去了洛寄予府上,这雇主难道与洛府有关? 洛寄予即使要悔婚,也不至于雇杀手取苏小河性命。 况且,洛寄予如今外出未归,或许是他夫人的意思也未可。 第6章 从天而降的人 苏小河又去了洛府三次,洛寄予依然未归。只不过这三次,他再也没有踏进洛府半步。 他知道遇到了麻烦。 他还有更大的麻烦 这时的苏小河身上银两所剩不多,即将露宿街头。所幸的是,师父除了教他武功,还闲来无事,教授了一点正骨手法。 百芝堂遇到了麻烦。 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面善的,面恶的,很多人都来到百芝堂。 这些人不是轻者关节脱臼,重者骨头断了,而百芝堂的坐观老神医年事已高,昨日刚刚请辞。百芝堂年轻的掌柜易连山虽然继承了父业,却并不懂得太多医术,尤其是正骨之法。 今日还尤其巧合,十多个伤者接连来到百芝堂,每个人伤者都是伤到了骨头。 易连山问了那个老人:“老丈,你是如何伤的?” 胡须灰白的老丈破口大骂,道:“老头子我正好好走着,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一下就把老头子的胳膊卸了,寻了好几个医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都关门了。” 一旁那个瘦弱的汉子苦着脸痛叫:“我说易掌柜,快叫你家看神医来,我快痛死了,这个贼人打断了我的手,我怕是要痛死了。” 易连山手足无措,额头冒汗,道:“各位,我家老神医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昨日已经回乡养老了。” 医馆内众人听闻以后,哀嚎一山。 “老神医怎么这么巧,他老人家前脚刚走,今天这个王八蛋就打伤了我。” “这人怕是个疯子,我好端端的走着,一脚踢断了我的腿啊。哎呦……可疼死我了……” 众人不说话还好,三言两语,发现竟然是被同一个疯子打伤的。最无奈的是,这个疯子动作太快,下手快,逃的也快,没人看清楚是什么人。 一个痞子气的汉子忽然拍了一下脑门,刚好用的是那支断手,疼的直吸冷气,眼泪都出来了,骂道:“这个王八蛋,打伤了我们,其他医馆又都突然关门,你家老神医又刚好回老家,这是针对你们百芝堂啊。我们不管,这事你们百芝堂必须划下道来。” 易连山擦着冷汗,叫道:“各位,我也倒霉啊,这是哪个混账要害我,连累大家受了连累,可我不能怪我啊。” “赶紧找个大夫给我们先医治吧。”那老丈苦着脸,“遇到这疯子该老头子倒霉,但就你们医馆有人,快给我们医治吧。” 易连山急道:“诸位啊,我只懂得一些医术,头疼脑热还能给大家下个方,正骨之法一窍不通啊。” 那个痞子怒道:“我们不管,怎么着也是你连累了我们,偌大个苏州城医馆都关了门。你们百芝堂不管不问,我们就这么忍着了?” “要不……我想想办法……”易连山有心无力,见医馆内的伤者怒目而视,心虚的道。 医馆内伤者多大十几人,哀鸿遍野,早有人围着看热闹。 人总是喜欢热闹,不管这热闹从何而起,闲来无事,图个乐子。 但今日围观的人都不免唏嘘,青天白日,怎么有个疯子到处伤人,而且苏州城内的医馆尽皆关闭,唯独百芝堂敞着门,可却只有医术不精的易连山,他如何坐镇?这必然是易连山得罪了这个疯子,这疯子如此为难百芝堂。 如此场面,怎么能不吸引苏小河。 苏小河并不凑热闹。 他是为了寻个伙计,好维持生计。 虽然他心中自有豪情壮志,可一个人走江湖,总不能身无分文。 一个身怀武功的,面临生计问题,打家劫舍,恃强凌弱,似乎成了必然。 但苏小河却是一个有底线的。 他觉得那日方惊梦令他好奇,薛谔他们针对方惊梦的杀局,他便忍不住开口提醒。 可他并非一个迂腐的人。 薛谔声名狼藉,他虽不至于替天行道,却乐见这人死于方惊梦之手。 如果他是一个迂腐的人,他又怎么会携带婚书,前去洛寄予府上。 但作为一个有底线的人,让他穷困潦倒之际打家劫舍也好,拦路抢劫也罢,他自是做不到的。 走江湖也要吃饭,吃法需要银子,银子需要获取。 如何获取? 他会用一技之长获取。 这一路走来,他正是看着师父教授的三两手的正骨之法谋生。否则,就师父给的些许银两,路途遥远,他怎么能走到苏州城。 他无巧不巧,丛百芝堂经过,听到了哀嚎,听到了怒骂,就站在人群里,眼光扫视着每个伤者的伤处。 他只扫了一眼,便看出了每个人是如何被那个疯子伤到了,从哪个角度,使了几分的力,伤情各种程度,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是师父的徒弟,而且是唯一一个。 他不清楚自己的武功是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正骨之法,恐怕师父也未必及他。 至小到大,小寒山脚下的村落里各种病症,他都瞧过,而且无一不康复如初。 他的医术不说堪比神医,至少普通的郎中无法与他相交。 所以,他扫了一眼之后,便挤过了人群。那些围观的人群只觉得身体不由自主的一歪一斜,一个寒酸的年轻人像条在水中游动的鱼,就这么穿过了人群。 苏小河穿过了人群,却没有言语,每经过一个伤者,他的手指一点,或拉着伤者的胳膊腿脚一推一按,那些脱臼的伤者立即感觉到手脚竟然能动了,骨头断裂的伤者的疼痛减弱了许多。 易连山早就看到他挤了进来,见他一路走来,被他碰触的伤者无不目瞪口呆。 苏小河笑道:“贵医馆还缺大夫吗?” “缺,就你了!”易连山此时此刻只觉得喜从天降,苏小河不是大夫,而是他的救星。 这些伤者总是因为百芝堂受到牵连,虽然众人也不至于敲诈他,但来到医馆竟然没受到医治,传扬出去,对于百芝堂声誉有损。 另外,他本人也会内心不安。 此时他正头疼欲列之际,竟然来了一个正骨高手,不管这人医术究竟如何,仅凭这一手的正骨手法,百芝堂除了易连山再没有多余的大夫,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苏小河离开,更何况苏小河亲自开了口。 不管怎样,眼前的囧境总要先捱过去。 无巧不成书,苏小河就这么在苏州城找到了维持生计的伙计。 苏小河将再给这些伤者开了药方,却需要回客栈收拾行李。 他竟然成了百芝堂的坐堂大夫,主要医治跌打损伤,虽然不至于像神医一般的待遇,但至少他也帮易连山解决了眼前的困境,易连山自然要为他提供住所。而且,医馆的后院也空着无人,不如索性就让苏小河入住了。 苏小河本来也没什么行李,但今日为了寻个伙计,也不好将随身的剑带出来,他回客栈正是要取回他的剑。 于是,他刚好从街上走过,突然遇到一个人。 一个从天而降的人。 苏小河见过天上落下的雨,降下的雪,甚至被大风卷到天上又落下的一口大铁锅,但唯独唯有见过掉下来过人。 如今他就见到了。 这人与其说是从天而降,不如说是从旁边的酒楼里掉下来。 酒楼三层,这人正是从三楼飞了出来,刚好就朝着苏小河飞了过来。 而且,这人是正对着他,像是从楼直接冲着他扑过来的。 “救命!” 那求救的声音清脆,而又惊慌失措。 苏小河要是躲开了去,这人必然摔在地上。哪怕不至于摔死人,只怕也要落个重伤。 况且,苏小河还看清楚了这人的容貌。 这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人。 应该是一个男人。 苏小河之所以不太确定是否是一个男人,因为这人虽然自身青衣男装,但太过于眉清目秀,而且皮肤白皙,实在不像一个男人所能拥有的。 他的脸又如何形容? 那是一张眉清目秀,但英气逼人的脸。 一个女扮男装的人,无论再多么逼真,却很难逃过目光犀利的人。 而苏小河目光虽柔,却暗藏犀利。 如果这是一个女人,不管多么高超的易容术,他都能一眼辨识出来。 既然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就不必估计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再说,哪怕是一个女人,苏小河也不能眼睁睁的目视她就这么着地。 苏小河要去接他,清晰的看到从天而降的人害怕的闭上眼,却伸出双手。 他心里明白,一旦这人接触到他,必然紧抓他不方。 一个人在遇到危机时,被人所救,条件反射的就会抓住施救的人。 所以,苏小河曾救过山下的溺水的人,那个溺水的人像个八爪鱼一样缠着他,险些让他也沉到了河底。 如今这是一个从天而降的人,虽然不会令他沉到河底,但如果也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了,即使他接住了这人,手脚不能动弹,两人都要着地不可。 苏小河不介意做一次人肉垫子,却怕从天而降的人落地是有了偏差,撞到了哪里,不死即残就不好了。 他要救人,自是不能让这人受伤。 他要救人,可他却退了一步。 这时,从天而降的人大概觉得自己为何还未落地,忍不住睁开眼,刚好瞧见了这一幕,睁大了眼睛,面无血色。 苏小河躲开了,他非着地不可了。 但苏小河躲开了,却抓住了他的臂膀。 他抓住从天而降的人转了几个圈。 从天而降的人只觉得眼前的景象突然旋转了起来,扯着嗓子惊叫起来。 这惊叫并不大,却刺耳。 苏小河皱着眉头,将这人放在地上,怕他载倒,稳住他的身体,问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没……没事……”从天而降的人已经不转了,脑袋却左右转起了圈,白眼一翻,竟然吓昏了过去。 苏小河脸色一红,双手抓住这人的肩膀不敢丢,防止昏迷的人摔倒。但他的胳膊却伸的笔直,保持与这人的最大的距离。 他此番举动,就想在躲避洪水猛兽一般,又不敢撒手。 第7章 白面无须的人 “贼子放手!” 苏小河心里正发愁这人怎么就昏迷了,背后突然就响了震耳欲聋的厉喝。 厉喝的人不知道是什么人,但苏小河却真的没办法放手。 他若放了手,手里这个从天而降的人非倒地不可。 确切的说,这是一个女人。 一个少女。 一个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的少女。 尤其少女的眉黛,秀气中带着英气逼人。 苏小河正因为这少女一身男装和眉目中的英气,初时看走了眼。 而这少女的英气中却含有一股柔意。 苏小河不知该如何形容这少女。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不能放手。 他不放手,身后奔来那人就不客气了。 这人是一个从楼上先飞掠而下的人,原本伸手要住抓少女,却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少女就要摔在地上,就见她前方的一个穷酸的小子身手抓住少女转了几个圈,少女竟然就昏迷了,而那个穷酸的小子虽然胳膊伸的笔直,却抓着少女的肩膀不放。 这人立即怒气横生,大声厉喝。 他厉喝过了,那穷酸的小子还是没放手。 苏小河不放手,这人简直怒气直冲脑门,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双脚刚落地,就直奔过去,一剑就扫向苏小河。 这人还留着分寸,剑未出鞘,持剑扫苏小河的肩头,让他被迫放手。 苏小河揽着少女的腰后退,同时手指点了一下少女的人中穴。 厉喝那人一落空,又见苏小河又伸手碰了一下少女。立即拔剑出鞘,剑尖指着苏小河,怒道:“贼子好胆,勿要逼我!” 苏小河也不理他,在少女耳边呵了一声:“你还不醒吗?我可要撒手了。” 少女睫毛抖动,幽幽醒来,对着拔剑那人叫道:“师兄,你干嘛?” 苏小河立即松开手,往身侧移了一步。 拔剑那人刚一张嘴,少女哪里给他说话的机会,道:“师兄你惨了,我一定告诉我爹,是你追我,害我从楼上摔了下来,要不是这位……” 她瞅了苏小河一眼,斟酌一下语言:“少侠……相救,你师妹可就摔死了,看我爹不扒了你的皮。” 少女师兄老脸一红,辩解道:“师妹,你别在玩耍了,赶紧和我师兄回去,晚了师娘可要责罚你了。再说,如果不是你……” “好了好了!”少女挥挥手,“回去就回去,这位少侠救了我,你动不动就拔剑,太无礼了,还不赶紧道歉。” 少女师兄收起剑,不好意思的抱拳道:“公子莫怪,在下隋远,刚才误会,多有得罪。” “少侠肯定不会怪罪你。”少女转向苏小河,微微一笑,“小女子洛田田,多谢少侠相救,少侠如何称呼。” 苏小河对隋远恭恭手,对少女意味深长的笑道:“在下苏小河,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少女迎着苏小河意味深长的目光,低了下头,忽又抬起,问道:“苏少侠在哪里住,改天本姑娘再向你道谢。” 苏小河笑道:“姑娘去百芝堂找我好了。” “师妹,师父要回来,赶紧走。”隋远催促道,“如果师父发现你又……到时候师兄可不替你求情。” “行了,小师兄。”少女白了他一眼。 隋远老神在在的道:“我是你大师兄。” 少女嘟囔两句,声音太小,让人也听不出说的什么。她对着苏小河一抱拳:“苏少侠咱们改日再回。” 少女扬眉之间,一股洒脱之意油然而发,令苏小河悠然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 少女眉头一跳,拔腿就跑了,隋远在后面赶紧去追,经过苏小河身边,深深看了一眼。 苏小河望着渐行渐远的洛田田,目光更加意味深长了。 而此时,洛田田指责道:“大师兄,幸亏我答应快,你刚才差点说漏嘴了。” 隋远没好气的道:“这能怪我。你说你没事还让我和你演出戏,看看苏小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好这小子功夫不错,否则你只怕要真的摔坏了。” 洛田田一瞪眼:“你以为我想,还不是我功夫时灵时不灵,要不然我能失手……呸呸……失脚掉下来。” 洛田田从府上丫鬟的口中得知有个叫苏小河的带着一纸婚书杀上门来,对丫鬟口中那个叫苏小河的就好奇非常。 洛寄予曾被猫抓伤这事,洛府人人皆知,又怎么能瞒得过洛田田。洛大小姐当时绝食三天,把洛寄予折腾的够呛,再不敢替什么婚约一事。 洛田田还没出世,就被洛寄予许配给了一个人,而且还是铁匠的儿子,她自然心中气不过。从小到大,洛大小姐被洛府众人捧在手心,什么时候如此廉价过。 少女情怀总是诗。 当有人破坏了少女诗一般的情怀,即使洛寄予这位亲生父亲也要头疼一把,要不然也不符合洛大小姐的秉性。 洛田田今日又去府上询问洛寄予是否归来,洛田田就一直派丫鬟留意,换了装束,一路跟踪过来,见他百芝堂为众人接骨的一幕。她本来要找个机会与苏小河“偶遇”,赵秋曼发现洛大小姐又私自出逃了,便派留守洛府的洛寄予大弟子隋远出来捉她回去。 之所以派隋远出来捉拿洛大小姐,因为隋远极善追踪,从洛大小姐七八岁是逃出去玩耍,一直到如今洛大小姐出生的亭亭玉立,但依然离奇失踪,隋远早就熟悉无比除了他,洛府再也没有第二人能够又快又准的找到洛大小姐。 洛大小姐被他困在酒楼三层的围栏处,所幸就不跑了。这位大师兄的掌心她从来没逃脱过,干脆不再挣扎。 不过,洛大小姐开始谈条件:“大师兄,你看到楼下路上那个人没?你帮我演出戏,我就乖乖跟你回去。” 隋远随意扫了一眼,就知道那人便是管家口中洛大小姐的娃娃亲,一身穷酸,当时就嗤之以鼻。对于洛大小姐的提议,他摇头否决:“不行,师兄不能配你胡闹。” “好!”洛大小姐狡黠一笑。 隋远当时眼皮就一跳。 果然,洛大小姐突然跃起。 她本来是想突然跃到苏小河前面,看他如何反应。哪只轻功中途失灵,刚到中途的她突然就坠了下去。 隋远深知小师妹的武功如何,暗中一直在提防。 并非提防洛大小姐突然跑了,而是担心洛大小姐施展轻功,一旦洛大小姐半灵半不灵的武功出差,伤着小师妹了他还不心疼死。 果不其然,洛大小姐的轻功失灵了。 而隋远立即跃起去抓小师妹,被却差了半寸,抓了个空,心里亡魂大冒。 苏小河救了小师妹,他本来正欲感谢,看到小师妹对他勾勾手指,无可奈何的装作了莽汉,陪小师妹演了一出戏。 此时的洛大小姐得意非常的道:“你们男人都喜欢娇娇女,像本大小姐这么率性而为的姑娘,这位苏少侠恐怕不会喜欢吧。” 隋远怎能不知道小师妹心里的小算盘,故意道:“小师妹,那可未必,虽然你换了装扮,还特意报了名讳,难保那小子就喜欢你这样‘率性而为’的姑娘。” 洛大小姐一抖睫毛,磕磕巴巴的道:“不会吧?” 隋远笑道:“师兄怎么知道,不过顾忌惮最近可是向师娘提了两次亲了,被师娘以师父不在家中拒绝了。” 洛大小姐花容失色,突又回过味来,叫道:“好吧,大师兄,你敢吓我!” 隋远脚步飞快,将洛大小姐丢的远远的,也不怕洛大小姐突然开溜。 两人刚到洛府门前,就遇到另一个人。 一个白面无须的人。 白面无须的人面容异常的白。 这种白不同于洛大小姐肤色的白皙。 这种白种带点惨白。 惨白种带点灰白。 灰白种带点血色。 血色又带点黑气。 隋远一惊。 洛大小姐一吓。 “师父!” “爹!” “先进去!”洛寄予刚好此时也走到府门前,神色自若的道。 “老爷!”管家洛仲向前跑了两步,又改为急走,走到洛寄予身上面色也是一变。 洛仲虽然是洛府的管家,却也是一位高手。 隋远看得出师父受了伤。 洛大小姐看得出父亲像是生了大病。 洛仲却看得出洛寄予受了伤,中了毒。 伤是内伤。 毒是剧毒。 伤的是五脏。 毒的是六腑。 洛寄予一路归来,一直压制着伤势和毒素,此时临到家门前,气息翻腾,险些站不住。 站不住也要站。 他不能倒。 他倒,洛府倒。 有人很希望他,他不能随了别人的愿。 哪怕是倒,也不能倒在外面。 洛寄予带着大弟子和女儿进了府,走的悠然自得,不急不缓,步履稳健。 他进了家门,洛仲要关门,被他制止。 隋远不敢说话。 洛大小姐不敢插嘴。 洛仲脸色淡然,心头却震动不已。 洛寄予走到后院,吐出一口黑血。 隋远张开了嘴。 洛大小姐即将发出声。 洛仲扶着洛寄予。 “不要说话,严守消息。”洛寄予气息不稳,摇摇欲坠。 隋远闭了嘴,禁了声,又去捂住了小师妹的嘴。 洛大小姐咬着唇,眼泪在打转。 洛仲搀扶着洛寄予走向屋里。 第8章 枯瘦如柴的人 洛寄予中了“焚心以火”。 当赵秋曼看到他胸口一个黝黑的掌新,炸的脸色惨白。她虽然不懂武功,却也看得出这一掌如何的阴毒。 此时只有洛寄予和夫人,大弟子隋远,管家洛仲,洛大小姐被禁足了。 依照洛大小姐平时的性情,不会如此乖巧听话,不过他也看得出洛家此时情形不好,乖乖的回了闺房。 “‘焚心以火’!”洛仲只瞧了一眼,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冷气侵入肺腑,他半个身子都冷了。 隋远却不明所以,问道:“洛叔,什么是‘焚心以火’?” 洛寄予掩住衣服,道:“此次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十多年销声匿迹的‘焚心圣手’竟然突然现身江湖,我听到这个消息前往,没想到这原本就是针对我的布局。” 半月前,洛寄予听闻“焚心圣手”莫烈从出江湖,杀了许多江湖好手,但并没有目睹他的真容。 所有目睹他真容的人,无一活口。 但死者胸口皆有一个黝黑的掌新,这正是中人“焚心以火”的征兆。 洛寄予当即前往,查探死者尸首究竟是否如传言一般。 他本不必前往,但不得不前往。 十多年前,他被人暗伤,险些丧命,后被铁匠马桥所求,当时暗算他的人正是“焚心圣手”莫烈。只是当时“焚心圣手”莫烈武功未大成,否则他必死无疑。 “焚心圣手”莫烈暗算他,一是武功未大成,二是报仇。 为他的徒弟孟是非报仇。 孟是非秉承师父的脾性,杀人如麻,被洛寄予遇上,当即一剑击杀。 当年的洛寄予剑法已然不俗,“焚心圣手”莫烈练功走火入魔,功力损失大半,因此才偷袭洛寄予。洛寄予毕竟年轻气盛,轻心大意,被“焚心圣手”莫烈一击得手,打入了湖中。 后来被马桥所救,伤愈的洛寄予在江湖上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焚心圣手”莫烈的踪迹。 江湖多腥风,盛血雨。 洛寄予深知“焚心圣手”莫烈心狠手辣,比他徒弟孟是非更加视人名如草芥,“焚心圣手”莫烈一旦得知他竟然没有死,必然会再比为孟是非报仇。 洛寄予自然不会让一个魔头惦记自己的性命,尤其他还有夫人,以及当年就要出世的洛大小姐。 但“焚心圣手”莫烈竟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有人说,“焚心圣手”莫烈走火入魔身亡。 有人说他功力尽丧,如同废人,为了躲避仇家,隐姓埋名,苟延残喘。 初时洛寄予并不相信他就轻易死了,可查了大半年,依然没有“焚心圣手”莫烈的一点行踪。后来,“焚心圣手”莫烈压在洛寄予的一头,多年来一直不曾遗忘,可十多年都过去了,始终也没有“焚心圣手”莫烈的一丝消息。 此时,洛寄予才相信“焚心圣手”莫烈真的走火入魔而死。 就在相信“焚心圣手”莫烈已死时,江湖上有了“焚心圣手”莫烈的传言,并且还有死者为证。 洛寄予自然不能大意,前去查探。 与十多年如出一辙,他入住客栈以后,晚间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潜进来,洛寄予当即醒来,却被这人一掌击中胸口。 这人一击必中,一中即走,不留一点踪迹。 洛寄予心口一痛,若是追赶,怕要中计,没有去追这人。他掀开胸口衣服,一个黑色的手心触目惊心。 十多年前他中过“焚心以火”,怎么能不识得这掌印。 他担忧“焚心圣手”莫烈要对家人和弟子下手,来不及疗伤,强行压制伤势,一路急行,赶回苏州城。 而此时,他归来之时,发现家中并无异样,但只有管家洛仲和大弟子隋远,其余弟子都散步在各地,如今洛府几乎无人可用。 洛夫人眉头一蹙,道“老爷,顾忌禅前几日还来家中……” 洛寄予当即道:“不行,我知道他来干什么,是不是又来提亲?” 洛夫人气道:“你还是铁了心让田田嫁给你那恩人之子?我不同意,不能由你胡来!” 洛寄予和声细气的道:“咱们先不提女儿的婚事,那顾忌禅你当他存了善意不成?‘小池巷’早年就要想联合我们洛府,一同掌控苏州武林各派,我不想搅进争权夺利的事上,一直推诿。当年顾忌禅他爹顾风也曾提过亲,我就否决了。夫人以为我为什么非要给女儿订了一个娃娃亲?” “小池巷”是一条巷,也不只是一条巷。 “小池巷”的掌门顾风早年住在“小池巷”,后来闯出了一番名头,聚齐一股江湖势力,在苏州城里呼风唤雨,便有了“小池巷”的名号,苏州城里的各大门派无人敢与其争锋。唯有洛寄予“洛神剑法”的威名能够并驾齐驱。 但江湖中人,血腥十足,即使大多门派面对“小池巷”退避三舍,但绵里藏针,心中未必服气。因此,顾风一心想和洛寄予结成秦晋之好,只要洛寄予成了他的亲家,其余门派谁还敢对“小池巷”的号令阳奉阴违。不过洛寄予缺无心参和江湖中的争斗,被他以洛大小姐有了娃娃亲给婉拒了。 洛夫人倒是第一次听洛寄予说洛大小姐的婚事原由,她一直以为洛寄予脑袋一热,为了报恩,把自己女人都给卖了。 不过,洛夫人却道:“顾忌禅现如今子承父业,是‘小池巷’的帮主,老爷如今受了重伤,除了远儿和管家,家中为没什么人,如果‘焚心圣手’杀上门来,那可如何是好?” “我明白夫人的意思。”洛寄予叹道,“但是田田的婚事绝对不能松口,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顾忌禅铁了心死皮赖脸的下聘礼,你能怎么办?你看那小子每次登门谦逊有礼,可你看看苏州城被‘小池巷’弄成什么样子了?他顾忌禅可不是一个善人,他爹顾风心狠手辣,这小子却擅长毒计,许多小门小派被他吞并了不多,我们洛家绝对不能与之共事。” 洛夫人心乱如麻,道:“那怎么办?难道让苏小河……” 她忽然闭了嘴。 “什么苏小河?”洛寄予眉头一皱,问道。 洛夫人索性也不逃避了,坦然道:“你那恩人的儿子前几天登门拜访,这小子明明叫马舟,还说受人所托,要把婚书给咱们洛家。他这是想干什么?想与田田成亲还是要退婚啊!” 她心里巴不得苏小河就是来退婚的。 洛寄予也是一头雾水,道:“这都怎么回事?” 洛仲看着二人在争论,一时站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去劝。此时刚好有了机会,插口道:“老爷,那孩子当时来就是这么说,说是要拜访你,但他却说他叫苏小河,受人所托,夫人会见了他,他却婚书给了夫人。” 洛夫人别过头去,气道:“为了你大老爷的脸面,我可不敢接婚书。” 洛夫人哪里是为了洛寄予的脸面,她认为苏小河故意如此,探洛府的口风,实则就是为了完成婚约。 洛寄予当着管家与大弟子的面,也不好点破,问道:“这个苏小河现在在哪里?” “回老爷,苏公子目前在同源客栈居住。”洛仲上前回道,“这几日他又来了几次,问老爷是否回府。” 洛寄予若有所思,道:“你去通知苏公子,让他明日来府上。” 洛夫人又站不住了,道:“老爷,都这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婚约呢?反正这事我不同意!” 隋远一直在一旁站着,听师傅师娘你来我往,低眉顺眼的,听到提及苏小河,尤其方才与苏小河已经有过一面之缘,更加不吭声了。 洛寄予瞅了一眼徒弟,咳嗽一声,道:“夫人放心,毕竟是我恩人的孩子,不说这婚约,这孩子也算我侄子辈晚辈,见一见又有何妨。至于这‘焚心圣手’,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多少有些朋友,待我修书一封,还解决不了此事。” 他又唤了大弟子一声,吩咐道:“远儿,你去告诉苏公子,让他明日来府上一叙。” “是,师父。”隋远听了,抬脚就往外走,刚走了出来,脸色一苦。 小师妹怕是白费心机,偏偏师父让他去通知苏小河,他只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他方才对苏小河有些“无礼”了。 等苏小河明日来过,知道了洛大小姐的身份,还有他这个大师兄,也不知苏小河会怎么腹议他。 “小师妹,你可害苦我了。”隋远苦笑道。 “大师兄,你要去哪里?”这时,突然响起了洛大小姐的叫声。只见洛大小姐换了女装,绿衣罗裙,素面朝天,晶莹的耳垂几乎透明。但脸上却满是狡黠之色,一个调皮丫头的模样。 隋远柔柔鼻子,道:“师父让我去通知你未来夫婿,让他明日来府上。” 洛大小姐瞪大眼睛,叫道:“不是吧?完了完了,本大小姐还没闯荡江湖呢,这就要被逼成亲了吗?” 看着洛大小姐第一反应竟是如此,隋远早已见怪不怪,应和道:“对啊,小师妹以后就要相夫教子了。” “教个大头鬼!”洛大小姐调皮的神色一转,担忧的问道,“大师兄,我爹没事吧?” 隋远可不敢表露什么,淡淡的道:“师父受了一点小伤,肺腑之间的淤血吐出来以后就没事了。” “哦。”洛大小姐拍拍小胸口,舒了一口气,“方才吓死我了。” 隋远心里暗叹,还是小师妹没心没肺的样子的最好不过。但是“焚心圣手”的事还是瞒着小师妹比较好,免得她担忧,却又做不了什么。 洛大小姐问道:“师兄你这是去哪里?” 隋远道:“师父这就让我去同时苏公子,洛叔说苏公子就在同源客栈,我这就去找他。” 洛大小姐本来想跟着出去玩耍,听了以后淡然道:“大师兄你去吧。” 隋远问道:“你不跟我一起去?” “那还不尴尬死。”洛大小姐扬着小下巴,哼了一声转身跑了。 跑回闺房的洛大小姐脸色一正,呢喃道:“你们都瞒着我,不行,我让我师父来。我就不信‘焚心圣手’还能打得过我师父。” 而隋远正要去见的苏小河此时刚回到同源客栈,拿了剑和两件换洗的衣服,包起来背在肩上转身正要出去。 苏小河却看到对面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枯瘦如柴的人。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衣袍,由于体型太瘦,衣袍显得松松垮垮。 他的面上也很瘦,眼窝深陷,颧骨凸起,就像一张面皮盖在骨头上。 他问道:“你就是苏小河?” 第9章 一个小人物 枯木大师的弟子秦七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 顾忌禅让他去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苏小河。 这个小人物刚来苏州城不过五六日,就得罪了未曾见过一面的顾忌禅。 也许他听闻过顾忌禅,毕竟苏州城里没人不知道顾忌禅何许人也。 “小池巷”现当家,一派之主,苏州城里的各门各派听闻顾忌禅的名讳,无不闻之色变。 顾风雷厉风行,以很辣的手段让“小池巷”威名赫赫,苏州城里没有一个门派能够与其争锋,甚至不敢争锋。 顾风起初是个小人物,但他不惜命。 不惜别人的命,更不惜自己的命。 江湖中人虽然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但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不要命。 偏偏顾风是个例外。 他不惜命,他人惜命。 所以,起初他人不屑与一个不惜命的小人物争。 小人物所求不过生存,施舍给他又如何。 但后来大家想争,小人物却成了大人物,已经不好争了。此时“小池巷”势力已成,把控了苏州城的底层的各行各业,渐渐势大,收拢了许多江湖很辣的人物,对争锋相对的两个大门派斩草除根,令其他门派心里胆寒。 不择手段,斩草除根,“小池巷”如此行事,势压各大门派一头。 顾风却未真正的令各大门派遵从号令。 他不惜命,受了很多伤,还有许多暗伤,最终年仅四十就暴病而亡。 顾忌禅当时才年方二十。 他不似其父那般行事不留后路,而是擅长示弱。 顾风身死,各大门派都想吞并“小池巷”,顾忌禅开始示弱,将门下许多产业拱手送人。 但过不了多久,凡是吃下他产业的人,那些门派的门主,长老,接连被人暗杀。 江湖人不安分,不安分的人死一个便少一个。所以,官府从不插手,乐的旁观。况且,顾忌禅做的是舔血的事,却将官府打点一通,门面上一片祥和,暗地里才是血雨腥风。由此,苏州城至少表面看起来更加祥和,官府就更加不会过门“小池巷”的事了。 顾忌禅还会借势。 他就借了官府的势。 其他门派谁也猜不透“小池巷”的底细,表面看“小池巷”与官府关系匪浅,轻易谁也不敢得罪。 看似风雨飘摇中的“小池巷”在顾忌禅手中突然间势力越来越大,远超顾风在世时。 但顾忌禅若想真的一手掌控苏州各派,却需要联合洛寄予,借助洛寄予的名号。 顾忌禅继续做顾风当年做的事。 顾风想与洛寄予为顾忌禅订娃娃亲,洛寄予拒绝了。 顾忌禅亲戚去洛府提亲。 去了三次,洛寄予婉拒他两次,洛夫人婉拒一次。 洛寄予以洛大小姐早已有了婚约为由,婉拒的令人无话可说。 洛夫人直言,洛大小姐的未婚夫婿已经来了苏州城。 顾忌禅以为洛大小姐的婚约不过是洛寄予婉拒的借口,谁知洛大小姐的未婚夫婿竟然登门过了。 人来了,登了门,岂不是要完婚? 洛夫人对婚事不喜,顾忌禅早有耳闻,而且心中笃定这并非传言。但婚约是洛寄予许的,洛寄予若咬牙非要洛大小姐嫁给那个铁匠的儿子,洛夫人怎么反对也是枉然。 毕竟洛大小姐的生辰八字都在苏小河的手里。 洛夫人如果执意反对,传言出去,洛府的声誉就毁了。 但如果人死了,婚约自然也就不做数了。 洛夫人透露苏小河过府一事,原本是希望顾忌禅将苏小河从苏州城赶出去。她哪里知道彬彬有礼的顾公子是个更加心狠手辣的人。 顾忌禅做事,只求效率。 杀人是最高的效率,他就选择杀人。 苏小河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他当然选择杀人。 杀一个小人物,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顾忌禅不会闲来无事踩死一只蚂蚁,但这蚂蚁挡了他的路,那就另当别论。 所以他派秦七去踩死这只蚂蚁。 顾忌禅本人不会出手,苏州城里已经没几个人需要他亲自出手。 一个小人物,他更不会出手。 之所以派秦七出手,因为他的手里还没沾过血。 秦七怎么可能没沾过血。 他只是加入“小池巷”之后还未沾过血。 所以,他需要用血向“小池巷”证明自己。 但顾忌禅却让他去杀一个小人物。 用一个小人物的血来证明自己,令秦七感到侮辱。但他什么也没说,还是来了。 加入“小池巷”初次杀人,杀什么人不重要,是否遵从顾忌禅的号令最重要,秦七可不会有任何抗拒。 他只是觉得受到了侮辱。 这侮辱不是顾忌禅给的,是一个小人物给的。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要杀一个小人物,就要雷厉风行,速战速决。 秦七跟踪苏小河进了客栈,看到进了客房,背着包裹正要出门,就堵在了门口,开口就确认他的身份。 苏小河初来乍到,倒是没有想什么,点头道:“我是,你是谁?” “杀你的人。”秦七话音未落,手已动。 那双被皮肤包住的手,仿佛只有骨头,而完全没了肉。 一只几乎没有肉的手。 一只骷髅一般的手。 骷髅似的手动了,抬起就插向苏小河的胸口。 秦七的“骷髅手”,断金碎石。 断金碎石的手如此随意的就要完成秦七的任务。 但“骷髅手”落个空。 苏小河听到一个“杀”字,就蹙了眉,抬起脚,后撤一步。 他这一步更像是滑,似是飘,轻飘飘的想后一滑,就躲了过去。 秦七略感诧异。 但他方才眼观苏小河普普通通,虽然带了剑,又故弄玄虚的用不包裹着,但没有一分高手风范,怎么看都是一个初入江湖的愣头青。 一个愣头青一样的小人物,取其小命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就是如此手到擒来的事,竟然一击之下落了空,秦七心中微怒。 虽然他的确轻敌所致,但却令他失了颜面。还好今日只有他一人,若是还有“小池巷”的任何人在场,他的脸面可就不好看了。 哪怕是杀一个小人物,这个小人物略懂武功,也算是秦七的初战。 初战不利,秦七还怎么在“小池巷”站住脚跟。 他以为苏小河略懂武功。 苏小河的师父也是这么评价的,而苏小河也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略懂武功的他初走江湖,只是想开阔眼界,增长见识,提升修为。 自认为略懂武功的他为了避免很多麻烦,就只好把剑牢牢的包住了。 突然起来一个枯瘦如柴的人,给了他突如其来的一击。 苏小河心中是茫然的。 但茫然也只是一瞬,就在这一瞬他就躲了过去。 秦七含怒再次一击,这一击却不再保留,只想一击得手,回“小池巷”复命。 可又落空了。 秦七脸色变了。 这是一个小人物,但这个小人物出乎了他的预料。 “且住!”苏小河困惑的问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在下初入江湖,应该没得罪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杀我?” “有人要你死。”秦七倒真住了手。 苏小河更困惑了,又问:“谁?” “要你死的人!”秦七又动了。 这次动的是两只手。 两只“骷髅手”,封住了苏小河左右闪躲的余地。 但他又不能再退。 再退就退到了床边,退无可退。 苏小河没有,反而向前冲。 秦七动的快。 苏小河冲的快。 他横剑挡住了一只“骷髅手”,另一只手一掌切在另一只“骷髅手”上。 苏小河明明是用手掌切向了另一只“骷髅手”,但他这一切却举重若轻,没有力道,就像用刀再切豆腐一般。 刀切豆腐,不需要什么力道,只需要刀功精准,切的漂亮。 苏小河这一掌切的也很漂亮。 只听“咔嚓”一下,两人身影立即错开。 “好功夫!”秦七被切的那只“骷髅手”垂了下来,手腕被一掌切断,他脸色却没有一点变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或许,这只“骷髅手”,这个枯瘦如柴的人,早已没了痛觉。 “谁要杀我?”苏小河追问。 秦七被一掌切断手腕,再不敢轻敌,但也不想再动手,道:“秦某也是奉命前来,咱们改日再会。” 他转身就走,苏小河也没有阻拦,就这么看着他离开。 秦七心里却是暗恨。 起初他若是全力施为,击杀苏小河并不难。可他终究还是大意了,却被反伤。 杀一个小人物他没有顾虑。 他顾虑的是,一个寒酸的小子,武功并不差,并且完全看不出何门何派。 况且苏小河只是出了一掌,就伤了他,还没有拔剑。 如果拔剑呢? 一个带剑的人,使出的掌法却如刀法,他的剑法又会如何? 秦七可不想看他的剑法。 至少现如今还不能看。 他加入“小池巷”虽然不久,顾忌禅却对他视而不见,让他如同一个闲人一般。而“小池巷”众人对他这个外来户也是嗤之以鼻,他心里怎么可能没有计较。 如此一个来历不明,武功路数不明的小人物,他自己拿不下,不如试试“小池巷”的人是否应对的来。 秦七来的干脆,动手利落,离去也是雷厉风行。 从手起到受伤,他心中即可有了计较。 顾忌禅听了秦七的复命,看了他的垂下的手腕,也猜透了他的想法,却没有道破。 秦七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顾忌禅喜欢有野心的人。 一个人有野心才能成事。 一个有野心的人更好用。 一个有野心的人才可以用。 但同样,顾忌禅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他不排斥别人有野心,却不能不提防一个野心超过了他的人。 秦七加入了许多门派,却因为野心太大,最终被驱逐出来。 如今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加入了“小池巷”,顾忌禅会用,而且是大用,但不会重用。 所以,他令秦七去杀一个小人物,搓搓他的锐气。 杀了,那只是一个小人物。 杀不了,是他无能。 无论哪一个结果,顾忌禅都乐见。 如今秦七却想看他的笑话。 “小池巷”如今势大,却底子薄,所依附者鱼龙混杂,关键时刻未必用命。但并不意味着“小池巷”无人可用,否则顾风当年又如何起家? 秦七想要看笑话,顾忌禅会看着他怎么笑。 只要震慑住了他的野心,顾忌禅对他暂时会大用。 顾忌禅擅长用别人的野心,实现自己的野心,施展自己的抱负。 一个初入江湖的小人物,令他产生了兴趣。 小人物也有野心。 第10章 一个灯笼 苏小河没想到初入江湖,竟然会这样。 洛夫人看他不顺眼。 因为他带着婚书苏了洛府,洛夫人不喜欢他,更不同意当年的婚约。尤其洛夫人不喜欢江湖人。 苏小河带着剑,那就算一个江湖人。 在洛夫人这里,他就是一个不讨喜的人。 但他明日却要再去拜会。 他本不想去的,可是又必须去。 婚约一事,他必须有始有终。 隋远略带尴尬的在客栈外面等着他,道:“苏公子,我师父已经回来了,师父邀请你明日过府。” 苏小河淡淡应了一声。 隋远更尴尬了。 看到苏小河如此淡然的回应,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他就知道苏小河肯定识破了他和小师妹演的那出拙劣的戏码。 偏偏隋远脸皮薄,老脸一红,满是歉意的道:“小师妹爱玩耍,苏公子勿要怪罪。” “无妨。”苏小河淡然一笑,惜字如金。 隋远脸皮更红了。 这个寒酸小子不太好对付。 话已送到,红着老脸的隋远却不想走,问道:“那个……苏公子……” 苏小河道:“大师兄有话请讲。” “大师兄”三个字仿佛要了隋远的老命,让他猛烈的咳嗽起来。 苏小河关切的道:“大师兄怎么了?” “没事……没事……”隋远再次听到“大师兄”三个字,咳嗽的肺都要出来了。 小师妹叫他大师兄理所应当,苏小河这么称呼,那就是按照小师妹的辈分算的。 隋远心底凉凉的发现,苏小河果真是为了造成婚约而来。可目前对着婚约,洛府怕是无人顾及。 小师妹生性顽皮,让她如今成果,定然是不可能之事。 师娘对此事一直反对,肯定不会同意。 而师父受了伤,“焚心圣手”不知何时便会杀上门来。 本来师父收的弟子就不多,而其他师弟学有所成,都被赶出了洛府,自谋生路去了。究其原因,师娘对江湖中人很厌恶。 当年洛寄予见孟是非作恶多端,取了其性命,因此“焚心圣手”为徒弟报仇,险些要了洛寄予的命。 正因为此,当时柔弱的洛夫人经历过提心吊胆的日子,虽然洛寄予依然在江湖行走,但深居简出居多,就差金盆洗手这一遭。 隋远举目无亲,自幼被师父收留,洛夫人视如己出,当作儿子看待,才一直留在洛府。但隋远深知师娘的心,和江湖中人很少来往,平日里也就帮助管家打点洛府的产业。 如此说来,隋远除了一身武艺,算不得江湖人。 如今“焚心圣手”失踪多年,又卷土重来,重伤了洛寄予,洛府目前无人能够抵挡“焚心圣手”的锋芒。 管家洛仲身手不错,却不能与“焚心圣手”相提并论。 隋远一身师父亲传,可是火候还差的多,自然不是敌手。 至于洛府另外一个懂武功的人,就是洛大小姐了。 洛夫人虽然不喜欢江湖人士,但也深知洛寄予早年行走江湖,得罪的人不知几凡,让女儿学些保命的功夫也并非不可以。可偏偏洛大小姐不喜欢洛寄予的武功,和一个不知名的师父学了三脚猫的功夫,尤其轻功,洛大小姐如果施展顺利,连隋远都追不上。 至于洛大小姐逃出洛府玩耍,洛寄予倒是追过一次。隋远记得,师父好像一个人回府,过了半日小师妹才玩耍够了,回家来了。 此后,洛大小姐一旦外出,寻人的是都是隋远这个大师兄做的。不过,隋远也只是远远跟着,否则,在小师妹轻功不失灵时,想抓小师妹回府千难万难。 洛大小姐虽然拜了一个不知名的师父,但并未学的什么高明的武功,也就时灵时不灵的轻功的确是高明,也不是逃命的功夫。 洛寄予不在意。 洛夫人不过问。 一切都随洛大小姐开心。 偌大个洛府,要应对“焚心圣手”的威胁,竟然找不出一个人来。 而苏州城“小池巷”的顾忌禅或许可以与“焚心圣手”一较高下。况且,仅凭“小池巷”的势力而言,“焚心圣手”也要退避三舍。 洛夫人虽然有心借助“小池巷”的势力,洛寄予却避之不及,与“小池巷”划清界限。 隋远赞同师父的做法。 “小池巷”声名一向不佳,洛府哪怕与之牵扯到一丁点关系,想要摆脱干净怕是难了。 但方才暗处的隋远看到了一幕。 秦七尾随苏小河进了同源客栈,他一直在秦七后面跟踪。秦七以为不过是一个小人物罢了,并未上心,也没有发觉被人跟踪。 秦七与苏小河交手的一幕,隋远都看在眼中。 虽然师娘不喜,但毕竟有婚约在,隋远在思忖着苏小河是否能够成为洛府的助力。 但他看不出苏小河的深浅。 隋远心底一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一切等苏小河明日过府,且看师父会如何再说。 “师父的话既然已送到,隋某告辞。”隋远拱手离开。 苏小河看得出隋远满腹心事,不过却也没有问。 他的心事却在秦七的话上。 秦七不过受人之命,究竟是谁要杀他,又是如何结怨,苏小河一头雾水。 他来苏州城,就是为了婚书而来,却不想洛夫人不喜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树了一个要杀他的死敌。 死敌其实并不可怕,但苏小河却不知着死敌是谁。 但他并不急。 这个死敌既然派秦七杀他,秦七败退,他背后那人,早晚也要现身。 苏小河百芝堂,易连山领着他到后院安顿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小河问道:“易掌柜有何事不妨直言?” 易连山略感愧疚的道:“苏公子,易某有些是方才没有对你言明,我想了想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苏公子可以考虑一番,再决定是否留在百芝堂。” 苏小河笑道:“易掌柜请说。” 易连山欲言又止,咬咬牙道:“苏公子,我这百芝堂的老神医昨日请辞,其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小池巷’看中我百芝堂的地势,想要将这医馆买下来。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当然不能让祖宗在九泉下骂我这个不争气的子孙。可是,‘小池巷’明买不成,将几位坐堂的大夫都威逼利诱请辞了,老神医医术高明,威武不屈,可是他小孙子被‘小池巷’给绑了,昨日不得不离开医馆。” 苏小河顿时心中了然。 “今日那些被打伤的街邻这是‘小池巷’所为,他们强迫其他医馆封闭,让这些伤者都来我百芝堂,就是故意为难我。”易连山恨恨的道,“我想着也坚持不了多少时日了,没想苏公子……” 他有些尴尬咳了一下:“我想着还是在硬抗些时日,但又怕连累了苏公子,还是告诉苏公子比较好。” 苏小河笑问道:“那易掌柜现在做何打算?” 易连山情绪低落的道:“还能做何打算,‘小池巷’势力庞大。我这医馆早晚要完。就是对不住苏公子,我准备一些银两,苏公子另谋高就吧。” 苏小河正色道:“无功不受禄,如果易掌柜要我离开,那我离开就是。” 易连山无奈的道:“祖上传下来的医馆,我也不想关闭,可是‘小池巷’见苏公子来坐堂,怕是要为难你。” “易掌柜怕他们为难我,这大可不必。”苏小河混不在意的道,“只要易掌柜想要继续将医馆经营下去,愿意收留我,我就在这医馆不走了。如果易掌柜明日就要闭馆,那我就只能另谋出路了。” 易连山眼皮一挑,问道:“苏公子,这可是‘小池巷’,苏州城里最大的帮派,你不怕?” 苏小河不以为意的笑道:“我为何要怕啊。” 易连山见他有恃无恐,一时也摸不清他的底细。 “易掌柜,你要闭馆的话,那我就走了。”苏小河神色尴尬,“不过,能不能先暂住一晚。” 易连山心里发狠,道:“不,我就请苏公子坐堂了,医馆我非开下去不可。” 苏小河道:“多谢易掌柜收留。” 易连山连忙道:“苏公子客气,也就你敢来我这,其他任谁敢。如若不然,我也不会有了闭馆的念头。” 他又道:“不过苏公子做好准备,明日怕‘小池巷’就要来为难你。” 苏小河笑道:“无妨。” 易连山脸上笑笑,心里却无可奈何。见他丝毫不怕“小池巷”,索性赌一把,大不了明日“小池巷”派人来为难苏小河,他再闭馆不迟。 人总难免存有侥幸之心,易连山此时就是如此。 入夜。 夜深。 人静。 却有一处喧闹,灯光之下,人影闪动。 屋内几个人神色凶狠,正在怒气冲天的叫骂。 刀疤汉子怒道:“百芝堂就要势在必得,哪里来的傻小子,敢去坐堂。” “香主,这小子医术还挺不错,我们打伤了十几个人,脱臼的,断胳膊短腿的,都让他一炷香的功夫给治好了。”一个瘦小八字胡阴沉的眼光闪烁不定。 另一个麻脸汉子道:“那就做了他,往河里一丢,看易连山还敢继续开下去。” 刀疤汉子点头道:“明日你们就去做了他,后天必须让百芝堂闭馆,将地契卖给我们。这都十天半月了,百芝再拿不下来,咱们‘小池巷’的规矩你们都懂。” 其余几人闻言打了个寒颤。 “啪”的一下,那盏摇曳的灯火骤然灭了。 刀疤汉子叫道:“小心!” 此地是“小池巷”的一处香堂,如今“小池巷”势大,苏州城里也有不少仇家。 此时又在屋内,灯火突灭,必然有人杀来。 刀疤汉子反应极快,却晚了一步,有人中招。 “啊——” “谁——” “刀呢——” 几声短猝的惨叫,血腥气弥漫起来。 刀疤汉子早就瞅准了窗户,破窗而出。 只是他的身子还没有落地,脖颈一痛,顺势就砸在地上。 恍惚之间,刀疤汉子隐约看到一团橘色的灯火就在不远处。 他抬起头,看到那里有一个提着灯笼的人。 提着灯笼人的笑了。 他笑出声来。 那声音很冷。 就像从地底传来的。 “你——”刀疤汉子浑身哆嗦,“你干什么!你敢……敢与‘小池巷’为敌?” “人都杀了,你说呢?”那人提着灯笼走过来,无形的寒气在夜间泛起。 刀疤汉子见那灯笼靠近,吓的嘴皮子打颤,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不是灯笼。 那也是灯笼 那就是一个索命的灯笼。 第11章 使剑的人 “小池巷”多久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顾风五年前去世时,“小池巷”的敌人反扑,“小池巷”损失惨重,许多香堂被毁,横尸遍地。 至从顾忌禅坐镇“小池巷”的第二个年头,这种事就再也没有发生过。而那些在顾风去世,趁机反攻“小池巷”的帮派也都消失了。 但昨日“小池巷”一处香堂被毁,六个香堂成员尽皆丧命。 这处香堂就靠近百芝堂。 而香主刘一刀,那个刀疤汉子刀法不弱,即使算不得一流高手,寻常人在塔手里也难占便宜。 刘一刀奉命令百芝堂闭馆,将地契卖给“小池巷”,百芝堂易连山易掌柜却以卵击石,严词拒绝。但百芝堂坐堂大夫都在威逼利诱下离开百芝堂,刘一刀即将得手之际,来了一个叫苏小河的人。 这个小人物公然和“小池巷”作对。 而且,秦七杀的就是他。 他还随身带着一柄被布包裹的剑。 秦七已经领教了他的武功,还未领教他的剑法。 可昨晚紧挨着百芝堂的香堂被毁,人被杀。 屋内的油灯灯芯被切断。 什么兵器切的? 也许是刀。 或许是剑。 屋内的人全部一剑毙命,而且没有反抗的余地。 香主刘一刀破窗而出,却死在地上。 他的刀不在身侧,胸口中了一剑,百会穴中了一剑。 那一定是剑伤。 秦七突然觉得自己小瞧了苏小河,昨日两人一战,哪怕他全力施为,未必会赢。 顾忌禅只扫视了现场一眼,默然不语。 “来人使剑,全部都是剑伤。”一个气质文雅的汉子断言道。 他是“小池巷”的军师——贺之洲。 五年前他不过是一个落地秀才,加入“小池巷”后就成了出谋划策的军师。 顾忌禅不是一个需要别人出谋划策的人,但他需要隐藏。 一个锋芒毕露的人只会引人记恨,召开许多仇敌,诸多暗杀。 所以,他很睿智的选择隐藏幕后,让贺之洲走向前台。 这个曾经的落地秀才加入“小池巷”后除了一身文雅之气,再也看不到半点读书人的样子。 “小池巷”里的帮众见过军师杀人。 那是一把小小的刀,先划开人的头皮,倒上蜂蜜,然后埋在土里,很多蚂蚁会过来撕咬那些蜂蜜,而被撕咬的人,据说人会因为极端的痛苦从土里钻出来。但是,却留下一张完整的人皮。 至于是否如同传闻一般,没人见过。 那人听完以后,当蚂蚁去撕咬他的时候,就彻底崩溃,无论军师问什么,他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以,“小池巷”里的人,听到顾忌禅的名讳,恭敬有佳,心中敬畏。而听到军师的名讳,只会浑身战栗。 书生杀人,比江湖中人更很辣。 江湖中人杀人只不过需要一把刀,一柄剑,一招毙命,并不太恐惧。 而这书生杀人,轻描淡写,却让人肝胆俱裂,活活吓死,或者疼痛而死。 这样一个人在所有人面前初入,淡化了顾忌禅的存在。 顾忌禅少了许多暗杀。 但军师绝不只是替他吸引别人的注视,反而另有大用。些许小事,顾忌禅都会交给军师处置。 毕竟凡事都需要亲力亲为,并不是一个一帮之主应该做的事。“小池巷”事务诸多,足够把人生生累死。 比如顾风,与其说是旧伤复发,不如说是生生累死的。 但是当年“小池巷”刚起步,各方面都缺乏人手,顾风也不得不事事亲为。 顾忌禅引以为戒,除非大事,其余的事务都交给了军师定夺。 贺之洲昨日也听秦七提到苏小河,颇感兴趣,道:“听说百芝堂来了新坐堂,专治跌打损伤,我去会一会他。” 顾忌禅点点头。 昨日秦七败退,他就生了别的心思,不妨让军师前去试探一番。 百芝堂内门可罗雀。 苏小河只是擅长跌打损伤,却不擅长其他病症。头疼脑热他或许能够诊断一二,但疑难杂症就一筹莫展了。 易连山倒不指望一个苏小河能够让百芝堂起死回生,他还有药材生意。 苏小河闲暇之余做起了抓药的事。 易连山昨日就知晓了洛寄予邀请苏小河过府,虽不知详情,但“洛神剑法”的威名他也是如雷贯耳。 他道:“苏公子,洛大侠今日不是让你过府吗?反正这里也无事,哪来这么多伤筋断骨的人,要不你赶紧去洛府吧。” 苏小河一想也是,也不推辞,笑道:“那就多谢易掌柜了。” 他正出门,突然迎面走来一个人。 一个浑身文雅之气的人。 “小池巷”军师——贺之洲。 他一进门,目光越过苏小河,唤道:“听说百芝堂来了新大夫,专治跌打损伤,哪位是?” 苏小河间见他如此盛气凌人,笑道:“正是在下。” “哦?”贺之洲狐疑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他处,“听说你医术高明,不是是真是假。” 苏小河谦逊道:“高明二字不敢当,我只懂得一些医治跌打损伤的手段罢了。” 贺之洲道:“那你给我把把脉。” 苏小河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贺之洲哼道:“我要知道,哪里还需要来你们这里。” 苏小河摇头道:“鄙医馆只治跌打损伤,或者些许小病,像贺公子这样,连自己哪里不舒服都不晓得,我可治不了。” 易连山连忙道:“哎呀,这不是‘小池巷’的军师吗?贺军师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他怎么会不识得“小池巷”大名鼎鼎的军师。只是贺之洲刚进门就对苏小河发难,他也一时阻拦不及。 苏小河在他言明一切时还敢坐堂,易连山虽然抱有侥幸心理,但“小池巷”军师登门可就不简单了。 “那好,请公子把手伸出来吧。”苏小河突然道。 贺之洲伸出手来,笑道:“如果你不能诊断出一二,我就砸了这医馆。” 易连山见他都不理自己,又听他如此说,只觉得今日百芝堂必是保不住了。 苏小河虽然初来乍到,并未见过“小池巷”的军师,也未听闻过他的名号,却也一眼瞧出了他的来意。 他却笑道:“如果在下诊断出了三四,公子怎么说?” 贺之洲有病吗? 他当然没有。 他此来一是会一会苏小河,确认他是否昨日击杀“小池巷”香堂的人。 二是一举拿下百芝堂。 百芝堂不过是一家医馆,但顾忌禅点名要买下,即使不知原由,也无须原由,“小池巷”都非拿下不可。 “小池巷”行事一张无所顾忌,贺之洲一进来,就故意刁难。 他只需要一个借口。 不论这个借口是什么,只需要有了这个借口,他强行拿下百芝堂,易连山生死关头,也不敢与“小池巷”作对。 一个初来苏州城的小人物,竟然敢与“小池巷”,这人的深浅他更想探之一二。 只要苏小河替他号脉,他就能知道对方武功深浅。 至于诊断结果,苏小河若是心口胡说,非说他有病,他就请别的医馆作证。 不管如何,百芝堂都会毫无悬念的拿下。 但贺之洲却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一个冲动的人怎么会成为“小池巷”的军师。 他为人谨慎,从不大意。 对于苏小河的话,他并不上当,道:“银子我照给就是。” 苏小河手指压在他的手腕处。 贺之洲莫测一笑。 苏小河的指下一股气劲突然跳起,似乎要将他的手指震开。但他的手指还是一丝不动。 贺之洲眉头一皱,心中一惊。 “小池巷”众人都叫他军师,可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军师并非只是一个落地秀才。 贺之洲内力不俗,“指尖流沙”从未施展过。但一旦施展,寻常高手,躲不过他一击。 苏小河刚一碰到他的手腕,他体内的气劲已经凝聚一团,要将对方的手指弹开。 他起初并未大意,苏小河若是昨日击杀香堂众人的人,必然弹不开他的手指。 但他并未料到,苏小河的手指一丝不动,甚至完全没有感觉指下的气劲一般。 他已经不能不动容。 秦七的“骷髅手”他深知有何厉害之处,“小池巷”其余人对秦七的失手嘲笑不已,他却对苏小河的名字留了心。 苏小河依然出乎他的预料。 这是一个小人物,却是一个非同一般的小人物。 贺之洲一笑,手腕处一道诡异的气劲若有若无。 苏小河闭着眼,一点无恙。 贺之洲脸色变了。 他方才催起一道气劲,却不是要弹开苏小河的手指,而是要将气劲渗透入苏小河的体内。 一旦这股诡异的气劲渗入苏小河体内,他必将气息大乱。而苏小河若想将这道气劲逼出体外,没有他的帮助,绝对做不到。 所以,贺之洲脸色变了。 但是这脸色的变化,一是惊,二是喜。 来此之前,顾忌禅就曾对他独自交代,假如这人能够收为已用,击杀香堂众人一事可以既往不咎。 顾忌禅有野心,但这野心若想成真,也需要收揽人才。 苏州城里的各门各派虽然对“小池巷”退避三舍,但并不表明“小池巷”就可以高枕无忧。 苏小河无疑是个小人物。 而且是一个有才的小人物。 一个怀才不遇的小人物需要什么? ——机遇。 “小池巷”与苏小河之间没有任何仇怨,唯一的恩怨也是顾忌禅想要与洛府结成秦晋之好,而苏小河却怀揣婚书去了洛府。 即使顾忌禅想迎娶洛大小姐,获得洛寄予的助力。但洛寄予从前就拒绝了其父顾风的提亲,至于他本人,洛寄予就会答应了吗? 既然迎娶洛大小姐无望,苏小河此人,为什么不能够收入“小池巷”? 顾忌禅有野心,更懂得取舍。 舍得之间,他从不优柔寡断,为俗世困扰。 以顾忌禅推测,苏小河既然想攀上洛府,凭借洛寄予的地位,哪怕有婚书在手,此事也难。 洛夫人这一关也难过。 一个小人物凭借婚书不能达到目的,还需要声名和地位。 而这些东西,“小池巷”都可以给他。 到时有“小池巷”在背后暗中相助,洛寄予想否决婚书,怕是不能。他一旦有此意,“小池巷”就会想洛寄予不守诺言一事传遍苏州城。 洛寄予岂会对自己一世声名不屑一顾。 而顾忌禅和苏小河则各取所需。 一个小人物,如此不明智的与“小池巷”作对,不过是一种手段,以引起“小池巷”的重视。 不怪顾忌禅会如此猜想,如今的苏州城的几乎“小池巷”一家独大,掌控了整个苏州城里的江湖势力。一个小人物,初次来到苏州城,又选择与“小池巷”作对,还能有别的原由吗? 贺之洲正要招揽苏小河,却见他收回手指,神色凝重。 贺之洲心中一动,压下嘴边的话,问道:“如何?” “你练功不当,出了偏差。”苏小河淡然道。 贺之洲这时真的惊诧万分,却不懂神色的笑道:“简直胡说八道——” 苏小河截断他的话,道:“你每次催动内力,是不是心口沉闷,体内气息不稳,控制不住,你指尖‘中冲穴’会疼痛难忍——” “闭嘴!”贺之洲猛然喝道。 他立即转身就走。 他心头震动不已,简直惊骇莫名。 “指尖流沙”的功法不过是他偶然所得,摸索习练,虽然功法有成,的确因为练功不当引发体内不适。尤其当他催动内力之后,指尖“中冲穴”果真如苏小河所言,疼痛难忍。 但他作为军师,此事怎么去向他人言说。更何况“小池巷”里高手虽有,能够指点别人功法的人却寥寥无几。 不论顾忌禅如何交代,贺之洲都不能留苏小河。 此人一旦被收入“小池巷”,他日怕再无他贺之洲一席之地。 初一交锋,他便看得出,苏小河武功不俗,才智亦不俗。 一个武功才智具有的人,太可怕。 此人必须除之。 贺之洲的心,冷了。 他同时观察过苏小河那把被布包裹的剑。 他之所以能够作为“小池巷”的军师,不只是“小池巷”诸多事务打理的仅仅有条。 他的眼光也极其毒辣。 他只扫了一眼苏小河的剑,就知道昨日击杀香堂众人的人,并不是他。 还有一个使剑的人与“小池巷”作对,这苏州城越发不太平了。 另一个使剑的人,究竟有何目的,意欲何为? 贺之洲的心,越发不宁了。 第12章 白日里的灯笼,手提灯笼的人 贺之洲暗道不妙。 岂止不妙,非常不妙。 他面前出现一个人。 一个迎面走来,步履悠哉,浑身冷气迸发的人。 这人蒙着面,只露出了两只目光淡然,又神色冰冷的眼神。 蒙面人还打着灯笼。 那是一个橘黄色的灯笼。 灯笼大多为红色的,但蒙面人打的却是橘黄色的灯笼。 灯笼是夜间照明用的,蒙面人偏偏白天打着灯笼。 这个蒙面人是一个诡异的高手。 贺之洲正穿过一天小巷,刚走进去,蒙面人便从小巷的另一端走了进来。 小巷不宽,只能容纳一个通行,两个人就显得很拥挤,勉强能够错开身。 蒙面人偏偏在贺之洲走到一半时进来了,来意不明,却不难猜测。 蒙面人的来意正是贺之洲。 既然蒙着面,来意自然是恶意。 贺之洲很久没有感受过他人的恶意了。如今的苏州城没人敢明着与“小池巷”作对,尤其去寻军师的麻烦。 并非没有人寻军师的麻烦,只是那些人都死了。此后再也无人敢寻军师的麻烦。 苏州城里各门各派对“小池巷”畏惧不已。 对顾忌禅忌惮不已。 对军师骇然不已。 “小池巷”会灭了不服的门派,鸡犬不留。 顾忌禅会悄无声息的杀了敌人。 而军师却有许多让人生死两难的手段。 生不得,死不能。 那些暗杀军师的人,无一不是哀嚎数,最后奄奄一息,但求一死而不得,从肉体到身心,彻底消亡。 这正是军师的可怕之处。 真正令人哀嚎不已的手段,“小池巷”里除了顾忌禅,旁人并不知具体真相。 贺之洲的“指间流沙”可以将内力催发体外,打入他人体内,那一道内力便在人体内四处游走,疼痛难忍,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令人痛昏过去。这道内力极为独特,除非贺之洲本人,任何人也无法逼出体外。 所以,面对蒙面人,贺之洲虽然察觉这是一个高手,即使处境不妙,他却为有过多的担忧。 苏小河既然不是昨日击杀香堂众人的人,那这个白日里就敢怀揣恶意而来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凶手。 贺之洲心中认定蒙面人是凶手。 他虽然杀了不少人,却不以为是凶手,却认为一个杀了“小池巷”香堂的人是凶手。 贺之洲正欲以“指间流沙”会一会这个蒙面人。 许久没有动手,他的手指都有些痒了。 一个曾经的落地秀才,至从第一次杀了人,见了血,不但不恶心,或者畏惧,反而是跃跃欲试。 他从容不迫的继续向前走去,蒙面人也越来越近。 此时,蒙面人手里的灯笼,在这白日里,散发的橘黄色的光,竟然变浓了。 朦胧的,幽幽的,浓浓的灯光,似乎要照亮白日。 灯光是照亮黑夜的,并非照亮白日的,蒙面人提着灯笼就本诡异十足,这灯光又有一种照亮白日之感,就更加诡异莫测。 偏偏贺之洲就是这种感觉。 当橘黄色的灯光愈来愈浓,也愈来愈幽幽,愈来愈朦胧,蒙面人已经走到了贺之洲的对面。 贺之洲早已指尖凝聚一道内力,蓄势待发。 他蓄势待发,却没有发,还未及发。 蒙面人动了。 抬手,扬指。 指是双指。 ——食指和中指。 指是蒙面人的兵器。 ——他练的指功? 贺之洲迎面一道劲气扑来,蓄势待发的他不敢发。 他要退。 他退,蒙面人的双指急追。 贺之洲掠身而起,双脚撑住两侧的墙壁,俯瞰而视,同样以指点向蒙面人。 他同样以指对敌。 但他的指尖凝聚的是独有的内力,只要沾到蒙面人的身体,内力入体,蒙面人就只能任他宰割。 从未有人能够躲过他的“指尖流沙”。 他的指太轻柔,指尖的一道内力如流沙,随风飘扬,可沾到人,这人就必死无疑。 蒙面人能够躲的过去? 他没有躲。 他双指高高扬起,却有一道光。 一道无形的,却似又明亮的光。 双指怎么会有光? 有光的不是手指,而是剑。 那是剑光。 因为指是剑,光就是剑光。 江湖上能够以指作剑,以指剑杀人的人,唯有一人——“一语成谶”! 贺之洲脸色骇然,翻身纵掠,刚一落地,就看了一眼胸前被划破的衣服。 此时此刻,他真正的觉得不妙,大大的不妙。 “小池巷”与“一语成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从未敌对,“小池巷”发展势力,“一语成谶”杀人。 一个帮派。 一个杀手。 两者不可相提并论。 “小池巷”在苏州城里势大,明面的敌人已经不多,而这些敌人虽然会买凶杀人,刺杀“小池巷”的关键人物,但却不是“一语成谶”这样的杀手。 这是一个不一样的杀手,寻常人根本请不动他。 这是一个骄傲的杀手,苏州城里“小池巷”的那些敌人还上不了台面,没有资格请动“一语成谶”刺杀“小池巷”的重要人物。 况且,别的杀手是刺杀,暗杀。 而“一语成谶”是明杀。 杀人之前,他一定会通知被杀之人,何时前来索命。 江湖人称之为“死亡令”。 他就是一个狂妄,但偏偏令人胆颤而已,又从未失手的杀手。 “一语成谶”的杀招就是指剑。 以指作剑,以剑杀人。 江湖中唯有他一人。 而令贺之洲感觉大大不妙的,正是他从未收到“一语成谶”的“死亡令”。 一个没有下发“死亡令”的“一语成谶”要杀他。 贺之洲先是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以指作剑,还能有谁? 他想不通“一语成谶”为何没有给他下发“死亡令”,这正是最为诡异之处。 “你究竟是谁?”贺之洲第一次惊惧,以怒喝掩盖内心。 蒙面人不作声,却已做了回答。 指剑就是回应。 贺之洲却要拼命。 他自认想要从“一语成谶”手里逃脱只是妄想,那就放手一搏,求一线生机。 他怒吼,睚眦欲裂,一道磅礴的气劲由指尖激射而出。 这是他保命的杀招,也是“指间流沙”暗藏的杀招,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指间流沙”。 可惜他练功出了差错,反而练出诡异的结果来,能够将体内内力打入别人体内,如同酷刑一般让人求死不能,生不如死。 但此刻生死之际,他强行冲破穴位,内力凝聚,比比指剑的威势更甚,更烈,更势不可挡。 蒙面人贴着墙壁,贺之洲的一击杀招便落了空。 他故意落了空。 贺之洲指尖气劲不散,挥手就像蒙面人扫了过去。 恍惚之间,贺之洲不由得瞥了一眼蒙面人手里的灯笼。 那个橘黄色的灯笼至始至终,不论蒙面人的身法多快,灯笼竟然稳稳当当,一丝晃动也无。 灯笼上的灯光刹那间竟然有些耀眼。 此时贺之洲发觉自己已经动不了了,他挥动的手停住了,指尖的气劲瞬间消散。 而唯一能动的只有自己的头颅。 他低头看着胸口潺潺流出的血液,再抬头盯着蒙面人的眼睛,猛然叫道:“你——” 一个“你”字,却只发了半个音,贺之洲生机已断,气息已无。 而小巷的尽头,突然出现一个人。 那人竟然是苏小河。 他此时更要去洛府拜会归来的洛寄予,经过小巷,听到一个仓促而又短促,但却隐含不可思议的怒吼之声。 那是一个“你”字。 他扭头看向小巷处,就看到了两个人。 站立不动的贺之洲,还有一个提着灯笼的人。 贺之洲的身份易连山方才已经给他说的明白,让他小心防备。 想不到方才两个刚刚一个照面,贺之洲竟然变被人杀了。 苏小河看得出贺之洲死了。 而且是那个提着灯笼的人杀的。 那个提着灯笼的人也看到苏小河。他蒙着面,一双淡然的眼睛里,是淡淡的,浅浅的,冷冷的杀意。 贺之洲已死,这杀意之下的人,却是苏小河。 苏小河正以为蒙面人要杀他灭口,却见蒙面人似乎犹豫不决,转身就走了。 苏小河好奇心作祟,前身穿过小巷,刚要出巷,心神一动,猛然跃起。 蒙面人一击不中,飞身就冲向了尚未落地的苏小河。 苏小河人在空中,身子一转,正面对着蒙面人。 蒙面人双指并拢,点向苏小河。 那是双指,却带着剑气。 指剑到了中途,却又收了回去,剑气也消散了。 蒙面人不见了。 橘黄色的灯笼也不见了。 苏小河望着蒙面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凝聚,又走到小巷里,查看了一贺之洲胸口的伤。 那是剑伤。 一剑毙命。 蒙面人两手空空,方才以指袭击他,指带剑气,这剑伤必然是蒙面人以指作剑所造成。 最令苏小河想不通的是,方才那蒙面人为什么突然又撤回。 指剑上的杀气凛然他分明感觉的到。 这一剑未必伤的了他。 那蒙面人突然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苏小河听到脚步声传来,脚下又是一个死人,况且这个死去的人还是“小池巷”的军师。 他不怕麻烦,却不喜欢不必要的麻烦,立即闪身离开。 前去洛府的路上,苏小河想起了蒙面人的人。 苏小河的记性很好,过目不忘,所以他曾经见过的人,哪怕见过的人的眼睛他都能记住。 而那个蒙面人的眼睛,他肯定从未见过。 方惊梦使的好像是指剑。 蒙面人也是指剑。 但蒙面人的眼睛并不像方惊梦。 方惊梦的眼光冷,却冷的淡然。 蒙面人的眼光冷的淡然,却是一种视眼中一切如草芥的淡然。 这两种淡然完全是不同的意味。 方惊梦又号“一语成谶”,苏小河也听说过他行事风格,若是他杀人,就不会不敢以面示人。见过“一语成谶”面目的人,除了苏小河一人例外,其余都死了。 而且,方才那人袭击他时,指剑剑气极烈,像是故意提醒一般。否则,蒙面人悄无声息的下手,苏小河怕是难免受点小伤。 蒙面人故意提醒苏小河,他本人使的是指剑,就是要嫁祸。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一语成谶”是以指作剑的高手,这人就是要嫁祸给方惊梦。 蒙面人杀的是“小池巷”的军师。 他要借“小池巷”的手杀方惊梦。 贺之洲刚与苏小河会过面,蒙面人就杀了他,还刚巧让经过的苏小河看到。 苏小河是证人。 而且是蒙面人选中的证人。 他必然知道苏小河与方惊梦见过,并且今日还会经过此地,前去洛府拜会。 这是一个对苏小河有所了解的人。 而对方惊梦恐怕是极为了解。 或许是方惊梦的故人。 也是方惊梦的敌人。 方惊梦的敌人却设计苏小河,将他牵连其中。 苏小河还是决定暂且置身事外。 师父说的很对,入了江湖,就身不由己。 苏小河如今体会到了身不由己的滋味。 他下山是为了增长修为,而不是来做别人的棋子。 他摸了摸怀里的婚书,洛大小姐的生辰八字,抬头看去,洛府就在眼前。 第13章 大人物 苏小河还是那身装扮,依然寒酸。 剑还是那柄特意用布包着的剑。 但是今天的他却不似之前的他。 当初的他只有一身的寒酸,如今的苏小河身上竟带有三分潇洒,两分超然,一分不羁。 “晚辈苏小河,拜见洛前辈、洛夫人。”苏小河抱拳道。 洛寄予眼前一亮,道:“贤侄不必拘礼。” 苏小河忙道:“晚辈不敢。” 洛寄予笑道:“你我从前虽未谋面,但老夫心中一直拿你当做侄子辈,你大可不必生分了。” 洛夫人含笑不语,闪烁的眼神却带着杀气瞄了洛寄予一眼。 洛寄予当作没看到。 苏小河却道:“洛前辈怕是误会了。” 洛寄予心里一跳。 洛夫人也不由得一蹙眉。 “看来洛前辈把我当作了别人。”苏小河继续道,“晚辈此来是受人之托,将令千金的生辰八字交还洛前辈。” 他掏出婚书,走上前递了过来。 洛寄予心里跳的更厉害。 洛夫人见他发呆,上前接过了婚书。 这时洛寄予才反应过来,低声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他当苏小河此来是为了完成婚约,却将婚书递还给他,让他心里不解其意。 洛夫人笑道:“既然苏公子是来递还婚书的,我就是替老爷接了。” 洛寄予不在府上时,她搞不清苏小河的用意,自然不会接婚书。但此时洛寄予已经回来,这婚书现在不接更待何时。只要婚书在手,苏小河手中空无一物,他再提及婚约一事,洛夫人就有了推脱的说辞。 递还婚书,那便是悔婚。 洛夫人如此理解,可不听苏小河下面的任何说辞。 洛寄予又转向苏小河,问道:“贤侄这是做什么?” 苏小河道:“晚辈此来就是为了递还婚书。” 洛寄予本来心里另有一番打算。 “焚心圣手”不知何时会来,他虽然发了书信出去,只怕那些朋友还没收到,仇家就寻上门来。 他原本想恩人之子登门而来,让洛大小姐与他完成婚约。自古以来,出嫁从夫,让洛大小姐随苏小河离开,确保他二人的安危。哪里曾想,苏小河口中说的竟然是“递还婚书”。 递还,就是否决了当年的婚约。 他为什么自己要否决? 难道洛大小姐还配不上他。 或者他有了心上人。 洛寄予心平气和的问道:“贤侄的意思是要退掉当年的婚约?可是贤侄心有所属?” 他心里也是无奈。洛夫人与洛大小姐都认可这婚约,如若苏小河真有是和别的姑娘情投意合,他便顺水推舟,即随了洛夫人的意,也省的洛大小姐要和他闹腾,更免得苏小河为难。 哪怕被人拒绝婚约,多少有损洛寄予的颜面。但毕竟此时强求不得,又是苏小河主动拒绝,他也无话可说。 苏小河回应道:“洛前辈,晚辈是苏小河,马舟是马舟。晚辈是受马舟所托,前来递还婚书。” 洛寄予与洛夫人俱是一愣。 洛夫人当时听到“马舟”二字就怒火攻心,也没留意苏小河所说“受人所托”四个字。 洛寄予突见苏小河,先入为主,认定他是恩人之子,更没有在意“受人所托”的含意。 可听现在苏小河把话说明,洛寄予神色反而严峻了。 他正色道:“贤侄,你不必多想,老夫行走江湖几十载,言出必行。我家可不是嫌贫爱富之辈,小女与你早有婚约在先,今日贤侄既然来了,即日你就与田田成婚。” 洛夫人闻言叫道:“老爷,你说什么呢?” 她全然没了温婉模样,只有冲天的怒火,拍案道:“我不管你当年怎么许诺的,洛家也不是知恩不报之徒,但婚约一事,你不能一人决定,怎么也要问过天天再说。那是你女儿,不是你报恩的货物。” 洛寄予怒道:“夫人你——” 他原本就受了伤,如今见洛夫人当着苏小河的面,丝毫也不避讳心中说想,令他难堪,当即火气就上来了。 洛寄予火气攻心,气息一乱,脸色突地就变红了。 而且不是正常的红。 洛夫人想起他刚收了重伤,压住火气,低声细语的道:“老爷,我对此事可以不发表看法,但涉及到女儿,之前你要问过她的意思吧?就是要完婚,你也不能这么急,两个孩子还没见过,让他们彼此多了解一番也好。” 她笑盈盈的转向苏小河,将烫手山芋丢给了他:“贤侄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苏小河还没回应,洛寄予便拦住,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我说了算!贤侄你与天天完婚之后就带田田回去,拜见你父亲。虽然仓促了些,我想马兄也能原谅老夫擅自主张。” 洛夫人听完又要发火,苏小河无可奈何的忙道:“洛前辈,洛夫人,能够先听我一言?” 洛寄予点头道:“贤侄请说。” 苏小河神色郑重的道:“晚辈苏小河,自幼在小寒山长大,跟随师父习武。至于前辈以为的那人,并不是晚辈。晚辈是苏小河,的确不是马舟。” 洛寄予神色茫然,问道:“贤侄……你不是马舟?” 一旁的洛夫人也是愕然。 苏小河道:“晚辈此次前来,正是受了马舟所托,替他将婚书递还给前辈。” “马舟人呢?”洛寄予心里一慌。 苏小河叹道:“我与马兄相识数年,他乃是我至交好友。可惜,前些时日马兄身患重病,不治……” 后面的话他却没有继续再说。 洛寄予猛然站起来,又颓然的坐下,难以置信的道:“怎么……怎么……” 洛夫人也是愕然无比,不知该说些什么话。 她一直不赞同这婚约,可如今马舟病逝,不正好随了她的愿。但毕竟洛寄予恩人之子已去,她又该怎么说? 之前两人都误会了苏小河的身份,甚至以为苏小河故意说“受人之托”,隐瞒自己身份,也要悔婚。 谁知真相却是如此。 而苏小河其实正是故意为之。 他虽然说到“受人所托”,又故意提到马舟的名讳,并不多作解释,就是想看一看洛寄予的反应。 那日他首次登门,洛夫人的意思瞒不过他,所以今日他又故意在洛寄予面前这么说。 他很想知道,洛寄予对这婚事又是如何看待的。 马舟恐怕耽误了洛大小姐的婚事,托付他不远千里来到苏州城,将婚书递还。他这一番心意,洛家能体谅吗? 洛寄予的反应姑且令他满意。至于洛夫人,身为人母,也并没有何过错。 苏小河又道:“晚辈一直想知道,我这兄弟心意会不会被辜负。所以,我很想知道前辈如果对待当年的许诺。不过,晚辈现在突然没了兴趣。” 他神色也有些黯然:“我兄弟已经不在了,你们洛家怎么对待这婚约,也就没了意义。” “那……老夫那贤侄去了,他父亲呢?”洛寄予心里难受不已。 当年他曾去马桥的住所寻过一次,可马桥不知什么原因,竟然移居他处,问了许多人,也没有找到马桥带着儿子究竟去了哪里。 洛大小姐已出落的亭亭玉立,洛寄予就有了再去寻马桥一家的心思,想要履行当年的许下的婚约。可无巧不巧,“焚心圣手”却在此时重现江湖。 苏小河道:“正是马伯父去世,马兄因为伤心之下得了重病而不治去了。” 洛寄予想说什么,却吐出一口血来。 “老爷!”洛夫人惊叫道。 洛仲听到洛夫人惊叫,快速冲了进来,只见洛寄予嘴边带血,地上红了一片。 “老夫没事。”洛寄予听闻恩人死讯,心中一痛,再加上原本的伤势,就忍不住吐出血来。此时他脸色好了很多,涩声道:“想不到,怎么会这样?老夫欠恩人一命,救命之恩,只能来生再报了。” 他说的情真意切,苏小河心里也是佩服。 江湖多重情重义,信守诺言之辈,却也不乏背信弃义之人,以洛寄予如今的地位,能够如此对待当年的恩人,不由得不令人敬佩。 苏小河瞅着洛寄予的脸色,问道:“前辈可是受了内伤?” 洛寄予闻言认真的审视着他。 苏小河随身带着的那柄剑,洛寄予透过那布,又怎么看不出来。他心思被马舟一事牵引,并没有想太多。但此事听苏小河说,他能瞧出自己受了内伤,定是有些身手。 洛寄予也不避讳,道:“前几日受了些小伤。” 苏小河神采飞扬的道:“早闻前辈‘洛神剑法’之名,晚辈想讨教一二,不知前辈可愿指教晚辈。” 洛仲道:“苏公子,我家老爷受了伤,今日怕是不成。” 洛寄予歉然道:“苏公子廖赞,老夫当不起。老夫这些年很少动剑了,江湖事再无瓜葛。” “洛前辈。”苏小河抱拳道,“晚辈等前辈痊愈,还望赐教。” 洛寄予眼光一动,问道:“老夫早就没了争斗的心,你又何必如此。” 苏小河眉目一轩:“马兄的嘱托已了,晚辈想讨些公道。” 马舟临死之际,尚且惦念着婚约一事,怕误了洛大小姐。而洛寄予一人的姿态,依然令苏小河不肯善罢甘休。 他此来苏州,一是马舟所托,而便是替马舟讨一番公道。 “好,待老夫伤势痊愈,如果有机会,”洛寄予看到苏小河眼里深处,点头答应。 他话中却说的是如果。并非拒绝,而是“焚心圣手”的威胁在即,若是渡不会必劫,两人这一战也就无能完成。 而洛夫人也看得出苏小河的用意,如今马舟父子尽皆离世,她也不再说什么阻拦的话。 “那晚辈就先告辞!”苏小河得到允诺,转身离去。 洛仲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间明白,为什么方才苏小河开始他会觉得这人和之前不同。 这时的苏小河带着满心的战意。 籍籍无名的他,便是要挑战“洛神剑法”的威名。 即使洛仲看不出这人的深浅,但敢于挑战“洛神剑法”,这边是一个心性坚韧之辈。 也许是狂妄。 也许是无知。 但也是自信。 这自信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这是一个谦虚有礼,而又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小人物。 这样的小人物,终将成为大人物。 第14章 自信?还是狂妄?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天空里突然飞来一个人。 这个人仿佛就像从天空里凭空出现,阴测测的声音就像从地里冒出来的。 这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鬓发皆白,唯眉独黑。 苏小河抬起头,什么都没看到,就看到了来人的眉毛。 那眉毛令人感觉太过独特,连来人的面容都忽略了。 苏小河见过弦月眉、一字眉、三角眉、ㄟ字眉、柳叶眉、八字眉,却没有见过来人的这种眉毛。 弦月眉细腻优雅。 一字眉明快果决。 三角眉坚韧不屈。 ㄟ字眉高傲固执。 柳叶眉温柔可人。 八字眉宽广无争。 而来人的眉呢? 眉毛粗黑,眉角似刀锋,似斧砍。 尤其眉角间的烈。 烈似火。 这也算是烈字眉? 人如眉,眉似人。 这是一个烈如火的人。 一个烈如火的人,原本应该行事如烈火,是一个豪爽洒脱的人。 不过这人却是一个阴沉的人。 眼有杏眼、丹凤眼、细长眼、圆眼、眯缝眼、吊眼、垂眼、三角眼等。 这人的烈字眉与圆眼更匹配,可他却有着一双三角眼。 烈字眉下的三角眼,让他没豪放,只有阴沉。 “‘焚心圣手’!”洛寄予大惊。 洛仲上前一步,将洛寄予与洛夫人拦在后面。 隋远这几日为了保护师父周全,一直就在附近。听到这阴测测的声音,他当即便跳了出来。 而“焚心圣手”莫烈此时眼中只有一个人——苏小河。 他不认识苏小河,但只要踏入洛府的人,他就今日就不会让这人活着出去。 洛寄予杀了他徒弟孟是非,也杀了他唯一的儿子莫是非。 孟是非本是他的儿子,只是这儿子来的意外。 莫烈当年跟随师父学艺,与小师妹情投意合,私定了终身。 当初的莫烈的确是一个性情宛如烈火,为人豪迈潇洒。 可是莫烈的师父莫随法有一个独生子,也是莫烈的师弟莫明年却看中了小师妹,而且莫随法亦有意让自己的女徒弟做自己的儿媳妇。 莫门中人,人人都知道莫烈与小师妹情投意合。可莫随法却并非一个良善之人,他的儿子莫明年亦非善类,设计陷害莫烈。莫明年勾结匪类,杀了附近村庄三十五口人,却栽赃嫁祸于莫烈。 莫烈百口莫辩,被捕入狱。 小师妹却看出了端倪,为救莫烈,委身于莫明年,与莫明年成婚。 可莫明年却早已买通狱卒,准备给莫烈的饭食里下毒,让莫烈命丧黄泉。 莫烈当晚心底觉得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便将身上价值连城的玉佩给了狱卒,那狱卒拿了他的玉佩,同时心里还存有一丝良善,将莫明年买通狱卒,将他毒死狱中的毒计说了。 而此时狱中有人病死,与莫烈体型相当。狱卒在莫烈重金许诺之下,便将莫烈与死者掉包,放莫烈出去。然后在狱中放了一把火,死者被烧的面目全非,无法辨认。 莫明年生怕出了披露,前去验尸,也没瞧出端倪,只从体型判断,死者就是莫烈。 至于狱卒,他此前做过很多掉包的事。如今事发,有官员要来查验,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牢房烧个干净,也就无法辨认。随便又放了莫烈,同时又得到他许诺的黄金,何乐而不为。 但莫烈为了防止这狱卒泄露他的消息,从狱中逃出以后,又折身返回将这狱卒杀了。 从此,莫烈隐姓埋名,苦修“焚心以火”。 这本是莫门的独传秘法,非掌门不可习练,但小师妹偷得秘籍,交于了莫烈。莫烈为了报仇,下苦工习练,又心存大恨,竟然真的让他练成了。 “焚心以火”连他师父莫随法都没有练成。凡连此功,必受情火煎熬。 小师妹与为救他与莫明年成亲,莫烈为了躲避莫明年的残杀,饮恨躲藏,却与小师妹不得一见,更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的心里有恨火,亦有情火。 情恨交织,让他机缘巧合之下“焚心以火”竟然练成。 功成以后,莫烈返回莫门报仇,杀了莫明年,废了师父莫随法的内力。若不是看在曾经师傅一场,莫随法当年默许莫明年陷害他,他必弑师。 可惜,他放过了莫随法,莫随法却以为小师妹是红颜祸水。 莫随法搂着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小师妹正要将男孩抱过来给莫烈看,莫随法突然一刀刺中小师妹的后心。 小师妹临死之际,将男孩的身份告知了莫烈。 这个男孩是莫烈的儿子。 莫烈又喜又悲,小师妹觉得与莫随法师徒一场,让莫烈不要弑师报仇。 从此,莫门不复存在,莫烈带着儿子离开。 他废了莫随法,杀了师父的儿子,江湖上声名极恶,总有自以为侠义之人要为武林除害。 莫烈为了儿子周全,给儿子取名孟是非。孟与莫相近,而是非二字,也是为了纪念当年是是非非的恩恩怨怨。 但是,莫烈虽然练成了“焚心以火”,报了仇,却备受情恨煎熬,再加之小师妹身亡,从此性情大变,杀人如麻。 可惜他与小师妹的儿子,不知小时候是否见到母亲身死的场面受到了刺激,对儿时的记忆全无,而且又异常弑杀。或许是莫烈性情大变以后,杀人嗜血影响到了孟是非。 而孟是非却被洛寄予遇上,见他残杀无辜,将其一剑斩杀。 莫烈见到儿子尸首,心神受到重创,走火入魔,功力损失大半。当时洛寄予剑法已有所成,莫烈为子报仇,哪管什么手段,偷袭洛寄予,将他打入湖中。 他以为洛寄予必死无疑,哪知竟然安然无恙。 只是这些年,也不知他为什么没有前来寻仇,反而销声匿迹。直到最近,又在江湖上惨造杀戮,引得洛寄予注意,前去查探。 如今洛寄予的“洛神剑法”在江湖上颇有威名,莫烈要寻洛寄予的住处肯定不费一点功夫。 莫烈要为儿子报仇,而且要让洛府上下鸡犬不留。 苏小河今日前来洛府拜会。 他来时,莫烈还未来。 他去时,莫烈却来了。 莫烈来了,第一眼就看到了。 他要杀苏小河。 他想杀苏小河的目的并非立威。 他只是来杀人的。 他要杀人,一旦动了杀心,他就控制不住,见人便杀。 所以,他第一眼看到了谁,就要杀谁。 他目光所及之处,绝不留活口。 从天上飞来的莫烈却是倒立的。 头朝下,脚朝上。 苏小河在他眼里已是待宰羔羊,他随手就对苏小河的头顶拍了一掌。 而苏小河已来不及思虑来人是谁,来人为何杀他。 来人本是杀洛府众人的,却无巧不巧,看到他,就要杀了他。 这算是无妄之灾。 他抬头看到莫烈的烈字眉更近了,凛冽的掌风已经扑面而来。 掌风不只是烈,还带着灼热,像仲夏的炎炎烈日,灼烧了云,灼烧了风,灼烧了照射的一切。 苏小河摸着他的剑。 那柄被布包着的剑,至从小寒山一路行来,从未见过天日。 苏小河像是遗忘了它。 突如其来的莫烈,突如其来的灼热掌风,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似乎令他想起了手里的剑。 被遗忘剑的终将被遗忘,还是终将被念起? ——苏小河会不会拔剑? 他没拔剑。 他出了掌。 莫烈用掌。 苏小河也用掌。 他的掌风不烈,也不凛冽,却润物细无声一般。 而且莫烈先拍出一掌,他却后发一掌。 后发却先至。 莫烈的掌影还没到,手臂还没伸直,掌风灼热,掌劲却未尽发。 可是他这一掌,却不是灼烈又灼热的掌,而是“焚心以火”的一掌。即使他漫不经心,甚至不甚在意,随手而发,掌劲未达极致的一掌,却依然不容得小觑。 洛夫人只是听到了那阴测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懂武功的他并看不清飞来的那个人。 而洛寄予却看的分明。 但他心里明白苏小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一个初入江湖,却敢于向他挑战的人。 洛寄予十年没有收到江湖中人的挑战了,他的“洛神剑法”已经大成,除非非同一般的高手,寻常人在他手里走不过一剑。 苏小河却在去时挑战了他。 他千里迢迢前来苏州,是为了马舟之托,年轻人重情义,受诺言可见一般。 这样的人也是傲然的。 哪怕苏小河看似谦逊,但一个谦逊的人,骨子里的傲然更加不可一世。 这种不可一世的傲然柔如风,却刚如铁,大力不可碎,烈火不能融。 尤其当苏小河转身而去时,他身上的战意,眉羽间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之意,更让洛寄予心中笃定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他傲然到没有拔剑。 洛寄予看得出苏小河本可以拔剑,但来者用掌,他也用掌,而舍弃了剑。 这是自信,还是狂妄? 洛寄予深知“焚心圣手”的武功如何,心里已经捏了一把汗。他虽然重伤在身,眼力却还在。 哪怕他“洛神剑法”大成,在客栈虽然是被“焚心圣手”偷袭,重了一掌,也可见“焚心圣手”的厉害之处。 况且那灼热的掌风,洛寄予都能感觉的到。 他很是为苏小河感到惋惜。 一个原本可以成为大人物的小人物,一念只差,就断送了所有。 所以,他忍不住轻轻一叹。 幽幽的叹息,却伴随了另一个声音。 “砰——” 第15章 “太阳”与“月亮” 洛府中一记平地惊雷乍起。 这乍起的惊雷竟然是苏小河与莫烈二人对掌发出的声响,而苏小河的纹丝不动,两脚却在地上踩出了浅浅的脚印。 莫烈“咦”了一声,半空中反转身影,向一旁掠去,人未落地,胸前冒出一直手来。 这是苏小河的手。 莫烈给了他突如其来的一掌,他又还了他突如其来的一掌。 苏小河这一掌,依然的润物细无声,却令人不敢小觑。 就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掌法,竟然能够地方莫烈凌天而降的一掌。 即使莫烈这一掌掌劲未全发,却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接的住的。 方才莫烈给苏小河一掌,苏小河不避。如今苏小河送来一掌,莫烈亦不避。 莫烈甩出一掌,与苏小河掌心想装,再也没有一丝的声响。 这一掌虽然不似苏小河的掌法那般的润物无声,但一点力道也无。 莫烈不仅化解了苏小河的掌劲,而且借助他的掌劲,人还没落地,又突地飞起,直奔洛寄予而来。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正是洛寄予的大弟子随远。 “焚心圣手”阴测测的声音响起时,担忧师父安危的隋远一直就在附近,闻声立即赶来。 隋远听到了那记乍起的惊雷,也看到了苏小河与“焚心圣手”的掌法对决,心里对苏小河大为惊讶。 那日虽然和小师妹演了一出戏,苏小河接下了从天而降的洛大小姐,但隋远也没有看出苏小河的武功究竟如何。 而秦七与苏小河的联手,被隋远看在眼中,让他意识到苏小河武功并不俗。 不俗并不意味着就是高手,更不意味着能是“焚心圣手”的敌手。因此那日他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苏小河若是洛府对付“焚心圣手”的助力也罢,或许可以抵挡“焚心圣手”。如果不是,只不过白白葬送了性命。 可如今他对苏小河的看法变了。 这绝对不只是一个身手不俗的人。 不会他也来不及思量,只是瞬间转过一个念头。 他要拦截奔向师父的“焚心圣手”。 洛寄予早受了伤,怎么能是“焚心圣手”的对手,况且还有一个不通武功的师娘。 隋远此时已经拼了命。 他虽然得到洛寄予的亲传,但很少与人动武,“洛神剑法”距离大成还差的远。 但一个人武功高低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心。 一个敢于拼命的心。 面对这样的一个心,寻常人等无不退避三舍。 隋远拔出了剑,人与剑合二为一。 剑即是人,人即是剑。 这不是人剑合一的高深境界,却是最无畏的一剑。 他使出的什么剑法,哪怕他本人也完全不知。 什么剑法不重要,杀不了人也不重要,他只要抵挡住“焚心圣手”哪怕不足一息的瞬间,为身后的洛仲与苏小河赢取时间。 洛仲自然护卫着洛寄予不会退。 隋远也相信苏小河也不会袖手旁观。 哪怕“焚心圣手”并没有对他打出那一掌,况且还打出了那一掌,连苏小河本人也在“焚心圣手”的必杀之列。 可是隋远眼前一花,一股打力传来,便被莫烈一掌打了出去,脑袋昏昏沉沉,浑身动弹不得。他手里的剑飞到半空,被莫烈一掌切下,剑身立即断为两截。 “焚心圣手”的手掌竟然练到了刀剑不惧的境界。 而莫烈的身影一息也为停止,已经奔到了洛仲的前面。 洛仲拦在洛寄予前面,莫烈要杀洛寄予,就必然要面对他。 洛仲伸出了手,而且是双手。 他要以空手对敌,以掌法拦截“焚心圣手”? 他没有。 他的手里是幽幽的光。 那光从他手里抖了出来,似乎被藏的久了,初见天日就变得如此的耀眼。 但这光却是两个。 一个耀眼,一个清冷。 一个“太阳”,一个“月亮”。 这是洛仲的独门暗器。 武林中使暗器的高手很多,暗器的种类又眼花缭乱,千奇百怪,却又防不胜防。但这暗器总是看的到,寻的到踪迹的。 而洛仲的暗器却是“太阳”和“月亮”,只有两点光。 一个耀眼的光,一个清冷的光。 试问“焚心圣手”的双手再不畏刀剑,又如何不畏“太阳”和“月亮”,一一人之力又怎么接的住“太阳”和“月亮”。 他要躲,却躲不了。 谁能躲得了“太阳”的光,谁又能躲得了“月亮”的光。 世间哪里有以“太阳”和“月亮”作暗器的高手。 从前没有,如今却有。 莫烈已经没了从容,而是如临大敌。 他想起一个人——暗器王。 蜀中唐门历来以暗器称王,唐寅更是唐门百年来的暗器高手,当之无愧的暗器王。 而另一个叫何九的人挑战唐寅之后,暗器王唐寅宣告武林,至此暗器王的称号愧不敢当。 江湖传言,唐寅简单了真正的暗器王。 何九的暗器才是当之无愧的暗器。 旁人问唐寅何九以什么作暗器。 唐寅却道:“太阳和月亮。” 闻者嗤之以鼻,只当唐寅胡言乱语,不愿提及与何九这个人。 莫烈今日才明白,唐寅并未信口开河,真的有人能够以“太阳”和“月亮”作暗器。 这让莫烈怎么能不如临大敌? 莫烈须发飞扬,怒吼一声,双手变了颜色。 那是一双黑中带红的手。 黑是不见五指的黑。 红是鲜艳靓丽的红。 谁曾想到,黑与红也能如此交织在一起,却又能够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 哪怕不通武功的洛夫人也看得出,莫烈已将“焚心以火”催发到极致。 方才“焚心圣手”虽然与苏小河对掌时掌风灼热,却只是习练“焚心以火”多年所至,并未使出“焚心以火”。 此时面对耀眼的“太阳”,清冷的“月亮”,他再也不能藏私,唯有全力而为。 “焚心以火”是看不见的火:情火与恨火。 两者虽无影无形,却又如同实质,灼烧人心。 情火令人为了比翼双飞,哪怕双双化蝶也无怨无悔。 恨火如同洪水猛兽,杀戮皆由此而来。 一个是暗器王的“太阳”和“月亮”,一个是情火与恨火中练成的“焚心以火”,究竟谁更胜一筹? 苏小河本来正欲去阻拦,却被那“太阳”和“月亮”惊了七分,脚下便慢了三分。 这时,洛仲脸色胀的通红,双目充血,“噗”的喷出一口血。 那耀眼的“太阳”,清冷的“月亮”,这两团光芒竟然散了。 洛仲心底哀叹,被莫烈打了出去,撞在墙上,又咳出一口血。 以“太阳”和“月亮”作暗器,终究不是人力所能为,当年的何九与唐寅一战成名,又消失无踪,便是受了内伤,隐姓埋名,后来机缘巧合下进了洛府做管家,洛府中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今日“焚心圣手”杀上门来,武功又极高,他不得已便施展“太阳”和“月亮”。虽然方才骇人之极,但他内伤未愈,如今又强行施展,还没有等到与“焚心以火”一较高下,内力反噬,“太阳”和“月亮”瞬间就散了。 “爹——”后堂里突然冲出一个人,看到洛仲靠着墙壁动弹不得,又叫道,“仲叔!” “田田快走!”洛寄予大惊失色。 他原本想让苏小河这两日即可与洛大小姐成婚,然后让二人离开洛府。谁知苏小河并不是恩人之子,而“焚心圣手”也来的如此之快。 早知如此,他便让隋远带着洛大小姐逃命去了。 洛寄予懊悔不已,推开身边的洛夫人,还没有到莫烈的身前,就被莫烈掌风扫到一边。 但莫烈却没有杀他,而是制住了洛大小姐,手掌横在她的脖颈上。 苏小河也是被洛仲的情形看的一呆,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莫烈阴森森的笑道:“我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杀你了,你杀我徒儿,今日我就杀你女儿。” “不要杀我女儿!”洛夫人尖叫扑来。 莫烈另一只手掌风一拍,洛夫人被掌风击中,立即昏厥。 “夫人!”洛寄予大叫一声,气息翻腾,摇摇欲坠。 “放——了——她——”苏小河一字一句的道。 他吐字很慢,每一个字犹如千钧,字字传到莫烈的耳中。 苏小河云淡风轻,手落在了剑柄上。 那柄被布包着的剑,已掀开一角,露出剑柄。 剑柄被他手掌盖住,剑身也没有凛冽的气势,却令莫烈诧异的看着他,眼光微眯。 “小子,你师承何人?”莫烈问道。 “我说,放了她!”苏小河一字一句的重复道。 莫烈嘿嘿一笑:“你很有意思,我要是不放呢?” 洛大小姐双指如电,插向莫烈的眼睛。 莫烈岂会被她伤到,扣住洛大小姐的手腕,令洛大小姐的手指再也寸进不得。 莫烈玩味的盯着苏小河:“小子,你说放老夫就放吗?” 苏小河突然笑道:“你根本不会杀她,对吗?” “谁说我不会杀。”莫烈眯着眼。 苏小河一指倒地不起的隋远,笃定的道:“以你的武功,若是想杀人,方才他就已经死了。可是你只打伤了他,却不杀他。” “还有他。”苏小河又一指洛仲,还有昏迷的洛夫人与洛寄予,“这里的所有人,恐怕早就死了。” “你呢?”莫烈却问道。 苏小河微微摇头:“你杀不了我。” 莫烈疯狂的大笑道:“小子,你未免太过狂妄,老夫要杀你,易如反掌。” “你放了她,试试能不能杀我。”苏小河道。 “你当老夫是个傻子吗?”莫烈气即反笑。 苏小河哂然一笑,道:“你不敢。” 莫烈的烈字眉间烈意更甚:“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敢。”苏小河从容不迫的道。 “好!”莫烈怒笑,屈指一弹,点了洛大小姐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 然后,莫烈又点了一下洛寄予的穴道。 洛寄予本就伤重,哪里躲得开。不过他心里却是一送,目光落在苏小河身上,即是期望,又是担忧。 “老夫今日就先杀你!”莫烈杀气森然的道。 “你不会杀我。”苏小河笑的更惬意了,“你也杀不了我。” 莫烈嘿道:“老夫倒看看你这小娃娃有什么本事,勿怪老夫不给你机会。” 苏小河脸色笑意更浓了。 “山——海——经——” 第16章 山海经 昨日晚间,苏小河见到了一个人——方惊梦。 这次他依然直接掠上了屋顶。 之前是同源客栈的屋顶,这次是百芝堂后院,苏小河所住的居室的屋顶。 苏小河走出屋来,掠身上去,笑道:“兄台来找我?” 方惊梦面无表情的睨了他一眼,道:“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百芝堂后院只有苏小河一人居住,而掌柜易连山也在别处的小院里,只有偶尔会在百芝堂将就一晚。至从苏小河来后,易连山就放心的让他照看这里,晚上都会回去。 苏小河又笑道:“前天早上,我去了附近的包子铺,听说陈记包子很好吃,味道独特。我去了以后,发现好吃是好吃,却算不上独特。昨天晚间我去了街角老刘的馄饨馆,老刘的馄饨才叫一决。” 方惊梦听他说些莫名其妙的闲话,默不作声。 “今日我又去茶馆里尝了尝,觉得也没什么好喝的,不知道那些文人墨客,富家子弟为什么这么喜欢。”苏小河继续道,“我从小和师父在小寒山,师父人懒,什么都懒的做,我反而要照顾师父的起居。而且我师父很穷,像喝茶这种事我就偷偷去过一次。一壶雨前龙井花了我好多银子,师父还狠揍了我一顿。师父是经常揍我玩,不过那次不是揍着玩,是真揍。” 苏小河说着还摸摸屁股,那顿揍真的记忆犹新。 他瞥着方惊梦,问道:“你觉得陈记味道独特吗?老刘的馄饨怎么样?今日我喝的茶也不怎么好,还不如我小时候喝的山下的孙老伯家茶,一把茶叶放进去,一个大海碗,很过瘾。你应该去过我今日我去的那家茶馆吧,是不是我错地方了?那家茶馆比较好,改天我请你。” “你话真多。”方惊梦微昂着头,看着星空。半晌儿,他嗤笑出来,又立即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你那是喝茶吗?你应该喝酒。” 苏小河摇头摆手道:“不不不,我沾酒就醉,不敢喝。” 方惊梦道:“而且你废话也很多。” 苏小河被噎了一下,嘿嘿一笑道:“你不坦诚。” “陈记的包子我也觉得一般,老刘的馄饨没吃过,我不喜欢馄饨。你去的那间茶馆挺不错,是你不懂茶而已。”方惊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跟了你三天,你也早就发现了,今天我来找你,你不明着拆穿我,却拐弯抹角,指桑骂槐。” “我可没骂你。”苏小河立即否决。 方惊梦正色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有人要杀你。” 苏小河提醒道:“上次你也这么说。” 方惊梦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 苏小河反问:“我问你会说吗?” 方惊梦听完不语,许久才道:“今天我想告诉你,是谁要杀你。” 苏小河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方惊梦淡淡的道:“你来苏州城以后,去了洛府拜访,而且是带着婚书去的。‘小池巷’帮主顾忌禅对洛府小姐仰慕已久,提过两次亲。你离开洛府,他又去了。洛夫人把你带着婚书拜访的事说了。顾忌禅视你为情敌,杀之后快。整个苏州城里,没人敢和顾忌禅挣,而且还是他倾慕的女人。况且你竟然还是洛小姐的娃娃亲,他必杀你不可。” 苏小河点头道:“我知道,有个人要杀我,好像姓秦。” “那是枯木大师的弟子秦七。”方惊梦接过话道,“他刚加入‘小池巷’,顾忌禅要搓搓他的锐气,没想到他不是你的对手。” 苏小河蹙眉,问道:“枯木大师的弟子的怎么会做这种事?” “秦七心术不正,已经被枯木大师逐出师门。”方惊梦解释道,“秦七将枯木大师的‘枯木神功’练成了邪功,这人连名字都改了,叫‘骷髅手’。” 苏小河突然问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方惊梦想不到他突然这么问,倒是一愣,道:“苏小河。” “可我从来没告诉过你,你也没有问过。”苏小河自然在笑,那笑里却藏着别的东西。 方惊梦毫不避讳的道:“你来苏州以后的事,我都知道。” 苏小河直截了当的问:“你想做什么?” “你要刚才就这么问该多好。”方惊梦一扬眉,“我让你帮我杀一个人。” 苏小河却是有些困了,打着哈欠道:“我不是杀手,杀人的事我不做。” 方惊梦对他的回应并不意外,道:“我再告诉你一些别的事。洛大侠邀请你明日过府一叙,你可知道,他受了伤。他杀了‘焚心圣手’莫烈的徒弟,莫烈近日就要找他报仇。以洛大侠目前的伤势,洛府除了他那个武功还行的徒弟,一个宝贝女儿,必死无疑。” 苏小河的困意渐渐淡了。 方惊梦继续道:“你与洛小姐,你的娃娃亲小娇妻,岳父岳母的安危,你不在乎吗?” “与洛小姐有婚约的可不是我,我只是受人所托而来。”苏小河摇摇头,又慎重道,“不过,看在我兄弟的面上,我却不能置之不理。” 方惊梦竖起一根手指,道:“顾忌禅要杀你,但胡金福设局杀我,你提醒了我,此事你我两清。” 他又竖起一根手指,道:“你是否与洛小姐有婚约我也不关心,但你想救他,那就和你有关系。我告诉你这么多,这件事你欠我一个人情。” 苏小河点头应道:“好,你要杀的人如果该杀,我答应帮你。” “好,你我一言为定。不过你放心,此人并非良善之辈,死有余辜。不过,也许还是我亲自杀他。”方惊梦不理会苏小河似乎讨价还价的话,“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顾忌禅是‘焚心圣手’莫烈的义子。” 苏小河眯着眼,却没有打断他。 方惊梦道:“莫烈原本是要杀洛家上下,不过,在此之前,他想得到‘山海经’。” 这时,苏小河却忍不住问道:“‘山海经’不是只怪古籍吗?这是一本荒诞不经的奇书,想要寻到并不难。” 方惊梦也是不解,推测道:“顾忌禅口中的‘山海经’恐怕和我们所知的‘山海经’大有不同。顾忌禅以为他想要的‘山海经’可能就在洛大侠手中,所以他的目的是挟持洛小姐,逼迫洛大侠交出‘山海经’以后,再由‘焚心圣手’杀了洛家人报仇。” 苏小河恍然道:“顾忌禅心思可够深的。” 方惊梦却道:“‘焚心圣手’武功高深莫测,顾忌禅武功怕是也不低,他视你为情敌,便派了秦七,虽然秦七失手,但他一定也不会放过你。你帮我,我就帮你解决此事。” 苏小河问道:“我只不过刚到苏州城不久,你为什么找我帮你?” “我相信你。”方惊梦郑重的道。 苏小河反驳道:“你虽然调查,对我可未必真的了解,为什么相信我。” “直觉。”方惊梦简洁而又淡然的道。 苏小河愕然。 他以为方惊梦会有别的解释,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一种解释。 这时,方惊梦又道:“不过,前提是你明日你不会死在‘焚心圣手’的手里。” “你不是要帮我?”苏小河闻言更是愕然。 方惊梦淡淡的道:“我会帮你解决顾忌禅,但是如果你明天死在‘焚心圣手’手中,那你也就帮不了我。” 苏小河叹道:“我突然后悔答应你,你要杀的人,比起‘焚心圣手’更加难缠。” “你可以反悔。”方惊梦冷声道。 苏小河却摇头道:“不,我还是决定帮你。” 这次轮到方惊梦愕然,不由得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苏小河神色天真,笑道:“直觉。” 他却用了方惊梦对他的回应方式。 “随便你。”方惊梦一脸无所谓,说出的话让人吐血,“明天你还活着,我会再来找你。”说话,他便掠身而去了。 苏小河对他的性情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对此见怪不怪了。 他答应方惊梦杀人,并非心血来潮。 方惊梦是一个杀手,有关他的一切必然是背后的杀手组织所调查的,仅仅凭借他一个人,怎么可能知道顾忌禅在苏小河第一次离开洛府时,顾忌禅的目的,还有顾忌禅与洛夫人的谈话。 而且,方惊梦是一个不一样的杀手。 这个又号“一语成谶”的杀手,苏小河也有所耳闻。 “一语成谶”杀人,只杀该杀之人。而且,有时候他只收取一个铜板。 苏小河跟踪过方惊梦,也知道破板门那些人被方惊梦帮助,还有那个少年。 方惊梦是一个有良知的杀手,或者说是一个有着正气的杀手。 苏小河也不是一个迂腐的人。 师父那样的人,怎么会教出一个迂腐的徒弟。 如果苏小河为人迂腐,师父在他下山至少就会狠狠揍到他不迂腐为止。 方惊梦这样的杀手,而且是一个武功极高的杀手。如果他要另外一个人帮他杀人,那这个要杀的,武功会更高。只要这个人该杀,苏小河并不介意借此试试自己的剑。 师父说,不沾血的剑,是切菜刀。 师父还说,此次下山,勿要惹事,但行侠仗义,匡扶浩然正气,义不容辞。 “小寒山派”的门规,不弑杀,不烂杀,但亦杀。但凡该杀之人,“小寒山派”义不容辞。 虽然,“小寒山派”一脉单传,只有苏小河一个弟子。 而方惊梦口中的“山海经”,怕是另有文章。 正因为昨日晚间与方惊梦之间的交谈,苏小河来洛府中的路上,见到那个以指作剑,杀了“小池巷”军师,又突袭他,却忽然遁去的人,他一眼就看出此人并非方惊梦。但与方惊梦同样使指剑,却不知有何隐情。 当“焚心圣手”已势不可挡之威骤然天降,扬言要杀了洛大小姐,早已知道他来意的苏小河,才颇为笃定他不会杀人。 可“焚心圣手”在得到“山海经”之前不会杀洛府的人,却不意味着不杀苏小河。 苏小河并非洛府中人。 第17章 拔剑? 苏小河所学武功为掌和剑。 掌法为“小寒山掌”,剑为“小寒山剑”,剑法为“小寒山剑法”。 他与师父所在的山,就叫作“小寒山”。 他问师父:“我们是什么门派?” 师父笑吟吟的道:“‘小寒山派’。” 初时,苏小河觉得很有意境。 山是“小寒山”,门派是“小寒山派”。 可掌法也与“小寒山”有关,剑也以“小寒山”为名,剑法也是离不开“小寒山”。 这时,苏小河终于懂了。 所谓“小寒山派”是师父心口胡说,忽悠他的而已。 至于掌法和剑法,包括那柄可怜的剑,都是师父偷懒作祟。 一个行走江湖的人,宝剑宝刀都要有一个威风的名字,武功也要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 苏小河所学的武功的确不俗,都与“小寒山”有关。 从住所,门派,武功,都与“小寒山”息息相关。 原来真的可以慵懒到这种程度。 所以,苏小河没有报门派的习惯,更不喜欢别人问及他的武功。 即使他一路走来,并没有和真正的江湖中人打过交道,更不会有人问及这些。但是,苏小河铁了心对门派与武功只字不提。 不过此时他却在想,等下要不要提及“小寒山”。 他方才提到了“山海经”。 而后,莫烈勃然变色。 “你知道‘山海经’?”莫烈眯着眼,完全没了方才暴烈的冲动。 苏小河以言语挤兑他,他怒发冲冠。 当苏小河提到“山海经”,他却冷静了。 他一冷静,苏小河就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了。 他却依然从容,笑道:“你不就是为了‘山海经’而来吗?” 莫烈看向洛寄予,而洛寄予听到“山海经”以后却神色如常。 苏小河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上面三个字正对着莫烈:“‘山海经’在我这里,洛前辈刚交给我,如果你想要,就从我这里拿好了。” “你以为老夫会信吗?”莫烈哼道,“洛寄予怎么会把‘山海经’交给你?拿本书就想欺骗老夫,小娃娃你太儿戏了。” “那你恐怕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苏小河将“山海经”塞进怀里,“我可是洛小姐的未婚夫婿,我们两个从小订的娃娃亲,洛前辈是我岳父,我此次来苏州,就是要与洛小姐完婚。” 洛寄予听着他这么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估计他是为了转移莫烈的注意,确保其他人的安全。 洛大小姐瞪大眼睛。 她方才听到莫烈的来时的叫声,从后院跑过来,并不知道苏小河与洛寄予他们的对话,对苏小河的话信以为真。 昨日她轻功失灵,从天而降,被苏小河所救,又与师兄一同演了一出戏,就是为了看看她的娃娃亲,到底是何许人也。不过洛夫人可是一直不同意,她也不喜,这婚约九成是不可能了。 可如今却听苏小河提及完婚,洛大小姐审视着苏小河,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至于莫烈,此时却不由得有些信以为真。 他是顾忌禅的义父,关于洛大小姐有婚约一事,曾经听顾忌禅说话。当时他还要提顾忌禅杀了洛大小姐的未婚夫婿。只是当时顾忌禅另有打算,就谢绝了义父的好意。 “你把‘山海经’交给老夫,老夫就饶他们不死。”莫烈瞥着洛大小姐,“否则,我就先毁了这丫头的脸。” 洛寄予一脸焦急,瞅着苏小河,没有吭声。 而洛大小姐眼里听了莫烈阴冷的话,心头一颤,本能的想捂住脸,却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但她嘴上却很强硬:“你敢动本大小姐,你就死定了。我本小姐的师父天下无敌,我师父来了,一定取你小命。你最好别伤我一根头发,本大小姐心情好,替你美言几句,让我师父放过你。” 莫烈好笑的道:“小丫头,你师父天下无敌,那你师父是谁啊,报上名号让老夫听听。” “我师父——”洛大小姐鼓着脸颊,立即泄了气。 她的确有个师父,而且武功在她看来绝对是一个高手。可惜,当初她不喜欢武功,只喜欢自己感觉好玩的武功。 比如轻功。 但她练功又不认真,功夫还时不时的失灵。 现如今洛府逢难,她心头懊恼不已。 而且洛大小姐的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最近也没见过,更没法去联系。以往都是师父来见她,她哪里去主动见过师父。虽然问及师父所在,但师父却不告诉她。 洛大小姐也是徒呼奈何。 不过洛大小姐眼睛一转,又巧笑嫣然的道:“师父马上就来。就算我师父不来,我这个……那个什么……也很厉害,你最好赶紧逃命去,要不然等下想逃都来不及了。” 莫烈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刚好看到了苏小河,他失笑道:“小丫头与这小娃娃果然物以类聚,不愧是娃娃亲,都用话来诓老夫,太过幼稚肤浅了些。” 苏小河不语。那日洛大小姐从天而降,他就领教了洛大小姐的风格,对此见怪不怪。 洛大小姐瞥了苏小河一眼,俏脸一红,兀自哼道:“老人家,本大小姐见你一把年纪了,不想让他欺负你,你可别不识好歹。” “那好,老夫就好好领教领教你这未婚夫婿的本事。”莫烈一点也不着急。 洛寄予他们都深受重伤,毫无反抗之力,而苏小河如此年轻,武功又能高到何处。 此时,他也不管苏小河怀里的“山海经”怎么回事,反而有了消遣的兴致。 他问道:“小娃娃,报上你的名号,老夫不想杀无名之辈。” 苏小河生平第一次报出自己的门派。 他说的很快,又好像很慢,但字字清晰:“‘小寒山派’苏小河。” 话一出口,苏小河的眉毛扬起,眼光变得炯炯有神,一身的寒酸反而转变成了一种出尘之意。 莫烈眼角一缩,道:“老夫先让你三招,别说老夫欺负你个小娃娃。” 苏小河却摇头道:“我不欺负老人家。” “小娃娃太狂妄了!”莫烈原本性情如火,如今哪里忍得住,厉喝一声,抬手就冲着苏小河而去。 他的身影快如鬼魅,眨眼之间,就到了苏小河面前。 苏小河手一直搭在剑柄上。 他要拔剑? 如何拔剑? 拔出怎样的剑? 但是他退了。 莫烈拔身疾追。 苏小河向后一渡,胸前的衣襟与莫烈的掌风擦过。 “拔剑!”莫烈怒吼。 他一连两击,虽然未尽全力,却都被苏小河堪堪躲过。而且,这人小娃娃竟然手一直落在剑柄上,却不肯拔剑。 ——瞧不起他! ——他不配苏小河拔剑! ——这小娃娃太猖狂! 他怒吼同时,红与黑交织的手越发的诡异。 苏小河在莫烈掌下游走,他的心里有一团火。 ——情火。 恍惚之间,他突然看到一个人。 三月草长莺飞,碧水湖上,一艘画舫之上,船头俏丽一个女子。 那女子如仙如画,令人魂牵梦绕,却唯独看不到她绝妙的容颜。 他叫不出那女子的芳名,却控制不住情火的滋生。 那情火焚烧了他的身,他的心,他的命。 就在这时,船舱里走出一个翩翩公子,与那女子并首而立。 女子的手挽着翩翩公子的手。 翩翩公子的手搂着女子的纤纤细腰。 苏小河的心底又冒出一团火。 ——恨火。 那火让他恨不能与翩翩公子交换。 他恨! 恨那翩翩公子! 恨他夺了令他倾慕的女子。 他恨! 恨那女子回头看他一眼。 他恨不得杀了翩翩公子。 他恨不得杀了那女子。 他恨自己! 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恨不得毁天灭地。 他恨所有的恨。 情火令他魂牵梦绕,恨火让他心神入魔。 所有的情火与恨火,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苏小河的心一颤。 他的心一颤,心头就一寒,心境一明。 他拔剑。 他终于拔剑。 他要拔“小寒山剑”。 他却五指并伸的拔剑。 ——他怎能拔出剑 他拔出了看不见的剑。 那是透明的剑。 或许是空无一物的剑。 苏小河左手握剑,右手拔剑。 他右手已拔剑,右手却无剑。 ——这是什么剑? ——这算什么剑? 剑还在左手,他右手却像是在拔剑。 然后,他右手一挥,像是在挥剑。 挥的是空无一物,空空如也。 莫烈后背“嘶”的一响,他后背一凉,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他的手还没碰到苏小河的身,抽身疾退。 如同流星一般的疾。 他退了出去,摸了一下后背,那里破开一道口子。 他手上沾的是血。 那是后背伤口流出的血。 那伤口一定是剑伤。 莫烈的心头只有四个字: 不!可!思!议! 还有另外一个字: 惊! 苏小河手里根本就没剑,他没有拔出剑,只回了手掌,掌中空无一物,却伤了他的后背。 莫烈倏地掠到洛大小姐面前,身手抓住她,然后脚尖顿地,冲天飞起,半空中的身形凌空一渡,远远的飘荡而去。 洛大小姐刚惊呼一声,就被莫烈点了哑穴,发不出声来。 洛寄予一时反应不及,只觉得眼前一花,莫烈已经抓着洛大小姐飞走了。况且他穴道被点,动弹不得,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洛大小姐被抓走。 他再看向苏小河是,却见苏小河望着远去的洛大小姐一言不发。 苏小河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方才他被“焚心以火”中的情火与恨火迷失了心知,为破“焚心以火”,他以心为剑,以意拔剑,虽然伤了莫烈,自己也心神受创,无力阻拦莫烈抓走洛大小姐离开。 师父交给他的保命一剑救了他,却也伤了他。 使的是“心剑”。 伤的是心神。 他一时半刻,一点武功也施展不出。 若是莫烈再给他一掌,他必死无疑。 “小娃娃,要想这小丫头安然无恙,就拿‘山海经’来‘小池巷’。”莫烈已经远去,传来的声音却字字清晰。 莫烈话音刚落,又怒吼道:“谁敢拦我!” 第18章 指剑 “方惊梦!” 来人的语气冷冷的,淡淡的,古井不波。 但双指如铁,剑气凛冽。 指剑擦过莫烈的耳边,一缕白发飘散。 方惊梦只求杀敌,对于洛大小姐不管不顾。 洛大小姐只觉得脸上剑气乱飞,想叫又叫不出来,只能闭上眼。 莫烈抓着她的手松开,全力对付方惊梦。 洛大小姐跌坐在地,靠着墙,后脑勺碰到墙上,疼的她眼泪直流,眼前恍惚一片。 待她看的清了,只见那个白衣男子正与莫烈斗的正疾,莫烈一时间手忙脚乱。 本来,莫烈方才受点小伤,却被苏小河的“心剑”吓了一跳。 此人不但一剑破了他的“焚心以火”,而且剑气跃过他的胸前,伤了他的后背。 这一剑太诡异。 所以,莫烈再也没有恋战之心,抓了洛大小姐就走。 若是他看出苏小河再不一战之力,却也不会选择遁走。 但当他刚掠出洛府,却被突如其来的方惊梦一指逼落。 这人竟然能以指作剑,很是出乎他的预料,因此才一时间受制于人,反击不得。 方惊梦却是心底暗悔。 悔是一种不受控制的常态,每个人都有心里对某一件事,某一个人,或者对自己的悔意。 但这悔意来的急,去的快,瞬间无影无形。 这为人处世的原则释然,发自本心的决定,哪怕有机会也不会更改。 他之前并没有全力施为。 一是不屑为之。 他杀人,就一定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二是只为救人。 为了救洛大小姐,他虽然不得偷袭莫烈,却留了手,未尽全力。 莫烈松开洛大小姐,方惊梦再无保留,指指夺命。 刹那间,莫烈衣衫上尽是被指剑撕裂的口子,狼狈之极。 方惊梦指间再发一剑,将莫烈与洛大小姐隔开,凝神聚气。 莫烈问道:“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娃娃,与方才那小娃娃一般,敢对老夫放肆。” 方惊梦冷道:“我最烦别人倚老卖老。” 莫烈烈字眉一扬,道:“小娃娃,你的指剑火候未到,不是老夫的对手,你要早死,老夫成全你!” 他吼了一声,双手一分,右手情火,左手恨火。 所谓“焚心以火”,即使以情触及人心,以恨激其杀心,以情恨之火,灼烧其心。 情动人心,人心不宁。 恨起杀心,杀人亦杀己。 其心被灼,生不如死。 心神不宁之时,空门大开,神思迟缓,甚至迷于幻想,失去对敌之心,对敌之念,坐以待毙。 若要破“焚心以火”,除非心智坚毅,毫无破绽一辈。 但人心怎么没有破绽。 人有七情六欲,七情六欲就是破绽。 “焚心以火”正是激起人的七情六欲,以人的七情六欲为破绽,一击杀之。 但方惊梦神色不变,指剑迎击而上。 他的指剑并非只是指剑。 指是“七情六欲指”。 剑是“四大皆空剑”。 所以,方惊梦的心神坚如磐石,凝如铁。 莫烈的手,是切金断玉的“焚心圣手”。 方惊梦的剑,是以指作剑,以气伤人。 是圣手断剑,还是剑斩圣手? 方惊梦的指没有碰到莫烈的手,剑气已隔空而发,击在莫烈的手掌上。 莫烈手掌一痛,再次怒吼一声,声如惊雷,势如烈火。 方惊梦指如火中烧,退到洛大小姐前面。 洛大小姐眼光瞥过去,只见方惊梦的手指弯曲,微微颤抖。 莫烈笑道:“小娃娃,你输了,你的指剑果然厉害,可惜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如果再给你十年,你一定可以赢了我。可惜,我不会给你机会了。” 方惊梦淡然的道:“我不仅最烦倚老卖老的人,更烦喜欢废话的人。” “老夫这就送你归西!”莫烈厉喝吼一声,眼中杀机毕露。 他正欲动手,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点橘黄色的光。 那团光幽幽,又朦胧。 光是橘黄色的灯笼发出的。 那是一个橘黄色的灯笼。 一个蒙面人提着橘黄色的灯笼,离远远的,但他的目光却如有实质,遥望着这里。 白日里的灯笼,灯笼却在白日里发出如同照亮黑夜的光。 莫烈不明此人来意,伫立不动。 提着灯笼的人,一定是一个危险的人。 这人太诡异。 一个白日里提着灯笼的人本来就很诡异。 更诡异的还有那个发光的灯笼。 ——是敌? ——或是友? 莫烈此时不敢贸然动手了。 提着灯笼的人此时出现,不是巧合,更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他所谓何来? ——意欲何为? 他望着莫烈与方惊梦。 他是为了莫烈而来? 还是为了方惊梦而来? 亦或是为了洛大小姐而来? 洛大小姐也发现了那个提着灯笼的人,更注意到莫烈不动了,也不语了,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那个人。 提着灯笼的人明明距离百丈之外,却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之感。 这感觉太诡异。 洛大小姐还看到,方惊梦抖动的手指突然就不抖了,稳稳当当,纹丝不动。 他放在背后的双指刚好在提着灯笼的人视野范围之内,但百丈远的距离,又怎么能够看的清楚他颤抖的双指。 ——他来了,方惊梦的指就纹丝不动。 ——他是方惊梦的朋友? 但苏小河看到这人杀了贺之洲,并且以指剑袭击他,而又突然撤剑遁去。 苏小河心里感觉这人就是为了陷害方惊梦,似乎故意以指剑杀人,就是为了挑起“小池巷”与方惊梦的争端。 既然如此,提着灯笼的人或许是为了方惊梦而来,又怎么能是方惊梦的朋友。 但他来了,方惊梦的指却纹丝不动了。 是来人令方惊梦安心? 惊觉? 方惊梦的指剑纹丝不动,是为了掩饰方才的落败,向提着灯笼的人示之以强吗? 莫烈不动了。 方惊梦不动了。 那个远处提着灯笼的人也不动。 洛大小姐想动,却被点了穴道,动不了。 这一刻如此宁静。 宁静的诡异。 诡异的令人喘不过来气。 洛大小姐呼吸都变沉重了。 而莫烈一直用眼角余光留意着提着灯笼的人,似乎连眼前的方惊梦都忽略了。 至于方惊梦,他既没有看莫烈,也没有去瞅提着灯笼的人。 他下颌微扬。 ——他在看天? ——他为什么要看天? ——他怎么还在看天? 洛大小姐注意到方惊梦的眼神竟然是看着天,她觉得这人也很诡异。 但方惊梦的诡异举动令人诧异,却不惊异,更不会觉得森然。 那个提着灯笼的人却令人觉得森然。 “啊——”洛大小姐一个激灵,红唇微张,呵气如兰。 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瞪,穴道竟然在这莫名的压迫中冲开了。 她能动了,也能说话了。 洛大小姐心里一喜,揉着后脑勺,对方惊梦嚷道:“那个谁,你不是来救我的吗?赶紧把这老头拿下!” 方惊梦转过头,看着她颐指气使的模样,依旧是面无表情。 他又倏然已经,再去看那个提着灯笼的人 橘黄色的光不见了。 橘黄色的灯笼也不见了。 提着灯笼的人不知何时离开了。 莫烈也是被洛大小姐发出“啊”的时候,眼光就转向了洛大小姐。他回头去看那个提着灯笼的人,也发现那个不见了。 这人来的悄无声息,就像平白无故的就出现在那里。 而离去之时,又如鬼魅,凭空消失。 莫烈看了看洛大小姐,又瞥了一眼方惊梦,最后落在提着灯笼的人离去之地,悠悠然的走了。 洛大小姐叫道:“那老头,你不是要抓本大小姐吗?就这么走了?” 莫烈却不理他,头也不回。 方惊梦诧异的看着洛大小姐鼓着小脸的样子,转身也要走。 “你也走了?”洛大小姐叫住他,扯住了他的衣袖,问道,“这位壮士……不对……大侠……不……不管什么了,怎么称呼?” “萍水相逢,后会无期。”方惊梦移了一步,将衣袖从洛大小姐手里逃脱出来,继续往前走。 洛大小姐没想到救他这人如此“不近人情”,有些懵了,想不通这人究竟为什么救自己。 她拦住方惊梦,峨眉拧着,问道:“你救了我,本大小姐要谢谢你。” 方惊梦冷道:“不必。” 他从洛大小姐身侧走过,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落在洛大小姐身上。 “多谢相救,少侠后会有期!”洛大小姐笑脸盈盈的道。 方惊梦突地拔地而起,飞身去了。 洛大小姐眼睛放光:“这么好的轻功!” 不过她又一撇嘴:“比本大小姐好了一丁点。” “我还以为你被抓走了。”苏小河却走了过来,刚好看到方惊梦离去的身影。 洛大小姐小姐看到他,想到“未婚夫婿”四个字,俏脸倏地一红,一声不吭的转身跑了。 苏小河愕然。 “那个……你叫苏小河是吧?”洛大小姐又折身回来,眼神闪烁。 苏小河正色道:“在下苏小河。” “不管你叫什么,那个婚约……”洛大小姐小心翼翼,心里怯怯的试问道。 苏小河一笑,道:“这个……” “本大小姐先给说好了……”洛大小姐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话说了一半,又心虚的低了下头。她忽然又觉得这样未免示弱,昂首头,抬着秀气的下颌,一本正经的道:“我爹既然许下了婚约,本大小姐不会不认账,你爹救了我爹,我爹知恩图报理所应当,但你不能挟恩图报,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苏小河皱了下眉。 洛大小姐却是误解了,忙又将语气柔和点,道:“这个怎么说,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本大小姐调皮任性,恣意妄为,大家闺秀,窈窕淑女,本大小姐一个字也沾不上。相夫教子这种事本大小姐做不来,你非要拿婚约说事,到时候可别后悔了。” 她娇哼哼的一扬下巴,将俏脸转向一遍,用眉眼的余光瞥着苏小河。 苏小河哑然失笑:“我——” “今天多谢你相救!”洛大小姐见他刚一张嘴,飞快的截住他的话,拎着裙摆就跑了。 苏小河看着娇蛮的洛大小姐颇有落荒而逃之感,原本能够解释清楚的事,洛大小姐却不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他朗声道:“洛姑娘,在下也不喜欢大家闺秀!” “啊——”洛大小姐刚转过街角,不知是左脚踩着右脚,还是踩着自己裙摆,响起银瓶乍破似的惊叫。 第19章 山海经、不死经、洛神赋 “焚心圣手”来了,又走了。 方惊梦来了,又去了。 苏小河今日来拜访,与“焚心圣手”斗了一记。 但他没走。 而且,又有人来了。 来的是三个洛寄予的徒弟。 二徒弟叶清,身影修长,白衫飘飘,眉宇张扬。 三徒弟洪庭湖,身影比之稍矮,戴着斗笠。 三徒弟封修,较为柔弱,青衣短打。 他们三人来的时候风尘仆仆。 三人来了,扶着师娘,大师兄回屋了。 洛仲被洛大小姐搀扶着回去了。 苏小河留下了。 洛寄予问他:“贤侄知道‘山海经吗?’” 苏小河听他称呼自己为“贤侄”,皱了眉,摇了头,不说话。 洛寄予又问:“那你可听说过‘剑圣’?” 苏小河点了点头,道:“五十年的‘剑圣’鲁秋道?” 洛寄予“嗯”了一声,继续道:“‘剑圣’有三个弟子,每个弟子所传授的剑法各有不同。每个弟子各自得到一本书,分别是‘山海经’、‘不死经’、‘洛神赋’。” 苏小河心中一动。 洛寄予身怀“洛神剑法”,那就是得到“洛神赋”那书的后人或者传承一脉。 果然,只听洛寄予道:“家父是‘剑圣’的三弟子,从‘洛神赋’中悟出了‘洛神剑法’,老夫大师伯司徒空空从‘山海经’中悟出了‘山字决’,二师伯鬼和尚练成了‘不死印’。” 他眼神意味深长的盯着苏小河,问道:“你知道老夫师祖‘剑圣’之名从何而来?” 苏小河惊道:“‘破体剑气’!” “不错。”洛寄予沉声道,“师祖的‘破体剑气’天下无敌,挑战天下各派高手,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剑。‘剑圣’之名由此而来。” 他看了苏小河一眼,道:“如今江湖上知道‘破体剑气’的不多了,当年师祖挑战各派高手,也不过是私下切磋,从未对外公开,各门派掌门都承认师祖剑法第一,但很多人并没有见过‘破体剑气’,都以为不过是江湖传闻而已。” 苏小河一抿嘴,不搭话。 “可是——”洛寄予眼神微闭,声音更低沉了,“这‘破体剑气’有弊端。师祖便把‘破体剑气’分为‘山海经’、‘不死经’、‘洛神赋’,分别传给两位师伯和先父。所以,‘破体剑气’就此失传了,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见过‘破体剑气’,后来只有大师伯司徒空空的‘山字决’,二师伯‘鬼和尚’的‘不死印’,还有先父‘洛神剑法’的名号罢了。” 苏小河脱口问道:“‘破体剑气’究竟有什么弊端,为什么洛前辈师父没有将‘破体剑气’传给三位老前辈?” 洛寄予痛声道:“师祖虽然练成了‘破体剑气’,但‘破体剑气’对筋脉损害极大,而且师祖追求剑法极致,结果心神入魔,亲手杀了妻子。” 苏小河脑袋哄的一下。 “师祖醒来后后悔万分,让师伯们和家父立下毒誓,不得将‘山海经’、‘不死印’、‘洛神赋’合练,‘破体剑气’因此才失传。”洛寄予叹道,“习武之人,对于极高的武学怎么会没有贪念,谁不想天下第一?两位师伯和家父也有这贪念,但一想到师祖入魔杀妻,谁敢有习练‘破体剑气’的想法。为了克制心中的贪念,大师伯远走,从此不知所踪,二师伯遁入空门,终其一生没有收徒,先父年纪最小,两位师伯不想师祖衣钵失传,留下家父入世,将‘洛神剑法’传承下来。” 苏小河问道:“那‘山海经’、‘不死经’、‘洛神赋’呢?” 洛寄予笑道:“你以为也在老夫手里?” 苏小河摇头道:“既然三位老前辈都怕自己会克制不住贪念,一个远走而去,一个入了空门,这三本书必然被他们带有,不会将这三本书合在一起的。” “是啊,先父也怕老夫克制不住这贪念。”洛寄予感慨道,“读书的人,见不得绝世文章,习武的人见不得绝世武学。这三书合一,若是在老夫手里,老夫怎么会忍住不如习练‘破体剑气’。先父防止后辈心声贪念,甚至连‘洛神赋’都毁了,老夫的剑法不过是家父亲手所传,却不是从‘洛神赋’中禅悟而来。所以,老夫也就只能待在这苏州城里,这天下之大,高手之多,比老夫高强的人太多了。老夫这‘洛神剑法’只不过继承了先父的威名,却和先父的‘洛神剑法’差的远了。” 苏小河好奇的道:“‘焚心圣手’又是怎么知道‘山海经’的?” 洛寄予无奈笑道:“顾忌禅的父亲顾风创立‘小池巷’以来,所收揽的人全是三教九流之徒,真正的高手寥寥无几,顾风手段非常,但武功却不算太高,因此‘小池巷’表面看着势大,不过是顾忌禅借了官府的势,狐假虎威罢了。” “据说五年前诸多高手围攻顾家故居,顾忌禅必死之即,有个高手轻而易举的将攻入顾家的那些高手尽数击杀。顾忌禅此人接触各门派反扑以后,一直向老夫提亲。他父亲当年也是如此,都被老夫拒绝。许多人以为‘小池巷’是想与老夫结成秦晋之好,借助老夫在江湖上的名声,招揽高手为‘小池巷’卖命。” 洛寄予说到此处自嘲道:“老夫当初也是这么以为,看来老夫小看了顾家父子。当年那些门派掌门也是江湖上的高手,声望一时无量,虽然输给了师祖,但谁肯亲口承认?因此,‘破体剑气’只被当作了传言。如今都过了五十年,还记得‘破体剑气’的也没几个人了。却不知顾家父子从何处得知,却又以为‘山海经’在老夫手里。” 苏小河突然道:“‘焚心圣手’提到‘山海经’,为什么没有提及‘不死经’?” 洛寄予一愣。 “也许,他已经得到了‘不死经’。”苏小河断言道。 “不可能!”洛寄予却是一惊,本能的否决,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苏小河继续道:“‘焚心圣手’自然要抓洛大小姐回去,逼迫前辈交出‘山海经’,可‘洛神赋’他也没有提及。前辈说,老前辈毁了‘洛神赋’,恐怕顾忌禅已经知道了。否则,为什么他偏偏指明要‘山海经’?” “他怎么可能……”洛寄予越想越心惊,“先父从通州搬迁至此,不就便病逝,此后老夫就一直留在苏州,虽然与江湖上几位朋友相交甚好,但寻常江湖事老夫从不过问。看来,顾家处心积虑想要得到‘山海经’,此时怕没有那么简单。” 这时,苏小河却又问道:“前辈,你为什么将这么隐秘的事告诉我?” 洛寄予暂且收拾心神,不由得一笑,反问道:“你方才与‘焚心圣手’交手,你的剑露出了剑柄。” 苏小河有些茫然。 他只是掀开了布角,露出剑柄,却还是没有拔剑。 如果他真的拔了剑,又会怎样? “你的剑格上有一个字。”洛寄予神神秘秘的道。 苏小河去看手里的剑,剑格的确有一个古朴的篆书体的小字。 旁人师父,不过是教弟子武功,或者为人的道理。 而苏小河的师父还交给了他篆书。 剑格上那个字他自然认得。 那是一个“寒”字。 “前辈认识?”苏小河心里有了答案,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是一个‘寒’字。”洛寄予抚须而笑,“贤侄知道代表什么吗?” 苏小河茫然的摇头。 剑是下山的时候给他的,而且还告诫他,平时将剑包着。 他以为师父怕他拿着剑,容易引起那些江湖上好勇斗狠的人滋事,却没有想到还有其他原由。 洛寄予含笑问道:“你师承何门?” 苏小河脸色有点发红,略微尴尬道:“‘小寒山派’。”末了他又补充道,“我师父说,我们就是‘小寒山派’。” 洛寄予怎会看不出他心中所想,苦笑道:“你是不是以为你师父心口胡说?” 苏小河心中吃惊。 他们居住的山是“小寒山”,门派是“小寒山派”,剑是“小寒山剑”,剑法是“小寒山剑法”,掌是“小寒山掌”,除了师父慵懒之外,竟然还有别的原因? 洛寄予眼中浮现关爱之色,绝不是先前唤他“贤侄”那种客套话,而是发自内心的拿他做侄子辈看待。 苏小河试探着道:“难道前辈听说过‘小寒山派’?” 洛寄予指着他摇头道:“你这小子——” 方才还叫“贤侄”,眨眼之间又成了“小子”。 “‘小寒山派’的由来既然你师父没告诉你,老夫也不方便说。”洛寄予却不肯替他解惑,但言下之意,也承认了听过“小寒山派”。 这时,洛寄予眼中满是回忆之色,悠悠道:“老夫只能告诉你,我与‘小寒山派’甚有渊源,今日你又救了老夫一命,也是缘分。” 苏小河却对“小寒山派”更加好奇了,问道:“前辈……” 洛寄予眼睛一瞪:“叫伯父!” 苏小河愕然。 不过看到洛寄予这模样,他还是很识趣了改了口,问道:“伯父,我师父从没给我提过‘小寒山派’的事,也就下山的时候才告诉我,我们住的山叫‘小寒山’,这把剑叫‘小寒山剑’,我练的剑法叫‘小寒山剑法’,掌是‘小寒山掌’,晚辈还以为……” “嗯?”洛寄予闷哼一声,眼神不善。 “小……小侄……”苏小河几乎舌头打了牙,硬生生的道。 洛寄予满意的点点头:“贤侄只需要记住,你是‘小寒山派’的唯一传人,行走江湖,勿要给你师父抹黑。” 他连“小寒山派”一脉单传也知道的如此详细,苏小河对他方才所言就不得不信了。 不过,对此他也颇有些麻木之感,也不会觉得吃惊了。 “你与老夫恩人之子是如何相识的?”洛寄予忽然又提到马舟。 苏小河一愣,道:“马兄就一直住在‘小寒山’下,我们从小相识,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他有些伤感,“马伯父去世后,马兄也病倒了,临走之际,托我将洛小姐的生辰八字带来,以免耽误了洛小姐的终身大事。” “怪不得我去找他们,马兄家中竟然空无一人,老夫打听了很久,都没人知道他们父子去了哪里。。”洛寄予恍然道,“原来,他竟然迁去‘小寒山’了。” “师父,有人来找苏公子。”封修这时进来禀报。 苏小河起身问道:“劳烦封兄,这人是……” “他说他是百芝堂的掌柜,有事找苏公子。”封修已经得知苏小河的侠义之举,对他恭敬有加,“现在正在前院等着。” 洛寄予笑道:“贤侄先去吧。” 苏小河来到前院,却见易连山正在焦急的等着。他以为是百芝堂来了病人,满脸歉意。 原本来洛府将马舟所托处理完毕就要回去,谁知“焚心圣手”一来,却耽误了很多时间。 苏小河还没开口,易连山急步迎来,歉然道:“苏公子,易某要离开苏州城了。” 苏小河不解,道:“易掌柜这是为何?” 易连山苦笑道:“易某区区一介小民,哪里敢和‘小池巷’争斗。我也想明白了,百芝堂在这区区苏州城,这么多年了,在我手里反而愈发不如祖辈了。作为子孙愧对先祖,易某狠心将百芝堂的地契卖给了‘小池巷’,这就去京师闯荡一番,务必将百芝堂发扬光大。” 苏小河拱手道:“祝易掌柜在京师大展宏图。” 易连山连忙摆手,道:“易某只是开医馆的,不是走江湖的,哪里有什么宏图。”他说着,取出一个钱袋,不容拒绝的道:“危难之际,多谢苏公子出手相助,易某永生难忘。易某这一走,苏公子又要令寻医馆,区区黄白之物,勿要推辞。” 苏小河率性而为,倒没有那么多的迂腐之举,收过钱袋,谢道:“那就多谢易掌柜,如果有机会,我定会去京师拜访。” “那就一言为定。”易连山笑道,“易某与‘小池巷’的人说了,宽限五日,这几日苏公子先暂住,易某今日就启程。” 苏小河恭祝道:“易掌柜一路顺风。” 易连山心事已了,再也没了愁容之色,朗声道:“后会有期!” 易连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苏州城一刻也不想呆了。 苏小河看着易连山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自语道:“‘小池巷’怕要恨我入骨,我今晚还是住客栈吧。” “苏兄!”封修又跑了过来,称谓亲切许多,“师父已经让我给你安排了住处,苏兄就在府中落脚吧。” 洛仲伤重,他这个三弟子,如此已经充当了师父的管家。 “麻烦封修。”苏小河略一思忖,也没有推辞。 既然“小寒山派”与洛寄予颇有渊源,而他也得罪死了顾忌禅,“小池巷”也不知何时卷土重来。 如今,苏小河更不可能一走了之。 而“小寒山派”究竟与洛寄予有何渊源,苏小河也想弄个明白。 这时,苏小河忽然觉得“小寒山派”听着也挺气派。 第20章 又见灯笼 “小池巷”有一棵树是不能碰的,更是无人敢靠近的。 那是一棵木棉树,是顾风亲手栽种的。 但也是一棵断树。 五年前,顾风去世,各门派反扑,合力围剿“小池巷”,顾忌禅退居故居。 但顾家的故居被攻破,有人一刀砍断了那棵木棉树。 顾风经常对顾忌禅说,生当做英雄,死亦为鬼雄。他做不成英雄,那就做个枭雄。 一个独立江湖的枭雄。 顾风只完成了半个目标,成了半个枭雄,就撒手离世。 顾忌禅依然牢牢记住父亲的话。 但他立志做枭雄,而绝不做英雄。 英雄总被天下负,而枭雄可负天下人。 但是这个木棉树他依然小心照料。 木棉象征英雄。 而他却要做枭雄。 但木棉树是顾风的,也是他对父亲的纪念。 五年前那个砍断木棉树的人,被顾风敲碎了浑身骨头,活活的疼痛而死。 当时,所有“小池巷”在场的人无不不寒而栗,至今想起来仍旧毛骨悚然。 五年前的那一晚,顾忌禅原本以为自己就要死在故居里,但上天眷顾他,却让他活了下来。 “焚心圣手”救了他。 莫烈至从唯一的儿子孟是非被洛寄予所杀,心神受创,走火入魔。当年他偷袭洛寄予,以为将他一击毙命。但此后,莫烈因为心神受创的原因,神智不清,疯疯癫癫。 后来,他途径苏州,形同乞丐,被顾风收留。并且,顾风让顾忌禅拜莫烈为义父。 顾忌禅当时很不解,但顾风只告诉他:“或许,他日你身陷囹圄时,你这一拜,就可以救你一命。” 顾忌禅当时认认真真的拜了莫烈为义父。 莫烈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小师妹,也忘了儿子孟是非的死。他只觉得心里似乎有一处空洞,让他情不自禁的对顾忌禅视如己出。 至于顾忌禅,他谨听顾风的嘱咐,对莫烈毕恭毕敬。 那晚,当所有人杀进顾家故居时,顾忌禅身受十八处刀砍,十一处剑刺,以为回天乏术,必死无疑之时,平时状若疯癫的莫烈更加疯狂了。 踏进故居的十三个使刀的人,二十一个使剑的人,在莫烈手中普通待宰羔羊,毫无反抗之力,被莫烈轻描淡写的一一击杀。 但他面对顾忌禅时,却能保持一丝清醒。 顾忌禅指着那个砍断木棉树的人冷森森的道:“义父,我要亲手杀了他。” 莫烈禅打断了那人的手脚,而顾忌禅一点一点敲碎了那人的骨头,以此作惩戒。 顾忌禅当晚也终于明白,顾风早年就为他留了一个人。 一个状若疯癫,关键之时兴许能救他一命的人。 并非顾风非要找一个疯疯癫癫的人,而是“小池巷”当时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但高手却寥寥无几,更何况真正忠心的高手。那些依附的门人子弟,只为钱财而已。当“小池巷”覆灭在即,顾风父子生死之时,甘愿一同赴死的人能有几人。 顾风不得已的选择,却真的救了顾忌禅一命。而顾风当时也是见到发狂的莫烈杀人时施展的卓越武功,才有了招揽之念。 不求助他一臂之力,但求关键之时,护卫顾忌禅周全。 这一场杀戮之后,莫烈突然想起很多事,但每当想起小师妹,还有唯一的儿子孟是非,便头疼欲裂,很快又会忘记回忆起的记忆。 但渐渐地,莫烈头疼的次数越来越少,想起的越来越多,能记住的也越来越多,终于又恢复神智。 其实,他当年失去神智,也是练习“焚心以火”的反噬。 他以情火与恨火来修炼“焚心以火”,当他最终大仇得报,即将和小师妹长相厮守之际,小师妹却突然身死。若不是为了照顾儿子,他当时就要失去神智。 可这积压的隐患,最终在孟是非为洛寄予所杀时爆发。他神智那时已经半失,袭击洛寄予之后,以为洛寄予已死,心中了无牵挂,彻底变得疯疯癫癫。 莫烈恢复神智之后,便把对孟是非的父爱转移到了顾忌禅身上。 顾忌禅要“山海经”,抓来洛大小姐,逼迫洛寄予交出“山海经”,莫烈不问原由,立即便去了洛府。甚至,为了让顾忌禅得到“山海经”,他杀洛寄予之心,能够一忍再忍。 而莫烈方才铩羽而归,还提到三个人。 一个苏小河,洛洛大小姐的娃娃亲。 顾忌禅自然是知道的。 还有一个人,是谁不重要,但他使的是指剑。 今日“小池巷”有人来报,军师贺之洲被杀了,胸口有一道剑伤。 顾忌禅亲自去查看军师的失手,发现那剑伤似曾相识。 “小池巷”香堂被杀的那些人,身上也是这样的剑伤。 其实,那日看到香堂被杀的几个人,顾忌禅就看出了那是什么剑伤。 那是以指作剑,指剑留下的剑伤。 江湖上以指作剑,以指剑名扬江湖的杀手,只有一个“一语成谶”。 那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杀手,一个与众不同的杀手。 顾忌禅不知道“一语成谶”与洛寄予有何关联。 他在心里叹息。 “小池巷”虽然表面势大,但终究缺乏各方面的人手,很多突如其来的状况都无法应对。 但只要得到“山海经”,从此以后,“小池巷”必将一飞冲天。 一个杀手而已,哪怕杀了军师,顾忌禅也并不在意。 军师只是为了隐藏他的锋芒,一个军师死了,他可以再找一个。 “小池巷”的军师他说了算。 而真正令他心悸的是那个提着灯笼的人。 这是莫烈提到的第三个人。 “焚心圣手”的武功如何,他心底最为清楚不过。 那是连莫烈颇为忌惮那个提着灯笼的人。 那是一个敌我难料的高手。 “来者何人!”顾忌禅从沉思中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厉喝。 “顾公子好耳力。”来者冷淡淡的语调,手里还提着一个物事。 ——灯笼! ——橘黄色的灯笼! 顾忌禅大吃一惊。 他正觉得此人敌我难料,这人就来了。 顾忌禅冷冷的审视着来人。 那人却道:“顾公子无需紧张。” 顾忌禅嗤笑:“本公子何须紧张。” 那人蒙着面,眼中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冷,声音更冷:“顾公子知道刘一刀怎么死的吗?” 顾忌禅手缩回袖里。 那人好像嘲讽的一笑。 他一定是笑了。 嘲讽的笑。 他的眼中也带着嘲讽。 只听那人道:“我杀的。” 顾忌禅也笑了。 笑中带着莫名的意味。 那人继续道:“你的军师,我杀的。” 顾忌禅笑的更显露了。 那是一种肆意的笑。 “但你不是来杀我的。”顾忌禅笃定道。 这时,顾忌禅反而思绪平静,静的可怕。 他的心越静,笑容越是绽放的甚至于绚丽。 “说说你的来意。”顾忌禅面色不改的道。 来人道:“‘一语成谶’想杀我,我想也杀他。” 顾忌禅眉目一轩:“你杀了我的人,还想让我帮你?以你的武功,需要借助他人吗?我只想杀了你!” 来人手掌里伸出一个物事。 顾忌禅眼光跳了一下,藏在袖里的手露了出来。 他冷道:“好!” 那是一块玉佩。 不,半块玉佩。 那半块玉佩是似乎是一个字。 一个“页”字。 第21章 饮酒与杀人 方惊梦又来了。 他依然伫立在屋顶。 他仍然喜欢抬头看天。 夜晚的天无非两种情形,一种是一丝光亮也无的黑,另一种是星光点缀的黑。 哪怕星光点点,半月当空,夜间总是不如白天。 白天仿佛掩盖了一切,一些都在喧闹中退避三舍。 而夜幕降临,夜深人静时,似乎该来的与不该来的和必然来的,都不可避免的来了。 今夜有星光,有半月。 星光很密,半月很亮。 方惊梦提着一滩酒。 酒,是烈酒。 他已经喝了烈酒。 苏小河闻到了辛辣的酒味。 他对就酒一向敏感,沾酒就醉。 他发现方惊梦心情不好。 方惊梦很平静,面容很祥和。 可苏小河偏偏觉得他在颤抖。 那不是一种畏惧的,激动的,兴奋的颤抖。 那是一种恨。 恨天! 恨地! 恨一切的恨! 苏小河悚然一惊。 昔日的方惊梦恍若有一种曲高和寡的傲然。 今日的方惊梦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恨。 “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人吗?”方惊梦的眼神转向苏小河,目光里带有一种孤狼的光。 苏小河对他眼里的光看的分明,但他没有说话。 方惊梦冷笑道:“我是一个杀手!” 那冷笑很短促,犹如昙花一现。 “我杀了很多人!” “我的手上沾满了血!” “我不后悔!” “他们该死!” 方惊梦以一种歇斯底里的咆哮在呐喊。 苏小河很安静的在听,他明白自己只需要听。 方惊梦直视着苏小河,目光如剑:“他们是不是该死!” 苏小河点点头。 “他们就是该死对不对!”方惊梦的手抓住苏小河的肩膀,五指如铁,深深陷进他的肉里。 苏小河脸色苍白,冷汗渗渗,却一丝痛叫也没有发出,而是狠狠的点头:“对!” 方惊梦忽然笑了。 惨笑。 惨笑中带泪。 衣衫上沾血。 泪从眼角垂落,砸在脚下的琉璃瓦上,发出“砰”的声响。 苏小河与方惊梦只有数面之缘。 那日青石路上,鹤立鸡群,雨中抬头看天的人。所有人都绕开他,唯独苏小河从他身边经过,还看到他眼里的那种空无一物的冷。 从那时,苏小河就知道这是一个心智坚如铁石的人。 而让这样的一个人落泪,究竟是什么事,什么人? 什么样的事? 什么样的人? “我从小无依无靠,乞食街头,是破板门的人收留我,给我一个避雨的地方,给我一口吃食。”方惊梦的泪已干,但心似乎在滴血,“你知道破板门是什么?苏州城里活不下去的人,无家可归,家破人亡的人才会去的地方,却是一个连乞儿都不愿意去的地方。那里是他们的等死之地,我就是在那里活了下来。” 他的眼光变得柔和:“我想让破板门的人摆脱那种境地。所以,我杀了人,得了银两之后都会送到破板门。我告诉武大叔,我要买一座酒楼,给破板门的人置一份产业,让他们从破板门走出来,让他们可以活的像个人,不用躺在地上等死。” 苏小河看到远处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这火光令他心悸。 就在方才,一群亡命之徒冲进破板门,遇人便砍,逢人便杀,破板门内尸横遍野。 这群亡命之徒临走之际,又放了一把火,烧了破板门。 破板门平日里根本无人关注,等捕快赶到,那群亡命之徒逃的无影无形。待水龙局赶到时,破板门几乎烧成了灰烬。 “他们就是我的家人,那里就是我的家。”方惊梦刹那间变得疯狂,“有人杀了你的家人,你要怎么做?” “杀了他!” “有人烧了你的家,你要怎么做?” “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我和你一起去!” 苏小河的心里似乎有一团燃烧的火,火焰灼烧了他的心。 就在踏入苏州城之前,苏小河曾经遇到一个杂耍班子,里面有一群孩子。 那是一群不正常的孩子。 那些孩子似乎先天缺陷,衣不蔽体,令苏小河有了恻隐之心。 有的断手。 有的断脚。 有的坡脚。 有的是个侏儒,像个孩童一般,但面容却是如同中年人一般。 上天总是如此不公,许多人天生就带有残疾,或者刚出生的婴儿还没有来得及感知这个世界,就突然夭折,留给父母无尽的伤痛。 这些杂耍班子的孩子是不幸的,他们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人,注定受尽屈辱,忍受别人的刻薄。 班头的大骂怕是稀松平常。 班头是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模样。 但是,也许他们这些孩子是幸运的。 至少有人收留,还能有一口饭吃。 天生残疾的幼童,亲生父母也未必待见吧。 苏小河心里忍不住这样感慨。 虽然他无父无母,但他遇到了师父。 他与这些杂耍班子的孩子相比幸运了许多。 师父虽然考揍他,但不会真的揍,只是缺乏耐心。 苏小河神色黯然的离开了,他不忍再看。 师父说他是一个嘴贫的人。 “小寒山”除了他和师父,就是花鸟鱼虫,还有生禽猛兽。 苏小河从记忆中就跟着师父,但他三岁才开口说话,而别的孩童一岁半便能简单的言语。并非苏小河与其他孩童不同,天生愚笨,而是师父不会照顾孩子,也不知道如何叫婴儿说话。于是乎,苏小河三岁时一直不会说话。 后来,师父也发现了不对劲。这小子只会咿咿呀呀,但看着聪明伶俐,不会是个哑巴吧? 师父下山找郎中诊断,结果大吃一惊。 师父从来没有交过苏小河说话,而苏小河三岁之前一直待在山上,没有接触过任何人,因此导致他三岁时还不知如何用语言表达。 等到苏小河学会了说话,大概是终于学会了说话,曾经三年不会说话,导致他很喜欢说话。 师父说他很贫嘴。 于是,师父开始揍他。 他总在师父面前喋喋不休,师父立即就会揍他。 等十二岁时,师父不再管他,允许他去山下玩。 苏小河结识了马舟,他在“小寒山”唯一的朋友。 即使苏小河觉得师父老揍他,而且完全没有一个为人师表的风范,但他很庆幸在襁褓时师父将他抱回了“小寒山”,让他有了一个亲人,有了一个家。 突然间,苏小河听到一声孩童的惊叫。 那惊叫戛然而止。 苏小河看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一个粗壮的汉子捂住孩童的嘴,四处张望着。 苏小河闪躲起来。 粗壮的汉子将孩童一掌击昏,看四下无人,将孩童放到那车上的一个箱子里,架着马车走了。 苏小河尾随其后。 粗壮的汉子将马车驰进一个小院中,然后将箱子里的孩童抱起来。 夜幕降临,小院中灯火通明。 苏小河掠到房顶,听着里面的人在说话。 “老三,今天怎么就抓了一个小孩?” “大哥,最近风头紧,衙役们老在外面溜达,我转悠了一天,才看到这孩子在单独玩耍,要不然哪能得手?” “行了,既然风头紧,这两日我们便离开。” “那个孩子怎么办?” “先别动,等离开这里,斩断他的脚筋。” 苏小河心中怒火中烧。 从听到的只言片语中,苏小河便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 这是一群人牙子,而那个被称作“大哥”的人,正是白天里杂耍班子的班主。 这时,苏小河悚然一惊。 他想起了那些断手断脚的孩子,手脚上的伤是刀剑所伤。 他们是被杂耍班子抓来,人为造成残疾,以博取别人同情,施舍些钱财。 这沾满血泪的钱财,都进了杂耍班子的囊中。 苏小河听闻过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如今竟然让他遇到了。 白天里他心中难过,又想到自己身世,才一时疏忽,没有瞧出那些孩子的伤口有何不妥之处。 苏小河摸了摸手里的剑,又犹豫了。 他尽可以杀了这些人,但时候这些残疾的孩子如何安置? 官府会管吗? 又有谁愿意管? 他怎么管? 苏小河心神恍惚的离开,心中一直没有妥善的办法。 他一跺脚,叹了一声。 不管这些孩子怎么安置,还有一个被他们刚抓来的孩童,他不能不救。 哪怕无法安置这些孩子,但杂耍班子这些人丧尽天良,残害这些孩童,孩童的父母失去孩子,不知毁了多少人的一生。 该杀! 当杀! 必杀! 苏小河多愁善感,心思纯良,难免会钻牛角尖,而一叶障目。但灵台清明之时,他能当机立断。 行走江湖,有所谓,有所不为。诸事不能周全,但当断则断。 苏小河折返回去,却突然简单杂耍班子的小院中冲天火气。 杂耍班子的所有人尽皆被杀,来人杀伐果断,将所有人一击毙命。除了那个刚被掳来的孩童,杂耍班子里那些残疾孩子,全都不知所踪。 苏小河心中疑虑难解,一路寻着蛛丝马迹来到苏州城,拜访洛寄予之前,他顺着踪迹来到了破板门。那些残疾孩子全在破板门,虽然环境不佳,但有人照料,不至于沿街乞讨,或者饿死街头。 看来,必是击杀杂耍班子的人所为。不仅替天行道,又将这些孩子的后顾之忧解决了。 苏小河很想见一见这人。 但婚书一事还没半托,他便去了洛府,而后又在废墟里避雨,看到方惊梦以指剑杀人。 苏小河还记得那些杂耍班子的致命伤口,似剑伤,又非剑伤。 原来,杂耍班子的人牙子,正是为方惊梦所杀。 这样的一个人,哪怕是一个杀手,也必是一个心怀正气的杀手,绝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屠夫。 当初苏小河看出了胡金福是别人假扮,表面战栗,眼光却含有杀机,就提醒了方惊梦。 正因为此,方惊梦去同源客栈告诉他,有人要杀他。 那时,苏小河对方惊梦并没有防范之心,反而有结交之意。 方惊梦又去百芝堂,告诉是顾忌禅要杀他,但却要求苏小河帮他杀一个人。 苏小河才答应他,若是该杀之人,他就帮方惊梦。 他心里存着歉疚之意。 不是对方惊梦,而是对杂耍班子的那些被伤害的孩子。 当初,哪怕他杀了杂耍班子的人,也无力安置那些孩子。 于是他心里始终有些歉疚之意。 这也是师父为什么说他不适合江湖上行走。 “所以,你愿意帮我杀人?”方惊梦看着衣衫上的血。 衣衫的血,是破板门里的人的血。 他去了破板门,但已经来不及。 “不。”苏小河却道,“我也要杀人!” 那些杂耍班子的孩子,在这一片火海中,还能幸存吗? 方惊梦冷笑道:“‘小池巷’杀了他们,我要杀了‘小池巷’的人。那不是一个人。” 苏小河将剑上的布扯掉,道:“有多少,杀多少。” “我想杀的人,让顾忌禅派人屠杀破板门,是为了激我。”方惊梦眼光冰寒:“破板门因我遭的劫难,顾忌禅派了‘小池巷’屠杀破板门,他也要死。我说过,帮你解决顾忌禅。如今,我也要杀他!” 苏小河抚摸着“小寒山”,那剑似乎要冲天而起:“如果那人在,我帮忙杀!” 方惊梦将酒坛丢过来,冷道:“杀人之前,当饮酒!” 苏小河摇头道:“饮酒我会醉,我碰不得酒。杀了人,你我大醉一场。” 方惊梦衣袂激荡,喝道:“好!” 苏小河与方惊梦怀揣浓烈的杀意,在前往“小池巷”的路上并立而行。 有些人是必须死的。 有些人是一定要杀的。 有些仇是一定要报的。 “小池巷”的人必须死。 屠杀破板门的人必须杀。 方惊梦是去报仇的。 苏小河是去杀人的。 江湖中人,杀人不需要理由。 何况二人都有必杀人不可的理由。 第22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苏小河与方惊梦被拦住了。 正是苏州成绩负责情报收集的石化雨。 方惊梦冷道:“石兄,我拿你当朋友,你这是作甚?” 苏小河一听,就知这是与方惊梦相识的人。 石化雨瞥了一眼苏小河,目光又落在方惊梦身上,劝道:“你真的要去?” 方惊梦眼光一寒:“你来拦我?” 石化雨直截了当的道:“你不能去。” 方惊梦语气不再是冷,而是寒:“如果我非要去呢?” 石化雨冷道:“你不能去!” 方惊梦脸皮一跳,道:“你拦不住我。” “就凭你们两个?”石化雨原地转悠两步,指着苏小河,怒道,“我不知他的身手怎么样,今天能在‘焚心圣手’手下没有落败,武功必然不错。可你和他两个人,以为真的能够对付‘小池巷’?” 苏小河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也不言语。 “他可以不去,我一定会去。”方惊梦掷地有声。 “我不去,没人能逼我。”苏小河眉头一扬,“我要去,也不需要别人允许。” 石化雨气急败坏的道:“你们两个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就凭你们,还去对付‘小池巷’,别人就是站那让你们杀,也能把你们累死。” 苏小河冷笑道:“虽死无憾。” 石化雨立即面色不善的看着他,哼道:“你以为就只有‘小池巷’的帮众吗?顾忌禅的武功如何,你了解吗?‘焚心圣手’必然在,他可是顾忌禅的义父,你要杀顾忌禅,他会袖手旁观?而且你可否知道,苏州城里来了一个人,我想苏公子应该见过。” “而且,此人杀了‘小池巷’一处香堂里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杀了顾忌禅的军师贺之洲。”石化雨娓娓道来。 苏小河不再惊讶,反而是觉得有趣。这人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倒是一个人物。方惊梦是一个杀手,这人与方惊梦相识,再联系到刚才他所说的话,此人身份呼之欲出。 石化雨没见到苏小河这时反而淡然,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他又沉声道:“这人提着一个灯笼,苏公子应该很有印象。‘小池巷’屠杀破板门,就是顾忌禅答应了此人。他杀了‘小池巷’的人,还能令顾忌禅为他做事,你以为他是普通人?在这苏州城里,还有什么人能够让顾忌禅心存忌惮,帮里人被杀了,还要替别人做事?” 他苦口婆心的对方惊梦劝道:“我知道破板门对你有恩,你时常去救济他们,这么多年,这恩情也算还了吧?当年那些收留你的人甚至都不在了,破板门还和你有什么关系?” “门里早就对你此举有所不满,我提醒过你,你总不听。这次那人分明故意激你,设置了天罗地网等你去跳。你倒是好吧,还真去跳。你以为你有三头六臂?那人的武功如何你心里没数吗?就你现在恨火滔天,心绪不稳,你能杀的了他?” 石化雨狠狠一跺脚:“我看是他杀你,不是你杀他。” 方惊梦忽道:“石兄,我以为我不会有朋友,没想到你拿我当朋友。” “还有我。”苏小河朗声道。 方惊梦对他一笑,又对石化雨道:“石兄的好意我心领,但是我必须去。” 他又对苏小河歉然道:“我怕一人之力杀不了那人,却要托你同去,你还是不要去了。” 苏小河冷笑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许你行侠仗义,不许我为民除害?” 石化雨一阵头疼,吼道:“你杀了他们又怎样?你想杀那人,可以选择一个好时机,那人来到这里,在我眼皮底下,我还能让他讨了好?可是今晚不能去。” 苏小河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今晚不能去?” 石化雨一叹,指着方惊梦道:“我也不怕苏公子知道,我们是杀手,可他呢?今晚破板门遭劫,你便去了,门里往日对你救济破板门尚且不理。但今晚你这一去,门里必容不得你。杀手若是不遭所容,哪怕你杀了顾忌禅,灭了‘小池巷’,那人也死在你手里,门里也不会放过你。” “石兄,我早就不想在门里待了。”方惊梦的眼里带着死灰的颜色,涩声道,“昔年如若不是门里收留,可能我就命丧黄泉。所以,这些年我替门里卖命,虽然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但毕竟是为了钱财杀人,我真的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 石化雨的生意有些抖:“你竟然有了退出的打算,门里必定杀你。” 方惊梦淡然一笑,道:“所以,我今晚去不去,门里都不会放过我,那我何必还要再等下去?” 石化雨闻之默然。 “这位石兄……”苏小河上前一抱拳道,“在下以为,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换作你是,你能眼睁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 他言辞激昂:“在下遇到一个杂耍班子,他们把孩童抓走,将他们斩断手脚,以博取他人同情,收敛钱财。那可是活生生的人,什么样的人才能做这等残忍之事?可是,当初在下却在想,如果我杀了那些人牙子,这些可怜的孩童又该怎么办?谁来照顾?我要是那样做,是救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他们反正就这样了,在杂耍班子里也许还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真若流落街头,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我竟然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如今看来真正是可笑。”苏小河自嘲的摇头道,“那日我还看到一个孩子刚被抓了去,我想怎么我要救这个孩子。于是我就回去,那些人却都已经死了。我寻着蛛丝马迹去了破板门,才知是方兄救了他们,并将那些可怜的孩子安置在破板门。” 他的眼里有一种深深的痛:“幸亏是方兄出手相救,否则那些孩子已遭了不幸,以后恐怕还有更多孩子也要遭遇这种不幸。我习武多年,受师父多年教诲,就竟然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事事哪能尽如人意,但当断则断,‘小池巷’屠杀破板门,不知那些可怜的孩子是否全都遭了难。” 他的眼里转成一种怒:“人总是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于是走的路不同。但不管走江湖的汉子也罢,替人卖命的杀手也罢,总是要有个底线。‘小池巷’行事太多很辣,天理不容,我辈江湖中人岂能容忍?” 他质问道:“你们能容忍,那是什么?你们不是杀手,杀手尚且存有一丝人性,可你们连这最后一点良善都丢的干干净净。” “大言不惭!”石化雨怒道,“这天下不公多的事,你又能管得了多少?” 苏小河哂然一笑:“虽千万人吾往矣!” “你!”石化雨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方惊梦抱拳道:“石兄,我若不死,咱们再把酒言欢。” 石化雨突道:“‘无法无天’何在?” “在!”石化雨的身后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石化雨冷道:“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突然间,他后背的夜景里,陆陆续续的走出来许多的人影。这些人无声无息的潜藏在石化雨身后,此时听他号令,尽数现身。而且,这些人都默不作声,浑身却有一种凛然的杀气。 苏小河眉头一蹙,按剑而立。 方惊梦神色晃动,负在背后的手动了动手指,淡淡的道:“非要如此?” 第23章 人生到此,可以一死 “去还是不去?”作为四师弟的封修犹豫不决,等待两位师兄的答复。 师父和大师兄都不在,作为四师弟的他无法做决定。 洪庭湖伸手扶了一下斗笠,问道:“要不,问下师父?” 叶清温文尔雅,眉目一轩:“师父伤势严重,还是别让他老人家担忧了。况且,就我们三人,去了也是送死。” “二师兄怕了?”洪庭湖哼道。 叶清看着他,气道:“我会怕?” “去便去,不去便不去,三人又怎样,苏小河和那人不都去了。”洪庭湖早已安奈不住。 “打鱼的,你又要逞匹夫之勇?”叶清嗤笑道。 “二师兄,我这打鱼的尚有匹夫之勇,你这世家公子出生高贵,自然不屑与我们这些匹夫为伍。”洪庭湖话语间讽刺意味十足。 封修只觉得头大。 叶清出身世家,的确是洛寄予弟子当中出身最好的,也是最有傲慢公子习性的人。 而洪庭湖渔民出身,洛寄予收徒自然不会以身份为准,就收了他做徒弟。但他与叶清两人平时瞧着都不顺眼,经常针锋相对,不过也仅仅是用语言挤兑。 封修以手扶额,无奈道:“两位师兄,都一年没见了,一见面你俩又是这样。” 叶清悠然道:“四师弟放心,师兄我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 洪庭湖反唇相讥道:“我还不屑与你为伍呢。” 叶清挑挑眉毛,哪里还有方才儒雅气派:“那三师弟为什么要拜师父为师啊?我可是早你入门,你后入门的,跟在我后面,还说不屑与我为伍,言不由衷啊。” 洪庭湖哼道:“我是来拜师父的,又不是来拜你的。照你这么说,你还跟着大师兄呢。” 叶清笑道:“我就是跟着大师兄,要不是见大师兄剑法那么好,我还真不会赶着跑来苏州。” 当时,隋远外出,偶遇不平,时常拔剑相助,恰巧被叶清瞧见了,死皮懒脸的要拜师。 洪庭湖听了,忽然笑道:“二师兄,我可听小师妹说,你当初是要拜大师兄为师的,结果大师兄不收你,你一路死缠烂打,直接追到苏州城,跑到府上,见了师父又要拜师父为师。师父也是被你纠缠的头疼,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小师妹说的也并非事实。”叶清脸不红,心不跳,“大师兄不收我,那我就只好拜师父了,师父也是看我一表人才,有习武之资,所以才收我为徒。再说,我那叫死缠烂打吗?大丈夫做事,就要不改其志,说要拜师,就必须拜师,不能知难而退,而要迎难而上。” 洪庭湖赞道:“二师兄说的好!” 叶清心里一跳,问道:“三师弟你想干嘛?” 洪庭湖嘿嘿笑道:“师弟我觉得二师兄说的太对了。大丈夫就要迎难而上,行侠仗义,为民除害,‘小池巷’作恶多端,屠杀无辜,罪有应得。况且,顾忌禅可是对小师妹心怀不轨,那‘焚心圣手’可是为了‘小池巷’来找师父麻烦的。我们作为徒弟的,于公,行走江湖,不能给师父脸上抹黑,遇见不平事,理应拔剑而起。于私,刚好替师父报仇。” “‘小池巷’要找师父麻烦,我们作徒弟的当然不能置之不理。”叶清却又话锋一转,“不过,‘小池巷’人多势众,苏州城里诸多门派都不敢与其直接交锋,我们三个,都不够别人杀的。” 洪庭湖怒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你要怕,你就回去吧,不要在师父家里待,假惺惺的跑来作甚。” 叶清也怒了,道:“你个打鱼的,还人杰,鬼雄?和你有关系吗?” “和我当然没关系!”洪庭湖脸都气红了,“大丈夫顶天立地,死就死了,也不枉这世间走一遭。” 封修见两人越吵越凶,劝道:“两位师兄,能不能听师弟一句,如今洛府危机当前,咱们就不要再做口舌之争了好吗?” 洪庭湖一瞪眼:“这是口舌之争吗?” 叶清也道:“对,这不是口舌之争,是生死之争。” 封住只得闭嘴。 这两人方才吵的凶,瞬间就一致对外。 不过,他忍不住道:“他们可走了一会儿了,去还是不去,两位师兄定夺,晚了就来不及了。” 洪庭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四师弟,我们两个去,二师兄可是要继承家业的人,不能死。” 叶清怎么听不出他在明朝暗讽,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我们叶家家大业大,少了我怎么成,我当然不能死。” 洪庭湖气的脸都在哆嗦,拉着封修就往外走:“他不死不得,我们死的,我们走!” 封修却没有动,讪笑道:“三师兄……” “你也怕死!”洪庭湖一甩手,手指点到了他的鼻尖。 封修苦着脸:“我……” 叶清朗声道:“四师弟也不能死。” 洪庭湖以一种冰冷的目光望着他们,冷笑道:“你们都不能死,我一个打鱼的死不足惜。” 叶清却叹道:“你也不能死。” 洪庭湖以为他毕竟念及师兄弟之情,脸色好些,却依然气道:“我可以死,但不能令师父蒙羞,更不能让自己良心不安。苏公子与破板门毫无干系,尚能不畏惧死,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个打鱼的,怎么就这么笨!”叶清气急败坏的道,“动不动就死不死的,你死了你就很开心了是吧?活着不好是吧?你就这么想死,那你就去死吧!” “二师兄,四师弟,来生再会!”洪庭湖一转身,当真就走。 “三师兄你站住!”封修赶紧拉住他,哭笑不得道,“你这牛脾气,让我怎么说你?” 洪庭湖微微一愣,看着叶清似笑非笑的表情,心头茫然。 叶清哈哈笑道:“四师弟你让他去吧,别拦他。” 洪庭湖见他笑的似乎有些诡异,却是想不通情理,讥讽道:“怎么,我死你们还要拦着?” 封修一种深感无力之感,道:“三师兄啊,为什么一定要死呢?这么多年师兄弟情义,你还不了解我们?二师兄是世家公子习性……” “四师弟?”叶清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封修精神一阵,语气激昂道:“但是二师兄可不是怕死之辈。三师兄,作师弟的可要说说你,你这急脾气啥时候能改改。” 叶清正色道:“三师弟,你想死,我可不想死,能不死依然是不死的,干嘛非要一心求死。” 洪庭湖听出了深意,脸色一红:“二师兄……” 叶清目光炯炯,道:“我们可不能逞匹夫之勇,‘小池巷’得罪的门派了不少,树敌如此之多,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 洪庭湖笑道:“还是二师兄厉害,师弟我还真就是一个打鱼的,什么都不懂。” “少拍马屁!”叶清照他身上捶了一拳。 洪庭湖自知理亏,嘿嘿一笑,也不闪躲。 叶清神色凝重,娓娓道来:“‘小池巷’屠杀破板门,如此凶残,我们可大做文章。我们就以我们三人的名义声讨‘小池巷’……” 洪庭湖打断他,道:“二师兄,咱们三个能行吗?声讨有何用?” “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叶清恨铁不成钢的道,“咱们背后不是有师父吗?反正‘小池巷’敢找师父麻烦,我们作徒弟的索性就撕破脸,一不做二不休,以我们的名义写信,传到各门派中,‘小池巷’盘踞苏州多年,如今要大开杀戒,一统苏州武林一道。现在破板门都烟火冲天,你说各门派还不人人自危?” 他嘿嘿冷笑道:“虽然破板门不是什么门派,但你‘小池巷’连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要杀,还一把火烧个干净,谁知道是不是顾忌禅终于忍不住要大开杀戒了?哪个门派不怕?只要他们怕了,我们就成了。” “他们怕了,不是更加畏惧‘小池巷’?”洪庭湖愕然。 叶清无奈道:“三师弟,你心思单纯,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师父的‘洛神剑法’之名在江湖上的威望可不小,只不过师父淡泊名利,才让‘小池巷’在苏州城里呼风唤雨。可‘小池巷’都欺到府上了,师父之所以以一己之力相抗,就是不希望多造杀戮。” “我们是师父的弟子,我们写的信,是我们的意思,也可以是师父的意思。”叶清眼中一狠,“师父替苏州武林考虑,可我们作徒弟的就顾不得了,只要铲除‘小池巷’,才能帮师父解决麻烦。” 洪庭湖歉然道:“二师兄,我方才多有冒犯,你可别怪师弟。” 叶清长长一叹:“谁让师兄我大人大量。” 远处燃烧的大火照亮了夜空,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三师弟你说的对,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行侠仗义,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我们义不容辞。”叶清的眼中光芒闪动,“人生到此,可以一死!” 洪庭湖欲言又止的望着他。 叶清皱眉,问道:“三师弟你想说什么?” “师父。”洪庭湖指指他身后。 “好啊,我的二徒弟不愧出身世家,连师父都算计在内了。”洛寄予语气不善。 叶清哪里还有方才慷慨赴义的英姿,瞠目结舌的道:“师父,你都听到了?” 洛寄予哼道:“师父还没聋!” 他审视了三位弟子一遍,道:“今晚,谁都不准踏出洛府一步。” 洪庭湖叫道:“师父——” 洛寄予怒道:“谁敢踏出洛府一步,逐出师门!” 第24章 第三个人 夜深。 人静。 人静心不静。 顾忌禅今晚待在故居里,并没有回“小池巷”总堂。 他还记得顾风临终遗言。 而这遗言,便是与那半块玉佩有关。 那是一个“页”字。 他手里此时也拿着半块玉佩。 至于这半块玉佩,上面也有一个字,或者算不得一个字。 半块玉佩半个字,与提着灯笼那人手里的半块玉佩合在一起,刚好是一个“顾”字。 那个带“页”字的半块玉佩也在手里。 顾风对他叮嘱:“如果有一天,有人拿着带‘页’字的半块玉佩来找你,无论什么要求,你一定答应,千万不要拒绝。” 当时,顾风攥住他的手,像是回光返照,几乎要将他的手骨攥碎了。 当初“小池巷”起家之时,顾风从一个武功不错的汉子,但出身低微的他,却能够组建“小池巷”,后背又岂会没有助力。否则,凭借他一人,如何能够在苏州城里让“小池巷”生存下去。只不过,他这背后的助力却不甚看得起“小池巷”,但刻了一块玉佩,雕刻一个“顾”字,分为两半。此人与他约定,当玉佩合二为一时,必须答应持玉佩者一个要求,不得拒绝。 顾忌禅对顾风眼神中的恐惧记忆深刻。 相助顾风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至少,那是一个顾风父子不能得罪的人。 任何事都有代价,没有无缘无故的施舍,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拔刀相助。 顾忌禅深以为然。 顾风得到了助力,如今就要还了。 那提着灯笼的人,为什么要杀“小池巷”的人,尤其是军事贺之洲? 顾忌禅心中明白。 这是在逼迫。 或是在示威。 更确切的说,是警示。 顺,则生。 逆,则死。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一个人,他后背必然有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门派。 那人不提,顾忌禅也不问。 人要学会多想,多做,少问。 多想是有所成的必然条件,想的多了,做的时候才会少犯错。 多做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付出总是与收获不成正比,有人拼搏一生,尽心尽力,到头来可能一场空罢了。 少问是保命秘诀。 有些事不能,不能知道,知道也要忘了,不知道总比知道要好。 尤其,那是一个危险的人。 顾忌禅懂得审时度势。 所以,他心中明白,却绝不问一个字。 或许,他也能够得到这人的再次相助也未可知。 如今,他的心思都在苏小河身上。 苏小河是他曾经有招揽之意,却要必杀的人。他既然公然与“小池巷”为敌,而且也知道“山海经”。虽然不清楚此人从何得知,但知道“山海经”的人,都是顾忌禅的敌人。 他的敌人,只有死了才令人放心。尤其,这是一个让“焚心圣手”都没有讨的了好的人。 他在这样想着,突然有人来到身前。 能在故居中悄无声息靠近他的人,从前只有一个人。 那人是他的义父——“焚心圣手”莫烈。 如今还有一个人,就是那个提着灯笼的人。此人武功高深莫测,那些暗桩根本发现不了他,他就已经来到了这里。 但来人不是“焚心圣手”,也不是提着灯笼那人。 这人是“不存在”的第三个人。 他是顾风留给顾忌禅的心腹,负责手里监视苏州城里的暗流涌动。 第三个人道:“启禀帮主,‘苏小河与‘一语成谶’正在来的路上。” 顾忌禅却道:“说。” 第三个人既然来亲自见他,必然有他认为的要事,而且一定是要事。 第三个人道:“城里各门派都在召集人手,他们要对我们不利。” 顾忌禅冷笑道:“五年前那个夜晚他们忘了,想杀我,岂有那么容易。他们既然安奈不住了,那我们就灭了他们。” 第三个人像个木头一样,情绪没有丝毫波动,继续道:“还有一股人。” 顾忌禅蹙眉。 他注意到,第三人说的是“一股人”,而不是一个人,几个人,或者某个人。 他问道:“什么人?” 第三人道:“属下不知。” 顾忌禅眉头一挑。 如果连第三个人都不知道,那这股人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而且极其难缠。 他的心中积聚的杀气腾然而起,道:“哪个门派敢动,就给我杀,杀到没有人敢动为止。” 第三个人宁静如波的眼神微微一动。 今晚的顾忌禅像是换了个人,杀气腾腾,而且仿佛有什么不妥之处。 只听顾忌禅又道:“那些来历不明的人,交给你了。” 他这是让第三个人亲自动手。 第三个人恭敬的道:“是!” 然后,第三个人便领命而去。 顾忌禅待他走了,神色变得茫然。 他隐忍了五年,不敢与各门派决一死战,今夜好像控制不住杀意。 第三人刚刚离去,走来了一个人。 这人正是顾忌禅的义父——“焚心圣手”莫烈。 他看到第三个人突然来到故居,便知道怕是有大事发生。若不是如此,第三人绝不会来这里。 而且,他耳力记好,听到了顾忌禅的命令。 他来到顾忌禅面前,更发现他凛然的杀气,道:“忌禅,你的杀念太重了。” 他昔年发愁得到,却被武林中以正派自居的人接连追杀,想要以莫烈的命,换他们的名。 莫烈岂会坐以待毙,击杀了不少人,再加上他深受情火与恨火的折磨,杀念慎重。 而且,他内心也以为自己杀戮多重,导致唯一的儿子孟是非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结果为洛寄予所杀。 他心中拿顾忌禅早已当作了亲生儿子一般,不希望他会走自己和孟是非的老路。 顾忌禅心头一惊,从强烈的杀念中醒过来,不由得冷汗渗渗。 他暗自吸了口气,道:“多谢义父提醒,我会注意。” 莫烈长叹道:“那就好。” “义父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顾忌禅问道。 莫烈四下扫了一眼,低声道:“我知道‘小池巷’来了一个人,你要多加小心,那日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此人太过诡异,一定小心为上。” 顾忌禅宽慰道:“义父放心,孩儿醒得。” 莫烈略一犹豫,还是问道:“那人来找你做什么?” 顾忌禅也不隐瞒,道:“说来话长,当年我父亲曾受了这人的恩惠,我不得不报啊。” 莫烈疑问道:“我观此人虽然蒙面,但不像年老之人。” “我父亲临终是嘱咐我的,怕是这人背后的力量不可小觑。”顾忌禅有种无力感,“孩儿也是不得不兑现父亲的诺言,不管什么要求,父亲让我都不要拒绝。” 莫烈又问道:“刚才第三人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顾忌禅点头道:“苏州城里的各门派隐忍了那么久,怕是要对我们不利了,今晚蠢蠢欲动。” 莫烈沉声道:“信息属实吗?” 顾忌禅断然道:“第三个人从不令我失望,” 此时的夜空,月明星稀,乃是一个杀人好时节。 第25章 无法无天 “披风衣”是顾风为顾忌禅留下的班底。 “披风衣”受尽顾风恩惠,皆以死相报。 江湖里的汉子,有好人,有恶人。 好人也好,恶人也罢,好人未必是好人,恶人未必就一无是处。 好人也有成为恶人之时,背信弃义之徒屡见不鲜。 恶人也并非一无是处,恶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受恩必报之辈。 五年前顾忌禅之所以将反扑的各门派一往打击,仅凭“焚心圣手”一人又能如何?关键之时,就是“披风衣”舍死相搏,击退了围攻顾家故居的人。 而今夜,各门派皆有异动,第三人心中明白,又到了“披风衣”洒血之时。 第三个人从未令顾忌禅失望,而第三个人同样对顾忌禅极为了解。 顾忌禅之所以让“披风衣”出动,就是为了一雷霆之势,横扫有异动的门派,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毕竟“小池巷”还没有与各门派决一死战的能力,为今之计只能退而求其次,震慑各门派,不敢让他们轻举妄动。 但“披风衣”隐藏在苏州城里,精锐却没有那么多,不过百余人而已。其余皆是监视各门派动向,并没有太多的杀伤力。 但这百余人的精锐便以足够。 “披风衣”之所以有“披风衣”之名,因为人人出动时皆手持刀,身着红披风,静如山,动如风。 “披风衣”已经出动,行走在月明星稀之夜,杀机已露,杀气已起, 苏小河伫立在高处,将“披风衣”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也觉察到“披风衣”显露的杀气。 他称赞道:“‘小池巷’能够立足苏州城,果然非同一般,这支‘披风衣’功不可没。” 石化雨嘿嘿一笑,语气不屑,道:“‘披风衣’固然不错,但是今晚怕是要栽了。” 苏小河不信,脱口问道:“为什么?” 石化雨傲然一笑道:“因为‘无法无天’。” 苏小河又问:“‘无法无天’有那么厉害?” 石化雨瞥了他一眼,道:“我也不怕瞒你,你以为我怎么对苏州城了如指掌?顾忌禅的‘披风衣’是为了监视各门派,提前预防,如有异动,便灭之,杀一儆百,让各门派畏惧不敢反抗。” “可相比‘无法无天’却差了一筹。我们是杀手,杀手杀人可不拼武力。杀手,也叫刺客。所为刺客,一击必中,不中必走。”石化雨傲然道,“但是,如果刺客身陷囹圄,仅凭一己之力,如何逃脱?杀手杀人,虽求一击必中,但遇到极厉害的人,总有失手之时。而且,一击必中,无论一个杀手武功再高,也很难做到。所以,那就需要有人策应,计划周密,刺杀时方可一击必杀,撤回时方能安然无恙。在‘无法无天’的策应下,一个人想不被杀很难,想要抓住一个想要脱身的杀手更难。所以,‘无法无天’藏的更深,对一切更加了如指掌。” 苏小河却问道:“可是我们今晚是为了杀人,‘无法无天’若是策应我们还好,但你没让他们做这些,岂不是丧失了优势,大大的不妙?” 石化雨冷道:“你小瞧了‘无法无天’,‘无法无天’是什么?杀手!一个杀手可怕,那么一群杀手你是否以为就丧失了暗杀的优势?你以为杀手只适合一人暗杀,而一群杀手就效果不显了?” “正是。”苏小河一点也不客气的点头道。 “你忘了这是晚上。”石化雨嘿的笑了出来,那笑声冰冷尖锐,“月明星稀杀人夜,在这苏州城里的大街小巷处,‘无法无天’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天,没有比夜间杀人更合适。地,‘无法无天’对苏州城的了解,超乎你的想象。利,‘披风衣’是江湖人,而‘无法无天’是杀手,所要正面交锋,石某倒不敢夸下海口,但若是埋伏暗杀,‘披风衣’必死无疑。” 此时,“披风衣”刚转过一个巷口,一阵尖锐的利啸骤起,数不尽的寒光铺天盖地的飞来。 第三个人反应极快,持刀护身,刀光四起,飞来的短小利箭,尽数被他拨开。 但是其余“披风衣”就没那么幸运。 一是事发突然,二是出乎预料。 第三人听到身边的惨叫,看到倒下的人影,心里大惊。 暗处的人埋伏在“披风衣”必经之路,消散早已料到“披风衣”的行动。 而最令他惊异的是,“披风衣”在“小池巷”内知道存在的人寥寥无几,而苏州城里的各门派当然遭到“披风衣”的击杀,虽然查了许久,却找不到“披风衣”的一点蛛丝马迹。 可对面的人竟然悄无声息的隐藏在暗处,给予“披风衣”一击必杀,眨眼间就倒下了十多人。 “杀!”第三个人不退反进。 来人手持短小弓弩,“披风衣”若退,必然损失更加惨重,不如冲上去,反而能够予以重创。 “披风衣”进,“无法无天”已退。 杀手杀人,一击即走。 “无法无天”杀如惊雷,退如鬼魅,第三个人号令刚下,暗处的“无法无天”一波箭雨飞来,早已回身撤退。 “不好!”第三个人止住“披风衣”。 这怕是调虎离山。 第三个人发现各门派有异动时就隐约不安。 第三个人当即决定撤回顾家故居。 这股任来历不明,怕是为了拖延“披风衣”,真正的目的应该是顾忌禅。 第三个人对“小池巷”了若指掌,“小池巷”最大的优势时三教九流齐全,各方面都能触及到,但“小池巷”的弱点也是这些三教九流,导致“小池巷”过于散漫。 “小池巷”如日中天时,帮众竭力卖命,“小池巷”一旦群龙无首,哥帮众就是一盘散沙。若是顾忌禅出了意外,“小池巷”不攻自破。这也是为什么五年前各门派齐聚,围攻顾家故居,誓杀顾忌禅。幸亏“披风衣”早有准备,才击退了各门派的围攻。 但第三个人突然发现走不了。 “披风衣”走,“无法无天”追。 而且,“无法无天”深谙兵法之道,不求全歼灭,只求伤敌,杀敌即走,一丝交锋的机会也不给“披风衣”。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披风衣”转了三条巷,又死伤二十多人。 “无法无天”皆有杀手组成,杀人果决,绝不贪恋。 而“披风衣”毕竟江湖汉子,不堪其扰,虽不畏死,但死伤惨重之下,有些人已经控制不住暴怒,追击遁逃的“无法无天”,反而被乱箭射杀。 “三十人!”第三个人吸了一口凉气,数度交锋,他几乎能够确定对方人数就是三十人。 仅仅三十人,便有如此大的杀伤力,这股人太可怕。 “无法无天”击杀遁走如此果决,难以追击,人数不多,便能行动迅捷。不似“披风衣”人员众多,进退之间,比肩接踵,反而不利。 但第三个人又不敢将“披风衣”散开。 来者显然训练有素,并非江湖上的汉子可比。一旦“披风衣”散成十几人的小队,必被逐一射杀。 第三个人已经陷入进退维谷之间。 ——聚,或散? 第26章 诡异的灯笼 第三个人脸颊被利箭擦过,划了一道血痕。 他的手在抖。 不是害怕,不是恐怖,而是无力。 “披风衣”众人合力将他护出重围,第三个人尚能听到远处街巷里“披风衣”余下众人的厮杀声。 那厮杀声越来越少,越来越低。 第三个人的心越来越冷。 今夜大变。 顾忌禅岌岌可危。 “小池巷”岌岌可危。 他要提醒顾忌禅。 因为他受了顾风的恩情,就要回报在顾忌禅身上。 “披风衣”今夜将尽数战死,他们都受了顾风的恩情。 什么样的恩情能让人死不足惜? 恩情不在于大小,而在于时机。 “披风衣”众人都在无望之际,决死之间受了顾风的恩情。 这就是大恩。 大恩当以命报之。 “披风衣”众人所受顾风的恩情已报,第三个人知晓,下一刻就是他报恩之时。 他有预感,今夜他也将随“披风衣”报恩身死。 但他现在不能死。 他要见顾忌禅。 顾家的故居他来去自如,暗桩决不会阻拦他。 “无法无天”被“披风衣”阻拦,抽不开空隙追击第三个人。 但第三个人真的还有机会见到顾忌禅吗? 他面前立着一个人。 第三个人呼吸都静了,越是危机之际,他的心越静,刀越稳。 但是那人却道:“你回去告诉顾忌禅,他杀我破板门的人,他们的命,他顾忌禅一定要还。” 那人站在黑夜里,杀意凛然的目光清晰可见:“我会亲自取他的命。” 第三个人浑身被那凛然杀气激的身心一冷。 他再去看眼前的黑夜里,那人已经不见了。 第三个快速前往顾家故居,途中看到几处“小池巷”的香堂杀声震天。 果然要变天了。 苏州城里的各门派终于按耐不住,开始出手了。但这背后一定有人在驱动。这几年来,各门派对“小池巷”心存畏惧,怎么会突然之间袭击“小池巷”。况且,苏州城里曾传,顾忌禅与陆提刑私交甚好。而苏州城里的各门派又不成气候,寻常哪里敢与“小池巷”一较高下。 可今夜,他们竟然还真的动手了。 第三个人一路迎来,暗暗观察所经过香堂里的打斗,越来越感觉不妙。 那些袭击香堂的人,并没有拼死厮杀,而是牵制。 他们就是为了牵制“小池巷”的香堂,其中目的呼之欲出,存了直捣黄龙之心。 顾忌禅是否猜到? 他又是否有所准备? 第三个人心里更急,行的更快了。 他倏地站住了。 他看到夜间一个橘黄色的灯笼。 他看到了橘黄色的光,却看不到提着灯笼的人,但那人就在灯笼处。 那人冷道:“‘小池巷’这么多年,都不成气候,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你——”第三个人心中恍然,大吃一惊。 却见那橘黄色的灯笼朦朦胧胧的影子突然就靠近了他。 那人看着第三个人倒在地上,叹道:“想不到,却让你瞧见了。不过,一起杀了便是。” 他转身,只见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焚心圣手”从顾家故居出来以后,心思不宁,总觉得有事发生。果然,让他发现几处香堂有人围攻,他出手击杀数人,又听到别处也传来了厮杀声。 那厮杀声悍不畏死,正是他知道的“披风衣”。 那声音伴随着“嗖嗖”的利箭破空声,与其交锋的人杀人利索,迅捷,行动整齐划一,杀伐果决。 而此时,各处香堂都传来杀伐之音。 莫烈心中知道各门派对“小池巷”动手了,隐忍多年,一出手必然就是杀招。 他正要回顾家故居告知这一切,途径一出小巷,就看到提着灯笼那人杀了第三个人。 莫烈冷笑道:“你果然没安好心。” 那人悠然道:“此言差矣,江湖之中,强者为尊,‘小池巷’在顾风手中经营多年,传至顾忌禅的手里,却也只是表面统领苏州武林,暗地里各门派却都不服。如此一个懦弱无能的‘小池巷’,不如灭了,换别人来大展宏图。” 莫烈心知这人诡异万分,却也不怕,踱步走来,道:“你果然是狼子野心,老夫不管你背后有何势力,今夜我就杀了你,再看看谁要对我孩子不利。” 那人嘿道:“我倒要领教领教‘焚心以火’的厉害之处!” 莫烈厉喝一声,身影忽动,在夜间闪过。 那人举指成剑,剑气划过莫烈的胸前。 “指剑!”莫烈心中一惊,向后荡去,厉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和洛府外阻拦老夫那小子有个干系?” 那人应道:“告诉你也无妨,那是我的好师弟。” “你们竟然师兄弟。”莫烈须发皆张,手间的情火与恨火已催到极致。 那人冷笑道:“但是我要杀他,他要杀我。” 莫烈听完,想不通这人就是何意。 他见这人使的也是指剑,就想到了曾经交过手的方惊梦。但这人亲口承认与方惊梦是师兄弟,却为什么要说这般话。 莫烈忍住动手的冲动,嘿笑道:“勿要糊弄老夫。” 那人不屑的道:“我没什么好糊弄你的,不过和你说了也是无用,反正等下你就要死了。待我杀了他,等他下去,逆你自己好好问吧。” 莫烈怒喝,横掌劈出,青砖砌成的上面,被他一掌切入进去,就想刀切豆腐一般。 可他却一怔。 他明明对那人劈出了一掌,为什么却劈道了青石墙。 莫烈飞身反转,凌空对身后击出一掌。 这一掌出其不意,气势磅礴,更含情恨两火,哪怕一击不中,这人也必将被“焚心以火”灼其身,烧其心。 却听“轰”的一下,青石墙轰然倒塌,却不见那人的影子。 莫烈心底骇然。 “你在找我?”那人幽幽的话从身后响起。 莫烈忽地转身,却没有急于动手。 他眼前,那人提着灯笼,纹丝不动,好似一直就现在那里。 橘黄色的灯笼发着橘黄色的光,光芒炽热而朦胧。 不知到底是炽热,还是朦胧了。 莫烈飞身起掌,对着那人接连劈了五六掌,拔身后退,颤巍巍的抬起手来。 血流了一地。 那双掌割有一个血洞,血正潺潺流出。 他这一双切金断玉的手,竟然被那人的指剑刺穿。 那人是怎么动的手,何时动的手,他竟然没有看清楚,甚至感觉不到。 莫烈扫了一眼那人手里的灯笼,总算觉得哪里诡异。 夜间那人提着灯笼,可为何白日里也提着灯笼。 这灯笼必有诡异之处。 他第一掌切了青石墙。 第二掌轰到了青石墙。 但方才,他眼前明明就是那个人。 他出手时,眼前是那个人。 他出手后,却变成了青石墙。 这灯笼一定有古怪。 他方才的两掌,本来就是对着青石墙。 莫烈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却能肯定必然是那人手里的灯笼所为。 “你究竟是什么人?”莫烈眯着眼,双掌掌心被指剑洞穿,已经废了。 “小——梦——楼——” 那人淡然而又悠然的吐露着每一个字,同时暗处清晰的脚步声也“沙沙”的走来。 但那灯笼却依然未动,那人的人影却怎么也瞧不见,看不到。 “故弄玄虚!” 第27章 谁该死 方惊梦从暗处走来。 他一语破空,莫烈从恍然之中醒来,只见提着灯笼那人竟然在他身后。 莫烈心头一惊,看到来人是方惊梦,又想到他与那人是师兄弟,更加如临大敌。 方惊梦冷道:“你走吧,去告诉顾忌禅,他派人杀我破板门的人,我等下便去取他性命。” 莫烈听完不信。 却见提着灯笼那人笑道:“师弟,你太过自负,待我杀了你,你这话可就成了空话。” 方惊梦目光森:“虞飞卿,你让顾忌禅派人屠杀破板门,乱我心神,新仇旧恨,我们今晚就彻底做个了断。” 虞飞卿讥笑道:“我的好师弟,我千里迢迢的来寻你,何必见面就要杀来杀去的,你我不妨叙叙旧。” 方惊梦语中带着深深的痛楚,恨声道:“虞飞卿,你欺师灭祖,今日我便清理门户。” 一旁的莫烈见二人都不理他,慢慢后退,两人仍然不去看他,他才转身即将遁走。 这时,他却又看到一个人。 苏小河按剑而立,却听他道:“我不会现在不会与你交手,此间事了,我也会去找顾忌禅。” 莫烈见他果真没有动手的迹象,立即快速离去。 而此时,虞飞卿也看到了苏小河,他哈哈一笑,摇头道:“好师弟,没想到你还找了一个帮手。” 苏小河盯着他的灯笼,道:“我们好像见过?” 虞飞卿道:“你的功夫不错。” 苏小河质问道:“当日你为什么偷袭我?” “此言差矣。”虞飞卿摇头,“你若是不追我,我又怎么会向你动手。” 苏小河扶着剑柄,道:“你故意以指剑偷袭,就是想让我怀疑方兄,可惜我没有上你的当。” 而他心中听其实更加不解,为何此人杀了贺之洲,顾忌禅竟然不为贺之洲报仇,却要与其联合。 虞飞卿放毒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道:“你更好奇为什么我杀了‘小池巷’的军师,顾忌禅却不与我为敌,反而与我联手?” 苏小河看着地上第三个人的尸首,失笑道:“顾忌禅当真可怜,你一直在设局害他,他却丝毫不知。” 方才虞飞卿施手杀了第三个人,他与方惊梦瞧的清清楚楚。 当莫烈与虞飞卿对峙时,方惊梦放过第三个人,刚离去不多时,正要去而复返,石化雨却拦住了他。 石化雨不解道:“你这是作甚?他们二人正在交手,何不坐收渔翁之利。” “不。”方惊梦继续往那里走,也不解释原因。 一旁的苏小河叹道:“方兄要堂堂正正的杀了他。” 石化雨苦笑道:“我认识他多年,却不及你对他的了解。” 苏小河道:“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 石化雨却好笑道:“你们是江湖人,而我只是一个杀手,只要能杀人,是否堂堂正正并不重要。” 他又正色道:“但我尊重他的选择。” 苏小河好奇问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 “不共戴天之仇!”石化雨语气沉重,却并不多做解释。 “不过,今晚多谢相助。”苏小河突然道。 原本,石化雨叫出“无法无天”时,苏小河以为石化雨要令“无法无天”拦住他。却不料,石化雨将“无法无天”分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共八支队伍,每支队伍各三十人,手执短小弓弩,由乾队迎击“披风衣”,其余七支队伍袭击“小池巷”各处香堂。 “无法无天”训练有素,杀伐果决,若是真要拦截苏小河与方惊梦,苏小河自认必是一番苦战。 “你不必谢我,我只是为了帮方兄一把。”石化雨无奈的道,“他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既然拦不住,索性助他一臂之力,但其余的就要靠你们自己了。我做的太多,门里可不好交代。” 苏小河整容道:“不,我还是要谢你,今夜我和方兄与‘小池巷’为敌,就我们二人,只怕凶多吉少。若是没有你相助,想要杀到顾家故居都是万难。” 石化雨幽幽道:“可不只是‘无法无天’,各门派突然袭击‘小池巷’的香堂,应该另有原由。等下我会聚集‘无法无天’,杀向顾忌禅处,但顾忌禅的生死,就需要你们自己做了。” 苏小河不免为他担忧,问道:“你如何向你们门里交代!” 石化雨淡然一笑,道:“只不过与‘小池巷’一番冲突而已,只要不与顾忌禅直接交锋,一切好说。苏州武林势力大乱,各派与‘小池巷’一决胜负,可‘小池巷’不该伤了我的人,我给他们一点教训也是应当。” 苏小河对他郑重的一抱拳。 他虽听石化雨说的轻描淡写,小事一桩的样子。但既然门里让石化雨来阻拦方惊梦,他阻拦不成,反而令“无法无天”相助,只怕不会太好交代。 可他却甘愿冒着风险也要施手相助朋友,哪怕是一个杀手,也值得人敬重。 石化雨眉头一皱,不可思议的道:“我以为你们这些走江湖的汉子,都会很反感我们杀手这一行。” “对啊,是挺反感。”苏小河直言不讳,却又话锋一转,“但是,我们我敬佩忠肝义胆的好汉。” 石化雨先是神色一愣,听完他的话又眉头尽展,笑道:“没想到我一个杀手,今晚竟然也做了一次好汉做的事。” 他忽然又叹道:“但愿他今夜大仇得报。” “方兄到底和这人有什么仇怨?”苏小河又忍不住问。和师父一起待了这么多年,好奇的毛病学个十足。况且,他也想知道方惊梦究竟与提灯笼那人的恩怨情仇从何而起,他才好施以援手。 这次,石化雨却没有避而不谈,道:“具体如何我也不得而知,只是听他大概说过,他这位师兄一直想杀他,而他也很想杀了这位师兄。” 苏小河惊道:“他们是师兄弟?” “没错,就是师兄弟。”石化雨点头道,“他这位师兄武功奇高,一直都在寻找他的踪影,想要杀了他。他这些年一直待在苏州城,他曾说,或许有一日,他这位师兄就要亲自登门来杀他。所以,我一直帮他留意这人踪迹。因此,当他师兄出现在苏州的第二日,我就收到消息,然后通知了他。只不过,他最近有一件事要办,所以就暂时没有去找他师兄了断。” 说到这里,石化雨有些气道:“他在我们门里,最不像一个杀手,因为破板门从前曾收留他,虽然当年那些人也都不在世了,但他一直救济破板门,所有的银两都花在那里了。他前几日对我说,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破板门有几个机灵的少年,他想买下一座酒楼,让他们自食其力,让那些无家可归,受尽打击而颓废的人有事做,重新振作,好好的活下去。” 苏小河只知道方惊梦在救济破板门,而且将杂耍班子里的那些孩子安排到了破板门,别的倒一无所知。 此时,他听了石化雨的话,对方惊梦由衷的佩服。 石化雨又担忧的道:“今日我之所以不想你们去找‘小池巷’麻烦,就是因为破板门的人被杀,他如此冲动之下报仇,门里能怎么想?昔日他救济破板门,门里有人便有诸多微词,但也睁一只,闭一只眼。” “如果他改日再去,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一下,也不会有人过于较真。但破板门的人刚死,他就立即去,一个行侠仗义的杀手,还算杀手吗?一个杀手整天想着行侠仗义,会是一个什么下场?他在门里待了这么些年,所知的东西不少。门里做的毕竟是杀人的勾当,有些东西不足以对外人道。” “所以,一个行侠仗义的杀手,又知道门里一些不足以对外人道的东西,只有死路一条。任他武功再高,门里若是派杀手行刺,总有得手之际。” 苏小河脱口问道:“那怎么办?” 石化雨神色有些黯然,道:“杀手这条路,是回不去的道。你要回去,就要付出代价。你说,能怎么办?” 苏小河迎着他灼灼的目光,笑道:“你一定有办法。” 石化雨莞尔,反问道:“如果我没有办法呢?” 苏小河却很笃定道:“你如果没有办法,就不会对我说这么多。” 石化雨默然一笑。 这时,苏小河看到方惊梦已经走了过去,忙从屋檐跃下,纵身赶去。 而他又想到虞飞卿杀了贺之洲,顾忌禅竟然还与他联手,心中却是不明所以。 不过,虞飞卿显然不会回答他,反而问道:“你可知道,我们师兄弟的有何大仇吗?” 苏小河目光审视着他手里的灯笼,漠不关心的道:“我只知道你该死就行了。” “我该死?”虞飞卿哈哈大笑,指着方惊梦,看着苏小河道,“我师弟弑师,他杀了我们师父。你说,我该死,还是他该死?” 第28章 摄魂灯 苏小河闻言嗤之以鼻。 虞飞卿转向方惊梦,问道:“师弟,你敢不敢承认?” “有何不敢!”方惊梦目光更加冷,短短四个字,却用尽了浑身力气。 虞飞卿张狂大笑,又对苏小河道:“你可听到我这师弟的回答了?” 苏小河闻言的确一惊,但料到必有内幕,对虞飞卿这混淆视听的话并不在意,道:“你是怕了我,故意这么说,好让我袖手旁观。” 虞飞卿冷笑道:“我倒是很想以一敌二,就看我这师弟有什么打算了。” 方惊梦对苏小河正色道:“我要亲手杀了他,你不必动手,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恩怨。如果我死了,死而无憾,如果他死了,那也是死有余辜。” 苏小河一挑眉,道:“你别受了他的言辞相激。” “不。”方惊梦微微摇头,指节作响,“我一定要一个人杀了他。” 苏小河见他如此骄傲固执,只得点头,退身到一边。 方惊梦踏出一步,冷然道:“虞飞卿,今日我就为师报仇。” “此言差矣,是你杀了师父。”虞飞卿声音飘忽不定,“你要为师报仇,就应该杀了你自己。” 方惊梦冷哼一声,道:“你做的事,心知肚明,是我杀了师父,但我不杀你,怎么能为师父报仇。” 虞飞卿哈哈笑道:“好师弟,谁杀了师父,就应该以死谢罪,你杀了师父,却要杀我为师报仇,这是什么歪理?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他手里的灯笼恍惚间闪烁着朦胧的光,只听得见他的声音,却看不到他一丝人影。 “杀师父是你,该死的也是你!” “你用师父教你的武功杀师父!” “你一指刺穿师父的头,你忘了吗?” “你欺师灭祖,还不自裁谢罪!” 虞飞卿的声音越发的虚无缥缈,越说越快,语气越来越严厉,如同洪钟惕心。 方惊梦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伸出手指。 ——食指和中指。 当初,那就在师父那可怖的面容前,用这两根手指,化指成剑,亲手杀了师父。 那指上似乎还带着血。 那是师父的血。 血中还有师父得怨念。 “我杀了师父……” 方惊梦的神色茫然。 “杀师父的就是我!” 他的眼神凛冽。 “我用指剑杀了师父!” 他的表情也狰狞了。 “我该死!” 他抬起手指,嘶声咆哮。 “自裁谢罪……” 他开始低语,像是怕惊醒了心底的那个魔念。 “师弟,只要你自裁谢罪,师父会原谅你的。”虞飞卿的声音带着一种不了拒绝的意味。 苏小河神色从容的看着方惊梦在虞飞卿的蛊惑下渐渐失去理智。 他手搭在剑柄,眼神淡然,却凌厉的瞥了一眼虞飞卿。 或者说,他瞥了一眼那个灯笼。 他看不到虞飞卿。 但灯笼所在,必是虞飞卿的所在。 他是否要拔剑? 面对“焚心圣手”的“焚心以火”迷惑神智,他拔了剑,却又没有拔剑。 那是他拔的是“心剑”,却伤了“心神”。 这时,方惊梦被虞飞卿似乎蛊惑了心神。 但苏小河只是将手搭在剑柄上,并没有拔剑。 他在等。 他知道方惊梦是一个骄傲的人。 一个骄傲的人想亲手杀了仇人。 苏小河能不插手,就绝不插手。 这是一种尊重。 骄傲的人的骄傲在别人看来或许可笑,但如果没了这种骄傲,人又何尝不是一个行尸走肉? 所以,苏小河在等方惊梦自己破除虞飞卿的蛊惑。 不过,方惊梦既然曾经邀他相助,心中必是没有把握。否则,一个骄傲的人,要报不共戴天之仇,绝不会轻易邀别人相助。 苏小河怕他抵不住虞飞卿这一击。 真正的高手,攻心为上,杀人于无形。 苏小河见到虞飞卿寥寥数语,就能令方惊梦如同入了魔障,喃喃自语,便知虞飞卿绝对是一个杀人于无形的高手。 何况,他方才竟然能将莫烈的手掌以指剑洞穿,这番指剑的功力,怕是比方惊梦更胜一筹。 而且,此时虞飞卿又施展了一种乱人心神的功法。 苏小河搭在剑柄上的手,微微一紧。 “我死了,师父就会原谅我?” 方惊梦低着头,出神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就想在欣赏一件唯美的物事。 “不错。”虞飞卿继续劝道,“师弟,自裁吧,你自裁了,才能谢罪,师父才会原谅你。” “原谅我?”方惊梦倏地抬起头,字字激荡着杀气,“我杀了你,师父就一定会原谅我。” 他迎着灯笼踏出一步,大声道:“我要死,也要杀了你才能死!” 苏小河搭在剑柄的手,又慢慢移开了。 “噗”的一声,那灯笼里的火灭了。 这时,灯笼所在之处,一个蒙面人的影子显露出来。 虞飞卿丢掉灯笼,抚掌而笑道:“师弟的武功又精进了,竟然能破我的‘摄魂灯’。” 方惊梦冷道:“你一直醉心邪术,所以才被师父不喜,不传你‘七情六欲指’和‘四大皆空剑’。可你却暗中怀恨在心,给师父下了毒,百般折磨师父,逼他交出来。” 虞飞卿冷哼道:“我是大弟子,‘七情六欲指’、‘四大皆空剑’不传我,却要传给你这个乞丐吗?你一个下贱的孤儿,得了师父的垂青,师父教你指剑功法,就已经师恩浩荡,‘七情六欲指’、‘四大皆空剑’你也想染指吗?你不配!” 方惊梦眼中带着悲悯,道:“我没有奢望学‘七情六欲指’、‘四大皆空剑’,师父要传给谁我也不在乎,是师父教我武功,教我如何做人,我感激涕零,永不忘师恩。可你不该丧心病狂,暗害师父。为了‘七情六欲指’与‘四大皆空剑’,你竟然做出如此疯狂的行径,你良心何安?” “够了!”虞飞卿语气狰狞,“杀师父的是你,不是我!” 方惊梦道:“师父不堪折磨,命令我杀了他,我就对师父立下誓言,我一定要亲手杀你,替师父清理门户!” 虞飞卿哈哈大笑,道:“师弟啊师弟,你真的能杀了我吗?你是破了我的‘摄魂灯’,还学了‘七情六欲指’、‘四大皆空剑’。如果我没有学,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可我也学了。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今日我就让师父看看,谁的‘七情六欲指’、‘四大皆空剑’更胜一筹。” 他从阴影里走出,扯下脸上蒙着的布。 微弱的星光下,是一张狰狞的面容。 那本是一张俊郎的脸,可惜被一番伤疤破坏了。 那一道伤疤好像一条血红色的蜈蚣,从左眉起,划过鼻梁,延伸至右脸颊。 他呵呵冷笑,如同地狱恶鬼:“师弟,这道伤,师兄就要你以命偿还!” 第29章 七情六欲、四大皆空 “可惜那一剑没要了你的命!”方惊梦冷眼看着他脸上那道蜈蚣似的伤疤,竖指成剑。 虞飞卿不待他话音落地,飞身扑来。 两人同样的招式,皆以指作剑,指剑相击,似乎有金鸣相交之声。 方惊梦的指剑凛冽果决,绝不拖泥带水,剑气纵横,几乎要撕裂了漆黑的夜。 而虞飞卿的指剑狠辣异常,相同的招式,在他手里却莫名的诡异。 狭窄的巷中,剑气四溢。 但两人却没有太多腾挪的空间,皆是见招拆招,不顾生死的打法。 偶尔“滋滋”声响起,衣衫被剑气划过,碎布飞扬。 几个瞬息的功夫,两人已经斗了三十一剑。 却见两人同时后撤,负手而立。 方惊梦的左臂血迹斑斑,微微喘息。 虞飞卿额头的头发被剑气划过,切断了许多发丝,他也气息不稳。 他咧嘴一笑,道:“师弟,让师兄再领教一下你的‘七情六欲指’。” 忽地,他拔身而动,食指微颤,指劲聚集指断,疾点而出。 “七情六欲指”又为“七情指”与“六欲指”。 七情为喜、怒、忧、思、悲、恐、惊。 六欲为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意欲。 两者共各位十三指。 每一指由七情六欲而发,指劲以七情六欲为意,伤人七情六欲,非是一般以罡劲伤人的指法所能比拟。 人有七情六欲,哪怕不世高手,也不能摈弃,因此便有了弱点。 人有弱点,便会被人击败,甚至丧命。 虞飞卿这一指,催动的便是悲意。 方惊梦此时心中悲凉,怒意横生。 虞飞卿一指果然得手,点中他的肩甲。 他拇指再抖,以怒为意,疾点方惊梦“太阳穴”。 方惊梦中了肩甲“悲指”,闷哼一声,却在虞飞卿拇指疾点他“太阳穴”之际,以喜为意,中指一弹,“喜指”倏地没入虞飞卿胸前“膻中穴”。 虞飞卿疾退,捂胸闷哼道:“师弟的‘七情六欲指’精进不少。” 他方才只是一击得手,心中微喜,便被方惊梦觉察到他心绪之间的细微变化。 方惊梦无视肩甲处的痛苦,问到:“师兄,你到底还是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七情六欲指’。” 虞飞卿嘿笑道:“师弟,你当师兄是你,区区数言,就想扰乱我的心神。” 方惊梦微微摇头,道:“既然你不懂,我就告诉你,让你死的明白。你以为‘七情六欲指’以敌七情六欲为弱点,以七情六欲为意,意达指端,以指伤人。可是你却忘了,人的七情六欲复杂无比,有悲喜,有惊怒,你每一指只能催发一种意,却催发不了同时的悲喜,惊怒。所以,你想‘七情六欲指’大成根本做不到,这世上也没人能做到。” 他负手而立,丝毫不做防备,空门大开。 虞飞卿眉头一跳,只觉得必然有诈,也不急于出手。 方惊梦继续道:“人皆有七情六欲,七情六欲就是弱点,你以为催发‘七情六欲’便可强敌,练到极致,所向披靡。” “但是你错了,这根本不是真正的‘七情六欲指’。”他神情冷漠,“你以为得到功法变可练成,大错特错!” 虞飞卿心神一动,急忙收敛住,道:“师弟,就让我们手下见生死,不要再白费心机。” “我就让你看看真正的‘七情六欲指’!”方惊梦周身的气息突然变了。 他浑身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气息。 那是一种深深的悲。 悲人。 悲己。 悲春。 悲夏。 悲秋。 悲冬。 悲天。 更悲地。 他动了。 他扬了指。 那是一根尾指。 尾指短小脆弱,不堪一击,天下指法几乎没有以尾指伤人的。 他却用了尾指,他便要以尾指伤人。 尾指上是一种悲。 那是他的悲。 师父的死,破板门的血与火,皆都化成了他指上的悲。 虞飞卿看不透他这一指。 他情绪极其稳定,收敛心神,做到不喜、不怒、不忧、不思、不悲、不恐、不惊。 他无懈可击。 方惊梦此时在虞飞卿身上无弱点可寻。 但方惊梦孙却执意出手,执意用尾指。 可他的悲太悲。 悲了自己,也悲了别人。 苏小河不由得想到自己,他自幼被师父收养,与师父相依为命,每逢看到山下的孩子在父母膝下承欢,共享天伦,他便不敢看。 他羡慕。 也难过。 他只有师父。 师父虽然揍他,使唤他,戏耍他,但他深知师父对自己的好。师父让一个孤儿活的潇潇洒洒,而不是满腹哀怨。 只听一声痛叫,苏小河恍惚心神凝聚,心中暗惊。 方惊梦身上的悲意,竟然影响到了他。 那痛叫正是虞飞卿发出的。 只见此时的虞飞卿头发散乱,胸前一片血迹。 他神色茫然的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方惊梦道:“真正的‘七情六欲指’,是以自己的七情六欲为意,以自己的七情六欲伤人。你练了这么多年,一直以为是以寻他人七情六欲为弱点,催发相应的七情六欲为意来伤人。” “不!”虞飞卿神色可怖,怒道,“只要杀了你,这天下就只有我一人会‘七情六欲指’和‘四大皆空剑’,你今夜一定会死在我的手里。” 他又聚指成剑,劈出一记一道凛冽无比的剑气。 方惊梦迎身而上,扬手便是一记剑气,虞飞卿的剑气突然折断。 剑气本无形无质,肉眼不可见,出手不可捉摸。 但苏小河真的看见虞飞卿劈出的剑气“断”了。 而方惊梦扬起的剑气,却斩在虞飞卿的腰腹间。 虞飞卿问道:“‘四大皆空剑’我也练错了吗?” 方惊梦看着他的眼神,淡淡的道:“你只闻其名,而不知其意,便以为那边是‘七情六欲指’、‘四大皆空剑’。‘道德经’中说:‘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也就是:道空、天空、地空、人空。” “但佛家《四十二章经》中:‘佛言当念身中四大,各自有名,都无我者’。四大为地、水、火、风,皆空,寓意世间一切,皆是虚空虚幻。”方惊梦缓缓道来,问道,“你说,什么才是四大?道、天、地、人,还是地、水、火、风?究竟是道空、天空、地空、人空,还是地空、水空、火空、风空?” 虞飞卿只觉得浑身冰凉,颤声道:“究竟什么才是‘四大皆空剑’?” 方惊梦忽然觉得他可怜,微叹道:“其实,‘七情六欲指’、‘四大皆空剑’,既是指,又是剑,又是指剑。而‘七情六欲指’和‘四大皆空剑’本就是师父的一种感悟,既是武功,也不是武功,既是指剑,也不是指剑,你可练指法,催发自身七情六欲为意,便是‘七情六欲指’,你可以人为‘道德经’中所言便是四大皆空,也可以认为为佛家中所言也是四大皆空。” 虞飞卿喃喃自语道:“若我以为道空、天空、地空、人空,就可练道空剑,天空剑,地空剑,人空剑。若我以为地空、水空、火空、风空,就可练地空剑、水空剑、火空剑、风空剑。可‘道德经’中所练的地空剑,与佛家中的地空剑,有什么不同?还是完全相同?” 方惊梦低喝道:“师兄,你还不明白吗?” 虞飞卿闻言如饮醍醐,狂笑道:“我懂了,我如何感悟,那就是我的‘四大皆空’,便是我的‘四大皆空剑’。道家也好,佛家也罢,与我何甘。这才是四大皆空,这才是真正的‘四大皆空剑’!” 他抬头问道:“你与‘焚心圣手’交手时为何落了下风?你为何要找帮手?” 方惊梦坦然道:“我若不示弱,师兄你会亲自来找我吗?” 虞飞卿哈哈大笑:“原来如此,你怕我逃了,再难找得到我,让我轻心大意,自来送死。” 方惊梦恨声道:“可我没想到,你会对破板门下手。” 虞飞卿神色张狂,手舞足蹈:“我死了又何妨,我练错了‘七情六欲指’、‘四大皆空剑’,但你杀了师父,是你害得破板门的人被害,你一辈子都要备受折磨,生不如死。” 他蓦地喷出一口血,扶墙而立,却喃喃自语,渐渐息不可闻。 ——四大皆空,到头来皆是一场空。 ——我死了,你也不得安宁! 第30章 所谓江湖 顾忌禅倏然发觉,为什么他的杀念会这么重,以至于他忽略了致命的东西。 他中招了。 就是那个灯笼,扰乱他的心智。 他将胸腔里的那点淤积之气缓缓吐出来,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块玉佩。 这毕竟是顾风的遗物,顾忌禅拇指狠狠擦拭着玉佩上的那个“顾”字,而“顾”字的中间有一道细不可察的痕迹。 他不知道虞飞卿是怎么将两半块玉佩合二为一的,但他如今很确定一件事。 一件小事。 也可以是一件大事。 虞飞卿亲手把玉佩提给他时,他低头接过,出身的看着玉佩上的那个“顾”字,还有对方手里那个橘黄色的灯笼。 灯笼里的光倏地恍惚了。 当时顾忌禅不甚在意,回想起来,便着了道。 那是一个诡异的灯笼。 顾忌禅将玉佩揣进怀里,隐约之间听到了阵阵厮杀声。 那是远处“小池巷”何处香堂传来的声音。 他错估了虞飞卿。 虞飞卿带着“页”字玉佩来,顾忌禅又想到顾风临终叮嘱,便照虞飞卿的要求做了,派了“小池巷”的人手屠杀破板门。 这是一记昏招。 但被灯笼迷了心智的顾忌禅当时并没有不觉得有何不妥,此时此刻,何处香堂应该几乎全部失守了。 虞飞卿此来,一是杀一个人,二就是要灭了“小池巷”。 顾风起家时受了一股势力的极力相助,作为回报,“小池巷”必须答应某一日,手持半块“页”字玉佩的人一个要求。 顾风临终前的遗言提到这些时,顾忌禅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他曾想,有朝一日那个手持半块“页”字玉佩的人,究竟会提什么要求? 无外乎利益。 可他到底低估了那股势力的谋求。 “小池巷”这么多年了,依然没有完全掌控苏州武林,表面势大,暗中危机四伏,无人才可用,也没有与苏州武林一决死战的力量。 “小池巷”在顾风手里时,就是那股势力的一枚棋子。 作为棋子,好用的棋子自然会好好的用,无用的棋子,难免被舍弃。 “小池巷”被舍弃了。 或者,顾忌禅被舍弃了。 可他今夜才明白,他和父亲都是别人的一枚棋子。 可怜他都不知道下棋的人是谁,甚至都不知道这下棋的人究竟有什么图谋。 此时,“小池巷”八十一处香堂,已有五十三处前来禀告,遭到了别人突然袭击。 这时,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而已,却也能翻天覆地。 一朝失算,满盘皆输。 他本就是要做枭雄,形势便是如今的形势,他反而更加冷静了。 他派了一个人去寻“焚心圣手”,这是他唯一的牵挂。 就算是枭雄,也不是完全铁石心肠。 顾忌禅来到那棵断了木棉树前,这棵顾风亲手栽种的木棉树,虽然五年前被斩断了,今年突然发出了嫩芽,长出了新枝。 它仿佛劫后重生,“小池巷”却不能再来。 顾忌禅也不能浴火重生。 有很多要杀他。 他想一统苏州武林,苏州各派都要杀他。 他想得到“山海经”,洛寄予肯定杀他。 “小池巷”是一颗被遗弃的棋子,虞飞卿也要杀他。 “小池巷”屠杀破板门,“一语成谶”一定要杀他。 还有那个苏小河,洛大小姐的未婚夫婿,必然也是要杀他。 顾忌禅至今还不知道苏小河的真正身份,但他派人杀苏小河,“焚心圣手”又在洛府与他交过手,他好像又与“一语成谶”走的很近。 那苏小河必然也是要杀他。 一场黄粱梦,梦醒时,人人都要杀他。 亦如五年前苏州各派围攻顾家故居时一样,都是要杀他。 可他毕竟是枭雄。 他反而觉得自豪。 有哪个人能够让人人恨不得他死? ——他能! 有哪个人能够不惧生死? ——他亦能! 有哪个人尚有一线生机,依然要慷慨赴死? ——也是他! 顾忌禅不想重头再来。 一生太短,当心血倾注了所有,重头再来就是一种折磨。况且,重头再来未必能得偿所愿。 很多事,一生只有一次机会。 一次抓不住,就再也没有第二次。 所以,他不会奢望重头再来。 那是一件奢侈的,而又成功无望的事。 他要让那些人记住他。 那些想要杀他的,想让他死的人。 他顾忌禅不怕死,宁愿死,非死不可! 他的死要化成一根刺,留在那些人的心里,让他们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不得安生,不得安心。 他要选择如何去死。 “你来了!”顾忌禅就像是在对以为老朋友打招呼一般。 苏小河立在墙头,问:“你没有走?” 顾忌禅莞尔一笑:“我为什么要走?” 苏小河又问:“你想要死?” 顾忌禅从容不迫的道:“我不想生。” 苏小河道:“如果是我杀了你,那并不是我杀了你,是被你杀的人杀了你。” 顾忌禅对他古古怪怪的话深以为然,点头道:“是,但江湖就是我杀他,他杀你,你杀我。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也没有人能够在江湖里安然无恙。” 苏小河默然。 他想起了他曾经刚到苏州城,在避雨时,遇到方惊梦要杀人,他自己对方惊梦说的那番话。 那是师父说的话:“江湖里就是你杀我,我杀你,人杀人。如果人不杀人,就不叫江湖。” 苏小河想起一事,又问:“你为什么派秦七杀我?” “你与洛小姐有了婚约,你说我为什么杀你?”顾忌禅呵呵一笑,但苏小河为什么知道是他,他不想多想,也不想问。 苏小河摇头道:“有婚约的不是我,你杀错了人?” 顾忌禅眼光一挑,混不在意的道:“杀错了就杀错了,而且也没杀了你。” 与洛大小姐有婚约的究竟是谁,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了。 苏小河道:“我师父告诉我,我既然下了山,入了江湖,也许会杀别人,别人也会杀我。我杀人,人杀我,有理由,也不一定非要有理由。”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极冷:“可你不敢杀破板门的人,江湖人杀江湖人,可他们只是普通人。” “普通人?”顾忌禅脸皮似笑非笑,“什么是普通人,什么是江湖人?这天下就是江湖,江湖就是整个天下。所有这天下的人,有能者杀人,无能者被人杀,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他又反问道:“你说,普通人就不会被人杀吗?” 苏小河道:“你的心入了魔,既然如此,杀你也没什么不可。” 顾忌禅道:“你的武功很不错,所有的暗桩,竟然都被一人制服,他们中甚至没有一个人来得及通知我。” “可是,你有杀心,但杀心里有太多妇人之仁。”他的手缩在袖里,“你这样的人,在江湖上活不长。你要在江湖里生存,就容不得半点仁慈。人在江湖,想活命,就要杀,想要不甘平庸,就要杀,想要不被杀,就必须杀。江湖就是杀人,还有被杀。” 苏小河哂笑道:“我错了,你不是心入了魔,你是疯了。” 第31章 拔剑! “你不就是来杀我的吗?”顾忌禅嗤笑道,“你疯了吗?” 苏小河眉目一凝。 他自然是来杀人。 江湖里果然不可避免要杀人。 今日他杀顾忌禅,他日谁又会杀他? 总会有人杀他的。 他来到苏州城,第一个要杀他的人就是顾忌禅。 第二个会是谁? 还会有多少人想要杀他呢? 一定会有那么些人想要杀他。 “让我看看你的剑吧。”顾忌禅兴致勃勃的道,“我义父说,你没有拔剑,就胜了他一招,我很好奇你的剑究竟有多厉害。如果你拔剑,能不能一剑杀了我。” 他有些一种不该有的淡然:“如果今夜我一定要死,死在你手里也不错。” 苏小河有种说不出来的知觉。 他不想杀人,但别人要杀他。 顾忌禅要杀他,他自然不能无动于衷。 而且,顾忌禅还对洛府另有所图,苏小河不可能视而不见。 还有“小池巷”屠杀破板门,方惊梦要报仇,因为他被破板门的人收留过。 苏小河? 他觉得江湖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不应当涉及到那些局外人。另外,还有那些杂耍班子里被方惊梦救出来的,不知是否还有人在“小池巷”的屠杀下生还。 江湖总是血雨腥风,那些死了的,死了也就死了,有谁会在乎呢? 苏小河自然遇到了,就像讨一个公道。 死了的人不能自己讨回公道,恐怕也没有别的人去替他们讨回公道。 但苏小河想做这么一个人。 他不是一个聪明人,甚至有些傻。 这是师父说的。 顾忌禅说他不该有妇人之仁,师父也说心存妇人之仁,但并没有说他究竟该不该有。 苏小河自认那不是妇人之仁,那是一种对生命的尊重。 无冤无仇,无缘无故,何必动辄杀人呢? 他的剑终究是要沾血的,可有的却不必沾。 江湖里总是要杀人的,可有的人不必杀。 今晚他却要杀人了。 为了破板门死的人而杀人。 苏小河握住了剑。 他刚握住了剑,顾忌禅就动了。 顾忌禅袖里的手突然伸了出来。 那是一双修长的手。 ——手却似一把刀。 而顾忌禅也笑了。 ——笑是杀人刀。 他的手到了苏小河的面前,惊起了他的头发,惊动了他的衣衫。 苏小河拔身而退,堪堪避过夺命的手。 ——七绝八杀袖里乾坤手! 顾忌禅的衣袖股了起来,只见衣袖,不见他的手。 手就藏在衣袖里。 ——所谓七绝: 绝情。 绝义。 绝欲。 绝天。 绝地。 绝人。 绝己。 ——所谓八杀: 杀魑。 杀魅。 杀魍。 杀魉。 杀佛。 杀魔。 杀人。 杀己。 他的手藏在袖里,手里藏着乾坤。 他的袖飘到苏小河胸前,如影而过。 苏小河没有避。 也许是他没避过。 他闷哼一声,嘴边带着血丝,继续疾退。 顾忌禅的衣袖鼓鼓囊囊,飘飘忽忽,虚虚实实,苏小河看不到那手,那手就已经伤了他。 顾忌禅衣袖再来。 苏小河还是退。 他还不拔剑。 他为何不拔剑。 是拔剑了就要杀人? ——他不想杀人。 是拔剑了要沾血? ——他不想沾血。 是拔剑了他就要杀人? ——他不得不杀人。 如果他拔了剑,杀人了人。 那么是谁杀了人? ——剑杀人? ——人杀人? ——他杀了人? 可他现在还没拔剑。 他还没杀人。 人还没被杀。 不过顾忌禅却不会善罢甘休,也不会优柔寡断。他的“七绝八杀袖里乾坤手”化作一道流光。 那衣袖鼓鼓,却依旧能够化作流光。 流光里带着虚影。 虚影里夹着流光。 流光的虚影里和虚影的流光里还带着杀气。 杀气里带着杀机,杀机里藏着杀气,今夜又是一个杀局。 杀局里自然是要死人。 破板门的人死了。 ——“小池巷”杀的。 “小池巷”的人死了。 ——“无法无天”与各门派杀的。 第三个人死了。 ——他死在了虞飞卿之手。 虞飞卿也死了。 ——死在方惊梦手里,亦或是死在他自己手里。 “焚心圣手”不知身在何处。 ——顾忌禅派人去寻他,还没有人禀报。 “骷髅手”秦七不见了。 ——一个前来投奔的人,在“小池巷”危机四伏的夜间,又能去了哪里? 顾忌禅也是要死的,但在死前,他也是要杀人。 他要杀的第一个人就是苏小河。 他杀了苏小河,或者被苏小河所杀。 他已经使出了“七绝八杀袖里乾坤手”,而苏小河还没有拔剑。 苏小河没有拔剑,却已经受了伤。 也许是他来不及拔剑。 或许是他拔剑,却不知剑应该斩向何处。 顾忌禅的绝情绝义绝欲绝天绝地绝人绝己,与杀魑杀魅杀魍杀魉杀佛杀魔杀人杀己,还有流光里的虚影,虚影里的流光,以及杀气里的杀机,杀机里的杀气统统已经杀到。 它们全到了苏小河的胸前。 苏小河胸前已着了一记,是否还会着第二记。 他扬眉,凝神,聚力。 他要拔剑! 他终于要拔剑! 也许他在顾忌禅的“七绝八杀袖里乾坤手”下终于有了拔剑的机会。 或许是他想不想拔剑,能不能拔剑,有没有时机拔剑,他都必须拔剑。 不拔剑就要退。 人总不能一直退,退到无路可退,便只有迎击而上。 他或许是无路可退了,避不过,只得拔剑了吧。 剑是“小寒山剑”。 剑法是“小寒山剑法”,也叫“小寒山二十四剑”。 他的剑法只有二十四剑。 剑法由二十四节气感悟而来。 剑法有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共计二十四剑。 一剑不多,一剑不少。 他拔出了剑。 只有一个字:快! 剑只有一个字:寒! 他拔剑的手是快的,剑光是寒的。 “小寒山剑”的剑光是光寒的,却不是冰冷的寒。 寒里透着暖,暖中带着寒,光寒里平静如水,却有激发着勃勃生机。 这是“立春”! 寒冬已逝,暖春已来。 顾忌禅脸色白了一白。 那是一种惨白。 此时,衣袖碎了。 流光裂了。 虚影停了。 杀气散了。 杀机破了。 顾忌禅受伤了。 他一步步的后退,退到那个断了的木棉树上,背靠着木棉树,淡然笑道:“好剑法!” 苏小河想起了“山海经”,连续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山海经’,又为何以为‘山海经’就在洛府?你又是从哪里知道‘山海经’的?难道你也想练‘破体剑气’?” 顾忌禅神色怪异的望着他,低声自语道:“我爹想让我当英雄,我却要做枭雄,枭雄没做成,却只是别人手里的……” 苏小河听着他莫名其妙的话,只觉得声音越来越低。他再去仔细听,却听不到了。 顾忌禅死了。 苏小河道:“你不该……” 他倏地住了口,只有心底的微微一叹。 顾忌禅的确死在了他的剑下,再说别的又有何意义。 第32章 名利杀人 石化雨姗姗来迟。 此时,顾忌禅刚刚死去。 石化雨看到顾忌禅,再去看苏小河,眼皮忍不住一跳。 他刚好看到了那一剑。 如此夺命的一剑。 他问道:“他死了?” 他已经看到顾忌禅死了,却不知为什么偏偏如此一问。 “死了?”苏小河的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疲倦。 顾忌禅死了,却未必是他杀的。 那一剑本不会要了顾忌禅的命,只不过他心死了,人也活不成了。 但对顾忌禅而言,死在一个刚刚下山,踏入江湖的苏小河手里,总好过死在那些苏州武林的各派手中,为他们剥夺一些华丽的虚名。 石化雨听了苏小河的回答,却摇头道:“他不是你杀的。” 苏小河不可思议的望着石化雨。 “他是方惊梦杀的。”石化雨却没有注意到他眼里的惊讶,继续道,“我的意思,你懂吗?” 苏小河微微摇头。 石化雨道:“门里恐怕不会放过方惊梦,你若想救他,顾忌禅必须是他杀的,他们二人同归于尽。” 苏小河恍然,淡然道:“你看着吧。” 他心中也明白石化雨的另一番深意。 江湖中人,所为不过名利二字,名利从何而来? 杀人而来。 杀人就能赢得名利。 名利可杀人。 有人因它而被杀,有人因它而杀人。 尤其一个刚去江湖的年轻人,竟然杀了一个帮派之主。况且,“小池巷”势压苏州各派多年,能够杀他的人,想不赢得名利也难。 但苏小河真的没有一点兴趣。 他踏入江湖只不过为了想见一见所为的江湖是个什么样子。当然,还有马舟之托。 顾忌禅已死,“小池巷”也已覆灭,洛府的危机便不复存在。 但顾忌禅究竟从何得知“山海经”,又为何以为“山海经”就在洛寄予手上,他又是否为了修炼“破体剑气”,一切已经无法得知。 而洛寄予则刚从陆提刑府上回来。 苏州武林今夜发生这么大的动荡,官府却不闻不问,正是与洛寄予密切相关。他虽然很少过问江湖事,但“洛神剑法”的威名也无人敢轻视。 是以,他去拜访陆提刑,陆提刑又转去禀报府尹大人,江湖里的事,江湖里的人,就是他们按照江湖规矩处理。而对于江湖里的事,官方一向极少过问。 但苏州各派在“小池巷”的势压之下,沉寂多年,今夜突变,总是要有一个人打通关节比较妥当。 而如今,唯有洛寄予有这如此威望。 同时,他早已亲自修书,命几个徒弟亲自递交各派掌门,陈清厉害,摆明姿态,各派围攻“小池巷”才算没了后顾之忧。以往苏州各派曾邀请洛寄予共同削弱“小池巷”,但洛寄予不闻江湖事,婉言谢绝了。 今夜洛寄予突然公然站在苏州各派的一边,各派暗地里喜不自胜,但也有所预料。 “焚心圣手”的事各派皆有所耳闻,但却视而不见。一是洛寄予曾谢绝各派邀请,二是坐山观虎斗。 “小池巷”屠杀破板门,却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将洛寄予则卷入其中,不得不联合各派剿灭“小池巷”,各派乐见其成。 可各派想要坐享其成却是不能。 “小池巷”没了固然是好事,但洛寄予若是今后插手苏州武林势力,各派的打算虽然不至于落空,至少也要打些折扣。 洛寄予既然愿意打消官府疑虑,让各派放开手脚,又做出事后绝不插手苏州武林的许诺,各派自然皆大欢喜。 “小池巷”是洛寄予的敌人,也是苏州各派的敌人。 苏州各派既消除了敌人,又能够将“小池巷”的势力纳入其中,自然喜不自胜。至于能将“小池巷”遗留的势力吸纳多少,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而洛寄予便是最为得不偿失的人。 当然也有所得,至少免除了顾忌禅的威胁。但相比苏州各派而言,他是出力最多的,却是所得最少的。 洛寄予推门而入,三位徒弟却早已等待多时。他看到极为徒弟衣衫上的血迹,冷哼了一声。 大师兄不在,也就只有叶清先说话了。 叶清小心翼翼的道:“师父,我们把您的书信都送去了,现在‘小池巷’已经没有人在反抗了。” 洛寄予板着脸道:“为师怎么说的?” 叶清朝洪庭湖使个眼色。 洪庭湖硬着头皮道:“师父,你让我们不要插手今晚的事,只将书信送到就好,我们是想听来着……” “嗯?”洛寄予脸色一寒。 封修无奈的瞥了一眼三师兄,忙道:“师父的话,作徒弟的当然是要听的,可我们不去找麻烦,麻烦却来找我们。” 他说到这里,却住口不言了。 他可不想洪庭湖这般直来直去,师父的命令,如果没有听,自然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借口。谁都知道是借口,但这借口师父不闻,就不要说。 洛寄予怎么看不出四徒弟的小心思,问道:“什么麻烦?” 封修苦着脸道:“‘小池巷’的人看到我们,就先动了,所以,我和两位师兄也是迫不得已才……” “行了,你们心里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洛寄予却不再听,“你们三个胸怀侠义之心,又是为了师父,师父自然哪里会不懂,怎么会怪罪你们。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让你们插手此事吗?” 封修一向反应极快,此时却也茫然。 洛寄予继续道:“苏州各派都不想与‘小池巷’撕破脸,都想让师父去与‘小池巷’较量,师父怎么会如他们所愿?而且,这江湖,可不只有侠义,拔刀相助,也有落井下石。为师若是占了上风,他们顺水推舟,一举摧毁‘小池巷’,自然手到擒来。但以后呢?为师的威望越来越大,这苏州武林,听为师的,还是听他们的?若是为师败给了‘小池巷’呢?你们想过后果吗?” “江湖多是非,是是非非也不过一个利字。为师一直不想搅进苏州武林这场浑水里。今日的‘小池巷’,焉知不是他日的其他门派?习武之人,桀骜不驯,谁肯听从他人号令?习武之人,谁又不想驾驭其他各派之上?” “江湖里的对错,不是你们以为的对错。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原本就没有一个固定答案。只不过‘小池巷’过于狠辣,为师再不能袖手旁观。但不想你们参和进去。” “你们是为师的徒弟,你们就代表为师。今夜各派想要灭了‘小池巷’,都想争风头,好在事后得到最大的好处。你们去了,他们自会以为是不是为师的意思,为师是否言而无信,想要与各派争锋?” “更何况,今夜过于混乱,为师也怕你们受了伤。”洛寄予将心中的考量对三位徒弟道明,神色说不出的疲惫。 叶清一时语塞,却立即明悟了。 洪庭湖有些耿直,心中气愤。 而封修脑筋灵活,利弊之间,瞬间就明白了。 洛寄予问道:“苏公子回来了吗?” 三位徒弟摇摇头。 洛寄予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们几个,要有苏公子一半,为师也就放心了。” 三人私下里对视一眼,却不敢说话,但不妨碍心里低估。 洛大小姐的婚约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师父被猫抓伤的事,洛府可无人不知。 他们不知苏小河的真正身份,洛寄予暂时也没有解释。也不知他是忘了,还是故意如此。 洛寄予甩而去,三人总算是舒了口气。 洪庭湖问道:“师父这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女婿越了不起。” 封修苦着脸道:“咱们与师父女婿相比,那是一点也不能比。” 叶清扫了四周一眼,低声道:“你们最好别乱说,要不然小师妹……” 他点到为止,洪庭湖与封修齐齐打个冷战。 当初洛大小姐对婚约一事从不赞同,他们二人的话要是被洛大小姐听到,想想小师妹的手段,哪里会不怕。 洪庭湖感激的道:“多谢二师兄提醒。” “是啊是啊。”封修擦了擦汗。 叶清傲然屹立,道:“你们两个笨蛋,怪不得总被小师妹……” “我怎么了?”洛大小姐俏丽在三人面前,在他们嘀嘀咕咕的,隐约提到自己,好奇心大起。 “什么事也没有!”三人齐声摇头。 第33章 秀气的手,杀人的人 那是一双秀气的手,秀气的不似男人的手。 但那的确是一个男人的手。 那双手又秀气,又修长,生来就像一件艺术品,而不是用来杀人的手。 手的主人应该是一个琴艺卓越的大家,造诣必定非凡。 任何人见到这双手,都难免生出此类感想。 手的主人之外拿着手绢,一丝不苟的擦着手。手心、手背、修长的五指,被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 但他还没有停,一直再擦,好像那双手被什么玷污了。 手绢是白色的。 白色中透出一点红。 红的是血。 血,是人血。 沾血的是手绢。 血从手上来。 血是死人的血。 手是杀人的手。 杀人的是手的主人。 宁不言谈不上喜欢杀人,但他很讨厌血。尤其他这双手,堪比女人美丽的手,沾了血,会让他心底觉得恶心。 可杀人的时候他却没有一丝犹豫,只是在杀人以后,看到手上的血,就只好一点点的擦,一遍遍的擦,擦到他觉得再也没有一丝血迹在手上。 其实手上早已没了血,但他就是觉得看不见,并不能说明没有。 手上一定还有血。 他闻到了血腥气。 他自认是一个风雅的人。 一个风雅的人难免也要杀人,但一个风雅的人身上绝对不会有血腥气。 可他身上有。 所以才厌恶。 因此他擦手。 血上的手擦的干净,血腥气可能就闻不到了。 而心里的血腥气,怎么都摆脱不了。 秦七大气也不敢喘。 他投孝“小池巷”,其实受了此人的号令。“小池巷”虽然在苏州城里风光无限,但毕竟多由三教九流组成,前途并非无量。 秦七是一个有眼光的人。所以,当宁不言找到他,他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 “小梦楼”这三个字他也是从师父枯木大师口中听到的,这是一个流传已久,却几乎并不为人所知的门派。 不为人所知,要么是不值得别人知道,要么就是过于神秘。 而“小梦楼”就是后者。 秦七被枯木大师逐出师门,一心想要有所作为,奈何他是被逐出师门,声名不好,很多门派都不待见。 当遇到一个自称“小梦楼”中的人招揽之时,他并没有怀疑此人是招摇撞骗。 一个骗子,怎么可能知道“小梦楼”。哪怕这骗子无巧不巧,刚好随口编了一个名字而已,但来者对秦七了如指掌。 一个骗子,不会闲来无事骗他。 更何况,秦七的眼力,又怎么看不出这是一个高手。 这时他又发现,这还是一个有怪癖的高手。 但他脸上恭恭敬敬,一点不应该有的表情都没有。 一个有怪癖的高手,是极可怕的。 “焚心圣手”虽然双手被虞飞卿已废,但一身功力犹在,却挡不住宁不言轻飘飘的一掌。 不,那不叫一掌。 那是五指。 五指如爪。 一爪便将“焚心圣手”的心抓了出来。 那一刹那间,秦七看到那颗心还在跳动。 他见过杀人的手段,他自己也杀过不少人,手段也是很辣,却从未见过宁不言如此杀人。 令人心底发寒,肝胆俱裂。 而最令他胆寒还不止宁不言杀人的手段。 “小池巷”当年在顾风手中几乎一夜之间横扫苏州武林,这背后竟然有“小梦楼”的支持。 不过,此经多年,“小池巷”并没有完全掌控苏州武林,竟然就被“小梦楼”派人清除。 “小梦楼”只派了两个人。 一个宁不言。 一个虞飞卿。 虞飞卿只是用“摄魂灯”迷了顾忌禅的心神,便让顾忌禅觉察不到当晚的剧变,待他清醒之时,已经无力回天。 至于虞飞卿,他来此地也有私仇。 他一是为了“小梦楼”的命令而来,二是杀了同门师弟方惊梦。 但他造成了一半的来意,另一半来意并未造成,反而丢了性命。 秦七禁不住去想,顾忌禅也是深知“小梦楼”的可怕之处,被虞飞卿杀了“小池巷”的人,却依然要按照虞飞卿的要求办事。 或许他也猜到了虞飞卿的来意,但区区“小池巷”又如何与“小梦楼”抗衡呢? 一个三教九流组成的帮派,一个神秘的门派,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秦七又继续想着:“换作是我,怕是要坐以待毙吧。” 他想到这里,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宁不言问道:“苏州城里现在怎么样?” 秦七忙收敛心神,恭敬的道:“现在苏州城里传言,顾忌禅屠杀破板门,为各派所不容,替天行道,灭了‘小池巷’,而顾忌禅却身死,一是说他自杀身亡,另外也有人说,顾忌禅是被‘一语成谶’杀了。不过,顾忌禅武功也不低,‘一语成谶’虽然杀了他,却也才顾忌禅拉着陪葬,两人同归于尽。顾家的故居起了大火,都烧成了灰烬,只有两具焦黑的尸首。” 宁不言玩味的道:“那你怎么看?” 秦七提提精神,更加恭敬道:“以我之见,各派这是要提高自己的威名,图谋‘小池巷’的产业,以便来日坐拥苏州武林第一把交椅。” 他又极其小心的试问道:“‘小池巷’覆灭,不知……” 宁不言怎会看不出他的考量,眼角低垂,也不去看他,道:“苏州武林弹丸之地,武林门派虽然不少,却少了许多江湖人的武勇,可笑至极。如此弹丸之地,不要也罢。” 他话锋一转:“不过,传言未必完全属实。据我所知,顾忌禅可不是‘一语成谶’所杀,而是一个叫作苏小河的人,你对他是否了解?” 秦七道:“属下也是从顾忌禅口中得知,此人是与洛大小姐有婚约,乃是洛大小姐的未婚夫婿,因此,顾忌禅曾派我去杀此人,以立投名状。” 宁不言又问道:“此人武功如何?” 秦七神色略微尴尬,道:“属下自认怕是不敌,‘焚心圣手’在他手里也没讨得好处。不过,此人师承何派,属下倒是不知,顾忌禅也没有说过,他应该对苏小河了解也不多。有关洛大小姐的婚约,属下倒是知道一些别的。据说,洛寄予当年被人所救,他为了报恩,就许了娃娃亲,但洛夫人一直不同意,洛大小姐好像也不同意。可是,前几日苏小河去拜访洛寄予之后,就在洛府住下了。” 宁不言嗯了一声,随意问道:“你知道‘山海经’吗?” 秦七皱眉,道:“属下听顾忌禅说过,他想得到洛寄予手里的‘山海经’,曾派‘焚心圣手’去过洛府,刚好苏小河也在,‘焚心圣手’与苏小河较量一番,后来就空手而归。” 他试探着道:“不会,属下知道‘山海经’好像是一本荒诞不经的奇书。” 宁不言擦着手,又问:“顾忌禅可曾买通‘一语成谶’刺杀苏小河?” 秦七回道:“据属下所知,好像没有。” 宁不言饶有兴趣的自语道:“一个初入江湖的小子,来历不明,师承不明,究竟是谁要动用‘三更门’取他性命?” 第34章 我要杀你 苏州城里昨夜杀声大作,普通百姓足不出户,直到天亮了,厮杀声消失了,连血腥味也变淡了,才开始有人影三三两两的出现在街道上。 人渐渐多了,苏州城里有些东西开始快速传来。 “小池巷”覆灭了。 他们屠杀破板门,残忍之极,各门派了江湖道义,联手将“小池巷”铲除了。 有人在意,有人不在意。 江湖道义是什么,那是江湖人的事。 还有一个消息,顾忌禅死了。 杀他的人是“一语成谶”。 两人同归于尽。 普通人并不知道“一语成谶”是谁,但各门派却有所耳闻。 有人唏嘘:“闻名遐迩的顶尖的杀手,竟然也死了。” 有人叹息:“可惜啊……” 有人却泼了一盆冷水:“一个杀手而已,你们发哪门子的善心,说不定哪天就杀到你们头上了。” 立即有人啧啧有声:“死的好,杀手多冷血,杀人如麻,还是死了好。” 有人哈哈一笑:“管他呢,谁死都不打紧,我们没死就行。” 有人接着附和:“对对,帮主正准备接受‘小池巷’的势力,咱们也趁机捞一笔是正经。” 各门派都在准备为了“小池巷”留下的产业各怀鬼带时,苏小河就要离开苏州了。 马舟所托之事,他已经解决。 洛府危机,也烟消云散。 他该走了。 他要向洛寄予辞行,管家洛仲告诉他:“老爷受了伤,正在闭关疗伤。” 可苏小河哪天夜里归来,明明见到洛寄予从外面回来。他心里也清楚,“小池巷”的覆灭又怎么能少了洛寄予的功劳。 但是这功劳未必就是好事。 最近两天,各门派的人前来邀请洛寄予相商要事。而这些人只不过找一个借口,真正的目的,一是试探洛寄予的口风,看他对书信里置身事外的承诺是否兑现。 江湖里的人,一诺千金。 但也有不一诺千金的人,而且比比皆是。 洛寄予是不是这样的人,总要试探一番才好下定论。 他既然借口闭关疗伤,那多半是会信守诺言。 其二,各门派都想以后执掌苏州武林,但却缺乏威望。这些年来,各门派几乎都在仰“小池巷”鼻息,一夜之间,有哪个门派想要立于其他门派之上,威望不足,就成了妄想。他们的目的志在拉拢洛寄予。 洛寄予信守了诺言,那就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 拉拢一个淡泊名利的人,日后也不怕洛寄予日后夺权。 但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又岂是容易拉拢的。 诸多门派都吃了闭门羹,连洛寄予的影子也没见到。 苏小河那天晚上见到了,并没有说及辞行的事。这两天见不到洛寄予,也不好离开。 毕竟他在洛府住了几日,贸然离开,太过失礼。 他有所不便,洛寄予的三个徒弟就没那么多顾及。 叶清、洪庭湖、封修三人那日提及洛大小姐,虽然洛大小姐没有听到具体内容,但也能猜得出三位师兄怕不是夸赞自己的。 得罪了洛大小姐,在洛府的日子岂会好过。 洛大小姐有个神秘的师父,他们三人自然是知道,但洛大小姐除了轻功卓越,有时还可能失灵,其他武功也不知是她那个神秘师父没教,还是洛大小姐不愿意去学。 那晚之后,洛大小姐突然要练武。 洛寄予在闭关,没功夫理会。 洛夫人至从“焚心圣手”杀到洛府,心里也明白练武并非坏事,再也不像希望那样阻拦,对江湖人的印象也改观了许多。 苏小河每次在洛夫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下,心头有种骇然的感觉,几乎要落荒而逃。 总而言之,洛大小姐要习武,叶清、洪庭湖、与封修就遭了殃。 洛大小姐要练暗器。 而且洛大小姐认为,练暗器时,天天对着死物,尽是浪费功夫,需要几位师兄陪聊。 隋远伤势未愈,逃过一劫。 但叶清、洪庭湖与封修毫发无损,在洛大小姐的命令下,不得不做起了陪练。 洛大小姐的暗器准头难说。 她打向哪里,暗器未必飞到哪里。 她不向哪里,暗器可能偏偏就突然毫无征兆的飞过来了。 一时间,洛大小姐竟然有种练暗器的绝妙天赋,手中的暗器神出鬼没。 叶清、洪庭湖与封修三人胆战心惊的陪洛大小姐练了一个时辰,白毛汗就没停过。 第二日,三人匆匆向师娘告行。 三人在洛大小姐充满不满的,且又杀气腾腾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苏小河又找了个医馆,做起了坐馆郎中,专治跌打损伤,手法高超,一时间竟然赢得“神医”的名号。 他也是无奈。 洛寄予多谢各门派的骚扰,他也见不得,又不能不辞而别。 至于向洛夫人辞行,他也不是没去,但洛夫人一改先前的厌恶之色,对他极立研究,他也不好再说辞行的话。 苏小河虽然留下来,却不能整日待在洛府吃白食,脸面上不好看。而且,他还要赚着盘缠,好继续行走江湖。 苏州各派都不曾想到,一个医馆医治跌打损伤的郎中,就是杀了顾忌禅的人,所谓“一语成谶”与顾忌禅同归于尽,不过是石化雨放出的风声,也是石化雨找了与方惊梦体型相当的死囚,丢到了顾家故居,并一把火烧了,再也看不出面目。 石化雨本不想烧毁顾忌禅的尸首。 毕竟两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石化雨虽是杀手,但做的不过是收集情报的事,从不亲手杀人。 另外,死者为大,他何必损坏顾忌禅的尸首。 但那场火太大,整个顾家故居烧成了灰烬,顾忌禅又怎么能幸免于难。 苏小河与石化雨不过那晚一面之缘,石化雨为了救方惊梦,让他对杀了顾忌禅的事勿外传。 他怎么会给自己招惹麻烦,若是让苏州各派知道杀了顾忌禅的人另有其人,有心人打探之下,他的身份呼之欲出,只怕这几日去洛府的人,拜访洛寄予不得,就要将目标对准他了。 一个杀了顾忌禅的外来者,相比威望甚高的洛寄予,各派拉拢起来更不会有任何顾虑。 但苏小河不想与苏州各派有任何牵连。 这日,苏小河从医馆回来,打着油纸伞,行走在烟雨缭绕的苏州城里,踩着青石板的街。 他忽然想起了方惊梦。 他刚到苏州城,拜访洛寄予之后,那天同样下起了这般的雨。 而方惊梦那时就在青石板的街上,抬头看天。 苏小河当时对他很是好奇,从他身边经过时,忍不住看了方惊梦。 当时方惊梦也瞥了他一眼。 那是方惊梦的眼里一种冷。 那一种生人勿近的冷。 “不进来喝一杯吗?” 苏小河正走着,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只见一袭白衫的方惊梦站在一座酒楼前。 他的眼睛是一种空。 宁静的空。 还是寂寥的空? “好啊。”苏小河抬步进去,才发现这是一家尚未开张的酒楼,酒楼共分为三层,里面物事还未齐全。 有一个少年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少年,举止之间,却不似一个少年。 方惊梦领着他进了一间厢房,道:“我要离开苏州了,给他们留下这酒楼,日后他们也能自食其力。” 苏小河点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方惊梦淡然一笑,神色惆怅,道:“破板门也就剩下他们几个了。” 苏小河看到桌上早已备好了酒,笑道:“你算准我要从这里经过,早就等着我了。” 方惊梦神色一变,表情冷然,倒过一杯酒,淡淡的道:“你说我们两人大醉一场,我看就今日吧。” 苏小河闻言摇头。 方惊梦倒酒的手一抖,酒水溢了出来。 他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苏小河叹道:“我以为你是道歉的。” 方惊梦冷道:“我现在觉得不必了。” 苏小河气道:“你耍了我,还如此振振有辞!” 方惊梦哼道:“那是你傻,不能怪我耍你。” 苏小河被噎的一时语塞。 方惊梦道:“江湖很复杂,你太容易轻信人,以后长个心眼吧。” “我师父也说我傻。”苏小河自嘲一笑,倒了一杯酒,放在前面,却不喝,“你有大仇要报,为了让你师兄送上门来,故意让我帮你杀人,让你师兄以为你不是他的敌手,才找了我做帮手。一个欺师灭祖的人,的确该死。顾忌禅滥杀无辜,而且他还要杀我,也是死有余辜。” 他端起酒杯,放在嘴边,还是不喝:“至于我这个傻子,被利用就被利用了。” “对不起。”方惊梦突然道。 “你说什么?”苏小河一怔,到了嘴边的酒又放下了。 方惊梦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没什么。” 苏小河不禁莞尔。 方惊梦还是那个方惊梦,即使大仇得报,依然如此高傲。 可高傲的人,行事才有原则。 高傲的人未必是一个好人,但也许不会是一个十足的恶人。 方惊梦曾经救了杂耍班子的那些孩子,又常年救济破板门的人,显然不像一个恶人。 一个不是恶人的杀手。 方惊梦道:“有人要杀你。” 苏小河本来端起酒杯,听了以后忽然愣了。 他与方惊梦避雨时偶遇之后,方惊梦找到他,第一次告诉他这样的话。 后来,秦七便来杀他。 第二次,方惊梦来到百芝堂,又告诉他这样的话。那时,苏小河才知道原来是顾忌禅要杀他。 顾忌禅已死,还有人要杀他。 他一个初入江湖的人,还有谁要杀他。 苏小河即愕然,又无奈,问道:“谁?” 方惊梦冷冷的看着他,只吐出一个字:“我!” 第35章 患难、富贵、兄弟 苏小河嗤笑,他端着酒杯的手都在抖,酒杯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他知道方惊梦不是一个善于开玩笑的人,浑身上下以后一种冷。 这种冷大概是源于他曾经的经历。 还有他杀手的身份。 当然,未必不是一种自我保护。 苏小河只觉得他的玩笑也这么冷。 但他还是笑了。 冷的玩笑自然能够令人发笑。 至少苏小河笑了。 方惊梦没有笑。 他无声无息的盯着苏小河,方才的话只说了一遍,他就不会重复第二遍。 苏小河还在笑。 他笑的更厉害了,一只空闲着的手,还拍着桌子。 酒杯里的酒都洒到了他的手上,顺着手腕柳进了衣袖里。 可方惊梦还是悄无声息,甚至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一般,就这么望着他,不发一言。 苏小河的笑终于变淡了。 他也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像方惊梦那样看着他一样的看着方惊梦。 他信了。 方惊梦并不是开玩笑。 他一向不开玩笑。 苏小河虽然与他相识不长,但却极其了解。 他放下了酒杯,问道:“谁要你杀我?难道是顾忌禅?” 方惊梦却摇头道:“门里让我杀你,背后的雇主另有其人。我问过石化雨,但他也不知道。” 苏小河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沿,道:“你不会杀我。” “为什么?”方惊梦难得的笑了。 苏小河笃定道:“因为你已经‘死’了。” 苏州城里关于方惊梦与顾忌禅同归于尽的传言众人皆知。 “你不明白‘三更门’的规矩。”方惊梦的笑转瞬即逝,犹如昙花一现,“我‘死’了,‘三更门’还在,只要‘三更门’在,就会有杀你的杀手。” 苏小河恍然大悟:“原来,你两次说有人要杀我,一是顾忌禅,二就是有人要杀我,‘三更门’让你来执行。” 他玩味的道:“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天,你们门里这是以阎王自喻啊。” 方惊梦的神色里有些许的无奈,道:“雇主要‘三更门’要杀你,恐怕并非一般人,你是不是的罪过什么人?” 苏小河茫然又肯定的道:“不可能,我刚刚下山,唯一一次可能得罪的人事,都被你干了。至于顾忌禅我是得罪死了,简直无妄之灾,但他已经死了。其他人,我应该没机会得罪。” 他指的是方惊梦救杂耍班子那些孩子的事。 方惊梦皱眉道:“不过最奇怪的是,石化雨对我说,雇主又取消了对你的刺杀。” 苏小河道:“那不一定不杀我,想要亲自动手也不一定。” “所以我来提醒你。”方惊梦眼里有种幸灾乐祸的光,“之前我是怕你误会,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苏小河仔细去看,方惊梦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问:“当初你为什么不动手?” 方惊梦冷道:“我不想动手。” 苏小河又问:“原因呢?” “不想动手就是原因。” “不想动手是结果,不是原因。” “你要什么原因?” “我在问你。” “你非要问?” “我已经问了。” “因为你傻。” 苏小河败下阵来,却笑了:“你是我第二个朋友。” “为什么是第二个?”方惊梦神色不善。 “第一个是我在‘小寒山’的玩伴,你没机会做第一个了。” “我不是你朋友。”方惊梦出乎预料的拒绝了。 苏小河愕然问道:“为什么?” “你又非要问?” “我已经又问了。” “我只有兄弟,没有朋友。” “那我算你兄弟不?” “我拒绝回答。” “我非问不可。” “那你别怪我。” 苏小河眉毛一跳,脱口问道:“怪你作甚?” “我只拿傻子当兄弟。” 苏小河彻底无话可说。 他不说,方惊梦却在说:“相识的人就能叫做朋友,相熟的人就能叫好朋友,相处多年的朋友也能叫至交。但朋友会背叛你,出卖你,当面朋友,背后仇人,为自己插你两刀,甚至还想要你的命,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苏小河听的心底发寒。 方惊梦却不管他有何作想,还在继续道:“人人都有朋友,人人都被朋友出卖。所以,我不要朋友,只要兄弟。”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苏小河脑海里突然就浮现了这句话。 “不。”方惊梦果断而又果决且又决绝的摇头,“我不要这种兄弟。” “那你要什么?” “可共患难,亦可共富贵。” “那就难了。” “为什么?”这次却是方惊梦在问。 苏小河在答:“有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兄弟,有不可共患难可共富贵的兄弟,也有不可共患难,亦不可共富贵的兄弟,但就是没有即可共患难,又可共富贵的兄弟。” “那你是不是我兄弟?”方惊梦语气冷,神色冷,人更冷。 “我有患难,如今有人要杀我,虽然又不杀我,但难保还是要杀我。”苏小河眉毛飞扬,神色忧虑,“你要与我共患难吗?” 方惊梦言简意赅,字字如铁。 但他只有一个字:“能!” 苏小河笑道:“可我没富贵啊,怎么做你的即共患难,又共富贵的兄弟。” “我也有患难,石化雨虽然帮了我,但‘三更门’未必是那么好隐瞒的,说不定哪天就东窗事发。”方惊梦冷笑道,“你要一起吗?” “同是天涯沦落人,一起有何不可?”苏小河侃侃而谈,“杀我的人要杀我,又不想杀我,或许就再也不想杀我,说不定还是杀我。石兄既然帮你假死,他一定有把握不让‘三更门’察觉出任何蛛丝马迹,你的患难或许不存在,我的患难恐怕很难消。你也说,杀我的人未必是一般人,我也不知道怎么惹了这样的人,你要和我做兄弟,共患难,这场患难怕是不好过。” “你废话还是那么多。”方惊梦以一种鄙夷的眼光瞥着他,“我的积蓄都买了这家酒楼,我现在几乎身无分文,我也没富贵。” 苏小河眉飞色舞的道:“那我们就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患难的兄弟。” 方惊梦道:“我是帮你共患难的兄弟。” 苏小河不管他话里有话,兴致勃勃的道:“要不要斩鸡头,喝血酒,拜关公?” 方惊梦问道:“斩了鸡头,喝了血酒,拜了关公,才算兄弟?” 苏小河摇摇头:“那倒不是,我在‘小寒山’见到说书先生,书里都是这么说的。” “书里是书里,书里写的又不是我们。”方惊梦却道,“要不你割指,你喝血酒?” “你呢?”苏小河问道。 “我不喝人血。”方惊梦蹙眉,“你要觉得好喝,你可以喝。” “那还是算了。”苏小河立即兴致缺缺,当即拒绝。 他又道:“我们是共患难的穷兄弟。” “是你穷,不是我穷。”方惊梦否决道。 苏小河蹙眉问:“为什么?” 方惊梦悠然道:“我还有这家酒楼啊,虽然交给武叔他们打理,哪天我还没饭吃了,没地方住了,还是能来这里求个温饱,落个脚。” “你要走?”苏小河又蹙眉。 方惊梦道:“‘一语成谶’已死,但我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又与武叔他们几个有牵连,若是哪天被门里发觉了,怕是要连累他们。我离开了,他们才安全。哪怕‘三更门’发现我没死,想我杀我,死我一人,总好过死很多人。‘三更门’那时也不会为难武叔他们。” “江湖路远,结伴而行?”苏小河提议道。 “你能走的了吗?”方惊梦却问。 苏小河反问道:“为什么走不了?” 方惊梦似笑非笑的道:“你的洛小姐呢?” 苏小河心里一跳,忙道:“什么我的洛小姐?我和洛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来做什么?” “我受了我兄弟之托,将婚书还给洛前辈。” “婚书还了,你怎么还住在洛家了?” “洛家至少有难,看在我兄弟的面上,我也不能一走了之。” “‘小池巷’从此不复存在,顾忌禅已死,‘焚心圣手’不知所踪,你是否要永远留在洛家?”方惊梦问的极快。 苏小河答的极快:“我走不了。” “方才我就说你走不了。”方惊梦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苏小河辩解道:“最近各门派都去拜访洛前辈,洛前辈索性闭关不出,我去辞行,也见不到他。你说我总不能不辞而别?况且,囊中羞涩,江湖路远,没有盘缠。” 方惊梦惬意的道:“你没有,我有。” 苏小河闻言毫不客气的道:“你的,就是我的。” 方惊梦指着他,道:“你怎么……” 苏小河理所当然的道:“我们是兄弟,兄弟之间,不必生分,理所应当。” 方惊梦意味深长的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也有一个问题。” “什么条件,什么问题?” “我做大哥,你做二弟。”方惊梦一语敲定。 苏小河摆手道:“不妥。” “没有不妥。”方惊梦断然道。 苏小河道:“你我做兄弟,不必学他人俗不可耐的结拜,但谁做大哥,咱们要按生辰八字来。” 方惊梦冷道:“你自己也说,江湖路远,囊中羞涩。你要行走江湖,天天在医馆做郎中,那不叫行走江湖,那叫行医。咱们要结伴而行,盘缠我有。但只听大哥接济二弟,却不闻二弟救济大哥。太难听!” “你是以钱财论大哥二弟。”苏小河对他的言论瞠目结舌。 他又问:“那问题是什么问题?” “你做二弟,我做大哥。”方惊梦一锤定音,“二弟,就这么定了。” 苏小河还要说话,方惊梦拦住他,举杯道:“喝了这杯酒,你我再论大哥二弟。” “好!”苏小河举杯痛饮。 酒是好酒。 更是烈酒。 他喝酒如喝水。 酒水下肚,嗓子火热,他还不及咳嗽。 他的脸皮红了。 眼皮沉了。 头脑晕了。 苏小河曾说他沾酒即醉。 方惊梦却见过沾酒即醉的人,一醉即倒。 苏小河醉倒了。 第36章 明月 苏小河醉了。 方惊梦难得笑了。 这是得意的笑。 大哥他是当定了,苏小河这二弟也跑不了。 但很快他就头疼了。 酒楼空空荡荡,方才的酒水也是他提前备好的。如今这里什么也没有,他和武叔他们也就挤在一起将就,却没办法让苏小河也一同将就。 何况,苏小河住在洛府,每日去医馆,定时回洛府。他如果是今晚没回去,洛府肯定是派人来寻的。 方惊梦之前与“焚心圣手”交手,洛大小姐自然是认得他的。即使洛大小姐并不喜欢他就是“一语成谶”,但他还是想避免这些麻烦。 他就要离开苏州城了,并不像给武叔他们他们带来什么麻烦。 作为一个杀手,他一向谨慎,从不冒险。 所以,他就必须送苏小河回洛府。 至于马车,他没办法雇。 他真是的一穷二白,唯有等酒楼开张以后,才能有盘缠上路。至于打家劫舍的事,他还做不来。 他虽是一个杀手,但从不恣意妄为,杀的也是该杀的。 更何况,“一语成谶”对他而言已经死了。 他不是杀手了。 青天白日,他自然不好扛着苏小河回去,只有等天色变暗。 天色已暗,甚至黑了。 空中挂着一轮满月,满月上的桂花树似乎也清晰可见。 星光点坠着满月,在月空里眨着眼。 方惊梦从来没有如此惬意,如此欣赏过如此的夜空。 从前他转抬头看天,是因为他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的目光。 那是,他的目光里全是冷。 冷中是恨。 恨里是杀气。 杀气是因为虞飞卿。 虞飞卿为了得到“七情六欲指”与“四大皆空剑”,给师父明安居士下了“噬魂散”,中者生不如死。 明安居士忍受不了折磨,甚至失去了自尽的能力,求方惊梦杀了他。 方惊梦那时的心就冷了。 “噬魂散”无解,他若是不动手,明安居士会死的更惨。 他睚眦欲裂的动了手。 他杀了师父! 不管怎样,他弑是乃是事实。 这些年,他备受折磨,一直苦练师父交给他的“七情六欲指”与“四大皆空剑”。 他的天赋一向不如虞飞卿,虞飞卿的武功比他高了不止一筹。所以,他想报仇,就必须刻苦习练武功。 为了磨炼武功,他做了杀手,将“七情六欲指”与“四大皆空”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早些年,虞飞卿以为他还是那个方惊梦。虞飞卿也一直以为自己照着秘籍练的武功虽然算不得大成,但也远非方惊梦可比。 方惊梦要杀虞飞卿。 虞飞卿给师父明安居士下了“噬魂散”,逼得师父求方惊梦杀了他。 人是方惊梦杀的,但罪魁祸首却是虞飞卿,方惊梦怎么能放过他。 虞飞卿也想杀方惊梦。 他知道师父恐怕也将“七情六欲指”与“四大皆空剑”的秘籍交给了师弟,他自认天赋比方惊梦更高,武功比他也高。但他同样不敢忽视仇恨的力量。 他对这个师弟太了解,为师报仇,他可以舍弃自己的命,舍弃自己的一切。 但虞飞卿也有顾虑。 他不知道方惊梦将“七情六欲指”与“四大皆空剑”练到了何种地步,可他又绝不能再等。 再等下去,或许师弟的武功真的能够超过他。 他来苏州办事,刚好知道方惊梦在此,对方惊梦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当方惊梦邀请苏小河帮他杀人时,虞飞卿心里才有了底气,料定方惊梦武功未大成。 可他心思深沉,为了以防万一,令顾忌禅派“小池巷”屠杀破板门的人。一个人的武功不管有多高,一旦乱了心神,与高手对决,就必死无疑。 但他还是轻视了他的师弟。 方惊梦作为杀手多年,心性之坚韧又岂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方惊梦对虞飞卿又是极其了解。 虞飞卿死前定是不知悔改,一心想让方惊梦备受弑师之痛。 但他偏偏要好好的活着,开心的活着,真真正正的活着。 破板门还有那个少年和武叔他们幸亏,为了他们,方惊梦也要好好活着。 他活着,当这些残存的破板门的人受了威胁,受了欺负,他才能去替他们报仇,保护他们不被人欺凌。 他毕竟还是要离开,所以他传授了少年“七情六欲指”与“四大皆空剑”里的几招。至于过于高深的招式,他不想让少年学。比较“七情六欲指”与“四大皆空剑”一旦施展开来,只怕会引起别人重视,给少年他们带来无妄之灾。 方惊梦只想让他们有自保之力即可。 此时的方惊梦扛着苏小河,走在毫无人际的青石板街上,神色中的冷渐渐淡了许多。 他还是抬头看天,却是在欣赏空中的夜景。 对于苏小河,他也是无奈。 他曾以为苏小河这么轻易醉倒,恐怕会醉很久,但没想到竟然这么久了还在睡。 他不得不扛着苏小河去洛府。 好在苏小河人醉了,却没有动静,甚至醉话也没有,睡的很是香甜。 等他到了洛府门前,隋远和管家洛仲正要出府寻找苏小河,他们见到方惊梦扛着一个人站在洛府门前,因为瞧不见苏小河的面容,也不知这人扛的是什么人。 隋远上前问道:“兄台有事吗?” 方惊梦将苏小河放下来,道:“他醉了,我送他回来。” 隋远看到被扛着的人竟然是苏小河,忙接了过来,道:“多谢兄台,请问兄台贵姓?” “免贵姓方,我是他大哥,送他回来理所应当,你不必谢我。”方惊梦说完就转身离去。 他本不想提及自己的姓氏,但想着以后不是杀手,师仇也报了,总不能再想从前那般。 所以,他还是道出了自己的姓氏。 隋远本来想再说什么,却见方惊梦就这么走了。 “赶紧将苏公子扶回去吧。”洛仲看了离去的方惊梦一眼,帮忙搀扶着苏小河进了洛府。 这时,方才离去的方惊梦又从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看道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影子方才轻飘飘,无声无息的掠进了洛府当中。而隋远与洛管家却没有发觉。 他本来想要提醒他们二人,想了想还是忍住没说。 方惊梦远远的跟在那黑衣人的后面。 黑衣人直接到了洛府的后院,立在屋顶四处察看,只见一间屋子灯火通明,黑衣人便飞掠过去,双脚勾住琉璃瓦,倒挂金钩,将脑袋贴近窗棂。 过了大概半柱香,黑衣人翻身跃到屋顶,足尖轻点,瘦弱的身形在空中掠过,犹如一道划破天际的光。 那黑衣人人在半空,突然往方惊梦所在之处瞥了一眼。 “什么人!”洛仲好有事前来后院,就看到黑衣人在空中飞掠的身形,立即厉喝。 同时,洛仲已经拔身而起,朝着黑衣人掠了过去。 那黑衣人听到厉喝,回头看到飞来的洛仲,居高临下的一掌拍出。 洛仲迎掌而上,以掌变抓,想要抓住这黑衣人。 他却“咦”了一声。 那黑衣人手仿佛抹了油,滑不溜秋。 洛仲本已经抓住了黑衣人的手,竟然溜这么被他挣脱开了。 但这黑衣人却脚影顿起,一连踢出了十一脚。 洛仲应付过来,但人在空中,无处借力,身形向下坠去。 黑衣人我落在了屋檐上。 他面前有一个人。 方惊梦站在他的眼前,淡然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眼中厉芒一闪。 方惊梦看到一只葱白的手。 五指纤纤的手。 那是一双玉手。 手上带着香气。 香是淡淡的兰花香。 这只玉手带着香气,也带着杀机。 方惊梦指剑截击,玉手倏地收回。 那黑衣人身影一晃,便已经闪过方惊梦,远远的掠去。 方才这人只是虚晃一招,在方惊梦起指的瞬间,便施展轻功遁逃。 这人快,方惊梦更快。 方惊梦后发而至,已经闪到了黑衣人的前面,面对着黑衣人倒掠着,偏又在黑衣人的前面,阻挡着黑衣人的去路。 他却看到一双眼。 那双明眸闪着光。 满月当空,方惊梦却从这明眸里看到一轮明月。 明月静如水。 他心似明月。 方惊梦的眼里什么都在了,只有一轮明月。 黑衣人明眸里的明月,即是他眼里的明月。 天地之间只有明月。 明月便是一切,一切便是明月。 他的心静如明月。 心却突然痛了。 方惊梦断然厉喝,指剑飞扬。 黑衣人手里的光收了回去,凌空飞渡,消失在夜空里。 方惊梦捂着胸口,血从指尖流了出来。 他心神一向坚韧,方才竟然着了道,被黑衣人一剑刺中。 剑尖刺入肉里,胸口的疼痛将他唤醒,那黑衣人收剑即走,却没有趁机对他动手。 方惊梦心神虽然恢复,反应却慢了一分,若是黑衣人再来疾如闪电的一剑,他虽不至于丧命,但重伤难免。 恍惚之间,他只记得那剑光。 那剑光宁静如水,平静如波,却不带一点杀气,导致他完全感受不到剑光里的杀机。 或者那剑光本没有杀机。 那黑衣人身上也没有杀机。 方惊梦的心突然空了。 空空如也的心却并不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的心里还有一轮明月。 也不知明月似心,还是心似明月。 第37章 天机 苏小河醒来就觉得很头疼。 他记得他喝了酒,然后就醉倒了。 一杯即醉。 这世上应该没有比他醉的更快的人了吧? 同时,他又从隋远那里得知洛寄予要见他,还有昨夜那个黑衣人。 苏小河昨夜睡了一宿,根本不知道什么黑衣人,听隋远说了他也没有问。不管什么人,今日既然洛寄予要见他,他就准备辞行。 洛寄予的脸色好了很多,伤势大概已经痊愈。 但苏小河看得出他有心事。 他的忧虑都写在脸上,自然是有心事。 他的心事,却不是苏小河的心事,苏小河只想怎么提及辞行的话。而洛寄予要见他,他想不出会有别的什么事。 洛寄予见到他,就先对他施了一礼。 苏小河心里一突,匆忙跳开,惊道:“伯父这是做什么,你要折煞晚辈。” 洛寄予神色自责,道:“实不相瞒,前几天老夫有些事情隐瞒了贤侄,现在想起来愧不敢当。” 苏小河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如何答,也不知道该如何问,开门见山的道:“伯父伤势如何?” 洛寄予道:“已经无碍,不知贤侄是不是想要离开苏州了?” 苏小河道:“晚辈叨扰了这么久,现在洛府已经无事,晚辈也要告辞了。” “不急。”洛寄予笑道,“怎么说老夫与你们‘小寒山派’有些渊源,贤侄暂且多住几日。” 但究竟有什么渊源,他依然只字不提。 苏小河也不问,正色道:“实不相瞒,晚辈其实还有另他事,差不多也该去办了。” “也好。”洛寄予点点头,却问道:“方才老夫有些事隐瞒了贤侄,贤侄没什么想问的吗?” 苏小河笑道:“伯父做事自然有伯父的道理。” 洛寄予失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滑头,明知老夫既然说隐瞒了你,肯定要讲于你听。” 苏小河道:“其实,晚辈挺好奇‘小寒山派’与伯父有什么渊源。我师父交给我我武功,下山的时候才告诉我门派,但至于‘小寒山派’由何而来,师父一个字也没有说过。晚辈现在对于自己门派也是一头雾水。” 洛寄予摇头道:“你们‘小寒山派’的事,你师父既然不愿对你说,老夫更不好向你说,你只需记住,行走江湖,勿要给你师门抹黑。” 苏小河一听,果然还是得不到答案,只得道:“晚辈既然醒得,断不会令师门蒙羞。” 至于“小寒山派”的事,他心里想着还是等会到“小寒山”问个究竟。本来他以为师父随便起个名字忽悠他。后来,洛寄予第一次问及他的师承,听到“小寒山派”就言及与“小寒山派”有渊源,具体情况只字未提。这时洛寄予又提到了这些,却依然不愿多说。 苏小河与师父性格颇为相似,好奇心依然不可避免。但洛寄予提及“小寒山派”时的神情,他与“小寒山派”的所谓渊源必然是善缘。既然是善缘,他又不愿说,苏小河虽然很想弄个明白,但也不能强求。 洛寄予斟酌了良久,道:“其实,关于‘山海经’的事,老夫隐瞒了你。” 苏小河神色自若,洗耳恭听的模样。 洛寄予当时向他说到“山海经”、“不死经”、“洛神赋”时,那时苏小河闻起顾忌禅为何仅仅是想要得到“山海经”,却没有提起“不死经”时,洛寄予话头一转,突然问起了他的门派。 话说了一半,却转了弯,洛寄予是否故意为之,苏小河心中了然。本来就与他无关,他也没有追问,更没有再提。 可他没想到,他没有提,洛寄予却要对他说。 洛寄予神色凝重的道:“老夫先前听说‘焚心圣手’重现江湖,前去打探,在客栈里被人暗算,受了一掌。老夫对他人说,受了‘焚心圣手’的偷袭,其实那并不是‘焚心圣手’偷袭我,而是另有其人。” 苏小河问道:“谁?” 洛寄予摇头道:“究竟是谁,老夫我没有看到,此人蒙面,真面目并不示人,他打中老夫一掌,立即就走,老夫当时身受重伤,气息混乱,怕其中有诈,并没有去追。但是,老夫却知道这人使的什么武功。” 苏小河又问道:“既然伯父知道这人使的武功,想要调查此人是谁,但也并不难。” “非也。”洛寄予神色更凝重了,仿佛心头压了一块石头,“这人使的正是二师伯的‘不死印’。” 苏小河心头悚然一惊,脱口道:“鬼和尚前辈不是没有收徒吗?” “我父亲的确是说二师伯没有收徒,二师伯剃度出家,退隐江湖。”洛寄予也是不解,甚至是愁容满面,“为了师门传承,唯独留下我父亲入世,后来将‘洛神剑法’传给我,但我父亲严令我不能轻易插手江湖事,所以老夫这些年在苏州城,很少过问江湖事,对于各门派的拉拢全部婉拒。” “大师伯司徒空空不知所踪,二师伯剃度出家,一生未曾收徒,所以老夫也想不通偷袭这人为何会‘不死印’。”洛寄予眉头紧锁,“而且,老夫相信二师伯绝不会食言,否则他何必剃度出家,就是为了与世俗隔绝,将一身武学就此断绝。他下了这么大的狠心,没必要出尔反尔。而且,顾忌禅既然也知道了‘山海经’,还以为在老夫手里,因此老夫这几日以来才愁眉不展。” 苏小河试问道:“鬼前辈或许不会收徒,但会不会有人得到了‘不死经’,练成了‘不死印’。此人既然得到了‘不死经’,想必也知道三书合一,可练‘破体剑气’,偷袭前辈,怕是就是为了其他两本书而来。” 洛寄予也觉得可能,点头道:“此人偷袭我,怕是为了嫁祸‘焚心圣手’,若是‘焚心圣手’,他一心为他徒弟报仇,怎么可能一击即走,不杀老夫绝不会善罢甘休。可他为何要嫁祸给‘焚心圣手’,这就令人想不通。” 苏小河又道:“顾忌禅以为‘山海经’在伯父手里,怕是他也是从这人口中得知‘山海经’,也是这人告诉他‘山海经’在伯父手里。” “或许就是如此。”洛寄予也赞同,却又不解道,“就算这人想要得到‘山海经’,加上他手中的‘不死经’,也不过两本书而已,家父已经将‘洛神赋’少了,他得到另外两本书,也练不成‘破体剑气’。‘破体剑气’非三书合一,绝对练不成。” 苏小河却道:“这人恐怕是明白,但天下第一的武学,难免有人总是抱有幻想,想尝试一番。这份诱惑之下,他必然还是想要得到‘山海经’。” 洛寄予突然目光炯炯的看着苏小河,道:“贤侄——” “伯父且慢!”苏小河跳开一步,问道,“伯父,你接下来的话,晚辈能不能不听?” 洛寄予狡黠的道:“恐怕不能。” “伯父,晚辈还要去医馆,就此告辞。”苏小河一听,转身即走。 他虽然初次踏入江湖,却明白有些事不能沾染。 “山海经”、“不死经”、“洛神赋”三书合一,可练成天下无敌的“破体剑气”。 师父虽然曾经提过“破体剑气”,但却没有说这三本书的事洛寄予仅仅是因为与“小寒山派”有些渊源,当初就把这些告诉了他。 可苏小河明白,绝不会这么简单。 洛寄予既然对他说这么多,必然有他的用意。且不管他是何用意,苏小河在洛府遭遇顾忌禅与“焚心圣手”的威胁时曾相助过,如今顾忌禅他们的危机已除,这趟浑水他就不想再趟了。 行侠仗义,并无不可。 可洛寄予话中有话,这事还是不要参和的好。 师父说,不要所有事都参和,参和不了事千万别参和。 苏小河深以为然。 洛寄予也不叫他,看着他匆匆忙忙的离开,自言自语的道:“‘山海经’就在老夫的手里。”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偏偏让苏小河听的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有落下。 苏小河倏地又折身回来。 洛寄予好笑的看着他,道:“贤侄改变主意了?” “伯父,你故意亲口承认‘山海经’再你手里,又让我听到,我想不脱身怕是难了。”苏小河无力的道。 洛寄予歉然道:“贤侄,老夫也是无可奈何。那几个徒弟都不成气候,小女也是学了一点功夫,能够自保就不错了。如今老夫的危机并没有过去,有人对这三本书窥视,你又曾出手相救,贤侄还能置身事外吗?” 苏小河点头,道:“伯父,并非晚辈想要置身事外,而是晚辈实在是另有他事,耽误不得。” 洛寄予叹道:“是马舟的事,对吗?” 苏小河一惊。 洛寄予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我那恩人一家突然迁居他处,必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当年我亲眼看到恩人打铁,老夫就看出了端倪。不过,恩人不提,老夫自然也就佯作不知。若不是老夫敲出了恩人的身份,却也未必敢拿小女的婚事做儿戏。” 他神色微痛,问道:“他们父子的死,没那么简单吧?” 苏小河微微点头,道:“晚辈下山,一是为了将马兄的婚书还给伯父,二就是调查马兄父子的死因。” 洛寄予又问:“他们没告诉你什么吗?” 苏小河摇头道:“没有,马兄父子其实是中了毒,这毒无药可解,连我师父也没有办法。” “你师父知道此毒的名字吗?”洛寄予沉声问道。 苏小河眼光一凝,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天机’!” 第38章 铸剑世家 天机不可测,天机不可解,“天机”之毒亦无药可解。 而“天机”之毒,只有鬼手神医才有。 他有毒药,却没解药。 据说,“鬼手神医”也是巧合之下发现了“天机”,但研究多年,依然没研制出解药。 马舟父子就是中了“天机”。 苏小河师父认得这毒药,连“鬼手神医”都不能解,他师父也毫无办法。 苏小河眼睁睁看着马舟父子死于“天机”。 他要查找马舟父子究竟是什么人所害。 师父说,鬼手神医只救人,不杀人,人一定不是他杀的,但“天机”只有他才有。 所以,苏小河踏入江湖的第一件事,就是完成马舟临终所托,将婚书带到洛府。但马舟不想洛家知道他们父子死于“天机”,他知道这其中有些许多凶险,洛家只是与他有婚约而已,未必会为他们父子报仇,他也不想洛家为他们父子报仇。 马舟也不想苏小河为他报仇。 但他没有说。 他说了也是无用。 苏小河是他的朋友,他也是苏小河的朋友。 为朋友报仇,天经地义。 他太了解苏小河,所以他没有说出不让朋友为他报仇的话。 他只是送了苏小河一把刀。 一把小刀。 苏小河好好保存着这把小刀,除了师父,没有任何人见过这把小刀。 第二件事,苏小河要去找鬼手神医。只有找到鬼手神医,才能知道究竟“天机”是何人从他手中得来的。 但“鬼手神医”行踪诡秘,寻常人想要找到他,难如登天。 苏小河初入江湖,对于如何寻常“鬼手神医”一头雾水,不得已也只得将马舟父子的死因向洛寄予言明了。 洛寄予问道:“虽然恩人父子中了‘天机’,但以老夫对‘鬼手神医’的了解,他恩人父子无冤无仇,断不会去害人,但下毒这人既然得到了‘天机’,也只有‘鬼手神医’或许知道一点详情。” 苏小河道:“我答应过马兄,此事不想伯父言明,但我对江湖之事不甚了解,想要去找‘鬼手神医’,又不止神医身在何处,只有向伯父请教了。” 洛寄予沉思道:“‘鬼手神医’行踪一向神秘莫测,老夫且为你留意,恩人救我一命,他们父子的死,我不能袖手旁观。此事我也会去调查,如果有任何情况,一定及时告诉贤侄。” 苏小河抱拳道:“多谢伯父。” 洛寄予不悦道:“贤侄此言差矣,老夫虽然不问江湖事,但恩人遇难,老夫岂能袖手旁观?” 他又突地问道:“不过,贤侄若是要寻找凶手,老夫要先问一句,你可知我那恩人的身份?” 苏小河一愣,道:“这个晚辈但是不知,师父给我说他们好像是铸剑世家的人。” “不错。”洛寄予点头,道,“其实说来,先父与恩人也有点渊源,先父的‘洛神剑’乃是江南铸剑世家欧阳家欧阳老爷子所铸,随后赠与先父。我那恩人打铁之法却不简单,有着欧阳家的影子。 而且,江湖上曾传言,欧阳家有两子,欧阳明与欧阳钰,欧阳老爷子去世以后,欧阳家便传到了欧阳明手里,此人铸剑手艺更胜欧阳老爷子。欧阳钰嫉其兄长的铸剑之能,又自认欧阳明不配继承欧阳家的家业,遂负气出走,另立门户。不过,却从此不知所踪。 有人说,欧阳钰自知铸剑之法不如其中,远走西域,学习铸剑之法,待铸剑之法大成,就重返欧阳家,挑战欧阳明,夺得家主之位。”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也有人说,欧阳明的铸剑之法原本就不如欧阳钰,为了巩固自己在欧阳家的地位,一向打压其弟,欧阳老爷子去世以后,欧阳明继承欧阳家,再无顾忌,变本加厉,逼迫欧阳钰出走。因此,也有人说,欧阳钰出走之后,欧阳明心中不安,一直想除掉自己的亲弟弟,免除后顾之忧,欧阳钰为了保命,隐姓埋名。” 他神色有些忧虑,又有些恍然,道:“欧阳家的铸剑之法从不外传,我那恩人打铁之法却有些欧阳家的影子,老夫虽不能确定他就是欧阳钰,但肯定是欧阳家的人。至于为何以打铁为生,其中必有蹊跷。恩人不愿意对老夫说,老夫我不好追问,为了报恩,当时便将小女许给了他家的娃娃。” 说到此处,洛寄予干咳一声。 他当时也是被人救得听命,心中感激,又加上喝多了酒,脑袋有点不清醒,所以强逼着马桥答应。但时候他也并不后悔,一言既出,他也不能反悔。否则,洛家的声誉岂不是有损。而且,他在看得出马桥的为人,若是洛大小姐坚决不同意,马桥也不会强求。 可惜,洛寄予再去见他,马桥便带着儿子迁居他处,不知所踪。 洛寄予想到江湖上关于欧阳钰的传闻,心中更加笃定马桥的身份。但他也没有办法,欧阳家家大业大,铸剑之名江湖人人称赞,许多江湖人对欧阳家恭敬有佳。毕竟,一个人武功再敢,也需要趁手的兵器。若是得罪了欧阳家,江湖上谁还梦给自己打造独一无二的兵器。 所以,欧阳钰哪怕真的被欧阳明逼出了欧阳家,洛寄予一是外人,二则欧阳钰已经隐姓埋名,若是强行出头,怕会给他惹来麻烦。 苏小河心中越听越惊。 他虽然知道马舟的身份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打铁匠,师父也是这么认为。但师父也没有联想到铸剑世家欧阳家,只不过以为这对父子得罪了人,怕仇家寻仇,避祸“小寒山”,却还是被仇家寻着,下毒迫害。 若是牵连到铸剑世家,以苏小河区区一个无名之辈,想要为马舟父子讨个公道,怕是千难万难。 但,苏小河心中反而升起一股无名火。 不管马舟身份如何,但他们父子已经避祸远走,仇家寻着,杀人事必然,却不必下毒迫害。以毒杀人,实在卑鄙,比利刀索命更无法容忍。 苏小河沉声道:“不管马兄是什么身份,他们父子惹了什么人,但马兄手不沾血,就算马伯父与人有仇,但祸不及妻儿,下毒这人竟然连马兄也不放过,晚辈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这下毒之人,为马兄讨个公道。” 洛寄予抚掌道:“好,不愧是‘小寒山派’的传人,贤侄此举,老夫颇为赞同。不过,你要找这个下毒的人,其一,首先要找到‘鬼手神医’,弄明白是什么人从他手中得到了‘天机’。 其二,便是找到下毒之人,确认他们父子的身份。 其三,若是他们真是欧阳钰父子,但江湖上欧阳家的传闻真真假假,我们作为外人,终究是道听途说,必须亲自查明。 如果当真如江湖传言,他们父子是欧阳明所害,老夫也不会置之不理,就算铸剑世家,老夫也要让他为其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苏小河道:“晚辈代马兄他们父子多谢伯父!” “这是老夫应当做的。受人之恩,当以命报之,何况乃是救命之恩。”洛寄予摆摆手,“不过,当务之急,老夫要于你说说‘山海经’的事。” 苏小河也知道洛寄予非要告诉他“山海经”的事。其中必有心情,便洗耳恭听。 洛寄予道:“顾忌禅从何处得知‘山海经’在老夫手中,老夫也是不解。这‘山海经’的确是在老夫手中没错。五年前,突然有人到访,要亲自面前老夫,那人衣着朴素,自称是大师伯的嫡传弟子,受大师伯所托,将一本书交给老夫。但此人却不报名讳,他说大师伯让他将书送到,立即离开中原,永生不得踏入半步。 老夫猜测,大师伯这弟子应该不知道‘破体剑气’,‘山海经’送到以后,他便立即离开,老夫如何挽留,他都说大师伯遗言就是如此交代,师名不可违,老夫也不好强求。 老夫虽然当年收下了书,暗中却让管家一路跟踪。这一跟踪便是一月有余。此人果然离开中原,远走西域,此后老夫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人。老夫当时便不敢轻信,曾亲自翻看了‘山海经’,加之先父曾说的只言片语,书的确是真的。由此,便不得不信。 书中还有一封给先父的书信,大师伯不希望‘山字决’失传,让先父代为保管‘山海经’,若是先父故去,就由其后人保管,将‘山字决’传授出去,而他那个徒弟天资平平,大师伯只教了他一些其他功夫。 不过,老夫这几年虽然也想为大师伯寻个衣钵传人,奈何门下几个弟子也是一般,老夫所遇到的其他年轻一辈,不是自负身高,就是行事娇纵,老夫可不能给大师伯抹黑。”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瞥了苏小河一眼。 苏小河诧异的道:“伯父,你莫不是要交给晚辈吧?我是‘小寒山派’的传人,其他门派的武功,没有师父同意,晚辈可不敢练。” 洛寄予神秘莫测的道:“若是其他人,自然不好练习别的门派的功夫,哪怕是要背上欺师灭祖的骂名。不过,你是‘小寒山派’的传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苏小河眼光一亮,却问道:“‘小寒山派’究竟怎么回事?” “你还是去问你师父吧,老夫可不方便说。”洛寄予含笑摇头。 苏小河颓然道:“伯父,为什么你一定非要让我问师父,既然伯父与我们‘小寒山派’颇有渊源,‘小寒山派’的事由伯父告诉我也是一样。” 洛寄予还是摇头,道:“老夫不敢多嘴,你回到‘小寒山’,你师父该对你说时,自然会告诉你。” 苏小河却注意到,洛寄予说的另有深意。 “贤侄虽然对此还一无所知,但是老大这个忙,你非帮不可。”洛寄予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否则,你要是回到‘小寒山’,老夫保证你师父绝对轻饶了你。” 苏小河想到师父的手段,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洛寄予对他的反应满意额点点头,道:“老夫也不会灵贤侄为难,更不会将‘山海经’这书交给你。” 苏小河讶然道:“那伯父要晚辈怎么做?晚辈又该如何帮伯父?” 洛寄予叹道:“这‘山海经’方法老夫手里终究麻烦,老夫必须想个法子脱身。” 他突然停了,又问:“你可知道‘小梦楼’?” 苏小河眼光茫然,道:“晚辈不知。” 洛寄予的神色越发的忧虑,道:“‘小池巷’为非作歹,老夫为何要袖手旁观?就是因为这‘小梦楼’。” 苏小河眼光一跳,不可思议的道:“‘小梦楼’这么可怕?” “具体如何,老夫也不甚清楚。”洛寄予却道,“但先父曾告诫于我,若是牵扯到‘小梦楼’,一定要小心谨慎,莫言与‘小梦楼’作对。先父一向谨慎,既然这么说,那‘小梦楼’怕是大有来头,但偏偏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这个门派。老夫曾先父,先父再也不肯多说,再三叮嘱我,千万勿要多问。偏偏这‘小池巷’背后就有‘小梦楼’的影子。” 说完,他瞥了苏小河一眼。 苏小河神色如常,道:“晚辈好像无意中得罪了‘小梦楼’。” 洛寄予笑道:“老夫这次对‘小池巷’也下了手,岂不是也得罪了‘小梦楼’。虽然之前因为‘小梦楼’,老夫对‘小池巷’的所作所为一直置若罔闻,但贤侄尚能不顾一切,为破板门的人求一个公道,老夫一把年纪,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苏小河对洛寄予那夜拜访陆提刑一事并不知情,听洛寄予的话,那也“小池巷”覆灭,各门派围攻“小池巷”,洛寄予功不可没。 洛寄予却不想多言,转而道:“反正是得罪了‘小梦楼’,不管它有多么深不可测,大丈夫行事岂能瞻前顾后。不过,这‘山海经’,却是要麻烦贤侄了。” 苏小河也不知他的用意,道:“但听伯父安排。” “好!”洛寄予笑吟吟的道,“老夫想要烧了‘山海经’。” 苏小河原本坐着,蹭的站了起来。 司徒空空为了“山海经”不失传,让弟子长途跋涉来到苏州,将“山海经”交于洛寄予保管。 洛寄予竟然要烧了“山海经”。 他不是要为司徒空空寻个传人,烧了“山海经”还怎么寻传人。 他既然要烧了“山海经”,还需要苏小河寻什么? 苏小河还能做什么? 他还有必要做什么? 第39章 明月心 洛寄予要烧“山海经”。 如何烧? 怎么烧? 怎样烧的令人可信? 他需要有人为证,而且是德高望重的江湖中人。 他写书与不空大师、饮冰真人,不语上人,邀请三人为他做个见证。 以此三人在武林中的地位,有可能也知道“剑圣”鲁秋道的“破体剑气”。 若是他们不知道“破体剑气”,洛寄予反而不会邀请他们。 并且,此事仅有洛寄予和苏小河之外的他们三人知晓。 客栈里偷袭洛寄予的人,他既然知道“山海经”在洛寄予手中,那必然也知道司徒空空的弟子跋山涉水,带“山海经”到了洛府。 这人一定还知道很多有关“破体剑气”的事,甚至背后有着庞大的势力,他想要打探的消息,应该轻而易举。 而洛寄予就偏偏邀请了三人做见证,并且绝不会宣扬此事。 若是他宣扬烧了“山海经”,这人反而生疑。 他就要反其道而行之,让这人自己打探到“山海经”被他烧毁,还有三个武林名宿作为见证。 到时,这人就不得不信。 况且,洛寄予的确会烧了“山海经”。 苏小河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是也算是“帮”了洛寄予。 但他目前还不能离开苏州城。 他要知道“鬼手神医”的行踪,先去查探是谁从“鬼手神医”手里拿到“天机”,进而找出下毒的人。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一定能帮他打探“鬼手神医”的行踪。 他去找方惊梦。 但方惊梦不在。 ——他这就离开苏州城了? 苏小河打定主意,只好自己去找石化雨。 那少年突然叫住了他,道:“方大哥好像去找一个人了。” 苏小河问道:“他去找谁了?” 少年道:“好像是一个女人,昨天我见过,她来酒楼找方大哥,说没几句话就走了。今天方大哥很早就出门了,可能是找这个人了。” 苏小河眼光一亮,问道:“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少年想了一会儿,道:“我好像听到他们说什么竹林?” 方惊梦的确在竹林。 他在见一个人。 一个明月一般的女人。 他和女人之间隔着白色的纱帘。 明月一般的女人坐在亭子里,而方惊梦则在亭子在。 明月心等了很久,审视着自己葱白的手指。 那手指很美,仿佛透明一般。 她的确很美。 但这手却不算最美。 她最美的是眼睛。 明月一般的眼眸,散发着明月一般的光芒。 以至于见过她的人,都会忽略了她精致的容颜,而情不自禁的盯着她的眼眸,久久不愿移开视线。 一个人的眼眸可以有多美? 明月心的眼眸美到让人唯一记得住的就只有她那明月般的眼眸。 方惊梦从没有见过有哪个女子的眼眸能够与明月心相提并论,甚至当用别的女子的眼眸去与这明月似的眼眸相比时,这番相比之心就是对明月心眼眸的一种亵渎。 “你来找我,就什么也不说话吗?”明月的语气很清冷。 明月般的清冷。 方惊梦却不语。 明月心哀叹道:“我在苏州城待了两年,你一直都知道我在,为什么不来找我?” 方惊梦还是不言。 “你讨厌我?”明月心愤恨的道。 “不。”方惊梦终于开口,却只有一个字。 明月心等了片刻,再没有听到方惊梦说出第二字。 她的心里愤恨更恨了。 “你今日为什么来找我?”明月心的语气变得冰冷。 方惊梦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明月心冷笑道:“是不是因为我去了洛寄予的府上。” 方惊梦淡然道:“你不应该去。” 明月心反问道:“我为什么不应该去。” 方惊梦淡淡的道:“你不要再去了。” “我让你说,为什么不让我去!”明月心一个如明月一般清冷的女子,至从见到方惊梦,只要见到方惊梦,她的心就再也不能去明月一般清冷。 她的情绪总是莫名的躁动。 躁动里还有燥火。 燥火里还有一点恨。 一点恨,却很恨。 也不知恨别人,还是恨她自己,或者其他什么。 方惊梦默默地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去做什么,你最好不要参和进去。” “你在警告我?”明月心的话中带着刺。 方惊梦又不言不语了。 “如果我非要去呢?”明月心搅着手指,葱白的手指更白了。 “言尽于此,我走了。”方惊梦冷冷的眼神平静如水。 “你敢!”明月心一掌拍在面前的石案上,五指留下偏偏的痕迹。 她这一掌,将心里的恨意都催发出来了。 方惊梦听了又是不语,却没有离去。 明月心哈哈笑道:“你怕我?你就这么怕我?” 她的笑声里依然有些愤恨。 方惊梦面对她,虽然隔着窗帘,表情冷漠,却似乎在忍耐。 他在忍耐什么? 他又何须忍耐? 明月心咄咄逼人的道:“你就是一个胆小鬼,你不是一个男人!” 她的语气越来越苛刻。 但她也越来越恨。 她的恨一点也消减不了一分一毫。 可是,方惊梦听了却依然没有一点反应。 如果是别的男人,恐怕不止会有一点反应。 “你果然不是男人!”明月心恨恨的道。 方惊梦道:“我真的要走了。” 明月心突然得意的道:“你生气了?” 方惊梦又不说话。 明月心柔声道:“昨晚那一剑伤到你了?” 方惊梦淡淡道:“没有。” “那太可惜了!”明月心倏地又变得语气狠辣。但不管她说些什么样的话,她的样子始终都如明月一般的清冷。 方惊梦叹道:“我真的要走了。” 明月心气道:“我有不让你走吗?你要想走,我一个小女子,能拦得住你吗?” “那我走了。”方惊梦站了起来。 “你敢!”明月心也站了起来,带起了一股风。 慌乱的风,如慌乱的心。 方惊梦只是站了起来,但没有再动。 明月心揪着衣角,道:“两年了,你第一次来见我,我等了你两年。你第一次来见我,就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方惊梦却丝毫不解风情。 明月心的脸颊流过明月的泪。 明月的泪滴在她身下的石案上,发出轻轻的,淡淡的,却清脆的响声。 方惊梦神色终于一动,涩声道:“你哭了。” “笑话!”明月心扬起头,让明月的泪凝聚在眼眶里,流不下来。 她是这样想的,却控制不住明月的泪真的不流下来。 她沉声道:“既然你不说,那我说。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方惊梦苦笑道:“我不能答应你。” 明月心拭了明月的泪,笑道:“怎么,为了你的兄弟?”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笑的花枝乱颤,完全止不住笑声。 直到笑累了,她才又坐下去,道:“你也会有兄弟,我以为你一辈子就只有你一个人,什么也不会有。” 方惊梦微叹,道:“我也以为我不会有。” 明月心骂道:“你要你兄弟,就不要我!你真不是个男人!” 方惊梦一点也不反驳,又不说话了。 明月心平复了一下情绪,道:“你必须答应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方惊梦歉然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真的不能答应你。如果是别的事,我一定帮你,但这件事绝对不行。” 他从不会对任何人有一点的歉意,但偏偏对这女子却是独一无二的例外。 他对不起她。 他欠她的。 所以,他对她怎么会没有歉意。 那沙帘突然扬开,明月心一步跨过来。 方惊梦倏地转身,背对着她。 明月心咬了咬嘴唇,冷道:“我数三声,你不转过来,我就让你后悔。一、二、三!” 方惊梦依然背对着她。 明月心一跺脚,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向脸上划去。 那簪子刚刚接触到脸上细腻的皮肤,方惊梦倏地转过身。 明月心一喜,拿开簪子,道:“你还是输……” 她还没说完,便瞪着眼睛,气的将手里的簪子想要丢出去。但她犹豫了一下,心里没舍得,撰在手心里,五指用力,恨不得要将簪子握断似的。 方惊梦虽然转过了身,却从撕下一块布,蒙住了眼睛。 明月心一咬牙,拿出簪子刺在他的胸口。 血流了出来,染红了她的手。 明月心轻抚着伤处,簪子也不敢拔出来,道:“你……你为什么不躲?” 方惊梦道:“我欠你的。” 明月心听了,突地拔出了簪子,背对着他,恨道:“你欠我的可不是这一簪子,便是刺你十剑万剑,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了。” 她等了片刻,背后的人却不发一言。 明月心冷笑道:“你只要答应我这一件事,我就立即离开苏州。否则,我就亲自死在你面前。” 方惊梦皱眉道:“你总是拿你自己逼我。” 明月心脸色变得极快,得意道:“我给了你选择,你帮我,还是让我死,决定全在你手里。” 末了,她又冷道:“你最了解我,我说死,就一定会死。” 方惊梦转身走了。 明月心却笑了。 笑中带喜。 喜中带泪。 第40章 愁局 清风徐来,竹林摇曳。 明月心的袖中飞出一道光。 那是明月般的光。 人如明月。 剑光如月。 剑光斩断了一根高耸入云的竹子。 竹子上有一个人。 那人待在竹子上很久了,直到方惊梦离开,明月心心情平复,突然发觉了竹子上的那个人。 她一剑斩断竹子,竹子上的人飞掠下来。 明月心手里的剑光一冷,就要对来人再出一剑。 来人大叫道:“嫂子住手!” 明月心收住剑,冷冷的问道:“你叫我什么?” 来人略带尴尬的笑道:“这称呼不对吗?” 明月心冷笑道:“本姑娘云英未嫁,你说对不对。” 她说完,剑光便是一寒。 来人匆忙跳开,忙道:“这是方惊梦的二弟!” 明月心那一剑却是虚招,听来人这么说,饶有兴趣的道:“二弟?” “对。”来人用力点了点头。 方惊梦一向独来独往,他唯一的二弟也就只有苏小河一人。 来人正是苏小河。 苏小河听那少年说方惊梦去找一个女人,而且是明月一般的女人。 他以为方惊梦在苏州城不会有什么朋友,想不到竟然该与一个明月一般的女人相识。 “明月一般”的女人也是少年说的。 少年对明月心明月似的眼眸印象很深。 苏小河立即向城外的竹林寻来,却看到方惊梦与明月心隔着纱帘。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或许是一个令方惊梦无可奈何的女人。 当时苏小河这么猜想,悄悄的掠到了一棵竹子上。 他别无他意,只是方惊梦诓了他,让他喝酒,令他醉的一塌糊涂,两人结拜名分算是定了,但他却是二弟。 所以,他想捉到方惊梦的“把柄”,看能否重新论一论两人的结拜名分。 苏小河却逐渐的发觉,方惊梦好像并不想见这样一个女人。 而方惊梦好像很对不起这个女人。 苏小河原本只是玩闹之心,后来看到两人相处的情形异常,便想悄悄离开。 但方惊梦的武功他心中有数,也不怕他发现自己,却怕这女人发现了,令方惊梦的处境更加尴尬。 如此,苏小河就处在了不得不留在竹子上的尴尬境地。他一手,抓着竹子,稳住身体,另一只手捂住耳朵。 他不想听,却不得不听。 明月心的充满恨意的声音并不多高,但以苏小河的武功和耳力,想要不听也难。 当明月心用自己去逼迫方惊梦时,苏小河总算能够体会到为什么方惊梦会对这个人女人无可奈何。 一个用伤害自己的手段去逼迫一个男人的女人,这个女人在这个男人心中自然有些极高的分量,或许这个男人极其对不起这个女人。 一是这个男人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 二是这个男人犯了不该犯的错。 苏小河此时异常后悔。 后悔是人的本能,但后悔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打定主意,此时不能让两人发现自己,但事后必须向方惊梦言明。 不论方惊梦什么反应,也只怪他咎由自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听到了不该听到的。 也许方惊梦会恼羞成怒。 他既然一个人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见一个女人,而且还隔着纱帘,必然不会想让第二个人知道。 苏小河却知道了,看到了,听到了。 他听到方惊梦不让这个女人再去洛府。 苏小河忽然明白了,洛仲说有人潜入洛府,原来就是这个女人。 但此时,方惊梦却与一个潜入洛府的女人会面。 苏小河不信方惊梦会与潜入洛府一事有何瓜葛,却不能不好奇他为何会与一个潜入洛府的女人会面。 这女人潜入洛府,所图无外乎“山海经”。 除此之外,苏小河想不到这女人还能有别的什么图谋。 而方惊梦却与一个潜入洛府,图谋“山海经”的女人会面,并被他看到了。 苏小河骑虎难下。 他此时更不能让两人发现他,尤其是方惊梦。 否则,他对方惊梦又怎么解释? 他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或者偶然的。 无论哪一种解释,都有掩耳盗铃之势。 他正苦闷思虑时,方惊梦就走了。 看来方惊梦答应了这个女人。 而明月心在方惊梦离开后,心绪平稳,立即就发觉了苏小河的存在。 这女人一定是一个高手。 明月心方才那一剑极其突然,苏小河能够刹那间反应过来,武功如何,她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一个武功卓越的人,耳力自然非凡。 她不在乎苏小河故意,亦或是偶然。 她只在乎苏小河听到了什么。 明月心冷冷问道:“你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 苏小河想否认,却也知否认也是无用,不如索性承认,便坦然的点点头。 明月心银牙暗咬。 她的脸色突地红了,道:“那我就先挖了你的眼睛!” “嫂子且慢!”苏小河心中一动,忙道,“二弟我听到了,但什么都没看到。” 他看到明月心脸色红了,明月心又要挖他的眼睛,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一个女人,尤其一个漂亮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方惊梦似乎想避而不见的女人,她对方惊梦无可奈何,方惊梦都不想睁开眼看他一眼,她为方惊梦伤心落泪,却被另一个人瞧见了。 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苏小河心里发寒。 他听到了倒没什么,可看到了问题那就严重了。 明月心却没有动手,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那句“嫂子”起了作用,亦或是其他。 明月心忽然变得温柔,敛去冷冷的神色。但她身上始终有一种明月似的清冷。 她直言道:“我想让大哥为我拿到‘山海经’,你也听到了。他顾及你,却不愿意帮我,你作为二弟,愿意让你大哥为难吗?” 苏小河眼光一动,道:“但我与洛府却是有些渊源,此事也令我很为难。” 明月心神色悠然,到:“苏公子,你如果帮我得到‘山海经’,不只是你大哥不会为难,也能救洛家几条性命。我在也就看在你大哥的份上提醒你,你自己好好思量吧。” 苏小河故作不解,问道:“嫂子这话何意?” “苏公子可别乱叫,你叫我明月姑娘便可,我可不是你什么嫂子。”明月心嘴上不认可,脸色却并没有羞赧之色,反而明月般的眼眸里带着喜意。她侃侃道:“苏公子,‘山海经’此书,很多人都心存必得之心,放在洛家,你觉得这些人会放过洛家的人吗?至于什么人想要得到‘山海经’,我可以告诉你,但你是他的二弟,为了你好,我就不告诉你了。” 苏小河道:“明月姑娘不妨告诉我的好。” 他口中换了称呼。 方才他可以看到明月心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万一她真的恼羞成怒,他就不好应对了。 明月心正色道:“苏公子,我不告诉你,真的是为你好,我与你大哥相识一场,他这人没什么朋友,能有你这个兄弟,我很替他高兴。所以,我不会害你。为了不害你,我就不能告诉你。” 她又狡黠一笑,道:“苏公子住在洛府,与家关系怕是不浅,‘山海经’你不可能不知道吧?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让我说的太明白才好。” 苏小河笑道:“明月姑娘此言差矣,洛前辈只是与在下师承有点渊源,具体什么渊源,却不肯告诉我,我也是一头雾水。要说我与洛家关系匪浅,着实有点冤枉。” 明月心笑吟吟的道:“二弟,你就这么和嫂子打机锋吗?你师门和洛家有渊源,和你与洛家有渊源有何区别。你可不要说洛寄予几次私下见你,没有给你提过‘山海经’。” 苏小河道:“嫂子——” “你叫什么!”明月心怒斥道。 苏小河见她都自称嫂子,可他却叫不得,女人的心思果真难猜。 他匆忙改口道:“明月姑娘,‘山海经’我知道,那不是一本荒诞怪异的奇书吗?这本书应该很容易找到,何必非要洛家的。” 明月心似笑非笑的道:“你还和嫂子打机锋,我不管二弟你是否知道‘山海经’,我就非要洛家的‘山海经’,你大哥如果不帮我,我一定会让他后悔。你回去告诉他,我一定说到做到。” 苏小河眉头一跳。 明月心将方惊梦的七寸拿捏的刚刚好。 一个能够对自己一言不合就下狠手的女人,一个在乎他的男人只有节节败退。 明月心见他心里在思忖,幽幽道:“我也不想逼他,但是‘山海经’我必须得到,你若不想令你大哥为难,不如你帮我。一是避免你大哥左右为难,二又可解了洛家危机。一举两得,你好好考量吧。” 苏小河神色为难道:“那我怎么和洛家交代,我师父怕是要狠狠揍我。” 明月心劝道:“二弟,‘山海经’及早离开洛家,对洛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具体原由我不能对你说,这里面太过复杂,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你要是真心为洛家好,帮洛家消除危机才是,而不是在这里左右为难。你大哥不肯听我多说,只想着怕你为难,你却要想明白了,别做糊涂事。” 她说的言辞恳切,又隐去了具体原由,令人听不出没有道理的地方。 苏小河沉思道:“那我要如何帮你?洛家这么大,我去哪里找‘山海经’?” 明月心悠然道:“不必你亲自动手,取书的事由我来。洛寄予要烧了‘山海经’,以除洛家危机,他还邀请了三人作见证,不空大师、饮冰真人、不语上人,这三人不日即将抵达苏州。到时,你只需配合我便是,断不会让你为难。” 苏小河故作思量,心里却暗暗心惊。 洛寄予刚对他说了烧毁“山海经”的打算,书信今日刚从苏州离开,明月心又是如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她既然对洛寄予的计划如此了解,那他与洛寄予私下的谈话,是否能够避开明月心的耳目? 洛府有奸细。 而且是一个了不得的奸细。 否则,如此机密的事,怎么会传到明月心的耳中。 顾忌禅想要得到“山海经”。 明月心对“山海经”势在必得。 志在“山海经”的人,是否还有其他人? ——一定有其他人。 他们是否是为了“破体剑气”? ——是谁将“破体剑气”的事流传了出去? 或者,与当年与剑圣鲁秋道比试的人有关。 天下无敌的“破体剑气”,其弊端恐怕这些一心想要谋得“山海经”的未必知晓。 也不一定不知晓。 天下无敌的诱惑,可以令心存野心的人忽略一切,不惜代价。况且,但凡心存野心之人,都自命不凡,高傲自大,就算知道了“破体剑气”的弊端,也定然以为能够破除弊端。 苏小河只是为了兄弟所托,与兄弟被毒害一事下山,却想不到即将搅进这个局面里。 他不能管,又不能袖手旁观。 他的心情,怎一个愁字了得。 他一不小心就踏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里。 一个愁局。 第41章 布局 苏小河已经离去,而明月心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胜券在握。 她并不担心苏小河会将她的目的告诉洛寄予。 苏小河有弱点。 从与顾忌禅的交锋里就能看出,他来到苏州只是为了完成兄弟所托。 秦七杀他,被他击退,但他并没有着急调查秦七受何人致使,他更没有杀了秦七。 他不是一个弑杀的人。 若是换作另外一个人,怎么能放任一个杀自己的人傲然离开。 他若非心思单纯,就必是自视甚高,对旁人的威胁不屑一顾。 但洛府遇到了“焚心圣手”的威胁,他却不愿旁观。 他只是与马舟有关系,与洛府却没有关联。至于“小寒山”与洛寄予有些渊源,也不过是他在相助洛家以后才知道的事。 他太热心。 他有些初入江湖人的行侠仗义之心。 否则,在破板门被屠,方惊梦找他时,他不会欣然前往。 他那次与方惊梦联手对敌,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解决洛府危机,还有他与顾忌禅的恩怨 可这一切的出发点,却是破板门被屠。 他果然是一个侠义之心热切的人。 这样的人,更容易被人利用。 所以,方惊梦成功利用了他。 没人会喜欢被人利用。 但不被人利用的人,一定是一个废人。 可被人利用的人却没有脾气,还与方惊梦结义。 他定是看得出方惊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是一个傻子、呆子。 他只是重情义。 他觉得方惊梦应当是一个杀手里的好人。 方惊梦是一个能够行侠仗义的人,他也是这么一个人,才与方惊梦结为兄弟。 苏小河这样做,是不是冲动,感性,缺乏理智? 他就是这么一个性情中人。 他不迂腐,不介意被人利用。 他在乎的却是为什么别人要利用他,利用他的目的是做什么,是否应该去做。 而且,那夜对付“小池巷”,连石化雨都动手了。 石化雨与苏小河那时第一次见面,但因为方惊梦的原因,还有石化雨出手相助,苏小河并没有排斥他。 石化雨可是比方惊梦更纯粹的杀手。 由此可见,苏小河并与那些自号正派的江湖人士有很大的不同。 他在乎行事原由,而不在乎一个人的身份。 而方惊梦这个人呢? 明月心对他的了解,比对自己更了解。 她对方惊梦了如指掌。 这是一个一根筋的人。 或者就是死脑筋。 他不会变通。 他认死理。 明月心在苏州城里待了两年,方惊梦一直都知道,却不来见他。 他的是非观念,并没有因为他曾经作为一个杀手的身份而模糊不清。 他是非分明。 哪怕明月心用自己去逼迫他,但明月心并不敢肯定方惊梦真的会帮她。 明月心一直都以为他是一个在是是非非面前,铁石心肠的人。 况且,他这样一个独来独往,性情高傲孤僻的人竟然会与别人结义。 他定是从心里当苏小河作永远的兄弟。 他绝不会背叛兄弟,更不会让兄弟为难。 他从来只令自己为难。 明月心吃过他是非观念里太过的苦楚。 他为难自己,更为难了明月心。 这是一个哪怕作了杀手,但绝对遇浊愈清的人。 明月心却不得不求助于他。 她用高傲且冷冽方式逼他,而不是求他。 但她并没有太多必胜之心。 如今多了一个苏小河却不同。 苏小河来了没多久,明月心其实就已经觉察到他的存在。 她相信方惊梦必然也知道。 方惊梦没有拆穿,是他不想令明月心难堪,甚至与苏小河因为洛府而发生冲突。 明月心不言,是她心中另有计较。 她故意让苏小河得知她的目的。 一个能够令方惊梦当作兄弟的人,又知道她与方惊梦关系匪浅,那么这样的一个人,他会如何抉择? 他若是袖手旁观,明月心毫无损失。 他若是告知洛寄予,明月心正要打草惊蛇 他若是反而相助,明月心即可坐享其成。 尤其,明月心方才对苏小河所言句句属实。 洛家的危机,只是因为“山海经”。只要“山海经”脱离洛家,洛家从来就再也不必引来不必要的威胁。 苏小河是一个聪明人,聪明的人一定是知道如何抉择。 明月心安心的再等一个好消息。 同时,她还在等一个人。 她等的那个人来了。 来的那个人却是洛府的管家洛仲。 曾经与“焚心圣手”交手,施展了“太阳”和“月亮”的洛仲,亦或是“暗器王”何九。 只是那次何九的“太阳”和“月亮”半途而废。 他与唐寅一战成就“暗器王”之名,但却因为强行施展“太阳”和“月亮”,身体受到重创,多年来内伤一直未愈,导致他与“焚心圣手”交手时,内力反噬,内伤更加严重了。 明月心昨夜潜入洛府,离开之时,拦截她的正是何九。 而此时,何九却来见她。 何九远远走来,道:“明月姑娘,昨夜若不是我故意拦你,洛寄予恐怕就要动手了,你在窗外许久,早就被洛寄予发现了。” 明月心笑道:“那我就多谢‘暗器王’了。” 何九摇头道:“明月姑娘勿要觉得我危言耸听,你一旦被洛寄予发现,想要离开却不容易。洛寄予的武功恢复的差不多了,他的‘洛神剑法’可不是徒有虚名。” 明月心嫣然道:“我倒是对‘洛神剑法’仰慕已久,很是想领教一番,也不知过几日有没有机会。” 何九笑道:“我正要告诉你,如若是想找到‘山海经’,除非洛寄予拿出来,否则偌大的洛府,可不是轻易能够找到的。但你若想拿到‘山海经’,尤其要小心一个人。” 明月心心中好奇,问道:“谁?” 何九一字一顿的道:“苏小河!” 明月心心神一动,浑不在意的问道:“这人有何不同,非要小心他?” “明月姑娘可勿要小瞧了他。”何九神色凝重,“此人师承我并不太清楚,据洛寄予所说,似乎与他渊源匪浅。此人武功我看不透,年纪轻轻,已经练出了‘心剑’,虽然那日他与莫烈交手,看似强行施为,但我总觉得,他最可怕的其实是他手里的那把剑。” 明月心敛去不屑一顾的神色,正色道:“此人我会小心,事成之后,我答应你的,一定兑现。” 何九又道:“昨夜我看到有人拦住了你,这人与苏小河相识,究竟怎么回事?” 明月心悠然道:“一个多事的人而已,着了我一剑,可惜没要了他的命。” “那就好,这我就放心了。”何九松了口气,“过几日,待不空大师他们三人到来,我自会通知于你。” “那就多谢‘暗器王’了。”明月心巧笑嫣然中透露着月光的清冷。 她眼波微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方惊梦早已离开,他不知道明月心还有所依仗。 苏小河也离去多时,虽然何九并没有看到他离去,但他也没有看到来时的何九。 没人知道在沙沙的竹林中,明月心与何九在做一个什么样的布局。 第42章 时局 苏小河回到医馆,闲来无事的坐了半天,却没有一个患者。 所谓医者父母心,没有患者固然好,但苏小河就更加的无所事事。 他急于离开苏州,去寻找“鬼手神医”,查找“天机”线索。可洛府危机未除,不论是马舟也罢,还是“小寒山派”与洛寄予之间苏小河并不知晓的渊源,此时他都难以置身事外。 洛寄予对“山海经”心中已经有计较,但烧了“山海经”就真的能够解除危机吗? 苏小河认为这不过是一厢情愿。 “山海经”若是被毁,志在必得之人反而会玉石俱焚,洛府怕是要遭大难。 他在这一个愁局里,又能做什么? 他帮不帮明月心倒在其次,而是如何彻底消除洛府之危机,好安心离开苏州城。 苏小河便再这些思量里,度过了又一天。 这一天度日如年。 天色已暗,天还未黑。 苏小河走过方惊梦买下的那座酒楼。 果不其然,方惊梦就在那里等他。 苏小河以一种莫名的眼光审视着他,道:“今天还要喝酒吗?” 方惊梦转身就自顾上了楼,道:“喝不喝酒是你的事。” 苏小河跟了上去,从方惊梦身上闻到一股酒味,问道:“你喝酒了?” 方惊梦不搭话,推门进了厢房。 苏小河看到里面摆放了很多空着的酒坛,惊讶道:“你喝了多少酒?” 他数了数,足足有五坛。 酒是好东西。 酒也不是好东西。 人在得意是爱喝酒,失意时更要喝酒。 得意的酒。 失意的酒。 还有愁酒。 借酒浇愁。 苏小河闻到方惊梦身上的酒味时,就闻到一股愁。 他这么一个孤傲的人,竟然也会愁。 苏小河还知道他为什么愁。 他借酒浇愁,看样子只得更愁。 苏小河听说过借酒浇愁的人,从来不能消愁。至于体会,他的确没有体会过。 他也愁过。 师父经常揍他,旁儿时的他很发愁。 他长大以后,师父的起居都是他照顾的,而且从小就是他一直在照顾师父,偏偏不是师父照顾他。 他自然而然的忽略了自己身在襁褓中时,师父时如何照顾他的。 但他一直以为,师父能够把他照顾成人,这是很了不起的事。 而他能够顺利长大成人,更是了不起的事。 师父爱玩,爱闹,怎能不令他发愁? 他若不愁,他就一定是愁无可愁。 遇到这样一个师父,他怎么会不愁? 后来他更愁。 师父教他武功,永远和一个“随”字脱不了关系。 ——随意。 ——随心。 ——随性。 幸亏他天赋极高,武功还练的马马虎虎。 但他的确很愁。 至从他练了武功,师父揍他更勤快了,而且理由充分,试试他没有没偷懒。 苏小河练功从不偷懒。 他练功有着远大的志向。 他要离开“小寒山”。 这是一个看来可笑,但对他而言却是一个“远大”的志向。 师父说过,等到他武功火候七七八八,踏入江湖不会被别人随便杀死,就是他下山之际。 下山,就意味着离开师父。 离开师父,天地之大,任他遨游。 但下山之际,他最好的唯一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唯一的兄弟竟然被人下了毒。 马舟父子一起被下了毒。 师父虽然爱揍人,不靠谱,但解毒却独一无二。 这马舟父子的毒,师父只认得出什么毒,却解不了这毒。 苏小河渴望下山之际,并没有想要他下山的原由。 师父觉得他很有可能被高手随便杀死,但还是让他下了山。 他要为兄弟报仇。 他不说为何下山。 但师父知道。 师父是这个世上最懂他的人,也是唯一懂他的人,可惜他不懂师父。 他以为他懂了师父,师父就不会再揍他。 他的愁,一是师父总揍他,二是年幼时就要照顾师父,三是马舟父子的死。 如今他解了一愁。 他离开了“小寒山”,不必在挨揍,也不必再照顾师父。 可他又多了两愁。 一愁是洛府之危。 二愁是方惊梦。 方惊梦也在愁。 他在愁什么? 苏小河心里明白,但不知道该怎么道破。 他该如何解释听到了两人的交谈。 巧合? 偶然? 必然? “她怎么对你说的?”方惊梦忽然问道。 苏小河正在犹豫如何开口,闻言一愣,道:“谁?” “二弟,你说我再说谁?”方惊梦冷笑道。 “且慢,我们先说说结义的事。”苏小河左顾而言他。 “我是大哥,你是二弟,没什么好说的。”方惊梦冷然道,“你都自称二弟了,现在想反悔。” 苏小河讪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在,还偷听我们的谈话。” 方惊梦却摇摇头,道:“我只是还没走远,恰巧听到了一句。她是不是让她帮她拿到‘山海经’。” 苏小河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方惊梦一脸果不其然的神色,叹道:“我太了解她,怎么会不知道她要怎么做。我也了解你,你准备怎么做?” 苏小河笑道:“我想知道你怎么做。” 方惊梦道:“我们是兄弟,我不想令你为难。” 这是一个试试而非的回答。 为何会为难? 他和苏小河是结义兄弟,苏小河与洛寄予有关,明月心要得到“山海经”,他怎么不为难? 他袖手旁观,明月心的逼迫令他为难。 他若相助明月心,苏小河令他为难。 苏小河目光炯炯的道:“你是我大哥,他是我大嫂,我不帮她能行吗?” 方惊梦果断的摇头,道:“你最好不要插手此事,她想要得到的东西,怕是没那么简单。” 苏小河不可思议的道:“那可是我嫂子,你不帮她,就不怕……” “我怕什么!”方惊梦神色一厉,底气却不足。 他终究是欠她。 她若拿不到“山海经”,自身安危怕是难料。 苏小河琢磨道:“也许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你不会为难,嫂子不会为难,我也不会为难。反正洛寄予就要‘烧’了‘山海经’,让嫂子拿去也并无不可。” “她拿去我并不担心,我担心的是让她拿书的人。”方惊梦神色有些忧虑,“‘山海经’只是一本奇谈怪书,但有人要让她拿到这本书,而且是洛家的书,其中一定另有隐情。这绝对不是一本普通的‘山海经’。她拿到也好,拿不到也罢,都会让她陷入危局。” 苏小河有点咋舌。 方惊梦所料不差,他虽然不知道“破体剑气”的秘密,却依然能够推断出“山海经”另有隐情。 但明月心为什么一定会陷入危局? 苏小河索性坦然道:“其实,‘山海经’的秘密我倒是知道一些,当时‘焚心圣手’杀到洛府,为的就是逼迫洛前辈交出‘山海经’,由于我师门和洛前辈有些渊源,他便把‘山海经’的事告诉了我。” 方惊梦静静听他一一道来。 苏小河继续道:“‘剑圣’鲁秋道你可听说过?” 方惊梦神色一动,道:“‘剑圣’之名自然事听过,不过据说他妻子暴病而亡,鲁秋道伤心欲绝,从此隐居山林,后来不久也病逝。” 苏小河叹道:“此事另有蹊跷,鲁秋道独创‘破体剑气’,与武林各个高手切磋,但为了顾及声誉,只是私底下的事,很少有人知道。‘破体剑气’之下没有一个高手能够抵挡,后来才有了‘剑圣’之名。可惜,‘破体剑气’也有弊端,所练之人筋脉受损,甚至会失去神智。鲁秋道就是失了甚至,误伤了妻子。” 方惊梦皱眉道:“这武功如此邪乎?” 苏小河点头道:“所以,鲁秋道便把‘破体剑气’分为‘山海经’、‘不死经’、‘洛神赋’,交给三位弟子,并旁三位弟子立下毒誓,绝不可修炼‘破体剑气’,‘破体剑气’就此失传。鲁秋道的弟子怕经不住这天下无敌武功的诱惑,鲁秋道的大弟子远走,不知所踪,二弟子剃度出家,终身未曾收徒,三弟子为了不让师门断了传承,才入世江湖。” 方惊梦想到洛寄予“洛神剑法”之名,恍然道:“洛家边与鲁秋道的三弟子有关。” 苏小河道:“不错,但是鲁秋道的三弟子,也就是洛前辈的父亲,他已经亲手毁了‘洛神赋’,只将‘洛神剑法’传了下来。” 他的眼光有些不解,道:“但是不知为何,鲁秋道的大弟子司徒空空收了一名徒弟,临终前让他的弟子将‘山海经’交给了洛前辈,并且此后令他的弟子永生不得踏入中原半步。洛前辈让他的管家一路跟踪,司徒空空的弟子果然一直走到西域。司徒空空还有一封书信,信中言明,希望洛前辈能够给‘山字诀’寻一位传人。” 方惊梦问道:“司徒空空不是收了一名徒弟?” 苏小河道:“但他并没有将‘山海经’里的武功教给这位弟子,而是希望洛前辈为他令寻传人。” 方惊梦听了也是困惑。 若是司徒空空的弟子想要得到“山海经”,习练“山字诀”,可他这徒弟的确离开中原,远走西域。 况且这弟子若真相习练“山字诀”,原本就已经有“山海经”在手,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到苏州城,将“山海经”交付给洛寄予。如此做法,岂不是本末倒置,自讨苦吃。 苏小河沉吟道:“‘剑圣’鲁秋道的二弟子鬼和尚便是从‘不死经’中悟得‘不死印’。洛前辈曾被人偷袭,偷袭这人使的就是‘不死印’。但是洛前辈说,鬼和尚既然剃度出家,承诺一生不收徒,他一定会信守诺言。我以为,或许是有人得到了‘不死经’而练成了‘不死印’。” 方惊梦推断道:“或许,想要得到‘山海经’的人,与司徒空空、鬼和尚有关,司徒空空的那个弟子虽然离开中原,远走西域,但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去而复返。鬼和尚究竟有没有收徒,仅凭当年的承诺难以判断。” 苏小河打断他,问道:“那你到底帮不帮嫂子拿到‘山海经’。” “什么嫂子,你可别乱说。”方惊梦脸色难得一红,“我与明月姑娘还没成亲呢。” 苏小河打趣道:“那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不说这个。”方惊梦眼里却痛,随即隐没了,“你今早来这里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苏小河收起了调侃的心思,正色道:“我想知道‘鬼手神医’的行踪,你能不能让石化雨帮我查探?” 方惊梦疑惑道:“你怎么问这个?” 苏小河道:“我说过,你是我第二个朋友,我第一个朋友就是我在‘小寒山’结识的马舟,他们父子被‘天机’之毒所害,而此毒只有‘鬼手神医’才有。我师父说‘鬼手神医’绝不会杀人,那就一定是有人从他手里得到了‘天机’。我要找到‘鬼手神医’,查出下毒的人。” 方惊梦当即道:“我会去让他留意,有了消息立即通知你。” 苏小河叹了一声,问道:“那明月姑娘的事你怎么办?” 方惊梦默然。 他能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他又能怎么办。 夜幕降临,时局已至。 第43章 尬局 洛大小姐被关了禁闭,而且这个禁闭很特殊。 洛寄予让她负责照料养伤的隋远,洛大小姐的大师兄。 洛大小姐一向不喜欢整日待在府里。那太沉闷,太无趣,太无聊,太难受。 所以,她经常偷偷的溜出来。 洛寄予不喜她外出的理由也很简单。 一是当初苏州各门派与“小池巷”相斗时,洛寄予怕宝贝女儿被别人利用了。 二是当时顾忌禅对洛大小姐一直心存不轨,妄图迎娶洛大小姐。 三是当下有人图谋“山海经”,洛寄予怕他们抓走洛大小姐作要挟,洛寄予也唯有任人宰割的份。 因此,洛大小姐一直以前都是被洛寄予想尽办法关在洛府,尽可能或者绝不出洛府一步。 江湖是非多,洛大小姐心思单纯,很容易被有心人接近,并且接近,加以利用,将洛寄予绑在他们的战车上。 洛寄予为了避免这些麻烦,就不得不对路大小姐严加看管。 或许是洛大小姐天性如此,或许是洛寄予的这般做法,导致洛大小姐一直对江湖心向往之。但她也只是在苏州城里转悠,还没出过苏州城。 她是爱玩,但并非不顾一切的胡闹。 总之,洛大小姐从未觉得她曾胡闹过。 相反,洛大小姐还挺有侠义之心。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做了很多。即使最后武功时常不灵光的她,总是会让洛寄予,或者各位师兄替她收尾。 几位师兄被洛寄予赶出洛府,各自闯荡江湖之后,只有大师兄留在洛府,也只有大师兄替她扫清一切行侠仗义的后果。 行侠仗义其实没有太大的后果,只过不过洛大小姐曾经和别人大打出手,砸了一家酒楼,烧了一家茶馆。 酒楼的事洛大小姐也是无奈,对方人多势众,洛大小姐凭借绝妙的轻功,在酒楼里来回穿梭,对方紧随其后,洛大小姐以桌椅板凳做武器,结果就将酒楼搞的天翻地覆,损失惨重。 茶馆的事更不能怪她。 洛大小姐以为行侠仗义,自然威武不屈,不管对方多少人,人越多,越不能退缩。所以,她那次以一人之力,与七八个江湖莽汉打斗,她不得已冲进茶馆后院,拿着火把与对方周璇,火星四射,不小心就将茶馆烧了。 今日隋远伤势大为好转,憋了好几天的洛大小姐终于可以放心逃出去,好好的寻找行侠仗义的机会。 “小池巷”的威胁她并非不知道,“焚心圣手”的事她倒知道大概。 但“小池巷”已经覆灭,顾忌禅身死,“焚心圣手”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知所踪,所有的危机都已解除。至于“山海经”一事,洛大小姐则毫不知情。 是以,洛大小姐很放心,很开心的逃出了洛府。 以洛大小姐的轻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洛府,易如反掌。 但她并没有找到行侠仗义的时机,反而有一个若有若无的人在跟踪她。 洛大小姐也是夜幕降临时才发觉。 她习武天赋极高,但并不用心,洛寄予和洛夫人也不想让她习武。不过她有一个师父,教了她卓越的轻功,以及足以自保的功夫,却不能传授她其他功夫。 但足以令她发觉一个跟踪她的人。 这是一种天分,或者女人的知觉。 洛大小姐走过一家酒楼,当时她出来闲逛时发现苏小河被方惊梦叫进了这家酒楼。 昨晚,苏小河醉酒的事她也知道。 今早,她又看到方惊梦进了这家酒楼。 洛大小姐自然而然的也进了酒楼。 她看到那个少年。 少年问道:“这位小姐有何贵干,我们酒楼还没开张,姑娘要是吃饭,还请移居别处。” 洛大小姐看着这个小大人一样的少年,哑然失笑,道:“我找一个人。” 少年茫然问道:“小姐找谁?” 洛大小姐扫视了酒楼里的摆设,扬声道:“苏小河,或者苏小河的朋友。” 她又机警的朝酒楼在望了望,却没有发觉那个跟踪她的人的影子。 但洛大小姐心里很不舒服。 这个跟踪她的令她有些不安。 或许是夜幕降临,女孩子总是会在夜色里产生莫名其妙的恐惧。 黑夜就是恐惧,恐惧就是黑夜。 这时,苏小河与方惊梦已经听到了洛大小姐的声音,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少年看到方惊梦,叫道:“方大哥,这位小姐说要找苏大哥,还有你。” 洛大小姐瞧见二楼的两人,立即冲着方惊梦笑道:“少侠你好,多谢你曾经相救。” 她却对苏小河似乎有些视而不见。 方惊梦点点头,非凡的目力看到洛大小姐晶莹的耳垂变得粉红。他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苏小河,道:“这位姑娘找你的。” 苏小河一扬眉,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本大小姐被人跟踪了。”洛大小姐已经拾级而上,走到两人面前。只不过,她以前将注意力落在方惊梦的身上。 洛大小姐或许觉察到不妥,对苏小河微笑道:“苏……苏公子……” 她的耳垂更红了。 一个女孩子,无论多么调皮活泼,遇到儿时的娃娃亲,难免有些尴尬。苏小河本不是马舟,洛府却没有人向他解释过苏小河的身份,甚至只有洛寄予和洛夫人才知道苏小河是苏小河,马舟是马舟。 洛大小姐知道传说中未婚夫婿的名讳,她也觉得苏小河的名字奇怪,为什么不叫马舟,但苏小河第一次拜访,管家惊慌失措的叫声被她听了个清楚,阴差阳错以为苏小河就是马舟。而至今这个阴差阳错的误会依然没有消除。 洛大小姐本来不同意婚约,甚至故意做出一番肆意妄为的举动,从酒楼一跃而下,让苏小河心存反感,愿意悔了婚约更加求之不得。 苏小河却救了她。 洛大小姐那次本是以为大师兄会抓住她,但她小瞧了自己的轻功,险些真的摔伤。 尤其当日“焚心圣手”杀入洛府,千钧一发之际,苏小河又再次救了她,她心中对苏小河自是感激。 再加之她一直以为苏小河就是她的未婚夫婿,如今见到苏小河,曾经胆大妄为的洛大小姐,竟然难得有些尴尬,甚至于羞涩。 而苏小河与方惊梦听了洛大小姐的话,苏小河却是想到了图谋“山海经”的人或许要对洛大小姐不利,来胁迫洛寄予。 方惊梦却想到了明月心,为了得到“山海经”,会不会想我挟持洛大小姐。以苏小河如今与洛府的关系,他依然不希望此事发生。 酒楼在一道身影突然一闪。 方惊梦纵身而起,翩若惊鸿,双指成剑,眨眼之间就冲到了酒楼外。 苏小河心中一凛。 他也看到了酒楼外的夜幕里,那个闪现的人影。 他还没有动,方惊梦却动了。 方惊梦大概会以为那是明月心,怕苏小河与她发生冲突。 苏小河想到此结,本来要跃楼而下,就止住了脚步。 他突然叫道:“大哥手下留情!” 方惊梦自然会对明月心手下留情。 但来人并不是明月心。 而是一个男人。 方惊梦叶认出了这个人,指剑擦着对方的耳边而过。 来人擦了擦汗,道:“方公子,我是来找我们家小姐的。” “仲叔!”洛大小姐看到来人的模样,一脸惊讶的跑出去,叫道,“我一直觉得有人跟踪我,不会是仲叔吧?” 洛仲茫然道:“不是,小姐你又跑出来,我找了很久,刚到在这里看到你,还没进来,这位方公子就突然冲了出来。” 方惊梦抱拳道:“抱歉。” “方公子客气。”洛仲笑了笑道,转而问洛大小姐,“小姐,什么人跟踪你?” 洛大小姐困惑不解,道:“我也不知道,今天我总感觉好像有人在跟踪我,天色又黑了……” 她有点羞赧的道:“本大小姐有些怕,就来找他们了。” 她大概觉得有些丢脸,忙补充道:“我是看到了这位方公子,那天多谢他相救,特来道谢。” 方惊梦神色缓和,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况且我是二弟的大哥,出手相助也是应当。” 洛大小姐讶然道:“你是苏公子大哥?你不是姓方,他姓马……苏……姓苏吗?” 她想到她以为的苏小河的身份,一时也不知该说苏小河姓苏还是姓马。 苏小河道:“洛小姐,仲叔,这是我结义大哥,姓方,名惊梦。” “原来如此。”洛大小姐恍然大悟。她又吭哧了半天,问道:“你不是姓马吗?” 苏小河闻言一怔,也明白了洛大小姐为何会这么以为。 他解释道:“洛小姐,在下苏小河,马舟是我朋友,我这次是受她所托,将婚书递还给洛伯父的。” 他心里也是奇怪,为何洛大小姐一直以为他就是马舟。 “什么?”洛大小姐立即反应过来,不过她却柳眉倒竖,“递还婚书?” 苏小河听出了她话中的杀气,原来洛大小姐以为马舟要悔婚。 虽然洛大小姐并不赞同这娃娃亲,但被子男子悔婚,寻常人女子只怕是羞愧欲死,洛大小姐却是火冒三丈。 苏小河匆忙道:“洛小姐别误会,马兄逢了不幸,已经身故了,我前来就是想要向洛伯父解释此事,以免耽搁了洛小姐的终身幸福。” 洛大小姐耳中嗡嗡作响,一时没回过味来,待她脑海里渐渐明白,一时间支支吾吾的道:“你你你……他他他……我我我……” 她已经语无伦次了。 即使这婚事她不赞同,曾经还绞尽脑汁如何让苏小河厌恶自己,亲自悔了婚约。可如今得知未婚夫婿竟然身故,那却是另一种心情。 她是否八字太硬,克死了未婚夫婿? 民间总是有这种传闻,别人若是知晓了此事,会如何编排她洛大小姐呢? 洛大小姐即使有些不守俗世礼法,以江湖儿女身份自居,但此一时彼一时,人言可畏,她听到马舟身故的消息,也不由得瞠目结舌。 而且,她一时也不知该以各种心情对待马舟的死讯。 洛大小姐因为被人跟踪,夜幕里新生恐惧,才跑进酒楼。 如今却不小心弄成一个尬局。 第44章 情局 “哎呀,天色好黑,本大小姐先回去了。”洛大小姐自认颇为机灵,打个哈哈就走进了夜幕里。 至于恐惧夜色的事,她早已忘的干净。也只有夜色能够遮住她尴尬的神色,洛大小姐只能走为上计。 洛仲望着洛大小姐匆匆逃离的背影,对方惊梦致谢道:“昨日有人潜入洛府,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之举。小姐说,她被抓走那日,也多亏公子相救,我们洛府实在感激不尽。可惜老爷目前闭关,他日方便之时,必来亲自道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方惊梦淡淡的道,他却望着洛大小姐消息的地方失神。 洛仲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又瞥了苏小河一眼。 苏小河心中一动,问道:“刚才洛小姐说,有人跟踪她。”他又看向洛仲,“不是仲叔吗?” 洛仲摇头道:“我刚出来寻找小姐,也刚走到这里,天色这么晚,小姐一直不回去,夫人正担心呢。” “遭了!”方惊梦神色一变。 三人极快的向洛大小姐消失的方向寻去,直接走到了洛府门前,也没有见到洛大小姐的影子。 洛仲询问了府内的小斯,并没有看到洛大小姐回府。 洛大小姐失踪了。 或者说,洛大小姐被人劫走了。 洛仲满头大汗的向洛寄予去禀告。 方惊梦神色冰冷的对苏小河道:“你等我!” 他想到一个人,而且要去找这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明月心。 他了解明月心,为了“山海经”,劫走洛大小姐,她一点眉头也不会皱。 她为了“山海经”,劫走洛大小姐本与方惊梦无关,可是里面牵扯到苏小河,他绝对不能置之不理。 那个寂寥的小院,明月心一直居住在那里,等待方惊梦踏进小院的那一刻。 他踏进去的那一刻,明月心就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带有三分惊喜,七分不可思议,问道:“你……你……” 她突然发觉方惊梦的神色,脸色蓦地一遍,再也说不出话来。 “人呢?”方惊梦直截了当的问。 他的脸色很冷。 冰冷。 他面对明月心时,从来没有用过这样一种冰冷的神情。 明月心冷笑道:“你来我这里,想找什么人!” 方惊梦眉头一皱,道:“不是你?” 明月心一扬柳眉,明月般的眼眸神光闪烁,道:“你来我这里,不是来找我?” 她的心里突然变得有一点空。 一点空,却是空空如也的那种空。 方惊梦道:“洛寄予的女儿不见了,我以为是你。” 明月心冷道:“我在你眼中,就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方惊梦脱口道:“不是……” “什么不是,我就是!”明月心的清冷的目光已经变得冰冷,“方惊梦,你一直都这么看我的对吗?没错,你对了,我明月心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个江湖就是这样,人人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你为了报仇,不同样利用你的兄弟。” 她哂然道:“可惜,你不够不择手段,我明月心却不同,我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得到,谁也不能拦我。我知道你不会帮我,那我就自己帮自己。我绑架了洛家小姐,你是为了你的兄弟来要人吧?杀了我,你就能带她走。” 方惊梦一时有点手足无措,道:“明月,你知道我没有那种意思,我也不会认为你会伤害到洛小姐,我只是不想你与我兄弟发生冲突。我知道我误会了你,洛小姐根本就不在这里。” “洛小姐就在这里!”明月心倔强道。 方惊梦却生恐和她再纠缠下去,转身就走,颇有种洛大小姐当时落荒而逃的样子。 明月心冷道:“方惊梦,记住我的话,我给了你选择,你帮我,还是让我死,决定全在你手里。” 苏小河从暗处走出来,只见方惊梦对他摇摇头。 “我去找石化雨。”方惊梦当机立断。 他只好去找石化雨。 顾忌禅身死,“小池巷”覆灭,苏州城里还会有人图谋“山海经”。 明月心既然没有动手,那必然另有他人。 究竟是什么人,唯有问石化雨才能知道答案。 不管这是什么人,能够劫走洛大小姐,却没有留下一点线索,一定不是一个寻常人。 而只要不是寻常人,都逃不过石化雨的眼线。 石化雨毕竟是一个杀手,所居住之处自然隐秘,苏小河不想令方惊梦为难,就没有同去。 石化雨见到方惊梦神色一变,道:“你怎么来了?” 方惊梦道:“我想让你帮我个忙,洛寄予的女儿刚才失踪了,苏州城里的什么动静都避不开你的眼线,你帮我查查究竟是什么人动的手。” 石化雨略作思量,沉声道:“本来,我也打算告诉一些事,没想到你今晚就来了。” 方惊梦诧异,问道:“什么事?” 石化雨神色凝重,道:“你师兄来苏州城,可不是只身一人,还有一个人和他同行。你杀了虞飞卿,我又将你身死的消息传了出去,这人并没有调查你身死的事,看来与你师兄也是貌合神离,对他的死并不在意。” 方惊梦问道:“究竟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那是‘小梦楼’里的人。”石化雨神色忧虑。 方惊梦却一皱眉,不解道:“‘小梦楼’是什么?” 石化雨一一道来:“‘小梦楼’是一个隐秘门派,寻常江湖中人知道的并不多,但多年来,许多门派的兴起与覆灭,都与‘小梦楼’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也不知道‘小梦楼’究竟想要做什么,有什么图谋,此次‘小池巷’覆灭,背后也有‘小梦楼’的影子。顾忌禅当时袭击破板门是听了虞飞卿的命令,可他一派之主,武功未必比虞飞卿弱,为什么要听虞飞卿的调?这关键之处在于虞飞卿加入了‘小梦楼’,顾忌禅畏惧的是‘小梦楼’,他不敢不听从虞飞卿的命令。” 他沉思道:“虞飞卿和这人一到苏州城,我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虞飞卿竟然会对破板门下手,却让我始料不及。原本我报了门里,门里让我与‘小梦楼’有关的事莫要插手,井水不犯河水,以免引得‘小梦楼’与门里结怨。虞飞卿已死,‘小池巷’也没了,可这人却待在这里没有离开,我总觉得他来苏州城里或许还有事要办。苏州各门派都不成气候,洛寄予的‘洛神剑法’之名却不可小觑,如果说这苏州城里有什么值得‘小梦楼’逗留,恐怕就是洛寄予了。” “‘小梦楼’!”方惊梦喃喃道。 石化雨对他极为了解,能够让方惊梦喃喃自语的事,他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可石化雨正因为对他过于了解,也知道劝说无用,却依然道:“我给你提个醒,‘小梦楼’的事,尽量不要插手。我也知道你,苏公子与洛家有些关系,洛小姐出了事,你不会不管。如果要管,就不只是救出洛小姐。” 方惊梦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斩草除根!”石化雨冷冷的道,“苏州城里据我所知,目前只有这人一人,你要插手此事,为了不惹事上身,一定要杀了这人,才能避免‘小梦楼’报复于你。” 他又郑重的道:“还有,我让‘无法无天’插手‘小池巷’的事,加之我伪造你已经身死,门里既往不咎。但是有人怀疑你并没有死,只是借他人之死脱身。你一定尽快过来苏州城,你的功夫也不要再乱用,‘一语成谶’的指剑之名,门里众人皆知,若是被人识出了你的指剑,传到门里有心人的耳中,怕是他们要对付你。” 绕是方惊梦为人一副冷然的表情,此时听了石化雨的告诫,不由得动容道:“石兄,你为了我,冒着如此大的凶险,我……” “你拿我当朋友,我也只有你一个朋友。”石化雨有些落寞,苦笑道,“杀手多冷血,在门里久了,与双手沾血的杀手多了,有时候都忘了自己还活着,简直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至从认识你以来,虽然你平时冷着脸,但你杀人有原则,才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个刽子手。” 方惊梦关切道:“石兄还是及早脱离门里,杀人饮血的事虽然不是你做的,但所有消息都是你刺探的,你知道的越多,对你越不利,焉知‘兔死狗烹’。” 他点到即止。 石化雨洒脱一笑,道:“你放心,我可没那么傻,自有退路,你无需担忧,还是尽快离开苏州。门里为了安全,各有代号,也就你我合作多年,放知各自名讳,他人却毫不知情。但愿你离开门里,从此江湖路远,再听到你的名讳时,便是你威震江湖之际。门里毕竟做的杀人的买卖,你若在江湖上声名远播,就算让门里知道你还活着,轻易也不敢寻你的晦气。” 方惊梦点点头。 “还有一事。”石化雨瞧着他的脸色,又道,“我知道你的为人,所以,假扮你的那人是从牢里弄出来的死囚,门里不放心,派人验过,这个死囚和你体型甚至脸型上都极为相似,又烧成了焦尸,没人能看出来端倪。但是这个死囚却不是我找到的。” 方惊梦讶然问道:“那是谁?” “明月姑娘。”石化雨叹道,“她认得我,也是她替你想到的脱身之法,这个死囚也是她准备好的。还有,破板门那几个人得救,可不是我的功劳,是明月姑娘救了他们。” 他拍了拍方惊梦的肩膀,悠然道:“一个女人,能够如此对你,且末辜负了她。” 方惊梦蓦然不语。 他一直都知道明月心在苏州城,甚至居住在何处,并且还让石化雨留意她的安危,以防有人对她不利。 可他并不知道,明月心还做了这些。 谁又何尝想要辜负一个明月般的女子。 可他还能怎样? 这场情局困了他五年,他还是解不开。 他与明月心之间,总有一根若有若无的鸿沟,将两人彻底分割开来。 第45章 疑局 当方惊梦正在去找明月心时,洛寄予收到了一封信。 信中只有一个要求。 他要一个人,带着“山海经”前去会面劫持洛大小姐的人。 此人的志在“山海经”,洛寄予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 可他必须去。 与司徒空空的遗愿相比,“山海经”怎么能够与洛大小姐相提并论。作为一个父亲,洛寄予别无他法,也唯有这一个选择。 没人能阻拦他以“山海经”换洛大小姐周全的决定。 也没人阻拦他。 洛寄予带着“山海经”,果真如约而至。 小桥。 流水。 明月。 桥是苏州城里的石桥。 水是流经苏州城的一条不起眼的小河,潺潺流水在夜色里哗哗作响,河面在月光下泛着光。 明月是清冷的月,高挂在夜空,照亮了夜幕。 桥上有两个人影。 一个是娇俏玲珑的洛大小姐,只不过她被点了穴,动不得,说不得,直愣愣的现在桥上。 但她却凶巴巴的望着旁边的另一个人。 那个人却是与虞飞卿一起来到苏州城的宁不言。 他本来正准备离开,却想一探“山海经”的究竟。 顾忌禅是什么人,来之前他就早有耳闻。 他是一个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件事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图谋一本无用的书。 他是一个野心勃勃,想要做枭雄,心比天高,运气纸薄的人。 顾风给了他野心,却没有给他留下殷实的家底,甚至“披风衣”都被“无法无天”剿灭。 并且,还留下了“小梦楼”这样的噩梦。 “小池巷”成也“小梦楼”,败也“小梦楼”。 宁不言与虞飞卿一向不和,虞飞卿的死他反而喜闻乐见,并不想去深究。虞飞卿与方惊梦的仇怨,虞飞卿武功不及方惊梦而被杀,“小梦楼”也只会置之不理,并不会替他报仇。 “小梦楼”只要有用的人,而不是一个死人。 死人是没用的,或者正是因为没用才会死。 但宁不言对“山海经”很好奇。 他听过一些传言,但对传言并不关心。 一个一心要做枭雄的人,如此志在必得的东西,又怎么会是寻常的东西? 他要看一看“山海经”,亲眼目睹这是什么样的书。 可他做事更加直截了当,劫持洛大小姐,让洛寄予以书换人。 这是最有效,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 宁不言做事一向简单。 所以,他就用了这么一个简单的方法。 他笑吟吟的看着洛大小姐,道:“洛小姐不必这么看着我,我真的只是对‘山海经’有些好奇而已,劳烦你做个人质,只要令尊乖乖的将‘山海经’交给我一览,我就会立即放了你。” 洛大小姐依旧凶巴巴的眨眨眼。 她能动的也就只有这一双睫毛弯弯的眼睛了。 宁不言道:“你想说话?” 洛大小姐眨了一下眼。 宁不言笑道:“你还是不要说了,我不喜欢吵闹。” 洛大小姐不眨眼了,以一种她觉得异常凶狠的目光瞪着对方。只不过很可惜,洛大小姐这番动作并没有凶狠的神色,反而令人灵动的眼光令人啼笑皆非。 宁不言摇头道:“洛小姐,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真不敢让开口说话,否则我怕会忍不住杀了你。” 他如此轻描淡写,眼角里的邪气外漏,令洛大小姐打了个寒颤。 她瞪大了眼睛,只不过这次却是带着惊悚之色。 她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会有一双今后人都会嫉妒的秀气的手,但这个男人却浑身带着冰冷的气息。 那是一种邪气的冷。 邪气里全是凛然的杀气。 只有一个杀人如麻,并且对杀人视为一件很正常的事的人,才会有这种邪气的杀气。 洛大小姐即使没有见过宁不言杀人,只见他的手,也本能的感觉这是一双杀了很多人的手。 这是一双杀人的,却生的如此秀气。 洛大小姐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她本就有点怕黑。 女怕黑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胆大妄为如洛大小姐也不能免俗。尤其面对一个浑身邪气的人,在小桥流水明月照射下,她觉得脸上似乎都发着青灰色的光。 而这时,小桥的一边也来了一个人。 洛大小姐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看到洛寄予现在桥头,激动的想要跑过去,可惜穴道受制,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究竟是谁?”洛寄予以为劫持洛大小姐的人并不会以真面目识人,但宁不言却没有做任何遮掩。 没有遮掩,就是有恃无恐。 宁不言淡然笑道:“我只是一个无名之人,我说了洛大侠也未必知道。” 洛寄予讥讽道:“阁下既然以真面目见老夫,区区名讳何必遮遮掩掩。” 宁不言抚掌而笑,道:“洛大侠说的极是,区区不才宁不言,想要借‘山海经’一览,只好麻烦洛大小姐帮个忙,想必洛大侠不会怪罪吧。” “岂敢岂敢。”洛寄予扫视了四周,却只见宁不言一人,再也没有发觉其他人存在。 他心里不由疑惑。 此人既然想要“山海经”,又让他只身前来,恐怕会有埋伏。洛寄予本就做了心理准备,却不见其他人,不免有些不解。 而此人只身前来,心中自是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的人,往往是艺高胆大的人。 宁不言道:“洛大侠放心,我只是想看一看你的‘山海经’与他人的‘山海经’究竟有何不同,劫持洛小姐也是无奈之举,顾忌禅图谋的东西,我想要看一看,若是贸然拜访,洛大侠恐怕未必会令我如愿,只好用这种不得已的方式。莫怪莫怪!” 洛寄予听到他提及顾忌禅,神色微微一变,道:“还望阁下得偿所愿之后,能够放了小女。” 宁不言道:“洛大侠,‘洛神剑法’的威名,我也是如雷贯耳,只要心中所愿得尝,自然不会与洛大侠为敌。” 他说的客气,神色之间,却无一丝畏惧之色。 “好,拿去。”洛寄予从怀里掏出“山海经”,扬手丢了过去。 以他的功力,便是轻轻一抛,那书却又疾又快,飞向了宁不言。 宁不言伸手抓住,也不怕书里有什么机关,直接打开去看。 他看的无比仔细,无比认真,像是一个读书人遇到一本孤本一般,完全投入进去,废寝忘食。 但洛寄却没有动。 宁不言虽然劫持了洛大小姐,却没有表现杀机,洛寄予只求稳妥,怎敢令生事端,危及宝贝女儿的安全。 宁不言不多时便合上书,又丢给了洛寄予,道:“原来是一本功法,顾忌禅对高深的武功一向心醉,志在必得,怪不得会为了一本书与洛大侠公然为敌。可惜,我的功法已成,却练不得这书里的功法,甚是遗憾。” 洛寄予接过书,心中诧异。 此人一眼就瞧出了“山海经”里是一种功法,却又将“山海经”归还,自身得武功只怕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或许,这人并不知道“破体剑气”,否则仅仅好奇之心,竟然劫持洛大小姐,只求一览。 这样肆意妄为的人,若是知道了三书合一便可练“破体剑气”,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宁不言对着洛大小姐疾点两下,转而扬长而去。 秦七早已等候多时。 宁不言今晚的事他并非不知晓,但心里有疑问,他却没有问。 宁不言不待他,却反问他:“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将‘山海经’还给了洛寄予?” 秦七自然懂得此时应该如何做,怎么做,当即恭敬的道:“属下确实不解。” 宁不言满意的点点头,道:“我曾经听到一些传言,剑圣鲁秋道的‘破体剑气’极为厉害,无人能敌。‘山海经’、‘不死经’、‘洛神赋’三书合一,便可练‘破体剑气’。” 秦七问道:“那为何……” 宁不言笑道:“我要这‘山海经’有何用?三书合一,才有用。想要得到这三本书的人大有人在,我何必自己费事,不如旁观,坐收渔翁。” 而洛寄予此时却看不透宁不言的用意,只觉得这是一个疑局。 疑局里平平淡淡,只有洛大小姐被劫持,又安然无恙。 但这疑局里,总有他看不见,摸不到,想不到的杀机。 第46章 乱局 洛大小姐昨日惊魂未定。 她被禁足了。 她自己禁了自己的足。 洛寄予将“山海经”一事告知了洛大小姐,洛府目前的危机也没有瞒她。 洛大小姐虽然有股大小姐脾气,但并非不知事情轻重。几日后,不空大师、饮冰真人、不语伤人即将抵达苏州,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洛大小姐很自愿的在洛府内转悠,不会在跑出洛府一步。 她要做一件大事。 她要用心的练功,再也不想被人轻而易举的擒拿住。 此时,她正缠住洛仲,央求道:“师父,你有没有见效快的,速成的功夫?” 洛仲翻翻白眼,道:“没有。” 洛大小姐却是不信,道:“不会的,江湖上不是总有人说,某某大侠武功平平,突然武功大成,名扬天下吗?” 洛仲无奈道:“那是说书先生瞎说的,你还真的当真?傻徒弟,你平时挺机灵的,这会儿怎么犯糊涂了?武功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了,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你看你师兄,练了多少年了,剑法连老爷一半也不如。” 洛大小姐洋洋得意的道:“师父,你这就不对了,本大小姐天资卓越,大师兄太愚笨,若是本大小姐,我爹的‘洛神剑法’在我手里,就算比不上我爹,一般江湖宵小绝对不是本大小姐的对手。” 洛仲偏要搓搓洛大小姐的锐气,笑道:“也不知我的哪个宝贝徒弟,师父教她武功,不好好学,偷奸耍滑,‘浮光掠影’这么精妙的轻功练个四不像,打不过别人还逃不了,太丢我老人家的脸。” 洛大小姐难得小脸一红。 不过随即她又变得理直气壮。 在师父面前,她洛大小姐有什么脸红的。 洛大小姐当即脸色恢复如常,辩解道:“师父,你这就不对了,虽然‘浮光掠影’很厉害,本大小姐跑起来,连我爹都追不上。但是,徒弟老逃跑,说出去师父的脸面何在啊?而且,昨晚徒弟就是这么想的,本大小姐偏不逃跑,等着师父出现,打他个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洛仲毫不介意的道:“没关系,江湖上早就没了‘暗器王’何九,只有洛府的管家洛仲,师父不怕丢人。” 洛大小姐娇俏的小脸一苦,委屈巴巴的道:“师父啊,我爹不想我练他的武功,怕图谋‘破体剑气’的人对我不利,让我习武,也是想我能够自保。但本大小姐不能总是逃跑啊,万一逃不了的时候怎么办?昨晚上……” 她嘻嘻一笑:“徒弟本来是要跑的,但是那人轻功也不弱,本大小姐又一时紧张,就没逃的掉。” 她随即正色道:“所以,师父,你还是教给徒弟一些保命的功夫才行啊,要不然说不定哪天徒弟就被人……” 说话,她还用手对着秀气的脖颈比划了一下。 随即,洛大小姐“哎呦”一下,捂着脑门道:“师父,你怎么打我?” “师父不喜欢这种话,我何九的徒弟岂能任人鱼肉。”洛仲哼了一声,“师父手里保命的功夫多的是,并不是师父不教你。你爹为了你的安危,让为师教你武功,危急关头以求自保。是你太调皮,喜欢耍闹,空有一身天赋,却不知珍惜,‘浮光掠影’好好的轻功,你自己为求速成,去三减四,只练了三分。要不然,昨晚你会跑不掉?” 洛大小姐一吐舌头,犹自嘴硬道:“也不是啊,师父你不觉得这是因为我天资聪颖吗?一般人哪有这个本事,谁要这么练,说不定就走火入魔了。” 不过她心里也是好奇,问道:“‘浮光掠影’真的这么厉害?” 洛仲傲然道:“你以为师父往自己脸上贴金,向你炫耀?师父最为擅长的是暗器,当年我对唐寅的‘暗器王’的名头心中不服,过去教训他,就是凭借这身轻功,唐寅的暗器虽然神出鬼没,连为师的衣服都没沾到。你说这‘浮光掠影’如何? 我们这些练暗器的,身法是根基,手法其次。只有做到迅捷如电,形如鬼魅,打出的暗器才能令人防不胜防,哪怕遇到高手,短兵相接,凭借身法腾挪,绝对安然无恙。短兵相接,怕的就是暗器,更加防不胜防。所以,江湖上但凡暗器高手,身法也都精妙,最为难缠。而暗器高手,是所有江湖人都不想招惹的人,行走江湖,暗器在手,无往不利。 尤其为师打败唐寅之后,江湖上谁见了师父不客客气气,以礼相待。” 洛大小姐撇撇嘴,道:“师父,你的暗器厉害徒弟当然知道了,不过你教我轻功,几招一招制敌的功夫,暗器又没教我。再说,你总说你的暗器怎么厉害,‘焚心圣手’来的那天,你怎么……” 洛仲气道:“好啊,要不是你在,师父早就逃之夭夭了,何必要和‘焚心圣手’交手,害得我老人家还受了伤。” 他冷哼道:“师父这是当年被人暗算,受了暗伤,轻易不能施展过于厉害得暗器功夫。要不然,在为师的‘太阳’和‘月亮’之下,他必死无疑。” 洛大小姐灵动的眼睛一转,道:“本大小姐当然相信师父说的了,只不过若是传到江湖上,别人只当师父不是‘焚心圣手’的一招之敌,笑话师父老了,‘暗器王’的名头也不过如此,盛名之下名不符实。本大小姐就是想和别人争论一番,别人肯定要试试你徒弟的功夫。” 她可怜兮兮的叹道:“本大小姐除了逃跑,什么都不会,总不能逃之夭夭吧?那似乎岂不是更丢脸了?本大小姐若是不逃吧,怕是打不过别人啊,总不能和别人比谁逃的快,逃的好,逃的妙。那师父最后一点脸面也丢尽了。” 她瞥了洛仲一眼,痛惜道:“也只能怪徒弟无能,不能给师父正名,只好看着别人取笑师父。大不了本大小姐脸皮厚点,听到了当聋子,见到了当瞎子,遇到了当哑巴,躲着走喽。” 突然,洛大小姐又“哎呦”一声,捂着脑门委屈道:“师父你怎么又打我?万一把本大小姐打傻了,到时候逃跑都比不过别人,那不是师父一点点的脸面都没了。” “油嘴滑舌,鬼灵精怪!”洛仲一语点破她,“你这鬼徒弟,揭为师伤疤,挤兑师父,当为师看不出你的用意?你想学暗器就告诉为师,你不说为师怎么教你,教你的时候你再偷奸耍滑,再来个去三减四,和别人交手时输了,为师真真正正是一点点颜面都没了。” “师父你这样不对啊,哪有这样说你徒弟的。”洛大小姐骄哼道,“徒弟我是古灵精怪,不是鬼灵精怪,鬼鬼精精怪怪,哪有徒弟这么惹人喜爱?师父叫我鬼徒弟,那师父不就鬼师父了?” 洛仲失笑道:“好你个丫头,别人徒弟哪有这么给师父顶嘴的,也就你这么放肆。” 洛大小姐嘿嘿一笑,骄傲道:“别人家徒弟尊敬师父放在嘴上,本大小姐是放在心里。” 洛仲再次哑然失笑,道:“好好好,乖徒弟古灵精怪,不是鬼灵精怪,你从心里尊敬师父,师父都知道。” “那师父赶紧把暗器功夫交给我,让本大小姐好为师父正名啊。”洛大小姐打蛇上棍,一点也没有羞涩之色。 洛大小姐最不喜的就是刀剑棍棒,随身携带多不方便。至于暗器,小巧玲珑,往身上随便一放,谁人也看不出来,与人交手时神出鬼没,最符合她的习性。 那日“焚心圣手”杀来洛府,洛大小姐原本还在抱怨师父不能及时赶到。后来,洛寄予就告诉她,她的师父正是管家洛仲,曾经的“暗器王”何九。往日,洛仲都以面具示人,又改了音色,洛大小姐与师父相处了多年,也认不出洛仲就是她洛大小姐的神秘师父。 洛仲当年被人暗算,受了暗伤,为洛寄予所救。洛仲因为暗伤一直未愈,手上的暗器功夫大打折扣,对江湖险恶也深有体会,遂没了闯荡江湖的心,就留在了洛府做管家。一是报恩,二是找个居所。除了洛寄予本人,他人并不知道洛仲的真实身份。 因为“山海经”一事,也让洛寄予意识到,江湖儿女要想脱离江湖里的是是非非,恐怕是一厢情愿。索性将洛仲的真实身份告知了洛大小姐,让洛大小姐定下心来,苦练功夫,不求她名扬天下,但求危机关头足以自保即可。 而这时,洛仲笑吟吟的点点头,眼光里却有一丝忧色。 也不知他是否想起了与明月心之间的约定,眼光里自然而然的就显露了出来。 洛寄予救了他,他又是洛大小姐的师父,又与明月心之间有约定。 这是什么局面。 一个令他无奈的乱局? 他是否心乱如麻? 还是心止如水? 第47章 惊局 苏州城里来了两个人,缺了一个人。 来的是不空大师与不语上人,缺的是不语真人。 不空大师早年剃度出家,后来破戒还俗,喜欢穿僧衣。 僧衣还是那件旧僧衣。 不空大师常对饮冰真人和不语上人说,他是一个念旧的,舍不得丢了这僧衣,不穿僧衣更是万分不自在。 寻常人或许以为不空大师一心就是想要做一个僧人,只不过一不小心破了戒,被寺院扫地出门,恁地可怜。可他的两位好友饮冰真人和不语上人却深知他是一个假和尚。 不空大师剃度出家时,寺院里的清规戒律,除了色戒他遵守之外,其他的皆不遵守。后来,方丈也是忍无可忍,数次劝戒不得,只好让他离开了。至于他喜欢穿僧衣,酒后曾吐露真言,僧人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就是为了这份尊敬,他愣是穿了几十年的僧衣。 受人尊敬有何好处? 好处自然不少。 不空大师好酒喜肉,却囊中羞涩,借着和尚的名头,蹭吃蹭喝都习以为常,并且无往不利。关于“不空”二字的由来,也是他自以为佛家讲“四大皆空”,一切为空,万物皆空。甚至人也是空,一切都是虚幻泡影,为何还要将就三厌五戒,意义何在,岂不是自相矛盾? 不空大师便以“不空”威名,为自己穿僧衣,不守戒律找了一个由头。 饮冰真人自然嗤之以鼻,对他如此胡搅蛮缠的言论不屑一顾。 饮冰真人爱茶,尤其爱好茶,无茶不欢,无好茶之宴尽数谢绝,以“饮冰真人”自律,居室自号“饮冰室”。他好茶,尤其恶酒,对不空大师这种假僧人,真酒徒,就更加敬谢不敏了。 但对饮冰真人看不顺眼的却不是不空大师,而是不语上人。 不语上人之名,让人听了倒以为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其实恰恰相反,他反而特别爱说话。他一直认为饮冰人好茶并不懂茶,不过是借爱茶之名,实则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所以,两人一旦碰了面,他就借各种机会挤兑饮冰真人,看到饮冰真人憋的满脸通红,甚至对他大打出手,刘更加借机调侃对方。 不语上人常对暴跳如雷的饮冰真人挖苦道:“你这是什么真人?空有真人之名,却无真人之实。哪个真人像你一样,如此的没有气度,三言两句你就翻脸,亏你还以真人自居,忒不要脸!” 饮冰真人每逢此时便气结:“你是什么上人,我看你是下人,品行下下之人,哪来的脸皮叫‘不语上人’,像个老和尚念经,听的人头痛,上辈子肯定是个哑巴,这辈子才这么多废话,好叫上辈子的没机会说的话全都吐出来。” 不空大师若是在此,定是叫屈:“你俩老家伙斗嘴,别牵扯和尚我,和尚招你惹你了?你就看贫僧不顺眼,总给我使绊子,拿话埋汰我。” 饮冰真人听了他的自称更是眉毛直抖:“和尚?你是假和尚!穿个破僧衣就是和尚,我要穿个道服那不就是道士了。幸亏你不是真和尚,喝酒吃肉,清规戒律除了色戒,你哪一条戒律没犯过,平白污蔑了四大皆空的真和尚。” 三人的关系如此奇怪,不空大师对饮冰真人和不语上人殊无成见,但偏偏饮冰真人对他一个世俗之人,身穿僧衣怎么瞧都不顺眼。 而不语上人又一直认为饮冰真人凡夫俗子,却作“真人”的言行举止,还以“真人”自居,更加可耻。 饮冰真人的嘴上功夫哪里是不语上人的对手,口腔舌战从来没有赢过。 他输了,便将火气发泄在不空大师身上,不空大师往往叫两声屈就不吭声了。 当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架着马车进了洛府,洛寄予就知道这三人又要吵闹了。 他闻了一股清香。 茶的清香。 但清香几乎被一股酒气掩盖了。 清香是从马车里传来的。 饮冰真人无茶不欢,他的马车里茶具齐全,坐在车里即可品茶。 散发茶香的马车,自然是饮冰真人的马车。 酒气也是从马车里飘来的。 不空大师无酒不欢,他在饮冰真人的那马车里喝了一路的酒。 茶的清香,怎么能够抵挡浓烈的酒气。 若不是洛寄予嗅觉灵敏,只怕连一丝的茶香也闻不出来。 他苦笑着对马车上跳下来,洋洋得意的不语上人问道:“不语兄,饮冰呢?怎么就你们两个?” 不语上人哈哈大笑道:“马车太小,我们三人塞不进去,他就自己非要走路,我和不空就先来了。” 洛寄予哪里会信,转而看向不空大师。 不空大师憋着笑意道:“贫僧也是无可奈何,昨晚我们住在客栈,今早天还没亮,不语就叫醒我,偷了饮冰的马车。” “什么叫偷!”不语上人立马叫屈道,“我们三人的关系,借他的马一用,有什么问题?饮冰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不语上人笑吟吟道:“那我的呢?” 不语上人瞪着眼睛道:“你个穷和尚还能有什么?你的都是你的,我不稀罕。” 洛寄予苦笑不已,道:“不语兄,你可是闯了祸,饮冰来了,肯定不和你善罢甘休。” 不语上人满不在乎的道:“管他作甚,我就看不惯饮冰的作风,马车是干什么?是给人坐的,他放什么茶具在里面。” 洛寄予眉头一跳,心中不安,试探的问道:“你不会是……” “我给他扔了!”不语上人眉开眼笑,一点没有闯祸的觉悟。 不空大师也忍不住一扶额头,道:“饮冰这次肯定不会放过你。” “那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不语上人眉头一挑,笑道,“你在他车里喝酒,弄的酒气熏天,以饮冰的脾气,马车都不会要了,你就等着赔他吧。” 不空大师叫道:“贫僧穷的叮当响,我可赔不起他的马车,马车是你偷的,你自己给他交代吧。” 不语上人挤眉弄眼的道:“不空你错了,马车是咱俩偷的。” 洛寄予额头见汗,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不该叫这三人来作见证。 “不空师伯,不语师伯!”这时,却听洛大小姐脆生生的道。 不语上人道:“这是田田?” 不空大师却往一旁一看,对着苏小河道:“这位是……” “晚辈苏小河,见过两位前辈。”苏小河忙上前道。 不语上人立即叫道:“这是田田未婚夫婿吧。” 洛大小姐的小脸红的透顶,羞怒道:“不语师伯,你再瞎说,本大小姐可就……” 她哼的扬着修长的脖子,不语上人急忙改口,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哎呀,年纪大了,糊涂了,田田莫怪,莫怪啊!” 不空大师哈哈大笑道:“遇到贤侄女,你个老家伙可没了脾气了吧。” 洛大小姐眼中似乎杀气腾腾的瞥了不空大师一眼。 不空大师也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哎呦,贫僧也老了,老人家难免糊涂说错话,贤侄女莫怪,莫怪!” 他二人都领教过洛大小姐的鬼灵精怪,心有戚戚焉。 洛大小姐气恼道:“两位师伯,你们两个老人家,欺负我一个小姑娘,说出去不怕声誉受损。” 洛寄予见他二人又要闹腾,连忙插口道:“你们两个来了,饮冰在何处啊?” 不语上人毫不在意的道:“这你就放心,饮冰的脚力非凡,用不了半日就到了。” “老爷!”洛仲急匆匆的走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但他脸色却有点白。 洛寄予眉头一皱。 他一皱眉,不空大师与不语上人也皱了眉,看着走来的洛仲。 他们三人都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而血腥味正是从洛仲手中的木盒里散发出来的。 洛仲也闻到了木盒里的血腥气,将木盒交给洛寄予,道:“方才有人将木盒投进了府里。” 洛寄予心中一跳,打开木盒。 洛大小姐惊叫出来,后退两步。 苏小河眼光一缩。 ——那是一截手指。 ——而且是拇指。 ——一个带着翠绿扳指的断指。 洛寄予脸色一白。 不空大师脸色也白了。 不语上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断指,叫道:“谁!” 他认得那翠绿扳指。 不语上人对这断指上的翠绿扳指谋求已久,但是这翠绿扳指却是饮冰真人最真爱的物事,戴在拇指上从不取下来,不语上人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一截断指。 ——一个翠绿扳指。 ——翠绿扳指是饮冰真人的扳指。 这断指的主人呼之欲出。 第48章 迷局 ——指已断。 ——人呢? ——饮冰真人是生是死? 不语上人的脸冷的刺骨。 他虽然与饮冰真人经常争执,而且都是他主动引起的。但两人却是至交好友。 唯有真正的好友才能不断地争执,甚至大打出手也能够和好如初。而始终笑脸相迎的朋友,却未必是朋友。 朋友之间不需要面具,不是朋友就需要面具。 笑脸就是面具。 不语上人与饮冰真人之间从不戴面具。 不语上人一定是饮冰真人的朋友。 饮冰真人还有两个朋友,一个是洛寄予,另一个自然是不空大师。 不空大师爱蹭吃蹭喝,而且蹭的都是饮冰真人的。饮冰真人每逢在不语上人那里吃了亏,怒气无处释放,就一定选择不空大师。 朋友之间一定能够包容。 不空大师与饮冰真人之间一直都能互相包容。 饮冰真人不介意他冷眼相待的不空大师去“饮冰室”蹭吃蹭喝,甚至赖在那里不走,整日整月的居住下来。 他一直谴责不空大师的这般“没脸皮”,也一直包容他的“没脸皮”。 不空大师并不会因为蹭吃蹭喝蹭住而新生愧疚。 他是一个假僧人,却不是一个做作的假和尚。 他不拘小节。 不局自己的小节,很不在乎别人的小节。 他不通常不在乎只有朋友的小节。 他会施展“没脸皮”,一丝愧疚也无。 他见到了断指,脸色一点也不冷。 但他面无表情。 不空大师面无表情时,比脸色冰冷更可怕。 那是他朋友的断指。 他的朋友不管如何,都不会太好。 洛寄予当即便想到了“山海经”,想到了自己。 江湖里没人会寻饮冰真人的晦气。 不空大师、饮冰真人、不语上人三人形影不离,寻谁的晦气,他们三人一定会让这人感到晦气。 但这人竟然断了饮冰真人的拇指,而且是戴着扳指的拇指,就是生怕饮冰真人的好友认不出来。 这不只是寻晦气。 这人已经伤了人。 或许,他已经杀了人。 饮冰真人应邀而来,洛寄予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与自己有关,也与“山海经”有关。 洛寄予立即道:“管家,你以我的名义通知苏州各派寻找饮冰真人的下落。你告诉他们,这个情,我洛寄予记住了。” 他毕竟比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冷静些,当机立断,有了决议,让苏州各派帮忙寻找饮冰真人。 伤害饮冰真人的这人既然是为了“山海经”,又故意送来断指,必然会用好饮冰真人这颗棋子。 伤他,所不会杀他。 所以,洛寄予如此对洛仲吩咐。 洛仲立即去了。 当初“小池巷”尚未覆灭,各门派拉拢洛寄予不得,如今洛寄予有所求,又许下承诺,以“洛神剑法”的威名,哪个门派不会尽心尽力。 若是谁能找到蛛丝马迹,在苏州城武林各派争夺门派之首之际,得到洛寄予的助力,其他门派谁还能与其争锋? 不空大师动容道:“洛兄以为饮冰没有大碍?” 不语上人也明白过来,听了他的话却怒道:“哪个吃了豹子胆的王八,都断了饮冰的手指,这叫没有大碍。” 洛寄予正色道:“不语兄稍安勿躁,此人洛某绝不会放过他。” 不空大师也森然道:“他断了饮冰的手指,贫僧就要了他的命。” “谁!”苏小河倏地断然厉喝。 他只喝了一个字:谁。 ——哪个谁? ——什么谁? ——谁什么? 他这厉喝太突然,太仓促。 但他声音低沉,却如惊雷,霹雳惊天。 三人正怒火中烧,对饮冰真人的安危担忧不已是,他却发出厉喝。 不语上人一愣,莫名其妙的问道:“什么谁?” 不空大师也是一怔,道:“苏小子这是作甚?” 洛寄予也道:“贤侄这是——” “我——” 三人刚各自问了一句,又传来一声张亮的回应。 三人向声音来源望去,就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大步走来的人。 这人走路的姿势与寻常人却不同。 他每走一步,每一步的迈出的距离丝毫不差,神情从容,一身世外高人的风范的。 “你——”不语上人指着他,瞪着眼,眼珠都要出来了。 “贫僧——”不空大师一副活见鬼的深情。 “这——”洛寄予则神色茫然,低头瞥了一眼木盒里的断指。 不语上人喝道:“你把手伸出来!” 来人听了冷哼一声。 不空大师叫道:“左手!” 来人神秘莫测的瞥了他一眼,将左手伸了出来。 不语上人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左手,眼睛都要贴到他的手上。 不。 是左手。 而且是左手拇指。 来人左手拇指戴着一枚翠绿的扳指。 洛寄予惊喜不定的看了看他的左手拇指,有瞅了瞅手里木盒里的断指,不解道:“怎么回事?” 来人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大吃一惊?” 他面露得色的看着不语上人,道:“是不是吓了一跳?” 不语上人那起木盒里的断指,放到来人左手边,过了半晌儿,怒道:“饮冰,你耍我们!” “错!”来人断然否决,“我想耍的其实是你。” 不语上人将那节断指丢在地上,怒气冲冲的道:“你知不知道老子很担心,杀人的心都有了。” 来人悠然道:“我知道。” 不语上人质问道:“那你还开这种玩笑?” 来人脸色倏地一变,横眉怒目,叫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趁我不备,偷了我的马车,我能这么耍你吗?你这次太过分了,害得我离开客栈,荒郊野外,连个人影都不见,就用这一双脚行了半日,连口茶都没得喝。” 不语上人脸皮多厚,理直气壮的道:“我只是偷了你的马车,咱们戏耍了十几年,偷你马车怎么了,你的雨前龙井还被我偷了泡茶喝了,你也没说什么?” 饮冰真人气的直哆嗦,指着他道:“你偷我茶叶,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偷我马车,那就太过分了!我就要耍耍你。” 不空大师咳嗽道:“饮冰啊,不是贫僧说你,以往我一直觉得不语老和你作对,有些不太好,可你今天确实是过分了。你这是耍吗?你这是吓,吓的我们三个人,差点以为你真的遭了毒手。” 洛寄予也是后怕不已,埋怨道:“我觉得不空说的对,你确实过分了,当时我真的以为……” 他突然一拍额头,道:“坏了,我要赶紧把管家叫回来,这个人情可大了。” 他匆忙的亲自去追赶洛仲,什么也不顾了。 饮冰真人讪笑道:“或许是我有点过分了,有点不知轻重,大家莫怪,莫怪啊。” 洛大小姐在一旁被断指吓的心惊不已,又见饮冰真人现身,拍拍胸口,嗔道:“饮冰师伯,你把我也吓坏了,拿个断指吓唬人,本大小姐晚上要是睡不着……” 她睫毛弯弯的大眼睛一转,在饮冰真人身上飘来飘去。 饮冰真人将地上断指捡起,往袖里一塞,打个哈哈,笑道:“田田啊,师伯也就是开个玩笑,下次注意,下次注意啊。” 不语上人一横眼,道:“你还有下次?” 饮冰真人匆匆改口道:“口误!口误!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苏小河在一边冷眼旁观,见饮冰真人收起了断指,目光微凝。 来人是饮冰真人。 方才饮冰真人隐在暗处,不空大师、不语上和洛寄予关心则乱,并没有发现暗处一个人轻微的呼吸,却躲不过苏小河的察觉。 他与饮冰真人非亲非故,从未谋面,面对断指时心神不慌,饮冰真人隐匿的人形被他一句道破。 但当时,苏小河却以为隐匿那人来者不善。 尤其,当饮冰真人收起那断指时,苏小河并没有因为他现身而放松。 血腥气是真的。 那是人的血腥气。 血腥气来自断指。 那是真的断指。 而且是人的断指。 翠绿扳指或许是假的,可断指却是真的。 苏小河感到迷惑不解。 ——断指究竟是谁的断指? ——饮冰真人为了一个玩笑,而斩断了一个人拇指? 第49章 戏局 饮冰真人满脸歉意,讨好的道:“吓到田田是师伯的错。这样,师伯送一件礼物,你就原谅师伯好不好?” 洛大小姐眼眸一转,绷着脸道:“本大小姐一般的东西可瞧不上眼。” 饮冰真人脸色一松,笑道:“绝对令田田满意。” “慢着!”不语上人上前一步,冷着脸道,“你吓到了田田,有东西赔礼。可别忘了还有我,我和不空都被你吓到了,是不是也要拿出点东西赔罪?” “是极是极。”不空大师唯恐天下不乱的道,“贫僧当时都忍不住动了杀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饮冰真人寒着脸道:“你们两个人,一个不要脸的假和尚,一个废话满天飞的莽夫,一把年纪的人了,什么吓人的场面没见过,这就能吓到你们了。想骗我的东西,先把马车还我!” 不语上人眉毛都笑了起来,道:“马车在这,还你。赔礼的东西哪来。” 苏小河这时上前一步,恭敬的道:“晚辈苏小河,见过真人。” 饮冰真人还没有接话,不语上人叫道:“小子,你叫他真人?太抬举他了。” 饮冰真人哼了一声,道:“那也比你个粗鄙的莽夫好万倍。” 他转而慈眉善目,一派高人姿态,对苏小河和颜悦色的道:“少年才俊,贤侄师承何人?” 苏小河道:“小子‘小寒山派’。” “哦——”饮冰真人捋着胡须。 苏小河又道:“小子门派一脉单传,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前辈或许没有听过。” 饮冰真人尴尬的一笑,正色道:“贤侄需要妄自菲薄,贵门派一脉单传,必有独到之处,少年人既然行走江湖,就一定要为你门派扬名,为你师父扬名。不知尊师——” 苏小河歉然道:“师父的名讳请前辈赎罪,小子下山前家师责令小子不得将家师的名讳告于他人,以免小子做了令家师蒙羞的行径,令师门蒙羞。” 饮冰真人点头吟道:“尊师既有责令,不说也罢,老夫不会怪罪的。” 不语上人在一旁哼道:“倚老卖老。” 饮冰真人不理他,又问苏小河:“不知贤侄与洛兄有关系?这还没尽地主之谊,怎么就跑了?” 洛大小姐忍不住小脸一红,骄哼道:“还不是饮冰师伯你乱开玩笑,我爹轻易不欠别人人情,方才许了一个大大的人情出去。师伯既然没事,我爹当然要去追回来了。” 她依然不是因为洛寄予没尽地主之谊而脸红,而是苏小河的身份。 苏小河要是提到了婚书的事,以洛大小姐不拘小节的风范,当然不会在意。但她曾经将苏小河当作了马舟,误会了许久,偏偏没人向她道明这个误会,如今令洛大小姐如此难堪。 洛大小姐如今就听不得苏小河的身份,她小脑袋里只想到那个难堪的误会,难得的心里觉得尴尬不已。 饮冰真人闻言打个哈哈,道:“田田不要生师伯的气了,我将礼物给你,你就原谅师伯行不?” 他说些便向洛大小姐走去。 洛大小姐见他一直将手放在袖里,却没将礼物拿出来,一时也有些好奇,忍不住迎着走过去。 “慢着!” 这次阻拦的却是不空大师。 他一步跨在饮冰真人与洛大小姐之间,气定神闲的看着饮冰真人。 饮冰真人怒道:“你这穷和尚蹭吃蹭喝蹭住了多少次,我说过什么吗?我就开个玩笑而已,你还想我拿礼物给你赔罪吗?” 他须发皆张,狠狠地吐出一个字:“呸——” 不空大师在他“呸”字刚出口,就闪到一边,叹道:“在晚辈面前丢尽了脸面啊,饮冰你要注意长辈的身份,不能耍赖,更不能知错不改,犯错不罚。你要给晚辈做好榜样,否则丢的可不是你的脸,我和不语的脸面也好看啊。” 饮冰真人手指哆嗦的指着他:“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这假和尚也学的这么不要脸。” 不语上人立即叫道:“管我何事!” 饮冰真人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待我将礼物送给了田田再和你算账。” 他说着便向洛大小姐走去。 不空大师横在他面前,道:“先给贫僧赔礼。” 饮冰真人横眉怒眼,斜跨一步。 不空大师脚下一滑,又阻在他的前面。 洛大小姐脸色微惊。 她发觉饮冰真人似乎动了真怒,而不空大师却没有察觉。 不空大师、饮冰真人、不语上人虽然吵闹不断,但私交甚好,从未像今天这般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不语上人虽然经常戏耍饮冰真人,但关键时刻也知进退,绝不敢真的惹怒了饮冰真人。 不空大师很少参与两人的争斗,一向采取坐山观虎斗的姿态,绝不引火烧身。 今日突然就转了性,非要从饮冰真人手里讨的赔礼。 饮冰真人怒了,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的盯着不空大师。 不空大师也不想让,冷眼相对,挡住他的视线,令他完全靠近不了洛大小姐。 洛大小姐心惊。 她忍不住心惊。 这两人恐怕要大打出手。 他们三人当然大打出手的次数数不胜数,洛大小姐也都习以为常,却总觉得此时不同往日。 饮冰真人与不空大师针锋相对,惹出了真火,而不语上人却作壁上观。 往常作壁上观的只是不空大师。 今日作壁上观的人却成了不语上人。 不语上人在笑。 他笑的眉眼都是笑意,胡子在都抖动,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或许,今日第一次成了作壁上观之人,他也体会了作壁上观的乐趣。 他在看戏。 看饮冰真人与不空大师横眉对怒眼,剑拔弩张。 这对他来说像是一场难得的好戏。 作壁上观,可不就是看戏。 或许他突然醒悟了,往日不空大师作壁上观之时,就是在看戏。 看他和饮冰真人的戏。 看他和饮冰真人演戏。 看他和饮冰真人演戏给不空大师看。 而不空大师那时却是看客。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成了看客,不空大师成了演戏的人。 唯有饮冰真人依然是演戏的人。 不语上人会不会替他难过? 哪怕一点点,一丝丝的难过的也好。 但不语上人如今眉开眼笑的模样,恐怕对饮冰真人一点同情心也无。 他满心只有开心。 每个人似乎都在扮演一个角色,当突然转换角色时,也许会发觉不一样的乐趣。 不语上人可不就是一副发现了新的乐趣的模样。 他正兴致高昂的看戏。 看一场戏局。 好一场戏局。 第50章 变局 洛大小姐不得已将求救的目光转向苏小河。 苏小河伸出一根手指。 他摆了摆手指。 他摆动的很隐晦,只有洛大小姐看到。 洛大小姐读懂了他的意思。 ——静观其变。 她吃惊的望着苏小河,却见苏小河对她淡然一笑。 这时,饮冰真人冷声道:“不空,你让开,别耽误我送田田礼物。” 不空大师气定神闲的道:“不让。” 饮冰真人眯着眼,冷道:“不让?” 不空大师笑道:“不让!” “好!”饮冰真人脸色顿时寒了。 他的眼色更寒,犹如冬日里的寒冬,冷冰冰的道:“不空,我反感你很久了。往日里我不想理你,今日我送田田礼物,你还阻挠,我已经忍无可忍。” 洛大小姐苦着脸劝道:“两位师伯,开开玩笑就算了,你们二位可别当真啊。” 她也看得出饮冰真人今日不同往日的反常,的的确确动了真怒。 不空大师也是反常,一向对饮冰真人言语挤兑隐忍的他,却偏偏与饮冰真人针锋相对。 而不语上人却成了作壁上观的人。 这三人都很反常。 苏小河突然道:“饮冰前辈,不语前辈偷了你的马车,还扔了你的茶具。” 洛大小姐悚然一惊,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苏小河。 他竟然在告状。 他怎么这么说? 他想干什么? 不语上人满不在乎的道:“不错,饮冰你想怎么样?” 饮冰真人的胡子都在抖。 他这是气的浑身发抖。 对于一个嗜茶如命的人来说,茶具就是他的宝贝,最为珍视的物品。 不语上人竟然丢了他的宝贝。 他的眼里积蓄的全是怒火。 苏小河又道:“饮冰前辈,晚辈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饮冰真人压制了怒火,道:“贤侄有何话,但说无妨。” 苏小河悠然问道:“饮冰前辈开个玩笑倒是无妨,可惜了断指那人。” 洛大小姐听的一怔,不解的望着苏小河。 饮冰真人脸色一缓,笑道:“哪里是什么断指,不过是我故意弄的,比较逼真了些。” 他又对不空大师苦笑道:“你不会也以为那是真的,以为我真的为了玩笑断了他人手指?” 不空大师冷道:“不是吗?” 饮冰真人叹道:“我说今天你怎么阴阳怪气,与我作对,你这是误会我了。我饮冰真人岂会做这种惨无人道的事?” 不空大师哼道:“拇指上的血腥气怎么回事?你我都是老江湖,对人血并不陌生。” 饮冰真人转过头,去问不语上人:“你也这么以为?” 不语上人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你们两个笨蛋!”饮冰真人怒骂了一声,道,“多年好友,竟然会以为我饮冰做这种事,亏得我拿你们当朋友。我饮冰岂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他见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都是质疑之色,索性将断指拿出来,愤然道:“你们两个自己看。” 不空大师哼了一声,低头看去。 不语上人不在作壁上观,也走了过来。 苏小河离的有些远,目光落在饮冰真人手上的断指。 那断指的一端,露出了皮肉里的白骨。 手指上的皮肤,里面的指肉,还有指肉包裹的指骨,竟然如此逼真。 这断指的制作手艺如此精巧,细看之下都难分辨出真伪。 饮冰真人为了这个玩笑,看来下了很大的本钱,费了不少功夫。 他得意非凡的道:“看的出来吗?” 不空大师摇摇头,道:“你是怎么做的,这么逼真?” 不语上人不吭声,显然在较劲。 饮冰真人道:“你看这断口,像不像用刀斩下的?” 不空大师点头道:“你为了吓唬我们,费尽心思啊。” 洛大小姐早就躲得远远的。 哪怕是假断指,但看起来太过逼真,她的心里还是有些恶心,有点发毛。 她心里打定主意,以后一定离饮冰真人远远的,至于饮冰真人要送给她的礼物,也是坚决不要。 看到饮冰真人,她就想到那断指,想到那断指,洛大小姐心里就不舒服。 尤其看到三个人兴致勃勃的欣赏那断指,洛大小姐觉得以后离这三个师伯都要远远的。 苏小河却留意到了那扳指。 那个翠绿的扳指看起来并非假的,与饮冰真人左手拇指戴的扳指相比,甚至成色更好。 这饮冰真人果然是下了血本。 世上或许有一模一样的人,一胎双生的人有些都很相似,甚至至亲之人也很难分辨不同。 但翡翠却不同。 这个翠绿的翡翠扳指,想要找到一模一样,极其相似的材料制作,困难简直不可想象。 所以,饮冰真人戴着的扳指,与他手里断指上的扳指还是有些不同。 断指上的扳指成色更好,尤胜断指上的扳指。 饮冰真人不耐烦的问道:“你们还没看出来有何不同?” 不空大师沉吟道:“以假乱真,手法高超,绝对是高人所制。” 饮冰真人气道:“不空,你的眼力呢?” 不语上人叫道:“我看出来了!” 不空大师狐疑的道:“贫僧都看不出来,你能看出什么?” 不语上人笑道:“扳指。” 不空大师却没注意到扳指有何不同,不解的道:“什么扳指?” 不语上人嘿嘿一笑道:“这扳指比饮冰手上的扳指成色还要好,哪里有用成色更好的东西作假的。” 不空大师一愣,低头再仔细去看。 这时,不语上人倏地皱了眉。 他的脸色变了。 他一脸惊色。 不空大师胸前多了一只手。 那只手戳在了不空大师的胸口。 还有一只手。 这一只手戳在了不语上人的胸口。 而饮冰真人却跳了出去。 不空大师捂住胸口,惊道:“你——” 他的胸口正潺潺流着血。 不语上人却好一些,胸口虽受了伤,却没有不空大师那么严重。 饮冰真人一脸恨色的盯着苏小河。 他本想要了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两个人的性命。 但他出手的瞬间,却多了一道光。 那是一道剑光。 苏小河拔了剑。 他毫无犹豫的拔了剑。 他来不及思量,看到饮冰真人出手的刹那间就拔了剑。 面对秦七他没拔剑。 对敌“焚心圣手”他也没有拔剑。 甚至与顾忌禅一较生死,也是无奈之中才拔剑。 这次他拔剑,不为杀人,只为救人。 剑是快的。 剑光是寒的。 剑光切向了饮冰真人的胸口。 饮冰真人一只手已经戳中了不空大师,另一只手触及到了不语上人。 苏小河的剑到了他的胸口。 饮冰真人不得已收回了两只手,跳了出去。 不空大师残留了半条命。 他的伤很重,虽不致死,但血流不止。 不语上人只受了伤。 他的伤不轻,但绝不重。 饮冰真人没有取了他们两人的性命,怎么能不对苏小河恨意连连。 苏小河持剑将不空大师拦在身后。 洛大小姐则是大惊失色。 一个玩笑,却不只是一个玩笑。 它引起了杀机。 激发了杀意。 催生了杀气。 第51章 杀局 “你是谁?” 就在洛大小姐以为他们三人因为一个玩笑而激发了矛盾,做生死相斗,不语上人突然厉喝了出来。 饮冰真人冷笑道:“我就是饮冰。” 不空大师胸口的血一直在流,他的脸色变得即白。 因为缺血而发白。 他断然道:“你不是!” 饮冰真人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空大师苦笑道:“我应该看出来,可惜却晚了。” 苏小河其实一早就发觉不对,但他拔剑晚了,最终还是让这个饮冰真人得手。 不空大师、不语上人和洛寄予对饮冰真人最为熟悉,一个人的易容之术无论多么以假乱真,但彼此极为熟悉的人还是很难骗过去。 所以,不空大师他们先看到了断指。 戴着扳指的断指。 他们自然以为那就是饮冰真人的断指。 而且事实如此。 随便拿出一个断指,怎么能够让饮冰真人的朋友认为那就是饮冰真人的断指。 最好的方式就是用真的饮冰真人的断指。 不语上人对饮冰真人的扳指早就垂涎三尺,若是假扳指,他一眼就能瞧出。 那的确是饮冰的断指。 扳指是饮冰真人的,拇指也是饮冰真人的。 不语上人的确没有看错,他的心就乱了。 不空大师和洛寄予也对饮冰真人的左手扳指极为熟悉,不语上人叫出声来时,他们对断指的主人再无一点怀疑。 他们三人的心都乱了。 人心一乱,就容易忽略很多细节。 这时,饮冰真人来了。 他们三人只有惊疑不定,加之来人的左手扳指做的很是巧妙,不语上人一时也没有仔细检验,就把他当做了饮冰真人。 但来人并没有立即现身。 他一直躲在暗处。 他在寻求一个最佳的现身时机。 但这时被苏小河发觉。 来人这时知道不能在藏身,便立即现身。 他现身了,却是饮冰真人的模样,不空大师他们三人把他当做了饮冰真人,心乱之下并没有瞧出任何端倪。 苏小河却对那个断指感到不解。 那看得出那真的是人的断指。 他知道洛寄予不是一个弑杀的人,结识的朋友必然也是正派人士,饮冰真人为了开一个玩笑,竟然用真的断指。 他的手完好无损,那必然是别人的断指。 为了一个玩笑,而取他人断指的人,未免或许心狠手辣。 洛寄予怎么会把这样的人引为朋友? 苏小河心里只是觉得不妥,并没有想到别的。 但他还想到了一点。 饮冰真人是极好茶的,茶具必然精心准备,极为珍视。 苏小河便出言试探。 来人的反应极为怒火,却没有是性质的举动。 他依然志在接近洛大小姐。 苏小河即又道出了断指。 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立即留了心。 其实,他二人早就发觉不妥。 不妥之处正是马车。 以饮冰真人的脾性,不语上人偷了他的马车是小,但不空大师坐在马车里喝了一路的酒,马车里全是浓烈的酒气,饮冰真人可以原谅不语上人的偷车之举,却绝不可能原来不空大师。 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后来还发觉另外一个来人的破绽。 饮冰真人一向不称呼洛大小姐为“田田”,而是换她作“丫头”。 来人对饮冰真人的举止极力模仿,甚至连饮冰真人走路的姿态也模仿的毫无破绽。 可惜,饮冰真人的一些习惯,来人终究还是疏忽了。 但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二人更加疏忽了。 他们二人只是觉得不妥,却没有认真去考虑,而来人之所以以断指先来一场惊吓,再次现身的目的正是于此。 只要他们二人不认真思量,有了一丝间隙,来人就有了一击双杀的时机。 不语上人却突然发觉了断指上的扳指竟然是真正的扳指。 他心里一动,发觉不好,脸色一变,却来不及提醒不空大师。 苏小河偏在这时拔了剑。 是以,不空大师受了重伤,不语上人只是受了伤。 来人被破了一击双杀的时机,暗道可惜,自是恨死了苏小河这个人。 这时,来人伸手揭掉了脸色的面具,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这正苍老的脸,在场的几人都不认识。 不空大师道:“尊驾既然以真面具示人,不如道出名号,所谓何来。” 来人嘿嘿冷笑道:“老夫‘山岁老人’,久仰不空大师、饮冰真人、不语上人的威名。今日一间,三生有幸。” “老匹夫,你偷袭我们,还假惺惺的作甚!”不语上人怒斥道,“你把饮冰怎么样了?老子绝不会放过你。” 山岁老人瞥了他一眼,道:“饮冰的手指你们都见了,你说他怎样了?” 不语上人倏地就动了。 他这一动,便一点也不留手。 饮冰真人左手拇指已断。 指以断,人呢? 也许,他已经死了。 不语上人想到“死”字,心里就一痛。 痛里带着极怒。 他怒火冲天。 人即是怒火。 怒火即是人。 不语上人脾气暴躁,他便由此顿悟,修炼“怒意拳”。 以“怒”为意。 以意伤人。 他平时与人交手,只不过是催动“怒”意,“怒”意不浓,杀伤力达不到极致。 此时,他的怒意不用催发,自然流露。 他怒极。 “怒意”拳也催到极致。 他的拳已不再了踪影。 他的人化作一道风,一道电。 可他意在伤人,却不是杀人。 饮冰真人目前究竟怎么样,是生是死,他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却听“咔”的一下,不语上极快后退。 他的手折了。 他的拳已经到了山岁老人的胸前。 他的拳快,人快,山岁老人的手更快。 山岁老人的用的是一只手。 手是皮肤皱着的老人的手。 使的是“十八折梅手”。 他只用了一手,就折断了不语上人的手。 一只手,却折断了两只手。 他一只手抓住了不语上人的手腕,那手腕便已经折了。 他又引力将不语上人自己右手撞向左手手腕,不语上人的左手手腕也折了。 他的动作太快,明明折断了不语上人两只手,清脆的骨折声连在一起,听起来只发出“咔”的一下。 ——他折了不语上的手,却是一只左手。 他的右手呢? 右手握着一把刀。 刀身不长,很是短小。 刀锋看似不利。 刀光却阴寒。 刀上沾着血。 而不语上人的小腹也留着血。 若是他再慢一寸,就不只是流血,或许性命难保。 苏小河一直在旁观,却没有动。 他暂且、暂且、暂时还不能动。 山岁老人明显为了洛大小姐而来,苏小河拦在洛大小姐旁边,寸步不离。 不空大师已经身受重伤。 不语上人双手已折。 苏小河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他若一动,山岁老人就有了可乘之机,洛大小姐只有轻功傍身,又未必能够逃出山岁老人的袭击。 正是因为他还没有动,山岁老人也没有尽力施手,小心提防着他,那一刀才只是划破了不语上人的小腹,而非将他拦腰斩断。 但他对这场杀局胜券在握。 第52章 梦局 洛寄予出了洛府,正要去追洛仲,却发现洛仲就在前面等着他。 洛仲是背对着他。 他看不到洛仲的表情。 洛寄予疑惑道:“管家,我正要去追你,幸好赶上了。” “洛大侠,我在洛府待了多久了?”洛仲没有转过身,背对着他问。 洛寄予也发觉今日的洛仲不同于往日。或者说,此时的洛仲不是他的管家,而是“暗器王”何九。 洛寄予道:“十几年了吧。” 何九低声笑道:“十五年两个月十一天。这些年我看着小姐长大,你虽身在江湖,却不想搅入江湖里的是是非非,想教田田武功,却不愿意教你们洛家的‘洛神剑法’。于是便让我教她轻功,好让她逢到洛府家中有难,有逃命的本事。” 他笑的有点奇怪,似笑非笑,道:“田田天赋不错,我很想将自己的暗器功夫教给她,将她作为我的衣钵传人。但这孩子天性爱玩,习武不专心,轻功练的马马虎虎,你也不责怪她,还装作不知情,任她淘气任性。” 洛寄予听他提到女儿,一脸溺爱,道:“这丫头不知江湖险恶,我也不想她接触这些东西,也是我对她保护的太好,导致这丫头越来越难以管束。” 何九倏地叹道:“可是我的伤病不能拖了。当年我受了别人暗算,中了‘醉花阴’,功力损失大半,一身暗器功夫丢了七七八八,拿手的绝技也无法施展。如果我能解了‘醉花阴’的毒,你说该多好?” 洛寄予沉吟道:“想必何兄一定有办法了。” 何九背对着摇头道:“我怎么会有办法,此毒唯有解药才能解,而且解药独一无二,旁人可配不得。” 他突然转而问道:“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洛寄予笑道:“洛某毕竟没有中了‘醉花阴’,夸夸其谈,信誓旦旦的说辞,不过贻笑大方罢了。” 何九沉思了一会儿,又道:“当年若不是你救了我,恐怕我也活不到今日。江湖中人,有恩必报,但也有宵小之徒。我见过太多是是非非,大侠我是不想做,但我也不想做有恩不报之徒。你说,我该怎么办?” 洛寄予道:“何兄已经有了计较,又何必问我呢?” 何九微叹道:“我真不想我那徒弟恨我。” 他终于转过了身,道:“但我别无选择。” 他话音一落,洛寄予就看到一道剑光。 一道如梦的剑光。 剑光是柔的,朦胧的,唯美的,亦如美轮美奂的美梦。 人都贪恋梦。 贪恋美梦。 梦中的美梦。 心中的美梦。 谁舍得? 谁能舍得? 人人心中都有无法割舍的梦。 舍了这个梦,就如同舍了命。 舍了难以割舍的梦,人还在,却也死了。 心死了,人不就死了。 但肉身活着,还在尘世里备受痛苦的煎熬。 那倒不如一死。 一死了之。 痛快一死。 洛寄予心中有没有无法割舍的梦? ——他有。 他能够舍了这个梦? ——不能。 既然无法割舍,就不能舍,不忍心舍。 所以,他不会舍。 这剑光就是梦。 他看到了剑光,也看到了剑光里的梦。 ——他的梦。 他怎么面对这剑光? 他又怎么面对剑光里的梦? ——他舍不得梦。 ——他贪恋这梦。 ——他却碎梦。 梦碎了,剑光也碎了。 剑是碎梦剑,却被洛寄予碎了剑光里的梦。 明月心收起“碎梦剑”,赞道:“洛大侠果然深不可测,小女子万分佩服。” 洛寄予含笑道:“姑娘的剑法也是厉害,江湖之中,怕也难逢敌手。” 明月心扬声道:“今日请洛大侠指教一番。” 洛寄予微微摇头,道:“老夫很久没有碰过剑,今日也没有带剑,也不想动剑。” 明月心道:“小女子却很想领教‘洛神剑法’。” “好。”洛寄予口中“好”字刚出口,他就掠到了一颗树的枝头,折断了一根树枝。 他人还没有落地,手里的树枝劲气激荡,枝叶乱飞,只留下了光秃秃的一根枝条。 他就拿着枝条现在那里,云淡风轻,含笑对着明月心。 那是枝条,却也是剑。 他的功力已经到了以枝条为剑的境界。 明月心眼光倏地一闪。 她想到了不可思议的事。 以洛寄予如今的功力,他怎么会被人偷袭受了伤,又为何会在“焚心圣手”的威胁下毫无还手之力? 她心里仅仅闪过瞬间的念头,就不再思量。 她来的目的只要达到就好,至于其他的事,与她毫无干系。 洛仲已经将洛寄予从洛府引出来,那边想必已经动了手,这边也不能给洛寄予回府的时机。 尤其一个以枝条为剑的洛大侠。 但洛仲不会动手。 他的功力大打折扣,动手也不过是聊胜于无。但他受了洛寄予的恩惠,若是动手,怕是于心不忍,心中难安。 所以,明月心必须自己动手。 她从不考虑是不是洛寄予的对手。 她的剑动了。 “碎梦剑”激发着如梦的剑光。 洛寄予又看到了剑光里的梦。 那是他的梦。 他刚才碎了梦。 但这次却是明月心碎梦。 如梦的剑光自动碎了,碎成了千片万片,纷纷扬扬,化成了无数的梦。 无数的梦包裹着洛寄予。 洛寄予在梦里飘摇。 儿时的梦,少年的梦,青年的梦,中年梦,现在的梦,数不尽的梦全都包围过来。 他分不清什么是梦,梦是什么。 ——身在梦中,亦或是梦在心中。 ——梦在梦中? ——梦是梦。 ——现实是现实。 ——梦是现实,还是现实是梦? 他怎么还能碎梦? 明月心已经碎了梦。 一个梦,碎成千千万万个梦。 碎成的千千万万的梦,比一个梦更可怕。 但梦里还藏着剑。 ——“碎梦剑”。 梦能醉人,却不能杀人。 ——“碎梦剑”能杀人。 但明月来不及杀人。 她杀不了人。 剑动了,亦或者是枝条动了。 剑是枝条,枝条亦是剑。 剑法是“洛神剑法”。 梦是美的,“洛神剑法”更美,犹如洛神的美。 洛寄予用最美的剑法,破碎成千千万万的梦。 洛神的美犹如梦,更胜梦。 “洛神剑法”即是梦,更美的梦。 ——以梦破梦。 以一梦破万梦。 好一场梦。 好一个梦局。 好一个碎梦。 第53章 空局 梦碎了,还有剑。 ——“碎梦剑”。 梦已碎,剑未碎。 剑光不似梦,却如明月。 如明月的清。 如明月的冷。 如明月的清冷。 剑光是清冷的,人也是清冷的。 明月心的剑中梦被破除,但她没有退,反而进。 不顾一切的进。 她向前进了一步。 不计生死。 她好像在求死。 她的眼眸里还带着笑。 她的心口已经迎向了洛寄予手里的枝条。 但枝条在洛寄予手中就是剑。 明月心即将被一“剑”穿心。 洛寄予看到明月心眼眸里令人不解的战意,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中计了。 他又想到一句话。 饮冰真人现身后,他出来追赶何九,听到了饮冰真人是如何称呼他的宝贝女儿的。 ——饮冰真人叫洛大小姐“田田”。 但饮冰真人从来只唤洛大小姐作“丫头”。 他既然中计了,不空大师他们怕也中计了。 他已经猜到了饮冰真人的身份问题,急于回去,手下再也不容情,不管明月心为什么眼眸里带着笑意,他都要速战速决。 所以,他手里的枝条只取明月心的心口,即将一“剑”穿心。 明月心并没有被一“剑”穿心。 洛寄予手里的枝条折了。 ——被一道剑气折断。 来人手中无剑,以指作剑,挥指便是一道剑气,折了他手里的枝条。 以洛寄予的剑法,未必如此不堪,只是他认识这个人。 ——方惊梦。 他听洛大小姐提及过这个在“焚心圣手”手里救过她的人,也知道他与苏小河是朋友,“小池巷”覆灭的起因也与此人有关,在明月心潜入洛府的那一晚,此人还出手阻拦过明月心。 洛寄予还不知道潜入洛府的黑衣人就是明月心,他也不知道明月心与方惊梦的关系。 但方惊梦要救的人,他手下就留了情。 他猜到假扮饮冰真人的人,恐怕会伤了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也许会对洛大小姐图谋不轨。以不空大师、不语上人,再加上苏小河的身手,那人竟然敢孤身前往,自是胸有成竹,身手绝对不凡。 他急于结束眼前的一切,快速回到府中,一探究竟。 他的心很急,就收不了剑势。 他留了情,以方惊梦的身手,自然也就破了他的剑招,折了他手里的枝条。 “你总算现身了。”明月心眼角带着喜意。 方惊梦冷道:“若是我失手了,你就死了。” 明月心却不在意,不以为然的道:“那也好啊,我死了,那也是因为你,你会内疚一辈子,后悔一辈子,也会记住我一辈子。” 方惊梦幽叹道:“我不会让自己后悔。” 明月心嫣然道:“所以,我又赢了。” 方惊梦垂着眼睑,又叹道:“你总是赢,你一直都知道自己能赢。” “可我还是输了。”明月心咬牙切齿的道。 方惊梦却不搭话,转向了洛寄予。 洛寄予方才在方惊梦现身以后,就停了手。他听到方惊梦和明月心的对话,就知道两人必定关系匪浅,方惊梦动手也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方惊梦歉然道:“洛前辈,方某也是不得已,此事与我二弟苏小河无关,全是我一个人的事。” 洛寄予道:“你是苏贤侄的结义大哥,老夫就算不信你,但老夫信他。” 方惊梦却道:“但今天我不能袖手旁观,过了今日,方某自当亲自赔罪。” 洛寄予笑道:“老夫也不会因为你是苏贤侄的结义大哥就手下留情。” “晚辈得罪了!”方惊梦一抱拳,向前踏步,将明月心拦在后面。他也不转身,对明月心道:“你想让我帮你,今天我就帮你,但你不准动手,其他人也不能动手。” 他指的自然是一边的何九。 明月心收起“碎梦剑”,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何九面无表情的往一旁挪了挪,道:“何某求之不得。” “我有四剑,若是四剑都败给前辈,晚辈自当退出,也请前辈不要与我朋友为难。”方惊梦却谈起了条件。 明月心脸色一变。 但方惊梦已经开了口,而且的确也是在帮她,她也不好阻拦。 她太了解方惊梦,他说出去的话,就绝不会再收回。哪怕是她反对也是亦然。 洛寄予也不想与苏小河的结义大哥生死相搏,应允道:“好,今日你我不管胜负如何,老夫都不会与你朋友计较,你是苏贤侄的结义大哥,这点小事,老夫还不至于与你为难。” “第一剑。”方惊梦跨出一步,指间剑气凛然。 他并没有留手。 他竭尽全力。 他必须帮明月心。 因为他对不起她。 他之所以全力以赴,因为他还相信另外一个人。 ——苏小河。 他舍弃了“七情六欲指”,而选择了“四大皆空剑”。 “道德经”中有云:“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方惊梦从中取道空、天空、地空、人空四剑。 他第一剑,便是“道空剑”。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 道,即法则。 它是有形的,也是无形。 凡武学高手,都坚信道的存在。 悟道方成师。 洛寄予虽然师承他父亲的“洛神剑法”,但以枝条为剑,已经达到了悟道为师,剑法宗师的境界。 方惊梦的“四大皆空剑”,以“空”为意,以道为空,即为道空。 道既有也无。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道。 方惊梦反其道而行之,以“有道”为“无道”,以“无道”为“有道”。 他为了磨炼指剑,加入“三更门”,行的是杀人的事,过的是染血的日子。 他心中有道,亦可无道。 他以“道空”为剑,视道为虚无,即是无道。 以无道对有道。 他没有动,“道空剑”却动了。 凛冽的剑气却不见了。 这时他才动。 他扬指对刺洛寄予,手中本无剑,却似有剑。 空空如也的剑。 剑也空空如也。 洛寄予心里也空了。 他的“道”也空了。 “道”空了,枝条还在,“洛神剑法”却不在。 ——枝条只是枝条,永远不是剑。 方惊梦手里也没有剑。 洛寄予何须以枝条为剑,又怎么以枝条为剑,又何以阻挡方惊梦的“道空剑”。 对一个剑法宗师而言,悟道成师,但“道”空了,一切便空了。 空空如也的洛寄予使不出“洛神剑法”,所面对的一切也空空如也,又何必阻拦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又怎么阻挡? 好一个空。 好一场空。 好一场空局。 第54章 破局 洛寄予的心里并非完全的空,他还惦念着洛府众人的安危。 有苏小河在,或许众人不会有太大危险。但一个敢于只身一人假扮饮冰真人踏入洛府的人,面对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两大高手的人,武功必然也是极其可怕。 况且,只要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没有立即发觉这人的不对,说不定就要着了毒手。 而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的确受了山岁老人的暗算,这是洛寄予还不知道的。 但,只要他的心还不空,他就能施为。 他的手动了,枝条也动了。 他这一动,就破了方惊梦的“道空剑”。 方惊梦立即受了招。 他所继续刺向洛寄予,既能伤了洛寄予,恐怕也要受伤。 其实他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受伤,却不想伤了洛寄予。他虽是不得已相助明月心,却不想事后令苏小河太过为难。 因此,当洛寄予一动,破了他的“道空剑”时,他就收回了剑指。 而洛寄予也不想伤他。 方惊梦是苏小河的结义大哥,洛寄予看得出方惊梦的迫不得已,也不希望伤到他,令苏小河为难。 他急于回洛府。 他相信方惊梦的话,只要四剑以后,他无一招落败,方惊梦就会退出,或许也不会令明月心再与他为难。 但他还要胜了方惊梦才行。 第一剑两人平手。 还有三剑。 第二剑便是“地空剑”。 万物皆有根基,人在世间的根基就是足。 双足落地,方脚踏实地。 洛寄予在这一记“地空剑”下,足下立即生出了虚无之感。 这时,他也明白方惊梦的四剑究竟有何精妙。 方惊梦的“四大皆空剑”,取意为剑,以意乱人,以剑伤人。 洛寄予已看出了他的剑意,但能否破了剑意却是另外一回事。 “地空剑”下,洛寄予伫立不动。 足下没有根基,他不能动。 他在等。 他只有等。 足下失了根基,他索性被动受敌,等着“地空剑”袭来。 “地空剑”刺到之时,他又如何破解? “地空剑”已至。 洛寄予终于动了。 他扬起枝条,迎着“地空剑”刺去。 但他这一剑却没了“洛神”只美,平淡无奇,毫无杀伤力。枝条与“地空剑”相击,他却借了力。 借了“地空剑”的力,双脚离地,拔身而起。 他足下无根基,却借了“地空剑”的势为根基,腾空而起。 而这时,方惊梦疾刺腾空的洛寄予。 洛寄予即可感到不妙。 他双足离地,却依然破不了“空”意。 ——这是“天空剑”。 天为空,并不是空无一物的空。 空不是空,是无。 “天空”即无天。 洛寄予却已腾空。 拔地万丈为天,还是离地三尺为天? 离地即可为天,即是天。 天已空,人在何处? 人无立足之处,失去了根基,又如何立足? 人不能立足,又如何存在? 洛寄予已无处立足,他又如何存在。 他的额头浸出了汗。 他的心底冷汗森森。 他此刻才意识到,腾空而起,刚好迎合了方惊梦的这一记“天空剑”。 他人在空中,无势可借。 ——唯有方惊梦的剑势可借。 但他方才就借了方惊梦的剑势,也是方惊梦故意为之,怎么还会让他再次得逞? 洛寄予真正感觉到了“四大皆空剑”的可怕之处。 他破不了“空”意,就破不了“四大皆空剑”。 由于他心存洛寄众人安危,巧合之下破了“道空剑”,借助方惊梦的剑势破了“地空剑”,中了“天空剑”的局,顷刻之间已经无计可施。 电光火石间,他弃剑。 洛寄予手里的枝条化作一道劲风,疾飞向方惊梦。 他此举像是无计可施的无奈之举的放弃之举。 ——他若放弃了,那便是输了。 方惊梦只说自己输了便退出,却并没有讲明行了会如何。 但洛寄予心系洛府众人安危,怎么就轻言放弃? 可枝条飞了过去,方惊梦唯有避让。 他这一让,“空”意就乱了,散了,淡了,给了洛寄予凝聚心神的时机。 真正的高手夺得胜负,只需要刹那之间。 方惊梦便给了洛寄予刹那之间的时机。 洛寄予怎么会不抓住这时机。 他当然抓住了。 但他手中已经没有剑。 除非他练到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人剑合一的境界。 他有没有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没有。 但他抓住这时机,双足落地,没有停顿,刹那间就欺身接近方惊梦,而他也抬手去扣向方惊梦的脉门。 这一扣却落了空。 方惊梦神色变了。 ——第四剑:“人空剑”。 人空即他空,他空则成剑。 ——“人空剑”。 人空了,方惊梦空了,洛寄予的目标也空了,他扣向方惊梦的脉门一招也落了空。 越是接近方惊梦,洛寄予越感受到方惊梦“四大皆空剑”中“空”意的可怕。 他要破“人空剑”。 但人已空,如何破? 他不取方惊梦,直取明月心。 洛寄予方才飞出的枝条还没有落地,他衣袖劲风一带,枝条被卷入手中,化作疾风,疾点明月心。 他故意将枝条脱手飞出,欺身靠近方惊梦,早就预计到了枝条的具体位置,为直取明月心做准备。 明月心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她正专心的看着方惊梦与洛寄予过招。 此时她才发现,几年没见他施展武功,原来他的武功已经达到如此境界,“四大皆空剑”几近大成。 “几近”就是“几乎”,却不是“就是”。 明月心握着剑,“碎梦剑”即将碎梦。 洛寄予手里的枝条却落在了方惊梦的胸前一尺前的地方。 他还没有伤道方惊梦,但方惊梦却输了。 “四大皆空剑”取意为剑,极耗心神,方惊梦又没有大成,每出一剑都耗尽了他的心力。 偏偏他以“空”为意,心中却不空。 明月心就是他的“不空”。 他“不空”就是破绽,洛寄予就攻向他的破绽。 洛寄予并非要伤到明月心,他只要方惊梦的心神微乱,手中再变招,在方惊梦心力憔悴之际,就足以破了他的“空”意。 “空”意一破,“四大皆空剑”亦破。 “老夫胜之不武。”洛寄予将枝条丢了,坦然道。 方惊梦悠然道:“输了就是输了,洛大侠心中有所挂牵,方某也是趁人之威。况且,洛大侠只是虚晃一招而已。” 他其实未必会输,若是生死搏杀,结局很难料。但他与洛寄予只是切磋,两人均未尽全力。 否则,或许洛寄予胜不了他。 或许他也赢不了洛寄予。 总之,如今他的确输了。 方惊梦道:“方某退出。” 他话音一落,明月心脸色一变,怒道:“我就不该相信你会帮我,更不该听你的,看你们两人交手。你是故意找个借口,好不帮我对不对!” 洛寄予转向明月心,笑问道:“姑娘是为了‘山海经’吧?” 明月心柳眉倒竖,清冷的道:“是又如何?本姑娘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到手。到不了手,我就让它到手。谁也阻止不了我,也没人能阻止我。” 洛寄予突然伸手入怀,取出一件东西,扬手丢向了明月心。 他这一扬手,毫无杀气,也无杀机,平平淡淡,空中的东西飞的寻寻常常。 明月心可不会去接。 她戒备心极强,尤其面对一个剑法高手。 那东西落在她的脚下。 她也没有退。 不管这是什么,她有信心,更有能力化解一切。 但那东西落在她的脚下,她却怔住了。 她狐疑的看着洛寄予。 “你要它,就拿去。”洛寄予神色如常,没有一丝的不妥之处,“老夫很想将这棘手的东西丢开,但是却怕没人信,没人愿意信。你们费尽心机想要得到它,老夫索性就给了你。” 明月心却没有去动脚下的“山海经”,冷道:“洛大侠这是何意?” 她不信。 她当然不信。 她虽然不知道这“山海经”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但绝对隐藏着秘密。 洛寄予把“山海经”就这么给了她,就是把秘密给了她。 谁会把一个秘密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虽然明月心与方惊梦关系非凡,方惊梦是苏小河的结义大哥,苏小河的门派与洛寄予有些渊源。但这些渊源,未必足以令洛寄予将秘密给予他人。 洛寄予叹道:“老夫怕是辜负了长辈所托,但也是无可奈何,因为一本‘山海经’让洛家陷入危机,老夫的好友恐怕也不安全。就算愧对了长辈所托,但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方惊梦走过去,将地上的“山海经”拿起,交给了明月心。 明月心犹豫不决的接过来,不解的看向洛寄予。 她费尽心思,结果到手时反而轻而易举的令人无法相信。 洛寄予怎么看不出她心中所想,笑道:“姑娘若是不信,拿去给你幕后之人,他自然识得‘山海经’。但是姑娘也可以告诉他,就算他得到了‘山海经’、‘不死经’,可惜却没有‘洛神赋’,他的目的永远也无法实现。‘洛神赋’早就被家父毁了,这世上再无这三书重聚之日。他的一番心血,注定要落空了。” 话音一落,洛寄予转身就走。 由于“山海经”,他被人设局,索性将“山海经”,就这样破了局。相比“山海经”和司徒空空的遗言,洛府众人的安危才是他最为看中的事。 方惊梦道:“你也得到了东西,就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今日幸亏洛大侠没有尽全力,否则你我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明月心收起了“山海经”,怒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在你心里,你的二弟比我重要。但这次可不是你帮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选择与洛寄予两人比试,就是怕我和拼命的时候又不能坐视不理,可又怕出手的时候伤到了洛寄予,对你那二弟不好交代吧。” 她有嫣然一笑,道:“还算你心里有我,我就不和你计较太多。” 方惊梦冷着脸不说话。 明月心对何九清冷的道:“你放心,我对你说过的话决不食言。只是我要确定这书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醉花阴’的解药我自然会给你。” 明月心走了。 方惊梦也去了。 何九却笑了。 第55章 花与杀人,本不相干 苏小河还是动了。 他看得出山岁老人一直尚未施展真正的功力,却已经重伤了不空大师,又一刀伤了不语上人的小腹,折了他的双手。 苏小河先收了剑,向前走了一步。 他与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对望一眼,两人心中了然,将洛大小姐护在身后。 他们两人与苏小河初次相尖,对苏小河并不了解,尤其对他的武功完全不知。 可苏小河在山岁老人偷袭之时,拔剑的一瞬,他们两人就看出了此人武功非比寻常。 若不是苏小河拔了剑,他们两人可能早已命丧当场。 所以,他们看懂了苏小河眼神中的意味,让他与岁山老人敌对,他们两人保护好洛大小姐的安危。 可苏小河面对山岁老人却收了剑,令他们两人不由得一愣。 ——他不是高傲,就是轻敌。 但一个看起来衣着穷酸,气质谦和的人,并不像一个高傲的人。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 有的人的骄傲在于表面,有的人的骄傲在于骨子里。 骄傲与谦和并不是矛盾。 骄傲的是心。 一个骄傲的心,才能够无所不能。 一个谦虚的心,才能处事平和。 苏小河正是一个这样的人。 山岁老人在他拔出剑的那一刻就未轻视他,此时看着苏小河的眼光更是谨慎。 这是一个出乎他预料的年轻人。 这时,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 那是一种怪异的尖啸,隐约之间又极其刺耳。 山岁老人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他的眼角缩了一下。 并且快速又迅疾的恢复如初。 苏小河却看到了他表情细微的变化。 ——那是响箭。 ——响箭之响,说明有变。 苏小河就猜到山岁老人怎么可能只身一人,必然有人联合。 山岁老人目标在洛大小姐,也必然有人负责洛寄予。 洛寄予此时还未归来,一定是被困住了。 山岁老人听出响箭之响,心知有变,却不知是什么变。 有利,还是有弊。 他要走。 这是他之前与人商定好的,一旦有变,响箭一响,另一方立即撤退。 所以,他这就要退。 但苏小河能不能让他退? 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绝对不能让他退。 饮冰真人生死不知,他们两人绝对要制住或杀了山岁老人。 因而,苏小河也不能让他退。 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此时拦不住山岁老人,若是拼死相阻,便是生死搏杀。 他们两人不能出手。 苏小河不给他们出手的机会。 所以,苏小河出手了。 手是白净细长,不见茧子的手。 他用的是掌,却不是剑。 掌是“小寒山掌”。 山岁老人本来就要退,却被苏小河抢先出了手。 苏小河的剑一直被他暗中留意,他对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两人的武功倒是不屑,对苏小河拔出那一剑后却不敢对他轻视。 但苏小河却是用掌。 是掌,不是剑。 山岁老人也用掌。 ——“折梅十八手”。 他的手能否折了苏小河的手? 山岁老人自知不能。 他志在退,而不是折手。 但他一出手就后悔了,若是他不顾一切,用刀对苏小河的“小寒山掌”,他就一定能退走。 他大意了,用的却是掌,使的是“折梅十八手”。 而“小寒山掌”却是源于“小寒山剑法”。 虽是掌,掌中却带着剑意。 寒中带暖,暖中透寒的剑意,或是剑意? 苏小河这一掌取自“立春”,掌劲未发,又有“雨水”一掌以待后发。 一掌,却是两掌。 山岁老人与他一掌相接,被“立春”的勃勃生机催发的衣袍劲飞,后有“雨水”紧接而至。 他挥刀。 那柄方才从衣袖里露了出来,差点将不语上人拦腰斩断的刀。 ——“岁寒刀”。 刀是短的。 刀光是寒的。 刀意杀气森森。 这是一柄杀人的刀。 刀当然是杀人的。 但这刀杀的不是肉身,而是“心”。 一刀杀心。 一个人可被杀,肉身被毁灭,精神却不死。 “岁寒刀”杀的却是“心”。 人不死,“心”已死,不如一死。 苏小河看着那刀光,竟然生出了“不如一死”的念头。 ——这是一柄邪气的刀。 他却没有拔剑。 他左掌变招。 他这一掌掌势对着山岁老人,掌意却是对着自己。 ——“惊蛰”。 “惊蛰”一出,春雷乍动,万物复苏。 苏小河心里“不如一死”的念头顿时消散了,心里的生意复苏。 山岁老人此时手和刀齐动。 使的依然是“折梅十八手”。 “折梅十八手”取自十八首诗。 他这左手使出的一手,便是南北朝陆凯的《赠范晔诗》:“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梅。” 但他赠的却是“杀机”,而不梅。 他还有右手的刀。 刀劈。 刀光嚯嚯! 刀意霹雳! 杀气腾腾! 一只夺命的手。 一柄夺命的刀。 苏小河唯有以“小寒山掌”对“折梅十八手”,以“小寒山剑”对“岁寒刀”。 ——他却不拔剑。 他依然不拔剑。 但这一掌一刀却已经将他逼入了死局。 山岁老人方才的第一掌和第一刀,只为退敌,却不是杀敌。 他志在退走。 所以出招只为退敌。 但第一掌和第一刀,并没有逼退苏小河,也没有给他自己迎来退走的时机。 于是,他便杀敌。 第二掌和第二刀志在杀敌。 杀敌,便绝不容情。 山岁老人当然不是一个会容情的人。 杀,就杀的利落。 他出招很利落。 不拔剑的苏小河如何破敌? 他再次变招。 变掌。 ——“大暑”! 这一掌,只有一个字:热! 炎热! 酷热! 燥热! 他以热破“岁寒刀”的寒,催岁山老人赠的梅。 他折了山岁老人的“梅”。 山岁老人却没有能够折了他手。 他没有拔剑,却以一掌破一掌一刀。 山岁老人终于变色。 ——厉色! 这时,突然出现一朵花。 苏小河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山岁老人也不知这是什么花。 ——这不是一朵花。 这是花瓣。 一片花瓣。 柔弱的,沾着水珠的,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花瓣。 花瓣就出现了苏小河与山岁老人的中间。 两人同时想起一句话:花与杀人,本不相干。 花是美的,香的,醉人的,使人心醉,是用来欣赏的。 花怎么会杀人呢? 这出现的一片花瓣没有杀人,却带着杀意。 杀意奔着苏小河。 可怕的不是这花瓣的杀意,而是这花瓣的凭空出现。 苏小河没察觉。 山岁老人没发觉。 山岁老人发觉与否不重要,这花不是对着来的,杀意也不是对应他的。 不是对他,是对苏小河。 ——这是一个时机。 ——退走的时机。 ——或者杀人的时机。 他可以选择杀了苏小河。 杀不杀的了是未知的。 他心里认为能杀了苏小河。 能杀是他以为,却不是既成的结果。 所以,他不由得想:杀不了呢? 杀不了,他还能退走吗? 第56章 局中局 山岁老人当即决定走。 ——立即走! ——即可走! 他觉察到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不见的人,却在逼近。 这人当然不是发出花瓣的人。 这人一到,恐怕他就再也走不了,至少不会走的轻松。 他心念一动,掌刀便撤,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此时当然拦不住他。 这一切太突然。 洛大小姐更拦不住他。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山岁老人突然就走了。 她看不到苏小河面对的东西。 ——花瓣。 夺命的花瓣。 苏小河的心的确寒了。 他要应付这花瓣,就只能看着山岁老人退走。 但他还没有变招,甚至还没有去想如何去破解这夺命的花瓣,那片花瓣就碎裂了,在风中消散。 苏小河抬头看去,发现一个人——何九。 山岁老人离去之时也发现了何九,明月心以“醉花阴”的解药买通了何九,这他也是知道的。 他不会去管什么何九。 他要去与发出响箭之人的相约之地。 相约之地却是一片废墟,而且是顾忌禅的故居。 “小池巷”覆灭之后,顾家故居突然失火,各门派心里总觉得顾忌禅阴魂不散,这大火焚烧过的故居就没有人哪个门派会动念头,一直荒废着。 而顾忌禅的尸首正是山岁老人给他收了,让他入土为安。 他当然不是出于善心,而是与顾忌禅毕竟相识一场,顾忌禅替他做了那么多事,他也不能令顾忌禅尸身被焚之后,就此暴露在废墟里。 洛寄予一直想不通顾忌禅从何处得知“山海经”,其实正是山岁老人告诉顾忌禅的。 而山岁老人与顾忌禅的关系不是同谋,而是师徒。 顾风去世以后,虽然留了一招暗棋,关键时刻由“焚心圣手”保护顾忌禅一命,但当年还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杀机四伏的顾家故居中。 那人正是山岁老人。 顾风不认得山岁老人,两人从无交往,顾忌禅也没有听闻过山岁老人的消息,哪怕是江湖传闻。顾忌禅只看到了山岁老人远比“焚心圣手”更加惊骇的武功。 山岁老人出手相救,只有两个条件。 一是收顾忌禅为徒。 顾忌禅当时猜不透山岁老人为什么会提这么一个奇怪的要求,但他深知若要自保,不做他人砧板上的鱼肉,就必须习武,而且是更厉害的武功。 可惜,“焚心圣手”的武功虽然不低,但“焚心以火”损害极大,哪怕顾忌禅习武心切,作为他的义父的“焚心圣手”也不愿传他武功。 尤其当顾忌禅被各门派围攻,命在旦夕之时,他对高深的武功更加渴望。 所以,当山岁老人提出收徒的条件,顾忌禅不是没有想到山岁老人别有用意,但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焚心圣手”在一侧也没有阻拦。毕竟他的武功不适合顾忌禅学,有个高手能够传授顾忌禅武功,不管这个高手有什么目的,待他日再说不迟。 他看着顾忌禅郑重的拜了师。 顾忌禅拜了师,却没有问山岁老人的另外两个条件。 他眼中的山岁老人是一个高手,苏州各派中无人能够与其相提并论,或许只有洛寄予能够与其争锋。 顾忌禅当时命在旦夕,不论山岁老人的有什么图谋,他都不在乎。 他本是将死之人,又何惧山岁老人别有用心。 顾忌禅的武学天赋有多高,连山岁老人也大吃一惊。 山岁老人为了得到“小池巷”的助力,传授顾忌禅武功时并没有藏私。况且,他本身就没有收徒,顾忌禅也是他唯一的徒弟,更加用心传授武功。 他将“折梅十八手”传给顾忌禅,而顾忌禅竟然凭借卓越的天资,另辟蹊径,独创“七绝八杀袖里乾坤手”。 起初,山岁老人的之所以选择“小池巷”作为他的助力,便是由于顾忌禅热切高深武学的心,还有当时顾忌禅深陷危局,“小池巷”覆灭在即的困境。 山岁老人没有妄图顾忌禅会毫无私心的替他办事,但他救了顾忌禅,解了“小池巷”的困境,又有高深的武学作为交换,顾忌禅一定尽心尽力。 顾忌禅当然尽心尽力。 因为山岁老人向他提及了另外一个条件,让他想办法得到“山海经”。 并且,山岁老人将“破体剑气”告知了顾忌禅。 顾忌禅是一个高傲非常的人,他以为自己独创“七绝八杀袖里乾坤手”就足以自傲,却不知还有一项更加无敌的剑法存在。 他比山岁老人更加迫切得到“山海经”。 山岁老人对他坦然,只要他得到了“山海经”,日后在得到“不死经”和“洛神赋”,就与他一同分享这三本书。他本人并无其他徒弟,顾忌禅便是他的衣钵传人,他没有理由藏私。 不论顾忌禅信与不信山岁老人的承诺,但剑圣鲁秋道“破体剑气”的吸引力对他而言一点也不小,他更没有怀疑“破体剑气”的存在。 顾风曾经向他讲过这个传闻,但顾风自己一直无法确认,他一直相与洛家结亲,一是为了获得洛寄予的相助,二是“破体剑气”的传言成真,洛寄予只有一个女儿,这“破体剑气”也只有传给女婿。 但顾风当时也不明白为什么洛寄予没有习练“破体剑气”。顾风虽然武功不算高,但眼力却极高,并没有看出洛寄予有那种天下无敌的气概,只能算是一个剑法高超的宗师。 是以,当顾忌禅听到山岁老人言及更多关于“破体剑气”的秘辛,更加确认“破体剑气”的存在。 当时,山岁老人对他言道:“鲁秋道的三个弟子极其迂腐,为了遵守师命,不习练‘破体剑气’,可又怕经不住‘破体剑气’的诱惑,司徒空空远走他乡,鬼和尚堕入空门,洛隐为了师门传承不断,只有他一人入世,闯下‘洛神剑法’以后竟然退出武林。洛寄予虽然得到他的真传,却也一直不问江湖事,这些年蜗居在苏州城,妄想独善其身,避免江湖是非。这也是一个极其迂腐之人,可惜了‘破体剑气’从此消失,世间少了这无敌的绝学。” 山岁老人言辞凿凿,不由得顾忌禅不信。 但如何得到“山海经”,顾忌禅却走了一条和他父亲顾风相同的路。 ——结亲。 他心里并非全然信了山岁老人的话,而是是留了余地。 若是他选择结亲,不仅可以得到“山海经”,也可以一并得到了洛寄予声誉上的助力,“小池巷”必然更上一层楼。哪怕“破体剑气”之说的确不过是传言,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损失。 山岁老人虽然是他师父,即使顾忌禅答应了他的条件,却不能强求他采用什么方式去完成。 当苏小河出现,顾忌禅便改变了策略。 他一直以为苏小河就是与洛大小姐有婚约的人,而洛寄予一直拒绝他的提亲,定然会同意苏小河与洛大小姐的婚事。 他便生出了杀心。 后来,又因为爱才之心,想要招揽。 那时,他就没了与洛寄予周璇的耐心,想要劫持洛大小姐,逼迫洛寄予交出“山海经”。可惜,他受了虞飞卿“摄魂灯”的迷惑,失了心智,最终想要招揽的苏小河与他完全敌对,又引起苏州各派的绞杀,导致“小池巷”覆灭。 而山岁老人冷眼旁观,却没有提醒他“小梦楼”对他死咯杀心。 山岁老人不想与“小梦楼”为敌,他只想得到“山海经”,练成“破体剑气”。至少,在练成“破体剑气”之前,他绝对不会节外生枝。 失去了顾忌禅的助力,山岁老人将目光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他所知道的一切,远远超出了顾忌禅的预料。 他知道明月心与方惊梦牵扯不断,而方惊梦与苏小河却成了结义兄弟,苏小河住在洛家,洛寄予对他态度颇有深意。 山岁老人不能打苏小河的注意,动方惊梦的念头,却可以从明月心这里寻求突破口。 他知道明月心在乎一个人。 而他刚好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山岁老人以方惊梦的身份为要挟,明月心若不帮助他拿到“山海经”,他就将方惊梦并没有死的消息告诉“三更门”。 明月心别无选择。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不在乎任何人,却不能不在乎方惊梦。 方惊梦一直都知道她的一举一动,石化雨一直留意明月心的举动,若是明月心遇到什么危险,第一时间就会告诉方惊梦。 方惊梦虽然从未去见她,却一直在意她。 所以,明月心不确定石化雨是否会发觉了她与山岁老人接触,要对洛府下手,故意逼迫方惊梦去打“山海经”的主意,搅乱方惊梦的心神,让他觉察不打了山岁老人的存在,不让他与山岁老人有任何接触。 明月心对于山岁老人的功力一眼就看的透彻,不想方惊梦陷入这个危局。 她知道方惊梦即将离开苏州城,开始另一种生活。 她希望方惊梦去过另一种生活,与从前的过往一刀两断。 她要成全他,就不能让他与山岁老人接触。 她替他消除隐患,让他能够得偿所愿。 明月心要为方惊梦破了这个危局。 她反其道而行之,方惊梦果然心神乱了,没有猜到她真正的用意,以及对“山海经”志在必得的目的。 山岁老人。 顾忌禅。 明月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布局,陷入了他人的设局,又布置了局中局。 第57章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明月心将“山海经”交给了山岁老人,山岁老人狐疑的看着手里书,怎么也不敢相信。 他问道:“他就这么轻易给了你?” 明月心却不顾那么多,回道:“是。东西我已经交给你,希望你会遵守诺言。” 山岁老人不由得怀疑“山海经”的真伪,可翻看数遍也找不到破绽,倒真的像是真的“山海经”。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丢给明月心,道:“‘一语成谶’的身份老夫不会告诉三更门,这瓶解药你交给‘暗器王’。不过,如果这‘山海经’是假的,老夫还是会去找你的。” “何某觉得这解药就不用明月姑娘费心了。”伴随着突兀的声音传来,何九出现在顾家故居,悠然自得走来,“何某一直以为解药在明月姑娘手里,原来却是另有其人。” 明月心只不过微微变色。 山岁老人却是有些勃然变色,不过有瞬间恢复如初,赞道:“‘暗器王’好身手,老夫竟然没有发觉你已经到了,这身功夫令人佩服。” 何九道:“我一直很好奇,明月姑娘是怎么得知我就是‘暗器王’,这苏州怕是无人得知我真正的身份,今日一来,方知另有原由。尊驾对我知之甚祥,可我却对尊驾没有一点印象。让我想一想,你究竟是谁?” 山岁老人笑道:“‘暗器王’叫老夫山岁老人便可。” 何九已走到明月心的身前,目光落在她身上。 明月心将瓷瓶递过去。 何九接过后,道:“‘醉花阴’的解药我在中原寻了很多年,后来就再也没有报任何期望。原来这‘醉花阴’虽然在江湖上有传闻,但却是来自西域。西域之地,我没有去过,却见过有一个人离开中原,一直到了西域。” 他看着山岁老人意味深长的道:“不知道尊驾是否有印象,但我却印象深刻。” 岁山老人从容道:“不错,正是老夫。” 何九道:“你在西域待过,怪不得会有‘醉花阴’的解药。而且你就是司徒空空的弟子,五年前来到洛家,将‘山海经’交给洛寄予。” 他疑惑问道:“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你明明有了‘山海经’,却又何必将它交给洛寄予,如今又费尽心机的想要拿回去。” 山岁老人无奈道:“既然‘暗器王’问了,老夫不妨就告诉你。” “且慢。”明月心突然开口道,“两位要说这些,不如待我离开再说不迟,本姑娘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也不想听到只言片语。” 她环视了山岁老人和何九一眼,施施然的转身离去。 山岁老人看着她离开,对何九问道:“‘暗器王’还想听吗?” 何九悠然道:“听听又何妨?我一向有好奇心,正好今日解了心头的疑惑。” “好。”山岁老人目光如电,“老夫曾在师父面前发誓,必将‘山海经’交到老夫三师伯的手上,若是三师伯已经不在,就交给他的后人。否则,将永世不得超生。” 何九仔细看着山岁老人的眼睛,心头就信了。 每个人都有弱点,而弱点来自人心。 比如,道家信道,佛家信佛。 对于道家来说,道就是一切。 对于佛家来说,佛就是生命。 信仰就是一切,就是生命。 若是让一个人说什么“天打雷劈”的誓言,但凡心狠手辣之辈,手上沾满血腥,岂会屈从区区誓言。 但对一个心头存有信仰的人,若是让他以信仰发誓,此人却不敢违背这个誓言。 一种信仰在无关的人眼中或许空无一物,但对所信仰的人来说,信仰既是他的追求,也是他最为惧怕的东西。 山岁老人是一个有信仰的人,也是一个不敢违背信仰的人。 他发了誓,就不得不遵从。 这是其一。 其二,他当时手中只有“山海经”,却没有另外两本“不死经”和“洛神赋”。 司徒空空远走他乡,游历多年,偶然到了西域,遇到了山岁老人,一个肤色面容都是中原样子的少年。 山岁老人的宗族往返于中原和西域之间,将西域稀缺的货物从中原千里迢迢的运过去,从中赚取高额的利润,但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 当年岁山老人只有十六岁,他父亲为了从小让他熟悉中原到西域千里迢迢的商路,带他随商队同行,将近西域之地,却遇到了西域马贼。 商队以贩卖货物,谋取利润为生,而西域马贼就是以抢劫商队为生。 商队也有重金请来的武林高手保驾护航,但那次商队迷失在沙漠,走出沙漠时货物丢失了大半,众人体力不支,哪里会是精神抖擞的西域马贼的对手。整个商队被屠戮一空,唯有山岁老人侥幸逃过一命。 但他从此也流落西域,成了乞丐。 后来,当司徒空空遇到了他,见他面容同为中原人士,有种亲切之感,且又见他衣衫褴褛,心生怜悯,便收他为徒。 山岁老人习武天分极高,司徒空空传他“折梅十八手”和“岁寒刀法”,他短短数年便学有所成。 但司徒空空每逢感慨收了天赋异禀的山岁老人时,眼中却有些落寞和遗憾。 落寞是因为远走西域。 遗憾是因为山岁老人的天赋。 司徒空空弥留之际,终于说出了他远走西域的原因,以及他替山岁老人的天赋遗憾的原由。 山岁老人此时方得知“破体剑气”。 他年少之时遭受杀戮,父亲被西域马贼所杀,商队五十余人尽皆被杀。这些人死在他乡异域,不能魂归故里,尸骨被风沙掩埋。 他因而流离西域,过起了鬼一样的日子。 虽然中原和西域有所往来,但大多仅限于商队。西域之地,人心薄凉,他又是中原面貌,受尽了屈辱。若不是司徒空空收他为徒,他一个少年在西域也生存不了多久。 司徒空空收他为徒,教他武功,便是再造之恩。山岁老人心存感激,待司徒空空为生父一般敬重对待。 而且,当司徒空空得知少年流落西域的原由之后,又花了半年的时间,寻到了屠戮商队的西域马贼,将其一一诛灭,为整个商队报仇,使死去的人得以瞑目九泉。 目睹了商队残遭屠戮,又见识了司徒空空绝妙的武功,山岁老人对极高的武学有着强烈的追求。 武学也成了他唯一的追求。 当他听到司徒空空关于“破体剑气”的言辞,眼中立即燃烧了火一样的光。 司徒空空看到他眼中的那团光,心神恢复清醒,生怕这徒弟做出什么事端来。但他一时失言,引起了山岁老人的惦念。 是以,司徒空空令山岁老人以他当年的整个商队,以及自己这个师父的名义发誓,一定将“山海经”送到洛隐或者其后人手中。 商队遭受屠戮,是山岁老人心底最深的伤。 司徒空空收他为徒,传他武功,恩惠之重,胜过一切。 所以,深知山岁老人脾性的司徒空空就是抓住了他的弱点,让他以此发誓,他绝不会违背誓言。 山岁老人并没有违背誓言的念想,却钻了空子。 这本“山海经”他之前并没有看过一眼,但却迟了十年才送到洛家。 他发誓不会抢夺“山海经”、“不死经”和“洛神赋”,却并非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他抓住了誓言的漏洞。 也是当时司徒空空弥留之际考虑的并不周全,却让山岁老人凭借誓言的漏洞行事。 一直以来,他虽然主导着整件事,但之前是借顾忌禅的手,而今是借明月心的手,他只是想要绑架洛大小姐,用来换取“山海经”,可到了换取“山海经”时,他绝不会插手。 至于整个洛家的安危,洛寄予与他的门派关系,山岁老人经历了商队被屠,流落西域的悲惨日子,却不会在意这些虚无的名分。 他心底对“破体剑气”这种至高武学的极度渴望,令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得到“山海经”。 这时,何九终于明白为何当年受人暗算。 他冷冷的问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中了‘醉花阴’,又有‘醉花阴’的解药,当年暗算我的人也是你吧?” 山岁老人不置可否的道:“五年前,老夫将‘山海经’交给了洛寄予,一路回到西域时,跟踪老夫的人就是你。” 何九捏着手里的瓷瓶,笑道:“彼此彼此,你下了好大一盘棋,我到了苏州之时暗算于我,而且刚好洛寄予经过救了我,你将‘山海经’送到洛家,连名讳也没报,就此离开。为了摆脱嫌疑,你竟然真的一路走到西域。” 山岁老人哼道:“‘暗器王’也是心性坚韧之辈,竟然这么一路跟随老夫到了西域边境。可你为了解药,还不是背叛了洛寄予,老夫在中原多年,一向瞧不起你们这些假仁假义之徒。” 他突然开怀笑了起来,道:“‘暗器王’,你觉得给你的解药可是真的?” 何九笑道:“你手里的‘山海经’可又是真的?” 第58章 心伤 山岁老人脸色不变,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了手里的“山海经”上。 但他没有去细看,仔细翻阅。 他面对的是“暗器王”,哪怕功力损失一半,但面对“焚心圣手”却依然使出了“太阳”和“月亮”。若是当时何九再坚持一时半刻,发出了“太阳”和“月亮”,“焚心圣手”的结果酒难以预料了。 何九的“太阳”和“月亮”的威胁如此之大,山岁老人怎么会掉以轻心。 十五年前,他历经千辛万苦,万里路迢的风刀雪剑来到了中原,心性坚韧可见一斑。哪怕他多么在乎“山海经”,却依然不会真的急于鉴别真伪。 高手只需要一个时机,尤其一个是一个暗器高手。 哪怕这个暗器高手成了半个高手,可暗器本身就防不胜防,真正的感受面对使暗器的人,绝不会大意。 小心翼翼是生。 大意就是死。 生死之间,不过是一场刹那间的转换。 但由生可到死,却不能由死转生。 他冷冷的嗤笑道:“老夫亲手将‘山海经’交给了洛寄予,此书真假我一看便知,无论你怎么框我,老夫绝不会上当。你‘暗器王’的功力即使损失了一半,老夫也不敢小觑你的‘太阳’和‘月亮’。” 何九也突然笑了。 山岁老人见了他的笑,却又些诧异。 何九笑的很轻松,仿佛卸下了包袱,再也没有那种压抑的感觉。 他讲手里的瓷瓶丢了。 瓷瓶落地,碎裂。 他却没有去看那解药一眼。 山岁老人这时有些动容了,问道:“你认为这是假的?” “不。”何九摇头道。 山岁老人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要……” 何九笑道:“你不懂。” 他就再也不多言。 何九又看了山岁老人手里的“山海经”一眼,道:“‘山海经’是真的。” 山岁老人道:“‘暗器王’勿要故弄玄虚,侮辱你的名号。” “所以我说你不懂。”何九以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他,“我早就厌倦了江湖,要不要这解药有何用,江湖早就和我没了关系。你手里的‘山海经’,与其说你又费尽周折夺了去,其实是洛兄还给了你。” 山岁老人猛然看向一处。 洛寄予闲庭信步的走来,道:“师兄,你我同是‘剑圣’师门传承,你是大师伯的弟子,也就是我的师兄了。” 他走过脚下的瓦砾,悠悠道:“你为了完成大师伯的遗愿,不远万里来到苏州,又为了再次得到‘山海经’,十五的年的处心积虑,又是何苦呢?这‘山海经’对我来说本来就是烫手山芋,你是大师伯的弟子,他让你把‘山海经’给了我,让我替他寻个传人,习练‘山海经’里的武功,我把它给你,大师伯也不会怪我。” 山岁老人傲然道:“师父的遗命,老夫绝对不会违背。老夫想要‘山海经’,就会再夺回来。” 他冷然的看了一眼何九和洛寄予,道:“师父对老夫有再造之恩,让老夫以他的名义立下毒誓。无论如何,老夫都必须将‘山海经’交给你,想要得到它,却不能由老夫去拿,必须借他人之手。” 他鄙夷的道:“老夫在中原待了十五年,见了太多背信弃义的武林人士,老夫的想法,你们这些人也是不会懂的。” 洛寄予叹道:“师兄,你想要得到‘山海经’,费尽周折,煞费苦心,却不择手段,让这么多无辜的人卷入其中,又是何必呢?” 山岁老人道:“老夫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哪里用你来教训。你也不必认老夫做你的师兄,这些虚无的东西,老夫一向不在乎。老夫只认师父,你口中的‘剑圣’与老夫没有任何关系,老夫看在师父的份上,既不否认,也绝不会承认。” 他冷然道:“‘破体剑气’老夫志在必得,你既然来了,就是想要夺回‘山海经’,不必说这么废话,来拿便是!” 洛寄予知道这大师伯的传人恐怕心性与常人不同,说再多也是无用,也想不通大师伯怎么就收了这样以为弟子。 “剑圣”并没有让三位弟子不准收徒,只是不能去练习“破体剑气”。司徒空空、鬼和尚和洛隐为了抵御诱惑,从此分离,终生不见。而司徒空空和鬼和尚为了防止难以预料的事端,又立下永不收徒的约定。 即使司徒空空违背了约定,但当时也是身在西域,对山岁老人心生怜悯所致。洛寄予虽然不清楚具体原由,但相信司徒空空不会无缘无故的收徒,对他唯一的传人必然极好。 可令他出乎预料的却是这位师兄诡异的行事方式。 山岁老人对“破体剑气”如此痴迷,还好他得不到另外一本书。 洛寄予正色道:“不论师兄是否认我这个师弟,但我一直都拿你当师兄对待。”他转而叹道,“不过,师兄怕是空耗了十五年心血,即使得到了‘山海经’,哪怕你再得到了‘不死印’,也永远得不到‘洛神赋’。” 山岁老人冷道:“为了‘山海经’,老夫只能借他人之手,只为遵守对师父的誓言,但要拿你的‘洛神赋’,老夫会亲自去取。老夫倒要看看你的‘洛神剑法’如何。” 洛寄予苦笑道:“师兄,你并不懂师弟的意思,‘洛神赋’早就被家父毁了,就算你得到另外两本书,又怎么能得到已经毁掉的‘洛神赋’?” 山岁老人冰冷的眼睛盯着他,将他表情所有的细微变化都收入眼底。 洛寄予以一种坦然的目光对视。 “你骗我!”山岁老人的手将“山海经”撰的紧紧的,眼中杀气弥漫,“老夫本想看在你一句‘师兄’的份上,得到‘洛神赋’就罢了,你竟然欺骗于我,可别老夫一点师门情面也不留。” 洛寄予真诚的道:“大师伯和二师伯为什么一个远走,一个堕入空门?不就是因为‘破体剑气’的诱惑太大,为了不断了师门传承,只留下家父入世。可家父既怕我会起了窥视之心,又怕知道‘破体剑气’的人给我带来祸患,为了以防万一,就当着我的面将‘破体剑气’告诉了我,又亲手毁了‘洛神赋’。” 他无力的道:“师弟所说的都是事实,至于师兄信与不信,师弟也是无可奈何。” 山岁老人怎么会不信? 他此时心头的那些困惑解开了。 难怪洛寄予有恃无恐。 他无恐,正因为他本就不怕任何人得到“山海经”。 宁不言劫持洛大小姐,让洛寄予以“山海经”交换,洛寄予真的就去了,将“山海经”丢给了宁不言。 山岁老人在暗处目睹了一切。 他看到宁不言又将“山海经”还给了洛寄予,转身离去,以为宁不言看出了那本“山海经”是假的。 他看出宁不言另有谋划。 宁不言的确想要坐收渔翁。 可他当时怎么也没想到“山海经”的确是真的,只是“洛神赋”早就被毁了。 “洛神赋”被毁了,山岁老人十五年的心血也付之一炬。 他失落。 茫然。 无措。 少年的经历摧毁了他的心志,虽然司徒空空亲手替他报仇,就是为了解开他的心结。 可心结,又其实容易解的? 他将心思转移到别处,得知“破体剑气”时,势在必得的心完全无法抑制。 他又极其极端。 师命他不会违背,却又不会放弃“破体剑气”。 他大费周章,耗费光阴,暗算“暗器王”何九,又恰巧让灵魂洛寄予救了他,如此谋划,岂是一般的耗费心机。 他用了十五年的时间,十五年来如此隐忍。 他为了“破体剑气”,又不仅仅是为了“破体剑气”。 他心智上有一道伤。 ——心伤。 商队的死再他心上留下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这道伤无时无刻不在摧残他。 司徒空空被他视为唯一的亲人,师父在世时,他并没有发觉心智伤的创伤,只是偶尔想起那场屠戮,会心神不宁。但司徒空空去世以后,山岁老人突然发觉了根本所在。 心伤终于爆发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 但他有绝不能入魔。 不论是司徒空空的声誉,还是其他原由,他都不能成为一个失去心智的屠夫。 即使他行事从不在意他人生死,但心智入魔,却完全不同。 而且,他自称山岁老人,本名却无人得知。 哪怕是洛寄予也不知道他的名讳。 为了稳住心伤,他将心神转移到“破体剑气”上,这些年一直没有失去神智。 但如今“洛神赋”已毁,“破体剑气”成了奢望。 他的心只有茫然。 洛寄予却不知道山岁老人的这些变化,只以为他为“破体剑气”而失落。 他想到了饮冰真人,上前叹道:“师兄,你不该伤了我的朋友,断了他的手指,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山岁老人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一片空洞。 洛寄予一惊,对他突如其来的变化愕然。 但他却以为这是山岁老人别有用心的伪装,冷然道:“师兄,你伤了我的朋友,师弟不能就这么轻易让你走。” 山岁老人桀桀一笑,眼中杀机森然。 第59章 先机、时机、后机 山岁老人的眼中含着一点寒,还有一种念。 寒是杀机毕露的寒。 念是杀人念。 他的心伤不再是伤。 伤入了心智,成了魔。 人心入魔,人便入魔。 什么是魔? 不辨是非,不明对错。 但弑杀。 嗜血。 普通人入了魔,是疯子。 武林高手入了魔,就成了魔。 杀人的魔。 杀人的魔要杀人。 山岁老人原本就要杀人。 他要杀何九。 他告诉了何九这么多,就不打算再留他活口。 如今他入了魔,便要杀何九和洛寄予。 不论他原本是否要杀洛寄予,此时却要杀。 他的眼前是谁,他就要杀谁。 何九和洛寄予在他眼前,他就要杀他们两人。 杀,是此时、此刻、此地的他心中唯一的执念。 杀人,就用最快的方式。 所以,山岁老人没有用“折梅十八手”,而是刀。 ——“岁寒刀”。 刀身依旧短。 刀光却更寒。 刀中的杀意更浓、更重。 浓的似氤氲的雾气。 重的像千钧的铁石。 他一刀直取洛寄予。 杀谁不重要。 先杀谁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杀人。 他先杀的人,却未必是他想杀的人。 他杀的人,未必是他要杀的人。 可他入了魔就只有杀人。 杀人便是本能。 本能就是杀人。 即使洛寄予已经发觉了不对,甚至何九已经提醒了他:“不对劲!” 可何九的提醒刚落,刀光袭来了。 这一刀和苏小河交手时大有不同。 只有一个字:快! 还有两个字:突兀! 天下武功唯快不可破。 万般武艺唯突兀不可防。 这一刀有心防,却防无可防。 又快又突兀的一刀的怎么防? 要防,首先要料敌先机。 其次,后发制人。 欲后发制人,就要比率先出招的人更快,招式更精准。 洛寄予已经失了先机。 ——哪怕何九提醒了他。 何九以身为“暗器王”,对杀机更加敏锐。 洛寄予又丢了时机。 ——他双手空空,没有东西接这一刀。 这是岁山老人的又寒、又浓、又重,且快、且突兀的一刀,谁能用手去接? 谁能空手接的了? 他又错过后机。 ——他若是立即退,这一刀未必能伤到他。 可他丢了时机时,正因为听到何九的提醒,便落了后机。 待他发觉失了先机,丢了时机,错过后机,便落了后机。 这一刀原本未必能伤他,却成了必伤他,甚至于必杀他的一刀。 洛寄予岂是那么容易被杀的。 ——哪怕他手中无剑。 ——即使他失了先机,丢了时机,错过后机。 况且,还有一个何九。 刀是冲着洛寄予去的。 不论多快,多么突兀,何九虽然没有把握住先机,抢夺不了时机,却可以制造后机。 他的手里有花。 ——花瓣。 淡香的花瓣。 他未必能够使出“太阳”和“月亮”,也正因为或许使不出“太阳”和“月亮”,他手里就有了花瓣。 “暗器王”怎么可能只有制敌一招。 他还有一招防身。 ——花与杀人,本不相干。 就是这一招,连当时正在交手的苏小河和山岁老人都不能及时察觉突然出现的花瓣。 如果当时何九杀了山岁老人,而不是惊了苏小河,让山岁老人,或许就不会有此时一幕。 这时,花瓣又出现了。 花瓣从何九手中飞了出去。 飞出的是两片花瓣。 一片飞向山岁老人。 另一片飞向又寒、又浓、又重,且快、且突兀的刀。 飞向山岁老人的花瓣已经到了他胸前。 山岁老人不避。 他只求杀人,绝不避敌。 偏偏这样的人,尤其这样的高手,况且还是一个入魔的高手,才是最难缠的。 山岁老人不避,那花瓣也许就能杀了他。 ——没有。 花瓣打中了山岁老人,却没有使他哪怕停顿一刹那。 山岁老人依然一往无前,刀依然那么快,直取洛寄予。 可还有另一片花瓣。 ——花瓣碎了。 被刀气激碎了。 碎了的花瓣又何用? ——没有用。 它已经发挥了作用。 它“暗器王”手里的花瓣,就再也不是寻常的花瓣。 它挡了那又寒、又浓、又重,且快、且突兀的一刀一下。 ——多么微不可察的一下。 “岁寒刀”几乎看不出被阻挠的痕迹。 肉眼虽然看不出,这花瓣依然成了“岁寒刀”的阻挠。 ——只有一丝丝的阻挠。 一丝丝的阻挠却足够了。 何九这一招“花与杀人,本不相干”,虽然没有创造时机,却令洛寄予追上了后机,且把握住了后机。 洛寄予把握住了后机,就开始退。 他避开了这又寒、又浓、又重,且快、且突兀的一刀。 ——这又寒、又浓、又重,且快、且突兀的刀并没有停。 这一刀直奔何九而去。 何九手里还有几片花瓣。 且不论他能否用花瓣施展“花与杀人,本不相干”这一招挡住这一刀,关键他没有时机使出“花与杀人,本不相干”这一招。 他合掌。 掌是何九的双掌。 何九是“暗器王”。 使暗器的人,双手异常有力。 双手无力,发出的暗器就没有劲道,不够快,不够突然,不够精准。 一双有力的手,是一个暗器高手必有的手。 更何况“暗器王”的手,岂止一般的有力,而是非同一般的有力,堪比力大无穷。 何九的力大无穷不至于移山倒海,但足以夹住这一刀。 他的双掌夹住了这又寒、又浓、又重,且快、且突兀的一刀。 夹住了刀,却没有夹住刀气。 刀气依然在向前迸发。 刀气侵入了何九的胸膛,即将且入他的胸膛。 ——刀气入体,他同样必死无疑。 刀气没有入体,刀气反而后撤。 刀气后撤,是因为刀的主人也在后撤。 ——山岁老人在后撤。 山岁老人当然没有收了杀意,选择后撤。 洛寄予撞向了他。 闪电一撞。 ——他为什么是撞? 他没有剑。 甚至也来不及用枝条作剑。 他要救何九。 他双手空空,空空的双手可破不了山岁老人这样的一刀。 他不破这刀。 他破人。 ——撞人。 他撞向了岁山老人,而山岁老人此时只进不退亦不避,便受了他全力一撞。 山岁老人被他撞的后退。 是以,原本要侵入何九胸膛的刀气便后撤了。 为了破这一刀,何九冒着性命救了洛寄予而深陷困境,洛寄予为了救何九性命使出拼命闪电的一撞。 何九耗尽了心神,冒尽了风险。 洛寄予反过来就他,也冒着风险。 他们两个合力才破了山岁老人这一刀。 第60章 寻机 ——好可怕的刀。 ——好可怕的入魔。 ——山岁老人已经心智入魔。 何九看得出。 洛寄予也想得到。 这样的人更加难缠。 洛寄予此时救了何九,撞着山岁老人,身上贴着山岁老人的“岁寒刀”。 他更危险。 刀锋反转之际,就是他命丧之时。 他要截刀。 必须截刀 截掉山岁老人手里的刀,或者杀了山岁老人。 山岁老人此时不躲不避,正是击中他最好的时机,也是最危险的时机。 最好与最危险同时存在。 洛寄予必然可以一击击中他,却也会被他一击击中。 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是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伤敌八百,自损八百。 这时谁要杀山岁老人,就必然也被山岁老人所杀。 洛寄予来不及细想,果断出手。 手中无剑,以掌作剑,掌剑切向山岁老人的右手肘关节。 他当然不会用掌切向“岁寒刀”。 掌是肉掌,刀是寒刀。 肉掌可断不了寒刀,寒刀却能切了肉掌。 这时,洛寄予的掌剑刚切到山岁老人的肘关节,“岁寒刀”的刀锋已经反转。 刀光愈寒了。 寒冷的刀光里飞来一道剑光。 剑光如梦。 剑光与刀光相接,剑光即碎。 ——梦碎。 飞来的是“碎梦剑”。 掷剑的人却不是明月心,而是方惊梦。 明月心本就是佯装离去,一直在等待时机。 她并不清楚山岁老人的来历,但对这样一个不知来历的人,而这个人又以方惊梦的身份作要挟,明月心怎么会安心离去。 她要伺机杀了山岁老人,这样才能确保方惊梦假死的消息不会传到“三更门”里。 但她看得出何九与山岁老人两人怕是要动手,便从中抽身,作收渔翁之利。 所以,她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直到洛寄予现身,她才恍然一惊。 何九佯装被她收买,本身就是一个局。 山岁老人给洛寄予设了局,洛寄予反设了局,唯有饮冰真人一事是洛寄予没有料到的。 明月心也入了局。 她心底暗恨。 可她恨的是方惊梦,却不是洛寄予。 明月心的恨是从洛寄予掌剑击向山岁老人,“岁寒刀”反转时,方惊梦这时出现了在她身边,夺了她手里的“碎梦剑”飞掷了出去时顿起的。 方惊梦用碎梦的剑光,破了“岁寒刀”的寒光。 明月心忽然明白,方才方惊梦与洛寄予斗了四剑,却是演戏给她看。 方惊梦、何九和洛寄予演这出戏是为了引出岁山老人,再加上另外一个人。 这另外一个人没人知道是什么,但方惊梦觉得他就在暗处。 所有人都在明处,唯有另外一个人在暗处。 他是敌非友。 而且是置身事外却洞若观火的一个人,所有的算计都躲不过他的眼。 因此,方惊梦三人演的那出戏其实是给另外一个人看的,就是为了迷惑他,令他不会搅局。 直到目前这另外一个人即没有现身,好像也的确唯有搅局。 但在顾家的废墟里,何九与洛寄予早就到了,由何九现身问及山岁老人的目的,而方惊梦却是在洛寄予与山岁老人激斗时到的。 有个人见了他一面,所以他耽搁了一段时间。 方惊梦之所以能够夺了明月心的“碎梦剑”,不过是因为明月心对他的气息极为熟悉,完全不会设防,这才看着他夺了自己手里的剑。 方惊梦也立即感觉她眼中的恨意。 但他没有解释。 ——他的确和别人设局骗了她。 他更没有时间解释。 ——他虽破了刀光,山岁老人却依然和洛寄予在激斗。 山岁老人的“岁寒刀”更寒了,简直寒气逼人。 寒气逼到了别人,也逼到了他自己。 他的眉毛结了冰霜。 他的脸色起了白色的霜务。 他连连出了十七刀,刀刀落在洛寄予的身影上。 幸亏洛寄予身法了得,贴身与他缠斗,双掌作剑,接连击打在山岁老人的手臂关节,制约了山岁老人的的刀式,令他施展不开。 原本洛寄予并非不想去拿“碎梦剑”,若是有剑在手,他也不必如此狼狈。但山岁老人攻势凛冽,他没有拿剑的时机。 何九在一旁也没有旁观。 他打出了手中所有的花瓣,山岁老人避也不避,也只是受了伤,动作缓了一缓。 何九有机会取了山岁老人的命,但当他聚力时,身处刀光里的洛寄予却对他摇了下头。 但他这分身的瞬间,刀光已经撕裂他的衣摆。 何九这时打出去的花瓣才收了力,只为阻挠山岁老人,却没有取他性命的杀机。 洛寄予仍在危局中。 若是他不对何九示意,何九收了杀机,也许山岁老人即使不死,何九也能解了他的危局。 洛寄予自愿面对这危局。 山岁老人毕竟是司徒空空的唯一传人,而且他此时又心智入魔,洛寄予不忍心杀了他,让司徒空空这一脉就此断绝。 此时,以何九的功力,与山岁老人近身相搏,怕是应对不了他疯狂的一刀。 所以,花瓣没了,何九就捡起废墟里的石头,频频发出,击打着山岁老人,即要阻挠他的招式,又不能伤他太重,还要在洛寄予与他相斗的间隙里寻找击发石头的时机。 何九一边寻机,一边发暗器,呼吸之间就击发了七颗石头。 方惊梦没有即可搅入战局。 山岁老人此时刀刀充满杀气,丝毫好不设防,不防备,与洛寄予斗的正是激烈。 方惊梦一旦突然入局,未必能够解了洛寄予的危局,反而会让他陷入死局。 他也不得不寻机。 两人身影在废墟里翻飞,动作极快,哪里是轻易能够寻机的。 时间若是久了,山岁老人必然气力不支,洛寄予怕也是内息耗尽,再也躲不过刀光。 幸亏洛寄予武功身后,又与山岁老人同本同源,虽然司徒空空的武功和洛隐的大不相同,却也相似,对洛寄予来说,总能把握住一点半刻的脉络,更加轻松的和山岁老人相搏。 但也只是相比之下轻松一点而已。 洛寄予实质上并不轻松。 他既要躲避夺命的刀光,又要想办法止住山岁老人,两者加在一起,就变得难上加难。 他也在寻机。 寻一个为方惊梦加入战局的时机,合力止住山岁老人。 但这个时机远不是一般的难寻。 他发觉想要寻到这个时机,就必须先和山岁老人游走激斗,消耗山岁老人的气力。 可他消耗了山岁的气力,山岁老人也反之消耗了他的内息。 况且,他以掌相搏,比起山岁老人更加吃力,内息消耗更快。 他暗道不妥。 不妙。 不好。 第61章 死机 何九也发现了不妥。 他又捡起一块石头,凝神聚力,已经动了杀机。 洛寄予有那么多的顾虑,可他却没有。 他不能让洛寄予死,就只能让山岁老人死。 他还没动,洛寄予百忙之中,危机之中又给了他一个勿要杀人的眼神。 这时,山岁老人的刀“嗤”的一声扫过了洛寄予的左肋。 洛寄予肋下一凉,还好他及时惊觉,只是受了皮外伤,便不敢再分身,全力与山岁老人周璇。 何九真的顾不得了。 哪怕洛寄予怪他,他也必须杀了山岁老人。 尚未出手之前,他不确定能否杀了山岁老人,但会全力一击。毕竟他功力失了一半,否则,“太阳”和“月亮”齐出,山岁老人未必是他的对手。 尤其是一个如今心智入魔,从不避让的山岁老人。 何九正要发力,一个人却拦住了他。 ——方惊梦。 方惊梦也觉得不妙,情形对洛寄予很是不利。他也看到了洛寄予给何九的眼神,知道洛寄予不想杀山岁老人。 他虽然并不知道具体的原由,但他觉得洛寄予绝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如此对待一个幕后黑手。 ——他来晚了些,并没有听到洛寄予和山岁老人的对他,因而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月心虽然知道,此事与她无关,她又怎会对方惊梦解释这些。 方惊梦看到何九手中含着杀机,在寻找激发石头的时机,就走过来阻止了他。 何九本来正在寻找时机,看到方惊梦阻拦,就停下了。 这时,洛寄予危机又现。 “岁寒刀”更寒了,刀神上都凝了爽,刀气都变得迷蒙。 这岂止是危机,简直是死机。 刀已砍向了洛寄予的胸口。 他一掌打在岁山老人的手臂上,但此时岁山老人虽然心智入魔,却知道如何应对。 他手动了。 动的左手。 使的正是“折梅十八手”。 心智入魔的岁山老人使出的“折梅十八手”又岂止折梅,他明明是在折命。 折洛寄予的命。 洛寄予当然要保命,便伸出令一只手,以掌作剑切向山岁老人的左手。 掌剑阻止了折命的左手,但夺命的刀还在继续。 “岁寒刀”发出了金鸣。 当山岁老人左手折梅,洛寄予掌剑切过去,方惊梦就抓住这一瞬动了。 他右手“天空剑”,左手“地空剑”。 “天空剑”击退了刀光,击散了刀光里的寒。 “地空剑”刺向了山岁老人的右肩。 方惊梦知道洛寄予不想杀山岁老人,所以右手“天空剑”为的是救人,一点也容情。但他左手“地空剑”只为伤人,只使出七分剑气。 山岁老人一向不躲不避,这一剑刺中他的右肩。 他皱了眉。 这一剑伤的并不重,却很痛。 极痛。 痛入骨髓。 痛觉惊了心智。 心智本已入魔,却因为这痛而恍惚了。 方惊梦也瞧出他神智出现问题,这一剑本就不只是为了伤他,而是让他感到痛。 只有让他感受到极度的痛,才能换回神智刹那的清醒。 但究竟能从心智入魔中挣脱出来,依然还是要靠他自己。 山岁老人的眼神由恍惚转为茫然。 他有点迷茫。 ——他在做什么? ——他都做了什么? ——他心智入魔。 心伤因为痛觉从心智里出来了,却又要侵入进去。 洛寄予早已退了出去,仔细观察着他脸色的变化,厉喝道:“你可造成了师父的遗愿!” 山岁老人本来又要心智入魔,此时心神一震。 他的心里终究对司徒空空极其敬重,听到洛寄予提到司徒空空的遗愿,他心智瞬间一明。 洛寄予继续言辞激烈的道:“你不是在师父面前立下誓言,将‘山海经’交给他三师弟,或者他三师弟的后人吗?我就是他三师弟的后人,你把‘山海经’给我。” 山岁老人涩声道:“老夫不是给过你了?” “可‘山海经’为什么在你怀里?”洛寄予怒眉道。 山岁老人身手入怀,看着拿出来的“山海经”,怔怔出神。 他极其认真的想了半刻,疑惑的道:“老夫给了你,但是别人给了我?” 他看到远处的明月心,道:“就是这位姑娘给了我。” 洛寄予冷道:“是你让他人帮你抢的,和你自己抢的有何区别!” 山岁老人心智渐渐驱散了心伤,神色也变得冷然,道:“老夫已经将‘山海经’给了你,就是完成了师父的遗愿。但‘山海经’老夫想要,就可以再次拿回来,并不算违背师父的遗言。” 洛寄予见他心智恢复,心底舒了口气,道:“师兄,你可算恢复过来。且不管这‘山海经’,你若是丢失了神智,走火入魔,造成无尽杀戮,只怕大师伯九泉之下不得瞑目。” 山岁老人原本就在和心伤争斗,就怕是入了魔。不仅是怕成了杀人的魔头,令司徒空空因他声誉尽丧,更怕另一种他在乎的东西。 他听了洛寄予的话,背后冷汗渗渗,连“岁寒刀”都脱手丢在了地上。再加上他如今恢复正常,何九给他身上留下的伤,还有方惊梦那一剑,着实令他受伤不清。 关键他心神也是疲倦之极。 他想到“洛神赋”已经被洛隐毁了,十五年的谋划成了空,一时间也不知应该做何想。 洛寄予叹道:“师兄,‘山海经’既然在你手里,你就拿去,你是大师伯的弟子,大师伯想要找一个传人,你不就是他的传人。” 山岁老人固执的摇头道:“师父既然没有让我习练‘山海经’,我就不能练。” 洛寄予笑道:“但你可以为大师伯亲自找一个传人,也算了却他老人家的一件心事。” 山岁老人正在犹豫不决。 却听洛寄予继续道:“师兄慢慢考虑这件事,总之‘山海经’我是不会再要,‘洛神赋’也被毁了,在你手中也无妨。你毕竟是大师伯的弟子,此时我与你既往不咎。但是你伤了我的朋友饮冰真人,这件事我必须横好好算一算。” 山岁老人神色有点落寞,道:“你想怎么算?” 洛寄予问道:“我想知道师兄将他关在了哪里?你究竟有没有杀了他?” 说这话时,他深情有些紧张。 若是山岁老人果真杀了饮冰真人,那还能放过他吗?饮冰真人毕竟因为他而受了无妄之灾,不管山岁老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他都不能再放过他。 所以,他再等山岁老人给他一个答案。 他怕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山岁老人哪里看不出他的想法,道:“你放心,他没死,我只是借用了他一根手指。” 洛寄予这时虽然放了心,却又道:“饮冰真人是我朋友,他因我而失去了一指,你是虽然是我师兄,我却不能不给我朋友一个交代。” 他眼色一狠,突然脚尖挑起了地上的“碎梦剑”。 他右手握住了“碎梦剑”。 为了饮冰真人失去手指一事,他还是要与山岁老人一战? 洛寄予将剑锋一转,却抹向了自己左手拇指。 他不能杀山岁老人。 山岁老人却斩了饮冰真人的拇指。 饮冰真人受他所邀,因而卷入局中。 洛寄予必须给饮冰真人一个交代。 饮冰真人失去了哪根手指,他就斩自己哪根手指。 他只好用自己的左手拇指做交代。 也唯有如此,勉强能够给饮冰真人一个交代。 山岁老人却比他还快。 他倏地靠近了洛寄予。 方惊梦眉头一扬,已经准备好出剑。 何九准备好发暗器。 地上却多了一根拇指。 ——左手拇指。 山岁老人夺了“碎梦剑”,反手斩了自己的左手拇指。 他丢了“碎梦剑”,点穴止血,傲然道:“老夫做的事,老夫自己交代!” 他又强调道:“老夫是看在师父的面上,但老夫的所作所为,你若是想要报仇,大好头颅在此,随时来取。” 明月心却不管他们怎么处理这些事,只是看到洛寄予拿起了她的剑,转眼间又被山岁老人夺去,自斩手指,当即面色一变。 她冲过来捡起“碎梦剑”,怒斥道:“你们拿本姑娘的剑做什么?可经过本姑娘同意!” 她拿出手绢擦着剑上的血迹,一脸嫌弃。 洛寄予神色尴尬的道:“老夫鲁莽了,姑娘莫怪。” 明月心瞥了一眼方惊梦道:“可惜了本姑娘的剑,暂且先不和你算这笔账。” 她对着洛寄予,却是说给方惊梦听。 洛寄予这个年纪,怎么看不出来,默然一笑,也不接话。 “老夫我不是那种欠别人的人。”山岁老人这时冷冷的道,“明月姑娘放心,方惊梦的身份,永远会烂在老夫的心里。老夫绝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你若不信,那也随你。” 方惊梦听了立即皱了眉。 “你爱怎样就怎样,与本姑娘无关。”明月心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从方惊梦身边走过,却不看他一眼,转眼就掠空而去。 洛寄予问道:“师兄,你将饮冰真人关在了哪里?” 山岁老人听他叫了这么师兄,也不知懒得强调他不承认,还是默认了,就由洛寄予这般称呼。 也许,他的心里本就认同的。 否则,以他的武功,为了“山海经”就何必大费周章,早就有很多机会劫持洛大小姐,逼迫洛寄予交出“山海经”,何必等到今日方才动手。 他还没有回答,方惊梦插口道:“洛大侠有所不知,我知道饮冰真人被关在哪里,我二弟已经去救他了。” 洛寄予闻言方才放心。 山岁老人突兀而又悠然的道:“那恐怕就麻烦了。” 第62章 夺机 石化雨查到了饮冰真人被关在何处。 他告诉了方惊梦,方惊梦告诉了苏小河。 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都受了伤,洛寄予当初布了局,如今苏收局,只有苏小河最适合去解救饮冰真人。 所以,苏小河就去了。 院落内很寂静,空无一人。 屋内却有人。 饮冰真人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苏小河看到他,立即道:“可是饮冰前辈,在下苏小河,前来营救前辈。” 他低头看去,饮冰真人的确失去了左手拇指。 这人的确是饮冰真人无疑。 饮冰真人脸色苍白,眼神愤恨,他刚好对着苏小河,却不能说话。 他自然会愤恨,任谁被斩断拇指,又困在这里,也会对下手的仇人恨焰涛天。 他愤恨的眼神里还有另一种光。 苏小河读懂了这目光。 他惊觉。 但他并没有转身,而是翻身上跃,脚上头下,躲过了凛冽的一击。 他看到了一张脸。 白色的脸。 白色的脸色只有两团幽幽的光,没有嘴巴和鼻子。 那是一张白色的面具。 苏小河还看到这人头上缠着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他的头发。 他立即判定这人一定是个光头,但未必是一个和尚。 他戴着白色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又特意缠着头,其隐藏身份的用心何其良苦。 而且这个白脸人擅长的是手上功夫,出手极其诡异。小心翼翼的苏小河差点没有觉得白脸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幸亏饮冰真人虽然口不能言语,但用眼神提醒了他。 否则,白脸这一击未必能取他性命,但说不了他也要受伤。 苏小河只看了他一眼,心里对白脸人就极其重视。 那白脸人一击落空,心里也是微惊,但他变招极快,瞬间就向倒立在空中的苏小河攻去。 苏小河出掌。 他一向,也经常出掌,却很少动剑。 虽然下山以来与别人交手的次数寥寥无几。 这次他依然出掌。 他心里隐约觉得不妥,却来不及细想。 这时,他已经出了掌。 他的掌对上了白脸人的掌。 他脸色一变。 很少有人能够使他变脸。 这白脸人却令他变了脸。 之所以令他变脸的正是白脸人的掌。 苏小河与他两掌相对,借力飘到一边,出掌的那只手紧紧握住掌心。 他必不去看。 但他感到掌心有一点痒。 他知道自己中招了,这白脸的人手上功夫有问题。方才幸亏他被白脸人偷袭成功,否则就不只是手上,怕是要中毒。 ——白脸人掌上的毒。 果真如山岁老人所说,苏小河真的麻烦了。 他掌心的毒性极快,沿着筋脉上涌,已经抵达了“侠白穴”。 苏小河另一只手急忙点在“天府”,封住了筋脉内上涌的剧毒。 这时,白脸人又倏地袭了过来。 苏小河堪堪避过,却不能用右手拔剑。 他只是暂时封住了筋脉,一时抑制了毒性沿着筋脉游走,但右手却不能动。 右手一动,封住的穴位很快就会解开,毒性继续游走,他就凶多吉少了。 他更不能解毒。 一是不知道中的什么毒,自然没办法解毒。 二是白脸人不会给他解毒的时机。 可他又不能再以掌法迎击白脸人。 他意识到他中计了。 白脸人方才那一掌并没有用力全力,目的并非以掌伤人,而是以毒杀人,故意与他对了一掌。 所以,他不能在再中计。 ——唯有拔剑。 除非他用左手拔剑。 且不说他会不会左手剑,白脸人又袭了过来,将他逼近角落里,再无闪躲的余地,唯有迎击。 而苏小河的确不会左手剑。 可他要夺机。 夺一个时机。 一个反杀的时机。 但是偏偏唯有拔剑才能夺得这么一个时机。 白脸人本是攻向苏小河,手尚在途中,突然就转了身,双指合并,夹住了一根针。 细小、轻盈、晶莹的针。 绣花针。 它太小,太细,以至于成为最合适的暗器,只不过能够以绣花针作暗器的人并不多。 何九身为“暗器王”,摘叶飞花都是暗器,何况小小的绣花针作暗器。 但这根绣花针却不是出自何九的手,而是他的徒弟。 何九只有一个徒弟,也就是洛大小姐。洛大小姐将“浮光掠影”只练了七七八八,又怎么能够发出这么细小的绣花针? 不过,的的确确是洛大小姐打出的绣花针。 苏小河从方惊梦那里得知饮冰真人被关在此处,当即前来营救饮冰真人,却被洛大小姐在后面偷偷跟踪。 洛大小姐虽然一身轻功也是七七八八,时常失灵,但她施展轻功顺畅之时,便是没有防备的苏小河也绝难发觉尾随其后的洛大小姐。 洛大小姐跟踪他只是为了救人,哪怕她从前经常被人救。 但最近洛大小姐用心练功,功夫的确相比以往提升了很多。尤其她软磨硬泡,终于让何九答应教她暗器功夫,练功时她更加用心了。 甚至于连洛大小姐本人都不禁为自己感慨,连续五六天的一心练功,对她而言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洛大小姐一不小心就感动了自己。同时,她很想试试师父教的暗器功夫。 但当不空大师与山岁老人交手时,洛大小姐被那根断指吓的小脸煞白,差点吐了出来,一时惊慌失措下身上的绣花针没有及时掏出来。 待她终于拿出了绣花针,准备给山岁老人突然袭击,却不料山岁老人竟然纵掠离开了。 饮冰真人手指被斩断,洛大小姐当然愤恨到了极点,她偷偷听到了方惊梦对苏小河说的话。于是,在洛寄予严谨她走出洛府一步的命令下,她还是悄悄的跑了出来。 至于洛大小姐的大师兄隋远,他正在照顾受伤的不空心和不语上人,暂时还没有顾及小师妹是否又逃出了洛府。 苏小河即将踏进这个小院时,还是觉察到了洛大小姐。 他对洛大小姐正色道:“洛小姐,饮冰前辈就在此处,里面怕是有高手坐镇,你在这里等着我。” 洛大小姐怎么会白费了一路跟踪的功夫,眉眼一翻,信心满满的道:“有高手不怕,本大小姐怕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我去帮你。” 苏小河当即无奈道:“洛小姐,山岁老人虽然离开了,伯父已经赶了过去,我怕还有人想要劫持你来要挟伯父……” 洛大小姐不待他将话说完,眼睛一瞪道:“你也太小瞧了本大小姐,今日本大小姐就让你瞧瞧厉害。” 她骄傲的像个小凤凰,昂首挺胸,即将顿足跃去小院内。 苏小河情急之下点了洛大小姐的穴道,带着她掠到一颗树上,将她藏在浓密的树荫里。 洛大小姐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的眼神看着他。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看似谦虚有礼的苏小河竟然对她洛大小姐如此的无礼。 简直无礼之极。 她正要怒斥他,苏小河忙低声道:“洛小姐千万别叫,万一惊动了看守饮冰前辈的人,怕要对饮冰前辈不利。” 洛大小姐匆忙闭上了已经张开的小嘴。 苏小河道:“我并没有点你的哑穴,洛小姐有什么情况可及时呼喊,穴道会在半柱香内解开,但是估计饮冰前辈应该安然无恙了。” 而洛大小姐的穴道解开后,便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小院。 她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当即就向这边寻了过来,刚好看到苏小河已经被白脸人围在了墙角,却不见苏小河出手,只是尽力闪躲。 洛大小姐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诡异所在,手中的绣花针飞扬而出。 她原本想要万针齐发,却怕第一次施展,不小心伤到了白脸人正对着的苏小河,在想要施手相救的百忙之中乜着一根绣花针打了出去。 她打的匆忙,虽打的虎虎生风,劲道不足,被白脸人手指夹住了。 但她解了苏小河尴尬的危机。 苏小河正思忖着夺机,却不料洛大小姐为他夺了机。 夺了一个好时机。 至少给了他喘息之机。 但他没有料到,洛大小姐也没有想到,白脸人双指夹住了绣花针,反手就打向了洛大小姐。 洛大小姐早在白脸人夹住了绣花针时就做好了防备,“浮光掠影”即时施展,那一针就洛了空。 绣花针虽落了空,白脸人却舍弃了苏小河,直接朝洛大小姐扑来。 本来洛大小姐的武功就容易失灵,最近虽然异常用功,但屋内空间狭小,洛大小姐一时不慎被屋内摆放的桌子挂住了衣角,身法立即停了下来。 她一停下来,立即陷入了危机中。 白脸人已经欺身扑到,抬手打了过来。 洛大小姐扯了一下衣角,眼光瞥到白脸人打来的手,条件反射的抬手迎了上去。 饮冰真人一直观察着屋内的打斗,看到洛大小姐进来,想到洛大小姐平时虽然精妙却不靠谱的轻功,就变得提心吊胆起来,此时更是肝胆俱裂。 苏小河则骇然。 第63章 救机 洛大小姐为苏小河赢得了一个好时机,眨眼间却让自己陷入危机。 苏小河却要用洛大小姐赢来的好时机,换取一个救机。 当他看到洛大小姐抬起了手,便毫不犹豫的拔剑。 ——右手拔剑。 因为他不会左手剑。 至于拔剑的后果,对于手上正在冲击穴道的剧毒,他一时半刻没有时间考虑。 ——救人为要。 而且这个人还是洛大小姐。 哪怕没有洛寄予的关系,谁有忍心让一个活泼可爱,鬼灵精怪的洛大小姐在白脸人手下香消玉损。 “小寒山剑”出,寒光化作一道流光。 流光没有奔着白脸人儿去,甚至离他还有些远,只是在苏小河眼前闪了一下。 白脸人如临大敌。 他舍弃了洛大小姐,忽然转身,却听“嗤”的一声,背后衣衫裂了一道缝。 他正对着苏小河,却是后背的衣衫裂了。 这番情形和当初苏小河以“心剑”对战“焚心圣手”何其相似。 唯一的不同时当时苏小河没有拔“小寒山剑”,拔的却是“心剑”。 这次他拔了剑,却如同“心剑”。 但却不是“心剑”。 若是“心剑”,白脸人只怕要命丧当场。 况且,白脸人只是背后衣衫裂了,人却没有受伤,不过也足以令他惊疑不定。 白脸人闪身到一旁,也不顾适才想要击杀的洛大小姐,手上做出了奇怪的手势。 他将掌根、拇指、小指,三点合,其余六指自然分开,置于胸前,合掌后,自然分开六指。 同时,他口中念出了六个字:“唵、嘛、呢、叭、咪、吽。” 白脸人这番动作迅如闪电。 苏小河的“小寒山剑”即出,追击着白脸人的身影而去,此时却脑海骤然一惊,头脑昏昏沉沉,手中剑的也摇摇欲坠。 洛大小姐此时反应极快,见白脸人舍弃了她,她便手持绣花针就要打白脸人一个措手不及。 但她面对白脸人时,绣花针还没有打出去,就看到白脸人奇怪的手势,口中不断重复的六个字,反应相比苏小河更加不堪。 她脑海眩晕,心中恶心,只觉得想要吐出来,又压制住了,难受非常。 洛大小姐的脸红如苹果。 苏小河的脸惨白如纸。 他们两人面对白脸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 唯一的不同是,洛大小姐脑海极乱,丢失了思考能力,苏小河却心底大惊。 他怎么会听不出白脸人念的六个字。 这是“六字真言”,即“六字大明咒”,原为喇嘛教徒所称唱之观世音菩萨之心咒,后广为一般佛教徒所诵持。 据说源于密宗,“大乘庄严宝王经”中详解此咒,说“六字大明咒”之由来,谓依此六字能闭六道生死之门。 ——意即“唵”字闭诸天。 “嘛”字闭修罗。 “呢”字闭人间。 “叭”字闭畜生。 “咪”字闭饿鬼。 “吽”字闭地狱。 而白脸人手势即为“大莲花印”。 他念的愈快。 洛大小姐小脸愈红。 红似滴血。 苏小河脸色愈白。 白如冰霜。 洛大小姐手指一松,手上的绣花针掉了,手扶着身旁的桌案,眼见就要倒地。 苏小河的眼光瞥到了洛大小姐的反应,心急如焚。 偏偏在此时,右臂上毒性冲破了封住的穴道,沿着筋脉游走。 苏小河咬牙。 他抬起手。 ——左手。 但在“六字大明咒”下,他移动一分都极其艰难。 他几乎咬碎了牙。 只为抬起手。 那只左手又能做什么? 他的剑已经快要握不住,就算抬起了手,也伤不到白脸人。 他伤已。 左手拍在胸口,掌力透入,加上右臂毒性蔓延,他吐血。 ——黑色的血。 他自伤以凝聚心智,以痛觉惊绝,将困在“六字大明咒”下的脑海变的清明。 但他这一掌却不轻,虽然是自伤,却受了重伤。 再加上那毒性侵袭,他的脑海也不过一丝的清明,却因为毒性而又眩晕。 白脸人看到他如此自伤,眼中微诧。 所以,他要动手。 他去了“大莲花印”,五指并伸。 但他口中的“六字大明咒”却没有停。 苏小河突然厉喝。 剑光又起。 剑光是寒的。 只有寒。 寒彻心扉的寒。 他这一剑竟然带着三分潇洒,两分惬意,一分不羁。 还有四分却都给了寒。 那不是剑光的寒。 那是“小寒山剑”的寒。 这不是“小寒山剑法”里二十四剑的任何一剑,却是二十四剑合而为一的一剑。 ——春雨惊春清谷天, 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 冬雪雪冬小大寒。 白脸人怪叫一声。 他这一叫,“六字大明咒”就停了。 “六字大明咒”一停,苏小河的眼中愈加清明。 但他因为自伤和体内扩散的毒性,使得脑海更加的昏沉。 那剑光却又寒了。 剑光仿佛凝结成霜。 剑气成雾。 还有人。 人就是苏小河。 苏小河还是那个苏小河。 苏小河却似乎不是那个苏小河。 他的眼光已经无神。 那目光没了聚焦。 此时,屋内本有四个人。 穴道受制的饮冰真人。 “六字大明咒”消失下,还没有恢复过来的洛大小姐。 刚不得不停下“六字大明咒”,想要击杀苏小河的白脸人。 最后是使出二十四剑合一的苏小河。 骤然间,屋内仿佛只有剑。 就只有这一柄剑。 ——“小寒山剑”。 白脸人逃了。 洛大小姐还没有回过神来。 苏小河手里的剑已经脱手,摇摇欲坠。 饮冰真人从未如此憋屈,作为一个提心吊胆的旁观者,他比任何人都心急如焚。 他又不能说话。 ——白脸人封了他的哑穴。 他只有盯着洛大小姐。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 只有如此的目光或许才能唤醒还在失神的洛大小姐。 也不知是饮冰真人的如有实质的目光起了作用,还是洛大小姐终于自己恢复过来,她看到这时方才倒地的苏小河。 洛大小姐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瞪眼。 第二件事:张嘴。 还有一件事,就是第三件事:惊呼。 好在洛大小姐看到饮冰真人警惕的眼神。 于是,惊呼就只剩下了“惊”,而没了“呼”。 幸亏她没有呼出来,否则白脸人是否会去而复返,也未可知。 洛大小姐却很苦恼。 苏小河受伤如此严重,她无计可施。 饮冰真人穴道手指,她毫无办法。 且不说她解穴手法并不怎么样,以饮冰真人的功力,能够被人制住穴道,这人的点穴手法必然复杂精妙。 这时,有人替饮冰真人解了穴。 饮冰真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个人。 洛大小姐也是满脸惊异之色。 第64章 末机 一同进来的人里除了解穴的人,还有洛寄予、何九和方惊梦。 饮冰真人看到解穴的人大吃一惊。 看到解穴的人和他们三人一同进来,惊了又惊。 他的拇指并非解穴的人斩断的,却是和白脸人合伙制住了他,白脸人拿起山岁老人的刀,斩断了他的左手拇指。 山岁老人就是他的仇人。 断指之仇,有山岁老人一半。 但解穴的人却是山岁老人,一同前来的洛寄予等人与山岁老人竟然没有大打出手。 方惊梦已经去为苏小河疗伤。 山岁老人解了饮冰真人的穴道就倏地离开了。 洛寄予脸色尴尬的看着饮冰真人。 饮冰真人又惊又怒又疑,问道:“是他给我解了穴?” 洛寄予低声道:“是。” “他竟然挟持本真人。” “我知道。” “本真人的拇指断了。” “他说是另外一个人做的。” 饮冰真人厉喝:“我要杀了他!” 他说的他指的是山岁老人。 洛寄予当然听懂了,并没有误以为是白脸人。 他叹道:“他是我师兄。” 饮冰真人已经吃了一惊,惊了又惊,这时突然变得麻木。 但他却信了。 “但我会让他给饮冰兄一个交代。”洛寄予断然道。 “嗯。”饮冰真人竟然心平气和的点头。 洛寄予沉吟道:“我有事想要对你说。” 饮冰真人一副了然的神色,道:“本真人知道。”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洛寄予想要说什么,并没有说,饮冰真人也没有问。 两人相交多年,互相极为了解,饮冰真人暂时想不通其中的关节,但他知道洛寄予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如今更为重要的是苏小河。 他受了伤。 ——是自伤。 他中了毒。 ——白脸人手上的毒。 他的伤好治,毒会不会好解? 当洛寄予查看了他的伤势,就发现苏小河不仅仅是自伤。 他受“六字大明咒”的影响,强行施为,虽然破了白脸人诡异的“六字大明咒”,但也受到反噬,伤势加重。 但是他的毒却好解。 洛寄予中过这种毒。 他听到“焚心圣手”重现江湖的传闻,前去查看时,在客栈里被人偷袭,中了一掌。其实,中的即是掌,也是毒。 那时,偷袭他的人想嫁祸“焚心圣手”,但洛寄予却瞧出了偷袭他的人使的是“不死印”。 司徒空空最终收了山岁老人为徒,鬼和尚是否也是收了一个徒弟? 他们两人的徒弟,怕都是为了“破体剑气”而来。 山岁老人和白脸人他们又为何会聚到一起? 山岁老人没有解释,只是在来之前与洛寄予私底下谈过。 山岁老人问他:“你知道老夫本名是什么?” 洛寄予答:“师弟不知。” 山岁老人道:“我姓慕容。” 至于他的本名,他却没有提。 洛寄予沉默不语。 半晌儿,山岁老人道:“所以,老夫虽然视人命如草芥,却不能成为一个杀人魔头。你唤醒我的心智,这是老夫欠你的。老夫这就带你去救饮冰真人,但是老夫需要找我那朋友好好聊一聊。事后老夫会去找你,给你一个答复,也会给饮冰真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洛寄予点头道:“好。” 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只是受了伤,但饮冰真人却失去了左手拇指,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一个交代。 “虽然你们已经知道了饮冰真人关在哪里,但是那边一旦不顺利……”山岁老人看了他一眼,“而且,饮冰真人的穴道受制,解穴手法独特。” 于是,山岁老人便和洛寄予他们一同来了。 他们来时,白脸人刚刚离开。 山岁老人为饮冰真人解了穴道,就不发一言的快速离开。 他适才看到一个人。 ——白脸人。 白脸人原本就是佯装离开。 他对山岁老人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而且苏小河和洛大小姐既然寻到了这里,也就意味着一切都已经暴露。 苏小河竟然能够破了“六字大明咒”,固然令他惊异,他更为担忧的是是否还有其他人正在赶来。 所以,当苏小河破了“六字大明咒”,白脸人一是怕苏小河拖延住了他,二是怕此时刚好再有高手前来,果断选择离开。 他心思多疑,闪出去以后隐藏在院落里,听到有人赶来的脚步声,匆匆瞥了一眼走过来的人,方才小心翼翼的遁去。 他就这么瞥了一眼,就看到山岁老人。 但他来不及思量,只能先行离开这里。 山岁老人看到了他,给了他一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眼神。 此时,白脸人就站在僻静之所等着山岁老人。 他听到了声音。 脚步声。 而且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声音渐渐近了,来人果然是山岁老人。 白脸人问道:“就你一个人?” 山岁老人道:“我一个人。” 白脸人又问:“其他人呢?” 山岁老人道:“他们不会来。” 白脸人眼色一寒,道:“我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来。” 山岁老人解释道:“方才只是偶然。” 白脸人冷哼道:“怕是你故意设局,想要独吞‘破体剑气’。” 山岁老人叹道:“‘破体剑气’老夫虽然想要得到,但是恐怕永远也得不到了。” 白脸人再问:“此话怎讲?” 山岁老人以坦然的目光望着他,道:“洛隐早就毁了‘洛神赋’,三书永远也无法聚齐了。” 白脸人看到他和洛寄予在一起,心中当然不信,冷问道:“你怎么知道?” 山岁老人道:“洛寄予告诉老夫的。” 白脸人眼光一闪,道:“你信他?” “不,老夫不信他。”山岁老人摇头,却道,“但老夫信洛隐。师父对他了解甚深,当初就曾告诉看到,以洛隐的为人,为了防止后辈们心怀叵测,或许已经将‘洛神赋’毁了,让老夫再也不必对‘破体剑气’抱有幻想。但为了不让老夫浪费心血,才让老夫以他老人家的名义发誓,一定将‘山海经’交给洛隐,或者他的后人。” 白脸人语气飘忽不定,道:“所以,洛寄予说‘洛神赋’被洛隐毁了,你就信了?” 山岁老人再次否认,道:“老夫岂会如此愚蠢?洛寄予与老夫交手,老夫差点走火入魔,但武功却提升了很多,可他生死关头,却没有施展极高的武功。若是他有‘洛神赋’在手,哪怕没有‘不死经’,一旦老夫将‘山海经’交到他的手里,他怎么会不习练‘山海经’?” 白脸人又问道:“你说过你没有练过‘山海经’?” 山岁老人道:“但老夫看过‘山海经’,只是师父不许老夫参悟‘山海经’而已。可是,如果洛寄予想要习练‘山海经’,不论他领悟什么样的武功,老夫都能从他的招式里看出蛛丝马迹。” 他断然道:“可是他绝对没有参悟过‘山海经’。那就证明早没了‘洛神赋’。否则,换作是你有了‘洛神赋’和‘山海经’,你会怎么做?” 白脸人立即道:“当然是先参悟‘洛神赋’和‘山海经’,只要参悟出来两种武学,再得到‘不死经’,‘破体剑气’指日可待。” 他言毕,疑惑道:“我不相信洛寄予对‘破体剑气’没有一点妄想,难道洛隐真的毁了‘洛神赋’?” 山岁老人却开始问他:“‘破体剑气’已经无望,你有何打算?” 白脸人淡然道:“可怜我费尽心机,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又能怎么办?你也是,当初为何非要遵守誓言,将‘山海经’交给了洛寄予,结果还要大费周章的弄到手,却还不允许我直接下手,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山岁老人道:“老夫为了‘山海经’,忍了十五年,你只不过费了数月时间而已。” 白脸人惆怅道:“当初我哪里知道你会带着‘山海经’来到中原,司徒前辈竟然也收了你作弟子。即使洛寄予未必是我的对手,就算‘洛神赋’没有被毁,可若是没有‘山海经’,‘破体剑气’也无法练成。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你,得知你就是司徒前辈的徒弟,我只会死抱着‘不死经’,根本不会去动‘破体剑气’的念头。” 山岁老人将“山海经”递给他,道:“既然三书无法聚齐,‘破体剑气’再也不能修炼,老夫心中也就没了什么挂念。这本‘山海经’老夫已经记下了,送予你吧。至于‘不死经’就不必看了,老夫对它不感兴趣。” 白脸人拿着“山海经”,不可思议的道:“这书……” 山岁老人道:“它对洛寄予来说也是没什么用处,于是就给了老夫,老夫不会让你白忙一场,姑且送你吧。” 白脸人喃喃道:“洛寄予图什么?” 谁曾想,费尽心机,到了末机,竟然一无所获。 第65章 深机 山岁老人嗤笑道:“他早就想丢掉‘破体剑气’这个摸不到的烫手山芋,这次故意设局引我们入彀,就是想借我们的口,让其他想要图谋‘破体剑气’的人知道‘洛神赋’被毁,三书再也无法聚齐,让这些人失了窥视之心。” 白脸人怅然若失道:“我们到头来,只不过是替他破了局。” 他出神的看着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有力的手,青筋暴突。 这双手很灵活。 他双手瞬间结印。 这次却不是“大莲花印”。 ——一个奇怪的印。 ——“不死印”。 “不死印”击在了山岁的老人的胸口。 山岁老人猝不及防之下根本就没有闪避,但他反应也是极快,当“不死印”击中他时,他暴喝一声,手中的“岁寒刀”寒光乍起。 白脸人早已退后。 山岁老人怒斥道:“你为什么对老夫下手?” 白脸人嘿嘿笑道:“我看到了你洛寄予在一起,谁知是不是你们两个人要合谋对付我?” 山岁老人额头冷汗直下,道:“老夫正要向你解释……” “不必了!”白脸人打断他,“我不管什么‘破体剑气’,还是‘洛神赋’,我只要你死。” 山岁老人握着刀的手异常用力,问道:“老夫甚至将‘山海经’都给了,你为何还要对老夫下手?” 白脸人冷冷的道:“我不希望有人看到我的脸,看到我脸的人,都死了。” 言毕,他再次结印。 而洛寄予却等了三天,依然没有见到山岁老人。 不空大师、不语上人和饮冰真人已经知道了洛寄予和山岁老人的关系,受伤的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可以既往不咎,但饮冰真人却断了左手拇指。 这三天,饮冰真人什么也没说。 虽然他不说,但断指之仇,未必是洛寄予和山岁老人的关系能够消除的。 况且,洛寄予也坦言山岁老人并不认同他们两人之间的师兄弟关系。 他说的是事实,何九和方惊梦当时在场,两人都可以作证。 饮冰真人却反而不再提及山岁老人,只是他从前品茶时喜欢用左手,如今不得不改成了左手。 他不想令洛寄予为难。 洛寄予却必须给他一个交代。 于是,三天过去,大家什么都没有提,但都心照不宣。 苏小河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却没有大碍,他中的“不死印”,因为洛寄予有过前车之鉴,替他解毒的过程也没有大碍。 所以,苏小河又去医馆坐诊了。 至于方惊梦的行踪,苏小河去酒楼找过他,不过他好像消失了,又或者去见明月心了。 而洛大小姐又被禁足了。 这次不是洛大小姐自愿禁足,也不是洛寄予或者洛夫人要禁她的足,而是何九。 据说,何九要对洛大小姐严加教导,将一身暗器功夫全部传授给她。 洛大小姐哪里会忍得住,各种手段都使了出来,甚至当着苏小河的面也毫无顾忌的对何九撒娇,但何九一改往日对这个宝贝徒弟的宠溺,大发师威之下,即使洛大小姐没人看管,她也不敢轻易逃出府去。 是以,苏小河百无聊赖之下,开始在医馆打发时日。 待伤势痊愈之日,也就是他离开苏州之时。 苏小河的心里其实还想着那个白脸人。 ——白脸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去了哪里? ——会不会再来? 苏小河相信洛寄予也肯定这么想了,但山岁老人好像去处理白脸人的事了。 至于山岁老人与洛寄予之间的事,苏小河作为一个局外人,既不方便说,也不会去说。 他逗留苏州已经更已久,山岁老人与洛寄予一脉传承,那是他们师门的事,以洛大小姐对当日苏小河倒下之后,洛寄予他们到来时的情形来说,总不至于再大打出手。 所以,苏小河会管事,但不会多管闲事。 尤其别人师门的事。 这是江湖禁忌。 苏小河初入江湖不太懂,但这是师父说的。 师父说的一些话,他嗤之以鼻,但有些话章深信不疑。 夜色即将临近,苏小河从医馆出来,徒步走在青石板的街。 他看到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似乎在小巷深处等了许久,看到他时,这人的眼光都变得强烈了。 这个人的脸色很不好,苍白中带着黑气。 他就那么靠在墙上,盯着苏小河每天的必经之路。 苏小河低头叹气,抬头走了过去。 他问道:“你在等我?” 那人有力无气的道:“是,也不是。” 苏小河哦了一声,道:“那我走了。” 那人道:“你既然走了过来,要走也不必着急,反正你要走,也没人拦住你。” 苏小河有点懊恼的道:“我真后悔走过来,我应该直接回去,不应该往这里看。看不到你,就不会有那么多事。” 那人笑道:“世事难料,万事皆有因果。你看到我,这就是因。但你可以走,那也是一种果。” 苏小河犹豫不决,道:“我是真的想走,但师父说的对,我就是太心软。” 那人咳嗽了一下,用手捂住口,问道:“你要不走,老夫可就说了。” 苏小河低头道:“说吧。” 那人反问道:“真的要说?你不后悔?” 苏小河拧着眉,道:“我这人一是心软,二是好奇心重。你这么拖延,就是想勾起我的好奇心。” 那人仰着头,皱着眉,涩声道:“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若是听了,只当听听也罢。” 苏小河踌躇着思虑了半晌儿,才道:“好!反正你我不过一面之缘,有些事听听也所谓,就当听个故事吧。我明知你这是计,也只有中计了。” 那人喘息了一会儿,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关于‘破体剑气’的事。” 苏小河突道:“打住,我不想听了。” 那人笑道:“怕是有点晚了,洛寄予告诉你的,未必就是真的。” 说到这里,他却打住了,苍白的脸竟然有些红润了。 “听了你这句话,我也就只好继续听了。”苏小河本来已经拔步要走,又只好选择继续听下去,“你和洛伯父还真是师兄弟。” 当初洛寄予对他提及“山海经”,也故意这么做,让他听到一句话,就不得已的入了局。 那人继续慢条斯理的道:“‘破体剑气’的确有弊端,练功之人为了催发剑气,会导致筋脉移位,走火入魔,所以当初‘剑圣’走火入魔杀了自己的妻子。” 他瞧着苏小河的脸色,又道:“看来洛寄予是这么对你说的,也的确如此。他是否也说三书合一才能练‘破体剑气’?” 苏小河脱口问道:“难道不是?” “是,也不是。”那人脸色又白了一些,“若是普通人,自然不成。但是,‘山字诀’、‘不死印’、‘洛神剑法’皆从三书参悟而来,若是真正的高手,便能够从这三种功法反其道而行之,最终练成‘破体剑气’。” 苏小河淡然道:“这是你们‘剑圣’一脉的事,与我无关。” 那人笑道:“老夫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而且,师父的遗愿并非是让老夫将‘山海经’交给洛寄予,至于将‘山海经’交给洛寄予,那只是一种试探。若是他真的生了贪念,老夫就遵从师命,想办法找到‘洛神赋’,亲手毁了它。若是他没有贪念,就让他这一脉继续延续师祖的传承。” 苏小河闻言也不禁吃惊,道:“原来你算是伪装的,故意设局而已。但你为什么伤了饮冰真人?” 那人苦笑道:“那也是不得已,老夫时间不多,给你选紧要的说吧。洛寄予说‘洛神赋’已经被毁,老夫不知道真假。而且,老夫交给他的‘山海经’本就是假的,真正的‘山海经’早就被师父烧了。但师父将‘山字诀’交给了老夫,却让老夫发誓,绝不修炼,只需要替他找一个传人。老夫谨遵师命,今天就把它交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张手掌大的东西,像是兽皮所制。 苏小河一惊。 那人将兽皮塞进他的手里,呼吸急促的道:“老夫给你,自然有老夫的道理,你拿着就是,以后你会明白的。若是你不想练,替老大找个传人就是。” 苏小河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便不再拒绝,点了点。 那人又要说话,却吐了一口黑血出来,身体滑倒在地,萎靡不振。 苏小河扣住他的手腕,神色变幻。 “不必了,老夫已是将死之人。”那人眼中忽然有了神采,又道,“若是你愿意,替老夫查一件事,‘破体剑气’的事,你最好不要介入了。” 苏小河既然听到这里,也只的问道:“什么事?” 那人低声道:“老夫的名讳……慕容都……慕容家……替老夫……” 苏小河将耳朵贴近那人的嘴唇。 那人的眼中的神采正快速消散,声音越来越低,每吐一个字都用尽全力:“还有……你要……小……心……‘不死经’……和……和……” 他的声音宛若游丝,渐渐几不可闻,也不知苏小河是否听的完整。 第66章 疑机 那人原本几不可闻得声音竟然又变得清晰起来,他用力痛苦的道:“老夫……曾对‘破体剑气’起了贪心……指使顾忌禅……可……师父的遗愿……” 苏小河静静地听他说着,手掌贴在他的后心,延续他的气力。 山岁老人道:“老夫行事如此……颠三倒四……因为……老夫控制不了……另一个……我……老夫……一直……在……老夫原本想……告诉你更多……但来不……及了……” 他努力的喘息着:“还有……这些……不要告……告诉……任何人……小心……那个……人……记住……了……” 苏小河郑重的点点头。 许久,他抓住苏小河的胸前的衣衫,眼神疯狂,问道:“师父会……怪我……吗……” 苏小河淡然笑道:“人都皆有贪心,前辈迷途知返,你师父会原谅你的。” 他话音刚落,那人抓住他衣衫的手渐渐松开了。 山岁老人死了。 他死在了白脸人的手里。 通过他的那些话,苏小河也明白了山岁老人最初的目的,他不过是受了司徒空空的遗命,前来中原就是为了防止洛隐的后果对“破体剑气”经不住诱惑,意图图谋不轨。 几日前在顾家故居的废墟里,他对何九的那番话其实是对洛寄予说的。他早就觉察到了洛寄予在暗处,又故意那么说,再次试探洛寄予的反应。 他一番试探之下,却经不住“破体剑气”的诱惑,动了贪念,但最后还是克制了这贪念。也正是他在一直与贪念斗争,却又摆脱不了它,与洛寄予交手时心神入魔却不是故意为之。 山岁老人当年因为商队被屠戮一事,心神受了刺激,这些年反而愈加严重,就像有两个他在轮流交替。 一个是师父眼中的他。 那个他谨遵师父遗命。 另一个是令他自己都恐惧的他。 这个他充满贪欲,对“破体剑气”垂涎三尺,指使顾忌禅做了一些他本人都无法接受的事。 他生怕另一个他成了杀人魔头,而恐惧的原由就是他的姓氏。 这十五年来,两个他总是天人交战,某一方占据上风,便依照其性格行事。所以,才有了初次与苏小河交手时狠辣的他,后来所因为洛寄予唤醒了另一个他,当时他便不再与众人交战,当时就“破体剑气”。 但他对洛寄予一直不放心,原本想再次试探洛寄予,却不想被白脸人暗算,中了“不死印”,也中了毒。当时他支撑着从白脸人手中逃走,但毒已侵入五脏六腑,必死无疑。 山岁老人自知命不久矣,也唯有苏小河这么一个人能够令他托付一些东西,便在此处等着他,怕的就是被洛寄予发现。 他对洛寄予的戒心可见一斑。 但至于白脸人的身份,以及是否与他就是师兄弟关系,两人又是如何聚在一起,他却没有过多的时间解释。 苏小河没有隐瞒山岁老人的已死的事,告知了洛寄予,不空大师他们都在,而饮冰真人神色复杂。 由于洛寄予的关系,他对山岁老人只字不提,但断指之仇也不是那么容易看开的。 洛寄予也不知道如何处理饮冰真人的事更为妥当。 如今,山岁老人死了,饮冰真人也不需要什么交代。 洛寄予不再为难。 “谁杀了他?”洛寄予沉声道。 山岁老人是他师兄,这个仇他要报。 苏小河摇头道:“前辈好像是遭人暗算,又中了毒,也许是……” 洛寄予长吟道:“他的同谋。” 苏小河点头。 他原本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措辞妥当。毕竟山岁老人如今和洛寄予是师兄弟关系,有些用词怕不太妥当,由洛寄予说出自然更好。 山岁老人的后事简单处理完毕,受伤的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也没说什么,哪怕断指的饮冰真人对此事再也不提。 如今此间事了,不空大师、不语上人和饮冰真人便告辞离开。 而苏小河也被洛寄予再次单独会谈。 洛寄予问道:“老夫看贤侄好像有些话没有当着他们的面说,如今就我们两个人,贤侄不妨直言。” 苏小河迎着他的目光,道:“山岁老人临终告诉晚辈,他名叫慕容梁。” 洛寄予神色一闪,沉吟道:“他是慕容家的人?” 苏小河点头道:“是。另外山岁老人好像是走火入魔,有时候行事颠三倒四,他清醒时对‘山海经’毫无贪念,但入魔时贪念便起。这些年他一直在克制自己,反反复复。” 洛寄予长叹道:“怪不得师兄能够隐忍十五年,老夫一直想不通,他想要得到‘山海经’,怎么又轻言放弃,原来如此。” 他又神色一正,道:“师兄是慕容家的人,这件事贤侄千万不要透露给任何人。不管如何,他有时也并非本意,既然不想慕容家因他而声誉受损,请贤侄勿要对他人提及老夫师兄的名讳。” 苏小河道:“伯父放心,晚辈醒得。” 洛寄予捋着胡须,试问道:“师兄遗体上并没有‘山海经’,关于那‘山海经’的去向师兄有没有提及?” 苏小河摇头道:“山岁老人当时奄奄一息,就简单说了这些,暗算他的人好像是他的同谋,‘山海经’或许就是这人拿走了。” 洛寄予脸色有点紧,道:“老夫查看过,师兄是中了‘不死印’,怕是和当初偷袭老夫的是同一人。而且,你去救饮冰兄的哪天,与人交手,也中了‘不死印’,看来师兄的同谋,或许就是老夫的另一个同门师兄弟了。” 苏小河突道:“伯父,小侄近日要离开苏州了。” 洛寄予笑道:“贤侄为何如此着急?” 苏小河摇头道:“‘鬼手神医’的事好像有了眉目,小侄要去查看一番。” 洛寄予道:“也好,那老夫也不好阻拦,若是有了眉目,一定要告知老夫。” 苏小河点头,又道:“小侄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伯父。” 洛寄予微笑道:“贤侄但问无妨。” 苏小河一字一句的问道:“伯父是不是一直在利用我?” 他问的如此突兀。 洛寄予脸色如常,竟然点头。 苏小河又道:“其实你一直都知道山岁老人的存在,只是佯装不知,可你又没有人手,就一直以与‘小寒山派’有些渊源,让我不能够袖手旁观,帮助你先对付‘小池巷’,再解除山岁老人的危机。甚至于后来我结识了大哥,连他也被你利用了。” 他已经变换了对洛寄予的称谓。 即使他沉静如水。 ——疑机渐起。 第67章 剑机 洛寄予却笑了,道:“老夫做的这一切,一点也不会否认。饮冰真人的事出乎老夫预料,但老夫也是无可奈何。” 他叹道:“你知道我为何一直不愿意插手江湖上的事?就因为‘破体剑气’,所以老夫就只能选择半隐居,一遍传承‘剑圣’一脉,一遍又要提防当年那些与师祖交过手的人。‘破体剑气’当年从未逢敌手,究竟有多少人窥视,谁也不知道。 大师伯和二师伯一个远走,一个堕入空门,只有我父亲传承‘剑圣’一脉,就注定要承担很多的风险。老夫人前从不轻易施展‘洛神剑法’,怕的就是有心人想起了‘破体剑气’,想要对老夫一家心生歹意。甚至于,交给那些徒弟的剑法都不全,就是怕会连累到他们。 可是还是有人想要得到‘破体剑气’,他们找不到大师伯和二师伯,就会先打老夫的主意。所以,顾风要和老夫联姻,苏州各派拉拢于我,其中有没有人为了‘破体剑气’而来,谁又知道呢? 甚至于老夫师兄山岁老人都经不住‘破体剑气’的诱惑,他是在走火入魔之下也是一心想要得到‘山海经’,而且竟然足足隐忍了十五年。虽然其中另有原由,但其中的可怕你能想象吗? 当年大师伯和二师伯决定不再收徒,可大师伯不还是收了山岁老人为徒吗?还有那个会‘不死印’的人,恐怕就是二师伯收的徒弟。两位师伯既然收了徒弟,他们的徒弟若是得知了‘破体剑气’,有谁能够无动于衷? 老夫的师兄被人暗算已死,但是那个会‘不死印’的人呢?‘山海经’定是他拿走了,他也是为了‘破体剑气’而来,甚至于竟然和山岁老人联手。 老夫既要传承‘剑圣’一脉,又要避免他人的窥视,如今还要维护师门声誉,隐瞒师兄他们的所作所为。如今‘山海经’又被师兄的同谋拿走,他为了‘洛神赋’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看着苏小河问道:“贤侄你说老夫又能怎么办?” 苏小河无言以对。 洛寄予惆怅道:“利用你是老夫的错,老夫也是为了田田的安危。老大那几个徒弟武功算不得高深,一旦有变,他们能自保就不错,又怎么保护田田?老夫是怕这场冲突中伤到田田,所以才利用了你。若是贤侄责怪老夫,老夫也无话可说。” 苏小河有一种感觉。 ——失落? ——失神? 不! 那就是一种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 但他厌恶。 反感。 排斥。 当然,还有同情? ——姑且算是同情。 他厌恶、反感、排斥的是洛寄予的所作所为。 洛寄予错了吗? 也许并没有所谓对错,他只是逼不得已。 有时候,人被一种局势包围,他的所作所为就开始迫不得已。 “破体剑气”无论对他,还是对山岁老人或者白脸人来说,都未必是有好处的。 山岁老人也迫不得已。 他因为心伤入了魔,另一个他对“破体剑气”生出了贪念,做了很多他自己也迫不得已的事。 他已经死了。 相必还是有人会死的。 白脸人不见了。 下一个死的也许是他,也许是洛寄予,也许是其他人。 卷入“破体剑气”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让人死,一不小心自己也会死。 洛寄予还活着。 可因为他,饮冰真人已经失去左手拇指。 他原本就想丢出这个烫手山芋,如今有了不空大师他们三人帮他传到江湖上,或许会为他解了目前的危局。 可白脸人既然出手暗算山岁老人,那么他这个人一定是不信的。 所以,洛寄予只是接触了部分危局,仍然处于危局中脱身不得,但总算好了许多。 因此,苏小河又觉得他被迫陷入这个危局里,做迫不得已的事,不免有些同情。 他一向心软。 但苏小河却只想做一件事,对于洛寄予的事不管、不问、不顾,袖手旁观。 他不想被利用。 但他并不介意被人利用。 比如方惊梦利用了,但那是为了破板门的那些无辜。 洛寄予利用他,是为了洛大小姐的安危。 所以,他也不介意。 但他介意再继续被利用下去。 洛寄予看的明白,既然苏小河将话挑明,而他自己也没有否则。那么,他再也不能利苏小河,苏小河也不会受她利用。 苏小河已经做了很多。 ——他要走了。 洛寄予心里这么想,却想不到苏小河竟然做了一件事。 就是那件苏小河想做的事。 这件事苏小河曾经向洛寄予提过,但随后发生的一切,苏小河对这件事便只字未提。 那时,时没必要,也无需在做那件事。 但是如今局势如此,不论是因为最初那个原由,还是如今因为苏小河明白了被利用,他决定做了这件事。 苏小河淡然道:“我想试试你的剑。” 洛寄予闻言一愣。 他也想起来了,苏小河想要为马舟讨些公道,就曾这么对他说过。那时他伤势未愈,后来苏小河就没再提及。 苏小河又提了。 洛寄予无法拒绝。 他也不能拒绝。 他点头道:“好。” 洛寄予很郑重的拿出了他的剑。 那是一柄冰封依旧的剑。 剑鞘花梨木质,剑柄缠着红色的布。 他很久没有拿起这柄剑,随身也从不带剑。 苏州武林门派本就高手不多,其次是洛寄予不想因为一柄剑而令旁人想起“破体剑气”。 他实在是小心翼翼。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如今他又拿出了这柄剑。 苏小河是一个谦逊且骄傲的人。 洛寄予拿出这柄剑,足以说明对他的重视。 他必须要重视苏小河的要求。 一、他曾承诺过。 二、他不想给苏小河一个轻视于他的意味。 他既然重视他,就必须表现出来。 这柄剑就足以表现他的重视。 洛寄予将剑握在手里,面对着苏小河,等待他出剑。 他毕竟是一个前辈,自然不会先拔剑,而且以他的剑法造诣,若是要率先拔剑,除非是生死相搏。 苏小河只是他试试他的剑,他的“洛神剑法”。 所以,他大可不必如此。 不论因为身份,还是其他,他等着苏小河拔剑。 苏小河见他拿出了剑,一改往常那种沉静如水似的儒雅。 他眉凝。 眼聚光。 手搭剑柄。 ——他很认真。 因为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念头通达,是高手必须做到的一点,若是他从此心头那种感觉不能消除,就会成为一个诱因。 这诱因会造成两个结果: 一、他的剑法会停滞不前。 二、他会在某一天走火入魔。 当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激发时,他拔剑的冲动就随之被激发了。 他不会想压抑拔剑的冲动。 他在释放。 他要消除这个诱因。 所以,那种感觉激发了剑气。 剑未拔,剑气已出。 洛寄予严阵以待。 他也发觉了苏小河此时的不同之处。 苏小河身上的剑气令洛寄予惊异。 那不是一般的剑气。 那是剑机。 习剑之人梦寐以求的剑机。 但福祸相依,即是机缘,也可能是恶果。 苏小河终于体会到了师父的那番话。 师父说:“你的剑法已经停滞不前,想要有所寸尽,必须下山。当你的剑饮过血,你的剑法才能更上一层。” “小寒山剑”已经饮过血。 ——顾忌禅的血。 剑机已至,苏小河只会顺应剑机,而不会逆势而为。 所以,当他身上剑气激发时,他的眼神就变得炯炯有神。 他拔剑了。 剑拔了,剑气反而淡了。 剑气如清风徐来,掠过洛寄予的发间。 洛寄予当即拔剑。 他为苏小河试剑,但却不能大意。 刀剑无眼,尤其如今的苏小河对他已经心存芥蒂,又恰遇剑机,谁也不知结果如何。 他果决的使出了“洛神剑法”。 剑出,剑法如洛神之美,与苏小河那平淡的剑气截然相反。 他的剑光是一团美丽的光。 剑光如美人。 还是美人如剑光? 可这时有人打破剑机,消散了洛神之美的剑光。 那是冲进来的洛大小姐。 第68章 巧机 雷声。 却是闷雷。 闷雷般的声音传自一个人的口中。 人是死人。 他死了。 他死在石化雨的手中。 石化雨作为“三更门”在苏州城手里情报的堂主,但凡来苏州办事的杀手无不给他面子。 他自认不算一个好人。 身处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窝里,还要做什么好人。 ——好人不长命。 世人都这么说,几乎奉为至理名言。 石化雨也不认为这句话有错,所以他一向不做好人。 因此,来此地的杀手不敢得罪他。 杀手杀人,不仅仅是靠武功,还有勇气,情报,一切合而为一,才能刺杀目标成功。若是惹了石化雨不快,他忘了一句半句的情报,或者“不小心”走漏了消息,这个杀手也许就回不来了。 但他也不全是恶人。 在方惊梦面前的石化雨就是一个好人。 不论他是好人或者恶人,但他一定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三年前,石化雨所在之处暴露,引来被刺之人报复。若不是方惊梦舍命相救,以石化雨的武功,单打独斗或许可保一命,面对多人围杀必死无疑。 而恰恰在此时,石化雨身边却不止方惊梦一个人。可除了方惊梦之外的人,都是见死不救,很希望他死的人。 石化雨掌控苏州“三更门”分堂多年,他不善于刺杀,却精于刺探、分析情报,制订一击必杀的方案,因此“三更门”便将苏州分堂交给他打理,可谓苏州“三更门”势力中的第一人。 但有人不服。 很多人不服。 不服的是那些执行刺杀的杀手。 凭什么石化雨动动脑子,谋划一下策略,就可以稳居幕后,安然无恙,而最凶险的刺杀任务却由他人执行? 当石化雨隐身之所泄露,被人围杀,同在一起的“三更门”的杀手门是往外冲,没人顾及他的生死。 他死了是很多好处。 很多人都会得到好处。 一个看不顺眼的人死了,总是会令很多人大快人心。尤其一个堂主死了,其他人也就有了进阶的机会。没有哪一个杀手希望冲锋在前,不想着隐居幕后。 人的心思总是这样,他人冲锋陷阵几经生死,自己稳如泰山独尊钓鱼台。 人死了,无论被刺目标,还是执行任务的杀手,隐居幕后的人都不会在乎。 被刺目标死了,任务完成。 刺杀失败,再指派杀手即可。 众人怀着这样的心思,没人愿意,也没人会救石化雨。 石化雨嗅到杀机时,就猜到了这样的情形。 杀机无色无味,他当然闻不出味道,却有着敏锐的直觉。 他聪明。 所以,苏州城“三更门”的势力才会由他打理,刺探情报,制订计划,都由他执行,而且从来没有失手。 他这样的聪明人,身边那些经常接触的人,那些人的心思,他怎么猜不到,想不到,看不明。 人心可以隐藏,但眼眸深处却留有破绽。 石化雨足以一眼洞悉这破绽。 因此,他认为自己要死了。 他算不得高手,在众多人围杀下,也不过多撑几个呼吸,拉几条人命垫背而已。 他几乎要放弃自己。 他活够了。 他觉得杀手的身上带有死气,死气越重,死的就越早。 他厌恶这气死。 更厌恶杀人。 他做的却是杀人的事。 他是逼不得已。 曾经他也有娇妻幼子,经营一家商铺,日子平淡如水,却幸福怡人。 有天,他被一个盗匪持刀破门而入,娇妻幼子死于盗匪刀下,他后背中了一刀,侥幸没有死。 而“三更门”就喜欢将死未死的人。 他就是一个本应该死,却侥幸活下来的人。 可他心已死。 于是,“三更门”收留了他,教他武功,杀人技巧。可他不善于武功,但心死的人有些无可匹敌的勇气。 “三更门”训练他作死士。 石化雨同意了。 他作死士,“三更门”替他报仇,杀了他的仇人。 不过,他要自己动手。 他用一根刺。 铁刺。 细长。 锋利。 铁刺有倒勾,刺入肉里,再拔出来,就带着肉丝,伤者无不痛苦哀嚎。 石化雨就是要那个杀他妻儿的盗匪备受折磨。 经此一事,“三更门”不再让他作死士,留作他用。 石化雨杀了那个盗匪,一点点的折磨于仇人,眼睛里有一种光。 死。 死光。 他的眼光里没有波动,没有情感,沉静如水。 所以,“三更门”才觉得他有大用。 他果然有大用。 石化雨对于情报有些敏锐的直觉,并且善于制订详细计划,一击必杀。 妻儿死后,他的心也已死。 人心死了,一切就不在乎了。 他不怕杀人。 但不想亲自动手。 于是,他就替别人收集情报,隐居幕后,制订周详的刺杀,遁走的计划。 “三更门”深知培养一个杀手的不易,更加看中石化雨的天赋。是以,便将苏州城的“三更门”势力交于他打理。 石化雨从此独掌苏州“三更门”。 他为“三更门”卖命多年,归其原因是因为“三更门”替他查到仇人,让他得以报仇。 仇已报,恩要还。 他为“三更门”卖命,就是在报恩。 报恩的同时,他间接的杀了那些人。 虽然他因为妻儿的死,导致心也死了,不过他却不是一个失去良知的人。 他有些不忍。 恩报了,他想死。 求死。 石化雨收集情报的居所泄露,外面杀声震天,其余杀手各自逃命。 他等到了求死的时机。 他丢了铁刺,坐以待毙。 等死。 对于一个心死的人来说,死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他在寻求解脱。 方惊梦却与逃离的杀手相向而行。 别人往外杀,他却往里杀。 他下手绝不容情,却只伤人,不杀人。 他一路杀到石化雨的面前,捡起地上的铁刺,塞到他的手里,冷冷的吐出一个字:“走!” 字很冷。 冷极了。 方惊梦说走。 石化雨手握铁刺跟着便走。 方惊梦在前。 石化雨在后。 他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听到方惊梦说走,他就会跟着走。但方惊梦语气不容置疑,眼神不容反驳。 他怎么说,别人就必须怎么说,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方惊梦好像天生就有这样一种能力。 也就是那次,武林中开始有了“一语成谶”的名号,“指剑”名扬天下,无人不知。 也正因为此,虞飞卿得知了方惊梦的消息。但当时他正在习练“七情六欲指”和“四大皆空剑”,听到方惊梦大杀四方,“指剑”名震江湖,一时猜不透他的功力究竟如何,便没有来苏州寻他,而是耐心习练“指剑”。 之前的方惊梦在石化雨眼中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三更门”人在执行杀手任务之前,都会详细了解与目标有关的完整情报,并且遵从石化雨制订的计划。 唯独方惊梦是个例外。 他只看情报,单独行动,不用他人谋划。 石化雨当初还以为方惊梦不喜他本人,经此一事,才明白方惊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方惊梦是一个孤傲的人。 他如此行事杀人,只为磨炼“指剑”,并且他只杀该杀之人。 这是石化雨和方惊梦成为朋友的一个巧机。 在“三更门”里,石化雨只有方惊梦一个朋友。 方惊梦亦然。 第69章 杀机 方惊梦原本与石化雨本无交集,他就石化雨的原由也极其简单。 他刚好返回石化雨的居所,要查找一些情报,就遇到了围杀石化雨的那些人。 他看到石化雨正欲求死。 至于石化雨想要求死的原由,他并不在乎。 但他却以为,一个人可以死,但绝不能等死。 可以死在自己手里,却不能为人所杀。 若是真的求死,何必假借他人之手? 他的这想法,促使他和石化雨以后成为了朋友。 在石化雨心中,方惊梦救了他,再加上他和方惊梦的朋友关系,他在方惊梦即将遭到“三更门”不满时,在方惊梦为师父报了仇,准备退出“三更门”之际,帮助方惊梦假死脱身,甚至还派了“无法无天”相助。 他是冒了风险的。 但他只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却不需顾及太多。毕竟,如今的他对“三更门”来说是苏州的打理人,些许小事并不会对他怎么样。 石化雨一直催促方惊梦离开。 “三更门”可以放任石化雨的行为,说不会对方惊梦置之不理。 方惊梦正要走。 可是,因为洛寄予的事,明月心牵扯其中,再加上苏小河这个二弟,他就不能袖手旁观。 所以,他耽搁了。 这时,有人却来了。 来的是“三更门”中的人。 “三更门”发生了一件大事,门主邢宗死了。 ——怎么死的? ——何时死的? 旁人一概不知,只有曾卢王通告“三更门”各处堂口,门主去世,由他暂且继任门主之位,打理“三更门”的事宜,待“三更门”稳定以后,再由“三更门”众人商议正式的门主由谁接任。 “三更门”的人都嗅到了一种味道。 这味道带有血腥。 门主邢宗去世,为何只有曾卢王得知,并且由他传令,通告“三更门”,而且还是由他暂且继任门主之位? 所谓暂且,暂且多久,何时推举门主之位的正式继承者? 曾卢王夺权了。 这在“三更门”虽然不多见,但五年前邢宗就曾遇到高手围杀,险些授首。事后,他彻查“三更门”,将泄露他消息给正派的人一一诛杀殆尽。但究竟是什么人关键时刻救了他,邢宗只字不提。 石化雨却却猜测过方惊梦的由来。 方惊梦处事不像一个杀手,并且只杀该杀之人,这样的人在“三更门”绝无仅有,也没有哪一个杀手敢在“三更门”这么讲条件。 但方惊梦却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人。 方惊梦行事,“三更门”只有配合,绝不能干涉,这是邢宗的命令。 所以,石化雨想到救了邢宗的神秘人,心里就有了答案。 因此,当方惊梦出现在苏州城,邢宗对他的行踪绝不干涉。 石化雨还觉察到一种微妙的情形。 他的直觉一向敏锐。 “三更门”分成了两派,一派为门主邢宗唯命是从,另一派一曾卢王马首是瞻。 派系之别,无论在任何门派,江湖还是朝堂,甚至杀手组织之内,都必然存在。 邢宗是名义上的门主,绝大部分人都听从他的指令。 但五年前邢宗遇刺之后,身受重伤,伤势未愈,身体越来越虚弱,执掌“三更门”已经力有不逮。 这时,曾卢王的势力逐渐庞大,许多人渐渐依附于他。因此,曾卢王与邢宗彻底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对方惊梦救济破板门的人,还有插手破板门被屠戮一事而不满的人,正是曾卢王一派。 其他人或许不知方惊梦的来历,邢宗为了方惊梦的安危,并没有将方惊梦救他一事宣扬出去,可却瞒不过曾卢王。 曾卢王一向视方惊梦为眼中钉,肉中刺。 或许,也正因为此,邢宗才让方惊梦留在苏州这个相对宁和的地方。 随着曾卢王势力增加,他在“三更门”内行事更为张狂,方惊梦救了邢宗,他一直想要除掉方惊梦。但毕竟邢宗才是门主,有邢宗在,曾卢王也不高太过分。 可如今,邢宗死了。 而且死的不明不白。 曾卢王已经掌管了“三更门”绝大部分的势力,邢宗已死,他又怎么会放过当年救了邢宗的人。 他要方惊梦死。 他为了这一天,对于方惊梦在“三更门”内的情况了如指掌。 方惊梦和石化雨关系不一般。 石化雨对于方惊梦所做的一切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曾卢王的眼睛。 所以,他派了人来杀方惊梦。 曾卢王只信自己的人,对于苏州城的石化雨是信不过的。 他派的来了。 来杀方惊梦的人。 一个桀骜的人。 ——邬剑。 他是一个看起来就桀骜的人,也是一把桀骜的剑。 他杀气毕露。 他刺杀方惊梦。 他要杀方惊梦,却不仅仅是曾卢王的命令,他自己也有刺杀方惊梦的理由。 原本,邬剑是邢宗一派的人。 当年邢宗遇刺,邬剑不在身边,被方惊梦所救。 此后,他发觉邢宗对方惊梦多般照顾,心里产生了危机。 往日,邢宗对他一向看中,颇有将“三更门”交给他的意味。 于是,那时的邬剑更加桀骜。 但至从方惊梦出现,邢宗对方惊梦的关注远远大于对他的关注。 其实,邢宗泽不是刻意为之,只是当一个人重伤未愈,精力便有些不足,而邢宗就方惊梦的救命之恩一直记挂于心,注意力就放在对方惊梦多了些,放在邬剑身上少了些。 但对邬剑却有些截然不同的意味。 他不怕冷落。 他怕的是邢宗动了将“三更门”交给方惊梦的心。 所以,他一心想杀方惊梦,却不想被人利用。 曾卢王伸出了橄榄枝,以邬剑的桀骜行事作等,当然会拒绝。 但却不知为何,当邢宗突然去世,邬剑就第一时间来到苏州。 曾卢王下令让他来苏州,一为杀方惊梦,二为拿下苏州“三更门”的势力。 他相信邢宗将石化雨这样的一个人放在苏州这个地方,一定有其用意。只不过,邢宗究竟有什么用意,曾卢王猜不到,邢宗却没想到。 但邢宗已死,方惊梦就必须死。 毕竟,谁让他五年前救了邢宗,又让邬剑因为他而产生了甚深的危机感。 所以,邬剑来了。 他是带人来的。 哪怕他再桀骜,也知道苏州对他来说是一片陌生之地,而且苏州的石化雨和方惊梦交好。 他不会大意。 他必杀方惊梦。 他要先杀石化雨。 邬剑来到了苏州。 他心怀杀机。 第70章 狙机 石化雨的粮油坊先来了两个人。 来人是“三三两两”。 单三三。 梁两两。 合称“三三两两”。 他们是邬剑的得意下属。 邬剑虽然桀骜,却深知需要几个可靠的人,而他手里没有比“三三两两”更加可靠的人。 “三三两两”时常被人误会是亲兄弟。 他们两人相貌极其相似,站在一起也就被人误以为真的是亲兄弟。但如果细看,两个虽然面容相似,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单三三眉毛更粗一些。 梁两两眉毛也更细一些。 单三三眼神更加幽深。 ——寒冷幽深。 梁两两眼神则相对柔和。 ——阴柔却平和。 邬剑来了苏州,率先出现在石化雨面前的却是他们两人。 他们告知石化雨一个消息:邢宗已死,曾卢王代任门主。 石化雨眉头一跳。 邢宗去世,苏州“三更门”一无所知,曾卢王唯独没有告知苏州“三更门”。 众人听到这个信息,震惊茫然,不知所措。 ——变天了。 他们再传达一个指令:“无法无天”暂归“三三两两”管辖。 石化雨心头一沉。 他被收走了令牌。 一块乌黑的令牌。 “无法无天”只认令牌,而不受于令牌以外任何人的统领。 他们又最后又传达一个指令:为“三更门”度过目前的变机,各处堂口的权利交于特使。 邬剑就是特使。 邬剑没现身,“三三两两”就是特使。 石化雨心中一凉。 他被夺权了,而且苏州“三更门”的人斗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夺权。 于是,石化雨被禁足了。 ——软禁。 他被关在一个小院里,虽然没有刀斧加身,但却被困在院中,不得随意走动。 而看管他的人,正是昔日的属下。 他们想让石化雨死,至少被夺权,也许他们中人有人能够接任石化雨的位子。 “三三两两”早就与苏州“三更门”的人暗中联系,他们是负责办事,事情了解,自然会离开苏州,觉得插手苏州“三更门”的任何事物。 是以,众人的心思更加活泛了。 众人虽然对石化雨的位子窥视已久,但是“无法无天”却受石化雨管辖,即使他武功不算高明,但“无法无天”的威力众人无不骇然。 “无法无天”只认令牌,不认人,令牌就在石化雨的手里,其余人就算心中再有不满,也不敢兵行险着。 如今却有了一个契机。 “三更门”内发生变故,而苏州“三更门”却是最晚才得知消息。 有人要动苏州“三更门”。 或者,更确切的说,有人要动石化雨。 众人并不明白,关键却在于方惊梦。 众人虽然不明白,却知道如何抓住这么一个契机。 于是,众人皆力配合。 是以,石化雨一点反抗也无,束手就擒,交出令牌,在小院内闭门不出。 一整天内,石化雨在小院里一步也没有走出来过。 他太安静。 他是否真的束手就擒? 他一定不是一个甘心束手就擒的人。 包越很好奇石化雨如今是怎么想的,是否因为被夺权而沮丧,还是为翻盘而绞尽脑汁。 他正这么想着,就忍不住在窗口来回徘徊。 后来,他直接就进去了。 他推门而入。 屋内无人。 ——石化雨不见了。 石化雨为了以防万一,早就留下了后路,屋内有一条暗道,他顺着暗道已经逃了。 包越冷汗渗渗。 石化雨若是逃了,他日必将报复他。 “三三两两”将看管石化雨的任务交给了包越,包越欣然领命,就已经得罪死了石化雨。 况且,他出了差子,“三三两两”也不会放过他。 包越胆战心惊的禀报“三三两两”,但“三三两两”却没什么反应。 单三三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梁两两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包越心中愕然,不敢逗留,小心的退下。 他放心了。 “三三两两”的反应如此淡然,包越猜到恐怕他们两人早有安排。毕竟石化雨经营苏州“三更门”多年,怎么会没有一点势力,一点防范。 而“三三两两”的目的就是打草惊蛇。 蛇不惊,就不知蛇身在何处。 石化雨的暗道早就被“三三两两”提前得知,反而故意将他关在了那间屋里。 但石化雨要走,却不是那么容易。 而且他走的方向出乎了“三三两两”的预料。 以单三三的预计,石化雨肯定猜到他们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方惊梦,石化雨逃出去必定去通知方惊梦。 邬剑并不知方惊梦的去向。 那间酒楼他去了,却没见到方惊梦的影子。 所以,他制订了打草惊蛇的计划。 包越退下,又立即有人少来禀报:“石化雨没有去酒楼,而是去了‘无法无天’那里。” 单三三思忖道:“他的令牌在我们这里,还妄想调动‘无法无天’?” 梁两两叹道:“恐怕我们低估了他,他能在苏州经营多年,怎么会没有自己的人。” 单三三犹自不信,道:“‘无法无天’只认令牌不认人。” 梁两两似乎无意的道:“‘无法无天’也是人。” 令牌,是死物。 人,是活物。 人有七情六欲,就会有弱点。 有弱点,就可能被收买。 石化雨是一个聪明人,这样的一个聪明人怎么会在众人各怀鬼胎的包围里没有一丝的准备。 梁两两这时又补充道:“他可是调动过‘无法无天’帮助方惊梦对于顾忌禅。” 单三三眯着眼。 包越又被传唤过来,被指派带人狙杀石化雨。 “三三两两”早就做了完全准备,布满了眼线,石化雨的踪迹根本瞒不过他们。 原本,邬剑的目的是利用石化雨打草惊蛇,找出方惊梦。但此时,梁两两猜测他恐怕对“无法无天”仍有调度的能力,就改变了主意,由打草惊蛇改为狙杀。 包越便带人狙杀石化雨。 他也想到了关键所在,于是更加冷汗渗渗。 “无法无天”的杀伤力他深知,若是被石化雨调动了“无法无天”,和他们玉石俱焚,他包越第一个死。 首先投孝“三三两两”的人就是包越,而包越又暗中通知了其余众人,联合商议对付石化雨。 至于时候苏州“三更门”归谁管辖,众人到时再商讨不迟。 为今之计,杀石化雨在首要。 杀机已现,狙机渐起。 第71章 喘机 石化雨果然被拦住了,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此时,他仍在苏州城内,而“无法无天”却在苏州城外。毕竟这么一股势力,在苏州内太过于显然。 包越就在他出城之路上拦住了。 石化雨手持铁刺,面无表情,眼神淡然。 他这番反应,反而令狙杀他的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他余威犹在。 于是,形势便僵持了下来。 包越急了。 杀一个往日的上级,而且是苏州“三更门”的第一人,需要很大的决心和狠心。 对石化雨要狠。 对自己更狠。 这需要一股狠心,加上气势。 就要一鼓作气。 否则,一盛、二衰、三竭。 当时,他们联合商议配合“三更门”的使者,夺石化雨的权,到时候再为特使将事情办妥,心中的气势磅礴。 那是一盛。 可此时狙杀石化雨之时,他如此的从容,他人反而气势弱了。 这是二衰。 二衰之后若是不能恢复气势,便是三竭之之时。 包越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气势衰竭。 他回不了头。 别人能回头,他没机会。 “三三两两”最先接触的是他,与众人商议将石化雨取而代之的人也是他。 或许,石化雨目前还不知道他是苏州“三更门”第一个反叛他的人。但是若是石化雨不死,调动了“无法无天”,反杀了“三三两两”,重新夺回了苏州“三更门”的控制权,彻查之下,他包越无所遁形。 他回头就是死,不回头还有很大的生机。 他是最初听命于“三三两两”的人,也是事后最有可能执掌苏州“三更门”的人。 所以,他尽心尽力。 一为生。 二为权利。 三竭不能有。 ——绝不能发生! 包越先动了。 他动了刀。 凛冽的单刀。 他使的是“三合六刀”。 所谓“三合”,谓阴气、阳气、天气相合。 《穀梁传·庄公三年》:“独阴不生,独阳不生,独天不生,三合然后生。”杨士勋疏:“阴能成物,阳能生物,天能养物,而总云生者,凡万物初生,必须三气合,四时和,然后得生。” 《楚辞·天问》:“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包越的“三合”由此而来,但却有六刀。 即阴刀。 阳刀。 天刀。 阴阳刀。 阴天刀。 阳天刀。 合计六刀。 他这第一刀就是阴刀。 阴风阵阵。 阴风掠过石化雨的耳际。 石化雨不退反进。 他进。 包越退。 石化雨深陷危机,生死之际,必然以命相搏。 但包越却不同。 他如此尽力,还等着接管苏州“三更门”。 所以,他惜命。 他虽然退了,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众人都已经处于犹豫不决之时,包越选择了一刀当先,大家就盲目的跟从。 人在犹豫不决,朝秦暮楚之时,跟从是一种本能。 况且,包越正是这次狙杀的带头人。 他一动,众人便动。 动的人有十二个人,将石化雨围困在中间。 分别是: 前二。 后三。 左四。 右三。 石化雨原本想要杀包越立威,震慑其余十二人,但这十二人一动,他就不得不舍弃了包越,冲向一侧的人。 ——左侧。 他攻强不攻弱。 他武功并不算高明,面对连同包越在内的十三人的围杀,想要冲出重围困难重重。 他要冲出去,就要冲击最强的一侧。 包越在侧,他就是一把夺命的刀,伺机而动。 他志在必得。 ——石化雨必死! 石化雨还没死。 死了两个人。 左侧的四人死了两个。 石化雨手里的铁刺沾着血,还有铁刺的倒勾带出来的肉。 这十二人虽然动了,但围杀石化雨却和平时不同。他们原本就是杀手,杀手杀人,在于出其不意,伺机暗杀。 但此时,却是明杀,并不是他们所擅长的。 杀手杀人固然需要配合,但也也不过三五人,却从来没有十二个人一起配合过。 他们和“无法无天”不同。 “无法无天”其实是“三更门”为了保存实力准备的暗棋,非不得已绝不出动,一旦出动就是雷霆一击,合击而出,无法无天,无人能抗,无人能敌。 刹那间就死了两人,其余十人心底一寒。 尤其左侧剩余的两人心底更寒。 石化雨的铁刺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他的武功并不高明,却只有三个字。 一快。 二狠。 三舍。 快如电。 狠如狼。 舍弃自我。 所以,左侧的两人胆怯了。 石化雨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转向了后面的三人。 他太快,铁刺更快,又两人倒在了铁刺下。 最后那人惊恐后退。 石化雨依然没有乘胜追击。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包越一直在旁观。 他冷眼旁观,却在寻找最佳的出刀时机。 石化雨能够冲破一两人的围杀,却未必能够躲过包越的偷袭。 他早已舍了命。 包越的眼睛更冷了。 他低估了石化雨这个人。 他武功不高,却舍命。 而且,包越突然觉得石化雨此时不是舍命,而是求死。 一个求死的人,面对不想死的人。 胜负未定,但不想死的人却处处落了下风。 又死了五个人。 但石化雨的境况也不好。 他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他杀了四个人,再杀第五个人时,肋上吃了一刀。 他杀第六个人,左胸着了一剑。 他杀第七个人,肩胛骨受了一刀。 他杀第八个人,腰间挨了一刀。 他杀第九个人,腹部中了一剑。 他已经浑身是血,伤痕累累,气虚喘喘,但他握铁刺的手更紧了。 其余的三个人却在颤抖。 从死去的第六个人开始,他们面对疯子一般的石化雨已经胆战心惊。 他们退不得。 他们是杀手,在这一场夺权的厮杀里,若是在石化雨未动手之前就作壁上观,看包越和石化雨两人相斗再好不过。 但动手那一刻起就晚了。 他们的立场定死了,再无反悔的可能。 他们只有拼。 但拼的后果是伤了石化雨,却接连有人死于石化雨的铁刺之下。 而死去的那几个人早就想退出这个杀局,但石化雨快速闪电,杀机森森,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 此时,石化雨动作终于停下来。 他要喘息。 他气力不支。 但其余三人早就被方才他快、狠、舍的杀法杀的气势崩溃,提着各自的兵器退开。 石化雨在他们心中以老谋深算形容都不为过,看似他因为伤势不得不停下休息,谁知道是不是故意设局,引人上钩呢? 包越同样惊异不定。 他冷眼旁观了许久,手里的刀就想要发出,却强制隐忍。 石化雨杀的已经疯了。 疯子是最可怕的。 包越因此而不敢出刀。 他也以为石化雨此时骤然停下,是不是故布疑阵,引人上钩。 ——而且是引他上钩。 所以,他也还在冷眼旁观。 石化雨一身的伤势,其余两人对他的威胁都不大,只有包越才是最难缠的一个。 他逃不掉了。 是以,包越才保持冷眼旁观。 这却是石化雨的一个喘机。 第72章 活机 包越皱眉。 他觉得自己顾虑太多。 他不能给石化雨充足的时间。 他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人——方惊梦。 包越对石化雨和方惊梦非一般的关系早就留意,石化雨对“三更门”上报方惊梦已死时,他就以为此事另有内幕。 ——方惊梦没死。 方惊梦是一个可怕的人。 苏州“三更门”绝对没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 包越想到方惊梦这个人,就不能再给石化雨喘机。 石化雨或许是在等方惊梦。 若是方惊梦突然到来,包越自知不敌,而且绝对会死在方惊梦的手里。 他倏地后背一冷。 他怕。 他怕的是方惊梦。 也许是被权势迷惑了眼,他心中起了对石化雨不利的心思,却唯独忘了方惊梦这个人。 他后悔。 悔不当初。 他后悔却无路可走。 只有一条路。 ——杀石化雨的路。 先杀石化雨,再杀方惊梦。 他知道“三三两两”背后有一个还没有现身的人,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人就是邬剑,而且还是为方惊梦而来。但他想利用这样一个人,除去方惊梦这个威胁。 毕竟这人来的目的是夺权,而且是方惊梦的朋友石化雨的权。 ——方惊梦岂会置之不理? 他是不敌方惊梦,这人或许可以一战。 而且,待他杀了石化雨,掌控苏州“三更门”时,那时就不是他一人独自面对方惊梦。 他心念一动,就出刀。 ——阳刀。 阳刀直取石化雨的头颅。 他这一刀,刀光嚯嚯,刀气森森,势杀石化雨。 当包越意识到方惊梦这么一个潜在的危机,他杀石化雨的心更迫切了,刀光更疾了。 石化雨是一根刺。 他就是铁刺。 他凝神戒备。 刀动。 他动。 他以铁刺相迎。 刀光掠过他的发。 铁刺擦过包越的肋间。 包越心惊。 心冷。 心寒。 刀亦寒。 ——天刀。 这一刀犹如此时肃杀的局势。 肃杀的刀反转,劈向石化雨的后背。 石化雨转身。 举刺。 他不能躲。 其余三人已经被杀破了胆,摄于“三三两两”和包越,他们不敢退,但也不敢战。 在场的唯独包越是石化雨的阻碍,他必须凭借舍命之势,力战包越。 这是唯一的生机。 也是必死的死机。 “三合六刀”却不是石化雨手里一根铁刺可以相抗的。 天刀应局势而变,顺应局势而为,以刀运用局势,以局势杀人。 然后,局势却变成了: 出乎石化雨的预料。 超出包越的料想。 局势的转变源于何九禁足失败。 洛大小姐的耐心是长久不了的,尤其是被逼迫的耐心。 白脸人那一战,也令洛大小姐意识到自己武功的不足之处,耐着性子在何九的逼迫下苦练了几天,最终还是施展“浮光掠影”又逃出了洛府。 这究竟是第几次,洛大小姐自己也不知道。 她每次从洛府出来,都不仅仅是为了玩耍。 她在行侠仗义。 她教训了一个调戏良家女子的泼皮。 洛大小姐用的针。 ——绣花针。 她悟性极高,天赋极好,短短几天的苦练,暗器功夫渐长。 而且,洛大小姐明白了低调行事。 她藏在暗中,用手里的绣花针,好好教训了一下那个泼皮。 那泼皮被突如起来,又不知从何处飞出了的绣花针扎了六针。 于是,泼皮落荒而逃。 而洛大小姐本着低调行事的原则悄然离去,并没有现身去接受那个良家女子的感激。 洛大小姐觉得自己如此高尚。 她以为行侠仗义,却不为名利。 世间行侠仗义的人不少见,但能在行侠仗义之后飘然而去的恐怕并不多。 洛大小姐就是那不多中的一个。 她心情很好。 虽然她有些行侠仗义,助人为乐的心,却总不凑巧,很难遇到那样一个机会。 方才一番行为正合洛大小姐的心意,于是她心情大好。 洛大小姐人美,心情美。 心情美,人则更美。 是以,她所过之处,就免不得那些自认英俊潇洒的年轻才俊来搭讪。 洛大小姐只有一种应对方式。 她的绣花针。 她对那些看到美丽女子便趋之若鹜的所谓青年才俊冷眼以待,视他们如苍蝇。 对待苍蝇,洛大小姐怎么会客气。 所以,后半段路上,洛大小姐身边的苍蝇就躲得远远的。 其实,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怎么会不认得洛大小姐的身份,所以才会对她趋之若鹜。 洛大小姐有心无心之下,打发了这些心怀鬼胎的人。 她突然蹙眉。 她蹙眉的样子只有两个字:可爱。 洛大小姐一向鬼灵精怪,而且鬼灵精怪的可爱。 尤其她蹙眉的样子。 但她脸色有点不好。 不好中竟然有些眉飞色舞。 她闻到血腥气。 洛大小姐顺着血腥气传来的方向寻过去,就看到了石化雨。 洛大小姐眯着眼。 她在细心的观察眼前的局势。 诚然,洛大小姐是一个热爱行侠仗义的人,但并非一个胡闹的人。 她在分辨哪一方是正义,哪一方是邪恶。 洛大小姐对人的判定极其简单而且有效,绝不掺杂“个人”因素。 她眼里的人,就是正义和邪恶两种。 ——是是是,非是非。 所有的是非在她眼中就只有这一个结论。 这个结论的由来更简单。 强者和弱者。 强者持强临弱。 弱者当然是不敌的一方。 石化雨明显不敌。 洛大小姐有了论断。 ——石化雨是弱者。 她帮助弱者。 不过洛大小姐自己也没有发觉,石化雨身边那些倒地不起的人,都是被石化雨所伤。 石化雨算是一个弱者吗? 或许洛大小姐也意识到了,但她行事有时凭借直觉。 直觉告诉她,她应该帮助石化雨。 她看到包越的眼睛。 洛大小姐识人自有一套。 人心复杂,八面玲珑的人,总是善于蒙蔽人。 为了不被人蒙蔽,洛大小姐识人的唯一标准是眼睛。 眼睛蒙蔽不了人。 至少蒙蔽不了洛大小姐。 唯二的标准就是喜好。 洛大小姐很讨厌包越这个人。 这个人有点阴森,甚至可怖。 他的刀正砍在石化雨的右肩,刀身切入进去,被石化雨以铁刺格挡,却也即将切掉他更加肩膀。 他的眼睛有一种疯狂。 ——杀人的疯狂。 洛大小姐出手了。 她以绣花针施以援手,何九暗器手法全部教授给了他,一丝保留也无。 针似光。 若有若无的疾光。 疾光如电。 极细的电。 电影。 电似的影子。 包越身为杀手,极其敏锐。 他感觉到了一股气。 却不是杀气。 洛大小姐只为救人,却不是杀人,绣花针上全无杀气。 何九之所以将一身功夫传授与她也正因为此。 洛大小姐无论施展什么功夫都没有杀气,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令何九感叹。 有杀心,必有杀气。 洛大小姐没有杀心。 她只有行侠仗义的心。 而这正暗合了暗器的目的:杀人于无形。 洛大小姐以无心暗合了有心,无巧不巧的抵达了令所有暗器高手都羡慕不已的境界。 绣花针激发的却还有气。 ——气劲。 正是这起劲“救”了包越一命,令他察觉,抽刀便退。 他一退即走,丝毫也不逗留。 其余三人相顾茫然,也都随着包越退走。 包越不想走,却又不得不走。 他认得洛大小姐,更知道洛寄予的威名,也了解洛大小姐的性情。 包越为了有朝一日执掌苏州“三更门”下了很多功夫,对苏州各派的人士了解的通透。 洛大小姐并非不好惹,但看似不问江湖的洛寄予绝对不好惹。 包越惹不起,就只能躲,必须退。 他心中早已有了计较,这种棘手的事还是交给“三三两两”两个特使更为妥当,而他只需要坐收渔翁。 危局解除,石化雨浑身一松,却咬牙坚持。 他认识洛大小姐。 洛大小姐见到包越他们突然遁走,先是惊异,后是得意。 为她一针败退邪恶而得意。 她方靠近石化雨,正思量如何应对石化雨的感激。 洛大小姐没有飘然离去,并非为了想听一听石化雨的感激之言,只是见他浑身是伤,也不好自行离开。 行侠仗义,就要有始有终。 却听石化雨急促的道:“快!带我去见苏小河!” 第73章 毁机 是以,洛大小姐撞破了拔剑相向的苏小河和洛寄予。 洛大小姐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在做什么,将石化雨要见苏小河一事说了。 苏小河略通医理,为石化雨包上药,扎伤口,石化雨正在娓娓道来。 他道:“‘三更门’出了事,门主邢宗死了,我估计和曾卢王有关,他一直想要取而代之,对方兄不满的人也正是曾卢王一派。 五年前曾卢王派人将邢宗的行踪泄露给正派人士,邢宗险些丧命,后来被方兄所救,也就是那时起,方兄为了磨炼武功,为他师父报仇,加入了‘三更门’。 方兄从不滥杀无辜,门主有令,让我配合他,对他的一切都不要干涉。但他在‘三更门’里却格格不入,门主一派的人对他不会有意见,曾卢王一派却一直在挑方兄的错漏。不过,始终必须门主,不好方兄下手。 而且,苏州不比其他地方,门主将这里交给我,任由我随意调度,有很多人被曾卢王的势力收买,对我极为不满,但多数杀手也不喜欢刀口舔血的日子,也无人会为难方兄。” 苏小河给他包扎完毕,道:“邢宗死了,就没人在维护我大哥了,有人要对他下手?” 石化雨点头道:“不错,五年前他破坏了曾卢王的大计,曾卢王一定不会放过他。此前门主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所以我才劝方兄尽早离开苏州。门主一死,曾卢王大权在握,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方兄,还有邢宗一派所有不肯屈服的人。我虽然伪装了方兄的死,又怎么瞒得过有心人的查探。” 他看了苏小河一眼,犹豫半刻,道:“因为洛大侠一事,你牵扯其中,你是方兄的结拜义弟,他对你放心不下,所以想要等帮你解决了这些事再离开,才耽搁了。” 苏小河凝眉道:“我大哥如今在哪里?曾卢王派人来的?” “方兄的行踪目前我也不知,近几日我也没有见过他,为了隐藏他的行踪,我和方兄尽可能不会再碰面。”石化雨眉头也紧锁,“邢宗去世,唯有我苏州‘三更门’得知消息最晚,曾卢王要对付的不仅仅是方兄,他还要借此机会掌控苏州‘三更门’的势力。我只见到了‘三三两两’单三三和梁两两两人,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后面应该是邬剑。此人曾经深受门主器重,但不知为何却和曾卢王联手,而且他一直视方兄为敌。” 石化雨伤势较重,说了这么多,额头见汗,却强忍着将自己的考量一一道出:“他一直没有出现,却应该早就来到苏州,派人私下联结了苏州‘三更门’的部分势力,如今苏州‘三更门’差不多尽在他的掌握中。以邬剑此人的秉性来看,他第一要务不是苏州‘三更门’的势力,而是先杀方兄。但方兄最近行踪不定,邬剑为了找到方兄,就先对我下手,好让方兄自己现身。” 他感激的对洛大小姐道:“若不是洛大小姐救了我,我是必死无疑,还好我识得洛大小姐,让她带我来见你。” 他又歉疚的道:“不过,我这怕是给洛大侠了热了麻烦,邬剑必然视洛大侠为敌。” 洛寄予挥手道:“老夫从不问江湖事,但方公子也帮了老夫,老夫岂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此事老夫既然得知,就绝不会袖手旁观,区区‘三更门’老夫还不会放在眼里。” 苏小河却道:“不妥!” 洛大小姐闻言望了他一眼,又去看洛寄予。 洛寄予笑道:“贤侄不必客气,老夫的事的确利用你和方公子,这就当老夫赔罪好了,勿要拒绝。” 苏小河意味深长的道:“小侄并不是拒绝伯父的好意,而是我觉得石兄是一个不一样的人。” 石化雨忍着伤痛,笑道:“苏公子猜到了?” 苏小河沉思道:“我和石兄虽然接触不错,但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杀手,邢宗既然派你来主持苏州‘三更门’,又让我大哥来这里,里面一定另有深意。” 石化雨以一种赏识的目光看着他,道:“不错,门主当年遇刺,受了重伤,为了应对曾卢王的势力,便将暗棋放在苏州,由我保管,但还需方兄的一臂之力。” 苏小河问道:“何解?” 石化雨道:“‘三更门’能够和曾卢王相抗的人,在门主死后,就只有邬剑和方兄。以目前的局势看,邬剑和曾卢王走到了一起,那就只有方兄才行。” 苏小河试问道:“邢宗想让大哥做门主?” 石化雨对苏小河的猜测越发的佩服,道:“不错,门主的确有这个想法。” 苏小河又道:“怪不得邬剑这个人想要视我大哥为敌。” 石化雨撑死身体,半躺在塌上,叹道:“但是以方兄的为人,怎么会做一帮杀手的门主。而且门主对方兄知之甚详,原先本是有这么个想法,但随着他身体日渐沉珂,他想让兄帮他造成一个遗愿。” 洛大小姐在一旁闷声半晌,早就忍不住了,脱口问道:“你们门主有什么遗言?” 石化雨一字一句的道:“解散‘三更门’。” 洛寄予咦了一声。 洛大小姐不可思议的看着石化雨。 苏小河也是有些微诧。 石化雨苦笑道:“门主生前就有这个想法,但他生恐自己来不及完成,一直在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邬剑此人功利心太重,他怎么会舍得解散‘三更门’,放弃这大号权势。” 洛寄予在一旁沉吟道:“所以,你们门主死的如此突然。他将你所说的暗棋放在苏州,唯独告诉了你,可如此大变,你却没有应对的时机。如此雷霆之势,那必然是有人识破了你们门主的用意。以老夫看,怕是你口中的邬剑看出了邢宗的意图,他此来真正的用意,应该不仅仅是方公子,而是是毁了邢宗放在苏州暗棋。” 他毕竟老谋深算,虽然不问江湖事,但却并非不懂江湖事。 石化雨脸色一白,道:“原来如此,我竟然没看清这一点,多亏洛大侠提醒。” 洛大小姐信誓旦旦的道:“既然你们门主想要解散‘三更门’,你们‘三更门’又都是杀手,血淋淋的,这样的确不好,本大小姐帮你解散‘三更门’。江湖女儿,当有所为,有所为不为,这种好事可少不了我。” 她一时口快,说完悄悄望了洛寄予一眼。 洛寄予抚须而笑,道:“小女此话正合老夫心意,不论方公子也好,还是你们门主的想法,‘三更门’做的毕竟杀人的买卖,邢门主能够看透,决心要解散‘三更门’,此举令老夫佩服,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苏小河蹙眉道:“现在为今之计,一是我大哥在哪里,是否被人发现了行踪。二是破板门残存的那些人,我怕他们以此来威胁我大哥。” 洛寄予当即道:“我这就让何兄和隋远去那里,保护他们的安危,绝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洛大小姐小心试问道:“爹,那女儿呢?” 洛寄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洛大小姐急了,瞪眼道:“我也是江湖女儿,不想给爹丢脸。” 洛寄予道:“你和你师父一起去吧。” “我去通知师父和大师兄。”洛大小姐喜出望外,转身就去了。 此时,洛寄予的神色才变得凝重。 以他们几个人的力量,想要对付曾卢王和邬剑,怕是有些痴心妄想。 石化雨这时道:“多谢洛大侠相助,不过洛大侠也无需如此,这毕竟是我们‘三更门’的家事,若是因此将洛大侠牵扯进来,石某心中也过意不去。” 苏小河也道:“石兄说的不错,‘三更门’毕竟是杀手组织,伯父若是牵扯进来,就涉及到正邪两派之间的争斗,怕是很难善了。” 洛寄予略一沉思,就想通了其中关节,道:“也罢,老夫先保护好破板门的那些人,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向老夫开口。” 苏小河心中也明白,洛寄予这是因为利用了他,并且将方惊梦也卷进了“山海经”一事,此举也是婉转向他表明先前也是迫不得已。 他不会拒绝。 他虽不赞同先前洛寄予的举动,却能体谅他的苦衷。 其次,方惊梦卷入了“三更门”的危局里,以苏小河一人之力,如何帮方惊梦破了这个危局。 另外,关键之处还在于邢宗布置在苏州的暗器。 石化雨正在提到这暗棋。 邢宗身为一门之主,当年也是迫不得已,受了师父的遗命,接管了“三更门”。 可他却非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因此,“三更门”里很多人对邢宗早有不满,曾卢王就是态度最为强硬之人。 “三更门”内错综复杂,若是邢宗一不小心,反而会使“三更门”陷入血腥内乱,必须小心谨慎的隐藏他的真实用意。 并且,要解散“三更门”无非就两种手段。 一是以雷霆万钧之势,摧毁“三更门”的枢纽。 二是找一个和邢宗用意符合之人,以循环渐进的手段,逐步瓦解“三更门”的势力。 邢宗以防万一,留了两手准备。 他托付给石化雨这个指令。 石化雨当初求死,邢宗得知以后,千思万虑,觉得他或许是一个可靠之人,便将这暗棋托付给了他。 而石化雨当初受了“三更门”的恩惠,既然一心求死,死前能够还了这恩惠,也是最好不过。 所以,他收到邢宗的指令,表面一如往常,其实暗中对那暗棋用尽心血,以待时机。 邢宗已死,这个时机虽然或许仓促,但这暗棋却非发不可。 这是暗棋,也是暗机。 暗机的目的竟然在于自毁。 当这暗机转为毁机,“三更门”的颠覆便在顷刻之间。 第74章 灯机 “三三两两”暂时控制住了苏州“三更门”的局势。 石化雨伤重。 洛寄予不便于直接参与,何九、洛大小姐和隋远坐镇方惊梦的酒楼,以免有人对破板门幸存的几人下手。 方惊梦本人在做什么? 他在送行。 他在为明月心送行。 明月心眼眸里藏着浅浅的光,轻声细语道:“我要走了。” 方惊梦点头。 明月心看着他的眼,仿佛要看透了他的内心深处,问道:“你不走吗?” 方惊梦道:“我也要走,我走了,武大叔他们才会安全。石兄虽然帮我假死,‘三更门’早晚都会查到。” 末了,他又道:“谢谢你。” 明月心挽着耳边的发丝,笑道:“谢我做什么?” 方惊梦道:“石兄告诉了,假死的计划里,你帮他找了一个和我相仿的死囚。” 明月心恨声道:“我倒是希望死的就是你!” 她的恨意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眨眼之间又神色如常的道:“谁让我舍不得,下不了狠心。” 方惊梦对于明月心面对自身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并不以为奇怪。 他问道:“你要去哪里?” 明月心吟笑道:“怎么突然问我这个?我在苏州待了这么久,你都不愿意见我一面。我要走了,你又何必问我去哪里呢?” “我……”方惊梦忽然有些情动,刚吐出一个字,却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心里的那道坎,至始至终都迈不过去。 明月心神色紧张的听他吐出一个字,却又闭嘴不言,不由得怅然若失的道:“我都不在乎,为什么你这么执着呢?” 方惊梦苦笑道:“我大抵就是这么个人,看似雷厉风行。实则优柔寡断。” 明月心倏地靠近他。 方惊梦躲不及。 或许,他并不想躲。 又或许,他想躲,却还没来得及。 明月心将靠在他的肩膀上,沉默不语。 方惊梦的身体先是一颤,而后整个心都变得宁静了。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的祥和。 就像春风轻抚过杨柳岸,又似清冷的月光下飘零的落叶,恍若平静的湖面的荡开的涟漪。 他突然就沦陷了在这种祥和的温馨里。 明月心倏地离开他,头也不回的走向路边正在低头吃着嫩草的枣红马。 她走的很慢。 极慢。 那本是几个起落就能够抵达的距离,她却选择一步步的飘然慢行。 方惊梦如鲠在喉。 他张嘴,却无声。 他踏上出了一步,却又止住。 他看不到明月心的脸。 明月心的脸颊垂下明月般的泪。 泪如明月。 明月如心。 方惊梦懂她的心。 他却既未发声,又未再在多迈出一步。 轻而易举的一步,也是艰难无比的一步。 人是困不住的,却怕困住了心。 困住了心,就如同困住了人。 人心带了枷锁,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轻易解开的。 打开枷锁的钥匙不在别人手里,而在自己心中。 心结解了,枷锁就开了。 方惊梦的心结解不开。 他打不破这枷锁。 所以,他眼睁睁的看着明月心骤然加快了速度,翻身上马。 明月心勒住马缰,冷冷的道:“我会在京师等你,若是你不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方惊梦嗫嚅了两下嘴唇,却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明月心扬起马鞭,马嘶蹄扬。 枣红马如同一道红色风,化作一道红色的电,顷刻之间就消失在方惊梦的视线里。 而方惊梦的心似乎也随着明月心远去。 他的心已去,可人却不能去。 他有仇敌。 他的师仇已报,仇敌犹在。 仇敌已至。 仇敌拦住了回城的方惊梦。 然后这个仇敌却出乎方惊梦的预料。 方惊梦以为是“三更门”的人,却不料是一个他不识得的人。 但他认得那个灯笼。 虞飞卿曾手提一个橘黄色的灯笼,名为“摄魂灯”,方惊梦以为是他练的摄人心魄的功法。 如今又有这么一个人手提一个橘黄色的灯笼。 青天白日,就出现了这么一个橘黄色的灯笼。 提灯笼的人是宁不言。 他不想来。 “小池巷”覆灭,他即将离开苏州,却收到了一个指令:杀了方惊梦。 宁不言和方惊梦无冤无仇,平白无故之下,当然不想和方惊梦这样的一个人交手。 他自认方惊梦未必是他的敌手,但他仍不想动手。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小梦楼”。 他很迫切。 急切。 心急万分。 心急如焚。 正当他即将一切准备妥当,“小梦楼”竟然就对他下了这样一个指令。 他心知肚明,有人希望他暂时回不了“小梦楼”。 至少,晚一点,迟一点。 若是他死在苏州,正合某人心意。 可他偏偏不能违抗。 出自红楼的指令从不会更改,更无人敢于违抗。 宁不言也不敢。 纵然他心中似有一把火。 ——怒焰如火。 所以,一向喜欢文雅的他,有点暴躁。 他越是暴躁,越是拿着白色的手绢更加细心的擦着手。 那双秀气的手。 杀人前他会认真擦手,像是想要擦掉即将沾染在手上的血腥。 杀人后他也擦手,将已经沾染在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他就这么擦着手,低着头,出现了方惊梦的面前。 方惊梦感觉了宁不言身上浓烈的杀气。 这杀气充满了躁动。 暗含了怒火。 方惊梦问道:“你要杀我?” 宁不言点头。 他的杀气没有一点隐藏。 方惊梦又问:“你我有仇?” 宁不言答:“无仇。” 方惊梦再问:“你我有怨?” 宁不言再答:“无怨。” 方惊梦追问:“你身上杀气这么重,为什么?” 宁不言好整以暇的道:“宁某不想杀你,但楼里的命令,却不能违抗。而这命令阻碍了宁某,宁某想尽快杀了你,尽快离开这里。” 方惊梦冷问道:“虞飞卿和你有什么关系?” 宁不言淡然答道:“非友非敌,非亲非故。” 方惊梦看着他的灯笼,问道:“你们都同属一门?” 宁不言道:“告诉你也无妨,虞飞卿为它卖命,宁某也为它卖命。” 它就是灯笼。 灯笼就是“小梦楼”。 宁不言并没有提“小梦楼”。 “小梦楼”一向隐秘,纵使宁不言对红楼给他的指令如何的不满,却不敢在外人面前随意提及“小梦楼”。 他只是道:“要杀你的是它,而不是我。” 方惊梦再次看着那个橘黄色的灯笼。 杀人的灯笼。 ——灯机。 第75章 七变公子 宁不言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手持一把扇子,扇子闪着幽幽的光,不知是何物所制。 他一袭白衫,走起路来极其潇洒,而且看样子也极其年轻。 他星眉剑目,气彩飞扬。 他直视着宁不言,道:“你要杀他,它要杀他,就先杀我。” 他这一开口,方惊梦就走了。 宁不言盯着来人,对于方惊梦的离开毫不阻拦。 他是来杀方惊梦,却任由方惊梦离开。 因为他看不透这个出现的人。 而且,他甚至于就没有觉察到这个人。 这个人就忽然出现了。 这样的一个人,宁不言不敢轻视,也不能轻视。 世上最危险的人,不一定是武功高绝的人,而是令人看不透的人。 所以,他以严阵以待。 不过,他却先问道:“你是谁?” 他来苏州已经有些时日,对这人却一点消息也无。这样的一个高手,不可能在苏州城里籍籍无名。 这人的确并非在苏州城里籍籍无名,但苏州城里除了方惊梦,还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方惊梦消失的这几天,见的人并非明月心,而是这个人。 或者说,这个人来苏州是为了见方惊梦。 而且,在一个隐秘的地方,除了他们两人,谁也找不到的一个地方会面。 方惊梦不识得这个人。 至少,在这人见他之前,他的确不识得。 这人当初突然就出现在方惊梦的面前,悄无声息。亦如宁不言见到这人时的感官。 方惊梦很沉得住气,问道:“你是谁?” 他的问法,和宁不言的一般无二。 手持扇子的那人却笑呵呵的道:“你可以叫我‘变变变变变变变公子’。” 方惊梦先是认真的看了他一眼。 来人笑呵呵的,一点杀气也无,至少证明他来意暂且没有恶意。 不过他对来人的称呼却有些愕然。 方惊梦能够为之愕然的事情和人并不多。 他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事,还有各式各样的人,以及千变万化的人心。 但来人的这个自称,却令他有些愕然。 他问道:“那我究竟该怎么称呼你?” 来人一脸惆怅,道:“果然,你也是一个俗人。本公子都告诉你可以叫我‘变变变变变变变公子’,你还问本公子怎么称呼?” 方惊梦冷道:“你这称呼过于奇特。” 来人边摇头边道:“果然,本公子就说你是一个俗人,和他们一样俗不可耐。” 方惊梦懒得和他纠缠,道:“阁下若是来个在下纠缠这些的人,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别!”来人声音有点高,神色有点急,“你慌什么,本公子就是来找你的,你走了,那可怎么办。” 方惊梦没有动,等着他的下文。 来人无可奈何的道:“你就叫我‘七变公子’吧。” 方惊梦神色如常,静静地看着他。 七变公子挑挑眉,道:“本公子说叫我‘七变公子’。” 方惊梦哼道:“你说过了。” 七变公子斜着眼道:“那你怎么不说话。” 方惊梦冷冷的道:“阁下若是找我有事,有什么请直言,在下没时间浪费在这里。” 来人眉眼一松,哈哈而笑道:“你很紧张?” 方惊梦道:“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来人以扇托着下巴,认真的道:“你对我本公子心存戒备。” 方惊梦没理他。 他深知这个七变公子来见他必然有事,否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怎么会突然在方惊梦走在路上时,故意引起了他的惊觉,引他出了苏州城,来到这荒郊野外,僻静之地。 而且,方惊梦在苏州城里从未见过,或者耳闻过这样的一个说话奇怪的人。 那他一定是一个初来乍到的人。 既素不相识,又初来乍到,还特意来见方惊梦。 他究竟是什么? 方惊梦在心里早已思忖。 他首先排除了七变公子和“三更门”关系。 这人一定不是“三更门”的人。 但他的确是为方惊梦而来。 七变公子拿着单一敲着额头,但:“本公子是为你来的。” 方惊梦依旧不说话。 七变公子诧异道:“你怎么不说话吗?” 方惊梦道:“我在等你说。” 七变公子叹道:“这世上怎么尽是些无趣的人,枉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害本公子半个月没洗澡,连衣服也没得洗。” 方惊梦的目光落在他洁净的白衫上。 七变公子立即道:“这身衣服是本公子刚换的,本公子那身衣服早都臭了。” 方惊梦立即转身即走。 七变公子讶然道:“你怎么走了?本公子还没说完呢?” 方惊梦走的雷厉风行。 “本公子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你可不能走!”七变公子大叫。 他拔身就追。 方惊梦眉毛一轩。 他走的并不快,追上并不难。 此时他却有些吃惊。 七变公子怎么拦在他面前的,他却有些看不清楚。 他只看到了一片残影,七变公子就已经拦在了他的前面。 若是这人心存杀机,方惊梦怕是难以周全。 方惊梦的心倏地惊觉了。 他方才只觉得这人或许有些不正常,却不料他的身法如此惊人。 方惊梦的眼里有点寒。 寒气。 寒冷的杀气。 七变公子仓促的退了一步,和方惊梦保持距离,忙道:“本公子没恶意啊,你别误会。” 方惊梦向前一步,冷道:“你故意引我来这里,说了这么多,究竟想做什么?” 他进。 七变公子退。 七变公子伸手一推,道:“你先站住,听我把话说完。” 方惊梦对他忽然好奇了起来。 这人神色紧张,好像引方惊梦出来不是他,而是方惊梦引他出来,别有用心一般。 方惊梦道:“我这人最不喜欢鬼鬼祟祟,阁下有话便讲,若是再废话连篇,我可就没耐心了。” 七变公子苦着脸,小声嘟囔道:“本公子这是何苦,千里迢迢替人办事,还不落好,这一言不合就有性命之忧啊。” 方惊梦扬眉道:“阁下说还气不说?” 七变公子赌气似的叫道:“说!本公子敢不说吗?本公子再不说,你就要杀了我!” 方惊梦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这就说!”七变公子又往后退了退。 他身法如此精妙,却不知他的胆量为何这么小。 他一本正经的道:“本公子是受人之托,特来苏州找你。” 第76章 流水、竹筏、清茶、淡酒 流水。 竹筏。 清茶。 淡酒。 竹筏漂在流水上。 竹筏上放着清茶和淡酒。 上面还有两个人。 一个儒雅的中年人。 一个桀骜的年轻人。 儒雅的中年人好茶不喜酒。 他五年受了伤,伤势一直没有痊愈。杀他的人志在杀他,又志在伤他。若是杀不了他,就让他受了不可痊愈的伤。 因为这不可痊愈的伤,他戒了酒,但人总是要有些习惯,于是便爱上了茶。 桀骜的年轻人好酒,却是淡酒。 他以为酒喝多了影响武功精进,但男人不可无酒。 所以,他喝淡酒。 他从不喝戒酒。 酒烈,人易醉。 他从不让自己醉。 对于有些人来说,醉倒的那一刻,就是死去的那一瞬。 醉酒和死亡在他的心里同等。 儒雅的中年人为自己准备了清茶,为这个桀骜的年轻人准备了淡酒。 此处只有他们两人。 桀骜的在撑竹筏,直到竹筏行至河中心,他才坐在了竹筏上。 竹筏很大,足够两人盘膝而坐。 儒雅的人并不是别人,正是邢宗。 江湖里“三更门”的杀名人人皆知,有人以为“三更门”的门主必然凶神恶煞,至少也是杀气逼人。 而邢宗身上没有杀气,反而是儒雅之气。 他是一个白脸微须的中年人。 只不过他的脸色过于白,以至于接近惨白。 五年前方惊梦救了他,他却中了剑上的毒,伤口终日溃烂,无法愈合。 这是难以想象的折磨和痛楚,时刻骄傲着他。 邢宗因此而身体陷入沉珂,精神失常萎靡不振,以至于对“三更门”的掌控也日渐力有不逮。 不过,令他的对手曾卢王所不解的是,邢宗似乎并没有急于培养接班人。 曾卢王曾以为方惊梦的出现,或许意味着邢宗即将开始培养自己的接班人,以防止“三更门”落入旁人之手。 但方惊梦却突然去了苏州,五年来从来回到“三更门”总堂,邢宗也从再次与他会过面。 曾卢王反而看不透邢宗的真正用意。 有一个却始终在乎邢宗的用意,甚至一直以为邢宗即将把门主只为托付于他。 这就是那个桀骜的人。 ——邬剑。 邬剑面对邢宗却没有往日的桀骜,虽然他的桀骜只是收敛,并没有消散。 桀骜藏于他的骨子里,不可能会消散。 一个不再桀骜的邬剑,再也不是邬剑。 邢宗自顾品着茶,问道:“你对我有意见?” 邬剑忙道:“伯父——” 邢宗骤然打断他,道:“我想听实话。” 邬剑道:“是!” 他回答的简洁而有力。 不错,正是有力。 以有力表达的他的不满。 邢宗淡淡的道:“你认为我会将门主的位置留给他?” 邬剑道:“是。” 这次简洁,但不是那么有力。 邢宗闻着杯里的茶香,道:“我确有此意。” 邬剑瞳孔一张,道:“伯父——” 邢宗瞥了他一眼,道:“但是他无此心。” 他呷了小口茶,抬起眼皮,道:“你不信?” 邬剑对视着他的眼睛,又垂下眼睑,道:“侄儿不敢。” “那就是不信了。”邢宗忽然叹了口气,又问道,“我和你父亲什么关系?” 邬剑低着头道:“伯父曾告诉我,当年伯父和我父亲乃为结义兄弟,只不过加入了‘三更门’以后,为了防止他人以此为借口,言语中伤你们,就对‘三更门’隐瞒了这关系。” 邢宗追忆道:“我们加入‘三更门’也是机缘巧合,结识了‘三更门’的上任门主的千金,我和她一见钟情,当初为了获得我岳丈的首肯,便加入了‘三更门’。你父亲阻拦我不住,最后也加入了‘三更门’。虽然我们都不曾提及结拜之事,但在‘三更门’有些人心中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之所以让你在他人面前不要称呼我为‘伯父’,一是让你避嫌,二是为了你的安危。 我当时年轻气盛,以为‘三更门’做的行侠仗义的事,毕竟你伯母这样的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至小在‘三更门’长大,或许‘三更门’和别的杀手组织不同。 后来我才知道,‘三更门’最初是为了行侠仗义,以‘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处事。后来却演变成了一个为钱财而伤人性命的组织。我岳丈一心想要将‘三更门’引回征途,可惜天意弄人,天不遂人愿,身患绝症,撒手人寰。 他将‘三更门’交给了我,希望我能替他完成遗愿,将‘三更门’引回征途。” 他的痛声道:“可惜,‘三更门’里有人却看不透,所谓善用刀剑者必死于刀剑之下。曾卢王一派却贪恋权势,对‘三更门’众人的身家性命毫不在乎。当年,你伯母为了救我,中了毒箭,舍我而去。你父亲和我遭到别人暗杀,我侥幸不死,你父亲却伤重而亡,你母亲也因为过于悲伤,追随你父亲而去。” 邢宗哀恸道:“当时你已经出生,别人都知道你的存在,我本想将你交给他人,避免这些灾祸,缺又担心被人查出来,最终还是将你带在身边,这样我才能安心。” 邬剑也神色动容。 但他克制的极好,眼神里流露出哀伤之色,人却一动不动。 邢宗感慨道:“所以,我一向不让你去做杀手做的事,只负责管理‘三更门’那些俗世事务,为了防止别人对你不利,我又送你拜访名师,习武以自保。” 邬剑道:“所以,伯父从来就没有想过将‘三更门’交给我?” 邢宗点头道:“不错,若真的将‘三更门’交给你,那便是害了你。我岳丈创立‘三更门’之初,也不曾想到‘三更门’最后会成为一个杀手组织。但人心难测,‘三更门’里人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就曾卢王一派就一心做杀人的行当,谁若和他们背道而驰,无不惨遭毒手。我数次遇害,恐怕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他再次注视着邬剑,问道:“你自己想?” 邬剑抬起眼睑,答道:“我不想碌碌无为。” 邢宗拧眉道:“碌碌无为不好吗?” 邬剑目光如炬,道:“我苦练剑法,自认少有敌手,我不想让这一身剑法无处施展。” 邢宗道:“你要是坐上了门主的位置,曾卢王他们会放过你吗?” 邬剑身上桀骜的气息越来越重,道:“我不是伯父,伯父行事不够果断,所以才让他们数次占尽先机,如果是我……” 第77章 三三来迟 他这时忽然住口了。 邢宗的脸更白了,问道:“你会怎样?” 邬剑桀骜的道:“我会替伯母报仇,让他们付出代价。” 邢宗脸愈加白了,道:“好,好啊。” 他沉默半晌儿,端起茶盏细细品味。 邬剑则饮着淡酒。 酒虽淡,酒味仍在。 邢宗品完了那盏茶,问道:“若是你做了门主,你能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邬剑脸皮下藏着喜意,脸上虽不动声色,脸皮却变得红润了。 他以一种平静的语调道:“伯父有所吩咐,侄儿一定照办。” “好,很好。”邢宗每一个字说的很慢、很清、很重,“我让你答应我一个要求:解散‘三更门’。” 邬剑稳如雕像,问道:“伯父为何这么吩咐?” 邢宗郑重道:“我完不成岳丈遗愿,不能将‘三更门’引入征途。所以,我希望你能毁了他。” 他死盯着邬剑的眼睛,再次问道:“你能做到吗?” 邬剑不说话。 这一刻很静。 寂静。 死静。 流水的潺潺也消失无踪。 邬剑垂首。 邢宗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 邬剑用垂首不是答应,反而是拒绝。 若是换做他人,垂首即点头,应允。 但邬剑不同。 他赞同的事,就一定会发声。 他否决的事,就会沉默不语。 邢宗却突然笑了,道:“你要杀了我。” 他看向了邬剑手边的剑。 黑鞘。 黑檀木为鞘。 红柄。 剑柄红布缠绕。 邢宗从剑上闻到一股血腥气。 那是血液渗进了缠绕剑柄的红布里。 所以,那红成了暗红。 那是血液凝固以后的红。 邬剑猛然抬头,道:“侄儿绝对不会如此大逆不道。” 邢宗不应声。 他闻到了杀气。 杀气却不是从邬剑身上来。 邬剑的人变得更加桀骜。 他从未在邢宗展现如此桀骜的气息。 杀气从水中来。 竹筏下的水。 杀气一来,剑光乍现。 剑光从越出水面,穿过竹筏,一闪即没。 邢宗刚刚用过的茶杯裂成两半,而他本人却安然无恙,仿佛那剑光是为茶杯而来,却不是为了邢宗乍现。 这一剑只为示威。 邬剑正襟危坐,道:“望伯父三思。” 邢宗含笑看着他,微微摇头。 邬剑脸色变得铁青,道:“伯父,我一直将你视做父亲,你别逼我。” 邢宗叹道:“你早就有了决断,为什么此时还要犹豫不决?” 他笑道:“你恨我。” 邬剑的手青筋爆起,人却依然稳坐如山。 邢宗道:“我知道你父亲的死,其实你是怪我的?对不对?” 邬剑终于开了口,冷冷的道:“没错。如果不是因为伯父不够心狠手辣了,给别人可乘之机,他们又怎么有机会刺杀你。如果他们没机会刺杀你,我爹也不会因为救你而死。” 邢宗莫名其妙的问道:“这些年你一定很难熬吧?” 邬剑脸色微变。 邢宗继续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怪我、恨我,认为我害了你父亲。其实,我也这么怪我自己。你想杀我很久了,却隐忍这么多年,一定很难熬。” 邬剑坦然承认,道:“没错!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可是,你送我拜访名师,习练剑法,对我关怀备至,待我如亲生孩儿。我本有很多机会杀了你,可我却下不了手。” 邢宗淡笑道:“怕是不仅如此吧。” 邬剑神色冰寒,道:“你对我果然了如指掌。我不杀你,是因为门主之位。我曾经以为你对我如此关心,让我打理‘三更门’的俗世事务,是为了保护我,日后必定将门主之位传给我。所以,我隐忍多年,就是为了那一天。 我若杀了你,你如此对我,一会令我背上不仁不义之名;二会让我心中自责,心中有愧,留下祸根,从此剑法难以寸进;三则是我威望不足,虽然我暗中经营多年,有了自己的人手,可惜却徘徊在‘三更门’主要势力之外,必然无人服我。与他们争斗,我只是不怕,但却会消耗我苦心孤诣所建的人马。 但是,至从五年前你遇刺,被方惊梦所救之后,你对我的态度就有所不同。方惊梦一个外人,你竟然对他如此纵容,让他去苏州‘三更门’,但凡刺杀任务,旁人只能听从任命,绝不能讨价还价。可方惊梦却能自己做主,想杀便杀,不想杀边不杀。甚至于他还会去救人,你却视而不见,默许他的所作所为。” 他神色更加的冷,更加的桀骜,道:“伯父令我太失望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邢宗听他说完心中的想法,道:“你说我纵容他,不仅是因为他对我有救命之恩。至于杀人,我和他的想法一致。该杀之人必杀,不该杀之人绝不能杀。 可惜,‘三更门’为了钱财,不惜滥杀无辜,违背初衷。我虽加入‘三更门’,却不能像曾卢王他们一般行事。 你若能像方惊梦一样,门主之位我会给你。因为我欠你的,毕竟你父亲因我而死。可是你杀气太重,若是你执掌了‘三更门’,只怕所造杀虐更重,我如何有脸面去见你九泉下的父母。” “够了!”邬剑忽第站起,背对着,恨声道,“伯父,我真的不想杀你,是你逼我的!” 他话音一落,杀气又气。 杀气从水中来。 杀气破水而出。 杀气冲破了水面,一个湿漉漉的人影出现在邢宗背后。 这人是“三三两两”中的单三三。 方才水中出剑的是梁两两。 梁两两出剑,还为遇到邢宗,并不仅仅是示威。 而且,梁两两方才水中出剑,也为了试探邢宗的武功究竟如何。 虽然邢宗的身体陷入沉珂,在“三更门”内几乎众人皆知,但他毕竟是一门之主,余威犹在。 况且,“三更门”传扬的邢宗当年遇刺受伤,伤重不愈,武功大打折扣,或许是邢宗故意为之,向敌人示之以群。 邬剑固然桀骜,但为人处世却很谨慎。 一、他确有不忍杀邢宗之心。 当年他父亲的死即使受了邢宗的牵连,但却不是邢宗所为。冤有头债有主,邬剑要报仇,自然知道该去向谁索命。 二、邢宗若是冥顽不灵,邬剑就别无选择。相比门主之位,邢宗的死对他来说并无不可。 三、若要杀邢宗,就一击必杀。 但邢宗究竟武功还剩几成,邬剑也拿不准。因此,他让梁两两先试探邢宗的反应。 梁两两的水中那一剑,邢宗无动于衷。 其中无非两种原由: 一、邢宗老谋深算,早就猜到了水下有人。 二、他武功仍在,明知那一剑杀气虽重,却不是为了杀人。 所以,他不躲、不避,稳如泰山。 但邬剑却别无选择。 邢宗仍不想将门主之位传给他。 邬剑只有一条路可走。 ——杀邢宗。 他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邢宗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杀人之心,并且安排人方才出了一剑,未必就会放过他。即使看在他去世的父亲面上,那么邬剑恐怕永远也和门主之位无缘了。 是以,邬剑必杀邢宗。 他要杀邢宗,却不能亲自动手。 他确有不忍之心。 另外,他不想授人于柄。 梁两两已经出了一剑,他仍在竹筏水下,牵动邢宗的心神。 而真正的杀招却是单三三。 他的剑法更适合杀人。 他的剑法名为“三三来迟”。 剑法共三十三剑。 招已至,意未达。 封住了剑招,却挡不住意。 此为“三三来迟”。 第78章 剑已至、意未达 剑光已至,邢宗依旧无动于衷。 “三三来迟”本就以意伤人,而重不在剑招。 单三三脸色一变。 他所担心的便是如此。 邢宗虽然当年受了伤,但他毕竟作为“三更门”的门主,武功必然足以服众。 这是邬剑拿不准的,也是单三三拿不定的。 因此,邬剑让梁两两试探邢宗,而让单三三作为杀招。 单三三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他清楚邬剑的为人。 邬剑说出的话就是命令,由不得任何人质疑,更何况拒绝。 当初,邢宗不放心邬剑的安危,寻了两名剑法高手,正是单三三和梁两两两人来保护邬剑。 “三三两两”是年轻人,邬剑也是年轻人,年轻人与年轻人总是更容易相处。 这是邢宗的想法。 果不其然,他们三人相处极好。 可邢宗却没有料到,“三三两两”两个人也是有些野心的人。 野心可以从无到有。 邢宗之所以选他人两人,正是因为当初他们还没有野心。 只不过,人是会变的。 “三三两两”很快就变了。 他们本不想变,却又由不得自己。 至从他们贴身保护邬剑,“三更门”里的人再见到他们就怪声怪气,视他们为邬剑的仆人。 邬剑作为“三更门”俗世产业的管理者,从不参与“三更门”血腥的事务,一向也为“三更门”里的人所不齿,既然也就瞧不起他的两个随从,即“三三两两”二人。 曾卢王早就觉察到邬剑和邢宗之间的关系,他这一派的人一旦和邬剑见面,言语之间总是意有所指。 邬剑天生桀骜。 他当即拔剑。 挥剑。 斩人。 在他第一次向挑衅他的人拔剑之前,“三更门”的人只知道他剑法或许不错,毕竟邢宗花了很多心血让他拜剑法高手为师。 在他拔剑之后,“三更门”才意识到邬剑的叫法究竟如何。 挑衅他的人,身经百战,武功自然不俗,却依然躲不过那一剑。 而且,他没有躲。 他来不及躲。 他还没想到怎么应对这一剑。 毕竟,邬剑虽然为人桀骜,在此之前却从未对谁动过剑。 他不认为邬剑会拔剑。 另外,邬剑的剑太快。 他还没看到这剑,手臂就断了。 这时,疼痛提醒他,邬剑一剑断了他的手臂。 邬剑冷冷的盯着他,道:“你我同属‘三更门’,这一次我要你的一只手,下次就要你的脑袋。” 原本,邬剑桀骜却不冲动。 但偏偏他当时心情不好。 人总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所以,挑衅那人就断了手臂,见识到了邬剑的剑法之快。 而后,挑衅那人被人检举在行使刺杀任务之时,临阵退缩,为了自保,让一起行刺的门人替他挡了一击,当场丧命。 “三更门”对那人实行门规。 门规只有一个字:死。 此后,再也无人敢挑衅邬剑。 他剑法的厉害之处令人无不避其锋芒。 况且,邢宗对他的态度众人心知肚明。 挑衅的人是曾卢王一派。 检举的人是邢宗一派。 邢宗从未如此雷厉风行过,这次却当即就使了杀招,令曾卢王来不及反应,就失去了一个马前卒。 是以,邢宗和曾卢王两派相争,其余“三更门”的人都不想惹到霉头,对邬剑也就避而远之。 直到邬剑去“三更门”的产业查账之时泄露了他的身份,遭到他人绞杀。 邬剑在没有“三三两两”的陪同下,只身一人,一柄剑,将原本绞杀他的七人全部斩杀。 而且,据说这七人的武功都是好手。 据当时在场的“三更门”外围子弟说,邬剑的剑杀人之后,竟然浸出了血,发出了泣生。 由此,邬剑的剑有了名字:泣血剑。 从此,“三更门”的人对邬剑由避而远之,成了畏而远之。甚至于一些精明之人,想到邢宗对他的关切,和邬剑的来往愈加紧密。 正是这时,邬剑在他人依附之时,组建了自己的实力。 邢宗没有想法邬剑一直心存野心,直到他觉察之时,邬剑已经成了气候,再也不能阻止。 邬剑因此而步入“三更门”内围。 但奇怪的是,曾卢王却一直冷眼旁观,不进没有阻止,反而推波助澜。否则,邢宗又怎么会任由邬剑卷入“三更门”的血腥里。 这时,“三三两两”就有了野心。 邬剑打理“三更门”产业,处于外围,他们也为人瞧不起。如今邬剑踏入内围,他们也能扬眉吐气。 他们既尽心,又尽力,成为邬剑的得力干将。 邬剑对邢宗起了杀心,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邬剑今日在此和邢宗水上竹筏会面,将预定的计策向他们二人托盘而出。 他们是最好的人选。 “三三两两”不仅仅是邬剑的得力干将,更是熟悉水性,在水下闭气不出的功夫,少有人能及。 杀的毕竟是门主,两人心中如何不惊,怎能不慌。 但他们必杀邢宗。 邬剑想要更上一层楼,他们也有此心。 因此,“三三两两”明知风险巨大,仍旧愿意一拼。 单三三不怕邢宗能够躲过他这一剑。 他的杀招本不就在剑招,而在后至的剑意。 这正是他的剑法奇特之处。 招已至,意未达。 以剑招诱敌,以剑意杀人。 邢宗不避,就是识破了他的意图。 所以,他立即冷汗渗渗。 可他别无选择。 单三三此时人在空中,已经破水而出,剑招已发,只有顺势前行,无力变招,更无力后退。 剑刺穿了邢宗的身体。 单三三愕然。 惊愕。 茫然。 他竟然一击得手。 怎么会一击得手? 他生恐有诈,抽剑后撤,全神贯注的盯着邢宗。 邬剑听到了剑刺入邢宗体内的声音。 他转身,只是为了吸引邢宗的注意,为单三三创造时机。 但他耳听八方,随时可拔剑回身,即使杀不了邢宗,邢宗也休想伤他,而且他心里隐约觉得邢宗不会伤他。 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感知。 当他意识到邢宗竟然真的被单三三一剑刺中,心里生出一种恍然之感。 他骤然转身,涩声发问道:“你为什么不躲?” 邢宗竟然笑道:“你想杀我替你父亲报仇,我为什么要躲呢?” 邬剑嘴唇有点抖动,道:“你也承认我父亲的死都是因为你。” 他神色狠厉,道:“就因为你不够狠心,我爹才会为了救你而死,正因为你不够狠心,我才能杀了你。你明知我想杀你,却还是要一个人来。” 邬剑骤然厉声问道:“为什么?” 第79章 失魂落魄 邢宗中了一剑,胸口渗出了血,却没有顾及那剑伤,沉声道:“我从来想过你会下得了手。” 邬剑脸色冷冽,道:“你明明躲的开。” 他哑然失笑,目光落在茶具上。 清茶只有茶香,却还有一种无色无味的毒。 他中了毒。 ——失魂落魄。 中了“失魂落魄”,如同失去魂魄,很快就会成为一尊活死人。 邢宗的发在风下飘动。 他尚能言语。 眼睛还能视物。 耳朵还听到流水潺潺、风拂、鸟鸣。 但是,他的四肢已经动弹不得。 所以,他不得不硬受了单三三的一剑。 或许,他本无躲避的想法。 不论他有,或是没有,总之是受了这一剑。 虽未致命,但足以致命。 用不了多久,他的甚至不能说话,不能眨眼。 幸好,他中了一剑,生机正在流逝。 清茶。 淡酒。 还有毒。 另有血腥味。 邬剑看向茶具,脸色更加冷冽了。 他的脸上似乎凝了一层霜。 寒霜。 邢宗忽然莫名其妙的道:“原来如此。” 邬剑眼中寒意森森。 邢宗欣然道:“此处风景不错,我本出身渔民,后来拜师习武,踏入江湖。蹉跎这些年,还是要回归本源。” 邬剑的一只脚在竹筏上一顿,水面浪花翻起,梁两两也破水而出。 “我们走。”邬剑语气低沉。 竹筏离岸不远,他拔身而起,就落在岸边,头也不回的走了。 单三三和梁两两什么也不问,两人目光交错,跃到岸边。 单三三随着邬剑而去,梁两两则伫立在岸边,注视着邢宗的一举一动。 尽管邢宗中毒之后已经不能动弹,邬剑已经离去,梁两两身为下属,却知道该怎么做,如何做。 邬剑和邢宗关系复杂,虽然起了杀心,却不仁亲自动手,因而才借了“三三两两”的手。 他不愿看着邢宗的生命渐渐流逝,梁两两去必须亲自看着邢宗断气。 邬剑想做的,而不能亲自做的,想到的却没有说出来的,“三三两两”心知肚明,既不询问,也不会质疑,只需要替邬剑做好这些事。 时间在流逝,邢宗独坐在竹筏,像一块石头,无声无息。 梁两两忍不住去想,邢宗临死前究竟在想什么。 ——心痛? 邬剑对他起了杀心,虽借了单三三的手,却还是因他而死。 ——追忆? 据说,人临死前总会追忆往昔,尤其过往那些遗憾终身的事。 ——懊悔? 邢宗死于邬剑的杀心,单三三的剑下,是否会为此而后悔?若是他今日不受邬剑的邀请而来,至少不会因为邬剑谈心的说辞,而不带一兵一卒,只身前来。或许,他就不会死。 他为自己的大意轻心而懊悔吗? 天色暗了。 乌云。 雷电。 大雨。 乌云遮天蔽日,天色灰蒙蒙的什么我看不清。 雷电闪过,照亮了竹筏上独坐的邢宗。 大雨滂沱,倾泻在河里。 于是,河水涛涛。 水流很急。 梁两两在被淋成了落汤鸡,却依旧注视着邢宗。 此时的邢宗或许早已断气。 但梁两两不会去那么想。 他就是要看着邢宗。 邬剑没有下令,他不会去动邢宗的尸首。 而且,邢宗的那番话一出,邬剑没有任何吩咐,就是默认了邢宗的遗愿。 ——让他死在那里。 这时,河水湍急,浪涛汹涌。 邢宗消失了,被河水吞没。 乌云散了。 雷电走远了。 大雨停了。 河面由湍急变得平静,只有竹筏被河水冲的远了,孤零零的漂泊在水面上。 ——邢宗葬身河底。 梁两两这时方去向邬剑禀报,他甚至连衣服也没换,就如同一个人水人一般。 邬剑听了他的禀报,脸色没有一点喜色。 单三三比之梁两两更加没有耐心,忍不住问道:“香主,如今大事将成,你怎么闷闷不乐?” 邬剑凛冽的目光盯着他,令单三三不敢直视,垂下眼睑。 邬剑似是自言自语的道:“大事将成?邢宗已死,但他却中了毒。” 单三三道:“属下绝不敢擅自做主。” 邬剑道:“我知道,但是有人却下了毒。” 梁两两神色有些凝重。 邬剑问他:“梁二,你说是谁?” 梁两两语调不见波澜,答道:“曾卢王。” 他只有这三个字。 邬剑赞许的点头道:“他早就派了眼线藏在邢宗的身边,将邢宗最爱的茶里下了毒,令我们轻而易举的杀了他,却替他背上了弑杀门主的罪名。” 单三三怒道:“曾卢王果然卑鄙。” 邬剑训斥道:“单三,自古成王败寇,你我大意之下成了别人的棋子,应当自省,而不是谩骂。谩骂是失败者才有头的事,我们只需要将局面扭转过来。” 这时的邬剑一点桀骜之色也无,而是骄傲和睿智。 旁人面前桀骜的邬剑,是他也不是他。 人总有面具。 很多面具。 桀骜是邬剑的一张面具。 否则,曾卢王又怎么会利用他,在他和邢宗会面时,在茶叶里下了毒,“助”他一臂之力,杀了邢宗。 单三三听了他的训斥,立即认错,道:“属下知错。” 邬剑道:“有些错可以犯,人不犯错,就不会自己对在哪里。但有些错不能犯,你只要犯一次错,就再也没有犯错的机会。” 他也是疏忽了。 他心底也有些发寒。 若是曾卢王在酒里也下了毒,派了杀手在周围,他也必死无疑。 梁两两眼光一动,道:“曾卢王在茶里下了毒,却没有在酒里下毒,那就是离不开香主。” 邬剑道:“他需要,我也需要他。” 梁两两断言道:“他一定会来找香主。” 邬剑淡然道:“那我就等着他。” 果然,晚间,曾卢王亲自拜访。 而且,他孤身一人。 他是笑面如风的人。 笑,是温和的笑。 面,是祥和的面。 风,是春天的风。 但在“三更门”内,任谁也不敢小瞧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人。 他笑的温和,面色祥和,宛若春风,却能够与身为门主的邢宗分庭抗礼。 曾卢王的父亲曾闫为“三更门”创立者之一,为“三更门”三大长老之首,在“三更门”里威望和门主同等。 曾卢王并没有凭借曾闫的余荫,而是凭借一己之力,在“三更门”里的吸纳别人加入他“曾”字派,在邢宗没有加入“三更门”之前,他在“三更门”内的势力就已经不可小觑。 不过,最终却因为曾闫的原因,当年的门主之位才与他失之交臂,门主吕魏便选邢宗为继任门主。 曾闫公然提出不许曾卢王接任门主之位。 曾卢王自然深知其父的用意。 他将一切都埋在心底。 第80章 机锋 “三更门”创立之处,是为了行侠仗义,替天行道,后来随着门徒渐多,无声无息之间就彻底成了一个杀手组织。曾闫和吕魏都想要将“三更门”因回征途。可惜,“三更门”日渐庞大,他们两人根本无力做到。 曾闫深知曾卢王的野心,所以才压制他的野心。 不过,曾卢王得不到曾闫的认同,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屈居香主之位,在曾闫去世以后,另外三大长老也相继离世,吕魏也没有完成将“三更门”引回征途的遗愿,这时的邢宗刚继任门主不久,他便力派众意,让“三更门”从今以后只有一位长老。 这唯一的长老就是他——曾卢王。 从此,在“三更门”里门主和长老的地位几乎同等,甚至于在曾卢王日渐势大,邢宗遇刺受伤未愈的这五年里,曾卢王的威望已经超过了邢宗。 但曾卢王却迟迟没有对邢宗动手。 他在隐忍。 曾卢王的一派的人甚至都不解其意,不知道他究竟在忍耐什么。 他还没有动手,邬剑却替他动了手。 曾卢王作壁上观,而且还“施以援手”。 他得到消息,邬剑事成。 是以,他便来了。 他踩着夜色而来。 白天里滂沱大雨留下了湿润的空气,夜间也变得有点寒冷。 曾卢王裹着黑色的衣袍,与夜色的黑融为一体,徒步来到邬剑的居所。 “三三两两”见到曾卢王到来,便一起退下。 邬剑却似乎没有一点城府,直接怒道:“曾长老,好的很。” 曾卢王温和的笑道:“邬香主何出此言啊?” 邬剑桀骜的道:“曾长老何须装糊涂,我看你要更上一层楼了。以后,我恐怕要称呼你为曾门主了。” 曾卢王笑道:“说不定曾某也要称呼邬香主为一声邬门主。” 邬剑冷然道:“曾长老可不要乱说,‘三更门’内外,我虽在内门,却是来自外门,门主之位只有内门才有资格,你这话莫不是笑话我。” 曾卢王道:“所为门外门之分,不提也罢。自古一派一首,乃有才之人居之。曾某观邬香主面相,有门主之才,更有门主之能。” 他突然叹道:“曾某年事已高,只想继任门主之人能够将‘三更门’更胜从前。” 邬剑冷笑道:“曾长老自谦,我看曾长老年事虽已高,但地位遵从,威望之众,理所应当主持‘三更门’才是。我威望不足,年轻气盛,比不得曾长老才智过人,‘三更门’内谁人不服?” 曾卢王摇头笑道:“人老了,这江湖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些老东西都该退位让贤了。” 邬剑难得劝道:“曾长老对门内付出诸多心血,怎么能让曾长老退位让贤,那岂不是令大家寒心吗?” 两个人互相打着机锋,谁也不提邢宗一事,只是围绕门主之位各自试探。 曾卢王对邢宗已死之事只字不提。 邬剑对曾卢王派人下毒一事也好忘了。 这时,曾卢王感慨道:“偌大的‘三更门’,以我之见,唯有邬香主方有才能执掌。” 邬剑道:“我人微言轻,岂敢岂敢。” 曾卢王断然道:“我是‘三更门’唯一的长老,我说行,就一定行。” 邬剑左顾而言他,道“‘三更门’也离不开曾长老,曾长老也说,‘三更门’如此庞大,曾卢王对‘三更门’内诸多事务巨细知之甚详,唯有曾长老打理‘三更门’才最为合适。” “老了老了。”曾卢王一边摇头,一边笑着,一点走着,渐渐融进了夜色里。 “三三两两”在曾卢王刚离开,就走了进来。 邬剑问道:“如何?” 单三三答道:“有人。” 邬剑又问道:“多少?” 单三三又答道:“一个。” 邬剑脸色微变,道:“一个?” 单三三正欲回答,梁两两抢先道:“一个高手。” 他又抬头看了邬剑一眼。 邬剑沉声问道:“有多高?” 梁两两垂着眼皮子,道:“我们两个人联手,或许可以一战。” 邬剑冷笑道:“或许?” 梁两两吞了一下涂抹,一脸惭愧之色,道:“十招之内拿不下他,我和单三就必死无疑。” 邬剑却又笑了。 这次笑的只是微冷。 邬剑放在曾卢王身边也放了内应,这内应已发来消息,曾卢王即将来会见他。 果不其然,曾卢王当真来了。 邬剑又岂会没有杀心。 杀了曾卢王,曾字一派必然内乱,曾字派也有人不甘心屈于他人之下,内乱不可避免。 这对邬剑有利亦有弊。 一旦曾字派内乱,“三更门”再也无人能和邬剑争锋。 邬剑虽然出自外门,但外门尽归他掌管。外门主要经营“三更门”的诸多产业,邬剑可以说财力雄厚。 办大事,首要钱财,其次人才。 邬剑缺人才,但不缺钱财。 有钱财,人才召之即来。 邬剑只需要时间。 他在门主根基不稳,不能轻举妄动。 所以,他对曾卢王有杀心,却不能杀。 他将“三更门”的权势拱手相让,就是让曾卢王处于风口浪尖,替他吸引众人的注意力,而他就可以暗中做很多事。 曾卢王投怀报李,也认可他在“三更门”中的地位。 现如今,邬剑和曾卢王暂时相安无事。 但不能杀,邬剑却想杀。 即使时机不足,只要有时机,邬剑也不怕铤而走险。 曾卢王不可能独自一人来此地会见他,必然暗中有人跟随。 邬剑在此地也埋伏了很多好手。 曾卢王是否也有好手相随? 所以,“三三两两”就在外面监视曾卢王的人。 梁两两感觉到一个人。 一个看不见的人。 梁两两发现不了这人藏身何处,却能嗅到这人强烈的杀气。 这个看不见的人杀气外露,就是故意为之,提醒“三三两两”他的存在,令“三三两两”不敢轻举妄动。 梁两两递给单三三一个充满深意的眼神。 单三三虽然平时偶尔冲动,却和梁两两配合默契,当即心领神会。 是以,两人在等邬剑的号令。 邬剑让杀,他们便杀。 邬剑没有让杀。 所以,他们两人见到曾卢王离去,那个看不见的人泄露的杀气也消失了,就知道邬剑和曾卢王达成了协议。 这时,他们才进来。 第81章 意外之外、巧合之巧 单三三不是一个容易隐忍的人,他恨声道:“曾卢王果然有准备,怕我们动手,这只老狐狸果然奸诈。” 邬剑神色突冷,喝道:“单三,你又忘了我说的话吗?” 单三三低下头去,道:“属下知错。” 邬剑叹道:“你应该多想梁二学学,凡事要沉得住气。” 单三三唯唯诺诺。 邬剑继续道:“我们是外门的人,虽然进去了内门,但内门都排斥我们,很多人都不愿投孝我们。我手下就只有你和梁二信得过,其他人我可不敢轻信,有很多大事需要你们去做。如果你沉不住,着了别人的暗算,我岂不是更无人可用了。” 梁两两立即道:“我和单三不才,不能为香主解忧。” 单三三一脸惭愧,道:“香主用心良苦,属下醒得,一定不负所望。” 邬剑满意的点点头,道:“我们暂且和曾卢王井水不犯河水,我们来自外门,人微言轻,若是想要谋求门主之位,反而容易给自己树敌,尤其内门的人,更会对我们除之后快。 单三方才说的不错,曾卢王这只老狐狸,实在奸诈。他只口不提邢宗,反而一再试探我。门主之位,我势在必得,但却不是此时。曾卢王也想做门主,但又怕我们年轻一派心中不服。所以,门主之位暂时搁置,暂且由曾卢王主持,你我静观其变,收拢那些摇摆不定的人。” 梁两两思虑道:“属下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邬剑道:“但说无妨。” 梁两两郑重的道:“我们再内门的势力相对薄弱,曾卢王势大,他若是抓紧收拢那些摇摆不定的人,局势只怕对我们更加不利。” 邬剑淡然道:“那我们就去苏州。” 单三三茫然不解的问道:“苏州?” 邬剑眼含深意的道:“你随我们一起去苏州,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至于邢宗的死,邬剑知道曾卢王一定会给“三更门”所有人一个合理的交代。 何况,外门的财力掌握在他的手中,曾卢王暂时也不敢对他动手。 对于邬剑而言,得到一股强大的助力,是目前最为紧要的事。 邬剑想不到。 曾卢王料不到。 江湖里鼎鼎有名的“半扇门”的掌门申玉郭和邢宗竟然有些意想不到的渊源。 申玉郭和邢宗原本关系平平只不过有着一面之缘。 当年的申玉郭还没创立“半扇门”。 邢宗还没有加入“三更门”。 后来,邢宗加入“三更门”之后,得知“三更门”收到了雇主刺杀申玉郭的任务,偏偏邢宗无巧不巧的想起了申玉郭这个名字。 邢宗加入“三更门”之处,以为它是一个行侠仗义的门派,并不知“三更门”当时已经腐化。 他和申玉郭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感觉却还可以,并没有听到申玉郭有过什么劣行,或者杀过无辜之人。 是以,邢宗便通知了申玉郭。 毕竟,他当时还没有继任门主,也没有什么实权,没有资格否决刺杀申玉郭的指令。 申玉郭因此而有所防备,邢宗找到机会,通过吕魏的女儿会见他,旁敲侧击的提到了申玉郭的事。 吕魏身为一派之主,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他装聋作哑,却暗中调查了申玉郭的为人,取消对申玉郭的刺杀。并且,从今往后,有关刺杀申玉郭的任务,“三更门”绝不会接。 邢宗救了申玉郭一命,却又不止一命。 申玉郭后来在江湖里闯出名堂,他有意无意的得罪了很多人,这些人也对他欲除之而后快,几番花重金请“三更门”刺杀于他,都被“三更门”拒绝。 于是乎,江湖里有了申玉郭与“三更门”关系匪浅的传言。 “三更门”不辟谣。 申玉郭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他是一个聪明人,否则又怎么会创立了“半扇门”,在江湖里站住脚。 他若承认,毕竟“三更门”是一个杀手组织,从此江湖正道怕是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他若否则,想要刺杀他的人就没了忌惮。 所以,他借了“三更门”的势,保证了自己的安危。 这一切之初都源于邢宗。 申玉郭对心存感激。 邢宗继任“三更门”以后,申玉郭以为邢宗贵为一门之主,他再也没有报恩的机会。 江湖里的汉子总不会平白受人恩惠,尤其申玉郭已经身为一派之主。 受人恩惠,就必须还。 江湖里也闲言碎语,而言语杀人于无形。 籍籍无名的江湖人没人理会,但一派之主却被羡慕他的,嫉妒他的,以及记恨他的人心存惦记。 羡慕的人只会以别人的成就来激励自己。 嫉妒的人也许会因此而发愤图强。 记恨的人却又毁灭的欲望。 毁灭一个人,最轻而易举的就是毁他的名。 一派之主受了别人的恩惠,原由呢? 当年他太无能? 或许还因此而狼狈的不堪? 无关紧要的小事渐渐传扬,等到一发不可收拾,小事成了大事,传言成了即成的事实,就给了他人攻击的口实。 申玉郭不想给别人口实。 他却不必畏惧这一点。 邢宗对他通风报信,此事只有他们两人得知。毕竟邢宗入了“三更门”,“三更门”当年就已经有了恶名,他意在救人,却不会给申玉郭平添麻烦。 但是,申玉郭一个有恩必报的人。 他要报恩。 他在等。 他等到了机会。 凡事皆有意外,也有巧合。 意外之外是惊。 巧合之巧是喜,亦或悲。 这是意外,也是巧合,令申玉郭又惊、又喜、有悲。 他惊的是邢宗遇刺。 他意的是邢宗卷入河中,后来冲到了岸边,异常巧合的被“半扇门”的人从河边给救了。 更巧的是就邢宗的人是申玉郭的儿子——七变公子。 七变公子生性爱玩,申玉郭年事渐高,想让他逐渐执掌“半扇门”的事务。 而且,申玉郭派了亲信跟着七变公子,不给他偷懒的机会。 七变公子当然要逃。 从水路逃。 他要登船,却下起了大雨。 他只能等。 等雨停,水流变缓。 雨停了。 水流也变缓了。 七变公子刚登上船,却发现了河边有一个人。 他当然要救人。 他让船翁捞起了这个人。 这人胸膛中了一剑,却还有气息在。 七变公子为了救人,就舍弃了逃跑的想法,将这人送至医馆。 这时,得到手下禀报七变公子又要逃跑的申玉郭怒气冲冲的来了。 他对七变公子一向疼爱,但为了以后“半扇门”不至于后继无人,申玉郭是狠下心,想教训七变公子。 他见到了邢宗。 这时,邢宗也逐渐清醒。 邢宗本人也想不到,他中了毒,又中了剑,被卷入河中,竟然还没有死。 他似乎应该庆幸。 申玉郭却觉得悲。 邢宗虽然没死,但他五年前就受了重伤,一直未痊愈,身体早已陷入沉珂,如今又中了一剑,在河中浸泡了那么久,生机将断。 他只好求助申玉郭,让申玉郭替他传达一个消息。 申玉郭当然不会拒绝。 这是他报恩的时机。 他却派了七变公子前往苏州。 七变公子生性跳脱,也许此时正是改变的一个好时机。 申玉郭陈清利害,让七变公子知道邢宗所托的重要性。 七变公子竟然没有拒绝。 申玉郭倒是有些吃惊。 七变公子却苦笑道:“父债子还。” 申玉郭听后怒火中烧,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第82章 去或留 七变公子虽然平时不着调,但邢宗所托之事他可不敢开玩笑。 他走水路,用最短的时间来到苏州。 苏州“三更门”目前情形如何,他一无所知。 为了以防万一,让苏州“三更门”觉得不到他的到来,他故意引方惊梦出了成,寻了个偏僻处才现身,将邢宗所托一一道出。 方惊梦怎么轻易相信他。 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七变公子交给他一件东西。 方惊梦信了。 他知道明月心要去京师。 明月心此举更合他心意。 所以,这几天里,方惊梦一直没有现身。 邬剑不知他在哪里。 苏小河等人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明月心只有石化雨知道,其余“三更门”人的并不知道明月心和方惊梦之间的纠葛。 他在苏州的这五年,也就最近在因为他而卷入“山海经”一事的明月心和他会过面,在此之前方惊梦从未和明月心接触过。 是以,只有寥寥数人才知道明月心这个人。 方惊梦要等着明月心离开苏州。 这样,他就能放下心,完成邢宗所托。 明月心终于走了。 方惊梦的悬着的心落下了。 而这时宁不言因为“小梦楼”的指令出现在方惊梦面前。 他还没动手。 他尚未动手。 七变公子来了。 方惊梦走了。 宁不言不追,不阻拦。 他看不透七变公子,并非看不透七变公子的武功。 他在确认七变公子的身份。 所以,他才会问:“你是谁?” 七变公子一展铁扇,慢条斯理的道:“你可以叫我‘变变变变变变变公子’。” 宁不言却淡淡的笑了。 七变公子瞥着他淡淡的笑,一扬眉,抬起头,潇洒的挥动着铁展,吹动自己的发丝,道:“如果你觉得太麻烦,口舌不利索,就叫我‘七变公子’也行。” 宁不言道:“堂堂‘半扇门’的少门主,江湖里谁人不知……” “你打住!”七变公子皱着眉,打断他的话,“你怎么这是这种人?我还以为你大白天提着灯笼,一定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想不到也是一个俗人。” 宁不言问道:“在下如何成了一个俗人?” 七变公子合着铁扇,在手上“啪”的一托,道:“庸俗!” 宁不言竟然不恼怒,神色平和的道:“愿闻其详。” 七变公子“刷”的展开铁扇,道:“你们这些人,听到别人报了名号就说什么,原来你是谁谁谁,江湖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话一点心意也无。” 宁不言好整以暇的道:“那以少主之意,怎么才不显得庸俗?” 七变公子眉飞色舞的道:“既然你这么虚心求教,本公子就教教你。既然你觉得本公子在江湖的确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本公子报出名号以后,你就应该五体投地,马上退去才是正理。” 宁不言竟然道:“的确应该如此,宁某告辞。” 他转身欲走。 他果真要走。 七变公子讶然道:“你真的就这么走了?” 宁不言停住,回头望道:“少主不希望我走?” 七变公子蹙着眉,道“这倒也不是,我最怕打架了,看你白天理提着灯笼,说话俗气了点,身份一定不俗。本公子最不喜欢,也最不想,更最最不愿和你这样的人交手。” 宁不言笑道:“在下未必是少主的对手。” 七变公子摇头道:“我不怕打不过你,我怕的是你叫我少主。” 宁不言饶有兴趣的问道:“少主何出此言?” 七变公子道:“因为我不是你的少主,你只是知道我的身份,就称呼我为少主,可见你这个人城府之深,一定很可怕。江湖里不怕高手,就怕城府深的人。他们做事不折手段,口蜜腹剑,善于借刀杀人。” 末了,他拍拍胸口,道:“我怕上了你的必死名单。” 宁不言听了不仅不怒,反而更加开心了,道:“看来江湖上关于少主的传言并不属实,原来少主也是一个聪慧之色。” 七变公子握紧铁扇,挑挑眉,道:“那就是我很傻了。” 宁不言摇头,道:“不然不然,在下可不敢小瞧了少主。” 七变公子开心的道:“那是,谁敢小瞧了本公子。” 宁不言问道:“那在下可以走了?” 他本是奉了“小梦楼”的指令来杀方惊梦,如今方惊梦走了,七变公子来了,而宁不言想离开却反而被七变公子揪住不放。 他甚至以为自己不应该是来杀人的,而是七变公子反而是来杀人的。 但七变公子身上没有杀气,定然不会是来杀他的。 人一旦有杀心,杀气就自然流露。 无论这人多么小心隐藏,在对于宁不言这样一个人,都无法瞒过他的眼睛。 所以,七变公子就是在无故纠缠。 而且,若不是宁不言道出了他的身份,他反而不会苏纠缠。 “半扇门”在江湖上虽然不是第一门派,没有随意呼风唤雨的能力,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无视的。 宁不言的来历七变公子看不出来。 可宁不言既然道破了七变公子的来历,就有不愿招惹的意味。 是以,一向不着调的七变公子更加恣意妄为了。 七变公子露出自以为平易近人的笑容,道:“本公子觉得和你一见如故,不如我们聊聊天,喝喝茶,谈谈江湖理想。” 宁不言哑然失笑,道:“少主贵为一门少主,不知在下的苦。在下奉命而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既然少主来了,在下也不想招惹方惊梦,就只要离开了。至于江湖理想,下次再会,在下一定陪少主好好聊一聊。” 七变公子问道:“你不是刚借机开溜,要去找方惊梦的麻烦?” 宁不言神色坦诚的道:“在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倒不屑于做一个言而无信之人。” 七变公子突道:“那你走吧!” 宁不言反而一愣,拱拱手道:“在下告辞。” 他真的走了。 他不敢轻视“小梦楼”的指令,但也绝不会一意孤行。 区区一个七变公子他并不放在眼里,但他却不能因此和“半扇门”结怨。 他若对七变公子动手,那就是为“小梦楼”树敌。 “小梦楼”不怕敌人,但若是伤了“半扇门”少主的一根头发,引起申玉郭的注意,将“小梦楼”暴露在水面上,却不是“小梦楼”所愿看到的。 相比格杀方惊梦的指令而言,宁不言知道轻重缓急。 所以,他走了。 他本就想离开苏州,不想因为方惊梦而浪费时间,七变公子的出现给他一个很高的借口。 他便毫不迟疑的走了。 七变公子则有些不敢相信,喃喃自语道:“本公子这么可怕?还是我老子这么可怕?” 不过,很快他又纠结一个问题。 邢宗所托他已经完成,那他是去,亦或留? 第83章 天上云动、地上风动 天上云动。 地上风动。 风中有血腥。 人血。 人血已经不见了,被清洗过了,只有一条湿漉漉的青石街。 血腥味还在。 浓重的血腥味。 此处有一场惨烈的厮杀了,死了至少五个人。 否则,血已经被清洗,又怎么会残留如此浓重的血腥味。 血腥随风而动。 是以,方惊梦闻到了。 他自然没想到这其中还夹杂有石化雨的身上流出的血,而散发的血腥。 他要去酒楼。 如意楼。 很俗气的名字。 名字是方惊梦取的,他希望破板门残存的那些人,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生活如意,在这如意楼开始新的生活,从此不再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远离那夜梦魇的屠戮。 方惊梦希望如此。 但希望只是一种希望。 希望成真,总是要付出代价。 为了不连累他们,方惊梦帮苏小河解决洛府的危机以后就想离开,却又遇到了七变公子。 他这时才知道自己逃不掉。 他也不想逃了。 他不该抱有一种奢望。 方惊梦原以为有石化雨在苏州城,寻常人绝不敢为难武大叔他们这些人。 他刚进苏州城,闻到了那种血腥,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不在的这几日出事了。 苏州城里的各派在忙着收揽“小池巷”的残兵败将,虽然偶尔有冲突,但谁也不敢大开杀戒。 “小池巷”的覆灭,对一向平静的苏州武林来说,不亚于一场地震。 此时刚过,各派再也不敢轻易动用刀剑。 因为大家平静了太久了,乍一闻到了血腥,反而有些冲动。 有两个小门派就没控制住,厮杀了起来。结果,两派死伤惨重,谁也没讨的好处。 所以,其余各派都引以为戒。 各派是为了壮大的势力,可不是为了单纯的厮杀,毫无益处的厮杀争斗,各派都不会去做。 因此,苏州武林难得一片祥和。 那么,这股浓重的血腥,除了“三更门”造成的,恐怕再也不会有别的人鬼这么做。 方惊梦深知石化雨的为人,他不会造成如此大的杀戮。 这是其一。 其二,“三更门”只是一个杀手组织,将就的是暗杀。而发生了如此大的冲突,必然有大变。 惊变。 巨变。 石化雨在这场变化中首当其冲。 方惊梦心急,走的更快了。 听了七变公子的话,方惊梦有人对石化雨动手了。 厮杀已起,风中的血腥足以证实。 他不信石化雨会死。 石化雨是一个什么样的,他极为了解。 他可不是一个轻易会死的。 除非他求死。 曾经他就求死过,是方惊梦救了他。 如今,方惊梦要离开苏州,如意楼需要有人照料,石化雨责无旁贷。 他可不会在这时求死。 但血腥这么重,厮杀这么烈,他也不会太好。 方惊梦尤其在听了七变公子的话,就知道石化雨怕是被自己连累了。 他本可以置身事外,却因方惊梦牵扯其中。 方惊梦心中起了杀机。 为了石化雨。 为了如意楼。 也为了邢宗所托。 邢宗准备好了暗器,方惊梦就是他所选的棋手。 这场棋局怎么下,方惊梦还没有思路。 执棋之前,他需要确认一件事。 石化雨的安危。 如意楼的周全。 他没去石化雨平时隐身的粮油店。 石化雨此时必然已经不在那里。 他要去如意楼。 他先确认如意楼的周全,再去找石化雨的踪迹。 而后,他才会开始这盘棋局。 他不在乎有人先手。 他宁愿后手。 宁走后中先,不走先中后。 这时,方惊梦刚好走到石化雨和包越等人厮杀之处。 这里的血腥最重。 方惊梦猜得到石化雨在此处或许进行了一场厮杀。 石化雨武功并不高明,只是果决狠厉。 比一般的杀手出手更果决。 比很多杀手下手更狠厉。 这样的石化雨很容易占尽先机,却容易失了后机。 方惊梦并不知道,他的猜测如此精准。 他更不会想到,石化雨此时就在洛府,已经安然无恙。 所以,他的心有恙。 他惊觉。 杀气。 杀气以来。 杀气将至。 杀气从剑上来。 剑至。 剑光至。 剑招已至。 方惊梦聚指成剑。 指剑。 使的是“四大皆空剑”。 ——“天空剑”。 因为杀气、剑、剑光、剑招从天上来。 从天而降。 单三三持剑从天而降。 或者是坠落。 杀气。 剑。 剑光。 剑招。 一起坠落。 杀气惊了方惊梦的惊觉。 剑破了空。 剑光寒了眼。 剑招掠到了方惊梦的头发。 发断。 断发在风中飞扬。 单三三突然觉得惶恐。 他感觉不到天空所在,就像无根浮萍。 所以,他落地。 杀气在。 剑仍在。 剑光还在。 剑招已变。 单三三剑招疾变。 杀气更伤。 剑更快。 剑光更寒。 剑招变的疾,刺的疾,抵达的疾。 疾到方惊梦好似无从招架。 他再一记“地空剑”。 单三三直觉陷入混沌。 他惊。 大惊。 惊的冷汗渗渗。 这一惊,才让他明白方惊梦的指剑是以意伤人。 而单三三也是以剑招惑人,以意伤人。 意伤了人,他的剑也杀了人。 尽管他惊,哪怕是大惊,就算感觉深陷混沌,依然咬牙送剑。 方惊梦挡住了剑招。 剑招已停。 剑意方来。 方惊梦也不由得一惊。 他看到单三三就知道来苏州的人定是邬剑。 邬剑对他的敌意他能感受到,但当时的方惊梦只为磨炼指剑,又无心于“三更门”的门主之位,更身在苏州,而邬剑则在全力经营自己的势力,也从未来过苏州,两人自然很难有所交集。 邬剑的贴身下属单三三和梁两两这两位剑法高手,方惊梦也有所了解。 单三三的“三三来迟”,很多人只闻其名,而不知其意。 方惊梦也是如此。 此时,他体会到了何为“来迟”。 剑招已至。 剑意未至。 剑意来迟。 迟来的反而是杀招。 ——他要如何破这剑意? 指。 手指。 “七情六欲指”。 方惊梦食指一抖,便发了一指。 ——惊指。 他取惊意,发惊指。 他惊。 指惊。 单三三也惊。 而且他更惊。 单三三惊到骇然。 于是,单三三的剑意被破了。 剑意一破,他就极速后退。 单三三跟随邬剑久了,行事作风也带有桀骜之气。 他不认为自己不是方惊梦的对手。 即使两人没交过手。 所以,他很希望会一会方惊梦的指剑,与他一较高下,击败他。 他没有败的准备。 更没有被方惊梦一指破剑意的防备。 他怎能不骇然。 第84章 第二人 单三三不仅是骇然,而且就是惊恐。 他恐。 他疾退。 方惊梦疾追。 他不换指。 变意。 他取恐为意。 恐指。 恐意。 原本,“七情六欲指”便是取使指之人本人的七情六欲为意,方惊梦和虞飞卿一战,也是取了心中悲意,以悲指伤了虞飞卿,最后终于为师报仇。 这时,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取他人的七情六欲为意。 他取的是单三三的恐意。 是以,在恐指之下的单三山更加惊恐。 惶恐。 恐惧。 方惊梦这一指绝不容情。 他要杀人。 他一向不屑于杀人,但也不排斥杀人。 否则,他又怎么会磨炼指剑,而加入“三更门”。即使杀的是恶人,杀恶人也是杀人。 过分心善的,心软的人,连恶人也不忍心杀。 迂腐也罢,软弱也罢,确实有这种人。 方惊梦绝不是那种人。 他一向杀伐果断,尤其他知道这是邬剑的属下,而且是来取他性命的人。 在他指下,有几人不感觉惊,觉得恐? 单三三为什么能够为邬剑所倚重? 他有些冲动。 但冲动的人才有冲劲,才有激情,做事才不回瞻前顾后。 他虽然惊恐,却不乱。 他定住了心神。 他挥剑斩指。 斩的当然是方惊梦的指。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剑利,还是指硬。 而且当然不是一剑。 总共是十一剑。 十一剑汇聚成一剑,迎着方惊梦的恐指而至。 剑招已至。 十一剑。 十一招。 还有迟来的剑意。 十一剑剑意。 剑意凝聚在一起,不只是迟了一剑剑意,而是十一剑剑意。 十一剑意有多可怕? 单三三自认当初他刺杀邢宗,哪怕邢宗没有中毒,他这十一剑剑意也可以要了邢宗的命。 毕竟邢宗伤势未愈,武功不可能没有损耗。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力争要刺杀邢宗。 邢宗是邬剑的伯父,梁两两有些不愿亲自动手。 邬剑不愿亲自动手,一是为了名,二是他的确有些下不了手。 有些人想做而不敢,想做或不忍心做,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总会交给别人去做,假借他人之手。 他便借助别人的手。 单三三和梁两两两个人的手。 梁两两着实有些担忧。 她不怕杀不了邢宗,却怕邬剑某一日忽然后悔了,悔恨了,不想杀邢宗了。 那又如何? 杀邢宗的人恐怕就危险了。 梁两两一向比单三三聪明,他故意示弱让单三三夺了刺杀邢宗的致命一击的任务。 单三三看出了梁两两的犹豫和故意,依然愿意刺杀邢宗。 这是一个机会。 江湖本来就凶险,一时不慎就坠入深渊,人死灯灭。 单三三就要轰轰烈烈。 他要为自己博得更加的名望。 在江湖击博得名望的手段,唯有杀人更直接,也更有效。 所以,单三三敢于赌。 他就像一个赌徒。 他以性命下赌注。 他自己的命。 至于剑法,实在是他难以拜更加高明的师父,才练就了“三三来迟”,而不是更加符合他心性的剑法。 单三三为了弥补剑法的不足,就敢于赌。 用命去赌。 他使出了十一剑,也压了十一剑的赌注。 这十一剑就是赌方惊梦的手指。 方惊梦的指无视他的十一剑剑招,却穿透了他十一剑剑意。 恐指已至。 单三三闷哼一声。 他胸前被一指洞穿。 血洞。 血流了出来。 方惊梦以指作剑。 这既不是“天空剑”,也不是“地空了”,亦不是“道空剑”,更不是“人空剑”。 这就是一记普通的指剑。 这一记指剑却足以要了单三三的命。 而单三三方才只是小赌。 他要大赌。 不赌,他就会没命。 他不得不赌, 赌上了另外二十二剑。 二十二剑剑招。 二十二剑剑意。 不过,确实剑意先至,剑招后至。 他要以剑意破方惊梦的指剑,以剑招将他反杀,亦或击退。 之所以是赌,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十一剑合一,更何况二十二剑合一。 这有一个秘密。 绝密。 它只有单三三一个人知道,因而才能叫作绝密。 他的“三三来迟剑法”从未完全施展完,总是留有后手。 谁也想不到,一个有点冲动,甚至于赌徒心思的单三三也会留有后手。 后手是用来救命。 危机关头,必死的命。 他的剑法一旦全部施展,就易被对手抓住弱点。 他剑招先至,剑意后至,本就以出其不意的剑意伤人。确实一套剑法对一个人全部使出依然无效,就很容易被人反制。 他还有一个后手。 ——剑意先至,剑招后至。 他突然就这么使出“剑意先至,剑招后至”的二十二剑。 剑意澎湃。 剑招汹涌。 方惊梦被惊到了。 他不再用指。 而是“四大皆空剑”。 左手“天空剑”。 右手“地空剑”。 “天空剑”破剑意。 “地空剑”破剑招。 ——意散。 ——招碎。 单三三反而笑了。 方惊梦立即发现不妥。 单三三和梁两两合成“三三两两”,不仅是两人都太邬剑靡下,两人行事更是“三”不离“两”,“两”不离“三”。 “三三两两”共同进退。 他们同属内门,却还没来得及大显身手,被邢宗派到了邬剑的靡下,成为了外门子弟。 内外门一向不合。 内门弟子认为外门弟子不算“三更门”的人,更像是一群商人,替内门弟子经营产业, 而外门弟子则认为赚取的钱财养活了内门弟子,而内门弟子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群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 以至于邬剑最初也只是把他们两人视为护卫,而不是属下。 “三三两两”失去了在内门大展宏图的机会,也不被外门弟子所接受。 单三三和梁两两便报团取暖。 他们是被内外门孤立的人。 邬剑后来想要加入内门,但外门弟子善于经营各项产业,却不善于打打杀杀。 于是,邬剑开始试用单三三和梁两两。 邬剑唯一能放心也只有部门两人,他知道邢宗派他们来的目的,也清楚他们两人虽然出身内门,但还没有来得及执行任何事,就被邢宗派了过来。 他们是邬剑不必太过于提防的人。 至少,邢宗的目的是为了保护邬剑的安危,单三三和梁两两必定是他信得过的人。 邬剑试用了他们两人,他们也懂得邬剑的心思。 单三三和梁两两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邬剑继续重用他们。 于是,单三三和梁两两逐渐成为邬剑的左膀右臂,而且两人行事一个配合无间,“三更门”渐渐有了“三三两两”的名号。 邢宗本是派“三三两两”护卫邬剑,却意想不到的让邬剑找到了两个可用之人。 “三更门”开始流传邢宗对邬剑寄予厚望的传言。 邢宗不好辟谣。 他不想伤邬剑的心。 他又怎么看不出邬剑不甘心。 邬剑恰好在此时借助传言逐步结交内门不受待见的弟子,积攒自己的势力。 终于,在曾卢王有意无意的推动下,邬剑一脚踏进内门,一脚留在外门,成为“三更门”为一个立足内外门两门的一派。 “三三两两”在其中可谓出了大力,因此成为邬剑靡下的第二人。 邬剑是第一人。 “三三两两”是第二人。 当之无愧的第二人。 单三三先来,梁两两后至。 梁两两这时已经来了。 第85章 四大皆有 梁两两带着浓烈杀气来的,生怕方惊梦不会觉察到他似的。 他来的高调。 来的正大光明。 他原本是出现在方惊梦的身后,却图片流露出了杀气。 若是以他的身手而论,他本可以将杀气内敛,尽可能不让方惊梦发现,以此更进一步靠近他,得手的几率依然也有更大。 谁知梁两两却非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就是意在提醒方惊梦:他来了! 他梁两两来了。 或许,他是一个正大光明的人。 ——他却替邬剑刺杀邢宗,甘愿做一个试炼的人。 亦或是他为了单三三的安危。 他只有如此高调的现身,才能解了单三三的危机,令方惊梦舍弃了单三三,回身对战他,而给单三三充足的后撤时间。 但也许,他刺杀邢宗,偷袭试剑,那是逼不得已。而方惊梦的指剑在救石化雨一役,声震江湖。作为邬剑的属下,梁两两同样年轻,被邬剑的桀骜所感染也不一定。 他心中也有如同单三三那般和方惊梦一较高下的心? 不管哪一种可能,他就这么现身了,引起方惊梦的惊觉。 方惊梦分神留意他,单三三抓住时机果真安然退开。 这时,梁两两才出剑。 好快的剑。 快剑。 快如电。 剑快。 人也快。 人快如风。 撕裂的风, 风中带杀气。 方惊梦也快。 他出剑。 指剑。 他每出一剑,就破梁两两的两剑。 他一连出了七剑,破了梁两两的十四剑。 梁两两的快剑更快。 他的快剑快到已看不到剑。 他在攻。 快攻。 方惊梦在守。 他只需要守住梁两两每一剑的着落处,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方惊梦绝不能只是不处于不败之地。 单三三已经退出了方惊梦指剑的杀伤范围。 他在伺机而动。 但他没动。 他在等。 等梁两两的快剑更快。 等一个出手的好时机。 方惊梦立即陷于被动。 他被梁两两的快剑彻底困住,脱身不得,后面又有单三三隐忍不发。 他要破局。 他急于破局。 “三三两两”怕是早就在他踏入苏州城时,就有眼线通报了他进城消息。而“三三两两”毕竟初来乍到,苏州“三更门”的人未必全都可信,就在此等待他的到来。 “三三两两”欲在此截杀于他。 但方惊梦想不明白,为什么梁两两在单三三落于下风时才出手,而且还释放杀气吸引他的注意。 “三三两两”真的不屑于联手围攻他,当真是高傲的人吗? 若是真的高傲,单三三又怎会在他后面虎视眈眈。 方惊梦指间剑气凛冽。 他凝眉。 聚气。 他即将发剑。 与众不同的指剑。 他将发未发之时却看到了一双眼。 梁两两的那双眼。 他的眼宛若情人的眼。 ——多情。 ——深情。 ——浓情。 方惊梦突然想到了明月心,还有明月心明月似的眼眸, 他的心突然有点伤。 ——哀伤。 有点痛。 ——刺痛。 很多人见到梁两两的快剑的,尤其见到他越来越快的剑,一定以为他极其擅长快剑,必然全力抵挡他的快剑。 这些人很容易忽略了梁两两的另外一个名号:两两相望。 他的剑固然极快,但“两两相望”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 他用一双情人似的眼伤人。 除了邢宗、邬剑,还有单三三,极少有人知道他的杀招。 其余知道的人都死了。 方惊梦这时终于知道了梁两两“两两相望”一说的由来。 为时已晚。 他的心一伤一痛,指剑就慢了。 快剑依旧更快。 快剑划过他的衣衫。 剑尖贴着胸前的皮肤而过。 只差一点点,就快剑就切了进去。 但为时不太晚。 方惊梦皱眉,目光一寒,指剑更寒。 所为“四大皆空”,在《道德经》和《四十二章经》中说法皆有不同,而“四大皆空剑”本就以意伤人。 方惊梦和洛寄予交手,做戏给明月心看,方才和单三三交手时,所施展的“四大皆空剑”都以《道德经》中的感悟而来,取“道空”、“天空”、“地空”、“人空”为剑。 此时,他则取《四十二章经》所言为意,取“地空”、“水空”、“火空”、“风空”,但并未以此为剑。 他不取“空”意。 他取“有”意。 ——“四大皆有”。 ——“四大皆有剑”。 梁两两只是一剑破了他的衣衫,还没来得及再出第二剑。 半刹那的时间也无。 方惊梦就出了一剑。 火热的剑。 ——“火剑”。 火是剑。 剑亦火。 方惊梦就是火。 他火急。 “火剑”也更火。 更热。 灼热。 灼烧了梁两两的快剑。 快剑被烧热。 滚烫的热。 剑身也滚烫。 剑柄也烫。 烫伤了梁两两的手。 梁两两的手感觉被烫的刺痛,这刺痛让他情人似的眼动了一下,“两两相望”就有了破绽。 方惊梦抓住这破绽欺身而上,“火剑”越发的热,灼烧着梁两两的身心。 梁两两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竟然能以指作剑,并且练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的快剑已经快到不见了踪影。 他突然暴喝:“单三!” 伺机而动的单三三终于动了,他化作一阵风,已经顾不得剑招先至,剑意未达,只有拼死一剑。 他化作了剑。 方惊梦不得不分了心神,腾出另一只手应对单三三。 梁两两快剑未停,就已经后撤。 他的撤的他的快剑还快。 而单三三也离地而起,顺势飞掠起来。 掠过了方惊梦。 掠到了屋顶。 “三三两两”眼见不敌,果断撤离,而梁两两那一声暴喝不过是乱人心神。那是撤回的口令,却不是拼死一击的暗号。 他们两人伏击方惊梦可谓煞费苦心,不求伤到方惊梦一丝一毫,但求能够安然撤离。 这是邬剑的指令,交给他们必须完成的任务。 “三三两两”的伏击只在一个目的:试剑。 以他们两人试剑,一探方惊梦指剑究竟如何。 邬剑很想与方惊梦一决高下,但他却不是一个鲁莽的江湖人。他可是志在“三更门”门主之位,岂会以身别涉险。所以,他让“三三两两”试一试方惊梦的武功,尤其方惊梦的指剑。 “三三两两”试过了方惊梦的剑,心中有了判断,果断撤离。否则,说不定就要折在方惊梦的剑下。 此时,他们正在复命,谈及方惊梦的指剑。 第86章 示之以强 邬剑很想试试方惊梦的指剑。 一、邬剑是一个桀骜而且骄傲的人,方惊梦的指剑名扬江湖,他很不服气。 他一直再外门,所以没有名震江湖的机会。 他要名震江湖,积攒自己的威望。 杀人是一条捷径,却也是一条恶径。 “三更门”已经成了一个杀手组织,邬剑想要成为门主,但并非一个杀手。 他要的是权势。 为了赢得权势,他需要凭借威望令那些徘徊的“三更门”弟子投靠于他。 江湖里最关键的是武功。 名望高的武功未必高,但武功才能更快的赢来名望。 邬剑只要打败了方惊梦,挫了指剑的威名,就能提高“泣血剑”的威名。 是以,他想试试方惊梦的指剑。 二、邢宗对方惊梦截然不同的态度,令邬剑产生危机。杀了方惊梦,也就解除了危机。 但如今形势却又有不同。 邢宗已死,邬剑最大的对手是曾字一派,他需要争取更大的力量,才能和曾卢王一较高下。 而曾卢王选择和他暂且井水不犯河水,也有他自己的考虑。 曾卢王的顾虑,正是邬剑来苏州的目的。 甚至,“三三两两”都不太明白邬剑来苏州的目的。 唯有邬剑知道。 而邬剑很清楚,方惊梦一定也知道。 是以,他必须试试方惊梦的剑。 虽然是试剑,但他一定要挫败方惊梦的指剑。 邬剑只许自己赢,不许自己输。 正因为如此,他才让“三三两两”去试剑。 果不其然,“三三两两”输了。 而且,单三三还受了伤。 他已经包扎好了伤口,至今还有些心有余悸。 邬剑淡然问道:“如何?” 单三三摸着胸前的伤口,道:“指剑之名,名不虚传。” 他只有四个字的评价,却已经足以说明指剑的厉害之处。 单三三是一个从不轻易夸赞别人的人,他一直觉得自己从不低于任何人,所以才从不夸赞他人。 他却夸赞了指剑。 他夸赞了方惊梦。 他虽然冲动且傲慢,却不会轻视对手。 邬剑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将目光转向梁两两。 梁两两道:“看来前些时日的消息是真的。” 那是包越投孝“三三两两”以后,告诉他们的一个消息。 邬剑淡然道:“‘七情六欲指’和‘四大皆空剑’。” 梁两两神色凝重的道:“据包越所说,方惊梦有个师兄,他这位师兄也擅长指剑,前些时日的‘小池巷’覆灭一事就和方惊梦有关。方惊梦一直救济苏州破板门的人那些乞丐穷鬼,他师兄虞飞卿来到苏州就是为了杀他。虞飞卿先让‘小池巷’屠戮破板门,以激怒方惊梦,而后又和方惊梦一战。” 邬剑的指节敲击着桌案,道:“他师兄要杀了破板门的人激怒他,就是自认不敌。” 梁两两又道:“据说,虞飞卿曾为了‘七情六欲指’和‘四大皆空剑’违逆师门,而后逃了出去,方惊梦加入‘三更门’就是为了磨炼指剑,杀他师兄,为师报仇。” 邬剑问道:“虞飞卿这个人如何?” 梁两两郑重的道:“属下据包越的汇报得知,此人是方惊梦的师兄,武功不弱,方惊梦原本未必是他师兄的对手,否则也不至于藏身‘三更门’磨炼指剑,早就找他师兄报仇了。而虞飞卿此次前来苏州,一是和‘小池巷’有关,二就是为了杀他师弟。” 邬剑若有所思的道:“结果却被方惊梦杀了。” 梁两两道:“虞飞卿好像练错了‘七情六欲指’和‘四大皆空剑’,而方惊梦则武功大成,虞飞卿便丧在他的指剑下。” 单三三突然道:“看来‘七情六欲指’和‘四大皆空剑’非同凡响,否则虞飞卿又怎么会为了这些武功而背叛师门。你我输给他,输的不冤。” 邬剑激励道:“单三不必妄自菲薄,今日他赢了你,明日你就能赢了他。江湖上输了不可怕,只要还有命在,你就有翻盘的机会。所以,我之前再三叮嘱你们,若是方惊梦果真太过厉害,你们一定要安然无恙的回来。” 单三三一拍胸膛,不顾胸口的伤痛,道:“属下省的,今日我单三败于方惊梦之手,他日一定要讨回来!” 邬剑拍着他的肩膀,赞道:“这才是我眼中的单三。” 他深知用人知道。 没有人能够无往不利,挫折在所难免,最怕的就是遇挫易折,失去了进取之心。 单三三败于方惊梦之手,而且败的过于惨烈,令他颜面无存,对敌之心受挫,若是此时不激励他,往后他若是再次败于他人之手,逐渐就会消磨他的信心。 人若失去了信心,这个人也就毁了,从此泯然众人矣。 邬剑绝不许单三三会这样。 “三三两两”是他的左膀右臂,他日和曾字相搏,少不了两个人冲锋陷阵。 因此,邬剑让他们去试剑。 他要让“三三两两”遭遇挫折。 一个人过于一帆风顺,就会狂妄自大,一旦遇挫,或许就必死无疑。就算留得性命,也容易一蹶不振。 邬剑为了防微杜渐,就要让他们先败。 知耻而后勇。 不过,过犹不及,也要维护好他们的信心。 至于梁两两这边,邬剑也不必担忧。 单三三有很强的冲劲。 他易物挫易折。 而梁两两则有种老谋深算的潜质。 他做事之前往往深思熟虑,早有准备,所以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有应对之策。 邬剑激励了单三三,却故意忽略了他。 他激励单三三,单三三只会感激。 他若激励梁两两,则会让梁两两有种被轻视之感。 梁两两虽然表现比单三三从容,但他年轻,内心有些难以置信的骄傲。 所谓激励对于他而言,就是一种侮辱。 从一定程度上而言,邬剑和他们两个人都是同一种。 他们三人有野心。 熊心。 壮志。 但却不得志。 邬剑发现了他们两个人和自己是同一种,就开始重用他们,信任他们,让他们去替自己做很多要事,大事。 单三三和梁两两尽心尽力。 他们很清楚这是机会。 唯一的机会。 这或许是一条出路。 也是唯一的出路。 他们怎么不会尽心尽力。 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尤其对于心怀大志的人。 而且,他们三人都明白,在施展大志的路上,难免遇到磕磕绊绊,艰难险阻,或许困境重重。所以,他们要三人报团,合力拼搏,才能在这荆棘中走出一条大道来。 邬剑做好他的角色。 “三三两两”也会扮演好各自的角色。 邬剑突道:“虞飞卿和‘小池巷’的覆灭有关,他又从哪里来。” 梁两两道:“包越对此一无所知,属下要不要去查探一番。” 单三三插口道:“梁二必须去查,这事我不擅长,就交给你了。” “暂且不必。”邬剑若有所思的道,“虞飞卿的来历怕是不简单,我们不要因为好奇卷入进去。为今之计,还是在于方惊梦。” 单三三好奇问道:“香主打算怎么样?” 邬剑敲了一下桌案,道:“我和他其实是同一种人,我让你们去试剑,他一定猜到我的用意,也知道了我的目的。” 单三三听不明白,问道:“那香主计划如何行事,属下早些安排。” “你不必安排了,我自有计划。”邬剑淡淡的笑道:“他在示之以强,那我便随了他的意,也正合我的意。” 第87章 那个少年 如意楼。 何九。 洛大小姐。 隋远。 还有无所事事的武大叔他们。 武大叔多少知道方惊梦以前的身份,对于今天何九、洛大小姐、隋远的突如其来并不惊讶。 还有一个人没有感到惊讶。 那个少年。 少年的妹妹被胡金福一脚踢中,死于非命,正是方惊梦替他报了仇,而后他便一直留在破板门。 破板门被屠,他侥幸生还,由于年少经历太多绝望凄惨的事,他心思早熟,完全没有同龄人的那种遇事惊慌,不知所措的表现。 少年为了感激方惊梦的为他妹妹报仇,改了名讳,更名为方白。 这是方惊梦为他如的名字。 他早年流落街头,和妹妹相依为命,妹妹去世后,他如同无根浮萍。 少年将方惊梦视为兄长,改了姓氏,他才觉得自己终于成为方惊梦的兄长,不在孤苦一人。 方惊梦希望他虽经历惨事,但仍旧能够保持心中的一片纯净,为他取名为“白”。 少年的姓名“方白”二字由此而来。 何九来了之后,就告诉了武大叔大概得情况。 武大叔虽然不通武功,但毕竟年长,曾经又照料破板门众人,遇事沉着冷静,并不慌乱,当即决定关闭如意楼,以防止心有不轨之徒混迹食客之中,危及到破板门残存的几个人。 而后,他让这各自回到后院,不得随意走动,更不要外出。 隋远在后院防范,一旦有不明之人到来,立即发出信号。 至于武大叔因为不通武功,也回到了后院。 何九和洛大小姐则在如意楼里,等着苏小河。 还有一个少年方白叶和他们两人在一起。 方白要留在此处,武大叔也没有逼迫他回到后院。 武大叔明白方惊梦的心思,方惊梦即将离开苏州,虽然他们的安危会有人照料,无论石化雨也好,或者洛寄予因为苏小河的缘故也罢,都不会无视任何人对如意楼不利。 但往后呢? 武大叔的想的更加长远,也明白方惊梦也做了准备。 方白是方惊梦留给他们的一个未来主事人,等少年逐渐成长,就要承担起对众人的责任,带领他们经营好如意楼,并且还要保护好他们。 所以,武大叔就让方白留在这里,以此来磨砺他。 他离去之前,递给了方白一个关切的眼神。 方白当然明白武大叔的用意,也了解方惊梦的对他的期望。 方惊梦曾和他谈过往后破板门这几人的生路问题,以及离开苏州以后的一切安排。 方惊梦那时严肃的询问他:“小方,我离开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方白握紧了手,指甲掐入了肉里,同样严肃的回答道:“我一定会保护好他们。” 方惊梦欣慰的点点头,道:“虽然我有朋友会帮你们,甚至因为我二弟的关系,洛府也不对对如意楼的任何事置之不理。但你一定要记住,求人不如求己。” 方白仰着脸,认真的道:“方大哥,你说的我都懂。” 方惊梦有些愧疚的道:“这样对你来说可能不公平,你毕竟还年幼,这样的担子不应该压在你的身上。但是为了你们的安危,我必须离开这里,我的朋友若是出了事,恐怕就顾不了你们,而洛府只是看在我二弟的面子,面子总会用尽的。 而且,我们不能一生都要别人的庇护。一个人身陷绝境,有时别人就算想帮你,可能也帮不了你。我们只有靠自己,才不会怕什么事。” 方白笑道:“方大哥,我不觉得担子很重,他们都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他们。” 方惊梦点点头,又嘱咐道:“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能让他们误入歧途,你要好好练我交给你的武功,足以自保,但你绝不能参合到江湖里的事。一入江湖深似海,想要脱身,怕是不能。” 方白虽然早熟,对这些却不是完全理解,但他一定会听方惊梦的告诫,用力点着头。 所以,他很渴望早些成长起来,再也不需要依靠别人,自己就有能力保护破板门的人,保护好如意楼。 洛大小姐知觉敏锐,至从上次因为被人跟踪,她经过如意楼,就走了进来,见过方白以后,对他印象极深。 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就去早方白问东问西,揉揉他的脑袋。 方白自认除了身高还差一些,年龄还不足,自身气力还不如成年人,并没有将自己当做一个孩子看待。 洛大小姐则把他当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少年。 她问道:“你怕吗?” 方白摇头道:“不怕。” 洛大小姐温柔的道:“要不你去后院吧,这里有姐姐就好。” 方白再次摇头,道:“武大叔让我留下来的。” 洛大小姐惊讶问道:“你年纪还少,留下来做什么?” 方白小脸凝重,道:“我答应过方大哥,以后要保护好如意楼,保护好大家。既然有人想利用我们,找方大哥的麻烦,我绝不退缩。这点事我就怕了,以后怎么能够保护大家。” 何九听了不禁赞道:“小娃娃不错,有股胆气。” “小方,我将他们交给你,果然没错。”这时,伴随着方惊梦一声赞喝,他也一脚踏进了如意楼。 他看到何九和洛大小姐都在,致谢道:“方某多谢何前辈和洛小姐保护他们,在下感激不尽。” 何九道:“方公子说笑,你帮洛府接触了危机,如今你有事,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 洛大小姐秀眉飞扬,眼中神采流动,道:“本大小姐就在这等着,看谁敢来造次!” 方惊梦对洛大小姐的也比较了解,对她的言辞见怪不怪,而且她如今练了何九的暗器手法,一般的江湖中人还真的毫不畏惧。 他再次感激的看了洛大小姐一眼,问道:“我二弟呢?” 洛大小姐撇撇嘴,道:“他呀,出去找你了,这几天没见到你,他放心不下,就留我和我师父在这里。” 她的确不满。 她有点牙痒。 她甚至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绣花针,想让苏小河好好欣赏一番。 不过,洛大小姐很大度的不和他计较了。 洛大小姐从未觉得自己原来竟是一个如此有度量的人。 别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洛大小姐以为自己相比宰相,也不遑多让。 第88章 一人独来 洛大小姐本就好动,本想出去寻找方惊梦,但苏小河却怕她遇到了危险。毕竟她已经参与到此事中来,若是遇到了高手,只怕她应付不来。 上次和白脸人交手之后,苏小河对于洛大小姐的武功深浅心中有数,自然不想她以身犯险恶。 以苏小河的想法,方惊梦此时的处境可能是最危险的,若是遇到方惊梦被人围攻,他尚能帮方惊梦解围,而洛大小姐只怕会成了方惊梦的累赘。 于是,苏小河就独自一人出去找方惊梦。 洛大小姐生了好一场闷气。 苏小河的想法瞒不过洛大小姐的眼睛。 洛大小姐的直觉相当精准,她完全感受到苏小河对她的蔑视。 她不认为那是关心,就是蔑视。 但上次在白脸人手里,她被苏小河所救,洛大小姐想要反驳苏小河心中的质疑,又有些底气不足。 故此,洛大小姐很不情愿的留在了如意楼里。 方白扫了一眼方惊梦的胸前被梁两两以剑划破的一片,惊呼道:“方大哥,你受伤了?” 何九和洛大小姐顺眼看去,也是一惊。 方惊梦笑道:“没事,只不过遇到两个人,我没有受伤。” 何九沉声道:“什么人?” 方惊梦道:“如果我没猜错,一定是想要对付我的人。” 洛大小姐怒眉横目中凶气不足,插着腰怒道:“鬼鬼祟祟,只会偷袭,行鼠辈行径,以本大小姐看,这就是一群胆小鬼,都不敢正大光明的出来。” 这时,如意楼在想起了响亮的声音:“‘一语成谶’可在?” 他唤的正是方惊梦在“三更门”里的名号。 方惊梦对这人的声音很是熟悉。 何九和洛大小姐听到来人这么问,就知道来者并非善者。 这是一个意外的来人。 来人在何九意料之外。 何九听出了只有一个人。 而这人竟然直呼方惊梦“一语成谶”的名号。 来人就是邬剑的人。 邬剑的人一个人来了。 如意楼里,方惊梦已经归来,又有何九和洛大小姐在。 这人却在此时选择一人独来。 方惊梦却笑了。 他仿佛早有预料。 他的确早有预料。 还未进苏州城前,他就有种预料。 一切果然在他预料之中。 方惊梦气定神闲,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笑道:“梁堂主既然到了,何不大大方方的进来,方某可不是以众欺寡之人。” 梁两两并没有进来,依旧在如意楼外,闻言笑道:“方公子说笑了,在下身份特殊,进去怕是不太妥当,我还是在外面比较好些。” 何九冷笑道:“你这是怕我们了。” 洛大小姐蹙眉喝道:“本大小姐就说这些人都是一群鼠辈,果然如此,站在外面不敢进来,要不本大小姐替你开门迎你。” 梁两两道:“不敢劳烦洛小姐,我只是香主手下跑腿的小角色,岂敢让洛大侠的千金迎我,那岂不是侮辱了洛大侠,在下可承受不起。” 洛大小姐娇斥道:“一派胡言,我们洛家可不是仗势欺人的主,倒是你们这些鼠辈,鬼鬼祟祟,什么下三烂的手段都使的出来。” 梁两两气定神闲,一点怒意也无,道:“在下走的是暗路,洛小姐是洛大侠的千金,走的是明路,自然瞧不起我们这些人。为了以免洛小姐耗费心神防备在下,我还是就在外面比较好。” 洛大小姐哼道:“你就是进来,本大小姐也不怕你。” 梁两两道:“洛小姐的师父就是何前辈吧?何前辈的‘暗器王’之名在下如雷贯耳,洛小姐深得何前辈真传,在下怕进去了,惹了洛小姐不开心,吃醉不起啊。” 何九皱了眉。 来人对他的身份,以及洛大小姐拜他为师一事知之甚详,看来倒不容小觑。 洛大小姐明亮的眼眸一转,正要再说话,何九对她使个眼色,道:“我们去后院。” 洛大小姐虽然喜欢玩耍,却不是胡闹的人,方才就是为了挖苦来人,让来人气愤之下闯进来,好好的试试自己的绣花针。 不过来人却沉得住气,对她也很是了解,见到何九这么说当即也不说话,就随何九向后院走去。 方白也要跟着去后院,被方惊梦一个眼神止住。 方惊梦让他留下。 方白当然就留下。 而洛大小姐正在好奇的问何九:“师父,我们来后院干嘛,让我再好好的骂一顿这个人,他一进来,本大小姐就让他吃吃苦头。” 何九道:“我们是来保护如意楼的,不是来和别人大动拳脚的。而且我的身份只有你爹、你,还有苏公子和方公子知道,但是这人竟然也知道,那就是费了一番功夫。” 洛大小姐眉开眼笑的道:“那正好让徒弟好好教训教训他,以免他暴露了师父的身份。” 何九宠溺的看着他,又有些无奈的道:“这人既然敢明目张胆的来,就是为了见方公子,必然有事要说,我们在场并不合适。而且,你一旦动手,这人怕是没了说话的机会。依我看,方公子自有计较,你我等等再说,以防有人在后院偷袭。” 洛大小姐点点头,不再言语,不过她的眼眸却在闪着。 何九有点哭笑不得。 他对自己的宝贝徒弟知之甚详,洛大小姐恐怕在合计怎么给来人一个苦头尝尝。 而如意楼里,方惊梦正在和梁两继续交谈。 梁两两依旧现在如意楼外。 方惊梦问道:“你来这里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梁两两道:“方公子,我们香主想要邀你一叙。” 方惊梦似笑非笑的道:“叙旧吗?” 梁两两道:“在下不知,想来是叙旧,我们香主曾说和方公子多年未见。” 方惊梦冷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邬剑究竟有什么打算。” 梁两两沉默了一下,才道:“方公子,我们香主在‘三更门’的势力你应该很清楚,如今‘三更门’出了变故,曾卢王一派势大,欲对我们这些人赶尽杀绝,甚至连你也不能置身事外。” 方惊梦冷然道:“但是据我说知,‘三更门’的变故和邬剑脱不了干系。” 梁两两语气平和的道:“如今形势危机,你我性命危在旦夕,曾卢王势大,无孔不入,‘三更门’几乎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方公子听到什么传言,信与不信,还要多多思量。” 方惊梦冷声道:“信与不信,我自有计较。” 梁两两道:“那方公子对我们香主的邀请怎么说,在下也好回去回复。” 方惊梦问道:“何时?何地?” 梁两两答道:“今晚。雅居阁。” 方惊梦应道:“好。” 梁两两朗声道:“那在下这就回去,告辞。” 第89章 夜色将近、晚风微凉 梁两两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方白这时才担忧的问道:“方大哥,你一个人去行吗?我觉得那个邬剑肯定不安好心。” 方惊梦淡然道:“小方,我们如意楼就只有几个人而已,你也只是略通武功,凭借我一个人又能应付几个人?洛大侠不便直接插手,但为了表明态度,特意让洛大小姐过来相助,而何前辈才是真正能够帮我们的人。” 方白在听。 听的人用心。 方惊梦继续道:“‘三更门’毕竟是杀手组织,行踪不定,江湖各派都只闻其名,却闻见其踪影。他们行事毫无顾忌,只为钱财杀人,无人不可杀,无事不可为。以邬剑在‘三更门’的势力,想要对我轻而易举,尤其用你们来威胁我,那只是威胁。” 方白试问道:“他们用我们威胁方大哥,一定别有用心?” 方惊梦点头道:“这就是为了让我犹豫不决,心存顾忌,不会和他们彻底敌对。他用你们威胁我,就是想要和我谈一些事。” 方白问道:“方大哥到底是什么事?” 方惊梦目光微凝,道:“一件对邬剑来说的大事,他想要威胁我,和我换一样东西。” 他神色缓和,笑问道:“小方,你懂了吗?” 方白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两下头。 方惊梦语气柔和的道:“没关系,慢慢的你就懂了。武大叔年事已高,他们几个又没有你稳重,以后如意楼还是要靠你。” 方白笑道:“方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方惊梦笑着点头。 邬剑说的不错,“三三两两”试剑时,方惊梦就是为了示之以强。 方惊梦知道邬剑的为人。 若只是为了方惊梦一个人,邬剑绝不会千里迢迢,亲自来到苏州。 “三更门”巨变,对邬剑而言,收拢势力才是最为紧要之事,而方惊梦个人生死,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邢宗看中方惊梦,邬剑要杀他,无非处于嫉妒之心,更因为感觉受到了威胁。 邢宗已死,方惊梦假死,在“三更门”内对邬剑再也威胁。 邬剑的威胁是曾卢王的曾字派。 曾卢王暂且和邬剑和平相处,自有他的考虑。 邬剑也有自己的考虑。 他要完成一件事,才有和曾卢王一较高下的机会。 内门离不开外门的财力支撑,“三更门”并不是一味依靠杀人谋取钱财,养活一众门人。 邬剑最大的依仗就是手中掌握的外门财力,以此令曾卢王不敢轻易与他开战。 但曾卢王若是被逼迫的紧了,采取雷霆手段,外门也抵挡不住他的攻势。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曾卢王也不想采取过激手段。 否则,外门损失惨重,“三更门”将面临各项产业无人打理的境地,而内门善于厮杀,对经营产业可谓一窍不通。 这也是为何邢宗将外门交给了邬剑,凭借这一点,“三更门”内就没有人对邬剑不利。 但是,邢宗低估了邬剑的野心。 曾卢王感受到了邬剑的野心。 曾卢王更有野心。 两个人有野心的人或早或晚,总有一战。 邬剑便要在此之前,多为自己赢得筹码,才有更大的获胜可能。 他所在乎的筹码就在方惊梦。 所以,方惊梦示之以强。 他越表现的强大,邬剑对于如意楼的处置就会愈加慎重。 方惊梦就是以示之以强的方式,逼迫邬剑不得不与他谈判。 只要邬剑愿意静下心谈判,如意楼暂时就不会有任何危险,方惊梦才能有空闲做别的事。 邢宗的嘱托相比如意楼而言,方惊梦更在乎的还是如意楼。 但邢宗所托他有不能不置之不理。 可是,邬剑晚上就要和他谈判。 方惊梦要怎么选? 他一旦非要完成邢宗所托,邬剑必然发势。 杀势。 杀势一发,如意楼必定首当其冲。 何九功力并未恢复,洛大小姐的武功练的马马虎虎。 苏小河又不在。 方惊梦在如意楼等了许久,始终没有见到苏小河回来。 他不能等了。 洛大小姐对苏小河更加恼火,不满道:“这条河也是死心眼,找不到你就回如意楼,不就见到你了,还在外面转悠。” “这条河”成了洛大小姐对苏小河的不满的称呼。 何九啼笑皆非。 他不敢笑。 他若笑了,这位宝贝徒弟可不会放过他。 何九憋的难受,赶紧转移话,对方惊梦道:“你真的要去见邬剑?” 方惊梦坚定的道:“必须去。” 他又抱拳道:“如意楼就拜托前辈和洛小姐。” “你放心去吧,如意楼就交给我,本大小姐让他们有来无回。”洛大小姐拍着小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 她捏着绣花针。 寒光闪烁。 她又眯着眼。 眼光微寒。 她收着眼角。 眼角凝聚杀气。 洛大小姐觉得此时她一定寒意深深,杀气逼人。 何九欲言又止。 他还是舍弃了“言”,选择了“止”。 他看这宝贝徒弟这幅模样,无论多么努力伪装,始终都是一副鬼灵精怪的样子。 所以,洛大小姐想要让自己充满寒意,满是杀气,这条路恐怕困难重重。 何九想到洛大小姐自我良好的感官,一旦被拆穿时的施展的手段,还是任由洛大小姐就这么杀气腾腾吧。 方惊梦在去会见邬剑之前,又去了一趟洛府,简单了石化雨。 石化雨也问了一个问题:“你真的要去?” 这个问题何九在如意楼刚刚问过。 方惊梦依旧坚决的道:“我必须去,只要我去了如意楼暂且就会安全。” 石化雨担忧道:“万一有诈呢?” 方惊梦浑不在意的道:“也许有,也许没有。邬剑既然想见我,就会抛出他的筹码,开出他的条件。在这之前,如意楼绝对安全。我知道如意楼先保证安全,其他的暂时顾不得。” 石化雨一字一句的问道:“他抛出了筹码,开出了条件,你要怎么选?” 方惊梦没有立即回答他。 石化雨又低沉的问道:“如果真的有诈,你一个人我不真的不放心。” 方惊梦笑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石化雨没好气的道:“这个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你明知我这伤势去了只会是累赘,何必故意刁难我。” 他微叹了一声,道:“不过,也只能你一个人去。洛府派了何九和洛小姐去如意楼,是为了保护破板门的人,‘三更门’也无话可说。只要我洛小姐在,他们就是想动手也会畏手畏脚。可是洛寄予若亲自参与进来,那就是卷入‘三更门’的家事,只怕会惹来一身麻烦。为今之计,也只有去和邬剑谈判。” 他又不放心的看了方惊梦一眼,欲言又止。 方惊梦宽慰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有计较。” 夜色将近,晚风微凉。 第90章 癣疥之疾 雅居阁是一座苏州最高的楼阁。 高五层。 处于楼阁最高处,可俯瞰苏州大半个城。 平日里,这里来往者有商贾、豪客,各色人物络绎不绝。 今晚里面很空。 空无二人。 唯有一人。 很静。 寂静无声。 里面的唯一的人很静。 邬剑之人在楼阁五楼静待方惊梦的到来。 方惊梦如期而至。 楼外有“三三两两”相迎。 单三三留在外面。 梁两两引着方惊梦踏进楼阁,一路拾级而上。 邬剑立在栏杆边上。 这里刚好是俯瞰苏州最合适的地方。 但夜色里的苏州大多漆黑一片,微信里那些大户人家还有些点点灯火。 梁两两立即退身下去。 他走到楼阁外。 楼阁内就只有邬剑和方惊梦。 而他只是作为方惊梦的引路人,完成职责,自然要退到楼阁外。 方惊梦明白邬剑的用意。 楼阁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是邬剑的诚意。 谈判的诚意。 邬剑表现的诚意十足。 邬剑今晚和往日大有不同,全然没有一点桀骜之色,道:“我还以为方兄不会来。” 方惊梦则冷然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若不来,你怕是要以如意楼的人来威胁。” 邬剑道:“方兄别无选择,我也别无选择。” 方惊梦道:“你是否别无选择自我无关,你想让我来,我便来了,不放有话直说。” 邬剑倏地问道:“方兄,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 方惊梦冷笑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邬剑闻言并不生气,抚掌道:“方兄与我未成有缘公事,对我竟然如此了解。” 他又笑问道:“方兄以为你是什么人?” 方惊梦语气更冷道:“我和你是同一种人。” 邬剑微笑道:“我也这么以为。” 他一指外面漆黑一点,唯有点点灯火的苏州城,道:“你看这苏州白天景色如画,晚上却冷清如此,但却是暗藏杀机。我们‘三更门’就是黑夜中的杀机,想要在里面生存,容不得半点仁慈之心。” 他突然感慨道:“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我要是退半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转向方惊梦,问道:“你知道我和门主的关系吗?” 方惊梦不答话。 邬剑也没想过他会回答。 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自说自话。 邬剑慢条斯理的道:“我爹和门主是结义兄弟,门主为了伯母加入了‘三更门’。后来,他就成了继任门主。但却树敌太多,被人暗算,我爹为了救他而死,我娘伤心过度,不久也撒手人寰。” 他有点哀伤。 邬剑平日里只有桀骜,何曾有过哀伤。 方惊梦略有惊奇。 他表现的略有惊奇。 其实,他内心反而是震动。 邬剑对他的态度,他一直知之甚详,而且对邬剑的为人也相当了解。 他却没有了解过邬剑此时的一面。 此时,却听邬剑继续哀伤的道:“我是一个孤儿,而且是门主一派的孤儿,多少人想置我于死地,从我懂得很多事以后,从来没有想过能够活到今天。” 他嘲讽似的问道:“你可知道‘三更门’的由来吗?” 方惊梦道:“我和‘三更门’原本就没有什么瓜葛,这些东西对我而言,知与不知又能如何?” 邬剑点头道:“可对我而言,却和你的处境不同。” 他娓娓道来:“‘三更门’由吕魏、曾闫、公孙胜、陆骞四人创立,原本是收拢江湖好汉,胸怀正气之士,行人所不敢行,为人所不敢为,秉承‘行侠仗义’四个字,替天行道。人无道,‘三更门’主持公道。江湖无道,‘三更门’守道。世间无道,‘三更门’行道。这就是最初的‘三更门’。 但后来‘三更门’弟子众多,就演分为内外两门。内门弟子专管世间不平事,所因为门内弟子处境贫困,开始受人雇佣,执行刺杀,以换取钱财。谁也不曾想,秉承‘行侠仗义’的‘三更门’最终彻底成了一个杀手组织。 而外门弟子不喜杀戮,为了‘三更门’弟子的生计,弃剑从商,后来又利用内门弟子杀人换来的钱财聚拢了很多产业。因此,‘三更门’众多弟子当生计无忧。 但内外门的冲突就因此而来。内门弟子一直视外门弟子为商贾,外门弟子则视内门弟子为屠夫。吕魏、曾闫、公孙胜、陆骞他们四人当年创立‘三更门’之处,恐怕则想不到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 方惊梦曾听邢宗简单提过“三更门”的由来,但对其中的具体详情却不身了解。 一、他不想了解。 他救邢宗乃是恰巧为之。 当时,他报仇心切,却又不愿滥杀无辜,得知邢宗是“三更门”的门主,就加入“三更门”,并且因为邢宗口令,只杀该杀之人,以此磨炼指剑,以待杀虞飞卿,替师报仇。 二、他看出了邢宗的用意。 邢宗希望有一个人能够替他造成吕魏所托。 方惊梦本就和“三更门”毫无瓜葛,一心只为师报仇,将“三更门”引回征途之事,他自然毫不在意。 天下不平太多,并非人人都有心荡平不平事。 方惊梦会有所为,有所不为,却不会遇事皆有所为。 他当然置身事外。 这时,只听邬剑道:“一门主三长老,公孙胜和陆骞都病逝,后来吕魏曾想将‘三更门’引回征途,但却涉及道很多人的利益,他联合曾闫都未能完成。而曾闫的儿子曾卢王野心勃勃,一心想要继任门主,却不料曾闫不想他掌管一个已经彻底堕落的‘三更门’,极力反对,最后由邢宗接任门主之位。 曾卢王一心想杀邢宗,却害了我爹。邢宗接管‘三更门’以后也想完成吕魏的遗愿,但他行事优柔寡断,而曾卢王雷厉风行,手段尽施,很多人都归于他麾下,邢宗势单力薄,又受到暗算。 你虽然救了他,但他伤势一直未愈,没有最后的心神打理‘三更门’,曾卢王的势力也趁机越来越大,甚至以长老的身份门后左右门主的号令。” 邬剑幽幽道:“邢宗应该是我伯父,但为了我的安慰,一直保守这个秘密,但很多人其实也猜到了我的身份。这些年我如履薄冰,伯父以为让我执掌外门,掌管钱财,就能够令内门不会对我轻举妄动。但他低估了曾卢王一派的野心,却还想着将‘三更门’引回正途。” 他冷笑道:“内门几乎全在曾卢王的掌控之中,他们可并非癣芥之疾。” 第91章 所谓戏如人生 邬剑一字一顿的道:“这癣疥之疾不除,‘三更门’谈何引回正途。” 他言毕,静待着方惊梦的答复。 方惊梦却道:“我不管什么癣疥之疾,我已经离开了‘三更门’,你说的这些和我毫无关系。” 邬剑笑道:“本来是毫无关系,可是我伯父,邢宗邢门主并不这么以为。” 方惊梦淡然道:“邢门主如何以为,与我何干?” 邬剑抚掌而笑,道:“方兄,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门主从前犹豫不决,后来终于发现妄想将‘三更门’引回正途的确不可能实现,所以他这些年早有准备,要行不得已而为之之事。” 他神色悠然,道:“我一直觉得门主早就该这么做,只是他犹豫不决,最后总算下定了决心。可是,他却选择了你。” 方惊梦冷道:“选我做什么?” 邬剑道:“事到如今,方兄又何必故作不知呢?” 方惊梦冷问道:“那我问你,是不是你杀了门主?” 邬剑断然而简洁的道:“不是。” 方惊梦道:“那就是你的属下单三三和梁两两。” 邬剑反问道:“方兄以为呢?” 方惊梦轻斥道:“邬香主,你说我们是同一种人,但你却不敢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在下可不是这种人。” 邬剑呵呵一笑,道:“也许是曾卢王一直想夺取我的外门香主之位,将内外门全都归纳到他的曾字派下,故意栽赃嫁祸于我。 他对我伯父的死只字不提,让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怀疑于我,消除我的威望,甚至借用他人之手对付我,坐收渔翁之利,不费摧毁之力将外门收拢到自己的麾下。” 方惊梦冷然道:“邬香主,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邬剑却道:“你不会信,因为你收到了我伯父的消息,他将经营多年,用来摧毁‘三更门’的‘暗棋’交给了你。” 这时,楼阁外的一阵凉风乍起。 风微。 却冷。 冷的刺骨。 方惊梦问道:“那你今晚来有何用意?” 邬剑笑道:“你知道我这些年为什么会感觉如履薄冰吗?” 方惊梦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邬剑的确很谨慎。 他已经知道方惊梦收到了邢宗的消息,又怎么会相信邢宗之死和邬剑毫无关系。 但邬剑却只口否认。 楼阁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看不见的暗处是否只有两个人。 邬剑不会大意。 有些话,他故意这么说,就是要将自己从中摘出去,绝不落人把柄。 他不承认。 他把刚才的话说给一个人听。 看不见的人。 那不是他的人。 他虽看不见,但却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这是一个危险的人。 那个刚走。 邬剑此时却没有听到“三三两两”的任何通报。 这人来无影去无踪。 甚至于方惊梦或许未必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至少方才他不知道。 方惊梦也觉察到一个刚刚离去的人。 这也不是他的人。 否则,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来人是谁。 邬剑眉目一动。 方惊梦剑眉一扬。 邬剑长长的叹了一声,以一种感慨似的,却又无可奈何的语调道:“或许,你也是一枚棋子。邢宗可是老谋深算,其实,他一直想利用我对付曾卢王。当年,我父亲为了结义之宜,和我一同加入‘三更门’,但他却利用我爹排除异己,最后赢得伯母的芳心,成为了吕魏看中的门主之选。 我爹知道了太多邢宗的事,所以曾卢王派人刺杀邢宗时,我爹就为了救他而死。我娘为什么伤心过度?方兄以为我娘会是怎么死的?” 他的神色转冷。 冷的可怕。 他的语调也变得寒意森森。 只听邬剑恨声道:“我娘是中毒死的,她一个妇道人家,有谁会对她下手?只有她死了,邢宗就成了我唯一的亲人。他说,为了我的安危,让我负责外门,为什么不让我彻底从‘三更门’消失?这对他而言应该不是难事。 而且,我还是外门的香主,掌握了‘三更门’的金库,邢宗口口声声对我说,为了我的安危,让我称呼为门主,可很多人都对我的身份心知肚明。” 方惊梦蹙眉。 邬剑却越说越恨,道:“我娘的死和他有关,而我只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他让我掌管外门,以此来和内门曾卢王相抗衡,令曾卢王不敢和他彻底决裂,又让其他中立的人至少不会帮助曾卢王。 ‘三更门’弟子众多,所有人的生计不得不靠外门支撑,邢宗的威望和曾卢王相比相差甚远,内门弟子大多归附曾卢王,他只有依靠外门的力量制衡曾卢王。 而我的身份最初的确无人知道,那是为了让外门弟子对我放下戒备。待我成了外门香主,他却私下让人散布我的身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门主派系的人,让曾卢王因为外门弟子而和他虚以委蛇,又相安无事的相处下去。 我身上从此就贴上了邢字,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邢宗赢取威望。五年前他遇刺,我没有及时赶到,他就怪我起了疑心,原本想让我介入内门,从此再也不提。 而曾卢王为了分解邢宗的势力,以长老的身份让我介入内门,成为‘三更门’唯一有着内外门身份的人。邢宗因此对我更加不满,若不是因为她找不到合适的人员替他掌管外门,只怕我也活不到今天。 他派单三三和梁两两说是保护我,其实是为了监视我。只不过,他低估了‘三三两两’的野心,没人想要做一枚棋子,他们就彻底投靠了我。” 他竟然又笑了,道:“我就是这么如履薄冰的活到今天。” 方惊梦静静听他叙说。 他听到最后,心底也有着微冷。 邢宗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三更门”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杀手组织,一个杀手组织的门主又岂是良善之人。 方惊梦不确定。 不过,或许邬剑在做一场戏给他看。 邬剑想要得到邢宗留下的“暗棋”。 这“暗棋”却被邢宗托人交给了方惊梦。 邬剑的目的志在“暗棋”,而不是单纯与方惊梦为敌。 而且,他又和苏小河有关。 邬剑调查过苏小河,门派不详,但身手了得。 而且,苏小河和洛寄予有关。 洛寄予在“小池巷”覆灭一役里出了大力,若不是他,当晚苏州城里不会这么平静,官府也不会坐视不理。 而且,洛寄予以半隐居的姿态居住苏州多年,当初“小池巷”何等意气风发,也不敢和他撕破脸皮,只能争取他的支持。 方惊梦又在“山海经”一事里,因为苏小河的原因帮助了洛寄予。 洛寄予又怎么会在邬剑对付方惊梦时袖手旁观。 所以,邬剑早在来苏州之前,将一切整理妥当,对如意楼采取胁迫,却不敢真正下手。 洛大小姐可是在那里坐镇。 她就代表了洛寄予。 邬剑为了在与曾卢王开战之前,不想令树强敌,而且他还要得到更多和曾卢王争锋的筹码。 邬剑又怎么不会为此而做戏。 正所谓戏如人生。 邢宗也许也在做戏。 邬剑也在做戏。 方惊梦又如何抉择。 第92章 夜色更暗,杀机更浓 邬剑问道:“邢宗只不过选你做了棋子,放弃了我这枚棋子。而我绝不会再做别人的棋子,不知你是否愿意?” 方惊梦冷冷的看着他,并不答话。 邬剑又道:“或许你想置身事外,但是曾卢王一直视你为邢宗一派,既然我知道你还活着,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石化雨伪装你已死,只能瞒过一时,他必定对你除之后快。” 方惊梦道:“邬香主执掌外门这么大的财力,曾卢王更不会放过你吧。” 邬剑坦然道:“不错,他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因为,而且也不会放过所有如意楼的人。” 他又嗤笑道:“邢宗默许对你救济破板门人,几次化解曾卢王的对你的刁难,就是要以破板门牵制你,让你为了破板门的人,也不得为他所用。” 方惊梦质问道:“难道你不是在用如意楼来牵制我?” “我是想用如意楼牵制你。”邬剑话锋又一转,“不过,我觉得大可不必如此。曾卢王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邢宗当日虽然侥幸未死,可他五年前就受了重伤,如今生机已断。他利用你,无非是替他报仇,但你却要以你身边所有人作赌注。你一个人要面对我和曾卢王,几乎整个内外门的弟子,你胜算几何?” 方惊梦很静。 至少表面很宁静。 邬剑在静静得等。 他在等方惊梦做一个抉择。 当邢宗想要将“暗棋”交给方惊梦,方惊梦就不得已陷入“三更门”这场变局之中,无论无何别想置身事外。 他已处于别无选择的境地。 唯一的区别是,邢宗、邬剑、曾卢王这三派他会选择哪一派。 邬剑又道:“不管你怎么选,你都无法逃开这场变局,曾卢王一直想要置你于死地,他会放过如意楼的人吗?” 方惊梦反问道:“你呢?” “我?”邬剑转过身去,俯瞰着夜色中的苏州城,“我并非需要你的助力,我只是需要‘暗棋’能够为我所用,只有这样我才能和曾卢王一较高下。外门弟子相比内门弟子,在杀戮面前一直处于劣势,我需要一股比内门弟子更擅长厮杀的人,非‘暗棋’不可。” 方惊梦冷笑道:“如果我不同意,是不是今晚就别想走出这里?” 邬剑骤然转过身,对着他道:“你错了,无论你是否答应,我都不会对你怎么样,曾卢王一派已经令我感到吃力,我不会再树立你这样的强敌。曾卢王要杀你,是因为他视你为邢宗一派的人,而我只想在‘三更门’能够拥有一席之地。” 方惊梦补充道:“你要的是门主的一席之地。” 邬剑笑道:“当然,我不会甘于居他人之下,但是你我之间应该不会成为敌人。你既然退出了‘三更门’,对门主自然毫无兴趣,否则何必多此一举。可是你要甘于作邢宗的棋子,那我们恐怕就不得不敌对了,而曾卢王将不费一兵一卒,坐岸观火,看你我两败俱伤,到时候他自会出来收拾残局,将整个‘三更门’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方惊梦道:“如果我两不相帮,既不与你为敌,也不在乎曾卢王,‘三更门’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如今只是一个外人。” 邬剑道:“那你就可以坐岸观火,看我和曾卢王争锋,无论谁输谁赢,最后将整个‘三更门’拿下之后,你手里悄悄又掌握了‘暗棋’,哪怕我不想与你为敌,其他‘三更门’得人也未必会放过你。” 他嘲讽道:“你我自从被别人当做棋子以来,就没了选择。,邢宗经营‘暗棋’多年,目的就是想要摧毁‘三更门’。当年他身为门主,舍不得权利,一直狠不下心,如今即使没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干脆不如彻底毁了‘三更门’。他得不到的东西,也绝不会留给别人。无论‘三更门’归谁主事,这‘暗棋’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剑,人人都想把它摘下来。” 他笑的有点冷,一字一句的问道:“到那个时候,你能逃得掉吗?所谓斩草除根,他们是否会放过如意楼的人?” 方惊梦从容不迫的道:“这‘暗棋’我也不想握在手里,大可把它丢了。” 邬剑边笑边摇头,道:“我以为‘一语成谶’绝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你对我怀有戒心,一定不敢将它交给我,否则,我也许会用它来对付你。你我不敢交给曾卢王,他一定不会六你。那你交给谁呢?无论你交给谁,大家都知道这‘暗棋’是邢宗交给了你,他们不会相信你不在乎偌大的力量,心甘情愿的做一个普通人。” 方惊梦接过他的话道:“所以,我无意当中,就成了别人心中的一根刺,非要拔除不可。” 邬剑倚着栏杆,道:“一入江湖深似海,尤其‘三更门’已经彻底成了一个杀手组织,内门甚至想除去外门,将所有的产业掌握在自己手里,却从来不去想内门有几个人能够搭理这些产业。我要争夺门主之位,也是逼不得已。否则,我就只能任人宰割,那何不由我去宰割别人。” 方惊梦冷笑道:“你的目的无非想要与我联手,借助‘暗棋’对于曾卢王,谁有知道事成以后,你会怎么再回过头对付我?” 邬剑猛一挥手,道:“方兄,你若与我联手,待对付了曾卢王,难道不会收拢‘三更门’中的力量壮大自己。到那个时候,我想要对付你,恐怕也要三思。” 他直言不讳的道:“没人不渴望权利,但贪心不足蛇吞象,我可不想成为那条蛇,你也不会甘于做那头象。” 方惊梦却自然没有表态。 邬剑正在往楼下走去,边走边道:“方兄,你是一个聪明人,是选择消除你的威胁,还是置身事外,最后却又被卷入其中,再也没有反抗之力。” 他顿住脚,回头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再浪费时间在这里,曾卢王才是我应该慎重对待的敌人。” “告辞!”邬剑丢下两个字,走了。 楼阁没更空了。 空的只有方惊梦一人。 方惊梦原以为邬剑早已再次埋下杀机,只待他现身,若是不愿联手,就会发动这杀机。 但邬剑却走了。 他今晚只是想要让方惊梦知道自己的处境。 他在争取方惊梦的支持。 但也做好了方惊梦最后拒绝他的准备。 方惊梦也明白,即使他真的拒绝邬剑,此时邬剑也的确不会与他为难。 正如邬剑所说,他绝不会在此时给自己另树强敌。 可方惊梦究竟暂时置身事外,还是现在卷入其中,其中的厉害关系他也心中了然。 而且,还有方才在楼阁内离去的人。 他不是邬剑的人。 ——他究竟是谁? 方惊梦。 邬剑。 曾卢王。 还有谁? “三更门”的这场变局,还有什么看不见的人? 夜色更暗。 杀机更浓。 第93章 一缕透心的寒意 不知怎的,方惊梦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人。 他的结义兄弟苏小河。 苏小河在哪里? 如今天色已晚,他还在外面吗? 方惊梦回去以后,能在如意楼见到苏小河吗? 他心里隐约之间有种感觉。 莫名其妙的感觉。 难以描述。 他所不知道的是,苏小河的确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苏小河最初以为这并非麻烦。 他要去见一个人。 他在城里没找到方惊梦。 所以,他要去见这个人。 这个人就是邬剑。 苏小河要用自己的手段,解除方惊梦的危机。 他虽然找不到方惊梦,却不能任由事态发展。 他要扼制事态。 因此,他就准备去见邬剑。 不过,他首先见到了“三三两两”。 “三三两两”却没有看到他。 苏小河在暗。 “三三两两”在明。 苏小河去了石化雨藏身的粮油店,藏在屋顶,听着“三三两两”的对话。 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单三三正在问梁两两:“你说,香主那日为什么不杀了曾卢王,哪怕当时的确有高手在,我们之前还有一线生机。现在香主又离开了,来到这里,恐怕曾字派正在谋划对我们下手了。” 梁两两却道:“曾字派可不敢轻举妄动,曾卢王老谋深算,对邢宗可谓极为了解,连我们都知道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屋顶上的苏小河凝神屏息,一字不差的听到耳中。 他来时异常小心,而“三三两两”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人来这里主动要找邬剑。 两人很放心。 这就很容易掉以轻心。 他们谁也没有觉察到屋顶的苏小河。 他们两人还在对话。 单三三正忧虑的道:“曾卢王用心邪恶,我们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梁两两轻描淡写的道:“香主如何连曾卢王这点计谋都无法识破,我们也就不会投靠于他了。当初,门主让我们以保护他的名字暗中监视香主,防止他脱离门主,凭借外门另立门户。 我相信自己的选我,香主故作桀骜,其实及其善于隐忍。这次曾卢王以为香主是按捺不住,才对邢宗起了杀心。恐怕他没想到,他派人给邢宗下了毒而你那一剑却并不致命。” 单三三道:“邢宗这次被我们刺杀,大难不死,一定不再留手。他经营‘暗棋’多年,一直都是悬在‘三更门’头上的夺命刀。这刀也可以为我们所用。” 梁两两难得赞许的道:“单三,你这次倒是看通透许多。” 单三三得意的道:“那是自然,我虽然有些冲动,却不是傻子一般。只要邢宗受到了生死危机,他绝对不会再藏着‘暗棋’不用。不过,他伤势太重,就算撑得住十天半月不死,也不可能自己动用‘暗棋’,只能选一个他信得过的人。” 梁两两敬佩的道:“所以,曾卢王虽然老谋深算,邢宗心机如此之深,但香主也不是这么容易被人利用的棋子。我们就顺着‘半扇门’的少主来到这里,自然就能知道谁才是替邢宗摧毁‘三更门’,执掌‘暗棋’的人选。” 单三三有些东西又想不通透,问道:“我只是不太明白,这‘暗棋’如此可怕,为什么香主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反而费让我们先对付石化雨,又以如意楼的那些人做要挟,逼迫方惊梦和我们联手对付曾卢王呢?” 梁两两指指自己的脑袋,道:“你想的还是过于简单,凡事可不能只看表象。邢宗暗中经营‘暗棋’这么多年,曾卢王难道不想据为已有吗? 他虽有这心,可这事却不好办。邢宗为了完全掌控‘暗棋’,必然做了做多安排,岂能是随便就能被人夺了去?所以,只有邢宗本人,或者邢宗选中的人,才能够将‘暗棋’收入囊中,让他们去做事。 如今我们最大的威胁是曾字派,方惊梦如今怕是别无选择,唯有和我们联手,而我们也能更好的利用邢宗的‘暗棋’。” 单三三感慨道:“我老单就喜欢做事,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太费脑子。” 他沉吟道:“不过,若是我们击败了曾字派,不就是要和方惊梦一决胜负吗?‘暗棋’如此厉害,怕对我们极为不利。” 梁两两道:“你错了。” 单三三哼道:“这次我怎么会错?方惊梦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否则邢宗又怎么会选中他。而且,他得到了‘暗棋’,又有苏州的石化雨相助,可是我们的一大劲敌。” 梁两两笑道:“你这次想的倒是长远,正式如此,从表面看,我们故意让石化雨逃走,夺了他的权,就是让方惊梦知道苏州‘三更门’虽然天高皇帝远,但并非铁板一块,有很多人会投靠我们。 一旦我们和方惊梦联手,仍然会将苏州‘三更门’交给石化雨。但是,你别忘了石化雨的为人,他虽然坐拥苏州‘三更门’第一把交椅,竟然没有野心,不知收拢人心。就算方惊梦得到了‘暗棋’的助力,但苏州‘三更门’的势力,除了‘无法无天’以外,其余对我们都构不成威胁。” 他一锤定音道:“方惊梦没有根基,就凭借‘无法无天’和‘暗棋’,怎么和我们争?香主本来就掌控了外门金库,又有内门一些弟子投靠,只要击败曾卢王,即可达到如日中天的地步。所以,‘三更门’到时候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而方惊梦若是为了他的朋友考虑,就算不交出‘暗棋’,也不自量力的和香主争。” 单三三揉着脑袋,道:“这些事还是交给你把,我只要执行香主讲给我的事情即可。” 梁两两没好气的道:“依我看,你就是为了偷懒。” 单三三突然压低声音,道:“梁二,你需知‘兔死狗烹’。” 梁两两眉头一跳,机警的扫视了一下四周,小声道:“慎言。” 单三三不以为意的道:“梁二,我老单看的明白,你难道看不明白吗?只是你这人聪明,又稳重。但聪明的人都有一个毛病。” 梁两两凝眉看着他。 单三三悠然道:“聪明人就是太看中自己的能力,以为没了自己,就真的天地都变了色。” 梁两两已经变色。 他是聪明人。 所以,单三三话不用说的太透彻,他就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只听单三三道:“香主年轻,你我也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待击败了曾字派,香主成了门主,你我也会水涨船高。但‘三更门’已定,你我就失去更大的用处。就算香主不怀疑我们,你我又真的能否没有争权夺利的心呢?” 梁两两觉得眼睛好像花了,这一刻的单三三和往日完全不同。 他心惊。 一是单三三的言论。 二是单三三的从未展露过的另一面。 梁两两低下了头。 他的心思全在单三三的方才的话里。 一缕透心的寒意,在他的心里升起。 第94章 刀法、刀光、刀气 “什么人!”梁两两突然暴喝。 他始一发声,还没有动,有个人却动了。 单三三动了。 他立即拔剑。 苏小河却没有动。 他更加的静。 他几乎和屋顶要融为一体。 单三三的剑破窗。 窗棂粉碎。 单三三从窗户窜了出来。 他拔身而上。 不是屋顶。 是树。 院落内那颗高大浓密的树。 树叶繁茂。 很密。 密到足以隐藏一个人。 单三三出剑。 见光碎了一片树叶。 只有树干。 没有人。 单三三皱眉。 ——一定有人。 他攀住树干,再次拔身,冲到树顶。 他再次出剑。 剑影密布。 剑影搅进了树叶里。 浓密的树叶。 树叶粉碎。 被剑光粉碎的树叶粉粉落下,碎成了一地的葱绿。 树里传来一声啸声。 一条人影冲了出来。 他终于出来。 他不得不出来。 他必须出来。 单三三的剑已经碎了这棵树下端的树叶,留下了光秃秃的枝干。 那条人影倒沉得住气,躲在树叶里纹丝不动。 单三三又掠到树顶,开始粉碎剑光接触到的树叶。 树叶几乎碎完了。 这是一颗几乎没了树叶的树。 只剩树干。 即使还有一点树叶,但单三三的剑光马上就到了。 那条人影不得不冲出来。 他冲出来以后却没有逃。 他冲向了单三三手里落在的剑光。 这人自知单三三发现了自己的踪迹,想要逃脱,必须先对付这剑光。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往上冲。 冲向剑光。 这人一身青袍,蒙着面。 他带着一道光。 短小的光芒。 刺眼。 寒意逼人。 那是刀光。 短刀。 刀长不过一尺。 短刀已经接触到了剑光。 刀光更加刺眼。 单三三本来就向下出剑,剑法更加灵活,区区短刀从下而上出刀,处于劣势。 可他却在刀光搅进剑光里的一刹那,咦了一声出来。 他抽剑。 拧身。 他在躲。 躲的很急。 刀光划过他的一片,还没接触到,就发出“嗤”的一声。 衣衫已裂。 单三三退到树枝上,稳稳立住。 他吃惊。 那一刀太拼命。 以命搏命。 单三三伤了这青袍蒙面人,必然也会被他的刀损伤。 况且,那刀光太过刺眼。 很厉害的刀光。 刀光没有触及到他的衣衫,刀气却撕裂了衣衫。 好强的刀气。 单三三眯起了眼。 这是一个刀法高手。 而且是一个来者不善的刀法高手。 他不想出这人会是谁所派来的。 极有可能是曾卢王的人。 单三三管不了他什么人。 他既没时间,也没机会考虑这个问题。 青袍蒙面人又来了。 刀光又气。 刺眼的刀光。 撕裂的刀气。 单三三迎着刀光而上,刹那间就使出了七八剑。 他的剑法只有三十三剑。 以青袍蒙面人的方法造诣,若是单三三使出了三十三剑,依然无法击败这人,他就再也抵挡不住这刀光。 他要抽身。 他抽不开身。 刀光太快。 又刺眼,又疾的刀光。 疾刀。 亦如梁两两的快剑。 单三三被刀光困住了。 刀光要撕裂他。 撕裂的刀气要吞噬他。 他在和刀光斗,又要和刀气纠缠。 他心急。 大急。 很急。 急如火烧眉毛。 单三三已经是使出了十三剑。 只有二十剑了。 这时,他的形式更加危机。 青袍蒙面人每出一刀,刀光就更加刺眼一分,刀气的撕裂声就更加响亮一分。 而单三三也更添加一分凶险。 这人的刀法竟然越来越强。 单三三暗暗咬牙支撑。 他不信这人的刀法没有衰弱之时。 不过,他必须用余下的二十剑,等到这人刀法衰弱之时。 他开始叫苦。 但他却叫不出来。 刀法。 刀光。 刀气。 三者皆如此可怕,他必须全力应对,完全没有叫苦的机会,更没有求救的时机。 他即将陷入绝境。 唯有梁两两能对他施以援手。 不过,梁两两却自顾不暇。 当单三三破窗而出,梁两两的快剑也窜破了屋顶。 他原本只发现一个人。 树叶沙沙的声音与往日有着不同。 所以,梁两两对单三三使了一个眼神。 单三三心领神会。 他们二人配合总是如此默契。 单三三去对付树叶里藏身的那个人。 梁两两给单三三使了眼神以后,才发觉屋顶也有人。 他便拔出快剑。 使出飞快的剑法。 当单三三刚刚发现了藏身树叶中的青袍蒙面人,梁两两已经和苏小河斗到了一处。 他的快剑围着苏小河。 他当然想制住苏小河,或者一剑解决他。 来到此地的人,对梁两两来说依然是敌人。 什么敌人不重要。 他以为苏小河和青袍蒙面人是一起的。 只要拿下来苏小河,在制住青袍蒙面人,究竟是什么敌人自然一清二楚。 不过,苏小河也拔了剑。 那三分潇洒,两分惬意,一分不羁的剑法。 ——“小寒山剑法剑”。 快剑的剑光破不了苏小河的剑光。 而且,苏小河的剑光还只是一道剑光。 梁两两心知遇到了一个剑法高手。 单三三则遇到了刀法高手。 他那边陷入危局。 而梁两两这边则陷入了泥潭。 苏小河的剑没有杀意。 他暂且不想杀人。 他来寻邬剑,只不过恰逢其会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而且,青袍蒙面人和他毫无关系。 苏小河心中暗惊。 他在屋顶。 青袍蒙面人身藏树上。 处在低处。 青袍蒙面人处在高处。 他没发现青袍蒙面人。 青袍蒙面人一定发现了他。 一个令苏小河都没有觉察到存在的人。 一个使刀的高手。 那么,他究竟为何而来? 他若是为了邬剑一干人而来,为什么躲到那么远的树上。 或许,苏小河先来,而他后到。 苏小河停在屋顶。 他就只能藏身树叶丛中。 关键在于,这么远的距离,他能否听到“三三两两”两个人的对他。 若是他听的到,这番功力为实可怕。 苏小河要先脱身。 他只使出了一剑。 ——清明。 ——谷雨。 清明断雪。 谷雨断霜。 第一剑便已经令梁两两的快剑一连十一剑毫无寸功。 一剑破了十一剑。 梁两两却沉得住气,剑更快。 快到没了剑。 而这时,无论是梁两两,或者是单三三,他们两人正准备遵照邬剑的吩咐,去试剑。 试方惊梦的指剑。 青袍蒙面人是单三三在苏州遇到的第一个人,竟然如此的难缠。 他大惊。 苏小河也是梁两两在此地遇到的第一个对手。 ——剑法高手。 “三三两两”以为除了方惊梦,还有一个“洛神剑法”洛寄予,苏州武林武林难以遇到高手。 他们偏偏就遇到了高手。 梁两两眼光微寒。 他这时方才知道这一剑破了他十一剑的人究竟是谁。 方惊梦的二弟。 ——苏小河。 ——他来了! 第95章 霜降 梁两两如临大敌。 他的剑极快。 单三三的那边的情形已经被他察觉,他急于去救援。 他必须先击退苏小河。 他的剑法快到了极致。 剑即是人,人即是剑。 剑快。 人快。 人快了。 剑更快。 梁两两在随着快剑而快。 他无法控制住。 既控制不住,也控制不住手中的剑。 他突破了自己的极限。 这已经不是快剑。 而是极剑。 极快的剑。 超越了快。 非快剑能比拟。 梁两两神色流露出激动之色。 他的快剑竟然在此时更近一步,达到了极剑之境。 剑光在抖。 却抖出了三十一剑。 苏小河在退。 当梁两两的极剑抖出第一剑时他就在退。 他退的快。 极剑更快。 他依然只用了一招。 ——谷雨。 谷雨分为三候:“一候萍始生;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 他这一招,却暗含三剑。 ——一招三剑。 萍始。 鸣鸠。 戴胜。 萍始破十剑。 鸣鸠破十剑。 戴胜破十剑。 还有一剑。 最后一剑。 这一剑抖向了苏小河的手。 ——握剑的手。 梁两两的极剑依然一时半刻伤不到苏小河。 苏小河一时半会也摆脱不了他的极剑。 梁两两要救人。 他也要摆脱苏小河。 无心有心之下,两个人都在想摆脱对方的人,却抖的如此激烈。 梁两两为了脱身,又保证一身安全,最后一剑取苏小河握剑的手。 他要逼苏小河撒手。 弃剑。 苏小河只要弃剑,手中无剑,就难以对敌他的极剑。 那时,他只要再发一剑,苏小河就避之不及,他才有时机替单三三解围。 剑是什么? 剑是就是人。 弃剑。 就是弃人。 苏小河若弃剑,就是弃命。 舍命。 谁会舍命? 没人愿意舍命。 梁两两要逼他弃剑。 就是逼他弃命。 其实,梁两两只是想让苏小河弃剑。 他没有想到弃剑意味着什么。 他将苏小河逼入了绝境。 原本,苏小河若是起了杀心,梁两两哪怕突破了快剑,达到了极剑之境,也未必那么容易将他逼入眼前的境地。 一步错,步步错。 苏小河走错了一步,就陷入了如此境地。 ——危境。 他怎知梁两两的本意只是让他弃剑,而不是弃命? 他不能弃剑。 不弃剑,就要断手。 手是剑客的命。 第二条命。 剑客没了手,有剑等于无剑。 无剑的剑客亦无命。 用剑的是人。 使剑的是手。 手不能断。 所以,苏小河弃剑。 他真的弃剑! 他一弃剑,梁两两脸色一喜。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要再发一剑。 这即将发出一剑逼退了苏小河,他就会去救援单三三。 这时的单三三已经陷入绝境,面临刀法、刀光、刀气。 梁两两再抖一剑。 他只抖出一剑。 他原本就要发一剑而已。 苏小河却没有退。 他既然弃了剑,就来不及再去握剑。 剑在落地。 他顾不得这“小寒山剑”。 他出掌。 掌即是剑。 方惊梦以指作剑。 苏小河也能以掌作剑。 他所练的武功为“小寒山剑法”和“小寒山掌法”。 剑有二十四剑。 掌有二十四掌。 剑掌相通。 他此时用的掌,使的却是剑。 这不是掌法,而是剑法。 ——霜降。 霜降分为三候:“一候豺乃祭兽;二候草木黄落;三候蛰虫咸俯。” 他一掌,却暗含三剑。 ——祭兽。 ——黄落。 ——咸俯。 梁两两心底一寒。 霜寒。 霜寒入体。 寒意入心。 他的极剑就慢了。 极剑一慢,就不是极剑,亦不是快剑。 那只是普通的剑。 寻常的剑法。 苏小河的掌剑已经逼近。 梁两两从未觉得时间如此缓慢。 极缓。 极慢。 掌剑贴近他的鼻息。 苏小河却退了。 他和另一个人同时退了。 单三三在梁两两无力救援之际,刀气已经激荡在他的剑光里。 剑光里有刀气。 刀气撕碎了剑光。 剑光还没有散。 剑光若散。 单三三即死。 他不能死! 他不愿死! 单三三脸色凛然。 他弃命。 当苏小河正将弃剑之时,单三三选择弃命。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是单三三关键时刻保命的一剑。 ——否极泰来。 他的剑,还有他的人,一起迎向了刀光。 他为了生,而悍不畏死。 这时,青袍蒙面人瞥了已经弃剑的苏小河一眼。 他竟然无视单三三这一剑。 这否极泰来的一剑已经穿过了刀光。 破了刀气。 青袍蒙面人骤然疾退。 他退的比剑快。 剑追不上他疾退的影子。 故而,在青袍蒙面人疾退之时,苏小河也留意到他。 苏小河收了掌剑。 他也退。 同时,他也在追。 他在追青袍蒙面人疾退而去的影子。 单三三一头冷汗的从树上落下来。 梁两两神色如常,但心底的霜寒犹在。 他们立即去见邬剑。 邬剑听了他们的话,眉眼一挑。 他问道:“那人是谁?” 梁两两静默半晌儿,忽道:“我想起来了。” 单三三忍不住脱口问道:“谁?” 梁两两追忆道:“我还记得曾卢王拜访香主时,我们本来要伺机而动,后来我和单三发现了一个看不见的人。这人极其善于隐藏,我只是感觉到他存在,却发现不了他藏身何处。若不是今天这人不小心泄露了气息,我也不可能发现他。” 他顿了一下,道:“这是一个刀法高手。” 邬剑看向单三三,又问:“有多高?” 单三三冷然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邬剑沉默了。 梁两两沉思一下,问道:“我们还要不要试方惊梦的指剑?” 邬剑的目光转向他,奇怪的问道:“你想试吗?” 梁两两一字一句的道:“属下本人,倒是想非试不可。” 邬剑又问单三三,道:“单三你呢?” 单三三亦恨声道:“我和梁二一样,非试不可。” 今日,他遇到了青袍蒙面人这个刀法高手,在苏州第一次被挫败。 而梁两两也同样被挫败。 这激发他们的傲气。 “三三两两”是邬剑的左膀右臂,一直能够被邬剑重用,关键就在于二人的武功。 若是因为今日的挫败,便失去了勇气,从此他们二人的武功再难寸进。 这才是“三三两两”必须去试方惊梦的指剑的原由。 他们要愈挫愈勇。 邬剑却道:“但是你们无论如何,只能试剑,却不能赢。我要逼方惊梦和我谈判,让他知道你们的厉害之处即可。” 第96章 江湖是要死人的 苏小河追着青袍蒙面人。 他必须去追。 他想知道这是个什么人。 是敌? 或友? 而且,青袍蒙面人离去时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要苏小河跟着他而去。 是以,苏小河快速抽身,随着青袍蒙面人消失的身影去了。 这人的轻功身法很好,虽然没有洛大小姐的“浮光掠影”精妙,但也是目前苏小河所见到的人中,轻功最好的第二人。 洛大小姐当然是那个第一人。 青袍蒙面人很快。 飞快。 身法很轻。 他一掠数十丈,足尖在屋檐或者树枝轻点,如同空中的飞鸟,在空中自有翱翔。 苏小河也不疾不徐的紧随其后。 他隐约之中有种感觉,这人怕是为他而来。 青袍蒙面人在苏州内快速的略过,最后寻了一个偏僻处才落下地来。 此处很僻静。 就算有人再次大动干戈,也不会引来任何人的围观。 同样,有人死在这里,也很难被人发现。 苏小河随后从树枝上掠了下来。 青袍蒙面人骤然转身,声音沙哑的问道:“你就是苏小河?” 苏小河客客气气的道:“正是在下。” 青袍蒙面人的眼睛很亮,亮如他使出的刀光。 他抽出了刀。 短刀。 刀寒。 刀身反射着光。 刺眼。 好刺眼的刀光。 他抽出了刀,就是来者不善。 苏小河微微皱眉,问道:“你让我跟你来,就是杀我的?” 青袍蒙面人抽出了刀,却不急于动手,悠然道:“有人要你的命。” 苏小河笑道:“有人想要我的命,却要你来动手。那你一定是个杀手。” 青袍蒙面人道:“是,也不是。” 苏小河莞尔笑问道:“阁下这话自相矛盾。” 青袍蒙面人微微摇头,道:“反正我要杀你。” 他话音一落,向着苏小河走了一步。 “且慢!”苏小河朗声道,“阁下既然要在此地杀我,必定自信我非死不可,那不如让我做个明白鬼也好。” 青袍蒙面人竟然真的停住了,问道:“好,我给你机会,问三个问题。” 苏小河眼光微眯着,问道:“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 青袍蒙面人答道:“不,我只是恰逢其会遇到你了。” 苏小河微怔。 他已经猜到了青袍蒙面人必然也是为了邬剑而来。 他又问道:“第二个问题:谁让你来杀我。” 青袍蒙面人道:“雇主要杀你。” 苏小河嘲笑道:“阁下真是爽快,说好的三个问题,这第二个问题你就这么回答我?” 青袍蒙面人哂道:“你大可问,我可以不答。” “阁下果然真够厚颜无耻。”苏小河笑呵呵的道,“第三个问题:你是不是‘三更门’曾卢王的人?” 青袍蒙面人眼中寒光一闪,道:“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你知道的远在我的预料之外。” 苏小河谦逊道:“哪里哪里,我只是知道了一丁半点的小事,究竟是要杀我,可是真的不知道,你又不愿意回答我。” 他叹道:“看来,我估计要做个糊涂鬼了。” 青袍蒙面人不理他,又迈步了一步。 “停!”苏小河又大声道,“反正我就要死了,能不能再多问一个问题?” 青袍蒙面人止步,道:“你这个真是奇怪,既然敢跟随我来,还这么多问题,恐怕我也未必拿的下你,你又何必自谦。” 他微扬着刀,道:“你我一剑一刀之下论生死不就好了。” 苏小河不停地摇头,道:“不不不!我问的问题你不想回答,那告诉我你的名号,让我知道死在谁的刀下,我这要求不算高吧。” 青袍蒙面人审视着他,还是道:“连显夏。” 苏小河又问道:“你的刀呢?” 青袍蒙面人一步步的慢慢向他走过去,边道:“‘灵犀一刀’。” 苏小河赞道:“高手!你可是我遇到的第二个使刀的高手。” 青袍蒙面人不由问道:“我是第二个,那第一个又是谁?” 苏小河悠悠道:“一个老人家。” 青袍蒙面人又止步,继续问道:“什么人?” 苏小河轻叹道:“什么人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他已经死了。” 青袍蒙面人的刀倏地寒了。 苏小河说的正是山岁老人,他的确已经死了。 可听在青袍蒙面人耳中却有着另一种意味。 他以为苏小河在嘲讽他。 他微怒。 他没有表现出怒意。 他只有寒意。 刀寒。 出刀! 刺眼的刀! 刀法。 刀光。 刀气。 这次他志在取苏小河的命。 而苏小河立即明白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青袍蒙面人要来杀他。 这人却表现的不疾不徐。 他信心十足。 气定神闲。 苏小河的确有些想要激怒他的想法。 青袍蒙面人不怒。 却刀寒。 这时,苏小河才知道了单三三面对这样刺眼的刀的高手。 刀法。 刀光。 刀气。 这三者对于一个练刀的人来说,刀法就是刀光,刀光就是刀气,刀气也是刀法。 它们没什么不同。 它们理所应当的共存。 但青袍蒙面人这里却不同。 刀法是刀法。 刀光是刀光。 刀气是刀气。 他将三者分离。 不惜命的刀法。 刺眼的刀光。 撕裂的刀气。 他是以心御刀。 是以,叫“灵犀一刀”。 苏小河必须破了刀法、刀光、刀气,才能击败青袍蒙面人。 他一向不太喜欢拔剑。 拔剑,就意味着拼命。 死人。 沾血。 师傅说,不沾血的剑,是切菜刀。 苏小河却不喜欢他的剑沾血。 至从他来苏州这些时日以来,他的剑终究是沾了血。 “小寒山剑”不再是师父口中的切菜刀。 它是杀人剑。 杀了没几个人。 如今,可能还要杀人。 以后的江湖路里,依旧避免不了杀人。 师父说:“江湖里就是你杀我,我杀你,人杀人。如果人不杀人,就不叫江湖。” 他日的苏小河闻言毫不在意。 剑已沾血。 苏小河的手也沾了血。 的 他的手握着剑,令剑沾了血。 他杀了人。 所以,现在他信了。 这就是江湖。 江湖是要死人的。 杀人,或者被杀。 也不知怎地,苏小河面对那刀法、刀光、刀气,突然就想到了这么多。 他好像体会了方惊梦的内心。 他为师报仇,加入“三更门”磨炼指剑,也杀了不少人。 不管是不是该杀的。 杀人就是杀人。 杀了人就不需要借口。 尤其推脱的借口。 是以,方惊梦总是冷的。 见惯了血腥,沾尽了血,人也就冷了。 幸好,方惊梦的心还是热的。 那苏小河呢? 他还有很多事未做,或许会在江湖路里难以避免杀人。 到了某一日,他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97章 愁剑 不管怎样,苏小河总是要拔剑。 他拔出了剑。 他低着头。 浅思。 微叹。 惆怅。 这是惆怅的剑。 不再是三分潇洒,两分惬意,一分不羁的剑法。 这是淡淡的哀愁的一剑。 他多么不想拔剑。 一直隐忍不拔剑。 却总是不得不拔剑。 他来到这江湖,一是为了马舟托付的婚书,而是马舟父子的死。 苏小河一直没有忘记寻找“鬼手神医”,调查“天机”之毒的来源。 究竟是谁给马舟父子下了毒? 但中间总是出现诸多事端。 洛寄予的危机。 方惊梦的危局。 他不能袖手旁观。 所以,他想找邬剑,就是想急于破局。 而后,他和方惊梦才能离开苏州,彻底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 他不过初入江湖,却心累了。 被洛寄予利用的淡然。 被人莫名其妙刺杀的茫然。 他这惆怅的一剑。 他要用这惆怅斩断这一切的哀愁。 愁容。 愁面。 愁心。 还有愁剑。 他的愁,即是他的剑。 好一剑的惆怅。 好一剑的哀愁。 好一个愁剑。 苏小河完全没有用“小寒山剑法”,只是随心而发的一剑。 青袍蒙面人神色略微惊异。 他变招。 平扫。 扫尽一切愁。 斜劈。 劈断一切哀。 反撩。 撩碎一切愁。 这让青袍蒙面人慎重对待苏小河的剑。 他用了三刀,才破了这一剑。 而苏小河也觉得惊异。 他随心而发的这一剑,简洁、简单,却不灌注了他此时的所思所想,所感所悟。 他几乎要因此而悟剑。 悟出自己的剑。 创立自己的剑法。 “小寒山剑法”虽然难逢敌手,足以让他在江湖里行走,傲视群雄。 但师父说过:“真正的剑法宗师,无一不是创立属于自己的剑法。” 不过,苏小河的在练功当年的惫砍和洛大小姐如出一辙。 洛大小姐专注于行侠仗义,却很难专注练功。 她会偷懒。 耍赖。 逃避。 总而言之,使尽了各种手段。 即使她天赋堪称异禀,何九的武功学到了不到一层。最近发生了诸多事端,她终于收拢了心思,难得专注于练功。可惜,洛大小姐的对于练功的热切终究难以长久。 而如今,她只学到了何九不到四层的功夫。 至于以后洛大小姐究竟能练到各种地步,估计要看她的心情。 洛大小姐的心情时常是好的,却总是小变化不断。 苏小河则不然。 他和洛大小姐有些细微的区别。 师父让练剑法。 他就练剑法。 师父让练掌法。 他就练掌法。 他在练功当年很听师傅的话。 不过,只听了一半。 他好好的练了,也用了心,却没用尽心。 师父常说:“行走江湖,生死一瞬,你今日越刻苦,他日就会少了一分凶险。” 苏小河不以为然。 他没想过闯荡江湖。 他所想的,只不过是逃脱师父的魔掌,一个人潇潇洒洒一回。 可惜的是,苏小河的江湖之旅并不潇洒。 而他的剑法,也因他的心境,练的很好。 只是很好。 因为师父的剑法很好。 他的掌法,也很好。 因为师父的掌法很好。 仅此而已。 而这时面对青袍蒙面人的刀法、刀光、刀气,给了他一个悟剑的契机。 但青袍人蒙面人也用了三刀,让这个契机渐渐远逝。 他还没有再出刀,却来了一个人。 苏小河则不禁看向这个人。 这是一个模糊的人。 苏小河看他第一眼,竟然不知道他的模样。 这人并未蒙面。 他光明正大走来。 苏小河的心里只有一个字:毒。 这人唯一给人的印象就是毒。 他就是“毒一无二”。 “毒一无二”不如苏小河和洛大小姐这样天赋异禀。 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生来普通。 资质普通。 长相普通。 在他还不是“毒一无二”之前,他普通到没有一个人会记住他。 他是“三更门”里极其普通的人。 “毒一无二”偏偏不想做普通人。 他不想被人呼来喝去,而且对他呼来喝去的人甚至记不清他的名字。 他是在过于普通。 一个人普通的人,有人会记住呢? 普通到他这种,也是万中无一。 一个万中无一的普通人,却有一颗不普通的人。 他要做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他练剑。 不论他多刻苦,练了三年,他竟然还不是练剑三个月的初学者。 他实在没有练剑的天分。 于是,他改练刀法。 同样练了三年。 最后,青袍蒙面人遇到了他,也听说了一个人练了三年剑法,却被三个月的初学者一剑击败的事。 别人都忘了这个人是什么人。 唯独青袍蒙面人看到了他,就想起了这个人。 青袍蒙面人又见他练的如此刻苦,像极了那个刻苦练剑的人。 青袍蒙面人很不忍心的道:“你一向这么练刀吗?” “毒一无二”点头道:“对,我没有天分,只有比别人更刻苦。” 青袍蒙面人摇头道:“可是你却一丁点的天分也没有,纵使再过于刻苦,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毒一无二”不服气的道:“你要劝我放弃?你不是劝我放弃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人。但是我不能放弃,我不想做一个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无名小卒。” 青袍蒙面人听了他的话,赞许的道:“年轻人当有此雄心。” 他话锋又突转,道:“不过,有雄心的人很多,能够实现自己雄心的人却始终寥寥无几。” “毒一无二”倔强的道:“那总好过认命。我练了三年的剑,却被一个练了三个月的少年一剑击败,我不会逃避,我承认自己输了。但我不会的服输,我一定要做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青袍蒙面人冷笑道:“那你最好不好练刀了。” “毒一无二”涨红了脸,道:“我虽然练了三年的刀,练的并不怎么好,但我还没有输。” 青袍蒙面人哑然失笑道:“那是因为没人和你比试。” “毒一无二”辩解道:“我会找人比试的。如果我还是像输给那个练剑少年一般,我就会放弃练刀。” 青袍蒙面人道:“我也练刀。” “毒一无二”扬起刀,叫道:“那我就和你比!” 他得眼睛被刺了一眼。 他忍不住闭眼。 待他睁开眼,却看见手里的刀断了。 断口光滑。 明亮。 青袍蒙面人问道:“你的刀都已经断了,还怎么和我比?” “毒一无二”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放弃练刀。 第98章 毒一无二 “毒一无二”令苏小河中了毒,七变公子前来营救。 “毒一无二”放弃了练武。 他改学医术。 不论如何,他都不想做一个普通人。 他学医术的目的不是为了医治病人,只是一种证明自己不是普通人的手段。 他专注。 认真。 甚至于疯狂。 是以,他被一位医者大家看中,欣赏他遇挫不择的恒心,收他为徒。 “毒一无二”学医术依旧武功。 他开始恨。 为什么他这么努力,却始终学无所成? 他的心疯狂了。 他的人即将疯了。 疯子是可怕的。 还没有成为“毒一无二”的很可怕。 他学医术不成,却在这种疯狂的日子里里练成了“毒术”。 他医治不了人,却极其善于杀人。 以毒杀人。 并且,他的毒无药可解。 下毒无声无息。 毒也毒一无二。 他终于沉了独一无二的人。 虽然人人都成他为“毒一无二”。 他很满意。 却不得意。 他从一个普通人,最终成了“三更门”人人都晓得的人。 晓得他的毒名。 他的毒很毒。 人亦毒。 他就是毒。 寻常人没人敢多看一眼,仿佛多看了一眼,就会中了他的毒。 他是当之无愧的“毒一无二”。 “三更门”内门弟子杀人,哪怕周密部署,小心翼翼,动刀弄剑时,仍旧避免不了大动干戈。 那总是要见租的的。 “毒一无二”讨厌血。 他用毒。 以毒杀人,悄无声息,杀人于无形。 亦无血。 “毒一无二”也很钟情于以毒杀人。 他的毒就是为了杀人。 不杀人,他炼毒做什么。 杀人才能证明他不是一个普通人。 以毒杀人,才能让他成为“毒一无二”。 这是他杀人的理由。 从此,毒是他的名。 他的身。 他的一切。 他和毒已经融为一体。 “毒一无二”为毒而生。 以毒杀人。 这是他为人的宗旨。 可怕的宗旨。 他却沉迷其中。 这也是他有别于其他“三更门”弟子的不同之处。 毒使让摆脱普通,独一无二,更“毒一无二”。 “毒一无二”和连显夏一起来了苏州。 曾卢王对连显夏极为了解。 连显夏不是一个杀手。 他是曾卢王的护卫。 他以保护曾卢王的安危为己任。 曾卢王却让他杀人。 这是杀手的事。 连显夏不会拒绝。 他从不拒绝曾卢王的命令。 于是,他来到苏州。 但如何杀人,怎么杀人,他自有计较。 他虽是“三更门”的人,却不以为自己是一个杀手。 他将自己看作一个江湖人。 所以,他要用江湖手段,光明正大的杀人。 曾卢王不放心。 自负的人都是有本领的人,但往往也会因为这种自负而坏事。 曾卢王怕连显夏的杀人手段会坏事。 曾卢王只要结果,不在乎手段。 是以,他又派了“毒一无二”同行。 连显夏和“毒一无二”来的苏州。 但连显夏更快。 一旦进入苏州,他就仗着身法,将“毒一无二”甩开,找到了苏小河。 这时,苏小河却在去找邬剑。 连显夏本来要动手,却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便一直尾随苏小河到了石化雨的粮油店,而这时“三三两两”正在讨论着。 苏小河躲在了屋顶。 连显夏藏身屋外那棵枝叶浓密的树里。 他的动作很轻。 他钻进树叶里时,只有微风吹动树叶而发出的沙沙声。 苏小河竟然没有发觉他。 他的确是一个高手。 否则,那夜曾卢王拜访邬剑,在邬剑的势力内,竟然敢以身犯险,就是因为连显夏藏身暗处。 连显夏本来可以藏地无声无息,为了令邬剑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故意泄露气息,却又让“三三两两”找不到他藏身何处,因而放弃了诛杀曾卢王的大好时机。 所以,曾卢王拜访邬剑的那晚,就只带了他一个人。 高手总是有些奇怪的脾性,连显夏也不例外。 他虽然听从曾卢王的命令杀人,怎么杀人却有他的手段。 他从不暗杀。 偷袭。 施毒。 他会提着刀,寻个僻静处,再一刀取人性命。 曾卢王深知连显夏会用江湖人的手段,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又派了“毒一无二”前来。 毕竟,连显夏的目的不只是苏小河一个人,还有邬剑一行人。 “毒一无二”用毒、施毒、下毒。 他的毒,如他的人,的确很毒。 他一来,苏小河就中了毒。 毒从何来? 怎么下的毒? 又是什么毒? 苏小河一概不知。 他却知道自己中了毒。 不知名的毒。 他就再也不动了。 这样,或许毒素会发作的慢点。 连显夏果断收了刀,对“毒一无二”淡淡的道:“为了找到我,你可是费尽心机。” “毒一无二”摇头道:“我也是逼不得已,连大侠莫怪。” 他为了找到连显夏的踪迹,早就在他身上下了“千里无影”,无色无味,却只有他一个人能味道的毒药。 “千里无影”不杀人,只用来追踪人。 连显夏冷哼道:“我知道曾长老派你来的用意,就是担心我杀人不够果断,好借你的‘毒一无二’一用。” “毒一无二”笑道:“杀人,只在乎目的,在乎什么手段作甚。我练功多年,一功不成,才知道刀剑杀人,哪有以毒杀人来的痛快。” 连显夏冷道:“他既然中了你的‘别来无恙’,我也别无他法。但是,你若想再用别的手段,我的刀可不会管你奉的谁的命令。” “毒一无二”道:“我只会以毒杀人,除了用毒,哪里有其他手段。” 连显夏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就看向苏小河,道:“不是我不回答你的问题,我奉命杀你,至于雇主是谁,我也不得知。” 苏小河唇色已经发黑,他却还笑得出来,道:“阁下倒算的光明磊落,不过我却没想到,我苏小河没有死在刀剑之下,竟然会中了毒。” 连显夏走了。 他还有更要紧的事。 “毒一无二”回头忘了苏小河一眼。 他的眼神充满了兴趣。 他见过很多中毒的人,无一不是在死前苦苦挣扎,而苏小河如此淡然,反而激起了他浓厚的兴致。 不过,他已经激怒了连显夏。 连显夏只是碍于曾卢王的命令,所以不和他计较。若是“毒一无二”想要再对苏小河施展别的手段,连显夏一定不会饶过他。 是以,苏小河一个人在等死。 他盘腿而坐。 他在等。 等的如此淡然。 “毒一无二”的“别来无恙”毒性看似不猛烈,却在快速蚕食他的生机。 苏小河不会解毒。 他只有等。 等死。 第99章 别来无恙 “你就是苏小河?”那个人好奇的看着苏小河。 苏小河的脸色已经发青。 他看着自己的手。 手指甲也是青的。 苏小河抬着眼皮瞥了他一眼,道:“你认识我?” 那人打开手里的铁扇,踱着步,晃晃悠悠的靠近过来,悠然道:“我当然认识你,不过你可能不认识我。” 苏小河没好气的道:“那你是谁?” 绕是他脾气再好,此时身中剧毒,来人还如此的悠然,他也没心情再多说什么。 那人抬着头,道:“你可以叫我‘变变变变变变变公子’。” 苏小河对着他翻个白眼,道:“七变公子!” 那人又惊又喜,贴着他的脸问道:“你是第一个这么称呼我的人,本公子看你绝对不是普通人。” 苏小河有力无气的道:“我不知道我算不算你口中的不普通的人,不过我很清楚我是一个快要死的人。” 七变公子拍着胸口,道:“有本公子在,你不会死。” 苏小河更加无奈的道:“那你还不给我解毒?” 七变公子又是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解毒?” 苏小河抱着他的剑,斜靠在墙上,略微抬头,悠然道:“这地方太偏僻,你能在这个地方遇到我,一定是有备而来。” 七变公子佩服的道:“厉害!” 苏小河继续道:“而且,我中了毒,你一定看的出来。况且,我都快要死了,你还能这么从容自若,一点都不惊讶。那说明我中毒的时候,你就知道。” 七变公子笑道:“不错,其实我早就来了。” 苏小河似笑非笑的道:“那你为什么不现身?” 七变公子脸上有点尴尬,道:“那个蒙面人太厉害,你又中毒了,我一个人打不过他。” 苏小河不由得莞尔一笑。 七变公子脸色又一正,道:“不过,你的毒我能解,遇上了我七变公子,不管你中了什么毒,你都不会死。” 苏小河闷哼道:“你再不给我解毒,我就真的死了。” 他已经摇摇欲坠。 七变才慌了神,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包。 他打开了小包,里面只有密密麻麻的二十一根东西。 银针。 长短不一。 七变公子拿出最长的一根银针。 这时,他脸色再没有方才的一丝悠然。 银针在手,他整个人也变了。 稳重。 认真。 竟然还有着高人风范。 若不是方才七变公子现身的时的那般样子,苏小河真的把他当做高人看待。 七变公子深情严肃的道:“我会对你施针,刺入你的百会穴,可能会有点痛,但你不能动,而且我也不能点你的穴道,否则就解不了你的毒。” 苏小河见他如此严肃,点点头道:“我相信你。” “好。”七变公子只说了一个好,就开始施针。 银针缓缓的从苏小河头顶百会穴刺入,七变公子拇指和食指捻动着银针,一点一点的将银针没入百会穴,最后只留下了银针的针柄。 苏小河满头大汗。 大汗淋漓。 当银针刺入百会穴,他就感觉到痛。 岂止如七变公子所说的有点痛。 而且是非常痛。 痛入骨髓。 苏小河发出了闷哼。 但他没动。 甚至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 当银针完全没入,他已经痛到战栗。 他仍旧没动。 七变公子眼中充满赞赏之色。 虽然他所说的有点痛,言不符实,但苏小河在他施针是一点也不能动。 他用银针刺入苏小河的百会穴,激发他自我的潜力。 这时,苏小河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就像是很久没有洗澡,而导致身体散发着汗臭味。 七变公子小心翼翼的收了针,叮嘱道:“十二个时辰之内,你绝对不能用功,我现在带你回去。” 苏小河正想说话,突然发觉自己失了声。 七变公子语气也无神许多,道:“你现在可能虚弱到都不能说话,至于我是谁,我会慢慢告诉。” 于是,七变公子雇了一顶轿子,他和苏小河两人坐在轿子里。 他也很虚弱。 他只用了一根针,但施针却要借助内力,这一针已经耗尽了他的内力。 此时的他,同样虚弱不堪。 原来,当方惊梦得知了七变公子来苏州的目的,从他口中得知了邢宗的托付,就让他找一个人。 方惊梦知道“三更门”里什么人希望他死,又是什么人一定也觉察到了邢宗的用意。 无论邬剑,或者曾卢王一派,他们都不会猜不到邢宗的“暗棋”。 方惊梦虽然从来没有搅入“三更门”争权夺利的斗争里,但并非不知道“三更门”内具体的详情。 石化雨闲来无事,经常将“三更门”内大大小小的诸多消息讲给他听。 那时,方惊梦已经感觉到邢宗对他颇为看中。 邢宗想要重用他。 方惊梦一直不想参合进“三更门”的内斗之中。 他在躲避。 他躲到了苏州,这个他幼年曾经生活的地方。 同时,他借助苏州“三更门”的刺杀任务,磨炼指剑。 至于石化雨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负责打理“三更门”,方惊梦也早就猜到一二。 他是邢宗放在苏州的一枚棋子,远离“三更门”内的明争暗斗,在此另有所图。 只不过,石化雨这个人早就厌倦了杀手生涯,有了厌世之心。 或许,正是这样一个人,邢宗才会放心将最重要的事务托付于他。 邢宗出了事,邬剑一派,或者曾卢王一派,必定都会对邢宗备下的“暗棋”小心防备,甚至想据为己有,为自己所用。 方惊梦是邢宗所托付之人,无论邬剑或者曾卢王,必然会对他即可下手,刻不容缓。 他所顾虑的,正是敌人所要击毁的。 一是他的二弟苏小河。 二是如意楼的那些人。 敌人一定会威胁到他最在乎的人,以逼他就范。 七变公子到了苏州,方惊梦就明白他的敌人也恐怕到了苏州,甚至先要七变公子一步。 他若回城,等待他的就是伏击。 是以,他嘱托七变公子找到苏小河,希望苏小河能够保护如意楼的安危。 只不过,当方惊梦回到如意楼,却没有见到苏小河,也没有看到七变公子。 他的心已经沉了。 但他相信苏小河不会令他失望。 而这时,邬剑派梁两两邀他雅居阁一叙,方惊梦心知邬剑的用意,只见了石化雨,就去赴约。 在雅居阁内,那个被他和邬剑一起察觉,而又倏然离去的人,正是连显夏。 第100章 洛大小姐的怒 七变公子低估了苏小河恢复的速度。 苏小河还很虚弱。 他无力走路。 他还需要坐在轿子里。 不过,他却能说话了。 七变公子已经将受了方惊梦的托付的事想告。 苏小河当即决定,道:“我们去如意楼。” 七变公子讶然道:“你虽然恢复的挺快,但绝对不能用功,遇到有人找如意楼的麻烦你怎么办?” 他以铁扇抵着下巴,道:“我觉得他们或许会先冲着你来。谁让你是方惊梦的兄弟。” 苏小河非去如意楼不可,坚决的道:“正因为我是大哥的兄弟,我才要如意楼。” 七变公子有些动容。 他没有兄弟,所以体会不到这种兄弟之情。 他也没有结拜兄弟。 他是“半扇门”的少门主,在门内谁敢和他称兄道弟? 就算七变公子完全没有少门主的派头,但有申玉郭在,谁在不敢妄想和他称兄道弟。 是以,七变公子看似不靠谱,生性跳脱,内心却有一种孤独。 生来孤独。 这种孤独是申玉郭故意为之。 申玉郭考虑长远,待他百年以后,“半扇门”谁会服膺于七变公子。 他造就七变公子生活在一种孤独之中,就是让他明白作为少门主,未来的“半扇门”门主,在门内要积攒威望,就必须高高在上。 他申玉郭本人可以和众人以兄弟相称,他的儿子反而不能。 申玉郭可以自降身份。 七变公子不能。 申玉郭自降身份,只会令“半扇门”的人更加效命。 七变公子自降身份,反而会让他人小瞧了这个少门主,在他面前忽略了两者身份。久而久之,七变公子就会失去了在他人心中的威望,无人畏惧于他。 而申玉郭百年之后,七变公子或许就会被有野心的人架空,甚至被夺权。 所以,申玉郭要让七变公子懂得孤独。 为何孤独? 为何要孤独? 孤独从何而来。 可惜,七变公子不是不懂申玉郭的心,反而心里对申玉郭的用意很是敞亮。 正因为如此,他反而愈加抗拒。 作为门主如果必须孤独,他宁愿不要孤独,将门主拱手相让。 他心里这么想。 可他绝不敢说。 七变公子若是对申玉郭说出这样的话,申玉郭一气之下真的会打断他的腿。 七变公子却自有办法,凡是胡闹的事,在“半扇门”里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申玉郭对这个儿子极为了解,也知道他胡闹的用意。故而,此次面对邢宗所托,他才派了七变公子来苏州传信。 他要让七变公子历经江湖险恶,争权夺利的可怕之处,好让他反思自我,从而能够按照申玉郭的想法,树立威望,待以后接管“半扇门”。 七变公子哪里顾得了申玉郭的良苦用心,好奇的问苏小河:“你为什么相信我?若是我不是给你解毒,而是要杀你呢?” 苏小河好笑的看着他,道:“我本来就已经中了毒,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又无奈的道:“况且,我中了毒,也只能任人宰割。” 七变公子拍掌笑道:“怪不得你这么轻易让我给你解毒。不过,本公子还是靠得住,小小‘别来无恙’可难不倒我。” 苏小河眼光一动,问道:“七公子师从何人?” 七变公子瞪着眼看着。 苏小河茫然的道:“你这眼神,要作甚?” 七变公子手指指着自己,问道:“我怎么成了七公子?” 苏小河道:“七变公子只是你的名号,我若称你为七变公子,实在绕口,你又没有报名讳,我就称呼你为七公子了。” 七变公子拍着他的肩膀,一锤定音,道:“好!以后就叫我七公子,这个称呼本公子很喜欢。” 他还是没有报上名讳,苏小河也不追问。 苏小河本就不是一个爱追问的人。 至于他的好奇之心,却从不牵涉他人隐私。 七变公子敛了笑容,道:“至于我这解毒手法的由来,以后再告诉你,这时要说,本公子有点难以启齿。” 苏小河也看透了他的脾性,见他如此认真,便道:“那倒无妨,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 七变公子爽朗的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当苏小河和七变公子到了如意楼,天热已晚。 方惊梦这时应邬剑,刚到了雅居阁。 而洛大小姐等人见了苏小河被一个陌生人搀扶着进来,脸色都是一变。 他们都知道苏小河的武功。 还有苏小河与方惊梦之间的关系。 方惊梦若遇到危机,别人又怎么会放过苏小河。 因为苏小河绝对是一个障碍。 而且,他还是一个剑法高手,颇有威胁。 他这样的剑法高手,如此虚弱,那就是有人已经对他下了手。 洛大小姐大惊失色,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 苏小河展颜一笑,道:“放心,我没事,多亏了这位七公子相救。” 七变公子挺着胸膛,打开铁扇,道:“我就是他口中的七公子,本公子的名号叫做‘变变变变变变变公子’……” 洛大小姐一脸惊讶。 七变公子一时说了一半,停住了。 洛大小姐惊问道:“你……” 她只突出一个字,又转向苏小河,问道:“你怎么认识这个结巴?” 七变公子听到“结巴”二字,一时语塞,都忘了反驳。 苏小河被洛大小姐一句话问的也是想笑,但为了顾及七变公子的脸面,又不得不忍住。 他为了忍住笑,一时半刻也没有及时回答洛大小姐的问题。 洛大小姐满脸同情的道:“这位公子风度翩翩,竟然是个结巴。” 何九见七变公子脸色涨红,急忙斥道:“田田,休得无礼!” 这宝贝徒弟如此口无遮拦,令他也是极为头疼。 不过,洛大小姐鬼灵精怪,他人对她的口无遮拦往往都不会计较。 七变公子当然也不会计较,而是解释道:“这位姑娘误会了,我不是结巴。” 洛大小姐脸色一正,沉声道:“这位七公子,本大小姐不会嘲笑你。” 苏小河见误会已深,忙道:“洛小姐……” “嗯?”洛大小姐柳眉倒竖。 她对苏小河有关“洛小姐”的称呼不满已久。 洛大小姐自称“本大小姐”,但更喜欢亲近之人唤她“田田”。 苏小河因为婚书一事,还有洛府危机之下出手相助,又在洛府住了这些时期,在洛大小姐眼中也算亲近之人。 苏小河却以如此陌生,甚至泾渭分明的称谓,她当然不喜。 洛大小姐很不喜。 甚至于恼怒。 女孩子生气是毫无缘由的。 洛大小姐也是女孩子。 她不满这称谓。 她生气。 第101章 洛大小姐的心 洛大小姐怒了。 没人不怕。 苏小河也不例外。 他见过洛大小姐的师兄得罪了小师妹,洛大小姐的种种手段。 他我见过洛大小姐甚至在何九面前撒娇的样子。 那时,洛大小姐被苏小河偶然撞破,没有脸红。 至少,她的脸色当时没有红。 她的眼神竟然带着杀气。 苏小河被她眼神里的杀气所摄,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记住了一点。 勿惹洛大小姐。 不过,他今天不小心已经惹了洛大小姐。 他消失了将近一整天。 洛大小姐很不高兴。 她见到苏小河好像受了伤,所以暂时没有计较。 但苏小河一张口,“洛小姐”三个字彻底惹怒了她。 她怒了。 她的眼角开始聚拢着杀气。 苏小河忽然皱眉,涩声道:“七公子,我的毒好像没有解完。” 洛大小姐贴近他,目光如炬。 突然,她捏着鼻子,远远的躲开去,手掌不停地三扇着,一脸嫌弃的道:“你身上怎么这么臭?” 七变公子手心一托铁扇,惊道:“快点烧热水,他中毒了,虽然本公子已经给他解了毒,但一时半刻仍有残留,需要在热水中浸泡三个时辰才能将余毒消除。” 苏小河诧异的看着他。 七变公子一脸尴尬。 他并非为了替苏小河解围,而是的确如此。 武大叔他们帮苏小河浸泡热水解毒,而洛大小姐开始了对七变公子的审问。 七变公子被洛大小姐堵在了一边,战战兢兢的坐下。 何九瞅了一眼,不声不响的去后院了。 七变公子见洛大小姐面色不善,笑道:“本公子知道姑娘你怀疑我,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 洛大小姐当然要问。 何九不管他。 苏小河要去解毒。 洛寄予又不在。 其余的人走了。 洛大小姐正要大显身手。 她凶巴巴的问道:“你是谁?” 七变公子慢条斯理的道:“我就是‘变变变……” 洛大小姐惊道:“你又结巴了?” 七变公子被噎的喘不过气来。 洛大小姐斜着眼神瞥着他,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可以叫我七变公子。”七变公子说话很快,“不过我原本叫‘变变变变变变变公子’,只不过你们这些俗人太笨。不过,你称呼我‘七公子’即可。” 洛大小姐恍然大悟的道:“我说结巴公子……” “我不结巴。”七变公子的眼角直抽抽,一字一句的道,“我是七变公子。” 洛大小姐随意一挥手,道:“随便你什么公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七变公子立即站起来。 他还没打开铁扇,被洛大小姐一把推坐下去。 洛大小姐神色严肃的道:“坐下说!” 七变公子手里的铁扇都在抖。 不过,所有人都去了后院。 况且,洛大小姐这单架势,恐怕也没人想拦她。 这是一个不好惹的人。 七变公子索性老老实实的道:“本公子送苏公子回来。” 洛大小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又问道:“你怎么遇上他的?” 七变公子回道:“方惊梦让我去找他,让他赶紧回如意楼,防止有人对如意楼不利。” 洛大小姐蹙眉,继续问道:“你怎么认识大方的?” 七变公子一怔,茫然问道:“大方是谁?” 洛大小姐很不满意的道:“大方就是方惊梦,本大小姐给他的雅号,结巴公子你要抱打不平么?” 她还给苏小河起了一个雅号,和方惊梦的大方相对应。 一个大方。 一个小苏。 这是洛大小姐行侠仗义之外,唯一不多的爱好。 “我!”七变公子浑身都在抖,却又无奈的道,“我受了邢宗的托付,来给方惊梦传信。” 他哼哼道:“不过,这传信的内容我可不能告诉你。” 洛大小姐撇撇嘴,道:“你传什么信,本大小姐不关心。你和邢宗怎么认识的?” 七变公子翻着白眼,却也只能回道:“邢宗和我爹相识,他受人暗算,本公子本来要渡河,救发现了他。后来,被我爹追上我,刚好认出了他。邢前辈就托付我爹传信给方惊梦,我爹就让我亲自来苏州一趟。” 洛大小姐若有所思。 她眼中又现杀气。 她不是信不过七变公子。 苏小河信得过,她自然也就信得过。 何况,连何九也没有说什么。 何九识人绝不会错。 七变公子若是别有用心,怎么瞒的过他的双眼。 但是洛大小姐确实心中气不过。 她虽然鬼灵精怪,却并非不清楚目前方惊梦遇到的危机。至于“三更门”,她其实也早有所闻。 大方成了“三更门”中曾卢王和邬剑两派的肉中刺。 必须剔除的刺。 小苏是大方的二弟,他也躲不过“三更门”的杀机。 无论小苏和大方曾对洛府的相助,还是他们两人都曾经救过洛大小姐,洛大小姐都已经把他们当做了朋友。 她在为两个朋友担忧。 忧心。 忧心冲冲。 而在此时,洛寄予碍于身份,只能袖手旁观,只派了她和何九前来,却也表明了态度,令“三更门”不会毫无顾忌。 毕竟,洛寄予在江湖里的“洛神剑法”之名,也不是一个杀手组织想要招惹的。 洛大小姐待在如意楼,更加感受了其中的沉闷。 她很沉闷。 如意楼的人好像漠不关心。 她问过方白:“你们不怕吗?” 方白稚嫩的脸上,竟然有着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稳重。 他道:“以前会怕,现在也许会怕,但我们感觉不到怕。” 他后来的话令洛大小姐惊骇不已。 方白竟是笑着道:“我父母染了重病,家里就只剩下我和妹妹。为了活命,我和妹妹成了乞丐,就是因为妹妹不小心撞到了胡员外,弄脏了他的衣服,他就一脚将我妹妹踢死。” 他的脸色冷了,语气也冷了:“方大哥替我报了仇,又收留了我。破板门虽然很破,那里就是我第二个家,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可是我没想到,有人放火烧了我的家,杀了我的亲人。最后,只有我们几个和武大叔躲了过去。” 他的咬着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方大哥虽然替我们报了仇,可是大家都活不过来了。我知道方大哥遇到了麻烦,为了不连累我们,就买了这个酒楼,好让我们以后衣食无忧。” 他握着拳头,指甲刺入肉里,压抑着心里的怒火,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方大哥的麻烦,而且还要拿我们来威胁他。我很想快点长大,能够帮助方大哥,能够保护如意楼,让他们再也不会被人欺负。” 洛大小姐哽咽了。 她的心被猛击。 泪水划过她娇嫩的脸颊。 洛大小姐从小虽然喜欢玩闹任性,却从未有过惨痛的经历。她再苏州城里,遇见不平事总要管一管。即使她武功不济,但有洛寄予在,没人敢和洛大小姐过不去。 所以,洛大小姐一向无忧。 洛寄予会替她解忧。 甚至,她的师父比洛寄予更加疼爱她,更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还有各位师兄,对他们的小师妹也是宠爱有加。 她见过衣衫褴褛的乞丐,却从未真正体会过他们的生活。 他们艰难求生。 他们的尊严被轻易践踏。 甚至于生命也能被轻易剥夺,而无人问津。 她抱住方白,呜咽道:“小方,姐姐以后也是你的亲人,我就是你的姐姐。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如意楼,我不会让任何欺负你们…。” 第102章 石化雨的坦白 洛大小姐在洛寄予的徒弟中最小。 虽然洛府中人人宠溺她,师兄们人人溺爱她。 不过,洛大小姐却不想做最需要保护的小师妹。 她想要保护别人。 如今,她已经有了弟弟方白。 她觉得七变公子也挺有趣。 她要再收一个有趣的小跟班。 七变公子见她露出杀气,还以为洛大小姐不信他,忙道:“本公子说的话你可以不信,等方惊梦回来你自然就知道了。” 方惊梦回来了。 就在七变公子话音刚落,他就走了进来。 七变公子听到脚步声,回头一怔,对着洛大小姐道:“你问他,我可是句句属实。” 方惊梦不明所以,却也点头道:“这位七变公子是给我传信的。” 洛大小姐被方惊梦打乱了计划,暂时收了心思,道:“本大小姐就是诈你一下,你这个结巴公子,反应也太丢人了。以后就跟着本大小姐吧,在苏州我有在,没人敢欺负你。” 七变公子默默鼻子,不作声。 他是“半扇门”的少门主,江湖中人,也很少有人敢给他脸色看。 不过,也有些门派,或者不畏惧“半扇门”的人在。 七变公子初来乍到,就没打算尽快回去,顺着洛大小姐的话道:“那就劳烦大小姐了。” 洛大小姐仰着下巴,得意的道:“区区小事,包在本大小姐身上。” 方惊梦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打什么机锋。 他问道:“我二弟回来了吗?” 洛大小姐率直口快,道:“小苏受伤了。” 方惊梦脸色一变,匆忙去了后院。 至于洛大小姐对苏小河的称谓,他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个。 夜深。 人静。 人心不静。 有人要杀苏小河。 方惊梦之前就知道,并且让石化雨调查过。 尤其当他和苏小河结义之后,一直让石化雨在暗中查探,究竟是什么人想要苏小河的命。 若是有人想要方惊梦的命,他不会惊讶。 可苏小河初入江湖,除了洛府的事,还有他师兄引发的事端,因此而卷入“小池巷”覆灭一事,苏小河不可能还有别的仇家。 并且,这次来苏小河的人,还是曾卢王身边的人。 ——连显夏。 方惊梦早就知道曾卢王身边的那个刀法高手,却查不到他的来历。 石化雨也曾派人调查过,得到的唯一结果就只有六个字:此人来历不明。 一个来历不明的刀法高手。 是敌。 非友。 他要杀苏小河。 他就是方惊梦的敌人。 他此来苏州,一定不只杀苏小河。 他更加是敌人。 他的目的或在邬剑。 或在方惊梦。 方惊梦要当机立断。 何九回到洛府,通知了石化雨。 石化雨当即来到如意楼。 他伤势没有痊愈,暂且在洛府疗伤,包越也知道了他的去向,但不敢得罪洛寄予,只能派人在洛府在守着。 石化雨出了洛府,包越立即得到消息。 可他什么也没做。 包越无可奈何。 他终于感觉到了危机。 石化雨一出洛府,还有许多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他们无声无息。 他们形如鬼魅。 他们是苏州“三更门”的“无法无天”部队。 “无法无天”一出动,监视石化雨的人即可撤离。 包越派出的一共有三人。 一人回去禀报。 两人留着蹲守。 这两人走不掉了。 “无法无天”早已有人盯住了他们,只不过一直按兵不动。 他们要动,“无法无天”也动。 动手。 刀出。 血现。 人死。 留下的两个人死了。 另一个回去向包越禀报的人逃过一命。 石化雨下了命令,故意让这人回去禀报。 这是一计。 石化雨来到苏州之前,就得到了邢宗的指令,若是“三更门”有变,邢宗遭了暗算,他就向方惊梦坦白一切。 他是邢宗放在“三更门”外的棋子。 当年他家中巨变,正是邢宗派人调查到了他的仇人,令他得以报仇。 是以,石化雨心甘情愿为邢宗所用。 后来,方惊梦救了他。 他在犹豫。 他看得出方惊梦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也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而“三更门”表面风平浪静,他在方惊梦报了师仇以后,有意无意的催促他离开苏州。 一旦方惊梦离开苏州,石化雨就不必再为报恩和朋友之谊两者之间犹豫不决。 邢宗一派和曾卢王的曾字派之间的争斗,石化雨看得出他们必有一死。 邢宗身为门主,邬剑又是外门香主,掌管“三更门”的金库,曾卢王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曾卢王的野心石化雨也知之甚详。 这么一个有野心的人,因为曾闫的反对,导致很多人离他而去。 毕竟,曾闫都不支持自己的儿子,其余“三更门”的人对曾卢王也就不抱期望。 正因为此,直到曾闫去世,吕魏病重而亡,邢宗继任门主,曾卢王才开始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 这时,很多“三更门”的弟子逐渐向他投靠。 可惜的是,曾卢王因为曾闫的反对而失去了根基。他虽然得到了他人的投靠,但为了巩固权利,防止为他人做嫁衣,隐忍了很多年。 如今,他终于对曾字派有了绝对的掌控。 石化雨从收集的情报中分析得知,曾卢王恐怕忍到了极限。 他不会再忍。 他要动手了。 他要夺权。 他要做门主。 方惊梦在此时因为虞飞卿的到来,破板门遭到屠戮,要杀虞飞卿和顾忌禅报仇。 石化雨不再犹豫。 “三更门”这场即将到来的变局里充满了重重杀机,但凡搅入局中的人,谁能够笑到最后? 他为方惊梦做了假死的布局。 一、瞒过曾字派。 二、隐瞒邢宗。 至于能够瞒的了邢宗,石化雨也过是一种尝试。 邢宗处心积虑的让石化雨在苏州布局,他却要打乱这场布局。 邢宗恐怕不会放过他。 石化雨早就有了死心。 他在等邢宗对他的命令。 处决的命令。 他却心甘。 更情愿。 邢宗对他有恩,他不能不报恩,但也不能看着方惊梦走进这场死局里。 他宁愿一死,让方惊梦能够跳出这个死局。 石化雨却等来了“三三两两”。 他当即就明白:邢宗出事了。 “三更门”的变局已经开始。 而方惊梦还没有离开苏州。 其实,他本不必束手就擒。 石化雨自我计较。 他知道苏州“三更门”有多人对他心怀不满,他要借此机会,看一看他们的反应。 这样,石化雨才更加明白什么人能用,什么人却要剔除。 从那一刻起,石化雨心中已经明白,方惊梦还没有来得及离开苏州,跳出这场死局。 方惊梦再也跳不出去了。 石化雨在为方惊梦做好一切准备。 为了令包越他们信以为真,石化雨冒着性命之忧,手握铁刺,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到了洛府,就在等方惊梦的出现。 邬剑所谓何来,石化雨心知肚明。 他只需要等到方惊梦的出现,再看方惊梦的抉择。 邬剑果然邀方惊梦一叙。 这是一场谈判。 或者是一场试探。 方惊梦去应约。 石化雨依旧在等。 他等到了方惊梦归来,让他去如意楼的消息。 石化雨心知:时机已到。 他到了如意楼。 只有三个人在。 方惊梦。 苏小河。 还有他。 他坦白了一切。 邢宗的布局。 他的设局。 还有,所有的一切。 第103章 洛寄予的来意 方惊梦的古井不波。 石化雨蓦地道:“你走吧,赶紧离开苏州。” 方惊梦反问道:“石兄,事到如今,我还能走吗?” 石化雨默然。 他知道方惊梦彻底无法脱身。 方惊梦能走,如意楼怎么办? 如意楼就是他软肋,只要有如意楼在,他哪里也去不得。 更何况,若是方惊梦一走了之,石化雨一个人又怎么应对这场变局? 方惊梦对他知之甚详。 石化雨不会走的。 他厌倦了尘世,一心求死,邢宗对他又有恩,他必然以死相抱。 方惊梦必须做一个选择。 他在沉思。 苏小河一直听石化雨将一切前因后果讲个明白,又见方惊梦从始至终如此从容,就知道方惊梦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些。 只不过,方惊梦虽然救过邢宗一命,但邢宗让他在苏州“三更门”,也给了他磨炼指剑的机会,最终报了师仇。 这个情,方惊梦要还。 他从不欠别人人情。 苏小河在等着方惊梦的决策。 方惊梦将邬剑的联手之意也都告诉了他和石化雨。 方惊梦面临两个抉择。 一、邢宗所托,毁灭“三更门”。 即使有邢宗留下的“暗棋”,又有是石化雨辅佐,但若执行邢宗所托,他的手里必然沾满血腥。 方惊梦既然能够以杀人之法磨炼指剑,并不介意杀人。 尤其,“三更门”那些为钱财卖命的杀手。 但杀人是一回事,杀多少人却是另外一回事。 他毕竟不是一个嗜血魔头。 二、究竟是否与邬剑联手。 即使有邢宗留下的“暗棋”,但邬剑和曾字派势力雄厚,未必就是方惊梦一人之力可以抗衡的。 甚至邬剑本就掌管了整个外门,依然想要寻求方惊梦,或者说是借助邢宗留给他的“暗棋”。 可见曾字派在“三更门”多么根深蒂固。 邬剑一己之力都无法和曾字派对抗,方惊梦又怎么能够将一切希冀都放在“暗棋”上。 不过,方惊梦若拒绝了邬剑的联手之意,所要面对的敌人绝不仅仅是曾字派,就是邬剑虽然要专心对抗曾字派,不会寻他的麻烦,给自己另立强敌,但也会对他小心提防。 方惊梦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若做的任何一个决定,就将牵涉到如意楼和他的兄弟苏小河。 他怎么不沉思? 如何不慎重? 方惊梦。 苏小河。 石化雨。 三人一起沉默。 突然有人打破了这种沉默。 方惊梦没想到。 苏小河没料到。 石化雨也没有猜到。 他们三人在屋内商议时,就知道有人在外面静静地听着。 他们三人并没有躲避他人的想法,也就别有去管外面的人。 这时,进来了三个人。 何九。 洛大小姐。 洛寄予。 洛寄予本不适合来如意楼,只让何九、洛大小姐和隋远前来,表明他的立场。 他却不能自己来。 他的立场只让企图对如意楼心怀不轨的人心知肚明便好。 “三更门”并非他一人可以撼动。 他竟然亲自来了。 他的来意又是什么? 洛大小姐看了洛寄予一眼,叫道:“爹。” 洛寄予点头道:“去吧。” 洛大小姐当即转身又出去。 方才屋内的三人谁也不明白这父女两人意欲何为。 不多时,洛大小姐又带回了一个人。 方白。 洛寄予慈祥的道:“小子,老夫膝下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却没有儿子。我见你甚是喜欢,想要收你为义子,你可愿意?” 方惊梦暗吸了口气。 方白却看向了方惊梦。 方惊梦既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动作。 方白低着头。 洛大小姐受不了这诡异的沉闷,推了一下方白,道:“小方,你愿意吗?” 方白目光转向洛大小姐,重重的点点头。 方惊梦面无表情的脸略微动容。 洛寄予笑道:“好,以后你就是老夫的义子。” 洛大小姐催促道:“小方,还不快叫义父!” 方白嗫嚅着嘴唇,始终叫不出那两个字。 洛寄予眼光一凝,道:“且慢,老夫要收义子,怎么能够如此仓促,待我选个吉日。” 方惊梦当即感激道:“晚辈多谢洛前辈。” 洛寄予摆摆手,道:“你不用谢我,田田这丫头喜欢这小子,老夫见他很喜欢,这乃是我们两人的缘分。” 洛大小姐喜笑颜开。 这当然是她的功劳。 不过,却是何九的提议。 洛大小姐很苦恼。 洛寄予碍于身份,却不能直接相助,而她和何九也不能整日待在如意楼。 一旦他们离开,时日久了,“三更门”必定再也无所顾忌。 洛大小姐眉头紧锁。 何九注意到她很久,问道:“丫头,有什么心事和师父说说。” 洛大小姐小心竟然叹气道:“徒儿只是很担心。” 何九当即觉得惊奇。 他这宝贝徒弟什么时候担心过。 他又笑问道:“是不是担心如意楼这几个人?” 洛大小姐苦恼的道:“我爹又不方便出手相助,要不然哪里有这么多麻烦。以本大小姐来说,让我爹发动武林正道,将‘三更门’这歪门邪道清理了才好。” 何九语重心长的道:“我说徒弟,你想的或许简单了些。这‘三更门’存在已久,当时据说也是为了主持江湖正义,后来才成了邪道,成为一个杀手组织。它拥有弟子不计其数,又分外门和内门,外门经商,内门杀人。且不说内门,就说外门弟子,都以商人的身份混迹江湖。你又如何去区分?怎么才能将他们彻底清除?” 洛大小姐索性耍起了无赖,道:“徒儿不管,师父一定有办法。” 何九头大如斗,叹道:“我说徒弟,你师父我功力都没有恢复,你让我一个人能干什么?你让我拔刀相助倒是无妨,让你师父一把老骨头和‘三更门’作对,恐怕明年的今日,你就只能祭拜师父了。” 洛大小姐气恼道:“本大小姐自己想办法!” 何九见她如此孩子气,直截了当的道:“‘三更门’师父是没办法,不过如意楼这几个人,为师还真有主意。” 洛大小姐眼睛一亮,拉着他的胳膊急切的道:“师父,你快快说说什么办法?” 何九神秘兮兮的问道:“你想不想要个弟弟?” 洛大小姐瞪大眼睛,惊道:“师父,你怎么这么想?” 何九看到徒弟怪异的眼神,一巴掌拍过去。 洛大小姐委屈的捂着脑袋,道:“师父,我这么一个好徒弟,你疼都来不及,为什么要打我?” 何九气道:“师父还说你鬼灵精怪,我看你也有笨的时候。” 洛大小姐不知所以然,笑嘻嘻的问道:“师父你就别卖关子,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意思?” 何九道:“我看小方那个孩子挺不错,如果你去求你爹,让老爷认他作义子,就凭借你爹‘洛神剑法’之名,谁敢动他?” 洛大小姐惊讶道:“师父,你怎么想到这个主意?” 何九揉了一下徒弟的脑袋,道:“你好好想想。” 洛大小姐最不喜别人揉她脑袋,哪怕何九这个师父也不成。 不过,这次洛大小姐竟然毫无反应。 她的心思早就飘到了别处。 她走了。 很急。 很快。 她竟然施展着“浮光掠影”,一路赶回了洛府。 第104章 各派的心思 洛寄予要收义子。 这是一件大事。 而且是苏州各派的大事。 这本是洛寄予的家事。 当洛大小姐拐弯抹角,说想要一个弟弟时,洛寄予早就猜到了。 或者说,这是他和何九早先就有过商议的事。 洛寄予和苏小河之间已经有了若有若无的缝隙。 这缝隙却会逐渐成为一条沟壑。 洛寄予想要未雨绸缪,消除苏小河对他的芥蒂。 无疑,在方惊梦这次危机中,是一个大好时机。 不过,他也要考虑到苏小河的猜忌。 苏小河为人淳朴,被方惊梦当初利用,而后又被他所利用,并未太过于计较这里面的是是非非。 他在乎的是所行之事。 他不喜拔剑。 是因他不想杀人。 但他却总救人。 这并非说明他就可以任人利用。 他只是甘愿被利用。 然而,他也能选择不被利用。 洛寄予既然曾经有意无意的利用过苏小河,如今再做什么事,就必须三思。 他若是能替方惊梦解除心中顾虑,必然会赢回苏小河的好感。 怎么做? 如何做? 这是一个必须掌控的尺度。 一、他不能为了方惊梦将整个洛府放在“三更门”的对立面。 二、他又不能对方惊梦处于的危局置若罔闻。 方惊梦是苏小河的大哥。 这是洛府修复和苏小河关系的一个契机。 契机稍纵即逝。 何九有一个主意。 他看到洛大小姐对方白生了恻隐之心,呜咽垂泪时,就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让方白成为洛大小姐的真正的弟弟。 让洛寄予收他为义子。 方白成了洛寄予的义子,如意楼就没人敢妄动。 此举,即可解方惊梦的顾虑,又能不让洛府与“三更门”对立。 方白成了洛寄予的义子,谁敢动他,就是动洛寄的义子。 谁敢动如意楼,就是动方白的亲人。 洛寄予虽然和如意楼其他人毫无瓜葛,但有方白在。 方白的亲人,作为义父的洛寄予怎能不去维护? 何九对洛寄予道出了想法。 洛寄予却在苦笑,道:“何兄啊,我并不介意永远各种方法帮方惊梦,而且,方白这小子我也仔细观察过,很有韧性的小子,品行无不端之处。不过——” 他突然语气一转。 何九一脸了然道:“怕夫人那里不好交代?” 洛寄予在他面前可没有什么尴尬之色,坦然道:“是啊。这事总要给夫人言明,拯救她的意思才成,我也不好独断。我膝下只有田田一个女儿,若是说了收义子的心思,怕夫人要误会了,那我可就难过了。” 何九憋着笑道:“这个我早有计较,此事你不能说。” 洛寄予眼神热切的看着他。 何九急忙道:“你别看我,我也不能说,要不然夫人闲来无事,给我小鞋穿,你能在一旁看笑话?” 洛寄予咳了一声,为难道:“这可就难办了。” 何九四周扫了一眼,见只有他们两人,悄声道:“看来,还是要我的宝贝徒弟,你的宝贝女儿出马了。” 洛寄予闻言,当即心领神会。 洛夫人定然不会对洛大小姐大发脾气。 纵然,洛寄予会被“殃及鱼池”,却也能少了很多苦恼。 于是,洛大小姐姐懵懵懂懂的就被疼爱她的两个长辈引入了局中。 洛大小姐急切的回到洛府。 洛寄予见她如此匆忙,脸色有如此激动,就猜了个八九。 他听了洛大小姐的提议和用意,故作沉吟。 洛肤色也在场。 他就是故作姿态给洛夫人。 洛夫人却意味深长的道:“老爷心中有数,何来要我发话。” 洛大小姐低头。 转身。 她笑了。 所以,她低头,不让洛寄予看到。 她要转身,只要给洛寄予留点颜面。 洛大小姐悄悄的走了。 洛寄予满头大汗,斟酌写言辞:“夫人啊……” 据说,洛寄予洛大侠又被家中的猫伤到了。 不过,这次伤的并不严重,只不过脸颊红了一道。 洛大侠受伤的事先传出了洛府。 而后,又有一个消息。 洛大侠要收义子。 至于这位义子是谁,苏州中人,大多都闻所未闻。 渐渐地,有人开始传言,洛大侠要收如意楼的一个少年为义子。 这少年身世可怜,但为了伶俐,性情稳重,因和洛大小姐相识,早就被洛大小姐认作了弟弟。 偶尔之下,洛大侠对这少年一见如故,遂起了收为义子的心思。 这消息一出,如意楼附近潜藏的各色人物,无声无息的消失无影。 洛大侠要收义子,这当然是一件大事。 苏州各派都收到了洛大侠的请帖。 于是,各派都在精心备制厚礼。 这是苏州各派的一个契机。 原本,以洛大侠的作风而言,虽然收少年为义子是洛府的一件大事,其他各派想要借此套套近乎,恐怕也找不到一丁半点的机会。 洛大侠为人过于低调,甚至在“小池巷”称霸苏州武林时,各派三番五次推举他主持大局,都被他闭门谢客,连见一面的机会也无。 不过,纵使洛大侠如此,各派依然不敢有些许怨言。 “洛神剑法”之名传至洛大侠一代,绝非浪费无名。苏州各派见他拒绝主持苏州武林,但苏州武林若是真到了糜烂之局,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是以,苏州各派在等。 等苏州武林糜烂之日。 不过,各派却没有料到,一夜之间,苏州武林大变。 顾忌禅被杀。 “小池巷”覆灭。 各派也收到了围剿“小池巷”的帖子,而落款正是洛寄予。 各派欣然而往。 一、覆灭“小池巷”。 二、为“小池巷”在苏州武林消失以后,为自己的门派夺得更大的筹码。 那是洛大侠首次参与苏州武林的事。 各派皆不乏老狐狸,都安息猜测洛大侠是否有了问鼎苏州武林的心。 此事以后,各派再次推举洛大侠主持苏州武林大局,再次被闭门谢客。 不过,很多人心中有数。 洛大侠虽然游离于苏州武林边缘,却对苏州武林的变化有些至关重要的作用。 各派都在继续等。 等下一次洛大侠参与苏州武林之事。 尤其最近,很多门派都觉察到苏州城里暗流涌动,有些许来来历不明的人。 各派都有各派的门路,对苏州武林的风吹草动,都早有准备。 苏州武林一向过于安逸,否则也不会任由“小池巷”独立各派之首。 他们以为,洛大侠终于看不过“小池巷”的做派,发动了围剿“小池巷”一事。 那么,这次苏州武林暗流涌动,洛大侠是否置若罔闻? 各派终于等到了洛大侠的请帖。 洛大侠要动手了。 各派掌门都各坏心思,准备好好的在洛大侠收义子之事上,好好和洛府亲近亲近。 第105章 两派一帮 洛府本就没几个人,如今这么多来客,酒席之类的无力摆弄。 不过,自有各派前来帮手。 而洛大侠收义子的当日,唯有“两派一帮”私下里针锋相对,但谁也不敢过分,或者摆到明面上,影响了洛大侠收义子的大事。 “小池巷”覆灭以后,“两派”迅速划分了“小池巷”的残余,与“一帮”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两派”分别为: 点苍派。 沧海派。 “一帮”为: 八桥帮。 合称“两派一帮”。 不过,“两派”却绝非统一阵线,反而斗的更加激烈。 点苍派门主邓苍生和沧海派于沧海从前就各有矛盾,尤其在收拢“小池巷”残余势力时,曾几次大打出手。 最后,“两派”几乎要血流成河,洛寄予看不过眼,敲打了一下,双方才有所收敛。 而“一帮”虽然表面和“两派”三足鼎立,但其实在尚未收拢“小池巷”残余势力时,“一帮”仅次于“小池巷”,非“两派”的势力所能比拟。 “一帮”乔八爷创立八桥帮至今,对帮众管束极严,作奸犯科之事严厉禁止。 若有帮众违反律法,乔八爷会亲自押他送到衙门。 若犯了江湖规矩,乔八爷也会按照帮规严惩。 当初“小池巷”甚至在苏州武林只手遮天,曾拉拢“两派”,点苍派邓苍生和沧海派于沧海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敢违背顾忌禅的意愿,作为了“小池巷”的附庸。 点苍派邓苍生因为年事已高,没有精力,更没有血腥和“小池巷”拼杀,不得不委曲求全,求得安宁。 而点苍派也像极了邓苍生的这种性情,遇事能忍则忍,能避则避,尽力避免冲突。 当初,点苍派和沧海派因为收拢“小池巷”残余势力发生冲突,也是沧海派的弟子辱骂邓苍生像极了娘们,导致点苍派忍不可忍,拔剑相向。 沧海派于沧海正值壮年,野心勃勃,不过从前因为“小池巷”势大,又怕死拼之下损耗了沧海派的家底,从而选择了顺从。 他却不善于隐忍,暗中想要联络洛大侠,想要颠覆了“小池巷”。 当时,洛大侠发帖绞杀“小池巷”,于沧海雷厉风行,一点犹豫也无。 这次收拢“小池巷”的残余势力,沧海派也是得到益处最多的一方。 而‘一帮’的八桥帮乔八爷则不同。 他嫉恶如仇。 性如烈火。 就像他的胡须。 张扬如钢针。 怒烈如焰火。 顾忌禅要让他作为“小池巷”的附庸,被他严厉拒绝。 为此,曾有人多次暗杀于他,幸好被他化险为夷。 而且,当时面对如日中天的“小池巷”,八桥帮内有部分人想要归附“小池巷”,甚至于在“小池巷”的支持下,这些人策划反叛乔八爷。 不过,乔八爷虽然性烈如火,却非头脑简单之辈。他早就觉察了这些人的不臣之心,故作没有察觉,令这些人轻心大意。 而后,乔八爷则已雷霆之势,将这些心存反派之心的帮众一一揪出。 乔八爷却不喜杀戮,念及旧情,只是将他们逐出了八桥帮。 是以,在乔八爷如此行事作风之下,苏州武林人人称颂,他的威望仅次于洛寄予。 故而,当时顾忌禅只派人刺杀于他,后来顾及后果,几次失手之手,就撤了对他暗杀的指令。 乔八爷的威望,就是“两派”所不能相提并论的。 正因为乔八爷的威望,八桥帮力压“两派”。 “两派”这次派了不少弟子帮洛府张罗,只希望能够得到洛大侠的助力。 “小池巷”覆灭以后,对洛大侠拉拢最多的的也正是“两派”。 而乔八爷则一切照旧。 甚至,当“两派”为了“小池巷”的残余势力斗的血流成河之时,八桥帮对于“小池巷”的残余势力从未生出收拢之心,更对“小池巷”的产业毫无贪念。 八桥帮清点了“小池巷”部分产业,全部用于补偿曾经受到“小池巷”佘毒的民众。 帮中弟子有人不解。 乔八爷高深莫测的道:“这人在江湖走,有些事碰得,有些事碰不得。我乔八不做烂好人,但也绝不做恶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说,我乔八曾经刀口舔血,也是不信这鬼话。但你们记住,多行不义必自毙。” 帮中弟子听的很用心。 乔八爷在苏州屹立多年不倒,自有他的为人处世之道。 只是在外人眼中,他被洛大侠的“洛神剑法”之名力压,才没有显得他与众不同。 但八桥帮内则不然。 他们每个人都深知帮主的不同寻常之处。 乔八爷这是在教他们做人。 在江湖里,学会做人,就能少了很多祸端,少流很多血,甚至保住性命。 乔八爷意味深长的道:“人若多行不义,就容易树敌。你的敌人要取你性命,行侠仗义的江湖好汉也不会放过你。或许,你靠着多行不义,聚拢了钱财,拉拢了势力,有人投靠效命。” 他忽而厉喝道:“那都是些什么人!那是一群不义之人。今日为了钱财,为了美色,向你效命。一旦你祸事临近,他们就会弃你而去。甚至,他们会先给你一刀。这一刀或许要不了你的命,却能断了你的根基,让你失去你得到的钱财、势力,最终丢掉性命。” 乔八爷神色冷冽的望着每一个帮中弟子,沉声道:“记住,你不可以不行善,但绝不可作恶。天不会收拾你,但有人会收拾你。这江湖中多的是鸡鸣狗盗的不义之徒,但也不乏正义之士。今日你尚且安稳,焉知他日就有人取你项上人头,替天行道。” 不久之后,乔八爷的这段话通过帮中弟子流传出来,苏州武林人人称道,八桥帮一时声名无量。 正是在那时,顾忌禅对他心存戒备,生出了杀心。 乔八爷遇到了五次暗杀。 一次在船上,艄公的船桨里飞出一把剑。 剑细。 剑光寒。 寒光幽幽。 乔八爷怒喝。 人动。 犹如惊雷。 艄公被他一脚踢进了河里。 又一次,乔八爷在酒楼喝酒。 他醉意朦胧,走在回家的路上。 黑暗中闪出一个人。 黑衣人。 长刀。 刀冷。 黑衣人一刀劈下来。 这一刀太快。 而乔八爷醉意太重。 他脚步一歪,将将躲了过去。 他的右脸颊被刀锋划过。 血顺着脸颊流到了脖颈。 这痛意刺醒了他。 乔八爷手中还拎着酒坛,砸倒了黑衣人。 另一次,乔八桥走到了一座石桥上。 他要去踏青。 他刚好经过石桥。 一个江湖里的汉子,难得有了踏青的心思。 乔八爷心情不错。 桥底突然跳出来一个人。 这人身手极好,身法极快。 乔八桥中了他一掌,反手一算将他打下了桥。 还有一次,乔八爷在吃饭。 在家中吃饭。 他虽是一帮之主,但从不喜欢有人伺候,生活起居亲力亲为。 不过,这一日,却有一个帮中弟子为他端着饭食。 乔八爷昨日又喝多了,睡过了头。 于是,有帮中弟子第一次照顾他的起居。 乔八爷点了点头。 落座。 他还没坐下去。 那个帮中弟子已经丢了饭食,匕首刺出。 这一次,乔八爷由于昨日酗酒,早晨头脑尚昏昏沉沉,被匕首刺中。 他怒极。 乔八爷一怒,就一掌劈裂了杀手的脑袋。 最后一次,乔八爷救了一个人。 一个女孩。 乞丐女孩。 他给这女孩提供衣食住所,安排在八桥帮里。 这是一个杀手。 这个女杀手却在他酒中下了毒。 乔八爷偏偏还喝了这酒。 毒酒。 不过,他一手按住胃部,又将毒酒吐了出来。 这个女杀手被他制住,关押起来,却从未刁难上刑。 后来,看管女杀手的帮中弟子却和这女杀手暗生情愫。 乔八爷亲自向这女杀手提亲。 女杀手被乔八爷的为人折服,也无心再做杀手,遂和这帮中弟子成了亲。 此后,顾忌禅便停止了对乔八爷的刺杀。 他曾对军师道:“苏州武林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还有一个乔八爷,不要再为难他了。” 乔八爷就是一个令敌人都折服的人。 第106章 乔八爷 点苍派邓苍生先到。 沧海派于沧海后至。 他们身后的随从抬了一箱子的礼物。 邓苍生为人精通世故,洛大侠要收义子,还给他发了请帖。 即使,这请帖苏州各派都收到了。 不过,请帖虽然收到了,各派也都来了,但是洛府就这么大,甚至洛府门前也摆满了酒席,整个洛府人满为患。 于是,那些小门小派,自知之名还是有的,心意只要表达的,继续也是必不可少的,但人却不必逗留了。 小门小派的掌门帮主门主,他们有条不紊的排着队,依次等待何九的接见。 洛大侠何等身份,哪怕他再无一点架子,不在于一点虚名,如何的平易近人,但苏州武林门派何其多,若是他亲自接见,也不太适合。 何九作为洛府的管家,就由他代替洛大侠接见那些小门小派。 小门小派的掌门帮主门主略微寒酸以后,将礼物放下,就很识趣的告辞,绝不多加叨扰。 邓苍生毕竟也算是苏州武林有名的“两派一帮”的点苍派掌门,他既然来了,洛寄予该是要接待一番。 他不能留下礼物便走。 他很想和洛寄予好好亲近一番。 至从“小池巷”覆灭之后,在收拢残余势力时,点苍派和沧海派发生了血流成河般的争斗,洛寄予从中调解,更是敲打了一番,邓苍生破有种惶惶不可终日之感。 他精通世故,反而愈加谨小慎微。 洛大侠的弟子都艺成之后被逐出了洛府,各自闯荡江湖,府中唯有他和夫人,一个女儿,一个管家,一个从小收养的大弟子。 即便如此,整个苏州武林谁敢轻视于他。 即使“小池巷”如日中天之时,顾风求亲不成,还是要对洛大侠客客气气。 而顾忌禅虽然充满壮志,在顾风日后,化解了各派的围攻,从此对苏州各派无所不用其极,令各派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但顾忌禅对洛大侠依然恭敬有加。 他曾亲自提亲三次,想要造成顾风尚未造成的接亲一事,以希望得到洛大侠的助力。 洛大侠婉转拒绝。 顾忌禅依然笑如春风。 且不说他退下之后如何的暴怒,但在洛大侠面前,绝不敢有任何脸色。 洛大侠子承父名,“洛神剑法”四个字就足以令人尊敬,而又望而生畏。 各派都对洛大侠保持敬心。 更何况邓苍生? 邓苍生前脚进了洛府,刚受到洛大侠的接见,后面于沧海就紧接而至。 于沧海笑容满面,先对邓苍生道:“邓掌门近来可好?” 邓苍生笑着回应道:“老头子年纪大了,不如你们年轻人。” 这两人话中带刺。 于沧海提醒邓苍生老了,就不要在江湖里走动,而邓苍生则倚老卖老。 但是,两人谁也不敢再进一步撕破脸面。 洛大侠还在。 于沧海立即抱拳道:“今日洛大侠要收义子,我老于厚着脸皮要讨杯酒喝,还望洛大侠勿要嫌弃。” 洛大侠对方才他和邓苍生的明争暗斗视而不见,笑吟吟的道:“于掌门太过客气,洛某欢迎之至。” 他又对邓苍生道:“邓掌门请进。” 邓苍生听了这话,花白的胡子都在抖动,忙道:“多有叨扰。” 他知道洛大侠不喜这种热闹,这次也不知怎么回事,收义子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还要大摆宴席,各派都派人手前来相助,还以为会被拒绝,想不到竟然被管家毫不客气的呼来喝去。 不过,因为各派派来的弟子实在太多,又被何九赶走了大半,留下的人则欣喜若狂。 原本,各派没有报一点期望,只是不想落人口实,更不想落后于人,绞尽脑汁献殷勤。 他们仿佛浑然忘却了一件事,当洛府面临“小池巷”和“焚心圣手”的威胁之时,各派都在坐山观虎斗。 这时,乔八爷来了。 作为“两派一帮”的八桥帮帮主,他比“两派”却晚了一步。 那个踏入洛府,脸上带着疤的汉子就是乔八爷。 这道疤是他醉酒遇刺的时候留下的。 不过,那次遇刺之后,乔八爷依然爱喝酒。 嗜酒如命。 乔八爷来了,身后什么随从也没有。 他就一个人。 而且,他什么也没有带。 他竟然没备厚礼。 不过,洛寄予对他却最是热情。 洛寄予佩服他这种人。 因为“破体剑气”,洛寄予为了避免生出事端,定居在苏州,过着半隐居的日子。 他是子承父名。 而乔八爷却是自己闯出来的名号。 他原本是一名讨生活的桥夫,必抱打不平,得罪了不少人。 而且,桥夫也是苦力,备受压榨。 于是,乔八爷忍不可忍,联合苏州城里的桥夫,创立了八桥帮。 当时,他们只有八顶轿子,三十二个人。 后来,马卒、帮工、镖师都相继加入进来,遂形成了今日的八桥帮。 八桥帮虽为“一帮”,但平日里帮中弟子各有活计,只是在遇到欺辱之时,报团取暖。 但是,八桥帮却和“小池巷”大有不同。 “小池巷”内三教九流,各色人物皆有,良莠不齐,甚至不乏作奸犯科之徒。 而八桥帮则不然。 若要入八桥帮,必须品行端正,奸逆小人,绝不收留。 诚然,八桥帮弟子如今众多,或有人混入其中,但若犯了律法,八桥帮内第一个不容。 洛寄予最为佩服的就是乔八爷将八桥帮打理的仅仅有条,严以律己,对帮众弟子管教极严。 当初,顾忌禅派人刺杀于乔八爷,洛寄予得知之后,也曾暗中留意。 乔八爷解除了五次遇刺。 洛寄予则替他消除了六次。 那六人尚未来得及动手,就被洛寄予杀退。 而顾忌禅之所以解除了对乔八爷的暗杀,也与洛寄予参与进来有关。 洛寄予从未提及相助乔八爷一事。 乔八爷心知肚明,也不道破。 而洛府危机之时,洛寄予得到诸多情报,都是乔八爷令帮众弟子收集,转到了洛寄予的手中。 至于乔八爷没有直接参与,也是洛寄予传信于他,此乃个人私事,不想任何人参与其中。 毕竟,乔八爷的个人安危,却牵扯到八桥帮的诸多帮众。 乔八爷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也明白必有隐情,只是采取了其他策略,暗中监视在苏州武林的风吹草动,及时给洛寄予提供消息。 是以,两人虽然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但却神交已久。 乔八爷空气而来,就没有将自己当做外人。 这一点,却是邓苍生和于沧海远远不及的。 第107章 乔八爷的玉佩 方白即可就要认洛寄予为义父。 不过,如意楼的人,一个人也没有到。 他们不必前来。 若是如意楼的人来人,反而显得刻意。 洛寄予只不过想要向“三更门”表明一个态度,让他们对如意楼退避三舍。 洛夫人亲自连夜为方白赶制了一件新衣。 方白摸着衣服上细密的针脚,心中一股流淌而过。 他知道洛寄予收他为义子的用意,但也极其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另一种亲情。 洛寄予其实有别的方法保证如意楼的安危,却非要收他为义子。 其一、这种方式更为合适的向“三更门”表明他的态度,却又不必得罪“三更门”。 毕竟“三更门”算是一个庞然大物,在江湖上历经多年风雨而不倒,可谓根基深厚,凭借他一人之力,根本不足以对抗。 所以,只要保证“三更门”不再对如意楼的人妄下杀手即可, 其二、洛寄予需要一个人传承人。 他的几位徒弟之所以没有得到“洛神剑法”的全部传授,一是各个徒弟资质一般,即使得到了洛寄予所有的传授,也很难将“洛神剑法”练至大成。 隋远资质比其各位师弟稍强,几乎得到了“洛神剑法”的九层传授,但习练多年,仍旧令洛寄予大失所望。 至于洛大小姐,天赋异禀,却对武功兴趣缺缺,除非来了兴致,很难安心习武。 即使近日以来,因为洛府发生的诸多事端,洛大小姐难得安心跟随何九练习暗器,但也坚持不了几日。 洛寄予逐渐感到年事已高,“洛神剑法”若不再寻个合适的徒弟,只怕要从此逐渐在江湖上除名,愧对当年两位师伯让洛隐传承“剑圣”鲁秋道一脉的用意。 二是两位师伯都有了弟子传承其武学一脉。 山岁老人已死,司徒空空这一脉就此断绝,除非苏小河为他寻到了传人。 而洛寄予对山岁老人所托付于苏小河的事一概不知。 另外,白脸人或许是鬼和尚的弟子。 而且,白脸人想要“破体剑气”,对洛府一干人等必定会再次出手。 是以,洛寄予要收方白义子。 方白虽然已是少年,但若苦练“洛神剑法”,以他的资质,一定会有所成。 洛寄予正是看中了方白的资质。 既然有人已经对“破体剑气”势在必得,洛寄予对于“洛神剑法”的传承再也不必犹豫不决,反而应当当机立断。 同时,他会将完整的“洛神剑法”毫无保留的传给大弟子隋远,但其余弟子却不成。 他和洛夫人早已将隋远视为亲生儿子一般对待,隋远又是孤儿,更不会在洛府危机尚未完全消除时离开洛府。 隋远这一生,都将和洛府紧密相连。 而洛寄予的其余弟子则不然,他们都早已离开洛府,或有了一番立业,或即将成家立业,传他们完整的“洛神剑法”,反而会将他们陷入“破体剑气”的争端里。 所以,洛寄予只能将“洛神剑法”完全传授于隋远和方白。 隋远得到了所有传承,会提高他自身的自保能力。 至于“洛神剑法”的未来传承,洛寄予则寄托在方白身上。 他这不仅仅是认义子,而是会将方白视如亲子。 洛夫人也明白他的用意,并未有任何异议,反而是洛寄予之前怕她误会,结果被洛夫人好教训了一番。 时辰已到。 洛寄予和洛夫人坐于主位。 其余宾客静默无声。 这种情形,也只有在洛府才会发生。 各派掌门也不敢对于洛大侠今日的事口出调笑。 洛大侠邀请他们,这是给各派的面子。 各派就必须做好里子。 面子和里子,缺一不可。 他们只是身当见证。 不过,真正的见证者却是乔八爷。 除了乔八爷,真的无人敢在这种场合开玩笑。 乔八爷果真开起了玩笑,道:“洛兄得了义子,果真可喜可贺,不过我乔八想要凑合热闹。” 洛寄予笑问道:“八爷要凑什么热闹?” 他这当场一句“八爷”,令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 尤其邓苍生面带笑容看着乔八爷,眼睛却炯炯有神。 而于沧海则若有所思的思虑着什么。 乔八爷笑声震天,道:“我乔八今日要收徒!” 洛寄予眼神一动,道:“八爷此话怎么说?” 乔八爷指着方白道:“我要让你的义子做我的徒弟。” 方白就这么站在众人之间,面对无数好奇的目光,仿佛一点没有察觉,淡然处之。 正是他的这份淡然,令乔八爷有了收徒的想法。 只听乔八爷继续道:“此子甚合我意,不知道洛大侠意下如何?” 洛寄予笑道:“虽然是我的义子,不过他的事,我这义父也不便做主。想要手我的义子为徒,就要看八爷的本事了。” 乔八爷欣赏的看着方白,道:“小子,你先向你义父行了大礼,改日咱们再说你我师徒之间的事。” 他这番话,就已经容不得方白反驳了。 方白没反驳,有人却不乐意。 这人除了洛大小姐,只怕谁也没这个胆量。 洛大小姐不满的瞥着乔八爷,道:“乔叔,你这样可不行。我弟弟哪里能随便给人做徒弟,你这三言两语就坐实了师徒名分,我弟弟多吃亏啊。” 乔八爷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好,小侄女这是给我徒弟要好处呢。那小侄女你说怎么办?” 洛大小姐眼神闪动,伸出白嫩修长的玉手来,道:“当然是拜师礼了。你看别人都带有礼物,就乔叔空着手来,还想要收本大小姐弟弟做徒弟,那可不成。” 乔八爷一时语塞。 他在身上摸了半天,只好从腰间扯下一块玉来。 那块玉不大,只有小半个手掌,却是乔八爷绝不离身之物。 成色中等,意义或许非凡。 洛寄予脸色一变,忙道:“田田不要胡闹,这玉佩白儿绝不能收。” 乔八爷冷着脸道:“洛大侠你什么意思,我乔八身无分文,送给徒弟一块玉佩而已,你还想阻拦?” 洛寄予断然道:“八爷,我瞧的出这玉佩对你来说并非寻常物事,田田不过是胡闹,你不要放在心上。” 其他帮派的人士看到乔八爷要动那块玉佩,神色也是一变。 乔八爷早年有过妻子,两人同甘共苦。 后来,乔八爷创立八桥帮,为八桥帮费劲了心血,流了很多热血,才最终立足于苏州武林。 乔八爷当时没有现在的威望,倒是得罪了不少人,乔夫人替他挡了一枚暗器而亡。 这玉佩正是乔八爷当年落魄之时,送给乔夫人的礼物。 乔夫人过世以后,乔八爷从未沾过女色,孤身一人,这玉佩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乔八爷执意道:“洛大侠,这玉佩乃是我乔八个人之物,怎么处置是我乔八的事。” 他此话一出,洛寄予就不再多言。 旁人不明所以的,反以为两人起了争执。 其实,他们两人心中各自了然。 乔八爷看透了洛寄予的心思,才动了要收方白为徒的念头,并且执意要以这玉佩为礼。 他在还情。 他欠洛寄予的情。 洛寄予曾经替他清除了六次暗杀。 他就是在还这情。 即便在洛府之前遇到危机,他也着八桥帮众人替洛寄予收集情报,以让洛寄予有所准备。 但乔八爷却以为受人之恩,并不是举手之劳就能还的清的。 他要以他的方式,还了这情。 这是乔八爷的为人处世的原则。 有仇必报。 有恩必还。 第108章 变 方白收下了玉佩。 不过,却是在洛寄予的允许之下。 他毕竟还是一个少年,即使比同龄人显得稳重,有些事情依然看不透。 其他各派在场的人,心里更加不由得好好琢磨起来。 尤其邓苍生心中更有了和乔八爷亲近的心思。 而于沧海则脸色有点沉。 原本,乔八爷的威望就远在他之上,如今又加上洛寄予的关系,沧海派永远都要低八桥帮一头。 乔八爷损失了一块玉佩,得到一个徒弟,他和洛寄予的交情就此定了。 从此以后,八桥帮必然成为苏州武林这个大派。 不管众人都存着什么心思,又在合计着什么,方白此时要向洛寄予行大礼。 洛寄予却手一挥,道:“我们洛家也是江湖儿女,斯斯文文的那一套不要也罢。白儿,你给我和你义母行个跪礼即可。” 方白郑重分别向他和洛夫人跪下磕头,叫道:“义父、义母在上,受白儿一拜。” 洛夫人将他扶起来,道:“还带什么义字,叫什么爹娘就好了,义父义母这么称呼,多生分。” 方白涨红了叫,眼眶也红了,嗫嚅道:“爹,娘!” 他早年失去父母,如今机缘巧合之下又拜在了洛大侠膝下,心中的柔软之处不禁觉得发酸。 洛夫人欣喜的道:“这才乖。” 她又道:“你虽然入了我们洛家,但你的姓氏不必更改。” 洛寄予点头道:“不错,老夫也是这个意思。” 洛大小姐更是开心,使劲摸着方白的脑袋,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本大小姐的亲弟弟,谁好欺负你,姐姐替你教训他。” 她更开心的则是自己也可以去摸别人的脑袋。 从前,长辈们总是喜欢拂一下她的脑袋,以示疼爱。 各位师兄也喜欢按住她的脑袋,表示宠溺。 洛大小姐为此心底腹议已久。 洛夫人怎么看不出女儿的心,嗔怪道:“这丫头,这可是你弟弟,下手轻点。” 洛大小姐嬉笑道:“当然了,以后本大小姐也是有弟弟的人。” 她趾高气昂的对方白道:“以后这个家你最小,我……” 洛寄予瞪眼道:“你还最大是不?” 洛大小姐吐吐舌头,道:“当然不是,爹娘最大,反正本大小姐不是最小的。” 方白改了口,其他各派人士趁机向前道贺,而洛寄予今日难得一一回应,让各派人士更加趋之若鹜。 唯有于沧海道贺之后,和邓苍生同坐一席。 洛寄予一家只邀了乔八爷一人入席,其他各派也只能垂涎。 至于于沧海和邓苍生这边,他们两人毕竟是“两派”掌门,也没哪个敢自视身份,参与进来。 于沧海脸色一直有点沉,自言自语道:“乔八爷以后可要呼风唤雨了。” 邓苍生听而不闻。 于沧海喝了一口酒,撰着酒杯,叹道:“于某一直想和洛府走动走动,可惜我这江湖草莽,入不得人家洛大侠的法眼。” 邓苍生这时才开了口,道:“乔八爷什么人,在苏州武林一向威望甚重,若不是洛大侠在,称之为苏州武林第一人也不为过。你于沧海也想和洛大侠和乔八爷相提并论?” 于沧海冷哼道:“邓掌门也不必这么讽刺我于某人,这以后我沧海派就要对八桥帮退避三舍,你点苍派又要置于何地?” 这话正中邓苍生的心事。 他佯作无恙,道:“我点苍派小小门派,可不敢和八桥帮争锋,也别无他求,只要门内弟子能在苏州有个居身之所即可。” 于沧海意味深长的道:“乔八爷好心机,洛大侠也不可小觑啊。” 邓苍生嗤笑道:“于掌门,今日是洛大侠认自己的日子,你这番话不太合适吧?” 于沧海斜着眼睛瞥着他,低声道:“苏州武林不可一日无主,‘小池巷’没了,你我实力相当,原本我以为……” 他有摇了摇头,又叹道:“谁不想做苏州武林第一人?当年若不是顾风得了贵人相助,焉能有‘小池巷’风光一时?” 邓苍生笑问道:“于掌门怕也是想做这第一人吧?” 于沧海一副推心置腹之色,道:“邓掌门,我于沧海没什么不敢承认,我也知道你自认年事已高,所以没了争锋之心,前些日子也是门内弟子们一言不合,导致你我两派大打出手。我原想能争一争这第一人的位置,不过……” 他说到这里,声音又低了下来,道:“我们都忽略了乔八爷和洛大侠的关系,今日你见他们两人,怕是神交已久啊。” 邓苍生脸色微微一变。 于沧海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皮,道:“谁不想做第一人,我看洛大侠才是真正的智者,顾家父子虽然在苏州武林鼎盛一时,最后还是落得人死灯灭的结局。而且,我可是收到了洛大侠的帖子。”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邓苍生,道:“邓掌门也收到了吧?” 邓苍生若无其事,却又低声道:“‘小池巷’的势力,若是没有洛大侠之意,恐怕各派都不会轻举妄动。” 于沧海接道:“而且,我听说顾忌禅竟然想对洛家动手,结果洛大侠只是给各派发了一个帖子,包括你我,各派无不随风而去。洛大侠在苏州武林才是真正的第一人呐。” 邓苍生淡然而笑道:“江湖毕竟是你们的江湖,老头子年纪大了,能够安享晚年就好。” 于沧海正色道:“邓掌门,你这是糊涂啊。你我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这武林之中,只有第一,岂容得下第二。顾家父子那时虽然势大,三教九流,各色人物应有尽有,不过却缺乏高手,对你我只能招揽,并不能一一击破。若不是顾忌禅对洛大侠对了不该有的心思,惹火上身,给他足够的时间,这苏州武林未必还能有你我的一席之地啊。” 邓苍生宽慰道:“于掌门多虑了。” 于沧海嘿道:“但愿是我想的多了,就怕到时悔之晚矣。” 邓苍生端起酒杯,笑道:“于掌门,你我难得有今日的空闲,我先干为敬。” 他一饮而尽。 于沧海在各派人士的众目之下,压抑住暗火,也将酒杯送到了嘴边。 他却没有喝。 他根本来不及喝。 邓苍生突然倒地,酒杯掉在地上,“啪”的一下碎裂了。 伴随着邓苍生这番动静,众人都将目光移了过来。 第109章 惊变 于沧海嚯地站起来,脸色阴晴不定,惊怒交加。 这时,有人围了过来,俯身查探了一下倒在地方的邓苍生,勃然变色。 这人抬头看了于沧海一眼,欲言又止。 于沧海怒道:“你看我做什么?不管我的事!” 洛寄予等人一起走了过来。 过来之前,他早已让洛夫人和洛大小姐带着方白待在原地不要动。 他看到了邓苍生到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出事了! 出了大事。 洛寄予神色保持从容,所有人都各自为他让开。 乔八爷抢先一步,俯身下去把着邓苍生的脉搏,又看了一下他的脸色。 洛寄予问道:“八爷,如何?” 乔八爷起身摇摇头。 洛寄予脸色沉静如水。 刹那间,人群中突然炸了。 那时点苍派的第一,带头的是邓苍生的大弟子巴符,本来这次是跟着师父来见一见苏州武林的人物,以待以后接管点苍派。 巴符冲过来,抱住邓苍生,痛呼道:“师父!” 于沧海看着众人的闪烁的眼光留在他的身上,努力控制住情绪,沉声道:“邓掌门的事,事发突然,与我于沧海无关。” 巴符脸色狰狞,道:“你胡说八道!你和我师父同席,他出了事,怎么可能和你没关系?” 他身后诸多点苍派的弟子已经围了过了,神色既悲痛,又凶狠。 而沧海派的弟子也都聚拢在于沧海身后。 只不过,他们面对众人猜疑的目光,也不由得惊异不定的落在自家掌门身上。 于沧海觉察道了自家门派弟子的眼神,怒吼道:“都看什么?我于沧海虽然和邓掌门有过节,但也不会做这么下三烂的事。” 巴符冷道:“于沧海,我看你是迫不及待的要除了我们点苍派,好坐上苏州第一派的交椅。” 他身边的同门子弟已经蠢蠢欲动。 洛寄予喝道:“且听我洛某一言!” 他一发声,所有人的眼光都转向了过来。 他必须拿主意。 不论邓苍生怎么回事,是何人下的手,都是在洛府出的事,他责无旁贷的要将此事揽过来。 巴符他们强忍着仇恨之火,死死的盯着沧海派的人。 洛寄予扬声道:“邓掌门是中了毒,这毒究竟从何而来?” 众人一听,立即哗然,心中骇然。 乔八爷怒骂道:“你们这群怂包,怕中了毒了么?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邓苍生在筵席上中了毒,众人怎么不骇然。 是否还有其他人中毒。 乔八爷又喝道:“我乔八看了邓掌门中的毒,认不出这是什么毒,但毒性发作,就没有解毒的机会,一定毒性猛烈。但能毒到邓掌门,这毒一定非同寻常。若是各位爷中了毒,恐怕也撑不到现在,早就见阎王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心中都送了口气。 巴符望着洛寄予,恨声道:“洛大侠,今日你要收义子,我们点苍派收了帖子,过来给你道贺,却想不到我师父竟然遭了毒手。” 他一指于沧海,道:“只有我师父和他同席,我师父中了毒,他为什么安然无恙?” 于沧海涨红了脸,脖颈上青筋暴起,怒道:“你——” “各位稍安勿躁,且听我说!”洛寄予大声道,“我说句公道话,于掌门哪怕和邓掌门有再大的过节,也不至于在这里下手。况且,他和邓掌门同席,邓掌门出了事,他安然无恙,那岂不是对他更为不利。” 于沧海递给洛寄予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本以为洛寄予会落井下石,落实了他杀人之名,却不料反而替他开脱。 巴符眼中恨火滔天,质问道:“洛大侠,我敬重你在江湖上的威信,但是我师父今天缺在这里出了事,于沧海又和他同席,作为弟子,我一定要为我师父报仇!” 洛寄予对他郑重的一抱拳,道:“我洛寄予今日留下话,邓掌门为了给我道贺发生这等不幸之事,不管他是谁,都是在和我洛某过不去。邓掌门的死,我一定会给点苍派一个交代,给大家一个交代。” 巴符喝道:“好!洛大侠既然这么说,我就暂且不和与沧海算账。我师父被人下毒,我们点苍派一会查出真相,找出凶手替我师父报仇。” 洛寄予正容道:“这凶手我洛寄予也会将他揪出来,亲自送到贵派。” 巴符问道:“洛大侠总要给个时限,我们点苍派可不能就这么等着。” “三日!”洛寄予回应道:“江湖规矩,给我洛寄予三日期限,我一定将凶手捉拿在案,以祭邓掌门在天之灵。” 巴符冷冷的道:“我会等着洛大侠的消息,三日以后若是洛大侠没有做到,我们点苍派自己会报仇。” 言毕,他抱着邓苍生的遗体,领着点苍派的弟子离开。 而这时,何九早已将邓苍生这一桌酒席保存好,以待一一查验毒从何来。 于沧海脸色铁青,几乎浑身发抖。 他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对洛寄予致谢道:“我于沧海今日被人陷害,多谢洛大侠解围,此恩来日必报。” 他有环顾了四周,声音震天,道:“我于沧海在此立誓,邓掌门的死若是和我有关,就让我沧海派永远消失,我于沧海死无全尸!” 江湖中人,虽未必人人信守诺言,但对于誓言,尤其毒誓,轻易不敢发。 江湖里的人,过的大多数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死,没人不怕。 死无全尸,更是江湖里的汉子人人畏惧的死法。 于沧海不仅以自身生死立誓,更是加上了整个沧海派,在场的各派人士听了,对他的怀疑都减弱了不少。 他又转向洛寄予,道:“我老于有个不情之请。” 洛寄予道:“于掌门请说。” 于沧海道:“洛大侠要调查邓掌门的死,我于沧海为了避嫌,绝不插手,但我希望能够在一旁观看,以示清白。若是果然和我有关,诸位当场就击毙了我。” 洛寄予点头道:“如此甚好,我一定会给邓掌门一个交代,也会给于掌门一个交代。” 邓苍生在洛府突然中毒身亡。 于沧海同席,嫌疑重大。 洛寄予收义子的大事,却又发生了大事。 这场筵席因此而结束,离去的各派人士心中都惴惴不安。 毕竟,无论毒杀邓苍生的人是谁,此人敢在洛府上下手,况且还远在洛寄予收义子的当天,这凶手不可谓不胆大包天。 若于沧海果真是无辜的人,那么,洛寄予、沧海派、点苍派都不会放过凶手。 凶手杀了一人,却得罪了“洛神剑法”的洛大侠,还有苏州的两个门派,一旦被查出一丝线索,生死两难。 这场惊变中,有的人却闻出来不寻常的味道。 第110章 毒毒毒 凶手有恃无恐。 他是针对谁? 洛寄予? 点苍派? 沧海派? 还是这三者? 洛寄予开始着手验毒。 邓苍生和于沧海酒席上的吃食全部被小心验了一遍。 果然有毒。 酒中有毒。 不知名的毒。 何九验的毒。 他首先买了很多的鸡鸭,一一喂食,很快就验出了毒。 那灌了酒的大脚鸭,瞬间就倒地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他摇头,且又神色凝重的道:“毒性很烈,这毒无色无味,发作很快,我也暂时不清楚是什么毒。” 洛寄予脸色也凝重。 乔八爷一手揪着胡须。 于沧海一直在一旁,后背发凉。 酒中有毒。 他喝了酒。 邓苍生也喝了酒。 邓苍生死了。 他安然无恙。 于沧海问道:“敢问洛管家,为何我于沧海喝了酒,却没有事?会不会是邓苍生的酒杯有毒?” 何九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道:“我验过酒壶里的酒,的确是里面就早已下了毒,至于邓苍生所用的酒杯,应该是无毒的。” 此时,答案显而易见。 于沧海下了毒,但他同样喝了酒。 他还没死,就是提前服下了解药。 他似乎嫌疑最大。 他压抑着怒火,道:“这是有人陷我于沧海于不义,明知道我和邓苍生有过节,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下毒,他这是一石三鸟啊。” 这三鸟,无非就是死了的邓苍生。 同席的于沧海。 还有洛寄予。 点苍派掌门身死,必然内部混乱,人心惶惶。 沧海派掌门脱不了干系,冲突在所难免。 这将逐渐消耗点苍派和沧海派的势力,让“两派”彻底成为死敌,不死不休。 而邓苍生在洛府出了事,洛寄予无论如何也很难之身之外,若是在有心人的造谣一下,或许他也是毒杀邓苍生的一份子。 乔八爷嘿笑道:“于掌门不必担忧,我们都知道这是有人要陷害于你,而且岂止是你。我八桥帮恐怕也难以作壁上观,这是要搅动我们苏州武林大乱,恐怕不只是一石三鸟。” 洛寄予道:“八爷说的是,不过下毒之人,非要在今日下毒,为的就是我洛某来的,致使点苍派掌门中毒身亡,于掌门被推到了风口浪尖,陷洛某于不义。咱们苏州一向有‘两派一帮’之说,邓掌门的点苍派,于掌门的沧海派,八爷的八桥帮,这是让你们‘两派一帮’大动干戈。” 所谓人言可畏,江湖里的传言真假莫辩,说不定有一日连八桥帮联合沧海派,想要除掉点苍派的传言就会不胫而走。 于沧海拍着胸膛,保证道:“洛大侠和乔帮主放心,我于沧海承认一心想要扩大我们沧海派,但也绝不会在此时此刻受人利用,咱们苏州武林自己起了内讧,让这下毒小人奸计得逞。” 乔八爷沉思道:“不过,眼前最紧要之事,还是要查出邓掌门究竟中的毒,再去查着下毒之人也会方便许多。这毒无色无味,又毒性猛烈,寻常人没有这种毒药。” 洛寄予捋着胡须,道:“不错,今日府上鱼龙混杂,想要查出是什么下的毒,绝非易事,只有查到这究竟是什么毒,下毒之人也就无所遁形。” 于沧海眼神一亮,道:“有一个人或许能行。” 乔八爷一点耐性也无,立即问道:“于掌门勿要这么吞吞吐吐,到底是谁?” 于沧海道:“‘鬼手神医’。” 洛寄予脸上没有一点喜色。 于沧海又道:“据说,当年‘鬼手神医’为了研制药房,竟然无疑中得到了‘天机’之毒。‘鬼手神医’目的本是救人,就讲着‘天机’之毒的配方毁了。” 他又沉吟道:“这毒如此猛烈,会不会是……” 洛寄予断然道:“不会,绝不会是‘天机’之毒。此事说来巧合,老大知道这‘天机’之毒毒性如何,一旦中了‘天机’无药可解。但是‘天机’毒性缓慢,毒性不会立即发作,邓苍生所中的毒,毒性明显和这‘天机’不同。” 乔八爷道:“洛某此话有利,以‘鬼手神医’的医术,想要辨识邓苍生所中的毒并不难,只不过‘鬼手神医’近年来在江湖上早就失去了踪影,没人知道他哪里,甚至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 何九突然道:“有一个人或许可以一试。” 乔八爷钢针似的胡须一动,问道:“谁?” 何九答道:“七变公子。” 于沧海皱眉道:“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是哪号人物?” 何九看了他一眼,转向洛寄予道:“苏公子中了毒,正是被这七变公子所救。” 洛寄予若有所思。 是以,七变公子便来了。 来的还有苏小河。 至于方惊梦也不便出现。 苏小河刚解了毒,暂时不能用功,便在如意楼休息。而且,他和方惊梦的关系“三更门”恐怕没人不知,出现在洛府这种日子也不太合适。 而方惊梦更是要从表面上撇清干系,只让“三更门”心领神会即可。 另外,方惊梦还需要给邬剑一个答复。 七变公子和洛府并没有什么交情,初来乍到,又是为了方惊梦而来,自然就待在如意楼不走了。 况且,他为苏小河解毒,也消耗了不少内力,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 “三更门”要动方惊梦,所有和方惊梦有关的人,恐怕都不太安全。 因此,苏小河和七变公子都没有出席。 不过,当何九去了如意楼,将目的给七变公子说了,苏小河刘必须前来。 有人要在洛寄予收义子的当日下毒杀人,和方惊梦未必会脱的了干系。 方惊梦不便前来。 苏小河替他而来。 七变公子查验了那壶毒酒,虽然还没有开口,脸色便已经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乔八爷叫道:“这小娃子,你看出来什么毒了吗?” 七变公子对乔八爷的称呼也不生气,反而倍感亲切。 谁让七变公子也是如此的不着调。 不过,此时的他却没有一点玩世不恭的神色,只道:“‘毒一无二’。” 苏小河眼光一动。 乔八爷拍了七变公子一巴掌,问道:“小娃子,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装深沉。” 七变公子龇牙咧嘴的躲开,忙道:“毒就是‘毒一无二’,下毒的也是‘毒一无二’。” 乔八爷道:“什么独一无二?” “毒是下毒的毒,毒叫‘毒一无二’,人称‘毒一无二’。”苏小河接过话,淡然道,“我中过‘毒一无二’的‘别来无恙’,是七公子给我接了毒。我问过我大哥,‘毒一无二’是‘三更门’的使毒高手。” 乔八爷脸色一正,道:“‘三更门’,我乔八也有所耳闻。” 七变公子神色复杂。 像在沉思。 似在纠结。 他道:“‘毒一无二’就是毒,毒是他的名,名是他的毒。人是毒,毒也是人。” 第111章 毒一无二的毒 于沧海早已按捺不住。 他不清楚七变公子的身份,但他却能一言道破邓苍生所中的人,并且也知道下毒的人。 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这时,他忍不住问道:“这酒我也喝了,为什么我没事?” 七变公子目光落在他身上,悠悠的道:“‘毒一无二’的不同之处就在这里,他要毒杀一个人,同一样一壶酒,你我喝了都没事,他想毒杀的人就会毒发身亡。” 于沧海犹自不信,道:“不过是下毒而已,哪里有这么玄乎?” 七变公子道:“‘毒一无二’的毒就是这么的独一无二。” 于沧海目光闪动,道:“这位公子好像很了解他。” 七变公子摸摸鼻子,道:“大概是这样。” 于沧海语气有点步步紧逼的意味,又问道:“不知道这位公子什么人,又怎么对‘三更门’的使毒高手如此了解?” 七变公子脸色微苦,道:“我能不能不说?” 于沧海冷道:“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们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而且是可信的。” 七变公子叹道:“我说了怕是麻烦。” 于沧海道:“那你更非说不可了。” 七变公子先是看了苏小河一眼。 苏小河早就想阻止于沧海的咄咄之势。 洛寄予给了他一个眼神。 苏小河欲言又止。 这时,苏小河看到七变公子的目光,挺身道:“他的话,我信。” 于沧海看着洛寄予,道:“洛大侠呢?” 洛寄予点头道:“苏公子信,我就信。” 乔八爷朗声道:“我乔八也信。” 于沧海胸口一堵,语气生硬的道:“我于沧海信不过,这可是关系我沧海派和点苍派之间的大事,怎么能够任由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大放厥词。” 乔八爷眼光扫了七变公子的手里的铁扇一下,道:“于掌门放心,我乔八若是猜的不错,这位七变公子一定就是‘半扇门’的少门主了。” 于沧海慎重的看了一眼那把铁扇,只得道:“我于沧海不是信不过这位七变公子,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这毒你我看不出,偏偏这位公子知之甚详。” 他咳嗽了一下,道:“‘半扇门’我于沧海依然是早有耳闻,但是据说这少门主……” 七变公子见他吞吐的模样,索性接道:“据说‘半扇门’的少门主为人过于胡闹是不是。” 于沧海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七变公子晃着他的铁扇,道:“本公子的确喜欢玩闹,不喜欢你们俗人那一套,整日板着脸,像块铁板一样。” 乔八爷瞅了一眼于沧海黑着的脸,道:“还请这位七变公子坦诚相告,于掌门也喝了这酒,却什么事也没有,邓掌门所中毒身亡,这其中关系到两派的每个弟子,也不怪于掌门如此慎重。” 七变公子踌躇不决的跺着步,说话磕磕绊绊的道:“本公子对‘毒一无二’极为了解,此人……学武不成,被他师父巧合之下收入门下……他原本是要学医术……结果却成了毒术……被逐出了师门……” 于沧海质问道:“你既然知道的这么详细,那就是他的师兄弟了,你们又师承何人?” 七变公子吭哧了半天,才道:“本公子早说不能说了,至于师承何人,事关家师声誉,本公子暂时不能告诉你。” 于沧海眼中凶光毕露。 七变公子叫道:“本公子虽然和他师出同门,但是他害人,又不是本公子害人,你这么看着本公子做什么?” 他趾高气昂的道:“若不是本公子,你们能知道这是谁下的毒?什么毒?” 洛寄予打着圆场道:“于掌门不过是行事谨慎了些,七变公子莫怪,老夫也想知道公子如何会得知如此详细。此事的确事关重大,不禁关系到苏州武林两大门派的争端,甚至乔八爷也会被卷入其中。” 他顿了一下,冷笑道:“老夫是脱不开身了,‘三更门’这是在警告于我。” 乔八爷也冷笑道:“我乔八曾听说这‘三更门’创立之处本是为了行侠仗义,到今天却成了为财卖命的杀手组织。这次竟然敢在我们苏州武林搅起事端,我乔八也不会就此罢休。” 苏小河这时却开口了。 他不能不开口。 诚然,乔八爷也好,于沧海也罢,苏小河并不怎么了解,但事关方惊梦和石化雨,他必须澄清一下。 他道:“关于此事,在下也略知一二,这‘毒一无二’是‘三更门’里曾字派的人,他此次前来另有目的,只不过洛伯父为了他人,受到了牵连,‘毒一无二’才会在筵席上对邓苍生下了毒手。而在下也正是中了‘毒一无二’的毒,多亏了七公子相救。” 乔八爷望了他一眼,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小河回道:“‘三更门’如今发生了内乱,曾字派要对苏州‘三更门’下手,铲除异己,却因为一些缘故,洛伯父不想看着他们牵扯无辜,所以才会收了如意楼的方白做义子,以令‘三更门’对如意楼的人不会下了毒手。” 至于身处漩涡里的方惊梦,他却只字未提。 毕竟方惊梦就是“一语成谶”,前些时日,有关“小池巷”覆灭一事,也和他息息相关,连顾忌禅也是死在了苏小河的剑下。 乔八爷神色凝重,道:“以我乔八看,这‘三更门’的目的未必在此,或者他们的目的不仅如此。” 于沧海脸色狰狞,道:“难道他们还想在我们苏州武林兴风作浪。” 洛寄予正色道:“恐怕正是如此。否则,曾字派若要惊醒我,为什么要动邓掌门?邓苍生出了事,不仅我洛府处于风口浪尖,就连于掌门因为同席之故,躲不了悠悠众口。” 乔八爷冷笑道:“咱们苏州武林都说‘两派一帮’,你们‘两派’出了变故,我‘一帮’还能独善其身?这‘三更门’是要下一盘大棋,我乔八就陪他们好好的来一局。” 这时的乔八爷浑身杀气腾腾。 他冷哼道:“我乔八在‘小池巷’还在时,不想帮内兄弟流血,所以才没了争雄之心。但这次‘三更门’都下了手,我乔八可不会再忍让分毫。” 于沧海接道:“曾字派要陷我于不义,我于沧海就让他悄悄,这咱们‘两派一帮’是否是任人宰割的。” 于沧海先走了。 他要回沧海派,调动派内弟子,在苏州城里留意任何可疑的外来者。 而乔八爷也回了八桥帮,派门内弟子严查苏州城,将所有“三更门”派来的人一一查出,再作计较。 洛寄予和他们两人已经商定,明日一起去点苍派,将邓苍生的死交代清楚,先化解了“两派”之间的冲突。 苏小河走在回如意楼的路上,眼光有些失神。 七变公子在一旁问道:“本公子看的出来,你好像有心事?” 苏小河微微摇头,又语气低沉的道:“我总觉得有什么蹊跷。” 七变公子问道:“什么蹊跷?” 苏小河又摇了摇头,道:“只是有这种感觉,但是我我说不清楚。” 七变公子搂着他的肩膀,道:“咱们还是回去好好养精蓄锐,‘毒一无二’和连显夏怕是为了你和方公子而来,你的毒我虽然解了,但功力一时半刻还恢复不了,我们好好回去恢复功力再说才是。” 末了,他又冷笑道:“我这师兄败坏师门清誉,本公子竟然遇上了,说不得要清理门户。” 苏小河扭头想着他,欲言又止。 七变公子瞪眼道:“打住!你问了本公子也不会说,师门的事待本公子想告诉你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告诉你。” 苏小河道:“那我便不问了。” 七变公子笑道:“放心,本公子早晚会告诉你。” 两人结伴而行,继续向如意楼的方向走去。 不知怎的,苏小河心中的不安又渐渐升起。 第112章 再变 点苍派和沧海派的冲突还来不及发生。 这时,洛寄予和乔八爷还没去点苍派,将邓苍生的死因交代。 乔八爷只遣了一个八桥帮的弟子前去点苍派,除了邓苍生的死因,还有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巴符正是得知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才按兵不动。 本来,昨日他离开洛府之后,点苍派内已经有人才是抱怨。 作为邓苍生的大弟子,他没有为师父的死因要来一个确切的说法,就这么带着点苍派的弟子离开。 有部分点苍派弟子认为,巴符这是内心畏惧,仓皇而逃。 巴符怒不可遏,却又只能强忍。 邓苍生突然离世,并没有留下遗言,点苍派由哪位弟子接任。 而巴符平日里虽然备受邓苍生看重,但毕竟没有邓苍生的遗言,其他弟子就不可避免的动了心思。 谁不想更上一层楼。 而巴符还没有到达楼顶,所已感觉高处的寒意。 他的师弟,邓苍生的侄子邓不为昨晚就要偷袭沧海派,被他发觉以后,严厉禁止。 邓不为义愤填膺,眼中的遗憾之色却瞒不过巴符的眼睛。 邓不为虽然是邓苍生的侄子,但为人志大才疏,点苍派内的弟子也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才对他表面客客气气,实则却很瞧不起, 邓不为心中透亮,心里暗恨,暗地里也一直借着掌门侄子的身份,拉拢点苍派内的弟子。 偏偏这身份还的确有限,很多弟子都成了他这一派系的人。 而巴符也凭借邓苍生的看重,对点苍派内事务处理得当,赢得了相当的威望。 尤其在当时点苍派服膺“小池巷”之下时,邓苍生又不想完全屈服于顾忌禅,但他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大多由他的大弟子巴符周旋,而且往往“小池巷”还一时无可奈何。 邓苍生百年之后,巴符作为下一任掌门,几乎不存在任何变数。 如今却有了变数。 他毕竟只是邓苍生的弟子。 邓不为却是邓苍生的侄子。 邓苍生膝下无儿无女,又没有留下让巴符接管点苍派的遗言,邓不为迎来了大好机会。 昨夜提出异议的也是他。 邓不为在巴符带领众人离开洛府以后,质问道:“大师兄,我们就这么离开,点苍派的颜面何存?师父的仇怎么算?” 他又故意加了一句:“那还是我的亲伯父。” 巴符神色严厉的瞥了他一眼,将众人脸色的怪异之色尽收眼底,平缓而又冷冷的道:“师父刚被人下了毒,遭了大难,咱们点苍派就要分崩离心了么?” 其余弟子在他的扫视下都低下头去。 邓不为听了这话,心里暗恨,又不得不憋住怒火。 巴符心中自然一清二楚。 他要走,却也是不得已。 他还没明白谁要对点苍派不利。 只有快速离开,安稳住点苍派内部,才是最为妥当之策。 而且,他更清楚邓不为的用心。 邓不为要将他架在焰火上,用这焰火将他烧成灰烬。 凭借往日在点苍派弟子留下的威严,再也无人再质问反对,巴符再次带着众人远离了洛府。 巴符回到点苍派,当即安置师父的遗体,而后立即下令,道:“所有点苍派弟子给我盯住沧海派的一举一动,但是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轻举妄动!” 他冰冷的眼神一一扫过所有人,严厉的道:“谁若胆敢违抗命令,我一定对他知道点苍派的规矩。” 而这一句,却令邓不为心里的小算盘落了空。 邓不为还是摄于巴符的余威,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 尽管巴符已经明令禁止,但点苍派和沧海派之间,依旧剑拔弩张,稍有疏忽,便是血流成河的境地。 同时,点苍派内关于巴符畏惧的传言缓缓流动。 巴符心知肚明,却又只能听而不闻。 邓不为出于私心,暗中散布流言。 可他毕竟是邓苍生的亲侄子,哪怕有了切实的证据,巴符暂时也不能动他。 巴符心里并不畏惧,却很担忧。 谁杀了邓苍生? 谁要动点苍派? 敌人又是谁? 巴符一头雾水,焦头烂额。 但他必须装作古井不波。 他若乱,点苍派则大乱。 点苍派几乎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是以,巴符神经崩的紧紧的,一夜未眠。 次日凌晨,却又八桥帮的弟子前来拜访,声称受了乔八爷的命令。 巴符不敢怠慢。 点苍派虽然和沧海派有过冲突,但和八桥帮一直没有什么过节,即使明争暗斗,也从未动过刀剑。 乔八爷派人来,既然有要事。 巴符立即出门迎接。 八桥帮的弟子甚至来不及客套,就告诉了巴符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于沧海死了。 死于昨夜。 死的无声无息,宁静祥和,甚至敢于痛苦。 他像死在了梦中。 当沧海派的弟子于沧海卧室内毫无动静,门外的弟子深知于沧海的脾性,昨日受了这么大的嫌疑,必然心中就像点了一把火,不可能晚间睡得如此香甜。 这位弟子前去敲了敲于沧海的房门,却没有得到于沧海的回应。 于沧海睡觉时也一向机敏,任何轻微的想动都会让他立即从梦中醒来。 这位弟子心中不安,推门而入,就看到于沧海躺在踏上,纹丝不动。 有人进来,他竟然还纹丝不动。 这位弟子近身一看,心头像泼了冰水。 于沧海竟然死了。 沧海派内一时人心惶惶,便通知了洛寄予和乔八爷前来主持大局。 洛寄予立即变色。 他极少变色。 这次却很快就变了脸色。 乔八爷也变了变色。 两人都觉察到这其中的阴谋。 ——苏州武林果真要大乱。 洛寄予忧心的道:“点苍派对沧海派已经仇视如斯,于掌门又遭了不幸,怕是沧海派内也要人人自危,苏州武林定然风声鹤唳。” 乔八爷道:“洛大侠怕有人借机兴风作浪?” 洛寄予叹道:“苏州武林恐怕随时都会成为一片血海。” 乔八爷嘿道:“我们苏州武林中一向少有人有大志,否则,当初也不至于让顾家父子凭借三教九流就在苏州武林呼风唤雨,这次我们苏州武林要么浴火重生,要么就万劫不复啊。” 第113章 天机之毒 于沧海死的诡异。 是以,何九又请了七变公子前来。 苏小河也跟着而来。 七变公子看到昨日这个还对他很是不满的人,如今就这么死了。 死前还带着笑。 他死的并不痛苦。 七变公子勃然变色。 乔八爷见他神色有异,沉吟不语,问道:“于掌门一定是中了毒,到底是什么毒?” 七变公子从牙缝里吐出来两个字:“‘天机’。” 洛寄予眼光一闪。 苏小河目光一寒。 乔八爷茫然道:“这下毒的人究竟是什么下的毒?是否还是那个‘毒一无二’?” 七变公子踌躇道:“的确是他,除了他,怕是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 苏小河突然道:“七公子的意思,这‘天机’就只有‘毒一无二’才有?” 七变公子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 乔八爷道:“小娃子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七变公子神色复杂,道:“是,也不是。” 苏小河心中一动,道:“七公子一定知道怎么回事?” 七变公子点了点头,道:“其实,我和‘毒一无二’都师承‘鬼手神医’门下。” 洛寄予看了苏小河一眼。 苏小河瞥见他的目光,又转向七变公子,问道:“这‘天机’之毒又是怎么回事?” 七变公子道:“当初,我师父本来是为了研制能解世间百毒的药房,谁曾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解药没研制出来,却成了毒药。我师父曾说,这就是天机不可泄露,世间万物皆有其理,不可违背,凡人终究要有不可为之事。遂将此毒名为‘天机’。” 乔八爷好奇的问道:“江湖人人都知道‘鬼手神医’只救人,不害人,活人无数,这毒药的配方不是毁了吗?” 七变公子叹道:“配方的确是毁了,但他在我师父的脑袋里记着呢。” 苏小河目光灼灼的问道:“‘毒一无二’是怎么得到这毒药的?” 七变公子微微惆怅,道:“‘毒一无二’习武不成,转而学医术,我师傅也是看他为人坚毅不拔,以为能够继承他一身医术,救济世人。而且,他天赋异禀,可偏偏却是制毒,而不是医人。我师父当时也极为好奇,为什么我师兄手里救人的药房总能成了杀人的毒药。 起初,我这位师兄真的是不经意之间才导致这种结果,却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我师父也是好奇,从来没听说,更没有遇到这样天赋的人。 而且,我师父竟然也没觉察出他的不同寻常之处,反而以为他的这种天赋,必然就毒性极其了解,或许可以将‘天机’由毒药变成解药。不过,我师父为了以防万一,先是让我这师兄针对毒药,配制解药,他竟然还真的都能做到。 直到最后,我师父才将‘天机’的配方告诉了他,‘毒一无二’费尽心血,师兄解不了‘天机’之毒。后来,他就留了一封书信,不知所踪。” 苏小河恍然大悟的道:“原来如此,‘天机’之毒就是这样到了‘毒一无二’的手里,他就用此毒来杀人。” 七变公子略微尴尬的道:“我师父也是一心想要配制能解百毒的解药,对此一直念念不忘。见了我那位师兄竟然有如此天赋,就想着让他试一试,或许真的能完成师父的心愿。” 他神色古怪的道:“可谁知我这师兄觉得,他学医术不成,反成了毒术,那就是老天让他杀人,而不是救人。而他已经精通各种毒药,留在师父那里又学不会医术,所以就此偷偷离开。谁知道,他竟然去了‘三更门’。” 苏小河问道:“但是据说,这‘天机’之毒不会发作那么快?” 七变公子忧心忡忡的道:“所以,这是‘天机’,也不是‘天机’。而是我师兄改了‘天机’配方,毒性更加猛烈,但又很难令中毒之人发觉。” 他幽幽的叹道:“我这师兄的毒术,又更上一层了。” 苏小河又问道:“当日我中了‘毒一无二’的‘别来无恙’,这毒你能替我解,那‘天机’你能不能解?” 七变公子摇头道:“本公子是后来入了师门,我师父将‘毒一无二’的事告诉了本公子,而本公子学医术还成,却比不了师父万一。师父也担心‘毒一无二’学了毒术,害人无数,而且还是从师父这里学来的,师父很是内疚,就让本公子学习解毒之术。不过,这‘天机’之毒连我师兄都解不了,本公子也无可奈何。” 说到这里,他的眼皮抽了一下。 “鬼手神医”既担忧“毒一无二”凭借毒术害人,想要培养一个解毒的徒弟出来,一消除“毒一无二”这个忧患,但对于七变公子这个徒弟,他又心里存了十万个小心。 “毒一无二”这个徒弟,被“鬼手神医”视为一生名誉尽丧之事,由此而不再江湖走动,隐居度日。 而七变公子拜入他的门下之后,“鬼手神医”曾留下他的解毒天赋,果然非同寻常,比之当初的“毒一无二”丝毫不让。 “鬼手神医”也忧心不已。 他怕七变公子又走了“毒一无二”的路。 是以,他对七变公子百般试探,又极其严厉苛刻。 七变公子备受煎熬。 不过,他拜入“鬼手神医”门下另有原由,不得不咬牙坚持。 后来,“鬼手神医”确定他品行表里如一,对他终于放心,才传授他所有解毒之法。 七变公子艺成之日,“鬼手神医”让他立下誓言,一定要消除“毒一无二”这个隐患。 这次苏州之行,七变公子将邢宗所托之事完成以后,本来逗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玩闹,如今恰好遇到了“毒一无二”。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完成对“鬼手神医”立下的誓言。 洛寄予皱眉道:“这个‘毒一无二’现在是我们苏州武林的一大隐患也不为过,他毒杀了邓掌门,有害了于掌门,即使暂且不知他所图为何,但图谋怕是不小。” 乔八爷冷笑道:“‘三更门’这是要拿我苏州武林同道开刀,不管他为了什么,图谋什么,我乔八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说到这里,苏小河当即道:“乔前辈,晚辈有一事想要向你言明。” 乔八爷道:“苏公子请说。” 苏小河道:“晚辈有个不情之请,望前辈对此一定保密。” 乔八爷奇道:“什么事这么重要?” 洛寄予道:“还是我来说吧,此事我相信乔八爷一定传出去。” 而后,洛寄予将“三更门”内乱,邢宗遇刺,对七变公子的托付,邬剑前来苏州,曾字派蠢蠢欲动,包括方惊梦的“一语成谶”的身份,尽数告之。 第114章 无眠的人 月光清冷。 夜深人静。 有人无眠。 无眠的人走到了僻静黝黑的林中。 林中有人。 一个很毒的人。 无眠的人越靠近他,越觉得有点汗毛直立。 毕竟,他悄无声息的杀了“两派”掌门。 无眠的人怎能不怕? 不畏惧? 不胆寒? 与狼同行,或有被人狼吞噬的可能。 而这人就是毒。 与毒同行,难免中毒。 不过,无眠的人为达目的,不惜与毒同行。 毒是“毒一无二”。 “毒一无二”等了他很久。 他听到无眠的人接近,才悠然转过身来,道:“你来晚了。” 无眠的人心里一抖,脸上不由自主的就带上了谄媚的笑。 尽管树叶挡住了清冷的月光,连个人影都未必看的分明。 他小心解释道:“巴符一直派人盯着我,我又不放心其他人前来,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还望赎罪。” 毒一无二问道:“我们帮你解决了心腹大患,你伯父一死,你就有了机会,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如果你做不到,我让别人来替你。” 无眠的人冷汗涔涔,道:“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将点苍派全部控制在手里。” 毒一无二冷道:“三天,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无眠的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请公子多宽限两日,巴符对我戒心慎重,点苍派内大多数弟子又都听从他的号令,小人如果不准备周全,只怕反而会被他拿下,耽误了公子的大事。” 毒一无二冷笑道:“我算什么公子,以后叫我毒堂主,你连讨好人也不会,真是个废物。邓苍生是你伯父,凭着他的关系你也让巴符压的你喘不过气来,真是无能。” 无眠的人连连磕头,哀求道:“公子……不,毒堂主,小人也不想低他一头。点苍派明明是我们邓家的,我伯父无儿无女,本应该传给我,可是我这师兄为人八面玲珑,很会讨我伯父的关心,就善于蛊惑人心,人人都对他印象极佳。小人早就有所准备,只要我伯父一死,我会下点苍派散步消息,让巴符身败名裂,再夺他的权。” 毒一无二哼道:“可是你不敢!” 无眠的人头磕到地上。 半晌儿,他才抬起头,小心的道:“小人一定来竭尽全力,尽力再三天之内完成毒堂主的吩咐。” 他顿了一下,试探道:“是不过,为了防止发生变故,还望毒堂主再宽限两日,小人保证万无一失。” 毒一无二道:“我可以给你两日的宽限,但是你别忘记了,洛寄予和乔八爷他们两个人可不是易于之辈。况且,就算不考虑他们两人,你师兄巴符一旦对你起了疑心,对你提前下手,我怕你一点机会也没有。” 无眠的人疑问道:“应该不会吧,据小人所知,洛寄予请了一个什么七变公子,这人知道是毒堂主的毒,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下的毒。” “七变公子!”毒一无二笑的冰冷,道,“但是沧海派的人会不会怀疑你?入席以后,只有你接近了你伯父和于沧海,于沧海杯中的解药可是你放的。若是有人想到了你,你绝对他们会不会怀疑你?” 无眠的人来了汗如雨下。 毒一无二在酒中下了毒。 无眠的人也不知他是怎么下的毒。 可是,于沧海的酒杯中的解药,却是无眠的人借口接近邓苍生,在于沧海的酒杯中放了解药。 这是解药,也是毒药。 它能令于沧海同样喝了毒酒,却不回来即可复发身亡。 不过,和毒酒掺到一起,就成了“天机”。 毒一无二不叫它“天机”。 他改了“天机”之毒的配方,发明了“牵机”。 牵一发而动全身。 时机已到,稍纵即逝。 无眠的人咬牙道:“好!三天之内,我一定杀了巴符,将点苍派像我在小人手里。” 毒一无二冷道:“我只要了结果,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你也不必在我面前立誓。” 无眠的人低声下气的道:“小人明白,小人一定做到。” 他又小心翼翼的道:“不过,求毒堂主赐点解药。” 毒一无二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白热瓷瓶,丢到地上,道:“这瓶解药只能三天,三天之后你完不成我的命令,就再也别想要剩下的解药,去和你伯父作伴吧。” 无眠的人匍匐在地上,一点也不敢动。 过了许久,他才尝试着抬头,已经被不见了毒一无二的影子。 无眠的人嚯地站起来,低声骂道:“要不老子中了你的毒,早就要了你的命。待我成了点苍派的掌门,彻底解了毒,就先拿你的狗头来庆贺。” 他怒骂了两句,转身就要走。 他走不了了。 因为他不能动了。 无眠的人刚转了身,就发现一点都动不了了。 并且,他也说不出话来。 它看到几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巴符。 而另外两个人,一个是洛寄予的的千金洛大小姐,另外一个则是苏小河。 他们三人从何处来? 他们从天上而降。 从树上来。 巴符本想说点什么,最后却无奈的道:“师弟,你让我很失望。” 邓不为不吭声。 他已经说不出话。 巴符并没有接了他的穴道, 其一,毒一无二或许还没有有缘,如果让邓不为叫出声来,令毒一无二警觉,那就得不偿失。 其二,他不会解。 点越的人是洛大小姐。 巴符早就觉察到邓不为的异常,在听到于沧海同样中毒而死,不经意之间,突然想到了邓不为。 巴符看到邓不为曾在大家入席之后,站起来去了邓苍生那里,然后又走了开。 邓不为惶恐不安的眼神刚好落入了巴符的眼中。 巴符如今很是懊悔。 当初,他看到了邓不为惶恐不安的眼神,以为是受到了邓苍生的训斥,并没有多想。 邓苍生一直不喜他这个侄子。 邓不为志大才疏,曾经倚仗和邓苍生的关系,在点苍派内趾高气昂,对他人颐指气使,得罪了很多点苍派的弟子,令很多人心声不满。 邓苍生当时正受到“小池巷”的施压,对于是否屈从顾忌禅左右徘徊,却被邓不为添乱,心中恼火,狠狠训斥了侄子一番。 正因为他的训斥,邓不为心中从此暗藏了一根刺。 邓苍生恨铁不成钢的对他骂道:“你一向仗着我在苏州武林行事不断,令我蒙羞,看在我那早早离世的大哥和嫂嫂面上,我一直不愿对你太过苛刻。没想到,到头来反而害了你。你虽然有大志,却一点才能也没有。我们和‘小池巷’斗法,你却来后面将派内的弟子得罪了一遍。” 他气道:“以后你就绝了当掌门的心,除了你大师兄,我看这点苍派内一个合适的人也没有。” 邓苍生没有想到,最后这番话,令邓不为心杀心。 不过,他在等。 他从此学会了低调,在点苍派内暗中拉帮结派。 可他势力太弱小。 他想要慢慢经营,待邓苍生去世以后,和巴符好好争一争。 前几日,毒一无二找上了。 邓不为先是中了毒。 ——“黯然销魂”。 毒一无二给了他暂时足以维持的解药,若想解毒,就配合毒一无二杀了于沧海。 而邓苍生中毒,邓不为并未参与其中。 他只需要将即是解药,更是毒药的水一样的液体,抹在于沧海的酒杯上,延缓他的死期。 邓不为此时深知,他本人的死期已至。 第115章 毒气 原本只有两人跟踪邓不为。 ——苏小河。 ——巴符。 后来,又突然来一人。 ——洛大小姐。 苏小河不想让她跟来。 洛大小姐却道:“我爹让我来的。” 苏小河自然不信,道:“洛——” 洛大小姐眼角一冷,杀气毕露。 苏小河忙改口道:“田田,你一个人女孩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洛大小姐咬着银牙道:“女孩子怎么了?本大小姐还会拖你们后腿粗成?” 她不走。 谁也赶不走。 邓不为已经走的远了。 苏小河自知说不服了洛大小姐,只能任何她跟着。 而巴符当然也是无可奈何。 洛大小姐的出事坐等,巴符早有耳闻,甚至多次领教过。 是以,他方才对苏小河使个眼色,将心里的话借苏小河的口说出,他却不愿直言。 巴符也是想让苏小河试一试而已,并没有抱什么期望。眼见苏小河也是无奈,他也就默认了。 邓不为不止志大才疏,武功也不高明。 当苏小河三人悄悄跃上枝头,注视着他和“毒一无二”的交谈,他竟然毫无察觉。 当“毒一无二”离开,洛大小姐看到邓不为转身欲走,去天河已经捏住手里的石头。 洛大小姐先行一步。 她拿出了银针。 两针银针。 一针令邓不为动弹不得。 一针令他不能发生。 这时,洛大小姐得意的瞅着苏小河,道:“怎么样?本大小姐没有给你们添乱吧?” 巴符忙道:“多谢洛小姐相助。” 洛大小姐摆摆小手,道:“举手之劳而已。” 巴符突然问道:“那个‘毒一无二’怎么办?” 苏小河淡然道:“此人用毒手法深不可测,你我未必能够靠得住的他。” “毒一无二”穿过树林,走在青石板的街上,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冷月。 他突然道:“竟然来了,为什么不现身呢?” 七变公子从暗处走来,仔细的打量着“毒一无二”。 他心里只有一个字:毒。 并且,他很清楚“毒一无二”有多毒。 “毒一无二”问道:“你是谁?竟然敢拦我?” 七变公子晃动着铁扇,慢条斯理的道:“你应该不认得本公子,但本公子却听说过你。” “毒一无二”悠然道:“听说过我的人恐怕不多。” 七变公子道:“本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毒一无二”站在月光下,眼光有点寒,却又看不甚分明。 他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就是‘半扇门’的少门主。你突然来这里,一定有事。” 七变公子笑道:“当然是有事。” “毒一无二”道:“方惊梦似乎收到了邢宗的消息,你就是传送消息的人。看来邢宗要不没死,要不就是早做了准备。” 七变公子佩服道:“‘毒一无二’不仅仅是个度毒术高手,头脑也非常人所能比拟,本公子佩服之极。” “毒一无二”嘿道:“你是‘半扇门’的少门主,虽然我不知道邢宗和你们‘半扇门’有什么关系,但我前来是奉了命,和你却没有关系,我不想得罪你们‘半扇门’,少门主还是不要再跟踪我了。” 七变公子笑问道:“如果本公子非要跟踪你呢?” “毒一无二”眼中寒光一闪,道:“我‘毒一无二’不想少门主结怨,若是少门主相逼,我也只有迫不得已。” 七变公子骤然喝道:“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 “毒一无二”嗤笑的看着他,道:“少门主,我还没有对你下毒,你也无需故作高深,我没耐心陪少门主在这里胡闹。” 七变公子不由得摸摸鼻子。 这是一个他下意识里的动作,每当心里尴尬之时,本能的就会发出这个动作。 他也没料到自己堂堂少门主的胡闹之名,竟然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 他咳嗽了一下,正色道:“本公子言归正传,你是不是师从‘鬼手神医’?” 他话音未落,就闻到了空气中的毒气。 毒气从“毒一无二”身上而来。 他一旦动了杀心,就会流露出毒气。 别人只会流露出杀气。 但他使毒,以毒术杀人,杀心就成了毒气。 旁人只会觉得此刻的“毒一无二”更毒。 毒极了。 而七变公子善于解毒,感受到的却是毒气。 他的脸色未变。 他心中却变。 ——惊。 ——惊心。 “鬼手神医”曾再三叮嘱他,若是解毒之术尚未大成,千万不要去找“毒一无二”。若是遇到了“毒一无二”,也千万不要泄露身份。 七变公子虽然爱好胡闹,对此却牢牢记在心中。 但是,他还是轻敌了。 自从帮苏小河解了“别来无恙”,又两次分别轻易查出了邓苍生和于沧海的死因,所中之毒,他以为“毒一无二”不过如此。 他缺乏行走江湖的历练,心性不够谨慎。 他忽然懂了师父“鬼手神医”失神时望着他的眼神。 七变公子曾经以为,这是师父在故意想着折磨他的法子。 这时,他忽然就明白了。 “鬼手神医”是在感慨,或是在担忧。 七变公子虽然天赋不错,和“毒一无二”相比,始终差了一些。 差的不是天赋。 是杀心。 还有毒心。 七变公子学的是解毒之术。 “毒一无二”练的是杀人毒术。 ——救人极难。 ——杀人却易。 七变公子天生就失了一环。 这一环却足以致命。 七变公子却还能不动声色。 他笑道:“是不是大吃一惊?” “毒一无二”问道:“你到底是谁?” 七变公子道:“我就是‘半扇门’额少门主啊。不过,本公子江湖人称‘变变变变变变变公子’,你称我为‘七变公子’即可。若是你觉得麻烦,称我为‘七公子’,本公子也不回介意。” “毒一无二”却向前迈了一步,语气缓和了一些,道:“少门主,你既然知道我师从何人,看来一定是我师父告诉你的。他老人家至从收了我这个徒弟以后,就隐居山林,再也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 他眼中的寒意淡了许多。 毒气也淡了。 人也不再那么的毒了。 他和蔼可亲的道:“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为师弟才更确切?” 七变公子激动的道:“师兄,你竟然能猜到师弟的身份,看来我们两个果然有师兄的缘分。” “毒一无二”怀念的问道:“我很久没有去看望过师父,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七变公子点头道:“师父他老人家很好。” “师弟,你对师兄果然不太了解。”“毒一无二”笑了,“看了师父告诉了你关于师兄的很多事,有一件事师父或许不太清楚。” 七变公子问道:“什么事?” “毒一无二”笑着回道:“在师兄面前,很少有人撒谎的时候能够骗过我。” 七变公子低头叹道:“师兄果然是师兄,师弟只能是师弟。师弟我最笨了,跟师父学医术倒是马马虎虎,但别人对我撒谎,我一点也分辨不出真假。” “毒一无二”好整以暇的道:“那师弟你为什么还要骗我呢?” 七变公子一脸冤屈的道:“师兄,咱们师兄弟初次见面,我怎么会骗你呢?” 末了,他打了一下嘴巴,嘿道:“师弟我的意思是说,绝不会对师兄撒谎。” “毒一无二”伤感的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其实师父已经死了。” 第116章 鬼手十三针 七变公子瞪着眼,叫道:“师兄,师父好好的,怎么死了呢?到底是谁在造谣生事,师弟我去讨个公道。” “毒一无二”叹道:“看来师父收你为徒,果然没有错,你比师父聪明,他老人家收错了我这个徒弟,就绝不会一错再错。” 他的神色微冷,哂道:“不过,他还是解不了‘天机’。” 七变公子收敛了笑意,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毒一无二”摇头道:“师弟,我刚夸赞了你,你就这么令人失望。其实,我当初给师父下了‘天机’,如果他稍微留意一下,也能发现饭菜里被我下了毒。我想,以师父的医术,即使解不了这‘天机’,恐怕也成不了多久。我只是试探一下你,你就这么沉不住气了。” 七变公子道:“没错,我是没有你这个师兄聪明,更没有想到你的毒术更上一层。” “毒一无二”冷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来送死?” 七变公子道:“你不仅用从师父那里学来的医术杀人,竟然还对师父下了‘天机’,无论是造成师父的意愿,阻止你再继续滥杀无辜,败坏师门声誉,还是为师报仇,今天我都必须来。” “毒一无二”道:“你错了,我原本是想学医术,却让我练成毒术,这是天意,你懂吗?” 七变公子道:“本公子不懂什么天意,我今日就以我的解毒之术,会一会你的毒术。” 风起。 微风。 风向对着七变公子。 风中有气。 香气。 香气被七变公子引入了心扉之中。 他笑道:“‘十里桃花’。” “十里桃花”不是花。 是毒。 花毒。 桃花毒。 在“毒一无二”眼中,在他的手中,万物皆有毒。 他激发了桃花的毒性。 于是,就成了“十里桃花”。 这是唯一带有香气的毒。 以毒杀人,当然是无色无味,才更易无往不利。 “毒一无二”故意保留了桃花的香味。 不是人人都识毒。 更不是人人都闻道以后能辨别出这是毒。 寻常人闻道了香味,也就中了毒。 七变公子味道了香味,也中了毒。 他却解了毒。 他当然不会以药剂解毒。 他用的是针。 ——“鬼手十三针”。 七变公子味道香味,就拿出一根针。 一针刺在左手鱼际穴。 针出。 不只是针。 还有气。 真气。 “鬼手十三针”就是以气运针。 “鬼手神医”针对世间各种毒物,以身试毒,练成了“鬼手十三针”,并将它传给了七变公子。 作为师父,虽然最初他没有看出“毒一无二”的杀心,却看出了他是一个极其骄傲的。 他要用另外一个弟子,去替他清理门户。 “毒一无二”想要做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就容不下这个师弟。 并且,他定会和这个师弟斗毒。 当时,“鬼手神医”已经中了“天机”之毒术,即使想要清理门户,也无能为力。 “鬼手神医”只懂医术,并不懂武功,即使施毒对他来说同样轻而易举,但是他也得知“毒一无二”的真正身份。 “毒一无二”原本就是“三更门”的人。 他回到了“三更门”。 “鬼手神医”没有清理门户的机会。 “三更门”不会任由他清理门户。 尤其,曾卢王要重用“毒一无二”。 所以,“鬼手神医”自知时日不多,一边延续生机,一遍研究解毒的针法。 后来,七变公子拜他为师,他就有心将“鬼手十三针”传给这个天赋几能和“毒一无二”比肩的弟子。 七变公子经过重重考验,终于得到了“鬼手十三针”的传承。 只不过,“鬼手神医”也时日无多。 七变公子“鬼手十三针”练成之时,即是“鬼手神医”去世之日。 七变公子在他的灵位前立誓,一定会替师父清理师门。 为此,他曾将“毒一无二”所毒杀的人,所中之毒,如何解毒,都仔细研究过。 “毒一无二”见他以针解毒,赞道:“不愧是我的师弟,师父却从未传给我这针法。” 七变公子将用过的那根银针丢了,道:“你错了,这是师父为了弥补你所造的杀孽,才有的针法。” “毒一无二”冷道:“师父更想你替他清理门户,让师兄好好见识一番你这针法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风又急。 风微急。 微急的风中无色无味。 却有毒。 寻常人闻不见的毒。 七变公子却闻的见。 这是“黯然销魂”。 中了这毒,即会黯然神伤,销魂失魄。 七变公子又施了一针。 这一针刺去了劳宫穴。 七变公子拔出银针,又拿出了一针。 这一针刺入了阳谷穴。 他已经感到耳鸣。 当他以真气施针,耳鸣才渐渐消失。 “毒一无二”含笑望着他。 七变公子已经大汗淋漓。 他以真气施针,立即消耗心神,更消耗真气,根本不足以为继。 而此时,“毒一无二”才用了三次毒。 每次皆以风御毒。 借风下毒。 “毒一无二”悠然道:“师弟,你的针法还不足火候,今天你太心急了,若是让你专研十年,以针解毒之法,你真的做到纯属于心,就不会如此耗费真气。” 七变公子却不说话。 他来不及说话。 更无心说话。 风仍起。 疾风。 风中依旧有毒。 ——“别来无恙”。 七变公子有恙。 小恙。 他再次拔针。 针入百会穴。 他在抖。 手在抖。 手抖的真气。 真气御的针。 “毒一无二”气定神闲的道:“师弟,看了我还是低估了你。” 七变公子取出了百会穴的银针,咳出了一口黑色的血来。 “毒一无二”道:“师弟,要不要再试试师兄其他的毒?” 七变公子脸色微黑,手还抖。 不过,他却笑了。 他笑的癫狂。 甚至,笑出了眼泪。 “你笑什么!”“毒一无二”没来由的勃然大怒。 七变公子边摇头边笑道:“师父说的果然没错,你真的极其自负,所以师父才传了我这解毒的针法。你以毒杀人,我就偏偏以针解毒,解毒救人。师兄你一定心中不服气,不用我去找你,你就一定会来找我,要和我斗法。” 他脸色总算逐渐变的正常,道:“不过,今日一见,却出乎了师父的预料,本公子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如果不是有前辈在,本公子很想以我的铁扇来会一会师兄的毒。” “你还不错,竟然能发现我。”黑暗中传来一句飘忽的声音。 第117章 杀了我 七变公子玩世不恭的笑道:“哪里哪里,要不然本公子会傻乎乎的和我师兄斗法,武斗我才会有胜算。只不过前辈你在,本公子就只能以针斗师兄的毒了。若是惹了前辈不快,晚辈这三脚猫的功夫也不敢面对前辈的刀锋。” 连显夏显露出身影来,道:“其实,我不想随意杀人,你不是我想杀的人,所以我不会杀你。但是,你要想活命,就要看你自己能不能解了‘毒一无二’的毒。” 七变公子指着“毒一无二”问道:“如果本公子要杀他呢?” 连显夏摇头,道:“你杀不杀他,本来和我没什么关系,这是你们师门的事,但眼下却不行。我还有事要做,需要他的协助,事情了解以后,还要怎么杀他,都和我无关。” 七变公子突然道:“晚辈还要多谢那日前辈放过了我,让我有机会救了苏小河。” 连显夏淡然道:“我是来杀苏小河,但我想用我的刀,而不是别人的毒。我虽然发现了你就在附近,但是我不是来杀你的,至于你能救了苏小河,那也是因缘际会。” “毒一无二”本来神色猜疑的看着他,听了这话有恢复正常。 连显夏又道:“说来,我这次还要再会一会苏小河,以我的刀,试一试‘小寒山’的剑。” 说完,他讲目光转向“毒一无二”,道:“记住你是来做什么,你是来协助我的,马上就要有人来,我不想因此而打乱我的计划。” “毒一无二”深深的看了七变公子一眼,道:“今日师弟让师兄很是惊喜,只不过师弟需要好好练针,下次千万莫要让师兄失望。” 连显夏听了这话,立即就走了。 “毒一无二”也一声不吭的转身即走。 七变公子待他们两人离开,心中一松,又吐出一口血来。 苏小河这时刚刚赶到,扶着七变公子。 七变公子竟然还在笑,语气微弱的道:“连显夏那个老妖怪果然厉害,你还没到,他就发现了你。你要再要来一步,我恐怕就撑不住了。” 苏小河正色道:“他们往哪里走了?” 七变公子抓住他的手,道:“别追,连显夏的刀可不是易于对付的,而且,我师兄的毒防不胜防,我怕你再中了他的毒,本公子就没工夫救你了。” 苏小河道:“你果真没事?” 七变公子笑道:“本公子很怕死的,如果真的有事,一定让你想办法赶紧救我。不过,说来这次还是你救了我。若果不是连显夏发现了你,我师兄再来一个毒,我就无力去解了。” 苏小河道:“我先送你回去。” 七变公子苦笑道:“我要提醒你,那天那个连显夏的早就发现了,他还猜到你被我解了毒,并没有死。” 苏小河手指碰了一下剑柄,道:“我很想再会一会他的刀。” 与连显夏一战之后,他总觉得少了什么。 他在寻觅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而这个东西,就在连显夏的身上。 七变公子一脸古怪之色,道:“他也说,他要以他的刀,试一试你的‘小寒山’的剑。” 苏小河脸色微变,问道:“他说‘小寒山’的剑?” 七变公子见他如此反应,微愣,点头道:“是啊。” 苏小河心中更是惊讶。 而他感觉到很多的则是好奇。 他一直以为“小寒山”的名字名不见经不住,而当初洛寄予听到他自报门派,随之的反应,他承认的确知道“小寒山派”,而且与“小寒山派”有所渊源,却不愿相告。 这次,连显夏竟然也提到“小寒山”。 苏小河总算觉得“小寒山”这三个字,恐怕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至少,他的师门怕是大有来头。 这边,苏小河送七变公子回如意楼,而洛大小姐那里,已经有了进展。 邓不为的穴道解了。 有洛大小姐和巴符在,他们两人自然不会替邓不为解穴。 邓不为自己冲破了穴道。 或者说,他内力的东西助了他一臂之力。 ——“噬魂散”。 邓不为虽然一心想要做点苍派的掌门,甚至不惜和毒杀邓苍生的仇人联手,一是他的野心,二是他中了毒。 他中了“噬魂散”。 而“毒一无二”只会给他少量的解药,延缓毒性,却又不会彻底解了毒。 邓不为很怕。 不只是怕死。 而是“噬魂散”发作时,那种噬心之痛,如蚁噬心,却又不会要了他命。 却要了他的胆。 夺了他的魂。 那种魂魄被噬的滋味,他是在怕极。 是以,他才甘心替“毒一无二”做事,并且以小人自称。 今晚他的毒性又要发作,才又来林中,向“毒一无二”求得缓解的解药。 他刚得到了解药,苏小河他们却现身。 洛大小姐点了他的穴。 他动不得。 他还没吃解药。 “噬魂散”发作了。 这噬心之痛,足以让他冲破了穴位。 他在满地挣扎。 并且,他的手正颤抖着掏出了怀里的解药。 一只手伸了过来,夺了他的解药。 巴符好整以暇的道:“师弟,你是不是中了毒,需要这个解药?” “给我!”邓不为嘴唇都在抖动。 他刚伸出手,巴符退了一步。 这一步之遥,却是难如登天。 邓不为咬破了嘴唇,嘴上一片血糊,哀求道:“大师兄,我求求你,给我!” 巴符气定神闲的道:“那你告诉我,‘毒一无二’有什么目的?” 邓不为这时已经在以头撞树。 他很用力。 他不顾生死的在撞树。 对他而言,此时倒是生不如死。 洛大小姐骇然变色,连连退后,叫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解药给他吧。” 巴符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瓷瓶丢了过去。 邓不为普通饿急了的狗,浑身战栗着将瓷瓶打开。 因为他的手已经抓不稳东西,瓷瓶又掉在地上,解药洒了出来。 邓不为竟然用他的舌头在舔解药。 巴符心中一寒,也退了两步。 而洛大小姐早就躲得远远的。 他们从邓不为方才和“毒一无二”的对话种就知道这人中了毒。 不过,他们却是没想到,这毒药竟然如此猛烈,让人如此疯癫。 巴符突然对邓不为有了同情之心。 吃了解药的邓不为,嘴上该咬着树叶,人也渐渐平和。 他有力无气的道:“‘毒一无二’毒杀了我伯父,又杀了于沧海,就是想让我再杀了你,夺了掌门之位,在苏州武林搅起一片血雨腥风,他好从中渔利。” 巴符皱眉,问道:“他想做什么?” 邓不为道:“他具体想做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不过,他让我夺了掌门之为,还要做一件事。” 巴符追问道:“做什么?” 邓不为道:“他让我帮他铲除方惊梦,还有一个叫邬剑的人。” 洛大小姐惊道:“果然是要对付大方。” 邓不为眼光涣散,嗫嚅着嘴唇,恳求道:“大师兄,我求求你,杀了我?” 巴符问道:“为什么?” 邓不为一脸苦涩和后怕,道:“我没有完成‘毒一无二’的交代,他不会再给我解药了,倒不如一死了之。” 巴符深吸了口气。 邓不为哀求道:“杀了我!” 他死了。 死下了巴符手中。 他联合“毒一无二”,对于邓苍生之死,视而不见,点苍派原本也容不下他。 他是邓苍生的侄子。 巴符或许可以饶他一命。 但是,点苍派的其他人是否鬼饶了他?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点苍派有点苍派的规矩。 巴符便杀了邓不为。 第118章 侠派 苏州武林多了一个门派。 ——侠派。 侠派几乎在一夜之间成立。 而这时,正逢点苍派掌门和沧海派掌门被害,“两派”内风雨飘摇,苏州武林中人心惶惶。 原本,苏州武林除了“两派一帮”,就没有庞大的门派,也没有走出苏州武林,与外面的门派一较长短之心。 苏州武林偏安一隅。 即使“小池巷”鼎盛之时,也没有走出苏州武林的野心。 顾风只想统一苏州武林。 顾忌禅秉承父志,同样致力于在苏州武林的势力。 至于其他门派,或有野心,或无能力。 八桥帮威望最高的,却最没有野心。 “两派”之中,点苍派只求安稳,邓苍生生前为人处世只重一个稳字。 沧海派虽有野心,但却和点苍派持平,又被八桥帮压了一头。 于沧海缺少一个契机。 如今,他也被毒杀。 至此,苏州武林更加成为一盘散沙。 苏州武林即将大乱。 在此间,侠派成立。 侠派不是一个门派。 它代表了许多门派。 威望甚重的“一帮”八桥帮,群龙无首的“两派”点苍派和沧海派,以及苏州武林各个大小门派,都成为了侠派的一员。 侠派门主正是洛寄予。 苏州武林暗流涌动,唯有洛寄予有这个威望。 乔八爷则为二门主。 侠派的成立只为聚拢苏州武林各派势力,一致对外,保证苏州武林的安危,共渡难关,抵御外敌。 洛寄予之所以做门主,只为统一号令,防止各派为了私立勾心斗角。 乔八爷之所以为二门主,则是为了支持洛寄予。 洛寄予虽有威望,却无势力。 乔八爷有势力,却无完全压制各派的威望。 况且,正因为洛寄予只有威望,却无势力,作为侠派的门主,各派才会放心,不必担心被吞噬。 侠派的宗旨,只为“侠”而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洛寄予不干涉各派事物,但遇到外敌,各派必须听从号令。 各派并非无人反对。 只是,那些有反对之心的人,却没无心反对。 各派掌门都觉察到了苏州武林的不同寻常之处。 那股暗流一直在苏州武林搅动风云。 可惜,却被人识破了。 而侠派的成立,就是为了抵御这股暗流。 这股暗流不除,各派就永无宁日,或许会步了“两派”的后尘。 侠派的成立成了必然。 各派掌门也前所未有的意见统一。 初立的侠派同心同行。 侠派成立之初,各派就在苏州何处搜寻他和连显夏的踪迹。 “毒一无二”和连显夏已经两日没有外出。 “毒一无二”在沉思。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的道:“曾长老让我毒杀了邓苍生和于沧海,却促成了侠派的成立,难道曾长老失算了?” 连显夏很不想和“毒一无二”说话。 不过,他还是必须说。 此次苏州之行,他还需要“毒一无二”的协助。 连显夏一向看不起杀毒的人,却不得不承认“毒一无二”的确令人心生畏惧。 连显夏的刀再厉害,也未必天下无敌。 可毒术则不同。 它取人性命,无声无息。 况且,“毒一无二”的下毒手段更加令人防不胜防。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下毒? 何时下毒? 毒却下了。 酒中也好,饭食也罢。 一口酒。 一口饭。 悄然无声,夺人性命。 甚至于江湖中人,有许多找他的仇人。 无论“毒一无二”毒杀了他们的兄弟,亲人,师父,总有人找“毒一无二”报仇。 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中了毒。 死了。 所有想要杀“毒一无二”的人都死了。 后来,再也没人轻易敢找“毒一无二”报仇。 “毒一无二”的毒名更加人人惧怕。 他习武不成,练毒有术,终于成了“毒一无二”,“三更门”内曾轻视于他的人,在他面前无不谨小慎微,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毒一无二”很享受为人惧怕的感觉。 他再也不是那个天生的废材。 武功再高有什么用? 再高的高手中了他毒,只有死路一条。 而唯一的区别,则是他想让这人怎么死。 他用毒掌人生死。 他以毒名扬江湖。 他即是毒。 毒即是他。 渐渐的,他的踪迹更加诡异。 甚至于“三更门”的弟子也很少有人见过他的踪迹。 “毒一无二”学会了隐藏自己。 不过,他不是为了隐藏而隐藏。 人总是更加畏惧行迹诡异的人。 他飘忽不定,诡异万分的行迹更加令人闻而生畏。 “毒一无二”的毒名加之这样诡秘的行迹,江湖中甚至很少有人敢于提及他。 似乎提到了,就会大祸临头。 连显夏在“三更门”多年,曾经一刀断了他的刀。 至此,连显夏很久没见过他这个人。 三年后,连显夏才在曾卢王身边简单一个少言寡语的年轻人。 正是“毒一无二”。 不过,连显夏已经忘记了。 直到“毒一无二”开始替曾卢王毒杀“三更门”内门中不服膺于他的小派,逐渐崭露头角。 这时,连显夏终于想起了那个练剑三年,练刀三年,却一事无成,在“三更门”内被称为废材的内门弟子。 “毒一无二”练剑三年。 不成。 练刀三年。 亦不成。 练毒三年。 终成。 他终成了毒名。 连显夏有些许的惆怅。 这惆怅就这么藏在他的心里。 他不会让“毒一无二”知道。 “毒一无二”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在听了“毒一无二”的话,眼皮微抬。 连显夏淡然道:“你真的这么以为?” “毒一无二”笑道:“连大侠好像对我一直有所误会?” 连显夏反问道:“我为什么我误会你?” “毒一无二”追忆道:“当初,我练剑三年,又练刀三年,始终一事无成。我练剑三年,却败给了一个练剑三月的人。我练刀三年,被连大侠一刀击败。从此,我就突然明白了,我根本就没有习武的天分。如果不是连大侠那一刀,我一定还在苦练别的功夫。所以,我很感激连大侠那一刀,让我从此醒悟,没有将心血浪费在练武之上。” 连显夏神色古怪的道:“毒堂主,我只是看不过你那么糟蹋刀法。你练刀,却像练剑,一窍不通,我作为‘刀王’,对于你这样练刀的人,最是看不过眼。” “毒一无二”一点怒意也无,笑道:“不管如何,是连大侠的那一刀让我醒悟,后来我离开‘三更门’,终于让我遇到了‘鬼手神医’。” 连显夏冷哼道:“毒堂主,杀人者死于被杀,用剑者死于剑,使刀者死于刀,施毒者死于毒。” 他转身而去,悠然道:“你好自为之吧。” “毒一无二”问道:“连大侠明日的计划如何实施?” “照计划实施。”连显夏已经走出了屋去,又回头道,“我要用我的刀,会一会他的剑,你最好不要暗中下毒。” “毒一无二”目光闪烁。 第119章 明月照我心 洛寄予收到了拜帖。 亦或是战书。 署名:刀王。 何九接过了拜帖,交道了洛寄予的手上。 洛寄予正看着“刀王”两个字出身。 洛夫人就在身侧。 她一向不喜欢武林众人,尤其因为“洛神剑法”之名。也为洛寄予招来了很多人的嫉妒,有许多江湖中人挑战于他,妄图一战成名。 洛夫人就更加厌恶江湖中人。 她出身文人世家。 不过,洛夫人却有江湖侠女的风范。 当初,赵老爷子原本是瞧不起武林中人,洛夫人受赵家家风影响之下,自然而然也以为江湖中人都是一群草莽。 遇到洛寄予之后,在她眼中就只有一个人江湖中人是个例外。 洛夫人执意要嫁给洛寄予这个江湖中人。 赵家无一人赞同。 洛夫人离家出走。 她做了最大胆的事。 她要私奔。 洛寄予却不能这么冲动。 原本,洛隐当初作为“剑圣”鲁秋道在江湖中的唯一传承,执剑江湖,才有了“洛神剑法”的赫赫威名。 洛隐在行走江湖。 他不想洛寄予完全立于江湖之上,但并非让洛寄予一点也不在江湖显露头角。 如此,怎么传承“剑圣”一脉? 洛寄予为了兴趣洛夫人,亲自保证,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江湖之事,绝不干涉。 他还保留了最后一点选择。 赵老爷子对洛夫人也是无可奈何,又不能真的让她做出私奔的事来,赵家恐怕要贻笑大方,颜面扫地。 是以,赵家同意了洛寄予和洛夫人的婚事。 不过,洛寄予真的就从此不问江湖之事。 只有当年“焚心圣手”的儿子孟是非一事,洛寄予见孟是非滥杀无辜,才出了手,后又被“焚心圣手”偷袭,险些丧命。这些年来,洛寄予在苏州武林,果真不问江湖之事。 哪怕“小池巷”在苏州武林横行无忌之事,许多门派请求洛寄予出山,一正苏州武林之正气,都被洛寄予婉拒。 而前些时日对“小池巷”动手,向各派发帖,剿灭“小池巷”,也是洛寄予被一再逼迫,退无可退之下的无奈之举。 经历那次洛府危机以后,洛夫人对江湖中人不再那么排斥。 但若论好感,实在欠奉。 这次成立侠派,洛寄予也是得到了洛夫人的应允。 他并非畏惧洛夫人,而是一直记得当年的承诺。 即使他迫不得已之下,在“小池巷”一事中违背了诺言,那也不过是被逼无奈。 洛夫人出乎预料的应允。 洛寄予喜出望外,道:“夫人怎么会同意?” 洛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你希望我不同意吗?” 洛寄予搓着手,干笑道:“只是又要招惹江湖里的是是非非。” 洛夫人叹道:“你毕竟是个江湖人,招惹江湖里的是是非非也是在所难免。你不去寻麻烦,麻烦却总来找你。” 洛寄予看着这位伴随他多年风雨的洛夫人,柔和而又坚定的道:“这次苏州武林怕有大的乱子发生,我们在苏州生活这么些年,我也没有为苏州武林同道做过什么,离开之前,就让我将此事了结,然后我们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再也不管什么江湖之事。” 洛夫人蹙眉道:“你不是要传承师门吗?” 洛寄予笑道:“虽然几个徒弟不争气,不过我瞧白儿这孩子天赋不错,而且我也不想他接触太多江湖的血腥,带他离开这些江湖争斗,我也好安心传他剑法。” 洛夫人眉头舒展,微笑道:“白儿很是懂事,就怕你那宝贝女儿不肯。” 洛寄予神秘莫测的道:“田田的事夫人不用担心,我自由计较。” 正是得到了洛夫人的应允,洛寄予才答应主持苏州武林,暂时做侠派的门主。 他对苏小河受伤一事已经知晓。 他还在等一个人来。 那人一定会来。 那人果然来了。 那人发了拜帖。 这就是战书。 “刀王”不会闯入洛府。 他是以“刀王”的身份来的。 他要光明正大的挑战。 洛寄予只有战。 他没有说话,但同舟共济多年的洛夫人却从他坚定的目光中读懂了他的心。 洛夫人转身向后院走去。 洛寄予心中愧疚,唤道:“夫人——” “老爷,你要让这个‘刀王’知道咱们洛家剑法绝非浪得虚名。”洛夫人头也不回的继续走着,最后嘱咐道,“我等你。” 她不想看。 不敢看。 她相信洛寄予的剑法。 她也知道“刀王”的刀法。 剑里有“剑圣”。 刀中有“刀王”。 一个“剑圣”。 一个“刀王”。 两者总有一战。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洛夫人虽然不喜江湖人,但却嫁了江湖人。 她心里懂得江湖里的规矩。 她也听闻过“剑圣”和“刀王”的事。 “剑圣”鲁秋道曾以“破体剑气”击败“刀王”明空。 “刀王”明空以“明月照我心刀法”,成为江湖里当之无愧的“刀王”。 他以“明月照我心”挑战“雪山刀王”秦慕雪。 他只用了三刀。 “雪山刀王”秦慕雪是一个女子。 女子多使剑,很少使刀。 秦慕雪就使刀。 不是柳叶刀。 是大刀。 很大的刀。 刀身较宽。 刀背厚重。 刀刃陡峭。 她出生于雪山,居住在雪山,练刀在雪山。 从不曾离开雪山。 上一代“刀王”翟让偶入雪山,见到了练刀的秦慕雪。 翟让当年已有四十有六。 他的“八点刀”出神入化,在江湖里从未一败。 他带刀入江湖,以“八点刀”声震武林,从此武林中多了很多使刀的人,他们都是仰慕翟让的刀法,爱屋及乌,也爱上了刀,练起了刀法,使起了刀。 翟让见秦慕雪见刀。 刀光闪闪。 柔而不寒。 如此大的刀。 如此重的刀。 刀法却轻灵。 刀却却不冷。 翟让当时就有了试刀的心。 他多年未曾敌手,已经很少出刀。 如今见到了一个如此刀法的人,尤其是一个空灵的女子,更增加了他的好奇心。 他很想试一试这样的刀,还有这样的刀法。 他拔刀。 出刀。 败于刀。 而后,翟让离开雪山,别人在称呼他“刀王”,他便道:“受之有愧”。 别人问他原由,他遂道出了雪山之行的试刀一事。 江湖里的人深知翟让的秉性,对他所言毫不怀疑,从此便称他为“老刀王”。 明空要证明他的刀。 他要战“老刀王”。 翟让拔了刀。 他看出了明空手里的刀。 那是一把凛然的刀。 他很想试一试这刀。 他总觉得这刀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明空果真没有让他失望。 他出了一刀。 刀如月。 月照心。 ——“明月照我心”。 从此,翟让封刀。 他对明空感慨道:“我果然老了,江湖从此就是你们年轻人的江湖了。” 明空淡然道:“前辈的刀法,令明空受益匪浅,多谢前辈指教。” 翟让淡然一笑,却沉思道:“当初她的刀,与你的刀,或许难分伯仲。” 明空立即问道:“谁?” 翟让道:“‘雪山刀王’。” 明空上山。 雪山。 他要与“雪山刀王”论刀。 秦慕雪却不拔刀。 明空望着这个空灵的女子,还有她手里那把和她本人反差如此之大的刀,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拔刀?” 秦慕雪冷冽的道:“我不想拔刀。” 或许,在雪山生活久了,她整个人也像雪山一样冷。 她说话也很冷。 但冷的并不刺骨。 明空怒道:“你瞧不起我?” 秦慕雪斜睨了他一眼,道:“你一个男人,却要和我一个女子要比刀?” 明空道:“我的眼里只有刀,没有男人和女人。翟让败给了你,他又败给了我,我就要试你的刀。” 秦慕雪道:“拔刀是要见血的,试刀是要死人的。” 明空昂然道:“为刀而生,因刀而死,死而无憾。” “好!”秦慕雪如甘甜雪水似的声音赞了一句。 她毅然拔刀。 几乎称的上笨重的刀。 使刀的却是一个轻灵的女子。 脚下是皑皑白雪。 白雪如同秦慕雪的白衣。 白如她脸蛋上吹弹可破的肌肤。 明空眯着眼。 出刀。 一刀“明月”。 一刀“照我”。 一刀“心”。 这时,已是晚间。 雪山中在白雪光芒的反射下,并没有显得漆黑。 明月在天上。 月光照下。 照的是明空。 明空心动。 刀也动。 血溅在了白雪上,星星点点,宛如绽开的梅花。 第120章 剑非剑、刀非刀 从此,江湖里只有一个“刀王”。 ——明空。 他的刀是明月刀。 刀法是“明月照我心”。 所有江湖里使刀的人,莫敢与其争锋。 江湖里还有一个“剑圣”。 刀与剑。 两者终有交锋。 “刀王”与“剑圣”之争。 究竟是“刀王”更胜一筹,还是“剑圣”更胜一分。 这场刀剑之争,却无人见到。 后来,有人问“刀王”,究竟是谁赢了? 明空便冷漠的道:“‘剑圣’赢了,但我也没有输。” 渐渐的,江湖里开始流传,“刀王”明空输给了“剑圣”,但明空却不服输。 这个传言,或者流言,一直流传了很久。 “剑圣”鲁秋道收了三个弟子,后来却因为“破体剑气”的弊端,鲁秋道身死,责令三个弟子不得逐渐“破体剑气”。 大弟子司徒空空远走。 二弟子鬼和尚堕入空门。 三弟子洛隐在江湖里传承“剑圣”一脉。 明空只收了以为弟子夔时。 夔时早就对江湖关于明空输给了鲁秋道又不服输的流言不服已久。 他刀法大成之时,就要和洛隐一较高下。 他使的“明月照我心刀法”。 洛隐却使的“洛神剑法”。 江湖里再也没有“破体剑气”。 而后,有人问他:“谁输谁赢?” 夔时神色冷冽的道:“‘剑圣’的弟子没赢,我‘刀王’的弟子也没输。” 再后来,江湖里就开始流传,“剑圣”的弟子赢了“刀王”的弟子,但“刀王”的弟子心中不服。 洛隐一再向询问的江湖中人道:“‘刀王’的弟子的确没输。” 江湖里又开始流传,“剑圣”弟子为了挽留“刀王”弟子的颜面,一再申明“刀王”的弟子没输,此番胸襟令人佩服。 洛隐听后,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致使误会加深,只好闭口不言。 “刀王”和“剑圣”由此而来。 夔时又收了一名弟子。 ——连显夏。 只不过,连显夏多年前突然消失在江湖上,无人知道他的踪迹,甚至生死。 很多人只听说连显夏的刀法独具一格,所有见识过他刀法的人,都曾感慨,果然不愧“刀王”一脉。 他的刀法便是“灵犀一刀”。 “灵犀一刀”却如昙花一现。 刀不见了。 人也没有了踪迹。 他却留了名。 洛寄予从苏小河得知连显夏三个字时,隐约之间,就觉得他一定回来。 连显夏果然来了。 洛寄予接了拜帖。 刀剑之争,到了他这一代,竟然避无可避。 无论他是否隐江湖。 更何况,如今他是侠派的门主。 侠派初成,作为门主,不仅是刀剑之争,也事关侠派的存亡。 他败了,侠派就败了。 江湖里都会流传侠派的笑话。 这不仅是刀剑之争。 这是侠派的正名之战。 连显夏进来了。 他去了脸上的黑布。 “刀王”一脉。 “剑圣”一脉。 两者要论高下,连显夏当然要以真面目示人。 洛寄予早就遣退了在场的所有人。 因此,见到连显夏的只有洛寄予一人。 连显夏提着他的刀,迈着悠然的步伐。 他似乎是来拜访老友的,而并非以刀会剑的。 洛寄予老远就抱拳道:“连大侠造访,洛某有失远迎,还望误怪。” 连显夏的容颜已经有些老了,许是五十岁的模样。 他气色和蔼,道:“洛大侠客气,连某今日叨扰了。” 洛寄予请道:“请坐。” 连显夏坐下。 他和洛寄予对立而坐。 坐在了凉亭之下。 中间放着茶。 一壶茶。 两个茶杯。 茶味不浓。 很淡。 连显夏已经自顾喝了一口茶,道:“好茶。” 洛寄予笑道:“只不过是普通的茶叶而已。” “不然。”连显夏微微摇头,“茶叶本无好坏,不过是品茶人的心情。连某不懂茶,不爱茶,却也知道泡茶如同使刀用剑。你的剑,我的刀,换到他人手里,就是剑,就是刀。在你我手里,剑不是剑,亦是剑,刀不是刀,亦是刀。” 洛寄予道:“看来连大侠的刀法造诣已经登峰造极。” 连显夏连连摇头,道:“洛大侠此言差矣。洛大侠无愧大侠之称,而连某却成不得大侠二字。” 洛寄予道:“不如你我以兄想成如何?” “好极好极。”连显夏笑道,“连某入了‘三更门’,只敢称‘刀王’,听洛兄称大侠,实在不敢当。” 洛寄予正色道:“洛某与连兄今日一见,虽然从无交集,但也看得出连兄并非传言中‘三更门’那般行事作风。” 连显夏摆手道:“此时不提也罢,连某入了‘三更门’,不管什么原因,都是令师祖师父蒙羞。不过,江湖里一直流言蜚语,连某既然到了苏州,今日不得不前来拜会。” 洛寄予道:“连兄能来,洛某三生有幸。” 他怎么不知江湖里的流言。 所谓流言,就难以属实。 但这流言对当年的“剑圣”和“刀王”并没有影响。 鲁秋道和明空对这种传言都不屑一顾。 夔时却年轻气盛,气不过这些流言,想要为师父正名。 洛隐也明白他的用意,当然不能避战。 两人私下里决斗。 结果,没人相信两人会是平手。 是以,江湖里的流言更胜。 如今,连显夏继承了“刀王”之名,却不知是何原因,缺为“三更门”卖命,依附在曾卢王手下。 他也要为师正名。 人总有不得已的选择。 他可以无视自己的声名,却不能罔顾“刀王”一脉的声誉。 洛寄予亦不在乎江湖里的流言。 连显夏要正名。 洛寄予便不能避。 尤其,在侠派成立的当下。 这即是令连显夏为“刀王”一脉正名,也是为侠派今后能否屹立在武林之中。 连显夏又喝了一口茶,道:“看来连某只是一个使刀的粗人,还是喝不惯这茶。如果有酒便好了。” 他霍地站起,道:“此处无酒,连某又不善言辞,就让我先试一试洛兄的剑吧。” 洛寄予提剑而起,道:“连兄有命,但敢不从。” 连显夏抽出了刀。 他摸着刀身,道:“连某不才,不敢使师父教的刀法,就让我以‘灵异一刀’,会一会你的‘洛神剑法’。” 第121章 灵犀一刀 连显夏抽出了刀。 洛寄予亦拔出了剑。 刀不动。 剑不动。 刀一动。 剑亦动。 刀动。 刀无杀气。 刀无刀光。 只有刀。 ——劈刀。 这一刀看似太平凡。 可“刀王”手里的刀却不平凡。 连显夏没有去看洛寄予。 他只是劈刀。 劈的不是洛寄予。 劈的是眼前的空。 劈开这一片空。 ——劈空。 刀劈空了。 洛寄予撩剑。 剑光很美。 “洛神剑法”本身就美。 剑一动,就是美。 撩出了一道美丽的剑光。 剑光没有触及到刀。 洛寄予同时转身。 后退。 退了半步。 刀就劈空了。 连显夏再劈。 又一次劈刀。 刀仍无杀气。 刀有刀光。 劈出的是刀。 亦是刀光。 洛寄予依然撩剑。 撩起更美的剑光。 他依然退。 退了一步。 刀光劈空。 落空。 落空的刀再劈。 刀还是没有杀气。 刀不仅有刀光。 还有刀气。 劈出的正是刀气。 刀气破空。 撕空。 裂空。 猎猎风响。 风吹动了洛寄予的衣袍。 洛寄予先退。 再撩剑。 剑光绚丽。 绚晕了眼。 绚了刀光。 晕了刀气。 刀又空。 刀好空。 落空的刀的人也空。 连显夏抬起了眼皮。 他没有看。 而是望了洛寄予一眼。 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的眼光看过去,就是望。 如同望一个遥远的人。 ——什么人? 或物。 ——什么物? 或事。 ——什么事? 抑或追忆。 ——什么样的追忆? 他再次劈刀。 但是刀还是刀,已经是第三次劈刀,却不是先前那般劈刀。 他劈了两次刀。 一次只有刀。 一次有刀光,又有刀气。 但少了一样。 ——刀法。 他为劈而劈。 手里是刀,就是劈刀。 手里有剑,就是劈剑。 手里无刀无剑,就是劈掌。 连显夏手中握刀,劈了刀,却没有使刀法。 洛寄予却已经使出了剑法。 ——“洛神剑法”。 果然是“刀王”。 不愧是“刀王”。 他若用了刀法,又会是什么样的一刀? 洛寄予很好奇。 很新奇。 很心动。 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 他迫不及待的要见识一下连显夏的刀法。 其实,这两刀很快。 刀法来的一定也快。 可洛寄予依然觉得迫不及待。 这第三刀正来了。 刀法来了。 这一刀劈出。 有刀光。 有刀气。 有刀法。 劈刀之法。 连显夏这才真正使出了“刀王”对于刀法的领悟。 当刀光、刀气、刀法交织在一起,洛寄予不再退。 他还是在撩剑。 同样的动作。 同样的剑。 同样的剑光。 剑光炸裂。 裂出了无数的光。 刺眼。 夺目。 炫耀。 刀剑并未相交。 洛寄予未退。 连显夏亦未进。 空中传来“滋”的声响。 洛寄予的衣袍裂了。 不知是那刀光,还是刀气,或者是刀法所致。 连显夏的鬓角飘落一缕头发。 那是他的白发。 多年前的江湖岁月,多少江湖人熬白了青丝,成了白发。 连显夏看着他的白发落地,忽然就不由得叹了一声。 他老了。 江湖还是那个江湖,他不再是从前的他。 即使他仍是“刀王”。 “刀王”也老了。 他赞道:“好剑法,洛兄手下留情了。” 洛寄予听了他的叹息,也不由得略微失神,道:“多谢连兄刀下留情。” 他的剑光撩到了连显夏的白发。 他本可以撩到连显夏的脖颈。 而连显夏的刀法却破了他的衣袍。 他本可以破了洛寄予的胸腹。 两人其实不想做生死搏杀。 不过,两人同样没有选择。 连显夏从来到苏州那一刻起,就必须完成曾卢王交代的事。 这不仅仅是刀剑之争。 洛寄予作为侠派门主,更没有退后的余地。 他隐居多年,自从答应了做侠派门主,就彻底踏进了江湖。 不管他以后隐居之后如何,此时此刻人在江湖,就避不了江湖里应有的一切。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言易。 行难。 听易。 知难。 不是他们两人这样经历过,或者是见到过,此时又正处在这种境地,只会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发出浅薄的感慨。 太浅。 太空。 太流于表面。 洛寄予不知道连显夏作为一代“刀王”,为什么会加入了“三更门”,为曾卢王卖命。 而连显夏也能体会洛寄予的无奈。 他早就知道洛寄予在江湖里的为人。 但这次苏州危机,洛寄予终究不能再避。 苏州武林不许。 “洛神剑法”的名号不许。 “剑圣”一脉的传承不许。 洛寄予本人的心,同样不许。 两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所以,谁也不想伤了谁。 人虽有心。 刀剑无言。 人有情。 刀剑无情。 江湖有义。 刀剑无义。 人无杀人心。 刀剑却杀人。 连显夏朗声道:“洛兄,你的剑法已登峰造极,我们一刀一剑一时半刻难分胜负。” 洛寄予笑道:“不如我们就一剑一刀论输赢。” “好!”连显夏喝道。 他目光凝视着洛寄予。 刀身反转。 他又要出刀。 只有一刀。 ——“灵犀一刀”。 心随意动。 意随刀动。 连显夏成了刀。 或许,是刀成了人。 他是“刀王”。 他有战意。 他要为“刀王”正名。 刀懂他的心。 他解刀的意。 刀本是人使的,当刀反客为主,连显夏的眼睛中只有一种光。 ——不是眼光。 ——那是刀光。 刀使出了刀。 而不是连显夏在使刀。 ——刀随刀心。 ——刀从刀意。 当人心和刀意想通,这就是“灵犀一刀”。 洛寄予看到了刀,眼中再也没有连显夏这个人。 他的眼中只有刀。 ——刀来了。 刀即将吻到他的人。 他挥剑。 剑尖有一点光。 光芒流转剑身。 剑身里射出了炫彩的光。 ——那是剑气。 绚丽多姿的剑气。 剑气毫无杀气。 仿佛不是杀人,只是为了让人欣赏它的美。 如洛神之美。 不论它多美,来的是刀。 是刀。 不是人。 ——刀不解其意。 ——刀不懂美意。 它眼中没有美。 刀是杀人的。 刀要杀人! ——杀洛寄予。 连显夏已经控制不了这刀。 而洛寄予也控制不住手里的剑。 ——它们都要杀人。 刀已经穿透了剑光。 多美的剑光也抵不住它的杀意。 脆响。 刀断。 刀断剑未断。 剑已经听了。 血腥未见。 人未死。 洛寄予微微失神。 连显夏额头见汗,道:“连某输了。” 他以一种无悲无喜的眼神看着洛寄予,随之转身而去。 “刀王”走了。 ——败走。 洛寄予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视线里。 洛寄予看看手里的剑,面无表情的将剑丢了。 剑是剑客的命。 剑客视剑如命。 他竟然把剑丢了。 就这么丢在地上。 第122章 无中生有的刀 苏小河等待已久。 洛大小姐从何九处得知“刀王”的到来。 何九忐忑的道:“你去请苏公子来,就说连显夏过府。” 洛大小姐问道:“我让大方他们都来吧?” 何九正色道:“你让苏公子来就好,方公子有要事。” 洛大小姐从何九的脸色中看了异样的东西,惴惴不安的道:“师父,‘刀王’很厉害吗?” 何九安慰道:“‘刀王’再厉害,还能比得过‘剑圣’吗?你爹可是‘剑圣’一脉,相比‘刀王’丝毫也不逊色。你快去吧。” “哦。”洛大小姐立即前往如意楼。 她的“浮光掠影”已经高出了何九一筹。 何九让她去报信,一是放心不下,怕“刀王”此来会有阴谋,二则也是想支开洛大小姐,让她更为安全。 洛大小姐离开以后,何九神色更加忧虑。 “剑圣”一脉和“刀王”一脉的是是非非,他心里一清二楚。 “刀王”既然来了,就一定不能善了。 听到连显夏三个字,苏小河立即来了。 这时,连显夏刚出府。 他就看到了苏小河。 他笑问道:“你在等我?” 苏小河摇头道:“我只是刚到。” 他又追问道:“前辈就是‘刀王’?” 连显夏微笑道:“我何德何能敢以‘刀王’称之,不过是众人抬举,又得到了祖师余荫罢了。” 他笑问道:“我曾经要杀你,你今日来想要做什么?” 苏小河道:“我侥幸没死,只想知道‘刀王’前辈为什么要杀我?” 连显夏道:“我说过,我只是奉命行事。而且,我杀人只杀一次,你竟然安然无恙,杀你的命令也就和我再没关系。” 苏小河眉宇激昂,手指触碰到了剑柄,道:“晚辈很想领教一番‘刀王’的刀。” 连显夏悠然道:“我也很想会一会你的剑。” 苏小河却将剑放在,道:“前辈手中没刀,晚辈也不用剑。” 连显夏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道:“‘小寒山派’的果然骄傲。” 苏小河眉头一挑。 连显夏神色疑虑,有些好奇的道:“你好像不知道‘小寒派’?” 苏小河抱拳道:“晚辈向前辈讨教,还望前辈还能解晚辈的疑惑。” 他心中早有疑虑。 洛寄予明明知道“小寒山派”,却不愿多言。 连显夏当初杀他时,并没有那么重的杀气。 苏小河总觉得连显夏根本就无心杀人。 直到七变公子听到连显夏说想在会一会“小寒山”的剑,并告诉了苏小河,苏小河心里的疑虑更重了。 他低估了自身师承。 但是,方惊梦却不知道“小寒山派”。 七变公子听了也没有异样。 只有洛寄予和连显夏知道“小寒山派”。 一个“剑圣”一脉。 一个“刀王”一脉。 “小寒山派”一定出乎苏小河的预料。 他很好奇。 尤其,方惊梦曾告诉他,有人要杀他。 那时,苏小河刚到苏州,“小池巷”还没有覆灭,他也只有顾忌禅一个勉强称得上仇人的人。 可要“三更门”杀他的并非顾忌禅。 当“小池巷”覆灭,顾忌禅也身死,方惊梦又告诉他“三更门”撤销了对他的刺杀。 如今,“三更门”又要杀他。 还是曾卢王派连显夏杀他。 连显夏既然知道“小寒山派”,或许也知道是什么人,一心想要杀他这样一个初入江湖的人。 连显夏却告诉他不知道。 苏小河相信连显夏的回答。 不论一代“刀王”为什么成了曾卢王的人,都没有任何必要对苏小河撒谎。 “刀王”有“刀王”的骄傲。 不过,既然连显夏知道“小寒山派”,苏小河想要解开师承之谜,也只有通过连显夏。 所以,当洛大小姐告诉他连显夏来了,他就立即奔向这里。 他看到连显夏从洛府出来,手中没了刀。 连显夏败了。 “刀王”一脉败于“剑圣”一脉。 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败意。 苏小河明知连显夏要奉命杀他,还是要来。 他不知连显夏的此来的用意。 目的。 或者阴谋。 他只要解惑。 连显夏却摇头道:“你师父既然把剑给了你,却没有告诉你关于‘小寒山派’的事,我也不会告诉什么。不过,上次有‘毒一无二’插手,让我很不尽兴,这次我一定要好好领教一下‘小寒山派’传人的武功。” 他正色道:“你最好还是用你的剑。” 苏小河执意道:“前辈不用刀,晚辈也不想用剑。” 连显夏有些莫测的道:“那就别怪我沾了你的便宜。” 他起手。 右手。 ——不是掌。 意动。 ——刀意。 手动。 ——手刀。 明明没有刀。 连显夏以手代刀。 使的是刀法。 苏小河却忽然感受到了刀。 ——无中生有的的刀! 苏小河则以掌作剑。 ——掌剑。 使的是“小寒山二十四掌法”。 “小寒山二十四掌”和“小寒山二十四剑”皆从二十四节气而来。 掌法使的就是剑法。 掌中自有剑意。 手中无剑的苏小河一连使了三掌。 一掌又分三式。 ——立春。 立春分三候: 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蜇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 ——雨水。 雨水分三候: 一候獭祭鱼;二候鸿雁来;三候草木萌劝。 ——惊蛰。 惊蛰分三候: 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黄鹂)鸣;三候鹰化为鸠。 而方才,连显夏只是起掌。 这时,连显夏劈掌。 掌中有刀。 ——劈刀。 ——刀意。 他已经练成了刀意。 这刀意却绝非苏小河掌法中的剑意可比拟。 这刀意可杀人。 刀意比刀更利。 刀意劈掌苏小河的胸膛。 苏小河手中化了三式。 一式东风解冻。 ——刀意不再那么浓。 二式蜇虫始振。 ——苏小河眼光凛然。 三式陟负冰。 ——掌中的剑意再破刀意。 连显夏的的手刀已经进了一寸。 刀意不破。 苏小河再变三式。 一式獭祭鱼。 二式鸿雁来。 三式草木萌劝。 这三式变的很快,苏小河破不了他的刀意,便意在截断连显夏的掌。 他的掌式变的那么快,却碍于刀意,无处下手。 手刀又进一寸。 还差一寸,又到了苏小河的胸。 他不退。 不避。 不让。 苏小河反进。 手刀贴在了他的衣襟。 连显夏微微色变,眼角一缩。 苏小河已经又变掌式。 一式桃始华。 二式仓庚鸣。 三式鹰化为鸠。 他右掌截手刀,左掌取连显夏右腋下。 连显夏变招。 手刀变劈为扫。 苏小河的右掌就截了个空,左掌还没碰到连显夏的右腋下。 手刀切过他的胸。 他能感受到手刀上的刀意。 刀意只轻轻掠过。 连显夏低声道:“想要知道‘小寒山派’,下次再会,如果有缘,我一定会告诉你。” 那低语清晰无比。 低语渐远。 连显夏已经飞掠而去。 苏小河的胸前还残留着刀意。 他试过洛寄予的剑法,却因为洛大小姐的闯入戛然而止。 那已经足够了。 他又体会到了连显夏的刀意。 是以,苏小河忽然明白了。 洛寄予败了。 第123章 突来的人影 雅居阁多了一些人。 一些行人。 这些行人总是来来回回在四处走动,却绝不会远离此地。 这是两批人。 一批是石化雨的“无法无天”部队。 另一批则是苏州“三更门”淡然石化雨,投靠于邬剑的人。 方惊梦今日和邬剑有要事商讨。 他终于答应和邬剑联手对抗曾卢王。 是以,为表合作的诚心,石化雨并没有对淡然他的那些人怎么样。 邬剑曾神色冷冽的对石化雨道:“你不必顾及我,我最恨叛徒,他们能背叛你,也能背叛我。你要处以门规,我不会有任何异议。” 不过,石化雨却没有对那些人动手。 他就知道什么人会背叛自己,什么人一直忠于自己。 他在用那些心存二心的人,转移别有用心者的注意。 石化雨将他们丢给了邬剑。 邬剑只有接受。 他派他们在雅居阁在巡视。 不过,这些人在包越的同龄下,一直游走在雅居阁外围。 若是“无法无天”都无法阻止有人前来捣乱,那么包越这些人又能怎么样? 包越心里很明白,邬剑让他带人巡视,只不过为了安抚投靠于他的这些人的心。 邬剑和方惊梦联手,这些人人人自危。 包越心头更加冷汗渗渗。 前几日,那些曾经联手反派的于石化雨的人,忧心忡忡的前来找他商议。 他们的感官很敏锐,一直注意些邬剑的一举一动。 毕竟,他们投靠于邬剑,邬剑的成败事关他们的生死。 邬剑在雅居阁会见方惊梦。 他们心头压制。 方惊梦从雅居阁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他们大惊。 邬剑接下来依然没有丝毫行动。 他们骇然。 他们一起来找包越。 “三三两两”不会理他们,他们只有抱期望于包越。 包越冷静对视他们,淡然道:“把心放进肚子里,邬香主自有他的用意。” 有人小心的道:“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石化雨又有‘无法无天’在手,他想要铲除咱们,咱们可是毫无还手之力啊。” 其他人也不安的附和:“对啊,邬香主好像要和‘一语成谶’联手,当初石化雨和他关系最为紧密,石化雨又帮他假死,脱离咱们‘三更门’。这次‘三更门’发生大事,邬香主怕是为了‘一语成谶’而来,我们都低估了他,原以为石化雨才是绊脚石,结果‘一语成谶’才是可怕的杀人刀。” 这些人最会揣摩他们心思,一切都被他们猜测的七七八八。 包越眼见这些人竟然如此惊慌,心里极其失望。 他又不能表露出来。 石化雨已经安然无恙,又有“无法无天”在手,想杀的第一个人一定是他包越。 包越深知怎么样才能保命。 邬剑既然要和方惊梦联手,但他们这些人又投靠于邬剑。 那么,包越随时处于被舍弃的边缘。 邬剑为表诚意,一定舍弃他们,让石化雨出气,以他们的人头祭刀。 不过,如此一来,邬剑的声誉怕是要有损。 邬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一个有野心的做事可以不择手段,但又必须有所顾忌。 他不能令投靠于他的人寒心。 包越将邬剑欲擒故纵的心思揣摩的清楚,所以他才能够表现的如此从容不迫。 他当时神秘莫测的道:“你们不想死,我也不想死。如果大家都不想死,就好好回去等着,我保证大家能够安然无恙。” 所有人将信将疑。 包越突然怒道:“怎么?事情到了这地步,包某还不是被耍了。那又能怎么样,邬剑还需要我们,他不能寒了我们的心。” 他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邬剑打的什么心思,他要联手石化雨,拉拢势力和曾字派争锋。他若要舍弃了我们,看着石化雨将我们处决,就不怕寒了手下的心,到时候还有什么人敢为他卖命?” 随即,他语气又缓和了许多,道:“大家先回去,我保证无事。” 众人也是暂时没有主意,又听包越所言极是,就各自回去。 果然,一切如包越所料。 众人这下安了心,更是一切归包越统领。 他远远的看着雅居阁,抱紧了怀里的刀。 刀冷。 心冷。 他的眼光也冷。 只不过他眼中的冷意隐藏的很好,谁也没有发现。 远处突然出现一个人。 一个突来的人影。 眨眼之间,这人影已至。 那道人影冲破了外围巡视的包越等人。 而后,这人影继续往里冲。 冲向雅居阁。 “无法无天”立即行动。 他们整齐划一。 老妪。 粗衣妇人。 大家小姐。 风流公子。 低眉顺眼的小丫鬟。 甚至于墙角躺着的乞丐。 他们一起拔刀出隐藏的兵器。 “无法无天”围住了这人影。 那人手中空空如也。 只有手。 还有手刀。 他以手作刀。 这人正是连显夏。 他和苏小河交手之后,一路直奔雅居阁而来。 昨日他就得到了邬剑和方惊梦在此商议大事。 他要来杀人。 杀谁? ——邬剑? ——方惊梦? 抑或两者皆杀? 他就这么只身一人而来。 这时的连显夏和洛寄予论过了剑,又与苏小河交过了手,但他依然脸色潮红。 他正值心中刀意激荡。 此时不杀人,更待何时? 是以,连显夏一刻也未停息,直奔而来。 他的手刀之下,立即有人倒地。 毙命。 连显夏手刀之下绝不容情。 即使“无法无天”,也无人可以阻他一阻,拦他一拦。 他大步前行。 他每走一步,就有“无法无天”围剿过来。 他便手起手落。 手刀之下,无一合之敌。 可“无法无天”却悍不畏死。 而包越一行人却畏而却步。 连显夏被这些人阻挠的不胜其烦,拔身而起,向着雅居阁掠去。 他人到半途,在屋檐上一点,立即飞起,跃到了雅居阁顶层。 他立在屋顶之上,俯视着楼下的众人。 “无法无天”重在合击之术,不畏生死,却没有人身怀这么高妙的轻功。 他们竟然在楼下将雅居阁重重包围,并没有任何人进入雅居阁一步。 石化雨早就有令,今日若遇到来者不善之人,立即将其格杀。 但是,雅居阁内,绝不许踏入一步。 “无法无天”一向明令禁止,从未有任何违背。 第124章 我们 破。 屋顶已破。 瓦砾掉落。 人也掉落。 只不过,掉落的人人影不偏不倚,就这么进了雅居阁。 他掉进了屋里。 屋里的人早在这人尚未掉落时就已经散开。 连显夏脚下踩着瓦砾,目光扫过眼前的几人。 方惊梦。 邬剑。 单三三。 梁两两。 这四人一点也不惊讶他的到来。 连显夏心中一动,笑道:“你们已经等了很久。” 邬剑桀骜的道:“也不算太久。” 连显夏朗声道:“那就看看你们能不能杀了我。” 这四人的确等待已久。 方惊梦要和邬剑商议大事,故意放出风声。 曾卢王不可能对苏州“三更门”一点势力也没有渗透。 他早就安排了眼线。 方惊梦决定要和邬剑联手。 邬剑故意对对着单三三和梁两两道:“只要我们和他联手,有了‘暗棋’,我们就多了三分胜算。” 单三三小声道:“属下觉得怕是不会那么简单。” 邬剑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惊讶道:“单三说说看。” 他知道单三三一向不怎么喜欢动脑筋,更喜欢行事颇有果决,亦或叫冲动,莽撞。 单三三突然这么说,当然令他很好奇。 单三三郑重的道:“苏州‘三更门’一直都不是铁板一块,其实属下觉得石化雨这是故意为之,他就是邢宗放在这里的一枚重要的一步棋。包越他们背叛了石化雨,但‘无法无天’还是在石化雨手里,他依然对苏州‘三更门’的众人有杀伐之权,谁也挡不住他。 曾卢王也不可小觑,他不会放任邢宗安排的这步棋俯瞰苏州局势,一定也有所准备。我们的一举一动,或许就在曾卢王的监视之下。” 邬剑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 他这次没有吝啬自己的赞赏之情。 单三三这番话的确令他惊喜。 往日里,若有什么计策商讨,邬剑只会询问梁两两的所思所想,对单三三一向忽略。 毕竟,单三三执行他的命令从无遗漏,但对于指定计策一直喜欢直来直去。 而梁两两更擅长计谋。 久而久之,邬剑就下意识的和梁两两商讨,更多的是让单三三执行。 现如今,单三三突然间有些意想不到的转变,令他确实惊喜。 单三三和梁两两是他手中的两大助力,若是单三三也能逐渐领会谋略的好处,并且也懂得谋略,邬剑自身会轻松很多。 邬剑含笑问道:“单三,你说说看?” 单三三边思索边道:“如果属下所料不差,这次点苍派和沧海派他们的掌门被害,一定是‘毒一无二’下的手。此人虽然不精通武功,但毒术防不胜防,他这是要引起苏州大乱,搅动苏州武林和苏州‘三更门’发生冲突。 一旦冲突起来,无论谁胜谁负,苏州‘三更门’从此怕是在苏州再也没有立足之地,邢宗的安排就落了空。曾卢王却没有费一兵一卒,就铲除了石化雨这支敌人。” 邬剑追问道:“还有吗?” 单三三想了想,道:“应该没了。” 邬剑已经很是满意,对梁两两道:“梁二,你觉得呢?” 梁两两道:“单三还遗漏了一点。” 单三三问道:“哪一点。” 梁两两指了他,又指了指邬剑,最后指着自己,道:“我们。” 单三三不解其意,茫然道:“我们?” 梁两两肯定的道:“就是我们。” 单三三怒道:“你个梁二,就喜欢卖关子,就不能一口气说出来。” “那我就慢慢说给你听。”梁两两先看了邬剑一眼。 邬剑点头。 梁两两才继续道:“‘毒一无二’是‘三更门’的人,石化雨是,方惊梦虽然想退出‘三更门’,但有邢宗的托付,他还是‘三更门’的人。 ‘毒一无二’毒杀了苏州两大门派的掌门,苏州武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洛神剑法’的洛大侠和八桥帮的乔八爷一起主持大局,成立了侠派。 平时苏州武林从不关心苏州武林之外的事,偏安一隅,却又内斗不止。据我所知,当初苏州武林还有一个‘小池巷’,里面全是一些三教九流,顾家父子善于手段,但江湖里的人,只有手段却远远不够。 不过,在苏州武林这里,就已经完全足够。‘小池巷’并没有什么高手,就已经压的苏州各派抬不起头。五六年前,顾风离世,苏州各派以为找到了好时机,一起围攻‘小池巷’,却不料被突然出现的高手击杀了二十多名各派的高手,各派就人心大乱,被顾忌禅度过了危机。 此后,顾忌禅又狐假虎威,与苏州衙门的关系模糊不清,借助衙门的名头狐假虎威,开始首付各派,甚至连点苍派和沧海派也不得不服膺于他,只有性情爆裂的乔八爷的八桥帮拒不服从。” 他最后道:“这就是苏州武林。” 单三三见他不说了,不由急了,道:“你说了这么多,都是苏州武林各派的事。” 邬剑悠然道:“单三,苏州武林经历了这么多,看似他们缺乏血性,但江湖中人如果没有血性,怎么还会在江湖里闯荡。 洛寄予威望甚重,他对苏州武林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从不插手,这让各派怎么去想?是否他已经和‘小池巷’暗中联手?寻常的江湖人或许不会考虑这么多,但是各派掌门谁不会考虑到这一层。 顾家父子当年也是看清了洛寄予无心江湖事,才敢在苏州武林里颐指气使,力压各派的一头。 不过,‘小池巷’不知怎么回事,却走错一步棋。兴许是顾忌禅太年轻气盛。本来,我对此人还有结识之心。他能够在‘小池巷’遇到危机之时,度过难关,又再次让点苍派和沧海派在他手下听命,一定有了不得的手段。” 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叹道:“不过可惜,最后却非要得罪洛寄予,又惹上了方惊梦,苏州又来了一个武功不凡得苏小河。他全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单三三更加迷茫。 不过,他却听的很认真。 他懒于想那些计策,专注于练剑。 因为,他曾爱书。 ——史书。 谋臣的结局都不太美好。 他要做一个“武将”。 有勇无谋。 那么,邬剑如此桀骜,他既不会抢了邬剑的风头,也不会令邬剑排除异己之后,对他会有所猜忌。 这几乎成了他一种条件反射。 或许,他心里明白。 或许,他依然不懂。 他只要静静地听着。 第125章 反杀 梁两两慢条斯理的向他解释道:“苏州武林经历了太多风雨,又逢两大门派掌门被害,必然又惊又怒,人人都想自保,又没有自保的能力。 洛寄予这时挺身而出,成立侠派,各派毫无异议,就是很想有人能够抗起整合苏州武林的大任。侠派成立,各派为了自己的生死存亡,必然铁板一块,只要洛寄予一声令下,无所不从。 毒杀两大掌门的是‘毒一无二’,他的踪迹可不是这么好找的,但是‘三更门’在此处的势力想要查个一清二楚,并非难事。 但是,侠派只要有人想要灭了苏州‘三更门’的势力,整个侠派一定人人赞同。石化雨和方惊梦或许可以安然身退,却没了根基。 至于我们也是‘三更门’的人,侠派还会好好的调查‘三更门’内的派系之别,一一甄别,只对曾卢王的曾字派势力下手,就会放过我们吗?” 邬剑神色微冷,道:“曾卢王这是一石二鸟,他原本是想坐山观虎斗,看我们和方惊梦他们斗个死活。毕竟,邢宗留下的‘暗棋’没人清楚怎么回事,但一定不可等闲视之。 这个老狐狸也早有准备,防止我们联手方惊梦对付他,他就让‘毒一无二’毒杀两大掌门,制造混乱,将苏州武林的怒火引到‘三更门’身上。再将我们的身份泄露出去,借助侠派的手,将我们一一诛杀。” 单三三吸了口凉气,道:“曾卢王这是不非一兵一卒,就将我们和方惊梦一网打尽。” 邬剑冷道:“苏州‘三更门’的存亡他才不会在乎,他要的是整个‘三更门’,牺牲掉苏州‘三更门’,他也不怕门里对他会有芥蒂,大可将这脏水泼到我们身上。” 他在心里也不由得叹息。 这次苏州之行,他也是铤而走险。 但是,这风险不得不冒。 邢宗无论还是否或者,这都不重要。 “三更门”变局已起,就是杀戮之始。 他的势力大多在外门,尤其不擅长刀剑拼杀。想要在这场杀戮中笑到最后,就只有来苏州搏一搏。 他要搏。 他要拼。 胜则生。 败则亡。 当他知道“毒一无二”毒杀了点苍派和沧海派的两个掌门,他也知道不仅仅只有“毒一无二”来了。 他自有他的消息来源。 从他出发之时,外门弟子就在监视曾字派的一举一动。 曾卢王身边形影不离的那个蒙面人消失了。 邬剑留了意。 他猜得到那个人来做什么。 而且,他也查到了蛛丝马迹。 虽然尚未得到印证,那人一定就是“刀王”。 邬剑桀骜。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剑法与“刀王”相比差了多少。 是以,当方惊梦有了联手之意,邬剑就提出一个要求。 邬剑亲自去了如意楼。 方惊梦让其他人都出去了。 只有他。 还有邬剑。 除了前几日在雅居阁内的谈判,两个人这是第二次。 每次邬剑都会派梁两两来如意楼。 有时则是单三三。 “三三两两”不论谁来如意楼,都遵守邬剑的吩咐。 他们绝不踏入如意楼一步。 方惊梦即使答应联手,但是双方依然各有敌意。 方惊梦依然心存戒备。 邬剑也知道方惊梦一定明白这只是暂且联手,待解决了曾字派的威胁,或许就是两人拔剑相向之际。 邬剑不许“三三两两”触动如意楼里任何人敏感的神经。 单三三不会考虑太多,他只奉命行事。 梁两两看的通透,当然也不会令如意楼心生戒心。 这次,邬剑亲自前来,而且进了如意楼。 方惊梦知道他一定有事。 而且是要事。 大事。 邬剑直明来意,道:“在对付曾字派之前,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方惊梦简洁而又了当的问道:“谁?” “‘刀王’。”邬剑面无表情,眼光去有些寒。 方惊梦又问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邬剑坦然承认,答道:“是”。 一个桀骜的人,让他自认不如他人很难。 邬剑却一点也没有犹豫。 所以,他不仅桀骜,而且可怕。 方惊梦好整以暇的道:“你要我帮你杀了他?” 邬剑却摇头道:“不。” 方惊梦微微扬眉,道:“怎么说?” 邬剑目光纹丝不动,一瞬不瞬的看着方惊梦,道:“是你和我一定要杀他。” 方惊梦心中了然,漫不经心似的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他就是曾卢王身边的贴身高手,在‘三更门’里从未以真面目示人。” 邬剑面色从容。 心不从容。 他心惊。 一直以来,他从未轻视方惊梦。 但从方惊梦的这番话来看,他还是低估了他。 方惊梦一直以来都远离“三更门”的争斗,邬剑以为他并不太了解“三更门”的情形。 如今看来,邬剑知道自己的猜想错了。 他也想到这是石化雨告诉方惊梦的。 不过,石化雨就是邢宗放在苏州“三更门”的关键之人,和方惊梦关系非同寻常,他自然鼎力支持方惊梦。 是方惊梦也罢,石化雨也罢。 邬剑明白方惊梦这番话的深意。 方惊梦一方知道的东西绝不比他邬剑少。 这是方惊梦的筹码。 也是合作的底气。 这让邬剑要慎重。 方惊梦在警示他。 邬剑接受了警示。 有时,话不必太明。 太明,就太敏感。 尤其两个暂时合作的敌人。 邬剑点了点头。 方惊梦继续道:“苏州武林已经出了事,两个掌门被毒杀,曾字派这是要搅动大乱,借助苏州武林的各派铲除你我。” 邬剑心里更惊了。 方惊梦所言和他的猜测如出一辙。 只听方惊梦道:“他派‘刀王’来,舍得让‘刀王’离开他,必然有大事。” 邬剑立即开口道:“他要以防万一,如果出了偏差,就让‘刀王’出手。” 方惊梦目光直视他。 邬剑声音低沉的道:“不是杀你,就一定是杀我。” 言毕,他方在心里舒了口气。 这句话他必须说。 若是任由方惊梦说出他的推断,邬剑只会越来越被动。 这场合作之中,双方本就各怀心思。 方惊梦在一点一滴的抛出他的底牌。 而且,他的底牌看似不着边际,却令邬剑更加慎重对待。 这次曾字派意图借助苏州武林各派铲除邬剑和方惊梦。 但是,侠派却毫无动静。 这源于一个人。 ——“洛神剑法”洛大侠。 洛寄予不许各派轻举妄动。 其中还牵涉另外一个人。 ——苏小河。 苏小河是方惊梦的兄弟。 邬剑对苏州武林前段时间的所发生的事一清二楚。 方惊梦处于一个很奇妙的位置。 他和苏州武林关系隐晦。 “小池巷”的覆灭与他有关。 所以,洛寄予将这些向各派掌门都一一告知,但不许各派掌门外传。 而且,洛寄予也将“三更门”内的巨变,以及“三更门”的各派争斗一一表述。 各派当然会选择坐山观虎斗。 而且,对曾字派暗恨不已。 曾字派的如意算盘打破了。 是以,方惊梦和石化雨安然无恙。 邬剑亦没有收到侠派的威胁。 但是,侠派却是他潜在的威胁。 侠派几乎是现在方惊梦一方。 曾字派与侠派有了怨,结了仇。 侠派必然要报仇。 若是以往的苏州武林,怕是对曾字派的险恶用心视而不见。 但如今已经完全不同。 有了洛寄予坐镇,乔八爷鼎力支持,侠派中各派一心。 曾字派的这个仇,一定会报的。 因此,侠派反而成了方惊梦的助力。 邬剑必须重新审视方惊梦。 方惊梦一语道破邬剑的用意,道:“我们就在一起商讨怎么对付曾字派,他一定会来。” 邬剑笑道:“我们就将他杀了。” 第126章 魂归梦里人 单三三只有一种感觉。 ——惊惧。 他忘了他的剑。 虽然他在使剑。 他不知道去使剑。 使剑只是一种本能。 但他没有使剑的心。 只有惊惧。 他怎能不惊惧。 连显夏先取的就是他。 手刀扬起。 刀意纵横。 还有杀气。 无论是和洛寄予论剑,还是和苏小河交手,连显夏手中只有刀意,却无杀气。 而今,却有杀气。 他没有刀。 只有手刀。 手是无光。 刀光也不见了。 因而,他的手刀更加令人难以提防。 光是一种惊醒。 光令人警觉。 无光的手刀,失去了明显的威胁。 但更加可怕。 在场的四人都知道,连显夏此来的目的,不是方惊梦,就是邬剑。 可是,他们却选择四人再此等待连显夏的到来。 外面那些人,只不过是做个样子,看似小心提防,实则故作戒备,防止连显夏看出破绽。 要杀连显夏,一代“刀王”,他们四人若是不成,其余也只能是送死。 是以,石化雨严令“无法无天”在连显夏来时,只负责截杀,待他入瓮之后,一切就有方惊梦四人应对。 不过,这时四人从连显夏扬起的手刀才感觉到,连显夏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破绽。 这是针对他的杀局。 他心甘情愿入局。 因为,以他的手刀而论,“刀王”的厉害之处,无人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他轻描淡写的一记手刀劈出,暗含了刀法,蕴涵了刀意,裹卷着杀气。 刀法。 刀意。 杀气。 三者直奔单三三而去。 这实在出乎四人的预料。 单三三已经被刀意伤到了心神。 他忘记了剑。 也不知剑招。 就只剩下本能拔剑。 挥剑。 这样的剑,怎么会有威力。 梁两两不在连显夏的手刀之下,他的心神虽然也被震慑,但看到单三三遇险,他的心很急。 “三”不离“两”。 “两”不离“三”。 绝非说说而已。 他们原本是为了监视和保护邬剑,后来缺为邬剑所用,但邬剑手里又没有什么合适的人手,很多要事都由他们两人负责。 他们也共同面对了很多凶险。 同生共死过的人,当然有些非同一般的情感。 他心急。 剑更急。 他的剑已出。 ——快剑。 快到没了剑影。 只有剑光。 一片剑光。 梁两两极力救援单三三,邬剑当然也动了。 他拔出了“泣血剑”。 剑身是红的。 如血的红。 剑化作了红光。 邬剑势必要救单三三。 不仅单三三是他麾下“三三两两”之一,更是他不能落了气势。 今日就算杀了连显夏,却令他一招取了单三三的性命,邬剑也怕是要贻笑大方。 况且,单三三近日还有成为谋将的潜质。 邬剑手下无大将可用,无论如何也不会令连显夏伤了单三三。 他救人之心丝毫不落于梁两两。 连显夏果然被他们两人阻挠。 他手刀转变。 梁两两刺了十七剑,都被他一招化解。 这时,邬剑的手里的红光已至。 连显夏手刀一分。 手还是一只手。 ——右手。 分的不是手。 是刀法、刀意。 刀法在化解梁两两的快剑。 刀意在消融邬剑手里奔来红光。 梁两两脸色很急。 邬剑脸色急变。 他们两人都心急如焚。 梁两两破不了连显夏的刀法。 他的快剑再难寸进。 邬剑暂且化不了连显夏的刀意。 他手里的红光也进不得。 而连显夏却又出了另一只手。 ——左手。 左手作刀。 刀意已起。 杀气渐浓。 左手刀轻而易举的破了单三三的剑。 刀意已要透进单三三的胸。 单三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第一次感觉到连显夏的存在记忆犹新。 那时,他们刚偷袭了邢宗,以为邢宗必死无疑,而曾卢王就只身而来。 邬剑和“三三两两”原本就是要伺机而动,杀了曾卢王。 但他们也知道曾卢王既然敢来,就一定有所倚仗。 后来,“三三两两”就感觉到了暗中可怕的气息。 他们两人却发现不了那人。 当时,他们就没有选择铤而走险。 若是他们动了手,以邬剑的武功或许可以杀了曾卢王,但那人若是出手,恐怕谁也活不了。 邬剑自然不会选择鱼死网破。 这次苏州之行,曾卢王派了连显夏来,邬剑和“三三两两”就有了势必要杀他的心。 而且,有方惊梦在,他们又多了一个助力。 可是,当和连显夏交手时,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了“刀王”的可怕。 单三三已经是在等死。 他死不了。 他面前出现了双指。 方惊梦的双指。 ——指剑。 他自然要救单三三,不能坐视不理。 这是他和邬剑联手的首战。 首战若败,怕是都要死于连显夏之手。 方惊梦淡然尽心尽力。 他毫不犹豫的出手。 只不过,连显夏出手很快,变招也快。 当方惊梦出手,连显夏已经用一只右手抵挡梁两两和邬剑两人,用左手要取单三三的命。 方惊梦就以指剑对付连显夏的左手。 他当即发出了“人空剑”。 剑气四溢。 剑意淡然。 淡然的剑意却藏着杀机。 连显夏神色微诧,左手变劈为扫。 他舍弃了单三三,迎向了方惊梦。 左手刀与指剑相遇。 连显夏反而有种奇异的感觉。 他的手刀和方惊梦的指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忽然就想试试方惊梦的“剑”。 手刀的刀意忽然就淡了。 可是,右手刀已经化解了梁两两和邬剑两人的攻击。 左手刀也和方惊梦不分胜负。 梁两两身形迂回,与单三三站在一起。 单三三回过心神,后怕不已。 若不是梁两两急救,邬剑必救,方惊梦指剑相救,怕他早已成了魂归梦里人。 “刀王”之名果然不同一般。 “刀王”只出了两记手刀。就 单三三惊惧。 梁两两备感压力。 邬剑毫无保留。 方惊梦也全力施为。 这时,连显夏转身对着方惊梦。 他后面是“三三两两”。 右边是邬剑。 前方是方惊梦。 连显夏绕有兴趣的看着方惊梦,一点也不着急杀人,更不怕这场四人布置的杀局。 他心中有数。 他掌控了大局。 是以,他不着急杀人。 他兴致盎然的问方惊梦,道:“以指作剑,看来你的师门不可小觑。” 方惊梦淡然道:“在下学艺不精,道出师门只会师门蒙羞,所以,师门不提也罢。” “好!好!好!”连显夏红光满面,“能够领教指剑,也不虚此行。” 有人却怒了。 怒极。 第127章 破敌 邬剑怒极。 愤怒。 他一旦愤怒,身上的桀骜之气就会更重。 连显夏太过于无视他。 他不能低于人。 他要高于人。 做人上人。 他要争。 高低。 强弱。 甚至于在敌人眼中的位置。 他都要争。 邬剑的剑发着血色的光。 他仗剑而进。 连显夏竟然被他一时击退了。 邬剑趁势追击。 连显夏冲出了房屋。 飞上了屋顶。 邬剑提剑而上。 他还没落地。 剑光在发光。 血似的光。 他的剑是一道血。 血色炸亮了天空。 连显夏手刀劈空。 刀法、刀意、刀气,都抵不住这血光。 这就是“泣血剑”。 邬剑之所以高于以一人之力,“三三两两”辅佐一下,敢于和曾字派一件长短,不仅仅是他掌控了外门的财力。 还有他的剑。 这柄“泣血剑”。 他的剑在泣血。 剑法也在泣血。 以他的剑法,对于方惊梦的指剑,丝毫不会落下风。 他是“血剑”叶鱼良的徒弟。 但是,极少有人知道他是拜在叶鱼良的门下。 当初,邢宗为了他的安危,亲自一人暗中将他送到“血剑”叶鱼良的手里,除了他的几个亲信,没人知道邬剑去了哪里。 曾卢王早就觉察不到不妥,却始终查不到邬剑的去处。 邬剑父母双逝,给他心中留下了一道伤。 从此,他变得孤傲,甚至于桀骜。 邢宗在未加入“三更门”之前,叶鱼良遭人暗算,被邢宗所九。 是以,面对邢宗所托,叶鱼良尽心尽力。 他悉心传授邬剑剑法,并对他极其严格。 邢宗想让邬剑学到保命的本事。 叶鱼良明白他的用意。 所以,他对邬剑当然不会疏于教导。 况且,叶鱼良一直没有收徒。 他收徒要求极其严格。 他只要一个徒弟。 为了他“血剑”的传承,不堕了他“血剑”的威名,她需要一个天赋异禀的徒弟。 邬剑恰恰满足了他收徒的条件。 原本,叶鱼良收邬剑为徒势,只不过为了还邢宗的救命之恩。但是,当他看到邬剑手里提着剑时,他看着邬剑的眼神就变了。 一剑在手的邬剑也变了。 邬剑还是个孩童,而且尚没有习武根基,更没有练过剑法。 但是,只要有剑在手,他就变得极冷。 极傲。 他的眼神会沉静如水。 他的眉头紧锁不开。 叶鱼良得到了一个好弟子。 他无意改变邬剑的性情。 一个剑法高手,未必练到多年以后才是高手。 真正的高手并非刻苦即可,还需要天赋。 邬剑仿佛就是为剑而生。 叶鱼良对他更加严厉,以至于苛刻。 不过,邬剑心性早熟,并不会未必而记恨叶鱼良。 后来,邬剑剑法果然已成。 叶鱼良难得第一次称赞他:“你的剑法犹省为师,我教你‘血剑’,但如今你却自成一派。” 邬剑道:“没有师父,就没有我。” 叶鱼良叹道:“多亏邢兄将你送到为师这里来。不过,他来了书信,要你回去。” 邬剑跪地叩首,道:“弟子永生不忘师父授艺之恩。” 叶鱼良将他扶起来,嘱咐道:“为师不知道你此去会面临什么,但是为师也知道‘三更门’行事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不论你要走什么路,记得回师父这里看看。” 邬剑至此负剑下山,邢宗将他安排在了外门。 当时,曾卢王以为这是“血剑”叶鱼良的徒弟前来投靠,并不知道邬剑就是邢宗当年结义兄弟的儿子。 曾卢王一时大意,竟然让邬剑逐渐掌握了外门,并将曾字派安插在外门的第一逐一清除。 曾字派曾派人多次刺杀邬剑,都被他一剑诛杀。 逐渐的,邬剑的“泣血剑”之名就渐渐传来。 因为,他的剑真的会泣血。 剑一出鞘,就伴随泣声。 那泣声凄厉,惨烈如血。 剑身又红如血色。 “泣血剑”由此而来。 此时,“泣血剑”已经围住了连显夏。 邬剑每出一剑,便随着泣声传来。 隐隐约约。 若有若无。 连显夏神色慎重。 “泣血剑”出乎他的预料。 他手刀云起刀法、刀意、刀气,严阵以待。 邬剑扬剑。 跃起。 他的脸色也红了。 红如血。 如泣血。 剑又在泣。 ——泣声凄凄。 ——血色惨惨。 “泣血剑”破空。 坠落。 连显夏手刀反撩。 血红色的剑光下,他的脸色也被映红了。 那血色剑光已经落在了他的头顶。 与手刀相交。 连显夏突然下沉。 从屋顶沉入楼内。 瓦砾飞扬。 邬剑的追击的剑就不由得一缓。 由于邬剑一鼓作气,连连使连显夏避让,飞上屋顶,又从屋顶坠落,不过都是转息之间。 方惊梦还来不及出手。 “三三两两”也来不及动手。 这时,随着连显夏落下,“三三两两”先动。 他们率先方惊梦一步,已经冲到连显夏身边。 梁两两的快剑快到了机制。 ——极剑。 他无视剑招。 手中有剑。 他便运剑。 已经没了剑招。 这就是“极剑之剑”。 当剑法快到极致,只有快,唯有极,一切剑招都失去了意义。 连显夏神色凝重了。 他信心十足,但也要严阵以待。 他的手刀不快。 但没一记手刀,都能破了梁两两的“极剑之剑”。 剑再快。 剑再极。 剑要伤人。 剑为杀人。 连显夏只需要以手刀护住周身,“极剑之剑”就伤不到他。 “极剑之剑”在牵制他。 单三三寻到时机,运剑而出。 他和梁两两一同冲出来,却慢了一步。 这一步的功夫,足以梁两两施展“极剑之剑”,牵制连显夏。 单三三一旦运剑,便是三十三剑化作的一剑。 这一剑又分两剑。 两剑中一剑为剑意先至,剑招后达, 而另一剑也为剑招先至,剑意后达。 不知道连显夏要应对哪一剑。 先破剑意,还是先破剑招。 他只有一只手。 右手刀被梁两两牵制。 左手刀又要破解单三三的剑招。 而此时,血色剑光也从天而降。 血色剑光里还伴随着厉喝。 “要他的命!” 方惊梦立动。 疾动。 他仅仅以右手双指作剑。 ——“四大皆有剑”。 这是一记“地有剑”。 立地生根。 他身法极快, 剑由心发。 他发剑极快。 指剑直取连显夏的胸前灵墟穴。 这时的连显夏已经是危机至极。 他要提防梁两两的“极剑之剑”,破解单三三的剑意亦或剑招先至的两剑,头顶上方正在落于百会穴的“泣血剑”,还有方惊梦直取灵墟穴的“地有剑”。 连显夏不再看梁两两的“极剑之剑”,也不无视单三三的剑意亦或剑招先至的两剑,不顾方惊梦的“地有剑”,却看落下的“泣血剑”。 他昂首。 长啸。 啸声震震。 他一人敌四人。 他不仅是破招。 他必须破敌。 第128章 有刀 有刀。 刀在何处? ——不知。 刀从何来? ——刀从连显夏而来。 连显夏无刀。 有手刀。 手刀未动。 刀已动。 ——心刀。 连显夏心中有刀。 ——“灵犀一刀”。 好一刀。 看不见的刀。 他一刀破敌。 破四低。 梁两两的“极剑之剑”已断。 ——一断两半。 单三三的剑招已散。 ——使剑的人心也散。 方惊梦的“地有剑”已空。 ——他发不了剑。 只有邬剑。 还剩邬剑。 邬剑的剑。 “泣血剑”。 剑刺下了。 连显夏的手握住了剑。 他的手如铁。 他的手就是刀。 刀不畏剑。 手刀卡主了剑。 连显夏在长啸之中,将邬剑连剑带人甩了出去。 他甩的是剑。 邬剑握的是剑。 他不能松手。 他所弃剑,连显夏再来一记手刀,他将无法应对。 他的手,可不是剑。 “泣血剑”就是他的命。 他不会弃命。 是以,他被剑带着飞了出去。 邬剑这是故意借力飞出去。 他已经感觉到连显夏的“刀”。 如此可怕的,唯有先避其锋芒。 连显夏突然回头。 他一回头,就看到了方惊梦。 他眼里只有方惊梦。 他的脸色依然潮红。 他的眼中也仿佛也红了。 “刀”又起。 “刀”起。 人动。 人对着方惊梦悠然而行。 梁两两出剑。 断了的“极剑之剑”。 单三三剑未断,剑招已散。 他也咬牙出剑。 连显夏手刀一扫,他们两人都被刀气迫开。 方惊梦神色凝重。 他要独立对抗“灵犀一刀”。 连显夏每走一步。 方惊梦的神色就重一分。 连显夏走了三步。 方惊梦已经额头见汗。 梁两两和单三三对视一眼,咬牙再次向连显夏攻去。 虽然不知连显夏为什么非要针对方惊梦,但若是方惊梦被连显夏哪怕打成重伤,其余三人恐怕就很难再应对他的“灵犀一刀”。 这就是“灵犀一刀”。 可怕的“灵犀一刀”。 原来,这就是“刀王”。 邬剑刚稳住身影,离的还有些远。 他有心。 无力。 但他却极力再向连显夏冲去。 若是方惊梦抵不住连显夏的“灵犀一刀”,他此举也来不及为方惊梦解围。 一切就看方惊梦的指剑是否低的住“灵犀一刀”。 “三三两两”又被荡来。 两人都吐了一口血来,看来伤势不潜。 他们的剑在抖。 剑抖,是源于手抖。 手抖,是源于伤势。 方惊梦仅凭一己之力,唯有退。 他若避其锋芒,或许还能给邬剑相救的机会。 他却不退。 他反仅。 他一向如此。 ——愈强则强。 ——愈挫愈强。 方惊梦左右两剑,迎着走来的连显夏走去。 他的眉宇有气。 ——剑气。 他毕生所学,都在左右指剑上。 左右“人空剑”。 右手“人有剑”。 一空一有。 两剑截然相反,却紧密相连。 他聚指,却不发剑。 唯有更近连显夏一步,哪怕一寸,他的指剑或许才能奏效。 他在隐忍。 “灵犀一刀”已经迫在眉睫。 真的破了眉睫。 伤了眉睫。 方惊梦必须出剑。 他再不出剑,“灵犀一刀”就会破了他的眼。 左手“人有剑”破空而出。 指破空。 剑破空。 剑气啸空。 眉睫间的“灵犀一刀”稍微散了。 这时,方惊梦已经和连显夏相对而行,两人之间只有五步的距离。 方惊梦已经出了一剑。 他还有一剑。 这就意味着,他失去了一半获胜的几率。 而连显夏只有脚在动。 他刘这么悠然而行。 这是一把行走的刀。 ——“灵犀一刀”。 他走一步,“灵犀一刀”就离方惊梦近一步。 方惊梦的衣衫发出轻微的“滋”响,衣衫竟被“灵犀一刀”撕裂。 破裂处在胸前灵墟穴。 他方才的指剑直取连显夏胸前灵墟穴,此时,连显夏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衣衫已裂。 人呢? 方惊梦的脸色有些白。 苍白。 他的唇却红。 红艳。 一个男人的唇,竟然红眼如火。 他的右手灼热。 似乎那热已经灼伤了他的手指,灼烧着他的心。 他以地、水、火、空为四大。 ——“四大皆有”。 有火。 ——“火剑”。 他要以“火剑”破“灵犀一刀”。 “灵犀一刀”已经不再仅仅是刀。 连显夏已成了刀,或者是刀成了他。 刀无处不在。 ——看不见的刀。 方惊梦则取“火剑”。 “灵犀一刀”无形。 “火剑”亦无形。 他要以无形“火剑”,对无形的“灵犀一刀”。 连显夏也感觉到了灼热。 他的鼻尖见汗。 热出的汗。 这时,他和方惊梦只有两步之距。 邬剑离连显夏还有十步之遥。 方惊梦出剑。 右手指剑。 “火剑”更火。 火由心生。 ——方惊梦的心。 火在心聚。 ——连显夏的心。 连显夏的心很热。 一股灼热。 心口灼热的有点疼。 似蚂蚁撕咬,却令他皱了眉。 于是,他就扬手。 “灵犀一刀”骤然强烈无比。 “火剑”要伤连显夏的心。 “灵犀一刀”就要杀方惊梦的心。 杀心一刀。 杀心的“灵犀一刀”。 方惊梦苍白的脸色突地红了,有些异样的红。 他拔身后退。 退的比近的快。 再快,也不及这杀心一刀快。 方惊梦还没有稳住身影,就咳出了一口血。 血在空中扬长一条线,还没有坠地。 空中有气。 ——剑气。 剑气先至,剑光方才。 剑光在“灵犀一刀”中乍现。 苏小河从天而降。 他还没有落地,就已经拔剑。 剑光闪现。 他替方惊梦挡住了“灵犀一刀”。 连显夏的目光立即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灵犀一刀”立即蜂拥而至。 苏小河还来不及破解“灵犀一刀”,甚至还来不及再出现,他就身影游走,想要躲开“灵犀一刀”。 连显夏立即又舍弃了他。 身后有剑。 ——“泣血剑”。 邬剑的剑更红。 剑在滴血。 他的血。 邬剑甚至不知道何时受伤,怎么受伤。 他才发现自己受了伤。 “灵犀一刀”无声无息之间已经伤了他的手臂。 血顺着手臂流淌,到了手心,又流到了剑身。 最后,血滴在了地上。 邬剑怒吼。 他却看到一道光。 目光! 邬剑看到的是梁两两的目光。 那不仅仅是目光。 那是“两两相望”。 梁两两望的是他,而不是连显夏。 邬剑中了“两两相望”。 他心伤。 心受伤了。 心口有剑。 第129章 人心 两道目光。 一把断剑。 目光伤了他的心。 断剑刺穿他的心。 邬剑只能感受着身体的生机逐渐流逝,虽然他尚有余力,可是所不想去动“泣血剑”。 他突然笑了。 连显夏忽地从屋顶的破洞处掠了出去,又从楼顶纵掠二而下,所经之处,无人敢掠其锋芒,眼睁睁的看着逐渐远去。 “香——主——” 雅居阁传来惊恐的叫声。 这惊恐之中充满了悲呛。 但“无法无天”有石化雨的严令,没有人敢踏进一步。 而包越他们这些人,则是投靠于邬剑不久,听到楼内有巨变,谁也不想踏进一步,反而躲的有些远了。 邬剑以剑柱地,靠着一根柱子。 他的气息已弱,抬着眼皮扫了方惊梦一眼。 方惊梦眼中只有惊愕。 他一手捂着胸,另一只手拦住了想要追击连显夏的苏小河。 苏小河也觉察到了不对之处,将方惊梦拦在身后,小心戒备“三三两两”。 至于邬剑,他生机已断,撑不了多久了。 邬剑这才将目光回到单三三和梁两两他们这里,微弱的问道:“为什么?” 话一出口,邬剑自己都觉得奇怪。 他的语气很平静。 这种平静出乎了他本人的预料。 梁两两欲言又止。 单三三狠了狠心,道:“我们没有办法,你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 邬剑发出惆怅的叹息,道:“对,一定会有这一天。如果我击败了曾字派,或许就要对你们下手。” 单三三咬牙道:“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 邬剑目光闪动,问道:“梁二,你说。” 梁两两嗫嚅着嘴唇。 邬剑笑道:“我就要死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梁两两有些悲伤,却还是道:“门主派我们去你身边,甚至投靠于你,全是门主的安排。他的目的是让我和单三帮你尽快拿下外门,曾卢王在里面也安插了不多人手,只不过曾字派中大多数并不以为外门是个威胁。 而香主又缺乏人手,况且,若是香主自己招揽人手,怕以后门主就再也控制不住,门里只怕要一片血雨腥风。” 邬剑脚下渐渐聚拢了一滩血,他的头脑也更加清明,思维也更加清晰,道:“他就是为了拿我牵制曾卢王,又怕我一家独大,安插你们两个在我身边,又令你们假意投靠于我。” 梁两两神色不忍,不敢去看邬剑的眼睛,低着头道:“门主也是迫不得已。” 单三三打断他,道:“梁二,不要再说了。香主,我们本就是门主的人,这样做也不算背叛你。” 邬剑仰着头,道:“很好,好极。” 他的心里没有一点恨。 江湖里的人,只会以江湖人的方式收尾。 无论今日他是否被“三三两两”合击而杀,他日和曾字派敌对,胜算本就渺茫。 有时,来的虽然早些,却未必没有好处。 至少,他不必再挣扎。 他也挣扎不得了。 单三三的断剑,一剑刺穿他的心脉。 即使“鬼手神医”在此,也是回天乏术。 邬剑喟叹道:“机关算尽,到头来,只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的头忽地垂落了。 方惊梦则不由的在心里微叹。 场中唯有苏小河茫然不知。 方惊梦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会向你慢慢解释。” 原来,邢宗留下的“暗棋”,无论曾卢王小,亦或是邬剑,谁也不能肯定究竟是什么。 但以他们两人的推断,必然是训练有速的一支力量。 各地“三更门”有“无法无天”护卫,在危机关头包围“三更门”的安危。 毕竟,“三更门”内门弟子虽然武功不凡,精于刺杀,却不擅长明日里的争锋。 “无法无天”更像一支行动一致的队伍,却不是单打独斗的江湖汉子,寻常的无人高手若是单打独斗,或者一人斗数人占尽上风,但遇到训练有素的“无法无天”的合击绞杀,除非不高手,很少有人能够与之相抗。 “三更门”里凡是对邢宗手里的“暗棋”有所耳闻之人,都以为那是一支爱“无法无天”更加的可怕的死士一般。 可惜,他们都猜对了一半。 “暗棋”从邢宗成为门主之后,就一直在暗中筹建。 不过,所有的“暗棋”,只是潜藏在“三更门”各个派系之中,却绝非“无法无天”部队这种聚拢在一起的力量。 他们忽略了“暗棋”中的“暗”字。 至从方惊梦第一次遇到“三三两两”,他们之间就已经各自暗中交谈。 他们谁也没什么。 他们用的暗语。 “暗棋”之间,自有一套独门的暗语交谈,只要会这种暗语的人,都是“暗棋”中人。 所以,当日方惊梦一指击伤单三三,不过是为了演出戏。 为了这出戏更加逼真,方惊梦与他们两人的确没有保存实力。 邬剑毫无觉察。 在今日这场布局之前,“三三两两”早就和方惊梦暗中商议:先杀邬剑。 方惊梦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单三三提议要杀邬剑。 梁两两有些不忍。 他却是有些同情于邬剑。 单三三不理梁两两的脸上的犹豫之色,将杀邬剑之意告诉了方惊梦。 方惊梦和石化雨商议。 石化雨沉思半晌儿,果断的道:“单三三既然提议要杀邬剑,我们就同意他的计划。” 方惊梦不安的道:“为什么?” 石化雨反问道:“你担心什么?” 方惊梦语气有些压抑,道:“邢门主留下的‘暗棋’就一定可用么?” 石化雨反而轻松笑道:“所以,单三三要杀邬剑,我们就帮他杀了邬剑。” 方惊梦心神一动,道:“你看出来了?” 石化雨道:“单三三此人的杀心,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说的也不错,‘暗棋’未必就全部可用,有人怕是生了别的心思。这单三三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想借我们的手,除去邬剑。这样,整个外门就只有他和梁两两威望最高,曾字派早就被邬剑费了很多心思,明驱暗杀,将曾卢王安插的人手清理干净。” 方惊梦点头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若是他和梁两两掌握了整个外门,只怕‘三更门’会更乱。” 石化雨却又笑了。 方惊梦知道他心中了然,道:“你对‘三更门’和‘暗棋’的了解应该比我更多,早就有了计较了吧。” 石化雨一点一滴的道来:“门主暗中经营‘暗棋’多年,所选的成员都是门里的孤儿,秘密训练,送他们拜师,而后又召回门里,安插在各处。 这些年过去,人心是会变的。有些人已经在门里身处高位,哪怕门主要一声令下,也未必人人听从。更何况,门主是为了摧毁‘三更门’。 若是他们觉察到门主真正的用意,究竟还有几个人真正听从门主的指令?‘三更门’没了,他们手里的权势也没了,甚至于要流落江湖,从此无处安身。” 方惊梦一语定音,道:“所以,‘暗棋’未必可用,甚至,有几人可用,都是一个问题。” 石化雨又含笑看着他。 方惊梦似笑非笑的道:“为何这么看着我?” 石化雨悠然道:“你一定心中也有了计较。” 方惊梦淡然道:“那就从邬剑开始。” 但是,当方惊梦看到邬剑中剑之后,看向他的目光时,忍不住有些惊愕。 他从邬剑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种解脱。 那时,方惊梦的心里忽然有点空了。 第130章 杀引 邢宗大抵是早就料到“暗器”已恐不受节制,所以他只是将“暗棋”的名单,还有“暗棋”的手势暗语全部交给了方惊梦。 当然,还有“暗棋”的信物。 “暗棋”只认信物,不认人。 邢宗耗尽心血筹备的“暗棋”,已渐渐脱出掌控了,成了不可预料的潜在力量。 他只在乎“三更门”的存亡,不再走杀手这条路。至于方惊梦鬼如何去做,那就只有看方惊梦的手段。 石化雨会全力协助方惊梦。 是以,他支持方惊梦联手单三三杀了邬剑。 但是,动手的人不能是方惊梦。 单三三要杀邬剑,就让他自己动手。 他一旦动了手,就没了退路,更是有了把柄在方惊梦的手里。 这样,一旦单三三和梁两两出现任何变故,方惊梦都有办法节制他们两人。 而单三三和梁两两出身“暗棋”,他们两人的身份极其微妙。 若是他们不听从方惊梦的调遣,被方惊梦暴露了他们的身份,邬剑能否还一如既往的重用他们? 其实,为邬剑效力久了,在外门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令单三三早就生出了别的心思。 有时,夜深人静,明月当空,单三三就会发呆。 人在发呆,心在考量。 他后悔“暗棋”的出身。 “暗棋”终究是别人的一枚棋子而已。 而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有野心的人。 他的野心,甚至于连梁两两也未能觉察的到。 当他和梁两两向邢宗动手之时,一切早就通知了邢宗。 如何动手。 怎么动手。 动到各种程度。 他们和邢宗已有安排。 邢宗受伤,是故意受的伤。 反正,他原本就有伤。 伤势未愈。 沉珂已久。 邬剑对他已经起了杀心。 所以,邢宗就利用邬剑的杀心,做了一场局。 他执棋。 单三三和梁两两为子。 针对的是邬剑。 否则,那一剑当即就要了邢宗的命。 这其中邢宗则冒了极大的风险。 但是为了破局,他必须这么做。 他没有时间再等。 等的结果就是他彻底失去了对“三更门”的掌控,曾字派完全将“三更门”内门控制在手里,从此以后,“三更门”会在杀手这条路上永不回头。 而邬剑,那时或许会和曾卢王联手对付他。 那时的他,将毫无还手之力,如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 他不甘。 他选择以一种极端的方式破局。 至于身边的人,邢宗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 他虽然冒了风险,但为了以防万一,绝不走漏风声,这个计划只有他和“三三两两”知晓。 毒,是真的。 邢宗早就知道茶中有毒。 为了令曾卢王信以为真,他饮了茶,喝了毒。 伤,也是真的。 为了令邬剑信以为真,他不惜受了单三三一剑。 那一剑,单三三只要稍微偏差一点,邢宗就真的死了。 单三三的剑当然不会偏。 那一剑很准。 看似令邢宗受伤,又绝不会立即要了他的命。 只有如此,单三三的心底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果然,天降大雨。 邢宗推演过,那天一定会有大雨。 大雨如期而至。 这时,邢宗就闭气沉入了河里,顺着涛涛的河水而流。 若是不出偏差,他会在“半扇门”的势力范围内被冲到岸边,等待有人相救。 一切顺利异常。 救他的人,竟然是“半扇门”的少门主。 后续的一切更加顺利。 至于若是出现意外,邢宗也做了接受的准备,却存在应对的准备。他在“三更门”被曾字派监视,只有这个办法可以不引起曾卢王的猜疑,离开“三更门”,再继续他心里的计划。 若是他不幸真的死了,那就是天要破灭他的计划。 他虽死而有憾,却又不得已为此而死。 至于他以后,“三更门”何去何从,也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单三三做好了不顺利的打算,也做好了顺利的准备。 他有他的两套方案。 他一直放在心底。 直到来了苏州,他才不动声色的试探梁两两的心思。 他当时只对梁两两说了四个字:兔死狗烹。 梁两两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想的更多。 单三三只要激起梁两两一如既往,考虑全面的习性,梁两两自然会想到更坏的结果。 梁两两当然想得到。 曾字派没了,邬剑执掌“三更门”时,他将何去何从? 他心里生出了寒意。 单三三从他眼中看到了那种寒意。 他的目的达到了。 而后,他才向梁两两道出了心中谋划已久的事。 梁两两最初自然有些犹豫。 单三三只说了一句:“你我本就是‘暗棋’中人,邬剑即使不做兔死狗烹之事,但你我怎么对得起门主所托。” 梁两两还是犹豫不决,道:“可你要杀了香主,然后接管外门的全部势力。” 单三三语气深沉的道:“是你和我。” 梁两两眼皮跳了一下,仍旧在做最后的徘徊,道:“门主想要摧毁‘三更门’,我们却为了自己的私利——” “梁二,你错了!”单三三截断他的话,“你比我更聪明,应该知道‘暗棋’这么些年来,有多少人都已经适应了目前的身份,甚至凭借目前的身份有了权势,还有多少人愿意为了门主的指令而舍弃现在的富贵,甚至不惜一死?” 梁两两默然不语。 他像一只不太警觉的兔子,伫立在草原之上。 单三三就是一只狐狸。 狐狸盯上兔子已久。 狐狸更加懂得谋定而后动。 狐狸不着急。 它一点点的接近这只兔子。 兔子所稍有异动,狐狸就驻足不前。 但当它有了必胜一击时,就回乘胜追击。 单三三在慢条斯理的追击。 他缓慢的道:“门主的计划本就是一场赌注,他若是死了,你我就不在是‘暗棋’的人。你就是你,我还是我,我们还是香主手下的‘三三两两’。 可是,门主没有死,他赌对了一半。你我就不仅仅是‘三三两两’,还是‘暗棋’中人。现在‘暗棋’中的所有人即将做一个抉择,你我同样也要做一个抉择。” 他很慢很轻而又很无奈的发出长长的叹息,道:“你比我看的应该更加明白,门主在执行这个计划时,无论他生死与否,‘三更门’乱局已定,你我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香主在内门里的势力还很薄弱,他又不得不和曾字派一决生死。他早就被所有人看作门主一派的人,无论这场乱局如此收场,但乱局初始,他就是所有人必除的第一人。 就算你我拼死效力,到最后能低的住这些人吗?你别忘了,门主还选了方惊梦接管‘暗棋’,他会怎么做?如何做?为什么做?他有他的私心,或许还有野心。 香主要联合他对付曾字派,曾卢王会看不到这一点,任由香主的计划照常实行,对他造成损害吗?” 梁两两踌躇的问道:“杀了香主,‘三更门’还是混乱不可,又能怎么样?” 单三三平日里表现的一直很冲动,这时竟然有些老谋深算的样子,并且胜券在握的道:“‘三更门’乱了,更符合门主的计划,曾卢王也不希望‘三更门’混乱之下而内斗自耗。 那样的话,就算他最后击败了所有人,‘三更门’虚弱不堪,他是不是门主也无关紧要了。所以,他一定要的不想‘三更门’出现乱子。 可是,邬剑是这个乱子的引子,他根本摆脱不了门主的影子,只有他死了,大家才会安心,‘三更门’才能安宁。” 梁两两喃喃自语的道:“我也不想‘三更门’发生内乱,至少眼前不能。不管门主为什么非要摧毁‘三更门’,但这其中恐怕要血流成河,变数也极大。‘三更门’经营了这么多年,哪能是轻易就会覆灭的。” 单三三拍着他的肩膀,温和的道:“所以,只要这场乱局的引子没了,我们就可以号令外门,然后和曾字派安然相处,井水不犯河水。这样,岂不是更好?” 梁两两不语。 单三三嘴角微不可察的笑了。 他们要杀邬剑。 杀引。 第131章 局中人 这场针对邬剑的布局里,还需要一个人。 ——连显夏。 单三三和梁两两也好,石化雨也罢,他们都没有想到连显夏会是“暗棋”中人。 早在方惊梦遇见了七变公子,回到苏州城之前,连显夏和“毒一无二”提前两天就到了苏州。 当邬剑他们出发之际,曾卢王便派连显夏和“毒一无二”先行一步。 连显夏一路里毫不掩饰对于“毒一无二”的反感。 他正是以这种反感,找了一个时不时撇下“毒一无二”的理由。 曾卢王派“毒一无二”前来,自有协助之意,但也导致连显夏行动不便。 他先借机甩掉了“毒一无二”,暗中跟踪方惊梦,亲眼看到宁不言要对方惊梦下手,却遇到了前来搅局的七变公子。 连显夏确定方惊梦早就见过了七变公子,这时才跟上正要回到苏州城的方惊梦,表露了身份。 他的身份当时只有方惊梦一人知道。 七变公子这个人,连显夏并不会轻易相信。毕竟,七变公子只是一个局外人,究竟是否会严守他的身份,他一点也不敢冒险。 连显夏还告诉方惊梦一个消息:“曾卢王让我杀了苏小河,他是你的义弟。” 方惊梦当时问道:“究竟是谁要杀他?” 连显夏摇头道:“曾卢王只给了我这个命令,却没有告诉我究竟是谁要取苏小河的命。” 他沉吟道:“我的身份暂且不能暴露,又有‘毒一无二’和我一起前来。由此看来,曾卢王对我未必完全放心。” 方惊梦眉目一轩,问道:“他既然不放心你,为什么还会让你一直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危?” 连显夏道:“我在他身边这么久,非常了解他的为人,让我保护他的周全他会相信我,但这次‘三更门’巨变,无论他多么相信,都不会轻易让我一个人做这件事,必然会派一个有用,而且能够抵挡我的人,又会令我有所顾虑。 ‘毒一无二’刚好能够协助我,而且他的毒术非常,以我的武功,也不能不对他严加防范。而且,以他的为人,他不会顾虑我的‘刀王’之名。此人心狠手辣,为了目的,从不犹豫不决,下手狠厉。” 方惊梦听他说了这么,知他必有用意,问道:“前辈想怎么做?” 连显夏道:“我会先杀苏小河。” 他说了一句,便停下来,盯着方惊梦看。 方惊梦脸色不变,情绪也不见丝毫波动。 连显夏满意的点点头,赞道:“难怪邢宗将‘暗棋’交给你,你果然沉得住气。” 方惊梦道:“我自然相信前辈,相比前辈必有用意。” 连显夏道:“不错,我或许会重伤的,但不会杀他,可还是要动手的。只有这样,才能给曾卢王一个交代。不过,最为麻烦的是却是‘毒一无二’,若是他到时暗中施毒,恐怕会有变故。你需要让一个人去跟踪你的二弟。” 方惊梦左思右想,却不明白他说的是那一个人。 连显夏意味深长的道:“就是那位七变公子。” 方惊梦问道:“他会解毒?” 连显夏道:“而且,‘毒一无二’的毒,恐怕也只有他能接。” 方惊梦心中了然,这七变公子的身份怕是另有来头。 于是,方惊梦又嘱咐了七变公子此时,而且为了苏小河不牵扯进来,让他不要告诉苏小河。 方惊梦见惯了人心险恶,对于这位二弟,虽然有时会对他聪慧却又呆傻的行径有些摇头,但也很羡慕苏小河的心境。 苏小河为了兄弟所托的一纸婚书能够不远千里来到苏州,而且也为了马舟父子之死而来。 这种至情至性的处事之风,令方惊梦时常会想起过往的种种。 为师报仇,方惊梦不惜加入“三更门”杀人,以此来磨炼指剑。 不论什么原由,杀人便是杀人。 他时常就记起自己的另外一个杀手的身份。 因此,当他看到苏小河为了洛府与“焚心圣手”交手,和顾忌禅为敌,并且为了破板门同他一起冲入“小池巷”报仇,方惊梦就不想有任何污浊弄脏了苏小河月光般皎洁的心。 苏小河对于如意楼的局面,对于方惊梦的处境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但这里面的阴暗,方惊梦却不希望苏小河见到。 所以,他要先隐瞒苏小河一些事。 或许,苏小河得知以后,会愤怒,会伤心,作为兄弟,方惊梦为何要瞒着他。 方惊梦甚至宁愿让他误会,也要暂且瞒着他。 苏小河知道的越多,就会在方惊梦的所处的局面里陷的越深。 方惊梦绝不允许这种局面发生。 是以,连显夏去杀苏小河,他隐瞒不说。 苏小河当日迟迟不归,他也没有不安。 一切尽在他的谋划之中。 当连显夏和苏小河初一交手,“毒一无二”果然来了,并且无声无息的就下了毒。 连显夏立即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毒一无二”所施的毒毒性如何,何时发毒,能否给七变公子足够解毒的时间。 因此,他必须尽快离开。 并且,为了防止“毒一无二”还有其他的手段,他甚至以言语要挟,令“毒一无二”只好随他离开。 至于单三三提出的杀邬剑一事,连显夏也故意做了局中人。 邬剑无论也没想到,真正的局中是他,并非连显夏。 同时,连显夏还要再做另外一件事。 这也是曾卢王的安排。 他要会一会“洛神剑法”,并且要以输收尾。 为了防止“毒一无二”窥探到他和方惊梦有所联系,他就在设局杀邬剑的当日,先去拜会了洛寄予。 最后,他还要做最后一件事:杀邬剑。 杀邬剑之后,就要立即离开苏州。 “毒一无二”对于曾卢王交代的这三件事也都知晓,对于连显夏的安排无法提出异议。 并且,苏州城里如今极其凶险,以连显夏的武功,无论杀邬剑一事结果如何,都能够轻松离开苏州,但他却不同。 所以,当连显夏拜会洛寄予时,“毒一无二”就要启程离开苏州。 连显夏也得以摆脱“毒一无二”的监视。 毕竟,曾卢王让他杀了邬剑,但他和方惊梦却要让单三三和梁两两亲自动手。 若是让“毒一无二”的知道了杀邬剑的人并非他本人,而是另有其人,恐怕一切都将暴露。 这正是他为何想尽办法支开“毒一无二”。 不过,七变公子却不知连显夏的身份,更不知道方惊梦他们的计划,当他那晚和“毒一无二”交手,一个施毒,一个解毒,最后却落败,听到连显夏说到要会一会“小寒山”的剑,便将这话告诉了苏小河。 “毒一无二”已经得知七变公子救了苏小河,而连显夏这事却没有做成,故意说出这话,就是为了堵住“毒一无二”的疑心,以防他催促。 毕竟,以连显夏对“毒一无二”的态度,“毒一无二”如非必要,并不会去碰眉头。 连显夏本可以杀了他,却还是在心底无声喟叹,没有对他动手。 当苏小河听到洛大小姐说连显夏去洛府拜会,心中疑虑的他立即赶去。 连显夏本想立即结束今天的布局,却不料无巧不成书,偏偏遇到了苏小河正在等他。 为此,他便耽搁了一点时间。 但他又不能真的伤了苏小河,却故意留下话,让苏小河心存疑问,没有及时追赶他。 他是这其中的关键一环。 他若不去,单三三和梁两两未必就会动手。 第132章 疑心 曾卢王还交给了连显夏最后一件事:对邬剑的得力干将“三三两两”分而化之,与他们达成协议,消除邬剑和方惊梦这两个隐患。 单三三早就私底下联系过曾卢王,两者并未达成一致。 单三三看不透曾卢王的心思,而曾卢王则还看不到单三三的关键作用。 但他们的确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联系。 这次杀邬剑,是在邬剑决意来苏州之前,单三三和曾卢王谋划的一部分。 人,一定要单三三和梁两两去杀。 杀名,却要连显夏来身负。 局,是为邬剑而设,却只限他们布局的几人知晓。 唯有如此,单三三和梁两两才能在事成之后,更加顺利的接管外门的一切权利。 梁两两也曾经为此再次犹豫,试问道:“人能不能由方惊梦或者连显夏去杀?” 单三三叹道:“梁二,你怎么在这个时候犯了糊涂。曾字派根深蒂固,方惊梦有石化雨相助,又有‘暗棋’为他所用,我们两个有什么?” 他的语气逐渐激昂起来,道:“如今内门在外门的势力,早就被我们逐一清除,除了你和我,就再也没有第三个人能够在外门之内发号施令。可是,外门武力终究差些,我们是最弱的一方。 可是,一旦有了外门的财力支持,只要假以时日,我们必有单身之时。在此之前,我们想要夺得外门的权利,就必须先除掉邬剑。而要去掉邬剑,却不能假借他人之手。必须由我们两个人亲自来。” 梁两两皱眉道:“他们这是要投名状啊。” 单三三语气低沉的道:“有了我们的投名状,他们才会安心,尤其曾字派才会对我们暂时放心,曾卢王才能稳住曾字派内的其他人,让他们不会对外门的势力蠢蠢欲动。曾卢王不想‘三更门’分崩支离,我们才能够趁此机会安然拿下外门。” 梁两两吸着凉气,慢悠悠的道:“既然如此,这投名状就不得不交了。” 单三三目光如炬,道:“放心,以后的我们,再也不是任何人的棋子。我们的命,就我们自己说了算。” 为了更加逼真,瞒过其他人的耳目,尤其“三更门”的外门弟子,这场局里,连显夏必须到场。 甚至,在这场局里,连显夏、方惊梦、单三三和两两他们之间一旦动手,必定会有人受伤,但不会致死。 局已设。 戏要真。 局才定。 是以,石化雨不许“无法无天”任何人进入雅居阁,单三三也早已假借邬剑指令,不许包越他们踏进雅居阁一步。 所有一切计划,方惊梦向苏小河一一道出。 至于苏小河会如何作想,方惊梦我顾不了许多。 苏小河是方惊梦的兄弟,他要将一切道出,单三三和梁两两阻拦不得。 他们无心阻拦。 他们有事要做。 单三三宣布了邬剑的死,而杀人者自然归到了连显夏的身上。 这些投靠于邬剑的人,不过是为了一己之力,对于邬剑之死并不在意。 他们在意的是后路。 邬剑已死,他们的路是否就此断绝? 石化雨自然安然无恙,是否真的会既往不咎。 若是邬剑还在,或许石化雨看在方惊梦与邬剑联手之际,对于这些背叛于他的人置之不理。 问题在于邬剑竟然死了。 单三三却要开始收心了。 他朗声道:“邬香主遭了毒手,我们外门一定要为香主报仇。不过,邬香主生前已经和方公子达成一致,石堂主对各位既往不咎。既然大家成了我们外门的人,你们大可放心,我和梁堂主即日就要离开苏州,回去主持外门大局,你们随我们一起去吧。” 众人低声细语,私下合计。 他们去征求包越的意思。 毕竟,他们的根基在苏州,虽然单三三保证了他们的安危,不受石化雨威胁,但离开以后,去了外门,众人的前如何,也是所有人都不得不合计的事。 包越此前从中牵头,众人才投靠了邬剑。 是以,他便成了众人的统领,但凡有要事,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他,想要看他如何定夺。 可是,包越不见了。 当连显夏冲过来那一刻,包越就退出了人群,远离了雅居阁。 他心中不安。 包越说不清道不明这种不安的来由,却知道如何避祸。 在“三更门”的这些年里,他见过很多不凡的杀手执行任务之时安然无恙,却在功成身退之际被人截杀。 而包越能够活到今日,就是他有一种敏锐的感知。 一旦他感到不安,就会立即远离眼前的局势。 所以,这次他早就隐约觉得局势超出他的预料,尤其放连显夏出现时,他的心突然就跳了一下。 ——要有大变。 他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包越刚出了苏州城,心里的不安反而越发严重。 直到他看到了石化雨,才明白了这种不安为何如影随形。 包越审视了石化雨一眼,突然笑了,道:“你不该一个人来。” 石化雨悠然道:“石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 包越冷道:“我就知道你绝不会放过我。” 石化雨却道:“你错了,我本不想杀你。” 包越嗤笑道:“可你却要来杀我。” 石化雨道:“我一向不理苏州‘三更门’的事物,你平时做什么,有什么野心,也与我无关。不过,你以为能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我。” 包越眼光微冷,道:“我果然低估了你。” 石化雨道:“你早该杀了我。” 包越道:“是我大意了,但是我现在杀了你,虽然迟了,却也能除掉方惊梦的一大助力,也算完成了曾长老的命令。” 原来,包越原本就是曾卢王安插在苏州“三更门”,监视石化雨等人。 曾卢王一早就提防邢宗会在苏州“三更门”另有安排,所以才安插了包越这样一个搅局的人。 包越本想破局。 他想探得“暗棋”的真相,并希望能够为已所用。 一则在造成苏州事了之后,在曾字派中增加自己的势力。 二则假意投靠邬剑,潜藏在邬剑手下,以策应曾卢王的计划,并坐看邬剑和方惊梦他们相斗,以待收渔翁之力。 只不过,包越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邬剑来苏州不是为了除掉方惊梦,也不是为了夺取“暗棋”,而是想要和方惊梦联手,共同对付曾字派。 此时,连显夏又来见他,传来了曾卢王的新指令:“苏州之事,以连显夏为首。” 而连显夏则让他什么也不要做,只许他配合便是。 包越当时心里微凉。 他在苏州多年,本想借此机会大展宏图,却不想却被曾卢王丢到一边。 他成了一个夹缝中的人。 即使连显夏什么也没说,包越久已经做了猜测。 若是连显夏对付邬剑,包越从此何去何从? 苏州“三更门”他再也不能待下去了。 若是连显夏对付方惊梦,他则能够趁机夺得了苏州“三更门”的掌控权,从此独居一方,也不枉他在此潜藏多年。 但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连显夏竟然也是“暗棋”中人,他和方惊梦他们已经为邬剑步了局。 他如水中浮萍,漂泊不定。 当他不安之时,就隐约猜到了什么。 ——连显夏为何什么也不告诉他? ——他对何连显夏的来意丝毫不知? 包越逐渐觉得惊惧。 他对连显夏已经起疑。 是以,他必须活着回到曾字派。 他便立即离开。 果然,他遇到了一个人。 这人是石化雨,却令他稍微放了心。 他不敢大意轻心。 即使他不知道今日的布局里有什么秘密,但他却必须先连显夏一步回到曾字派。 或许,见到与连显夏同来的那个人。 第133章 出局 此前,包越要先杀石化雨。 他拔出了刀。 使出了“三合六刀”。 ——阴天刀。 刀寒。 刀气亦寒。 刀风阵阵。 刀气阴沉。 他的刀前所未有的快。 好快的刀。 他在争。 争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 杀了石化雨。 离开苏州城。 他受够了苏州城的这些年的日子。 作为杀手,原本就生存在阴暗之中。 而他,作为曾卢王放在苏州的一枚棋子,更是处于一个极其阴暗的角落里。 石化雨以铁刺相迎。 星火四溅。 他的铁刺将这一刀弹开。 包越手中的刀身一震。 他嘴角却带着笑。 笑的惬意。 即使他如此心急,却还有心思露出这样的笑。 刀势反转。 ——阳天刀。 刀光有些烈。 ——火烈。 光似阳光。 包越的衣袂也飘扬起来。 他的脸色竟然有些暖,就像被暖阳拂过。 那火烈的刀,就要斩在石化雨的脖颈上。 石化雨却不避刀光。 他手里是铁刺。 铁刺很短。 但刀很长。 他一向不喜欢躲。 他一直在险中取胜。 他整个人都融进了刀光里。 铁刺从刀光里炸开,搅碎了火烈的光。 包越的笑更加明显了。 ——得意的笑。 笑的开怀。 笑意在他眼角舒展开,溢满了他的脸。 他手中却又变招。 ——变刀。 ——阴阳刀。 的的确确是阴阳刀。 “三合六刀”本就六刀。 即阴刀。 阳刀。 天刀。 阴阳刀。 阴天刀。 阳天刀。 合计六刀。 当初,包越要截杀石化雨,就使了阴刀、阳刀、天刀。 这次,石化雨要截杀他,他则使出了阴天刀、阳天刀,却唯独最后才是阴阳刀。 “三合六刀”很多人都听闻过其中六刀的刀名,包越则一向喜欢依次施展。 但这次却不同。 他最后才使出了阴阳刀。 这本是第五刀。 亦是刀。 ——阴阳刀。 ——一阴。 ——一阳。 刀分身了,成了两把刀。 这是包越最后的杀招,也是从未施展过的一招。 当他刀身分离出一阴一刀两把刀,就是极为危机之时,也是最为迫切之时。 石化雨并没有令他感到危机森森,但苏州城的局势,心里的猜疑,却令他急切。 ——迫切。 ——心急如焚。 他使出阴天刀、阳天刀,本就没有想要以这两刀斩杀石化雨。 他要用一阴一阳这两把刀,将石化雨斩杀在刀下。 阴刀寒气森森。 阳刀温暖如春。 ——一寒一暖。 一旦石化雨中了阴阳刀,他就会浑身左半身冷,右半身热,受尽冷热煎熬而死。 包越实在恨极了他,才非要让他死在阴阳刀下。 他有恨极的理由。 石化雨不过是善于谋划,制定杀人之策,而他本人武功平平,却受到了邢宗的倚重。 对比之下,包越却被派到了苏州“三更门”,以见不得人的身份活再阴暗的角落里。 他在“三更门”曾字派中的那些故友,几乎人人都做了堂主,而他还在虽有以另一个身份在石化雨手下效命。 有时,包越总觉得自己被遗弃了。 曾卢王对他或许早已遗忘。 这是一种孤独。 他甚至不止一次的去想,石化雨何德何能受到邢宗的重用,若是他受到了邢宗的这般任用,必定大展宏图之势,成为曾字派心中的一根夺命的刺。 而石化雨呢? 他却只掌握着“无法无天”,以此来震慑苏州“三更门”的弟子,甚至对于苏州“三更门”内众多弟子的不服,竟然有些束手无策。 包越以为石化雨的确是束手无策。 他对比自己,更加觉得怀才不遇之感。 所以,他恨极。 ——恨石化雨。 嫉妒也罢,记恨也好。 他就是恨极了他。 上次在洛大小姐的相救之下,包越为了避免惹上洛寄予,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眼看这石化雨从他手里逃生,他刘一直愤愤不平。 他实在是极想杀了石化雨这个人。 他的阴阳刀马上就要将石化雨斩于刀下,这使她更加忍不住有些癫狂。 他就死在了这种癫狂里。 他依然在笑。 他还能思考。 他看得到眼前的一切。 听得到风声。 闻得到路边的花香。 他却死了。 活着也是死了。 只不过,他正处于濒死之前。 石化雨离他不远,三两不得距离,正在擦拭着手里沾血得铁刺,随后慢条斯理的放入怀里。 他的那一刺太快。 快到刺进了包越的心口,而包越竟然没有感到一丝的疼痛,甚至还不自知。 潺潺的血从包越胸前留下来。 他听到了滴答的声响,低头看着胸前致命的伤口。 这时,他才感觉到了这痛苦,发出一丝呻吟。 他只是因为疼痛而锁了眉,就再也做不了其他,即刻丧命。 此时,方惊梦的危局暂且解除。 但新的威机才刚刚开始。 单三三和梁两两当日就带着邬剑的遗体离开,随同而去的还有那些背叛石化雨的人。 单三三终于得意的笑了出来,丝毫不在梁两两面前再做任何的掩饰。 这时的单三三令梁两两有些陌生,却又觉得更加真实。 这才是单三三。 他的野心即将迈出第一步。 单三三不再像以往那样冲动,反而做事有条有理。 他的眼中都是自信。 他的眉宇间全是志气得以舒展的意气风发。 他像极了一个领导者。 邬剑已死,而他在其中可谓“居功至伟”,梁两两从始至终都一直犹豫不决,实在没了退路,加上心里那些担忧,致使他赞同单三三的计划,并且在邬剑完全没有戒备之下,两人各力将邬剑击杀。 梁两两扰乱了邬剑的心神。 单三三将断剑刺进了邬剑的心里。 单三三觉得完全看透了梁两两的心。 梁两两的确心思缜密,擅长计谋。 不过,工于谋划的人,却没有相对应的那般决断的心。 想的太多,或许就会做的太少。 所以,单三三一直都不喜欢想太多。 他只考虑关键之处,遵从内心,实施谋划,谋定而后动,不急不躁,稳住了全局。 此后,“三更门”外门必在他的掌握之中,而梁两两则会从邬剑的谋臣,转而成为他的谋臣。 但是,单三三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唯有和梁两两一心,才能在接下来的局势里不像邬剑那般黯然出局。 毕竟,门里一直都有“三三两两”之说。 “三”不离“两”。 “两”不离“三”。 单三三已经决定,无论何时何地,是何情形,他都要和梁两两一直这样下去。 他开始征求梁两两的意见,问道:“梁二,你说这些人怎么处置?” 梁两两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背叛石化雨,转而投靠邬剑,如今又不得不跟着他们离开苏州“三更门”的人。 他们忐忑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他们同样心存侥幸。 邬剑死了,单三三和梁两两此时就是外门的代门主,而且外门出来这场变故,必定还有很多事物需要处理。 他们的机会或许就在此时。 即使是在马车里,梁两两的声音自然很低,却能让单三三听的清晰,一个字也不会错过。 他沉思良久,吐出几个字:“可用,不可大用。”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毕竟他们刚投靠过来,而且若论厮杀手段,虽然比外门弟子高上许多,但在苏州待的太久,失了血腥。 所以,不能令他们寒心,寒了他们的心,就寒了其他人的心,他们既然投靠了香主,香主不在,就是投靠了我们,必然要给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这样,那些看的到的人,若是想要投靠过来,才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他们既然能投靠邬剑,又被迫跟我们离开,那也能够在投靠曾字派,或者其他人。因此,绝不能大用,给自己增添祸患。” 梁两两说的很投入。 他也投入进了谋臣的身份。 单三三笑的开心,抚掌道:“有我们‘三三两两’在,外门没人敢反抗我们,‘三更门’里从此也将有我们的一席之地,曾字派想要动我们,也要思量再三。” 第134章 “他” 曾卢王正在整饬曾字派内部。 邢宗出了事,“三更门”大变,许多人都闻到了大好时机。 对于很多人来说,乱中取胜,是最适宜的时机。 曾字派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 而且,只要是人,都有自己的算计。 曾卢王对他们的算计心知肚明,却并不加以阻拦。 偌大的曾字派中,如果里面的人真的没了算计,反而才是曾卢王更为担忧的事。 有算计,才有野心,才能为他所用,曾字派正是利用每个人的算计和野心比蒸蒸日上,力压邢宗一派。 这些时日里,曾字派很多人在吞噬邢宗一派的势力。邢宗出了事,他那一派的人便如同散沙,绝大部分人都不敢再和曾字派争锋,更有甚者已经偷懒了过来。只有极少部分的人,或许因为曾字派容不下他们,或许没了雄心壮志,只求在“三更门”内容身,所有的权势都已经不在乎了。 曾卢王因而很忙。 他要看着曾字派的人吸收邢宗一派的人,却又不能让他们因此而发生内斗。 毕竟,谁若争的最大的势力,日后在曾字派内的地位也就越高。 作为曾字派的首脑,曾卢王既要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吸收了邢宗一派的势力,消除他们的威胁,又要在曾字派重调和。 他调和的目的却不是防止曾字派中的各个派系因为争夺邢宗一派的势导致争斗,从此心生芥蒂。 他是要均衡他们的势力。 若是曾字派中,再有第二个人势力渐大,超出他人甚多,对于曾卢王来说,最终反而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是以,他要让曾字派中的各个派系势力大小均衡,在以曾卢王为首的前提下,又因为私立而暗生芥蒂,各派系之间不会走的过于紧密,有人一不小心生出了其他的心思,还有不该有的野心。 另外,他还要时刻盯紧了邬剑和方惊梦这两股势力。 他同意单三三杀邬剑的提议,并且要利用单三三的野心,但又必须有可靠的人。 他需要一个人来牵制单三三。 而方惊梦便是最好的人选。 方惊梦自然不会和他联手,毕竟他和邢宗走的更近些。 但是,曾卢王料到了邬剑苏州之行的真正用意,更明白方惊梦如今的处境。 他要破解邬剑和方惊梦联手对付他的计策。 所以,他第一件交代给连显夏的事,便是必杀邬剑。 要杀邬剑,就要借单三三的手,而不能让单三三背了杀名。 连显夏则要协助单三三造成杀邬剑的大事,若是以单三三的武功,恐怕很难对付邬剑,只有连显夏才能不费摧毁知己的对付邬剑。 “刀王”之名,曾卢王心底可是一清二楚。 曾卢王的考虑,是为了邬剑死后,让单三接管外门。 在曾卢王眼中,外门不足为虑,但迟早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与单三三合作,帮助单三三成为外门门主,只不过是借他的手开暂且管理外门。 外门的财力雄厚,曾卢王不能少了邪这股财力,他要让外门不乱,且又换一个更加不足为虑的门主。而单三三便是比邬剑更加合适的人选。 第二件事,他要连显夏和“毒一无二”令苏州武林大乱,逼迫洛寄予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 并且,连显夏要在洛寄予主持大局之后,以“刀王”之名拜访洛寄予,会一会“洛神剑法”,还有一定输给“洛神剑法”。 曾卢王要借“刀王”之名替洛寄予扬名。 他自然有自己的用意。 “三更门”潜在的威胁数不胜数,如今正逢“三更门”大变,怕是有很多门派都各怀鬼胎。为了转移他们的视线,曾卢王也一定要让“洛神剑法”传人创立侠派,主持苏州武林大局的之事大肆宣扬,以令他们忽略了“三更门”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大变。 而“刀王”败给了“洛神剑法”,仅此一事,就能将洛寄予推到风口浪尖,引得所有人的注目。 曾卢王就要在这时极力整饬曾字派内部,彻底消除邢宗一派残留的危险,进而再去夺得了外门大权。 他让洛寄予成为一个招风的大树,而他则在大树之后躲避这股大风。 第三件事:适当之时,杀了方惊梦。 曾卢王却并非说一定杀了方惊梦。 还有第四件事:杀了苏小河。 这也是曾卢王受了雇主所托,才让连显夏去做的一件事。 连显夏回到曾字派,立即便来见曾卢王。 他所经之处,无一人阻拦。 在曾字派中,连显夏只护卫曾卢王的安全,但他却是一个很特殊的人。 连显夏从不过问曾字派的任何事,但他所要下令,曾字派中各个派系都不会大意,只会当做曾卢王的命令一样执行。 曾卢王只在曾字派说过一次,而且只说过一句话:“我若没有下令,一切以他的号令为准。” 他只说了“他”。 曾字派中人人都知道曾卢王身边随时随地都有一个影子一般伴随的“他”。 “他”究竟从何而来,是何身份,有何姓名,曾字派中无一人得知。 但“他”的厉害之处,曾字派中人人都不敢轻视。 “他”救了曾卢王无数次,所有企图暗杀曾卢王的人,在“他”的手里走不过一招。 至于刀,谁也没有见过他使刀。 “他”的身份永远是一个隐秘。 连显夏见到曾卢王之后,道:“曾兄交代的四件事,我只完成了两件。” 曾卢王却只口不提之前的交代的四件事,反而温和的道:“连兄一路辛苦,你能回来,我就安心了,没有连兄在身边,我还真的不太习惯。” 连显夏道:“就算我不在,又有哪个宵小敢来寻死。” 曾卢王幽幽的道:“像我死的人一直大有人在,或不是连兄数次相救,我恐怕未必能够活到今天。” 他仍然不提连显夏苏州一行结果如何。 连显夏也不提,只和他聊了一会儿,就回去歇息了。 他刚离开,“毒一无二”后至。 “毒一无二”见到曾卢王就开始一一道出苏州一行的情形。 他道:“苏州各派已经大乱,洛寄予终于不再坐视不理,成立了侠派。‘刀王’败于‘洛神剑法’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上传来,各门派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有很多人前往苏州,想要去一堵‘洛神剑法’洛大侠的风采。” 随后,他又开始说其他两件事:“邬剑已死,单三三和梁两两已经回到外门,单三三成了外门的新门主。 至于苏小河,为恐生变,属下给他下了毒,‘刀王’不欲趁人之危,又不许属下再施手段。没想到我们离开之后,却被其他人所救。” 曾卢王饶有兴趣的问道:“‘毒一无二’的毒,竟然也有人能解吗?” “毒一无二”面无表情的道:“是我的师弟,我们师出同门,本来离开苏州时,我想除掉这个师弟,但‘刀王’不想我节外生枝,再出变故,属下只好往后再说。” 曾卢王不经意似的道:“毕竟有着同门之谊,虽然机缘巧合成了敌人,也不必一定要杀手。” “毒一无二”冷笑道:“敢坏曾长老的事,就算有些同门之谊,属下也留不得他。而且,这位师弟也是‘鬼手神医’为了对付我而留下的。” 曾卢王随意的摆摆手,道:“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看着办便是。” “毒一无二”垂着首,又道:“还有方惊梦一事,‘刀王’并没有杀他。” 第135章 明月当空 曾卢王的淡淡的目光落在“毒一无二”身上。 目光虽淡,却如实质。 如刀。 刺入了“毒一无二”的心。 他心痛。 更心惊。 甚至于骇然。 他不敢再说一个字。 良久,如刀的目光渐渐消失,心里的刺痛也淡了,“毒一无二”低下头来,不敢再看曾卢王。 曾卢王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淡淡的道:“我告诉过‘刀王’,适当之时,杀了方惊梦。既然他没有,就一定不能杀。” 他停下来,又将目光降到“毒一无二”的身上。 只不过,这次的目光柔和了很多。 他又淡淡的问道:“你说,为什么不能杀。” “毒一无二”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额头已渐渐渗出了汗。 他沉思良久,才试答道:“因为外门?” 曾卢王淡淡的嗯了一声。 “毒一无二”缓缓吸了口气,这才继续道:“单三三和梁两两已经回到了外门,他对我们必然不会放心,一定万分戒备,而方惊梦也是我们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可以是朋友,单三三为了提防我们,一定会和方惊梦暗中达成协议,以防我们会对外门动手。 如果杀了方惊梦,反而会令单三三草木皆兵。我们既然能杀了方惊梦,也能杀了他。留下方惊梦,反而会他安心。而且,自古三足鼎立,只有我们、外门、方惊梦三者,才能形成相互节制之势,令单三三安心。” 他说到这里,便停下来,不再言语。 他听到了曾卢王悠长而又极其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才听曾卢王悠然道:“‘三更门’不能乱,邢宗孤注一掷,就是要让咱们乱起来。这样,方惊梦就能利用他手里的‘暗棋’顺势而为,搅动局势,达到不攻自破的目的。” 他嘿笑道:“我们就偏偏不如他的愿,宁愿让外门暂且逃出我们的控制,由着单三三他们胡来,到最后,该是我们的,依然是我们的。至于方惊梦,有了‘暗棋’又能怎么样?如果‘暗棋’真的这么可怕,邢宗会隐忍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交给旁人去做吗?” “毒一无二”听的很认真,很用心。 他越听,就越心惊。 隐约之中,他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什么。 果然,只听曾卢王道:“‘暗棋’也不过如此而已。” “毒一无二”立即道:“长老英明。” 曾卢王冷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可懂了?” “毒一无二”神色迷茫。 他抬头看向曾卢王,却见他的目光似乎隐含深意,却又平静如水,眼中什么也无。 “毒一无二”启唇道:“属下——” 曾卢王眼中凛然。 “毒一无二”心中又惊,心里又是一动,恍然道:“懂了。” 曾卢王微抬了一下手,淡然道:“你去吧。” “毒一无二”一刻也不逗留,躬身退下。 待离开了曾卢王的这里,渐渐走的远了,“毒一无二”又回头看了一眼曾卢王的所在之处,抬头看着明月当中。 明月却被飘过的乌云遮住,原本月光照射下的夜晚,忽然间就彻底变黑了。 “毒一无二”也融进了这黑色的夜幕里。 相同的夜色里,苏小河抬头看到的却是明月当空,一丝云彩也无。 他就在屋顶上。 他在看明月。 月光洒他的身上。 他在皎洁的月光里,一动不动,似乎也想将自己与月光融为一体。 有人来。 来人掠上屋顶,脚步并不轻。 来人并非别有用心,当然不会畏畏缩缩。 苏小河听到了,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来人与他并肩而立,赞道:“好月色。” 苏小河伸出手掌,看着月光洒在手上,摇头道:“月色虽美,却如水中捞月,终究抓不住。” 来人笑问道:“苏公子觉得我和方兄是为了什么?” 苏小河淡然道:“不管为了什么,也许这就是江湖。一入江湖深似海,身不由己便是如此。” 来人叹道:“石某原本只是一介商人,可不是江湖人,原本安安分分,却不想被祸从天降,盗匪杀了我的妻儿,我又因缘际会之下,加入了‘三更门’。这权势对我来说,与我妻儿相比,我甚至愿意拿命去换。” 苏小河悠悠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我刚来到苏州城里,就被我大哥利用,用来对付‘小池巷’,还有他师兄。”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石化雨,道:“当时我根本没有去怪他,我初入江湖,被人别有用心的接触,如此明显的举动,自然分的出来。但是,‘小池巷’做了不该做的事,身为江湖中人,自然责无旁贷,不能再任由他们这样乱造杀戮。” “这次和那次不一样,这不是私仇,也不是方兄所能选择的。他不想让你牵扯进来,那样反而会害了你。”石化雨神色无奈,“我早就告诉过他,做一个杀手,就应该铁石心肠,而不应该仁心泛滥。结果破板门成了他的软肋,现在的如意楼更成了他的三寸。不管他是否原因门主的安排,这条路他都必须走下去。” 苏小河失笑道:“你以为我对我大哥心存埋怨?” 石化雨笑而不语。 当时,方惊梦告诉了苏小河前因后果,苏小河竟然毫无反应。 单三三又有要事和方惊梦相商,苏小河不便在场,当即告辞。 单三三对方惊梦陈清利害,道:“方公子,邬香主已死,不知你接下来要如何?是先对付我们,还是对付曾卢王。” 他不待方惊梦回应,就自顾的道:“方公子有门主留下的‘暗棋’,我也是‘暗棋’中人,所以我比你更了解‘暗棋’。‘暗棋’在门里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你若要以此在‘三更门’另立门户,我单三不会有任何意见。不过,就是不知曾长老会如何。” 方惊梦收拾了心神,问道:“那么,你想如何?” 单三三道:“我和梁二是‘暗棋’中人,若是没有门主的栽培,也不会有今日,门主的号令,我们无所不从。” 他又忽然话锋一转,悠然长叹道:“只不过我和梁二一直都在外门,虽然因为邬香主的野心,也在你们拉起了一些人,但终究习惯了外门的日子,门内的打打杀杀,过于血腥,我可不喜欢那种日子。” 方惊梦负手而立,道:“这么说来,单堂主这是要退出‘暗棋’。” 梁两两最初一直不言不语,这时插口道:“方公子此言差矣,我们出自‘暗棋’,这是不争的事实,绝不会想要和‘暗棋’断了瓜葛。” 单三三笑问道:“门主的想法我们都很清楚,但方公子以为,门主这么做,真的能达成目的吗?” 方惊梦反问道:“我加入‘三更门’原本就不久,对于‘三更门’知之甚少,两位堂主应该心中应该更加了然。” 单三三正色道:“不错,这些年来,门里究竟怎么回事,我们更加清楚,外门弟子经营商铺,为门里提供财力。而内门弟子本应做替天行道之事,却成了草菅人命的刺客。” 梁两两脸色有些忧郁,道:“门主想要毁灭‘三更门’,却忽略了如今‘三更门’弟子何其多,岂是他轻而易举就可以毁灭的?而且,我们外门弟子一向不参与杀戮之时,许多弟子又早已成家,门主这番动作,有谁能够独善其身?这中间又要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方惊梦冷然道:“两位堂主直言便是,若不是因为邬香主以如意楼胁迫我,我本就局外之人,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好,那我就长话短说。”单三三沉声道,“门主看不惯‘三更门’滥杀无辜,想要毁灭‘三更门’我们没有异议。但是,这杀戮之事与外门毫无干系,我们外门弟子何其无辜?至于内门,沾满了血腥,门主要防止他们再滥杀无辜,我和梁二绝不会袖手旁观。” 梁两两更加直接的道:“方公子答应不动外门,我们外门就配合你铲除曾字派。从此,外门只言商,绝不再插手江湖之事。”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方公子若是想要对付我们内外两门,一则会造成外门弟子枉死,二则怕是未必能够完成门主的心愿。” 第136章 七月半 方惊梦坦然道:“实不相瞒,两位也一定能够看得出来,方某这次完全是逼不得已,邬香主非要以如意楼逼迫我和他联手,一起对付曾字派,而我孤身一人,只有石堂主一个朋友,就凭借我们两个人,在场变局很难独善其身。至于邢门主所托,所谓‘暗棋’也只不过是我们自我保护的力量。” 单三三道喟叹道:“我和梁二当然知道方公子的为难之处,我们两人又何尝不是,自从加入了‘暗棋’,后来的一切也是无可奈何,偏偏邬香主野心极大,否则我又何必下了杀手。他这是逼我啊。” 方惊梦突然问道:“曾字派如何?” 单三三微怔。 梁两两上前一步,道:“曾字派就代表了‘三更门’。” 方惊梦又问道:“外门呢?” 梁两两又答道:“除了财力,与内门不能相提并论。” 方惊梦冷然再问道:“‘暗棋’呢?” 梁两两没有立即回答,先是略微沉思。 单三三在一旁闭口不言,看着他们两个人一问一答。 他摸透了方惊梦的部分心思,若是再能给他满意的答复,后续两者可继续合作。 若不能,或许就是另一种情形。 这时,梁两两开口再答道:“‘暗棋’无处不在,我们从小被门主培养训练,个个都是好手。只不过——” 他又沉吟了一下,瞧着方惊梦古井不波的脸色,继续道:“若是门主能够早五年动手,曾字派必然受创,想要完全铲除曾字派恐怕还不足以。但是门主或许心存侥幸,一直不想让‘三更门’内血流成河,反而令‘暗棋’逐渐失去了斗志,有许多‘暗棋’中人在门里已经大权在握,还有多少人会为了门主的指令奋不顾身,甘愿抛弃这已到手的权势。” 方惊梦的眼光柔和又如钢针似的盯着他,问道:“若是我们联手呢?” 梁两两苦笑道:“胜算有三分。” 方惊梦冷笑道:“你怕我要拿你们外门动手?” 梁两两脸色带着苦意,道:“方公子一定不会拿我们开单,否则岂不是随了曾字派的意愿,到时就算‘暗棋’将在外门分崩瓦解,自身也必然遭受损失,曾字派这时要是动手,‘暗棋’十死无生。” 方惊梦的目光里深不见底,悠然道:“我们联手才只有三分胜算。” 梁两两昂然道:“所以,方公子刚接手‘暗棋’,有很多事需要熟知,外门我有很多事需要我和单三去处理。不过,曾卢王也不好过,曾字派内派系林立,曾卢王绝不会任由一方独大,进而威胁到他。 此次门里大变,门主一派在内门的势力,一定会被曾字派吞噬,曾卢王必然要着手让曾字派对他们分而化之,击强扶弱,若有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刚好趁此机会削弱他们。 曾字派如今便没有余力来对付我们,给我们最后准备的时机。但是他们要彻底消除门主一派的人,恐怕也需要一些时日,在此之前,我们有一个大好机会,可以为我们从中争取五分胜算。” “五五之数?” “不,方才有三分,到时就多了五分。” “八分胜算。” “机不可失。” “机在何时?” 梁两两忽然笑了,道:“七月半。” 方惊梦点头道:“好。” 他说了一个“好”字,转身离开。 单三三和梁两两相视而笑。 若是有其他人在场,必然云里雾里。 “七月半”三个字只有“三更门”的人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七月半,即为七月十五,那天为中元节。 据说中元之日,地宫打开地狱之门,也是地狱开门之日,众鬼都要离开冥界,接受考校,有主的鬼回家去,没主的就游荡人间,徘徊在各处找东西吃,因此又称鬼节。[注1] “三更门”取自“阎王要人三更死,谁能活到五更天”一说,而七月半即为内、外门两门每年一次相聚之日。 这一日,实则即是内门要清查外门账务,将内门所需钱财一一列出,由外门提供内门的一切开支。 原本,外门就是为“三更门”所有弟子效力。 邬剑掌管了外门以后,清楚了内门安插的人手,又因邢宗要制衡曾字派,虽然明年七月半如期进行,但外门只不过会走走形式,提供部分财力支撑内门,却不会任由内门索要。 正是因为如此,外门虽然不如内门弟子善于争斗,却以财力节制着内门。内门虽然恼火,也不敢过分为难外门。毕竟,内门都是一些刀口舔血的汉子,没人懂得经商之道,强行夺了外门,对于内门来说也是毫无用处,倒不如依然由外门管控财力,缓解内门弟子的开销即可。 而内门这边更加以杀人谋财,彻底的将“三更门”转变为杀手组织。 邢宗虽然也知道外门的做法只怕会更加逼迫内门走上杀戮之路,但因为有曾字派在,若是外门不以财力节制,只怕曾字派更加无人能敌,最后会将外门这片净土也蚕食待尽。 曾字派如今是外门和方惊梦的心腹大患,外门和方惊梦联手,但要对付曾字派,却不能步步为营,而是要以雷霆之势,孤注一掷。 胜则生。 拜则十死无生。 单三三为了自己的野心,愿意孤注一掷。 方惊梦哪怕为了如意楼,也唯有这一条路可走。 是以,方惊梦很忙。 忙到不可开交。 他要整饬苏州“三更门”,还要和洛寄予商讨,与侠派暗中结盟,互为支撑。 侠派虽立,但侠派不仅为了苏州武林安危,侠派之中,更诱人要报仇。 一、“两派”掌门之仇。 尤其点苍派和沧海派内弟子誓报此仇,否则“两派”将无法在江湖里立足。 二、解除忧患。 曾字派为了以侠派转移江湖各派的视线,下了一招险棋,彻底激发了苏州各派的血腥。 若不是洛寄予主持大局,苏州武林早就成了一片血海。更有“两派”掌门被害,其他各派人心惶惶之下,早已达成共识,若不能消除隐患,苏州武林不仅鬼成为江湖笑话,也随时会处于威胁之中。 唯有消除威胁,苏州各派才能心安。 但苏州武林对于“三更门”了解甚少,唯有方惊梦和石化雨了解甚多,加之此次苏州武林危局,全是曾字派引起,再有洛寄予和乔八爷从中前线,侠派和方惊梦正是结盟。 侠派和方惊梦将互为倚仗。 第137章 欲言又止 七变公子情绪低落。 低沉。 沉默不语。 并非因为他输给了“毒一无二”,而是是眼睁睁的看着“毒一无二”离开了苏州城。 他不是没有办法清理门户,而是不能。 不过,方惊梦却向他保证,道:“你放心,他跑不了。” 七变公子愤恨的道:“可惜本公子学艺不精,技不如人,丢了师父的脸。” 方惊梦宽慰道:“并非你学艺不精,杀人远比救人易。” 七变公子闷声不语。 方惊梦所说的道理他并非不懂得,只不过他行事从来都是无往不利,从未如此憋屈。 但是,他必须学会隐忍。 他并不知道连显夏便是邢宗放在曾字派中的“暗棋”,但他明白方惊梦和单三三他们达成协议,必然有放任“毒一无二”离去的目的。 况且,“毒一无二”毒杀了“两派”掌门,连“两派”也对“毒一无二”视而不见,由他离开。 七变公子自幼在“半扇门”长大,申玉郭对他寄于厚望,言传身教。无论他多么排斥,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看出了侠派和方惊梦所谋甚大。 不过,他只为清理门户,对于侠派他们所谋为何,毫不关心。 是以,七变公子整日在苏州城里游荡,一点也不着急回“半扇门”。 这次他终于出来,轻易不会回去。 不过,由于侠派初立,洛寄予深知洛大小姐的秉性,为了防止洛大小姐惹出事端,增添麻烦,何九这位师父又开始了对洛大小姐惨无人道的看管。 而七变公子除了对洛大小姐相熟之外,也就只有苏小河。 七变公子来此地的目的,只是将邢宗的话和“暗棋”的信物带到,对于方惊梦却熟稔不起来。 他喜欢玩闹。 方惊梦或许严肃。 他不拘小节。 方惊梦却似乎举止古板。 在七变公子眼里,少有不古板的人。 他对苏小河却是另一番印象。 苏小河为人随和,正合七变公子交友的准则。 他喜欢随和的人。 因为,通常除此之外的人,少有人能够忍受他的行径。 是以,七变公子对苏小河的行迹可谓熟悉之极。甚至,苏小河心事重重的模样也被他看在眼中。 他见到苏小河在屋顶望月。 石化雨也来了,跃了上去。 七变公子听到他们两人在说些什么。 这时,苏小河对石化雨认真的道:“你回去我大哥,他的用意,作为兄弟,我自然明白。可惜我有事在身,恐怕要离开苏州,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石化雨问道:“苏公子要走?” 苏小河点头道:“我此来苏州,有两件事,洛府的事已经办妥,还有一件要事,我要尽快查清。” 石化雨心中了然。 方惊梦曾经让他暗中调查“鬼手神医”的行踪,只不过由于最近变故太多,一时间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他还没有说什么,七变公子已经跃了上来。 石化雨抱拳道:“少门主。” 七变公子揉着额头,道:“石堂主,你叫我七公子就好,叫什么少门主,本公子好不容易有机会走江湖,你们非要提什么‘半扇门’。” 石化雨呵呵一笑,道:“石某还有些事,先行告辞。” 待他离去,七变公子神色一正,对着苏小河问道:“你有心事?” 苏小河本能的道:“没有。” 七变公子立即叫道:“你这人忒不会隐藏心事,本公子早就看出来了。” 苏小河笑道:“那你猜猜我有什么心事。” 七变公子用手里的铁扇点点自己胸口,道:“与我有关。” 苏小河道:“不错。” “或许和我师父有关。” “的确。” “其实和我师父老人家恐怕没什么关系。” “我当然相信‘鬼手神医’的为人。” “那就是和我师兄有关了。” “哦?”苏小河眉毛一扬。 “你对‘天机’之毒很感兴趣。”七变公子自顾的道,“本公子发现你一直想问我,但却没有问。现在苏州太平了,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吧。” 苏小河微诧道:“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 七变公子得意的道:“本公子的眼力可是天下无双。” 苏小河郑重的道:“我想拜会一下尊师。” 七变公子好奇的问道:“你想要学医术?没关系,你可以拜我为师,本公子一定不吝赐教。” 苏小河苦笑道:“七公子,我的确有事,所以想要采访尊师。” 七变公子敛去玩笑之意,道:“你的朋友中了‘天机’,也许死于‘天机’。” 苏小河道:“我兄弟马舟父子中了‘天机’之毒,不治而亡。” 七变公子脸色严肃的道:“‘天机’之毒,除了我师父,就只有师兄才有,我师父自然不会用来害人,那只有我师兄了。” 苏小河却摇头道:“我兄弟父子之死,和你师兄无关。‘毒一无二’是‘三更门’的人,石堂主其实对他极为了解,也知道他是怎么拜在尊师门下,甚至回到‘三更门’后,怎么受到了曾卢王的重用,做了哪些事,杀过什么人。但并没有我师兄父子二人。” 七变公子神色这次真的凝重了,道:“看来你朋友父子的中的‘天机’来头怕是不简单。” 苏小河道:“所以,我想拜访尊师,但又不知道尊师如今身在何处,就只有麻烦七公子了。” 七变公子正色道:“也好,本公子也好久没见过师父了,此事又和‘天机’有关,关系到师门声誉,本公子带你去见我师父。” “不过——”七变公子眼睛一转,忽然笑了出来。 苏小河对他也相当了解,知他必然有什么想法,于是便问道:“七公子有话请说。” 七变公子脸色红了。 他竟然低了头。 他在犹豫徘徊。 苏小河这下就更为好奇了,追问道:“难道不太方便说?” 七变公子打个哈哈,道:“这倒不是,本公子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苏小河笑问道:“什么人?” 七变公子低声道:“你一定替本公子保密。” 苏小河保证道:“七公子的事,在下一定不会乱说。” 七变公子抬着头,看着月亮,欲言又止的道:“就是……那个谁……” 苏小河失笑道:“谁?” “就那谁?” “哪个谁?” “咳咳!” “七公子嗓子要不舒服,那就等嗓子好了再问吧。” “好你个小苏,你也敢调笑我,本公子就知道你会调笑我。”七变公子气急败坏的道。 苏小河打着哈欠,道:“你要实在不好意思,那就改天再说吧。” 七变公子急了,拉住他的胳膊,大声道:“必须问!” “你要问谁?” 七变公子四处打了一下,凑到苏小河耳边快速说了几个字。 苏小河听完一呆,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七变公子惴惴不安的道:“行不行你给我个话。” 苏小河慢吞吞的道:“给你引荐洛小姐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们不是认识吗?” 七变公子没好气的道:“这能一样吗?” 苏小河踌躇再三,道:“那好吧。” 第138章 撸公 夜深人静。 湖心有船。 小船。 船上有人。 一个摇橹的橹公。 橹公是个精壮的汉子,手上布满青筋。 一个饮酒的公子。 胖公子。 他的身体就像一个圆球,脸也是圆的。 不过,他的脸色很白,连精致的女子也不如。 不过,饮酒之后,他的脸色就有点发红了。 胖公子颇有些放浪形骸。 若是这船上还有其他人。 但没有其他人。 就他们两人。 胖公子打着酒嗝,对橹公道:“能饮一杯否?” 橹公在稳稳的扎根在船板上,摇头道:“公子,你醉了。” “我醉了吗?”胖公子忽地站起来,脚下一软,差点跌进了湖里。 幸亏橹公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 胖公子却不害怕,挣开橹公的手,道:“没事,你看公子我还没醉,就是有点晕。” 橹公道:“公子,我们应该回去了。” 胖公子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拒绝道:“不,不回去。回哪去?” 橹公道:“回家。” 胖公子翻着眼皮,道:“回什么家!回你家啊?” 橹公道:“当然是回公子家。” 胖公子猛一挥手,叫道:“不回去!我死都不回去!” 橹公劝道:“公子,你出来这么久,玩也玩够了,闹也闹够了,也应该回去了。” 胖公子瞪着眼睛道:“我玩了吗?我闹了吗?” 橹公直视着他,一点惧意也无,直言不讳的道:“公子玩了,也闹了。玩的很久了,闹的不算过分。” 胖公子叫道:“你胡说!公子我知书达理——” 橹公抽了抽眼角。 胖公子一拍脑门,道:“不会!那是什么来着?” 橹公道:“老爷让公子读书,公子贪玩,连‘知书达理’四个字都能这么用,果然不愧是公子。” 胖公子指着他,气道:“你敢取笑你家公子?” 橹公笑吟吟的道:“你是公子,我怎么会取笑你?公子真的是喝多了。” 胖公子又坐下去,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赌气似的道:“我哪里喝多了?你看我还能喝!” 橹公不动声色的道:“酒鬼都能喝,越醉越能喝。” 胖公子气得直哆嗦,道:“你你你!” 橹公淡然道:“我我我!公子你叫我干什么?” 胖公子气的用肉掌拍着桌子,叫道:“好啊!你就是这么保护本公子的?本公子现在起,不需要你这种以下犯上的人护卫。” 橹公掰着一根手指,道:“第一、我没想保护公子,是大公子让我来的,我也是逼不得已而已。” 胖公子怒气上涌,眼睛都红了。 橹公已经掰着第二根手指,道:“第二、我是保护公子的,不是伺候公子的,不是公子的仆人,所以谈不上以下犯上之说。” 胖公子眼神都直了。 橹公又掰着第三根手指,未语先笑。 他的脸明明很柔和,笑意溢满了脸,胖公子却人不多哆嗦了一下。 胖公子的的确确是感觉到了凉意。 这时,橹公露出他的一口整齐的白牙,在月光下闪着点点的光,道:“第三、大公子告诉我,如果公子不听话,我可以自行处置。” 胖公子咽了一口唾沫,神情慌张的道:“你想干嘛?” 橹公用眼光斜着他,道:“公子你说呢?” 胖公子脸色立即苦了。 他对橹公完全无可奈何。 橹公在他家中地位不比胖公子低,而且府中人人尊敬,甚至于大公子对他也是以礼相待,凡是只能以商议的口吻,从不敢颐指气使。 至于,胖公子更加在橹公面前硬气不起来。 他气急败坏的叫道:“十四叔,你别仗着武功高强就欺负我,我可是你侄子,你身为长辈,不能动粗。” 橹公恍然道:“你说的对,我是你十四叔。” 胖公子忙道:“长辈对晚辈理应关爱,可不能一言不合就动粗,怕是令别人耻笑咱们家。” 橹公笑意森森的道:“谁敢笑?” 胖公子讨好的道:“那是当然,十四的武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下无敌,谁敢闲命长了,笑话咱们家。” 橹公眼皮一翻,冷光扫了过来。 胖公子急忙捂住嘴。 橹公似笑非笑的道:“你这是说十四叔仗着武功欺负人了?十四叔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以德服人,你这是中伤我啊。” 胖公子急忙解释道:“不不不!十四叔别误会,我是一时口误!口误啊!” 随即,一声惨叫在湖心里传开。 另一艘船上,洛大小姐皱了眉,问道:“什么声音?” 七变公子道:“本公子听着好像是人在叫。” 洛大小姐望见了湖心里的火光,指挥着船上划桨的人,叫道:“快快!就那里,小苏快点划。” 苏小河心里哀叹,只好遵从洛大小姐的命令。 七变公子在一边幸灾乐祸的瞅着他,不过有洛大小姐在场,他也不敢笑出声来。 苏小河狠狠瞪了他一眼。 原本,七变公子有求于洛大小姐,但他毕竟只是和洛大小姐认识,却还算不上朋友,就想要由苏小河出面说和。 谁知苏小河对洛大小姐的称呼,却犯了洛大小姐的忌讳。 洛大小姐早有言在先,不准苏小河以“洛小姐”称之。 那日,苏小河中了毒,被七变公子送回如意楼,一时口快,就犯了一次洛大小姐的忌讳。不过,由于他中毒在身,洛大小姐就没有计较。 但是,这次他又不小心说出了“洛小姐”三个字,洛大小姐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尝尝苦头。 鬼灵精怪的洛大小姐,起初由于马舟和她的婚约,另苏小河也不知应该以哪一种关系对待。 时日久了,苏小河对洛大小姐的满腔的侠义心肠,又喜爱耍闹的性子有了了结,忽然心里有些暖。 从小在小寒山,苏小河除了马舟一个兄弟,就再也别的朋友。师父很少让他下山,大多数时间总是居住在山上。无非缺了吃食,或者衣物,师父才会打点稀珍野兽,先是带他下山换钱,随着苏小河年龄渐长,一切就交给了他自己。 是以,苏小河很羡慕山下的人,他们都会有自己的玩伴,还有要好的兄弟。 但是,他却一直孤身一人。 当然,师父的脾性难以捉摸,加之又是师父的身份,苏小河没有一个朋友,自然觉得孤独。 此番苏州之行,结识了方惊梦和洛大小姐。 对于方惊梦,苏小河心中一直以大哥对待。即使方惊梦曾利用过他,此次对付邬剑之事,另他心中感到别扭,他依然视方惊梦为兄弟。更何况,方惊梦的处境、用意、其中的无奈,他也能够理解。 而洛大小姐颇有些天气任性,苏小河对她如同洛大小姐的师兄们一般,将她视为小师妹。 今日,洛寄予事务繁忙。 隋远作为大弟子,要协助于师父。 而方白则在打理如意楼,洛大小姐闲来无事,又被何九逼迫练功,心中气淤难解,正好拿苏小河撒气。 苏小河为了哄洛大小姐开心,也只好做一回橹公。 第139章 小师父 洛大小姐有些小小的失望。 苏小河将船靠过去,洛大小姐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施展“浮光掠影”跃到了胖子所在的船上。 她实在心切。 自从苏州武林发生变故,侠派初立,城里一切祥和。而且,洛大小姐可是侠派门主的千金,所有人见到她都是毕恭毕敬,谁还敢在她面前胡作非为。 是以,洛大小姐再也没有行侠仗义的机会。 这时,突然听到有人惨叫,洛大小姐便意识到,今夜她终于又可以大显身手了。 她一到船上,就看到胖子和橹公。 胖子很胖。 胖子的眼睛黑了一只。 乌黑。 至于橹公,则抱着手臂在一边。 一切了然。 一目了然。 洛大小姐怒斥道:“谁动的手?” 橹公不说话。 他早就看到苏小河划着船,飞快的靠近。 胖子在发呆。 他没想到眼前这位姑娘想做什么。 毕竟,他真的想不到会有人突然来抱打不平。 洛大小姐看到胖公子在发呆,皱眉道:“这位……公子,他打你了?” 胖公子还有些不明所以,听了洛大小姐的问话,只是怔怔的点点头。 洛大小姐脸色一板,对着橹公怒道:“光天化日之下……” “姑娘!”胖公子捂着眼睛,不由得插口问道。 洛大小姐目光转向他,问道:“这位公子有什么要说?你放心,本大小姐最不喜欢仗势欺人,你一一道来,我会替你主持公道。” 胖公子神色尴尬的道:“这会儿是晚上。” 七变公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洛大小姐回头,瞪眼,斥问道:“结巴公子,你笑什么?” 苏小河眼力非常,瞧见洛大小姐耳垂红了,抬脚瞧瞧踢了七变公子一脚。 七变公子后知后觉的道:“今晚夜色真不错,本公子很开心。” 洛大小姐不再理他,又将视线落到橹公身上。 她还没开口,橹公却道:“这位姑娘是要抱打不平?” 洛大小姐拧眉道:“是又如何,今天让本大小姐遇到了,就不能任由你逞凶。” 橹公笑道:“恐怕姑娘误会了,我是我们家公子的仆人,作为仆人,我怎么敢打我们公子呢?” 洛大小姐转向胖公子,问道:“你放心,有本大小姐在,这位公子不用害怕。” 胖公子瞅了瞅橹公淡然的神色,涩声道:“他真是我家仆人。” 洛大小姐更怒了,喝道:“那为什么打你?” “没打我。” “你眼睛怎么回事?” “我自己摔的。” “明明是打的。” “真的是摔的。” 洛大小姐立即傻眼。 苏小河悠然的走过来,温文尔雅的道:“两位打扰了,我朋友误会了,还请多多包涵。” 胖公子拱手道:“无妨,无妨,还是多谢这位姑娘。” 洛大小姐疑惑的看着苏小河。 苏小河对她使个眼色,又向胖公子和橹公抱拳道:“在下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告辞。” 他又拉着洛大小姐回到自个儿船上。 这次却是由七变公子做了一回橹公。 苏小河不方便。 他有事。 洛大小姐在问他:“你怎么就拉着我走了?” 苏小河笑道:“恐怕我们是误会了。” 洛大小姐小声叫道:“不可能,谁能在自己眼睛上打一拳。别以为本大小姐武功不如你,我可看得出来,那个公子右眼拳,是被人用左手打的,出拳不快,力道也不中,不过能让挨打的人倍感疼痛。” 苏小河恭维道:“田田果然厉害。” 这次他可是谨记教训,不敢再失言。 洛大小姐理所当然的道:“那是当然,这点眼里很大小姐还是有的。” 苏小河摇头道:“不过,我们是真的误会了。” 洛大小姐却是不信,道:“那公子都挨打了,竟然还不敢承认。” 苏小河细细解释道:“那公子的仆人是个高手,而且全身没有凶煞之气,对那公子也没有杀气,人虽然是他打的,不过肯定另有原由。而且,那位公子去看他仆人之时,眼神很不一样。” 七变公子也来了兴趣,问道:“如何不一样?本公子怎么没看出来?” 苏小河道:“他的眼神,对他仆人很尊敬。” “对仆人尊敬?”七变公子忍不住咋舌。 苏小河点点头,确定的道:“没错,这一点绝对会错。” 七变公子也不摇橹了,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觉得那个公子看仆人的神情,像是看他的长辈。”苏小河神色有点不自然,“我小时候挨了师父的揍,看师父的时候就这样。” 七变公子公子兴致盎然的追问道:“苏兄是怎么被师父揍的?” 洛大小姐捂着嘴偷笑了一下,白了七变公子一眼,道:“少说废话,既然你想学本大小姐的暗器手法,就必须拜我为师。” 原来,七变公子自从得知洛大小姐的师父便是当年名震武林的“暗器王”,在经历与“毒一无二”一战败退之后,就突然有了学习暗器的心思。 他和“毒一无二”早晚必有一战。 这次,虽然因为“毒一无二”的好胜之心,两人只比试了施毒和解毒,但他日若是要清理门户,七变公子必然有点麻烦。 “毒一无二”的毒术毒一无二,而且比“鬼手神医”所说的更加深不可测。 七变公子若要当真到了和“毒一无二”生死暗杀之际,短兵相接,反而不小心会着了“毒一无二”的道。 是以,唯有暗器手法对付“毒一无二”更为妥当。 七变公子因此生出了学习暗器手法的心思。 不过,他虽然不知道何九当年突然销声匿迹,藏身在苏州洛府,做一名管家。但是,“暗器王”收徒岂是那么轻易的,想要拜入他的名下,恐怕不易。于是,七变公子就想采取曲线救国之策,想要向洛大小姐学习暗器手法。 这时,听了洛大小姐的要求,七变公子苦着脸道:“大小姐,我以‘鬼手十三针’交换怎么样?” 他又强调道:“你放心,我学习暗器,只学一击必杀之技,用来日后对付‘毒一无二’,绝不会外传。” 洛大小姐鄙夷的瞥了他一眼,道:“本大小姐不喜欢你的‘鬼手十三针’,我最怕学东学西。而且,将暗器手法传给你,也是我师父点头的。” 七变公子脸色一喜,道:“大小姐为我引荐一下,拜入令师门下如何?” 洛大小姐凶巴巴的道:“结巴公子,本大小姐的师父只会收一个徒弟,你想拜我师父为师,我看是完全希望了。” 她狡黠的道:“本大小姐的师父暗器可是天下第一,你要想学,就只能拜我为师。如果你不想学,本大小姐一定不为难你。” 苏小河在一旁看着,由着他们两个胡闹。 不过,出乎他的预料,七变公子在听到洛大小姐的话,竟然转口道:“一言为定。” 他兴致冲冲的道:“要不就在这里拜师吧?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师父请收徒儿一拜。” 他当真拜了下去。 这下洛大小姐反而有些坐立不安之感,道:“拜师礼就算了,本大小姐不在乎这些虚名。” 七变公子一脸严肃的道:“拜师之礼,绝不可废。” 洛大小姐摆摆手,道:“那随你吧,不过你要叫我小师父,本大小姐还如此年轻,你这么称呼我,别人还以为我多老呢。” 七变公子欣然领命,道:“徒弟谨遵小师父的命令。” 苏小河哑然失笑。 这两个人就这么嬉闹着确立了师徒名分。 不过,此事既然收到了何九的首肯,他也不会阻止。 何九此举,必然有他的用意。 第140章 神剑山庄 苏小河突然间抓住了洛大小姐的手。 洛大小姐悚然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都忘了挣脱开。 她的耳垂又红了。 方才是在胖公子面前用错了用词,被七变公子揭露的羞愤。 这次,却是苏小河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洛大小姐低眉垂眼,修长的手指间已经捏住了一根针。 七变公子仿佛吃了一个鸡蛋,却还在口中,怎么也咽不下去,有些噎的喘不过气来。 苏小河松开手,手指在唇边竖起,轻生道:“不要作声。” 洛大小姐将绣花针收起,举目望向平静的湖边。 七变公子早已将撸停下来。 湖面如镜。 月光在洒落,视线并不昏暗,反而有些明亮。 湖面有动静。 水声。 声轻。 细微的哗哗的水声。 仔细看向湖面,有道道的波纹在翻动。 那水声正在向湖心聚拢。 湖心只有一舟。 胖公子所在舟。 湖里的人正在向湖心的小舟聚拢。 七变公子正绕有兴致的数着长长的波纹,道:“十三道。十三个人。” 他又皱眉。 湖里的人始终不露出水面,在水中而行,速度竟然奇快。 湖心小舟上,胖公子正在苦着脸,道:“十四叔,你别一言不合就打人啊。” 橹公冷笑道:“十四叔喜欢打你,怎样?” 胖公子一抖脸皮子,很没底气的道:“万一我忍不住还手……” 橹公以一种极其鄙夷的眼神盯着他,道:“要不再试试?” 胖公子讪讪的道:“我只是说说,谁不知道咱们家就我武功差,十四叔武功最高,和你动手我还是只有挨打的份。” 橹公正色道:“以后注意在外人面前小心称呼我,别动不动就叫我十四叔,你记住,我只是府上的仆人。” 胖公子见他神色严肃,也郑重的道:“十四叔,我知道了。” 橹公闷哼着扫了他一眼。 胖公子忙道:“公子我知道了。” 橹公心底微叹,道:“咱们慕容家有大公子、二公子就好,可不能突然出现一个他们的十四叔,我永远都是印宁剑。” 胖公子神色不忍,道:“这样对十……对你很不公平。” 印宁剑却莞尔一笑,道:“你不懂,你大哥一定明白,我们慕容家虽然在外人看来家世显赫,实则危机重重,多少人想看到慕容家倒下的那一天?” 胖公子喟叹道:“为了一个‘神剑山庄’得牌子,值得吗?” 印宁剑神色厉然,道:“胡言乱语!” 胖公子没有畏缩,反而壮着胆子顶撞道:“我怎么胡言乱语了?十四叔的身份不能公开,偏偏叫什么印宁剑,为了一个虚名,难道十四叔的身份就永远掩盖,这不公平!” 印宁剑眼色虽厉,语气却缓和很多,道:“这不仅仅是什么虚名,这四个字关系到‘神剑山庄’的生死存亡。你不懂江湖是什么,口上仁义,暗中出刀子的大有人在,有多少人会在‘神剑山庄’为难之时推波助澜?” 胖公子强自辩解道:“难道我们就为了‘神剑山庄’这四个字,连慕容家的子孙都不能堂堂正正的认祖归宗吗?” 印宁剑按着他的肩膀,欣慰的道:“不管有没有认祖归宗,你我流的都是慕容家的血,我不后悔,你也不用替我难过。说到底,认祖归宗也不过是一个虚名,我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在家里谁敢给我脸色看?这就已经足够了,我享受了‘神剑山庄’给予的一切,理所应当为了‘神剑山庄’尽我的一份力。” 胖公子有些颓然,道:“或许有些东西我的确不懂,如果我是爷爷,就不能让十四叔受这种委屈。” 印宁剑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 胖公子痛叫一声,脑门立即红了。 他叫道:“怎么又打我?” 印宁剑斥道:“臭小子,你这话不是占我便宜我?我看你不是不懂,你就是蠢。” 胖公子听到“蠢”意,眼睛一亮,道:“对啊,我就是蠢啊,十四叔怎么才看出来啊?” “别在叫我十四叔了,小心有人听了去。”印宁剑皱眉道,“你也少给我找什么理由,必须跟我回去。” 胖公子哀叹一声,道:“就刚才来了一条船,现在哪里有其他人?非要这么小心翼翼,直呼十四叔的名讳,那岂不是大逆不道。” 他又哼道:“还有,想让我回去,那可不成。” 印宁剑沉吟道:“既然如此,你就叫我师父吧,反正辈分都是一样的,也省的你自己纠结于此。” 胖公子点头笑道:“这就是了,要不然我多不自在。” 印宁剑突然冷哼道:“你也别开心,我既然来了,你就非回去不可。” 胖公子脸色立即变苦,转变极快,道:“能不能再晚些时日?” 印宁剑断然拒绝道:“不成!绝不能再拖延!” 胖公子听了这话,竟然没有继续诉苦,而是神色忧虑的问道:“我大哥怎么样了?” 印宁剑沉声道:“若不是你大哥,我也不会非要你回去。你也知道,你大哥患有心疾之症,但知道你爱玩耍,也不喜欢扛起‘神剑山庄’,故而一直随你心意,也不让你过问‘神剑山庄’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大哥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要学会替你大哥分忧。” 胖公子幽幽道:“我也不是不知道大哥的身体,经不起操劳,可是我的性子‘神剑山庄’谁不知道?我根本就扛不起这个牌子。要真的让我去处理事物,我真怕‘神剑山庄’会毁在我的手里。” 印宁剑神色凝重,道:“这次必须扛了。” 胖公子脸色一动,问道:“出了什么事?” 印宁剑道:“‘鬼手神医’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多年,终于被请到‘神剑山庄’,由他来医治你大哥的病,或许能够一试。” 胖公子讶然道:“‘鬼手神医’的医术神通,应该一定能够治好我大哥的病。” 印宁剑沉重的道:“当年也是‘鬼手神医’诊断,说你大哥换的是心疾,此乃绝症,无法可医。这次‘鬼手神医’又来‘神剑山庄’,据说有了医治之法。不过,神医也不敢断定能够医治心疾。” 胖公子好奇的问道:“神医有了什么医治之法?” 印宁剑一字一顿的道:“‘换心之术’。” 第141章 血网 胖公子咋舌道:“‘换心之术’?真的可以关心吗?” 印宁剑长叹道:“‘鬼手神医’只是说,若是大哥的心疾严重,或许只有这种方法可以一试。至于结果如何,连神医都没有把握,只能看你大哥的造化了。” 胖公子脸色颓然,道:“难道连神医也没有把握?” 印宁剑道:“所以,这次你必须回去。我们都希望你大哥心疾能够被医治好,可是,也要以防不测。神医既然都不能下定论的事,还是要多个准备。万一你大哥出了什么状况,‘神剑山庄’挨揍有人主事。除了你,就没别人了。” 胖公子心事重重,道:“十四……师父也可以啊。” 印宁剑摇头道:“我或许可以主持一段时间,稳住人心,可是以后‘神剑山庄’还是要你。我的身份不能揭露,否则‘神剑山庄’的牌子就算毁了,我不能让‘神剑山庄’因我而蒙羞。” 胖公子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们明日就回去。” 印宁剑脸色刚一松,又突然皱眉。 他也听到了水声。 胖公子脸色一变。 印宁剑握着手里的木浆,关顾四周,只见湖面上,从四面八方涌起一道道的水波,正在快速靠近。 他对胖公子叮嘱道:“小心,是‘血手十三’!” 话音刚落,湖面炸起四道波浪,分别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蹿出来四个人。 水淋淋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衣着一模一样,而且是特制的水衣,紧紧贴着身体,却不会被水浸透,在水下活动更加迅捷方便。 他们手中有网。 不是普通的渔网。 这是特制的网。 杀人的网。 渔网用来撒鱼。 杀人的网自然是用来杀人。 无论渔网,或者杀人的网,都需要撒开。 渔网要网鱼。 杀人的网先网人。 四个人蹿出水面的一刹那就撒网。 每个人手里一张网。 网开。 大开。 杀人的网被撒到空中。 四张网,结成了一张网。 网就结在了印宁剑和胖公子的头顶。 四人的身体在坠落。 杀人的网也在坠落。 网在罩下。 印宁剑吼道:“千万别下水!” 胖公子听后,浑身一凛。 他也看出了这张杀人的网。 而且,他也听说过杀人的网。 这网水火不侵,刀剑莫破。 网线很细。 细丝如刀。 这网也叫“血网”。 一旦被“血网”罩住,它就会随着挣扎的人一点一滴缩紧。同时,如刀的细丝会将人的皮肉割开,普通柔软的刀子,令被“血网”困住的人痛不欲生。 “血网”在头上。 人在舟里。 舟下是水。 胖公子就想跳进水里,躲避着夺命的“血网”。 但是,却被印宁剑喝止。 胖公子忽然想起了“血手十三”。 那并不是一个人。 是十三个人。 十三个高手。 杀人的杀手。 高手中的杀手。 杀手中的高手。 他们每一个人武功都不弱,若论单打独斗,没有一个人会是印宁剑的对手。 可是,如果是十三个人一起发动攻势,印宁剑也一定不敌。 撒网的是四个人。 水下还有九人。 水下的人就在等他们。 谁下水,迎来的必定是夺命一击。 可是,不下水,被“血网”困住,也是死路一条。 但是,印宁剑依然不让他下水,他就一定不会下水。 被“血网”困住总不会立即死,下水可能立即就一命呜呼。 而且,胖公子心里忽然很内疚。 若不是他任性,非要夜间泛舟,来到这湖心之上,也不会给了“血手十三”这么好的杀人时机。 若是印宁剑一个人,在“血手十三”手中,想要逃脱只是费点功夫。 可是,若有胖公子在,他就不能一走了之。 想要保护胖公子周全,又要在“血手十三”手中安然无恙,并且还要在湖心上破了“血网”,这一切若加在一起,便是难如登天。 所以,胖公子忽然动了。 他猝不及防的冲向了印宁剑。 他要扑在印宁剑的身上,替他挡住“血网”,他就一定有时机逃脱。 印宁剑发出一声长啸。 他看到了冲过来的胖公子。 他手中的木浆紧握。 他五指如铁。 木浆碎裂。 印宁剑左手将一块碎裂的木浆甩出,刚好正中胖公子的的腿部。 于是,胖公子腿上吃痛,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他昂着头,眼睛盯紧了印宁剑。 印宁剑长啸不停,手中的剑破空而出。 木浆藏的一柄剑。 剑长。 且细。 剑刃锋利。 长剑发出一道惊芒。 此剑亦名为:“惊芒”! 这道惊芒化作一条圆弧,在夜空中月光的照射下,发出璀璨的寒光。 印宁剑亦冲天飞起。 “血网”在罩下。 他却往上冲。 若是他一个人,入水就是破解“血网”的最好办法。哪怕“血手十三”再过厉害,水下的九个人他也毫不畏惧。 他也可以飞身离舟,对着撒网的其中一人冲去。 以他的身法,一定能在“血网”罩下之前,飞到其中一人的面前。 只要杀了一个人,或者击伤其中一个人,他就可以破了血网,再回到舟上,慢慢对付水里的人。 可是,他不是一个人。 他必须保护胖公子的安危。 “血手十三”的目的是杀了胖公子,只要胖公子遭了毒手,印宁剑就算安然无恙又如何。 是以,他要破网。 以剑破网。 可“血网”刀剑莫破。 “惊芒”划过“血网”。 “血网”果然没有丝毫破损。 拉网的四个人在下坠。 “血网”也在下坠。 不过,印宁剑的身影却偏了。 他没有直接往上冲。 他在向侧方冲。 他的剑穿过了网洞。 他将长剑一搅,在网洞中把剑扣死。 于是,罩下的“血网”被他带动了。 他以剑扣住网洞,带着网洞往侧方冲。 胖公子吃惊的望着他。 他看到十四叔的眼神。 他读懂了那个眼神。 印宁剑要将“血网”带走,罩不住胖公子。 但是,他却会落入水中。 而且,“血网”或许会将他缠住。 水下还有九个人。 他必死无疑。 至于胖公子,则只有在印宁剑以命换命的方式里,靠着自己逃出生天。 他在湖心。 水下有九人。 他逃的出去吗? 第142章 脚法 “血手十三”没有料到这种情形。 印宁剑会以一命换一命。 以他的命,换胖公子的命。 “血手十三”更低估了印宁剑的武功。 另一侧抓住“血网”的两人,竟然被印宁剑的这股冲力了带了起来。 那两人正是血十和血十一。 而另外持网的则是血九和血十二。 “血手十三”皆以血字为姓氏,以排行为名。 这“血网”一向有血九、血十、血十一、血十二四个合作。 血十和血十一立即控制身体下沉。 只要他们两人沉下去,胖公子依然会在“血网”的笼罩下。 胖公子不会坐以待毙。 他握住酒杯。 杯裂。 裂为两半。 两半酒杯飞出。 飞向了血十和血十一的眼睛下方,而不是对着他们的眼睛。 以胖公子的武功,他也知道这一击未必能够奏效。 是以,他在逼迫血十和血十一。 血十和血十一完全可以躲避这一击。 但是,如果他们的身体继续下沉,待那飞向两人的半个酒杯抵达时,刚好就对准他们的眼睛。 血十的左眼。 血十一的右眼。 或许,他们有余力躲避。 不过,印宁剑的冲势更猛了,使血十和血十一分散了不少精力。 那么,这两半酒杯有可能就会伤到他们。 以血十的左眼,血十一的右眼,换胖公子一条命,他们两人不会做。 不值得。 不必要。 “血十三”已到,要取胖公子性命只在只手间。 那么,血十和血十一又怎么会慢冒着失去一只眼睛的风险,非要以“血网”杀之。 他们有的是别的手段。 于是,血十腾出一只手截住了半个酒杯。 血十一却忽然拔身而起,半个酒杯从他脚下飞过。 这时,血十因为以一只手持网,被印宁剑的冲力挣脱出了手。 血十一先行拔身,随后又落下。 他却主动撒手。 他虽撒了手,这“血网”的一角却在他手中的暗劲操控而下沉,刚好罩住了印宁剑的身影。 印宁剑被他带起的“血剑”罩来,而血九和血十二则抓住“血网”,身体潜入水底。 印宁剑没得选。 他还有一线生机。 入水。 他脚下是唯一“血网”的空隙。 水中有人,在严阵以待。 他咬牙长啸,身体极速下坠。 湖面炸起一股巨浪。 印宁剑已入水。 水中有血。 血在弥散。 月光之下的湖面,并不能看的分明,但胖公子却闻到了那股血腥气。 他目眦欲裂,脸色狰狞。 “十四叔”三个字被他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心口剧痛,头脑反而更加清醒。 血十已经冲来。 他取下后腰别着的长刀,人在空中,便已抽刀劈来。 胖公子怒吼一声,掀起舟上饮酒的小桌砸了过去。 他人也过去。 飞扑过去。 刀光一闪。 桌碎。 从中碎成两半。 胖公子也已经到了。 他圆润的身躯竟然如此灵山敏捷,右脚抬起,突地踢了过去。 这一脚看似轻巧,竟然发出烈烈劲风。 血十脸色一变,回刀护在胸前,那一脚已经踢到。 他胸口一震,脸色血气上涌,被这一脚踢入了水里。 人一入水,他在水中将胸腔内的血吐了出来。 ——大意了! 而这时,胖公子一脚踢在血十胸口时,就已借力回到舟上,盯着血十一怒目而视。 血十一心底一惊,也顾不得落水的血十。 他们一直对胖公子身边的印宁剑费劲了心思,“血网”正是为了对付他。 “血十三”杀人,力求一个快字。 先除掉威胁最大的人,再除去威胁较小的人。 “血网”正是要逼迫印宁剑为了保护胖公子,而选择以命换命。 即使他选择保住自己安危,抛下胖公子,血十他们就先取胖公子的命。 至于印宁剑,最终也必死无疑。 “血手十三”还未失手。 尤其他们极其擅长水性,这杀局又在水中。 “血手十三”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不过,终究有些小小的失误。 印宁剑的超出他们的预料。 胖公子更是出乎他们的预料。 他的脚。 沉重的脚。 脚法。 爆裂的脚法。 还有和胖公子身形完全不相符的灵活。 他竟然深藏不露。 水下的九人还没出来。 血十一不会等。 他蹿出水面,双脚踩在水面上,大吼一声,脚下“砰”的一声巨响,水花爆起。 血十一向着小舟飞来。 他却谨慎了许多,抽刀在手,小心戒备,身体落在舟上,并没有凌空扑向胖公子。 血十所中的那一脚令他有了教训,若是像血十那般,人在空中,无处借力,凭借胖公子灵巧的身法,他没有自信能够安然无恙。 他到舟上,并没有着急动手。 他看了一眼胖公子的脚。 胖公子站在舟上,当血十一孟然落在舟上,小舟下沉,又被湖水反力冲起,小舟在水中剧烈摇晃时,他双脚如同长在了舟上,纹丝不动。 他不动。 刀动。 不是血十一的刀。 水下有刀。 刀穿透了小舟。 胖公子反应极快,拔身跳起。 因为不止一把刀。 而是三把刀。 他一跳,有人随即而动。 血十一动了。 ——刀也动。 刀里有血光。 刀身不是明亮的,而是血红的。 刀光破空,是血光。 血光要见血。 ——胖公子的血。 他人在空中,已经无处借力。 血光已经沾到了他的肩膀。 血光再进,他的右臂就会被卸掉。 右臂没掉。 刀却险些掉了。 胖公子的脚已经踢在了血十一的握刀的手腕上。 若不是血十一早有防备,及时撤刀,至少他的右腕保不住了。 胖公子的脚法实在诡异。 他的脚似无形,又无踪。 既轻。 ——起脚轻。 又重。 ——落脚重。 极轻和极重之间,胖公子拿捏的恰到好处。 不过,血十一从他的脚法中,竟然看到了拳法的影子。 这使他想起一个人:无双道人。 无双道人原本擅长使剑,以“无双剑法”声名远扬。而且,他本人不喜名利,很少在江湖上走动。 不过,后来有无名人士和无双道人比武,断了他的双臂。 失去双臂,就彻底成了废人。 无名人不杀他,而是让他做一个废人,苟活于世。 但无双道人却将剑法转为脚法。 “无双剑法”还是剑法,却是以脚法展现,令无双道人武功更胜从前。 胖公子就是无双道人的弟子。 不过,他习剑法而无功,转而学无双道人以脚练剑。 无双道人身体残缺,苦练数载,得以练成以脚法使剑法。 而胖公子却没有这个天赋,只练成了脚法。 不过,他的脚法中依然藏有剑法的影子。 脚法中有剑法,除了无双道人,也就只有无双道人的弟子。 是以,血十一立即就想到了无双道人。 而胖公子因为练功不成,不敢污了无双道人的名号,将脚法命为“回风脚”。 这就是剑法里的脚法。 亦为脚法里的剑法。 唯一可惜的是,胖公子没有练成以脚法施展“无双剑法”。否则,血十一无论如何也只是刀险些脱手这么简单。 不过,胖公子此时面对不只是血十一。 是“血手十三”! 第143章 破浪舟 小舟即将分离。 水下的人要破坏这小舟。 一旦小舟被破坏,胖公子落入水中,连“血手十三”的一合之击也敌不过。 刀在破舟。 胖公子却在攻击血十一。 他眼中杀气腾腾。 在这湖心里,他很难逃脱点,不如先杀了一人。 他的脚到了血十一的面前。 血十一挥刀。 刀不如脚快。 血十一只好后退,同时劈刀。 脚进的比人快。 灵活的脚。 极轻极重的脚法。 脚尖扫过血十一的腰肋。 阵阵劲风,令血十一腰间一凉。 胖公子的脚并没有碰到他,但脚上的劲风已经伤了他。 血十一神色狠辣,怒吼劈刀。 刀不劈人。 劈舟。 刀入。 舟裂。 血十一脚下所踩之处已裂,而他本人则入了水中。 舟体破裂,湖水涌入。 水下的人反而不着急了,他们在等着舟沉,胖公子入水,在水中杀了他。 这是一场死亡的煎熬。 死未必可怕。 等死才是极为可怕的事。 胖公子的脚法在厉害,对付的不过是血十一一个人,若是对付“血手十三”所有人,他必死无疑。 何况,他水性一般,而“血手十三”水性极好。 入了水,他会死的更快。 “血手十三”要让他在死前备受煎熬。 这是为血十报一脚之仇。 这时,湖水上传来破浪之声。 破浪的小舟极速飞来。 舟上有三人。 一人执撸。 一人控舟。 一人在拍手。 执撸的苏小河。 他功力极高,使小舟如乘风破浪,在湖面飞驰。 七变公子在控制小舟方向,始终对着湖心的那艘已经半沉入湖面的小舟。 洛大小姐在呼叫,同时又跃跃欲试。 苏小河喝道:“手里有人!” 水里有十三人。 有人在围着胖公子所在的小舟。 有人转向了苏小河他们这艘突如其来的小舟。 洛大小姐心领神会,白嫩修长双手银光闪闪。 她双手一抖,点点的银光就射入了水中。 银光是又细又小的绣花针,在“暗器王”传授的暗器手法之下,即使入水,依然劲力不减。 哪怕“血手十三”水性,在水下宛如蛟龙,终究不如在陆地行动迅捷。 有人中针。 正是血十。 他中了胖公子一记重脚,受了内伤,行动迟缓了许多,对着难以捉摸的银针没有防备,根本来不及躲避。 还有血五、血六,也都中了针。 血十伤在胸前。 血五伤在小腹。 血六伤在右肩。 他们三人骇然。 幸好绣花针无毒,但他们三人却心思缜密,小心甚微,唯恐针上有毒。 总之,“血手十三”不得不露出了水面。 洛大小姐不经意间反而占据本应属于“血手十三”的天时、地利、人和。 若是以武力相比,洛大小姐的暗器并不足以对付“血手十三”,偏偏此时在水中,“血手十三”的身法再快,也没有洛大小姐的绣花针快,吃了暗亏。 血五、血六、血七阻截飞驰的小舟。 其他人不会全部潜出水面,有他们三人足以。 苏小河将小舟的速度提到极致,宛如离弦飞箭,势不可挡。 血五、血六、血七若是强制阻截,被小舟撞上,必然受伤。 他们唯有跳出水面。 人在空中。 三人同时挥刀。 一刀直取船中心的洛大小姐。 ——这是血五。 一刀直取船头七变公子。 ——这是血六。 一刀直取船尾苏小河。 ——这是血七。 洛大小姐依然使针。 飞快的绣花针。 血六早有防备,回到自护,却失去了在舟上飞驰的洛大小姐。 七变公子铁扇倏地展开,竟然有种奇异的声响。 铁扇飞了。 在空中飞旋。 直接撞上了血六。 血六身影受到铁扇功力,并没有受伤,却不得不再次沉入水里。 等他即将再次跃出水面,以小舟的速度,早就追不上七变公子的身影。 那铁扇飞出去以后,竟然又飞了回来,仿佛充满灵性。 而苏小河则与此同时左手摇橹,使小舟丝毫则不减速,甚至更加快速的飞驰。 他以右手出剑。 还没有出鞘的剑。 剑在鞘中。 剑气已破鞘。 血七匆忙挡了一剑,也被击落入水中。 七变公子突然大笑道:“本公子可是‘毒一无二’的师弟,你们中的针可是淬了毒的,小心一命呜呼啊!” 他这一叫,中针的血五、血六、血十心中骇然。 其他人也畏惧洛大小姐的绣花针不敢毫无顾忌的拦截。 “血手十三”的名号虽响,但相比“毒一无二”杀人于无形的毒术,反而没有那么可怕。甚至“血手十三”也对“毒一无二”的毒术谈之色变。 他们当然也没有听说过“毒一无二”有一个师弟,甚至他这个师弟姓甚名谁,但联想到“毒一无二”的毒术,行动上都慢了三分。 这已经给了飞驰的小舟足够的时机。 小舟即将冲到胖公子这里。 洛大小姐娇斥道:“让你们尝尝本大小姐的暗器!” 她手里的绣花针更是飞如雨下。 七变公子控着小舟方向,不忘在一边助威,大叫道:“也尝尝本公子的‘别来无恙’!” 潜在胖公子破舟四周的几人,听到“别来无恙”四个字,心中更是一惊。 “毒一无二”的“别来无恙”有多毒,他们自然也是知晓的。 于是,他们便不由得向远处散开,以躲避洛大小姐神出鬼没的暗器。 “血手十三”人人心里都藏着暗火。 原本依据天时、地利、人和,刺杀胖公子和印宁剑的信手捏来,却不想来了三个前来救援的人。 他们早就发现洛大小姐他们之前靠近胖公子湖心的小舟,待他们离开之后,居的远了,才开始下水,向湖心潜入。 不过,苏小河的武功却出乎他们的预料。 棋失一招,满盘皆输。 更有洛大小姐的暗器,七变公子的虚张声势,令“血手十三”彻彻底底的失去了优势。 这时,飞驰的小舟已经就要冲到胖公子所在之处,七变公子大叫道:“跳!” 他话音未落,破舟之下有刀光闪过。 血三心中义愤填膺,想到“血手十三”从不失手的名号破灭之日或许就在今晚,冒着风险潜到破舟下面,要取了胖公子的性命。 哪怕废了胖公子的一只脚,血三也甘愿冒险,绝不能令他安然离开。 一旦胖公子上了苏小河他们的小舟,任凭“血手十三”再好的水性,也追不上飞驰的小舟。 他到了破舟之下,洛大小姐的暗器反而伤不到。 是以,他这一击蓄力出招,刀上的血光炸裂的摇异。 刀尖甚至穿透了胖公子的鞋底,胖公子的脚心都感觉到了刀身上的凉意。 ——幸亏。 ——万幸。 胖公子在看到有人架舟飞来相救,也不及细想怎么是方才离开的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在七变公子声音发出之时,血三的刀即将发出之际,他就已经跳起。 这时,脚下追来的刀光,堪堪穿透他的鞋底,而没有废了他的脚。 “接着!”七变公子又大叫一声,铁扇没有展开便以飞出。 胖公子下意识的听到他的口令,伸手抓住了铁扇。 他感觉到铁扇上传来一股大力。 他看到了细细的银光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光。 那是一根极细的线,一端连接铁扇,另一端则在七变公子手中。 这细线极其坚固,在七变公子竭尽全力的拉扯下,还有胖公子这样的体重,完全承受的住这股力量。 胖公子在坠落。 不过,却有点偏了,就要落到船弦边上。 而七变公子虽然使出了全力,但胖公子的体重依然超出他的预料,把他的身体带的一偏,差点掉进湖里。 苏小河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他的衣襟,另一只手也顾不得摇橹,将胖公子的身体抓住,拉进了舟里。 胖公子正想道谢,苏小河喝道:“快回岸上!” 第144章 阵 苏小河心知胖公子身份绝不寻常。 否则,又有什么人,会请“血手十三”来杀他。 而这时,当苏小河他们刚将胖公子救到飞驰的小舟上,“血手十三”竟然还没有急追。 以“血手十三”的手段,想要截杀他们,并非没有办法。 但是,“血手十三”竟然没有追来。 他们在退却。 他们从水中朝岸边游去,速度并不比苏小河操控的小舟慢上多少。 而且,苏小河嗅到了杀气。 至从初入江湖以来,经历了与“焚心圣手”、山岁老人、“刀王”交过手之后,他对危机的敏锐感越来越强。 空中的杀气弥漫已久。 尤其,当苏小河救了胖公子以后,杀气骤然一淡。 苏小河并没有因此而大意,反而更加谨慎。 暗处这个人,在蓄力。 他在等待时机。 而苏小河他们则在舟上,若是这人突下杀手,他们则没有太多防备的手段,更何况还有洛大小姐在,万一伤到了她,苏小河如何向洛寄予交代。 此时此刻,对于苏小河他们最有威胁的便是箭。 箭雨。 苏小河恰恰知道“血手十三”的袖里箭。 他们明明有袖里箭,却没有以袖里箭拦截苏小河他们三人。 或许,他们已经知道了洛大小姐的身份,并不想伤到她。否则,整个苏州武林必定不会放任“血手十三”离开。 七变公子突然叫道:“他们要拦截我们!” 苏小河抬头看去,只见已经上岸的“血手十三”正快速笨向小舟对着的岸边,想在岸上截杀。 他问胖公子:“公子轻功如何?” 胖公子一愣,道:“还好还好!” 七变公子则道:“你不用担心我,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公子的‘七变公子’之名。” 小舟离岸已近。 苏小河叮嘱道:“你们上岸,立即去找其他门派的人来。这里还有个高手,我们不能在这里和他们纠缠,若是一起上岸,怕很难摆脱他们。” 洛大小姐蹙眉道:“本大小姐要好好教训他们。” 苏小河不送拒绝的道:“听我的!” 洛大小姐秀眉一挑,正要反驳,却见苏小河眼神沉静如水的看着她,令她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七变公子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他知道苏小河的剑法如何,能够令苏小河慎重对待的人,一定不可小觑。并且,他也担心会在乱斗中伤到了洛大小姐。 苏小河目测一眼到岸边的距离,喝道:“你们两个走,这位兄台勿动!” 七变公子闻言叫道:“小师父走!” 洛大小姐也不再犹豫,立即施展“浮光掠影”,在湖面上如风飘过。 七变公子将铁扇插在后颈上,跃到空中。不过,他跃的距离却是不远,眼见身体就要下坠,只见他身影留下一道残影,再次跃出一段距离。 如此反复七次,刚好落到岸边,比之洛大小姐的“浮光掠影”,也丝毫不让。 七变公子双脚沾地,回头忘了苏小河他们一眼,就催促洛大小姐赶紧离开。 这时的“血手十三”尚未包抄过来,七变公子和洛大小姐的轻功身法,足以突破重围。 至于苏小河,则在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从舟上离开之后,对胖公子道:“兄台小心!” 胖公子惊异的看到小舟在苏小河的控制下骤然转弯,向着另外一个方向飞驰而去,破浪而行。 “血手十三”看到他们竟然和洛大小姐他们分散开来,立即也分散,只有四人去阻拦洛大小姐他们,其余“血手十三”则在向苏小河小舟的驰向聚拢。 苏小河这时对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的安全已经放了心。 “血手十三”派人去追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公子,不过是做个样子,真正的目标仍然是胖公子。 苏小河立即选择上岸对敌。 “血手十三”即将围过来。一旦他们靠近,必将使用袖尖,舟上的苏小河和胖公子将陷入危境。 苏小河看了胖公子一眼。 胖公子心领神会,拔身而起,借助小舟的冲力,跃向岸边。 苏小河紧随其后。 两人方落到岸边,小舟已经撞在岸上,支离破碎。 “血手十三”已至。 有九人。 血六、血七、血十、血十二前去追击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两人。 余下九人结阵。 ——刀阵。 苏小河和胖公子就在阵中。 苏小河的手已搭上了剑柄。 胖公子背靠着苏小河,道:“多谢兄台相救,在下慕容白,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苏小河淡然一笑,道:“在下‘小寒山’苏小河。” 他话音一落,阵法已动。 刀动。 ——九把刀。 ——九把血刀。 ——九道血光。 九把刀刀法一致,使出来仿佛一个人,无论速度、角度、刀势,一般无二。 九人如同一人。 苏小河拔剑。 他的眉在扬。 衣在飘。 剑光在闪耀。 剑有三招: 白露。 寒霜。 霜降。 ——白露分三候: 一候鸿雁来;二候元鸟归;三候群鸟养羞。 ——寒霜分三候: 一候鸿雁来宾;二候雀人大水为蛤;三候菊有黄华。 ——霜降分三候: 一候豺乃祭兽;二候草木黄落;三候蜇虫咸俯。 分为: “鸿雁来”。 “元鸟归”。 “群鸟养羞”。 “鸿雁来宾”。 “大水”。 “黄华”。 “豺乃祭兽”。 “草木黄落”。 “蜇虫咸俯”。 共九剑。 三剑化九剑。 一剑对一人。 九剑又归一招。 这一招九剑带有三分潇洒,两分超然,一分不羁。 有九响。 九声“叮”响。 苏小河的剑太快,一招九剑又一气呵成,每一剑破一刀,发出一响。 这九响若在寻常人耳中,只能听到九响聚一的一响。 “血手十三”收刀。 他们心中明白,遇到了剑法高手。 慕容白则早就凝神以待,却不料的剑法太快,以至于他的脚法都没有来得及施展。 他并没有因此而放心。 “血手十三”的刀阵只有九人,少了四人。 另外四人回来了。 血六、血七、血十、血十二不再追击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而是回身对付苏小河和慕容白。 四人加入刀阵。 刀阵即变。 慕容白只觉得身处刀阵之中,心头寒意森森。 苏小河的剑再快还能一剑化十三剑,破解“血手十三”所有人的刀吗? 第145章 夺命小箭 阵法有阵心。 苏小河和慕容白正处于阵心。 阵法亦有阵眼。 阵眼就是主持刀阵的人。 “血手十三”共有十三人。 十三把刀。 刀刀一致。 阵法依旧不露破绽。 这需要阵眼主持,才能使十三人配合一致,共同对付阵中的人。 苏小河没有听到口令。 口令极容易暴露阵眼,引得阵中人的全力击杀。 是以,“血手十三”自有一套暗语。 无声无息,却唯有“血手十三”各自晓得。 苏小河寻不到阵眼。 “血手十三”衣着一致,兵器一致,并且都蒙面示人,面具只看两笼,用以视物。 尤其夜晚漆黑,月光虽亮,始终不如白天那般,根本看不见“血手十三”的任何暗语手势。 至于眼神,苏小河一直在注视“血手十三”是否眨眼,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但是,“血手十三”即将动手。 阵眼已发出指令。 指令出。 阵法动。 刀动。 十三把刀。 十三把血刀。 十三道血光。 唯一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的血光更加凛然。 慕容白目光也凛然。 他的目光似乎被什么吸引。 苏小河不由得看着他的目光。 剑动。 不再是一招九剑,也没有一剑化九剑,更何况一剑化十三剑。 只有一剑。 ——“惊蛰”! 剑惊。 人不惊。 苏小河不惊。 慕容白也不惊。 天惊。 天空有惊雷。 雷鸣。 雷声滚滚。 惊雷阵阵。 剑如惊雷。 于是,人又惊。 只有一人惊。 ——血十。 这“惊蛰”一剑,偏偏就寻着他去的。 苏小河要破阵,又找不到阵眼,唯有找阵法中最薄弱处。 “血手十三”刀阵一出,无论什么高手,任何反击也不过是濒死一击,想要在十三把配合紧密一致的刀阵中安然无恙,除非不世高手。 否则,鲜有高手能够在“血手十三”的刀阵全身而退。 可是,今夜不同。 慕容白一脚踢伤了一个人:血十。 血十受了内伤。 即使他咬牙支撑,加入刀阵,慕容白却认出了他。 血十和另外十三人一样的装束,但偏偏慕容白有种直觉,扫到血十的目光,就认定了他。 慕容白知道自己那一脚一定伤了那个人。 他看到那个人的目光有些不同。 其他十二人目光冰冷,而唯有一人目光含着愤意。 血十被慕容白一脚踢伤,心中愤恨。 这愤恨就不由得从目光里流露出来。 所以,慕容白就认出了他。 苏小河当时听到慕容白嘴唇微动,声音极轻,唯有她一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他!” 就这一个字:他! 苏小河就随着慕容白的目光看到了那个“他”。 ——血十。 当即,苏小河毫不犹豫的出剑。 在“血手十三”即将出刀的之际出剑。 他出了剑。 “血手十三”也同时出了刀。 剑光在血光中。 血光中便有了随之而来的惊雷。 血十便惊了。 苏小河深知身陷刀阵,尤其“血手十三”的刀阵,只求速战速决,绝不能拖延。即使他能够一剑化十三剑,但却极耗心神,又能够在刀阵中支撑多久。 以一敌十三。 而且是十三化作一人的人。 这样的刀阵。 这样的人。 刀阵不可怕。 人最可怕。 苏小河别无选择,更无从选择。 所以,他就出了这“惊蛰”一剑。 只杀敌。 不自保。 慕容白在他身后掠阵。 即使他脚法如何厉害,终究不能像“无双道人”一样,以脚法使出“无双剑法”,他也不能一定破得了十三把刀。 不过,慕容白胖。 很胖。 够胖。 他以脚法破刀,又以身躯挡刀。 苏小河背后的刀,都被他以身躯挡了下来。 但是他脚法依然在施展。 不要脚的脚法。 为了破围击而来的刀,他以舍脚保命的脚法破刀。 脚很轻。 脚法很疾。 他出了七脚。 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 因为他要分神。 他既然破刀,又要为苏小河挡刀。 人生际遇莫过于此。 苏小河要救他,却陷入重围。 他们本不相识,此次之间更不了解。 但两人在阵中,在刀阵中求生,意欲破阵、破敌,因而相互信任。 苏小河相信慕容白口中的“他”。 剑便取“他”。 并且,苏小河很放心的将背后交给了慕容白。 慕容白为了苏小河一剑破敌,不惜以身躯挡刀。 两人配合紧密无间,甚至比“血手十三”之间的默契更甚。 毕竟,虽不相识,皆为求生。 阵法最为紧要之一,也是唯一,便是默契一致,生死莫计,刀山、火海,一往无前。 是以,“血手十三”的刀阵,即便武功极高的人也很难破解。 可是,血十退却了。 他当然要退。 他是来杀人,不是来送死。 为了杀一个慕容白这样的人,他当然不愿就这么死。 若是天下第一那样的高手,他才虽死无憾。 十三个人,有一个人不再一心,十三把刀也就不再一致。 这就是破绽。 原本,血十若不退却,他就不是破绽。 他退了。 他就是破绽。 刀阵有了破绽。 ——血十呢? 他竟然躲过了“惊蛰”一剑。 苏小河剑势不停,身法更不停,从血十所在的缺口一路直冲。 同时,他回手抓住了慕容白。 慕容白不再白。 而是红。 血红。 血红的不是血刀,的确是他本人。 他的脚法破了七把刀,却还有三把刀向他身上招呼过来。 刀刃入体,血光乍现! 他还死不了,但也绝不好受。 幸亏,苏小河在往外冲时,并没有忘记他,拉了他一下,他才躲过掠向心口的那一刀。 本来,他一定会丧命。 但是,血十退了,刀阵破绽已出,苏小河的剑还在追击后退的血十,其他不得不救援。 于是,刀阵便乱了。 乱成了一麻。 所以,也就没人顾及慕容白,他才能在苏小河的拉扯之下躲过那掠向心口的一刀。 可是,慕容白却脸色煞白,目光惊恐。 既惊又空。 他面前无刀追来。 有声响。 破空尖啸。 啸声凄绝。 如凄厉绝唱。 发出尖啸的不是人,也不是任何一个“血手十三”的血刀,更不是他们的袖里箭。 是箭。 远处而来的箭。 短小的箭。 在血光下黝黑发亮。 这是一支铁箭。 铁箭直奔慕容白的脑颅。 有手。 ——苏小河的手。 他拉扯慕容白手,抓住了那支铁箭。 早在湖中舟上,他对洛大小姐他们说的高手,就是这个发箭的人。 就在这铁箭来袭时,苏小河就突然感觉到杀气一重。 他心中大吃一惊。 即便他早就再留意暗中的那个高手,也发觉了那个高手的杀气突然增强,所判断不出此人的所在。 幸好,他听到了破空的尖啸从何而来,及时抓住了铁箭。 慕容白瞪大了眼睛,惊骇的看着苏小河手中的铁箭,心口寒意森森,后背也止不住发凉。 这一箭实在惊险。 与此同时,就在苏小河刚抓住了,慕容白一脸骇然的盯着铁箭时,又有一道光。 那是在月光之下,才反射出来的光芒。 光芒比铁箭更短,却是从箭头处发出。 这是“箭中箭”! ——“夺命小箭”! 第146章 白衣青衫 箭头擦着慕容白的头皮飞过。 苏小河抓住铁箭的同时,一脚踢在了他的腿弯。 于是,慕容白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否则,这“箭中箭”就会贯穿他的头颅。 慕容白惊出了一身冷汗。 苏小河带着他继续往外冲。 “血手十三”刀阵已破,忽然抬手。 十三人一起抬手。 ——袖箭! 一个人三支袖箭,十三人就形成了箭雨。 虽然没有“箭中箭”那么突然,却也势不可挡。 三十九支袖箭,即便以慕容白胖胖的身躯,也足以将他射成刺猬。 ——苏小河的剑,又能否挡下多少袖箭? 慕容白原本随着苏小河一直往外冲,当他看到“血手十三”齐发袖箭的那一刻,骤然转身。 他只做了一件事。 ——脱衣。 慕容白脱掉了衣袍。 他一只捏住衣角,衣袍掀起一阵风,突然旋转起来,化作了一道墙。 ——衣墙。 衣墙坚不可摧。 箭雨扑面而来,却穿不透他的衣墙。 袖箭顶顶作响,坠落在地。 三十九支袖箭,连一支也没有穿过这道衣墙。 空中又起尖啸。 又是“箭中箭”! 苏小河转身回头。 挥剑。 剑未至,“箭中箭”已经穿透了衣墙。 箭中又飞出一箭。 慕容白神色从容。 他早有预料,伸手一拉,旋转的衣袍倏地凝聚,将“箭中箭”包裹住。 衣袍是简单的衣袍,在他手里却不简单。 不仅仅挡不住箭雨,还困住了“箭中箭”。 他这一招叫“白衣青衫”,是保命的手段。身为“神剑山庄”的二公子,平日里他看似对“神剑山庄”诸事都不上心,却并非意味着他不懂自身的凶险。 有人要动“神剑山庄”,就可能会动他。 他的武功的确不如印宁剑,平常自保还不成问题。 方才在湖心之上,却不是他这一身平时都不显露的功夫,恐怕早就成了水下鬼。 其实,他很听印宁剑的话。 印宁剑早就叮嘱他:“不要显露你的武功。” 慕容白明白印宁剑的深意。 他越不显露武功,别人就越容易低估他。一旦有人想要对他下手,他骤然施展武功,必定出乎他人预料,只要他全力施为,怕是没人能够伤到他。 只不过,今晚来的仅仅是“血手十三”到也罢了,竟然还有“箭中箭”。 慕容白的心里一直想,究竟是什么要对“神剑山庄”动手。 暗中窥视“神剑山庄”的人不在少数,但能够请动“血手十三”的恐怕就不多,而且又有“箭中箭”,那就更加寥寥无几。 “箭中箭”的身份无人得知,在江湖上声名却很大。 他却只杀了三个人。 三个江湖高手,却并非极高的高手。 不过,这三个人都是死在了众人的眼前,却没有人发现“箭中箭”的影子。 “箭中箭”既突然又快,而且箭中藏箭,被袭击之人在骤然之下,即便截下了铁箭,却很容易大意轻心,被铁箭内藏有的小箭所射杀。 这样的箭制作精巧,但江湖里却从未听说谁有这般能力,能够制作出这样的箭。 哪怕铸剑世家,手艺精巧,却也没人听说他们造出这样精巧诡异的“箭中箭”。 “箭中箭”是谁,箭又何人所造,一直都无人得知。 这样的箭,却被慕容白的“白衣青衫”困住了。 他这是第一次施展保命的手段,为的就是以防这样的击杀。 他心里松了口气,却又突然变了脸色。 他还没来得及撒手,衣袍中困住的“箭中箭”竟然又飞出更小的小箭,“噗”地穿透了他的胸膛,带出了一道血箭。 怪不得他大意,此前江湖上出现了三次“箭中箭”,射杀了三个人江湖高手,但箭中只藏了一箭。 如此精巧的箭,藏有一箭已是不易,谁知竟然箭中藏小箭,小箭之中又藏小小箭。 慕容白终究还是被“箭中箭”射中。 他虽然中箭,“血手十三”还是又杀了过来。 他们要确定慕容白究竟是生是死。 苏小河扶着慕容白,仗剑而立。 他但不担心这暗中的发箭的人。 暗中那股杀气消失了。 此人极其自信,一箭得手,当即离开。 想必这人也能明白,他的“箭中箭”若是对付苏小河这样的高手,除非出其不意。可是他已经发了两箭,一支箭中藏小箭,另一支则小箭中又藏小小箭。 “箭中箭”失去了它的突然性,又射中了慕容白,完全没有逗留的必要,有“血手十三”确认慕容白的生死即可。 “血手十三”不敢大意。 他们不慌不忙,有条不絮的结阵。 ——一字刀阵。 他们稳住前进,一点一滴的向苏小河杀来。 他们不为杀人,只是要杀到慕容白身前,确认他的生死。 即便发箭之人极其自信,离开之时给他们发了暗号。 那是一个很轻微的暗号:一直蟋蟀的叫声。 很轻。 也很清晰。 “血手十三”只需要确认慕容白的生死,当即也会来。他们是来杀慕容白,当然不会非要和苏小河结成死敌,或者执意杀了苏小河。 他们进。 苏小河不能退。 慕容白胸膛中箭,伤到了肺腑,不能移动,只要不是当即死亡,还有一线生机。 他若是拖着慕容白后退,恐怕反而对慕容白更加不利。 他自然也不会一走了之。 无论慕容白如今是生是死。 “血手十三”的刀阵已经杀到,即将出刀。 远处有响。 脚步响。 脚步很急。 又疾。 而且,疾中稳健。 “血手十三”立即回身收到,转身即走。 苏小河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让慕容白小心平躺在地上。 慕容才突然动了。 他咳出了一口血。 苏小河把住他的手腕,发觉他心脉虽弱,却不紊乱。 ——还有救。 慕容白动着眼皮,低声道:“我……没……没死?” “别动!”苏小河看他想要挣扎,急忙按住了他。 这时,洛寄予领着几个人刚刚刚开。 来的人有乔八爷、何九、巴符,还有逃离又返回的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 苏小河抬头道:“他中箭了。” “我来!”七变公子走过来,察看慕容白的伤势。 慕容白声音沙哑的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七变公子嘿笑道:“幸亏有我,算你命大,若是换了别人,你这一箭伤了肺腑,必死无疑。” 而乔八爷他们则去追击离开的“血手十三”。 第147章 那人 “血手十三”他们有备而来,乔八爷他们并没有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幸亏。 幸好。 慕容白被七变公子救治,保住了性命。 不过,他脸色并不好看。 他喉头滚动,涩声道:“我家的……仆人,能不能……” 苏小河看到印宁剑落入水中,但根本来不及相救,听到慕容白这么说,当即道:“洛伯父已经派人去了。” 慕容白感激的点点头,眼中闪过悲痛之色。 印宁剑落入水中,至此再也没有露出水面,结局已定,有人去湖中打捞,所得到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苏小河道:“公子先好好休息,我们先告辞。” 这时,慕容白躺在床上,苏小河、洛大小姐、七变公子三人都在屋里。 至于其他人,都在继续搜寻“血手十三”的踪迹。 赐教侠派初立,又有“三更门”曾字派之前留下的危局,苏州武林已经不能遇到任何风吹草动,有“血手十三”和身份隐秘的“箭中箭”出现,他们自然不敢大意。 慕容白却道:“兄台且慢。” 苏小河笑道:“公子先养好伤势,其他的咱们改日再说,在洛府之内慕容兄尽管放心。” 慕容白执意道:“多谢三位恩公相救,我要不将这些话说清楚,也没法安心养伤。” 苏小河点头道:“也好。” 慕容白在床上半坐着,道:“我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这些人一定是跟踪了我很久,才要在今晚动手。” 七变公子咋舌道:“你竟然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 难怪他如此惊讶。 洛寄予是“剑圣”一脉,有“洛神剑法”之名,但毕竟没有深厚的痕迹。 而“神剑山庄”则不然。 “神剑山庄”慕容氏如今一传至四代,如今的庄主就是慕容白的大哥慕容云海。 “神剑山庄”在江南一代声名尤为显赫,地位尊崇,称之为武林盟主亦不为过。 不过,“神剑山庄”传至第三代,已经没有了往日祖上的风采,但在江南武林之中依然首屈一指。 第三代庄主慕容雄风壮年早逝,便有慕容云海继任“神剑山庄”的庄主。 只不过,天意弄人。 慕容雄风有两子,大公子慕容云海,二公子慕容白。 慕容白生性不喜权势,慕容雄风早就看出了二儿子志不在江湖,就希望他能够读书走上仕途。可惜,慕容白竟然对读书一窍不通,唯有喜欢游山玩水。 并且,他为人急公好义、乐善好施,也从未在人前展示过什么过人的功夫,江湖中也只当他读书不成,习武平平,但对他的为人所很是尊敬。 因此,慕容白游历在山水之间,江湖中有相识之人,无论是对他本人为人,还是对“神剑山庄”之名的缘故,对他都极为照拂。 慕容白在游山玩水,他的大哥慕容云海却一日空闲也没有。 “神剑山庄”的诸多事物都必须有慕容云海处理,再加上“神剑山庄”威名远扬,许多江湖之事,各门派之间的纠纷恩怨,又都需要“神剑山庄”出面调和。以日理万机形容慕容云海也不为过。 本来,“神剑山庄”传至慕容云海这一代,属于第四代,在慕容雄风手中的“神剑山庄”威名已经下滑,远不胜从前。不过,至从慕容云海继任庄主以来,“神剑山庄”竟然又有了蒸蒸日上之势,恢复先辈荣光指日可待。 但是,慕容云海却身患心疾之症,早在二十年前就被“鬼手神医”拜访“神剑山庄”还健在的慕容雄风时,当年年仅十岁的慕容云海突然昏厥,慕容云海的心疾之症才被发现。 幸亏有“鬼手神医”留下了药方,慕容云海的身体一直在调养,才没有出现大碍。 至于根治心疾之症,连“鬼手神医”也无可奈何。 尤其最近几年,慕容云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心疾发作频繁,几经在鬼门关游走。 “神剑山庄”虽然显赫,但也一直被人暗中窥视。 是以,为了“神剑山庄”的安危,慕容云海严禁他心里发作之事泄露,只有印宁剑几个人知晓而已。 而慕容白只知道慕容云海有心疾,但一直在外,很少待在“神剑山庄”,竟然对慕容云海近年的心疾之症也不甚了解。 这次,慕容云海心疾发作,险些丧了命,才不得不由印宁剑出来寻找慕容白,劝他尽快回“神剑山庄”。 慕容云海在印宁剑临行前一再叮嘱:“十四叔,你不要告诉二弟我的身体,让他回来即可,我不想让他担心。他从小无忧无虑,没有心机,我也怕他轻信于人,将我的身体状况泄露出去,怕有人要趁机对咱们不利。” 正因为此,印宁剑虽然找到了慕容白,可慕容白所不愿意回“神剑山庄”,想要再游玩一些时期再回去。 印宁剑最后无可奈何之下,才不得不告诉他具体情况,但我只是说了“换心大法”,却没有提及慕容云海心疾发作,险些丧命的事。 慕容白这时道:“我大哥患有心疾,十岁那年就被‘鬼手神医’发现,却没有医治的办法。这次,‘鬼手神医’好像有了一医治的办法,要对我大哥实行‘换心之术’。但是,神医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我大哥怕出现意外,希望我尽快回去。” 七变公子惊讶道:“你说‘鬼手神医’去了你们‘神剑山庄’。” 慕容白不知他为何这种反应,闻言点了点头。 七变公子转向苏小河,笑道:“你想让我带你去见我师父,这次刚好,咱们就去‘神剑山庄’吧。” 慕容白惊问道:“神医前辈是你的师父?” 七变公子一派高人弟子风范,负手挺胸道:“那是自然,本公子气宇轩昂,不像是我师父的徒弟吗?” 洛大小姐白了他一眼,道:“你倒是像个浪荡公子。” 七变公子立即收就那副模样,摸着鼻子道:“怎么说我也是神医的徒弟,小师父就不能让我展示一下高人风范。” 苏小河笑道:“七兄的风范是有,高人风范……” 七变公子忙道:“打住!本公子决定了,慕容公子既然受了伤,又要回‘神剑山庄’,怕是不太方便,只怕那些杀手又会卷土从来。而苏兄又要去见我师父,刚好本公子的师父去了你们山庄,不如咱们同行吧。” 正在商议何时启程的这几人并不知道,在苏州城里的某处,“血手十三”已经散去了十二人,而唯独留下一人前去见一个人。 留下的人是血十三。 血十三毕恭毕敬的正在禀报:“启禀公子,印宁剑已死,慕容白也中了‘箭中箭’,估计也活不成了。” 那人负手而立,背对着他,悠然道:“你见到他们的尸体了吗?” 血十三道:“印宁剑被‘血网’困住,掉进了湖里,必死无疑。至于慕容白,中了‘箭中箭’怎么会不死。” 那人冷哼道:“不过,有人却告诉我,慕容白被一个叫七变公子的所救,如今正在洛府。” 血十三垂首道:“属下该死,请公子责罚。” 那人道:“责罚不必,既然已经惊动了苏州武林,你们先快些离开。苏州有了侠派,就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苏州武林。” 血十三不甘心的道:“要不,属下再去洛府杀了慕容白。” 那人断言道:“有今夜相救慕容白的人,那个使剑的高手在,你们就谁也杀不了他。” 血十三眼前忽然就出现了苏小河的影子。 他道:“属下没有完成使命,请问公子,下一步属下当如何去做?” 那人淡然道:“你们已经完成了使命,退下吧,今夜离开苏州。” 血十三一愣,一刻也不敢迟疑,当即退下。 不过,他心里却藏着疑问。 “血手十三”奉命刺杀慕容白,如今慕容白还活着,怎么就完成使命了。 血十三来之前还以为,此次生平第一次失手,怕公子责罚。 出乎预料,公子竟然就这么由他离开。 他却不敢问,就将疑问藏下心里。 公子的心思,他猜不到,也不敢猜。 血十三刚刚退下,负手而立的那人一字一顿的吐出了三个字:“苏!小!河!” 第148章 慕容云海 “神剑山庄”之内。 湖心小岛之上。 由于山庄很大,庄内挖了一个内湖,湖心建了一座小岛。 岛上有一小亭。 慕容云海经常在此处静处。 不过,他的身边近来却总需要有两个人。 两个药童。 一个下药。 一个针灸。 他们两个人都是慕容家的本门弟子,和慕容云海是堂兄弟,也是慕容云海最为信任的本门弟子。 他们两人年岁不大,比慕容云海稍减五六岁。 一个叫慕容南。 一个叫慕容北。 他们两人若是亲兄弟。 一旦慕容云海病发,慕容南负责下药,药剂大小都由他判定。 慕容北负责针灸急救。 这两人从前并不怎么被慕容云海带在身边,但是自从两年前,慕容云海的心疾发作越来越频繁,尤其今日险些丧命之后,这两人便一直在他身边形影不离。 慕容云海之所以不想将这两人带在身边,并非不爱惜性命。 他的命,却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神剑山庄”的。若是他有了任何闪失,会直接波及到“神剑山庄”的生死存亡。 由于“神剑山庄”根深蒂固,在江湖上地位显赫已久,反而引起了后来者的记恨。 江湖上,总是一代代更迭,后来人才有了进阶机会。可是,以“神剑山庄”的底蕴,便能够一直把持着尊崇的地位,令很多门派眼红。 慕容家并非意识不到这种地位所带来的忧患。但是,人往高处走反而更加容易,要往低处去,很容易粉身碎骨,甚至尸骨不存。 “神剑山庄”已经退不得。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由于“神剑山庄”一代不如一代,导致很多江湖势力生出了别的心思,压抑已久的想法,再也不可抑制,欲取“神剑山庄”代之。 只不过,却偏偏因为慕容云海,这些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慕容云海的才能远超其父慕容雄风,至从继任庄主以来,颓势已露的“神剑山庄”竟然蒸蒸日上。 令人可惜,也令人庆幸的是,慕容云海患有心疾。 因为心疾,他便不能有足够的精力处理事物。 因为心疾,他便没有足够的精力让“神剑山庄”再进一步。 若是再进一步,“神剑山庄”的地位就真的和武林盟主无疑。 只不过在这些人庆幸之余,决计想不到慕容云海的心思。 他并非没有再进一步的手段,却懂得维持现状的益处。 很多人已经对“神剑山庄”虎视眈眈,更有有野心者蠢蠢欲动。 慕容云海只需要令“神剑山庄”恢复一部分往日的荣光,震慑他们只在心里想着、念着、琢磨着,所不敢付出实际行动。 若他真的要更近一步,这总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在此之前,那些有野心的门派,恐怕就不会仅仅是想着、念着、琢磨着,而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势力不被“神剑山庄”侵吞,必定联手起来对付“神剑山庄”。 倒那时,绝不是目前的“神剑山庄”能够对抗的。 慕容云海只需要保证“神剑山庄”的安危,又不会引起其他门派的不安。 这是一种奇妙的平衡,想要做到平衡极难。 慕容雄风没做到。 当年的慕容雄风并非外界传闻那般无能,只是没有先祖得那般才能,为了不被其他门派仇视,才故意将“神剑山庄”经营的日渐下滑,却也避免其他门派对下手的野心。 只要“神剑山庄”处于一个偏安一隅之态,各门派也不敢冒险挑战它的地位。在没有足够的势力之前,谁也不能在对抗“神剑山庄”之后,确保不被他人坐收渔利。 是以,有野心的门派对“神剑山庄”的态度反而出奇的一致,一旦有了什么江湖纠纷,主动邀请“神剑山庄”调解。 一个没有野心的“神剑山庄”,总好过另一个充满野心的门派。 在慕容雄风在世时,由于他留给人的印象有些软弱,曾经一度,各门派一旦有了争斗,很少请“神剑山庄”主持公道,反而由几个门派掌门从中调解。 他们在试探。 那时,“神剑山庄”地位岌岌可危。 后来,“神剑山庄”在慕容云海的掌管之下,渐渐显露出以往的气派,各门派原本想要再等一等、缓一缓,而后剥夺“神剑山庄”地位的心思,突然就淡了。 他们退却了。 再有了争斗之时,便邀请“神剑山庄”判定是非。 慕容云海一向不会寻私,公平判定,各门派也无有不服。 因此,“神剑山庄”的威名逐渐日增。 慕容云海却尝尝觉得如履薄冰。 整个“神剑山庄”就在他一人手中,出了任何细微的偏差,都可能将整个山庄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时常因此而彻夜难眠。 同时,又加上山庄内的诸多事务,慕容云海的心疾发作次数越来越多。 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他甚至会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所以,他不得不将慕容南和慕容北兄弟两人在身边形影不离。 慕容南的下药之术,慕容北的针灸之术,全是“鬼手神医”当年留下的,以防慕容云海心疾加重时得以暂时保命。他们两人早就学会了下药之术和针灸之术,但是从前慕容云海心疾并没有那么频繁发作,也只是在慕容云海偶尔心疾发作时才会传唤。 随着慕容云海病症加重,心疾频发,才将他们教人随时在身边侯用。 他们两人所很是机灵,在慕容云海身边,只负责他的心疾,对于其他任何事都会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这时,慕容云海暗道可惜。 他刚发现“神剑山庄”还有两个可用之人,如果早些让他们在身边侯用,及早发现他们两人的才能,提前培养,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为他分忧,为“神剑山庄”解难。 不过,幸好还不晚。 他要开始逐渐培养他们两人,万一他本人有了任何闪失,至少可以保存“神剑山庄”一部分力量。 因此,慕容云海在处理事务时,遇到了紧要且重要的事,慕容南和慕容北想要退下,反而令他喝住。 慕容云海只道:“你们走了,万一我病发,如何是好?” 他并没有再言其他。 慕容南和慕容北却领会了他的用意。 他们感激莫名。 这是给他们一个进阶的机会,只要好好把握,从此在“神剑山庄”的地位也就在慕容云海和慕容白兄弟两人之下。 他们更懂得,这也是一种责任。 慕容云海身体越来越不好,培养他们就是为了日后出了变故,为“神剑山庄”尽心尽力,保证“神剑山庄”的周全。 既有机遇,又有凶险。 第149章 妙笔生花 “神剑山庄”里的湖并不大,却没有设桥,想要抵达湖心小岛,唯有乘船。 有人撑船而来。 那是一个沉稳的中年人,很快就撑船上了湖心小岛。 他就是“神剑山庄”的大总管:慕容寒云。 人称“妙笔生花”。 他人如笔。 办事如花。 沉稳。 内敛。 八面玲珑。 又忠心不二。 慕容云海如果没有他的协助,不可能那么快令“神剑山庄”的名望有直追先祖之势。 慕容雄风在世前,耗费了无数心血,才在慕容氏中培养了慕容寒云,用来日后协助“神剑山庄”。 慕容云海在慕容雄风病逝之后,几乎于大厦将倾之际几人庄主,与慕容寒云联手,帮助“神剑山庄”度过难关。后来,慕容云海就当众宣布,从此以后,慕容寒云就是“神剑山庄”的大总管,任何事务,如果没有他的命令,一切以大总管的意见为准。 大总管比慕容云海年长将近十岁,由于慕容云海心智早熟,慕容寒云心里从来都将他以同龄的眼光审视他。 更为难能可贵的,但凡世家,用人一向小心甚微,而慕容云海不仅说到,更是做到,在他心疾发作之时,“神剑山庄”的一切都由大总管定夺。 若不是如此,慕容云海最紧急几次病发,恐怕“神剑山庄”早就乱作了一团。 而大总管亦没有令慕容云海失望,一直尽心尽力,在几个门派的收买之下,从未动心,更是加以利用,再反戈一击,令那些图谋不轨之徒吃了大亏。 因此,江湖上只要谈及“神剑山庄”,就会言及慕容云海,更少不了慕容寒云这个大总管。 久而久之,江湖上对慕容寒云都以“大总管”称之,即便在“神剑山庄”亦是如此,反而很少有人提及他都本名。 近日,慕容云海身体严重不适,很少在外露面,即使“神剑山庄”的大小事务,也都交给了大总管,除非特殊事务,不必经由庄主定夺,以便让慕容云海好好调养。 慕容云海的身体再也经不起几次心疾发作,或许下一次心疾发作之时,他就未必再能醒来。 这是由慕容南和慕容北兄弟两人下的断言。 慕容云海的心疾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只有他们两人最为清楚,既然他们如此断言,一向与天斗其乐无穷的慕容云海也不得不听从他们两人的忠告,尽量不理俗世,安心调养。 另外,慕容云海也借此机会,好好培养他们两人,传授黑他们很多为人处世之道。 这时,大总管竟然来到了湖心小岛,恐怕有非同一般的要事。 他们两人正想退的远些,慕容云海却止住了他们。 他们胸膛火热。 这是一种极大的信任。 慕容云海对大总管笑道:“大总管来此,可是有什么要事?” 大总管忙道:“庄主莫怪,庄内平安无事,我只是来问一下关于‘鬼手神医’所说的‘换心之术’进展如何。” 慕容南上前一步道:“神医正在尝试,女票恐怕还不好说。” 大总管神色一凛,问道:“难道连神医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慕容南神色复杂。 慕容北想开口,却住了嘴。 大总管心里一惊,道:“究竟怎么回事?” 慕容云海却面色从容,不甚在意,笑道:“大总管莫急,神医当年发现了我的心疾,并没有医治之答。这些年来,神医终于有了一点眉目。不过,断手断脚,神医自有办法,甚至想要换个手臂也不难,但损失换心,神医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大总管神色一冷,不可置信的道:“庄主,请赎我胡言乱语,但有些话我实在不吐不快。” 慕容云海笑如春风,反问道:“你是不是不相信神医?” “没错!”大总管浓眉一轩,忧心忡忡的道,“庄主,这人若是骨头断了,接骨之术倒是可信,但是,还能给活人换手换脚,我看这神医怕不是个妖医,竟然如此妖言惑众。” 慕容南突道:“大总管,请慎言!” 大总管目光如刀,扫过他的脸。 慕容南这凛冽的气势所压,依旧咬牙道:“小的身份卑微,学了神医些许手段,蒙庄主看重,在身边伺候。虽然神医并没有收我为徒,但是我既然得神医的些许神技,就不能容许大总管诋毁神医。” 慕容北略一迟疑,也道:“今日我兄弟得罪了大总管,还望大总管谅解则个,但请大总管不要在诋毁神医。” 大总管哼道:“神医的医术我当然不会怀疑,但是能接活人手脚,已经太过匪夷所思,竟然还说什么‘换心之术’,这不是荒谬吗?” 慕容南情绪沉稳,丝毫不畏惧他大总管的身份,辩解道:“虽然听来难以置信,但神医的确有这种神乎其技的医术,也曾经给不少身残之人医治断手断脚,更是给活人换过手脚,患者修养数月,便可如常人无异。大总管怎么能够因为觉得难以置信,就主观臆断,认定神医是骗人的呢?” 大总管眼光冷冷的盯着他,质问道:“就算神医能给活人换手脚,又怎么能够换心?而且,心是什么?乃人七魂六魄所在,心换了,人还是那个人吗?即便成功了又如何?庄主还是庄主吗?” 慕容南在他咄咄逼人的寒光下,禁不住他这种气势的压迫,额头已经见汗。 慕容北当即道:“大总管此言差矣,神医说过,七魂六魄本不在于心,而在头部,人的六识都在头部,七魂六魄也在头部,至于大总管所说,七魂六魄在于心,才是真正的荒谬之言。” 大总管脸色一冷。 气势更冷。 他久居上位,在“神剑山庄”之内,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久经各种阵仗,此时气势一旦释放,岂是慕容南和慕容北所能承受的。 他们两人不过是学了神医的一些医术,武功当年虽然不算弱,但相比大总管差了不止一筹,而且是不能完全不能相交。 他们在大总管这种迫人的气势下心跳加快,衣衫也被身上冒出的冷汗浸湿。 他们两兄弟平时只照料慕容云海的身体,对于“神剑山庄”内的其他人都很随和。但是。此时此刻,因为大总管对神医言语不敬,哪怕经受不住大总管迫人的气势,已经开始头脑眩晕,还是握紧拳头,咬牙支撑,绝不服输。 慕容云海笑吟吟的看着大总管和他们对峙,一点阻拦的意思也无,反而绕有兴趣,眼中闪过莫名的意味。 第150章 赌命 那股凛然的气势瞬间散了。 慕容云海笑着问大总管:“如何?” 大总管只道了一个字:“好!” 只有一个字,却声如洪钟,振聋发聩。 慕容南和慕容北这时原本感觉身上压力顿散,听到这声阵响,头脑立即恢复清明。 大总管竟然在举手投足之间,令他们方才所有的不适驱散了。 慕容北立即道:“多谢大总管。” 慕容南微微一怔,也道:“多谢大总管栽培。” 大总管朗声笑道:“不要谢我,栽培你们的是庄主。” 慕容云海摆手道:“你们两人须知我们山庄正是用人之际,你们两个都有才能,可惜发现的晚了些,但也不算太晚。你们既然有足够的才能,‘神剑山庄’自然不会埋没你们。” 方才,大总管就是在故意试探两人。 “神剑山庄”需要人才,而且急需。 但是,却不能乱用有才之人。 有才,亦要有德。 所有才无德,卑躬屈膝,趋炎附势,畏惧权势,一旦有了施展才能的时机,这种人的才能也会带来同等的毁灭。 因此,即便慕容云海赏识他们的才能,若要加以重用,却不得不慎之又慎。 大总管步步紧逼,就是看他们两人如何应对。 这是一场考较。 若是他们低了头,畏了势,慕容云海但不会因此而放弃他们。 这世上从无完人,慕容云海也不能奢求太多。 不过,慕容云海只会任用,却绝不会重用,尤其他心里思量的大事。 慕容云海突道:“你们退下吧。” 这时慕容南、慕容北二人贴身侯用以来,第一次被慕容云海支开。 他们两人当即退下。 大总管叹道:“幸亏咱们山庄还有人可用。” 慕容云海笑道:“他们兄弟二人,我一早就发现颇具才能。” 大总管眼神一动,道:“我明白了。” 慕容云海摇头笑道:“大总管果然智慧过人,我都已经麻木了,一点我感觉不到惊喜。” 大总管也不谦虚,道:“庄主若是换个言辞,我还会推迟,若是说我智慧过人,那我就没办法推辞了。” 慕容云海失笑道:“其实,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放任两个有才之人,却束之高阁。” 大总管道:“庄主这般才是理所应当。这两个小子虽有才能,空无实权,没有施展的机会。庄主给他们机会,等二公子回来以后主持大局,必然需要有人相助,让他们去协助二公子,得以一展身手。他们既会感激庄主的伯乐之恩,又与二公子同生共死,才能真正交心,配合无间,又会珍惜日后来之不易的一切,和山庄共荣辱,同存亡。” 慕容云海悠然叹道:“这样我才能放心。否则,若是让他们早几年就有了权势,再逢山庄困境,怕是要忍不住生出别的心思。咱们这山庄,也并非人人都愿意为‘神剑山庄’四字舍弃一切。” 他忽又神色一痛,对大总管道:“‘神剑山庄’欠你的。” 大总管不以为然的道:“庄主言重了,我即是‘神剑山庄’的人,也是慕容氏的子孙,为了‘神剑山庄’,就算一死,也死得其所。” 慕容云海低声喝道:“不许你胡说。” 大总管神色从容的道:“好,我不胡说。” 慕容云海低沉的道:“我会努力活着,而且这些年我一向不屈服,这次让我弟弟回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大总管也不能妄言自己的生死,神医一定能解了你的毒。” 大总管道:“庄主放心,我咋不那么容易死的人,我一定会等到那一天。” 他刚说完,脸色变红,呼吸也变得浑浊,眼睛突出,重重得咳了出来。 慕容云海脸色一变。 大总管以手遮掩,过了半晌儿,将手背于身后,脸色上的变红也逐渐褪去。 慕容云海道:“我要看你的手。” 大总管笑道:“我的手有什么好看的。” 慕容云海上前一步,强行拉出大总管的手,举到眼前。 那只方才被用来遮掩的掌心处,竟然有一片血红。 慕容云海正色道:“我这就让神医给我施行‘换心之术’。” 大总管勃然变色,道:“庄主,不可!” 慕容云海怒道:“难道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吗?” 大总管傲然一笑,道:“我怎么是那么容易死的,‘神剑山庄’十面埋伏时,我们联手击退外敌,震慑宵小,恢复‘神剑山庄’的不世之名,谁能杀了我?” 慕容云海嗓子沙哑,道:“你的身体已经这样,再不医治,就来不及了。” 大总管目光一凝,道:“庄主,所有人都在盯着‘神剑山庄’,看着你我。你有心疾之症,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都盼着你倒下。这次神医前来,要为你施展‘换心之术’,根本就瞒不住任何人。神医为你施行‘换心之术’时,就是他们等待已久的大好时机。 所以,我不能有人任何问题,更不能中了毒。‘神剑山庄’的大总管中了毒,那能是一般的毒吗?还能有救吗? 你的心疾瞒不住有心人,我若是再被人知道中了毒,人心大乱,就算二公子回来,还能有整饬时局的良机吗?” 慕容云海喉头滚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总管继续道:“我可以死,甚至庄主也可以死,但‘神剑山庄’的人心不能乱。人心一乱,就真的回天乏术。” 他竟然还能淡然笑道:“再说,以我的功力,尚能压制毒性,等庄主的心疾之症好了,再让神医为我解毒也不迟。” 慕容云海呐呐的道:“神医一定可以信得过,还是让他为你解毒吧。” 大总管立即道:“不行。眼下耳目众多,万一泄露出去,只怕有人要乱动,‘神剑山庄’要大乱。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走漏风声,哪怕有一点走漏风声的可能也不许有。” 慕容云海悠然一叹,终于无话可说。 大总管早就中了毒。 但是,他中了慢性毒药,尚未发作之时,对此毫无觉察。等他发现自己中了毒,却又不知这毒药从何而来,更不知究竟是什么毒。 他亲自查访,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找到。 大总管当即心中一惊。 有人给他下毒,而且是连他都不知道的毒药,所某必然甚大。 此时,刚好慕容云海心疾开始频繁发作,“鬼手神医”来到“神剑山庄”,要以“换心之术”医治慕容云海的心疾。 “鬼手神医”虽然没有绝对的把握,但也的看出慕容云海怕是时日不久,唯有一博。 否则,只有坐以待毙。 当“鬼手神医”来到“神剑山庄”的第二天,江湖上就传开了神医的来意,以及“神剑山庄”的庄主心疾加重的消息。 为了大局考虑,大总管只将中毒一事告诉了慕容云海。而且两人商议绝不梦外传。甚至,大总管也不能任何人解毒。否则,她中毒一事必定鬼传出去。 “神剑山庄”庄主心疾加重,危在旦夕,大总管又中了无名之毒,那些等待已久的人,怎么不会趁机作乱? 慕容云海的心疾众人皆知,即将被“鬼手神医”以“换心之术”医治一事也不能保密。 在此紧要关头,大总管就不能中毒。 甚至,他都不能病。 大总管的身体必须很好。 非常好。 他更加的精神焕发。 有大总管坐镇,震慑四方,,庄主才能安心接受“鬼手神医”的医治。 就算“鬼手神医”时慕容雄风的挚友,大总管也绝不能冒一丝的风险,让“鬼手神医”知道他中毒一事。此事一旦泄露,后患无穷。 大总管只能独自一人和身中的无名之毒搏斗。 他在赌。 赌他的命更硬,还是毒性会在“鬼手神医”医治好慕容云海至少发作。 他愿意赌。 ——赌命。 赌输了,是他的一条命。 不赌,输的是“神剑山庄”。 第151章 阳容雪 大总管突然有提起一件事。 他问慕容云海:“庄主和南宫姑娘的婚约要不要提前?” 慕容云海脸色一正。 他沉默。 而且,他的眼里还有极其复杂的神色。 南宫世家和“神剑山庄”是世交,慕容雄风在世时,和南宫世家的家主南宫平有意结成秦晋之好。因此,慕容云海从小就和南宫平的千金南宫清幽有了婚约。 南宫世家的威望仅在“神剑山庄”之下,只不过并没有“神剑山庄”的那般根基。 早年,南宫世家家世没落,还是“神剑山庄”抱住南宫世家度过难关。 是以,慕容雄风壮年早逝,南宫平当年最为悲痛。在慕容云海刚刚接人“神剑山庄”的庄主之位时,面对内忧外患,之所以能够快速一扫寰宇,便有南宫世家的大力支持。 至于慕容云海和南宫清幽,并非只是娃娃亲。 由于“神剑山庄”和南宫世家经常走动,他们两人从小就熟识,幼时为要好的玩伴,后来成年以后,自然水到渠成,成了情投意合的情侣。 慕容云海几次病发,虽然对外界隐瞒,但大总管却私自做主,通知了南宫清幽。 因为,大总管深知他们两人的感情之深。 大总管总是那时会想,若是慕容云海醒不过来,而南宫清幽又不在身边,这对两人来说,都将是莫大的遗憾。 所以,他才擅自做主,亲自去通知南宫清幽。 只不过,南宫清幽也深知慕容云海的身体关系到整个“神剑山庄”,对于慕容云海心疾复发一事守口如瓶。 南宫平也猜到了大概,但也从不多问一个字,也不派人前来看望。 他在江湖里待了几乎一辈子,里面的深浅轻重也是胸中有数。许多人在盯着“神剑山庄”之时,又何尝没有注视着南宫世家的一举一动。 南宫平心知肚明,便对南宫清幽外出一事不管不问。 慕容云海在沉默,大总管却有点心急,问道:“庄主怎么想?” 慕容云海愁眉不展的道:“我心疾如此严重,‘换心之术’未必也能救得了我,我又何必去连累清幽?” 大总管叹道:“婚约一事也是南宫家提出来的,据我所知,还是南宫姑娘自己提出来了。我看得出来她对情深义重,又知道你身体越来越差,才想要尽快嫁给你。” 慕容云海道:“可我不想害了她,若是真要完婚,也要待神医给我医治之后方可。” 大总管欲言又止。 慕容云海笑道:“你我一起这么多年,大总管有什么就直言吧。” 大总管扫了远处的慕容南和慕容北兄弟,低声道:“以我之见,庄主还是和南宫姑娘金块完婚比较好。”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着慕容云海。 慕容云海淡然道:“原因?” 大总管道:“一来为了完成南宫姑娘的心愿,她对你痴心一片,除了庄主,还能接受替他人吗?就算庄主的心疾最后医治不好,和南宫姑娘完婚,也算了了她一片痴心,否则岂不是令南宫姑娘抱憾终身。” 慕容云海面无表情,问道:“还有吗?” 大总管踌躇一下,道:“最近江湖上关于庄主的心疾传的沸沸扬扬,‘换心之术’也成了很多人茶余饭后的消遣,甚至有人下注开赌,赌神医的‘换心之术’能不能医好庄主的心疾。” 慕容云海嗤笑道:“果然如此,很多人都盼着我死了才好。我活了这么久,倒是令他们失望了。” 大总管颇为大胆的道:“我是为了以防不测,万一庄主出了任何意外,以二公子的才能,就算有慕容南和慕容北辅佐,未必能够支撑住局面。若是我们和南宫世家结成就秦晋之好,看在南宫姑娘的面子上,南宫世家我不能袖手旁观,一定会全力以赴帮助我们。” 慕容云海神色一痛,问道:“你的毒,来不及了吗?” 大总管开怀一笑,道:“我说了,只是为了以防不测。” 慕容云海长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虽然当初南宫世家没落时受了我爹的恩惠,但毕竟人死灯灭,这世上唯有世家是最不可靠的。南宫世家家中弟子数百几千,身为南宫世家的家主,南宫伯伯也要为他们考虑。真到了我们‘神剑山庄’遇难之际,南宫世家也未必勇气为自己树敌。 如果清幽成了‘神剑山庄’的少夫人,南宫世家就和我们同气连枝,不想帮也要帮,根本就不能袖手旁观。就算南宫世家不情不愿,也要考虑江湖上的风言风语。 江湖有的是忘恩负义之辈,但南宫世家若是对清幽也不管不顾,只怕要丢进见面,在江湖上从此难以立足。清幽对我用情至深,一定不会不管‘神剑山庄’。只要她要管‘神剑山庄’的事,南宫世家就必须施以援手。” 大总管咬牙道:“我知道利用南宫姑娘对庄主的感情非大丈夫所为,但为了‘神剑山庄’的诸多弟子,希望庄主一定要慎重。” 慕容云海犹豫再三,道:“其实,还有一个人,他一定可以帮我弟弟。” 大总管问道:“谁?” 慕容云海笑道:“我的大总管,你应该能猜的到。” 大总管道:“印宁剑?” 慕容云海点点头,道:“大总管应该猜到他的身份了。” 大总管哑然失笑,道:“虽然庄主从来没有说过,我也能猜到一二。” 慕容云海问道:“大总管以为他是谁?” 大总管声轻,却如惊雷:“老庄主的弟弟。” 当年,慕容雄风刚有了两个儿子,有一天夜里,他的父亲慕容冲带回来一个三五岁样子的孩童。 然后,慕容冲将慕容雄风叫进了书房,对他说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 那个孩童,竟然是慕容冲的儿子。 而且,还是私生子。 并且,这个私生子的出身竟然还极其难言。 原来,慕容冲虽然洁身自好,却难免和一些江湖朋友游走青楼,因此结识了一个女子——阳容雪。 可是,慕容冲却是一个很惧内的人。 于是,堂堂“神剑山庄”的庄主慕容冲竟然金屋藏娇,而且还瞒过了所有人。 阳容雪所为青楼女子,却一直是清白之身,在慕容冲为他赎身以后,买了一座小院,安置在那里。她本人也一向深居简出,也不从向慕容冲替任何要求。 由于出身,阳容雪自知会污了“神剑山庄”的声誉,而她本人也同样钟情于慕容冲,从来也不曾向慕容冲提出任何要求,对于眼前的现状内心已经知足。 慕容冲深知亏欠她良多,经常会来这个小院里陪她。 后来,阳容雪有了身孕,慕容冲曾冲动之下,要将她带回“神剑山庄”,被她极力阻止。 自古以来,美人配英雄,成就的佳话不少。 可是,慕容冲却已经将近五十岁,竟然喜欢上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 佳话也会成为笑话。 阳容雪更不能因为慕容冲的一时冲动,将她带回“神剑山庄”,那么以后面对的怕是“神剑山庄”中所有人的千夫所指。 慕容冲为了让她心安,假意同意不会带她回“神剑山庄”,心中却想要在孩子出生之后,再做打算。到时,无论如何,孩子是“神剑山庄”的血脉,“神剑山庄”即便对阳容雪的身份难以接受,甚至因此被江湖中人痴线,但也不能将慕容氏的子孙流落在外。 正因为慕容冲这个想法,被阳容雪识破,竟然悄悄的离开了。 这一走,就是五年。 第152章 印宁剑 这五年间,慕容冲性情大变。 阳容雪给他留了一封信,希望他不要去寻找他们母子。她不希望“神剑山庄”这样的世家,毁了她的孩子。 慕容冲一直以为是他没有将他们母子带回“神剑山庄”,寒了阳容雪的心,内心自责不已。 而且,他还向夫人成千琴坦白了一切。 不过,他的夫人成千琴却心绪平和的说了一句话:“你一定要找到他们母子,我们‘神剑山庄’的血脉,不能遗落在外。” 慕容冲很感激夫人成千琴的大度。 可是,他找了五年,也没有找到和阳容雪母子任何有关的蛛丝马迹。 他怎能不性情大变。 他变得易怒。 后来,索性将“神剑山庄”的事务交给了慕容雄风处理。 阳容雪对于慕容冲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个女子,而是他的前半生。 他曾经的前半生,因为“神剑山庄”的责任,从来没有做过自己想做的事,就连婚姻,也是一种联姻。而他的夫人成千琴知书达理,温柔贤淑,虽然偶尔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行径。也正因为此,慕容冲对她敬重有加,更多是感激她对“神剑山庄”付出的心血。 阳容雪令他有一种怦然心动之感。 她弥补了他的前半生。 慕容冲格外珍惜这个阳容雪这个女子,对她千好万好。 当阳容雪消失,慕容冲的前半生再次堕入黑暗。 他如同坠入深渊。 但是,他终究是一家之主,“神剑山庄”的庄主,在慕容雄风没有能力主持大局之前,努力自我克制。到了慕容雄风有了掌管“神剑山庄”的能力,他才退居幕后,整日借酒消愁。 以“神剑山庄”之力,竟然找不到阳容雪母子的蛛丝马迹。 五年后,“神剑山庄”突然有一个老汉指名点姓拜访慕容冲。 老汉只说了三个字:“阳容雪。” 他手里还拿了一封书信。 ——阳容雪的亲笔书信。 慕容冲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他立即启程出发。 老汉带路。 慕容冲离开了一个月。 他去了何处? 为了何事? 只有夫人成千琴知晓。 慕容雄风略有所闻。 一个月后,慕容冲便在一个夜晚归来。 慕容雄风才知道,他有一个五岁的弟弟:阳念冲。 慕容冲为他更名为印宁剑。 他说:“风儿,他就是你的弟弟,你不能负他。我没有向他隐瞒他的身世,但应了他母亲临终所托,绝不会让他跟我们慕容氏的姓氏。” 慕容雄风点点头,什么也不问,郑重的道:“孩儿一定不会负他,整个慕容家也不会负他。” 原来,慕容冲去见了阳容雪最后一面,陪她最后一段时光。 不知什么原因,或许阳容雪得了不治之症,突然撒手人寰。 不过,为了安置印宁剑,她托人前来“神剑山庄”,让慕容冲去见她,交代了最后的遗言。 她再三交代:“我告诉了他的身世,但你不能让他姓慕容。” 慕容冲艰难的点点头。 一年有余,慕容冲也病逝。 印宁剑从此就留在了“神剑山庄”,他的地位之所以特殊,也正是因为他的身世。 因为在“神剑山庄”慕容氏中,印宁剑在慕容雄风一辈中排行第四,慕容雄风在两人单处时,会称呼他为“十四弟”。 印宁剑和慕容云海、慕容白兄弟两人相处长大,并且比慕容云海也要年长五岁,慕容云海和慕容白经常以大哥的身份对他,对他言听计从。 后来,三人长大以后,慕容云海、慕容白更加明白印宁剑的身份,为了避免麻烦,很少再以“十四叔”称呼他。 印宁剑从小就对慕容云海、慕容白兄弟一同习武较量,经常将他们兄弟打的满脸开花,他们兄弟两人从小对印宁剑的武力着实有点畏惧。即便成年以后,慕容白也很畏惧这个十四叔的武功,若是慕容白言语失当,难免会被印宁剑好一顿揍。 后来,慕容雄风离世,慕容云海继任庄主,面对一切内忧外患,印宁剑付出良多。 印宁剑有才华。 偏偏由于他的出身,还有阳容雪的临终遗言,慕容雄风也好,慕容云海和慕容白兄弟也罢,待他不薄,却不能给他合适的施展才华的机会。 印宁剑也深知他的身份会带来江湖上的碎言碎语。 自古言语杀人于无形。 所以,印宁剑对他自己的身份更为注意,尤其在成年以后,不允许慕容云海、慕容白兄弟在独处时以“十四叔”相称,以免泄露出去,带来麻烦。 慕容白就因为口误,被印宁剑揍了不少次。 慕容云海、慕容白兄弟也知道印宁剑行了“神剑山庄”所付出的一切,内心对他极为尊重。 印宁剑极少揍慕容云海,经常揍慕容白。 印宁剑知道“神剑山庄”虽然表面风华,但慕容云海身患心疾,一旦出事,整个“神剑山庄”恐怕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可偏偏慕容白就不喜江湖事,反而喜欢游山玩水,不能替慕容云海分忧。 至于印宁剑,他只是以一个特殊的身份,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否则,恐怕就被有心人注意,查出他的身份。 印宁剑看到慕容白时常躲避“神剑山庄”的事务,就会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揍慕容白一顿。 这时,慕容云海心疾加重,大总管身中剧毒,“神剑山庄”随时都会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慕容云海为了大局,只有让印宁剑的身份露出水面。 即便印宁剑的出身会为人诟病,言语中伤,但为了解“神剑山庄”的困境,也只有这样。 以印宁剑的辈分,抛却出身不谈,“神剑山庄”由他主持大局,慕容氏中的众多子弟无话可说。即便以印宁剑的出身提出质疑,但不过有污点,却和他本人无关。 况且,当年夫人成千琴也成人了印宁剑的身份,为他取了一个慕容氏的名字:慕容阳。以“阳”字为名,纪念他去世的母亲阳容雪。 成千琴对幼时的印宁剑待如亲子,印宁剑对她感情极深。 甚至,为了以防不测,印宁剑身份泄露之后,收到慕容氏中他人的质疑,成千琴亲手为他雕刻了慕容氏子弟的红木吊牌,以证明他慕容家后人的身份。 第153章 清幽 血。 很红。 很艳。 人。 脸色很白。 眼神灰败。 起因是一封飞鸽传书。 小小的布条上写着几个字:二公子遇刺,印宁剑遇难。 很多事总是来不及,更容易后知后觉。 大总管也不能避免。 他后悔。 若是他提前看了飞鸽传书,一定不会把他交给慕容云海,慕容云海只要不看着里面的内容,就一定不会心疾复发,而且还吐了血。 可是,大总管收到飞鸽传书,想也不想就交给了慕容云海。 有慕容南和慕容北两兄弟在,慕容云海保住了命。 慕容北以金针度穴。 慕容南在煎药。 慕容云海喝了药,人逐渐情形。 他脸色苍白。 原本,他以为公开印宁剑的身份,能够让“神剑山庄”度过即将到来的危机。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印宁剑竟然出了事。 慕容白一直在外游历山水,为了避免他人将视线转移到慕容白身上,印宁剑才亲自一人去找慕容白,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告诉他慕容云海最近的状况,为的就是保密,防止给有人之人以可乘之机。 慕容云海知道印宁剑的武功了得,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所以,他心疾复发了。 这次心疾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厉害。 他虽然醒来,所躺在床上,说话有气无力,眼神也失去了神采。 大总管看到他的眼睛没了那种光彩,心里突地一跳。 从前慕容云海无论面对什么,甚至之前心疾加重,发作以后,他虽然同样有气无力,但目光却炯炯有神。 而这一次,竟然完全不一样。 大总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故作无恙,大声笑道:“庄主说话了,我近来不胜酒力,咱们还是改日再一醉方休。” 很多人都看到大总管满面神采的从慕容云海的住处出来。 不过,他们却没有看到大总管眼底的阴霾。 大总管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暗中通知南宫清幽。 他派去的心腹只道:“庄主繁忙,暂时离不开身,请南宫姑娘过府一叙。” 南宫清幽很清幽。 清冷。 幽静。 以至于任何看到她的人,都会忽略了她绝色的姿容,脑海里只有她那种独有的气质。 她轻启朱唇,语音轻柔的道:“我这就去,你先回府吧。” 南宫清幽独自一人去了“神剑山庄”。 她身怀武功,又是南宫世家的千金,哪个江湖宵小敢找她麻烦。 而且,平日里南宫清幽去“神剑山庄”时,也时常一人,从不需要随从。 她虽是南宫世家的千金,为人却很是低调,更加平易近人。 城里的乞丐,没有一个不曾受过她的恩惠。 不过,有种恩惠却令人难以启齿。 施恩者趾高气扬。 乞丐亦有尊严。 更有乞丐虽沦为乞讨者,宁死也不会接受这种趾高气扬的“恩惠”。 南宫清幽从不会以这种方式施恩。 她从未将自己看作一个施恩者。 她石以为自己和他们一般无二,只有身份上的不同,实则也没什么不同。 她笑如暖风。 目光柔如烛火。 除了清幽,还有温暖。 是以,每个受过她恩惠的人,都明白了什么叫尊重。 所以,“神剑山庄”和南宫世家在江湖上虽然地位显赫,但在这些乞丐眼中,远不及一个南宫清幽。 汲取者为已。 予人者为人。 汲取者只有威严,令人退避三舍。 予人者才受人发自内心的敬重。 南宫清幽很受他们的敬重。 就算南宫清幽不通武功,不是南宫世家的千金,在这城中,若有任何一个人对她有了歹意,这些乞丐也会将那人生吞活剥了,哪怕一死,也不会令南宫清幽受到一点伤害。 南宫清幽步履轻盈,款步姗姗,没经一处,遇到那些乞丐,都会施以善心,报之一笑。 她的举手投足之间,与往常一般无二。 并且,她进了“神剑山庄”,依然如此。 当她一步迈进慕容云海的院落,脚步忽然就快了。 快如风。 疾如电。 她不经意间,将武功都施展了出来。 慕容云海看到她时,她秀发已乱,脸色苍白。 眼眶红了。 泪珠落了。 但她极快的忍住了。 她哭的无声。 脸上带笑。 笑盈盈的注视着慕容云海的脸。 她的修长白嫩的玉手掠过慕容云海的脸颊。 她反而柔声安慰他:“我就知道你没有事。” 慕容云海心痛。 这个清幽的女子,心里难受之极。 她是一个外表清幽,实则性子坚韧的人。 她从来没有其他女子那般的作态。 幼时,他们一起习武,南宫清幽受了伤,脸色也不会变,更不会哭,为此而掉眼泪。 一个这样得女子却掉了眼泪。 而且,是为了他。 他当然心痛。 亦如南宫清幽为他而痛的那般的痛。 慕容云海强自打起精神,眼中也有了神采,笑道:“我没有事。” 慕容南和慕容北早已退了出去。 这般唱个,他们也不适合待在此处。 不过,他们随时在外面侯用。 而大总管在做安排。 他宣布了一件大事:“下月初五,庄主将与南宫小姐完婚。” “神剑山庄”开始筹备庄主的婚事。 并且,大总管代笔,书写请帖,邀请各大掌门参加庄主的婚事。 同时,大总管又去了南宫世家,携带三聘六礼登门。 南宫世家的家主南宫平也是老来得女,如今已要年过六十,但却精神抖擞。 他见了大总管登门,开口便骂道:“岂有此理,老夫早就盼着云海贤侄早日与小女成婚,他却说什么江湖儿女,当以大事为重,老夫早就想揍他小子了。” 大总管抱拳道:“庄主早就有了此心,就怕南宫前辈难以割舍令千金啊。” 南宫平呸了一声,道:“那小子整日想着‘神剑山庄’,呕心沥血了这些年,哪里顾得上儿女情长。要不是他上月十五偷偷来提亲,老夫还以为他心有他属,恨不得给他一掌。” 两人嬉笑怒骂,谈笑风生之间,将大总管携带三聘六礼上门一事巧妙的说了由头。 他们在给别人看。 给时刻关注的人看。 有人一定会看。 第154章 第二 大总管突然携带三聘六礼前来。 南宫平就知道出了事。 而且,一定是大事。 慕容云海的心疾恐怕又加重,甚至突然发作,这次发作是最危险的一次。 “神剑山庄”要乱。 大总管不能让他乱。 所以,他来了。 他既然来了,就说明了一切。 “神剑山庄”此时就在最为紧要的关头。 大总管要定人心。 他只有一个办法。 唯有这个办法。 于是,他擅自做主,宣布了慕容云海和南宫清幽的婚期。 他先宣布了婚期,才登门造访。 那是,南宫平已经知道南宫清幽出了南宫世家,正在前往“神剑山庄”的路上。 他听到了自己千金和慕容云海的婚期。 而后,大总管随即而来。 这是在逼他。 大总管先宣布了婚期,作为“神剑山庄”的大总管,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竟然是擅自做主。 江湖上的人都当了真。 南宫世家无路可退,哪怕想要反悔也是枉然。 所有人都当了真,那就是真。 假也是真。 南宫世家只能遵从所有人都相信的事实。 让婚事成为事实。 南宫平没有愤怒。 他反而欣赏大总管的手段。 这是一个做大事的,更是世家都不可或缺的人才。 对于南宫清幽和慕容云海的婚事,他本就没有反悔之意,但是南宫世家里有些人提出过不托,以为慕容云海患有心疾,只怕是一个短命鬼,这样岂不是害了南宫清幽。 说这话的是南宫世家的长老,比南宫平资历还要老。 第二天,这位长老就安享晚年去了。 南宫平怎么会看不出那些人的心思,他们都想让南宫世家再进一步。 “神剑山庄”第一。 南宫世家第二。 南宫世家想要更进一步,就只有让南宫世家取代“神剑山庄”。 江湖上的取代,必然伴随着血雨腥风。 南宫平不许这样做。 他比南宫世家的任何人看的都透彻,即便不曾受过慕容雄风的恩惠,他也不许南宫世家更进一步。 所谓树大招风。 “神剑山庄”如今为什么陷入危境,当慕容云海身体出了事,甚至都会影响到“神剑山庄”的存亡。 江湖上从来不乏有野心的人。 古往今来也不缺野心家。 野心家要成大事,就需要搅局。 搅成乱局。 局面越是混乱,野心家才能浑水摸鱼。 水太清,一切一目了然,野心家也容易暴露在众人眼下,他的野心也无处掩盖,更无处施展。 野心家也不乏耐心。 搅局需要一个时机。 时机未到,只会暴露自己,有身死人灭之忧。 所以,野心家往往充满耐心、耐性、韧性。 南宫平知道有很多野心家就在暗处盯着“神剑山庄”。若是南宫世家取而代之以后,这些人的目光就会转移到南宫世家上来。 无论什么人,多么有才能,在宛如毒舌的野心家注视之下,一旦出现细微的疏漏,都可能酿成贵家灭室的残局。 因此,南宫平只要掌管南宫世家一日,就绝不许做南宫世家成为第一。 第一的位置,永远留给他人。 南宫世家只做第二。 如此,无论南宫平出于何种原由,都会配合大总管,将南宫清幽和慕容云海的婚事做成水到渠成的样子,不给别有用心之人以可乘之机。 大总管和南宫平商讨了甚多婚事的细节,而后大总管才告辞。 期间,两人没有任何单处的机会。 他们也无心私下单处。 大总管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话:“南宫小姐才华横溢,我们山庄能与南宫前辈结为秦晋之好,实在是我们庄主的福分。有南宫小姐日后为庄主分忧,我也可以忙里偷闲了。” “秦晋之好”即是慕容雄风在世时,南宫平亲自提出的婚约。 大总管在“秦晋之好”四个字上语气有一点点重。 他又在“忧”字上极短的顿了一下。 他忧心。 亦担忧。 有忧患。 南宫清幽能为“神剑山庄”解忧,即是以婚事稳住各方人心。 南宫平亦神色淡然的道:“南宫世家能够与‘神剑山庄’结为‘秦晋之好’,一直以来都是老夫的夙愿。可惜,雄风兄没有看到这一天。” 他也在告诉大总管,婚事不必担忧,这是他和慕容雄风的约定,定然会信守承诺。 他又道:“小女嫁给了云海贤侄,那就是你们‘神剑山庄’的庄主夫人,‘神剑山庄’的事,就是她的事。江湖儿女,也要为夫君解忧,老夫之女当有此才能,真是让我那贤侄占尽了便宜。不过,他也是我们南宫家的女婿,老夫就饶了他,不和他计较。” 他又在“解忧”两字同样微顿了一下,又在“占尽了便宜”五个字上语气微慢,再在“饶了他”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解忧”,即是他同意大总管的做法。 “占尽了便宜”,也是表达他的不满。 身为人父,他心中难免有些不快。 “饶了他”,也是饶了大总管自作主张,更不会与“神剑山庄”计较。 当时,大总管抱拳,沉声道:“晚辈这就告辞,回去向庄主报喜。” 南宫平眼神直视着他,郑重的点头。 大总管将此时办妥,毕竟是自作主张,当然需要告知慕容云海,不可能将他瞒在鼓里。 但是,他却没有直接告诉慕容云海,而是告诉另外一个人。 ——南宫清幽。 他在南宫清幽为慕容云海煎熬时,走到她身前,屈膝下跪。 南宫清幽毕竟是一个女子,大总管擅自做主,将她和慕容云海即将成婚之事宣告出去,又私自去南宫世家下聘礼,理性请罪。 南宫清幽见他突然下跪,也没有让他起身,而是问道:“大总管有话请说。” 大总管这才将自己所作所为一一道来。 南宫清幽这才柔声道:“大总管请起。” 她的声音明明很柔,很轻,却自有一种不可抗拒之力,令大总管闻言立即起来。 南宫清幽却向他道谢,道:“多谢大总管。” 大总管立即躬身道:“小姐莫要如此,小的不敢。” 南宫清幽肃容道:“大总管,你是‘神剑山庄’的大总管,我虽然即将成为庄主夫人,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如此卑躬屈膝,你为云海所做的一切,清幽都万分感激。” 大总管正色道:“我是‘神剑山庄’的人,定然不会辜负庄主和小姐的期望。” 第155章 以心换心 “神剑山庄”和南宫世家即将结为秦晋之好。 江湖上传遍了这个消息。 慕容白还在路上。 他急切。 心急如焚。 虽然他喜欢游历山水,但毕竟出身“神剑山庄”,怎么会猜不出这个消息的背后隐藏的真相。 他的大哥慕容云海病危。 即使慕容白并不知道婚事乃是大总管自作主张,他也知道婚事就是为了稳住大局。 “神剑山庄”在他。 慕容云海在等他。 他必须尽快回到“神剑山庄”。 于是,他马不停蹄。 慕容白很少骑马,马技一般,却咬牙支撑。 他能够早回到“神剑山庄”,才能早一日替他大哥解忧。 印宁剑为救他惨死湖中,慕容云海又病危,“神剑山庄”也危矣。 当这一切突如其来,充斥在慕容白的脑海里,令他彻夜难眠。 突然之间,慕容白忽然懂得了什么叫担当。 他必须去担当。 至于他能否担当的起,他自然也在心里思量。但思量过后,他还是会一往无前的承担这一切。 “神剑山庄”需要他。 慕容云海需要他。 而且,他要为印宁剑报仇。 ——为十四叔报仇。 飞鸽传书时,他也考虑过将印宁剑的死讯告诉慕容云海的后果,但隐瞒的后果反而更加严重。 既然有人要对付“神剑山庄”,就必须让“神剑山庄”早做抵挡。 他还想起一个人。 想到这个人,他就有点心安。 那个人就是大总管。 有大总管主持大局,还能赢得一些时间。 不过,慕容白却不知道大总管也身中剧毒。 这几日急匆匆的感觉,原本白白胖胖的慕容白变了。 肤色有些黑。 圆脸上有些细不可察的棱角。 他瘦了。 比之前瘦了很多。 虽然慕容白的体型看起来依然比同行的两个人更加的胖。 一个是苏小河。 一个是七变公子。 苏小河要去找“鬼手神医”,探明马舟父子所中“天机”之毒的来源。 七变公子本来就要带他去见“鬼手神医”,恰逢“鬼手神医”到了“神剑山庄”,七变公子当然也要同行。 他心里有疑虑。 ——师父早已不入江湖,为何突然去了“神剑山庄”? 他想不通,心里竟然有些不安。 还有,便是“换心之术”四个字。 他在慕容白面前听到这四个字时,神色如常,到眼角却跳了一下。 苏小河恰好不经意间注意到了。 他没什么也没说。 七变公子当时也也瞥见了苏小河的眼神。 他知道苏小河已经发现了他的异常。 在出发之前,七变公子于深夜找到了苏小河。 苏小河就在屋顶。 他在观月。 月光如水。 他亦在等人。 等的人已到。 七变公子到了。 七变公子看到他竟然没有入睡,在屋顶观月,跃上去以后,苦笑道:“你知道我要来?” 他张口必自称“本公子”的习惯忽然没了。 苏小河道:“我觉得你会来。” 七变公子反问道:“如果我不来呢?” 苏小河无所谓的一笑,道:“不开就是不来。” 七变公子突然沉重的道:“多谢。” 苏小河淡然道:“既然是朋友,就不要说‘谢’字,我不喜欢。” 七变公子哈哈一笑:“习惯使然,莫怪莫怪!” 他的心里有点暖。 苏小河懂他。 之所以懂他,正是因为把他当做了朋友。 当然,敌人会更加懂你。 但是,苏小河不是他的敌人,当然就是她的朋友了。 在最初来到苏州,他就受方惊梦所托,配合他实施计划,隐瞒了苏小河,却在暗中跟踪苏小河时,救了他一命。 不论那次是否是方惊梦和连显夏的计划,他都是救了苏小河。 苏小河欠他一条命。 后来,当七变公子对决时,苏小河及时赶来,也救了他一命。 否则,即便是连显夏在,“毒一无二”也未必会放过他。况且,连显夏是“暗棋”中人,是否会冒着打破计划的风险,在“毒一无二”执意要杀他时进行阻拦,也是未知数。 所以,七变公子认了苏小河的人情。 在苏州的这些日子,唯有苏小河让七变公子觉得舒服。 方惊梦工于心计,七变公子不喜欢。 即便他也明白方惊梦若不是如此,恐怕早就在这场生死对决中遭遇不测,但是他依然不喜欢这样的方惊梦。 七变公子更愿意把苏小河当做朋友。 他一直很难脱离“半扇门”,这是第一次独自一人行走江湖,苏小河也是他在江湖里结识的第一个朋友。 七变公子珍惜这种朋友。 但是,朋友易得,知己难求。 苏小河看出了他的异样,猜到他今晚一定会来,特意在此等候,的确让他有一种知己之感。 另外,苏小河之所以有他会来的预感,也是将七变公子当做了朋友,更相信朋友之间的信任。 七变公子是他的朋友,有什么问题,一定不会隐瞒他。 果然,七变公子来了。 七变公子问道:“你知道我来做什么?” 苏小河答道:“一定和‘换心之术’有关。” 七变公子喟然一叹,道:“不错,正是因为‘换心之术’。” 苏小河道:“洗耳恭听。” 七变公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次却没有习惯性的拿出他的铁扇,打开在胸前扇动。 他道:“这次带你去见我师父,恐怕有点麻烦。” 苏小河问道:“什么麻烦?” 七变公子慢悠悠的道:“这‘换心之术’听起来匪夷所思,以至于很多人会忽略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苏小河试问道:“心?” 七变公子点头道:“心!” 苏小河拧眉道:“换心,就一定要有心可换。” 七变公子道:“必须有一颗人心。” 苏小河心口一冷,道:“以人心,换人心。” 七变公子神色不安的道:“以一个完好的心,换掉一个有疾病的心。” 苏小河问道:“那会是谁的人?” 七变公子脸色冰冷,似乎脸上的热气都散了,道:“一定是活人的心。” 苏小河心里虽然早有预料,听到他的这般回答,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他喃喃的道:“为了救一个身患心疾的人,就需要一个活人完好的心,那就是救一人,也要杀一人。” 七变公子道:“家师给我说过‘换心之术’,从医理上来说,若是有一颗完好的心,替换了患有心疾的心,或许就可以医治好心疾之症。不过,需要得却是活人的心,而不是死人的心。这就意味着,救一人,亦要杀一人。师父认为有伤天合,‘换心之术’就此舍弃。” 苏小河问道:“尊师竟然去了‘神剑山庄’,为慕容云海换心,这其中怕是另有原由?” 七变公子说出的话,像被清冷的月光照射的也那般清冷:“所以,这次去见我师父,我总觉得到了以后,一定不会那么简单。” 苏小河以一种混不在意而又自信的语调的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七变公子见他这般神态,流露出轻松的笑意,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打开他手里的铁扇,道:“本公子就去看看,师父为什么会去‘神剑山庄’。” 第156章 有人无眠 天色已暗。 夜幕降临。 此处偏僻。 前方有灯火。 一个灯笼。 红色的灯笼。 上面只有一个字:栈。 灯笼很大,迎风招展。 远远的,就一定看的到。 既看的到灯笼发出的火光,也能看到上面那个字。 今夜夜色漆黑。 空中无月。 苏小河、七变公子、慕容白三人只有朝着这唯一的客栈,手执马缰,慢慢赶过去。 即便慕容白再心急,也不能不停下来歇息。 他既累到了极点,也要考虑苏小河和七变公子两个人。 他们两人救了他。 而且,一路同行,两人虽然有事要去“神剑山庄”,但也保护了他的安危。 慕容白很歉然的道:“辛苦两位恩公。” 七变公子在马上咬着牙,感觉都要坐不住了,听了此话叫道:“我说你们这些世家公子怎么这么麻烦,大家都是浆糊都是江湖中人,我们只是恰逢其会救了你,你这样天天恩公叫,听的我牙酸。” 苏小河也笑道:“不如我们就叫你慕容兄,你就叫我名字就好。” 七变公子忙摇头道:“大家一路同行,也都熟悉了,这么客气,你叫我老七,叫他老苏,我们叫你老白。” 这时,三人已经走到了客栈。 慕容白下马后,微微一愣,问道:“为什么我是老白?” 七变公子嘿嘿一笑,道:“我觉得好听。” 慕容白不由得失笑。 客栈并不大,而且简陋。 不过,在此处能有地方栖身,赶夜路的人也不会奢求太多。 慕容白当即要了三间房。 七变公子本想和苏小河一间房,不过既然慕容白开口了,他也就不再多说。 三人的客房紧挨着。 就在二楼。 客栈也只有两层。 小二将三人的马牵到了那棚里。 三人简单吃食过后,就准备休息。 慕容白的确时累极了,需要好好休息。 至于苏小河和七变公子,两人体型相对慕容白瘦了很多,骑马赶路,并不像他那么疲惫。 慕容白的客房没烛火先灭。 七变公子的客房内烛火也灭。 他却悄悄出了客栈。 他来到的苏小河的客房内。 此时,苏小河即将吹灭蜡烛。 七变公子进来以后,就轻声道:“老苏,你不觉得奇怪?” 苏小河问道:“那里奇怪?” 七变公子坐下来,摸着客房内的那张桌子,道:“此处偏僻,有家客栈也没什么稀奇,掌柜的就是在挣赶路人的银子。平时恐怕住宿的客人并不多,虽然客栈建的时候就很简陋。” 他敲敲桌子,道:“不过,这几年的一切都太新。这桌子没有用过的痕迹,甚至连窗户都是新的。” 苏小河用手摸了一下桌子,道:“不止如此,这客栈所在之处,泥土新翻,恐怕刚刚建成不久。那个小二的脚步很沉稳,他身子看似瘦弱,牵马的时候,你的马匹马性子较烈,不易靠近,他竟然能够制服住他。” 七变公子的目光在烛火下闪动着,问道:“怎么办?” 苏小河低喝道:“谁?” 七变公子立即将铁扇握在手里。 “是我!”来人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了进来 来人是慕容白。 七变公子问道:“你怎么来了?” 慕容白意味深长的笑道:“老七不也没有休息。” 苏小河道:“看来你也看出来了。” 慕容白点头道:“我虽然出身世家,但是一直经常在外游历山水,说出来倒是充满了闲情逸致,实则旅途中难免遇到盗匪,或者荒野里居无定所。” 七变公子打断他的话,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慕容白道:“这客栈一定是新建,里面的一切都太新,甚至这里的泥土也是新翻,而且建的太快,太急,以至于这”客栈恐怕都不是牢固。” 苏小河看着慕容白和七变公子,道:“这客栈虽然简陋,建造起来也要花不少银子,掌柜的这么急,若是需要狂风大雨天气,就不怕客栈经受不住吗?” 七变公子再次问之前的那个问题:“怎么办?” 苏小河淡然道:“静观其变。” 七变公子神色讶然,道:“要不我们先下手为强?” 慕容白当即反驳道:“不妥。我们现在动手,名不正言不顺,还是静观其变好些。” 七变公子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慕容白不明所以,问道:“老七怎么了?” 七变公子又扫了一眼苏小河。不可思议的道:“老白,你和老苏酒这样想吗?这家客栈既然有问题,你们还要等,陷于被动,不怕着了道吗?怎么还能如此迂腐?” 他一手指着一个人,道:“我们是江湖人,可不是读书人。” 苏小河笑问道:“你说怎么办?把掌柜的和店里的伙计抓起来严刑逼供?” 七变公子摇头道:“本公子也不会给别人施刑啊。” 苏小河道:“而且,老白在苏州遇刺,他的身份又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既然有人敢刺杀他,派出得杀手必定非同寻常,就算我们严刑拷打,恐怕问不出什么,倒不如看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七变公子叮嘱道:“我们三个人屋里的茶水我已经检查过,完全没有问题。刚才我们吃过的饭食也没有下毒,所以我才你们动了筷子。他们如果想要下毒,本公子岂会让他们得逞。” 慕容白放心的道:“老苏的武功这么厉害,连‘血手十三’都奈何不了他,这客栈里即便有埋伏,咱们也不怕。” 苏小河正色道:“咱们还是要当心,等下你们都不要回自己客房,我们三人就此处,万一有变,也好照应。如果这客栈不是针对我们的,天亮之后,咱们再作计较。” 客栈里最后一间客房也进入了黑暗。 夜深。 人静。 有人无眠。 慕容白扫了一眼床上的七变公子。 七变公子已入睡。 他在瞥了一眼房梁上的苏小河。 苏小河气息均匀,一动不动。 慕容白躺在地上,睁着眼。 他无眠。 心乱。 很乱。 乱如麻。 客栈很静。 静的可怕。 偏偏他听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声音。 他听不清。 他以为苏小河和七变公子也听到了,可是他们两人却已沉沉入睡。 或许那声音太轻,他们两个人没有入梦以后并没有听到。 那声音很强。 轻的是声响。 强的是入心的音调。 慕容白坐起。 他有一种冲动。 第157章 一音入梦 慕容白悄无声息的出了客房。 他大惊。 心惊。 他看到一个影子。 前来的影子。 影子像极了一个人。 那人脸色惨白。 衣衫尽湿。 不是被雨水打湿。 今夜无雨。 而是湿漉漉的,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慕容白心神剧震,惊道:“十四叔!” 那人和印宁剑一模一样。 可是,印宁剑在苏州时,他和慕容白被“血手十三”暗杀,为了救慕容白,被“血网”困住,沉入湖中,就再也没有出来。 侠派在湖中打捞了整整两天,只找到了一把剑。 慕容白自然认得那把剑。 那是印宁剑的用剑。 剑在。 人不在。 那湖通着河道,印宁剑一定是被水下的暗流冲走,再也难以找到。 慕容白不信,甚至执意雇人在苏州城内在的各处河道清查,自然没有见到印宁剑的影子。 不过,却发现了飘浮在水中的衣衫。 人却不见了。 听那些在河道上讨生活的人,水中的鱼也有食肉为生的,若是有人掉进河里淹死,尸身被水浸泡浮肿,很容易被水里的鱼吞噬干净。 慕容白当时嘴唇发白,脸色发青。 或许印宁剑尸骨无存之时,他在飞鸽传书中一个字也不敢提。 这时,印宁剑竟然出现他眼前。 他叫了一声。 印宁剑竟然抬起头,语气冰冷的道:“你为什么丢下我走了?” 慕容白急道:“十四叔,我找了你好久,可是你找到你的料,还有你穿的衣袍。” 印宁剑渐渐“走”进了。 他似乎双腿没有动,依旧是飘过来的。 慕容白见到印宁剑,惊骇之下,到没有注意到这些。 印宁剑道:“我没有死,所以来找你了。” 慕容白心中一喜,上前一步,道:“十四叔,我们一起回‘神剑山庄’,我大哥……” 他来不及把话说完,所诡异的看到一柄剑从印宁剑的手中刺来。 更为诡异的是,他竟然看到那剑以极慢的速度,一点点的刺向他的胸口,而他偏偏多次不过去。 他并非不能动,只是动的比刺来的剑更慢。 不过,他的心神却如常。 于是,他想到四个字:“一音入梦”。 此梦非梦。 却也是梦。 另一种梦。 苏小河和七变公子并非自己入睡,而是因为慕容白听到的那种隐隐约约的声音入了梦。 被迫入梦。 它不让慕容白入那样的梦。 而是是另外种梦。 清醒中有梦。 慕容白没有入睡,却入了梦。 他看到的就是梦。 印宁剑也是梦。 “一音入梦”就是以这样的手段杀人。 她就是丁梦。 姓丁。 人如梦。 她杀人的手段,绝不在“血手十三”之下。 有人走江湖行了行侠仗义。 有人走江湖为了一展大志。 有人走江湖则是为了杀人。 江湖里从不乏这样瓢泼的杀手。 他们不加入一帮一派,独自一人,收人钱财,替人索命。 丁梦来索慕容白的命。 有人想让他死。 “血手十三”没有杀了他。 丁梦便来了。 用她的“一音入梦”。 她只杀慕容白,绝不碰苏小河和七变公子。 丁梦杀人从来都是神不知鬼不觉。 她本来能够令慕容白即使被这一剑刺死,也会以为是印宁剑杀的他。 不过,丁梦却不会那样做。 无论她杀什么人,在这人临死之前,一定会让他从“一音入梦”里恢复神智。 杀人换财,是杀手的生存之道。 让被刺着死前保持清醒,是她的杀人之道。 如果杀手也有道义,这就是丁梦的道义。 即便慕容白神智清醒,但他依然被“一音入梦”控制,控制不了自己躲开这一剑。 他已经看到印宁剑的变成了一个纤瘦的黑子女子。 还有那剑。 剑刺穿了心口出的衣衫。 ——微痛。 那是剑尖刺破了皮肤,即将刺入肉里。 而后,就是心。 慕容白的心。 有响。 金戈之音。 有光。 剑光。 剑光击偏了刺来的那一剑。 于是,那一剑划破了慕容白的胸前,就下一道剑伤。 有血流出。 染红了衣衫。 慕容白感受着胸前的伤痛,身体的控制权也回来了。 他起脚。 脚上带风。 脚法里有剑法。 丁梦回剑转身,又出剑。 她的剑是被突然出现的苏小河荡开了,这一剑也破了她的“一音入梦”,使慕容白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她更为惊讶的是苏小河竟然能够从“一音入梦”里醒来。 正是为了确保这次刺杀慕容白得手,她才以“一音入梦”使苏小河和七变公子入睡,沉入梦中。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能够从她的“一音入梦”主动醒来,除非她撤了“一音入梦”。 她怎么不惊。 简直大吃一惊。 比慕容白在梦中看到印宁剑还有吃惊。 她人在惊,又看到慕容白起脚。 她又看到了脚法里的剑法。 这使想到了无双道人。 一个以脚来施展“无双剑法”的高人。 丁梦想不知道这样的人也难。 是以,她又吃了一惊。 不过,她又看出慕容白却远不如无双道人,脚法里有剑法,施展的依然是脚法。 他还没有将快练到以脚使剑法的境界。 丁梦依然谨慎。 她出的这一剑,并非简单的剑法。 ——而是“梦诀”。 一剑如梦。 ——一剑入梦。 剑里藏梦。 ——梦藏杀机。 慕容白一下使出了三脚,攻的不是剑,而是丁梦的上、中、下三路。 因此,他才有机会中藏梦的剑里跳了出去。 丁梦剑法回转。 回转中出剑。 这一剑对的是苏小河。 剑里的梦更深。 梦里藏的杀机更浓。 她这誓要一剑杀了苏小河。 早在来此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苏小河。 虽然丁梦是一个女杀手,却也是一个剑法高手。 以“梦诀”施展剑法,极少有人能够与她匹敌。 一个做杀手的女子,性子也十分要强。 这个江湖本就不公平,女子势弱,江湖中各个门派大多都是男子为掌门,却鲜有女子做掌门的。 或许,这个江湖不适合女子。 但是,丁梦是一个入了江湖的女子。 她知道苏小河的剑,就想试一试他的剑。 论一论高低。 不过,今夜她最初以杀慕容白为要,却被苏小河破了她的“一音入梦”,现身阻拦。 苏小河曾经救过一次慕容白,这次一路同行,两人的关系必然不再非同一般。 苏小河一定要救慕容白。 丁梦一定要杀慕容白。 那就先杀了苏小河。 杀苏小河之时,不妨试一试他的剑。 第158章 碎剑 苏小河只抖了一剑。 于是,丁梦的剑便乱。 梦从剑中破。 杀机从梦里散。 剑法已乱。 她心不乱。 她再次出剑。 剑不伤人。 剑击剑。 丁梦的剑,击向“小寒山剑”。 她要一较高低。 苏小河有点惊讶。 这人的第一剑带着杀机,而这一剑却带着好强之意。 他看出了丁梦的意图。 不过,他不管丁梦什么意图。 他要制住她。 两人瞬间就斗了六剑。 苏小河一直用一招。 ——小满。 小满分三候: 一候苦菜秀;二候靡草死;三候麦秋至。 是以,这一招包含三式。 一共斗了六剑。 苏小河只用了这一招。 初入江湖以来,他和数个高手交手以后,剑法更加的随心所欲。 他顺剑三式: “苦菜秀”。 “靡草死”。 “麦秋至”。 这三式便破了丁梦的三剑。 他又逆剑三式,将三式逆使,破了丁梦的后三剑。 高下立判。 丁梦的施展的六剑,无论剑招、剑式、剑意,都截然不同。 苏小河又将小满三式交叉使处,逼迫丁梦后退。 丁梦要强。 但是,她还是要退。 她看得出苏小河无杀她的心,可是若不退,那剑必然要此伤她。 她就不得不退。 她也深知,这一退整合苏小河的心意。 苏小河想要制住她。 她不会遂对方的意。 丁梦眼中有光。 冷光。 她断剑。 寸寸断裂。 断成了五六七八截。 十二截碎片。 ——碎剑。 碎成梦一样的剑。 碎剑在飞。 六片飞向了苏小河。 苏小河只有回身,抖剑。 抖出了六剑。 一剑击落一片碎剑。 三片飞向了慕容白。 慕容白跳来以后,自知和来人武功的差距,看到苏小河游刃有余,想要制住来人,他就在一旁旁观。 即是旁观,也是掠阵。 刺客不一定就丁梦一人。 暗处或许还有人。 他们在伺机而动。 可慕容白只防备了暗处看不见的人,却忽略了丁梦。 碎剑飞来。 他反应也是极快,胖胖的身躯灵活无比,翻身跳跃。 同时,他以剑法破之。 右脚踢飞了一片碎剑,反折到墙上,“哚”的一下切了进去。 另一片碎剑虽然被他以左脚踢到,却擦破了他的鞋底。 第三片碎剑划过他的耳际。 碎剑并没有碰到他的耳朵,激起的剑风却划了一道血印。 慕容白这时再也不敢大意了。 一个想要杀他的刺客,若是没有过人的手段,怎么会来杀“神剑山庄”的二公子。 还余下三片碎剑。 它们向上飞。 屋顶有人。 那人悄无声息的就板着一根柱子,一直在注视着下面交手的苏小河和丁梦。 那三片碎剑正是奔着他而去。 “哎呀!” 那人也是惊叫一声,却是七变公子的声音。 他并没有破“一音入梦”,反而睡的很香甜。不过,他是被苏小河叫醒的。 苏小河先捂住他的嘴,又拍了他一下。 七变公子瞪着眼醒来,伸手就要拿枕边的铁扇。 苏小河眼里手段的扣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我!” 七变公子这才放松下来。 他们两人,苏小河冲出去救了险些丧命的慕容白,七变公子则依靠绝妙的身法潜到了屋顶,准备偷袭丁梦,拿下她。 丁梦却一早就发现了他。 七变公子却始料未及,想不到丁梦竟然有如此一招,一下手忙脚乱。 他只好从上面坠落。 不过,三片碎剑突然分开。 一片击在他方才所在之处,另外两片则向坠落的他飞来。 七变公子人在空中。 他失去了借力之地。 他突然身子一拧,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向一旁滑了两丈。 一片碎剑击穿了他留下的残影,另一片却依旧向他飞来。 七变公子心里大恨。 这刺客对他竟然有所了解,这三片碎剑就是在迫使他从高处落下,一片迫使他施展“七变神功”,最后一片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又在虚空中迈出了一步,又留下了一道残影。 那碎剑“嗤”的一下飞过。 七变公子这时方才落地。 他的肋下受了伤。 碎剑只是划过,伤口并不深。 不过,有人突然扑来。 丁梦不取慕容白,竟然奔着他而来。 这出乎苏小河、慕容白、七变公子的预料。 七变公子只有慌乱中出招。 ——铁扇。 飞旋的铁扇。 丁梦身形一矮,伸手一探,竟然抓住了扇柄。 铁扇和七变公子公子之间有线。 ——细线。 在七变公子的右手中指处,戴了一个戒指。 细线一断就链接着戒指,在七变公子独特的手法操控下在,是铁扇在空中飞旋。 但是,他和洛大小姐一样,对武功兴趣缺缺,虽然并不像从前的洛大小姐那般总是失灵,但在匆忙之间,武功总是大打折扣。 这铁扇难免被丁梦抓住了。 丁梦就要再进。 七变公子不仅不乱,竟然笑了。 他的右手一弹,戒指从中指上脱飞而出。 丁梦一动,就是一痛。 那细线竟然困住了她,而且比刀剑更利。 她动一下,细线就瞬间收紧,割破了她的黑衣。 她再动,细线割破了她的血肉。 血在流出。 是以,她不敢再动。 七变公子仿佛鬼缩地成寸一般,突然就站在丁梦的眼前,手指连点她的几处大穴。 这时,丁梦即便不在乎比刀剑更利的细线,也动不了了。 七变公子笑道:“本公子给你点穴止血,救了你一命,你不也不必感激我。本公子又点住了你的穴道,让你动不了,好让我把‘乌金丝’收回来,这东西捆住你,你稍有动作,可能就被绑的越来越紧,割掉你的胳膊腿什么的。” 丁梦怒斥道:“你做什么?” 七变公子正在弯腰下去,闻言抬头惊道:“你怎么是个女人?” 丁梦道:“我着了你的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收回你的狗爪子!” 七变公子尴尬的挠挠头,对走过来的苏小河道:“老苏,你帮我把‘乌金丝’收回来。” 随即,他又道:“不行,让小师父知道了你就惨了。” 苏小河忙正色道:“老七,你别胡言乱语!” 七变公子不理他,又对慕容白道:“老白,你帮我!” 慕容白离得远远的,左脚半沾着地,道:“她本来就要杀我,差点废了我的脚,我要接近她,她突然冲破穴道,想要杀我那不是易如反掌。” 七变公子为难道:“姑娘,反正你也是个杀手,我只是取回我的‘乌金丝’而已,你别误会!” 丁梦愤然骂道:“你的狗爪子要敢,我就剁了它!” 七变公子突然伸手一点。 丁梦的声音戛然而止。 七变公子抱拳道:“得罪得罪!” 丁梦受制于人,哑穴又被点,即便有话想说,也作声不得。 第159章 惊雷 空中有三支箭。 苏小河。 七变公子。 慕容白。 他们没人都很清楚,这又是“箭中箭”。 七变公子虽然没有见过“箭中箭”,但却听苏小河眼和慕容白详细说过。 此行危机重重,为了以防“箭中箭”再来,苏小河和慕容白就告诉了七变公子。 七变公子则听说过“箭中箭”。 只不过,他却没想到连“箭中箭”也要来杀慕容白。 “神剑山庄”恐怕掉进了漩涡里。 作为“神剑山庄”的二公子,慕容白首当其冲。 这三支“箭中箭”分别奔着他们三人而来。 这时,七变公子刚刚取回了“乌金丝”和铁扇,脑后劲风突来。 他想也不想,铁扇“啪”的打开,护住了后脑。 一股大力撞到铁扇上,七变公子还是低估了“箭中箭”的尽力,脑袋被撞的嗡嗡作响。 苏小河抬手起剑,飞来的铁箭嗑在剑身上,这才又吐出一剑。 他剑锋鬼转,将这支小箭击飞。 慕容白最为警觉,当“箭中箭”飞来时,他立即起脚。 他面对的这支箭最为凶险。 他以脚法抵住第一支箭。 箭中吐小箭。 他再化掌,一掌击在小箭上。 小箭又吐小小箭。 他的气力跟不上这“箭中箭”的变化。 一道剑芒飞来,将小小箭击落。 苏小河眼见慕容白化解不了小小箭,甩手将剑掷出。 有人吐了一口血。 吐血的是丁梦。 她一吐了血,人便也能动了。 七变公子取回“乌金丝”后,她在无所顾忌。 以七变公子的点穴手法,竟然不能制住她。被她强行冲来了穴道。 她离慕容白只有十步之遥。 这十步对她来说,眨眼即到。 即便以苏小河的伸手想要阻拦,恐怕也是力有为逮。 至于七变公子,则根本没有见到丁梦竟然能够冲破她的穴道,更加来不及。 丁梦拔身飞起。 很快。 极快。 她遁走。 丁梦强行冲破了穴道,受了内伤,在对决苏小河一点胜算也无。既然杀慕容白的几率渺茫,不如先行遁走。 作为杀手,一击不中,当即遁走,这是准则。 丁梦先前因为想要试一试苏小河的剑,由于这份争强好胜的心,才在一击失手之下,和他们斗了起来。 此时,她的心已静。 当即走。 必须走。 她掠出了客栈,一路走,一路吐血。 照她的功力来说,哪怕强行冲破穴道,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但是,她也是无可奈何。 她不止强行冲破穴道,甚至为了眨眼间冲破穴道,离开客栈,拼着一口气力,却损失了三层功力。 尤其是她离开客栈以后,走的更快。 即急。 且疾。 还有必她更疾的。 ——箭! “箭中箭”! “箭中箭”竟然追着她而来。 丁梦掌起掌落,“梦诀”施展之下,那“箭中箭”还没有来得及吐出一箭,就被她击落。 她一刻也不敢停留,击落这支“箭中箭”后,走的更疾。 空中又来一箭。 丁梦又气一掌,将这一箭击偏。 “箭中箭”“夺”的一声射在了树干上。 丁梦又吐出一口血来。 却听“嗖”的一下,一支小箭射进她的胸膛。 原来,那是射在树干上的“箭中箭”,竟然从箭尾吐出一箭,猝不及防之下,丁梦毫无防备,又在她吐血之际,被这小箭射中。 丁梦呻吟一声,也不再急着离开,缓缓后退,靠在一棵树上。 她对着黑漆漆的夜空,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知道我要杀你?”这声音从四周传来,不仅辨别不出方位,甚至连男女也分辨不出。 丁梦冷笑道:“你在客栈里发箭之后,我就发现你的杀气在针对我。究竟是谁让你来杀我?” 那人道:“杀了你,我自然会告诉你。” 丁梦讥笑道:“堂堂‘箭中箭’身份成谜,竟然在杀人之前也不敢暴露一点身份,真不知该说你谨慎,还是一个胆小鼠辈。” 那人依旧不带一点感情,道:“你不用激我,我不会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我只要一箭下去,你并不会觉得有多痛。” 丁梦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人道:“‘梦诀’丁梦。” 丁梦又道:“那你知道杀了我的后果吗?” 那人也不着急动手,问道:“什么后果?” 丁梦吃吃的笑道:“看来你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否则你一定不敢杀我。” 那人道:“那我真要问一句,你什么身份?” 丁梦低声说了几个字。 这时,一阵惊雷掠过。 惊雷已走。 丁梦的话也完了最后一个字。 “箭中箭”的气息不在了。 丁梦送了一口气。 忽然有风。 大风。 风烈。 风中有雨。 大雨。 雨水瓢泼。 客栈中的三人将整个客栈查探了一遍,却没有发现掌柜和小二的影子。 七变公子推测道:“那个女杀手失手了,他们也跑了?” 慕容白看着外面的大雨,道:“这样的天气,荒郊野外可不好受。” 七变公子一阵语塞,道:“有人要杀你,你还有心情关心这个?” 慕容白悠然道:“他们要杀我,我也没办法。” 七变公子按住肋下,那里的伤口刚被他自己上了药。 他吸着冷气道:“幸亏那女杀手剑上没有唯毒,要不人我可就惨了。” 慕容白道谢道:“多亏两位相救!” 七变公子啪啪的在手里拖着铁扇,斥道:“老白,你又来这一套!本公子是‘半扇门’的少门主,也没有你这么婆婆妈妈。你可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怎么没有一点江湖人的豪气。” 慕容白叹道:“我算什么江湖人,整日游手好闲,想不到却也被人暗杀。如今有人想要对‘神剑山庄’图谋不轨,我竟然一点用也没有。” 七变公子揽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老白,我刚说你没有豪气,你这就叹气起来。‘神剑山庄’家大业大,江湖地位尊崇。俗话说树大招风,难免窥视的人多了些。要是我们‘半扇门’也有你们‘神剑山庄’的江湖地位,本公子的老爹做梦都会笑醒。” 他脸色突然一苦,道:“本公子也喜欢游山玩水,不过从来都被我爹管的死死的。” 慕容白神色凝重的道:“老七,此次我们‘神剑山庄’有变,我明白一些道理。作为‘神剑山庄’的人,我应该为‘神剑山庄’进一份力。所以,这次我要回去,并不只是因为我大哥病重,更重要的是我要将亏欠我大哥的,还有‘神剑山庄’的一切,一并还回去。” 七变公子迎着他的目光,突然觉得他变了。 在苏州时,慕容白被印宁剑打红了一只眼,七变公子他们过去之时,慕容白一副胖子的形象,令所有人都不免小瞧了他。 当得知印宁剑真的身死,甚至尸骨无存时,慕容白心神崩溃,完全没有一个“神剑山庄”二公子的所应该有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黄河决于口而心不惊慌的举止。 他只有乱。 乱成一团麻。 此时此刻,他忽然之前就多了许多的从容与担当。 七变公子道:“本公子和老苏一定帮你!” 第160章 内忧与外患 苏小河突然道:“方才‘箭中箭’连发三箭,可不是为了救那个女杀手。” 七变公子一怔,问道:“什么意思?” 苏小河眼光微凝,道:“我能感觉到,‘箭中箭’对那个女杀手也有杀气。而且,比对我们的杀手更重。” 慕容白叶忍不住疑惑的道:“他们的目的十来杀我,难道有私人恩怨?” 苏小河却道:“他们都是来杀老白你的,不过,有可能是不同的人。” 七变公子惊讶道:“有两波人要杀老白?” 慕容白道:“想杀我的人估计不少。” 苏小河推测道:“这家客栈究竟为什么会建在这里,如此的仓促?恐怕除了为了在此等老白经过,应该不会有其他人。那个女杀手应该就是江湖上的‘梦诀’丁梦,她要杀老白,‘箭中箭’也要杀老白,也想杀她。” 他一皱眉道:“他们两个一定是受了不同人的指派。刚刚丁梦离去时,‘箭中箭’也追着她去了。或许,‘箭中箭’跟踪了我们一路,却在动手之间发现了‘梦诀’丁梦。他发箭让丁梦逃走,是想知道是什么人要‘梦诀’丁梦杀的老白,最后也会除掉她。” 七变公子恍然道:“那方才老苏为什么不让我们去追他们?” 原本,当丁梦逃走时,七变公子就要去追,却被苏小河拦住,让他和慕容白搜查客栈内的情形。 苏小河道:“我今夜夜观天象,必有惊雷暴雨,若是贸然追出去,怕是中了他们的埋伏。别忘了,这家客栈也很蹊跷,掌柜的和伙计都不见了。” 七变公子沉思道:“既然这客栈是为了对付老白,没道理不动手。怪不得你觉得有问题,这女杀手如果和客栈的掌柜是同伙,不可能女杀手下手了,掌柜和伙计却袖手旁观。” 苏小河断定道:“所以,至少有三帮人想要取老白的命。” 他转向慕容白,问道:“这次你回‘神剑山庄’的惊险恐怕早超出我们的预料。你的死,对这三方的人益处最大。你想想会是什么人?” 慕容白肃容道:‘一是‘神剑山庄’的对头,我们‘神剑山庄’在江湖上屹立不倒太久,很多门派都想取而代之。二是‘神剑山庄’内部的人,有人不想我回去。自古以来,无非内忧和外患。这外患还真不好说,这内忧——” 七变公子拍着他的肩膀道:“你不愿想,也不愿说。” 慕容白并没有答话,也没有否认。 苏小河正色道:“老白,咱们在苏州相识,这也是一场缘分。老七要去找他师父,我找神医则另有要事。但是,我们三人一路走来,也很投机,大家都是朋友,你要有事,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可是,你心里必须有个底,咱们回去以后才好应对。” 七变公子感同身受的道:“别说你们‘神剑山庄’这样的世家,就连我们‘半扇门’也是内斗不断,恐怕各个门派都不能幸免。人有欲望,有野心,有人,就有人为了欲望和野心争权夺利。这就是为什么我爹想让我执掌‘半扇门’,本公子却一直想逃避。我想,老白你也是这样吧。” 慕容白叹道:“生在世家,其实有诸多不易。虽然我锦衣玉食,但是世家里的明争暗斗却防不胜防。我不擅长这些,就只好经常在外。我爹这一脉掌管山庄太久就,慕容氏一脉有人多人不服。 大总管慕容寒云就是旁支。我爹为了妥协,避免慕容氏内部发生争端,就选了大总管竭力培养。一是分权,化解慕容氏内部的争权夺利之心。二是分担我大哥的身上的胆子。不然,我大哥的身体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苏小河问道:“你经常在外,也是为了避免落人口舌吧?” 慕容苦涩的道:“我若在‘神剑山庄’里整日游手好闲,只会被别人利用,来攻击我大哥。我若是要替我大哥分忧,其他旁支又会以为我们在夺权。所以,我就只好离开山庄,反而避免了很多麻烦。” 七变公子眼光一动。 慕容白偏见了他的神色,问道:“老七想到了什么?” 七变公子踌躇的道:“这个……” 慕容白笑道:“老白方才都说了咱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有什么也要这么吞吞吐吐,一点都不像老七你的做派。” “那是,本公子一向心直口快。”七变公子自夸了一句,又道,“你提到了你爹培养你们山庄大总管的起因,我想这‘神剑山庄’内部想要杀你的人,无非就两种。一是大总管自己。不过,这样未免太过明显,他既然是大总管,在‘神剑山庄’一定根基深厚。即便他不想再做几人之下的第二人,也不会如此冒险。这样,反而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你若出了事,很多人都会怀疑他。他理应徐徐图之才是。” 他轻轻敲击着铁扇,道:“不过,也不能派出大总管的嫌疑。如果不是大总管,就一定是有人想要一石二鸟。既杀了你,又能将水泼到大总管身上,一举两得。” 随着七变公子侃侃而谈,苏小河和慕容白看他的眼神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七变公子得意洋洋的道:“怎么样?本公子是不是句句在理?不过,老白你可不能觉得我污蔑你们慕容氏。” 慕容白忙道:“自然不会,老七你太小瞧我了。” 苏小河垂着头,低声道:“外患呢?” 慕容白道:“这个不太好说。” 七变公子道:“‘神剑山庄’第一,谁是第二?” 慕容白神色古怪的道:“南宫世家。” 七变公子立即道:“那就它了。江湖里人人都争第一,谁愿做第二?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大好时机,老二一定不会放过的。” 慕容白慢条斯理的道:“可是,南宫世家和我们‘神剑山庄’是世交。当初,南宫世家的南宫平还是在我爹的帮主之下,才重振了南宫世家了,要不然如今南宫世家怎么会如此的盛威。并且,我大哥和南宫世家的千金早就有了婚约,最近我大哥就要和南宫世家的千金完婚,不可能是南宫世家。” 七变公子道:“那就不可能是南宫世家了。南宫家的千金成了庄主夫人,对南宫世家有益无害,你是庄主的二弟,自然石支持庄主的,南宫世家不会傻到对你不利,那就是对他们不利。” 苏小河打断他,道:“老七,别乱猜了。” “神剑山庄”和南宫世家即将成为秦晋之好,七变公子这样妄言的确不合适。 七变公子立马捂住嘴,歉然道:“老白,我这人就是这样不靠谱,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慕容白淡然一笑。 不过,他的眉宇间却多一丝愁容。 第161章 惊现 外面雨很大。 惊雷阵阵。 客栈内的三人无眠。 正值今夜的大雨惊雷,他们一是睡不着,二是不能睡。 客栈里的掌柜和伙计终究是一个隐患,即便他们三人将整个客栈都查探了一个遍,没有发现掌柜和伙计的影子,但谁也保不准他们就在暗处司机而动。 三人唯有静观其变。 真的在静观其变。 慕容白这一路的凶险自是不可避免,在回到“神剑山庄”之前,谁也不知道会遇到多惊险。 七变公子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人闲不住。 嘴也闲不住。 不停地说话。 不停地吃。 他在吃花生。 而且,这还是他自己炒熟的花生。 他双指捏起一颗花生,扔进嘴里,咀嚼的津津有味,咯吱直响。 他同时嘴里还说着:“今夜这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了了,这次本公子是学了乖,一定好好练习小师父交给我的功夫。” 慕容白问道:“老七的小师父?” 七变公子点点头,却没有作声。 他在喝酒。 他还有心思饮酒。 慕容白劝道:“老七,你不怕喝醉了有人要来杀我们?” 七变公子摆摆手,道:“这个本公子当然不怕,有你们两位在,本公子绝对放心。再说,以本公子的身法,一般高手这么奈何不了我。” 苏小河却道:“你不是受伤了吗?” 七变公子脸都不红,笑道:“那是本公子让着她,要不人能伤到我?本公子的‘七变神功’不敢说必小师父的‘浮光掠影’厉害,但是一旦练到极致,谁也碰不到我。” 慕容白欲言又止。 七变公子道:“本公子告诉你我的小师父是谁,就是洛大侠的千金,‘暗器王’的传人。” 慕容白吃惊的道:“‘暗器王’何九?” 七变公子边嚼着花生,边道:“没错,‘暗器王’早年受了别人的暗算,功力损失大半,就隐居在苏州洛大侠府上。不过,他的毒已经被我解了。下毒本公子当然比不了杀人如麻的师兄。不过,若论解毒,除了本公子的师父,也就只有本公子我了。” 苏小河道:“老白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慕容白笑了笑。 七变公子咦道:“老白想问什么?” 他拍了一下手,道:“你是想问本公子为什么拜了洛小姐为师吗?” 他有些颓然,道:“其实,当初我爹让我拜很多高手为师,本公子都不愿意。那些打打杀杀的手段学来做什么?所以,本公子就想学救人之术。后来,也不知道我爹怎么说动的我的另一个师父‘鬼手神医’收我为徒的。不过,本公子这位师父却非要让我精通解毒之术。我就问师父为什么,师父一直不告诉我。最后,直到本公子出师,师父才告诉我,我有一个师兄‘毒一无二’,学了师父的医术,却练成了毒术。师父希望我能够清理门户。” 他神色惆怅的道:“这次在苏州让本公子遇到了我那位未曾谋面的师兄,可惜我的解毒之术终究是差了一筹。师父说,我这师兄心高气傲,一旦知道本公子也成了师父的弟子,他一定会以毒术和本公子一较高下。” 慕容白问道:“结果呢?” 七变公子又捏了一颗花生,却没有往嘴里扔,道:“都说了本公子的解毒之术差了一筹,当然是输了。不过,下次再让本公子遇到他,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师父的命令。本公子武功不算高明,就只好借助暗器手法了。本公子想要拜‘暗器王’为师,估计人家未必肯收过,就只好拜了我小师父。” 苏小河失笑道:“你倒是退而求其次,要是让你小师父听到,你肯定就惨了。” “你惨了!” 苏小河愣住了。 七变公子怔住了。 慕容白也是一呆。 这三个字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说的。 是来人说的。 惊现在客栈里的洛大小姐。 洛大小姐穿着蓑衣,从外面冲进了客栈的大堂。 她身法极快,“浮光掠影”施展到了极致。 三人还来不及反应,她就说了这三个字,同时人也进了来。 洛大小姐虽然穿着蓑衣,但也成了落汤鸡。 尤其是她脸色发白。 嘴唇更白。 她在打着哆嗦。 惊雷。 大雨。 又是深夜。 她一个女孩子,方才竟然一直在外面。 七变公子惊道:“小……小小……小师父……” 苏小河眼里手段,立即冲了过去,伸手搭在洛大小姐的手上,一股暖流沿着手心涌入她身上。 洛大小姐终于脸色不再那么苍白。 这次“神剑山庄”,苏小河和七变公子都觉得怕有危险,出发之前并没有通知洛大小姐,而是由苏小河转交给何九一封书信,两个人和慕容白偷偷离开。 何九深知这个宝贝徒弟的功夫如何,也知道“神剑山庄”的二公子遇刺,这其中凶险几何。 所以,他也替苏小河他们隐瞒了。 不过,他们都低估了洛大小姐。 洛大小姐很想去苏州一外的地方走一走。 她心里有个江湖梦。 苏州城里的江湖不算江湖。 苏州只是她的家。 家和江湖是不同的。 在家里行侠仗义,她也知道那是苏州城里,人人都识得她。即便是由于“洛神剑法”的威名,谁也不敢真的和她动手。 这样的行侠仗义总是少了几分真实。 如今,侠派成立,苏州更是无人不知洛寄予,当然也就无人不知洛大小姐。 苏州城一片祥和。 所有人看到洛大小姐,相互之间更加客气,以礼相待。 洛大小姐不痛快。 她倒不是因为失去了行侠仗义的机会,而是觉得这些人太过虚伪。 她要见一见真正的江湖。 当救了慕容白以后,慕容白又坦白了他的身份,洛大小姐当日心里就有了计较。 她也知道苏小河和七变公子要去见“鬼手神医”。 “鬼手神医”在“神剑山庄”,苏小河他们自然也会去。 苏小河猜到了她的想法。 她也猜到了苏小河的打算。 苏小河会想办法摆脱她。 虽然两人相识不算太久,但苏小河在洛府居住势,两人经常碰面。 苏小河很清楚洛大小姐的秉性。 洛大小姐亦对苏小河颇为了解。 于是,洛大小姐佯装未觉,却在苏小河三人离开之后,远远的在后面追踪。 三人即便如何防备突如其来的袭击,也决计想不到洛大小姐竟然在很远处尾随着。 但是,由于三人走的太急,洛大小姐为了不失去他们的踪影,努力紧赶,也吃了不少苦头。 就在三人即将抵达客栈之际,洛大小姐实在经受不起浑身酸痛,找个地方歇了下脚。 正因为此,她在夜间大雨降临之前,兵没有赶上他们。 为了追上三人,洛大小姐在夜雨惊雷中前行,幽暗的夜里,又伴随着震耳的惊雷,又惊又怕。 这时,她总算赶上了三人,心累疲惫,又困又乏,身体一软,就向着苏小河倒了过来。 苏小河只得接住她。 七变公子对着慕容白挤眉弄眼,嘴里叫道:“哎呀,本公子实在困的不行,我睡着了!” “我……”慕容白吐了一个字,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小河喝道:“老七,田田恐怕受了风寒。” 七变公子一惊。 果然,洛大小姐进来以后,脸色虽然不是那么白,却潮红的厉害。 她看似睡着了,实则昏了过去。 第162章 东家 客栈在有人。 人不在雨中。 在树中。 一颗粗大的树。 树中有机关,里面藏有三人。 掌柜梁卫。 年逾三十。 伙计喻泗、解召、水班城。 年不过二十余。 梁卫发现有人。 一个“梦诀”丁梦。 一个“箭中箭”。 他当即下令悄然退出客栈,藏身事先准备好的树内机关里。 里面漆黑一片,为了防止被人察觉,一点灯光也无。 若不是这机关,四人都要在外淋雨。 这场惊雷大雨太突然。 除了他们之外,来的人一点也不突然。 喻泗问道:“掌柜,怎么回事?” 梁卫道:“有人要来。” 解召也问道:“什么人?” 梁卫道:“要杀慕容白的人。” 水班城这时才问道:“我们退了出来,怎么向东家交代?” 这树里的机关便是他做的。 他号称“妙手机关”,极其擅长匪夷所思的机关之术。 梁卫道:“东家让我们绑了慕容白,不让伤他性命,我们有的是机会。但是,却不能因为来的这两个人暴露了我们。而且,慕容白身边的那两个人都是高手,我们未必能够得手。” 水班城微哼了一声,道:“我在客栈里布满机关,哪怕他们武功再高,也会被我困住。” 梁卫冷道:“我们都知道你是‘妙手机关’,师承鲁公鲁班的后人。可是你不要忘了,我们这次不是为了杀人,绝不能伤到慕容白一根头发。就算我们制住了他们,你能保证一点也不伤到慕容白吗?” 水班城不服气的道:“我费尽心思,做了那么多机关,刘这么放弃了,眼睁睁看着他们天亮离开吗?” 梁卫低喝道:“你不要忘了东家的指令!” 水班城听到“东家”两字,立即不说话了。 喻泗劝解道:“掌柜的不要生气,‘妙手机关’也别担心不能一展身手。他们还有两日才能抵达‘神剑山庄’,我们有的是机会。” 水班城质问道:“如果慕容白被别人杀了呢?要杀的可不少。” 喻泗笑道:“掌柜的既然要在这里看戏,一定胸有成竹。” 梁卫胜券在握的道:“你们放心,东家早就知道了慕容白身边的两个人什么身份。一个是‘半扇门’的少主,他的‘七变神功’很是厉害,想伤到他可不容易。另外一个是苏小河,据说好像是什么‘小寒山派’,这个门派我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前阵子苏州的洛大侠和‘焚心圣手’一招,苏小河此人可是出了大力,他的武功不可小觑。有他们两个人在,没人能够伤的到慕容白。” 水班城道:“这来的两人武功也不简单,慕容白若是没有自保的能力,‘半扇门’的少主个苏小河一旦疏忽,未必来得及救他。” 梁卫悠悠道:“你我之前都小瞧了这个二公子,东家有他的详细资料,里面记述着他的一切。二公子可是师承‘无双道人’。” 只说了一句,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解召惊讶道:“以脚师剑的‘无双道人’,看来一个二公子的武功也不简单。” 梁卫道:“简单与否但是不好说,还真没人见过他施展过什么武功。不过,她在苏州能够在‘血手十三’手下逃脱,而印宁剑却死了,足见他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水班城似有若无,问梁卫道:“掌柜的是担心慕容白不要制住,而不是担心苏小河和那个七变公子?” 梁卫淡然道:“你的机关之术,我们谁不信过,这可是东家都夸过你的。” 水班城谦虚道:“那是东家寥赞了。” 喻泗虽然看不见他,听声音也知道他的位置,伸手拍了他一下,道:“你倒是难得谦虚一回。” 水班城嘿嘿一笑。 梁卫继续道:“所以,我就怕最大的变数就在慕容白。我们必须生擒他,又不能伤他。万一他殊死抵抗,那恐怕真要费一番手脚。” 喻泗疑惑的道:“也不知东家怎么想的,很多人都要杀慕容白,东家却要咱们生擒他,真事奇怪。” 梁卫提醒道:“阿泗,不要妄自猜测。” 喻泗不满的道:“我说掌柜的,我只是好奇罢了,难道你们都不好奇吗?” 解召突道:“东家对咱们有恩,咱们的命就是东家的,东家要让咱们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哪来这么多废话!” 他语气冰冷,一点也不给喻泗。 喻泗嘿笑道:“大解(jie),我只说随口说说,东家对我们有恩,这话需要你来说。东家的吩咐不消你说,我喻泗无论如何我要做到。” 解召怒道:“那你还这么多废话?” 喻泗悠然然的道:“大解,你是不是生气了?” 梁卫斥道:“阿泗,少说两句。” 喻泗依旧道:“这不是太过无聊了,这黑灯瞎火的,又要盯着客栈,总要找点事做。” 水班城笑道:“阿泗,你天天大解大解得叫,不知道还以为你叫大姐呢,这也难怪大解生气。” 梁卫也不禁一笑,随即感觉不好,忍不住了,道:“好了,好好解姓被你俩叫成了大姐,你们还好意思这么说。小心回去以后,大召再收拾你们。” 解召一点也不生气,淡然道:“我才不收拾他们,我就告诉东家。” 梁卫顿时乐了,笑道:“让东家收拾他们更好。” 喻泗语气一苦,道:“我说大召,我不叫你大解总行了吧。” 水班城哀道:“大召,你别用拿东家说事,要不回去我们一较高低。” 解召道:“行啊。” 梁卫低喝道:“禁声!有人进了客栈。” 喻泗、解召、水班城立即住嘴。 这时,他们四人看到一个身穿蓑衣的人快速冲了进去。 他们看到的人,正是洛大小姐。 所以,他们并没有听到任何打斗的声响传来。 梁卫皱眉道:“那两个人离开多时,应该不会回来了。大召,你去看看是什么人。” “好!”解召立即打开树上的机关,跳进去大雨里。 他别号“小飞燕”,即身轻如燕,而且走路无声,即便是一般的高手,也很难发觉他。 更何况今夜有惊雷大雨,梁卫他们更不担心解召会被苏小河他们发现。 第163章 苏小河的心结 一夜无眠。 无眠的是苏小河。 半眠的是慕容白。 唯独七变公子精神头十足。 昨夜,他对洛大小姐佐以金针,洛大小姐发了虚汗,天亮之际,睫毛动了一下。 苏小河退了出去。 待洛大小姐收拾好,出了客房,七变公子立即邀功道:“小师父,你昨夜感了风寒,可是徒弟我给你医治的。” 洛大小姐理所应当的道:“好,师父我知道了。” 苏小河突然问道:“你怎么来了?” 洛大小姐眨眨眼,道:“本大小姐怎么就不能来?” 苏小河皱眉道:“你没见到我书信吗?” 洛大小姐笑盈盈的道:“见到了。” 苏小河问道:“那你还来?” 洛大小姐转向慕容白,问道:“我们是不是朋友?” 慕容白瞧了苏小河一眼,回道:“是。多亏洛小姐出手相助。” 洛大小姐又转向苏小河,问道:“既然是朋友,你们怎么能够抛下我不管。” 苏小河耐着性子道:“老白要回‘神剑山庄’,老七要去见他师父,我有事求见神医,你去做什么?” 洛大小姐立即叫道:“好啊!你们三个是不是结拜了?把握抛下了!” 七变公子干咳一声,小声道:“小师父,我们并没有结拜。再则,就算结拜,你想参与恐怕也不行。毕竟我可是你徒弟,那不乱套了吗?” 洛大小姐娇蛮的道:“本大小姐不管,胖子有难,你们两个人都能同行,为什么我不可以?” 苏小河眉目一轩,道:“不行!我们三个人是必须去‘神剑山庄’,你不能去。” 洛大小姐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指着苏小河,委屈的道:“你要骂我!” 苏小河一愣,道:“我没有啊。” 洛大小姐大声道:“你看看你自己,眉毛都纠到一起了,马上不就是要发火了。” 苏小河无奈之极的叹道:“我没想着对你发火。” 七变公子插嘴道:“老苏发火也是为小师父的周全考虑,我们昨夜还遇到了两个高手,想要对我们不利,徒弟我都受伤了。” 洛大小姐秀目一转,鼻尖一抽,道:“本大小姐的徒弟都说你骂我了。” 苏小河正色道:“你别无理取闹好不?” 洛大小姐神色惊讶的望着他,道:“你!你说我无理取闹?” 苏小河心里暗悔,柔声道:“我是一时口误。” 洛大小姐一股泫然欲泣之色,突然又坐下来,秀手“啪”的拍在桌案上。 她这变化令人猝不及防。 苏小河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七变公子很明智的禁声。 慕容白除了洛大小姐方才问他一句,绝不多说一句。 洛大小姐晶亮的眼眸里带着淡淡的冷意,以眼角瞥着苏小河,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苏小河抬手。 他还没开口,洛大小姐又以同样的语调问道:“因、为、我、和、你、朋、友、有、过、婚、约、对、不、对?” 七变公子眼珠一转,揽着慕容白向外又去,口中还道:“老白,我想问问‘神剑山庄’大不大,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年岁几何?” 慕容白心领神会,边走边回道:“除了我大哥,还有很多堂弟堂妹……” 两人就这么渐渐走远了。 苏小河脸色不太自然。 洛大小姐眼光瞧着别处,依然保持同样的语调,道:“回、答、我!” 苏小河摇头道:“我并没有——” “你!有!”洛大小姐又拍了一下桌案。 她倏地站了起来,换成另外一种极快而又冷冷的语调,道:“因为本大小姐和你朋友有过婚约,你就一直躲着我,我做错了什么?江湖儿女,光明正大,本大小姐交你这个朋友,你倒是扭扭捏捏。就因为这个婚约,你还要避嫌吗?” 她说的虽然极快,却字字清晰。 苏小河听的清清楚楚。 他无言以对。 洛大小姐一点也不留情面,继续道:“关于婚约的事,本大小姐还有意见呢?我爹不经过我同意,私自给我定下婚约。如今你朋友已然离世,着婚约自然也就无效。我爹视你为子侄,本大小姐视你作朋友,你却处处躲着我。” 她又一转身,神色冰冷的注视着苏小河,声音有些凛冽的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自从苏小河入住洛府以来,洛大小姐虽然和他数次偶尔,而后又一起对敌过,也被他数次相救。 但是,洛大小姐本能的感觉到苏小河在躲避她。 她从小被洛大侠夫妇捧着,师兄们宠着,事事顺心,万事如意。就连苏州城里的青年才俊遇到了行走在街边的洛大小姐,也要想尽办法搭讪。 哪只苏小河却隐约将她当作了洪水猛兽一般。 她虽然鬼灵精怪,喜爱玩耍,但都是奔着助人之心,也没有一点愚笨,反而冰雪聪明,立即就猜到了苏小河这般举动的原由。 不过,为了避免苏小河尴尬,她也并不点破。 这次,洛大小姐也不知怎么,本来对于苏小河他们撇下他她离开苏州,心里并没有什么愤怒的迹象。 本来,她只是想要逗一逗苏小河,谁知一开口,就成了真火,索性将苏小河的心事挑开了。 苏小河眼中闪动着淡淡的哀愁,还有丝丝的痛意,道:“没错,我就是因为我兄弟,所以一直躲着你。” 洛大小姐注意到他眼中的哀愁和痛意,反而一时语塞。 苏小河的目光变得有点冷。 他的心也冷。 他道:“我从小在‘小寒山’长大,只有马舟一个朋友,他们父子却中了毒。我眼睁睁的看着我多年的兄弟毒发身亡,却无能为力。我到苏州,就是完成他临终所托,将婚书退还,以免耽误你的婚事。 在我去苏州之前,我曾经甚至以为洛大侠恐怕早就忘了这个婚约,甚至想要为我兄弟讨个公道。不过,后来我才发现是我误会了洛大侠。 但是,他却利用了我对付‘山岁老人’。即便是因为我兄弟的关系,我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我一心都想要查出给我兄弟父子二人下毒的究竟是何人。看到你,我就总是会想起他。” 他语调平静,静中却有点凉。 心微凉。 “我佩服我大哥方惊梦的善举,见到他救了很多不幸的孩子,又将他们安置在破板门。谁想破板门却遭受屠戮,我就和他一起去找‘小池巷’报仇。” “但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却利用我,来对付虞飞卿。他为报师仇,我能够原谅他。后来,面对‘三更门’里的变局,他和邬剑的手下单三三与梁两两,还有连显夏联手布局,对付邬剑此人。我深陷局中,他大哥不想我参与进来,就一直隐瞒我。” 他嗤笑道:“我大哥问我会不会生他的气?其实,我若是真的生气,早在他利用我对付了虞飞卿,就不会在后来和他结为兄弟。” 洛大小姐静静地听着。 苏小河语气转为深沉,道:“他后来又隐瞒我,我也知道他是不想连累我。我这时已经明白,为什么师父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洛大小姐歉然道:“我爹利用你,的确是他的不对,如果你要因此不拿我当作朋友,我不会怪你。” 她又劝道:“大方固然在报师仇一事上利用了你,不过她也是拿你当作了二弟,才不希望在‘三更门’一事上连累你,你就不要怪他了。” 苏小河道:“我从来没有怪我大哥,也没有怪你爹,只是对我师父说的话有了感悟。这次‘神剑山庄’绝不简单,我和老七总觉得里面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凶险,所以才不想让你跟着。” 他心里想到了“山岁老人”临终前的交代,将有些话略去了。 洛大小姐这时竟然变得如此温婉,道:“你这是有了心结,我也有心结。关于马舟,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一面,却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让他临终前还要惦记着我。我会觉得有些愧疚。” 苏小河反而安慰道:“婚约并不是有你决定的,这事与你无关。” 洛大小姐苦恼的道:“可是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啊。从小师兄们都宠着我,我也没有好好练过武功。这次我们洛家有难,我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反而还被人擒住,用来要挟我爹。于是,我就想好好练功,但就是静不下心。” 她悠然长叹道:“我这次想要离开苏州,去江湖上好好闯荡一番,就是想能够有所改变,也不用在家让我爹为我担忧。如今侠派刚成立,我爹有很多事务要处理,我怕在苏州要让他分心。” “我是真的很没用。”这次,洛大小姐不再是泫然欲泣,而是真的泣了出来。 苏小河这下慌了神,也顾不得自己的心事,忙道:“你别哭啊!” 洛大小姐又坐下去,垂首低泣,泪珠成线,滴在手背上,碎成千片万片。 第164章 机变 洛大小姐反败为胜。 原本是苏小河在质问她,如今却在想她道歉。 女人对付男人,笑容比不了眼泪。 而眼泪,对苏小河而言就是刀。 ——泪刀。 泪刀不疼。 但痛。 人不疼。 心则痛。 苏小河先是神色有些迷茫,既然开始努力安慰着洛大小姐。 他在师父师父身边长大,一向和师父斗嘴,他又打不过师父,只有挨揍的份,也就学会了能言善辩之能。 不过,他也就是在师父面前,在方惊梦面前依然能说会道。 七变公子话则是话多。 很多。 极多。 至从在苏州与七变公子相识以来,周围里能言善辩的人则成了七变公子。 又由于苏小河心中有事,话就变得很少。 这时,他独自一人面对梨花带雨的洛大小姐,仿佛之前的那个苏小河回来了,变着花样安慰着洛大小姐。 但是,苏小河脑袋里却空空如也。 他一直在说。 说了什么,却忘了。 她看到洛大小姐一抹眼泪,展颜一笑,道:“好了,本大小姐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然后,洛大小姐像只骄傲的凤凰,趾高气昂的从苏小河面前走了出去。 苏小河扫过洛大小姐方才还泪眼朦胧的双眸,这时却含着狡黠之色。 他低头一笑,却也没有说什么。 他的确有心结。 心结源于婚书,很远在于马舟。 和洛府的人相处,总会让他时时谨记那周父子的惨死。 与洛大小姐相处,总会让他有些逃避。 他在怕。 有点畏惧。 怕什么,畏惧什么,他也不甚明了。 不过,方惊梦如今的确是他有点不舒服。 方惊梦不得已被邢宗利用,成了一颗棋子,为了八九如意楼的人,解除威胁,设计对付邬剑。此事中,他的心机之深,令苏小河有点不舒服。 或者说,江湖中身不由己的争斗,其中的尔虞我诈,令初入江湖的苏小河有点不适应。 方惊梦有侠派支持,目前足以确保周全。 是以,遇到慕容白以后,在得知他时“神剑山庄”的人,苏小河不仅仅是“鬼手神医”去了“神剑山庄”,即便因为另外一件事,他也要必有一行。 他一向重诺。 不论这个承诺是被动,还是主动,他都要替一个人,造成一件承诺。 关于这个无言的承诺,他不曾对任何人提及,但也没人比他更清楚“神剑山庄”之行意味着什么。 苏小河、七变公子、慕容,又多了一个洛大小姐,开始渡河。 直到他们离开客栈,也没有见过掌柜的和几个伙计出现。 他们到底为了对付什么人,是不是要对付慕容白,一切都没有答案。 这时,四人在等船。 河上来了一艘小舟。 四人要上船渡河。 不过,这小舟太小,而且上面又放了很多橹公的杂物。 这小舟上原本能载四人,如今只能载两人。 洛大小姐当先一步跳到小舟上。不过她跳的突然,落下时轻轻如也。 那橹公一愣,惊讶道:“原来几位是走江湖的人。” 洛大小姐笑道:“船家放心,我们都是行侠仗义的江湖好汉,可不是为非作歹之徒,你不必害怕。” 那橹公连连点头应是。 慕容白要登船,七变公子一拉把住他,给了他一个眼色。 慕容白一怔,随即才恍然大悟。 洛大小姐眼光扫过来,问道:“小徒弟你干嘛?眼睛被虫迷了眼吗?” 七变公子急忙用手揉着眼睛,边道:“是啊是啊,老白快给我看看。” 慕容白“哦”了一声,装模作样的伸着头去看七变公子的的眼睛。 苏小河笑而不语,自顾登了船。 橹公对着岸边道:“两位公子莫怪,今日买了些杂物,船上载不了太多人,宽恕则个。” “你们快去吧,等下再来载我们。”七变公子摆着手道。 这河有些宽,橹公看起来比较瘦弱,小舟在流动的水里行的有些慢。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小舟才行到对岸,苏小河和洛大小姐上了岸,橹公又折回,去载还在另一边得七变公子和慕容白。 两人正在打趣。 慕容白道:“老七果然够机变。” 七变公子得意忘形的道:“那是,本公子的眼睛那可是一双火眼晶晶。老苏之前一直在洛府待着,称‘洛神剑法’的洛大侠为伯父。据本公子所知,洛大侠对老苏可是有些不同。” 慕容白问道:“什么不同?” 七变公子斜了他一眼,道:“老白,你也太笨了。当然是岳丈看女婿的那种不同了。” 慕容白长长的“哦”了一声,笑道:“怪不得你今早拉着我就出来。不过,我怎么看出来老苏和洛小姐两人彼此有意呢?” 七变公子却问道:“老白,你有中意的姑娘吗?” 慕容白坦然道:“我比较喜欢游历山水,对于男女之情,倒是不急。” 他突然苦笑了一下,道:“何况,我虽然一向不问‘神剑山庄’的事务,不过我毕竟是二公子,我中意与否倒不重要,也要看山庄同意与否。” 七变公子讶然道:“老白你这太可怜了。” 慕容白淡然道:“世家之事,即便终身大事,也不能由己由心。” 七变公子问道:“那你大哥额婚事呢?” 慕容白眼中流露出羡慕的道:“我大哥虽然和南宫姑娘是娃娃亲,不过两人却情投意合。哪像——” 他忽然住了嘴。 印宁剑的出身突然就令他想起。当初,他的祖父慕容冲与祖母成千琴也是属于世家联姻。 而印宁剑已死。 七变公子好像没听出他突然打住就话头,依旧滔滔不绝的道:“老白啊,看来你就只能羡慕我了,我们‘半扇门’可不比‘神剑山庄’那样家大业大,这终身大事还是本公子一人定夺。而且,你这眼力也太差了,小师父刚认识你,本公只是她徒弟。昨晚打雷下雨,你还不懂吗?” 慕容白问道:“关打雷下雨什么事?” 七变公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女孩子怕什么?怕黑啊!害怕什么?打雷啊!又下着大雨,一个女孩子追过来,追你还是追我?” 慕容白似有所悟的道:“老七所言极是。” 橹公撑着撸,已经靠近岸边。 两人立即上船。 橹公撑着小舟,却比要快了许多。 苏小河望着河上的小舟,突然脸色一变。 小舟上的七变公子突然对橹公道:“我说船家——” 他只说了四个字。 他也只来得及说四个字。 橹公手里的撸“呼”的扫了过来。 七变公子急忙应对。 慕容白反应也极快,即将起脚。 他背后有人。 有人跃水而出。 那人双指成剑,点在慕容白的后颈上。 慕容白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那人拖住他,立即入水。 七变公子大急。 他神色狠厉。 这橹公却不好对付。 不过,也不用七变公子对付。 橹公跳入了水中。 第165章 机关 解召不只是轻功身法绝妙,轻如飞燕。 他的眼力也极好。 他善于观人。 从一个人的气度,估量一个人的功夫。 在他眼中,客栈的几个来客,武功高低一目了然。 苏小河第一。 他神色很淡然,甚至有些超然。 即便他看似普通,衣着穷酸,却被解召列为一个最难缠的对手。 七变公子第二。 他受了伤。 但是,解召却以为他在藏拙。 慕容白的脚法师承“无双道人”,但他却没有练至大成。基于先前对他的了解,解召将他排到第三位。 洛大小姐则最后。 她身法很好,同样精妙,甚至比之解召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解召看出来了她的性情。 而且,他多看了很多眼。 她没有杀心。 没有杀气。 率真而为。 这样的人,尤其一个女子,本就没有什么足够的威胁。 是以,当解召在客栈的角落里藏身了许久,回到数中机关之内,就想自己的判断一一道出。 梁卫当即有了谋划。 他断然道:“明日他们要过河,附近没有桥,慕容白为了赶时间,一定会选择乘船。我们就在河上动手。” 他们四人你当中,分别为: “昨日小花”梁卫。 “匹夫有责”喻泗。 “小飞燕”解召。 “妙手机关”水班城。 梁卫生在鱼水之乡,水性很好。 他扮作橹公。 水班城姓水,也好水,水性更好。 他制作机关的手艺高超,以至于有了“妙手机关”的别号,反而掩盖了他擅长水性的一面。 他在水下的闭气的功夫,至今没有能够与其相提并论。 于是,由他在水下藏身。 由于苏小河武功极高,四人谁也没有能够制住他的把握,尤其在为了绑走慕容白,而不是为了杀了他。在面对苏小河时,必然增加了很大的难度。 是以,他们要分而化之。 水班城连夜做了一艘船。 而且,他将船做旧了。 客栈之所以有些明显的新建痕迹,就是水班城故意为之。 他要先惊之。 惊动苏小河三人。 一旦他们凝神戒备,一夜过后安然无恙,必然精神萎靡。 这时,才是他人这四人下手的最好时机。 这也是东家安排的计策。 所以,他们四人根本就没有在客栈里下手的打算。只不过,没有想到昨晚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和苏小河三人斗了一场。 这对梁卫他们而言更为有利。 苏小河三人果然更加防备万分。 后来,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洛大小姐。 洛大小姐在雨中受了风寒,苏小河、七变公子、慕容三人折腾了很久。 最后,也就七变公子心宽,睡的香甜,慕容白则心里有事,翻来覆去睡不着。至于苏小河,因为照顾洛大小姐,一夜未眠。 这是大好良机。 梁卫作为掌柜,当然会把握好时机。 这次,水班城不再故意漏出破绽。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做出的小舟一点看不出新制作的痕迹。 梁卫做橹公。 谁在舟上,谁就为危险。 一旦出现变故,就要面对至少两个人的围攻。 水班城则潜在水中,随时候机待发。 不过,梁卫为了成功将苏小河四人分开,还特意准备了很多杂物,放在了小舟了。 这时,小舟除去橹公,勉强只能载两个人。若是在多载一人,遇到河水湍急之时,只怕小舟要侧翻在水里。 一切如梁卫所料。 苏小河和洛大小姐同船。 七变公子和慕容白同行。 这正合他意。 他防备的唯一变化,就是苏小河会和慕容白同乘一舟。 七变公子有意无意间,竟然帮了梁卫他们一次。 一切顺利。 水班城得手,拖着慕容白入了水。 水中有机关。 水班城“妙手机关”的别号可不是为了好听,的的确确有些常人难以想象的机关手艺。 他竟然能在水中设了机关。 至于什么机关,梁卫四人也问。 梁卫、喻泗、解召,谁也不知道。 他们没见过。 鲁公一脉的不传之秘,他们三人当然不会探问。 水班城携带慕容白入了水,就余下了梁卫。 梁卫的目的就是为水班城赢取从水下机关逃走的时间。 其实,水班城昨夜就问他:“你怎么走?” 梁卫笑道:“我的水性,恐怕要超出你的预料。” 水班城知道这个掌柜的手段,就再也不多问。 他本想邀梁卫一同从水下机关逃走,但是梁卫却不愿意知晓他的不传机关术。 但是,梁卫也不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也不会如此拒绝水班城的好意。 而水班城得手入水,梁卫以橹公做武器,阻挠了七变公子相救,随即过段跳入水中。 苏小河和洛大小姐在岸边。 无论他们轻功如何,这刹那间发生的事,他们谁也来不及阻止。 他们就这么看着慕容白被劫持走了。 因为水中一直没有尸首浮上来。 七变公子撑着小舟到了岸边,问道:“怎么办?” 慕容白也在想怎么办。 他醒了。 他不能视物,眼前一片漆黑。 他才蒙住了双眼,捆住了手脚。 身下很暖,很软。 有颠簸。 有车轮碾压之声。 还有人手执马鞭,正在赶车。 马车很颠簸。 因为马车飞驰在路上。 慕容白听到几个人在对话。 那是梁卫、喻泗、水班城。 而赶车的则是解召。 他们四人轮流驾车,马不停蹄,疯狂的在管道上奔驰。 喻泗佩服的道:“厉害,今日这机关之术我是真心佩服了。” 梁卫神色凛冽的扫了他一眼。 喻泗立即禁声。 梁卫冷声道:“既然醒了,又何必装睡呢。难道‘神剑山庄’的二公子都不敢直视咱们这些劫匪吗?” 慕容白发出呻吟声,嗓子沙哑的道:“你们是谁?” 喻泗嘿笑道:“咱们当然是绑匪,听说‘神剑山庄’可是武林世家,庄里一定有很多宝贝。” 水班城伸出拇指,对着喻泗笑着点点头。 喻泗得意的道:“怎么样?我的二公子,你身上有什么随身的信物,借给我们一用啊。” 慕容白问道:“做什么?” 喻泗哈哈笑道:“你问咱们做什么?当然是送到‘神剑山庄’,好让他们知道你在我们手里,拿出宝贝来换你。” 慕容白却不恐慌,翻了身,淡然道:“我身上还真没有什么信物,我也没有手戴扳指,腰挂玉佩的喜好。你既然自然知道我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应该对我很了解。” 喻泗声音变的阴森,道:“那就对不住二公子了。” 慕容白问道:“你想做什么?” 喻泗道:“借一样东西。” 慕容白又问道:“你要借什么?” 喻泗阴测测的道:“你的手!” 第166章 机缘 借? 怎么借? 借手,就是砍手。 慕容白心知肚明,却问道:“左手还是右手?” 喻泗冷冷的道:“两只手我都要。” 慕容白发出悠长的叹息,打着商量问道:“可不可以给我留一只手?” 喻泗道:“你还想留一只?” 慕容白像条虫子一样蠕动着,支起身体,半坐着,这样舒服了许多。 他笑道:“两只手都借给你肯定不行,若是我连一只手也没了,那岂不是完全成了一个废人,给我留只手,虽然不能再像常人一样,总算好一点。” 喻泗顿时乐了,问道:“你为什么不让给你留两只手?” 慕容白认真的道:“你想要两只手,如果我不同意,我这两只手怕是都保不住。不如退而求其次,打个对折,这样反而还能保住一只手。” 水班城绕有兴致看着两人这么聊着,忍不住也插口道:“你为什么不试试,说不定两只手都能保住呢。” 慕容白喟叹道:“万一一只手也保不住呢?” 水班城止不住笑起来,拍手道:“你这人果然有趣。” 喻泗冷哼道:“既然你这么识趣,那我就给你留一只手好了,你要留左手还是右手?” 慕容白思虑半晌儿,试问道:“要不留右手?” 喻泗当即喝道:“为什么不留左手?” 慕容白慢条斯理的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方才我怕一只手也保住,现在既然好汉同意了,那我不妨得寸进尺一些,还是留住右手吧。毕竟,我也不知一个左撇子,留只左手很不方便。” 喻泗冷冰冰的道:“我偏偏要你的右手!” 慕容白哂道:“果不其然。” 水班城好奇道:“什么果不其然?” 慕容白冷着脸道:“劫匪就是劫匪,不止心狠手辣,还戏耍我。” 水班城又问道:“怎么戏耍你了?” 慕容白道:“方才这位兄弟问我留哪只手,我说右手,他却非要改成左手,这不是戏耍我吗?如果你非要我的右手,又何必多问这一句。当真是可笑!” 水班城忍住笑,对喻泗道:“他说你可笑。” 喻泗道:“看我砍了右手,他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慕容白肃容问道:“你们几个当中有郎中吗?” 水班城回道:“没郎中。我们只会杀人,可不会给人医病。” 慕容白摇头道:“不妥不妥。” 水班城打趣问道:“有何不妥?你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任由我们宰割,还关心我们谁会医病。” 慕容白愁容满面的道:“事关我的生死大事,我当然要关心。” 喻泗反讥道:“你还想着郎中就会有悬壶济世的仁慈之心,会当你一马吗?” 慕容白道:“那倒不会。你们既然要劫持我,又怎么会轻易放了我。只不过你要借我的手一用,我怕你砍了我的手,却不会医人,血流不止,要了我的命。” 喻泗道:“又不是我的命,我们不管这些。” 慕容白又道:“不妥不妥。” 水班城笑问道:“怎么又不妥了?” 慕容白神态严肃的道:“如果我血流不止死了,你们怎么拿我去换宝贝?到时候恐怕我们‘神剑山庄’不会放过你们。” 喻泗冷笑道:“你们‘神剑山庄’好厉害!” 慕容白谦虚道:“哪算什么厉害,不过是结识的江湖好汉多一些,路子广一些,大家多少给个面子。” 喻泗道:“你这意思,咱们几个惹了你,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活不成了。” 慕容白忙道:“不不不!我觉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替几位考虑,若是我死了,‘神剑山庄’难免会撕破脸皮,还是保住我的命,这样对大家都好。不如这样,好汉还是留着我的手,由我亲笔书信给我大哥,就说我只身在外缺了银两,让他给我送点银两过来。这样,我们山庄也不会因为我被劫持而兴师动众,几位好汉又能轻轻松松得到想要的东西。何乐而不为?” 喻泗接道:“你也能保住你的手。” 慕容白点头道:“是极!是极!” 水班城哑然失笑,道:“你倒是会为我们考虑。” 慕容白道:“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周全,又能包大家的安全,一举两得啊。” 喻泗哼道:“看来我们小瞧了你,你这人很聪明,巧言善变,忒能蛊惑人心。” 慕容白叹道:“我只是想保个周全,蛊惑人心之能真没有,好汉误会了我啊。” 水班城问道:“你听说过笑里藏刀吗?” 慕容白道:“听过。” 水班城哈哈笑道:“你说的这位好汉,觉得你笑里藏刀。” 慕容白否认道:“那可就冤枉我了。” 水班城道:“我也觉得你笑里藏刀。” 慕容白道:“这位好汉也误会我了。” “我的这么觉得。”说这话的却是赶车的解召。他听马车里喻泗和水班城在捉弄慕容白,慕容白使劲浑身解数在自救,这会儿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慕容苦笑道:“外面这位好汉也是误会了我。” 梁卫突道:“二公子深陷绝境,竟然能够如此从容,着实令咱们佩服。” 喻泗一怔。 水班城一愣。 马车外的解召一呆。 随即,他们三人一惊。 他们在戏弄慕容白,却忽略了慕容白如此从容的应对之举。 他们小瞧了他。 梁卫随即道:“二公子不愧为‘神剑山庄’的公子,果然不同凡响。” 慕容白呆呆的道:“我不从容,我都怕死了。可是我也没办法,如今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想先保住我的手而已。” 梁卫对水班城使个眼色。 水班城心领神会,挪到马车后面,将车帘掀开一角,小心得观察着四周。 而后,他对梁卫摇摇头。 梁卫这时才对慕容白道:“我见过很多人,那些世家纨绔若是到了这种境地,只怕会哭天抢地,跪地求饶。二公子和他们相比,果这么非同一般。” 慕容白极力撇清,深怕梁卫的夸赞淬了毒,含着刺,道:“我这人喜欢游山玩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自然也就能够比较安然应对。不过你们放心,我一向信守承诺,待我休书一封,大家想要什么,我就让我大哥送来什么。事了之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喻泗有种被戏耍的感觉,原要给慕容白一点眼色偏偏,却被梁卫严厉的眼神制止住了。 他羞愤的道:“好小子,你可真会蛊惑人心。我们绑了你,你还要和咱们做朋友?你傻还是我们傻?” 慕容白神色真诚的道:“此言差矣。人在江湖,交的是朋友,遇到就是机缘。说不定今日,就是你我成为朋友的机缘也未可知。” “还机缘?”喻泗呸道,“故弄玄虚,我先砍了右手,看你还要不要和咱们做朋友。” 第167章 机心 马嘶。 车停。 停的突然。 车内的三人大惊。 梁卫沉住气,问道:“怎么回事?” 解召低声道:“我有种预感。” 喻泗方才没坐住,脑袋撞到了车壁上,揉着脑袋,怒道:“我说大解,你别一惊一乍的,我差点以为有什么大变。” 解召语气依旧很低,很沉,道:“我怕已经变了。” 梁卫神色一动,道:“果然有变。” 喻泗听的糊涂,埋怨道:“你们两个打什么机锋,就不能好好说话。” 水班城瞥了一眼一脸淡然的慕容白,也道:“当真有变。” 喻泗扯着水班城胸前的衣襟,皱眉道:“你也陪他们发神经?” 水班城叹道:“阿泗,我发现咱们四个就你最笨。” 梁卫按住水班城的肩头,神色严肃摇摇头。 水班城自知失言。 他们劫持的毕竟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梁卫先前叮嘱过,绝不能在慕容白的面前提起各自的名讳、别号,甚至平时各自间熟悉的称谓。 不过,喻泗萧是无意间说到“机关之术”时,慕容白刚好醒来。或许,他一早就醒了过来。 而这时,水班城又不小心道出了对于喻泗的熟称。 梁卫突然叹道:“算了,怕是已经晚了。” 喻泗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梁卫盯着慕容白,道:“这恐怕就要问他了。” 喻泗凶狠的按住慕容的胸口,道:“二公子,你一定要好好交代。否则,我真会砍了你的手。说不定还会砍了你的脑袋。” 慕容白茫然的道:“怎么回事?” 喻泗怒道:“你说怎么回事!” 慕容白道:“我不知道啊。” 梁卫对水班城道:“你小心后面有没有人跟来。” 他心里忽然没底。 昨夜那两个高手都无功而返,为什么他们能够轻而易举的得逞。 梁卫很相信解召的直觉。 解召对即将到来的威胁,总有突如其来的直觉。 他的这种直接一向很准。 此时,梁卫四人都觉得,怕是中了慕容白他们的圈套。 这时,四人再也不理会慕容。 喻泗紧紧的盯着他。 慕容白也觉察到车内气氛的异样,默不作声。而且,他竟然干脆沉沉睡去。 喻泗气道:“他还有心思睡觉。” 梁卫瞥了慕容白一眼,道:“他这是有恃无恐。” 说完这话,他一直死死盯着慕容白脸上的变化。 唯一的变化就是没有变化。 梁卫心里反而更加沉重了。 一连行了一炷香的功夫,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喻泗问赶车的解召,道:“大解,你不会搞错了吧?” 解召淡淡的道:“我几时这般错过。” 喻泗顿时不作声了。 他对解召这种敏锐的直觉也不得不佩服。 梁卫忽然道:“大召,调头!” 喻泗问道:“我们调头做什么?那不是白走了这么远的路。” 梁卫道:“我们走的是‘神剑山庄’的方向,所以一直无恙。如果调头,却未必了。” 他还故意说的清清楚楚。 慕容白脸色依旧没有变化。 解召调转马头。 梁卫又道:“停车!” 他忽然跳下车去。 喻泗对水班城道:“你盯着他!” 随即,他我下车。 梁卫朗声道:“朋友!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这么辛苦跟踪了一路,怕是非常辛苦。” 喻泗四下望去,见不到一个人影。 梁卫又道:“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若是你再补现身,我斩下来二公子的一根手指。” 言毕,他就安然的等待。 远处忽然就走出来一个人。 苏小河。 喻泗解召佩服之极的道:“大解,我从今以后再也不叫你大解,你这真是神了。” 梁卫忧心的道:“等我们先对付了这个人再说吧。” 他们四人果然上了当。 就在昨夜,慕容白已经和苏小河、七变公子商议过一件事。 慕容白道:“我要引蛇出洞。” 七变公子愕然,问道:“什么意思?” 慕容白正色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刚住进客栈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了掌柜的和几个伙计身怀武功,而且他们没有一点隐藏的用意,这不奇怪吗?” 苏小河道:“他们这是故意为之。” 慕容白道:“他们要惊动我们,而后再选择时机下手,今晚只是为了消耗我们的精力。” 苏小河淡淡的道:“我看不止,今晚来的‘梦诀’丁梦和‘箭中箭’,怕是早就客栈的几个人发现了了,他们在坐上观虎斗。” 七变公子恍然道:“这几个人怕是没有绝对的把握,知道‘梦诀’丁梦和‘箭中箭’一旦动了手,又发现他们几个也有问题,肯定不敢好好休息,就这么熬下去。等待我们最为疲倦之时,就是他们下手的大好时机。当真是好耐性。” 慕容白回想这刚进客栈时,那几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道:“我感觉不到他们的杀气,或许他们并不是非要杀了我。” 苏小河摇头道:“没有或许,我们不能冒险。” 他忽又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两个先休息下,我还我照顾田田。” 七变公子打着哈欠道:“本公子也是乏极了,我要去睡会儿。” 慕容白对苏小河道:“我先陪你一会儿吧。” 苏小河手指竖在嘴边。 慕容白立即打着哈欠道:“不行,我也要先睡一会儿,今晚我们轮流守夜。” 慕容白和七变公子立即睡了。 苏小河就守在洛大小姐的旁边。 良久,他又忽然起身,叫醒了七变公子和慕容白。 他们两人虽然呼吸绵长,却并没有睡着。 两人立即起身。 七变公子当先问道:“有人?” 苏小河点点头,道:“当真是身轻如燕,如果不是他的脚踩滑了一下,发出异响,我也未必能够发现他。这人的轻功不可小觑,若不是我耳力极强,也不一定能够听的到。” 解召却是脚滑了一下。 不过,他立即又稳住了。 他这一丝疏忽,却不小心暴露了自己。 待他离开时,苏小河从窗户里,借着闪电发出的光亮,看着他极快的向一棵树掠去,然后就消失在那里。 苏小河将这些对七变公子和慕容白一一道出。 七变公子嘿嘿笑道:“这里面有高人,竟然能够藏身在树中,怕是有精通机关之术的人在。” 他又以一种少有的凝重之色道:“既然老苏知道他们藏在哪里,不如就交给我。” 苏小河问道:“老七要做什么?” 七变公子托着下巴道:“他们既然藏身在外面,无非就是在等待时机。我们与其如此被动,倒不如换被动为主动,掌握机心,反戈一击。免得总有人在暗中打我们的算盘。” 苏小河笑问道:“你一定有打算了?” 七变公子悠然一笑,道:“那是自然,本公子可是很少暴露武功的,方才来的那人不是如你说的身轻如燕,我就让老苏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悄无声息。” 第168章 机枢 于是,七变公子要去打探消息。 他果然悄无声息。 尤其,在惊雷大雨的掩盖之下,他接近了梁卫四人藏身的那棵树。 而后,七变公子的耳朵就贴到就树干上。 他从前就发现一个问题,很多人以耳贴地,分别马匹本来的距离。那么,一切声响在实物上传入人的耳中,同样可以听到声音。 是以,七变公子还有一项绝技。 江湖上有高手擅长传音入密的功夫,七变公子就练就了“听音辩位”的功夫。 今夜有惊雷大雨。 但是,七变公子以耳附在树干上,还是听到极小的声音。 他寻着声音,以比解召更加匪夷所思的轻功,悄悄的接近,将梁卫道出的计策听的一清二楚。 他又悄无声息的离开,将这一切告诉了苏小河和慕容白。 苏小河沉吟道:“东家?绑而不杀?这里面一定另有企图。” 慕容白沉声道:“不如我们就将计就计,让他们捉到我,见识一下他们的东家。” 苏小河眼光炯炯的望着他,问道:“你有多大把握?我们必须跟上你才行。” 慕容白沉思一下,才道:“既然他们不杀我,那就一切好说,总比我老在别人眼皮底下,却不知来人受谁指使用者要好的多。我不怕有人杀我,反而有些担心这个东家另有图谋。” 七变公子道:“别忘了还有本公子。本公子了不仅仅是擅长解毒,只要有我配得药粉在,老白将他带在身上,我就能够寻着药味儿找到你。” 说着,他就拿出了一个锦囊,道:“这是本公子的‘千里留影’,你将它戴在身上,旁人根本就闻不到任何味道,只有本公子才能辨别出来。就算遇水也不会消散。” 慕容白却将眼神落在苏小河身上,决然道:“如此被动,不如主动。只要主动权在我们手里,找到幕后的人,反而会少很多麻烦。不过,恐怕老苏和老七会多点威胁。” 苏小河笑的淡然,道:“我们是怕威胁的人吗?只要老白不怕,咱们就看看这东家到底是谁。” 三人定计。 将计就计。 刺计又告知了醒来的洛大小姐。 当梁卫四人以为一切顺利,苏小河他们也觉得暂且在意料之中。 慕容白虽然入了水,香囊里的“千里留影”依旧没有失效。 苏小河、七变公子、洛大小姐紧紧跟在梁卫四人后面。 他们离的很远。 梁卫四人发现不了他们。 由于有七变公子在,他们一直没有失去梁卫四人的踪迹。 洛大小姐很好奇“千里留影”为什么会有这个名字。如今,她却不好奇了。 他们见不到慕容白的影子,七变公子却总能通过“千里留影”残留的味道找到慕容白的踪影。 洛大小姐止不住的笑道:“小徒弟,你果真是小狗一样的鼻子。” 七变公子自豪的道:“小师父,我可有的是手段,只不过轻视低调行事而已。这次,那个什么东家,我们一定帮老白把他揪出来。” 不过,正当七变公子自信满满之时,却不料被解召敏锐的直觉提醒,梁卫发现了问题。 梁卫并不只是一味的相信解召的直觉,关键在于他自己的判断。 慕容白真的太冷静。 而且,他话很多。 梁卫在喻泗戏耍慕容白时,一时默不作声,冷眼旁观,就是在观察慕容白的反应。 他觉得慕容白在反过来戏耍喻泗。 而喻泗还不自知。 直到解召也觉得不对,梁卫就再也不想这样继续下去。 他深知苏小河的武功。 所以,他不能等。 更不能拖。 他要当机立断。 即使他们中了计,但慕容白毕竟还在他们手里。 他只看到苏小河一个人,对其他几人提醒道:“还有两个人,不要大意!” 苏小河正在走过来,停在一个恰当的距离, 这个距离令梁卫四人感受不到一点威胁。 梁卫神色更重了。 他道:“你跟踪了我们很久了。想不到,我们使计不成,反而中了你们的计。” 苏小河抱拳道:“掌柜的也是高人,咱们一无怨,二无仇,你们却要动我朋友,在下也是不得已。不如你们放了我朋友,咱们就此别过。” 喻泗嘿笑道:“你当咱们会信你的鬼话!” 苏小河真挚的道:“在下绝不食言。” 梁卫眼角微眯,道:“你跟踪我们这么久,让慕容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无非就是想知道我们受什么人致使,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苏小河悠然道:“因为我知道掌柜的是一个人什么样的人。” “你认识我?”梁卫眼睛眯的更小了。 “不认识。”苏小河摇头道,“不过,我看得出来掌柜的也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一个人光明磊落的人,交的朋友自然也是光明磊落。我相信你的朋友和他你一样。” 梁卫问道:“就因为这样,你就放我们离开?” 喻泗转眼看着梁卫,即将发问,被梁卫以眼色止住。 他有些惊讶。 梁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喻泗虽然平时举止粗狂,但也极其了解梁卫的为人。 梁卫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 所以,此次劫持慕容白,东家白让他做主持。 而且,梁卫一直都是“掌柜”。 喻泗、解召、水班城都是“伙计”。 方才,梁卫竟然对苏小河说放他们离开。 苏小河只身一人,慕容白又在他们手中,梁卫说让苏小河放了他们。 他在示弱。 他一向不轻易示弱。 他一旦示弱,就将己方立于被动。 喻泗猜不透他为何这么慎重对待苏小河。 他自以为以他们四人之力,又有慕容白在手,足可以安然退走。 但是,梁卫一直都是“掌柜”,他既然发了话,心里有了定计,喻泗就暂且忍住不再发问。 这时,苏小河依旧一点杀气也无,像对在和老友交谈,道:“我要逼迫你们说出你们东家,我想你们一定一个字也不会说。所以,我倒不如放弃这个想法。你放了我朋友,你们就可以离开。” 梁卫扫了一眼四周,道:“据我所知,你还有两位朋友在。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他们?” 苏小河坦然道:“毕竟我朋友在你们手上,我不能不小心,万一有什么误会,伤到了我朋友。所以,他们自然要小心戒备。只要你们不伤我朋友,他们就不会动手。” 梁卫冷笑反问道:“你的两位朋友真的能够伤得了我们?” 喻泗怒道:“你也太小瞧咱们了,要不要试试我们的手段。” 苏小河淡淡的道:“这就不必了,我想掌柜的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做。” 梁卫奇道:“你就这么肯定?” 苏小河笑意悠悠然,道:“在下虽然还不知道掌柜的名号,但是也看得出来掌柜的行事必然周全。你要劫持我朋友,就一定对我们所有人有所了解。敢动‘神剑山庄’的二公子,阁下怎么不会做一个完全的准备。” 梁卫道:“你很有趣。” 苏小河却道:“你们东家也很有趣。不过,既然掌柜的了解我们,就一定知道我那两位朋友是个什么身份。一个是‘鬼手神医’的弟子,他擅长解毒,那下毒也不是难事。还有一个是‘暗器王’的弟子,她的暗器手法,不知道几位有没有十足的信心躲得过。” 梁卫面无表情的道:“如果这暗器在淬了毒,我们是不是就凶多吉少了。” 苏小河笑道:“在下也不知道,不过掌柜的如果非要试一试,那我们也没有办法。” 梁卫笑了。 他以为抓住了慕容白,就掌握对方的机枢,却没想到被苏小河反制。 他道:“好!” 第169章 机动 梁卫不发话,喻泗、解召都按兵不动。 梁卫此时说了一个“好”字。 他们三人就动了。 解召跃到了车顶。 喻泗退后,守在马车处。 马车里下来了人。 下来的自然是两个人。 一个水班城。 一个慕容白。 梁卫、喻泗、解召大吃一惊。 慕容白挣脱了绳索,反而将水班城反制。 水班城怒道:“这小子使诈,我中了他的迷药。” 慕容白道:“此言差矣。虽然你中了我的迷药,不过你们先使诈劫持了我,不论我用手段,也是为了自身安危,这都不过分。” 解召欲动。 他就在车顶,居高临下的望着慕容白和水班城。 “上面的朋友千万别乱动。”慕容白一手放在水班城脖颈后,淡然道,“你的朋友在我手里,我怕万一失手就不好了。” 解召只好一动不动。 慕容白提醒道:“你还是下来的好。” 解召哼道:“你不是不让我动吗?” 慕容白笑道:“我是不让你偷袭我,但是你在高处,我怕你会忍不住动手,你还是下来好些。” “好!我下去了!”解召无奈的哼了一声。 他立即从车顶天下。 只不过,他跳到了半途,人还没落地,突然一折,冲着慕容白去了。 他人称“小飞燕”,身法迅捷,无声无息,慕容白甚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局面原本只是和和气气,梁卫一个“好”字却下了命令,结果没想到水班城却被慕容白所制。 局面已经紧张。 解召原本投鼠忌器,却突然偷袭。 局面已乱。 解召动了两次。 跳上马车一次。 跳下马车,中途折身偷袭慕容白一次。 他是一根牵机。 牵一发,而动全局。 他由牵机成了机动。 所有人都不得不动。 喻泗随之而动。 他和解召目标一致,同样对着慕容白,都要以急救水班城为要。 梁卫也动。 他很被动。 他们四人中有一个暗号,就是一个“好”字。 只要他聚气开声,吐出这么一个“好”字,所有人都会动手。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其他人小心戒备,由水班城押解慕容白出来。可却没简单,慕容白却制住了水班城。 他更没有料到解召本是要从车顶跳下,却突然要偷袭慕容白。 结果,喻泗也耐不住向慕容白出手了。 梁卫就这么陷入被动。 而他又必须动。 因为,苏小河也动了。 苏小河立即拔剑。 他要替慕容白解围,当然没有犹豫的功夫。 他就必须毫无犹豫的拔剑。 ——三分潇洒,两分超然,一分不羁的剑。 梁卫就是迎着这剑光。 他别号“昨日小花”,这是喻泗、水班城、解召私下给他的一个绰号。 花是“飞花指”。 他的指法施展起来犹如一朵花,其中还带着昨日酗酒后的醉意。 因此,喻泗三人白调侃他叫“昨日小花”。 不过,这花会杀人。 杀人的指花。 指花缠着剑光。 剑光里倏地激荡出剑意来。 梁卫从剑光里跳出去。 苏小河也收回了剑光,散了剑意。 而另一边,一切都已结束。 就在苏小河和梁卫联手之际,在解召和喻泗向慕容白动手之时,突然就跳出了一个人。 那人留下了三道残影,就已截住了解召。 解召不敢大意,折身即退。 喻泗也遇到了麻烦。 ——一根绣花针。 他别号“匹夫有责”,动手时大开大合,却唯独对小巧的兵器有种无从下手之感。 洛大小姐难得耐心的藏了许久。 她极少有耐心。 所以,这时竟然默不作声,由着苏小河一个人和梁卫两人打个机锋,她很难得的耐住了性子。 她忍不住佩服自己。 不过,她刚生出了这种想法,局面突变。 七变公子冲出去对付解召。 洛大小姐就要对付喻泗。 她暗器手法已经今非昔比。 而且,更令人惊惧的是,她施展暗器时那种毫无杀气的天分。连何九都赞扬过洛大小姐的这种天分,这天分就足以令她的暗器手法进入宗师之境。唯一遗憾的是,洛大小姐一向疏于练功,浪费了令人嫉妒的天分。 她没有杀气。 源于她没有杀心。 更不会有杀意。 所以,这一根她只为逼退喻泗。 喻泗奈何不了这样小巧的暗器,只有选择退却。 这时,七变公子已经护在慕容白身边,手执铁扇,扬声道:“你们这群笨蛋,可曾听说过‘别来无恙’?” 梁卫退到喻泗这边,蹙眉道:“那不是‘毒一无二’的毒术吗?” 七变公子嘿嘿的道:“本公子刚好就是他的师弟,虽然他背叛师门宗旨,以毒术杀人,本公子奉师父之命,自然要清理门户。不过,你们劫持我朋友,本公子不得已,只好以毒术自救,这也怪不得我。” 解召脸色大变。 喻泗已经吼道:“你敢伤了我兄弟,咱们一定要你的命。” 七变公子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这人很不讲理,本公子从来没有害人心,你们要害我朋友,就算被毒术杀了,也是咎由自取。若是你们没有害我朋友的心,本公子又怎么会害你兄弟。” 梁卫大声道:“且慢!我们只是劫持慕容白,绝没有害他的心思,你我别伤了我们兄弟。” 七变公子悠哉的道:“好说好说。只要你说出你们受了谁的指使,劫持我朋友要做什么,我就给你兄弟解药。” 水班城激动的叫道:“要杀就杀,问这么多干什么!” 洛大小姐见场面已经控制住,闲庭信步的走过去,上下打量了水班城一眼,道:“你要是想死,恐怕没这么简单。” 她调皮的一笑,对七变公子道:“小徒弟,有没有什么让人浑身发痒难耐的毒,给他尝尝看。” 七变公子道:“当然有,我还有独门神药,‘十三日散’。” 洛大小姐奇道:“这名字好奇怪啊!” 七变公子解释道:“其实很简单,顾名思义,中者到十三天时,必死无疑。不过,在这十三天之内,浑身奇痒,会忍不住的抓挠,越挠越痒,浑身都挠出血水来,这血水化为脓水,会让人更加奇痒奇痛,当真是生不如死。” 洛大小姐脸色发白,道:“你别说了。” 七变公子还啧啧有声的道:“死的那叫一个惨啊。” 梁卫脸色发青,道:“你要什么条件都可以,但是我们受了指使,赎不能相告。” 七变公子叫道:“你这是让你兄弟去死啊。” 喻泗怒道:“换了我,我宁愿这么死,也不会告诉你我们东家是谁!” 七变公子朝着喻泗挤眉弄眼的道:“原来叫东家,那你们东家叫什么?” 梁卫对喻泗喝道:“阿泗,从现在起,你给我闭嘴。” 喻泗也暗暗恼火,不再作声。 水班城淡然一笑,道:“掌柜的,别和他们废话,死就死了,既然这毒这么狠辣,大不了我自尽,也休想让我们说出东家的身份。不过是一死,我不怕死。” 苏小河动容道:“老白,放了他们吧。” 洛大小姐骄哼道:“就这么放了?” 苏小河正色道:“放了他吧。” 慕容白立即将放在水班城脖颈后的手移开。 水班城从他身边退出开去,中途也没有偷袭暗算。 梁卫转向苏小河,笃定的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让我们走。” 苏小河眼光一动,问道:“为什么?” 梁卫应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苏小河点了点头,道:“你的判断很对。” 梁卫拱手抱拳道:“”后会有期。” 苏小河意味深长的问道:“你想再见我?” 梁卫自信满满的道:“你一定很想见我。” 第170章 机敏 水班城手里握着白色的瓷瓶,至今不敢相信,道:“他们就这么走了?” 苏小河真的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他们四人都上了马车,快速离开。 离开之前,梁卫对七变公子道:“还请帮我朋友解了你的毒。” 七变公子眨眨眼,反问道:“什么毒?” 梁卫指着水班城道:“二公子能够反制住我朋友,应该不仅仅是用的迷药。” 苏小河对七变公子道:“老七,既然他们也没伤到老白,把解药给他们吧。” 七变公子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丢给了水班城。 早在计划实行之前,他还给就慕容白另外一瓶灰色的小瓷瓶。只要有人要对慕容白不利,他只要拨开瓶塞,里面的药物就会飘散到空气中,令周围的所有在猝不及防之下浑身酥软,哪怕只知道高手,武功也要大打折扣。 更何况水班城只是善于机关,武功并没有机关之术那么高明,也难怪他中了慕容白的道。 而且,这药名为“一醉方休”,中者若是没有解药,药力会间歇发作,没有七八天的时候,药力不会完全散去。不过,和毒药还是差了很多。 七变公子自知武功不是很高明,采用一个手段以备用,杀人的毒药却是一点也没有。 他只求自保,不求杀人。 水班城拿到了解药,梁卫向苏小河他们一抱拳,就此离开。 行的远了,梁卫听到水班城的疑惑,断然道:“他会让他们走,至于怎么走,走向哪里,恐怕是一个问题。” 水班城不解的问道:“他们故意当我们走,还有他意?” 梁卫也不太确定,拿捏不定的道:“或许有。” 喻泗却是一点也不信,道:“我用觉得他们一定走阴谋,那个苏小河的剑法不凡,他们想知道东家的身份,怎么回就这么轻易让我们离开,我们可是劫持了慕容白。” “所以我们走,就要快点走,走快点。”梁卫催促着赶车的解召道,“大召,再快点,遇到客栈我们就进去。” “是!”解召什么也不问,赶着马车快去飞奔。 遇见客栈以后,他们四人立即下车。 梁卫进了客栈,对店小二吩咐道:“给我们准备四桶水,再去买四件衣服。” 店小二道:“客官,这烧热水恐怕要慢一些。” 梁卫摆手道:“我们要凉水,不需要热水,越快越好。” 随即,他丢了一块银子给店小二。 店小二立即笑容满面的道谢,匆忙去准备。 水已备好。 新购的衣衫也都送来。 梁卫对其他人三人道:“进去以后洗干净,随身的东西全丢掉,换上新衣服,我们立即走。” 喻泗好奇道:“掌柜的,你这是要干什么?” 梁卫沉思道:“我们劫持慕容白以后,我一直在休息四周,根本就没有什么人。但是,苏小河却一直能够跟在我们后面。他离我们这么远,还能追踪到咱们的行踪,这其中此人有他们的手段。他要当咱们离开,固然是咱们没有伤慕容白的意思,倒也是想通过咱们找到东家。所以,他们追踪的手段的,一定还在用。” 解召恍然道:“那个‘鬼手神医’的徒弟,怕是用了什么药物开追踪咱们。” 梁卫点头道:“所以,咱们将身体冲干净,衣物全部换了再出发。” 解召又问道:“不过,我不明白,苏小河为什么会同意当我们离开。而且,慕容白竟然也没有反对。” 不止解召他人有疑问,就连七变公子和洛大小姐非常不解。 只不过,他们都了解苏小河,所以并没有阻止他的打算。 就连慕容白也是不发一眼,一切以苏小河的意思为准。 待梁卫四人离开,洛大小姐抢在七变公子之前,问道:“小苏,你为什么同意放他们离开?” 七变公子也道:“就是。就凭咱们几个的功夫,尤其老苏,拿下他们四个最多费点功夫而已。” 苏小河先没有回答,而是对着慕容白道:“老白是不是也有疑问?” 慕容白思忖着,道:“我好像明白一点。” 七变公子立即问道:“老白明白什么?” 慕容白道:“他们那个掌柜,我好像有所耳闻。” 七变公子脸色一喜,道:“只要你能够确定他们的身份,找出他们所说的东家,那就简单很多。” 慕容白却摇着头道:“也不一定。” 洛大小姐蹙着秀眉,道:“你们就不能一下把话说完,说一半留一半。” 苏小河笑道:“这个掌柜的就是‘昨日小花’,他的‘飞花指’暴露了他的身份。原本我对江湖上的很多人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因为我有要事去‘神剑山庄’见神医,所以我从石化雨哪里了解到很多东西。” 慕容白接道:“而且,我听其中一个人说,我制住的那个人擅长机关之术。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人就是‘妙手机关’水班城。据说,他是鲁公一脉的传人。” 苏小河笃定的道:“那就对了,他们四个分别是‘昨日小花’梁卫、‘匹夫有责’喻泗、‘妙手机关’水班城、‘小飞燕’解召。梁卫的武功最高,擅长指法,运指如花。喻泗的武功大开大合,为人有点冲动。水班城善于机关,才能在水里将老白劫持走。那树里的藏身之地,制作精妙,也只有‘妙手机关’才有这么一双巧手。‘小飞燕’解召轻功也很不错,才梦从那车上跳下时,突然折身偷袭老白。” 洛大小姐眼光闪烁,眼角笑意盈盈,又有点骄傲的道:“比本大小姐的还是差了点。” “那是自然。”苏小河夸赞了她一句,才又道,“他们四人合称‘饮雪小筑’。” 洛大小姐惊讶道:“饮血?” 苏小河淡淡的笑道:“是雪花的雪。” 洛大小姐舒了口气,道:“吓本大小姐一跳,还以为这世上还真有饮血呢。” 慕容白幽幽的道:“世人不饮血,但堪比饮血之人恐怕比比皆是。” 他出身世家,恐怕见过了不少诸如此类的事。 苏小河见洛大小姐绕有兴致的要发问,先一步道:“这‘饮雪小筑’是一家酒楼,他们四人就是经营酒楼为生,如今很少理江湖事。” 他并不想鬼灵精怪的洛大小姐知道太多江湖里德人心险恶。 有时,保持简单的心,或许更好。 但是苏小河的心又怎么样呢? 他有些恍惚,又有些明了。 他的心里有一根刺。 他想拔。 可是,他还拔不掉。 所以,他希望简单的洛大小姐可以一直保持简单的心。 第171章 机虑 七变公子问道:“看来这梁卫还真的是掌柜,那他们东家就是幕后主使了。” 苏小河拧眉道:“不过,我却不知道这东家究竟是谁。” 七变公子嘿笑道:“我们很快就会知道。” 洛大小姐眼色犀利的望着七变公子。 七变公子忙道:“我现在就说!” 原来,七变公子听到苏小河让梁卫他们走,发觉苏小河的眼神直直的盯着他。 于是,七变公子在梁卫离开时,打开铁扇“呼呼”的扇了两下,带起了一阵阵的微风。 微风在梁卫身边吹起。 起的是微风。 微风中有一物。 无色无味。 对于七变公子而言,却有迹可循。 ——“千里留影”。 苏小河正是要让七变公子用这个办法追踪梁卫他们的行迹,看他们会去面见何人。 原本,苏小河还担心一件事。为了追踪梁卫他们,以七变公子的武功,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苏小河必须一起跟着。但慕容白要抓紧时间赶回“神剑山庄”,他的安全就成了问题。 哪怕让洛大小姐与他同行,互相照应,苏小河只怕更要多担心一个人——洛大小姐。 不会,梁卫他们的路线正是“神剑山庄”方向。 苏小河暂且不用顾虑慕容白,他们还不必分道而行。 不过,洛大小姐依旧不太明白,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放他们走?” 苏小河知道她好奇心极重,同时也为七变公子和慕容白解释,道:“石化雨的密档里记载了这几个人的行事作风,我们以水班城的性命向威胁,恐怕很难奏效。而且,我也很佩服他们四个的为人。这四个人多行善事,没有做过草菅人命之事,这次劫持老白,一定另有原因。 还有,他们的东家身份连石化雨的密档里也没有记录,这个东家的身份看来很不一般。老白的敌人太多,梁卫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他们还没有杀心,只不过为了执行他们东家的命令罢了。我们四个人,势单力薄,还是不要多结仇怨。” 慕容白笑道:“我能猜到的老苏的打算,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得逞,反而中了我们的计。我们已经打了草,惊了蛇,就看他们会如何反应。只要找到他们东家,就能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杀我,反而要劫持我。杀我的人我并不怕,但想要劫持我的人,究竟有什么图谋,恐怕更加可怕。” 苏小河眼光赞许的道:“老白果然聪明。” 他随即又歉然道:“不过我自作主张,老白不要误会我就好。” 慕容白道:“咱们都是朋友,你我什么打算,不管我是否猜得到,我知道你在帮我就行了。” 洛大小姐目光冷冷的扫视他们,道:“就你们聪明,本大小姐最笨。” 七变公子立即道:“小师父此言差矣,不是小师父笨,小师父也一定猜得到,只不过他们两个爱炫耀,比小师父抢先一步说了出来而已。” 洛大小姐嘴脸微扬,又故作凶巴巴的道:“算你这个徒弟会说话,本大小姐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是以,由七变公子追踪梁卫四人的行迹,苏小河他们紧随其后,一路直追。 直到他们看着梁卫等人进了一家客栈。 此时,天色还未晚。 洛大小姐问七变公子道:“他们难道发现了我们?” 七变公子不在乎的道:“发现我们又怎样?徒弟我的‘千里留影’都沾到了那个掌柜的身上,他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四人便进了一家酒楼,刚好和客栈临近。 他们选了一个高处一角坐下,此处刚好对乐天正门一览无余。 七变公子自信的道:“不必担心,本公子的鼻子可灵着呢,只要他们还在这客栈里,不用眼睛看我也能知道。” 慕容白似乎怀有心事。 苏小河发觉他的不对,问道:“老白怎么了?” 慕容白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洛大小姐气定神闲的道:“老白有什么顾虑尽管说,有我们几个在,绝对保证让你安然无恙的抵达‘神剑山庄’。” 慕容白终究是忍不住,将那晚在客栈里,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的话说了出来。 他问道:“老七,神医的医术我们都知道很是高深,但对于‘换心之术’一点我不了解。我大哥的心疾这么严重,从听到江湖上都在说起我大哥和南宫姑娘的婚期,我就知道我大哥的身体一定一日也拖不了。这‘换心之术’有几分的把握救我大哥?” 七变公子斟酌着语句,道:“本公子虽然听我师父说过‘换心之术’,却从来没有见他施展过,具体怎样我还真不知道。既然我师父去了‘神剑山庄’,要对你大哥施行‘换心之术’,那我师父至少有五分的把握。不过,也可能是你大哥的心疾已经完全拖不得,只有这一个方法才能一试。” 慕容白脸色微白,控制住语气,问道:“只能是试一试吗?” 七变公子以少有庄重的语气道:“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心。但是我很了解我师父,如果他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会到了今天才要以这个方法医治你大哥的心疾。而且,更不会非要等到你回到‘神剑山庄’,现在就可以为你大哥换心。既然我师父现在还没这么做,最多只能有五分把握。” 慕容白喃喃的道:“换心?” 洛大小姐听的惊奇,也不由得问道:“怎么换?” 七变公子看了一眼苏小河,又将目光移到脸上,问道:“你真的要听?” 慕容白重重的点头。 七变公子叹道:“好吧。其实,这‘换心之术’顾名思义,自然是要换心。用一个完好的心,换掉患有心疾的心。” 洛大小姐瞪大了眼睛,拍着胸口,惊讶的道:“真的能换心吗?” 七变公子点了下头,道:“既然本公子师父这么说,必然有一定的把握。只不过,我师父也说过,‘换心之术’也需要一颗完好无缺的心,而且必须是从活人身上摘取,立即换掉患有心疾的心,一刻也耽误不得。” 他嗓子有点沙哑,道:“一要一颗完好的心,二要以如此手段取出这颗心。师父以为有伤天合,就再也没有提过‘换心之术’。” 洛大小姐小脸已经变得苍白。 慕容白脸色也是一变,一时难以接受,道:“那就要用这颗心,救我大哥一命,其实也是以命换命。” 七变公子咬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道:“而且,也不是人人的心都可用,只有选择合适的心,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同一血脉的人。” 洛大小姐脸色有点惊悚。 慕容白神色也是一凝。 七变公子忙道:“只要是同一血脉即可。也就是说,要救你大哥,就需要牺牲你们慕容氏里面的一个人。” 慕容白脸色还是变得惊惧,难以置信的问道:“我大哥正在等着神医换心,难道他已经选好了人选?” 救一人。 杀一人。 杀的还是慕容氏的人。 并且,又是活人取心。 慕容白总觉得这“换心之术”令人胆寒。 他不得不相信,慕容云海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正在准备换取那个慕容氏子弟的心,以救自己的命。 他不由得浑身颤栗。 那毕竟是他慕容氏的子弟,慕容云海真的就下得了手吗? 这种手段,实在残忍。 他心里发寒。 洛大小姐只觉得十分骇人,牙齿都在打颤。 苏小河眼光盯着七变公子。 七变公子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即低下头。 苏小河心里一动。 他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卡主了。 他知道七变公子有话没有说。 七变公子一定有顾虑。 究竟是什么机虑? 不合适? 还是不能? 或是,两者皆有? 第172章 机忖 苏小河忽然道:“不对!” 七变公子愕然,问道:“什么不对?” 苏小河来不及回答。 他立即下楼。 他去了梁卫四人所在的客栈。 人去。 屋空。 他们四人的客房里还有一桶水。 七变公子脸色变道:“本公子小瞧了他们。” 苏小河问道:“还能找得到吗?” 七变公子懊恼的道:“现在我也没有办法了,‘千里留影’本来沾在梁卫的身上,他们竟然这么小心,全都换了衣服,又洗了澡,这下线索全断了。” 慕容白并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反而异常安静,然道:“没关系,只要我回到‘神剑山庄’即可。想我死的人太多,他们东家既然没有杀我的心,总不会有太大的隐患。”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今晚我们就住下吧。” 当即,他们四人商定,休息一晚,养精蓄锐,明日一早出发,尽快抵达“神剑山庄”。 而这时,梁卫刚刚行了一炷香时间。 梁卫与其他三人商议道:“你们一起走,我走另一条路。” 喻泗大声道:“不行!你想干什么?” 解召也道:“咱们一起来,就要一起走。我知道掌柜的怕没有甩开他们,想要将他们引来。” 水班城闻言立即叫道:“那不成!也要太危险。即便是那个苏小河放咱们离开,也是想要跟踪咱们,查到东家的身份。如果我们三个走了,他追上了掌柜了,恼羞成怒之下,很难说还会不会这么客气。” 梁卫固执的道:“我意已决,你们不要再说了。” 喻泗一瞪眼。 梁卫神色冷冷的盯着他,反问道:“如果咱们不分开,还是没有甩开他们,从咱们身上泄露了东家的身份,你说怎么办?” 末了,他又扫视了解召和水班城一眼,再次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水班城不甘心的道:“东家要让咱们绑了慕容白,咱们刘这么无功而返吗?” 喻泗撰写拳头,道:“咱们回去怎么像东家交代?” “你们忘了东家怎么交代的吗?”梁卫沉声道,“东家早就说过,是不可为,立即返回,不要做力所不及的事。咱们还是小瞧了苏小河他们,一个慕容白很容易收到擒来,但是唯独这个苏小河不事那么容易对付的人。此人突然出现在苏州,师承门派来历不明,又武功极高,很容易让别人忽视他。” 他心里思忖着,长吁了口气,又继续道:“他果断当我们离开,必定胸有成竹。而且,慕容白毕竟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竟然能够唯他是从,这个苏小河还能简单吗?” 他又缓了缓语气,道:“你们沿路给我留下记号,一旦我确定他们不会追来,就会尽快与你们汇合。” 喻泗增嗡声嗡气的道:“那好。” 解召和水班城也勉为其难的答应。 他人三人继续赶路。 梁卫待他们走后,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苏小河他们面前。 喻泗、解召、水班城他们一定想象不到,苏小河已经找不到他们的踪迹,无法追击他们,而梁卫也没有故意引来他们,反而主动送上了门。 他上了门。 七变公子先是吃惊。 他惊讶。 洛大小姐惊愕。 她心里疑惑。 苏小河眼光灼灼的看着他,小心戒备着四周。 唯独慕容白脸色不见一点惊色。 七变公子当先道:“你竟然又回来了?” 梁卫在他们不远处站住,抱拳道:“我有些话想对二公子说。” 慕容白还没有言语,七变公子已经道:“那你说吧!” 梁卫望着慕容白,脸色柔和,道:“这些话只能告诉二公子,不太适宜让别人听到。” 洛大小姐睫毛一闪,道:“你这计策太拙劣了,故弄玄虚,傻子才会上你的当。” “好。”慕容白突道。 洛大小姐气结。 她方说完话,慕容白竟然出乎预料的同意了。 她气问道:“你还真是个傻子啊?” 慕容白脸色不见一点波动,道:“我也很想知道掌柜的为什么会去而复返。” 洛大小姐气的脸色绯红,斥道:“你怎么这么蠢,他就是这样故弄玄虚,等下把你劫走,我们可来不及救你。” 慕容白却无动于衷。 洛大小姐扯了一下苏小河,道:“你就这么看着他犯傻?” 梁卫哈哈一笑,道:“我倒是有一个让你们放心的方法。这位七变公子自称是‘毒一无二’的师弟,毒术必然也是不凡,我可以吃了你的独门毒药。如果二公子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你再给我解药。如果二公子回不来,我的性命恐怕就堪忧。” 洛大小姐美目一翻,道:“你这样更加欲擒故纵。我看你就是一个疯子,愿意以自己的命,来换老白。我们可不会上你的当。” 慕容白道:“我相信他。” 洛大小姐脸色一沉,气道:“就为他这句话,你就要这么冒险。说不定那三人就在一边侯着,等着你上当呢。” 七变公子也是反驳道:“没错,这个人能想办法甩开我们,未必没有办法解毒,老白你傻了。” 梁卫淡淡的道:“几位一定知道我们对二公子没有任何杀心,难道你们不好奇我的东家是谁。” 七变公子笑道:“那你就说吧,你们东家到底是谁?” 梁卫摇头道:“我只能告诉二公子。” 慕容白一脸决然的道:“你们放心,让我去吧,我相信他。” 苏小河点头道:“好。” 洛大小姐一脸匪夷所思之色,指着他道:“怎么你也傻了?这么拙劣的计谋你都看不出来。” 苏小河却道:“我相信老白的直觉。” 洛大小姐见这两人好像都犯了傻,非要一意孤行,对七变公子道:“小徒弟,拿出你最厉害的毒药,先让他吃了。” 慕容白却道:“不用了,我知道他不会害我。” 洛大小姐讶然道:“老白,你是不是发烧了?” 慕容白坦然道:“多谢洛小姐好意,老七、老苏,你们也别担心,我既然选择相信他,就有十足的把握。” 七变公子忧心忡忡的道:“老白,本公子可不相信直觉,我们这要中了计,在江湖上也算是扬名了,这辈子本公子都没见人。” 苏小河眼光复杂的瞥了一眼梁卫,又回到慕容白身上,道:“你可以去,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在旁边,也可以以防不测。” 梁卫立即道:“你们可以在十丈之外,即便我想动手,我想以你们的武功,也一定不会让我得逞。如果我真的别有用心,这一定是一个很蠢的布局,有损我们‘饮血小筑’的名头。” 他竟然自爆身份。 即便苏小河早就猜到了,却足见他的诚意。 苏小河神色淡然,心里却一直在思忖。 ——这正是一个机忖。 第173章 机遇 慕容白并非愚蠢。 他必须知道梁卫的东家究竟是谁。 而且,他知道梁卫是谁。 他见过梁卫。 或许,梁卫还记得他。 也或许,根本就什么印象。 但是,慕容白却是对梁卫印象深刻。 慕容白的记性很好。 尤其,梁卫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那个人就是他的大哥——慕容云海。 那时,梁卫只是来“神剑山庄”传信,刚好被经过的慕容白望见。 慕容白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这个人的脸。 而且,是侧脸。 梁卫的右脸颊下,耳垂下有一颗痣。 因为这颗痣,慕容白极其肯定没有记错,更不会认错, 所以,他一直满怀心事。 心事重重。 倒不是忧心忡忡。 他很在乎一件事。 这件事,恐怕就是梁卫此行的目的。 ——为什么劫持他,而不是杀他? 慕容白只要知道梁卫的东家,就能确定梁卫劫持他的目的。 这个目的令他一时难以接受。 他暂时不要接受。 答案还没揭晓。 不过,揭晓的答案并不可怕,反而是在答案即将揭晓之前,人总会感到紧张。 慕容白的脑海里全是那个猜测已久的答案。 他的确怕。 很怕。 怕极。 死并不及这个答案可怕,答案本身才是最令他恐惧的。 他偏偏也急于确定梁卫口中的那句话,是否会印证他心里的猜想。 这需要勇气。 慕容白并不缺乏这个勇气。毕竟,他也是“神剑山庄”二公子。 面对梁卫单独相处的要求,他之所以没有立即答应,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尊重。 他的事,他做主。 但是,苏小河、洛大小姐、七变公子的意见他也要尊重。 他的朋友关心他,他就不能过于一意孤行。 正是因为心里猜测的那个答案,令他更加的珍惜朋友。 不过,慕容白所不知道的是,在苏小河离开苏州之前,有一个去见了他。 “铁嘴神断”石化雨。 他替方惊梦而来。 方惊梦向苏小河道出了对付“三更门”曾字派的计策之后,苏小河没有言语。 他不反对。 亦不赞同。 他沉默。 方惊梦不怕苏小河会以为他心机过深,就怕苏小河不言不语。 果然,他怕什么,苏小河的反应就是什么。 他时常会想起雨中和苏小河的初遇。 他也知道,苏小河一定也不会忘记。 还有废墟里,方惊梦以指剑击杀“匪夷所思”两人。 苏小河还特意提醒了他。 方惊梦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就将有人要刺杀苏小河的消息告诉了他。 一个人最怕的就是欠人情。 钱财易还,人情难清。 他当初是一个杀手。 一个杀手,绝不能欠别人人情。 若是换成别的杀手,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当时旁观的苏小河。 杀手的面目绝不能暴露,否则,迎来的就是仇家无休止的追杀。 方惊梦因为苏小河欠了他一个人情,并没有选择杀他。 还有其他原由。 苏小河像极了曾经的他。 ——初入江湖,不谙世事。 因为师父的死,方惊梦才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冰冷的杀手。 ——一个不容情的刺客。 这是方惊梦和苏小河两个人的机缘。 随后,方惊梦为了报仇,想要利用苏小河。 当破板门巨变,里面的人被“小池巷”屠戮,方惊梦喝酒将杀人,苏小河也要同往时。 这暗合了方惊梦的私心。 不过,也打动了他的内心。 尤其,当苏小河明智被利用,依然选择帮他,祝他,替他杀了顾忌禅。 方惊梦想要和他做兄弟。 是以,他和苏小河结拜。 他用结拜来还苏小河的情。 他不会言及愧疚之情。 他在行动。 ——方惊梦决定将要行动。 他知道了苏小河要为马舟父子报仇。所以,他在等苏小河离开苏州,和他同行,帮他查探杀马舟父子的人。 与此同时,“三更门”巨变,他无意间成了邢宗的棋子。 为了如意楼,他不得不甘愿做一枚棋子。 人总有很多不如意,以及迫不得已。 但是,他不想苏小河也卷入其中。 因为“三更门”的事,他暂且不能和苏小河一起同行,却在一直让石化雨收集苏小河需要的一切消息。 方惊梦感觉到苏小河的心结。 苏小河没有怪他。 苏小河只是想不通。 苏小河需要安静。 方惊梦不会打扰他。 谁知,慕容白突然出现,并且遇刺,苏小河恰逢其会救了他。 这时,石化雨得到消息,“鬼手神医”去了“神剑山庄”,要为慕容云海施行“换心之术”。 这不是一个隐秘,江湖里众人皆知。 里面却有隐秘。 这隐秘和“换心之术”密切相关。 方惊梦知道苏小河一定会去。 马舟父子中了“天机”之毒,而这正是“鬼手神医”无意间研制出来的。他的弟子“毒一无二”虽然也得到了“天机”之毒,却和马舟父子中毒一事没有关联。那么,为了查明真相,苏小河就一定要去见“鬼手神医”。 苏小河就必定会卷入慕容白遇刺一事当中。 他们会同行。 方惊梦果然料对了。 他要将“换心之术”的隐秘告诉苏小河。 他不去。 他让石化雨去。 石化雨替他去见苏小河。 一是传递“换心之术”有关的隐秘。 二是他自身的推断。 关键之处,正是他的推断。 苏小河在喝茶。 他很少喝酒了。 尤其,当他的心结不经意间滋生时,酒只会让心结结成一团乱麻,茶或许能帮助他心静。 他见到了石化雨,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而来,但一定是替方惊梦而来。 石化雨如今因为整饬苏州“三更门”而繁忙无比,恨不得一炷香当成一个时辰来用。 所以,他一定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和苏小河交际不多。 如果他突然到访,就会自然而然的涉及到方惊梦。 果然,石化雨道:“你大哥让我来的。” 苏小河“哦”了一下,问道:“我大哥最近怎么样?” 石化雨道:“很忙,我也更忙,他比我更忙。” 苏小河问道:“你们有长时间做准备?” 他知道方惊梦时间紧迫,必须及早准备充分,以备曾字派的突袭。 石化雨也不瞒他,道:“或许三个月,或许半年。” 苏小河眉目一轩,道:“当真?” 石化雨失笑道:“也许只有一个月。有邬剑的手低下的‘三三两两’替我们分担曾字派的视线,或许会为我们赢取更长的时间。三个月也是有可能的,最好是半年。不过,计划怎么赶得上变化,也许一个月也说不准。一切就要看‘三三两两’能否收拢外门的人心,外门有没有足够的血腥和野心,彻底摆脱内门的控制。” 苏小河沉思。 石化雨自顾斟了一盏茶,怀念道:“我从前最欢的就是碧螺春,这些年反而喝的最多的是酒。我忘不了茶的味道,却时刻提醒自己想喝茶的时候就去喝酒。” 苏小河问道:“为什么?” 石化雨喟叹道:“因为我从前只是一个商人,今天却是一个杀手,喝茶鬼令我失去警觉。” 苏小河却道:“但是喝酒会醉,喝太多,手就会抖,出手就会慢。久而久之,武功大打折扣,对一个杀手来说更为可怕。” 石化雨不以为然,道:“对我来说,酒依然好过茶。而且,我我不会一辈子都做一个杀手。” 苏小河悠悠的道:“我从小一直待在小寒山,很多事情都是听师父说的,但我觉得师父有句话说的很对。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石化雨品了一口茶,慢慢的回味着,慢吞吞的道:“这次‘三更门’巨变,也许是一个机遇。” 苏小河听着。 他不作声。 他在等。 等石化雨的下问。 ——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机遇? 第174章 机巧 “门主需要这个机遇,以便整饬‘三更门’。他隐忍多年,却失去了最好的时机。如果他抓不住这个时机,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三更门’从今往后鬼彻底成为一个杀手组织,内门会将外门彻底吞并。无论外门的财力有多庞大,在内门的武力之下,他们早晚都会在劫难逃。” “可是,邢宗如今恐怕都生死不知。” “我们还没有收到门主的消息,的确不知道门主是否挺了过去。正因为如此,门主才未雨绸缪,很早就选择方兄替他完成这一切。” “这不公平。” “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 “破板门没了,武大叔他们好不容易有了如意楼文一个安身之所,也不得安生吗?” “门主想要确保方兄能够替他完成遗愿,就必须利用方兄的弱点。门主很了解他,你也自顶很了解他,没有如意楼,他就一定不会过问‘三更门’的事。” “你们的门主在害他,还会害了如意楼。” “门主没得选。” “他有得选。” “他不能选。” “所以,他就选择将如意楼处于危险境地,选我大哥做他的棋子。” “话不能这么说。” “你觉得应该怎么说?” 原本只是石化雨一个人在说。 后来,苏小河终于忍耐不住插话。 石化雨站在邢宗一方。 苏小河缺一直在为如意楼和方惊梦考虑。 两人在争论。 或者说,石化雨更像是在解释。 苏小河却是在质问。 他咄咄逼人。 石化雨道:“苏公子,我知道你为方兄考虑,也在为如意楼考虑,所以觉得门主这样做很自私。” 苏小河冷然道:“是!” 石化雨叹道:“那你有没有想过,门主是否也很为难?” 苏小河哂道:“他会为难?” 石化雨幽幽的道:“如果门主不为难,就不会今日才选择对‘三更门’动手。门主也知道,‘三更门’如今势力庞大,内部利益盘根错节。一旦他想要改变‘三更门’的现状,就一定会流血、会牺牲、会死人,而且死很多人。门主要的改变‘三更门’的这条错误的路,将它引回征途,不是完成无数的杀戮。” 苏小河冷笑道:“他做到了吗?” “没有。”石化雨长吁了口气,“所以,他不得不选择摧毁‘三更门’。但是他没有时间了,只能选一个极其可靠的人。邬剑本来被门主看重,可后来,邬剑掌管以后外门以后,滋生了野心,他又以为当年他父母的死都和门主有关,门主只不过在利用他而已。因此,他就生出了反意,甚至杀心。因为他想要杀门主,门主的计划就不得不提前了。” 苏小河望着他,目光含着一种莫名的意味。 这目光令石化雨想要避开。 他不能避。 他若抵不住苏小河的目光,心里那些话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他不是要为邢宗,而是希望结开苏小河和方惊梦之间的结。 石化雨稳住心神,迎着苏小河的目光。 苏小河问道:“邬剑是邢宗朋友的儿子,你们却设计杀了他,这其中一定是邢宗的授意。” 石化雨简短而有力的道:“是!” 苏小河嘲笑道:“他连故人之子都要杀,是否有一天也会杀了我大哥?” “你在担心这个?” “你不担心吗?” “方兄是我朋友,我当然我的在乎他的安危。不过,我却不担心门主会杀他。” 苏小河轻轻敲击着剑柄,轻且冷清的吐出两个字:“理由?” 石化雨神色凝重的道:“门主已经时日不多,他五年遇刺,虽然被方兄所救,却受了重伤,支撑到现在,身体已经彻底垮了。这次他又受到邬剑的背叛,心神必然也是首创,根本就支撑不了多久。甚至,他绝对看不到方兄替他完成心愿的那一天。” 苏小河道:“你的意思是,他没时间杀我大哥?” “不!”石化雨眼神灼灼,“他根本就不会杀你大哥,门主因为逼迫方兄不得不为所用,替他完成遗愿,已经新生愧疚。况且,方兄对门主丝毫没有危险,门主为什么要杀他?” 苏小河自然不信,道:“如果他别有用心呢?” 石化雨突然笑了,反问道:“门主现在就算仍在,又能支撑多久?他还能有什么用心呢?你这是当局者迷啊。” 苏小河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石化雨眼光一拧。 他问道:“你想说的是,我又没有用心?” 苏小河虽不点头,但也没有摇头。 他有理由这么想。 虽然他对石化雨印象不错,但人在权势面前,又有几个不动心的。 石化雨若是动了心呢? 若是他只是利用方惊梦对付邬剑、外门和门主。最后,坐收渔翁之力呢? 这是一个无可辩解的问题。 石化雨以一种清澈的眼光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你有理由怀疑我,我没有辩解的理由,也解不开你的疑问。不过,以你的武功,一旦到了那一天,你一定可以杀了我!” 苏小河郑重的道:“你说的对,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会这么做,也一定能做到。” 石化雨却道:“可是,我虽然不怕死,却不想死在你的手里。所以,我绝对不会利用方兄,更不会有什么私心。” 苏小河道:“那最好不过。” 他的手移开了剑柄。 石化雨笑道:“若是我方才极力辩解,你会杀了我?” 苏小河脸色不在冰冷,逐渐转的柔和。 不过,他的语气却还是一样的清冷,道:“会!” 石化雨一点也没有死里逃生的觉悟。 他继续道:“这同样也是方兄和如意楼的一个机遇。” “怎么说?” “方兄有了门主的托付,可以名正言顺的接管‘暗棋’,就有了保护自己和如意楼的力量。邬剑在世时,之所以选择和方兄联手,就是畏惧‘暗棋’,如今的‘三三两两’为了外门的势力,甘愿和方兄联手,也是畏惧‘暗棋’,曾字派目前依然按兵不动,和‘暗棋’这支力量也不无关系。” 石化雨淡笑道:“所以,这对方兄和如意楼就是一个机遇。有了‘暗棋’,就可以确保他们的安全,暂时不会受到威胁。而且,方兄就有了完成门主遗愿的把握。等完成门主的遗愿之后,方兄和如意楼就可以一绝永患,再也不必面临这些威胁。” 苏小河突道:“你们不会照着邢宗的遗愿来吧?” 石化雨点头,道:“想要摧毁‘三更门’,就一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这期间如意楼恐怕会在劫难逃。所以,我们不可能去摧毁‘三更门’,也没有完全将‘三更门’引回正途的能力。因此,我们只能选择分化他们,徐徐图之。‘三更门’里也不全是杀人如麻的人,我们会招揽那些想要过平静生活的人,逐步瓦解‘三更门’,减小它得危害。等到了那一步,或许可以彻底摧毁它,或许这件事还要交给下一个人去完成。” 苏小河的眼光变得更加柔和了。 石化雨心里松了口气。 他是一个善用机巧的人。 他用这份机巧,化解了苏小河的担忧。 第175章 机寒 壶里的茶已见底。 “这是你想说的,还是我大哥想要对我说的?”苏小河神色淡然。 石化雨道:“苏公子心里一定知道。” 苏小河反问道:“我为什么会知道?” 石化雨莞尔一笑,道:“因为你是他兄弟。” 苏小河又问道:“他为什么不亲自来?” 石化雨却道:“你应该知道。” 苏小河斟了最后一杯茶,不饮。 他淡然道:“他不敢见我。” “是!” “他怕什么?” “怕你!” “怕我不肯听他说?” “没错!” “我会听。” “他怕你不会听。” “所以,你来了。” “对!他在乎你,把你当真正的兄弟,他也明白你会听,但是还是怕你不会听。你万一不听他把话说完,他怕会失去你这个兄弟。”石化雨将最后一点茶一饮而尽。 就像在饮酒。 最后这一句话,才是他最想说的。 这也是方惊梦最想说的一句话。 苏小河神色琢磨不定,道:“是兄弟,就会彼此信任,我相信他。我也知道,我大哥也相信我。” “所以,他有他的苦衷,你应该明白方兄的苦衷。”石化雨沉声道,“他不想你参与这件事。” 苏小河淡淡的道:“为什么?” 这个回答出乎石化雨的预料。 他原以为苏小河会说:“我们是兄弟,我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但是,苏小河却是这么回答的。 石化雨慢慢的道:“你一定知道这里面有多大的凶险。” “所以,我不能袖手旁观。”苏小河这时才如他所料的说出了这一句话。 但是,石化雨觉得他已经失算了。 他看不透苏小河。 至少,苏小河却未必如他所料的那般。 如此,他反而放心了。 ——心安。 是以,石化雨更加慢条斯理的道:“因为如意楼,他只相信你,要把如意楼托付给你。” 苏小河忽然问道:“他没信心?” 虽然是在问,他的语气却很肯定。 “是!”石化雨毫不迟疑的回道,“这世上从来不存在万无一失的事,他要完成门主所托,终究是逼不得已。如果我们成功了,一切自然不爱说。反之,如果我们失败了,他必须想办法确保如意楼的安慰。除了你,他不相信任何人。” 苏小河长吁道:“如果失败了,你们两个——” “我们只有死路一条。”石化雨说到这话,面色从容,谈笑风生,“我受了门主恩惠,我要还。方兄救我一命,我一定要帮他。所以,死,我不怕。方兄也不怕,他怕的是如意楼的将来。” 苏小河了然道:“所以,我大哥希望我能够置身事外,不在局中,才能保证独善其身,以便他一旦遭遇不测,如意楼不至于被那些人所毁灭。” 石化雨道:“这也是方兄为什么不会亲自来。如果方兄亲口对你说,你会听,却一定不会做。如果由我代言,你才会冷静考虑,明白他的苦心。” 他抬起眼皮,又看了苏小河一眼。 苏小河对着他的目光,问道:“你还有事?” “有。”石化雨却先问道,“苏公子最近救了一个人?” “对。” “什么人?”石化雨又问。 “‘神剑山庄’的二公子。”苏小河不明所以,答道。 石化雨停了一下,才道:“据我所知,‘鬼手神医’最近去了‘神剑山庄’。” 苏小河眼光微寒,道:“所以,我要去‘神剑山庄’。” 石化雨笑道:“苏公子为什么要去‘神剑山庄’,我也猜得到。方兄曾经让我一直留意‘鬼手神医’的消息,我最近才得到手下禀报,我想你一定需要。” 苏小河心里一暖,道:“有劳。” “举手之劳而已。”石化雨无所谓的笑道,“打探消息,一向是我们苏州‘三更门’所长。而且,我还听说了最近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换心之术’,我想你也会有所耳闻。” 苏小河点点头。 石化雨脸色古井不波,神情专注的道:“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神剑山庄’的庄主慕容云海患有心疾,此症乃是绝症,无药石可医。当年,也是‘鬼手神医’为慕容云海诊断出的心疾,也正是因为‘鬼手神医’留下了调养的方子,慕容云海才能够活到今天。不过,凡幼年患有心疾者,很少有人能够活过十六个春秋,慕容云海已经即将到了而立之年,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料。 但是,有很多人希望他死。无论是‘神剑山庄’窥视庄主大权的人,还是觉得‘神剑山庄’阻碍了他们更上一层楼的那些门派,这些人都希望慕容云海的心疾无药可医,早日命丧。 不过,这次却又是‘鬼手神医’带着‘换心之术’去了‘神剑山庄’。以神医的医术,既有可能真的能够以‘换心之术’医治好慕容云海的心疾。所以,有很多人希望‘鬼手神医’突然死了,那慕容云海的心疾自然也就没人可医,必死无疑。 而‘鬼手神医’早有防备,于突然之间到了‘神剑山庄’,所有人想截杀都来不及。于是,很多人就想用另外一种方式,逼迫慕容云海心疾复发。只要他心疾没复发一次,病情就会加重一分。想要他心疾复发,而且几乎能够丧命,最好的手段就是杀了他的弟弟——慕容白!” 苏小河淡然道:“我知道此去一定会有危险。” 石化雨摇头道:“我不是来劝你不要去,而是想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苏小河猜不透他的来意,问道:“什么事?” 石化雨神色古怪的道:“‘换心之术’!” 苏小河奇道:“怎么回事?” 石化雨笑的有点冷,道:“这‘换心之术’顾名思义,就是要换心。神医是要换掉慕容云海那颗患病的人,但却需要一颗健康的心。” 苏小河已经猜到,道:“那就必须杀一个人,才能救一个人。” 石化雨见苏小河神色如常,试问道:“你好像已经知道了?” “七变公子是‘鬼手神医’的徒弟,他也知道‘换心之术’,简单给我说过。”苏小河点点头。 石化雨意味深长的笑道:“他或许不知道有关‘换心之术’的关键所在。又或者,他还没想清楚是否要告诉别人。” 苏小河皱眉道:“关键所在是什么?” “心!”石化雨像是在牙缝里吐出的这个字。 苏小河追问道:“什么样的心?” “活心。” “何解?” “以活人取心!” 苏小河心里一寒。 石化雨不顾他的反应,又道:“而且,为了确保‘换心之术’成功的几率,必须需要同一血脉的活心。” 苏小河心中发寒,道:“就一定会选一个他们慕容氏的人。” 石化雨冷笑道:“这其中有两个选择。第一,如你所想,就是选一个慕容氏的子弟。‘神剑山庄’传承到今日,它已经不再是普通的江湖门派,而是武林世家。世家的人做事,往往出人意料,而且行事不择手段,更加的疯狂。” “有人会甘愿以自己的命,来换慕容云海的命。” “可是,这样做,成功几率却不是最高的。” 苏小河不再去想,直接问道:‘既然有了第一个选择,那么另外一个呢?’ “就只剩下第二个选择。”石化雨的眼中全是莫名的滋味。 这时,苏小河觉得他的眼里有点寒。 一点冰寒。 却是极致得机寒。 石化雨武功完全比不上苏小河,但是他眼里的机寒却真的令苏小河有种毛孔直立之感。 石化雨的语速很慢。 声音很低。 却很清晰。 也很寒。 苏小河听了,心里更寒。 他端着最后那盏茶。 茶原本已凉。 可是,隔着茶杯,凉凉的茶水反而透着寒意。 他的手指也变得有点寒了。 ——好重的机寒。 第176章 机谋 慕容白在等答案。 梁卫看着他,久久不语。 慕容白却先沉不住气,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梁卫冷冷的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慕容白茫然道:“准备什么?” 梁卫道:“准备我告诉你,我想告诉你的话。” 慕容白忽然静声。 梁卫叹道:“你没有准备好。” 他移开落在慕容白身上的目光,道:“你不要回‘神剑山庄’。” 慕容白脸色一变,问道:“为什么?” 梁卫斜看着他,反问道:“你说为什么?” 慕容白哼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才要问你。” “你会相信我吗?”梁卫先是问了一句,继而又道,“我本来是要劫持,却又告诉你不要回‘神剑山庄’,你会怎么想?我肯定是别有用心,故弄玄虚,耽搁你回去,搅乱‘神剑山庄’。” 慕容白道:“我当然这么想。你我互不相识,原本要劫持我,却又返回来告诉我不要回‘神剑山庄’。换做是你,你怎么想?” “我不信。” “那我也不信。” “你不信与不信,我都告诉你了。” “就只有这句话?” “那要看你想不想继续听。”梁卫的话语中似乎得有一种魔力。 慕容白抗拒不了这种诱惑的魔力,道:“我想听。” 梁卫又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又是最初的问题。 慕容白哂道:“准才好与否又能怎样?该来的终究会来,我不会选择逃避。” 梁卫冷冷得望着他,问道:“那你就是还要回去了?” 慕容白道:“我需要一个理由。” 梁卫又问道:“我给你一个理由,你就不会回‘神剑山庄’?” 慕容白点头,却道:“也许。” “也许?” “只能是也许。如果你告诉了我一个充分的理由,或许我就不会回去。” “你会后悔的。” “我不怕后悔。” “为什么?” “因为我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慕容白正色道。 梁卫嘿嘿冷笑道:“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回‘神剑山庄’。一旦你回了‘神剑山庄’,你就必死无疑。” 慕容白笑道:“你是谁的人?受谁指使?” 梁卫冷声道:“你以为我费尽心机,回来告诉你这话,是别有用心。果然不出我所料,但是我言尽于此,是生是死,都在你一念之间。” 慕容白也冷道:“你究竟是敌是友,我一概不知,为什么就一定要按照你的话行事。” “所以,我会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梁卫面无表情,“你知道‘换心之术’吗?” 慕容白脸色微变,自然神色沉稳的道:“江湖上恼的沸沸扬扬,我当然知道。” 梁卫继续道:“‘换心之术’需要一颗心。” 慕容白道:“我也知道。” “你恐怕不知道这是谁的心。”梁卫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慕容白脸色有点白。 有点冷。 眼神也冰冷。 他压低声音道:“你究竟有什么图谋?” 梁卫失笑道:“我需要什么图谋?我这是在救你。” 慕容白脸色更加白了。 梁卫将他的神情收在眼中,道:“你大哥的心疾要治好,就需要同血脉的一颗活心。这或许很残忍,但是世家一向冷血无情,牺牲一个慕容氏的弟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贴近慕容白的耳边,低语道:“但是,没有人比你的心更合适。” 这句话,字字如实质,字字如寒刀,刀刀砍在慕容的心上。 梁卫扫了一眼苏小河他们,为了不使他们紧张,又赶紧退后。和慕容白拉开距离。 慕容白冷笑道:“攻心为上,你倒是煞费苦心。” 梁卫脸上露出莫名的笑意,问道:“二公子,你真的不认得我吗?” ——有杀气。 杀气从何处来? ——不是梁卫。 也不是暗处的人。 ——暗处没有人。 更不是苏小河他们。 ——而是慕容白。 梁卫轻笑道:“二公子一定记得我,我也记得你。” 慕容白脸色有点灰败,涩声道:“原来,你的东家——” “二公子知道就好。”梁卫喟叹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杀你,而是劫持你。你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你死了,就没有用了,我们反而要你必须活着。” 慕容白神色冰冷,质问道:“你不会那么好心救我,究竟有什么图谋?” 梁卫目光清澈,坦然的望着他,道:“你和你大哥,只需要死一个人。我们宁愿选择死的是你,而不是你大哥。” 慕容白自嘲道:“果然好一个阳谋,十个我也比不上大哥,我大哥对你们的威胁才是最大的,你们宁愿让我活着,也要让我大哥死。最可怕的是,是人都会怕死,我也怕死。我怕死,就会迟迟不回‘神剑山庄’,我大哥就会死。他一死,你们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对付我们‘神剑山庄’。” 梁卫笑道:“二公子此言差矣。庄主死了,你就是庄主。难道你想白白牺牲,换你大哥的一条命吗?” 慕容白笑问道:“如果我偏偏就这么做呢?” 梁卫道:“我阻止不了你,也没人能阻止你。而且,我也杀不了你。你的朋友在这里,我一点机会也没有。就算其他想杀你的人,也很难得手。” 慕容白冷道:“如果我想杀你呢?” 梁卫长吁道:“我本来不想来,我也怕死。但是,东家的命令我不敢违抗。就算你杀了我,总好过东家的惩罚。” “我不会杀你!”慕容白神色倨傲,“我要让你看着我回到‘神剑山庄’,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东家的阴谋无法得逞。而且,我已经知道了你东家的身份,你们东家会一败涂地。” 梁卫摇头道:“不愧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我们还是小看了你。不过,就算你知道我们东家的身份,但是谁会相信你?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你,你要一心送死,我也不会拦你。不管你怎么做,我们东家都势在必得。” 他最后一抱拳,道:“告辞!” “你不用怕,我说不杀你,就一定不会杀你。”慕容白傲然道。 梁卫拱拱手,转身而去。 慕容白望着他离开。 他心中自有计较。 他认得梁卫。 只有梁卫才能证实他背后东家的身份,仅此一点,慕容白也要留着他。 梁卫使的堂堂正正的阳谋。 慕容白不得不中计。 无论回,还是不回,都正中对方下怀。 但是,他还有反击的几率。 他自有机谋。 第177章 密室里的人 空气中有血气。 血气才困在密不透风的密室里。 四周无窗,只有石壁,还有灯火下的光亮。 里面有一人。 老人。 老人很静。 安静。 静默无声。 他在休息。 不是躺着,而是坐着。 他靠墙坐着。 但是,他的确睡着了。 这是老人的习惯。 不过,有脚步传来。 脚步细碎且轻盈。 来人是一个仪态万方的女子。 女子见老人在睡觉,也不打扰他,独自在屋里的凳子上坐下。 她柔柔的眼光看到了屋里的一张床。 老人却偏偏选择蹲在地上,靠着墙壁而眠。 “你来了?”老人突然开口。 他还没睁眼。 女子恭敬的道:“打扰神医休息,还望神医勿怪。” 老人嘿嘿冷笑道:“老夫已经身不自由,被困于此地,姑娘如此客气,又如此的虚伪?” 女子并不生气,幽幽道:“小女子也是逼不得已,否则神医恐怕不会出手相救。” “救?”老人的终于睁开眼,流露出冷冷的嘲讽,反问道,“是救人,还是杀人?” 女子呢喃细语的道:“当然是救人。” “救人?”老人咄咄逼人的追问道,“怎么救?” 女子温婉的道:“当然是需要神医相救。” 老人闭上眼,疾声厉色的道:“你是让老夫杀人。” 女子巧笑嫣然的道:“难道神医宁愿看着故人之子撒手人寰吗?” 老人的充满褶皱的脸皮抖了一下。 女子又道:“如果神医明明有办法,却不救故人之子,如何向故友交代?” 老人道:“老大不续向任何人交代。” 女子微微一叹道:“神医又何必如此逼迫于我呢?” 老人怒极而笑,道:“老夫既然来到‘神剑山庄’,就是为了故人之子而来,慕容云海心疾复发,而且他这个年岁,也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我就想延缓他的寿命。” 他的眼皮微抬,瞥了女子一眼,道:“可是,你们却在江湖上散布谣言,说老夫将要以‘换心之术’施救,想要逼迫老夫。” 女子谆谆善诱的道:“没错,这都是我散布出去的,江湖人人都以为神医要救慕容云海,您老这都何必固执己见。你若不救,慕容云海若是死了,坏的可是您老的声明。你若救了,我就会放你离开,您老也抱住了声明,甚至威望更胜一筹。” 老人哂道:“老夫活了一辈子,也活够了,要这些虚名做什么。” 女子眼中寒芒闪过,问道:“神医非要如此固执吗?” 老人叹道:“老夫早就说过,‘换心之术’未必能够救得了慕容云海,我根本就没有十足的把握。” 女子道:“我知道神医的‘换心之术’从未施展过,恐怕不能成功。所以,我给准备好了一切,你大可多加试验,一切准备得当之后,再为慕容云海医治。” 老人冷笑道:“姑娘你说的倒是轻巧,你知不知道这是要死人的?而且,还不知一人,还必须是慕容氏的弟子。” 女子冷然道:“慕容氏弟子众多,为了庄主死上几个又何妨?神医需要多少人,我就给你准备多少人,直到你确保能够以‘换心之术’救了慕容云海。” 老人微微摇头道:“为了你的未婚夫婿,你就如此罔顾他人性命,慕容云海身为‘神剑山庄’的庄主,难道也不惜自家弟子的性命吗?” 女子忽然站起,轻启朱唇,道:“此时与慕容云海无关,他为人堂堂正正,一切全是我一人策划。” 老人哈哈大笑,道:“‘换心之术’顾名思义,以心换心,以命换命。慕容云海身为一庄一主,才智过人,难道连这点也猜不到吗?” 女子辩解道:“他只知道这心并不是慕容氏弟子的心,只不过是一个死囚犯的心而已。一个死囚,难逃一死,不如救人一命,积攒下阴德,整个‘神剑山庄’自不会亏待他的家人。” 老人道:“可惜,却并不是什么死囚,而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他慕容氏的子弟。” 女子费劲口舌,老人丝毫不为所动。 她不禁愠怒道:“神医,如果你再不答应,休怪小女子对你不敬了。” 老人夷然自若的道:“这应该是一个囚室吧?血腥味如此重,死在此处的人一定不计其数。” 女子浅笑道:“神医果然是神医。” 老人哈哈笑道:“此处多老夫一个又何妨。” 女子脸色不怒,悠然道:“小女子听说神医有两个徒弟。” “是又如何?”老人也不否认。 女子道:“一个弟子背叛师门,江湖人称‘毒一无二’,毒术天下无双,人人闻之色变。” 老人哼道:“是又如何。” 女子眉目清幽,继续道:“还有一个弟子,乃是‘半扇门’的少门主。据说,他前些时日去了苏州,如今正往这里赶来。” 老人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她,问道:“你想做什么?” 女子淡然一笑,道:“小女子不想做什么。只不过你这位小徒弟和‘神剑山庄’的二公子同行,想要来‘神剑山庄’拜见他的师父。” 老人怒目而视。 女子看着她一双纤纤玉手,道:“我们南宫世家虽然不如‘神剑山庄’的势力,但是想要一个区区‘半扇门’的少门主离奇失踪,一定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人怒道:“想不到南宫世家的千金竟然心如毒蝎!” 女子眼中有种疯狂的光芒,道:“为了云海,我什么都会做,也不会在乎死多少人。就算让我死,我也心甘情愿。” 老人神色一暗,道:“为了救一个,竟然要这么多人死,如果让慕容云海知道了,他会选择这样活着吗?” 女子仰首伸眉的笑道:“他不会知道。只要我不让他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当然,如果神医在救了他以后,想要你徒弟安然无恙,最好守口如瓶。而小女子会恭恭敬敬的送神医离开。” 老人沉声道:“你派人假扮老夫去了‘神剑山庄’,慕容云海虽然没有识破,等我徒弟到了,你就不怕穿帮吗?” 女子笃定的道:“神医放心,小女子自由安排,一定不会出现任何差错。您老要准备为慕容云海施展‘换心之术’,不能有任何人打扰。这个理由很充分吧?只要你救了云海,我就回让你亲自和他相见。然后,再恭恭敬敬的送你们安全离开。” 老人道:“如果老夫不答应呢?” “小女子相信神医一定会答应。”女子低常浅酌似得丢下一句话,“明日凌晨,小女子来听神医的答复。” 她走了。 老人却心事重重。 南宫清幽将他掳到这里,又关在地下密室,同时在江湖上散播他即将以“换心之术”施救慕容云海的传言,这一切都在对他步步紧逼。 他不在乎虚名,亦不会因为老友之故,以其他人的性命为代价,去救慕容云海一个将死之人。 不过,他有弱点。 七变公子就是他的弱点。 这是他致命的弱点。 他没有说不答应,就是即将妥协。 人总会妥协。 如果不妥协,就是筹码不足令人妥协,或者某些东西不足够令他在乎。 南宫清幽已经疯了,为了慕容云海她会做出任何常人看来疯狂的事。 一个疯子是可怕的。 尤其是一个为了心爱的男人而做出疯狂行径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更可怕。 以南宫世家的势力,南宫清幽随随便便就可以在此地置任何人于死地,更何况一个七变公子。 第178章 机讯 慕容云海很憔悴。 至从他上次得知印宁剑去世的消息,激动之下导致心疾发作,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他的脸色全是变态的苍白。 而且,他一直卧床不起。 不过,对于“神剑山庄”的事务,还虽然不会费什么心思处理,但每天大总管都会过来向他禀报。 大总管的眼底隐藏着一股悲凉。 他眼里的慕容云海再也不复往日的风采。 “神剑山庄”的庄主本应该是一个年挺优秀,朝气蓬勃又意气风发的人。 慕容云海继承家业,年岁不大,精力充沛,正是他一展身手和野望的大好时机。 可是,心疾阻碍了他。 那时,心疾只是他的一种阻碍。 如今,心疾即将要了他的命。 他变得完完全全的成了病人的样子。 以往他虽然患有心疾,但至少旁人很难被他的风采所摄,很难相信这是一个身患心疾之症的人。 所以,大总管不得不觉得悲凉。 可是,他也知道慕容云海的骄傲。 能够在如此年岁使“神剑山庄”蒸蒸日上,声威直追先祖,他有值得骄傲的业绩。 即便他现在处于生死一线,依旧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 大总管将“神剑山庄”的诸多事务回报完了。 期间,慕容南和慕容北两兄弟一直在侧。 他们听的认真。 并且,内心激动。 往常,慕容云海只会教他们如何处理事务,怎么应对一切,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让他们在旁听大总管回报着“神剑山庄”的一切。 慕容云海对他们寄于厚望。 慕容南和慕容被感激涕零。 不过,他们也感伤。 慕容云海的这番做法是一个机讯。 ——他没有信心能够挺过去,所以他必须抓住一切时机,让慕容南和慕容被两兄弟快速成长。 一旦慕容云海真的离世,他们兄弟将面临一场大战。 他们如果在这场大战中取胜,即可保住“神剑山庄”,也可以是自身扬名立万。 他们激动。 他们迫不及待。 原本他们只是默默无闻,照料慕容云海的心疾而已。如今有了这样的机遇,怎么不会激动万分。 但想到了这一天快速逼近的代价,就是慕容云海心疾之症无法医治,撒手人寰,他们就忍不住感伤。 慕容云海是他们兄弟的伯乐。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先有千里马,而后有伯乐。 若无伯乐,也无千里马。 只有伯乐在芸芸众生中发掘了千里马,让千里马得以在众人面前一展千里马的才能,才能够被所有人认为是千里马。 没有一展才能的机遇,千里马只是一匹马。 千里马应当感激伯乐。 而他们两兄弟的伯乐已经病入膏肓。 “你们两个先退下吧。”大总管将一切汇报完毕,对他们两兄弟道。 他们两兄弟立即退下。 慕容云海躺在床上,看着大总管面无表情的脸色,问道:“大总管有心事?” 大总管道:“是。” 慕容云海脸色还能流露出笑意,道:“你不用这么担心我。” 大总管愁眉不展的道:“二公子还没有回来,怕是路上遇到了麻烦。” “他一定会遇到麻烦。”慕容云海神色自若,“我相信他,他是我弟弟,即便不如我,也一定不会令我失望。甚至,我以为我弟弟一定足以超过我。我锋芒太盛,为人所忌,而我弟弟为人更不易树敌。他寄情于山水,很多人都以为他只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纨绔子弟,却忽略了他的才能。” 大总管也道:“二公子在外游历,广交朋友,虽然都是一些三教九流之徒,但是这些人往往会出人意表。一旦二公子平安回来,需要这些朋友,他们一定会从各地赶来相助。” 他语气一顿,道:“不过,我相信庄主一定会好起来。” “也许吧。”慕容云海谈笑自如的道,“我相信他一定能够平安回来,因为他是我弟弟,未来的‘神剑山庄’庄主,他还要让‘神剑山庄’恢复慕容氏祖上的荣光。” 大总管垂着首,低声道:“庄主先休息,我先告辞。” 他退出了屋里,掩上房门,神色立即变了。 他忽然去了一个地方。 “神剑山庄”的一座别院。 别院里弥漫着血腥气,里面还夹杂着浓浓的药味。 不过,今日别院里和很静。 以往,这里一向气氛诡异,而不仅仅是血腥气。 别院当中有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 老人正躺在太师椅上休息。 大总管小心的进去,将原本急切的脚步放的极缓。 他走进了这个老人,恭恭敬敬的道:“难得神医如此悠闲。” 老人睁开眼,也不起身,问道:“大总管一定听说我将伺候的里人手都打发走了。” 至从慕容云海心疾复发,卧床不起,大总管也只有将希望寄于府上的“鬼手神医”。 是以,他对“换心之术”更加关切。 不过,他得知“鬼手神医”对于“换心之术”的一切只是理论,从未实践过,感到很荒谬。 他当时怒不可遏。 而神医则云淡风轻的道:“这不能怪老夫,老夫虽有这个设想,却不能拿普通人去尝试。老夫是医者,医者父母心,只能救人,岂能杀人。所以,这‘换心之术’一直未曾尝试。” 大总管眼光冰寒,道:“我能给神医尝试的机会。” 神医瞥了他一眼,道:“你是‘神剑山庄’的大总管,做这种事手到擒来。” 大总管忙道:“神医误会,我并不是要滥杀无辜,罔顾人命。而是这江湖上多的是杀人的匪徒,他们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我想将他们抓来,供神医尝试‘换心之术’。不知神医意下如何?” 神医沉默了很久。 他点了头,道:“老夫不希望大总管愚弄我。” 大总管立即朗声道:“神医经管放心,所有送来人,我一定将他们的资料和犯的杀孽一并逞上,绝不会令神医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他们做尝试。” “好。”神医这才脸色舒展了很多。 这几日,大总管亲自见过“鬼手神医”如何施展“换心之术”。 不过,他只见到了取心。 神医的刀很准。 他可以迅速取下人的心脏,再将他们放回去,又以针线缝合,那人依旧可以呼吸,生机不断。 大总管却提出了质疑,问道:“神医为什么不换心一试?” 神医面色如常的道:“那他们一定会死。” 第179章 心 大总管脸色一变,眼中泛起杀机,道:“这‘换心之术’到底是假的不成。” 神医道:“不!只是这‘换心之术’必须是同血脉之人才可以互换,这样也未必绝对成功。如果是两个不同血脉的人,两人必死无疑。” 大总管将信将疑的道:“这是怎么回事?” 神医苦笑道:“以命换名,此乃逆天之举,岂是那么简单的事。如果你想救你们庄主,就必须有他慕容氏弟子的心,来换他的心,以慕容氏弟子的命,来换慕容云海一命。” 他微叹道:“老夫先前就告诉过慕容云海,所以他才一直犹豫不决。” 大总管决然道:“我们慕容氏有人愿意为庄主而死。” 神医却又道:“那也未必能够成功。” “无论如何也要一试。” “你这是拿命在试。” “为了庄主,这一切都值得。” “三日后你再来吧。”神医神色有异。 大总管问道:“为什么?” 神医淡淡的道:“到时候看不自然会告诉你。” 是以,大总管今日才有来访。 他进来之后,见老人如此惬意,当即抱拳道:“敢问神医如今有几分把握?” 老人沉吟道:“老夫从前虽然就有了‘换心之术’的一些想法,却从未亲自施展过。这次多亏了大总管送来的人,让老夫的得以几番尝试。如今,老夫有七成的把握。” 大总管问道:“连神医也只有七成把握吗?” 老人眼色忽然变得有点冷。 他意味深长的道:“有一个方法可以令老夫有九成的把握。” 大总管瞧见他眼神里的冷意,竟然觉得有点凉。 忽然想到了什么。 其实,他一早就想到了。 不过,他不甘心。 因此,他还要问。 他需要一个神医确切的答案。 他问道:“敢神医究竟是什么方法?” 老人答道:“心。” 大总管忽然有怒意从心里激发。 他心里悚然一惊,立即克制住了怒意,尽量是自己语气自然,道:“我知道是心。” 老人似乎在笑,嘴角泛了冷意,道:“慕容白的心。” 大总管眉目间杀气大盛,一字一句的道:“你想挑拨我们‘神剑山庄’内乱!” 老人嘿笑道:“你怕了!” 大总管脸色冷冽,喝道:“我没有!” 老人同样喝道:“你有!” 大总管:“我为什么有?” 老人:“因为你怕!” 大总管:“我怕什么?” 老人:“你怕慕容云海死。” 大总管:“是!我怕!” 老人的笑冰冷刺骨,道:“你还怕!” “我还怕什么?”大总管一步向前。 他心中的杀意已经彻底迸发出来。 他只要动手,绝对在老人来不及眨眼间就要了他的命。 老人咄咄逼人的语气忽然变着悠扬,道:“你怕慕容云海死了,‘神剑山庄’后继无人,你和他费劲毕生心血所建的基本毁于一旦。” “是!我怕!”大总管坦然承认。 他浑身的杀意忽然内敛了。 这是下了必杀之心。 老人浑然未绝一般,自顾的道:“慕容云海慕容白同父同母,唯有慕容白的血脉和他相同,只有用慕容白的心,老夫才有最大的把握救他的命。” 大总管眯着眼问道:“多少把握?” 老人微笑道:“九成。” “非要如此?”慕容白忽然一叹。 老人:“不如此,就未必能够成功。” 大总管:“那也只有九成把握。” 老人:“多一成,就多一分生机。” 大总管:“庄主绝不会答应。” 老人诡异的笑道:“老夫知道庄主不会答应。” 大总管眼睛充满了血丝,哑声道:“我!答!应!” 他的声音的确很哑。 几乎无声。 他的耳朵轰鸣,仿佛也没有听到。 他却看到老人的眼睛有种奇异的光。 ——老人在逼他。 他在逼迫大总管自己说出那三个字,一个人的名字:慕容白。 大总管的确很不甘心。 慕容云海对慕容白寄于厚望,而大总管却不这么看。一个天生惫赖,整日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在外声名一般,在内不足以服众,怎么主持“神剑山庄”的事务。 即使有慕容南和慕容北两兄弟以后辅佐慕容白,可是那又如何? 慕容南和慕容北两兄弟也是一点威望也无。 三个人年轻人,主持“神剑山庄”大局,简直普通儿戏。 大总管觉得慕容云海真的是病入膏肓,以至于头脑不太清醒。 所以,他不会任由慕容云海一意孤行。 可是,为了令慕容云海安心,他也不能公然反驳。 他需要一个万全之策。 在此之前,他必须确定“换心之术”有关的一切。 那就是心。 什么心? 谁的心? ——慕容白的心。 ——九成把握。 足矣! 大总管很确信在他的杀气之下,没有人还能愚弄他。他在“神剑山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旦散发出杀气,可不是一个区区“鬼手神医”可以应付的。 而且,损失他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也许真的会杀了“鬼手神医”。 他当即转身离去。 出了别院,他的脸色一垮,又咬牙打起精神。 他要去见一个人。 不是慕容云海。 不是“神剑山庄”之内的任何人。 反而是“神剑山庄”之外的人。 一个外人。 即将不是外人。 那只有一个人。 ——南宫清幽。 正是南宫清幽。 大总管一脸正色,毫不迟疑,也毫不畏惧的说出了方才和神医之间的对话。 他说的认真。 同时,他也在看。 他看着南宫清幽。 当然不是看脸。 哪怕南宫清幽的脸完美无瑕。 他看的是南宫清幽的眼睛。 大总管阅进各个人物,发现只有一种东西不会骗人,那就是人的眼睛。 一旦人心有异,他就会不小心眨眼,或者将目光转移。即便是心智极其坚韧的人,他的瞳孔也会以一缩。 大总管正以这种方法老人,他从未看错过人。 南宫清幽静静地听。 用心的听。 她的目光是垂着的。 不会,也落进了大总管的眼中。 南宫清幽的眼神没有异动。 这就是最大的异动。 她不该丝毫不起波澜。 大总管心惊。 心痛。 惊的发痛。 南宫清幽这时在以一种大总管很了然的眼神在观察他。 ——亦如大总管方才在观察南宫清幽。 南宫清幽幽幽的问道:“你告诉我这些,想做什么?” 大总管的目光完全不回避。 他绝不能回避。 他像一只游走在黄泉之中的魑魅魍魉,声音幽幽的道:“我要就庄主。” 南宫清幽清冷的问道:“你不怕他杀了你?” 大总管决然道:“我只怕他会死!” 南宫清幽幽幽的叹道:“值得吗?” 大总管脸上绽放出冷然的笑意,道:“如果南宫姑娘都觉得不值得,我希望你现在就杀了我。” “我不想杀你。” 第180章 三教九流 江湖有江湖的门路。 有上的台面的门路。 有台面之下的门路。 有熠熠生辉的大帮大派, 更有不计其数的小门小派。 慕容白游历多年,结识了很多人。 默默无闻的人。 普普通通的人。 略有小白的人。 旁门左道的人。 还有“三教九流”。 比如:发财赌坊艾一旺。 七路船坞狄不仁。 卜卦门卜一笑。 匠门徐文雷。 四家合称“三教九流”。 他们不起眼。 艾一旺只有一家赌坊。 不过,他的赌坊很大。 所以,他的钱财很多。 他不觉得多。 他原叫艾一文,后来改成艾一旺。 开赌坊的,最讲究气运。 艾一旺由于自己从前的名讳,经常会想到一文不值、一文不名。 他以为太晦气,不聚财,就把“文”改成了“旺”。 兴旺发达。 重要的是旺财。 果然,他的赌坊聚拢的钱财更多了。 至于改名,是因为他结识了七路船坞的坞主狄不仁。 狄不仁掌握了七条水路的船坞,便成立了七路船坞,也算是有个帮派的名号。 不过,他只是一个节俭的汉子,生活普普通通,平平淡淡。七路船坞也没有个别人有过太大的冲突,狄不仁自以为不是江湖人。 他是七条水路上讨生活的人的龙头老大。 至于坞主之称,是为了摆脱俗气,更是摆出气势,以令那些想要抢夺他和兄弟们手下吃饭的七条水路的帮派正视他们,认同他们是一个帮派。 一个人是好欺的。 一个帮派就要令人三思而后行。 替他出主意的是早年一同讨生活的朋友。 人人都有朋友。 狄不仁曾经以一艘小舟载人过河讨生活,有一天让他结识了一个卜卦的人。 ——卜一笑。 他一向未语先笑。 因此,就有了一个卜一笑的名讳。 狄不仁道:“你这个名字很奇怪。” 卜一笑先笑了笑,才道:“但是很贴切。” 他因为过河坐船而身无分文,狄不仁也没有为难他,反而请他喝酒。 他们两人坐在船舷上,望着绯红的夕阳。 卜一笑先喝了一口酒,问道:“你有心事?” 狄不仁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卜一笑笑道:“我给人卜卦,这是说的好听,其实不过是招摇撞骗。不同的是,来找我卜卦的人,他们有心事,心里不安稳,就像在我这里求个安稳。所以,你情我愿。我是一个招摇撞骗,但从不主动骗人的人。有人希望我骗他们,我才会骗他们,他们还会给我钱财。所以,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察言观色。” 狄不仁灌了一口酒,大笑道:“你说的太深奥,我搞不懂。” 卜一笑问道:“那你有什么心事?” 狄不仁沉声道:“我在想,以我的这条小舟,假如我载了一辈子人,最后会成什么样呢?” “我知道。”卜一笑煞有介事的道,“一个老以舟载人的老头。” 狄不仁捧腹大笑。 他笑的都止不住。 卜一笑不笑了,皱眉问道:“很好笑吗?你这人怎么这么容易笑?” 狄不仁拍了下胸脯,道:“是好笑,也很可笑,更很可怜。” 卜一笑似有所悟的道:“原来如此,你不甘心做一辈子艘公。” 狄不仁却道:“不,我这人没有太高的志向,也没有什么才能,更不会什么技能。我们这一行的人很苦,可是收获不多,只能艰难度日。” 卜一笑道:“我有个主意。” 狄不仁问道:“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卜一笑笑问道:“你不怕我骗你吗?” 狄不仁反问道:“我有什么值得你骗吗?” 卜一笑仔仔细细的打量他一会儿,点头道:“这倒是。” 狄不仁爽朗的笑道:“那你就说来听听。” “也好,我只说说,你也就听听。”卜一笑这么说,表情却很认真,“这附近有七条水路,船家很多,要不就是你这般载人过河,要不就是给人载点货物。为什么你们不联合起来,形成类似一个帮派,有条有理的在附近七条水路上讨生活。” 狄不仁直爽,却不愚笨,当下抱拳道:“请兄弟赐教。” 卜一笑道:“我看这附近水路方便,你们大可以给别人走水路运货。而且,这里的水势不急,但是陆路却崎岖不平,很是费功夫,水路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狄不仁神色专注的在听。 这一听,就是整整一宿。 后来,狄不仁果然整合了七条水路上讨生活的汉子,请卜一笑仿照其他帮派起个名字。 卜一笑笑道:“你们也没什么逐鹿江湖的野心,不过是想要在这七条水路上更好的讨生活而已,不如就叫七路船坞,你做坞主。” 七路船坞由此而来。 而那时,狄不仁也问卜一笑:“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给别人卜卦吗?” 卜一笑满脸笑意道:“我可以学学你。” 狄不仁奇道:“怎么学?” 卜一笑神秘的笑道:“一年以后你就知道了。” 一年,江湖上就出现了卜卦门。 不过,卜卦门可不是单单替人占卜。 由于卜一笑这样的人经常走南闯北,接触的人极多,听到的东西更多,知道也更多。 无论真的假的,白的黑的,他们知道总是比别人多。 那么,有人希望知道一些别人知道,但自己并不知道,却很需要知道的东西。 卜卦门就为他们提供这些消息,他们会付以相应的酬劳。 不过,卜一笑有他的原则。 无论向别人提供什么消息,绝不能涉及伤天害理之事。 发财赌坊的东家艾一旺不仅是经营赌坊,也会经营其他东西,由于陆路不便,经常由走水路载货,便结识了狄不仁。 两人合作了很久。 当一年后,卜一笑去找狄不仁喝酒,就遇到了在场的艾一旺。 那时,艾一旺还叫艾一文。 卜一笑笑着道:“艾兄的名字不好。” 狄不仁脸色尴尬,忙道:“卜兄,你喝多了。” 卜一笑正色道:“我是认真的。” 狄不仁对艾一文告罪道:“我这兄弟心直口快,有时候就喜欢胡言乱语,艾兄别生气。” 艾一文却一脸惊喜的道:“卜兄和我想的一样。” 狄不仁立即咋舌不已。 这两人都喝醉了。 卜一笑得意的看了狄不仁一眼,又对艾一文道:“你是开赌坊的,自然讲究财源滚滚。一文哪够啊?而且,别人说一文不名、一文不值,会堕你的名头啊。” 艾一文拍手喝道:“说的对极了。” 他开心的道:“卜兄是给别人卜卦的,懂得比较多,帮兄弟想想,改个好名字。” 卜一笑道:“这个不难,文改成旺即可。不求什么高雅,但求旺财。” 艾一文兴奋的道:“艾一旺,比艾一文中意多了。” 于是,艾一文就成了艾一旺。 至于匠门徐文雷,当年还只是一个铁匠。 发财赌坊来往的皆是赌徒,自然需要一些人手维持赌坊内的安定,这些人手就需要一些兵器。 不求锋利,只需足以威慑人心。 艾一旺和徐文雷从小就是邻居。 只不过,艾一旺头脑灵活,后来就开了个赌坊。而徐文雷子承父业,继续做一名铁匠。 艾一旺需要兵器,当然找到了他。 徐文雷就给他了打了三十三把鬼头大刀。 因为他们两人的关系,徐文雷就结识了狄不仁和卜一笑。 徐文雷很不开心。 他继承的不止父亲的打铁手艺,还有颇为不俗的功夫。 如今,三个谈得来的朋友,一个发财赌坊的东家,一个是七路船坞的坞主,还有一个是卜卦门的门主。 唯有他只是铁匠。 他觉得身份似乎低了点,重点是这样的身份说明一个汉子的无能, 是以,他就效仿狄不仁整个水路艘公,卜一笑聚集卜卦的人。他聚拢了打铁的匠人,成立了匠门。 再后来,四人关系越加紧密,卜一笑喝醉了酒,道:“咱们四个人,一个开赌坊的,一个撑船的,一个打铁我,还有我这个卜卦的,咱们可谓是三教九流。” 徐文雷“啪”的一下砸碎了酒坛,其余三人下了一跳。 他大声道:“不如咱们四人结拜为兄弟,以后我们四个人就合成‘三教九流’,这样多威风。” 艾一旺抚掌道:“这个提议不错,我也觉得够威风。” 至此,“三教九流”当晚成立。 艾一旺最为年长。 狄不仁次之。 卜一笑排第三。 徐文雷最末之。 第181章 机由 慕容白游历期间认识了他们四人。 他出身“神剑山庄”,却平易近人。 而且,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四人也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慕容白乘了狄不仁的舟。 七路船坞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帮派,但作为坞主的狄不仁也是一派之主,却经常拉出当年的那艘小舟,去水上载人。 他以为做人绝不能忘本。 慕容白当时就坐了他的船。 他还问了狄不仁一个问题:“咱们这里有赌坊吗?” 狄不仁面色古怪的看着他,道:“有的。” 慕容白兴致勃勃的问道:“最大的是哪一家?” 狄不仁见他一副公子哥的模样,还是回应道:“发财赌坊。” “你能带我去吗?”慕容白一脸期待,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你挣点银子也挺辛苦,我刚到此地,什么都不熟路,不如你给我做向导,我一天付你五两银子如何?” 狄不仁载人过河,最多才收五个铜板。 他神色一动,道:“好,那就多谢公子。” 慕容白道:“我叫慕容白,你就说老白就好。” 狄不仁瞅了他一眼,觉得他的确真白。 慕容白刚上了案,就见到了卜一笑。 卜一笑老远就指着狄不仁道:“我说二哥,你身为……” “三弟,你怎么来了?”狄不仁抢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头。 卜一笑立即了然,道:“我还找二哥喝酒。” 慕容白偏见他手里还拿着算命幡,穿着卦衣,拱手道:“这位卦师,可否给我算上一卦?” 卜一笑笑问道:“你想算什么?” 至从“三教九流”成立,他们兄弟四人在这一代的名头越来越想,极少有人不认识。也只有初来乍到的慕容白不认识他们,真的以为狄不仁是个艘公,卜一笑是个卦师。 慕容白道:“我今天要生平第一次赌钱,大师算一算我是输是赢?” 卜一笑断言道:“一定赢。” “大师给人算卦不需要写个字什么的?”慕容白见他太过儿戏。 卜一笑神秘的道:“不必,我只看公子面相就足以。你要不信,我随你去。如果你输了,都算我的。如果你赢了,也算我的。” 慕容白乐道:“好极好极。” 他当然赢了。 发财赌坊没人不认识七路船坞狄不仁,卜卦门卜一笑。毕竟他们两人可是赌坊东家艾一旺的兄弟。尤其,“三教九流”成立以后,发财赌坊、七路船坞、卜卦门、匠门的帮众,怎么会不认识他们的四位帮主。 卜一笑只道了一句:“这位是我朋友,我们打了个赌,我猜他今天一定会赢,输赢都是我的。” 周围的人立即会意。 慕容白就这么赢了。 他赢的开心。 喜悦。 而后又心里一动。 他并不傻。 他还记得当时赌坊里众人看着卜一笑的眼神。 这种眼神,他在“神剑山庄”里经常能够看到,那些“神剑山庄”的弟子就是以这样的目光看着慕容云海。 他装傻,并不点破。 恰逢此时,有“三十六坊”围攻“三教九流”。 “三十六坊”势力庞大,与“三教九流”的地界接壤,从来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三教九流”没有走出去的心,“三十六坊”却又来此一游的野心。 来了。 游过了。 就不走了。 “三教九流”从不犯人。 当别人执意要冒犯他,而且要抢夺“三教九流”众多兄弟的饭碗,作为帮主的四个人当然不能再犹豫。 报信的是徐文雷。 下决定的是艾一旺,他更加具有杀伐果断的心。 一个狠心。 没有狠心,他也就不会开赌坊。 他的赌坊里绝不出老千。 可是,没有狠心,又怎么震慑疯狂的赌徒。 所以,艾一旺说要战,徐文雷绝不反对。 他们还要找狄不仁和卜一笑商议。 这是一场大战。 “三教九流”从来没有过大战。 是以,四个人决定要战,却不知怎么战。 他们虽然和别人有过小冲突,却从来没有面对“三十六坊”这样的帮派的之间的大战。 四人商讨期间,慕容白在场。 因为,当狄不仁和卜一笑收到通讯的弟子,立即前去找艾一旺,忽略了身边的慕容白。 慕容白一听前来传讯的弟子,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三教九流”的二帮主和三帮主。 他也跟着前往。 传讯的弟子倒是扫了他一眼。 不过,他见慕容白一直在两位帮主身边,觉得他一定是帮主的朋友。两位帮主没有说什么,他作为帮中弟子,当然也不敢质疑。 于是,慕容白就随着狄不仁和卜一笑见到了艾一旺和徐文雷。 艾一旺和徐文雷很远就看到狄不仁和卜一笑后面跟着的慕容白,也以为是他们的朋友,再得到消息以后来这里,也让这人跟着,必然是信得过的,非一般的朋友。 他们四人商议半晌儿,没有一点头绪。 徐文雷忽然问慕容白,道:“这位兄弟怎么看?” 慕容白惊讶道:“我?” 艾一旺抱拳道:“你一定是我二弟、三弟的新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这位朋友不妨出出主意,我们‘三教九流’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阵仗,真不知该怎么办。” 慕容白对着狄不仁和卜一笑,问道:“我真要说?” 卜一笑笑道:“咱们之前我一路同行,去了赌坊,赢了银子,你这又跟了我们一路,听到了这么多,不如出出主意。” 慕容白却追问道:“你不怕我是‘三十六坊’的眼线?” 卜一笑道:“我观你面相,你肯定不是。” 慕容白一脸佩服之色。 他对卜卦一说,一直难以辨别真假,这时当即信以为真。 一旁的狄不仁对慕容白道:“慕容公子,你别听他瞎说,他怎么会卜卦,只不过是招摇撞骗而已。” 卜一笑立即不乐意了,道:“我说二哥,你就当年我给你说的那番话可是记忆犹新啊。” 狄不仁道:“二弟,这位公子为人淳朴,你就别忽悠他了。” “那就放过他了。”卜一笑丢过一个绕过你的眼神。 艾一旺却很眼尖,道:“看公子这谈吐举止,也绝对不是我们一般江湖帮派中人。” 慕容白只好道:“在下是‘神剑山庄’的人。” 卜一笑立即道:“‘神剑山庄’可是武林世家,兄台是‘神剑山庄’的人,见识一定不凡了。” “不敢不敢!”慕容白红色脸道。 狄不仁道:“反正咱们也是毫无头绪,不如慕容公子说说你的想法。” 卜一笑拉着慕容白的衣衫,道:“咱们可也算是朋友了,我观你面相,一定有办法。” 慕容白笑道:“办法不敢说。不过,我一路走来,经过‘三十六坊’的地界,听说了不少。据说,这‘三十六坊’的坊主张戎好像是马匪出身,杀人如麻,很多百姓不堪其苦。我们要和他们战,就必须站住大义二字。” 徐文雷嘟囔道:“咱们只是江湖争斗,还用得着大义?” 慕容白道:“一定要有大义,论实力,我们不如‘三十六坊’,听方才几位所言,又没有和大帮派大战的经验,只能剑走偏锋。” “我也是这么觉得。”卜一笑应了一句,又问道,“那和大义有什么关系?” 慕容白笑道:“‘三十六坊’搞的许多百姓天怒人怨,咱们就要利用这一点,激起他们的怒意。同时,又能激发咱们帮中弟子的士气。这帮派争斗,就好比两国交战,必须以大义提升士气,才能够战无不胜。” 艾一旺摇头道:“那咱们也未必能赢。” 慕容白自信满满的道:“很简单。” 徐文雷怀疑道:“慕容公子,你千万别纸上谈兵。我听说书先生说,有这个叫赵启的后来下场挺惨。” “我可不是赵启。”慕容白摆手摇头。 艾一旺绕有兴致的问道:“那慕容公子觉得应该怎么做?” 慕容白笑吟吟的道:“擒贼先擒王!” 这是慕容白和“三教九流”成为朋友的机由。 第182章 三十六坊 “三教九流”先占大义。 毕竟“三教九流”成立至今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战,里面众多弟子面对“三十六坊”的声势,难免会有怯战之心。 大义二字,堵住了一些人的退路。 有些事做得,说不得。 有些事说得,做不得。 还有这事不做,也说不得。 怯战的人面对大义,避战的话就说不出口。 怯的是心,话上还是不能失去了勇气。 否则,或许就失去了人心。 不过,以“三十六坊”的声势,“三教九流”的确难以抵抗。 慕容白提议“擒贼先擒王”,就是为了化被动为主动,而且又出乎敌人预料。 不过,擒王的人需要严加挑选。 必须有四个人。 艾一旺。 狄不仁。 卜一笑。 徐文雷。 四个帮主当仁不让。 他们又选了三十死士。 “三教九流”成员众多,挑选出区区三十个悍不畏死的人还是绰绰有余。 他们都是四个帮主最为亲近的人。 这一战许胜不许败。 胜了,直捣黄龙,“三十六坊”立即完结。 败了,“三教九流”直接消失,“三十六坊”甚至不费心思,就能够将“三教九流”的势力算盘接受。 因为,如果败了,四个人只怕都已战死,群龙无首之下,“三教九流”即便有一些抵抗的散兵游勇,也支撑不了多久。 艾一旺不惜一死。 发财赌坊是他毕生的心血,不能让“三十六坊”收了去。 狄不仁不怕死。 他不想以后再做一名艘公。 卜一笑不畏死。 他有信心不死。 徐文雷可谓悍不畏死。 他更不想做一辈子铁匠。 再也,一旦“三十六坊”接受了“三教九流”,又怎么会着它的四个帮主活命。 卜一笑先指出了一条路。 这条路通往“三十六坊”,他三年前就做了准备,找到了这么一天极少人知道的山中小路,连其他三个兄弟都不知道。 艾一旺听他说了那条路,刘立即笑了,道:“三弟早就料到了今天。” 卜一笑道:“未雨绸缪而已,我们犯人,奈何别人要犯我们。” 是以,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外加三十名死士,一共三十五人,竟然胆大包天的去偷袭“三十六坊”的总坊。 至于第三十五人,也是慕容白。 狄不仁当时拦住他,道:“这是我们的人,你不必去了。” 慕容白笑问道:“我们认识不久,才不过一日,不过我觉得和大家很投机,我想做你们的朋友,你们是否拿我当朋友。” 徐文雷嗓子响亮,道:“不拿你当朋友,我们敢用你的计策吗?” 慕容白道:“既然是朋友,是不是要上刀山下火海,喝酒吃肉,福祸同当?” 徐文雷直言不讳的道:“动起手来,我们可不一定护得了你。” 慕容白露出白牙,微笑道:“我武功不高,自保还是不成问题。我就远远看着,这样总行了吧。” 卜一笑拦住他,深深的望了一眼狄不仁,又将目光落在慕容白脸上,道:“好!朋友理应如此。” 于是,慕容白也一同去了,成了突袭“三十六坊”总坊一行人中的第三十五人。 而且,他们成功了。 艾一旺的背上中了两刀。 幸亏他平日里并未疏于练功,从赌博中悟出来的“十二散手”救了他一命。 狄不仁腿上挨了一箭。 他的“朝天棍”势不可挡,破了敌方的箭阵,但也被暗桩射了他一箭。 他反应极快,仍被其中的一箭射中了小腿。 卜一笑抽出了他的剑。 剑是八卦剑。 剑法是八卦剑法。 他冲到暗桩身边,解决三个暗桩。 但是,肋下挨了一刀,肩膀中了一剑。 他没有躲。 他只求杀敌。 他看出这三个暗桩见狄不仁破了箭阵,将他视为大敌,起了必杀的心思。 当时,狄不仁已经腿上中箭。若是卜一笑和三个发箭的暗桩多周旋一刻,给了他们其中一人发箭的机会,行动不便的狄不仁恐怕就要再次中箭。 他中了一刀一剑,及时解除了狄不仁面临的威胁。 徐文雷的伤在脸。 右脸颊。 刀锋划过,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若不是他当时暴喝一声,犹如滚滚惊雷,镇住了伤他的人,以至于那一刀刀势一弱,恐怕就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 他面对的那个人,正是“三十六坊”坊主的贴身护卫,“泼水刀”卫延。 当时,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都受了伤,徐文雷很远就看到了“泼水刀”卫延连杀了他们带来的三个死士。 徐文雷怒极。 他还看到了“泼水刀”卫延后面的“三十六坊”坊主冯秋发。 他要先杀“泼水刀”卫延,再斩坊“三十六坊”坊主冯秋发。 他们一人突然偷袭,“三十六坊”总坊猝不及防,很多好手先去布置,准备发动对“三教九流”的一战。 可是,“三教九流”却先发制人。 但是,若是让冯秋发撑到其他人前来支援,“三教九流”恐怕要功亏一篑。 所以,徐文雷要在“三十六坊”的援兵抵达之前,斩杀了冯秋发。 他将手里的兵器舞成了一张网。 那是他的“水火流星锤”。 他直冲。 不闪。 不避。 更不退。 即是“泼水刀”卫延的刀锋对着他的头顶一刀劈下。 徐文雷目眦欲裂,也是不避不让,反而暴喝了一声。 卫延被他声势所迫,刀锋就一弱,劈在他的右脸颊。 而后,卫延就倒了下去。 徐文雷手里的“水流星”砸透了卫延的胸膛。 徐文雷再冲。 冲向了冯秋发。 冯秋发已经几个死士围困。 他在突围。 他即将突出去,徐文雷就到了。 “水流星”先至。 冯秋发使的是掌。 ——“碎心三十六掌”。 掌碎不了徐文雷的心,却截住了他的“水流星”。 这时,有人却大喝了一声:“看暗器!” 冯秋发立即分了神,顺着声音来源扫看一眼,并且做出了弯腰躲避的动作。 没有暗器。 有“火流星”。 “火流星”钻到了冯秋发的后心。 冯秋发惨叫一声,后心冒出一团火光,当即身死。 徐文雷对着喝着那人道:“慕容兄真是——” “出其不意!”慕容白好不谦虚的道。 他知道以徐文雷的直心肠,肯定不会说出什么夸赞他的话。 至此,“三十六坊”坊主冯秋发身死,艾一旺等人立即撤离。 过了半个月,“三十六坊”群龙无首,“三教九流”气势如虹,终于彻底将“三十六坊”瓦解。 卜一笑却在这时找到慕容白,对他深深的一施礼。 慕容白含笑接受了。 卜一笑问道:“你猜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慕容白道:“肯定不是因为我帮你们出了一个主意。” “因为我曾经怀疑你。” “所以,你才让我和你们一起同行。” “如果你真的是‘三十六坊’的人,我肯定会不计代价杀了他。” “现在呢?” “我要想你赔罪,以后我们不不再是朋友。” 慕容白夷然自若,也不应声。 卜一笑神色严肃的道:“我们是兄弟!” 第183章 两种危机,一种抉择 梁卫已经下了阳谋。 慕容白两种危机。 内忧:“神剑山庄”内居心叵测的人。 外患:窥视“神剑山庄”的人。 他要破阳谋。 而且,他其实早就有了计较。 在苏州遇刺之后,他就发书信于“三教九流”。 艾一旺。 狄不仁。 卜一笑。 徐文雷。 四个兄弟。 也是慕容白的兄弟。 慕容白求助于他们。 他们四人马上就到。 当梁卫离开后,慕容白没有着急回“神剑山庄”,而是将之前通知“三教九流”的事告诉了苏小河他们三人。 他们一句同行,又数次救了慕容白。 因此,慕容白没理由隐瞒他们。 况且,为了更好的应对回到“神剑山庄”后发生的一切,慕容白也要将“三教九流”这张底牌亮出来。 苏小河听了以后,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确定回去吗?” 慕容白反问道:“为什么不回去?” 苏小河意有所指,却又隐晦的道:“老白,我想你应该知道。” 慕容白决然道:“所以我更要回去。” 洛大小姐一头雾水的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老白不就是要回‘神剑山庄’吗?为什么不回去?” 苏小河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对慕容白劝道:“你再想想。” “你以为谁还会希望我死?”慕容白哂道。 苏小河不语。 七变公子垂下眼睑。 洛大小姐更加迷惑不解。 她方才见到慕容白和梁卫对话过程中,只是神色有异,缺没有听到两个人的对话的内容。 以她的耐心,当即指着他们三人,微怒道:“小苏、徒弟、老白,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苏小河摇头道:“没有。” “那你们三个莫名其妙的。”洛大小姐翻了下美目。 她见苏小河始终不说,就将目光落在了七变公子身上。 七变公子打个哈哈道:“昨晚没休息好,咱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洛大小姐粉脸含煞,道:“小徒弟,你给师父说,到底怎么回事。” 七变公子一脸为难。 并非他不想告诉洛大小姐,而是有些话因为慕容白的缘故,不太适宜。 “还是握来说吧。”慕容白见他为难,接过话来,先对着苏小河问道,“其实,你一早就知道?” 苏小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换心之术’要用谁的心才是最好的。” 七变公子也道:“本公子是‘鬼手神医’的徒弟,我当然也知道。” 慕容白道:“你们怕我多想,所以就没告诉我。” 洛大小姐头晕眼花的问道:“你们怎么越说越奇怪,什么一早就知道了,又关小徒弟的神医师父什么事?” 慕容白面色无悲无喜,对她言简意赅的解释道:“神医要救我大哥,就需要一颗心,必须是同血脉的心,也就只有我的心最合适。” 洛大小姐咋舌道:“心?” “没错,就是我的心,最适合我大哥用。所以,想杀我的人,可不只是想要对付我们‘神剑山庄’的人,还有我们‘神剑山庄’内的人。”慕容白脸色似乎有点复杂,“他们想要救我大哥,就一定会杀了我。” “不!”他忽又摇头道,“眼前不会杀我,因为我的心必须在我活着的时候取出来,再换给我大哥。” 洛大小姐粉脸一白,打了个寒战,道:“这什么‘换心之术’这么可怕,救一个人,不就是要杀一个人。” 七变公子愁眉不展的道:“正因为救一个人,就必须杀一人,而且是血脉相连之人,所以我师父当初才放弃了‘换心之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所突然去了‘神剑山庄’,要用‘换心之术’救慕容白的大哥。” 洛大小姐蹙眉道:“那你大哥也不会同意,你是他亲兄弟,他怎么会同意用你的命,来换他的命。” 慕容白苦涩道:“其实,也可以是我们慕容氏弟子的心,只不过我的心才是最好的选择。而我大哥一定是同意以慕容氏弟子的命,来换他的命。否则,神医又怎么会去了‘神剑山庄’。” 他的确苦涩。 他要承认这一点很难。 说出这一点更难。 ——慕容白要以一个慕容氏弟子的命,来换他本人的命。 这是赤裸裸的血腥。 罔顾他人性命。 残忍。 冷血。 无情。 慕容白从小得到慕容白的照顾,在心里很是敬重他,实在难以接受慕容云海会是这样一个人。 就算慕容云海是为了“神剑山庄”考虑,他绝不能死,就必须牺牲一个慕容氏弟子。 这样的理由也会令慕容白同样的无法接受。 他长叹道:“他不同意以我的心,换他的命,但是‘神剑山庄’的其他人怎么看。江湖上已经传开了我大哥和南宫世家的千金的婚约,说明我大哥心里更加严重,一点也拖不得。为了救我大哥,一定会有人选择牺牲我。只需要隐瞒我大哥就好了,他已经垂危,怕是很难知道真相。就算他日后知道了,一切都成了定局。” “小苏和小徒弟没告诉,那就是方才那个人告诉你的了?”洛大小姐后知后觉的道。 慕容白点头道:“这就是阳谋,他在挑拨我和‘神剑山庄’的关系,但所言非虚。我不会回去,我大哥只有牺牲一个慕容氏弟子。可是,如果失败,‘神剑山庄’必然陷入混乱。我不在的话,一是没人主持大局,二是‘神剑山庄’内怕是有人也想坐一坐庄主的位置,从而陷入内乱。” 他嘿嘿冷笑道:“我若回去,‘神剑山庄’内有人想要用我的心来就大哥,我就陷入重围,只有死路一条。这又事关到我个人的安危。” 洛大小姐盯着他,神色复杂的问道:“你要回去?” 慕容白还没有回应,她又追问道:“你想用你的命,来就你大哥的命?” 她果然猜到了。 因为她注意到了慕容白眼里的一种光。 ——死光。 他在求死。 他想以他的心,来就慕容云海的命。 苏小河不语。 七变公子沉默。 唯有洛大小姐继续叫道:“你……你你……真要这么做?” 慕容白竟然笑的极其淡然,仿佛浑身的重担在某一刻的抉择以后,彻底消散了。 他道:“‘神剑山庄’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我大哥。与其牺牲一个慕容氏的底子,不如牺牲我一个。我也是慕容氏的弟子,而且我更合适。何必让别人枉死,却又未必能够有最大的把握救我大哥。” “你——”洛大小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能怎么做? 总不能阻止慕容白救他大哥。 只是,亲眼看着一个朋友主动走上一条死路,无论选择一死的原由是什么,都令人难以接受。 慕容白神色极其郑重的道:“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你说。”苏小河眼神清透,冰凉,却没有一丝涟漪的看着慕容白的脸。 他也要做一个决定。 洛大小姐虽然鬼灵精怪,却绝对下不了这个决心。 七变公子虽然平时不怎么靠谱,但这种抉择也不是他能够下的。 只有苏小河。 唯有苏小河。 他必须担当。 因为慕容白是他的朋友。 他又要接受一个朋友的托付。 只不过,相比当时中毒已深的马舟,主动求死的慕容白的所托,令苏小河更加难以接受,也难以拒绝。 慕容白道:“我有几个朋友回来帮我,如果我必须死,我希望在我大哥康复之前,老苏能够帮我们‘神剑山庄’度过眼前的难关。如果事不可为,你们也不必勉强。” “这是什么屁话!”七变公子冲出来揪住他的衣襟,怒斥道,“本公子从来不曾对朋友食言,也不会贪生怕死,什么叫是不可为?本公子就喜欢做事不可为的事。” 慕容白肃容道:“多谢!” 苏小河淡淡的的道:“我苏小河对朋友的托付,从来不曾食言。对我而言,更没有事不可为之事。” 洛大小姐眼中闪着清冷的光,道:“还有我,本大小姐也一样。” 第184章 一场别离 “三教九流”来了三十六人。 其中四人正是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外加“三教九流”里另外三十二个好手。 这次慕容白传讯以后,“三教九流”立即在四位帮主的率领下,出动了帮内所有的精英。 精英在精,而不在多。 而且,此行人多反而不利,或许引人注目。 四位帮主分别率领把人,以不同身份,不同装扮,不同时段,分别在慕容白前路和后路提前做了准备。 一切想要杀慕容白的人,再也没有现身。 慕容白曾在梁卫布局的客栈里遇到骤然现身的“箭中箭”,也一直没有出现。 苏小河感觉到“箭中箭”绝不会善罢甘休。 此人从苏州刺杀慕容白,又一路跟随至此,绝不会轻易放弃。 “箭中箭”必杀慕容白。 不过,他如今没了时机。 时机是可以等的。 他一定在等。 等慕容白大意。 慕容白更加谨慎。 他要保命。 心底发寒的是,别人保命为求生,他保命是为了死。 他早已选择了死法。 是以,这一路走来很压抑。 洛大小姐没了鬼灵精怪的模样。 七变公子再也不会絮絮叨叨,啰啰嗦嗦。 苏小河原本极其洒脱,如今也学会了沉默。 唯有慕容白脸色如常。 他既然选择送死,就要好好享受余下的日子。 所以,路上最活跃的就是他,话多的也是他,爱玩耍的也是他。 直到他们终于抵达了“神剑山庄”。 而这时,慕容云海和南宫清幽的婚期还有五天。 慕容白没有着急去见慕容云海。 他不慌不忙。 他先安置好多了苏小河、洛大小姐、七变公子三人。 至于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这些“三教九流”的一干人等,在慕容白到了“神剑山庄”,他们就各自散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晚,慕容白先是去了苏小河三人居住的小院,而后就从“神剑山庄”出来。 他去见人。 见的是“三教九流”的四位帮主。 徐文雷叫来了酒。 他很好酒。 作为朋友,他喜欢什么,就喜欢与朋友分享什么。 慕容白没有喝酒。 艾一旺当先一皱眉。 卜一笑不笑了。 狄不仁也觉察到问题。 徐文雷这时才一言不发的环视了一周。 慕容白先是笑了笑,道:“酒就不喝了,我有事想要说。” 徐文雷拍着胸脯道:“慕容兄弟有什么话尽管说,咱们兄弟既然来了,就一定要等你事情办完才回去。如果慕容兄弟不介意,我们就赖着不走了。” 卜一笑道:“我们刚到‘神剑山庄’,你没请我们进去,让我们住在客栈里,一定有什么打算?” 慕容白点头道:“你们还不能暴露身份,这样对你们也比较安全。” 卜一笑眼光一冷,问道:“‘神剑山庄’里有人要对你不利?” “是。”慕容白点头承认,“我不怕这个,如今我大哥生命垂危,庄里怎么会没有人蠢蠢欲动。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这个大好时机。不过,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微微沉吟道:“或者叫遗言。” 狄不仁手指掰住桌按,大力之下竟然掰下一块木头。 他呼吸一沉,道:“你是我们的兄弟,我们‘三教九流’虽然比不过名门大派,但是谁要对付你,我们就和他是死敌。” 慕容白幽幽的道:“所以,我今晚来就是想向诸位兄弟说清楚。” 卜一笑淡淡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慕容白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忽然一笑。 他忽略了卜一笑。 卜一笑的八卦门一向精于打探消息,此次“三教九流”过来相助他,必然也是准备充足。关于“换心之术”,卜一笑怎么可能一点猜测也无。 但是,卜一笑一直藏在了心里。 慕容白悠然道:“我要死了。” “谁让兄弟你死,我就让他先死!”徐文雷满脸怒容。 艾一旺瞅了一眼一脸淡然的卜一笑,没有作生。 狄不仁本来要开口,却见艾一旺的反应,也住了口。 这时,慕容白淡然道:“我要我死。” 他看了一眼卜一笑。 卜一笑果然一副了然之色。 艾一旺幽幽一叹。 狄不仁欲言又止。 徐文雷满脸惊愕。 慕容白娓娓道来,说出了自己求死的原由。 四人听了默不作声。 许久,徐文雷张嘴怒道:“这——” “四弟!”艾一旺忽然来了口,沉声道,“慕容兄弟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徐文雷惊道:“大哥!” 艾一旺冷着脸道:“慕容兄弟要救他大哥,你要拦着吗?” “我——”徐文雷脸色赤红。 慕容白对四人一拜,道:“咱们都是兄弟,你们的心意我懂,我的用意,还望诸位兄弟不要拦我,也不要劝我。” 卜一笑神色一动,道:“你想怎么做?” 慕容白道:“能救我大哥,我愿意死。不管是为了我大哥,还是为了‘神剑山庄’,我作为‘神剑山庄’的一份子,义不容辞。可是,我不希望有人会趁机捣乱。山庄我很少待,里面的人我信不过。” 他转向卜一笑,道:“我知道卜兄弟打探消息的手段,一切就有劳你。” 卜一笑正色道:“慕容兄弟的托付,我一定完成。” 慕容白点了点头,又对其他三人道:“咱们‘三教九流’远在江北,在这江南之地,很少有人对你们有所了解。所以,我才请求诸位兄弟帮我。一、他们决计想不到我背后诸位兄弟势力。二、他们想摸清楚咱们的底细,就要去江北。这一来一去耽误不少功夫,最关键的时间也能尽量安稳度过。” 他又一抱拳,眼中全是视死如归的神色,道:“希望在我大哥做完‘换心之术’,身体康复的这段时日,诸位兄弟多加费心保护。” 艾一旺冷笑道:“我们‘三教九流’从来没有离开过江北,刚好会一会这卧虎藏龙的江南之地,也让那些图谋不轨的人领教一番咱们兄弟的厉害。” 狄不仁也冷道:“有我们在,一定叫慕容兄弟放心。” 卜一笑笑的也冷,道:“我来过江南,正好看看这里如今的变化。” 徐文雷一拍桌子,道:“谁敢伤慕容兄弟大哥一根头发,我的‘水火流星’可不绕他!” 慕容白感激的看着他们,又将这一带的势力分布,“神剑山庄”的敌友,潜在的敌人一一详细告知。 一切托付完毕,他就要走了。 这一走,或许就是永别。 艾一旺。 狄不仁。 卜一笑。 徐文雷。 四人都明白,慕容云海的身体不能再拖,也就意味着慕容白很快就会死。 慕容白走的从容。 赴死也从容。 第185章 一个熟人,一种杀机 当慕容白离开“神剑山庄”,前去见“三教九流”的四位帮主之时,大总管也正在面见一个人。 这是一个熟人。 慕容白很熟悉。 苏小河也认得。 洛大小姐也记得。 七变公子也印象深刻。 他正是去而复返,讲自己的阳谋告诉慕容白的人。 ——梁卫。 梁卫在向大总管汇报一些事。 他道:“二公子出去了。” 大总管问道:“去了哪里?” 梁卫回道:“去了一家客栈,见了四个人,他们分别是‘三教九流’的四位帮主,分别为艾一旺,擅长‘十二散手’,狄不仁使的是‘朝天棍’,卜一笑用的是‘八卦剑’,徐文雷的是‘水火流星’。” 大总管又问:“他们如何认识的?” 梁卫应道:“二公子偶然的机会了结识了他们四个人,当时正恰逢‘三十六坊’对‘三教九流’动了心思。可是谁也没想到,有发财赌坊、七路船坞、八卦门、匠门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三教九流’竟然有主动出击的气魄,‘三十六坊’坊主冯秋发一时不察,被他们得逞。而且,二公子在‘三教九流’直捣黄龙一役中,他出了主意,也亲自一同出战。二公子和他们四个人的交情,就是在此一战中建立起来的。” 大总管眼中仿佛有一团幽火,慢吞吞的道:“这么说来,我们都小瞧了二公子,他也许是故意拉拢‘三教九流’,以待日后为他所用。” 梁卫道:“二公子结识他们,肯定是一种巧合。此次二公子归来的途中,也有两派人想要刺杀他,不过都没有得逞。” 大总管又问:“什么人?” 梁卫道:“一个是‘箭中箭’,另一个是‘梦诀’丁梦。” 大总管眉头一皱。 他很少皱眉。 他极少将思绪表现在脸上。 因为,这样会给别人破绽,猜透他的心思。 不过,这次他却在梁卫面前,忍不住皱了眉。 “箭中箭”身份成谜。 “梦诀”丁梦又绝非一般的杀手。 这两个杀手,究竟是受什么人致使。 大总管必须考虑。 刺杀二公子的敌人,也可以是他的敌人。 而且,这两派敌人都简单。 梁卫又道:“这次二公子归来,‘三教九流’出现以后,暗中保护,‘箭中箭’和丁梦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三教九流’也不简单,竟然连‘箭中箭’和丁梦这两个杀手都找不到下手的时机。而且,‘三教九流’四位帮主亲自出马,又带了一批精英,的确不好对付。” 大总管踱着步,道:“这‘三教九流’也是有点能耐的,他们如今在哪里?” 梁卫答道:“他们极其擅长隐匿身份,我只查到了其中五个人的踪迹,其他人的踪影暂时没有查到。至于四个帮主,本来我没有找到他们的线索。” 大总管眼皮一挑。 梁卫继续道:“二公子出去会见了他们,所以我就查到了‘三教九流’四个帮主的踪迹。不过……” 他又抬头看了大总管一眼,道:“如今二公子正在回来的途中,我派人去客栈摸了低,这四个人又不见了。” 大总管眯着眼笑道:“果然不可小觑,即便是小门小派的帮主,也只有自己的特殊本领。否则,又怎么能够稳坐一帮之主。” 他再问道:“你没有动手吗?” 梁卫低着头,道:“我本来也怕夜长梦多,想要动手。不过,二公子的身边一直有另外一个高手跟着,我们找不到机会。二公子也一直在提防着我们,出去的时候带上了苏小河。这个人据说是苏州‘洛神剑法’洛寄予的女婿,洛寄予的千金也半路追来。” 大总管沉思道:“洛寄予?” 梁卫点头道:“现在的洛寄予不比从前,前些时日苏州武林发生了大事,‘两派一帮’中的点苍派掌门和沧海派的掌门被‘毒一无二’毒杀,苏州武林一时间人心惶惶,洛寄予就出面主持大局,如今已经成立侠派,盛威一时无量。” “这么说来,想要动二公子,就必须拿下苏小河。”大总管负手而立,道:“洛寄予的千金也在,以他们和二公子如今的关系,洛寄予的千金也不会袖手旁观,我们相当于还要面对侠派的威胁。” 梁卫却道:“我以为不然。” 大总管绕有兴致的道:“说来听听。” 梁卫垂首道:“二公子和他们虽然朋友一场,就算二公子出了事,他们一定会想帮。可是,洛寄予的如今身为侠派掌门,绝不能因为他女儿的朋友,就随意出手。而且,这是‘神剑山庄’的家事,只要‘神剑山庄’有办法平息,他人又能翻出什么浪花。” “有道理。”大总管赞许道。 他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梁卫又补充道:“而且,关于这个苏小河,他的结义大哥是‘三更门’的人。” 大总管不耐烦的道:“二公子的朋友怎么都有着乱七八糟的关系。‘三更门’如今不正是内乱,哪有功夫管别的事。” 梁卫解释道:“我也是这么以为。所以,我们只要不伤了洛寄予的千金,不害了苏小河的性命即可。这样,洛寄予就不会过问。主要还是要注意另外一个人,他是‘半扇门’的少门主,‘鬼手神医’的弟子。” 大总管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问道:“你可知道他来做什么?” 梁卫应道:“他此行应该是为了见他师父。江湖上都知道‘鬼手神医’有一个徒弟,人人谈之色变的‘毒一无二’,一身毒术杀人无形。但是,这个七变公子也自称是‘鬼手神医’的徒弟。而且,他用药的手法也是不同寻常,我们还着了他的道。” 他又将苏小河他们的反戈一击道出。 大总管眼光微寒,道:“七变公子想要见他师父,我就偏偏不会让他见到。在‘神剑山庄’之内,他想见什么人,能不能见到,由我说了算。这个你不必担心,事了之后,一切已成定局,我们就什么也不必不由。” 梁卫回答了他这么多问题,第一次发问,道:“这个七变公子是‘半扇门’的少门主,行事怕是恣意妄为,不好阻拦。若是他非要见‘鬼手神医’呢?” “他不是要见他师父,我们就以神医即将为庄主医治,需要静心准备。”大总管嘴边露出笑容,“我们虽然传过了口讯,但是神医暂时不想见他,让他这个做徒弟的侯着吧。” 梁卫又问道:“如果他执意要见呢?” 大总管眉宇间杀气崩现,冷冷的道:“在‘神剑山庄’里,我想让谁死,不管他是什么门的少门主,我都能让他有来无回。” 第186章 死亦为生 慕容白求见大总管。 他一个人来到了大总管的别院。 梁卫还在。 他立即隐身。 大总管等他回话。 梁卫离去片刻,又去而复返,道:“他一个人,苏小河不在。” 大总管目光深不见底,对他道:“你先侯着吧。” “是。”梁卫垂首应答,藏身起来。 大总管故意弄乱了衣服。 他又扯乱了头发。 随后,他又步履匆匆的冲了出去。 慕容白见到的大总管就是这样一副样子。 “二公子赎罪,今日我睡的早了。”大总管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整理着衣衫头发,快速到了慕容白身前。 他人到了,也快速将衣衫、头发整理完毕,一点也看出方才那种梦中醒来,匆忙穿衣出来的模样。 慕容白笑呵呵的道:“这么晚了还要打扰大总管,还望莫怪。” “二公子客气。”大总管很热情,“二公子里面请。” 他对慕容白一向热情。 很热情。 一、慕容白是慕容云海的弟弟,大总管虽然是慕容氏子弟,但毕竟也是慕容云海之下的第二人。 他总要给足第一人第二足够的尊重。 二、大总管在“神剑山庄”内,既要保持足够的威严,又能够显得更加平易近人。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稳居第二人。而不仅仅是慕容雄风的培养,他才成为了第二人。 不过,大总管选择牺牲慕容白,因为他有足够的理由。 慕容云海已经变态,一旦他出事,就将“神剑山庄”交给慕容白搭理,再有慕容北和慕容南兄弟辅佐。 大总管和慕容白关系一般。 他却和慕容云海合作了多年。 从远近亲疏上来说,大总管一定会站在慕容云海这一方。 从长远利益来讲,也只有慕容云海活着,大总管第二人的位置才能够稳固如山。 所以,大总管得知“换心之术”的关键所在,就想到了牺牲慕容白。 至于一切由神医口中道出,那只是一个契机。 大总管需要一个契机说服自己。事后,再用这个司机说服慕容云海。 他有信心说服慕容云海。 慕容云海一向以大局为重。 他不在乎牺牲。 比如他和南宫清幽的婚事,五年前就应该举行婚礼,却因为忙于“神剑山庄”的诸多事务,慕容云海将婚期一再延后。 若是他和南宫清幽并非郎情妾意,两人的婚事只怕要出现变数。 但并非慕容云海对南宫清幽的感情就显得平淡如水。 他爱极了南宫清幽。 但他首先是“神剑山庄”的庄主,一切皆以山庄利益为要。 这是他的责任。 他必须担当。 因此,就要付出代价。 代价便是他个南宫清幽互相爱慕,又有婚约,却依然没有在一起。 南宫清幽亦是爱极了他,才能够容忍婚期一拖再拖。 大总管以为“神剑山庄”欠慕容云海的。 慕容白叶欠他的。 因此,大总管要借此机会弥补。 用慕容白的心。 而他自己则要承担骂名。 还有慕容云海的怨恨。 慕容云海即使再大度,大总管却成了杀害慕容白的元凶,幕后主使,慕容云海不会一点芥蒂也没有。 所以,大总管这是在下一场赌注。 慕容云海抱住性命。 他是赢家。 “神剑山庄”得意安然无恙。 “神剑山庄”的所有人都是赢家。 唯一输赢难论的只有大总管。 或许,他只是唯一的输家。 他愿意输。 亦如慕容白甘愿赴死。 慕容白进了大总管的别院,昂首阔步,在凉亭处停下。 今晚月色明亮,月光照人。 照着慕容白云淡风轻的脸。 照着大总管笑容满面的容颜。 清冷的月光却照不透冰冷的心。 慕容的心是冷的。 因为他要赴死。 即使他无所畏惧,心甘情愿,面对死亡总是难免情绪低落。 低沉。 低不到谷底。 原因是他心里没底。 他的死未必能够救慕容云海一命。 他会死得其所。 亦或白白送死。 他也在赌。 用他的心,赌慕容云海的命。 他和大总管此刻都是赌徒。 一个不惜自己的命。 一个不惜他人的命。 为得却是另外一个的命。 这就是命。 “这就是命。”慕容白笑容绽放,却又很是诡异的对大总管道。 “二公子的话好奇怪。”大总管的笑让人沐浴春风。 慕容白哂道:“大总管,你是聪明人。” 大总管笑吟吟的道:“不敢不敢,我只是一个忙碌的人。” “也对。”慕容白点头,“没有你,就算只有我大哥,‘神剑山庄’也不可能保留今日的荣光,我爹没有看走眼。” 大总管朗声道:“没有老庄主的栽培,就没有我的今日。” 慕容白却道:“那是因为你有这个才能。” “可是伯乐也需要千里马。”大总管反驳道,“没有千里马,那就是马,没有千里百里之说。我的今日,全是老庄主所赐。” 慕容白赞许道:“你对‘神剑山庄’付出多少心血,家gay我很少在庄里,也深知你的功劳。” 大总管却摆手道:“我没有功劳,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想要报答老庄主的恩情。” 慕容白目光如电,直指大总管,道:“希望我没有看错你。” 大总管讶然道:“二公子这是何意?我对‘神剑山庄’一向忠心耿耿,竭力辅佐庄主,绝对没有不二之心。” “我没有怀疑大总管对山庄的忠心。”慕容白神色如炬,“可是,每个人都会有私心。” 大总管脸色如常,坦然道:“所以,我也不能免俗,我也是一个人。” 慕容白意有所指的道:“人为了私心,可以做很多事。” 大总管笑的更加柔和,道:“甚至做自己不愿意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 慕容白目光清澈如水,问道:“大总管能做到吗?” 大总管不避讳他的目光。 他的脸色有点讶然。 方才的讶然是故意为之。 这次的讶然却是不由自主。 他正色道:“原来,我也看走了眼,小瞧了二公子。” 慕容白悠然道:“我忽然明白一件事,死是死,生是生。生为死,死亦为生。大总管以为呢?” 大总管眼光变得尊敬。 恭敬。 他以极其庄重的目光看着慕容白,语气亦极其认真的道:“二公子所想,亦如我所想。” “你不会令我失望?”慕容白的忽然厉声道。 大总管眼光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应道:“不会。” 慕容白步步紧逼,声音凄厉的道:“你不会令我大哥失望?” “不会!”大总管依然以这两个字作答。 只是,他的神色也带着一种凛然之势。 他的目光很清澈。 言语可以欺人。 而眼睛不会。 慕容白一向如此以为。 他肃容道:“好!” 第187章 痛别离 大总管忽然出手了。 就在慕容白说“好”字的一刹那。 大总管一出手就点了慕容白十八处大穴。 他毫无保留。 竭尽全力。 所以,极如闪电。 甚至超过闪电。 他就是一道闪电。 没人躲得过闪电。 慕容白躲不过。 所以,他被大总管制住了。 他本来就是来赴死。 ——他不会躲。 ——不会避。 ——绝不反抗。 大总管相信他愿意束手就擒。 但是,大总管是一个谨慎的人。 谨慎的人总是小心翼翼,绝不轻信于人。 ——从不信人。 不信人,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这是大总管的处事的准则。 慕容白怒道:“你不信我?” “我信!”大总管淡淡的道,“信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一回事。” 慕容白叹道:“也罢,我本来就是让你完成这件事。” 大总管傲然道:“二公子就是不来,我也有办法。” 慕容白道:“可是,我不想让你大费周章。” 大总管忽然怅然若失的叹道:“二公子果真令人刮目相看,以前我真的是小瞧了你。不过,我也没得选。我相信你这样做也是没得选。你能够想到我的用意,我的选择,其实也足以统领‘神剑山庄’。” 慕容白哂道:“但是,你不会放心。” “没错!”大总管点头应道,“一个能够令我看走眼的人,二公子是第一个。所以,二公子很聪明,但也很可怕。自古以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二公子需要一个大总管,这人却未必是我。所以,我只有选择庄主,而舍弃了二公子。” “不!”慕容白神色认真,一点也不容质疑,又有一股傲然的神态,眼光发亮,语气不容反驳的道,“是我选择了我大哥,而不是因为你选择了我大哥。” 大总管报以恭敬的目光,道:“我们的选择都是‘神剑山庄’。” 慕容白笑道:“所以,我才会来见你,也知道你一定会忍不住动手。不过,你不能动我的朋友。” 大总管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而在慕容白来此地见大总管之前,他在客栈里已经引荐了苏小河与“三教九流”里的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认识。 他将所有的筹划一一道出。 艾一旺当即道:“慕容兄弟既然信得过苏公子,我们也信得过你。” 苏小河却道:“既然信得过,为什么还叫我什么公子。” 狄不仁立即道:“苏兄。” 卜一笑也道:“苏兄!” 徐文雷拍着他的肩膀,叫道:“好兄弟!兄弟的兄弟,也是兄弟。” 艾一旺对苏小河正色道:“既然是兄弟,往后就不会客气。” 苏小河笑道:“彼此客气的是熟人,或者是可以成为朋友,但绝不是兄弟。你们要和我客气。就是心里还没拿我当兄弟。” 艾一旺郑重的道:“我不会对你客气。” 苏小河道:“彼此彼此。” 这时,慕容白端起酒杯,沉声道:“我慕容白能够结识诸位兄弟,那是我的福分。” 几人一起举杯。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和慕容白喝酒。 他们谁也不会忘记今天,有一个甘愿赴死的人。 而他们不能阻拦。 他们只会竭力配合。 饮酒过后,慕容白和苏小河立即离去。 他不能优柔寡断。 更不能和他们再多相处。 他要做一件事。 又急。 又切。 很急切。 慕容白回到“神剑山庄”之前,七变公子突然有了过来。 他一直隐身在暗处。 慕容白见到他,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放心。” 七变公子手里拎了一坛酒。 他盘腿而坐,又拿出了三个四个酒杯,一一排放在地。 酒杯里倒满了酒。 酒坛被丢了。 七变公子举杯道:“我们喝杯酒,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慕容白笑问道:“为什么?也许以后还有机会?” 七变公子道:“从回到‘神剑山庄’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眼中的死志。老苏陪着出来,我也梦猜到你去做什么。是去见朋友了吧?” 慕容白幽幽的道:“我们虽然相识不久,其实我很不想和你们道别。” 七变公子低沉的道:“小师父不想和你道别,就由我代劳吧。” “好!”慕容白盘腿而坐。 苏小河也坐下。 他举杯道:“我不喜欢道别,我大哥方惊梦也不喜欢,所以我离开苏州的时候,他宁愿石化雨代他来见我,也不想亲自和我道别。我以为道别不是一件开心的事,今日我才发现,有些道别是很痛苦的事。” 慕容白按住他的肩膀,道:“我不觉得痛苦,只是让你们这些朋友感到痛苦。我有我的选择,多谢你们支持我,帮助我。” 七变公子举杯道:“因为我们是兄弟。” “兄弟!”慕容白眼中泛着光。 三人喝了酒。 七变公子连喝两杯。 其中一杯是代洛大小姐所喝。 慕容白道:“我要去见大总管。” 七变公子问道:“你就这么急?” “我大哥等不及了。”慕容白惆怅的道,“我大哥怕是等不及了。否则,他今日不可能不见我。” 七变公子道:“你不见你大哥最后一面吗?” 慕容白摇头道:“我很想,可是我不能。从小到大,我大哥最了解我,无论我想什么,都瞒不过他。如果我见了他,他一定知道我的想法,就会阻止我。所以,我不能见他,我要尽快的去见大总管。他一定很想救我大哥,恐怕也有了选择。‘神剑山庄’里除了他,我很难相信其他人。” 他站起来,向“神剑山庄”走去,又朝后面挥挥手道:“老苏、老七、大小姐!再见!” 慕容的身影渐渐地走远了,却离“神剑山庄”更近了。 他走在一条赴死的路上,即将抵达终点。 他消失了,有人却来了。 来的是洛大小姐。 她一早就来了。 慕容白也早就知道她来了。 只是,洛大小姐不想让慕容白看到她梨花带雨的样子。 “如果他大哥知道,一定宁愿自己死。”她潸然泪下的看着苏小河和七变公子。 苏小河柔声道:“他宁愿自己死,也绝不希望他大哥死。” 忽然间,苏小河的心里滋味掺杂。 原来,每个人都有迫不得已,而又心甘情愿的抉择。 ——亦如慕容白。 ——亦如方惊梦? 第188章 十二连环 “十二连环”是十二个人。 十二个人在一起就是一道环。 至今为止,没人破得了这道环。 他们十二个被精挑细选,训练整整八年。 八年间,当别人都在建功立业,叱咤江湖,他们却一直默默无闻。 无名。 无姓。 他们十二人连在一起却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十二连环”。 不过,他们不是杀手。 但是,他们更胜杀手。 杀手更擅长杀人。 他们不仅仅是擅长杀人。 他们还擅长抓捕。 大总管要活的。 “十二连环”就抓活的。 大总管要死的。 “十二连环”就带来死的。 他们是大总管一手训练培养出来的经营,也是大总管手中一支重要的力量。 即使慕容云海和他合作亲密无间,彼此信任,共同进退,经历生死。 可是,“神剑山庄”里还有很多人。 人有私心。 “神剑山庄”不缺有私心的人。 大总管要震慑人心,不能够依靠慕容云海庄主的身份,或者自己大总管的身份。 他需要一支力量。 ——“十二连环”。 “十二连环”绝不是秘密,而是公开的秘密。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 “神剑山庄”里人人都了解。 “十二连环”却只为大总管所用。 慕容云海云海从不干涉。 他一向对于大总管很放权。 一个懂得放权。 一个懂得进退。 这样的两个人才能合作无间。 大总管很少动用“十二连环”。 除非有大事。 如今有大事。 很大的大事。 极大的大事。 大事已发生。 大总管“擒住”慕容白,用他的心,救慕容云海的人。 他一向不轻易信人。 所以,他不信慕容白,更不会信慕容白归来时的同伴。 大总管做事一向谨慎。 苏小河的师承门派,他并不了解,只以为他是洛寄予的女婿。 洛大小姐的身份如今不仅仅是洛府千金,而是上升为侠派门主的千金。 以洛寄予的身份,还比不上如今侠派的声势。 如今的洛寄予和侠派或许称为互为倚仗更合适。 由于洛寄予出面,才有了侠派的成立。 因为侠派,洛寄予的的声望更是如日中天。 侠派和“神剑山庄”相比,却始终少了一些东西。 很简单。 很重要。 也必不可少的东西。 ——底蕴。 “神剑山庄”有祖上数代的底蕴。 这就是武林世家。 而洛寄予不过是因为洛隐的威名,“剑圣”鲁秋道已经逐渐被很多人遗忘。再加之苏州武林往日的种种,令大总管一点畏惧也无。 大总管却要考虑一件事。 他不畏惧侠派,更不在乎“洛寄予”,却不能令慕容云海为难。 没人比他更了解慕容云海的为人处世的风格。 慕容云海很分明。 很透明。 很明了。 ——是是是。 ——非是非。 ——是非是是非。 这就是慕容云海的原则,也是他振兴“神剑山庄”的凭借。 他不会破。 不能破。 大总管更不能令他为难。 所以,大总管虽然不相信慕容白的朋友。 ——苏小河、洛大小姐、七变公子三人。 更在抵挡“三教九流”里的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等一行人。 他却要对他们分别对待。 他派了“十二连环”,要监视并限制苏小河他们三人。 大总管在“十二连环”临行前,向他们的统领崔老六交代:“你就说‘神剑山庄’有变,二公子失踪,为了保证山庄贵客的周到,你们奉命保护他们。” 这些话,大总管没希望苏小河他们会信。 他相信慕容白一定有后手。 因为,今晚他发现慕容白是一个聪明人。 一个聪明人要赴死,也不会不留后手。 大总管以为苏小河他们三人和“三教九流”一行人就是慕容白最为明显的后手。 ——“三教九流”反而不足为虑。 ——苏小河、洛大小姐、七变公子才是最应该防备的。 其中,七变公子和“鬼手神医”的师徒关系,也是慕容白必须提防的。 ——七变公子一定会见他师父。 ——他若知道慕容白要赴死,会不会劝他师父放弃医治慕容云海? 一个是朋友。 一个是朋友的大哥。 七变公子很可能会选择朋友。 朋友也是有私心的。 他的私心是保护自己的朋友。 大总管要未雨绸缪。 他花费了很多心思。 做了很多准备。 甚至不惜动用了“十二连环”。 还不只是“十二连环”。 当崔老六率领“十二连环”去了苏小河他们三人所住的别院,又回来禀报时,大总管就换了心思。 崔老六并不老。 很年轻。 很沉稳。 大总管喜欢重用年轻人。 ——年轻人有朝气。 ——有抱负。 ——甚至于野心。 大总管要大显身手,指点江山,令“神剑山庄”在他手里重现往日的荣光,就必须重用敢打敢拼且沉稳的年轻人,少用过不用暮气沉沉的老年人。 老年人有经验。 ——经验之谈很有用。 ——有效。 但他们往往喜欢倚老卖老。 倚老卖老的老年人会对大总管和慕容云海形成节制。 ——他们依然倚老卖老,就必然有自己的私心。 为了大展拳脚,不受制约,大总管尤为喜欢年轻人。 他本人已经是而立之年,但因为身边有诸多年轻人,他也时常有年轻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看起来不过二十有五的样子。 “十二连环”是他重要的一支力量,他需要一个稳重的人,就选择了老成持重的崔老六。 崔六本名崔六。 他做派老成持重,就有了崔老六这个名讳,极少有人称呼他为崔六。 崔老六去了苏小河他们所在的别院,叫了门。 无人回应。 他沉稳。 更果断。 他破门而入。 ——无人。 三个人都不见了。 他立即回到大总管处汇报:“他们不见了。” 苏小河他人三人明明从外面回来了。 而且,大总管还知道他们三人为慕容白践行。 正因为这场践行,大总管才尤为提防苏小河他们。 不过,践行的内容他不知道。 他派去的阎九五远远的盯着,不敢靠的太近,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阎九五看到了洛大小姐梨花带雨的模样。 他一一汇报。 大总管才由此推断慕容白或许将他的赴死之意告诉了苏小河他们。 至于阎九五,本叫闫九五。 他以“普度众生掌”成名。 掌名“普度众生”,却以杀普度他的敌人。 旁人为了调侃他,就叫他阎九五,而非闫九五。 他绰号也叫“阎王”。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大总管动用了身边的三个重要人物其中的两个。 他想着阎九五之前的禀报,崔老六的汇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 他没有感到不安,却为这种安心而有点心烦意乱。 大总管极少心烦意乱。 第189章 十三点 夜静。 很静。 静无虫鸣。 苏小河。 洛大小姐。 七变公子。 三人已经回到了“神剑山庄”的别院。 洛大小姐情绪低落,正要回去休息。 七变公子好像有心事。 一个因为看着朋友赴死,却又不得不看着是他又在赴死的路上而难过。 一个因为“鬼手神医”而难过。 “鬼手神医”要以“换心之术”救慕容云海,他就成了一个间接的杀手。 七变公子为此而心里发闷。 他要见“鬼手神医”。 他要问问师父,为什么到头来该是要以“换心之术”救人。 救人亦杀人。 “鬼手神医”放弃了“换心之术”,为什么又要来到“神剑山庄”,即将对慕容云海施以“换心之术”? 苏小河叫住了他们两人。 他道:“我们不能回去。” 洛大小姐眼睛还红着,道:“老白都决定,我们能怎么办。” 苏小河摇头,道:“我没说阻止他就救他大哥。” 七变公子抬头道:“老苏这是何意?” “我们要走。”苏小河低声道,“立即离开这里!” 一路走来,他一直感觉到一个人。 那是一个极轻,又如鬼魅一般的人。 苏小河察觉到了他。 他默不作声。 如今,那人没走。 那人就在别院外。 这时,月光渐淡夜色漆黑如墨。 苏小河小声道:“有人跟踪我们,我怀疑他是想要动老白的人。老白都放心‘神剑山庄’里的人,我更加不放心,更何况还有人跟踪我们。他就在外面,现在夜色更暗,以我们的轻功,所需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甩开的他。” 七变公子应道:“我也觉得不安全,还是离开好。” “我们去哪里?”洛大小姐心情没有恢复,一切顺从苏小河的意见。 “我们兵分两路。”苏小河淡淡的道,“你们去通知‘三教九流’的人,我要会一会这个人。” 洛大小姐反驳道:“不行!” 苏小河劝道:“田田,我的剑法你应该很清楚,没几个人会是我的对手。可是,如果敌人失去了耐性,我们就必须及早通知‘三教九流’的人早做准备。我们三人一起离开,若是甩不开跟踪我们的人,可能会暴露‘三教九流’的人。” 洛大小姐无从反驳,只得答应。 她和七变公子先行离开。 以她的“浮光掠影”,七变公子的“七变神功”,悄无声息的离开别院并不是难事。 他们离开之际,苏小河在练剑。 剑在啸。 剑在鸣。 剑声完全遮住了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飞在空中的响声。 别院外的人更加听不到了。 那人是叶十三。 别号“十三点”。 他是大总管手下最厉害的剑客。 他是一个剑法高手。 他提着剑。 剑无鞘。 剑身很细。 剑刃锋利。 剑尖很尖。 他此时好奇。 不解。 怀疑。 叶十三脸色一变, 他脸色骤变的刹那间,还没有闯进别院。 别院里的剑声已无。 这时的叶十三才冲进了别院了。 他不怕打草惊蛇。 因为蛇不见了。 草惊了又何妨。 他看到远处还有一个人影。 他追。 追的快。 追急。 紧追不舍。 那人甩不掉他。 ——只有一个他。 叶十三已知不好。 另外两个人已经不见了,只有那个同样使剑的苏小河。 苏小河的轻功无名。 师父交给了他“小寒山掌”、“小寒山二十四剑”,还有这身轻功,却没有告诉他轻功的名字。 有名无名不重要。 重要的事轻功要轻。 更要快。 他的确很轻。 更是很快。 像一阵风。 一道影。 一束光。 极光。 他却刻意的再慢一点。 缓一点。 动作响一点。 重一点。 因为他要吸引叶十三的注意,让叶十三追着他不放。 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已经不见了。 苏小河更慢了。 他跃的更高了。 像一棵树一样高。 他落在树枝上。 叶十三也停下来,跃到另外一棵树上。 苏小河冷问道:“你是谁?” “我是不重要。”叶十三握紧了剑。 那把无鞘的细剑。 他在愤怒。 怒在心中。 他很清醒,控制着怒意。 怒意灌进了剑里。 苏小河淡然道:“我本来想知道谁派的你,懒懒你一定不会说。” 叶十三道:“所以你也不必问。” 他说到“问”字,原本平淡无波的语调忽然重了,像一声惊天炸雷。 “问”字还没道尽,细剑已经动了。 他的动作不像是在使了,而是在使针。 一根好大的“针”。 还有极烈的怒意。 ——羞怒! 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踪丢了人。 这是奇耻大辱。 不过,他没有被这种羞怒激昏了头脑,而是将怒意裹在了剑里。 他的细剑化作了点。 细点。 十三点。 这即是他的剑法。 ——“十三点”。 极少有人能够接住三点。 他在第三点就足以要了对手的命。 他这一剑落在树上。 刺出了十三个细小的龙。 苏小河没拔剑,更没有接招。 他闪避。 快速闪电的一闪。 叶十三一扬眉。 他没有停留,又出剑。 苏小河这时才拔出了他的剑。 “小寒山剑”。 依旧是“小寒山剑法”。 那三分潇洒,两分惬意,一分不羁的剑法。 这一剑是“寒露”。 寒如他心底的寒。 慕容白甘愿赴死,苏小河不为此而难过,只觉得心底发寒。 至从方惊梦设计对付“三更门”曾字派,并且将计划隐瞒了他,他就觉察到自己的心境出了问题。 苏小河的心里有一点躁动。 不安。 心烦。 意乱。 易冷。 发寒。 亦如这一剑的寒。 他心底的寒意裹在了剑里。 ——“寒露”分三候: 一候鸿雁来宾。 二候雀人大水为蛤。 三候菊有黄华。 一剑含三剑。 三剑破了三点。 “小寒山剑”的剑尖对准了细剑,连续撞击了三剑。 苏小河的这一招才使完。 叶十三却回剑。 这又是他的生平第一次。 第一次出剑后回剑。 而且,细剑并未伤到人。 他的眼中战意凛然。 这时的他才将苏小河视为他平生最为重视的对手。 不过,他的任务是监视苏小河、洛大小姐、七变公子等人。至于和苏小河动手,倒不如说是苏小河故意为之。 所以,叶十三压制住了自己的战意。 他不能坏了大总管的事。 第190章 是非对错 叶十三没有出剑,而是从树上落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里一点敌意也无,声音轻柔而温暖的道:“在下没有敌意。” 苏小河也落到了地上。 他淡笑道:“你没有敌意,为什么跟踪我们?” 叶十三道:“我在保护你们。” “保护?”苏小河又笑了。 叶十三将细剑插在地上,背着手,以示没有敌意,点头道:“在下奉命前来保护‘神剑山庄’的贵客。” 苏小河问道:“我们算什么贵客。” 叶十三道:“二公子的朋友就是‘神剑山庄’的贵客。” “可我们不需要保护。”苏小河眼光直视着他。 “在下却必须奉命行事。”叶十三不避不让,目光没有一点异动,“想必苏公子也知道‘神剑山庄’面临什么问题,庄主恐怕有人想要对‘神剑山庄’的客人不利,以此来对付‘神剑山庄’,就命令我暗中保护贵客。” 苏小河质疑道:“你真是庄主所派?” 叶十三反问道:“难道不是?” 苏小河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也未必肯说实话。” 叶十三从容不迫的道:“在下何必欺瞒贵客?” “因为你方才怒了。”苏小河断然道。 叶十三一惊。 ——悚然心惊。 他自以为方才出剑的刹那的已经很好的控制了怒意,却才苏小河察觉了。 苏小河悠然道:“你跟踪我,可以说是暗中保护,方才追我,也可以勉强说是为了保护我。可是你向我出剑,又是含怒出剑。” 他问道:“为什么?” 叶十三目光闪动,笑道:“贵客是一个剑法高手,所谓英雄惜英雄,在下实在很想切磋,一时冒犯了。” “如果我现在要走呢?”苏小河转身,回头望着他,“你还要‘保护’吗?” 叶十三道:“贵客剑法高超,怕是不需要我的保护。” 苏小河认真的道:“那我可就走了,你会不会跟来?” 叶十三笑意溢满了脸,道:“当然不会。” “那我走了。”苏小河对他挥了挥手。 他走了。 叶十三就这么望着他,果真没有跟去。 直到苏小河的身影不见了,叶十三才伸出了手。 ——方才背着的右手。 手上有血。 他被苏小河伤到了手臂。 不是剑。 是剑气。 剑气里的杀气。 那本是三分潇洒,两分惬意,一分不羁的剑法,却藏着冰寒的杀气。 叶十三一时大意,竟然被潜藏的杀气伤到。 是以,他任由苏小河就这样离去。 他也归去。 而这时,崔老六率领着“十二连环”,连同阎九五一并到了。 崔老六和阎九五要追踪苏小河他们的去向。 叶十三回到了“神剑山庄”大总管的别院。 他道:“二公子的朋友早有防备。” 大总管“嗯”了一声。 他不再说话,而是瞥了一眼叶十三的手臂。 他这时才问道:“如何?” 叶十三知道大总管口中的“如何”。 他道:“苏公子是个高手。” 大总管道:“有多高?” 叶十三沉思了一会儿,才道:“‘神剑山庄’里少有敌手。” 大总管目光一闪,道:“他也只是一个人。” 他忽然起身,道:“你随我出去。” “是。”叶十三垂首应道。 这时候又走出来一个人。 ——梁卫。 他一直没有离开。 叶十三眼角的余光瞥到他,但绝不抬头去看他。 大总管对梁卫道:“你先去,就说我马上到。” 梁卫一恭敬的一抱拳,当即离开。 叶十三低着头。 夜色里很宁静。 大总管很安静。 叶十三也很静。 极静之中有一种奇异的躁动。 “我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大总管吐气开声,语气里藏着微不可察的长叹。 叶十三不作声。 他听着大总管没有再言语。 他才道:“大总管所做的,就一定是对的。” 大总管眼光聚在他身上,问道:“为什么?” 叶十三恭敬的道:“因为是大总管的决定。” 这个决定,大总管并没有告诉什么人。 哪怕他身边亲近的人,信得过的人。 比如崔老六。 大总管不信他,就不会将“十二连环”交给他。从这一点上来,大总管对他的信任似乎是最高的。 阎九五也经常被大总管派去监视一切大总管想要监视的人,而且在崔老六每次率领“十二连环”行事时,阎九五多次前去辅佐。 叶十三深知这种辅佐,未尝不是另一种监视。 所以,从这点上来看,大总管对阎九五可能更为亲近。 崔老六是大总管信任的人。 阎九五是大总管亲近的人。 不过,他们比不上另外一个人。 正是他叶十三。 他才是大总管既信任,而且又亲近的人。 崔老六要对付的敌人,经常由阎九五前去监视。如果这个敌人很重要,叶十三就是另外一个监视的人。 叶十三的监视在阎九五的监视之后。 他未尝不是在监视阎九五。 而崔老六需要阎九五辅佐,率领“十二连环”对付的敌人,叶十三必不可少的会去相助。 若是不需要他出手,他甚至不会露面。 这时的叶十三,他的相助未尝不是一种监视。 他明白大总管对他的信任。 因此,他对大总管更加的恭敬。 恭敬是一种态度。 态度不明了,人又怎么会可信? 大总管亲近他,他却不会因此而忘乎所以,丢去了对大总管的恭敬。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能够相比崔老六和阎九五更加令大总管放心。 况且,他从不质疑大总管的决定。 身居上位者,哪怕是错的,也必须是对的。 错的是决议,对的是人。 两者毫不冲突。 作为大总管,他必须保留绝对的对,不能有一丁点的错。 否则就会有人质疑。 有人质疑,就不会坚决执行。 有人不坚决执行,他日就会背叛。 以大总管的身份,身边任何重要的一个人的背叛,都只有一种结果——死。 ——大总管身死。 ——“神剑山庄”巨变。 大总管也时常会问,他是否错了。 他问的对象只有一个人。 ——叶十三。 叶十三每次都会如此回答:“大总管所做的,就一定是对的。” 大总管会这么问,无非是两点。 一、他的确在询问身边的人,他究竟是对是错。 不过,大总管至今似乎从未错过。 二、他想听到信任而有亲近的人如何回答,以此而判定这人是否忠心。 大总管不会相信只言片语。 而是态度。 任何态度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以往,大总管听到叶十三的回答,决计不会再说什么。 而这次不同。 大总管竟然又道:“也许我错了呢?” 叶十三一挑眉,没有回答。 大总管这话不算是发问。 他在自言自语。 不过,他好像很在乎这次的是非对错。 第191章 剑心 空中传来鸟鸣。 三长一短。 这是暗语。 七变公子发出的暗语。 苏小河找到了七变公子和洛大小姐。 不见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等人。 七变公子立即道:“我们通知过了他们,他们已经离开了客栈。他们包了一艘画舫,等我们过去。” 苏小河点点头。 洛大小姐忽然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苏小河回答的极快。 七变公子也不由得望着他。 苏小河淡淡一笑,道:“我真的没事。” 他这次语气缓了很多。 洛大小姐不再问他,当先前行。 七变公子随后。 苏小河在最末。 他没事? 他有事。 有心事。 苏小河眼中有点乱。 心乱。 人乱。 剑乱。 他对敌叶十三时,生平第一次流露出了杀机。 他不想杀人。 他的剑却想饮血。 因为他的心乱了,所以他控制不了剑。 结果,他伤了叶十三。 他原本那一剑想要杀叶十三。 虽然那一剑未必能够杀了叶十三,却在苏小河心念回转的刹那间收了剑。 否则,以苏小河心底突然迸发的杀机,那一剑一旦无法收回,剑的主人也会失去自我控制,一定会和叶十三不死不休。 他和叶十三无冤无仇。 他一向不会这么想杀一个人。 苏小河并不是没有想杀的人。 毒害马舟父子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 不过,除非之外,哪怕在救洛府危机时,白脸人挟持了洛大小姐,苏小河拔剑的时候也没有杀心,只有救人之心。 他拔剑,一为救人,二为自救,从不杀人。 如今,他变了。 苏小河感觉到自身的这种变化。 他担忧。 忧心。 慕容白的赴死之念,到底是影响到了苏小河。再加之在苏州时,方惊梦面对“三更门”的威胁,所做的一切并不被苏小河所接受,包括洛寄予的利用,山岁临终的话。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扰乱了苏小河的心,终于在慕容白这件事上爆发出来。 苏小河面对叶十三拔剑时,的的确确想杀人。 似乎杀了人,他就会痛快。 最后他悬崖勒马,此时心神骇然。 师父说,苏小河年轻、纯良,不经风雨,未见风霜。有一日,他或许会变。 苏小河不解。 他不懂。 不明白。 师父说:“你只要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变成了什么样的人,都不要忘了你的初心。” 苏小河甚至不明白初心是什么。 如果非要说初心,他行走江湖的初心,一是完成马舟所托,二是为马舟父子报仇。 其实,他不太清楚那算不算是初心。 下山时,他问师父这是不是初心。 师父只道:“你要问自己。” 苏小河一头雾水。 直至现在,他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初心是什么。不过,他发现自己变公子。 ——是不是就是丢了初心? ——他甚至不知道初心是什么。 对于洛寄予曾经利用,还有山岁老人临终遗言,苏小河由于马舟的关系,对洛府始终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洛寄予险些成了马舟的岳父。 马舟是苏小河的兄弟。 洛府有难,苏小河不会置之不理。 对于方惊梦,这是他行走江湖的第一个兄弟。最初,因为苏小河一时心生犹豫,没有及时对杂耍班子的孩子们,被方惊梦先一步救援。 那时,苏小河跟踪方惊梦到了破板门,就注意到了他。 由于他又阴差阳错的在废墟里避雨时,提醒了方惊梦入了“匪夷所思”和薛谔的布局,方惊梦又注意到了他,提醒他有人想要杀他,两个人才开始真正有了交际,才有了往后的种种,后来又结拜。 方惊梦为了对付虞飞卿而利用了苏小河。 苏小河不介意。 在方惊梦面对邬剑和曾字派威胁一事里,苏小河才心生芥蒂。 他一时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如今,他开始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否认方惊梦的做法。 因为,他怕。 他怕方惊梦从此再也回不了头。 更怕方惊梦掉进了权利的漩涡,再也不是他眼中的那个大哥,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可怕。 可怕的是因为走了一步,就再也停不下来。 比如洛寄予,他原本过着半辛苦的生活,却由于种种原由,最后成了侠派的门主。 洛寄予已经身不由己,也即将身不由己下去。甚至于,他和方惊梦如今联手对付“三更门”里的外门和曾字派,也是一种身不由己行为。 侠派对“三更门”可谓一无所知。 洛寄予需要方惊梦的助力。 方惊梦亦需要侠派的援手。 这算不算一种互相利用? 他甚至会想,慕容白为了“神剑山庄”,为了他大哥不惜一死,他是否也在无形中被他人所利用? 苏小河总觉得这背后有一种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一切,可偏偏他还不能够阻止慕容白赴死。 他很烦。 很乱。 他像掉进了漩涡里。 看不见。 听不到。 他失去了辩知的能力。 或许,就在慕容白选择赴死,而他没有阻止,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时,他就已经彻底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他答应慕容白在慕容云海康复时,确保“神剑山庄”的安危。 他要信守诺言。 可除此之外呢? 眼睁睁的看着朋友赴死,即便时朋友为了救自己的大哥,苏小河本身却无可奈何时,他就想不通这里面的是非对错。 甚至,他也会想,慕容白是为了救慕容云海多一点,还是为了“神剑山庄”的心多一点。 是以,苏小河变得沉默寡言,却易怒,因而很容易生出杀心。 “小寒山派”里剑法中的极致就是“心剑”。 练就“心剑”,需要拥有“剑心”。 苏小河在对敌“焚心圣手”时,就使出了像极了“心剑”的一招。 可现在,他反而使不出来了,甚至于不进反退。 他在慕容白赴死一事里,完全不知对错。 ——对是错。 ——错是对。 ——这是错是对? 没有对错,就没有皎洁如月的心。 苏小河就没有“剑心”。 失去了“剑心”,他的剑法在杀气的催动下,威力不减,却离练就“心剑”愈来愈远。 “剑心”就是他的对错。 他不在乎究竟能够练就“心剑”。 他只觉得彷徨。 ——失去了“剑心”,他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冰冷? 无情? 苏小河望着走在前面的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不由得心生羡慕。 他们两人一定有一个纯洁的心。 不然,洛大小姐不会鬼灵精怪的可爱。 七变公子不会不靠谱的令人放心。 而他呢? 他看着慕容白赴死。 ——冰冷。 ——无情。 第192章 缺月 “神剑山庄”里有湖。 湖心上有小岛。 湖心下有密室。 这个密室,除了“神剑山庄”历代庄主,就只有大总管知道。 这是“神剑山庄”历代庄主防止有变时的避难之所,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只有历代庄主才能继承这个秘密。 而这个秘密,慕容云海在“神剑山庄”危难之际,告诉了大总管。 大总管感激,却不必涕零。 在慕容雄风离世,慕容云海继承庄主之位,大总管接任大总管一职,便有人利用各种手段分化两人。 慕容云海面对不动如山。 他就是在这时告诉了湖心密室的秘密。 这是密室。 又不仅是密室。 关键之时,这也是命。 ——保命的地方。 慕容云海竟然告诉了大总管。 自古各大门派内无不发生争权夺利,共患难而不能共富贵的事,“神剑山庄”虽还没有发生,谁敢断言今后一定不会发生。这是一个奇妙的定律,自古难以有人跳出这个定律。 若是“神剑山庄”度过难关,大总管有朝一日有了私心,对慕容云海发了难,慕容云海此举无异于断了自己的生路。 慕容云海竟然如此放心。 他用湖心密室的秘密,换取了大总管的信任。 两人彼此信任。 所以,“神剑山庄”湖心密室的秘密,就多了一个大总管知晓。 大总管付出行动,证明他对“神剑山庄”的忠诚,对慕容云海的忠心。 他不罔私。 不顾情。 大总管出自慕容氏令一脉分支,自“神剑山庄”初立时和慕容云海的祖上平起平坐,此后就一直屈居慕容云海祖上一脉。 所以,大总管既有和慕容云海一较长短的底蕴,也有争锋庄主之位的力量。 江湖上一脉一直传言大总管的不轨之心。 但传言一直是传言。 大总管不会顾及慕容云海的所谓庄主的颜面,两人时有争端。不过,俱是意见不同,都是为了山庄的利益。 有人说,大总管为人桀骜,不知收敛。 有人却说,大总管毫无私心,才敢和慕容云海一争对错。 也有人说,大总管在韬光养晦。 慕容云海却好像从来没有听闻过这些谣言,依旧重用大总管。 这样,“神剑山庄”越来越具有往日的雄风,慕容云海和大总管两人的威望也并驾齐驱。 而今年,当慕容云海心疾复发时,谣言愈传愈烈。 慕容云海对大总管更加重用。 是以,“鬼手神医”即将对慕容云海施展“换心之术”,一切也有大总管安排。 大总管先去见了南宫清幽。 这是未来的庄主夫人,慕容云海是她的未婚夫婿,五日之后就是婚期。 大总管打破了这个婚期。 于情于理,他需要南宫清幽的谅解和赞同。 他见到南宫清幽,只说了四个字:“迟恐生变。” 南宫清幽点了点头。 她不在乎婚期。 婚期可以更改,而慕容云海的心疾却拖不得。 大总管又道:“我要在一个让人不知道的地方让‘鬼手神医’为庄主医治,为保庄主周全,南宫姑娘只能带一个亲信之人。” 他这话即使解释,也是条件。 南宫清幽听懂了。 她虽然是慕容云海的未婚妻,但大总管绝不会冒险。 慕容云海将要“换心”,南宫清幽作为他的未婚妻必然会在。 但是,大总管只许她带一个人。 这个条件,或许成为要求更为贴切,也是为了防止南宫清幽生出别的心思,以此使她安心。 南宫清幽可以拒绝。 她却不能拒绝。 她了解大总管。 大总管的要求,即便慕容云海也要三思。 所以,慕容清幽又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时候?” “今晚。”大总管回道。 回的急。 回的切。 的确很急切。 南宫清幽只道:“好。” “我在‘神剑山庄’里的湖心等候南宫姑娘。”大总管一抱拳,这才退了出去。 他出了南宫世家,叶十三也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大总管问道:“怎么样?” 叶十三道:“大总管从进去到出来,南宫世家里没有一点异动。” “好。”大总管满意的点点头。 也不知是对叶十三的回答满意,还是对南宫世家的情形满意。 他沉声道:“今晚我要做一件事。” 叶十三不作声,只恭敬的听着。 “谁有异动,你就杀谁。”大总管眼光冰寒,“所有靠近湖心小岛的人,格杀勿论。” “是。”叶十三郑重的回应。 他觉得早今晚要有大事发生。 大总管以往都会好告诉他,而今晚却只下了命令。 这一定是一个大事中的大事。 ——巨事。 大事有大变。 巨事有巨变。 大总管在预防惊变。 果然,大总管还是像往常一般将这个重任交给了他。 大总管又吩咐道:“我时间不多,你去问一下崔老六他们有没有找到二公子那几个朋友的行踪。无论有,或是没有,让他们立即回来,埋伏在‘神剑山庄’外围。不许进,也不许出,违者格杀勿论。” “是。”叶十三立即应声。 他心里却出现了波动。 大总管从来没有这般吩咐过。 整个“神剑山庄”里的所有人,甚至于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崔老六和他的“十二连环”、阎九五、叶十三是大总管的亲信。 大总管这么安排,他要做什么? 叶十三尽量不去想。 可是,他的心神却忍不住在猜测大总管的用意。 以往,大总管有任何命令,叶十三从未在这里这般猜测,或者叫质疑。 可是,今晚不同。 叶十三发觉大总管和往日不同。 大总管的命令也暗含着某种与众不同。 叶十三立刻悬崖勒马,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他发觉两道毫无生气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那是大总管的目光。 虽不冰冷,但其中的毫无生气更为可怕。 叶十三垂着头,调整呼吸,令自己也觉得不到呼吸中的波动。 他绝不抬头,不看大总管。 ——不能看。 ——绝不能看。 ——更不敢看。 “我们回去吧。”大总管对他吩咐了一声,举步先行。 叶十三跟随着他而动。 他一直低着头。 不过,他的耳朵却很敏锐。 他听的出大总管的脚步声很镇定。 很沉稳。 很稳健。 大总管只是走的有点快。 些许疾。 除非之外,就如同散步一般。 但那并非闲庭信步。 大总管每迈出一步,所发生的脚步声竟然一般不二。 任何人走路都可能保证每一步走出的生响完全一致,除非那是一个刻意为之的高手。 大总管是一个高手。 刻意为之,就是在隐藏什么。 ——大总管在隐藏什么? 叶十三的心里又蹦出了这个念头。 他忍不住抬头。 他看的不是大总管的背影。 是月。 明月。 月中有缺。 缺月。 ——月是否如人? 第193章 今夜不容闪失 今夜。 当时。 当下。 “鬼手神医”要为慕容云海“换心”。 这不是慕容云海的决议。 这时大总管的决定,南宫清幽同意之后的事。 这个绝对不需大总管告诉慕容云海。 而是南宫清幽。 南宫清幽来到了“神剑山庄”。 她果真带了一个人。 一个被黑色的衣袍包裹住的人。 许是大总管的那个要求,仅允许她带一个人。 她带了这个人,许是为了令大总管安心。 大总管早已下命令,令崔老六率领“十二连环”,连同阎九五,对于任何人不许在“神剑山庄”进出。 他们却让南宫清幽和那个黑色衣袍的人进去了。 大总管来了。 他来迎接南宫清幽。 他不来。 他不许。 他点头。 崔老六和阎九五都不会对南宫清幽放行。 不过,南宫清幽并没有发现他们。 崔老六和“十二连环”、阎九五都在暗处。 他们从叶十三那里得知了大总管下的命令。 崔老六和阎九五互视了一眼。 ——今夜有变。 ——一定是大变。 他们领命。 不过,崔老六、阎九五、叶十三虽然都是大总管的亲信,三人这时却没有多说一个字。 ——不能说。 崔老六和阎九五得到命令,也没有问一个字。 ——不能问。 而且,他们也明白,叶十三的疑问怕是不比他们少。 崔老六和阎九五了解大总管的为人。 大总管下令,从不会详细解释,只需要属下能够领命,并且认真而且成功的完成命令。 这次也同样。 只是崔老六、阎九五、叶十三好像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三人都对这种不同寻常的味道禁声。 崔老六和阎九五先是看到了南宫清幽带着一个人来了,又看到大总管出来相迎,才对南宫清幽两人放行。 大总管信任他们,是他们足够尽忠职守。 从前是这样,如今也同样。 南宫清幽进了“神剑山庄”,先去见了慕容云海。 她夜间突然来到,慕容云海有点吃惊,却不是很惊。 南宫清幽在乎什么,慕容云海很清楚。 所以,他见到南宫清幽在这时来了,怎么猜不到她的用意。 他还知道这是大总管下的决定,让南宫清幽来告诉他,或许是做一个说客。 南宫清幽幽叹道:“你肯定猜到了。” 慕容云海道:“非要今晚吗?” 南宫清幽努力笑的更加自然,让笑像极了笑。 她不能不紧张。 “换心之术”是救慕容云海最后的办法,若是失败,慕容云海必死无疑。 更何况,她也不确定今晚一切是否会顺利。 若是一切顺利,慕容云海就有九层的把握安然无恙。 若是不顺利,只怕连今晚也捱不过去。 慕容云海看到南宫清幽的笑,怎么读不出她的担忧。 他紧握住南宫清幽的玉手,反过来安慰道:“你放心,大总管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非要选择在今晚,就一定有他的考量。我相信他,你也相信他。” 他又充满歉意的道:“只是又要委屈你了,为了我,大总管私自下了聘礼,定了婚期。如今又要提前为我做‘换心之术’,五年后就是婚期,肯定也要延后了。” “不要这么说。”南宫清幽伸出修长的玉指,按住他的唇,“我只要你没事。” 慕容云海报之一笑,道:“我一定没事!” 他很自信。 他一向自信。 无论做任何事,面对任何问题,他都艰辛能够解决,得到预期的结果。 即便今夜这个临时的决定,他在南宫清幽的面前依旧如此自信。 虽然,他的脸色很白。 他的眼神偏暗。 但眼眸深处那种不惧一切的决然,依旧如故。 他不容置疑的道:“我要见一见他。” 南宫清幽轻轻点头。 那个“他”,南宫清幽很清楚是谁。 慕容云海一定要见“他”。 她早有预料。 她先出去,告诉了大总管,道:“他同意了。” 大总管脸色一松。 他其实心里隐约不安,总怕出了什么纰漏。如今得到确切的大度,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南宫清幽又道:“他要见‘他’。” 大总管回道:“我早有安排。” 于是,几个人去了湖心小岛下的密室。 几个人有必不可少的慕容云海和大总管,必然同去的南宫清幽,还有被大总管点明同行的慕容北和慕容南兄弟。 湖心密室的秘密,南宫清幽、慕容北、慕容南才得知。 大总管什么也没说。 慕容云海一个字也未替。 南宫清幽未来是“神剑山庄”的庄主夫人,关于密室一事,绝对不会外传。 慕容北和慕容南两兄弟是慕容氏的第一,当然也不会泄露。而且,他们同行,在慕容云海一旦发生意外,也可以出手施救。 为了慕容云海在“换心”之时的周全,大总管一定会选择在湖心密室里。 而其中还有另外一个人。 与南宫清幽同来的人。 那个黑色衣袍裹住的人。 但是,慕容云海依然没有说一个字。 ——南宫清幽同来的人,他不会问,不会质疑。他相信南宫清幽,也相信她识人的眼光。 慕容云海知道今晚事关重大,南宫清幽出身世家,心里的盘算当然不会少。 慕容云海完全相信大总管。 南宫清幽去未必。 所以,她一定会在这紧要关头,带来一个自己绝对信得过的人。 大总管也没有提出异议。 ——他要令南宫清幽安心。 从他故意提出让南宫清幽带一个人前来,就是为了解除她的顾虑。 作为“神剑山庄”的大总管,他也明白出身世家的南宫清幽和他一样,一定不会轻信于人,只会做完全的准备。 南宫清幽也没有命令这人不要同去。 她带这人来,就一定会让他一路同行。 这是一个必不可少的人,而且极其重要的人。 他们先是乘船,由大总管亲自掌舵,抵达了湖心小岛。 入口在凉亭处。 慕容北和慕容南两兄弟不止随着慕容云海在此处来过多次。 此时,他们才知道凉亭的中心另有玄机。 凉亭里有三个石凳,大总管上前各自转动三下,凉亭中心的石桌缓缓移动,露出一个洞口。 里面有光亮。 密室里早有人。 “神剑山庄”里的神医。 慕容云海要见的那个“他”。 大总管领着他们沿着石梯下去,洞口又再次闭合。 而湖心处还有一个人。 ——叶十三。 此时,他才明白大总管为什么让他在湖心处,所有来人,立即格杀。 叶十三这时才知道湖心里另有玄机,慕容云海今夜即将再次被“鬼手神医”以“换心之术”救治。 今夜不容闪失。 不许有失。 第194章 一生一死的价值 湖心小岛下的密室很大,里面除了四周的石壁,每个房间用的石门,和外面也没有什么不同。 而且,密室里不知设置了什么机关,空气充足,并且不见污浊,又有蜡烛照明,宛如白昼。 慕容云海要先见那人。 那个“他”。 他不许任何人跟着。 那个人“他”很年轻,就在一处石房里静候着。 慕容云海走了进去。 他认真的看着那个“他”,眼中不见一丝波动。 那个“他”立即恭敬的道:“庄主。” 慕容云海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施礼,喝道:“你不要动!” 那个“他”不动。 慕容云海退后,毅然跪倒在地。 那个“他”惶恐的也要跪下。 “我说你不要动!”慕容云海极其严厉的喝道。 那个“他”由于慕容云海庄主的身份,又是如此严厉的语气,半弯着腰,脸色又恐又急,满头大汗。 慕容云海郑重的磕了一个头。 他竟然给别人磕头。 “庄主!”那个“他”终于只撑不住,噗通跪倒在慕容云海对面。 慕容云海不容拒绝的道:“这个头,我要磕,因为我欠你的是命,只还给你这一个大礼,我慕容云海理所应当。” 那个“他”跪在地上激动的道:“庄主,我能够为庄主而死,那是我的荣幸。‘神剑山庄’可以没有我,没有任何人,但不能少了庄主。如果‘神剑山庄’没有了庄主,那还是‘神剑山庄’吗?” “终究是我欠你的命。”慕容云海命令道,“我虽然磕了头,你却给我跪下,我还要再给你磕三个。你若是对我磕一个,我就再还你三个。” 那个“他”泣声道:“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慕容云海恭恭敬敬的又对着那个“他”连续磕了三个头。 他每磕一下,就必须额头触地,发出“咚”的声响。 再次之前,“鬼手神医”来到“神剑山庄”告诉他,有一个方法可以救他的命。 慕容云海平时喜怒不形于色,却也跟不住有点激动。 “鬼手神医”之名,江湖上谁不知晓。而且,当年也是“鬼手神医”发现了他的心疾,并留下调养的方法,让他得意存活到今天。 所以,能救他的人,这世上也只有“鬼手神医”一人。 当他听到突然来到“神剑山庄”的“鬼手神医”这么说,毅然也会情绪激荡。 没人愿意死。 慕容云海也不例外。 他不怕死。 他怕的是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 “神剑山庄”的荣光还有恢复,慕容白还不肯插手“神剑山庄”的事务,还有那一个清幽的女子在等着他。 所以,他不能死。 从前,他不得不等死。 当年“鬼手神医”断定,他的心疾之症需要医治,只是能够佐以金针和药物,苟延残喘罢了。 是以,他和南宫清幽的婚事一拖再拖。 他怕他某一天突然死了,反而会拖累这个清幽一般的女子。 他一再逼迫慕容白管理“神剑山庄”的事务,却导致慕容白反而场面在外,极少待在“神剑山庄”里。 他更加怕了。 他一再努力,重用大总管,给足绝对的信任,就是希望能够将“神剑山庄”四个字印在江湖人的心里,令他们闻而生畏惧,且又敬仰万分。只有如此,他才能够为慕容白打造一个坚固的“神剑山庄”,最后有一天可以安心离去。 因此,能够不死,此生和南宫清幽白头偕老,不必再逼迫慕容白做他不想做的事,慕容云海当然会选择活着。 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的活着。 “鬼手神医”将“换心之术”一一告知,由他自己抉择。 他选择活。 他考虑了三天。 其实,他听到“鬼手神医”将“换心之术”的关键所在说完以后,他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活着。 只是,他要选一个慕容氏中的弟子。 作为“神剑山庄”的庄主,他见过很多血腥,对于一条人命并不会如此在意。 他在意的是怎么去做、如何做。 此事由大总管来做。 大总管当仁不让的这么要求。 他知道慕容云海庄主的身份是一个阻碍,究竟有那个慕容氏弟子“替”他去死,由他人来决断更合适,更为妥当。 大总管很快就选择了一个慕容氏的弟子。 他叫慕容华。 名字平凡。 才能平庸。 样貌平平。 武功平平。 唯一的优点,就是慕容华的身体很好,从小到大从未患过什么大病,即便是小病也很少生。以神医的观点来说,此人的心极好,很合适。 慕容云海让大总管代办此事,却有一个要求。 他道:“我希望这个人是心甘情愿的。” 他不在乎人命,却不能不在乎如何处理这件事。 他有他的选择,却不能因此而失去选择。 因为,他是“神剑山庄”的庄主慕容云海。 大总管造访了慕容华。 慕容华很是惶恐不安。 他知自一无是处,在慕容氏弟子中很不起眼,也就靠着“神剑山庄”过活。即便他也曾幻想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在“神剑山庄”崭露头角,大显身手,所也知道那毕竟是一种幻想。 幻想不是理想。 它太脱离实际,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所以,当大总管亲自造访于他,他知道或许另有他事。 当然有。 而且是大事。 无论对于慕容云海本人,还是对于“神剑山庄”,或者对于慕容华本人,这的的确确是一件大事。 慕容云海的生。 慕容华的死。 以心换心。 以命换命。 大总管却在谈及其他的话,淡淡的道:“你叫慕容华?” “是。”慕容华语气慌乱。 他只是“神剑山庄”里的一个慕容氏中的小人物,在祖宗的余荫下生存,面对“神剑山庄”的大总管,整个“神剑山庄”的第二人,怎么能够不诚惶诚恐。 大总管突然到来,慕容华的弟子反应则是,一无是处的他,竟然会有大总管来访的一天,绝不是什么好事。 他无意中料中了。 不过,他所以为大抵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他绞尽脑汁的在想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哪里出了错。可是,平平的他,所做的也是平平的事,想出错也难。 大总管逗留了很久。 后来,慕容华消失了,身边的人都听闻他被指派出去办事,许久没有回来,他身边的朋友都以为他丧了命。不过啊究竟外出办理的什么事,却没有任何人知晓。 其实,他只是被大总管安置在湖心小岛下的密室里。 大总管将“换心之术”的前因后果,关键之处都告知了他。 慕容华当然也会挣扎。 不过,他是一个很崇敬慕容云海的人。而且,他又和慕容云海祖上都属于一脉,而今又在“神剑山庄”的庇护下的得以生存。否则,以他的性情和能力,放任江湖之上,终究只有一死。 他很崇拜慕容云海。 他以慕容云海为目标,激励自己。 慕容云海身患心疾,可以凭借极强的意志活到今天,又将“神剑山庄”的声望不断壮大。 他虽过人的才能,但凭借进取之心,依然希望有出人头地的一朝。 大总管却突然告诉他慕容云海活不长,他的心疾之症已经加重到无法医治的地步。 这应当是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被大总管告诉了慕容华。 而且,还有“换心之术”的关键所在。 慕容华平庸,却不糊涂。 他懂。 大总管只道了慕容云海的心疾如何医治,就此离去,留下慕容华在沉思。 他不怕死。 而是怕死的不值。 一个平庸的而是希望出人头地的人,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慕容云海需要一个心。 他拥有这个心。 他也有这个心。 总有人会为了自己所崇敬的人而不惜一死。 慕容华恰恰就是这么一个为了慕容云海而愿赴死的人。 一生一死皆有价值。 慕容华找到了这个价值。 是以,他愿意死。 第195章 如此甚好 大总管在去面见慕容华时,早就对他的为人了解的一清二楚。 他看准了慕容华的为人。 因为,慕容云海将此时交给他,他也悉知慕容云海的为人选择,所以他不会逼迫一个慕容氏的弟子为慕容云海而死。 偌大的“神剑山庄”,众多的慕容氏弟子,其中若是没有一个甘愿为曾经力挽狂澜,将“神剑山庄”的声望精英的如日中天的庄主而死的人,那是一种可悲的事。 是慕容云海的悲。 也是“神剑山庄”悲。 更是大总管的悲。 这样的“神剑山庄”。 如此的慕容氏弟子。 这一切都不值得慕容云海和大总管为此付出那么多,曾经经历了那么多不为人所知的九生一死。 所以,大总管严格在慕容氏弟子中挑选出了一个慕容华。 他直言不讳的点名了一切,就差一句话。 ——你是否愿为庄主而死。 他没有问。 因为不必问。 实在没有问的意义。 一切皆在慕容华的抉择。 他若甘愿付出自己的心,为慕容云海而死,从此在庄主和大总管的心里都会永远记住这个人。 而且,是“神剑山庄”两个最了不起的人,会记住他这么一个注定会平庸一生的人。 慕容华有幻想。 幻想就是幻想,成不了这么,甚至不如梦里更加真实。 他极其崇敬慕容云海。 他果然又来亲自面见大总管。 大总管听了他的答复很满意,随后就将他安置在湖心密室。 不过,大总管也早已做好了慕容华拒绝的准备。 身为“神剑山庄”的大总管,他必须未雨绸缪,做有备无患的准备。 慕容华同意。 是死。 死得其所。 慕容华拒绝。 也是死。 死的毫无价值。 大总管不会允许一个知道“换心之术”关键所在的人,听到他意图的任何人活下去。 慕容华只有一条死路。 或许,他早知眼前就是一条死路,不如选个更妥帖的死法。 大总管不会关心这些,他只要达到目的,又没有逼迫一个慕容氏的弟子为慕容云海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死就好。 他给了慕容云海一个满意的答复。 慕容云海因为身体之湖,又因为“换心之术”的残忍之处,一直没有提过,也不曾动过见慕容华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至从心疾加重以后,心性再不如以往坚韧,生怕见了这个人,而动摇了接受“换心之术”的心。 他不在乎人命,却并非没有恻隐之心。 不过在今晚,即将在“换心”之前,他一定要见慕容华一面。 作为一个庄主,他之所以能够将整个“神剑山庄”搭理的仅仅有条,江湖上人人敬仰,有些东西是做不了伪的。 那就是尊重。 他尊重第一个人。 不管是“神剑山庄”的人,还是敌人。 他的尊重给他自己赢得了他人的尊重,还有很多人的崇敬。 他尊重慕容华为他“献心”的抉择。 他要活。 就有一个人要死。 在慕容华死之前,他要去跪谢他。 这是对生命的尊重,对慕容华的敬重。 谁也不能阻止他。 大总管读懂了他。 大总管若不懂他,又怎么能够和他联手将曾经岌岌可危的“神剑山庄”打造的如此坚固,牢不可催。 慕容云海磕足了三个头,额头都被磕破了皮,流出了血。 他站起来,将慕容华扶起来,郑重的道:“我慕容云海今后能活着,是你的恩赐。我的命,就是你的命。” 他指着自己的心,道:“我慕容云海会一直谨记,这个心,是我一个兄弟慕容华的,因为你,我才能活着。” 慕容华忽然笑了。 他笑的淡然。 一种淡然中又有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就在这淡然一笑中,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变的挺拔。 伟岸。 从容。 超然。 他不像再以往那个平庸的慕容华。 听了慕容云海的这番话,慕容华原本有点恐惧的心,忽然就镇定了。 他曾经卑微的心,也突然变得伟大了。 他不再轻视自己。 他的心,换了庄主的命。 这就是他的不同寻常。 他不再是一个寻常的人。 所以,他要以此时此刻的这种心境面临一切。 当下就是他的余生。 他平庸的度过了二十多年,终究在当下的余生中不再平庸。 慕容华是小人物。 慕容云海是大人物。 一个小人物被一个大人物所尊重,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而这个机会的代价又是如此巨大,需要付出生命。 不过,慕容华此刻才真正的想透彻了。 人总要死。 死要死得其所。 与其平平庸庸,不如以他的心,来换慕容云海的命。 这时,石门上传来敲击声。 时辰已到。 慕容云海出去了。 一个人进来了。 慕容云海见过的神医。 神医不说话,只是给了慕容华一个眼神。 慕容华在此时此刻忽然间敏锐了许多,别人一个眼神,他就读懂了一切。 他随着神医走进了另一间密室。 这里灯光更加明亮。 里面有两张石床。 神医准备好了一碗烫完,道:“喝了他,你就像做了一场梦,一点都不会感到痛苦。” “多谢神医。”慕容华一口饮尽,躺在石床下。 神医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又查看了一下他的眼皮。 慕容华一动不动。 他睡的香甜。 神医这才走出去。 他来到慕容云海所在的密室。 大总管。 南宫清幽。 慕容北和慕容南。 还有那个南宫清幽带来的黑袍包裹的人。 五人俱在。 慕容云海头上的已经被南宫清幽细心的清理,用白布包扎过。 他恭敬的对神医道:“有劳神医。” 神医淡然道:“我和你爹是故交,你的心疾我一定会治好。” 慕容云海笑道:“小侄相信神医。” 神医点点头,转身道:“跟我来。” 慕容云海立即跟上。 南宫清幽眼神忧虑的看过来。 神医回头道:“你也来,大总管也来。” 南宫清幽挽住慕容云海的手掌,跟在神医后面。 大总管却对慕容北和慕容南郑重的道:“今夜不容有失,你们去洞口防备,有任何人想要进出,格杀勿论。” 慕容北和慕容南立即领命去了。 他们深知今晚的重要性,一点也不敢有一丝的大意。 而且,他们兄弟两人也很激动。 一是因为担忧。 慕容云海的心疾是否真的能被“鬼手神医”以“换心之术”医治好。 二是因为慕容云海和大总管的信任。 他们两人能够被允许踏足湖心密室,又能够在慕容云海被医治时充当守卫,这是语无伦次的信任。 他们宁愿肝脑涂地。 而最后那个黑袍包裹的人,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边。 他到现在从未有过任何言语。 他就像个哑巴。 不过,大总管从他身上感觉不到杀气。 甚至,他断定此人没有一点武功。 正因为此,这个黑袍包裹的人虽然连面容也瞧不见,至始至终不发一言,南宫清幽也没有介绍他究竟是谁。 但是,大总管一句话也没有问。 或许,他只是南宫清幽带来,用来令大总管放心的人。 南宫清幽作为世家千金,怎么不会理解大总管的担忧。 所以,这人她必须带。 而且,最好是一个不同武功的人。 只要有这么一个人,足以令大总管安心即可。 若是南宫清幽一人不带,大总管又未必安心。 今晚不同寻常,难怪大总管小心谨慎,即便是南宫清幽是慕容云海的未婚妻的身份,也不能令大总管掉以轻心。 在这点上,南宫清幽和大总管有些默契。 不必言明。 言多必失。 不必道破。 只需双方皆知即可。 大总管毕竟是大总管。 南宫清幽是未来的庄主夫人。 是以,这默契还是不道破为好。 你知。 我明。 如此甚好。 第196章 当 一碗药汤。 药味不浓。 不过,慕容云海很反感。 他对药味有一种极强却又很好的隐藏住,不被人所察觉的反感。 至从他被“鬼手神医”诊断出患了心疾,此后的日子里,汤药不断,他却从不抗拒。 多浓。 多苦。 多涩的汤药。 慕容云海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眉毛也不会动一下,一饮而尽。 就像喝水。 如同喝酒。 他的心里却是抗拒的。 他最抗拒的药汤,从来没人知晓。 一个人喜好,厌恶,都可能是一个弱点。 慕容云海不会暴露这种弱点。 今夜,他一眼看到那碗药汤,第一次皱了眉。 他流露出反感之色。 或许,今晚过后,他再也不必和汤药为舞。 他还是喝了。 入口,却没那么浓的药味。 神医在一旁道:“十二个时辰内,你不会醒过来,也不会感到疼痛。” 随后,慕容云海就按照神医的指示,躺在了石床上。 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慕容华。 慕容华睡的很安详。 慕容云海也即将沉睡。 两人却完全不同。 慕容华会彻底沉睡。 慕容云海还会醒来。 他在睡着之前,扭过头,认真的看着慕容华的脸。 他不会忘记这张脸。 永远! 永生! 然后,他平躺着,身边的南宫清幽握住他的手。 南宫清幽的手有点凉。 她紧张。 她畏惧。 她怕慕容云海一睡不醒。 即便有“鬼手神医”在,她还是紧张。 慕容云海认真的道:“我一定会醒过来,你等我!” “好。”南宫清幽眼眸柔情似水。 慕容云海再也抵挡不住药汤的药力,终于沉睡下去。 南宫清幽依旧握住慕容云海的手,幽幽的道:“好了吗?” 不知她在问谁。 又是何意。 “好了。”神医声音低沉,里面似乎隐藏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那就请神医来吧。”南宫清幽注视着慕容云海,细细的端详着他沉睡的脸。 大总管展眉。 眼神聚光。 南宫清幽说请神医。 神医不就在此。 ——还要怎么请? ——如何请? ——请哪个神医? 大总管心里忽然一寒。 寒意来意一个人。 他眼前的神医。 ——神医非神医! 他大惊失色。 惊的骇然。 失了脸上所有的颜色。 只有白色。 惨白。 惨白中还露出一点红晕,犹如女子低头娇羞的颜色。 他吐血。 气血翻涌。 所以吐血。 血中带黑。 那是毒。 他本就中了毒。 大总管几乎本能的猜到了一切。 南宫清幽有问题。 神医出了问题。 他还来不及动手,却因为身体有恙,先吐了血。 这时,血还在地上飞溅,没有完全落在地上。 大总管动了手。 他的拳。 ——“一字拳诀”。 他极少动手。 更极少有人看到他动手。 一、看到的人都死了。 二、没几个人值得他动手。 因为,他是大总管。 “神剑山庄”的大总管。 此时,他必须动手。 对南宫清幽动手。 他要制住她,而不是杀她。 ——有问题。 ——究竟是什么问题? ——她要做什么? 大总管在动手之际,心神依旧不能自抑。 他只猜到了一个可能:南宫世家要对“神剑山庄”下手。 竟然是南宫世家。 果然是南宫世家。 大总管抵挡过南宫世家,尤其在慕容云海病危之际,他又和南宫清幽有了婚约。 婚约是一个极好的理由。 这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若是南宫世家对“神剑山庄”有窥觑之心,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契机。 大总管原先早有准备。 他每次在慕容云海病之际,去请南宫清幽过府,都会注意到她的眼神。 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是以,大总管试探了南宫清幽很多次,每次都会注意她的眼神。 哪里只有关切、痛心、慌乱。 唯独没有别的意味。 可是,大总管才发现有时候眼神也未必靠得住,在一个极其可怕的人身上,眼睛原来也可以骗人。 他被南宫世家骗了。 此时此刻。 此地此景。 他没有外援。 慕容华自不必说。 慕容云海已经昏睡。 慕容北和慕容南在入口处守卫,听不到他的呼救。 还有一个慕容白。 他在另一间密室。 可是,他被困在密室之中,对于外界的一切也听不到。 大总管把他关在密室里,与世隔绝,静待一死。 ——他一定在安心待死吧? ——他绝对猜不到此时发生的一切。 大总管费尽心机,做了自以为周翔的安排,还是着了道。 哪怕他在慕容云海得知印宁剑之死时,心疾发作,一时不省人事。当时,大总管自作主张,去了南宫世家定下婚约。 他也在观察南宫平的眼睛。 这只老狐狸,也瞒过了他。 大总管心里恼怒。 恼怒的并非南宫清幽,也非南宫平,而是他自己。 作为大总管,他好像有点过于自负,才会陷入今晚如此的境地。 是以,他在方才心神激荡之下,毒性发作,吐出黑血,手上反而一点也不迟疑,势必要拿下南宫清幽。 制住她,慕容云海才安全。 大总管才有时机处理这场突变。 他知道这个神医一定是假的。 慕容云海见过“鬼手神医”,没有人出来。 大总管也没有识破。 他们两个人,一个庄主,一个大总管,生平第一次上了当。 这个当的代价很高昂。 因此,大总管便要在南宫清幽说出了那话,毒性发作吐出黑血时,想要抢占先机,制住南宫清幽。 他施展的是“一字拳诀”。 这是在抵挡架神医。 这“一字拳诀”目的不在于伤南宫清幽,而在于防备假神医的出手。 大总管浑身又是一寒。 寒意来自南宫清幽。 南宫清幽回头,清幽的目光望着他。 大总管的只觉得一身冷意。 这冷意竟然将他的身影阻了一阻,挡了一挡。 还有一根纤纤玉指。 玉指在密室里的灯光下竟然有一种晶莹剔透之感。 而且,那是晶莹剔透的寒意。 令人发寒的冷意。 不可小视的杀气。 大总管的“一字拳诀”至今未逢敌手。 一、凡事他动手的敌人,都没人是他的敌手。 二、虽然也有一些武功极高的人,不过他并没有动手的理由。 他只会对敌人动手。 而且,还是不容易制住,又极具威胁的敌人。 是以,他至今未尝一败。 但是,今晚的大总管不同于往日。 其一、他身中不知名的毒,而且毒性已经发作,还吐了血。 那么,他的功力就已经打了折扣。 其二、南宫清幽这一指或许未见比“一字拳诀”更为高明,却偏偏料敌先机,专为破他这一招。 他没有胜算。 只有退。 他偏不退。 他是大总管。 而且,他一旦退,就彻底失去了一切抵挡的时机,扭转局面的机遇。 他一往无前。 杀意凛然。 他要杀了南宫清幽。 此前,他意在制住南宫清幽。 这时,被南宫清幽这一指逼迫下,却不得不骤然生了杀意。 第197章 人的胆,剑的魂 杀意要杀人。 却未必能杀人。 杀意由人而起。 杀人亦由人执行。 大总管对南宫清幽生了杀意,就要由他自己来杀人。 杀的了吗? 杀不了的。 南宫清幽出身南宫世家,武功自然会懂,至于有多高,却没有人见过,即便是大总管也不曾得知。毕竟,她是南宫世家的千金,哪怕遇到危险,也自有人保护,无需她亲自动手。 而且,那一根为了破除大总管的突然发难,原本就是南宫清幽早有准备,才能够逼迫大总管,破解他这一招。 可是,还有另一个人在场。 假神医。 他果然出了剑。 一柄短剑。 或许称为袖剑更合适。 剑短。 藏于袖中。 剑还没出现,假神医就抬起手臂。 劈手。 手在空中。 袖剑滑到手中。 成了劈剑。 这一剑一往无前,誓死不退。 大总管早就在防备,即刻变招,拳势直走,绝不迂回。 假神医的胸膛几乎是扑向了大总管的拳。 他一点也不退。 他进的更快。 袖剑更快。 袖剑即将劈在大总管前额。 这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大总管不能死。 他死了,这局面就必然被南宫清幽所操纵,“神剑山庄”恐怕有覆灭之忧。 他只得退了。 退的时候,他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认得出假神医是谁。 南宫胆。 被称为江湖上最有胆之人。 很大胆。 极胆大。 他使袖剑,却以胆为剑。 他有剑胆。 练就胆剑。 人的胆,剑的魂。 南宫胆的胆剑愈强则强,愈强更强,他那种看似以命换命的打法,实则是以胆为进,以胆为剑,以胆杀人的胆剑。 这是一个大总管很想较量的对手,却因为“神剑山庄”和南宫世家的关系,一直无缘一战。 今日却来了机会。 可惜,大总管功力打了折扣。 他中了毒。 运功之下,毒性游走全身。 他时间紧迫。 迫切。 急迫。 所以,他退了以后,就在蓄力,又在压制毒性发作。 他再进。 向南宫胆进。 舍弃了南宫清幽。 他当前的大敌,只有南宫胆。 大胆的南宫胆。 胆大的南宫胆。 胆剑的南宫胆。 南宫胆的胆剑。 不止南宫有胆。 大胆。 胆大。 大总管更有胆。 更大胆。 更胆大。 一个再大胆的人,永远也比不过一个不惜一死的人。 大总管人进的快。 拳更快。 拳走“一”字。 简单。 直接。 绝不曲折。 伤人最快。 杀人最极。 杀敌有效。 伤己只需瞬间。 他的拳,缠住了胆剑。 他似志不在人,而在于剑。 他要摧毁胆剑,就摧毁了人。 是以,大总管的眼中已经没了南宫胆这个人,只有他手里的胆剑。 以拳破剑。 以拳伤剑。 以拳杀剑。 杀胆剑。 就是杀胆剑的主人。 胆剑的主人呢? 南宫胆神色凝重。 他的剑本来欲杀敌,一招一剑志在击杀大总管。 可是,在大总管这种不惜一死的气势之下,他的剑在游走。 剑招在躲人,而不是剑招追人。 胆剑在避拳。 剑本锋利,拳为血肉之躯。 但是,南宫胆就偏偏在全神贯注,竭力全力的运剑,不是杀人,而是躲避大总管的每一次进招。 在南宫胆眼里,大总管的拳,似乎随时会摧毁他的胆剑。 锋利的剑,却怕了拳。 不是剑怕,而是人怕。 南宫胆怕。 他从未遇见过这种打法、这种进招、这种形式,及这种情形。 他以胆为剑,胆剑无敌。 拼的胆。 伤的是敌。 保的是命。 他本人的命。 一个保命的人,怎么敌得过一个舍命的人。 大总管每招每式都在送命。 拳追剑。 迫敌。 逼迫南宫胆以剑断他的拳,杀他的人。 南宫胆绝不伤他的拳,杀他的人。 他深知大总管的图谋。 南宫胆真要斩断大总管的拳,杀了大总管这个人,大总管就有机会在一瞬之间,反杀南宫胆,最不济也会同归于尽。 南宫胆不上当。 他在拖。 拖到大总管失去气势的瞬间。 只要这一瞬间,南宫胆就能杀了他。 南宫胆方才从大总管吐血之时,就看出了他中了毒,并且已经毒发。 一个毒发的人,尚有如此凛冽的攻势,不过是强弩之末。 他在等。 等末。 等到了。 大总管脸色发白,额头见汗。 他压制不住毒性了。 他的拳慢了。 他将南宫胆迫进了墙角,只要再继续逼近,就能彻底迫了南宫的剑,摧毁他的胆剑。 只差一点。 只差一毫。 大总管咬牙坚持,发出了怒吼。 他一吼,就泄了气。 他不吼,压制住翻腾的气血,就会吐血。 两者之间,他唯有取其轻。 这就足够了。 南宫胆等的就是这一刹那。 胆剑冲天。 劈! 劈剑。 劈出了胆剑。 他在反击。 一击必杀。 杀敌。 杀大总管。 胆剑劈进了大总管的胸口。 大总管拳也在进。 只进一寸。 拳点在了南宫胆的肋下。 南宫胆一剑得手,有挨了一拳,立即闪身后退。 大总管退不得,进不得。 他在摇摇欲坠中又吐了一口血。 好大一口血。 好黑的一口血。 南宫胆闷哼了一下,这才抹了一下面皮,将脸上的易容化去,露出他的真容。 他脸色发红。 红中有白。 红是因为方才和大总管的游斗,费劲了他的气力。虽然看似轻松,实则耗尽了他的心神。 白是由于他在大总管毒发的一瞬间,反剑击杀,又被“一字拳诀”伤到肋部,虽然看似轻点,却断了他两根肋骨。 “好拳法!”南宫胆佩服道。 “好剑法!”大总管也由衷的敬佩道。 南宫清幽这时转过身,对着大总管问道:“你是不是很好奇?” 大总管浑身在道出“好剑法”三个字时,就变得精神萎靡,缓缓的后退,贴着墙壁而立。 他呼吸有点沉重,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什么好奇。窥视‘神剑山庄’的人很多,你们南宫世家又怎么会没有一点野心。自古以来,人人都想做那个第一,我却看走了眼,以为南宫平真的想做第二,由得第一去遮风挡雨,好躲避许多祸患,江湖里各派的嫉妒之心。” 南宫清幽肃容道:“你也从未相信过我,一直在试探我,险些真的被你看透了去。” 大总管凄笑道:“我以为眼睛不会骗人,最能暴露一个人的内心,也从未失算,却在南宫姑娘和你父亲面前彻底一败涂地。” “你错了!”南宫清幽神色认真,眼神清幽,如一汪清水,“你以为我们南宫世家要对你们‘神剑山庄’取而代之?” 大总管浑身无力,语气也无力的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南宫清幽清冷的道:“不是。” 第198章 原来是清冷 大总管表情狐疑。 南宫清幽的脸色如同古井不波的湖面。语气也淡淡的、幽幽的,几乎一点感情也无,一丝也没有。 她道:“我要救你们庄主,而不是为了图谋‘神剑山庄’。” 大总管冷笑道:“你和胆剑联手,让他假扮神医,引我入彀,还说没有什么图谋。” 南宫清幽娓娓道来:“我让他假扮‘鬼手神医’,又将‘鬼手神医’要为云海医治心疾的消息传遍江湖,就是为了逼迫‘鬼手神医’不得不为他医治。可是,我却低估了‘鬼手神医’,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名,一直不肯为云海医治,我就只好用了点手段。” 大总管犹自不信,道:“你让南宫胆假扮神医,又故意告诉我‘换心之术’关键所在,需要的是一个最为亲近之人的心,让我落入你们的陷阱。” 南宫清幽悠悠的道:“云海他早就知道慕容白的心才是最合适的,可是他却不想用自己弟弟的心,来换他的命。可是我不想他死,我一定要让他活着,绝不能用一个慕容氏弟子的心如冒险。所以,我派了人去劫持慕容白,却被他几个朋友破坏了我的计划。幸亏我另有一计,让梁卫告诉慕容白他的心才是他大哥最合适的,最可能成功的。” 大总管吸着冷气,问道:“如果二公子不会回来呢?” “他不回来,我自有其他手段。”南宫清幽的玉指抚摸着慕容云海的脸颊,“可是他回来了,让我少了许多周折。他还是愿意为他大哥一死,这点让我很佩服。不过,‘神剑山庄’需要是他大哥,而不是他。还好他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自己的能力,知道如何选择,怎么抉择。” 大总管冷道:“你却利用了他们之间的兄弟情。” 南宫清幽淡然一笑,道:“是又如何?我只要云海活着,其他人谁都可以死,慕容白从来不理‘神剑山庄’的事务,整日游手好闲,游山玩水。他为‘神剑山庄’什么也没有做过,却享受了‘神剑山庄’这么多年的庇护,也是时候为了归还于‘神剑山庄’,更应该回报他的大哥。” 大总管摸了一下胸口,手上沾满了血。 黑色的血。 他这时才点了穴道,制住了血。 可是,他生机似乎将断。 他在支撑。 他还有疑问。 他要解惑。 他冷然道:“庄主不会原谅你的。” “他根本就不会怪我。”南宫清幽莞尔一笑,“因为一切都是你做的,而不是我,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知我在幕后策划,逼迫他的弟弟为他赴死。” 大总管忽然一叹,道:“这么说,我早就在你的必杀之列。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找到一个合情合理,操纵幕后一切的黑手。” 南宫清幽又笑了。 她的笑总是如此清幽。 又如此清冷。 既清。 且冷。 大总管以往却没有发觉,这时才有所感触。 原来是清冷,并非表面那般的清幽。 这是一个可怕的女子。 更是一个为了心爱之人而不择手段的清幽女子。 她杀伐果断。 不惜人命。 他人的命。 甚至于她本人的命。 大总管有点感慨。 他怎么这时才从这双清幽的眼睛里看出这些来。 只听南宫清幽道:“我既需要一个人承担这一切,又刚好你也非死不可。” 大总管问道:“我阻碍了你的计划?” “你帮我完成了计划。” “那为何我非死不可。” “因为你是大总管。”南宫清幽眼光微冷,“云海是庄主,你是大总管。你怕我对‘神剑山庄’图谋不轨,我又何尝不担心会生了异心。” 大总管脸色冷冽的喝道:“我对‘神剑山庄’忠心耿耿,尽职尽责的辅佐庄主。我可以死,却不成接受这不白之冤。” 南宫清幽以一种清冽的目光盯着他,道:“你身为‘神剑山庄’的大总管,作为‘神剑山庄’的第二人,难道不了解江湖上的争斗吗?今日你对‘神剑山庄’忠心,那么他日呢?你也说,你对‘神剑山庄’忠心耿耿,对庄主尽职尽责,却不是对庄主忠心耿耿。”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总管凄惨一笑,“你要杀我,替庄主除去隐患,总能找到说辞。但是至今日,从未做过不利于庄主的举动。我宁愿牺牲二公子而就庄主,甚至不惜冒着被庄主责怪,被‘神剑山庄’人人唾弃的风险,只想救庄主一命。” 他怒喝道:“我的为人庄主了解,他一定会还我一个公道,你欺瞒不住他!” 南宫清幽悠然道:“以他的才智,就算猜到了一切都是我做的,我也无怨无悔。他想我死,我就会给他弟弟偿命,又有何不可。” 大总管的眼神却有些担忧。 深忧。 忧虑。 他问道:“你只为庄主,我不怪你,也不怪你将一切栽赃到我的头上。可是,你是南宫世家的千金,你会为了‘神剑山庄’而背弃南宫世家吗?” “慕容寒云!”南宫胆突然厉喝道,“你休要污蔑我们南宫世家!” “污蔑?”大总管冷然笑道,“南宫姑娘也说,我了解江湖上的争斗,其实我也更了解世家的人心。一切以世家利益为要!” 他的眼中含这一团鬼火。 这鬼火阴寒。 冰冷。 又飘忽不定。 却直射人心。 他阴测测的问道:“如果南宫世家要对付‘神剑山庄’,南宫姑娘要怎么做?” 南宫清幽淡淡的道:“我会做我该做的事。” “好。”大总管调整一下呼吸。 南宫清幽实质上什么也没说,他眼中的鬼火却淡了。 他又道:“我相信你是为了救庄主,可是我信不过其他人。南宫胆的胆剑无双,若是要杀庄主,这里怕是没人能够阻止他。你爹的心思,南宫清幽你一点也不知道。” “你!”南宫胆闻言怒极。 他只道了一个字,南宫清幽就道:“谁要对云海不利,就是我的仇人。” 大总管眼神盯着她,道:“我要你发誓?” 南宫清幽反问道:“你信不过我?” 大总管冷冷的道:“我这一生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在我死之前,我希望能够听到你的保证。” 南宫清幽哂道:“我做事,不需向任何人保证。” “好!”大总管又喝了一个“好”字。 他这才放心了。 若是南宫清幽果真对他立下誓言,他反而不会请信。南宫清幽越是对他的要求置之不理,他反而才会放心。 他的拳松了。 他虽然已是强弩之末,濒死之极,但凡有一口气在,也能够聚力死前一击。 他只能杀一个人。 这里却有两个人。 一个南宫胆。 一个南宫清幽。 他会杀南宫清幽,而不会杀南宫胆。 若是南宫清幽对慕容云海的深情比不过南宫世家的野心,而她又有些如此的才智。 这样的一个清幽的女子,绝不是一个南宫胆能够相提并论的。 杀了她,才能为“神剑山庄”醒来一丝喘气之机。 即使这喘息更改不了什么,大总管为了心中那口恶气,也会在死前努力杀了他。 杀了她,南宫世家就失去一个智囊。 大总管愿意在赌一次。 他一直盯紧了南宫清幽的眼神。 他从这眼神里判断,南宫清幽地锁是要救慕容云海,会为了维护慕容云海而与南宫世家反目成仇。 他只得信。 唯有赌。 否则,他还能做什么? 虽然他曾经看走了眼,索性再赌一次又何妨。 他长叹道:“你应该看得出我中了毒,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怎么中毒的毒,中的是什么毒。一定有人很希望我死。” 他眼神灼灼的望着南宫清幽,问道:“不是你?” 第199章 一个人的死局 南宫清幽不必回答。 大总管还睁着眼。 他的眼睛看着南宫清幽,眼光却失了神采,没了生机。 他死了。 也不知是那胸前的一剑要了他的命,还是体内的毒夺了他命。 总之,他死了,活不成了。 他的身体还残留着余温。 不过,终将变得冰冷。 南宫胆合上他的眼睛,将他拖了出去。 “鬼手神医”要在此处为慕容云海换心,自然不能留下他的尸首。 这时,密室没有旁的人,慕容北和慕容南在密室入口处守卫,尚未知晓这里所发生的事。 南宫清幽请了真正的“鬼手神医”来。 “鬼手神医”脱下包裹的衣袍。 他问道:“老夫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南宫胆应道:“所有一切准备妥当。” 他搬出了一盒箱子。 打开。 里面有很多瓶瓶罐罐的药物,还有几把细小的刀。 “鬼手神医”要用这锋利无比的刀,切开慕容云海的胸膛,为他换一颗完全的心。 慕容云海会失血。 所以,“鬼手神医”列出了最好的止血药,让南宫清幽提前准备妥当。 里面还有羊肠线,用以缝合伤口。 还差一个人。 还缺一颗心。 慕容白的心。 只要他喝了那碗和慕容云海喝下的同样的汤药,沉沉入睡以后,“鬼手神医”即将取出他的心,为慕容云海换上。 这碗汤药也是按照“鬼手神医”的要求,有南宫胆提备好。 直到了今晚,当大总管决定让“鬼手神医”为慕容云海施展“换心之术”,南宫清幽才带了真正的“鬼手神医”来。 她巧借大总管的心思,顺利的将“鬼手神医”带到“神剑山庄”里的湖心密室。 在“鬼手神医”为慕容云海施展“换心之术”前,南宫清幽一定会让大总管死。 他死了,才能将一切后果承担。 慕容白的死,才能顺理成章的归结于他。 为慕容云海换心才能顺利。 这又为慕容云海出去了日后的隐患。 南宫清幽早就有了妥善的谋划,一切遵照她的预计,几乎没什么偏差。 她将所有的变化都考虑在内,一再推演,做出了所有应对之法。 她甚至将慕容白都完全算计在内,一步一步的不知不觉当中中了她的圈套,亲自找到大总管,心甘情愿的赴死。 大总管死了。 一切计划照旧。 “换心之术”即将开始。 这是匪夷所思的手段,也是骇人听闻的手法。 “鬼手神医”从未施展过。 不过,他此前专研已深。 甚至,连南宫胆为了假扮于他,也专研了许久,也向大总管提出以人做试验。 大总管捉拿了江湖上杀人性命之徒,供他试验。也因此,慕容云海当初没有识破他的易容之术,大总管又因为他的这个举动,反而更加相信于他,竟然一点怀疑也无。 “鬼手神医”端着最后一碗为慕容白的药汤,去了慕容白的密室。 他去之前,南宫胆却不放心。 南宫清幽也道:“让神医亲自去吧,你刚杀了人,有杀气,二公子或许会觉察出来。” 只有让“鬼手神医”一个人去。 南宫清幽不会露面。 若是让慕容白得知今晚的一切有她的参与,恐怕会以为这是南宫世家的别有用心的布局,慕容白怎么还会安心赴死。 南宫胆将慕容华背了出去。 今晚不用他的心。 他只是一个用来给予慕容云海暂且一个交代的人。 他不能留。 必须死。 哪怕大总管活着,也不会让他活下去。 一个人被利用的可怜人,即便不需要他的心,却令他却以为需要他的心,绝不能让他留着命,知道今晚的布局。 无论是大总管,亦或是南宫清幽,没人会留下他的命。 唯有慕容华死了,才能给外界一个满意的交代。 待慕容云海被换心之后,关于这颗心,只有他们几人知道真相,外界只会知道一个叫慕容华的人,为了“神剑山庄”的庄主而“献出”了心。 慕容云海虽然在毫无知觉下被换了慕容白的心,却不能泄露消息,让江湖里的人知道这颗心的真相。否则,“神剑山庄”一定被有心人大肆宣扬,彻底被推到风口浪尖,这个心会成为他人别有用心功力的口实。 “神剑山庄”的庄主为了活命,不惜杀掉亲弟弟? 绝不能有这样的传闻。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真相。 至于为了活命,一个慕容氏的弟子甘愿赴死,这样的“事实”却无伤大雅。 “神剑山庄”不在乎。 慕容云海担得起这样的污名。 至于慕容白,他并不知所发生的一切。而且,他没有见过“鬼手神医”,却早闻其名。 他在密室里静候。 宁静。 安详。 沉稳。 他候来了“鬼手神医”。 慕容白先是郑重的一礼,感激道:“晚辈多谢神医!” 今夜“换心”一事,他也知道干系重大,大总管将他安置在这个密室,就是为了防止别有用心者捣乱。 大总管早就告知了他今夜即将为慕容白换心。 而出现的一个老人,除了“鬼手神医”本人,不可能再是其他人。 慕容白没有看到大总管。 他以为大总管或许不想出现。 大总管为了慕容云海生,而选择慕容白死。 在慕容白将死之际,一定也不忍心面对他吧? 这是慕容白的想法。 他不知这密室里所发生的一切。 他更不知大总管机关算尽,只是南宫清幽计划里的一环。 “鬼手神医”眼光闪动,又归于平静,将那碗汤药递给他,道:“喝了它,你就不会感到疼痛。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救你大哥的命。” 慕容白一饮而尽。 他没有一点迟疑。 “鬼手神医”欲言又止。 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不能说。 南宫世家的势力他很清楚,更是见识了南宫清幽的工于计谋的一面。 早在南宫世家的地下室中,南宫清幽就告诫他:“今晚就要劳烦神医,希望神医不要冲动,你的徒弟目前就在‘神剑山庄’,你一定希望他安然无恙。” “鬼手神医”当时却笑道:“老夫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食言。不过,你派了一个人假扮于我,怎么带我去‘神剑山庄’?” 南宫清幽胜券在握的道:“神医只需要听我的安排,今晚无论遇见什么人,什么也不要说,更不要问。” “鬼手神医”有种不好的预感。 到了“神剑山庄”,当他在密室里等待着南宫清幽安排,见到了慕容云海安详的睡着,地面上的血迹,空中飘浮着的血腥气,而又不见了大总管。 “鬼手神医”就明白,大总管一定是死了。 南宫清幽果然不惜大开杀戒。 她为了慕容云海,甚至敢除去“神剑山庄”的大总管,其人不可为不可怕。 一个为了救意中人的疯狂的人。 而且,又是一个女人。 平日里一个清幽的女子一旦变得疯狂,既出乎他人预料,也令人对这疯狂的计划瞠目结舌。 另外,“鬼手神医”也深知他的结局。 他也要死。 留不得。 活不得。 容不得。 他是一个威胁。 无论对于南宫清幽,还是南宫世家,或是慕容云海,又或是“神剑山庄”,确保慕容云海换心之后无恙,就是“鬼手神医”将死之时。 这是他一个人的死局。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他解不开。 破不得。 挣不脱。 只有任人摆布。 第200章 欲杀而无人 所谓狡兔三窟。 “三教九流”四个帮主早有准备。 客栈是一个幌子,最先抵达的卜一笑悄悄的买下了一座小院。 当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报信之后,他们人就来了这座小院。 至于其他的三十二人则不在这里。 毕竟是三十二人,目标甚大,为了更好的藏身,他们都散布在附近,只要一声箭响,他们就会同时响这里聚拢。 这次为了相助慕容白,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四人,各自挑选了手下八名悍不畏死的好手,就是准备打一场恶仗。 卜一笑在临行前就断言道:“慕容兄弟帮助过我们‘三教九流’,若是没有他的主意,我们对‘三十六坊’先下手为强,今天恐怕就只有‘三十六坊’,‘三教九流’已经烟消云散。他为人豪爽,从不求助于人,如今却求助我们,一定是大事。” 徐文雷立即道:“管他大事小事,好事坏事,慕容兄弟有难,我们就不会坐视不理。” 狄不仁一言不发的背起了他的长棍。 艾一旺将发财赌坊的一切都交给了下属,正色道:“老艾我最爱钱,更重兄弟。慕容兄弟有难,我们就走一朝。” 狄不仁这时才失笑道:“说来我们‘三教九流’真是有些偏安一隅,从来没有离开过江北一代,只有三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我其他三人可谓孤陋寡闻。” 卜一笑毫不客气的笑道:“那就让三弟我带着你们长长见识。” 徐文雷反驳道:“长见识还用你?我们要让‘三教九流’的名号传遍江湖。” 卜一笑失笑道:“四弟其实想说的是,让你的‘水火流星’传遍江湖吧?” 徐文雷挠挠头,嘿笑道:“咱们四个兄弟,谁传遍江湖,还不都是‘三教九流’的名头。” 艾一旺低喝道:“四弟说的对,不过我也想让发财赌坊挪挪地方,总不能就一直在江北一代待着,不思进取可不是咱们兄弟所为。” 卜一笑也怀念道:“至从‘八卦门’创立,又有了‘三教九流’,我在这里也待了挺久,如今也甚是怀念外面的江湖。” 艾一旺道:“那就去看一看外面的江湖。” 狄不仁应道:“见一见。” 卜一笑笑道:“走一走。” 徐文雷则道:“闯一闯。” 他们早有准备,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神剑山庄”之名,他们四人并非没有听过。当初和慕容白结识时,慕容白只道是“神剑山庄”中人,并未言明他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 是以,他们四人对于“神剑山庄”之名都不甚在意,而且慕容白也一向平易近人,无论如何也很难去想到他的那层身份。 后来,还是谈及慕容云海时,慕容白神色古怪的道:“那是我大哥。” 这时,他们四人才得知慕容白真正的身份。 不过,由于四人可谓是“胸无大志”,又“偏安一隅”,虽然得知了慕容白的身份,却并没有因此与以往有何不同。而且,慕容白平日里也是一脸嬉笑,甚至于很有好奇心。 无论是艾一旺的发财赌坊里的各种赌术,跟着狄不仁学撑船,向卜一笑学习占卜之术,同徐文雷汗流浃背的打铁,慕容白都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 四人应该猜测到他的身份。 但是,他们相交莫逆,也不曾去这样猜测。 只不过,无论如何他们也没有料到慕容白竟然会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还以为他只是慕容氏中的一脉分支。 慕容白“神剑山庄”二公子的身份,也并没有因此影响到他们之间的交往。 毕竟,四人的的确确很是“胸无大志”。 他们喜欢安稳、宁静、祥和。 在他们率众偷袭了“三十六坊”总坊,“三十六坊”覆灭以后,“三教九流”也并在插手之前“三十六坊”所在的势力。而且,此举一则证实了“三教九流”不可小觑,二则表明“三教九流”并没有在江湖里的争雄之心。 所以,“三教九流”附近的各个门派,反而没有人敢于挑衅他们的地位,更不敢生出吞并之心。毕竟,谁也不想惹来一个劲敌。 也正因为此,“三教九流”在江北一代的江湖里的地位由此令人再也不敢小觑。 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在来相助慕容白时,心里已有计较。 有来无回。 有生无死。 慕容白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他既然求助,必定也是事关“神剑山庄”。而与“神剑山庄”有关联的事,决计不会是小事,甚至于不是一个“三教九流”可以承担的起的。 这其中的凶险他们四人心中皆知。 他们还是来了。 为兄弟而来。 为情义而来。 为大义而来。 所以,他们各自选了八个人,共计三十二名好手,也是三十二名死士。 他们则是死士中的死士。 慕容白愿为慕容云海而死。 他们四人愿为慕容白而死。 尤其当他们得知慕容白真正的用意,是希望借助他们的力量,保护慕容云海和“神剑山庄”的安危,此任可大可小。 只要在慕容云海换心之时,抵挡一切意图攻击“神剑山庄”的人,在慕容云海康复之际,助“神剑山庄”抵抗外敌即可。 这一切对他们来说虽然极具凶险,毕竟“神剑山庄”的敌人岂能是随意即可应付的。 真正令他们难以面对的,是慕容白的赴死之举。 他们拦不得。 阻不得。 亦拦不住。 阻不了。 艾一旺心里藏着一块冰。 人冷。 心冷。 狄不仁心里装着一碗酒。 欲醉。 不醉。 卜一笑心里则是一碗水。 冷水。 清冷。 徐文雷心里憋着一团火。 火烈。 更灼。 在慕容白来到客栈,介绍了苏小河予他们认识,又将自己的托付一一相告,离去之后,四人就变了。 他们在慕容白面前一直在隐忍。 他们不愿慕容白担心。 慕容白一去,他们就不必在忍耐。 艾一旺心里的冰冷极了。 他人也成了一块冰。 狄不仁被心里的酒醉了。 醉酒起怒意。 卜一笑心里那碗水炸裂了。 水也能杀人。 徐文雷心里的火更旺。 旺火杀人心。 四人都起了杀心。 ——杀谁? ——不知道。 欲杀而无人。 第201章 空无一物的空 别院。 清风。 冷月。 艾一旺。 狄不仁。 卜一笑。 徐文雷。 四人收到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的通知时,转移到了事先准备好的这座别院。 他们和苏小河早有约定,将“三教九流”的暗语告知了他。 因此,他们四人听到洛大小姐报出的暗语,就知道事情有变。 欲杀而无人的心更强烈。 有一个人还有杀气。 他杀气毕露的踏入了别院里。 洛大小姐蹙眉。 她很担心。 七变公子凝眉。 他也忧虑。 来人是苏小河。 苏小河的心不静。 很乱。 心烦意乱。 他生平第一次面对一个人时,突然就有了杀心,剑里还带着杀气。 若是不是最后他克制住了自己,或许真的非杀叶十三不可。 他想杀的不是叶十三。 而与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和徐文雷四人一样,心底生出了那种欲杀而无人之感。 并且,他丝毫不隐藏在自己的杀意。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艾一旺当先问道:“苏兄,你没事吧?” “没事。”苏小河回答的言不由衷,任谁都瞧了出来。 洛大小姐明目蒙过一层阴霾,关切的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是。”苏小河出乎预料的道。 “啊?”洛大小姐脸色骤变。 七变公子脸色一紧。 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和徐文雷四人也微微吃惊。 慕容白托付苏小河主持,无论从智谋、心性,还是武功,他必然高于众人,慕容白才会将重任托付于他。 苏小河突然说承认受了伤,他们怎么能够不惊。 他们还没来得及发问,苏小河悠然长叹道:“我们都受了伤,不是吗?” 他太抬起眼皮,扫视了众人一眼。 那眼里有什么? 空无一物的空。 空中有深渊。 深渊不见底。 众人都能感觉到苏小河烦躁的心。 烦躁的杀气。 最后,整个人也变得烦躁。 只不过,别人烦躁会表现的很心烦意乱,而苏小河却越发的镇定。 镇定的可怕。 极静中暗藏极动。 慕容白赴死,众人很伤心。 谁能说伤心不也是伤呢? 徐文雷最先沉不住气,瓮声瓮气的道:“老徐我很憋屈。” 他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闭了嘴,只道了这一句。 七变公子冷笑道:“我也觉得很窝囊。” 卜一笑忙道:“七兄,我们大家的想法应该都很一致,可是不能忘了慕容兄弟的托付的,一定要忍住。” 七变公子没应声。 徐文雷却怒道:“怎么忍?” 卜一笑气道:“四弟,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总是这么冲动。” “冲动?”徐文雷瞪着眼睛道,“我是冲动,你倒是稳如泰山,稳如泰山的看着慕容兄弟送死。” 卜一笑这次真的气了,嘿笑道:“我看着慕容兄弟送死?你以为我想吗?慕容兄弟要救他大哥,你让救,还是不让救?” 徐文雷顶撞道:“那我不能看着他死!” 卜一笑冷道:“老四,那你教我怎么做?” “我——”徐文雷立即语塞。 艾一旺幽幽的道:“老四,你以为老三铁石心肠?那也不是没有办法,若果是你要救你亲大哥,我们拦着你,你觉得靠得住吗?” “我!”徐文雷心里憋着一口气,还只能强行咽下去。 狄不仁擦拭着他的长棍,道:“慕容兄弟让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怎么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 苏小河心事重重的道:“我觉得心很乱。” 艾一旺深深忘望了他一眼,道:“你不能乱,我们四个只不过是一个小帮派的帮主罢了,当初也是多亏慕容兄弟的主意,否则我们‘三教九流’早就不复存在了,哪有这么好的运气消灭‘三十六坊’。我们可没有什么过人的智谋,你要是乱了,慕容兄弟的托付就难完成了。” 苏小河喃喃的道:“可是我还是觉得很乱。” 艾一旺道:“我以为你很镇定。” 苏小河问道:“你看不出我想杀人?” 艾一旺点头道:“看的出。” 苏小河道:“你们都看的出我心里藏杀气,而且我刚才很想杀人,差点就非杀人不可。” 徐文雷闷声道:“我也想杀人。” 卜一笑讥笑道:“你想杀谁?” 徐文雷憋红了脸,半晌儿才道:“我哪知道,就是觉得很想杀人,很憋屈。” 苏小河似在自言自语的道:“师父说过,我们‘小寒山’的武功最注重心境,心境一乱,武功不进反退。今晚我遇到一个高手,我控制不住心里的杀气,才能够在骤然之间伤了他。我看得出来他不想和我动手,只是本能的出手,却不料我的杀意这么强,才不小心之下受了伤。他如果是逼不得已,非要我纠缠下去,以我的目前的心境,未必能够胜得了他。” 艾一旺不解其意。 狄不仁还在擦拭着长棍。 卜一笑很少笑了。 徐文雷目光直视着他。 洛大小姐却懂。 她很清楚苏小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太热心。 或许,以妇人之仁来形容他亦不为过。 苏小河在被洛寄予再三利用之下,依旧不愿抛下洛府而去,多次出手相助。 这一切都在洛大小姐的眼里。 她是鬼灵精怪,却并非愚蠢。 她是大小姐脾气,却是直言不讳,并非肆意妄为,罔顾他人感受。 她其实也在躲。 洛寄予对苏小河的利用,于情不合,于理无措。 这使得洛大小姐面对苏小河时,已经很是不自然。 后来,洛寄予无奈之下,不得不主持苏州武林大局,成立侠派,任侠派门主。 洛大小姐已经生怕苏小河起了误会。 苏州武林虽然表面一片祥和,其实在私底下,依然有部分人以为苏州武林只是被洛寄予和乔八爷所利用,在苏州武林为难之际,以主持大局的名义,两人联手将整个苏州武林纳入囊中。 而这时,苏小河要离开苏州。 洛大小姐并不清楚方惊梦对付邬剑和曾字派时,对苏小河做的一切,隐瞒了他许多东西,苏小河心中心结难解,恰逢“鬼手神医”来到了“神剑山庄”,又救了慕容白,才因此而离开苏州。 她以为苏小河对洛寄予已经生了芥蒂。 所以,她才非要从苏州追来。 她从小在师兄弟的宠爱下长大,又因为洛寄予的身份,且不愿卷入苏州武林的争斗,因而可谓没有一个朋友。 苏小河数次相救于她,成为了她第一个朋友。 洛大小姐觉得这就是朋友。 她早已将苏小河当做朋友。 而且,她很不愿失去这个朋友。 作为朋友,她当然很明白苏小河是一个什么样的。 他不会无的放矢。 他要做一个抉择。 是以,洛大小姐走上前去,眼眸深深的望着他,道:“你做什么,我就陪你做什么。” 七变公子也道:“小师父的话,也就是本公子的话。你想做的,也是本公子想做的。” 第202章 火光 苏小河却先望向了四个人。 艾一旺。 狄不仁。 卜一笑。 徐文雷。 他望向四人的眼神悠远绵长,如数不尽的话语,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威力。 艾一旺咳嗽了一声。 狄不仁终于不再擦拭长棍。 卜一笑报之一笑。 徐文雷笑呵呵的摸摸后脑勺。 艾一旺瞥了三个兄弟一眼,先道:“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狄不仁接道:“我并不赞同,只袖手旁观罢了。” 卜一笑笑的从容,眼里却闪过一点尴尬之色,坦然道:“我的馊主意。” 徐文雷瞪目道:“老徐我也不太厚道,我逼三哥出的主意,二哥不想因此生了芥蒂,既不参与,也不阻拦,大哥虽然拍了板,却交给了我个三个办。” 他说的莫名其妙。 洛大小姐听的似笑非笑。 七变公子想笑却憋住了笑。 苏小河听后,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艾一旺的眼神是一种恨铁不成钢,像是咬牙切齿的道:“你这是帮我撇清干系吗?” 狄不仁对苏小河歉然一笑,道:“老四说的也不失偏薄。” 卜一笑仰头一叹,道:“我成了恶人。” 徐文雷对艾一旺和卜一笑拱拱手,道:“大哥、三哥莫怪,我是老四,天塌下有高个顶着,大哥、三哥不能让四弟去抗吧。” 艾一旺啧啧道:“老四啊,我才找你一点也不莽撞。” 卜一笑冷哼道:“我竟然一直将他当做一个匹夫,一世英名,毁于今晚。” 徐文雷求饶道:“大哥有担当,才是大哥。二哥仁厚,四弟自愧不如。三哥足智多谋,我是望尘莫及。” 狄不仁听了也皱着眉道:“老四,你是不是病了?” “我没啊。”徐文雷茫然回道。 狄不仁道:“从来没见你这么能言善辩,我看老三都不如你。” 卜一笑连忙道:“我不和老四相提并论,他那是巧舌如簧。果真莽撞憨厚之人,尽是表象而已。” 四人心里其实早有计较。 他们要救慕容白,决计不能看着慕容白送死。 “神剑山庄”里已经在有人在对付苏小河、洛大小姐、七变公子他们,情形恐怕充满变数。那么,慕容白相救慕容云海之心,虽然义无反顾,可此事如今却存在变数。若是有人要在此际对于慕容白,他一个人无论如何我无法应付,只会让别有用心者得逞。 因此,为了稳妥起见,四人决计先阻止慕容白。慕容白要赴死,之前要肯定“神剑山庄”的外敌无法插手慕容云海换心一事。 但是,苏小河会怎么做? 慕容白托付于他主持大局,若是他非要一意孤行,严格履行慕容白之托,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四人若是不说服他,仅凭四人之力,在此地很难与慕容白的敌人相抗,又谈何相助慕容白。唯有将苏小河说服,将苏小河三人也一并拉拢过来,与其联手,他们才有最大的胜算。 所以,他们早就做了计较。 四人各有分工。 目的只有一个:说服苏小河。 说服的方式却不同。 卜一笑断然道:“此事不能直言,最好令苏公子意动,咱们再说出来想法不迟。” 艾一旺也赞同道:“我们不愿意看着慕容兄弟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苏公子他们一定也一样。只要苏公子意动,此事就有转机。” 狄不仁也点头赞同。 徐文雷则不用说了,他自然乐见其成。 果然,当苏小河踏入小院里,脸上神情如常,却有杀气。而且,卜一笑眼睛毒辣,肯定苏小河心情绝对有异。 除非由于慕容白,也只能是由于慕容白。 四人相互配合,三言两语,一步步试探苏小河。 这时,艾一旺抱拳道:“我们四兄弟也是担忧苏公子不会赞同,所以不好言明,还望苏公子勿怪。” 狄不仁自从苏小河进来,一直少言寡语,这时也一剑正色的看着他,语气郑重的问道:“苏公子有什么打算?” 苏小河却道:“没打算?” 狄不仁眼色一动,又问道:“没打算又是什么打算?” 苏小河反问:“你说什么打算?” 狄不仁继续追问道:“这要看苏公子什么打算?” 苏小河又反问道:“那要看你们什么打算?” 狄不仁试问道:“苏公子的打算和我们恐怕是一种打算?” 苏小河毅然道:“什么打算不重要,今晚我一定要见到老白。” 徐文雷大声笑道:“那我们至少目前的打算是一致。” 卜一笑思虑道:“什么山庄这么大,我们怎么找到慕容兄弟?总不能强行冲进去,恐怕以我们几个人可抵挡不住‘神剑山庄’的诸多高手。” 徐文雷道:“我们就闹,动静越大越好,慕容兄弟不就出来了。” 艾一旺否决道:“不行,这样太鲁莽。‘神剑山庄’的大总管想用慕容兄弟的命,来换慕容兄弟大哥的命。我们要去闹,他怕是会毫不犹豫的将我们铲除,怎么还会给我们见到慕容兄弟的机会。” 卜一笑望着苏小河,先解释道:“再坐的各位只有苏公子武功最高,我们兄弟四人要是去了‘神剑山庄’,只怕立即就要被制住。看来只能由苏公子先走一趟,找到慕容兄弟,向他言明咱们的打算,此后再做计较。” 苏小河眼光微黯,道:“我怕见不到老白。” 他环视了众人一眼,道:“今晚有人要动我们,我就感觉到此事有变。老白要救他大哥,我不会拦他。可是,我越来越觉得老白怕是中了别人的计。” 七变公子也忧色浮上眉间,道:“梁卫这个阳谋,目的就是让老白送死,明知前途无生路,却为了他大哥没有别的选择。本公子觉得梁卫此人怕是别有用心,不会那么简单。” 苏小河幽幽的道:“梁卫若是没有其他用意还好,若是他真的别有用心,我怕老白已经受制。若是再晚一步,恐怕后果难料。” “那我们这就去救他。”洛大小姐双眸泛着光。 慕容白赴死一事,她尤为难以接受。此事看他们都决计要阻止慕容白,洛大小姐当然不会迟疑。 七变公子悠然道:“这件事交给我。” 洛大小姐惊愕的问道:“小徒弟,你的武功能行吗?不如我先去‘神剑山庄’找老白,以你师父我的轻功,谁也想追得上我。” 苏小河拒绝道:“田田,你不能去。” 洛大小姐气道:“我为什么不能去?就我的轻功最高,我们又不能在‘神剑山庄’恼起来,当然是先找到老白最为妥当。咱们几个人不可能全部去了‘神剑山庄’,太容易引人发觉。” 七变公子夷然自若的道:“此事非本公子不可。” 徐文雷道:“我给七兄弟去,这事怎么能让你一人孤身犯险。” “本公子一个人去更为妥当。”七变公子慢条斯理的道,“只有我才能找得到老白,而我的‘七变神功’火候不足,打打杀杀的或许比不上大家,不过要论脱身,恐怕还真没人能制的住我。” 洛大小姐修眉一展。 她忽然想到了七变公子的“千里留影”。 苏小河其实早就做了完全的准备,只是一时之间难以决断。于是,他就想七变公子道明了心里的担忧,只是暂且隐瞒了洛大小姐。 七变公子就将“千里留影”给了苏小河。 苏小河在慕容白毫无觉察之下,将“千里留影”撒到了他身上。 通过“千里留影”,无论慕容白此事身在何处,七变公子都能找得到他。 洛大小姐忽然一蹙眉。 七变公子脸色一变,悄悄的后退。 苏小河心中警觉,看见洛大小姐眉宇间渐起的怒意,才发觉坏了。 洛大小姐被两人隐瞒,果然要发火。 这时,窗户上突然映起了一片亮光。 艾一旺眼疾手快,飞快的打开窗户。 院落里有火光。 火光从天而降,铺天盖地。 第203章 吼 外面下起了箭雨。 火箭。 于是,就成了火雨。 箭头包裹了火油,仰天抛射,又快速落下。 不仅落在了院里的空地。 还有树上。 树变成了火树。 还有屋顶。 屋顶成了一片火海。 院子里成就一片火焰山。 无论什么高手,无论怎样的高手,都挡不住铺天盖地的火箭。 有人阻挠。 “三教九流”的其余三十二人。 只不过,他们三十二人潜伏在四处,为了避免引起有心人的察觉,相距较远。 而且,这只身被箭囊,手执弓箭的人更加的不可思议。 他们似乎潜藏已久。 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 他们一来,就发箭。 箭的目标正是“三教九流”潜藏在小院附近的人。 “三教九流”的人猝不及防。 猝不及防就有损伤。 “三教九流”立即死了七人,伤了三人。 受伤的三人还来不及向四位帮主传讯,立即有人拔刀一拥而上,三人立即倒毙。 其他“三教九流”的弟子听到了几人临死前发出的暗语,而他们的四位帮主就在小院之内。 “三教九流”还有二十二人。 敌人忽一现身,他们就折了十人。 这是可怕的敌人。 而且是一群敌人。 敌人有备而来。 取箭。 拉弓。 发箭。 一气呵成。 果然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敌人。 “三教九流”其余二十二要进,瞬间即会身死。 他们或提剑。 或握刀。 或以双钩为兵器。 各色各样的兵器,却没有一样能够应对箭雨。 小左是这三十二人中最年轻,也最为机智的人。 他是第三十三人。 他的年龄居在这三十二人最末。 他是隶属七路船坞,也是狄不仁既欣赏,又颇为照顾的人。七路船坞的人都瞧得出来,狄不仁有意将小左作为七路船坞未来的坞主栽培。 这次“神剑山庄”之行,狄不仁不许小左前来。 小左却来了。 当然是偷偷来的。 他尾随了很久,才被卜一笑察觉,把他揪了出来。 只不过,既然他想要前来,又跟了这么远,狄不仁也就没将他赶回去。 但是,狄不仁却一再严厉叮嘱,小左作为三十二人之外的第三十三人。他要让小左在此行中历练一番,但绝不许他参与任何行动。 小左只作为一个旁观者。 狄不仁在私下里告诉他:“我们此行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回来,以后‘三教九流’不能没人主持,发财赌坊、八卦门、匠门都有人才,唯独七路船坞人才凋零。所以,我不让你参与,是想为七路船坞留下一个人备用。我们四兄弟都是后来才各自创立了自己的基业,当时比你还要年长许多。你还年轻,年轻就有足够的时间,以后七路船坞就要交给你。所以,你绝不能有事。慕容兄弟是我的兄弟,作为兄弟,我一定要助他。我要兄弟而死,你却要为七路船坞而活。” 小左点头。 他明白,而且听从了狄不仁的安排。 他从小孤苦,举目无亲,后来被狄不仁所救,就一直留在七路船坞。由于出身,他的心性很坚韧,凡事也考虑透彻,懂得以大局为重。 所以,为了大局,他不再一意孤行,而且一直在“三教九流”一行人之外,不与他们同行,同住。 不过,他却时刻在留意“三教九流”其他的动向。 他也明白狄不仁的另外一层用意。 “三教九流”初来匝道,即便做了多么周全的准备,也随时有可能中了他人的圈套,或许早被敌人察觉,暗中观察。 只是,小左毕竟没有足够的江湖经验,在敌人动手之前,一点异样也没有看出。 何况,这次敌人行动迅捷,明显有备而来,“三教九流”从来到此地,一举一动就落入了别人的眼中,只待敌人发动。 但是,敌人一旦发动,就瞒不过小左的眼睛。 他率先发觉。 “三教九流”的其他人都在小院处冲。 有人狙击。 又是箭。 箭阵。 箭雨。 是以,“三教九流”的弟子只要一现身,就立即中箭而殁。 他们不会退。 明知必死,依然不退。 他们是死士。 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选的是最悍不畏死的帮中弟子,他们也自知此行有来无回,早就做了必死之心,因而在四位帮主的院落遇袭时,依然不惧生死的聚向四位帮主所在之地。 小左却在暗处游走。 他不会去那个院落。 去了,就是死。 他不怕死,却不能死。 他注意到一个人。 一个熟悉的人。 他跟踪了这人很久。 苏小河先是在“神剑山庄”发现了这个人,而后又告诉了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四人。 他身在“神剑山庄”,恐怕一切都在别人监视之中,唯有将此事交给“三教九流”来办。 “三教九流”或许也已经在敌人的监视之中,因而为了完成苏小河嘱咐的这件事,狄不仁以暗语联络小左,让他跟踪这个人。 小左在火光的照射下,看到了这个人的脸。 他只扫了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他此前跟踪这人数次,但这人为人机警,每次都被他跟丢。 小左只发现他会到“神剑山庄”,出了“神剑山庄”以后,却不知去了哪里。 原先,小左以为被这人察觉。 可是,他一直安然无恙。 若是这人发觉他,只怕他早就身首异处。 这人处处小心,做了许多防备,恰好将他甩开。 是以,小左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密切注视这个人。 他当然担忧狄不仁他们的安危。 他也知道,以他一人之力,即便冲过去也于事无补,不如查明此人的身份。 这人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左就在暗处密切注视他的动向。 这时,敌人已经在这人的指挥之下,围住了院落,铺天盖地的火箭飞射而出。其他“三教九流”的弟子又损伤了七人,只有余下的十五人。 他们还要继续冲。 他们也在杀敌。 他们摘了门板,以门板为盾,步步为营,向敌人一步步靠近。 敌人并不多,一旦被靠近,在“三教九流”弟子各色兵器的照顾下,少有人能够抵挡的住。 敌人已经被他们斩杀了五人。 但是,这些箭手只是用来阻挠“三教九流”弟子的支援,其他箭手都在以火箭抛射,将小院彻底成为一片火海。一旦他们回身,将火箭对准援救的“三教九流”余下的弟子,“三教九流”的弟子绝对抵挡不住一时半刻。 空中忽然有响。 徐文雷的吼声。 吼声起伏不定。 而后,吼声归于平静。 “三教九流”的弟子忽然退了。 退的极快。 箭手们一时间对于他们的退散无所适从,竟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一离去。 而箭手的统领则无视这一切,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那个院落。 院落彻底成了火海。 那棵火树在燃烧殆尽,在一阵大风略过以后,从中断开,而院落里的房屋也轰然到底。 至始至终,除了徐文雷的怒吼,里面没有一个人影现身。 第204章 高手与杀手 夜黑。 月明。 风大。 风轻。 云淡。 淡淡的血气在风中飘动。 来人不是一个人。 ——“血手十三”。 十三人。 从苏州伏击慕容白,却被苏小河所救,又在苏小河的剑下落败以后,“血手十三”引以为耻。 血耻。 “血手十三”要以血来雪耻。 只不过这不是苏小河的血,更非慕容白的血,而是“神剑山庄”的血。 ——“十二连环”的血。 “血手十三”早在苏州失败以后,立即遵照指令,比一路小心的慕容白更早抵挡“神剑山庄”。 而后,他们就潜藏在附近。 “血手十三”是杀手。 杀手更善于隐藏自身。 他们十三人化成了各式各样的身份。 老人。 乞丐。 货郎。 行脚郎中。 走南闯北的商贩。 阆中就是行脚郎中。 他名郎中,化身为郎中,而且更是一个真正的郎中。只不过,他的另一个人身份是一个杀手。 其余十一人更是如此。 几乎每个人所装扮的行当,都是在不执行杀手人物时的身份。这样的身份做不了伪,只需暂且忘了杀手的身份,以另一种身份生活即可。 他们在静待指令。 阆中排行十三,又为“血十三”。“血手十三”归他一人统领,而且又因为排行一故,他们之间相互以口令交流,即便被人听了去,谁也不知阆中就是统领,只会以为他在“血手十三”中排行最末,地位就一定末等。 他反其道而行之,虽居“血手十三”之首,却故意排行最末。 那日,“血手十三”行刺慕容白失手,他复命之时,原以为会收到责罚,却想不到一点责备也无,只让他立即离开苏州,前往这里。 公子的心思他不敢猜。 不过,当他从“箭中箭”那里得知公子的指令,就知道公子原来图谋甚大,他志并不在慕容白,而是“神剑山庄”。 今晚夜袭“神剑山庄”。 杀人。 公子的指令就是杀人。 而且,不能多杀。但必须杀了十二个人。 正是“十二连环”。 阆中当然知道“十二连环”就是“神剑山庄”大总管的得力心腹,也是“神剑山庄”一支可怕的力量,替“神剑山庄”做了许多不可能之事。哪怕是一个江湖高手,在“十二连环”手里也难活命。在慕容云海初任庄主,慕容寒云初任大总管,“神剑山庄”风雨飘摇之际,他们为“神剑山庄”除去了很多劲敌。 阆中并未在意。 若论武功,或者以合围之势击杀高手,“血手十三”与“十二连环”相比,存在诸多不足。但是,若论行刺、暗杀,尤其在夜色中杀人,“十二连环”却不能够与“血手十三”相提并论。 “十二连环”是一把锋利的剑。 “血手十三”则是一把淬了毒的刀。 论手段、论突然,“血手十三”绝不落人下风。 “血手十三”的确很突然。 “十二连环”很突然。 一个突然袭击。 一个突然的遇袭。 “血手十三”从不做无准备之战。 他们对于“十二连环”了如指掌,因此而各自选择刺杀目标。“十二连环”虽然战力惊人,也不过是“神剑山庄”的精锐组成,行事作风和杀手则完全不同,他们并不会遮挡脸部,而“血手十三”则将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 所以,“血手十三”先是在暗处潜藏了很久,一一甄别出自己的刺杀目标,随后才悄然接近。 只是接近,离的近一些,却还有一段距离。 这段距离足够“血手十三”不被“十二连环”发现,又能够发出致命一击。 阆中也选定了目标。 崔老六。 一个“血手十三”的首领。 一个“十二连环”的统领。 崔老六还有一个同伴。 阎九五。 “箭中箭”则选中了他。 阆中不一定非杀崔老六。 “箭中箭”未必要杀阎九五。 “血手十三”必杀“十二连环”。 这是公子的指令。 公子并且有令:“此事绝不容有失。” 阆中心中惕然。 公子从未这么说过。 这是第一次。 今夜不容有失。 否则,阆中就要失了脑袋。 阆中爱惜脑袋。 是以,他一定要杀了“十二连环”。 黑夜中忽然有火光。 火光不远。 但是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在夜色中极其明显,如晴空惊雷。 伴随火光,又有杀声。 崔老六惊了。 阎九五也惊了。 “十二连环”无一人不惊。 有人不惊。 “箭中箭”不惊。 阆中不惊。 “血手十三”更不惊。 他们瞥见了远处的火光,就再也没有多看一眼。 每个人都紧盯着选定的人。 就在此时。 就在此际。 “血手十三”齐动。 动手。 发动。 发箭。 袖箭。 在苏州必杀慕容白,遇到苏小河相救,以一剑破十三刀,他们都没有发箭,最后在其他人赶来救援时,宁愿无功而返。 这时。 今夜。 他们首先发箭,一点迟疑也无。 火光突然。 “血手十三”骤然。 有人中箭,立即身死。 但是,“十二连环”中也有机敏的高手,躲避不及,以身挡箭,却避免了要害中箭,暂且保住了命。 有人保住命。 “血手十三”却非要他们的命。 阆中要有预演,“血手十三”做了万全的筹备,一击不中,随即拔刀。 血刀。 血光。 血。 血刀比箭快。 血飞溅。 人死。 “十二连环”不过瞬息之间,竟然全部身死。 只有两个人。 崔老六。 阎九五。 崔老六反应极快。 他再快,却来不及提醒其他人,只能自保。 他躲不及。 袖箭很快。 他只有动手。 ——“大罗金仙手”。 他的手一扬,就格飞了飞来的袖箭。 而阎九五则受了伤。 肩头有伤。 箭伤。 “箭中箭”的小箭所伤。 “箭中箭”的小箭绝非“血手十三”的袖箭可比。 阎九五还没看到箭影,却听到了箭声。 即便明月当空,但夜晚仍旧不如白昼,视觉不如听觉好使。 阎九五凭借听觉,避开了要害,却不料箭中有箭,被箭中射出了一支小箭射中了左肩。 而这时,阆中却未追击崔老六,“箭中箭”也只发了一箭。 因此,崔老六和阎九五得以安然汇合。 “十二连环”无一生还。 崔老六毕竟是“十二连环”的统领,此时的心也在滴血。他和“十二连环”一同对敌,同生共死多次,如今见“十二连环”全灭,心底痛的发狂。 他克制了痛意,努力保持清醒。 火光。 杀声。 “十二连环”因此而被转移注意,却被“血手十三”偷袭。毕竟这火光和杀声距离“神剑山庄”如此近,他们想不到,骤然见到火光,听到杀声,只觉得吃惊。 惊中中箭。 中刀。 命丧。 高手虽是高手,却终究不是杀手。 高手武功虽高,杀手却是以杀人为生。 击败对手是一回事。 杀人却是另外一回事。 崔老六和阎九五靠在一起。 崔老六心痛。 痛心疾首。 心更痛。 痛不在内,而在外。 他的后心受到一击。 第205章 人生不过一场戏 崔老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中的是“普度众生掌”,伤他的人是阎九五。 他刚与阎九五汇合,阎九五突然发掌,他虽然嗅到了杀气,却来不及躲避这一掌。 于是,他的心更痛。 痛彻心扉。 被一个并肩作战多年的朋友出卖,亲手打了一掌,换做任何人也都会心痛吧。 即便这一掌没有打在心上,痛也会在心上。 阎九五救过他数次。 因此,崔老六一直感念他的救命之恩。 一个曾经的救命恩人,如今成了要杀他的人,他只会更痛吧? 他不懂。 不明白。 崔老六捂着心口,冷汗渗渗,难以置信盯着阎九五,问道:“为什么?” 阎九五却一点愧疚之色也无,轻描淡写的道:“杀你。” 崔老六质问道:“为什么杀我?” “你必须死。”阎九五的面容变得极其冷酷无情。 崔老六道:“你救过我。” 阎九五哼道:“我能救你,也能杀你。” 崔老六更加茫然道:“那你从前又为何救我?” 阎九五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崔老六凄惨一笑,道:“那你曾经是否真心想要救我?” “第一次我是做戏给你看。”阎九五没有一点愧疚之色,中气十足的道,“相比叶十三,在你身上我更容易取得信任,你险些被杀,也是我安排的人。” 崔老六道:“那么第二次呢?” 阎九五脸色终于有点追忆之色,道:“后来我觉得你和我臭味相投,有人想要除去‘神剑山庄’的得力干将,既要杀你也要杀我。这次救你,是我出自真心。我曾经把你当朋友,所以我不想你死。” 崔老六又道:“那么第三次呢?” 阎九五冷道:“第三次是你的威胁太大,所以我必须要除掉你。但是,我突然发现,那次我们要对对付敌人,就只有你和我两个知晓,如果你出了事,我就会被人怀疑。所以,本来必须要你死,我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因此才流了你一命。” 崔老六苦笑道:“最后一次也是做戏吗?” “不。”阎九五否决道,“我说过,我真的曾经拿你当了朋友,所以我不想你死,最后一次救你的是我,但是你单独执行大总管交代的任务,你的行踪也是我泄露的。我想到你出发前和我一起喝酒,醉酒后说,在整个‘神剑山庄’只有我一个兄弟。 我们虽然和叶十三同为大总管的得力干将,但是大总管更信任叶十三,叶十三也不屑与我们为伍。而你又掌管‘十二连环’,其他人表面和你称兄道弟,其实还是畏惧你手中的‘十二连环’,所以才故意讨好你。” 他终于感慨道:“我突然就动摇了,不忍杀你,就找个借口交代,说一旦你死,我只怕就会被怀疑,因此就只好又救你一次。” 崔老六道:“我应该很感谢你的不杀之恩,让我活到今天。” 阎九五道:“你应该恨我,今天杀你的也是我。我救过你,所以为了证明我自己,我就必须亲手杀了你。” “那你动手吧。”崔老六一副坐以待毙的样子。 阎九五问道:“你就甘愿让我杀吗?” 崔老六傲然道:“我崔老六要死,却也不会死的那么容易。不过,不管你曾经救我的原因是什么,我仍然记得是你把我举荐给大总管。” 阎九五在大总管受用比崔老六更久。 后来,大总管对于“十二连环”的统领之选,一直犹豫不决。阎九五却向他举荐了崔老六。 崔老六在“神剑山庄”里并非慕容氏一脉,即便大总管从不在乎所任用之人是否为慕容氏弟子,更注重其才,但不少外姓子弟依然很难有出头之日。 当时,崔老六和阎九五之间只不过唯有数面之缘而已。 阎九五却却向大总管觐见道:“我观崔老六此人为人甚有大才,却一直不受重用,郁郁不得志。‘十二连环’是大总管手里的精锐,与其选一个目前武功亲近之人,不如选一个不得志的人。大总管给了他这个机会,他才会对大总管忠心耿耿。而原本就受重用的,即便大总管如何信任,他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对大总管并没有太大的感激之心。” 大总管听了他的谏言,立即将“十二连环”交给崔老六统领。崔老六果然没有令大总管失望,更没有令阎九五的断然成空,率领“十二连环”执行任务,从未有过失手,甚至是瑕疵。 崔老六对着一切一直谨记于心。 “那我就告诉你,我将你举荐给慕容寒云,是因为他想要将‘十二连环’交给叶十三。”阎九五却冷笑道,“与其让叶十三一家独大,不如找一个不想干的来做,分散叶十三的权利,我在慕容寒云手下才可以得到更多的权利。而且,你果然没有令失望。慕容寒云一则觉得我不贪恋权势,对我更加重用,虽然比不上叶十三,却让我接触到‘神剑山庄’里的更多东西。二则你证实了我慧眼如炬,慕容寒云更认可我的能力。同时,我举荐了你,又故意借他人之口让你知道,让你感念我的恩情。这样,我在‘神剑山庄’做事,多了一个感激我的人,对我来说反而更加方便。” 崔老六忽然想起了他是怎么得知阎九五却举荐了他。 大总管并没有将什么人举荐他一事告知他,而是他看似偶尔听到的。 他听到阎九五在和另外一个“神剑山庄”的外姓子弟说话。 那个外姓子弟道:“阎兄,你说这崔老六何德何能,一点功绩也没有,为什么会被大总管维以重任。我觉得‘十二连环’应该交给你才对。” 阎九五朗声道:“大总管根本不记得崔老六这个人,是我将他举荐给大总管。” 那个外姓子弟惊讶道:“为什么?连我也想统领‘十二连环’,只可惜我没有那个才能,你为什么要拱手相让呢?” 阎九五笑道:“我觉得他比我更合适。” 那个外姓子弟仿佛没有,一再摇头叹息。 经过此地的崔老六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又悄然离开。但是,他们两人的对话,崔老六却记在了心里。 再后来,那个外姓子弟因为替“神剑山庄”清楚敌人时,不幸遇难。 时至今日,当阎九五言明那次只不过是他故意为之,崔老六也警觉,那个外姓子弟只怕也是被阎九五收买,故意联手做戏给他看。为了掩人耳目,阎九五又找个机会除去了这个外姓子弟。 崔老六苦涩一笑。 人生不过一场戏。 笑是戏。 苦是戏。 哭笑不得也是戏。 当真是戏如人生。 第206章 人来 阎九五做事,小心甚微,不惜受了“箭中箭”一箭,确保崔老六绝不会怀疑他,以至偷袭得手。 他必须亲手杀了崔老六。 无论如何,他在“神剑山庄”待的有点久,地位却也不低,更是真心救了崔老六两次。因此,同样为确保周全,确认阎九五还是从前的阎九五,保证他的的确确没有留恋“神剑山庄”的地位,或对这里的朋友生出了恻隐之心,他也必须亲手杀了崔老六。 恻隐之心,或许是有的。 不过,他毕竟不是“神剑山庄”的人。 他的身份永远也改变不了。 因此,“神剑山庄”只能是他的敌人。 崔老六这位平日里的故友,经他举荐方才有了今日的一切,却也替他无意中办了很多事,使阎九五却得以从未引起别人的怀疑。 崔老六没用了。 今夜他就必须死。 阎九五道:“你我毕竟共事一场,所以今晚我想让你死的明白,不要做个糊涂鬼。” 崔老六冷笑道:“阎九五,你们为了对付‘神剑山庄’果真是煞费苦心。不过你也别忘了,你在‘神剑山庄’里潜藏了这么久,哪怕你们得逞,毁了‘神剑山庄’。但是,只要还有一人在,你就必死无疑,他们或许杀不了你背后的人,但一定会杀了你。” 他心已冷,接受了事实。 事实就是事实,无论接受与否,总是不能更改。 崔老六环顾四周,自知必死无疑。 死,或许终究会死。 但是,怎么死? 崔老六不会坐以待毙。 他反击。 反击很难奏效。 阎九五却既然如此慢条斯理的让他知道一切真相,方才偷袭了他,却没有立即将他毙命,其他人又在一侧默声注视着,他们就已经胸有成竹。 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够在此事杀了崔老六。 而且,今夜“神剑山庄”很静。 很安静。 其他“神剑山庄”的弟子,由于大总管怕出了变故,又恐其中有人欲对慕容云海不利,将他们全部调走,而唯独留下了他的手下的两个心腹,崔老六和阎九五两人,以及他手中的精锐“十二连环”。 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阎九五根本就不是“神剑山庄”的人,他背后之人对“神剑山庄”图谋已久,而且极其耐性,隐忍了好几年。 阎九五在大总管手下,一直留意最近“神剑山庄”的变化。即使大总管并没有将今晚慕容云海换心一事告诉任何人,但却派他和崔老六,以及“十二连环”守卫“神剑山庄”,根据这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也不难猜出今晚即将有大事发生。 “神剑山庄”目前最大的事,就只有慕容云海的心疾一事。 慕容清幽为了向“鬼手神医”施加压力,由南宫胆假扮于他,将“换心之术”宣扬出去,此事早已众人皆知。虽然其幕后也有人推波助澜,但慕容云海今晚即将换心,哪能瞒得住大总管手下的阎九五。 早在大总管派崔老六和阎九五跟踪苏小河他们的动静,阎九五却就嗅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果然,一切如他所料。 是以,“血手十三”和“箭中箭”就来了。 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阎九五他们以大火弥漫为号。 火,是苏小河等人所在小院里的火。 火由那批箭手所发。 箭手对付苏小河等人,“血手十三”、“箭中箭”、阎九五等人则来对付崔老六和“十二连环”。 发火即可为号,又可转移崔老六和“十二连环”的注意力。 毕竟,在距离“神剑山庄”如此之近的地方,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并伴随杀声,崔老六他们当然会在一刹那间心神惊愕。 这一惊,就是“血手十三”、“箭中箭”、阎九五动手的最好时机。 而“三教九流”原本买下的小院,距离“神剑山庄”如此之近,就是为了出人意表,令敌人意想不到。 不过,他们却低估了敌人的眼线和势力。 崔老六厉喝中发动。 ——“大罗金仙手”。 手可碎石。 裂碑。 犹如大罗金仙施展神威。 尤其崔老六明知必死,这一击虽然在所有意料之中,并不会觉得突兀,但这同归于尽的气势,也使得所有人都不敢掠其锋芒。 困兽之斗,虽然必死,但也会有人被困兽所伤,与困兽同死。 所以,困兽才是最可怕的。 疯狂的人永远最可怕。 但是,“血手十三”和“箭中箭”却处之泰然。 因为崔老六的目标只有一个。 ——阎九五。 他要在垂死之际,拼死一击,杀了阎九五。 而阎九五为了向故主表明自己一如既往的忠心,也必须亲手杀了崔老六。 他在“神剑山庄”是外姓子弟,在故主那里皆然。 是以,阎九五心中也藏了一团莫名的火。 郁郁不得志的火。 无论在“神剑山庄”,还是在故主那里,他一个外姓子弟,明明比别人武功更好,才智更强,却只能做这种卧底之事。即便在“神剑山庄”这几年,他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但是大总管对于叶十三的信任居多,又对崔老六和“十二连环”寄于厚望。 这时,阎九五在“神剑山庄”也有种不得志之感。 所以,他要立功。 他要今早帮助故主实现大志。 慕容云海心疾复发,令阎九五觉得时机已到。 阎九五非常善于抓住时机,亦如当年毛遂自荐,潜藏在“神剑山庄”,配合故主即将展开的针对“神剑山庄”的大计。 他只要在“神剑山庄”一事上立了功,事成之后,故主必然对他加以重用,哪怕故主的本门子弟也要在阎九五面前卑躬屈膝。 阎九五自认有大才。 有才而无处可施的人比比皆是,无一不被埋没于江湖。 在江湖里,以一个人的才能闯出一片天地,曾经也是阎九五的豪言壮志。可是,当他当了而立之年,才发觉其中的艰辛。也正因为,他才投身故主,却未能受到重用,转而又为故主的大计,潜藏在“神剑山庄”里忍辱负重。 他并非没有抛弃故主的心思。 只不过,故主既然能够放心他潜藏在“神剑山庄”,自然有手段节制于他,防止他在“神剑山庄”随着地位蒸蒸日上,而动了投身“神剑山庄”的心思,从而将故主的大计向“神剑山庄”全盘托出。 阎九五只能做“神剑山庄”的敌人。 崔老六的敌人。 杀崔老六的人。 当崔老六对他发出拼死一击,他不退不避,几乎在同时也动了手。 “普度众生手”。 他要用他的手,超度了曾经的朋友。 他一点迟疑也无。 崔老六本就受了伤,果然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手掌相击。 崔老六飞了出去。 他还吐出了血。 阎九五追身而上,使出必杀一击。 他的手,拍向了崔老六的额头。 崔老六中了这一掌,哪怕他本人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自己。 有人救。 人来。 来人飞快。 快如影。 白影。 白色的人影。 白色的剑光。 第207章 意想不到的人 这人一来,有人大惊。 “血手十三”大惊。 “箭中箭”也惊。 但是,两者的“惊”各有不同。 “血手十三”十三人是不解的惊。 他们惊于来人的身份。 “箭中箭”只是吃惊。 他吃惊于来人身法之快。 这人藏身已久。 他来了,“十二连环”已经遇难,阎九五刚刚偷袭崔老六得手。 他索性藏在暗处。 他听到了崔老六和阎九五的对话。 他明白了一切。 于是,来人知道了更多的东西。 ——“神剑山庄”的敌人之一,就是阎九五的故主。 阎九五竟然是一个细作。 细作可憎。 更怕不止一个细作。 来人在崔老六与阎九五交手败退之际跃出。 他一跃出,手里就闪现一道惊芒。 剑光似惊芒。 剑亦为“惊芒”。 剑的主人正是在苏州被“血手十三”以“血网”困住,沉入湖底之后,再也没有浮上来的印宁剑。 侠派在湖里,甚至苏州各水道也没有发现他的影子,最后只找到一把剑。 印宁剑的“惊芒”。 慕容白将“惊芒”带了回来,如今却在印宁剑的手里。 因而,印宁剑的出现,不得不令“血手十三”和“箭中箭”惊讶,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没有死,甚至慕容白叶以为他葬身水底,喂了鱼虾,竟然连尸骨也不存。 “血手十三”当时在印宁剑落入水中,又给了几刀,以为他必死,为了刺杀慕容白,暂时也顾不了他,包括随他沉入湖里的“血网”也收不得, 他竟然还活着。 活的好好的。 他拿着自己的剑。 慕容白放在自己卧室里的剑。 他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神剑山庄”,又取回了“惊芒”,其他人竟然一无所知。 崔老六也要得到印宁剑身死的消息,此时见到他也不由得吃惊。 “印公子!”崔老六愕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印宁剑的身份在“神剑山庄”里一直是一个秘密,如今除了慕容云海和慕容白,又多了一个大总管知晓,其他人还是不知情。 平时,“神剑山庄”里的人都知道印宁剑身份特殊,也不知原由,有心人也查探过,却一点线索也没有。最后,他们只得出了一个答案:印宁剑是慕容雄风留给慕容云海和慕容白的得力助手。 这个得力助手平时不问世事,只在关键之时保慕容云海和慕容白一命。 所以,“神剑山庄”里的人就再也没人对于印宁剑好奇,但却对他很是恭敬。毕竟,无论是他平时超然的地位,还是极其厉害的叫法,都令人不能够小觑。 不过,印宁剑的很是难得一见,但“神剑山庄”里的人以为他是被慕容雄风招揽过来保护慕容云海和慕容白兄弟两人的,自然也救以为剑法过人。 而且,别人甚至不知道他练的什么剑法。 他一出现,阎九五神色巨变。 不过,他很快又将神色恢复如常。 今夜“神剑山庄”大变,方才他若杀了崔老六,又无人在场的情形下,他会继续留在“神剑山庄”里做细作,知道故主的计划彻底完成。 其实,他很早就想离开“神剑山庄”。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 一个生活在敌人中的细作,注定寝食难安。 所以,他见印宁剑未死,先是大惊,继而又松了口气。 印宁剑查探了一下崔老六的伤势,又转过身来,扫视了“血手十三”和“箭中箭”一眼,道:“别来无恙。” 阆中压抑着惊讶的情绪,道:“你竟然没有死。” “我印宁剑不会那么容易死。”印宁剑又将目光移到阎九五身上,“没想到你会是放在山庄里的细作,我倒是看走了眼,竟然没有瞧出来。” 阎九五见他目光里不带一点感情,心底有点发寒,却强撑道:“你我各为其主,算不得什么细作。” 印宁剑长剑一斜,环顾四周,冷然道:“我知道你们今晚的目的不是袭击‘神剑山庄’,眼前时机未到。我也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想要杀我,就抓紧时间。不想杀我,就别碍我的事。” 他瞥了阆中和“箭中箭”一眼,道:“我们之间的恩怨,你们选择今日了解,还是想要改作他日?” 他不待对方回应,又对阎九五道:“你想死在今晚,还是想要多活几日?” “箭中箭”的面容在夜色里、月光下,似一团迷雾,完全看不清楚。 不过,他的声音却是字字清晰,道:“在苏州城里,我虽然潜伏在暗处,也没有发现印宁剑的剑法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他话锋忽又一转,道:“不过今晚的确不是我们和‘神剑山庄’一决生死的时候,改日再来讨教。” 印宁剑冷道:“我等你。” “血手十三”退了。 “箭中箭”也走了。 阎九五也不敢逗留,怀着喜与惊,心情复杂的离开了“神剑山庄”。 他做了够多了,即便今日没有印宁剑搅局,留在“神剑山庄”也难再立大功。 那人,绝不会将胜负押在他的身上。 印宁剑转过头,对崔老六道:“带我去见大总管。” 崔老六为难道:“今晚有大事,大总管命我守卫‘神剑山庄’。” 印宁剑眼色冷冽的道:“你们全被别人算计,连‘十二连环’都折在你的手里。其他守卫竟然也被调开,你还怎么守卫‘神剑山庄’?” 崔老六语塞。 印宁剑催促道:“带我去见他。” 崔老六道:“我并不知道大总管究竟在哪里。” 他顿了一下,才道:“大总管不会轻易让人知道的,我只是奉命行事。” “可还是有人知道了。”印宁剑嗤笑了一声,继而又道,“大总管最信任的就是叶十三,他在哪里,叶十三就一定在哪里。” 崔老六眼中有疑。 惊疑不定。 方才恰逢巨变,阎九五竟然是他人放在“神剑山庄”里的细作,崔老六差点身死。他虽然被印宁剑所救,但“神剑山庄”之前得到慕容白的飞鸽传书,信中说他以死。 此时,崔老六突然见到他,又想到今晚正有大事发生。无论如何,他一时间也不敢轻信突然出现的印宁剑。 阎九五是细作,也是外姓子弟。 印宁剑也姓宁,而非慕容。 印宁剑一字一句的道:“你若再迟疑片刻,见到的大总管可能就是一具尸体。” 崔老六挑眉道:“我信不过你。” 印宁剑手中拿出一物,放在崔老六眼前。 那是一块玉佩。 崔老六初见这块玉佩,脸色立即变了。 既惊又疑。 惊讶源于玉佩,疑问也是源于玉佩,却不再是怀疑。 那块玉佩上刻有两个字:慕容。 但凡“神剑山庄”慕容氏一脉,必有必玉佩。 印宁剑又将玉佩反转,让另一面对准崔老六。 另一面是也是两个字:念冲。 这玉佩一面为姓氏,另一面为名讳。 印宁剑淡淡的道:“我现在没时间对你细说,但是过了今晚,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块玉佩。” 崔老六这才回道:“风波亭。” 风波亭就是湖心小岛上的凉亭。 第208章 剑中有惊意,惊中有锋芒 叶十三守在湖心小岛“风波亭”。 他看不到崔老六那边的惊变,叶听不到任何厮杀声,却望见了那一片过火。 今夜果然有变。 惊变。 大变。 叶十三抱着剑,立在凉亭里,如一尊雕像。 他抽了一下鼻子。 有血腥味。 证明有人死。 他能够味道血腥味,说明人必是死在了“神剑山庄”里。 但是,他不会动。 他必须守在这里。 当他看到了进去密室里的人,就明白今夜这湖心小岛,凉亭之下的密室里,将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他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凉亭处,寸步也不能离开。 他忽然眼光一缩。 有人撑船,快速在湖心上飞驰。 叶十三将怀里抱着的剑撑在地上,死死的盯着飞驰而来的小船。 他又脸色惊讶的皱了眉。 他看到了崔老六。 随即,他又大吃一惊。 因为印宁剑。 即便实在夜色里,但有月光的照射,以叶十三的目力,已经能够看得出船上两个人的模样。 他的心沉了,握剑的手更紧了。 船很快靠紧湖心小岛。 船上的人立即登岛。 崔老六率先极速走过来。 不过,当他看到叶十三冰冷的脸,便放慢了步伐,距离叶十三十丈之外站住。 印宁剑也盯着叶十三而停下脚步。 崔老六不言。 印宁剑不语。 叶十三却先问道:“老六,你来这里做什么?大总管让你守卫‘神剑山庄’正门,你来这里做什么?” 崔老六见他如此疑心,耐心的道:“有人袭击‘神剑山庄’,‘十二连环’没了。” “你在撒谎!”叶十三眉目凛冽。 崔老六叹道:“叶兄,你闻不到血味吗?” 叶十三冷哼道:“可你也不应该来这里。” 崔老六道:“不是我要来了,是印公子要来。” 叶十三睨着印宁剑,不发一言。 印宁剑语气沉稳,语调不急不缓的道:“‘血手十三’和‘箭中箭’在苏州埋伏我和二公子,方才偷袭‘十二连环’的也是他们。大总管在哪里,我要见他。” 崔老六道:“如果不是印公子,恐怕我早就没命了。” 叶十三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的目光对着印宁剑,问道:“你不是死了吗?” 印宁剑迎着他的目光,反问道:“你看到我死了吗?” 叶十三道:“二公子飞鸽传书,说你死了。” 印宁剑道:“他看到我沉湖里了,却没有看到我死。” 叶十三厉声问道:“你既然没有死,为什么现在才露面?” 印宁剑悠然道:“我是没死,可是‘神剑山庄’的敌人还在,我不露面是为了更好的调查究竟是什么人要对山庄不利。” 叶十三依然拒绝道:“印公子,叶某职责所在,不能让你靠近这里,你回去吧。” 印宁剑将怀里的玉佩又拿了过来,在叶十三眼前举了起来,道:“以你的眼力,应该能看的到。” 叶十三当然看得到,而且他看的很清晰。 “慕容念冲!”叶十三冷着眼,断然道,“印公子,即便你是慕容氏弟子,我也不能让你留在这里。” 印宁剑眼光也冷了,声音更冷的道:“印某没功夫向你解释,你竟然在这里,大总管也一定也在。这个小岛就这么大,你既然在这凉亭中,这下面有密室吧。” 崔老六瞅了一眼凉亭。 叶十三喝道:“我受大总管的令,守在此处,若有人来,格杀勿论。念你是印公子,所以才不愿动手,已经是违背了大总管的命令。你要再不离去,就不要怪我剑下无情。” 他又看着崔老六道:“老六,印公子突然出现,偏偏又是在今晚此时,我不信他,绝不能让他留在这里。你我二人都属于大总管麾下,我不会对你动手,但我会将此时禀报大总管。” 崔老六为难的道:“叶兄……” 印宁剑打断他,冷道:“叶十三,你再阻拦我,怕是见到的大总管,再也不能听到你的汇报。” 叶十三抽出了剑,道:“我再问一次,你究竟退还是不退?” 印宁剑决然道:“不退!” “好!” “好”字一出,就伴随剑光。 叶十三的剑光。 他的剑光如点。 剑势如点。 星星点点。 刚好十三点。 他的剑细。 ——细剑。 细剑以刺击杀人。 印宁剑的剑也细。 ——“惊芒”。 剑中有惊意。 惊中有锋芒。 剑刃更有利芒。 几乎同样的细剑,却是不同的剑法。 两人转眼间就斗了七八剑,崔老六根本来不及阻止。 他也阻止不了。 叶十三是大总管麾下最为信任之人,大总管的命令他绝对执行。 而且,此时崔老六才知道叶十三的剑法究竟有多厉害。 细剑在他手里,每一剑都会刺出十三点。 一剑十三点。 亦如十三剑。 崔老六自知这样的剑法,他也束手无策。 所以,他阻止不了。 更何况,他还见识到了印宁剑的剑法。 剑剑如“惊芒”。 名为“惊芒”的剑。 亦如“惊芒”的剑法。 叶十三与印宁剑斗剑,两人一时间不分强弱。 叶十三剑快。 印宁剑剑疾。 连斗了二十一剑,自然不分伯仲。 不过,这二十一剑却只用了顺息。 崔老六根本没有一点阻拦两人斗剑的功力。若是他冲道两人中间,只怕会被两个人的剑刺成马蜂窝。 是以,他也只能看着两人斗剑,一点办法也无。 而且,崔老六也看出了端倪来。 叶十三的剑虽然快,却并未有杀敌之意。 他职责所在,绝不能让印宁剑发觉凉亭下的秘密,更不能让任何人进入密室。不过印宁剑毕竟是“神剑山庄”的人,平日里与慕容云海和慕容白两兄弟走的很近,关系当然要好。由此,叶十三出剑也不能不有所收敛。 另外,印宁剑竟然还拿出了“神剑山庄”慕容氏一脉特有的玉佩。 叶十三不能断定他不是慕容氏弟子。 他不信任何人。 而且,也绝不能信。 再也,若印宁剑果真是慕容氏弟子,叶十三反而更加不能让他进入密室。 随着慕容云海心疾复发,“神剑山庄”里暗流涌动,不少慕容氏弟子也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而印宁剑作为慕容氏弟子,为何会以“印宁剑”这个身份示人,而将慕容氏弟子的身份一直隐藏。即便是旁人不知,慕容云海会知晓,但在叶十三没有确认之前,一切都是猜测。 叶十三可不敢仅凭猜测就放行。 一个真正的慕容氏弟子甚至威胁更大,更需小心对待。 尤其崔老六和“十二连环”遇到袭击,他也看得出崔老六受了伤,又听得“十二连环”遇难,这可是大事中的大事。 叶十三又没见到阎九五,以为阎九五也死了。 崔老六也来不及向他解释阎九五是细作一事。 因而,在与印宁剑斗剑中,他忽然生出了一股怒意。 因忧而怒。 第209章 惊与芒 叶十三一怒,剑更快。 快中带杀意。 他的一切顾虑和谨慎都没了。 他要击败印宁剑,让他立即退下。 否则,若是有敌人再来,叶十三此时消耗这么多气力,局势对他一定极为不利。 而印宁剑原本见他动剑,也不得不出剑。 叶十三也是“神剑山庄”的人。 他是受了大总管的命令守在此处。 印宁剑也猜得到这凉亭下必有密室,密室里也许即将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何事。 正因为此,他更要见到大总管,也要见到慕容云海。 他的剑里原本也没有杀气。 他只想暂且让叶十三冷静,或者制住他以后,再找到密室入口,尽快见到慕容云海和大总管。 叶十三剑里的杀气泛起。 印宁剑的剑下也不由得溢出了杀气。 两个人都控制不住杀气泄露。 叶十三剑频频差点触及到印宁剑的胸腹。 印宁剑的剑也险险掠过叶十三的眉间。 崔老六额头见汗。 两个人这么斗下去,必有一伤。 甚至两败俱伤。 印宁剑在出剑中,忽然退后,对崔老六道:“你在这里没有用,快去以大总管的名义调用其他人,守住‘神剑山庄’,防止有人作乱!” 叶十三也抽出空隙道:“老六,你去派人守卫山庄,我在这里绝不会让他得逞。” 印宁剑却收起剑,道:“叶兄,你又何必这么固执?” 叶十三稳稳的守在凉亭处,道:“今夜我不得不小心,若是我冤枉了你,一定会向你赔罪。但为了安全,我不能让你靠近这里。” 印宁剑忍不住喝道:“如果庄主和大总管遇难,我要你赔罪有何用!” 叶十三眼前一片恍惚。 崔老六突然道:“叶兄,阎九五是山庄里的细作。” “不可能!”叶十三悚然一惊,本能的反驳道。 崔老六看着他,微微摇头。 叶十三极快的稳住心神,道:“连他都能是细作,叶某更要小心。” 印宁剑道:“阎九五串通‘血手十三’和‘箭中箭’偷袭了崔兄和‘十二连环’。” 崔老六接道:“若不是印公子及时赶到,恐怕我已经死在了阎九五的‘普度众生掌’下。” 印宁剑沉声道:“如果我是‘神剑山庄’的敌人,根本不会救崔兄。” 叶十三犹豫不决。 印宁剑将手里剑丢给他,道:“你我一同去见大总管和庄主,到时候就会知道我的身份是真是假,为什么我不会是山庄的敌人。” 叶十三接过剑,还是在踌躇。 印宁剑怒道:“叶兄,你再犹豫,就真的要出大事。我的剑给了你,以你的剑法,想杀我并非难事。只要想庄主证实我并非慕容氏弟子,你就一剑杀了我,我没把握躲开。” “好!”叶十三咬牙道,“老六在这守着,我带你去见大总管。” 他目光冷冽的道:“你说的很对,如果你的身份有疑,我一定会当场杀了你,而且一定会杀得了你。” 印宁剑重重的点了点头。 叶十三走到凉亭里,将三个石凳各自转动三下,石桌移动,露出了洞口。 他们还没进去,却出来了两个人。 慕容北。 慕容南。 他们两个人守在入口处,听到了洞口传来的异动,心都提了起来。 此时慕容云海或许已经在被“鬼手神医”实施“换心之术”,一旦有敌来犯,“换心之术”只怕要失败。 两个人感念慕容云海的栽培之意,知遇之恩,随时准备为慕容云海赴死。 他们在洞口打开的瞬间,就毫不犹豫的跳了出来。 两个人赤手空拳,不过也都身怀武功。 叶十三刚打开洞口,就在小心戒备,防止里面的人误会。他在慕容北和慕容南跳出来之后,正在动手之际,避开了两人的拳脚攻击,拔身后撤。 同时,他叫道:“我是叶十三!” 慕容北停了手。 慕容南停了拳。 两人对视一眼,才又小心守在洞口。 慕容北问道:“你为什么打开洞口?” “是我要进去。”印宁剑走了过来。 慕容北吃惊的道:“你——” 慕容南也张着嘴,不过还没有发出声。 他们两个人也见过印宁剑,尤其慕容北和慕容南从前虽然没有被慕容云海带在身边,但也时常会来为慕容云海调养身体。因此,他们去见慕容云海的时候,也时常见到印宁剑,甚至对印宁剑更为熟悉。 印公子道:“你没看错,我是印宁剑。” 慕容北当即惊喜的抱拳道:“印公子!” 慕容南却相对镇定,拱手道:“原来印公子还活着,可喜可贺。” 印宁剑掠过慕容北,将目光落在慕容南脸上,问道:“你也不放心我?” 慕容北闻言瞥了慕容南一眼,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慕容南客客气气的道:“我不得不小心,印公子勿怪,这里面进不得。” 叶十三肃容道:“有我在,你们放心。” 慕容南转向叶十三一施礼,依旧很客气的道:“大总管有令,任何人都不觉得入内,违者格杀勿论。” 叶十三气乐了。 他方才以大总管的命令拦截印宁剑,如今却被他人用同样的理由将他也拦在外面。 不过,他也知道两人是受了大总管的命令,为了慕容云海的安危。 所以,叶十三细细解释道:“印公子担心庄主和大总管的安危,所以要进去看看,一旦有变,他的剑在我手里,我也不会让他得逞。” 慕容北摇头道:“别说印公子,谁也不能进。” 印宁剑忽然动了。 叶十三的手里一空。 剑没了。 他的细剑还在,“惊芒”却回到了主人手里。 印宁剑竟然夺了剑。 而且,叶十三竟然一点也反应不过来。 一、他在和慕容北和慕容南两兄弟解释,一时放松了对印宁剑的戒备之心,又因为慕容北和慕容南两兄弟以自己的说辞拒绝了自己,虽然能够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心里却像吃了苍蝇难受。 但是,他不会动怒。 二、他低估了印宁剑的武功。 或者说,是印宁剑方才和他斗剑时,保留了武功,竟然蒙骗了他,才能在这一刹那间夺了剑在手。 印宁剑手里爆发出惊芒。 ——惊与芒。 慕容北和慕容南本能之下先是微微一闪身,却立即感觉不妙。 这时,印宁剑已经跳进了洞里。 慕容北脸色大变。 慕容南脸色难看。 他们两人立即回身阻拦,一并跳进了洞里。 叶十三脸色苍白。 可苍白中又带着潮红。 苍白是由于担忧印宁剑进去以后,对大总管和慕容云海不利,尤其慕容云海在被实施“换心之术”时出了纰漏。 潮红也是因为羞怒。 羞,是没有看出印宁剑的武功之高,被人蒙骗过去。 怒,是由于自己都不能阻止印宁剑跳进了洞里。 所以,他也要进去,以防印宁剑伤到任何人。 不过,在进入密室之前,他回头对崔老六喝道:“你守在这里!” 随即,他就跳了进去。 崔老六心中也是骇然。 由于印宁剑救了他,他对印宁剑是最为放心的一个。 再则,他如今也是进不得,退不得,不能任由密室入口无人,只好听从叶十三的交代,守在这里。 同样,崔老六也没有办法去召集其他“神剑山庄”的人,来守卫“神剑山庄”,预防敌人来袭。 第210章 天地玄幻 叶十三身影极快,心中的大急。 当印宁剑突然夺剑跳进了密室,他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幸好,印宁剑只是夺了剑,穿过了慕容北和慕容南两兄弟的阻拦,却没有施下杀手。 不过,叶十三同样心惊胆战。 他忽然觉得今晚的每个人都和往常不一样。 所以,他谁也不敢信,谁也不能信。 在没有确认印宁剑是否真的没有威胁之前,谁又能保证印宁剑进了密室,见到慕容云海时,不会突然刺出他的剑。 是以,叶十三必须将印宁剑狙击在密室中的甬道里。 甬道很长。 印宁剑身法飞快。 叶十三紧追不舍。 由于印宁剑并不知道慕容云海究竟在哪间密室,凉亭底下的密室众多,就像地面之上房屋的布局,想要找到慕容云海和大总管一时半刻属为不易。 因此,印宁剑的速度就慢了许多。 叶十三突然追上了他。 出剑。 剑光点点。 他逼退了印宁剑,立即窜到了印宁剑前面,将他拦住。 印宁剑皱眉道:“先找到庄主或者大总管。” 叶十三厉声道:“你竟然闯了进来,又夺了剑,我不能再信你。” 印宁剑问道:“你要怎样才能信我?” 叶十三道:“弃剑封穴!” 印宁剑立即摇头。 叶十三哂道:“你果然不可信。” 印宁剑否决道:“并非我不愿,而是我不能。你不相信我,我也不太相信你。” 这时,慕容北和慕容南已经追来。 印宁剑迎着他们两人而去。 慕容北和慕容南的武功,与印宁剑当然不能相提并论,瞬间就被印宁剑封住穴道。 与此同时,他在两人耳边道:“我觉得有大事发生,今夜必定有阴谋,所以我一定见到庄主。” 叶十三喝道:“我不能让你过去!” 印宁剑脸色浮现怒容,又将手里的剑丢了过去。 叶十三任由那剑掉在地上,冷冷的看着印宁剑,道:“你又故技重施,我可不会再上当。” 印宁剑倏地扬手。 伸指。 指不对外,而对内。 他在自己身上一连点了三次。 叶十三惊愕不已。 印宁剑抬起头,淡淡的道:“我已经自我封住了三处大穴,即便方才我们斗的旗鼓相当,但是我现在大穴自封,一定不是你的对手。我要有异动,你绝对能杀了我。” 叶十三审视他许久,捡起了地上的,道:“那我就再信你一次。” “不要信他!”慕容北虽然穴道受制,但还能言语,闻言立即叫道。 他本以为叶十三一定阻拦住印宁剑,哪里料到印宁剑只是自我封住大穴,叶十三就又信了他。 印宁剑没说话。 叶十三还没来得及言语。 慕容南却道:“大哥不用担心,印公子自我封住大穴,如果他真的有异动,片刻之前也不能解开解开穴道,除非强行冲破穴道,不过他功力就会大损,连我们都能取他的命。” 慕容北道:“我们奉命守在这里,绝不能让让他进去。印公子死而复活,实在诡异。” 印宁剑冷道:“我根本就没死。” 慕容南忧虑重重的道:“可是,事到如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的语气有点不安。 慕容北心中诧异。 慕容南正色道:“我告诉你们庄主他们在哪里。” “二弟!”慕容北急道。 慕容南不能动弹,刚好目光对着印宁剑和叶十三,却看不到身侧的慕容北。但是,他能从慕容北的语气中感觉到他的担忧。 慕容南叹道:“大哥,我对今晚的事早就感到不妥当。为什么庄主非要在今晚来这里,大总管是不是太急了,南宫姑娘又带一个人。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叶十三闻言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 慕容南一点也不避讳叶十三,直言道:“今晚除了我们两兄弟,我谁也信不过,即便是大总管也是如此。庄主或许正在被神医换心,我们两个不在场,我看不到怎么回事,我就绝对不放心。而且,虽然为了安全起见,来的就我们几个。可是,如果出了纰漏,同样也是回天乏术!” 印宁剑走了过来,解开了慕容北和慕容南的穴道。 慕容南没再动手,盯着印宁剑的眼睛问道:“你自封穴道,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你。” 印宁剑点了点头。 慕容北以一种新奇的眼光扫向慕容南。 慕容南继续道:“你故意在此逗留,就是因为密室里复杂,一时半刻你未必能够找得到庄主在哪里,才故意给我看,让我们消除对你的戒备,带你过去。” 印宁剑赞赏的道:“我竟然没有发现‘神剑山庄’还有一个你这样的人。” “那我就带你过去。”慕容南正色道。 他当先走在前面。 慕容北伸手想要阻拦,想了想又垂下了手,跟在后面。 印宁剑和叶十三叶立即跟上。 密室里主要有四个房间最为重要。 分别是:天地玄黄。 即天字房。 地字房。 玄字房。 黄字房。 这四个房间却并非紧密相连,而是间隔很远。 慕容白就在地字房。 慕容云海在天字房。 此时,慕容白饮了药汤,杯带去了天字房,躺在了石床上。 他最后望了一眼慕容云海,缓缓闭上眼睛。 “鬼手神医”细心净过手,对南宫清幽道:“请南宫清幽回避。” 南宫清幽摇头道:“我要看着。” “鬼手神医”道:“你是庄主最亲近之人,老夫反而不能让你在场观看。万一你情绪失控,影响到看不,出现任何一点错漏,老夫也无能为力。” 南宫胆道:“我留下。” “鬼手神医”狐疑的眼神看着他,道:“老夫和慕容雄风是故交,他的儿子我一定会救。反而你若是在这里,老夫倒是很不放心。” 南宫胆脸色一怒,道:“你——” “我们走!”南宫清幽清冷的眼光掠过南宫胆。 南宫胆立即禁声,只好跟在南宫清幽后面走了出去。 “鬼手神医”在身后道:“这里面有几关,一切妥当之后,我自会将石门打开。” 南宫清幽立在门外,回头道:“希望神医莫叫人失望。” “老夫答应了你,就绝不会食言。”“鬼手神医”别有他意的瞥了南宫胆一眼。 南宫胆又怒。 “鬼手神医”却已经按下机关,石门轰然闭合。 这里的密室内有机关,“鬼手神医”在此为慕容云海换心,一旦遇到有人突袭,只要他不打开石门,敌人也休想进去。 也正因为此,大总管才将地点设置在了此处。 他信的不是崔老六和“十二连环”,或者阎九五,亦或叶十三,而是这湖心小岛下的密室。 第211章 素心诀 南宫清幽守在密室之外,脸色静的一点神色也无。 南宫胆则有点怒,不会他脸色却没有流露出来,而是笑吟吟的道:“果然是神医,竟然不许小姐在场,这要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忽然有两道冰冷的光射过来。 南宫胆后背一凉。 他大胆。 胆大。 心有剑但。 练就胆剑。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感到冷。 而且,还是在南宫清幽的目光之下。 南宫清幽平日里清幽的目光只有清冷,清冷随意又转为冰冷。 她的唇红,却不艳。 有点冷。 同样的清冷。 同样的清冷。 甚至于无情。 她轻启冰唇,道:“我不希望会出现任何意外。” 南宫胆干咽了口唾沫,将神色保持如常的道:“神医若是不可信呢?” 南宫清幽的眼角射出更加凛冽的光。 南宫胆心中一凛。 他的眉宇间仿佛凝聚了一团冷气。 好冷。 真冷。 这是“素心诀”。 素心而心无旁骛。 心无旁骛而静心。 静心易无情 南宫清幽习练“素心诀”多年,因而才显得她更加的清幽。“素心诀”的功力越深,她就越发的清幽,而又极易变得清冷。 在“素心诀”之下,无人不觉得清冷。 更会觉得冰冷。 冷气从南宫胆的眉宇间溢到了他的眉毛。 双眉如霜。 凝了霜。 他终于低了头。 南宫清幽清冷的问道:“你为什么低头?” 南宫胆心里暗自懊恼,不小心触碰了南宫清幽的逆鳞。 他抬起头,干涩道:“没什么。” 南宫清幽无情的眼眸注视着他,道:“你看出了什么?” 南宫胆想要低头又不敢,只有强制迎着她的目光,努力使自己笑了出来,道:“没什么。” 南宫清幽竟然笑了。 笑比不笑更冷。 更寒。 冰寒。 她的每个字都带着冷意冰霜:“你胆剑无双,在南宫家也是个高手,看不出我眼里的杀气吗?” “我……”南宫胆之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南宫清幽幽幽的道:“你记住我的话,我什么也不管,今夜只要云海活。我知道有人想让他死,谁想让他死,我就让谁死。” 她又语气转为清冷,问道:“你明白吗?” 南宫胆哑声道:“明……” 他只吐出一个字。 南宫清幽豁然转身,对着甬道深望。 她听到了脚步声。 人语声。 还有风声。 风在甬道里吹动,撩起了南宫清幽的秀发。 甬道里四条人影。 四条人影渐近,渐渐露出真容。 印宁剑。 叶十三。 慕容北。 慕容南。 他们同行。 南宫清幽对着慕容北和慕容南兄弟问道:“怎么回事?” 慕容南紧盯着南宫胆,道:“他是谁?” 他不问南宫胆,只问南宫清幽。 此时。 此刻。 此地。 慕容北和慕容南离去时,南宫胆还是“鬼手神医”的装扮,如今他去了易容,完全一副陌生的面孔,慕容南怎么还猜不到。 南宫清幽却避而不答,反问道:“大总管命你们守卫入口,你们为什么带人进来?” 印宁剑变了脸色。 叶十三将“惊芒”递给他,又同时对着南宫清幽问道:“大总管在哪里?” 南宫清幽幽幽一笑,道:“在他该在的地方。” 随后,她就动了。 人方动,冷意已经弥漫开来。 慕容北和慕容南两兄弟功力最浅,这样的冷意之外,只觉得分外的冷。 心,其实最寒。 原来,意图对“神剑山庄”不轨的人,竟然会是慕容云海的未婚妻,南宫世家的千金南宫清幽。 他们最近一直待在慕容云海身边,见到南宫清幽的次数最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未来的庄主夫人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岂止是出乎预料,更是大吃一惊。 叶十三发剑。 十三点。 十三剑。 他这一发剑,一点保留也无。 南宫清幽身上的冷意,令他觉得对手的可怕。 他必须先动手。 先出手。 先发剑。 最快的剑。 最疾的点。 如点点星光,分外的美丽。 叶十三方才在外面和印宁剑动手是,原来也保留了自身的武功。他其实也很好奇密室里目前如何,一切是否顺利,是否发生了意外。 他想下来,却没有理由。 他必须尽忠职守。 不只是大总管的命令,最重要的是慕容云海的安危。 叶十三也深怕在这样的夜,这样的时刻,会有别有用心的突如其来的偷袭“神剑山庄”,更忧心他看不见密室里的一切。 他只需要一个理由。 如果没这个理由,他就只能在凉亭里守卫。 有了这个理由,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来到密室。 这源于他心里的一个秘密,所以他更在乎慕容云海换心一事能否顺利。 他看到南宫清幽不同寻常的一面,又见到一个在上面并未见到的人,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能够大致猜到有人易容进来。 ——南宫胆假扮的谁? 这时刚进来的四人谁也不知。 叶十三只知道必须制住他们。 一个南宫清幽。 一个南宫胆。 两人既然在一起,就必然是同谋。 叶十三不会考虑南宫清幽是慕容云海的未婚妻这层身份。 谁有异动,他就制住谁。 制住南宫清幽和南宫胆,才能控制住局面,慢慢探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也看得出南宫清幽武功非比寻常,所以才在瞬间出手、发剑,并且竭尽全力。 南宫清幽抬手。 葱白的手。 伸指。 指如美玉。 且幽。 且冷。 且寒。 她修长的食指轻轻在细剑上一点。 叶十三的剑那么快。 他的剑那么急。 并且,他可是竭尽了全力。 这是十三点。 十三剑。 而今,“十三点”就这么轻易被破了。 破的如此轻而易举。 可谓败的体无完肤。 “十三点”的名破了。 叶十三的名碎了。 他冷着脸,咬着牙,握着剑,被细剑上那一指轻点逼迫的连连后退。 可怕的指。 惧人的轻。 这么轻的一指,却仿佛蕴含了千钧之力。 叶十三竟然不是南宫清幽的一合之敌。 他可是大总管麾下公认的第一高手。而且,还是剑法。 他手里有剑。 有剑的叶十三,还比不上玉手空空,人儿清幽的南宫清幽。 第212章 藏不露面的了然 印宁剑、慕容北、慕容南三人全都变色。 至于叶十三,则是失了神。 若是这时南宫清幽再发一指,轻轻一点,他的胸前就要留下一个血洞。 印宁剑当即拦住慕容北和慕容南兄弟,道:“你们不是她的动手,不要妄动。” 南宫清幽幽幽的眼光看过来,问道:“印公子不是死了吗?为何今夜死而复生?” 印宁剑道:“南宫姑娘不必如此,费心心机,挑拨我们四人已经无用。你身边的人我没见过,他绝对不是‘神剑山庄’的人。” 他的眼光带着审视的光芒,断然道:“你用剑,而且是短剑,南宫世家就有一个使短剑的高手。人大胆,更胆大。心怀剑胆,连就胆剑。你就是南宫胆!” 南宫胆嘿笑道:“你就是‘神剑山庄’身份特殊,虽不是慕容氏中弟子,却是成了外姓中的第一人,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你也算是第一人。” 印宁剑道:“你关注我很久了。” 南宫胆道:“印公子如此深不可测,想不让人关注也难。” 印宁剑问道:“那么,我在苏州和二公子遇刺,恐怕就是你所为。或者应该叫……” “胡言乱语!”南宫胆冷哼一声,打断了印宁剑的话。 印宁剑又问道:“你不敢让我说出来?” 南宫胆道:“印公子想说什么,我还能封住你的嘴不成。” 印宁剑先是瞥了一眼天字房关着的石门,心里暂且松了口气。他隐约觉得南宫清幽不会杀慕容云海,只有南宫胆一定在伺机下手。 南宫清幽因为身上散发的冷意,如同冰天雪地里的雪女,全身冰冷,生人勿近。 不过,她身上并没有浓烈的杀意。 反而是南宫胆,现在南宫清幽之后,眼角的余光总是留意着天字房的石门,不经意间从余光中散发出了杀气。 他本人或许不知。 南宫清幽却早就看了出来,所以她方才运转“素心诀”,以流出出来的冷意警告南宫胆。 而印宁剑走过来,也一眼瞧出了南宫胆的杀气。 南宫胆才是那个想杀慕容云海的人。 印宁剑执着剑,浑身突然脆响。 叶十三勃然变色道:“印公子!” 印宁剑方才封住了身上的三大穴道,抑制住功力,得以让慕容北和慕容南失去了怀疑之心。 这时,印宁剑看到了南宫清幽对战叶十三的那一指,最终以叶十三的落败而告终。 他竟然强行冲破了穴道。 南宫清幽也忍不住问道:“你被封住了全身三大穴道,功力失去一半。这三大穴道只有十二个时辰才会解开,或者强行冲破穴道。不过,你这么做会损失很多功力,未必能够是我的对手。就算今晚你活下来,也有可能因此而变成一个废人。” 慕容北和慕容南闻言也是一脸惊愕的望着印宁剑。 他们两人忽然很懊悔。 若不是因为他们怀疑印宁剑,最终让印宁剑为了尽快找到慕容云海和大总管,因此而自封穴道,也不至于面临如今的状况,令印宁剑冒着如此的的风险。 印宁剑笑道:“我想去见庄主,怕是南宫姑娘不许,我也只有只有出此下策。否则,南宫姑娘当真会让开吗?” 南宫清幽发出清冷的笑,道:“我要云海活,谁来打扰神医救他,我就让谁死。” 印宁剑冷声问道:“看来,我或许能够猜得到,有人想要刺杀我和二公子,也有人不想二公子死。至少,在回到‘神剑山庄’之前绝不能死。” 他在梁卫以阳谋逼迫慕容白做抉择时,印宁剑又早就知道了“换心之术”的其实就是慕容白的心,他一路上跟上慕容白的踪迹,亲眼在远处见到了梁卫去而复返,和慕容白之间的私谈。 虽然印宁剑并没有听到只言片语,却从慕容白后来一路的神情中的死志判定,梁卫或许知道“换心之术”的关键所在,并且告诉了慕容白。 当时,印宁剑以为梁卫无非是一个目的:挑拨离间。 他在挑拨慕容白和慕容云海的兄弟情。 命,谁不珍惜。 有多少往往看重自己的命,更胜他人的命。 梁卫此计抓住人心,端的十分歹毒,却很是有效。 可是后来,印宁剑忽然有种错觉。 ——有人想要慕容云海活着。 印宁剑看得出慕容白的觉得,他想让慕容云海,甚至不惜一死。 ——另外一个希望慕容云海活着的人又是谁呢? 回到“神剑山庄”以后,为了暗中调查对“神剑山庄”不利的人,印宁剑一直没有露面,却在远处观察慕容云海的别院时,望见了南宫清幽。 清幽般的女子,却有股清冷。 印宁剑不明白慕容云海是否能从南宫清幽身上的那股清幽之意中,发觉其中的清冷。 但是,印宁剑却从南宫清幽的眼眸深处发觉一个坚定的信念。 ——南宫清幽希望慕容云海活着。 她的这种信念之中甚至带走死志。 而这死志和慕容白眼里的死志却不相同。 慕容白是死而无憾。 而南宫清幽也是不在乎别人的死。 她眼里藏着疯狂的杀意。 印宁剑当即警觉。 只不过,他原本留意今晚“神剑山庄”里的一切动向,却因为大总管派崔老六率领“十二连环”要动苏小河、洛大小姐、七变公子三人,从而跟踪过去,发现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前去找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四人报信转移,而苏小河则在引开了叶十三。 印宁剑当时无暇顾及苏小河怎么对付叶十三,反而发觉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四人的踪迹暴露。 这时,印宁剑却离开了。 他还来不及通知“三教九流”的四个帮主,因为周围布满了敌人。 而卜一笑在入城以后,寻这个宅院时,并不知道印宁剑也悄悄的跟过来,又在卜一笑离开宅院以后,独自一人潜入了进去。 是以,印宁剑对慕容白的这几个朋友的安危还是比较放心。至于其他“三教九流”的三十二人,印宁剑只有一个人,怎么护的了。 有人要对“神剑山庄”,每个人都必须依靠自己度过今天这个难挨的夜晚。 而印宁剑忽然警觉“神剑山庄”里慕容云海的周全,又回到了“神剑山庄”。 这时,他已经见不到慕容白,料定恐怕出了事。 于是,他去了慕容白的卧室,取回了自己的剑。 刚回“神剑山庄”时,慕容白眼间总是对着“惊芒”出神。为了隐藏,印宁剑一直没有取回自己的剑。 他一取回剑,再次出去,就看到了不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还有“血手十三”和“箭中箭”对崔老六和“十二连环”发出的袭击。 即便印宁剑武功再高,这一时间也难以救援。. 而后,他又突然发现阎九五偷袭崔老六,又对崔老六说了很多。印宁剑为了知道更多,就暂且没现身。 直到阎九五要一掌击毙崔老六,印宁剑才骤然现身。 不过,他的目的依然是找到大总管。 找到大总管,就找到了慕容云海。 印宁剑发觉大总管连夜出去会见南宫清幽,就才两人之间怕是有着合作,今夜或许有大事发生,才一直留在“神剑山庄”,静观其变。 所以,他救了崔老六,就没有对付“血手十三”和“箭中箭”,还有阎九五这个细作的时间,只想从崔老六口中得知大总管的去向,从而找到慕容云海。 印宁剑在藏不露面中,竟然发觉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捋顺了很多不明所以的事。 第213章 大不慈悲 南宫清幽道:“你很聪明,果然不愧是‘神剑山庄’身份最特殊的人。” 印宁剑眉头一挑,道:“慕容姑娘对我关注已久。” 南宫清幽道:“印公子身份如此,‘神剑山庄’人人皆知。” 印宁剑道:“看来南宫姑娘早有计较。” 南宫清幽冷道:“我只要云海活着,一切我都不在乎。” 印宁剑点头道:“果然,这一切竟然全是姑娘布局。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云海知道真相会怎么想。” 南宫清幽厉声道:“只要他活着,谁都可以死。若是他责怪于我,我会以死谢罪。” 印宁剑叹道:“你又是何必呢?” 南宫清幽道:“无论多大的代价,我就要他活着。” 印宁剑道:“如果南宫世家另有图谋呢?” 南宫清幽的神色变得冷冽,道:“我不管是谁,哪怕是南宫世家想要对‘神剑山庄’有所图谋,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印宁剑喟叹道:“我是‘神剑山庄’的人,你是南宫世家的千金,今天我不敢信你。我一定要见到庄主。” 南宫清幽冷冽的道:“那你就要先过了我这一关,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 印宁剑的剑未动。 剑意却已迸发。 他道:“那就得罪了!” 南宫清幽毕竟是慕容云海的未婚妻,而印宁剑处于对慕容白安全的考虑,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南宫清幽的计划得逞。 她或许是一心只想救慕容云海,但是南宫世家是否对于“神剑山庄”怀有窥觑之心,印宁剑绝对不会放心。 他一定要见到慕容云海。 他必须阻止慕容白。 叶十三已经败于南宫清幽之手。 慕容北和慕容南武功却不算高超。 印宁剑想要见到慕容云海和慕容白,就必须过了南宫清幽这一关。 印宁剑忽然悲痛。 他的眼睛里流出悲哀的之意。 人悲。 剑悲。 人痛。 剑痛。 他的悲痛里却又含有慈悲之意,而非凛然的杀气。 这是印宁剑的最精妙的一招。 ——“大不慈悲”。 悲天悯人。 他的剑不快。 很慢。 很缓。 但剑意却凛然。 剑意既悲,且慈。 他的剑刺出。 浓烈的剑意布满了甬道里。 南宫清幽身上更加冷,愈加的寒。 她出手。 伸指。 修长的手指。 如玉的指。 她浑身“素心诀”运转。 剑。 指。 剑与指相交。 剑震。 指退。 两人初次交手,旗鼓相当。 印宁剑的眼里忽然只有悲。 唯有痛。 痛入骨髓。 痛入人心。 ——“悲痛莫名”! 叶十三也不仅会悲。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 他在隐藏身份。 隐藏身份只一种痛苦。 但是,为了大总管考虑,他却不得不隐藏身份。 其实,“神剑山庄”内一直以来暗流涌动,慕容氏弟子中经常为了“神剑山庄”的权势而争权夺利。 于是,由此引发了很多内斗。 慕容雄风出于对“神剑山庄”考虑,培养了大总管,并且与大总管一脉平起平坐。 他的心胸不可为不开阔。 他注重长远的未来。 “神剑山庄”初立之时,内在一心,从而将“神剑山庄”的威名名扬江湖。但随着“神剑山庄”在江湖里的地位越来越高,“神剑山庄”争权夺利之事就不可避免的发生。 正是因为“神剑山庄”内斗,消耗着“神剑山庄”,才导致后来“神剑山庄”的地位远不如初立之时。 慕容雄风在世一时,虽然没有恢复“神剑山庄”祖辈的荣耀,却为了“神剑山庄”的未来考虑,主动提升其他慕容氏一脉在山庄内的地位。 他分权。 他将权利分给了“神剑山庄”内的各个慕容氏分支。 但是,慕容氏中多纨绔,只知继承祖辈余荫,却目光短浅,一点也意识不到“神剑山庄”江河日下的局势,随时都有可能被其他门派取而代之。 而且,一个武林世家,江河日下就意味着消亡,绝对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江湖多争斗,又多少门派想要摧毁“神剑山庄”,超越“神剑山庄”的地位,成为武林第一门派。 他们都对“神剑山庄”虎视眈眈。 为了“神剑山庄”的未来,慕容雄风力排众议,竭力提升其他分支的地位,才使当时内斗中的“神剑山庄”再次团结一心,为慕容云海施展身手做了充分的准备。 但是,“神剑山庄”经历百年,自然不会只任用慕容氏弟子,也会吸收江湖里的高手,以为“神剑山庄”所用。 不过,对于一个武林世家来说,本门弟子一向轻视外姓弟子,在心里将外姓子弟当做附庸,或者是仆人。 这对“神剑山庄”招揽人才极为不利。 出于对“神剑山庄”外姓子弟的激励,叶十三原本叫慕容十三,更名为叶十三。以他为榜样,从而激励外姓子弟为“神剑山庄”尽心尽力。 大总管当时也是无奈之举。 大总管当时和慕容云海执掌“神剑山庄”,面对内忧外患,慕容氏子弟中的观念难以改变,只得以叶十三为榜样,并且重用于他,以此招揽江湖里的人才。 在当时情形下,大总管又对外姓子弟心怀戒备,只得从他这慕容氏一脉中挑选一个人才,改名换姓,这样才会更加放心。 毕竟,本门子弟,永远比外姓子弟更加可靠。 在内忧外患之下,大总管也不敢轻用外姓子弟。 有太多人对“神剑山庄”别有用心。 唯有“神剑山庄”的覆灭,才能为其他门派提供一个更上一层楼的机遇。 因此,叶十三便改“慕容氏”为“叶氏”,以一个外姓子弟的身份为“神剑山庄”办事。 也正因为此,崔老六作为一个外姓子弟,才对未来充满期望,在“神剑山庄”里尽职尽责。 只不过,当时大总管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阎九五这个外姓子弟却是一个细作。 此时,印宁剑发出无限的悲痛之意,使得叶十三想起了自身,这些年,他背弃姓氏,以叶氏身份待在“神剑山庄”,可谓收到了不少委屈。 大总管以他为榜样,重用于他,因此而招受其他慕容氏子弟的记恨,甚至有不少慕容氏的子弟,不明真相之下,对他肆意刁难。 而外姓子弟,自认有才能者,却志大才疏,因而的不到大总管和慕容云海的赏识,对于叶十三更加记恨,甚至于在叶十三执行任务之时施以为难, 叶十三很悲。 很痛。 悲痛莫名。 第214章 悲痛莫名 慕容北也悲。 也痛。 慕容南亦是如此。 因为慕容云海的心疾之症,当时“鬼手神医”留下了调养之法。一是针灸之术,二是汤药药方。 慕容北和慕容南两兄弟属于慕容氏旁支,在“神剑山庄”里不受重视,又收到其他慕容氏弟子的排挤,两人的日子异常艰难。 慕容北甚至生出了自立门户之心。 但是,此举不亚于叛出“神剑山庄”。 那么,从今以后,他和慕容南在江湖之上也很难立足。没有了“神剑山庄”的庇护,他们很难在江湖里和生存,只能做一个平庸之人。 慕容北并无野心。 但是,他知道慕容南的大志。 慕容北生性单纯,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早年父母双亡,才导致慕容北和慕容南两兄弟在慕容氏中备受排挤,日子艰难。 慕容南受尽了慕容氏子弟的白眼,冷嘲热讽,冷眼旁观,甚至于落井下石者,因而激发了野心。 他要出头。 他有大志。 他要令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让那些曾经瞧不起他的人另眼相看。 是以,当慕容雄风想要选择可靠之人,作为为慕容云海心疾之症调理之人,慕容南特意制造了时机,与慕容雄风偶遇,令慕容雄风感觉他为人雄厚,因而才选择了他和慕容北作为慕容云海心疾之症的调养之人,将“鬼手神医”留下的调养之法,分别授于南宫北和慕容南两兄弟。 慕容北为慕容南而有仇。 他知道慕容南的大志,也为了帮助慕容南施展大志而接受了慕容雄风的安排。 以慕容北的心性,只想安稳一生。 他正是为了慕容南的大志,而做了自己内心并不想接受的选择。 而在接受了慕容雄风的选择,分别掌握针灸之术的慕容,还有掌握汤药之术的慕容南,两个人并不开心,也没有收到慕容氏子弟的羡慕。慕容氏子弟反而将他们兄弟视为慕容云海的仆人。 仆人,这是一个羞辱。 即便慕容云海平易近人,从来没有将他们兄弟作为仆人看待,但是,慕容云海早年心疾之症并未发作,也没有将慕容北和慕容南兄弟带在身边,许多慕容氏子弟,无论出去嫉妒之人,或者幸灾乐祸的念头,直言嗤笑他们兄弟两人,想要攀附慕容氏嫡系而不得,反而成了想废物一样的人。 慕容南每逢也要都彻夜难眠。 他要挣一口气。 为了向别人证明他并非一个无用之人,只是心有大志,身具大才,却无伯乐欣赏,才导致他在“神剑山庄”默默无闻。 这是伯乐之罪,而非他之过。 慕容北为慕容南大志不得成,有大才而无施展的时机而悲、而痛。 慕容南在别人的流言蜚语之下,而悲、而痛。 所以,当印宁剑的悲痛之意散发,也影响到两人想起了自身的身世,因而既悲且痛。 而南宫清幽虽然“素心诀”功力高深,却在这悲痛之意之下也不由得既悲且痛。 她和慕容云海自小订了娃娃亲,两人又各自倾慕,钟情于彼此。 南宫清幽总是在想和慕容云海成亲那一日的情形,以及两人白头偕老的一日。 可是,慕容云海却要担负“神剑山庄”的未来,整个担子寄于他自身。 而他本身从小患有心疾,或许命不久矣,再加之为“神剑山庄”劳心劳力,操劳过度,耗费他无尽的心血,导致慕容云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南宫清幽看着慕容云海日见招显瘦而苍白的脸庞,心里痛的滴血。 她很怕。 她怕慕容云海终有一日心疾加重,发作之时要了他的命。 她多么想让慕容云海不必为了“神剑山庄”而如此燃烧生命,却又深知慕容云海的大志,誓必恢复“神剑山庄”祖辈的荣耀之心。因此,所有劝谏慕容云海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她知道劝谏是无用的。 而且,她也明白慕容云海的打算。 慕容云海一再拖延和南宫清幽的婚期,正是担心自己某一日心疾发作,因而丧命,却令南宫清幽独身一人,孤独终老。 他和南宫清幽尚未完婚,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幸离世,南宫清幽或许会有从新生活的可能。一旦他和南宫清幽完婚,以他对南宫清幽脾性的了解,南宫清幽一定会选择孤独终老。 南宫清幽明白慕容云海的心思。 她不言。 不语。 从不提起婚约一事。 她不想令慕容云海为难。 她想要慕容云海白首偕老,却又不想慕容云海未必而担负太多。 慕容云海担负的越多,就越会加重心疾,会对他的身体极为不利。 南宫清幽为此而难过。 委屈。 却甘愿独自一人嚼着这苦,承受这悲。 她爱极了慕容云海,一点也不想让他承受任何心里的愧疚。 这次,慕容云海心疾加重,南宫清幽为了医治他的心疾,早就多方打探,从而得知了“鬼手神医”早年研制出的“换心之术”。 不过,“鬼手神医”以为“换心之术”有伤天和,需要以命换命。 救一人,却要杀一人。 “鬼手神医”实属不愿。 故此,“鬼手神医”并没有告知慕容云海,他的心疾之症竟然有方可医。 南宫清幽为了逼迫“鬼手神医”,让南宫胆假扮于他,来到“神剑山庄”,将“换心之术”告诉了慕容云海,将要替他医治心疾。并将此时传遍江湖,以此来逼迫“鬼手神医”以“换心之术”医治慕容云海的心疾之症。 而南宫清幽更加为难的则是一个抉择。 她知道“换心之术”的关键所在。 那就是心。 谁的心? 必须是慕容白的心。 他们两人的血脉更加一致,才能保证慕容云海“换心之术”的成功几率。 但是,慕容云海和慕容白两兄弟之间的感情如何,南宫清幽也心知肚明。 南宫清幽宁愿死,也决计不会以慕容白的心,来救他自己的命。 但是,南宫清幽要救他。 她要他活着。 所以,她派了梁卫等人,让他们劫持慕容白,在慕容云海神不知鬼不觉当中,为慕容云海换了心。 后来,却因为苏小河、洛大小姐、七变公子三人,导致梁卫等人劫持失手。 但南宫清幽早有预料。 她还有一个阳谋。 不过,这个阳谋关键所在,是慕容白是否会为慕容云海而甘愿一死。 南宫清幽心中也拿捏不定。 人,总是自私的。 有哪一个人甘愿为了他人而死。 这样的人寥寥无几。 幸好,慕容白是寥寥无几当中的一个。 南宫清幽并没有因此而舒心。 即便她和大总管联手,隐瞒慕容云海而施行了“换心之术”,当慕容云海发觉慕容白竟然突然失踪,以慕容云海的才智,怎么会想不到他用的会是谁的心。 这一切最后隐瞒不了他。 南宫清幽就要面临慕容云海的恨。 一个爱极了的人的恨。 南宫清幽每每想到于此,心总是会痛。 若到了那一日,慕容云海此生都不会原谅他。 那么,南宫清幽就再也没有与慕容云海得以白首偕老的机会。 她爱极了慕容云海,却成了慕容云海的仇人。 没有什么比这更加令人悲痛的。 她隐忍了太多,尝过了太多的苦,太多的痛,太多的悲。 此时。 此刻。 在印宁剑这悲痛之下,她也受到了影响,因而既悲且痛。 ——悲痛莫名! 第215章 剑下笔,笔尖花 悲由心生。 ——印宁剑的心。 痛从心来。 ——仍是印宁剑的心。 他的悲。 他的痛。 那么大。 这么深。 但是,他却神色如常。 面容悲痛之欲绝的人,未必心如刀绞。 有的人的悲与痛,是深深隐藏在内心深处。 印宁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身份特殊。 这并非荣耀。 反而,在他人眼中这是一种低贱的出身。 他的母亲阳容雪出身青楼,在她生前,慕容冲也没有给她一个名分。 后来,阳容雪去世以后,慕容冲处于对印宁剑的未来考虑,又因为阳容雪临终前的要求,让印宁剑隐瞒身份,又将阳容雪的领位放在了印宁剑的别院里。 无论如何,以阳容雪的身份也进不了慕容氏祠堂。只有灵位上“慕容冲爱妻阳容雪之灵位”几个字,才能诉说着阳容雪的真正身份,全是有了一个不见光的名分。 印宁剑也见不得光。 见光未必是好事。 光亦可杀人。 耀眼刺目的阳光很容易灼瞎人眼。 阳容雪只要印宁剑平安一生,慕容冲不会违背他。 后来,慕容冲也去世,而在去世之前,他就将印宁剑托付给了慕容雄风。 所以,对于印宁剑来说,慕容雄风亦兄亦父。 而他幼小的心灵中深埋的记忆,永远是阳容雪在明媚的阳光下,那相思杀人的愁容。 短短五年,这相思就杀了她。 这时,阳容雪才不得不将印宁剑托付给慕容冲。 从此,阳容雪的相思杀人,就在印宁剑的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 他在“神剑山庄”可谓无人敢相提并论,大家都在猜测他的身份,但因为慕容雄风为了印宁剑考虑,在将印宁剑拜师以后,就在师门生活,很少待在“神剑山庄”。 而印宁剑也不想生活在“神剑山庄”里。 他母亲方去世一年,这个刚刚熟悉的父亲又撒手人寰。 这里,只有悲。 唯有痛。 他想要躲避这一切。 慕容雄风就随了他的愿。 直到印宁剑艺有所成,他才回到“神剑山庄”。而这时,慕容雄风已经即将离世。他一直将慕容雄风视为父兄,对他的感情很是复杂。若是没有慕容雄风理解他的内心,让他做了一个自己的选择,恐怕他从小就要生活在“神剑山庄”里。因为这里的生活,对于他而言将是一种蚀入骨髓的折磨。 可是,慕容雄风又忽然离世。 这时,慕容云海必须一人支撑“神剑山庄”。 所以,印宁剑原本是要离开的,却留了下来。 为了慕容云海和慕容白,但不是为了“神剑山庄”。 他回到“神剑山庄”的时候,也唯独只有和慕容云海与慕容白在一起玩耍。 因此,印宁剑对于慕容云海和慕容白两兄弟感情也是很深厚。 不过,慕容云海却有心疾。 “神剑山庄”似乎忽然有了诅咒,从慕容冲去世开始,慕容雄风也壮年离世,而慕容云海又天生心疾,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夺取他们祖孙三代的生命。 印宁剑的身份不能泄露,慕容白则贪玩。因此,慕容云海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才使得“神剑山庄”并没有因此而继续衰落,反而更上一层楼。 可是,他的心疾终究是加重了,随时都会心疾发作而亡。 而这时,慕容云海却在接受一颗兄弟的心。 他若是醒来,得知真相以后,怎么能够接受? 这对于慕容云海而言,这样的生,比死更痛。 印宁剑因此而更加悲痛。 悲痛莫名。 唯独有一个人并没有收到多少影响。 他就在南宫清幽身后,南宫清幽以“素心诀”抵挡“悲痛莫名”,使他并没有为这悲痛的剑意所感染。 他就是南宫胆。 他要出剑。 在此时此刻,“悲痛莫名”的剑心如此浓烈之时而出剑。 ——胆剑。 人大胆。 人胆大。 剑大胆, 剑胆大。 胆剑如此突然之间就奔着印宁剑而去。 印宁剑却未动。 他不能动。 南宫清幽虽然受到了“悲痛莫名”的影响,但她运转“素心诀”时,已经使印宁剑感到了凛然的冷意。 “素心诀”只针对他一人。 而“悲痛莫名”却感染了除了南宫胆之外的所有人。 南宫清幽对于“素心诀”更加得心应手。 而印宁剑却不能很好的控制“悲痛莫名”。 一、也许他功力本就不及南宫清幽。 二、他冲破大穴,身体受损,功力已经比不上从前。 他在竭力抵挡“素心诀”。 若是他稍有不慎,给了南宫清幽一点时机,她就会从彻底从“悲痛莫名”中挣脱出来,随便一指,就未必是印宁剑能够抵挡的。 南宫清幽的“素心诀”超乎想象。 她绝对是一个高手。 那么,印宁剑也不敢为南宫胆分神。 他不进。 不退。 不避。 可是,他也不能受此一剑。 叶十三还在身后。 可是,他也来不及阻止。 “悲痛莫名”对他的影响也极大。 至于慕容北和慕容南两兄弟,更加难以施以援手,只能去抵消“悲痛莫名”。 至于南宫胆,他从南宫清幽身后掠了出来,直面“悲痛莫名”。不过,由于他身法极快,在受到“悲痛莫名”影响之前,他的剑就能击中印宁剑。 印宁剑很危险。 除非他能在险中求胜。 一个南宫胆已经不是轻易应付的人,更何况南宫清幽这样平日里深藏不露的高手。 胆剑已到。 印宁剑仍旧未动。 一动不动。 叶十三只动,却相比之下慢了很多。而且,他的剑也缓慢无力,即便对敌胆剑,这种情形之下,他也绝不是胆剑的对手。 剑下有笔。 ——“妙笔”。 笔下有花。 ——“生花”。 一支笔。 一朵花。 这是“妙笔生花”。 江湖上只有一个“妙笔生花”。 ——大总管。 他死了。 死于毒。 也是死于南宫胆手里,胆剑之下。 可是,他又活了。 生龙活虎。 他手里拿着一支笔。 笔是铁的。 笔下生花。 这才是他“妙笔生花”的真正由来。 不过,很多江湖里的人以为这是在形容大总管为人处世的风格。 其实,却是他另外一种武功。 笔下生花的武功。 ——“妙笔生花”! 第216章 念生轻死 笔短。 花灿烂。 连胆剑也退了。 不只是因为这“妙笔生花”的厉害之处,而是这人离奇复生的奇迹。 南宫立即退到南宫清幽身侧。 大总管也没有追击。 而印宁剑也撤销了“悲痛莫名”。 南宫清幽也停止了运转“素心诀”。 她幽幽的道:“大总管好计谋。” 大总管客气道:“不敢,南宫姑娘才更胜人一筹。” 南宫清幽摇头道:“可我还是中了你的计。” 她将目光转向天字房的石门神色幽幽、清清、淡淡。 眼眸里却又有着莫名的意味。 她在心底轻轻的叹了两个字:果然。 果然! 石门发出响动。 开了。 那里站着一个人。 这人身后是慕容白和“鬼手神医”。 南宫清幽脸色如常,不仅没有一点惊疑,反而面带淡淡的笑意。 笑意里藏着浓浓的情意。 她钟情的人,却出现了。 慕容云海现在石门里,并没有一步踏出去。 所以,外面很多人还不知道南宫清幽看到的是何人。 慕容云海迈出一步,走了出去,轻抚着南宫清幽如玉的脸颊,疼惜道:“你这是何苦呢?” 大总管脸色一点变化也无。 印宁剑脸色淡然。 叶十三吃了一惊。 慕容北和慕容南又惊又喜。 南宫胆则是骇然。 南宫清幽按住他的手,笑道:“我只要你活着。” “可我不能让二弟因我而死。”慕容云海轻叹道。 他这一句话,所有人都明白了。 今夜,慕容云海要换的心,竟然是慕容白的心。 可是,南宫清幽这时才明白,慕容云海并非一无所知,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南宫清幽神色微苦,问道:“为什么?” 慕容云海道:“今晚之前,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 大总管上前一步道:“是我告诉的庄主。” 南宫清幽目光对着他,骤然变的凛冽,质问道:“你不是要救他吗?” 大总管沉声道:“是,我很想救庄主,甚至曾经想要牺牲二公子。可是,我一直不知道这究竟是对是错。” 他又对着南宫胆道:“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来到来到‘神剑山庄’的神医总是令我觉得眼中藏有杀气。一个仁手慈心的神医,不可能会有杀气。而且,我虽然从未见过神医本人,却也知道这‘换心之术’需要一命换一命。此法有伤天合,以神医的作风,怎么可能用这样的方式医治庄主。我原以为或许是庄主乃是故人之子,所以当时并没有多想。不过,我却注意到,南宫胆假扮的神医却以庄主来称呼庄主。神医医术无双,又是老庄主的故交,怎么会如此尊称庄主。” “后来,我下定决心,不惜牺牲二公子,以此来救庄主。”大总管娓娓道来,“为了防止庄主觉察到我的想法,我就去找慕容姑娘,说出了我的抉择。而且,我也猜得到,二公子在途中遇到有人想要劫持他,而非杀他,此事异常蹊跷。‘神剑山庄’的敌人,一旦想要对二公子动手,就绝对不会留活口,寻常人劫持二公子,面对‘神剑山庄’怒火,自然人人畏惧,谅他们也不敢。只有一种可能,劫持二公子的人,并不是为了杀他,也不是为了威胁‘神剑山庄’,而是另有他意。” 大总管一字一句的道:“所以,我就想到了你。江湖里人人都希望庄主心疾愈加严重才好,想借此找到时机,踩着‘神剑山庄’登上武林第一的操作。不过,我不想庄主死,还有一个人更加不想。那就只有你——慕容姑娘。” 南宫清幽问道:“所以,你就想和我联手。” 大总管道:“庄主也一定知道‘换心之术’的关键所在,若是只有我一个人,庄主一定能看的出来。所以,只有和你联手,而且你也需要我的协助,我们的计划才能成功。” 南宫清幽嗤笑道:“我们?不,那是我的计划。” 大总管道:“我真的很想救庄主。” 南宫清幽瞥了脸色复杂的慕容白一眼,转向大总管问道:“你真心想要用你家二公子救云海的命吗?” “是!”大总管回答的果决如铁。 他知道天字房里另外两个没有走出来的人。 一个慕容白。 一个“鬼手神医”。 不过,他敢作敢当,对于南宫清幽的问话,一点也不避讳。 慕容云海张口欲言,南宫清幽伸出两根手指,掩住了他的唇。 他就不再言语。 事已至此,南宫清幽心里怀有疑问,想要得到答案,他不能阻拦。 南宫清幽继续对大总管问道:“那你为什么又中途反悔?” 大总管道:“我不想庄主死。” 南宫清幽恨声道:“你这样害了他。” “不。”大总管坚定的道,“若是我真的用二公子的心,来换庄主的心,那才是真正害了他。这样也许能暂时救了庄主,可是一旦庄主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即便我不怕他会怪我。可是,二公子的心就在他的心上,换做任何一个活着的人,却需要一个至亲之人的牺牲来换取,即便活着,那也会很痛苦。甚至,生不如死。” 大总管一脸悔意,道:“我想救庄主,却不能因此而将庄主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和谋害庄主,背叛‘神剑山庄’又有何异?” 南宫清幽嘴脸噙着冷笑。 慕容云海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清幽……” 南宫清幽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彻底疯了?” “不。”慕容云海摇头。 他的眼眸里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深情。 南宫清幽苦笑道:“我竟然想以你二弟还换你的命,你应该怪我,恨我!” 慕容云海眼光里含着痛意,道:“我不怪你,更不会恨你。我只怪自己,只恨我自己。” 南宫清幽喃喃道:“不,是我,一切都是我。你一定会怪我的。” 她边说边沿着向外走去。 她要走。 这里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慕容云海却无法留。 这里还有其他人,“神剑山庄”怎么还会接纳南宫清幽。 他是庄主。 一庄之主。 他要为“神剑山庄”负责。 南宫清幽的为他而疯狂的心,真的令他一点叶不忍责怪。可是,慕容白如此无辜,因此差点险些送死。 南宫胆这时也跟随南宫清幽离开了。 没人阻拦。 没人敢阻拦。 即使他们很想阻拦。 南宫清幽是慕容云海的未婚妻,她要害的是慕容白,胁迫了“鬼手神医”为慕容云海医治。 慕容白也没说什么。 “鬼手神医”尚在一边旁观,没有追究之意。 其他人也无话可说。 他们都心知慕容云海绝对不会为难南宫清幽。 至于南宫胆,他也是受了南宫清幽的指使,并且他也是南宫世家的人,“神剑山庄”和南宫清幽一向交好,众人也无法为难他。 只是,在南宫胆离去时,以绕有兴趣的目光审视着印宁剑。 他知道了。 而且,绝对不止他一人知道了。 印宁剑并不慌乱。 他早知有这一天。 他的身份,终将公之于众。 慕容云海的眼神也落在了印宁剑的身上。 他不去看南宫清幽。 看了又如何? 不看又如何? 看不如不看。 他忽然有了一种明悟。 在生死之间,一瞬间的明悟。 他并非贪生怕死。 他却念生轻死。 有南宫清幽在,他怎么不念生? 不过,一个从小患有心疾之人,仿佛天生就没了活下去的心。 支撑他的就是慕容雄风离世,留下的“神剑山庄”需要他来维持。 还有那个离去的人。 不过,离去的人终将离去。 ——离去的人是否会回来? 他不敢想。 从这一刻起,“神剑山庄”所有人都将对南宫清幽心存芥蒂。即使他深爱这个女子,亦如同这个女子对他一般的深爱。 南宫清幽令人感慨。 唏嘘。 第217章 唯有无情,才不伤情 月明星稀。 无风。 无雨。 无情。 唯有无情,才不伤情。 南宫清幽却做不到无情,因而才伤了情。 她伤了慕容云海对他的情,因为她的想要我会慕容白的心,来救慕容云海的计划,使慕容云海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必须给“神剑山庄”一个交代。 但是,南宫清幽毕竟是他的未婚妻,而且又是为了他才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所以他没有让任何人为难南宫清幽。这并不意味着此事就此了截。 湖心密室里的人,在南宫清幽和南宫胆离开之后,所有人都离开了密室,来到了慕容云海的别院。 其实,就在大总管去告知南宫清幽即将有慕容云海换心之前,大总管就将心里的想法告诉了慕容云海。 他道:“庄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慕容云海好奇的问道:“大总管做事一向很有主见,我也有许多问题需要向你请教,怎么会突然有问题要问我?” 大总管淡淡的道:“救人就要杀人,算不算救人?” 慕容云海道:“行侠仗义时,遇到了作恶多端之徒,拔剑杀人也是应当。” 大总管否决道:“我的意思是,我很想救一个人,却必须杀了另外一个人。这不是行侠仗义,只是想救一个人,却好像不得不杀一个人。” 慕容云海沉吟问道:“你想救的是什么人?” 大总管回道:“很想救的一个人。” 慕容云海若有所思,问道:“这个人想让你救他吗?” 大总管道:“我不知道。” 慕容云海叹道:“他肯定不想。” 他又看着大总管,正色道:“因为我不想。” 大总管镇定的问道:“原来庄主早就知道了?” 慕容云海认真的道:“我问一个问题,如果你是我,我要救你,却需要杀了你的兄弟。等到你知道自己的心,是自己兄弟的心换来的,为此他丢了性命。你还能活下去吗?还想活下去吗?” 大总管默然不语。 慕容云海字字如金鸣的道:“我不会选择活。” 大总管浑身一震,道:“庄主!” 慕容云海傲然道:“我慕容云海在‘神剑山庄’风雨飘摇之际,与你联手,将对‘神剑山庄’图谋不轨的人一一击败,甚至有了祖辈的荣光。就算我有心疾,我依然能做到。试问,这江湖里还有几个我这样的人?” 他声音不高,却很响亮。 哪怕他已经心疾严重,此时此刻脸上缺有些异样的神采。 他决然的道:“我与天斗,与地斗,与心疾斗,活到了今天,我很知足。我知道你是为了‘神剑山庄’好,怕我死了以后,‘神剑山庄’又将面对内忧外患,为其他门派所趁,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可是,我终究是要死的,‘神剑山庄’最终还是要换一个庄主。我可以为了‘神剑山庄’不惜一切,但是‘神剑山庄’却不能只有我。” 他郑重的道:“‘神剑山庄’还有你。” 大总管道:“我中毒已深,怕是回天乏术。” 慕容云海反驳道:“不会,神医一定有办法。” 大总管忽道:“如果这个神医并不是神医呢?” 慕容云海意味深长的道:“如果他不是神医,那神医也不会离这里太远。” 大总管皱眉道:“庄主知道了什么?” 慕容云海并没有回答,而是默然一叹。 大总管又道:“不知道二公子会不会恨我。” “不会。”慕容云海很是肯定的道,“我二弟他既然回来,就是为了我而回来。他只会感激你做的一切,绝不会因此而记恨你。” 他笑道:“今晚准备给我换心。” 大总管眉毛一样。 慕容云海悠然道:“我很想知道,南宫世家会怎么做。” 当年,若不是南宫世家有了慕容雄风的相助,不可能有今日在江湖上的地位。所以,南宫世家和“神剑山庄”关系非比寻常。 不过,慕容云海是庄主。 庄主就要以庄主的身份考虑问题。 南宫世家究竟是否会成为“神剑山庄”的敌人,或者是南宫世家,哪怕是南宫世家中有一部分弟子是否对于“神剑山庄”的第一而试图颠覆? 江湖上从来不乏野心勃勃的人。 “神剑山庄”里就有,他们整日图谋规划,以卧薪尝胆之势,妄图在未来某一日夺得庄主的位置。 慕容云海所在慕容氏的嫡系一脉已经稳坐了太久的庄主之位,很多慕容氏子弟很想这种情况能够有所变化。 比如慕容北和慕容南。 只不过他们两兄弟却又和别人不尽相同。 他们想要展大志。 并且,两人都是可造之材。 所以,慕容云海在发觉他们两人的才能以后,才花费心血着力培养他们两人。 他们是大志难抒,而非野心勃勃之辈。 况且,慕容云海早就发现“神剑山庄”人才凋零,但是很多慕容氏子弟却沉浸在从前祖辈的辉煌里,因而沉醉于梦中却不自知,导致许多外姓子弟有才难露,反而要遮遮掩掩。 大总管为了改善这种局面,不惜重用阎九五和崔老六。至于叶十三,他其实是慕容十三,乃是大总管一脉的直系堂弟。大总管也未能尽信他人,还是留了一个叶十三放在身边。 而慕容云海却不同。 他疑人不用,用人也不疑。 比如大总管。 他是慕容雄风早年因为各种考虑,在“神剑山庄”里挑选出来。即使分权以平其他慕容氏一脉心中的不平,又为慕容云海准备一个有力的臂助。 慕容云海待他信任有加,所有交付于大总管的事,他从不过问。 因此,当他得知大总管竟然想牺牲慕容白,来换取他继续活下去,他并没有责怪于大总管,反而将今晚的计划告知了他。 慕容云海也相信南宫清幽只是出于想要救他的目的。可是,这背后的南宫世家未必不知情,南宫清幽在南宫世家,一旦有什么动作,怎么瞒得过有心人的眼睛。 为此,慕容云海为了大局考虑,宁愿选择隐瞒一个深爱他,并且他也深爱的人。 一旦让南宫清幽知道真相,那些暗处的人恐怕也隐瞒不过。 他要知道南宫世家会不会有人趁机作乱,又是南宫世家的谁想要对付“神剑山庄”。 或许是南宫平。 又或许是南宫世家的其他人。 相比之下,南宫世家本家之内的情形,未必比“神剑山庄”好上几许。 慕容云海要在濒危之际,将“神剑山庄”的敌人揪出来,为“神剑山庄”扫清障碍。 也许,他没时间做一切。 但是,至少让“神剑山庄”看清谁才是敌人。 慕容云海有情,却要无情。 唯有无情,才不伤情。 慕容云海也算做到了暂且无情,但心中的确又有情。 他用一个“无情”的人,伤了南宫清幽的情。 有情好? 无情好? 没人知晓。 第218章 奇怪的人 当南宫清幽离开以后,慕容云海当即下令,所有再坐的各位在“神剑堂”候命。 “神剑山庄”里的人都明白有大事即将发生。 慕容云海除了在接任庄主的当时,极少在“神剑堂”与“神剑山庄”里的人汇聚。今夜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却忽然要在“神剑堂”让众人候命,必然是有大事要安排。 众人都猜到了什么大事。 慕容云海今夜“换心”之术只不过是一场戏,意外揭露南宫清幽的计划。不过,因为南宫清幽是他的未婚妻,又未做什么其他对于“神剑山庄”不利的事,慕容云海不予追究,其他人也无话可说。 慕容云海就是在徇私。 他为“神剑山庄”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区区一件并非针对“神剑山庄”的事,他又资格,更应该自我决断。 这也是唯一一次慕容云海没有征求大总管的意见。 其实,大总管即便被询问,也一定不会多加干扰。 而唯独一个外人的“鬼手神医”,则被慕容云海以长辈的身份邀请到了“神剑堂”。 “鬼手神医”乃是慕容雄风的挚友,又是慕容云海的长辈,当然有资格进入“神剑堂”。而且,“鬼手神医”也深知“神剑堂”的规矩,非寻常人不得入内。慕容云海邀请他进入“神剑堂”,必然是有一件事需要他来见证。 不过,慕容云海先带着慕容北和慕容南去了他居住的别院,其他一干人等,除了“鬼手神医”也同行之外,就连慕容白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机会。 慕容白望着慕容云海,在他宣布让众人去“神剑堂”候命,就一直想开口,却没有人时机。 当叶十三、崔老六他们来和慕容白见礼之后,他们两人便离开了。 而大总管则上前一揖到底。 慕容白急忙跳来。 虽然他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但以大总管对“神剑山庄”的功劳,这样的大礼绝不是他所能够接受的。 大总管忽然上前抓住他,用力按住慕容白的肩膀,执拗的道:“二公子不许躲!” 他的语气掷地有声。 慕容白当然明白为什么。 大总管为了慕容云海,曾经策划舍弃他,以他的心,来救慕容云海的命。 这相当于杀他没有任何区别。 幸亏大总管最后舍弃了这个想法,慕容白如此安然无恙,否则,大总管就是杀死慕容白凶手。 但是,为了“神剑山庄”,大总管此举并没有什么不对。 一个武林世家之所以能够屹立至今而不倒,既然是非同寻常的抉择手段,一切皆以“神剑山庄”为要,其他一切人,哪怕是庄主本人,也必须为“神剑山庄”有所牺牲。 这种牺牲不只是利益,甚至于性命。 命,是昂贵的。 不过,那是对于一个人而言。 若是对于一个“神剑山庄”这样的武林世家来说,区区一命,未必高于蝼蚁。为了“神剑山庄”,任何人都可以死。 慕容白虽然从不插手山庄的事务,但毕竟生于此,长于此,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是以,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责怪过大总管。 可对于大总管个人而言,他对慕容白起了杀心。 所以,这一揖他必须做。 慕容白转念之间又明白大总管这么做的原由,便站住受了大总管的这一揖。 当大总管在此直身而起时,慕容白又立即转身错开。 大总管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也不言语,点头转身离开。 他是大总管。 慕容白是二公子。 很多东西,他们两人都明白,只需要心知肚明,各解其意,并不要什么过多的言语。 这时,“鬼手神医”又去而复返。 慕容白感激道:“多谢神医,因为我大哥,让神医受委屈了。” “鬼手神医”却冷着脸道:“你还叫我神医?” 慕容白忙改口道:“伯父。” “贤侄这就对了。”“鬼手神医”点点头,问道,“你怎么认识我徒弟的?” 方才在天字号房内,慕容云海忽然睁开眼。 这时,慕容白也才一缕清凉的味道唤醒。 慕容云海早知道这一切,因而没有什么惊讶。 慕容白却不一样。 他很吃惊。 不过,很快他又镇定下来。 慕容云海道:“伯父早就知道这些计划,因此就提前做了准备,派人通知于我,让我配合伯父的计划。只是当时伯父怕我难过,并没有告诉我就是清幽所为,我还以为是大总管的计划。后来大总管向我说清楚一切,我才知道很有可能是清幽为了我,做出了这么疯狂的行径。” 当“鬼手神医”听了慕容云海的说辞,却忽然道:“不对,老夫并没有提前做过什么准备。” 慕容云海却突然皱了眉,道:“伯父,你不是让我配合你的计划吗?” “鬼手神医”神色一动,问道:“那不是你的人?” 慕容云海沉思道:“小侄以为是伯父派人通知于我。” “鬼手神医”目光闪动,道:“我却以为是你派人通知于老夫。” 于是,“鬼手神医”就说起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人当先叫了一声:“仇神医。” “鬼手神医”闻言浑身一震。 原来,“鬼手神医”在南宫世家的密室里,被一个蒙面人潜入进去,通知他慕容云海已经知道了他被南宫清幽抓了过来。不过,为了防止“神剑山庄”和南宫世家因此而决裂,因此会对“神剑山庄”目前的情形不利,希望“鬼手神医”暂且受着委屈,答应南宫清幽的请求。 那人又道:“为庄主实施‘换心之术’,必要需要令庄主沉睡,神医有没有办法令庄主尽快醒来。庄主就会在这时揭露南宫姑娘的阴谋。” “鬼手神医”道:“老夫会以汤药先行使他们沉睡,失去知觉,以此来骗过南宫清幽,到时候老夫会找个理由让所有人都离开。然后,老夫就再以‘回魂草’唤醒他。但是,这需要半柱香时间。” 那人道:“在下替庄主谢过神医。” “老夫和你们老庄主是好友,‘神剑山庄’有难,老夫绝不能置之不理。”“鬼手神医”摆了摆手,又问道,“你们庄主想做什么?” 那人回道:“‘神剑山庄’在明,敌人在暗,庄主想要借此机会看清敌我。” 那人离去之时,又向“鬼手神医”讨要了一件随身信物,以便回去向慕容云海复命。 第219章 你明白吗? 不过,那人去见了慕容云海,却又是另一副情形。 他同样黑衣蒙面,而且在夜深人静之时,潜入了慕容云海的居室。 慕容云海当时心疾加重,精力不足,根本就没有了往日的警觉。 直到那人接近于他,他才忽然醒来。 这完全是一种本能。 慕容云海在睡梦中感觉有异,才忽然醒来。 他不说话。 那人也不说话。 两个人仿佛静止不动一般。 过了许久,慕容云海问道:“你是谁?” 那人依然不说话,将“鬼手神医”给他的信物拿了出来。 借着微弱的光,慕容云海看到那是一块玉佩。 玉佩上是一个“仇”字。 他当即再不怀疑。 那人立即道:“神医知道有人想要对付‘神剑山庄’,他老人家提前通知于我,让我代为传话。目前他已经被人关押起来,被人胁迫要为你医治心疾。” 慕容云海惊道:“伯父不是就在庄内?” 那人道:“他是假扮的。” 慕容云海一惊,道:“这人是谁?” “在下不方便回答。”那人却道,“不过,这个假神医乃是胁迫神医老人家的主子所派来的,为了在江湖上造势,人人都以为神医真的要为你医治心疾,神医也就不得不答应。到时候,这人自然有办法将假神医换成真神医。而且神医早有计划,希望庄主配合。” 慕容云海当即心中以为他明白了。 他所能猜到的人,就是大总管。 所以,他配合假神医的说辞,又将何人之心一事,交给了大总管处理。 后来,大总管说出了自己牺牲慕容白的想法,慕容云海才知道竟然是南宫清幽。 慕容云海道:“伯父有什么计划?” 那人道:“神医会答应此人的请求,在为你医治之时,会提前灌以汤药。而后,会以‘回魂草’唤醒你,庄主再当面揭穿此人。神医说,他当年和老庄主因为知己,如今有人想要对‘神剑山庄’不利,他老人家想要借此引出暗藏的敌人,帮‘神剑山庄’解除这些忧患,也算对得起老友。” 慕容云海竟然真的信了。 因为那块玉佩。 更是那一个字。 ——“仇”字。 江湖里人人都知道“鬼手神医”之名,却只有两个人知道他的名讳。 一个是“鬼手神医”本人。 另一个就是慕容雄风。 因此,可见两人相交之深。 后来,慕容雄风去世以后,“鬼手神医”前来祭奠老友,将自己的名讳告诉了慕容云海。 此后,连慕容云海也知道了“鬼手神医”的名讳。 所以,当那人拿出那块“仇”字玉佩,慕容云海当然深信不疑,并且真的以为那人所说真的是“鬼手神医”的计划,一切遵照那人所说的进行。 最后,才有了今日这样的情形。 此事,慕容云海心里发寒,道:“我们都信了此人的说辞,却被他暗中操纵,也不知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鬼手神医”也忧心忡忡的道:“看来,这其中还另有蹊跷。” 慕容云海道:“管不了许多,一切待今晚过后再说。” 这样发生在天字房里的一切,外面的人一无所知。 此时,当其他人一一离去,去而复返的“鬼手神医”又问慕容白:“贤侄认识我徒弟?” 慕容白道:“七变公子是小侄在苏州相识的,当时我遇刺,幸被七变公子所救。方才还没来得及告诉伯父。” “鬼手神医”挥挥手,道:“没关系,这个臭小子,还叫什么七变公子,当真和他爹一个模样。” 慕容白笑问道:“伯父怎么知道我和七变公子相识的?” “鬼手神医”指了指慕容白的衣服。 慕容白一脸茫然。 “鬼手神医”才慢悠悠的道:“你身上有一种东西。” 慕容白问道:“什么东西?” “鬼手神医”道:“‘千里留影’。” 慕容白“哦”了一下,道:“原来是这个。” “鬼手神医”“咦”了一下,好奇的问道:“贤侄竟然也知道这个?” 慕容白解释道:“我在路上遇到几个人,想要劫持我,大概就是南宫姑娘派去的,我们为了将计就计,就佯装被他们捉了去,老七就用了‘千里留影’,在后面追踪。不过对方也不是平凡之辈,被他们察觉了。” 他又接着将后面的经过细说。 “鬼手神医”捋着胡须,沉吟道:“看来你和那臭小子的关系听不多,这个臭小子在你面前一定显摆他那点雕虫小技了。” 慕容白赞扬道:“老七的确不凡,不愧是伯父的弟子。” “鬼手神医”哼道:“老夫一直觉得臭小子不学无术。” 慕容白想到方才赞扬七变公子的话,一脸尴尬,不知道怎么去回应。 “鬼手神医”不在乎的道:“你不必如此,臭小子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玩性太大,当年差点没气死老夫。” 慕容白低着头道:“和小侄当时差不多,小侄也爱玩耍。” “鬼手神医”失笑道:“你这个小子也挺滑头,倒是会说话。你们两个能够相识,也是咱们的缘分。” 他顿了一下,又问道:“你不怕你朋友担心吗?” 慕容白脸色一苦,道:“小侄还安排了他们一些……” “鬼手神医”不再听他说下去,道:“老夫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千里留影’只能总在活人身上。” 慕容白奇道:“伯父的意思……” “鬼手神医”笑吟吟的道:“这‘千里留影’撒在你的身上,只要你还活着,臭小子就能味道它的气味,若是你死了,这气味立即烟消云散。所以,你还活着的事,那臭小子肯定知道,不必担心。等下还是先去‘神剑堂’。” ——生存死消。 这才是“千里留影”另一个奇特之处。 慕容白的神色变得郑重,道:“我大哥一定是有要事宣布。” “鬼手神医”的一双眼睛洞若观火,问道:“你不想去?” 慕容白欲言又止。 “鬼手神医”又突然追问道:“你怪你大哥吗?” 慕容白微微摇头。 “鬼手神医”却仿佛没有看见的动作,继续道:“你大哥的未婚妻想要谋害你,甚至他们设计让你自投罗网,险些就命丧今晚。而且,如今计谋败露,你大哥却放任他们离开。你真的一点也不记恨?” 慕容白见“鬼手神医”似乎以为他为此而心生暗恨,正色道:“实不相瞒,小侄真的没有怪罪我大哥。当年我不懂事,并不知道我大哥为了维持‘神剑山庄’付出了什么,也因此导致他的心疾越来越严重。而我只知道游山玩水,根本没有为我大哥分过忧,解过愁。我真的很想弥补我大哥,反而很希望今晚南宫姑娘的计划没有败露。那样,我会更开心。” “鬼手神医”暗叹一生,眼光里有些痛心的意味。 他摇头道:“来不及了。” 慕容白惊道:“什么来不及了?” “鬼手神医”叹道:“其实,三年前老夫就来过‘神剑山庄’,只不过一点也没有张扬。虽然‘换心之术’有伤天和,但是你大哥毕竟也是老大故人之子,老夫也是一介凡人,怎么能够忍心眼见你大哥这么去了。可是,已经晚了。” 慕容白脸色发白,喃喃的问道:“三年前就晚了?” “鬼手神医”喟然长叹道:“他的心疾根本就没有康复的可能,老夫就用了其他方法,才能延长他三年寿命。现如今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他深深的望着慕容白的眼睛,再次问道:“你明白吗?” 慕容白脸色又白了一些。 “鬼手神医”脸色哀伤的道:“你大哥真像你爹,为了‘神剑山庄’,为了慕容氏,不惜付出一切。所以,老夫最明白你大哥的心思。他剩下的时间的不多,所以才故意将自己的心疾散布的沸沸扬扬,就是要看一看究竟是谁想要对‘神剑山庄’下手。他要在最后这段时间,用尽一切办法帮你清楚障碍。” 他将手重重的拍在慕容白的肩上,神色凝重的道:“你明白吗?” 第220章 你可否明白? 叶十三追上了大总管。 大总管停下脚步,回头问他:“怎么?” 叶十三脸色凝重的道:“庄主要去‘神剑堂’。” 大总管道:“你我去就是了。” 叶十三犹豫不决。 大总管笑了了一下,问道:“你有话说?” “是。”叶十三垂着头。 “这些年你一直隐瞒着慕容氏的姓氏,觉得委屈吗?”大总管徐徐向前走着。 叶十三跟在身后,回道:“为了‘神剑山庄’,一切都值得。” 大总管道:“你恢复你的本名吧。” 叶十三问道:“总管不需要我再做什么?” 大总管淡然笑道:“‘神剑山庄’现在需要的是慕容十三,而不是叶十三。” 叶十三不懂。 他的确没听明白。 不过,听了大总管这句话,他却有些失神,不知不觉竟然站住了。 等他回过神来,大总管已经不见了踪影。 叶十三想说的话,一句也没有说。 他在心里叹了一声。 大总管回到居室,换了一身衣衫。 然后,他就摸着胸前的伤口的出身。 那是剑伤。 胆剑所伤。 虽然他是为了佯装受伤,还是被这一剑伤到。并且,那流出的红中发黑的血是他提前做了手脚,将配好的颜料包裹着,放在胸前。南宫胆一剑劈中胸前,颜料就流了出来。而且,南宫胆并不惊讶那血的颜色。 所以,大总管终于他中的毒究竟是何人所下。 一定是南宫清幽。 她既要利用大总管,又要随时准备除掉她。 果然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婆娘。 不会,这样的一个女人,慕容云海却任由她离开,大总管最懂慕容云海,一点也没有阻拦。 可是,毒是谁下的? 这时,崔老六求见。 他只说了一件事。 ——阎九五乃是细作。 大总管立即明白他究竟怎么中的毒。 他其实很信任阎九五。 一个他很信任的人,想在他身边下毒,简直易如反掌。 ——什么时候下的毒? 大总管想到了一坛酒。 ——梅花酒。 酒是阎九五自酿,亲自给大总管送来的。 这毒无色无味,大总管也不分辨出来,更何况是他身边一个新人的下属所赠。 此时,大总管又拿出了那坛酒。 他其实不好酒,所以平日里都是浅尝辄止。这坛梅花酒,他已经喝了半年。 半年时间,这毒早已透入他的五脏六腑,恐怕是解不了了。 他要死了。 曾经叱咤江湖的“神剑山庄”大总管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他感慨道:“这大总管一职,我竟然做了十年。” 崔老六垂首不语。 大总管却问他,道:“你在我身边待了有五年吧?” 崔老六恭敬的道:“五年三个月六天。” 大总管笑道:“你倒是记得清楚。” 崔老六道:“属下能够得到大总管赏识,委以重任,愿为大总管肝脑涂地。” “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不是你的,我也给不了你。”大总管淡然道,“这是你应得的。” 崔老六恨声道:“属下令大总管失望,‘十二连环’折损殆尽。” 大总管安慰道:“你也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他们有备而来,防不胜防。而且,‘血手十三’的确非‘十二连环’能够抵抗,他们又突然袭击,也难怪‘十二连环’折在他们手里。” 崔老六道:“属下一定非要为‘十二连环’报仇。” 大总管笑中带冷,道:“仇,一定是要报的。‘血手十三’一要谋害二公子,二则杀了我的‘十二连环’,‘神剑山庄’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不过,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血手十三’,而是‘血手十三’背后的人。” 崔老六问道:“大总管觉得‘血手十三’受谁指使?” 大总管道:“一个想要将‘神剑山庄’取而代之的人,自从庄主身体不适,江湖上很多门派蠢蠢欲动。如今要判断究竟是何人指使,为时尚早。” 崔老六在心里斟酌着言辞。 大总管意味深长的道:“你来找我,就是这些事吗?” 崔老六抬起头,又低下去,道:“属下一来请罪。” 大总管道:“我说过,这不是你的错,无需请罪。” 崔老六挺直了脊背,头却更低了,道:“二来……” 他只说了两个字,忽然就顿住了。 他在等。 他心里已经在有了说辞,却在等大总管的命令。 此时安静。 很静。 极静。 静中有种异样的气氛。 大总管终于道:“你说。” 崔老六这才继续道:“今晚属下奉命守卫山庄,其他‘神剑山庄’的守卫都被撤销,可是属下没有办好事,被别人偷袭,损兵折将,阎九五又是细作。” 大总管道:“此事我已经详细向庄主禀报,你不必担忧,庄主不会责怪你。” 崔老六压低了声音,道:“属下并不是怕庄主责怪。” 大总管浑身忽然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崔老六低着头。 他在大总管这种气势之下,竟然纹丝不动。 大总管似笑非笑的道:“你怕庄主责怪于我?” “是!”崔老六抱拳,继续垂首。 大总管嘿道:“你在挑拨离间?” 崔老六终于微微抬头,道:“属下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大总管冷笑道:“谁让你说的!” 崔老六又将头抬的更高一些,镇定的回道:“叶兄。” 大总管忽道:“你应该叫他慕容兄。” 崔老六脸色愕然。 大总管又道:“你应该看的出,我更加重用叶十三。因为他本身就是‘神剑山庄’慕容氏子弟,并且与我同属一脉。当年我和庄主面对内忧外患,不敢轻易相信他人。不过,慕容氏子弟志大才疏,排挤外姓子弟。想当初这‘神剑山庄’可是祖辈们一起打下来的,慕容氏子弟有多少人还记得外姓子弟曾经为‘神剑山庄’洒过的血,甚至大好头颅。” 他的语调变得激昂,继而又变得平和,道:“我很想重用外姓子弟,给他们机会,不过我却不能置‘神剑山庄’的安危于不顾。这些年,外姓子弟被慕容氏子弟排挤,心中早就激愤已久,究竟还有多少人能够为‘神剑山庄’所用,我也拿捏不准。所以,我才让十三化为叶十三,一是令我放心,二是为子弟做一个表率,希望以此来激励他们为‘神剑山庄’出力。” 他叹道:“我原本准备让他恢复本姓,对你和九五再加重用,还没来得及这么做,没想到就发生了这些事,阎九五竟然是藏身在‘神剑山庄’的细作。你本身就出自‘神剑山庄’,这些年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可是,阎九五却来自庄外,如今又背叛了‘神剑山庄’。往后,‘神剑山庄’外姓子弟恐怕会更加受到慕容氏不孝子弟的排挤。” 大总管望着崔老六,忧心忡忡的道:“慕容氏子弟少有有才之人,却还想对我和庄主取而代之。而外姓子弟心中已经有了一把火,随时都会点燃。而其他门派却又对‘神剑山庄’虎视眈眈。这才十年光景,‘神剑山庄’的内忧外患我和庄主并没有改变。” 崔老六看着大总管脸上的疲倦之意,道:“属下一定为‘神剑山庄’抵抗一切外敌,我虽然是外姓子弟,但也是‘神剑山庄’的人。” 大总管淡淡的道:“所以,为了解除内忧外患,无论是我,还是山庄,必须雷厉风行。” 他眼光灼灼的盯着崔老六:“你可否明白?” 崔老六试问道:“外姓子弟和慕容氏子弟就真的势如水火了吗?” 大总管有点焦躁不安的道:“我和庄主花费了十年时间,一是消除‘神剑山庄’的外患,令其他门派虽然有窥视之心,但绝不敢对山庄有任何一动。二是消除山庄里外姓子弟和慕容子弟之间的隔阂。可是,阎九五却成了细作,倒是给了一个慕容氏子弟一个好借口。他们当中早有人怀了别的心思,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崔老六想起叶十三让他说给大总管的那番话,顿时心中发冷,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大总管笑问道:“现在,你可否明白了?” 第221章 狡兔三窟 “三教九流”死伤惨烈,总共三十二人,加上另一个小左,也不过三十三人。 如今,包括小左在内,只有十二人。 连同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在内,共计余下十六人。 卜一笑虽然明白了狡兔三窟的道理,并且还做了严密的防范,但在敌人更加狡猾,早就密切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幸亏卜一笑买下六座小院,立即就挖了暗道,才能在这一片大火中逃出生天。 艾一旺决议一战。 他处事荣辱不惊,如今却担忧慕容白的安全,不得不咬牙一战。 狄不仁不太喜欢言语,做事稳妥,也不由得想要一战。 卜一笑早就有了预防,在此突然袭击之下,竟然没有得到任何其他“三教九流”弟子的暗语禀报,就暗道坏了。 他是不得不战。 原本他们在暗,敌人在明。 结果,敌人在暗,他们在明。 徐文雷本意是不想逃的。 他宁愿战。 他一向好战。 并且,他听到了外面的厮杀声。从这厮杀声里,很容易判断出“三教九流”的弟子发现了敌人对这边的围攻,正前仆后继的赶来,结果所不是敌人的对手。 苏小河却完全不同于他们的想法。 他很奇怪的问了一个问题:“有新土的气味,这里面是不是有暗道?” 卜一笑惊讶的道:“我为了防范行迹泄露,受到敌人的袭击,买下这里的时候就挖了暗道。” 苏小河断然道:“我们走。” 徐文雷反驳道:“为什么走?我们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苏小河正色道:“我知道‘三教九流’有传讯的暗语,你们最好立即让他们都撤退。敌人有备而来,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恐怕早就被人盯上了,今晚一定是有备而来。我们胜算不大,只会白白牺牲。如果我们出了事,老白的托付怎么办?我们还怎么去救他?” 艾一旺沉思道:“苏兄弟说的不错,咱们是为了救老白,其他的时候再说,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老白。” 随后,徐文雷就发出了吼声。 他的吼声传遍四周,又以暗语的节奏发声,使在外面厮杀的“三教九流”弟子尽快撤退。 而后,屋里的众人也撤退。 他们退了出来。 为了分散敌人注意,他们立即兵分两路。 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四人先去收拢散于各处的“三教九流”的弟子,然后赶赴“神剑山庄”。 苏小河、洛大小姐、七变公子三人则直接前去“神剑山庄”,先行找到慕容白,阻止他赴死之意。 他们两队人分开前,徐文雷瞪着眼睛问七变公子:“那什么影能找到慕容兄弟吗?” 七变公子郑重的向其他人道:“你们放心,不仅可可以找到老白,在没有见到他之前,本公子还能知道老白是生是死。” 其他人还没有说话,徐文雷已经惊讶的问道:“七兄弟,你莫不是在诓我?” 洛大小姐在一旁道:“你们放心,本大小姐的小徒弟不会诓人。” 苏小河见众人不放心,对七变公子道:“老七,你还是解释下。” 七变公子道:“本公子的‘千里留影’只有在活物身上才有效,只要洒到这个人身上,除非他将全身衣物彻底换掉,并且用水将全身浸泡。否则,本公子就能闻到你们闻不到的味道。如果老白真的出了事,‘千里留影’没了活人的生机,气味就会烟消云散。” 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四人已经知道七变公子是“鬼手神医”的徒弟,“鬼手神医”之名他们当然耳熟能详,而且此次为慕容云海换心的也正是他。对于“鬼手神医”的神奇,他们四人自然会相信。 不过,由于“鬼手神医”要为慕容云海换心,作为徒弟的七变公子虽然表面没什么异样,内心却是心急如焚。 不管“鬼手神医”为什么要以“换心之术”这种有伤天和的手段救治慕容云海,但他所要取慕容白的心,来为慕容云海换心。 救人的是他。 杀人的也是他。 救的是慕容云海。 杀的是慕容白。 一个大哥。 一个二弟。 七变公子没见过慕容云海,对于他没有一点感情,这一路反而和慕容白相交甚好,自然不想自己的师父成了杀死自己朋友的凶手。 所以,七变公子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这一解释,艾一旺他们当即不再耽搁,立即分散开去,收拢“三教九流”余下的弟子。 他们去。 苏小河三人也走。 他们要去“神剑山庄”。 “神剑山庄”里究竟有什么凶险,他们三人已经顾不得。 不过,苏小河却不放心洛大小姐。 可是,他又深知洛大小姐的秉性,若是直言不让她去“神剑山庄”,她定然不会同意。而且,这次“神剑山庄”,原本就计划丢下她,还不是被她一路跟踪,又追了上来。 “你不想让我去!”洛大小姐瞥了一眼苏小河,此时的她仿佛有了一双火眼金睛。 苏小河笑道:“田田,不是我不想让你去,而是‘三教九流’的这些人不知道都去了哪里,等他们四个帮主联络到他们,咱们早就到了‘神剑山庄’。所以,我想让你留在‘神剑山庄’外面,等他们到了,在去找我们。万一我们失散,对于今晚营救老白恐怕要不利。” 洛大小姐狡黠的笑道:“小徒弟不是有‘千里留影’,让他洒点在我们身上,到时候由他带着‘三教九流’的人来小心我们。本大小姐又没有小徒弟那样的狗鼻子,我到时候怎么知道你们在哪里。” 七变公子悻悻的道:“小师父,只是‘千里留影’味道极淡,而且特殊,徒弟我也是受了很多年的训练,被我那个师父折磨很久才练成的,并不是像小师父说的那样。” 洛大小姐不以为意的问道:“那有什么区别吗?” 七变公子吭哧了半天,无奈的叹道:“没区别。” 洛大小姐命令道:“那你就留在‘神剑山庄’外面,我和小苏过去。” 苏小河道:“不行!” 他的语气有点急。 洛大小姐蹙眉反问:“你说什么?本大小姐必须去救老白,这事你们不能撇开我!” 她气道:“老白是你们的朋友,也是本大小姐的朋友。在苏州的时候,我爹他们都拿我当小孩子,我师父也是拿小孩子那一套哄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大小姐脾气,靠不住的娇小姐?” 苏小河哪敢直面回答。 他若说是,洛大小姐哪里肯依。 他若说不是,那就是同意了洛大小姐一同前去营救慕容白。 洛大小姐怎么不会抓住他言辞里的漏洞,反戈一击,让他无话可说。 苏小河虽然很是有些唠叨,但最近由于诸多事情发生,他心里藏事,话语少了许多,平日都是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两个人聊东说西。 再则,苏小河从小被师父养大,在师父面前他哪里是对手。无论遇到任何事,师父都能将他反驳的体无完肤。而洛大小姐的秉性和师父竟然有些某些相同之处。 因此,苏小河左右为难。 不过,他这时已经无暇为难。 洛大小姐走了。 而且,她一动,就施展了“浮光掠影”,苏小河哪里还有劝解她的时机,只好在后面跟上。 七变公子也施展“七变神功”追上。 第222章 绝不留情,更不容情! 为了避开袭击他们的敌人,苏小河三人穿过了一条小巷。只要经过这条小巷,很快就会抵达“神剑山庄”。 小巷的尽头有一棵树。 大树。 很大。 很茂密。 枝叶繁茂。 若是里面藏一个人,绝不会令发现。 苏小河瞄了一眼那棵树。 很合适的树。 他会选择这棵树。 而且,他已经选择了。 早在来到卜一笑准备的小院,苏小河就看到了那棵树。 今夜危机四伏,他来到此处,当然会注意周围的关键事物。 这棵树就是关键。 毕竟它太大了。 苏小河甚至觉得,他们三人藏在树里也不会被人发觉。 他还记得初次遇到第一次遇到“刀王”连显夏的那一日,那座院里的树也很大,不过还是比这一棵小一些。 苏小河在后。 洛大小姐在前。 苏小河突然冲到了洛大小姐的年前,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洛大小姐的脸倏地红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苏小河以这样一种眼光看着他。 那眼光很刺眼,如有实质,仿佛钉在了她的脸上。 洛大小姐声音发颤,又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波动,凶巴巴的:“你干什么?差点撞到你!” 苏小河淡淡的笑道:“田田,我会向你解释的。” 洛大小姐不明所以。 苏小河忽然就动了手。 一根手指。 手指点住了洛大小姐的穴道。 她动不得。 洛大小姐又惊又怒的道:“你——” 看她的深情,这必然是一声怒吼。 不过,她只发出了一个字。 苏小河又动了。 他又点了洛大小姐的哑穴。 洛大小姐既动不得,也发不出声。 她气脸色通红。 若是她还能动,一定会掏出一百根银针,一针一针的扎苏小河的身上。 苏小河歉然道:“我不能让你去,你随我来到这里,我必须保证你的安慰。今晚危机四伏,我怕照料不了你。” 他连忙弯腰作揖,动作一气呵成,竟然如此的流畅。 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模样。 由此可见,苏小河是蓄谋已久。 他立即又拦住了洛大小姐的腰,将她抱了起来,飞身地上,将他放在预先瞧好的树上。 苏小河再次歉然道:“找到老白以后我们就马上回来,你先委屈一下。” 洛大小姐除了眼睛,什么地方都动不得了。 她的眼睛大如铜铃。 这是气的。 不过,她的眼睛瞪的越大,反而越显得眼眸的黑亮。 苏小河看着她的眼眸,一时失神,又忙醒过来,将洛大小姐藏好,从树上跃了下来。 七变公子一直在小心戒备。 苏小河在动手之前,就先看了他一眼,又望了小巷尽头的那棵树,再暼了洛大小姐一眼,最后又瞅了他一眼。 七变公子心领神会。 他竟然和苏小河有着如此的默契。 而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苏小河点了洛大小姐的穴道,又将她藏在了小巷尽头的那棵树上,这时又跃了下来。 苏小河提前通知了他,却依然令他大吃一惊,冲上去抓住苏小河的衣襟,道:“你可惹祸了。” 苏小河掰开他的手,转身向“神剑山庄”的方向掠去。 七变公子追上去,在他身侧咋舌道:“你惹火了小师父。” 苏小河淡然的回应道:“我明白。” 七变公子倒吸了口冷气,道:“你死定了!” 苏小河依旧无动于衷的道:“我晓得。” 七变公子拍拍胸口,道:“你都知道、明白、晓得,那本公子就不说什么了。” 他也是赞同苏小河的做法。 毕竟今晚的确不同于往日,“神剑山庄”里究竟存在什么危机,谁也不知道。 而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七变公子当然也不想他的小师父以身犯险,还是他和苏小河先去找到慕容白最为妥当。 两个人很快就要抵达“神剑山庄”。 苏小河忽然皱了眉。 洛大小姐也蹙着眉。 既惊。 又怒。 更火。 惊于苏小河的举动。 不是因为苏小河点了她的穴道,而是竟然抱起了她。 她怎么不惊。 惊到脑袋都晕了。 ——这是梦!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怒于苏小河在她毫无防备之下,竟然这么“暗算”于她。 她洛大小姐武功也是不凡的,却不想今日却被苏小河给“暗算”,而且毫无反抗之力。 枉她在何九的逼迫之下,努力练了这么久的功夫,竟然连苏小河的“暗算”也抵挡不住。 她怎么不怒? 火于七变公子。 这个小徒弟,竟然任由苏小河“暗算”,知道他们离开,也没听到七变公子有任何阻止的话,或者看到他阻止苏小河的举动。 ——师门不幸! 洛大小姐真的很火。 她真的认真对待平生收到的第一个徒弟,却被这个徒弟坑害了。 以七变公子的武功,不可能对苏小河的动作一点也阻拦不了。 而且,方才她只是一时大意,被苏小河的眼神弄的慌了神。否则,也不能就这么让苏小河轻易得手了。 这次她偷偷离开苏州,其实洛寄予虽然知道,却没有阻止她,一是为了让她避祸。 苏州目前几乎成了是非之地,洛大小姐的离开,反而让洛寄予更加专心对待初立的“侠派”,好好的将苏州武林凝聚到一起。 二是洛大小姐的武功。 洛大小姐的的确确天赋异禀,将何九的功夫学到了八成,只要再加以体会,一般人绝对奈何不了她。另外,她的“浮光掠影”轻功更加的厉害,何九都已经甘拜下风。 再也,有苏小河在,还有七变公子在。 一个是“小寒山派”唯一传人。 一个是“半扇门”的少门主。 有他们两人在,洛寄予更加放心。 所以,洛大小姐早非吴下阿蒙,却中了苏小河的“暗算”,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她恨透了苏小河。 她的心里只有两个字:暗算! 至于苏小河的动机,她心里完全明白,却一点也不要去想。 洛大小姐此时受制于人,动弹不得,只好在心里想着苏小河回来以后,如何的折磨于他,好消除心里的怒火。 枝叶忽然动了。 有人拨开了它。 洛大小姐看不清他的脸。 那人伸手解了她的穴道。 洛大小姐先是眨眨眼,又转动了一下脑袋,最后忽然出手。 她伸出的是两根手指。 这两根手指插向了来人的眼睛。 洛大小姐这一动作很辣,绝不留情,更不容情。 第223章 直觉与知觉 明月当中。 空中有响。 只有苏小河听到。 七变公子一点反应也无。 声响源自心中。 苏小河忽然停下脚步。 七变公子奇怪的看着,问道:“怎么了?” “回去!”苏小河立即转身,回头道,“你先去‘神剑山庄’外面等我,我随后就来。” “神剑山庄”即将抵达,他竟然选择在此时返回。 回到了方才了那条小巷。 巷中空无一人。 寂静。 静中有一种幽深。 苏小河掠到小巷口的那棵树上,拨开了茂密的枝叶。 无人! 洛大小姐不在。 她也许是解开了穴道。 苏小河宁愿这么想。 他方这么想,就闻到一种香。 清幽的香。 这香味从一个女子身上散发出来。 苏小河低头看去,小巷几多了一个人。 他没见过这个人。 今晚却见了。 “你是南宫清幽。”苏小河笃定的道。 他没见过,却听过。 冥冥之中,他很笃定这个人的身份。 这个女子看似也清幽。 清幽中却有清冷。 冷中带着无情。 无情中藏着冰意。 事冰。 非冷。 冰比冷更冷。 南宫清幽此时却犹如一块冰。 慕容云海的无情,伤了她的有情。 深情。 她就成了一块冰。 她走到此处,却恰巧发现了苏小河三人。 她又看着苏小河点了洛大小姐的穴道,将她藏在了小巷口的那棵树的密丛里。 这时,她忽然有了计较。 不过,动手的并非她。 而是南宫胆。 南宫胆被洛大小姐突然双指插眼,却被他轻描淡写的化解。 他本想杀了洛大小姐。 他心中杀意很重。 杀意凛然。 正是这杀气,让洛大小姐的虽然还没有看到他的脸,就知道他既不是苏小河,也不是七变公子,而是敌人。 只有敌人才对她有杀气。 至于南宫胆解开她的穴道,只是因为他不想杀一个不能反抗的女子,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杀女人。 南宫清幽制止了他,冷道:“我让你抓她下来,而不是要你杀她。” 南宫胆这才停了下手,抓着洛大小姐的手腕跳了下去。 洛大小姐没有反抗。 对方制住了她的脉门,只要她稍有异动,这只手只怕就要废了。 洛大小姐很爱惜她的手。 不只是手,哪怕是她的一根头发也会很爱惜。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知道那个女子才是最具威胁的人。以她的武功,并不会轻易被南宫胆制住。只是她方才就意识到还有一个更为厉害的人在,那人的冷意早就盯紧了她。 所以,她才没有极力反抗。 ——这个女人想抓住她。 洛大小姐有一种奇异的猜测,而且果然令她才对了。 这是一种直觉。 而且,是女人特有的直觉。 无缘无故。 甚至毫无道理。 但就是很准确。 识时务者为俊杰。 洛大小姐自认不是俊杰,但绝非一个笨蛋。 她发觉这个女人心情很糟糕。 ——这个女人想杀人! 洛大小姐的直觉又对了。 一个想杀人的女人,却让另一个人抓住了她,必然是另有所图。 洛大小姐在心里哀叹。 这个苏小河为了她,点了她的穴道,藏在树上,却不想被别人看到,反而让她羊入虎口。 洛大小姐笑吟吟的道:“去哪里?我们走吧!” 南宫胆凶狠的道:“走?走不了,不如就在此处杀了你。” 洛大小姐一点不畏惧,笑嘻嘻的道:“这个姐姐不让你杀我,你敢杀吗?” 南宫清幽称赞道:“好聪明的女孩子。” 洛大小姐仿佛没有受制于人的觉悟,没心没肺的道:“多谢姐姐夸奖。” 她又蹙眉道:“不过,姐姐你能不能让他放开我的手?” 南宫清幽对南宫胆道:“放开她。” 南宫胆立即松开手。 洛大小姐揉着手腕,道:“本大小姐的手差点都断了。” 南宫胆嘿道:“怪只怪你出手很辣,我若是慢了一星半点,双目就被你废了。” 洛大小姐委屈的道:“那可不能怪本大小姐,你身上杀气太重,一心想要杀我。” 南宫胆道:“小姑娘,我又不认识你,怎么会杀你。我们小姐让我抓你下来,我只好抓你下来了。” 洛大小姐贴近南宫清幽的身体,叫道:“姐姐,这是你家的下人吗?他竟然对你不满。” 南宫胆怒道:“小丫头胡说八道!” 南宫清幽宁静无波的眼光扫了南宫胆一眼。 南宫胆立即分辩道:“小姐,你别听她胡说。” 南宫清幽却问道:“你是不是很想杀人?” 南宫胆没有立即回答。 南宫清幽也不催他。 就这么等。 静静地等。 等到南宫胆不敢在等。 南宫胆只好道:“是。” 南宫清幽又问道:“你想杀谁?” 南宫胆回道:“我也是迫不得已。” 南宫清幽冷道:“南宫叔叔,你知道我不喜欢听任何借口。” 南宫胆听到她以“叔叔”二字相称,立即额头见汗,硬着头皮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南宫清幽幽幽的道:“按辈分,我应该叫你叔叔。不过,我相信你,才让你假扮神医,接近云海。你当时没有令我失望,现在也好,以后也罢,千万也不要令我失望。” 南宫胆躬身道:“属下不敢!” 南宫清幽将他扶起,和和气气的道:“南宫叔叔不必客气,你为南宫家付出这么多,我心中对米很是敬重。不过。这次为了救云海,正是因为我只相信你,才让我来帮我。你也一定不喜欢看着一个你信任的人,做了令你失望的事。” 南宫胆胆大。 大胆。 心怀剑胆。 练就胆剑。 但是,此时面对这样的一个南宫清幽,竟然浑身热出了一身汗。 热。 是因为怕。 南宫胆平日里只觉得身体微冷,一旦他真的感到害怕,就会觉得热。 那是一团毒火。 毒火会烧死他。 他毕恭毕敬的道:“属下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南宫清幽幽叹道:“那这次就是有了。” 南宫胆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起。 堂堂南宫世家的南宫胆,胆剑无敌,少有敌手,也不知是何原因,竟然如此惧怕南宫清幽。 南宫清幽语气暖了一点,道:“下不为例。” “是!”南宫胆如蒙大赦,浑身的热意也渐渐消散了。 南宫清幽将目光转向洛大小姐,好奇的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洛大小姐笑道:“本大小姐觉得和姐姐一见如故,舍不得离开,想去姐姐家里坐一坐。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嫌弃我?” “算你识趣,当然不会。”南宫清幽满意的点点头,问道,“你知道姐姐为什么让你在旁边一直听着吗?” 洛大小姐一副懵懂无知的神色,摇头道:“不知道。” 南宫清幽的指尖划过洛大小姐细腻的脸颊,幽幽的道:“我知道你不敢逃,你也知道自己逃不掉。” 洛大小姐尽量发出依然的笑声,只不过被指尖划过的脸颊,冷的都要失去了知觉。 第224章 走火入魔 苏小河冷声道:“你抓了她?” 南宫清幽轻轻的点头道:“是。” “你想做什么?”苏小河语气更冷。 南宫清幽左顾而言他,徐徐道:“我是南宫清幽,慕容云海的未婚妻,南宫世家的大小姐,想必你没有见过我,而我也没有见过你。不过,我却知道你,还知道很多人。” 她数着葱白玉指,继续道:“你第一次出现在江湖上,就是去了苏州,而且是为了帮朋友还一份婚书。后来,你又救了洛家数次。你的结拜义兄叫方惊梦,江湖上盛传的‘一语成谶’,‘三更门’的杀手。因为破板门被屠,你们联手毁灭了苏州曾经的第一大派‘小池巷’,江湖里都说是‘一语成谶’杀了顾忌禅,两个人同归于尽,是一个叫石化雨的人故意散步出来的消息,为了让‘三更门’以为方惊梦已经死了。” 苏小河本来在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手心都有些凉意。 他看不透这个人。 这个人知道的这么多,这么详细,难道是南宫世家一直在关注苏州武林,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只听南宫清幽又道:“‘三更门’出了事,外门香主邬剑为了和曾字派争锋,想去苏州拉拢方惊梦,结果却被方惊梦联手他身边的‘三三两两’把他给杀了,外门的势力被单三三和梁两两抓在了手里。而且,里面据说还有‘刀王’的参与。” 苏小河差点拔剑。 他眉宇间的杀意逐渐流露出来。 南宫清幽置若罔闻,仍旧道:“你在苏州救了慕容白,又一路护送他回来,可是慕容白却被我以阳谋破之,让他心甘情愿的送死。慕容白曾经结交了‘三教九流’的几个帮主,并且他们也来到了这里,今晚慕容白早就做了安排。” 苏小河问道:“老白只想救他大哥,你既然是‘饮雪小筑’的掌柜,又是他大哥的未婚妻,派人劫持老白,却不杀他,一定也是为了救他大哥。” 南宫清幽轻声道:“是。” 苏小河的手指摸着剑柄,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告诉我,你知道太多东西,大局全在你的掌控之内。你又抓了田田,就是想让我替你做事。” 南宫清幽点头道:“没错。” 苏小河问道:“你想让我帮你杀人?” 南宫清幽赞赏的道:“苏公子果真聪明。” 一个男人,若是能被一个清幽一般的女子夸赞,心情一定很不错。 对于苏小河而言,却完全不同。 洛大小姐还在对方的手里。 他搞不清对方究竟有什么谋划。 这其中又有什么阴谋。 这是的慕容白如何? 洛大小姐又被带去了何处? 南宫清幽究竟想让他杀谁? “我要你杀了慕容白!”南宫清幽一字一句的道。 苏小河惊道:“怎么是他?我若过杀了他,你还怎么救慕容云海?” 南宫清幽恨恨的道:“苏公子你放心,我的计划全被人识破,你的朋友安然无恙。” 苏小河又惊又疑。 惊中带喜。 疑中有虑。 慕容白如今还安然无恙,他依然会觉得欣喜。 而令他有所疑虑的是遇到了一个“饮雪小筑”的掌柜,梁卫四人的幕后主使。 于是,疑问中又有些深深的忧虑。 南宫清幽冷冷的道:“你去了‘神剑山庄’,看到慕容白以后就会知道。” 苏小河目光深邃的紧盯着南宫清幽,不可思议的问道:“‘换心之术’最关键的就是一颗心,你怎么舍得杀了慕容白?” 南宫清幽冷笑道:“他既然已经识破了我的计划,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不能够用慕容白的心来救云海的命,我宁愿杀了慕容白。可是,如果是我自己动手,云海一定不会原谅我。我又很想慕容白,就只好借用你的手了。” 苏小河有点不寒而栗。 这是一个可怕的女子。 她为了心爱之人能够做出疯狂的行经,如今计划破灭,反而更加的疯狂。 苏小河摇头道:“你让我杀朋友,我不做。” 南宫清幽微笑道:“你不杀慕容白,我就只好杀了洛姑娘。” 苏小河眉宇间的杀气越来为了浓烈。 南宫清幽淡然处之,道:“你可以杀了我,这样或许就能救洛姑娘。不过,就不知道苏公子的剑法如何?” 苏小河身上的杀气忽然淡了。 他笑道:“你恐怕不是我的对手,故意以此激怒我,令我心神大乱,那我就真的不是你的对手。你想先打败我,让我知道你的厉害,再加上我的朋友在你手里,逼我去杀另一个朋友。” 南宫清幽微昂着头,道:“是又如何?” 苏小河笑如春风,哪里还有方才那般杀气凛然的样子。 他慢条斯理的道:“你现在的想法就是杀人,慕容云海需要慕容白的心去救,可是你方才说你的计划败露,所以你就很想慕容白死。你现在杀人根本就没有原因,没有理由,不需要道理。你已经疯了!” “我疯了。”南宫清幽的眼光果然有点疯狂的意味,她神色如冰,“我这个疯子就要你去杀了慕容白。你杀,还是不杀?” 杀? 不杀? ——杀。 慕容白是苏小河的朋友。 ——不杀。 洛大小姐还在南宫的手里。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而且,尤其是一个疯了一样的女人,逼迫着苏小河去做这样一个抉择。 杀人的抉择。 ——杀。 慕容白会死。 ——不杀。 洛大小姐的周全难料。 总而言之。 言而总之。 无论如何。 不管怎样。 苏小河都会成为一个杀害朋友的人。 苏小河怒道:“我选择杀了你!” 南宫清幽出身的看着她的一双玉手,叹道:“那要看你是否能够杀了我。” “杀的了要杀,杀不了也要杀。”苏小河缓缓拔出了剑。 剑在鸣。 剑意在啸。 杀气在吼。 那杀意又来了。 苏小河总是控制不住这杀意。 这杀意一来,就使得苏小河悚然一惊。 他又收了剑。 剑在剑鞘中。 剑未动。 杀意却不停。 南宫清幽看出了他的异样,奇异的道:“你练的剑法与他人不同,别人练的是剑招,剑法就是剑招。你练的是心剑,你的心就是剑,更注重剑意。而且,你的心剑未成,剑心却有了破绽,很容易走火入魔,动辄就想杀人。” 第225章 因果 苏小河神色复杂的道:“你为什么要杀人?” 南宫清幽冷道:“杀人需要理由吗?” “需要有需要的理由,不需要有不需要的理由。” “我不需要理由。” “你为什么不需要理由?” “我只问你,是杀慕容白,还是让洛小姐死。” “谁都不能死!”苏小河气势凛冽的道。 南宫清幽幽幽道:“除非你能杀了我。” “我杀不了你。”苏小河却道,“我也不需要杀你。” 南宫清幽越来越冷,道:“那我就杀了你。” 苏小河摇头道:“你不应该杀我。” 南宫清幽失笑道:“你既然不遵照我的要求杀了慕容白,还想救洛小姐,那我就只好杀了你了。” 苏小河眼光奇怪的注视着她,淡淡的道:“你必须杀了一个人。” 南宫清幽道:“杀了你。” “不!” “那是谁?” “当然是‘入魔’的人。” 南宫清幽痴笑道:“苏公子,是你即将走火入魔,而不是我走火入魔,你用这种计量忽悠我,我可不会上当。” 苏小河脸色浮现一种明悟,悠悠道:“我很多时候都想杀人,我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甚至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杀意这么重。知道见到你,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南宫清幽好笑的道:“你剑心有了破绽,当然会生出杀意,管我何事?” 苏小河顾自道:“我在未下山之前,听师父说过一种武功,叫做‘因果’。只要一个人心中有了破绽,就会被‘种因’,种因即会结果。相传,这本是佛门种大师劝人向善,放下屠刀而创立的无上心法,普度无数作恶多端,心性不良之人浪子回头,从此一心向善。可是,后来却被一个心存恶念的弟子偷练了去,用它为非作歹,作为一种邪功为祸武林。而且,这无法心法从此改名为‘种因得果’。这个果绝非‘善果’,而是‘恶果’。被种了‘恶果’的人就会心生杀念,甚至会不知不觉当中为人利用,事后追悔莫及。” 他一手扶住心口,道:“我在不知不觉当中被人种了‘恶因’,因此很容易就会生出杀念。幸好我克制了住,至今还没有造过杀孽。一旦我杀了人,就会万劫不复,杀念愈来愈重,杀人越来越多,‘恶果’就会越恶,越大。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无法回头,成为武林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他越说双目越清明,望着南宫清幽问道:“南宫姑娘,在下说的可对?” 南宫清幽神色有点茫然。 她的双目幽深,深不见底。 苏小河又道:“而且,南宫姑娘没有感觉到吗?你的杀意很重,像极了生出杀念的我。你让我杀慕容白,动机却不明不白,就连你自己也不明所以。你难道就发觉不出问题所在?” 南宫清幽却是不信,道:“苏公子,你不用如此诓我,我不会上当于你。你说的这个武功的确存在,就是‘种因得果’。不过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种魔大法’。当年的‘移花宫’宫主就是凭借‘种魔大法’,挑选资质上佳之人,为他们种了‘魔心’,练就无敌邪功,横扫武林。我南宫世家和‘神剑山庄’为了对付‘移花宫’高手尽出,损失惨重。此后,‘神剑山庄’高手折损了九层,不过还能支撑下去,但再也不复外日的盛名。而我南宫世家却高手尽丧,一落千丈,后来就再也无力支撑,最终连祖宅都被贱卖。所以,我对‘种魔大法’耳熟能详——” 她忽然住了口。 蹙了眉。 疑了心。 她为什么要杀慕容白? 因为今夜并没有为慕容云海换心成功,她的计划也已经败露,再也没有为慕容云海换心的机会,而且慕容云海也绝不会同意换心。 原来慕容云海从来就没有同意换心。 他宁愿死,也不会换心。 无论这是谁的心,是否是慕容白的心,整个“神剑山庄”都会因此而声名狼藉,遭受重创。 慕容云海将“神剑山庄”视为生命,甚至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 他不会换心。 他之所以同意换心,一定是别有他意。 南宫清幽明白慕容云海的他意。 她一向很了解他。 可是,这次却关心则乱,相信了慕容云海同意换心,最后又暴露了自己的计划。 从此以后,慕容云海和她大概再也没有在一起的机会。 慕容云海即便不在乎,“神剑山庄”绝不允许。 一个做了这样事的南宫清幽,对于“神剑山庄”是一个威胁。 她太疯狂。 一个疯狂的女人,对于一个武林世家来说,是不能够做为庄主夫人的,随时都会令“神剑山庄”万劫不复。 那些人最担忧的不是她的品行,而是她的疯狂会用在与慕容云海对立的人身上。 那么,这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这些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慕容云海迎娶南宫清幽。 这件婚事,必须作罢。 南宫清幽在离开“神剑山庄”时就想到了这关键之处。 她很伤心。 很难过。 很痛心。 慕容云海就要死了,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惜慕容云海责怪于她,也要费尽心机,设局让慕容白自愿赴死,甚至要在今夜铲除大总管,防止在慕容云海换心以后,康复的这段时间心存不轨之心,威胁到慕容云海的安全。 她做了这么多。 “饮雪小筑”的四个人回来以后,梁卫还在为她做事,而喻泗、解召、水班城至从回来以后,就很难见到了。 那是,她去了“饮雪小筑”,这三人都借故离开,只有梁卫一人在那里。 他们不想杀人。 而且是无辜之人。 出于无奈,他们替南宫清幽做了一次,虽然没有成功,但再也不会做第二次。 临行之前,他们四人早就言明,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可是南宫清幽还需要他们的帮助,不得已之下只好又再次开口。 梁卫默不作声。 喻泗眉目怒张,却强行克制住。 解召拱拱手,但是表情却不似同意。 水班城只道了一句:“东家,我是鲁门弟子。” 喻泗、解召、水班城三人拒绝了。 他们之间已经存了芥蒂。 她失去了“饮雪小筑”的三个“伙计”,只有梁卫一个还在为她办事。 只是还在,谁又知道最后呢? 又因为今夜计划败露,竟然早在慕容云海的预料之内,导致她心神失守。 她的心有了破绽。 这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一定是在这时,她被人了种了因。 “恶因”。 杀心。 杀了慕容白。 慕容云海见到亲兄弟而死,激动之下心疾发作,也只有死。 种“恶果”的人要杀慕容白,其实为了杀慕容云海。 第226章 怕了 南宫胆将洛大小姐关押在密室后,就去见了一个人。 见的是因果。 他叫因果。 他是因,也是果。 他就是因果。 也是他给南宫清幽施展了“种魔大法”。 他为南宫清幽种的是半个“魔心”,通过利用南宫清幽劫持洛大小姐,逼迫苏小河去杀慕容白。 这半个“魔心”足以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让南宫清幽不知不觉救遵照了“魔心”的想法。 这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引子。 引子在南宫胆手里。 他激发了引子,南宫清幽就会遵照“魔心”做事。 不过,南宫胆很怕。 怕的并非是南宫清幽,而是她中的半个“魔心”。 没有“魔心”的南宫清幽已经如此可怕,被种了“魔心”的南宫清幽,即便是半个“魔心”,也令南宫胆这么大胆、胆大、心有剑胆的人畏惧。 “魔心”没人能够不畏惧。 当年的“移花宫”宫主就是为三个宫中高手种了“魔心”,才有了“移花宫”三个护法横扫武林,没人是他们的对手。最后,牺牲了多少武林高手,才终于将“移花宫”铲除,却使得很多门派元气大伤,甚至“神剑山庄”这样的武林世家也一落千丈,而南宫世家更是一落万丈,在江湖里消失了很长时间。 南宫胆很怕有了半个“魔心”的南宫清幽会入魔,成为一个疯狂的魔头。 若真的发生,她当即会立刻杀了身边的南宫胆。 所以,南宫胆才会怕。 怕的情有可原。 若是换作他人,恐怕都不敢待在南宫清幽身边。 苏小河的杀心,也正是中了他的“种魔大法”。 不过,他种的不是“魔心”。 而是“恶因”。 用“恶因”激发他的杀心。 有杀心而成魔。 最后,苏小河就会成为一个失去理智而滥杀无辜的魔头。 这才是因果的目的。 他并非想让苏小河凭借“魔心”而成为横绝武林的高手,进而会威胁到他本人。 所以,因果只为苏小河种了“恶因”。 他很想知道这个“小寒山派”的唯一传人,是否有“小寒山派”那样的武功和意志,破了他的“恶因”。 因果很满意。 一点也没失望。 苏小河总在关键之时能够控制住杀心。 果然是“小寒山派”的传人。 不愧是“小寒山派”的传人。 因果更加对苏小河感兴趣。 他很知道苏小河怎么应对他种下的“恶因”。 南宫胆目前为他所用,这次见他,正是汇报“神剑山庄”方才发生的种种,还有南宫清幽的半个“魔心”被激发,劫持洛大小姐,逼迫苏小河刺杀慕容白的事。 因果戴着面具。 他的声音沙哑。 他从不以真面目识人。 他究竟年岁几何。 是何模样。 南宫胆一概不知。 但是,当因果找到他时,他知道也没有怀疑因果的身份。 那时,因果就在南宫清幽身上种了半个“魔心”。 否则,南宫清幽又怎么会在慕容云海心疾发作之际,想到了以慕容白的心,来救慕容云海的性命。 这一切就在因果的操纵之下。 当听完南宫胆的汇报,因果却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来了,你们南宫家的大小姐在哪里?” 南宫胆道:“她在等苏小河,让苏小河杀了慕容白。” 因果嗓子沙哑的道:“你竟然舍下了南宫清幽,过来见我,就是为了汇报‘神剑山庄’发生了什么。我早就告诉过你,慕容云海和大总管不可小觑,或许会将计就计,所以才又布了另外一个局,杀了慕容白,慕容云海收到刺激,就必死无疑。一旦计划败露,‘神剑山庄’就会草木皆兵,想要刺杀慕容白很难,最好借用一个他身边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才会让你触发引子,激发南宫清幽的半个‘魔心’。所以,‘神剑山庄’发生了什么,我不需要知道,我只需要知道南宫清幽目前在做什么。” 南宫胆道:“大小姐让我把洛大小姐带回去,关押在府上,所以我才会离开。” 因果突道:“你怕了!” 南宫胆浑身一凛,回道:“怕了。” 因果又问:“怕什么?” 南宫胆回:“‘魔心’。” 因果道:“那只是半个‘魔心’。” 南宫胆道:“‘魔心’之名,在下自然畏惧,而且大小姐为了救慕容云海,本来就已经疯狂了,我怕她会突然起了杀心。一直待在她身边太不安全,方才几乎失败,她情绪低落,实在很难预料她会做出什么。” 因果再次冷声问道:“你不信我?” “信!”南宫胆回答的毫不迟疑。 因果冷哼道:“我对你说过,这半个‘魔心’只是为了让南宫清幽在不知不觉中为我们办事,而不是让她成魔,练就无敌魔功。所以,你根本不必担心她会怎么样。” 南宫胆想到“神剑山庄”的一切,心里还在发冷。 他心有余悸的道:“大小姐因为慕容云海的事,最近本来就已经很是疯狂。而且,她怀疑我是被南宫世家派来对付‘神剑山庄’的人,对我一直严加防范。她想救慕容云海,也绝不允许其他人动‘神剑山庄’。从前她一直叫我南宫叔叔,最近忽然变了很多,几乎都让我不认得,我再也没有听过她叫我‘南宫叔叔’。” 他涩声道:“大小姐变成这么,在下怎么不怕她突然生了杀心。她若是认定我是为了对付‘神剑山庄’,为了慕容云海,她也会毫无犹豫的杀了我。” 因果若有所思的道:“看来你们南宫世家的大小姐对慕容云海果然用情至深,甚至可怖。不过,你要尽快回到她身边。你在‘神剑山庄’假扮‘鬼手神医’,很久没有和南宫清幽接触,如果没有‘引子’的激发,以她的武功,或许会怀疑被人做了手脚,那你恐怕会成为她第一个怀疑的人。” 他又嘿笑道:“你一直想做南宫世家的第一人,这件事如果做不好,还怎么做南宫世家第一人,将南宫平取而代之,执掌南宫世家。” 南宫胆朗声道:“我要做将南宫平取而代之,是因为他的无能,一直不愿意趁机将‘神剑山庄’取而代之,就因为慕容雄风当年帮了他,对此就念念不忘,甚至还将自己女儿和慕容云海订了娃娃亲。这个老匹夫目光短浅,自然应当有我来做家主,我们南宫世家才会有希望。” 因果好奇的问道:“当年南宫世家恢复,的确是受了慕容雄风的恩惠,你作为南宫世家的人,就这么容易忘恩的吗?” “忘恩?”南宫胆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可抑制的大笑出来,“你身怀‘种魔大法’,想要杀了慕容云海,铲除‘神剑山庄’,却又不肯暴露自己,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重振你们‘移花宫’当年的威风。我在南宫世家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恢复南宫世家的荣耀,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南宫平浪费这么个大好时机,往后南宫世家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恢复先祖的声威。难道就因为慕容雄风对南宫世家有恩,帮助了南宫世家,我就要舍弃这一切,永远让‘神剑山庄’踩在南宫世家的头上?” “不!”南宫胆越来越激动,“为了南宫世家,谁拦我,我就杀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第227章 名利!生死! 南宫胆朗声道:“我要做将南宫平取而代之,是因为他的无能,一直不愿意趁机将‘神剑山庄’取而代之,就因为慕容雄风当年帮了他,对此就念念不忘,甚至还将自己女儿和慕容云海订了娃娃亲。这个老匹夫目光短浅,自然应当有我来做家主,我们南宫世家才会有希望。” 因果好奇的问道:“当年南宫世家恢复,的确是受了慕容雄风的恩惠,你作为南宫世家的人,就这么容易忘恩的吗?” “忘恩?”南宫胆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可抑制的大笑出来,“你身怀‘种魔大法’,想要杀了慕容云海,铲除‘神剑山庄’,却又不肯暴露自己,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重振你们‘移花宫’当年的威风。我在南宫世家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恢复南宫世家的荣耀,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南宫平浪费这么个大好时机,往后南宫世家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恢复先祖的声威。难道就因为慕容雄风对南宫世家有恩,帮助了南宫世家,我就要舍弃这一切,永远让‘神剑山庄’踩在南宫世家的头上?” “不!”南宫胆越来越激动,“为了南宫世家,谁拦我,我就杀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又冷哼道:“再则说,慕容雄风只是帮助了南宫平,可不是我南宫胆,若是他帮了我,我也能成为南宫世家的家主,我依然会对他感恩戴德。可惜,当年他看中了南宫平,却不是我。而且,慕容雄风选择扶持南宫世家的目的是什么?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只不过为了让南宫世家替他‘神剑山庄’抵挡江湖各派的仇视。‘神剑山庄’作为武林第一世家已经太久了,很多门派都想取而代之。另外,‘神剑山庄’的庄主一代不如一代。慕容雄风虽然有计谋,却没有大才。” 这时,他又颇为幸灾乐祸的道:“他的儿子慕容云海倒是计谋才智往往不缺,却可以天生患有心疾,多亏了‘鬼手神医’他才能够活到今天。不过,他这也活到头了。只要‘神剑山庄’没了他,还能支撑多久?” 他阴测测的道:“区区一个大总管,早就被我派人下了毒。今晚他为了应付一切,强行用内力压制毒性。本来,他还能活一段时间,现在怕是时日也不多了。慕容雄风当年费劲心思培养了一个大总管这样的助力,如今也命在旦夕。” “该当我南宫世家坐一坐武林第一世家的位置了!”南宫胆豪情万丈的道。 他一会儿阴森,一会儿又如此,到说不清那个才是真正的他。 他大胆。 胆大。 果然一点也不加。 否则,他怎么敢和因果合作。 因果感慨道:“怪不得当年武林门派能够消灭‘移花宫’,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果然手段毒辣,杀人不见血。” “江湖是什么?”南宫胆理所应当的道,“是名利!是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人能够例外。刀剑杀人虽然锋利,不如计策使来得心应手。你们‘移花宫’当年虽然能够横扫武林,但是里面的人太多依仗武力,不懂得计谋,最后才会被各派一一击破,最后彻底消失。” 因果听了竟然不生气,反而点头赞同道:“你说的不错,所以我才没有走‘移花宫’的老路。我要重振‘移花宫’,让武林门派血债血偿。” 南宫胆嘿道:“到时候我们就是敌人了。” 因果问道:“你不怕吗?” 南宫胆道:“现在的我怕你,因为我是一个人,而你身怀‘种魔大法’,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你想要杀我,易如反掌。可是,等我成了南宫世家的家主,所有各门派最后都会听我的号令,就不在是我一个人。你的武功再高,‘种魔大法’再厉害,也不能凭借一己之力屠尽所有人。” “你说的对!”因果点头,大声道,“看来找你合作,我是对的,从你这里果然令我明白很多道理,‘移花宫’要重现江湖,任何人也阻止不了。” 南宫胆大笑道:“在此之前,我们各取所需。” 因果道:“世上果然不一定会有永远的敌人,不会我不会有永远的朋友。我们不算朋友,只是各取所需的合作。我不会令你失望,你我不要令我失望。” 南宫胆笑道:“我要成为南宫世家的家主,离不开你的帮助,你要求我办的事,我当然会办好。只要你帮我成为南宫世家的家主,我就会帮你重振‘移花宫’。你我两人共同扬名江湖,咱们在成为敌人时,决一死战。” “我等着那一天!”因果充满期待的道。 南宫胆抱拳告辞。 他离开这么久,无论是关押着的洛大小姐,还是情绪不稳,种了半个“魔心”的南宫清幽,都令他不放心。 而且,他还需要知道苏小河究竟做了什么决定。 若是不出预料,苏小河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只有听从南宫清幽的要求。 南宫胆又回到了关押洛大小姐的密室。 在洛大小姐被关押在此之前,这里关押的是“鬼手神医”。 这个密室空荡了多年,最近却一连关押了两个人。 南宫清幽就在密室里。 她在说话。 她在和洛大小姐说话。 两个人倒像是交往多年的朋友,一点也不生分。 南宫清幽虽然有点冷,却笑的有点暖意。 这在南宫胆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她的心情这么好,那就是苏小河同意刺杀慕容白。 南宫胆平复了方才豪情万丈的心,见到南宫清幽这样的神情,想到计划初步成功,心情也不由得跟着好了起来。 因为心情很好,面对被种了半个“魔心”的南宫清幽,南宫胆竟然不觉得害怕。 他更加从容。 所以,南宫清幽回头,奇怪的望着他。 南宫胆忙小心收拾心情,低头恭敬的道:“请问小姐,苏小河是不是答应了?” 洛大小姐在南宫清幽还没有开口之前,急切的问道:“南宫姐姐,你让小苏做了什么?” 南宫清幽望着她,问道:“你很紧张?” 洛大小姐立即点头道:“是啊!” 南宫清幽又问道:“你很在乎他?” “当然!”洛大小姐再次点头,末了又加了一句,“他救过我,又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在乎!” 南宫清幽微微点头,道:“很好。” 洛大小姐感觉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南宫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清幽神色一松,笑道:“你这么在乎他,他也肯定在乎你。所以,我觉得很好。” 第228章 陌生!冰冷!无情! 南宫胆的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跳。 这时,却听南宫清幽忽然问他,道:“你很想我杀了慕容白?” 南宫胆无意识的回道:“那是自然——” 他浑身一冷,蓦地住了口。 他又尽可能表现的毫无异常的道:“我看大小姐心结难解,这慕容云海又不领大小姐的情,我也替大小姐心里难过。不管大小姐做什么,我都支持大小姐。” “南宫叔叔。”南宫清幽对他忽然恢复了往日的称谓。 南宫胆的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他本事南宫世家的旁支,却天赋非常,二十岁就练就了胆剑,成为“神剑山庄”数一数二的高手。如今,他已经年过四旬,江湖上的人提起他,无非就是南宫世家的高手,胆剑南宫胆。 没错。 他只是一个高手。 别人眼中的高手。 而且,他还是一个被认为是南宫世家的高手。 他首先是南宫世家的人,才是一个高手。 在旁人眼中,他受到了南宫世家的余荫,却没人在乎他为此付出的一切。 他不甘心一辈子做一个“南宫世家的高手”。 他是南宫胆。 他要做南宫胆。 胆剑南宫胆。 不再是南宫世家的高手,胆剑南宫胆。 他是他。 永远是他。 只是他。 只做他。 他要扬名立万。 论武功,他自认不必南宫平差。 论资历,他也是南宫世家和南宫平同一辈分的人。 可惜。 遗憾。 甚憾。 他是南宫世家的旁支。 就因为这一点,他武功虽然高,才智即使不差,依然被当做一个高手使唤。 他怎么能甘心。 他心中很不平。 南宫世家从来就没有给他一个展现自我的机会。 就因为他是南宫世家的旁支。 他恨。 恨南宫平。 恨南宫世家。 却不恨南宫清幽。 他看着南宫清幽长大,南宫清幽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外人,一直以“南宫叔叔”称呼他,无他的关系很是亲近。也正是如此,南宫清幽想要为慕容云海换心,才告诉了他,求他假扮“鬼手神医”。 南宫胆当时立即答应了。 不过,他后来所有了私心。 他本无私心。 他只是心疼南宫清幽。 可后来,因果找到了他。 他就变了。 私心起了。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随着南宫清幽的半个“魔心”时日已久,再加之南宫胆催发了“引子”,南宫清幽的变化很大。 很陌生。 很冰冷。 很无情。 南宫胆心中不是滋味。 这个曾经一直唤他“南宫叔叔”的小丫头变了,而且还是因为他。 他和因果合作,却要灭了“神剑山庄”,再杀南宫平,执掌南宫世家。 为了这个目的,他已经顾不得那个可爱的小丫头。 他也变得陌生。 冰冷。 无情。 这时,当南宫清幽再次这样唤他,他内心深处的柔软被触动了。 只是被触动,依然陌生。 冰冷。 无情。 ——成大事者不择手段! 南宫胆已经想好,他会补偿南宫清幽,让她幸福一生。 但他却不曾想过,他已经背叛了南宫清幽。而且,他还想杀了南宫平,执掌南宫世家。若真到了那一天,南宫清幽怎么会不恨他? 南宫胆平复心情,抬头一惊。 在他心念流转之时,南宫清幽正目不斜视的看着他。 她的眼眸很深。 深不见底。 南宫清幽幽幽的道:“我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跟在你身边。我爹为了南宫世家,整日忙来忙去,从来没时间管我,照顾我。是你照顾我,陪我玩耍。所以,我一直把你当做父亲一般看待。” 南宫胆心中一颤,动容道:“大小姐!” 南宫清幽叹了一声,道:“以前你一直叫我幽儿。后来,别人说你接触我,是别有用心,为了向我爹示好。从此以后,你就再也没这么叫过我,而我还一直叫你南宫叔叔。如果我没记错,那年我应该是十三岁。” 南宫胆颤声道:“是。” 南宫清幽道:“我为了救云海,又找不到人帮我,就只好将心事告诉了你。我知道,如果我爹知道了,一定不会允许我这么做,我也知道你最疼爱我,虽然一直以大小姐称呼我,但你眼里对我宠溺依然没有任何改变。你答应了我,先是劫持了‘鬼手神医’,又加班‘鬼手神医’去了‘神剑山庄’。你也知道,一旦计划败露,‘神剑山庄’可能就会以为是南宫世家要对付他们,我爹为了给他们一个交代,消除其中的误会,不对我怎么样。毕竟,我是他亲生女儿。而且,云海也不忍心责怪于我。” 她眼中有晶莹在闪动,道:“可是,你恐怕难逃一死。你虽然是南宫世家的数一数二的高手,却因为出身旁支,一直不被重用。为了平息‘神剑山庄’的疑心和怒火,整个南宫世家一定会选择牺牲你。为了我,你还是这么做了。幽儿觉得很对不起你。” “幽儿——”南宫胆的情绪波动起来,想起南宫清幽小时候跟在他身后的种种,还有调皮捣蛋又可爱的模样,整颗心里都溢满了感动。 南宫清幽又道:“可是,我变了。变得冰冷、无情,甚至再也没有唤你一声南宫叔叔。” 南宫胆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 南宫清幽忧桑的道:“南宫叔叔一定很伤心吧?我为了救云海,不择手段,甚至变得残忍,南宫叔叔想起那个曾经的小姑娘,会不会觉得陌生?” 她注视着南宫胆。 南宫胆不敢直视他的注视,却也不好转过头去。 南宫清幽将他视为亲生父亲,他又何尝不是将她当做了女儿。 南宫清幽喜。 他喜。 南宫清幽伤。 他伤。 否则,他又怎么会愿意配合南宫清幽的计划。 不过,当因果找到了他,一切都变了。 他变得如南宫清幽一般的陌生。 冰冷。 无情。 残忍。 甚至弑杀。 为了执掌南宫世家,他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冒着失去南宫清幽这个如同女儿一般的人。 南宫胆为了扬名立万,拥有一番成就,立志不娶妻,不生子。除非他有朝一日成了能够扬名立万,功成名就。 因此,没有子女的他,将心里的那份长辈之爱,对晚辈的宠溺,全都给了南宫清幽。 而他,最后却变了。 陌生。 冰冷。 无情。 第229章 宁做枭雄 一切为了名。 一切为了利。 名利。 名利害人。 名利杀人。 而且,无往不利。 多少人在名利中丧失了自我。 南宫胆很清楚自己丧失了自我。 他忽然觉得心痛。 痛心。 他明白自己为何变成这么,却不能拒绝成为这样。 他要证明自己。 他要名。 要利。 他要做南宫世家的家主。 他如此的纠结,却在一瞬间又狠下了心。 南宫平为什么能够稳南宫世家的家主? 他够狠。 对别人狠。 对自己更狠。 南宫胆也要这样。 学会对自己狠。 变得对别人更狠。 在这一点上,他和南宫平刚好相反。 他坚信一句话:无毒不丈夫。 ——宁做枭雄,不做英雄。 英雄往往是牺牲了的。 而他,要做活着的人。 一个活着的枭雄。 他不惜出卖一切,和因果互相利用。 已经到了这一步。 走到了这一步。 他回不了头。 其实,没有回不了的头,只有不愿回头。 他宁愿告诉自己:你回不了头! 往前走! 向前冲! 诛神斩佛! 南宫胆的神色变得凛冽了。 他面无表情的道:“你都知道了。” 南宫清幽没有回答。 她叹息。 这就足以说明一切。 南宫胆冷笑道:“你对我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露出破绽。不过,你既然已经怀疑我,我也不打算在隐藏。你很好奇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冰冷无情,我告诉你答案。” 他的眼中有些一种狠戾的光,道:“你种的是‘种魔大法’,而且是半个‘魔心’,只要‘引子’在我手里,我就可以控制你的神念,让你为我所用。” 南宫清幽的脸庞几滴晶莹如断线般坠落。 她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南宫胆疯狂的大笑,“你说为什么?我在南宫世家武功不凡,却从不受重用。你爹信不过我,只信南宫世家的嫡系,而我只是旁支而已。我对你那么好,发自内心的宠溺于你,把你当做女儿一般对待,可是别人怎么说?说我是为了攀附你爹,见你爹对我不待见,就转向了年幼的你。而我是卧薪尝胆的勾践,知道你爹只有你一个女儿,南宫世家以后会掌管你手里。他们都说我目光长远,心思深沉!” 他怒道:“这些人以这样的眼光看我!为什么?因为我是旁支,而他们是南宫世家的嫡系。其实,在南宫世家谁不知道,你是慕容云海的未婚妻,未来南宫世家和你根本就没有关系,只能从南宫世家嫡系中选择一个年轻有为的人来接管南宫世家。他们为了中伤于我,竟然连你也编排在内,而你爹竟然也相信了他们,责令我不得在靠近你。” 南宫清幽哑声道:“我相信南宫叔叔,他们冤枉了你。” “你相信我又有何用!”南宫胆气急败坏的道,“我一生拥有大志,更有大才。可你爹目光短视,不愿放权于旁支,出生入死的时候是我,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也是我,可喝酒享乐,接受众人敬仰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我!” 他喝道:“我恨!我恨南宫世家!我恨你爹!” 南宫清幽脸色苍白,小心翼翼的问道:“南宫叔叔也恨我吗?” 南宫胆忽然停住了。 他没回答。 或者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心中有答案。 有! 他眉目一紧,大声道:“恨!” 他的回答是“恨”! 他要逼迫自己。 对自己狠。 对别人更狠。 这时开始,也是他走向南宫世家家主之位的第一步。 南宫清幽的心房如受重击,后退一步才稳住,扶着心,脸色更加苍白的道:“幽儿一直将你当做亲生父亲看待。” 南宫胆咬牙道:“可我不是你父亲,你的亲生父亲是南宫平,你是南宫世家的千金大小姐。” 南宫清幽长呼了口气,道:“所以,你宁愿选择牺牲我,为了南宫世家的家主位置,不惜一切代价。” 南宫胆道:“成大事者必须狠,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你爹莫不是如此,否则怎么能够执掌南宫世家。” 南宫清幽惆怅的问道:“南宫叔叔就不怕这‘魔心’侵蚀了我,让我彻底万劫不复吗?” 南宫胆目眦欲裂,嗫嚅着嘴唇,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南宫叔叔其实很不忍心吧?”南宫清幽蹙眉道,“就像幽儿一样,即便知道了真相,我不忍心对南宫叔叔下手。” 南宫胆冷哼道:“既然你已经看了出来,就不要再说这些假惺惺的话。你这样很像南宫平,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给谁看。” 南宫清幽淡淡的道:“你走吧,不要再回南宫世家了。” 南宫胆嗤笑道:“你让我走?” 南宫清幽轻轻点头。 南宫胆怒笑道:“你让我走!” 南宫清幽劝道:“南宫叔叔,你应该知道‘种魔大法’由来,种大师本是为了救济世人,后来却成了‘移花宫’为了称霸武林而用的邪功。你和一个身怀‘种魔大法’的人合作,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一旦别人知道你和‘移花宫’的余孽有所牵连,整个江湖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南宫胆冷道:“那又如何?” 南宫清幽苦口婆心的道:“我最清楚我爹的为人,虽然暂且他不会知道这件事,但你若和‘移花宫’的余孽一直联系,必定会被他察觉。谁能保证南宫世家里没有人在暗中注意你。所以,为了你的安全,南宫叔叔你走吧。” 南宫胆冷笑道:“我南宫胆隐忍这么久,空有大志无处施展。我也是南宫世家的人,我要向让爹和南宫世家嫡系子弟看看,我虽然出身旁支,和南宫世家嫡系相比,一点也许逊色。你让我走,我就走吗?” 南宫清幽道:“幽儿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和‘移花宫’的余孽合作,就不能隐瞒我爹。如果南宫叔叔选择离开,我就说你是看破了名利,不希望在南宫世家为声名所累,逍遥自在去了,保住你的清誉。” “清誉!”南宫胆嗤之以鼻的道,“什么清誉之说,不过是诓骗世人。你爹为了南宫世家,做了什么,他心里很清楚。甚至‘神剑山庄’身为武林第一世家,慕容云海也清楚他们所做的一切。谁成功,谁就有清誉。谁一无所有,就什么也不是!” 他彻底疯了。 比南宫清幽受半个“魔心”干扰时还要疯狂。 第230章 细细、小小、闪闪 无法善了。 不能善了。 洛大小姐明白已经到了这样一个地步。 她原以为南宫清幽一个如此清幽的女子,为什么会如此的狠辣,原来其中另有原由。 这其中竟然还牵扯到什么“移花宫”,还有“种魔大法”。 她对此一无所知。 洛寄予不想她涉足江湖,许多江湖秘辛也从来对她讲过。 而“移花宫”已经消失了很多年,许多武林新秀并不晓得有过这么一个门派,甚至百年前武林中发生的危机,只有武林世家,或者少数门派里代代相传那段经过。 这的确是秘辛。 洛大小姐听的似懂非懂,却明白了两件事。 一、“种魔大法”只听其名,也必定是邪功无疑,“移花宫”的名字虽然不错,但肯定不是什么正派。 二、南宫清幽被种了“魔心”,南宫胆和“移花宫”的余孽合作,一是要对付“神剑山庄”,二也要对付南宫世家,南宫胆想要借助“移花宫”这个余孽的帮主,坐上家主的位置。 这样,洛大小姐至少还解除了一个疑惑,为什么南宫清幽这样一个清幽的女子,在面对她是和蔼可亲,却又有些残忍的计划。 当然还有困惑。 那就是“种魔大法”。 ——怎么种? ——什么魔? ——何为“魔心”? ——这“种魔大法”真的就这么厉害? ——“魔心”真就如此匪夷所思? 不过,看到了南宫清幽,洛大小姐却信了。 她觉得有点冷。 “种魔大法”这个邪功果然诡异。 这时,南宫清幽满目无奈的望着南宫胆。 她摇头道:“南宫叔叔,我不想和你动手。” 南宫胆冷道:“我非要和你动手呢?我也很想领教一下你的‘素心诀’。” 南宫清幽道:“南宫叔叔,那就得罪了。” 她先发制人。 只为制人。 制住南宫胆。 她下不了杀心。 只要制住南宫胆,再将他送出去,远离南宫世家,再告诉南宫平他去逍遥自在去了,一切就会告一段落。那时,整个南宫世家都以为南宫胆不在为声名所累,看破了名利红尘俗世,南宫胆也就再也不能回到南宫世家。 这是南宫清幽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 不是办法的办法。 南宫胆会恨她。 恨死她。 不会,她却顾不得了。 她的一根玉指疾点南宫胆胸前的大穴。 南宫胆看出了她的目的。 他拔出了剑。 胆剑! 大胆。 胆大。 无所畏惧。 此时的南宫胆再也没有之前待在南宫清幽身边,怕她突然发狂杀人的忧虑。 他一旦将心中的想法暴露了出来,反而面对武功卓越的南宫清幽一点惧意也无。 他的剑意凛然。 胆剑疾斩。 斩向南宫清幽。 斩指。 断指。 指不断。 指触到了剑。 剑震。 剑鸣。 剑退。 南宫胆也退。 果然。 果不其然。 南宫胆就深知南宫清幽的“素心诀”的厉害,这一指豁然不是他的剑能够抵挡的。 他立即拧身,化被动为主动。 出剑。 剑闪。 光明。 意啸。 他的胆大极。 胆剑快极。 人剑犹如一体。 人剑合一。 他是胆。 胆是剑。 这就是胆剑。 这种气势一发出,他就只进不退,只求伤敌,绝不自保。 连南宫清幽也神色动容,眼中闪过慌乱。 一个无杀心。 一个有杀意。 无心对有意。 南宫清幽只好退。 她退的快。 南宫胆进的快。 胆剑更快。 剑追南宫清幽。 发丝在飞。 飞扬。 剑断了发,发在空中飞扬。 南宫清幽折身回转,避过剑芒。 胆剑也随时回转。 南宫清幽只好运起了修长的玉指,截击胆剑的剑芒。 截不住。 胆剑在玉石俱焚。 宁死不退。 南宫清幽又只好退。 一味的退。 她本可以不退,却不得不退。 其实,以她如今“素心诀”的功力,面对南宫胆的胆剑丝毫不会畏惧。只不过她的目的在于制住南宫胆,而非杀了他。而南宫胆又如此逼近,逼的她不得不一退再退。 退到无路可退。 南宫清幽后面是墙壁,前面是南宫胆的胆剑。 南宫胆这是在逼她。 他不依不饶的逼近,就是在逼迫南宫清幽动手。 动杀手。 下杀心。 她真的不忍心。 是以,她银牙暗咬,眼中射出两道奇异的光。 这光令南宫胆心神俱震。 玉指已收。 胆剑在进。 血。 血气。 血珠。 染了南宫清幽的衣衫。 沾满了南宫胆的剑。 胆剑已经在南宫清幽胸前刺入了半寸。 幸好。 幸亏。 南宫胆控制住胆剑,停了下来,并没有再继续刺下去。 他怒道:“你为什么不躲?” 南宫清幽苦笑道:“南宫叔叔,幽儿为什么要躲?” 南宫胆狠厉的道:“因为我要杀你。” 南宫清幽道:“既然南宫叔叔铁了心要杀我,那就杀了我吧。” 南宫胆怒极,道:“你以为我不敢?” 南宫清幽道:“敢!” 南宫胆质问道:“那你不躲?” 南宫清幽回道:“幽儿不想躲。” 南宫胆哼道:“那你就要死!” 南宫清幽又回道:“那我就死。” 南宫胆眉目一跳,眼中血丝可见,喝道:“你当我不敢杀你!” “你敢杀她,我就杀你!” 南宫胆的身后传来娇斥。 洛大小姐方才看到他们两人忽然动手,一个是劫持她的人,一个是将她押回密室的人。所以,她不知道要不要出手相助,还是借此机会离开。 还没等她下决定,南宫胆的剑就刺进了南宫清幽的衣衫。 这本是情同父女一般的两个人,却因为南宫胆的私心,而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洛大小姐不知道究竟是应该感慨,还是应该唏嘘。 她决定要救南宫清幽。 她是一个喜欢行侠仗义的人。 哪怕南宫清幽劫持了她。 不过,南宫清幽毕竟也是被人利用,洛大小姐就决定原谅她了。 看到两个人这般对话,洛大小姐方才还以为南宫胆不忍心刺下这一剑,却发现南宫胆眉目跳动的时候,眼前的杀意越来越重,或许真会在一怒之下刺下去。 所以,她就立即开口阻拦。 她还掏出了绣花针。 三根绣花针。 细细。 小小。 闪闪。 第231章 魔眼 南宫胆无视洛大小姐手里的绣花针。 因为没有杀气。 更无杀意。 所以,他一点也不畏惧。 胆剑还刺在南宫清幽胸前,只要再进一步,就会将她整个人刺个对穿。那时,南宫清幽就真的性命堪忧。 南宫胆眼中的杀意夹带着怒意,还有几分狠意。 他让自己狠。 狠下心。 狠下手。 只要杀了杀手,杀了南宫清幽,再杀了洛大小姐,他自然可以继续他的计划。 他总会有办法。 他却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做了手脚?” 南宫清幽淡淡的道:“怎么知道的又如何?如果南宫叔叔真的想杀我,那就杀吧。” 南宫胆的脸庞冷硬如铁,道:“谁阻拦我,我就杀了谁。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一定是那个苏小河。为了救慕容云海,你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将慕容白解除的所有人都调查了一遍。我还记得你看到苏小河这个名字时的表情,你有点吃惊,甚至想不明白。虽然你之前从未见过他,我猜你一定对他的师门有所了解。” 南宫清幽既不否则,也不承认。 她就似一个局外人,听南宫胆徐徐道来。 “可是奇怪的是,我竟然对‘小寒山派’一点印象也没有。”南宫胆眼中浮现出疑虑,“他和慕容白相遇,一切只不过是偶然,也没有看出他对‘神剑山庄’图谋不轨,只是和慕容白私交甚好。我想知道对于苏小河,你究竟还知道什么。” 南宫清幽还没发话,有人却怒了。 发怒的正是洛大小姐。 她将暗器都拿了出来,南宫胆竟然选择对她无视。而且,从南宫胆对南宫清幽将的话中可以判断,这个南宫胆对苏小河这么好奇,恐怕会对苏小河不利。 洛大小姐就怒了。 她身上的气息一变。 南宫胆斜着眼,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咦”了出来。 他立即戒备。 这个洛大小姐很奇怪。 她竟然没有杀气。 江湖上来来往往的高手这么多,却从来还没有遇到过,甚至听说过这样的一个人。 她似乎已经将武功练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这令南宫胆惊疑不定。 即便因果的武功如此绝妙,也不可能将杀意完全收敛,一点也不外漏,这个女子是怎么做到的? 她如此年轻。 她又看似如此冲动。 不过,南宫胆将注意力留在洛大小姐身上,立即又有点松了口气。 这个女子的武功并不及因果。 她是一个奇怪的人。 南宫胆对于她为什么一点杀意也无,或者是如何控制住杀意一丝也不外露不再好奇。 他先低喝道:“出来吧!” 人便出来了。 苏小河走了出来。 他来了很久,比南宫胆更早到了这个地方。 当他对南宫清幽说了那一番话,南宫清幽也觉察到自己的不对。而且,凡事中了“魔心”的人,眼眸漆黑入墨,却是一团死墨。 死气。 她的眉间也有一道轻微的细痕,仿佛从眉宇间裂开了一道断小的竖纹。 那是“眼”。 “魔眼”。 中了“魔心”的人,随着时间积累,自身戾气愈来愈重,就会生出“魔眼”。 “魔眼”不会挣开,只有这么小小的竖纹,却是一种中了“魔心”的标志。 幸亏因果只是为了利用南宫清幽,并没有在她身上中下整个“魔心”。否则,此时的南宫清幽武功必定会大增,而且完全控制不住杀意,情绪只要有些许波动,就会立即杀人。 因此,若想通过“魔心”提升武功,非有极强的毅力不可,要么控制“魔心”,要么被“魔心”控制。 若不然,当初的“移花宫”怎么会有只有三个身怀“魔心”的护法。仅仅他们三人,就一定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极少有人能够在他们手下走过三招。 而苏小河眉宇叫虽然看不见“魔心”,眼眸却如南宫清幽一般以前漆黑,还带着死气。 这是“恶因”所完成的。 苏小河自从心神恍惚时,总会流露出杀意,就怀疑中了别人手脚。所以,他留意之下,除了发觉眼眸更加黑了,也没有其他的不同。 见到了南宫清幽,他才敏感的觉察到南宫清幽身上也不太对劲。 她的身上死气很重。 比苏小河更重。 再加上南宫清幽的眉宇间像是生出了一个“魔眼”,他才突然想到。 苏小河听师父说过“种魔大法”,对于被种了“魔心”的特征也有所了解。不然,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其中的猫腻。 但是,他实在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种下的“恶因”。 ——师父也不知道。 另外,他看得出南宫清幽还没有理智,尚能控制住“魔心”。要不,南宫清幽早就和他教起了手。 南宫清幽也对“种魔大法”极为了解,在苏小河的言语提醒之下,立即确定自己种了“魔心”。 她有点疑惑的是,“魔心”似乎并不是太强烈,完全没有她曾经听说的那般可怖。 但是,她心中也是惊愕。 她想了很多细节,解除了什么人,却也没有发现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人种下的“魔心”。 而且,幕后之人究竟想做什么,是否对“神剑山庄”和南宫世家都心存不轨,南宫清幽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她却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最近她变了,只是在慕容云海身边,因为对他心存爱意,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异样。但在南宫胆身边,南宫清幽就彻底成了一个陌生人。 这时,南宫胆什么也没说。 他很了解南宫清幽,对于南宫清幽所发生的异样,只字不提。 那么,一切显而易见。 南宫胆知道内情,此事他也参与了。 他想做什么? 南宫清幽猜得到。 只有南宫世家的家主之位,才会令南宫胆铤而走险,不惜和“移花宫”的余孽合作。 原来,至始至终,她都是在被南宫胆和那个“移花宫”的余孽利用。 还好苏小河发觉了异样,提醒了她。要不然,后果难料。 慕容白。 慕容云海情绪激动之下也必死。 那样,她不仅杀了慕容白,也间接杀了慕容云海。 一个她深爱的人。 南宫清幽要拆除南宫胆所做的一切,却不想苏小河出手。 她一定要知道来龙去脉。 而且,她对南宫胆下不了杀手。 是以,苏小河一直藏在暗处,连洛大小姐也不知道。 第232章 追思、思情 当南宫胆提到“小寒山派”之时,苏小河立即警觉。 他的故意忽然重了一下,才又恢复正常,却因此而暴露。 他很好奇自己的门派。 曾经他以为师父只不过是为了敷衍他如今看来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洛寄予知道“小寒山派”,见苏小河对师承一无所知,也不愿谈及。 而南宫清幽似乎也对“小寒山派”有所了解。 苏小河感到很奇怪。 “小寒山派”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门派? 南宫胆又与“移花宫”余孽有关联。 而“小寒山派”难道与“移花宫”也有关联? 苏小河想到此处,立即打个机灵。 而这时,南宫胆终于点破了他。 是以,他就只好出来。 他一出来,洛大小姐就欣喜的叫道:“快拿下他!” 南宫冷哼道:“你敢动一下,我的剑就刺下去。” 他又冷笑着对南宫清幽道:“我真没想到,你劫持洛小姐,要利用苏小河为你办事,你竟然突然间又和他联手。果然虎父无犬女,不愧是南宫平的女儿,比起你爹也不遑多让。而我竟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苏小河道:“南宫姑娘还把你当做长辈,她怕我出现会和你交手,所以才让我不要现身。” 南宫胆转过头对他喝道:“胡说八道!当我南宫胆已经老糊涂了不成,如此诓我。我可不是南宫平那个糊涂鬼!” 南宫清幽道:“南宫叔叔,你知道‘素心诀’你根本不是对手,我要真想杀你,怎么还会受你一剑?我真的只想你离开南宫世家,不要和我爹在斗下去。你们两个不论伤到谁,我都不想看到。” 她说的情真意切。 南宫胆情绪平复下去,一阵默然。 他半晌儿才哑声道:“幽儿,你根本就不了解你爹,他若是知道我和‘移花宫’的人联手,又怎么会放过我?” 南宫清幽摇头,急切的道:“不会的,我会劝他的,你也是南宫世家的人,我爹不会赶尽杀绝的。” “赶尽杀绝?”南宫胆听到这四个字,情绪忽然又激动起来,却克制住了,眼中有一团幽火飘忽不定。 他松了手。 南宫清幽眼中闪着晶莹,对洛大小姐道:“洛小姐勿要动手,今夜劫持你的人是我,不管我南宫叔叔的事。” 她又对苏小河道:“一切皆源于我,你会遵照约定吗?” 苏小河道:“我希望你告诉我一件事。” 南宫清幽点卡头,道:“我知道,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那我就决不食言。”苏小河往旁边让开了。 南宫胆望着离去的路,只要出了密室,顺着甬道走到尽头,就是一座假山,那里就是出口。 只不过,他并没有动。 南宫清幽在拔剑。 她将身上刺着的剑拔了出来,又点穴止血,将剑交给了南宫胆。 南宫胆心情复杂的接过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南宫清幽却问道:“南宫叔叔有话说?” 南宫胆犹豫再三,瞥了一眼苏小河和洛大小姐。 南宫清幽便道:“南宫叔叔跟我来,苏公子和洛小姐先在此处,我去去就来。” 她寻了一个僻静处,对南宫胆道:“南宫叔叔究竟想说什么?” 南宫胆沉吟道:“在我告诉你之前,你要答应我,此事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南宫清幽蹙眉道:“什么事?” 南宫胆叹道:“此事只有我和爹知道,再也没有第三个知晓。这些年我和你爹其实明争暗斗,不过都以我的失败告终。他早就想杀了我,却迟迟不敢动手。” “怎么会?”南宫清幽一时难以接受。 或许,这是南宫胆在挑拨她和南宫平之前的父母关系。 但是,当南宫胆说了一句话,南宫清幽的眼神充满了极度的震惊。 南宫胆只说了五个字:“和你娘有关。” 南宫清幽在记忆力深处,对于母亲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娘叫作顾采,在南宫清幽两岁时撒手人寰。 至于南宫平则很少提及自己的结发妻子,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续弦,更从不留恋风尘场所。 南宫清幽以为南宫平是由于对妻子的病逝极度伤心,所以才很少提及顾采,也只有在顾采每年的祭日,会领着女儿南宫清幽祭拜。 听南宫胆这么说,其中另有隐情。 南宫胆脸上浮现追忆之色,道:“其实,我和你娘最先相识——” 他的脖颈一凉。 手中的剑已经被南宫清幽夺了去,剑刃贴着他的脖颈,只要轻轻一划,就会献血飞溅。 南宫清幽怒道:“我叫一声南宫叔叔,你却要编排我娘。” 南宫胆一动不动,眼神淡然,也不答话。 南宫清幽又气道:“我不管你有什么阴谋,今日让你离开,来日再见,你如果与南宫世家为敌,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南宫胆眼中充满嘲讽。 很冷。 很讽刺。 南宫清幽将剑一松,南宫胆的脖颈立即流出了血。 红色的血。 因为南宫清幽剑身上扬,血顺着剑身流到了她的手心里。 手心一片温热。 南宫胆神色如常,似乎对自己的生命毫不在意。 他若是如此,南宫清幽反而下不了手。 她忍不住想的更多。 于是,她撤了剑,别过头去,冷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说不出什么,其中有任何侮辱我娘的话,我一定会立即杀了你。” 南宫胆忽然很难过。 伤心。 追思。 思情。 相思之情。 他娓娓道来这一段曾经的过往。 “移花宫”经历百年前的一役,门派里内所有弟子朋友残余。而顾采就是其中之一。 “移花宫”虽然不复当年的盛景,但却在暗中传承着门派,只是此乃秘密,江湖上根本就没人知晓。 南宫胆当年正植年轻,意气风发。 不过,南宫世家同样不再复祖辈的盛况,零零散散的散落在江湖里,甚至市井之中。 他们中有很多人不再是江湖人,而是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过着小日子的百姓。 至从为了对付“移花宫”,南宫世家高手尽丧,从此凋零,他们也只有无可奈何的选择这种生活。 第233章 顾采 南宫胆创立胆剑之后,在江湖里闯出了名堂。 他仍以南宫世家自居。 他心怀大志,一定要重振南宫世家。 这是南宫世家长老们的夙愿。 南宫胆仗剑走江湖的时候却认识了南宫清幽的母亲——顾采。 时至今日,南宫胆依旧忘不了初见顾采时的感觉。 那时天空阴云密布,雨水滂沱。 雨幕里走出来一个人。 一个清幽的女子。 南宫清幽也遗传了顾采的清幽气质,所以南宫平对南宫清幽才如此疼爱,也正是后来南宫世家碎言碎语的原由之一。 当时,顾采遇到追杀。 两个高手。 一个使剑。 一个使刀。 顾采先是走进了山神庙里避雨,后来才出现了这两个人。 南宫胆立即拔剑。 ——英雄救美。 救了。 顾采感恩戴德。 她却对南宫胆说,她的父亲是绸缎商人,遇到了歹人,一路上同行的人只有她。 她初见南宫胆,又见他随身带了一把剑,就将他也当作了歹人,故作镇定的走进了山神庙。 雨停之后,顾采甚至带他去看了顾父和一行伙计的尸首。在雨水的冲刷下,鲜血已经淡了,血腥味还在。 顾采先是伤心欲绝,又被此种情形刺激,呕吐不止。 南宫胆信了。 原本,他是心存怀疑。 但此时证据确凿,又见顾采的神情不似作伪,就打消了心头的疑惑。 于是,顾采孤零零的一个女子,就被南宫胆带回了南宫世家。 那只是一个小院落,分为前后院。 前院住男人。 后院住女人。 曾经的南宫世家已经落魄如此,只有南宫平嫡系一脉和南宫胆的旁支一脉还在支撑。 令南宫胆不明白的事,南宫平竟然和顾采一见如故,两情相悦。 南宫胆心里早对顾采生了情愫。 顾采却对南宫平用情至深。 南宫胆没想到。 南宫平也没料到。 一切如此顺畅,南宫平和顾采很快就成婚。 当天,南宫胆酩酊大醉。 他痛心欲绝。 就在这种痛心欲绝之时,他离开南宫世家,行走江湖,胆剑由此才大成。 待他终于忍不住对顾采的思念,离去一年以后,再次回到这个小院落,却一个人也无。 原来,“神剑山庄”的慕容雄风与南宫平私交甚好,帮他入赎回了南宫世家的宅院,又鼎力相助,南宫平正在恢复南宫世家的从前的盛名。 而这时,南宫胆却因为思念之情回来了。 顾采已经怀孕。 不久,南宫清幽出生。 这时,南宫世家如日中天,南宫平完成了南宫世家长老们的心愿,在慕容雄风的帮助下,重振了南宫世家。 而长老们从前虽然看中南宫胆,不过他因为顾采和南宫平的婚事而出走,刚好就是南宫世家复起之时。他归来以后,又终日酗酒,像是受了什么激大的刺激。因此,长老们对他彻底失望,就将南宫世家的家主交给了南宫平。 其实,南宫胆虽然是旁支,在南宫世家落魄之时。对南宫世家付出甚多,南宫平在那时表现平平,长老们年事已高,曾经想要将南宫世家的家主之位交给南宫胆。 那时,南宫世家虽然落魄如此,但骨架还在,家主还是有的。 可惜,南宫胆因为感情受挫而走出,南宫平又结交了慕容雄风,重振了南宫世家,家主之位理所应当的由南宫平接任。 南宫胆没有意见。 他已经没了雄心壮志。 可是,一切却从顾采病逝以后,突然就变了。 南宫胆将心底对顾采的爱慕深深隐藏起来,平日里在南宫世家偶尔相遇,顾采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将他视为朋友。 南宫胆每次面对顾采,表现举止言行并无错漏,实则内心却备受煎熬。 而且,顾采如今是南宫世家的家主夫人。 南宫胆当时并无私心,又觉得自己如此,受到良心的煎熬,借故为了南宫世家在他处的基业,从此离开南宫世家。 半年以后,南宫胆有要事再回到南宫世家,却听说家主夫人病重。 三日。 只有三日。 顾采去世。 南宫胆如受雷击。 他不信。 不敢相信。 不愿信。 半年前他离开南宫世家时,最后一次见到顾采,这盘也没有发下来她像是一个身染沉珂的人。 南宫平突然见了他。 深夜。 夜已深。 夜深人静。 南宫平如一块冰雕。 他只说了寥寥数语。 “采儿是‘移花宫’的人,为了借助我们南宫世家的力量,隐藏在江湖中,待势力庞大之后就要有所动作,血洗整个武林。” 南宫胆哪里肯信。 他对着南宫平拔了剑。 剑光四溢。 两个斗了很久,甚至引来了南宫世家的其他人。 南宫平硬生生受了南宫胆一剑,贴近他的耳边,低声道:“‘移花宫’还有余孽,此事断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知限你知我知。否则,南宫世家刚刚复起,怕是要被打入深渊。” 南宫胆当即拔出了剑。 血染了一地。 他怒道:“我南宫胆为南宫世家付出这么多,为什么你是家主,而我一点机会也没有。” 他痛吼道:“我不服!” 痛,即是因为顾采去世,也是因为南宫平的话。 他难以接受,但是为了南宫世家考虑,不得不找一个借口。 他毕竟伤了南宫平。 而南宫平也只有受了他一剑,才能借此靠近他,小心的说出那句话。 南宫世家在南宫胆的心里,甚至比顾采的死更重要。 他当日就做出了抉择。 以大局为重。 可是,他硬生生压在对顾采是“移花宫”的人怀疑,为此也自责不已。 他有一种负罪感,如同为了南宫世家,而放弃了顾采一般。 即使顾采已经去世。 从此,南宫世家就开始流传南宫胆因为心中不平,和南宫平撕破脸皮,两人交恶。 在南宫平严厉禁止之下,南宫世家也没人敢胡言乱语。 南宫平对南宫世家当日在场的人只道:“我们两人早已摒弃前嫌,如若谁在提及此时,休怪我将他敢出南宫家。” 但是,南宫平也够绝情。 长老们知道顾采乃是“移花宫”的余孽,绝不让顾采入祖祠。只是出于怕被其他人利用,才没有将此时公之于众。 于是,长老们由于南宫平的家主身份,因此而让了一步,对外宣称顾采入了祖祠,实则将她葬在了城外山坡处。 南宫胆滋味难表,所也无话可说。 南宫平为他看了顾采和“移花宫”余孽联络的书信,上面的一切清清楚楚。 顾采也并非病逝,而是自刎而死。 她对南宫平动了真情,被南宫平发觉以后,不愿他为难,因此拔出匕首自刎。 南宫胆只能接受。 不过,他常去顾采的灵位前祭拜。 南宫平知道他对于顾采的情愫,从前只是怕两个人因此而产生芥蒂,姑且装傻。 现如今顾采已经去世,南宫胆对她痴心一片,南宫平也没有因为一个故去的人而加以阻止。 第234章 讯息 南宫胆每年清明都会去望龙坡。 顾采就被葬在望龙坡。 他会带一坛酒,在顾采的坟茔前喝的酩酊大醉,躺在青草地上,昏昏沉沉睡一宿。 这成了他恒古不变的习惯。 他有心事。 就会在那日将所有的心事对着顾采的坟茔倾诉。 南宫胆常常在顾采坟茔前自嘲:“我现在才明白,有些东西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只不过我明白的似乎有些晚了。从我知道你对他生了情愫,我心中纵然想要靠近你,却总是会选择逃避。” 伊人已去,方知珍惜。 他又道:“你放心,他虽然很忙,但是我会替你照顾幽儿。” 后来,南宫胆竟然陪着南宫清幽玩耍。 南宫清幽并不明白南宫胆为什么会这么做。 一切的原由,都在于顾采。 但是,因为南宫胆和南宫平那日交手,当时在场的几个人看到他又接近南宫清幽,都暗中道他居心叵测,甚至有人劝谏南宫平,禁止南宫胆接近南宫清幽,以防止他会心生歹意,伤害到南宫清幽。 南宫胆听闻后,义愤填膺。 不过,为了避免有人会对付他,反而利用南宫清幽,南宫胆就修炼远离了南宫清幽。 南宫世家那时就已经变了,刚刚重振的南宫世家内,为了各自的利益,内部纷争时有发生。 南宫胆将这一切丑态看在眼里,心中很乱,很糟糕。 他没想到曾经那个一心想要重振的南宫世家,在重振以后,竟然会成为这副样子。 他痛心。 难过。 哀叹。 从此,他就很少在南宫世家内执掌什么重要职位,更像是闲云野鹤的江湖隐士。 他彻底对南宫世家置之不理。 但是,每天清明去望龙坡,南宫胆从来没有遗漏过一次。 只不过,那一年出现一点意外。 天降大雨。 雨水滂沱。 望龙坡的树木都被雨水冲垮,顾采的坟茔也被殃及。 南宫胆像是发了疯,疯狂在四处寻找顾采的遗骸。 他找到了。 他却呆住了。 迷茫。 不解。 震惊。 最后,他开始愤怒。 顾采的遗骸被冲击的散落在望龙坡各处,南宫胆将她的遗骸一一找回,却发觉一个奇怪的现象。 顾采的遗骸竟然是黑色的。 而中毒之人的遗骸,正是黑色的。 南宫平明明说顾采是自刎而死。 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可是,南宫胆却不能和南宫平去对质。 南宫世家的长老都听了南宫平的禀报,以为顾采就是“移花宫”打入南宫世家的余孽。而且,证据确凿。 南宫胆也不以为顾采是被冤枉。 南宫平一定是发现顾采的身份,却因为考虑到他在南宫世家的地位,将顾采毒杀,而后又禀报各位长老,守住这个秘密。南宫平对南宫胆也以为了南宫世家的声誉而将此事保密,实则怕是防止别人动摇他的地位。南宫世家衰落多年,所谓嫡系旁支之分,本就不甚明显,长老们从前甚至想要将南宫胆立为南宫世家的家主。 相通其中的关节,南宫胆更是咬牙切齿。 他没证据。 只有沉默。 更何况,自从他和南宫平那次大打出手,南宫平表现的既往不咎,南宫世家都在夸赞家主的容人之量,对南宫胆嗤之以鼻。而且,当时由于顾采之死的震惊,又有对于南宫世家声名的考虑,南宫胆从来没有辩解,又故意说出了那番对南宫平接管南宫世家所不服的言论,更是坐实了这一切。 而今想到这些,南宫胆才发觉竟然被南宫平利用了。 他毕竟是曾经被长老们看重的人,南宫平虽然接管了南宫世家,但想到他的时候,恐怕会有一种坐立不安之感。 所以,如何消除南宫胆的威望,杀人不见血,恐怕也是南宫平昼思夜想的问题。 如今,南宫平利用顾采之死,既成功隐瞒了顾采之死的真相,保住自身的地位,又削弱了南宫胆的威望,可谓绝对的赢家。 顾采虽是“移花宫”的人,却死的不明不白。 南宫胆颓废多年,南宫世家也早没了他的势力,别人提及他时,无非就是南宫世家的高手而已。 仅仅是高手。 最多加一个“胆剑”的名号。 南宫胆在这颓废的几年间,忽然发觉失去了所有。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顾采是“移花宫”的人,打入南宫世家别有用心,也要向南宫平为顾采的死讨一个公道。 不过,他却不会真的和南宫平对质,那恐怕将他推向不利的位置。因此,他就暗中调查南宫平,从中并没有查到任何与顾采有关的线索,反而发现了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那时,距离南宫胆发现顾采的真正死因,怀疑南宫平的所作所为之后的第十六年。 那一年,慕容雄风病逝。 “神剑山庄”仿佛被下了诅咒,从慕容冲至慕容雄风,父子两人都是在知天命之年离世。 慕容雄风离世的前一天,见了一个人。 见的人正是南宫平。 那时,慕容雄风气色很好,一点也没有身患心疾的样子,就连“鬼手神医”与他间隔里面相聚时,也没有看出,更没有言及他身体有心疾的任何只言片语。 慕容雄风和南宫平的会面刚好被南宫胆见到。 他一直在暗中留意南宫平的一举一动。 那日,南宫平忽然间离开南宫世家,去了一个城中偏僻的小酒馆。 南宫胆小心跟了过去,就看到南宫平和慕容雄风两人在交谈什么。 至于两人交谈的内容,南宫胆一无所知。 他距离两人比较远。 无论是以南宫平的武功,或者是慕容雄风的武功,南宫胆若是靠的太近,很难不被他们两人发现。 南宫胆当时也很好奇两人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酒馆处会面。 不过,在此会面却有一个益处,这里来往之人,都是一些普通人,很难有人认识他们两人。 正当南宫胆百思不得其解时,次日就听到了慕容雄风离世的消息,而且“神剑山庄”对外只宣称慕容雄风是病逝。 可是,昨日南宫胆虽然离的远着,没有听到慕容雄风和南宫平的交谈内容,却还是能够看得清楚慕容雄风的气色。 他根本就没有生病的样子。 而且,他气色还极好。 为什么他昨日见了南宫平,今日就突然病逝,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甚至,是否是南宫平杀了慕容雄风? 南宫平要杀他,原由是什么? 至于杀人的手段,很可能是下毒。 ——慕容雄风喝的酒,早就被南宫平下了毒。 只要检查慕容雄风的骨骸,就能断定他酒精是否是中毒而死。 但是,慕容雄风的骨骸岂是可以随意去检查的,只怕南宫胆还没有什么动作,就被“神剑山庄”挫骨扬灰。 因此,慕容雄风真正的死因,南宫胆并不能断定。可是,他还是能断定这一定和南宫平有关。 由于南宫世家全在南宫平的掌控之中,南宫胆又怕引起他的注意,调查多年,也只不过得到这一点讯息。但是,这点讯息却很是关键。 一、顾采的死因为何与南宫平所言完全不同。 二、慕容雄风死前的一天,和南宫平会面的时候究竟说了什么。 南宫胆将这些向南宫清幽一一道明,抽丝剥茧,等待南宫清幽的反应。 第235章 毁引 南宫清幽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她对于南宫胆所有的话,一点动容也无。 她很平静。 很安静。 静谧。 当南宫胆说完了一切,南宫清幽才淡淡的问道:“南宫叔叔想说的就这些吗?” 南宫胆惊讶道:“这些还不够?你不信我?” “你让我怎么信你?”南宫清幽轻轻一叹,“你还是走吧。” 南宫胆颓然道:“我的确已经不值得你去信任,但是我对你说的句句属实。有些是我的猜测,有些的确很可疑。或许以后你知道答案,或许永远也不会。”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铃铛,又道:“你被因果种了半个‘魔心’,只要在这个‘引子’的影响下,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引导你的心念,让你做出很多并不是你所愿的事。因果答应过我,只会影响你的心念,不会对你有其他不利。” 南宫胆将铃铛握在手里,手掌用力,立即碎裂了。 南宫清幽浑身一阵清凉,轻松了许多,再也没有那种若有若无的沉闷之感。 只听南宫胆道:“我毁了这个‘引子’,我就解了你的‘魔心’,你只需要调养几日,身体就能恢复如初。至于你设计为慕容云海换心的事,你就告诉他一切是我指使,你也是被我利用。这样,你们还能在一起。” 南宫清幽叹道:“我们之间注定有缘无分,而且,我并非不相信南宫叔叔的话,若是你说的都是真的,慕容雄风的死果真和我爹有关,那我怎么面对他。” 南宫胆反而劝道:“我就要离开了,所以我这些话就想说给你听。至于真相究竟是什么,我也并不是很清楚。无论如何,你娘确定是‘移花宫’的人,她的身份一旦泄露,整个武林都容不下她。所以,她只有一死,恐怕这也是唯一的结局。即便我当时就在南宫世家,哪里也没有去,我又能做什么呢?” 南宫清幽问道:“南宫叔叔要去哪里?” “四海为家,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南宫胆惆怅的道,“虽然我调查了这么多年,又有什么用处呢?你娘已经没了,你就只有你爹一个亲人,其他的南宫世家人各怀鬼胎,不足为信。无论你娘的死因是什么,事到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南宫清幽忧伤的道:“我还能再见到南宫叔叔吗?” “相见不如不见。”南宫胆似笑非笑的道,“这件事未必能够瞒得住你爹,我再回来,反而令他为难。我若永远离开,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想必他也不会为难我。” “走了。”他最后挥挥手,转身就要走。 南宫清幽却叫住了他,问道:“苏公子身上的‘恶因’怎么解?” 南宫胆转身回头。 南宫清幽道:“对幽儿而言,他毕竟提醒了我,我想知道怎么解除‘恶因’,也算还了他的情。” 南宫胆道:“他中‘恶因’已有两日,再过五日,‘恶因’即会自我解除。不过,你告诉他,这五日之内绝不能杀人。否则,‘恶果’应验,就永远解不了了,只会让他越陷越深。” 他边走边说,逐渐就消失不见。 南宫清幽叹道:“你都听到了?” “南宫姐姐,我们我只是好奇。”洛大小姐先蹦蹦跳跳的出来,吐着舌头道。 苏小河却没有什么歉然之色,道:“你种了‘魔心’,若是不毁了‘引子’,‘魔心’就不能解除,日后会极其麻烦。他能主动毁了‘引子’,对南宫小姐也算顾及亲情。” 南宫清幽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你想问我‘小寒山派’的事?” 苏小河点头道:“正要请教南宫小姐。” 洛大小姐好奇的问道:“什么‘小寒山派’?小苏你不就是‘小寒山派’的传人吗?还需要问这个?” 南宫清幽意味深长的道:“苏公子虽然是‘小寒山派’的传人,却对师承门派一无所知,想必也是在其他人哪里得知了‘小寒山派’的名号,对师门很是好奇。” 洛大小姐不由得咋舌道:“你师父为什么不告诉你你们师门的事?” 苏小河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你爹也知道我的师门,可是却也不肯对我说。” 洛大小姐这时也觉得其中大有蹊跷。 南宫清幽悠然道:“其实,我对‘小寒山派’所知并不多,只知道百年前围攻‘移花宫’的门派当中,就有‘小寒山派’。当时各大门派高手与‘移花宫’一较生死,最终将‘移花宫’毁灭,很多门派甚至因此而死伤殆尽,彻底断了传承。而损伤不太大的,诸如‘神剑山庄’则一落千丈,再也没有现在那般一统武林的气象。” 苏小河听了大为失望。 他以为能够从南宫清幽这里得到什么有关于师门的消息,没想到只是这寥寥数语。 对于南宫清幽的话,苏小河也没有怀疑。南宫清幽没有隐瞒他,或者戏耍他的理由。 南宫清幽刚说完这些,又咬着银牙道:“我想求苏公子和洛小姐一件事。” 洛大小姐快言快语的道:“南宫姐姐你说,不管什么事本大小姐都能做到。” 她浑然忘却了今晚和南宫清幽只是初次见面,而且她还是别劫持过来的。 苏小河苦笑着望着她,对着南宫清幽点了点头。 南宫清幽神色复杂的道:“方才我就知道你们在附近,南宫叔叔肯定也知道。只不过我怕点破了以后,南宫叔叔会想的多些。所以,有你们两人在场,听到那些话,他才会放心。毕竟他和我爹可在势不两立,我这个做女儿自然也会赞同我爹,不会相信于他。” 苏小河心中明悟,道:“南宫小姐放心,这些话在下不会对任何人讲。” 洛大小姐也保证道:“南宫姐姐你放心,我一个字也不会对别人说。” 南宫清幽却道:“清幽并非这个意思,我知道关于我娘的事,还有‘移花宫’这些你们都不会去说,甚至慕容雄风的死可能和我爹有关的话也不会对别人讲。” 她左手捏着右手掌心,一字一顿的道:“慕容雄风的死究竟怎么回事,我一定会弄明白。只是在此之前,希望你们不要告诉‘神剑山庄’的人。” 所谓“神剑山庄”的人,自然就是慕容白。 苏小河和洛大小姐与慕容白交好,并且一路护送他归来。若是知道了慕容雄风的死很可能和南宫平有关,自然而然的会告诉他。 只是,苏小河和洛大小姐却没有料到南宫清幽并非不让他们说,而是想要先将此事弄个明白。 苏小河愕然。 洛大小姐惊愕。 若不是南宫清幽对慕容云海用情至深,又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不过,她要面对的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会怎么面对? 第236章 变化 夜黑。 月明。 前途无路。 后面无门。 南宫胆没有去处。 他又去见了“移花宫”的余孽因果。 因果还是带着那个白色的面具,面具上只在眼睛处留了两个洞。 而且,今晚这个白色的面具格外的惨白。 每次南宫胆来这次,都能见到因果。 他不知道因果是一直在这里,还是有其他人在跟踪他,发现他过来时,再同时因果。 只有这样,因果才能给人一种神秘叵测之感。 南宫胆曾经对此的确产生过畏惧之心。但是,念由心生。当初他生出了别的心思,完全没了无所不惧的气魄,为因果所用,胆气也小了很多。 今晚不同。 南宫胆还是那个南宫胆。 南宫胆回来了。 真正的大胆。 胆大。 心怀剑胆。 胆剑——南宫胆。 他来的地方是一座桥。 石头拱桥。 而且,他来到了桥下。 因果就在桥下等他。 因果立即发现了南宫胆与往日的不同,他却没有一点惊讶,仿佛猜到了一切。 南宫胆直言道:“你一定都知道了。” 因果道:“知道了。” 南宫胆道:“你想说什么?” 因果道:“什么也不想说。” 南宫胆又道:“你对我一定很失望。” 因果悠然道:“也不算失望。” 南宫胆再道:“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因果反问道:“那你为何又要来这里?” 南宫胆喃喃道:“我不知道。” 因果发出诡异的笑声,道:“那我告诉你!” 他的眼中有一团鬼火似的光。 南宫胆接触到他的眼神,就暗道不好,却已经晚了。 因果命令道:“杀了慕容云海!” 南宫胆的眼神本来还有着一丝清明,最后逐渐变得浑浊,以一种缓慢的语调低声自语道:“杀、了、慕、容、云、海!” 说到最后一个“海”字,他浑身杀意立即逬发了出来。 ——杀了慕容云海! 他只有这个一个想法。 唯一的念头。 他的眉宇间瞬间出现一道黑色的竖纹,正是“魔眼”。 因果给他种了半个“魔心”。 不过,这半个“魔心”却不是南宫清幽所中的那般,里面蕴含更多的杀戮之意。 因果冷森森的道:“挡我者死!” 南宫胆重复道:“挡我者死!” 随后,他忽然昏了过去。 因果道:“记住你的任务。” 而在“神剑山庄”,已经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正是七变公子。 他先是闻到了血腥气,心中吓了一跳。 这么浓重的血腥气,一定死了不少人。 他所不知道的是,这血腥气正是被“血手十三”偷袭而死的“十二连环”的血散发出来的。 七变公子要进“神剑山庄”,却被人拦住了。 他们是慕容云海派来守卫山庄的人。 此时的“神剑山庄”内,所有护卫高手,甚至暗桩尽出,整个“神剑山庄”若是有敌人来犯,一定有来无回。 若是情形如此,七变公子越是心急如焚。 这种情形,不更说明“神剑山庄”里发生了巨变,那慕容白恐怕要凶多吉少。不过,他还能闻到“千里留影”的味道,慕容白一时半刻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七变公子自然急迫。 现在没有,不能保证下一刻没有。 七变公子眉头一拧,就要硬闯。 而且,他也瞧得出来,“神剑山庄”守卫森严,他若是硬闯,未必能够闯进去。但是,以他的“七变神功”那样的身法,这些人也未必能够拦得住他。 在七变公子没有实施闯关之前,一切都是无解。 他要闯了。 闯了才知道答案。 护卫却没有给他机会,而是问道:“请问这位公子可是二公子朋友?” 七变公子本来就准备突然发力冲进去,听到护卫这么问,一时有点受不住力,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护卫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七变公子气急败坏的道:“本公子当然是,我是老七,你家二公子是老白,还有个老苏加上本公子小师父。你明白吗?” 护卫憨直的道:“不明白。” 七变公子被对方的回应噎了一下,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边咳嗽一边道:“本公子就是来找你们家二公子的,你让我进去不。” 护卫恭敬的道:“请公子随我来。” 七变公子大吃一惊。 护卫立即转身向“神剑山庄”里走去,七变公子懒得去想为什么,也不担忧里面有什么陷阱,当即就跟着这护卫进去了。而其他的护卫也没人再阻拦,甚至都不瞧他一眼。 往“神剑山庄”里走的越深,七变公子越惊异,心里也更加的放心。 “千里留影”那种独特的味道越来越重,也正说明他正接近慕容白。 而且,护卫所走的路他也认得,正是通向慕容白居住的院落。 七变公子只好按捺住好奇之心,一切等见了慕容白再说。 他很快就见到了慕容白。 护卫立即对慕容白恭敬一礼,然后就离开了。 七变公子却对着护卫离开的身影出身。 他觉得这个护卫有些不同,或者说是对慕容白的态度有所不同。 这个护卫太恭敬。 不过,七变公子马上就不考虑这些,而且是冲上去捶着慕容白叫道:“老白你没事了?你可吓死我了。” 慕容白疼的龇牙,笑道:“我本来没死,你也要捶死我。” 七变公子大奇道:“老苏不是说你要把自己的心给你大哥吗。而且,那个大总管好像很有问题,没想到你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慕容白脸色一苦,又愁眉不展的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他倒是没觉得什么,七变公子着实有点后怕。 他和苏小河他们决定要救慕容白的时候,受到了别人的袭击,再次抵达“神剑山庄”,又在别人阻拦之下,恐怕找到慕容白时也为时已晚。 七变公子见他脸色充满忧虑,问道:“你大哥的心疾你不用担心,我师父在这里,虽然用不了‘换心之术’,也会有其他办法。” 慕容白脸色黯然的道:“已经晚了,神医三年前就来过,为我大哥续了命,现在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他一整脸容,对七变公子道:“对了,你不是说要见你师父,今晚神医或许已经休息了,明日我便带你去。” 七变公子见他不愿在提及慕容云海的心疾之事,也跳过这个话头,好奇的问道:“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白莫名其妙的反问道:“什么事?” 七变公子用铁扇拖着下巴,认真的道:“我发现刚才那个人对你太恭敬了。” 第237章 惊雷 “神剑山庄”已经发生了变化,对于庄外人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对于庄内人却说,绝不亚于悍地惊雷。 惊雷在“神剑堂”炸响。 并且,由“鬼手神医”做见证。 他有资格。 一、他是江湖中人人敬重的神医。 二、他又和慕容雄风交好,慕容云海也要尊称他一声伯父。 另外,还有大总管、叶十三、崔老六、慕容南和慕容北兄弟, 以及其他慕容氏弟子。 慕容云海取出了“神剑山庄”祖传的宝剑。 ——枢机剑。 很多人都心神俱震,只有寥寥几人并没有惊讶之色。 这几个镇定的人表示大总管、叶十三、崔老六和“鬼手神医”。 大总管似乎心知肚明。 叶十三已经有所预料。 崔老六当然也有想到。 “鬼手神医”只不过做一个见证,至于今晚在“神剑堂”发生什么,与他并无干系。 至于南宫南和慕容北两兄弟,他们知道枢机剑的由来,又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心中难免会惊讶。而且,他们两人也感觉到今晚要有大事发生。 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枢机剑乃是“神剑山庄”的先祖开立山庄时,由铸剑世家剑耗费了无数心血,花费了三年的时间,铸造而成,赠送于慕容氏的先祖。从此,枢机剑就代表着先祖,只有庄主可以掌管。 见剑如见人。 此剑一出,山庄的所有号令,如有不从者,轻者逐出“神剑山庄”,重者当场以此剑斩杀。 慕容云海在山庄内行事一向温和,今晚命令众人来到“神剑堂”,有带着枢机剑,一定会很重要的事情宣布。 首先,慕容云海将退路其后,由慕容白新任庄主。 慕容云海心疾之中,所有人都心中了然。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的确不能在主持山庄大权。而且,为了防止他死后山庄里会因为庄主继承者而发生内乱,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生前指定庄主继承人。 慕容云海和慕容白一直是“神剑山庄”嫡系血脉,庄主人选都是有他们这一脉选出,并且从来没有哪一个庄主做过有损“神剑山庄”声誉的事,更是在百年前对抗“移花宫”时,他们这一脉的慕容氏弟子几乎死伤殆尽。后来,传承下来的这一脉嫡系就只有寥寥数人,再也兴旺不起来。不过,“神剑山庄”反而对这一脉的继承历代庄主之位没有疑义。 每任庄主都懂得放权,并且从其他旁支从选一个作为大总管,辅助庄主,几乎分了一半的权威。 是以,“神剑山庄”中虽然也有争斗,却不过是慕容氏弟子中争夺大总管的位置,并没有人对庄主之位生出贪念。 慕容云海这一脉,血脉并不兴旺,又没有贪恋权势,并且为“神剑山庄”付出诸多心血,赢得了威望。另外,他一脉接任庄主之位,其他旁支也有轮流继任大总管的机会。 因此,其他慕容氏旁支都默许了慕容云海这一脉的庄主继任之权。 慕容云海患有心疾之症,慕容白继任庄主不过是时间问题。就算慕容白要推辞,其他慕容氏旁支也会扶他上去。 所以,众人对慕容云海的这一决定并无异议。 慕容白也不得反对。 他深知其中厉害,无论是否愿意接受庄主之位的束缚,但他身为“神剑山庄”的人,有些东西不能够逃避。 其次,慕容云海又宣布了另外一向决议。 慕容南和慕容北两兄弟辅助慕容白。 大总管脸色自若。 叶十三眼光闪烁。 崔老六并不吃惊。 慕容南和慕容北两兄弟完全没有见到这个决议,见到慕容云海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即领命。 他们惊讶。 又欣喜。 虽然慕容云海只是让他们两人辅助慕容白,可是慕容白就是庄主,他们两人未来自然也是大总管。 只是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慕容云海这恐怕是要立两个大总管。 以后“神剑山庄”就要南总管和北总管吗? 最后,慕容云海又宣布了一个决议。 崔老六为“神剑山庄”外姓弟子之首,地位与大总管同等。 慕容氏旁支弟子立即哗然。 慕容云海这时抽出了枢机剑。 他的意思很明确。 若有不从,立斩剑下。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伤势,慕容氏旁支弟子既感到陌生,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是以,他们只能憋住心里想说的话。 同时,他们也明白以后就再也不能小瞧那些外姓弟子了。 慕容云海这是要树立外姓弟子的威望,防止慕容氏弟子对于外姓弟子的排挤。既然慕容氏弟子不能够接受外姓弟子,倒不如直接将外姓弟子独立于外,也给他们更多施展才华的机会。 崔老六激动万分的抱拳领命,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他还转过头看了大总管一眼。 大总管对他报之一笑。 崔老六心挺复杂。 若是没有阎九五的推荐,他不可能被大总管重用,谁想阎九五竟然是细作。那么,即便大总管和庄主相信他,以后他在会受尽慕容氏弟子的猜疑和排挤。谁想,慕容云海竟然等同于让外姓弟子另立门户,并且将外姓弟子交给了他。 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这可是将半个“神剑山庄”送于了他。 崔老六脸色潮红,嘴唇颤抖,后知后觉的道:“属下定然不复庄主所望!” 别的言语他会讲,却不想说。 说,很容易。 别人未必信。 做,很难。 只有做了才能取得别人的信任。 所以,他会在日后的行动中,向所有质疑他的人证明一切。至于慕容氏旁支加倍的敌意,他也毫不在乎。 慕容云海已经给了他们外姓弟子机会,并且将重任给了他,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令慕容云海寒心,更不能令外姓弟子失望。 慕容云海对他淡然一笑,随即露出了疲倦之色。 当众人一切即将结束,准备回去好好消化今晚的一切,为明日以后做个妥善的准备,“神剑堂”又来了一个人。 ——印宁剑。 他在“神剑山庄”一直很特殊,从此不受任何人指派。 其中的原由没人才想的道。 今晚,印宁剑既然也来了,众人断定慕容云海也会对他委以重任。 可是,所有人都猜错了。 慕容云海只做了一件事。 第238章 慕容念冲 慕容云海只做了一件事。 他公布了印宁剑的真正身份: 慕容冲的儿子。 慕容雄风的亲弟弟。 他的十四叔。 印宁剑正式更名为慕容念冲。 他在慕容氏中,慕容雄风的一辈中排行第十四,也正是慕容云海和慕容白称他为十四叔的原因。 外门弟子震惊。 慕容氏旁支则惊骇。 这简直有损于“神剑山庄”的清誉,确切的说是慕容氏的名声。不过,慕容云海却毫不在乎,毅然将印宁剑的身份公之于众,并且正式更名。 他神色凛冽的道:“我不希望听到任何诋毁十四叔的话,谁若胡言乱语,就来和我手中说道说道。” 慕容氏旁支闻言,那几个欲言又止的人浑身打个机灵,捂着嘴巴,生怕不小心说出什么。 七变公子听完慕容白的叙述,心中对于慕容云海公布印宁剑身份一事,心中很是了然。 外姓弟子独立于外,慕容氏弟子当时不敢提出异议,只是摄于慕容云海往日的余威,还有那把枢机剑。 可是,一旦慕容云海有朝一日离世,慕容白根基尚浅,慕容氏旁支未必不会对外姓弟子发难。 而且,他们也一定在去“神剑堂”之前就做了预计,再加上慕容云海时日不多,无论慕容云海有什么命令,他们都绝不反对。 忍一忍。 让一让。 但是,他日还会拿回来。 偏偏慕容云海又公布了印宁剑的身份,此举让慕容氏弟子清誉有损,一直引以为傲的那些慕容氏弟子就如同有了污点,在外姓弟子面前再也难以像从前那样高人一等。 再则,慕容云海顶住压力,终于为印宁剑正名,让他不必再以外人的身份生活在“神剑山庄”,也是一种对他的补偿。 只不过,这种补偿却有代价。 失与得,从来都是兼顾的。 慕容氏旁支将对印宁剑恨之入骨。 是他毁了慕容氏的清誉,摧毁了他们高傲的姿态。 慕容云海事先已经征求了印宁剑的意思,印宁剑自然不惧。 这不只是为他一个人正名,也是为他的娘亲阳容雪正名。 所以,这个名,必须正。 即便慕容云海不会做,印宁剑也会自己做。 他隐忍了太久。 煎熬了多年。 他不能在沉默。 至此,“神剑山庄”再则不是昨日的“神剑山庄”,慕容云海即将彻底退出对于“神剑山庄”的掌控,慕容白就要面临挑战。 一是外姓弟子。 由于慕容氏弟子的排挤,外姓弟子心中积怨已久,只不过因为慕容雄风在世时从未轻视他们,再加上慕容云海和大总管对他们也多加重用,外姓弟子才一直忍受委屈。不过,凭借慕容云海和大总管两人,并不能解决慕容氏弟子对于外姓弟子的排挤。 二是慕容氏弟子。 慕容白威望不足,又常年在外,并且喜好游山玩水,慕容氏弟子对于慕容白的印象并不佳。有慕容云海在,他们还不敢公然反抗,若是等慕容云海真的去了,那就是另一副情形。 目前慕容氏旁支对慕容云海一脉继承庄主没有异议,但并不代表以后也会如此。 人是会变的。 人心是善变的。 一切就要慕容白如何处理应对“神剑山庄”的外姓弟子和慕容氏一族。 幸好,多了一个印宁剑。 印宁剑的父亲是慕容冲,他又是慕容雄风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慕容云海和慕容白的十四叔,也属于慕容氏嫡系一脉,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于慕容白的困境坐视不理。 可是,他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一切还在于慕容白有没有稳住大局的能力。 慕容云海在解散众人以后,在“神剑堂”和他聊了很多。 内容全是“神剑山庄”的现状。 慕容白默默的听着。 最后,就在慕容云海离开之前,慕容白问了一个问题。 他嗫嚅着嘴唇,问道:“你和南宫姑娘怎么办?” 慕容云海身体一顿,慢悠悠的道:“二弟,我时日不多,也不想连累她。” 慕容白激动的道:“可是她恐怕不这么想。” 慕容云海问道:“你不怪她?” “我为什么要怪她?”慕容白懊恼的道,“我甚至希望今夜她的计划能够成功。” 慕容云海拍着他的肩膀,动容道:“没用的,就算我换了你的心,也只有一死。而且,我活够了,也累了,不想再管‘神剑山庄’的事,以后就靠你了。” 慕容白摇头道:“大哥,我不想你死。” 慕容云海朗声道:“二弟,人总有一死,我会死,你也会死。我在有生之年,能够在‘神剑山庄’为难之际保住了它,有几人能够做到?” 慕容白道:“我做不到。” 慕容云海用力按住他的肩膀,道:“我做大哥的做得到,你做二弟也必须做得到。” 他转身往外走,又道:“你不要跟我,我去走一走。” 慕容白看着他踱着步子又出了“神剑堂”。 慕容云海的确想走一走。 他又到了大总管的别院。 大总管正坐在院落里。 他看到了慕容云海,笑道:“我就知道庄主要来。” 慕容云海悠然的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一脸轻松的笑意,道:“方才我就不是庄主了。” 大总管也道:“我也不是大总管了。” 慕容云海否定道:“你还是大总管。” 大总管却道:“很快就不是了。” 慕容云海问道:“你怎么想?” 大总管道:“无事一身轻。” 慕容云海又问道:“你就不担心?” 大总管淡淡一笑,反问道:“担心什么?” 慕容云海一字一句的道:“慕容十三。” 大总管沉默了。 许久,他才慢吞吞的道:“我当初也是不放心外姓弟子,并非我排挤他们,而是不敢轻信无人。所以,我才选中了十三,让他更名为叶十三,想要把他和阎九五、崔老六他们一起为外姓弟子竖立一个榜样。” 他长叹道:“我对阎九五看走了眼,目前还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派来的。崔老六倒是令我放心。” 慕容云海问道:“所以我想指派一个人统领外姓弟子,你就推荐了他?” 大总管点头道:“一个人的武功固然重要,我觉得品行更为重要。你这是一招险棋,这可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了,外姓弟子中有才之人能够更好的为‘神剑山庄’效力,也能解决外姓弟子和慕容氏弟子之间的隔阂。用不好了,外姓弟子做大,慕容氏弟子更加不满,他们之间早晚会有一场冲突。” 第239章 另立门户 慕容云海听完却摇了头。 大总管苦笑道:“有时候,我总是猜不到你的想法。” 慕容云海笑道:“恐怕别人更猜不到了。” 大总管正色道:“那你出于什么想法,让外姓弟子独立出去?” “我什么时候说独立出去了。”慕容云海却道。 大总管眉头一皱。 他试问道:“那你是……” 慕容云海答非所问的道:“你说,‘神剑山庄’还能在武林中屹立多久?” 大总管不回答。 他没办法回答。 一、他是“神剑山庄”的大总管,还是慕容氏弟子,不会想要“神剑山庄”消失的那一天。 二、他是大总管,想的东西比别人给多,也看的更远。所以,有些东西他知道答案,但不愿意回答。 不愿意的回答的原因也有二。 其一、他拒绝承认。 其二、这种回答本无意义。 该发生的终将要发生,不该发生的同样也会发生。 慕容云海替他回答,道:“‘神剑山庄’已经经历了百年的风风雨雨,古往今来的王朝更迭又能要多久?有朝阳,就有日落。我们‘神剑山庄’也是一样。其实,我并不希望‘神剑山庄’永远是武林第一世家。这些年,我耗费心血,反而想让它成为普通的武林世家,只要保证‘神剑山庄’不被他们欺凌即可。” 大总管道:“可是‘神剑山庄’如今却如日中天。” 慕容云海却道:“回光返照更可怕。” 大总管并不赞同,道:“你为什么认为是回光返照?” 慕容云海道:“慕容氏弟子目光短浅,很难有身怀大才之人。即便慕容南和慕容北两个人,也及不过你三成。他们与外姓弟子有隔阂已深,根本就不能化解,彻底成了死结。这时候的‘神剑山庄’看似如日中天,哪里有如日中天的样子?一切不过是回光返照的表象,最后就是临死挣扎了。” 大总管心里发冷,道:“‘神剑山庄’没了你我,我不至于变成你说的那样。” 慕容云海怅然道:“我却不得不未雨绸缪。既然慕容氏弟子和外姓弟子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节,我倒不如将他们彻底分开,彼此不受约束。” 大总管悚然一惊,不可思议的道:“原来,你这并不是将外姓弟子独立出去,而是让他们脱离‘神剑山庄’,真真正正的另立门户!” 他怎么不惊。 一旦这些外姓弟子离开“神剑山庄”,凭借慕容氏弟子这群人,谁能守得住“神剑山庄”的基业。 慕容云海这种行为太大胆。 很胆大。 大总管却胆战心惊。 慕容云海意味深长的道:“大总管,与其让慕容氏弟子和外姓弟子最终撕破脸皮,刀兵相见,相比让外姓弟子另立门户,不再受‘神剑山庄’的之约,感念‘神剑山庄’的恩情,你觉得哪个更好?” 大总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外姓弟子脱离“神剑山庄”以后,以他们目前的力量,再加上“神剑山庄”相助,他们很快就会立住脚跟,江湖里寻常门派谁也不敢轻视。 而慕容云海一手主导了外姓弟子未来的那一天,不管他们在“神剑山庄”时受到多少慕容氏弟子的排挤,但毕竟也是慕容云海给他们创造了一个契机。 慕容云海主动让外姓弟子另立门户,从出身上来将,让他们洗脱了背叛故主的名声。 “神剑山庄”虽然是由慕容氏弟子和外姓弟子共同组成,但是历经百年之后,外姓弟子越来越薄弱,慕容氏成了主导,他们就是“神剑山庄”的附庸。经管他们如何的不满,也不能轻易离开,另立门户。如此名不正言不顺的做法,会将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整个江湖里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慕容云海这么做,替他们解决了最根本的顾虑。 ——正名。 名正。 言顺。 既然是“神剑山庄”让外姓弟子另立门户,并帮助他们开宗立派,其他“神剑山庄”之外的人,更是无话可说。至于慕容氏弟子,他们看到外姓离开,只怕会夹道相送。甚至,慕容云海想要在现阶段帮助外姓弟子,慕容氏弟子也会加倍出力。 “神剑山庄”只有一个。 以往,慕容氏和外姓弟子平分“神剑山庄”。只是后来外姓弟子在对抗“移花宫”时,高手死伤殆尽,从此才失去了依仗,越来越受到慕容氏弟子的白眼,最终地位滑落,成了一种“神剑山庄”的附庸。 但是,毕竟江湖上也有很多知道外姓弟子的出身,慕容氏弟子也不敢做的太过分,以免被人说三道四,毁了“神剑山庄”的声誉。 这次,只要外姓弟子离开“神剑山庄”,庄内的权利必将留出极大的空白,慕容氏弟子就可以逐一接收,何乐而不为? 他们当然会欢送。 并且,大力相助外姓弟子在江湖上站稳脚跟,再也不会回到“神剑山庄”。 大多数慕容氏弟子大概也就只能想到此节。 慕容云海的布局却在另外一个原由上。 无论如何,外姓弟子欠了“神剑山庄”的恩。 江湖里,有仇必报,有恩更必还。 外姓弟子欠的这个恩情不是一般的大,恐怕很难还的清。这也就意味着外姓弟子在另外一个层面上,永远也摆脱不了“神剑山庄”。 “神剑山庄”有难,任何门派都可以不予理会,甚至会推波助澜。唯独外姓弟子不能看着其他门派对“神剑山庄”有任何不轨之心,并且为了维护“神剑山庄”不惜与任何门派为敌。 一旦外姓弟子对于“神剑山庄”的安危不在乎,作壁上观,就会引来江湖各门派的口诛笔伐。 这就是慕容云海为什么要让外姓弟子彻底独立出去,却不是让他们和慕容氏弟子分开而已。 若是外星弟子依然在“神剑山庄”,等到心中积怨爆发,再有外敌来侵,他们反而会连同为敌,将“神剑山庄”彻底摧毁。 与其等到外姓弟子成为“神剑山庄”敌人的那一天,不如先让外姓弟子欠了“神剑山庄”一个永远还不了的情。 大总管落寞的道:“你做的对,一个朋友,总好过一个敌人。” 第240章 慕容十三 今晚的夜空虽然有明月,月光中却有一种薄纱似的黑雾。 慕容云海抬起头,望着月空,幽叹道:“是福是祸,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他又自嘲的道:“其实,我也有私心。” 大总管道:“什么私心?” 慕容云海苦笑道:“如今形势逼人,‘神剑山庄’已经留不住外姓弟子,不如放手,大家好聚好散。虽然削弱了‘神剑山庄’的力量,不过二弟这些年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尤其‘三教九流’,小门小派是没错,但小门小派也有人才,只是缺少一个施展才华的契机。 二弟刚刚接任庄主之位,‘三教九流’不会对他的困境坐视不管,正好可以将‘三教九流’吸收进来,再有其他二弟朋友的加入,有了他们的支持,慕容氏弟子就有了节制,总是要给二弟这个庄主一点脸面。 至于最后二弟能不能坐稳了,这就要看他和他的朋友有没有能力。如果他真的不堪大用,这位置还是给别人比较好。” 大总管感慨道:“你为二公子可是耗尽了心血,我想他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你怎么样?”慕容云海忽然问他。 大总管愕然,道:“我?” 慕容云海点头,道:“你!” 大总管笑道:“我没事。” 慕容云海紧紧的盯着他问道:“你确定?” 大总管道:“神医来过,他看出来我中了毒,要替我解毒。” “几成把握?”慕容云海追问不舍。 大总管轻松的道:“神医的把握还能小吗?” 慕容云海固执的道:“我想听实话。” “三成。”大总管脸色古井不波,道:“解的了,我就能活。不过,功力会损耗六成,或者武功尽失。” 慕容云海嗫嚅道:“武功尽失?” 大总管不在乎的笑道:“我也累了,也想歇歇。劳累了这么多年,总想偷偷懒。” 慕容云海尽力平复着情绪,吐出一个字:“好!” 大总管又笑道:“二公子游山玩水这么多年,终于轮到我们了,该他去操劳了。” 慕容云海叹道:“我怕是没机会了。” 大总管脸色微变,却依旧笑道:“怎么会?” 只是,他的笑容很不自然。 慕容云海仿佛在说一件很不足道的事,轻描淡写的道:“三年前神医就来过,他断定我心疾之症再也无法医治,即使用‘换心之术’冒险一试,我也必死无疑。还好有神医的帮助,我才能撑到今天。为了稳妥,我没有告诉你。” “我明白。”大总管一点不解之意也无,“我不会十三捣乱的。” 慕容云海的心疾是大事,他虽然相信大总管,却不能相信大总管身边的人,又是大总管这一旁支中的其他人。 叶十三在今晚对大总管欲言又止,后来又让崔老六过来进言,大总管对他的用意早已心知肚明。 叶十三。 不! 是慕容十三。 他也是慕容氏弟子,而且很有才华,被大总管为了引以外姓弟子效力,更姓为叶,为外姓弟子立作榜样。 随着慕容云海心疾加重,大总管也逐渐力不从心,慕容十三的心有了一点小变化。 一点小变化,或许就是大变化的开端。 慕容十三其实早就防备方才在“神剑堂”发生的一切。是以,他太听到慕容云海的命令,就立即警觉,想要大总管阻拦。 可是,大总管却避而不谈,甚至避开他。 这令他费解。 不平。 激愤。 最后,他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而且无能为力。 大总管什么也不想做,什么都不想再坐大总管的位置,对于慕容云海的安排,他自然会鼎力支持。 那么,慕容十三不论有什么意见,都无话可说,更无可奈何。 他成了一个隐患。 谁也不知往后他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而大总管则是在做一个保证。 他会节制住慕容十三。 若是杀了慕容十三,他根本做不到。 一、慕容十三这时什么也没做,凭借一个猜测就要了他的命,大总管做不到,更会寒了别人的心,生出其他事端。 二、大总管需要他。 或许,确切的说是大总管这一分支需要他。 慕容十三的确能力武功俱佳,大总管若是不在了,这一旁支也只有可以托付于慕容十三。并且,慕容云海今晚的安排,可能会导致后续不可控制的一切,怎么才能让自己这一分支在“神剑山庄”生存下去,并且屹立不倒,也是大总管必须考虑的问题。 这算是私心。 他必须有这是私心。 他也是凡人。 凡人总有私心。 从今晚后,大总管就要做慕容寒云,不再做大总管,有时候也不需要一直从大局考虑。 他需要现在自我角度考虑自己这一脉的问题了。 慕容云海听了他的保证,什么也没说,就转过了这个话题,百无聊赖似的的说着话。 说的是过去。 曾经。 唯独没有未来。 大总管心里一惊。 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现在的慕容云海和往常一点也不同,以往他从不回忆过去,今晚却陷在了过去,好像再也出不来了。 ——难道因为他死期将近? ——一个人临死前总是会下意识的回想过去吗? 大总管忽然有这种感想。 慕容云海说累了,忽然问道:“那个慕容华在哪里?” 大总管道:“回去了。” 慕容云海道:“我以为你会杀了他。” “我想杀他来着。”大总管直言不讳的道,“他知道的太多,而且又是慕容氏弟子,在庄内也不受重用,有朝一日恐怕被别有用心者利用。” 慕容云海笑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杀他?” 大总管道:“我忽然觉得,杀了他不如留着他。其实,当我告诉了你我的计划,我就想用他的心救你。再说,他也心甘情愿。可惜,你不同意。” 慕容云海摇头道:“我刚才说过了,我已经没机会了。” 大总管皱眉道:“试一试也好。” 慕容云海不容否决道:“何必多死一个。” 大总管失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不如派他去了二公子那里。他能够情愿为你而不惜自我,一定是一个可靠的人。二公子目前正需要这种人。” 慕容云海没有回应这句话,仰头望着夜空,道:“明日让神医为你解毒吧,越早一日,就多一分把握。” 第241章 跪下 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等一干“三教九流”的人来了。 他们见不到苏小河三人,就只好硬闯。 同样,他们还没来得及硬闯,就被人领了过来。 领来见的人自然是慕容白。 这本来就是慕容白早就吩咐过的事。 这一下,慕容白的院落里就站满了人。 而且,“三教九流”的人各个身上挂彩。 加上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四人,一共余下十六人。 曾经三十二人,加上小左三十三人,已经损失了一半。 而此时站在院落里的人,并没有小左。 慕容白当即吩咐其他人将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之外的“三教九流”弟子带走,安排了住所,又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四位帮主。 而卜一笑也将今晚遇到的袭击告诉了慕容白。 慕容白忽然对着七变公子道:“老苏和洛小姐呢?” 七变公子心里也犯嘀咕。 他尴尬的道:“我和小师父,还有老苏要来救你,但是老苏怕小师父受伤,就点了她的穴,把她扔树上了。老苏又有点不放心,就让我先赶过来,他又回去了。” 慕容白听完脸色很是精彩。 担忧。 惊讶。 窃喜。 七变公子摸着鼻子道:“老白,你这表情让老苏看到绕不了你。” 慕容白装模作样的笑道:“我又没其他什么意思。” 七变公子忽道:“不过,这么久了,老苏也该来了,不会是——” 慕容白脸色也是一变。 正在这时别院里又来人了。 来的刚好是苏小河和洛大小姐。 他们两人处理好了在南宫清幽那边的事,立即赶紧赶了过来。 与七变公子和“三教九流”的人一样,他们也是护卫统领带了进来。 当时,苏小河心里就舒了口气。 他生怕耽搁了时间,万一慕容白真的遇难,他心中一定不能原谅自己。 若不是他为了洛大小姐的周全,将她点了穴藏在树上,又恰巧被南宫清幽和南宫胆看到,当时中了“魔心”的南宫清幽想要以洛大小姐威胁苏小河,也不至于耽搁这么多时间。 他好心反而办了坏事。 不过,洛大小姐在路上表示既往不咎。 再则,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发现南宫清幽被种了半个“魔心”,揪出幕后的南宫胆和“移花宫”。 但是,无论是苏小河、洛大小姐,还是南宫清幽,都没有跟踪离开的南宫胆的想法。 苏小河明白“移花宫”的余孽,又怀有“种魔大法”,可不是他和洛大小姐两人能够应付的。为今之计,还是先确定慕容白是否安然无恙,再将“移花宫”的事告诉慕容白。 事关南宫平和顾采的那段,苏小河与南宫清幽约定,绝不会向外人透露。毕竟一切只是猜测,又关乎到南宫清幽母亲,对其他人道出这些,的确不合时宜。另外,南宫清幽一定会亲自给慕容云海一个交代。 对于南宫清幽而言,她既然想放南宫胆离开,若是再跟踪他,再引起误会,反而不好。 至于“移花宫”的余孽,既然想要对付“神剑山庄”和南宫世家。南宫清幽就有办法查出蛛丝马迹。 苏小河将设计到“移花宫”余孽,还有南宫胆的事说了出来,并且,南宫清幽也请苏小河代为转达,放过南宫胆。 慕容白当即就去找慕容云海。 慕容云海不在。 他不在住处。 并且,他也没有让慕容北和慕容南两兄弟跟着。 只有一个地方。 大总管的别院。 慕容云海这时还在,尚未离开。 他看到慕容白神色凝重的走了过来,问道:“二弟怎么来了?” 慕容白先对大总管施礼。 大总管始终是大总管,即便慕容云海已经宣布由慕容白接任庄主之位,慕容白自然需要对他尊敬有加。 随后,慕容白才慎重的将苏小河关于“移花宫”的一一叙述。 慕容云海很淡然。 大总管安然。 但是,慕容白却从他们两个眼中发觉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们两个人似心中了然,又似乎有些预料。 慕容云海道:“果然。” 大总管道:“原来如此。” 慕容云海苦笑道:“我原以为可以好好歇歇,看来还不是时候。” 大总管自嘲道:“我身上的毒,还真要尽快麻烦神医。” “鬼手神医”却在忙。 忙着见他的徒儿。 或者是说,忙着教训七变公子。 七变公子方才想起了师父,于是就问了“神剑山庄”里的巡夜的护卫。 护卫见他既然是“鬼手神医”的弟子,索性就带着他去了“鬼手神医”的住所。 不过,七变公子见到“鬼手神医”,师父两个字还没有出口,却听到了“鬼手神医”一声厉喝。 “跪下!” 七变公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虽然为人处世不喜欢刻板,但也将就尊师重道,“鬼手神医”听着正在怒不可遏之中,他想也不想就跪了下去。 而且,七变公子的表情很痛苦。 他跪的突然。 猝不及防。 膝盖接触到地面,疼的他想龇牙咧嘴,又怕师父再怪罪,只能咬牙忍着。 “鬼手神医”拿来一个椅子,稳坐如山,喝问道:“你个孽徒,是让为师问,还是你自己年代?” 七变公子云里雾里的问道:“师父你让我交代什么啊?” “鬼手神医”横眉怒道:“你真是个孽徒,不赶紧老实交代,还在这里装疯卖傻,想和师父打机锋吗?” 七变公子偷偷揉捏着膝盖,缓解疼痛,嘴上可怜兮兮的道:“师父啊,徒弟怎么不知道交代什么,我都不知道您老人家想问什么。” “鬼手神医”哼道:“当然是你的孽行!” 七变公子大呼小叫的道:“师父,徒弟好久不见你,你就不想徒弟吗?我这赶紧来找你,你就先让我下跪,又说我什么孽行。徒弟我可是做了行侠仗义的事,哪里有什么孽行。” “鬼手神医”冷着脸道:“行侠仗义的事?你说说看。” 七变公子打蛇上棍,顺势就要站起来。 “鬼手神医”又道:“跪着!” “是。”七变公子低眉顺眼的应道,“师父我这次行走江湖可是救了人的。” “鬼手神医”问道:“那你救了谁啊?” 七变公子道:“我救了‘小寒山派’的传人苏小河,也是徒弟结交的好朋友,当然他也救了我一命,还有就是老白。” “鬼手神医”听到“小寒山派”四个字,身体一提,就想要坐起来,看到七变公子的目光看过来,又坐了下去,冷笑道:“谁是老白?” 七变公子回道:“就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慕容白啊,也是徒弟的好友。” “鬼手神医”闷声道:“你小心倒是有了出息,和‘神剑山庄’的二公子都成了朋友。” 七变公子眉飞色舞的道:“那是,所谓英雄识英雄……” 他的声音忽然又低了,直到没了声响。 “鬼手神医”冷嘲热讽的道:“还英雄识英雄,你算什么英雄?就是慕容白也不是什么英雄,你俩加在一起也不是,你就自己这么大言不惭的自称英雄了。” 第242章 看剑 “鬼手神医”见七变公子一副丧气的样子,并没有觉得教训的够了,反而继续问道:“我问你,你不好好的待在‘半扇门’,跑这里来做什么?” 七变公子端正模样,回道:“是因为‘三更门’出了事,邢宗受了重伤,刚好被我们‘半扇门’的弟子救了,他有要需要传到苏州,我爹就让我去苏州跑了一趟。” “鬼手神医”又问道:“那你怎么来这里了?” 七变公子道:“刚好在苏州遇到二公子被人行刺,救了他以后,顺道就来了这里。” “鬼手神医”皱眉道:“你爹想要你慢慢掌管‘半扇门’,不会让你一直在外面待着,你是怎么救了慕容白以后就顺道来这里了?” 七变公子应道:“徒弟的朋友想见师父一面。” “鬼手神医”道:“你说的是苏小河?” 七变公子惊讶道:“师父你怎么知道?” “鬼手神医”冷哼道:“现在‘神剑山庄’局势不稳,你们跟着慕容白来到这里,‘神剑山庄’怎么可能不把你们几个的来龙去脉查个明白。” 七变公子问那么:“那师父也知道老苏为什么来了?” “你说的是苏小河吧?”“鬼手神医”沉吟道,“这个为师当然直到,也是慕容云海告诉老夫的。以‘神剑山庄’的势力,想要查清楚你们每个人,简直易如反掌。苏小河有个朋友父子二人中了‘天机’而亡,他便是想要问问老夫,这‘天机’之毒老夫可给过他人。” 他又嘿笑道:“这小子,不愧是‘小寒山派’的传人。” 七变公子又惊道:“师父也知道‘小寒山派’?” “鬼手神医”咳嗽了一声,含含糊糊的道:“这个你就别问了,哪里这么多话。” 七变公子嘟囔道:“我还以为老苏是哪个小门派的人。” “鬼手神医”没理他这句话,而是问道:“你遇到了那个逆徒?” 七变公子听到“鬼手神医”这么问,恭恭敬敬的道:“只怪徒弟学艺不精,没能替师父清理门户。” “鬼手神医”却道:“你那个师兄用的杀人之术,你的解毒之术比不上他也是正常。自古以来,杀人不过一息之间,救人却是千难万难,你也不必难过。多行不义,必遭祸患。至从这个逆徒杀人无数,我们‘鬼手’一门清誉尽丧,为师也没有见面在江湖行走,若不是这次被人劫持过来,这辈子恐怕也不会走出山中一步。” 七变公子道:“徒弟来晚了,让师父受苦了。” “鬼手神医”古怪的问道:“你小子怎么这么会说话?以前跟为师学习解毒之术,你却说那是郎中的手段,有损你七变公子的名声。怎么现在在师父面前这么听话?” 七变公子嘻嘻笑道:“徒弟一向如此。” “鬼手神医”用眼角的冷光瞥着他,冷哼道:“你放心,为师没有那么古板,你想拜什么人为师,老夫才不会理会。” 七变公子飘着的心终于落地,开心的道:“多谢师父。” “鬼手神医”慢悠悠的道:“虽然你拜了一个丫头为师,有些丢师门的见面,不过‘暗器王’平生只收了这么一个宝贝徒弟,这暗器手法也是悉数尽传给了这个丫头,你小子算是赚了大便宜。为师也知道你的性子,好好的武功学个七七八八,倒和你的小师父雷同。” 七变公子有点尴尬的道:“师父,我也是为了以后能够替清理门户啊。‘毒一无二’的毒术太过霸道,徒弟只会解毒,怎么清理门户?” “鬼手神医”叹道:“也算你有心了,为师医人无数,却收了这么一个败类,为祸武林,也是为师的过错。” 七变公子安慰道:“师父不必自责,您传给他的明明是医术,他却反而练成了毒术,这怨不得师父。” “说到底也是师父收徒是看走了眼。”“鬼手神医”也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道:“既然你朋友想要知道‘天机’,你就让他过来吧。” 七变公子立即去了。 其实,若不是因为担忧慕容白的安慰,苏小河来到“神剑山庄”的第一件事就是面见“鬼手神医”。只是没想到,听了慕容白方才的需求以后,才知道原来的那个“鬼手神医”不过是南宫胆假冒的。这时,待在“神剑山庄”的“鬼手神医”才是真的。 这也怪不得当时七变公子要见“鬼手神医”时被拒绝,南宫胆是怕露出了破绽。 七变公子传讯以后,苏小河立即来到了“鬼手神医”的住所。 “鬼手神医”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来见老夫是有话想要问?” 苏小河抱拳道:“晚辈‘小寒山派’苏小河,想要请神医解惑。” “鬼手神医”先是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边,才道:“你想问什么?” 苏小河眼中哀伤的道:“晚辈的朋父子中了‘天机’之毒而死,这是我师父看出来的。晚辈想要知道这下之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毒杀我朋友父子二人。前辈医人无数,自然不会是凶手。但是‘天机’之毒据说只有前辈才有。” “鬼手神医”点头道:“不错,‘天机’之毒乃是老夫偶尔得到,却因为研制不出解药,最后老夫就将‘天机’之毒的配方毁了。” 苏小河问道:“敢问前辈,还有谁可能有‘天机’之毒?” “鬼手神医”脸色一冷,道:“有一个人。” 苏小河追问道:“谁?” “当初老夫收过一个徒弟,他天赋很好,老夫一心想要解了‘天机’之毒,却总是不得其法。”“鬼手神医”懊恼的道,“后来,老夫终于没忍不住,将这‘天机’之毒的配方给了他,结果他也没有研制出来。并且,也从这时开始,他误入歧途,成了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毒一无二’。” 苏小河惊道:“是他?” “鬼手神医”愧疚的道:“他就是老夫的逆徒,老夫一直想要清理门户,可惜他行踪诡秘,很难查的到他。而是,连老夫的二徒弟也查点载在他的手上,多亏了苏少侠相救。” 苏小河心思复杂。 “天机”之毒只有“毒一无二”还有,那么毒杀马舟父子的也一定是他。 为什么当初他就没想到。 “毒一无二”毒术无双,又是“鬼手神医”的徒弟,只有他才有最大的嫌疑。 不过,“毒一无二”和马舟父子恐怕没有什么不解的恩怨。 “毒一无二”定然是受人雇佣,才会毒杀马舟父子。 而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只有找到“毒一无二”就能知道答案。 一旁的七变公子也是大吃一惊。 他这位师兄不止背叛师门,杀人无数,而且还成了毒杀马舟父子的人,那就是苏小河的仇人。 七变公子要杀他清理门户。 苏小河也一定要杀他在马舟父子报仇。 “鬼手神医”突然对七变公子道:“徒儿,你先出去。” 七变公子不明所以,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待他出去,“鬼手神医”绕有兴致的看着苏小河,命令道:“把你的剑给老夫看看。” “鬼手神医”和苏小河之前从未见过,却突然发出这样的要求。 剑是剑客的生命。 兵器是江湖人的第二条命。 若是有一个人想要看一个江湖中人手上的兵器,有谁会答应? 兵器不是用来给人看的。 兵器是用来自卫的,也是用来杀人的。 “鬼手神医”第一次见到苏小河,竟然这么要求。 一、这是一种欣赏。 ——但是为何要看苏小河的剑? 二、这是一种侮辱。 ——“鬼手神医”却没有侮辱于他的理由和动机。 第243章 匪夷所思 “鬼手神医”含着笑,目光淡然的望着苏小河。 苏小河递出了剑。 他的剑,愿意给别人看。 看对方的兵器是江湖中人的禁忌。 而原因则是四个字:人心险恶。 江湖里的朋友未必是朋友,江湖里的敌人未必是敌人。 真真假假。 假假真真。 这也是江湖的另外一面。 将兵器给别人看,等同于将性命交到了对方的手上。 不管何时。 不论何地。 江湖里总是要死人的。 有人却是因为给别人一观兵器死的。 兵器在别人手中。 手中没了兵器。 唯有任人宰割。 而且,对方在兵器入手,会突然拔剑。 ——看的是剑。 忽然拔刀。 ——看的是刀。 看什么,就使什么,毫无征兆的就杀了兵器的主人,除掉了一个敌人。 江湖多高手。 高手多,就难出头。 有些初入江湖的人,就这样被有心人设计入局,以看兵器唯有,杀了多少毛头小子。由于这个毛头小子初入江湖,也没几个人使得,更没有什么名气,就成了设局者的手下亡魂,并被设局者冠以其他恶名,向江湖上宣称自己铲了奸,除了额。 诸如此类,比比皆是。 是以,江湖里的人,只要但凡有一点警惕之心,都不会将兵器给别人看。 在兵器递出去的一瞬间,很容易空门大开,为他人所趁。 即便对方没有恶意,也不会提这种一观兵器的话。 这样做,实在很容易引人猜忌。 不过,偏偏“鬼手神医”提了。 苏小河也照做了。 若是此时,“鬼手神医”拔剑,剑芒之下,伤到苏小河并不难。 “鬼手神医”并不会武功。 不过,他是神医,更懂得人体最易致命之处。 脖颈上的动脉,只要伤到,就易血流不止而亡。 所以,杀人并不需要武功,只需要手段。 “鬼手神医”毫无疑问的总有各种手段。 杀人的人不一定会救人。 会救人的人一定更懂得如何杀人。 “鬼手神医”就是这种人。 他接过苏小河的剑,在看。 看的认真。 瞧的仔细。 甚至,他的手掌还在轻抚着剑身。 剑柄。 剑格。 还有剑格上那个古朴的篆书体的小字: 寒! 这是“小寒山派”的标志。 洛寄予认得。 看来“鬼手神医”也识得。 他的眼神不同。 不一样。 就像当初洛寄予看到这个“寒”字时的神态。 他在追忆。 ——追忆什么? 他在哀叹。 ——哀叹什么? 苏小河狠费解。 他却没出声,静静的看着“鬼手神医”去追忆,去哀叹。 “你可知道这把剑的意义?”“鬼手神医”抬起头,问道。 苏小河道:“此剑应该是晚辈师门的传承。” “鬼手神医”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剑的确是‘小寒山派’代代相传之物。而且,你自称晚辈,若是以你的师门而论,老夫还真当的起你这么称呼。” 苏小河眼光一动,问道:“前辈能否相告?” “鬼手神医”笑道:“看来,你师父果然没有告诉你师门的事。” 苏小河坦然道:“这话不止前辈一个人这么说。” “鬼手神医”问道:“还有谁?” 苏小河道:“苏州‘洛神剑法’洛寄予。” “鬼手神医”道:“洛寄予知道也实属正常。” 苏小河觉得不正常。 极其不正常。 异常的反常。 洛寄予知道。 “鬼手神医”也知道。 可是,作为“小寒山派”的传人的苏小河却不知道。 这不合理。 也不合情。 “鬼手神医”笑问道:“你很困惑?” 苏小河回道:“是。” 他又一抱拳道:“不知前辈可否相告?” “鬼手神医”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苏小河问之前就有所预料,对“鬼手神医”的回应并不惊讶。 但是,他对师门更加的好奇。 无论是当初洛寄予的神情,还是现在“鬼手神医”的神态,他们知道的“小寒山派”绝非什么邪派,门派出身并没有问题,但他们为什么却对“小寒山派”只字不提。 而且,师父竟然也不提。 ——这其中的原由究竟是什么? 苏小河越来越好奇,愈来愈费解。 “鬼手神医”道:“既然你师父也没有告诉你,老夫就更不方便多嘴。不过你放心,你师门乃是正道正派,只是如今知道的人已经不错,你不要想太多了。” 他又将“小寒山剑”递回到苏小河手中,问道:“你可知道老夫为什么要看你的剑,非要犯这个禁忌?” 苏小河摇头道:“晚辈不知。” “鬼手神医”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其实,‘天机’之毒的配方,的确只有老夫和我那个逆徒知道,但是还有一个人拿走了配好的‘天机’之毒。” 苏小河惊问道:“谁?” “鬼手神医”目光有点奇怪,问道:“你很想知道?” 苏小河决然道:“是!” “鬼手神医”幽叹道:“若不是你是‘小寒山派’的人,老夫未必会告诉你。这个人其实就是‘半扇门’的申玉郭。他用‘天机’之毒去做什么,老夫其实也知道。不过,老夫答应他,一定会替他保守秘密,那就不能告知于你。但是,老夫可以告诉你,据老夫所知,申玉郭和你的朋友父子之死不会有什么关联。” ——申玉郭! “半扇门”的门主。 七变公子的父亲。 匪夷所思。 难以置信。 不会,苏小河只是微微有些失神,立即淡然道:“多谢前辈相告,晚辈一定会查清楚,绝不会让老七的父亲蒙受不白之冤。” “鬼手神医”道:“老夫要看你的剑,就是要看你的人。否则,老夫是不会告诉你这件事。太重视兵器的人,杀性就重。如果你是这种人,老夫告诉你,你第一反应就会怀疑申玉郭,当场与老夫的徒儿就会发生争执。至于真相如何,还需要你去调查,不要一叶障目。在没有查清楚之前,万万不要妄下定论。” 苏小河点头称是。 “天机”之毒虽然被申玉郭拿有了一些,不管他用来做什么,也难以保证“天机”之毒是否又流经他人之手。而且,“鬼手神医”声称知道申玉郭拿去“天机”之毒的目的,却因为答应替申玉郭保守秘密,而不能相告。这番话,以“鬼手神医”的为人,定然不会说假话,着实可信。 这也正是为什么“鬼手神医”方才会让七变公子出去。 苏小河笑道:‘前辈放心,此时我不会告诉老七,会暗中调查,亲自向申门主询问,不会令老七担忧。’ “鬼手神医”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他又出去唤了七变公子进来。 而后,“鬼手神医”神色严肃的道:“你们一个是我,一个是‘小寒山派’的传人,老夫有些话要告诉你们。” 七变公子正好奇“鬼手神医”和苏小河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苏小河的疑问有没有解决,没想到“鬼手神医”又突然说了这句话。 只听“鬼手神医”正色道:“‘神剑山庄’发生的事,幕后有‘移花宫’在谋划,慕容云海对此早就已经知晓。” 原来,慕容云海早就在抵挡“移花宫”,甚至想在慕容白接任庄主之位时,替他扫清“移花宫”的威胁。 “鬼手神医”淡淡的道:“慕容云海毕竟是‘神剑山庄’的庄主,很多事根本瞒不过他,你们既然是慕容白的朋友,理应好好相助于他,却也要加倍小心。牵扯到‘移花宫’,谁也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第244章 机深 大总管连夜就去拜访了“鬼手神医”。 这时,苏小河和七变公子尚在。 大总管来的目的是请求“鬼手神医”解毒。 “鬼手神医”之前就看出大总管中了毒,让大总管如果想要解毒,就去找他。 毒,没人不想解。 不过,大总管的毒却不一样。 这毒出自“移花宫”,名叫“天罗散”。凡中毒者很难觉察,毒性会逐渐深入五脏六腑,一点一滴的侵袭中毒者的身体。而且,若要解毒,就面临折损功力,甚至失去武功的风险。 当初,“移花宫”用“天罗散”毒害了不少武林中人。只是,随着“移花宫”的覆灭,“天罗散”早就失传。 这次“移花宫”又在暗中谋划,“天罗散”也终于重新出现。 大总管不是普通的武林中人。 他是大总管。 而且是“神剑山庄”的大总管。 在放江湖上,“神剑山庄”四个字加上大总管三个字,任何也不敢轻视他。但并非“神剑山庄”成就了大总管的威名,而是他和“神剑山庄”相辅相成。 没有“神剑山庄”就没有大总管。 没有大总管,也可能没有能够如日中天的“神剑山庄”。 所以,大总管无疑是一个内心高傲的人。 他不会盛气凌人,却不表示他为人谦逊。 大总管的谦逊只在慕容云海面前,其他人眼中的大总管雷厉风行,从不咄咄逼人,可也不好相与。 他从不退让。 因为他是大总管。 他退,就是“神剑山庄”在退。 他可以退。 “神剑山庄”不能退。 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却没人想过也可能是人间地狱。 作为“神剑山庄”这样的武林世家,作为大总管这样的人,他们都不能退,退路的。 只有进。 挺进。 再进。 退,就意味着日落西山。 要解“天罗散”的毒,大总管就冒着风险。 一、保留部分功力。 二、功力尽损。 三、死。 死是最难的。 如果他要死,“鬼手神医”就那还要替他解毒。可是,大总管中毒以后,担忧中毒之人对“神剑山庄”图谋不轨,一直佯装无事,只有慕容云海一人知晓他中毒一事。当时,下毒的阎九五也琢磨不定大总管的虚实,只好隐忍不发,又在“神剑山庄”潜伏了很久。 再加上今晚大总管和南宫胆斗了一场,虽然佯装重伤而死,但其实在运转功力之时,毒性也在蚕食着他的五脏六腑。 是以,这毒更不好解了。 关键在于,大总管本人又是否想要解毒。 若是不解毒,“鬼手神医”有办法为他续命,但只能是续命,却不能救命,毒发之时,依旧难逃一死。 当时,“鬼手神医”向他陈清厉害,大总管就犹豫了。 他本意的确不想解毒。 一个江湖中人,而且又是“神剑山庄”的高手,仅次于慕容云海的大总管,若是因为解毒损失了大半功力,对于他而言,无异于一个废人。况且,他很有可能功力尽丧。 这对于大总管而言很难接受。 所以,他才会犹豫。 他早就萌生了死意,做了死的准备。 死对于大总管这样的人而言,相比成为一个功力尽丧的废人来说,反而更加易于接受。 有的人不怕死,而是怕生不如死。 大总管就怕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不要寿中正寝。 只不过,那时他尚不知道“移花宫”也被牵扯了进来。 慕容云海对于“移花宫”的关注,从来没有任何人知道。 当慕容白听完苏小河的话,得知了“移花宫”的存在,前去告诉了慕容云海,大总管正好也在场,慕容云海才将往日的种种道于两人来听。 而且,慕容云海再三叮嘱,此事绝不可再入第四人的耳中,尤其不能让慕容念冲,也就是未改名之前的印宁剑知晓。 此事的起源追溯到百年前武林中出现的“移花宫”。 “种魔大法”源自佛门种大师创立的“因果”,后来被一个心存恶念的弟子学了去,练成了邪功,并且为祸武林。 机缘巧合之下,“移花宫”的宫主拜了此人为师,更是将这门邪功练到极致,命名为“种魔大法”。 他选取了三名资质上佳的“移花宫”弟子,为他们种了“魔心”,令这三人功力大涨,成为后来的“移花宫”三大护法,横行武林,无人是他们的一合之敌。 至此,“移花宫”更是野心暴涨,想要系统武林。 只不过,武林中也多世外高人,以及一些行事低调的门派,这时他们也不能再坐视不理,在当时“神剑山庄”和南宫世家的发起下,诸多门派抛除私人恩怨,联手对抗“移花宫”。结果,“移花宫”大败,宫内弟子死伤无数,只有少部分逃脱,从此隐姓埋名,生恐各门派的追杀。 而这时,许多门派也元气大伤,再则“移花宫”已除,外患已灭,门派之间的恩怨就又浮了上来,也就无暇顾及“移花宫”的那些漏网之鱼。 事关“移花宫”后来的一切,正是慕容冲从一个人口中得知的。 那个人就是阳容雪,印宁剑的亲生母亲。 原来,“移花宫”宫主当年并没有死,只不过筋脉俱损,功力尽失,却极其不甘心,将“种魔大法”传了下来,“移花宫”也就转移在暗处,小心生存,伺机重新崛起,给各个门派算一算这一笔血仇。 但是,“移花宫”中的弟子也所剩无几,只能休养生息,又因为曾经在江湖中掀起的血雨腥风,江湖里对于“移花宫”很是敏感,他们也不敢张扬,只有转变身份,化作普通人,就在江湖里隐藏了下来。 时机即将成熟之际,新任宫主却没有急于一时,而且要谋定而后动,先行控制“神剑山庄”,借用“神剑山庄”重现武林,避免被耍门派因为“移花宫”三个字,在最初就对他们全力绞杀。 想要控制“神剑山庄”,就要控制他们的庄主慕容冲。 只要慕容冲被控制,“移花宫”就可以借用“神剑山庄”在江湖里先搅起一片风起云涌,最后在大乱之际,各门派虚弱之时,以“移花宫”的名头再次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这是一场机深的布局。 第245章 高处不胜寒 男人好色。 也有男人不好色。 比如慕容冲。 他洁身自好。 他只娶了夫人成千琴一人。 并且,他惧内。 惧内不是害怕,而是敬重。 成千琴出身世家小姐,为“神剑山庄”也付出了不少心血。 要接近慕容冲这样的人,就只有采用女人。 一个姿容美丽的女人。 一个红颜知己。 阳容雪按照计划,去了一家青楼,又在“移花宫”耗尽心血,安排的“偶然”之下,结识了慕容冲。 慕容冲初时对阳容雪的姿容混不在意。 他不爱女色。 不过,阳容雪弹了琴。 一曲终了,慕容冲的心弦就被触动了。 他被琴中的意境触动了。 他听出了曲中的真意。 ——高处不胜寒。 慕容冲很奇怪。 一个青楼女子,为何会觉得高处不胜寒? 但是,慕容冲真的感到高处不胜寒。 他不爱权势。 不爱名。 不爱利。 他又偏偏是“神剑山庄”的庄主,“神剑山庄”的往日的声名在催促他,当下的“神剑山庄”在惊醒他,未来的“神剑山庄”压在他的心底。 他既要重现“神剑山庄”往日的威风,又要将此时的“神剑山庄”稳稳妥妥的立于江湖中,还要防止有朝一日“神剑山庄”会毁在他的手里。 很多门派都羡慕他“神剑山庄”庄主的身份,却只有他自己明白身居高处之寒。 各门派在看着他。 等他出丑。 “神剑山庄”在盯着他。 鞭策他让“神剑山庄”更上一层楼。 他有点冷。 有点累。 不能说。 不能言。 因为他是“神剑山庄”的庄主慕容冲。 此时。 此地。 此刻。 一个青楼女子弹了曲子当中有了一种高处不胜寒之意,怎么能不触动他,引起他的好奇。 他产生了好奇,就入了局。 那天,他结识了阳容雪。 后续一切都在“移花宫”的意料之中。 “移花宫”推演了无数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纰漏,无非只有一点瑕疵。 一点瑕疵就产生了不可预料的变化。 慕容冲对阳容雪有了真情。 阳容雪对慕容冲也生了真意。 她性子本就不喜名利,在“移花宫”里长大,虽然听惯了“移花宫”中的种种,但她还是喜欢宁静的日子。 她是一个女子。 一个小女子。 不要名。 不在乎利。 名利对她如梦幻泡影。 接近慕容冲,她是逼不得已。 因为她的身份。 她不想要的身份。 她是“移花宫”的人。 而且,她还是“移花宫”的宫主的亲妹妹。 “移花宫”要对“神剑山庄”密谋,此时必须有一个可靠的来执行。否则,只怕计划将成之时,却为他人做嫁衣。 因此,被派去接近慕容冲的人,一定不能有私心。 她是宫主的亲妹妹,还能有什么私心? 可惜,没人猜的透她的内心深处是怎样的。 于是,“移花宫”的推演中完全忽略另外一种可能。 ——阳容雪动了真情。 她身为“移花宫”宫主的亲妹妹,在“移花宫”内当然人人畏惧,莫不讨好她。虽然“移花宫”已经潜藏在江湖里,但宫内规矩森严,宫中弟子莫不畏惧。尤其宫主对于宫内之人有些生杀大权,一旦得罪了宫主的亲妹妹,后果很好预料。 一个字:死! 宫主最疼阳容雪。 但是,宫主为了“移花宫”的大计,还是舍弃了她,派她接近慕容冲。 阳容雪没有怨。 亦不存在恨。 她是宫主的亲妹妹,也明白宫主处于这个位置,需要做些什么。“移花宫”中的老人们都想宫主能够重振“移花宫”,并且从小到大就这么告诉宫主,宫主的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执念。 阳容雪很心疼。 为宫主做这一切,作为宫主的亲妹妹,她毫无怨言。 而且,别的“移花宫”的弟子能够以另外一种身份在外走动,只有她身份特殊,终日只能待在“移花宫”中,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阳容雪想要见一见外面的世界。 阴差阳错之下,她动了真情,并且有了慕容冲的孩子。 她想到的只有孩子。 “移花宫”的计划如果继续实施,等她进了“神剑山庄”,想要掌控“神剑山庄”时,难免要对慕容冲下了杀手。 她下不了。 甚至,她不知道一旦她肚子里的孩子长大成人以后,问及他的父亲怎么死的,而她又该如何回答? 阳容雪便走了。 离开这里。 远离“神剑山庄”。 即是为了孩子,也是为了慕容冲。 她低估了慕容冲对待她的感情。 不过,她毕竟是“移花宫”宫主的亲妹妹,想要让慕容冲找不到他们母子,易如反掌。 至于“移花宫”,对于阳容雪此举一点办法也无。 “移花宫”的宫主有两个执念。 一、重振“移花宫”。 二、就是阳容雪。 当初,宫主也是迫于无奈,并且受了“移花宫”那些老人们的蛊惑,才让阳容雪去接近慕容冲。可是,后来宫主就悔恨万分。 偏偏这时的阳容雪又动了真情,并且已经有了慕容冲的孩子。而且,她还要离开慕容冲,不再执行这个计划。 “移花宫”有人提出异议。 宫主只做了一件事。 ——杀人。 以“移花宫”的规矩惩罚阳容雪的人要杀。 有让阳容雪回到“神剑山庄”继续计划的人也要杀。 宫主在此时此刻,绝不愿意阳容雪再参与此时,阳容雪离开以后,也不想与“移花宫”再有一丝牵连。 宫主心中内疚,又见妹妹终日消瘦,就遂了她的愿。 只不过,宫主并不放心阳容雪的安全,就派了一个亲信老人过去照顾他们母子。 谁想,后来阳容雪突然身染沉珂。 她自知命不久矣,又明白她死后,印宁剑恐怕也会被宫主接到“移花宫”,从此成为“移花宫”的人那般,陷入江湖权势名利的争斗,甚至会有一天和慕容冲刀兵相见,却互不相识。 阳容雪很怕。 每每想到此处,她回浑身发冷,颤抖不已。 是以,她就派了老人去通知慕容冲。 慕容冲抛下了一切,立即去见她的。 阳容雪道出了一切。 她所没有想到的是,慕容冲其实也早就觉察到了她的动力。这时的阳容雪刚刚有身孕,慕容冲也明白阳容雪对他的真情,为了她们母子平安,他就压下了这件心事,等到时机成熟时在向阳容雪揭露这一切。 至于当时阳容雪怎么选择,慕容冲都不会为难她。 阳容雪在祥和中度过了最后一个月。 临终前,她嘱咐慕容冲,只要让印宁剑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就好,千万不要让他牵扯进“移花宫”和“神剑山庄”的刀光剑影中来。 慕容冲答应了阳容雪。 阳容雪去世以后,慕容冲带着印宁剑回到“神剑山庄”,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慕容雄风,慕容雄风又将这一切告诉了慕容云海。 慕容冲更加感觉到高处不胜寒。 高处易寒。 寒意杀人。 若是他不是“神剑山庄”的庄主,阳容雪不是“移花宫”的人,更不是宫主的亲妹妹,两个人或许不会交际,但阳容雪也不会撒手而去。 人在高处,易寒,更易身不由己。 第246章 年年岁岁花不同 这是“移花宫”针对“神剑山庄”而布的局。 局始于阳容雪,也终于阳容雪。 阳容是去世一年后,慕容冲也去世。 他的死因不正常。 慕容雄风知道慕容冲真正的死因。 因为毒。 很毒的毒。 更是悄无声息的毒。 毒名为“年年岁岁花不同”。 无色无味。 下毒的是一个老人。 那个照顾阳容雪的人。 老人是“移花宫”宫主的人,人称花样红。 他受了宫主的指令,在慕容充照顾阳容雪期间,在慕容冲身上下了毒。 阳容雪很信任花样红。 宫主也很信任花样红。 当宫主下达指令时,花样红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他照顾阳容雪,那是因为他亲眼看着阳容雪长大,不忍心让她一个人过着那种孤苦无依的生活,另外也是受了宫主嘱托。 宫主的嘱托有两点。 一是希望花样红保护好阳容雪母子的安危。 宫主既心疼自己的亲妹妹,也很喜欢自己的亲外甥。不过,犹豫他的身份,他说不能表露什么,只能派一个亲信前去照料。对于印宁剑,宫主并没有什么偏见。在他的眼中,印宁剑体内留着和他同样的血,至于“神剑山庄”慕容氏的血,宫主在心里根本就不认同。 二是让花样红若是有机会,就杀掉一个人。 杀了慕容冲。 宫主以为是慕容冲扰乱了阳容雪的心,让他几乎失去了这个亲妹妹,所以对慕容冲很是仇视。 但是,他并没有派人去刺杀慕容冲。 阳容雪一定猜得到。 宫主不希望阳容雪会恨他一生。 所以,他对慕容冲恨之入骨,想要杀之,却又不强求。 他下了指令给花样红,若是花样红果真有了杀慕容冲的时机,那就是天要索他的命,怪不得任何人。 宫主以为果真是天要慕容冲死。 花样红也这么以为。 阳容雪身染沉珂以后,自知命不久矣,想要将印宁剑托付给慕容冲,让印宁剑不至于失去了母亲,还没了父亲。 这时,花样红就想起了宫主给他的指令。 他要杀慕容冲。 因为宫主的指令他不会违背。 同时,他也是一心想要重振“移花宫”的人,“神剑山庄”是“移花宫”的敌人,那么“神剑山庄”的庄主也就是他眼中的必杀之人。无论他多么宠溺阳容雪,都不会因此而放过慕容冲。 不过,在阳容雪去世之前,花样红并没有动手。 他只是下了毒。 并且,阳容雪希望慕容冲带印宁剑回到“神剑山庄”,从此受到“神剑山庄”的庇护,而不至于被人带回“移花宫”,以后却要与“神剑山庄”为敌。 花样红也要给足慕容冲时间,让他得以带印宁剑回到“神剑山庄”,并且让印宁剑在“神剑山庄”能够立足。 这时,就是慕容冲的死期。 因此,他就用了“年年岁岁花不同”。 慕容冲回到“神剑山庄”不久,就感觉到身体出了异样。于是,他就开始将“神剑山庄”的很多事务将给慕容雄风处理,花费了更多的时间陪伴印宁剑。 印宁剑不排斥他。 只不过,他从小就没见过慕容冲,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他接受慕容冲。 慕容冲很兴奋。 为了印宁剑以后能够自保,他还为印宁剑找了一位名师,让印宁剑习练绝妙的剑法。 就在慕容冲去世之前,他又见到了那个老人。 ——花样红。 慕容冲一点也不惊讶。 花样红只身来到“神剑山庄”,并经人通报,正大光明的见到了慕容冲。 他一见到慕容冲就道:“你要死了。” 慕容冲竟然笑着道:“我知道。” 花样红不可思议的问道:“你很早就知道了?” 慕容冲道:“你给我下毒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花样红不解的道:“你既然早就看出来我要下毒杀你,为什么你还心甘情愿中了我的毒?” 慕容冲笑道:“容雪去了,我就不想再活了。只不过,我知道她放不下念冲,希望我能够将念冲安顿好。我也知道你不会立即毒杀我,一定会给我这些时间。” 花样红瞠目结舌的道:“你是借了我的手求死。” “算是吧。”慕容冲郑重的抱拳道,“你是容雪的长辈,看着容雪长大成人,对她一定很是疼爱。我想求你一件事。” 花样红道:“你说。” 慕容冲道:“我希望你能够告诉你们宫主,看在容雪的份上,以后要对付‘神剑山庄’,请他放过念冲。” 花样红断然道:“好,我答应你!” 他便走了。 当晚,慕容冲把慕容雄风叫了过去,安排了后事,之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而花样红回到了“移花宫”,将慕容冲的请求转告给宫主。 宫主没说话。 花样红对宫主很是了解。 宫主不否认,那就是答应了慕容冲的请求。 花样红也可以安心去了。 他杀了慕容冲,若是阳容雪生前知道,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这么做。 阳容雪一定恨死了他。 所以,他在慕容冲死后,为了给死去的阳容雪一个交代,自杀而死。 至此,一切似乎告一段落,“神剑山庄”此后也风平浪静,一点也没有被“移花宫”惦记的迹象。 慕容雄风知道一切前因后果,以为“移花宫”因为阳容雪和印宁剑,从而不在针对“神剑山庄”继续他们的谋划。 多年以后,印宁剑长大成人,慕容云海和慕容白也都已成年。 慕容雄风在欣慰之余,忽然心中一悸。 他立即邀请“鬼手神医”前来。 “鬼手神医”看了他的脸色,又为号了脉,沉默不语。 慕容雄风见到“鬼手神医”这样的神情,心中一切就明了了。 “鬼手神医”这时才叹道:“你中的毒是‘年年岁岁花不同’,而且时日已久,我解不了。” 慕容雄风心中忐忑不安。 不是因为他就要死。 而是因为这毒。 ——“年年岁岁花不同”。 慕容冲也是中了这毒而死。 唯一的区别是,慕容冲其实也在一心求死,而他却是被人暗中下毒。 他还没有死心。 他正直壮年。 他还没老。 可是,他就要死了。 第247章 鬼手派 慕容雄风将“移花宫”曾经针对“神剑山庄”的阴谋,对“鬼手神医”一一相告。 “鬼手神医”的师门当年为了对付“移花宫”,也是损失惨重。而“鬼手神医”之所以被称为“鬼手神医”,而不是“仇神医”,或者“圣手神医”,也正是因为他的师门。, “鬼手神医”的师门叫“鬼手派”。 “鬼手派”原本擅长两样东西。 一是“鬼手十三掌”。 二是医术。 只不过在围攻“移花宫”时,“鬼手派”高手损失殆尽,就只留下了医术。“鬼手身体”穷死一生,只练就了解毒之法的“鬼手十三针”,传给了七变公子,用来对付“毒一无二”,对于“鬼手派”的武功,到他这一代彻底失传。 慕容雄风又在去世之前,将这一切告知了慕容云海。 至此,唯有“鬼手神医”和慕容云海知道“神剑山庄”两任庄主的死因。而且,“鬼手神医”担心“移花宫”又会对慕容云海下手,亲自替他诊断,发现慕容云海并没有中毒。 三年前,“鬼手神医”来到“神剑山庄”,一是想要知道慕容云海的心疾之症到了何种地步,二则看他似乎也如同慕容冲和慕容雄风一般中了毒。 慕容云海没中毒。 相比“年年岁岁花不同”,心疾之症也是慕容云海难以迈过的一道坎,相比“移花宫”也经过这么多年,内部几经变动,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与其费尽心机在慕容云海身上下毒,倒不如等着他心疾之症加重之时。 至于“鬼手神医”这些年几乎在江湖里销声匿迹,一是“毒一无二”这个弟子使“鬼手派”清誉尽毁,二是对于当年那些事,只有慕容云海和他知道。“移花宫”目前究竟如何,“鬼手神医”一无所知,也没见到“移花宫”在江湖上掀起什么风浪。 不过,“移花宫”中不乏非常之人,否则也不可能在遭受各派围杀以后,历经百余年依然存在。 究竟“移花宫”何时才会卷土重来,“鬼手神医”一直在暗中观察。 他没有发觉一点蛛丝马迹。 这次,由于南宫清幽劫持他来到这里,想要让他为慕容云海施展“换心之术”,由此而引发的一切,也令“鬼手神医”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而慕容云海也暗中调查“移花宫”很久,自然也有所觉察。 他的心疾的确无法医治,已经命不久矣。所以,他才将这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慕容白和大总管。 大总管明白“神剑山庄”面临着潜藏的危机,兴许顷刻之间就会烟消云散。 是以,他必须活着。 即便丧失了功力,可还有他这个大总管坐镇,总能为“神剑山庄”尽一份力。 慕容云海究竟能否撑到“移花宫”对“神剑山庄”动手的那一日也未可知。 慕容白刚刚继任庄主,从来有执掌过“神剑山庄”,处理过任何事物,他几乎是一头雾水。 至于慕容南和慕容北两兄弟,他们两人也没有什么经验,而且刚刚收到重用,同样很难服众。 这时的“神剑山庄”,还不离不开大总管。 “鬼手神医”当即为大总管解毒。 他只有七成把握解毒。 三分把握保留大总管的功力。 可是,最多保留无成功力。 大总管不在乎。 他只要活着。 不奢求活的长久,只要活到慕容白他们能够支撑“神剑山庄”的那一日即可。 而在南宫世家,南宫清幽却在做另外一件事。 她答应苏小河的事。 或者说,是她想要为慕容云海所做的事。 她去见南宫平。 她要问。 问一个问题。 南宫平还没等她发问,却从她眼中看出了很多东西。 南宫清幽还来不及问。 南宫平先问道:“你刚从‘神剑山庄’回来?” 南宫清幽不明白南宫平的意思,只是点头道:“是。” 南宫平忽然叹道:“幽儿,你这是何苦呢?” 南宫清幽心神一振。 听南宫平的话中意味,他已经知道了南宫清幽最近在做什么。 果然,只听南宫平继续道:“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想要救云海,他若不领你的情,你所做的一切值得吗?” 南宫清幽肯定的道:“值得。” 南宫平又叹道:“可你救不了他。” 南宫清幽眼眸深处不由得颤抖。 南宫平再叹道:“你应该知道云海的心疾已经无法可医,即便是‘鬼手神医’替他换心,甚至是用了慕容白的心,最终也是徒劳。” 南宫清幽咬着唇,指甲深入肉里,道:“我不甘心!” “我知道,你的性子外柔内刚,像你母亲一样。”南宫平忽然提了顾采一句,又道,“无论是否救的了云海,你的计划被他知道,即便他不怪你,可是‘神剑山庄’其他人再也不会接受你。爹知道你对他的感情,所以才会同意了大总管的自作主张,允许你们成婚。爹只想遂了你的愿,可是你却毁了这个愿。” 南宫听到顾采时,神情就变得恍惚。 她听南宫平说完,嗫嚅着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南宫平怎么不了解自己的亲生女儿。立即问道:“幽儿你有心事?” 南宫清幽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语气平静,道:“女儿想听听我娘的事。” 南宫平眼光闪了一下,避开南宫清幽的目光,笑问道:“怎么突然想要听爹说你娘的事?” 南宫清幽道:“我想听。” 南宫平深深的、长长的、重重的叹了一口长气,问道:“为什么非要听?” 南宫清幽执拗的道:“女儿就是想听爹说说,这些年,女儿从来没听过爹提起娘的事。” “其实爹不想隐瞒你。”南宫平表情复杂的道,“爹瞒着你,是为你好。不过你今天既然问了,兴许是知道了什么。爹不知道谁告诉你的,但是你既然问了我,爹就一定告诉你。”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南宫清幽,恍惚之间看到了顾采的影子。 两个一般清幽的女子。 一个女儿。 一个妻子。 第248章 顾采之死 今夜如此漫长。 度日如年。 南宫清幽凭借为灯光,看到了南宫平鬓角的白发。 ——他老了。 南宫清幽觉得心痛。 曾经她以为自己仍旧是个世家小姐,只盼着有一天能够和慕容云海白首偕老,却从来很少注意到南宫平的白发。 这是第一次。 南宫清幽看到了南宫平的白发。 还有他脸上的皱纹。 他的确苍老了,不再是那个南宫清幽儿时坚强的依靠。 南宫平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了哀伤之色。 哀的是顾采。 伤的是他自己的心。 只听南宫平娓娓道来:“在我见到你娘之前,是你南宫叔叔首先和你娘相识。你南宫叔叔救了你娘,就将她带回了当时的南宫家。那时候,南宫家家道中落,还没有赎罪这座院子,江湖上只有南宫世家曾经的威名,却没有真正的南宫世家。 后来,我见到你娘,我们之间就生了情愫。当时。我知道你南宫叔叔的心思,他也钟情于你娘。你南宫叔叔当年为了南宫世家付出了很多,爹一直很感激他。只不过这件事不同于其他的事,爹不会把心爱的人拱手相让,那是懦夫的行径,只会伤害你娘和你南宫叔叔。 于是,我和你娘就成了亲。我一直觉得你娘就是我们南宫世家的福星。百余面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移花宫’。为了对付‘移花宫’,很多门派,包括我们南宫世家都参与了,并且损失惨重。就是从那时起,南宫世家一落千丈,逐渐没落,无论南宫世家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最后,我们只能跻身在一个小小的宅院里。 我们只能从长辈们的口中得知曾经的南宫世家如何如何,可是最后竟然连南宫世家的祖宅都保不住。你南宫叔叔虽然在江湖上闯出了门头,想要振兴南宫世家依旧千难万难。 我和你娘成亲以后,你南宫叔叔离开了南宫世家,从此不知所踪。就是在这时候,我认识了云海的父亲慕容雄风。我们一见如故,引为知己。并且,他这人仗义疏财,又乐于助人。正是在他的帮主下,我才开始重新收拢南宫世家流落在外的弟子,并且是慕容雄风替我们赎回了南宫世家的祖宅。 经过我们一番努力,终于使南宫世家重振门楣,这时候你也刚刚出生。无论是我,还是南宫世家的人,都以为你娘是我们整个南宫世家的福星。” 他忽然停住了。 南宫清幽问道:“后来呢?” 南宫平痛声道:“你娘就去世了。” 南宫清幽颤抖的问道:“我娘……怎么……死的?” 南宫平道:“那天夜里,你娘突然有话对我说,当时我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可是,你娘说的话却令我大吃一惊,根本就没办法相信!” 南宫清幽目光如炬,问道:“我娘说了什么?” 南宫平怅然若失的道:“你娘竟然对我说,她是‘移花宫’的人,‘移花宫’被各派围杀剿灭以后,并没有完全被铲除,还有一部分人活了下来,并且贼心不死,想要重新混乱江湖。但是,他们也知道‘移花宫’恶名在外,想要乱动风雨,一旦被各派觉察到一点迹象,残存的‘移花宫’顷刻间就会被灭。所以,套门就想要借助其他门派的力量。 于是,他们就选中了我们南宫世家。因为我们当时家道中落。你娘只要接近于我,成亲以后,再暗中帮助我们南宫世家光耀门楣,你娘作为南宫世家的福星,人人对她都会心存感激。只要你娘再控制住我,整个南宫世家都会听从你娘的号令,‘移花宫’的势力就会渗入南宫世家,从南宫世家开始,将魔爪延伸到各个角落,最后再一举横扫武林。” 南宫清幽想着南宫胆说的顾采的死因,竟然有些胆怯,却又很想确认,又问道:“最后怎么样?” 南宫平道:“至从你出身以后,你娘看着你,忽然会觉得不真实,她珍惜现在的生活,不希望你被牵连到这件事当中,更不忍心看着南宫世家有朝一日被‘移花宫’所屠戮,就将这一切告诉了我。” 他的呼吸有点沉重了,道:“后来,你娘就毒发身亡。” 南宫清幽一惊,道:“毒发身亡?” 果然是中毒而死。 可是,为什么是复发身亡? 她感觉到这其中另有隐情。 南宫平道:“你娘其实早就被‘移花宫’下了毒,据说是‘年年岁岁花不同’,如果没有解药,最多一年内就会毒发而死。那一年内,我想尽办法,都不能解了你娘的毒。” 南宫清幽疑惑的问道:“可是爹为什么告诉南宫叔叔,说娘自刎而死?” “原来是南宫叔叔告诉你的?”南宫平吃了一惊。 南宫清幽点头道:“娘被葬在了城外望坡,后来有一年下了大雨,将娘的坟茔冲毁了,南宫叔叔找到了娘的遗骸,发现娘竟然是中毒而死。” 南宫平越听越惊,最后喃喃自语的道:“怪不得我觉得你南宫叔叔后来忽然就变了,我知道他对你娘的感情,又故意装作不知情。其实,我知道每年都会去祭拜你娘。看来,他发现你娘是中毒而死,从而生出了误会。我当时这么告诉他,生怕他知道你娘是被这毒折磨了一年才去世的,从而无法接受,想不到却好心做了怪事。” 他又歉然道:“后来,这件事我并没有隐瞒几位长老,将这一切都告诉了他们。爹也很后悔,竟然导致你娘日后都不能进去南宫世家的祖坟。长老们说你娘毕竟是‘移花宫’派来的人,意图对南宫世家不轨。不过,念在她对南宫世家并没有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允许她的灵位放在南宫世家的祖祠,还是人却必须葬在他处。” 南宫清幽眼中闪着泪花,道:“这对我娘不公平!” 南宫平悔恨的道:“都怪爹当初不能坚持,委屈了你娘,我知道她喜欢安静,就将你娘葬了望龙坡。而且,我不想你知道这些,怕你误会了你娘,所以每年到了你娘的祭日,都会带你去祖祠,从来没带你去过望龙坡。” 南宫清幽心中的疑问终于解开了。 不过,对于顾采被葬在望龙坡,却在她心中点了一把火。 她委屈。 ——为顾采委屈。 她愤怒。 ——她作为顾采之女,应当愤怒。 她还急迫。 急迫的想要告诉南宫胆真相。 这时的南宫胆已经不知身在何处。 若是今生无法相见,这其中的误会恐怕再也没有消除之日。 而南宫胆也许一生都会活在这种误会而生出的恨火中,从而备受煎熬。 直到这恨火灼了他的心。 烧了他的肺。 痛了他的魂。 第249章 婚期如约 夜去。 天明。 慕容云海独自一人来到了南宫世家。 他要拜访南宫平。 南宫平接见了他。 他神色复杂。 他没想过慕容云海会来。 至少,慕容云海不应该这么早会来。 或者,更不应该独自一人来。 慕容云海却一脸从容,和往日一般无二。 他正色道:“伯父,侄儿今天来,是来赔罪的。” 南宫平脸色微变,问道:“贤侄客气,不知道贤侄有什么要赔?” 慕容云海道:“家父和伯父早就为我和幽儿订了亲,可是侄儿一心只想光耀‘神剑山庄’,从来没有考虑过幽儿的感受,我很对不起她。所以,贤侄今日特来赔罪。” 南宫平叹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慕容云海笑道:“为什么不来?” 南宫平道:“我什么都知道了。” 他又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慕容云海立即回道:“贤侄希望婚期照常。” 南宫平神色微诧,问道:“你确定还要娶幽儿?”, 慕容云海坚定的道:“我已经辜负了她很多年,我要好好补偿他。” 南宫平目光紧紧的盯着他,冷道:“你死期将近。” 慕容云海道:“是。” 南宫平又冷冷的问道:“你还要娶幽儿?” 慕容云海又道:“是!” 南宫平冷哼道:“你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慕容云海道:“侄儿知道。” 南宫平冷着脸道:“你是‘神剑山庄’的庄主,无论如何,幽儿做的事,就会为‘神剑山庄’所忌讳,你们怎么在一起?以我看,不如婚事作罢。” 慕容云海深色凝重的道:“伯父是怕‘神剑山庄’会令幽儿受委屈,还是担心侄儿命不久矣?” 南宫平反问道:“你说呢?” 慕容云海正色道:“伯父,从昨晚起我就已经不是‘神剑山庄’的庄主,我和‘神剑山庄’再也没有关系。我为‘神剑山庄’付出这么多心血,如今我的婚事,庄里的任何人都不能干涉。我会搬离‘神剑山庄’,绝不会令幽儿受委屈。” 南宫平无动于衷。 慕容云海又道:“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我也知道幽儿对我如何,所以我希望能够给幽儿一个名分。” 南宫平怒道:“贤侄这是何意?” 慕容云海一时语塞。 他虽然是“神剑山庄”的庄主,可谓叱咤风云,但是这时面对的却是南宫清幽的父亲,未来的岳父大人,而且又是已经怒火中烧的南宫平的,他也失了神。 南宫平忽而又笑道:“你这小子,要是换作了别人,早就乱棍将你打了出去,谁让你我两家是世交,当初是你爹帮了我们南宫世家,再往前,南宫世家还没没落之前,和‘神剑山庄’也是走动频繁。要不然,我也不会在幽儿小时候就给你们订了娃娃亲。你虽然是‘神剑山庄’的庄主,可是面对这事,却不懂得如何处理。” 慕容云海颇有喜出望外之感,问道:“伯父不反对?” “我为什么要反对?”南宫平幽叹道,“知女莫若父,幽儿对你如何,我很清楚,我也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人。你是否命不久矣,我不在乎,幽儿也不会在乎。我也想了幽儿长久以来的夙愿。可是,你的身后是整个‘神剑山庄’,你代表的也是‘神剑山庄’,幽儿必定怕你为难,恐怕不会答应。” 慕容云海笃定的道:“她一定会答应。” 南宫平道:“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我老了,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 慕容云海保证道:“我向岳父保证,绝不会让幽儿受一点委屈。我已经将‘神剑山庄’交给了我二弟,从此我再也不会理会庄里的任何事物。我的时间不多,只想好好陪着幽儿。” 南宫平只点了点头。 南宫清幽果然还是答应了。 慕容云海只说了一句话:“我的时间不多了,只想陪陪你,也想你陪陪我。” 南宫清幽泪如雨下。 她重重点了点头。 只不过,这婚事却变动了很多。 由于“神剑山庄”中人多人怕是对南宫清幽已经心存芥蒂,慕容云海决议拒绝太多人参加,也不邀请江湖里的任何门派。 他只想表明一点,这是他和南宫清幽两个人的婚事。无关乎“神剑山庄”,也无关于南宫世家。 只有他们两个人。 两个人就足以。 他。 南宫清幽。 这是他们两人的大事。 夙愿。 到了此时,慕容云海终于抛下了多有的包袱,不必事事为“神剑山庄”,只需要“自私”一回,了却自己的“私心”。 这“私心”有人多人支持。 大总管赞同。 慕容白支持。 同时,为了不显得冷清,慕容白请了很多人。 “三教九流”的众人。 苏小河。 洛大小姐。 七变公子。 还有印宁剑。 他是慕容云海的十四叔,身份已经纰漏,就以长辈的身份主持一切。 更不少不了慕容北和慕容南。 崔老六当然也要去。 慕容云海的用意他已经很明白,并且,慕容云海又会见他,将心中的打算一一讲给他听。 慕容云海一字一句的道:“从此以后,你们就再也不是‘神剑山庄’的人,就再也不必束缚在‘神剑山庄’里。江湖之大,任由你们遨游。” 崔老六感激涕零,道:“我们永远忘不了庄主之恩。” 慕容云海喟叹道:“我也有私心,只希望他日‘神剑山庄’有难,能够得到你们的相助。” 崔老六指天起誓言道:“庄主对我们有再造之恩,此恩我们永世不忘!” 他没有再说如违此誓如何如何。 誓言是不必说的。 他懂。 慕容云海知。 慕容云海又道:“你们就要独立门户,起个名字吧。” 崔老六明白他的意思。 慕容云海这是要在他婚期当时,为崔老六他们正名,从此江湖之上就会多一个门派。 而且,这个门派不惧任何污言碎语。 慕容云海为他们正了名,旁人就再也不能说三道四。 另外,慕容云海虽然不再是“神剑山庄”的庄主,但在外人眼中,慕容云海仍旧是慕容云海,并不会因为他将“神剑山庄”交给了他人,就真的以对待普通的江湖人那样对待他。 许多门派还是会前来道贺。 慕容云海有所预料,不过却也却之不恭。 他只是不想让这故事牵扯到“神剑山庄”,若是有其他门派前来道贺,那天也会更加热闹,不至于让南宫清幽太过委屈。 第250章 饮雪小筑 婚期已至。 慕容云海将拜堂的地方选在了“饮雪小筑”。 “饮雪小筑”的人已经知道南宫清幽计划败露,慕容云海却依然要坚持与她完婚。 梁为、喻泗、解召、水班城四人忙着在“饮雪小筑”张罗。 慕容云海不会再回“神剑山庄”,以免令南宫清幽遭受“神剑山庄”那些人一样的目光。 至于南宫世家,慕容云海自然是不方便入住的,他又不是上门女婿,若是另行建造房屋,婚期上又来不及。 于是,慕容云海就选在了“饮雪小筑”,这里远离喧闹,就在以前竹林之中。 小桥。 流水。 人家。 应有尽有。 至于“饮雪小筑”本是南宫清幽救了梁卫、喻泗、解召、水班城之后,为他们建造的容身之所。 而这四人曾经险些丧命。 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 杀人。 杀了该杀,而不能杀的人。 他们杀了京城“白发三千尺”韦鹤年的公子韦礼安。 韦礼安在街中快马飞驰,撞死了一个孕妇。 解召就在当场。 他飞身截住了韦礼安。 只不过,韦礼安虽然不如他爹韦鹤年的武功,但是“白发三千尺”的功夫也不差,解召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打成重伤。 在场的还有其他人。 本就素不相识的梁卫、喻泗、水班城三人。 四人中唯有梁卫“昨日小花”的名头还有点响亮,为人也豪气,自然也看不过韦礼安的作为。 不过,韦鹤年武功非常,少有人是他的敌手。况且,他就只有韦礼安一个儿子,宠爱非常,才造成了韦礼安骄纵的性格。若是韦礼安的出了事,韦鹤年绝对会杀上来。 本来,四人因为韦礼安撞死孕妇,仗义出手,解召先是被韦礼安打伤,又要追击取他性命。 梁卫、喻泗、水班城同时出手。 水班城用“睡梦枕”救了解召。 “睡梦枕”是一个枕头。 枕头里有机关。 机关杀人。 机关没能杀了韦礼安,却使得韦礼安为了躲避夺命的枕中飞出的各色暗器,他才能没取了解召的性命。 梁卫和喻泗立即和他斗在一处。 只不过,两人联手也不是韦礼安的对手。 是以,梁卫就使了个眼色,让水班城先带解召,他和喻泗寻找时机,从韦礼安手下逃脱。 四人由此相识,并且因为韦礼安所行而同仇敌忾。 他们当然知道韦礼安是韦鹤年的儿子,“白发三千尺”韦鹤年的武功他们四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一合之敌。 不过,解召年轻气盛,见不得韦礼安草菅人命的行径。 而且,还是一尸两命。 事不关解召的事,却关乎他的心。 他为江湖而来,心中装着行侠仗义的心。 水班城性子好些,并没有解召那么热血,主要还是他的武功在四人中反而是最弱的。他只擅长机关之术,所不太善于武功。 因为专研机关已久,他做事并不会太冲动,反而深思熟虑。 至于喻泗,之所以被成为“匹夫有责”,一是性格爆裂如火,二则是最为见不得这样的暴行,此事他当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唯有梁卫,既沉稳,又善于计策,武功也是最好。 所以,他们四人合计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孕妇而刺杀韦礼安。 他们是傻子。 江湖上有很多这样的傻子。 当然,聪明人更多。 可是,正因为这样的傻子,才使得那些初入江湖的侠客们相信江湖里的浩然正气。 四人终于在韦礼安沿途将其围杀,还了那死去的孕妇一个公道。 为了这个公道,四人都受了伤。 喻泗性格最为豪爽,当即提议道:“咱们在江湖上闯了这么久,很少见到像我这样的傻子,现在竟然遇到了三个。不如咱们结为兄弟可好?” 解召道:“当然好。” 水班城道:“我还算不得江湖人,但是很羡慕江湖里有兄弟的英雄好汉。” 梁卫给他们泼了一记冷水,道:“什么英雄好汉,我们就是四个傻子。今天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杀了‘白发三千尺’的独子,我们就等着韦鹤年来取我们性命吧。韦礼安的武功就足够我们应付,在韦鹤年手上,我们可是毫无还手之力。就是不知到那个时候,有没有傻子会替我们四个傻子报仇呢?” 喻泗大声道:“人都杀了,死都死了,管他明日如何!” 梁卫冷笑道:“我在江湖里闯荡比你们久,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要不是你们三个,我也不会冲动的去得罪韦鹤年。而且,还是死罪。” 解召无所谓的道:“死罪活罪,活着的人说了才算,现在我们还活着,谁知道最后死的是谁?” 梁卫笑道:“你这小子果然像当初的我,只不过我被江湖里箭风霜的早就磨平了豪言壮语。” 水班城抱着“睡梦枕”,道:“你要是怕了就走吧,我们就对外称是我们三个杀的韦礼安,韦鹤年不会知道的,保你性命无忧。” 梁卫大笑道:“你都说你不是一个江湖人,却做了江湖侠客做的事,我‘昨日小花’也算小有名气,可丢不起这个人。今日既然要结拜,当然要有我。他日若要死,咱们就共赴黄泉又如何?” 喻泗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就懒得出来你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错!”梁卫正色道,“我怕死,但我更怕死的默默无闻。今日为了浩然正气杀人,他日就算一日,江湖里还会记得我是为什么而死,也算死得其所。怕死怎么样,死就死了!” 四人虽然结拜,却很少以排位相称。 用喻泗的话来说:“咱们兄弟结拜只是为了效仿他人,至于称谓如何,完全不必学习他人,太过于庸俗。” 他本人看着就粗鲁,所说这样庸俗,其他三人心中好笑。 他们都明白,喻泗本来想做大哥,结果被梁卫占了先,干脆就不以排位相称。 梁卫、解召、水班城也就随了他的意。 之后,韦鹤年果然找上门来。 三人与之斗了一招,就被打的七窍流血。 这时,却被经过的南宫清幽所看到。 她阻止了。 而且,了解了来龙去脉,和韦鹤年斗了一场。 韦鹤年也知道她是南宫世家的大小姐,“神剑山庄”慕容云海的未婚妻,当然也不敢一点颜面也不丢。 不过,梁卫、喻泗、解召、水班城杀了他儿子,这杀子之仇不能不报。 可是,南宫清幽闻及韦礼安撞死了一个孕妇,对其憎恨之心非常,决计要插手这事。 于是,韦鹤年就放言,只要她接住了“白发三千尺”,今日就饶过这四人一命。 南宫清幽又加了一个条件:“从此以后,韦前辈不得主动找他们寻仇。但是,若是他们偶遇到了韦前辈,韦前辈要杀他们,我不会阻拦。” 她加了这一件,主要还是为了保住梁卫四人的性命。 韦鹤年当即点头应允。 虽然南宫世家的名头虽响,但是南宫世家大小姐的武功,他却不以为多么高超。 韦鹤年轻视于人,后悔莫及。 南宫清幽真的接住了他的“白发三千尺”。 当时,又有其他武林同道在场,他不得不兑现诺言。 江湖里的人,仇虽然要报,名依然重要。 报仇,不过是来日方长之事。 南宫清幽担心他事后暗杀梁卫、喻泗、解召、水班城四人,逼迫他发誓,若不兑现承诺,必定死于乱刀之下。 韦鹤年当时已经受了内伤,怕南宫清幽会在他反对之际杀了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发誓。 以南宫清幽的身份,南宫世家的威望,他若死于南宫清幽之手,也就只能在南宫世家的威名上添上一笔罢了。 韦鹤年发誓完毕,含恨而退。 此后,南宫清幽就想梁卫四人他们安置下来,建造了“饮雪小筑”。南宫清幽经常救济他人,四人就会帮忙。 是以,他们四人就会称呼南宫清幽为东家,而梁卫作为大哥,也就成了“掌柜”,喻泗、解召、水班城则成了“伙计”。 第251章 为婚礼而动 正因为南宫清幽对他们四人有过救命之恩,四人才会在南宫清幽想要救治慕容云海时,替他做一件事。 ——劫持慕容白。 不过,四人却既有选择,也是在南宫清幽的请求之下,才愿意这么做。但是,无论事情是否成功,都是最后一次。 南宫清幽即将与慕容云海成婚,他们四人自然要参加。 南宫清幽的计划败露了,他们四人再也不必做违心之事。而慕容云海并没有责怪南宫清幽,他们四人反而会觉得开心。 当然,他们也明白慕容云海时日不多,想要在最后的日光和南宫清幽安度余生。无论是梁卫,还是喻泗,或者是解召,还有水班城,都希望能够出点力。 于是,“饮雪小筑”就成了南宫清幽和慕容云海的新家,而梁卫、喻泗、解召、水班城四人甘愿做他们的护院。 毕竟两人的身份不同,尤其慕容云海的身份很是敏感,难保没有人会起了别的心思,会打扰到两人。 慕容云海已经表明和“神剑山庄”再无瓜葛,“神剑山庄”也不得干涉他的婚事,更不会让“神剑山庄”的任何人过来保护他。 至于南宫清幽,也觉得梁卫、喻泗、解召、水班城四人比较熟悉,由他们护卫“饮雪小筑”,就不需要南宫世家再派护院过来。 宁静。 祥和。 这是慕容云海最后的梦想,也是南宫清幽的夙愿。 因此,其他人就成了下手,由着梁卫、喻泗、解召、水班城指点江山。 他们和苏小河、洛大小姐、七变公子不打不相识,也各自解除了误会了,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再也没有互相抱有敌意。 其实,苏小河也正是知道他们四人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孕妇,而杀了韦礼安,面对韦鹤年的威胁,依然不惧,对他们心中佩服,才会在他们劫持慕容白时,觉得其中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并没有为难他们,而是让他们安然离开。 “鬼手神医”作为慕容云海的长辈参加。 慕容白是慕容云海的二弟,理所应当的眼来参加他大哥的婚事。 大总管则以朋友的身份前来。 慕容北和慕容南为了确保慕容云海的心疾无恙,也会寸步不离。 崔老六刚成立“七十二派”。 “七十二派”即七十二个门派。 “神剑山庄”原来的外姓弟子当中姓氏很多,为了更好在“神剑山庄”生存,也分为大大小小的势力,崔老六正是从这基础上,分为了七十二个小派,组合成一个大派——“七十二派”。 毕竟,他是慕容云海认命的,其他外姓弟子不会拒绝,道未必人人心中服气,只有如此做法,表明他无异于一派首领,更不会贪恋权势,只想原来这些“神剑山庄”的外姓弟子能够在江湖上立足。 并且,他对七十二个小派帮主都有言在先,他日若“神剑山庄”有难,“七十二派”不可忘记今日慕容云海的恩情,必当竭力相助“神剑山庄”度过难关,否则,不知“七十二派”内人人所鄙夷,在江湖上也再无立足之地,沦为下九流的无恩无义之人。 七十二个小派中人人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当即焚香立誓,以示不往慕容云海的今日之恩。 此举,就断了所有人他日袖手旁观的路。 他们也明白,只有这样的举动,才能换来眼下“神剑山庄”的鼎力相助,“七十二派”才能在江湖立足脚跟。 有舍既有得。 “七十二派”舍弃的是以后,得到的眼下。 而且,他们还看不到以后。 没有以后的以后,等同于没有。 这就意味着他们其实一点也没有舍弃什么。 他们只是用一个誓言,就换来了今日立足江湖的结果。 很划算。 很值得。 没人有异议。 慕容云海已经安排妥当,在他婚礼当日,不许“神剑山庄”的慕容氏弟子参加,却令“七十二派”以门派的名义拜会,就是在为“七十二派”正名,也是对这个新生门派的庇护。 他虽然不再是“神剑山庄”的庄主,但他依然代表些“神剑山庄”,慕容白又是他的二弟,任何门派想要对付“七十二派”,都要三思后行,谨慎为要。 不过,崔老六只选了二十名弟子前来陪同慕容云海迎亲。 “饮雪小筑”不大,人多了反而没有踏脚之地。 是以,迎亲队伍里有慕容白、大总管、梁卫四人、洛大小姐。 没有七变公子。 他爱热闹。 更爱凑热闹。 但是,为了防止婚礼有变,有人会暗中下毒,这一切就交给了他。 “三教九流”也没有参与。 他们在暗处。 艾一旺。 狄不仁。 卜一笑。 徐文雷。 四人各自统领三人,连同他们四人在内共计十六人,在暗中护卫慕容云海等人的安全,防止婚礼发生任何事端。 那日,“三教九流”遭到敌人围攻,损失过半,他们自然不会忘记。 一、他们要报仇。 二、敌人是否会在婚礼当日来袭? 是以,慕容白就托付给他们这样一件任务。 正因为慕容云海意在和“神剑山庄”划清界限,又只有“三教九流”和“神剑山庄”一点干系也无,最适合完成这个任务。 慕容云海的婚礼,所有的准备是: “饮雪小筑”内有七变公子防止他人下毒,“鬼手神医”也不会没有防备。 “饮雪小筑”周围,早有水班城设置了机关。 原本,水班城早设置了机关,就是防止有人打扰到“饮雪小筑”的清净,此时慕容云海又将新家安置在此处,在此举行婚礼,更是将他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机关都用上了。 迎亲队伍想要进来,必须有水班城带路。否则,任何人也休想入内。 另外,又有“三教九流”的一行人在暗中保护,警惕敌人来犯。 还有崔老六等“七十二派”的人作为助力。 再则,南宫平又怎么不会预防未知的敌人会在婚礼当日突袭,挑选了南宫世家的很多高手,潜藏在暗中,策应“三教九流”等一行人。 为了这场婚礼照常举行,何方与慕容云海有关联的人,可谓做了完全的准备。 他们为婚礼而动。 有敌来犯,必死无疑。 更重要的一点在于,婚礼不会受到干扰。 第252章 故人 迎亲队伍在路上。 苏小河一点也不急。 还不是急的时候。 今日一定会出事。 有敌人会来。 这是一个大喜之日,也是杀人的好时节。 大喜。 大悲。 本就一线之隔。 大喜之时,越是大悲之日。 即便今日参与慕容云海的婚礼之人已经相当少,并且也都是大家熟悉并且可靠之人,敌人很难浑水摸鱼。 不过,在这条路上却极容易出事。 敌人会动手。 不是现在。 慕容云海还没到达南宫世家,花桥里还空空如也。 待接了南宫清幽,抵达“饮雪小筑”的路上,才是敌人下手的好时机。 敌人会杀两个人。 一是慕容云海。 二是南宫清幽。 杀了南宫清幽,其实亦是杀了慕容云海。 南宫清幽死。 慕容云海也活不成。 无论他是一个多么坚韧的人,面对南宫清幽的死,他的心疾还能安然无恙? 慕容云海的武功究竟如何暂且不提,但是他心疾已经如此严重,绝不能与他人交手,这对他的身体极为不利。 至于南宫清幽,她武功虽然很高,但今日是大喜之日,敌人一定会偷袭。 偷袭之下,无论武功多高的人,也未必能够确保自己周全。 所以,慕容白就拜托了一个人。 正是苏小河。 他要暗中保护慕容云海和南宫清幽两个人。 他身兼重任。 责任重大。 很大。 极大。 一点疏漏也不能有。 是以,迎亲队伍没有他。 他在暗处。 又在明处。 迎亲队伍看不到。 ——他在暗中。 敌人一定看得到。 ——他在明处。 因此,他只需要居高临下。 他在俯瞰一切。 迎亲队伍走到哪里之前,他就会事先抵达,寻一个最高出,观察周围的所有人的动向。 只要敌人有变,他就能一目了然。 在这条通向南宫世家的路上,苏小河就立在最高的六楼屋顶,抱着剑,巡视着楼下的一切。 慕容云海正来迎亲。 敌人有一个时机。 南宫清幽上桥之前,就是迎亲队伍众人放松警惕之时,敌人极有可能动手。 苏小河胸有成竹。 只要有他在,敌人无法得手。 但是,敌人还有第二个时机。 ——归途中。 归途不长。 不短。 迎亲队伍会有过这条街,通向城门,再去“饮雪小筑”。 路上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有可能会有敌人来袭。 苏小河没有把握。 他也并没有拒绝慕容白。 敌人是谁? ——不知。 谁是敌人? ——不明。 慕容白要信谁? ——苏小河。 ——洛大小姐。 ——七变公子。 ——“三教九流”。 其他人并非他一点也不信,只是信是一回事,信得过却是另外一回事。 慕容白一路归来,都有苏小河他们的相助,他自然信得过他们。可是相对来讲,其他人却不如苏小河他们令他放心。 他当然也知道如今情形特殊,除非绝对信得过的人,这等事不能交给他人来做。 而且,论武功,也唯有苏小河最合适。 他并不知道苏小河中了“恶因”。 “恶因”还需要一日才能解,今日就是慕容云海的大喜之日。 苏小河没有告诉慕容白,一是不想令他担忧,二是早就料到了慕容白必定有所请求,并且他一定会答应慕容的请求。 所以,他没告诉慕容白,就是不希望慕容白觉得为难。 其实,他不必杀人,也不爱杀人。 救人更不需要杀人。 他却看到了一个人。 故人。 也是熟人。 不算太熟。 但是相识。 这也是他初入江湖之时结识的人,并且两人还交过手。对方被他一掌折了手腕,当场败退。 这人是秦七。 枯木大师的弟子。 曾经加入了“小池巷”,受顾忌惮的指令,想要杀了苏小河。 苏小河并不是一个弑杀的人,并且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想要杀他,再则当时想要处理马舟所托之事,就放过了亲七。“小池巷”覆灭之后,苏小河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算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确切来说,苏小河看到了他,而他却没有注意到苏小河。 秦七在楼上。 ——酒楼。 这酒楼离南宫世家并不远,一共有三层,秦七就立在三层靠近街道的围栏处,他的斜对面就是苏小河。 苏小河在俯瞰着他。 因为苏小河在五楼。 他这里距离南宫世家更远着,但地势更高些,反而更能一览无余。 于是,他就看到了秦七。 秦七也在看。 他在看人。 看迎亲队伍里的人。 苏小河猜测,他看的一定是慕容云海。 ——他怎么也要杀慕容云海? ——他如今又在为谁卖命? 苏小河不知道。 想不到。 他就不想。 他更加警惕,密切注视周围的一切。 ——无恙。 只有一个秦七。 ——一定还有人。 ——有多少? ——都是谁? ——他们想要在南宫清幽出府的瞬间动手吗? 新娘子大喜之日,上桥之前脚不沾地,否则就不吉利,必须有新郎背着新娘子出府,再登上花桥。 这的确是一个动手的好时机。 慕容云海躲不了。 避不得。 他本就患有心疾,如今武功一定大打折扣,再背着新娘子,根本就避无可避。 ——他只是一个饵。 诱饵! 苏小河眼光一缩。 但是,诱饵如果引诱不了人,也可以成为杀人的人。 苏小河不能无动于衷。 他叫了。 鸟叫。 脆鸣。 这是暗语。 为了今日联络方便,“三教九流”的独特暗语由卜一笑告诉了苏小河,以便今日突发状况时,“三教九流”好配合苏小河的行动,保护慕容云海的安全。 街道上出现四个人。 一个是艾一旺。 其他三人是他率领的“三教九流”的弟子。 南宫世家门前最易发生惊变,因此就由艾一旺来负责,他本人处事稳重,关键之时又能决断,由他在南宫世家门前应对突然情况,再合适不过。 秦七的目光转向了艾一旺。 他很警觉。 或者,艾一旺等人的行迹就在敌人的眼中,他们一旦有所异动,就会有人觉察到,并且传递给了秦七。 秦七立即下楼。 这时,苏小河断定秦七果然是诱饵。 他这个诱饵已经暴露,就必须尽快离开。 敌人也知道慕容云海今日一定做了防备,所以也做了完全的应对之策。 第253章 一口棺材 秦七是否与艾一旺等人相互。 两者是否斗在一处。 胜负几何? 谁胜谁负? 苏小河顾不得。 他来到秦七方才所在之地。 这里既可以俯瞰南宫世家府门前的一切,又能够在慕容云海遇到袭击时及时救援。 不过,这也是袭击慕容云海最佳的地点。 秦七已经走了。 苏小河就站在方才秦七所站的地方,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慕容云海就要来了。 快了。 很快。 很近。 还有一百丈。 迎亲队伍有很多高手,没有一个普通人,苏小河队伍慕容云海在迎亲队伍当中行进是否安全,一点也不会担心。 他隐约有点不安。 一定有什么。 ——究竟有什么。 光。 寒光。 箭光。 不是剑光。 的的确确是箭光。 他没看见,却听见。 箭弦绷紧,蓄势待发。 而且,是很多箭。 箭的目标正是他。 因为他来了。 来到了楼上。 他背后的屋里暗藏埋伏。 这里是南宫世家的对面不远处,听着箭弦绷紧发出的声音,这些弓箭蓄势待发而射出的箭雨,必然可以抵达南宫世家的府门前。 既突然,又密集。 苏小河若是没有来,或许就会发生这一幕。 可是,他来了。 那么,蓄势待发的箭就对准了他。 他怎么办? 进。 进屋。 进了身后的屋。 他很快。 从来没有这么快。 慕容云海就要来了,他必须在此之前解决这一切。 同时,苏小河也忍不住去想,就在这南宫世家紧临着酒楼三层的屋里,尽管埋伏一群箭手,为什么南宫世家竟然没有一点察觉。 这幕后主使一定是一个可怕的人。 而且,这个人还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 他这是要得罪了慕容云海,也会与南宫世家结仇。 死仇。 死仇就会不死不休。 这个人不怕死仇。 那么,他一定是一个野心极大的人,同时还是一个颇为势力的人。 什么人? ——会不会是“移花宫”? 理由可能是“移花宫”。 其他江湖门派,即便再垂涎“神剑山庄”的地位,也不敢在今日这种情形之下,对慕容云海动手。 可是,这其中也难保不会有人浑水摸鱼。 水浑浊了,就什么也看不清,辩不明了,幕后的各个主使也就安全了。 苏小河这样想着,就冲到了屋里。 他的人比箭快。 箭未发,他就破门而入。 而后,他就拔剑。 剑出。 剑光在闪。 屋里不只有成片的箭光,还有了“小寒山剑”的寒光。 剑光比箭光寒。 更冷。 尤烈。 凛冽。 剑光剿灭了一片箭光。 还有箭光。 弓箭手太多。 箭发。 疾发。 箭雨在飞。 飞到了墙上。 射到了屋顶。 甚至从屋里飞了出去。 苏小河忽然选择弃剑。 他瞅了一眼屋里的弓箭手,一共三十人。 不多。 亦不少。 刚刚好。 苏小河一边躲着箭雨,一边出掌。 ——“小寒山二十四掌”。 掌即是剑。 掌法中有剑法。 掌法就是剑法。 ——掌剑! 他一掌化三式,对付三十个弓箭手,只用了十掌。 即是十剑。 掌剑没有杀一人,却制住了三十人。 这时,又有人来。 苏小河却放心了。 来的是南宫世家的人,他们一觉察到这里的不对,当即有立即赶来,而苏小河便已经制住了这屋里埋藏的弓箭手。 他们到了。 苏小河退了。 ——没那么简单! 苏小河更加不安心。 敌人的大胆已经出乎他的预料,不知道慕容云海此时心里做何想。 他什么也没想。 酒楼里飞出的箭雨被迎亲队伍看到,他们却一点停留也无。 今天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危险的一天。 因为这是慕容云海的婚期,有人希望他死,有人来杀他。 无论怎样,婚期照常。 所以,迎亲队伍里的每个色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根本就没有觉得惊讶。 他们继续前进。 很快,他们就到了南宫世家。 苏小河站在酒楼上,心中更加小心。 慕容云海已经进入了,一会儿就会背着南宫清幽出来,那才是最危险的时候,也是敌人动手的最佳时机。 南宫世家府门前的有一个人回头。 那是慕容白。 苏小河冲着他点了点头。 慕容白就安心了。 他相信苏小河。 不过,后面的一切却令苏小河惊疑不定。 迎亲队伍走了,南宫清幽已经进了花桥,此时正在沿路返回。 没有惊变。 苏小河不敢相信。 敌人不会这么愚蠢,方才就在慕容云海背着南宫清幽出府的瞬间,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 迎亲队伍知道。 敌人也明白。 敌人要动,整个迎亲队伍就被动。 但是,迎亲队伍的所有人,早就做了随时应对的准备。里面的所有人都带着兵器,不像是迎亲的,倒像是抢亲的。不明所以者,见到这个迎亲队伍,唯恐避之不及。 他们在走在回“饮雪小筑”的路上。 这时的苏小河就没法断定敌人会在哪个地方动手,因为沿途每个地方都可以动手。 他要走在迎亲队伍的前面。 他要探路。 所以,他立即在屋顶飞掠,赶在迎亲队伍之前出了城。 刚出了城,苏小河就听到了一种声音。 哀声。 哀乐。 一群哀伤的人。 白衣。 还有纸。 漫天飞舞的纸。 冥纸。 还有人群中的一口棺材。 这是一支奔丧的队伍。 苏小河跳了跳眉毛。 迎亲队伍即将出城,城门口不远处就多了一个奔丧的队伍。 这也许是巧合。 这巧合很巧。 极合。 这棺材里到底没有没人? 死人? 活人? 他们是真的奔丧的队伍,还是敌人假扮,正常此处等着慕容云海的到来。 若是这棺材里没有谁,那又是为谁所准备? 迎亲队伍就要到了,慕容云海不知道看到这种情形做何感想。 可是,苏小河却没办法赶人。 如果这些是敌人,免不了大打出手。 如果不是敌人,慕容云海娶亲要经过此地,难道就不许他人安葬棺材里的人? 唯有静观其变。 只有静观其变。 苏小河没有再继续往前走,而是停留在此地,等着迎亲对于到来。 这支白色的对于却没有停,对着迎亲队伍所来方向继续前进。 苏小河又皱了眉。 若是亲人去世,理应葬在城外,哪里有向城门进发的道理。 果然有问题。 第254章 棺材里的人 白色的队伍停了下来,他们就停在了迎亲队伍回程的必经之路。 迎亲队伍已经来了。 逼近了。 更近了。 近了。 白色的队伍忽然一哄而散,只留下了纸人、纸马,还有一口棺材。 黝黑的棺材。 棺材不知是什么木料所制,看样子一定十分沉重,抬棺的人散去之时,丢下棺材时,棺材落地,发出了“砰”的声响。 迎亲队伍里没有人去追击散去的发丧队伍,只是停了下来。 这口棺材不偏不倚,刚好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棺材就是棺材。 可是这个棺材就仅仅是棺材吗? 棺材里是否有人? 活人? 死人? 什么人? 但是迎亲对于还是要继续行进,以免误了时辰,至于遇到这棺材是否立即,一切都已经不重要。 显而易见,这棺材是有备而来。 无论是为了为今天喜庆的日子加点晦气,还是为了故意激怒慕容云海等人,这口拦路的棺材都要挪开。 于是,迎亲队伍里就走出来四个人,想要将棺材挪开。 他们一起发力。 竭尽全力。 甚至于额头见汗。 棺材纹丝不动。 这棺材果然有名堂。 既然四个人抬不动,就又出来了四个人。 现在是八个人。 八个会武功的人,他们的气力自然比寻常人大的多。 八个人一起发力。 他们咬紧牙关,手臂筋脉爆起。 棺材终于起来了。 只是起来一点。 一寸。 于是,迎亲队伍里又走出四个人。 现在是十二个人。 十二人终于彻底将棺材抬起。 迎亲队伍里有人脸色如常,有人勃然变色,有人心存忧虑,有人盯着棺材,准备随时爆起。 而走出的这十二个抬棺材的人,都是大总管指派出去的人。大总管当然发觉这棺材有蹊跷,不过也只能静观其变,先挪开这棺材再说。 当棺材纹丝不动,他依旧深色如常。 慕容云海脸色也没有变化。 其他人则脸色各异。 当这棺材终于被彻底抬起,慕容云海的脸色反而有了一点异样。 他忽然开口道:“你们就把它放那吧”。 他是对抬棺的八个人说的,指的就是棺材。 大总管没说话。 八个人听从慕容云海的命令,又放下了棺材,回到了迎亲队伍里。 其他人要动,慕容云海却伸手制止了他们,对着棺材朗声道:“想要对付我慕容云海,却要如此故弄玄虚,为何不直接现身?” “你认出了我?” 棺材突然说了话。 里面果然有人。 慕容云海道:“白大帝的名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慕容云海当然也是对阁下如雷贯耳,能够请动你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 棺材又说话了:“我只是奉命行事。” 慕容云海沉吟道:“想不到,果真想不到,堂堂白大帝竟然也会为人卖命,受人指使,我对能够指使白大帝的人更感兴趣了。” “我对庄主也是很感兴趣。”棺材里又发出了笑声。 棺材开了,伸出了一只手,而且是白皙且又肥胖的手。 手上肉很多。 棺材的盖子被彻底打开,里面就有一个衣着华贵的胖子小咪咪的望着慕容云海。 他真的很胖。 怪不得这口棺材这么大,这么重,十二个人才能抬的动。 他一个人的体型,至少比得上三五个壮汉,如果他在施展手段,这口棺材当然也不是那么容易抬的起来的。 白大帝慈眉善目的对迎亲队伍拱拱手,客客气气的道:“今日多有得罪,还望诸位勿怪,白某也是奉命行事,大家原谅则个。” 大总管笑问道:“白大帝,我们一向没有交际,你却先来寻我们的晦气,是何道理?” 白大帝一脸无奈的道:“你是‘神剑山庄’的大总管,也应该明白这江湖其实就是不讲道理的,白某一向喜欢讲道理,却从来讲不过别人。所以,今天白某就不打算讲道理了,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白大帝,又人称“哀鸿遍野”,是江湖里有名的杀手。 他是一个很胖的杀手。 而且,很喜欢讲道理。 他杀人,有杀人的道理。 没有道理,他是不会杀人的。 所以,杀人前最爱和别人讲道理,让对方哑口无言,才是他动手的时机。 不过,也正因为他这一个奇怪的习惯,导致很多时候反而杀不了人。 遇到讲不过道理的人,他也就不会再动手了,只会放了那人。 但是,还是有很多人请他去杀人。 因为他武功高。 究竟有多高? 没人试过。 试过的人不是没有赢,就是死了。 因此,没人知道白大帝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另外,只要有一个充分的杀人的理由,他一定会不死不休的和目标将道理,最后讲得过道理,再讲目标杀了。 他以为杀人有道理,那么被杀人的就该死。 这就是他杀人的道理。 再则,他若是要杀人,就会准备一口棺材。只是,这棺材却是为他自己量身定做,并且还要亲自趟进去,再请一帮送丧的人,将棺材连同躺在棺材里的人亲自送到被杀的人面前。 至于这棺材,最终还是要让被杀人的来躺的。 于是,他就有了一个“哀鸿遍野”的称号。 他这杀人的阵仗,果真是哀鸿遍野。 所以,这样一个奇怪的,行为诡异的杀手,想不在江湖里出名也是很难的。但是,迄今为止,他还没有杀过不该杀的人。 无论是被杀者是不是该杀,还是他讲不讲得过道理,他杀的还没有一个冤枉的。 从这点上来讲,很多人对于他其实也没有那么排斥,白大帝虽然做的是杀手的行当,却从来没有做什么有违反江湖正道的事。 慕容云海就是想起了他这个人,才会让抬棺的十二个人退下去。 大总管就要和他讲一讲道理。 可是,白大帝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不再和别人讲道理了,而且听他的话,竟然是奉命前来。 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将白大帝收在麾下? 这样的人不多。 由此推断,想要知道什么人想要杀慕容云海并不难。 可是眼下却难。 难在怎么应付白大帝。 一、白大帝并非一个恶人。 无论慕容云海,还是大总管都没有想要和他一较生死的意思。 二、其他人心中早就对白大帝今日的作为愤恨不已,想要出手,却被慕容云海制止了。并且,他们也明白今日是慕容云海成亲的日子,并不想见了血腥。 三、有谁会是白大帝的对手。 这时,慕容白走了出来。 慕容云海患有心疾,又是新郎官,不能和白大帝动手。而大总管虽然已经被“鬼手神医”解了毒,功力大损,也不是白大帝的对手。至于其他人,也很难有人是白大帝的敌手。 慕容白是慕容云海的二弟,今日是他大哥的婚事,白大帝过来阻挠,甚至想要杀了慕容云海,于情于理,慕容白都要出手。 并且,他不希望其他人动手。 慕容白动手的目的是少些伤亡,以令慕容云海的婚礼如期举行。 是以,他在走出来之前,对其他人就已经有过吩咐。 今日之事,一切以慕容云海的婚礼为要。 第255章 讲道理 白大帝一见到慕容白就乐了。 他是一个大胖子。 慕容白全是一个小胖子。 白大帝本人其实很不喜欢胖。 胖了,就影响他的形象,甚至会引来他人的嘲笑和鄙夷。哪怕在他杀人之事,别人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是笑。 还是嘲笑。 没人喜欢被嘲笑,即便是爱讲道理的白大帝也是一样的。 此时见到慕容白的体格,虽然比他依然差了不少,但也最后白大帝为之开心了。 其实,白大帝本身并不胖,而且极其精瘦,但至从他练功小有所成以后,体重就不停的增加。 他的练的武功叫做“哀鸿遍野”。 以如他将人抬棺,来到被杀者的面前的那种哀鸿遍野之意。 所以,他的武功的要诀就是哀。 他的哀意越重,功力就越深,武功就越高。同时,他这个人不能难过,不能哀伤,否则就会体重就会增加。 这令白大帝都难以理解。甚至,他一度想要改练别的武功,但却一无所获,只有重新练起了“哀鸿遍野”,体重也就在他每次练功之时,都会有所增加。 其实,每次增加的并不多。但时日久了,他还是变胖了。 而且是肥胖。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动作和身手。许多人正是初见他这样的体型,失了警惕之心,被他一招破敌,吃了大亏。 久而久之,白大帝也就任由体重增加,索性不管不顾,只想看看他的体重究竟会增加到各种地步。 但是,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怀念从前那种精瘦的体格。 而且,若是让他见了体型较胖的人,即便不如他的体型这么夸张,却令他能够心情愉悦。 这时,他见到了慕容白,心情就变得很好,忽然笑道:“这位兄台就是慕容庄主的二弟吗?” 慕容白对于白大帝的反应一愣,道:“我现在就是‘神剑山庄’的庄主,在下慕容白。” 白大帝这才醒悟似的道:“原来如此,你大哥已经不是庄主,‘神剑山庄’交给你了。” 慕容白冷道:“我不管你受谁的指使,今日是我大哥的婚事,你竟然来捣乱,就让我见一见你的真章。” 白大帝歉然一笑,商量似的口气道:“你我一见如故,不如我们讲讲道理,如果你有道理,我就不杀你大哥了。” 其他人一听白大帝这口气看似谦逊,实则狂妄,又碍于慕容白之前的命令,都忍住没有动手。 洛大小姐却上前道:“你这人真奇怪。不是说好的不讲道理,怎么又反悔了?” 白大帝对着他笑道:“方才白某不是说了,和这位新任庄主一见如故,就给你们一个讲道理的机会。” 洛大小姐背着手,认真打量着他,问道:“你武功很高?” 白大帝谦虚的道:“马马虎虎。” 洛大小姐突然哼了一声,道:“但是你说话很欠揍。” 白大帝搓着手,尴尬的道:“白某的确不太会说话,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洛大小姐眼睛一转,又问道:“如果本大小姐不海涵呢?” 白大帝一脸为难的道:“我不杀女人的。” 洛大小姐眯着眼,再问道:“你的意思就是你杀得了我?” 白大帝嘿嘿一笑。 洛大小姐挖苦道:“本大小姐听你说讲道理,还以为你这个人大白球很讲道理,原来却有了一个针眼那么大的心,本大小姐不海涵你就要杀了我。” “大白球?”白大帝愕然。 洛大小姐点点头,问道:“你不觉得本大小姐说的很贴切?” 其他人忍住憋着笑,有的甚至都笑了出来。 白大帝脸色一黑,道:“姑娘这样不讲道理。” 洛大小姐反问道:“那本大小姐不海涵,你就想杀了本大小姐,那就是讲道理吗?难道这就是你的道理?那是什么道理?” 白大帝被他连续追问之下,一时哑口无言,半晌儿才吞吞吐吐的道:“白某没这个意思……姑娘……姑娘误会了……” 迎亲队伍里一时瞠目结舌有之,目瞪口呆者有之,谁也没想到白大帝来时哀鸿遍野,这时在洛大小姐步步紧逼之下,竟然有些如此一面。 洛大小姐插着腰,斥道:“你不是没有道理,没有道理还不赶紧让开!” 白大帝期期艾艾的道:“姑娘,你这样不讲道理,白某是有道理的。” 洛大小姐质问道:“你有什么道理?” 白大帝慢条斯理的道:“白某是奉人命令,前来取慕容云海的命。” 洛大小姐指着他,又问道:“你和慕容云海有仇?” “无仇。”白大帝摇头道。 “有怨?” “无怨。” “无仇无怨你为什么要杀他吗?”洛大小姐的指间都要戳到了白大帝的鼻子。 白大帝退后一步。 洛大小姐想要追击,却是不可能了。 白大帝还在棺材里站着,洛大小姐当然不可能跳进棺材里。 这时,白大帝慢悠悠的道:“白某方才已经说了,是奉人命令。” “本大小姐听说白大帝只是该杀之人,从不滥杀无辜。”洛大小姐斜着眼睛看着他。 白大帝犹豫了一下,才道:“是。” “慕容云海该不该杀?” “白某只是奉人命令。” “奉人命令就可以随便杀人了?”洛大小姐嗤笑道,“原来白大帝和江湖里传闻的不一样,真令本大小姐失望。” 白大帝白白的脸涨的通红,打个哈哈道:“江湖中人,拿来这么多道理。” 洛大小姐无辜的道:“不是你想要和老白讲道理?” 白大帝扫了一眼,明白她说的老白大抵就是慕容白,反驳道:“白某是要和他讲道理,不是要和你讲道理。” 洛大小姐冷笑着盯着他,道:“讲道理你不讲不过本大小姐,就想换个人。” 白大帝不吱声。 慕容白上前道:“既然你要讲道理,那我就和你好好讲一讲。江湖里都说白大帝虽然是个杀手,但是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而且从不杀害无辜,杀人也讲道理。如果没有道理,你就不会杀人。你口口声声说奉人命令杀我大哥,奉人命令算不算你杀人的道理?” 白大帝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没道理。” 慕容白道:“那你还要杀我大哥吗?” 白大帝的眼光越过慕容白,望向慕容云海,抱拳道:“白某没道理,这就告辞。” 他竟然走了。 来的时候哀鸿遍野。 走的时候莫名其妙。 第256章 白大帝 江湖里的人多是梦想着行侠仗义,扬名立万,甚至是开宗立派。 不过,白大帝却全然不同。 师父问他武功学成以后想做什么。 他道:“杀手。” 为此,师父让他跪了一天一夜。 次日,师父再问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依旧回答:“杀手。” 这次,师父让他跪了三天三夜。 杀手,是为人卖命。 为了钱财,抛却了原则。 只杀人。 ——杀人者恒杀之。 ——杀人者死于杀。 这是一条见不得光明的路。 白大帝竟然要走这条路。 他师父怎么能够不气急败坏。 后来,他师父也是纳闷这个徒弟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一问之下,才知道另有原由。 白大帝是个孤儿。 他父母双亡。 死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总之是为恶人所杀。 白大帝因为年幼,在外玩耍,躲过了一劫,成了无父无母的小乞丐,再后来就为师父收留。 他经历过父母被恶人所杀,做乞丐是的朝不保夕,衣不蔽体,受尽白眼与羞辱。 他朋友赤子之心。 他要行侠仗义。 不过,他的方式却和别人不同。 他要做一个杀手。 ——不做大侠。 大侠总会受到“侠”字的拖累,行事诸多束缚,倒不如做一个自在的杀手。 而且,他要做白道第一杀手。 在他眼中,杀手也分白与黑。 他师父忽然很感慨。 白大帝有了这种经历,竟然还有保留这样一颗心,实属难得,想做杀手也是为了寻找一种行侠仗义的途径,摆脱那些虚名的拖累,只做该做的事,杀该杀的人。 所以,他原本不叫白大帝,至从确定了武功大成之日的梦想,才改名为白大帝。 杀人他也要讲道理。 他怕杀错人。 杀了不该杀的人。 一个人只要该杀,不论他说的什么样的道理,白的、黑的、正的、邪的,都是没道理。 白大帝坚信这一点。 他师父后来常说,白大帝能够有如此心肠,都是作用师父的教化之功。 白大帝的师父不是旁人,正是一个和尚。 假和尚。 酒肉和尚。 无酒不欢。 无肉不喜。 他就是不空大师。 洛寄予的好友,饮冰真人和不语上人的朋友。 也只有不空大师,才能教出这样一个徒弟。 因此,洛大小姐其实很早就见过白大帝,两人并且还能熟悉。 那时,白大帝武功小成,身体已经发福。 洛大小姐常常逗弄那个圆润的小胖子。 直到后来白大帝武功大成,真正成了一个白道杀手,而且还是一个讲道理的杀手,洛大小姐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因为,白大帝很忙。 ——忙着杀人。 ——杀该杀之人。 并且,由于他杀人总是需要和人讲道理,别人杀人三招两式就结束了,他只是讲和道理,短则也要讲和三天三夜,长则一个有余。 他要杀的人不想死。 没人想死。 可是,他们又不是白大帝的对手。 是以,白大帝既然要讲道理,他们就讲道理来拖延时间,能够胡搅蛮缠,骗过白大帝放过他们自然再好不过。 可惜,白大帝讲不过道理的那些人,暂且是安然无恙的。 因为,白大帝真的走了。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又来了。 他继续讲道理。 别人讲不过。 杀。 讲得过。 他走。 而后,他又来。 直到别人再也讲不过他,甚至因为不厌其烦,恼羞成怒的承认自己没道理。但是,马上他们就会后悔承认自己没道理。可是,他们也许来不及后悔。 白大帝动手了。 他虽然胖,但灵巧。 看似迂腐,却不呆杀。 有人问他:“你杀人前为什么一定要和别人讲什么道理?” 他道:“白某不想杀错了人。” 又有人问:“你就不怕讲道理讲不过别人,反而放过一个该杀的人?” 他又道:“白某会好好的讲道理,直到他没道理。” 还有人问:“万一遇到一个你怎么讲他都有道理,可是他又的的确确十恶不赦,该杀当杀的人,你该怎么办?” 他笑道:“该杀的人一时有道理,那我是邪理、歪理,终究还是白某有道理。” 从这一点来看,他是一个极其执拗的人。 饮冰真人经常打趣不空大师:“你收了一个好徒弟,可以他拜错了人为师。” 白大帝当时就在场,身子为难的点头,换来了不空大师的一记爆栗。 他的确后悔了。 不空大师专心吃肉喝酒,对于教徒弟武功这件事,可谓三心二意,导致白大帝的武功很长一段时间内停滞不前。 其实,不只是停滞不前,而是一点增长也也无。 他跟着不空大师练了五年,练一个普通人都未必打得过。 不过,也有一个好处,不空大师不缺酒肉,白大帝跟着他,从不担心温饱。谁让不空大师穿了一件僧衣,因此而得了不好好处。 不语上人都说他:“招摇撞骗”。 不空大师摇头否决道:“此言差矣,我可没有说是一个真和尚,不过我曾经也的确是和尚,他们就将现在的我当做了和尚,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大帝在饮冰真人和不语上人面前,因为既不能为师父说话而不尊重事实,又为了师父的颜面不能直面回答饮冰真人和不语上人的问话,常常为难不已。 他有一种哀。 淡淡的。 轻轻的。 细细的。 哀愁。 从此,他的武功竟然开始增长。 不空大师也为此吃惊不已。 饮冰真人冷嘲热讽道:“这孩子很有天赋,可惜了。” 不语上人也羡慕的道:“怎么让你这个假和尚收了这么一个天赋……奇怪的徒弟。” 白大帝这种天赋的确很奇怪,他竟然因哀而入武,从此武功大成。而且,他这一身功夫和不空大师所传授的一点关系也无。 洛府危机之时,饮冰真人、不空大师、不语上人去了洛府,而白大帝却没来得及前往。 他正要杀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将道理,总是讲的白大帝一败涂地。 是以,白大帝心里也发了狠,和这人耗上了将近两个月,直到这人每次见到白大帝嘴角都直抽,终于忍无可忍,承认自己没道理,被白大帝开开心心的一击毙命。 这次,白大帝因为一些原由,奉人命令要取慕容云海的性命,从棺材里还没出来,洛大小姐就留了心。 她当然知道这个大白球的行事风格,所以在白大帝从棺材里找出来以后,当慕容白要去和白大帝动手时,她才走了过去。 她很清楚白大帝的为人,也听到他口中所说的“奉人命令”四个字,这令洛大小姐很是好奇,并且也谨慎了许多,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 其实,她和白大帝已经将近五年未曾谋面,怕白大帝忍不住她,故意叫他“大白球”。 这个称谓,乃是洛大小姐对白大帝的专称。 她还担心白大帝给忘了。 白大帝没忘“大白球”这个称谓的由来,的确是差点没认出洛大小姐。 五年前,白大帝的眼中的那个小丫头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这种极大的变化,的确很难认出来。幸亏“大白球”这个称谓提醒了他。 白大帝心中了然,明白今日什么也做不得,人也杀不得,只有一走了之。 但是,为了回去有所交代,又故意演了一出戏。 洛大小姐对他也是极为了解,看得出他似乎有难言之隐,就配合着演了这样一出戏。 戏毕。 白大帝走。 第257章 朝天棍 苏小河原本是要去跟踪白大帝,却看到洛大小姐对他使了一个眼色。 他心中惊讶,又好奇,却也读懂了洛大小姐的示意,就没有去追踪白大帝,而是继续在暗处保护慕容云海的安全。 余下的归途很是顺利,再也没有见过人任何人来到看,也没有遇到任何杀手,迄今为止只有南宫世家府门前的酒楼内的箭手,还有出城以后的白大帝,就再也没有丧的人。 不过,白大帝的棺材的确挺晦气。 若是朝堂里的人,以“升棺发材”还能安慰下自己,对江湖里的人来说就自由晦气。 慕容云海不介意。 他真的不介意。 其实,今日的厮杀他早就做了准备,所以才会由“神剑山庄”以外的人加入迎亲队伍,不许“神剑山庄”里的人参加。 毕竟,当日他将外姓子弟另立门户,谁知“神剑山庄”里的慕容氏会不会对他心生怨恨,想要浑水摸鱼,意图对他实行刺杀呢? “神剑山庄”武林世家的名头,在别人看来羡慕异常,对如今的慕容云海来说,里面却时时暗藏杀机,若不是他这一脉的人都擅长平衡之术,怎么能够世世代代稳居庄主的位置。 可是,这个平衡现如今被他打破了。 所谓不破不立,破后而立。 长痛不如短痛。 他对“神剑山庄”终究是有感情。 正因为如此,他才将原本就不长的一生,几乎都给了“神剑山庄”。 今天,他要自私一回。 这一次,他只将他的余生,还有南宫清幽的夙愿。 “饮雪小筑”即将到了。 水班城早就在外面侯着。 这里布满机关,若是没有他的带领,迎亲队伍谁也进不了“饮雪小筑”。 众人总算可以安心了。 进了“饮雪小筑”,再有人想到添乱,恐怕就万分艰难。 同时,这也是敌人最后的时机。 敌人来了。 果然来了。 每个人都料到今日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抵达的“饮雪小筑”。 来的是蒙面黑衣人。 人很多。 多的很。 苏小河一些人已经分辨出来了人群里“血手十三”。 他们又来了。 那么,“箭中箭”一定也在。 慕容白也警觉了。 迎亲队伍不乱、不慌。 慕容云海继续前行,其他人随后,崔老六等人却留了下来。 还有人来了。 艾一旺。 他去追踪秦七,却不想秦七既然如此狡猾,两人根本就没有碰面,就再也没有找到秦七的踪影。 他不敢大意,深怕中了别人的计,折身赶了回来。 狄不仁也现身。 这是最后关头,只要抵挡住这些人,迎亲队伍进了“饮雪小筑”,他们就再也奈何不了慕容云海这一行人。 “三教九流”一共八人,一起迎向了来敌。 他们都还记得那日被偷袭的死去的兄弟,此时就是报仇之日。 他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艾一旺平时很少出手,他颇有些养尊处优,就像他努力赚钱,其实就是为了更好的享受,同时,也是为了让“三教九流”的弟子日子过的更加安定。 可是,他一出手,却很是凛冽。 “十二散手”! 他仿佛有了十二支手,只要敌人接近,无论什么人,多少人,被他的手沾到,立即倒地不起。 狄不仁也抽出了背上的棍。 长棍。 棍长。 江湖里使刀的居多。 刀快。 威猛。 凶悍。 而且,易练。 但是使棍的绝对不多。 练棍法很费功夫,并且一个练了五年棍的人,未必敌得过一个练了五年刀的人。 所以,更少有人练棍。 倒是有一个地方练棍的很多,那就是寺庙。 出家人常言“慈悲为怀”,习武只为护院,保护寺院不受恶人侵犯,所以常常练棍,虽然也有练练戒刀的。 但是,并不是棍不如刀,不易杀人。 杀人的是人。 兵器只是一种工具。 厨子手里的刀是做菜的。 江湖里的人手中握刀是来杀人的。 刀王手里的刀,就不再是刀,而是一种境界。 狄不仁手里的长棍就是棍。 他的棍很少杀人,甚至很少出棍,唯一一次就是和艾一旺、卜一笑、徐文雷,还有慕容白一起偷袭“三十六坊”那次。 因为他不想杀人。 不想杀人是出于人心,并非不杀人。 这次带来的“三教九流”的弟子损失过半,他虽然不言语,并不代表没记在心里。而且,这又是慕容白大哥的婚事,这些人竟然选择在今日来袭,更加不能饶恕。 江湖里的人,无论为了什么,出于各种目的,总是要将一点规矩。 喜事不杀人。 白事不挑事。 毕竟,他们只是江湖里的汉子,并不是军队打仗,讲究“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或者无所不用其极。 江湖里的汉子是不同的,除非深仇大恨,大可不必在大喜之日来犯。 可偏偏敌人选择在今日来了。 幕后主使还能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善类。 狄不仁很不喜。 他为人敦厚,也不曾怎么走过江湖,“七路船坞”也是在卜一笑的建议下,出于想让水上讨生活的同行日子过的好一些,所以他才聚拢了艘公们,创立了“七路船坞”。 至于后来的“三教九流”,也是因缘际会之下才形成的。 而且,“三教九流”这个名字还是狄不仁的建议。 他虽然名“不仁”,却怀了一颗仁心,即便和“发财赌坊”、“八卦门”、“匠门”合并为“三教九流”,也是为了在声势上壮大起来,防止其他门派吞并他们,毁了他们的讨生活的初衷。 狄不仁不忘初衷,从无在江湖上和别人一争雌雄的野心,也希望“三教九流”都不要忘了初心,才提议就叫“三教九流”。以此令所有弟子都记住,他们是普普通通的人,只不过只讨生活的三教九流之徒,莫要因为成立了帮派,就真的以为就不再普通,就可以肆意妄为,妄图和其他门派一较长短。 “三教九流”里的人也好,艾一旺也罢,卜一笑和徐文雷也好,他们都不清楚狄不仁的武功究竟如何。 此时,狄不仁终于再次施展棍法。 艾一旺终于明白为什么狄不仁的棍法叫“朝天棍”,他觉得老二的棍法叫“一棍朝天”更合适。 狄不仁简单的出了简单的一棍。 一棍破数敌。 破敌不杀敌。 他还守着仁心,不像其他“三教九流”的弟子,都已经红了眼。 相交之下,狄不仁的仁心才是最难得的。 艾一旺心有感触,下手虽然很快,除非凶险之际,只伤敌,也不再杀敌。 无论是艾一旺,还是卜一笑,对狄不仁都相当了解,只不过卜一笑和狄不仁最先相识,对狄不仁看的更透。 艾一旺则不同。 狄不仁在讨生活。 他却生活优越。 所以,狄不仁心中的有些东西他是不懂的。 不过,狄不仁的仁厚他是明白的。 至于徐文雷,平日里脾气火爆,估计也没有细心观察过狄不仁,只觉得这个二哥为人处世有点不痛快。 第258章 不见了的人 来敌中有一人。 阎九五。 其他人蒙面,而他则以真面目示人。 “神剑山庄”的所有人都知道阎九五是一个细作,却不知道受什么指示。 今日,他竟然来了。 而且,他武功并不低,几个接近他的人在他手底下都走不过两招。 他一来就盯上了艾一旺。 他不屑与那些小兵小卒。 他要杀头目。 “三教九流”虽然没有明确变态,却在“神剑山庄”的外姓弟子离开以后,入驻“神剑山庄”,成新任庄主慕容白的一大助力。并且,四位帮主已经飞哥传说,命令帮中弟子选择好手,连夜赶往“神剑山庄”。 阎九五背后之人,对“神剑山庄”的一切动向都关注已久,这点小事怎么瞒得住他的耳目。 就连阎九五也以为慕容云海是深知外姓弟子早已和慕容氏弟子不一条心,两者之间的芥蒂彻底成了死结,永远也解不开了,反而成为了“神剑山庄”中难以预知的隐患。 并且,由于阎九五的细作身份暴露,导致慕容氏弟子对外姓弟子更加排斥,两者之间矛盾必将计划。 而慕容云海却为了防患于未然,在慕容氏弟子还没有发难之际,就让外姓弟子脱离“神剑山庄”,另立门户。慕容氏弟子就再也没有发难的机会,反而因此而欢心雀跃。以大部分慕容氏弟子的短见,他们只在乎眼前的得失,却没几个人想得到“神剑山庄”此时此刻的境地。 另外,慕容云海的举动,全是在阎九五背后之人的逼迫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神剑山庄”内外姓弟子和慕容氏弟子虽然有芥蒂,但眼下爱你不至于矛盾彻底计划,只不过会令外姓弟子多受些委屈,关键时刻还是会以“神剑山庄”为重,与慕容氏弟子共同对抗外敌,哪怕慕容氏在外敌入侵之下,也会做出和外姓弟子同样的选择。 在“神剑山庄”之内,两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以,阎九五的背后之人,就是为了削弱“神剑山庄”的力量,才故意让阎九五暴露,激化外姓弟子和慕容氏弟子之间的矛盾,令“神剑山庄”内外交困,焦头烂额,彻底失了方寸。既要防范外敌,又要调节外姓弟子和慕容氏弟子之间无可调节的矛盾。 慕容云海在这种情形之下,心疾已经如此严重,他还能坚持多久? 他的身体会彻底垮掉。 这时,就是他生机将断之时。 可是,阎九五的背后之人却没有料到,慕容云海竟然能够当机立断,雷厉风行,于当晚就宣布外姓弟子另立门户,并且将庄主的位置交给了他的二弟。 一、他解决了外姓弟子和慕容氏弟子即将发生的冲突。 慕容云海有把握解决这种冲突。 只要有他一日在,“神剑山庄”的内部问题就不顾激化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可是,他要做长远打算。 一旦他不在了,“神剑山庄”内部的平静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慕容白并没有威望,在他威望积攒起来之前,外姓弟子和慕容氏即便是面和心不合的相处,也未必能够确保做得到。 所以,相较之下,他宁愿将外姓弟子分离出去。 虽然外姓弟子脱离了“神剑山庄”,却因为慕容云海为他们早就安排了一切,他们只会对慕容云海心存感激,慕容白又是慕容云海的二弟,“神剑山庄”是慕容云海的心血,外姓弟子此时此刻,决计不会对“神剑山庄”的敌人坐视不理。 二、慕容云海迷惑了敌人。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想的。 敌人以为他不会做的,他偏偏做了。 他竟然会主动削弱“神剑山庄”。 那么,他本人是否还另有手段? 他这一举动,令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今日他大婚,竟然对一切都置之不理,一切以婚事为要。 可是,在敌人看不到的另一面,慕容云海真的一点动作也无吗? “神剑山庄”的敌人一直藏头露尾,行踪莫测。 敌人不可怕。 可怕的是未知的敌人。 敌人动,就会现行。 这是查探敌人蛛丝马迹的大好时机。 慕容云海不会错过。 一定不会。 他肯定有动作。 阎九五的背后之人很肯定这一点。 并且,阎九五也发觉了不同寻常之处。 今日慕容云海大婚,却不允许“神剑山庄”的慕容氏弟子参与。 他是何意? 慕容氏弟子竟然真的没有来。 ——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会不会有动作? 另外,迎亲队伍里有慕容白、大总管、洛大小姐、崔老六一干二十名外姓弟子。 艾一旺、狄不仁率领“三教九流”的第一在暗中保护,即将抵达“饮雪小筑”时,他们就回到了迎亲队伍里。 “鬼手神医”和七变公子入了“饮雪小筑”就再也没有出来。 苏小河一直在前面防范来敌。 其他人呢? 卜一笑去了哪里? 徐文雷何在? 据说,印宁剑乃是慕容冲的儿子,已经恢复本名慕容念冲,他是慕容云海的十四叔,今日慕容云海大婚,其他慕容氏的弟子可以不参加,他必须要到。 印宁剑没到。 没来。 不在。 还有“饮雪小筑”的四个人。 水班城在“饮雪小筑”前等候着迎亲队伍,至于其他人,阎九五只发现了两个人。 他们两个人在抬轿。 一个是“匹夫有责”喻泗。 另一个是“小飞燕”解召。 梁卫不在。 “饮雪小筑”只有五个人。 东家南宫清幽。 掌柜梁卫。 伙计喻泗、解召、水班城。 东家大婚之日,三个伙计都在,掌柜的去了哪里? 阎九五决计不相信慕容云海不会在今日大婚之日没有任何动作。 否则,那些人为什么都不在。 但是,阎九五却做不了什么。 他背后之人有指令,让他带敌来袭。 所以,他只能用当下他所能做的事。 ——立功! 做好了这件事,他就立了功。 立了功,他回去以后才有地位,不妄他在“神剑山庄”隐藏多年。 要立功,就要杀人。 当然不能杀普通人。 要杀头目。 他就认准了“三教九流”的头目。 慕容白不是要依靠“三教九流”的助力,他就偏偏要杀“三教九流”的人。 并且,还是四位帮主之首的艾一旺。 于是,阎九五就奔着艾一旺来了。 第259章 勇进 阎九五出手。 两只手。 左手。 右手。 左手度生。 右手度日。 一生一死。 即是“普度众生掌”。 度人死,而不度人生。 他的掌,对上了艾一旺的“十二散手”。 艾一旺不是对手。 他的武功只能说不低,和阎九五的武功相比却有些差距。 毕竟,阎九五的“普度众生掌”在“神剑山庄”的外姓弟子中可是崭露头角。而“三教九流”之内,本来就是讨生活的人居多,哪里有那么多的高手在,即便是艾一旺的武功也只是在“三教九流”之内少有敌手,对上了阎九五立即就落了下风。 不过,他虽然落了下风,却还能和阎九五继续对招。 阎九五志在杀人立功,气势汹汹,又见一时之间取不了对方的性命,出手更加的狠辣,一点也不容情。 艾一旺这下真的无法招架。 他中掌了。 就一掌。 阎九五左手一掌打在了他的右肋。 艾一旺不退。 他反进。 这令阎九五吃了一惊。 艾一旺受了这一掌,肋骨也断了两根,还闷哼了一声,内息都有些乱了。 这并不是轻伤。 他却咬牙猛进,打的阎九五有些措手不及。 艾一旺竟然能有如此的奋勇。 勇进。 甚至,不惜激进。 他竟然不顾自身,只想着宁进不退。 艾一旺本身和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三人很不同。 他养尊处优。 从小他就锦衣玉食,胸无大志,喜欢享乐,结交好友,并没有吃过苦,遇过挫,受过罪。后来,头脑灵活的他开了“发财赌坊”,手里更是不缺钱财。 当初,在偷袭“三十六坊”一役中,他之所以赞同那一战,是因为“三十六坊”想要动“三教九流”,他怎么可能放过“三十六坊”,索性干脆堵上一把,听了慕容白的建议,和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杀上了“三十六坊”。 至于最后摧毁了“三十六坊”,他心里其实是不敢想象的。 相对于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三人,艾一旺虽然身为大帮主,帮中的事务实则主要依靠的狄不仁和卜一笑。 狄不仁仁厚,在帮中颇有威望,有他主持帮中事务,“发财赌坊”、“七路船坞”、“卜卦门”、“匠门”无人不从。 卜一笑善于谋略,一旦帮中有什么决断,都有他提供建议,四位帮主一起抉择。 而徐文雷是一员战将。 他好战。 善战。 原本,艾一旺并不知道徐文雷的武功竟然这么好,只知道他有铁匠的手艺,无非就是体格壮点,力气大点,直到后来才明白这个四弟的厉害之处。 徐文雷的“水火流星”在几场战役之中,既让其他对“三教九流”垂涎的人望而生畏,立了威,在“三教九流”之内也是公认的第一高手。 所以,只有艾一旺懒散。 一旦经历阵仗,按理来说,他应当是最经不起的人。 可是,这时的他反而变得勇猛。 他的心里只有四个字:“三教九流”。 他本无野心。 ——那是曾经。 如今也没有野心。 ——那是对他自身而言。 狄不仁仁厚,不喜欢争斗。 卜一笑有才,却没有机遇,小小的“三教九流”并不能给于他一展身手的大好时机。 徐文雷骁勇善战,武功一路精进,应当在江湖里拥有一席之地。 一切都源于“三教九流”太小了。 当初,得知慕容白的真正身份时,艾一旺并没有什么其他心思。 后来,受到慕容白求救书信,他忽然有了别的心思。 同时,他会愧疚。 他觉得这样对不起慕容白,有利用“神剑山庄”的嫌疑。 可是,作为养尊处优的大哥,他更明白三弟、四弟需要什么。 那时,他就在心里想着,只希望未三弟和四弟创造一个机会,让他们不至于一生都陷在“三教九流”里,做一个真正的三教九流。 为此,他不惜一切。 同时,他也是在为“三教九流”里面那些不甘于平庸的弟子创造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够从“三教九流”里走出来,去实现自己的野心和壮志。 是以,今日一战,他不能退。 他退,就代表着“三教九流”畏死。 他当然怕死。 怕死不是畏死。 怕是本能。 畏惧是没勇气。 他给自己勇气。 为了三弟、四弟,以及“三教九流”那些人的未来,他因此而勇进。 但是,这样的勇进只能令阎九五一时间手忙脚乱,几招过后,他就寻了时机,下了杀手。 杀人的手。 一左一右。 一生一死。 中者唯有死。 艾一旺若进。 前面是阎九五的两只手。 他若退。 阎九五的手比他退的快。 他若闪避。 往右,是左手。 ——生,也是死。 往左,是右手。 ——死,而且必死。 所以,他只有死。 艾一旺死得其所。 他明知不敌,又退不来,躲不及,索性直迎而上。 他即使中了掌,也要让阎九五受了伤。 阎九五没受伤。 他退了。 退的快。 因为长棍。 棍长。 人未到,棍已至。 狄不仁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向,初见艾一旺中了阎九五一掌,不退倒进,他就明知艾一旺不敌。 他明白艾一旺的心思。 并且,艾一旺的心思,他也是唯一一个知道的。 那是艾一旺亲口告诉他的,而且希望他不要告诉卜一笑和徐文雷。 当时,狄不仁也点了头,道:“我最初认识三弟时,就知道他不得志,四弟那么好的身手,也不是一个甘心平庸的人。如果能够让三弟得偿所愿,让四弟在江湖里一展身手,我做什么都可以。” 方才,他看到了艾一旺受了伤,还不退反进,就读懂了他心思。 谁都可以退,唯独“三教九流”不能退。 狄不仁虽然仁厚,却不愚笨。 慕容云海已经将外姓弟子独立出去,“神剑山庄”被削弱,又有不明的外敌,慕容白初任庄主,正是用人之际,却没有太多人可用。 唯独“三教九流”可以放心用。 大胆用。 于情:慕容白曾经出了主意,算是救了“三教九流”。当时,面对“三十六坊”的威胁,即便是徐文雷这样的性情也不敢说主动出击,更何况其他人。若不是慕容白直捣黄龙的提议,等着“三十六坊”出手之后,“三十六坊”恐怕就没有了还手的余地,也就存在现今的“三教九流”。 并且,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还是慕容的朋友。 于理:只有“三教九流”和其他任何门派都没有什么瓜葛,和“神剑山庄”的外姓弟子和慕容氏也没有任何牵连。而且,“三教九流”属于小门小派,若是得到了“神剑山庄”的助力,得以壮大,只会对“神剑山庄”心存感激,尤其是慕容白。 那么,“三教九流”和慕容白可互利互助,各取所需。 狄不仁也很想为“三教九流”谋一个好出路。 第260章 但求一死 阎九五退了。 狄不仁紧追不舍。 棍影乱飞。 一片棍影。 阎九五的手根本捕捉不到棍影,虽然还没有受伤,却施展不开,处处受制。 棍影碰不到阎九五。 阎九五也不敢触及棍影。 这是一种奇怪的棍法。 阎九五却没见过,也没听过有人能够将棍法练到这样的境界。 与其说这是棍,倒不如说是一种劲。 狄不仁不是在运棍,而是在运劲。 这时,他为了救援艾一旺,一点保留也无,周身接近的敌人,都被他的棍影打了出去,不论什么样的兵器,只要被棍影掠到,立即碎裂。 阎九五在狄不仁手下越走越心惊。 他竟然看走了眼。 他的确小瞧了“三教九流”的四位帮主,艾一旺的武功的确不如他,作为二帮主的狄不仁竟然如此厉害。 他一惊以后,随之而来是更惊。 还有骇然。 棍影终于消散。 但是狄不仁还在运棍。 棍走直线。 如枪。 ——枪法。 阎九五终于明白了这棍打究竟有什么不同,诡异之处又在哪里。 这明明是枪法,却是以棍使出来的,里面就夹杂了棍法,以至于阎九五方才一时间都看不出狄不仁的深浅。 狄不仁此时这一棍正是枪法。 阎九五忽然觉得避无可避了。 江湖里的人很少使枪法,只有军旅中才多练枪法,并且难练难精。狄不仁竟然能够以棍使枪法,无论棍法还是枪法,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隐约之间,这一棍中竟然隐藏浓烈的杀气。 这杀气不同于江湖里的杀气。 而且是战场。 狄不仁就仿佛身在战场。 杀敌。 他有杀敌心。 只杀不饶。 只进不退。 单论这股气势,也不是一般的江湖人所能总有的,即便是高手,也不会有这种气势。 在这种气势压迫之下,阎九五更是手忙脚乱。 他疾退。 退无可退。 后面是是树。 他后背贴在树上。 只有拼。 硬拼。 而且,他还拼不过。 在这种棍法之下,一般人谁也抵挡不住。 可是,狄不仁手里的棍忽然顿了一下。 阎九五一愣。 他只是一愣,立即又反应过来,堪堪避过这一棍。 棍头点在了树上,直接穿透树干。 阎九五心里又惊又凉,后背冷汗直冒,他又心有余悸的扫了狄不仁手中的长棍,又远远瞥了一眼慕容云海。 狄不仁方才的确要杀他。 不过,慕容云海突然发了话。 他忽然道:“狄帮主手下留情!” 于是,狄不仁就故意放了阎九五一马。否则,阎九五无论如何也避不开这一棍。 只听慕容云海淡淡的道:“念你为‘神剑山庄’也出过力,不管你究竟做了其他什么,姑且饶你一次,下不为例!” 奇怪的是,慕容云海心疾本来就已经如此严重,这时突然这么对着阎九五说话,阎九五却听的清清楚楚。 他心里有种预感。 慕容云海的心疾未必就像外界传闻的那般,以慕容云海平日里的精明和深谋远虑,他的心疾突然发作,并且越来越严重,怎么会闹的江湖里众人皆知。 这里面有问题。 况且,慕容云海这时心疾严重,应该是气力不足。此时,突然遇到来敌,混乱之中,他竟然能注意到阎九五,而且语气虽然淡然,并且语调并不高,却能令人听的清楚。 这令阎九五大吃一惊。 他忽然没了杀敌立功的心思,反而处处小心,舍弃了艾一旺,避开了狄不仁,暗中观察四周。 ——会不会有埋伏? ——一定有埋伏。 他想退。 不会,他退不了。 因为“血手十三”。 “血手十三”已经结阵。 刀阵。 他们向着慕容云海步步紧逼,不疾不徐,但凡靠近的人,无人是他们的对手。 “血手十三”的刀阵极其厉害,当初苏小河为救慕容白,被他们困在刀阵中,若不是“血手十三”忽然离开,苏小河和慕容白未必能够保证在“血手十三”的刀阵中安然无恙。 这时,在“血手十三”的刀阵进攻之下,其他寻常人,根本就没人是他们的敌手。 慕容白喝道:“退开!” 他让所有拦在“血手十三”面前的人推开,因为他们拦不住,只有白白牺牲在敌人刀下。前几日,就连“十二连环”都挡不住“血拼十三”的偷袭,可见“血手十三”的可怕。 慕容白已经是一庄之主,今日他早就通知迎亲队伍里的所有人,如果遇到袭击,一切以慕容云海和他的号令为准。 他发了号令,其他人就退了。 有人不退。 那就是崔老六。 他见到“血手十三”出现,就在向着“血手十三”杀去,只不过阻拦他的敌人太多,一时半刻他还没杀到“血手十三”面前。 他为了什么? 一、报仇。 至从大总管重用于他,将“十二连环”交到他的手里,这些年他带领“十二连环”为“神剑山庄”立了不少功劳,最多不过是令“十二连环”受了些伤,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重大的损失。 而且,竟然令“十二连环”覆灭,无一人生还。 同时,他和“十二连环”历经生死,感情深厚,虽然当时压抑住了内心的悲痛,但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只不过因为更加担心慕容云海和大总管的安危,“血手十三”又志在杀伤“十二连环”,当印宁剑来了以后,他们就退走了,崔老六也没有追击的时机。 二、雪耻。 崔老六至从率领“十二连环”以来,从来没有遭受过这么大的挫折和损失。 如今,慕容云海又将外姓弟子交于了他。 崔老六要带领在外姓弟子另立门户,就必须一雪被“血手十三”偷袭的耻辱,方能够为自己正名,以树立自己的威望,并且也是外姓弟子的威名。 所以,无论是为了“十二连环”的死,还是他自己的耻,亦或是外姓弟子的威名,他只要见到了“血手十三”,就必须一往无前。 ——就算是死。 ——哪怕是死。 死了,也是另外一种雪耻的方式。 只不过,用的是他的血。 ——以他的命。 他死了,有很多益处。 江湖里没人再会以崔老六的“十二连环”被“血手十三”覆灭一事攻击外姓弟子。 另外,他死在了这里,也是为了慕容云海而死。慕容云海虽然已经不是“神剑山庄”的庄主,但永远是慕容氏的弟子。那么,崔老六死在这里,整个“神剑山庄”的慕容氏都要承他的情。 这事要还的。 怎么还? “神剑山庄”将不遗余力的帮助外姓弟子在江湖里立足。 是以,崔老六不怕死。 甚至,但求一死。 第261章 绝境方能逢生 崔老六还没到“血手十三”的刀阵钱,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拦他的正是慕容白。 只听慕容白对他道:“请崔掌门送我大哥进‘饮雪小筑’,这里交给我。”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敌人是为了慕容云海来的,崔老六已经算不得“神剑山庄”的人,慕容白不会让他去流血。 血总是要流的,但必须是他自己的血。 因为他是慕容云海的二弟,如今的“神剑山庄”的庄主。 并且,他也看得出崔老六的心思,可是他更明白慕容云海的用意,一旦崔老六真的阵亡,恐怕再也没有适合的人选来掌管外姓弟子,慕容云海早就有了将外姓弟子独立出去的心思,只不过选择了在下雨一个时机,而且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才会做了这样的决定。 崔老六不想退。 慕容白过来按住他的肩膀,正色道:“他们还需要你。” 崔老六便低头退了。 他听懂了慕容白的意思,明白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外姓弟子刚刚独立出去,他又是被慕容云海指定的人,名正又言顺。别人都能死,他却不能死。至少,在这个时节他必须活着。 慕容云海在敌人出现以后,观察了许久,这时才骑着马,缓缓的向“饮雪小筑”走去,迎亲队伍随即跟上。 水班城立即走在前面,带领他们避开了所有的机关。 这时,无论敌人多么快,也不可能追赶的上。 不过,敌人也不会退却。 他们的来意未必就是杀了慕容云海。 还有一个慕容白在场。 杀了慕容白,就是杀了慕容云海。 洛大小姐本来也想要从迎亲队伍里出来,苏小河及时走了过去,叮嘱道:“田田,你先进去,我们随后进来,南宫清幽的安危还要交给你。” 洛大小姐有点迟疑。 苏小河温和的笑道:“你放心,我和老白的身手,谁也别想伤到我们。” 他又低声在洛大小姐耳边道:“别忘了告诉你的事。” 洛大小姐只觉得他的呼吸拂在耳垂,痒痒的,脸颊也微微一红。 她低着头,回道:“你放心!” 然后,洛大小姐就随着迎亲队伍进了“饮雪小筑”。 苏小河心里松了口气,他也没想到就这么轻易说服了洛大小姐,以他对洛大小姐鬼灵精怪的性情的了解,还以为洛大小姐非久下不可。 今日的局面这么乱,苏小河有时候也看不透,而洛大小姐从洛府跑出来,跟着他来到“神剑山庄”,无论如何他也要保证洛大小姐的安危,决计不能让她涉险。 苏小河来到慕容白身边,道:“我记得在苏州的时候,我们两个就差点被‘血手十三’困住。” 慕容白笑道:“他们困不住我们。” 苏小河道:“老白这么自信?” 慕容白道:“我不自信,我只是相信你。” 苏小河哈哈一笑,道:“我也相信我自己。” 然后,他弃剑。 慕容白愕然问道:“你干什么?” 苏小河来不及解释,只道:“我今日不能杀人。” “那我也不杀人。”慕容白并没有去问原由,反而选择也不杀人。 这两个人,面对“血手十三”的刀阵,竟然谈笑风生,浑然忘了当日在“血手十三”手里的狼狈。 两个人竟然跳进了刀阵。 他们就这么跳了进去。 “血手十三”全部微微失神。 他们以为这两人会在阵外破敌,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主动进入刀阵。 进了刀阵,人在阵中,危机更重,杀机更浓。 其他人见到他们两个人这么做也是一愣,想要救援,却因为被敌人纠缠,一时间也没人能够腾开空闲。 苏小河与慕容白入了刀阵,就背靠背,互相依靠,对着包围他们的“血手十三”。 “血手十三”这时也猜不透他们两人的用意,一时间竟然也没有主动攻击。 慕容白低声问道:“你知道阵眼吗?” 苏小河道:“不知道。” 慕容白惊讶道:“你竟然不知道?” 苏小河苦笑道:“我真不知道。” 慕容白脸色也是一苦,道:“我以为你知道阵眼,才跳了进来,我也就跟着你跳了进来。” 苏小河瞠目结舌的道:“我还以为你知道阵眼,随着你跳了进来的。” 他们两人都以为对方如此信心十足,必定是看破了刀阵的阵眼,竟然一同跳进了刀阵中。 进来容易。 出去则难。 “血手十三”是十三人。 十个人的刀阵,想要行动整齐划一,又能够顺应局势变化,必定有一个人是阵眼,以暗语发号施令,才能够保证是三个人如同一人,将敌人围杀在刀阵中。 所以,只要找出了阵眼,就有办法破了刀阵。 可是,他们竟然都没有看出阵眼在何处。 慕容白忽然哈哈大笑道:“咱们就打的阵眼自己出来!” 说话,他就动了。 动了他的脚。 极轻极重的脚法。 他一动这脚,就全然不顾一切的认准了一个攻了去。 并且,这脚法已经远远不同于苏州之时,里面竟然隐隐藏有剑气。 无双道人的“脚剑”,他终于初窥门径。 可是,这还不够。 他动了,“血手十三”也动了。 十三把红色的血刀齐动。 血光乍现,交织成一片血网。 这血网正在将苏小河和慕容白两个人笼罩。 而苏小河这时手中已经没了剑。 他方才已经弃剑。 过了今日,“恶因”才能消除,他还不能杀人。 一旦杀了人,就成了“恶果”,后果只会越来越严重。“种魔大法”实在诡异,连苏小河都不能消除“恶因”的影响。所以,他方才以后弃剑。 他弃了剑,就必须入了刀阵。 无论是苏小河,还是慕容白,两个人都明白只有陷入绝境,才能绝处逢生。否则,若是任由“血手十三”在此大开杀戒,只会完成严重的伤亡。在刀阵之外,想要发现阵眼更加千难万难。 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再则,“血手十三”的刀阵虽然厉害,以苏小河和慕容白两个人的武功,一时半刻之间,“血手十三”也奈何不了他们。 两人就要在“血手十三”奈何不了他们的这短时间,尽快的发现阵眼,然后破了阵眼。 慕容白以脚法抵挡着血刀。 苏小河则已掌剑破刀。 几个顺息之间,两个人已经在“血手十三”的刀阵中与敌人对阵了三招。 第262章 吉时 慕容的三招,就是三脚。 三记脚法。 由于他的已经初窥“脚剑”的门径,这种奇异的脚法令人无从招架,“血手十三”中被他连续三脚袭击的人都伤不了他,而是先求不为他所伤。 至于苏小河,他出的却是双掌。 他的“小寒山二十四剑”以二十四节气演化而来,每一节气又分三候,他的每一记掌剑又分三式,一只手出了三掌,双手就是六掌,共计十八记掌剑。 他每一记掌剑的三式又为: 一式伤人。 ——逼迫敌人自保。 一式护己。 ——破解敌人的血刀。 一式惑敌。 ——迷惑敌人的来攻。 是以,这十八记掌剑一出,他就已经甄别了十二个人。 十二个人中,没有一个是阵眼。 那就只有一个人。 只有他。 唯有他。 别人不是,他就一定是。 苏小河眼光一冷,又与慕容白背靠着背,低语道:“走!” 慕容白惊愕道:“走?” 他话音刚落,身上一股大力涌来,立即从刀阵中冲天飞起。 苏小河忽然对他出了一掌,借助这股掌力,慕容白才从刀阵中脱身而出。 这时,刀阵忽然变了。 “血手十三”并没有在这时去偷袭苏小河。 他们若是血刀齐出,苏小河即便有剑在手,并没有受到“恶因”的影响,可以拔剑杀人,也未必确保能够抵挡住十三把血刀。 只不过,“血手十三”已经明白了苏小河与慕容的意图,并且看得出苏小河已经成竹在胸,发觉了谁才是阵眼。 血十三就是阵眼。 问题在于,苏小河并不知道哪个才是血十三。 “血手十三”衣着统一,又都是蒙面,身上的配饰也都一模一样,除非他们是三个人能够互相识别出来彼此的身份,其他人谁能发觉他们是三个人之间的不同。 没有人。 苏小河也不能。 他只是试探了十二个,才知道阵眼究竟在哪里。 他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血十三。 他知道与否不重要。 杀敌才重要。 他不能杀敌。 但能破敌。 “血手十三”怎么会任由他破敌。 所以,在苏小河送慕容白出去,“血手十三”并没有攻击苏小河,而是各自变换方位,重新调整了各自的位置。 这时,面对看似完全一模一样的是三个人,苏小河还能认得出哪个才是阵眼吗? 阎九五忽然发出了指令。 一声奇怪的尖啸。 敌人在退。 疾退。 “血手十三”也退。 他们立即从包围去想的环形阵型散开,成了一字阵,面朝苏小河,防止他的发难。 “血手十三”既然要退,苏小河也不会追击。 一则今日他的任务是保护慕容云海的安全,防止有人暗中偷袭于他。 另外,今日“血手十三”现身了,“箭中箭”还没出现。 苏小河绝不以为“箭中箭”没来,他一定暗中寻找最佳的时机。 “箭中箭”的刺杀目标,不是慕容云海,就一定是慕容白。 尤其慕容白的安危对于苏小河来说更为重要。 所以,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血手十三”退去。 而且,其他人也没有去追击,谁也不知这其中究竟有没有诈。只要过了今日,慕容云海自然有时间将敌人的身份一一挖出,并且铲除他们。 水班城将迎亲队伍来到了“饮雪小筑”内,又出来迎接方才对敌的众人。 他将众人带进“饮雪小筑”,先行为受伤的人疗伤。 索性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对敌的众人受了伤,却没有人因此而丧命。 好在这里有“鬼手神医”和七变公子在,师父两人医治这点小伤自然不在话下。 不会,有人心里对来敌的用意更加猜不透。 他们好似也只是为了伤敌,而不是杀敌。 即便是立功心切的阎九五,也是志在杀了“三教九流”的帮主,对于其他接近于他的人,只是打伤,竟然没有下杀手。 另外,“血手十三”来势汹汹,刀阵如此厉害,竟然也是伤人而不杀人。 这一切竟然如此诡异。 他们在这其中究竟会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为了安全起见,七变公子再次将今日酒席所用之物一一检测,并且用的水也不是“饮雪小筑”旁的流水,而是井水。他再次检验井水,包括所用的食用之物,全部没有问题。 水班城更是放心不过,将“饮雪小筑”外的所有机关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觉“饮雪小筑”外还滞留着敌人。 众人心里都不由得暗自猜测,唯有慕容云海一脸从容。 他早有所预料,今日对于他来说,只是他和南宫清幽的大婚之日,一切皆以婚事为重,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 吉时已到。 “饮雪小筑”内人满为患。 新郎慕容云海。 新娘南宫清幽。 两人终于要拜天地。 拜了天地,两人就正式结为夫妻,从此共度余生。 “鬼手神医”作为慕容云海的长辈,亲自为慕容云海和南宫清幽主持婚事。 他满脸笑容道:“今日终于见到贤侄成婚,老夫甚是欣慰。” 慕容云海恭敬的道:“今日有劳伯父。” “贤侄客气,能够为贤侄主持婚事,也是老夫的心愿。”“鬼手神医”笑呵呵的道。 一时间,满席的宾客祝贺声纷至沓来。 “鬼手神医”喝道:“你们这群人,休要大呼小叫,待老夫贤侄拜了天地再说,现在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他一发话,吵吵闹闹的宾客立即安静了。 一、“鬼手神医”的威望在此。 二、众人有几个懂得婚礼上的规矩,生怕导致错过了吉时。 方才在出了城以后,遇到了令人晦气的白大帝,又在“饮雪小筑”外遇到敌人来犯,他们忍着怒火,就是为了让慕容云海能够赶上这个吉时。 所以,“鬼手神医”这么一发话,大家立即都不作声了。 “鬼手神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以礼生的身份诵唱:“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慕容云海和南宫清幽各执着红绸一端,行至中堂,对着宾客找行一拜。 “鬼手神医”又高呼:“二拜高堂!” 慕容云海的父母均已不在世,只有父母的灵位在此。 但是,南宫平却也没有到此。 众人却见怪不怪,显而易见,其中必有原由。 因此,慕容云海和南宫清幽就对着先行摆放好的椅子,还有慕容雄风夫妇的灵位一拜。 “鬼手神医”再呼:“夫妻对拜!” 慕容云海和南宫清幽相对而立,手中依然牵着红绸一端。 慕容云海躬身施礼。 南宫清幽却没有动。 她并没有拜下去。 而且,她忽然掀开了盖头。 方才,南宫平并没有当场,众人并不见怪,或许是南宫平见不得女儿出嫁,心中伤心,才没有到场。天下父母之心,一般无二,此举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南宫清幽在最后一拜时,不仅不拜,反而主动掀开了盖头。 这盖头只有礼生诵唱入洞房以后,新娘进了洞房,才由新郎以秤杆跳开红盖头,而秤杆亦作“称心如意”之意。 南宫清幽想做什么? 要做什么? 她要反悔? 第263章 情人的玉指 南宫清幽整个人突然间变得既寒且冷,“素心诀”已经运转,周围冷冽的气息令所有人都觉得毛孔紧缩。 她的眼中又杀气。 心中有杀意。 手上是杀招。 一指。 玉指。 ——情人的玉指。 但却无情。 指寒。 尤冷。 玉指对着慕容云海的心,一指点进去,立即就会有一个窟窿,慕容云海必死无疑。 她竟然是要杀慕容云海。 一个她爱极的人,则是爱她的人。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 三拜已经拜了两拜,只差最后一拜。 拜不了了。 拜不下去了。 南宫清幽满心的杀机。 谁能拦得住? 问题在于,根本就没人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惊变。 ——巨变。 令人难以置信,更加的骇然。 有人不知所措。 有人一件惊骇。 有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变化。 谁要杀慕容云海? ——自然是敌人。 谁是敌人? ——慕容云海阻碍了的人,就是敌人。 敌人有很多。 敌人不明。 敌人深浅莫测,更加防不胜防。 慕容云海有所防备。 所以,这一路迎亲归来的途中,他处变不惊。 白大帝竟然也为别人卖命,要杀他。 慕容云海当然知道白大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么他所卖命的人,肯定不只是一般的人,至少有和“神剑山庄”敌对的势力。 他不惊。 很淡然。 即将进入“饮雪小筑”时,遇到敌人的填袭击,他也从容自若。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但是,不知南宫清幽这突然的夺命一指,又是否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能想得到杀的人会是南宫清幽吗? 南宫清幽为什么杀他? ——不重要。 重要的,并且危险的是南宫清幽的夺命一指已经贴在了他的心口。 再进一寸。 一点。 一滴。 在“素心诀”流转的夺命一指中,谁能安然无恙? 空中突然有光。 疾! 快! 小。 若有若无。 当所有人反应过来,已经不见了那光。 苏小河看到了光。 慕容白也看到了光。 七变公子也眯着眼。 光没入了南宫清幽头顶正中线与两耳尖联线的交点处——百会穴。 就在苏小河救不及。 慕容白来不及。 七变公子无能为力。 此时此刻。 那道光就没入了南宫清幽的百会穴。 可是,即便如此,南宫清幽的玉指由于惯性,还是往前送了一点。 很小的一点。 以慕容云海此时的身体状况,完全避不开,也躲不了。 他当即喷出了一口血,又立即拦住了南宫清幽的身体。 这时的南宫清幽已经昏迷。 至于那道光,则是洛大小姐发出的。 她是“暗器王”何九唯一的徒弟,得了何九所有的真传,又天赋极高,历经洛府的一系列事端之后,她虽然不能全心全意的去练习武功,但也绝非当初,有了很大的精进。而且,苏小河昨日就提醒了她。 昨日苏小河说的话,只有洛大小姐一个人知道。 苏小河再三强调道:“田田,只有我知、你知,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当时,洛大小姐还不明所以的问道:“为什么?不能让老白和小徒弟知道吗?” 苏小河正色道:“不能。” 洛大小姐低头沉吟。 这几日她经常遇到慕容白和七变公子,苏小河对她说的话,想要隐瞒这两个人,对于洛大小姐来说有点难度。 她心里藏不住事。 尤其苏小河对她说的事,她更加藏不住。 苏小河叹道:“如今我也不能肯定,所以只能交给你小心防范,希望是我想多了。” 洛大小姐咬咬牙,就点头答应了。 她既然答应了,又是苏小河的嘱托和请求,就一定不会令苏小河失望。 她果然没有令苏小河失望,更重要的是她救了慕容云海一命。 可是,她并不开心。 她觉得和南宫清幽一见如故,即便南宫清幽为了救慕容云海,竟然做出了那么疯狂的事,甚至想要杀了慕容白,不过最终却计划败露,并没有发生难以挽回的事。 女孩子总是感性的,哪怕鬼灵精怪的洛大小姐也是如此。 所以,她对南宫清幽并没有恶感。 当南宫清幽想要劫持她,威胁苏小河去刺杀慕容白,她也没有太多的反感。 有时,她会觉得南宫清幽有些可怜,因此而令她心痛。 一个人爱极了另一个人,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生机渐断,这种滋味并不是寻常人可以忍受的。 苏小河的猜测成了真。 慕容云海要怎么做? 南宫清幽醒来又如何解释? 洛大小姐心里纠结于此。 其他人则是大惊之后长舒了口气,没有去想南宫清幽为何会突然想杀慕容云海,只有那种替慕容云海劫后余生的后怕。 这是最安静的时刻。 静的可怕。 没人开口。 不知怎么开口。 慕容白也不知怎么办。 “鬼手神医”身为长辈,作为今日的礼生,对于南宫清幽方才的行为,也只能保持沉默。 这是慕容云海的事。 他和南宫清幽两个人的。 谁也没想到。 也无人料到。 惊变又起。 因为一个人。 当所有都愣在当场,不知道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时,有一个人却逐渐向慕容云海走去。 很多人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背影很冷。 有人警觉。 有人即将发声。 这人已经出手了。 ——剑! 发着寒光的剑。 胆剑! 所有人都看得出这是胆剑,哪怕直面这人的面孔的人却看到的一张陌生的面孔。 南宫胆本来就擅长易容之术,更是为了配合南宫清幽的计划,曾经假扮“鬼手神医”来到“神剑山庄”,竟然没人觉察到。 今日大喜之日,先是南宫清幽,继而又是南宫胆,两人接连杀向慕容云海。 南宫清幽只是令人觉得惊骇和突然,而南宫胆则是凛然。 他浑身凛然。 冷冽。 大胆。 胆大。 心怀剑胆。 胆剑一往无前。 他一出剑,就是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然。 南宫胆身边所有人的人都发现他必杀慕容云海,整个眼眸里漆黑一片,瞳孔犹如死人的眼睛,里面只有无尽的杀机、死机,就是没有生机。 杀机是杀慕容云海。 死机是必杀慕容云海之心。 不仅如此。 不止如此。 还有他自己的死机。 一个明明活着的人,还在必杀别人,却失去了生机,只有浑身的死机。 第264章 以人作剑 胆剑破空。 谁破胆剑? ——无人。 洛大小姐早就听了苏小河的嘱托,才一直密切关注南宫清幽的一举一动,所以能够在南宫清幽出手,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才能以针做暗器,将南宫清幽制住。 这也是为何方才在“饮雪小筑”之外,遇到敌人来犯,洛大小姐想要留下,却被苏小河说服,跟从迎亲队伍先来到了“饮雪小筑”里面。 在整个迎亲路途中,洛大小姐一直盯着花桥,并且寸步不离。 她的任务就是盯紧南宫清幽。 她做到了。 这时,面对南宫胆的袭击,她却无能为力了。 苏小河挡在了南宫胆的面前。 他比别人更加细心,也最早发现南宫胆的异常,就在他要喝问之时,南宫胆就已经出了剑。 他就挡在了胆剑前面,处在胆剑之下。 胆剑冷冽。 冷气扑在了苏小河的脸上。 很凉。 很冷。 很冰。 苏小河没有拔剑,而是以掌作剑,直取南宫胆的手。 取手,而不取剑。 以南宫胆的速度和胆剑的气势,剑也是谁也拦不住的。 谁若拦剑,就唯有两败俱伤。 关键还在于,苏小河若是受了伤,给了南宫胆再发一剑的时机,慕容云海会不会命丧在胆剑之下。 他只有舍剑而取手。 截断他的手。 只要截住南宫胆的手,他的胆剑也就难进寸毫。 至于是否会被胆剑伤到,苏小河一点也不担心。 首先,他要确保慕容云海的安危。 慕容白已经将此事托付无他,他不会令慕容白失望,更不会令他伤心。 其次,他相信有人会为他掠阵。 他只要截住了南宫胆的手,就会有人替他截住南宫胆的剑。 关于这人会是谁,他已经无暇思考。 他的掌剑已经到了南宫胆的手腕处,却感觉到一股大力。 剑气! 胆剑! 这才是胆剑! 苏小河眼中精光逬发。 此时的南宫胆不仅是眼中没了生机,只有一片死机,人也化作了人的胆。 他就是胆。 胆就是他。 他的胆很大。 他不是以剑作胆剑,而是以胆作剑。 那么,他就是剑。 南宫胆才是胆剑。 只进。 不退。 宁死。 不避。 他记住了心中那个声音:“杀了慕容云海!” 杀! 要杀! 舍命去杀! 必杀! 南宫胆变得如此可怕,如此的失去了理智。 他不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杀手。 胆大的杀手。 以人作剑的杀手。 杀不了,就杀已。 ——被杀! 当苏小河去截南宫胆的手,慕容白就在为他截南宫胆的剑。 ——以脚截剑。 突然之间,慕容白对“脚剑”似有所悟,极轻极重的脚法,就成了极轻极重的剑法。 他的“脚剑”很快。 极快。 “脚剑”遇到了南宫胆的剑。 剑折。 断成两断。 断剑。 可是,此剑已断,胆剑尚在。 南宫胆弃了手中剑,发出尖锐的啸声,浑身剑气激荡,连苏小河也不得不逼其锋芒。 慕容白亦是在这种剑气的激荡之下,收了“脚剑”,拔身后退。 他为苏小河截了南宫胆的剑,解了苏小河的围,又忽然面临南宫胆如此诡异的情形,只有回身护卫慕容云海的安全。 南宫胆本身胆剑虽然厉害,还不至于如此厉害。此时的他,竟然能够激发浑身的剑气,以人作剑,完全出乎他人的预料。 苏小河喃喃的道:“‘魔心’!” 只有“魔心”。 唯有“魔心”。 若是没有“魔心”,以苏小河的掌剑,完全可以抵挡南宫胆。可是,南宫胆以人作剑,这只有少数的高手才能做到。 百余年前,各派为了对付“移花宫”,都损失惨重,经此一役,高手坠落,能够以气作剑化刀的高手已经寥寥无几。 比如洛寄予,师承“洛神剑法”,纵然已经不如其父洛隐的叫法,甚至更加比不上“剑圣”鲁秋道的“破体剑气”,但也极为不俗世。 可是,洛寄予若是化气成剑,却还有很大的距离,他只能够做到以万物为剑,或者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但是,这和以气作剑的境界朋友很大的不同。 又如如今的“刀王”连显夏,他能够以人作刀,施展无形的“灵犀一刀”,却更加注重的是刀意。 意在。 刀在。 意成刀。 人就是刀。 可是,若是没了刀意,人也就成不了刀。若是这时手中无刀,他也施展不出“灵犀一刀”。 再如苏小河,当时对阵“焚心圣手”施展了“心剑”,也更加注重剑意,以意伤人。 不过,若是能够化气作剑,则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剑,人无时无刻也是剑,既不需要以意为剑作刀,更不需要着重以意伤人。 那样的高手,即便站立不动,也是一个令人无从下手的刀,无法应对的剑。 但是,这时的南宫胆却抵达不了这样的境界。 即使有“魔心”相助,也只是激发了他的潜力,激起了内心更强的剑胆,化作更加凛冽的胆剑。 他又一心只为杀慕容云海,对于自身伤亡完全没有意识,更具有一个虽死不退的气势,才使得他整个人化作了胆剑。 这凭借的就是一股气势。 既然有人为南宫胆种了“魔心”,只怕南宫清幽也是如此。 苏小河由此推断,那晚南宫胆亲手毁了“引子”,消除了南宫清幽的半个“魔心”。他一定是又去见了“移花宫”的人,被人种了“魔心”,用来刺杀慕容云海。 只是,这种“魔心”的人究竟是谁? 又是怎么为南宫清幽种下的“魔心”? 这个人当真可怕。 为今之计,就是先制住南宫胆。 那天晚上,从南宫清幽的反应来看,苏小河知道她的确也是被人利用,并不知道谁才是“移花宫”的人,那个会“种魔大法”的人又是谁。恐怕,南宫清幽今日的反常,也是在调查这人时,又被这人趁机种下了“魔心”。 无论如何,谁会想到今日千防万防,要杀慕容云海的人竟然会是新娘子。 这人果然好阴狠的毒计。 幸亏。 万幸。 苏小河隐约之间,对于这个“移花宫”的人一直很不放心。他料想南宫清幽既然能够被这人种了半个“魔心”,以此来干扰南宫清幽,又在神不知鬼不觉当中为他自己种了“恶因”,这人的诡异非常防不胜防。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这人也能够再次为南宫清幽种下“魔心”,让她在大婚当日杀了慕容云海。 先前这人只为南宫清幽种了半个“魔心”,或许是怕熟悉她的人,尤其慕容云海发觉出问题。 现如今,这人为了达成目的,一旦为南宫清幽种下整个“魔心”,即便南宫清幽爱了慕容云海,也会失去理智,为这人所利用。 果然,一切如苏小河所料。 第265章 小刀 苏小河还有顾虑。 他只是怀疑,若是将这猜想告诉了慕容白,又让慕容云海知晓,今天是大婚之日,总不能让所有人都防备着新娘子。 况且,以慕容云海的性子,他怎么会防备着南宫清幽。否则,那日南宫清幽救他的计划败露,他怎么会让南宫清幽安然离去。 再则,南宫清幽为了救慕容云海,想要舍弃了慕容白。慕容白虽然并不生气,也愿意为慕容云海而死,但若再加上苏小河的猜想,导致慕容白对南宫清幽小心戒备。以南宫清幽的武功,怎么会觉察不到慕容白的戒心,只怕此后会影响两人的关系,反而令慕容云海在中间为难。 毕竟,一个人再大度,对于一个一心想要杀他的人,即使没有恨意,也难以有好感。 慕容白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慕容云海,却不知是因为大度。 大度,也是有底线的。 生死,就是最后的底线。 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考虑,苏小河都不能将这个对于南宫清幽的猜测告诉慕容白。 连七变公子也不行。 他保守不了秘密。 尤其这件事和慕容白的大哥有关。 另外,大婚之日人多复杂,七变公子也要防备他们下毒,即便将这猜测告诉了他,他也无暇顾及。 是以,苏小河以后告诉洛大小姐。 一个人去防备南宫清幽,又要戒备其他突来的变化,保护慕容云海的安全,苏小河一个人恐怕力有未逮,倒不如让一个可靠的人去替他留意。 苏小河对于洛大小姐极为了解,也很清楚她如此的武功,再加上“浮光掠影”的轻功,还有精妙的暗器手法,也以后她退合适。关键之时,洛大小姐也是一个很靠得住的姑娘。 还有,她若在暗中抵挡南宫清幽,更加不会引起有心人的关注。 洛大小姐鬼灵精怪的性格,让那些并不了解她的人,只会以为她只是一个洛府千金,反而忽略了其他。 不过,南宫胆在“魔心”的激发下,胆剑势不可挡。 许多人已经围攻而上,却都挡不住胆剑的气势,顿时就多了许多伤亡。 大婚之日见血。 “饮雪小筑”之外也就罢了,如今却在中堂之内见了血。 血溅。 溅了一地。 只有击杀南宫胆。 杀了他。 能杀的他只有苏小河。 慕容白的“脚剑”还不足火候,方才也是误打误撞。 艾一旺的武功自不必说,他连阎九五却也抵挡不住。 至于喻泗、解召、水班城,还有慕容南和慕容北,这些自不必说。 崔老六可以暂且抵挡。 狄不仁的棍法也暂时不惧胆剑。 可是,两人来不及救援。 七变公子还在后堂小心有人下毒。 大总管武功损失大半,在胆剑之下,一招半式也扛不住。 所以,只有苏小河才能破了南宫胆以人作剑的胆剑。 他还不能杀人。 杀了人,“恶因”结成“恶国”,从此会在他心里埋下一缕杀机,这缕杀机极有可能被激发出来,逐渐令苏小河心神一步步失守,无意间走上一条邪路。 他顾不得了。 更不想顾了。 否则,南宫胆又要再造杀戮。 当即,苏小河伸手入怀,然后就扬起了一道光。 光从苏小河手里发出。 那不是剑。 他并没有拔剑。 他拔了什么? ——刀。 小刀。 这是马舟送给他的刀。 马舟的父子的身份,几乎可以与铸剑世家联系起来,马舟的父亲极有可能就是被欧阳明排挤出去的欧阳钰,马舟或许应该叫欧阳舟更合适。 而马舟送给苏小河的小刀,也一定不是一把普通的刀。 刀虽小,也不寒,更不亮。 师父却说,这是一把好刀,让苏小河小心保管。 苏小河很听师父的话。 他什么也没问。 师父又说了一句:“这不是普通的刀,连‘小寒山剑’也不及它。” “小寒山剑”是一把好剑,也是“小寒山派”流传下来的门派宝剑,凭借此剑,苏小河的师父当年在江湖上行走,可谓如虎添翼。 反正,苏小河没有见到,师父是这么说的。并且,苏小河也看的出“小寒山剑”比起洛寄予手中的“洛神剑”丝毫也不差。 “洛神剑”是铸剑世家的亲手所铸,赠于了洛隐,后来才传到洛寄予的手里。 “小寒山剑”和“洛神剑”完全可以相提并论,而这小刀竟然比它们寒还要更高一筹。 这把小刀当然不简单。 这样的一把小刀,马舟却给了苏小河。 他是苏小河的兄弟。 苏小河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这是朋友的赠于的刀。 ——好刀。 可谓之宝刀。 刀再小,刀亦不凡,也是一把宝刀。 小巧的宝刀。 苏小河从刀中感觉了温情。 一种情意。 马舟的情意。 兄弟情意。 苏小河以剑对敌,难免控制会杀人,以掌剑对敌所不是南宫胆的敌手,只有借助这把小巧的宝刀。 一个人武功再好,若是没有练刀绝顶的境界,宝刀利剑,也能使人如虎添翼。 况且,还是在苏小河手里的刀。 刀光就这么炸裂。 炸裂的不只刀光。 还有剑。 胆剑。 胆消。 剑碎。 南宫胆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 大总管当即道:“留下活口!” 南宫胆不能杀。 他是南宫清幽的叔叔,南宫世家的人,即使他今日刺杀慕容云海,无论是因为南宫世家,还是南宫平,或者是南宫清幽,都不便杀他。 暂时不杀。 南宫胆杀了几个人,他们的兄弟朋友家人未必会放过他。 但是,今日南宫胆来的蹊跷,必须查清楚他是怎么来的。 “饮雪小筑”早就做了防备,所有参加大婚的人都暗中核对过,没有一个人有问题。 南宫胆又是如何混了进来,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参加的婚礼。 大总管还记得南宫胆假扮的那张脸,那是崔老六的外姓弟子中带来的其中一个。 他叫姚开,二十三岁,无父无母,自幼在“神剑山庄”想法,原本不是“神剑山庄”外姓弟子的中的一员,是被“神剑山庄”从小收留,一直待在外姓子弟当中。 南宫胆怎么顶替的他,又不被崔老六这些外姓弟子发现。 崔老六既然只带了二十个外姓弟子,那么这些人一定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绝对信得过,而且还熟悉,怎么没人察觉出这个假冒的姚开的不同之处。 方才在“饮雪小筑”之外,这个“姚开”就在岁外姓弟子杀敌,一直隐忍到现在,才突然对慕容云海发难。 这计谋好深。 大总管已经知道了敌人的布局中的一部分。 第266章 伤心美人箭 南宫世家府门前的箭手,只怕是敌人故意为之。 在婚礼举行之前,就有人来报。 南宫平派来的人。 ——所有箭手忽然毒发身亡。 大总管当时就深吸了一口冷气。 ——敌人果然够狠。 ——真狠心。 南宫世家的人制住了一群箭手,却被忽然飘来的毒烟偷袭,死伤惨重,至于一干箭手,无一生还。 箭手是第一环。 他们偏偏选择在南宫世家府门前,这么容易被人所警觉的地方伏击,本就是故意为之,分散他人注意。 箭手是被抛出来的饵。 他们引起了迎亲队伍的警觉,给人一种果然如此的判断。 ——敌人果然有大动作。 迎亲队伍出城之时,又遇到了白大帝,还有棺材。 很晦气。 这令人不舒服。 迎亲队伍不舒服。 慕容云海心中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波动。 况且,来的还是白大帝。 白大帝却突然走了。 或许,他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给众人施加压力,却又让人出乎预料,对他的行为无法判断。 白大帝是第二环。 迎亲队伍会很茫然。 他们对敌人的用意捉摸不定。 他们很被动。 敌人掌控主动。 进入“饮雪小筑”之前,是敌人最后一次,也是最好的偷袭时机。 敌人果然来了。 来了。 又走了。 一切似乎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这是第三环。 进了“饮雪小筑”,这里又做了完全的准备,更是慕容云海喜庆的日子,众人的警惕心就弱了。 谁也没料到,更加不会想到,南宫清幽竟然要杀慕容云海。 唯有一个人。 大总管看到洛大小姐出去制住了南宫清幽,射中了她的百会穴,导致她昏迷,却更加留意到另外一个人。 ——苏小河。 他料到了。 大总管也能猜到苏小河的用意,在一切没发生之前,他不方便说,说了也不方便,不如暗中防备。 洛大小姐替他防备。 她的暗器手法很是精妙。 大总管从洛大小姐的那一道光中,似乎看出了什么影子。 什么影子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总管明白南宫清幽就是第四环。 且不管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她这样做的确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她发难之际令人猝不及防,被洛大小姐制住时令人心有余悸。 这时,才是最凶险之时。 南宫胆作为第五环,猝然发难,这才是很多人无法防备的。 就连大总管本人也以为今日不会有敌人混进来。 他做了很多准备、防备、筹备。 失算了。 另外,南宫胆今天的武功之高,他本人的诡异也令人心惊胆战。 有人防备住了。 又是苏小河。 大总管不由得高看他一眼。 不只是高看,而是对他这个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深浅。 大总管自问面对南宫胆以人作剑的那一剑,在她本人武功一点损耗也没有时,在这仓促之间,也未必能够抵挡住那样的一剑。 苏小河抵挡住了。 而且,他只用了一道光,就破了南宫胆的胆剑。 那是刀。 小刀。 苏小河已经将小刀收进了怀里。 大总管虽然武功剩下没多少,至少眼力依旧是在的。 他不在乎苏小河用的什么刀,竟然会这么犀利,说了破去了胆剑。 他更加明白了敌人的一环扣一环,步步紧逼,以各种手段迷惑众人,扰乱众人的视线,又在猝然之间击杀慕容云海。 目前为止,大总管只看到了这五环。 ——还有没有下一环? 大总管无法判断。 他只有再小心,更小心。 恍惚之间,大总管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么多。 最后,他心里突然又冒出另外一个念头。 ——还有没有人假扮混进来? 于是,他就看见了箭。 小箭。 很短。 苏小河也看到了。 包括慕容白,还有洛大小姐。 看见是一回事,能不能阻截是另外一回事。 箭是冲着南宫胆来的。 这一定是“箭中箭”。 很多人都看到了箭,却看不到箭是从哪里发出的。 这一箭没有机关。 只有一箭。 一箭贯穿南宫胆的咽喉。 “箭中箭”竟然杀了南宫胆。 这出乎人们的预料。 “箭中箭”应当是杀慕容云海的,为什么会先杀了南宫胆。 众人还不明白。 他们还想不通。 满堂宾客中又飞出一箭。 一道箭光。 很亮。 刺眼。 夺目。 这一箭和先前的一箭并不相同。 箭虽短,却很细。 箭美。 美极。 极伤。 伤心。 ——“伤心美人箭”。 所有看到箭的人,都忽然伤了心。 满堂都是伤心之人。 箭伤人心,也伤人。 更杀人。 慕容云海或许更伤心。 ——南宫清幽要杀他。 这足以令人伤心。 伤心的不是南宫清幽要杀他,而是敌人利用了南宫清幽。 这本应该是一场普通的婚礼,却因为慕容云海身份的不普通,连一个普通的婚礼也不能给予南宫清幽。 他的脸色如常。 他看着箭。 ——“伤心美人箭”。 有人拦箭。 ——苏小河。 他仿佛也料到了这一箭。 他拔剑! 骤然拔剑。 不杀人。 杀箭。 杀了“伤心美人箭”。 剑光在寒。 剑意在弥漫。 箭穿透了剑。 “噗”的一声,“伤心美人箭”穿透了苏小河的肩胛骨,依旧直奔慕容云海。 没有人比慕容白更快。 他又起“脚剑”。 一剑击在“伤心美人箭”上。 “伤心美人箭”就转了弯,“夺”的一下射入了墙里。 洛大小姐急忙冲着苏小河过去。 苏小河衣衫是血。 流了血。 血还不多。 苏小河已经点穴止血。 他不敢大意。 他也没看出谁才是发箭的人。 “箭中箭”一直身份隐秘,今日混在了满堂宾客中,先有南宫胆出剑暴露,又有“箭中箭”以箭发难。 而且,这支“伤心美人箭”,必定是凝聚了“箭中箭”这人毕生的功力。 他要毕其功于一役,一箭射杀慕容云海。 他作为第六环,先杀南宫胆,扰乱众人视线,再杀慕容云海,隐藏这么久,如此的隐忍,应该是最后一环。 “箭中箭”才是今日的杀招。 “伤心美人箭”才是绝招。 好深的心机。 狠绝的手段。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布得了这样一个杀局? 第267章 十三 婚礼暂停。 发生这样的立场突变,一切都无法进行下去。关键在于南宫清幽,一个新娘子竟然要杀新郎,这场婚礼无论如何也进行不下去。 满堂宾客嗯啦聚在这里,并没有离开“饮雪小筑”。 这是大总管的提议。 敌人杀不了慕容云海,也许会杀所有和慕容云海接触的人,众人如果都在这里,敌人就没有可曾之机。不过,喻泗、解召、水班城就很繁忙了,只有他们最了解“饮雪小筑”的一草一木,就必须将众人先暂且安置下来。 众人心里很憋屈。 更多是委屈。 面对敌人这样的刺杀,慕容云海可以无动于衷,喜怒不形于色,他们却无法接受。 但是,慕容云海只有主意,他们就只有先行沉默。 这些人里有“三教九流”的人,崔老六等外姓弟子,慕容南和慕容北两兄弟。 还有一个人。 慕容十三。 他曾化名叶十三待在大总管身边。 他也来了。 他要保护大总管的安危。 所以,他才来了。 慕容云海带着南宫清幽去了“饮雪小筑”后院,将南宫清幽安置好。 南宫清幽还在沉睡。 慕容云海对跟过来的洛大小姐问道:“多谢洛小姐相救,不知道清幽什么时候会醒来?” 洛大小姐笑道:“你是老白的大哥,本大小姐救你也是应该的。不过,是小苏告诉我的,要不然本大小姐还真不会真留意南宫姐姐。” 苏小河也跟了过来,他上前道:“恐怕南宫姑娘暂时不能醒来。” 慕容云海问道:“为什么?” 苏小河道:“我知道慕容公子对南宫清幽的举动一定有很多疑问,想要问清楚。不过,眼下还不是时机。她被人种了‘魔心’,如果醒来还是要对你下手,慕容公子怎么应对?” 慕容云海叹道:‘果然又是‘移花宫’。” 此时,这里只有慕容云海。 南宫清幽。 苏小河。 洛大小姐。 慕容白。 “鬼手神医”。 大总管。 “鬼手神医”又替南宫清幽把了脉,对慕容云海道:“贤侄放心,没什么大碍。” 苏小河道:“只有找到‘引子’,才能解了南宫姑娘的‘魔心’,让她恢复正常。” 当下,他又将南宫清幽和他当时识破了南宫胆,南宫胆最终将“引子”毁了,解了南宫清幽的半个“魔心”一事说了。 这时,又有人来。 慕容南和慕容北两兄弟在外面戒备,见有人过来,立即过来通报。 来的人是慕容十三。 他要见慕容云海。 迎亲队伍里一直都有慕容十三在内,也算是唯一一个除了大总管以外的慕容氏旁支的弟子参与了婚礼。 慕容云海早就看得到他,更明白他是大总管一脉日后所托之人,也清楚慕容十三是为了保护大总管,他就什么也没说。 大总管如今的武功至从被“鬼手神医”解了毒以后,只有不到三成,若是在今日遇到敌人的袭击,只怕很难招架。 是以,唯有他最信任的慕容十三保护才行。 慕容十三却要见慕容云海,而非大总管。 他进来了。 慕容十三一进来,就突然下跪。 大总管先是一愣,问道:“十三,你这是做什么?” 慕容云海也问道:“快起来。” 慕容十三跪地不动,道:“我对不起庄主。” 他依然叫慕容云海为庄主。 现如今慕容云海虽然将庄主的位置交给了慕容白,但是很多“神剑山庄”的老人依旧习惯称慕容云海为庄主,称慕容白为二公子。 慕容云海听完慕容十三这话也愣了。 其他人也不明其意。 只听慕容十三继续道:“今日十三来保护大总管,也有保护庄主的职责,却在敌人发难之际毫无作为,身为慕容氏的弟子,慕容十三愧对庄主,所以前来请罪。” 慕容云海当即走过去,想要说着宽慰的话。 慕容十三抬起了头。 进来以后,他就低着头,跪倒在地。 他这时才抬头。 他一抬头,慕容云海就看到了他的眼睛。 还有眼光。 冰冷的眼光。 还有冰冷的剑。 慕容十三在慕容云海走到他身边,弯腰下去将要扶他起来之时,猝然出手。 死手。 狠手。 杀手。 十三点。 十三剑。 即将把慕容云海身上也刺出十三个洞来。 ——竟然还有一环。 这才是杀招! 大总管胆战心惊。 他没想到。 但是,他想过。 慕容十三那天的反应,以及那番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有他想借用崔老六对大总管所说的话,但是因为大总管早就看透了他的用意,直接堵住了崔老六的话头。 慕容云海也怀疑过他。 不过,因为他也深知大总管对于慕容十三寄于厚望,而且也只是以为他对于慕容云海的不满,是在“神剑堂”里慕容云海所做出的决定。 慕容白为庄主。 慕容南和慕容北辅佐。 他们就是未来的两位大总管。 那么,慕容寒云这个大总管呢? 他被架空了。 没实权了。 慕容十三大抵会想到“杯酒释兵权”这个典故。 从“神剑堂”以后,大总管就名存实亡。 他只有名,没有权。 而且,慕容十三还知道了另外一件事。 ——大总管中毒了。 后来,他也知道是阎九五下的毒。大总管在慕容云海心疾复发之时,为了稳住“神剑山庄”,迷惑敌人,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就暗自解毒,却没有效果,最后导致毒性加强。 等“鬼手神医”为他解毒时,他的功力已经保不住了。 大总管这一脉旁支完了。 慕容十三心中不服。 不服大总管如今的所处的境地。 并且,他也完了。 他隐忍多年,改换叶氏,甚至被不明所以的慕容氏弟子百般刁难。这几年时间,他浪费了大好时机。 所以,他不服。 不服他现今的地位。 慕容云海退居。 大总管名存实亡。 他怎么办? 他没路了。 无路可走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只会考虑个人得失。 慕容十三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要背叛慕容云海和大总管。 ——不! ——是慕容云海对不起他。 ——“神剑山庄”对不住他。 第268章 别来无恙 “神剑山庄”面临什么样的敌人? 慕容云海是知道的。 大总管是明白的。 慕容十三也并非一无所知。 他更知道慕容氏已经没了希望,至从外姓弟子被慕容云海在“神剑山庄”宣布独立出去,这其中的用意,他怎么会想不明白。 慕容云海要解开慕容氏弟子和外姓弟子之间的芥蒂,将他们两者分开,这就是唯一的方法,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慕容十三却看到了另外一面。 “神剑山庄”时日不多,正如时日不多的慕容云海一般。 慕容氏弟子究竟什么德行,慕容十三作为慕容氏弟子中的一员,怎么会一点也不了解,而且他了解的极为透彻。 没了外姓弟子为“神剑山庄”效力,面临“移花宫”这样的敌人,还有江湖里其他门派的虎视眈眈,慕容氏弟子还能支撑多久。 答案显而易见。 慕容十三选择铤而走险。 他要掌权。 “神剑山庄”的部分权利。 他不为万人之上的第一人,只想残存自己的力量,不被“移花宫”和其他门派波及。 他也要另立门户。 他这是叛出“神剑山庄”慕容氏。 他要将自身这一支慕容氏分支独立出来,由他开始,不再受慕容云海这一支嫡系的压制。 可是,有很多障碍。 比如慕容云海和慕容白兄弟,以及支持他们的那些人,最关键是慕容氏弟子中的人。 至于什么“三教九流”,以及刚独立出去,还没有站稳脚跟的崔老六等外姓弟子,慕容十三是不在意的。只要慕容云海一死,慕容白就独木难支,“神剑山庄”就要分崩肢解,其他与“神剑山庄”无关的人,还能会继续为慕容云海和慕容白兄弟卖命吗? 再也,慕容十三既然要动手,怎么不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 可是,这里还有苏小河这等高手。 他杀了慕容云海,还能逃的出去,逃的掉吗? ——不知道。 他就是动手了。 而且,这一次没人再能来得及去救慕容云海。 慕容十三是一个出乎任何人预料之外的人,即使是万分小心的苏小河,也根本想不到慕容氏弟子中出了问题。 十三点寒光,即将触及了慕容十三的浑身十三个大穴。 他死定了。 必死无疑。 如果他不能自救。 十三点寒光骤然凝聚为一点,这一点光就被捏在了慕容云海的食指和拇指之间,仿佛就像这两指间捏着一粒豌豆。 慕容十三手里的剑,就再也寸进不得。 他心中惊骇莫名。 ——怎么可能! 慕容云海屈指一弹,手里的光就被他弹了出去。 慕容十三也飞了出去。 他半空中稳住身影,落地以后持剑看着慕容云海。 慕容南和慕容北已经封住了他的退路。 慕容十三惊问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慕容云海仿佛看懂了他内心的疑问,笑道:“既然都已经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慕容十三惊慌失色的道:“你怎么可能还有这么深的功力,而且,你们难道没有中毒吗?” 他惊骇的正是这两点。 慕容云海的心疾加重,功力不应该这么深厚,面对普通人时自保或许不是问题,但面对他的“十三点”,不应该如此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 至于慕容云海的心疾究竟是不是真的加重,险些几度丧命,慕容十三一点也不怀疑其真实性。 关于慕容云海的心疾之症,他非常的确定。否则,也决计不会在这时发难。 他本就是一个极其小心的人。 最初他被大总管选中时,就已经开始谋划,做了很多准备,并且肯定任何人也没有发现他的动作。 他已经看透了“神剑山庄”的未来,早已未雨绸缪。 他很能够隐忍,到了这时才准备动手。 所以,他进来的时候,身上带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 那是一种毒。 不会立即毒死人。 毒不一定非要能立即杀人。 不立即杀人的毒依然是毒。 而且更毒。 他带来的毒正是“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中者有恙。 当初“毒一无二”奉了曾卢王的命令,想要杀了苏小河,就是用这“别来无恙”让苏小河着了道,让苏小河一动不动,坐以待毙。 中了“别来无恙”也只有坐以待毙。 动? 人动,但功力已经尽失。 慕容十三那样突如其来的“十三点”,中毒者肯定就避不过。 原本,慕容十三是不必动手的,只等着他们毒发身亡即可。可是,他也怕中间会有人来,不如先行动手,尽快将他们诛杀。先杀慕容云海,再杀慕容白他们这些人。最后,他再安然无恙的拂袖而去,将一切摘的干干净净,大摇大摆,大大方方的接管慕容氏弟子中的势力,然后离开“神剑山庄”另立门户。 之所以这样计划,而不是吞并整个“神剑山庄”,是因为慕容十三明白自己没有掌控“神剑山庄”的能力。而且,“移花宫”为什么对付“神剑山庄”? 所谓树大招风。 慕容十三可不想招风,更不想招来“移花宫”。 他自认为很知足,也很聪明。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就以慕容云海轻而易举破了他的“十三点”来看,他就在别人的算计之中而不自知,自以为算无遗策,却是主动送死。 慕容云海提醒他道:“十三,你用了‘别来无恙’想要杀了我们,却忘了‘鬼手神医’师徒都在这里。你以为他们师徒是用来防止敌人在今日的饭菜酒水中下毒,却没想到我防备的不只是‘移花宫’那些人,还有你。” 慕容十三恨声道:“是我中了你的计,果然不愧是庄主!” 大总管悠然叹道:“你那日想要对我说什么话,我心里很清楚。你是我选中的人,也是我看中的人,我们这一脉我原本就想交给你,可是你为什么不知足,却想要的更多?” 慕容十三道:“你错了,我根本就没有想着什么庄主的位置。你身为大总管,也有料错的时候。” 大总管痛心疾首的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第269章 看错了 慕容十三先发出一声奇异的冷笑。 他以一种众人皆醉,唯他独醒的姿态俯视当下所有人,冷道:“‘神剑山庄’如今到了什么地步,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可是你们却不愿意面对事实,更不想去承认它。你们以为将外姓弟子从‘神剑山庄’独立出去,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 慕容氏弟子有多少人的心思还在‘神剑山庄’,你们难道不清楚吗?这些慕容氏还会有多少人愿意为‘神剑山庄’不惜一切?从‘神剑山庄’创立至今,经历与‘移花宫’的死战,损失最为惨重的就是外姓弟子。 为什么?当真没有人推波助澜吗?‘神剑山庄’是姓慕容氏的,我们的先辈们容不下外姓弟子,才会用以隐晦的手段,削弱外姓弟子,让他们成为我们的附庸。” 慕容云海面色不动。 大总管看似也神色如常。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大致也能明白慕容十三所言非需。当初在与“移花宫”大战以后,虽然外姓弟子高手尽丧,但还有“神剑山庄”的根基在,想要培养外姓弟子重新崛起,只不过需要花费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日。 但是,从此以后,外姓弟子虽然人才辈出,却没一展才能得机会。 这时,他们已经别成了“神剑山庄”的附庸。 附庸,就必须依仗所依附者。 外姓弟子几乎是在“神剑山庄”里寄人篱下。 慕容白道:“你说的不错,当初是‘神剑山庄’的人对不住外姓弟子,可是我爷爷和我爹已经在努力去弥补,他们并没有亏待外姓弟子。” 慕容十三冷哼道:“二公子,你常年不在山庄,所见所闻和我们眼中的耳中的根本就不同。‘神剑山庄’岂止是外姓弟子的处境很不公允,你如今也成了庄主,你大哥不会告诉你吗? 从‘神剑山庄’创立至今,庄主只用一直为你们嫡系一脉所把持,其他慕容氏旁支最多只能做一个大总管。江湖里说的中听,大但是大总管是什么?也不过是一个‘神剑山庄’的管家而已,凡有大事。还不是要庄主才能做决断,一个做总管的,几时能够做真正的决定?” 大总管听了以后默不作声,神色依旧不变。 慕容云海开口道:“从前怎么样,我不如评价,也不会妄自菲薄,我这些年对慕容氏弟子如何,你是知道的。” “是!我知道!”慕容十三脸上浮现怒容,“你比慕容冲和慕容雄风更加会做戏,他们都在慕容氏内部设计,让慕容氏旁支自我消耗,失去了和你们嫡系一脉一整长短的机会。而你,因为你患有心疾,精力有限,才让大总管协助于你。可是你做了什么?一切全是大总管的功劳,你却坐享其成!” “住口!”大总管厉喝道。 他不能再沉默。 慕容十三越说越不像话。 若是说他挑拨离间,慕容云海身体已经如此,大总管功力也所剩无几,两人几乎彻底退出了“神剑山庄”的权利中心,慕容十三这么做,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大总管却不能再任由他胡说。 对也好。 错也吧。 不管是真,亦或是假。 慕容云海之前的庄主怎么做,那都是过去的事。 慕容云海本人怎么做,大总管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给了大总管等同于庄主的权利,这事不争的事实。并且,由于慕容云海的这种信任,大总管才能一展才华,与慕容云海联手将岌岌可危的“神剑山庄”不只是扫清阻碍,甚至于更上一层楼。 这可不是大总管的功劳。 也不只是慕容云海的功勋。 大总管出了力的。 慕容云海费了心血的。 外姓子弟也是有所付出的。 即便是慕容氏弟子,也不完全是草包,他们也为了“神剑山庄”付出了汗水,流了热血。 慕容十三这不仅是挑拨离间,而是歪曲了事实,抹杀了许多人的功劳。 大总管当然厉喝。 而且,他还质问道:“我问你,你在‘神剑山庄’可受了委屈?” 慕容十三没有立即回答。 大总管又加了一句:“如果你还是慕容氏的弟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别让我瞧不起你!” 慕容十三道:“我没有收到任何委屈。” 大总管向前一步,又问道:“庄主继任以来,有没有为‘神剑山庄’劳心劳力,费尽心血?” 慕容十三心中似乎有一团火,窜到了嗓子眼,又咽了下去,道:“有!” 大总管再迈了一步,追问道:“庄主可曾做了什么对不住慕容氏弟子的事?” 慕容十三哼道:“他——” “我让你回答是,还是不是!”大总管虽然功力所剩不多,气势尚在,脸色凛然的道,“你有野心,我不怪你,可是你若是为了私心,遮遮掩掩,臆想妄断,只能令慕容氏蒙羞!” 慕容十三大声道:“没有!” 大总管再要继续前行,却被慕容白上前小心拦住了他,提醒道:“大总管!” 慕容白什么也没说,大总管却明白他的担忧。 慕容十三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对他这个大总管,未必不会下杀手。 他已经回不了头,还怕杀一个大总管吗? 大总管停下脚步,嘶声力竭的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这一句责问,仿佛凝聚了他全身的力气,犹如惊雷一般爆发出来。 他真的伤心。 很伤心。 伤心欲绝。 他虽然身上的毒被解了,功力却不多了,还有这一支慕容氏旁支需要有人照拂,随着慕容白逐渐掌控“神剑山庄”,他这个大总管的名头终究要亲手自己给自己摘去了。 慕容云海之所以依旧保留他大总管的名头,一是令他安心,表示并没有忘记他对“神剑山庄”付出的一切,不会因为慕容白做了庄主,就会舍弃过着打压他这一脉分支。 二是想让他能够继续为“神剑山庄”出力。 大总管的功力虽然不复往日,不能够上阵杀敌,但是他还有头脑和经验,可以给于慕容白极大的助力。 三是希望让慕容氏弟子看到这些,能够明白“神剑山庄”又陷入危机之中,只有大家众志成城,才能够挫败敌人的阴谋,使“神剑山庄”继续屹立不倒。 大总管对于这三点都懂。 他以为慕容十三也会懂。 慕容十三有私心,慕容云海也觉察到了,并且提醒了大总管,大总管当时也做了保证,因此慕容云海再也没有追究。 后来,大总管去找了慕容十三,说了慕容云海当晚在“神剑堂”那么安排的用意。他之所以向慕容十三去解释这些,就是希望他能够明白“神剑山庄”当下的处境,作为慕容氏弟子中的一员。不管有神医的心思,都不应该在目前的时节做任何不利于“神剑山庄”和整个大局的事。 那日,慕容十三听完后在沉思。 大总管以为他明白自己的苦心和厚望,却没想到对于慕容十三的行为完全失去了预判。 他判断错了。 看错了。 看错了人。 看错了事。 第270章 毒从何来 “我为了什么?”慕容十三喃喃自语。 他忽然有昂起头,脸色狠厉的道:“‘移花宫’当年一战,依然还有余孽,可是‘神剑山庄’元气大伤,看似蒸蒸日上,实则外姓弟子和慕容氏弟子已经水火不容。无论是庄主和大总管,仅凭借你们二人之力,根本就无力回天。‘神剑山庄’如今只是回光返照罢了,我不能看着慕容氏消亡殆尽。” 慕容云海好整以暇的问道:“所以,你想做什么?” 慕容十三道:“我要拯救慕容氏弟子,只要我们从‘神剑山庄’分离出去,就会为慕容氏保留一点血脉。你们难道没感觉到,‘移花宫’有备而来,当下的‘神剑山庄’中,有多少外姓弟子会被收买,几层慕容氏弟子不起二心?与其看着‘神剑山庄’分崩离析,自相残杀——” 慕容云海打断了他的话,道:“所以,你以为你想拉拢慕容氏弟子背叛‘神剑山庄’,与‘神剑山庄’脱离干系,以免被殃及鱼池。是不是?” 慕容十三嗤笑道:“我怎么就背叛了‘神剑山庄’?你们想要拉着‘神剑山庄’和‘移花宫’死斗,知道要死多少人?当年与‘移花宫’一战,多少门派从此消失,又有多少门派一蹶不振,我们‘神剑山庄’到现在还不是自身难保,拿什么和‘移花宫’相斗?‘移花宫’想要称霸武林也好,报仇也罢,我只想残存一点慕容氏的弟子,以免慕容氏从此后继无人。” 大总管怒斥道:“慕容十三,你说的大义凛然,不过是自知不能胜任庄主之位,才退而求其次,想要另立门户而已,却要以这种言辞蛊惑人心,为自己开脱。” 慕容十三冷哼道:“成王败寇,我慕容十三没什么好说的,大好头颅,谁敢来取!” 他眼中流露出疯狂的杀意。 他心智未失,却已经变得疯癫。 他作为慕容氏旁支,永远也没有触及庄主位置的机会,本就下了狠心,搏上一搏,赌上一赌。 搏赢了,另立门户,从此不在待在“神剑山庄”的屋檐下。 在这个屋檐下,无论他有多大的才能,都会受制于人。而且,不止一个人。 论能力,慕容南和慕容北比他能力更高,已经成了未来大总管的暂定人选。 论地位,他只是一个旁支弟子,又因为大总管功力已失,也会渐渐远离“神剑山庄”的权利核心,就连这一脉旁支,也只会服从大总管,而不是他慕容十三。 所以,他想赌一赌。 赌赢了,就再也不必屈居他人之下,从此江湖之大,建立他自己的基业,一切就是他一人决定,不必看人脸色,为人办事。 不过,搏败了,赌输了,也只有一条路。 死路。 死,也要死的傲然。 失败了,他就以壮烈的死法,让这个江湖记住他的人,他的名,他的死。 苏小河忽然踏前一步。 慕容十三很有兴致的盯着他,道:“我很想再会一会你的剑。” 几日前,慕容十三还叫叶十三时,他受了大总管的命令,跟踪苏小河等人,和苏小河斗了一剑之后,不分胜负,就期盼着再与苏小河一论高下。 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有野心的人好战。 他用剑。 苏小河也用剑。 他就很想会一会苏小河的剑,并且要打败他。 不过,苏小河却对着他摇头道:“我只想问一问你,你用的毒是‘别来无恙’?” 慕容十三冷笑道:“是又如何?” 苏小河又问道:“一定是有人给你的。” 慕容十三道:“是。” 苏小河道:“你不会告诉我是谁。” 慕容十三哂道:“没错!” 苏小河淡然一笑,道:“我当初也中过‘别来无恙’,不过却被一个人救了。今天你的‘别来无恙’没有奏效,也是同一个人救了我们。” 慕容十三冷问道:“谁?” 苏小河笑道:“当然是‘鬼手神医’的徒弟七变公子。” 慕容十三恨声道:“是我技不如人,中了你们的局。” 苏小河认真的否决道:“你错了,你今天的失败,不是因为你中了我们的局。” 慕容十三冷冷的道:“你想说,我被别人利用了。” 苏小河点了点头道:“没错。” 慕容十三哈哈一笑,道:“你以为我还有同谋,想要用这种可笑的手段让我说出来。” 苏小河以一种悲悯的神色望着他,道:“你根本不会相信,你也不会告诉我。” 慕容十三浑身戾气极重,咧着嘴角,散着冷意,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上你的当。上次我们没有胜负,今天就再让我瞧瞧你的剑。” 苏小河悠然道:“给你‘别来无恙’的人,是叫‘毒一无二’吧。” 慕容十三当即道:“你说的是‘三更门’的‘毒一无二’,‘鬼手神医’的大弟子。” 苏小河皱眉。 “别来无恙”只有“毒一无二”才有,慕容十三既然手里有这种毒药,只能是从“毒一无二”那里的来的。那么,今日的一切,背后还有“三更门”曾字派的影子。 至于曾字派想做什么,苏小河目前一无所知。 只是,从慕容十三嘴里的话来判断,苏小河的猜测似乎错了。 只听慕容十三鄙夷的道:“区区‘三更门’几个见不得光的杀手而已,我慕容十三怎么会自降身份,和这种人合作。” 苏小河出乎预料的又笑了。 他觉得可笑。 所以,他笑的很开。 笑声很大。 他的笑容和笑声,都充满了嘲讽。 慕容十三怒道:“你笑什么?” 这笑声、笑容,都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苏小河又是以悲悯的神色望着他,道:“我原以为你会知道。” 慕容十三又见苏小河露出这种神色,只觉得怒火中烧,喝道:“故弄玄虚,咱们就剑下较量!” 苏小河摇头道:“你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可惜却少了一点头脑,沉不住气,怪不得会被别人利用。” 慕容十三听到苏小河这么说,虽然依旧发怒,却暂时忍住了。冷冷的问道:“你倒是说说,我慕容十三怎么就被人利用了。” 苏小河一字一句的道:“你的毒从何来?” 第271章 同谋 慕容十三手里的毒药是“别来无恙”。 只有“毒一无二”才有“别来无恙”。 “毒一无二”的毒,除了他他自己,不会再有第二个有。 有两个人或许会有。 一是“鬼手神医”。 “毒一无二”从“鬼手神医”这里学了医术,缺反而练成了毒术。其实,毒人也好,医人也罢,本就是相同的。并非只有“毒一无二”才会制毒、炼毒,“鬼手神医”只怕也丝毫不让。 但是,“毒一无二”选择将医术练成毒术,“鬼手神医”只选择以医术救人、医人,绝不害人。 二是七变公子。 他和“毒一无人”一样师从“鬼手神医”,虽然主要建议解毒之法,可是想要解毒就必须对毒药的药理心知肚明,不能有一丝偏差。否则,怎么能够去解毒。 他既然明白毒药的药理,当然也就能够制作毒药。 不过,他从毒杀过人。 他更没有理由毒杀在场的所有人。 所以,“鬼手神医”和七变公子如果想要炼制“别来无恙”这种毒并不难,但是他们所不会去做。 那么,这毒药的来源也就只有一个“毒一无人”。 至少,也只有他一个人会炼制这毒药。 不论慕容十三手里的毒药从哪里来的,都与“毒一无二”脱不了干系。 “毒一无二”这个人一定不会放心将自己炼制的毒药交给他人。除非,从他手里拿毒药的人,想要做什么,“毒一无二”一定心知肚明,才会把他的独一无二的毒药交给这个人。 也许,他们之间有些某种约定。 他们或许已经联手。 “毒一无二”又是曾字派的人,他尽管会参与“神剑山庄”的内部争斗,曾卢王也不会完全不知。兴许,这其中也是曾卢王的授意。 总而言之,苏小河很怀疑这其中会不会有曾卢王的什么阴谋。 方惊梦和“三三两两”已经联手,再加上“毒一无二”毒杀了“两派一帮”中“两派”的掌门,即“点苍派”的邓苍生,还有“沧海派”的于沧海,导致苏州武林人人自危,并且同仇敌忾,在洛寄予和“一帮”——“八桥帮”乔八爷的发起之下,成立了“侠派”。 再由于苏小河和洛府的关系,他又是方惊梦的结拜兄弟,在洛府危机之时,方惊梦也曾在“焚心圣手”手下救了洛大小姐,洛寄予和方惊梦就有了不是关系的关系。 总之,方惊梦并非一个冷血杀手,他需要虽然有了“暗棋”,还有石化雨的帮主,依旧是势单力薄。至于“三三两两”这个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暂时和方惊梦联手杀了外门的门主邬剑。不过,单三三和梁两两都怀有各自的目的,他们之间的同盟终究是难以捉摸的,随时都会分道扬镳。 而苏州武林虽然成立了“侠派”,所因为种种原因,“侠派”声势虽然浩大,却有些很多的不足。 “侠派”中人在苏州安逸太久,在风云变幻的江湖中,很难应对各种变化。 再则,“侠派”中人大多数血性不足,杀气不重,不够杀伐果断。 面对曾卢王等人的威胁,在他们的虎视眈眈之下,这样的“侠派”始终处于劣势。 因此,“侠派”和方惊梦一干苏州“三更门”的人,他们两者之间倒是可以相辅相成。 由苏小河为纽带,为了各自的处境,“侠派”和方惊梦达成了一致,共同对付曾字派。 对于曾字派而言,“侠派”和方惊梦他们之间的动作,不会不问不顾,没有任何觉察。相反,曾字派立即就嗅出了危险的气息。 还有外门的威胁。 那么,面对多重威胁的曾字派,怎么可能不会寻求外援。 他们同样可以拉拢其他门派。 可是,对于一个杀手组织,大多数门派只会不屑一顾,或者敬而远之。 在江湖里的各门派眼中,杀手组织即便如“三更门”这般,在他们的观念里,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 所以,很多门派会排斥曾字派。 有一种人却不会。 比如慕容十三。 他想要施展自己的野心,却独木难支,任何外援,他都不会拒绝。 他不能拒绝。 送上门的助力,他哪里有向外退的道理。 根本没道理。 所以,苏小河才会有了这种猜想。 ——慕容十三一定得到了曾字派的相助。 不过,从慕容十三的反应来看,他并没有和曾字派有什么瓜葛。 但是,只要这毒是“别来无恙”,曾字派就很难脱清干系。 慕容十三当然不会道出毒从何来。 他绝不是一个人。 他要隐瞒那些人,以便他们能够给慕容云海致命一击。 他既然失败了,就没想着还能活着离开。 慕容云海不会放过他。 大总管也不会饶了他。 是以,慕容十三死定了。 既然已经死定了,那就留下这些人,或许能够为他“报仇”。 苏小河又继续慢条斯理的道:“‘别来无恙’只有‘毒一无二’才有,其他人根本就没有这种毒药。给你毒药的人不是‘毒一无二’,但是这毒药也是从‘毒一无二’那里拿来的。不怕告诉你,我和我大哥与‘毒一无二’都解不开的过节,他背后的人也很想杀了我大哥,那么也就不会放过我。你若是很想杀一个人,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人的结拜兄弟。” 慕容十三丝毫不为所动,道:“你说这些,我并非一无所知,区区‘三更门’的内乱而已,也只有才会当做一件大事。” 苏小河淡然道:“你既然知道,那就更简单了。曾字派在这场内乱中面临很多敌人,苏州现在的‘侠派’,还有我大哥苏州‘三更门’这一支势力,更有‘三更门’的外门。曾字派危机重重,在这三股势力的绞杀之下,很难支撑下去。那么,他就需要一股助力。” 慕容十三脸色潮红,有一种被羞辱的愤怒,道:“一个杀手组织,我慕容十三不屑与之为武。” 苏小河先夸赞了一句:“阁下出身‘神剑山庄’这种名门正派,自然是瞧不起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组织。” 他又沉吟道:“但是给你毒药的人呢?他的毒药只能是从‘毒,无二’哪里得来的。一个能够从‘毒一无二’那里得到这种毒药的人,他们之间难道会没有什么合作?他们既然有合作,这人却又选择了你,这其中的目的又会是什么?他想在你和曾字派之间某得什么东西?” 慕容十三嘴边噙着冷意,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说,他利用了我,达成了他和曾字派之间的合作,我慕容十三只不过替他人作嫁衣。” 苏小河抚掌道:“我想你心里很清楚,我们也能猜的到,你一个人根本就无力对付在场的几个人,肯定还有人与你合谋。你们既然合谋,就是都能从‘神剑山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停了一下,喟叹道:“可惜的是,这场计划里,你承担了最大的风险,无论成败,你的同谋并没有损失,你却一无所有,甚至一败涂地。” 第272章 送人 阎九五很肯定慕容云海今日举行婚礼,一定不只是一场简单的婚礼。 里面有诈。 中者即死。 阎九五不想死。 所以,在完成了任务以后,他就立即撤退。 除却“血手十三”他们之外的人,都是隶属阎九五的下属,听从他的调令。 阎九五身份暴露,从“神剑山庄”离开以后,回到了原本的地方,就被授予了些微的权利。 这权利很小。 可是,这意味着阎九五的付出有收获。这些新的下属之所以分派给他,就是对他的一种认可。 当然,阎九五可不是为了这权利而选择在“神剑山庄”隐藏这么久。 他是为了更高的地位。 他有机会。 现今还没确定他的地位,那是因为“神剑山庄”还在,慕容云海还活着,一切还没有结束,尚且不能论功。 但是有一点,阎九五毫无疑问是有功的。 他想要更大的功。 他幕后之人给了他机会。 所以,他带着新的属下,连同“血手十三”还有“箭中箭”在慕容云海迎亲归来,即将进入“饮雪小筑”时发出了突然袭击。 阎九五他们不是为了杀人。 而是为了送人。 送一个人。 送“箭中箭”。 送他进“饮雪小筑”。 阎九五的任务就是这件事,至于“血手十三”的参与,也是为了用“血手十三”为江湖里的杀名,使慕容云海他们相信阎九五就是来狙杀他的,以此掩盖阎九五他们真正的目的。 慕容云海一定是会死的。 他心疾的确无法医治,并且严重到随时病发,昏迷以后就再也醒不来。 不过,阎九五背后的那人,却不希望慕容云海死于心疾。 慕容云海的确不再任“神剑山庄”的庄主,可是目前为止,所有人依旧会将他当做庄主对待,而慕容白只是一个代理庄主罢了。 这是一个过度。 慕容云海从“神剑山庄”的庄主位置上退了下来,辛苦幕后,也是为了隐藏自己,使敌人或者不服从慕容白的人露出马脚,再一一将他们清除。 他要帮助慕容白巩固根基,此后在“神剑山庄”保持足够的威望,顺利的将“神剑山庄”继续在江湖上生存下去。 有人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更不会给“神剑山庄”这个机会。 阎九五背后的人,就选择让慕容云海提前死。 死在刀剑之下。 一、提前杀了慕容云海,断送他想要隐居幕后,主持大局,替慕容白和“神剑山庄”扫除威胁的计划。 二、以慕容云海的死,打击“神剑山庄”,使“神剑山庄”陷入内乱,不攻自破。 是以,阎九五才有了今日送人的任务。 想杀慕容云海并不容易,他身边的感受很多,而这些都是看得见的。 看不见的呢? 谁会相信慕容云海就没有留后手,是否会他的死士在暗中保护他呢? 一定是有的。 他的身份毕竟不同,想要他死的很多,他想要好好活着,就一定在他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布置了很多感受来保护他的安全。 因此,想要杀慕容云海,就只有出其不意。 偷袭。 暗杀。 “箭中箭”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擅长偷袭。 精通于暗杀。 并且,从来没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即便阎九五的任务是送“箭中箭”进去“饮雪小筑”,却也只能猜个大概,并不知道谁才是“箭中箭”。 “箭中箭”既然能够隐藏身份至今,必定精于易容之术,他会在阎九五率领部下杀入敌人内部时,乔装打扮,在阎九五等人散去之时,随着迎亲队伍进入“饮雪小筑”。 这么简单的计策,阎九五怎么可能想不到。 但是,计策简单,做到很难。 在混乱之中想要浑水摸鱼很容易。 可是,慕容云海正是为了防止别人浑水摸鱼,参与婚礼的人都是彼此熟悉的人,而且并不其他门派恭贺新禧的进来,只不过是收了他们的厚礼而已。很多门派甚至连掌门我亲自登门,却连“饮雪小筑”一步也没踏进去,就被大总管以各种理由拒绝。 各门派当然不敢生气。 至少,他们心中虽然觉得慕容云海不亲人情,不给面子,但是他们却不敢不给慕容云海和“神剑山庄”面子。 他们心中再不舒服,还是要说尽了贺词,再露出愉悦的笑容,欢天喜地的离开。 至于离开以后什么表情,也没人会理会。 所以,易容为任何人去参加慕容云海的婚礼,“箭中箭”都进不去。 那么,他就只有另辟蹊径。 比如在混乱中加入敌人的队伍。 起初没人会在意。 后来,就没人能发现。 因为,“箭中箭”在混入迎亲队伍之前,就易了容,比如崔老六带来的其中外姓弟子,或者“三教九流”中一个弟子。 都有可能。 有很多可能。 阎九五唯一不敢置信的,就是“箭中箭”究竟是怎么易容的。 易容之术不仅高深,而且易容时很耗费时间,“箭中箭”是怎么在混乱中,又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众目睽睽之下易容成别人的样子,以他人的身份混进去的? 被“箭中箭”易容顶替的那人,肯定是死了。 或许,还是“箭中箭”精挑细选,亲自动手将他杀了,又以他的身份混进迎亲队伍,进了“饮雪小筑”。并且,“箭中箭”无论是否能成功杀了慕容云海,他都会大摇大摆的从“饮雪小筑”里再走出来。 果然是一个可怕的杀手。 阎九五想到此节,心里也一阵发寒。 他心里惊醒自己,绝不能与这样的一个人可怕的杀手为敌,否则他会在你意料不到之时,化作别人的样子,杀了你。 阎九五甚至在想,被“箭中箭”所杀的人,那么死前也见不到“箭中箭”的阵容,只能见到他发出的“箭中箭”,或者只能见到被“箭中箭”易容而成的那个人。 死的很惨。 死时都没看见杀手,或者见不到杀手的阵容,即便到了阴间,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杀的自己。 那不很惨吗? 简直惨绝人寰。 阎九五一定不让自己有惨绝人寰的那一天。 所以,他立即收了心,不再好奇哪一个人才是“箭中箭”。 他生怕他的好奇,会引起“箭中箭”的杀意。 不过,当他在“箭中箭”成功混进迎亲队伍之后,收到“血手十三”的统领血十三的暗语,立即率领属下撤退之后,忽然觉得心中不安。 第273章 妙手机关 不安应验。 在林中应验。 树林。 阎九五他们正走在树林中。 他有提防。 万一慕容云海派人在后面跟踪,他们的行迹就会暴露。那么,阎九五背后的人也就再也不能隐藏,势必要面对“神剑山庄”疯狂的进攻。 这是阎九五背后的人心中所不愿的。 当然,阎九五也不愿。 大事未成,绝对不能暴露。 否则,他们所有人的面对的恐怕就是江湖里各个门派的围杀。 所以,阎九五很小心。 他走树林。 不走路。 不在路上走。 他要所有人走密密麻麻的树林,以此来隐藏踪迹。 可是,树木会动。 真的动。 有倒地的。 又炸开的。 也有一动不动的。 但是,不动的树更可怕,若是谁的皮肤碰到了树干,沾到了树皮,只有有一点痒。不过,用不了一时半刻,就会口吐白沫,神仙也难救。 另外,所有下脚的地方都是陷阱。 有坑。 坑里是尖刃向上的短刀,掉入者无不惨死。 这是一种古老的陷进,也是最有效的陷阱。 新也好,旧也罢。 令人分辨不出的陷阱,就是最好的陷阱。 这正是水班城所擅长的。 而且树上还会突然下雨。 毒雨。 很毒。 毒却有一点淡香。 很舒服。 很宜人。 然后,只要被毒雨沾到的人,会突然间掉头发。 一根。 三根。 十根。 一把。 一堆。 后来,有的人莫名其妙的摸了一下头发,摸到哪里,头发就从哪里来说完全掉落,最后成了一个光头。 这还不算。 他们会突然站住不动。 这时,如果有人去叫他们,拍他们一下肩膀,才发现他们在走路的时候突然就没了气息,所以才会站着。可是,他们竟然不会倒地。 因为,他们浑身僵硬。 树林中多了很多站立的光头。 并且,还有很多花。 一旦有人接近,这些花就会飞。 飞的空中满满当当,像是一场花雨。 不过,这花的花瓣很锋利,碰到皮肤就会割破血肉,遇到衣衫,就会将它撕碎。 很多人就被这场花雨吞噬了。 阎九五待了五十人。 这已经足够完成今天的任务,令迎亲队伍一时间无法应对,而后再顺利彻底。 迎亲队伍只恐有诈,并不没有追。 起初,阎九五还很得意。 这时,他很懊悔。 他自作聪明走了乱林密丛,却被人算计在内,设置了很多的陷阱。 他这才忽然想起了水班城的另一个名字。 ——“妙手机关”! 如何妙? 怎么妙? 妙在何处? 阎九五一行人有了深切并且惨痛又悲惨的体会。 五十个属下,已经死伤一半。 “血手十三”虽然厉害,刀阵非寻常人无法应对,但面对这样的机关陷阱,让他们也是手足无措。 他们已经受伤了五个人。 这五个人分别是: 血九。 血十。 血十一。 血十二。 血九掉入了那个古老的短刀陷阱,幸亏被人拉了出来。不过,刀尖已经戳伤了他的双腿,需要有人背负前行。 血十的手抚摸了一下一颗树,那树不会动,他并没有在意,被人一刀削去了半个手掌。 幸亏,那是左手。 若是右手,他就再也握不了刀。 他虽然失去了半个左手掌,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血十一被毒雨淋到。 他很机警,并且有人提醒了他。 所以,只有一滴毒雨沾到了他。 滴在了他的头顶。 这一滴毒雨还要不了他的命,却要了他所有的头发。 因此,他是唯一一个被毒雨沾到,还没有死的光头。 但是,他已经发觉自己的四肢不太利索,只是并不怎么明显而已。 血十二被花雨包围了。 他衣衫褴褛。 那是花雨的杰作。 他失去了一只耳朵。 那是一朵花瓣飞过所留下的。 他反而很庆幸,并不觉得悲伤或愤怒。 幸亏他被人救了。 他们四个人都被同一个人救了。 那是血十三。 如果不是血十三,他们四个人如今就成了一具正在失去体温的尸体。 血十三很机敏,立即就发觉了不对。 他的机敏不仅救了他自己,也救了血九、做十、血十一、血十二,更使其他的“血手十三”的成员目前还没有受伤。 “血手十三”的状况比阎九五和他的属下好太多。 阎九五还没受伤,却很狼狈。 ——他的头发散乱。 那是他掉进了短刀陷阱,翻身从半空中跳出来时,头发刚好摔到了短刀上,割断了他的头发,却没有扎进他的心脏。 ——他的脸颊少了很小的一块皮。 那是毒雨刚刚滴到他的脸颊上,被他同时从别人手里夺了刀,反手一刀,用刀尖切去的一小块皮。 这一刀恰到好处,并没有使他如血十一般,成了一个还活着的光头。 差一点。 若不是差了这一点,阎九五就是活着的唯二的光头。 不过,他的脸颊也有点僵硬,并不像血十那般,四肢都明显不如从前灵活。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凶悍。 因为一道伤痕。 那刀伤从右眉斜着向上飞过,截断了他的眉毛,留下了一道血红的伤痕。 这是花雨所致。 是以,他的脸色更加凶悍了许多。 从刀身的反光中,阎九五瞧见了右眉上的那刀伤痕,因为脸颊僵硬,只是生硬的抽动了一下嘴角,没有太大幅度的动作,显得他冰寒了许多。 从前,阎九五在“神剑山庄”见人总是和颜悦色,给人亲切之感,赢得了很多人的好感。 这时,由于右眉上的一刀伤,恐怕还会留下疤痕,那么从今往后,他就不可能再以往日的那种笑容去迷惑人心。 因为这道伤。 这伤使他整个人给人的观感彻底变了。 尤其阎九五中了这机关陷阱,更被机关陷进杀了一般的属下,今日的功劳不提,只怕他本人也很难活着走出这密密麻麻的树林。 有关梁卫、喻泗、解召、水班城四人为何会平日里经常待在“饮雪小筑”,并且水班城在周围设置了许多的机关,阎九五心中也有了解。 他们四人为了一人身死的孕妇,杀了骑马撞死孕妇的韦礼安,后来被韦鹤年前来寻仇,为南宫清幽所救。韦鹤年因为夸下海口,只要南宫清幽接住他的“白发三千尺”,就会放过他们四人。南宫清幽偏偏就接住了,韦鹤年不得不信守诺言。 不过,当时虽然信守诺言,但以韦鹤年的为人,未必不会暗中寻他们四人报仇。 所以,为了保证“饮雪小筑”的安危,水班城就在周全设置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机关。韦鹤年也吃过这些计划的亏,问破解不了这些机关,几次尝试以后,只希望梁卫、喻泗、解召、水班城有朝一日离开这里,好让他制造偶遇,以便为他的儿子韦礼安报仇。 南宫清幽说过,如果韦鹤年偶遇他们四人,因此而要杀了他们,她不会阻拦。 第274章 余晖似的刀光 阎九五怕了。 后悔了。 悔恨。 究竟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阎九五心里没底。 他找到了血十三。 他有想法。 他眉头紧锁,眉上的伤疤更加醒目了 不过,他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一丝慌乱:“不如我们退回去吧。” 血十三一愣,问道:“怎么退?” 阎九五道:“原路返回。” 血十三皱眉道:“为什么?” 阎九五心里唏嘘,道:“照这样走下去,恐怕不到走出去,咱们就要全部折在这里。” 血十三反驳道:“就算是原路返回,究竟还有机关没有触发,我们完全不清楚。” 阎九五道:“我们已经走了一遍,总会比没有走过的路更安全一些。” 血十三不以为然的道:“未必,我们既然中了别人的机关,一举一动都在这人的预料之中,他肯定也会料定我们回原路返回,只怕还有更可怕的机关等着我们。” 阎九五闷哼道:“我必须回去。” 血十三道:“你回去,我继续向前。” 阎九五愕然道:“为今之计,我们最好不要分开。” 血十三道:“我不会让我们兄弟十三冒着危险再回去。” 阎九五嘿道:“我是为你们好,如果你非要继续向前,我也不会阻拦你。” 血十三斩钉截铁的道:“好,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 阎九五为之死结。 不过,他只能生闷气。 “血手十三”并不受他的节制,而且和他背后之人毫无干系,他们想要做什么,阎九五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让“血手十三”人任意妄为。 于是,阎九五一行人和“血手十三”分道扬镳。 阎九五觉得“血手十三”很傻。 即便是走过的路还有机关没有触发,总会比没走过路少一些。 并且,阎九五让他的属下走在前面,而他则跟在后面。 他很惜命。 珍惜自己的命。 他在“神剑山庄”可谓忍辱负重的待了这么久,如今归来以后,就要有所成就,当然不能够随随便便的送死。 他必须活着。 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所以,他就会怕。 起初有点怕。 后来,他就很怕。 惜命的人遇事总会怕。 阎九五理所当然的久怕了。 原路返回时,果真如阎九五所料,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机关,一路顺畅。 他忽然松了口气。 其实,他已经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向左还是向右,不只是一个问题,事关乎的他的生死。 正当他松了口气,前面的人突然就遇到了机关。 雨。 箭雨。 密集。 凛冽。 有人一不小心被一根若有若无的细丝绊了一下,满天的箭雨就飞来了。 阎九五有些后怕。 幸亏。 幸好。 他没有走在最前面。 作为一个领袖,自然是在最后负责压阵,冲锋陷阵理所应当是那些下属的事。 冲锋陷阵总是会死人的。 在这阵箭雨之下,又多了十人的折损。 阎九五咬紧牙关。 他既然选择原路返回,又因此而折损了十人,就再也回不了头。若是他朝令夕改,选择走未曾走过的路,他的那些属下也未必心中没有一点担心。 所以,阎九五只有继续原路返回。 经历过箭雨之后,阎九五一行人慢了许多,没个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脚下还有别的机关。因为以来,他们就慢了许多。 不过,这一路再也没有遇到任何机关。 阎九五终于安全从原路返回。 这时,他选择进去树林的路线,从而离开这片树林。 直到阎九五走出了树林,忽然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这一路走来,再也没有遇到任何机关。 随后,阎九五就开始自得意满。 多亏了他坚持原路返回,才能在付出十人折损的代价,安全走出这片树林。 阎九五这时行在最前方。 因为前方已经没有危险。 作为一个领袖,要实时的选好进退的选择,这样既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又能够在属下心中树立威望。 阎九五深谙此道。 他终于可以昂首阔步的行进。 至于已经进入“饮雪小筑”的“箭中箭”能不能完成刺杀慕容云海的任务,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他只明白一点,今日他协助“箭中箭”混入迎亲队伍,进了“饮雪小筑”,这就是他的功。 这次归来,很多人都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毕竟他离开的久了,有很多人都会对他陌生,他对别人也是如此。为了能够立足脚跟,阎九五反而更加的拼命。 只不过拼的是他那些属下的命。 他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只有如此,他才能够在以后的日子里大展宏图。若果他功劳不够大,在别人的排挤之下,他很快就会淡出众人的视线。那么,这五年的辛劳就成了一团泡影。 阎九五当然不会这么做。 就在他以为危险已经过去了,就忽然看到了很多人。 他忽然困惑了。 那些人尽管是“血手十三”。 “血手十三”不是继续前进,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等着他,而且竟然比他们一行人更快。 血十三看到了阎九五,就迈步走了过来,边走边道:“我说过按照原路返回未必是最安全,也不一定是最快的。” 阎九五心中茫然。 他看到了血十三的眼睛。 血十三眼睛有笑意。 他从来不笑。 而且,因为“血手十三”所有人都没有以真面目示人,阎九五想要判断谁才是血十三,就只有从眼睛里判断。 作为十三人中的一个统领,血十三与其他人一定是不同的,他的眼睛应当更加过果决凌厉。若不如此,他怎么能够服众,让四五十二人心甘情愿的听从他的号令。 望着走过来的血十三,阎九五心里一跳。 跳的突然,猛烈,猝不及防。 他张嘴了。 不过,他只是张了嘴,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血手十三”动了。 齐动。 他们结阵。 刀阵。 刀阵已成,红色的刀光就满天扬起,像极了落日余晖。 美丽的余晖。 阎九五醉了。 心醉。 沉醉。 为了这一片红色的,夺目的刀光。 他被惨叫唤醒。 还有血腥气。 第275章 梦魇 “血手十三”的刀阵正是为了阎九五他们而来。 阎九五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 他惊骇莫名。 “血手十三”为什么要杀他们。 今天的任务,原本就需要“血手十三”的协助,并且他和“血手十三”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对付“神剑山庄”。 可是,“血手十三”竟然叛变了。 不可思议。 匪夷所思。 犹如梦幻。 幻梦。 一场梦。 梦魇。 在这场梦里,“血手十三”要将谈的所有人都吞噬。 阎九五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他要杀我? 他就是他。 阎九五背后的那个他。 那个人。 冷酷无情的人。 他要杀了阎九五? 阎九五不敢信,又不得不信。 他很清楚“血手十三”受个人的派遣,听从谁的号令。 阎九五甚至做好了才慕容云海他们突然偷袭的准备,万万想不到不是慕容云海,而是“血手十三”。 除了他背后的人想要杀他,他根本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人。 可是,原由呢? ——他不信任我。 ——他以为我反叛了? 这是阎九五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不仅想到了这些,脑海里还冒出四个字——兔死狗烹。 他已经没了利用价值。 他的价值从他暴露身份以后,离开“神剑山庄”的那一刻,就一点也无了。 毕竟,他归来以后,虽然立了功,却如同一个局外人。 被排挤在外的人。 他立功归来,就是在争功。 无形中争功。 他有功劳,又隐藏在“神剑山庄”这么久,不论是为了补偿他所付出的,还是为了做个样子给别人,收拢人心,他背后的那个人都必须重用他。 有人眼红。 而后就谗言。 谗言一向要命。 忠言比不过谗言。 谗言就是为了杀人。 有人想杀他。 亦或是他背后的人不想让他活着。 假如他背叛了背后的那个人,选择为“神剑山庄”卖命,他的威胁简直不可估量。 的的确确有这一种可能。 即使阎九五本人也这么觉得。 慕容云海很善于用人,而且知人善任,舍得放权,导致很多人都对他敬仰。 敬仰一个人,就很可能会为他卖命。 坦率来讲,阎九五还的确敬仰慕容云海。 虽然“神剑山庄”有一定的底蕴,但在和“移花宫”一役之后损失惨重,历经多年,还是不能够重振祖辈的荣光。 但是,这一切却在慕容云海继任庄主以后有了变化。虽然“神剑山庄”中慕容氏弟子和外姓弟子的矛盾无可调节,不过慕容云海所表现的才能,令所有都不得不佩服。 因此,外姓弟子虽然对慕容氏弟子很不满,芥蒂已深,但还是愿意听从慕容云海的指令,不遗余力的做事。 阎九五背后的人怀疑他会投靠了慕容云海,这一点也很正常。 不管如何,阎九五的确在被“血手十三”围杀。也幸亏“血手十三”中的血九、血十、血十一、血十二受了伤,否则,阎九五等人一点也招架不住。 这一刹那间,又倒下了五六人。 阎九五的人。 他心里莫名的暴躁。 或许是他怀疑这的确因为兔死狗烹。 他怎么能不愤怒。 而且,心中一团熊熊的火焰已经在灼烧他的心,甚至点燃了他的生命。 ——为什么? ——为什么! 阎九五发出怒吼,“普度众生掌”催发到极致。可是,在“血手十三”的刀阵,那血红色的光,并非凭借他一己之力就能招架的。 他看着自己的属下倒下。 一人。 两人。 五人。 很快,阎九五的身边只剩下三个人。 他忽然觉得悲凉,冲着血十三怒问道:“为什么?” 血十三下了指令,“血手十三”的刀阵是围住了阎九五他们,暂且没有下杀手。 面对阎九五的疑问,血十三冷道:“有人想要你死。” “谁?”阎九五不甘心。 他心里有很多疑问。 他需要一个答案。 血十三给了他一个冰冷的答案:“想让你死的人!” 阎九五苦涩一笑,又问道:“是不是他?” 血十三明白阎九五所说的那个他。 不过,他却摇了头。 阎九五瞠目结舌的道:“不可能。” 血十三再次坚定的摇头。 阎九五心里迷惑不解。 他以为是他背后的人要去取他性命,没想到竟然不是。 ——还会是谁? 也许,是他归来以后阻碍了别人的路,所以才有人想杀他。 阎九五神色狠辣的问道:“不论谁想杀我,只要不是他,你若杀了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血十三过不在意的道:“也许。” 只有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令阎九五心中既迷惑,又更加的惊讶和不明所以。 他很清楚自己背后的人。 可是,听血十三的回答不难推断,想让阎九五死的人,更笨对阎九五背后的人一点畏惧也无。 “血手十三”竟然会为了这个人的要求,不惜和阎九五背后的人反目成仇。 阎九五心里凉透了。 他自知今日一点生机也没了。 另外三个属下浑身都在颤抖,他们也自知生路无望。既然“血手十三”要杀他们,他们既没有反抗之力,也可能选择苟活。 “血手十三”要杀的人,一定会斩草除根。 他们只有绝望。 在绝望里,刀阵又动。 动的并不快,甚至有迹可循。但是,这三个人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心,眼睁睁看着血红色的刀光劈来。 他们心中生机已断,连死在的挣扎之心也消散了。 还有一个阎九五。 “血手十三”杀了他最后的三个属下,就停住了刀光,只讲他围困起来。 阎九五凄惨一笑,面对这必死的处境,最后一点恐惧之心也消亡了。 既然恐惧无用,只会徒劳无功,不如死的慷慨激昂些,也算保留一点最后的颜面。 阎九五环视着“血手十三”,豪气干云的喝道:“能够死在‘血手十三’的刀阵,我不算堕了我阎九五的名声。” 血十三微微摇头,出乎预料的道:“我们不会杀你。” 阎九五心中止不住心中的激动。 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血十三又道:“有人会亲自取你性命。” 阎九五的心又沉入了冰河里。 很冰。 很冷。 心口也冷。 这种冷极其短暂,仿佛有一种淡淡的凉意在刹那间侵袭入心,又说了消散了去。 阎九五微微失神。 他低头看去,只见心口正有潺潺的血流出,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梦魇结束了。 第276章 血手十三 “血手十三”已经完成指令。 一、配合阎九五,让“箭中箭”在混乱中混入迎亲队伍。 二、杀了阎九五。 这两个指令并不矛盾。 “血手十三”只听从公子的号令,而他们的公子和阎九五背后的人只是合作关系,两个人究竟有什么样的交易,“血手十三”不得而知,即便是血十三也不清除。 曾经,“血手十三”名阵江湖,和他们的公子却一点关系也无。 他们想做什么。 杀什么人。 怎么杀。 在公子统领他们之前,从来没有对他们下达过任何指令,公子只是叮嘱他们:“做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从此,公子就再也不管不问。 他们是“血手十三”,公子培养了他们,在他们身上耗费了无数心血,任由他们在江湖里闯荡,如果“血手十三”闯不出什么名堂来,他们就也没有资格回到公子的手下。 公子不需要废物。 尤其一群废物。 至于“血手十三”这四个字的由来,公子也没有参与,而是在他们十三个人如公子的要求那般,成了令人畏惧的杀手,才由血十三起了一个名号。 ——“血手十三”。 这是一个很血腥的名字。 他们的血刀是血红的。 行的亦是流血的事。 流的他人的血,或是自己的血。 以往事他人的血。 今日是他们自己的血。 不过还好,“血手十三”都还在,没有失去一个人。但是,他们在这机关中受了伤,并不是作伪。 而且,为了先一步等着阎九五,他们又付出了多了八个伤员的代价,才在阎九五来到此地之前,而抢先在此等他。 公子的指令必须完成。 阎九五必须死。 可是,在没有闯出机关阵之前动手,极有可能使“血手十三”损失惨重,甚至在与阎九五等人一场搏斗之后,精疲力尽之下,很难再走出去。 是以,血十三在隐忍。 其他人也在隐忍。 他们隐忍不发,就是为了在等待一个动手的好时机。 另外,他们必须在阎九五走出去之前,而截杀了他们所有人。若是阎九五等人全部折在了机关之中,倒是省了“血手十三”的功夫。 不过,阎九五也不是寻常人,真的让他走了出来。 之所以选择和阎九五分道扬镳,也是因为血十三估算了一下,机关陷进即将走了出去。 这是在行动之前,公子就告诉他的。 所以,“血手十三”早就有了准备,所以才没有一人折在这里,阎九五他们一无所知,一点防备也无,才会蒙受这么大的损失。 阎九五这个人,如果不是最后被机关陷进震慑住了,吓破了胆,也不会实权之下选择原路返回,又完成了额外的损失。 那么,公子为什么要杀他? 血十三不明白。 他也无需明白。 公子有公子的道理。 “血手十三”只负责做事。 从前,“血手十三”可谓如无根浮萍,公子将他们培养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过问一句。 现今,公子终于又统领他们,“血手十三”中的每个人都兴奋不已。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武功都不俗,如果单练刀法,不考虑刀阵,经过这么多的努力,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凭借苦练的刀法,在江湖上闯荡出一片天地。 可是,公子不许他们各自为政,只要求他们同进退,共生死。 一损俱损。 一荣俱荣。 公子不希望他们成为简单的刀客。 他们有更大的用处。 公子让他们配合练习刀阵,虽然每个人的刀法水平在个人来讲限制了进步,可是十三个人在一起时,所发挥出来的威力,足以令一个高手胆寒。 他们隐约猜得到公子的目的。 公子有大志。 有野心。 但是,在公子最需要“血手十三”效力之时,他却没有召唤“血手十三”。即便是血十三亲自去领命,依旧被公子严厉拒绝。 公子有公子的用意。 血十三是十三个人当中,最为明白公子的一个人。所以,公子才会让他做“血手十三”的统领。 等公子拒绝他,让他走,血十三就走。 他不会扰乱公子的计划。 而今,公子要去实现他的大志和野心。 公子需要“血手十三”为他冲锋陷阵,斩敌囚首。 像“血手十三”这样的一支力量,足够和江湖里的任何门派相比,甚至比大多数门派更加令人畏惧。 其实,江湖里的高手最多,但在一个门派之内,这样的高手寥寥无几。 凭借一个门派里三两个高手,想要在江湖里立足并不难,他们足以聚拢一群江湖里的汉子,开宗立派。 可是,他们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想要更近一步却千难万难。若是保存现状倒还能够立足,想要在拼一拼,搏一搏,反而使这样的门派树敌太多,又没有最后的高手去抵抗,从而派灭人消。 公子有大志和野心,并不满足于开宗立派,他想要更大的成就,就需要“血手十三”这样的属下,用以震慑敌人,使大多数门派对他们绝不敢轻举妄动。 这次公子统领“血手十三”,十三个人都明白时机已到。 当年,公子将他们驱逐到江湖里,就对他们说:“时机到了,我回去见你们,那就是我们大展宏图之时。” 公子的心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宏图,“血手十三”猜不到,看不懂。 他们也不需要懂。 论才能和头脑,他们十三个人加一起也比不过公子。 有时就是这样,每个人生来就有擅长的东西。 所以,在一个天生就有某一种天赋的人来讲,其他人根本不能和他相提并论。 公子的天赋不是“血手十三”可比的。 但同样,“血手十三”也不是他人可比的。 他们懂得配合。 不只是后天训练的结果,而是他们生来就比别人更懂得配合。也正因为如此,公子才精挑细选,才选中了他们十三个人,组成了现在的“血手十三”。 他们明白什么是团队。 他们是一支队伍。 “血手十三”这样的一支队伍,经常配合一个人。 正是“箭中箭”。 比如,在苏州时刺杀慕容白。 今日协助“箭中箭”混入进去。 只不过今日多了一个杀了阎九五的指令。 同时,“血手十三”又普通往日一样,配合了“箭中箭”以后,就不管不问的离开。 他们不担心“箭中箭”。 “箭中箭”无需人担心。 他只会离开。 而且,一定是安然离开。 第277章 一个不在场的人 在“饮雪小筑”里,“箭中箭”似乎被遗忘了。 他发了一箭。 ——“伤心美人箭”。 他很少用这支箭。 只有有资格的人。 比如慕容云海。 他当的起这支箭。 所以,“箭中箭”就发了这样一箭。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 但不会自满。 当慕容云海只为了照顾昏迷的南宫清幽,暂停了婚礼,人也去了后院,对于人群中“箭中箭”,一个字也没有提及。 并且,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究竟是那个人发的箭。 这正是“箭中箭”的厉害之处。 出其不意。 猝不及防。 突然。 忽然。 倏然。 蓦然。 这正是“箭中箭”最可怕的地方。 一个发了箭的人,就在人群之中,却没人能够发现他。 而且,他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箭。 很隐蔽的发箭手法。 毕竟,那是一支很小箭。 箭从密集的人群中飞射出来。 那是慕容云海熟识的人。 “箭中箭”一向易容之后,混在人群最密集,又是被刺杀目标所熟悉的人。 这样,没人会轻易发现他。 况且,他的易容之术可谓天衣无缝,被他易容之人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小小的习惯也被他模仿的一丝不苟。 这是他的天赋。 他这样的天赋和“血手十三”相比,由于天赋不同,不能相提并论,但是若和曾经假扮“鬼手神医”的南宫胆来相比,他几乎完全融入了被易容的那个人。 他就是别人。 别人即是他。 所以,“箭中箭”很可怕。 极可怕。 可怕非常。 这或许正是慕容云海对他置之不理的原因。 “箭中箭”还没成功,所以他不能离开。 他只有忍。 隐忍。 不发。 伺机而动。 慕容云海好像比他更有耐心。 其他人也很有耐心人,所有人似乎很沉得住气,根本就没人提及方才那一支“伤心美人箭”。 “箭中箭”生平第一次心中生出一丝微微的凉意。 凉的发冷。 显而易见,慕容云海早就提防着他。 怪不得这里的宾客全是慕容云海或者慕容白熟识的人,他们更能够配合慕容云海的计策。 这是一个网。 网人。 人就是“箭中箭”。 因为“箭中箭”来了。 不管今日来的杀手是谁,若无人汇聚而成这张的网,都会网住这个杀手。 ——不妙。 “箭中箭”想到此处,心里突然跳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以往,若是他中了陷阱,只会隐约觉得不安。这时,他就会立即离开。这是他另外一个天赋,甚至连公子也不曾知晓。 江湖里的人只觉得“箭中箭”此人身份成谜,来去皆是无影无踪,很多人设局想要引他入苟,从来没有人能够成功。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箭中箭”竟然对危险的告知如此敏锐。 而且,“箭中箭”一旦觉察到危险,就会当机立断。 ——撤! 那是从前。 不是今日。 今日不能撤。 他要成功。 ——杀了慕容云海。 这是公子的叮嘱。 第一次。 唯一一次。 那么,慕容云海的死,对于公子而言,一定有些非常的意义。 这也就意味着“箭中箭”要不惜代价杀了慕容云海。 他只是一个人。 一个人来。 一个去。 这代价不是他人。 是他。 他的命。 “箭中箭”在被公子叮嘱时,就做了要完全的准备,预料到了可能发生的状况。只是,这种诡异而又奇异的情形,的确出乎了他的想象。 ——这个局不好破。 ——慕容云海不易杀。 “箭中箭”心神竟然有些动摇。 ——或许今天会折在这里? 他心里吓了一跳。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还是对于危机的敏锐在提醒他。 可是他不能撤。 抛开公子的叮嘱不谈,对于刺杀慕容云海和保存自己,公子一定会选择后者。 杀人不必非要当下,但“箭中箭”中了计,为人所杀,公子就会受到重创。 公子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但是,慕容云海的布局一定严丝合缝,一点破绽也也不会留。无论今天来的是谁,想要全身而退就是一种奢望。 “箭中箭”作为一个公子不可或缺的属下,当然明白什么是奢望。 ——奢求的希望。 那根本不会发生。 所以,他反其道而行之。 他要拜会慕容云海。 ——当然不是以“箭中箭”的身份。 “箭中箭”为了今日的行动,早就做了很多准备,对于慕容云海和慕容白两兄弟经常接触的人,或者很少接触,但又很特殊的人都做过研究。 比如合成“饮雪小筑”的四个人。 “昨日小花”梁卫。 “匹夫有责”喻泗。 “小飞燕”解召。 “妙手机关”水班城。 喻泗、解召、水班城三人都在,南宫清幽是他们的东家,今日的新娘的轿子就是他们三个人和另外一个人抬的。 “箭中箭”可不会易容成喻泗、解召、水班城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他选择了梁卫。 一个今日根本就不在场的人。 只有反其道而行之,才有成功的可能。 不管“箭中箭”易容成哪个今日在场的人,他要去拜会慕容云海,一定被对方万分小心。 他若假扮一个不在场的人,起初会令人愕然,愕然之后就会放松警惕,给他一刹那发箭的时机。 这一箭,“箭中箭”断定慕容云海躲不开。 “箭中箭”寻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将身上的衣服脱了反穿,立即就变了一个人。 变的还有他的脸。 方才,他假扮的正是崔老六带来的外姓弟子中的一个。 南宫胆假扮了姚开。 他也假扮了一个叫元简的人。 他在阎九五和“血手十三”袭击迎亲队伍时,就混在了其中,选中了之前就已经选中的这个人,暗中给他一箭,夺了他的命。 至于衣着装扮,“箭中箭”提前就换好了。为了应对变化,他的衣服也是特制的,反过来就是另外一种梁两平时的穿着。 而且,他击杀元简时,“血手十三”结阵前行,为他做掩护,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他。 至于易容的手段,他和别人完全不同。 他用的针。 六根银针。 每个银针刺入不同的穴位,配合他独特的“万千变化功”,就会改变他的容貌。这种匪夷所思的易容之术,哪怕是被易容之人的亲近之人,也不能分辨出分毫。 这时,他已经成了梁卫。 一个本不应该在“饮雪小筑”的人。 他成了梁卫。 他就是梁卫。 梁卫就在了。 第278章 解召的牢骚 “梁卫”从隐蔽处走了出去。 他忽然问道:“大召!” 他对面来了一个人。 ——解召。 方才“梁卫”在专心易容,竟然没有发觉解召是什么时候来的。不过,看样子他应该是刚刚走过来。 解召正迎面走来,疑惑的问道:“掌柜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梁卫”笑道:“我刚刚回来。” 解召啧啧有声的赞道:“咱们四兄弟,也就你能破了阿水的机关之术,我到现在都不敢一个人随便进出。” “梁卫”又笑道:“如果不是阿水告诉我,我也破不了他的机关之术。” 解召扬扬眉,笑道:“原来如此,我本来还想去逗逗阿水的。” “梁卫”道:“好好的你逗他做什么?” 解召满腹牢骚的道:“阿水平时太过死气沉沉了,平时想让他多练练武功,他却说什么也不肯,只说机关之术就已经够他的用来。他是‘鲁门’弟子,一心专注机关即可。他哪里知道这走在江湖里,还是武功好些能够保命。” “梁卫”看似轻松,实则非常专注解召说的话。 他对“饮雪小筑”的这四人虽然有过了解,但不可能面面俱到,多从解召的言语中去筛选信息,反而对接下来又能够发生的突然得以从容应对。 听了解召这么说,“梁卫”笑呵呵的道:“他就是那样子,再怎么练,若论保命的功夫,肯定是不及你。” 解召毫不谦逊的道:“我的别号可是‘小飞燕’,若论轻功身法,寻常人哪里会是我的对手。” 随即,他又皱眉道:“不过,那个七变公子和洛田田的轻功但是比我高了一筹。” “梁卫”道:“凡事不能急功近利,你若是肯苦练,一定会超过他们。” 解召叹道:“其实,我也知道为什么阿水不喜欢练功,只专研机关之术。当年咱们杀了韦礼安,韦鹤年可是一直想要致我们于死地。虽然东家救了我们,不过却也不可能护着我们一世。咱们四个大男人,面皮也没那么厚。这几年为了防止韦鹤年偷袭咱们,阿水在这附近布满了机关,虽然保护了咱们,也限制了咱们。咱们可是没有了用武之地,有再高的武功又有什么用。” “梁卫”宽慰道:“江湖里多的是打打杀杀,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解召翻了刀眼睛,道:“你一直都这么说。” “梁卫”失笑道:“但是我也没有说错。” 解召无奈的道:“等东家的事了了,咱们继续开咱们得酒楼。至从帮东家劫持慕容白以后,你、阿泗、阿水,你们三个都没心思开酒楼了,都荒废了那么久。” “梁卫”神色一动,问道:“东家怎么样了?” 解召目光一凝,道:“东家突然要杀慕容云海。” “梁卫”当时全看在了眼中。 不过,真正的梁卫当时并不在场,他只有装作不知情,问道:“怎么回事?” 解召道:“我就看到东家要杀慕容云海,本来拜堂都拜了两拜,就差最后一拜,也不知道东家怎么回事,突然就自己掀了盖头,想杀慕容云海。幸亏洛田田制住了东家,否则今天的喜事反而成了坏事,东家清醒过来,也一定后悔莫及。” 他又沉思着问道:“你说这究竟会是谁动的手脚?从东家让我们绑架慕容白,想要用他的心来救慕容云海,我就觉得东家变得陌生了。特别是咱们回来以后,几乎很少见到东家。现在阿泗和阿水都说,虽然当初东家救了咱们,但是以后若是东家再让咱们做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做了。” “梁卫”叹道:“你放心,东家这么做,肯定有什么原因,至于有什么人做了手脚,咱们就查出来。” 解召倏地靠近了他。 “梁卫”眼光一跳。 不过,他却没有动。 而且,他来不及动。 解召的身法很快,他在和对方对话时,一直保持警惕之心,就算仓促之间想要躲避也不是难事。 可是,梁卫他们四个人关系非同寻常,若是他躲避了,只怕会令解召起疑。 因此,“梁卫”就按兵不动。 不过,他的右手却在悄悄聚力。 只要解召是因为怀疑他,故意有什么动作,他必然会在解召发难之前,给他致命的一箭。 但在此前,他有保持镇定。 “箭中箭”一向以暗杀擅长,今日慕容云海大婚,“饮雪小筑”里戒备森严,参与婚礼的人身手都不俗,并且随时戒备着,若是暴露了身份,不能在无声无息之间杀了解召,引来的就不止一个人。 这样,“箭中箭”深陷重围,想要逃脱几乎不可能。 并且,“饮雪小筑”周围可怕的机关也不是他能够应付的。 按照他的预想,杀了慕容云海之后,再以梁卫的身份随其他人走出“饮雪小筑”,这才是最妥善的脱身之策。 这时,解召已经揽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慕容云海是不是交给了你什么事?” “梁卫”微微一笑,反问道:“要不人东家的婚事,我怎么可能不在场。” 他又作出一副忧心的神色,道:“可是我没想到,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东家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解召也忧愁的道:“本来至从上次东家计划败露,‘神剑山庄’对她已经很有微词。慕容云海倒是有情有义,坚持按照婚期举行婚礼,并且怕东家难做,连庄主的身份也不要了,还不许慕容氏弟子参与婚事。没想到,拜堂的时候又发生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能不能走到最后。” “梁卫”忽然问道:“对了,你来做什么?” 解召向四周扫了一眼,神秘兮兮的道:“我发现一个可疑的人。” “梁卫”作出恍然之色,问道:“什么人?”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解召摇了摇头,道,“东家动了手,南宫胆也易容成外姓弟子姚开的样子,刺杀慕容云海。上次东家的计划就有南宫胆的配合,这次又是南宫胆,恐怕东家和慕容云海的婚事结局难料。而且,‘箭中箭’竟然也来了,幸亏苏小河截住了‘箭中箭’的偷袭。” 第279章 试探? “梁卫”试问道:“那你说的那个可疑的人?” 解召眉飞色舞的道:“‘箭中箭’啊,我发现有个人特别可疑,一定就是‘箭中箭’。” “梁卫”困惑的道:“你们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让‘箭中箭’偷袭慕容云海,还没人确定哪个才是他?” 解召委屈的道:“我说掌柜的,你以为‘箭中箭’果真这么简单,他敢混在人群里吗?此人易容之术高超,而且发箭的手法很隐蔽,当时我们先是被东家吓了一跳,紧接着又是南宫胆,谁有功夫去关注什么‘箭中箭’,而且我们本就你想到他竟然也能够混进来。” “梁卫”却道:“‘箭中箭’的易容之术这么厉害,你可要小心,万一他易容成了我的样子——” 解召松开揽住他的肩膀。 “梁卫”心里一突。 他始终怀疑解召突然过来别有用心,所以一再试探他的反应,这句话更是反其道而行之,越能解除解召对他的怀疑。 所以,他才故意这么说。 可是,谁想到解召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他已经准备好了袖里的箭。 ——箭就在袖里。 突然之间发箭,即便解召的身法再怎么快,他还是有六成的把握。 不过,六成的把握对他而言等同于失败。 只要他暴露,今日能不能杀了慕容云海不提,想要或者走出去可是难比登天。 解召气道:“我说掌柜的,你这么说就是小瞧了我的眼力,就凭我的眼力,‘箭中箭’易容成别人的样子我可能看不出来,易容成你的样子还想瞒得住我!” “梁卫”暗中松了口气,呵呵一笑,道:“你的眼力我当然信得过。” 解召得意的道:“所以,我发现了一个很可疑的人。” 他说到这里却停住了。 他在故弄玄虚。 “梁卫”心里觉得好笑,故意配合解召问道:“怎么发现的?” 解召嘿嘿冷笑,道:“‘箭中箭’毕竟是一个杀手,一个杀手不论怎么善于隐藏杀气,但是杀的人多了,杀气只会越来越重。我发现人群里有个崔老六带来的人杀手突然变重了。” “梁卫”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问道:“崔老六带来的谁?” “元简。”解召垂着眼光回道。 “梁卫”的眼光更加灼热了。 解召忽然抬起眼皮,问道:“掌柜的你怎么了?” “梁卫”忙道:“没什么!” 他忽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妥,又稳住心神,赞道:“大召,你的眼力果然厉害!” 可是,他心里却是被解召这种反应弄的破有些一惊一乍之感。解召的眼力果然毒辣,竟然在刚才他发箭之后,杀气还没有收敛之时,竟然能够发觉他身上的杀气。 “梁卫”刺杀目标,还从来没有被任何一个人觉察到杀过。 ——这是解召果然不一般。 梁卫、喻泗、解召、水班城这四个人,“箭中箭”从这一刻起开始慎重对待。 他之所以能够活到今天,并且保持神秘的身份,与他这种习惯不无干系。 ——绝不轻视任何人。 这是一个长命杀手的准则。 杀手和其他人不同,刺杀任务之时,只有两种结果。 ——成功,或失败。 两条路。 ——生,或死。 没人想死。 杀手是为了杀死别人,而不是被别人杀死。 所以,杀手更加警觉。 警惕任何人。 重视任何人。 若是紧紧凭借武功,杀手也不至于会暗杀于人,光明正大的杀了目标就是。 但是,天下没有无敌的感受。 另外,所谓双拳难敌四手。 即便是百年前的“移花宫”,虽然曾经率领宫中弟子横扫武林,也不是凭借当时宫主的一己之力,还是需要三大护法的相助。最终,在各派高手的围攻之下,“移花宫”不还是不得不转移到暗中,如同受伤的饿狼,添噬伤口,积蓄了这么久的力量,仍旧不敢轻易在江湖里跳出来,于光天化日之下实行复仇大计。 至于他——“箭中箭”,他更加拥有自知之明。 狂妄的人做不了杀手。 至少不是一个长命的杀手。 只有“箭中箭”是长命杀手寥寥无几中的一个。 解召纠结道:“可是,我却不方便给其他人说。” “梁卫”有些焦急的道:“这么大的事,必须告诉其他人。” 解召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 “梁卫”更加急了,气道:“我去说!” 他作势欲走。 解召脸色大变,竟然使出了轻功身法,拦在了“梁卫”前面。 “梁卫”脸上严肃,心里笑着,怒道:“怎么?” 解召劝道:“掌柜的,你可不能这么冲动。” “梁卫”哼道:“我怎么冲动了?” 解召一点脾气也无,又小心的观察了四周,才道:“谁都知道‘神剑山庄’里的外姓弟子和慕容氏有矛盾,否则慕容云海怎么可能允许外姓外姓弟子另立门户,这正是没有办法解决他们之间的芥蒂,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 不过,我总觉得慕容云海应该另有安排。我听说崔老六就是外姓弟子以后的掌门,今天婚礼过后,慕容云海肯定会借机为崔老六他们的身份正名,让他们能够在江湖上立足跟脚。 谁曾想婚礼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而且‘箭中箭’还易容成了崔老六带来的姚开,你让崔老六如何解释?他们是不是早就有了二心?即便是慕容云海相信他们,江湖上以后会怎么看待这些外姓弟子。慕容云海的计划恐怕就会落空,我到时候可就好心办了坏事了。” 终了,他重重一叹道:“你说,我怎么给别人说?” “梁卫”道:“万一出事了呢?” 解召又叹道:“所以我一直盯紧了姚开这个人,跟踪到了这里。” “梁卫”心里又一跳。 他忽然很想杀了这个解召。 一、解召若不来,他早就见到了慕容云海,甚至刺杀慕容云海成功,退出来等着走出“饮雪小筑”。 二、解召所说的话,总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梁卫”是听者。 他听的心惊肉跳。 若不是他很善于伪装和忍耐,喜怒不形于色,只怕早就泄露了气息,被解召发觉了。 可是,为了稳妥起见,他还不能杀了解召。 现在,解召又一路跟踪“姚开”而来,是不是早就发觉了他已经易容成了梁卫? 至于解召那些看似无心,却又令人心惊肉跳的话,只不过是在试探于他,也未可知。 第280章 杀手的心 解召迷惑不解的道:“想不到他对‘饮雪小筑’这么熟悉,我竟然跟丢了。” “梁卫”眼中笑意吟吟,可是这目光背后却有些令人难以觉察的冷意。 他决定杀了解召。 即便是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他也不能再留解召了。 解召几次三番的话,令他心惊肉跳之余,恐怕对于他刺杀慕容云海时影响破大。 杀手杀人,不仅仅是简单的杀人。 拼的是胆。 斗的是智。 靠的是心。 静心。 心静。 越是即将动手之前,反而越显得从容。 这才是一个厉害的杀手。 “梁卫”毫无疑问也是一个厉害的杀手,并且极其厉害。 可是,解召的出现打破了一切。 至于打破他的计划,耽误他的时间,他并不在意。问题在于破了他宁静的心,使他情绪出现了波动。那么,在深陷重围之中,想要杀了慕容云海,在安然脱身,几乎不再可能。 他必须动手。 先杀解召。 再杀慕容云海。 最后,快速离开。 他不能再逗留了。 杀人之前,他喜欢笑。 笑意溢满了脸。 这样,才会使人丢失戒备之心,他才能够一击必杀。 解召看到他笑了,好奇的问道:“你是不是也发现了‘箭中箭’。” “梁卫”笑吟吟的道:“当然。” 解召脸色一喜,追问道:“现在他在哪里?” “梁卫”笑的更开心了,道:“他就在——” “慢着!”解召突然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梁卫”耐住性子,问道:“怎么?” 解召沉思道:“不如我们去告诉慕容云海,毕竟‘箭中箭’易容成了姚开,他可是崔老六带来的人。而且,咱们之前可是想要劫持过慕容白,配合过东家的计划,慕容云海即便再大度,也不可能对我们没有芥蒂。再说,今天东家又做出了那样的事,咱们虽然发现了姚开是假的,事后说不好慕容云海会怎么以为。他要误会了我们怎么办?” “梁卫”也沉吟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暗中将袖里的箭收回了。 解召急切的道:“跟我走,我知道慕容云海在哪里,新房还是我给他们收拾的。” “梁卫”跟在他身后,好笑的道:“你倒是热心。” 他已经改变了计划。 “那是!”解召理所当然的道,“东家很少来这里,慕容云海对‘饮雪小筑’也不熟悉,就我们平时在这里。阿泗毛毛躁躁,阿水这几天一直摆弄机关,就只有我出马了。” 他又一边摇头一边感叹道:“慕容白的朋友,那个叫洛田田的姑娘虽然是个女子,对这些又不了解,其他人几乎全是一群老爷们,更加是一窍不通,也就只有我出马了。” 他们两人走着,眨眼间就来到了为南宫清幽和慕容云海布置的新房别院。 解召愣住了。 “梁卫”也眯起了眼。 里面只有几个人: 慕容云海。 慕容白。 大总管。 苏小河。 洛大小姐。 慕容南和慕容北两兄弟。 至于南宫清幽,尚在昏迷之中,一定在屋里。 还有一个人。 ——慕容十三。 这时,苏小河正在击破慕容十三心理上的壁垒。 而慕容南和慕容北立则立在慕容十三的后面,断了他的后路。 解召就没想到这里会有这种变化。 所以,他愣住了。 而“梁卫”早就明白慕容十三这一环。 一切都在精密的布局之中。 只是,他没想到慕容云海竟然如此小心,连苏小河也来了这里。 他一直关注着苏小河。 还有那个洛大小姐。 这两个人,一个制住了南宫清幽,一个阻截了南宫胆的胆剑。 ——他们早有预料。 不会是洛大小姐。 以“梁卫”对她的了解,洛大小姐想不到这一层。 ——那会是谁? 慕容云海? ——不可能! “梁卫”的目光转移到了苏小河的身上。 ——一定是他。 这是一个很容易被低估的人。 苏小河看似一个衣着有点寒酸的人。但是,“梁卫”对她在中堂,破了南宫胆的胆剑那一道光,记忆犹新。 那是小刀。 好刀。 不过,那一道刀光里却含有三分潇洒,两分惬意,还伴随着一分不羁的剑意。 以刀使剑。 小刀使出了剑法。 那一刻起,“梁卫”就把苏小河当作了今日参与婚礼当中,最为难缠的人。 同时,“梁卫”还在抵挡洛大小姐。 她的暗器。 暗器手法。 “梁卫”已经看出洛大小姐制住南宫清幽的暗器手法中有“暗器王”何九的影子。 再则,他也早就调查清楚洛大小姐的师父就是洛仲。 而洛仲,只怕就是何九。 否则,洛大小姐的暗器手法为何会有“暗器王”何九的影子。 对于“暗器王”,“梁卫”心思复杂。 一、他敬仰“暗器王”的暗器手法。 何九击败了唐门的暗器高手唐寅,成了新一代“暗器王”,这令江湖里所有使暗器的人振奋不已。 从前,若提到暗器,江湖都只认同蜀中唐门,从来没有哪一个门派,或者哪一个能够和唐门相提并论。 可是,在何九出现以后,打破了这一条铁律。江湖里使暗器的人,终于意识到唐门并不能永远以暗器称王,只要其他人刻苦努力,同样可以击败唐门高手。 从此,江湖里就出现了一种暗器——“太阳”和“月亮”。 这是从唐寅口中传出来的,何九正是用“太阳”和“月亮”作暗器击败了他。 二、他不屑于何九的暗器。 什么“太阳”和“月亮”,不过是故弄玄虚。 不管什么人,使的是什么,比如洛大小姐的绣花针,他的短箭,那都是一种暗器。 暗器就是暗器。 可是,将暗器命名为“太阳”和“月亮”,就是一种目中无人的狂妄。 不止“梁卫”一人这么想,许多使暗器的人心里都很不服气,所以有许多人挑战何九,最后何九不厌其烦之时,又被人偷袭,才为洛寄予所救,又厌倦了各色人物的挑战,索性从此就留在了洛府,隐姓埋名,化名为洛仲,成了洛府的一个管家。 “梁卫”晚出生了很多年,但是听到何九的名号,尤其他的暗器名称,也很想会一会这所谓的“太阳”和“月亮”究竟是什么。 而他的目的就是要打败所谓的“太阳”和“月亮”,赢得“暗器王”的称号。 这是他的心。 一个杀手的心。 ——上进心。 杀手并非一心只为杀人,并不是只有杀心。 “梁卫”就是这样的一个杀手。 他不会做一辈子杀手。 第281章 杀己!杀人! 一败涂地! 这是慕容十三的感受。 果真去苏小河所言,他的确一败涂地, 他承担了再大的风险,却可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他忽然明悟了。 这时,“梁卫”和解召来了。 慕容十三立即警觉了。 差一点。 就一点。 幸亏。 幸好。 他又忍住了。 他不会说出幕后的人是谁。 今日是他的死期。 他死。 死后会等着慕容云海。 他既然要死,索性就为慕容云海留一个潜藏的危机。不论最后是谁受益,他也算间接报复了慕容云海。 总而言之,“神剑山庄”已经容不下他,他彻底身败名裂,一败涂地,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死,灼伤了慕容云海。 他忽然发出了冷笑。 冷意森森。 寒意刺骨。 还有一颗必死的心。 剑光又起。 慕容十三的手里的剑光。 他的剑光如点。 剑势如点。 星星点点。 刚好十三点。 不一样的十三点。 这十三点剑光并不突然,而且有迹可循。 不过,最可怕的正是“有迹可循”。 剑光的痕迹有迹可循,剑意也更加凛然,杀气更加浓烈。 并且,还有一股死意。 这是必死的十三点。 寻死的十三剑。 一个求生的人并不可怕。因为这样的人有所畏惧,内心恐惧,只为生,而畏惧死,反而最易死。 一个求死的人很可怕。 他无所畏惧。 毫无所惧。 遇神不杀神。 遇佛不杀佛。 只求同归于尽。 慕容南欲动。 慕容北将动。 他们刚一动,十三点就分出了两点。 一点即是一剑。 一点刺穿了慕容南的胸腹。 一点刺透了慕容北的锁骨。 还好,只是剑尖透去,一闪即没。 慕容云海志不在他们两人,而在于慕容云海。 不过,在他抵达慕容云海面前时,还有四个人。 他眼中只有三个人: 慕容白。 苏小河。 洛大小姐。 而没有大总管。 大总管武功所剩无几,并不足为虑。 当然,还有另外两个人:“梁卫”和解召。 同样,慕容云海并不担心他们两个人。 他们快不了。 更没有慕容十三快。 慕容十三已经冲到了慕容白身前。 慕容白一直在防止慕容十三临死发难,所以,在慕容十三起剑之时,他也起脚。 “脚剑”! 他越发的将“脚剑”运用自如。 仿佛突然之间,他就领悟了“脚剑”。 并且,他的“脚剑”和他的师父无双道人的“脚剑”又有不同。因为慕容白体格肥胖,但身法轻盈,脚法又极轻极重。 起脚轻。 落脚重。 当他使出“脚剑”时,也是极轻极重。 一个极轻。 一个极重。 两个极端被他巧妙的结合在一起。 慕容十三不好避。 他也不避。 他进剑。 疾进。 “脚剑”立即落在他的身上。 他吐血。 不过,他却咬牙分出了一点。 这一点飞过慕容白的耳边,掠起了他的头发,还擦了一道伤口。 极细的伤口。 红。 有血渗出。 因为伤口极细,血只是渗出来,并没有流出来。 只差一点。 如果不是慕容白心里警觉,利用慕容十三的前冲之力,将“脚剑”化为脚法,反蹬拧身,才堪堪避过。 否则,这一点就会刺穿他的脖颈。 慕容十三冷笑。 他破了慕容白的阻截,只需要再破了苏小河的阻截,就能够成功杀了慕容云海。 对于方才慕容云海一指弹飞了他的剑光,他心中虽然惊讶于慕容云海如今的身手,但是从慕容云海苍白的脸色判断,他的心疾是真,之前那一指的功力也是真的。可是,慕容云海发完那一指后,脸色如常,眼神却缩了一下。 他是骤然之间为求自保,拼力发出了惊人的一指,身体所受的重创也是极大。 慕容十三判断,只要他拼死的发出“十三点”,慕容云海就再也难以抵挡的住。 大总管却挡住了他。 他武功本就所剩无几,竟然还会为了救慕容云海阻拦慕容十三。 慕容十三愤怒。 大总管这是忘了他这一脉慕容氏分支,只知维护慕容云海,却忘了“神剑山庄”的处境,根本就没人能够力挽狂澜,只求保住自己这一脉就已属不易。 慕容十三还有些许的恨。 如果大总管当初听了他的建议,并且听从他的建议,好好利用他本人大总管的身份,想要将自己这一脉分支脱离“神剑山庄”,在江湖上另立门户,必定易如反掌。 大总管只想与“神剑山庄”同生共死,却不知同生易,共死难。 整个“神剑山庄”的慕容氏弟子在面临生死抉择之时,有多少人真的能够和“神剑山庄”同生共死呢? ——没有! ——寥寥无几! 所以,慕容十三并不以为自己是错的,只觉得大总管如此迂腐,阻碍了他的大计,也拖累了自身这一脉分支。 他当机立断,选择杀了大总管。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他要杀。 杀已。 杀人。 杀! 慕容十三心口一痛,手中的剑当啷坠地。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心口潺潺流出的血,瞪大眼睛,努力的想要回身看清楚究竟是哪个人给了他这致命的一剑。 若不是这人的一剑,他已经杀了大总管,满足了一半的杀心。 还有一半杀心,则是针对慕容云海。 不过,他完成不了了。 他眼前又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那条人影或许猜到了慕容十三很想看一看他这张脸,可是慕容十三生机将断,根本无力转身回首。所以,那个人影就自己走到了慕容十三的面前,满足了他死前最后一个心愿。 慕容十三竟然笑了。 “你——”慕容十三吐出一个字,便倒了下去。 慕容白看清楚来人,脱口叫道:“十四叔!” 来人正是印宁剑。 至从慕容云海公布了他的身份,慕容白就再也不必在人前忌讳对他的称呼。 本来,今日是慕容云海大婚,印宁剑作为慕容云海的嫡系叔辈竟然没有参加婚礼,令很多人心中惊疑。 但是,有的人已经猜到慕容云海或许又更加重要的事交代给印宁剑去办。 慕容云海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他一定有所安排。 而这个最好的,也是最合适的人选,就只有印宁剑。 慕容白作为亲兄弟,如今又是庄主,不能够事事亲为,至于其他慕容氏弟子,相对来说,都没有印宁剑这样一个嫡系叔辈的亲人更加可以信任,并且足以委以重任。 所以,那些想得到的人只是迷惑了一时半刻,再想明白慕容云海或许另有用意时,他们就故意略去了印宁剑,避而不谈他这个人。 谁也不曾想到,印宁剑就在此时现身了。 并且,他一剑就取了慕容十三的命。 第282章 你! “梁卫”暗自叫苦。 他之前从未叫过苦。 这是首次。 第一次。 心苦。 无奈的苦楚。 他觉得竟然一定是晦气到家了,先是被解召装上,“纠缠”到现在才来这里。遇到慕容十三发难之时,原本是他最好的时机。 他不会在慕容十三动手时而下下手。 他要等。 等慕容十三死。 “梁卫”早就知道慕容十三会死。 慕容白阻截不了他。 大总管也不是他的对手。 还有一个苏小河。 苏小河就现在慕容云海的位置,他今天的任务就是保护慕容云海的安全。 另外,洛大小姐就在慕容云海身侧,偏偏不远不近,既可以避免敌人的突然袭击,又能将自己处于局外,将局内一切看的分清,随时准备破敌。 她是苏小河的外援。 尤其她的暗器,更是支援苏小河,关键之时替慕容云海破解危机最适用的兵器。 暗器也是兵器。 它很小。 所以,容易被忽略。 但是,“暗器王”何九的徒弟,一旦使出这样小巧的兵器,“梁卫”是不敢轻视的。 更何况,他从不轻视于人。 是以,他就要为慕容十三死后动手。 而且,他有一个极好的理由。 真正的梁卫一定有什么好事去办,所以才没有出现在这里。那么,他就可以用复明的理由,私下和慕容云海单独相处。 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杀机刚解,就是最好的杀机。 可惜,印宁剑的出现大乱了他的计划。 苏小河还没动手。 洛大小姐的暗器还没有发出。 印宁剑的剑,就取了慕容十三的命。 好快的剑。 好快的人。 当印宁剑掠进院落时,“梁卫”就已经察觉。 他是杀手,就要必杀慕容云海,当然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机敏。 可是,他刚发觉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就已经杀了慕容十三。 他心惊。 印宁剑这个人,“梁卫”并非没有关注。事实上,慕容云海和慕容白,甚至于和“神剑山庄”所有有关联的人,他都一一详细了解,就是为了在必杀慕容云海之时能够用到这些信息。 比如,他假扮姚开。 他了解姚开。 再如他易容为梁卫。 他透析梁卫。 因此,连解召还没发现他并非梁卫。 还有慕容云海。 他正是详细了解过慕容云海,才明白今日慕容云海一定有所安排。至于什么安排不重要,只要能够为他所用。他只需要用一个借口,与慕容云海两人私下详谈即可。 印宁剑破坏了这些一切。 而且,他对印宁剑的了解已经不是三两天,从苏州必杀慕容白开始,他就清楚印宁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身份。印宁剑的身份对于很多人或许是一个秘密,但队友有些人而言,算不得秘密。 那是,“梁卫”和“血手十三”其实有两个任务。 一、杀慕容白。 二、杀印宁剑。 所以,“血手十三”以“血网”去杀慕容白时,真正的目的在于引印宁剑入局,使他为救慕容白而落入“血网”之中,省的“梁卫”和“血手十三”花费太多周折,又未必能够杀了印宁剑。 他既然知道印宁剑的身份,印宁剑又独自一人离开“神剑山庄”,去寻找慕容白。那么,他的武功一定不可小觑。 但是,当时在苏州,印宁剑为救慕容白心切,成功被他们算计,被“血网”困住,沉入湖底。“梁卫”和“血手十三”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后来,印宁剑再次出现在“神剑山庄”,“梁卫”心里已经开始警惕他这个人。 印宁剑出乎了“梁卫”的预料。 究竟他在沉入湖底,从“血网”中逃出来以后,又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别人一无所知。 “梁卫”对这些尤其警惕。 不过,公子说,一切以杀慕容云海为要,不可和印宁剑纠缠。 “梁卫”只是一个杀手,他和印宁剑无冤无仇,又没有公子的指令,也就只把印宁剑当做一个需要小心对待的人。所以,他并没有非要杀印宁剑的心。 现在。 当下。 印宁剑来了。 出现了。 还杀了慕容十三。 这使得“梁卫”明白一点。 他对印宁剑的防备不无道理。 同时,他更加慎重对待印宁剑。 方才印宁剑的身法和剑法,这两者和他在苏州对敌“血手十三”时完全不同。 他的武功高了不止一筹。 匪夷所思。 不可思议。 “梁卫”心里就乱了。 他想不通。 至于印宁剑,本就和他无关。 在今日、此时,只有一点关联:印宁剑会是他刺杀慕容云海的又一个阻碍。并且,这个阻碍是一个劲敌。 一个苏小河已经不容易对付,还要抵挡“暗器王”何九的徒弟,这又来了一个印宁剑,“梁卫”只觉得今日的刺杀任务怕是无法完成, 但关键在于,不仅仅是刺杀任务能够完成与否,他已经开饭了这里,解召还要向慕容云海禀报“元简”一事,这会让他如在烈火中煎熬。 解召事了之后,他该怎么办? 慕容云海指派真正的梁卫去做了什么,他一无所知。 他既然以梁卫的身份出现了,慕容云海一定会问他结果。 梁卫所办之事的结果。 梁卫有结果。 他没结果。 他又不是真正的梁卫。 他只是“箭中箭”。 眼下,他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危机。 印宁剑这时靠近了慕容云海,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 “梁卫”不知道。 他听不到。 不过,他看到慕容云海脸色变了。 在面对南宫清幽忽然间的杀招,南宫胆的突然发难,慕容十三的拼死一击,他都面不改色,从容对待。 这时,他却因为印宁剑的一句话而变了脸色。 有大事。 要事。 慕容云海预料之外的事。 不止“梁卫”听不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听到印宁究竟对慕容云海说了什么。 然后,慕容云海就和印宁剑去了后堂。 只有他们两个人。 “梁卫”的嘴角挂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管什么事,不论是什么,能够令慕容云海变色的一句话,也许可以阴差阳错之下,将眼前的形式变得对“梁卫”更加有利。 “掌柜的,你笑什么?”解召探过头来,盯着“梁卫”嘴角的笑意,莫名其妙的问道。 ——又是他! “梁卫”眯起了眼。 若不然,他此时眼中的杀意一定会被解召瞧出来。 他真的很想杀了解召。 “没什么。”“梁卫”尽力收敛着杀意,笑吟吟的道。 他心中恍然一惊。 他觉得自己有异。 异样。 他面对解召时,怎么总是会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杀意。即使解召无意之中的话,总使他破有心惊肉跳之感。可是,以他的心性,本不应该回这么沉不住起。 就在此时,有一声怒吼。 厉喝。 痛哼。 这三者竟然交织在一起,突然就炸裂了。 只有一个字: “你!” 第283章 伤春悲秋 一道人影就冲天飞起。 那是印宁剑。 还有他的剑。 剑上有血。 ——他杀了慕容云海! “梁卫”想到此处,脸色惊变。 没想到。 没料到。 他处心积虑要来杀慕容云海,并且承担了巨大的风险,都到了眼下时节,马上就要找个理由和慕容云海独处,竟然会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抢先一步。 吼声和血剑,足以说明一切。 慕容白脸色惨白。 他更加想不到他的十四叔会突然要杀慕容云海吧? 在场的没有一个愚笨之人,都从那怒吼和冲天的印宁剑判断出来后堂发生了何事。 慕容白立即冲进了后堂。 他只担心他大哥。 大总管也冲了进去。 以他的武功,根本就拦不住印宁剑。 慕容南和慕容北也匆忙进了后堂。他们两个人毕竟懂医术,和阻截印宁剑相比,倒不如关心慕容云海这时的境况。 还有四个人。 苏小河。 洛大小姐。 解召。 “梁卫”。 解召还来不及动。 “梁卫”不会动。 有人替他杀了慕容云海,他为什么要拦截这个人。若不是印宁剑杀了慕容云海,恐怕他就要面临十足的死机。印宁剑出乎预料又不可思议的举动,反而替他解了围,做了事。 所以,“梁卫”并不觉得遗憾,而是感觉庆幸。 他没必要装样子。 因为他来不及。 苏小河已经动了。 飞起。 飞的更快。 更高。 以他的武功,足以拦截印宁剑。 这时,他还没有拔剑。 还是掌。 掌剑! 不过,他的掌剑气势凛然,掌中剑意激荡。 他之所以不拔剑,一是身怀“恶因”,不能,二是不必杀人。 印宁剑毕竟是慕容云海的十四叔,无论他为什么杀了慕容云海,苏小河既然在场,又是慕容白的朋友,绝不会放任他离开。不过,他却要留着印宁剑的命,等待“神剑山庄”的决断。 问题在于,苏小河能够留得住印宁剑吗? 印宁剑挥剑。 挥掉了剑上的血。 血成珠。 红色的血珠。 血珠化成一道红光,对着苏小河极速飞去,甚至在空中发出了破空之声。 印宁剑的武功,果然并非他在苏州的表现。 他在隐藏。 隐藏就有目的。 也许,这目的正是他今日的所作所为。 苏小河拂掌,化剑意为掌风,那红色的血珠遇到掌风,骤然碎裂,化成了无数的猩红的水雾。 两个适才交手,一攻一防,不分胜负, 印宁剑飞起的身影已经落下了。 由于苏小河的阻拦,断了他的去路,再加上他去势减缓,力有未逮,就只要从天上落了下来。 苏小河也落了下来。 他刚沾地,印宁剑又来了一剑。 ——“大不慈悲”。 当日,在“神剑山庄”湖心小岛下的密室之中,他正是以这一招,对敌南宫清幽的“素心诀”。 而后,他又以“悲痛莫名”,使南宫清幽的心神都收到了干扰,最后却又有了落败之势。 但是,那是他冲破穴道,身体受损时才出的“悲痛莫名”。 此时此刻,他一点伤势也无。 所以,这一招“大不慈悲”,威力更甚。 名字虽是“大不慈悲”,却没有太多慈悲之意,或许叫“不大慈悲”更贴切。 悲意更重。 重悲意。 而非杀意。 悲己由人。 悲天悲地。 浓浓的、深深的悲意,灌进了苏小河的心里,就连“梁卫”和解召也被这悲意影响。 还有洛大小姐。 她悲。 悲什么? 她不知。 她不懂。 她方悲又痛。 ——“悲痛莫名”。 原来,印宁剑这一剑剑势未老,忽又紧发一招“悲痛莫名”。 “大不慈悲”与“悲痛莫名”其实原本就是一招。 “大不慈悲”中有悲。 悲也是痛。 浅痛。 “悲痛莫名”中有痛。 更痛。 印宁剑的这剑法,也是重意,以意伤人杀人。 伤人心。 杀人心。 心悲。 且痛。 心死。 人亡。 但是,这一招若遇到绝世高手,未必能够轻易奏效。所谓高手,已经不是招式的精妙与否,而是心性异于常人的坚韧。 因此,这一招原本叫做“伤春悲秋”,从而被他分为了两招——“大不慈悲”和“悲痛莫名”。 伤春。 是因为春伤。 万物初始,始即使终。 有始有终。 终了。 万物初生之时,就意味着他日的消亡。 所以,印宁剑伤春。 为春而伤。 因而他又心怀慈悲之意。 伤而慈悲。 此为“大不慈悲”。 悲秋。 是由于秋悲。 秋就是终始。 秋至,叶黄,万物凋零。 这是消亡之日。 终了的季节。 他因而痛。 由慈悲转悲痛。 直至悲痛莫名。 方为“悲痛莫名”。 洛大小姐是女子。 年轻女子。 曼妙年龄。 更易伤春悲秋。 即使她平时鬼灵精怪,看似毫无烦恼,女子的天性却一点也不曾或缺。在印宁剑这“大不慈悲”和“悲痛莫名”两招之下,她是最感伤的,也是最伤感的一个人。 有泪。 落泪。 打湿了绣花针。 那是洛大小姐发觉印宁剑冲天飞起,慕容白、大总管,慕容南和慕容北兄弟他们几个人冲进后堂之时,她也猜到了后堂之中发生什么了什么。而后,她就拿出了针。 三根绣花针。 她要以这三根绣花针,助苏小河一臂之力,将印宁剑困住,等待“神剑山庄”的裁决。 可是,当她收到了“大不慈悲”和“悲痛莫名”的影响,泪珠莫名的滑落,正好滴在绣花针上。 好一个“大不慈悲”。 好一个“悲痛莫名”。 那么,首当其冲的苏小河又如何? 他自然也悲。 他在悲天悯人。 而非悲痛莫名。 这使他脑海里闪现了在“小寒山”的生活。 虽然他习了武,和山下的孩子打斗,一向是只挨打,而不打人。 师父很生气。 师父很护短。 师父也是为数不多的时日里认真教他武功。 不过,他依旧是挨打。 师父责问他:“师父教给你了多少东西,你练的也挺好,为什么还会挨揍?” 苏小河只憨憨一笑,道:“他们人多势众。” 师父横眉道:“我再教你更厉害的!” 结果,他依旧是挨揍。 师父又责问他:“怎么还挨揍?” 苏小河苦着脸道:“他们都比我大?” 师父不再吭声,再教他更加厉害的武功。 最后,苏小河还是挨揍。 这时,师父没再责问他。 师父只叹道:“你个笨徒弟,明明打的过别人,却只愿意挨揍。” 苏小河讶然道:“师父你都知道了?” 师父抚摸着他的头顶,并没有再训斥他,而是幽幽的道:“师父知道你天性纯良,不愿意做以武欺人的事。不过,以后也不用挨打,你难道不会躲吗?” 苏小河当时也愣住了。 ——他忘了! 他天生怀有慈悲之心,不喜杀戮,不愿争斗,更不会以武力欺压旁人。也正因为如此,在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师父手中,苏小河竟然没有走上邪路。只是他所不知道的是,师父正是看出了他的天性,才会任由他自我成长,从来没有多加干涉他的言行举止。 因此,在“大不慈悲”和“悲痛莫名”之下,他只有慈悲,而没有悲痛,更加不会悲痛莫名。 第284章 慕容云海之死 苏小河还是没有拔剑。 印宁剑的剑已到。 苏小河握拳。 出拳。 说是出拳,不如说是送拳。 轻柔。 绵软。 无力。 看似无力。 有意。 ——剑意。 剑意不浓,反而浅淡。 浅如微风的轻拂。 淡如桂花的香味。 印宁剑却如临大敌。 他疾退。 这一退,就冲着洛大小姐而去。 洛大小姐还在悲。 伤。 痛。 落泪。 垂泪。 她没注意到印宁剑竟然奔着她来了。 不过,印宁剑来势汹汹,气势凛凛,洛大小姐也发觉了。 她猛然抬头。 出手。 ——针! 绣花针。 三根。 三道光。 一闪即没。 有响。 脆响。 叮响。 ——三响! 印宁剑扬扬剑,三根绣花针就被他击落了。 洛大小姐匆忙之间收回心神,随手的三针,根本就不足以阻拦印宁剑。 苏小河想救。 救不及。 他力在阻拦印宁剑,却不料方才的两剑——“大不慈悲”、“悲痛莫名”。 志不在伤敌,意在扰敌。 只为扰乱洛大小姐的心神。 就在苏小河反击印宁剑这两剑时,他又忽然退却,来到了洛大小姐这边,显然这才是他的目的。 他知道苏小河的武功,也明白此时“饮雪小筑”内的高手较多,想要在杀了慕容云海之后离开,几乎没有可能。 因此,他只有快。 飞快。 还要更快。 极快。 用最快的速度,还有最短的时间离开这里。 所以,他早就将目标放在了洛大小姐身上,之前的一切只是为了迷惑苏小河的判断,从而让他更顺利的控制住洛大小姐。 他已经来到了洛大小姐的面前。 洛大小姐明白印宁剑的目的,想要擒拿住她,以此来威胁苏小河。她也知道,苏小河已经救不及她。 因此,她只有靠自己。 手里的针。 还有很多绣花针。 她抿着嘴角,眼眸闪亮,睫毛弯弯,手儿芊芊,针儿闪闪。 针方一闪,印宁剑身影旋转,收剑出掌。 他化掌为爪,洛大小姐被一股吸力困住,身体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 飞向了苏小河。 苏小河已经掠了过来,面对飞过来的洛大小姐,只有身手接住了她。 他只能做一件事。 那就做这一件事。 印宁剑的目的达到。 这就是他的目的。 用洛大小姐牵制苏小河,为他自己赢得离开的时间。 在他来到这里之时,他就做了这样的计划。 一切照计划进行。 至于那个“梁卫”和解召,他完全不放在眼里。 他身影就冲天飞起。 他还低头看了一眼苏小河,还有无能为力的“梁卫”和解召。 恐怕印宁剑并不知道,解召的确无能为力,武功和他相差太多,“梁卫”则不然。 此“梁卫”非彼梁卫。 不过,印宁剑替他完成了刺杀慕容云海的任务,他只会目送印宁剑离开。 印宁剑离开了。 至于他如何**“饮雪小筑”的机关,想必他既然敢在这里刺杀慕容云海,就会有破解机关的方法。 没人再见到慕容云海。 无论是“饮雪小筑”其他的人,还是慕容云海遇刺时,就在不远处的苏小河、洛大小姐、“梁卫”和解召。 慕容白从后堂出来时,满脸的震惊和哀意。 他的眼中有惊骇、愤怒、伤悲。 大总管满脸哀容。 他走到了慕容十三的旁边,看着慕容十三冰冷的尸首,发出无声的叹息。 与此同时,“饮雪小筑”的所有人也得知了慕容云海遇刺的消息而且刺杀他的竟然还是印宁剑,他的十四叔。 所有人当然震惊。 惊而却有无语。 无话。 无话可说。 这个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江湖,江湖各派都惊讶于慕容云海的死,以为慕容云海这是别有用心,怕是有什么计谋。不过,当他们得知印宁剑下的杀手,又在想到了印宁剑的出身以后,反而相信了。 印宁剑的确是慕容云海的十四叔。 不过,他却有杀慕容云海的理由。 正是因为他的出身。 当初,阳容雪离开以后,直到她身染沉珂,命不久矣的时候,才通知了慕容冲,将印宁剑托付给了他的亲爹。 但是,在阳容雪去世以后,因为她的出身,这只是江湖记得所以为的出身红尘。 其实,是由于阳容雪出自“移花宫”,并且出于其他的目的解除了慕容冲。 虽然人死如灯灭,又在慕容冲的坚持之下,他的妻子成千琴也无异议,就将印宁剑留在了“神剑山庄”。但是,印宁剑的身份不能泄露。 一、有损“神剑山庄”的清誉。 二、江湖里的各派若是再得知阳容雪乃是“移花宫”的人,那么对于“神剑山庄”将会更加不利。 还有,那就是阳容雪的灵位不得入“神剑山庄”祠堂。 江湖里的人都在猜测,想必印宁剑一定会因此而记恨“神剑山庄”。 他娘死了,死在没有名分,死后也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并且,在慕容冲去世以后,慕容冲的遗愿是和阳容雪葬在一起,他的妻子成千琴也大度的应允了,却因为“神剑山庄”其他慕容氏的反对,没有将慕容冲和阳容雪葬在一起。 结合所有这一切,印宁剑心里的恨意可想而知。 再则,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这是得知印宁剑母亲身份的人所想得到。 比如“箭中箭”。 他当时就明白了印宁剑刺杀慕容云海的用意。 一定是恨。 就是恨。 印宁剑的另一层身份,正是由于他母亲阳容雪的出身。阳容雪是“移花宫”的人,那么印宁剑和“移花宫”也有着剪不断的关联。虽然当初印宁剑在慕容冲的坚持之下留了下来,恐怕其他人对于印宁剑的身世不会不做防备。那么,他在“神剑山庄”之所以隐藏身份的真正目的和原由,恐怕正是那几个知情人对他的一种戒备。 即便是成千琴,无论她多么大度,难道不会因为印宁剑母亲的出身,而防范着印宁剑吗? 还有慕容雄风。 他对印宁剑很好,尽职尽责,在外人看来,印宁剑应该对他视为父兄。不止长兄如父,更是因为印宁剑回来“神剑山庄”一年后,慕容冲就去世了,以后的岁月里,全是慕容雄风在照料他。 慕容雄风就真的只是照料吗? 未必。 不尽然。 “梁卫”的心念想到这里,看到其他人因为慕容云海的死而惊动的神情,眼中的笑意不经意间就扩展到了嘴角。 第285章 杀由 “箭中箭”随着众人离开了“饮雪小筑”。 他必须尽快简单公子,禀告“饮雪小筑”内发生的一切。 他很小心。 但是,已经没人在乎他是怎么离开的,即便是解召的我没有问什么。 慕容云海的死,惊骇了所有人,就连解召一时也没了主意,忘了“姚开”的事。 是以,“箭中箭”很轻易的就在解召身边脱开身,又随其他从“饮雪小筑”出来的人走了出来。 大总管离开了“饮雪小筑”。 他要回到“神剑山庄”坐镇。 慕容云海之死,一定隐瞒不了多久,本来就有慕容十三刺杀慕容云海,想要反叛“神剑山庄”。那么,在“神剑山庄”里究竟有多少人是慕容十三的同谋,还有多少他本色这一脉的慕容氏弟子被他所收买,这都是大总管必须考虑的问题。 “神剑山庄”不能乱。 慕容云海一死,“神剑山庄”必乱。 大总管只有竭尽全力,凭借他曾经的余威,先震慑住别有用心的人,再慢慢度过“神剑山庄”眼前这如同毁天灭地的威力。 “箭中箭”就是随着大总管离开的“饮雪小筑”。 走出了“饮雪小筑”之后,大总管忽然问他:“大公子交给你的事怎么样了?” “箭中箭”心里一突,收敛心神,回道:“我本来想要向禀告,却没想到——” 大总管截断他的话,哑声道:“麻烦掌柜的将消息告诉南宫家主,让他及时做准备,尽快的来‘饮雪小筑’。我总觉得这其中一定不会那么简单,恐怕有人也会对南宫世家不利。” “箭中箭”抱拳离去。 不过,他见的人是公子。 他的公子。 “血手十三”公子。 公子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箭中箭”将“饮雪小筑”内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一一叙述。 公子沉默不语。 “箭中箭”禁声。 他知道公子再考虑问题。至于什么问题,很显然是慕容云海的死。 果然,公子问道:“你说,印宁剑为什么要杀慕容云海?” “箭中箭”道:“据说,印宁剑的母亲叫阳容雪,是‘移花宫’派来接近慕容冲,没想到她却动了真情,后来就偷偷离开慕容冲,打乱了‘移花宫’的计划。后来,阳容雪即将去世之前,才告诉了慕容冲她的行踪,慕容冲就将印宁剑带回了‘神剑山庄’。不过,由于印宁剑的出身恐怕会引来一些闲言碎语,因此慕容冲就将他的身份保密,‘神剑山庄’里知道的人并不多。” 公子“哦”了一声,悠然的道:“你所说的,大概是很多有心人都知道。不过,阳容雪究竟是什么人?” “箭中箭”道:“她是‘移花宫’的人。” 公子又问道:“‘移花宫’的什么人?” “箭中箭”略一沉吟,才道:“一定是‘移花宫’从小培养,用来打入‘神剑山庄’的人。当初‘移花宫’的覆灭可谓与‘神剑山庄’干系最大,‘移花宫’残存的那些人,一定对‘神剑山庄’的所有人欲杀之而后快,以报此仇。所以,他们一定会培养很多身份看似清白的人,尤其是女人,佣金一切手段打入‘神剑山庄’内部。” 公子道:“仅此而已吗?” “箭中箭”恭敬的道:“‘移花宫’不仅仅是报仇,更想卷土重来,所以他们的目的不只是针对‘神剑山庄’,或许是将整个目标放在了各大门派之中。而阳容雪只是他们其中最重要的一步棋,却没想到因为这个女子多情,从而功亏一篑。” 公子不以为然的道:“还有,阳容雪既然破坏了‘移花宫’的计划,为什么还能好好活着,一直到印宁剑出身,你不觉得奇怪吗?” “箭中箭”思虑半晌儿,问道:“另有隐情?” 公子道:“‘神剑山庄’经历与‘移花宫’一战,虽然远不及当年,但是其他门派也损伤惨重,相教之下,它依然是江湖第一武林世家,第二世家则是南宫世家。但是,南宫世家几个长辈都战死,后来就渐渐消失了,这些年才重振而已。所以,‘移花宫’对‘神剑山庄’花费的心思更多、更重,他们怎么会派一个随随便便的女人去接触慕容冲,慕容冲又怎么会是一个普通女人所能吸引的。” “箭中箭”试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公子转过身来。 “箭中箭”立即垂首。 无论是他,还是“血手十三”中的任何人,即便是血十三在此,也不敢轻易去正对公子的面容。 尤其,是公子的目光。 那目光柔和、儒雅,却时有冰冷的寒意的迸发,换作任何人都不想去面对这样的目光。 “箭中箭”曾经见过公子从前的目光,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淡淡的目光中有种诡异的森然。 所以,他宁愿垂首。 若是他表现的不畏惧公子的目光,公子会怎么想? 如果他畏惧,公子又会怎么想? 在公子面前,只有低头垂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即使在他心中愚笨一些的血十三也是如此,换作“箭中箭”本人,他自然更加明白怎么做才最好。 他既然令公子自我觉得有一种威严,又要有一种深不可测之感。只有如此,公子才会觉得他对属下有一种绝对的掌控。 过去一些年,公子对“箭中箭”和“血手十三”的行踪可谓放任,任由他们在江湖里闯荡,从来不会过问一句。 不过问,就是不干涉。 但是,只要“箭中箭”和“血手十三”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公子一定会及时出手相助。 因此,“箭中箭”非常明白公子一定事一个有野心的人。但是,公子一个人有野心,也需要其他属下的相助。他如此任由“箭中箭”和“血手十三”依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就是另外一种培养他们的方式。现如今,他们已经成了才,能够独当一面,公子就抛弃了从前的基业,和他们从头开始。 那么,公子的野心一定是不可估量的。 他放弃了太多,所谋必定甚大。 这时,公子正在慢条斯理的道:“‘移花宫’一定会派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接近慕容冲,再潜入到‘神剑山庄’,以待他日配合‘移花宫’的行动。所以,这个人一定不是普通人。阳容雪的身份绝不简单,如果我所料不差,她和‘移花宫’的宫怕是有什么关联。” “箭中箭”忍不住抬起头,心中闪过一个想法。 公子直视着他,一字一顿的道:“阳容雪就是‘移花宫’宫主的妹妹!” “箭中箭”心里反而在明悟以后更加困惑。 这就是印宁剑杀慕容云海的理由吗? 第286章 小箭 “箭中箭”是从一片废墟里走出来的。 那片废墟也不是荒芜了多久,只有残垣断壁,荒草滋生,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的确是一个好去处, 它隐蔽。 因为它是废墟。 废墟里会有什么人? 反正不是那些江湖中人。 废墟里还是有人的。 比如乞丐。 也只有乞丐。 乞丐是什么人? 生存维艰,那么也就谈不上远见卓识,甚至普通的眼光。 所以,公子才会远在废墟里作为面见属下的好地方。即使遇到了什么乞丐,也不怕会暴露了身份。 公子对他的身份一向很小心谨慎的在隐藏着。 他所谋甚大,就必须保护好自己的身份。 “箭中箭”和“血手十三”是见不得光的杀手,公子至从抛弃了从前的基业,也成为了行走在暗处的人。 他在隐忍。 一个善于隐忍的人,才有恒心,更有毅力,或许有一日才能实现的心中的抱负和野心。 公子就是这样一个人。 因此,每次“箭中箭”面见公子,都是在一片废墟里。 今日也是。 “箭中箭”带着疑问离开了废墟,走过了四五个街口。他的心思依旧还在另一件事上,印宁剑的母亲阳容雪究竟什么身份,这和“箭中箭”丝毫没有关联,他反而比较在乎的是“血手十三”的任务。 “血手十三”的任务他是知道的,他们奉公子的指令,在他进入“饮雪小筑”以后,杀了阎九五。 公子和阎九五背后的人目前在合作,两个人利益相同,或者各取所需。但是,公子为什么要杀了阎九五? 这是阎九五背后那人的意思,还是公子的主意? 公子究竟在谋划什么? “箭中箭”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只有如此,他才能够更好的完成公子的任务。而且,想必公子也不希望自己属下只是一个听从指令的木偶,没有自己的判断。否则,他日公子实现抱负之际,还有什么人可用? “箭中箭”这么想,这么走着。 他走的很慢。 越来越慢。 他的心神也从沉思抽离出来,抬头看着周围的行人。 ——没有行人。 他走进了死胡同。 这里人烟罕至,但是并非没有人。 有两个人。 一前。 一后。 前面的那个人是解召。 后面那个色是梁卫。 真正的梁卫。 “箭中箭”正是发觉被人跟踪,才故意走进了这个死胡同里。待看到了解召,他就已经恍然大悟,至于后面的梁卫,他也认得。梁卫虽然没有见过他,他却见过梁卫很多次。若不然,他怎么能够将梁卫装扮的以真乱假。 ——他中计了。 不过,他却不慌不忙。 解召也不急。 梁卫也很淡然。 “箭中箭”笑问道:“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 解召摇头道:“我本来没有人出来你。” “箭中箭”好奇的道:“那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来我的?” 解召道:“笑。” “箭中箭”神色凝重的道:“笑?” 解召点头道:“笑!” “箭中箭”以求教的姿态道:“愿闻其详。” 解召道:“慕容云海被印宁剑刺杀,你笑了。” “箭中箭”叹道:“果然,我还是轻心大意,更不该得意忘形。” 他当时不应该笑。 解召就在他身边。 他笑了,解召不可能没有觉察。 不过,“箭中箭”拧眉道:“那在我笑之前,你说的话似是而非,为什么?” 解召直言不讳的道:“我在试探你。” “箭中箭”扬眉道:“我哪里有了疏漏?” 解召道:“我在跟踪姚开,却忽然遇到了你,即便你易容成了我大哥,想要对你一点怀疑也无,绝无可能。但是,我本来一点也没有发现。可是,在我揽住你的肩膀你,你的身体绷紧了。掌柜的是我们大哥,不会对我们有戒备之心。可是,你有。” “箭中箭”了然的道:“原来如此。” 他悠然一笑,道:“所以,最后我那一笑,才让我确定我就是假的梁卫。” 解召道:“没错。” “箭中箭”叹息道:“想不到我这次却暴露了,而且也让你们瞧见了我的真容,那我就留你们不得了。” 梁卫冷道:“那你首先要能够杀了我们。” “不急不急。”“箭中箭”看似胸有成竹,对着解召慢悠悠的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在‘饮雪小筑’并没有揭露我的身份,就是想知道是谁在指使我。” 解召摇头道:“可惜,你们并不是非要杀慕容云海的人。” “箭中箭”赞赏的道:“看来我这次真的小瞧了天下人,你们必然还有后手,杀不杀我并不重要,而是要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 梁卫道:“可是我们还是要先杀了你。” “箭中箭”回头,看着梁卫,道:“那你要能够杀了我。” “杀你?”梁卫忽然笑道,“你的箭令人防不胜防,可是除非在暗处,你现在已经暴露了,‘箭中箭’对我来说就构不成威胁。” “箭中箭”认真的盯着梁卫,莫名其妙的道:“原来如此。” 梁卫冷哼一声。 “箭中箭”呵呵一笑,道:“也罢,今日是生是死,咱们交了手才知道。” 梁卫的目光越过他,对解召道:“你不要插手,把他交给我!” 他语音未落。 箭起。 小箭。 两支箭。 一箭射他面门。 一箭射他小腹。 一支普通的短箭。 一支是箭中箭。 梁卫则起指。 ——“飞花指”。 指飞。 如花。 小花。 他起的食指,在空中成了一朵花,撞上了射向面门的一箭。食指不停,又向下一划,指尖翻转,弹出了一朵指花。 梁卫于轻描淡写间,就破了这两支箭。 而且,射向小腹的那一箭,箭中有箭,箭中的箭却还没来得及飞出。 那支箭中箭就掉落在地上。 可是,那箭的箭头却对着梁卫,箭尾着地。 就在箭尾沾地的那一刻,那箭发出一声响,一道光。 箭响。 箭光。 黑色的冷光。 黑色的小箭。 梁卫勃然变色。 “噗”的一声,那支小箭就没入他的右腋下。 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箭中箭”明明自知身份暴露,却依然表现的如此淡然,一点匆忙也无。 那是被梁卫击落,掉在地上的箭,才是真正的杀招。 第287章 小小箭 一个人为什么会淡然处之? 因为胸有成竹,所以从容以待。 “箭中箭”就是如此。 他难道每次刺杀于人,都没有什么凶险吗? ——不! ——有! 还很多。 可是,没人知道。 除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而其他意外的人都死了。 敌人。 死于“箭中箭”之手。 箭下。 他的箭就是暗器,箭中有箭,就是为了出其不意。 因此,只有出其不意,才是他杀敌的手段,而不是箭。 箭只是一种暗器。 杀人不是暗器,而是“箭中箭”刺杀于人,并且出人意料的杀招。 他刺杀过很多武功高于他的人,可是他还是活到了今天。源于他够小心,同时还有保命且又杀人的杀招,在敌人猝不及防之下令他得手。 多少凶险? 他记不得了。 他只知道,这些凶险都被他化解了。 曾经是。 当下依旧如此。 梁卫中了箭,右手行动就不便,那小箭射入他右腋下,幸亏他听到落地的小箭又发出射箭之声,身体顺势一转,才化解了部分小箭的来势力,减轻了他所受的伤势。 若是他反应慢一些,这支小箭可就不是射进去一半,而是整支箭身都会没入,甚至透过他的右腋下,射传他的肺部。 不过,“箭中箭”既然一箭得手,就不会停留。 他继续发箭。 明箭。 不再是暗箭。 但是,梁卫再也不会小看他。 尤其“箭中箭”的箭。 ——出其不意的箭。 解召不会令他如愿以偿。 梁卫刚中箭,他就动了。 他很快。 “箭中箭”也快。 他来不及先对梁卫发箭,就对着想要跃过来的解召发了一箭。 他早抵挡着解召。 梁卫想要以一人之力杀了他,但是当梁卫遇险,解召怎么会袖手旁观。 除非,遇险的人,受伤的人是“箭中箭”。 作为一个杀手,“箭中箭”抵挡着所有的敌人,这样才能保住他自己的命。 解召迎上了箭。 箭里有箭。 飞出一箭。 解召腾挪了一下,小箭就落了空。 至于第一箭,则被解召一掌格飞。 “箭中箭”似乎早有预料,就在对着解召的第一箭发出,随手又来了一箭。 第二箭飞到半途,又吐出一小箭。 小箭飞了半途,又吐出一小小箭。 并且,小箭比第二箭快。 小小箭比小箭。 箭中有箭,一箭快过一箭。 不仅如此,小小箭的角度很是刁钻,并非对着解召飞来,而是向一边的石墙上飞去。 解召不敢大意。 “箭中箭”既然发了箭,怎么会失了准头,这一箭必然另有名堂。尤其在梁卫中了一箭,解召心中更是抵挡。 那支小小箭,叮的一声射在了墙里。 没有异动。 没有转弯。 更没有名堂。 但是,这第二箭却使得解召的身法慢了下来。 与此同时,“箭中箭”已经对着梁卫再次发箭。 ——三箭。 三支箭中箭。 这三支箭中箭却和方才射向解召的第二次如出一辙,每一支箭连续突出两支箭,最后只有三支小小箭,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去,唯独避开了梁卫本人。 刚才射向解召的第二箭,直接没入了墙里。 那么,这三支小小箭呢? 梁卫当然不会相信也会没入墙里。 果然! 三支小小箭射到了墙上,却反折着飞向了梁卫。 梁卫早有预判。 他飞身而起。 三支小小箭,一箭从左飞来,一箭从右飞来,一箭从斜后方飞来。 梁卫右手已经活动受限,想要避开这三支箭,就只有飞起。 三箭落空。 他避开了。 不过,有人发出了闷哼。 是解召。 他还在救援梁卫,虽然被“箭中箭”方才虚晃一招,耽误了一点点的时间,却还是向着梁卫的方向奔来。 而梁卫避开的三支箭,两支又射入了墙里,另外一支却是对着解召而入。 这一箭奔就不是为了射杀梁卫,目的就在于解召。 “箭中箭”的每一箭都令人防不胜防,每一招都是表象,里面藏着深意和潜招。 解召没有避开,被那一箭射中了肋下。多亏他身法不错木讷只怕要命丧当场。 这时,梁卫深处半空,肺腑之间吸了一口凉气。 他真正的对“箭中箭”慎重对待。 而解召则呼出了一口热气。 那一箭没要他的命,但是却很痛,影响了他的身法。 他不再进了。 他站住。 ——他不救援梁卫了吗? 梁卫正在空中,无处接力,一旦“箭中箭”再来不可思议的一箭,他还怎么躲? 他躲不了。 那就是死。 “箭中箭”才发了这几箭,不仅是令梁卫和解召受了伤,更是破了他们的心。 自信心。 他们两人开始变得小心。 小心无大错。 可小心依旧会犯错。 小心的人就会顾此失彼,畏首畏尾,反而会为人所趁。 “箭中箭”没有发箭。 他看着梁卫落地。 不过,他神色很是凝重。 解召瞪大了眼。 梁卫蓦然回头。 他们两个人,还有“箭中箭”都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子。 一个鬼灵精怪的女子。 她的眼眸闪着光,嘴角绷着,眼光收着,眉宇舒展,手里还有星光闪闪。 洛大小姐来了。 飘然而至。 她是洛寄予的千金小姐,还是“暗器王”何九的宝贝的徒弟,身得何九的真传。 梁卫和解召一直都忽略了她。 在他们劫持慕容白时,连南宫清幽的给的讯息里都说,洛大小姐武功不可测。这并非深不可测,而是武功高低,不敢预测。 她的武功很随机。 所说武功平平,她的“浮光掠影”轻功极好,这本就是一门绝妙的轻功,只要练到大成,即使遇到绝顶高手,想要逃脱保命,也绝非难事。 偏偏洛大小姐练的并不怎么样。 她的轻功时常失灵,这正是练功不够专心,投机取巧所知。可是,若是换心旁人这样投机取巧,根本不可能练成“浮光掠影”,却被她练成了。 即使这“浮光掠影”可能有一定几率失效,甚至当初她想要试探苏小河,被大师兄隋远追逐时,她跃到空中掉了下去,就是轻功突然间失灵了,并非完全是她故意为之。只不过后来她发现了苏小河,才故意放心的掉了下去。 其实,当初她也是毫无办法,即便不放心的掉下去,那就只能忐忑不安的掉下去。 既然都会掉下去,倒不如放开一些,不在乎一些,若是真的摔伤了,洛大小姐到时在痛呼也不迟。 苏小河当然救了她。 这就是她时时未必灵验的轻功。 那么,暗器功夫? ——不知道。 还没人见过。 至少,至今没人见过洛大小姐施展暗器的时候失手。 所以,仅仅以何九的“暗器王”之名,“箭中箭”也不会小觑了洛大小姐。 第288章 星光 洛大小姐行侠仗义的事做了许多,不过都是一些苏州成立地痞,又因为洛寄予“洛神剑法”的名号,真正识得她身份的人,也不敢当真施展身手,与洛大小姐一较高下。 她心知肚明。 洛大小姐只是被洛府宠溺惯了,行事作风就有些无所顾忌,可是并不会仗势欺人。 她不怕事。 好事。 甚至在让人眼中会多事。 因为她有一颗心。 不平心。 平一生所遇不平事。 这是洛大小姐的处事的准则。 或许她没有见过江湖里真正的血腥,但也不惧怕血腥,更不会依仗洛寄予的“神剑山庄”仗势欺人,甚至一些门派公子小姐那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对于他人不屑一顾的轻蔑,这种公子小姐的习性,她身上一点也无。 所以,她才会显得鬼灵精怪。 但是,那毕竟是在苏州。 而且,尤其在洛府经历几次危机,洛大小姐的性情怎么会没有一点改变。 不变的是初心。 变的是争强好胜的心。 无论洛寄予,还是几个师兄,哪怕是师父何九,都对她保护的太好,不希望她受到一点伤害,心灵沾染俗世的一点灰尘。 可是,人在俗世中,哪能不染尘埃。 洛大小姐明白江湖里的风霜刀剑是避不了,既然走在了江湖中,再加上“侠派”成立,洛寄予已经没有回头路,不得不带领“侠派”一路前行,作为洛寄予的千金大小姐,她也应当学会承担责任。 为朋友。 为家人。 为慕容白。 慕容云海遇刺。 ——她在。 印宁剑逃走。 ——她在。 她自责。 所以,她心中有怒火。 火在烧。 苏小河当然不希望她涉险,慕容白叶不想她遇到危险。可是,洛大小姐想要做什么,自然有她的办法和主意。 所有人都在忙。 因此,没人顾及到她。 她就悄悄地随着解召来了。 她看出了些许不同。 大总管有计策。 解召有发现。 洛大小姐就想要一展身手,不为炫耀亦或是扬名,只是想做力所能及的事,让其他人知道她不是一个娇小姐,而是一个江湖人。 当初慕容白在苏州遇刺,也是“箭中箭”暗偷袭,今日慕容云海大婚,“箭中箭”又潜入到“饮雪小筑”,虽然什么也没做,也只是来不及做。 “箭中箭”擅长暗器手法。 他以箭为暗器。 洛大小姐得到何九的传授,也很想试一试自己的暗器手法,到了什么程度,究竟能否独当一面。 这样,当她在回到洛府时,就绝不会再成为别人的拖累,不需要别人的保护,甚至被敌人胁迫,以此来威胁洛寄予。 她很想以自己的绣花针,试一试“箭中箭”的小箭。 她就来了。 梁卫右腋下受伤。 解召肋下中箭。 他们都不是“箭中箭”的对手。 起初看到洛大小姐,他们两个人心神也是惊讶。今日的行动洛大小姐本身并不知情,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会来此地。反而令梁卫和解召估计错误的是“箭中箭”的身手,并不是他们两个人联手就可以制服的。 他们看到了洛大小姐,却不知她的师承。 虽然知道洛大小姐在婚礼上阻止了南宫清幽对慕容云海诡异的袭击,但是两个人对于洛大小姐对阵“箭中箭”并没有什么信心。 原本是没有的。 直到洛大小姐走进了,浑身散发的气息,令他们两个人绝吃惊。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没有杀气。 毫无杀意。 她手里有三根银针,花成了三点光。 星星点点的光。 不刺目。 不耀眼。 但是,那星光很璀璨,还很危险。 梁卫和解召立即就看出了洛大小姐的不同,这是一个被人低估了的人。 “箭中箭”却没有低估她。 因为她阻止了南宫清幽。 “箭中箭”怎么低估这样的一个人。 中堂里的所有人,只有她来得及阻止南宫清幽的突然袭击。 “箭中箭”当时假扮的姚开,看在眼中就留了意,上了心。 所以,他见到洛大小姐来了,尤其她手里闪现的星光,“箭中箭”立即就动静了。 不必等。 不能等。 不能被动。 必须主动。 以暗器为兵器,本就在于主动攻击,而非被动防守,否则就失去了暗器的一切优势。 “箭中箭”看到星光,就判断出洛大小姐要出手。他凭借丰富的对敌经验,立即先下手为强。 后下手是否遭殃还未必。 但是,他不会将自己处于被动。 那么,被动就只是洛大小姐。 “箭中箭”一出手,几乎毫无保留,两只手尽出。 他甩手。 甩的是箭。 箭中有小箭。 小箭中又有小小箭。 每一箭都是箭中箭。 因此,就形成了箭雨。 密集。 可怕。 诡异。 三者齐聚。 箭飞向了各处。 上面。 下方。 左边。 右侧。 四面八方! 有在空中飞的。 有在半空飘的。 还有撞在墙上的。 更可怕的是落在地上的。 每一支不同角度的箭中箭,最后发箭之后,对准的都是洛大小姐,还有另外两个人。 洛大小姐是“箭中箭”认真以待的人。 梁卫和解召被箭中箭攻击,是由于“箭中箭”对他们两个人的防备。即使方才他们两个人表现的根本不是“箭中箭”的对手,但以“箭中箭”的小心谨慎,依旧会防备着他们两个人,以防止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 在这个胡同里,顿时乱箭齐飞。 梁卫和解召两个人手忙脚乱,在箭雨中不停地快速游走,躲避箭雨的攻击。不过,衣袍已经被射穿了几个洞,脸颊耳边飞过了很多小小箭,让两个人险象环生,却还不至于丧命。 若以“箭中箭”因为的箭雨攻击,两个人丧命在此也是时间问题。 并且,箭雨更烈。 箭雨中有光。 星光。 星光点点。 星光弥漫。 洒满了整个胡同里。 箭雨就落入了星空里。 星空无所不容。 箭雨立即就不见了踪影。 梁卫和解召两个人却听到你很多叮响,那应该是星光撞上箭雨若发出的声音,直到星光也掩盖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整个胡同里就只有星光,旁的什么都不见了。 梁卫不见了。 解召也不见了。 “箭中箭”被星光淹没了。 至于洛大小姐,她仿佛在星光弥漫之际,就已经失了踪影。 当星光散去,箭雨也不见了。 只有箭。 地上、墙上,无处不在的箭。 还有星光。 铺天盖地的星光撒满了每个角落。 “箭中箭”充满了不可思议之色,敬佩的道:“果然不愧是‘暗器王’的徒弟,在下甘拜下风。” 他抱拳拱手,袖里突又飞出一箭。 第289章 百发百中 伤! 心! 美! 人! 箭! 箭要伤人。 欲伤美人。 伤人先伤心。 伤心必伤人。 伤人则杀人。 这一箭,必慕容云海和南宫清幽拜堂之时的那一箭更伤、更美、更摄人心魄。 这已经不只是箭,而是一种美。 ——箭美。 ——美极。 杀人先伤人。 ——极伤。 ——伤心。 曾经伤了很多人的心,射穿了许多的人,杀了极多的人。 即便是有人曾经没有当即死在“伤心美人箭”下,但也被这一箭摄魂夺魄的伤心之美而伤透了心。 心伤透了,也就死了。 人心死了,人也就死了。 所残留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这才是就是“箭中箭”最高明的一箭。 “伤心美人箭”就是他的杀招。 最后的杀招。 欲伤人心,必先伤心。 “箭中箭”伤心了。 他曾经伤透了心。 极伤。 极哀。 为已。 为美人。 那是他最初走去江湖以后,公子也不干涉他的想法,任由他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他最初并不想做一个杀手。 他想助公子成就大业。 但是,这一切源于公子的父亲对于“箭中箭”的恩惠,而不是公子对他有过什么恩惠。 “箭中箭”本名项云舟,出身猎户之家,十二岁时就箭法高超,射杀猎物,百发百中。 至于那箭,是打猎用的箭,而不是如今杀人的暗箭。 他的箭法天赋仿佛与生俱来,从未受过任何人的一个人,也不是遗传自他的父亲。 项云舟的父亲项良虽然是一名猎户,却是非常出名的,附近的村民没有人不知晓项良的名讳,还有一个令人匪夷所思名号——“百发不中”。 项良出身猎户之家,却偏偏箭法稀疏,甚至打猎时从来没有射中过的猎物,这件事令人匪夷所思。因此,别人打猎大多靠箭法,所付出精力不多,但收获颇丰,唯独项良箭法实在一言难尽,就只要布置陷阱,等待猎户主动落网。如此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自然是旁人的十倍不止。 项云舟出身以后,其父对他寄于厚望。 不求他光宗耀祖,只希望他的箭法能够替他父亲赢得一点脸面。 项良经常面对亲朋好友的调侃,大多是存了善意,并非有意使他难堪。但是,作为猎户,在山林求生,项良凭借陷阱打猎,虽然不会没有什么收获,但收获毕竟不大,因此日子拮据,若是到了寒冬时节,反而需要附近猎户的帮助方能度过寒冬。 所以,他希望儿子作为一名猎户,万万不要像他一样,仿佛生来和弓箭八字不合,从来也没有命中过猎物。 项良所对项云舟的厚望,就是如此简单。 项云舟果然不负项良所望,似乎由于项良箭法“百发不中”,作为一种弥补,他的儿子项云舟反而在箭法上天赋异禀,从来没有人教过他箭法,他似乎无师自通,就能够“百发百中”。 于是,附近的猎户都大为惊奇,尤其别人想到项良“百发不中”的名号,就更加感到不可思议,都调侃这是项良的缺陷,老天都弥补给他的儿子。 作为一名猎户,“百发百中”的箭法是一种命运的垂青。猎户依靠打猎为生,箭法越好,打猎就越容易,生存也就更容易一些。 不过,对于有些人而言,与生俱来的天赋未必是一种垂青,也可能是一种灾难。 灾难就降临到了项家。 有一个小帮派“碎云帮”,在当地横行无忌,偶然得知了项云舟“百发百中”的箭法,就想纳入本门,为他们效命,替他们暗杀其他帮派的首领,希望凭借这种手段,能够统领附近的所有帮派,一家独大。 项家只是猎户,江湖里的故事经常听说书先生说,心里都明白这是当不得这么。所谓江湖,只是血腥居多,哪来那么多的雄心壮志。项良没有大志,也不希望儿子有什么大志,只求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即可。 因此,小帮派的帮主亲自登门拜访,提出了来意,项良当场就拒绝了。 帮主也没有发怒,只是不发一言的就离开了。 其他猎户有人劝解项良尽快离开,“碎云帮”行事一向霸道,不可能就此放过项家。 项良也后悔拒绝的太决绝,怕是要遭受“碎云帮”的报复,连夜就收拾行囊想要离开。 项家三口只行了半途,就被“碎云帮”的帮众堵住了。 项良和妻子身死,项云舟中了一刀,命硬又活了过来。 但是,那一刀砍烂他的胸膛,若是不能够及时医治,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恰巧公子的父亲经过,就救了他一命。 项云舟在再次昏迷过去之前,看得出公子的父亲打扮像是说书先生所说的江湖中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拜师学艺,亲手为父母报仇。 不过,等项云舟以后,才得知公子的父亲已经为他报了仇。 项云舟当即叩头,想要拜公子的父亲为师,却遭到了拒绝。 公子的父亲解释道:“我听说你出身猎户之家,箭法百发百中,‘碎云帮’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想让你加入进入。你父母不希望你加入帮派,才拒绝了他们,惨遭毒手。如今你的仇我替你报了,你就安心回去吧。” 项云舟咬着唇,道:“我没家了。” 公子的父亲道:“你应该还有亲戚,投奔他们吧。” 项云舟道:“不,我不要再做一个猎户。” 公子的父亲注意到他冰冷的眼神,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项云舟道:“我想要习武,不想再任人宰割。” 公子的父亲道:“习武未必就不会任人宰割。” 项云舟反驳道:“但是,至少我还有反抗的能力。” 公子的父亲盯着他看了很久,道:“你不想再做猎户,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不过你想要习武,我却不能收你为徒。” 项云舟愕然问道:“为什么?” 公子的父亲道:“我的武功算不得高手,收你为徒只会辜负了灭天赋,江湖里生存并不容易,武功不高,就只能够任人宰割,要成不了你不会被任人宰割的愿望。 我之所以能够替你手刃仇人,一是‘碎云帮’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武功还不及我。二是你还年幼,我不想你活在仇恨里,就算有一天真的亲手报了仇,可能你会付出更大的代价。索性就由我你替你报了仇,或许更好些。 既然你想要改变命运,我给你这个机会,你随我离开,我会替你找一个比我更合适的师父。” 项云舟又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额头的皮肤都渗出了血。 他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打定主意为眼前的人效死。 有仇报仇。 有恩必还。 当初的他心思就是这么简单。 第290章 人情 唐寅欠了老友一个人情。 是以,公子的父亲找到了唐寅。 唐寅看到了一个少年,就明白这个人情要还了。只是,他以为会是老友的儿子,结果竟然是老友偶然救下的一个少年。 老友将少年丢给了唐寅,就此离开。 离开之前,他意味深长的对唐寅道:“这孩子的天赋不错,从前是个猎户,箭法百发百中。” 唐寅明白老友的意思。 他曾经输给了何九,导致“暗器王”的名号被何九夺了去,唐门之中对于他颇有微词,说他和何九比斗之前,没有考虑唐门的利益得失,是一件极为冲动的事。 不过,唐寅为人也是骄傲,对于这些人一概视而不见,对他们的话听而不闻,依旧我行我素,谈起何九的“太阳”和“月亮”,一点也不出避讳,并且大加赞赏,这是的唐门对他更加不满。 老友却明白这是他一个心结。 只是,唐寅从来未亲口承认罢了。 作为一个暗器高手,他有自己的骄傲,绝不会服输。可是,何九后来忽然就失踪了,他就再也没有夺回“暗器王”三个字的机会。 因此,他就梁希望寄托于年轻一辈。而唐门年轻一辈中,所有人都天资平平,其中不乏刻苦者,但是距离成为第一暗器高手,还是相差很多,这也是唐寅心头的一个遗憾。 项云舟给他带来了希望。 老友这是让他还了一个人情,却又令他再欠了一个人情。 唐门暗器手法从不外传。 老友将项云舟带来,想要唐寅收他为徒,就是要破唐门的规矩。唐寅所要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 所以,唐寅只要选择收项云舟为徒,就是还了老友这个人情。 另外,老友又送来一个令唐寅满意的徒弟,给了唐寅消除遗憾的机会,这又使得唐寅再次欠了他一个人情。 还一个。 欠一个。 还是有一个。 唐寅不在乎。 他要试试项云舟的箭法。 果真百发百中。 他很满意。 唐门不满意。 唐寅虽然想要一意孤行,但考虑到若因此惹得唐门恨上了项云舟,唐门不敢对他本人有什么动作,对项云舟来说未必是福。 因此,唐寅决定传授项云舟暗器手法,但不会传他唐门的毒术。蜀中唐门本来就暗器与毒术著称,令人谈之色变,这暗器手法和毒术,唐寅保留了毒术,又不徐项云舟以师名尊称,只许他口称前辈即可,他日也不能够以唐寅的徒弟自称。 唐门也深知唐寅的脾性,不敢逼他太过,只好默认了唐寅让步以后的要求。 项云舟不在乎师徒之称,只在乎能都习到唐寅的暗器手法。对于唐寅他也心中感激,一向很是尊敬,在心里还是唤他师父。 唐寅教了项云舟暗器手法以后,又道:“我都交给了你,至于你能领悟多少,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项云舟恭敬的道:“多谢唐前辈的授业之恩,晚辈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唐寅冷着眼光瞥着他,叹道:“你要入江湖,就去吧,是福是祸,就看你的命。不论是为善也好,做恶也罢,虽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我姑且任你妄为。” 项云舟好奇的问道:“唐前辈为何这么说?” 唐寅嘿笑道:“你的救命恩人本来可以给你找一个好师父,却偏偏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了,你当初年纪小,不懂事,现在还不明白吗?” 项云舟默然不语。 当他显露了箭法天赋,公子的父亲眼光亮了一下。 不过,他毕竟救了项云舟的命,为他卖命,项云舟没有任何怨言。至从父母死后他就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想要活着并不容易,总有意想不到的天灾人祸降临。那么,这时想要活着,就要看一个人有没有活着的本事。 项云舟就是要学习活命的本事。并且,他绝不在座一个猎户,以自己平庸的命,走到江湖里去搏一搏。他本身没有根基,当初又年幼,想要拜师恐怕都很难,有哪个人会收他这样的一个孤独。所以,他才要跟随公子的父亲。 果然,公子的父亲没有令他失望,带他来到了蜀中唐门,给他找了一个师父,并且还是何九之前的“暗器王”,一个暗器天下第二的人。 暗器不同于别的功夫,甚至登不上台面,除非这个人暗器手法绝妙,一般人的眼里,暗器只是偷袭来用的。 项云舟虽然年幼,却也明白这个道理。 有些人总会在一瞬间长大,他就是这样一个不幸的人。 公子的父亲花费这么大的代价,让一个暗器“天下第二”的人还他一个人情,却还在了项云舟身上,其用意本身就不会那么简单。 他在培养项云舟,或者说是在培养一个杀手。 暗器,不正好适合杀手。 项云舟忽然间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公子的父亲救了他,恩是要还的,对于恩人的用意,项云舟本身并不在意,这即是他摆脱猎户身份的一个机会,也是摆脱任人鱼肉的一个良机。 恩人救他。 他报恩。 恩人送他学艺。 他效力。 很公平。 这时,唐寅又声色严厉的道:“你要入江湖,江湖本来就是要死人,你杀他,他杀你,我不会要求你做一个好人,但是,我不希望成为一个杀人魔头。若真到了那一日,休怪我清理门户!” 项云舟激动的磕头拜谢。 他听出了唐寅的深意。 一、这是一种严厉的告诫,让他以后好自为之。 二、唐寅提到“清理门户”四个字,即是认可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若是他日项云舟遇到了难解的问题,作为师父的唐寅也不会袖手旁观。 项云舟怎么能够不感激。 至此,项云舟的学艺之旅到此结束。 后来,他就被公子的父亲派人从唐寅身边接走。出乎预料的是,公子的父亲并没有让他去做什么,哪怕流一点血,只是把他派到了公子的手下。 曾经几年间,他就无所事事的跟在公子后面,一度以为恩人的用意就是让他习练暗器,作为公子的贴身护卫来用的。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公子对他道:“你走吧。” 第291章 情人 公子的目的是希望项云舟得到历练。 他知道项云舟师从何人,并不怀疑他的暗器手法如何,只是一个没有历练过的人,或者说是一个没有见过血的人,不足以成为一个能够被委以重任的人。 公子听从他父亲的话。 项云舟是一个天才。 天才有天才的用处。 所以,公子就希望项云舟能够发挥他自身更大的价值。而且,公子还有他的安排,就让项云舟离开了他,独自一人去江湖里闯荡。对于项云舟真的闯出了名堂以后,是否还会回来,公子的父亲并不担心。 公子的父亲看人很准,所以才能在而立之年,由平凡之身,创立属于自己的一切。或许在武林世家眼中不值一提。但对于一个平凡出身的来说,这一切都已经实属不易。 公子相信他父亲的眼光。 再则,项云舟即使不回来,公子也没有什么损失。若是项云舟历练以后再回来,那就是他以后的得力臂膀。 项云舟孑然一身。 他不知前路漫漫,究竟哪里才是终点。 他也很想试一试自己有几分的才能,在江湖上能否立足。 他也深知恩人的用意。 所以,他当下必须历练的就是杀人。 江湖里的人总会杀人,但也不是终日杀人。 有一种人就是为杀人而生。 ——杀手。 项云舟选择先做一个杀手。 不过,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人来说,他的愿望落了空。 雇主要雇佣杀手,不只是希望这个杀手能够替他们杀了他们想杀的,可是又不太方便自己动手去杀的人,而且还要保证安全。 杀手必须安全。 不是杀手的安全。 若是找错了人,杀手失了手,暴露了他们的身份,那有何必借用杀手的手去杀人,他们大可自己去杀人。 因为一些缘故,他们总是不方便亲自动手,又要保证杀手不会泄露他们的身份,就会选择身世“清白”的杀手。 项云舟的身世没人知道,因此就没人雇佣他。至于他唐寅弟子的身份,他是万万不能泄露了。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会给唐寅带来麻烦。当初唐寅收他为徒,就遭受了唐门的极力反对,再得知他竟然成了杀手,唐寅又怎么向唐门交代? 他就只好以一个初来匝道的江湖新人身份来做一个杀手。 新杀手。 没人雇佣他杀人。 有人雇佣他讨债。 这总好过无所事事,至于钱财他并不缺,公子给他的银票足够他的开销。 直到有一天,竟然有人第一次雇佣他杀人。 杀谁? 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终于可以杀人。 兴许是面临父母死于“碎云帮”之手,项云舟的心里有一种嗜血的冲动。这冲动由来已久,这些年过去,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正是因为这种冲动,他才不想继续做一个猎户,而是想去江湖里闯一闯。 第一次即将杀人,他人兴奋,而不是紧张,或者是害怕。 也许,他天生就适合做一个杀手。 不过,他的授业恩师是唐寅,怎么杀人却不能随心所欲,暴露了他的师承,给唐寅增添麻烦。 所以,他先选择使用什么暗器。 他想到了箭。 以前,他用弓箭。 如今,他用箭来杀人。 短箭。 并且,他又花了重金,打造了箭中箭。 那时,还没有“伤心美人箭”。 第一次杀人很顺利。 他杀了人,又歉然离开。 绝妙的易容术是恩人传授于他的,被他用来易容后混进人群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越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反而越安全,也有助于他尽快在江湖里扬名。 第一次杀人以后,江湖里又开始流传“箭中箭”三个字,因为他杀人的短箭里有箭,很容易让人记住这么一个特征。至今后来,江湖里就以“箭中箭”来称呼他。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雇佣他杀人。 项云舟不在乎钱,只在乎磨炼杀人的技巧。甚至,那时他觉得自己仿佛天生就是来做杀手的,对于暗杀于人,仿佛能够无师自通,从来没有一次失手。 只有一次。 一个美人。 美极的人。 他要去杀一个黄员外。 ——在青楼。 假扮成一个小斯,接近了目标,发了一箭。 箭还没发出,黄员外已经警觉,拉着身边的女人推到了项云舟面前。 他就看到了一道美景。 这一次,他失手了。 因为一个美极的女人。 那种美摄进了他的心神。 不是皮囊,而是那个女人眼中一种绝望的美。 ——凄美。 项云舟不知怎地,心里没来由一痛。 于是,他的箭,就是射进了美人的心口。 血流了出来。 黄员外已经逃了出去。 项云舟却慌了。 为什么? 他不知道。 美人还有气息。 项云舟走过去,只看到美人在嗫嚅着嘴唇。 他侧耳倾听,只有两个字:“谢谢……” 他再认真去听,却没了声息。 他举目去看,美人已经闭上了眼。 项云舟的心就开始有点痛,逐渐变得极痛,痛不欲生。 他没见过这个美人,更不会爱上这个美人,只是因为没人眼里那种凄美绝望的死光,终于唤醒了他迟隔多年伤痛。 那日之后,他经过打听,才知道美人的花名为:霄儿。 霄儿出身平凡,从小生的可人,都说是一副美人坯子。这种美没有给她任何好处,反而带来了灾祸。 亦如项云舟百发百中的箭法。 十三岁那年,霄儿家中闯入一群匪徒,将她父母杀了,又把她掳走,卖去了青楼,老鸨见她天生丽质,就悉心将她培养成了一名花魁。 花魁也是入了红尘。 她活着,只为报仇。 这是她唯一活着的信念。 半月前,她终于打听到当年杀她父母,将她掳走卖入青楼的匪徒,竟然就是同村的李三皮。李三皮家境贫寒,又好吃懒惰,霄儿的父母见他生活困苦,曾经施以援手,想不到没有换来李三皮的感恩戴德,却换来一场血腥之灾。 霄儿就托一名恩客,雇佣了项云舟去杀李三皮。 这是项云舟和霄儿唯一一次间接的接触。 霄儿大仇得报,心愿已了,本来要想赎身从良,却想不到老鸨将赎身的银子从一万两抬高到五万两。 她赎身无望,本就蒙生了死志,只是在等她父母的祭日之后,就自尽而死。 项云舟刺杀黄员外的两日以后,就是霄儿父母的祭日。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看到霄儿的眼神,竟然会感觉到心痛。其实,他和霄儿是同一种人。 霄儿因为她的美,给家人带来灾祸。 他因为百发百中的箭法,召开了“碎云帮”,使父母惨死。 霄儿一定很自责。 因为,他就很自责。 若不是他的所谓天赋,也不会给父母带来杀身之祸。只是这些年,这种自责被深深的隐藏,一直连他本人也不曾察觉,却被霄儿眼中那凄美的绝望死志引发了出来。 三日后,项云舟给霄儿立了碑,又替她祭奠了父母。 他和她本无缘。 他和她又有缘。 有缘无缘,本就很是玄妙。 随后,项云舟从霄儿眼里的凄美绝望中悟出了“伤心美人箭”。 他用这箭,先杀了黄员外,又杀了老鸨,将青楼焚为灰烬。 不过,从此他的心里就装了一个人。 一个情人。 那凄美的绝望,就是他的情人。 情人非人,也是“情人”。 第292章 星星 “伤心美人箭”是凄美的一箭。 凄绝的美。 洛大小姐手里空空如也,明亮的眼眸望着飞来的凄绝小箭。 不过,有光。 一点光。 ——星星。 何九以“太阳”和“月亮”打败了唐寅,“太阳”和“月亮”从此成为了暗器高手们谈之色变的不可思议的暗器。 一个以“太阳”和“月亮”为暗器的人,使的已经不只是是暗器,而是另一种匪夷所思的武功。 无论洛大小姐天赋如何之高,终究不想何九那么刻苦,不可能练就“太阳”和“月亮”。 这一点,项云舟猜对了。 只要不是“太阳”和“月亮”,他都有自信击败洛大小姐的任何暗器。 兴许,他的暗器功夫不是天下第一,根本比不过何九的“太阳”和“月亮”,不过何九当年似乎受了伤,功力至今没有恢复,面对“焚心圣手”时也使不出“太阳”和“月亮”了。 那么,项云舟很难想得到还有谁会能破了“伤心美人箭”。 另外,这一箭和慕容云海婚礼当场射出么那一箭并不同。 那是既伤且美的一箭。 这是凄绝的一箭。 更美。 ——凄美。 更伤。 ——绝伤。 可是,他没想过“星星”。 “太阳”。 “月亮”。 两者皆有。 那么,“星星”呢? 没人听过,也没人见过何九使过“星星”,就连“太阳”和“月亮”,他也是在和唐寅斗暗器的时候,只用了一次,其他人只听唐寅说过,后来传遍了江湖,却从来没有他本人和唐寅之外的见到过。 “太阳”和“月亮”夺得了暗器里至高无上的地位,因为何九再也没有施展过,人也失踪了,更加使“太阳”和“月亮”变得神秘。 至于“星星”,没人想过。 项云舟也没想过。 可是,有“星星”。 比如他眼前的“星星”。 “星星”既不夺目,也不刺眼,和之前洛大小姐手里的绣花针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星星”不是绣花针。 只有光。 光里是什么? 项云舟看不到。 明明那光犹如夜空的星星,完全可以以肉眼直视,可是他就是看不到光里是什么。 他知道那是“星星”。 这是他见到星光以后的本能反应,却不是因为瞧见了星光的物事。 “伤心美人箭”就被“星星”吞噬,消失不见了。 星光也散了。 “星星”不见踪影。 项云舟背后湿透。 方才他发的箭雨,就伤透了他的心神。只不过他没有低估洛大小姐,因此才又骤然发了“伤心美人箭”。 可是,他没料到洛大小姐竟然还有“星星”。 “伤心美人箭”已破,项云舟就别无他法了。 梁卫和解召还在虎视眈眈的站在他身后。 他们两人也惊讶于洛大小姐方才手里的星光,才发觉一直以来都低估了这个洛大小姐。 “洛小姐手下留情!” 有人求情。 有人来。 来了一个老人。 他看起来并不苍老,反而精气充足,双目如电,气势淡然,但气息内敛,绝不是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和蔼可亲。 梁卫和解召如临大敌。 洛大小姐也眉头紧锁。 老人从高处跃下,闲庭信步的走来。看他的样子,兴许早就到了,只不过一直没有现身,此时此刻方才显露身影。 他即将走到洛大小姐身前,空中又掠来一条人影。 洛大小姐一见那条人影,脸色竟然有些冷了,竟然不顾走开的老人,反而对那条人影质问道:“你在跟踪我?” 来人正是苏小河。 他一面看着老人,一面相洛大小姐解释道:“我是刚巧赶到。” 洛大小姐白了下眼,道:“别以为本大小姐看不出来,你不就是不相信本大小姐的功夫,这下相信了吧?” 苏小河低声下气的道:“我信。” 他的心神全在老人身上。 这个老人令他觉得危险,并且深不可测。 他看见洛大小姐跟踪在梁卫和解召身后,就明白了她的用意。洛大小姐其实一直想展示自己的武功,和别人真正的较量一番。 以前在苏州时,别人知道她的身份,又都是一些地痞,无论是不敢和她动手,还是武功上的确也不及她。后来,洛府遇到危机时,周围的人都在尽心保护她,也没有给她一展身手的机会。 如今让洛大小姐遇到了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再则,因为慕容白是她的朋友,今天的行动也必然有她一份。因此,苏小河虽然看到了洛大小姐,猜到了她的用意,也更加明白她的性格,就没有现身阻拦她,而是选择藏在一边。 直到这个老人突然现身,苏小河终于也跃了出来。 老人现身之前,苏小河完全没有觉察到他这个人。 以他的武功,虽然不至于天下无敌,但也少逢敌手,即便不敌,也没道理发觉不了一个潜藏在身边的人。 但是,他的确没有察觉老人的存在。 所以,他不得不对老人小心对待。 老人是友? 是敌? 友,必然是一大助力。 敌,必定是劲敌。 老人停下来,打量着洛大小姐,满脸祥和之色的问道:“你是何九的徒弟?” 洛大小姐不明所以,反问道:“老爷爷你是谁?” 老人脸色一僵,苦笑道:“到底是老了,都成了别人爷爷了。” 洛大小姐却不依了,抬起秀气的小下巴,道:“老爷爷你错了,本大小姐叫你老爷爷,因为你和实在太老了,头发都半白了,岁数肯定不小了,本大小姐是尊敬你,才叫你老爷爷,你可不是本大小姐的爷爷。” 老人笑呵呵的道:“小丫头伶牙俐齿,果然不愧是‘暗器王’的徒弟。” 洛大小姐神色不经意间一边,骄哼道:“老爷爷在说什么,本大小姐怎么听不明白?” 老人饶有兴致的道:“小丫头不必装糊涂,你师父的身份可瞒不了老头子我,就凭你刚才那一招,你就一定是他的徒弟。” 洛大小姐也知道瞒不过老人,她既不承认,也不否决,问道:“老爷爷你是谁?” “我?”老人哈哈一笑,“一个老不死的罢了。” “师父!” 这两个字令在场的人如临大敌。 只有一个人没有。 但是,他下跪了。 师父两个字也是出自他的口中。 第293章 旧人 只有一个人好像没心没肺,浑不在意。 “原来你是他的师父啊。”洛大小姐扫了项云舟一下,又瞥了老人一眼。 老人笑道:“老头子的徒弟还不是输给了你。” 洛大小姐丝毫不怕老人,笑嘻嘻的道:“听老爷爷这么说,你的徒弟输给了我,你好像也输给了我师父。” 老人果不其然的问道:“你师父告诉你的?” “江湖里谁不——”洛大小姐忽然捂住了嘴,扑闪着眼眸,“对啊,本大小姐师父告诉我的。不过,我师父可不是什么何九。” 老人对于苏小河、梁卫和解召的的如临大敌之色仿佛没有瞧见,继续对洛大小姐道:“不是就不是吧。老头子从前只知道‘太阳’和‘月亮’,想不到今日还能有缘瞧见‘星星’,此生无憾了。” 洛大小姐大惊小怪的叫道:“老爷爷你说什么,本大小姐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明白就好。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吧啊。老头子老喽,都成了旧人了喽。!”老人先是感慨了半晌儿。他眼神犀利,哪里管洛大小姐装糊涂的样子,怀念的道,“当初‘太阳’和‘月亮’出世,老头子就问他,为何没有‘星星’?他说,他没有把握用‘星星’击败我,就只好用‘太阳’和‘月亮’。所以,老头子一向身为遗憾,想要目睹‘星星’之容,不过被他拒绝了。今日能够一见,也算得偿所愿。值得,值得!不虚此行!” 洛大小姐蹙眉道:“你这个老爷爷是不是有点痴傻了,本大小姐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明白老人说的“他”是谁,就是死不承认。 老人笑道:“老头子说过,听不懂没关系,明白就好。” 苏小河突然问道:“前辈所为何来?” 老人的目光越过他,道:“为所来而来。” 苏小河瞅了一眼跪在地上,低着头的项云舟,道:“他是个杀手。” 老人道:“老头子知道他还杀了很多人。” 苏小河道:“他还想杀我朋友。” 老人点了点头道:“老头子都清楚。” 苏小河又问道:“那前辈既然来了,准备怎么做?” 他这么一问,梁卫和解召的眼睛就死死的盯着老人。 老人淡笑道:“老头子今天不是来杀人的。” 他这么一说,梁卫和解召又松了口气。 这个老人并不是不好对付,而是对付不了。梁卫和解召虽然知道苏小河的武功如何,但对于苏小河能否是老人的对手,心里也完全没敌。 再则,看样子老人和项云舟一定很有渊源。项云舟的暗器功夫已经恐怖如斯,老人的武功更加深不可测。 这时,老人径直向项云舟走过去。 项云舟“嗵”的一声,磕了一个头。 老人道:“你杀了人。” 项云舟听完老人的这句话,又再次用力的磕了一个头。 老人又道:“听说你杀了很多人。” 项云舟这次更加用力,几乎想要将脑袋砸进地里。 老人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再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项云舟不语,只是又连着磕了三个头。 老人和项云舟两个人,一个说一句话,一个人就立即磕头,而且该如此用力,令在场的人都不明所以,看不懂这两个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老人似乎生气了,冷哼道:“你不敢说?” 项云舟一头触地,就再也没有抬起。 老人冷道:“那老头子替你说,你有好几年没见过我了,没想到你的暗器功夫果然了得,不愧你‘百发百中’的天赋。你用箭做暗器,可是却不明白,此箭非彼箭。从前你的箭,那是用来打猎的,今天你的箭,是用来杀人的。” 项云舟双肩抖动,却不敢抬头。 他不是怕。 他并不怕。 苏小河没有发现项云舟是怕老人,而是出于别的原因,在老人出现以后,他才会有这么诡异的举动。 老人叹道:“老头子年轻的时候也杀了很多人,走江湖总是要杀人,你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杀你。我知道你当初为什么杀人,也明白你现在为了什么杀人。可是你自己还明白吗?” 项云舟声音断断续续的道:“不……不太……明白……” 老人走过去,附身下去摸着他的头,道:“不太明白,就是还有机会明白。” 项云舟不回话。 老人突然严厉的喝道:“你怎么不敢叫我?” 项云舟道:“我……我……” “你?”老人重重哼了一声。 项云舟改口道:“弟子——” 老人骂道:“婆婆妈妈!” 项云舟咬牙道:“弟子不敢令师父蒙羞!” 老人缓缓站起来,长长的吁了口气,感慨的道:“没想到你第一次叫老头子师父,却是在这种情形下。” “弟子对不起师父!”项云舟又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手中的滑出一支小箭。 箭光在闪。 杀气凛然。 杀气不是对着别人,更不是对着老人,而是他自己。 他反手一箭,就刺向了自己的心窝。 只听“叮”的脆响,小箭坠落在地。 老人冷道:“你既然叫了我师父,就不能死的这么没出息。” 没人看到他动手,小箭就掉了。 梁卫和解召更加小心。 洛大小姐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捏着左手手心。 苏小河将她拦在身后,正对着老人和项云舟。 老人这时已经转过身来,抱拳道:“老头子乃是唐门唐寅,今日就求个请。” 苏小河忙道:“晚辈有礼。” 梁卫也抱拳道:“见过前辈!” 解召也道:“久仰前辈之名!” 只有洛大小姐抬抬眼皮,什么也没说,似乎从来没听过唐寅的名字。 唐寅扫了几人一眼,先对苏小河道:“你应该听说过老头子的虚名,这一声晚辈叫的倒也尊敬,令师想必也不是寻常人,希望以后能够有缘得见令师。” 他又对梁卫道:“你怕老头子不讲理,向你们动手吗?” 梁卫只抱拳以对,并不答话。 唐寅又道:“放心,老头子方才说了,今天来不是杀人的。” 他又将目光移到解召身上,道:“你这小子颇有心机,倒也是机灵,什么久仰老头子的大名,就是想把老头子高高抬起,不好厚着脸皮欺负你们这些晚辈吧?” 解召嘿嘿一笑。 唐寅点头道:“老头子不会是欺负你们这些晚辈,再说你们这些晚辈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说这话时,他意味深长的对着苏小河笑了笑。 “老头子今天只想带他走,绝不会和你们动手。”唐寅正色道,“老头子作为他师父,不能看着他死在你们手上,但我不会让他再杀一人。今天老头子就替劣徒求个情,求你们放过他一马。” 他又认真的对苏小河道:“他想杀你朋友,还有你朋友的大哥,总归是还没有得手。至于他杀了其他人,有些人的确该死,有些人的确是枉死。但是这个江湖就是这样,每天都在死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或是他死。” 他又环顾了众人一眼,问道:“想必你们不会替素未谋面的人报仇吗?那这江湖上你们要杀的人可就多喽。” 第294章 秘密 何九的暗器谁能接的住? 梁卫不能。 解召不能。 苏小河未必。 洛大小姐自不必说,她若是从前一心练武,或许还有几分可能。 何九打败唐寅之后,便成为了“暗器王”,他的暗器天下第一,唐寅的暗器天下第二。 唐寅的暗器谁接的住? 梁卫也不能。 解召也是不能。 洛大小姐不会有机会。 因为苏小河不会让她范险。 苏小河没有考虑能够接的住唐寅的暗器,他只是拦在了唐寅的去路,道:“他不能就这么走。” 唐寅眯起眼睛,赞许道:“好,果然不愧是青年才俊,老头子毕竟是老了,小看了你。” 洛大小姐忽道:“还有我!” 梁卫朝着唐寅拱拱手,道:“晚辈也只好得罪了。” 解召也跟着道:“掌柜的做什么,做兄弟的就做什么。” 唐寅嘿笑道:“不错不错,现在的年轻人比老头子当年可是多了几分血腥。” 他转头对着梁卫和解召道:“南宫清幽是你们东家,以她和慕容云海的关系,劣徒想要对慕容云海不利,你们两人倒是情有可原。” 他又看着苏小河道:“你是为了什么?” 苏小河道:“为了朋友。” “也算个理由。”唐寅一指洛大小姐,“你是为了什么?” 洛大小姐拧着眉道:“当然也是为了朋友。” 唐寅目光灼灼,仿佛看透了洛大小姐的内心。 洛大小姐心里烦躁,斥道:“老爷爷看什么看,难道是老眼昏花了?” 唐寅呵呵笑道:“小丫头你不必激我,老头子快死的人了,你这点小伎俩可对我没用。不过你是为什么,小丫头可没说实话。” 洛大小姐扬起手里的绣花针,冷哼道:“本大小姐就用它告诉你为了什么。” 唐寅道:“有你师父在,老头子不和你动手。” 洛大小姐故作不知,不去接话。 唐寅又对苏小河道:“这样,老头子年纪大了,气力不足,你们四人联手,那就是以多欺少,对老头子可是不公平。不如你接我三招,如果你接的住,老头子还带劣徒离开,但是老头子会告诉你一个秘密。相比这个秘密,放劣徒一马,绝对值得。” 洛大小姐好奇的问道:“什么秘密?” 唐寅道:“老头子现在还不能说,不过,慕容白一定会很关心这个秘密,‘神剑山庄’也很会想知道这个秘密。” 项云舟忽然叫道:“师父!” 唐寅冷道:“你什么也不要说,师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项云舟道:“可是……” 唐寅走过去,将项云舟提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别人的恩情你可还了?” 项云舟犹豫片刻,想起来这些年为恩人所做的事,又在公子召唤他归来之后,替公子杀的那些人,回道:“算是还了。” 唐寅断然道:“既然还了,那一切就听师父的。” 项云舟不再说话。 唐寅又笑呵呵的对苏小河道:“怎么样,你可考虑清楚了?” 苏小河抱拳道:“那就请前辈赐教。” 他考虑的很清楚。 唐寅毕竟是唐门中人,他的身份从一来就开始表露,并没有隐瞒的打算。另外,他的身份恐怕也隐瞒不住,除非他将在场的人都杀了。 苏小河本人不提,梁卫和解召在唐寅严重的女算不得什么人物,可是一个洛大小姐却需要他好好思量。 何九曾经发财了唐寅,两人只是论胜负,未论生死,交情还是有一些的,否则唐寅也不会亲自承认败于何九之首,称何九才是当之无愧的“暗器王”。若是他敢杀了洛大小姐,何九为了宝贝徒弟,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 至于何九为什么失踪这些年,唐寅也不清楚,但也不会冒着风险得罪一个曾经打败自己的人。 再则,洛大小姐又是“洛神剑法”洛寄予的宝贝女儿,“侠派”如今又成立,洛寄予的势力可谓如日中天。 为了救一个徒弟,而伤了洛大小姐,一旦消息泄露,唐寅和整个唐门就成了洛寄予的死敌。以唐门势力自然不畏惧任何人,但也不必为自己树敌。何况,项云舟本来就是一个杀手,杀了那么多人,唐寅想要救他一命,也是爱惜这个徒弟的身手,无论怎样,都不必做的太过,手段一点也无需狠辣。 并且,项云舟并没有杀了在场任何人的亲属朋友,那就不是他们的死敌。唐寅以三招为借口,大可主动败个一战两式,一则保留自己的颜面,二则也不会令在场的人因为放过项云舟而要面对他人的口诛笔伐。 最后,唐寅还有一个交换条件。 ——秘密。 慕容白和“神剑山庄”都会在乎的秘密,即便是慕容白本人,甚至于其他人“神剑山庄”的任何在场,也会同意以这个秘密来换项云舟一命。 至于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又是否重要,凭借唐寅的身份,他绝不会糊弄在场的人,那样不只是他的声誉,就连唐门也会因为她而成为江湖人的笑柄。 洛大小姐见苏小河同意唐寅的提议,一点质疑也没有提出,对于去苏小河,她自然信得过,不过还是叮嘱了一句:“小心!” 苏小河点点头,道:“放心,我有把握。” 梁卫和解召就没有发言的必要。 他们也明白唐寅口中的这个秘密,相对于项云舟的命而言,对于慕容白和“神剑山庄”或许更加重要。 而且,在场的苏小河和洛大小姐武功都比他们两人高,这两人同意了,他们也只有保持沉默。 唐寅摆摆手,对在场的人道:“你们几个别碍事,万一老头子输了,可全是你们的责任。” 洛大小姐一本正经的道:“既然老爷爷怕输了,不如就直接认输,告诉我们你说的秘密不就好了。要不然伤到你老人家,你徒弟也会和我们拼命,我们也要保命,万一失手打死了你徒弟,你可不要怪我们。” 项云舟怒道:“胡说八道!” 啪—— 唐寅回手给了他一巴掌。 项云舟低着头,不再吭声。 唐寅训斥道:“你再乱插话,我就将你逐出师门,不再承认你是我的徒弟。” 项云舟立即跪下去,道:“师父息怒!” 唐寅冷哼一声,转眼间又笑吟吟的对洛大小姐道:“老头子年纪大了,输得起,小丫头不要担心,改天老头子说不得还要亲自拜访你师父。再则,以老头子和你师父的渊源,你叫我这劣徒一声师兄也是应当的。” 洛大小姐本来听唐寅提起师父,想起何九如今隐姓埋名,只想过平静的日子,就一直不吱声,对于提到师父的任何话都避而不谈,听而不闻。 可是,当听到最后一句,她立即就叫道:“休想!他叫我师姐还差不多!” 第295章 须臾 话一出口,洛大小姐就索性不管不顾了,即便是让梁卫和解召知道了她的师父就是何九,那也没什么。 而且,唐寅早就从她的暗器手法中瞧出了她的师承,既然如此,洛大小姐也不想再遮遮掩掩,反而令她自己也十分别扭。 她大大方方的对项云舟叫道:“叫师姐!” 项云舟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听了她的话也不应声。 唐寅笑道:“小丫头总算大大方方的承认你师父了,你放心,谁若传了出去,老头子不会放过他。” 他的眼光冷冷的扫了梁卫和解召一眼。 梁卫和解召相视苦笑。 唐寅的暗器天下第二,他们两个人当然不是对手。而且,现在唐寅已经提出来条件,想要和苏小河过招,并且还提到了一个秘密,他们两人就更加无话可说了。 洛大小姐眼光瞥着项云舟,道:“你这徒弟真叫本大小姐师姐,本大小姐还不能答应呢。” 项云舟垂着眼睑,一言不发。 唐寅道:“看来你师父收了一个好徒弟,就是比老头子这个劣徒看起来顺眼,要不然你也叫我师父,老头子把看家本领都交给你。” 洛大小姐脸色认真的道:“那可不成,那本大小姐可就亏了,你本来就输给了我师父,我师父暗器天下第一,本大小姐已经学到了天下第一的暗器功夫,为什么还要学天下第二的暗器功夫?” 唐寅哑口无言,悻悻的道:“小丫头伶牙俐齿,老头子不和你一般见识了。”转眼他又笑眯眯的道,“小丫头放心,你既然承认了是他的徒弟,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老头子一会儿只是切磋,不会下杀手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洛大小姐哂笑道:“以本大小姐看来,老爷爷毕竟年纪大了,肯定会输的。” 唐寅道:“那老头子就只好竭尽全力了。” 洛大小姐瞪着明亮的眼眸,道:“你可别以欺小!” 唐寅失笑道:“老头子这一把年纪,只有被小的欺负吧。” 洛大小姐反驳道:“老爷爷可是天下第二,就这天下第二四个字,到哪里不都是你欺负别人吗?” 唐寅摇头道:“小丫头此话不妥,老头子输给了你师父,所以别人才以为老头子的暗器天下第二,但是江湖里青年才俊层出不穷,什么天下第二,恐怕都天下二七八九十了。” 洛大小姐关切的道:“本大小姐也怕老爷爷太用力,万一闪着骨头了那就不好了,大家切磋一下而已,又不是非要你死我活。” 唐寅认真的看了苏小河,又对洛大小姐肃容道:“小丫头说的很有道理,老头子也不喜欢你死我活,大家切磋切磋就好了。” 洛大小姐脸颊难得一红,对苏小河冷着脸,小声道:“打败这个天下第二,你可就是天下第一了,本大小姐很看好你,千万别手下留情。” 没想到,这话却被唐寅听去了,立即感慨道:“可见老头子我啊,为了小丫头都要成别人的垫脚石了。” 洛大小姐一跺脚,又想再说什么。 苏小河忙上前一步,面向唐寅道:“请前辈赐教!” 唐寅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剑,道:“老头子只出三招,但是这三招乃是老头子的成名绝技,你可要小心了。” 洛大小姐脸色一变。 只听唐寅又道:“不过,你与小丫头看来关系匪浅,老头子也不能不能留点分寸。” 洛大小姐当即斥道:“小苏,老爷爷年纪大了,你可要手下留情。” 偏偏她将“手下留情”四个字又说的别有深意。 苏小河微微一笑,将剑顿于地上,伸手道:“前辈请。” 唐寅望了一眼“小寒山剑”,抚掌道:“很好!很好!” 他说到第一个“很好”,眼神就缩了一下,抚掌时双掌相合,左手指尖却对着苏小河。 暗器已发。 ——“须臾”。 唐寅的暗器就是“须臾”。 “须臾”是什么? “须臾”只是暗器。 看不见的暗器。 何九的“太阳”和“月亮”炫彩夺目,而他的暗器则不见踪影。 无踪无影的暗器。 这暗器和“太阳”和“月亮”各走两极,都将暗器的另一极端之处发挥到了极点。 暗器,本就讲究一个“暗”字。 唐寅在苏小河眼皮底下释放暗器,本就很容易为人觉察,“暗”字就很难做到。 但是,他毕竟是何九之外,江湖里暗器手法最精妙的人,暗器自然也精妙。 就精妙在了“须臾”上。 看不见的“须臾”。 他的“须臾”有三招。 这时,他使的就是第一招。 ——“倏忽”。 倏忽之间,暗器已发,“须臾”已至。 苏小河怎么做? 没有剑。 只有手。 手掌。 他没用掌剑。 不必用掌剑。 掌剑未必有用。 他看不见“须臾”,却感觉到“须臾”,“倏忽”的确已至。 在哪里? 何处? ——在小腹之间。 衣角微动。 掌就动。 掌风。 温和的烈风。 温,是因为掌势柔和。 烈,是由于掌风猛烈。 一温一烈,截然相反的掌势和掌风,竟然被苏小河轻而易举的就柔和在了一起。 掌风过后,衣角静止下来。 “倏忽”不见了。 不是看不见,而是被掌风击破了。 这时,唐寅正说到第二个“很好”,他的双手也第二次合在一起。 他的右手对着苏小河。 第二招。 ——“一霎”。 “一霎”已至。 在何处? 在耳边。 耳边三寸处。 耳边的发丝在动。 发丝轻扬。 苏小河抬掌。 依旧是掌风。 掌风既不温和,也不猛烈。 只有疾。 他右掌在耳边一拂,耳边的发丝更加激扬起来,忽悠保持不动。 唐寅口中的四个字全部说完,双手下垂,赞许的望着苏小河,又道:“好!” “好”字一出口,第三招也已发出。 ——“转瞬”。 这次苏小河却没有动。 他一动不动。 洛大小姐方才瞧得细细,看的认真,苏小河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她的眼里。 她惊讶于唐寅的暗器。 她也看不见这暗器。 但是,她毕竟得了何九的传授,虽然看不见暗器,却似乎在冥冥之中能够感觉到那暗器到了哪里。 第一个暗器射向了苏小河的小腹。 苏小河掌风向下扫去,洛大小姐心里就先是舒了口气,但随即就将心提了起来。 第二个暗器射向了苏小河的耳边。 苏小河手掌上拂,洛大小姐的心放了一半。 当唐寅最后双手垂下时,洛大小姐的眼眸都发出了金光,连呼吸都制住了。 这次,她没感觉到暗器在哪里,射向了何处。 她的心忽然就绷紧了。 尤其,当她看到苏小河竟然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已经被暗器所伤。 第296章 公平与不公平 “老头子输了。” 这话不仅洛大小姐绷紧的心弦松了一下,也使得梁卫和解召看着苏小河的眼神也变了。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唐寅竟然已经发出了暗器,而且还在顷刻之间就使出了三招。 唐寅的暗器可怕之处,由此可见。 也就在苏小河起掌之时,他们两个人才意思到唐唐寅的暗器已经发出来了。 那时,梁卫的心很凉。 解召的心冷。 等唐寅亲口这么说,他们两个人只有惊讶与愕然,还有苏小河的更加不可思议的眼神。 苏小河比唐寅更可怕。 旁人连什么暗器则没瞧见,也丝毫看不出唐寅出手的任何举动,苏小河竟然能够瞧得分明,又在顺息之间破解了唐寅的三招,而且唐寅习练暗器已过了半生,苏小河方二十几许,却有如此的修为,十余年以后,他的武功会到达什么样的境界,令梁卫和解召两人几乎无法想象。 在劫持慕容白时,梁卫就一再强调苏小河武功的深不可测,只有喻泗并不在意,解召虽然上了心,其实也并不是太小心谨慎。直至这时,解召才有些茫然的想起梁卫之前的叮嘱,南宫清幽所给的有关于苏小河的信息,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唐寅笑呵呵的走进苏小河,道:“老头子愿赌服输,既然输了,就告诉这个秘密。不过,出的我口,入的你耳,仅你我二人。” 洛大小姐抗议道:“老爷爷,什么秘密你还这么神秘兮兮,不会是骗人的吧?” 唐寅哈哈一笑。 苏小河却道:“以前辈的威望,断不会欺骗晚辈。” 洛大小姐白了他一眼,嘟囔道:“本大小姐是好心提醒你。” 唐寅道:“小丫头真是有心了,不过你放心,老头子说是秘密,就一定是秘密。如果证明不是,你让令师找老头子讨个公道就是。” 洛大小姐皱了皱琼鼻,道:“我师父哪有时间去见老爷爷你,再说,你徒弟都被你带走了,还讨什么公道,说什么都晚了。” 唐寅苦笑着问道:“那你说什么?” 洛大小姐狡黠一笑,道:“老爷爷的暗器功夫实在厉害,本大小姐竟然都没有看出来老爷爷是什么时候动手,比我师父的暗器马马虎虎,还算可以。” 唐寅听她这么似是而非的夸赞,笑眯眯的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洛大小姐嘿嘿一笑道:“再加一个条件,老爷爷告诉本大小姐你的暗器是什么,至于老爷爷说的那个秘密,你让小苏知道就好,本大小姐对什么秘密不好兴趣。” 唐寅不放心似的问道:“当真?” 洛大小姐斩钉截铁的道:“当真!” 唐寅点点头,道:“那好。不过,这暗器虽然不算什么秘密,老头子还是只想告诉小丫头一个人。” 洛大小姐兴致勃勃的道:“老爷爷你说,本大小姐洗耳恭听,替你保密。” 唐寅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低语吐了几个字。 洛大小姐一脸惊色。 唐寅略显得意的问道:“怎么样?比你师父的‘太阳’和‘月亮’如何?” 洛大小姐“哦”了一声,神色淡然的道:“你输给了我师父,当然是我师父厉害。” 唐寅也不生气,继续笑呵呵的道:“老头子忽然有个想法,你要叫我一声师伯,老头子就将这暗器手法传给你。小丫头觉得如何?” 洛大小姐撇撇嘴,道:“本大小姐才不敢兴趣。” 唐寅道:“小丫头你可想清楚了,你师父的暗器虽然厉害,以你的资质,应该只练成了‘星星’,‘太阳’和‘月亮’就难说了,有的时间耗费。” 他又压低了声音,道:“你虽然天赋不错,比老头子这劣徒的天赋还好,可是你疏于练功,根基不稳,你师父的暗器手法尤其注重根基,你若是一个失手。” 他住了嘴,眼光有意无意的掠了旁边的苏小河一下,道:“江湖多风险,小丫头考虑考虑,老头子不着急。” 洛大小姐心思一沉。 她这时才明白唐寅的厉害之处,竟然知道她根基不稳,也的确是因为她本人疏于练功。这次苏小河和七变公子离开苏州,却唯独抛下了她,令一心想要闯荡江湖的洛大小姐心中很是愤怒,以为这两个人就是小瞧了她的武功。不过,平心而论,洛大小姐对自己的身手也知之甚祥。 唐寅的深意她自然懂得,若是有朝一日在对敌时她失了手,怕是要成了苏小河的累赘。 苏小河在一旁听了许久,见洛大小姐在思量,突然道:“晚辈代田田谢过前辈。” 洛大小姐抬头,吃惊的道:“小苏你干嘛?” 她当然吃惊。 她怎么不吃惊。 苏小河为人处世,一向低调的甚至于没有过多的存在感的,从不无人争执,尤其对洛大小姐处处退让。 他不是一个强势的人。 更不是一个会贸然替他人做决断的人。 此时,他却替洛大小姐答应了唐寅。 洛大小姐当然吃惊了。 她不明白苏小河的用意。 苏小河却明白唐寅的用意。 唐寅要救项云舟。 项云舟是一个杀手。 他杀了很多人。 在场的人并不在乎他之前杀的什么人,这个江湖里杀手太多,杀的人也很多,若是遇上了不该杀的人,他们自然会拔剑相助,但也不会固执己见的以为天下杀手皆该死。 方惊梦就是杀手。 石化雨也是杀手。 苏州“三更门”也是杀手组织,苏小河并没有以异常的眼光,或者自以为的正义之心去对待他们,反而和方惊梦还结成了结义兄弟。 苏小河之所以要对付项云舟,只是因为他想要杀慕容白,还有慕容云海。 他和慕容白是朋友。 所以,他必须要制住项云舟,并非非要杀了他,而是想要从他口中得知谁才是幕后主使。 洛大小姐和苏小河的理由完全相同。 至于梁卫和解召,无非是由于南宫清幽的缘故。否则,他们四人至从杀了韦礼安,就被韦鹤年列在了必杀名单上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南宫清幽就让他们四人待在了“饮雪小筑”,极少外出,几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因此,他们也不是非要杀项云舟的人。 唐寅想要带项云舟离开,却需要给苏小河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也是给“神剑山庄”一个交代。 交代的代价就是一个秘密。 江湖是不公平的。 江湖多以武力一较高低,至于所谓替天行道,主持正义,也必须有一定的武力。 江湖又是公平的。 人来人往,为名也好,利也罢,总是要拿东西来换。 唐寅就要拿这个秘密去换项云舟。 而且,这个秘密与他无关,却即将出自他口。无论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但凡被秘密牵扯到的人,都会视他为生死大敌。 是以,唐寅势必要得罪与秘密相关的人。 第297章 惊色 在透露这个秘密之前,唐寅却想要将自己的暗器秘诀告诉洛大小姐。 他在表露态度。 项云舟是他的徒弟,他一定是要救的。 “神剑山庄”是武林第一世家,唐寅代表了唐门,他不能够得罪“神剑山庄”。 他用一个秘密,去化解“神剑山庄”的仇视,还需要用自己的暗器秘诀,去换取何九和洛寄予的善意。 何九当年虽然打败了他,夺得了“暗器王”的称号,但是唐寅和何九并没有什么仇怨。 洛大小姐是何九的徒弟,唐寅就是要以她为纽带,向洛大小姐表露善意,拉进两者之间的关系,消除苏小河的敌意,又会使“神剑山庄”即便对唐寅此举不满,但也会考虑到“洛神剑法”的面子,不会过于深究。毕竟,洛大小姐也在场,默许了唐寅的做法,事后“神剑山庄”若是要追究,只会使洛寄予和何九的颜面上不好看。 对于梁卫和解召是南宫清幽的人,而南宫清幽背后又是南宫世家,唐寅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浑然没有想到一般。 这也是苏小河心里疑惑之处。 对于唐寅个人,或者是唐门和南宫世家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或者仇怨,苏小河一点也不得知,并且也不好兴趣。 所以,他只是想到了这一点,并没有再深思。 当然,唐寅为了救项云舟,也即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因为即将透露的秘密,势必会得罪秘密相关的人,这是第一个代价。 还有他的暗器秘诀,这是第二个代价。 江湖的高手虽多,但高手的武功秘诀除非亲传弟子,绝不会向外人透露。因为,透露了武功秘诀,就相当于把命交给了他人,尤其对于暗器高手来说,一旦将自己的暗器秘诀告诉了别人,至少对于一个人而言,他的暗器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而且,这个人还是同样精通暗器的洛大小姐。 另外,唐门极少收外人为徒。 项云舟之所以能够拜唐寅为师,乃是因为唐寅欠了公子的父亲一个人情。即便是如此,在唐门的反对之下,唐寅也只好答应传授暗器和毒术之一的暗器手法,并且不与项云舟以师徒名分相称,今日若不是为了救项云舟,他也不会承认项云舟的弟子身份。 唐寅承认了项云舟的弟子身份,项云舟就成了唐门的人。 唐门的人在外做了什么事,一切皆与唐门有关,至少影响唐门的声誉。 唐寅又要将自己的暗器秘诀告诉洛大小姐,那么从另一种角度来讲,洛大小姐就得到了他的真传,也算他的弟子。 从此之后,洛大小姐也算是半个唐门中人。 唐寅这是为了行走江湖的洛大小姐增添了一个护身符。 以后,洛大小姐即是“洛神剑法”洛寄予的千金,“侠派”的大小姐,又是唐寅的徒弟,半个唐门人,还有何九秘而不宣的“暗器王”传人的身份。这三重身份加在一起,江湖里的任何人见了洛大小姐,都要给她三分薄面,尽量不与她产生什么纠葛。 毕竟,洛大小姐哪一种身份,都不是大多人江湖中人想要得罪的。 苏小河替她答应了唐寅。 洛大小姐虽然惊讶于苏小河的举动,不过也没有再说其他的。 苏小河也没有向她解释过多,只是道:“唐前辈有如此胜意,田田就不要拒绝了。” 洛大小姐轻轻一哼,似乎还对苏小河的这番说辞不满。 唐寅只有苦笑。 他一番心意,做给了瞎子看,洛大小姐根本不解其意,只有苏小河一个旁观者看的分明。 这或许就是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不过,唐寅既然话一出口,自然也不能收回,就将自己暗器的秘诀告诉了洛大小姐。 苏小河当即退后,用来避嫌。 洛大小姐起初还有些不情愿的听唐寅给她传授秘诀,后来干脆就吃惊的看着唐寅,不敢置信的道:“老爷爷你不是在骗本大小姐吧?” 唐寅脸色都黑了。 他一个唐门高手,暗器天下第二的身份,怎么会欺骗洛大小姐一个小姑娘。 没人知道唐寅说了什么。 所以,他们也不明白洛大小姐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唐寅正苦笑着道:“口诀就这么简单,老头子的暗器就是……小丫头知道就好。” 洛大小姐摇晃着脑袋,道:“这对本大小姐——” 唐寅忙道:“禁声!” 洛大小姐瞪着眼睛,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唐寅既然将暗器秘诀告诉了她,两人之间其实已经多了一重师徒名分,虽然并不会以师徒之名相称,洛大小姐总是还要还要替唐寅保守令她惊讶的原由。 只听唐寅笑道:“小丫头,你既然知道了老头子的秘诀,使用什么暗器,那就是你自己的事。这天地之间,一切皆可为暗器。世上能够摘叶飞花伤人的高手不知几凡,但是真正能够成为暗器之王的人却寥寥无几。这其中的原由,你要好好思量才是。” 洛大小姐捂着耳朵,摇头道:“不听不听,为什么你们都西瓜这么说教。” “说教?”唐寅一愣,既而认真的点头道,“对,的确是太说教了。” 他又叮嘱道:“老头子告诉你的秘诀,你记在心里,凭借你的天赋,超越老头子应该不难。” 洛大小姐满不在乎的道:“本大小姐才不在乎武功有多高,只要能够行侠仗义就好了。” 唐寅道:“若是你的武功不够好,想做女侠,怕是有点难。” 洛大小姐嬉笑道:“又不是本大小姐一个人。” 唐寅看了苏小河一眼,道:“也是,看来老头子瞎操心了。” 洛大小姐盯着他,凶巴巴的道:“老爷爷虽然算是本大小姐的师父,不过,这个师兄本大小姐可不敢承认。” 唐寅开怀大笑道:“无妨!无妨!” 他这又走到苏小河身边,低语了几句。 苏小河神色一变。 ——惊色 惊变之色! 梁卫眉头一皱。 解召也看着苏小河和唐寅的两个人在深思。 他们都好奇唐寅所说的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这时,只听唐寅叹道:“老头子怕是你拖进了水里。” 苏小河犹自不敢相信的问道:“前辈所说的可是当真?” 唐寅道:“老头子岂敢开玩笑。” 苏小河不再作声。 第298章 亮眼的一粒沙 “你要权?” “是。” “你要势?” “对。” “你要名?” “有何不可?” “你想扬名立万?” “别人能,我也能。” “那需要极大的代价。” “我不怕代价。” “如果代价是你的命?” “我的命算什么?” “你要没了命,要那权,要这势,还有何用?扬名立万之前你就死了,你用什么来扬名立万?” 被问的人想了想,终究是不甘心的沉默了。 不甘心的是项云舟。 连续发问的是唐寅。 他们已经离开了。 远离了苏小河他们,遥望着“神剑山庄”,俯瞰着南宫世家。 他们立足山顶。 小山。 小山的山势总是高于平地,城里的“神剑山庄”和南宫世家立于平地之上,只要没到这小山的山顶,依旧能够俯视他们。 唐寅道:“你看,‘神剑山庄’也好,南宫世家也罢,站在这里去看,还不是都任你观望。” 项云舟道:“我不想观望。” 唐寅问道:“你想置身其中?” 项云舟摇头道:“不想!” 唐寅好奇,又道:“为何?” 项云舟朗声道:“置身其中,就会当局者迷,被人摆弄。我要掌控自己的命,不想他人做刀俎,而我为鱼肉。” 唐寅道:“这就是杀人的理由?” “是!”项云舟没有低头下去,而是直视唐寅的眼神,“师父知道我的出身,我只是猎户的儿子,本该也是猎户,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是因为我的天赋,却给我父母带来了杀身之祸。” 唐寅看到他眼中的痛意,安慰道:“那不是你的错。” 项云舟反问道:“那又是谁的错?” 唐寅一时语塞,半晌儿才道:“错的是人心,贪心、贪欲。为了这贪心、贪欲,‘碎云帮’已经付出了代价。为师不希望你走他们的路。” 项云舟道:“我没有走他们的路,我要走自己的路。” 唐寅呵呵一笑,问道:“你在怪为师?” 项云舟不作声。 唐寅道:“那就是了。” 项云舟不分辨。 他一向如此,从不在唐寅面前隐藏自己。 唐寅笑呵呵的再次问道:“你确定你走的路,就是你自己的路,而且这路和他们不同吗?” “不同!”项云舟肯定的道:“徒弟是杀了不少人,但他们都是江湖里的人。江湖里的人哪个没杀过人,又有哪个不该杀?他们为了权势名利,死在了争斗里,即便我不杀他们,别人也会杀他们。我入了江湖,走上了这条路,就难免要杀人。但是,我自问从不杀老弱妇孺,绝对无辜之人。” 唐寅欣慰的道:“若不是如此,师父今天也就不会来。” 项云舟不服气的道:“师父就是不来,徒弟也有办法,我想离开,谁也拦不住。洛田田的武功根基不稳,只要我一再逼迫她,她就会露出破绽,梁卫和解召他们更拦不住我。” 唐寅道:“苏小河呢?” 项云舟停顿了一下,才道:“他的剑,未必敌的过我的暗器。徒弟可是受了师父的真传,我之所以败给了洛田田,不过是顾及她的身份。” 唐寅接过话来,道:“看来师父来的有点早了。” 他见项云舟又要说话,制止了他,又道:“你知道苏小河的师承吗?” 项云舟略一思索,摇了摇头。 唐寅眼光深邃,道:“为师知道。” 项云舟问道:“那他——” “你不要问!”唐寅语气有点重,随即又喟叹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他又倨傲的道:“你是师父最得意的也是唯一的徒弟,唐门后辈中有多少人想要拜我为师,但是他们资质平平,只会堕了为师的名头。所以,师父这一生只收了一个徒弟——你!” 项云舟心中感激。 唐寅突然问道:“你知道为师为什么只教你暗器,而不教你毒术吗?” 项云舟道:“不是因为……” “因为唐门反对?”唐寅接过他说了一半的话,冷道,“师父想收谁为徒,就收谁为徒,想教你什么,就教教你什么。” 他莞尔一笑,道:“不过,师父也担心啊。” 项云舟道:“师父担心弟子为祸武林?” 唐寅摇头道:“什么为祸武林?怎样才是为祸武林?” 他停住了这个话头,问道:“你说?” 项云舟回道:“邪派杀人就是为祸武林,名门正派就是替天行道。” 唐寅意味深长的道:“你当真这么觉得?” 项云舟胸上里积郁了一团火,道:“整个江湖都这么觉得。” 唐寅笑道:“那就是你不这么觉得,整个江湖怎么觉得,与你有何干系。” 项云舟闷声道:“徒弟只是江湖里的一粒沙。” 他是沙。 渺小。 微弱。 但坚硬。 如石。 如铁。 “你这粒沙太小亮眼了。”唐寅语含深意的叹道。 项云舟问道:“徒弟不明白。” 唐寅问道:“你知道你卷进了什么事端里?” 项云舟回道:“武林第一世家‘神剑山庄’,还有南宫世家,他们都会以我为敌。” 唐寅却道:“你还是不明白,‘神剑山庄’眼前自顾不暇,南宫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南宫世家。你闯出来,‘箭中箭’的名头,寻常人也不会想惹你,为他们自己增添麻烦。” 他提醒似的道:“可是,你被人下来了‘千里留影’而不自知。那可是‘鬼手神医’的追踪之术,你要沾染了一丁半点,他的徒弟七变公子就能找到你。否则,你的行踪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被人识破。” 项云舟惊醒。 他方才为了应付洛大小姐,根本就来不及思量这个问题。以他神鬼莫测的行踪,怎么会被他们发现的。 唐寅又道:“就算是‘鬼手神医’,他虽然是‘鬼手门’的传人,但是门派凋零,只有两个弟子,一个是‘毒一无二’,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毒术令人讨之色变。另一个弟子就是七变公子,他是‘半扇门’的少主,你和他也没有什么不解的仇怨,你们也不会成为死敌。” 他冷笑道:“所以,任何一门一派,除了被你所杀的那些人,没人会非要致你于死敌。” 项云舟听的糊涂,不由得问道:“那师父问我卷进了什么事端了?” 唐寅冷冷的道:“了不得的事端!” 第299章 众矢之的 “你想扬名立万,一战成名。所以,哪怕眼前是‘神剑山庄’和南宫世家,你还是想赌一赌,搏一搏,是不是?” 唐寅忽然又好似转移了话题。 “是!”项云舟应声。 他是唐寅的徒弟。 唐寅是他的师父。 师父不止传授他武功,更对他的心了若指掌。 唐寅声音愈来愈冷,冷的刺骨冰寒,字字如同冰刀寒剑:“你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项云舟犹自不信,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他又不愤的道:“我出身猎户,身份卑微,江湖上门派林立,我想要出人头地,不为他人刀俎上的鱼肉,就只有拼,唯有赌。不然,我凭借什么在江湖上立足?” 唐寅道:“可是你不应该参与这件事。” 项云舟依旧不明白,问道:“为什么?” 唐寅冷冷的望着他,道:“你在赌,我那朋友的儿子也在赌。你想扬名立万,他想更上一层,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手段所见不得光。” 项云舟道:“诸如‘神剑山庄’和南宫世家也未必事见得光。” 唐寅冷哼道:“你和他们怎么比?你们没有根基,即便是要赌,我要选好了布局,不应该趟这趟浑水。” 项云舟不以为然的道:“赌局大,筹码大,可是赢了得到的也更多,输了不过是一条命,徒弟这条命本就是猎户的命,如此也不算是输。” 唐寅斩钉截铁的道:“你们一定输!” 项云舟胸口里的那团火灼伤了他的心肺,他有点嘶叫似的道:“我们还有机会赢!” “就因为‘移花宫’?”唐寅神色冷冽,几乎要摧毁他这个人,言语之间一点也不留情。 他眼神也冷的令人心底发寒,道:“‘移花宫’要卷土重来谈何容易?江湖上是平静的太久了,各大门派勾心斗角,简直丢进名门正派的脸。可是,一旦‘移花宫’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还是会团结一心,一致对付‘移花宫’。你们想要和‘移花宫’联手,搅动风云,趁乱取利,不亚于火中取栗。到那时候,你们就成为众矢之的,只要失败,将永无翻身之日。” “明白吗!”唐寅最后厉喝道。 项云舟失神道:“师父都知道了?” 唐寅哼道:“我本来不知道。” 项云舟道:“所以师父不想我白白送死?” 唐寅忧虑的道:“你不明白。” 项云舟心里一沉。 唐寅明显话中有话。 他心里有事,而且是大事。 只听唐寅道:“‘移花宫’要卷土重来,恐怕还是会掀起一片血雨腥风,到时候不少门派都难置身事外,即便是唐门也是如此。” 项云舟有点明悟了。 师父毕竟是唐门的人,不得不唐门考虑。只是,这次师父前来救他,竟然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师徒名分,这对唐门的声誉不立。 究竟在心里,他和唐门两者,孰轻孰重? 唐寅感慨道:“当年江湖各派围剿‘移花宫’,我们唐门也参与了。所以,这次‘移花宫’要卷土重来,唐门也很难幸免于难。可是,唐门当初也损失惨重,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完全恢复,唐门弟子没几个天资聪颖的人,真正的高手也寥寥无几。你师父我本来应该安享晚年,却不得不强撑着冲门面。师父我要是不管了,唐门若真的遭了难,连一个支撑的人也找不到。” 项云舟这时才懂了唐寅的用意。 但是,他心头更加震动。 而不只是震惊。 他道:“徒弟很想扬名立万,但是也不想令师父为难。” 唐寅冷哼道:“你觉得师父也办不到这事?” 项云舟道:“只怕师父为难。” 唐寅一语道破他心中的呼噜:“为师明白你的想法,唐门大多数只是本门弟子,你一个外姓之人,顶着为师的徒弟之名,再加上你就是‘箭中箭’,在唐门立足也难,更不要提统领唐门。是也不是?” 项云舟承认道:“是。” 唐寅笑道:“为师既然想得到,就有为师的办法。” 项云舟既心动,又担忧,神色复杂难明。 唐寅道:“我的堂兄是唐门掌门,他有一女——” “师父!”项云舟猛然抬起了头,脸色大变。 唐寅冷冰冰的道:“如果你觉得入赘会令你颜面尽失,那为师从此绝口不提,我回唐门,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项云舟咬牙道:“徒弟就算一生碌碌无为,也不能做入赘之事。我要扬名,就是要人人都知道我的本事,如果要借助唐门才能实现我的抱负,我宁愿不要这抱负。” 话一说完,他浑身都有一种虚脱之感,短短的几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甚至,他自己也不解。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处心积虑的这么久,为的不就是扬名立万的那一天,即便是有所牺牲,也再正常不过,不过是区区入赘一事,怎么就规了令他自己如此的排斥。 唐寅点了点头,问道:“如果为师一定要坚持呢?” 项云舟道:“请恕弟子不孝。” 他这时反而能够坦然处之了。 人在选择前才被瞻前顾后,一旦有所决断,反而能够从容以对。 唐寅忽然叹道:“师父老了,只想能有几天安逸日子。不过,这担子师父当下了,还需要有人来挑。” 他神色祥和,问道:“这担子你可愿意来挑?” 项云舟在发怔。 他不太懂。 或许,是不敢相信。 唐寅继续道:“既然你不想入赘唐门,那就为师的入室弟子,为师的属下唐门势力,全都交给你。但是,你必须保唐门平安。” 项云舟不可思议的问道:“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寅笑道:“为师毕竟年纪大了,守不了唐门几年了,一直想替唐门找个人来。你当日受了别人的恩,虽然也有私心,但未尝没有再还别人的恩情。正因为如此,为师才对你更加放心。你毕竟不是唐门弟子,想让你为唐门流血,未免强人所难。为师同意你就借助唐门的力量,即便你另立门户,也不会责怪你。但是,十年之内,唐门只要有大事发生,你觉不能退缩一步。” 他敛了笑容,正色问道:“你可做得到?” 项云舟在犹豫。 他怎么会犹豫。 唐寅自以为这样的条件,对于项云舟而言,他根本不应该拒绝。当项云舟先是拒绝了入赘唐门,他反而在心里暗自舒了口气。 只有项云舟入赘唐门,唐门弟子也会听从他的号令。但是,如果项云舟为了权势,不惜入赘唐门,他日又会将唐门引入哪一条路,也令唐寅心里没底。 他隐隐希望项云舟不会被权势迷惑了心神。 项云舟拒绝了。 他松了口气。 他还有另外一个办法,既让项云舟能够留在唐门,又能使他保护唐门十年。 是以,他又道出了第二个办法。 他以为项云舟没理由拒绝。 可是,项云舟在犹豫。 犹豫,就会有拒绝的可能。 这个方法对于项云舟来说,几乎百利而无一害。至于他从前以“箭中箭”的身份所做的事,唐寅也好,唐门也罢,自然有办法替他改头换面,以另外一种身份出现在唐门。 那么,他为什么还要犹豫? “他不会同意!” 第300章 七绝八杀 项云舟离开时,公子还在废墟里。 他没走。 他不走。 因为有人来。 不是一个人。 好几个人。 而且,都是高手。 他们有备而来,并且蓄谋已久。 他们为公子而来。 他们是敌人。 公子当然也是他们的敌人。 他们之间互为敌人。 公子就是在等着敌人。 来人分别是:慕容白、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 还有一个崔老六和另一个喻泗,加之一个水班城。 只有他们八人。 不需要其他人。 因为慕容白信不过其他人。 梁卫和解召去追踪“箭中箭”,洛大小姐也跟了出来,去追“箭中箭”了,苏小河不放心,也悄悄跟了过去。 慕容白他们围住了公子。 为了查出“箭中箭”的幕后,他们可畏付出了大力,并且谨慎以待。除了“三教九流”四位帮主,崔老六和大总管,慕容白和苏小河他们这些人,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针对“箭中箭”所布置的一切。 慕容云海婚礼,慕容白等人早就预料“箭中箭”的出现,毕竟这是一个刺杀慕容云海或者慕容白的大好时机。 卜一笑在暗中保护迎亲队伍时,也在一侧观察迎亲礼队伍中的所有人。他的眼光敏锐,对于迎亲队伍的每个人都密切关注。 因为,他知道“箭中箭”一向混入人群之中,再突然发箭,就会易容成迎亲队伍里的一个人。 他所要易容而成的人,一定是不能是太显眼的人,却又能够在“饮雪小筑”内方便行事。因此,他的选择并不多,不是“三教九流”所带来的人,就是崔老六带去的几个外姓弟子。 但是,“箭中箭”会在什么时候易容成哪一个人的样子,这是一个关键。 当迎亲队伍即将进入“饮雪小筑”,卜一笑就知道机会来了。 他的眼睛特别亮。 场面很混乱。 乱中才是“箭中箭”的机会。 果然,一切如卜一笑所料。 姚开! 就是他。 “箭中箭”易容成了姚开,卜一笑看的清清楚楚,但是“箭中箭”也好,阎九五也罢,甚至“血手十三”,他们都没有看到不一笑。 卜一笑在机关里。 那是水班城设计的机关。 在地下。 “眼睛”就是竹子。 通过水班城巧妙的机关设计,卜一笑他们在地下通道里,就能够对地面上的一切了若指掌。 其实,“箭中箭”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慕容云海和大总管制定的计策,慕容白选择了“三教九流”里的卜一笑去查出“箭中箭”的身份。 至于“饮雪小筑”的四个人为什么不知晓这个计划,卜一笑没有去想,他只做慕容白让他去做的事。 不过,在查出“箭中箭”离开“饮雪小筑”的行踪后,慕容白又将这个计策告诉了“饮雪小筑”的四个人,请他们一通前来助阵。 所以,在“饮雪小筑”里,解召也发觉了“姚开”的不对劲,完全是凭借他的的眼力,后来跟踪过去遇到了“箭中箭”假扮的梁卫,也是他敏锐的发觉出来这个“梁卫”有问题。 公子在“箭中箭”来废墟里和他禀告一切以后,很快就发觉了今日的不同之处。 他有一种直觉。 ——暴露了。 他又不着急,很想看看是什么人。 从他舍弃基业至今,能够被人设计追踪至此,还是第一次。所以,他也想知道是什么在设计他,来人会是谁。只有如此,他才能够确保以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于是,他就看到了眼前的几个人。 这几个人没人认识公子。 公子戴着面具。 面具,就是在隐藏身份。 他的身份不能泄露。 慕容白反而很好奇公子的身份,他为什么指使“箭中箭”和“血手十三”先在苏州刺杀于他,又在“饮雪小筑”刺杀慕容云海,其身后的雇主又会是谁。 另外,以“箭中箭”和“血手十三”的杀名,他们幕后的这个人,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总之,没人会小瞧公子。 他很从容。 每个人都看得出他的从容。 “在下恭候多时。”公子的语调很轻,但却清晰,并且有则一种莫名的冷意。 那不是杀意。 “箭中箭”是杀手。 “血手十三”也是杀手。 杀手的幕后统领,想必也是沾满了血腥,可是公子身上却一点血腥味也不见。 公子的衣袖鼓了起来,将手收拢在袖中,只见衣袖,却不见他的手。 苏小河若是在此,一定会惊讶无比。 这是“七绝八杀袖里乾坤手”。 ——七绝即: 绝情。 绝义。 绝欲。 绝天。 绝地。 绝人。 绝已。 ——八杀: 杀魑。 杀魅。 杀魍。 杀魉。 杀佛。 杀魔。 杀人。 杀已。 他笑了。 公子戴着面具,别人看不到他的面容,但他的确是笑了。 众人也发觉他笑了。 笑在眼睛里。 脸上的笑,或许是哭。 哭,反而是笑。 只有眼睛里的笑和哭,笑就是笑,哭就是哭。 没人明白他为什么笑。 公子就动了。 动的衣袖。 袖里有七绝。 绝情攻艾一旺。 绝义击狄不仁。 绝欲对卜一笑。 绝天打徐文雷。 绝地扫崔老六。 绝人破喻泗。 绝已伤水班城。 在场的有八个人,他突然间就连续攻击七个人。 七个人毫无还手之力。 艾一旺没了情。 狄不仁去了义。 卜一笑失了欲。 徐文雷看不见天。 崔老六触不到地。 喻泗不知什么是人。 水班城不见了已。 他们七个人虽然算不得绝世高手,但若是一起联手,也足以对付一个绝世高手,至少不会转瞬间就被公子一击全伤。 不只是身体受了伤,更是伤了心神。 他们失神。 无神。 心神不能凝聚,又谈个对敌。 怎么对付公子? 还有一个人。 ——慕容白。 十个人都挡不住公子的连续七次攻击,更何况一个慕容白呢? 慕容白没有退却。 他向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在地上留下的不是脚印,而是剑印。 一道剑印。 他的人是柄。 ——剑柄。 脚是剑。 ——脚剑。 不再是他的“回风脚”。 他已练成“脚剑”。 不是在此时面对公子时,也不是在“饮雪小筑”面对南宫胆的胆剑之时,更不是在苏州遭遇“箭中箭”和“血手十三”刺杀时。 很早以前。 早到他迈出“神剑山庄”,游历山水之时,他的“脚剑”就已经练成。否则,慕容云海又怎么会放心他在江湖里行走,印宁剑又怎么会独自一人去找他。 因为有印宁剑的剑,还有慕容白的“脚剑”,他们两个人想要回“神剑山庄”,就没人能够阻拦。 第301章 燃烧的流星 慕容白有苦衷。 他要藏拙。 慕容云海在明处。 他就在暗处。 慕容云海吸引江湖各派的注意。 他则在韬光养晦。 这是慕容云海为“神剑山庄”制定的保存之道,为了便是在他身体最终垮掉之时,还有一个慕容白能够支撑“神剑山庄”。 是以,慕容白是一个被所有人所低估了的人。 不只是武功。 还有其他。 公子看到他留下地上的剑印,眼神一亮,手又拢在了袖里。 他不动。 慕容白动。 动的是脚,亦是剑。 奇特的“脚剑”。 他的“脚剑”异常的笨拙,完全不像从前施展“脚法”时那般极轻极重之间极端中的灵巧。 他向公子走来。 他似乎跌了一脚。 但是,他跌了一脚,却不是身体向前,而是身体后仰,右脚前冲。 右脚就是剑。 “脚剑”就对着公子戳了进来。 使的是“脚剑”,这一剑却似乎是“脚法”。 脚,还是剑,已经完全无法分明。 只有剑气。 脚上还有剑气。 剑气藏于脚后。 脚先至。 剑气后发。 公子绝不敢小瞧了这一脚,亦或者是这一剑。 诡异的脚。 奇异的剑。 迎着袖。 ——衣袖。 所谓“七绝八杀袖里乾坤手”,公子以“七杀”破了七个人,面对慕容白的“脚剑”,没有主动攻击,反而以袖抵挡。 袖里还有手。 ——“乾坤手”。 而且,还有“八杀”未出。 “脚剑”就撞上了公子的衣袖。 可是,公子脸上的面具上却感觉到极强的剑气。明明是慕容白的脚已至,“脚剑”碰上了他的衣袖,后发的剑气却是在他的脸上炸开了。 公子要退。 刚退。 面具裂了。 碎裂。 露出了一张脸。 苏小河此时在此,一定会很惊讶。若果是公子使出的“七绝八杀袖里乾坤手”他不会惊讶,看到这张脸反而才会惊讶。 但是,他不在。 最先看到公子那张脸的是慕容白。 慕容白也惊讶。 不过,他只是惊讶于公子的年龄。 他是一个年轻人。 慕容白不认识这张脸,甚至也不能从公子的武功上判断他的出身。一个出身不清不楚的人,竟然能够指使“箭中箭”和“血手十三”,并且有和“神剑山庄”为敌的勇气,武功又如此的高超。 他怎么能够对这样一个人闻所未闻。 慕容白心念至此,急忙收敛心神。 公子在反击。 袖动。 ——绝情。 他无情。 出现更无情。 慕容白“脚剑”不退,反进。 剑光飞进。 公子被逼迫的后退。 他再动袖。 ——绝义。 无情无义。 慕容白脸上被袖风拂过,脸皮仿佛平静的湖水被一阵风吹皱了。 他只好退了。 公子反而进了。 他比慕容白方才进的更快。 慕容白退的同时,“脚剑”并没有回收,反而又发了一剑。 “脚剑”击公子的小腹,剑气却溢到了他的咽喉。 公子抬手一挥,剑气消散。 他可算是动了手。 面对刚才七个人,他主动攻击,动的以后袖,又面对慕容白的攻势,他还是没有动手。 这时,慕容白退,而公子进,他反而动了手。 因为,慕容白在以退为进。 退非退。 ——慕容白人退,“脚剑”不退。 进非进。 ——公子人在进,却没有进攻,反而要以手破“脚剑”,防止慕容白的攻击。 他化解了慕容白的攻击,随之就大动。 人动。 袖动。 手动。 慕容白看得见人,瞧得见袖,却不见手。 手在袖里。 藏于袖中。 袖如公子的双臂,灵活无比,逼的慕容白一退就再退,更退,退无止境。 退到无路可退之时,不是慕容白受伤,就是他伤到公子。 公子的手上可还藏着乾坤。 他却只用了手。 对付了七个人。 此时围攻过来的七个人: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徐文雷这四位“三教九流”的帮主,还有“饮雪小筑”中的喻泗和水班城,以及如今已是“七十二派”掌门的崔老六。 艾一旺的“十二散手”施展到了极致。 他冲在最前面。 他不求伤敌,只求扰敌。 狄不仁只送出了一棍。 ——一棍朝天。 他棍头上扬,棍上竟然发出“啵”的破空之音,目标直指公子的天灵盖。 卜一笑刺出了剑。 他走的是“八卦步”,剑光捉摸不定。 同时,他一路走下来,只有八步。 不多不少。 每走一步,他的剑光就变化一分,落点也随之改变,但到最后一步时,这剑会刺向哪里,也会在最后一刻形成定局。 究竟是死局,还是活局,目前没人知道。 他们配合无间。 公子必须破了他们三人的联手。 ——不对。 还有一个人。 ——徐文雷。 他的“水火流星”。 “水火流星”化成了流星,在空中飞出一道流星似的光芒。 一水。 一火。 水火本不相融,却在他手中融合在一起,但又仿佛随时会炸裂来。 水火分裂炸开之际,也就是“水火流星”击中目标之时。 四人分别是: 艾一旺在前,以手法直面公子。 狄不仁紧随其后,棍就在“十二散手”以后。 棍后有剑。 卜一笑的八卦剑。 剑后有“水火流星”。 而且,徐文雷也随时都会化作流星。 他们四人配合默契,即便是任何一个高手在此,面对如此攻势,恐怕也很难周全,甚至会丧命于此。 公子呢? 他的袖变大了,大到掩盖住了他的人。 艾一旺看不见他这个人,只有满眼的袖。 然后,他闷哼一声,就飞了出。 这时,狄不仁的棍已到。 棍没有击在公子的天灵盖上,却“砰”的一下打在了衣袖上。 ——棍断。 狄不仁挨了一掌,不由自主的后退。 掌在袖里。 看不见掌。 但他中了掌。 若不是公子要去对付卜一笑的八卦剑,他根本就没有退后的机会。 卜一笑眼见艾一旺和狄不仁败退,他的“八卦步”也迈到了第八步。 可是,剑被衣袖阻隔,就只好刺进了衣袖里。 衣袖竟然被他的剑刺破。 卜一笑没有高兴,反而神色凝重。 他听到了一声脆响。 剑断。 断剑飞了出来。 扫过了他的胸口。 卜一笑听到脆响时就留了意,顺着飞来的断剑又向后掠去,还是飞断剑在胸口刮了一剑。 断剑不停。 因为还有“水火流星”。 “水火流星”分离。 ——不得不分。 徐文雷若不将他们分离,一旦被断剑击中,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三人创造的时机会转瞬即逝。 他好不容易接近了公子。 “水流星”飞向了断剑。 两者相撞,发出震耳的金戈之音。 徐文雷脸色立即变了。他没想到公子断了卜一笑的剑,又将断剑飞来,令人会有如此大的力道。 不过,那断剑也终于被“水流星”击落,而“水流星”也完全失去攻势,没有了任何力道。 还有“火流星”。 “火流星”就是一团火。 燃烧的火。 ——火球,像极了一颗燃烧的流星。 无论公子的衣袖里有什么乾坤,又怎么抵的住火焰的焚烧? 第302章 枕头 当“火流星”飞向公子的衣袖时,还有三个人。 崔老六。 喻泗。 水班城。 他们比“三教九流”的四位帮主慢了一步,就在他们动手时,还没有接近公子,公子就已经击退了艾一旺、狄不仁和卜一笑,只有一个徐文雷的“火流星”还在飞。 “火流星”即将撞上公子的衣袖。 这时,崔老六、喻泗、水班城已经逼近了。 崔老六的手变了颜色。 金光的手。 这才是“大罗金仙手”。 以往,若不是到了紧要关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使出来。因为一旦他的手变了颜色,成了金黄的手,功力也将大增,但这功力也无法恢复。 哪怕是面对阎九五时,他也没有迫切的毫无保留的使出来。 不过,当他看到公子轻而易举的就击退了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三人的攻击,徐文雷的“火流星”能不能破了对方的诡异的衣袖也是未知之术,慕容白因为面对公子先前的反击,他还在退,还来不及返工。 为了制住公子,崔老六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若不全力出手,倒是怕公子会伤到了慕容白。 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唯有崔老六不希望慕容白受伤,甚至是在此战中陨命。 “神剑山庄”还需要他,“七十二门派”也需要他。相比之下,崔老六宁愿自己代替慕容白而死。 所以,面对深不可测的公子,他催动全身功力,宛如一尊大罗金仙,踏步而来,气势如虹,杀气腾腾,势必要将公子的衣袖一掌摧毁。 起初,他的手是金光的。 后来,越接近公子,金光的就扩散一分。 最后,他的脸也成了金光色。 而喻泗与他并肩而行,气势一点也不弱于崔老六。 他被称为“匹夫有责”。 他自视为一介匹夫,所以一点也不惜命。 而且,他有责。 敢于担责。 是他的,不是他的,他都不会拒绝,更不会坐视不理。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看到韦礼安骑马撞死了一个孕妇,他能够挺身而出,并且在韦礼安表露身份,他也知道“白发三千尺”韦鹤年的武功极高,依旧非要让韦礼安一命偿一命。 他不怕死。 生而为匹夫,应当有责。 作为匹夫,他不珍视自己的命。 他要活的轰轰烈烈。 并非建立轰轰烈烈的功业,而是做人就要轰轰烈烈,遇事当迎难而上,宁死不退,无所畏惧。 所以,他武功或许没有崔老六高,但是他一点也不慢,虽然反应没有崔老六快,却很快就能够与崔老六并肩。 另外,崔老六怀了私心,而喻泗却一点私心也无。 他从前和梁卫、解召、水班城劫持慕容白,也是基于不杀慕容白的前提之下,为了报恩,才答应了南宫清幽请求。但是,那也是唯一一次。 在喻泗身后,就是水班城。 他抱着枕头。 而且,他武功并不算高,只是精于机关之术。 所以,他虽然冲了上去,明显不是以武力与公子一件长短,而是用他手里的枕头。 他和喻泗结拜为兄弟,彼此之间也很是了解,由喻泗做盾牌,他做使矛的人。 矛就是枕头。 奇怪的枕头。 枕头是木制的,而且是木头原本的颜色,并没有油漆上色。 枕头不大,水班城抱在怀里刚刚好,如果不是仔细去瞧,没人能够一眼就看出来那竟然是一个枕头。 枕头是四方形的。 长四方形。 枕头上不见孔。 或许,只有在他动了机括,枕头才会露出它本来的面貌,给人致命一击。 总之,他们三人就是在只有徐文雷一个人以“火流星”攻向公子时刚刚冲了过来。 公子眼光一凝。 但是没人看到。 他人在袖后。 这时,“火流星”已经砸在了衣袖上。 鼓起的衣袖凹陷。 “火流星”上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 徐文雷看到“火流星”命中目标,心中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衣袖着火。 几乎在“火流星”碰到衣袖时,就染起了火。 火还没旺起来。 衣袖忽然有一股反弹之力,将“火流星”反射而归。 “火流星”上还链接着细细的铁链。 徐文雷脸色大变,就要操控“火流星”转变方向。 可是,铁链忽然间寸寸断裂,他也被铁链上的一股暗劲崩的虎口裂开,胸口一沉,吐出一口血。 “火流星”还在飞。 飞向了崔老六。 崔老六本来是要以掌劲破袖,这时匆忙之间遇到突变,本能的回掌想要拨开飞来的“火流星”。 以他如今黄金色的手掌,当然不会畏惧“火流星”发出的火焰。 火焰不可怕。 “火流星”不足为虑。 而是衣袖上的反弹之力。 “火流星”原本飞来的并不是那么快,半途突然加速,犹如天上坠落的流星一般,一闪即逝。 ——不见了。 崔老六心中大惊。 与此同时,他浑身汗毛直里,扭转身体,一股大力就扫了过去,但是依旧把他撞的滚倒在地。 喻泗一见崔老六要去拨开“火流星”时,就隐约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他大吼一声,双手就扯住了衣袖。 他的力气很大。 极大。 力如千钧。 千钧之力却如同陷进了沼泽中,那衣袖依旧安然无恙。 不过,鼓起的衣袖在快速收缩、变小,恢复如初。 与此同时,公子就动了手。 ——看不见的手。 袖里的手。 喻泗立即飞了出去。 水班城已至。 他的前冲之势并非一往无前,而是留有余力,只是将枕头送了出去。 他送了手。 他丢掉了枕头。 枕头里没有暗器射出。 他擅长机关,既然抱着一个枕头,这枕头里当然不会那么简单。许多人的人设想几乎一致,这枕头里一定有数不尽的暗器。并且,这是“妙手机关”水班城设计的枕头,枕头只是盛装暗器的物事,但是枕头里发射暗器的机关,才是最为令人恐怖的。 这暗器一定密集,迅疾,来势猛烈。 公子也以为如此。 可是,并不是。 没有暗器。 这令公子有些不知所云。 很诡异。 很异常。 枕头就这么飞到了公子的面前,他甚至想要忍不住伸手去接下来。 而水班城转身即走。 走的比来时快。 慕容白也没有趁机攻来。 因为,水班城厉喝了一句:“退!” 他在退时这么发出警示。 而后,他在退回时又吼了一句:“卧倒!” 一声惊雷平地而起! 第303章 公子的手 惊雷是由枕头发出的。 枕头炸开了。 里面是火药。 竟然是火药。 而且,火药里还有无数的暗器。 每一个暗器的方向又都不同,直飞的,拐弯的、打旋的、向上向下、向左向右,四面八方各个方向都有。并且,这暗器不是用人的手打出来的,也不是机关发出来的,而是炸出来的。 火药炸出来的。 火药本不稀奇,但是寻常人根本就不知道火药的配置,只有在皇宫禁军手中才有火药。 但是,水班城竟然掌控了火药。 他制出了火药。 因此,与其说惊雷是由枕头发出的,倒不如说是火药爆炸的时候发出的声音。 最为可怕的是,火药爆炸以后,里面暗器彻底挣脱了枕头的束缚,犹如脱缰野马,肆意妄为,自由奔驰,方向根本就不受任何人的控制,即便是制作枕头的水班城也毫无办法。 所以,他才会在丢出枕头之时,喝了一声“退”。 他退时,又叫了一声“卧倒”。 喻泗第一个卧倒。 他虽然不知道枕头的秘密,但知道这里面的秘密或许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他听到水班城的警示就卧倒了。 其余几人,都各自找了物事遮挡。 不过,他们再快,还是被暗器所伤。 慕容白的胸前中了一根铁钉,还好只是破了皮。 艾一旺也灰头土脸。 狄不仁手上还流着血。 卜一笑胸前也有血迹,不只是被断剑伤流出的血,还是又被暗器射中了。 徐文雷被反弹的“火流星”击飞,反而远离了枕头爆炸的中心,倒是没有被伤到。 至于崔老六,他找了一截断壁残垣,暗器都打在了上面。 这枕头伤敌一千,却也差点自伤八百。 喻泗躺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衣衫,叮叮当当的掉下来许多铁钉。 水班城从角落里走出来。 喻泗骂道:“阿水,你这枕头太不靠谱了,要不是我练的是‘铁布衫’,不去见阎王也要丢下半条命。” 水班城不理他。 他又要发牢骚,却见水班城神色异常。 不止如此,其他人也是惊愕万分。 喻泗心里一惊,顺着其他人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站着的人。 那人就这么站着。 他就是爆炸中心的公子。 他还没倒下。 而且,似乎他还不会倒下。 枕头炸开,竟然没有伤到他。 不过,他看起来却不一样了。 衣袖没了。 破了。 烂了。 只留下半截袖子。 公子神色如常。 喻泗的直觉四肢变得有点冷。 他是知道方才水班城的枕头,如果是丢向了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还有人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若不是水班城及时提醒他们,只怕他们几个人都要受不小的伤,而不是只是有的人被暗器擦破了皮,或者只是伤到了皮肉而已。 在这惊雷以后,喻泗的耳朵还觉得有点痛。 被惊雷震痛。 公子忽然飞了起来。 冲天飞起! 他要逃! 看来,水班城的枕头终究是伤了他,或者是惊了他。不管如何,他不会在此逗留,抓紧离开此地最为紧要。 艾一旺、狄不仁、卜一笑都有伤。 崔老六也受了伤。 水班城武功平平。 只有慕容白和喻泗。 可是,喻泗的轻功并没有那么好,来不及去追击,更追不上公子的身影。 慕容白看起来身体圆圆胖胖,竟然灵巧无比,当公子冲天飞起时,他也拔身飞了起来。 不过,他的“脚剑”在上,身体倒悬。 他不是在追击。 他是在击敌。 追敌不如在敌人未逃出去之前击落敌人。 他要击落公子。 而且,他虽然倒悬,“脚剑”在上,整个人也仿佛成了一柄剑。 他就是剑。 剑就是他。 一柄飞射而出的剑。 以人作剑。 ——“人剑”! “人剑”袭来,公子不仅没有加速离开,反而也如同一般身体倒悬。 他刚好面对慕容的脚。 “脚剑”! 迎面而来脚气极为浓烈,逼近了他的脸,似乎要在他的眉间撕开一道伤口。 一击致命的伤口! 公子立即出手。 双手。 “七绝八杀人袖里乾坤”的手。 但是,他已经没了袖。 只有半截袖。 衣袖鼓不起来。 只有靠手。 他也没用“七绝八杀”,只有这样的一双手。 手里或许藏有乾坤。 究竟是什么乾坤,却没人看得到。 “脚剑”碰上了他的手。 “人剑”撞上了公子。 而公子呢? 他的身体飞的更快。 更高。 更远。 他竟然借助慕容白的“脚剑”之势,化为已用,快速离开的废墟之地。 慕容白的身体立即下落。 虽然看起来公子的双手并没有什么机关,但是慕容白却很明白公子的手究竟如何。 慕容白虽然无剑,但所能够化脚为剑。 脚依旧不是剑。 在于剑气。 无双道人的“脚剑”另辟蹊径,以脚使剑,和以手使剑全然不同,并且手用剑力道更加的强烈,剑气更为势不可挡。 “脚剑”释放的剑气本应该削掉公子的一双手,没想到却被他以一双手,化解了剑气,还借用了剑势,犹如给他增添了一脚之力,使他更加轻而易举的离开。 慕容白的剑势为公子所借,全身的无处借力,却只有顺势落了下来。 脚一沾地,慕容白的脸色又变了。 他脸色微白。 白里又透红。 白里的红一闪即逝,只留下了白。 不过,他本身脸色就像女子的肤色一般白皙,反而没有人觉察到他的异样。 目前为止,狙击公子的计策已经失败。 败于公子的武功匪夷所思的力压众人。 无论是慕容白,还是“三教九流”的四位帮主,以及“饮雪小筑”的喻泗和水班城,每个人都受了挫。 艾一旺很有自知之明,并没有或许沮丧,而是观察着狄不仁的脸色。 狄不仁对他淡然一笑。 艾一旺知道狄不仁的棍法厉害之处,竟然被公子以袖断了他的朝天棍。 卜一笑剑法虽然不凡,还没有达到自成一派的境界,落败也不足为奇。 反而是徐文雷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他的“水火流星”是四个人当中最为厉害的武功,只是从来都没有完全显露出威力。一来曾经也没有遇到过公子这样的高手,二来“三教九流”本就没有什么争雄之心,在来到“神剑山庄”之前,他也完全没有必要去施展。 但是,来了“神剑山庄”之后就不同了。 慕容白需要助力。 “三教九流”就是他的助力。 同时,“三教九流”也会在“神剑山庄”的影响之下逐渐崭露头角,不再仅仅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帮小派。无论是为了帮助慕容白,还是不让人小瞧了“三教九流”,徐文雷的“水火流行”就必须发出流星的光,让所有人都看得到,瞧得见,从而不会以为“三教九流”是一群乌合之众。 只是,他的“水火流星”立即就被公子挫败了。 人败了不可怕,人心却不能服输。 徐文雷当然没有服输。 他捡起了“水火流星”,看着寸寸断裂的铁链,眼中的斗志如熊熊之火,更加旺盛了。 第304章 听吗? 崔老六受伤最重。 他想到的更多。 ——“七十二派”怎么样? 如今他全力施展了“大罗金仙手”,不仅仅是被公子打伤了,而且功力也折损了,以他目前的武功,又如何率领“七十二派”在这个风雨多变的江湖立足。 喻泗只是很愤怒。 惊讶之后的愤怒。 他似乎不懂得什么叫畏惧,也不在意公子的武功为什么如此的高,只是愤恨为什么没有截下公子逃走。 本来今天的计划正是为了找出刺杀慕容白的指使,从而找出背后的雇佣之人,使“神剑山庄”的敌人能够浮出水面。没想到,精心谋划一场,却落得空空如也。 水班城心思简单。 他在想公子是怎么在枕头的爆炸之下安然无恙的。 至于枕头的威力,他做了无数次尝试,对于枕头的爆炸威力可谓信心十足,没想到只是破了公子的衣袖,这令他很是想不通。 所以,他正思忖着如何改进枕头。 没人注意到慕容白是怎么走路的。 当大家一起离开废墟时,慕容白走路的姿势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但是,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的右脚落地时很轻。 轻的小心翼翼。 而不是那种灵巧的轻。 他的右脚受了伤。 公子的手,伤了他的脚。 “脚剑”败于“七绝八杀袖里乾坤手”。 他已经毫无保留的使出了“脚剑”,却在敌人受到了枕头攻击之后,依旧不能阻拦敌人离开,反而被对方借力,彻底逃了出去。 所以,他们谁也没有追。 因为,每个人都以为追不上。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公子在离开废墟以后,快速在街道之间穿梭,走了多远以后,就背靠墙壁,身体都在发抖。 他还咳出了一口血。 就在枕头爆炸之时,他忽然嗅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危险气息,浑身的功力凝聚在衣袖上。 这时,枕头炸开。 惊雷响起。 惊住了他的心。 震住了他的神。 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但是,他却咬牙不倒。 敌人还在,他不绝不能倒下。 倒下,就意味着死。 所以,他拼劲最后的功力,一飞冲天。 可是,慕容白的“脚剑”也追杀而来。 公子只有大胆一试。 他别无选择。 若是被慕容白纠缠一时半刻,他的内伤就会发作,再也没有离开的机会。 于是,他就只能以“乾坤手”化解“脚剑”上的剑气,并且借助“脚剑”的剑势为他所用,借力飞的更快更远,逃出慕容白追击的范围。 尤其是,他虽然是在逃,却要使慕容白他们摸不清他的虚实。只有如此,他们才会以为追击只是徒劳无功,从而使他更安全的逃走。 他一生逃了两次。 第一次是抛弃了他的基业。 但是,那是他一种伪装的逃。 他是为了更大的雄心壮志,所以才逃。 因此,那并不能算逃。 这是第二次。 这是真的逃。 逃的并不是很狼狈,但也极其凶险。 此时此刻,哪怕是寻常的武林中人,即便身手平平,也能轻而易举要了他的命。 他全身极痛,头颅也被惊雷震的嗡嗡作响,耳边什么也听不到,几乎是聋了一般。 这时候,任何人想要在背后偷袭他,都能够一击必中。 而且,他人身真的有人。 那人拍了他一下。 公子豁然转身,想要掌中聚力,准备给来人一击,是觉得浑身似乎又更加痛了起来。待他看到来人的面孔,又放松了下来。 那人不说话,径直向前走。 公子跟在他身后。 那人很快就进了一家客栈。 公子也跟着进去。 他们两人进了客栈以后,那人转过身对公子道:“你先疗伤。” 公子这时听力好了很多,摆了摆手,道:“不必!” 那人看了一眼他的狼狈样子,道:“你受伤了。” 公子冷道:“我大意了!” 那人不以为然的道:“看来你的伤势并不算很重。” 公子傲然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那人又道:“三两天怕是好不了。” 公子淡然一笑,道:“我该做的都做了,就看你怎么做了。” 那人点了点头道:“你尽快离开这里。”末了,他又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非要留在废墟里对付慕容白他们?” 公子道:“阎九五死了,是我命令‘血手十三’杀的。我早就算到慕容白一定会想要查出我的身份,通过我知道谁才是真正想要杀他的人。所以,我才将计就计,故意在那里等他。同时,我故意暴露身份,就是让南宫平消除对我的怀疑,连我也中了慕容白的计策,阎九五又去袭击了‘饮雪小筑’,返回途中被‘神剑山庄’困住给杀了,也就没有什么稀奇。” 那人又问道:“你不是和南宫平联手了吗?” 公子从废墟里走到这里,途中一直用内力在暗中调理身体,这会儿伤势好了很多,虽然有些衣衫褴褛的样子,但眉宇之间的气势却已恢复如初。 只听他娓娓道来:“南宫平想要的太多,一旦清除了‘神剑山庄’,南宫世家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遏制,它成为了武林第一世家,必定如日中天,到时候怕是要反过来对付‘移花宫’。‘移花宫’不过是利用他而已,怎么可能真的和他一并分享成果。 想当初,顾采接近南宫胆之前,‘移花宫’早就和南宫平打成协议,助他恢复南宫世家,但是为了遏制他,必须派一个人去监视他,这样‘移花宫’才不至于一番心血都为他人做了嫁衣。所以,顾采故意接近了南宫胆,而后被南宫胆带了回去,这样就使得南宫世家的几个长老不会再怀疑顾采的身份。他们对于南宫胆的信任,也不会轻易怀疑一个南宫胆相信的人。 而且,长老们更看重南宫胆,想要将南宫世家交给他,南宫平眼见自己就要被剥夺家主之位,这对‘移花宫’的计划来说极为不利。所以,又借顾采和南宫平的婚事,逼迫南宫胆出走。南宫胆虽然有‘胆剑’之名,却被儿女情长迷惑了双眼,从此一蹶不振,这也使得南宫平保住了家主之位。南宫胆至死也没有明白,这里面竟然会有这么一个局。” 那人越听越吃惊,道:“好深的一场谋局。” 这里面不仅仅是与南宫平有关,还牵扯到了“移花宫”,以及去世多年的顾采,刚刚在“饮雪小筑”刺杀慕容云海,又被印宁剑所杀的南宫胆。 公子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气定神闲的问道:“你还要听吗?” ——听吗? 第305章 听! ——听! 那人必须要听。 而且,他知道公子看透了他的想法,故意要将这些讲给他听。 所以,他听的认真。 当公子停顿下来,再次问他要听吗,他用力点了点头。 他的眼神平静如水。 深沉的水。 水中幽深,不可见底。 公子又在继续说给他听,就想在讲述一个故事。 “移花宫”至从百年前被各派围剿以后,损失惨重,就彻底的隐藏起来。但是,此间“移花宫”的残余势力也发生了分裂,另一派出走,想要彻底与“移花宫”摆脱干系,以此来避免江湖各派此后层出不穷的追杀,此事令“移花宫”更是雪上加霜。 而出走的这一派显然也是蓄谋已久,他们早就反对“移花宫”问鼎江湖,生怕使得各派同仇敌忾,即便“移花宫”势力雄厚,宫主又以“种魔大法”培养了三大护法,但是江湖并不是区区几个高手就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因此,他们早就想好了退路,在“移花宫”惨败之时,公然提出退出“移花宫”。并且,他们也保证,只要他们立足以后,会给予“移花宫”财力的支持。 “移花宫”宫主当时身受重伤,并且心神也受到了打击,不仅三大护法战死,“移花宫”也损失了七层的弟子,面临江湖各派喊打喊杀的局面。甚至有的门派担心“移花宫”所不清楚,有朝一日反而会对出力最大的门派伺机报复,更是公开悬赏“移花宫”弟子的头颅。 面临这种局势,宫主回天乏术,只想残存“移花宫”的一点根基,就答应了另一派的要求,同时,也提供了另一派想要的东西——各派的秘辛。 “移花宫”当初为了更好掌控各门各派,不仅仅是以武功逼迫他们速度,而且还花费无数心血,收集了各派的秘辛,并且对各个门派的研究的极其透彻,也正因为此,在初时“移花宫”才能够几乎不会吹灰之力将其一一击败,逼迫他们臣服于“移花宫”的号令之下。 不过,“移花宫”却低估了各门派的反抗之心。随着“移花宫”的野心越来越表露无疑,致使武林世家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从而团结一心,设计先杀了三大护法,灭了宫主的三员大将。又因为宫主或许轻敌,竟然以一己之力连战各派高手,最后竟然会被一个无名之卒找到破绽,给了他不可思议的一击。 宫主败于此人之手,江湖各派士气大振,“移花宫”至此开始溃败,岂止一败涂地,简直一溃千里。 宫主当然不甘心。 所以,他选择了隐忍。 对于出走这一派的要求,他悉数答应,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要求。各派秘辛归档,全部由“移花宫”参观,若是出走这一派想要哪个门派的情报,皆由“移花宫”提供,但不绝不能全部移交出去。若是出走这一派不同意,宫主自有办法在他人得到这些秘辛之前,将它们付之一炬。 是以,出走这一派就不得不答应。 两者各取所需。 “移花宫”通过这一派事先密布的安全通道离开,从此在江湖销声匿迹。 多年以后,“移花宫”出走一派逐渐在江湖里以另一种身份立足,并且还有一个隐秘的身份——“小梦楼”。 “小梦楼”只是一种隐藏的身份,所暴露在他人面前的身份,令任何人也想不到他们会和“移花宫”有什么牵扯。 “小梦楼”越来越势大,逐渐的又隐晦的传出了“小梦楼”的名讳,江湖里这些年一直暗中流传一种说法。 ——“小梦楼”才是江湖第一派。 但是,只听人说,并未有人千万目睹“小梦楼”究竟有什么样的势力,甚至在江湖里分布的势力又在何处。 因此而导致“小梦楼”就成了江湖一个神秘的门派。 “移花宫”经过百年的休养生息,甚至暗中发展,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又目睹“小梦楼”如今的势力,继任宫主的嫉妒之心可想而知。 不过,继任宫主也明白“小梦楼”当初帮助“移花宫”可不是因为大家根出同源,而是另有所图,不得不选择的一种妥协方式。就在“小梦楼”立足江湖,很快就抛弃了“移花宫”,取消了一切财力支持,使得“移花宫”只能够自力更生。 这时的“小梦楼”已经逐渐掌握了江湖各派的情况,不在需要“移花宫”的秘辛归档。 “移花宫”从此孤立无援。 但了如今,宫主觉得“移花宫”已准备妥当,准备重返江湖。 他走了一条与“移花宫”当年截然不同的路。 他不惜牺牲自己的妹妹阳容雪,密谋制造巧合,接触慕容冲,引得慕容冲情动,以此企图嫁到“神剑山庄”以后,再逐渐从内部掌控“神剑山庄”,将其作为“移花宫”的跳板,并且也能够隐藏“移花宫”的真面目。 可是,成败的关键就在于阳容雪。 阳容雪动情了。 动了真情。 她怀孕了。 如果她继续“移花宫”的布局,那么“神剑山庄”中的和很多人都会死。 慕容冲更是必须死。 可是她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更无法在孩子长大成人以后,亲口说出他的母亲阳容雪是如何设计于孩子的父亲,并且将其杀死,谋夺了整个“神剑山庄”,使“移花宫”借助“神剑山庄”改头换年。 阳容雪在那些日子里很是痛苦。 慕容冲发觉了她的异常。只是,他以为阳容雪畏惧家中的成千琴,所以心中忐忑不安。再由于她出身青楼,只怕“神剑山庄”中没有人会接受她的身份。 而慕容冲和成千琴虽然相敬如宾,却是“神剑山庄”和成家的一种联姻,两人并没有丝毫的感情,但为了各自家族,也没有生出什么怨言,尽心尽力的按照家族的要求成了婚,而且育有一子。 所以,慕容冲见到阳容雪时的确动了情。 他初次明白情爱的滋味,而不是受家族摆布。 他要听从自己的心。 这种仿佛少年人的情爱冲动,热了他的脑袋,晕了他的心,导致他按照“移花宫”的计策,一步步的踏了进去而不自知。 阳容雪怀孕以后,慕容冲就要向成千琴道出她的存在,以及她怀了自己的骨肉。 成千琴会不会愤怒? 只怕会怒火中烧。 但是,为了阳容雪不受委屈,慕容冲只好就此下策。 他没想到。 “移花宫”也没预料到。 阳容雪失踪了。 突然失踪。 彻底消失。 无影无踪。 她打破了“移花宫”所有的谋划。 她的哥哥,当时的“移花宫”宫主暴跳如雷,眼中蒙了一层血色的杀气。 杀气使得他的眼睛都变红了。 第306章 露已白,月正圆 阳乙终究还是念及和顾采之间的血脉之情,为了维护阳容雪,不惜得罪了“移花宫”内的长老,并且使得“移花宫”内部对他颇有微词。 他当初也是受了别人的蛊惑,才会让自己的亲妹妹为了他的计划牺牲自己。阳容雪怀孕以后,想要退出计划,远离“移花宫”和“神剑山庄”,不再参与其中。 有人有异议。 阳乙杀人。 杀了很多人。 然后,“移花宫”内部虽然心有不满,但谁也不敢再提出惩罚阳容雪的话。 阳乙信不过其他人,生怕“移花宫”内有人因为阳容雪为了私情,打破了“移花宫”的谋划,从而会迁怒于她,对她们母子不立。而且,他没有追究阳容雪的罪责,已经是惹了众怒,也就不便再明里维护阳容雪,就派了身边的亲近之人——颜不发,由他去照顾阳容雪。 阳乙身为宫主,权柄犹在,“移花宫”也没人敢去主动寻阳容雪的晦气。并且,颜不发乃是“移花宫”三大长老之一,只不过不喜欢过问“移花宫”的事物,当初也是由他照料阳乙和阳容雪兄妹,培养阳乙成了“移花宫”的宫主。无论对于他的资历,还是远见卓识,没有人敢去惹他的不快。 颜不发对阳容雪而言,相当于父亲一般。当初阳乙和阳容雪兄妹从小父母为“移花宫”而死,是颜不发亲自照料两人,并且传授他们武功,而后才有了阳乙成为宫主的那一天。 阳乙一心想要使“移花宫”摆脱不见天日的处境,想要借助“神剑山庄”改头换面,又受了别有用心者蛊惑,甚至不惜牺牲阳容雪,当时颜不发并不赞同,还劝解了他。 可是,阳乙本来就出身低微,只不过因为他天资卓越,又有颜不发长老的身份在,在“移花宫”几将无人继承时,内部混乱不堪,整顿权利之势严重,才颜不发和其他两位长老推举出来,继承了宫主的位置。 当时“移花宫”内部也是面临不可没有宫主的局面,其他人又胜负难分,才暂时由阳乙坐上了宫主之位。谁着的没想到,阳乙的才能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竟然能够逐渐将各方势力逐一击破,坐稳脚下的位置。 这位置不稳。 为了他的野心,他才狠下心来,派阳容雪接近慕容冲。阳容雪为了亲哥哥,也答应了他的恳求。 她是阳乙最信得过的人。 她只有去了。 可是,后来她的心却动了真情。 阳乙心中也已经后悔,杀了蛊惑他的人,又派人送阳容雪离开这个漩涡,请求颜不发照顾她。 至此,阳乙的宫主之位有所动摇。 为此,他又执行了第二条计划。 阳乙想要使“移花宫”借助名门正派改头换面,本来有两个选择。 一是南宫世家。 二是“神剑山庄”。 因为他们两大武林世家,当初为了对付“移花宫”,损失最为惨重,“神剑山庄”从此一落千丈,起起落落,始终无法恢复当初的声威,至于南宫世家到最后甚至彻底衰败,困在一个小小的院落里维持南宫世家最后的脸面。 此时的南宫世家已经没了脸面。 江湖里似乎都忘了他们。 南宫胆以“胆剑”名扬江湖时,别人提到他,也只是他的“胆剑”之名,却不是南宫世家这四个字。 南宫世家已经彻底败落了。 阳乙当初有些急功近利,就选择了“神剑山庄”,抛弃了南宫世家。没想到阳容雪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又将视线收回到南宫世家。 他注意到一个人——南宫平。 南宫平是名誉上的家主,但南宫世家其实早就不复存在,只不过还有嫡系的一些人努力维持,整日做着重振南宫世家的美梦而已,他这个家主也就没有任何用处,反而要去承担南宫世家崛起的重任。 当南宫胆以“胆剑”名扬江湖之时,南宫平表面笑容满面的恭祝他,眼光里的记恨却怎么也藏不住,只不过他平日里为人和善,又极其善于隐藏,南宫胆心里没有太多的心机,竟然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再加上长老们又将希望寄托在了南宫胆身上,另南宫平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危机感。 虽然南宫世家的家主并不能给南宫平带来多么大的荣耀,但至少能够满足他的虚荣之心,江湖里的人听到他的名讳,哪怕想到南宫世家为对付“移花宫”所付出的代价,也会给他足够的尊重,甚至是敬仰。 南宫平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终究还是有人仰视于他。 他舍不得这种地位。 尽管这种地位可能是一种羞辱。 南宫世家已经没了,家主二字也就显得可笑。 可是,南宫平这二十多年来,每日聆听长老们的教训,真正的把家主之位看做了非常宝贵的东西。 他是家主。 现在是。 以后也是。 而且,必须是。 他的心瞒不过有心人。 比如阳乙。 阳乙当初即使选择了“神剑山庄”,仍旧没有彻底放弃南宫世家,他一直派人在密切注视南宫世家那个小院落里的一举一动。 阳容雪打破了计划,阳乙就将目光转移到了南宫世家。 南宫平要保留家主的地位,就只有一个办法——重振南宫世家。 首先,就是要赎回南宫世家的祖宅。 阳乙几次三番试探南宫平。 南宫平答应了。 为了保住他的家主之位,他不惜与虎谋皮。 顾采正是派来监视于他的人,南宫平必须和顾采成婚,只有顾采成了南宫世家家主的夫人,“移花宫”才愿意相信南宫平的诚意,从而不遗余力的帮助他振兴南宫世家。 这也成功逼迫走不明真相的南宫胆。 阳乙又有了另外一种想法。 他要为南宫平制造契机,使他和慕容雄风成为知己。 “神剑山庄”和南宫世家毕竟也有渊源,只要南宫平和慕容雄风成了朋友,“神剑山庄”必然会助南宫平一臂之力。这样,旁人就不会从南宫世家觉察到“移花宫”的影子。 毕竟南宫世家几乎一无所有,以南宫平一己之力重振南宫世家,除非天大的机缘,否则几乎不可能。“移花宫”不能够浮出水面,要不然这计划恐怕还没实施就要落空。所以,就只有以“神剑山庄”为幌子,暗中资助南宫世家。 南宫平曾想不明白,为什么阳乙让他接近慕容雄风,而不是“神剑山庄”的庄主慕容冲? 南宫世家衰败之时,“神剑山庄”并非没有相助,只是南宫世家为了脸面,婉拒了“神剑山庄”的好意,才走到了彻底败落的地步。 以南宫世家和“神剑山庄”的渊源,南宫平以为去拜访慕容冲或许还有希望,毕竟他才是“神剑山庄”的庄主。 但是,阳乙还是让他依照计划接近慕容雄风。 待慕容冲病逝以后,南宫平才心有余悸的想通了阳乙的目的。原来,阳乙早就想要杀了慕容冲,只是不清楚他用的什么手段。 这时,慕容雄风成了“神剑山庄”的庄主,“移花宫”赎回了南宫世家的祖宅,南宫平对长老们只道是慕容雄风所资助,但为了顾及南宫世家的颜面,请求各位长老明白就好,不要宣扬。几个长老信以为真,对慕容雄风感激涕零。其实,慕容雄风虽然出了力,却没有达到长老们和江湖各派眼中所以为的程度。 南宫平重振南宫世家那一天,也是他最为风光无限的日子。 那一日,他永远记得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 那一日,露已白,月正圆。 第307章 杀了他 公子手中的茶盏已空。 他每说一段话,就会浅酌一小口茶,看他眯眼享受的模样,但不像是再喝茶,反而像是在饮酒。 茶盏之内的确是茶,绝不是酒。 他悠然问道:“还要听吗?” ——还要听吗? 公子面前的人沉吟了一会儿,他还没表态,公子又问道:“你在犹豫?” 那人笑道:“我在考虑。” 公子道:“决定听还是不听?” 那人道:“没错。” 公子再问:“你听吗?” 那人摇了摇头。 公子道:“你摇了头,却不是说话,说明还是想听。不然,你大可直言说不听。” 那人脸上流露出佩服之色,道:“怪不得曾卢王会与你合作。” 公子突然皱眉,问道:“你叫他曾卢王?” 那人并没有觉得不妥,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公子又倒了一盏茶,道:“听说,你和连显夏是曾卢王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那人眉毛一扬,道:“看来,我要再次重新预估你。” 连显夏的身份是一个秘密,江湖里没人知道“刀王”的行迹,没想到竟然被公子得知了。 公子却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我方才说的一切,甚至对于连显夏的身份,都是从‘小梦楼’得知的,所以你不必重新预估我。” 那人道:“曾卢王一定会重新审视你。” 曾卢王若是得知了公子方才所说的有关于“移花宫”的布局,无论如何也会更加重视公子,从此放心的与他合作。 公子道:“我也会重新审视你。” 那人立即问道:“为什么?” 公子慢条斯理的道:“你听我说了这么多有关‘移花宫’的秘密,一是想知道我究竟有什么资格能够与曾卢王合作,二是听了对你或许会不利。所以,你故意在我面前直呼曾卢王的名字,就是要表态。” 那人呵呵一笑,只不过他的笑并不像笑,始终有一种说不出的毒意。 这笑也像是一种剧毒。 他就是“毒一无二”。 那人道:“他爱你不信任我,更加重用连显夏,我想我们应该是同一种人。” 公子接口道:“所以你想让我知道,你和我是同一种人。” “毒一无二”笑的更开了,表情也似乎似乎更毒了。 他道:“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当然作为回报,你也应该知道曾卢王所不知道的。” 他方才直呼曾卢王的名字,就是对于曾卢王并非诚心臣服,而是怀有自己的目的。这句话若是被曾卢王得知,也就是他的杀身之死。曾卢王是不会留一个心怀二心的野心之人留在身边,更不要加以重用。 直呼曾卢王的这句话,就是一种表态。 “毒一无二”想要和公子联手。 公子认真的看着他,似乎要直视他的内心,问道:“你想要什么?” “毒一无二”迎着他的目光,也很认真的道:“我想要的并不多,一个‘三更门’就足够了,这个江湖太大,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并不足以得到太多的东西。一个人必须有自知之明,不然就会应了那一句话:贪心不足蛇吞象。所以,我很知足,不会想要太多。” 公子哈哈一笑,道:“我孤身一人,毫无根基,你却要和我联手,为此能够帮你得到你想要的。” “毒一无二”笃定的道:“你能够在‘移花宫’和‘小梦楼’之间游走,还有一个南宫平,又得知了这么隐秘的事,在下虽然不算聪明,也算不上愚笨,能够与你合作,何愁大事不成?” 公子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我方才就说要重新审视你,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忽然住了口。 “毒一无二”道:“你问。” 公子笑吟吟的道:“你拿什么与我合作?” 空气变的有点冷,淡淡的凉弥漫开来。 “毒一无二”冷笑道:“因为我是‘毒一无二’!” 他神情从容。 语气自信。 目光炯炯。 还有浑身上下的毒意。 人人怕毒。 人人惧毒。 以毒杀人,令人防不胜防,更何况还是江湖里人人谈之色变的“毒一无二”。 “毒一无二”的毒独一无二,更加毒一无二。 他就用这“毒一无二”和公子合作。 公子淡然的道:“你不怕我过河拆桥?” “毒一无二”摇头道:“小小‘三更门’一定入不了你的眼,我看得出你的志向绝不在此,那就很需要像我这样的人,还有‘三更门’这样的杀手组织。曾卢王的野心太大,未必会安心与你合作,只有我才是最合适的人。” 公子失笑道:“人的野心是会变的,更是随着野心一天天的逼近,野心也越来越大,甚至变得疯狂,你或许就是下一个曾卢王。” “毒一无二”不以为意的道:“可我至少现在还不是下一个曾卢王。” “那你替我做一件事。”公子忽然转换了态度。 “毒一无二”问道:“什么事?” 公子惬意的酌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道:“‘箭中箭’的师父来了。” “毒一无二”又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公子将手里端着的茶盏当下,淡淡的道:“杀了他!” ——杀了唐寅! 这是公子的要求,也是他蓄谋依旧的目的。 唐寅这次前来并非偶然,其中几乎是公子在推波助澜,传递给了唐寅一个讯息。 ——“箭中箭”刺杀了慕容白。 慕容白是“神剑山庄”庄主慕容云海的二弟,若是慕容云海因心疾离世,他就会成为“神剑山庄”的下一任庄主。 “神剑山庄”是武林第一世家。 无论“神剑山庄”如今是否比得上之前,但它的武功第一世家的名号,却不是任何门派能够轻易夺走,甚至于击垮的。 “箭中箭”这次无论成败,都将面对“神剑山庄”的报复。并且,有许多希望和“神剑山庄”亲近一些的门派,也会不遗余力的悬赏“箭中箭”的人头。 唐寅听到了这个讯息,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箭中箭”要杀人,曾经也杀了很多人,唐寅阻止不了。这个徒弟是故友托付给他传授技艺的,“箭中箭”本人也要还恩人的恩情,替恩人或者恩人之子卖命,他作为一个名正却言不顺的师父,既不适合插手,也无法插手。 一是故友。 二是他与“箭中箭”从未以师父相称。 不过,唐寅的确老了。 他已经是一个老人。 老人心软。 当初他还不服老,这几年身体逐渐不适,越来发觉自己的确是老了。 人一老,就喜欢回忆。 他的回忆里全是为了唐门付出的血和汗,还有的来的声望。这些声望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唐寅想到如今唐门没有什么人才,就不仅想到了和他有些师徒名分的“箭中箭”。 他很看好这个徒弟,可惜他却走了另一条路。 以前只是觉得可惜,现在想起这个徒弟,唐寅就坐立难安。 ——他要救“箭中箭”。 既为全师父之情,也为唐门留下一个人才。无论“箭中箭”最终是否愿意跟他回到唐门,看在他这次相救的份上,他日唐门有难,“箭中箭”绝不会坐视不管。 “箭中箭”有恩必报。 是以,唐寅既有私心,又真心想让“箭中箭”从这个杀局中跳出去,就决定离开唐门,来到了这里。 公子当然也明白“箭中箭”的性情,他虽然有野心,但也有报恩之心,所以才任由他所驱使。不过,他更想指使一个毫无牵挂的“箭中箭”,而不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箭中箭”。 情和义对付公子来说,只不过是一种负累。 他以为对“箭中箭”也是一种负累。 因此,他就要替“箭中箭”解决这个负累,从此更好的助他成就大业。 第308章 相见有恙 “他不会同意!” 这句话是“毒一无二”说的。 他的话一出口,唐寅立即转身,就看到一张充满毒意的脸。 唐寅不动了。 他中了毒。 很毒的毒。 ——“别来无恙”。 苏小河曾经中了“别来无恙”,幸亏有七变公子相救。 但是,唐寅却未必有一种幸运。而且,“别来无恙”中还了另外一种毒——“相见有恙”。 唐寅有恙。 毒恙。 项云勃然变色,手里的箭就要发出。 “毒意无二”气定神闲的道了一句:“你一定要想清楚了,有些事你一旦做了,就回不了头。别人不给你机会,你自己争取也没用。” 项云舟手中的箭闪着冷光,他冷冷的道:“解药!” “毒一无二”的脸似乎藏了起来,他也没有戴着面具,可是就是让人看不太分明,只觉得一团模糊,他的声音也有些缥缈似的,道:“你要解药,我给你,可是你还要想清楚,你就是要,还是不要?” ——要? ——不要? 项云舟没有立即应声。 唐寅忽然笑了,他平静的看着项云舟,道:“你要想清楚了。” 项云舟心里一突,匆忙的解释道:“师父,弟子对你一向敬重,不敢有任何——” “为师知道。”唐寅却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有人想要我来,所以我就来了。所以,以后的路你想怎么走,没人能够替你决定,你自己一定要想清楚。” “毒一无二”听了唐寅的话,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原来,公子的计划,早就被唐寅看了出来。那么,可见唐寅的确是很重视这个徒弟。 “毒一无二”觉得很有意思,不慌不忙,也不催促项云舟,就这么看着他如何抉择。 项云舟能怎么抉择? 他没得抉择。 因为他的身份。 他是“箭中箭”。 杀手。 杀了很多人。 唐门当年就排斥他,如今又怎么能接受他的身份? ——不会。 他该怎么办? ——不知道。 他手里的“箭中箭”只要发出去,就表示他彻底要和公子分道扬镳,从此要不听唐寅的安排进入唐门,通过唐寅的威望,在唐门里赢得别人的尊重。但是,唐门以本门弟子居多,接受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公子这边看来早就留意了唐寅对他的态度,很想知道他会在公子与唐寅两者之间做一个什么样的选择。 否则,公子很难完全信任于他。 而项云舟也明白公子此人有多么复杂,他能够加入“小梦楼”,又在“移花宫”和“小梦楼”之间来回走动,其中还有南宫世家,也不知他究竟有什么手段,或者有什么特殊的凭借。 有一点项云舟可以肯定。 ——公子出乎他的预料。 他想不到。 想不通。 猜不透。 公子还有很多的秘密。 并且,这个秘密很深很深。 那么,跟着公子,或许就以为他日无法想象的地位。 若是跟着唐寅回到唐门,既要应付唐门异样的眼光,又要防备唐门弟子对他的敌意。这样下去,他还有几分的精力能够去大展宏图。 项云舟原本混浊的眼睛亮了,他的声音更加的坚定:“解药!” “毒一无二”很意外的看着他,只见他眼中一片清明,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想好了?” 项云舟道:“想的很明白!” “好!”“毒一无二”也不多说,立即从怀里掏出解药,丢了过去。 他只答应替公子杀一个人,来换取和公子之间的合作。但是,他要杀了这个人,却要从此谨慎小心的面对“箭中箭”。 唐寅是“箭中箭”的师父,“箭中箭”怎么可能放过一个有杀师之仇的人。 ——当然不会! 这令“毒一无二”确实有点为难,并且这种为难也是公子故意为之。 如果连这点为难他还要思前想后,公子肯定不会和他合作。 这不是公子的要求,而是一种考验。 “毒一无二”做的到,公子就会与他合作。 他做不到,不仅无法合作,公子甚至还会将他的野心透露给曾卢王。那么,曾卢王立即就会杀了他。 从这一点来说,“毒一无二”向公子提出合作的意向时,就彻底没了退路,将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还要面临强劲的烈风侵袭。 这就是代价。 “毒一无二”曾经想过会是什么代价,却没想到公子的要求是让他杀了“箭中箭”的师父——唐寅。 而且,杀了唐寅,既有“箭中箭”敌意,还会有唐门的报复。 他要面临两种困扰。 唐门对来说只是一种困扰。 “箭中箭”既是困扰,也是一种潜藏的杀机。 “箭中箭”的箭中箭和他的独一无二的毒有异曲同工之处。 ——防不胜防! 公子还要重用“箭中箭”,“毒一无二”当然不能杀了“箭中箭”,解除这个潜在的忧患,只好整日小心抵挡。 公子正是要他抵挡。 这是对他的一种节制。 以“箭中箭”来节制“毒一无二”,防止他尽早的成为下一个曾卢王。 以“毒一无二”独一无二的毒,未必就真的怕了“箭中箭”,但是为了和公子合作,他又不能杀“箭中箭”,就只好分出心神来防备“箭中箭”。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旦精力分散,或许会耽误了很多事。尤其,“箭中箭”会化成一根刺,长在“毒一无二”心上,随时把他的心刺出一个要命的洞来。 “毒一无二”为了换取公子的合作,就必须让“箭中箭”这根刺扎在他的心里。 这时,“箭中箭”坚持向他讨要解药,反而替他解除了心里的顾虑。 他只是来兑现公子的要求,“箭中箭”如此坚持,公子又没有其他多余的叮嘱,这就不关乎他的事。 所以,他才立即拿出了解药。 他还多说一句,道:“我‘毒一无二’要杀人,用了毒,就不会用解药。不过,看在公子的面子上,你是第一个例外。” 然后,他就走了。 他不能再留在这里。 完成了公子的要求,他当然尽快走。谁知唐寅身上的“别来无恙”和“相见有恙”之毒解了以后,又会如何对他。 到时,“毒一无二”面临的可不只是唐寅,还有一个“箭中箭”。他们师徒联手,“毒一无二”一点把握也无。毕竟杀还是不杀“箭中箭”,因为公子的缘故,他心里总是存有顾虑。 唐寅吃了解药,体内的毒很快就解了。 他或许应该欣慰。 这个徒弟没有令他失望。 唐寅对着项云舟笑道:“为师——” 他胸前一痛,只说出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一脸惊愕的看着项云舟。 项云舟手里的箭并没有收起来,而是在唐寅吃了解药,化作一道白光,飞射了出去。 项云舟面无表情,语气也是毫无起伏,生硬的道:“师父,谢谢你来救我,徒儿非常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是,唐门能容得下我吗?” 唐寅还想说什么,最后只化作了一声长叹。 第309章 人死灯灭 慕容云海死了。 “神剑山庄”的前任庄主死了。 人死。 灯灭。 杀人的人正是印宁剑,他更名为慕容冲还没几天。 他杀了慕容云海。 为什么? 没人知道。 也有人猜测印宁剑或许是在“神剑山庄”承受了太多的委屈,比如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想必是很委屈的。而且,他偏偏在慕容白成了庄主以后,这时才对慕容云海起了杀心,应该是不满足慕容云海的决定。 他想当庄主。 慕容云海却选择了慕容白。 毕竟,慕容白才是慕容云海最亲近的人,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但是印宁剑是慕容冲的儿子,乃是慕容云海和慕容白的叔辈,依照辈分来说,他也是慕容氏嫡系一脉,由他继承庄主也合情合理。 还有人猜测,未必只是因为庄主之位,极可能和他的母亲阳容雪有关。 当初,阳容雪去世以后,“神剑山庄”的几位长辈不允许阳容雪的牌位进入慕容氏祖祠,哪怕慕容冲暴跳如雷,几乎生了杀人的人,那些反对的人还是寸步不让。最终,慕容冲还是没有改变他们的反对意见,只好将阳容雪的排位另放他处。 印宁剑一定是有恨的。 阳容雪去世之时,他对于人间世事虽然不甚了解,但毕竟也开始逐渐有所感悟,很多人都忽略了他。 他的母亲或许就是一个重要根源。 而且,也正因为他的母亲的出身,才导致了他和“神剑山庄”庄主的位置失之交臂。 他肯定心有不甘。 或许,正是他心里一直存了这个想法,而且还隐藏了很久,但这个想法却被慕容云海破灭了,他心情激荡之下,才对慕容云海终于杀了杀手。 并且,一击必中。 他隐藏的太深。 太久。 久到让人忽略。 老人们都去世了,知道他身世的只有慕容云海和慕容白,而慕容云海又贸然公布了他的身世,对于他来讲应该是始料未及的,一刹那间就要面对很多人异样的目光,甚至一些流言蜚语。 有人依旧提到了阳容雪的身世,并且与人私下低语。 印宁剑不会不知道。 他一定是恨的。 恨意,造就了杀机,酿成了杀心,使他最后杀了人。 ——杀了慕容云海。 慕容云海死后,慕容白无暇顾及印宁剑,反而被计划了伏击“箭中箭”一事。 结果,就是失败。 而对于印宁剑,慕容白应该是一时无法接受,才暂且置之不理。 为人最紧要的事,就是慕容云海的事。 丧事。 葬礼。 头七未过,还没有到出殡之日。 慕容白曾公然宣布,谢绝一切惦念慕容云海的各派朋友。 他说:“这是我大哥的遗言。” 江湖人立即就传遍了,但是却没有太多人提出异议。毕竟“神剑山庄”一下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先是慕容云海心疾加重,又有人刺杀慕容白,大总管中了毒,功力损失大半,身体也柔弱不堪,“神剑山庄”外姓弟子又分离出去,成立了“七十二派”。 慕容云海原本计划外婚礼上宣布“七十二派”的成立,以此来为外姓弟子正名,没想到却在婚礼当日先是被南宫清幽下了杀手,又被潜入进来南宫胆偷袭,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竟然为印宁剑所杀。 ——他的十四叔。 慕容白初任庄主,面临这么多的事端,这么大的变故,一时难以接受,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即便真正参加慕容云海葬礼的人,又有多少人是真的难过,而不是在心中窃喜呢? 各大门派或许是最开心的,慕容云海的死,也许就是“神剑山庄”没落的开端,武林第一世家的名号可能要换一换了。 这些虚情假意的悼念,慕容云海一定也不想在死了以后去面对,所以才会留下这样的遗言。 不管他是什么遗言,南宫平在慕容白设计对付“箭中箭”和公子时,就来到了“饮雪小筑”。 慕容云海是他的女婿,他以怕见到南宫清幽出嫁而伤心为由,拒绝了出席婚礼,而今慕容云海竟然在成婚当天遇了难,他怎么能不在第一时间赶来。 据说,在赶来之前,南宫世家还受到了袭击。 很多人推断,在慕容云海成婚当天,有“神剑山庄”的敌人发动攻击,原来对南宫世家也没有放松,同样发生了袭击,南宫平没有参加婚礼,或许就是在抵挡这些人。 因为南宫清幽和慕容云海的婚事,“神剑山庄”的敌人也一定将南宫世家当做了敌人,不会只对付“神剑山庄”,就放过了南宫世家。 但是,慕容云海死了,南宫平就必须来了。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南宫清幽在拜堂是似乎发了疯,要刺杀慕容云海。 南宫平无论要处理什么事物,都不得不来了。 他来了,却被挡在了门外。 大总管拦住了他。 南宫平急问道:“大总管,究竟怎么回事?” 大总管神色里藏着无尽的哀意,唏嘘道:“恐怕是‘神剑山庄’的敌人做了什么手脚,导致南宫姑娘被他们用什么秘法控制。” 南宫平怒发冲冠的道:“老夫要杀了他们!” 大总管在此时还保持着冷静,劝道:“南宫家主且勿动怒,事已至此,说来也是我们‘神剑山庄’叫累了南宫姑娘。” 南宫平依旧愤怒难平,问道:“那个印宁剑的事,贵庄打算如何处理?” 大总管欲言又止。 南宫平道:“怎么?他杀了我女婿,老夫必定将它碎尸万段。” 大总管叹了一声,眼中的哀色更重,道:“‘神剑山庄’该遭此劫难,从此在江湖上恐怕要贻笑大方了。可怜庄主和我费心无数心血,却因为慕容念冲一事,声名尽丧啊!”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抱拳道:“为了‘神剑山庄’最后的一点脸面,还请南宫家主交给我们自己处置吧。” 南宫平无可奈何的哼了一声,道:“老夫也是一时冲动,此事实在是既难以置信,又实在愤恨,方才若有不当之处,请大总管海涵。” 大总管道:“南宫家主客气。” 南宫平正色道:“大总管,小女既然嫁给了云海这孩子,你我两家就是姻亲,虽然云海这孩子不幸……可是老夫还是他的岳丈,他和清幽三拜虽然少了一拜,可是既然进了慕容家的门,她就是慕容家的人。小女清醒以后,一定也会这么想,这么做!” 大总管重重的一抱拳,道:“多谢南宫家主!” 他明白南宫平的这话番,就是不会对“神剑山庄”当下的眷侣坐视不理,会帮助“神剑山庄”渡过难关。 南宫平又忧虑的问道:“小女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形?” 大总管道:“‘鬼手神医’还在庄里,方才他已经为南宫姑娘诊断过,目前南宫姑娘还在睡着,想必是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她中了别人的手段,目前不易见人,神医怕她情绪会有波动。” 南宫平焦急的道:“老夫进去看一看,就立即出来。” 大总管为难的道:“神医说最好先让南宫清幽休息,目前我们还不知道南宫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怕一个不小心对她有什么影响。” 南宫平听了大总管婉拒的话,来回踱着步子,半晌儿才咬牙道:“那好,老夫就再等一等。” 他又问道:“白儿这孩子呢?” 他指的是慕容白。 “二公子方才出去了。”大总管这就将慕容白的计划说了。 “老夫就先不走,等白儿回来。”南宫平当下道,“看哪个小肖敢来!” 大总管感激的道:“多谢南宫家主!” 第310章 棺材里的死人 南宫平去了灵堂。 他要祭拜慕容云海。 灵堂里无人。 大总管将南宫平领了进来,就脚步沉重的离开了。 而慕容白他们还没有回来。 整个灵堂里就只有南宫平和一口棺材。 棺材里是一个人。 死人。 死了的慕容云海。 南宫平走到棺材前,盯着灵位上几个字忽然有些感慨。 ——“神剑山庄”庄主慕容云海之灵位。 无论慕容云海生前多么的了不起,江湖里有多人敬仰他,甚至羡慕他,亦或是嫉妒他,一切都成了云烟。 活的仍旧活着。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 活的人终究会有死的那一天。 那一天有多远,谁也不知道。 比如慕容云海,虽然时日不多,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丧命。他也没想到印宁剑要杀他,才让印宁剑得了手。 南宫平热不住去想,慕容云海临死前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惊讶? 不解? 痛苦? 还是悔恨? 印宁剑的野心藏匿的这么深,的确使“神剑山庄”在关键之时雪上加霜。 不过,对于南宫平而言并不是坏事。 他自言自语似的道:“这样也许是最好的结果,至少清幽不会因为你的死而自责。人生在世,功名利禄,究竟有什么用呢?人一死,什么荣华?什么名利?简直连一杯黄土也不如。” 他的手的摸着棺材,仿佛这样能够和棺材里的慕容云海沟通一般。 “老夫也不想,可是老夫别无选择。人这一生,有时候真的不能走错路,至从当年我没有抵御住‘移花宫’的诱惑,从此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南宫平追忆道:“从小我就被长老们提醒,我是南宫世家的家主,肩负南宫世家振兴的使命,否则就对不起南宫世家的列祖列宗云云。老夫幼年就以复兴南宫世家为毕生之志,未曾有一日敢忘却。可是,我习武天赋不及南宫胆,他在江湖上赢得了‘胆剑’的名号,而老夫却只是被人称为南宫世家的后人,现任的家主。 可是,南宫世家早就不复存在,这其中有多少讥讽在内,老夫心知肚明,却仍旧要以家主的风度一笑了之,然后在心里暗暗发誓,让这些人终有一日对老夫刮目相看。 老夫如此,没有换取长老们的另眼相看,他们却暗中起了别的心思,想要摘掉我家主的身份,由南宫胆来继承南宫世家。老夫曾经以为他们为了振兴南宫世家,恢复祖辈的荣耀,乃是忍辱负重而又极其艰难之事,非常人不能够坚持如一,所以对他们敬重万分。” 他说到这里重重哼了一声:“他们让老夫失望了,也不过是一群见利忘义的小人而已。这样的南宫世家,有谈什么振兴?既然如此,老夫就投靠了‘移花宫’又何妨?只要老夫振兴了南宫世家,坐稳家主的位置,在江湖上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谁还能奈何老夫? 老夫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可以再替老夫指手画脚。世人皆以为老夫借助了你们‘神剑山庄’才振兴南宫世家,但是今日老夫索性告诉你,这一切都是老夫一个人做得到。” 灵堂之内忽然有一阵阴风吹来。 南宫平环顾四周,冷笑道:“‘移花宫’想要利用老夫,却是打错了算盘,只要老夫将南宫世家成为武林第一世家,在江湖上一呼万应,就是‘移花宫’的余孽葬身之时。” 他越说越觉得胸中豪气干云,语调也大了起来,道:“南宫胆当初被几个老东西看好,结果只是一个被情情爱爱所蒙蔽的傻子而已。至于你爷爷慕容冲,竟然会被一个阳容雪迷的鬼迷心窍,最后知道了阳容雪的身份,竟然还甘愿接印宁剑回‘神剑山庄’,最后却导致你今日枉死。还有你爹。” 南宫平脸上得以之色情不自禁的留流露了出来,在灵堂里慢慢踱着步子,边走边道:“你爷爷没想到,阳容雪身边那个老人,就是当年阳乙的半个师父,也是‘移花宫’三大长老之一的颜不发。颜不发保护阳容雪是真,要杀你爷爷也是真。你爹一定以为帮助了老夫,老夫就对他感恩戴德,实则这一切只是拿他做个幌子而已。 怪不得阳乙要老夫去找你爹喝酒,原来那酒馆全都是‘移花宫’的人,里面的酒水早就下了毒。老夫回去以后,被‘移花宫’的人送来了解药,就知道你爹必死无疑。最后我才明白,阳乙让老夫接近你爹,一是为南宫世家的振兴找一个‘贵人’,消除别人对老夫的怀疑,二是早就有了除掉你的心,却要借老夫的手,无声无息的达成他们的目的。” 他又诡异的笑了笑,道:“老夫听的分明,这灵堂之内绝对没有第二个人存在。而且,老夫也早就发现这灵堂之内也没有任何机关。” “只有你!” 南宫平一字一句的吐出这三个字。 他忽然飞速接近了棺材,一掌拍在棺材上,棺材盖震了起来。他又伸手抓住棺材盖,硬生生的将棺材盖挪开,阴冷的目光注视着棺材里的人。 棺材里的人安详的躺在里面,面色苍白,知道血色也无。 死了的人脸上当然没有血色。 可是,南宫平忽然伸出手指,人也腾空而气,跃到了棺材上面,疾点了慕容云海胸前的大穴。 而后,南宫平又从棺材上掠来,回到原地,脸色仍有惊疑之色,喃喃自语道:“看来你是真的死了。” 说话,他忽然送了一口气,绷紧的心神也放松下来。 方才说他兴致之处,竟然将心头的秘密一一道出,隐约之间就觉得自己根本就十分诡异。 这么多年来,心里的秘密除了他死去的夫人顾采,根本就没有“移花宫”之外的人知道只言片语,甚至是一个字。 可是,他进了灵堂以后,好像控制不住自己,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推动他将埋藏心里的秘密说出来。 的确,他隐藏这些秘密太久了。 太久了,他有时候就会因此而觉得寂寞。 他想要与人分享。 所以,他就和慕容云海分享, 确定灵堂之内没有让人,又没有机关,南宫平才放心的将心头的秘密说了出来。 反正,慕容云海只是一个死人。 ——也让他死而瞑目吧。 但是,当他说到了慕容冲和慕容雄风的死心时,心里也产生了怀疑。 ——慕容云海究竟是不是死了? 江湖里都说印宁剑杀了他,慕容白等人也都亲眼所见。 不过,南宫平没看到。 他对自己看不到的事,从来不会轻易相信。 只是,他太得意了,就忘了形。 幸亏,他又警觉了。 于是,他就故意陈述清楚慕容冲和慕容雄风的死因,又密切关注棺材里的动静。 棺材里没动静。 他仍旧不放心,才有打开棺材,连点了慕容云海胸前的大穴。 这是他隐秘不宣的手法。 ——“噬骨离魂手”! 凡中此点穴手法者,无不痛不欲生,只求一死。 即便是慕容云海伪装的再逼真,在“噬骨离魂手”之下,也必然会露出破绽。而南宫平就会在慕容云海痛生将发为发时,再将一击毙命。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不过,南宫平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隐忍密谋多年,一朝败露,可真就成了一场空,也成了江湖最大的笑话。 ——老夫这是怎么了? ——亏心?心虚? 南宫平望着棺材里的慕容云海,一时间都有些失神。 第311章 机关算尽心亦乱 南宫平知道他要走了。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因为他的心有点乱了。 此时此刻,一旦心乱了,这地方绝对不能久待。主要是还有一件事,一直令南宫平想不通。 那日,他派人袭击了“三教九流”的四位帮助所在的落脚之处,就在他的人返回途中,又遇到了别人的袭击,导致他的人损失过半,有一人也险些暴露。后来,南宫平派人调查了袭击他们的敌人究竟是谁,受何人指使,是否与“神剑山庄”有关,难道是慕容云海警觉了? 结果,他查不出来。 “移花宫”也查不出来。 那是一群陌生人。 很陌生。 而且,雷厉风行,比南宫平派出围杀“三教九流”那一行人的身手更加凌厉,更加的狠辣,甚至几乎能与“血手十三”媲美。而且,他们的数量远在“血手十三”之上。 南宫平此次和公子合作,也是因为“移花宫”。 “移花宫”此次向“小梦楼”提出请求,以重振“移花宫”为由,在大意上逼迫“小梦楼”出手相助,其实也不过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试探,哪怕“小梦楼”袖手旁观,以如今的“移花宫”的实力,对“小梦楼”一点办法也无。 可是,“小梦楼”竟然真的派出来了一个人来。 只是一个人。 正是公子。 而且,这个人还带了几个人。 ——“血手十三”和“箭中箭”。 公子此人“移花宫”并没有听闻过,但对于“血手十三”和“箭中箭”的杀名并不陌生,因此对公子也就不至于轻视。 由于“移花宫”对南宫平并不放心,就想要公子接触于他。 南宫平这时也对“移花宫”也存了戒备。 当年,顾采死后,“移花宫”曾怀疑是南宫平所杀。不过,南宫平却一口咬定是顾采有了南宫清幽以后,这一个人都变了,不想在参与他和“移花宫”的谋划,整日里郁郁寡欢,最后竟然身染沉珂,不幸病重而亡。 “移花宫”当然怀疑,但因为当初内部出了问题,一时间也没人顾得上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但是,“移花宫”处理完自己的事物以后,再回过头来想及顾采之死,就对南宫平起了怀疑。不过,有关于南宫平的这件密谋,“移花宫”花费了太多的心血和代价,不能因为莫名的怀疑,就舍弃了南宫平这颗重要的棋子,只好选择继续和他合作,但是却多少以往有些不同。 南宫平当然感觉的到“移花宫”微妙的态度。 所以,这次针对“神剑山庄”的一切计划,他并不放心全部任用“移花宫”的人。但是,若用南宫世家的人,又怕被人瞧出了端倪,坏了大局。 于是,他就想起了“箭中箭”。 这枚可怕的箭。 虽然只是一支箭,但或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时,“箭中箭”却没有立即同意南宫平的雇佣,反而提到了他背后的公子。 公子就现身了。 这一切符合“移花宫”的意愿,成功的将公子这枚对付南宫平的棋子,安插在了他身边。也就是在这时,南宫平才得知“血手十三”也受公子的指挥。 “血手十三”和“箭中箭”同是公子的属下,南宫平自然不会小看了,决定由公子指挥“血手十三”和“箭中箭”杀了慕容云海。 此时,南宫平也将南宫清幽的计划看在眼中。 于是,南宫平就要公子先杀慕容白。 慕容白一死,慕容云海就必死。 可是,由于苏小河、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的出现,刺杀慕容白的计划失败。苏州“侠派”又初立,气势正盛,为避其锋芒,公子立即命令“血手十三”和“箭中箭”撤离。 后续的一切计划就在“神剑山庄”进行。 南宫平甚至不惜让阎九五暴露。 他们先杀崔老六的“十二连环”,就是为了打击大总管的人。另外,也是给人一种错觉,让“神剑山庄”以为有大敌来犯。其实,南宫平的最终目的就是杀了慕容云海和慕容白两兄弟,让“神剑山庄”群龙无首,彻底陷入混乱。 至于大总管,南宫平就派了阎九五给他下了慢性毒药,连“神剑山庄”最后支撑大局的人也去掉。不过,为了防止“神剑山庄”的过度警觉,并没有选择立即毒杀大总管。 这其中最大的变数就是南宫清幽。 她为了救慕容云海的计划,打乱了南宫平的计划。而且,还多另一个苏小河一行人也卷入其中。 这是南宫平始料未及的。 但是,对于南宫清幽的计划,他又不能明着阻止。 于是,因果就出现了。 因果利用南宫胆对顾采之死的猜疑,而生出了对南宫平取而代之的心,从而和南宫胆联手,原本就是要计划杀了慕容云海。 南宫清幽武功很高,“素心诀”很是厉害,因果就用“魔心”控制他,由南宫胆操纵“引子”,不知不觉间杀了慕容云海。 谁想,这中间到底还是出了叉子。 并且,“魔心”也被那个来历不明的苏小河拆除了,将南宫胆暴露了出来。 最后,因果就对南宫胆种了“魔心”,也对南宫清幽又种了“魔心”,让他们在婚礼上刺杀慕容云海。 为了稳妥起见,又安排了“箭中箭”作为最重要的一支毒箭。 至于慕容十三,则是在南宫平的意料之外。没想到“神剑山庄”之内还有人对慕容云海不满,企图颠覆他的庄主之位。 可是,婚礼上的计划又失败了。 这令南宫平很是愤怒。 若不是顾及他的身份需要隐藏,他真想亲自动手取了慕容云海的命。他之所以不参加婚礼,就是因为查不出来的那一群偷袭于他属下的人。除非亲自坐镇,否则南宫平绝不放心。他总担心有人在乱中对他不利,因而在婚礼当日一直待在南宫世家,关注各方的动态,以应对一切突发事件。 但是真有突发事件。 首先,是他在婚礼当天的计划失败。 其次,是印宁剑杀了慕容云海。 最后,是阎九五的死。 阎九五怎么死的? 也许是“神剑山庄”截住了撤退时的他,将他击杀。 但是,阎九五是和“血手十三”一同去的,为何“血手十三”只是受了伤? 据“血拼十三”所说,他们中了“饮雪小筑”里的机关。 有关于“饮雪小筑”里的机关,由于南宫清幽的和梁卫、喻泗、解召、水班城的关系,南宫平对此最为清楚前因后果。 可是,他对“血手十三”的说法将信将疑。 这时,他又得到消息,“血手十三”背后的公子暴露了踪迹,慕容白正在围杀于他。 是以,他才消除了对公子下达指令,命令“血拼十三”杀了阎九五他们的怀疑之心。与此同时,他又马不停蹄的独自一人来到了“饮雪小筑”。 作为一位父亲,南宫清幽刺杀慕容云海,他必须来。 作为“神剑山庄”表面上的挚交,而且它又是慕容云海的阅读,慕容云海为印宁剑所杀,他必须来。 所以,他来了。 他不放心南宫清幽如今的状况,又是为何会失利,刺杀慕容云海失败不说,竟然还被人给制住。“鬼手神医”这时还在,并没有离去,究竟是否会治好南宫清幽,南宫平心里也有些担心。 毕竟因果对南宫清幽种下“魔心”时,多少还是手下留情,不想南宫胆这般彻底成了提线木偶。 大总管拒绝了他。 南宫平就不在坚持。 他怕表现的太过急切,被大总管看出了端倪。相比慕容云海,大总管就是南宫平眼中十足的一只狡猾的老狐狸,面对这样的一个大总管,虽然他为了解毒失了大半的功力,可是对于他毒辣敏锐的眼光,南宫平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于情于理,南宫平也要来慕容云海的灵堂来。 因此,他又来了慕容云海的灵堂。 第312章 江湖第一人 南宫平忽然又想到了一个人。 ——苏小河。 他拧眉沉思,通过苏小河在苏州的经历,以及和洛寄予之间的关系仍旧想不出苏小河的师承。 他只知道苏小河手中的那柄剑的剑格上有一个“寒”字。 想到这个字,他的心里更乱了。 他竟然觉得不安。 这个“寒”字这么熟悉,就埋藏在他的心底深处,可是,此时此刻他就是想不起来。 它究竟代表什么? 南宫平不想了。 他要立即离开。 他刚走到门口,左脚已经抬了一起来,即将跨过门槛,忽然又转身回头。 棺材里的盖子他忘了。 他心里有点发寒。 一个“寒”字竟然能乱了的他的心,出现这种纰漏。 他立即又走向棺材,将棺材盖子盖上,手指叩击着棺材,犹豫了半晌儿,才又转身。 他刚转身,即将离去。 有声响。 就在他身后。 他没有动。 脚步没动。 人也没动。 棺材的盖子被移开,死了的慕容云海坐了起来。不过,他坐起来以后,从棺材里出来,先是扶着棺材吐了一口黑血。 他仿佛没有看到南宫平。 南宫平没有转身,却问道:“云海?” 慕容云海没有作声,他揉了两下胸口,又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用手绢。 作为“神剑山庄”的庄主,他一向很在乎自己的言行,行为举止仿佛不像是一个江湖人。 但是,此时的他什么也不在乎了。 他用手速擦嘴上的血。 假如这时有“神剑山庄”的人在场,看到他的这个举动,一定会惊讶万分。 这只是一个小动作,但对于慕容云海,必然有着不同的意味。 南宫平没有听到回应,慢慢的转过身来。 这次转身,他的动作极慢。 他的思维也很慢。 慢到几乎没有在思考。 他终于转过了身,扭过了头,将慕容云海的身影看在眼中。 慕容云海一手按着棺材,偏过头来迎着他的目光。 南宫平道:“你没死。” 慕容云海道:“时日无多。” 南宫平道:“好。” 慕容云海道:“还好。” 南宫平面无表情的问道:“老夫方才说的每一个字,你一定都听到了?” 慕容云海也是面无表情的点头道:“是。” 南宫平道:“杀了我。” 慕容云海问道:“为什么?” 南宫平道:“老夫现在就是‘神剑山庄’的敌人,所有一切都是老夫在谋划,老夫要毁了你们‘神剑山庄’,让南宫世家取代你们武林第一世家的地位。” 慕容云海喟叹道:“我一定要杀你吗?” 南宫平道:“你爹的死也与我有关,虽然不是老夫下的毒,老夫事先也不知道‘移花宫’的用意,但是如果不是老夫在,你爹不会那么轻易就中了毒。” 他冷冷的道:“这是生死大仇,你必须杀我。” 慕容云海沉默半晌儿,忽然道:“清幽呢?” 南宫平哼了一声。 慕容云海又道:“你为了自己的野心,就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亲生女儿?”南宫平嗤笑道,“你又知道什么!” 慕容云海听出了他话语中不同寻常的以为。 南宫平叹道:“想不到,老夫经营多年,一朝失算,相比你也是早就怀疑了我。” 他的心忽然变得宁静,神色之间一点慌乱也无,淡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老夫的?” 慕容云海仿佛站不稳当,靠着棺材,不急不缓的道:“我爷爷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中了毒,而且他也知道就是颜不发下的毒。‘移花宫’的人为了对付‘神剑山庄’,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怎么可能因为阳容雪一个人就放弃了。阳容雪与其说是被颜不发保护,其实又何尝不是被监视起来。我爷爷心不够狠,太过于儿女情长,明知道去了会有危险,不过为了他们母子,宁愿冒险一行。果然,他带十四叔回来就觉得身体有恙,断定自己中了毒。可是这毒却无人能解,所以他就着手我爹开始掌管‘神剑山庄’。 那天我爹出去以后回来,就觉得身体不适,而且他中的毒毒性更烈。当时他就有了猜测,让我小心于你。不过,这也是他的猜测,需要我去证实,生怕会中了别人的计,导致我们两家反目成仇,自相残杀,而让别人渔翁得利。 后来,我爹死后‘神剑山庄’面临困境,对于我和清幽的亲事,我本来已经不抱期望,没想到你依然坚持。由此我以为你其实也是无心之下被他人利用,又怕我道出了我爹的死因,只会让你和清幽两人自责。所以,我就一直隐瞒到现在。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这背后都是你和‘移花宫’的密谋,你竟然选择和‘移花宫’联手,先除掉‘神剑山庄’,再去实现自己一统江湖的野心。” 他脸色终于有了一点变化,眼神微冷的道:“都说虎毒不食子,原来你是一头雄狮!” 南宫平毫无愧疚的道:“贤侄,你大可指责于我。不过,你也别忘了‘神剑山庄’的威望是怎么来的。当初‘移花宫’势大,你们‘神剑山庄’感受到了威胁,劝说我们南宫世家号令江湖中人一同联手对付‘移花宫’。我们南宫世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却要把‘神剑山庄’居于首座。 为了对付‘移花宫’,我们南宫世家世家高手尽丧,你们‘神剑山庄’却暗中有所保留。虽然‘移花宫’被击垮了,南宫世家也完了,各大门派都损失惨重,只有‘神剑山庄’看死死伤惨重,其实元气未伤,反而在‘移花宫’一役以后成为了武林第一世家,从前能够和你们平起平坐的江湖门派消失殆尽。” 他冷笑道:“相比你们‘神剑山庄’的‘深谋远虑’,老夫今日的所作所为又有何不妥之处?只要他日老夫成为江湖第一人,再将‘移花宫’的余孽彻底****湖上只会说我南宫平不愧是南宫世家的后人,于困境之中重建南宫世家,又将江湖隐患,‘移花宫’这些余孽铲除干净,江湖里以后都会对老夫敬仰万分。” 他越说越激动,朗声道:“我——南宫平,就要成为江湖第一人!” 第313章 因果! ——江湖第一人! 南宫平眼中恍然大悟。 他想到了! “成为江湖第一人就那么重要吗?”慕容云海却在这时问道。 南宫平冷哼道:“你难道不想吗?” 慕容云海摇摇头。 南宫平怎么会信,道:“你不是不想,而是你没时间。” 慕容云海并不反驳,长吁了口气,问道:“你这么对清幽,就重来没有为她考虑过吗?” 南宫平的脸色变得很冰冷,道:“老夫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 慕容云海道:“你放心,我虽然设了局,但你是清幽的父亲,我不会让她在这里的。” 南宫平冷笑道:“果然不愧是‘神剑山庄’的庄主,老夫竟然会中了你的局。想必一定有很多高手在这里,能够瞒过老夫的高手,肯定不一般。” 慕容云海捂住胸口,呼吸有点沉重,他皱着眉道:“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 南宫平怎么肯信,哈哈一笑,道:“老夫今日太得意,所以才失了算,你这样再诓骗老夫,老夫怎么会再中你的计。” 慕容云海坦然道:“因为直到清幽要杀我,我才想到你会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南宫平耳听八方,辨别着灵堂范围内是否真的有其他人存在,嘴上为了分散慕容云海的注意力而问道:“为什么?” 慕容云海道:“之前清幽种了‘魔心’,但是‘引子’被南宫胆毁了,她的‘魔心’也就解除了。可是,为什么又突然被种了‘魔心’?清幽的武功我是知道的,究竟是什么人能给她种下‘魔心’?我原以为只有‘移花宫’的宫主才会‘种魔大法’,可是却想不通为什么这人第一次却只种了半个‘魔心’? 除非,这个人就是清幽的亲近之人,想要利用她,却又有恻隐之心,所以第一次才会在她身上种了半个‘魔心’。但是,计划失败以后,这人杀我之心极重,又不顾一切的再次给清幽种了‘魔心’。而这次,他再也没有手下留情,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惜牺牲清幽。 一个能够两次悄无声息的给清幽种下‘魔心’的人只有你——除了她的亲生父亲,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所以,我就怀疑你是否会是‘移花宫’的宫主。” 南宫平再三暗中观察周围的一切,并没有发现灵堂之内有其他人存在的迹象,听了慕容云海的推断,似笑非笑的道:“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婿,可是你猜错了,我并不是‘移花宫’的宫主。” “你当然不是!”慕容云海笃定的道,“我当时就否定了一个想法,你毕竟事南宫世家的人,无论如何‘移花宫’的宫主我不会是你。所以,我就想到你和‘移花宫’的宫主必然有着更加密切的关系。或许,你就是他的徒弟。” 南宫平忍不住由衷的赞道:“果然是慕容云海,如果你没有心疾,老夫也不会轻易对你们‘神剑山庄’动手,你实在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慕容云海叹道:“你是一个比我更可怕的敌人。” “是又如何?”南宫平几乎相信了之前慕容云海的话,断定这灵堂之内只有他们两人,说话再无顾及,笑道,“南宫胆这个傻瓜,以为老夫就是‘移花宫’的宫主。老夫早就看出他的二心,以‘移花宫’宫主因果的身份和他试探他,他当真答应了老夫的拉拢,想要借助‘移花宫’来除掉我,接管整个南宫世家。可是他没想到,一切都在老夫的掌握之中,最后还为被老夫中了‘魔心’,一心想要杀你,落得个身死的下场,死了也只是一个糊涂鬼!” 原来,因果就是他! 他就是因果! 所以,他才能在南宫清幽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两次给她种了“魔心”。 南宫胆怎么会想得到,因果竟然是南宫世家的家主南宫平。他对“移花宫”内部并不怎么了解,反而南宫平对此知之甚祥,又对他的想法了如指掌,才能够如此不费功夫的引他中计。 慕容云海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真可谓是丧心病狂。” “老夫丧心病狂?”南宫平一手指着自己,怒道,“当初若不是几个老东西想要将家主之位交给南宫胆,老夫会答应‘移花宫’的要求吗?一旦南宫胆掌握了南宫世家,真让他重振了南宫世家,谁还会记得我?到时候,只怕南宫胆会杀了老夫这个曾经的家主,才睡的安稳!” 他又冷笑道:“但是老夫也不是笨蛋,阳乙想要借助南宫世家,将‘移花宫’的人混进来,在从南宫世家走出去,名正言顺的在江湖上立足以后,再一一铲除各门派。这么大的野心,老夫怕是会成一个随时会被抛弃的棋子而已。所以,老夫就要拜他为师,并且还要习练他的‘种魔大法’。他以为老夫只是贪恋‘种魔大法’,却不知老夫不仅要学这‘种魔大法’,还要用他达到老夫的目的。” 慕容云海接过他的话,继续道:“但凡‘移花宫’的宫主,就必须身怀‘种魔大法’,但是这只有宫主一个人习练。你虽然练了‘种魔大法’,‘移花宫’也不会认同你。你就用这功法的法门,换取了其他人的支持。这样,你就扫清了阳乙对你的威胁。是他找的你,你的把柄全在他的手里,只有他死了,你才有机会摆脱‘移花宫’的牵制。” 南宫平抚掌道:“老夫不仅换取阳乙敌人的支持,还和他的敌人一同杀了他,从此‘移花宫’只能够和老夫平起平坐,就算老夫还有把柄在他们手里,但也不会任由他们驱使。” 说到这里,南宫平神色不耐烦的问道:“老夫想知道,你今日独自这人设局见我,引老夫入彀,为什么不干脆备着高手,将老夫当场格杀,岂不是更好?” 慕容云海摇头道:“不好。” 南宫平感到不可思议,又问道:“那你有何用意?” 慕容云海道:“我不想令清幽难过,也不想令其他人为难。” 南宫平不解的道:“其他人为难?” 慕容云海转移了话题,神色郑重的道:“你能不能告诉,为什么你会狠心牺牲自己的女儿?” 南宫平脸色逐渐变得怒红,道:“好!既然你识破了老夫,偏偏还这么糊涂,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也让你死的瞑目。” 其实,他在说这话之时,依旧不敢相信这里真的就只有慕容云海一个人。 可是,以他的功力的确肯定此处再无其他人。 ——为什么? 他想不通。 他干脆不想。 他只要杀了慕容云海,再将他装进棺材里,然后从这里离开,静观其变即可。 第314章 顾采之死 南宫胆对南宫清幽很特殊。 当南宫平忙于南宫世家的事物时,陪伴南宫清幽最多的是南宫胆。 南宫平起初以为南宫平只是由于对顾采的感情,从而转移到了南宫清幽的身上。 对于这样一个人,为情所困,甚至因情而毁的人,他已经不再将他视为威胁,而且还能够在需要的时候让南宫胆为他所用。 可是,南宫世家里传出了流言蜚语。 其中一种,就是南宫清幽和南宫胆长相有几分的神似。 南宫世家还是有人不满于南宫平独断一切,所以一直以蠢蠢欲动,在任何恰当的时机制造对南宫平所不利的事来。再则,在顾采死后,南宫平和“移花宫”的合作关系若即若离,并非最初牢不可破,“移花宫”为了防止南宫平会摆脱“移花宫”的牵制,也在遏制他对南宫世家的掌控。 南宫平也在反过来清理“移花宫”早先以江湖人的身份,为他所展览的理由,混入南宫世家的那些“移花宫”派来的人。 这些人分两种。 一是觉得“移花宫”振兴无望,即使再搅动风云,也会被各派联手打压,直至毁灭,从而被南宫平所收买,表面听从“移花宫”的号令,实则以南宫平马首是瞻。 二是坚决执行“移花宫”号令的人。他们被南宫平以各种理由派出去,逐一击破,一一身死。 这时,南宫世家内真正为“移花宫”效命的人一个人也没有了。 “移花宫”期间因为南宫平和阳乙的敌对一派合作,发生了内乱,对于南宫平的动作根本无暇顾及。等到阳乙失败身死,“移花宫”也换了新宫主,南宫平已经彻底完成清除异己的目的。“移花宫”再想派人手去南宫世家,被南宫平以各种理由婉拒。 “移花宫”突然意思到,为了他们各自的私利而内斗,无意中给明显蓄谋已久的南宫平做了嫁衣。 南宫平要彻底摆脱“移花宫”。 “移花宫”从此再难掌控南宫平。 不过,毕竟南宫平有把柄在“移花宫”手里,也不敢做的太过分,此后与“移花宫”的合作之中就各怀鬼胎,彼此间虚与委蛇,而“移花宫”因为内斗损失不小,不得已之下,也不能够和南宫平撕破脸皮。 顾采这时的身份就很微妙。 她是“移花宫”安插在南宫平身边的眼线,并且南宫平也是事先知道的,为了表明他合作的诚意亲自同意的。 南宫清幽出身以后,顾采就变了。 从前,顾采的温柔只在表面。 而今,她的温柔就在她的眼眸深处。 当南宫平想要清理“移花宫”派来的人,并且提前和阳乙的敌对一派暗中解除时,顾采本来就有所察觉。 可是,她并没有向阳乙禀报。 当然,南宫平这时也在暗中留意她的举动。 她的举动令南宫平满意。 顾采因为有了南宫清幽,已经忘却了阳乙的指令,安逸于现状,过当下平静的生活。 若不然,阳乙也不会为南宫平等人所趁。 事后,眼见大局已定,南宫平忽然间觉得有点不安。 不安之处正是由顾采而来。 他不放心。 除了他自己,他不会信任任何人。 阳乙若不是太过于信任顾采,即使顾采没有向他禀报南宫平的异动,他也应该有所察觉。偏偏他太信任顾采,真的只为一个有了孩子的女人,还会向从前那般效命于他,结果才会惨死。 而南宫平则以为顾采的变化并非对他动了真情,只不过因为有了南宫清幽,激发了顾采内心的柔软处,才会背叛了阳乙。 南宫平无法忽略顾采的出身。 ——她能背叛阳乙,难道就不能背叛他吗? 以一个女儿做为系,难保顾采有朝一日不会像背叛阳乙一样,背叛了南宫平。 南宫平当机立断,就要下手。 顾采点破了他的想法。 她神色复杂的问道:“你想杀我?” 南宫平心中一惊,脸上更是惊愕万分的道:“夫人,你怎么了?” 他没见过顾采动手,但阳乙没够选中她,一是她的心机之沈,二是她的武功也有独到之处。 即使南宫平从未见过顾采施展任何武功。 顾采的容颜古井不波,将南宫平方才端进来的酒倒了一杯,端到他的面前,道:“你敢喝吗?” 南宫平脸色一抽,故作淡然的道:“一杯酒而已……” 顾采见他慢吞吞的抬起了手,忽然后退一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南宫平心头震动,又迷惑不解。 顾采凄惨一笑,道:“我背叛了宫主,害得他身死,他的命我来偿。” 南宫平脑中如同一记惊雷袭来,难以置信的盯着顾采,与她保持距离,随时应对顾采突然的发难。 顾采的眼光很柔,又很痛。 她好像很心痛。 很痛心。 她幽幽的道:“你已经不惧怕‘移花宫’了,我就是那个最后令你寝食难安的人,不是吗?” “我……”南宫平想要辩解,可是看着朝夕相处的顾采,忽然间变得无言以对。 顾采的嘴角流出了血,她半倒在桌案旁,神色痛苦的低声道:“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南宫平这才放下了戒备,想要去搀扶他,又犹豫了。 顾采的神色已经涣散,艰难的道:“还有……你要……放过……南宫大哥……求……求你放过……他……” 杯中的酒很毒。 毒性发作很快。 顾采就要咽气了。 可是,南宫平没有回应她。 她就保留着最后一口气,眼神祈求的看着南宫平。 南宫平心里滋味繁杂,涩声道:“我会照顾好清幽。” 顾采还是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毒性早已侵入她的五脏六腑。 她应该丧命了。 她还不死。 她以一种奇异的力量在坚持。 南宫平又惊又疑,又保证道:“我答应你,不杀南宫胆!” 顾采笑了。 她笑的如此轻松。 至从相识至今,南宫平见过她无数次的笑,却从未像她此时的笑,完全发自肺腑,又充满解脱。 她明明猜到了南宫平的杀心,却甘愿自饮毒酒。 南宫平看着她最后闭上眼,神色如此的安详,内心仍旧惊疑不定。 他在想一件事。 ——怎么对外交代? 他灵机一动,心中一狠,就往顾采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割了一刀。 而后,他当夜面见南宫世家垂垂老矣的极为长老,说顾采是“移花宫”派来的细作,他又拿出伪造的顾采和“移花宫”联络的书信呈给长老们看。 不过,长老们没见过顾采的笔迹,哪里判断的出这封书信究竟是不是顾采亲笔所书。 他们只是从书信的内容判断的确是顾采在禀报南宫世家内的详情,再因是南宫平拿出来的证据,自然也就信以为真。并且,他们告诉南宫平,顾采是“移花宫”余孽一事,务必保密,否则会有损南宫世家的名声。 但是,长老们还有一个条件,顾采的尸首绝不能入南宫世家的祖坟,暗中葬在别处即可。 南宫平假装悲痛的答应。 而后,他在祠堂内立了顾采的排位,又她葬在了城外望龙坡。此后,南宫平从未去过望龙坡祭拜于她。 这时,南宫胆回来了。 他出走半年,终于抵不住对顾采的思念,鬼使神差的就回到了南宫世家。 第315章 你疯了 南宫胆听到的是顾采的死。 他见到的是顾采的灵位。 旁人都在说顾采身染沉珂,不幸病逝,但是南宫胆半年前出走之前,见过顾采一面。从顾采的面色上,他断定顾采绝不会患有隐疾。 他想不通。 他还没有怀疑南宫平。 当晚,南宫平却亲自来见他,道出了顾采乃是“移花宫”派来的细作,企图通过顾采的南宫世家夫人的身份,使“移花宫”的余孽进入南宫世家,从而改头换面,先掌握南宫世家,再为祸武林。 南宫胆当然不信。 他很愤怒,就当即拔出了“胆剑”。 他和南宫平斗了起来,惊动了南宫世家的人。 这时,南宫平硬生生受了南宫胆一剑,贴近他的耳边,低声道:“‘移花宫’还有余孽,此事断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知限你知我知。否则,南宫世家刚刚复起,怕是要被打入深渊。” 南宫胆方才因为顾采的死彻底乱了心,眼见南宫平故意受了他一剑,又以南宫世家的未来相劝,他的灵台一阵清明。 他已经拔了剑,还伤了南宫平。 明日,江湖上又会如何看待他这一剑。 于是,他当着众人的面,怒道:“我南宫胆为南宫世家付出这么多,为什么你是家主,而我一点机会也没有。” 他又痛吼一声道:“我不服!” 他当然痛。 南宫平受了他一剑,却没有他痛。 顾采死了。 他怎么不痛? 他简直痛不欲生。 所以,南宫平故意夜晚来见,向他道出顾采的身份,就是要激怒他。 而且,他又暗中以“种魔大法”扰乱南宫胆的心神。 ——让他拔剑。 两人相斗,引出南宫世家的人。 此时,南宫平故意受当众受了南宫胆一剑,再以南宫世家的未来唤醒他。 南宫胆很在乎南宫世家。 他比南宫平更在乎。 南宫平要的是自己的野心。 南宫胆只要南宫世家的明天。 所以,他心神恢复以后,为了江湖上不会编排今晚的事,就故意承认自己不服南宫平,才会和他相斗,并且刺了他一剑。 可是,南宫平对外表现出对南宫胆的既往不咎的大度。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既毁了南宫胆的名声,又摧毁了他的斗志。 从此之后,南宫胆再也不会成为他的威胁。 由于顾采自饮毒酒,南宫平有时入眠以后,总是会梦见她。 顾采会在梦里问他,是否遵守了诺言。 所以,他答应了顾采不杀南宫胆,又因为这样的梦,也不敢真的违背对顾采的承诺,怕是要夜夜不得安眠。但是,他要彻底毁了南宫胆才会安心。 是以,他才故意设局引南宫胆中计,并且永远也不会得知真相。 他又亲口告诉南宫胆顾采被葬在了城外望龙破,南宫胆从此经常去望龙破祭拜顾采,再也无心任何事物。 若不是顾采的坟茔被大雨冲毁,暴露了尸骨,让南宫胆发现她骸骨呈黑色,与南宫平所说的自杀而死根本不同,他也不会怀疑南宫平,并且生出了颠覆南宫平的家主之位的想法。 而在顾采死后,南宫胆的确将对顾采的思念之情转移到了南宫清幽身上,这也令南宫平在听到流言蜚语以后,从而怀疑南宫清幽究竟是谁的女儿。 南宫平开始细心留意南宫清幽的和南宫胆的相貌。 果然,他觉得两人之间的确有些微的神似。 他忽略了南宫胆是他的堂兄弟,两人之间也颇为神似。 至此,他每次看到南宫清幽,都会觉得她是顾采和南宫胆的孩子。毕竟当初顾采可是阳乙派来监视于他的人,为了确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或者防患于未然,怎么会只针对他一人,而对当时南宫世家里威望甚高的南宫胆视而不见。 所以,南宫平越来越觉得顾采一定是设计使南宫胆迷上了她,好令她摆布。 而且,南宫胆为什么会对顾采用情如此之深?两人怕是发生了不可言说之事。 南宫平想明白这些关节,对于南宫清幽的态度不知不觉间就变了,对于利用南宫清幽也毫无愧疚之心。 他很得意将这些想慕容云海道出,冷笑着道:“你还觉得是老夫对不起她吗?” 慕容云海却笑了。 他笑的疯狂。 而且,疯狂中又一种哭笑不得。 这令南宫平心里慌乱。 他怒道:“你笑什么?” 慕容云海哂笑道:“你当真以为清幽不是你的女儿?” 他又哈哈大笑,笑中带泪的道:“清幽的娘亲为了不你难做,让你安心,也为了清幽,亲自喝了那杯毒酒。可是你却因为她请求你留南宫胆一命,又因为一些流言蜚语怀疑清幽不是你的女儿。清幽若真的不是女儿,她娘亲又何必自饮毒酒!” 南宫平冷道:“老夫的判断不会错!” 慕容云海一脸同情的望着他,道:“你为了掩盖自己的所作所为,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甚至不惜杀了自己女儿的娘亲,还不承认自己的女儿。清幽的娘亲请求你南宫胆一命,正是因为她太了解你,可是她没想到反而令你因此怀疑清幽不是你的女儿。” 他一字一句的道:“你疯了!” 此时的南宫平真像极了一个疯了的人,他的眼中有些疯狂的意味,还有嗜血的冲动。 南宫平不在说话。 他动手了。 这么多年,他精心布局,甚至将阳乙玩弄于股掌之间,成功利用了“移花宫”,心中可谓骄傲之极。 他需要一个人分享他的骄傲。 但是,这个人必须是死人。 当慕容云海从棺材里出来时,南宫平还继续将这一切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就是他把当做了一个死人。 无论慕容云海今天究竟有什么布局,他都不管不顾了。隐藏了这么多年,南宫平需要一种宣泄。 “神剑山庄”已经混乱不堪。 南宫世家如日中天。 他要成为江湖第一人。 只要先杀了慕容云海,再借“移花宫”的手荡平“神剑山庄”,从此江湖各门派都会以南宫世家为武林第一世家,以他马首是瞻。 他杀性大起。 他要只要腥风血雨。 所以,他出手时心中说不出的得意。 那么,他出手就有些许的三心二意。 但是,他要杀的是慕容云海,一个即将死了的人,而他不过是提前送他一程。 再也,南宫平也想引出灵堂内的其他人,然后大开杀戒。 南宫平根本不信灵堂里就真的只有他和慕容云海两个人。 只要他动了手,那些潜伏的人都会一一现身。 没人会是他的对手。 因为他是南宫平。 他练成了“种魔大法”! 第316章 火焰的红 南宫平的“种魔大法”有缺陷,这是“移花宫”派来的蒙面人告诉慕容云海的。这次针对“神剑山庄”的布局,其实反而是用来对付“移花宫”的。 慕容云海的“火焰刀”杀了南宫平。 不过,南宫平施展的是“噬骨离魂手”,依旧奔着慕容云海的胸前几处大穴而去。 他不明白之前慕容云海为什么中了他的“噬骨离魂手”,竟然一点反应也无,后来只是吐了血。 还是黑血。 无论出去任何目的,这一击他并没有想到会得手。 有人会拦他。 一定有! 他的手已经点到了慕容云海胸前。 没有人。 一个人也无。 ——怎么会没有! 南宫平来不及想了,既然没有人阻拦,灵堂之内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那对他而言更好。 他忍不住笑了。 他只是笑了一下,就不笑了。 慕容云海截住了他的手。 南宫平的手点向哪里,慕容云海的就抬手截断他的攻击。 慕容云海很快。 南宫平更快。 慕容云海就比他还快。 所以,南宫平笑不出来了。 慕容云海的表现不像是一个身患心疾的人,他的身手太快,而且频频拦截住南宫平的“噬骨离魂手”,呼吸之间并没有一点异样。而且,之前他本来是靠着棺材,当南宫平动手以后,他他就离开了棺材,稳稳当当的立在地上。 南宫平只用了一只手。 他神色一冷, 又用了第二只手。 慕容云海本来只是一只手拦截南宫平的进攻,这时依旧只以一只手应对南宫平的两只手。 南宫平连连出了三十招,终于抽身疾退,心底泛起冷意。 他的手也似乎有点冷。 冰冷。 他的后背渗出了汗。 汗也冷。 ——慕容云海没有心疾! 南宫平刚有这个想法又立即否决了。 他怎么可能早在二十年前就开始谋划,为今天而布局。或许,慕容云海真的就没有心疾,他以心疾之症蒙骗了所有的江湖人,也蒙骗了“神剑山庄”里的人,甚至是他的二弟,还有大总管。 这也许是慕容雄风布的局。 南宫平想到这里,这才消除了心底些许的不安。 如果慕容云海的心思真的深沉到这种可怕的境地,今天就算是只有慕容云海在这里,他必然也是有绝对的自信应付得了南宫平。 可是,慕容云海为什么方才吐出了黑血? 南宫平的脑袋又变得乱哄哄的。 他心里一横,什么也不想了。 他要实现“种魔大法”。 而且,是为自己“种魔”! 他本身的习武天分并不高,所以才会被当时的南宫胆一压一头,从而导致极为长老生出了让南宫胆将他取而代之的想法。 至从南宫平拜阳乙为师,习练了“种魔大法”,武功精进许多,南宫胆早就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南宫平若真的面对绝顶高手,还是会必败无疑。 是以,他另辟蹊径,找到了提升武功的方法。 正是“种魔大法”,而且是为自己“种魔”。 这时,他为了立即杀了慕容云海,当即就为自己种了“魔心”。 他心里魔念一起,整个人忽然间就变得阴森森的,眼中尽是一片漆黑,瞳孔里似乎凝聚了一团水墨。 灵堂里仿佛又一阵风吹过。 冷风。 冷风冰冷。 它拂过慕容云海的脸。 慕容云海感觉到森然的冷着,脸色不仅没有变的发白,反而有一点红。 随即,他的肤色似乎也成了红色。 火焰一般的红。 南宫平又来了。 他劈出了一掌。 这一掌带起了风。 风由他头顶席卷而来。 风不知从何处而起,却又化成了刀。 ——风刀! 风刀刮破了灵堂里的布置,就连慕容的衣服也被风刀割破。 他退了一步。 这一退,反而有风刀从他脸颊飞过。 有血。 血是红的。 但是,这滴血却又一种别样的红。 ——火焰的红。 仿佛之间,那一点火焰的红从血珠上炸开,瞬间就弥漫了整个灵堂,伴随而来的还有火焰的灼热。 一股灼烧的气浪一闪即没。 血没了。 ——那滴血珠滴上了地上,摔成了无数瓣。 火焰也没了。 ——看不见,也触不到。 气浪还有所残留。 ——气浪更不知因何而来,但南宫平胸口的灼热之感,就是气浪来过的最好证明。 风刀呢? 风已停。 刀? 刀也就不见了。 南宫平浑浑噩噩的喃喃的道:“你破了老夫的‘种魔大法’?” 慕容云海道:“你利用了阳乙,阳乙又何尝不是再利用你,他怎么会将‘种魔大法’真正的交给你。” 南宫平低吼道:“不可能!老夫为了‘种魔大法’,才将心法告诉了阳乙的敌人。虽然老夫偷袭了阳乙,使他受了伤,但是那人也练成了‘种魔大法’,正是用‘种魔大法’杀了阳乙。如果这‘种魔大法’有问题,为什么他安然无恙?” 慕容云海以一种悲悯的眼光望着他,道:“你们各自心怀鬼胎,就算是‘种魔大法’损伤了他的身体,他也不会告诉你吧。” 南宫平发出疼痛的呻吟,喟叹长叹道:“怪不得会在这里独自等着老夫,原来你早就对老夫了若指掌,看来到底是老夫输了一筹,今日死在‘火焰刀’下也不冤。” 他委顿于地,吸了冷气,道:“老夫一时忘却了你的师父,就算‘种魔大法’也未必低的住已经大成‘火焰刀’,老夫这‘种魔大法’又有缺陷,筋脉受了损伤却不自知。这灵堂原来是给老夫准备的。” 慕容云海无悲无喜,问道:“你有什么遗言?” 南宫平凄惨一笑,道:“人死如灯灭,老夫不需要遗言。” 慕容云海又道:“你就没什么相对清幽说的吗?” 南宫平脸皮一颤,沙哑的道:“如果你果真对南宫世家不屑一顾,把它交给清幽吧。老夫将死,也不明白她究竟是不是我的女儿,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慕容云海点了点,道:“好。” 南宫平忽然强打着精神,问道:“你是不是没有——” 他的话到此为止。 慕容云海却明白他没有说完的话,捂着心口,额头冷汗渗渗,对着南宫平只说了一个字。 “有——” 第317章 我活过 棺材里原本是慕容云海,转眼间换成了南宫平。 所有的野心壮志,在死后都化作了一杯黄土,一缕青烟。 慕容白这时已经进来了灵堂。 灵堂里这时有三个人。 他和慕容云海。 还有一个死人。 ——南宫平。 慕容白看见慕容云海的脸色,刚想开头,却被慕容云海打断。 “我有事要交代于你。”慕容云海席地而坐。 慕容白却跪在地上。 “南宫平的事不要透露,就说是被‘移花宫’的人设计所杀,我将他做的一切告诉你,你转告清幽。”慕容云海又将前因后果一一告知了慕容白。 慕容白应声道:“是!” “我答应过南宫平,以后南宫世家交给清幽,你务必要护清幽周全。她若是放不下南宫世家,你就连南宫世家也一并护了,若是她不愿意,你就随南宫世家自生自灭吧。” “好!” “还有关于你朋友的事。” 慕容白茫然道:“我朋友?” 慕容云海淡然道:“苏小河。” 慕容白讶然道:“他?” 慕容云海点了点头,又告诉慕容白不知晓的事。 “当初‘移花宫’霍乱江湖,‘移花宫’宫主独孤一叶高傲自大,以一人之力连战各门派高手,但是却没人是他的对手,武林中人士气尽丧,没想到这时候却来了一个籍籍无名的人,竟然将他给打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神秘人并没有取独孤一叶的性命,竟然放任他离去。当时各门派虽然有所不满,偏偏又技不如人,自然也就不无话可说。 此后,各门派又设计埋伏独孤一叶的三大护法,将他们击杀,再加上孤独一叶被神秘人打败,江湖中人士气大增,‘移花宫’又失去了三大护法,独孤一叶好像也受了重伤。至此,‘移花宫’在各门派的围剿下溃不成军,最终功败垂成。 至于这个神秘人,在‘移花宫’败退以后,也要就此离去,其他人想要知道他的名讳,他都避而不谈。铸剑世家的欧阳少恭为了以示对此人力挽狂澜,挽留武林的感激之情,就将家中一块由天外陨石铸造的宝剑赠给了这个神秘人。 当时,这个神秘人也挺喜欢这把剑,又问欧阳少恭能不能刻上一个字,欧阳少恭说可以。那人又说,能不能刻一个篆体字。于是,欧阳少恭就遵照此人的要求,在这把剑的剑格上刻了一个篆体的‘寒’字。” 慕容白听完这里,神色恍然的道:“老苏的剑格上就有刻有一个字,好像是篆体,不过二弟我并不认得。” 慕容云海苦笑道:“早让你好好读书,你却不听话。” 慕容白追忆道:“咱们是武林世家,二弟我对武功还有兴趣,读书是真的一点天分也没有。再说,就算是好好的读书,也未必会使得篆体字啊。” 慕容云海失笑道:“大哥说不过你,就算你是对的。所以,我看到这个字的时候,就认得出来是一个‘寒’字。” 慕容白连连点头,道:“老苏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的师承,原来他竟然是那个人神秘人的门派传人。” 慕容云海道:“当初各门派为了保留脸面,请求铸剑世家的欧阳少恭送这剑给这个神秘人,正是因为有求于人。” 慕容白道:“让他去杀了独孤一叶?” 慕容云海却摇头道:“不是。” 慕容白疑惑的问道:“那是什么?” 慕容云海哂笑道:“当初各门派都不是独孤一叶的对手,在神秘人击败独孤一叶之前,又被‘移花宫’打的节节败退,丢进了脸面,最后竟然没这个籍籍无名的神秘人所击败。所以,各门派觉得颜面尽失,又捉摸他的来意。 后来,他们发现这个神秘人果然无欲无求,只不过不想看到独孤一叶危害武林,所以才会出手。一是为了表示谢意,二是赠剑求人,希望神秘人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当时在场的只有各门派的掌门,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独孤一叶也没有声张,神秘人也守口如瓶。为了各门派的颜面,就借送剑为由,提出了这个请求。” 慕容白脸色古怪的道:“这些人当真是……真是……” 他斟酌了半天,也没有说下去。 “当真事贪慕虚名,脸皮厚极!”慕容云海却说了下去,而且用词一点也不客气。 随后,他又正色道:“所以,我只告诉你苏小河的身份,但你绝不能透露出去,这对他而言未必就是好事,你知我知即可,你也不必对他提及。既然他师门也隐瞒了,我们也不方便告诉他。” 慕容白郑重的点点头。 慕容云海又叮嘱道:“另外,我也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江湖中人多为名利,什么浩然正气固然是有,但那是真正的大侠之人,而门派的掌门手握一派权柄,哪怕是德高望重,也未必有资格称的上‘大侠’二字。我们‘神剑山庄’就因为当初率先统领各门派对付‘移花宫’,事后各门派无不敬畏三分,但心里又怎么不会心生妒忌之心?这次‘神剑山庄’有难,你可见有哪个门派挺身而出?” 慕容白道:“我会小心。” “我不是让你小心。”慕容云海解释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江湖险恶,尤其身居高位者。我们‘神剑山庄’如今已经没有武林第一世家的底蕴,你千万不要去想什么祖先当初如何,只要保住‘神剑山庄’眼前的基业即可。” 慕容白松了口气。 慕容云海一愣,道:“你——” 慕容白笑道:“大哥,不瞒你说,二弟我还真怕你会说什么重振‘神剑山庄’云云,我还真怕要成不了。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这次若不是有我那些朋友相助,恐怕我们也未必能够顺利挺得过这一劫。” 慕容云海叹道:“所以,大哥一是不想逼你,二是也看透了,只要‘神剑山庄’基业不倒,什么武林第一世家,谁想要就让他拿出去吧。” 他又认真的道:“还有,我让外姓弟子另立门户的用意你也知道,你要好好相助他们,他日他们必然不会负你。另外,大总管为了‘神剑山庄’,为了我和你武功也损失大半,但是他的眼里和头脑可不是你所能比的,慕容兄弟两个人和你加在一起也差的远,凡事多去请教大总管。” 慕容白连连点头。 慕容云海又唠唠叨叨的道:“还有啊,你的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就留在山庄吧,我看他们其中两人也想闯荡一番,让他们借助‘神剑山庄’一展身手,也算我们兄弟对他们的小小的报答。” 慕容白道:“二弟我省得。” 慕容云海挥了挥手,道:“你让大总管进来。” 慕容白脸色一白,失声叫道:“大哥!” 慕容云海笑了笑,催促道:“快去啊。” “是!”慕容白低下头,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大总管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他看见慕容云海盘腿坐在地上,吃惊的道:“庄主!” 慕容云海笑道:“我不是庄主了,按照辈分,我应该唤你叔叔。” 大总管眼眶一红,嘴里苦涩非常,强自笑道:“你这一声叔叔,以后我就可以在庄里横着走了。” 慕容云海笑容刚起,脸色蒙上一层黑色,“哇”的吐出一口黑血。 大总管大惊失色的扶住他。 慕容云海不以为意的道:“我求了‘鬼手神医’给我开了药,才能够支撑到现在。要不然,南宫平的‘噬骨离魂手’,早就要了我的命。” 大总管垂着头,手指用力的抓住他的肩膀。 “我已经油尽灯枯,生机已断,寒云叔不必难过。”慕容云海从容而又豪气的道,“我慕容云海虽然只活了二十七年,比不得别人长命百岁,但是我活过,他们大多数人只是苟延残喘,你不必难过。我死后,一切能免则免,把我葬了就是。这些话我不敢对二弟说,怕他无法接受,寒云叔你最懂我,一切就交给你了。” “一切有我!”大总管惨然道:“我不难过,只会觉得自豪,能够庄主并肩作战过,我慕容寒云何其荣幸。” 第318章 小错也可致命 “饮雪小筑”里的来了都陆陆续续的离开,只有它原本居住的人还留在那里。 而且,还多了一个人。 沉睡的慕容云海。 他将永远沉睡下去。 慕容云海的丧事遵照他的遗言,没有大操大办,又有清醒以后的南宫清幽说了一句:“就让陪着我吧。” 于是,慕容云海就被葬在了“饮雪小筑”。 同时,江湖上也传出一个消息:南宫平被“移花宫”余孽设局杀害。 消失已久的“移花宫”重新在江湖里掀起了波澜,不过各门派派人搜寻“移花宫”余孽,却一点踪迹也没有查到。 南宫世家对于南宫平的死同样低调操办,谢绝一切前来惦念的各门各派。 与此同时,南宫清幽成为南宫世家现任家主。对此曾有南宫世家的极为长辈提出异议,但在“神剑山庄”的新庄主慕容白的力挺之下,大多数还是以南宫清幽为首。这是迄今为止,南宫世家第一次由一个女人继任家主。 而令坊间猜测不已的则是南宫清幽和慕容云海大婚当日具体发生了什么,先是慕容云海被印宁剑刺杀身亡,随后“神剑山庄”又曾清,此乃慕容云海为了对付“移花宫”的计策,假死以令敌人掉以轻心。紧接着南宫平也参与了“神剑山庄”对付“移花宫”的行动,却不幸中了“移花宫”的计,因此被杀害。 江湖里只有有关于这些事的寥寥数语,具体详情除了“神剑山庄”的慕容白等几个人,其他人根本一无所知。所有人只知道一点,“移花宫”想要死灰复燃,被“神剑山庄”和南宫世家联手摧毁,但也付出了慕容云海和南宫平两位一家之首的性命。 南宫清幽如今已经安然无事。 南宫平到底手下留情,并没有像对南宫胆,完全摧毁她的心智。所以,南宫清幽只是调养了数日,再由“鬼手神医”诊断过后,就开始着手南宫世家的事物。 同时,她出任家主,南宫世家多数人虽然表面服从,实则阴丰阳违的也不在少数。不过,还有梁卫、喻泗、解召和水班城在,由他们四人相助,再加上“神剑山庄”在背后坐镇,南宫清幽完全掌控南宫世家只是时日问题。 她眼下只做了一件最紧要的事。 将南宫世家“移花宫”的人,或者与“移花宫”有所牵扯的人清除干净。南宫平死后,这些人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大多数都连夜出逃,但也不乏一些无处可去,又胆大包天的人留在南宫世家。 隔了两日,南宫清幽又去祭拜南宫平。 无论南宫平因何而怀疑她是否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南宫清幽心里分明,即使南宫平利用了他,但人既然死了,愤怒也罢,委屈也好,一切都没有必要。 南宫清幽至从当日醒来至于,听慕容白交代了慕容云海的遗言,整个人变了很多。 她变得沉默。 安静。 又无法琢磨。 比如,梁卫就琢磨不到她的心思。 她来祭拜南宫平,却带了梁卫。 喻泗、解召、水班城三人都不在。 梁卫什么也不想,南宫清幽让他跟来,他就跟来了。 不过,南宫清幽在南宫平的坟茔前只是沉默。 她来,是以为这里面是她的父亲。 她沉默,是因为这里面的人杀了她的娘亲顾采。 她的心里滋味复杂。 可是,她今日还是要来。 并且,以后每逢南宫平的祭日,她也是会来。 毕竟,南宫平是她的父亲。 南宫平以为阳乙交给了他“种魔大法”,又怀疑功法是否有问题,便告诉了阳乙的敌对一派,后来在联手杀了阳乙之后,又见那人一点无恙,这才开始修炼“种魔大法”,并且几次三番对南宫清幽和南宫胆施展。 这时,由于功法缺陷导致他筋脉逆行,最终被慕容云海以“火焰刀”一刀击杀。 他也算罪有应得。 不过,南宫平并不知道为何他走进了灵堂,就会控制不住心中的莫名奇妙的冲动,将心里的秘密一一道出。 南宫清幽此时就是在说着这件事。 她在对梁卫说。 “我爹根本就不知道,那天灵堂里的蜡烛被做了手脚,而且还是‘鬼手神医’亲自做的。慕容雄风是神医的故交,如果故友之子有难,他必须出手相助。” 南宫清幽清幽的眼波望着梁卫,问道:“掌柜知道吗?” 梁卫低着头,并没有看到南宫清幽的眼光,只是回应道:“据说,江湖上令人谈之色变的用毒高手‘毒一无二’就是神医的徒弟,医术救人,毒术杀人。所谓是药三分毒,药即是毒,毒即是药,医术和毒术虽然目的不同,但本质相同,疏通同归,用不同的方式来达到不同的目的。如果神医真的有心,什么离奇的药物回做不出来,从前只是他不屑为之,不愿为之而已。” 南宫清幽莞尔一笑,笑中的意味不甚分明,她继续道:“看来掌柜的可能知道很多东西。” 梁卫笑道:“东家说笑了,有些事很难猜测。” 南宫清幽道:“是啊,有些事很好猜测,但有些事却往往让人出乎预料。” 梁卫问道:“东家说的是什么事?” 南宫清幽意外的道:“我没想到掌柜的会问。” 梁卫淡然笑道:“东家既然说了,我也只好问了。” 南宫清幽叹道:“你本不必问的。” 梁卫这时抬起了头,看着南宫清幽,道:“我还是很想知道,东家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清幽吐出两个字:“小左。” 梁卫讶然道:“小左?” 南宫清幽慢条斯理的道:“那天有人袭击‘三教九流’的人,有人在指挥他们发射火箭。可是,就是这个叫小左的人看到了你,你就是那些人的首领。小左是‘三教九流’的人,他这人很善于识别别人的身份,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只要他见过你,就一定认得出你。 这次‘三教九流’赶来相助慕容白,你又受我的命令劫持过他,‘三教九流’早就将你调查清楚,小左也跟踪过你。所以,那天夜里他认出了你,又跟踪你们离开,最后发现你去了我们南宫世家。” 梁卫失笑道:“是我大意了。” 人总有疏忽之时。 疏忽,有时只会犯错。 这个错可大可小。 但是,小错也可致命。 第319章 十指连心是最痛 梁卫又笑道:“没想到我早就暴露了身份,可是我竟然还不知道,被你们蒙在鼓里。” 南宫清幽道:“喻泗他们并不知道。” 梁卫吁了口气,道:“也是,毕竟我们可是结拜的四兄弟。” 南宫清幽眼光清冷的看着他,问道:“你真的拿他们当兄弟?” “是!”梁卫一点也不犹豫的回道,“我在结识他们之前,就是你爹的人,确切的说,我本来是‘移花宫’的人。但是我为了脱离‘移花宫’,才投靠了你爹。当初你爹将加入南宫世家的‘移花宫’来的人一一收复,‘移花宫’后来又发生了内乱,就无暇顾及你爹的举动。内乱结束之后,他们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你爹故意为之,意在摆脱‘移花宫’的束缚。于是,他们就派我先入江湖,让人人都知道我‘昨日小花’的别名,再想办法打入南宫世家。” 南宫清幽静静的听着他叙述着,听到这里又问道:“韦礼安的事也是你布的局?” 梁卫却否认道:“那只是一个巧合。” 南宫清幽神色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可是你利用了这个巧合。” 梁卫点头道:“没错,我是利用了这个巧合,因为我知道当初东家就在附近。” 南宫清幽出身武林世家,原本也是大小姐脾气,只不过比较温和许多,普通世家的公子小姐一般,自以为一身正气,还没有什么江湖经验,最易意气用事。所以,当她看到梁卫和喻泗、解召、水班城他们为了一个枉死的孕妇而杀了韦礼安,丝毫不惧韦鹤年的威胁之时,就留了下来,很想看一看他们四人如何应对韦鹤年。 那一年,南宫清幽本来学艺归来,刚离开师门不久。 后来,韦鹤年果真来寻仇,梁卫、喻泗、解召、水班城四人哪里是他的对手,一击之下就被打的七窍流血。 这时,满心正气的南宫清幽才出了面。 她也知道韦鹤年不会卖她面子,她又刚出师门,也不想因为自己冲动给南宫世家结下一个仇敌,当即就报出了身份,道出了事情原位。 韦鹤年自知理亏,但觉不会放弃丧子之仇,心里也不想与南宫世家结仇。 于是,韦鹤年就提了一个条件。 他却没想到,这个条件也为他自己挖了一个坑。 ——只要南宫清幽接下韦鹤年的“白发三千尺”,韦鹤年就放过梁卫四人。 南宫清幽当真接下了。 而且,她又补了一个条件。 ——韦鹤年此后不得主动向梁卫四人寻仇,除非他们偶遇,韦鹤年那时要杀他们,南宫清幽绝不会阻拦。 当时为了防止韦鹤年不守承诺,南宫清幽还以南宫世家的名字请来了武林同道,逼迫韦鹤年不得不答应。 他以为要杀梁卫四人易如反掌,索性先答应了,到时候自有办法无声无息的杀了他们。 南宫清幽早就预防韦鹤年,便在南宫世家附近建了一座酒楼,她为东家,梁卫为掌柜,喻泗、解召、水班城为伙计。 而且,又建了“饮雪小筑”。 喻泗、解召、水班城也知道他们和韦鹤年结了死仇,对于南宫清幽的安排并无异议。 至于梁卫,他本来就想接近南宫平,如今正合他意。 后来,为了安全起见,水班城就在“饮雪小筑”里设置了各种机关,来防止韦鹤年的偷袭。 韦鹤年顾及南宫平,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时直取他们四人的性命。 南宫平为了对付慕容云海,在怀疑南宫清幽是南宫胆和顾采的女儿时,就调查梁卫他们四人。他的眼光极准,看得出梁卫并非一个没有功利心的人。于是,他就接触了梁卫,让他监视南宫清幽的一举一动。 在南宫清幽想要以慕容白的心,来救慕容云海的命,请求梁卫他们劫持慕容白时,南宫平就在背后推波助澜,指使梁卫听从南宫清幽的计划。 所以,当初梁卫一直为南宫清幽的计划奔走时,只有喻泗、解召、水班城三人不想再做那些事,梁卫又反过来劝解他们。 南宫清幽突然道:“你走吧。” 梁卫反问道:“走?” 南宫清幽冷道:“你不走,还想怎样?” 梁卫哈哈大笑,道:“走?我又能走向何处?” 南宫清幽道:“南宫世家留不得你。” 梁卫问道:“东家为什么不杀了我?” 南宫清幽问道:“你想我杀了你?” 梁卫一愣,道:“东家要杀我,恐怕早就杀了。” 南宫清幽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梁卫应声道:“东家不想我三个兄弟为难。” 南宫清幽嗤笑道:“你真的拿他们当兄弟吗?” 梁卫脸色赤红。 不是羞愧。 是因为急切。 迫切。 他急道:“东家,我接近你是别有用心,但和他们结拜乃是诚心诚意,你出身武林世家,你是南宫世家的千金,根本就不明白我们这些人的为难之处。谁想整日打打杀杀,小时候朝不保夕,有人收留我们这些孤儿,我当然求之不得。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些人是‘移花宫’的人,他们收留我们,教我们武功,就是要为他们卖命。其实,就算当初我知道又如何,这根本没得选择。” 南宫清幽忽然道:“我给你选择。” 她的眼眸里有一团幽幽的光。 梁卫读不出那团光里究竟是什么。 他知道南宫清幽会告诉他。 南宫清幽正在告诉他。 “我爹虽然死了,可是我却不能不管南宫世家,毕竟他们无辜的。我不知道这时候‘移花宫’会不会打我们南宫世家的主意,他们应该不会轻易放过南宫世家。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爹,我是他的女儿,我替他来还。” 南宫清幽清幽的脸色中有一种男儿般的坚毅,“你是‘移花宫’的人,对他们应该很了解。所以给你一个选择,你若是走,我不会强留你,你要是留下来,就只能是南宫世家的人,‘饮雪小筑’的掌柜。” 她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怎么选?” 梁卫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掌柜的,你还犹豫什么!” 这时,突然间跳出来一个人。 正是早已按捺不住的喻泗。 他见梁卫这时还在犹豫不决,心里又气又急,忍不住又跳了出来。 解召和水班城也只好跟着走了出来。 不过,他们两个的脸色却是冷着的。 喻泗回头瞧见他们两个的脸色,立即怒斥道:“你们两个什么意思?” 解召冷嘿道:“没什么意思。” 水班城怪语怪腔的道:“我能有什么意思。” 喻泗气道:“你们——” “阿泗!”梁卫制止了他,道,“是我有错在先,我不配做你们的大哥,更不配留在‘饮雪小筑’。” 南宫清幽也没有去看他,只是问道:“你选择走?” 梁卫不作声。 喻泗急眼了,锤了他一拳,道:“掌柜的,你倒是说话啊!” 梁卫依旧默然。 他还能说什么? 解召忽然开口了,他冷言冷语的道:“留下的是掌柜的,我欢迎。如果是‘移花宫’的人,走好不送!” 水班城附和道:“不送!” 解召扭过头,瞠目结舌的道:“你要掌柜的走?” 水班城摸摸鼻子,尴尬的道:“我是为了配合你,说顺嘴了。” “东家!”梁卫蓦然一喝。 南宫清幽闻言回头。 一片竹叶被梁卫捏在手里。 竹叶如刀。 锋利的竹叶刀。 竹叶刀溅起了血。 在梁卫的衣袖上洒出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还有一截断指。 竹叶刀削去的梁卫的左手尾指。 十指连心是最痛。 梁卫的脸色因为痛而变得惨白。 第320章 下的不只是雨 他心绪不宁,犹豫不决。 因为一封信。 秘信。 只有信的主人,还有他才知道。 但是他不能确定这信里的内容真伪。 如果是陷阱,他可能会万劫不复。 若是属实,他将一飞冲天。 这里面有风险。 不管什么事,总是有风险。 风险已经不可避免。 他该怎么办? 他必须当机立断。 苏小河已经在路上。 他离开了。 今日早晨,苏小河告别了慕容白,与洛大小姐,还有七变公子一起离开了“神剑山庄”。 若是杀了苏小河,他的地位将稳固如山,任何人再也不能动摇。可惜他之前为了对付慕容云海和慕容白,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苏小河这个人,更何况有关于苏小河的师门。 若是杀了苏小河,事半功倍。 但是,他之所以对付慕容云海和慕容白,也源于其他事端。“神剑山庄”虽然对他而言是一种威胁,但也是一种恨。 极深的恨。 恨入骨髓。 他被这种恨蒙蔽了眼,才忽略了苏小河手里的那把剑。 剑上是一个篆体的“寒”。 这是他手里那封信上的内容,署名也是他熟悉的人,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最终,心中的迫切占了上风。 他要杀了苏小河。 不需要任何人。 只有他自己。 只要他一个人。 即便杀不了苏小河,也不妨碍他安然脱身。 于是,他就去了。 他很快。 因为骑马。 苏小河他们是步行。 慕容白本来为他们准备了那车,可是被洛大小姐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当然也很简单,因为洛大小姐想要欣赏沿途的风景。她和苏小河、七变公子为了保护慕容白早一日回到“神剑山庄”,来时沿途快马加鞭,根本就没有欣赏风景的空闲。现如今诸事了结,她以为不能亏待自己,好好享受一番才是。 慕容白当时看向了苏小河。 苏小河笑了笑。 不过,他没说话。 虽然他没有说话,慕容白却明白,苏小河的意思自然是以洛大小姐的为准。 至于七变公子,看他在洛大小姐面前一副乖巧徒弟的样子,慕容白就自动忽略了他。 “鬼手神医”也在一旁。 他摇头看了看不争气的徒弟,自顾登上了为苏小河他们准备的那车,然后又将车夫赶了下去。 慕容白惊问道:“伯父,你这是做什么?” “鬼手神医”笑呵呵的道:“怎么,这马车别人不稀罕,就不能送于老夫吗?” 慕容白忙道:“伯父误会了,只是没想到你这就要走。” “鬼手神医”叹道:“老夫也该走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慕容白恭敬的施了一礼。 “鬼手神医”哈哈大笑,对七变公子道:“臭小子,为师走了,有空的时候来看看师父。” 七变公子急忙走过去,道:“师父,徒儿陪你一块回去吧。” “老夫又不需要别人照顾。”“鬼手神医”摆摆手,拒绝道,“你好不容易出来,不在江湖里闯荡一番?” 七变公子嘿嘿笑道:“还是师父懂我。” “鬼手神医”突然正色道:“下次遇到你师兄,可不要在大意。‘鬼手门’清理门户的事,就交给你了。” 七变公子肃容道:“弟子一定完成师父的交代。” “鬼手神医”忽然又叹道:“他毕竟也是你的师兄,若能够饶他一命,就饶他一命,若是不能,也是他咎由自取。” 恍惚之间,七变公子发觉师父真的是老了,脸上竟然流露出不忍之色。当初“鬼手神医”提及“毒一无二”,一再交代七变公子必须替“鬼手门”清理门户,以后他就是“鬼手门”唯一的传人,“鬼手神医”已经无心再收徒,但对“毒一无二”又没有办法,以他的武功和医术,是杀不了“毒一无二”的。 这时,七变公子觉得“鬼手神医”之所以让他去清理门户,一来没有办法奈何“毒一无二”,二来想必也并不忍心。 “毒一无二”是“鬼手神医”曾经悉心教导的徒弟,而且也很有天赋,想不到他是“三更门”的人,艺成之后,抛弃了医术,反修成了毒术,既令“鬼手神医”气愤难平,也为此而感到可惜。 七变公子正这么思忖着,“鬼手神医”已经扬起马鞭,驾车而去。 苏小河这时也和慕容白告别。 这一路沿途返回,洛大小姐当真是好好游玩了一番。早晨出发,行了半日,也才走了城门口。 不过,洛大小姐依旧兴致勃勃,东瞅西望,就算看到小商小贩,也要上前好好围观一番才肯离去。 因此,虽然走的很慢,苏小河和七变公子并没有觉得累。 身体不累。 ——心累。 他们其实倒希望一路疾行,但是洛大小姐想要这么惬意的游玩,他们两人也就只好保留意见。 天上忽然下了雨。 很大雨。 雨很大。 瓢泼大雨。 洛大小姐暂且收了游玩的心,慌慌张张的跑到一家茶馆里去必须,身后的苏小河七变公子也只好跟上。 洛大小姐捡了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也不怕雨水溅了进来,还两手伸出去,任由雨水冲刷。 苏小河视而不见。 七变公子置若罔闻。 洛大小姐做什么事,如果可做可不做,他们当然不会阻拦,如果一定不可做,也全交给苏小河去劝解,七变公子一向禁闭口舌,绝不多言。 毕竟七变公子是洛大小姐的徒弟,虽然他这个师父拜的看起来有点而已,那也是必以“小师父”相称,以朋友相待。不过,若是洛大小姐拿起师父的威风,七变公子还真的从来没有反驳过,不仅一言不发,而且言听计从。 因此,大多数时候阻止洛大小姐“肆意妄为”的重任自然而然的也就交给了苏小河。 幸好,洛大小姐只是爱玩了些,凡事如果有点不大合适,她还是会苏小河的话。 可是苏小河却明白,洛大小姐率性而为,他要是搅了洛大小姐太多的兴致,也有劝解无果的时候,而且恐怕还要吃点苦头。 也不知怎的,洛大小姐的眼神在他面前总是会如一汪清水,而且这清水还会化作晶莹,仿佛从掉落入玉盘似的摔成七八瓣来,并且瓣瓣掷地有声。 这时,苏小河会手足无措。 七变公子眼观鼻,鼻观心,心守宁。 谁也没想到,天上下的不只是雨。 雨不只是水。 还有剑光。 剑光就在雨中。 洛大小姐的芊芊玉手就在剑光之下。 第321章 起的不只是风 剑光要刺穿洛大小姐的手。 她吓了一跳。 但是,剑光太快。 比天上下落的雨还快。 洛大小姐更快。 至少比剑光快。 否则,她的手只怕就要被剑光刺穿了。 她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又起一道剑光。 苏小河拔剑。 剑光就起。 “小寒山剑”就奔向天上下来的剑光。 所以,洛大小姐安然无恙的收回了手。 那落下的剑光躲过了“小寒山剑”,跳进了茶馆里。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这人蒙着面,苏小河看不出他的样子,也认不出这就是什么人。 茶馆里本来人就不多,一见突变,立即都散了去。 那人影却一点也没有停,人影进了茶馆,剑光就直奔苏小河而去。 来人的剑很快。 这令苏小河想起了“三三两两”中梁两两的快剑,而这人的剑比梁两两的快剑更快。 只有剑光。 唯有剑影。 来人手中的剑究竟是宽的、窄的、细的、长的,谁也看不清楚。 他的剑似乎就是剑光。 剑光就是他的剑。 凛冽的剑光。 凛然的剑。 还有冷冷的杀气。 杀气又很急。 无论那人、那剑光、那杀气,都恨不得立即得手,杀了人以后又如剑光一般消失无踪才好。 他为什么这么急? 因为人急,所以剑疾。 苏小河早就看得出来人是为了他而来。 因为杀气。 这人的剑光极快,如果真的想要杀洛大小姐,剑光不会刺向她的手,而是其他任何致命的地方。 来人志在出其不意,令苏小河防不胜防。 他迫使苏小河急救洛大小姐,然后来人又跃了进来,立即剑光直追苏小河。 他以为这样也许能够更快取了苏小河的命。 因为他的剑太快了,并且人也如剑光一样的快。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苏小河。 苏小河的剑并不是那么快,却能够破了他所有刺过来的无数剑光。 于是,来人一时半刻并不能得手。 七变公子在做什么? 他做的和洛大小姐一样的举动。 ——看! 看着来人和苏小河身影在茶馆里来回游动,更有刺眼的剑光晕了人眼。 他们两个人都太快了。 是以,洛大小姐手里的暗器也不敢轻易发出,生怕不小心误伤了苏小河。 七变公子也握着铁扇没有动。 以来人的武功,他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上去反而会令苏小河分心,还要分出心神来保护他的安全。 两个人就像是旁观者一样,看着来人和苏小河打的人影却几乎搅到一起。 这时,究竟哪个是苏小河,哪个是来人,谁也分不清了。 洛大小姐已经开始担心了。 她知道苏小河的武功,来人竟然和他斗了那么久,剑法也是极其可怕。那么,两个人再打下去,苏小河会不会输? 来人的目的很分明。 他要杀了苏小河。 他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杀气。 只有在剑光钧向洛发现记得的掌心时,他为了使苏小河救援洛大小姐而分心,才隐藏着杀气。 这杀气他能够收放自如。 亦如他手里的剑光。 果真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这时,还有风。 起风了。 起风并不稀奇,毕竟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这茶馆四面开窗,有风吹进来再正常不过。 可是,起的不只是风。 还有箭。 箭雨。 箭雨如雨。 箭雨漫天,铺天盖地的射来。 不过,这箭雨不是对着苏小河。 来人并非一个人而来,还埋伏了很多箭手。此时他正与苏小河斗在一处,箭雨当然不会对着他而来,而是针对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 来人早就做了准备,若是一击不中,也绝不走,以极快的剑困住苏小河,再有箭手针对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发箭,让苏小河分心。只要瞬息之间,他的快剑就能立即要了苏小河的命。 他很自信。 信心十足。 箭雨一起。 人不见了。 洛大小姐不见了。 七变公子也消失了。 他们两个人,一个擅长“浮光掠影”,一个精于“七变神功”。但是在面对如此突然的箭雨,他们两个人本不应该反应那么快。 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识破了。 他们知道箭手在蓄势待发。 所以,当箭雨骤起时,他们两个蓄力已久,才能在箭雨未至时全力施展轻功,从茶馆里出去。 他们之所以出了茶馆,并非是要奔着箭雨来袭方向而去,而是跃上了茶馆屋顶。 无论是洛大小姐,还是七变公子,留在茶馆里只会让苏小河分身,倒不如他们直接从茶馆里出去,好让苏小河一心应对来人。 至于那些箭手,自有人赶了过去。 很多人。 那是躲雨的人。 有的在酒楼。 有的在屋檐下。 还有的甚至在路上跑着,似乎急于赶回家。 但是,在箭雨骤起之时,他们立即就向着箭雨射来的方向去了。 他们手中都多了一样兵器。 ——弩箭。 而且,一连三发,比弓箭更快更准,效率更高。 瓢泼大雨中传来惨叫和痛哼声,还有雨水里浓重的血腥味。 死了很多人。 ——是那些箭手。 这些扮作各色任务的弓弩手们很快就解决了发箭的箭手。 原来,起的果然不只是风,不仅是箭雨,还有一种恍然大悟。 ——局中自有局。 来人心里一凉。 而后,他腰肋间也是一凉。 心里凉,是他知道中计了。 腰肋间的凉,是苏小河的剑扫了过去。 他中了一剑。 这一剑不重,只是轻伤,不算什么,那些箭手的牺牲才让他觉得事态严重。 来人心里暗暗叹息。 ——急功近利必有所失。 他手里的剑光更快了,甚至他不顾自己的安危,更加急功近利一般,非要伤了苏小河才甘心。 苏小河就只要退。 他刚一退,来人就瞬间抽身,从茶馆里掠了出去。 外面是雨。 大雨不停。 他冲进了雨里。 他要走! 或者说,就是逃! 来人没有选择,再不果断的逃离,只怕就离不开了。 但是,他这个时候就能离开吗? ——不能。 至少没有那么容易。 来人在心里给自己这样一个答案。 外面究竟还有他不知道的埋伏,恐怕就会在他冲进雨里的瞬间突然发难。 他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甚至受重伤的准备。 但是,什么也没有。 只有人。 那些杀了箭手的人。 他们为了过来。 他们有弩箭。 来人一点也畏惧,但也不想去拼命。他要尽快逃离才是,所以他一飞冲天。 天上的雨很大,众人抬头去看,被雨水淋的几乎睁不开眼,连他的人影也看不到了。 大雨遮住了他的身影,使他安然逃离。 不过,他却依旧惊魂未定。 第322章 痛的不只是心 “他”走到了半途,本来想回到居所,又想到此举不妥。 方才的一切明显是计。 “他”中了这计。 因为一封信。 “他”相信那封信的主人,结果信的主人却连同其他人要戳破“他”的身份。 “他”要杀了那封信的主人。 是以,“他”忽然就转变了前行的方向。 不过,“他”依旧在冒雨前行。 当务之急,就是杀了那个人。 杀了那个人,“他”才会安全。 因此,“他”是唯一一个在雨中行进的人,沿途避雨的人看到“他”在雨中疾奔的身影,都在猜测“他”为何这么疾,这么快,非要在大雨中行进。 这些人并不知道虽然天上下着雨,奔走的那人心里也要下雨。而且,还是致命的一场大雨。 “他”来到了“饮雪小筑”。 “饮雪小筑”周围全是机关,乃是水班城为了防卫韦鹤年而准备的。 “他”要进去,就必须破了所有的机关。 不过,“他”事先已经知道了所有机关的所在,这次进入“饮雪小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是第二次。 谁也没想到“他”会来吧,更不会想到“他”记住了所有的机关,还会有今天的用处。 于是,在“饮雪小筑”里的人尚不知情,而且自以为安全的情况,“他”就这么冒雨来了。 “他”一路走进去,没有触碰到任何地方的机关。 至始至终,“他”一直关注着“饮雪小筑”里梁卫、喻泗、解召、水班城四个人的动向,还有时常会来到这里的南宫清幽。今日南宫清幽不在这里,另外四个人或许都会在。 这并不重要。 梁卫在。 这是才是“他”的目标。 “他”来“饮雪小筑”就是为了杀人梁卫,只要梁两一死,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指认“他”的真实身份,从此以后,“他”就可以继续另行安排计策,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时,“他”刚好经过了一座坟茔。 那坟茔很简陋。 里面正是慕容云海。 慕容白听大总管转述了慕容云海的遗言,虽然心里很难接受,还是没有违背他大哥的最后愿望,果真简单的将慕容云海葬在了“饮雪小筑”,坟茔不加任何修饰,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死后简单的葬在地下,立了一座简单的墓碑。 也许,慕容云海生前作为“神剑山庄”的庄主死后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以免收到任何人的打扰。 “他”只觉得慕容云海此举有些可笑。 为什么要做普通人? 普通有什么? 这个江湖就是这样,生死乃是尝试,名利人人追逐。因为你有了名利,就可以为所欲为。若是你没有名利,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死在了江湖里,也是无人问津,没人知道你来过,做过什么,又做了什么。 “他”才不会那样的人。 “他”要做一个不凡的人。 从前“他”还小,一无所知,受尽敌视、白眼与不公正的待遇,现如今“他”要将它们全部一一拿回来。 想到这里,“他”忽然转身到了慕容云海坟茔前,抑制不住的得意道:“你一定没想吧?你们都没有想到,南宫平?慕容十三?‘移花宫’?” “他”冷冷的笑着:“是我!我才是幕后主谋,我才是‘移花宫’的宫主,就连‘移花宫’也不过是我手里的一枚棋子。其实,我很早就想告诉你,只不过你没有给我机会,我还没见你,你就死了。也好,这日不如撞死,今天告诉你也不晚。” “你若泉下有知,也不要怪我。”“他”忽又吁了一口气,任由雨水的冲洗,喃喃的道,“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只是你比我多了一点妇人之仁。换作是我,才不会愚蠢的放过南宫世家。南宫平所做的一切而导致的后果,也是南宫世家咎由自取。你又何必因为南宫清幽蒙蔽了眼睛,放过令‘神剑山庄’的地位一牢永固的机遇呢?” “他”的手摸着冷冰冰的墓碑,最后转身向“饮雪小筑”内走去。 若是他们都在,也不妨一并杀了。这样,会更加令人猜测不到会是“他”做的。 ——无人。 没有一个人。 ——不对。 只是没有如他所料的找到那几个人,并非一个人也无。 “他”哈哈大笑道:“好!好!好!” “他”一连道了三个“好”字。 怎么不好? 真是一个好计。 这日的布局可谓环环相扣,因为“他”的急功近利,迫不及待,一步步的进入别人早为“他”设置的局中。 一座小亭里坐了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等候多时,因为雨有点大,他又坐静静地坐在几号,最初还真的不容易为人察觉。 “他”也是这时才看到了小亭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一步步走进。 人影逐渐变得清晰。 然后,“他”站住了,就这么站在亭外。 亭里的人不说话,只是一伸手,邀请示意他进来坐下。 “他”不在犹豫,真的走了进去,坐在了亭里的人面前。 亭里的人面前是准备好的一壶酒,两个白瓷酒杯,待“他”进了亭里坐下,亭里的人亲自将两个空着的酒杯酌满了酒水。 “他”一言不发的看着亭里的人做完这一切。 亭里的人将酒壶放下,道:“酒里没有毒,我——” “我信!”“他”截断了亭里的人的话,冷冷的道。 这令亭里的人反而感到意外,问道:“如果有毒呢?” “他”微叹了一声,道:“你和你大哥一样,根本不是这种人。” “我也以为你不是这种人,可是你却成了这种人,那么我也可能会成为你想不到的那种人。”亭里的人神色间依旧有种不可思议之色,心情复杂的道,“十四叔!” “至少你现在还不是。”“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没错,“他”就是印宁剑。 而亭里的人就是慕容白。 慕容白痛声道:“为什么?” 他很痛。 悲痛未愈,又舔伤痛。 痛的不只是心。 ——是魂。 ——是魄。 他的魂魄都感觉到了深切的痛意。 印宁剑冷冷的道:“你大哥为了引出南宫平出来,设计让我杀了他,江湖上不明所以的人猜测我杀你大哥的原因,其实他们说的都对,那正是我心里所想。” 慕容白摇头道:“可是不管‘神剑山庄’里的其他人怎么对你,甚至怎么对阳姨娘,我爹、我大哥、还有我,我们真的那你当亲人。” “亲人?”印宁剑突然怒啸了一声,连亭外飘落的雨也被他身上激发的气息荡来了去。 他冷冽的眼神看着慕容白,质问道:“我们是亲人吗?” 第323章 太寻常 慕容白印宁剑反应如此激烈瞠目结舌的道:“我和我大哥一直把你当亲人。” 印宁剑冷哼道:“你爹呢?” 慕容白道:“我爹怎么了?” “你知道我的武功和谁学的吗?”印宁剑自嘲一笑,没等慕容白开口,就道,“你爹给我找了切师父,却是他的老朋友,人称‘飘香剑雨’沈霄。可是我跟随他习练了多年,他最终也没有将他赖以成名的‘飘香剑雨神剑’传给我。那时候我就明白,你爹只不过给我找了一个‘好师父’监视握而已,就是怕我学会了什么高深的武功,会对他和你们兄弟两个人不利。毕竟,我的体内血,有一半是‘移花宫’的。” 慕容白摇头道:“不是——” “你不必为你爹找借口。”印宁剑截断他的话头,“我不记恨你爹,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做。我的出身一则令‘神剑山庄’蒙羞,二则容易被‘移花宫’所利用,所以我注定不会像你和你大哥那样,我有自己必须面对的东西,你爹照顾我长大,没有在我爹死了以后就暗中杀了我,就已经仁至义尽。他想杀我,多么容易,可是他还是留下了我。” 慕容白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印宁剑道:“我遇到了我第二个师父。” 慕容白追问道:“谁?” 印宁剑应道:“颜不发。” 慕容白并没有听说过这人,又问道:“他是谁?” “当初我娘离开以后,就是他照顾的我们。”印宁剑娓娓道来,“他是‘移花宫’三大长老之一,从小就照顾我娘和我舅舅,也就是从前移花宫的宫主阳乙,也是他将阳乙推上了宫主的宝座。我娘打乱了他的计划,可毕竟是他的亲妹妹,他放心不下我们,怕‘移花宫’里的人会对我们不利,就请求颜不发照料我们。” 颜不发就是“花样红”。 他是唯一一个真正没有私心,一心一意想要重振“移花宫”的人。 阳容雪破坏了计划,阳乙最恨的人却是慕容冲。 他要颜不发杀了慕容冲。 不过,颜不发在照料怀孕的阳容雪,直到印宁剑出生,阳容雪也每天盯紧了他,总是让他抽不开身。 颜不发明白阳容雪猜到了他的心思,他一生无儿无女,早就把阳容雪当做了亲身女儿,不想他会因此而记恨自己,也就放下了阳乙的交代。 后来,阳容雪身染沉珂,去世之前希望将印宁剑的存在告诉慕容冲,想让慕容冲将印宁剑接回“神剑山庄”,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移花宫”中阳乙敌对一派的威胁。 阳容雪去世以后,颜不发又想起了阳乙的交代。 ——杀了慕容冲。 这时,阳乙对“移花宫”的掌控出了问题,敌对一派势力源自于其他两位长老,阳乙对他们根本就无可奈何。不过,因为颜不发乃三大长老之首,他们也不敢轻易对阳乙发难。 阳乙令颜不发杀了慕容冲,这个指令其他人是知道的。 颜不发不能违背阳乙的指令。 从前他为了不让阳容雪记恨于他,故意淡忘了此事,那时候阳乙的敌对一派还不敢太过放肆。 可是,如今不同。 阳乙渐渐要对“移花宫”的局势失去掌控。 所以,颜不发就必须执行这个指令。 当时,阳乙的指令是,所有机会就杀了慕容冲这个人。 颜不发通知慕容冲阳容雪母子的所在以后,慕容冲明知他是“移花宫”的三大长老之首,因为阳容雪的缘故,依旧放下了对他的戒备。 这是一个时机。 好时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为了阳乙,颜不发杀了慕容冲。 用了一种毒。 ——“年年岁岁花不同”。 又称“花样红”。 而颜不发之所以被称作“花样红”,也正是因此而来。 他不会别的毒,只是机缘巧合懂得研制这一种毒。 ——慢性的毒。 他就下了毒。 慕容冲中毒。 直到慕容冲发觉中了毒,并且也知道是颜不发下的毒,一切也都晚了。 阳容雪这时已经病逝,慕容冲将印宁剑带回了“神剑山庄”。 颜不发不知所踪。 他自觉愧对阳容雪,杀了她心爱的人,从此远离江湖,就连“移花宫”的人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移花宫”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阳乙死了。 南宫平和阳乙在“移花宫”的敌对派合谋杀了他。 颜不发这时回来了。 他已经白发苍苍,垂垂老矣,没有为阳乙报仇的能力,而且其他两位长老也被目前的“移花宫”宫主钟步亭所杀,彻底将“移花宫”掌控在手中。 并且,钟步亭从南宫平那里得到了“种魔大法”的功法,练成了“种魔大法”,在其他两位长老的支持下,以阳乙的妹妹阳容雪作为借口发难,并且声称钟步亭练成了“种魔大法”,又有才能,继任宫主之位,并不违反“移花宫”先祖关于继任宫主者必须练成“种魔大法”的遗训。 颜不发已经不是钟步亭的对手了。 他不甘心。 但是,他也很无奈。 颜不发想到了印宁剑,起初只是见他一见,多年不见,也很是思念,他将印宁剑当做孙子看待,但因为他对慕容冲做过的一切,也不方便留在这里,反而令印宁剑为难。 印宁剑那时已经有五岁,并非一点记忆也无。 颜不发见了他。 这时,印宁剑十五岁。 颜不发很愤怒。 他也寒心。 他知道慕容雄风给印宁剑找了一位师父,就是“飘香剑雨”沈霄。 于是,他就想试试印宁剑的剑法。 这一试,就出了问题。 印宁剑剑法根基很好,但却没有表现的很有过人之处。 这不怪他。 因为他没有学过高深的剑法。 颜不发当然知道“飘香剑雨神剑”的厉害,又见印宁剑一身武功,即便是一个一般练剑的人也能够教的了他。 印宁剑所练的剑法太寻常。 是以,颜不发表面笑呵呵的夸赞了印宁剑几句,开始暗中调查印宁剑在“神剑山庄”的情况。 阳容雪没有入了“神剑山庄”慕容氏的祖祠,这个他是知道。慕容冲身为庄主,但也并非可以任意妄为,以“神剑山庄”和“移花宫”从前的仇怨,那些“神剑山庄”的长老自然会反对。颜不发反而觉得也好,若真进了慕容氏祖祠,那些人又不是真心接受,恐怕要更加苛刻的对待印宁剑。 印宁剑的身份保密,这个他也清楚。当时阳容雪交代慕容冲,他也在场。 关键在于,他发觉一些知晓阳容雪一事的人,在离世之前,曾对阳容雪母子说了很多污言碎语,更有人在慕容冲去世以后,劝慕容雄风杀了印宁剑,以绝后患。慕容雄风虽然没有这么做,反对印宁剑习武一事如此敷衍,既让印宁剑拜了沈霄为师,却又不让沈霄传授印宁剑“飘香剑雨神剑”。 他还是提防了印宁剑。 今日是提防。 明日或许就下了杀手。 为了印宁剑考虑,颜不发就想夺回“移花宫”。 他能将阳乙推上宫主的宝座,也能让印宁剑继任这个位置。 源头就是印宁剑的剑法太寻常。 第324章 局中自有局 颜不发虽然离开了“移花宫”多年,但是他的根基还在。 阳乙为了抵挡钟步亭发难,也在他身边放了一步棋子,颜不发通过这枚棋子,在钟步亭身上下了“年年岁岁花不同”。 钟步亭不想死。 颜不发有解药。 解药只能延续钟步亭的命,却不会彻底解了他的毒。他又明白颜不发的在“移花宫”内的威望,当初颜不发要是有心想做宫主,根本就轮不到其他人。是以,他在“移花宫”的人心可想而知。 钟步亭为了对付阳乙,使“移花宫”产生内耗,又暗中杀了两位长老,即使没有人证,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这一番作为,让他在“移花宫”内离心离德,只不过惧怕他的势力,很多人才忍气吞声。 颜不发由此顺利掌握了“移花宫”,并让钟步亭交出“种魔大法”的功法,让印宁剑开始修炼。待印宁剑“种魔大法”大成以后,由他接人宫主之位,“移花宫”内历经几次三番的打击,众多弟子也无人有心反抗。至于钟步亭,颜不发还是留了他一条命,就是为了迷惑不知“移花宫”内详情的南宫平。 至从南宫平暴露了野心,和钟步亭联手杀了阳乙,事后钟步亭对他也是万般小心,这时的南宫平已经没有途径得知“移花宫”里面的具体情形,而被派进南宫世家的“移花宫”弟子虽然被他所收买,但是这些离开“移花宫”之后,同样对“移花宫”的内部一无所知。 因此,南宫平早就被颜不发玩弄于股掌之间,通过利用他,将印宁剑隐藏的更深。 南宫平以为他才是黄雀,却没想到黄雀另有其人,而且就在“神剑山庄”里。 印宁剑心底一直因为阳容雪死后,“神剑山庄”对她的待遇耿耿于怀,又由于慕容雄风让他拜沈霄为师,却没有传他“飘香剑雨神剑”,从而使他心思变得更加深沉。 颜不发出现以后,想要将他扶上“移花宫”宫主的宝座,征求过他的想法。 毕竟,阳乙是他的舅舅,但也是慕容冲的仇人,他让颜不发在慕容冲身上下了“年年岁岁花不同”,使慕容冲一年后身死。 印宁剑同意。 他当然同意。 他不想平庸下去,更关键的在于,以他如此尴尬的处境,必须有自保之力。否则,若是有一天“神剑山庄”里有人想要他死,他怎么才能够活的下来。 颜不发是他的依仗。 所以,他同意。 此后,在他成为“移花宫”的宫主之后,就越来越想杀了慕容云海和慕容白兄弟,甚至彻底毁了“神剑山庄”。 不过,他越来越了解目前的“移花宫”之后,也看透了“移花宫”在遭受几道内讧之后,实力大损,已经很难有问鼎江湖的能力。至此,印宁剑就是在利用“移花宫”来报私仇。 印宁剑先以“移花宫”的名义向“小梦楼”求助。 “小梦楼”无法视而不见。 如今的“小梦楼”远不是“移花宫”所能比拟的,但是它更想成为一个隐秘门派,而不是公然的在江湖里现身。“小梦楼”的出身很容易遭来江湖各派的同仇敌忾之心,因此它只有隐藏自己的身份,在背后夺取自己的利益。 印宁剑有证据。 他向“小梦楼”拿出了部分证据。 “小梦楼”不答应,他就将这些证据流落出去。 “小梦楼”只得答应了。 他们派了公子和他的“血手十三”,以及“箭中箭”项云舟。 印宁剑原本只是想借用“小梦楼”的力量,却没想到因此而导致“小梦楼”生出了想要在“移花宫”目前可谓艰难的处境上,推波助澜一番,使它早日消逝的心思。 这是印宁剑所始料不及的。 他对“移花宫”毫无感情,只不过纯粹的利用之心,在此时当然选择明哲保身,并没有让“移花宫”做出什么必要的防备。 他要舍弃“移花宫”,不在做宫主。 他的心也变了。 他要做庄主。 当时,慕容云海心疾发作,死期将至。 慕容白一点威望也无。 这是印宁剑的机会。 “移花宫”彻底没落了。 “神剑山庄”在慕容云海的支撑之下不过是回光返照,等他死后,“神剑山庄”也将彻底没落。 没人能威胁到印宁剑。 只有一件事必须做,而且不能是他亲自来做。 ——为他的身世正名,使“神剑山庄”知道他慕容念冲的身份,为以后掌管“神剑山庄”做准备。 这将使他名正言顺。 反对的人必然是有,印宁剑会用自己的收到解决这些障碍。 第一个就是慕容白。 苏州时,“血手十三”和“箭中箭”必杀慕容白,其实是印宁剑向公子提出的要求。 所以,印宁剑看似被“血网”罩住,只不过假装中了埋伏,落入水中以后,以此摆脱他的嫌疑。 没想到,慕容白被苏小河他们所救。 印宁剑还在等。 等南宫清幽的计划。 利用南宫清幽杀了慕容白。 不过,又因为苏小河失败了。 这时,印宁剑已经将苏小河视为一个潜在的威胁。 于是,他在“神剑山庄”现身以后,见到苏小河时,巧巧给他种下了“恶因”。 他要让苏小河自生自灭。 同时,印宁剑早就知道了慕容十三的身份,两个人暗中联手,共同对付慕容云海。 慕容十三以为印宁剑只是为他的母亲才这样做,即便是印宁剑想要争夺庄主之位他也不担心。他以为,以印宁剑的出身,慕容氏弟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他却忘了,如今的慕容氏弟子是一种什么情形。 在婚礼当日,慕容十三想要杀了慕容云海,他失手以后,拒绝交代同谋,就是希望印宁剑能够杀了慕容云海,也算为他报了仇。 临死前他对大总管和慕容云海拼死一击,却被印宁剑将他一剑斩杀。 在印宁剑眼里,慕容十三的才能与野心很不匹配,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这时,印宁剑又配合慕容云海迷惑敌人的计策,佯装杀了慕容云海,然后从“饮雪小筑”逃走。 “饮雪小筑”内的机关,水班城早就告诉了他,以便让他顺利离开。也正因为此,今日他来“饮雪小筑”,一路上才能够安然无恙,没有触发任何机关。 谁想到,局中自有局。 第325章 那就是“太阳”! 印宁剑想到了他暴露身份的几种原因。 一是梁卫。 印宁剑放在南宫平身边的一枚棋就是他,这是颜不发交给他的。 因此,梁卫必然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而且,那封信也是梁卫写的。 二是慕容云海。 他或许早就觉察到了印宁剑的问题。 慕容云海去世时,见了慕容白,交代了大总管,唯独没有没有见印宁剑,旁人都以为他来不及去见印宁剑。 其实,他或许自有深意。 印宁剑本来要提防这一点,不过慕容云海也没有见南宫清幽,他反而觉得太过惊疑。 原来,他想必慕容云海来说,到底不如他足够决断。 若是印宁剑够决断,他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杀了慕容云海和慕容白。只是他为了将自己从中摘出来,非要假借他人之手,以准备接管“神剑山庄”的庄主之位。 慕容白也在为他解惑。 当印宁剑还能慢条斯理的道明他所做的一切,慕容白这时也道:“本来我大哥只是怀疑你,但是在‘饮雪小筑’他让你假装杀了他,引出幕后的敌人,他从眼里看出了杀意。你真的想杀了他!” 印宁剑呵呵笑道:“我只后悔没杀了他。” 慕容白问道:“我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或许他就是在提防里,你恨‘神剑山庄’,恨我和我大哥,我都能不怪你。可是,颜不发杀了我爷爷,我爷爷并没有对不起,你会和自己的仇人联手。” 印宁剑冷笑道:“你错了,我知道他杀了我爹,所以我杀了他。” 他笑的越来越冷,道:“我绝不会做任何人的棋子,也不会被任何人利用。” 慕容白听的心里发冷。 眼前的印宁剑,根本就不是他的十四叔。 印宁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喟然道:“我的出身早就决定了今天的一切,你爹没错,我也没错,错的是我的出身。” 他恍然看到了他曾经一剑刺中颜不发的那一幕。 颜不发没有躲。 他惊问道:“你为什么不躲?” 颜不发捏住他手里的剑,将剑身一点点抽离,笑容之中说不出的轻松。 印宁剑喃喃道:“你早就知道……” 颜不发道:“我虽然没有告诉你爹怎么死的,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是我做的。我在等这一天,等你杀了我,为你爹报仇。你终于杀了我。” 印宁剑失神道:“那你又为什么帮我成为‘移花宫’的宫主。” 颜不发叹息道:“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算是一种补偿吧。如果事不可为,你也不必勉强,及早回头。” 印宁剑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颜不发神色复杂,道:“是我激发了你的野心,因为我不只是想补偿你,还奢望你能够重振‘移花宫’。我的命是‘移花宫’给的,我能为‘移花宫’耗尽一生,也算对得起‘移花宫’的活命一恩。可是‘移花宫’已经完了,能够保留下去我就很知足了。” 他在生机丧尽之前,用尽全力道:“别去对付‘神剑山庄’,也别报复慕容氏,离开这里……” 印宁剑知道,当他的剑刺向颜不发时,他就再也回不了头。 颜不发既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仇人,更是他的亲人。 他连颜不发都能杀,就没想过会回头。 “十四叔,回头吧。” 此时,印宁剑对面的慕容白也这么劝道。 印宁剑冷哼道:“事已至此,你不杀了我,别人也会杀了我。我回不了头,你也无法回头。” 他是阳乙的外甥,现任的“移花宫”宫主,江湖里各门各派都不会放过他。 慕容白苦涩的问道:“非要如此?” 他是“神剑山庄”的一庄之主,而且还没有稳定局面。印宁剑是“移花宫”的宫主,慕容白杀了他,就可以立威。 印宁剑回答了他。 他没说话。 他发了剑。 用剑作答。 极快的剑。 刺杀苏小河时,印宁剑为了更顺利的杀了他,就用了自己手里的“惊芒”。 为了避免别人认出他,他将剑使的极快,谁也看不清剑影,更不能认得出这把剑。 这时,他刺向慕容白的一剑也是极快。 但是,快中有“惊芒”。 剑名“惊芒”。 剑光化作惊芒。 惊芒很惊。 也很亮。 慕容白本来坐着,在这道惊芒刺过来时,也是坐着没有起身,但是他起了脚。 即是脚,也是剑。 脚中有剑气。 印宁剑抽剑而退,冷然道:“你的‘脚剑’这么厉害,却一直瞒着我,还不是为了抵挡我!” 他厉啸一声,小亭里剑光四射。 全是剑光。 尽是惊芒。 外面的雨更大了。 先前是瓢泼大雨,这时是大雨滂沱。 不知是剑光惊了雨,还是大雨激发了剑光。 印宁剑刹那间就退出了小亭。 小亭轰然倒塌。 不过,在小亭倒塌之际,尚未都不之时,慕容白也从小亭里面冲了出来。 他是脚在前,人在后。 他以“脚剑”攻向了印宁剑。 印宁剑起剑。 依旧是快剑。 仍旧是惊芒。 快剑断了从天而降的雨线。 惊芒刺穿了遮天蔽日的雨幕。可是只有一把剑。 慕容白走两只脚。 脚即是剑。 两只脚就是两柄剑。 因此,印宁剑的剑面对的是使出“左脚剑”和“右脚剑”的慕容白。 慕容白的“左脚剑”和“右脚剑”招式截然相反,犹如两个配合默契的高手在围攻印宁剑。 所以,印宁剑相当于面对的是两个人。 这是与“无双道人”所施展的“脚剑”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左右脚剑”。 一左。 一右。 一正。 一反。 只有一个共同点: 极轻。 ——轻灵无比。 极重。 ——重如脚法。 只是一旦被这脚踢中,脚上的剑气就会将印宁剑的身体刺穿。 他还想施展“种魔大法”,却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方才在小亭里,如果他对慕容白使出了“种魔大法”,慕容白很难防备。可这是两个人在遮天蔽日的大雨中打斗,慕容白根本就看不清楚他的目光,“种魔大法”也就施展。 ——他还是大意了。 印宁剑再啸。 这啸声凄烈,仿佛有无尽的痛意。 ——是“悲痛莫名”。 慕容白心很痛。 脚很痛。 胸口很痛。 痛的他已经倒在了地上。 雨中有杀气随着惊芒而来。 还有一种奇异的声响。 有什么在飞。 它穿透了雨。 它还没到。 ——将到。 “我来!” 这是洛大小姐的声音。 谁也不会相信,就在这倾盆大雨之中,连个人影也看不见,会有一个太阳在雨中乍现。 那就是“太阳”! 第326章 风平浪静 “老白,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 “真的?” “当然是真的,多谢你救了我。” “朋友之间不言谢!”洛大小姐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意味。不过,她的确也担心慕容白的感受。 印宁剑是慕容白的十四叔,那天设局对付于他,慕容白在“饮雪小筑”里等着,就是要确认究竟是不是他。 其实,慕容白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因此才不允许任何人留在那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小亭里等着印宁剑的到来。 他很执拗。 同时,他对“三教九流”的四位帮主都予以重托,看护“神剑山庄”的周全,又以这是慕容家的家事为由,拒绝了南宫清幽和梁卫、喻泗、解召、水班城的施以援手的心。 他要独自解决此事。 还好苏小河根本就没有听从慕容白自己的安排,向水班城问了“饮雪小筑”的机关所在,穿过重重机关进了“饮雪小筑”。 南宫清幽虽然不想慕容白独自面对凶险,但因为他曾经为了慕容云海,宁愿牺牲慕容白,又因为南宫平对“神剑山庄”所做的一切,也不好强硬干预慕容白的想法,就让水班城告诉了苏小河他本人不布置的机关都在何处。 苏小河要进去。 洛大小姐也要跟着。 七变公子也少不了。 他们三个人进去以后,慕容白已经面临印宁剑的夺命一剑。 苏小河当即拔了剑。 而且,剑立即就飞了出去。 洛大小姐忽然就击落了“小寒山剑”,施展着“浮光掠影”来到了印宁剑的身前。 与其让苏小河杀了印宁剑,不如她动手。 如果慕容白心里会责怪,不如就让他责怪自己。 所以,她手里就出现了一个“太阳”。 原来,她早就练成了“太阳”和“月亮”。 以洛大小姐的说法,她的武功总是时灵时不灵,自己目前的武功练到了什么程度,心里也没有底。 这是她以“太阳”救了慕容白之后说的。 印宁剑已经倒下了。 慕容白心里一叹,当时还叫屈:“你的武功不灵了,我不就是死定了!” 其实,洛大小姐只是不想他会太难过,故意转移视线,才会这么说。若她没有把握,又怎么会击落苏小河的剑。而且,苏小河的剑可不是人人都能够击落的。 七变公子对洛大小姐的态度更加恭敬,言听计从。 洛大小姐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思,对他道:“‘太阳’和‘月亮’是我师父的独门暗器,你想要学,师父我要征求他老人家的同意才行。” 她虽然看似胡闹,也不是事事胡闹,不知轻重的人。 七变公子听完就已经喜出望外了。 “神剑山庄”诸多危机已经解除,艾一旺和狄不仁已经先一步离开,回到了“三教九流”,派遣能力出众的弟子赶来相助慕容白。 至于他们二人,很久可能不会再回来。 因为卜一笑和徐文雷留了下来,他们两人以后就要在江湖上大显身手,施展心中的抱负,艾一旺和狄不仁要在“三教九流”里着手处理事物,搭理好后院的事。 南宫清幽一心只想保留南宫世家的基业,同时彻查南宫世家所有可以的人员,并不加害他们的性命,只是将他们驱逐出去,以后得南宫世家也会在她的主持之下,逐渐远离江湖是非。 梁卫彻底从“移花宫”脱离出来,与喻泗、解召、水班城四人冰释前嫌。 他曾经隐瞒了身份,欺骗了喻泗、解召、水班城三人。还好他们三人表示既往不咎,大度的原谅了梁卫。 不过,从此“饮雪小筑”不再只是一座酒楼,或者一个环境清幽的别苑,而是梁卫、喻泗、解召、水班城四兄弟在江湖离流传的一个共同的名号。 南宫清幽一个人主持南宫世家的大局,恐怕力有未逮,他们四人将自己的名号流传到江湖里,也有助于对南宫世家伸出援手。只不过南宫清幽拒绝了他们加入南宫世家,成为一种附庸。 于是,他们四人就有了这个主意。 至于他们将“饮雪小筑”的名号穿出去以后,韦鹤年听后会作何感想,有什么举动,他们四人早已做了准备。 四人既然决定要帮助南宫清幽主持南宫世家,就不可能在留在“饮雪小筑”里面,或者从此局限在一地,行走江湖已经是必不可少之事,迟早也要面对韦鹤年来寻仇。 不管“神剑山庄”如何,南宫世家怎样,苏小河就要离开了。 他离开,洛大小姐自然也会走,七变公子也不会留在此时。 苏小河要走,源于“七月半”将临,他要回到苏州,帮方惊梦应付即将到来的复杂局面。 此次帮慕容白解决诸多威胁,并不只是苏小河一个人所能应对的。 他飞鸽传书于方惊梦,方惊梦就让石化雨亲自率领“无法无天”来到了这里。 那天对付印宁剑埋伏的箭手,正是苏州“三更门”的时候“无法无天”,包括先前对南宫世家的监视,暗中防止别人对“神剑山庄”的偷袭,以及慕容云海大婚当日,“无法无天”解决许多意图不轨的人。 这些人既有南宫平派来的人,也有“移花宫”的人,还有其他各门派想浑水摸鱼的人。 但是,方惊梦有所交代,绝不许做“无法无天”暴露出来。他不想将苏州“三更门”和“神剑山庄”牵扯到一起,更不想以一种攀附的姿态的获得“神剑山庄”的好感,以及后续可能得到的支持。 这其中关键原因还是在于苏小河,若不是苏小河是他的兄弟,远在苏州之外,可能面临各种威胁,尤其百年前横扫武林的“移花宫”,方惊梦断然不可能派石化雨,还率领了苏州“三更门”的根基所在——“无法无天”前来这里。 洛寄予也没有坐视不理。 他的宝贝女儿就在这里,洛大小姐离家时,他本是以为“侠派”初立,如日中天之时,在江湖里也掀起了偌大的风波,或许会新来他人搅局,才生了让洛大小姐远离是非的用意。 谁想,洛大小姐和苏小河离开了苏州的是非,却陷入了“神剑山庄”的是是非非。洛寄予放心不下,特意派了“侠派”的人过来相助。但为了不与其他门派结怨,这些人只是协助慕容白应对局面,绝不见血腥。另外,就是保护洛大小姐的周全。 结果,洛大小姐还是中途落入了南宫清幽之手,幸亏是南宫清幽种了“魔心”,别苏小河道破,她也没有受到伤害。 不过,饶是如此,洛寄予得到传信之后,也是吓的心惊肉跳,催促洛大小姐及早回苏州。 是以,这才一大早的就有了洛大小姐他们和慕容白道别的一幕。 慕容白对于洛大小姐的担心也是心知肚明,才说了这些令她放心的话。然后,他又走到苏小河身前,小声提醒道:“以后你的剑还是抱起来好些。” 苏小河点了点头道:“我师父也这么交代我。” 他们两人相视一笑。 慕容白并没有告诉苏小河有关于他的师门,不过,苏小河却向道出了他为什么一定要从苏州护送慕容白回到“神剑山庄”。 ——不只是侠义心肠。 “我师父给我说过许多江湖里的事,也说‘神剑山庄’和我们祖师也算相识一场,所以我知道你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当然不能坐视不理。”苏小河在慕容白继任庄主当晚,就道明了这些,“不过,当初是因为我师父说过的话,现在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昨晚,慕容白也忘了慕容云海的交代,说出了苏小河师门与“移花宫”以及江湖各派的渊源。 苏小河听了以后,瞠目结舌的道:“我师祖破坏了‘移花宫’的计划,我又……这真是比得上‘世仇’了。” 而关于苏小河的师门,眼下也只有慕容白知道,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还是一无所知。 苏小河的师祖与各派之间关系也颇为复杂,曾经被各派请求不要公开他打败了“移花宫”宫主独孤一叶之事。 是以,眼下苏小河要走,慕容白才又小声提醒了他一句。 这对于苏小河而言,也许福祸难料。虽然不至于遭来各派的敌视,但也不会得到各派的好感,反而会引得“移花宫”的抱负。 而这抱负恐怕也将成为一种奢望。 “移花宫”内部几次三番发生诸多事端,颜不发为印宁剑所杀,印宁剑也已身死。钟步亭本来还有印宁剑手里的“年年岁岁花不同”的解药维持生机,在印宁剑死后,他也得不到解药,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神剑山庄”只需要应付“移花宫”的濒死反扑。 或许,“移花宫”内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无人还想着对付“神剑山庄”,只怕是人人自危,各自寻找生路去了。 苏小河则要在“七月半”之前赶回苏州。 这时,正是风平浪静之际。 第327章 烟雨江南 夜幕降临。 大雨亦至。 蓑衣客身披蓑衣的人走进了客栈。 他被斗笠遮住了脸,面容看的并不甚分明。但他身上的冷意,连店里的伙计都忍不住打着摆子。不过,有客人住店,伙计还是领着他安排好了客房。 蓑衣客待伙计离开,才取了斗笠,解开了蓑衣,还有背上包裹的剑。 他轻轻抚摸着剑身,仿佛失了神。 烛光下,还有他苍老却又神采奕奕的脸,不过他的眼眸里又有有种深深地疲惫。 他很累。 毕竟年岁大了,冒雨赶路,又加上一路小心翼翼,精神不免感到疲倦。 他还不能松懈。 蓑衣客突然将耳朵贴近了房门,听着外面的动静。 客栈里又来人。 一共四个人。 两女。 ——“一波云烟又起”的崔云烟。 ——“几度风雨”的叶飘雨。 还有两男。 ——“一剑横江”的楚江流。 ——“南山十九刀”的杜淳南。 他们四人相识,但并不相交,却因为共同的目的一并走到了一起。 掌柜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问道:“几位客官里面请!” 杜淳南闷声道:“一间客房!” “好嘞!”伙计唱了一声喏,回头对伙计道,“四间客房!” 伙计这里刚忙完,立即过来就要带路。 “一间!”杜淳南又重复了一遍。 伙计正准备带路,听到这句话一愣,抬头看了一眼掌柜。 掌柜的训斥道:“还不带客官进去?” 伙计连忙前面带路。 等四位客官走了,掌柜的望着他们四人的背影,嘴里嘟囔着:“四个人,两男两女,怎么住?江湖中人就这么随便?” 不管他怎么附议,崔云烟、叶飘雨、楚江流、杜淳南一定是要一间房。 他们并不是为了休息。 他们是为了方便商议。 崔云烟道:“你确定他在这里?” 楚江流自信满满的道:“这里这么一家客栈,这老东西还能去哪里?” 叶飘雨道:“嘴下留点口德。” 楚江流嘿道:“要什么口德?反正我们早晚要杀了他,何必惺惺作态。” 叶飘雨哂了他一眼,道:“杀人是杀人,要先杀了才好,不是靠嘴上说说而已。” 楚江流哈哈一笑,道:“请问叶女侠是来做什么的?” “你不必说话夹枪带棒,讽刺于我。”叶飘雨也不生气,“我只是提醒你要小心点,不要一时大意翻了船。” 楚江流满不在乎的道:“他已经受了内伤,又中了毒,为了躲避追杀,根本就没时间疗伤,也没时间将毒逼出来,再加上他年事已高,又冒雨赶路,只怕身体就要垮了。” 崔云烟道:“小心总是无错。” 听了她说话,楚江流也就不作声了。 这次四人一同联手,本就是崔云烟的提议。 杜淳南却道:“杀了他,拿回了剑,后面怎么说?” 崔云烟反问道:“我们不是说过了吗?” 杜淳南似乎很小心谨慎,道:“再确认一下也不多。” 崔云烟耐心的道:“我们拿回剑以后,赏金平分,从此各走一边,你做你们的杀手,我做我的生意人。” 杜淳南“哦”了一下,道:“没想到崔姑娘要退出江湖,看来黑道里打滚的久了,这么早就想要安享晚年了?” 崔云烟目光扫了其余三人一眼,道:“我知道你们想什么,想要将这把剑据为己有。不过,我可提醒你们,咱们的武功可称不上绝顶高手,这次若不是他中了计,我也不会想去寻他的霉头。所以,我只要赏金,把剑拿回去以后,你们怎么做与我无关。” 叶飘雨嗤笑着看了楚江流一眼,道:“我也只要赏金,对这把剑可没什么兴趣,我一个女人才不管什么江湖地位高低,一把剑而已,老娘只要拿了赏金,建个叶家庄享清福去,到时候欢迎你们来看我。” 杜淳南也表态道:“崔姑娘放心,冲着剑来的人可不只是我们几个人,如果咱们为了剑起了内讧,只怕还没将剑带回去领取赏金,就被别人给杀了。在没得到赏金之前,我只考虑我的银子。” 楚江流环视一周,哼道:“你们也不用对我不放心,这把剑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人当宝贝,我可只想保住我的小命。别说我一个人,就咱们四个一起这把剑,也会被别人吃的骨头也不剩。” “我并非不相信你,还有你们两个。”崔云烟先是看了楚江流一眼,目光有移到叶飘雨和杜淳南身上,“否则不会找你们三个人,其他人都各存心思,只有咱们只要赏金。” 叶飘雨笑道:“不过据说,我们四个可是有了一个‘烟雨江南’的合称。” “‘烟雨江南’是什么鬼东西?”楚江流不屑的道。 叶飘雨笑道:“我们四个人的各取一个字,不就是‘烟雨江南’?” 楚江流沉吟道:“我怎么排第三?” 叶飘雨道:“杜淳南还排第四呢?” 杜淳南漠不关心的道:“只不过有人无聊罢了,我们取回了剑,拿了赏金才是正经。” 叶飘雨却道:“不然,万一哪天崔姑娘怀念江湖了,老娘的叶家庄待烦了,我们不如四人联手闯荡一番。” 崔云烟耐心听他们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冷静的道:“行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们商量下怎么对付他,先找出他住在哪间客房。” 杜淳南沉思一下,才道:“我大概能猜到他住在哪里,他受了伤,身上血腥气还在,只要细闻,很容易找到。” 楚江流提议道:“要我说,咱们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找到了他住在哪间客房,立即动手,杀人夺剑,立马离开。要不然,被后面的人追上恐怕会有些麻烦。” 崔云烟审视了他一眼,道:“楚兄果然深藏不露。” 楚江流不以为意的道:“我只是想什么就说什么。” 崔云烟拍板道:“好,杜兄去查一下他在哪里,等到深夜,我们就动手。” 杜淳南点了点头,打开门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客栈,伙计正无精打采的犯困。 他脚下无声,在客栈里转悠了一圈,鼻头抽动了一下,立即就转身回去了。 他一进门,楚江流就问道:“找到了?” 杜淳南点点头。 “入夜之后,我们就动手。”崔云烟不太柔和的容颜绽放着平和的杀机。 第328章 惊的是什么 夜已深。 雨亦大。 “烟雨江南”各自提这边兵器就要出门。 杜淳南又在最前,这就去开门。 门未开。 一道剑光一闪即没。 杜淳南也是警觉,在剑光从门缝里里刺出来的时候,猛然疾退,同时抽身拔刀。 剑光还是刺了进去。 幸亏他退的快,刀势一架,剑光未能将他刺穿。 其余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们隐忍不发,忍到了现在,即是因为一路追上这里,需要调理气息,更有把握的对付蓑衣客。另外,也是为了观察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人想要做螳螂背后的黄雀。 因此,他们到这时才决定动手。 没想到,蓑衣客早就发现了他们,就在他们即将开门之际,先行一剑刺伤了一个人。 崔云烟脸上惊色闪过,当即拔剑低喝道:“勿乱,他不是我们对手!” 叶飘雨本来神情略微慌乱,听了这话反正镇定了下来。 蓑衣客既有重伤,又中了毒,未必是他们的对手。而且,蓑衣客一路疾行,明知道“烟雨江南”在后面紧追不舍,若是真的能够从容应对他们四个人,他一早就反身将他们四个人给杀了。 他要这时动手。 他走不了了。 至少,外面大雨倾盆的天气,蓑衣客的身体怕是无法冒雨前行。 门来了。 蓑衣客冲了进来。 他要主动出击,以一敌四。 就在这屋里。 屋里不大。 空间狭小。 蓑衣客加上崔云烟、叶飘雨、楚江流、杜淳南就是五个人。 这就不只是狭小,而是拥挤。 “烟雨江南”施展不开。 这时,杜淳南刚止住后退的脚步。 楚江流横剑而上。 他的确如崔云烟所说,深藏不露,平时说话无所顾忌,实则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妄言而不妄行。 他一进,就是逼迫其他三人也进。 因为不能退,更不能避。 他看穿了蓑衣客的算盘,只要冲了进来,在这几乎擦肩接踵的客房里,只会对蓑衣客有利,而对他们四人来说,想要一起围攻蓑衣客却施展不开,只能轮流攻击,反而失去了四人联手的优势,容易被蓑衣客各个击破。 崔云烟在他不退反进之际,又喝道:“去外面!” 只要从客房里冲出去,四人联手的优势才能更好的发挥出来,打破蓑衣客的计划。 他们联手而上。 楚江流在前。 他的剑势威猛,根本不像是使剑,仿佛在使刀。 他这是大开大合的剑法。 怪不得他要冲出去,在客房里这样的剑法,根本就一点也施展不开,只能处处受制。 因此,后面的人也很清楚他的剑法,就和他拉开了距离,以免他会顾及后面的人后束手束脚。 蓑衣客毕竟有伤,与楚江流斗了一剑,被他威猛的剑势所阻拦,也就没有立即冲了进来。 这时,楚江流横剑又进,逼迫蓑衣客后退。 蓑衣客手里剑光又一闪。 剑光闪过之后却又一抖。 楚江流的剑撞了上去,他甚至不顾是否会受伤。 蓑衣客似乎架不住他这样的攻势,就只好后退。 他退到了客栈的大堂之中。 只有烛火在摇曳。 还有一个伙计。 伙计原本昏昏欲睡,听到了动静就醒了,看到一个老人被四个人围困在中间,五个人手里的兵器都发着寒光,他的身体一滑,就挪到了角落里。 江湖里的争斗,当然不是一个客栈的小伙计能够参和的了了的。 五个人已经斗了起来。 大堂里空空荡荡,崔云烟、叶飘雨、楚江流、杜淳南四个联手,刚好可以更好的施展开。 与楚江流威猛的剑势过不同的是,叶飘雨的剑很飘忽不定,只在激斗当中,寻准时机,防不胜防的向蓑衣客身上招呼。 杜淳南由于中了一剑,虽然伤势并不重,但能够被蓑衣客察觉他们四人的到来,并且还能够主动出击,他的心里就更加小心谨慎。 他的刀法很保守。 不过,刀光很快。 三分杀敌意,七分自保心。 同时,他也能够小心蓑衣客出乎预料的攻击,给楚江流支援,使叶飘雨的身影隐藏于身后,给她提供更加令蓑衣客防不胜防的缥缈无踪的剑影。 只有崔云烟的进退有度,但又牢牢的牵制着蓑衣客,使他不能够专心应对其中任何一个人。 这时,楚江流的“一剑横江”的剑势已经在连续功力无果的情形下弱了下来。 他要调整气息。 杜淳南的“南山十九刀”使到了第九刀。 叶飘雨的剑出的更加频繁了,又一种飘忽的光在闪烁。 崔云烟的剑法最为稳妥,气势不弱,攻势不增,不疾不徐。 不过,她眼中的焦急之色逃不过蓑衣客的眼。 蓑衣客不见了。 他飞了起来。 他在屋顶。 而且,他的一只手手指如鹰爪,扣进了木头里,俯视着下面四个追踪他一路的人。 四人原本可以拦截住他,但谁也没有贸然行动。 “你们一路追踪我到这里,知道为什么吗?”蓑衣客苍老的声音冷冰冰的,犹如外面下着的冷雨,“老夫就是让你们追上我,然后在这里杀了你们,让其他人莫要在小看了老夫。” 崔云烟脸色一白。 她心中一惊。 果然中计了。 蓑衣客一路偏偏被他们不紧不慢的追击,就是故意引他们入彀,同时又让其他人以为“烟雨江南”四个人的厉害之处。而后,蓑衣客就要杀了他们。 这就是杀鸡儆猴,使意图对他不利的人如同惊弓之鸟。毕竟,以蓑衣客的身份,许多人怕是会在“烟雨江南”死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悄悄的从众多江湖中人对蓑衣客的围剿之下而退出。 他们四个知道的也晚了。 蓑衣客又飞了下来。 他的身法完全不像一个受了伤,并且还中了毒的人。 楚江流喝道:“看你撑到几时!” 他不惧。 蓑衣客的确是受了重伤,还中了剧毒的。 他倒要看看蓑衣客方才和他们四个交手以后,气息浮动,毒性游走,还能支撑到几时。 蓑衣客的剑却没有对准他,而是寻到了叶飘雨。 她的剑法一直飘忽不定,对于蓑衣客而言,反而是最大的威胁。 叶飘雨听了楚江流的话,就打定了继续和蓑衣客耗下去的心,待他毒性发作时,再给他致命的一剑。 她这么想着,就避开了蓑衣客手里的剑光。 崔云烟看着叶飘雨,一脸惊色。 叶飘雨的目光向楚江流和杜淳南,只见他们也是脸色各异,其中都带有惊色。 他们这么惊。 惊的是什么? 叶飘雨转身挽剑,小心谨慎的看着蓑衣客。 第329章 飘香剑雨神剑 叶飘雨心里猛然间一惊。 蓑衣客就在她身手,待她转过了身,也没有动。 而且,她转身的太慢。 她方才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妥。 这时,她的心里有点发冷。 “你!”她牙齿打颤的吐了一个字,目光低垂,看到了身上无数的伤口正流着血,在地方凝聚成了蜿蜒的小溪似的。 叶飘雨的剑先落地,人才轰然倒地。 杜淳南要逃。 他为人谨慎,所以觉不回去轻易涉险,这次如果不是蓑衣客中了计,身上有伤又有毒,再加上悬赏的赏金,他才受了崔云烟的蛊惑,和叶飘雨、楚江流联手追踪蓑衣客,意图杀人夺剑。 虽然蓑衣客的名声很大,威望很高,但是杀了他,没人会替他明目张胆的报仇。 因为所有此时追踪于他,意图杀人夺剑的人,都占据了大意。 可是,宝剑、赏金,还有杀了蓑衣客所带来的名扬四海的后果,让所有人追踪于蓑衣客的人脑袋都热了,随即就发蒙了,分不清了眼前的局势,忘却了蓑衣客的身份。 蓑衣客不是那么易杀的。 哪怕他受了伤,重了毒。 因为他是沈霄。 ——“飘香剑雨”沈霄。 他也是印宁剑的徒弟。 他的剑法就是“飘香剑雨神剑”。 叶飘雨就是中了剑。 所以,杜淳南当即就要逃。 他是第一个清醒的人。 他想通了要命的后果,当然不顾一切的离开这里。 至于崔云烟和楚江流,他才没心思去管他们的死活。 杜淳南心里想着逃,人就已经从客栈大堂里飞掠了出去。 他从来没发现自己会这么快。 这么疾。 他冲到了外面的雨幕里。 雨真大。 好大的雨。 雨水冲刷到他身上,将他整个人都浇透了。 他又忍不住回头。 他想看清楚客栈大堂里的情形。 ——崔云烟和楚江流或许已死在了沈霄的剑下。 可是,杜淳南想要回头,脑袋却不受控制,根本不能扭过头去。而且,他虽然一直再飞,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 他中剑了。 “飘香剑雨神剑”! 临死之际,他仿佛闻到了一种飘在雨里的香味。 那是剑香。 沈霄只要使出了“飘香剑雨神剑”,剑上就会发出剑香。也正因为这剑香,才使他“飘香剑雨”之名流传于江湖。只是他本人不喜名利,也不愿收徒,只不过因为慕容雄风的请求,才勉为其难收了印宁剑这个徒弟。 崔云烟和楚江流各自吸了口冷气。 他们只见沈霄对着飞掠出去的杜淳南抖了一剑,杜淳南就倒在了雨里。 他们也闻到了剑香。 这剑香对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一种催命的死香。 沈霄没有急于再向他们两人动手,反而问道:“为什么要杀老夫?” 崔云烟手心发凉,强自笑道:“沈前辈又何必明知故问?” “这就是你的回答?”沈霄奇怪的问道。 崔云烟不明所以,小心谨慎的应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江湖里本来就这样,前辈又何必多问呢?” 沈霄转过头对楚江流道:“你呢?” 楚江流原本颇有胆气,见到逃跑的被沈霄一剑击杀,反而激了他心中的戾气,更想拼死一搏,绝不愿坐以待毙。 听到沈霄先是奇怪的问崔云烟,又转过来问他,他心里的胆气似乎也在慢慢消散,滚动了一下喉咙,回道:“一为财,而为剑。” “好!”沈霄突然喝了一声。 楚江流忍不住横剑当胸。 崔云烟脚步向后退了一下,身体也微微扭转,似乎时刻准备逃走。 叶飘雨骤然身死,她计划中的叶家庄再也不能实现,又有杜淳南畏惧先逃而被杀,“烟雨江南”已经折损了一半,留下来的崔云烟自知由杜淳南的举动在先,她和楚江流彼此之间再难信任,联手对付沈霄已经不可能。 即使她不逃,楚江流也许会逃。 与其楚江流先逃,不如她准备时刻逃离。 他们四人原本就是为了各自的目的才聚合在一起,也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楚江流忽又笑出声来,问道:“你可知道你的人头值多少银子?” 沈霄冷道:“五万两!” “不!”楚江流摇头,“已经涨到了十万两,而且还会得到铸剑世家赠送的一把好贱。” 沈霄道:“好,不愧是欧阳家,果然财大气粗,没想到我沈霄的也能值那么多钱。” 楚江流又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会追踪你?” 沈霄哼道:“老夫受了伤,中了毒,声明尽丧,杀了老夫反而能够扬名立万,恐怕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事。” 楚江流道:“我很想得到你手里的剑。” 沈霄眉目一张,道:“你不怕遭了横祸?” 楚江流不以为意的道:“欧阳明说这把剑乃超越铸剑世家诸位先辈的绝世好剑,谁不想据为己有。我楚江流虽然剑法比不上你,但若有宝剑相助,他日江湖之中也必然有我的一席之地。只杀了你,说不定得罪你的那些朋友,他们不会大张旗鼓的为你报仇,暗地里杀上一两个我这样的人,可是无人会过问。” 沈霄听他如此说法,嘿道:“果然有志气,怪不得都要杀老夫,可是你想要在江湖里扬名立万,也要留下命才是。” 楚江流笑道:“我无依无靠,全拼我一个人,所以我只能抓住机会,如果让我成功,那是我应得的。” 沈霄反问道:“如果你不成呢?” 楚江流脸色厉然,道:“那也是我咎由自取!” 他蓦地喝了一声:“走!” 走? 谁走? 他要走? 他还想和谁一起走? 只能是崔云烟。 叶飘雨和杜淳南已经死了,这里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可问题在于,崔云烟会信他吗? 这其中是否有诈,也未可知。 崔云烟还没动。 她不敢妄动。 沈霄明显想要知道江湖里目前关于他的事是如何说的,其他人又是如何对待于他的,他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凶险境地。 人都是心存侥幸。 崔云烟亦然。 满足了沈霄的想法,或许还能留一命。 如今看来,沈霄的伤势和体内的毒并不像欧阳明所说,那么与他交手只有死。 就像死去的叶飘雨。 逃也是死。 比如逃走的杜淳南,他的尸首还在外面由着风雨的击打。 她自己这么想,也清楚楚江流不会想不到。 可是,看他此时的情形,恐怕对于沈霄杀他之心,还是非常担忧。 所以,他想让崔云烟配合他? ——不是。 楚江流横剑就冲向了沈霄。 他不顾一切。 义无反顾。 他不要命了。 那么,他喝了一声“走”,就是要让崔云烟走。 ——怎么可能? 他为何这么做? 第330章 剑就是剑,刀就是刀 楚江流为人言行不忌,因此很容易得罪人,旁人也以为他就是一个莽汉。 而且,莽汉使剑。 有人说,他不配这剑。 楚江流嗤之以鼻。 剑就是剑。 刀就是刀。 剑不是君子。 人或许是君子,也许是小人。 君子使剑。 小人也能使剑。 楚江流就使剑。 他使剑如运刀。 他不是一个君子,也算不得一个小人,只是一个江湖中人,称不得上大侠,但也有底线。 当杜淳南突然逃走,却被沈霄一剑给杀了,楚江流就知道今日怕是必死了。 他如他的剑。 他的剑势威猛。 他为人也刚硬。 如果要死,索性死的硬气点。 不求饶。 不服输。 但同样会怕。 他宁可怕也从容。 以他的死,尽力去为崔云烟逃走赢得一线生机。 这样,江湖里或许还会有人记得他这样的一个人曾经来过这个江湖。 ——他不是好人,也并非一个彻底的坏人。 杀人夺剑,他不做,也有人做。 江湖就是这样。 这样的就是江湖。 所以,崔云烟要为自己弄得一次丰富的钱财,离开这个江湖,活宁静的生活。 这当然需要代价。 叶飘雨已死。 杜淳南的尸首刚冷。 这时候是楚江流。 楚江流无论有多快、多么突然、多么的令人猝不及防,可他面对的毕竟是沈霄。 他的剑即将沾到沈霄。 沈霄的剑后发而至,斩断了他的手。 那只使剑的手。 沈霄的剑太快。 楚江流还没来得及感觉到断手之痛,沈霄已经运指疾点,替他制住了血,又一掌将他打倒在地。 不过,疼痛这时袭来。 楚江流眼睛发昏,浑身发抖。 崔云烟还没走。 她走不掉。 沈霄的剑去斩断楚江流的断手时,眼睛就已经盯着她,只要她有任何异动,那把剑就会在中途一折,刺穿她的心肺。 崔云烟很清楚这一点。 她看到楚江流因为疼痛发抖,却又咬紧牙关不发一言,神色复杂的望着他。 沈霄也望着他,问道:“你想救她?” 楚江流说不出话来,只是闷哼了一声。 沈霄点了点,又问道:“为什么?” 楚江流躺在地上,脖颈间因为极大的痛楚而青筋暴起,断断续续的道:“老子愿意……死就死……怕他娘的……” 沈霄却读懂了,道:“所以老夫才只要你一只手,不过想要活命,老夫还有条件。” 崔云烟忙道:“什么条件?” 沈霄冷问道:“告诉老夫,欧阳明在做什么,江湖里是怎么说老夫的。” 崔云烟回道:“欧阳明通报江湖,说你为了这把剑,刺杀了他,然后携剑逃走,还杀了铸剑世家六条人命,但凡取了你的命,又夺回剑的人,他愿意奉上白银十万两,并且亲手为此人铸上一件上好的兵器,从此对铸剑世家但有所求,只要不违江湖道义,无忧不从。而且,不论白道黑道,他将请枯木大师作见证,以枯木大师的为人和名望,你的朋友大部分也不会再为你报仇。至于黑道之人,所做一切皆由铸剑世家一力承担,其他人绝不追究。” 沈霄冷笑道:“他可真是下了血本,老夫的确伤人夺剑,句句属实在理,我无从反驳,这么巧妙的布局,看来是筹备已久,老夫得不到一点空闲做别的事,只有尽力保住这条老命。他又请了德高望重的枯木大师,老夫所做的一切,想不坐实也难了。” 崔云烟又道:“而且,当时的一切有枯木大师作证,江湖中人对前辈所做之事,没有半点怀疑。” 沈霄哼道:“老夫就说怎么这么多敢来取我性命,原来他布局如此之深,老夫这算是插翅难逃了。” 崔云烟道:“前辈剑法无敌,小女子深切佩服,我和楚兄所做之事,还望前辈海涵。” 沈霄冷眼瞥着她,道:“那你们现在不走,是等老夫杀了你们吗?” “多谢前辈!”崔云烟恭敬的抱拳,又去搀扶着楚江流起来,向客栈外的风雨里走去。 楚江流本报了必死之心,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的死里逃生,虽然断了一只手,总算保住了一条命,恍惚间只觉得不可思议,走出客栈之前,还扭过头深深的望了沈霄一眼。 待崔云烟和楚江流走了,沈霄忽道:“小二!” 伙计颤颤巍巍的露出个脑袋,小心的看着他。 沈霄和气的道:“将这里的血给老夫留着,不准清洗。” 伙计牙齿打颤的道:“是……是是……” 沈霄自顾又回到了客房。 在另一个角落里,还有三双眼睛至始至终都在观察着大堂中发生的一切。 他们是苏小河、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 这只是一个巧合,让他们遇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这时,他们三人又回到了客房里。 洛大小姐奇怪的道:“他为什么放过他们两个人,另外两个都杀了,还留下两个,不怕暴露了行踪?” 苏小河沉思道:“他是故意的。” 洛大小姐眉目如画,蹙眉道:“故意的?” 七变公子啧啧有声的道:“以本公子看,他绝对是受了伤,刚才杀了两个人,本就是强弩之末了,以他的年纪,这天气很难继续再赶路,所以就杀鸡儆猴,使后面的追兵心里存疑,不敢过来寻他的晦气。” 洛大小姐拍手道:“这个沈霄可真是狡猾,本大小姐早就看出来了,考验一下小徒弟的眼光,你果然没让师父失望。” 七变公子笑道:“那是,也不看我是谁的徒弟。”随即,他又叹道:“这下恐怕麻烦了。” 洛大小姐问道:“麻烦什么?” 七变公子道:“按说以沈霄的做派,他又一把年纪了,怎么会抢夺铸剑世家的一把剑,就算这剑再怎么好,他也不必这样做。这里面有蹊跷。” 洛大小姐眉毛一扬,道:“那我们就搞清楚怎么回事。” 七变公子皱眉道:“咱们不是赶回苏州吗?” 洛大小姐挥挥手,道:“小苏说‘三更门’的‘七月半’即将举行,时间还比较充足,不会耽误的。” 她笑吟吟的看着苏小河,问道:“是吧?” 第331章 新月 苏小河当然知道洛大小姐又想凑热闹,不过他也不会错过这件奇怪的事。 他的兄弟父子两人,以洛寄予的推断来看,极有可能就是铸剑世家的人,马桥很可能就是铸剑世家出走后消失多年的欧阳钰。他们父子后来又被“天机”所害,这其中究竟会不会是铸剑世家发觉他们的踪迹,而后又悄然下的手,苏小河也想查个明白。 他点了下头,回应着洛大小姐,又正色道:“不过,田田你可别忘了,印宁剑可是沈霄的徒弟,不管怎么说,他们之间毕竟存在师徒关系。” 洛大小姐可是以“太阳”杀了印宁剑,谁知沈霄得知此事以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她立即点点头,道:“你放心,本大小姐有分寸。” 至于这分寸如何,苏小河和七变公子心里还是比较有数的。不过,刚好苏小河也想查查铸剑世家的事,干脆就既随了洛大小姐的心愿,又不耽搁自己的事。 苏小河认真的看了洛大小姐一眼。 他的眼光很奇怪。 洛大小姐先是认真的迎着他的目光,随后就不明所以的扫了七变公子一眼。 苏小河的目光也跟着转移到了七变公子身上。 七变公子茫然的指着自己。 苏小河这时正色道:“我有件事要先告诉你们。” 洛大小姐见他神色郑重,问道:“什么事?” 苏小河咳嗽了一下,有点尴尬的道:“马舟的事。” 洛大小姐“哦”了一下,表情也没什么不自然之处,道:“你说啊。” 苏小河这才继续道:“马舟是我从小的玩伴,我这次下山,就是想查清楚马舟和他爹的死因。” “死因?”洛大小姐脸色一变。 关于这件事,只有苏小河和洛寄予私底下讨论过,并告诉洛大小姐,就连七变公子也是大概知道苏小河和洛大小姐的关系,还不知道里面竟然还有隐情。 苏小河道:“没错,他们父子被害,所以我要查出背后的凶手,为他们报仇。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包括我这次来‘神剑山庄’,其实和这也有关系。” 洛大小姐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小河一一道来:“我和洛伯父谈过马舟父子的事,据伯父所说,铸剑世家的欧阳明和欧阳钰两兄弟多年前曾经闹翻,欧阳钰出走。当初伯父被‘焚心圣手’莫烈所伤,为马桥所救,所以才会许下……” “本大小姐知道!”洛大小姐倏地截断他的话,“你说重点!” 苏小河芒转移话题,继续道:“马伯父是一个铁匠,但是洛伯父毕竟是江湖中人,他的眼力还是有的。他说马伯父的打铁手法很不简单。我就给我师父看过这个,师父也说这可能时铸剑世家的人才能打造的出来。”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刀。 这把小刀,他在“饮雪小筑”对付刺杀慕容云海的南宫胆时曾经用过一次,立即就碎了南宫胆的剑。 不过,当时这把小刀只是昙花一现,很多人都没注意究竟怎么回事,只以为这是苏小河的绝招,也不好去多问。 苏小河给这把小刀加了刀鞘。 他拔出了小刀。 小刀如弯月。 仿佛一轮就被他握在手里。 刀身泛着如月的光。 他又道:“这是马舟临死前送给我的,关于这把刀他什么也没说,但我能感觉到这对他一定很重要。” “好刀!”七变公子眼睛发亮,垂涎欲滴的道,“能不能给我看看?” 洛大小姐也不懂刀剑,但也看得出这把小刀不是凡品,瞧见七变公子的表情,却忍不住蹙眉道:“这就是一把刀而已,你这徒弟太丢师父的脸了。” 苏小河将小刀递给了七变公子。 七变公子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刀身,那痴迷的神情,就像抚摸着心爱女子的洁白无瑕的脸颊。 他道:“小师父你不知道男人的最爱美女——” 洛大小姐带着杀气,柳眉倒竖,斥道:“你说什么!” 七变公子一时得意忘形,急忙补救道:“不不不!我是江湖中人,江湖中的人最爱美女和神兵利器。” “小徒弟可真不要脸!”洛大小姐啐道。 七变公子垮着脸,也没心思欣赏手中的小刀,解释道:“小师父,我只是为了表达的更清楚,可没有别的意思。” 洛大小姐翻了翻白眼。 不过,这白眼动人,更有淡淡的杀气。 七变公子低下头,期期艾艾的道:“反正这是把好刀,虽然小了点,也是好刀啊,本公子当然也挺喜欢的。” 他还朝着苏小河道:“老苏,你说是不?” 苏小河岂能就这么让祸水东引,并不接他的话,自顾的道:“不知道这次‘飘香剑雨’沈霄夺了什么剑,还伤了欧阳明,里面肯定大有文章,我也很想查明马舟他们父子是否是铸剑世家的人。因为,我就能查出来谁才是杀他们的凶手。” 洛大小姐拍板道:“查!一定要查!本大小姐帮你!” 她又不动神色的从七变公子手里取走了小刀。 七变公子哪敢不给。 洛大小姐将七变公子不舍的表情忽略了,将小刀往手里一攥,抬头问苏小河,道:“这把刀有名字吗?” 苏小河摇摇头道:“没有。” 洛大小姐跃跃欲试的道:“本大小姐给它取个名字吧?” 苏小河一愣,又点点头:“好。” “就叫‘新月’吧。”洛大小姐把玩着小刀,喜滋滋的道,“新月如钩,好名字!” 她这明显是想将小刀据为己有了。 苏小河迎合道:“好名字。” 七变公子冲着他使了个眼神。 苏小河视而不见。 七变公子只得认命,心疼的道:“好名字!” 他对这小刀可谓一见如故,早知道就这么轻易的归了洛大小姐,他倒不如先一步讨要了。 谁崩想到苏小河会将朋友的赠送的礼物就这么让了出去。 他又恍然的扫了苏小河一眼,悻悻的摸摸鼻子。 ——这刀轮不到他。 苏小河忽道:“你在想什么?” 七变公子看到苏小河正盯着他,哈哈一笑,随即正色道:“没什么!” 洛大小姐也狐疑的睨着他。 七变公子强调道:“真没什么!” 苏小河喃喃道:“你说,这小刀比沈霄从铸剑世家夺回的剑,究竟哪个更好?” 洛大小姐将“新月”小刀往细柳般的腰肢上一挂,脱口道:“本大小姐的‘新月’最好!” 她这就宣布了“新月”小刀的归属。 七变公子心疼的摸了摸手里的铁扇,似乎想要将它磨的更亮。 苏小河似笑非笑的道:“你们说,铸剑世家的剑里会有什么秘密,会使得‘飘香剑雨’沈霄不惜想要杀人夺剑。” 他隔着门,却仿佛看到了那里的人。 他没有人。 什么也没有。 只是一扇门。 他却问道:“沈前辈,你知道吗?” 第332章 红剑 沈霄于半月前收到了欧阳明的消息。 ——剑已铸成。 这是一把好剑。 铸剑世家专著于铸剑,曾经最好的一柄剑,就是那柄欧阳少恭赠送于苏小河师祖的那柄刻有“寒”字的剑。此后,铸剑世家历代家主,哪怕尽得真传,也没有铸出第二柄这样的剑。 到了欧阳明这一代,铸剑世家的牌匾还在,但是铸剑的手艺却大不如从前。据传,当初铸剑世家的铸剑之法遗失,从此铸剑的水准难道和先辈们相提并论,甚至远远不及。 现如今,铸剑世家的声明大不如从前,又有欧阳明其弟欧阳钰的出走以后杳无音信,一欧阳明一人之力,铸剑多年,但都没有铸成一柄好剑。 欧阳明很想铸成一柄好剑。 他的心很急。 最终,在他摸索数十年以后,终于找到了一块上好的天外陨铁,以秘法铸成了一柄剑。 他终于能够为铸剑世家正名,也为他自己正名。 剑已成。 还需要一个人。 使剑的人。 而且,必须是一个高手。 欧阳明在铸剑之前,就亲自拜访沈霄,希望由他来试剑。 一柄好剑,只有一个剑法高手的认可,才能坐实好剑之名。而沈霄作为一个剑法高手,又有“飘香剑雨”之名,他自然也很爱剑,当即就答应了欧阳明的请求。 若是能够见证一柄好剑的诞生,沈霄也感到荣幸。 是以,他在收到欧阳明的消息以后,就快马加鞭的来了,这对于年事已高的沈霄来说,身体可是有点吃不消。不过,为了早日去见识一柄好剑,一切对于他而言也是值得的。 “果然是好剑!”沈霄来到铸剑世家,当即就要去看那柄剑。 他看到了剑,就赞不绝口。 这是一柄与众不同的剑。 红剑。 红色的剑。 沈霄当即就道:“就叫‘红剑’吧,剑如其名。” 欧阳明开怀大笑,道:“多谢沈大侠赐名!” 沈霄端详着红色的剑身,啧啧称奇的道:“果不然不愧是铸剑世家的传人,这柄剑比起当初欧阳少恭老前辈所铸的那柄剑也不遑多让。” 欧阳明神色一动,试问道:“沈大侠是说……” 沈霄叹道:“不错,你既然这么问,就一定是知道了。当初为了对付‘移花宫’,各门派高手尽出,独孤一叶为人狂妄无比,亲自应战各派高手,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招。” 欧阳明不可思议的道:“独孤一叶的武功真的这么高?” 沈霄佩服的道:“比你我所以为的或许更高,虽然他是‘移花宫’的宫主,率领‘移花宫’在武林为祸一时,但是就以武功而言,绝对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高手。以老夫的武功,若是在他手中,怕是一招也走不了。” 欧阳明咋舌道:“‘移花宫’就真的这么厉害?” 沈霄摇头道:“不是‘移花宫’厉害,而是独孤一叶练就了‘种魔大法’,又培养了三大护法,才能在武林中无敌一时。不过,有人神秘人武功更高,竟然轻易就将他打败了。独孤一叶由此败退,‘移花宫’一改所向披靡之势,节节败退,最终被各派追杀,或许还有少数余孽,可是已经难成气候。” 欧阳明疑惑的问道:“这神秘人就真的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谁知道呢?”沈霄意味深长的道,“独孤一叶虽然败了,但是这个神秘人的武功也令各门派所忌讳,谁也不知道他所来为何。知道的人或许也不敢说,不知道的人也猜不到。没人希望独孤一叶败走,又来了一个绝世高手,而且还打败了独孤一叶,名正言顺之下,想要在江湖里翻云覆雨,何其简单?幸亏这人果真与众不同,并没有插手江湖的野心。” 他嘿笑道:“他离开之前,各派为了各自脸面,就让欧阳少恭老前辈铸造了一把极好的剑,赠送于他。同时,又各派拉不下脸,又怕惹怒了这个神秘人,就让欧阳少恭老前辈代为转话,为了江湖安定,期望神秘人将打败独孤一叶之事不要宣扬。” 他忽然又叹道:“老夫师父告诉我这些的时候说,或许这个神秘人就是看不惯各派虚伪的嘴脸,才不想踏足江湖,但他又心系江湖,才会在江湖为难之际出山,又在江湖安定以后飘然而去,这次是当之无愧的大侠。” 欧阳好奇的问道:“这位神秘人就没有传人吗?” “谁又知道呢?”沈霄冷哼道,“可怜很多门派怕是早就忘了神秘人的功劳,若他真有传人,一旦位各门派所知,也不知道那些知道百年前这一事的人会作何感想,有何打算啊。” 欧阳明恭维道:“沈大侠也有这神秘人为人处世之风,身在江湖,却不好名利。” “欧阳老弟且住!”沈霄正色道,“老夫岂敢与这位老前辈相提并论,他手下了欧阳少恭老前辈的剑,那是看透了各派高手心里的龌龊,为了让他们放心才手下的。而且,欧阳少恭的确感激神秘人为武林所做之事,心怀尊敬,才想以剑表明心意。若是换旁人,只怕这个神秘人也未必答应。” 他惭愧的道:“可是老夫却不然,今日见了这柄剑,真的生出了贪念,甚至想枯萎只有。实在是惭愧啊!” 欧阳明立即道:“此剑送于沈大侠又如何!” “不可!不可!”沈霄阻止道:“铸剑世家很久没有好剑问世,这柄剑乃是镇家之宝,不可轻易赠人。” 欧阳明敬佩的道:“就凭借沈大侠这番推迟,也当的起‘大侠’二字!” 他立即又让人端上了酒。 而且是好酒。 沈霄此人一爱剑,二好酒。 今日有好剑,又有好酒,当然要一醉方休。 酒入喉,人未醉。 欧阳明问道:“沈大侠感觉如何?” “好酒!”沈霄脸色微红,已经有了微醺的醉意。 欧阳明起身,端起的酒倒在了地上。 沈霄道:“欧阳老弟如果不胜酒力,也不要糟蹋了好酒。” “这杯酒是敬你的!”欧阳明一字一句的道。 沈霄表情一愣。 剑光。 断剑。 欧阳明袖里抽出短剑,一剑刺中了沈霄。 他冷然道:“为你送行!” 只有敬死人的酒,才会倒在地上。 第333章 一醉千秋 欧阳明松开了短剑,就快去后退,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将短剑拔出来。 他不敢拔。 以沈霄的功力,若是欧阳明想要拔回短剑,或许就会耽搁一时半刻,这足以要了他的命。 沈霄本来是能躲开的,不过这酒里有毒。 毒不死人。 但醉人。 醉的不只是酒,毒同样能醉人。 欧阳明就是要让醉。 人醉。 心醉。 神醉。 毒就叫作“一醉千秋”。 千秋之后,哪里还有人呢? 有人,那也是另外一个人。 毒醉了沈霄,使他行动迟缓。 不只是行动,还有思维。 是以,当欧阳明将杯中的酒倒在地上这么奇怪的举动,沈霄都没有反应过来,还中了他一剑。 这痛觉惊醒了他。 他怒道:“你想杀我?” 欧阳明退的远远的,笑道:“你中了毒,功力只能发挥出五成,还中了我一剑,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 沈霄痛哼一声,就将身边的剑拿过来,却抽了半天也没有抽出来。 欧阳明道:“你就要死了,又何必挣扎呢?” 沈霄惊怒道:“为什么杀我?” 欧阳明淡然道:“有人想要你死。” 沈霄喝道:“谁?” 欧阳明冷笑道:“等你死了,我一定告诉你。” 沈霄以剑驻地,冷然道:“你能杀了得我?” 欧阳明摇摇头,坦然道:“我杀不了。” 沈霄在胸前的伤口上点了几下,左手反手握住短剑,一点点的将剑拔出来。 血还是溅了出来。 洒了一地。 很红。 “那我就杀了你!”沈霄手中的短剑飞射向欧阳明。 欧阳明并没有躲,他仿佛根本就没看到飞过来的短剑。 短剑却坠地了。 那是一双秀气的手,秀气的不似男人的手。 但来人的确是一个男人。 他的手点向了短剑,短剑就坠落了。 他是怎么来的、何时来的,沈霄一点也没注意到。 沈霄自知不妙,体内毒已经醉了他的心神,使他的一切感知都变得迟缓,甚至丧失了。 他牙齿咬破舌尖,疼痛直传到了后脑,令他神智一明,“呛”的一声就抽出了剑。 这也是一柄好剑。 剑光灼灼。 这时,他就看到了一个灯笼。 橘黄色的灯笼。 手提灯笼的人,就是那个以手点坠了短剑的人。 沈霄看不见人,只见灯笼、灯光。 天地之间似乎全是橘黄色的光。 他厉喝挥剑。 剑气飘香。 剑光如雨。 然后,在一片橘黄色的光芒里,沈霄就看到了一柄剑。 剑身泛红。 红色的光。 妖异。 夺目。 它的身上有一种极剧的吸引力,使沈霄的心神都转移到了“红剑”上。 它就是“红剑”。 这正是沈霄刚命名不久的好剑。 沈霄左手立即就握住了这柄剑,同时又以左手使出了“飘香剑雨神剑”。 只有一剑。 一剑足以。 这一剑只有一道光。 红光。 红光很红。 并且,在满目的橘黄色的光芒里,这道红光极其耀眼。 橘黄色的光芒被红光割裂成两半,然后就碎裂成了无数片。 沈霄破了橘黄色的光芒,当下毫无犹豫的破窗而去。 欧阳明并没有阻拦他。 那个一双好看的手的男人提着橘黄色的灯笼,也没有追击的意思。 欧阳明恭敬的道:“沈霄已经身负重伤,又中了‘一醉千秋’,宁公子以为接下来应当如何安排?” 宁公子和声和气的道:“欧阳家主太过客气,你唤我不言就是。” 欧阳明忙道:“岂敢岂敢!” 宁公子更加的和蔼可亲,道:“不如我就叫你一声伯父,你唤我贤侄如何?”末了,他又淡淡的道:“伯父会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欧阳明笑的情真意切,道:“那我就高攀了,接下来如何,还请贤侄出个主意。” 宁公子满意的点了点,问道:“枯木大师到了吗?” 欧阳明回道:“刚到。” 宁公子似笑非笑的道:“那接下来就很好说了,你带我去见他。对了,也让他尝尝这‘一醉千秋’。” 欧阳明微微吃惊,道:“宁公子……” 宁公子的眼神极其淡然的瞥了他一眼。 “口误口误!”欧阳明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这‘一醉千秋’……” 宁公子端起酒壶在鼻端嗅了一下,道:“你知道它毒不死人。” 于是,欧阳明就用这酒来招待枯木大师。 枯木大师正是“骷髅手”秦七的师父。 半个月前,他也收到了铸剑世家欧阳明的请求,让他一同前来见证“红剑”的诞生。 欧阳明还言明,“飘香剑雨”沈霄也答应前来试剑。 枯木大师当然知道沈霄的“飘香剑雨神剑”,全是在当年鲁秋道的“破体剑气”以后,至今在江湖上令人称颂不已的剑法高手。 不过,沈霄不喜热闹,也很少见客,许多慕名前来拜师的人,也都被他闭门不连。他唯一交好的朋友,就是“神剑山庄”已经去世的慕容雄风,收了一个唯一的徒弟印宁剑,也是看在慕容雄风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沈霄感兴趣的一柄剑,自然也是非同一般的宝剑。 何况,铸剑世家在欧阳少恭以后,几乎就没有什么名震江湖的宝剑问世,欧阳明潜心摸索多年,铸造了一柄剑出来,还要邀请沈霄去试剑,必然是有了极大的把握。否则,以沈霄为人处世的方式,好剑就是好剑,不是好剑他也不会昧着心说假话。一旦好剑之名不被沈霄认同,欧阳明的名声就毁了,甚至铸剑世家可能也会沦为笑柄。 另外,枯木大师收的徒弟秦七为人不正,坏了他的师名,据说还曾经加入苏州“小池巷”,助顾忌禅为非作歹。当时,枯木大师就要前往清理门户,只是后来听说“小池巷”覆灭,秦七也不知所踪。 近日,枯木大师又突然听说了秦七的踪迹,而且距离铸剑世家颇近。 欧阳明的请求也罢,清理门户一事也好,枯木大师都决定走一趟。 再则铸剑世家的声望在那里,欧阳明能够请他和沈霄两位,也足见他的小心谨慎,只待坐实了他铸的那柄剑的好剑之名,恐怕才会向武林宣布铸剑世家终于在至欧阳少恭百年以后,再次铸造了一柄当之无愧的好剑。 枯木大师能够去见证这样一件事,也是乐意至极。 因此,他当即收拾行囊,如约而至。 他抵达之时,铸剑世家的人说欧阳明有事未归,就先请他在欧阳家暂住,欧阳明即可就会回来。 枯木大师就暂居欧阳家。 第334章 好剑见血 枯木大师等到了欧阳明。 还有酒席。 主要是酒。 “一醉千秋”的酒。 枯木大师不知道,浑然不觉的喝了。 然后,他醉了。 人醉。 心醉。 神醉。 他并不知道自己醉了。 欧阳明还在和他攀谈,提到了“红剑”。 恍惚之间,枯木大师就看到了橘黄色的光。 光里又来了一个人。 欧阳明郑重的向他介绍道:“这位就是‘飘香剑雨’沈霄沈大侠。” “久仰久仰!”枯木大师想要站起来,却浑身发软,一下竟然没有站起来。 ——喝醉了? 这是他心里的念头。 他面色一红,尴尬的笑道:“不胜酒力,见笑见笑。” 沈霄按住了他的肩膀,道:“枯木大师客气,我沈霄今日能见枯木大师的尊容,沈某实在是三生有幸。” 他将“沈霄”两个字说的极种,枯木大师听的很清楚。 不过,枯木大师看不清他的容貌,他只觉得老眼昏花,眼前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 他以为今日贪了酒,竟然喝的这么醉,实在有些丢人。 枯木大师也是好面子的。 其实,江湖的人,有哪一个不好面子呢? 所以,他明明摇摇欲坠,也只能咬牙坚持,以免颜面上挂不住。 沈霄迫不及待的道:“欧阳家主说铸造了一把好剑,拿出来一观吧?” 欧阳明当即从一个剑匣里取出来一柄剑。 沈霄上前接过来,抽出了那柄剑。 那是红色的剑身。 果然是一柄好剑。 沈霄爱不释手的欣赏着手里的剑,道:“不如就叫‘红剑’吧。” 欧阳明拱手道:“多谢沈大侠赐名。” “好剑当配英雄。”沈霄哈哈一笑。 欧阳明惨呼一声,惊道:“你——” 枯木大师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听到欧阳明的惨呼,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本能的就向欧阳明面前那个模糊的人影攻去。 沈霄扬剑就刺了过来。 枯木大师练就的是“枯木神功”,当功成之日,他的双手上的皮肤就变成了犹如干枯的树皮似的,但是却坚硬如铁,寻常的刀剑根本伤不到。 他不明白沈霄为什么会对欧阳明突然动手,只想救下欧阳明。 他的手却是一痛。 当痛觉发生时,他就及时收回了手,另一只手一扬,衣袖一卷,一只酒杯就被他握在手心里。 酒杯化作一道白光。 白光中乍现一道红光。 白光裂为两半。 枯木大师这时耳畔想起了尖锐的耳鸣之声,直让他觉得头疼欲裂。 这时,沈霄若是再来一剑,他就必死无疑。 不过,他并没有再感觉到杀气。 等他耳畔奇怪的耳鸣声消失以后,他看到欧阳明捂着胸口,血流到了地上,似乎有种奄奄一息之感。 沈霄已经不见了。 不见的还有那柄剑。 沈霄亲自命名的“红剑”。 “红剑”见了红血。 那是欧阳明的血。 欧阳家请来了郎中,为欧阳明诊断以后,断定他死里逃生,若是那一剑再精准一点,就不会擦着他的心脏而过,而是刺穿他的心。 欧阳明看到枯木大师沉思的表情,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才对枯木大师道谢:“多谢大师相救。” 枯木大师有点失神,不解的问道:“怎么回事?” 欧阳明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枯木大师吸了一口冷气,不确定的道:“他抢了‘红剑’?” 欧阳明无声的一叹。 枯木大事头脑已经彻底清醒,那微醺的醉意也都消散了。他仍旧有点恍惚的道:“沈霄竟然夺了剑,他为什么要夺剑?” 他抬起头看着欧阳明。 欧阳明摇头道:“我听闻沈大侠,又终于铸造了一柄好剑,就让经他过目,为此剑正名,也为我铸剑世家之名而正名。可谁想——” 他停下不说,最后又是一叹。 次日,欧阳明就宣告武林,沈霄夺了铸剑世家的“红剑”,伤了他扬长而去。若不是有枯木大师在场,他恐怕当场就要丧命。此事由枯木大师作证,江湖上的人都深信不疑。 铸剑世家不愤于沈霄伤人夺剑的行径,越过了欧阳明,在江湖上悬赏“飘香剑雨”沈霄的项上人头,还有被他夺走的“红剑”。 据说,欧阳明得知此事以后,原本要取消江湖悬赏令,但由于欧阳家的其他人激烈反对,不得不又将悬赏的银两从五万两涨到了十万两。铸剑世家已经几乎百剑来没有一柄好剑问世,欧阳明潜心摸索铸剑之法,呕心沥血铸成的一柄好剑,竟然被沈霄贪心乍起时,伤人夺剑而去。 而且,就连枯木大师为了在沈霄的剑下救欧阳明一命,也被那柄“红剑”伤了手。 枯木那是的手,那是怎样的一双手,江湖里人尽皆知。由此可见欧阳明所铸的这柄“红剑”当真是一柄好剑,也难怪沈霄会突然间生了贪念。 对于高手而言,一件上好的兵器可以如虎添翼,与同等高手对决,这样的一件兵器就可以稳操胜券。 是以,当江湖里的人得知了“红剑”的厉害,很多人并不眼热那十万两赏金,反而暗中窥视这柄“红剑”。 但是,寻常的人也有自知之明,想要拥有这样一件神兵利器,除非有足够高绝的武功保住这柄剑。因此,大多数人还是志在赏银。 两日后,江湖里又传出消息,沈霄夺剑而逃以后,中了埋伏,受了重伤,虽然杀了埋伏于他的人,但也因此而中了毒。 这毒就是“一醉千秋”。 此毒不杀人,但也不易解。 沈霄为了应对江湖中人的追杀,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解毒。 于是乎,那些畏惧沈霄“飘香剑雨神剑”人瞬间就多了胆气,还有那些徘徊观望,对十万两银子垂涎,却又怕做了沈霄剑下亡魂的人再也按耐不住。 此时,沈霄正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 江湖里没人替他辩解。 一、沈霄只有慕容雄风一个朋友,而且慕容雄风也已去世,其他人和他虽然相识,但并不相熟,甚至很多年也没见过他。 二、此时由枯木大师作证,他的为人江湖里是没人质疑的。秦七在江湖里为非作歹,杀了人,仇家唾骂枯木大师收了一个江湖败类为徒,枯木大师并不辩解,反而直言一切罪过皆在于他,他一定会给亲属一个交代。 于是,枯木大师就行走江湖,一路追杀秦七,势必要清理门户。只不过秦七也听到了风声,平时行踪不定,而且枯木大师到了哪里,他就远远的躲开,又放出许多假消息来扰乱枯木大师的视线。 所以,枯木大师一直在江湖里奔走,却始终晚了一步,并没有成功的清理门户。 不过,他的这一番行为,却令江湖中人肃然起敬。 其实,每一个做师父的人,收的劣徒多了去了,但也没人会像他一般这么执拗的清理门户。毕竟,有的人徒弟那么多,若要因为其中一个弟子枉杀了人,做师父的留言踏足江湖清理门户,那恐怕累也要累死。相比之下,枯木大师的做法就令人钦佩不已。 三、沈霄有夺剑的明确动机。 这又牵扯到了“洛神剑法”洛寄予。 第335章 唯一的意外 洛寄予的剑法师承其父洛隐,而洛隐的师父又是鲁秋道。 当初,鲁秋道创立“破体剑气”,私底下与人切磋,虽然他没有公开宣扬,败于“破体剑气”之下的人更不曾对人提及,可是还有消息传了出来,只不过被认为只是一种传言。 至于败于鲁秋道之手的人,心知肚明,对于其弟子也有人亲口承认“破体剑气”的确天下无双。 沈霄的师祖就曾败在了“破体剑气”之下,他这一门很少与江湖上的人走动,到了沈霄这一代,他另辟蹊径,创立了“飘香剑雨神剑”,才有了“飘香剑雨”之名。 他的剑法有香气。 ——剑香。 剑香愈浓,杀机就愈重。 他的“飘香剑雨神剑”几乎无人能敌。 只不过,也只是几乎而已。 几乎二字就源于洛寄予。 沈霄知道师祖败于鲁秋道的“破体剑气”下,当他剑法打成时。就很想与洛寄予比试一番。洛寄予是鲁秋道这一脉唯一还在江湖里走动的,其他两位徒弟,司徒空空远走,从此不知所踪,“鬼和尚”遁入空门,真的成了一个和尚。 因此,沈霄想为自己这一派剑法雪耻,也为自己的剑法正名,很想和洛寄予论个胜负。 洛寄予无法拒绝。 沈霄提到了当年鲁秋道的“破体剑气”。 这已经不是胜负之争。 是师门颜面。 洛寄予不太在乎自己的颜面,到却不能无视师门的颜面。他是鲁秋道唯一的传人,不能令鲁秋道蒙羞。 他应战。 这是私底下的切磋。 这也是洛寄予应战的唯一条件。 沈霄不在乎。 他只要能够和洛寄予一较高下,哪怕洛寄予没有练成“破体剑气”,只身怀“洛神剑法”,但他是鲁秋道的徒孙,与他一战,才能解开沈霄的心结。 的确是心结。 师祖曾败在“破体剑气”之下,就是沈霄心里隐约之中潜藏的一种执念。 他的剑法以至瓶颈。 因此,他若是想要有所突破,就必须打破这个心结。 对他而言,他和洛寄予一战,最重要的不是胜负,而是解开这个心结。 心结不解,既成心魔。 从此随时都会有走火入魔的可能。 是以,沈霄不顾一切的要与洛寄予一战。 他战意凛然。 那时,洛寄予受到过“焚心圣手”的偷袭,被马桥救了以后,心境有了极大的转变。 他的心很静。 宁静祥和。 “洛神剑法”还是那么绚丽夺目,不愧洛神之名。 他心静。 沈霄心动。 一静对一动。 沈霄最初就落了下层。 他输了。 输的心服口服。 后来,有人故意在他面前提及洛寄予的“洛神剑法”,问他究竟是“洛神剑法”更胜一筹,还是“飘香剑雨神剑”天下无敌。 沈霄当即就道:“我永远也成不了天下第一,因为我输给了洛寄予。” 别人再问,沈霄就一言不发的离开。 此事救传到了江湖上。 也有人说,沈霄之所以输给了洛寄予,并不是输在剑法上,而是输在了兵器上。 他的剑断了。 “洛神剑”完好无损。 他是输在了剑上。 后来,他就让人替他打造了“飘雨剑”。 不过,“飘雨剑”还是比不上“洛神剑”。 所以,沈霄虽然有意再向洛寄予挑战,但苦于没有可以和“洛神剑”同等的兵器,恐怕还是会输在兵器上,就只好作罢。 沈霄在铸剑世家伤了欧阳明,夺了“红剑”,或许就是为了用此剑与洛寄予再次论个高低。 他的心里一定是不甘的。 欧阳明铸成了这样一柄好剑,沈霄为他命名为“红剑”,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名字? “红剑”就如他火热的心。 他一定要打败洛寄予。 他最大的贪念,必定是因为在兵器上输给了洛寄予。 否则,以他的年纪,名剑已经不足以打动他的心,只有输给了洛寄予这件事才是他唯一在乎的事。 当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原本还不能理解沈霄伤人夺剑行为的人,瞬间就不再有任何质疑。 沈霄更坐实了伤人夺剑的事。 因为,“红剑”就是证据。 “红剑”就在他的身上。 许多江湖中人明明发现了沈霄的踪迹,也看到沈霄身上带着两柄剑,其中一柄刘一定是“红剑”。这些人畏惧沈霄的“飘香剑雨神剑”,不敢以身犯险,迟迟不敢动手。但是,他们将消息传出后,更加证实了沈霄夺了“红剑”。 沈霄一直在逃。 他中毒以后,当即选择逃离,又在阴差阳错之间,夺了“红剑”而走。 他也听到了江湖里的传闻,但却没有心思去辩解。 一是身上的毒。 他没时间解毒。 二是胸口的伤。 他也没时间疗伤。 他还没想清楚欧阳明为什么会设计陷害他,更不知道还有一个宁公子,他只记得那个橘黄色的灯笼。 这时,欧阳家已经发布了江湖悬赏令。 他知道时间不多。 他更加没空去考虑欧阳明陷害他的原因。 这个江湖是什么样的,作为一个在江湖里浸泡了大半生的沈霄来说,他心中实在最为明白不过。 当下最紧要的并不是他是否真的伤人夺剑,别人也不会关心他悬赏里所说的行为动机究竟是什么,而是那十万两银子,还有欧阳家又补充的一条,但凡取了沈霄首级,将“红剑”待会欧阳家的人,欧阳家将会为他打造一件趁手的兵器。 许多江湖人虽然冷静,但更多的江湖人为这悬赏的报酬晕了眼,不惜以身犯险,以命换取欧阳家的许诺。 沈霄当下就是解决眼前的危机,才有时间去解开这个谜团。 他发现了“烟雨江南”。 这四个人武功不俗。 沈霄当即心中就有了计较。 他要杀人。 杀了“烟雨江南”,震慑那些穷追不舍的人。 于是,他就来到了这间客栈。 他故意没有将伤口包扎严实,让血腥气散发出来。 最后,他只杀了两个人。 一个叶飘雨。 一个杜淳南。 他本就不想杀崔云烟。 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聪明人留着才最有用。 不过,当楚江流出乎预料选择阻挠沈霄,给崔云烟赢得逃离的时间,沈霄又改变了想法。 他就留下了崔云烟和楚江流的两个人的命。 叶飘雨和杜淳南的死足以震慑追兵,沈霄以“飘香剑雨神剑”证实了他虽然受了伤,伤未必有那么重。他即使中了毒,毒未必没有解。 那么,追兵就要三思后行,有所顾忌,不敢再这么迫近于他。 而崔云烟和楚江流就是见证者,他们会证实沈霄所想要传达出来的一切。 并且,沈霄也不打算离开客栈。 他不离开,追兵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他若离开,追兵反而对他是否真的没有大碍而生疑,一定有人会想办法试探于他。 所以,他就必须留在客栈里,至少在雨停且今夜未度过之前,他不会离开这里。 唯一的意外就是三个人。 第336章 老大侠 这三个人作为旁观者目睹了沈霄在客栈大堂中所做的一切。 他没有点破。 待崔云烟扶着楚江流离开,沈霄佯装没有发觉这三个人,先回到了客房里。 他吐了血。 方才他只不过是在免强支撑,崔云烟和楚江流真的联手和他拼命,他真的不一定能杀了这两人。 这场震慑追兵的计策,也让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正因为如此,他无法确定那三个人的是敌是友还是路人之前,不能暴露他伤势极重,毒性又扩散的真实情况。 他还不放心。 所以,他立即控制住伤势,就来到了苏小河他们的客房外,侧耳细听他们三人的对话。 他听得出其中一人正是洛寄予的千金,而且还听到了一句话,得到了一个他还没有传到他耳中的消息。 印宁剑死了。 他还是死在了洛寄予千金的手里。 但是,真正让沈霄暴露气息的话,并不是他听到了印宁剑之死,而是那把“新月”小刀。 他还听到了苏小河所说的有关于舟父子的事。 沈霄就想到了当年出走以后,销声匿迹的欧阳钰。 想要印证苏小河口中的马桥是否真的是欧阳钰,“新月”小刀就可以作为证据。 铸剑世家的铸剑之法很是独特,不管是欧阳明所铸的“红剑”,还是极有可能就是欧阳钰的那个马桥所铸的“新月”小刀,只要马桥果真是欧阳钰,他的铸的这把“新月”小刀的手法,和欧阳明一定有极大的相似之处。 沈霄不明白欧阳明为什么会对自己布下这个局。不过,若是他确定了苏小河口中的马桥就是欧阳钰,而且此人已死,他们父子二人还是被人毒杀,这其中与欧阳明又是否有所牵扯? 若是证实了其中的牵连,就足以证明欧阳明此人怕是心术不正,想要对于他沈霄的原因虽然还不甚明了,但能够确定欧阳明的真面目,对于沈霄摆脱欧阳明的诬陷也是大有裨益。 他心神一动,气息就泄露了。 苏小河道破了他的踪迹。 沈霄就推门而入。 他听到了苏小河的质疑,冷道:“老夫也想知道这柄剑究竟有什么秘密。” 说着,沈霄竟然将背上的剑解了下来,横放在客房里那张桌安全上。 沈霄这一番解剑的动作,无论是苏小河、七变公子,还是洛大小姐,每个人如果想要在此事动手,刹那之间就会以各自不同的断手,重创沈霄。 沈霄就这么大意,一点也不在乎。 三人不明白他此番举动的用意,幸亏都没有动手的意图。 沈霄又握住了“红剑”,将“红剑”从剑鞘里抽了出来。 红光展现。 苏小河没动。 洛大小姐在看到“红剑”红色的剑身是眼睛一亮。 七变公子也惊讶红色的光。 沈霄奇怪的问道:“你们不怕?” 苏小河笑道:“怕什么?” 沈霄道:“如果我要动手,而不只是拔剑。” 苏小河笃定的道:“你不会。” 沈霄又问道:“你这么肯定?” “当然肯定!”洛大小姐接过了话头,“区区一柄剑,恐怕还不只得‘飘香剑雨’的窥视,这里面一定有蹊跷。而且,沈老大侠要现身,就一定知道我们不会威胁到你,也就不会心怀敌意。你要拔出这柄剑,只不过是为了试探我们。” “沈老大侠?”沈霄对于这四个字感到愕然,继而他又恍然道,“看来你们刚才话是故意说给老夫听的,对不?” 洛大小姐拍手道:“那是当然,即便是本大小姐都知道你就在门外,更何况小苏。” 沈霄开怀一笑,却牵动了伤口,脸色一僵,闷哼道:“你们三个小娃娃果然够狡猾。” 洛大小姐不以为意的摇头道:“沈老大侠恐怕比我们还狡猾,你故意杀了两个人,又放走了两人,还断了他们其中一人的胳膊,一是为了通过他们的口,让别人知道你的武功还在,想要与你为敌可不是明智的事,那十万两赏银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二是以断臂之人告诉他们,杀人你是不得已,如果能不杀人,你还是不愿意杀人。但是如果他们不识趣,那就不好说了。” 她最后得意的一抬修长白皙的脖颈,道:“本大小姐说的对不?” “不愧是洛寄予的女儿。”沈霄点点头,赞道,“你们三个故意说那什么马桥或许就是欧阳钰,就是表明你们与欧阳明有可能是敌非友,让老夫放下杀心,现身与你们一见。可对?” 洛大小姐连连拍手,道:“对的对的,沈老大侠果真聪明。” 沈霄咳嗽一下,道:“老夫和爹比试过,你这丫头应该对我有印象,叫老夫沈大侠也就算了,还什么老大侠。” 洛大小姐一本正经的道:“我爹曾说过,放眼江湖能够当之无愧的称之为‘大侠’的人唯有‘飘香剑雨’,可是您老人家的年纪……本大小姐要叫您大侠,怕你不会接受,只有加个‘老’字,叫您‘老大侠’,您老人家应该不会拒绝吧?” 沈霄气哼哼的道:“老夫还是当的起你一声伯父的!” 洛大小姐笑了笑,道:“本大小姐有很多伯父,毕竟我爹的每个朋友我都这么称呼的,可是沈老大侠就只有一个啊。” 沈霄失笑道:“油嘴滑舌!” 他立即又看向苏小河,正色道:“你方才说的马桥一事,可是真的?” 苏小河铿锵有力的回道:“句句属实!” 洛大小姐解下腰肢间的“新月”小刀,恭敬的以双手呈了上去。她虽然鬼灵精怪,但也并非不懂得尊敬长辈,尤其一个能够被洛寄予佩服的人。 沈霄接了过来,拔出了“新月”小刀。 “好刀!”他当即赞道,眼中神采一亮。 沈霄的确爱剑,言称缺少一把趁手的好兵器。因为他的“飘香剑雨神剑”每逢施展,在这种独特的功法下,就必然剑香四溢,一般的剑肯定经不起他这般去使。当初他和洛寄予比试,剑法上稍逊一筹兵器上也是吃了亏。 他为人耿直,敢作敢为,输的也是心服口服。江湖上可不管这么多,流言蜚语依旧不停。再加上他极少无人走动,和洛寄予一战以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谋面,反而坐实了他记恨败于洛寄予一事,无巧不巧的证实了他在铸剑世家伤人夺剑的意图。 由于他爱剑,赏剑的眼光自然也就独特。他进来也就是为了见一见这把“新月”小刀究竟与“红剑”有何相似之处。 ——没有! 一点相似之处也无。 他竟然瞧不出这把“新月”小刀的铸造之法。 苏小河也想从沈霄的口中得知这把“新月”小刀是否和铸剑世家有关系,如今这想法却落了空。 沈霄摇头叹道:“好刀,老夫阅尽江湖兵器,却瞧不出这小法大概采用的什么锻造手法,与老夫所见兵器的锻造之法大有不同。” 苏小河问道:“有没有铸剑世家的影子?” 沈霄沉吟着摇头。 苏小河心里一凉。 看来又要多费一番功夫了。 第337章 又见灯笼 铸剑世家来了一个人。 算得上故人。 此人代表故人而来。 他还带了一柄剑——“红剑”。 他将“红剑”抽出来,给管家看过以后,管家就再也做不住了,匆匆忙忙的跑进了欧阳家里,见到了欧阳明。 欧阳明见他如此慌张,训斥道:“这么慌张,成何体统!” 管家微微喘息着道:“启禀老爷,有人拿着剑来了。” 欧阳明问道:“什么剑?” 管家小心翼翼的道:“就是老爷悬赏的那把剑。” 欧阳明倏地站了起来,急问道:“是谁?” 管家道:“来人自称苏小河,还亲自给我看了剑,的确是老爷铸成的剑无疑。” “你去请他进来。不——”欧阳明突然间又转过几个念头,“我亲自去迎接!” 他实在不放心。 沈霄的剑法他是知道的,“飘香剑雨神剑”恐怕没几个人能够对抗的了。这次若不是宁公子坐镇,无论如何他也不敢设计陷害沈霄。不过,在沈霄伤人夺剑逃了之后,欧阳家内高手如云,时刻明里暗里保护着欧阳明的安全,他生怕沈霄去而复返,要是返回欧阳家,他可是没这个能力应付。 所以,苏小河虽然只看到了欧阳明和管家两个人,却梦感觉到欧阳家里面潜伏的高手,无数双眼睛已经盯上了,只要他有任何异动,他们就会一拥而上。 苏小河当然没有轻举妄动。 他是来送剑的。 ——“红剑”。 沈霄夺走的那柄“红剑”。 他拿着剑,目光直视欧阳明。 欧阳明也含笑看着他。 苏小河当即把剑双手端起,笑道:“在下完成了欧阳家的悬赏,不知道欧阳前辈可否兑现承诺?” 欧阳明笑吟吟的道:“苏少侠不必着急,我欧阳家的承诺一定要兑现,不知可否请少侠暂居府上,也好让我好好感谢一番。” 苏小河婉拒道:“多谢欧阳前辈好意,晚辈还有事在身,不方便叨扰,还请欧阳前辈见谅。” 欧阳明哈哈一笑,道:“苏少侠严重了,你替欧阳家夺回了剑,老夫心中实在感激,他日苏少侠若有空闲,还请府上一叙。” 苏小河抱拳道:“一定一定!” 欧阳明当即命名管家前去准备银两,在管家还没有归来之际,他又试问道:“不知这沈霄……” 苏小河叹道:“这沈霄的剑法实在厉害,幸亏他受了伤,在下竭尽全力,总算是侥幸把剑夺了回来,不过却让他给逃了。” 欧阳明夸赞道:“老夫可是知道沈霄的剑法如何,你能够在他的剑下夺回‘红剑’,可见小友武功也是不俗,不愧是少年英才!” 片刻之间,他已经从“苏少侠”改成了“小友”,瞬间就拉进了和苏小河的关系。 同时,他又瞅了一眼苏小河手里另外一把被布包裹着的剑,好奇的问道:“不知小友师承何人,可方便告知?” 苏小河道:“在初入江湖,身无分文,毫无建树,只怕令家师蒙羞,不敢提及师门和家师名讳,还望欧阳前辈见谅。” 欧阳明笑道:“小友不必谦虚,以老夫来看,小友的武功不弱,在江湖上有所建树,不过短暂时日而已,今日你替我们欧阳家从沈霄手里夺回了剑,名扬江湖只在一夜之间。” 苏小河道:“借欧阳前辈吉言。” 这时,管家已经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木盒,快步走了过来,道:“老爷,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怕苏少侠携带不方便,就准备了银票。” 他将木盒递给苏小河,道:“这是通宝钱庄的银票,苏少侠随时可取。” 苏小河道:“有劳管家。” 欧阳明笑道:“苏少侠可以清点一番。” 苏小河摇头道:“铸剑世家名扬四海,在下绝对信得过,就此别过,多谢欧阳前辈馈赠。” 欧阳明朗声道:“这十万两乃是苏少侠赢得之物,钱财对我欧阳家来说乃身外之物,但是这把剑使老夫呕心沥血所铸,甚至是我欧阳家证明铸剑世家之名的希望,老夫和欧阳家对苏少侠感激不尽。” 苏小河再次抱拳施礼,转身就出了欧阳家。 欧阳明原本笑吟吟的脸,立即变得冷了起来。 管家道:“老爷,要不要派人跟着?” “不必!”欧阳明沉声道,“不论如何,他的确夺回了剑,而且敢于只身前来,所谓艺高人胆大,这个苏小河的武功怕是不寻常,其他人去了也是无踪,老夫自由安排。” 他当然有安排。 欧阳明回到后院,放飞了一只信鸽。 苏小河出了欧阳家以后,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先找到“通宝钱庄”,兑换了一张银票,最后又慢悠悠的在街上走着。 街上很热闹,人也很多,讨生活的,走江湖的,普通人和江湖人,擦肩接踵。 他感觉到出了欧阳家以后并没有任何人跟踪他,这并没有令他感到意外。如果今天他带了沈霄的人头来,欧阳明一定对他放心。可是,他只带了“红剑”,欧阳明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他。 十万两对于欧阳家而言也不是小数目,不过欧阳明既然能够大大方方的将银子给了苏小河,也自有办法将银子再拿回来。 他一定有动作。 苏小河当然想的到。 他今天去了欧阳家,就是为了打草惊蛇。 蛇惊了,才能够现身。 这时,他才好擒拿住这条蛇。 蛇来了。 只有一条蛇。 但一定是一条毒蛇。 不知为何,苏小河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这令他心里很是惊疑。 他穿过这条热闹的街,向僻静之处走去。 走到一条僻静的街道街头,他就停下了脚步。 来人从拐角处现身。 苏小河心中一惊。 他没注意到那个人,而是皱眉眉头盯上了来人手里的灯笼。 又是灯笼。 橘黄色的灯笼。 苏州城里发生的一切,方惊梦的师兄虞飞卿手里提着的灯笼,令苏小河记忆犹新。 没想到这灯笼阴魂不散,竟然又到了这里,看来还和欧阳明串通一气,陷害沈霄,也不知所图为何。 而且,那柄“红剑”也令沈霄很是好奇。 剑的确是好剑,欧阳明为了陷害沈霄,竟然不惜以此剑做诱饵,邀请沈霄前来赏剑。 沈霄也再次判断,他阴差阳错的夺了“红剑”离开,只怕也在欧阳明的算计之中。 欧阳明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和提着灯笼的蒙面人,又会是谁? 灯笼,又代表了什么? 第338章 故人相见 宁公子要走。 他突然觉得自己中计了。 本来设计陷害沈霄的这场布局并没有什么漏洞,谁想到中途杀出了一个苏小河来。 而且,还不止一个苏小河。 宁公子收到欧阳明的消息,放心不下就来跟踪苏小河,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他对苏小河可是记忆犹新,但两人并没有仇怨,他也没有接到对付苏小河的指令。因此,对于苏小河这样一个高手,宁公子其实是不愿意招惹的。 不过,由于针对沈霄的布局,他也不得不来。 他刚一现身,就想直截了当的问明苏小河的来意。 有时候,这样的方式反而效率更好。 如果是敌,宁公子当即就不得不动手。 如果非敌,宁公子就会劝解苏小河不要趟这趟祸水。 当他意识到中计了,想要走已经来不及了。 宁公子刚一转身,就有一个手持铁扇的人又来了过来。 七变公子看到宁公子的相貌,恍然道:“本公子认得你!” 宁公子笑道:“原来是七变公子,上次一别,许久不见。” 七变公子摇头道:“你怎么还是这么虚伪,本公子第一次见你就说你不够爽快。” 宁公子笑了笑,也不反驳。 “你竟然认得他,那认不认得我啊。”洛大小姐也走了出来,她的眼眸如寒星,死死的盯着宁公子。 宁公子抱拳道:“原来洛大小姐也在,上次的事在下也是逼不得已。还请洛小姐不要记恨我。” 洛大小姐眼眸一转,道:“想要本大小姐不记恨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回答。” 宁公子淡然笑道:“洛小姐还是不要为难我,在下受人之命,不敢不从。洛小姐要问的话,在下可没那个胆量告诉你。” 洛大小姐瞥了瞥嘴,道:“那本大小姐今日就和你好好算算上次劫持我的事!” 宁公子笑道:“洛小姐千万不冲动,我想洛大侠不会希望洛小姐为难在下的。” 洛大小姐眉毛一仰,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公子道:“洛小姐不要误会,在下并没有别的意思,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洛大侠也一定不想与在下背后的人结怨,希望洛小姐三思而行。” 洛大小姐眉眼间凝着冷意,道:“你在威胁我?” 苏小河突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就是‘小梦楼’的人。” 宁公子转过身对苏小河笑道:“果然瞒不过苏兄,还请苏兄不要为难于我。” 苏小河道:“我不会为难你,只是想要请教你一些问题。” 宁公子客气的道:“好说好说。” 洛大小姐听了心头一火,怒道:“你这人什么意思,本大小姐想要问你,你竟然拒绝,他问你你就这么好说话。” 宁公子苦笑道:“在下就怕答应了先答应了洛大小姐,可是洛小姐的问题却让在下为难,不回答不是,回答了更不是,岂不是惹洛小姐生气,在下倒不如直接拒绝,请洛小姐不必与在下一般见识。” 他说要又客客气气的作揖道:“请洛小姐见谅。” 苏小河向洛大小姐递了一个颜色。 洛大小姐哼道:“行,本大小姐就饶你一次。” 宁公子讨饶的拱拱手,又对苏小河道:“苏兄请问。” 苏小河道:“不知道你可否知道当年铸剑世家欧阳明和欧阳钰两兄弟的事。” 宁公子道:“略有所闻。” 苏小河又道:“苏某向拜托阁下一件事。” 宁公子道:“苏兄请说。” 苏小河肃容道:“我想知道欧阳明是否知道欧阳钰离开铸剑世家之后去了哪里。” 宁公子奇怪的道:“就这件事?” 苏小河点头道:“只此一件。” 宁公子略微沉吟道:“好,这件事我会问欧阳明,一定给苏兄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 苏小河笑道:“阁下放心,苏某还有要事回苏州,耽误不得,不管你做什么,你是‘小梦楼’的人,我也不想与你为敌,更不想和‘小梦楼’为敌。” 宁公子开怀笑道:“等在下问明欧阳明,不知道要去哪里通知苏兄。” 苏小河淡然道:“苏某自会去面见阁下。” “好!”宁公子抱拳道,“在下先行告辞!” 他提着橘黄色的灯笼,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七变公子不解问苏小河:“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苏小河意有所指的道:“就凭我们三个人,宁不言可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小梦楼’呢?” 洛大小姐奇道:“‘小梦楼’怎么了?” 七变公子忧虑的道:“我爹告诉过我,如果我惹了什么事,只要报出‘半扇门’三个字,江湖中人都会给点薄面,但是如果遇到了‘小梦楼’,能不招惹就千万不要招惹。” 洛大小姐嘟囔道:“‘小梦楼’这么可怕吗?本大小姐怎么没听说过?” 苏小河眼光中神色莫名,慢悠悠的道:“‘小梦楼’这个门派本来知晓的人就不多,但只要知道的人,无不对其敬畏三分。这是一个非常神秘的门派,江湖中多少门派的门派的兴衰更迭都与它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也没有什么‘小梦楼’为非作歹的事传出来,所以对这样一个门派,寻常人都不会与它为敌。” 他又突道:“‘小池巷’的兴衰就与‘小池巷’密切相关,这是后来石化雨告诉我的,太过具体的线索就查不出来了。” 洛大小姐皱眉道:“‘小池巷’在苏州的风评可不怎么好,它背后如果真的有‘小梦楼’,那这‘小梦楼’怕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小河心里总是有点不安稳,道:“为今之计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即可。” 当沈霄从苏小河口中得知了“小梦楼”三个字,脸色变得很是冷峻。 洛大小姐对于江湖之情并不了解,但却知道沈霄的“飘香剑雨”之名,连他听了“小梦楼”也变了脸色,恐怕这“小梦楼”就很不简单了。 再则,当初她被宁不言劫持,只为换得“山海经”一观,洛寄予携书前往,宁不言看了“山海经”,遵守诺言将她放了。此后,洛寄予对于只字不提,也从未想要要给予宁不言以惩戒。 但是,洛大小姐始终觉得“小梦楼”并非苏小河所说的那么简单,假若只是一个神秘的门派,又主宰了许多门派的兴衰更迭,怎么会令洛寄予不去追究宁不言劫持她的事,连沈霄也这时也沉默不语。 第339章 九龙冰室 沈霄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起初和“小梦楼”并无渊源,也没有牵扯到“移花宫”,却提到了“九龙冰室”。 “九龙冰室”由九真人而来,相传“九真人”本为出家道士,痴迷于武功,但是他本身并不会武功。江湖里传闻有人以武入道,或以武入佛,从未听闻以道入武,而“九真人”恰恰就是唯一。 九真人以道入武的武功境界究竟如何,江湖中人丝毫不知,因为他至从武功大成,从未离开过深山道观,更没有和江湖中人的任何高手交过手。 据说,晚年的九真人收了九个徒弟,这九个徒弟个个武功精妙,但所选择的路截然不同。 九个徒弟拜九真人为师,抛却本名,保留其姓氏,被“九真人”分别赐名为:赵囚牛、钱睚眦、孙嘲风、李蒲牢、周狻猊、吴霸下、郑狴犴、王负屃、冯螭吻。 九位徒弟或入朝为官的,或行走江湖的,亦有在观中修道的,也有下山行医的。 不过,九真人当初收他们为徒,让他们立下誓言,所学武功不得轻易传于他人,不得枉造杀虐,不得以武欺人。 而“九龙冰室”则是“九真人”饮茶的草亭。 九真人一爱研读《庄子》,二喜练武,三痴品茶。这三个不同的爱好,他都喜欢在“九龙冰室”这个草亭进行,“九龙冰室”也正由此而来。 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更何况九真人的九个徒弟。 龙生九子之一的睚眦,性格刚烈,最是好杀,嗜杀好斗,睚眦的本意亦是怒目而视,所谓“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九真人的徒弟钱睚眦性格温和,从未与师兄弟之间有过口舌之争,九真人晚年也是钱睚眦照顾最为周到。 反而是李蒲牢走出深山道观,踏足江湖,不知道遇到什么机缘,在他手中“移花宫”逐渐成型。 此时,“移花宫”不过是不怎么显眼的小门派,江湖里也很少有人耳闻过。后来,李蒲牢去世以后,他的徒弟皇甫成光成为“移花宫”的继任宫主,“种魔大法”也是由他独创,更是被他以“种魔大法”培养三大护法,横扫整个武林,所有门派高手,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而就在关键之时,有一个人神秘人突然出现,打败了皇甫成光,“移花宫”由此开始衰落,一败涂地。后来,更有人猜测,“移花宫”的失败或许不仅仅是这个神秘人一人所为,其中怕是还有九真人的徒子徒孙们有关。否则,以当初的武林各派的势力,起初根本阻挡不了“移花宫”的攻势,怎么会在皇甫成光被神秘人打败以后,突然就一败涂地呢? 不过,猜测毕竟只是猜测,此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什么人自称九真人门下,这一切猜测也就无从印证。 当沈霄将这个故事讲完,他就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小河,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听说过吗?” 苏小河莫名其妙的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听沈前辈所说。” 沈霄意味深长的道:“你剑格上的‘寒’字你知道吗?” 苏小河道:“知道。” 沈霄冷笑道:“如果我是你,就绝不会将露出来给别人看。” 苏小河想起慕容白对他所说的有关于自己师门和“移花宫”的渊源,再结合沈霄方才所讲的故事,脑海里已经有了论断。 沈霄道:“你可是‘移花宫’的生死大敌,即便‘移花宫’消失了很久,但也并非一个余孽全无。” 苏小河心里开始苦笑。 师父既不告诉他师门的渊源,还将这把刻有“寒”字的剑交给他,也没有告诉他任何有关这拔剑的由来,也不知道师父究竟是怎么想的。 洛大小姐只觉得新奇,啧啧有声的道:“小苏的师门竟然和‘移花宫’还有这种关系。” 七变公子也幸灾乐祸的道:“怪不得老苏的武功这么厉害,原来你可是九真人的徒孙啊。” 苏小河也不理他们两个的调侃,对着沈霄郑重的问道:“‘小梦楼’究竟怎么回事?” “‘小梦楼’?”沈霄神色凝重,叹道,“这可就复杂了,老夫曾经几个朋友说过,也都是一些猜测,无根无据。据说,当初‘移花宫’败退之后,面临江湖中人的追杀,其内部分为两派,在这种追杀之下,一部分从‘移花宫’脱离出来,就是后来的‘小梦楼’。” 七变公子道:“左右不过是‘移花宫’的残部而已,怎么会这么神秘?” 沈霄道:“这就要说到前朝了,据说当时前朝灭亡之时,‘小梦楼’可参与其中,可是立了大功的,从此就多了另外一层身份,也就在江湖里扎稳了根基,同时他们又和当朝要员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足以能够隐藏他们的身份,从此越来越神秘。” 七变公子咋舌道:“怪不得我爹让我千万别招惹‘小梦楼’,原来还有这层关系,我们江湖中人只怕避之不及。” 沈霄摇头道:“不管真假,‘小梦楼’的确神秘,江湖中人没人会想招惹他们。” 洛大小姐问道:“沈老大侠怎么招惹了他们,‘小梦楼’竟然联手铸剑世家设计陷害于你?” 沈霄愁眉不展的道:“这个老夫也想不到问题所在,我极少在江湖上走动,朋友也不多,也没有与什么门派有过利益之争,更何况是神秘的‘小梦楼’。老夫虽然不怕它,也不会无故去招惹它。” 洛大小姐思索着又问道:“那你是的得罪了铸剑世家?” “绝无可能!”沈霄断然摇头道,“铸剑世家以铸兵器扬名,江湖中人都渴望得到铸剑世家所铸的兵器,但是老夫却还瞧不上。欧阳家今天只能依靠祖辈的余荫支撑铸剑世家的招牌。” 洛大小姐摊手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沈霄头疼道:“老夫也是一头雾水,说不得只能去找欧阳明问个清楚。” 七变公子忽然道:“但是本公子很迷惑一点。” 洛大小姐回头问他:“小徒弟迷惑什么?” 七变公子沉思道:“我们不想招惹‘小梦楼’,所以没有为难宁不言,可是宁不言为什么这么好说话?” 不仅是沈霄和洛大小姐,就连苏小河也忍不住皱了眉。 以“小梦楼”的背景而言,是什么令宁不言如此行事? 第340章 旧事 宁不言收到一个警示和指令。 警示是:三日之内,务必完成任务。 指令是:不许与苏小河为敌。 宁不言曾和方惊梦的师兄虞飞卿一同前去苏州,完成覆灭“小池巷”的任务。虞飞卿想要杀方惊梦,却被方惊梦反杀。那时,宁不言就知道苏小河和方惊梦的关系。 “小梦楼”里但凡加入的外人,有用则用之,无用则弃之,虞飞卿在执行任务期间,想要顺手解决自己的私仇,在“小梦楼”看来就已经犯了错。 “小梦楼”不喜欢犯错的人,甚至很难容许犯错之人。 虞飞卿死后,“小梦楼”得到宁不言禀报经过,并没有追究方惊梦。对于“小梦楼”而言,区区一个方惊梦还不会放在眼里,更不会为虞飞卿的死而复仇。 这其中一个毫无干系的苏小河,却不知为何引得“小梦楼”发讯息给宁不言。 宁不言心里疑惑,想不通,看不懂,只有依照指令行事。他收到欧阳明的信息时,就想看一看苏小河是不是要趟这场浑水。 他对苏小河在苏州所做的一切了如指掌,这的确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因此,宁不言一路都在考虑怎么去应付苏小河。 杀? 他有信心杀得了。 可是,“小梦楼”可是有指令在先。 不杀? 他又怕苏小河搅了他的局。 苏小河搅局的本事不小。 “神剑山庄”发生的一切宁不言早就得到了消息,这其中本来是“移花宫”、“神剑山庄”、南宫世家三者之间纠缠不清的一场乱斗,“移花宫”还让“小梦楼”派人配合,因此才有了公子加入了乱局中。 谁想,一个并不起眼,而且还没有什么利息瓜葛的苏小河却成了搅局的人。 没有他,慕容白在苏州就死了,慕容云海也会一早就相继去世,南宫平也不至于最后落得生死的下场,还有“移花宫”的宫主印宁剑,若没有苏小河插手,那是他一定会杀了慕容白。可惜,最后却被洛大小姐以“太阳”击杀。 所以,宁不言对苏小河很是捉摸不透。 这样一个人,或许是一种威胁,“小梦楼”应当尽早铲除,为何还下令不得与他为敌。 宁不言怎么也想不通,只想尽早完成任务。 他答应了苏小河的事,一点应付的心思也没有,而是会认真的去完成。 是以,他立即就来到了铸剑世家。 欧阳明当即大惊。 除了当日设局对付沈霄,宁不言以摄魂灯和“一醉千秋”迷惑了枯木大师的心智,和欧阳明一起演了一出戏,使枯木大师浑然不觉的被利用,坐实了沈霄伤人夺剑一事之外,宁不言极少来铸剑世家,更不会白日里来。 他却来了。 而且,还是收到了欧阳明的消息以后来了。 欧阳明惊过之后,只关心离去的苏小河,当即问道:“如何?” 宁不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令欧阳明生出莫名其妙的感觉。 宁不言的眼神明明没有一丝波动,但其中似乎又隐藏了什么,叫欧阳明心中隐约有些不安稳。 宁不言这时才道:“我问你一件事。” 他口中并再像没有之前客客气气的称呼欧阳明为“伯父”,这使得欧阳明心里一跳,面上强笑道:“宁公子请问。” 宁不言冷冷的道:“欧阳家主是否曾有一个兄弟?” 欧阳明脸色一僵,干笑道:“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宁不言又道:“我想知道他的事。” “他?”欧阳明迟疑了一下。 宁不言眼光一冷。 欧阳明不敢犹豫,忙道:“那是我的二弟欧阳钰,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从小就才智过人,尤其对于铸剑之术颇有造诣,只是后来我成了家主,他心中不满,曾当众挑战于我。” 宁不言道:“我要知道前因后果。” “是。”欧阳明眼神闪烁,心里犯着低估,疑云难散,却也只能更加详细的道,“我们铸剑世家以铸剑名扬江湖,二弟他以为自己铸剑之术无双,我根本比不了他,为什么会将家主之位传给我。从前铸剑世家继任家主也从不以长兄为尊,谁的铸剑之术更高,谁就能率领欧阳家,比较我们的离身之本就是铸剑之术。” 他叹道:“二弟向我挑战,也在情理之中,我不能拒绝,欧阳家也没人反对。我们以七日为限,将普通的刀剑融了以后,就用它们重新铸造,一较长短。当时我心里也是没有底气,只好放手一搏。其实我们兄弟谁做家主都是一样,但是我也知道二弟的脾气,他心高气傲,我甚至只有竭尽全力的输给了他,他才会就此罢休。七日之后,我们将铸成的两把剑碰撞,断剑既输。” 宁不言忽道:“他输了?” 欧阳明却道:“我输了。” 宁不言微惊道:“既然你输了,为什么你还是铸剑世家的家主,而不是他?” 欧阳明道:“我二弟是赢了,赢的太容易了,但是他却用了一块库房里的玄铁,我却是普通刀剑融了以后的重铸而成的剑,怎么比得了那块玄铁。这场比试并不公正,他赢了,其实输了。” 宁不言冷笑道:“欧阳家主,我想知道真相。” 欧阳明拱手反问道:“不知宁公子为何……” 宁不言打断他,道:“你不必问我原因,告诉我当年究竟怎么回事?” 欧阳明见他如此决绝,只得干笑道:“想必宁公子也想的道,剑是由其他人拿出来的,我收买了剑童,将事先准备好的剑给调换了,库房的人也早就被我收买,进入库房的人都会登记在册,上面换成了我二弟的名字。” 宁不言嘲讽的笑道:“你二弟一定太过于相信欧阳家的人,没想到全在你的布局之中,欧阳家主的心机果然够深,这比试一事,想必也是你暗中推波助澜,引他入彀吧?” 欧阳明既然将真相说了出来,反而不觉得尴尬了,笑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二弟只懂铸剑之术,而且远胜于我。可是,他怎么就不想想,为何我爹将家主之位传给我?铸剑世家想要在江湖上立足,可不是铸两把刀剑就成的。” “好,多谢伯父相告。”宁不言和颜悦色的道,“小侄也送你一个消息。” 欧阳明不安的问道:“什么消息?” 宁不言微笑道:“不过,我想再确认一件事。” 欧阳明脸色一变。 只听宁不言道:“你知道马桥吗?” 第341章 有借必还 欧阳明摇头道:“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宁不言淡淡的道:“当真?” 欧阳明神色无比严肃,道:“绝不敢欺瞒宁公子。” 宁不言笑道:“我相信你。” 欧阳明送了口气,小心问道:“不知道宁公子所说的消息?” “今天给你送剑的人,托付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已经问过了。” “他……” “我和他全是旧识。” “这……”欧阳明额头见汗。 “你不必慌张。”宁不言拿出白色的手绢,细心的擦着手,“我和他非友非敌,也不想和他做敌人。” 欧阳明欲言又止的沉吟着。 “这是楼里的指令。”宁不言低着头,细心的将每一根手指都擦拭一遍,“楼里的指令我是不敢违背的。” 欧阳明额头的汗更多了。 他的心里骇然。 苏小河显然将他当做了敌人,可是“小梦楼”却对苏小河的态度有些异样,连宁不言也要小心对待。 刹那间,欧阳明几乎沉到了谷底。 他说话都有点磕巴,问道:“这苏……苏小河……究竟……究……” 宁不言伸开手掌,欣赏着自己一双秀气的不似男人的手。 他很爱惜这双手。 这双手杀了多少人,他已经记不得了,但是他会经常擦拭着手,所以一点血腥也没有残留。 他截断了欧阳明的话,淡淡的道:“我也不知道。” 欧阳明心里更加恐慌了。 只听宁不言道:“或许,马桥是他的朋友,而你不小心得罪了他的朋友。” 欧阳明苦恼的道:“可是我真的没听说过马桥这个人。” “算了,我帮你回话就是了。”宁不言终于将视线从自己的右手上移开。 他开始擦拭左手。 很细心。 很小心。 很投入。 他全神贯注的对待自己的左手,仿佛忽略了欧阳明。 欧阳明大气也不敢喘,更不敢去打扰他。 不过,他最终还是耐不住性子,忐忑不安的问道:“这苏小河真的是为了赏银而来,还是……” 宁不言的视线依旧在左手上,淡然道:“我没有问。” 欧阳明愕然。 他怎么也没想到宁不言会这么回答。 只听宁不言又道:“我只希望他不要插手此事,他让我代为问你一些问题,或许应该不会插手吧。” 欧阳明苦着脸,哀声道:“宁公子,连楼里对他的态度都这么令人捉摸不透,他要是参和进来,我这一把老骨头可就惨喽,您可要救我一命。” 他见宁不言连头也不抬,咬牙道:“只要宁公子保住我的这条命,铸剑之术一定双手奉上。” “你在威胁我?”宁不言忽然抬起了头,目光中不见冷意。 眼光不冷。 心冷。 欧阳明的心。 他的四肢也冷。 僵硬。 如铁。 但是,他还是咬紧牙关,重复道:“只要宁公子保住我这条命,铸剑之术一定双手奉上。” 宁不言听了下来,不再擦拭他的左手,竟然笑容满面的对着欧阳明:“欧阳家主只要将铸剑之术奉上,不论什么事,宁某都会替你摆平。” 欧阳明脸上一喜,感激道:“多谢宁公子。” 宁不言却又道:“不过,你的铸剑之术当真天下第一?” 欧阳明脸色傲然的保证道:“宁公子放心,我的铸剑之术传自家父,整个江湖上除了我们铸剑世家敢称第一,其他人绝对敢和我铸剑世家相提并论。” 宁不言道:“宁某自然信得过你,否则楼里也不会派我来。不过,楼里办事,宁某从不敢多问。所以,许多年前的事情我一无所知,但是你当年成为铸剑世家的家主,楼里是出了力的,这件事宁某还是知道的。” 欧阳明道:“‘小梦楼’有借必还,老夫不敢忘,所以我这些年潜心捉摸铸剑之术,如今总算没有白费心血,正要兑现当年的承诺的。” 宁不言赞道:“不愧是铸剑世家的家主,果然守信用。既然如此,楼里也一定不会亏待你。所谓‘有借必还’,当初是楼里帮你成了铸剑世家的家主,如今你又帮我让沈霄声名扫地,这是我借了你的,欠了你的,你想要我拿什么还你?” 欧阳明笑道:“此乃举手之劳之事,宁公子不必客气。” 宁不言执拗的道:“不不不,我是楼里的人,‘有借必还’的规律是不能破的。” 他话是这么说,但是欧阳明怎么敢点头。 “小梦楼”的确“有借必还”,但通常都是别人向“小梦楼”“借”,而后必“还”。但凡所求,“小梦楼”一定会替“借家”的需求,但此后“借家”最后必定成为“还家”,按照约定履行“有借必还”。若是“还”不了的,就只有拿命来替代了。 欧阳明为了成为铸剑世家的家主,并且使彻底铲除欧阳钰这个隐患,向“小梦楼”借了助力,但他必须以铸剑之术来还给“小梦楼”。 并且,“小梦楼”也不着急,只有一个条件:铸剑之术必须为天下第一。 欧阳明当年虽然得到了其父的真传,但欧阳钰的铸剑之术比他更胜一筹。 再则,当时的欧阳家空有铸剑世家之名,并无铸剑世家之实,“小梦楼”也看的明白,才会以这样的条件要求欧阳明。 欧阳明原本只是恰巧遇到了自称“小梦楼”的人,若有所求,但有所还,一定满足“借者”的需求。 那时,欧阳明眼见自己的铸剑之术远比不了欧阳钰,为了继承家主,就以赌徒的心态向“小梦楼”提出了这个愿望。果然,此后欧阳钰在铸剑时连连失败,无所寸进,让其父感到失望。 这时,欧阳明又数次处理好了欧阳家内的事物,使欧阳家的铁器生意有所好转。其父思虑再三,将家主之位传给了他。 其实,欧阳钰铸剑所用之物,都被“小梦楼”的人做了手脚。但凡好刀好剑,铸造要求极高,即使细微的误差,也会使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欧阳明将欧阳家家的铁器卖到了军营了,解了欧阳家窘迫的处境,其中也全是“小梦楼”施了手段,并非欧阳明的才能所至。 所以,当欧阳明“红剑”铸成,有了信心十足的铸剑之术,就要履行“有借必还”。 “小梦楼”就派了宁不言来。 宁不言并不着急铸剑之术,而是请求欧阳明帮助他陷害沈霄。 欧阳明立即答应。 他深知“小梦楼”的深不可测,宁不言是“小梦楼”派来的人,但有所求,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拒绝。 更何况宁不言早就有了计谋,欧阳明只不过依计行事即可。 另外,“小梦楼”如此不可思议,欧阳明也想和“小梦楼”的人多多接触,以方便他日再有所求。 这时,宁不言非要依照“有借必还”四字铁律,见欧阳明始终不敢答应,他只得道:“既然如此,怎么还就由我说了算。” 欧阳明不敢再推辞。 一而再,再而三,若再四,恐怕就会发生某些意想不到的变故。 是以,他只垂首等待宁不言开口。 “我就让你死的少些痛苦吧。” 第342章 铁匠 欧阳明就看到了自己的心。 这时,他方才觉得惊心。 惊心之后,他就没了知觉。 欧阳明和宁不言两人相见,欧阳家任何人都在场,也没有人知道宁不言的身份,直到晚间时,管家没见到欧阳明从屋里出来,才前门唤了几声,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管家忐忑的撞开了门,他就看到了倒在了血泊里的欧阳明,还有地上那刻心。 铸剑世家陷入大乱。 宁不言悄然离开欧阳家以后,就去了十里铺,见到了一个铁匠。 铁匠姓王,附近的人都叫他王铁匠,此人无儿无女,是和独身,打铁的手艺很是不错。不过,他打马掌、锄头、铁锤,但不打兵器。 他的手艺足以打造兵器。 有人曾经问他:“王铁匠手艺这么好,为什么不打兵器,江湖汉子的钱可好赚多了。” 王铁匠充满沟壑的脸面无表情,语气生硬的道:“不会。” 没人相信他不会。 他的手艺逐渐传来,有个江湖汉子经过此地,听别人提到他的打铁手艺,就像想让他打造一把好刀。 “我不会!”王铁匠断然拒绝。 那汉子也是莽撞,拔刀就架在了他的脖颈上,杀气腾腾的道:“老头儿,你别诓老子,你这手艺这么好,打什么成什么,真当老子眼瞎吗?” 他又骂道:“二十两银子,你打多久的锄头铁锤能赚到?” 王铁匠脸色依旧木然,一点变化也无,回道:“老汉不会。” 那汉子三角眼一眯,嘿道:“你可别不识抬举!” 王铁匠道:“老汉的确不会。” 那汉子笑道:“老头儿,我的刀就要砍下你的头,你都面不改色,腿脚一点也不发软,不像一个普通的铁匠,这点眼力老子还是有的。” 他一拍刀身,道:“一百两,如何?” 王铁匠道:“好汉有所不知,我得过重病,命大活了下来,但是面皮就瘫了,就一张木头脸。我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如今就是捱日子,有今天没明天也没啥在乎的,就想打铁糊口,等着一了百了。打兵器是不成,收了你的银子我也做不到。我没打过兵器,可也知道锄头和刀剑不同,打锄头打的结实,真用这方法打兵器,可能就是一团废铁。锄头是锄头,兵器是兵器,它们不一样。” 那汉子冷冷的看着他,冷哼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几日前,宁不言拜访欧阳明之前,就来到了十里铺。 他一见王铁匠,同样也是要求道:“帮我打造一件兵器,刀也好,剑也罢,是兵器就好。” 王铁匠不发一言。 “明日我来取。”宁不言丢下一句话,转身而去。 次日,他又来了。 王铁匠不在。 兵器在。 一把刀。 普通的刀。 刀用普通的铁铸造,铸成了一把普通的刀。 但是,这刀看着普通,拿在手里却能感觉到刀锋上冷冽的杀气。 若是将刀当下,看起来还是一把普通的刀,一点杀气也无。 宁不言拿起这把刀时,就被刀锋上猝不及防的杀气险些摄伤心神。 若是给他上等材料,这把刀就是江湖上使刀高手必挣之物。 “如果我要杀你,就算我武功不如你,现在我也能杀了你。”宁不言的背后响起了王铁匠的冷冷的声音。 宁不言的手里还握着刀,刀锋上的杀气令他觉得冷,但是王铁匠出现以后,他并没有将刀当下。 他不能。 他只要将刀一放,王铁匠就会杀了他。 他不放下刀,心神始终就被刀锋上的杀气牵制。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铸造出来这样一把刀。 他来不及想,只是淡然笑道:“王铁匠的手艺果真不错,不过以宁某猜测来看,你不一定非要杀我。” 王铁匠冷道:“说不定我就非要杀你。” 宁不言道:“你若要杀我,为什么别人让你打兵器你拒绝,但却答应了我。” “我答应过你吗?”王铁匠的声音永远都这么冷。 他似乎将这种冷意灌注到了那把刀里。 宁不言道:“可是你打造了这把刀。” 王铁匠却道:“我打了它,是为了杀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一定会拿起那把刀,只要拿起了刀,我就能杀了你。” 宁不言赞道:“果然不愧是——” “你真想死!”王铁匠截断了他的话,冷然道,“那我可以成全你。” 宁不言呵呵笑道:“您老要能杀了我才行。” 他此言一出,后背就一寒。 王铁匠手里正是一把刀。 刀锋更寒。 更冷。 杀气更烈。 他忽然就看到了橘黄色的光。 那天,宁不言来时就提着这个橘黄色的灯笼。 今日他手里原本没有灯笼,就在王铁匠要动手时,灯笼又出现了。 王铁匠的眼中只有一片的橘黄色的光。 当这光消失,手里的刀不见了,宁不言手中的刀也放下了。 他还提着灯笼。 他又伸出一双秀气的不似男人的手。 王铁匠问道:“你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 “可我想杀你。” “我知道你在试探我。” “试探是真,想要杀你也是真。” “可是你杀不了我。” “那你就杀了我吧。”王铁匠已经束手就擒。他不是宁不言的对手,那个灯笼果然诡异。 宁不言好整以暇的道:“王铁匠,来历不明,一个月来到了十里铺,打铁为生,手艺独特,宁打造廉价的锄头,也不愿意打高昂的兵器。” 他问道:“为什么?” 王铁匠不答。 宁不言根本就没想过他会回答,继续道:“欧阳明,铸剑世家的家主,曾经有一个兄弟欧阳钰,三十年前欧阳明继任家主之时,欧阳钰心中不服,当众向他挑战,可惜却失败了。后来,欧阳钰出走,就此不知所踪。” 他停下来,看着王铁匠,又问道:“你可曾听说过?” 王铁匠还是不答。 宁不言笑道:“你想报仇?” 王铁匠冷哼一声。 宁不言笑的更大声了,问道:“可是你怎么报仇?欧阳家虽然以铸剑扬名,但是里面护院高手众多,你怎么接近欧阳明?” 他慢条斯理的分析道:“你故意在十里铺这里,距离欧阳家不远不近的地方,单单打造一些寻常的铁器,但是偏偏不打造兵器,用的却是打造兵器的手法。你想用这种诡异的行径引起欧阳家的注意,最好能够吸引欧阳明过来。其实,假以时日,欧阳明听说有你这样一个奇怪的铁匠,他一定会来的,你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一半。” 他微笑着再问道:“可是,另一半目的你能达到吗?” 第343章 一重又一重 王铁匠吁了口气,问道:“你想要什么?” 宁不言淡然一笑,道:“你知道。” 王铁匠脸色依旧全是木然之色,冷道:“我怎么能够信你?” 宁不言道:“你想报仇,就别无选择。” 王铁匠道:“看来我没有引起欧阳明的注意,却反而引来你的注意。” 宁不言笑道:“无巧不成书,我来此地就是要铸剑世家取一件东西,你这里如果有更好的,欧阳明的就不必了。” 王铁匠眼光一沉,脱口道:“你要铸剑之术!” 宁不言反问道:“不然呢?” 王铁匠追问道:“你是谁?” 宁不言回道:“在下宁不言。” 王铁匠又问道:“你是什么人?” 宁不言微微笑道:“你已经猜了出来,为什么宁某亲口告诉你呢?” 王铁匠犹豫不定,再问:“你要铸剑之术做什么?” “楼里有令,宁某就不得不从,至于做什么,别说你不知,宁某也不清楚。”宁不言叹道,“你只需要决定,是自己去报仇,还是借助于我。” 王铁匠恨声道:“若是我去,怕我杀不了欧阳明,而且我想杀他,还不能亲自动手。你各取所需,最好不过。不过,你也算是我的仇人。” 宁不言否定道:“此言差矣,‘小梦楼’‘有借必还’,欧阳明借助了‘小梦楼’的帮助才成为了铸剑世家的家主,不管其中发生什么,那都是欧阳明和‘小梦楼’的事,与宁某无关。宁某此来只是因为欧阳明铸造了一把好剑,时机已到,是他还的时候了。” 王铁匠道:“我无力向‘小梦楼’寻仇,祸根在于欧阳明,只要你帮我杀了他,我就将铸剑之术给你。” 宁不言不放心的道:“可是你存了必死之心,宁某帮你报了仇,你若是不给宁某这铸剑之术,宁某也徒可奈何啊。” 王铁匠从怀里拿处一向破损的羊皮纸,道:“这里是铸剑的上卷,绝非欧阳明所能相提并论,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只要你杀了欧阳明,我就将下半卷给你。” 宁不言收入手中,道:“也罢,希望你能守信,切莫让宁某失望。否则,宁某说不得只能……” 王铁匠哼道:“我知道你们的手段,否则也不会令各派忌讳如深。” 宁不言道:“普天之下,有借必还,此乃常理,你有所求,我予你需,理所应当。” 王铁匠问道:“我需要一个时限。” “七日之内。”宁不言话音未落,人已经飘然而去。 欧阳明至死也不明白,他其实早就被宁不言所抛弃,表示由于王铁匠有更加高明的铸剑之术。 这七日期限,也不过是宁不言为了对付沈霄,利用欧阳明陷害于他,所以才会有了宽限。 宁不言已经完成了王铁匠的要求,却没有立即去索铸剑之术的下半卷,而是去见了苏小河。 他一见到苏小河,就将欧阳明恢复于他的内容重述了一遍,当言及欧阳明并不知道马桥此人,苏小河就皱了眉头。 宁不言道:“苏公子放心,宁某担保欧阳明所言句句属实。” 苏小河突道:“你杀了他!” 宁不言略感意外。 苏小河又道:“血腥气还在。” 宁不言坦然道:“我以为不在了,却没想到瞒不过你。” 苏小河问道:“你为什么杀他?” 宁不言笑道:“欧阳明所言是否属实,你去见了一个人,自然会知道真相。如若不然,宁某全凭苏公子发落。” 苏小河眼光看着他,道:“我虽然没见过你,但是我知道‘小池巷’的破灭和你脱不了干系,当时你就在苏州。” “不错。”宁不言也不隐瞒,“宁某和虞飞卿同去苏州,就是为了解决此事。当初顾风得了‘小池巷’的资助,才得以成立‘小池巷’。但是,他没有做到‘有借必还’,所以我就只好让‘小池巷’消失了。” 苏小河听完他的话,脸色毫无变化,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 宁不言和气的道:“楼里有指令,不得与苏公子为敌。”说完,他就微笑着望着苏小河。 他的眼光很柔,面色带着浅笑,既掩饰了他探究的目光,又不会使人觉得他会有讨好之意,一切被他拿捏的恰到好处。 他很好奇。 ——为什么楼里会有这样一个指令。 是以,他故意说出来这个指令,就事要一探究竟。 他失望了。 苏小河脸色微诧。 其实,他心里一定更加惊讶。 这惊讶为宁不言所洞悉,令他自己更加猜不透楼里这个指令的原由和目的。 宁不言更加困惑了。 他起身道:“王铁匠就在十里铺。”语毕,他就从茶馆里走了出去。 苏小河立即去了十里铺。 他很想知道王铁匠究竟是何许人。对于方才宁不言的探究,苏小河就有所觉察。 他差异是真,心里的惊讶也是真。 但是,他却是故意似露非露的让宁不言瞧出了他的惊讶。同时,他也在观察宁不言的反应。 宁不言的与他一般无二。 苏小河更加对此感到困惑。 不过,他当下更想去见一见这个王铁匠。 他不认识王铁匠。 王铁匠却似乎认得他。 原本正坐在铁匠铺在闭目养神的王铁匠,觉察到苏小河的到来,张开眼睛,淡然道:“你来了。” 苏小河奇怪的问道:“老人家就是王铁匠?” 王铁匠点点头。 苏小河又问道:“你认得我?” 王铁匠摇摇头。 苏小河更加不解了,心头的疑云更重。 只见王铁匠指了指他手里的剑,道:“我认得它,也就认得你。” 苏小河低头看着手里包裹的“小寒山剑”,已经迷惑到了麻木的境地,道:“你看的见它?” 王铁匠摇摇头,道:“看得见,也看不见。看与不看,不是一定要用眼睛的。” 苏小河似明非明。 王铁匠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他,但是我的知觉告诉我,它是欧阳家出来的剑,而且还不是一把普通的剑。现如今的欧阳家,恐怕没人能够铸造出这样一把剑。” 苏小河敬重的道:“原来老人家也是一位铸剑大师。” 王铁匠又摇了摇头,答非所问的道:“没想到他没来,来的却是你。”说完,他又笑道,“他应该也猜得到,当然也不会来了。” 苏小河愈加迷惑了。 迷雾一重又一重。 第344章 故事 王铁匠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是关于王铁匠的故事。 王铁匠本来不是铁匠,他是一个乞丐,一个小乞儿。十岁那天,他被欧阳家收留,作了杂役。 他为人机灵,机缘巧合之下,又被欧阳家的二公子欧阳钰收作身边的书童。说是书童,但欧阳钰并不喜欢研读读书人的事,反而对铸剑之术情有独钟,并且还极具天赋,一度被欧阳家视为最有可能恢复铸剑世家声望的人。 欧阳钰铸剑时,需要有人协助,王铁匠就成了他身边形影不离的人。对于铸剑之术,王铁匠天赋平平,在欧阳钰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也颇有小成。 欧阳钰曾私下对王铁匠说,他有新的铸剑之术,以此法铸剑,所得兵器足以切金断玉,若再以难得一见的天外之石铸剑,必得一把举世无双的神兵利器。 不过,此法有待完善,欧阳钰特意嘱托王铁匠不要声张,他要给欧阳家一个惊喜。 惊喜还没来得及,就来了一个噩耗。 欧阳钰的父亲去世。 出乎预料的是,欧阳明成了欧阳家的家主。 欧阳钰心中并无波澜,他志在铸剑之术,却不在意家主之位。可是,至从欧阳明成了家主,欧阳钰每次铸剑,去库房取东西,都被管家推三阻四,以欧阳明的口令为由,说欧阳明为了铸成一把神兵,库房之内的东西,他人不得随意使用。 这时,欧阳钰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欧阳明的敌意。 彼时,欧阳钰曾对王铁匠所说的铸剑之法即将大成。 欧阳钰当然怒不可遏。 他质问欧阳明,为何针对于他。 欧阳明却道:“只要你在铸剑之术上赢了我,库房内的一切任你取用。” 欧阳钰当即答应。 他铸剑天赋虽高于常人,但玩弄心里却远不如欧阳明。 欧阳明故意散布谣言,说欧阳钰不服他的家主之位,要挑战于他。 当日,两人以同等器物铸剑,时限为七日。 欧阳钰很是自负,一日之内就铸好了剑,等待欧阳明的结果。 欧阳明迟迟没有铸成,直到第七日才铸剑成功。 这时,欧阳钰并不知道这七日里发生了诸多变化,他所铸的剑被调换,欧阳明以此污蔑他偷用其他器物,这场比试根本就不公平。 欧阳钰就这样被逼出走。 他要走,王铁匠也走。 欧阳钰在欧阳家已经彻底没有了容身之地,王铁匠又是他的书童,欧阳明岂能容他。 不过,欧阳钰却给了王铁匠地契和盘缠。 原来,他早就有所防备,但是玩弄心机,的确比不过欧阳明,最后还是被欧阳明得手。 他深知欧阳明毁了他的名,又逼走了他,还不一定就此放过他。为了不连累王铁匠,他购了一座宅院,又准备一些银两,让王铁匠从此与他脱离干系。 王铁匠当然不走。 欧阳钰却告诉他:“我的铸剑之法即将功成,但是我大哥不会给我时间去完善,所以我把它交给你,你暗中替我完成。” 王铁匠这才答应。 欧阳钰从此远走,不知所踪。 王铁匠谨记欧阳钰的嘱托,以欧阳钰留下的铸剑之法铸剑,却始终得不到欧阳钰之前所说的满意的结果。他毕竟天赋一般,只能一边又一边的尝试,眨眼之间竟然就已经花费了二十年光阴。 这二十年来,他随时等着欧阳钰的消息,并且也按耐不住时,通过江湖里的人去打探欧阳钰的消息。 可是,欧阳钰至从与他一别,就彻底没了消息。 王铁匠忽然有所明悟。 欧阳钰给他的羊皮卷上的铸剑之法,里面故意留下了漏洞,就是拖着不要去寻找欧阳钰,以免连累了他。 这时,王铁匠又得到了一个消息。 当年,欧阳钰出走以后,欧阳明一直在买通杀手追杀于他,欧阳钰为了摆脱无休止的追杀,每到一处,居留一段时间,就必须转移到他处。 据说,他在乘船至至江心,船底破了一个洞,沉入了江低。 欧阳明还派人在江上搜寻,始终没有发现欧阳钰的尸首,只怕是喂了江中之鱼,尸骨无存。 王铁匠当晚大醉一场,他想为欧阳钰报仇。可是,他一不通武功,二比不上欧阳明的地位,根本就没有办法杀他。 他原本就居住在铸剑世家附近,只想碰碰运气,如果老天眷顾于他,就一定会给他杀欧阳明的机会。 机会来了。 欧阳家传出消息,欧阳明铸成了一柄好剑。 王铁匠明白欧阳明的野心,他作为家主二十多年,可是却没有铸成一件足以称道的兵器,铸剑世家的声明更加滑落,他恐怕也是心急如焚。 王铁匠当时就想,如果欧阳钰成了家主,铸剑世家又怎么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 当年欧阳明成了家主,这其中只怕也有蹊跷。 但是,王铁匠却可以借助这样一个机会。 如果欧阳明知道了有一个普通的铁匠,铸成各种铁器的手段很特殊,他会怎么想? 欧阳明回以为这是欧阳钰留下的后手。 欧阳钰当年的铸剑之法,欧阳明也略有所闻,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将欧阳钰先逼出欧阳家,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派人杀了他,从此在欧阳家里保证他可以高枕无忧。 如今,一个奇怪的铁匠出现了,欧阳明一定心慌意乱,先要探究一番。 他认不出王铁匠。 一、毕竟过去了二十多年。 二、王铁匠向江湖里的人买了毒药,吃了以后脸部肌肉僵硬,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神色,使他在别人面前显得更加诡异的深不可测。 另外,王铁匠笃定欧阳明一定会来。 他的这番自信就是源于手里的铸剑之术。 欧阳明一定想得到它。 欧阳钰留下的铸剑之法,绝对不是欧阳明所能够比拟的。 王铁匠在坐等欧阳明上钩。 可是,他还没等到欧阳明,却等来了宁不言。 宁不言道破了他心里的顾虑。 王铁匠当年受了欧阳家的恩惠,他要杀欧阳明,的确是下不了手。不过,他想雇佣一名杀手,藏身暗处,待欧阳明来了,就给他猝不及防的必死一击。 而后,他也不想再苟活。 但是,宁不言的到来带来了另一种转机。 因为,王铁匠不敢肯定欧阳明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为了替欧阳钰报仇,他就答应了宁不言的条件。 苏小河听完了故事,却问道:“你怎么断定当年欧阳钰一定死了?” 王铁匠一皱眉。 他留意了苏小河的语气,在“当年”二字上颇重。 只听苏小河道:“我有一个朋友,他们父子刚被人毒杀不久,我以为他们会是欧阳钰父子。” 王铁匠的心一沉。 ——那还是死了。 可是,他还事想知道苏小河口中所说的人是不是欧阳钰。 他凝神问道:“你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份吗?” “一把刀。” “什么样的刀?” “与众不同的刀。” “刀在哪里?” 第345章 火剑 “新月”小刀就在洛大小姐手里。 如果马桥真的就是欧阳钰,这把刀也是他亲手所铸,王铁匠一定能看出端倪。 苏小河去取刀。 他这次没有让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跟来。 他不清楚马桥父子的死究竟牵扯了什么,不想将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卷进来。 待他回来,王铁匠死了。 死在了炉火旁。 王铁匠被人一掌击中额头。 他还睁着眼。 他在等着看苏小河提到的“新月”小刀。 他再也见不到了。 苏小河心中的疑惑也难解开了。 ——谁杀了他? 这时,外面突然出来了动静。 有人。 一个苏小河认识的人。 他是宁不言。 宁不言看到了苏小河,又扫了一眼死去的王铁匠,警惕道:“你杀了他?” 苏小河也惕然的望着他,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杀他?” 宁不言冷道:“这恐怕就要问你了。” 苏小河忽然想起王铁匠说过的话,淡淡道:“他说,没想到有一个人没来,来的却是我,这个人当然也猜得到,当然就不会来了。” 宁不言道:“那个人就是宁某。” 苏小河眉头一皱,道:“我刚回来,他就死了,而你恰巧进来,焉知杀人的不是你。” 宁不言冷冷的道:“宁某倒是怀疑人是你杀的,我原本不想与你为敌,可是你竟然坏我大事。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宁某就绝不为难你。” 他本来的确是不想来的。 因为他手里的羊皮卷。 王铁匠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将铸剑之术给了他。 这羊皮卷也的确是真的。 ——这就是欧阳钰留下的铸剑之术。 可是,这里面却有存心了留了纰漏,即使得到整张羊皮卷,也是无用。宁不言自然也千百种手段逼迫王铁匠,但是那是针对活人而言,王铁匠既然不怕死,待宁不言替他杀了人,他也许就会自我了断。 宁不言后悔醒觉的晚了。 他在王铁匠的眼神里看到了死志,却因为心急于铸剑之术,反而急于杀了欧阳明,到头来导致任务无法完成。 当时,他又不甘心,才会突然又来到铁匠铺。 谁知,他还没进来,就觉察到里面有一个人。 还是一个他认识的人。 他进来又看到了一个死人。 已经死了的王铁匠。 于是,他当然认定苏小河就是凶手。 他开始怀疑苏小河的来意。 ——他也是为了铸剑之术而来。 但是,宁不言为了完成任务,也只能忽略“小梦楼”有关于苏小河的指令。 苏小河对于他的质疑摇了摇头,道:“你没杀他,我也没杀他,是你告诉我来这里,而且我有事需要他确认,怎么可能会杀他。更何况我和他无冤无仇,倒是你们‘小梦楼’行事乖张。” 宁不言沉了口气,道:“我们中计了!” 他话音未落,惊变已起。 火炉炸裂! 无数的火焰四射飞起。 铁匠里本来就空闲狭小,又突然发生惊变,根本无法躲避。而且,在飞起的火焰中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够藏身火炉之中,端的诡异万分。 苏小河已经动了。 他动的剑。 剑未出鞘。 剑身在舞。 火焰被剑身挡住。 苏小河又在空隙之间扯掉剑上包裹的布。 这布在他手中飞舞,而且飞向了宁不言。 宁不言听到惊动,未见火炉炸裂就已经留了心,他当即就要退出铁匠铺,但他来时不希望有人看见里面的情形,却随手关闭了门。 他刚推到门边,却发现却被人从外面锁死。 这时,无数的火焰已经奔着他而来。 他只有起手。 一双秀气的不似男人的手。 这双秀气的手却要面对无数的碳火,快速将它们拨开,还有留心藏身于火炉中的人。 问题在于,宁不言一向很爱惜自己的自己,若不是万不得已,还有他本身练的手上功夫,他真的不愿意用这样一双好看的手去杀人。 他练的是“摘心手”,但凡对敌出手,必摘其心。可是他摘得了心,却抵挡不住火焰的灼热。 疼痛的灼烧令他有些畏惧。 他要保护手。 只是刹那之间,火焰更烈了,更急了,尽数冲着他而去。 宁不言心里一惊。 ——来人要杀他! 并且,此人明知他的秉性,故意在此地设局,以燃烧的碳火令他束手束脚。 曾经,宁不言的在楼里的好友提醒他,千万不可过于在意一双手。江湖人的手,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欣赏的,作欣赏的物事。 宁不言听而不闻。 他只有这么一个癖好。 他不知何时起,但就是无法控制因为一个独特的癖好。 癖好就是致命的弱点。 他本人深知。 但是,知易行难。 宁不言从来没有想过将这双好看的手,彻底成为杀人的血手。他练功以后,会很认真保养这双手,将上面的茧子细心剔除,再以猪油膏涂抹。因此,楼里都说他作为一个男人,却长了一个女人心,只有女人才会这么爱惜双手。 他不以为意。 如今,可算自食苦果。 这火焰原本只是炸裂飞来,如今却是在火炉中的那人气劲激发之下,更加的迅猛,铺天盖地而来。 这时,一张布就飞了过来。 宁不言很是惊疑。 他从来没想过苏小河会救他。若此时遇险的是苏小河,他自认决计不会出手相助。虽然“小梦楼”有指令,不得与苏小河为敌,但他苏小河不仅不是朋友,反而算是敌人。 当初在苏州,他和虞飞卿为了对付“小池巷”,虞飞卿就让“小池巷”屠杀破板门的人,激怒方惊梦,由此使苏小河也卷入其中。那么,当时苏小河身在洛府,洛寄予又怎么能够袖手旁观,以此达到借助苏州各派的力量消灭“小池巷”。 屠杀破板门的计策虽然不是宁不言想的,而是虞飞卿抱有私心,想要激怒方惊梦,使其失去冷静,好将他杀了。不过,宁不言作为特使之一,也脱不了干系。 再也,当初他对“山海经”也起了心思,绑架了洛大小姐,以苏小河如今和洛大小姐这般亲近的关系,在这里相遇以后,苏小河没有对他大打出手已经是个意外。 苏小河却选择救他。 的确是在救他。 因为火炉中的人料定了宁不言的一举一动,这时已经飞身刺来。 这是一个可怕的杀手。 他手中刺来的是一柄剑。 ——红色的剑。 不是红剑。 而是灼烧的火剑。 第346章 来时、发时、去时 “火剑”翟火。 他的剑就是一把火。 燃烧的火。 火焰卷着热浪,就冲了过来。 苏小河拔当即剑。 剑出。 剑寒。 他以“大寒”架住了火剑。 一火。 一寒。 一热。 一冷。 绕是如此,苏小河还是觉得剑身被“火剑”上的火焰灼烧的烫手。 他剑势一变,“大寒”分三候: 一候鸡乳; 二候征鸟厉疾; 三候水泽腹坚。 这三式一变,“火剑”上的灼热锐剑。 翟火大惊。 吃了大惊。 惊的愕然。 他应对极快,就在大惊之时,已经回剑。 他抽身。 退。 人退。 剑未退。 剑回转过来,烈烈火焰竟然从剑身上腾的一下乍起,要将苏小河整个人都笼罩住,他身后的宁不言也难幸免。 而且,翟火的“火剑”很是诡异,一时半刻之间,苏小河还不能从容应对。 许多人正是死于这诡异的“火剑”之下。 宁不言已经抓住了苏小河丢过来的布,手腕一抖,这张布就旋转起来将飞向他的燃烧的碳火全部卷了进去。 这时,他见苏小河正面对翟火“火剑”上奔腾的火焰,大叫一声:“去!” 苏小河听到叫声,身影一矮,宁不言手里的布散成一张网,就迎着火焰罩了过去。 火焰飞这布网一罩,原本来势一消,“呼”的一下火焰蔓延开来,布网成了一张火网。 但是,火网去势不减,依旧罩了过去。 翟火手中“火剑”一削,火网从中裂开。 他本就是使的奇异的“火剑”,这火网当然也奈何不了他。 苏小河却得到了一丝空隙。 当翟火以“火剑”劈开火网时,苏小河就突然随着火网闪了过去。 还有一剑。 那三分潇洒,两分惬意,一分不羁的剑法。 这一剑不在于剑招,而在于剑意。 ——一“白露” “白露”分三候: 一候鸿雁来;二候元鸟归;三候群鸟养羞。 ——二“寒露”。 “寒露”分三候: 一候鸿雁来宾;二候雀人大水为蛤;三候菊有黄华。 ——三“霜降”。 “霜降”分三候: 一候豺乃祭兽;二候草木黄落;三候蜇虫咸俯。 这一剑三招九式,彻底困住了“火剑”的攻势,就连翟火手中“火剑”散发的火焰也淡了下去。 他分明还感觉到微微的寒意。 不知是剑寒,还是剑意更寒。 翟火采取了守势,他从火炉中跳出来时就逼的宁不言束手束脚,苏小河一时不能从容以对。 这时,他总算是消减了攻势,换成了守势。 苏小河心中忽然多了一点疑虑,他这一剑三招九式施展出来,所达到的预期出乎他的预料。 翟火藏身在火炉中,已非常人,“火剑”更是诡异无比,他应当在苏小河措手不及时连连进攻,怎么可能会退守? 可他退了。 而且,他退的从容。 淡定。 一切仿佛在他意料之外。 宁不言也感觉到冰意。 不是寒意。 冰意由背后而来。 那是他背靠着门板。 那冰意一闪即没。 是剑! ——“冰剑”。 “火剑”即在,“冰剑”就在。 “冰剑”就在门外。 宁不言为了应对“火剑”,竟然忽略了“冰剑”,待他感觉到冰意入体,已着了这一记“冰剑”。 他的手处理门上的“冰剑”留下的洞口,只觉得那里仿佛结了一片冰凝。 他的体内也结了冰凝。 瞬息之间,宁不言只觉得浑身发冷。 苏小河已经觉察到宁不言的异常。 这时,翟火整个人都化成了一团火,炽热的火焰几乎灼烧了苏小河的头发,令他闻到了淡淡的焦糊味儿。 屋顶轰然一声,破了一个大洞。 翟火飞起。 他飞了出去。 他走了。 来时隐忍不发。 发时势不可挡。 去时无人能留。 苏小河原本要留,却听到宁不言呻吟了一声。 宁不言虽然中了一剑,未必就忍不住这疼痛,他故意发声,就是要引起苏小河的注意。 苏小河舍弃了翟火,转身来到宁不言身边。 宁不言已经冷的打颤。 他哆嗦着道:“别……别追……” 苏小河疑道:“你——” 宁不言忽然拉住他的手,将握成一团的半张羊皮卷塞进他的手里,牙齿格格作响,凄惨一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不成了……这个你留着,另一半……一定被拿走了……” 苏小河沉声问道:“你这次来有什么目的?” 宁不言的声音弱了下去。 苏小河俯身下去。 “小……小心……”宁不言瞥了一口气。 苏小河皱眉问道:“谁?” 宁不言绷紧的全身突然一松,想说话的还是没有说出来。 苏小河又惊又疑。 从宁不言的举动来看,来人一是为了杀宁不言,二是宁不言手里的半张羊皮卷。 王铁匠也死了。 另一半羊皮卷就是在他手里。 苏小河低头一看,上面却是铸剑之术。 宁不言临死前将这半张羊皮卷交给他,想必也是被人所杀的不甘。可是,这半张羊皮卷却不是什么祥物,苏小河却还是要留着它。 铸剑之术对于苏小河而言没有任何用处,但是“新月”小刀酒究竟和欧阳钰有没有在关键,王铁匠一死,一切就成了谜团。这半张羊皮卷上也是铸剑之术,杀王铁匠的凶手,还有夺宁不言性命的人,也一定事为了此物而来。 或许,他能从这里搞明白“新月”小刀与欧阳钰之间是否存在关联。 这半张羊皮卷在他手里,杀人的人一定会再来找他。 外面忽然又传出了动静,苏小河一瞧,方才惊动了周边的邻舍,立即蒙了面,从屋顶上的破洞处跃了出去。 他避开了铁匠铺周围邻舍的视线,又回到了和洛大小姐居住的客栈里。 他推门而入,却忽然愣住了。 里面空无一人。 不过,茶几什么丝毫未动,却让苏小河看到门窗上的几点寒光。 那是绣花针 洛大小姐的兵器。 兵器已出,可人不在。 洛大小姐、七变公子,还有沈霄,他们三个都不见了踪影。 看客房里的情形,当时并不激烈,洛大小姐发出了绣花针,但是被人躲过,射到了窗棂上。 可是,窗户禁闭着。 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在这时,店里的伙计敲了敲门。 苏小河推开门。 伙计先问道:“可是苏小河苏公子?” 苏小河眼光一闪,道:“正是。” 伙计逞上一封书信。 第347章 一句话 当晚,欧阳明的死讯传了出来。 次日,苏小河独自一人去了欧阳家。 他来的很早,欧阳明的丧失还没有安排。 欧阳家要调查欧阳明的死因,寻找凶手。 他们似乎锁定了凶手。 ——沈霄。 他曾受到欧阳明得邀请,前来品鉴“红剑”,谁想他却伤人夺剑,被欧阳家发出江湖悬赏令。据说,被一个少侠将剑夺了回来,怀揣着十万两银票去了。 少侠又来了。 他要亲自拜访欧阳明。 欧阳家的管家认得他,见到来到,问道:“苏少侠所来何事?” 苏小河淡淡的道:“我来拜访欧阳家家主。” 管家悲痛的道:“老爷昨天遭了不幸,可恨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苏小河道:“我知道。” 他抬步就向前走。 管家一愣,苏小河已经越过他,走了进去。他忙追上去,拦住了苏小河,正色道:“苏少侠,你这是……” 苏小河冷冷的道:“我要拜访欧阳家主。” “好,你跟我来。”管家不明所以,但见他如此坚持,以为他只是想见欧阳明最后一面,索性在前面带路,将他带到了还没有布置好的灵堂。 灵堂里只有一个人。 ——枯木大师。 他也收到欧阳明的邀请,前来做一个见证,没想到却目睹了沈霄伤人夺剑的一幕,他的心里一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又因为他得到消息,那个劣徒就在此间,所以逗留此地,还没有离开。 枯木大师听闻欧阳明去世的消息,而且是被人所害,当即刘来到了欧阳家。管家知道他是欧阳明邀请过来的武林前辈,前几天4还在欧阳家暂住,立即就将他迎了进来。 苏小河这么一进来,就恰好遇上了他。 ——一定会遇上他。 管家当即向枯木大师介绍道:“枯木大师,这位是帮敝庄夺回剑来的苏少侠。” 苏小河抱拳道:“久闻枯木大师之名,在下苏小河,见过枯木大师。” 枯木大师回礼道:“苏少侠客气。” 管家感慨道:“我欧阳家家主遭遇不幸,竟有枯木大师和苏少侠前来探望,我替老爷和欧阳家谢过!”他说完深深的一揖到底。 苏小河却道:“管家怕是误会,我来不是探望欧阳家主的。” 管家脸色愕然,不知所以的问道:“苏少侠这是何意?” 苏小河望着枯木大师,肃容道:“我来是见枯木大师。” 枯木大师“哦”了一下,问道:“苏少侠来见老朽,有什么事吗?” 苏小河淡然道:“我来告诉你一句话。” 枯木大师奇怪的道:“什么话?” 苏小河淡然一笑,忽又调转话头,问道:“枯木可知欧阳家主怎么死的吗?” 枯木大师脸色微苦,道:“乃是被人掏了心,手段实在是残忍,老朽若是寻到凶手,一定将他就地正法。” 苏小河点了点,又问道:“可是,我听说杀欧阳家主的人乃是沈霄,不知道枯木大师怎么以为?” 枯木大师摇头道:“以欧阳家主死时的惨状来看,说是沈霄杀的,不过是武断猜测,他虽然伤了欧阳家主,夺了剑而逃,又被欧阳家发了江湖悬赏令。这其中的原由老朽是有点想不通,不过他要回来再杀欧阳家主,即便是施以残忍手段,也和欧阳家主的死心有点不太符合。” 管家恭敬的道:“枯木大师,我们老爷与人素无仇怨,只有这沈霄伤了我们老爷,还夺了老爷耗费心血铸成的剑,我们欧阳家发了江湖悬赏令,令他声名扫地,极有可能他就是凶手。” “那可未必。”枯木大师耐心的对他解释道,“凶手擅长手上功夫,沈霄的剑法虽然高明,但是一招摘心,他可是做不到。” 苏小河笑道:“那枯木大师以为谁才是凶手?” 枯木大师愁容满面,道:“这事怕是不怎么容易查明,老朽观凶手的手法,再联想江湖上老朽所知道的擅长手上功夫的人,目前还无法有一个人对应的上。” 苏小河又笑了。 这令管家脸色有点冷。 方才,他见苏小河笑了,脸色就变得有点难看。毕竟这可是欧阳明的灵堂,原本在讨论杀死欧阳明的凶手,这令管家反而很是感激。 谁想,忽然之间这位苏少侠就变了面色,脸色没有悲痛之意也就罢了,他和欧阳明不过一面之缘,没有任何交情,强做悲痛之状反而使人作呕。但是,这位苏少侠脸色流露出消息,就令管家心声厌恶,甚至以为他不怀好意。 枯木大师也是奇怪。 这时,苏小河已经笑着道:“凶手是谁,我知道!” 管家又惊又喜,忙问道:“请问苏少侠,这位凶手究竟是个人?” 苏小河意味深长的看着枯木大师,道:“这就是我想对枯木大师说的话。” 枯木大师一皱眉。 管家失声道:“苏少侠,你可不要乱说!” 苏小河目光盯着他,问道:“我有乱说吗?” 枯木大师一点怒意也无,和颜悦色的道:“苏少侠但说无妨。” 苏小河笑意吟吟的问道:“枯木大师是不是有一名徒弟?” “惭愧。”枯木大师面有愧色,“老朽的确收了一名徒弟,江湖人称‘骷髅手’秦七,他为非作歹,祸害江湖。老朽一是收到了欧阳家主的邀请,二是听到了他就在此地的消息,才会赶来,完成欧阳家主所托以后,好去清理门户。” 他沉吟道:“难不成这凶手就是劣徒?可是,他的武功是老朽所授,以老朽的了解,只怕他还做不到,凶手的的功夫应该比劣徒更加高深。” 他又坦然道:“老朽绝无偏袒之意,苏少侠瞧见欧阳家主的伤口就会明白。” 苏小河正色道:“枯木大师的为人我很清楚,绝不是一个偏袒自己徒弟的人,而且我和秦七还有点渊源,对于他的武功也很了解,一招摘心,取人性命,我也以为秦七一定做不到。所以,我对枯木大师的话绝对相信。” 他转向管家,道:“管家千万不要误会。” “我们欧阳家绝不会枯木大师。”管家急忙回应。他听的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苏小河到底相对枯木大师说什么,便道:“既然苏少侠有话对枯木大师说,我还有许多事物早处理,就好不打扰。” “不急不急。”苏小河慢条斯理的道,“这话原本也是想要管家做一个见证。” 管家心里更加狐疑。 “我想说的正式这个杀人凶手。”只听苏小河一字一句的道:“杀人凶手就是——我!” 第348章 大白球 几时有杀人者亲口主动承认,而且还是在死者死了以后,杀人去而复返,目的只为承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 没有过。 管家没见过。 所以,管家惊愕万分。 枯木大师也没听闻过。 他正色道:“苏少侠可不要胡言乱语。” 苏小河似笑非笑的道:“杀欧阳明的就是我,苏某敢做敢当。” 枯木大师目光直射他的内心,问道:“那你可有证据?” 苏小河道:“欧阳家主死在了卧室里,他的卧室中还有一套青花瓷的茶具,九个瓷杯,喻为九九归一。” 他转向管家,问道:“是也不是?” “你!”管家后退一步,脸色惊恐道,“真的是你!” 欧阳明死在何处,或许不难打听,但是他卧室里的青花瓷茶具,还有九个瓷杯的喻意,旁人就很难知晓了。苏小河此人据管家所知,除了那日携剑来欧阳家,这次乃是他第二次前来欧阳家,竟然能够道出欧阳明私人居所内的他极为喜爱的物事,苏小河就是凶手一事,管家已经信了。 他为什么会回来,还要亲口承认,管家想不通,猜不透,也无心思考这些。 他立即冲出了灵堂,叫道:“来人!凶手在此,快将他拿下!” 枯木大师迷惑的看着苏小河,道:“苏少侠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杀人而已,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苏小河淡然一笑,又道,“得罪了!” 枯木大师眉毛一展。 苏小河已经出了剑。 他拔剑。 剑光四溢。 剑就是奔着枯木大师而去。 枯木大师双手一合,剑光就被他夹在双手之间。他练的“枯木神功”,双手皮肤犹如干枯的树皮,坚硬如铁,根本不畏刀剑。 苏小河一抖手腕,剑光再进。 剑未动。 剑光却动。 他这一展用了“小暑”,剑身上热浪侵袭。 枯木大师双手竟然一点无恙,无惧热浪,“小寒山剑”在他手中纹丝不动。 苏小河一招化三式。 “小暑”分三候: 一候温风至; 二候蟋蟀居宇; 三候鹰始鸷。 枯木大师目光垂落,脸色一变,剑光挣脱出他的枯木双手,倏地一进,逼迫他急忙后退。 这时,欧阳家的护院已经冲了进来。 苏小河不走反进,跃进了人群里。 他一手挽剑,左手将剑鞘插在腰带上,又伸掌作剑。 以剑格挡。 以掌攻人。 诸多护院的兵器都被他的剑格挡在外,没有任何一件兵器能够穿透他的剑。 他的掌剑如有锋芒,一击一人,一击必中,瞬间就击倒了五个护院高手。 管家在外面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欧阳明花费高价请来的所谓高手做护院,面对苏小河这样的人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这使得他更相信苏小河就是杀欧阳明的凶手。 即使他想不通苏小河这么奇怪的举动,但只要拿下他,再进行询问,还怕搞不明他的来意。 不过,这希望只能寄托于枯木大师。 因为,诸多护院已经倒了一地,他们被苏小河击倒,却并没有伤及他们的性命。 枯木大师这时却不动手,郑重的问道:“苏少侠,老朽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 苏小河哈哈一笑,道:“苏某在江湖里一点名气也无,想要名扬江湖,就只要用着手段了。” 枯木大师摇头道:“扬名的手段千万种,为什么非要杀人。” 苏小河道:“杀人乃是扬名的捷径。” 枯木大师问道:“你与欧阳家主有怨?” 苏小河淡淡的回道:“无怨。” 枯木大师再问:“有仇?” 苏小河微微一顿,斟酌道:“或许有仇,但我还不确定。” 枯木大师道:“我相信苏少侠绝不是一个或许有仇,就会轻易杀人的人。” 苏小河道:“可是,人我已经杀了。” 枯木大师笑道:“你擅长的是剑法,而且掌法也是剑法。”他双目如炬,立即就瞧出了苏小河的武功。 苏小河左手变爪,在门板上一爪,立即抓出了一个洞来。 枯木大师道:“一招摘心可是不同,你瞒不过老朽的眼睛,你绝不是杀欧阳家主的凶手。” 管家已经跑离了灵堂,见枯木大师一直在询问苏小河,他叫道:“枯木大师,此人实在嚣张,欺我欧阳家无人,您可要替我们拿下了他,我们欧阳家不胜感激。” 苏小河大笑道:“想不到铸剑世家竟然已经沦落至此,只有一个管家在这里指手画脚,却不见欧阳的人来,简直可笑至极。” “你说什么!”一声震耳欲聋的厉喝传来。 来了一个大白球。 好大的一个白球。 来人穿着一身白衣,只有头大是黑色的,脸皮也是白白嫩嫩的,只是身体很是圆润,像极了一个白色的球在飞舞。 白色的球飞进了灵堂内,怒目而视,质问道:“你再说一遍!” 他忽然又脸上怒气化作了惊意,惊叫道:“是你!” 苏小河也是大吃一惊,道:“你——” 来人真的是“大白球”,洛大小姐口中的那个“大白球”。 ——白大帝。 白大帝在慕容云海婚礼当日带着棺材去杀人,被洛大小姐认了出来,两人演了一出讲道理的戏码,随后他就走了。 此后,洛大小姐本来想询问他要杀慕容云海的原由,还有受何人指示,可是他真的走的远远的,根本就找不到他的影子,也就只好作罢。 不过,洛大小姐却将白大帝和他的关系说予了苏小河他们,以免他日在江湖里遇到,增添了许多误会。 苏小河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日会在欧阳家遇到白大帝。 管家冲了过来,指着苏小河悲痛的叫道:“他就是杀老爷的凶手!” 白大帝的脸色倏地就潮红一片,一字一句的道:“我来问你——” 管家抱住白大帝,又哀嚎道:“少爷,快拿下他为老爷报仇啊!” 苏小河心里一惊。 惊的心突的一跳,心都要跳了出来。 白大帝对管家吼道:“给我闭嘴!” 管家眼光死死的盯着苏小河,哆嗦着嘴不敢再说话了。 白大帝脖颈上青筋暴起,眼睛瞪的老大,强压住怒火,问道:“你为什么杀他?” 苏小河一时愕然。 洛大小姐说,白大帝极其喜欢讲道理。不过,他总是说不过洛大小姐,被她欺负的很惨,见到就躲的远远的。而洛大小姐也是无法忍受白大帝凡事都要讲道理的习惯。 讲道理固然是好的,可是这么讲道理,就真的过犹不及了, 这个时候,白大帝竟然还讲道理? 第349章 幕后之手 “不讲道理了!”白大帝怒吼一声,突然间出手。 他很胖,但身手极快。 他一出手,就是“哀鸿遍野”。 他越哀,武功也就越高。 这时,他的武功的确很高。 苏小河应对不及,唯有应剑而上。 白大帝的手很快,疾点苏小河胸前。 苏小河的剑也快。 两个人都很快。 太快了。 管家根本就分不清哪个才是白大帝,而哪个又是苏小河。 枯木大师只见两个人交了手,而且速度又极快,既来不及阻拦,也不能阻止。 苏小河已经感觉到白大帝的可怕。 他的出手必哀。 人哀。 心哀。 招式更哀。 一个人的武功绝妙并不可怕的,可怕的是他的每招每式竟然都藏着哀意。因此,白大帝的进取之间就显得势不可挡。 一个哀意满心的,他的情绪也会感染人。 苏小河就被感染了。 他忽然明白大帝“哀鸿遍野”之称的真正由来,他每逢一与人动手,对方就会收到他的感染,也变得哀了起来。 白大帝的哀意只加深了他的功力,但其他人感觉到哀意,就失去了动手的欲望,只觉得天地之间无一处了留恋,只觉得一片哀鸿遍野,人间不值得留恋,好像就此死于白大帝的手上,了结此生。 一了百了。 了不得! 若是他人或许真的就在这种攻势下束手就擒,被白大帝一击毙命,但是苏小河却不是那种人。 他的心里装有人。 所以,他不能死。 绝不束手就擒。 他的剑光蓦然变的强盛。 他的气势更盛。 剑势势不可挡。 不过,他的面前是白大帝。 “哀鸿遍野”的白大帝。 白大帝的心中正哀鸿遍野。 他突地闪身,躲过了苏小河手里的剑光,忽地又出了一指。 苏小河闷哼一声。 他已经着了一指。 这一指点中他的左肋,衣衫上顿时就多一个红点。 红的是血。 血在流。 人在动。 白大帝还没有停手,又出一指,点向苏小河的后背。 他已经来到了苏小河的后背。 苏小河背后空门大开。 只要白大帝点中这一指,也就能要了他的命。 管家笑了。 枯木大师脸色变了。 他来不及阻止。 因为他根本就没想到苏小河竟然会被白大帝伤到,更没料到白大帝的武功如此出乎意料之外,他竟然能够闪到苏小河的背后。 苏小河来不及转身。 他若转身,也不过是替本来就要挨上一指后背,换由前胸来抵挡。无论是前胸后背,只要中了这一指,都有性命之忧。 苏小河没有转身。 他也没出剑。 他向前迈步。 只一步。 他刚迈了这一步,白大帝的指也到了,不过却点了一个空,扫到了苏小河的衣服而已。 白大帝神色一愣。 苏小河再次迈步。 管家面如土色,苏小河的来势正是对着他,方才他又叫如此厉害,只怕苏小河一剑就要了他的命。 苏小河掠到了空中。 他走了。 他就擦着管家而过。 他已经走了。 管家还能感觉到他掠过时带起的风,风里有冷意,让管家只觉得四肢冰凉。 苏小河出了欧阳家,一刻也不敢停歇,来到了十里之外的观山阁。 他到了观山阁,就见到了沈霄。 正是“飘香剑雨”沈霄。 他先一惊,脱口道:“是你?” “我。”沈霄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苏小河的左肋,问道,“你受伤了?” 苏小河脸色一冷,道:“我真没想到是你。” 沈霄叹道:“我也不想是我。” 苏小河冷声问道:“我朋友呢?” 沈霄笑道:“你会见到他们的。”他一伸手,道:“请坐!” 苏小河就坐在了他的对面,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满是疑,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沈霄。 那封信的内容就是让他做一件事:承认他就是杀欧阳明的凶手。 洛大小姐他们在对方手上,苏小河只有依照书信的指示去做。他到了欧阳家,发现枯木大师也在,立即就明白敌人的布局如此周全,就是让他承认杀了欧阳明,又有一个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做见证,那他可就坐实了杀害欧阳明的罪名。 不过,苏小河却故意慢悠悠的在灵堂里和枯木大师对话。 他还要做一件事。 大闹灵堂。 敌人这是让他彻底把欧阳家得罪透了,让欧阳家把他当做生日仇敌。 敌人是谁? 为何而来? 苏小河已经有了答案。 只不过,白大帝这个人的确出乎他的预料,他没想到白大帝竟然是欧阳家的人,而且还被管家称作少爷。洛大小姐曾说过,白大帝从小就是孤儿,父母双亡,被不空大师收为徒弟。一个原本无父无母的人,竟然是欧阳家的少爷,哪怕是洛大小姐当时在场,恐怕也会大吃一惊。 白大帝究竟隐藏了什么? 苏小河只觉得局势真的超出了的预计,但又不得不与白大帝周旋,抓紧来到信里指定的地方。 他很想见一见敌人。 敌人却是沈霄。 好一个敌人。 若是如此,那么沈霄伤人夺剑又是为了什么? 他真的是被人陷害吗? 还是这一切幕后皆是由他而起,以及王铁匠和宁不言的死,或许和他脱不了干系。 沈霄笑问道:“你很好奇?” 苏小河道:“是。” 沈霄道:“我给一个机会问我。” 苏小河当即就问道:“在欧阳家伤了欧阳明,夺了‘红剑’,根本就不是别人在栽赃你,对不对?” 沈霄微微点头,道:“不错。” 苏小河再问道:“和我们在客栈里偶遇,一切也在你的计划之内?” 沈霄再次点头,回道:“没错。” 苏小河冷笑道:“你提议让我将剑带回欧阳家,以此打草惊蛇,也是故意为之,真正的目的是让宁不言知道我来了。你甚至连他也算计在内,让他替他拿到了铸剑之术,查到就王铁匠此人,又借王铁匠的口,宁不言的手杀了欧阳明,再杀了王铁匠夺了另一半羊皮卷,又设计杀了宁不言,想要拿走另外一半。 只不过出了一点意外,我去的早了,或者宁不言去的晚了,下半张羊皮卷落到了我手里。于是,你就劫持了我朋友来威胁我,并且还想将一切嫁祸到我的身上,让我去欧阳家,当着枯木大师的面承认我就是凶手。” 他的眼光越来越冷,道:“就连白大帝就是欧阳家的少爷你也一清二楚,或许也就是你通知他回来的。是也不是?” 沈霄笑吟吟的道:“你说的都对。” 苏小河将另外半张羊皮卷拿出来,丢给了沈霄,道:“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去了欧阳家,杀人之名我已经坐实,你要羊皮卷我给你,放了我朋友。” “好说。”沈霄将羊皮卷拿起来,仔细瞧了起来。这时,他脸色一变,冷哼道:“看来,你并不想救你的朋友。” 苏小河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霄冷道:“这羊皮卷是假的!” 第350章 如血 沈霄话音刚落,就已经拔剑。 剑一出鞘,就是一片红光。 血一样的红光。 他的脸上还有凛然的杀气。 苏小河拔身后退。 红光沾了一下他的衣衫,却没有咬住他。 这时,观海阁里寥寥无几的客人忽然间就一哄而散,对于两个江湖人的大打出手躲得远远的。 苏小河冷道:“你的目的就是杀我。” “杀了你,我一定放了你朋友!”沈霄提剑再上,“红剑”上已经散发着剑香。 他却用了这样一柄剑。 一柄从欧阳家夺来的剑。 他就要用这柄剑杀人灭口。 苏小河无可奈何的拔剑,对方要杀他,他就暂时什么也顾不得了。 而他面对的是仅次于洛寄予“洛神剑法”的“飘香剑雨”沈霄。 沈霄年事已高,但是身法利落,剑法更是功力精纯。 苏小河的剑已架住了红光,沈霄一抖“红剑”,红光暴涨,剑香更香,香气穿进苏小河的鼻间,几乎让他感觉不到沈霄的杀意。 剑香掩盖了杀意。 杀意仍在。 “红剑”刺破了苏小河胸前的衣衫,剑尖贴着他的皮肤。 微痛。 剑尖刺破了皮肤。 苏小河再退。 退的比剑快。 ——“红剑”! 他又出剑。 剑影。 剑光。 剑意。 三者凝聚到一起,那红光骤然一弱。 苏小河仗剑反击,手里不见剑,就只有剑影。 剑影无影。 剑光飘忽。 剑意森然。 他生平第一次爆发如此强烈的杀意。 浓重的杀意。 寒人的杀机。 观海阁里突然变得如此的冷。 极冷。 空气就想凝结成了冰。 就是冰。 ——“冰剑”! “冰剑”牟冰。 牟冰一脸冷色,眉毛发白,若不是普通的白,犹如雪一样的白。这白种带着冰冷的杀意,还有他手里冷冰冰的“冰剑”。 “冰剑”如冰。 也不止这原本是剑,还是冰铸成剑。 牟冰就在苏小河背后突然穿破阁楼的地板,跳起来就向着苏小河刺出了一记“冰剑”。 他的确很突然、倏然、惊然。 还有悚然。 令人悚然。 苏小河就悚然一惊。 他一惊就有了动作,回剑便刺,头却不回,身体在空中翻转,堪堪避过了这一剑。 ——宁不言就是死在这一记“冰剑”之下。 苏小河没有死。 他也不好过。 “冰剑”即在,“火剑”就在。 “火剑”从天而降。 降的是一团火。 “火剑”是火。 翟火也是火。 他的眉也红如火,这正是他“火剑”大成之像。 这次苏小河终于看清楚翟火的真容,他不只是眉如红火,而且还一身红衣,并不会使人觉得红艳,反而是红如烈火。 “冰剑”由苏小河背后,从阁楼下方洞穿木板,刺了一记“冰剑”。 “火剑”则在苏小河正面出了一剑。 翟火的剑很热。 灼热。 比那天在铁匠铺更热。 热的似乎要融化了整个观海阁。 苏小河也热。 他犹如身处火浪之中,热的浑身发汗,很想跳进冰冷的水里畅游一番。 他还不能。 他要破了这一记“火剑”。 他跳。 向上跳。 翟火从天而降。 苏小河也由地而起。 他的脚本没有沾地,“小寒山剑”回剑之时“叮”的一下击中了牟冰的“冰剑”。 牟冰虎口一震,他没想到苏小河这匆匆忙忙、手忙脚乱,甚至无可奈何的碰运气的一剑,竟然有些如此大的力道。 他始料不及,原本抱着一剑必中目标之心,却被破了这一剑,却低估了苏小河的剑法。 在牟冰惊讶于苏小河的这匆忙、慌乱、碰运气的一剑时,苏小河又以剑点地,就这么借力弹了起来。 他这一弹之势,比翟火从天而降的气势更盛。 翟火如火。 苏小河如霜。 一热。 一冷。 他誓要以霜击破那火。 他的眼中只有火。 夺命火。 杀人的人。 翟火杀不了他。 他一剑上挑,就撕裂了火。 翟火心口一寒,只见“火剑”的灼热一弱,却抵挡不住苏小河剑上的寒意。 这寒意如霜。 ——“霜降”。 霜露真的降了,观海阁里突然间就变得清凉。 凉的微微刺骨。 先刺到了翟火的骨。 翟火就不得不退。 苏小河此时就在空中,他俯视这翟火、牟冰,还有沈霄。 他心头有点疑惑,方才若是沈霄出了一剑,他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可是,沈霄却没有趁人之威,这或许就是他的骄傲。 沈霄还有一剑。 “飘香剑雨神剑”。 只有一剑。 就是这一剑。 这一剑曾经败给了洛寄予,如今是否会败于苏小河? 苏小河曾经想试一试洛寄予的剑,以为马舟被洛寄予愚弄,但最后真相明了,他也就没有对洛寄予拔剑。 因此,他和沈霄谁胜谁负也未可知。 沈霄的剑法再厉害,可是苏小河学的却是“小寒山二十四剑”,剑法由节气而来,一剑分三式,便是七十二剑。 沈霄只有一剑。 有时,一剑足以。 可是,如果这一剑不中,他就要面对苏小河的七十二剑。 七十二剑,足以将沈霄刺的尸骨无存。 无论“飘香剑雨神剑”,还是“小寒山二十四剑”也好,或者“七十二剑”也罢,都抵不过一个太阳。 太阳正高照。 清晨已过,红日初升,光芒万丈,普照大地,所有的角落都躲不掉太阳挥洒的光。 这光照亮了大地,驱散了黑夜,迎来了白昼。 但是,这个太阳不是太阳。 太阳不是太阳。 它是“太阳”。 小小的“太阳”,说不上光芒万丈,但是它耀眼夺目,就飞进了观海阁,使得所有人都睁不开。 翟火惊慌之中喝道:“走!” 他说走,牟冰也走。 两个人在一瞬之间,就看准了阁楼外,一起掠了过去,纵身跳了下去。 观海阁附近没有海,却是依傍一个小湖泊而建,为了听来名字威风,所以才名为观海阁。 只听“噗通”两声,翟火和牟冰两人已经入了水。 沈霄已经收不住剑。 “飘香剑雨神剑”,只此一剑,一剑即发,无可挽回。并且,他当日败于洛寄予之手,与他手里的兵器也不无关系。而今,他用的是欧阳明所铸的剑。 “红剑”。 如血的剑。 剑如血。 人似血。 沈霄这一剑即发,眼中就蒙了一层血。 剑不杀人,势不回手。 第351章 如山 “太阳”的光芒一闪而过,几乎所有的光芒凝聚到一点,“叮”的一下就击在了“红剑”上。 剑断。 从中间断为两截。 洛大小姐已经从外面飞掠了进来。 “太阳”先至,她后达。 她脚一沾地,就吐了一口血出来。 何九传给她的“太阳”和“月亮”,她虽然已有所成,但比较功力不足,上次她生怕苏小河亲手杀了印宁剑,引起慕容白心里的不适,后发出手,却击飞了苏小河的剑,又击杀了印宁剑。不过,那时她和苏小河冒雨接近正在激斗的印宁剑和慕容白,借助大雨滂沱的声音,掩盖了印宁剑的耳目。 但是,这次她却距离观海阁还远,施展着“浮光掠影”在空中踏步而行,眼见苏小河以一敌三,危机四伏,处境凶险万分之际,以其毕生功力,发出了“太阳”,耗尽了她的心神和内力,又强行掠到了观海阁,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再也没有一定气力了。 并且,这一击损伤了她的身体,胸腹之间一阵翻腾,还带着揪痛,落地的瞬间就吐出了血。 她再也没有力气发出一击。 沈霄的断剑却未停。 苏小河还在空中。 他无处借力,身势无法变化,眼睁睁的看着断了的“红剑”刺了过来。 这就是“飘香剑雨神剑”! 好厉害的剑。 剑香更香。 红光更长。 剑虽断,剑势未断。 这一剑,谁也斩不断,谁也阻止不了。 无可匹敌! 沈霄只觉得空气忽然为之一窒,敏锐的发觉自己的动作变慢了许多,本来刹那间就能够刺到苏小河的一剑,似乎多花了几个瞬息。 他知道,这是他本能的觉察到了极其的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在哪里? 在苏小河。 苏小河人在空中,却已经不动。 他明明在空中,却给人一种不动如山之感。 他居高临下。 他就是山。 山就是他。 苏小河如山。 好大的一座山。 沈霄就想在爬山,可是这座山太陡峭,太高耸入云,好像很难攀登到这座山的山顶。 他的心猛然一惊。 这一惊,就是一痛。 痛的不烈,几乎一转即逝,却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看不见的伤疤。 这一惊伤了他的心。 人呢? 沈霄就倒在地上,手里的断了的“红剑”不在了。 苏小河右手提着“小寒山剑”,左手拿着“红剑”,落在地上。他没有去看沈霄,而是匆忙的走到洛大小姐身边,将她小心的搀扶起来,关心的问道:“怎么样?” 洛大小姐脸色发白,白中带着隐约的红,抹了一下嘴边的血迹,强笑道:“本大小姐没事。” 苏小河却为她这一笑愣了一下。 他一直以来,虽然没有将洛大小姐当作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但也把他当作了不谙世事的姑娘,鬼灵精怪之中到底还是缺乏了对于江湖凶险的认知,甚至还不如初入江湖的他。 这时,他忽然觉得自己错了,洛大小姐并不似他以为的那般。 “怎么,发什么呆?”洛大小姐蹙眉痛叫道,“本大小姐这次耗尽内力,有点晕,快扶我坐着。” 苏小河恍然惊醒,赶紧扶着她坐下。 一边的沈霄自己撑起身体,在角落里坐了下来,看着苏小河和洛大小姐两个人,他的眼神有点失神,脸色既惊讶,又迷茫,还带有一丝惶恐。 苏小河这才看着他,道:“‘飘香剑雨神剑’果然名不虚传。” 沈霄摇头道:“终究是老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他神色怪异的问道,“你方才那是什么功夫?” 苏小河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 沈霄见他不说,也不再追问,只是道:“没想到,我还是没能杀了你。” 苏小河奇道:“你非要杀我?” 沈霄点头道:“自然要杀。” 苏小河微微摇头,道:“不对,你想杀我,为什么不在那两个人偷袭我的时候动手?而且,以你武功应该不屑于联手他人对付我。再也,只有他们两个配合紧密,但是你却和他们的攻势融入不到一起。这是为什么?” “老夫原本要杀你,是因为想杀你,不得不杀你,又不想杀你。”沈霄的话自相矛盾,他的眼神又冷又茫然。 苏小河也不追问。 只听沈霄问道:“你应该知道老夫收了一个徒弟。” 苏小河恍然大悟,道:“我以为你不知道。” “老夫怎么会不知道。”沈霄冷哼一声,“洛小姐杀了他,但是确实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他的计划不会被打破,身份也不会泄露,更不会落得身死的下场。” 苏小河问道:“这么说来,你一直都知道印宁剑想做什么?” “他是什么人,在想什么,做师父的又怎么会不知。”沈霄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慕容雄风能感觉这孩子心里潜藏的恨意,只是他那时候还小,或许连他自身也不明白,但是一旦这恨意被引发,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苏小河明悟道:“所以慕容雄风才把印宁剑交给了你。” 沈霄道:“他想让我好好教导孩子,‘神剑山庄’里也不乏勾心斗角,再有职业闲言碎语,只怕会影响他,老夫很少涉足江湖,即便是江湖里的纷争也和老夫难以扯上关系。不过,老夫在没有化解他心里的恨意之前,决计不能将‘飘香剑雨神剑’传给他,也不能耽误他以后的习武之路。所以,虽然他没有学到‘飘香剑雨神剑’,但是剑法根基牢固,想学其他高深的武功,并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这里,他忽然惆怅一叹,道:“谁想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将他引上了邪路,他质问老夫,为何不把‘飘香剑雨神剑’传给他,老夫并没有解释。如果我解释了,也不至于这孩子会走这这条路。后来,我发现他和‘移花宫’扯上了关系,曾去劝过他,他却不听。” 洛大小姐在一旁听了许久,气愤的道:“可是你也不能任由他为非作歹!” “为非作歹?”沈霄失笑道,“洛小姐,我那徒弟是成了‘移花宫’的宫主,但是除了在对‘神剑山庄’一事上,他可曾做过恶?” 第352章 冰剑 洛大小姐皱眉道:“本大小姐怎么知道。” 沈霄道:“他是做了宫主,却并没有做过任何祸害武林的行径,以前的种种和他并没有关系,他只想成为‘神剑山庄’的庄主,让慕容氏弟子正视他的母亲,或者亲手毁了‘神剑山庄’,以解他心头一恨。” 他又冷哼道:“老夫虽然不赞同他这么做,可是‘神剑山庄’也的确对不住他,我也不能阻拦,他也保证,绝不会让‘移花宫’再掀起血雨腥风。要不然你们以为‘移花宫’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动静?老夫那徒弟只是一心报仇,但对‘移花宫’也素无好感,早就将‘移花宫’搞的支离破碎,永远难成气候。” 苏小河道:“所以你就想杀了我。” “这就是老夫为什么原本就要杀你,想要杀你。”沈霄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他既然走上这条路,也是咎由自取,说来老夫也没什么杀你的理由,忽然也就不想杀你。” 苏小河眼光一动,问道:“那又是为什么不得不杀我?” 沈霄道:“有人要老大杀你。” “谁?”苏小河皱眉又道,“没想到‘飘香剑雨’也会为他人驱使。” 沈霄一叹,道:“还不是因为老夫那个不成器的徒弟,他非要报仇,老夫左右为难,索性就不管不顾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太多,是非对错难以言说,不如寻个清净的好。谁想到,他那天突然带回来一个孩子,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老夫什么也没问,从眉眼间就看出来是他的儿子。老夫万万没想到,那天这孩子出去玩耍,就被人掳了去。为了这孩子的性命,老夫不得不依照他人的命令行事。” 洛大小姐恍然道:“这么说来,你伤了欧阳明,夺了剑,也是这个人指使的,最终目的还是对了对付我们。” 沈霄却摇头否认道:“夺剑的事倒和你们无关,想必是这幕后黑手要毁了老夫的名声,也好为他们所用。后来的一切,老夫都是遵照此人的安排。” 苏小河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人要对付他,问道:“这人是谁?” 沈霄迷茫的道:“此人身份神秘,老夫也不清楚。但是他能够驱使‘冰火双剑’,来头绝不会小。” 他又长叹道:“老夫不是你的对手,输给你了,也不想再与你动手,只求你能够救我的孙儿一命。” 洛大小姐眉目之间光彩流转,狡黠的道:“沈老大侠,有一件事你却错了。” 沈霄问道:“何事?” “你徒弟是本大小姐杀的!”洛大小姐说的很是突兀,连苏小河也措手不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沈霄却淡然的道:“老夫怎么会连个也不知。” 洛大小姐惊讶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对付小苏?” “小苏?”沈霄不用细想,也明白洛大小姐说的就是苏小河。他道:“你虽然杀了我那徒弟,不过他也是咎由自取,一切根源在他自己,还有苏少侠插手才会引来变故。老夫仇怨分明,不会怪你,起初也是因为我那孙儿才对苏少侠生了些许杀心,再后来不过是被人利用,迫不得已罢了。” 他又惊奇的道:“没想到,洛小姐竟然安然脱身了。” 昨日,苏小河出去见了宁不言,忽然又回到客栈,向洛大小姐索了“新月”小刀离去,她本来是要跟着,却被沈霄阻止。 洛大小姐行事一切随心,不会受阻于任何人。可是,她忽然间觉得头晕目眩,昏迷之前将手里的绣花鞋射了出去,被沈霄以剑一挑,就射在了窗棂上。 这变化令七变公子也反应不及,他刚站起来,就只觉得头晕目眩,“噗通”就倒在了地上。 他们两个人醒来时,就被绳索捆在柱子上,屋里光线灰暗,什么都看不太真切。 洛大小姐当即大呼小叫的道:“完了完了,我们竟然中计了,这沈老头有问题,他不会知道印宁剑死在我们的手里,要对付我们吧?小苏说出去有事要办,也不知道会中了沈老头的阴谋。” 七变公子挣扎了半天,只觉得被绳索捆住的地方勒的人生疼,只好放弃了这种徒劳无功的行为,叹道:“想不到本公子叶着了道,丢了我师父‘鬼手神医’的脸。” 洛大小姐指责道:“小徒弟,你怎么比师父我还不靠谱……呸呸呸!本大小姐最靠谱,你就没学到师父我的一点精髓吗?这岂止是丢‘鬼手神医’的脸,还有本大小姐的呢。师父就怎么就收了你这个笨蛋徒弟。” 七变公子面对洛大小姐的牢骚,想摸摸鼻子,才发现动弹不得,一时间竟然忘记被捆住了。他干笑道:“人有失手,那有失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洛大小姐和他挨着一根柱子捆着,不过却他相向被捆,即使怎么扭头也看不见他的影子,眼前只有一面墙壁。这使得她更加烦躁的道:“你是失手了,还失蹄了?” 七变公子道:“当然是手,我又不是马。” 洛大小姐气道:“本大小姐就没走到河边,怎么就湿鞋了,让我带着沈老头,看本大小姐不把他扎成刺猬。” 七变公子安慰道:“小师父别着急,我相信老苏,他的武功一般人可不是对手,他马上就会来就我们的。” “他死了还怎么救你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骤然从屋外传来。 洛大小姐脸色一白,惊骂道:“哪个乌龟王八胡说八道的,小苏的武功你一招也挡不住,他好好的,一点也没事。” 那人冷道:“现在没事,明日就不好说了。” 洛大小姐听到“明日”这才脸色好转,随即又担心起来。她怒斥道:“外面什么人,有本事把本大小姐放了,看我把你扎成刺猬。” 那人道:“小姑娘当我是傻子吗?你说放就放。” 洛大小姐哼道:“果然无耻卑鄙小人,暗算本大小姐,我一定要你好看!” 那人冷笑道:“牟某倒很想领教一番两位的武功,为‘冰剑’祭血。” 七变公子立即叫道:“果然是一个卑鄙无耻胆小如鼠的小人,连名字都不敢报出来给本公子听。” 那人道:“牟某有什么不敢报的?” 七变公子哈哈大笑道:“真是可笑,你只说某某,某某是哪位啊?” 那人又道:“牟某就是‘冰剑’。” 洛大小姐啧啧有声的道:“什么‘冰剑’,你怎么不‘火剑’。” 七变公子脸色一变。 只听那人道:“牟某是‘冰剑’,‘火剑’另有其人。” 七变公子沉声道:“原来是‘冰火双剑’牟冰和翟火,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牟冰淡淡的道:“你小子原来知道我们。” 洛大小姐懵懵懂懂的问道:“小徒弟,什么‘冰火双剑’,什么牟什么翟的?” 七变公子收拾了脸色,笑道:“传说,这‘冰火双剑’是这么来的。”他只说了一半,就住了口。 第353章 原来是你 洛大小姐自知目前是脱不了身,但是被捆在柱子上很是难受,正听七变公子解释“冰火双剑”的由来,以此来解闷,哪想到他忽然又不说了。 她催促道:“小徒弟你继续说啊。” 七变公子连忙拒绝道:“不不不,不敢说,我怕说了会被杀人灭口。” 牟冰在外面冷哼道:“你倒是说说看,看你小子怎么编排于我。” 洛大小姐“哦”了一声,道:“小徒弟你就好好编排吧,牟什么都发话了,你不听话小心他杀人。” “我说,马上说!”七变公子故作惊吓的道:“据说有一日这牟冰去河里打鱼……忘了说了,是大雪纷飞的冬天去打鱼。” 洛大小姐撇撇嘴,道:“江湖中人打什么鱼?” 七变公子道:“江湖中人也要吃饭啊。” 洛大小姐点点脑袋,道:“小徒弟继续。” 七变公子道:“可是冬天冰层太厚,没法撒网,想打鱼就只有把冰层凿开,留一个洞口,鱼儿为水底下闷得慌,争先恐后的就挤到冰洞口上,抓起来再简单不过。” 洛大小姐若有所思的打断他的话,道:“原来牟什么是打鱼的渔夫啊。” “正是正是。”七变公子接口道,“他打鱼可是一绝,不论大小鱼,一扫而空,只要他经过的江河湖泊,鱼虾绝迹,寸鱼不生。” 洛大小姐忍不住笑道:“原来是绝户的绝啊,本大小姐还以为他的打鱼手段多么高明,不会也算一个了不起的渔夫了,就是对鱼赶尽杀绝,太阴损了。” 七变公子赞同道:“就是啊!所以,周围的渔夫就把他赶了出去,他一下把鱼虾打绝了,明年可就什么都没了,大家的生计可就没了着落。” 洛大小姐奇道:“那他的‘冰剑’怎么来的?” 七变公子嘿嘿冷笑道:“他为了凿穿冰层,用的不是锄头,而是剑!说来他也是一个天才,竟然由此而悟出‘冰剑’,由一个渔夫成为一个高手。” 洛大小姐嗤之以鼻的道:“小徒弟你是瞎说的吧。” “他没有瞎说。”牟冰忽然开了口,语气变得很是凝重,“没想到你小子对牟某了解倒是透彻。” 洛大小姐这才吃了一惊。 忽又听另外一个人道:“你既然知道‘冰冷’的由来,肯定也知道翟某的了。” 七变公子淡淡的:“略知一二。” 翟火道:“那你说说看。” 七变公子哈哈一笑,道:“据说这‘火剑’本是个打铁的伙计,打铁的手艺没学到,却学到了剑法,还练成‘火剑’,‘火剑’一起,火焰就起。” 他又嘿笑道:“不过这都是一些传言,江湖传言最不可信,大多是以讹传讹,或者自我诽谤,好使得声名远扬,无人不知,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啊。” 翟火不瘟不火的道:“看来你知道还真不少,说了这么多,就不怕我们杀人灭口。” “你们不会杀我们。”七变公子笃定的道,“别忘了我们有三个人,你们只绑了两个,肯定是用来威胁本公子的朋友。” 翟火抚掌道:“果然聪明,可惜还是落在了我们手里。” 洛大小姐啐道:“还不是你们暗算,要不是沈老头,我们会中你们的计。” 翟火嘿道:“这小子不是‘鬼手神医’的徒弟吗,怎么连区区迷药也分辨不出来。” 七变公子哼道:“本公子一时大意,这就叫……”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翟火还没等他说话,就接过了话头。 七变公子呸道:“抢本公子的话,你放了我,咱们手下见真章。” 翟火笑道:“你们就在这呆着吧,你的朋友想救你,就一定会乖乖听说。”话音渐渐远去,想必是他和牟冰都走了。 无论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再说什么,甚至谩骂,翟火和牟冰就再也没有出现。 洛大小姐担忧的道:“小苏不会出事吧?” 七变公子哭笑不得道:“小师父,现在是咱俩出事了,他们明显是想利用我们威胁老苏,好让老苏替他们办事。” 洛大小姐问道:“他们到底想干嘛?” 七变公子叹道:“我怎么知道。” 洛大小姐再挣扎了半晌儿,还是没有办法挣脱捆绑,这明明是普通的绳索,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七变公子精神萎靡的道:“小师父不必再挣扎了,还是再保留点体力吧,这绳索看来不一般,而且我觉得咱们不只是中了迷药,还被人点了穴,使不出力气,那就更别想睁开这绳索了。” 费了半天的洛大小姐也累了,就歇了一会儿,渐渐地困意袭来,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一点亮光也没有了。 洛大小姐在黑暗中总觉得有点瘆得慌,叫道:“小徒弟你醒了没?” 七变公子有力无气的道:“小师父你醒了啊。” 洛大小姐“咦”了一声,道:“你说话软绵绵的。” 七变公子哀嚎道:“我都饿了几个时辰了,浑身无力。” 洛大小姐正色道:“咱们要想点办法。” “什么办法?” “逃出去啊!” “怎么逃?” “这不正想嘛。” 洛大小姐想了半天,也是无可奈何,只因被喷以特殊手法点了穴,调动不了内力,只使用蛮力,根本就挣脱不开绳索。 两人只有静观其变,又因为至从翟火和牟冰离开以后,再也没有人过来,更没有人来送饭食,似乎想要把他们两人饿死一般,为了节省力气,两人只得闭口不言,静待时机。 这一等就是次日。 光线射进了屋里来,扫去了一片黑暗。 洛大小姐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难耐。 七变公子也被这么绑了一晚,这时候都快没力气说话了,精神萎靡到了极点。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门就被人撞开了,一个人影踏步走了进来。 七变公子立即骂道:“你们‘冰火双剑’好不要脸,都快饿死本公子了,饿我也就罢了,小师父一个女子,你们也能忍心。当真是铁石心肠,歹毒无比,不讲江湖道义……” 只听洛大小姐惊道:“大白球!” 七变公子被光线刺的刚睁开眼,听到这个称呼,只觉得纳闷无比,眼光向门口扫过去,果然是一个好大的大白球。 白大帝苦着脸道:“师妹,好歹我也是你师兄,你就不能换个称呼。” “不能!”洛大小姐欢呼雀跃的催促道,“你怎么来了,快给我解开!” 白大敌给两人解了绳索,随手就把两根盛踹进了怀里,看了看两人的脸色,道:“你们被人点了穴,控制了筋脉运行,这手段真是高明。”随即,他又不屑的道,“可惜还是难不住我。” 他在两人身上各点了几下,这才解了他们的穴道。 这时,屋里的光线忽然变暗了许多,一个人影挡在了门外。 不是翟火。 亦不是牟冰。 白大帝看到了那人,没有一点紧张之色,笑道:“原来是你啊。” “怎么是你!”洛大小姐水汪汪的眼睛瞪的老大,惊呼道,“你不是死了吗?” 第354章 好说 来人是公子。 “血手十三”和“箭中箭”的公子。 不过,他的脸却是洛大小姐所认识的一个人。 不算熟悉。 但相识。 姑且算一个故人。 那是一张贺之洲的脸。 他淡淡的笑道:“洛小姐,别来无恙。” 洛大小姐听过贺之洲的死,如今再见到这张脸,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惊讶的道:“怎么是你,你明明已经死了。” 贺之洲听了摇摇头,笑道:“我还站在这里,自然是没死。” 洛大小姐心里更是一惊,问道:“你要对付小苏?” 贺之洲否认道:“不,也不算对付他。” 洛大小姐贝齿一咬,冷哼道:“本大小姐让你尝尝我的绣花针。” 贺之洲扫了他们三人一眼,道:“以三对一,诸位好本事。” 白大帝将一件物事提给了七变公子,对贺之洲道:“你我一对一。” 七变公子定眼一瞧,原来使他的铁扇,当下谢道:“多谢这位……白兄……” “你们去观海阁,这里有我。”白大帝对七变公子一声交代,也没看见他手里有什么东西,只见他一扬手,屋顶“轰”的一下破了一个洞开。 贺之洲笑吟吟的道:“白兄要和我一对一,我当然不会为难他们,又何必如此呢?” 白大帝笑道:“还是谨慎点好。”他转身对洛大小姐道,“还不走!” 洛大小姐立即就走。 她还扯了正在发呆的七变公子一起从屋顶的洞口就跃了出去。 她对白大帝的武功颇有信心,再也听他说观海阁,估计苏小河就在那里,而且可能有埋伏,当下没也时间多问,不如依照白大帝的话行事。 洛大小姐如此听从白大帝的话,倒是令白大帝吃了一惊。这个小师妹什么时候这么说话,真的令人惊讶不已。 白大帝没细想这些,转而对贺之洲道:“今天你绑了我师妹,那我就非和你较量一二。” 贺之洲不急动手,也没去看离开的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微笑问道:“白兄不是一向喜欢讲道理,为何不和我讲讲道理。” 白大帝嘿嘿一笑,道:“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当初我饥肠辘辘,吃了你的饭,欠了你的情,才中了你的计,答应去杀慕容云海,你也说他的确该死。又故意退而求其次,只希望我过去干扰他们的视线即可。而你,却在暗中布了连环杀局。” 贺之洲纠正道:“白兄此言差矣,我让你去干扰他们,的确如你所说,但后面的布局却和我无关,我不过是像印宁剑出了个主意,其他的事和我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反正我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白大帝一改往日的习性,“你怎么和我讲道理都可以,但是你绑了我小师妹,这就没什么道理可讲了。” 他对洛大小姐可是疼爱的紧,小时候受尽她的皮肤,却是甘之如饴,无论任何情形,都是坚决维护她。 因此,关系洛大小姐的事,他是决计不会讲什么道理,对他的小师妹有敌意的人,就是他的敌人。 对于敌人,白大帝也是不讲道理。 敌人,根本不需要道理。 他讲道理,是因为作为白道杀手,不想杀错了人,才会讲一讲道理,辩一辩是非对错,随即才会选择杀,还是不杀。 该杀,他一定杀。 不该杀,他反而会杀了该杀的雇主。 即使这样,还是有许多人请他做杀手。 总有洗不了的冤,报不了仇,该死而不死的人,就会有这样的雇主,因而也就有了白大帝这样一个白道杀手。 至于想要利用白大帝的人,最后反而得不偿失的丢了性命。 贺之洲就想拉进与白大帝的关系。 是以,他派人跟踪调查白大帝,发现白大帝一个令人称道的,但是并不太好的一个习惯。 白大帝喜欢接济别人。比如朋友、路人、乞丐等等,他的接济方式又分两种。 一、他会把杀人赚来的银子施舍给别人,如果他走的一条街上有很多乞丐,那么这一路走到尽头,他就会拿出银子一路施舍下去。而且,若是他一直留居在此处,每天都会准时前来发银子。 因此,他的银子总是不够花。 二、雇主雇佣他杀人,可雇主又没有多少银子,那个人又该死,白大帝不仅不收佣金,反而还要周济雇主。 所以,江湖上的杀手中,白大帝是一个最为奇怪的杀手,也是为数不多的能够被称之为白道杀手的人。 于是,贺之洲就发现白大帝时常有囊肿羞涩的时候。这时,贺之洲就出场了。 那天,白大帝吃了饭,却发觉忘了带银子。他翻开钱袋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他是店家的常客,偶尔赊账还是可以的。 这时,就来了一个人。 一个他旁边坐着的人。 这人就是贺之洲。 他替白大帝付了帐。 白大帝也并非一个矫情的人,既然有人付账,当然也就却之不恭,没什么好推迟的。 他本来以为贺之洲也是江湖中人,有结交之心,正要道谢,贺之洲却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随后,贺之洲一点攀谈的意思也无,就这么走了。 白大帝也没细想,谁知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在街上偶尔遇到贺之洲。 他以为是偶尔,原来却是必然。 贺之洲要拜托他一件事。 不过,贺之洲先说了一句话。 他道:“听说白兄最爱讲道理?” 白大帝见对方认出了自己,丝毫没有避讳,坦然道:“正是白某。” “在下想和白兄讲讲道理。”贺之洲的笑容很淡,一副儒雅做派,却令人觉得很不舒服。 “什么道理?” “一顿饭。” “你说那顿饭?” “饭钱。” “多谢兄台相助,今日我便还你吧。” “钱可以还,情怎么还?” 白大帝搓搓胖乎乎的肉手,笑问道:“什么情?” 贺之洲道:“人情。” “原来你不是要还钱的,是来讨人情的。” “请白兄替我杀一个人。” “好说,只要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如果没道理,白兄随时可以不杀。” “好说,好说。” “白兄是答应了?”贺之洲一扬眉。 “我也没拒绝。”白大帝胖胖的脸淡淡的笑着。 第355章 四掌三指 两人已经交起了手。 白大帝的胖乎乎的肉手,看起来软绵绵的,充满了肉感,他的手指圆润可爱,简直像极了婴儿的手指。不过,他的手一点也不软,手指却如钢如铁。 他的每一掌,每一指落在贺之洲的衣袖上,都贺之洲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贺之洲的用的“七绝八杀袖里乾坤手”。 他一动手,就使出了七绝: 绝情。 绝义。 绝欲。 绝天。 绝地。 绝人。 绝已。 白大帝出了四掌三指。 第一掌绵软无力,却力大沉稳。 贺之洲以“绝情”破之。 他再出了一掌“绝义”。 这一掌在袖中,看不见,瞧不到,似乎无影无形。 白大帝另一只手横掌一拦。 这是第二掌。 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到了贺之洲出招的轨迹,对方的掌就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贺之洲掌力一沉,力道全部陷进了白大帝肉乎乎的掌心里。 而白大帝使出的另一只手并没有收回,掌心一翻,身体腾空,一掌就拍了下去。 这是第三掌。 下面是人。 ——贺之洲。 更是衣袖。 ——贺之洲的袖。 袖鼓。 鼓鼓囊囊。 这一掌拍上去,只觉得鼓起的衣袖充满弹力,将白大帝掌心的力道反震而回。 白大帝这一掌收回,另一只化掌如刀,向着衣袖劈了开去。如果是一块顽石,在这一掌之下,也会崩裂。假如是一道山,仿佛也会被他一掌劈成两半。 衣袖突然就凹陷。 白大帝这一掌却觉得劈了空。 只觉得空空如也。 忽然间,那衣袖与掌刃接触之处依旧凹陷,其余之处再次鼓起,将白大帝的手卷住了。 一旦白大帝的这只收被困住,衣袖上发出卷劲之际,只怕这只手骨头也要碎了。 白大帝化掌为指。 这是第一指。 一根食指。 食指上挑。 指尖有锋。 如剑。 贺之洲的衣袖犹如遇到了洪水猛兽,“呼”的一下就放开了白大帝的手。 白大帝再进一指。 第二指。 还是食指。 食指如剑。 指尖如刺。 点的是一指。 刺的是一剑。 贺之洲的衣袖化作一面布墙。 白大帝这一指点中布墙,并没有将它穿透,指尖反而传来了一股反弹之力。 他只好收指。 若是他不收,这奇怪的反弹之力几乎能断了他的手指。 他就不得不收指。 他收了右手的食指,左手食指却突然点了出去。 第三指。 悄然无声。 很静的一指。 而且,很快。 指如疾光,“噗”的一下就点在了贺之洲的衣袖上。 这一指隔着衣袖,却感到一股大力。 贺之洲的手。 “七绝八杀袖里乾坤手”的手。 一只看不见的手。 不知是左手,还是右手。 总之,贺之洲的“七绝”已尽,“八杀”未出。 白大帝则使出了四掌三指,可是还没有哀意。 他还没有“哀鸿遍野”。 贺之洲退了一步,突然道:“我与白兄一见如故,今日就到这里吧,后会有期。” 他转身即走,速度不快不慢,步履矫健。 他就这么去了。 直到他看不见白大帝。 白大帝也看不见他。 贺之洲身手右手,只见手心中间多了一个红点,那正是白大帝的左手食指所致。若是他功力不够,只怕掌心就要被洞穿了。 至于他的衣袖,虽然没有破,却被这一指的指劲隔袖透过,幸亏他用这一掌挡住了。如若不然,今日他想安然离开,恐怕就要费点周章。 他却知道白大帝也不好过。 白大帝左手握住,可左手食指却伸的笔直。 他的这根食指受伤了,已经行动不便,只有这么伸着。 两人一指对一掌,谁胜谁负也未可知。 贺之洲并不想分个胜负。 白大帝也没心情分这个胜负。 他要去追洛大小姐。 他很想知道观海阁里的情形,那个苏小河,杀了欧阳明的人,他的武功究竟能否应对观海阁里的一切。 可是,洛大小姐去了观海了,七变公子却不见了。 他与洛大小姐中途分道扬镳。 他看见一个人。 ——“箭中箭”。 贺之洲就是当初慕容白他们埋伏的公子,那么他既然在此,“血手十三”和“箭中箭”又怎么可能不在呢? 他还没注意到“血手十三”,就看到了“箭中箭”。 是以,他让洛大小姐先去观海阁,而他也留下来对付“箭中箭”。 七变公子已经做好了准备,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情形。 “箭中箭”刚露了面,就突然转身走了。而且,他去的方向和洛大小姐的去向刚好相反。 七变公子感到莫名其妙,也没心思去追击他。再则,以他的武功未必拿得下“箭中箭”,倒不如先观海阁。 等七变公子刚到观海阁,就看到洛大小姐发出了“太阳”,断了沈霄的“红剑”,而苏小河则一不可思议的一招既败了沈霄。 七变公子心念一动,身影不停,也没有和洛大小姐,以及苏小河打个招呼,就立即从观海阁旁边纵身跳了下去,还扬起了一阵迷雾。 翟火和牟冰还没有入水,听到身后的动静齐齐回头,只见头顶迷雾弥漫。 翟火大叫道:“有毒!” 他立即捂住了嘴。 牟冰亦屏息。 这时,两人才“噗通”入水,激起了白色的浪花。 两人入水以后,丝毫不了露出水面。 七变公子入水以后,则又游到岸上。 他却还没有进观海阁。 他在跑。 沿着岸边跑。 他跑的快。 跑的疾。 待他跑到了观海阁的对面岸边,纵身一跃,就钻进了树丛里。 这时,河里露出两个人头。 正是翟火和牟冰。 两个人浑身湿漉漉的上了岸,牟冰骂道:“好卑鄙的小子,幸亏咱们警觉,要不然非遭了他的毒手,改天我必取他项上人头。” 翟火拧了一把衣摆,提醒道:“事不可为,我们就立即撤离,赶紧走吧。” 牟冰冷哼了一下,只好闷声和翟火离开这里。他们先是找了一家衣铺,换了自身干净的衣衫,然后又快速的离开。 两个人极为谨慎,总是往人群里钻,或从街道里来回穿梭,直到走到了僻静处,两个人向四周一扫,没有发现什么人影,才又径直走到了右边不起眼宅院门口,当下就推门而入。 “二位失手了?”庭院里的那个人,在他们两个人回身关门之时就问道。 第356章 少主 庭院里的那个人正是欧阳家的管家,他现在仿佛变了一个人,面对“冰火双剑”两个高手,风度从容不破,又自有威严。 牟冰闷哼道:“失算了。” 翟火却笑了笑,道:“失手倒算不上,我们的目的就是试探他的武功深浅,也算达到了目的。” 管家问道:“那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翟火却道:“洛大小姐的武功却不低,不愧是‘暗器王’的徒弟,尽得真传。” 管家摇头道:“我只想知道苏小河的武功如何。” 翟火顿了一下,才道:“我们两个不是对手。” 牟冰听完哼了一声。 管家道:“不是还有一个沈霄吗?” 翟火道:“我们三个恐怕都未必是他的对手,虽然有洛田田来搅局,但是苏小河此人给我的感觉,他根本就没有尽全力,而且故意留有后手。” 管家沉思道:“年纪轻轻,武功如此深不可测,果然不愧是‘小寒山派’的人。” 牟冰讶然道:“什么‘小寒山派’,牟某怎么没听过?”他皱眉追问道,“你一直都清楚苏小河的师承门派,为什么没有告过我们?” “牟冰你别急,我也只是奉命办事。”管家悠然道,“我们的目的旨在逼出苏小河真正的武功,不过目前我们也算达到了目的,沈霄的那一剑虽然收到了干扰,但是也非同小可。他有死穴在我们手里,当然会拼命。可是,苏小河竟然使出了‘山字决’,果真是一个习武天才。” 说到最后,他愁眉不展的思索道:“他什么时候练成的‘山字决’,为什么一点迹象也没有。” 翟火好奇的问道:“苏小河的师承究竟是怎么回事?” 管家道:“说来就远了些,百年前的‘移花宫’横扫武林的时候,独孤一叶一人独自挑战各派高手,却没有一个人是其对手,苏小河的师祖却轻而易举的打败了独孤一叶,至此‘移花宫’节节败退。铸剑世家的欧阳少恭送了一把剑给他,意在传达各派高手的可笑行径,希望他不要将此时说出去。否则,各派高手的脸面可是早丢尽了。 这人竟然还答应了,但他的名讳一直不曾透露,之后就消失了。不过,这人请欧阳少恭在剑格刻了一个篆体‘寒’字,苏小河手里的剑,剑格上就有这么一个字,定然是那人的传人了。” 翟火神色凝重的道:“没想到他的师承还与这人有关,确实令人惊讶,看来他的武功远非我所以为的,只怕会更高。” 管家叹道:“我原以为他会使出自家门派的功夫,谁想竟然像是‘山字决’。” 牟冰冷着脸道:“牟某就不知道苏小河使出了什么武功,破了沈霄的‘飘香剑雨神剑’,你却知之甚祥,当真是了不起。” 管家听出了他的不满,笑道:“为了以防万一,我总是要亲眼见过才好回话,他和我又在欧阳家见过面,不能让他瞧出我来,所以试探他武功的重任,才会麻烦二位。” 牟冰见他的客气,这才脸色好转了一点。 翟火又皱眉道:“据说所知,‘山字决’乃是‘剑圣’鲁秋道的大弟子司徒空空的绝技,是由‘山海经’、‘不死经’、‘洛神赋’中的‘山海经’领悟而来,若是三书合一,即可练成天下无敌的‘破体剑气’。” 管家呵呵一笑,道:“三书合一,的确可练成‘破体剑气’,鲁秋道却将这三本书分别给了三个徒弟,从此司徒空空远走,鬼和尚遁入空门,只留下第三个徒弟洛隐混迹江湖,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 牟冰却冷道:“‘破体剑气’天下无敌倒也未必,移花……” “牟冰!”管家厉然一喝。 牟冰脸色一白,立即住嘴。 管家脸色发冷,提醒道:“我知道你的脾气,咱们一起共同,你说什么我都可以听着,但有些话一个字也不能提。” 翟火讨好道:“此处就咱们三个人,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勿怪!勿怪!” 管家语气缓和了很多,微叹道:“小心!慎言!” 牟冰脸上忽白忽红,尴尬的道:“牟某失言,自当注意。” 管家道:“今天我什么我没听到,两位辛苦,就此离去吧。” “告辞!”翟火拱手道。 牟冰也是一抱拳。 两人的任务已经完成,牟冰又不小心提到了禁忌似的字眼,三人就此别过为好。 他们两人刚离去,管家忽然扬声道:“少主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现身一见呢?” 一道人影听完他的话,就忽然掠了进来。 七变公子在暗处听了许久,他没见过管家,但是从他口中听到他与苏小河在欧阳家见过一面,对此留了心。当他再听到这里面的管家竟然对苏小河师承如此了解,心中更是惊讶万分。 他原以为沈霄才是幕后主使,劫持他和洛大小姐,恐怕是为了胁迫苏小河对付欧阳家,谁知不仅幕后主使另有其人,就连他们的目的也有所不同,竟然是为了试探苏小河的武功,还牵扯到了什么“剑圣”和“破体剑气”。至于“移花”二字,似乎并不是“移花宫”,却是三人口中莫大的忌讳。 七变公子更加没想到的是,这人早就知道他在暗处偷听。 他一现身,就摇着铁扇笑道:“阁下果然厉害,既然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现在才道破呢?” 管家笑道:“有些话,我以为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 七变公子心里惊讶,面上从容不迫的道:“就刚才那些话?” 管家道:“算是吧。” 七变公子哂道:“你这人真不痛快,什么叫做算是吧。” 管家又笑道:“我想少主一定会明白。” 七变公子双手乱挥,忙道:“打住!你这人可别乱说话,本公子可不是你的什么少主,别这么称呼本公子。” 管家道:“少主一定很好奇,否则,你也不会听到‘少主’二字就现身了。” 七变公子背着手,笑吟吟的道:“正要听你怎么说。” “因为你是‘半扇门’的少主。”管家脸上笑意满面,却语出惊人,“那就是我的少主。” 七变公子冷道:“胡说八道!” “少主不认得我,自然以为我在胡说八道。”管家继续道,“少主可以回去问门主四个字——‘剑指江山’!” 七变公子神色更加冷冽,怒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别在这里糊弄本公子,本公子绝不会上你的当。” 管家笑道:“我还想告诉少主一件事,苏小河的朋友马舟父子死于‘天机’之毒,令师的‘天机’之毒被少主的师兄得到了,却是另有不同。‘鬼手神医’绝不会去杀人,更何况素无瓜葛的马舟父子,但是还有人从他手中拿走了‘天机’之毒,神医没有告诉过你吧?” 七变公子手脚有点冰凉,脸色从来没有这么狠厉过,他握住冰冷的铁扇,只觉得手心更加冷了,却又渗出了冷汗,冷冷的问道:“谁?” 管家淡淡的回道:“门主。” 七变公子忽然就动了。 他的身法很快,“七变神功”施展到了极致,眨眼间就到了管家面前,铁扇倏地的就点上了他的咽喉。 管家却没有动。 他纹丝不动。 他很淡然。 脸色淡然。 眼光淡然。 七变公子却点不下去,森然道:“我一定会回来杀你!” 管家淡然道:“我就要离开欧阳家,少主若是要回‘半扇门’,不妨同行。” 第357章 少爷 阿虎见到沈霄很是亲近。 他是印宁剑的儿子。 七变公子将他带了回来,他对众人说,就是发觉了翟火和牟冰逃走了,好奇之下追了过去,就发现了这个孩子,到没有想到就是沈霄的孙子。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孩子会是印宁剑的儿子。听沈霄说了,他才明白为什么沈霄会劫持了他和洛大小姐。 敌人的目的是什么? 沈霄看了苏小河一眼,推断道:“想来就是为了针对于你,不过王铁匠手里的铸剑之术也是他们的另外一个目的。只不过,这一半却没有拿走,既然从你手里拿来的,还是交给你吧。” 他又将那半张羊皮卷给了苏小河。 苏小河失笑道:“你不是说那是假的吗?” 沈霄摸着阿虎的脑袋,叹道:“老夫也是犹豫不定,对你动手是无可奈何,这铸剑之术虽然不知道他们用来做什么,不让他们得到完整的铸剑之术总是你没错。” 白大帝在一旁愁眉不展。 他来了许久。 苏小河见到他的确头痛。 因为他是欧阳家的少爷。 不过,当白大帝来到观海阁时,先对他一摆手,道:“什么也别说,我是来找小师妹的。” 苏小河见只好先作罢,等下再解释清楚即可。 沈霄起身,抱拳道:“诸位,老夫这就告辞,带着这孩子退出江湖,免的给他带来什么灾祸。” 他又将目光落在苏小河和洛大小姐身上,苦笑道:“你们放心,这孩子天生脑袋不太灵光,我那徒弟也是咎由自取,他不会来寻仇的。” 当即,沈霄就带着阿虎离去。至于这场布局究竟施展为了什么,他并不在乎,只要确保印宁剑的儿子安然无恙,一切他都不会再参与其中。 七变公子这时目光有些闪烁,若有所思的道:“我看到老苏的连剑格上有一个字,那是个什么字?” 苏小河将“小寒山剑”拿出来,让剑格上的“寒”字露出来,也不避讳,解释道:“当初神医就提醒不要将这个字露出来,我下山的时候我师父也让将剑包起来,现在我总算明白是为什么。” 他苦笑道:“原来我竟然是打败独孤一叶那个神秘人的传人。” 白大帝立即鼓掌道:“原来如此,白某一向对此人敬仰万分,能够见到他的传人,三生有幸。” 洛大小姐也大呼小叫的道:“原来小苏的师祖这么厉害。” 苏小河还是有点疑惑,道:“当初你爹只让我留心,却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看本大小姐回去问个清楚。”洛大小姐眉目一拧,琼鼻间发出冷冷的娇哼。 她又指着白大帝道:“大白球,几年不见你,你怎么变得文绉绉的。” 白大帝愕然,指着自己,道:“我有吗?” 洛大小姐朝着他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口中什么白某白某的干什么?” “习惯而已。”白大帝尴尬的道,“小师妹,怎么你也该叫我一声师兄,在外人面前能不能别一直叫我大白球?” “什么外人?”洛大小姐双手叉腰,怒道:“一个是我小徒弟,一个是我朋友,没一个外人。” 白大帝意味深长的审视着苏小河,只觉得洛大小姐的眼神中的杀气,忙转向了七变公子,笑道:“你是他的徒弟?” 七变公子道:“正是。” 白大帝憋住笑,道:“我是他的师兄,你是他的徒弟,叫声师叔来听听。” 七变公子一愣,当即摇头道:“不妥不妥。” 白大帝眼光睨着他,道:“你是耍赖的吧?果然是有什么师父……” 他还没说完,洛大小姐的手指已经夹住他的耳朵,小手轻轻一拧,他立即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小师妹快放手!” 洛大小姐很满意他的态度,就丢开了他的耳朵,却瞧见苏小河的眼光一直注视着这边,忙后提一步,和白大帝拉开距离。 白大帝心里“咦”了一下。 苏小河上前,看着他道:“白兄是欧阳家的少爷?” 洛大小姐疑心重重的问道:“大白球,你不是个孤儿吗?” 白大帝明白苏小河担心什么,笑道:“苏兄放心,我不会误会你,这次我回来也是收到别人的书信,想必是那个……” “贺之洲!”洛大小姐惊叫道,“没错,就是他,本大小姐在苏州就听说他死了,怎么又好好的,根本就没死。” 苏小河听了也是疑云难解,只听白大帝继续道:“就是这个贺之洲,我当初就是中了他的计。” 于是,他又将为何会答应贺之洲刺杀慕容云海的事说了。不过,他当时也留了心眼,若是慕容云海不该死,他自然不会动手,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洛大小姐。 洛大小姐啧啧有声数落他,道:“你这个爱讲道理的习惯好好改改过犹不及,这下中了别人的圈套了吧。” 七变公子听到“圈套”二字,心神一震。 ——管家对他说的话会不会就是一个圈套? 但是,他不敢赌。 所以,他只好另做打算。 白大帝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这次我收到小心有人要对付欧阳家,一定也是这人故意给我设的圈套,想要利用我对付你。” 他指了一下苏小河,又道:“可惜的是,他并不知道我早就留意了,也一直注意着小师妹的动向,知道她来了这里,被贺之洲派人劫持了过去。所以,在欧阳家里和苏兄动手,不过是为了麻痹于他。另外,欧阳家的那个管家有问题。” 七变公子听在耳中,心里再惊。 白大帝道:“我去过很少回欧阳家,但这个管家也是近几年来到欧阳家,每次我见到他都觉得很不舒服。于是,我就让欧阳家的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没想到还真有发展,这人有很多小动作隐瞒着欧阳明。这次欧阳明终于铸好了一把剑,也是在他的股东下才想到让沈霄来试剑,并且让枯木大师来作见证。然后又将苏兄引过来,可谓环环相扣。” 洛大小姐看他的眼神变了,惊奇的道:“几年不见,你脑袋灵光了很多。” 白大帝嘿嘿一笑,心里却苦笑,面对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师妹,哪个人的脑袋还能灵光,但是表现的蠢笨点还会少点麻烦。 苏小河却听出了问题,问道:“你叫欧阳家主欧阳明?” “对啊。”白大帝理所当然的回道。 苏小河百思不得其解的道:“管家不是叫你少爷吗?” 白大帝道:“我本来就是啊。” 第358章 曲焕 洛大小姐眼光一寒,凶巴巴的道:“大白球别装神弄鬼,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白大帝干咳一声,只好赶紧道:“我本来就是欧阳家的人,我都给我起名欧阳白。不过,你们也知道欧阳家家大业大,欧阳家的子弟也就多了些,不可能完全顾及的到。当初,欧阳明和我那个二叔欧阳钰为难,我二叔比试铸剑输了以后,就离开了欧阳家,欧阳明生怕有人再会挑战他,就对欧阳家的子弟严加防范。” 他又长叹道:“我父亲乃是欧阳一脉的嫡子,欧阳明的堂兄,却因为当初反对欧阳明做家主,就被他驱逐了出去。谁想到半路遇到了山贼,我父母被杀,我师父不空大师经过,恰巧就救下了我。欧阳明后来虽然成了家主,欧阳家没有人再反对他,可是欧阳家的子弟也不成气候,他又无儿无女,我长大后回到欧阳家,将父母的敬畏供奉在祖祠里,就表明了身份。于是,欧阳明自知年事已高,以后欧阳家不可无人主持,就想让我待他百年以后接管欧阳家。” 白大帝说到这里,又嘿道:“我父母之死,也与他无关,我不会怪他。可是他当初为了做家主,排除异己,我很瞧不起他的作为,从来没叫过他一声叔叔。不会,他也明白欧阳家如此艰难维持,不希望毁在他手中后继无人,也不和我计较这些,命令家里的人见到他我都叫少爷。” 苏小河这才明白为什么管家会叫他少爷。 白大帝嗤笑道:“我这个叔叔,铸剑的本事也还凑合,但是能力不足,又自视甚高,这次恐怕又被别人耍了。” 他捡起那柄了的“红剑”,道:“他的铸剑之术,永远也比不了我那个二叔。” “你既然是欧阳家的人,那你是否懂铸剑之术?”苏小河眼光一动。 白大帝摇头道:“不会。” 苏小河眼中闪过失望之色。 白大帝又道:“不过,我的眼力还在。” 苏小河脸色一喜,将“新月”小刀了递了过去,又将马舟父子一事说了。 白大帝仔细的审视着“新月”小刀,然后对着苏小河摇摇头。 苏小河感到心里一空,最后的期望也破灭了。他始终觉得这把“新月”小刀或许就是线索,只要先确定马舟父子的死是否与此有关,或者马桥是否就是欧阳钰,他才好继续追查凶手。 “你也不必失望。”白大帝沉吟道,“这把刀上我的确看不出任何欧阳家铸剑之术的痕迹,但是,我的那位二叔铸剑之术非比寻常,这把刀绝非那把‘红剑’能比,也许是他独辟蹊径,彻底舍弃了欧阳家祖传的铸剑之术,没有欧阳家铸剑之术的痕迹也很正常。” 苏小河这才脸色好看一些。 白大帝话语一转,道:“不过,我并没有见过他们,仅仅从这把刀来判断,很难确认他们的身份。也许,你应该继续追查‘天机’之毒。” “多谢白兄。”苏小河道谢道。 他的心里却有些为难,因为这其中牵扯到了七变公子的父亲申玉郭,又有“鬼手神医”如此肯定和申玉郭无关,他的心里也拿捏不准。不过,待回到苏州以后,解决了方惊梦的事,他很有必要去拜访一下申玉郭。 “我要走了。”七变公子突然开口道别。 苏小河一愣。 洛大小姐问道:“小徒弟不和我们一起回苏州了吗?” 七变公子笑了笑,叹道:“我爹让人传小心给我,说门里有些事处理不过来,需要我回去,等门里没什么事了,我再去苏州找你们。” 苏小河道:“什么时候走?” 七变公子道:“就此别过吧。” 他很突然,表现的很急切。 洛大小姐惊讶道:“这么着急?发生了事吗?” 七变公子笑道:“我爹一直想让我主持门里的事,但是我太懒散,所以一直在推脱,听过他老人家最近忙的不可开交,我还是尽快回去吧。” 苏小河拍拍他的肩膀,道:“老七,一路保重。” 洛大小姐也道:“小徒弟保重。” 白大帝却挥挥手道:“小师侄慢走!” 七变公子听完眼前一黑,苦笑着与三人告别。 他满脸笑容的离开了观海阁,脸色倏地就变得愁眉不展。“天机”之毒也好,管家也罢,他必须回到“半扇门”,亲自确认。“天机”之毒目前还不好说,但是管家一事,十之八九和申玉郭脱不了干系,令七变公子愁绪满怀。 管家在等他。 一辆那车恰好容纳了两人,管家看到七变公子,就掀开了车帘。 七变公子见他果真再此等候,对他是否就是“半扇门”的人,心里已经没有半分怀疑。不仅如此,“半扇门”自有一套暗语,管家知之甚祥。如此种种证据,令七变公子再难怀疑他。 那车缓缓前行,关管家自我介绍道:“少主可叫我曲焕,这次回去,一是向门主禀报,二是好让少主放心我的身份。” 七变公子冷道:“我爹派人去欧阳家做什么?” 曲焕笑道:“少主能否等我们到了‘半扇门’再让我回答呢?” 七变公子冷然道:“怎么?你口口声声叫我少主,只要有关‘半扇门’的事,还要隐瞒着我吗?” 曲焕道:“少主误会,只是有些东西我也不甚清楚,回到了门里,少主即可明白怎么回事。现在我讲给少主听,只怕少主听了我是有些糊涂。” 七变公子道:“那就说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本公子回去以后自然会亲自问我爹。” “也好。”曲焕不再推辞,便道,“门主派我去欧阳家,其实有两个安排。一、让我得到欧阳家最好的铸剑之术。二、查出欧阳钰的去向。” 七变公子又听到铸剑之术,心里烦躁,问道:“我爹要铸剑之术做什么?” 曲焕歉然道:“这个我也不知。” 七变公子长吸了口气,又问道:“那为什么让你查欧阳钰的去向?” 他的心里忽然有点沉,就像压了一块石头,而且又冰凉一片,似乎连手脚也变得冰凉了。 曲焕回道:“以我的判断,门主让我查欧阳钰的去向,应该也是为了铸剑之术,江湖里都清楚欧阳明的铸剑之术比不过欧阳钰,当年欧阳明使了什么手段,大家虽然不清楚,也能猜出一二。” 七变公子几乎屏住呼吸,慎重的问道:“你查出了欧阳钰的踪迹了吗?” 他的眼睛更是盯紧了曲焕,目光犹如闪电,这闪电却寒意鄙人。 曲焕叹道:“没有。” 七变公子正色道:“当真?” 曲焕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断没有欺瞒少主的道理。” 七变公子这次暗自舒了口气。既然曲焕没有查出欧阳钰的踪迹,那么他爹应该也就不知道欧阳钰在哪里。从苏小河所说的话来判断,马桥就是欧阳钰几乎就差切实的证据。可是,从曲焕的回答来看,申玉郭也不知道欧阳钰的踪迹。 虽然申玉郭从“鬼手神医”那里拿了“天机”之毒,或许另有他用,也难保有人又从他手中拿走了“天机”之毒。总而言之,申玉郭杀害马舟父子的嫌疑小了很多。 曾经一心想要逃离“半扇门”的七变公子,生平第一次有如此迫切的心情想要回去,以证实他心里所有的不安和疑虑。 与此同时,苏州也发生了一件事。 第359章 影 方白是破板门仅存的几个孩子之一,他又被洛寄予收为义子,从前的洛寄予为人低调,几乎是半隐居的状态,至从“两派一帮”中的“点苍派”和“沧海派“”的两位掌门被害身亡,苏州武林动荡不安之际,在“一帮”“八桥帮”的帮主乔八爷的支持下,洛寄予只好统帅苏州武林,创立了“侠派”,以应对当时的情形。 此时,洛寄予可谓如日中天,“侠派”锋芒初露,令很多人大吃一惊,再也不敢小瞧整个苏州武林。 这时,方白作为洛寄予的义子,他的身份更加非同小可。 不过,他为人却没有一点变化。在这个少年心里,始终不曾忘记自己是从破板门走出来的,他也是被方惊梦所救,又在破板门的屠戮中幸存下来的几个孩子之一。 同时,他也是方惊梦和洛寄予之间,亦或是苏州“三更门”和“侠派”之间的纽带。苏州各派明知苏州“三更门”的存在,在经过洛寄予从中调和之后,各派都明白眼前的敌人正是“三更门”中的曾字派,“点苍派”和“沧海派”的两位掌门也是被“毒一无二”所杀。 方惊梦和“侠派”形成了联盟。 各派心照不宣,与苏州“三更门”平安无事的相处。并且,随着七月半临近,“侠派”也要和曾字派算一笔账,尤其是“点苍派”和“沧海派”可谓枕戈待旦。 那天,方白正回如意楼。 他经常回如意楼,洛府是他家的,如意楼则是他的故乡。 他身在洛府,心亦不忘如意楼。 他很少见到方惊梦了。 方白早年遭遇不幸,历经妹妹惨死,他心性早熟,而且坚韧,惨痛的经历不仅没有蚕食他的良善,反而是他更加懂得感恩,无论是对义父义母,还是对于方惊梦,他都心存感激之心。 另外,他也明白自己的作用,就是“侠派”和方惊梦之间的纽带。但是,苏州“三更门”毕竟是一个杀手组织,“侠派”虽然不敌视他们,但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和他们走动,若是如此,恐怕会引来江湖中的质疑。 所以,他就经常回如意楼。 如意楼就是方惊梦给买下来的,苏州各派都知道这是方惊梦的产业,只不过了武大叔和几个孩子打理。 方白在洛府和如意楼之间的路,就是一条线,这条线连接“侠派”和方惊梦两者既井水不犯河水,又能够在当下相互扶持,一同对方共同的敌人。 方白在路上就看到了一个影。 人影。 人影在他身后。 他不认识。 另外,他也看不清这个人影。 可是,他感觉到来者不善。 这时,他刚走了一半的路程,晚间的路上没有一个人影。 本来,义母赵秋曼并不赞同他一个人走夜路,但是洛寄予明白方白的心思,他一是作为一个纽带才会去如意楼,二是独自一个人去,不让洛寄予派人跟随,也是省的洛寄予难做,免得有人说洛寄予和方惊梦存有私心。 再则,石化雨在苏州城里也安置的有暗装,时刻注意苏州城里的任何动静。虽然七月半已经临近,但谁又能保证曾字派不会在此之前做些什么。 毕竟,因为“侠派”的成立,苏州武林如果团结一致,但也总有人会心中另有所想。 是以,方白一直坚持独自一人去如意楼。 他也并非经常晚上才会去,只是洛寄予为他请了教习,也会亲自传他武功,所以他平日里也会比较繁忙,只有傍晚才会有空闲回如意楼。 今天也不知怎的,夜色来的如此急切,还有一个人影在后面不怀好意。 方白加快了脚步,同时他也暗中摸了一下怀里的匕首。 他一快,后面的人影忽然不见了。 方白心里一惊。 他回头没看到那个人影,只觉得身上一阵凉风吹过,再向身前看去,那个人影就在那里。 方白毫不犹豫的掏出匕首,当下就欺身前冲,向那人影刺了过去。 他这一刺,却有些“洛神剑法”的影子,洛寄予竟然已经传授于他“洛神剑法”。 可是,他毕竟年纪赏小,而且气力不足。 那人影避也不避,叼住他的手腕一折,匕首当啷落地。 方白痛哼一声,却没有叫出来。 那人影也惊了一下,声音沙哑的道:“好小子!” 方白另一只手变掌,向对方的咽喉切去。 那人影松开方白的手,后退一步,同时一拳点在了他的腋下。 方白就飞了出去,跌倒在地。 “谁!”却听一声厉喝传来,只见石化雨从黑暗中奔来,铁刺在手,立即就给了那人影一刺。 他的刺只有三个字。 一快。 二狠。 三舍。 快如电。 狠如狼。 舍弃自我。 这是杀手的杀招。 只为杀人。 简洁。 明确。 化繁为简到极致的刺。 那人影身影退缩。 石化雨这一刺眼看就要碰到他,却被他这么一退缩完全避开了。 这果然是一个高手。 石化雨一惊。 他步伐不停,再刺出了三刺。 一刺比一刺快。 一刺比一刺狠。 铁刺甚至刺出了轻微尖啸的破空之音。 他的铁刺已经今非昔比,至从上次这些在包越的狙杀下丧命,石化雨从生死之间有所明悟,这一身铁刺手法更加的凌厉,杀手杀了很多,杀机却更浓了。 那人影想法数次变化,将石化雨这三刺全部破解,又反手打出了一掌。 无声。 没有掌声。 无风。 不见掌风。 这一掌在黑暗中无影无形。 石化雨闷哼一声,胸前就中了一掌,并没有感觉道这掌法的力道,喉间却涌上来一口血,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那人影一掌得手,并不没有追击,也不逗留,纵掠而去。 方白从地上起来,捂着右手跑过来,担心的问道:“石大哥,你没事吧?” 石化雨的苍白的在黑暗中看的并不分明,他故作淡然的笑道:“当然没事,你没见他都跑了。” 他拉着方白的手腕,皱眉问道:“怎么样?” 方白闷哼道:“没事!” “小子,你倒是忍得住。”石化雨在他的手腕上摸索了一会儿,沉声道,“忍住,只是脱臼了,还好没骨折。” 只听一声轻微的掌声,方白又痛哼一声。 石化雨笑道:“好了。” 方白问道:“石大哥,你怎么来了?” 石化雨道:“因为你啊。” 方白茫然道:“我?” 石化雨点头道:“你。” 第360章 朱记 方白已经被人跟踪了七天。 石化雨派的人早就发现了端倪,只是还不能确认对方的身份。敌人究竟是谁,无论石化雨,亦或是方惊梦只有两种推断。 一是曾字派。 方惊梦已经成为了苏州“三更门”的主事,邢宗将“暗棋”给了他,他已经成为了曾字派的头号劲敌,曾字派杀他之心可想而知。 不过,方惊梦的“七情六欲指”和“四大皆空剑”,以及他又演化出来的“四大皆有剑”,在整个曾字派中,能够抵挡的人寥寥无几。 曾字派或许早就想派人刺杀他,但是,一来苏州毕竟是方惊梦的根基所在,又有“侠派”对他们如此仇视,想要在苏州掀起什么风浪,目前为止,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反而会因此而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是以,曾字派只有另择目标,方白就是最好的人选,只要动了他,就可以使方惊梦和洛寄予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曾字派将会掌握主动,甚至在“七月半”之前,就解决方惊梦这个心腹大患 二是“三三两两”,即是邬剑曾经的两个得力下属,单三三和梁两两。他们两人如今已经将外门掌控在手里,方惊梦若要造成邢宗的心愿,就会成为所有“三更门”的大敌,他们两人也难保没有杀方惊梦之心。 或许,他们两人会选择和曾字派联手对付方惊梦也未可知。就算他们之前答应方惊梦联手对付曾字派,可是谁又能保证“三三两两”不会倒戈相向。 因此,石化雨和方惊梦都必须确认谁才是跟踪方白的人。 那天,方惊梦最近难得见到了方白,神色忧虑的对他道:“小方,你怕吗?” 方白摇头道:“不怕。” 方惊梦笑道:“我还没说什么事。” 方白道:“我知道。” 方惊梦摸了摸他的脑袋,叹道:“我不想你知道太多,但是武大叔年事已高,他们几个孩子又太小,一切担子都压倒了你身上。” 方白道:“方大哥,我不小了,马上就长大了,我想为如意楼,为你,为大家做点事。” 方惊梦喟然道:“放心,这就有你交给你做。” 方白兴奋的问道:“什么事?” 方惊梦道:“最近有人想要对付我,但是却将目标选择了你,你即是我们如意楼的人,又是洛大侠的义子,他们想通过你来打击我和洛大侠。” 方白攥紧拳头,道:“方大哥,我该怎么做?” 方惊梦道:“他们在跟踪你,最近你就多回来几次,你不必关心跟踪你的是谁,我要你装作不知道,路上我会派人保护好你。你能做好吗?” 方白用力点点头,道:“我一定能!” “好!”方惊梦心里微叹,他本不想这么做,但是如果分不清敌人究竟是曾字派,还是“三三两两”,“七月半”时,他很难有所安排,以应对曾字派的发难。 所以,他考虑再三,不得不让方白参与其中,先不捉拿跟踪他的人,待找到了敌人的老巢,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是以,今天傍晚就是行动之时。 石化雨帮苏小河应对了“神剑山庄”的危机之后,在苏小河他们被铸剑世家所牵制时,石化雨已经回到了苏州,发现了敌人,并且由他率领“无法无天”清剿敌人老巢。 但是,方惊梦因为杀手的身份,不能和“侠派”的关系完全大白于江湖,只是由苏州“三更门”行动,而“侠派”留意敌人动向,并不直接参与其中。 敌人在猪肉铺。 很大的猪肉铺。 朱记猪肉铺。 据石化雨派人查探以后,朱记猪肉铺一个月前就开始开张,不过有点奇怪的是,朱记猪肉铺的老板身份成谜,没人有见过他,只有朱记的伙计,也的确是苏州原来做杀猪营生的本地人,被朱记猪肉铺招揽了过去。 可是,朱记猪肉铺的后院很大,朱记的伙计没有一个人进去过后院,后院也被朱记的掌柜列为禁区,不许任何人靠近,否则立即辞退。朱记猪肉铺的工钱是别人的三倍,众多伙计当然不想失去这么好的差事。 石化雨立即锁定了朱记猪肉铺。 他有得知朱记的老板化名朱不同,三十许岁,沉默寡言,走路稳健,身怀武功。 ——擒贼先擒王。 石化雨要抓住他。 只要拿下了这个化名朱不同的人,就能问出幕后主使。石化雨自有一套方法,让朱不同老实交代一切。 至于朱记猪肉铺后院里面的那些人,则一切不留。 可是,出了意外。 朱记猪肉铺后院的人,除了朱不同之外,全部浮诛。另外几个跟踪方白的人,则有“无法无天”的几个高手前去擒拿,同时,方惊梦也会亲自保护方白的安全。 石化雨感觉不妥。 当后院中浮诛的人没有朱不同,他就感觉到大事不妙。今晚是他行动之日,怕也是敌人行动之时。 他只身来到方白回到如意楼的必经之路,就发现几个“无法无天”的高手奄奄一息,却不见方惊梦的影子。 方白正被一个人攻击。 他年纪尚小,根本就不是来人的对手。 石化雨立即出手。 敌人却走了。 他已经知道了敌人的武功深浅。 这是一个高手,如果两个人拼死一搏,石化雨自认不会输,但也不会好过。 幸亏敌人走了。 石化雨更担心了。 敌人走了,后果更是难料。 方惊梦要保护方白,可他迟迟没有来。 他一定是遇到对手了。 不过,石化雨目前没有空闲考虑方惊梦,首先需要将方白安全带回如意楼。 这一路很安全,再也没有遇到任何敌人。 至于如意楼,石化雨再次布置了很多高手,也有洛寄予派遣的人在暗中保护,根本就不惧敌人来犯。 另外,如意楼周围有许多的商铺,也是各派派来的高手,明则经商,实则是保护方白。 随着“七月半”临近,“侠派”也在调派高手,以准备应对“七月半”可能发生的一切,联手方惊梦清楚曾字派,即是为“点苍派”和“沧海派”的两位掌门报仇,也是为苏州武林报仇,更是志在一雪苏州武林几十年萎靡不振,被人贻笑大方的耻辱。 当石化雨到了如意楼,才得知武大叔还没有归来。 他心里一惊。 他明白方惊梦为什么迟迟没有现身了。 第361章 影子 方惊梦正向往如意楼的方向走去。 只要他在,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到方白。 他要查清究竟是什么人在跟踪方白,朱记猪肉铺的背后又是什么人。 是“三三两两”? 还是曾字派? 他还没有走到那条路,却看到一个身影。 那是武大叔。 武大叔的背景。 武大叔走的很急。 赶快。 他只是一闪身,就从前面的街角处消失了。 武大叔年事已高,而且不通武功,怎么可能这么快? 方惊梦当然就跟了上去。 路上空空如也。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不过,他又肯定自己绝不会眼花。 这时,一条人影在前面闪过。 那个人影很模糊,隐约之间很像武大叔。 方惊梦立即掠了过去。 他看到了两个人影。 一个人影在飞,另外一个则被正在飞的人影夹在腋下。 那个被夹在腋下的人的衣着很像武大叔。 方惊梦吃了一惊,他立即全力追赶上去。 那人很快。 好快。 他虽然夹了一个人在身上,可是却似乎轻飘飘的,像一张飘在风中的树叶,飞行的轨迹不可捉摸,但又在飘忽不定中极快的前行。 方惊梦提了一口气,高高跃起,直接从那人头顶跃了过去。 他拦住了那人。 那人停在屋檐上不动了。 方惊梦冷问道:“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吗?” 方惊梦脸色一变。 说话是那人腋下的人。 他抬起头,露出了武大叔的脸。 武大叔怎么会这么说? ——不可能! 方惊梦断喝道:“你不是武大叔!你究竟是谁?” “武大叔”撕掉脸上的面具,桀桀的笑道:“我不是他,但是他在我们手里。” 方惊梦冷然道:“你们是‘影子’!” 就是“影子”。 他们统称为“影子”,“影子”二字是他们共有的名字。 他们无处不在。 他们无人所知。 早在“三更门”之前,就有一个更加厉害的杀手组织,就是“影子”。 “影子”却和“三更门”完全不同,它最初就是一个纯粹的杀手组织,而且只为钱财杀人,不问对错是非黑白。 杀人,就是“影子”的生存之道。 他们还很弑杀。 后来,“影子”更加变本加厉,一旦杀人,动辄杀尽被杀者全家,甚至血洗一门一派,为江湖人所胆寒。 因此,“影子”在杀名宣扬,震慑江湖的同时,也为江湖各派所记恨。 谁都有仇人。 江湖人不怕仇人。 江湖人也不畏生死。 江湖这条路本来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不是你杀了人,就是人杀了你。 无论主持正义也好,为一己之私也罢,杀人似乎是江湖人难逃的宿命。 所以,有人却怕死了但也罢了,却还要连累自己的家人,甚至自己的门派。 “影子”成为了众矢之的。 这时,江湖悬赏令横空出世。 原本,为了擒拿江湖作恶多端之人,会有门派悬赏这些人的人头,以重金奖励。不过,大多是死者的亲属或者朋友。 而这次不同。 各派聚集重金,共同悬赏“影子”的人头。 “影子”忽然间就成了金子别称。 一个“影子”价值百金。 十个“影子”却价值万金。 或许是江湖各派都要“影子”消失,也许是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影子”从江湖人心中可怕的杀人影子,成了发家致富的捷径。 于是,杀“影子”成了许多江湖人热切的事。 短短两年以后,“影子”组织从此绝迹。 否则,若有“影子”在,“三更门”这个杀手组织就要逊色许多。 谁想,今天就来了两个影子。 刚才飞掠的影子当下了“武大叔”。 “武大叔”站在屋檐上,只见他比另外一个影子挨了一头,但是他现在那里,却几乎和另外一个影子融为了一体。 他道:“你可以叫影一,他叫影二。如果你想见你的武大叔,就跟我们来。” 影二冷冰冰的道:“你敢来吗?” 说完,他们两个人就融为了一体,在夜色中飞掠。 方惊梦只好跟去了。 他明知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却偏偏要选择中计。方白还有其他人保护,而武大叔目前就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他必须去。 哪怕是刀山火海,就算是龙潭虎穴。 他紧跟着影一和影二。 同时,他也发觉目前影一和影二的可怕之处。 他们明明是两个人,但是两条影子忽合为一体,忽又分散开,但是相距都不会很远,以便他们随时都能够快速合为一体。 这或许就是影一和影二的武功奇特之处,哪怕等下要面对两人的攻击,方惊梦发现了这一点,也能够相对更加从容应对。 影一在飞掠中回头。 他和影二就是一团黑色的影子。 可是,方惊梦却能够很清楚的看到的确是影一回了头。 只听影一道:“你看清了吗?” 他知道方惊梦在注意他们。 或许,这正是影一故意为之。 方惊梦心里更加小心了。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转身逃避。 他要救武大叔。 这是他的死穴。 当苏小河离开苏州之后,石化雨就曾经和他好好聊过,并且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他最致命的缺点。 石化雨当初很是忧虑的道:“你太重感情。” 方惊梦心里透亮,笑道:“是不是死穴?” 石化雨点头道:“致命的死穴。” 方惊梦脸色一正,道:“我知道,可是这个死穴我戒不掉。” 石化雨道:“苏小河是你的兄弟,如意楼是你的亲人,我是你的朋友。假如我是你的敌人,会想办法从我们三者中寻找契机。只要找准了契机,就能够很轻易的要你的命。” 方惊梦却笑问道:“你觉得谁最合适?” 石化雨一点也没有笑,他正色道:“苏小河。” 方惊梦好奇问道:“为什么?” 石化雨道:“他懂你。” 方惊梦微微摇头,道:“你也懂我。” 石化雨也摇头道:“我懂你,一是因为我懂很多人,二是我们相识已久,可是苏小河不同,你们相识不过一个月,却成了结义兄弟。所以,他是真的懂你。一个真正懂你的人,如果他不在了,你会是最痛心的。” 方惊梦长叹道:“所以,他能够离开苏州,我反而放下了一块石头。” 石化雨却否决道:“你错了!” 第362章 七寸 石化雨抽丝剥茧给方惊梦分析,脸色也变得严肃,道:“他留在这里,反而是你的助力。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敌人,他可曾受过伤。” “有!”方惊梦眼光一动,看着石化雨笑道,“洛姑娘被人挟持那次。” 石化雨摇头道:“可是他的伤很快就好了,由此可见,一定不是重伤。” 他又露出一点尴尬的神色,道:“当初,我以为他是别有用心才接近你,所以对他特别留意,你不会见怪吧?” 方惊梦无奈一笑,道:“不会。” “这就好。”石化雨继续道,“一、他的师门成谜,可是武功却很好,‘焚心圣手’曾经伤了洛寄予,却在他手下被逼退了。二、顾忌禅此人武功同样莫测,却死在了他的手里。三、连显夏那次和洛寄予比武,之后按照计划与我们在汇合,对付邬剑,你兄弟可是遇到了连显夏,一代‘刀王’也没占到便宜。你应该知道‘刀王’已经到了手中无刀,心中有刀的境界,只怕你的武功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方惊梦点头赞同。 石化雨又道:“至少,能够令‘刀王’也占不到便宜的人,你觉得他的武功如何?” 方惊梦道:“二弟的武功我信得过。” “这并不是你信不信得过。”石化雨摇头道,“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武功。” 方惊梦眉目一挑。 石化雨瞧见了他的神色,又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始终不愿意露出真正的武功,而且他的剑上刻有一个篆体的‘寒’字,你可否注意过?” 方惊梦回想了一下,问道:“那又如何?” “如何?”石化雨失笑道,“你应该听说过百年前‘移花宫’霍乱江湖的事,据说当初独孤一叶极其自负,一人挑战各大门派掌门,却被众人打败。不过,据我所知,根本就不是各大门派的人打败了独孤一叶,而是一个神秘人。当时各大门派为了自己的脸面,让欧阳少恭代为传话,希望此人能够为了武林的安定,勿要将此事流传出去。” 他嗤笑道:“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当真是虚伪,却把这件难办的事交给了欧阳少恭去做。欧阳少恭也没有办法,不敢得罪大家。但是他却想了一个办法,亲手铸了一把宝剑,赠给了这个神秘人。这个神秘人手下之后对他说,能不能剑格上刻一个篆体的‘寒’字。欧阳少恭当时喜不自胜,立即就依照这神秘人的要求,在那把剑上刻了一个‘寒’字。” 方惊梦道:‘这位老前辈收了剑,那就是看穿了各门派的用意。所谓无功不受禄,他既然收下了,就是答应了。这样,也保留了欧阳少恭的颜面,给了各位掌门面子。’ “正是。”石化雨点头道:“你的这位二弟剑上就有这么一个篆体的‘寒’字。” 方惊梦皱眉道:“他就是神秘人的传人?” 石化雨道:“证据确凿。” 方惊梦忧心道:“那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石化雨赞同道:“所以你二弟才会平时将剑包着,但是自我来看,恐怕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师门传承。” 方惊梦笑道:“既然二弟是那位老前辈的传人,他的武功一定不可预测,很少有人能是他的对手了,因为我就更放心了。” 石化雨哂然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想要以武功打败一个人或许不易,但是杀掉一个人却轻而易举。你我皆是杀手,应该明杀人的手段,暗器、毒药,或者胁迫你的至亲之人,你还不束手就擒?我们是没这么做过,可是,不是所有杀手都像我们一样。” 方惊梦脸上变了。 石化雨还在道:“而且,洛小姐也跟了过去,洛寄予不会不知道,看来他是有意撮合这两人。洛小姐的武功我也比较了解,只要制住了她,还不怕你的二弟任人鱼肉吗?” 方惊梦神色焦急,道:“这么说来,我当时不应该事事瞒着他,故意让他离开,这样反而让他限于危险当中。” “你也别急。”石化雨宽慰道,“这不是还有‘半扇门’的少主跟着,他们总能相互照应,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再说,我只是一种推测,但是推测毕竟是推测,想要动他,那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曾字派中能派谁去?” 他呵呵笑道:“连显夏可不会杀你二弟,他也未必杀得了。至于‘毒一无二’,不还有个七变公子。他也是‘鬼手神医’的徒弟,虽然不会使毒害人,但什么毒药想瞒过他只怕很难。有他在,‘毒一无二’去了也难成事。洛小姐就不用别了,曾卢王目前也不敢引起洛寄予的杀心。真动了洛小姐一根头发,洛寄予就会立即向曾字派来开战,到时候曾卢王准备不及,怕是要吃大亏。所以,想以洛小姐威胁你二弟,也不是可取之策。” 方惊梦冷道:“我看你就是故意这么说。” 石化雨嘿嘿一笑,道:“这是我的推测,并不是吓唬你。” 方惊梦沉吟道:“那你说,二弟他们动不了,会动谁?” 石化雨肃容道:“或许是我。” “或许?” “对。” “不是一定?” “当然不。” 方惊梦玩味的看着石化雨,笑道:“你不石在安慰我吧?” 石化雨摇头道:“我不是怕你担心,而是想动我也不太容易。论武功,我的武功不算高明,但是若论计策,一般人也比不上我。” 方惊梦失笑道:“你倒会自夸。” “这怎么叫自夸?”石化雨一本正经的反驳道,“邬剑当初并非没有杀你之心,只是他没能拿下我,‘无法无天’着实令他忌讳,再有门主留下的‘暗棋’。还有‘三三两两’试探你的武功,他自己也没把握能够胜你,考虑再三才会选择和我们合作。但是,他的杀心一直存在,随时都会给我们反戈一击,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下联合‘三三两两’除掉他,以确保我们的周全,再对曾字派徐徐图之。” 方惊梦脸色不太好看,微吁了口气,道:“那就只有如意楼了。” 这是他至始至终都最为担忧的问题。 他不惧任何敌人。 苏小河的武功也让人放心。 只有如意楼。 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也是破板门为数不多的幸存者,方惊梦的亲人。 如意楼就是他的七寸。 第363章 奇怪的影子 方惊梦这时才知道他和石化雨的推断最后错了,无论是他,还是石化雨都以为七寸就是方白。 可是,没想到却不是。 原来是武大叔。 方白的更容易引起很多人的关注,想要得手只怕不会容易。 武大叔却不一样。 所有人都忽略了他。 他无亲无故,没有人会在意他这么一个普通人。除了他出身破板门,现如今是如意楼的老掌柜之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但是,只要拿下了他,方惊梦就一定会来。 别人不会来,方惊梦一定会。 他果然来了。 看到武大叔的身影他就跟来了。 当时,他并没有细想,直到他发觉那是影一和影二,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武大叔就在他们手里。 方惊梦只有跟着影一和影二继续前行。 行到无路。 只有一片漆黑。 方惊梦已经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只知道还在苏州城里,可是漆黑的夜色中,他只能瞧见影一和影二的身影停留在了这里。 他问道:“武大叔呢?” 影一转身,冷冷的笑道:“在我们手里。” “不过你要杀了我们,才能见到他。”影二嘿嘿冷笑道,“或者我们杀了你,再杀了他。” 影一却道:“或许我们已经杀了他。” 影二又接道:“也许没有。” 影一又道:“你杀了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他。” 影二桀桀笑道:“看你能不能选对啊。” 他话说完,并没有动。 影一动了。 只有影子。 黑色的影子。 在漆黑的夜。 夜色如此黑。 影子就几乎目不能视。 方惊梦只感觉道风。 冷冷的风。 风中有杀气。 杀气很凛然。 他扬指。 发剑。 食指。 ——“地空剑”! 剑气破空。 击空了。 可是,他明明一指击在了影子上。 影一安然无恙。 他无声无息的又退到了影二的身边,道:“‘四大皆空剑’名不虚传。” 影二嘿道:“那就让你见识一下影子。” 没错。 就是影子。 一条影子。 明明是影一和影二两个人,但是影二话音落了以后,两条影子已经合二为一,快速的接近方惊梦。 方惊梦想也不想,立即发出一剑。 这一剑又击在了影子上。 果然如同方惊梦所料,影子依旧安然无恙。 可是,那条影子却从中分别,变成了两条影子。 两条影子分不清哪个是影一,哪个又是影二。 两条影子在夹击方惊梦。 他不知道怎么破招。 只有两团影子。 影子无手。 无脚。 不曾使用兵器。 他只有两手齐发。 左手“天空剑”。 右手“地空剑”。 两角散过影子。 影子还是安然无恙。 这次却与先前两次不同,两条影子无视方惊梦的“天空剑”和“地空剑”,贴身他的身体掠过。 方惊梦身上一痛。 痛的有两处。 一处在右肋。 一处在左胸。 他虽然小心万分,还是没想到影一和影二的武功如此诡异,两人借助夜色,完全与夜色融为一体,使方惊梦根本就看不到他们出招,只能辨别他们从哪个方向而来。 不会,他知道自己中了剑。 那就是剑。 影子的剑。 ——“影剑”! 影子即是敌人。 影子以影子作剑。 是为“影剑”。 影子在击中了方惊梦以后并不逗留,直接从他身边掠了过去,立即又分成两条影子。 左边的矮一些,是影一,右边的则是影二。 影一失望的道:“我一直久仰你的‘指剑’大名,但是你令我很失望。” 影二则道:“他已经不错了,至少还没有死。” 影一笑道:“那我就不能小看他了。” 影二道:“小心无大错。” 方惊梦冷道:“你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我,今天若是死在两位的手里,方某无话可说,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我不管你们奉谁的命令来杀我,武大叔只是一个普通人,那并不是江湖人。你们既然成功的把我引到这里,陷入你们的局中,就应该放了武大叔。” 影一嗤笑道:“放?” 影二道:“放还是不放?” 影一道:“先杀了他再说。” 影二冷哼道:“他说我们奉命来杀他。” 影一怒道:“奉他娘的命!谁敢命令我们!” 这两人似乎很喜欢说话,一人一句,说着说着竟然怒了起来。 方惊梦似乎觉察到什么,他淡然笑道:“难道不是吗?我们无冤无仇,你们来杀我,无非就是我的仇人想让你们杀了我,你们就是奉了我仇人的命令来的。” “他娘的!”影一骂道,“我们‘影子’虽然所剩无几,但也不是谁能命令道,哪个敢命令我!” 影二啐道:“谁敢命令我,我就杀了他!” 他忽又对影一道:“你说多了。” 影一哼道:“我们‘影子’本就所剩无几,他既然能认得我们就是‘影子’,会连这还不知道吗?” 影二“嗯”了一下,道:“我们还是先杀了他吧。” 影一冷哼道:“杀了他!” “且慢!”方惊梦忽然问道,“我只想做个明白鬼,不想做个糊涂鬼,今天是你们要杀我,还是有人命令你们杀我?” 影一冷冷的道:“当然是我们要杀你!” 影二也道:“没错!” 方惊梦摇头道:“既然你们要啥我,总要有个理由吧。” 影一道:“我们杀人不需要理由。” 方惊梦哈哈大笑,笑中尽是嘲讽之意。 影一怒问道:“你笑什么?” 方惊梦讥讽道:“你们就是奉了别人的命令来杀我又如何,反正只要杀了我就是了,也没人知道你们是奉谁的命令。” “你放屁!”影二喝道:“我们没有奉谁的命令。” 方惊梦呵呵笑道:“那我想做个明白鬼,你们却不能给我一个杀我的理由,只能是奉了别人的命令。” 影二冰冷的道:“我们杀你,是因为我们想杀你。” 方惊梦怡然自得的问道:“那你们又是如何直到在下的这个人的?” 影一接口道:“有人告诉我们,‘一语成谶’是最厉害的杀手,‘指剑’天下无敌,连你的师兄虞飞卿都死在了你的手里。我们很想见识一下什么是‘指剑’,既然你已经杀了虞飞卿,我们就只好来找你了。” 方惊梦心里一惊。 看来敌人对他的很是了解,不仅知道了他的师兄,也知道他已经杀了虞飞卿。那么,他的师门对于敌人而言再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原本,他并不想因为做了杀手,而使师门蒙羞,看来如今很难维护师门的清誉了。 方惊梦的语气忽然变得无情许多,问道:“你们是非要杀我了?” 第364章 泪 影一立即道:“当然!” “那你们就杀吧。”方惊梦两手一摊,做出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两位武功之高,我可不是对手,你们经管杀我,我绝不还手。这个糊涂鬼我是做定了。” 影一道:“这么拙劣的计谋还想让我们上当。” 影二哼道:“谁说你是糊涂鬼了?” 方惊梦哂道:“你们要杀我,是有人告诉你们我就是‘一语成谶’,‘指剑’天下无敌。可是你们只说有人,却不敢说是哪个人。” “他娘的!”影一怒道,“老子怎么就不敢说了!” 方惊梦不以为然的道:“你倒是说啊。” 影一吼道:“说就说!” 影二拉了一下他,谨慎道:“别上当了,他在诈我们。” 影一立即住口。 方惊梦冷哼道:“原来你你怕我。” 影二气道:“我会怕你?” 方惊梦悠然道:“你自己都承认了。” 影二道:“我怎么承认了?我说我会怕你?” 方惊梦肯定的道:“你说你会怕我!” “你!”影二刚刚冷静下来,这下又脑袋火冒三丈。 影一反而冷静了下来,嘿道:“老子虽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肯定有陷阱。老二,别被他激怒了,咱们差点就上当了。” “明明是我掉进了你们的陷阱才是。”方惊梦大笑道,“你们奉人命令又怎样,只要杀了我,就不会传出去,反正你们不会往外传,我又死了,这就成了一个秘密了。” “秘密他娘的!”影二怒气冲冲的道,“告诉你又何妨!” 影一曳住他,低喝道:“老二,别上当!” “上他娘的当,我说完就杀了他!”影二怒不可遏,根本就不理影一的提醒,他大声道,“曾卢王这老小子告诉我们,你们‘三更门’里的‘一语成谶’‘指剑’无敌,乃是‘三更门’第一杀手。老子就是不服气,你们‘三更门’算什么东西,若不是‘影子’散了,杀手组织里我们‘影子’才是龙头,老子才是天下第一杀手。” 他忽又扯了一下影一,补充道:“我们两个!” 方惊梦冷然道:“果然如此!” 他说了四个字,就停住不说了。 影二问道:“什么果然。” 方惊梦道:“你们或许不是受人指使,奉人命令,但是还不如听从他人的指令来杀我,那倒也罢了。” 影二再问道:“你什么意思?” 方惊梦道:“曾卢王说我‘指剑’天下无敌,你们就要杀我,可是我可没有自认天下无敌。你们这就是受人挑拨,简直愚不可及。” “我要杀了你!”影二怒发冲冠,眼见就要冲上来。 影一按住他,道:“别冲动,他在激我们,好各个击破,我们一起上。” 方惊梦冷笑道:“我要说曾卢王天下无敌,你们是不是也要杀了他?我只要说一个人天下无敌,是第一杀手,你们是不是就要杀了他?那我要想杀什么人,只要说两句话就可以了,谁让有两个武功这么高的蠢人!” 影二也怒了,喝道:“杀了他!” 方惊梦悠然自得的道:“杀了我,就证明你们蠢!真是被别人利用,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不自知,倒是我死的虽然不糊涂了,却是祸从天降,徒呼奈何!” 影一和影二刚动,忽又顿住了。 影二看向影一,问道:“你怎么不动手了?” 影一淡淡的道:“虽然我知道他的目的,可是我们若真杀了他,就真的中了曾卢王那老小子的圈套,被他玩弄的老脸都丢光了。我看他平时恭恭敬敬,还以为他是敬重咱们,没想到却是在利用咱们。” 他叹了一声,问道:“老二,我们杀了几个天下第一了?” 影二认真的想了想,道:“‘铁拳无敌’的赵有伤,‘掌影无双’的郭单,‘江上渔者’吴钩……” “够了。”影一打断了他的话,森然道,“这个老小子在我呢面前说了这几个人不是拳法无敌,就是掌法无敌,水上无敌。我们就这么杀了这几个人,原来是被曾卢王这老小子利用了,他就是明知我们的脾性,才故意在我们面前这么说,既让我们替他杀了人,还让我们心甘情愿的去杀,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暴喝道:“该杀!” 影二道:“我们杀了他!” 两人转身就要走。 “且慢!”方惊梦忽然喝止了他们。 影一回头道:“干什么?” 影二冷道:“我们不杀你了,你很高兴?” 方惊梦抱拳道:“请问我们如意楼的武大叔在哪里,还请两位告诉我。” 影一皱眉道:“告诉你我没用。” 方惊梦一惊。 他的心里突地一凉。 只听影二道:“他死了,扔进河里了,我们做事,一向杀伐果断。” 方惊梦的心都在抖。 影一还笑道:“曾卢王还说只要制住了他,你就会乖乖上当,他可真了解你。” 影二接口道:“最了解你的就是敌人。” 影一又感慨道:“不过我还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我们本来不想杀他,可是他不太听话,自己找死,我们就只好杀了他了。” 方惊梦的眼睛湿润了。 武大叔一直以来都知道他的身份,更清楚他如今面临什么样的境地。因此,武大叔不止一次关心的问他如今的情形,方惊梦只是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可是,武大叔毕竟是在人世间打磨了快要一辈子的人,哪怕方惊梦一个字也不告诉他,只要从苏州城里的局势来看,大战一触即发,他又怎么会感觉道。 从影一的只言片语中,方惊梦不难猜测,武大叔一定是知道对方想要用他来胁迫自己,他才会不惜一死。 他宁愿死,也不想因为自己使方惊梦中了别人的计。 方惊梦还是中了计。 他宁愿为了救武大叔而中计。 哪怕是死。 就算是死。 可是,武大叔死了。 方惊梦心凉了。 他是去了破板门的人,又失去了武大叔,他还有几个亲人? 敌人还会继续对他的亲人不利。 威胁他们。 杀害他们。 一滴泪从方惊梦眼中滴了下来。 第365章 一个字:杀! 他有多久没哭? 从师父因为被虞飞卿下毒,不堪折磨之下,命令他杀了师父,他就再也没有哭过。 那时,他伤心到了极处。 心伤到了极处,就再也不会感觉到疼痛了。 所以,他再也没有哭过。 因为武大叔,他又哭了。 他还记得武大叔那次问他:“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他当时道:“我们几个好好经营这家酒楼,以后武大叔就安享晚年就好了。” 武大叔笑了。 他很开心。 他本就也是流落街头,却因为遇到了方惊梦,再则他比其他破板门的人更有担当,方惊梦所得的钱财都由他掌管,用来接济破板门。 他为方惊梦做了很多事。 他以他的方式再感激方惊梦。 方惊梦再以他的方式来孝顺武大叔。 方惊梦父母早亡,他甚至不知道父母的样子,也不知道父母的名字,是师父把他养育成人,教他武功。 可是,师父不在了。 他将武大叔当作了父亲一般对待。 但是,有人杀了武大叔。 ——影一和影二。 “你干什么!”影一惊怒。 “你找死!”影二暴怒。 方惊梦动了。 他只进不退。 只攻不受。 他要杀。 杀了影一和影二。 他要为武大叔报仇。 或许,他放了影一和影二,反而给曾卢王召开两个脑袋不正常,但武功奇高,且又诡异的两个高手。同时,也能为方惊梦平添对付曾卢王的实力。 他是方惊梦。 他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 他明知在此时、此刻、此地对付影一和影二不是明智之举,可他还是动手了。 为了报仇。 影一和影二反应也极快,他突然间动手,却没有得手。 影一先得了手。 他避开了方惊梦的“指剑”,又在方惊梦后背刺了一剑。 那事影剑。 方惊梦只能看到两个黑色的影子,但在夜色中想要防备影剑却很难。 所以,他就着了影一这一剑。 他没觉得痛。 心痛掩盖了背上的伤痛。 他怒喝。 左右两手皆是“人空剑”。 人即是空。 空即是人。 他是人。 他是方惊梦。 暴怒的方惊梦。 他以“人空剑”搅碎了影子,可是影一碎了以后又重新聚拢在一起。 他的右胸一痛。 影二的一记影剑就刺中了他。 方惊梦这时感觉到了痛,却痴迷于这痛。也只有这痛,才能减弱他心里的痛。 身上的伤口总是会愈合的,伤痛都会过去的,只有心里的痛如影随形。 这种如影随形的疼痛,才是世间最大的痛,最痛苦的折磨。 这折磨大于死。 死,只是瞬间的一痛。 而这种疼痛过讲伴随一生。 这痛激发了“指剑”。 “指剑”很烈。 “指剑”很怒。 “指剑”很痛。 方惊梦越痛,“指剑”亦痛,“指剑”就愈发的势不可挡。 影一喘息道:“他疯了!” 影二一边应付方惊梦的“指剑”,一边骇然道:“他不想活了!” 他们两个再难聚拢在一起,“指剑”快如闪电,剑气纵横,一直在撕裂他们合二为一的影子,若是再聚拢在一起,只怕两个人也要被撕碎了。 是以,他们就只有分开了。 他们一分开,越发的觉得形势不利。 影一和影二明明已经数计影剑刺在了方惊梦身上,方惊梦不闪不避,一一接受了,应该是对方惊梦大为不利才是,可是他们两个人反而觉得很不利。 他们累了。 心神很累。 在夜色之中,本应该是影一和影二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又伤了方惊梦,却觉得束手束脚。 一个疯子才是最可怕的。 方惊梦就是个疯子。 他拼写一死,也要杀了影一和影二。 他的招式间最初还带有浓烈的杀气,最后,招式已经不见了。 只有一个字: 杀! 方惊梦的招式也只有一个字: 杀! 就是杀! 连带这夜色也只有一个字: 杀! 方惊梦的杀意外露,融入到了夜色之中。 他忽然间靠近了影二,当影剑刺穿他身体时,他也一记“人空剑”在对方胸前点了一下。 一团血花在夜色里炸开,只不过被夜色掩盖住了,但是血腥味还在。 “老二!”影一发出撕裂的吼叫,影剑立即扫了过去。 他的手腕一痛。 影剑一闪即没。 方惊梦着了这一记影剑。 影一却失去了手腕。 断腕之痛,痛彻心扉,影一身子都在发抖。 方惊梦这时使出了“七情六欲指”。 共计十三指。 喜指。 怒指。 忧指。 思指。 悲指。 恐指。 惊指。 此为七情指。 见欲指。 听欲指。 香欲指。 味欲指。 触欲指。 意欲指。 此为六欲指。 刹那之间,影一就体会到了喜、怒、忧、思、悲、恐、惊,共七种情,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意欲,共六种欲。 这十三并没有要了他的命。 要他命的是“七情”和“六欲”。 他自己杀了自己。 自己的“七情六欲”杀了他自己。 他的身体似乎炸开了一般,发出诡异的哀嚎,融入夜色之中,再也不动了。 方惊梦浑身虚脱一般,无力的跪倒在地,这十三指令影一死的凄惨。但是,也令方惊梦本人耗尽了心神,再加上身上的伤,使他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 此时此刻,若是有人要杀他,只怕一个不通武功的孩童,只要手里一把匕首就可以做到。 夜色中那个人却退走了。 他一直藏身,避过了影一和影二的耳目,也躲过了方惊梦的察觉,并且亲眼看到影一和影二两人神神道道的,眼见这场局就要功亏一篑,谁知方惊梦得知武大叔死于他们两人之手,竟然拼死也要取他们的命。而且,他还真的得手了。 他盯着方惊梦的背影,只要一招就可以取他的命。 不过,他放弃了。 他或许能杀了方惊梦,但未必不会为濒死前的方惊梦反手一击。 他不愿冒险。 所以,他就悄然退走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当他从那块漆黑之地离开以后,方惊梦慢慢转过身,若有所思。 他见到了一个人。 ——贺之洲。 而他,则是“箭中箭”。 他向贺之洲禀报了一切,包括他明明有机会杀了方惊梦,却选择离开这件事。 贺之洲没有责怪他,反而道:“你做的很对,就算你想杀他,他未必不能杀了你,若是少了你,对我们来说并不只得。留着他,也好去对付曾卢王。还有这个影一和影二,两人早年练功走火入魔以后,脑袋就有点不正常,曾卢王敢任用他们,真是愚不可及。” 项舟问道:“公子不是和曾卢王正在合作,为何……” “你要记住,一切都不能只看表面。”贺之洲笑道,“所有的合作都是一种利用,除了我们自己,不要相信和我们合作的任何人。苏小河的武功虽然我没有试探出来,不过大概也有个估计。方惊梦没有死,就看洛寄予了。” 第366章 求生 “侠派”初立,声势浩大,就在人人都羡慕从前低调的洛寄予时,他的三个徒弟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封修最机警,得知苏州武林发生的事,曾字派想要掀起苏州武林的动荡,“点苍派”和“沧海派”的掌门中毒身亡,洛寄予不得以之下,才在“八桥帮”乔八爷的支持下,联合苏州武林成立了“侠派”,以准备对付曾字派。 他当即找到了三师兄洪庭湖,将这些告诉了他,却没有告诉叶清。 叶清要成亲了。 叶家已经遣人邀请洛寄予,不过的得到洛寄予的回复却是模棱两可的。 叶清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他的婚礼,作为师父的洛寄予不会不参加,或许洛寄予至从因为“山海经”一事引发的问题以后,又有了其他的事。 洪庭湖和封修因为要去苏州为师父助阵,也未必能够参加叶清的婚礼。 叶清很为难。 他不会责怪师父和两位师弟,却因为不能起身赶赴苏州而头痛不已。 这时,洪庭湖和封修已经在路上。 他们两个人快马加鞭,想要尽快抵达苏州。 他们经过一片树林。 林中有鸟惊起。 封修脸色一变,对洪庭湖道:“师兄小心。” 洪庭湖点头道:“我明白!” 他们两个人都感觉到微妙的杀机。 所谓逢林莫入,此时又是傍晚时分,天色就要暗了下来。可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此处歇息却是不能。 洪庭湖道:“我们继续走,如果真的有危险,它一定回来的。” 他打马前行。 封修再后面小心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 各自警惕四周。 树叶的沙沙声不断。 还有鸟儿扑棱翅膀飞起的声音。 不知是他们两个人惊了林中的鸟,还是这林中另有其人。 两人因为在防备着四周,走的很慢,还没有走出这片树林,天色刘已经暗了下来。 封修咬牙道:“三师兄,不能这么走了,我们要快点!” “那我们走!”洪庭湖一扬马鞭,快速奔驰起来。 “三师兄!”封修急忙打马跟了上去,他明白洪庭湖冲在前面的用意,就是想要替他拦住风险。若是真有敌人动手,洪庭湖也是面临攻击的第一人,使身后的封修可以回避这种危机。 当两人冲去了树林,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封修舒了口气,道:“也许是我太谨慎了。” 洪庭湖道:“小心无大错。”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远处几点火光。 洪庭湖向四周扫了一遍,道:“我们走,去前面找个地方落脚。” 他话音刚落,却听到封修紧张的惊呼道:“三师兄!” 洪庭湖快速回头。 封修指着林中的一个方向,惊道:“有人!” 洪庭湖顺着他的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不过,他并不怀疑封修的眼睛,这个四师弟一向机敏的很,若这附近真的有人,不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洪庭湖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封修沉声道:“一张白色的脸谱。” “脸谱?”洪庭湖皱眉道,“白色的脸谱,绑架小师妹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戴着这样的面具。” “没错。”封修将手搭在剑柄上,眼睛瞥着四周,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洪庭湖干脆抽出了剑,道:“师弟小心,这人可不好对付。” 封修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道:“三师兄,咱们是继续赶路,还是怎么办?” 洪庭湖慎重的道:“如果真的是他,咱们恐怕没办法继续赶路,倒不如和他拼上一拼。” 封修嘿笑道:“三师兄和我想到一起了,咱们师父的徒弟,可没一个胆小鬼,今天就让他瞧瞧咱们师兄弟两个的‘洛神剑法’练到了什么火候。” 洪庭湖大声道:“阁下既然来了,为什么还不现身?只能做一个鬼鬼祟祟的鼠辈吗?” “两个小子想要早点死,那我就成全你们!”这个声音飘忽不定,又沙哑难听,耳朵指觉得生疼。 封修脸色一变,控制住躁动不安的坐骑,对洪庭湖道:“三师兄,他用了内力,小心!” “不愧是洛寄予的徒弟,有两下子。”白脸人从树林中有了出来,“那再试试这个。” 他又念了六个字:“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大明咒’!”封修脸色变得冷峻。 洪庭湖也小心以待。 白脸人不停地重复这六个字,虽然每次念的念的都是六个字,但是语调高低不尽相同,每个字都仿佛念到了人的心里。 马匹在躁动,似乎想要将背上的洪庭湖和封修甩下来,洪庭湖和封修眼见马匹也受到影响,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两匹马当即嘶鸣着远去了。 洪庭湖头脑昏沉。 封修有点恶心。 两人已经浑身被汗水淋透。 白脸人忽然停下来,摇头道:“看来我是高估了你们,洛寄予的徒弟真是令人失望。不过在死之前也让你们知道我的身份。” 洪庭湖呼吸沉重,一手拖住几乎虚脱的封修。他的功力较封修深厚,封修为人虽然机敏,平时却有些疏于练功,最先抵挡不住“六字大明咒”。 只听白脸人道:“我的师父是‘鬼和尚’,说来洛寄予也要叫我一声师兄,你们若是叫我一声师伯,我就让你们一命。” 封修呸道:“要杀要剐,来就来,老子才不认你这个师伯。” 洪庭湖却正色道:“此话当真?” 他要求生。 封修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不可思议的盯着他,嘴上说不出话来。 白脸人阴沉的笑道:“我当洛寄予的徒弟如何,原来也是贪生怕死之徒啊。” 洪庭湖道:“谁不想活着,能活着为什么一定要死呢?” 封修甩开他的手,怒道:“三师……洪庭湖,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洪庭湖欺身上前,抓住它的衣襟,一字一顿的道:“想、死、别、拉、着、我。” 他的语气很沉重,眼睛瞪的滚圆,恶狠狠的道:“你听明白了吗?” 封修咬的牙齿几乎崩裂了。 洪庭湖送来他,慢悠悠的向白脸人走去,边走边道:“你让叫什么,我就叫什么。不过,只怕你不会认账。” 白脸人嘿道:“小子,你倒是小看了我。这样,你如果能说洛寄予是个不肖子孙,我就绝对放了你。” “好!”洪庭湖喝道。 第367章 逃! 洪庭湖话音一落,人就冲了出去。 同时,闪起的还有剑光。 他在求生。 用他的死,求封修的生。 一个“好”字就是他动手的契机,也是让封修离去的口号。 他没有机会回头。 白脸人的武功太高,“六字大明咒”根本就不是他能够破解的。因此,洪庭湖只有拼着一条命,阻碍他一时半刻,只要封修快速掠来,藏身在夜色之中,白脸人未必就能发现他。 洪庭湖已经缠住了白脸人。 白脸人伸出手。 一只手。 这只手穿过了剑光,按在了洪庭湖的肩膀上。 这一掌并不致命。 致命的不是掌。 是毒。 手上的毒。 白脸人手上的毒透过洪庭湖的衣服,侵入了他的体内,毒性发作很快,洪庭湖先是觉得肩膀有点痒,随后剑招就乱了,气势就散了,半边身子已经不能动了。 最后,他整个人也不能动了。 如果此时时有月光,他的脸色一定是黑色的。 那是毒。 好强的毒。 毒从白脸人手上来。 在苏州之时,苏小河就是一时不察,与白脸人对了一掌,中了毒,在白脸人的“六字大明咒”下险些丧命。现如今白脸人手上的毒功越发的精湛,毒性也更加的猛烈,沾之即伤,触之即死。 洪庭湖死了。 封修呢? 逃了。 他逃的毫不犹豫,但也心口绞痛。 洪庭湖和他两个人,无非就是选择一起死,还是以一个人的命,来换另一个人的命。 封修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自己。 如果他平时不是疏于练功,他的武功若是比洪庭湖高,就不必用洪庭湖的命,来换他的命。 洪庭湖动手困住白脸人的时间方能多些,另一个人逃生的几率也就大些。若是换作武功不如洪庭湖的封修,只怕洪庭湖都不会有逃走的机会。 封修逃的那么痛。 那么伤。 心伤。 心伤给他力量,疼痛使他头脑保持清醒,并没有像洪庭湖所担心的会意气用事,不肯去逃了。 因为,封修不能让洪庭湖白死。 所以,他在洪庭湖“好”字出口的一刹那间就逃了。 他逃的比洪庭湖动手还快。 白脸人来不及阻拦他。 哪怕白脸人一击就使洪庭湖中了毒,立即毒发身亡,他还是以自己的死,为封修赢得了更多的时间,还是使封修抓住了最好的时机,一纵数十丈,再纵就是百丈。 这也是为什么洪庭湖一定会选择让封修逃出去。 封修的武功弱些,轻功在几个师兄弟中却是最出众的,他尤其超长纵身飞掠,能够在瞬息之间做到现在这般。 一纵十丈。 逃出敌人的杀伤范围。 再纵百丈。 就彻底逃出生天。 他一定要他逃出生天。 只有如此。 唯有如此。 这样才对得起洪庭湖,对得起他的死,将白脸人的消息传给他们师父。既然白脸人向他们动手,必然是打算再次返回苏州,去对付洛寄予。 洛寄予如今有很多敌人。 因为“山海经”,或者说是“破体剑气”更精确些,所带来的敌人。 比如白脸人。 至于山岁老人,在白脸人的暗算下已经死了。 还有一个是曾字派。 这可是“三更门”的曾字派,一个杀手组织,以曾字派的力量,即便是有“侠派”在,还有方惊梦和洛寄予联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封修最担心的却是另外的敌人。 这个可怕的敌人就在“侠派”之中。 以封修来看,通过分析曾经苏州武林的所作所为,再联想到今日苏州各派铁板一块的原因,不难断定这只是各派眼前一时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若是曾字派不在了,各派还会一如既往的以洛寄予为尊吗? 或许,有很多人将洛寄予推上“侠派”掌门的宝座,只不过是利用他来对付曾字派。 一旦此时了解,谁能保证“侠派”中不会有人给予洛寄予猝不及防的致命一击呢? 关于这些担忧,封修和叶清以及洪庭湖都商讨过,三人叶联名写信告诉了大师兄隋远,再由隋远转达给他们的师父。 洛寄予当时只说了一句话:“侠者终需殉道。” 殉道? 那是要死人的。 死的是谁? ——侠者? 谁是侠者? ——洛寄予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侠者,明明知道一些人的心思,还是没有一点推辞,心甘情愿的成了“侠派”掌门,想要为苏州武林免去这一场浩劫。 隋远曾经多次劝过洛寄予。 可是,洛寄予只说了三个字:“你不懂。” “侠者终需殉道”这五个字隋远是懂的。 他还懂得一件事。 ——洛寄予所说的“你不懂”这三个字,里面恐怕另有隐情,只是他不愿意告诉几个徒弟。 封修看到了大师兄隋远的信,心里的担忧越发的重了。 他今晚就在逃。 逃了一夜。 白脸人在追。 封修看不到他。 他没有回头。 即便是他回头,夜色之中也很难看到白脸人的影子。 但是,封修有一种一种知觉,白脸人就在他身后,只要他慢上一份,就会被他追上,死在今晚的夜幕里。 封修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 逃! 拼命的逃! 他一整夜没有停留,更没有休息,就靠着他的一双腿,终于在天亮之时抵达了苏州,来到了洛府门前。 他双腿一软,就跪倒在洛府门前。 何九刚好打开了门。 他一直在做好管家的指责,真正的将自己当作了一个洛府的管家,十几年如一日,天亮之时就会开门,将洛府门前的灯笼熄灭了。 他还没有去熄灭灯笼,就看到地上失去气力,几乎就要推昏迷过去的封修。 封修喃喃的道:“师父……师父……” 何九眼力何等惊人,他扫了封修一眼,就看出封修并没有受伤,只是累到了极致。 他急忙将封修带到府里。 洛寄予刚一出现,封修就想从床上挣扎起来。 “你别动。”洛寄予按住了他,不安的问道,“怎么回事?为师不是说过不准你们来。” 封修眼眶一红,哽咽道:“我和三师兄想来帮师父,可是……我们遇上了一个人,就是劫持小师妹那个戴白色面具的人,他还说他是‘鬼和尚’的徒弟,三师兄为了让我逃走……已经……” 洛寄予脸色忽的一白。 第368章 目的 白脸人就是“鬼和尚”的徒弟。 那是,白脸人还是一个小和尚。 他的师父就是“鬼和尚”。 不过,这只是在寺院里的师徒关系,却与武功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鬼和尚”这时法号禅印。 禅印虽然是个和尚,却是一个酒肉和尚,与一般邋遢形象的酒肉和尚不同,他的外表看起来文质彬彬,像极了一个得到高僧,很难与“酒肉和尚”四个字联系到一起。 那家寺院很小。 禅印是懒在那里了,久而久之,方丈也就默许了他的存在。并且,这家寺院香火不好,禅印去了以后,总能想尽办法化缘回来,给寺院平添一些香油钱。 起初,方丈还以为他是打家劫舍来的,当面询问过此事。 禅印正色无比的道:“弟子发过誓,绝不会用师门的武功,若不用武功,弟子也就比一般人抗揍,怎么去打家劫舍?” 方丈问道:“那你是如何化缘的?” 禅印嘿笑道:“伶牙俐齿,死缠烂打。” 方丈叹道:“阿弥陀佛,你这实在是……” 禅印郑重的道:“方丈大师,弟子缠的都是为富不仁之人,我化缘回来,寺院也能去救助困苦之人,有何之过?这也是替那些为富不仁人消除罪孽,方丈大师又何必拘泥于俗理呢?” 方丈失笑道:“你可真是伶牙俐齿。不过,你来这里又是为何呢?” 禅印双手合十,道:“弟子好武,但是本门武功不得使用,就想从佛法中参与一种武功。” “阿弥陀佛。”方丈宣了一声佛号,“老衲本不该留你,奈何寺院里人也需要养过,老衲迂腐,不通俗世,有你寺院才能维持下去。不然大家就要遁入红尘俗世,当乞丐去了。” 禅印喜道:“方丈大师这是同意弟子留下了?” 方丈道:“老衲有一个要求。” 禅印道:“方丈大师请说。” 方丈正色道:“老衲不管你从前是否杀虐,做过什么错事,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从此以后希望你切勿杀生,勿要污了寺院的清明。” 禅印凝重的回道:“弟子一定谨记,绝不敢忘。” 方丈不再问。 禅印也不解释。 他一是为了处理俗世,躲在寺院里享个清净,二是的确想从佛法中研究一套武功出来。他在鲁秋道的三个弟子当中,是最为嗜武之人,从前的武功不能施展,就只有另辟蹊径的独创武功了。 是以,他就留了下来。 他要从佛法中研究一套武功,就由此给自己取了一个法号:禅印。 ——由禅机中印证武功。 他用了十年的光阴,真的由“六字大明咒”中领悟出来一套武功,足以对敌只用,又绝不会杀人,只是两人制住而已。 晚年之时,他看到身边的小和尚圆明聪明伶俐,就收了他为徒,但是一直没有教他武功。后来,他见圆明心性善良,才将“六字大明咒”传给了他。 这时,圆明的心性尚且未变。 他好武。 与禅印一般无二。 他将“六字大明咒”练就的几乎接近了禅印。不过,他大多数就在寺院里,从未与人动过手。而晚年的禅印戒酒戒肉,不再是当初那个酒肉和尚,他除了不会背诵佛经,和其他真正的和尚没有任何区别。 为此,禅印还道:“佛在心中,不在口中,若是背诵佛经就是和尚,这样的和尚不做也罢。” 圆明深以为然。 所以,他就不再背诵经文,专心练武。 可是,他却没能领悟禅印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禅印去世之前,神智已经不清,说了很多东西。起初圆明只是安安静静的听,到最后越听越心惊。每当禅印有点胡言乱语时,圆明就不许其他人在场。 “破体剑气”的秘密就这样为圆明所知。 恰恰再此时,圆明练功出了心魔。 禅印神志混沌,没有一点觉察。他当年没舍得毁掉“不死经”,将它藏了起来。并且,他被圆明套出来藏经地点。 禅印去世后,圆明也失踪了。 他得到了“不死经”,还想得到“山海经”和“洛神赋”,练就“破体剑气”。至于“洛神赋”,他以为就在洛寄予手中,只是司徒空空远走西域,恐怕很难找。 可是,偏偏就这么巧。 圆明最初离开寺院,只是想行走江湖,印证自己的武功。他当时身无分文,本来想吃霸王餐,却遇到了山岁老人。 山岁老人初来中原,遇人就打听“洛神剑法”所在,见到了圆明也是如此。 圆明当即留了心,又故作恍然大悟的神情,表明了自己就是“鬼和尚”的徒弟。 因此,两人各怀鬼胎的开始联手。 不过,山岁老人的动机和他又有不同。 山岁老人是找到洛寄予以后,想要完成师命,将“山海经”交给他。但是,若是洛寄予对“破体剑气”生出了贪念,他就要毁了“山海经”,也要毁了“洛神赋”。 当时的山岁老人练功走火入魔,有时候行事颠三倒四,他清醒时对‘山海经’毫无贪念,但入魔时贪念便起。他一直在克制自己,反反复复。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却又为圆明所杀。 圆明从山岁老人手里得到“山海经”,参悟以后已有大成,目前迫切想要得到“洛神赋”,练就“破体剑气”。至于洛寄予说洛隐毁了“洛神赋”,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洛寄予的话。 而且,他隐约觉得,即使没有了洛神赋”,但只要得到了“洛神剑法”的功法,反其道而行之,未必就不能够练就“破体剑气”。 这时,圆明还不太确定这个推论,他并不知道之间阴差阳错的和山岁老人临死前曾对苏小河死说的话保持了一致。 当时山岁老人就曾道:“‘山字诀’、‘不死印’、‘洛神剑法’皆从三书参悟而来,若是真正的高手,便能够从这三种功法反其道而行之,最终练成‘破体剑气’。” 圆明正是想从洛寄予手中得到“洛神剑法”的功法,又担心洛寄予也同样有这种猜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功法交给他。 是以,他就要杀洛寄予的徒弟。 只要他的徒弟死了,他就一定会动怒。不论他伪装也好,的确如此和江湖中的传言一样也罢,他都不会在谦逊避让,只会和圆明一决生死。 圆明的目的就达成了。 第369章 比试 圆明只身来到了洛府。 这时,封修刚被何九架了进去,正对洛寄予说明发生了什么事。 圆明站在门前念了六个字:“唵、嘛、呢、叭、咪、吽。” 洛寄予听到了。 何九脸色也是一变。 洛寄予神色不变,对封修道:“你好好养伤,为师还有事要处理。” 他当即出去,推开了洛府的大门。 圆明就站在他的面前,还戴着白色的面具。 洛寄予脸色不见怒色,神色如常的道:“你来了。” 圆明颇感意外,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洛寄予道:“你绑架了我女儿,又杀了大师伯的徒弟,刚杀了我三徒弟,我怎么能不认得你。” 圆明哼道:“故弄玄虚。” 洛寄予道:“你想做什么?” 圆明笑道:“你不生气吗?” 洛寄予道:“生死又如何?不生气又如何?” 圆明又笑道:“你不想杀我吗?” 洛寄予又道:“杀你如何?不杀你又如何?” “你一定很生气,很想杀了我。”圆明呵呵一笑,道,“我给你这个机会。” 洛寄予淡然问道:“这就是你的目的?” “我很想试试你的武功。”圆明目光战意凛然,“我不知道大师伯和三师伯的武功比起师父如何,但是我可以试试我的武功比你如何。” 他见洛寄予神色不变,眼中流出一气困惑,问道:“你不惊讶?” 洛寄予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惊讶?” 圆明道:“原来迷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洛寄予道:“大师伯都收了徒弟,二师伯或许也是。只是他老人家肯定没想到你会是这样意中人。” “这样一种人?”圆明失笑,哂道,“我是这样的意中人,二师伯的徒弟又是什么的一种人?你我他,我们都一样。” 洛寄予郑重的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就算有私心,也不会滥杀无辜。” “无辜?”圆明冷哼道,“这世上的江湖人,就没有一个无辜之人,世间更没有无辜之人。我杀了你徒弟,因为你是他的师父,如果你不是他的师父,或者你把‘洛神剑法’毫无保留的传给他,或许他就不会死。” 话毕,圆明心里一惊。 他竟然泄露了真正目的。 洛寄予却似乎没有听出他这话的深意,终于流出了一种怒意。 哀中带怒。 怒中有伤。 他冷然道:“你杀了他,就是为了比我和你动手?” 圆明抚掌道:“果然是‘洛神剑法’的传人,我就是想见识一番你的剑法如何。” 洛寄予道:“你怕不是为了‘破体剑气’。” 圆明心里一突,放出大笑声,道:“你说的没错,只要我赢了,你就把‘洛神赋’交给我,我就再也不会伤害你的任何一个徒弟。若是我输了,我就从此隐居江湖,绝不会再打‘破体剑气’。” 最后,他又郑重的道:“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洛寄予没在说“洛神赋”已经被毁的话。 他以为就是说了,圆明也一定不会相信。 其实,圆明只是想通过观察他的剑法,推算出“洛神剑法”的功法,然后反其道而行之,试图练就“破体剑气”。 洛寄予当然觉得圆明的目的不会只是为了和他一较高下,定然还有别的目的。可是,圆明已经杀了他的三徒弟,他必须要动手了。所谓的同门之谊,对于他和圆明而言根本就形同虚设。 “好,我答应你。”洛寄予点了头,又道,“就在明日!” 圆明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迫切,正和自己的心意,当即道:“好,明日卯时,咱们苏州城外见。” 他立即就走了。 他一点也不担心洛寄予言而无信。 洛寄予不是这样的人。 圆明走了。 洛寄予也去了一个地方。 这时,天色已黑。 方白在去如意楼的路上被石化雨所救,方惊梦刚杀了影一和影二,并且在河里打捞出了武大叔的遗体,将带回了如意楼。 如意楼哀声一片。 就在这种情形下,洛寄予到了如意楼。 他见到了死去的武大叔,又得知了方白差点遇险,还看到方惊梦一身是伤,才明白一切绝不是偶然。 方惊梦见他到来,边和洛寄予,还有石化雨去过楼上。 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洛寄予才道:“我想摆脱你一件事。” 方惊梦很意外,问道:“什么事?” “算是我们师门的事。”洛寄予愁容道,“我三师伯的收了徒弟,他要和我比武。” 当即,他又将“破体剑气”一事说给了方惊梦和石化雨听。 待他说要以后,石化雨怀疑的道:“只怕你这个二师伯的徒弟来意不善,他和你无冤无仇,恐怕也是为了‘破体剑气’而来,却偏偏要和比武,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洛寄予道:“所以,我才请两位照料我府上的人。” 方惊梦惊问道:“洛大侠这是何意?” 洛寄予苦笑道:“他杀了我徒弟,作为师父,这个仇我要报。但是,我这位师弟给我的感觉大有不同,我恐怕未必是他的对手。” 石化雨厉然道:“以石某来看,管他什么武功,我们只需设个局,我就不信杀了他有那么难。” 方惊梦叹道:“洛大侠定然不想如此。” 洛寄予对石化雨报之一笑,道:“多谢你们好意,可是这毕竟也是我们师门之内的事,无关明天比试结果如何,我都要和他光明正大的一决生死。我要杀了他,虽然也是师门间的自相残杀,丢了师祖的脸面,但是为徒弟报仇,师祖一定也会原谅我。” 石化雨却道:“可是,‘侠派’怎么办?” 方惊梦道:“如果洛大侠出现一点差池,只怕‘侠派’要出事了。” 洛寄予冷然道:“这或许就是他的目的。” 石化雨眼神一冷,道:“难道说他和曾字派的人有关吗?” 方惊梦沉声道:“我看并非没有可能。” 他又看着洛寄予,担忧的道:“若真的和曾字派有关,明天的比试洛大侠可就不能这么草率了。” 洛寄予沉吟不语。 他也有这样的考虑,但只要想到洪庭湖的死,他就非要和圆明一决生死不可。 石化雨突然道:“比!一定要比!” 第370章 邀月楼 乔八爷至从“侠派”成立之初忙碌了一些,随后就清闲了许多,将“八桥帮”里的事物都交给了自己的弟子去处理。 晚间,他舅收到了“点苍派”和“沧海派”联合发出的请帖,邀请他去邀月楼喝酒。 至从“点苍派”的邓苍生和“沧海派”的于沧海死后,巴符就成了“点苍派”的掌门,二“沧海派”的另一个弟子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尚思文就成了“沧海派”的掌门。 这两个人原本并没有什么交集,当初邓苍生和于沧海在洛寄予收方白为义子的筵席上同坐一席,邓苍生先中毒身亡,“点苍派”和“沧海派”差点大打出手。后来,于沧海也毒发身亡,找出了下毒之人正是“毒一无二”,邓苍生的侄子邓不为亦参与其中。一切查明以后,“点苍派”和“沧海派”反而走的近了。 从前苏州武林都说“两派一帮”,“两派”中的“点苍派”和“沧海派”却互为对头,作为“一帮”的“八桥帮”则不屑于和他们“两派”为伍。但是,当巴符和尚思文成了“两派”的掌门,“两派”之间忽然之间亲近了许多。 是以,当乔八爷收到他们两人联名的请帖,并不会感到意外。若是从前,他收到“两派”的请帖,甚至都不会看一眼,更不要说应邀而去。但如今却不同,“两派”的掌门已经换了,“侠派”又成立了,“两派一帮”同属“侠派”,再收到这样的请帖,乔八桥就算心里不太情愿,为了“侠派”之间铁板一块,也必须前去。 因此,他就去了。 而且,还是独自一人。 乔八爷一向喜欢独来独往。 从前如此。 今日也是如此。 他登上了邀月楼。 今晚楼里很静。 巴符和尚思文等候已久,两人看到乔八爷,急忙就迎了上去。 巴符抱拳道:“八爷进来可好。” 乔八爷朗声道:“很好很好。” 尚思文表现不如巴符和乔八爷那般亲近,客客气气的道:“晚辈见过八爷。” 乔八爷摆手道:“不敢当,尚掌门如今也是一派掌门,‘见过’儿字我乔八听到耳中,恐怕坐立难安啊。” 尚思文歉然道:“晚辈口误,八爷勿怪。” “不怪不怪。”乔八爷大马金刀的入座,一点也不客气,嘴上更不客气,开始数落尚思文,“我乔八话多,但是个这话不吐不快,尚掌门对看不怕是有什么意见?” 尚思文本来已经坐下,听到这话当即站了起来。 乔八爷看到他这种动作,眼神别有深意的盯着他。 “尚兄稍安勿躁。”巴符对乔八爷的脾性很是了解,一点也不慌张。 尚思文犹豫一下,这才坐下,对他苦笑道:“你当然不急。” “还是巴掌门了解我。”乔八爷哈哈一笑,又对尚思文道,“我之所以说你对我有意见,就是你对我太客气了。苏州武林都叫咱们‘两派一帮’,从前的旧事就不再提,和你们两个掌门也没有一点关系。如今咱们都是‘侠派’中人,我乔八也就你们老了些,但是你这只都是一派之主,尚掌门可不要自降身份。” 尚思文感激道:“晚辈受教!” 乔八爷瞪了下眼,摇头道:“若要是巴掌门,挺多以晚辈自居,不过两个‘省得’二字。” 巴符拍了一下尚思文,道:“我要就告诉你,八爷为人最是爽快,如今不比从前,我们同属‘侠派’,你要是这么客气,八爷可要以长辈的身份要你好看。” 乔八爷佯怒道:“好啊,你还在背后编排我。” 巴符只是笑了笑。 尚思文也笑道:“省得,省得!” “这就对了!”乔八爷一瞧桌子上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立即扬声道,“伙计上酒!” 只有酒。 还有人。 三坛酒。 三个人。 尚思文抱着酒坛,苦笑道:“又让巴兄说中了。” 乔八爷拍开封泥,嘿道:“你们不是要是要请我喝酒,我乔八喝酒不喜欢斯斯文文的,就喜欢论坛喝。” 尚思文眼神有点发呆,咽口唾沫,道:“我怕是——” 乔八爷抱起酒坛,坏笑道:“我先干为敬!” 当即,他就喝起了酒,一口气喝了一半。 尚思文已经愣住了。 巴符却在一边偷笑。 尚思文脸色有点发白,求救的看着他。 巴符装作没有看到,抱起酒坛对乔八爷道:“今日能和八爷一起喝酒,晚辈甚是荣幸,八爷既然喝了,我也不能落后。” 他也喝了一半。 尚思文的脸色都苦了。 他咬咬牙,抱起酒坛,也喝了。 他喝的壮烈。 就像上了刑场。 不过,他还是喝了一半。 他脸红了。 头也晕了。 人也快醉了。 乔八爷一拍桌子,竖起了大拇指,道:“好酒量!” 尚思文抱着酒坛求饶道:“八爷,晚辈实在不胜酒力,实在喝不了了。” 乔八爷笑道:“和我乔八喝酒,不要说你,苏州武林同道就没有不怕,你难道不知道?” 尚思文道:“晚辈还真不知道。” 巴符解释道:“尚兄绝没有不敬之意。” 乔八爷满不在乎的一摆手,好奇的问道:“这就让我乔八好奇了,整个苏州武林同道就没有不知道我乔八,知道我乔八,就没有不知道我的酒量的。” 尚思文苦笑道:“说来惭愧,晚辈这个掌门,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乔八爷更好奇,问道:“怎么回事?” 尚思文道:“我原本是‘沧海派’里不入流的弟子,也是被师父最后一个收为徒弟的,论字辈我最小。当初我师父和‘小池巷’合作,我就表示反对,所以师父也不喜欢我,‘沧海派’里人人都不待见我。” 乔八“咦”了一声,道:“那你怎么成为了掌门?” 尚思文道:“还不是因为‘沧海派’里人人都想当掌门,可是,又都明白害死掌门的人究竟是什么,他们都怕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毒一无二’下了毒,就把我推上了掌门的位置。其实,‘沧海派’里拉帮结派,就没几个人拿做掌门来看。” 乔八啧啧的道:“那你这个掌门太惨了。” 巴符看到乔八爷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知道不能在拐弯抹角,只好直言道:“今晚请八爷来,就是想请八爷帮个忙。” 第371章 醒酒 乔八爷笑眯眯的看着眼前两位掌门不说话。 他是“八桥帮”的帮主。 他是苏州武林中的乔八。 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乔八爷知道“沧海派”的事,也清楚尚思文是怎么坐上掌门之位的。但是,他知道这是一回事,怎么做是另外一回事。 他是“八桥帮”的帮主,虽然大家同为“侠派”中人,各派却依旧存在,别人派中的家务事,他自然不方便插手。 其实,他一直在想巴符和尚思文这两个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所以才故意直接喝酒,为难他们。 巴符似乎早有预料,很痛快的就喝了。 尚思文的酒量差些,或许巴符早就告诉了他可能发生的事,所以他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喝了。 这时,他们两个人终于忍不住说出了来意。 再不说,恐怕还要喝。 与其喝醉了再说,不如装醉说。 尚思文说的支支吾吾,婉转非常。 巴符简单明了。 乔八爷却听而不闻,笑道:“喝酒喝酒!” 他又要喝酒。 巴符只得喝酒。 尚思文咬牙接着喝。 直到桌上摆满了空着的酒坛,巴符已经爬在桌子上,尚思文却钻到了桌子底下,两个人一点掌门的形象也无。 乔八爷却酒性正高昂。 但是,他却不喝酒了。 他给巴符和尚思文两人用内力醒了酒,然后看着他们两个在那里发笑。 巴符最先清醒,见乔八爷这神情,当即道:“八爷,这是我的点子,不关尚兄的事。” 乔八爷含笑看着他,并不说话。 巴符叹道:“其实,‘点苍派’和‘沧海派’本来是死对头,我和尚兄走的这么近,‘点苍派’并不是没人反对,只不过我如今成了掌门,他们也说了无用,也就只梦憋在心里。” 乔八爷问道:“那你为什么帮他?” “我在帮我自己。”巴符一脸苦涩,“我师父死了以后,‘点苍派’几乎成为了江湖里的笑柄,一派掌门被人害死,我们竟然没有为掌门报仇。不是我不想为师父报仇,只是曾字派的实力并不是我们能抗衡的。” 乔八爷道:“所以才有了‘侠派’。” 巴符点点头,道:“曾字派想要搅混我们苏州武林,这个仇我要报。可是,苏州武林毕竟沉寂了这么多年,当时大家人人自危,自然想要和曾字派拼个你死我活。可是八爷您在现在,‘侠派’才成立了多久,声势浩大,有的人反而有了退缩的想法。” 乔八爷冷道:“都是一些鼠辈,只想借助‘侠派’的声势作威作福,真以为自己算个人物。” 巴符道:“可是晚辈明白,我们和曾字派这一站是避免不了了,即使我们不去动曾字派,曾字派会放过苏州武林这个好捏的软柿子吗?” 乔八爷笑道:“我‘八桥帮’可不是一个软柿子。” “八爷的‘八桥帮’当然不是。”巴符忧虑道,“可是,其他小帮小派呢?” 乔八爷道:“你看的倒是长远。” 巴符长吁了口气,道:“我现在也能体会当初我师父的感受,作为一派掌门,想要保护派内安危实在责任重大。说句不敬我师父的话,我却不想像他老人家那样选择苟活。既然我做了这‘点苍派’的掌门,我就一定要搏一回。况且,想要江湖里和不再嘲笑我们‘点苍派’,就要为我师父报仇,让曾字派从江湖上消失,才能为我‘点苍派’正名。” 乔八爷点头道:“所以你就抛弃前嫌,想要和‘沧海派’联手。” “是,也不是。”巴符却道,“‘沧海派’的于掌门也为‘毒一无二’所还,‘沧海派’也要报仇。” 乔八爷摇头道:“尚掌门为什么会成为掌门,你应该非常清楚。这说明‘沧海派’并不想报仇,只想好好活着。” 巴符道:“那是因为没人把尚当做掌门看待,只要他真正掌握了掌门该有的全力,他说要报仇,‘沧海派’就会报仇。” 乔八爷意味深长的问道:“你知道他想报仇吗?” 巴符肯定的道:“想。” 乔八爷笑了笑,又问道:“你又不是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巴符道:“他只要成了真正的掌门,就必须为于掌门报仇。不然,掌门这个位置就算有人帮他,他能坐稳一时,却不能坐稳一世。并且,他只能坐稳掌门的位置。一旦别人想要把他拉下来,恐怕连命也不会给他留。” 乔八爷笑道:“所以,你想报仇,可是又势单力薄,其他的门派你又信不过,就选择了他,对吗?” “没错!”巴符毫不避讳的承认道,“而且,我相信八爷也不会放过曾字派。” 乔八爷玩味的问道:“我乔八又没人死在曾字派的手里,为什么不会放过曾字派?” 巴符道:“因为您是乔八爷。” 乔八爷摇头笑道:“你太高抬了我乔八了。” 巴符笑道:“我想相信八爷。” 乔八爷失笑道:“你这是把我好好供起来,想不做都不行。” 巴符又道:“苏州武林只有八爷和洛大侠威望最高,只要有你们出面,尚兄的掌门之位就会稳如泰山。” 乔八爷道:“可是你们却没有邀请洛大侠来。” 巴符拱了拱手,道:“晚辈耍了点小心思,八爷在这里我都喝的一塌糊涂了,洛大侠也在,那我今晚就算喝死也没用。” 乔八爷点头道:“想让我告诉洛大侠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曾字派才是我们共同的人,若是我们‘两派一帮’都做不到团结一心,想要对付外敌,只能是痴心妄想。” 巴符欣喜的道:“多谢八爷。” 乔八爷神色一正,又道:“你也别着急信我,洛大侠一定会帮尚掌门。可是,究竟结果如何,我们两个人却没有办法直接插手。要不然,其他门派还以为我和洛大侠想要吞并苏州武林,到时候可就是麻烦了。” 巴符正色道:“八爷和洛大侠当然不是这种人。” 乔八爷嘿道:“就怕有心人要散布谣言,后果可就难说了。” 巴符点头道:“晚辈省得,一切就看尚兄接下来如何应付。” 乔八爷立即起身,道:“也罢,今晚我就去洛府走一趟。” 他弯腰下去,瞥了一眼桌子底下的尚思文,笑道:“尚掌门还没醒酒吗?” “醒了醒了。”尚思文从地上一股脑的爬起来,对乔八爷连连作揖。 乔八爷哈哈一笑,就这么下楼去了。 第372章 杀敌之心 乔八爷到了洛府,却被何九告知洛寄予不在,而是去了去如意楼。 他就又去如意楼。 他还没到如意楼。 他就在路上看见了洛寄予。 洛寄予本来也是要去深夜拜访乔八爷,明天的一战结果如何,他也完全难以预料,“侠派”却还需要有人照顾,唯有乔八爷才是最好的人选。 乔八爷一见到他的脸色,就问道:“你有心事?” 洛寄予苦笑道:“有。” 当即,他就把明日卯时和圆明的约战告诉了乔八爷。 乔八爷心里一叹。 他知道这是计。 洛寄予也知道了。 可是,洪庭湖死了。 圆明杀了他。 洛寄予必须应战。 他作为洪庭湖的师父,必须为徒弟,而且还不能徐徐图之,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江湖上就会有关于洛寄予的谣言传起来。而且,洛寄予还是“侠派”的掌门,这谣言对于如此的“侠派”而言,可能很是不利。 尤其是在“七月半”将近,曾字派或许已经对方惊梦动手。 或者,如今的一切就是曾字派的布局。 曾字派既对方惊梦动了手了,也对洛寄予下了手,相当于开始攻击“侠派”。 只在这一战。 明日洛寄予和圆明的一战。 乔八爷只道了一个字:“好。” 他说的并不大声,也没有做其他的任何保证。可是,只要是乔八爷口中说出来的一个“好”字,就是最令人放心的承诺。 他又道明了他的来意。 ——尚思文的掌门之位。 洛寄予道:“如果我明日回来——” “你不能回来吗?”乔八爷打断他的话,笑吟吟的看着他。 洛寄予哈哈一笑,道:“我当然能回来。” 乔八爷重重拍了他一掌,大声道:“曾字派又如何,那什么……算是你师弟又如何,只要有我和你在,谁也别想在苏州武林兴风作浪。” 洛寄予忽然沉声道:“八爷对‘点苍派’和‘沧海派’怎么看?” 乔八爷笑道:“你应该问我对巴符和尚思文怎么看。” 洛寄予点点头,笑道:“还是瞒不过八爷。” 乔八爷正色道:“巴符当初对邓苍生的死是什么反应,你我都看在眼里,他的确有报仇之心,可惜‘点苍派’与曾字派而言,简直不值一提,如今能够有‘侠派’助他报仇,又有苏州‘三更门’在,他定然是乐意之至。” “不过……”乔八爷顿了一下,嘿笑道,“这个尚思文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想必在‘沧海派’内也是不露头角。为什么‘点苍派’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能够一心想为邓苍生报仇,可是‘沧海派’里却截然不同,竟然会为了掌门之位生出这么多的事端。尚思文作为于沧海最后收进来的徒弟,为什么会被诸多师兄弟推举为掌门?难道真的因为他人微言轻?” 洛寄予含笑道:“八爷心里肯定有数了。” 乔八爷笑道:“他们都以为我乔八将帮里的事交给几个徒弟,真的就无事一身轻了,站在苏州各派里的弯弯绕绕,早就被我暗中摸清楚了。要是不摸清他们,咱们怎么和曾字派一决高下。” 洛寄予抱拳道:“辛苦八爷。” “你我之间少来这一套。”乔八爷摇摇头,继续道,“苏州各派不大,但是锐气不足,进取之心更不用说,加上当初‘小池巷’的胁迫,各派都不敢放一个屁来,这次‘侠派’成立,只是大家都有种朝不保夕之感,只有聚在一起才会觉得安心。所以,若是想要让他们不得不和曾字派之间定个生死,恐怕只有……” “只有让他们知道曾字派真正的目的。”洛寄予接口道,“首先我们需要知道曾字派究竟想做什么。” “不然。”乔八爷却道,“洛兄首先要一心应对明天的约战,这些事明日过后咱们再提。大战之前,切勿分心。” 洛寄予感激道:“多谢八爷提醒。” 乔八爷道:“你可不能输,你要是输了,‘侠派’恐怕就散了。” 洛寄予眼光一动,失笑道:“或许这就是他的目的。” 乔八爷眼中精光暴涨,道:“所以你必须赢,可是你的‘洛神剑法’江湖流传已久,他对你的武功定然有足够的了解。否则,他也绝不敢向你明目张胆的挑战。” 洛寄予道:“我和他同属‘剑圣’门下,我爹只交给了我‘洛神剑法’,对于两位师伯的武功并没有提及太多。如此说来,明日一战,我恐怕要小心应对了。” 乔八爷冷冷的道:‘杀敌之心!’ 洛寄予一愣。 “就是杀敌之心!”乔八爷盯住他的眼睛,狠狠地道:“你的剑法过于柔和,杀气不足。剑法由心,那是你的心杀气不足。杀气不足,你的气势就不如人。高手之间过招,不仅仅谁的武功更精妙,更在于谁的气势更胜一筹。这些简单的道理洛兄当然明白,但是你的杀心一向不重,若是洛兄拾不起杀心,恐怕就少了一分胜算。” 洛寄予点头道:“八爷说的有理。” 乔八爷忽道:“不如今晚你我过两招。” 洛寄予愕然道:“这怎么使得?” “你以为我愿意给你当靶子。”乔八爷没好气的道,“你在苏州几乎隐居了,想必与人联手的机会也不多。而且,明日一战,恐怕还有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今晚我就陪你练一练。” 洛寄予注意到他眼里兴致勃勃之色,也明白乔八爷一是想要让他演一边“洛神剑法”,以待明日更好的激起杀心,二是想要试一试闻名江湖的“洛神剑法”。 他也不道破,当即道:“那就劳烦八爷,我没带剑,就以指作剑了。” “请!”乔八爷已经摩拳擦掌,等待不及,听到洛寄予的恢复,刚说了一个“请”字,话音未落,他就已经动手了。 这不算偷袭,但也比偷袭好不到哪里去。 洛寄予当即有点手忙脚乱,匆忙应对。 他心里也明白乔八爷的用意,江湖生死大战,胜就是生,败就是死。 敌人不会讲什么江湖道义,只会使尽一切手段达到目的。 第373章 中计 乔八爷性烈如火,武功却一点也不烈,更不火。 很柔。 他的手指很粗,手掌很硬。 使出来的掌法一点也不硬。 很轻。 又柔又轻的掌法。 但是,他的身法很烈。 烈如火。 急如风。 一手轻柔的掌法,却配合猛烈的身法,许多对手都会感觉无所适从。 这就是“七桥掌”。 掌法的名字也是乔八爷随意取的,他建立了“八桥帮”,本来门人建议他将掌法命名为“八桥掌”。 这个名字同样没有一点威风凛凛,或者高深莫测的样子,同样的很通俗。 乔八爷觉得不好。 于是,他就将“八”改成“七”,命名为“七桥掌”。 为此,还有人取笑他为人粗俗,就连好好的武功也被他取个不伦不类的名字。 但是,乔八爷却不以为然。 他对门人道:“江湖的汉子靠的行侠仗义,不是武功高低,你武功高了自然好,武功不高,遇到比你好的人,你想要行侠仗义,恐怕力有未逮。区区一个武功名字,哪来那么多花样,好使就行。你的武功名字再好听,不敢拔刀相助,也是一个废物。” 他的武功很好使。 否则,当初顾忌禅派了这么多人刺杀他,虽然有洛寄予的帮助,但也是他的武功非同一般,才没有遭了毒手。 他这一出手,就令洛寄予手忙脚乱。 乔八爷不只是武功有点诡异,竟然以是轻柔的掌法配合猛烈的身法。并且,他对洛寄予出手,和从前全然不同,总是击打洛寄予身上意想不到的要害,完全不顾一点一帮之主的形象,所有下三滥的招式都使了出来。 洛寄予拨开他的偷袭,连连后退,额头见汗。 并且乔八爷的武功令他难以应付,而是这种打法令他却是汗颜。 乔八爷嘿笑道:“洛大侠,江湖人生死搏杀,可是什么招都有,焉知你明天的敌人会用什么样的招式。” 他这才一本正经的使出了“七桥掌”。 只有一掌。 轻柔的掌。 快进的人。 爆裂的身法。 他如一道闪电,在夜空中化作一道残影。 影子断了。 只有人。 站住的人。 乔八爷站住了。 他的掌还在中途,没有打出去,距离洛寄予还很远。可是,他竟然不动了,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青色。 他吐了一口血。 洛寄予方才只是拨开他的掌,还没有与他真正交手,更不曾对他出手。 他却吐了血。 洛寄予大惊。 他冲过去扶住乔八爷。 只听乔八爷低声道:“我们中计了……” “八爷,你说什么?”洛寄予一阵愕然,就发现乔八爷身子一软,倒了下去。他小心的扶着乔八爷,将他慢慢放在地上,一瞬间已经无法思考。 乔八爷死了。 就这么死了。 他怎么就死了? “中计了?”洛寄予心头一凉,似乎明白了乔八爷的意思。 “洛大侠?”一个有点惊讶的声音突然就响起了。 这声音带有醉意。 那是巴符。 还有一个尚思文。 他们两人互相搀扶着,满身的酒气,浓重的醉意。 洛寄予抬头看着他们。 巴符扫了一眼地上的乔八爷,关切的问道:“八爷这是喝醉了?” 洛寄予铁青着脸,回道:“八爷死了。” “什么!”巴符骇然,浑身的醉意立即散了。 尚思文瞪大眼睛,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巴符道:“谁干的!” 洛寄予将乔八爷平躺在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尚思文喃喃自语道:“刚才我们还在和八爷喝酒。” 洛寄予问道:“你们在喝酒?” 尚思文浑浑噩噩的点点头。 洛寄予又问道:“在哪里?什么酒?” 尚思文木偶似的回道:“邀月楼,上好的女儿红。” 洛寄予喝道:“带我去!” 他刚走一步,又回头对巴符道:“你留下照看八爷的遗体。” 巴符重重的点点头。 洛寄予和尚思文一起去了邀月楼。 人去楼空。 空无一人。 洛寄予眼光一闪,开始细想邀月楼怎么回事。 这是新开的酒楼,如今还不到一个月,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一个酒楼而已,没有在意。可谁想,乔八爷突然死了,以洛寄予的猜测,一定是中了毒。 毕竟,当时就他们两个人,身边没有任何人在场,乔八爷不会死于偷袭,只能是中了毒。 他刚喝了酒,便中毒身亡。 这不是巧合。 尚思文的脸色忽然白了,他拉了一下洛寄予,道:“我也喝了酒。” 洛寄予道:“可你还没死。” 尚思文脸色更白了,眼中隐藏着惊恐,道:“我没死,巴兄也没死。” 他的心也凉了。 今晚一同喝酒的三个人,就只有他、巴符和乔八爷,他们三人都是“两派一帮”的掌门和帮主,“两派”的作为一向为“八桥帮”所瞧不起。 乔八爷死了,别人会怎么想? 他们就是凶手。 酒食邀月楼的酒。 喝酒的是他们三人。 只有乔八爷死了。 尽管邀月楼的人都不在了,人去楼空就是最大的嫌疑。可是,找不到这些人,怎么证明乔八爷的死与尚思文和巴符无关。 尚思文只觉得一股血腥气传来。 洛寄予先行一步,顺着血腥气就去了后院,尚思文也急忙跟了过去。 后院有人。 邀月楼的人。 只是都成了死人。 ——死无对证。 尚思文的手脚都变得冰凉了。 洛寄予担忧道:“你与巴掌门一起同八爷喝的酒,八爷中毒身亡,你们却安然无恙。” 尚思文叫道:“洛大侠,我和巴兄可没有害八爷,我们怎么回害八爷。” 他指着一地的死人,道:“邀月楼的人都死了,明显是有人要杀人灭口,掩盖真相!” 洛寄予叹道:“你我知道又能怎么样,我相信你又如何,别人会想你吗?” 他又补充了一句:“别人会相信我吗?” 乔八爷临死在正和他在一起,而且两人还正在交手,只要把当时的情形说给别人听了,谁不会以为洛寄予对乔八爷施了毒手。 “点苍派”的邓苍生和“沧海派”的于沧海已死,这次又是“八桥帮”的乔八爷,“两派一帮”的掌门和帮主都死了。 巴符还能维持住“点苍派”的局面,尚思文却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掌门,“八桥帮”里的人还不知道乔八爷的死,到时也不知道回掀起什么样的波浪。 “两派一帮”即将联手,以确保“侠派”的安稳,乔八爷就遭了毒手,而且还有洛寄予、巴符和尚思文三个很容易被怀疑的人。 苏州武林又要乱了。 第374章 膏药 洛寄予并没有去和圆明一较高下。 他去不得。 石化雨曾为他做过防范,以防止圆明另有阴谋。 一切都用不到了。 谁也不曾想到,昨晚就发生那样的突变。 ——乔八爷死了。 洛寄予、巴符和尚思文三人讲乔八爷的遗体送回了“八桥帮”,将所有的经过一字不差的告诉了“八桥帮”的众多弟子。 次日,依旧谣言四起。 乔八桥死了。 有说他死于巴符之手。 巴符是“点苍派”的掌门,“点苍派”一向与“八桥帮”不和,只是还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冲突而已。 有人以为巴符继任掌门以后,这是在杀乔八桥以立威。 也有人说,当时喝酒的一共三人。 乔八桥。 巴符。 尚思文。 巴符在苏州武林还有很多人知道,尚思文却鲜为人知。有人以为这是巴符被尚思文所利用,应当是尚思文想要除掉乔八桥,嫁祸巴符,以此使“沧海派”立于“两派一帮”之首。 他为什么这么做? 又有消息传出,尚思文是被迫当上了“沧海派”的掌门,门内的诸多师兄弟根本就没人把他当做掌门,只是股掌之间都争夺不了掌门的位置,才推举他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即便他日将他拉下马来也是轻而易举。 所以,尚思文为了坐稳掌门之位,就必须有所动作,没有什么使“沧海派”成为苏州第一门派还能功劳再大的事。“侠派”虽然成立,只是将苏州武林拧成一股绳,门派依旧存在。尚思文达成了目的,一旦洛寄予从“侠派”门主的位置上退下来,很可能就只有尚思文一个人了。 乔八爷威望高,但是他死了。 巴符有“点苍派”做支撑,可他有杀害乔八爷的嫌疑。 至于洛寄予什么时候会从“侠派”门主的位置上退下来,有人说,一个高手来到洛府挑战洛寄予。 洛寄予应战了。 可是,他没有如期而至。 他怕了。 他不是此人的对手。 又有人说,这个高手正是洛寄予的同门师伯的弟子,武功绝对不会低,洛寄予绝对不是对手。 这就更加坐实了洛寄予技不如人一事,也证明了他的确是怕了,才没有履行约定,逃避自己同门的挑战。 洛寄予还沉得住气。 因为,“八桥帮”还没有乱。这亏得乔八爷生前对帮内极严,就经常告诉他们做人的道理,“八桥帮”内对付帮主的死忽然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即就能报仇,却也明白如今的局势,生怕被别人利用完成苏州武林的内乱。 是以,“八桥帮”内有乔八爷的几个弟子稳定局面,很少往外走动,都在准备帮主的丧事。 只要“八桥帮”没有乱,洛寄予就能够沉得住气。 他不在洛府。 他在“八桥帮”。 巴符也在。 尚思文同样也在。 他们三个人待在“八桥帮”就是为了以示清白,至于巴符和尚思文,早已通知派内弟子绝不可能轻举妄动,否则,一律驱逐出去。 不过,洛寄予还是建议尚思文回去了。 尚思文本来就对“沧海派”没有一点掌控力,这时候如果他不亲自在“沧海派”内坐阵,只怕“沧海派”就回出乱子。 “两派一帮”,三个门派,只要有一个门派乱了,苏州武林也就乱了。 是以,尚思文就回到了“沧海派”。 这是乔八桥的大徒弟亲自点过头的。 他就是乔四,乔八爷的大徒弟,为人处事极其稳重,他对三个最可疑的人一点芥蒂也无。 他明白这都不是凶手。 凶手另有其人。 如果他们是凶手,就一定不会让满城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凶手。真正的凶手一定会立即撇清嫌疑。 乔四也没有让洛寄予他们离开。 洛寄予和巴符留在这里还有事。 处理很多事。 主要是人。 散布谣言的人。 人是方惊梦派人抓的。 昨晚,洛寄予就将乔八爷的死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巴符和尚思文也见到了如今这个苏州“三更门”的第一人。这使得巴符和尚思文更加明白曾字派的威胁,“侠派”和方惊梦已经联手,不得不一起对付曾字派。 方惊梦立即就留了心。 石化雨断定明日一早,必定谣言四起。 他们还不知道谁是敌人,那就从散布谣言的人口中去寻找答案。 “侠派”不方便派人抓这些人,只怕这般做法反而会被人以为是洛寄予的受意,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 这时候,当第十个散布谣言的人被抓,悄然送到了“八桥帮”以后,谣言终于涉及到了洛寄予。 有人说,洛寄予才是凶手。 昨晚,洛寄予和乔八爷动起了手,两人本是切磋武功,却不想洛寄予对乔八爷下了死手,乔八也一时不慎,竟然被洛寄予得手。 有人又问:“洛大侠怎么会杀八爷呢?” 有个额头贴了一块膏药的瘦汉子呸道:“你说为什么?现在苏州武林就洛寄予和八爷的威望最高,‘侠派’的成立少不了八爷的功劳,可是八爷大度,将门主的位置让给了洛寄予,洛寄予可不知足,他提防着八爷呢。万一八爷对门主的位置起了什么心思,那他的位置可不就不稳了?” 有人质疑道:“你这人胡说八道吧,洛大侠怎么会是这种人,当初顾家父子在咱们苏州兴风作浪,最后还不是洛大侠出手才把他们收拾了,要不然苏州武林现在还乌烟瘴气的。” 瘦汉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嗤笑道:“你知道什么啊?这顾家父子在苏州这么些年来,洛寄予大门不出一步,可曾过问过苏州武林当时的现状?他最后出手,还不是让大家对他感恩戴德。你看‘侠派’成立以后他是不是做了门主,各派都没有异议吧?” 他冷冷的笑道:“这洛寄予才是真正的聪明之人,顾家父子那会儿,就是他故意纵容,等到了时机再以挽留各派于水火的面具插手,谁不对他感恩戴德,正中了他的奸计。”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听到他说到这里,立即炸了起来。而这个瘦汉子却悄悄的退了出去,七拐八拐的在巷子里穿梭,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将额头的膏药揭掉了,正准备换一身行头继续编排洛寄予的事,却不想脑袋一痛,他就昏了过去。 有两个色将他绑了起来,立即送到了“八桥帮”。 还有一个人。 那人站在一旁。 正是石化雨。 这两个动手的人,正是他的属下。 第375章 嗜糖蚂蚁 石化雨对乔四道:“四爷,咱们可有地方比较方便。” 乔四抱拳道:“不敢当,后院有个柴房。” “劳烦四爷带路。”石化雨命令属下抬起瘦汉子,他又对洛寄予和巴符道,“石某要去审讯此人,洛大侠和巴掌门不妨前来一观。” 洛寄予和巴符点点头,也跟着去了。 石化雨的确是要审讯此人。 他还没有问此人受什么人指示,而且是先泼了一盆冷水。 瘦汉子听来以后,感觉到后脑勺的痛意,就已经明白大事不好。不过,他并不慌张,反而很淡然的观察一下周围的人,又看了看捆住自己的绳索。 石化雨自言自语道:“石某很久没施展这些手段了。” 他对在场的几个人打个作揖,歉然道:“非常之事,行非常手段,各位勿怪。” 洛寄予点头,表示理解。 巴符正是不会介意。 乔四抱拳道:“一切仰仗石兄。” 他一心只想为乔八桥报仇,查出幕后真凶,才不会在乎石化雨会对这个瘦汉子施展什么手段。若是由他亲自来,只怕手段会更惨烈。 石化雨这才蹲下身去,平视着瘦汉子,淡淡的笑道:“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你的身份。” 瘦汉子冷冷一笑。 石化雨道:“你身上的血腥味还在,这是我们杀手的标志,绝不是普通江湖人上的血腥味。你的眼神太过冷冽,应该杀了很多人。” 瘦汉子嘿道:“佩服佩服。” “你先别急。”石化雨脸色淡然,徐徐道,“你既然也是杀手,只怕就是曾字派的人。” 瘦汉子冷哼一声。 石化雨道:“外门的人没有睨那么重的杀气,既然你是曾字派的人,肯定也不是你一个人,这次来苏州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曾卢王一定会指派一个信得过的人。” 他慢条斯理的道:“我猜猜这人是谁,不会是曾卢王身边的那个神秘人高手,或许还是‘毒一无二’,他上次杀了‘点苍派’和‘沧海派’的两位掌门,这次再来,也是驾轻就熟。” 巴符听到石化雨的话,握拳的手咯咯作响。 石化雨指了一下巴符,看着瘦汉子的眼睛,道:“这位是‘点苍派’的人新任掌门,他很想为邓掌门报仇,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这也没办法,如今曾卢王不在,‘毒一无二’也不在,你又这么不小心,就只好拿你先祭奠邓掌门。” 瘦汉子毫无惧色,冷笑道:“没想到你也就这种手段,看来名不副实的人太多了。” “这个江湖上名不副实的人不知几凡,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石化雨抽出铁刺,就这么在瘦汉子面前晃着,悠然道,“至于石某是否名不副实,你现在断然为实尚早。” 他突然毫无征兆的在瘦汉子腿上刺了一下,留下一个血洞,立即血流如柱。 石化雨道:“我手里的这根铁刺,不像什么江湖上的神兵利器,削铁如泥,但是只要被他刺了一下,就会带出你的肉,血怎么也止不住。” 瘦汉子连闷声也没有发出。 石化雨对一旁的属下吩咐道:“你们给我准备一点糖,还有蚂蚁。” 两人立即领命离开。 瘦汉子脸色微变。 石化雨呵呵笑道:“掉块肉不算什么,留点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是杀手,既然做起了这个行当,生死都是常事,何况这些。” 他微笑着问瘦汉子:“你说是吗?” 瘦汉子冷冷一笑,道:“你太小看了我。” 石化雨慢慢摇了摇头,很是认真的道:“你错了,我不会小看你,因为我们是同意中人,只是我们唯一的不同,就是你太喜欢滥杀无辜,而我不喜欢这样杀人,只喜欢杀那些该死的人。不过,毕竟我们都是‘三更门’的人,也懂得‘三更门’的规矩,你要是说了什么,哪怕我放了你,你只会死的更惨。所以,你一定什么也不会告诉我,还是就这么死了,才是最好的选择。” 瘦汉子哼道:“那你还费什么口舌。” 石化雨笑道:“我之所以费这么多口舌,是我想让你死的痛快点,如果你不想这样轻轻松松的就死了,那我也没有办吧。” “堂主,东西带来了。”两个属下已经把糖和蚂蚁带了过来。 石化雨先是点了瘦汉子的穴道,使他一点也动弹不得,口中还道:“我点了你的穴道,也是为你好,挣扎起来反而更痛苦。但是并不会怎么痛,可能有点痒。” 然后,他就将糖洒在了瘦汉子腿上的伤口,又将蚂蚁也放了上去。 蚂蚁就开始舔舐着糖。 石化雨叹道:“失策,应该用蜂蜜。” 两个属下又立即拿来了蜂蜜。 这时,石化雨又在瘦汉子身上刺了几个伤口,却偏偏不会要他的命,又将蜂蜜涂抹上去,蚂蚁闻到蜂蜜的味道,一哄而散。 瘦汉子最初该咬紧牙关再坚持,最后就忍不住哀嚎起来。 这哀嚎凄厉非常。 洛寄予出去。 巴符也走了。 最后,连乔四也忍不住变色,走了出去。 石化雨又点了瘦汉子的哑穴,使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反而更加的痛苦难耐。 过了没多会儿,瘦汉子浑身上下被汗水浸透,脖子上筋脉暴起,眼睛瞪的大如铜铃。 石化雨啧啧的道:“你这样子真是吓人,你们给他清洗一下。” 他也出去了,留下两个属下用冷水帮瘦汉子冲洗。 石化雨出去以后,见到门外躲的远远的几个人,苦笑道:“惭愧!惭愧!” 洛寄予正色道:“石兄不必如此,你我之间虽然没有深交,但是我知道小苏的为人,你们能够成为朋友,你一定也不是表面这么很辣之人。” 石化雨怅然道:“多谢洛大侠体谅,‘三更门’已经成了彻底的杀手阻止,里面很辣的人数不胜数,这也是为什么邢门主想要毁了‘三更门’,免得它再去害人。” 巴符感激道:“石兄这也是为了替我们洗清冤屈,正如你所说,非常之事,行非常手段,对付这种人,好言想问,他怎么回告诉我们。” 乔四抱拳道:“不关这人会不会说出来,我们‘八桥帮’都感激石兄的相助。” “诸位客气。”石化雨笑了笑,道,“他一定会说的。” 就在这时,外面有洛寄予的弟子求见。 来的是隋远。 他禀报了一件事。 圆明去了洛府。 第376章 木鱼 苏小河已经在途中。 他原本应该回到了苏州。 可是,他没有。 离开苏州时,是苏小河、洛大小姐、七变公子三个人。 回来时也是三个人。 只不过,是苏小河、洛大小姐和白大帝。 七变公子回去了“半扇门”,其中的隐情苏小河还一无所知。 白大帝已经处理好了欧阳家的事物,他还找到了他枯木大师,讲明了一切原由。 枯木大师原本就觉得事有蹊跷,那时他作为一个见证者,却一直头脑昏沉,像是喝醉了酒。当时,他就感觉恐怕有点不妙,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期,其中一定是隐藏着什么。 果不其然,一切都是欧阳明和宁不言为了嫁祸沈霄的计谋。另外,有关于沈霄为了印宁剑的儿子,听从贺之洲的命令,想要杀苏小河的事,苏小河让白大帝隐瞒了下去。 毕竟,沈霄已经从此隐居,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索性保全他的名义。 苏小河得到了的那半张羊皮卷本来要交给白大帝,归还铸剑世家,却被白大帝拒绝。 白大帝摇头道:“这是我那位二叔的东西,他已经从欧阳家离开了,他的东西不属于欧阳家,我不能要。既然它在你的手里,你就好好保管吧。不过……” 他欲言又止。 苏小河索性将羊皮卷留下来,他明白白大帝尚未说出来的话。这羊皮卷乃是贺之洲和宁不言都想得到的东西,为此宁不言还为“冰火双剑”所杀,“冰火双剑”也只得到了半张羊皮卷。那么,这想要得到羊皮卷的人,就一定会来找他。 白大帝笑道:“这烫手山芋,我可不要。” 苏小河当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 白大帝如今已经是铸剑世家唯一的传人了,虽然他不愿意就留在欧阳家,但是却不得不为欧阳家考虑。关于这张羊皮卷,又涉及到欧阳钰,这是当年那段欧阳明和欧阳钰之间的仇怨,白大帝也不想参与其中。欧阳明已经死了,白大帝只希望过往的恩怨可以烟消雾散。 可是,正是因为白大帝的身份,他又有责任拿到这张羊皮卷,对铸剑世家来说并非只有危机,也有很大的益处。他要想不碰这张羊皮卷,总要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苏小河只要把白大帝这个理由当真就是了,至于理由是否妥当,白大帝并不在乎,铸剑世家如今也是无可奈何。 所以,苏小河再也没有提及羊皮卷有关的半个字。 他们三人一路同行,只想赶紧回到苏州。 苏小河是放心不下方惊梦。 洛大小姐是担忧洛府。 白大帝当然也要去洛府助阵。 当晚,他们就来到了一座寺庙。 此地处于荒山野岭,前后无人居住,就只有这座寺庙矗立在此处。而是,这寺庙的牌匾也破败不堪,连寺庙的名字都看不出来了。 这兴许是一座荒弃的寺庙。 他们三人推门而入,却发现里面屋檐破烂,但也并非车里了一片彻底的废墟。 还有一处光亮。 里面竟然有人。 一个老人。 老和尚。 一个苍老的哑巴和尚。 哑巴和尚听力还好,听到动静就打着灯笼出来了,看到了有三个人进入了寺庙。 苏小河忙道:“我们三人经过此地,以为庙里无人,就进来了,大师请见谅。” 哑巴和尚指指自己的嘴,又摆了摆手。 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连洛大小姐也双手合十,喊了一句:“阿弥陀佛。” 哑巴和尚又比划几下。 白大帝道:“大师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住下,他带我们去禅房里。” 洛大小姐惊奇的道:“大白球,你竟然明白大师的意思。” “那是当然。”白大帝笑道,“师兄我行走江湖这几年,懂得东西还多着呢。” 洛大小姐撇撇嘴,道:“还学会自夸了,脸皮也厚了,睨以前可不是这样,果然江湖就是一坛浑水。” 白大帝哪里是洛大小姐的对手,支支吾吾的道:“小师妹,你就不能对师兄……” “行了行了,大师让我们过去。”洛大小姐调皮的吐吐舌头,又一副稳重的样子跟着哑巴和尚走去。 这里刚好还有三间完好的禅房,哑巴和尚将他们三人安顿好了,就端上来一些简单的斋饭。 苏小河见他如此善心,当即感动不已道:“多谢大师。” “多谢大师!”洛大小姐也郑重的向哑巴和尚道谢。以这寺庙破败的情形来看,又只有一个哑巴和尚还留在此地,香火是彻底断绝了,也不知这哑巴和尚如何生存,遇见路人还能收留,并且奉上斋饭。 哑巴和尚又比划了半天。 白大帝替他说道:“大师说,出家人应当如此,他平时会去化缘,还有从前的香客也会过来周济。只可惜这寺庙从前香火鼎盛,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他舍不得离开这里,又没有能力重修寺庙,觉得很对不起佛祖。” “阿尼陀佛。”白大帝忍不住喧了一句佛号,真诚的道,“大师心地善良,佛祖又怎么会怪罪你,寺庙虽然破了,但是大师将三间完好的禅房一直留着,想必经常帮助过往赶夜路的人,大师的这份心肠,佛祖只会开心,又谈何怪罪。” 哑巴和尚听了脸色有点安慰,最后微微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退出了禅房。 “大师慢走。”洛大小姐对着哑巴和尚的背影拱了拱手,又问白大帝,“大白球,你教教我是怎么看懂大师的说的什么。” 白大帝摇头道:“小师妹,这些东西说来简单,你真要学的话,师兄肯定教你,不过就怕你没耐心。” 洛大小姐美目一瞪,反驳道:“本大小姐没耐心?” 白大帝打了一下自己嘴巴,道:“师兄说错了,是我怕我自己没耐心。” “本大小姐原谅你了。”洛大小姐早已饿的饥肠辘辘,看着眼前的斋饭食指大动,不再理会白大帝,照顾了一下苏小河,“小苏快吃饭,明天咱们好继续赶路。” 苏小河从善如流,立即坐下来。 白大帝看的啧啧称奇,他从来没见过小师妹这般,竟然还能够想起其他人。令人遗憾的是,洛大小姐就偏偏忽略了他。 这时,寺庙里想起了木鱼声。 可是,这木鱼似乎敲的特别快,特别急,说明木鱼的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第377章 山 突然间间又想起了一声脆响,木鱼声戛然而止。 木鱼碎了。 粉碎。 哑巴和尚手里还握着犍稚,目光呆滞,浑身大汗淋漓,仿佛看到了什么惊恐的东西。 苏小河他们三人赶过来时,就看到哑巴和尚这个样子。 洛大小姐惊道:“大师怎么了?” 白大帝当先一步上前。 苏小河眉头一皱,想要拦他,却晚了一步。 白大帝已经走了过去。 他站在哑巴和尚对面,蹲下去问道:“大师,你怎么了?” 苏小河低喝道:“别碰他!” 白大帝一愣,目光看向苏小河,他很不明白苏小河怎么突然这么说。不过,他立即就知道了。 杀气。 强烈的杀气。 杀手从哑巴和尚身上而来。 白大帝心中一凛。 他没看到哑巴和尚的动作。 他来不及。 他就向后飞了出去,“砰”的一下撞在了墙上。 哑巴和尚已经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变了。 黑色的眼睛。 不仅仅是瞳孔是黑色的,整个眼睛全部都是黑色的,而是漆黑如墨。 这是里蕴藏了无限的杀气。 没人知道哑巴和尚究竟怎么回事。 苏小河也只是突然发觉他的眼睛有点不对劲,浑身一种可怕气息散发出来,才提醒白大大帝,但他并不知道哑巴和尚为什么突然间发生这么大可怕的变化。 哑巴和尚又动了。 他迈了一步。 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他再迈一步。 又留下一个脚印。 他走的很慢。 很稳。 但却气势凛然。 同时,他每迈一步,杀气就重了一分,眼中的漆黑也浓了一分。 白大帝从地上跃起,小心的盯着步步靠近的哑巴和尚。 无论是他,还是苏小河,还有洛大小姐,他们三个人谁的没有感觉到哑巴和尚竟然身怀如此可怕的武功,如此的深不可测。 苏小河眼里的不可思议之色最浓,哑巴和尚是他迄今为止所遇到的最厉害的高手,即便是“刀王”连显夏也完全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但是,苏小河隐约之间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熟悉。 很模糊。 一转即逝。 ——不见了。 苏小河就再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哑巴和尚为什么会这样,方才他隐约之间就差一点想明白哑巴和尚的现状,关键时刻却功亏一篑。 哑巴和尚已经走到了白大帝面前,打出了一掌。 掌风很烈。 猛烈。 气劲很强。 强烈。 白大帝只觉得似乎有一股大风出来,使他完全站立不住,身体又向后滑去,后背撞在了墙上。 掌也到了。 哑巴和尚的掌。 这一掌之威,势不可挡,势必要将白大帝毙于掌下。 苏小河勃然变色。 “师兄!”洛大小姐惊吓了叫了出来。 两人谁也来不及出手,他们方才已经被哑巴和尚诡异的举动,强烈的杀气所摄,似乎成了看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哑巴和尚原本是一个慈善的老和尚,突然之间成了普通杀神一般,苏小河和洛大小姐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 白大帝可不这么想。 他就在哑巴和尚这只夺命的手掌之下。 他要活着。 只要他有一点迟疑,就绝对活不了。 于是,他也动了。 他不敢接这一掌。 仅凭这一掌之势来看,他也绝对接不住,哪怕是拼尽全力,也非受了重伤不可。 他就只有躲。 躲开了。 哑巴和尚一掌拍在墙壁上,墙壁上“轰”的一下就破了一个洞,霎时间尘土飞扬。 扬起的还有一只手。 哑巴和尚的手。 他那一掌将墙壁打了一个窟窿,原本缓慢的动作忽然变得快了起来,对着白大帝已经躲开的身形就扬了这只掌。 同样有风。 诡异的风。 白大帝只觉得脚下站立不住,东倒西歪,一阵邪风在周身卷了起来。 这时,哑巴和尚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快的如此不可思议。 又是一掌。 还是那只掌。 同样的手。 同样的掌势。 同样的势不可挡。 白大帝猛吸了一口气,圆润的身躯更加圆润了,整个人大了许多,正应了洛大小姐给他取的绰号——“大白球”。 只有如此,他或许才能抵挡住哑巴和尚这一掌,至少不会留了性命。 势不可挡的一掌没有打在白大帝的身上,而是对上了一只手。 苏小河的手。 洛大小姐早就逃出了银针,被他阻止了。这时,哑巴和尚正又一掌打向了白大帝,苏小河的身形突然就出现了两人中间,以右手对准哑巴和尚的夺命一掌。 没有生响。 只有静。 两人的手掌相对,不仅是一点声响没有发出,就连一点气劲也没有发散,似乎哑巴和尚这看似威力无穷的一掌根本就没有威力,亦或是苏小河化解了所有的掌力。 苏小河稳稳的立住,稳如山。 洛大小姐对这一幕有种似曾相识之感。那时在观海阁里,苏小河面对沈霄的“飘香剑雨神剑”,也是如此不可思议的在空中稳如泰山,破了沈霄那夺命的一剑。 如今,苏小河又故技重施,破了哑巴和尚这一掌。 哑巴和尚脸色不变,忽然间掌影翻飞,贴着苏小河快速的击打? 苏小河肩头撞了一下白大帝,像个圆球一样的白大帝就被他弹了出去,留下他自己独自一人面对哑巴和尚暴雨一般的掌法。 洛大小姐想要抢身上前,却被身体依旧没有恢复原状的白大法拦了下来。 白大帝还将她挡在身后,神色凝重的道:“小师妹,你可千万别过去,苏兄应付的过来,你要是过去了,他还要护着你,只怕要分心,恐怕后果难料。” 洛大小姐只见哑巴和尚的掌影,却看不见苏小河的身影,心里自然是焦急万分,听到白大帝这句话,她又停住了脚步,眼睛一动不动的死死的盯着那可怕的掌影。 掌影就是苏小河。 他在掌影中。 掌影不停,就证明苏小河破解了所有的掌影,没有被哑巴和尚打中。不过,他就在这可怕的掌影中,也许随时都会中了一掌。 这一掌,就足以要他的命。 可是,苏小河只是在破解哑巴和尚的掌影,还没有反击。 也许他不能反击。 没有反击的时机。 洛大小姐看了出来,苏小河不是没有反击的时机,只是他不想伤了哑巴和尚,以苏小河的剑法,他根本不用去和哑巴和尚对那一掌,只要拔剑即可。 他方才没拔剑。 他不是一个杀心重的人。 此时。 此刻。 此地。 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哑巴和尚同样稳如泰山,掌影却极快,气势磅礴,每一掌拍过去,都仿佛一座大山压来。 白大帝忽然间“咦”了一声,他隐约之间发觉了两人之间的相同之处。 苏小河是不动如山。 哑巴和尚是一座爆烈的山。 他们两人都如山。 第378章 圆空 苏小河处在掌影之中,本身却是另外一种感受,他发觉哑巴和尚使的不是掌,而是一种奇怪的手印,类似一些密宗手印之类的功夫。 并且,哑巴和尚的武功和他所使的武功竟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相通之处。 苏小河如山。 是“山字诀”。 但是,确切来说又不全是“山字诀。” 山岁老人临死之前将“山字诀”交给了他,他曾经看过一遍,以防止武功口诀遗失,但并没有去练习,只是将口诀印在了脑海里。 在观海阁里,面对沈霄的“飘香剑雨神剑”,苏小河突然间有一种福至心灵之感,莫名其妙的就使出了“山字诀”。同时,他的心内也极其惊讶,“山字诀”的武功心法,让他也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觉。 山岁老人本来就是不想司徒空空的“山字诀”就此遗失,所以才将“山字诀”交给了苏小河,他心中合适的人选就是苏小河,但是他也明白苏小河未必就会对其他人趋之若鹜的心法口诀感兴趣,才又说苏小河给他寻个合适的传人也行。 苏小河的心太软。 所以,他就忍不住答应了。 无巧不成书,他竟然因为看过“山字诀”的口诀,在沈霄的“飘香剑雨神剑”之下,练成了“山字诀”。虽然他心里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但是一时半刻之间也想不明白。 面对哑巴和尚奇怪的手印,苏小河忽然间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白脸人。 还有那个白脸人的“六字大明咒”。 哑巴和尚此时虽然施展的不是“六字大明咒”,但是却和“六字大明咒”的手印极其相似。 不过,他再也来不及想。 哑巴和尚久攻不下,又结了一个手印。 苏小河没看清那个手印。 哑巴和尚太快。 他已经又打出了一掌。 这一掌没有猛烈的气势,却带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 苏小河后退。 拔剑。 出剑。 只有一剑。 这一剑对上了哑巴和尚奇怪的手印。 哑巴和尚浑身一阵,不由自主的退后。 苏小河挽剑急追,左手化指为剑,点在了咋办和尚额头。 哑巴和尚眼中的漆黑逐渐散去,身体一软,就委顿于地。 幸亏方才哑巴和尚的攻势虽然凌冽,但却失了掌法,才能够被苏小河寻到了时机,一剑破了他的攻势,又点中他的额头,使他神智逐渐恢复。 这时,苏小河已经明白,哑巴和尚是筋脉气劲游走,导致他神智迷失,这才会有种狂性大发的行径。 他又想起了洛寄予层提到的鲁秋道是怎么入狂杀妻的。可是,在这荒废的寺庙里,怎么会有一个“剑圣”门人。 当哑巴和尚恢复神智以后,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一行字。他不再用手语和几人交流,自顾的在地上不停地写字,写满了就用掌擦去,再继续写,直到苏小河他们三人了解清楚了来龙去脉。 哑巴和尚法号圆空,这座寺庙叫作佛陀寺,从前下香火鼎盛,后来发生一件大事,导致寺庙僧去庙空,以前的香客也极少有人再来此地烧香拜佛,最后就彻底荒废了。 圆空的师父正是化名禅印的“鬼和尚”。 禅印就在此出家。 当初,“鬼和尚”收了两个弟子。 一是圆空。 二是圆明。 至于圆空不会说话,乃是生来如此,禅印见他敦厚,虽然比圆明少了许多灵气,但是心性可靠,禅印将“六字大明咒”传给了圆明,却将另外一种武功——“九字诀”传给了圆空。 “六字大明咒”乃是禅印从佛法中领悟而来,而他不只是研习佛法,也研习道家书籍,“九字诀”正是是源自东晋葛洪的《抱朴子》内篇卷十七登涉篇,云:“祝曰: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常当视之,无所不辟。” 由此,禅印化“不死印”为“九字诀”,除去了“不死印”中的死气。 圆明对此知之甚详。 当初,他心性未变,并不以为意,但禅印死前神志不清,泄露了“破体剑气”的秘密,圆明就起了心思,从禅印口中得知“不死经”一书并没有毁掉,被禅印藏在了寺庙附近的一座山洞里。 禅印是三个师兄弟当中最痴迷武功的人,舍不得师父的心血就此断绝,就将“不死经”留了下来。但是他谨记鲁秋道的师命,绝不会有修炼“破体剑气”的想法,也不会将“不死印”传给他人。 后来,他以为除去了“不死印”中的死气,又见自己的大弟子是个哑巴,为人尤其敦厚,才会将“九字诀”传给他。而是,由于圆空是个哑巴,只能结印,却不能以口诵读“九字”,使得“九字诀”威力大减。 但是,圆明至从想要练就天下无敌的武功之后,心性走火入魔,杀心极重,在圆空练功时偷袭了他,又在佛陀寺大开杀戒,最后逃之夭夭。 正因为佛陀寺里的这场杀戮,使得附近流传里面的和尚有人入了魔,杀了人,这座寺庙的香火从此断绝,其他和尚不得不出走,去了替他的寺庙。 圆空侥幸未死,又经历了寺庙的落败,再想到师弟对他下了黑手,使得师父蒙羞,曾去找圆明,想要废了他一身武功。 可是,圆明得到了“不死经”一书,武功大胜从前,圆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圆明想要杀他也要废很多功夫。 并且,圆空没有想着非要拼死一击,他只要抵不过圆明,就会遁走,苦练武功以后,再去江湖上寻找圆明。 圆明不堪其烦,那时又没有完全的被杀心占据内心,念及同门之情,不想杀了圆空,又为了摆脱他的纠缠,就以禅印死后,存在方塔林里的骨灰来对付圆空。若是圆空再纠缠于他,他就毁了禅印的骨灰。就算圆空终日在塔林看守,也总有他得手之时。 圆空自知奈何不了这位师弟,又担心圆明怒极之后,当真会这么做,从此他就在这寺庙待着,再也没有去找圆明。 不过,他自觉愧对禅印,再加上当初被圆明偷袭,伤了筋脉,还由于“九字诀”的问题,使他出现了当初鲁秋道那般情形。 苏小河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圆空的武功又一种熟悉的感觉,原来圆空是禅印的徒弟,“山海经”、“不死经”、“洛神赋”三书皆是由鲁秋道而起,从三本书中演化出来的武功自然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圆空所练的“九字诀”乃是由“不死印”演化而出,只不过是除去了其中的死气,但根基几乎相同,苏小河就阴差阳错的连城诀了“山字诀”,对圆空的武功很是敏锐,先前只是一时想不到关节所在,这时总算是清楚了。 而且,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师门。 第379章 战 洛寄予回到洛府时,门前为了很多人,他们中间围了主动,那人正在滔滔不绝。 正是圆明。 只听圆明道:“我是洛大侠的同门师兄,原本约了今日卯时论个胜负,想不到我这位师弟竟然没有守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就只要登门造访了。” 隋远正要插话,却被何九拦住了,对他低声道:“你别出声,我倒要看他想做什么。” 隋远的手搭在剑上,正在发抖。 他不是怕。 是悲。 是怒。 三师弟洪庭湖死在圆明的手上,隋远恨不能立即为师弟报仇,即使他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圆明的对手,还是克制不住拔剑的冲动。 他之所以没有拔剑,正是因为围观的人。 圆明故意在污蔑洛寄予,但是洛寄予的确答应了他今日一战,的确没有守约应战。再则,如今的洛寄予是“侠派”的门主,隋远是他的弟子,一举一动只怕都会给人留下口舌,在场的人不明就里的大人有人,隋远不能给他们以把柄。 另外,隋远明白师父有要事处理,只不过耽误了一些时辰,一定会前来应战。 果然,他就看到了洛寄予。 圆明也看到了他。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圆明嘲讽道。 洛寄予神色如常,道:“你我虽是同门,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一战,是你杀了我的徒弟,我要取你性命,但不算对不起祖师。” 人群种立即恍然。 有人惊道:“我说这人怎么带着一个白色脸谱,感觉他很奇怪,原来他还杀了自己的同门师兄弟的徒弟,果真不是什么好人。” “他说是洛大侠的同门,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怕不是假的吧?” “很有可能!” “一定是!” 圆明冷哼一声,杀心已起。 “诸位请静一静。”洛寄予走到人群当中,朗声道,“我这位所谓的师兄的确是洛某的同门。” “竟然是真的。” “那他为什么戴着脸谱?” 洛寄予又道:“不过,洛某却还没见过这位师兄的真容,更不知道这位师兄的名讳,让洛某也是困惑。他的武功的确出自本门,可是却走了邪路,坏我师门声誉,今日洛某一为徒弟报仇,二为师门清理门户,请诸位做个见证。” 圆明大笑道:“师弟啊师弟,你果真迂腐不堪,这个江湖里只信刀剑,你将这么迂腐的废话有何用,倒不如你我武功下论个输赢。你赢了,就杀了我,为你徒弟报仇。我赢了,也不要你的‘洛神赋’,你只要把‘洛神剑法’的口诀交给我即可,我会留你一命,好让三师叔一脉不要断了香火。” “师父!”隋远方才跑去将洛寄予的“洛神剑”拿了过来,呈给了洛寄予。 洛寄予取过剑,嘱咐道:“你师娘那你知道这事吗?” 隋远道:“我和洛叔瞒着师娘呢。” 洛寄予点了点头,道:“你是大师兄,田田又没回来。” 隋远问道:“师父你在说什么?” 洛寄予笑道:“无论今日结果如何,一切自有定数,如果师父输了,以后洛府就靠你了。” 隋远失声道:“师父!” 圆明在一旁听的震慑,大笑道:“师弟,你就这么没自信,还要交代遗言吗?你放心,咱们毕竟是同门,我不会杀你的。” 周围的看客也不禁动容。 洛寄予道:“师兄,你突然来要和我比试,至今都不愿意道出名讳,也不能怪我小心。我们苏州武林刚经历过风雨,如今正是风平浪静的时候,我又怎么知道你来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圆明笑道:“师弟,我来的目的你很清楚。”他知道洛寄予只要细心一想,肯定会猜出自己的目的就在于“破体剑气”,索性一点也避讳了。 洛寄予却摇了摇头,道:“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想在苏州武林搅动风云,各门各派都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他不再理会圆明,转过头去,对何九道:“何兄,今日是我师门的事,哪怕我技不如人,有丧命之危,还请你一定要袖手旁观。” 他是洛寄予。 他是“洛神剑法”的传人。 他是“剑圣”一脉在江湖里的传承。 是以,今日的局面,无论圆明的目的是什么,他昨晚已经答应就,就必须应战。另外,这毕竟是他师门的事,他不希望有其他人插手。 这是“剑圣”一门的尊严。 何九对他很是了解,郑重的点点头,道:“你放心。” 洛寄予又对隋远道:“今日为师是生是死,一切就此罢休,你明白了吗?” 隋远怒意迸发,却又咬牙忍住了,道:“弟子遵命!” 圆明叫道:“好师弟,磨磨唧唧的作甚,你要是自觉不是我的对手,就将‘洛神剑法’的口诀交给我,师兄我不为难你就是了。” 洛寄予大声笑道:“师兄,我不过是为了防止你又什么诡计,做些交代而已,你这么心急,难不成真的有什么阴谋?” 圆明冷道:“废话少说,今日我就让你心甘情愿的将口诀交出来。” 他已经动了。 他只念了一个字:“唵!” 此字一出口,周围的人脑门一震,那些不通武功的普通人,或者武功比较低微的人,都忍不住有点头晕。 圆明手中已经结印。 ——“大莲花印”! 洛寄予当即拔剑。 剑出。 一片炫彩的光。 众人的眼睛被刺的看不清场中的情形,只听圆明又念了一个字:“嘛!” 两个人的身形已经交错在一起。 洛寄予剑法依旧绚丽夺目,将圆明整个人都罩在了剑光里。 “叭!咪!吽!”圆明突然间一下将剩余的三个字念了出来,声音虽然不大,也不震耳欲聋,却如惊雷一般,使得周围的人有些已经昏倒在地,更有甚者吐了血。 隋远也神智一沉,忽又一明,却是何九在他后脑扎了一针。 洛寄予一扫周围到底的众人,为了避免他们在观战中受了伤,只得收剑想远处掠去,寻求一个荒无人烟之地。 不过,或许这正合了圆明的算计,但是洛寄予却没得选择。 圆明当即追着洛寄予的身形而去。 何九按住隋远,不容拒绝的道:“你留在这里,看好你师娘和你四师弟。” 隋远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何九忽然间就极快的追了过去。 第380章 不死印 圆明的身法忽快忽慢,以至于洛寄予似乎有了一种错觉。 他见圆明明明很慢,却突然间贴近了过来,几乎将要打中他。 他又发现圆明似乎快了起来。 他的剑就变快了。 剑已出。 圆明却未到。 他的剑已到。 剑没有击中目标。 这时,圆明才到。 他的人。 他手上结的印。 洛寄予的眼神就变得恍惚。 他的剑不停。 剑更快。 他突然间使出了九剑。 “洛神剑法”只有十七剑。 一剑比一剑绚丽。 剑光越来越耀眼。 圆明的手却穿透了剑光。 他忽然低声喝了一句:“临!” 他双手指向掌心弯曲,双手指关节交错,竖起食指,指尖相对 ——这是“独钻印”。 洛寄予开始使出了第十剑,剑刃直削圆明的手。 “兵!” 圆明将双手指向掌心弯曲,两手大拇指并拢,中指反扣,缠绕食指 ——这是“大冲虚宝印”。 洛寄予的剑落了空,回剑格挡。 “斗!” 圆明又将双手合掌,左右手食指头互抵,以中指回缠食指,平伏扣压力,同时将拇指、无名指、尾指竖起,左右相合。 ——“外圆玄印”。 洛寄予这时人在空中,凌空踏步,却是在后退,剑光回转之后突然一刺。 “者!” 圆明用中指左右交叉,指无名指缠住,并竖起拇指、食指、尾指,左右相合 ——“内八字印”。 洛寄予的剑光忽然间再次暴涨,却被圆明撞散了。 他只好下落。 落在屋顶。 “皆!” 圆明已经跟着飘了下来,将左右手十指互交错在一起,指尖突出于外侧,交互组合,右手指在交叉处置于外侧——“无束缚印”。 洛寄予一抖长剑,剑光发出猛烈的尖啸。 “阵!” 圆明的声音更加激昂起来,他将左右手十指互交错在一起,指尖突出于外侧,交互组合,右手指在交叉处置于外侧,双手紧扣,右手在前——“万神印”。 洛寄予太阳穴微微一跳,一脚后蹬,脚下的瓦片“啪”的碎裂,又一剑迎了过去。 他很被动。 最初是圆明被动,如今是他被动。 甚至,他在圆明的逼迫之下,不得不将“洛神剑法”从第一剑开始,一剑接着一剑去应对圆明的进攻。 他看得出圆明这是什么功夫。 这就是“不死印”,但和“不死印”又有不同,柔和了道家的“九字真言”,却没有什么出尘之气,反而多了许多的杀气。 洛寄予的确有点惊讶了。 圆明真的练成了“不死印”,他果然很有天赋,只要得到“山海经”和“洛神赋”,“破体剑气”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这对整个江湖而言,一个杀神恐怕就要出世。 洛寄予也明白了一切都在圆明的计划之内,他被迫将“洛神剑法”施展出来,甚至连招式也是按照顺序演练,就是圆明用“不死印”逼迫他按照对方的想法出剑。 圆明在观察他的剑法。 由剑法揣摩他的心法。 由心法反推“洛神赋”。 洛寄予的心里大惊。 他又想也不想的一剑劈了过去。 他如剑。 剑如他。 他就是剑光。 绚丽。 多彩。 耀眼。 夺目。 犹如夜晚划过星空的流星。 “列!” 圆明怒目而视,踏步而来,将左手食指向上竖立伸直外,手掌往掌心弯曲,拇指阁在外侧,右手食指弯曲成“7”字型,其余手指皆向掌心弯曲,扣住左手食指,作“智拳印”。 洛寄予又退了。 他不得不退。 他胸口气血翻腾。 “在!”圆明脸上的脸谱碎裂,露出了他一向苍白却又狰狞的剑,他左右手十指张开成扇形,双手指尖相触,掌心俱向外,中间围成圆形——“日轮印”。 洛寄予握紧了剑柄。 “洛神剑法”共计十七剑,他只有最后一剑没有使出来。 圆明还有一印。 ——“隐形印”。 即便是洛寄予接住了圆明的“日轮印”,他的剑法也就完全使尽,还有什么招式还破圆明的“隐形印”? 他没有了。 他只有这一剑。 这一剑一旦发出,毕竟凝聚他毕生的功力,唯有竭尽全力的用这一剑击败圆明。 不过,他没用剑。 用掌。 这一掌凝聚了他的毕生功力。 这是掌法。 不是剑法。 洛寄予擅长的是“洛神剑法”,并非掌法。 果然,他飞了出去。 他跌跌落太屋顶,身下的瓦砾碎裂,只是还没有将屋顶砸出一个洞来。 他的剑呢? 剑不在。 他丢了。 丢的远远的。 圆明怒不可遏的冲过来,喝道:“你用什么掌法?” 洛寄予吐了一口血,就这么躺着,笑道:“我用掌不可以吗?” 圆明怒道:“我要你用剑法!” 洛寄予道:“我不想用。” 圆明道:“我要你用!” 他看见那把剑落在一边,掠过去将剑拿起来,丢给了洛寄予,道:“再来!” 洛寄予呵呵笑道:“师兄,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已经练成了‘不死印’,原本‘洛神剑法’就不是‘不死印’的对手。” 圆明冷哼道:“这就是所谓的‘洛神剑法’洛寄予洛大侠吗?” 洛寄予淡淡的道:“一切不过是虚名罢了。” 圆明讥讽道:“师弟,你在你手下如果连最后一剑也施展不出来,三师伯的声誉可就被你毁了,可不只是你的声誉而已。” 洛寄予以剑驻地,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圆明脸色一喜,道:“师弟,师兄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别说我不顾同门之情。” 洛寄予却将剑抛起。 抛到空中。 剑飞到最好出,就要坠落。 圆明神色严肃,左手轻握成拳,右手拇指轻扣在左手食指关节上——“隐形印”。 他就要喝出那个“前”字,却见洛寄予的手中飞出一物。 一块碎了的瓦片。 碎片没有飞上圆明,却在向上飞。 那是“洛神剑”。 那把漂亮的剑。 剑断了。 洛寄予用了毕生功力,却是用一块碎片击断了自己的剑。 断剑从空中落下。 圆明愕然,嗓子中间卡住了了,那个“前”字怎么也吐不出来。 洛寄予淡然道:“我技不如人,不能为徒弟报仇,你杀了我吧。” 第381章 最后一剑 圆明冷然笑道:“你若是使出最后一招,我一定不会杀你。” 洛寄予却道:“我宁愿你杀了我。” 圆明嘿道:“师弟就这么一心求死吗?” 洛寄予道:“至少我会死的安心。” “你们都是这么迂腐!”圆明暴怒道,“我们‘剑圣’一本拥有如此无敌的武功,为什么要遗失了才甘心?” “师弟,二师伯难道没告诉你师祖是怎么死的吗?”洛寄予语气悲凉,“‘破体剑气’练不得,你好自为之。” “那是师祖练功不得其法。”圆明傲然道,“若是由我去练,一定可能光耀‘剑圣’一门,你应该为此感到荣幸之至。” 洛寄予失笑道:“你就这么想要成为天下第一?” “谁不想天下第一?”圆明反驳道,“你为什么会成为‘侠派’的门主,为什么不交给别人去做,别人不明白,师弟你在我面前还要如此虚伪吗?” 洛寄予道:“你以为我在沽名钓誉?” “难道不是!”圆明冷哼道,“乔八的威望和你相比丝毫不差,为什么你不让他做门主,还不是因为你有私心。” “你错了,你完全错了。”洛寄予叹道,“‘侠派’之所以成立,还不是有人想要利用苏州武林各派搅动风云,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至于门主一职,原本我并不想做,是八爷说他更加不合适。我只身一人,只不过有几个徒弟,却也只有隋远在我身边。但是,乔八爷却是一派之主,他是‘八桥帮’的帮主,一旦做了‘侠派’的门主,别人倒以为他要成为苏州武林第一人,从此把持‘侠派’的门主大权。所以,暂且就由我主持‘侠派’。只要消除了在地,我就打算从此隐居,不在肩负‘剑圣’一脉在江湖里的传承。” “你说的倒是好听。”圆明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冷然笑道,“我不信你会为了苏州武林这么做,你只是为了掌握大权,找一个借口而已。” 洛寄予叹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不会让你知道‘洛神剑法’的最后一招,让你练成‘破体剑气’,走火入魔。” 圆明蓦然哈哈大笑道:“师弟,你不是还有三个徒弟吗?你不给我看‘洛神剑法’的最后一招,还有你的三个徒弟呢。” 洛寄予脸色一痛,冷哼道:“我洛寄予的徒弟,也绝不会让你得逞。” 圆明面容狞然道:“那我就绑了你的女儿,他们若不将最后一剑给我看,我就杀了她。” 洛寄予却从容的道:“你想动田田,肯定不会得逞。” 圆明道:“这苏州武林没人是我的对手,我知道方惊梦和你联手,不会对你的女儿坐视不理,但是他不是我的对手,就算‘指剑’再厉害,我的‘不死印’已成,再加上‘六字大明咒’,谁能耐我何?” 洛寄予摇头道:“你难道不明白江湖多高手,苏州武林也不见得你就事天下第一。” 圆明大笑道:“师弟,你以为这是一百年对付‘移花宫’的时候吗?当初九真的徒弟李蒲牢创立了‘移花宫’,他收了一个徒弟皇甫成光,却想染指江湖,各派之中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他怕使李蒲牢的声誉受损,化名为独孤一叶,连败各派高手。没想到九真人的几位徒弟也有传承,冯螭吻的徒弟一招击败,元气大伤,其他‘九龙冰室’一脉的弟子为了维护九真的清誉,追杀‘移花宫’的各大高手。念在皇甫成光是李蒲牢的唯一传人,才最终放过了他,保留了他一条性命。” 洛寄予听到这里,脸色大变。 圆明继续娓娓道来:“从此,‘九龙冰室’以为师祖的武功或许高深,一旦练成之人心性走上邪路,只怕会危害江湖。所以,‘九龙冰室’自断传承,可是也留了一个冯螭吻的弟子,我就是击败皇甫成光的那个人作为‘九龙冰室’最后留下的传承。他这一脉一向严格苛刻,只收一名徒弟。” 洛寄予情绪激动,咳了一口血出来,惊问道:“二师伯竟然连这些也告诉了呢?当初他和家父,还有大师伯不是有约定吗?他怎么……他怎么能够……” 圆明小笑吟吟的看着他,继续道:“再后来,我们师祖偶然间遇到了冯螭吻的传人,经他指点,武功大增。而且,师父见识了此人的武功,心中不服,潜心研习数十年,最后练成了‘破体剑气’,并且将运功心法藏于‘山海经’、‘不死经’、‘洛神赋’三书中,只要三书合一,‘破体剑气’即成。如此说来,我们也算‘九龙冰室’一脉。” 洛寄予皱眉道:“你说了这么多,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师弟能够明白一个道理。”圆明又道,“‘九龙冰室’也好,‘剑圣’一脉也好,这些武功既然存在,终将有现世的一天。既然如此,你我又何须做那些徒劳之事,倒不如顺其自然,将师门发扬光大。”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给自己找一个理由,而且妄想说服我。”洛寄予哂道,“我不会听你的疯言疯语,你所做这一切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不要和师门牵连上。二师伯收了你这个弟子,也不知道受了你的什么蒙蔽。可他终究是你的师父,为了二师伯的清誉,你就不要再说那些光面堂皇之言。” “你真要逼我杀你?”圆明气极,又结成了“隐形印”。 洛寄予淡然道:“你大可杀了我,最后一剑我不会让你看到的。还有,我最后叫你一声师兄,你不要以为‘破体剑气’就天下无敌,当初师祖就是因为‘破体剑气’筋脉移位,走火入魔,失去了心智,才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你就算练成了‘破体剑气’,天下无敌又能怎样?你失去了心智,你已经不是你,不过成了另外一个弑杀的恶魔而已,到头来你又得到了什么?” “够了!”圆明冷笑道,“师弟,你记住我的法号叫做圆明。还有,我我会记住你今天的话,到时候会去你坟前证明给你看。” 第382章 半月 圆明再结“隐形印”。 何九来了。 他来了很久,只是这时才现身。 他一现身就出手。 出了一个“太阳”。 一个“太阳”就在他手里。 小小的“太阳”。 耀眼的光。 他本来使不出“太阳”。因为他此前被山岁老人暗算过,功力损失了一半。后来,他又亲手将山岁老人给他的解药丢了,不想再恢复功力,只想过是平静的日子。 但是,苏州武林危机还在。 洛府的危机同样没有解除。 石化雨就留了心。 苏小河在“神剑山庄”一事中,石化雨亲自率领“无法无天”过去帮忙,又见了“鬼手神医”,说明了何九的情况,“鬼手神医”见他是和苏小河相识,又亲自过来帮助“神剑山庄”度过危机,就配置了解药,由他带了回来,又转交给了何九。 其实,何九在发现危机尚在时,就已经后悔当时的一时冲动将解药给丢了,幸亏石化雨前往“神剑山庄”一行,还给他从“鬼手神医”讨来了解药。 何九如今的功力虽然不如当年那般,但也绝对不可小觑,尤其是他的“太阳”和“月亮”。 他只使出了“太阳”。 他的暗器有多厉害,从当初的山岁老人对他的忌讳就可看出来。 何况,何九可没有对圆明将什么江湖道义,他本来练的就是暗器手法,又没有淬毒,以暗器对圆明,也不算违背江湖道义。 他突然出现,就使出了一个“太阳”。 一个“太阳”对“隐形印”。 那是“不死印”。 只见“太阳”的光芒逐渐的减弱,最终消失不见。 圆明大笑道:“这就是‘太阳’吗?” 这时,他的“隐形印”只使出了另一半,破解了“太阳”以后,他中途招式一边,攻向了洛寄予。 洛寄予掌动。 他手里无剑。 只有掌。 但是,他心中有剑。 只不过,这种境界还不是“不死印”的对手,洛寄予的掌根本架不住圆明的“隐形印”,身影立即就飞了出去,从屋顶上又跌落下去。 何九高高飞起。 他又扬起了一只手。 手里带着光。 清冷的光。 月光。 那是“月光”。 天空还有太阳,却又出现了一个“月亮”。 圆明看到了“月亮”,那还是一个“半月”。 这“残月”。 并非“满月”。 圆明击倒了洛寄予,再变“莲花印”,嘴里一下吐出了六个字:“唵、嘛、呢、叭、咪、吽。” 他语速又快又疾,六个字九个音,他几乎汇成了一个音。 他的“不死印”已经大成,但凡成印,就不坚不催。 不过,他面对的是“月亮”。 ——“半月”! 冷冷的“半月”。 “半月”忽然间就碎了,在空中化学一片星光,最后消失不见。 何九吐了一口血,从空中跌落下来。 他受伤了。 内伤。 他的耳朵流出了血。 他无力再战了。 可惜了那一轮“半月”,如果是一轮“满月”,兴许就能破了圆明的“不死印”。 “我‘不死印’已成,谁能是我敌手!”圆明望天长啸。 “我!” 声未至。 剑已到。 剑气。 纵横的剑气,飘落的白衣。 方惊梦来了。 他昨晚对阵“影子”,刚刚受了伤,在洛寄予回府的时候,石化雨就派人通知了他,他当即就毫不犹豫的来了。 如今他和洛寄予不仅仅是暗中联手对付曾字派,方白也是洛寄予的义子,他的结拜兄弟苏小河我和洛寄予关系费钱。 于情于理,方惊梦都是要来。 他在来之前,石化雨还对他说了一句话。 他道:“能够挑战洛寄予的人,武功定然非同一般,也许这是曾字派布的局,也许不是。但是,这人的武功如此之高,你刚受了伤,有几分把握?” 方惊梦一回了一句:“没有把握。” 但是,他又道:“有没有把握是一回事,要不要去是另外一回事。不管是因为方白,还是为了二弟,今日我都非去不可。” “好吧。”石化雨笑了,他道,“我不想阻拦你,你放心的去吧,如意楼和门里有我,就算今天这是一场局,只要有我在,只要我给活着,我就绝不会让敌人得逞。” 方惊梦就放心的来了。 他不放心如意楼,也不放心苏州“三更门”,但是他对石化雨放心,这也是“三更门”里唯一一个令他绝对信任的人,他更加了解石化雨的能力,只要有他在,他就可以放心的去做任何事。 因此,他就来了。 他来晚了一步。 若不然,只要他和何九联手,未必就不能对付得了圆明。 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 何九的“太阳”无光了,“月亮”碎裂了。 是以,方惊梦要独自一人对付圆明。 他以他的“指剑”,要对付“不死印”。 他的指和剑。 “七情六欲指”。 “四大皆空剑”。 还有“四大皆有剑”。 他有十三指,即: 七情为喜、怒、忧、思、悲、恐、惊。 六欲为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意欲。 两者共各位十三指。 他的“四大皆空”和“四大皆有”源自佛道两家,因此“四大皆空剑”有:道空剑、天空剑、地空剑、人空剑、水空剑、火空剑、风空剑,共七剑。 又有“四大皆有剑”,即:道有剑、天有剑、地有剑、人有剑、水有剑、火有剑、风有剑,共七剑。 合计十四剑。 他先出了剑。 出剑为救人。 圆明杀气积满在心口,随时都会大开杀戒,何九距离他很近,只怕顷刻之间就会遭了他的毒手。 所以,方惊梦就出了两剑。 右手“天空剑”。 左手“天有剑”。 空与无。 这两者尽然不同的剑意,竟然被他情急之下融合在一起。 一右一左。 一空一有。 他的剑气激荡的很是强烈。 圆明只好专心对付这两道剑气。 很强的剑气。 他忽然笑了。 这是一个对手。 人一旦成了高手,反而希望遇到对手,天下无敌和只求一败并不矛盾。 天下无敌是他的心。 只求一败是因为他没有了敌手。 圆明此刻就是这种心境。 第383章 破 一记“天空剑”。 一记“天有剑”。 这两剑奈何不了圆明。 方惊梦剑气先至,被圆明破了以后,人也到了。 他还是用剑。 右手“地空剑”。 左手“地有剑”。 剑气划过了圆明的衣衫,裂出了一道口子。 “好!”圆明喝了一个字,手上不停地结印,不住的变化,七个手印如此变化不定。 方惊梦再出“道空剑”和“道有剑”,却觉得头脑一沉,动作慢了一点,被圆明轻而易举的破解。 他再出剑。 这十四剑他一剑出了右手三剑,左手三剑,却再也没有能够沾到圆明的衣角。 而圆明双手依旧没有停止不住的结印,人却主动跳进了方惊梦的剑气中游走。 他在剑气中游走。 气定神闲。 从容之极。 方惊梦立即换剑变指。 ——“七情六欲指”。 他一连出了七指。 喜指。 怒指。 忧指。 思指。 悲指。 恐指。 惊指。 然后,他就吃了一惊。 他每出一指,就对上圆明的一个结印。 七指对七印。 方惊梦的手指发麻。 圆明却还是从容不怕。 他在以方惊梦来试炼他的“不死印”。 至从他练成“不死印”以来,却不能随意施展,只怕泄露了身份,为其他人所窥视。 毕竟在“破体剑气”未成之前,圆明并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就天下无敌了,江湖中不可思议的高手还是有很多。 因此,他一直低调行事,轻易不会施展“不死印”,最多只将“六字大明咒”施展出来。 这时,他已经明白了“破体剑气”未必就需要得到“山海经”、“不死经”、“洛神赋”三书,只有“洛神剑法”的最后一剑没有得到而已,心中隐藏依旧的渴望终于彻底宣泄了出来。 他要彻彻底底的施展“不死印”,用今天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高手他试炼他的武功。 只有一剑而已。 最后一剑。 洛寄予还有三个徒弟。 圆明坚信他一顶会成功,他有各种手段从洛寄予的徒弟手上见到“洛神剑法”的最后一剑。 他打的酣畅淋漓。 方惊梦大汗淋漓。 他方才使的右手,这时候换成了左手。 他还有最后六指。 ——见欲指。 听欲指。 香欲指。 味欲指。 触欲指。 意欲指。 他一口气使出了六指。 圆明使出了“六字大明咒”,一字对他一指。 这六就这么被破了。 方惊梦已经使尽了招式。 他再也没有任何手段了。 圆明的“不死印”绵延不绝,永无休止一般,他还没有触及方惊梦。 方惊梦却吐了血。 血飞溅在了他的胸前。 他的眼睛已经花了,对圆明的身影已经看的不再真切。 这时,圆明也已经试炼过了“不死印”,不想再拖延下去,就要夺了方惊梦的命。 圆明用的“智拳印”。 方惊梦的手指忽然间点了过来。 圆明的手一痛,结成的“智拳印”立即散开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方惊梦,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是怎么破的他这一印。 方惊梦闭着眼。 他竟然闭着眼。 他不用看。 他不必再去注意圆明那变化莫测的手印,只遵从自己的心。 他用的耳。 他在听。 方惊梦方才忽然间有所顿悟,不由自主的就闭上了眼,完全凭借耳朵去捕捉圆明的一举一动。 他看不到圆明的动作,却听得见他的一举一动。 圆明觉察到他的诡异,手上虽然结印,却不再出现,而是反复的念诵着“六字大明咒”。 方惊梦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被受到了“六字大明咒”的干扰。他在自己身上点了穴道,双耳立即什么也听不到了。 “六字大明咒”对他而言失效了。 不过,方惊梦如今已经目不能视,耳不能听。 圆明再次出招,成“内八字印”。 方惊梦又出了一指,点中了圆明的“内八字印”。 圆明手上更痛,结成的印又散了。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方惊梦,根本就不明白他已经失去了视觉和听觉,又怎么能够觉察到自己的动作。 他很愤怒。 他已经练成了“不死印”,刚才这个人还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可能瞬间就破了他的印。 ——不会。 ——不可能。 他怒喝一声,又成“万神印”。 方惊梦故技重施,还是破了圆明的印。 ——为什么? 圆明几乎失去了理智,方惊梦现在实在太过奇怪,竟然能够料敌先机,抢先破了他所结成的印。 他已经彻底疯狂了,将手印从头到尾,按照顺序不停地结城印,攻向了方惊梦。 方惊梦却如此的气定神闲,每出一指,必击中圆明的结印,而且力道并不强烈,只是强烈的疼痛使得圆明不得不散了印。 圆明若不散印,那疼痛就会加剧。若他散印,疼痛立即消失。 他胸口一股浊气没有吐出来,仰天喷出一口血。 血雨从天而降,洒落在他的身上,衣衫上尽是点点的红色斑点。 “不可能!绝不可能!”圆明嘶声大吼,“我已经练成了‘不死印’,连洛寄予的‘洛神剑法’都不是我的对手,‘暗器王’的‘太阳’和‘月亮’都奈何不了我,你怎么可能打的过我!” 方惊梦解开了穴道,听力已经恢复,神色淡然的道:“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应该立即杀了我,而不是用我来给你试招。你让我突然间有了明悟,你的手印变幻莫测,会干扰我的眼睛,而‘六字大明咒’则会干扰的耳朵,我索性不看、不听,就不会被你的武功所迷惑。” 圆明难以置信的道:“不可能,你一定看的见!你在骗我!” 方惊梦摇头道:“我不见,听不到,却能闻到。” “闻到?”圆明脸色凄然,“阁下既然打败了我,又何须故弄玄虚。” 方惊梦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他的确没有撒谎。 方才生死之间,他忽然间听觉和嗅觉变得极其敏锐,竟然能够通过听觉和嗅觉还判断圆明的一举一动。每个人的身上似乎都有一种独特的气味,方惊梦从气味越浓淡还判断圆明距离他的远近。 而且,令方惊梦自己也觉得诡异的是,他能觉察到圆明身体每一处的气味各有不同,脑海里就出现了圆明的每一个动作的细节。 同时,他似乎忘记了“七情六欲指”、“四大皆空剑”和“四大皆有剑”,心里只有一个字:破。 破敌。 破招。 他的指尖流多了一种奇怪的劲:破劲! 第384章 戴面具的人 有人从脚下的屋顶里破顶而出。 一个人。 人影。 戴面具的人。 面具人手机的飞出了一道光。 利光。 短箭。 铁箭。 “箭中箭”的小箭。 可是,面具人使的却不是“箭中箭”项云舟的手法,只是把手里的小箭当作暗器射了出去。 射向了圆明。 圆明面对着方惊梦,小箭从背后来。 这一箭太突然。 他依旧反应过来。 圆明转身结印。 小箭“当啷”落地。 一只手却已经印在了他的胸膛上,打出了一个凹坑,圆明立即生机断绝。 方惊梦如临大敌。 圆明虽然气息不稳,心神恍惚,来人却能将他一掌毙命,绝不是一般的高手。 面具人了扫了方惊梦一眼,转身飞掠远去了。 他走了。 方惊梦百思不得其解,他虽然打败了圆明,从此“指剑”更上一层,不在局限于“四大皆空剑”和“四大皆有剑”,可是他昨晚本就受了伤,方才和圆明交手以后,也快到了强弩之末,以面具人的武功,想要杀他并不费太多功夫。 面具人却走了。 难道他就是只为杀了圆明? 方惊梦总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面具人走了以后,却来到一个花香四溢的地方,这里鸟语花香,风景宜人,还有一个梦。 面具人去掉脸上的面具,露出了贺之洲的脸,神情的望着眼前的那个梦。 她就是丁梦。 姓丁。 人如梦。 “梦诀”丁梦。 丁梦冷着脸道:“你为什么要以身犯险恶?” “我必须去。”贺之洲握着她的柔夷,轻轻的道,“没想到方惊梦竟然能够打败圆明,这的确出乎我的预料,我原本就觉得他武功不俗,将他视为某一天的敌人。” 丁梦不解的道:“他现在不是你的敌人吗?” “是,也不是。”贺之洲含笑道,“我想利用他去对付曾卢王,可是以后我成了天下第一,我不想一个对手都没有,那样岂不是太无聊了。” 丁梦问道:“你没杀了他?” “没有。”贺之洲摇头。 “你不怕他的武功超过了你?”丁梦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 贺之洲眼中闪过淡淡的桀骜之色,却很好的隐藏了起来,淡淡的道:“圆明今天就是拿洛寄予试招,才能够将‘不死印’练到极致,可惜出现了一个方惊梦,竟然会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打败了他。那么他就没什么用了,杀了他免得暴露我的身份。不过你也放心,我虽然留着方惊梦,不过是为了以后拿他和苏小河来试招。就算他们兄弟二人联手,也不只是我的对手。” 丁梦固执的道:“如果是呢?” 贺之洲道:“不会。” 丁梦冷冷的道:“假如会呢?” “没有假如!”贺之洲的神色一厉。 丁梦皱着眉头痛呼了一声。 “对不起。”贺之洲赶紧松了手,又很是温柔的揉着她的手,轻声细语的道,“你放心,我从来只做有把握的事。何况,要对付曾卢王,可不能没有方惊梦和苏小河,至于洛寄予,我本来想借圆明的手杀了他,算他命大,有圆明去救他。但是,他受了重伤,‘七月半’他是参与不了了。我还有计划,到时候‘侠派’再一乱,没有了乔八的支持,洛寄予又伤势未愈,‘侠派’就不足为虑。” 丁梦没有介意贺之洲方才失手捏痛了她的手,反而担忧的道:“你不是担心方惊梦对付不了曾卢王,有洛寄予带领‘侠派’支持,不是更有利于你的计划吗?为什么你还要想办法不让‘侠派’参与‘七月半’?” 贺之洲拍拍的她的手背,道:“我当初还是低估了方惊梦,而我们可能一直都忽略了一个人。” 丁梦好奇的问道:“谁?” “邢宗。”贺之洲道。 “他?”丁梦神色茫然。 “他一直在‘半扇门’,就再也没有传出什么消息。”贺之洲抚摸了一下丁梦白皙的脸颊。 丁梦更加不解的问道:“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贺之洲意味深长的道:“很多人以为他死了,可是并没有传出他已经死的消息。” 丁梦脸色凝重的道:“你信不过邬剑?” 贺之洲道:“他竟然被两个人手下所杀,看来我高估了他。那么,邢宗一事,我的心里就有点不放心了。” 丁梦道:“邢宗不是中了毒吗?” 贺之洲摇头道:“你别忘了申玉郭的儿子可是‘鬼手神医’的徒弟,‘毒一无二’可是‘鬼手神医’心里一根刺,他一心想要清理门户,可是却找不到‘毒一无二’的行踪,收了申玉郭的儿子为徒,也是想要找个徒弟替他清理门户。他的这个徒弟,想要解邢宗只怕也不是难事。” 丁梦笑道:“你知道的那么多。” “当然。”贺之洲脸上一点骄傲之色,沉声道,“我隐忍了这么多年,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一飞冲天,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这个江湖很复杂,不管是方惊梦,曾卢王,甚至是洛寄予,他们没有一个人会这么简单,我想要打成我的目的,就必须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丁梦气道:“你还说这些,你让我假装刺杀慕容白,没想到却遇到你手下那个项云舟,他把我当成了敌人,差点一箭杀了我。” 贺之洲讨好的道:“都过去了,他不知道你的身份。如今他已经知道了,我让他向你赔罪。” “算了,我可没那么小气。”丁梦打了贺之洲一下,“他是你得力的属下,你可不要为了我让他心生芥蒂,这样对你可不利。” 贺之洲道:“你放心好了,项云舟还是很信得过,他有野心,还杀了他的师父唐寅,选择了我。现在这条路,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丁梦却道:“可是你只有这些人,虽然在‘小梦楼’和‘移花宫’,还有其他门派之间纵横捭阖,哪怕当你武功练成了天下第一,可双双拳难敌四手,到时候你想称霸武林,可是没有那么容易。” “做大事哪有这么轻而易举的?”贺之洲笑道,“我都说了,你怎么一切放心,我自由安排。” 丁梦又问道:“圆明给你的‘不死经’是真的吗?” 贺之洲微笑道:“他一个和尚,对这江湖一点也不了解,想要得到‘山海经’和‘洛神赋’,如果没有我爹的帮助,他又怎么那么巧合的遇到司徒空空的徒弟山岁老人。作为交换,他可是拿了‘不死经’的原版给我爹看过。不论如何,我已经得到了‘不死经’,‘洛神剑法’只差一剑,不必着急。” 说到这里,他淡然的笑道:“至于‘山海经’,或许就在苏小河的手里。” 第385章 杀人者 洛寄予受了重伤。 何九和他相互搀扶着回到了洛寄。 方惊梦已经走了。他毕竟曾经是一个杀手,虽然和“侠派”已经联手,今日诸多变化,苏州武林又出现了风浪,还是不露面的为好。 洛寄予回到了洛府还没来得及疗伤,有人却来拜访。 来人是尚思文。 尚思文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其他各派掌门,一同拜见洛寄予。 他早不来,晚不来,却偏偏在洛寄予和圆明一战以后受了伤才来。 巴符和尚思文走的很近,可是巴符却没有来。 尚思文表现的一点也不客气,完全不像之前那种文质彬彬的形象,反而义愤填膺的对洛寄予抱拳道:“洛大侠!” “尚掌门有什么吗?”洛寄予神色一动,不动声色的扫就在场的各门派的掌门,只见各门各派来了报数之多。 “抬上来!”尚思文一挥手,人群后面又被抬过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死人。 这个死人却是巴符。 他不是没来,只是再也不能自己走进来。 洛寄予脸色大变,惊问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尚思文阴阳怪调的道,“那就要问问洛大侠了。” 洛寄予冷道:“你什么意思?” 尚思文掀开巴符的前胸,露出一道致命的剑上,环顾一下在场的各位掌门,大声道:“我、巴掌门,还有洛大侠三个人在‘八桥帮’内调查八爷的死因。我因为怕‘沧海派’无人坐阵会打乱,为敌人趁虚而入就先行回去了。后来,我又不放心不下,又去了‘八桥帮’,刚好洛大侠听说有人在洛府闹事,就离开了。当时,乔四爷也因为帮中有事要处理,也跟着离开。这时候,包括我和巴掌门还有一个人在。” 这时,有人问道:“你们三个?还有谁?” “一个谣言生事的人。”尚思文对那说话的掌门抱了一下拳,“这人在苏州城里散布谣言,污蔑我和巴掌门,想要让我们‘沧海派’、‘点苍派’和‘八桥帮’发生冲突,血流成河。所以,听巴掌门说,有人就把这个人抓了过来审讯。本来就要问出什么端倪来,洛府就突然发生了事,洛大侠就离开了,‘八桥帮’也出了事,乔四兄也离开了。这里就只剩下我和巴掌门。” 洛寄予皱眉道:“上掌门有话不去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洛大侠别急,这事急不得,尚某不说清楚,只怕在场的各位掌门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尚思文一点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道。 有人已经催促道:“尚掌门突然通知我们来,说巴掌门死了,又让我们一起来洛府,究竟有什么事,你倒是赶紧说清楚。” “上某这就向诸位掌门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尚思文拱手道,“我和巴掌门继续审问这个人谣言的人,没想到他们却告诉我们,他是受了别人指使。” 有人嘲笑道:“尚掌门说话真是不爽快,他肯定是受人指使没错,你这不废话吗?” 洛寄予笑问道:“尚掌门说说他受了谁的指使。” “总不会是洛大侠吧?”有人小声嘀咕,却偏偏让大家听的清清楚楚。 “我也不希望是,可这人说他正是受了洛大侠的指使。”尚思文深深叹了一口气,“当时我和巴掌门根本就不信,这人挑拨离间的拙劣计谋,若是上了他的当,尚某可不起一派掌门的身份。” 先前嘀咕那人问道:“后来呢?” 尚思文冷笑道:“这人死了。” “服毒自尽?” “他自杀了?” “他为什么自杀?” “估计是冤枉了洛大侠,再死无对证,好让咱们怀疑洛大侠,这什么狗屁的阴谋诡计。” 洛大侠注视着在场每个人的反应,沉默不语。 尚思文冷道:“这人死了,巴掌门也死了。” “你杀了他和巴掌门。”突然间有一个男子的惊呼传来。 尚思文憋了个半死,却瞧不见那人的影子,气道:“胡说八道!” “既然我是胡说八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咱们就好好讲讲道理。”那人也不和尚思文争辩。 这正合了尚思文的心意,他原本要说出洛寄予杀了那个谣言的人和巴掌门,谁想有人却来捣乱。不过,听这人的口气,似乎也不像故意与他为难。 “正是洛大侠杀了他们两个。”尚思文来不及再细想,也没工夫慢慢搜索疑似捣乱的人到底在哪里,赶紧说出了预先准备好的话。 那人哈哈笑道:“这可真是没有一点心意,我就猜你要说是洛大侠杀了他们,你果然还是这么说,一点也不惊喜。” 尚思文这下确定此人就是来捣乱的,一切场面超出了他的控制,他强制冷静下来,冷哼道:“这乃是我亲眼所见,那谣言的人说他受了洛大侠的指使,我和吧掌门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可是,谁想到他突然出现,连杀了谣言的人和巴掌门。” “可惜没有杀了你啊。”那人发出叹气,声音飘忽不定,无法确定他究竟在什么地方。 尚思文赶紧道:“幸亏我反应极快,虽然中了一剑,却还不会致命。于是,我就假装中剑身亡,洛大侠这时才放心的离开。” 那人佩服道:“你这人果然够狠的,这江湖上啊,如果心不够狠,是成不了大事的,你这人一定能成大事。” 尚思文怒道:“你这人鬼鬼祟祟,倒是出来一见。” 众人也都想找出那人的身影,却发觉这人传声的功夫很是精妙,他没说一句话,就给人感觉变换了一个方位。 那人啧啧道:“咱们先讲讲道理。” 尚思文道:“道理就是我亲眼看到洛大侠杀了谣言的人和巴掌门灭口,只有我侥幸逃了一命。” 说话,他撕开了自己的胸前,胸前还被包扎着,他又将布带解开,只见心口处有一个伤口。在场的人都一眼四瞧出这的确是剑伤,却是这一剑没有偏移那么一点点,中剑的铁定活不了命了。 “厉害厉害!”那人的声音又传来,还“啪啪”的鼓起了掌,“换我的话,我肯定不敢让人刺我这么一剑,搞不好可真的要死人啊。” “你!”尚思文怒气攻心,激动之下,那剑伤都渗出了血来。 这下,众人更加相信尚思文所言,他的剑伤一点也没有作伪,而那调笑的人连面也没露,洛寄予似乎坐实了杀人者的事实。 尚思文又道:“洛大侠离开的时候,还有一个‘八桥帮’的弟子看到了他。” 第386章 凶手 人群里有过来一个有些瑟瑟发抖的人。 尚思文道:“他当时就看到了洛大侠离开。” 那人又调笑道:“那可真是太巧了,你把‘八桥帮’的人带来了,虽然八爷遇害了,怎么也要来一个有威望的人。” 尚思文安慰的拍一个那个“八桥帮”的子弟,扬声道:“乔四有事要处理,我为了揭露凶手,就只好想和这位兄弟过来了。而且,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乔四兄,咱们先听听这位兄弟怎么说,再等乔四兄过来也不迟。” 洛寄予一点也不紧张,神色从容的对那个“八桥帮”的弟子道:“我认得你,我在‘八桥帮’里见到过你,这点我为你证实,诸位不必怀疑他的身份。” 尚思文笑道:“洛大侠这是承认了吗?” 洛寄予却道:“尚掌门此言差矣,洛某只是确定他就是‘八桥帮’的弟子,可没有说那个奇怪的凶手就是我。至于是谁杀了巴掌门,还需要好好调查,不妨先听听这位小兄弟怎么说。” 他又对那个“八桥帮”的弟子道:“你经管放心,见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会责怪于你,在场的各位掌门我不会与你为难,你不必害怕。” “小的是‘八桥帮’的林风,等四爷来了可以为我作证。”那个弟子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是尚掌门非要拉着我来的,他说只是让我把见到的那个人说出来就好,那个人有可能就是杀害帮主的凶手,所以我就来了。” 他又补充道:“我们帮里的四爷可以证实我的身份。” “我相信你!”那个暗处的忽然道。 尚思文脸上露出笑容,和蔼的对林风道:“你说说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洛大侠。” 林风道:“那个人当时突然就从审讯谣言那人的房间里冲了出来,他的轻松特别好,我没有看到他的脸。不过……” 尚思文问道:“不过什么,你且快说。” 林风小心看了洛寄予一眼,道:“那人和洛大侠的衣着体型一模一样。” “洛大侠还有什么话可说?”尚思文怒指着洛寄予。 洛寄予笑了笑,道:“这位小兄弟也只是看到一个衣着体型和我一样的人,就说是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儿戏了?” 暗处那个人也道:“是极是极,肯定是有人冒充的。” 尚思文冷哼道:“那为什么就这么巧?” 暗处那人叹道:“你这人明显是要陷害洛大侠啊。” 尚思文呸道:“你胡说八道!” 他又冷笑道:“在场的诸位掌门恐怕都听说了另外一件事,八爷临死前和洛大侠交过手,这又是为什么?” 他转向洛寄予道:“洛大侠可否给一个解释?” 洛寄予道:“八桥知道今日我会与同门师兄一战,为了使我今日能够稳操胜券,我们两个人就切磋了一下。” “切磋?”尚思文怪声怪语的道,“为什么就这么巧合?” “你这人简直强词夺理啊。”暗处那人不满的道,“你说的这些看似真实,可也不能直接证明就是洛大侠杀了八爷,又杀了巴掌门和谣言的人。你说你亲眼见到洛大侠杀了巴掌门个谣言的人,还差点杀了你,你也的确受了重伤。不过,如果这只是你的苦肉计,又利用那些不能明确的东西来诬陷洛大侠呢?” 尚思文冷道:“我不会这么做!” 暗处的人啧啧的道:“那可不一定,据我所知,洛大侠的仇人可多了去了,前段时间你们苏州还被别人算计了,谁知道这次会不会被人利用。” “你!”尚思文怒的说不出话来。 在场的人原本已经相信了尚思文的话,这时却也忍不住怀疑起来。 “是啊,咱们可不能再上别人的当。” “对,这个林风也没看见凶手的脸,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假扮洛大侠。” “我相信洛大侠!” “我们相信洛大侠!” 洛大侠抱拳道:“多谢诸位掌门的新任,不知道尚掌门还有什么话说?” 尚思文不慌不忙的道:“洛大侠不要着急,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至于大家怎么去判断,那是大家的事,咱们先等乔四兄过来确认林风是不是‘八桥帮’的弟子再说。” “他是我‘八桥帮’的人!”乔四人未到,声已至。 人群让开,乔四步步生风的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很冷。 人也冷。 还有杀气。 身上的杀气。 他想杀人。 他一点也不掩盖他想杀人的心。 尚思文笑道:“尚某没有欺骗大家吧。” “这算什么,那也不能证明洛大侠就是凶手。”人群里有人道。 “没错。” “尚掌门这么做有点太过儿戏吧?” “只怕尚掌门也是一时冲动。” “就怕他一时冲动,让咱们大家一起被别人利用吧。” 尚思文将这些人的话一一听在耳中,他却一点也慌乱,笑吟吟的扫视着众人。 “我信!”乔四忽然道,“我相信尚掌门的话。” 在场的掌门们顿时哗然。 暗处那个人也惊道:“这位仁兄说话吓人一跳。” 乔四厉声道:“你什么人!鬼鬼祟祟,还不快快现身。” “咱们先讲讲道理,我再现身不迟。”那人的声音依旧飘忽不定。 尚思文道:“乔四先不要管他,你为什么相信我?” 乔四目光扇动,道:“因为帮主曾对我说过一段话。” 尚思文问道:“为什么?” 乔四回道:“和洛大侠有关。” 尚思文再追问道:“说了什么?” 乔四道:“帮主对我说,他当初提议成立‘侠派’,就是为了防止别人再对咱们苏州武林不利。为了避嫌,省的别人说我们‘八桥帮’想要统一苏州武林,就说服了洛大侠主持‘侠派’。” 暗处那人问道:“这话没什么问题啊。” 乔四冷道:“可是,后来帮主又对我说,他感觉洛大侠好像变了。帮主思前想后,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包括当初邓掌门和于掌门的死也很古怪,‘三更门’只不过是一个杀手组织,他们正在窝里斗,怎么还会找我们苏州武林的麻烦。恐怕真正的幕后主使和‘三更门’的曾字派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有可能是洛大侠联手苏州‘三更门’演的一出好戏,就是为了顺利掌握苏州武林各派。” “怎么可能?” “八爷这么说了……” “乔四应该不会撒谎。” “那……”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洛寄予的身上。 第387章 败露 一个白色的人影忽然就掠了进来,这人的轻功极好,当所有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现在了洛寄予和其他人的中间。 他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圆润的胖子。 除了白大帝,就再也没有别的人有这种体型,还有这么好的轻功,又喜欢讲道理。 尚思文质问道:“你是谁?” 白大帝笑道:“和你讲道理的人。” 尚思文冷哼道:“阁下总算愿意现身了,不知道你是洛大侠的什么人。” 白大帝并不反驳,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和洛大侠有关系。” 尚思文道:“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 “聪明!”白大帝竖起了大拇指,“在下白大帝,我师傅就是不空大师,乃是洛大侠的好友,我也要尊称洛大侠一声师伯。” 他转过身,笑嘻嘻的道:“洛伯父,好多年不见,你还认得我不。” 洛寄予不明白他卖的什么关系,不过心里对他很是新任,毕竟这是不空大师的徒儿,怎么也不会来害他。 他调侃道:“你这个样子,比小时候也相差不大。” 白大帝哭笑不得道:“洛师伯,你作为长辈这么调侃我,实在是……实在是……不太合适。” 洛寄予哈哈大笑道:“看来我还是没认错人。” 尚思文见两人旁若无人的说这话,立即插口道:“怪不得你会维护洛大侠,原来如此啊。” 白大帝看着他,认真的道:“此言差矣,我可没有维护洛伯父,我只是不相信,但我相信林风的话。” 他又对一身杀气的乔四道:“至于这位乔四,你要不要再想想?” 乔四杀气腾腾的道:“还想什么!不必想了!” 白大帝严肃的问道:“你想杀人?” 乔四咬牙道:“是!” 白大帝打量着他,又问道:“你想杀谁?” “洛寄予!”乔四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洛寄予。 白大帝点头道:“一个人的嘴也许会撒谎,不过你的杀气骗不了人,你不只是想杀人,你还很生气。” 乔四忽的转过头,注视着他,一字一顿的道:“我当然很生气,他杀了我们帮主。” 白大帝却摇摇头,绕着乔四转了两圈,才道:“看来你应该来之前就认为洛大侠杀了你们帮主,那么你们帮内的弟子为什么一个我没有来。” 乔四杀气顿时一弱,哼道:“我没来得及通知他们。” “不对不对!”白大帝连连摇头,“你不是来不及通知他们,你应该是急着赶过来,而且还不想通知他们。” 尚思文突道:“你这人不要再胡言乱语,如今已经正是了洛寄予就是凶手,大家说该怎么办?” 在场的各个掌门互望了一眼,谁也没有发声。 尚思文心里暗气,立即面向洛寄予,咄咄逼人的问道:“洛大侠要怎么给我们一个交代?” “且慢!”白大帝挡在了他的前面,不满的道,“我这人虽然讲道理,但我更不喜欢别人打断我的话,我的话还没说话,等我说完了你再说不迟。” 尚思文冷道:“你还要胡搅蛮缠!” 白大帝否认道:“我只是想问这位乔四兄几个问题。” 乔四不耐烦的道:“你问吧。” 白大帝笑道:“不知乔四兄家中可有什么人?” 尚思文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威胁乔四兄,其心可诛!” 白大帝脸色变得极冷,瞥了他一眼,道:“你要是让我把话说话,我就不动你。你若再打岔,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尚思文心头一凛。 他感觉到杀气。 杀气从白大帝身上来。 杀气不浓。 很淡。 不太冷。 有点凉。 凉入骨髓。 所以,尚思文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竟然不敢再说话了。 白大帝脸色又变得温和,对乔四道:“乔四兄,你家中是不是只有一个妻子,还是你的青梅竹马,为你生了一个女儿,如今才三岁。” 乔四额头冷汗渗渗。 “别怕。”白大帝的手拍在了他的肩头。 乔四身体一僵,没有来得及躲开,被他按个正着。但是,白大法只是轻拍了他一下,没有施展任何手段。 “都给本大小姐让开!”远处忽然传来了娇斥。 来了几个人。 一个洛大小姐。 一个苏小河。 还有其他人。 “相公!”一个女子抱着孩子,声泪俱下。 乔四浑身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多亏白大法拉了他一下。 尚思文悄悄的向后退去。 “云娘!”乔四身上的杀气忽然散了,踉跄着冲来人群,跑了过去,将那个女子和一个女童紧紧抱在怀里。 女童还细声细气的道:“爹爹!” 白大帝得意的笑了出来,他笑了半晌儿,看了场中的人一眼,脸色倏地又变得难堪。 尚思文不见了。 他逃了。 他逃往了洛府的后花园,如今阴谋败露,他当然逃跑为上,晚了只怕小命难保。他原本对于陷害洛寄予也心里没底,毕竟洛寄予的威望在那里,即使苏州武林各派依旧贪生怕死,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 还好,乔四的妻子和女儿被人挟持了起来,乔四离开“八桥帮”不是去处理什么事,而是收到了妻子和女儿被挟持的消息,为了他们的安全又不敢声张,按照信中那人的指使孤身一人去了。 面对妻子和女儿,乔四做不了那个艰难的抉择,还是顺从那人的指使,配合诬陷洛寄予。不过,他心里多留了一个心眼,自己一个人跑去了洛府,没有通知“八桥帮”的其他弟子。 白大帝出现时,尚思文就感觉到了今天的局面怕是不受控制,但想到幕后那人的手段,果真使洛寄予受了重伤,林风也看到了假扮洛寄予那人的身影,就咬牙坚持到乔四赶来,这才心里舒了口气。 他原以为局面再次被控制住,一切即将顺利进行,只要再扇动各派掌门动手,今天的一切就顺利完成了。 可谁想,乔四的妻儿竟然被人救了出来。 他若从洛府正门逃跑,只怕会和洛大小姐装个正着,就灵机一动,往洛府的后院跑来,躲过了其他人的视线。 这时,他就要从墙上翻过去,心口那道真实的剑伤使得他隐隐作痛。 第388章 天机组 尚思文死了。 他倒在墙边,墙的里面就是洛府。 苏小河叹了一声。 他来晚了。 其实,他、洛大小姐和白大帝早就到了苏州。当时,石化雨派的人一直在留意苏小河的动向,他们三个人抵达苏州城外时,石化雨派去的人就和苏小河碰了面,并告诉了苏州城里发生的一切,还有石化雨的安排。 那时,武大叔已经被影一和影二所杀,方惊梦刚为他报了仇。 石化雨刚救了方白。 洛寄予答应了圆明的挑战。 晚间时分,乔八桥突然死亡。 石化雨重新布置,并做了安排,交给苏小河他们的就是暗中调查幕后的主使。 洛大小姐很急。 苏州武林又变,洛寄予肯定首当其冲,不过她去不像从前那么冲动,这次离开苏州,经历了“神剑山庄”的一切,她的心性成熟了不少,处事也更加稳重。 所以,她蹙了蹙眉,什么也没说。 苏小河他们三个人就在调查这场布局的人。 不过,那时已经是早上凌晨,时间仓促,他们还是没有预防到巴符被杀。幸亏洛寄予和圆明一战,方惊梦前去增援,挫败了敌人的阴谋。 谁想,圆明对于贺之洲已经没了用处,被贺之洲突然击杀。方惊梦这时伤上加伤,没有把握是贺之洲的对手,贺之洲也奇怪的没有对他动手,也无视洛寄予,就此离开。 苏小河有种知觉。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贺之洲,总觉得这其中一定还有他的影子。 他和白大帝,还有洛大小姐分道扬镳,由白大帝和洛大小姐去洛府,看尚思文究竟想做什么。 而苏小河则先去见了方惊梦。 他还见到了圆明的尸首。 他很惊讶。 圆空告诉了他有关于“鬼和尚”,即禅印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那个绷紧绑架洛大小姐的白脸人就是圆明。 没想到圆明也死了。 方惊梦告诉苏小河,圆明死在了一支短小的铁箭下。 苏小河虽然看到了那铁箭和“箭中箭”项云舟所使的小箭一般无二,却从方惊梦的描述中,自己圆明身上的伤口判断,杀死圆明的人根本就不是“箭中箭”。 或许,他就是贺之洲。 这时,苏小河就去了洛府,也注意到了洛府内发生的一切,看到洛大小姐带着乔四的妻儿赶来,也瞧见尚思文想要逃走。 他为了防止场中发生变化,人群中还有敌人,就耽搁了一会儿,然后才去追击尚思文。 苏小河肯定尚思文逃不掉,他看得出尚思文逃跑的方向,只是,他却没想到敌人杀手这么快。 尚思文在跃出墙外时,就被人一掌毙命。 苏小河发觉尚思文的脸色非常惊讶,临死前一定没想到眼前得人竟然会杀他。 尚思文的胸口的衣服被苏小河掀开,露出了一个黑色的掌印。 这一掌有毒。 苏小河想起了他曾经和圆明的唯一一次交手,圆明的那一掌就是这样,他还中了毒,多亏了七变公子为他解了毒。 如今,圆明已经身死,尚思文竟然死在了这样的一掌之下。 难道是圆明的徒弟? 可是,苏小河总觉得这一掌比之圆明的当初的那一掌也不遑多让,修为比圆明更高,仔细去看,他又觉得杀死尚思文这人的手法和圆明的不尽相同。 ——贺之洲。 苏小河的脑海里和突然就闪过这一个人的名字。而且,他也从白大帝的口中得知了白大帝与贺之洲的交手,贺之洲使的武功就是顾忌禅的“七绝八杀袖里乾坤手。” 这让苏小河更加惊疑,想不通贺之洲怎么也会“七绝八杀袖里乾坤手”,难道他和顾忌禅是同一位师父吗? 再则,当初“小池巷”覆灭前昔,贺之洲就死在了虞飞卿的手上,这是苏小河亲眼所见。 那时,苏小河并不想和江湖仇杀扯上什么关系,一点也没有在意,反而被虞飞卿偷袭了一下。以虞飞卿的武功,比之方惊梦相差并不多,怎么可能失手没有杀死贺之洲。 所以,苏小河彻底糊涂了。 他总觉得这其中隐藏着什么,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为今之计,他只好先和方惊梦他们再次商议。 商议的结果就是,方惊梦要对付曾卢王,不能再依靠“侠派”。这次敌人的布局,虽然既没有杀了洛寄予,也没有成功的诬陷的他,但是,“点苍派”的掌门巴符已死,派内只有重新换个掌门,而心掌门能都像巴符一样,这只是一个未知数。 “沧海派”本来就存在内部争斗,尚思文又和敌人有关联,再加上乔四的妻儿被挟持,逼迫配合他污蔑洛寄予。此时被白大帝搅和,救了他的妻儿,使乔四羞愧的道出了原由,洗脱了洛寄予的嫌疑。但是,乔八爷的死,乔四却以为尚思文也牵扯其中。不论如何,尚思文是“沧海派”的掌门,或者其他“沧海派”的弟子并不知情,一切只是尚思文一个人所为,可是“八桥帮”却在难和“沧海派”并肩作战。 如今,苏州武林中“两派一帮”中的“两派”——“点苍派”和“沧海派”彻底垮了,“八桥帮”因为没了乔八桥,虽然报仇之心很重,可实力和曾卢王不能相提并论。 至于苏州其他门派,从洛寄予被尚思文陷害一事来看,各派掌门依旧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侠派”的成立如此顺利,是因为各派感觉了危机,想要洛寄予和乔八爷为他们遮风挡雨,可没有势必与敌人一较生死的决心。 因此,苏州武林各派不可用。 方惊梦只有和苏州“三更门”孤军奋战。 不过,他也不算孤军奋战。 还有苏小河。 又多了一个白大帝。 洛大小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会袖手旁观。 “七月半”已经临近了。 这一次较量,“侠派”和苏州“三更门”已经输了。 至此,方惊梦和石化雨又在苏州“三更门”内提出了更改名号的想法。“三更门”是一个杀手组织,沾了很多血腥,苏州“三更门”因为石化雨和方惊梦主持,在包越那些人的出走或者身死之后,目前的这些人所走的路和从前有些天壤之别。 是以,为了和曾卢王有所区分,方惊梦和石化雨决议将苏州“三更门”更名为“天机组”。 从前,“三更门”以“三更”为名。 而“天机组”则以“天机”为意。 方惊梦也更加明白“如意楼”再也不能够置身事外,就加如了“随意”,以“如意楼”为“天机组”的中枢。 他为大楼主。 苏小河为二楼主。 石化雨为三楼主。 原本保护苏州“三更门”的“无法无天”改为“有法有天”,与从前刚好相反。 这时,“天机组”已经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第389章 师门 当“天机组”初成时,隋远前去见了苏小河。 他传达了洛寄予的话。 洛寄予要见苏小河。 苏小河就来到了洛府,见到了洛寄予。 洛寄予当年就问道:“你知道自己的师门吗?” 苏小河心里一动,笑道:“晚辈知道伯父应该知道一些,不过从前伯父不想告知,我也不便追问。我也知道伯父的苦衷,我师父都没有告诉我,伯父自然也不方便相告。” 洛寄予因为受了重伤,脸色有点白,他叹道:“我也能猜出你师父的想法,可是事到如今,不管你师父怎么考虑,我却不得不告诉你了。” 苏小河正色道:“正要请伯父告知,我师父一定不会责怪伯父。” “但愿吧。”洛寄予咳嗽了一下,开始娓娓道来,这和圆明当日和他一决胜负时,所说的几乎一般无二。 苏小河也因此才知道自己师门属于九真人的“九龙冰室”门下,师祖就是九真人的第九个徒弟——冯螭吻。 “移花宫”源自李蒲牢,他的徒弟皇甫成光想要染指武林,使“移花宫”走上了另一条路,却被又被冯螭吻的徒弟一招打败,称霸武林的梦想从此破灭,“移花宫”因此而开始逐渐沉寂,又经历了诸多变数,尤其到了印宁剑手中时,如今几乎烟消云散,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鲁秋道曾经受到冯螭吻的传人指点,从此练就无敌剑法,因此,“剑圣”一脉和苏小河也有些渊源。这也是为何当初洛寄予会对苏小河说:“老夫只能告诉你,我与‘小寒山派’甚有渊源,今日你又救了老夫一命,也是缘分。” 他非要让苏小河以伯父称呼他。 至此,对于苏小河而言,师门之迷彻底揭晓。他总算明白为何师父给了他“小寒山剑”,却叮嘱他平日里将剑包裹起来,原来就是怕剑格上的那个篆体“寒”字露了出来。 还有“鬼手神医”也曾提醒苏小河剑格上的那个“寒”字,看来知道此事的人,时至今日,依旧大有人在。 当初,冯螭吻的弟子虽然打败了皇甫成光,“九龙冰室”的弟子们也参与了围剿“移花宫”,并且主要依靠他们才使得武林没有被“移花宫”称霸。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们也使其他门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为了对付“移花宫”,各门派中的高手几乎丧尽,再联想到“九龙冰室”一脉的可怕,无怪乎这些门派会对他们提防,甚至心怀敌意。 不过,后来的“九龙冰室”一脉因为“移花宫”的所作所为,从此武功几乎断绝,只有冯螭吻一脉还能代代相传,却也是一脉单传,自“移花宫”之事结束以后,从未涉足过江湖之事。 苏小河听完洛寄予的描述,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觉得倒霉。他手中的这把剑,以及他的师门,在这个江湖上只怕会引来更多的敌意。 洛寄予神色凝重的道:“不过,我真正担忧的事,反而是什么人杀了圆明。” 苏小河这时将贺之洲的事,以及他的猜测告诉了洛寄予。 洛寄予道:“老夫也不知道这位师兄和贺之洲会有什么牵连,可我总觉得窥视‘破体剑气’的人大有人在。” 苏小河眼光一动,忽然想起了山岁老人临死前讲“山字诀”交给他的事。他正要将这些告诉洛寄予,脑海里又想起了山岁老人的那段话。 “若是你愿意,替老夫查一件事,‘破体剑气’的事,你最好不要介入了。” “还有……你要……小……心……‘不死经’……和……和……” “还有……这些……不要告……告诉……任何人……小心……那个……人……记住……了……” 还有山岁老人的本命,他叫慕容梁,是“神剑山庄”的人。这次陪同慕容白前往“神剑山庄”,诸多突变不停,苏小河也没机会打探慕容梁的事,再加上山岁老人的临死前的嘱托,他最后还是决定暂且不去问慕容白有关慕容梁的事。 “贤侄,你怎么了?”洛寄予奇怪的问他。 苏小河在失神。 洛寄予这么一叫,他才恍然惊醒,压下心头那些想说话的,淡然道:“晚辈只是担心我大哥那里。” 他又苦笑道:“我大哥将苏州‘三更门’改成了‘天机组’,该非要让我做什么三楼主,我也没办法推辞。” 洛寄予道:“如今老夫是帮不了方公子了,苏州各门派都用不得,不过‘八桥帮’一心想要为八爷报仇,他们也认定八爷的死肯定和曾卢王脱不了干系,到时我再与乔四说一下。” 苏小河抱拳道:“晚辈多谢伯父。” 洛寄予摆摆手,道:“你也不必谢我,曾字派也把我算计在内,如果不解决好这件事,洛府上下也是寝食难安。‘七月半’马上就到了,我会让远儿去助你们一臂之力。还有田田那孩子……” 苏小河忙道:“伯父放心,我会去劝她。” 洛寄予喟叹道:“也不怕你笑话,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真是怕她受到一点伤害。而且,田田的性情你也知道,这次她跟你出去一行以后,的确有了很大的变化,比以前稳重了许多。可是,江湖险恶,曾字派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也怕田田中了别人的计,用她开要挟你。” 苏小河也道:“田田纯真善良,曾字派如此奸诈,晚辈我的确怕他们会对田田不利。田田留在苏州,我也能放心的下了。” 洛寄予眼神有点奇怪的瞥了苏小河一眼,笑问道:“对了,小苏啊,你从前在你师父身边,结识的朋友可多?” 苏小河不明所以,却还是回道:“我在‘小寒山’长大,山下就一个村寨,也没有什么别的人,也就和马兄关系最好。” 这时,他的脸色有点变化。 他这次初入江湖,为马舟退婚的事已经完成,但是关于杀他们父子的凶手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洛寄予听到这句话,原本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忽然间起来的兴致也没了。 他冷道:“你放心,他们父子的死,老夫一定要差个清楚,替他们手刃凶手!” 第390章 有缘无缘 苏小河刚离开了。 洛夫人就来了,她满怀期待的问:“你说了吗?” 洛寄予道:“说什么?” 洛夫人指甲一亮,眼光一冷,意味深长的问道:“你说呢?” 洛寄予抹了把汗,尴尬的道:“我忘了。” “你怎么就忘了。”洛夫人拧了一下他。 “我只想着和小苏说正事,就把这事给忘了。”洛寄予脸色变了一下,却没敢说痛。 “正事?”洛夫人又给他补了一下,银牙暗咬,“就你们那些是正事,我安排给你的就不是正事,你宝贝女儿的婚姻大事也不正事?” 洛寄予被问的哑口无言,半晌儿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由夫人说可能更好一些啊。” “我更没办法问了,毕竟当初小苏来府上的时候,我对他有点刻薄了,这话你让我怎么问的出口。”洛夫人脸色一红,神情不太自然,她又拧了洛寄予一下。 “夫人怎么还来啊。”洛寄予揉揉可怜的胳膊,暗自庆幸脸上还安然无恙。 洛夫人气道:“当初也是怪你,谁知道他不是那个马舟啊,我也没想到这丫头怎么就……” 她话音一顿,“咦了”一声。 洛寄予忙问道:“夫人怎么了?” 洛夫人脸色疑惑的问道:“不对啊,这丫头上次怎么逃出的?” 洛寄予若无其事的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田田这丫头学了自身武功,你哪能还关的住啊。” “那不对!”洛夫人一脸精明的道,“可是我亲自上的锁,门窗没有知道破损,她哪来的钥匙打开的门?” 洛寄予道:“既然都过去了……” “是不是你!”洛夫人的手很是灵巧的夹住了洛寄予的耳朵,审讯道,“你最好给我说实话!” “哎呦,夫人啊,我的伤还没好呢。”洛寄予赶紧痛哼一声。 “看在你有伤在身,我就先给你记着。”洛夫人的手立即就离开了他的耳朵,说到底还是不怎么放心,她又道,“不过还要看你表现。” 洛寄予老实的道:“你也不想想,田田武功再高,有我在,还有她师父,她想逃出去就那么容易?她逃出去我也能把抓回来。” 洛夫人哼道:“果然事你故意的。” 洛寄予忽然落寞的叹息。 洛夫人听出他心情的确不好,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洛寄予将洛夫人的手握在手中,叹道:“当初我被马桥兄所救,虽然是喝多了酒,也看得出他不是一个普通的铁匠。这些年我就算是半隐居在这里,可还是惹来了很多麻烦,让夫人担心了。” 洛夫人柔声道:“你是‘剑圣’的传人,这一脉不能断绝在你的手里,我既然嫁给了你这样一个人,不管发生什么,我只好接受了。” 洛寄予感慨万千的看着洛夫人,又道:“所以,我不想给田田找一个江湖中人,只想他能够平平安安。马桥兄估计也是隐居避过,这样的人的儿子,既不会踏足江湖,也不会是一个憨傻之人,我以为或许就是田田的良配。等我彻底退出江湖,咱们就去那里隐居,天天看着女儿,也省的你这个作娘的牵挂。” 洛夫人笑道:“你难道就不怕女儿嫁出去了,你天天想女儿想的茶不思饭不想。” “我当然怕了。”洛寄予笑着承认道。许久,他又怅然道:“可是,我没想到马桥兄父子被人杀害,后来小苏就来了。他住在府上的那段时间,总见田田有意无意的找他说话,我就知道女儿的心意了。还有上次小苏离开苏州,田田还非要跟去,我这个做爹的再傻也看得出来了。” 洛夫人严肃的问道:“那你瞧不上小苏这孩子?” “那倒不是。”洛寄予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的道,“只是这孩子……” 洛夫人急道:“你怎么说话说一半留一半,能不能把话说完。” 洛寄予道:“夫人别急啊,田田的性子就随你。” “随我怎么了?”洛夫人忽的站了起来,叉腰道,“我是她娘,随我有什么问题吗?” 洛寄予一时口误,后悔不已的道:“夫人,你可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 洛夫人柳眉倒竖,斥道:“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你家夫人我年老色衰,脾气暴躁,不够温柔……” “夫人呐——”洛寄予头大如斗。 “师父!师娘!”一个脑袋小心翼翼的伸了出来,原来是隋远来了,他听到了师父和师娘的争吵,没有选择离去,反而绝顶露个脸。 “远儿你有事吗?”洛夫人叉腰的手不动声色的放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变换的极快,和蔼的道。 “就是……”隋远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说辞,急的满头大汗。 “那你还不走?”洛夫人的眼光何其敏锐,冷哼哼的道,“难道还有什么话相对师娘说吗?” “没有没有!”隋远落荒而逃,“我去找小师妹了。” 洛寄予眼巴巴的看着救场的人也逃了,无奈的道:“我说夫人啊,在孩子们面前注意点形象。” “他们师娘什么形象,他们不早就知道了。”洛夫人又恢复方才的模样,眼神中都藏有杀气。 “夫人能不能听说解释两句”洛寄予完全投降,还想挣扎一番。 洛夫人哼道:“你说!” 洛寄予愁容满面的道:“我本来是想试探一下小苏的意思,这孩子我觉得他听机灵吧,又和我当年差不多,对男女感情有点迟钝。” “你还知道啊。”洛夫人“噗嗤”笑了出来。 洛寄予一见她笑了,这才心底舒了口气,趁热打铁的道:“可是,他忽然又提到了马桥兄他们父子,我就不能再说了。” 洛夫人问道:“为什么不能再说了?” 洛寄予道:“你想啊,小苏和马舟是好兄弟,他本来是替马舟来退婚书的,怕耽误了田田的婚事。可是,问题就在于他和马舟是兄弟,另外马桥父子的死因还没有查清楚,你让我问他和田田的事,这孩子怎么回复我合适?” 洛夫人沉吟道:“那可怎么办?他故意提到了马舟,是不是他看出来你想问什么,干脆打断你的话,省的你脸上难堪啊。” 洛寄予冷哼道:“我的宝贝的女儿,配不上他吗!”随即,他又拍了一下脑袋,“都给你这话搞糊涂了,我只怕这孩子心存芥蒂啊。毕竟他和马舟的关系,田田和马舟从前的婚约……这……” “那可怎么办!”洛夫人也愁的眉头都似乎拧出了水来。 洛寄予宽慰道:“要我说啊,孩子们的事,咱们我干着急,就随他们去吧。如果有缘,不用你我费心思,如果无缘,也是强求不得。” 第391章 误会 “刚才我爹见你了?”洛大小姐出现的恰到好处。 她本来是不想出现的,只不过隋远所对她说了一句话:“师父今天见苏兄了。” 洛大小姐不以为意的道:“那怎么了?” 隋远神秘兮兮的道:“昨天我听到了师父和师娘的谈话。” 洛大小姐从来没有见过隋远这副像是做贼一般的表情,他的表现像极了偷鸡的狐狸,令她心里一阵发毛。 隋远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说话的语气,忙道:“小师妹你先听说我……” 洛大小姐惊呼道:“大师兄,你偷听我爹和我娘说话。” 隋远求饶道:“小师妹,你别太大声,这要传到师父和师娘的耳朵里,你大师兄我可就惨了。” 洛大小姐幸灾乐祸的道:“那只能怪你自己。” 隋远急道:“我只是给师父煎了药,刚好端过去,就碰巧听到了师父和师娘的谈话了。” 洛大小姐眼睛发光,搓着手道:“大师兄,小师妹我发现有家铺子的簪子很漂亮。” 隋远后退一步,脸上惊恐的道:“你……你……小师妹你说什么?” 洛大小姐气哼哼的道:“你怎么这么笨,我的话你就听不出来,给你说的很清楚了,簪子!” 隋远捂着心口又退了一步,惊问道:“你为什么想要簪子?” “我不是钱不够,你把你的银子借给我。”洛大小姐一点也不见外的解开了,隋远腰上的钱袋,笑道,“改天我还你。” 隋远已经忘了去阻止她的行为,只是有点悚然的追问道:“你怎么突然要买簪子啊?” “我买簪子还不行啊。”洛大小姐将大师兄钱袋里的银子装进了自己那个绣花的粉色钱包里,不满的道,“你们都说我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看本大小姐吓你们一跳。” “哦——”隋远拖着长长的话音,眼神古怪的看着小师妹。 洛大小姐将空了的钱包丢给他,哼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隋远突然笑道:“小师妹就不想知道师父和师娘说的什么吗?” 洛大小姐见他好像有什么秘密似的,催促道:“大师兄你快说啊,你怎么也学会了卖关子。” 隋远低声道:“师娘在说你的婚事。” “婚事!”洛大小姐吓了一跳。 隋远道:“对啊。” 洛大小姐心里踹踹的问道:“本大小姐离开的这段时间有人提亲了?” 隋远回道:“没啊。” “不会是想把我许配给你们那个师兄吧?”洛大小姐脸色凝重,眉眼睨着他,声音都有点发抖了。 隋远傻眼了,道:“不是——” 洛大小姐哀嚎道:“完了完了,平时不都听说谁家师妹和谁家师兄青梅竹马,结为夫妻,本大小姐怎么也遇到这事了。” 隋远气苦的道:“小师妹,我们几个师兄就这么差。” 忽然间,洛大小姐想起了三师兄洪庭湖,立即没了声音。 隋远也默然。 许久,还是隋远开口冲淡了哀伤,慢慢的道:“小师妹你姐胡思乱想,师娘是说了你的婚事,不会可不是我们几个师兄,而是另外一个人。” “谁?”洛大小姐好奇的问。 隋远却道:“你猜!” “大师兄你怎么也学的这么奸诈了。”洛大小姐抬脚就踢了他一下。 隋远揉着小腿,赶紧道:“好了,师兄也不给你卖关子了,师娘说的是就是苏兄,苏小河。” 洛大小姐没了声音。 隋远抬头看去,只见小师妹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绷紧了,最后竟然有点窃喜。 他问道:“怎么样?” 洛大小姐反问道:“什么怎么样?” 隋远道:“苏兄啊。” 洛大小姐翻了翻白眼,回道:“不怎么样。” “原来你不愿意啊,那我告诉师娘去,省的他们点错了鸳鸯谱。”隋远转身就走。 “你师兄你回来!”洛大小姐急忙就扯他,拉住了他的衣服,却发现一点力道也没有。 她一甩手,气哼哼的别过头去。 隋远一步步退了回来,道:“不想大师兄去说吧。” 洛大小姐小手互相揪扯着,装作如无其事的问道:“那……我爹和我娘……具体怎么说的?” 隋远也怕将她逗的发了脾气,可就没发收拾了,这下不再卖关子,老老实实的道:“师娘提到的苏兄,觉得你俩挺般配,师父也没反对,听赞同的。师娘让师父今天问问苏兄的意思,估计今天苏兄来府上……” 他还没说完,洛马小姐已经急的原地乱转,口中念念有词:“我爹和我娘怎么能这样,让让这本大小姐颜面何存,我又不是嫁出去,他们这是想干嘛。” 隋远对她这种反应有点始料未及,又补充道:“苏兄刚才去见师父有短时间了。” “啊?”洛大小姐勃然变色,“那岂不是该说的不该说的也说完了,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完了。” 隋远点点头,道:“是啊!” “我去找我爹!”洛大小姐小姐拔步就跑。 隋远满脸愕然,他不明白小师妹这是拒绝吗? ——好像又不像。 ——同意? ——似乎也不对。 恰恰这时苏小河杠从屋里出来,就撞上了洛大小姐,而洛大小姐想也不想就问出来了那句话。 苏小河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他既不知道洛寄予和洛夫人的想法,也不知晓方才洛大小姐和隋远的对话,只是点点头道:“伯父和我说点要事。” 洛大小姐有点心不在焉的问道:“都说完了?” 苏小河道:“说完了?” “那——”洛大小姐给了他一个后脑勺,低声问道,“你怎么说?” 苏小河笑道:“还要多谢伯父。” “本大小姐走了!”洛大小姐还没听他把话说完,一溜烟的就跑的不见踪影了。 这时,隋远走了过来,抱拳道:“苏兄,好久不见。” 苏小河也抱拳道:“大师兄。” 隋远问道:“和师父聊的怎么样?” 苏小河笑了笑,道:“很好,如果不是伯父,我还不知道我的师门究竟怎么回事。” “师门?”隋远脸色有点惊讶。 苏小河苦笑道:“我师父从来没提过我师门的事,今天多亏了伯父告诉,要不然我还蒙在鼓里。” “没有别的了?”隋远觉得事实和判断有点出入。 苏小河淡淡笑道:“没了啊。” 隋远瞧了瞧小师妹离开的方向,忽然间觉得事情有点误会了,而且,这个误会有一半是因自己而起,小师妹恐怕不会放过他了。 第392章 一个惊喜 苏小河一向后知后觉,从前如此,如今也是如此。他终于觉察到洛大小姐的不对劲。 她变得温婉贤淑。 苏小河着实被吓了一跳。 不止是他,就连白大帝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可深知洛大小姐的厉害,小时候的体会异常深刻,不动声色的将这副震惊的表情隐藏住了,还给了苏小河一个复杂得眼神。 自求多福? 还是好运降临? 苏小河没读懂那个眼神。 白大帝管不了那么多,他从那天发现洛大小姐的不对,就整天待在洛府,负责保护洛寄予的安全,一连三天没踏出过洛府的大门了。 这三天,洛大小姐每天准时出门,去如意楼找苏小河,随后就拉着苏小河开始在苏州城到处观光。 苏小河对苏州成了解不多,最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新成立的“天机组”正在商讨怎么在“七月半”达成目的,作为二楼主的苏小河也没心思去顾及别的,若不是在洛大小姐期盼的眼神下,方惊梦推了他一把,石化雨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再则就是洛大小姐大发雷霆的后果,他真的不想从如意楼出来。 于是,洛大小姐每天准时早晨出去,先去如意楼,叫上了苏小河,开始苏州一日游。 苏小河每天则准时在如意楼等着,洗干净耳朵,听洛大小姐介绍苏州城的一天。 洛大小姐兴致勃勃。 苏小河心里踹踹不安。 他很别扭,浑身骨头好像有点不太舒服。 洛大小姐和他走的太紧了。 她拉着苏小河的胳膊,若无其事的对着苏州城的各处指指点点,如果是风景名胜也就罢了,往往一个吃着糖人,流着鼻涕的小孩子都能让她说上一炷香的时间。 是以,到了第五天的时候,苏小河躲在屋里,有点不敢出门了。 他不出门,有人来了。 方惊梦来了。 他满脸带着笑意,一点也没有因为“七月半”逐日临近,编剧任何的不安,反而很是关切的问道:“二弟,最近可好?” 苏小河奇怪的道:“我刚回来没几天,好不好大哥不知道吗?” “我看很好。”方惊梦拍了拍手,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他又笑呵呵的问,“你还想瞒我多久啊?” 苏小河更奇怪了,完全不明所以的反问道:“什么?” “你啊!”方惊梦拍了他一下,原地转了两圈,佯怒道,“非要我亲口问你。” 苏小河双手一摊,道:“那你倒是问啊。” 方惊梦无奈的指了指他,气道:“好,你不肯说,那我就只能问了。说吧,日子订了吗?” “日子?”苏小河更加的云里雾里。 方惊梦叹道:“不管什么‘七月半’,既然咱们是兄弟,二弟的事绝不能这么草率,咱们要办的漂漂亮亮的,要不然我的老脸也没地方搁啊。” 苏小河从未见过方惊梦这副神情个语气,有点倚老卖老,又有点陌生的别扭。 他哭笑不得道:“大哥,你倒是说明白啊,什么我的事啊?” 方惊梦冷道:“你这个二弟,我本以为你很老实,怎么也变得这么滑头。这么重要的事,到现在你都不肯告诉我。” 苏小河小心翼翼的道:“什么事?” 方惊梦神神秘秘的道:“一个惊喜!” 洛府。 中堂。 洛寄予也在问:“什么事?” 他问的是石化雨。 石化雨今日突然到访,而且还不止他一个人,还带了一行人,这些人全是扛着继续来的,足足六马车,把洛府门前赌的死死的,水泄不通。 然后,石化雨就面容满面的敲了敲洛府的大门,开门的正是何九。 他虽然伤势破重,如今危机也算解除,又有白大帝在,他还是做他管家的事,多年往常的习惯,若真让他躺在床上养伤,他反而极其的自在。 他和石化雨也算老熟人,越过了石化雨,瞧见了他身后六马车的礼物,心里虽然疑惑,还是请石化雨进来稍等,他就赶紧去禀报了洛寄予。 这时,石化雨也把自己当做外人,自作主张的让跟随的一行人把马车赶了进来,吩咐他们把礼物先卸下来。 洛寄予过来时,就看到了一行人忙碌的身影,才会有了方才那一问。 石化雨惭愧的道:“洛大侠莫怪,我们楼主最近忙了许多,你也知道‘天机组’刚成立,往后我们行事不能再像‘三更门’那样,什么事情都都要处理,所以楼主事先就没感觉到,这才派我特来奉上继续,给洛大侠赔罪。” 洛寄予笑道:“恭贺三楼主‘天机组’成立,不过这礼物应该是我去送才对。” 石化雨正色道:“洛大侠此言差矣,这可是规矩,怎么能坏呢。我们一群粗汉子,不太懂这些,可基本的东西还是略知一二。石某说来也是有过家室的人,这等往事就不提了。” 他开怀大笑的道:“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洛大侠和洛夫人勿怪,替我们大楼主和二楼主告罪一番。” 洛寄予稀里糊涂的拱手道:“石老弟客气,此话严重了。” 石化雨又笑道:“我们二楼主毕竟是年龄人,他武功的确高强,我是望尘莫及啊,但是说到这事他的确不太懂,石某就只好叨扰了。” 洛寄予听他正要说出来来意,也不着急,不管不忙的道:“好说好说。” 石化雨道:“以洛大侠来看,婚期订在何时为好?” “婚期?”洛寄予刚才还对石化雨的话莫名其妙,尤其是他还带就这么继续,又说什么家室,原来是这事。 随即,他的脸色就变了。再怎么说,他也只有一个宝贝女儿,苏小河不亲自来亲自,方惊梦却派了石化雨来,他如今“天机组”的三楼主,这种身份也可以接受。再则,洛寄予并非贪慕虚名的人,只是气愤苏小河这仓促的行为。 当日,他正要旁敲侧击的问及苏小河对洛大小姐的态度,却不想被他引偏了话题,还使得洛夫人在他身上施展了几遍二指禅功。 洛寄予当即就要为难一下苏小河。 第393章 将错就错 洛寄予要为难苏小河,首先就要为难石化雨。要怪就怪今天来的是他,就算是让人,哪怕是方惊梦,洛寄予也要好好为难他一回。 洛寄予哼了一声。 石化雨暗道不妙。 原本他是不赞同这么做,可是方惊梦非要说给苏小河什么惊喜,而且也不想因为“七月半”的事耽误了二弟的终身大事。可是,方惊梦可没有这种经历,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石化雨毕竟事成过家室的人,对于这些提亲的礼仪应该比较通透。 可惜,方惊梦失算了。 石化雨也是门外汉。 他和妻子成亲的时候很是落魄,又因为情投意合,只是点了红蜡烛,给妻子盖了红盖头,自己唱喏拜了天地,对于提亲这回事可真是第一回。 他以为方惊梦肯定还不如他知道的多些,又见终日愁眉不展的方惊梦忽然有了笑意,也想将这件事办稳妥,不再让方惊梦费心,就一言不发的答应了下来。 对于这次“七月半”,石化雨和方惊梦虽然准备充足,可也知道曾字派的厉害,如今的外门在单三三和梁两两手中,这两人也回到外门已久,当时即使答应联手对付曾字派,可是谁也说不准曾卢王会不会拉拢他们两个人,联手外门来对付方惊梦。 不论如何,与曾字派这一战,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未知的。 所以,方惊梦就有个想法。 他要让苏小河从“七月半”当中退出。 只有一个办法。 就是洛大小姐。 只要苏小河和洛大小姐成了亲,他有了家室,就有了牵挂,方惊梦就能让苏小河留在苏州,不要参与自己和曾字派的斗争当中来。 洛大小姐对苏小河忽然之间的亲昵,方惊梦将一切看在眼中,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石化雨有点担忧,他劝道:“若是惹恼了洛大侠怎么办?” “不会。”方惊梦信心十足,“只要二弟和洛小姐情投意合,我想洛大侠就不会拒绝,洛小姐每天都来如意楼找二弟,洛大侠怎么会不知道。再则,你把话先说含糊点,咱们就要有意无意的促成这状婚事。” 石化雨看着方惊梦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擦了把汗。 方惊梦这是早就清楚了怎么回事,没有误以为苏小河与洛大小姐订了婚约,范儿要故意装作误会,将错就错的替苏小河提亲。 苏小河对洛大小姐是否有意,方惊梦或许瞧不太分明,可是石化雨缺心知肚明。 当初方惊梦故意隐瞒苏小河很多东西,令他想不通,心情烦躁之下和慕容白离开了苏州,洛大小姐可是追了过去。 这一路兜兜转转了那么着时日,苏小河若真的对洛大小姐无意,恐怕以洛大小姐的脾气,早就愤愤的回到苏州城了,还会和苏小河一起在江湖上晃悠了这么长时间。 但是,症结在哪里,石化雨和方惊梦也清清楚楚。 苏小河和洛大小姐之间的阻碍,就是那个马舟。 苏小河来苏州的目的方惊梦在清楚不过,洛大小姐曾经是马舟的娃娃亲,自己这个二弟恐怕会因此而觉得不安。 为了二弟的后半生,方惊梦也要冒着得罪洛寄予的风险试一试。就算办坏了事,一切都可以推脱给他,和苏小河无关。最坏的结果,也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对苏小河和洛大小姐之间,兴许只有好处,没什么坏处。 因此,石化雨今天可谓是身兼重任。 所以,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可是发挥到了极致。 不过,洛寄予要真拒绝,也要看他拒绝的理由,石化雨才好对症下药。 隋远在一边原本是急的满头大汗,他最清楚这其中的误会,师父师娘都有意撮合小师妹和苏小河,偏偏因为他,又叫小师妹误会,天天都去找苏小河,结果又导致了如意楼的人也误会了。 顿时,他心里可谓叫苦不迭。 苏小河这几天来的神情,每天送小师妹回来时,他瞧见过两次,苏小河的神情明显完全没有任何的察觉,只不过小师妹昏了头。 若是师父拒绝了到还好,只要苏小河真的对小师妹有意,他日总能在一起,反正师父师娘也有意撮合。 若是答应了,苏小河那边产生什么变化,小师妹怎么办? 想到这里,隋远一瞬间就已经大汗淋漓。 他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师父的神情,见师父脸上动怒,看来是要拒绝了,反而令他忽然间送了一口气,吊起来的心也放下了。 只听洛寄予道:“不如就下月初六如何?” 石化雨惊喜的道:“一切听洛大侠的。” 他原以为洛寄予这是要拒绝,竟然来了一个意外之喜,可把运筹帷幄的他心里打了好大一个突,脑筋极速运转,思索着对策。 没想到洛寄予既然倏地中间来个变化,答应了他的提亲,他还敢奢望什么,只要确定婚期就好。 隋远心里突的一下,头晕眼花的差点站不住。 洛寄予这时又道:“咱们江湖儿女不关这些,不过婚期既然已订,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也要交换一下。” 石化雨早就准备好了苏小河的生辰八字,急忙的就拿了出来? “石兄且稍等。”洛寄予忙去后院去了。 一是洛大小姐的生辰八字他可没什么准备,不像石化雨有备而来。 二是这件大事怎么就自作主张了,可先去给夫人禀报一声,要不然从今往后这二指禅就有的享受了。 不多时,洛寄予兴高采烈的陪同洛夫人一起走了过来。 隋远注意到师父的脸上多了一道红色的浅浅印记,估计又被猫抓了一下。可是,他却惊奇的看到师娘喜笑颜开,显然也是最终同意了师父的决定,虽然给了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苦头。 石化雨大功告成,生辰八字交换完毕,欢呼雀跃的出了洛府,前去如意楼告诉方惊梦这个好消息。 他走到了半路,突然站住了,脸上的笑意也凝固了,若有所思的一抚掌:“原来如此!” 唯有隋远闷闷不乐的撞到了白大帝。 白大帝笑道:“隋兄不开心啊。” 隋远愁眉苦脸的道:“小师妹不会放过我的。” 白大帝哈哈大笑道:“你怎么知道小师妹就不会放过你啊。” “还不是——”隋远正愁无人诉求,想向白大帝诉诉苦,说说心里的担忧,却看到白大帝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本要说的说戛然而止。 只听白大帝道:“你当洛师伯没看出来,他们都心知肚明,有意撮合,不就是你觉得是你让小师妹误会了,怕万一苏小河那边发生变化,大家收不场吗?” 隋远重重的点头道:“对啊。” 白大帝脸上挂着若无的笑意,高深莫测的道:“苏小河可是一个人,师伯他们可是好几个人。” 隋远心里苦笑。 这还人多必胜吗?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