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绝境之域》 楔子 “呼哧呼哧……”极北之地上,一个衣衫单薄的老人不断地摩擦双手,发出因寒冷而哆嗦的声音。 老人不断地环顾四周,似乎是在等什么人来。这片极北之地,是境化大陆最为寒冷的地方,许多生物因适应不了环境,而纷纷被淘汰。老人旁边的是头驯鹿,有着一身漂亮的毛发,看来也是个难得的坐骑。要知道,在这片不毛之地上,挨得过的生物实在是太少了,这头驯鹿自然便成了佼佼者。 不一会儿功夫,伴随着一阵长鸣,一名身穿长袍的老者乘马而至。驯鹿旁的老人满脸欢喜,摩挲着手掌道:“郝兄,别来安好!”长袍老者从马背上跃下,笑道:“这自不是托了何兄的福?”单衣老人摆摆手,道:“何某何德何能?”紧接着,两声爽朗的笑声传遍整个大地。 长袍老者从怀中取出一个看似不凡,通身碧绿的石头,轻轻道:“这便是‘碧巧石’,虽然费了不少周折,所幸我还是取来了。不过那郁蓝石……”单衣老人笑了笑,从袖口取出一个绣包,慢慢地打开,只见一颗湛蓝的石头赫然出现在眼前。老人道:“我也取来了,便在这儿。”长袍老者点点头:“这么便齐了。”单衣老人不答,仰望着蓝天,良久道:“郝兄,小弟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长袍老人道:“但说无妨,何兄请讲。”单衣老人凝视着那郁蓝石:“如果我们真的一朝解封了冥昱,会不会酿成大劫?”长袍老人一怔,皱眉道:“其实,我也一般担心。盘古大帝将冥昱封印起来,绝非出于无因,虽然史籍并未记载下来……很大一程度是冥昱的破坏性太大了……可是境化大陆上年连战争不断,归根到底,都是想吞并别国,我们对此实在无能为力,思前想后,这便是冥昱必须出手的时候了。”单衣老人沉吟半晌,轻轻道;“说的是。” 望着北方一座巍峨的雪山,两名老人不约而同地将手里的宝石对向太阳,齐声道:“鹿鸣山!” 破晓的天空,上升一尊暖阳,随行的是一丛丛白云。皑皑雪山,有的是两名各乘坐骑的老人。老人也是,坐骑也是,都是不畏严寒,只因心存信念。 走到半山,突然一团飞雪袭至,单衣老人暗叫不好,这显然不是自然所为,该是有人暗藏于此,是谁又摆什么幺蛾子么?单衣老人正在发呆,身旁的长袍老人眼疾手快,取出腰间拂尘,只轻轻一击,飞雪瞬间化为无形。长袍老人退出战场,朗声道:“何人作祟?”未见其人,却闻其声,半空中传来一个邪魅的声音:“老家伙,算你们有本事,你以为你们今天是顺利的么?我家主人恭候你们的尸首,桀桀桀……”长袍老人怒道:“仁灭,你们魔渊教就只敢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叫帝无来啊!你……”单衣老人上前扶住发怒的老人:“他已经走了。风邪一灭,他们也是元气大伤。”长袍老人点点头;“我们走,他们不敢再来的。” “精彩,太精彩了!”突然一个手持双叉的彪形大汉闯了出来,拍手道,“想必两位就是孤凉岛郝伯前辈,宿然岛何可毅前辈吧?早就听家师夸赞过二位,只是未曾有幸见面。今日一见前辈出手,果真名不虚传!”郝伯一愣。笑道:“原来是‘鬼夜叉’罗穆少侠,幸会幸会。”罗穆道:“二位,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借一步说话。” 忽然远处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怎么不是说话的地方了?”罗穆失声道:“师父!”二老满脸欢喜:“冥罗这老家伙,终于肯现身了么?” 冥罗大仙好似腾空而至,方才听其声音尚在远方,不一刻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冥罗也有百年的修行,但头发没有一根花白,身体也很健朗,若说他是四五十岁年纪,应该无人不信。郝伯啧啧称奇:“冥罗的内功果然极有造诣。” “闲话少叙,”冥罗摆摆双手,“刚才什么情形,你们也都知道了吧?” “冥罗,”何可毅上前道,“魔渊教的人,来了多久了?” 冥罗道:“说来也不过几日,都是打着青莲洞去的,被我设计全歼,不过还是让那老谋深算的仁灭跑了。我想,或许是你们的消息走漏了。” 郝伯摇摇头:“也许吧,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冥罗,我们之前跟你说过的事……” “我知道。可是一旦冥昱出手,万一有什么后果,恐怕我们承担不起。”冥罗大仙回头望了望,“就像魔渊教来袭,很多事情非我们能左右。” “冥罗……秦箫的事,我知道你始终挂在心头……” “秦箫是个可造之材……”冥罗苦笑道,“如果不是用三清石强启冥昱。是我的错,事先没考察开启机关需要三颗宝石……” 何可毅,郝伯什么也没说,受伤的人永远需要自己复合伤口。秦箫是冥罗第一个弟子,如果不死,定可继承其衣钵。良久,雪山上一片寂静,终于是郝伯打破了寂静。 “眼下可是不同,我们已有三块宝石。”郝伯像是安慰冥罗,也像是鼓励自己。 “……好吧……如此……也好……” 几个人跟着冥罗大仙走入青莲洞,点亮火把,登时昏暗的四周尽皆明亮。二老从未来过这里,这才发现,这位得道大仙生活的如此拮据,除了生活用具与练功器械与各色书籍外,洞里的一切几乎保留了上古的模样。冥罗是盘古大帝的第十七代传人,其家族的使命,就是守护冥昱。 冥罗从一个木盒中取出一块红蓝黑交色的宝石。郝、何二老知道,这就是三清石了。一想到冥昱即将被开启,三人均有些跃跃欲试。 “机关便是那朵雪莲。”冥罗指着洞深处。 这是一朵普通的雪莲,乍一看与一般的雪莲没有任何分别,况且它是生在洞深处,如果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它的存在。据冥罗说,只要将三颗宝石靠近雪莲,雪莲会主动吸取他们的精华,并判断召唤者有没有驾驭冥昱的能力。这都是冥罗苦察书籍得来的。这雪莲之所以有如此灵性,或许是因为注有盘古的一丝意志。 郝伯、何可毅、冥罗大仙三人,神色突然凝重起来迈开的步伐也开始变得更为沉重。罗穆被吩咐守住洞口,不许一切外人,甚至飞禽走兽闯入。魔渊教的事,显然给他们教训了。离雪莲还有几步路程时,碧巧石、郁蓝石、三清石,忽然发出异光!此光彩不同寻常,便如日月一般明丽! 这将是开天辟地的一举! 运内力将三颗宝石送至雪莲面前,三人默默退后神情凝重地望着前方。雪莲发出几人从所未见的神力,竟只一瞬息,吸取了三石身上的光彩,顿时宝石黯然失色,掉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变的已与普通的石头没有一丝分别。它们需要三百年的时间才能恢复神力。而这三百年,又能发生多少,前人无可预料的故事呢? 雪莲吸取了精华,变得闪烁,呈现出虹彩般的色彩。周围气场已然不同,四周尘埃飞起,洞内包括罗穆四人都不同程度地感受到了压力。 “轰隆轰隆……”洞顶处发出几声闷响。 四人心系于雪莲,都未曾注意到异样。 几滴水珠落在不远处的罗穆脸上。罗穆突然感到脸上凉丝丝的,伸手拭去水渍。不对!罗穆忽然意识到,青莲洞是不可能漏水的,也就是说…… “是……雪崩!”罗穆颤抖着声音,歇斯底里地喊道。 什么?!冥罗大仙反应飞快,忙向洞顶望去,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已有大批雪水将要侵袭进来! “走!”冥罗如一道闪电般,引飞剑破开洞口。洞口已被白雪堵住。 就在四人冲出青莲洞之时,一声雷霆之势,洞里炸裂开来,首先飞出的是三颗宝石,紧接着一把巨斧飞向天空,飞向远方,越来越远。 “糟了,冥昱……”情急之下,冥罗的嗓子已经嘶哑,仍运内力至天空,想把冥昱吸引过来,可内力刚出,便被击退回来,而且还伴随着更强的还击。冥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望着巨斧越飞越远,郝伯、何可毅、罗穆看明了形势,它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能力可以驾驭这把开天神斧。郝伯当机立断:“快,合四人内力!”瞬时,一道气波袭向冥昱。冥昱的四周呈出护盾,又将力量反激回来。四人始料未及,被打得扑倒在地。冥昱飞行的速度越来越快,顷刻间消失在云端间。 “桀桀……废物!”暗处,诡秘的声音充满笑意,“我也没闲工夫看小丑表演了,该回去向教主报告了。” 地面上,四人面面相觑,个个愁眉苦脸。他们知道,一旦没有人能够驾驭冥昱,究竟会带来什么样无法想象的恶果,这无人可晓。 冥罗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 太阳已升至天空,北风呼啸而来。白马与驯鹿在一块仅存的草地上细细品味少有的美味。天空蔚蓝,白雪纯净。远处少有动物嬉戏。何可毅捡起三块已然失去神力的宝石,淡淡道:“冥昱出世,无人驾驭,境化大陆将会成为一片血海。”背对朝霞,这位老人双手合十,叹道;“罪孽!”山谷间,不时传来这道苍老而幽怨的声音:“罪孽……罪孽……” 第一回 约定 何可毅的话,果然应证了。 冥昱出世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引发了无数贪婪。虽然几人急欲隐瞒秘密,但纸毕竟包不住火,终于还是将消息走漏了。想要得到冥昱的,既有绿林豪客,也有王侯将相。不管每个人个性如何,但人性终是一般,在名誉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人人都想得到足以一统天下的能力。但冥昱究竟飞往何方,无人可知。郝伯、何可毅、冥罗大仙因知罪孽深重,纷纷自毁道行,不久便去世。唯一的知情人罗穆,也因道行太浅而英年早逝了。冥昱的秘密又一次沉沦。 三百年飞逝,经历了几百几千次的争霸战争,那些能力不足的小邦国皆被吞并,现存在的只有北云、南亦、东江、西陇、中襄五国并立。各国国君都希望得到冥昱的力量,帮助自己一统大陆。三百年间,民不聊生,战火纷飞带来的没有一天安稳的生活。作为南方一属的南亦国,自七十年前的大陆混战后,国力积贫积弱,一步步被东江和西陇蚕食。现在掌控大局的南耀王,虽具雄心壮志,但事违人愿,一次次的主动出击换来的不仅是无果,还有更大的灭亡。若不是南亦有天然的海上屏障,恐怕早就不复存在。 南亦国其中一个小部落五灵部,传说是南亦起源的地方,每年君主都会前来祭祀五灵。现任五灵部族长的计宏,育有五个儿女,其中长子计阳极具壮志,他此生最大的梦想,便是想帮助国家振兴、重新富强。 某日,计阳正独自坐在书房中查阅古籍。忽然他翻出一本页码扉黄、纸质已有些残破的书籍。计阳轻轻打开书,《出世》二字赫然出现在眼前,右下角书有作者“罗穆”。计阳不知罗穆是何方神圣,但他对书中的内容十分好奇,这样古老的书还真是少见。翻开扉页,计阳两眼放光,他第一次见到了名词“冥昱”,第一次看到了冥昱的神奇力量,虽然书中的记述少之又少,很多还是模棱两可,但不妨碍计阳了解冥昱。其中描述的冥昱出世力量之可怕,让读书的人热血沸腾。合上书籍,计阳内心依旧没有平静,心里只想:“若是得到这股力量,一定可以振兴国家!” 也正是这一天…… 午间,计阳吃过饭后就在田间踱步,心里思绪万千。他没有跟父亲提起这件事,或许是少年气血正旺,总是想一马当先,凡事不喜欢别人插手。计阳折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自言自语道:“冥昱,冥昱……究竟……是否存在?” “哼,自然!”不远处,发出一个怪异的声音。 计阳吓得将嘴里的狗尾巴草掉在地上,忙向说话声望去。草丛中,钻出一个矮小的老头,一顶毡帽遮住半个脑袋,看不清具体模样。他看似弱不经风,似乎随时都会倒下。计阳瞪大眼睛,心道:“这老头几时来的,何以我丝毫不知?” 那老头眯着一对小眼,掐指道:“所谓冥昱,便是盘古大帝开天辟地时所用的神斧,天地已分,日月兼具,而那冥昱,终究是存在的了。”计阳暂时平定心情,反而对这不速之客的话充满兴趣:“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了。”那老头清笑几声,淡然道:“这世上之事,还有我术然不知道的?”老头术然说罢,忽然环顾四周,他凿了凿口,好像想到了什么不乐的回忆,计阳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怨念。术然回头,拉住计阳道:“娃娃,今夜子时,老夫在野人谷等你,到时会有你想要的答案的。” 术然说完,转身向远方走去。计阳正在发呆,突然看到术然头也不回的说话,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刻意说给他听:“计子丰的坟,应该在不远吧……”计阳心里一惊:“他怎么会知道……祖父的名字?”想要询问,却见术然早已走远,任他怎么叫,对方也不再回头。 回到卧室,他内心万分纠结,这样来路不明的老头说的话实在不可信,但他有很好奇,万一真的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他瞥了瞥桌角一张地图,顺手拾了起来,正是“南亦国舆览图”。上面南亦的版图正在越来越小,南亦的多个城镇或标着“西陇占”,或是“东江占”。计阳心里气愤至极,国家再如此下去迟早四分五裂,那些小邦国灭亡的教训还不够吗?支离破碎、家破人亡。想到这,计阳实在忍不住了,他抓起地图,冲往议事堂。 他需要一件趁手的兵刃防身。并非防术然,野人谷危机四伏、难以步足,又有野兽出没,赤手空拳终归送死。议事堂内又父亲计宏的几样兵器,平时计宏不让他们擅自拿走,但这次实在是特例。 凭着对地形的熟悉,计阳轻松绕开守卫,从后门溜入议事堂,直奔兵器架。映入眼帘的是是长枪、长矛还有大刀、长剑。计阳微一迟疑,从架子上取下那把长枪,觉得十分趁手,自己本来就练过一些枪法,应该算有基础。他走出议事堂,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依稀可辩是父亲计宏和二弟计虞。吓得计阳忙躲了起来。 “怎么样?”计宏的声音。 “没有。”计虞摇了摇头,“爹,四处都没有见到那个叫术然的老者。” “是么?”计宏道,“不过有人说在五灵部看到了他,还是防着点好,以免出乱子。” 计虞问道:“爹,这个术然到底是谁啊?您这么防着他?” “他么?他是天下闻名的巫医,曾治好西陇国皇妃的不治之症,被西川王大为器重。但他为人古怪,做事甚为人不喜,不久就被赐金放还的了。 “他……也是白云门掌门的首徒,似乎与你们祖父……有点过节……也罢,这不重要。白云门是三十年前名满天下的门派,其医术高超。但这术然接了掌门后,没有作为,所以前掌门去世后,白云门也分崩离析了。 “他毕竟是西陇高手,行动又古怪,南亦、西陇是世敌,不得不防。”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了,计阳才得以从暗处钻出,看着两人的身影,寻思:“这术然老头来路这么怪?他特意找到我究竟为了什么?还有他与祖父……有意思,我必须去赴约。” 计阳回到房间开始收拾行李。怎么不害怕?野人谷的险辟,他再清楚不过了。但好奇心终究打败恐惧,尤其是计阳带着拯救国家的目的,这就驱动他向前。 子夜时分,计阳带上地图、长枪,悄悄溜出房间,向着难以涉足的野人谷而去,不曾回头。 第二回 搏斗 野人谷,向来有猛虎巨熊出没,相传多年前很多探险的人都是命丧兽口。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猛兽异常凶猛,如果没有十足的魄力,是不可能与之匹敌的。最重要的是,这里地势十分复杂,又有浓雾笼罩,即使没有命丧兽口,也很有可能被困死这里。野人谷甚至得名“死人谷”。 计阳也不是没去过野人谷,他的父亲计宏甚喜打猎,计阳曾跟他来野人谷打过几次猎。不同的是,每一次计宏都是带着地图,并上几个武人跟随才敢上山。所以一个人前往这片深山老林,计阳还是第一次。 打着火把,计阳小心翼翼向山中走去。虽是子时,猛兽也未必都已安歇,有的猛兽习于夜晚出猎。计阳既不想与野兽搏斗,也不认为自己能打败野兽。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远远避开。 越往山中深入,越是知道它的地形险要。道路一片崎岖,计阳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或许附近会有野兽窝,他不知道。火把的火势越来越暗,他忙用火刀火石重燃火焰。 就在他做这些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狼嗷。 计阳起初还道是听错了,可是再次听到时,他的冷汗就流下来了。是的,狼是习惯夜晚前行的。计阳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默默从背上掣出长枪。 狼嗷声越来越近。 计阳深吸一口气,依然是全副武装的样子。这里地势崎岖,既然跑不了,只有背水一战了。他从来没有与狼搏斗过,究竟胜算有几成,他无从得知。 是生是死,在此一举! 狼嗷声停了。计阳伸火把向前探去,首先见到的是一对碧绿的眼睛。这匹狼有着一个健挺的身体,全身毛发雪白,一口锯齿凌厉无比。在计阳的认知里,狼应该很少单独行动。白狼十分少见,或许因为它的毛发,才与同伴格格不入,于是只得自己出猎。一时间,一人一狼就那么互相看着对方,双方都没有行动的意思。 计阳试探着退后一步。 白狼显然不愿放走即将到口的美味,突然目光中透露杀气,对着月亮长嗷一声,突然向计阳猛扑过来。计阳早就料到这一下,只见他不慌不乱,白狼的利爪近他不过半尺时,计阳突然举起他的火把,向白狼即将袭至的利爪烧去。 白狼“呜”的一声,向后摔出几步,眼中的杀气却丝毫不减。计阳举起火把,警告着白狼。但狼是争强好胜的动物,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只见白狼卯足了劲儿,第二次向计阳扑来,气势一丝不减。 计阳当机立断,忙抓紧火把。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白狼快要接近火把的时候,猛然换了方向,向计阳的右侧袭来。计阳只觉右臂一阵剧痛,不仅长袍被狼爪撕破,手臂也划出了几道血痕。白狼乘胜追击,还没等计阳反应过来,又拍落他左手上的火把。火把落入一处岩缝,顿时熄灭,周围一片漆黑。 计阳这才感到真正的恐惧。没有火把,他与瞎子没什么两样,可白狼就不同了,狼是可以在黑暗中敏锐地洞察。计阳的身体有些抖动,右手虽然旧伤仍旧,依然握紧长枪。 黑暗带给人的不仅仅是恐惧,最重要的是压抑与未知。只有在这个时候,人才会感受到生命本来的脆弱,就像水中一根芦苇,随时都有可能被折断。 可是人不是会被轻易打败的,人最伟大的便是在未知面前不放弃,一定抓住任何生的机会。如果天塌下来了,人也会想尽办法将它撑住。生命,带给人的是渴望,更是毅力。 计阳已经做好了生死战的准备。 右手鲜血的气味,显然已被白狼嗅到。计阳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袭来,也不知道它会从哪个方位攻来。但目前有一点他是能够做的,便是——不放弃生的希望! 一声急促的呼吸声传入计阳的耳朵。计阳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右手紧紧抓住长枪,已经摆好了作战的姿势。现在,他已经不是什么五灵部族长长子,只是世界上一颗微小的尘子。 “来吧!”计阳睁开眼睛,大声喝道。白狼长嗷一声,利爪飞袭而来。计阳听声辨位,只听见一声物体碰撞的声音。利爪与长枪攻成一团。计阳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竟能与狼相持不下。 白狼恼羞成怒,利爪的力道又加大了。长枪对它的伤害也不小,但白狼意志坚定,它与计阳一样,都不会轻易认输。 计阳敬佩它的气力,竟产生了一股惺惺相惜之情。白狼似乎也有所感触,它向来无人匹敌,从未与任何人打的如此酣畅淋漓过。 一人一狼似提前约好似的,都减小力道,直至乌有。二者都因为力量的反冲力退后几步。计阳摸黑找到了火把,又取火刀火石点燃。再看白狼时,早见消失了杀气。 白狼看了计阳几眼,轻轻嗷了几声。计阳从它的眼中读出了肯定。对,是肯定,这决计不会错。微一犹豫,白狼背转身子,头也不回地冲向远方。刹那间,身影消失在山野。计阳身子一摊,倒在地上大口喘气,脸上还带有笑意。 一场风波就此化解。 第三回 西陇来人! 计阳依旧是惊魂未定,毕竟已是从死神面前走过一遭的人了。试着调了调真气,计阳的脸色渐渐红润,精气神也好了许多,这才想起该给右臂伤口包扎。这口子看来极长,要是不及时处理,或许会有后患。“那白狼,”计阳看着地上的脚印,嘴角轻轻上扬,“蛮有意思的嘛。下次再见面,就不是打个平手那么简单了。” 包扎好伤口,计阳稍微调整了一下,便又向山中走去。到底要去哪儿,他也不知道,术然没跟他说,这时只能凭着感觉四处乱撞。对于计阳来说,既然找不到出去的路,那除了找到术然,貌似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正所谓“死马做活马医”。 山里的雾气越来越浓,简直让计阳分不清东南西北。努力辨别每一个方向,计阳仔细做好了选择,以避免走上歧路,弄得一身狼狈。不过正因为这一片雾气,使得野兽难以觅食,因此它们很少出没,否则这时再冒出个猛虎巨熊,那还得了!? 一道细微的涓流声引起了计阳的注意,使他暂忘眼前的烦恼。依稀可知,附近应有山泉,那倒是个歇息的好去处。听起来,这处山泉似乎离得有些远,好在雾气渐渐淡了,不向之前一样难以前进。计阳握紧火把,大步流星地向涓流处跑去,内心充满喜悦。 然而,“砰”的一声巨响,打破了计阳先前的幻想,他身旁不远处的一棵树突然发出动静。计阳循声望去,看见一个雪白的东西倒在地上。定睛一看,全身无一处瑕疵,竟是……那匹白狼!?它的眼里全无杀气,流露出的,竟然是与王者不相匹配的求饶!计阳忙向白狼跑去,将它扶了起来。白狼刚立好身子,四腿一软,又倒了下去,嘴里吐出鲜血。 “弱者,死。”一个冷无感情的声音。 计阳很厌恶这个来路不明的声音,他向发声者投去憎厌的神情。这是个白袍青年,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个白净的纸片人,他的手里是一柄长鞭,腰间是一把银光闪闪的佩剑。他的背后是三匹黑狼,嘴里发出冷哼。计阳终于知道,白狼为什么要自己觅食了。同时也很奇怪,这白袍人何德何能,能指挥着这群恶狼。 计阳皱起眉头,大声道:“说什么弱者死,胡说八道!你凭什么说它是弱者?”听了这掷地有声的话语,一旁的白狼突然眼里闪动涟漪。它尝试着想要站起来,但四肢无力,终于还是失败了。 白袍人冷冷看了计阳一眼,嘴角轻蔑地一笑:“孩子话。”他用长鞭指了指身后凶悍的黑狼,又指了指奄奄一息的白狼,“答案显而易见吧。” 计阳咬了咬牙,向那白袍人瞪了几眼,只在一瞬间心口突然一紧,不对,这个不速之客自己从未见过,深夜出现在野人谷,还带着嚣张的语气,只怕来者不善! 少年带着万分气焰,从背上掣出长枪,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擅闯五灵部?” 白袍人眯着眼睛看了看计阳,朗声说道:“西陇国银狼将军——新杨!”“西陇国?”计阳一愣,手中长枪不自觉地松了,“你是怎么闯入南亦的?”新杨冷冷道:“这与你无关。还有,你不会是我的对手。”身后三匹黑狼也向着计阳长嗷几声,暗示着自己的强大。 计阳心下盛怒,但感觉到了对手气场强大,他说的话绝不是胡吹大气,于是更加不敢轻举妄动。新杨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一扬手,示意他跟随。计阳却不知所措,呆呆地愣在原地。新杨回头道:“要找术然,跟我走。”术然是西陇国人,新杨或许是他的朋友,虽然从年龄上看并不相像。计阳暂时放下愤怒,心里充满好奇。他转身对着身旁的白狼道:“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自己好好养伤。”这时的白狼连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用坚定的眼光看着计阳。计阳微微点了点头,收好长枪,远远跟上新杨,对他依然保持万分的警惕。 一路上,计阳都在揣摩一件事:根据父亲说,术然浪迹天涯、神出鬼没,他到达任何国家都是别人难以发现的。但是这新杨,作为西陇国赫赫有名的将军,他做的任何事都理应得到关注,却来到他们的国家。术然带这样一号人物来,究竟是何用意?是善大于恶,还是恶大于善? 而且新杨居然很熟悉这里的地形,这更惹人怀疑。望着新杨健挺的背影,计阳猜测他的武功颇为不弱,身后的三匹黑狼也非泛泛之辈,都是百里挑一的良种。新杨带着计阳一连翻了两三个小山头,忽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道:“走了有半夜了,在旁边那个小石堆小酣一会儿吧。”计阳定睛一看,不远处果然有个低矮的小石堆,略微踌躇了一下。新杨似乎很不满意他的犹豫,冷冷道:“我如要对你下手,即刻便可,要是偷袭,那还是看得起你了。”这话说的很不客气,计阳虽然生气,但心想此话也是,自己本来早也倦了,刚靠近小石堆,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在他尚存一丝意识的时候,模模糊糊听到一丝浅笑…… 山里的日出向来最为壮丽,那种太阳一点点从山脚升起,还带有一毫朝霞的景色,很多人一生都不曾有机会观赏。特别是嫩叶上一滴滴挂着的露珠,还有薄雾的朦胧之美,不时还能够听见麻雀清脆的啼叫,实在是让人心旷神怡。 计阳是被一片落叶弄醒的,还带有一丝麻麻的痒意。新杨早就起了,现在正在山头迎着日光练剑。新杨的剑舞得很是好看,但也不是一副空皮囊,华而不实,其中自有一份气势。他练剑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分不出喜怒哀乐。初时他也只是凭空虚剑,待到后来,突然从袖口取出一大块烤肉,抛在空中切碎了,一反手,向计阳掷去。 “吃完便上路了。”新杨收了剑,依旧说话冷冰冰的,让人听了极不舒服。 缘着小路,攀登岩石,山路愈发险阻,计阳勉强跟上,而新杨却似脚底生尘,毫不费力,他的三匹黑狼也是冲在最前。计阳想要歇息,又怕搁了面子,默默忍住不说,紧紧跟在后头。 接下来的是下坡路,比之前的山路要轻松许多。他们一口气来到一个山谷处,又在一个阴森潮湿的山洞前顿足。山洞里黑漆漆的,从外面看不清什么,让人心生恐惧。 然而新杨一点不惧,毫不犹豫地迈步走了进去。 看着阴暗的山洞,计阳有些迟疑,还是点了火把走进。走进去一瞧,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可怕或是伸手不见五指,或许是因为有火把壮胆,他不再害怕。山顶盘旋着的蝙蝠嗡嗡作响,两人走到山洞深处,分别将火把挂在壁上。 新杨提了口真气:“老头,出来吧。” 一声阴森的笑传了出来。这笑声不仅邪魅,而且诡怪,惹得计阳不禁打了个寒噤。 第四回 毒计 千呼万唤,也不见术然出来,只是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新杨哼了一声:“这当儿还装神弄鬼么?”术然干笑几声:“我有个玩意儿,嘿嘿,当真了不起。”话音刚落,那矮身老头不知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脸上还带有不可言明的微笑,着实让计阳吓了一跳。 术然道:“是这样,老夫在古籍中,找到了冥昱的所在。”新杨摆摆手,似乎毫不在乎:“是么?”计阳听了这话,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找我来是告诉我冥昱在哪了?可是,你为什么选择我?”术然抿了抿嘴:“这个么,你不必知道。” “五灵部,集天地精华所在;野人谷,日月之相照,尤其以此洞神力最强,故冥昱在此也。” 计阳身子一震,好像得到了天大的讯息,但依旧有些狐疑:“这种珍贵消息,我们五灵部人尚不得知,你一个外人却有把握?”新杨半天沉默不语,这时道:“老头,你说的玩意儿在哪儿?” “别急嘛,这位小哥还不信我,不过呢,那个玩意儿是可以开启冥昱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兴趣凑凑热闹。”术然眯着眼睛,抚摸着长须。 计阳、新杨向术然打探去,看到他手上拿的是一个罗盘,上面刻着一些蝌蚪一样的文字,应该不是寻常用来分辨方位所用的罗盘。计阳寻思:“我如果此刻表示不信,他们两个人多势众,或许不会放我回去,倒不如一探究竟。我与他们无仇无怨,他们对我下手做什么?况且,对我下手也不用施手段。” “老头,把你手上的罗盘拿来看看。”新杨打破平静。 术然乐呵呵的:“新将军,这可怪我恕不从命了。我既然主动邀请这位小兄弟,哪有把好处让给自己人之理?”一展手,将罗盘扔给计阳,“默念三声‘道由心生’,你脑海里就会浮现冥昱的所在地,记住,这个罗盘只能使用一次,我们不占好处。” 计阳这时才得以看清罗盘的全貌:它的形状是六边形的,颜色泛着古青色,上面的蝌蚪文字涌现着一种神秘之感。计阳心中一动,张开嘴正要念咒语,突然想到了什么,话到嘴边及时止住,回过头望着二人。 “西陇与南亦百年宿敌,你们有什么理由要成敌人之美?而且,那位还是西陇国大将军。” “哈哈哈哈……”术然突然大笑,这笑声回荡在整个山洞,让人毛骨悚然,“我以为你会是无头无脑的主儿。这样也好,无妨,反正巫毒阵已在你手中了。” 巫毒阵?什么是巫毒阵!? “道由心生,道由心生……”术然一边大笑,一边如鬼魅般反复念着咒语。 计阳还未反应过来,手心的罗盘突然发热,好像一团沸火,烫的计阳失手将它摔了下去。罗盘碰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接着泛出青光,从中心圆点处冒出浓密的黑气,团团将计阳围住。计阳张口欲呼,不料所有的黑气纷纷侵入他的口中,从喉头,到肺腑,最终贯穿全身,黑气全尽之时,计阳也因气力不足倒下。 “啊……我……不……”一向伶牙俐齿如他,这时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计阳感觉全身上下有如数百把利刃插入,一口真气被完全堵住,无法运转上来。计阳试着运了运内力,却感到血液中空荡荡的,内力居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痛,是全身灼烧的伤。 “呵呵,别挣扎了,这是‘九脉血伤毒’,可称为天下第一毒也。”“天下第一毒”的字眼,如同一声炸雷,计阳疼痛欲绝之际,脑海中不断弥漫着这一句简单却令人恐惧的话语。头脑也是将要爆裂,他的全身近乎散去了所有热气,渐渐变得冰冷。 “为什……么……这样对我……”计阳实在忍受不了这非人的折磨,说完最后一个字时,终于沉沉昏了过去。或许这样,才不会感到痛楚。 术然一直面带笑容,听了计阳最后一句话,脸上表情突转,变成了怨恨。咬了咬牙,术然恶毒地踹开地上的计阳,又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幽怨地看着。 ——白云门掌门。 术然掌心运力,手里千斤之势,一咬牙,活活捏碎了令牌,碎块掷在空中,掉落地上。 术然忽然哈哈大笑,眼里却是闪现一丝凄凉,他就这样笑着,笑着,往洞外走去,抛下新杨不管,更不在意倒下的计阳。他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哀嚎,如鬼如魅,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 新杨看着那个癫狂的背影,默默摇了摇头。 计阳已经昏迷了,新杨从洞的一隅,取出一条粗长的麻绳,三下五除二将面前的少年绑缚。替计阳把了把脉,新杨不禁皱起眉头,这九脉血伤毒还真是狠毒,竟然能够吞噬中毒者原有的内力,还能堵塞真气的通道,从此此人练功只可得其形,不可得其旨。失去内力,意味着近乎废人,与废人不同的是,他还能练些外力武功。 将计阳扔在一个角落,新杨略一思索,扯开计阳的外衣,接着贴身内衣,露出胸膛,一副金锁让他很满意,上面刻着一排数字,好像是年月什么的。新杨推测这是计阳的生辰八字。 粗暴地将金锁扯了下来,计阳的脖子上又多了一道血痕。新杨将金锁收入怀中,向三匹黑狼打了个口哨。黑狼会意,跟着主人向洞外走去。 “那老头是死是活,先去看看不急。” 新杨领着黑狼,七蹿八跳,在山里来回穿梭。之前他是照顾计阳,所以这次的速度至少比上次快了一倍。“这老头……究竟死哪儿去了?”翻过一个小山头,新杨还是没有找到术然的身影,不得不佩服这看似平凡的老头的内力,“他武功到底几成?难道已经到了我所不识的意境?” 新杨是在一个小树林里找到术然的,却不禁打了个寒噤。只见术然手里沾满鲜血,附带着一把鲜血淋淋的匕首。一头巨熊全身血迹地倒在地上,已经气绝而亡。术然一声长笑:“畜生!不知死活的东西!”他如同疯了一般,一边用匕首猛插熊尸,一边放浪长笑。 新杨长长舒了口气,从树后走了出来:“你……应该从来不管国事的。为什么一听到计家的名号,就心甘情愿为我驱使?” 术然停止狂笑,换了一脸苦笑,转头看看新杨:“五十年前,白云门之变,你知道么?” “呃,知道一点。”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恨计子丰,我恨的是……或许应该是我自己。” 天空飞过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飞向远方。术然静静地看着大雁,良久,叹出气。 “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们会一直如亲兄弟般相处吧?为什么会是那种……结局?”术然面向天空,苦笑几声,回头示意新杨。 “如果不嫌弃……就听听我的故事吧。” 第五回 事因掌门而起 五十年前的西陇国,西蒙王执政时期。西陇最大的门派白云门,当时已经名满天下,门派内不仅拥有精湛的武功内功,还掌握神农百草运用之术。时任白云门掌门的汪镜明,以其医者仁心著世,他会走访每一家病人,还会带来灵汤妙药,人人皆谓其善。汪镜明的名声一天天浩大,西蒙王甚至对白云门赋以极大的赞誉。 汪镜明共收有七名弟子,其中属大弟子术然和二弟子计子丰最得乃师衣钵。师兄弟的感情也很好,虽然计子丰是南亦国人,但这并不妨碍感情的交流。术然入门要早三年,因而掌握更多高明的武功医术。不过计子丰的武功也颇有造诣,他虽然从没有练过武功,基础因此不好,但勤奋刻苦,终于在众弟子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 西蒙王十七年,端阳节大会。 白云门各辈分的弟子齐聚一堂,其中既有成名前辈,亦有后生小辈,可谓是群贤毕至。相谈甚欢之余,人人都察觉到,此次大会与以往有所不同,以往每年都应该是汪镜明先说一席话,接着由后生子弟试演武功,最后才是真正的宴会。但是这次,从大会开始到现在,汪镜明也没有要讲话的意思,只是不停的自斟自酌,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会上众人都如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对于掌门的反常表现,三三两两小声议论。 大会进行到一半,汪镜明放下还有喝了一半的酒水,朗声道:“各位暂且享宴,我还有些事宜要去处理,恕不相陪。”他站起的时候竟有些踉跄,好在内力深湛,迅速调整了姿态,但这一幕并没有逃过术然和计子丰的眼睛。二人快步抢上,齐声道:“师父,我们陪您一起去吧。”汪镜明不置可否,任由他们跟在后面。 刚走出宴会堂,汪镜明忽然站住了身。术、计二人不知师父是什么意思,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汪镜明开口道:“术然,子丰,你们拜在我门下时间最久,学艺时间也最长,对于本门掌门之位,可有想过么?”术然、计子丰身子一震,这么多年一心练武学医,对于师父说的话,当真没有想过。“呵呵,没有也是正常的,毕竟为师的身子一直那么硬朗,”汪镜明的语气居然带有一丝遗憾,“说实话,我还有很多想教给你们。可惜啊,老天要带我去了。” 二人听了师父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先是一愣,接着俱是一惊。汪镜明精通占卜之术,更是具有勘破天机之能,这也是没有传给诸弟子的,天机不可泄露,学习占卜只能是百害大于利。如果汪镜明说自己大限已到,那么八九不离十了。“生死各有命,不必为为师伤心。”汪镜明看得很开,“你们两个人,有一个可以继承我的位置。我思前想后,实在得不出人选,你们二人都是我的得力门徒,我传给谁都是不该。我已计划好了,明日正午后山,你们二位,请接受我的考验吧。”汪镜明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拂一拂衣袖,提一口真气,舍下两个发愣的弟子不顾。 汪镜明已经走得远了,术然正准备转身离去,计子丰叫住了他,睁着一对眼瞳看着师兄:“师哥,师父说的事……我是说,你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对我……生了嫌隙?”术然一怔,轻轻摇了摇头。但只是那么一刹那间,他就已经做出了自己并未在意的犹豫。看着计子丰,术然心里百感交集:“我会吗?不会!可……是真的……不会吗?” 次日正午,术、计二人跟着汪镜明去了后山。后山一向是练功的好去处,里面空旷广大,也有很多高大树木遮挡烈阳,自来本门前辈都是从后山而出。二人也来这里练过功,可这一次的任务与以往全然不同。深吸一口气,二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其时烈日当头,晒得三人几乎睁不开眼。术然、计子丰先后从不同方向上山了。汪镜明的考核异常简单,只需要找到山顶藏着的“白云门掌门”令牌即可。二人不知为何是这么简单的考验,这究竟是考察轻功,还是耐力? 术然登的北坡,倒是一条宽敞大道,直通山顶,这让他不喜反厌。他不希望有人偏袒:“师父专挑好路给我,莫非有助我成事之意?”术然脑中闪过这样一个想法。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师父公平公正,是绝不会偏袒的。也许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计子丰已经遥遥领先了。“或许子丰已经先我一大截了,我可得加把劲儿了。” 术然在半坡止步。旁边的一块大石很是奇怪,像是有人刻意放在树旁的,大树的旁边怎么可能会堆有那么大一块石头?术然忍不住好奇心,走上前仔细端详。运用移山之力,术然推开巨石,突然发现脚下踩在一个圈套上,正自奇怪,“啪”的一声,一支渔网从树上掉落下来,将他牢牢套住。 术然惊怒交加,心里第一个想法是:“师父的机关!”但他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不对,师父不会用机关设计我的,决计不会!难道是……子丰?”术然认定这个想法,内心百分凄凉,心里反复道:“是他,是他……”子丰为了掌门之位背叛了我!他背叛了我!“仅凭这渔网,居然想困住我?我可以……”术然用脱身之术从渔网中钻出,可他的心情已经坠到了谷底。 术然大笑,如癫如狂,他失去了理智,怒吼道:“计子丰,我要让你……得不偿失!” 术然知道,有了这一遭,计子丰一定会先他一步拿到令牌,这样岂不是让其阴谋得逞?他大脑飞转,冷冷笑道:“我在这打出信号弹,那小子一定以为我是中计后求救,到时候一定赶来胁迫我。呵呵,看我如何欲擒故纵。” 后来和术然计划的一样,计子丰反中其计,被渔网锁住。计子丰没有学过脱身之术,费了好大力气才从中出来,却再也追不上术然了。术然轻而易举拿到了令牌。但他并没有丝毫胜利的快感。“为什么……我明明应该……开心的……为什么心里还很痛苦呢?” 他以为他背叛了他,他以为他不顾师兄弟情谊。 汪镜明不久就逝世了,师兄弟的感情越来越差,术然时常像发了疯一样做一些让人发指的怪事,计子丰终于忍受不了,孤身一人回到南亦,继承了五灵部族长之位。他生了一个儿子,便是后来的计宏。只是,白云门的记忆,终是被他永远封存。 “我……怎么会暗算你呢?为什么你……不信?”计子丰病逝前说完这句话,带着遗憾永久睡去了。 当上了白云门掌门的术然,没有一天过过开心的日子,疯病反而越来越重。他为朝廷医治了不少疑难杂症,可是不遵王命,因而为人不容;他武功虽高,动手却毫无章法,形同市井流氓。白云门渐渐衰败,没有人真正执管,门里弟子越来越鱼龙混杂。术然拿走了禁书《血毒》,习得了巫医风邪的九脉血伤毒,又拿到了施法罗盘,至此走上了不归之程。 终于。 西川王六年,白云门最后一次端阳节大会。 “白云门……解散。” 第六回 敌将来犯 新杨怀里揣着金锁,身后跟着黑狼,一连翻过几个小山头后,从上往下看,已经可以看到村落。其时已近正午,太阳异常猛烈。新杨擦去信号弹上的尘埃,一点火,信号弹射在天上,映现出一个“狼”字。附近的山林开始躁动,从中蹿出两名身披铠甲、手持武器的将士。其中一个恭恭敬敬道:“将军,我们已恭候多时了。” 新杨点了点头:“人马都来齐了吗?”那将士道:“都来了,共有头十号人马,皆是精挑细选的良将,如今正躲在各个角落里,等候将军您的差遣,准备要伺机行动。”那将士中气十足,一口气说完这段话,也没有停顿一下。 新杨道:“很好,没有我的命令,叫他们不可擅自行动。待我放第二次信号弹,全军从四处突围。”“是!” 再说五灵部这边,长子失踪,计家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计夫人更是落下了泪来。没有人知道计阳去哪了,也不知道他夜不归宿是因为什么,可直觉告诉他们,此事万万不简单,计阳可能已身遇不测。计宏皱眉道:“阳儿向来老实听话,不可能一夜未归,如果不是因为别的事……唉,但愿他没有遇到危险吧。” 话音刚落,一个尖锐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报——”一名近侍未等到计宏答应,已经冲了进来。他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忙摆好姿态,恭敬道,“族长,外面有一个军官模样的年青人,让小人将此物呈送给您。”说罢,取出一个油包,递给计宏。 计宏愣愣地接过油包,怔道:“军官?”带着疑惑打开了手中的油包。计夫人十分好奇,刚凑上去看了一眼,就“啊”的惊叫出来。其余四个子女也凑了上来,入目的是一条金锁,上面刻有生辰八字。同样的金锁各人皆有一条,从生辰八字判断,这金锁竟然是计阳的!计阳一夜未归,为什么他的贴身金锁会落到一个陌生军官手里?计宏忙拉住近侍:“他……那军官可曾说了什么?”近侍道:“没有。小人再去问问。”刚走出去没多久,就见这鲁莽的侍卫毛毛躁躁跑了回来,大叫道:“他说请族长、夫人及几位世子出去商讨诸事。”计夫人忙问道:“是什么事?”近侍一脸抱歉,摇了摇头:“他没说。”计宏思索一会儿,道:“出去看看再言。”转头对二子计虞道:“取我的长枪来。”计虞答应了,忙到兵器去取,却发现原本放枪的架子空荡荡的,惊道:“爹,枪不见了!”计宏皱了皱眉:“多半是被阳儿取走了。那拿我的长矛来。”计虞取来了长矛。计宏带上长矛,携着诸人出去会客。来者多半不善,计宏心里实则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只见一个身着白袍、面貌冷峻的青年站在门口,约莫二十来岁年纪。身后还跟着三匹健硕的黑狼。四子计古漠甚善言辞,拱手上前道:“阁下是谁,何以持有我长兄的金锁?”新杨却似没有听到,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看不出喜怒哀乐。目光最后停留在计宏脸上:“你可是计宏?”计宏对于对方直呼自己姓名感到十分不快,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新杨冷冷地道:“你儿子的性命,你还想要么?” 这一下如同雷霆万钧,几人惊的面面相觑,眼波中流露出的,是惊奇,是愤怒,是担忧……计宏双手颤抖,抖动着手上儿子的金锁,咬牙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你与犬子莫非有甚瓜葛,但说无妨,我们一定……”新杨的一声冷笑打断了计宏的话语:“计族长,何必如此心急?令郎如今受了些小伤,正在一个清凉之处静养,咱们早些谈完,我这就带你们去找他,岂不是好?还有,”新杨俯下身子,轻抚自己的黑狼,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到他眼角所流露出的难得的温柔,“你们野人谷的杂狼太过差劲,实在入不了我新杨的眼啊。” 计宏听出这人话中的弦外之音,但他更在意的是后面一句话:“新……杨?!”计宏不由自主感到畏怯,他曾听过此人的名号,“西陇国银狼将军……武功已臻至真意五重境巅峰……”实力上的差距,让他内心生出胆怯。 在境化大陆,武功一共分为七个境界,其中又分为境意、化意、幻意、通意、真意。一般人能练到四重境都是难得,能达到五重境的人寥寥无几,更不用说六重境和七重境。据说,当年的何可毅、郝伯、冥罗大仙就达到了真意七重境的巅峰。而计宏只有真意二重境的实力,根本不是新杨真意五重境的对手。 “人贵有自知之明,计族长,”新杨呵呵一笑,“有一本书,叫做《出世》的,计族长可否借与我家主子一览呢?”“《出世》?”计宏心里一惊,这是他们家传家之书,据说是当年皇帝赏给五灵部的,虽然是一本寻常之书,但意义非凡,怎么可以随便给别人呢,“恕难从命!” 新杨并没有生气,他似乎早就预料到计宏的反应:“也罢。可这书,我主子是非看不可的了,否则怪罪到我头上,我可又要自讨倒霉了。咱们不如赌个赛,武功比试如何?车轮战也好,你们一个个上也行,若是我赢了,这《出世》,计族长可千万不可吝啬了。”对于新杨来说,《出世》上有关于冥昱的珍贵记录,这对于西陇十分重要,更关键的是,这本书,它其实没有那么简单,“计族长,意下如何啊?” 这算什么赌局?倚强凌弱吗?明明这里没有人是这新杨的对头。计宏内心十分纠结,最差的办法也许也是唯一的办法了,他只好作出下策。这时风沙越来越大,小石砾不断打在计宏脸上。计宏闭上眼睛,良久,开口。 “我们……应战。”计宏叹了口气,这个决定实在是末选,“传我的命令,结五灵阵。” 演武场上,五个彪形大汉严阵以待,他们有的拿刀,有的拿剑。新杨赤手空拳的站在一旁,俨然无人的样子,只是擦拭着那把华丽的银剑。计宏默默地看着,心情十分沉重,事实上,他已经做好了上场的准备,一旦五人不敌,就是他不得不出手之时。 五灵阵,是五人合力的一个阵法,旨在从五个方位相互配合,打出出其不意的效果。这阵法是计子丰带来的,实则是白云门千锁阵的翻版,如果五个人武功很高,这阵法当然能打出奇大的威力,可如果五人武功不够,那使出来则和疯狗围攻没什么分别。 新杨擦好剑,在周身试着舞了舞,似乎很满意它发出的耀眼光芒。新杨笑道:“你们先出手吧。”此话一出,那五人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从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围攻而来。 “爹,这人武功可真高,张伯那一刀,居然被他轻松闪过了。”五女计敏的话语中既有赞誉,也有惊恐。 “嗯,果然是步法绝世!除了这一下,他的反手一剑使得也很妙,声东击西刺伤了郭老。”计宏小声交流道。 “这就是真意五重境的实力吗?他一招划开五人的攻势,连气儿都不用喘一下!”三子计商显然被惊得不轻,这究竟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就是这一剑,有横扫千军之势,五老……快要败下阵了!”计宏大惊失色。 “啊啊啊啊——”新杨一剑一招。打的五人毫无还手之力。“最后一招,决胜负了!”新杨倒转剑柄,握住剑身,全身周围团团被真气护住。“乌合之众!”新杨剑柄点地,大地似乎为之一震。五老身子失去重心,不由自主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地上。 新杨轻蔑地看着手下败将,向周围问道:“好了,接下来是单打独斗,还是一拥而上?” 五灵部阵容中,回应的是无声的寂静。谁也不敢轻易说出一个字。计宏看着众人,长长叹了口气,拿好长矛,跃上了演武台。 “我来跟你比!” 第七回 聚灵炮台 计宏大义凌然,眼光中流露的是坚定,敌人的强大并非逃避的理由。站在演武台上,计宏内心百感交集,他感慨万分,父亲去世后,自己有多久没有站在过这里啊,除了那模糊的儿时回忆。 想来,那一切流逝已有二十年,应该很多年没有站到这里吧。 风沙渐渐弱了,计宏闭上眼睛,心里不断默念着。四个子女从未见过父亲动手,内心深处充满了期待。也许,父亲可以制住这个将军;又或许,是他们不想的另一个结局。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计子丰的武功可以达到幻意四重境,但他从来没有将那些真才实学教给计宏,除了几招用来防身的拳脚功夫。一切也只是因为白云门之变,计子丰实在不想再提他们的武功。计宏心里无比清楚,对方的真意五重境巅峰,不是自己半拉子的实力可以比得上的。 风,停了。 计宏全身毛孔紧闭,默默地在心中倒数。“三,二……一!”“嚯”的一下,长矛刺向新杨。新杨微微一笑,既不防御,也没有反击的意思,眼神中尽是不屑。长矛近新杨不过半尺,却怎么也攻不进去了。计宏微讶,没料到对方的真气护体如此之强,忙倒转矛头,想把长矛拔出去。不料,长矛就像被黏住一般,任凭计宏费多大力气也丝毫不动,急得他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新杨右手食指轻点长矛,就见长矛带着计宏飞了出去。新杨心想:“我陪你好好玩玩儿。”突然神情变得凝重,全身血液有如沸腾,大喝一声,嘴里呼出的气只在一瞬息间全部蒸发。众人见了,都是大惊失色。计宏爬起身来,看到新杨周身数十头黑狼,身子一个踉跄,险些又要摔倒。 不对,这并非真正的黑狼,莫非是……内力幻化? 四重境以上的强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意志将内力转化为想要的幻物,而且只要内力不竭,这种攻击可以打出成千上万次。这取决于各人的实力。幻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会消耗对手的内力。更何况,一般人从未见过幻物,这种攻击会造成心理上的碾压。 新杨一挥手,幻狼一拥而上,向着计宏扑去。计宏大脑飞转,他听说过的,这群幻狼造不成真实的伤害,它们伤的是实实在在的内力!计宏挥舞长矛,一次次地击退进攻,可是他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内力正在一点点地消逝。惊恐之余他也很奇怪,这群幻狼所打的穴位并不是他的练功要处,对手究竟是什么意思? 计宏哪里猜得到新杨不过使用了三成不到的功力!虽然伤的不是痛处,但是正如聚沙成塔的道理,计宏的内力在源源不断地消失,这比肉体的损伤要痛楚百般!计宏越发应接不暇,而一旁的新杨犹如看戏一样,连动都不用动一下。计宏杀不了几只幻狼,这不会对他的内力造成多大损伤。 “第一舞曲结束,第二章,新月舞!”新杨忽然拍了拍手,做着也许是更恐怖的决定。幻狼们听受指挥,从计宏身边跃到一旁。计宏刚喘了一口气,眼前的一幕,马上又让他轻松不起来了。 这个结成的新月舞,将计宏团团围住。那群可怖的幻狼做着各式不一的动作,有的握爪,有的獠牙,有的试验脚步,似乎真的有了“舞”的架势。“呼”的一下,各个方位的幻狼一只接着一只猛扑上来,计宏忙咬牙抵御这源源不断的进攻。 “你的矛,是抵不住这个阵的。”此时的计宏被新月舞诡异的打法弄得毫无招架之力,一旁看热闹的新杨还不断带来言语上的打击。这群幻狼,他们不是简单的各自为战,它们看来有着非凡的组织,先是一阵爪袭,再来一阵牙噬,打得可谓干净利落,计宏的许多穴道都被不同程度地击中,原本就薄弱的内力此时更显得微不足道。 “糟了,爹怕是打不过了。”计虞看出端倪,语气中充满焦虑。 “都这个时候了,倒不如我们一起上,反正不讲什么规矩。”计商小声提议道。 “不行,咱们上去,跟流氓打架没什么分别,说不定反而坏了大事。” “那你说……” “我想到一个对策,”从计虞纠结的表情看,这对策他思虑了很久,,“咱们瞭望台上,那架从来没用过的,叫做……叫做什么炮台?” “聚灵炮台。”计古漠摸摸下颚,插口道。 “对对,聚灵炮台!”计虞回忆起了一些,“我曾听爹提到过,这个炮台是件神器。天下如此的神器据说不过五件,而且威力无穷。咱们用这炮台,只要一击而中,纵使杀不了那个姓新的将军,也可以将他重伤,到时候爹就可以反败为胜了。” 就在几人寥寥数语的交谈时,计宏已呈败象,内力上的较量消耗的是更大的气力,如果不是新杨没动真格,他那浅薄的内力早就灰飞烟灭了。启动聚灵炮台是刻不容缓的了,人人心里皆是一样的想法。 “可是,”计敏突然插话道,“这种神器开启一次,就要消耗一块‘灵石’,咱们祖上传下来只有一块,也就是说……” “打中,一定要打中!”计虞擦去额头的汗珠,好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张,“灵石在密室里锁着,钥匙我这里有。三弟,请你去取了并尽快赶到瞭望台,只要看准时机,一炮轰下来!”瞭望台好在不远,相对较容易瞄准演武场。 “我知道了。”接过兄长递来的钥匙,计商感到内心从未有过的压力。 “计族长,这新月舞看来与您极配,看您都融入其中了。”新杨又在擦剑,嘴里还不时嘲讽着。计宏勉力支撑,他实在不想在别人面前丢了尊严,尤其是敌国将领。那群幻狼有意无意的,一会儿挑逗,一会儿进攻。计宏感到对方的轻视,虽然恼怒,但实在是无能为力。 “嗯?那道光芒是?”短暂的喘气,使得计宏看清西北角一处异光,“那是……灵石?莫非……”他的目光移向五灵部阵容,见计夫人向他缓缓点头,计宏大概明白了,自己要做的是拖住对手。但他的思路其实和计虞他们有所区别。他已经忍受不了威严的丢失,唯一能做的就是,同归于尽!没错,他想和对手同归于尽! “什么东西?”新杨也察觉到来自西北角的光芒。他正奇怪间,突然感到真气一紧,忙运功抵挡。只见计宏如同发了疯一般,拿起长矛狠狠向幻狼砸去,也不顾自己受到的损伤。幻狼损失颇重,可计宏的内力也快运转不来。 这算什么?以伤换伤吗?再这样下去,怕是要玉石俱焚了。新杨收起内力,顿时幻狼化为虚无,长剑外挑,逼近计宏身前,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只道对方已经放弃生的希望了,冷笑道:“去死吧!”长剑向对手咽喉刺去。 剑尖刚要刺到,新杨突然瞥到计宏一瞬即过的笑容,心里暗叫不对,莫非是中了对手的诡计?新杨忙要收剑,却发现再也无法收回。计宏已用了全部力量,将他的右手死死扣住。新杨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架势? “就是现在!”不远处计虞一声令下,西北角那道光芒已经越来越近。新杨这时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光芒,那分明是一道光炮!而且从光炮所射的力道判断,这绝非一件凡物。 “不行!”新杨心里狂叫,他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可是计宏已经用了他的所有功力,将对手死死锁住,这就是要和他同归于尽!新杨汗如雨下,那道炮就要打中了。新杨紧咬嘴唇,快速从腰间取出一把解腕尖刀,一狠心,将握剑的右手砍落,也不顾那般剧痛,忙飞逃到安全的地方。 “爹,快跑!”四个子女见要伤到父亲了,嘶哑着嗓子喊道。 也许是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也许是来不及逃脱,只见计宏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浮现着笑容。此时在计宏的脑海里闪现的,是长子计阳的身影。生命的最后一秒,又见到计子丰的敦敦教诲,还有家人们的陪伴。自己此生,足矣。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炮火一点点吞噬掉计宏。光炮过后,只见计宏面带微笑地躺在地上,没有痛苦,只有安详。而他的手里依旧紧紧握着新杨的断臂,死死不放。 新杨忙运功止血,全身真气流转。运功结束,又缓缓地闭眼调息。待得他再次睁眼时,众人从这眼神中读出的,这剩下无尽的愤怒。失去一条手臂,让新杨对眼前这群人充满了仇怨! 长剑已被光炮毁了,新杨默默取出长鞭。 “我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第八回 家族的陨落 剧烈的爆炸声,让瞭望台上的计商纬实一惊。原来这就是聚灵炮台的威力,果然名不虚传,足可毁天灭地。一炮得手,计商有些得意地望向演武场,不料见到的一片混乱,演武场上一片嘈杂。计商揉了揉眼睛,有些发懵地又望了望,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演武场上,尘土四起,压力重重。新杨一声冷笑:“毁我右臂,今日,你们就一起葬在这里吧!”一语甫毕,新杨挥舞着长鞭,化为一道闪电,向众人扑来。计虞、计古漠眼见不妙,忙挡在众人身前,一个使剑,一个使刀,欲和新杨缠斗。新杨虽然失去一条手臂,武功可是丝毫不减,怨念反而激发了最强的实力。刀、剑刚与长鞭一接触便脱手飞了出去。新杨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挥舞长鞭,向着两人天灵盖砸去。计虞、计古漠来不及闪躲,只觉头脑一阵爆痛,大叫一声,双双倒了下去,瞬息被击毙。 “娘……太……太可……”计敏依偎在母亲身边,再也不敢看下去,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计夫人一行清泪流了下来,丈夫与两个儿子顷刻间死在她的面前,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无能为力。计夫人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抚摸计敏那一头秀发,好使女儿不那么害怕。她自己不管有多么害怕,也不能让身后的孩子察觉到,这是这位母亲现在唯一承担的职责。 一连杀了两人,染在手里的鲜血让新杨稍微恢复了点理智。他长长舒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向计夫人走去。计夫人强作镇定,带着计敏一点点后退,双眸死死盯着新杨。三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直到新杨能用长鞭挑向她的天灵盖。新杨道:“我再问你们一次,那《出世》究竟在哪?说了就饶你们一命,否则,哼哼,我的鞭子可是不长眼的。”计夫人叹了口气,郑重地摇了摇头。新杨恼羞成怒,发了疯似的,猛地一鞭子砸向计夫人。身后的计敏亲眼见着母亲倒在血泊中。 眼前这个人,俨然已经变成一个魔鬼了,他杀一个人,就像杀一头牲口那样满不在乎。望着母亲的尸体,计敏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充满憎恨地看向新杨。计敏性子刚烈,与其被对手侮辱,倒不如自寻了断!“唰”的一剑,亲手抹了脖子,在新杨面前倒了下去。 不远处的五老面如死灰,互相看了一眼,向四周分散跑开。新杨长鞭脱手飞出,击在一人后脑,此人瞬间倒毙。“啪”的一声,一颗信号弹在天空绽放开来,村子周围瞬间人马涌动,数十名精兵喊着口号突袭而出,有几人扑向四老,四老瞬间身亡。其余人又扑向其他惊慌失措的村民。一名亲信冲到新杨面前,看到新杨右手空荡荡的袖子,欲言又止:“大人,您的手臂……”新杨咂了咂口:“整个村子,连苍蝇都不要留一只!”亲信道:“是,遵命!”新杨看着亲信离去的身影,瞥眼间瞄到西北角,施展轻功,飞速奔到瞭望台,将猝不及防的计商一拳击倒。 那聚灵炮台约有两人身高,周围散发着灵异的光彩。计商摸着脑袋挣扎着站起,耳听得一个冷峻的声音:“问你两个事,你可得老实回答。这是什么神物?《出世》又放在何处了?”计商看着远处的硝烟,虽不完全明白,但也了解了大概。计商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新杨面前!“大爷饶命,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言无不尽……”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都告诉他了,我……还有活命。” 新杨马上命令亲信将计商所称的神物拆了,又去书房取来《出世》,一切做得都简单利落。计商跪在地上,远远看着演武场上的硝烟,心里充满了畏惧:“就这么死了,我不……不甘心。我不想死!” “怎么样了?”新杨刚运完功,就见亲信远远来报。 “回将军,已全部杀尽。”和新杨一样,那亲信说话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计商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他本来对一切还抱有微不足道的幻想,这时所有的愿望都破灭了。那亲信看着在地上哆嗦的计商,开口道:“将军,这小子,小人一并除了可好?以便斩草除根。” “呵呵,你干事还是这么严谨啊。随便咯,反正他已经没有什么用了。”新杨翻阅着《出世》,随便看了计商一眼。 眼见冰冷的大刀就要砍下来了,计商忙叫道:“等……等等,我还有用!”现在的他,什么礼义廉耻也不顾了,只要能活着,怎么都是不辞。 新杨一展手,制止了亲信。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计商,轻蔑地笑了。计商强打精神:“我了解聚灵炮台的内部构造,也知道南亦的很多国情。你们征讨南亦,不了解国情是不行的。”这是计商唯一的办法,除了出卖国家,别无选择。 几个人愣了愣。半晌,新杨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鄙夷的神情,还是向亲信点了点头。亲信收回大刀。计商眼见性命可保,哪顾什么廉耻,脸上笑成了朵花。 新杨起身,一展手道:“走吧,跟我去野人谷处理你哥。” 野人谷是计商一直不敢涉及的地方,此时为了活命,不得不皱着眉头跟上去。一路上,计商都在想象与计阳见面的情景。他知道计阳不会答应他的做法,他只求计阳可以理解他,甚至原谅他。一连跟着新杨翻过几个小山头,二人来到一个阴冷潮湿的山洞。走进一看,只见计阳依然晕倒在地,嘴里还不断发出呻吟:“嗯,不……” 九脉血伤毒的非人折磨,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新杨走上去,“哗”的一掌,惊醒了还在昏迷的计阳。 “怎么回事?啊……我……”计阳刚要询问,突然感到内息调运不畅,全身有如针扎。新杨回头向计商道:“你来跟他说。”计商不知道计阳为何如此痛苦,低着头,不敢面对计阳疑惑的眼神,硬着头皮道:“大哥,大家……都死了,你也……投降吧!”刚说完这句话,计商就羞红了脸。 “你说什么,三弟?难道你……”计阳的全身欲裂,可神志清楚,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你投降了!?你这样子,岂不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计商低下了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新杨拍拍计商的肩膀,呵呵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计公子,你也归顺西陇吧。只要你一点头,我马上叫那老头给你解毒,并且赔礼道歉。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甚妙?” 九脉血伤毒的毒效稍微缓和了些。计阳不理新杨,只是瞪大眼睛看向计商:“三弟,你真的投降了?”计商咬了咬牙,大声道:“是!否则我就活不了了!大哥,你怪我吧!” “你……”计阳很想给计商一巴掌,无奈身子被麻绳捆住。为示诚意,新杨上前帮计阳解开绑缚:“计公子,你瞧,我连这绳子都给你解了,还不见我的诚意吗?令弟的话,你多思量思量。” 计阳闭上眼睛:“我宁愿死了,也不会……”掣出长枪,捅向自己的胸膛,“为你驱使!” 计商眼见长兄要自寻短见,惊呼一声,想要上前搭救,却已经来不及了。 计阳长枪刚划到胸口,还没刺进,就见一个白色身影飞驰而来,撞掉计阳手中的长枪。新杨和计商还没反应过来,计阳已经凭空消失。他们愣愣地看着地上,除了一摊血迹,还有一堆白色毛渍。 第九回 泉边旧梦 野人谷南坡一个角落,是远离五灵部的另一个世界。此处少有野兽,多的是高大灌木。附近的居民时常前来砍柴。不远处是一个名叫福悦镇的小镇子,镇上有些郎中也会携着小童来此处采集草药。运气好时,采到罕见草药都不是问题。 但是江华子此次前来,既不为砍柴,也不为采药。这些草药对于旁人来说或许十分罕见,但是江华子已经有五百年的修行,他见过的草药不说一千,也有好几百了。江华子更看重的是这里的僻静环境,如此安静的地方是练功的不二选择。作为一名隐居数百年的贤者,江华子有着与众不同的追求。 “哗哗——”旁边的一处清泉发出清脆的流水声。江华子看着刚刚破晓的天空,自然而然地散发真气。天地的精华,让他的精神得到无比的满足。江华子轻声走到清泉旁,捧起清水擦净稍有疲惫的脸。水的清爽,让他不禁发出满足的声音。 “嗯……嗯……”江华子耳尖竖起,对于这低缓的呻吟声十分敏感,虽然这声音很小,且还是断断续续的,可还是逃不过江华子敏锐的听觉。泉水的一隅,有着人才会发出的呻吟声。莫不是附近居民遇险?江华子很是担心,忙循声望去。 只见泉水的一头躺着一个血迹斑斑、衣衫褴褛的少年,约莫十八九岁年纪,他的身旁还躺着一头全身雪白的白狼。江华子微一惊讶,上前探了探他们的鼻息。那少年尚有微弱的气息,一旁的白狼却已经断了气。那少年不住地呻吟着,似乎在做着什么痛苦的梦,额头汗水不断流落。 江华子又惊又奇,仙手一挥,搭上少年的脉搏,眉头瞬间紧凑。这怎么可能,居然有两股真气!?其中一股微弱到几乎消失,如果不是江华子有百年的道行,很有可能就此忽略过去了。另外一股真气,江华子再次探寻才发现,它根本不是什么真气,而是一股诡异的邪气。这股邪气无比地猖狂,不断冲撞着几近消失的真气,并不时侵噬着少年各处穴道,因此他会如此痛苦。邪气堵塞了真气通道,被不断的吞噬它,使得根本使用不出来。 江华子觉得这个症状曾在那里见到过,貌似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时间过去太久,记忆早已被尘土埋没。这不是眼前的首要事情,最重要的是要救治这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江华子用手轻轻扣了扣少年的人中,少年干咳几声,缓缓睁开眼睛。江华子见这少年刚睁开眼,就好像经受了莫大的折磨一般,死死抱住自己的头,疯狂地不断摇晃。这个动作持续了大概一盏茶功夫,少年才有所停缓。这时他看到一个苍颜白发、仙风道骨的老者站在面前,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少年迅速意识到,是眼前这位老道救了自己,忙向他施礼道谢。江华子微微一笑:“不用。你叫什么名字,怎会沦落至此?” 少年望着潺潺的溪流,缓缓道:“晚辈名叫计阳……” 计阳的命,是白狼牺牲自己救的。 当时计阳挺枪正要自刎,白狼一个箭步撞在他身上。长枪被它撞飞,但也在它的肚膛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流不止。计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被带走时,又一次陷入昏迷。 白狼的创伤因奔跑而持续扩大,按理支持不了多久。可它咬牙坚持,一连带着计阳翻过几个山丘,直到接近山泉,再也支撑不下,一个踉跄,和计阳一同跌落泉水。泉水带着白狼和计阳一直流到南坡,最终被江华子发现。至于白狼是怎么找到计阳所在的山洞,这无人可知,终将成为一个奇妙的谜团。或许除了计阳,不会有人记得这匹有情有义的狼。 计阳看着白狼已经冰冷的躯体。它是想让自己好好活下去,绝不可以再做傻事。计阳流下一行真情的眼泪,为死去的灵魂默哀。 江华子静静地聆听着计阳的故事,同情于这少年的坎坷命运。看计阳拖着沉重的身体离去,江华子有意无意地问道:“你去哪儿?” “你去哪儿”,听了这句话,计阳身子一颤。是啊,我去哪儿?我已经家破人亡了,唯一存活的弟弟也投降了敌人。自己身受的剧毒随时都会发作,也许今天就会痛苦难堪,也许明天就会沉沉睡去。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计阳的容身之所。他不再有自杀的勇气,即使自杀,世界上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计阳抬起手来,想重重给自己一个巴掌。巴掌悬在半空,终于是没有落下。 “道长,我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计阳说完这句话,又一次落泪。 江华子温柔地看向计阳,柔声道:“傻小子,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只能怪天意弄人。”计阳摇头道:“可是我的九脉血伤毒……” “什么?”江华子忙打断计阳的话,“你说你中了九脉血伤毒?”尘封的记忆,再次被打开。江华子记起三百年前的一幕:风邪一掌击来,掌风中带有万分毒素。江华子、郝伯、何可毅并肩作战,三人共同运力,使用“三星盾阵”,化开对方的毒掌。 风邪一击即空,怨毒地看着三人:“为了防我的九脉血伤毒,竟然不惜用内力结成盾法吗?”郝伯拂尘点地,正义凌然道:“风邪,你作恶多端,用这恶毒的九脉血伤毒不知伤了多少仁人志士,自己却还不知罪吗?”风邪哈哈大笑:“我的九脉血伤毒虽然是无药可解,但也不是一定就有那么神奇的效果,如果对方内力比我深湛,根本就不会中毒,反而会伤到我自己。他们自己功力不够,怪我作甚?” 江华子道:“别跟他废话了,用冥罗的‘百荟神功’堵住他的内力!”风邪听了,身子不自觉一颤。百荟神功是冥罗大仙独创的内功,可以在短时间内堵塞对手的内力。在这个时间内,施法者完全可以打败对手。想到此节,风邪不禁打个寒颤,咬牙道;“冥罗居然把那百荟神功带到了?”何可毅一棍扫地:“善哉!风邪,你也是个聪明人,如果发誓不再踏及武林半步,不再祸害江湖志士,我们可以放你一截,从此既往不咎。” 风邪既不想向敌人认输,也不希望自己被完完全全打倒,说不定因此会是性命不保。他想出一个对策,用自练的障眼法骗过三人,假装散去功力,再使一招元神出窍,躲过三人的试检。三个高人自以为一切顺当,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被轻易欺瞒。 后面的事情,则是江华子不知道的了。 风邪虎口逃生后,吸取先前的教训。既然不能再踏入武林,那就得将这套毒法永久流传下去。《血毒》之书耗费几月后出世,赠给了风邪一个信任的挚友。后这名挚友利用血毒到处兴风作浪,被白云门掌门打败,武功全废,那本《血毒》也流入白云门,被当做禁书封存。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白云门会遭遇那一变。谁也不会料到术然会盗走此书。 “前辈,前辈?”江华子猛的从记忆回到现实。江华子醒醒头脑,再次看了看计阳:这种攻心血毒,只能是九脉血伤毒,可是他们明明见到风邪散去了功力,难道有什么事他们做错了?九脉血伤毒,每日的疼痛是不规律的,尤其以正午最为疼痛,太阳穴会如撕裂般剧痛。最可怖的是,九脉血伤毒不会致人死命,风邪以折磨人为乐。 计阳从江华子眼神中读出太多,同情,无奈,惭愧……江华子道:“九脉血伤毒,我本以为失传了的,却不想尚有传人。你的毒症,不……很难治愈。”他本来想说的是“不可治愈”,但看到计阳羸弱的身躯,迅速改口为“很难”,他实在不愿道出真相。“贫道道号江华子,住在大商城南须云峰上。峰上草药甚多,你可跟我去一一尝试,总有对的上症状的。”江华子也只能说这么几句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言不由衷的安慰话。 计阳心里早就有了准备,知道自己的毒一定不好解除,但毕竟在死亡线上走过一遭,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就算是试药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把自己试死。我死了,应该不会有人可怜,不会有人祭奠吧?计阳自嘲地笑了笑。江华子道:“我有个师弟,人称‘济世名医’,或许对你的解毒略懂一二。我回峰上就给他传信,一定治好你的症状。” 计阳看着江华子,心里充满了感激,眼角闪动阵阵泪光。他轻轻点了点头。 第十回 大商四勇 江华子内心既纠结又痛苦,除了计阳难解的九脉血伤毒,关注的还有他所说的故事。三百年前,郝伯、何可毅作出召唤冥昱的决定时,他曾一度反对。江华子做事向来谨慎,唤醒冥昱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这种事情他是坚决不做的。为此,他甚至和郝伯、何可毅不欢而散。数十年后,一次偶然机会,江华子得知冥昱失控的消息。他,笑了,是苦笑。他知道,这终将酿成大祸。 如今,计阳家破人亡就是最好的例证。 “其实,我修炼本该是为造福世人的……”江华子看着穹霄,自言自语。 计阳得到江华子所传的内力后,毒性得以暂时缓住。这种以内力镇毒的方法副作用极大,消耗了江华子不少的功力。饶是如此,毒性也只能缓和七日。穿过野人谷就是福悦镇了,两人准备寻个客店打尖,再稍事出发。 江华子为人清贫,不喜张扬,和计阳挑了一间冷清的客店。客店里空荡荡的,除了跑堂的小二外,就只剩下几张桌椅了。小二本来靠在太师椅上望着天花板,一听门板被推开的声音,一下子蹿了起来,忙迎着二人入座,端茶送水,好不殷勤,想必也是闲惯了。江华子叫小二上几道清淡点的饭菜,就和计阳坐在椅上聊天。 忽的,一声巨响打破娴静。只见门口木门被人一脚踢翻,几个凶悍大汉从外头鱼贯而入。小二吓得眼睛直冒绿光,对着来势汹汹的汉子哆哆嗦嗦道:“大……大爷们,是要打尖还是住……那个住店?” 为首的大汉一巴掌拍在小二的后脑勺,直将他打得人仰马翻。那大汉破口大骂道:“他妈的,你脑子可有毛病?大爷们来这住你这破店做什么?不喝酒吃肉,难道还吃你这鬼小子不成?”后面一个大汉邪魅一笑:“大哥,你可别勾起我的馋虫了。这小子虽然肉不多,想来筋骨极佳,拿来炖汤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江华子皱了皱眉头,向四个不速之客一一打量:为首的大汉是个秃头,满脸坑坑洼洼,满脸横肉,露出的胸膛上留有数道血痕;第二个大汉一副瘦鬼模样,一对眼睛咕噜咕噜转悠,也不只是在看谁;第三个大汉是个胖子,身子胀得有如蒲团;最后一个是个矮子,如果不定睛一看还发现不了,说要吃那小二的就是此人。这四个人个个长得歪瓜裂枣,江华子只是随便瞅了几眼,嘴角就不自觉轻轻上扬。 这个微妙的动作显然被四人看到了,那胖子挺着将军肚,几乎是“滚”到了江华子、计阳面前,用他的粗手指指着二人道:“兀那老道,干什么的?他妈的,居然还敢笑?”江华子看着他,语气异常平静:“几位是何方神圣,怎么会来这儿胡作非为?”那四个大汉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笑声几乎震碎天花板。那瘦鬼用眼角瞄瞄江华子:“你这牛鼻子,亏你还没听过‘大商四勇’的名号。”江华子微微一笑道:“哦,原来是‘大商四勇’……”四个大汉满脸喜色,正准备自吹自擂,突然听到江华子话锋一转:“没听见过。” 那秃头气得一拳击倒刚刚爬起的小二,喝道:“我们乃是大商城第一……啊不,第一、二、三、四勇士。尔等鼠辈,竟然没听过我们的大名?” 这四个人如此自以为是,说话又极其粗鄙,惹得江华子十分不爽。正准备给四人一个教训,却见后厨走来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满脸笑容迎上来;“大商四勇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几位的包间在楼上,酒菜即刻就到。”那矮子道:“张掌柜也是个明事理的人,我们就不深究了。这小二不认识我们,是新来的?”张掌柜忙不迭地道:“没错,没错!”心里想:“小李昨天已被你吃了,这会儿还来明知故问。”他当然不敢将心里的牢骚表现出来,仍旧是恭恭敬敬的样子。大商四勇理都不理江华子一下,大步流星走上楼,声音大如雷响。 江华子看着一旁皱眉的计阳:“血毒没发作吧?”计阳摇头道:“刚才有一点,现在好多了。”江华子嗯了一声,将地上的小二扶起,问一旁愁眉不展的张掌柜道:“这四个人,是什么来头?” “唉,”张掌柜愁眉苦脸,“他们是大商城有名的恶霸,据说是西陇国御风将军焦锦锦的徒弟,武功已臻至通意三重境。说来他们也怪,不欺凌生意爆棚的大店,却专欺我们这些冷清的小店。很多店铺,像那些米店药店,都被吓得不敢开门了。 “因为他们一向活动于大商城,我们并没有多少在意。可就在半个月前,这四个恶人忽然闯入我的店铺,一番抢掠不提,还杀了好多跑堂伙计。日后他们每天都来吃喝,说是赊账,其实就是白吃白喝。但凡谁伺候他们不好,就免不了一顿生吞活剥。我们这儿好几个小二都命丧他们之手。” 计阳在旁听着,不禁咂了咂口:“好歹毒!”再次听闻西陇国人在南亦的所作所为,他更坚定了报国的志向。“只是我的身体……” 江华子问道:“他们各有什么本领?” 张掌柜一一陈列道:“那秃头叫做陈彪,使一手流星大锤;那瘦子叫做孔合运,善用暗器;那胖子叫陶运一,用的是狼牙棒;那矮子名为林复,一手短鞭出神入化。” 楼上传来一阵破骂声:“奶奶的,老子们的酒菜呢,让你们几个狗儿子吞了?”张掌柜十分惊慌,忙唤来小二:“你给他们送去。”小二吓得退后两步,频频摇头道:“我不敢……不敢……” 楼上四人见楼下还是没有动静,骂的更起劲儿了:“你们他娘的耳朵聋了是不是?老小东西都活得不耐烦了?信不信老子这就下来宰了你们?” 张掌柜知道那几个歹人说到做到,强作镇定道:“也罢,我去吧。”拿起酒菜,鼓起勇气走出去。刚走出一步,就听见江华子在身后大叫道:“小心!”张掌柜心里迷惑,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不由自主摔了出去,酒菜撞在墙上摔个稀碎,汤汁溅在四周。却是江华子救了他一命。 江华子手心捏着那团飞来的物事,笑道:“梅花镖么?有两下子,不枉‘善用暗器’的名号。” 楼上四人吵得热热闹闹,传来楼下的是急促又不规律的下楼声。江华子对计阳道:“你带着掌柜和小二先去厨房躲一程,我亲手会会他们。”计阳连连称是,领着惊慌失措的掌柜和小二躲入厨房,各留一个脑袋出来偷看战局。 江华子自言自语道:“这几人今日既然撞入我手里,就得教他们再也不能胡作非为。” 咒骂声渐渐近了,江华子取出一柄利剑,等候对手的到来。大商四勇渐渐到了。江华子一接触到他们凶恶的眼神,马上换了正义凌然的语气。 “既种恶因,必有恶果!诸位,觉悟吧!” 第十一回 交战 大商四勇始闻江华子正气十足的话语,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这四人内功深湛,笑起来简直惊天泣地。陈彪抖了抖胸前的肥肉,一张口,口水溅到江华子的脸上。陈彪道:“你这牛鼻子老道怕是活的不耐烦了,非要大爷给你点教训。”江华子擦去脸上的口水,淡淡地道:“贫道只需十招,就可以化开你的流星大锤。” “好大的口气!”陈彪一把掣出背上的流星锤,“我的流星锤共有七七四十八种变化,你竟然说十招就可以化开!”后面的瘦鬼孔合运一听不对,忙上前纠正道:“七七四十九……”陈彪反手一锤锤向孔合运,也亏得孔合运反应快,躲过了这毫不留情的一击。陈彪怒道:“老子故意说错的,怕说对了那老道更加害怕。” 江华子淡淡一笑:“四十九下就四十九下。” 孔合运为人精明,看出这道人的不凡,也顾不上同伴那一击,悄悄附在陈彪耳边,眼角还不时瞄着江华子:“你可千万别大意,不要轻易低估这人。这人我看不简单。”适才他从楼上扔出的三枚梅花镖被江华子徒手接住,孔合运对此心有余悸。 陈彪鼻里哼气,武功比试,气势是第一位,只见他大吼着扑上来,一锤子向江华子砸去。陈彪明明见对手站着不动,突然间就闪到了一边,为此一锤子砸空,心里又惊又怕,难不成这老道会什么妖术?又是呼呼三锤,一下击在桌子上,一下锤到空气,最后一下砸在自己的脚上。陈彪抱着脚哎呀叫痛,仍不忘虚张声势:“老子这是在活动筋骨,待会小老头一击必死。” 江华子身手好快,陈彪刚说完这句话,便觉一阵疾风袭至,忙使流星大锤格挡。江华子一剑击在锤柄,威力巨大,震得陈彪险些大锤脱手。江华子一边出招,一边计数:“一!”接着长剑画圈,强烈的剑气向陈彪疾攻而来。这一下陈彪总算格挡住了,可用了太大力气,虎口这时还隐隐作痛。又听到江华子道:“二!” 孔合运、陶运一、林复三人见陈彪额头的汗涔涔而下,再看江华子时,依旧神情自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三人均想:“这牛鼻子老道说十招可破解流星锤,看来不是吹牛。”陈彪接着又是三锤落空,身上共吃了江华子五下剑招,恐怕很快就要落败。陶运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举起他的狼牙棒,抖动着自己的肥肚子,喝道:“老陈,快别丢人现眼了,让大爷跟这牛鼻子斗上一斗。”也不顾陈彪是否答应,迅速加入战局,一棒子扫在陈彪悬在半空的流星锤上。陈彪被击得退后几步,愣道:“什么意思?”陶运一鼻梁一挺:“下去!” 陶运一瞪视着江华子:“我的狼牙棒可化为三十六种变化,你又几招能破?”江华子微笑道:“不多不少,依样十招。”陶运一道:“好!过了十招,便算你输。”狼牙棒来回挥舞,忽的向江华子击来,招数凌厉,直接就是杀着。江华子见这套狼牙棒法实在刚强,硬碰硬终归不切实际,长剑虚划一招,侧身闪过攻击。不料陶运一体型虽胖,身手却是不凡,几乎是在同时闪到江华子身边,狼牙棒猛的一扫即中,直打得江华子一通踉跄,要不是有护体真气存在,非要摔倒不可。陶运一见对手竟然能够活生生挨过他那凌厉的一锤,颇为惊讶,狼牙棒迅速化为一道棒风,向江华子扫去。江华子长剑一划,生成一道强劲剑风。剑棒交锋,气力十足。整个战场充满压力。 林复看着战局,脑海里闪过的是另一番想法。看到江华子正在专心交战,应该无心关注他们的行动,于是附在孔合运耳边道:“你的梅花镖还有吗?”孔合运一怔,点头道:“多呢,怎么?”林复肚里有一滩坏水,也不说话,只是用眼角瞥瞥江华子,孔合运瞬间会意。孔合运纠结道:“咱们这么干,于老陶脸面上挂不过去吧。日后大家都说,大商四勇是打不过那牛鼻子,所以才会使用暗算。”“亏你一向精明,这会儿却看不明白。”林复开导孔合运,“咱们杀了老道,再把剩下几个人也搜出来杀尽。到时候有谁会知道这件事?所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孔合运不再说话,从袖口里取梅花镖,算是默认了。 二人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战场内剑棒交锋,终究是江华子更胜一筹,陶运一被逼得节节败退。江华子长剑飞袭,带有强烈劲风,打得陶运一毫无还手之力,忙使用狼牙棒护住周身。 陈彪眯着眼睛,双手叉腰:“说的很了不起似的,还不是被打得狼狈不堪。”虽然陶运一和他是同僚,但二人性子都极刚强,一向互不相让,像这种幸灾乐祸的情况是常有的。陶运一被逼入绝境,总算知道对手着意的是他手上的狼牙棒,江华子“七,八,九……”的声音传入耳中,只差一招自己就该败了,灵机一动,左手丢了狼牙棒,是一招金蝉脱壳之术,连滚带爬逃到一边。江华子最后一剑砍空。 趁着江华子收招不及,孔合运妙手一展,呼呼呼又是三枚梅花镖飞出。江华子听声辨位,快速闪躲。饶是如此,依然有些应接不暇,右臂被划出一道口子,顿时露出破绽。林复身材矮小,一个闪身抢起地上的狼牙棒,一鞭子扫给陶运一:“老陶,接着!”陶运一狼牙棒入手,精神百倍,挥棒使出绝招。江华子刚站好身子,就感到极大的压力迫来,使长剑已经来不及,无奈之下,右手一挥,不自然地使出“百荟神功”。 这百荟神功是三百年前冥罗大仙教给江华子、郝伯、何可毅的,本来用以对付巫医风邪的血毒邪气。百荟神功采极北之精华,融天地之碧酿,打在对手身上,对手会感到全身冰冷,暂且运用不出功力。这停滞的时间有多长,取决于使用者施展的功力有多深厚。三百年来,江华子不曾使过这一招,如今乃是形势所迫,才有意无意的施展了这神奇武功。也正是形势所迫,江华子所使用的功力足以禁止陶运一一天的内功。 陶运一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被黏住了一般,根本就拔不出去。接着穴道一紧,所练的功力竟然凭空消失了,或者是说被某种力量堵塞住,暂且施展不开,手上狼牙棒拿捏不住,再次跌了下去。众人只见陶运一先是满脸狰狞,接着神情如痴如狂,最后表情松弛,好像已经没有一丝力气。江华子一收功力,陶运一肥大的身体瞬间跌在地板上,直把地面震了一震。 江华子长长舒了口气,望望自己的双手,自言自语道:“原来冥罗当初真的不是胡吹大气。” 陈彪、陶运一、孔合运面如死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惊恐。陶运一就摊在他们不远处,可他们谁也不敢上去接他一把。 三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撤!” 北风卷及着乌云,风涛猖獗地呼啸着。夕阳下,映着三个狂奔的身影。 第十二回 两封书信 江华子其实也是颇为吃惊的,这百荟神功竟有如斯威力,先前他却从未尝试过。看着计阳带着战战兢兢的张掌柜和小二从厨房出来,刚与计阳的目光一对,江华子就感到十分遗憾:“若不是当初我们哪里做错,他哪会受这非人的折磨。” 张掌柜双腿依旧颤抖,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陶运一,一时不知该怎么做。他不知陶运一功力被堵,因此心里恐惧不减。江华子微笑道:“不必害怕,他已害不了人。”又将狼牙棒捡起递上:“这狼牙棒倒是精铁,你们拿去卖点铜子,也是好的。” 张掌柜双手战栗,不敢去接狼牙棒,自然是惊魂未定。半晌,这反应迟钝的掌柜才算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小二的后脑勺:“快,快去给道长沏茶去,可不许丝毫怠慢。”小二连声答应,忙从后堂端了一盏茶上来,恭敬地给江华子倒上一杯。江华子将狼牙棒搁在桌子上后坐下,摆手道:“何须如此客气?” 地上的陶运一像头死猪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江华子眉头紧锁,只得给他输了点真气。陶运一得到真气,眼睛微微睁开,只觉身子软绵绵地竟无一分气力,周身丹田空虚。江华子看着他挣扎着爬起身,徐徐地道:“如今我已堵塞你的真气,你将有一天不可运功。”陶运一十分绝望,想大叫一声,无奈只能听到喉咙干咳几下。 一瞬之间,江华子觉得这份惩罚或许重了,但转念一想,这人为非作歹,止住他的功力并不算什么过重的罪罚。江华子道:“我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如实回答,便放你回去。不过,我会废去你的功力,免得你死性不改。”陶运一武功虽失,魄力尚且存在,鼻里哼气道:“你要杀要剐随便,以为废武功就能吓倒你爷爷我了么?如果问到什么大爷不愿答的问题,大爷宁可一头撞死!”江华子大拇指一翘:“是条汉子!我不会为难阁下。” “你们是西陇国人,为何私来南亦国,还欺压平民百姓?”江华子提出第一个问题。 陶运一哈哈大笑:“弱肉强食,听过没有?南亦蛮子自然要靠强大的西陇国统治!” “嗯,嗯,”江华子并不生气,“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可为何不欺压大店铺,专欺小店铺?” 陶运一面有难色,呸了一声:“我们焦锦锦师父有个他妈的什么狗屁原则,说那些大店很多都是有权有势,隐藏不少的江湖豪客,日后对我们必有用处,绝不可想要欺压。而那些小店,欺负又不需什么力气。孔老二说了,这归根到底叫做……叫做什么凌弱?” “恃强凌弱。”计阳脸色平静,默默插了句嘴。江华子知道,计阳又是记起了那段沉重的往事。 “对对对,恃强凌弱!”陶运一莫名大喜,“本来我们大商四勇是英雄好汉,不屑于打压小店小铺,后来发现这样也挺好玩的,自然而然就日复一日地做啦!” “孺子,不可教也。”江华子一语即出,而那陶运一眨巴着眼睛,显然不明白他的话,对于这样的江湖流氓,看来也说不了什么大道理了。心里一动,仙手一展,一股气流打到陶运一身上。陶运一只觉全身软绵绵,说不尽的舒服,忍不住闭眼享受。一炷香功夫,江华子道:“我已废了你的功力,你可走了。” 陶运一大吃一惊,试着调了调功力,果然感觉各个练功穴道都是空无,这感觉不同于堵塞内力,内力实实在在的消失了。“什么时候……” 江华子看出他的疑惑,道:“我适才运转功力化去你的内力,由于我用的是阴柔内力,因此你会全然不晓。好了,你走吧,往日不可再兴风作浪。”实际上,陶运一已和废人分别不大,早失去了兴风作浪的能力。 陶运一虽不甘心,但知道此时什么也不能做,最好的办法是找那几个同僚,日后一定向着妖道报仇。陶运一刚转身,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那……我的狼牙棒,可否给我了?” “就算我给你,只恐你也使不动了。”江华子的语气不是幸灾乐祸,反而带有一丝遗憾与抱歉。 陶运一十分失望,向江华子、计阳、张掌柜、小二一一扫视后,摇了摇头,拖着沉重的身子,步履蹒跚地走出店铺。陶运一的眼神在各人看来都是不同。江华子见到的,是遗憾与不甘;计阳见到的,是仇恨;张掌柜、小二见到的,是不变的歹毒。 一场恶战终于结束,眼见天色渐渐黑了,张掌柜忙招呼小二款待嘉宾,好吃好喝伺候一通后,又给二人开了两间上好的客房。江华子本来不想要这么张扬的客房,但见盛情难却,自己拒绝反而显得不谙事理,只得勉励答应了。 夜幕降临,午夜即止,房间内,油灯依旧。 江华子揣着毛笔,一张信纸展在面前,他却是下笔有难。“济世名医”顾道来向来天下闻名,想找他看病的人很多,但并不是谁都能找上门的,并非顾道来居住地点神秘,只因他没有固定住所,找他看病完全要看机缘巧合。江华子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个师弟了,更不知道他又浪荡到哪去了,当真十分纠结。 唤来小二,问道:“‘济世名医’顾道来,最近一次的消息传自哪?” 小二虽不能眼观六路,倒堪比耳听八方,这鸡毛蒜皮的小闻小讯少有他不关注的。略加思索一下,小二道:“好像是在贺芦村吧?当地的邹员外染上恶疾,找他去治的。是三天前的事。” 江华子很是满意,知道只要把信寄到贺芦村,会有人知道顾道来的所在。谢过小二后,江华子笔走龙蛇,只寥寥几语就将计阳的情形说得明白。他又知道这个师弟是个解毒痴人,特地提到了九脉血伤毒。待到最后一笔落款,笔墨撒在桌上,江华子将信封好,署上名就托小二送给当地送信人。 江华子仙手一脱,毛笔随手扔在地上,调起了真气。昨日为了给计阳抵毒,自己倒是消耗了不少真气,一直气息不畅,否则今日的对决怎么会那么吃力?按照平日,制服那几个小流氓是几招的事。微一沉吟,江华子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函。 信函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有些脱落,几个角泛着褶皱。江华子将其轻轻展平后,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同样残破不堪的信纸。末尾清楚显露着“罗穆……北云国……二年”的字样。 “自吾师与二贤者误启冥昱以来,忧心忡忡,自悔为世人带来灾祸。而观之今世,国家林立局面不存,只北云、南亦、东江、西陇、中襄五国初建,不过寥寥几年。然五国战乱更剧,世间灾难重重,民不聊生。吾师自尽后,余尝夜梦其教诲。今日夜观天象,知命不久矣,然冥昱秘密陨落岂不可惜?遂作《出世》一书,记我知之冥昱诸事。故隐瞒三宝石之事不提,以免更大灾祸。知仙人与家师过交,特转将此书赠至。余虽将亡,却得承先师之志,不亦快哉?罗穆敬上。北云国北昭王二年,于鹿鸣山青莲洞。” “后来的事情很清楚了,我不愿再理尘世,知道郝兄、何兄及冥罗做不到的事,我也万万不可,于是将《出世》献与皇室,扯谎说是一本寻常之书,只是绝迹已久,今国家处立,无以为赠,特献此孤本。本意是让皇室帮着保管此书,让其不入恶人之手。”江华子自言自语,“想不到这本书交给五灵部,也不知道消息怎么走漏的,西陇国人会知道,带来了这么大的灾祸。其实我把书带着,临死前交给可信之人就可以,而那皇室……” 正在沉思往事,不远处几下轰鸣声打破了月夜下的平静。江华子皱了皱眉,看着天空慌乱逃走的麻雀及那袅袅升起的浓烟,心里怒火中烧。“不知悔改!”内力感知的,是三个不弱的内力,及其他几个较为浅薄的内力。 “咳,咳!”几下炮鸣声后,一个雄健的声音吼道,“楼里众人听着,你们已被我军团团包围,识相的,快快缺甲投洋!”正是陈彪。接着不出意料,还是那个声音:“弃甲投降……”然后,流星锤劈空之声,夹杂着“老子故意说错的……”之类的无厘头话语。 “不……不好啦……江华道长,不好啦!”张掌柜跌跌撞撞跑了上来,还摔了一跤。 “我知道了。多了人手,貌似还有火炮?”江华子上前扶起掌柜,“这次我不会再手下容情了。” 收好古青的信函,江华子嘱托另一个房间的计阳好好运功调息,切不可随便分神。他曾听风邪几近炫耀地说过,午夜是九脉血伤毒最为攻心之时,一定不能粗心大意,稍稍的分神都可能带来毁灭。 取了长剑,顺手抽起狼牙棒以作防身之用,江华子推门而出,望着乌泱泱的人众。门口是大商三勇,身后带着几个小喽啰。小喽啰抬着一个担架,上面躺着的汉子竟是陶运一。他遍体鳞伤。昏迷不醒,让江华子又惊又奇。十几个人怒视着江华子,仿佛想要一口将他吞了,同时,江华子注意到了,他们身后的是一架稍有些陈旧的火炮,还冒有余烟。 陈彪一锤子砸地,喝道:“为陶老三报仇!”一锤点地,大地怒震。店铺周围,鸟雀吓得四处逃窜。气氛一度陷入紧张。 第十三回 何为仇恨?应是恩情 “为陶老三报仇!”说罢这话,陈彪粗狂的脸上竟闪现点点泪光。如此一个彪悍的男人会落泪,自是伤心到了极点。别看平日他和陶运一针锋相对,可真的到了患难时刻,才体现什么是“患难见真情”。孔合运、林复的眼圈也不禁有些发红。 江华子没有看清形势。这胖子出去也不过几个时辰,就算被他废了功力,也不至于被人打成这样。陈彪怒气正盛,不由分说,举锤向江华子砸来。江华子迅速反应过来,“铛”的一声,狼牙棒和流星锤猛烈碰撞,迸溅出火花。江华子道:“你们这个架势,莫不是贫道又做错了什么?”流星锤力道加剧,陈彪怒由心生:“若不是你废了老陶的功力,他怎么会被鸿门派的人阴了?”“鸿门派?”江华子随便化开锤势,“这又是什么门派?”他隐居山林三百年,于江湖上的后生门派所知甚少。江华子狼牙棒狠狠一扫,陈彪虎口一震,流星锤脱手飞了出去。江华子道:“我并不知道你的话什么意思,这么无缘无故来挑事,岂不是胡闹?” 陈彪沉默不语,呆了半晌,收起流星锤,退居一旁。孔合运拍了拍陈彪厚实的肩膀,道:“你也打不过他。鸿门派一向跟我们作对,就算陶老三武功不废,咱们也不知哪天会被他们弄了。”林复叹了口气,向后面的喽啰摆了摆手,示意停止火炮。 江华子迈步上前,走到大商三勇面前,将狼牙棒交给陈彪:“拿好!”陈彪没反应过来,待接过狼牙棒,江华子已绕到他的身后,推开几个喽啰,手指就要搭在陶运一的脉搏。陈彪、孔合运、林复只道他要加害陶运一,忙抢去营救,却被江华子隔空一推,和几个小喽啰被推出好几米远,心下大惊,均想:“这老道内力如此深厚。他若早用这般内力,我们根本一个活不了。” 江华子将手指搭在陶运一的脉搏上,稍微理清他的脉搏;再看陶运一泛紫的脸庞,大概明白了一些。“中毒?”林复见江华子并无恶意,点头道:“是玄毒功,鸿门派一门毒功,其毒素虽然可以破解,但草药找之甚难,像那葛根,这附近药店根本没有。” 江华子一怔,从怀里取出一棵方块状的草茎,掷给林复:“莫不是这个?”林复惊喜交集,忙不迭地道:“正是,正是!这把陶老三有救了!”转眼向孔合运道:“老孔,那几味药给我。”孔合运迅速拿出一个药包,扔给林复。江华子微微一笑,这葛根是他随便带在身上,不想今日派上用场。一面给陶运一把脉,一面指导道:“把药捣碎,和成药丸。现在,给我讲讲鸿门派与你们的瓜葛。” 陈彪一张口,就是污言秽语:“鸿门派他妈的什么货色,仗着人多,和老子们对着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江华子知道从这个粗胚汉子口中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几个人里貌似那个孔合运口才最佳,江华子示意他讲。 “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吧。”孔合运眼珠子转了两圈,“我们是焦锦锦师父的徒儿,鸿门派是千云将军尹超的门下。焦师父不爱声张,所以收的徒弟不如尹将军多。鸿门派分为两个分支,分别是洪门和冯门。冯门在西陇一带,洪门活动于南亦。南亦国力渐弱,于我们,还有洪门都是管不住的。值得一提的是,焦师父与尹将军向来不和,于是……” “于是他们的门徒就与你们滋事。”江华子打通陶运一一处血脉,悠悠地插了句嘴。 林复忽道:“老孔,药丸打好了。” “交给我。”江华子话音刚落,林复的药丸就飞了过来。他们知道江华子对于陶运一的救命之恩,对江华子开始托以感激和信任。江华子初步打通了陶运一的奇经八脉,他醒后武功可以有所恢复,不过是要从头练起的了。 “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蹻脉、阳蹻脉,八脉齐通,阴阳合一!”江华子平静的语气中,暗含无限神奇,奇经八脉一齐打通,手掌相抵传输功力,将化腐朽为神奇。 “食药入腹,药效传各血脉。” 不多时传来陶运一的哀嚎声,身后十几个小喽啰顿时欢声雷动。大商三勇互相看着对方,喜悦溢于言表。 “可恶,大爷一巴掌就……咦,我的内力?”陶运一感到血脉中重现内力,掂量了下自己,发现这股内力十分浅薄,只有境意一重境的实力,等于是要重新练功。头脑一即清醒,却发现天色已黑,再一看,除了自己几个好兄弟外,旁边还有个嬉皮笑脸的…… 见鬼!是那老道!难不成自己的奇经八脉是他打通的?没道理呀!可如果不是他,谁有那等功力,随随便便打通别人的奇经?自己身上一点儿都不疼了,反而精神百倍,一口气爬两层楼都没问题。 陈彪笑嘻嘻的,将狼牙棒交还陶运一,嘴上不忘调侃:“老陶,以后你再不让着我,却不是我的对手了。”经历这件事,他才明白眼前这人是他真正记挂的朋友。 陶运一坐起身子,接过狼牙棒,一个鲤鱼打滚从担架上跳出,看着面貌和蔼的江华子,十分不解:“这老头……” “叫什么老头,叫道长!”孔合运笑道,“若不是他打通你的奇经八脉,还赠了一棵葛根,你现在早在西天听那如来佛讲经了。” “先不说这些。老陶,告诉我是鸿门派哪个混账东西伤的你,兄弟这就去给你出这口恶气。”陈彪已在摩拳擦掌,似乎随时就要出动。 “你先冷静一下,切不可贸然行事。”江华子在陈彪肩上搭上一搭。孔合运也频频点头:“是这个理啊,你连对方的底子都不知道,去了也是成炮灰。老陶,究竟是怎么回事?” 陶运一也是气愤万分:“我不知道,我从店里慢慢走了出来,找了半个多时辰也没找到你们,倒是把洪门的人盼来了,二话不说就和我动手。为首那人自称叫做洪和秋,就是他用的玄毒功。” “呃……”林复独自惊讶。 洪和秋,三年前林复和他打过一架,对手武功凌厉至极,和他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的。那一手玄毒功深得精髓,这人也算得是洪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要不是林复身材短小,轻功尚佳,或许躲不过对手的玄毒功。 “不,我不认识这号人。”林复自言自语,不知说给谁听。他不愿再提这件败事。 “这人倒不认识我,可它有个手下认识我,好像我们前阵子找过他的麻烦,我也记不真了。唉,我要是武功俱在,或许早就赢了。”陶运一眨巴着眼睛,望着万里无云的夜空。 那可不一定。林复心里知道,洪和秋不是个便宜角色。 “老……啊不,道长,你相救大……小的,大……小的无以为报,只是我的武功又要从头练起,未免太麻烦了。”突然要换用敬语,陶运一感到很不自在。 江华子微微一笑,心想,既然你从前的武功也是一步步打下根基,如今再来一遍,算得了什么?嘴角轻轻一抿,从衣袖取出一枚淡青色的药丸,递给陶运一:“食了这丸药,可保你练功神速。”陶运一十分惊喜地接过,险些将药丸跌落。 怎么会有加速练功的药丸,这不过是颗强身健体的药。江华子如此做,只是想让对方心里留个念头,坚定自己练功的信念。 “那么,你们以后怎么办?还是像以前一样为非作歹吗?”江华子问道。 “道长相救之恩,该当无以为报,纵使我们焦师父,也未有救命的恩情。道长说不可作恶,我们就不做了。日后必天天做善事,弥补过错。”孔合运语气尽是真诚,“不瞒道长说,这尊火炮也是我们偷来的,我们即可送还。诸位兄弟,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剩下三人合上十几个喽啰,尽是赞成之音。 江华子露出欣慰的笑容:“‘大商四勇’,这下你们才算的是真正的勇士呢。我先前说孺子不可教也,那又是一面之词了。贫道道号江华子,隐居于须云峰上,距离大商城却是不远。你们若有甚事,可找我权宜。” “好了,你们速速将火炮送还,可别让人家担心。大商四勇,期待你们日后所做的诸多善事。”江华子说完,惬意地打了个哈欠。 第十四回 须云峰上 “血毒挺过去了?”计阳早上刚睁开眼,就看见江华子坐在他的床边,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忙起身施礼。 江华子道:“不用。昨夜血毒如何,你且说与我听。” 计阳道:“多亏道长的内力相助,否则昨夜我该挺不过去了。”计阳脸上布满笑容,虽然故作轻松,也掩不住他松弛的身体。 “唉,”江华子面有难色,“我的内力,虽然可以帮你暂时抵挡血毒侵害,但日后血毒生了抗性,只恐我的内力也会管用不了。这不过算是缓兵之策。我们早些回到须云峰,我取百草为你镇毒。但愿我的师弟已在路上。” 洗漱一通后,计阳跟着江华子下楼吃早饭。临别前的一顿早饭,张掌柜置办的极为丰富,几乎囊括了店内最好的食材。这些食材一般人平日也是少有摄入。不过这些美味佳肴只限于计阳和江华子,小二只得吃那些白粥咸菜。江华子心里过意不去,想给他加一些菜肴,被小二婉拒了。 张掌柜忽道:“昨晚,江华道长可威风了,一出手那是几个人吓得立马缴械投降,好不厉害!只可惜你们没看到。”张掌柜的语气尽是炫耀,好像出手制敌的就是他本人。事实上,昨夜的计阳始终在运功而不能分神,小二又去送信了,当时就属这张掌柜躲的最深。 小二喝着粥,嘴里还咕噜咕噜讲个不停:“对了,今儿早我出去买菜,听见老李他们说那大商四勇突然像变了人似的,居然开始做好事了。又听说,郑员外家不翼而飞的火炮突然失而复得,上面还多了张字条,称大商四勇以后弃恶从善,还对郑员外说了抱歉,当真奇哉怪也。”小二的小道消息来的很快,这时白米粥也堵不住他的嘴。 计阳抿嘴笑道:“这四个人本来穷凶极恶,又长着一副坏人模样,突然说要做好事,只怕谁也不信吧。”众人听了,都是忍俊不禁。分别在即,留下的不是依依惜别,却是笑语连连。 正午,烈日当头,树荫下三五个老者闲聊下棋。镇南头出现两个骑着骏马的身影,在福悦镇留下两道长长的影子。无人注意,那二人扬长而去。 血毒,给人以攻心般的痛楚。江华子担心计阳的毒势会不断加重,遂决定绕过大商城,抄一条近道回到须云峰。平日里,江华子并不喜欢走这条捷径,倒不是其中有多少凶险,作为有几百年修行的仙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会惧怕区区凶险?他舍近求远,不过是喜欢享受那种漫游的闲适。可如今情势不同,早日回到须云峰,山上草药百出,对于治疗血毒或许是一条计策。 一天的路途,说不上长,却也不短。途径大商城外围时,听见几个汉子在那讨论大商四勇所做的“好人好事”,忍不住凑上去听了一听,顿时啼笑皆非:陈彪帮人摘果子,却懒得用手,寻思用流星锤应该就可以砸下来,结果用力太大,把那果树砸倒,险些砸到自己;孔合运在田间漫步,眼见有一群麻雀要来偷稻,忙施展梅花镖手法,没成想打到了不远处的农夫,还道歉了好久;陶运一不愿输给自己几个兄弟,心想既然自己武功未成,不如帮人推车。但他太过鲁莽,连人带车翻了;至于那个矮子林复,眼见街上有人抢劫,立刻冲上见义勇为,但长得太多凶残,被当做强盗的同伙……江华子听的无奈,计阳听的无语。 大商城既过,远远可见须云峰的山影。又行了半日,总算到了山脚。向须云峰进发,初时山路崎岖、道路险峻,于是缘着小路攀援,倒也相较轻松。四处可见奇花异草,既有常见的板蓝根草,也有罕见的灵芝人参。树木耸立,花草丛生,不时可见蜂蝶来回飞舞。再行数十里,又见梅花鹿、白羚等自然动物,见了人也不怕生。它们悠然自得地吃着草,只瞥了瞥二人,轻轻嘶叫一声,重新低头去做自己的事。蓝天之下,尘土之间,只有在这里,才能真正见到这世界美妙的一面,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其实宇宙诞生之初,本来是这番景象,只是世事杂了,人心乱了,才有了今天的模样。这并非盘古开天辟地的初心,也不是创造冥昱的目的。 计阳只是沉浸在这景色里,渐渐忘了曾有的痛苦,九脉血伤毒会带来身体的难耐,但不会带来人生的毁灭。江华子心情也是怡然,忘了修炼的缘由,他只是想在这片天地里,生生世世隐居在此,不理凡间险恶。江华子从来没有真正学习过医学或是草药,只是见的多了,见识广了,或许是无师自通,让他的武功与药学相辅相成。 江华子的住宅在半山腰,不但不华丽,简直可以说是简陋,只有几件小木屋,屋内的书籍计阳大多没听说过,不仅有武功秘籍,也有百草图谱。屋外收集着形形色色的草药,计阳随意就看到了一株何首乌。 “你来这看。”江华子拴好马,走了两步,站在山崖之上,眼光中的是从所未见的安闲。 这是…… 山崖之上,可尽收山中奇景。真的,一个人一生也很难见到如此茂密的原始丛林,山林既是浅绿的,也是碧青的,上空飞旋着的,是喜鹊,是白鹭,它们欢声雀跃,合成一曲交响乐。计阳感到自己的血液在翻涌。 一处山坡,花花绿绿的草药,多式多样的珍品,任可摘下一颗随意品尝,纯天然生的药品,足可以强身健体。但是切忌胡乱多吃,毕竟“是药三分毒”。 “曾经,我和我的师弟……不,说是师弟,其实我们并非同门,只不过是志同道合。我们在这儿修炼,得了不少草药研习,我师弟甚至自学成师,得了‘济世名医’的雅号。后来他下山去了,我还是愿意待在这里。”江华子回头看向计阳,笑道,“这里不好吗?这里真是人间乐园,堪比极乐净土。我时常在想,为什么人们变得越发贪婪。” 原来,这道人也是个思想家。 计阳跟着江华子进了屋,在得到又一股真气后,血毒又一次镇住。可江华子明显发现,这血毒对自己的真气已经开始产生抗性,只怕如此撑不了多久。唯一沉吟,江华子拿出一颗人参。 补品,于常人大有延年益寿之效,对于得道的仙人也有增进功力之能。可对于身中九脉血伤毒的计阳来说,这玩意儿除了强身健体,效能可能不大。计阳深知这般,本不想让江华子在自己身上浪费药材。但江华子秉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信念,坚决让计阳服药。计阳也不愿扫长者之愿,同时,他也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三日后的清晨,计阳走出屋子。或许天地间的灵气可以暂缓他的痛苦。即使这只是内心的臆想,计阳也不愿放弃心中的信仰。计阳知道,血毒已经开始侵占他的心灵,他日日做梦,梦到的不是世界的毁灭,就是家破人亡的惨剧。如果侵袭的是心灵,这真比侵噬肉体痛苦难耐百倍。可是,怎么能轻易认输!? 人哪,不能被轻易打败! 不远处的马蹄声愈发近了,马铃铮铮作响。 第十五回 擘画为一事,捭阖谋解毒 骑马上山的,是个其貌不扬的老者,白发拉长,似乎已有很多年没有修剪过了;衣服也是破洞连片,而且遍布尘迹,好像刚从土坑钻出来的一样。除了身上挂的药包干干净净,全身可以称得是破破烂烂,足见这老者的邋遢。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老头就是“济世名医”顾道来。 江华子已有几十年没有见过这个师弟了,本以为他可以改掉原来邋里邋遢的毛病,可一见才知,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形象一点没变,不禁抿嘴轻笑。顾道来身无分文,从医也不过是混口饭吃,机缘到了,在病人家里蹭吃蹭住几天也是家常便饭。好在他医术了得,这才在江湖也算得有一席之地。 师兄弟久后重逢,自然少不了一通寒暄。江华子可以清楚感觉到这个师弟说话时的浮躁,恐怕他早就有些技痒,曾经顾道来听他讲述风邪和他的“九脉血伤毒”,听到“无药可解”的字眼时极为不屑与怀疑,只可惜晚生了几十年,错过了血毒横行的时代。那些染上血毒的人,不是老死,就是忍受不了折磨一一自尽,而无毒愈的一例。之后血毒终于殆尽,这时顾道来才出世。江华子和顾道来名为师兄弟,实则良师益友,二人的道行相差多年。 江华子向计阳引见顾道来。江华子道:“这九脉血伤毒,果然名不虚传!愚兄思索数日,始终不得其解,正自烦恼不堪。现在有你相助,必可事半功倍。”顾道来搭上计阳的脉搏,只这么轻轻一碰,当真是心惊胆跳。何来此般邪气!就算不是习武之人,体内也该有一二般浅薄内力,可这少年的内力却已荡然无存,邪气已经遍布他的周身。一丝微弱的真气与邪气相互碰撞,那真气应源自江华子。同时令顾道来头疼的是,计阳吃了太多的补品,这样对身体非但无益,日后反而百害无穷,补品不仅不能壮其气骨,却会补扩血毒邪气,虽一时发作不了,一旦积累够了,便是比原来多数万倍的刺骨之痛。江华子一片好意,不成想弄巧成拙。 “好家伙,并非危言耸听!”顾道来忽然对风邪的话多信了一二分。可这血毒该当也是由人练就,既然如此,怎么可能解不开?曾号称天下第一的蛊毒也是有法子可解除,虽然代价极大,但也没到无药可解的地步。顾道来松开计阳的脉搏,站在一旁思索好久,脑里迸发的是各式各样的想法。 顾道来道:“师哥,以你的内力,可缓毒多久?” 江华子侧眼看了看计阳:“唉,我自以为应有奇效,却发现仅仅三日。而且,我的内力也明显感到了损伤。”上次输完真气后,江华子感到好几处穴道不通,对此颇为后怕。 “足够了,我们合力缓他七日之毒。”顾道来冷哼一声,“无药可解?天下从没有我顾道来治不好的伤!七日解不了此毒,我宁可从这山崖上跳下去,好过被世人耻笑!”山崖上冷风阵阵作响,吹得人心倍凉,顾道来长须因风飞扬,眼光中满是不服。“你别……”江华子想让顾道来不可急焦了心,他乱了神或许说到做到。但转念一想,顾道来性子执拗,为老不尊只是他的表象,实则性子极强,他不是随便会听别人的规劝的。想到这儿,江华子硬是把剩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计阳看着上了头的顾道来,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他很是害怕顾道来说到做到。他一介草民,死了不足为惜,可搭上这样一位前辈的性命,未免太不值得。 顾道来道:“这股邪气,极阴,我用纯阳内力与之抗衡。”顾道来已经豁出去了,纯阳内力过度使用会损他的阳寿,平日他不会如此冒险,现在也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用内力辅助你。”江华子知道反对无效,也只好放手一搏了。要相信奇迹啊!如果放弃唯一的希望,那就形同一具行尸走肉。怕什么?这少年都不怕,我们两个老家伙怕什么? 顾道来一口饮尽杯里的茶,咬紧牙关,大手一挥,纯阳内力燃烧,顿感全身血液都在翻涌。好寒!血毒有极冰之寒。计阳感到体内如同冰火两重天,上半身渐渐麻木,只有头脑尚存理智。 顾道来的头顶生出层层白烟,额头热汗瞬间蒸发。打通背部二十九穴后,顾道来的纯阳内力已经损耗小半。 江华子祈一声福,凭着强劲内力硬是插入血毒和纯阳内力之中。三股力量碰撞,虽是以一敌二,血毒依旧不落下风。计阳只感身体内翻江倒海,一会如堕入地狱,一会又像升入天堂,在生与死的边缘不知徘徊了多少回。若不是他意志坚定,早就应该晕过去了。顾道来、江华子也明显感到内力被反噬,不行……再坚持一会,就能克制住血毒了,就差一下……血毒如豺狼猛虎般猛攻,做着最后的咆哮,两个道人冻得快成冰块,输出的内力兀自强烈。 “师……哥……收力……”顾道来冻得牙齿打颤,这样四个字居然说了好半天。江华子闻言赶忙去收内力,却发现内力被牢牢吸附住,收不回了!计阳、顾道来、江华子就像被粘起来了一样,分不开了。计阳神志模模糊糊,骤感压力陡增,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但顾道来、江华子都是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收力,内力就要被吞噬了! “师哥……百荟神功……止住血毒……”顾道来大脑运转速度不减。对,还有这个法子!江华子险些忘了百荟神功的神奇功效,一时间对故友又是感激,又是怀念。三百年了,想不到他又救了自己。百荟神功一运,血毒一时被止,三股力量骤时分开。顾道来真的是虚脱了,收力后险些站立不住。 可江华子却高兴不起来。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受到极大的损伤,实力由真意七重境骤降到幻意五重境。虽然耗费几个月的光阴可以恢复,但这个过程太过漫长,万一遭遇不测,那可大大不妙。这次的损伤实在太大,因是借力打力的方法。顾道来干咳几声,苦笑道:“好厉害!我们丢了半条命,才止住七日之毒。”江华子内心愁虑,止住七日之毒,七日,当真能找到法门吗?如果缺了十足的把握,他们的行为还是太过冒险了。顾道来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了,开始沉默不语,不自觉地愁眉不展。 顾道来的心里其实也没底子。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应该调息周身,否则应付不了几天后的大战。风邪,真是强人,顾道来恨不能与之交手。 计阳全身放松,感觉体内舒服得好像从来没有染上血毒一般。看着空中来回飞舞的百灵鸟,计阳笑了笑:“但愿来生来世,有如此日……”话音刚落,头脑一沉,倒在一旁草地沉沉睡去。 第十六回 梦魇里,寻觅千万回 濒临深渊之中。计阳感觉自己堕入了无尽的深渊,身子四散而开,挣扎不得,而又呼喊无声。天地一片混沌,见不到日月星辰,周遭黑漆漆的如同末日一般。 唯一泛着亮光的,是天空闪烁着的不同颜色的“圆点”,看着像星辰,又脱离星辰的形态。计阳感觉“圆点”离他好远,他不断向“圆点”跑去,“圆点”却越离越远。 一个大如牛斗的巨斧遮住了“圆点”的光芒,“圆点”光芒散尽,从天上缓缓落下来,准确无误的掉入计阳手里。才知这并不是什么圆点,而是三颗奇妙的宝石,与凡世任何一块石头都有所不同,他们各呈其彩,散发着一种无以表达的灵气。 “轰隆”一声巨响,山摇地动,计阳看到一个全身赤裸的巨人手持那把原本悬空的巨斧,只比划一下,大手便朝虚无处狠狠一劈,天地为之分离,计阳所在的大地开始震动。日月星辰,川流雨露,一点点开始生成,一丝光亮从宇宙渗入。三颗宝石突然消失不见,巨人迎着日光微笑。计阳头脑一沉,身体又一次摇摇欲坠,最终掉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相较美好,一切都是初生的景象,天空湛蓝的看不见一分杂尘,土地里冒出棵棵小草的新芽,不远处溪水缓缓向东流去。计阳十分欣然,露出欣怡的表情。 刹那,他所在的土地又一次震动,鸟雀吓得逃窜,有见人群涌动,有人从山林里奔逃出来。这些人都是身着兽皮兽衣,身体极为粗壮。他们的脸上尽是惊恐的神情。计阳见到一名老人边跑边喘气,还不时回头看看,好像身体有什么东西在追赶。计阳十分不忍,见众人自顾自的跑,丝毫不顾这个年岁已高的老者,于是搀起那名老人跑到一边。计阳边跑边问:“老人家,你们因何事如此慌张?”那老者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极不顺溜:“是……是猰貐,它又来吃人了……明明它原本那么善良……却被……唉!孩子,你快跑吧,我这把老骨头是跑不了的了!”计阳皱皱眉头,默默摇头,将老人交给一个年轻人,自己仍旧站着不动。猰貐?这个陌生的名字,为何引发无数恐慌?那老人断断续续说的又是什么?有意思,我倒要会会它! 土地被肆意践踏,树木一棵棵倒地,那个龙头虎身的怪物几乎是飞出来的,欺到计阳面前,直勾勾看着他。此物绝非凡间动物,其像貙,拥虎爪,奔跑迅速,看来性格狂暴。计阳看不出它是高兴,还是愤怒。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诡秘的声音:“命运之子,你逃不掉的……”不远处闪出一个弓箭手,英气十足,一箭射穿怪物的胸腔,那怪兽应声倒地,天地都为之一震!弓箭手身旁身穿大袍,面貌威严的中年人久久盯着计阳。计阳脑海里又传来那中年人粗气的声音:“命运之子,这个世界且托付于你!”计阳的手里又出现三颗闪闪发光的宝石,脑中听到的是三个不同的声音;“命运之子,拜托了,一定要来找我们。” 命运之子?命运之子! 计阳一会儿如同身在天堂,一会儿又像身处地狱,那些天使,那些妖魔,都朝着他反反复复说着同一句话:“命运之子,命运之子……”计阳实在受不了了,大吼一声:“够了!” 都消失了。一切再次陷入混沌。 计阳看到黎明前的曙光,他看到了一统的天下,他看着泛着笑容的人们,他看着了无硝烟的大地。他觉得自己超凡脱俗。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但他享受这如诗如画的世界。这将是他用尽一生去打拼的天下。 计阳头脑又是一沉,眉头瞬时紧蹙,猛的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简陋的木屋,他躺在木床上,头脑痛的使他忍不住拍了两下。刚才……是梦?但是……好奇怪?十九年来,他也经常做类似的梦,但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完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偶然,还是征兆?计阳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他只感觉口干舌燥,猛咳两声,端起床边一碗水一饮而尽。 也许是动静太大,惊动了外面的人。一人推门进来,正是江华子。见他醒了,江华子却没有什么过多的喜悦,苦笑道:“计公子,醒了?”计阳坐直身子,茫然看向江华子:“我睡了多久了?”印象中,他是倒在地上睡着的。“三天了。”江华子的头不时看向窗外,“三天里,我那师弟绞尽脑汁,光草药就试了五六十味,药壶也不知被他烧坏多少只,却是始终得不到解读的法门。唉,九脉血伤毒,真是天下第一毒啊!”能让这位得道高人屈服,可见此次考验的艰辛。 计阳顺着窗户看去,只见一个头发雪白的老人坐在地上,头发长的快完全遮住脸庞,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手指时不时比划一下。计阳的鼻子不禁酸了,三天前这还是个健硕的老人,头发至少有一半还是乌黑的,这几天却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几十甚至几百岁。这都归结于他。江华子叹了叹气,帮计阳盖好被子,吩咐道:“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儿吧。”说罢,拖着长长的背影离去。 碗里的是人参当归汤。计阳心头一热,捧着碗的手不住颤抖,一滴清泪落入汤中。这两名老人本可逍遥快活,却为了他这么拼命,计阳以何相报,才能报答恩情? 今天这个灵异的梦,到底是否预示着什么?那巨人,那怪物,那弓箭手,那中年人,到底是谁?还有那三颗宝石,竟让计阳感觉如此熟悉。命运之子究竟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这么称呼我? 什么命运之子,我应该只算是个凡夫俗子吧。摆脱不了俗世的疾苦,摆脱不了毒素的侵染,现如今只是个没用的废人。如果不是遇到江华子,我计阳可能早就自暴自弃了,这时不知是不是活在这个世上。可我真的值得那么多人为我耗费心力吗?因为我,家族陨落了,弟弟也离我而去。自己,还真是个灾星吶。 门外传来顾道来欢喜的声音:“成了,成了,再试试这个?”江华子的声音中不无忧虑:“苍耳?烈性太大了吧?”顾道来道:“那换成柴胡?” 三天了,这样的场景是经常有的,顾道来偏不信邪,弄出的药都是奇奇怪怪的,却于计阳的毒势无太大作用,顾道来因此都快被逼疯了。只是计阳睡梦中不知罢了。 不一会儿,顾道来手捧药汤走进来,道:“小兄弟,快来试试新药。” 看着日益苍老的顾道来,计阳心里五味杂陈。“啪嗒”一声,又是一珠眼泪落入未喝的汤中。 第十七回 为毒生,为毒死 这样又是一日。草药林中,一个来回徘徊的身影反复自言自语:“桔梗?不行不行,不合阴阳,反增其毒;独活?更不行,此药于毒无效。”草药一棵棵被拔起,又一棵棵地被遗弃在地上。顾道来已近乎疯狂,那一头白发被他抓的凌乱到不成形状。顾道来猛的一头撞在树上,树叶“沙沙”作响,几片落在他的脸上,伴随着一声声响亮的耳光声:“可恶,可恶!他妈的,我是什么济世名医,简直是庸医,庸医!”一张脸被扇的通红,顾道来眼神这时狠毒的像是要杀人。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留下的只有厌恶,对自己的厌恶! 江华子手里捧着一碗饭,就站在不远处。他想叫师弟来吃点饭,但终究将话语止住。顾道来一向是个争强好胜的人,让他认输本是很难,让他向自己的“死对头”认输更是不可能。尽管已经有四天不进一点米粒,可他也不愿向饥饿低头。 良久,顾道来撞够了,扇够了。伏在树上,手上的草药被不断揉捏着。江华子轻轻上前,温言道;“闹够了吧?你再不吃,哪有力气去想办法啊?”顾道来推开饭碗,不解的看着师兄:“师哥,你就没有过烦恼吗?”江华子一怔,笑道:“当真如此么?想当初我练功时,不知被多少人嘲笑过,欺辱过,可我没有一丝气馁,终于闯出一番成就。我那时的苦恼,可是不亚于你现在啊。”顾道来双目空洞,思考道:“这里的草药少有我没试过的,看来药材不是关键……欸?有了,有了!”顾道来欣喜若狂,“我们且把各式草药与内力相辅相成,或许有一计之策。这是第四天,耽误不得了。咱们赶快回去试试。” 江华子脑海浮现的,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为了研制蛊毒的疗法,顾道来疯狂的程度不弱于今天。也正是他走与常理不符的极端之法,才找到了解毒的方法。但这一次,这个师弟居然是如此无计可施。江华子既伤心,又痛苦。 “为毒生,为毒死。我这师弟,一生为人,不知何时得以被回报。”江华子看着师弟离去的声音,叹道。 计阳正在屋子里盯着长枪发呆。长枪在颠沛流离中早已变得残破不堪,失去它应有的神勇。顾道来风风火火地破门而入,几乎是扑到计阳的跟前:“我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能成!”江华子走了进来,说道:“药与内力相辅,乃是走极端的方法。必须要取烈性极强而副作用同样很大的草药,内力再用上八九成,这样虽然效果很好,但倘若一个不慎,恐怕……”顾道来扯出一把乌喙:“用这个,我拼了老命也要治好这毒。” 乌喙,属剧毒的一种,常用来给妇女堕胎,也可以治疗腰痛无法行走的症状,药效乃是奇好,只是拥有大毒,一般药师不敢尝试。顾道来今朝一用,自是做好万一的准备。 乌喙的苦涩,浸满计阳的口腔。他强迫自己吞下后,只觉腹内一通恶心,忍不住呕出一摊苦水。吐完后,计阳的全身开始灼烧,全身一齐流汗,不一会儿衣服就湿透了。计阳面目狰狞,没想到药效来的这么快,反复擦汗,汗却越流越快。 后心一股刚性十足的内力突然贯入,计阳的全身有如撕裂,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华子知道,二人要这样一直持续下去,三天后不是毒亡,就是人亡。 这样的三天里,江华子除了留心二人的安危,便是竭力恢复内功,必要之时以求帮上一把。上次的损伤太大了,江华子的武功足足折到了五重境的地步。计、顾二人留下的热汗,都瞬间蒸腾为水汽,房间里好似仙雾缭绕。这真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做法,江华子知道该相信顾道来,也该相信乌喙的药效。 一直到了第七日,真个房间已经是水漫金山了。顾道来的内功消耗太大,到了不能说话的地步。计阳勉强说两句话,也都是不完整的。顾道来的头发几天里脱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渐渐凸显。这种自损阳寿的做法,让顾道来越来越接近大限。江华子很是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忽的一个粗重的声音打破寂静:“江华道长,江华道长!”江华子心里一奇:“怎么有人知道我的住处?”听那声音,竟有几分熟悉,苦于想不起是谁。江华子扣上木门走出去,但见一个面目丑陋的矮子奔向自己,却不是林复是谁? 林复陡见江华子,面上笑容飞起,脚底生尘,飞快跑了上来。刚一站定,就见这矮子哈哈大笑,向着山下道:“我说一定是我第一个到,谁还不服么?”大商四勇其他三人气喘吁吁跑上来,齐道:“你就跑得快点,武功可差劲得很哪。” 江华子看着四人斗嘴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抿着嘴说道:“四位,别来无恙?不知近来可都行善了?”孔合运得意洋洋:“自然,自然,我做的好事最多,其他人就不知道了。”陈彪听了,气得破口大骂:“他妈的,你算哪根葱?明明是老子最多!”陶运一、林复不服,纷纷加入争执:“明明是我最多!”四人针锋相对,你推我搡,就差没打起来了。 江华子忙拉开众人:“行了,有什么好争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诸位来不只为了争吵,一定还有别的事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四个傻子这才反应过来。陶运一看看四周,确定没人了,神经兮兮地道:“道长,我跟你说,我们焦……” “啊!”房屋里一声尖锐的惨叫声仿佛要刺穿云霄,打断屋外的交谈,几个人被吓得魂飞魄散。江华子最先反应过来,迅速冲进房间,只见计阳伏在桌子上,顾道来却倒在地上。江华子颤抖双手,小心翼翼去探了二人的鼻息。所幸都还有气。 大商四勇冒冒失失跑了进来,个个眼睛瞪得快要从眼眶冲出来,显然被吓得不轻。江华子扶起师弟,吩咐道:“快,快去救人!”慌得个大商四勇手忙脚乱,险些四个一齐扑倒。孔合运战战兢兢地把了把计阳的脉搏,长长舒了口气:“还有救,我输真气给他。”说罢,丹田运转,手掌抵在计阳的背上。 林复不服,哼了一声道:“你的内力那么浅薄,管什么用?还得是我来救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运输内力到计阳的体内。 陶运一哇哇大叫:“奶奶的,老子最近勤练武功,也不知成效如何,救人这事可不能少了我。”陈彪道:“你们一边去,让老子大施神通,!”和陶运一一起,强将内力输入计阳体内。 突然间四股强度不同的真气混杂在一起,力量相互碰撞,算上顾道来、江华子的真气,计阳的体内该有六股互不相容的真气了!六股真气并不兼容,强与血毒邪气对抗,其生成的反噬力却会更大。计阳昏迷中感到疼痛难忍,“啊”的一声,醒转过来。 大商四勇拍手欢呼:“救活了救活了。” 顾道来忽然嘴里迸出一句摸不着边的话语:“七日了,真乃天算!老夫……服输……”说罢,嘴角流露笑容。江华子感到师弟的身体逐渐冰凉。 第十八回 通风报信 “怎么回事,咱们一来就死人了?”陈彪有点慌了,这要官府来找麻烦,那哪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啊。 “跟咱们没关联,这人是内功耗尽,才会气绝身亡的。”孔合运好歹见过世面,安抚兄弟道。 “哦——”陈彪放心了。 计阳迷迷糊糊睁开眼来,见到顾道来死在江华子怀里,头脑猛地惊醒,一把扑倒顾道来身上,伏首大哭。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顾道来是因他而死,这时什么面子也顾不上了,不怕他人嘲笑,流出的泪由心而生。 江华子却是显得那么淡然,轻声道:“我师弟是去享福了。但愿到了阴曹地府,阎罗王不会与他为难。”“济世名医”一生救人无数,导致黑白无常时而无功而返,或许生死簿上早已给他记上一账。 “逝者已去,哭也是哭不回来的了。”江华子拍了拍计阳的肩膀,柔声道,“对死者最大的安慰,应该就是生者好好活着吧。咱们去把我师弟葬了,好不好?”计阳哽咽着声音:“理应如此。” 鲜花铺地,百草纵横,青叶随风吹去。林内鸟和蝉鸣,喧嚣声此起彼伏,仿佛在述说着一代名医的传奇。 计阳跪在坟前,为名医祈福着。经过这一遭,计阳已经想明白了,既然身中九脉血伤毒,那就是命中该有此节,能不能化解早已无所谓了,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就像顾道来一样,很多事不是有雄心壮志就可以解决的。生亦何哀,死亦何苦?一具臭皮囊,何惜之有? 江华子早就看透世间的一切,因此并无多大的伤心,更多的应是惋惜。安慰了计阳几句,江华子想起一件事,转头看向陶运一:“对了,先前你要告诉我什么来着?” 陶运一眼神呆滞,挠头道:“对啊,我要说什么?我忘记了。”这也怪不得他,一番劳累总会让人头脑松弛。 江华子并不生气,耐心引导道:“你说什么焦……” 陶运一尴尬的笑了笑,显然还是没想起来,惹得陈彪很是不满,流星大锤照脸呼来。陈彪怒道:“老陶,早就说带你去看看郎中,你偏不信,这回好了吧?瞧你这记性,我都想起来了!江华道长,是这样的,我们焦锦锦师父……” 陶运一忽然哇哇大叫:“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来讲,我们焦师父……”陈彪喝道:“我他妈都开始讲了,你凑什么热闹?”陶运一气呼呼的:“你又讲不清!”陈彪一听怒的更厉害了:“奶奶的,难道你讲清了?这消息是你得来的吗?”陶运一道:“也不是你得来的!” 合着这两个傻大个都不是当事人,却来凑热闹看。计阳听得心烦,其实体内六股真气早就开始发作了,他一直强忍着不说。见计阳转身要走,陈彪拦住道:“老子都还没说呢,不准走!”计阳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谁听到的消息,理应有谁来讲。”林复难得这么客气,“孔老二,你说。” 江华子连连点头:“是这个理,你们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孔先生,你们师父怎么了?”孔合运道:“我们师父倒没什么,但是他要做的事却非同小可。五天前,我回西陇办事,想着许久没回去,应该先去拜访师父,问他老人家的好。刚到将军府,我就听见师父和新将军在说话。哦,你们应该不知道新将军,他是我们西陇国的银狼将军,名叫新杨。”计阳哼了一声道:“我自然知道。”江华子瞥眼看计阳,只见这少年脸上除了愤怒,还有悲哀。 孔合运续道:“我听见师父埋怨新将军:‘你去五灵部一趟,都讨了些什么回来?一个破人,外加一台开启不了的破炮?书倒是没错,但是华而不实,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你这样子,咱们又要被尹超那厮看不起了,只怕还要低头好一段时间。’新将军叹道:‘唉,我哪知道《出世》那么名不副实。为了这本破书,我还搭上了一条手臂,我承自己是没辙了。对了,你可有什么新点子?’ “师父笑得十分奇怪,还一会儿才道:‘南亦国还有一位世外高人,你忘了?’新将军道:‘怎么不记得?但那人武功太强,除非是陛下亲自去,或许能与之一战。咱们俩,不管是你是我,都不是他的对手。正是忌惮此人武功高强,那些贪图冥昱的人才没有向他冒犯。’师父道:‘是么?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据我所知,我那四个不成器的徒弟被他招降了。见过他们的人,说他带了个病恹恹的少年,那个少年,可特殊的很哪。术然那老头办事,很有一套。’新将军思索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觉得他会为了那少年大损功力?’师父道:‘九脉血伤毒何等厉害,不损耗大量内力,如何镇住?江华子办事,向来仁慈为本,不会见死不救。’ “我听到道长的名号,一声惊呼冲口而出。师父和新将军吓了一跳,喝道:‘谁在外边?速速滚出来!’我不敢答,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只知撒腿狂奔。饶是如此,还是被一枚飞镖击中了。”孔合运说着,褪去肩头的衣袖,示意红肿的伤口。 “后来老孔回来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们哥儿仨了,我们再三商量,认为这是师父要对道长有所不利,记起道长仙居须云峰,因此马不停蹄赶来了。”林复总结道。 江华子吁了口气:“你们师父,果非泛泛之辈,算到我内力大伤,如今正是实力锐减。可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何以要与贫道作难?”此言一出口,江华子愣住了。无冤无仇?如果真的无冤无仇就不与他人为难,那这世上该有多么风平浪静。可是,真的如此吗? 耳听得孔合运道:“我也不知道。但感觉,师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西陇,欺人太甚!”计阳冷不防冒出这样一句话,把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大商四勇自然而然想到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心里感到从所未有的惭愧。顾道来坟上的黄菊被风儿吹散,让人不免感觉阴风阵阵,再配上计阳怨气十足的话语,这场景是如此的可怖。 计阳又道:“已经五天了是吧?我估摸着他也快要动身了。对了,大商四勇,打起来你们帮谁?” 四勇听了计阳不带感情的话,俱是一怔,一时间觉得帮谁都是不妥。帮师父吧,可江华子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帮江华子吧,这又得罪了师父,最后只能是众叛亲离,被世人所唾弃。 江华子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的内力受损了,与你们师父正是旗鼓相当,说来谁也不会是欺负谁,这岂非天意?更何况,如果尊师只是请求贫道力所能及的事,贫道自然愿意相助,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大商四勇,这几天你们就住在我这山里吧,木屋不够,我再另想办法。贫道恭候尊师大驾光临。” 大商四勇此次前来,用意本在让江华子暂且躲避。焦锦锦向来做事心狠手辣,他们害怕二人会是两败俱伤,。现在看来,却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计阳站在山头,迎着微风,心里思绪万千。这焦锦锦与新杨关心看来很好,如若道长胜了,也许可以向他逼问术然的下落。他希望自己在临死之前向术然报仇,这样也是死而无憾。但是要麻烦江华子,计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提这个要求。但又不得不依靠这位前辈高人。 “要是我没中毒,一定拜道长为师,少则十几年,多则几十年,待到学艺有成,一定亲手报仇。”计阳心想。 陶运一突然神情尴尬:“那个……家里有饭没有?”其实他肚子“咕噜咕噜”叫好久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说,这下是实在忍不住了。 江华子爽然一笑:“还能饿着诸位?走,回去吃饭!” 微风一过,坟上菊花被吹飞。一代名医,永葬于此,终是被风儿铭记,世代流传只属他的佳话。计阳拭去眼角的泪珠,回头再拜后,起身追向众人。 第十九回 山雨欲来 晚餐的食材都是取自天然,没有一点荤腥,不免让大商四勇有些失望。陶运一直勾勾地盯着刚夹起的青菜,犹豫不决道:“这……没有油水能吃吗?”江华子哈哈大笑,胸脯子拍得直响:“吃死了我负责!” 陶运一磨磨叽叽,好容易把青菜送到嘴里,刚一沾口,陶运一惊讶的瞪大眼睛。虽然没有油水,但青菜的甜腻与清香取代了厚香,而且青菜脆中有软,这种朴实的味道让人流连忘返。陶运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赶忙抢着把那盘青菜端到自己面前,生怕被别人夺走。众人见了,都是忍俊不禁。 见众人吃的都极为痛快,江华子由衷地笑了。大战在即,他并没有多大的压力。他已经隐约知道对方的来意了。三百年来,那些向他逼问那件事的人,无一例生还。江华子不愿杀人,可事违人愿,也不得不违拗本心。也正因为如此,才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知道的人都…… 江华子微微一笑。 晚上是大商四勇打了地铺,和计阳挤在一间屋子里。这四个粗人,呼噜声连续不断,四人横七竖八窝在一块,一个人的腿搭在另一个人的脸上。打呼的打呼,说梦话的说梦话,磨牙的磨牙,剩下一个不间时大笑一声。计阳辗转反侧,不得入眠,被子蒙过了头还是减少不了噪音,计阳气的眼里快要喷火,恨不得杀了这四个人。 窗外的月亮很美,月光从窗户透射进来,扫在地面上,银波点缀凡间,清韵点亮心灵。计阳看着如画的景色,本感十分怡然,不料肚子突然一痛,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急得他在床上反复打滚。血毒开始吞噬真气,而体内六股真气不甘落后,与之针锋相对。血毒开始动荡不安,计阳体内一会儿火热,一会儿冰凉。计阳咬紧牙关,“砰”的一声,从床上掉了下去。巨大的声响,却是没有吵醒那四个粗人。 计阳迷迷糊糊,眼前出现幻觉。他把面前的林复当成了三弟计商,冲上去抓住住还在熟睡的林复,反复摇晃,嘴里还歇斯底里喊道:“三弟,你为什么要投降啊,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啊?”到了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林复睡眼朦胧地醒了,一见发了疯的计阳,瞬间清醒,大喊一声“我的妈呀”,摆脱计阳的拉扯,忙把三个兄弟叫醒。计阳虽被推到地上,却似乎不知疼痛,一个鲤鱼打滚跳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孔合运:“好啊,你是术然!”说完就要冲上来和孔合运拼命。孔合运赶紧躲开,慌道:“不不不,我不是术……” 计阳指着四人,笑的令人毛骨悚然:“新杨,术然,你们这些恶人,你们都杀不死我!你们来啊,哈哈!”这笑声如鬼如魅,纵穿云霄。 陈彪吓得脸色发白,连连道:“这人疯了,这人疯了!” 计阳笑完后,开始号啕大哭:“你们来啊……你们……你们算计我中毒,还让我……家破人亡……你们来啊,你们为什么不来……”顿时泪如雨下,凄凉之声震慑人心。 孔合运好半天才听明白,开始生出同情:“这人原来有天大的痛苦。他的苦难,是我们西陇人一手造成的。”听了这话,大商三勇都不说话了,一个个老脸通红。计阳闹够了,头脑一昏,一个踉跄,眼见就要磕倒在地。 忽的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进来,一把托起即将倒地的计阳,正是江华子。江华子迅速封了计阳两处穴道,计阳又重重睡去。 江华子这才松了口气,长吁一声,将计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对那呆若木鸡的四个人笑了笑:“还好我在隔壁听见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陶运一深感害怕,小声询问道:“那个,我们不睡这了,成不成?”江华子笑道:“成!你们到我屋里去睡吧。”大商四勇个个欢天喜地,这大半夜的,再也折腾不起了。 天很快就亮了,大商四勇都睡到墙根去了。江华子起来看着这四个活宝,眉头一皱,华丽丽地从他们身上垮了过去。取了药篮,江华子走进药林,采了灵芝、当归等滋补品,想着计阳昨晚的疯病,于是采了些用于镇定心神的草药。九脉血伤毒已经开始以十倍的速度扩张了,计阳能挨过一日,也就是一日了。想到这,江华子行动慢了,直到靠在一旁发呆。 试着调了调内力,江华子感觉任督依旧堵塞,这可真是大麻烦。大战在即,自己如若不拿出百分百的实力,是很难取胜的。对手身为西陇国的将军,武功一定也颇为不弱。其实只要妥协就可避免大战,但江华子怎肯答应? 采了药回去,见计阳已经醒了,依旧扶着额头在纠结。江华子放下药篮,道:“你昨夜发了病,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早去见阎王了。怎么,感觉如何?”计阳摇了摇头:“感觉像是做了个噩梦。”江华子慈祥的拍拍计阳的箭头,柔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振作一点!将来,家族的大仇还等着你去报呢。”一提到家族,计阳心头一凉,正色道:“正是!” 隔壁屋“刺啦”一声开了,钻出一个猥琐的光头:“道长,早饭好了没?”江华子哭笑不得,除了睡就是吃,恐怕就这四个粗人可以做到。又是一个精细的脸探了出来,接着挤出一个瘦蒿正是孔合运。孔合运扑倒计阳面前,握着他的手反复摇晃:“计兄弟啊,你昨晚发了疯,差点就把我给砍死了!”计阳被摇的发懵,一时也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 几人胡闹的时候,江华子一直在屏气凝神。有一股真气,现在还是很远,但已经越来越近了。那是一道正邪兼并的真气,得不出它具体的波动,但看来也是实力超群。 风沙飘起,蝉鸣杂音。微波里,有一点气息,一呼一喘,起伏波荡。花草折起而飞,清香沁人心脾。 几个人都不闹了,守在一旁,十只眼睛齐刷刷看向闭目沉思的江华子。江华子眉头时而紧蹙,睫毛不时轻轻抖动。众人都感觉气氛有些压抑,腾飞的青叶蹭过陈彪的鼻孔,一时瘙痒难耐,“阿嚏”一声,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 江华子向身后的陈彪微微摆手,面色渐渐凝重,慢慢睁开久闭的双眸。众人见这对眸子里,多了少见的威严与始终存在的坚定。 “来了!”江华子定了定神,默默拔出长剑。 不远处,一个身材魁梧、双手持剑、将军模样的青袍客人踏了上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江华子。大商四勇见了青袍客,大气不敢喘一下,没料想一切来得这么快。陈彪有些颤抖的喊出两个字。 师父。 第二十回 守口如瓶 青袍客正眼也不看陈彪一下:“你还有脸叫我师父?我叫你们在大商城伺机而动,可没叫你们伺机行善啊。哼,你们倒是有本事。” 孔合运长长舒了口气,鼓起勇气道:“师父,我们已改邪归正了。不错,那天偷听的人是我。”孔合运已抱了必死的决心,他向来知道师父的做事风格,可这锐减不了他的勇气。 “好啊,好一个改邪归正!”青袍客冷笑道,“我早就猜到是你。无声辨暗器,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啊。原来在你们看来,我是邪的一方了?呵呵,很好,很好!”陶运一就在身旁不远,青袍客又看向他:“那天,你被鸿门派的人打的一败涂地,为么不去死?你嫌丢人丢的还不够多吗?”大商四勇本来对师父还抱有幻想,听了这些话后,个个心情落到了极点。 江华子道:“正有正道,恶有恶道!自古言道不同不相为谋。阁下应该为令徒高兴才是,也要为自己感到悲哀。”青袍客哈哈笑道:“悲哀?我为什么要悲哀?真是笑话!”江华子正色道:“你看不清是非善恶,岂不是悲哀?” 青袍客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响彻山林,内力之强,可见一斑。江华子面色平静地道:“阁下尊姓大名,还望道出,也让贫道死个明白。”青袍客道:“好,我焦锦锦的名字,想来你应该听过。”说完这话,一愣,“死个明白?你是执意不说那件秘密了?” 江华子一脸温和,摇头道:“焦将军不就是想让贫道将解封冥昱的方法说出来吗?只可惜,我虽略知一二,但这个奥秘,恐怕只有令尊可以知道了。”焦锦锦一怔:“我爹?”略一思考,随即会意,怒道,“你想将这消息带到阴曹地府?你觉得我会让你这么做吗?” 江华子道:“生死各有命,岂是他人可以左右得了?贫道执意要死,难不成焦将军还会起死回生术?”焦锦锦的笑是从鼻里哼出来的:“我没有起死回生术,但我可以让你求死不得,让秘密自己迸出来!”说罢,双剑交叉挥舞,一道强劲的气波横空而出,草木为之削平。 果然名不虚传!西陇国五将军,个个都是能人。江华子心里知道,双剑的威力比单剑要大的多,但要使得双剑同时出招,招数又是丝毫不差,这绝非常人可以做到,没有超高的天赋与超强的毅力,是不可能在双剑上有所造诣。能练到双剑这个境地,这个对手应该十分棘手。 江华子长剑插地,正色道:“我本不想动手,可焦将军执意让贫道破誓,那便不得不有所回应。”焦锦锦眼睛眯成一道缝:“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以前会,现在却是不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功力大折,已经锐降到五重境了。咱们现在是旗鼓相当,焦锦锦何所畏惧!?”江华子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可不试试,怎么知道谁更胜一筹?”空气中,瞬间生成紧张的颗粒,计阳和大商四勇看着严阵以待的两大高手,紧张的大气不敢多喘一下。 焦锦锦其实心里也是有所忌惮的,江华子内力虽然锐减,外力招数可是丝毫不弱,如若没有万分的把握,是不可能一举成功的。“我手里有一张王牌,足以让他……求死不得。”笔试只是引诱,焦锦锦真正的目的不在于此。“当然是……智取胜于强攻。” 焦锦锦道:“贫道的伏魔剑法和鹤云掌,并不成火候,本来不想在将军面前现眼,但事已至此,身不由己,还请焦将军多多指教。”焦锦锦剑指山顶:“你说的倒是不错,但这里场地太小,施展不了拳脚。倒不如去山顶上打?”江华子面色凝重,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可,不可!山顶倚着青龙涧,如有不慎,将要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也罢。”焦锦锦十分轻松,“在哪打都一样。” 江华子心里思量道:“这人内功虽高,外功却是远不及我。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稳操胜券,莫非他有什么招数,是克制于我的?” “我不帮你。”大商四勇的林复看向江华子,“我也不帮你。”目光是投向焦锦锦。一个是救命恩人,一个是授业恩师,大商四勇内心又是纠结,又是痛苦,也不愿做个墙头草,只好是选择中立。 计阳忽然开口:“焦将军,如果你输了,可否将术然和新杨的下落告诉我?”焦锦锦一愣,见说话的少年十八九岁年纪,全身软绵绵得似乎随时就要倒下,看不出身具武功。“呵,那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须云峰,空气几近凝结,风涛渐趋渐大,一场大战即将爆发。江华子和焦锦锦不约而同闭上了眼睛,耳朵在细细聆听。 他们在等风停,并且观察对手的细微呼吸。 焦锦锦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双剑属于轻剑,打的是一种灵巧,先发制人属于大忌。但出招也不能太过滞后,否则输了优势,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天下如棋,一步三思,比武同样的道理。 有变化!焦锦锦嘴角轻轻撬动,将一口气提到胸腔,右剑轻轻一挥,将飞来的巨木削成两半,一半飞向山野,一半飞向敌方。强袭至来,江华子既不使剑,也不躲闪,左手匀千斤之力,似鹤鸣,似虎啸,“鹤云掌”掌法一成,断木为之震碎。 “好厉害!”双方都为对手发出由衷的赞赏。 “道长,得罪了!”焦锦锦不忘礼数,双剑化成招数,向江华子攻来,上来便是凌厉至极的剑法,显然是不想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若往左闪,会被左剑击中,右闪则会被右剑击中。江华子很是清楚此节,于是不做闪避的打算,“伏魔剑法”施展开来,尽是精妙剑法,瞬间将双剑团团围住。侧身避开刺向肩头的一击,焦锦锦攻势不减,左一下,右一下,或虚招,或实招,使得对手长剑无法伤到自己。 双剑与长剑固然都是极强的武器,江华子和焦锦锦也都是使剑的高手,出招丝毫不漏,防守则是固若金汤,几十招以内谁也不能奈何得了谁,唯有抓住对方哪怕一点破绽才可以克敌制胜。同时,焦锦锦已经感到阵阵压力,自己使上毕生绝学才能勉强与之一战,可直觉告诉他,江华子似乎还是有所保留。他的招式,处处都有所隐让。 焦锦锦猜的不错,江华子使用伏魔剑法,只是为了打探他的剑法底子。江华子外功最强的并不在于那一柄长剑,很少有人注意到,他腰间的一支判官笔。 一旦焦锦锦把看家本领全部施出,便是江华子反攻之时。 焦锦锦长剑交叉,成剪刀形状,向江华子下盘击去。焦锦锦也是在试探,江华子躲这一招的步法十分轻盈,足见其身手之敏捷,可是一定还是有漏洞可循。找到对手的弱点,焦锦锦才可以准确无误的使用绝招。 “厉害,厉害,太厉害了!”一旁的大商四勇看的眼花缭乱,一时也忘了烦恼。 “他们二人旗鼓相当……不,应该是各有保留。”计阳眼观战场,起的是局外人的作用。 “可恶,可恶!我不相信你没有破绽!”焦锦锦有些急了,剑法开始走激进之路。表面他十分轻松,其实已有些吃力。外功上,江华子高出几百年的修行,怎是轻易可以战胜? 化开剑招,焦锦锦退出战局。微一聚气,焦锦锦青筋暴起,周围散出蒸发了的水汽。 出现了。身边一群猎豹,便是焦锦锦内力化成的幻物。 第二十一回 密云不雨 幻豹张牙舞爪,形态各异,盘踞在焦锦锦身边。焦锦锦已经不执著于在外功上找突破口了,他斗不过那个道人,最终唯有在内力上一较高下。 江华子的督脉依然没有打通,还是发挥不了原有的内力,如若比拼会使得遭遇惨败。反正试探的也差不多了,掷去长剑,江华子岿然不动,等待对手狂风骤雨般的袭击。 一声令下,幻豹们向江华子扑去,江华子赤手空拳,一掌击退一只,尽量不与之硬碰硬,鹤云掌讲究的是身形之飘逸,并非杀人吮血一般的威力,更何况,江华子还没有看清对手内力的千变万化,怎可轻易行动? 焦锦锦狠狠咂了咂牙,对于对手不用内力深感恼怒。这人外功太强,如若被他毁去太多的幻豹,自己的内力也会一时间运转不周,这样则是得不偿失,眼下之计唯有是想法子让对手使用内力,自己才有胜算。 清晨薄雾笼罩,很快弥漫了战场。望着周围的环境,焦锦锦心中一喜,果真是天助我也!焦锦锦不再让幻豹正面进攻,而是躲在雾浓之处,随时发动有力的袭击。江华子脸上表情细微变化,终于取出了久插腰间的判官笔。 二人打斗之时,不知不觉移动站场,已经快要接近山顶了。清晰的水声传入耳中,计阳向青龙涧底望了望,倒吸一口凉气。深不见底,果真是深不见底,掉下去便是粉身碎骨。焦锦锦和江华子斗的酣了,都忘了不可去山顶的禁忌,时时关注的更多是对手的战况。 迷雾里,幻豹向江华子不断袭来,皆被其一一击损。这只判官笔太过灵动,江华子反应又快,二者交相配合,瞬间可打出奇妙效果。焦锦锦心下大急:“阵法居然也奈何不了你么?果然很有一套,不负前辈的名声。但接下来,想必你就没这么好运了。豹王,去!” 无数幻豹化为气息,向正中央聚集,霎时间,咆哮声震天,形成了一只巨大的豹王。江华子很清楚这豹王的实力,那乃是焦锦锦全部的内力。 “师父用上这招了。”孔合运神情紧张,“那代表他真的是认真的,这样下去……” “江华道长为什么迟迟不用内力?以外力相拼,支持不了多久的,根本讨不了便宜。”陶运一并不清楚江华子内力受了多大损伤,这到底是真的不敌,还是故意保存实力,待到最后一击必杀? “我感觉师父是玩命的,我们不如……”孔合运手里捏着梅花镖,欲言又止。 “说好两不相帮的。老孔,这事做不得。”林复一句话,迫使孔合运收起梅花镖。这次的梅花镖与以往有所不同,喂有烈性毒药,就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而设计的。 “要不要用内力相拼?”江华子犹豫不决。 “不,不是现在。”如果过早使用内力,自己八九成不是对手。 豹王赤爪摩擦地面,迸出层层火花,牙间交互打战。焦锦锦头发上扬,脸色因气血翻涌而红润。 江华子判官笔微划,身体向上跃起,直击豹王面门。焦锦锦轻轻一笑,活生生地接下了这一记。豹王只用爪子抚了抚鼻尖,张开那张血口,向江华子扑去。江华子一个步法闪过,刷刷几笔,成一个繁体的“道”字,威力巨大,打的豹王有些应接不暇。这是江华子从书法里化出的一套独门武功,也有几般威力,对于豹王终究造成一定伤害,但显然不是致命。 豹王一声巨吼,又向江华子抓去,似乎随时便要将他捏碎。江华子虚招化开攻势,左一避,又一闪,“道法自然”四字虚空写成,招数越发凌厉,江华子打的愈来熟练。 “明明打不过的,可是……”焦锦锦不禁开始怀疑,“为什么要一直硬碰硬?他莫非是要等……” 豹王有如泰山之势,而江华子犹如是沧海一粟,必然不可让其以卵击石。江华子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一直拖延时间,并非是为打探招式,而是为了打通筋脉,否则盲目运功收效甚微。 焦锦锦也隐约想到了此节。 豹王的身手既敏捷,又强劲,江华子的身体已被逼的有所透支,招数渐渐慢了。豹王巨掌拍落,江华子再次闪躲之时,气喘吁吁,自知已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焦锦锦也是纵观大局之人,知道对手已快招架不住,于是乘胜追击。豹王再是猛烈一爪拍下。 江华子已经不想着再躲这一下了。因为任脉与督脉,通了。 虽然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实力,可已经能与之一战了。周围百荟真气笼罩,豹王一碰之时,焦锦锦便感觉内力有些运转不来,惊恐之下也不想这是什么邪术,忙使豹王撤后。 江华子面带微笑,仙气散发周身,一只仙鹤缭绕天空,周围遍布五彩之色。豹王见了仙鹤,神情更加狠毒,似乎是见了毕生强敌,赤爪不住摩擦。焦锦锦和江华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豹王对仙鹤,正是陆空之间的对决。豹王雄霸大地,仙鹤翱翔天空,可谓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仙鹤一个俯冲,向豹王扑来,豹王利爪应敌。一时间,鹤翅豹爪互不相让。旁边,焦锦锦和江华子四掌对峙,各运毕生之内力,头顶冒出蒸汽。“刺啦”一声,几粒石子被踩落到谷底,长久也听不见回声。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已打到山崖边上,旁边倚着青龙涧,险要至极。 简单的碰撞声后,二人都因力量的反冲力而后退几步,交斗的幻物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仅仅是简单的试招,江华子就感到了内息的不畅,剩下几处堵塞的脉搏,影响了他的整体实力。 二人屏气凝神,吐故纳气,与停滞不动的幻物一起,积蓄更加猛烈的第二击。 旁边的几人,也是摸不清战局的情况,因为它并不完全倒向谁。拼外力,江华子更胜一筹;拼内力,焦锦锦丝毫不弱。 “一定要赢。”计阳握紧拳头,想的是家族的灾难。不经意间,他又看了看涧底,深深打了个寒噤。 掉下去则是尸骨无存。计阳赶忙往里山靠了靠。 无题 仙鹤和豹王在空中来回扇动翅膀,直勾勾地盯着地上虎视眈眈的豹王。豹王赤爪不停摩擦,地面上火花四溅。焦锦锦和江华子暗运内力,想要将攻击发挥到极致。 “就是现在!”赤爪如握万般力量,朝天空挥划一招,狂风成刀,向仙鹤击来。仙鹤不住盘旋,长鸣一声,一道火雨向狂风击去。风雨相交,瞬时化为虚无。仙鹤翅膀又是一挥,周围出现几朵云彩,团团将它包裹住,隐匿了原有的身体。 豹王十分恼火,朝天空猛然一啸,赤爪挥出旋风利刃,将云团劈散,却始终击不到仙鹤。云团太多,毁了一个还可以躲去下一个,只要仙鹤不发起猛攻,就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你躲得了一时,还躲得了一世么?倒要看看你能藏到什么时候。”焦锦锦化开掌势,向后滑出几步。 “躲不了一世,这是自然,但可以消耗了一时。”江华子稳住滑出的身子。 “你……”焦锦锦怒到居然不知说什么。他心里果真急躁。 豹王不断挥出旋风利刃,云团虽多,也被它劈了几十个了。仙鹤决定不再躲藏,一个俯冲,全身化作火球,直向豹王面门撞去。豹王怒吼一声,将火球甩了出去,自己的身体也踉跄着推出几步。 “呃……”焦锦锦有些痛苦的抚着胸口。 无数旋风利刃合为一道狂风,直接向仙鹤击去。狂风的力量剧烈,仙鹤嘶鸣几声,努力稳住姿态,翅膀轻轻一折,还是被吹出几里,一时掉落无数虚幻尘羽。 “厉害。”江华子默默调整内息。 “让你见识见识!”二人不约而同吼出,脸色完全红润,全身汗湿,内力发挥到了最大。 天空中,一道黄色风团与红色火球不断碰撞,风团的攻击凌厉,火球的进攻雅致,在旁观的众人看来,风团更占上风,火球相形见绌。江华子表情痛苦,勉力支撑着这场决斗,双手开始颤抖。这场决斗,所耗内力太大了,江华子闭塞的筋脉开始发生了牵制作用,根本就不是精力尚佳的焦锦锦的对手。然而,江华子还是在坚持。 火球越来越呈败象,江华子也快支持不住了,来回翻着白眼。计阳在一旁捏了一把冷汗,却又无能为力,唯有干着急的份。 火球消失了。江华子收起内力,拿判官笔的手不断抽搐,仍强作镇定道:“焦将军,请,在与贫道比比外功。”焦锦锦也收回内力,微笑道:“道长盛情,自然求之不得。”他当然看出对手有所疲倦,自己虽然也受伤不小,但相比之下,自然是江华子受伤更重。 柔与刚并,双剑交战判官笔。江华子的手臂开始发软,头上那个汗水不停流淌,心里反复默念道:“坚持住,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双剑向江华子侧身击去,江华子使笔纠缠,用力一扯,左剑飞了出去,焦锦锦左剑以失,手中唯有右剑,依旧不减攻势。江华子的动作越来越慢,一个不经意,道服被右剑割破。 打不过了,只怕今日就要败在这里了,真是不甘。江华子心里深知许多,在勉力化开对手一剑时,看了看一旁的计阳,露出遗憾的笑容。如果不是比拼内力,他是能战胜焦锦锦的,现在则算是天方夜谭。江华子想起战斗前那几句话,强打精神,退到战局一旁。焦锦锦一剑落空。 “道长,不可!”焦锦锦猛的一听大商四勇惊慌的喊声,忙使右剑平直飞出,“铛”的一声,撞落江华子手里的长剑。长剑与江华子的脖子轻轻摩擦,留下一道血痕。 焦锦锦身形灵动,如豹闪,如虎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无征兆的欺到江华子身边,一招打在对手的胸口上!江华子骤觉强大压力,直接被击倒在地,感觉内息难调,捂着胸口躺在地上,脸上又是愤怒,又是惊恐,与他不相符合的“惊恐”。 “玄毒功!”陶运一一见焦锦锦的身手,顿时失口大喊,语气中满是惊讶。师父怎么会鸿门派的武功!? “不错,是玄毒功!”江华子身上几处火热,这与之前陶运一中招后的症状一模一样,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出解毒的灵药,毒伤可以在短时间内起到压制作用,让江华子痛苦难耐,求死不得。这是焦锦锦的杀手锏! 焦锦锦一击得手,十分得意:“想不到新杨这老小子,想的法子倒好。” 出发前,西陇国御风将军府。 焦锦锦打开府门,看着新杨走了进来。新杨开口就道:“有一件事,你大概不愿意做的。”新杨手里捏着一本薄薄的小书,递给焦锦锦,“不过为了我们的大业,必须有所牺牲,你就将就着吧。”焦锦锦不接递来的薄书,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他看清封面篆体的五个字。 《玄毒功掌谱》。 焦锦锦有些嫌弃地道:“我们已经沦落到要学尹超的武功了?这本书你不可能有,难不成是偷来的?” 新杨道:“当然不可能是尹超给我的,但也不能算是偷来的。正确的说,这是洪和秋给我的。”新杨的话让焦锦锦感到莫名其妙,呆呆地望着对方,等待新杨的解说。 “洪门左使洪和秋把这书给我,说我们达成目的后,助他一臂之力,帮他登上洪门门主的宝座。”新杨嘿嘿笑道,“武功不高,野心倒是不小,很有我的作风。”将薄书塞到焦锦锦手中:“大丈夫能屈能伸,只是学几个招式,这也不算是向人低头。” “一定要学这招吗?九脉血伤毒呢?”焦锦锦内心还有芥蒂。 “使不了了,那老头又失踪了。”新杨百般无奈,“玄毒功能在短时间内让毒素蔓延,一时功力无法发挥,痛苦到连死的力气都没有。这是制约江华子最好的办法。否则,我不认为你能让他开口。” “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啊,老是在背后玩阴的?”焦锦锦发现老是自己正面迎敌,不免发发牢骚。 新杨脸上微妙的笑容:“很快你就知道了。你看到我院子里摆着的那个大家伙了吗?” 焦锦锦当然知道,每次路过银狼将军府都会看到那道亮光,看来不过虚有其表,勘察不出巨大威力。焦锦锦实在不知道新杨在搞什么鬼。 那是聚灵炮台,一台他捉摸不透的所谓神器。 第二十三回 何谓正,何谓邪 江华子不断试着调运内力,却一次又一次失败。身体上的灼烧之痛,实在是令人痛楚难忍,即便是江华子这样的得道高人,也根本招架不住。 焦锦锦弯腰拾起双剑,将其插回背上的剑鞘中,一步步逼向江华子,冷冷地道:“很痛苦吧?如今你就是想死,想必也是没有力气了吧?不过,只要你说出我想要的答案,我怀里的解药可就归你了。”言毕,从怀里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瓶子,在江华子眼前来回晃悠。江华子哼了一声,别过了头,不去看它。 焦锦锦轻轻一下,就将江华子的头正了回来:“看来你是不肯说了?也好,我看你能坚持多久!我现在就把你的手指头一个一个看下来,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江华子嘶哑着嗓子,却不减其中正气:“士可杀,不可辱!你别想着法子折磨我,倒不如让我死个痛快。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焦锦锦的笑声满是邪恶:“想得倒美,天下岂有这般好事?这么大的肥肉,我可不愿意丢掉。” “砰!”呼呼一声风啸,一旁树木被生生震倒。只见计阳倚在地上,长枪折为两断。焦锦锦冷笑道:“找死!凭你这野小子居然还想救人,不自量力!”计阳咬了咬牙,心里很是不甘,看着折断的长枪,脑中一片晕眩,又一次沉沉昏去。 “我看着天下还有谁敢阻拦我的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焦锦锦眼露邪光,重又取出双剑,向着江华子右手大拇指砍去。江华子瘫坐在地上,紧闭双眼,等待着羞辱与折磨的到来。 “住手!”四个迥异的声音齐喊。焦锦锦一愣,接着感到双臂一麻,双剑跟着一锤一棒飞了出去。 是流星锤和狼牙棒。 “你们……”焦锦锦暴跳如雷,眼里冒火,瞪着出手的陈彪和陶运一。 “我们……”大商四勇仰望天空,面带微笑,“想起了曾经的理想。” 大商四勇,四个已经忘掉理想的浑噩之辈。其实,十年前,他们并不是这样的。 战争毁掉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战火弥漫到四周,这一切打破了他们原本安宁的生活。那一场战斗中,西陇国惨败,敌将抓住他们,逼他们投降,他们不但宁死不屈,还破口大骂。敌将恼了,对这四人施加了惨绝人寰的酷刑,可这四个人各有骨气,居然连哼都没哼一下。那次酷刑,带给了他们一生洗刷不去的侮辱。陈彪脸上的坑坑洼洼是被剑乱砍而伤,胸口道道血痕也是被砍伤的;孔合运被逼迫禁食,由一个健硕的青年变成了一副瘦鬼模样,一生都恢复不了;林复和陶运一身上也有各不相同的伤疤。可他们始终不向敌人投降,他们痛恨战争,他们必须活下来,才能为失去的家园复仇。 大火烧了监牢,一片混乱中,四人逃了出来。火是孔合运放的,他用精巧的方法骗得了监头的信任,并取得了火刀火石。可当他们跑出来时,才发现一切早已物是人非,究竟是要去哪里?我们要报仇,可我们凭什么报仇,凭不足为道的决心吗?四人在折磨中早就没了人样,江湖门派都拒收这四个丑八怪,甚至将他们当做怪物赶走。处处碰壁,让本有抱负的四个人变得心灰意懒,有时望着明月,心里会萌发自杀的想法。但一想到自己的理想,他们终究没有这么做。 直到遇到焦锦锦。 那时的焦锦锦,不过二十岁出头,与他们的年龄相仿,武功已经有了很高的造诣。焦锦锦很同情他们的遭遇,并不把他们视作灾星。初出江湖,焦锦锦始终抱有热心。虽然年龄相若,但不妨碍五人结为师徒。 “你们各选一样兵器,我为你们一一试演。”焦锦锦真诚地笑着,不含一丝虚伪。 陈彪选择了流星大锤,孔合运心怡暗器,陶运一看重那柄狼牙棒,林复相中短鞭。 四件普通的兵器,在焦锦锦手中使的虎虎生威,看的四人打心底佩服,都暗暗立下了学成报仇的目标。四人的资质并不算好,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可焦锦锦从没有过任何责备,也不会有所埋怨,他以他的耐心与对四人的循循善诱,不断引领他们前行,四人在名师指导下勤加学习,终于也有了一番成就。 四人以为,以后可以像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忘却一切烦恼,可当焦锦锦被提拔为西陇国五将军之一时,所有的一切都默默发生改变。曾经那个仁慈正义的焦锦锦不复存在,他被名誉和金钱蒙蔽双眼,他被黑暗的官场环境影响身心,他终于是成为了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御风将军。 “你们竟……”当年的敌将被击倒在地,一句话还没说完,喉头一甜,突出了一大团鲜血,血液染红整片草地。 “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四人放荡地笑着,看着地上痛苦蜷缩的敌将。这就是报仇的快感么?这就是独属于胜利者的狂欢么? 原来血液可以给人带来兴奋。 再也没有雄心勃勃的四个青年了。他们和他们师父一起,变成了曾经自己最讨厌的另一种人,从理性的人变成了疯狂的魔鬼。黑暗袭卷他们的心灵,他们开始做着疯狂的勾当,烧杀掠夺,欺凌称霸,可谓是无恶不作。终于在一天,他们成为了大商城臭名昭著的“大商四‘勇’”。 这可真是讽刺。 如果不是遇到江华子,四人可能会像这个样子,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然后自以为快乐的死去。江华子用他的仁义与宽容,让理性重新复归他们的心灵,让他们真正成为有用的人。现在的江华子,便是焦锦锦曾经的样子啊。 一切都是命中该有的吗。 “士可杀,不可辱”的话语一出,大商四勇心里“咯噔”一下,渐渐回忆起了往事。曾经,他们也说过同样的话,他们也有过同样的信念,只是在错误的时机丢掉了这份信仰。不能一错再错了!江华道长让我们不再是废柴,现在,该是“大商四勇”报恩的时候了。 流星锤和狼牙棒一出,四个有志青年回归山林。挑战师父,大商四勇决定不再犹豫。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再次成为我们。 第二十四回 正气永乾坤 焦锦锦看着四人,冷笑道:“理想?真是可笑!你们四个若不是得我相救,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居然还在这跟我说什么理想?你们到底让开不让开?” 四人组成一道人墙,将江华子团团保护住。孔合运已是声泪俱下:“师父,你不能在错下去了。咱们以前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咱们不在这儿闹了,回家,好不好?” “家?”焦锦锦叹了口气,语调降了下来,“大业未成,何处为家?我要变得更强,才不会被人瞧不起。既然你们这么执迷不悟,那今日就那你们开戒,好让世人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你们快闪开,别连累了自己。”江华子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能让你们背叛师父,成为不仁不义之徒。这是我与你们师父的事情,不希望牵连到你们。” 大商四勇摇了摇头,个个整装待发,俨然已是决斗的姿态。焦锦锦冷冷地道:“你们真的不让开?别忘了,你们的功夫都是我教的,就是四人齐上,焦锦锦何所畏惧?”“是的。”林复抬起头来,“打,我们是打不过您的。可是我们宁愿败亡,也不愿再自甘堕落了。” “很好,很好!”焦锦锦的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既然你们这么不要命,那我就送你们一程!”内力一吸,将地上的双剑收回,又将流星锤和狼牙棒扔给对方,“拿起兵刃!我不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你们的命是我救的,我这就亲自了结你们!”双剑一挥,大风吹过,寒意侵袭着大商四勇,四勇一脸正气,身子连恻都没有侧一下。 焦锦锦站在原地,直视着四人,冷冷道:“可别说我不恋旧情,我先让你们三招!”陈彪闭上眼睛,举起流星锤:“好。”重重一击,向焦锦锦砸去。焦锦锦轻轻一剑,化开巨大的一击,再是一剑,将还未反应过来的陈彪打了回去,向剩下三人勾了勾手。 陶运一狼牙棒旋转交攻,林复短鞭凌厉无比,两股力量接触到焦锦锦的双剑时,便像石沉大海一样,力量化为虚有。焦锦锦刷刷两剑,打得二人不住后退,又是一个侧身,躲过身后剧毒的梅花镖。 焦锦锦再是一剑,打退林复和陶运一,面无表情地道:“三招已过!现在,轮到我还击了!”说罢,焦锦锦向着天空长啸一声,中气充沛,气绝山林。焦锦锦身形如鬼如魅,山林间只见一道青影来回穿梭,根本就捉摸不到他的位置。大商四勇用兵器护住周身,全都打足精神,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陈彪,你在看哪里呢?我早就在你身后了!”焦锦锦的话,如同夺命之音,陈彪还未回过神来,就感到背上一股撕裂之痛,接着双腿中剑,一个重心不稳,“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流星锤脱手飞出。 “他速度太快了,大家小……”孔合运还没说完,就觉双臂一麻,剑影一过,身子不自禁被双剑带翻。山林里传来焦锦锦的声音:“不错,是要小心!” 大商四勇的二人只在顷刻间便被击败,居然无一丝还手的机会。陶运一和林复环顾四周,心脏简直就要跳出来。三十多年来,他们才第一次体会什么是恐怖。最可怕的不是打不过对手,而是根本抓不住对方的踪迹! 胸口重重一击,陶运一飞了出去,接着林复被轻易踢倒。四个人身上又被补了十几剑,个个血肉模糊,依旧死死护在江华子身边。江华子热泪盈眶:“你们……为什么这么傻啊?”陈彪擦去脸上的血迹,真诚地道:“道长,您说的不错,我们的确‘孺子不可教’,但即便这样,我们也能分请什么是对错。”江华子不住摇头:“不,不,你们是真正的勇士!” “还没死呢?”焦锦锦的身影重新稳固在众人面前,“几只小老鼠,居然妄图和天上的老鹰决斗?呵,你们放心,很快的,再来一下,你们就不会痛苦了。”焦锦锦已经产生了杀意,这四个人,现在不下狠心除去,只怕日后必有后患! 焦锦锦举起右剑,便要向孔合运砍来。他早就看这个瘦子不顺眼了,先拿他来开戒。孔合运没有哀伤,没有害怕,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理想而战,孔合运死而无憾。 刚闭上眼睛等死,却突然听见焦锦锦愤怒的声音:“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要命了!?”孔合运睁开眼来,只见陶运一死死抱住焦锦锦的左腿,陈彪和林复死死抱住焦锦锦的右腿,都已燃尽了毕生的功力,使得焦锦锦一时间寸步难行。焦锦锦气急败坏,双剑疯狂地向三人砍去。三人全身鲜血淋淋,身上几十处创伤,可死活不愿放手。陈彪吼道:“我们不是不要命,我们是要你的命!” “老孔,快出手啊!”孔合运头脑刚刚清醒,就看见林复连眼睛都被砍瞎了,兀自歇斯底里地喊道:“快用梅花镖啊!”孔合运快速反应,忙从袖间取出三枚梅花镖。焦锦锦被几人的死缠烂打弄得心焦火燎,大声道:“孔合运,你想清楚,你忘了你这手法是谁教的?” “是您教的。”孔合运积蓄力道,“师父,再让我教您一声师父吧。我们不想害人,可我们也不像您伤害世人。” 焦锦锦努力摆脱三人的纠缠,可那三人虽已气息奄奄,力道却是丝毫不减。焦锦锦怒道:“你以为你能对付得了我吗?你以为你们……”话说一半,突然右臂一麻,梅花镖剧毒全溢臂上,紧接着遍及全身。焦锦锦的愤怒达到了极点,全身抖动,一脚踢开三人,在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刷刷刷三剑,正中要害,大商三勇就此殒命,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孔合运,你居然来真的?”焦锦锦捂住胸口,怒视着对方,“解药快给我拿来!” 孔合运泪眼婆娑,看着三个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的尸体,一句话也没说。焦锦锦双手握紧剑柄:“你以为不给就完事了?那我就亲手从你的尸体上取出来!” “罪过,罪过!”江华子挣扎着站起身来,看着手染鲜血的焦锦锦,嘴里说出的词语汇成了一段话。 “熊熊圣火,焚我残躯,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 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注】 这段话是江华子年轻的时候偶然听到的,当时的他初出江湖,一次机遇见到几个壮士慨然赴死时,听他们说出的就是这段话。那时的江华子还不懂这话,直到此时自己身临死亡的边缘,才终于悟出其中意蕴。 焦锦锦看到江华子笑容满面,全身散发着一股不可言明的仙气,周围的五彩之气包裹全身。“不好,他不会是要……” “砰!”大地震动,山摇树晃,风卷残云!江华子数百年功力,尽皆于此。焦锦锦蓦的接触到这股力量,加上剧毒侵扰,一时之间根本抵挡不住,大喝一声,真意五重境内力化成一道护盾,与之进行抗衡。 气波一层强过一层,毁灭力一下大于一下。力量太过强大,整片须云峰正在经历一场从所未有的浩劫,巨大的反冲力,将昏迷的计阳击下了山谷,但听到青龙涧湍急的水流,以及物体下坠的轻微回声。计阳尚自未醒,就顺着涧流直坠下去。 “计兄弟!”孔合运不假思索,向计阳坠落的方向跳了下去。究竟为什么这么做,他也不知道。是出自情谊,还是其他?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的了我吗?”焦锦锦内力化成的护盾艰难地抵挡着,“我焦锦锦不可能输!” 又是“砰”的一声,原本生机勃勃的须云峰,顷刻被夷为平地。江华子面露微笑,身子轻轻一侧,笑容停留在那一刻。 “我,我还没死。”焦锦锦口吐鲜血,却又不时大笑,“我还没死!”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我没死,我没死……”了无生机的须云峰上,回荡着诡异的笑声。 【注】话出自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是明教众人慨然赴死时说出的誓言。作者写江华子偶然听到这段话,纯属虚构,在此只为向金庸先生致敬。 第二十五回 百般辛苦,换死里逃生 “计兄弟!”风浪里,孔合运奋力向计阳扑去。不行,风速太大,阻力太强,靠近不了! “孔合运,你个废物,难道你的实力只有这样吗?”孔合运大叫,面部肌肉开始抖动。以如此的架势,自然是他在燃烧自己所有的功力,但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必须要速度解决! 超越自己,挑战自然。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青龙涧果真是深不见底,到现在都没看到头。孔合运卯足了劲,向计阳扑去,终于将他抱在身下。孔合运来不及高兴,他很快意识到,这样也是无济于事,掉下去两个人都得粉身碎骨。刚才的一扑,几乎用尽了孔合运所有的功力,他已经全身乏累,自知再也无能为力。瀑布水流声越来越大,风声充斥着孔合运的双耳。 “到此为止了吗?呵呵,真不甘心。”孔合运自嘲道。 就在孔合运准备瞑目待死之时,只余光轻轻一瞥,立刻又有了生的希望。那是……树枝?对,绝对错不了!虽然距离很远,放手一搏也未必不可。可以依靠树枝缓一下下冲力,然后再……孔合运做好了准备。 “我们上吧,计兄弟!”孔合运咬了咬牙,看着昏迷不醒的计阳,心里又多了一份责任。“毒龙鞭,多时未见,你的实力还是如此吧?”孔合运从怀里抽出一条长鞭。这是一件他不常用的兵刃。 左手怀抱计阳,右手挥舞毒龙鞭。距离越发近了,越发近了……对,就是现在!孔合运带着计阳,毒龙鞭准确挂在树枝上,二人向树枝飞荡过去。刚一搭上,巨大的压力致使树枝瞬间折断,二人又从老树上掉了下来。孔合运重重撞在地上,计阳被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成功扔入了溪流。 “我果然……做到了。”孔合运迷糊着眼睛,平躺在地面上,脑海里映出三个兄弟的笑容,“老陈……老陶……老……林,我来……找你们了……”孔合运微笑着,说出此生最后一句话。 大商四勇,乘风去;忠义善勇,归云来。 梦境里,时间过去了很久。 计阳身居炼狱之中,身上被火焰缠绕,剧烈的灼烧感让人痛苦难熬。身旁一些小鬼,还时不时撕咬他的肉体,一点一点咬掉他的皮肉,乃至筋骨。计阳挣扎着,怒吼着,哀嚎着,火海越来越烈,计阳嗫嚅道:“不,不!” “不!”大吼一声,计阳从梦境回到现实,只觉得全身骨头几乎散架。睁开眼来,见自己浑身血迹,身上又有水渍,旁边是湍急的溪流,而自己正躺在岸上。计阳努力回忆,记忆里,自己是被焦锦锦一击打晕,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这里又是什么地方,难道一切已经都结束了吗?“这里是天堂吗?我已经死了吗?” 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之痛,让计阳坚信,这里还是人世,只是个不知名的地方。周围除了这条溪流,就是悬崖峭壁,就是鸟也没一只,更别提人了。一个想法从记忆脑海里闪过,他抬头望天,天高,云难辨。悬崖峭壁之上,还是悬崖峭壁,旁边传来阵阵瀑布流水声。“难道这里是……青龙涧底?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怎么没死?”瀑布之下,是溪流,湍流不息;瀑布之旁,山石悬崖,陡峭万分。这景色一望无际,此地似与人世隔绝。 “不好,偏偏是这个时候!”六股真气又在与血毒作斗争,计阳不住嚎叫,肚内的剧痛逼得他倒在地上不停打滚,痛苦却没有一丝减少。地上的砾石,刺穿他的衣服,肌肤上有如针扎,计阳迷迷糊糊,身子滚动,直直的撞在一个硬物上。 “是……孔……”计阳看清那个硬物,正是孔合运的尸体。轻轻一触,发现他身上的骨头都已经碎裂了,自然是因强撞击造成的。计阳痛的在身上乱扯乱抓,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活下来了。 “我……我为你安葬……”计阳抱起孔合运,忍着那般剧痛,刚站直身子,重心又是不稳,“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孔合运的尸体脱手飞出几米。计阳努力尝试,可再也站不起来了,于是咬紧嘴唇,向孔合运爬去。“我……我为你安葬……” “啪”的一声,计阳脸上多了一道掌印。计阳边打自己,边哭道:“我怎么这么没有用!”中毒以来所受的种种委屈,一并倾泻出来。计阳哭道:“我……我连别人的恩情都报不了!”自己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窝囊,这么废物了!? 计阳向孔合运一步步靠近,手上虽被砾石刮破,却一丝放弃的念头都没有。孔合运安详地躺在那里,不会再动一下,可计阳感觉两人的距离,却是越离越远的。计阳的头磕破在地上,顿时额头不断流血。旁边瀑布哗哗急流,一切充满了萧瑟之感。 斗争平息了,这一次血毒又吞噬了众多真气。计阳趴在地上,感受体内真气的调息。半晌功夫,计阳抬起头来,重新向孔合运爬去。与刚才不同的是,他的眼里,多了坚定! 永不言弃,永不言弃!一定有我可以做到的事! 天不容我,我必逆天。我计阳,才不是什么窝囊废!我命由我,不由天! 天上下起了点点细雨,滴在计阳脸上,或是老天被少年的毅力打动。计阳在雨水与溪流间不断爬行。 到了,到了!计阳咬紧牙关,抱住孔合运的尸身,用尽最大的力气,终于重新站了起来!自己真的做到了!虽然伤痕累累,但这种小伤,在成功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雨停了,计阳已是泪流满面。溪流声,伴着细微哭声。这不是伤心,这是喜极而泣! 不经意间,计阳瞄到旁边不远处石壁上有两行字。他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这里廖无人烟,怎么会有刻字? 这是两句古语,世人再熟悉不过了。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天下无易事,只怕粗心人。【注】 【注】出自清朝袁枚。 第二十六回 苍天不负苦心人 计阳抱着孔合运,一步步向前进。他想给这位救命恩人一处安葬之地,可这里鸟不生蛋,哪怕一丝一毫的净土都找不到。更何况,计阳的长枪早在须云峰上被毁了,就是连个挖土的工具都没有。 自然是有多大的力量,造出这样一隅绝境!计阳拖着沉重的身体,艰难前行,重新开始失望:周围好像是另外一番世界,既阴森,又可怖,想要活下去尚不可能,何谈什么报仇雪恨!计阳感觉心灰意懒,看来是要辜负孔合运的相救之情了,自己的九脉血伤毒很快就会完全吞噬那六股真气,到那时候,痛苦会增加百倍,死去的更加狰狞。想到这,计阳轻轻拭去心酸之泪,继续抱着孔合运,寻找可以埋葬的地方。 就这么找了半个时辰,计阳终于找到了一片土壤,土壤因雨水打过而泥泞。没有挖坟的工具,计阳只好从孔合运的身上取出一枚梅花镖,用衣袖包裹住,防止其剧毒入侵,到时加剧痛苦。如果计阳知道,九脉血伤毒天下第一,染过它的人从此可以说是百毒不侵,又会是开心,还是忧愁? 将孔合运默默埋入坟里,计阳突然十分不舍,想着又是一位挚友与己阴阳两隔。计阳将梅花镖轻轻放在孔合运的身旁,一狠心,泥土掩回,永远将他埋葬在了这里。 旁边另有一个墓穴,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这里没有食物,不用血毒他也是活不了多久的,倒不如提前准备,免得死无全尸。地上两个墓牌是他从一棵老树上削下来的,那棵老树早已枯败不堪,随时可能倒下。究竟它是什么时候丧失生机的?计阳不管这些,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较长的墓牌上刻着“大商四勇孔公合运之墓”,较短的墓牌上只有简单的“计阳之墓”。他本想给自己也加一段名号,斟酌半天,不禁苦涩一笑:“我刻什么,五灵部世子吗?五灵部全灭了,刻了又有什么意义,百年后只怕无人知道五灵部了。还是少侠计阳?呵呵,天底下倒有我这么窝囊地少侠,真是讽刺。”于是乎,他不再执着名号,只写了四个不起眼的小字,便如他的一生一样,简单无为,死后也无人知晓。 墓牌安置,一切都妥当了,计阳想起那个壁刻,寻思:“那两行字,究竟是我眼花了,还是它真实存在?”计阳听着溪水潺潺,思索着,“反正我已经无欲无求了,却看看也无伤大雅。”计阳这就准备顺着原路返回了,临走前,他跪倒在地,向墓碑磕了三个头:“孔大哥,小弟去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留你一个人在此孤独了。你放心,很快我就会回来陪你的。”计阳再磕一个头后,蓦的站起身来,又是一辑。提一口真气,计阳向记忆中的路线走去。 秋风萧瑟,孤寂凄凉,大商四勇孔合运,永葬于此,完成了他一生的理想。不,应该说他只是找到了自己的理想,和他那三个惨死的兄弟一样,虽然活的糊涂,但是死的明白。大商四勇生平既有善,也有恶,他们留在世上的,最多还是恶的一面。世人厌恶他们,而苍天,真正明白这四个苦难之人。或许孔合运至死也不知道,他之所以舍命相救计阳,正是为了填充生命的空白,他是坏人,可他以死,救了好人。愿大商四勇来生,可享繁荣幸福。 “嗯,这是?”计阳的语气充满了惊喜。的确,阴凉萧森的绝境,能有这样一处生机,这已经是奇迹了。悬崖峭壁之间,赫然挺立着一座平顶山,平顶山上是一棵老树长有鲜嫩的果子。看样子,平顶山不是自来如此的,因为它依附在峭壁之旁,足以说明它原来也是一处峭壁,只是不知为何,脱离山体,自成山形。 鲜嫩的果子,让计阳垂涎欲滴,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从昨晚计阳发疯,到现在掉入绝壁,才不到一天功夫,计阳从昨晚到现在一点也没进食。可是老树生长的位置让他犯了难,虽说不高,毕竟是座无阶级的小山,徒步怎么上去? “不管了,先去看看。”走近平顶山,计阳愣住了。从底到顶,有六个大小不同的掌印,这绝非兽爪,而是人的手掌,难道曾经有人来过?来人是有多大的功力,居然能使掌印在石壁上完整印下?那这人后来是死了,还是逃了出去?饥饿迫使计阳将这些疑惑暂时抛之脑后,填饱肚子才是首位。细细端详平顶山,计阳发现它虽然陡峭,却也有几个凸出的石块,凭借这个应该可以登顶。计阳定了定神,踏上了第一个石台。 石台体积极小,好几次计阳险些扑空,要不是从小有攀登的经验,他非直接从中掉下来不可。计阳每上一级,便有石砾从中落下,脚底不禁生滑,增加了攀援的难度。老树近在咫尺了,计阳用力一跃,平平稳稳站在了山顶上,激动得环顾着四周。 山顶面阳,又临近瀑布,这老树可得光照,可得水养,因此唯它存活下来。计阳一连摘下好几个果子,也不管是苦是甜,先抓起一个,猛地咬下一大口。说不出的味道,既涩又甜,和他的人生很像,计阳抹一把眼泪,用力又咬一大口,果子粗劣,算不上什么美味佳肴,但计阳却是吃得格外痛快,比之吃人参鹿茸还要滋补许多。 吃了几个果子后,计阳感到难得的满足,从山顶向四周望去,依旧找不到任何一条可以逃脱的路,心情又一次降到了极点。缓缓地从平顶山上下来,计阳端详着六个掌印,一瞥眼,发现另外一处峭壁,两行大字赫然映在眼前。计阳又惊又奇,这次的阅览比先前更加仔细,发现了几行他先前没注意过的文字。面前的几行大字他是见过的,只是多了署名: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天下无易事,只怕粗心人。 署名“独臂居士”。 最底部小字部分是一段简明精悍的文字,印刻刚劲有力,他第一次看见: “余本四肢健全,一手掌法独步天下,可谓勇者佩,佞者惧。然偶与须云峰上与恶士交斗,不慎中其阴谋,而被斩使掌之右臂,并使余坠于涧底。然苍天有幸,得大难不死,自知失与右臂武功皆废,心恸之。穷其七日,终得悟,余右臂神技尚自一招半式学来,而左臂不亦如此乎?遂开砖练掌,期数年,削一峭壁为平顶孤山,适于旁。功成之后,必将报以大仇,特留以掌法精要于平顶山角,字颇小,若有不幸者观之,当可受益无穷。独臂居士留。” 计阳震惊,原来不止自己,还有一位自称“独臂居士”的前辈也曾沦落至此? 这里究竟是绝境,还是天堂?是机遇,还是噩梦?独臂居士,江湖上从没听过此人名号,却是何方高人? 计阳向平顶山角寻去。 第二十七回 绝壁遗迹 平顶山的偏隅一角,居然真的有几段字,计阳忍不住笑笑:“这位前辈还真有意思,这么小的字,乍一看根本找不到,他一定是要让别人去看他留下的壁刻啊。”只草草看了几句,计阳就觉其高深莫测,一时半会虽不能理解,但练个一年半载,或许能有所成就。计阳心想:“独臂大侠失去右臂,尚可重振旗鼓,我虽身中血毒,却是四肢健全,为什么就不能重新来过?”此刻计阳的脑海里闪过仇人的身影:“新杨,术然,焦锦锦,你们置我于死地,不让我活在这个世上,我就偏练成绝技给你们看,到时候让你们知道我计阳的厉害!”计阳心里畅快,揉了揉眼睛,俯下身子,开始研究秘籍。 “掌者,运以周身之膂力,而融血中气焰,聚以一招,将打出排山倒海之势,敌不可胜焉。然谨戒好大不知止,需知一掌千变万化,若急切,则事倍功半矣,故需循序渐进,步步为营,终可海余力而无一漏,成其威力之大无穷也。掌既外功,亦可内功,当外形无懈可击时,则可融以内力,二者相辅相成,内补外,外补内,集万般无遗哉。必知,掌不过血肉之躯,蛮力易为敌破,而内力深不可测,运转之际,他人不知何故也。后辈之人,若习吾掌,需以海纳百川为正道。” 计阳看到这儿,不禁好生失望:“江华道长说过,失去内力,练出的武功都是只得其形,不得其旨,现在这位大侠也如此说。”转念又想,“我虽练不出上乘武功,但勤奋刻苦,或许也能练出一番外功。” “吾留掌法六式,前三者不需内力,勤奋之人皆可练成;后三者,则需上乘内力辅之。平顶山上六掌印,由下至上,分为六式,供来者观之。掌印虽一般大小,但功力深浅不同,壁之凹陷则亦不同。” 计阳登上平顶山,一个掌印一个掌印的摸试,很快发现,越往上,岩壁毁坏的越深,而最后一个掌印简直要使山体崩塌。看来这平顶山确实是独臂大侠亲手造成的,当年大侠一掌削平山顶,山石尽碎,不可思议的是,山中一棵树苗独存,大侠阴差阳错使得它得天地之润色,这便是后来山顶的老树了。老树结出的果实,供了两代人生存,又见证了一代大侠的重生。 现在,才开始第二位大侠的重生历程! 计阳从平顶山上跃下,寻思:“独臂大侠所留一二三式,既说不需内力,我练之应该不难。”拍拍身上的灰尘,仔仔细细从第一式开始学起。 “第一式,开砖裂石。顾名思义,以掌力之强,而致石体之生裂纹。此式最为基础,世上任一门派皆可练出。” “第二式,击石成粉。即将裂石外部不毁,而内部石体皆成粉末,用手试之,则可触其凹陷。” “第三式,穿山贯空。成粉只为山体一处,若成此式,则可使全山中空,日积月累,其脱整体,自称一形。” 计阳这才恍然大悟:“看来平顶山确是大侠所成,这等功力果真天下无双。我这就练这前三式,该当能成。”计阳发现,每个掌印之旁又有文字加以说明,必是大侠先前特意留下,以便后人理解。前面的还算简单,不过再往下看,什么“八脉贯通”、“调息入流”,计阳就看不懂了。 计阳挑了平顶山旁一处结实的岩壁,提一口气,一巴掌照呼下去,这一掌用力太大,计阳痛的眼泪都出来了,也不见石体有什么裂纹。计阳噫了一声,表示十分不服,再呼的一掌,第二下比上次用的力气大了许多,却也只看见一小许石砾从中渗下,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计阳有一股蛮劲,几次试掌都失败了,他非但不灰心,反而大加不满,自个儿对着岩壁大发脾气:“嘿,你个破石头,还来劲了是不是?我还治不了你了?有本事你一辈子别让我打出裂纹!”夕阳西下,月影将出,勾勒出一个少年一边打掌,一边疼的乱叫乱跳的身影。 就这么一连打了半个月,计阳的双手都红肿了,那岩壁却是兀自坚挺,见不到一丝裂纹。计阳气的都快哭了:“我犟,你比我还犟,是不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一抽,一头撞在岩壁上。计阳痛的哎呀直叫,揉脑袋的同时,又看了看岩壁。看着看着,计阳就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了。 “成了成了!”计阳也不管脑袋疼不疼了,兴奋的大叫。 原来山体早被他打出了一丝裂缝,只是并不明显,若不是刚才那一下撞的好,这会儿裂痕依旧不会扩大。计阳盛喜之下,又有些自嘲:“独臂大侠说天下任一门派都能做到第一式,偏生我练的这么艰难。”但他打成的只是一处,离成功还有很大距离,不过第一步既然已经迈出,后面只要顺着前路走就行。 计阳每天练功用的力气都是百倍的,天天只吃果子弄得他全身软绵绵的,总是感觉自己摇摇欲坠。更有甚者,秋天很快就要过去了,再不沾荤腥他该挺不过去了。每日除了发奋练掌,闲暇之时计阳就会眼巴巴地盯着天。令他失望的是,飞去过冬的雁群倒是经常有,偶尔还会见到秃鹰什么,但没有一只鸟会向这个鬼地方飞来。 “最后一招!”计阳呼的一掌,岩壁瞬间裂出一道大痕,和先前几道裂痕一起,成筋脉错乱状。这一式他就算练成了,推来算去用了一个多月,这自然是因为练掌艰辛,更主要的是他没有经验,老是瞎练,手倒是肿了,吃了苦头,一点成效不见。 有了前面的基础和经验,第二式便不难练了,因为岩壁的内部已经有了损伤,只要力度适当便可使其成粉。不过计阳开始急了,有一次险些把整个岩体破坏了,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的石灰粉从裂缝中渗了出来。 一日,一样正在闭目冥思,忽然听到一阵空吼声,睁眼一看,原来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秃鹰飞了过来。那秃鹰大概也是饿的久了,以为计阳躺在地上就是死尸,便想将其叼走。计阳忙是一个翻身,躲过鹰爪一扑,趁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记起先前所练各掌之精要,呼的一下,一掌拍向秃鹰。计阳收掌,秃鹰同时掉落。 计阳不敢相信地看着双手,又看看秃鹰,终于相信这确是自己的成果。想不到仅练了一二式,掌法即有如斯威力,这却是计阳始料未及的,这更增加了他练掌的信心。 吃了鹰肉,计阳感觉全身气血翻涌,每一处毛孔都要迸裂开来,舒服地不可描述。一只鹰一连吃了好几天,又摘下鹰羽做成羽衣。有了这个,过冬便不成难事了。再修炼十几天,直到石粉完全渗出,“击石成粉”宣告练成。 第二十八回 练掌 “这是什么?‘“穿山贯空”看悟性?’,开玩笑呢这是?”计阳有些抓狂的看着第三个掌印旁的小字。 “‘既已练成前二式,第三式已不难矣。’你说不难就不难啊,只怕是以你自己为标本的吧?万一我就是悟不了,那不就毁了?”想着好不容易练成前二式,这才开开心心来学第三式,却看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计阳就有点想扇人。唉,这会儿也没个鹰飞下来让我打两掌出出气。 生气归生气,计阳还是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的。既然练“开砖裂石”和“击石成粉”已经有了基础,后面不应再有太大困难。岩壁上的裂痕一条一条的,由山上连到山下,内部的粉末几近流空,手指一触,能感到其已中空。计阳想起先前看到的要义,“穿山贯空”是要使整个岩体中空,这等难度的工作,有的人几天就成功了,有的人摸索一辈子也还是稀里糊涂。想到这,计阳渐渐冷静,有些明白“‘穿山贯空’看悟性”的意思了。 计阳咬下最后一口果子,果核随手一掷,向岩壁施以掌力。岩壁已然中空,打下去只能听见几下沉闷声。当然,岩壁的深部还很结实,要想让山体脱形,必须得要突破内在。计阳一连打了半个时辰,直到手开始有些肿痛,这才停止击打。计阳喘着气看向岩壁,不禁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岩壁根本没有脱形,反而……要塌? 计阳盯着眼前的岩壁思考,时不时又瞅瞅身旁的平顶山。难道哪里错了,或者并不是靠蛮打?还是我打的部位不对?计阳小心翼翼地模向一旁的平顶山山体,眉头一皱,立马发现不对:平顶山万分结实,没有一丝松软,反而是旁边有着壁刻的那块石壁,内部中空地一掌即空,这是怎么回事?略一思考,计阳嘴角上扬,笑声夹杂在水声中。 “独臂居士当真是个大骗子,我还道他是什么正经人士!”计阳畅快地大笑,“前两式跟第三式压根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散了个弥天大谎!” “击石成粉”完全破坏了岩壁结构,深部再结实也是朝不保夕,试问内部石体皆成粉末,却又不顾一切地对其大肆破坏,岩壁又怎得不毁?居士用意,应是想让后人练前二式以打根基,至于第三式,则必须另辟思路,切不可因循守旧。他之所以不说,或许是希望后人用自己头脑领悟。 计阳咧开了嘴,在松软的石壁上也留下了壁刻: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署名“血毒之子”。 计阳开始在另外一处岩壁重修苦练。先前的办法行不通了,那都是毁灭岩壁的打法,想要使其脱形成山,就必须动辄精髓,和“打蛇打七寸”一样的道理。计阳看准了岩壁的四个角,每日循环击打,力又强又准,比练前二式时更加精神充足,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只怕功亏一篑,自己的努力毁于一旦。因为他的目标不似原来那么大了,为打四个角他必须将全身力量只融双掌。不知不觉间,计阳的掌法越发凌厉。 有一件事是计阳练功时发现的。那一日他照旧寻找逃出生天的道路,随意就来到青龙涧瀑布前,发现瀑布从上往下流时声音都是清脆凄寒,但在瀑布与溪流的连接处,清脆声明显弱了,很有可能是有东西缓和了其下冲力,使其不断沉积。最大的猜测,便是瀑布间存在山洞,便如传说中的水帘洞一样。 猜想总是很伟大的,却很少有人敢以身试法,计阳也是如此,他可不敢冒着淹死的危险傻愣愣跳进去,万一里面什么都没有,不就玩完了?何况,他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穿山贯空”,手里打的也是掌法,不走火入魔已是大幸,哪顾得上其他的事情。 计阳一边练掌,一边照着壁刻上的说明调养生息,很快就化解了体内六股互不兼容的真气。这倒是帮了血毒一个大忙,它很快又壮大了自己的力量。计阳照着壁刻日益练习,虽对化解血毒无一丝帮助,但每一次痛苦都会多多少少减少一些。终有一日,计阳将顶上二角贯空,岩壁为之削平。一个月后,下面二角贯空,平顶山终于成型,并脱离岩体。 计阳有些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成果,并感受着手掌上的变化。以他现在的掌力,在武林中应该可以有一席之地。“哗”的一掌击去,溪水飞溅,水的清爽让计阳痛快无比。 “现在,进去看看。”计阳摩拳擦掌,对着瀑布,原来的畏惧变的烟消云散,有着一种少年轻狂的傲气。 瀑布湍急飞促,无情地冲刷着溪流。计阳眼睛凝视着瀑布,瞳孔一缩,直接向里头跳了进去。并没有想象中的狂浪击打,或是浪涛涌至,不是最坏的打算,里面只有细水涓流,打在计阳身上还有些凉丝丝的。计阳站在湿滑的地上,脚底好像踩油,险些滑倒。 “呃……这什么鬼地方?”计阳看着洞里乱七八糟的壁画,以及丢在地上的各类兵器。有桌子,上面还有杯碗,碗里是已发臭的烈酒。计阳只凑近随便闻了一下,马上捂着鼻子躲开,肚里一阵翻江倒海,却只吐出一摊苦水。没办法,很久都没有打到鹰了,计阳每天又只能吃果子,吐也吐不出什么。 “什么玩意,‘星——月——神——教’?”计阳看着虎皮毯铺着的石座,后面有四个大字,“神教?就这么个小破洞?” “哦,分教。”计阳看着大字旁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字,简直哭笑不得。 除了歪七竖八的用具,酒坛内发臭的烈酒,以及粗劣的兵器,这个洞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计阳在一个角落翻出一个早已生锈的铁箱,纠结道:“开?不开?万一是暗算呢?不对,万一是宝物……唉,我现在处在这个地方,纵然是宝物,又有什么用?” 计阳想的头脑发疼,随手捡起一个兵器,一杵子向铁箱砸去。兵器断了,铁箱居然完好无损。看来这个铁锈生了不知几十年,恐怕得有几百年了。 计阳举起铁箱,对着山洞内左顾右盼,貌似就那个石座最为结实,估计是“教主”坐的。铁箱砰的一下撞过去,嚯的一声,箱盖弹了开来。计阳拍拍身上的灰,将半个脑袋埋进箱子里。 箱子里清一色金光灿灿的钱币,计阳广看书籍,认得这个钱币,不禁一怔:“金明币?这是几百年的货币了吧,那时候貌似不止有五国货币?”计阳有些失望,看来这个箱子是一个爱财之徒藏起来的,明明数量很少,却严严实实锁起来,计阳对这个人有些鄙夷。 虽然很失望,但总算是没有白来一趟,也收获了东西。这可是几百年前的货币,万一哪天逃出去了,把它当做古董卖了,倒也算值钱。 第二十九回 掌中乾坤 计阳继续环顾山洞,见上面的壁画画的除了星星和月亮,再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多待也是无益。计阳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还算完好的长枪束在背上。长枪刚接触到背部,头脑就如被电击了一般。 这个鬼地方除了他和独臂居士,以前居然还存在另一派人,还是个什么分教?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计阳觉得这个世界太神奇了,充满了许多的未知。 唯一踌躇,计阳取走了那张虎皮毯,还不忘对着石座说一声“叨扰”。计阳大步流星的走到洞口,深吸一口气,跃了出去。呼吸着洞外的新鲜空气,计阳感受到大自然的馈赠,将那一堆金明币摊在虎皮毯上,虎皮毯系在腰间。 计阳回到壁刻处,看着“掌气无形”、“掌下空无”、“掌中乾坤”的字样。这三式才是真正高明的掌法。相较于什么“开砖裂石”,这不是一个层次的。计阳看着自己的双掌,自知没有一丝内力,看来只能放弃这三式掌法。虽然可惜,但也无可奈何。 咬紧嘴唇,计阳艰难的与突发的血毒之痛作斗争,这次疼痛十分剧烈,疼的他冷汗顺着脸颊直淌下去。不过这已经很有长进了,以前计阳不疼的打滚已经不错了,哪讲什么沉着镇定。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计阳才发出轻松的长息。在整理自己的周期息时,计阳也不忘看石壁上的文字,心想:“要是这血毒是我自己的内力,那可就好了。”等一下,血毒?内力?掌中乾坤。 “哈哈哈哈”计阳两眼放光,不住拍自己的脑袋,“血毒!内力!”既然已经失去内力了,那速度又请不走,何不将其化为己用?我有大侠的掌法,又有上层调息之法,当可化腐朽为神奇! 计阳开始浏览掌法精要,反复琢磨其中奥秘,同时试演自己体内血毒的使用之术。想通之时,他便加以练习,不通之时,便观看大侠的壁刻,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反复加以推演,终于也有所成就。 如果有成名前辈在此,见到计阳努力进取的模样,也一定会投来赞许的目光,并深感孺子,可教。光阴荏苒,春去,便是秋来。 冬天里大雪纷飞,计阳顶着与血毒反抗的痛苦,一步步将其化为己力,并使之深入自己的精髓,疼的受不了之时,就用白雪塞满嘴里,并命令自己绝不能叫出,更不能求饶。待到毒平缓了,计阳一点点将其化入自己的经脉,一次就是一个时辰,飞雪将其堆成雪人,他也兀自不知。 春天里,计阳踩着尚未化冰的溪面上,仗着冰雪的极滑,以求打出掌力的飞快运转。他每打一掌,血毒就会向外漫出,毒掌打在老树上,老树顷刻就倒,计阳调息着体内的血毒,开始沉思这毒掌是否太过狠毒? 夏天里,计阳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将毒掌打的虎虎生威。毒掌的毒性,已不像过去那样无自发性,计阳已经懂得毒掌的收放。他每天登上平顶山上,仰望天空,每天又想念着外面的世界。思念归思念,计阳的掌法练习间断不息。 秋天里,落叶飘地,计阳站在叶上练习步法,使掌与步一点点交相融合,希望能打敌人于无形之中。有时他的掌太快,有时他的不太快,成功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虽时时有打击,有挫折,可计阳的信念却是一日日的增强。 “滋啦”,柴堆上架着一只烤鹰,鹰肉被火烤得阵阵发香。计阳咽一口口水,猛地拽下一条鹰腿,鹰腿太烫,计阳忙将其左右手互换着,好容易有些凉下来,计阳咬下一大口肉,擦了擦流油的嘴唇。 这样练功已有一年了,计阳已经完全能将血毒融会贯通了,他将练成的掌法起名为“血杀神掌”。这套掌法可以打出风一般的速度,与其快速的步法相结合,制敌于无形之中,这套掌法最为厉害的,是可以将血毒打到对手身上,让其也深受九脉血伤毒之苦楚。但计阳心地仁慈,不愿伤及无辜,正所谓是“几所不欲,勿施于人”,计阳自然会控制自己的分寸。当然,如果敌人是他恨之入骨的那些仇人,他早就想将他们碎尸万段,又干嘛要讲那些仁义道德,或者手下留情呢? 济阳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一只鹰,拍拍圆满的肚子,打出满足的饱嗝。计阳踱步走到潺潺的溪水旁,看着水面中自己的倒影,笑了。及腰的长发,满脸的胡渣,再有破破烂烂的衣服和千疮百孔的皮肤,这哪还有什么五灵部世子的模样?计阳咬牙扯掉两根头发,随手丢在水里,慢慢走开了。 漫步到孔合运墓前,计阳在坟前插上一根狗尾巴草,说道:“孔大哥,这地方连菊花都没得长,真是嘲讽。你在泉下,该怪我不来陪你了吧,只可惜我身负大仇,必须舍小家为大家,你多见谅。”拜上两拜,长长远去。 计阳决定出去,用他的血杀神掌亲手诛杀仇人们,可他实在没有逃出去的法门,这个地方他研究很多回了,四周都是封闭的悬崖峭壁,曾经计阳试着顺着峭壁爬上去,但实在太高,他只好放弃这个念头。更何况,那时候他的血杀神掌也未练成,就算能出去,那也报不了仇,于是就不急于一时。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功夫既然已经练成,就必须逃出这里。 计阳反复看着独臂居士的壁刻,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独臂居士一定逃出去了,不仅他的壁刻上如此说,计阳也从未找到过他的尸骨。唯一的解释,就是大侠逃了出去。 对着壁刻一行一行的阅读,直到“独臂居士留”,才确认真的什么都没有。计阳十分失望,恰巧几滴露珠打了下来,计阳看到岩壁被露珠打湿后,清楚地显出两个刚劲有力的大字。 溪流。 计阳又惊又喜,这一定是大侠留下的机关,曾经也因打湿而显露,可自己一心练武,居然从来没有发现过。 “蠢到家了!”济阳笑着扇自己两巴掌,“溪流是瀑布冲出的,它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的,一定是流向出口。该死,该死,怎么早想不到呢?”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好好练武啊。 溪水哗哗向东流,渐行渐远。 第三十回 涧溪溶洞 计阳不住的抚摸着岩壁,心里思绪万千,竟有些不舍。毕竟他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虽说条件苛刻,但是在这里,他一次次超越自己,完成了一个个原本认为不可能的事,流淌过一滴滴离愁欢喜的眼泪,突然间却要离去,不免依依不舍。计阳盯着“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天下无易事,只怕粗心人”的字样,身子一倾,虔诚地磕了个头。 除了捡的长枪、系有金明币的虎皮毯,计阳所带的行囊还包括几个他用惯了的石器。整理好了包袱,计阳脚踩泥泞的土地,顶着细雨顺着小溪行去。秋风萧瑟,吹在另外刻有“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石壁上,几粒石栎落下,发出轻微响声。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计阳在一个峭壁前驻足。溪流就是在这里终结的,它们的前方是一个狭小的溶洞洞口。计阳恍然大悟,溪流冲刷过来,一点点冲刷着松软的岩壁,日积月累,竟将其冲成了一个溶洞,而溪水滴入后,却成了地下暗流。溶洞的尽头一定是外面的世界。计阳擦擦脸上的雨水,大步流星地踏入浅搁的溪岸,俯下身子,顺着溪水走进溶洞。 里面没有想象的那么狭窄,反而出乎意料的宽敞,并排走两三个人都不成问题。洞内由不知名的植物散发光亮,应是特定的夜光植物,所以洞内也不甚漆黑,能够清楚的看到状如冰锥的钟乳石悬挂在洞顶,不时还发出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地面上与钟乳石相对的是尖如雨后竹笋的石笋,更有一番趣味。计阳的心情十分畅快,欣赏着溶洞内的奇观。这是他自中毒以来真正高兴的一次。计阳知道,回归人世并非轻松,相反意味着更大的磨难在等着他,但计阳早已做好作战的准备,这并不打消他的信念。 洞内的岩壁突兀不堪,壁上千疮百孔,大有人为打击的痕迹。计阳十分奇怪,看这手法,居然与绝壁遗迹上所刻的掌法十分相似,莫非这些痕迹是独臂居士一手造成?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破坏溶洞,对他有什么好处吗?计阳凝神仔细观察,很快发现破绽:的确,自己已经学了一年了,不可能认不出大侠的掌法,但旁边各式各样的刀痕剑印却是他从未见过的,这绝不是独臂居士所为。那些刀痕剑印刺的既深且狠,以至岩壁上的坑坑洼洼始终无法复原。唯一的解释,就是独臂居士与一些不速之客大动干戈,看不出谁胜谁败,但对手的人马绝对超过十位,这样大侠便是吃亏,只怕是凶多吉少。不,不,独臂居士武功盖世,怎会怕区区恶敌? 脚下十分潮湿,有水渗入计阳的鞋里,穿在身上很是不舒服。计阳心情本就烦躁,索性把鞋脱了,将其提在手上,赤足走路。壁上的打斗痕迹一直从洞口延伸到洞深处,地上歪七竖八还躺着不知名的死尸,看来果然有一场恶战。能发动如此规模的战争,对方绝非泛泛之辈。脑里电光一闪,计阳想到了一年前他曾摄入的那个瀑布洞穴。星月神教……神教?难不成这真是一个教派? 岩壁破坏的痕迹直到洞内一处停止,挡在计阳面前的,是一块硕大的石头。石头并不甚大,也不至于挡住出路,可是打斗到这里就停止了,地上还散有折断的兵器,以及几个身首相离的白骨。计阳注意到了,唯独大石的顶部没有钟石乳,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个凹陷的大洞,与大石完全吻合。这不可能是自然的结果,一定是人为的机关! 计阳将食指咬进嘴唇里,寻思:“怎么打到这里就没有了?难道他们启了机关,所有人都被困在这块大石头下面了?”可是,大石不可能压死头十号人,更何况独臂居士武艺高超,区区石头,怎会奈何得了他?此事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计阳用长枪试着挑了挑大石的底部,发现它并不结实,只要力道够了,毁灭其不成难题。计阳一来心无旁骛,二来对此事颇为不解,这一系列心理迫使他施以二十三式血杀神掌中的“海纳百川”,但闻爆炸之声,一个凹陷的暗道随着重现在眼前,暗道的阶梯上,躺着几具死尸。计阳打了个寒噤,一脚踹开骷髅,向着里头一探究竟。他的心里有一丝紧张,难道他景仰的大侠,终究没能逃出生天? 地道有些漆黑,好在计阳早有准备,采了夜光植物以便照明。一路上各类的骷髅,让他有些麻木,对于死尸已不似先前那么害怕。一直下了阶梯,来到一个空旷的密室,两侧有暗河涌动。计阳一直走到尽头,墙壁上星星和月亮的图案,他再熟悉不过了。原来,这真的是……星月神教的地属? 计阳双脚不小心撞在一具骷髅上,不禁阵阵发痛,刚要提脚将其踢开,一见那骷髅,计阳愣住了,右脚悬在半空。 “独臂前辈!”计阳忍不住哭出声来。 骷髅少了右臂,正是独臂居士。计阳十分伤痛,望着独臂居士在地上所留的文字,好容易理清来龙去脉。 当年独臂居士闯入溶洞,与正从外面回来的星月神教教众撞了个满怀。双方一言不合,于是大动干戈,虽然对手数量众多,意在以多取胜,但独臂居士何等武功,岂是几个小喽啰所能比拟,头十号人齐上,竟都不是他的对手。独臂居士这些年受了无数苦难,尽皆发泄在这群突然冒出拦路的强盗身上,顿时洞内血流千里,暗流为之变红。星月神教分教教主岳蒙万没料到此人如此神勇,尤其他所用的兵器,竟然是上古神兵——摩雷枪。几十个教众都死在其手下。 岳蒙被逼的焦躁,心想:“纵然牺牲万分,也要将其拿下,否则我星月神教的脸面往哪搁!?”他一步步引诱独臂居士追到密室道口,趁着战斗酣热,也不顾几十个教众的生死安危,在断龙石落下之际,使出毕生功力,将独臂居士的摩雷枪纳入手中。随着一声声惨叫,断龙石从天而降! 独臂居士又恼又恨,加上兵刃被夺,完全激起了他的怒火。他大吼一声,趁着密室漆黑,一掌向前方打去,十几人瞬间毙命,连哼都来不及哼一下。独臂居士如同发了疯一般,对断龙石狠打猛击,奈何这断龙石外面好推,里面却是极难,独臂居士用了全身功力,也不能成功。 独臂居士大怒,狠命击打地上死尸,心想:“为什么拦我,为什么拦我!?”气消了,力尽了,心累万分。居士心灰意冷,终于相信天命难违,临死前,决定以大力指法在地上刻字诉说,若以后有人有幸看到,则可完成他的嘱托。 计阳捧着《摩雷枪法》,心里百感交集,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办?我不想学枪法,更不想去杀星月神教教众。其实如果不杀人,学枪法也是无妨,但是既然这样,那这枪法我是不可能学的了。”计阳魂不守舍地望着地上的刻字,那个“众”字的一捺才刚刚出个头,料想是居士还没写完就气绝了。 计阳拍拍书上的灰尘,向居士的尸体拜上两拜,恭恭敬敬地道:“前辈,我是个苦命的人,虽然自己遭遇不公,但也不愿通过滥杀无辜以求泄愤。我不会去学枪法,请您见谅。” 计阳将枪谱收入囊中,依依不舍地望着居士,挥一挥衣袖,扬长而去。 第三十一回 窃听 计阳走在溶洞里,内心只比初来时沉重了许多。有几次也忍不住取出了《摩雷枪谱》刚翻开书,马上左掌拍击右手,又郑重的把书收了回去。星月神教与他并无瓜葛,也无甚私仇,他练武本身只为诛杀仇人,而非滥杀无辜。更何况那么多年过去了,星月神教在哪,是否还存在尚自不知,江湖上也从未听闻过这样一个教会。在计阳听来,钟乳石的滴答声正是为死者哭泣。为什么双方不能心平气和的交谈,非要闹着个两败俱伤呢?计阳第一次对人性产生了疑问。 约莫走了半天,直到计阳有些饿了,才见到一缕阳光照进洞内。计阳感到十分刺眼,情不自禁将右手遮在额头前。外面的新鲜空气,已经飘透过来,让计阳空洞的心灵多少有了些慰藉。 计阳用手刮刮鼻尖,微微笑道:“不想这些了,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其他的以后再想也是不迟。”他双脚踏在浅岸上,望着枫叶落地,农家的气息远远吹来。计阳看准袅袅炊烟升起的地方,从他过往的经验来说,有炊烟的地方必定就有人家,那正和他的心意,没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的了,计阳决定去讨一顿饭吃,那些家常菜让他万分想念。 看着不远,但计阳穿过了一片树林,这才见到村落与田野。田野上的麦子金黄灿烂,油菜花阵阵清香,约莫三五个农人,在田垄上辛勤劳作,个个脸上挂着笑容,正是体会着丰收的喜悦。计阳想起,以前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和族人一起收割稻谷,那时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叹了口气,计阳整好衣冠,向离他较近的一名农夫走去,道一声“打扰”。 那农夫睁着狐疑的双眼,反复大量计阳。计阳感到一丝尴尬,自己的模样就跟野人一样,无怪人家怀疑。不自然的干咳两声,计阳强作镇定,又道了声“打扰”。 那农夫有些不自然地看着计阳:“什么事?”计阳道:“敢问老伯,这里是什么地方?”那农夫皱了皱眉头:“这是浥河村啊,你是哪里来的野人,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计阳感到十分尴尬,咳嗽两声,摆摆手,飞也似的逃开了,留下那农夫在原地呆呆发愣。 计阳忙到村里找到一家当铺,把金明币卖了几千的南明币,接着又买了身清朗的衣服,好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对着小河,计阳剃去长发和胡须,终于又恢复了少年人的模样。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计阳才想起吃饭。村上一家小酒店不错,计阳走进去选了一个偏于拐角的地方坐下,随便点了几道家常小菜,就坐在那儿等菜上桌。偶然翻出《摩雷枪谱》,计阳咬咬牙,又将它归于原处。 隔壁桌两个身着黑袍的中年人一边喝酒,一边大声交谈。交谈的声音很大,甚至有些嚣张,浑不把旁人当成一回事。 一人道:“老赵,那群狗崽子什么时候开大会啊?”老赵用酒杯沾了沾嘴唇,幽幽地道:“大概也就是今儿午后吧。老刘,怎么,你怕他们的人?”老刘呸了一声,道:“我怕他们?开什么玩笑!要不是右使让我俩来打探打探,这会儿我还不屑来呢。”老赵眯着眼睛笑道:“嘴上硬,心里怕得很吧。萧门人多势众,被抓住,你认为我们能活着逃出?”老刘不说话了,只默默低头喝酒。 计阳觉得这两人说话遮遮掩掩,很是奇怪,于是想要继续听下去。恰巧这时候小二将酒菜端了上来,计阳道一声谢,刚吃了口菜,又听到老刘有些颤颤巍巍地道:“我听说,左使他……杀了……林亦云?”老赵点点头:“你消息来得倒快,此事不假。右使说他胆子太大,林亦云是萧门什么人物,杀了此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真打起来,我们可占不了多大便宜。”老刘若有所思,小心问道:“萧门平白无故开这个会,十有八九是商量对付我们的计策的吧?”老赵道:“右使也是如此担心,才让我们来打探打探。我们洪门,毕竟在南亦不得人心,必须小心谨慎才好。” “啪嗒”一声,一只杯子摔在地上,计阳豁的站起身来,指着二人道:“你们,是洪门的人?” 二人站了起来,仔仔细细打量这个说话的小子。老赵道:“是啊,怎么?”计阳闭上眼睛:“天可怜见,我不来找你们,你们倒先来找我了。”当年,正是鸿门派的玄毒功害死了江华子,计阳对此事时长记恨;大商四勇的陶运一,更是曾伤于洪门之手。计阳第一个要下手的,就是这两个洪门的门徒! 计阳咬咬牙,在两人的脸上一扫而过。老刘怒道:“你看什……”话音未落,老刘只感胸口一阵沉闷,“呼”的一声,身子不自禁腾空飞起,直直撞在一旁的桌子上,昏了过去。 掌柜、小二见计阳突然出手,吓得六神无主,劝架自然不敢,只知迅速逃出。老赵站在一旁,又惊又怕,这个乡人打扮的少年,竟然只出了一掌,就把同伴制伏,其武功之高,深不可测。 计阳看着蜷缩在地上的老刘,冷哼一声,接着刺骨的眼光射在老赵脸上。老赵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一软,竟然跪倒在计阳面前! 计阳眼神充满蔑视,冷冷的道:“没有骨气的东西!”老赵忙不迭地道:“是,是,我没骨气,我没骨气!”计阳冷冷道:“你们刚才说的大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老赵语气低沉,试探道:“那我说了,大侠你……能绕我一条狗命吗?”计阳道:“若说真话则可,否则,呵,就是一命呜呼的下场!”老赵见有生的希望,忙道:“是,是,小的绝不敢半句掺假!是这样的,我们右使听说那萧门要于今日午后,在村头召开大会,右使推测,这次大会很有可能是专门针对我们的,所以叫我们来打探消息……”计阳冷哼道:“不是打探,是窃听。”老赵忙道:“对,对,是窃……那个窃听。萧门是南亦一大重要门派,早就对我们西陇洪门心怀不满,我们想要自保,只得通过窃听消息,那也是出于无奈啊。” 计阳觉得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听了,一甩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转头就走。身后传来老赵欣喜的声音:“多谢大侠饶命之恩!”计阳冷冷一笑:“何必这么客气?”反手一枪,那老赵瞬间毙命。 计阳还想向掌柜和小二询问消息,却发现他们早就跑得没影了。眼望烈阳,影子甩在身后,计阳收枪回背,提一口气,向着村头寻去。 第三十二回 萧门大会 村头喧哗不已,既有身着同一服饰的萧门门徒,也有混来看热闹的农家男女,计阳一副乡下少年模样,混在其中毫无违和感。坐在中间竹椅上的,是一个闭目凝神的中年汉子,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周围吵闹之声愈大,门众大声喝令安静,而那中年人端坐其中,不为所动,俨然一副高人的模样。 待吵闹之声低了,一个苍颜白发的老者走出,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承蒙各位赏脸来参加敝派大会,陆某先在此谢过各位。”这老者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计阳听到一个农夫小声嘀咕:“这是萧门陆长老,不想今日见到了。” 陆长老续道:“今日敝派召开此会,乃是为了一件血仇。敝派林长老,前些日子不幸惨遭奸人毒害。” 人群沸腾,众人七嘴八舌道:“谁杀的?”“不能放过凶手!”“这人杀了林长老,武功可不弱啊。” 陆长老道:“不怕众位笑话,杀害林长老的人是谁,我们今日依旧没有找到。我们发现林长老遗体时,那凶手早已跑了。不过,”陆长老咳嗽两声,眼光瞄向一处拐角,“我们仔细查验了林长老的尸身,倒是有重要的发现。我们觉得那杀人的手法,很像鸿门派的玄毒功。而精通此招之人,我们思前想后,认为除了洪门左使洪和秋,应该没有旁人了。” 计阳用手搔搔头发,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熟悉,貌似在哪里听过,好像还是江华道长说的,究竟是谁呢。陆长老剩下的话他一句没听进脑里,大概也就是一定要抓住洪和秋为林长老报仇什么的。 突然人群中爆出一声很不严肃的嬉笑,打破沉重的氛围。计阳循声望去,见是一个白须拖长的老者。坐在中间的那名中年人听见笑声,身子微微一动,马上又恢复原有的威严。 陆长老脸色微变,朗声道:“余长老,老陆有什么话说的不对了,还请指教。”余长老从人群中走出,缕缕胡须,微微一笑道:“指教不敢,可是陆兄的话,也未免太过偏激了。玄毒功乃是鸿门派高招,只怕十之八九的门徒都会使用,又不是只有洪左使一个,只能说洪左使是精通此招,但不能就此断定是他用玄毒功杀的林长老,又怎么能对此一口咬死呢?”计阳听他说到“洪左使”时,特地将语调拐了个弯,语音怪异,听在耳里十分别扭。 陆长老正色道:“就算不是,可洪和秋也不是什么好人。何况洪门在天河城兴风作浪,我们南亦百姓又怎能忍下这口气?”此言一出,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喝彩声,众人都为陆长老的大义凛然深深折服,有人甚至大声道:“理应如此!” 余长老嘻嘻一笑,语气很不严肃:“‘兴风作浪’,言过不实。你们看洪门在天河城中,不是把城内治理得井井有条,不亚于我们自己治理呢?我们如此义愤填膺,那岂不是嫉妒别人的好?我看你哪,就别多找事了,不如趁早为林长老操办后事,才是正正经经的。门主,您说是吧?”中间那中年人哼了一声,不置与否。 计阳恍然大悟:“原来这人就是萧门的门主,难怪气场这么强大,真是令人佩服。”看着余长老嬉皮笑脸的样子,计阳只感一阵作呕,心道:“这余长老,处处护着洪门,就好似是他们的人,根本就是把陆长老的话视为耳旁风。” 陆长老终于忍耐不住了,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余亮,你今天就是跟我对着干了,是不是?”萧门众人见长老突然大发脾气,有的劝慰,有的拉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陆长老推开拉住他的门徒:“你们别管,我要跟他理论理论。” 余长老并不生气,淡淡的道:“本来嘛,我说让本门和洪门和解,大伙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很好?可你非说什么两国水火不容,这样天天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呢?”计阳本来对余长老十分反感,这时听了他的话,觉得倒还有几分道理。 陆长老呸了一声,怒道:“余亮,你跟洪和秋勾结,当我不知道吗?你一定不让我杀他,你们俩的交情,可好得很哪。” 余长老豁的被说到心事,脸上一红,面部肌肉扭动,不住道:“你有什么证据,你有什么证据?”陆长老道:“林长老跟我说过,他曾亲眼看见洪和秋送与你大批财宝,不久他就惨遭毒害了。你敢说这不是你做贼心虚,于是借刀杀人?” 此言一出,人群中再次涌动,众人气愤万分,纷纷指责余长老,说他不顾同门之谊,说他卖国求荣。余长老道:“很好,很好,今天这些人,我都要杀了灭口。”陆长老见他已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哈哈笑道:“你武功几斤几两,杀得完这许多人么?”余长老眼露杀意,冷笑道:“杀不了这么多,我就先杀了你,好做杀鸡儆猴!”陆长老从容地取出铁棍,喝退门徒道:“你们退开,我倒要亲自看看,他是怎么个杀鸡儆猴!”余长老一柄大刀握在手里,来回掂量,须臾,照着陆长老的腰部,猛的砍去一刀。 陆长老不紧不慢,棍刀相交,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余长老鬼头大刀挥转,击向陆长老面门,陆长老后退几步,划开猛烈的刀势,接着反手一棍,正中余长老大腿,余长老吃痛,不住往后撤退,用大刀护住周身,已是转攻为守的架势。棍刀不时相交,两人斗得不相上下,但总归还是余长老处于劣势防守的状态。 整个村头喧闹沸腾,两大高手不留余地,使的都是拼命的招数。但中间那中年人依然闭目凝神,于这一切一点不顾。余长老的弟子见师父越发不利,急的大声叫唤。余长老头冒冷汗,一脚踢开铁棍,大喝一声,迎着陆长老的棍势击打过去,大刀且圈且画,是一招“画地为牢”的刀法。陆长老见招拆招,一根铁棍打的丝毫不漏,使一招“拨云见日”,棍向余长老额头扫去。余长老忙侧头避开,大刀化开猛烈的一击,趁势推到一边,大声喘气。 陆长老挺棍直入,向余长老头顶击去。余长老身子一斜,躲过此招,突然眼珠咕噜咕噜两转,喝道:“别过来,我要放暗器了!”陆长老一怔,见他衣袖空荡荡的,并没有藏什么暗器,哼了一声,继续上前。余长老长袖一挺:“看暗器!”陆长老忙闪到一边,半晌也没见什么暗器,知道上当了,重新向余长老走去。余长老衣袖再是一挺:“暗器!”陆长老怒道:“同样的伎俩用三次,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话音刚落,突然肩头一阵剧痛,衣袖为袖箭此刺破,痛楚之余,似乎还感受到毒素的侵扰。陆长老铁棍脱手,蹲在地上,抚着肩头说不出话,眼睛瞪视着余长老。余长老嘻嘻笑道:“我说小心暗器嘛,你偏不听。”举起大刀,刀身银光闪闪,刀头阴森可怖,余长老照着陆长老的脖子就要砍下去。 一个洪亮的声音喝道:“且慢!”余长老一怔,放下大刀,向发话的少年望去。 第三十三回 赌斗 在众人的注视下,计阳大踏步走了出来,向人们抱了抱拳。萧门门主突然睁开眼来,向计阳看上一眼,随即重新闭目。 余长老申请尴尬,喝道:“兀那少年,干什么的?”他见计阳一副农人装束,又感觉不出有内力气息,虽背上缚有长枪,但也不似身具武功。计阳正视余长老,缓缓的道:“比武不胜,暗算伤人,乃是下三滥的打法。你使这法门,配得上长老的名号吗?”余长老老脸一沉:“我配不配得上,还轮不到你这个黄毛小子来评判。今日是我为本门清理门户之时,识相的,速速闪到一旁。”他的大刀一挥,浥河村村众个个被吓得不敢多说一句话。 陆长老嘶哑着嗓子道:“小兄弟,你快走,大不了让这逆贼一刀把我杀了。人在做,天在看,他做了那些勾当,终有一日会遭到天谴。”余长老道:“老陆,你倒是很有骨气啊。只可惜在我余亮看来,骨气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计阳拉住余长老的衣袖,喝道:“解药拿出来!”余长老冷笑道:“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微一用力,想要挣脱对方的拉扯,可发现事违人愿,反而是用力越大,拉扯越大。余长老暗自吃惊;“好强劲的掌力!”右手挥舞大刀,向计阳砍去,计阳陡然松开其衣袖,在余长老快要砍中之时,脚底生尘,突然闪开。余长老大刀连边都没沾到一下。 陆长老蹲在地上,也是吃惊不小:“这是什么步法!?”他哪里知道,计阳在练掌之时,为了打出一发快掌,还特意利用落叶练习了一套步法,取名“枫林步绝”,正可谓天下无双。余长老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一切,不可能,他应该没有内力的!步法无双,乃是内力一流高手才有的! 计阳又道:“解药拿出来!”余长老心想:“你仅凭一套精妙的步法,难道我便怕了?”大刀又是一挺,向计阳肩头砍去,计阳顺势抽出长枪,一下挑开其大刀,长枪甩出花样。瞬时,余长老膝盖、大腿尽皆中枪,气得不住跺脚。他的武功本来应该更胜一筹,只因轻视了对手,这才被对手战了先机,于是落得下风。 人群中欢声雷动,大伙纷纷叫好。余长老不愿服输,索性丢了大刀,拳头握紧,向计阳击去。计阳本已做好防守的架势,余长老在快要接近他的时候,猛的一变招式,右袖一挺,一枚袖箭飞出。众人见余长老陡施暗算,想要出言提醒,却已是来不及了。计阳虽反应了过来,但一来临敌经验太浅,二来也知道闪避实在来不及了,不禁乱了阵脚,站在那呆呆的发愣,却不知如何是好。 “铛”的一声,计阳身后飞来一件物事,不偏不倚地撞向袖箭,两物同时落地,计阳面红耳赤,依旧是惊魂未定,知道是扔树枝的人救了他一命,抬头见余长老已是脸色大变。萧门门徒喜道:“门主终于出手了!” 萧门门主面无表情,上前扶起陆长老,起手封了他中毒的穴道。门主道:“余长老,你对陆长老下毒手,那是本门的纷争;可你对外人暗下杀着,这恐怕就说不过去了吧。”陆长老咬牙切齿道:“门主,此人是杀害林长老的幕后指使者,万不能让他活着踏出村子一步。”门主点头道:“我知道。其实你不说,他做的那些勾当我也知道。我之所以不揭穿,乃是相信人心本善,人总归是有颗良心。现在看来,却是我一厢情愿了。”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指骂余长老。 余长老看着指责他的群众,诡秘地笑了:“想当年萧门初建之时,我为门派尽了多少汗马功劳,你们却好,活生生地将珠玉当做瓦砾。这人,”手指陆长老,“不过是武功比我高一点,就能位居总长老之位。萧雨峰,老门主死前让你善待宿老,你就是这么遵从的吗?” 萧门门主萧雨峰听了此言,心有所动,叹道:“不错,论资历,本门没人比你高。我不待见你,并非因你武功略逊,而是因为你野心太大,甚至怂恿我侵略别国。我们练武,是为了保家卫国,而不是为了满足私欲啊。” 余长老冷冷一笑:“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洪和秋能给我的,你萧雨峰就是给不了。林亦云是我假洪和秋之手杀的,我对此供认不讳。你现在是要对我下手吗?”萧雨峰表情无奈,心里十分不愿,却还是点了点头。余长老巴掌拍的直响:“不错,老门主死了,你确实可以不听他的遗言了。行,要杀要剐,随你便。”说罢,大刀掷在地上,双手摊开,表情嘲讽。 萧雨峰还未说话,一旁的计阳忽然插口道:“等一下,让我跟他打,他使手段,我输得不服。”萧雨峰见计阳武功虽高,却是少年心性,他与余长老不论谁输谁赢,都是萧雨峰不愿看到的。灵机一动,萧雨峰转头向计阳道:“打打杀杀,恐怕赢的也不恨痛快。在下有一计,可以让余长老输的心服口服。”计阳面露喜色,忙问:“是什么?”余长老心里一慌:“不知这小子又想出什么办法来折磨我。”他虽不怕被杀,但也不愿被羞辱而死。 萧雨峰接过弟子递来的清茶,解开茶盖,顿时茶香扑鼻。萧雨峰贪婪的吸着茶香,又轻轻抿着茶水。众人都不知他在摆什么名堂,有些急性子的人早就按奈不住了,喧哗之声越来越大。萧雨峰不理,继续闭目品茶。 萧雨峰品完茶,才缓缓的道:“林长老的死跟余长老有关,此事不假,但归根到底,杀人者还是洪和秋。若是小兄弟能将洪和秋擒来,那才是真正折了余长老的锐气呢。”陆长老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搔搔头皮,寻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余亮假借洪和秋之手毒害了林长老,现在门主也要依样葫芦,让这少年帮着抓来洪和秋。”陆长老知道,洪门门主洪金刀这几年闭关钻研“千云刀法”,门派的大权早就旁落在左右使手里。抓住洪门左使洪和秋,便可以进一步击溃洪门。不过他虽见计阳武功很高,但对于其是否战胜得了洪和秋,陆长老也没有把握,只好看门主的决定。 计阳毕竟少年人心性,听完萧雨峰的话,拍手道:“妙极,就这样来。”恰好洪门是他的仇敌之一,他抓住洪和秋正是一举两得之事,他也终于想起了洪和秋的身份,就是当年打伤陶运一的人。萧雨峰微微一笑,向余长老道:“你看如何?治陆长老毒的解药,也一并拿来吧。”余长老郑重道:“也罢。不过,若是这小子抓不住洪和秋,我也照着他的脖子一刀。”从怀里取出两个小瓷瓶,递给萧雨峰,“红色外涂,白色内服。”萧雨峰料得他不会说谎,将瓷瓶交给陆长老。 萧雨峰拱拱手,示意门徒推开,问计阳道:‘小兄弟,你此次前去,可要什么人手,或是兵刃武器?’计阳摇头道:“我一人即可,免得某人不服。”余长老哼了一声,将脑袋别在一旁。 计阳刚要转身,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抱拳向众人,朗声道:“在下姓计名阳,半月之后,不管成功与否,都会在这与诸位重新相见,述说别后事宜。”诸人被这少年的勇气深深折服,都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不远处,一个人影闪过,留下两记笑声,笑声中尽是钦佩。 第三十四回 结伴同行 萧雨峰接过递来的册子,粗略看上几眼,皱眉道:“天河城内结构,竟变的如此复杂?”陆长老点点头道:“公子爷送来的消息,也就是这么多了。他说在天河城呆了个把月,洪门构成基本都弄清楚了,唯独的是找不到洪金刀的修炼地。”萧雨峰合上册子,自言自语道:“这怎么会,这怎么会?”陆长老道:“门主,你让公子爷去搅和洪门,自知难度颇大,因此让那姓计的少年帮他一把?”萧雨峰道:“老实说,这少年赢不赢得过洪和秋,我压根一点没把握。这少年路子很是邪门,他的步法枪法都是我闻所未闻的,而且他没……”陆长老插口道:“是啊,他没内力,偏生武功达到外功所不能及,才是真的厉害,或许他真能与洪和秋一战。唯一担心的就是有人给洪和秋送信,属下这就去将余亮关押起来,可否?”萧雨峰摇头道:“不用,他若是想通风报信给洪和秋,咱们怎么关他都没有用。”陆长老托着腮,若有所思,迟钝的点了点头。 天河城左使府内,洪和秋正在屋内踱步,不时跺两下脚。杀了林亦云,是为了引发两门纷争,他好尽收渔人之利,可余亮派人告诉他,萧门陡发剧变,居然只把目标放在自己一人身上了。“嘿,这番麻烦,除非……联合洪思仁,从另一个角度引发争端?” 浥河村内,计阳早已经整装待发,在喝完村民备办的壮行酒后,不知如何,心生一种凄凉之感,尤其不知哪个爱显摆的农夫哼了一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弄得他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草草瞅了眼地图,计阳心里暗骂一声:“妈的,怎么那么远?”转头向村民们道:“各位,请问哪位家中有马匹,可否借我一用?”一连问了三声,都没有人答应。最后有个农夫喊道:“俺家有头驴子,你要不?”计阳喜道:“快去拿来,快去!”乐的那农夫屁颠屁颠地跑回家,不一会儿,呼溜呼溜,牵回一头看起来病恹恹的瘦驴,农夫满怀期待的看着计阳。 计阳皱着眉,刚想婉拒,不远处一个嘹亮的声音道:“计少侠,计少侠!”计阳认得这声音,欣喜地上前,问道:“陆长老,你怎么来了?”陆长老指着牵来的白马,喜滋滋地道:“这是门主让我送来的,他老人家说路途遥远,恐你以脚力不便抵达。”计阳惊讶道:“这是门主的宝马,我怎敢受用?”陆长老把缰绳交到计阳手里,伏在他耳边道:“收着吧,这不是送你的,用完还得还呢。”计阳这才勉强答应。 计阳骑上马背,向众人道一声“再会”,一勒马绳,白马飞驰向前。陆长老在后面喊道:“计少侠,盼你早日凯旋,我们再好好喝上一盅!”计阳远去了,回答之声因夹着风而变的模模糊糊,但陆长老自能猜到他的答复。 白马乃一骑良驹,比之劣马更能日行千里,计阳骑在马背上,只见物体一瞬即过,还没来得及看清模样就消失不见,耳朵里听到的是风声赫至,夹带着秋蝉绝望的嘶鸣之声。秋日太阳狠辣更胜夏天,照在人身上阵阵发烫,再加上路程遥远,不仅白马发出轻微的喘息,连计阳都感觉口干舌燥,幸好他临行前准备了干粮泉水,周围又有青草遍地,人和马都能得到不错的休息。计阳呼一声“吁——”,接着紧勒缰绳,待得马速渐渐慢下,计阳从马背上跃下,将其牵到草地上,任由欢快吃草,自己则选定了不远处一块大石,身子轻轻一歪,倚在石头身上,取出烧饼啃两口,再喝一口清泉之水解渴,感觉畅快无比,发出幸福的轻吟。 酒足饭饱之后,计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动作幅度略大,两本书从他怀里掉了出来,一曰《摩雷枪谱》,一曰《南亦国舆览图》。计阳忙拍落地图身上的灰尘,收入怀里,又捡起枪谱时,打量的时间久了,然后就变成了发呆。白马自顾自的吃着青草,忽的大石后面闪出一人,白马张开嘴刚要叫,被那人喝止住了,只好乖乖吃草。 计阳回过神来,忙收好枪谱,看着从大石背面冒出的不速之客。那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手上持着一柄折扇,身着宽衣大袍,一副文绉绉的书生模样。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那书生一合折扇,小心问道:“这位兄台,小生有些肚饥,可否……借两块干粮?”计阳既不答应,也不拒绝,默默取出两块烧饼递给他,又靠在大石身上打哈欠。午后烈日当空,晒在脸上更是引人入眠。 那书生道一声谢,慢慢食饼入腹,还不时向计阳偷眼看上两下,好像在做什么打算。计阳早就知道对方在看自己,但他懒得作态,只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假装午睡。荒郊野外,这样一个文弱书生突然出现,总归让他多少有些不安。但毕竟是艺高人胆大,这人应该不具武功,他也就不怕对方心怀不轨。 那书生大概先耐不住性子了,首先开口:“兄台,你这匹白马可不错啊。骑马而行,你可是要远行去什么地方呢?”计阳懒得说话,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那书生又道:“我也要远行,不如我们结伴吧。”计阳见他提出请求,睁开眼来,有些谨慎地看着他,良久才道:“我要去天河城,路途遥远,恐怕不那么顺路。”那书生喜道:“顺路,顺路,我正好也是要去天河城,为的是见城内的祖父。兄台你呢?”计阳知道不能说出真相,于是道:“洪门左使洪和秋与我有些交情,我是要去拜访他。”心里道:“我可没有说谎,我这不就是要去拜见洪和秋,然后将他一举拿下的吗?” 那书生咽下最后一口烧饼,向计阳道:“相见即是缘分,同行更是难得。小生名叫常青,敢问兄台尊姓大名?”计阳皱眉道:“我么?我……我叫言什。”这个“言什”,是他将“计”字拆了,又化“十”为“什”取出的,在外远行,自是须处处小心。计阳寻思:“他的祖父住在天河城内,那他必定对城内十分了解,我不如借他混入城中。” 计阳道:“我虽是去拜见洪左使,却是第一次去,并不了解城内,请问常兄可否带我去洪左使的府邸?”常青拍着胸脯道:“放心,言兄!两人同行,可比独自一人好玩多了。”指着不远处的白马,问道:“我能否与言兄共乘一骑?”计阳虽有些不愿,但知行大事不拘小节,也就答应了。 常青来到白马前,轻轻抚摸白马毛发,眼里一闪而过的宠溺让计阳有些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常青双脚轻轻一蹬,十分娴熟地骑上马背,勒紧缰绳,向计阳招招手:“言兄,快来!”计阳微讶于他能如此轻松上马,要知道白马性烈,计阳第一次骑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下去。奇怪归奇怪,计阳还是应声上前,稍微有些吃力地爬上马背,末了还要常青帮忙拉上一把。 计阳打开地图瞅了两眼,明了行进的方向,合书入怀,呼一声“驾——”。烈日之下,两人一马的影子被拉的极长。 第三十五回 庙宇迷寐 丛林之中,一个白衣中年人喘着大气,不时抬头看着红日。“呵,太阳都要落山了,垄子寨的人还不来么?”中年人有些焦急,“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原来,这人便是被计阳一掌击败的刘善朋,当时因昏迷所以逃过一劫,事后对此颇为怨恨,于是邀人堵劫计阳。 “垄子寨的朋友们,这边!”刘善朋一招手,稀稀拉拉的人群向他走来,大概七八人。为首的彪悍大汉拱手道:“我们路途耽搁了,这里请罪。” “没事没事,”刘善朋道,“胡寨主客气了。” 胡寨主喝止寨众,盯着刘善朋额头的伤疤:“老刘,是谁把你打成这幅模样了?老赵不会……”刘善朋表情狰狞,咂口道:“被一个狗崽子给阴了,他妈的,一掌就把老子打翻了。”胡寨主一听,神情有些不安:“那我们……” 刘善朋露出一抹笑容:“没关系,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已经打听过了,那小子将要去天河城,妄想找左使麻烦。如今天色黑了,唯一能做歇息的,也就属那间破庙了,有各位的帮忙,相信一定可以将他手到擒来!” 这马屁拍的真是受听,胡寨主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咧着嘴道:“放心,看大爷如何大显神通!” “言兄,这天色也已黑了,想来今日是到不了天河城了,咱们快找个地儿投宿吧。”马背上一个人影发出声音。 “嗯……再走一阵吧,只怕这荒郊野外找不到可投宿的去处。”另一个人影发出声音,正是计阳。 常青略一思考,拍拍脑袋,欢喜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远处有一间破庙,以前是专门祭拜土地公的地方,近几年香火不佳,被荒废了,这倒是个投宿的好去处。” “破庙么……”计阳有些不情愿地扬了扬眉,破庙多半肮脏潮湿,都不一定有绝壁睡得舒服。“要不……还有别的住所吗?” “呃……只怕没有了。”常青回答道。 计阳失望地叹了口气,扭转马头,顺着常青指引的方向前去。 行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天已完全入黑,才终于见到破庙崭露头角。一凑近,计阳只见残败不堪的祀庙出现在眼前,砖块瓦砾早已脱落,庙顶上蜘蛛网交互错杂,且大批乌鸦盘旋嘶鸣。庙门都已倒塌,墙壁甚至生出野草。 计阳将白马拴在树上,和常青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破庙。常青将弄桌上残留的蜡烛点了,顿时灯火明亮,计阳这才得览庙内全貌:正中央摆的是个满脸笑容的土地神,神像上布满了灰尘;弄桌旁的蒲团也七零八落扔在一旁,有一个上面还躺着只死老鼠;墙壁上坑坑洼洼,周围散发着阵阵恶臭,就连水缸内的水也是浑浊不堪,挑水的担子堆在拐角。望着无处下脚的庙宇,计阳只得杵在原地,不知是该继续往里,还是干脆逃出。 常青倒是满不在乎,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但见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一个较为干净的角落,又从怀中取出两张草席,一个铺在地上,另一个递给计阳,笑道:“这是我备用的,看来今日派上用场了。”计阳接过草席,学着常青的样子,也将它铺在地上,和常青的草席稍稍隔了些距离。常青看出对方对自己有所戒备,轻轻笑了笑,将自己的草席又移开些距离。计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默默垂下了头。 晚饭时在破庙吃的,想不到常青一副文弱的样子,弯弓打猎却还有一手,只半个时辰便带回了一头不知从何而来的獐子。计阳拔下獐腿,用火烤的纯熟椒香,与常青一人一条。常青对计阳烤肉的手法赞口不绝,计阳只是苦笑一声,想起曾经在绝壁烤鹰作荤,烤肉自然是有一手。 庙外两个低伏着的人影关注着庙内二人的一举一动,獐肉的香味从里面远远飘出,飘进二人鼻中,不禁令人垂涎欲滴,其中一个只得咽了口口水,恨恨地道:“天都黑了,咱俩却还没晚饭吃!谁叫分到这么累的活!?”另一个人影道:“反正咱们也等到这俩人来了,虽说有些小插曲,多了个不相干得人,但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咱们赶紧回去领赏吧!”另一个人影轻声道;“也好,就等这句话。”悄无声息,二人踮着脚离开,除了细微的落叶沙沙声,几乎没惹出其他声音。 庙内二人吃过饭后,没有太多的交谈,计阳听不惯常青“之乎者也”的句子,最多哼哼唧唧应付一声,或者干脆枕着草席装睡,避免与他交流。待常青自言自语完了,计阳才敢安心入眠,不一会儿庙宇内除了外面传来的乌鸦叫声,就是几阵低促的呼吸声。 常青却是精神亢奋,没有一丝困意。望着熟睡的计阳,常青尽量不弄出声响,独个儿走出庙宇,望着星月密布的夜空,呆呆地出神。草丛“刺啦”一声,窜出一只灰兔,从常青身旁跑了过去,一封信从它腿上掉了下来。“嗯?小灰?布老那家伙……”常青望着跑过去的灰兔,摇了摇头,捡起灰兔腿上掉下来的信件。 常青读完信,面色变得凝重,抬头向庙内看了看,寻思:“一群麻烦的人!不过,来的正好。我也想看看,他的武功到底多强。” 与此同时,稀拉的人群向着庙宇方向行来,由刘善朋引路,垄子寨寨众跟在后面。刘善朋指着前面道:“破庙就在眼前,几位是智取,还是强攻?”胡寨主哈哈笑道:“又不是有好多敌人,用得着什么智取吗?自然是直接强攻。”刘善朋看胡寨主有些过度自信,忍不住出言提醒:“可千万不要大意,对手并非泛泛之辈,尤其须防他那一手掌法。”胡寨主并不表态,对一名寨人道:“你去看看他睡熟没有。”那寨人答应一声,匆匆忙忙跑去了。 那寨人靠近庙宇,猥琐地探了个头进去,脑袋四周翻摆,却没有看到有人。他不甘心,胆子大了些,往里面走了两步,还没看清庙内全貌,就觉重心全失,整个身子腾空飞起,吓得大脑几乎空白。擒住他的人冷冷的道:“竟然派了你这么个蠢货来打探我们,真是瞧不起人。”那寨人身子一轻,沉沉飞了出去,脑袋撞在地板上,直接昏了过去。计阳不愿杀人,所用的力道小了,也是手下留情。 常青拍手道:“好功夫!”计阳呵呵道:“幸亏你探得风声,否则今天只怕我俩都要死于非命。”常青“嘘”了一声,道:“现在庆幸还为时过早,还有大批人马没来呢。言兄,这就有劳你了。”计阳道:“你躲到一边,且看我怎么对付他们。”丢下常青,独自一人踏出庙宇,将血毒之气提到胸口,忍着剧痛,化血毒为真气,声音异常洪亮。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林子里的朋友们,出来见见吧!” 第三十六回 寒夜破霜箭 胡寨主面色焦急,按理他派的寨人该回来了,可是始终不见其人影。刘善朋托腮道:“不会泄密了吧?不可能啊。”胡寨主听了刘善朋自言自语的话,心里一动,冰冷的目光从寨人脸上一扫而过,寨人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发出一丝动静,生怕被当做泄密者处罚。 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林子里的朋友们,出来见见吧!”胡寨主打个寒噤,小声询问:“是他吗?”刘善朋哆哆嗦嗦:“是他的声音,他竟然知道了我们的行踪了,那现在怎么办?”他知道计阳武艺高超,心里不禁害怕。胡寨主哼了一声:“他再厉害,能以一敌十么?更何况,我们的弓箭手都不是吃素的。” 所谓弓箭手,是垄子寨两名善于骑射的寨人,一个名叫郁风,一个名叫张何,曾经都是在军队干过的好手,后来犯了法令,两人商议夜里逃出军营,走投无路投奔了山寨,做了土匪。胡寨主领着二人,大踏步上前,留下惊魂未定的刘善朋,以及剩下的寨人。 “你猜谁能赢?”刘善朋的身旁,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抱着灰兔的老者。 “你是何人!?又是什么时候跟在我们身后的?难不成是你……”刘善朋大惊失色,瞪视着那名来路不明的老者。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好玩的事情可还在后头呢!只可惜你见不到了。”老者嘻嘻一笑,金刚杵点地,一杵横扫千军,点在各人的穴道上,身后七零八落的寨人纷纷晕倒。刘善朋感到全身乏力,脚底一滑,沉沉晕了过去。 “这样也好,让他们度过一劫,何必再杀生?”那老者收杵入怀,“对了,还有一场精彩的对决呢,这可不能错过。” …… 计阳站在庙宇外,始终等不到有人应声,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眼睛来回巡视。 “嗖”的一声,一支长箭从西北角射来,计阳听声辨位,长枪抽出,一下击飞寒箭,虎口微微作痛。 “就这点本事吗?”计阳的声音充满轻蔑。 “放箭,放箭!看我不把你扎成刺猬!”胡寨主急的跺脚,气急败坏地指挥着郁风和张何。二人沉着冷静,一言不发,第二发利箭即将射出。 西北和东南,一连飞出四支箭,计阳不慌不乱,挺枪击落两支,剩下两支来势太快,力道又猛,计阳不作回击打算,使用“枫林步绝”闪开,两支箭射到不远处的树干上。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树干后的老者抚着灰兔的皮毛,心有余悸地望着树干上插着的箭。“还好老朽我闪的快,不然小灰你就没主人了。”怀里的灰兔向他翻了翻白眼。 “嗖嗖嗖”三声,郁风弯弓射出三支箭,与隔壁张何射出的三支箭交互,成六箭齐攻之态。计阳挺枪与之抗衡,不禁皱了皱眉头,怪自己太过大意,这次的六支箭,带有阳刚内力,非平凡之箭,硬拼不好抵挡。 “放箭,放箭!”胡寨主见形势大好,便想乘胜追击。 又是六支箭齐出,向计阳攻来,意欲将之击破。计阳一挑眉,索性运转血毒之气,直接将十二支箭震飞。但是血毒之气的副作用太大,计阳用完之后,长枪杵地,胸口感到阵阵刺痛,扶着肩头大肆喘气。 胡寨主看见计阳一击挑飞十二支带有阳刚内力的长箭,心里又惊又奇。不过他也看出端倪,知道计阳行的乃是极端之法,副作用极大,这样一直下去,对手支持不了多久,形势最终是会倒向他们那边的。 “让老子亲自会会他。”胡寨主一把抢过郁风手中的长弓,搭一支箭于上,确认好计阳的方位后,周身真气运转,箭如飓风一样飞射出去。 计阳眼见此箭来势凶猛,硬拼只会事倍功半,搞不好得不偿失;可如果逃脱,却又显得自己畏怯。“嗯……倒不如……”一抹笑容浮现在济阳脸上。 “给我起!”计阳怒吼一声,翻转枪头,有如翻天覆地,须臾之间,竟活生生地将地皮掀了起来!长箭力量再大,接触到地皮,就有如沧海一粟,力量瞬间化为虚无,长箭直勾勾落在地上。 “这……”胡寨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招数!? “哦吼——”躲在树干后的老者剔了剔牙,“胜负好像已经有导向了。不过,那小子掀地皮的手法,老朽真是闻所未闻,可又感觉不到他有内力,真是奇哉怪也。” “呼哧呼哧……”计阳强作镇定。掀地皮的方法太过冒险了,刚刚若不是他想到倒流血毒,让血毒融入血脉而成临时内力,血毒根本不会听他的指挥。“好了,还有什么招数,统统使出来吧!” “寨主,箭……箭用完了。”张何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胡寨主。 “奶奶的!真是祸不单行!”胡寨主暗骂一声,牙齿咬得直响。 “没有了是吧?那我可亲自来了。”计阳向林中走去,气势极其逼人。 “我们……走吧?”郁风小心地问寨主。 胡寨主咬了咬牙:“走!没必要为刘善朋送命。”三人刚要转身,胡寨主却不忘虚张声势,大声道:“小子,大爷们不陪你玩了。日后若是再见,想必你就没今天这么好运了。”说罢,领着两名弓箭手,扬长而去。 “这就结束了?双方连面都没见一下呢。”老者的声音难掩失望,“我们也走吧,小灰,咱们还要先一步到天河城呢。” 计阳听到胡寨主自鸣得意的话后,微微笑了笑,突然心里一阵绞痛,忙盘坐在地上调息内流。看来化用血毒的代价太大了,这是计阳在绝壁练掌时,所没有料到的,以后定要将此招加以改良,使之扬长避短,免得遭遇大敌时,难以派上用场。 “很厉害。”常青望着计阳的背影,嘟囔一声,起身回到庙内。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内息完全调和之后,已经到达午夜之时。计阳上下眼皮开始打战,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于是动身回到庙宇之内,脑袋刚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计阳是在乌鸦的鸣叫声中醒来的。常青早就准备好了早餐,草草问了计阳昨夜的战况后,两人打理好行装,又骑上白马出发了。这一次马不停蹄,连午饭都没停下吃几口,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天河城门。因白马进城不便,只得寄托在了城外一户人家里。 计阳望着楷书的“天河城”牌匾,不禁长长舒了口气。常青拉住他,指着守门的将士,低声说:“这是洪门的人。我知道你不愿说‘西川陛下万岁’,但为了进城,只好委曲求全了。”西川王,正是西陇国当今圣上。 计阳当然很不情愿,听到无数南亦国同胞拜别国圣上,既惋惜,又可恨。轮到他和常青时,常青忙杵了杵计阳,计阳咬牙切齿,刚吐出个“西川”,马上觉得恶心,后面四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西川陛下万岁!”计阳一听,惊诧地看着喊声嘹亮的常青。守门将士十分满意,长枪一收,放两人进城了。一路上,计阳一声不吭,常青也不说话,他知道计阳心里在想什么。 “大行不拘细谨,大礼不辞小节。”常青正视计阳,“为达目的,有时你必须做些牺牲。言兄,这是天河酒楼,你先在这住一晚,明天我带你去左使府。”计阳顺着他指示的方向,发现门庭若市的一间庞大酒楼。 “言兄,洪门人多势众,一定多加小心。”常青别有他意地看着计阳,一甩手,将其独个儿留在楼前。 “牺牲么……”计阳有所感悟,抬头看了看天,起步向酒楼走去。 第三十七回 潜入 天河酒楼的菜品可谓是琳琅满目,而且每一份的分量还很足,关键价格公道,吃的计阳是赞不绝口。饭后开了一间包间,计阳坐在桌子前,开始琢磨接下来的计划,这么大的一座城,真是鱼龙混杂,他不可能光明正大从偌大一个左使府里带走洪和秋。 想着想着,计阳的双目开始模糊,脑袋垂到桌子上,一时惊醒。打着哈欠,计阳看着夜空中的明月,起身走到床边,连衣服都没脱就倒了下去,不一会儿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计阳用完早餐后,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常青,心里不禁有些烦躁,盯着冒着热气的香茶,赌气似的抱着胸口。 “不等了,我自己打听。”计阳收了行囊,向小二付清房钱饭钱,转身来到大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妇女的交谈声络绎不绝,计阳买了一串冰糖葫芦拿在手里,边嚼边欣赏独属于大都市的繁荣。 “这位公子,进来玩玩儿呗——”一个浓妆艳抹的妇女向计阳吆喝着,语气之中尽是妩媚,全身散发着胭脂香气。 计阳的老脸立马就红了,支支吾吾地道:“不,不,不必了。”瞥了一眼“春怡苑”的牌子,计阳定了定神,赶紧离开这个妖艳之地。 好容易问明了左使府所在,计阳想到行动需慎,特地买了一袭黑衣穿上,以黑布蒙上嘴巴。冠冕堂皇的府门很快就出现在眼前了,这里并不是闹市,说明洪和秋还是喜欢清静的,这也方便了计阳的行动。 “什么人!?”两名侍卫拦住了计阳的去路。 计阳嘻嘻笑了两声:“朕皇号西川,你们还不闪到一边?”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练市尽是愤怒。一人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口出狂言!”另一人则是行动派,一言不发,双手直接按在计阳的肩膀上。 计阳嘻嘻一笑,反手扣住侍卫的手,直接将其甩了出去。另一名侍卫变的大为恐慌,挺长矛向计阳刺去,计阳身子一侧,欺到他的身前,直接将长矛夺了过去,接着一掌将他拍翻在地。 计阳摇了摇头:“也不过如此!我还道左使府会有什么高手呢!”那个被甩出的侍卫挣扎着爬起身来,大吼道:“抓……抓……抓刺客呀!”计阳狞笑一声,将适才夺到的长矛直勾勾扔了过去,直中其背,那侍卫瞬间倒毙。 计阳踢开两具尸体,单枪直入,迎面撞上应声赶来的两队侍卫。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命令道:“拿下此人!左使正在与右使进行密谈,不能让贼人扰了他的清净!” “哦?谢谢你告诉我有用的信息。”计阳咧嘴露牙,接着在众人始料未及的情形下,施展“枫林步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右手勒住队长的脖子,左手指着不知所措的侍卫们,喝道:“都给我退开,否则我毙了他!”那队长被勒的青筋暴起,老脸涨红,兀自气势不减:“杀了老子!别以我要挟他们!” 计阳勒队长的手突然松了下来:“我计阳平生最为佩服的,就是有骨气的人。你是我第五个佩服的西陇国人。”前面四个,自然是不畏生死的大商四勇。 “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为达目的,有时必须要有所牺牲……”那队长还在疑惑计阳这没头没脑的话,忽然胸口一阵沉闷,头脑一懵,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计阳丢下逐渐冰凉的骸体,用一种咄咄逼人的语气说道:“你们还有谁想上来试试?”那两队侍卫失了队长,已是群龙无首,不禁乱成一锅粥,谁也不敢说出一句像样的话来。一个胆子较大的侍卫小心翼翼道:“大侠,小的们这就退下,这就退下!”其他人也才反应过来,纷纷响应,生怕因一丝的怠慢而引来杀身之祸。 计阳有些轻蔑地看着他们:“你们的骨气,根本不及你们队长的万分之一,不过也好,给我省了不少功夫。但我放了你们回去,万一你们通风报信,那怎么办?”两队侍卫哪敢怠慢,忙齐声道:“绝不敢,绝不敢!” 计阳叹道:“偌大的左使府,偏生选了你们这些脓包作侍卫,洪和秋还真有意思。我对你们还是不放心,不如你们丢了装备,各回西陇老家种田,与家人共享齐天之乐,岂不是好?又何必干这刀口舔血的苦差?”那两队侍卫哪敢说一句不好,齐声答应,在计阳的注目下飞快地脱去战甲,丢下武器,不出一会儿就消失在计阳的眼前。 庞大无边的左使府,顷刻之间变的空空荡荡,寂静无声。计阳想起那队长说的话,洪门左右使既然在进行密谈,所交涉的内容自然都是机密,这倒是值得前去一听。 “先不急,这么大的府子空空无人,但也无聊,我不如送洪和秋一份见面礼。” 一间宽窄豪华的屋子,赫然立着“御膳房”的牌子,里面飘着浓汤烈酒的香气。其时距离午饭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但计阳闻到这个味儿,馋虫马上就被勾引出来,计阳垂涎欲滴,咽了口口水。“额,竟然把自家的厨房命名为皇宫的御膳房,这是要反啊。敢自夸为御膳房,我倒要瞅瞅里头有什么名菜。” 厨房内的大厨正满头大汗地熬着羊肉汤,昨晚就听说右使要来,所以今天中午一定要准备出能让左使大有面子的宴席。计阳向里瞅了两眼,确定没有埋伏,一个箭步窜进去,伸掌拍晕大厨。他还没到杀人狂魔的地步,杀队长乃是迫不得已,否则没法镇住两队人马;而这大厨也是被抓来的南亦臣民,自然不必下手。 “好香!”计阳贪婪地吸着鼻子,从大厨手里夺过汤勺,舀一口羊汤在嘴里。鲜、香、绝!计阳的舌头不住蜷卷,回味这番人间美味,不想使其在舌尖流走。计阳情不自禁发出啧啧之声,忍不住又喝了几口羊汤,又大块大块啃起锅内羊肉,每吃几口羊肉,地上就多一截留有余肉的羊骨。 吃够了羊肉汤,计阳的目光锁定在一旁的竹筒腊肉上。以前在五灵部,只有逢年过节才有吃腊肉的机会,计阳因是长子总会礼貌谦让,最后留在自己面前的永远是那些肥腻的腊肉。这次可有机会大快朵颐了。 计阳直接把碍事待得竹筒拆了,随手扔在地上,几个还砸在大厨的脸上。“嗯,好吃!”计阳流淌着口水,狼吞虎咽地吞着腊肉,把二十年来对腊肉的渴望全部倾洒出来。 “自从掉到绝壁之后,一年没吃过点像样的东西了。”计阳其实并不是很饿,但他实在难忍美食的诱惑。 “坏了!险些误大事了!”计阳嘴里刚塞满童子鸡肉,马上醒悟,“再吃,待会万一交战,可还怎么打啊?”计阳看着鼓起的肚子,有些哭笑不得。 恋恋不舍地咽下最后一口肌肉,计阳将一杯酒水饮空,拂了拂衣袖,还不忘在大厨跟前留下一张字条和南明币。 “抱歉抱歉,阁下做菜太过诱人,忍不住一扫而空。吃了许多菜,实在对不住,好在洪和秋不敢再找你麻烦,原因你随后就知。奉上钱币,以作酬谢。” 没有署名。 第三十八回 密谈 天冷凄清,大雁结群南飞,使人见此凋颜。小桥流水潺潺,古藤泛黄,断肠之人思归。天河城中人来人往,有的羁旅,有的聚合,即使是在异国人的统领下,他们也不会忘掉各自的初衷。事实上,秋风萧瑟,带走的是一份闲絮。 计阳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强迫自己不再思念。中秋节早就过去了,这是与家人阴阳两隔后的第一个中秋。计阳心里疑惑,难道南亦国的西陇将士就不会思乡吗?至少洪和秋不会,他住着的左使府真是冠冕堂皇,说享尽人间繁华也不夸张,其间不仅有各式各样的房屋建筑、实木雕塑,而且花园里栽种着千奇百态的名花异草、珍奇茶树。有如此绚丽美景在此,洪和秋自然是会乐不思蜀的了。 计阳见弄堂门闩紧锁,窗户紧闭,构造又极隔音,在外面什么动静也听不到。反正他在适才的游园时已把食物消化大半,索性越上屋顶,揭开一块瓦砾,把整个脑袋凑进小缝里观察。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群鸿戏海的名人字画、镶玉挂饰、水晶吊灯,其次是高贵雅亮的红木坐具、石楠茶几,两个服饰相同的汉子,各戴毡帽,其一头发漫乱,身形微胖;其二头发整齐,挺拔庄重。他们捧着热气腾腾的龙井佳茶,坐在凳子上,交谈着一些紧要机密。 计阳并没有见过洪和秋,但听说他形貌昳丽、身形魁梧,略一猜测便辨认出来。另外一个身形略胖的汉子,多半便是洪门右使了。从二人的神情来看,正是谈论甚欢,右使的脸上甚至绽放着花朵般的笑容。 计阳听到右使说道:“这等好事,和秋兄可一定要带上我啊。”洪和秋道:“怎会忘了思仁兄?洪金刀那厮老眼昏花,辨不出是非善恶,早就应该下去了,今后洪门的天下,是你我的啊。” 右使喜逐颜开,站在一旁傻乐半天。右使刚抿一口茶,突然“咦”的一声,抬起头道:“门主这几年实力大增,千云刀法也不知练完没有,或许我们两个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尹将军那头……” 洪和秋很不耐烦,打断右使的话道:“尹超名义上是鸿门派掌门,但早就顾不到我们洪门一支了,他更关注西陇本土的冯门那头。至于洪金刀,去年我找了新杨和焦锦锦,意欲和他俩联手对付,谁知这俩人又不认账了,我又有什么办法。这样看来,咱们的确不好对付。不过,放心,到时候我拖延,你进攻,我还有亲信,打得过!” 计阳心里厌恶:“他们在勾结呢,想背后伤人。”转念之间,伸手敲击脑门,“不对,不对,洪和秋怎么会那么好心,他拖延,对方进攻,好处全留给别人?他明明是想一个人独霸的啊。” 右使还没被喜悦冲昏头脑:“和秋兄,成全我,你图什么呀?说实话,不是此番你我交谈,我还没有反的想法呢。那阵子你杀了林亦云,是为了?” “为了引起两派争端。”洪和秋倒很坦白,“但是事违人愿。思仁兄,我知道你当上门主,一定会照顾我的,对不对?” 计阳眉角上扬,他将二人密谈的内容理了出来:洪和秋杀了林长老,右使不知其意,于是登门拜访,洪和秋于是顺势提出愿帮右使成为洪门门主,右使有没有拒绝过不可而知,但是现在二人显然达成了一致。看样子,洪和秋真心帮助右使,右使也深信不疑。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以洪和秋的野心,不可能成人之美啊,他一定是在利用右使,达到他深藏已久的目的。”计阳思绪万千,“我先不急,多听一会,何况他们是两个人,我没有战胜的十足把握,只好寻找时机一网打尽了。” 右使还是将信将疑,洪和秋越是保证,他越是奇怪。该说他和洪和秋是水火不容的,就是天塌下来,洪和秋也会先跑一步,哪轮到他洪思仁占便宜呢。洪和秋有些无聊地盯着字画,不时睥睨着洪思仁。洪思仁顺着洪和秋的目光望向字画,忽的眼神有些迷离。 右使洪思仁舔舔嘴唇,开口念道:“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洪和秋抚着字画,许可地点了点头:“想通了?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丈夫嘛,比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要强多了。真不知道余亮那老小子在怕什么。” “砰”的一声,大理石板几要塌陷,一只死雁瞠目结舌地躺在地上,死相及其狰狞。房梁上传来一道愤怒的声音:“洪和秋,你说谁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但见黑影一闪,一个少年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我再问你,谁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计阳的肺都要气炸了,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本来他还不知道洪和秋骂的是自己,一听到余亮的名字,马上就醒悟了,原来对方骂的是自己。计阳毕竟少年心性,哪里忍受得了这番蔑视? 洪和秋本来吓了一大跳,见跳下来的只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根本不足为惧。洪和秋冷笑道:“呵,内力波动为零的小子,也敢口出狂言?找死!” “呃……”计阳很尴尬,自己没有内力,对手只把自己当做草包一类了。 “去死吧!”洪和秋狞笑着,内力气团轰打过去,瞬间形成一道烟气。 洪和秋拍拍手掌,脸上轻松的表情显得他对对手的不屑一顾。洪和秋背转身子,端起微凉的茶又喝了一口:“思仁兄,有些事还是得说清……” 洪和秋瞪大眼睛,看着烟气弥漫的远处。一个少年,铁枪拄地,俨然一副乘风破浪的姿态,又尽破釜沉舟的气势。洪和秋没有反应过来,背后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我……好像没让你走吧?” 三秒!一切只是三秒!洪和秋一共用了三秒反应,只这么三秒间,他的身子蓦的受到重重一击,若不是他有阳刚内力护体,就不是后退几步那么简单了。洪和秋受力太大,肚里翻江倒海,索性把才喝一会的热茶吐了出来。 计阳揉揉双拳,心里惋惜:“可惜,可惜!早知道一击能得手,刚才该在掌上喂上血毒才对。洪和秋上了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啦!” 洪和秋将堵着的一口气咽入胸腔,指着计阳暴跳如雷:“好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你不是要抓我回萧门吗?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洪思仁眼神近乎空洞,左看计阳,右看洪和秋,并没有反应过来。洪思仁欲言又止:“和秋兄,这是怎么……” “你先别问,帮我这头就好了,事成再继续我们的事。” “哦。”洪思仁傻傻地答应,从袖间取出贴身蛾眉刺。 计阳看着二人,开始后悔自己轻举妄动,这可是洪门左右使啊,不像江湖上那些没本事的旁门左道,他们将会是计阳遭遇的最大劲敌。 计阳硬着头皮,虚张声势:“我一打二,不在话下!” 第三十九回 碧海潮生 洪和秋本来不把这个突如其来的黄毛小子放在眼里,但是在接触到他的掌力之后,才明白此子并非泛泛之辈,一不小心可能是要吃大亏,因此不得不加以重视。 计阳夸夸其谈一番,身子不自禁有些轻飘飘的,牛皮早就被他吹到天涯海角去了,心里生出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快感。 至于洪思仁,此人武功虽高,心智却不成熟,否则也不会被洪和秋错漏百出的言辞所蛊惑。他对洪和秋如今是一百个放心,洪和秋让他出手,他洪思仁自然是要两肋插刀的了。 计阳心里尚存一丝理智:“先拖延一会儿,然后见机行事。”足下生尘,手中运力,将“枫林步绝”发挥到极致,力量由局部上升到全体。计阳不过运功小会儿,轻功化为尘雾,他的周身全被烟雾包裹,一时见不到他的人形。 “哼,这种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现世?”洪和秋非常清楚计阳的障眼法。 “和秋兄,让兄弟先会会他。”洪思仁力图在洪和秋面前表现自己。 “嗯,交给你了。”洪和秋从茶几上提起茶壶,又为自己斟满一杯龙井,茶水准确无误倒入精致的瓷杯中,没有一滴洒出。 洪和秋捧着茶抿了一口,啧啧称赞,边喝茶边坐在红木坐具上观看战局,正是隔山观虎斗的架势。这来历不明的野小子究竟有多大的本事,洪和秋倒有几分好奇。 迷雾渐渐靠近,倏忽间欺到洪思仁身旁。洪思仁见不到计阳的位置,可他既不恼,也不怕,他对自己的武功向来自信。洪思仁嬉皮笑脸,勾手道:“计阳,你来啊,你看你……” “给我死!”洪思仁杀意重重,蛾眉刺与长枪交锋。计阳长枪不敌,赶忙又将身形隐藏在迷雾中。他的第一次偷袭以失败告终。 计阳暗自揣测:“想不到他看起来呆头呆脑,反应却是那么快,武功还那么高。这下可不好办了。”刚才的交击,让计阳手臂备受打击。要知道,计阳所长的乃是掌法,他的枪法完全是自己胡编乱造的,约有一半不合章法,而真正高明的“摩雷枪法”,计阳又不愿去学,自然敌不过蛾眉刺已有几十年造诣的洪门右使洪思仁了。 洪思仁的蛾眉刺变化多端,本人反应迅猛,一次次击破计阳的偷袭。计阳使枪使的精疲力尽,索性自己化去烟雾,挺立在洪思仁面前。洪思仁的目光如豺狼般盯着少年,嘴角勾成月牙状,双手的蛾眉刺不时比划着,便像是追捕猎物的王狮。 计阳小声喘气,蓦然感到阵阵压力,自知枪法上造诣太低,但血杀神掌不能与兵刃硬拼。计阳看着洪思仁面部肌肉凝缩,头顶冒着那丛丛蒸气。 洪和秋赞许地点点头:“这时候用内力,很果断!”他和洪思仁都知道,计阳只得其形的武功敌不过拥有真才实学的对手,尤其敌不过对手精湛高深的内力。 计阳屏气凝神,望着洪思仁头顶的幻化蝰蛇,蝰蛇身长一米左右,背部暗褐,腹部墨黑,三角形的蛇头吐着信子,让对手心中发毛。计阳握枪的手不自觉紧了些。虽然不是真的蛇,但还是让他感到恐惧。 “小子,看我蛇儿的厉害!”洪思仁手指计阳,蝰蛇立马“嘶”的一声窜了出去,这速度竟不亚于四足动物。计阳很清楚,这蝰蛇正是洪思仁所有的内力化成的,只要击败它,就可以进一步对付洪思仁。 可是,谈何容易!? 计阳大喝一声,为自己壮胆,更不顾生起的鸡皮疙瘩,长枪直突蝰蛇要害。蝰蛇得到洪思仁的指令,躲开对手攻击,身子绕成一道圆圈,直接盘旋在计阳枪上,蛇信子“嘶嘶”地吐着。计阳感觉不到它的重量,明白幻物终归虚幻,看来与他并不对付。这是他第一次与内力幻物交锋,心里有另一番致胜的办法。 “呵”的一声,蝰蛇沉沉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表情狰狞,瞬间化成虚无缥缈。洪思仁面貌纠结地调息内流,一口气好容易缓冲过来,直接吐出一口鲜血,胸腔舒服许多,但是对于刚才的一幕还是疑惑不解:“你这小子,怎么一点也不怕我的蛇儿?还有,我的蛇儿有几十斤重,你不可能一下子甩出去啊!”洪思仁心有余悸,还好刚才只是用小部分内力化了一条蝰蛇,要是一时冲动化多了,只怕此时的内力该全部崩溃了。 计阳楞了一下,随即睥睨对手:“旁人怕,一定是怕内力上的损伤,所以不敢与幻物针锋相对,生怕一个不慎,毁了所有。可我与常人不同,我失去一切内力,因此完全不怕你用内力化成的蝰蛇。至于你说它有几十斤重,可我却完全感受不到,反而觉得枪上空无一物,或许也与我全无内力有关吧。” 计阳的一番话,不仅让洪思仁瞠目结舌,一旁的洪和秋也按耐不住了。洪和秋站了起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长笛。计阳看到洪和秋来回抚摸长堤,脸上是洋洋得意的笑容。洪思仁咽下一口口水,表情有些慌张:“喂,喂,我的内力受损不小,你就不怕我也遭殃?” 洪和秋轻轻拍了拍右使的后背,洪思仁只感觉一股热流由外及内,周身暖洋洋的,说不尽的受用,忍不住地想要舒展一下筋骨,也算是默许了左使的想法。 洪和秋提起长笛:“计公子,你的话一定没错,虚假的幻物对你造不成伤害,那真的蛇你怕不怕呢?”说罢,鬼魅一笑,长笛搭在嘴唇,手指婉转扭动,生成一曲邪魔诡异的乐曲,有如狼嚎,有如婴啼,似长空之下一支魔音,可谓舞潜蛟,泣孤嫠! 计阳的头发倏然站起,全身上下的汗毛也无一处不迅速立起,偌大的汗珠从额头一滴滴涔涔而下。洪思仁的乐曲摄人心弦,小院里的草丛“沙沙”之声作响,从不同方位钻出若干条背部深褐的蝰蛇,一个个方头方脑,好像听从指挥一样,排成队伍向着里头鱼贯而入,一点也不显得拥挤。 计阳将长枪立在地上,不住摩擦着手上的汗珠,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原来之前他走得急了,不曾注意院中草丛藏蛇。这群蝰蛇顺从邪曲指挥,一起排在洪和秋面前,有几条吐的信子丹顶透红。 洪和秋嘿嘿笑道:“小子,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秋风遍横,金叶扫地,计阳嗅着自然的气息,一面为自己打气,一面怪自己太过轻敌,难怪守左使府都是些废物,原来有更恐怖的守卫。 不,最恐怖的,是洪和秋,这个有着狼子野心的洪门左使。 无题 计阳反复擦拭额头的汗珠,内心恐惧愈盛。当年他虽曾独战白狼,可那白狼完全是自己为战,今日所见蛇群既有组织,又排方阵,更可怕的蝰蛇数量源源不断,这是白狼不可比拟的。 洪思仁也有些害怕,干脆猛咳两声掩饰自己。他直勾勾地盯着洪和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吹笛,心道:“想不到这破笛子这么好用,待到以后时机成熟,我悄悄把它偷过来耍耍。” 洪和秋表情邪魅,曲调忽转柔和,带着一丝凄凉。那群蝰蛇听了,个个摇头晃脑,接二连三向计阳突袭过来。 “来吧!”计阳像当年挑战白狼那样,再次给自己壮胆。“唰”的一枪,直取蝰蛇七寸,此蛇当即倒毙。 但是此蛇的首当其冲并没有让其他蝰蛇有分毫退却,反而越战越勇。这群冷血动物的眼里只有敌人,它们完全顺从曲调的指挥。计阳长枪舞成圆圈,一时间挑飞外围几条蝰蛇,又是几枪刺穿冲围的蝰蛇。但是洪和秋魔曲不停,蛇群攻势更是不减。 一个偏僻的角落,钻出一条蝰蛇,趁计阳关注主战场的功夫,抓住机会,照着他的大腿就是一咬,计阳感到大腿一下噬咬之痛,忙将蝰蛇击飞,可是蛇毒已经开始侵蚀。计阳只是一个分神,那群蝰蛇便是蜂拥而上,对着他其他部位也是一顿噬咬。这场景太过血腥,一旁的洪思仁用拳头抵着额头,忍不住闭上眼睛,摇着头自言自语:“哎呀,可惜,可惜!这小子能跟我过上两招,本来给我当个随从也没问题,这下死了,可惜了!” 洪思仁正在自作多情,耳中却听不见那魔曲,反而听见洪和秋惊诧的喊声:“这……怎么可能!?”洪和秋停止吹笛,眼睁睁看着计阳兀自坚挺,那些咬过他的蝰蛇全部暴毙,“他怎么可能没事!?” 计阳一枪扫飞已死的蝰蛇,心里也是一阵发蒙:“天哪,我居然没中毒?”见一群蝰蛇失了魔曲指挥,一个个代理不动,于是灿烂一笑,一枪横扫千军! 原来九脉血伤毒属天下第一毒,那些蛇毒相比之下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所以咬过计阳的蝰蛇反被血毒毒死。然而这个秘密,在场的三人全然不知,还道是计阳服了什么灵丹妙药,也只剩下干瞪眼睛的份了。 洪和秋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并没有因一次的失败而灰心丧气。洪和秋重新举起长笛,曲调陡然变化,便如蓝天白云下一只鸥鸣,海面潮生潮起,波涛汹涌万里。余下的蝰蛇一个激灵,如同刚刚复活一般,个个不余遗力地向计阳扑去,虽然有不少在途中被计阳长枪刺死,但剩下的蝰蛇也足以将计阳全身团团裹住。计阳万料不到还有这样的招数,身体受到限制,变的寸步难行,别说使枪,拿都有些拿不住了。出乎意料的是,那群蝰蛇只是将计阳缠住,并没有进取的迹象。 洪和秋放下笛子:“你这小子还真有点邪门,蛇毒竟也奈何不了你,可是你最终还是栽在大爷的手里。”计阳咬牙切齿,拂了拂头顶的蝰蛇:“你想怎么样?”“怎么样?”洪和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怎么样,你还猜不到吗?” “我最恨别人背后阴我,虽然你没得逞,但有这般想法,我也一样不留。”洪和秋如死神般一步步逼近,“我要把你的肉一片片剐下来,好解我心头之恨,也让世人知道惹我的下场!” 计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都怪自己太过自负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以为有一点武功就可以横行天下,殊不知天外有天。他试着移动身子,可身上的蝰蛇如同毒瘤一样挥之不去,使他行动不能,只能眼巴巴任人宰割,却又无能为力。 “拿命来!”洪和秋举起匕首,向计阳心室刺去。计阳面如死灰,只得瞑目待死。 “嗖”的一声,一只灰兔窜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悬在半空的匕首。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洪和秋只见一团灰影飞出,紧接着右臂突感轻松,手上的匕首就像是长了腿一样不见了。 灰兔摇头晃脑闪到一边,眉头一阵猛蹙,将嘴里干枯的匕首吐了出去,那匕首直接撞在地上一头死蛇身上,逗的灰兔咯咯直笑。洪和秋见夺匕首的竟然是一只兔子,既可笑,又可恶。 洪和秋正待发作,屋顶传来一阵阵动静,几块瓦砾掉下摔成稀碎。屋顶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小灰,干得漂亮!等等,老朽也……哎哟!”话音刚落,接着“噌”的一声,一个苍颜白发的老头掉了下来,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灰兔迅速窜到老者身上,咯咯笑个不停。 老者爬了起来,揉揉脑门的大包,强作解释道:“我这是失误,失误,为了衬托小灰厉害!”小灰翻了个白眼,又窜进老者怀里。老者站了起来,嘻嘻笑道:“都在呢?咦,小兄弟,你身上缠着这些劳什子做什么?”怀里金刚杵一闪,洪和秋还没反应过来,嘴角的长笛立刻被打成粉碎,他忙弃笛闪到一边。那些蝰蛇失去指挥,马上恢复神智,一齐从计阳身上褪了下来,一溜烟钻回草里。 “你有点眼熟。”洪和秋也不想笛子的事了,直视着老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萧门宿老,‘灰兔使者’布会冥前辈吧?那位便是‘圣兔使’小灰了吧?” “啧啧啧,小灰,咱们都名扬远外了。”布会冥得意极了。 洪和秋道:“布前辈,你的武功极高,小辈们向来佩服。晚辈听说你从来不管杂事,今天又为何插手此事?” 布会冥挠挠头:“你还别说,整个萧门老朽我一个都看不上,什么陆振鸿,什么余亮,我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咱们公子爷跟我玩的最好,老朽就愿意听他的话,你看他求我来办事,我也不好拒绝,是吧?” 洪和秋一怔:“萧常青?我与他素未谋面,他干嘛要扰我的事?” “常青?萧常青?”计阳心里疑惑,“……是巧合吧?” 洪和秋非常清楚布会冥的实力,据说他的武功已有真意六重境巅峰,完全是技压西陇国五将军。适才看他从那么高的房顶摔下来而毫发不损,可以说是很厉害了。洪和秋望着布会冥手中足有七八十斤重的金刚杵,决定先退避三舍。 洪和秋耷拉着脸:“计阳,今日不逢吉日,暂且饶你一命,你可别不识好歹。思仁兄,我们撤!” 洪思仁没有听说过布会冥,见只是个玩兔子的老头,便很不屑:“和秋兄,这样一个老头子,咱们怕甚?何必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啊是啊,我一个老头,有什么好怕的?”布会冥也在一旁附和道。 洪和秋见小灰钻出一个脑袋,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自己脸都气得发紫,心知此仗不打不行,狠狠瞪了多事的洪思仁一眼,对着布会冥又是一番说辞:“既然布前辈赏脸,小的们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不不不,”布会冥摇摇手指头,“是舍命陪老头儿。” 洪和秋知道,对方只需几招,不,或许几招不用就能制住他俩,心里寻思脱身之法。 “可别怪我到时候丢下你。”洪和秋瞅了瞅一旁斗志昂扬的洪思仁,“本来就不想打的,谁叫你挑事呢?” 第四十一回 何为对错 计阳听说来者是萧门的宿老,又见其憨厚可亲,一时之间对布会冥倍生好感。他知道布会冥武功很高,并不需要他计阳从中插手,但还是摩拳擦掌,俨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洪和秋小声道:“你攻其左,我攻其右。”洪思仁虚划蛾眉刺,算是默认答应。 布会冥并没有行动的迹象,他的金刚杵也只是捍在地上。洪和秋和洪思仁不约而同攻上,所使招数皆是不留余地的狠招,欲将对手左右夹攻,取其要害。 布会冥微笑道:“来得好!”左掌化开洪和秋刚劲有力的一掌,右手金刚杵震开洪思仁凌厉万分的一刺。二洪与布会冥一交手间,发现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洪思仁的一只蛾眉刺更是被金刚杵砸碎。 洪思仁哼的一声,干脆扔掉碎掉的蛾眉刺,全心贯注于完好的那只。洪和秋俯着身子大口喘气,突然大喝一声,袭向布会冥背心。刚一接触,就像打上一道无形盾牌一样,洪和秋活生生被弹飞出去。 洪和秋挣扎着爬了起来,默默摇了摇头,与洪思仁背靠背站好,随时作出联手抗敌的准备。布会冥举起金刚杵,只听“铛”的一声,金刚杵向着二洪头顶砸去。二洪吐故纳新,施以平生气力,勉强撑住八十多斤重的金刚杵。刚一接触,二人蓦的感受到那股泰山压顶之势,似乎头顶的金刚杵随时就会坠落,伤的他们粉身碎骨。 洪和秋顶的双脚发麻,身子不住的打颤,重心逐渐不稳。一旁的洪思仁也是全身青筋暴起,小腿有些松软,险些跪倒在地。洪和秋支撑了一会,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他并不想在这里陪洪思仁送了性命,眼珠子咕溜一转,温言道:“思仁兄,你多坚持一会儿,这老头如今一心一意于此杵之上,必留几分破绽。让兄弟去偷袭他一番,咱们便可反败为胜。”洪思仁并没有想到洪和秋是在信口开河,觉得这话合情合理,咬牙道:“好。”双臂沉运内力,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金刚杵稍微抬高了一点。洪和秋感到压力骤减,心里先是一番窃喜,忙从金刚杵下退了出去。 洪和秋退到一旁活动完了筋骨,并没有行动的意思,反而像看戏一样观看战局。洪思仁渐渐支持不住,怒道:“你怎么还不出手?”金刚杵又沉沉压下,使得他大气几乎喘不了几下。 洪和秋接下来的动作让在场几人是大跌眼镜。但见他脚底抹油一般,以众人所料未及的速度冲出内堂,末了还不忘留下几句叮嘱的言语:“思仁兄,对不住了,这老头武功太高,兄弟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回老家勤练武功,十年以后定将给你报仇。你泉下有知,可一定要保佑我啊。”如此虚伪无耻的话居然出自洪门左使之口,真可谓是天下奇闻。 洪思仁勃然大怒,憋着一口气,骂道:“你……洪和秋你大爷!你这个狼心狗肺、背信弃义的东西!你你你……你不是人!”他万万没有想到,洪和秋会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卑鄙小人,比之市井流氓更是有过之而不及。洪思仁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洪和秋以光一般的速度跑了出去。 布会冥微微一笑,松开顶在洪思仁头顶的金刚杵,又是“铛”的一声,布会冥一杵点地。洪思仁再也没有任何力气了,直接软瘫在冰冷的大理石砖上,蛾眉刺也抛在了几尺以外。他毫不避讳地望着步惊云,坐等其发落,生死都听天由命。布会冥温和的笑容在此刻的洪思仁看来,那不过是对将死之人的一点怜悯。 计阳失望地叹了口气,留下的洪思仁与他无冤无仇,真正的仇敌却是逍遥法外。布会冥回头瞅了瞅计阳,轻轻一笑,转头和蔼地道:“洪右使,我问你几个事,至于你说不说,说的又是真是假,老朽一概不计。第一,林长老是不是洪和秋杀的?” 洪思仁见布会冥说话如此真诚,本来对洪和秋也是恨之入骨,就不必再为他有所隐瞒了,于是干脆地点了点头。 见洪思仁点头,布会冥接着道:“第二,你们是不是想要阴谋篡权?” 这一件事刺痛洪思仁的心里,他又想到洪和秋的假仁假义,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了:“哼,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管得着吗?”布会冥道:“我是管不着,但我还是很为你惋惜。瞧你挺大一人,做事怎么就不知道过过脑子呢?你凭心回答我,你现在还相信洪和秋吗?” 洪思仁愣住了,牙齿咬得直响:“妈的,老子是上了他的当啦!”洪思仁幡然醒悟,突然脑袋一沉,活生生被金刚杵砸死。 布会冥淡定收杵,合十道:“冤冤相报,何时方了?”计阳走上前,欲言又止。布会冥望着地上的尸身:“我……练功本该是为平定天下,但却逐渐忘了本心,甚至不思进取。这人是敌人,也祸害了南亦无数百姓,实在留他不得,老朽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死的明明白白。如果不是生在不同阵营,老朽是很愿意和这样一个朴实无华的人结为忘年交的。” 布会冥的话,对计阳来说真的是醍醐灌顶。布会冥杀每一个人都有正当的理由,他只杀有罪之人,并不会滥杀无辜,而他计阳呢?老赵不过是洪门一个小喽啰,他犯什么事了?侍卫队长恪守本职,又凭什么该死?如果只是仗势欺人,或者为着自己的目的而杀人,那他和新杨,和焦锦锦又有什么分别呢?计阳将长枪插回背上,双手微微合十,为死去的灵魂默哀。 布会冥收杵入怀,将小灰顶在脑袋上,大踏步走出大堂。计阳见布会冥要走,赶忙大叫道:“前辈,且慢!我还有话要问您!”布会冥并不回头,笑声传到计阳耳中:“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孩子,老朽被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就别再挽留了。”计阳急了,失声道:“可……接下来……” 布会冥停下脚步,说道:“那好,老朽就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可知上阳山神宇寺?”计阳摇头道:“不知。”布会冥道:“上阳山在天河城西南的几十里外,洪金刀正是在神宇寺修炼刀法。你想对付洪和秋,何不让洪金刀为你所用,那样事情不就变的简单了?” 计阳将信将疑,心道:“我去那儿,和去龙潭虎穴有什么区别?一个洪和秋我就对付不了了,再多个洪金刀,那不是要了我的小命吗?更何况那洪金刀凭什么帮我?”忍不住开口道;“洪……前辈,洪金刀一定会帮我吗?” 布会冥道:“哎,天机不可泄露,你只管去就行了,去了自然会得到答案。孩子,老朽去也,咱们有缘再见。”说罢,哈哈大笑,任凭计阳再怎么叫他,他也不回头了,顷刻间就消失在计阳的视线里。 计阳还是一头雾水,布会冥的话太过莫名其妙了,简直是驴头对不上马嘴。但他又不可能灰溜溜回浥河村,那样不就代表他向余亮认输了吗? 计阳耸耸肩膀,对着窗外灼热逼人的阳光,笑容灿烂的不相上下。 第四十二回 钱币不翼而飞? 计阳回到天河酒楼,又开了一个包间,刚进去直接倒床就睡。这一觉睡得格外痛快,当他再一次睁眼时已到傍晚时刻,太阳渐渐落下余晖,片片晚霞悬挂天空。计阳掂量着所剩不多的南明币,决定明天一早就动身出发,先得把白马取了才好上道。 计阳伸了个舒服的懒腰,顺着楼梯走到一楼点餐。旁边有两个粗坯汉子敞着衣服,正在喝酒吃肉,交谈中还时不时地大笑。计阳很厌恶这样的人,在看他前面的是一个戴着低帽的少年,看不见他的面庞。那少年看起来斯斯文文,用餐的时候不发一点动静,如果不是计阳善于观察,险些还发现不了。 计阳本来一个人也很寂寞,而这样一个少年让他心生好感,于是主动坐在少年的面前,微笑道:“在下孤身一人喝酒,不禁觉得无聊,不知公子可否赏脸喝上一杯?”那少年抬起头来,计阳看见一张清秀的脸庞,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看来与他相若。那少年淡淡地道:“这里酒浆甚多,阁下自取便是。”计阳道:“多谢!不过我自备了酒酿,就不必打扰公子了。”那少年道:“如此也好。”计阳看见那少年一双漆黑的眼睛扫视了他一番,接着又重新低下头去,帽子再次遮住脸庞。 计阳喝了两杯酒,又吃了二两牛肉,渐渐感到了饱意。那少年微微一笑,道:“阁下请自便,在下有事先行一步了。”计阳正准备说些客套话,突然感觉身上一阵轻微的麻痒,也没往心里去。再见那少年只在他发愣的一瞬间,已经走出了一大截。那少年走到旁边那个粗坯汉子面前,脚底似乎是突然抹了油一样,“哎哟”一声滑出几步,正撞在一个大汉身上。 那大汉本来喝酒喝的好好的,却被莫名其妙撞了一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扯住那少年,骂道:“你他妈的走路不长眼睛?要不是老子武功盖世,早被你这野小子撞翻在地了!”那少年连忙道歉,他的同伴大概看不下去了,也劝道:“行了,就少惹点事吧。”可那大汉依旧不依不饶,举起巴掌就要打那少年。眼见巴掌就要打下来了,那少年急中生智,身子灵巧挪动,使一招“金蝉脱壳”之术,在那大汉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溜了出去。那大汉一愣,甩掉手上的外套,气得再次破口大骂。 计阳看的十分好笑,轻轻抿了抿嘴,那大汉郁闷地喝干碗里的酒,大声道:“小二,结账!”小二闻声跑来,笑眯眯的道:“您的饭钱,一百南明币。” 那大汉先是骂了几句这昂贵的价格,还是伸手到口袋去摸腰包。摸着摸着,那大汉脸色开始有点不对劲儿了,最后还把口袋外翻了出来。计阳用余光瞥了两眼,那口袋里除了一点破破烂烂的玩意儿,压根什么都没有了,更别提什么腰包了。那大汉脸色有些发白,喃喃自语道:“不该啊,明明就是放在这儿的……他妈的,当真见鬼了!” 他的同伴看不下去了,也去掏口袋找腰包。那大汉看到同伴的脸色渐渐开始煞白,最后翻出的口袋也是空空如也,不用问就知道什么情况。一旁的小二看着直冒冷汗的二人,冷冷的道;“怎么,没有钱么?”慌得二人连声说道:“有的,有的,您稍微再等一会儿!”小二冷冷道:“快点啊,要是再没有,呵呵,就只好送你们去见官了。”那二人忙道:“是,是!” 又找了一会儿,同伴突然一拍脑袋,拉住那大汉道:“刚才那小子是不是在你身上撞了一下?”那大汉道:“是啊,怎么?”同伴咬牙道:“坏了,腰包肯定被他用什么手段摸走了!”那大汉惊道:“有这种事?可是你……”同伴知道他要说什么,恨恨地道:“他没撞我,但一定在某个时刻碰过我。只是我全然不知。他奶奶的,没想到栽在这样一个黄毛小子手里。”转头又换了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对这小二道:“您看,本来我们是有钱的,但是这……” 小二道:“你们怎么回事,关我什么事?钱难道是我偷的?不见官也行,那就留点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可以放你们一次!”二人齐声道:“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啊!”小二道:“哼,那你们就把衣服留下,勉强可以放你们一马。”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身长八尺的大汉灰溜溜地脱去外衣,又去脱贴身背心。等到两人脱得只剩内衣内裤,小二忙呵斥一声;“行了!快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别再出现在我这酒楼里!”其时已到深秋,两人冻得一阵哆嗦,只能点头哈腰,在一片嘲笑声中跑了出去。 计阳眯着眼睛看完全程,也是忍俊不禁。那小二嘟囔着骂了几句,十分嫌弃地捡起地上汗臭味十足的衣服,顺手就扔到一旁的水桶里。又有客人招呼他时,只见这小二瞬间变了嘴脸,笑吟吟地迎了上去。旁人但凡给一点赏钱,这小二一张脸简直就要倒贴在地上。 计阳一人饮了小坛白酒,又将一碟牛肉扫荡精光,肚子很快膨胀起来。月亮已经初升,星星点缀天空,计阳估摸该入房歇息了,喝干最后一杯酒后叫道;“结账!” 小二忙凑上一张笑脸:“您的饭钱,五十南明币。”有点小贵啊,计阳叹了口气,去口袋翻钱。刚翻了几下,计阳眼神有些空洞,额头冒着的冷汗足见他的紧张。计阳的大脑毕竟转的快,反复回忆不久前的经历,心里默叹道:“唉,怎么把握的也给摸去了?”他不愿像先前二人那样自取其辱,幸亏脑子好,灵机一动道:“小二,我先前早把房钱付了,恰好今晚有事要出城,这房间也是要退的了,不如拿房钱抵了饭钱,如何?” 小二面有难色:“这……好吧。”他心知房钱还差着饭钱好几个铜板,但见计阳背上带有长枪,只怕不是好惹的主,于是勉强答应。更何况计阳是常客,于情理上也是要答应的。 计阳一拱手,强作镇定,走出酒楼。看着喧哗闹腾的市集,计阳心里又是烦恼:“唉,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少年有这么好的身手。有如此的本事,不去做好事,偏生去掏人腰包,再让我见到他,一定好好教训一通不可。这么晚了,我到哪儿去睡呢……诶?有了!” 计阳很快就到了左使府大门,大步流星跨了进去。洪和秋跑了以后,里面的一群男女也各带着家当逃跑了,如此一间大宅现如今连个鬼都没有。计阳摸了摸凉飕飕的脖颈,打了个寒战。大晚上的,那洪思仁不会化成厉鬼来索命吧?算了算了,又不是我杀的他,但是这院里还有那么多蛇……计阳忙离草丛远了一些,恰巧旁边有间屋子,计阳一个侧身就闪了进去,把台子上的蜡烛点着了。 还好,还好,没见到什么僵尸魔鬼,这下可以安心睡觉了。计阳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巴掌,要不是小时候看了那么多鬼怪书,这会儿哪会这么疑神疑鬼啊。 月亮像轻舟般弯弯如勾,星星闪烁明亮,整片星空弥漫着神秘的色彩。计阳躺在没有被褥的木板床上,将两条手臂垫在脑袋下充当枕头,而木板又冰冷地刺痛他的心。计阳又一次疑神疑鬼地审视四周后,才敢放心地吹了蜡烛。明天又要上路了,先去把白马取了上道。少了必要的钱币,只怕以后走能走小道了,真不舒服,这么个左使府不知道干粮还有没有的留,要不是那少年,我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这玩笑开的一点儿不好玩!愤懑着,愤懑着,房间逐渐只剩下低促的喘息之声。 第四十三回 白衣少女 一觉醒来竟已到正午,太阳高高悬挂天空。计阳皱着眉头爬了起来,扭动着被木板杠得通红的臂膀。“咔嚓”一声,计阳感到脖子有点不对劲,怕不是落枕了吧?这一天天尽倒霉去了。计阳一狠心,将脖子猛的一扭,虽然疼的想哭,但总算是治好落枕的毛病了。 “额……人跑了,连米粒也不留下一粒?”计阳望着空空如也的厨房,十分发愁地捂着乱响的肚子,“我知道你也饿了,可到哪儿去弄点吃的呢?” 粮库,空了。各个房间,空了;连点心盒都没有装点什么。计阳默默问候了洪和秋的亲人,捂着肚子徘徊走动,终于下定决心走出左使府。 还是快点到神宇寺去吧,免得再夜长梦多,还能省点精力。计阳穿过集市,走出天河城,把白马讨了后忙绕道赶路。 白马跑的是不亦乐乎,计阳饿的是晕晕乎乎,有几次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自己的身体素质怎么越来越差了,别人是武功越练越强,怎么我越练身体越垮?都是那该死的血毒在捣鬼。这血毒,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 迷迷糊糊跑到一个僻静山丘,潺潺的水流声让计阳清醒了不少,下的第一道指令就是让白马靠溪歇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白马已不像当初那样排斥他了,偶尔还能听他几句话。一人一马倚着涓涓细流休息、放松,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眼尖的计阳很快就发现树荫下一小点蘑菇,从颜色判断是不含毒素的,饥饿指示他将蘑菇连根采出,就地生火烧烤起来。蘑菇很快就烤好了,外焦里酥的同时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计阳的喉头先是一哽,在确定蘑菇完全烤熟之后,计阳美美的吃上了一顿。几颗蘑菇并不够饱,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说,这已算是自然的馈赠了。 白马在一旁悠然自得地饮着山泉,嚼着稍有干枯的草苗;计阳坐在一旁闭目养神,聆听来自自然的声音。不远处传来一道委婉动听的曲子,似乎是瑶琴所作,让计阳飘飘乎仿佛身处仙界,情不自禁地向曲子来源处寻去。这样一片孤僻的山林却有如此性情高洁之人,让计阳既好奇,又神往。 大概行了几十步路程,计阳感觉那仙曲已荡漾耳边,遂在一棵大树后钝足。计阳偷眼向树前望去,老脸瞬间通红,一双眼睛也开始不自在了。原来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坐在一块小巧的岩石之上,她的面前摆着一副精巧的七弦琴。那少女十七岁上下年纪,容貌清丽绝伦,肌肤如雪般晶莹剔透,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顺着肩头长长垂下。她挑动着一对纤纤细指,举止优雅地弹着面前的七弦琴,似乎与人世隔绝,又或是不食人间烟火,那少女全神贯注地弹琴,将曲调奏得婉转动听,和她奏琴时的笑颜一样沁人心脾。计阳忍不住又多看了那少女两眼,一颗心马上砰砰乱跳,忙把眼神闪到一旁,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少女难道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特来安抚我这个失意人的吗?” 计阳杂乱的心思并未影响白衣少女,她也不曾关注树后的一点动静。这片山林仿佛属于她一人,唯有她的琴调可以消除一切尘劳。四周的树枝上停有麻雀,安安静静地享受着这一份空灵。计阳摸着自己通红的脸颊,决定席地而坐,他要将如此美妙的乐曲永远保留在心海。 那少女一曲奏毕,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侧着头似乎在想什么。计阳只听见一声低促的叹息,待那少女甫一奏调,计阳马上听出了不同:相较先前那首欢快的曲子,这次的曲子却是沉重、悲伤的,曲调更是波动不定,一会儿高昂,一会儿低缓,传递出无限的悲痛与绝望。计阳见那少女弹着弹着,眼角开始闪现点点泪珠,睫毛不时煽动,润红的嘴唇也被咬出些许印记,让人既怜悯,又心痛。计阳差点就要过去安慰她一番,但理性告诉他如此甚煞风景,于是打算待她奏完此曲后再去交谈知心。想到这儿,计阳原本恢复正常的脸又开始不正常了,双眼盯着那少女因风挽起的秀发,心里顿生无限遐思。这样的感觉,是他从所未有的。 曲调既压抑,又悲伤,计阳听着听着,眼眶也开始湿润。他想起自己多灾多难的身世,想起家破人亡的痛苦,想起远在他乡的弟弟计商。他有些迷惘,自己有朝一日抱得大仇之后,却要去哪里呢?计阳的情绪随着曲子不断波动,待曲罢音泯,也还深深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那少女将琴弦轻轻一松,声音清脆动听:“树后的朋友,为什么一直躲着呢?”计阳这才如梦初醒,先是暗暗佩服那少女敏锐的洞察力,然后略带尴尬地从树后走了出来,抱拳道:“在下无意之中听到姑娘弹曲,忍不住多听了一会儿,冒犯了姑娘尊颜,还望恕罪。”那少女微微一笑:“公子有此雅性听我弹奏,那是赏脸,哪谈什么冒犯不冒犯呢?”计阳心情激动,连连道:“是,是,但赔罪必不可少。”他说这话时一直盯着那白衣少女,说话竟有些语无伦次。那少女见计阳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上晕生绯红,便如晚霞般美丽。只听那少女岔开话题道:“那首曲子是我自己写的,叫做《落虹》,曲调太过悲伤,公子闻过不喜。不如我弹首欢快的曲子,公子再给评点评点,可好?”计阳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其实计阳于曲律一窍不通,“宫商角徵羽”更是丝毫不懂,他只是觉得那少女弹的曲子悠扬动人,每一个音节都能涉及他的灵魂,比之喝人参汤更为滋补。那少女幽静地弹着七弦古琴,而计阳则斜靠树身,闭上眼睛静静聆听着。岁月静好,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对少年男女。她,为他弹奏;他,为她聆赏。两个素不相识的陌路男女,竟有一丝相见恨晚的意蕴于其中。 计阳皱着眉头,很快就听出了曲调的不对,原本欢快的曲调突然变的急缓,也有些低沉。“啪”的一声,一根琴弦断开,惊的计阳忙睁开眼睛,见那少女停止弹琴,兀自坐在石凳上,右手拈着断开的琴弦。计阳正想开口询问什么,却见那少女低垂着头,喃喃自语道:“还是来了么?” 那少女取出一旁的布帛,将七弦琴收了进去。那少女温言道:“公子,你请回吧,我还有些私事处理,想来不能陪同公子了。”计阳看出少女的不对,道:“姑娘有什么难事不妨直说,计某愿尽犬马之劳。”那少女摇头叹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别将公子牵连进来。” 那少女背上琴包,刚走出两步,就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很显然计阳也注意到了。从脚步声判断,来人武功颇为不弱。那少女轻轻一叹,取出一条软鞭,神情立马紧张起来。 计阳微微一惊:“原来这少女身具武功。”计阳的心里大概预料到了一些,顺手从背上撤出长枪,上前道:“姑娘若不嫌弃,便让计某助力一番。” 那少女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惊讶与感激交杂其间,低声道:“公子,你……” 计阳“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很快山林里就传来一阵粗糙的男声:“沐姑娘,为什么一直避着老郭不见呢?新将军想请姑娘赏个脸啊。” 新将军?计阳一怔,难道是银狼将军……新杨? 第四十四回 联手拒敌 计阳岿然不动,等待着来人的降临。那少女面部肌肉略有扭动,手里软鞭不自觉握得更紧了。山林中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到最后几乎是响彻在耳前。 来了!计阳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粗布大衣、腰佩大刀的大汉走了出来,约莫四十岁上下。那少女见了大汉,神情更加紧张了。计阳明白了,开口安慰道:“姑娘,有计某在,你大可放心。” 那大汉开口道:“沐姑娘,为什么一直要躲着我不见呢?”那少女哼了一声,道:“郭老伯,你与我爹爹向来交好,居然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出卖好友,你的良心过得去吗?”那大汉道:“沐姑娘,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那灵石搁在你们家,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转赠给新将军,也算是物有所值,我只是不想要暴殄天物,又为什么要责备我呢?”那少女咬牙说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嗯,灵石?新杨想要灵石,那他一定是要开启……聚灵炮台?计阳的嘴角先是上扬,最后居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笑声打破了适才的平静,那少女惊诧地看着计阳,而那大汉先是耐不住性子了,怒道:“兀那少年,你笑什么?”计阳抿着嘴道:“我笑你年纪越大,脑子越笨。新杨要灵石做什么?那自然是用来为他所用,搞不好就是要用来攻打南亦国。你身为南亦人,却助纣为虐,最后还不是自讨苦吃。” 那大汉或许没有听懂计阳的话,只道计阳是在变着法嘲笑他,怒道:“哼,我怎么样,轮不到你这混小子来说三道四。我今儿就把话撂这儿了,这灵石我是非要不可了!” 计阳拦在白衣少女身前:“你一个大老爷们,和人家姑娘为难,算什么真本事?来,我跟你比比看!”那少女晕生双颊,低声道:“公子,你……” 那大汉道:“凭你这内力波动为零的小子,居然也想要英雄救美?”计阳笑道:“你也有几下本事,还会查看人的内力。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我的却没有内力,但这英雄救美的活儿,我是非干不可的了。” 那少女低声道:“公子,他的武功很高,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啊。”计阳摇摇头:“有姑娘这句话,计某就够了。” 那大汉道:“也好,就让我郭明怀给你点教训!你且出招吧!”这个“吧”字刚落,那大汉郭明怀骤感胸前一阵疼痛,身子不自觉退后几步,暗暗惊道:“这是什么速度?” 计阳“电光石火”一击得手,不自禁信心大增。双手比划,一招“海纳百川”迎上。郭明怀不敢怠慢,大刀在胸前画圈,使得计阳掌法不敢凑近,否则便会吃到皮肉之苦。郭明怀大刀挺上,向着计阳的手背砍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大刀快要砍到的时候,计阳一个“枫林步绝”,灵巧躲开进攻,顺势一个“妙手空空”,打在郭明怀的刀背上,震的郭明怀稍微退后几步,而计阳也被反冲力打了出去。二人只在一时之间都有损伤。 郭明怀看出对手一身武功全在那一套掌法,只要克制住他的手掌,对方的武功就可以不攻自破。郭明怀决定不再主动攻击,而是将大刀挂在胸前,不论计阳的掌怎么逼近,郭明怀也不为所动,反而是计阳犯了难,如果强行将手掌攻入,反而有可能伤到自己的血肉之躯,搞不会便会成为一处败笔,心里又是着急,手上又不敢怠慢。 那少女本来惊讶于计阳神奇的掌法,后来观看他与郭明怀的对决,很快就参透出其中奥秘。表面看郭明怀十分被动,只有防守的份,实际上真正占据主动权的却是他,计阳以高消耗的掌法与之抗衡,稍有不慎便会被对手逮到机会,到最后郭明怀就可以化防守为进攻。这样一直下去只怕不妙。 少女心思缜密,朗声说道:“公子,此事时因我而起,更不需你来插手,且让我与他对决。”计阳一怔,只见那少女眼神示意郭明怀明晃晃的大刀,心里明白了:“我在这跟他耗着,最后肯定自讨苦吃。倒不如让这姑娘与他对对,我在一旁假装歇息,倘若对方有什么破绽,我就可以抢上,将他拿下!” 看到计阳在发呆,郭明怀忙抓住机会,大刀向计阳脖子砍去。计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条软鞭飞来,正好震退大刀,才知道是那少女救了自己。那少女收了软鞭,朗声道:“郭老伯,我来跟你比!” 计阳怏怏地退到一边,觉得自己大话倒是放的不错,结果还要少女帮忙。那少女看着郭明怀,道:“郭老伯,请出招吧。” 郭明怀一副粗人模样,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大刀上来就是狠辣的招数。他知道那少女武功并不及计阳,因此上来处处都是杀着。白衣少女见招拆招,大刀属于刚强,软鞭则是灵巧,灵巧与刚强相交,正是对头。一旁的计阳看出那少女鞭法虽然神妙,但是显然临敌经验不足,很多招式都是生搬硬套使出来的,并不懂得变通。很显然郭明怀正是抓住那少女的这个缺点,好几次在大刀快要砍到之时,陡然变了招式,那少女料想不到,自然是频频中招。“刺啦”一声,少女的裙摆被刮下一片,洁白的绢布因风飘扬在天空。 郭明怀一点也不知道手下留情,见少女逐渐气力不支,手上大刀反而更加迅猛,眼看就要砍到少女了,计阳终于忍不下去了,顺手抽出背上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上,一下击退郭明怀,正是“枫林步绝”的神奇步法。计阳回头道:“姑娘,你还好吗?”那少女喘了喘气,摇头道:“我没事。” 计阳轻轻“嗯”了一声,寻思道:“我和这姑娘和这姓郭的单打独斗,倒是讨不到一点便宜,但若是二人联手,刚柔兼并,或许可以出奇制胜……是了,就这样!”轻声道:“姑娘,我在前面进攻,你可否用软鞭辅助我?”那少女道:“一切全凭公子说。” 郭明怀大喝一声,大刀又一次砍来,是一招“翻云覆海”。计阳长枪在前冲锋,在快要接触到大刀的时候,忽然闪到一边,反而是身后一条软鞭攻上,瞬间将大刀缠住。计阳灿烂一笑,长枪挺然直上,猛的把对手打退,由少女软鞭掩护,“呼”的一下,一掌攻到郭明怀心口。 这是“毒漫丹心”,血杀神掌最后一招。 看到郭明怀痛苦地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计阳冷冷的道:“也让你尝尝九脉血伤毒的滋味。”那少女不知道郭明怀何以突然变得这般痛苦,看着郭明怀狰狞的表情,突然生出怜悯之心,拉了拉计阳的衣襟,轻声道:“公子,你且饶了他吧。” 计阳一怔:“饶了他?饶了他,他不知悔改,再来找姑娘的麻烦,那怎么办?”那少女摇头道:“他也是个聪明人,你已降服了他,想来他不会再自讨苦吃。而且……毕竟我是叫他伯伯的,这一份情谊还是在的。” 计阳叹了口气:“希望不是纵虎归山。”蹲下身子,大声道:“郭先生,请别乱动,我这就为你解毒。”郭明怀哪敢再动,忍着痛乖乖躺在地上。 计阳忍着九脉血伤毒之痛,将郭明怀的心头之毒吸了出来,忙坐在地上运功。半晌,计阳站起身来,恰巧郭明怀也已经调整好气息,两人互看一眼,眼神都恢复了平静。计阳道:“姓郭的,我今天看在这位姑娘的份上,暂且饶你一命,要是以后再让我听说你不做什么好事,就不是今天尝尝苦头那么简单了。”那少女轻声说道:“公子,你跟我来。我有些话跟你说。”计阳点点头,回头看了郭明怀一眼,起身跟着少女而去。 少男少女渐渐远去了,郭明怀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那小子说新杨是在骗我,到底是真是假?眼下那灵石我是没拿到了,也不可能回去见他了。而且……不,不,我怎会被人骗?” 郭明怀拖着沉重的身子,带着一颗迷惘的心,一步步远去。 第四十五回 清溪岸,各抒其情 清溪流水潺潺,林中鸟语花香,还伴随着一阵阵马嘶声。两个少年男女,一前一后走在树林之中,静默无语,直到走到瀑布之前,才一一顿下足步。 白马见了计阳,停止吃草,上前温顺地舔了舔计阳的手背。计阳摸摸它的头,微笑道:“好了,不用啦。”白衣少女问道:“这是公子的马么?”计阳道:“是……啊,不是!” 那少女微微一笑,倚着大树看向瀑布,静静听着独属自然的乐曲。计阳感觉气氛一时尴尬,挠了挠头,上前道:“对了,在下还没有请教姑娘的芳名呢。”那少女微笑道:“我叫做沐暮,公子叫我阿暮就好了。”计阳道:“在下名叫计阳,姑娘就不必公子之称了。”阿暮道:“那你也别叫我姑娘了啊。”计阳道:“好。” 听着潺潺水声,计阳暼眼看了阿暮背后的琴包一眼,心想:“这样一个神仙般的姑娘,却会招来仇家,不知她是什么家底,家里竟然会藏有灵石这样的宝物。”开口问道:“阿暮,刚刚那个叫做郭明怀的,究竟是什么人?你又怎么会被他找麻烦?”阿暮愣了愣,并不回答,而是从背上取下琴包,拿出那一把七弦琴,挑了块石头坐下,这才抬头道;“此事说来话长,阳哥,你且听我弹上一曲,再由我述说其中原委。” 计阳斜靠在树身上,听着阿暮的曲子时而欢快,时而幽怨,阿暮略带愁感的声音响彻在心田。 “我们沐家,说来也算是南亦国的世家大族,曾经由朝廷赏赐过不少稀世珍宝,那灵石就是其中一件。曾祖父在临终前曾告诉我们,这灵石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如果落入恶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要我们一定好好保存。我们谨守曾祖父的遗言,灵石也没有流落他人之手。 “不想有一日,一个将军模样的人领着大批人马,闯入我家,逼我爹爹交出灵石。那将军自称是西陇国银狼将军,叫做新杨。我爹爹假装不知灵石的存在,不想那将军一口咬定灵石存在我家,二话不说就纵容百千人马洗劫我家,却也没有找到灵石,竟然就此发令杀光我家所有人。娘就偷偷给了我一个小盒子,说这就是灵石,让我带着它逃走。我怕极了,马不停蹄地逃跑,本来以为可以相安无事了,却不想被郭老伯盯上了。我这才知道,一切都是郭老伯告的密,我爹爹曾跟他说到过灵石,没想到郭老伯居然为了荣华富贵,就……”阿暮说道这儿,再也说不下去了,手上的动作慢了,几滴泪水滴落在琴弦之上,夹杂在水声之中。 阿暮颤抖着双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七彩颜色的小石块,正是灵石。她长长叹了口气,将小盒子合上,又重新收回怀里,微笑道:“阳哥,都是我不好,明明是我讲故事给你听的,自己却先哭了。阿暮再给你谈首曲子吧。” 计阳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说道;“阿暮,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新杨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拿到灵石,那是为了开启一种大杀伤力的武器,叫做‘聚灵炮台’。这件神器,就是我们五灵部的。” “原来阳哥……你是五灵部人?”阿暮说着,手上琴弦拨的更加紧促了,“可是,我虽然知道五灵部是一个很古老的部落,却不曾听说五灵部有着传说中的神器呀!”计阳道:“没错,世人并不知我们五灵部藏有这样一件神器,说起它的来历,我们部落也是无人知道。阿暮,刚才你跟我讲了你的故事,现在来听听我的故事吧。” 阿暮取出手帕,擦干眼角的泪珠,微笑道:“阳哥,你说吧。”阿暮的乐曲弹奏地婉转动听,萦绕在计阳的心头。计阳点点头,开始说出他埋藏心中已久的陈旧往事。 “其实,我是五灵部族长的大儿子,我共有四个兄弟姐妹,一家人本来其乐融融。可是有一天,我被一个名叫术然的恶人蛊惑,他害我中了九脉血伤毒。你应该没有听说过九脉血伤毒,这是一种古毒,可是侵蚀人的内力,甚至……侵蚀心灵,让我成为一个废人。这也不算什么,可是那银狼将军新杨以我做要挟,逼我爹爹交出一本名叫《出世》的古书。为了这个,我家破人亡,三弟计商更是向敌人投降,我也沦落到非人的境地。 “若不是遇到江华子道长,也许我早就死了。江华道长和他的师弟‘济世名医’顾道来前辈为我寻找解毒的办法,顾前辈甚至因此丧命。可是我们遭遇了御风将军焦锦锦的袭击,我被打下山崖,却得到了武功秘籍,终于大彻大悟,练成神功后决定出山报仇。刚出山便遇到萧门洪门之争,我与人打赌要来抓洪和秋,不想却是失败了。 “幸好有高人指点我去上阳山神宇寺,我于是动程出发,这也就遇到了……你。”最后一句话说完,计阳偷眼看了阿暮一眼,只见她的脸颊如同桃花般灿烂,自然是害羞到了极点,却另有一番娇羞美丽。 阿暮听计阳说完故事了,刚一抬头就见计阳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本来消除的晕红再次生出,又重新低下头去。气氛一度尴尬,阿暮觉得这样很是诡异,先是她打破宁静:“阳哥,你的身世可比我坎坷多了。”计阳笑道:“有什么?这不就是成长所要经历的么?”说完,计阳心里一动:“这是……江华道长当年说给我听的……” 阿暮一言不发,将七弦琴收回琴包,喃喃自语道:“唉,现如今我要去哪,要去哪呢?”计阳听到了,说道:“阿暮,你想去哪?”阿暮道:“我……我不知道。我已经没有家了,已经……无依无靠了。是啊,我要去哪?”计阳道:“你不想着报仇么?” “报仇?”计阳的话刺中阿暮心里。报仇?亲手屠杀敌人,为死去的亲人报仇?自己武功这么卑微,对手是强大的西陇国将军,怎么可能能够报仇?“我……只怕我做不到。”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天下无易事,只怕粗心人。”计阳想起绝壁遗迹上的刻字,“阿暮,我们一起,我们一起去为家人报仇。” 一起?“阳哥,你是说……” “你跟我一起,不再让恶人猖獗于世。”计阳道,“其实,阿暮,咱们在这相遇还挺有缘分的。” 阿暮忽然听到这无厘头的话,脸上一红,哼了一声,把头别到一边。计阳这也感到自己的失态,忙做解释道:“我是说,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啊。阿暮,你愿意跟我一起行走江湖吗?”计阳的心情越来越激动,竟然不自觉握住了阿暮的双手。阿暮此时心里正自澎湃,居然也没有感到计阳的失态。 一旁的白马忽的嘶鸣一声,打破了此时的娴静,也把这对少年从思绪中拉了回来。阿暮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计阳握着,赶紧将手甩开,狠狠瞪了计阳一眼,拖着一袭白裙,面向大树,背对着计阳,脸上早就是火辣辣的了。计阳也很尴尬,干咳一声,取出南亦国舆览图,假装研究地图,却暗暗观察阿暮的一举一动。阿暮也知道计阳在偷看自己,并不说破,心里气哼哼的。一时之间,天地化为宁静。只剩下潺潺的溪水之声。 第四十六回 疑云重重 “阳哥,你真的不知道上阳山神宇寺?”阿暮坐在白马上,疑惑的眼神看向计阳。 “不知,因为我一直生活在五灵部,与外世隔绝。”计阳牵着马,抬头回答。 计阳和阿暮在清溪岸互诉衷情之后,二人终于决定一同闯荡江湖。只有一匹白马,计阳执意让阿暮骑马,阿暮推脱几下,是在拒绝不得,也就只好勉强答应了。他们行走的第一站就是上阳山神宇寺。从阿暮的讲述中,计阳了解到神宇寺是当今武林可称的泰山魁斗,现任方丈灵泉神僧一手“天河镇妖拳”使的出神入化,旁人一旦提及这位得道高僧,语气中都是恭敬有加。 “不过,我先前并没有听说过洪门和神宇寺有什么渊源,所以关于洪门门主为什么会去神宇寺修炼,我就不知道了。”阿暮的语气中不无抱歉。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呢。计阳眼光直视前方,对未来充满遐思。 天渐渐有些暗了,黄昏降临,晚霞挂在天边。计阳和阿暮匆忙穿过树林,并不想风餐露宿,于是决定先找个地方投宿。他们又走了几里路,远远看见一块农田旁有个农夫正在浇菜。计阳停住脚步,呆呆的看了一会儿。阿暮不知所措,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见计阳已经走上前了,对着那老农道:“老伯,错了,错了。” 那老农停住手头工作,水桶顺势扔在一边,只见那水桶歪歪晃晃,居然并没有倒下。阿暮见了,心里一动:“这是……阳刚内力?” 那老农道:“什么错了?”计阳道:“老伯,如今已经深秋时分,收粮的时候早就过了,你却颠倒顺序,偏偏这时候种粮食,不是错了么?”那老农道:“非也,殊不知有晚稻一说?”计阳道:“晚稻是在南方一带,这里却是南亦国偏北一带。”那老农嗫嚅道:“是么?我倒忘了。”顿了一顿,老农续道,“呵,你们两个娃娃是来做什么的?” 计阳寻思:“出门在外,还是小心谨慎为好。”说道:“在下名叫言什,是浥河村人氏。马上这位,是我……是我妹子。她腿脚不方便,因此我让她骑在马上。眼下天色已晚,我们想在老伯家借宿一宿,不知方便不方便?” 阿暮听计阳说自己是他的妹子,脸上一红,偷偷瞪了计阳一眼。那老农还没有回答,一旁的房子里走出一个面貌可亲的老妇人,笑道:“他不答应,我答应。两位请进吧。” 计阳忙道一声谢,搀着阿暮下了马。阿暮自然知道要配合计阳,于是特意装出腿脚不便的样子。几人走进屋子,那老妇端出一盘点心放在桌子上:“二位,请先吃点点心吧,待我和老伴出去说几句话,待会再回来款待二位。”计阳道:“二位尽管去吧。” 那一对老夫妻刚走出房间,计阳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顺手挑出一块点心,尝了尝味道,摇头道:“奇怪,奇怪。”阿暮坐在一旁,问道;“什么奇怪?”计阳道:“这房子啊,你没发现这房子十分崭新,墙角甚至连一处刮痕都没有?”阿暮思考道:“你是说,这房子是临时盖的?”计阳道:“说不准啊,谁会选在这样一个荒郊野外盖房子。明明已经深秋了,却搞不清晚稻和早稻,我说那老农多半是个假农民。”阿暮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阳哥,要说那老农么,确实有些古怪。他扔水桶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到了阳刚内力。但是后来就感觉不到了。” 看来荒郊野外,这样一间屋子的确古怪,那一对夫妻多半都是身具武功。这样看来,根据计阳的猜测,这一对武林夫妇多半是在这等什么人来,搞不好就是设计陷阱。计阳觉得自己二人应该不是对方的目标,但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计阳和阿暮正吃着点心,那老妇走了进来,说道:“晚饭已经在准备了,二位稍等片刻。”阿暮乖巧地道:“多谢婆婆。”那老妇笑道:“不必这么客气,咱们在此相遇即是缘分。丫头,你跟我说,你俩不是兄妹,只怕是情人吧?” 这样一句没来由的话听在阿暮耳中,饶是她聪明伶俐,这时也一句话说不出来了,两边脸颊火辣辣地烧。计阳当机立断,假装十分震惊:“您……您眼力真好。这位赵家妹子,与我从小是青梅竹马,她家是大户人家,而我是个穷小子。她爹爹嫌我穷,不让我当这上门女婿,我和赵妹子就偷了一匹白马逃跑,赵妹子在奔逃中不慎伤了腿脚。我们担心被追上,于是马不停蹄逃跑,最后也就到了您这。”阿暮听了,双颊红的更厉害了,心道:“哪有这回事?这人真会胡说八道。” 那老妇认真听完了计阳的讲述,并没有任何怀疑,微笑着看向自己的老伴:“老葛,咱们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那老农忙岔开话题:“我……我去看看汤好了没有。”那老妇看着丈夫匆忙离去,默默摇了摇头:“这老头。” 晚饭十分简单朴素,但是却格外热闹。那老妇不停地问东问西,计阳也就满嘴胡言乱语,好像一切都是亲自经历的一样,只把阿暮羞的不敢抬头,心想:“这人胡说八道,也不害臊。”那老农也是一言不发,全程静静吃饭。这场景表面看来其乐融融,但是却是诡异万分。 也不知那老妇是故意的,还是家里真的只有一间客房了,竟然安排计阳和阿暮睡在一间房间。望着独有的一张床,阿暮的脸又一次红了。计阳难得善解人意:“阿暮,这张床你睡吧,我打个地铺就好。”阿暮红着脸点点头,又说道:“阳哥,你觉得这对夫妻有没有问题?”计阳皱眉道:“不好说呢,虽然看似是疑云重重,但那老妇人和蔼可亲,怎么也不像是存坏心眼的人。不过还是得谨慎一点,今晚咱们多关注一点就是了。”阿暮轻轻嗯了一声,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双颊又一次绯红,小声道:“阳哥,你刚才跟那老妇人说的话,怎么就能出得了口?”计阳挠挠头:“啊?我说什么了?”阿暮道:“你说,你说……哼,你自己知道。”计阳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所冒犯,忙解释道:“阿暮,你就当故事来听吧,反正我也是当故事来说的。”阿暮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这人真是……算了,我懒得说了。” 天终于完全黑了,夜幕渐渐降临,又到了黑暗的世界。计阳并没有食言,玩笑归玩笑,他对阿暮依旧是静若天神。看着计阳拿出一张草席,知趣地睡到了墙角处,阿暮的心里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但出于少女的害羞,她只能把这份关心藏在心田。 这是她第一次和异性男子同居一室,虽然计阳打了地铺,但在阿暮觉得,这样依旧是不合规矩,更何况自己是个妙龄女子,和这样一个青年男子独处一室,说出去算是怎么回事啊?少女的心思杂乱无章,她一会儿看看窗外的月亮,一面偷眼看熟睡了的计阳,嘴角不自觉上扬了。虽然认识不到一天,阿暮觉得这个少年沉稳的同时也带有一丝玩世不恭,他一会儿是正气凌然的少侠,一会儿又像长不大的孩童,阿暮觉得这少年很有意思,如果跟他一起历练,应该会有许多不同的经历吧。阿暮感觉自己的脸早就火辣辣的了,默默闭上眼睛,思考着往后事宜。 就在阿暮沉沉欲睡的时候,旁边一点动静扰动了少女敏感的心。阿暮瞬间清醒,只见墙角的计阳突然坐了起来,侧着耳朵好像在聆听什么。阿暮问道:“阳哥,怎么了?”计阳嘘了一声,蹑手蹑脚走到门前,这才小声道:“有人来了。”阿暮又惊又奇,也来到门前,耳朵贴在门上,用心聆听,果然听见几下细微的敲门声,不禁对计阳敏锐的洞察力十分钦佩。 门外敲门声渐渐弱了,一个低促的男声传入耳中:“二位伉俪在家么?”紧接着是那老妇的答应声,只听低缓的脚步声,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四十七回 墙内墙外 那老妇轻轻打开门来,只见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站在门口,脸部被面罩遮住,看不清面容,但从体态特征依稀可以辨认出来身份。那老妇哼了一声,道:“大半夜的,何必邪,你穿着这一身,又要搞什么古怪?” 何必邪摘下面罩,露出满脸胡渣的面庞,笑道:“这地界可真不好找啊,二位伉俪住在这么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可不是委屈了二位的声名?”那老妇冷笑道:“我们就爱住在这儿,你要是看不惯,大可以走啊。”说罢,那老妇特意让出一条通道,大有送客的意思于其中。 何必邪笑了笑,假装没有领会那老妇的话语,反而显得更加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毫不避讳地翘起二郎腿,招呼道:“二位来坐。” 原来那老农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二人都不坐,三人一时之间只是大眼瞪小眼,还是那老农打破了沉寂:“何元士,你深夜造访寒舍,想必是有什么要事相告吧?”何必邪翘起大拇指:“不愧是‘阴阳贤士’夫妇,一下就猜到我的心思。旁人道阴阳贤士是大英雄大前辈,先前我还不信,现下可要多敬佩三分啦。”那老妇哼道:“你不必为我们戴高帽,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不过,如果是跟洪和秋相关,那我们可都是一并不允。”那老农道:“不错,我夫妇就是看不惯洪和秋的所作所为。我葛离就是不愿与他同流合污。”那老妇道:“易三娘虽是女流之辈,亦不愿助纣为虐。” 计阳心里生出一丝惭愧之感:“原来这二人虽是洪门中人,却是懂得正道。我先前居然还怀疑他们,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何必邪笑道:“呵,这件事我一说出,两位非跟我回去不可。”易三娘道:“你有话就说,有什么好卖关子的?”何必邪道:“那我就说了。二位,现如今门主正在神宇寺修炼,这洪门的事宜,都由左使右使执掌,想必你们都知道吧?”易三娘哼道:“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把洪门闹得个天翻地覆,好不厉害啊!”何必邪道:“诶,话也不能这么说嘛,若不是左使右使,搞不好洪门早就覆灭了。闲话少叙,我就直入正题了……等一下,这客房里是不是有人?” 客房里的烛火还没有熄灭,闪烁着点点火光,眼尖的何必邪一下就注意到了。葛离道:“一对乡下的小夫妻,来借宿一晚,碍不了什么事。怎么,你还怀疑我们藏有埋伏?”何必邪道:“怎么会?那他们会不会武功?”易三娘见何必邪老是问来问去,语气中都是不信任,脾气也不怎么好了:“哼,自然不会,你这是怀疑我们骗你了?”何必邪蹑手蹑脚走向客房,嘴上说道:“自然不会,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何必邪的手刚碰到门闩,猛然听见房间里“咚”的一声,似乎是一个重物掉在地上,紧接着是一个痛苦的男声:“哎哟,疼死我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中尽是关怀:“你……你没事吧?”那男声道:“死不了……哎哟,疼死我了!” 何必邪放心地走开了:“中气不足,不会武功。” 听见何必邪远去的脚步声,计阳这才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阿暮。适才若不是阿暮懂得闭气之法,想出这样一个办法,只怕他们根本糊弄不过去。计阳舒了口气,又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阿暮坐在床上,轻轻抚摸秀发,偷偷看着聚精会神的计阳。这少年做起事来倒真投入,自己能帮这个忙,也是十分高兴。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有什么惊天的见闻,这夜注定是不安宁的。 易三娘道:“你这还不是不相信我们夫妇,那有什么好说的。”葛离道:“三娘,何元士也是为了小心谨慎,可以理解。怎么,何元士可以把事情告诉我们了吧?”何必邪收了笑脸,正色道:“二位伉俪,右使他……被杀害了。” 这事如同晴天霹雳,只把这位夫妻吓了一大跳。易三娘颤抖着声音:“什么,洪思仁……死了?”何必邪道:“没错,听左使说,右使是死在神宇寺兰新杵之下。” 计阳一怔:“不对啊,洪思仁明明是布会冥杀的,他洪和秋也是在现场,怎么又说是神宇寺杀的?”一暼眼,见到阿暮伸着两个拳头在打架,最后两个拳头全部散开,计阳猛然醒悟:“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只听易三娘的话语中不无怀疑:“这不可能吧,神宇寺方丈灵泉神僧向来慈悲为怀,对门派弟子更是管教有方,怎么可能姑息徒弟用本门绝技去杀人?更何况洪思仁和神宇寺更是无冤无仇,甚至说八竿子都打不着,神宇寺弟子又凭什么要杀他?” 这一连串的问题向雨点般向何必邪打去,何必邪不禁有些厌烦,语气也变的急促了:“哎呀,你们怎么想不通呢?门主如今在神宇寺修炼,难保不结识寺内高手,他们一起图谋杀害右使,也是有的。”葛离哈哈大笑:“照你这么说,还真有意思。洪门门主结合别的门派,杀害自己门派里的高手,说出去岂不是让天下耻笑?”房里偷听的计阳也是忍俊不禁:“这洪和秋编个谎话,也不会找个合理的,这样错漏百出的谎话说出来,都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何必邪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可是,根据我们验尸来说,右使的伤口正是大力金刚杵造成的。”计阳心道:“这话倒是说得不错。” 不料葛离笑的更大声了:“谁说使金刚杵的就是和尚了?谁说和尚都是神宇寺的了?洪思仁怎么死的我们不知道,但只怕他洪和秋是想以此把我们骗回去,再借我们的力量,搞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何必邪笑道:“葛贤士这话说出,不就没意思了么?左使不过是希望大伙一同为右使报仇,先向神宇寺发起进攻,将那群秃驴杀个精光,然后揪出首犯洪金刀,到时候大伙再推举新的门主。左使还说,二位伉俪武功盖世,他是一定要退位让贤的了。”易三娘思索道:“这是洪和秋说的话?” 葛离道:“听你们的意思,就是一口咬定门主引发内乱,你们一定要除去门主?那我们都成了什么?乱臣贼子吗?洪思仁怎么死的,只怕谁也不知道,但一定不可能是门主所为。你回去告诉洪和秋,就说我们不去。对了,顺带告诉洪和秋,‘多行不义必自毙’!”何必邪道:“二位是一定不去的了?”二人对视一眼,正色道:“不去!”何必邪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就再跟你们说件事。” 接下来寂静无声,计阳偷偷打开一道门缝,只见何必邪将嘴埋在葛离的耳根处,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再看葛离,早就是神色大变,频频地点头。计阳很是奇怪,这神经兮兮的何必邪究竟跟他说了些什么,能让这样一个老农如此紧张? 何必邪说完,冷笑道:“我话都带到了,答应不答应,全凭你们。如果你们想好了,明天下午傍晚,咱们天河酒楼见面。”说罢,何必邪喝干最后一口茶,头也不回地甩门而去。 易三娘呸了一声,上前道;“老葛,他跟你说了什么?”葛离叹了口气说道:“他说,洪和秋抓住了衫儿,向我们……威胁。”易三娘惊道:“什么?衫儿明明是在……”葛离道:“没错,洪和秋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衫儿骗了出来。衫儿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只怕我们这下要……唉!” 易三娘道:“难道我们真的……”葛离道:“我们先去天河酒楼,到时候随机应变,最好能套出点什么话来。三娘,天这么晚了,你先回房吧,我随后就到。”易三娘默默答应一声,魂不守舍地走回房间。 计阳见没什么好看的了,也走回草席处,愁眉苦脸。这样一对夫妇,没想到就要助纣为虐了,计阳心里实在不愿。”阿暮叹道:“阳哥,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不必太过担心啦。眼下首要之事,就是咱们得赶紧去神宇寺,把洪门攻山的消息告诉方丈,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免得一场浩劫发生。”计阳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正是!阿暮,你抓紧时间再睡会,咱们明天天不亮就走,得赶在这群狼子野心的人之前。” 第四十八回 一朝落虎网 次日一大早,计阳和阿暮动辄出发,二人蹑手蹑脚,并没有惊扰葛氏夫妇。计阳特意在临走前留了一张以言什的口吻写的辞别信,称他们要事在身,不得久留,非常感谢二位的招待。计阳和阿暮牵着白马走在乡间小道上,心里各怀担忧,脚程不自觉地快了。 其时太阳初升,清晨的露珠依旧随处可见,还伴随着鸟语花香,仿佛来到了春的世界。二人走的早了,都来不及吃早饭,身上所带的干粮有所剩无几了,只好暂且忍耐饥饿,准备找一处客店打尖。不过这儿方处荒郊野外,方圆十里都是廖无人烟。计阳擦擦额头的汗珠,继续拖着沉沉的身子前行。 “阳哥,你瞧。”不用阿暮说,计阳也嗅到了阵阵油菜花香,抬头看阿暮时,却是四目相对,这一次阿暮没有躲避,反而是会心一笑。唉,这多愁善感的姑娘。计阳看着油菜花,想起了遥远的过去,他默默走了上去,抚摸着油菜花,闭上眼睛,鼻子贪婪地吸着,思绪一下回到过去。 记忆中,父亲抱着他走进花田,指着油菜花,和蔼可亲地道:“阳儿,这就是油菜花了。他是咱们老百姓的福音,得亏了它,我们才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啊。所以你可不能乱摘它,明白了吗?” “阿暮,走吧。”计阳擦了擦眼角,默默走在最前。男子汉大丈夫,他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最柔弱的一面。“这家伙……”阿暮微笑着摇了摇头,牵着白马跟了上来。 很快日头就上来了,约莫着已到辰时,也就是现在的八点钟左右。就在二人饥肠辘辘的时候,一个木头房子赫然出现在面前,牌匾上书着几个大字,“村口客栈”。计沐二人还在犹豫不决,一个穿着粉黛的中年女子迎了出来,二人一下子就闻到她身上浓厚的香粉味。那女子笑道:“哎哟,两位客人,旅途艰辛,可要进来打打尖?”计阳看了阿暮一眼,问那女子道:“上阳山还有多远?”那女子道:“上阳山啊?哦哦,上阳山不远了,不过得先翻过前面一座狮虎山,再穿过清平县,那就到了。”计阳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连程赶路吧。”阿暮点点头,和计阳准备转身离去。 那女子忽道:“等一下,那狮虎山上可是真有老虎的!”计阳一怔,回过头来:“老虎?”那女子道:“正是。二位先来我店里打尖,待会儿我让店里伙计护送二位过山,岂不是好?二位快进来吧。”说罢,鬼魅一笑,让别人听来毛骨悚然。 计阳赔着笑脸道:“那个,店主,你稍等一下。”转过头,悄悄地说道:“阿暮,你说怎么办啊?”阿暮想了一会儿,道:“这女店主说话莫名其妙,非要我们去打尖,估摸着不是什么好勾当。我怀疑这家店是间黑店。咱们先去打尖,然后随机应变。凭着我们的武功,应该不难全身而退。”计阳道:“也只好如此了。” 阿暮转过头,笑道:“店主,那劳烦你了。阳哥,咱们进去吧。”那女子瞬间笑容满面:“二位请进,请进!我们村口客栈,是间百年老店,可不是什么黑店哦!” 二人跟着女店主走进客栈,挑了个桌子坐下,计阳问道:“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好吃的啊?”那女子道:“哎哟,我们村口客栈只有包子,都是用猪牛羊肉混搭做成的,绝对大补。”计阳点头道:“那好,来三屉包子。”那女子喜道:“好勒!后厨,三屉包子!” 包子很快就上来了,二人先不急着吃,而是观察四周。阿暮小声道:“阳哥,这个客栈南北不通透,估摸着是为了不让人逃走,还有那几个伙计,虽然看似是在闲聊,其实他们时时刻刻都在留意咱们。还有那女店主说话的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好人。”计阳小声道:“那咱们杀出去吧?”阿暮道:“还是先别轻举妄动。这里是荒郊野外,只怕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计阳点点头,拿起一个包子,咬下一大口,马上脸色大变,大声吆喝起来。 “哎呀,什么玩意儿在包子里头,这么硬!” 计阳面部表情歪曲,从嘴里吐出一个硬物,竟然是一根……手指!计阳大惊失色,猛拍桌子道:“老板,老板!” 不想那女子反而沉着冷静地走过来,拿着手绢咯咯笑道:“怎么样,我们的人肉馅包子,味道还不错吧?”计阳一听,不禁全身作呕:“人……人肉馅!?你不是说是猪牛羊吗?你们这家黑店!呃……”说完,俯身大呕起来。幸亏他只吃了一口,那一口包子都给他吐了出来。 那女子咯咯直笑:“是,我们村口客栈就是家黑店!不过有一点我们没说错,那狮虎山上确实是有老虎。你们给老虎吃了,还不如给我们做成包子呢!伙计们,给我上!” 几个彪形大汉应声而上,各个举起大刀大锤,作出进攻的架势。计阳笑道:“想抓我?没那么容易!”阿暮抽出软鞭:“阳哥,我来帮你。”计阳摆手道:“不必,你去一旁歇息一会吧。这么几个小毛贼,还不够我打的。” 那女子冷冷笑道:“呵,好大的口气!伙计们,给我捅了这小子!” “是——”一声令下,大汉们一拥而上。计阳微微一笑,以“枫林步绝”的步法闪过攻击,在众人重心不稳的时候,一掌拍了上去,两个冲在前面的大汉,瞬间飞了出去,将两张桌椅压得稀碎。剩下几个大汉都看得呆了,顿时不敢行动。那女子喝道:“快上啊!” 计阳笑道:“只怕他们没这个机会了。”身形飘逸向前,一掌打飞,向女店主飞去。女店主闪避不及,只听“哎哟”一声,直接被大汉压在身下。计阳拍拍手掌,回头道:“阿暮,我们走。”阿暮腼腆一笑,拿起一旁的琴包背上,就要和计阳并肩离去。 女店主忽道:“你们……你们等着,我要去找洪左使为我……我们报仇……” “你说什么?”计阳一怔,停住脚步,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被几名大汉压在身下的瘦小女子。 第四十九回 先遇暗中客,再逢山野情 “你说什么?”计阳回过头来,脸上是惊诧的表情,“你刚刚说什么?” 女店主畏畏缩缩:“你……你们等着?”计阳皱眉道:“不是这一句,是后面一句。”“我要去找洪左使为我们报仇?” “是了!”计阳一拍大腿,“你怎么认识洪和秋?你们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女子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听出计阳语气中所对洪和秋的轻蔑,马上换了一副嘴脸:“不瞒大侠说,我们在此开黑店,全是凭了那洪和秋的指使,说让我们在这里望风,如若有一点风吹草动,一并通知他。”计阳道:“望风?这里又会有什么风吹草动?”女店主道:“大侠,你有所不知,那洪和秋招集了天下英雄,说是要向武林第一的神宇寺挑战,而这狮虎山是前往上阳山的一条必经之路,所以,嘿嘿……” “哦。”计阳笑了笑,“对了,你们在这杀了多少个人?” 女店主一看计阳不怀好意的笑,立马扑通跪下:“大侠,我们只是杀了三五个人,都是些过路的老弱病残,可没有伤到豪杰武士啊。”计阳冷笑道:“谅你们也杀不了豪杰武士。”女店主忙不迭的道:“是,是,大侠教训的是!” 计阳道:“你们这般罪大恶极,我本该将你们一并诛杀,但看在知错能改,倒也可以放你们一把。只是要你们回答一个问题。”女店主见计阳可以放自己一马,哪敢怠慢,忙道:“大侠,您问,您问!” 计阳道:“那好,我问你们,洪和秋的老巢在哪?”女店主心道:“我道是什么问题,这个还不简单?”嘴上忙道:“大侠,我知道,我知道,是在万……” “阳哥,当心!”阿暮的一声尖叫把计阳从情绪中拉了回来,计阳只感觉身子一侧,沉沉飞了出去,却是阿暮用软鞭将他甩了出去。计阳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阿暮喊道:“谁?站住!”紧接着跃上房梁,追了出去。 “怎么回……糟了!”计阳擦了擦额头,却见女店主翻着白眼倒在地上,她的太阳穴上插着一根毒针。计阳的冷汗不禁涔涔而下,只见离自己不远处也有一根毒针,若不是阿暮舍身相救,只怕自己也是性命不保。再看原本倒在地上的几个伙计,早就趁乱跑的一干二净了。 计阳上前扶起女店主,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早就断了气了,寻思:“女店主刚要把洪和秋的老巢所在告诉我,就招来了杀身之祸,这杀手多半是洪和秋的心腹,搞不好就是他本人。不知我们的行踪几时被他盯住了,我却是全然不知。惭愧,惭愧!” 计阳正在暗暗自责,又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阿暮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计阳虽然猜到了是什么情况,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样?”阿暮叹道:“那人轻功很高,又对这地形很熟,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甩掉了。”计阳看着女店主,说道:“现在怎么办?” 阿暮思索良久,道:“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觉得那杀手多半就是专门监视这家店铺的,否则不会对地形那么熟。洪和秋肯定是对这个店主不信任。阳哥,咱们赶紧去神宇寺吧,我怕是夜长梦多啊。”计阳点头道:“好。这女店主也算是杀人凶手,这也是死有余辜。” 计阳和阿暮收拾好了行李,向着狮虎山进发。据女店主说,穿过狮虎山,再过清平县,就可以到上阳山。两人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牵着白马,行走在狭窄小道上。 狮虎山上杂草丛生,树木林立,却不见色彩鲜艳的花朵。山上倒也有不少小动物,更是别有一番风采。计阳想起女店主所说,山上有老虎这么一说,行走的速度更加快了。直到爬到山顶,计阳这才想起踹口气,和阿暮并肩坐在石头上,看着山上别有滋味的风景。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计阳正在闭眼享受难得的闲适,细心的阿暮早已发现了附近草丛中微弱的动静。趁着计阳昏昏欲睡不在精神的时候,阿暮静悄悄走开,向着发出声音的草丛走去。拨开草丛一瞧,只见地下躺着一只小老虎,温顺的像只小猫,只是比猫大,经猫活泼,比猫可爱。阿暮这才明白那女店主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只怕这山上果真有老虎,这只小老虎很可能就是某只老虎的崽儿。阿暮心里奇怪,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老虎应该不可能把自己的孩子随随便便扔在这里才对。 阿暮回头瞥了计阳一眼,但见他早已熟睡。昨夜精神一直高耸,自己虽然睡了小几个时辰,只怕他却是一夜未睡,就让他在这睡一会吧,就不要打扰了。阿暮的注意力又回到小虎身上,仔细打量才发现它的后腿有一块擦伤的地方,心里估出了大概,“应该是这只小老虎独自出来玩,不小心受了伤,因此回不来家了。”阿暮生出恻隐之心,“唉,找不到家的孩子最可怜了。” 沐家精藏图书百万,草药图谱更是不计其数,阿暮从小喜欢钻在书房,自然也是精通草药至理,熟睡天下毒症(除了九脉血伤毒)。阿暮凭着对草药的了解,很快就找到了生长在野外的白茅花,将它捣碎成药,敷在小老虎的伤口上。涂药微痛,小老虎不禁发出呻吟,阿暮抚摸着它的皮毛,柔声道:“没事了,我一会儿就送你回家。”阿暮的话好似有魔力,那小老虎听了,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阿暮从自己身上扯下一块衣襟,将小老虎的伤口包扎好,心里有犯了难:“这荒郊野外,到哪儿去找这小家伙的家呢?”寻思这附近的山洞很可能某处就是虎穴,毕竟老虎凶猛,阿暮身为一个弱女子,心里不免有些畏惧。顺着小老虎先前留下的脚印,一步步走着,直到发现一处山洞,小老虎看到山洞,欢快的叫了,阿暮这也松了口气,将小老虎放在地上,温言道:“到家了,你自己进去吧。”小老虎似乎听懂阿暮的话,先是恋恋不舍地叫了几声,一步一步向山洞慢慢挪去。看着小老虎的背影,阿暮这才松一口气。 回到原先所在的地方,发现计阳已经醒了。计阳见了阿暮,这才长长舒了口气:“阿暮,你去哪儿了?我还想去找你呢。”阿暮微笑道:“没什么,我看你睡着了,就四处转了转。阳哥,眼下咱们耽误不起了,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计阳道:“说的是。阿暮,咱们走。” 计阳走在前面,阿暮跟在后头。阿暮回头望了望山林,觉得山野不像人们描述的那么可怕,真正可怕的还是那群坏人,即使是老虎,也有曾经最纯真的时候。阿暮拂了拂额前的秀发,不自觉嫣然一笑。 第四十八回 议事堂内,共论天下事 一连赶了几里的路,直到抵达清平县,阿暮取下头上金簪换了些南明币,两人又买了匹好马,一人骑着一匹,向着上阳山进发。一路上不停打听,终于在正午将至之时到达上阳山脚。 计阳勒住马绳,抬头向上阳山望了几眼,长长舒了口气,从马上跃下,将马绳拴在旁边一棵大树后,就向着前方进发。刚走几步路,计阳感觉不对劲了,原来阿暮并没有跟上来,忙退了回去,问道:“怎么了?” 阿暮道:“阳哥,你自己上去吧,神宇寺不允许女子入内。你去,我在这儿等你。”计阳眉头紧锁:“这么多繁文缛礼?”阿暮微笑道:“这是人家的规矩,咱们总得要尊重。阳哥,你上去后别的别管,直接拜访灵泉方丈,将洪和秋的阴谋一一陈列出来。盼你早去早回。”计阳挠头道:“我这倒没什么,只是留你一个姑娘在这儿,心里总归不放心。”阿暮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而是从背上取下琴包,将七弦琴放在马背上,秀指轻轻挑动,婉转动听的乐曲悠扬飘荡。计阳明白了,轻声道:“那好吧,你一个人小心。”阿暮没有回答,乐曲代表她此刻的心意。 计阳提一口气,向着上阳山进发。起初美妙的乐曲还能飘荡在耳边,再向山中行路,乐曲声越来越轻,直到再也听不见了。上阳山倒也别有一番风景,其中耸立着许多高大的灌木植物,路上还有不知名的花草。不过计阳无心观赏风景,脚下的功夫使的更猛,直到面前显现一间高大寺院,才慢慢停下脚步。 计阳秉着呼吸,向那间寺院打量:寺院墙壁金光灿灿,看起来不久前刚刚翻新;寺门也不甚大,牌匾上书着“神宇寺”三个大字。两名手持棍棒的僧侣站在寺前,都是满脸威严,让人不禁肃然起敬。 看到这一幕,计阳内心着实被震撼了,对于神宇寺自然而然又生出几分尊敬。鼓起勇气,计阳走近一命知客僧,合什道:“这位师父,小子有礼了。” 那知客僧合什还礼:“阿弥陀佛,施主有何贵干?”计阳道:“小子名叫计阳,求见贵寺方丈灵泉大师,有要事相告。”那知客僧道:“原来如此,计施主且请稍等片刻,待小僧进去通报方丈。”计阳道:“有劳师父了。”那知客僧念一声佛,走进寺中,不一会儿一步跑了回来,拱手道:“计施主,方丈议事堂有请。”计阳还礼道:“师父也请。” 计阳跟着知客僧走进寺院,两人拐了几个弯,最后在一间上书“议事堂”的大堂前停住。知客僧合什道:“阿弥陀佛,方丈大师里面有请。小僧先即告退。”计阳道:“多谢师父了。”知客僧没有多说话,念一声佛,就走开了。 计阳看着房门紧闭的议事堂,心里竟然生出一丝紧张,鼓起勇气,叩响了议事堂的门。里面传来一道苍老而不失威严的声音:“请进。”计阳这才敢推门进入。只见蒲团上坐着一个面貌和蔼、满脸皱纹的老和尚,正是神宇寺现任方丈灵泉大师。 计阳慢慢走近,小心翼翼地道:“请问大师是否就是神宇寺方丈灵泉神僧?”灵泉微笑道:“老衲就是灵泉。神僧什么的,愧不敢当。不知计施主找老衲,所为何事啊?” 计阳心中本来对灵泉存在几分畏惧,却发现这位神宇寺方丈并没有什么架子,反而是平易近人,胆子一下子就放大了。计阳开门见山道:“请问大师,贵寺前些时候是不是收到一份战书,称鸿门派的洪门一派将来‘拜山’?”灵泉一怔,点头道:“正是,全寺上下正在为此事担忧不已。施主又是怎么知道的?”计阳道:“大师放心,在下并非始作俑者。事情是这样的……”当下将怎么入住葛氏夫妇家,怎么听到夜里密谈,怎么决定将消息送来神宇寺的事一一讲述出来,还特意提到何必邪一昧加罪洪金刀的事。灵泉方丈耐心地听着,一言不发,还时不时点头。 待计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楚,灵泉这才得以舒一口气,好像如释重负。灵泉道:“阿弥陀佛,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们真的是错怪济慈了。”计阳奇道:“济慈是谁?”灵泉意味深长的看了计阳一眼,微微笑道:“他就是你们所说的洪门门主,俗家名叫洪金刀是也。” 这一下真是始料未及,惊的计阳险些从蒲团上跳了起来,还是耐住了性子,颤抖着声音道:“有这等事?洪门门主……出家了?”灵泉道:“正是,还是老衲亲自为他剃的度。战帖之事一出,全寺上下都道济慈俗心不改,一时间济慈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也是被时时监察着。老衲虽然相信济慈的为人,却也是百口莫辩。计施主,你一定很好奇,济慈为何会在本寺出家吧?”计阳道:“愿闻其详。”灵泉道:“这件事并没有外传出去,连洪门门徒都以为济慈只是在本寺修行,却不知他已出家。这件事说来,也挺有意思的。” 原来当年洪金刀潜心修炼千云刀法,可是始终突破不了境界,归根到底是内力匹配不上这等高明的武功,洪金刀心里马上就想到了神宇寺秘籍《法兰经》:“法兰神功称为武林第一内功,如若我将它偷学来,内力必然可以大涨,到时练成千云刀法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说干就干,洪金刀对门派门徒假称前往神宇寺修炼刀法,于是就化装成寺内一名普通僧人,每天在寺内打扫卫生,实则留意进入藏经阁的机会。终于有一天藏经阁僧人有事调班,他趁着僧人调班的功夫,直接就溜了进去。 藏经阁十分之大,果真是名不虚传,里面各式各样的经书让洪金刀看花了眼,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法兰经》。洪金刀知道自己的时间所剩不多了,心里更加着急,将藏经阁翻了个一片狼藉,也不想回头怎么收拾。找着找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洪金刀耳中:“不用找了,《法兰经》不在藏经阁内。” 洪金刀吓了一跳,向着发声处寻去。只见一个老僧面带笑容地站在不远处,心里暗暗吃惊:“这老和尚什么时候来的,何以我全然不知?”鼻里哼气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法兰经》不在这儿?”那老僧微笑道:“老衲正是神宇寺方丈灵泉,自然知道《法兰经》不在此处了。阁下恐怕不是本寺僧侣,而是洪门门主洪金刀洪先生吧?” 洪金刀暗自心惊,问道:“哼,你是怎么识破的?”灵泉从袖口取出一封信件:“这封信件是贵派洪左使写来的,向我们询问洪门主的情况?当时老衲十分奇怪,后来留心观察本寺每一名僧侣,发现只有先生与其他僧人格格不入。又见先生孤身潜入藏经阁,才知道先生是要寻找《法兰经》。先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却不惜冒着危险潜入本寺寻找《法兰经》,只怕是武学上遇到了什么大难题。如果不嫌弃,老衲愿意为先生答疑解惑。” 洪金刀寻思:“灵泉和尚在武林上名声非同寻常,旁人得他指点一二,都是受益匪浅。但我身为洪门门主,怎能屈尊向他请教?”忽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道:“大和尚,你说的很对,但我不想接受你的指教。这样吧,咱们不妨打一个赌,就赌这《法兰经》。你不可将我的身份泄露出,我也不找帮手。三日之内,如果我找到了经书,这书就得借我参研;如果我输了,那我甘心在宝刹出家,绝无二话。大师父,怎样,可敢应战啊?” “后面的故事,施主不妨猜一猜。”灵泉方丈微笑着看向计阳。计阳笑道:“那自然是您大获全胜啦。”灵泉摇头道:“赢是我赢,却也不是大获全胜,好几次差点就让他找到了经书。”计阳提出心里一个疑问:“洪金刀被迫出家,难道就真的心服口服?”灵泉道:“那自然是一点不服。不过有一件事,彻底改变了他。” 洪金刀赌局全输,被迫出家,赐法名济慈。济慈每日不服管,时常下山买酒肉回来出,又仗着武功高强,天天欺负后生子弟,因此招来不满。寺内前辈想着好好教训他,却被灵泉方丈制止了。灵泉相信,济慈终有一天会觉悟的。 一日,济慈喝的醉醺醺地上山,却不慎误入老虎林,被群虎包围。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济慈武功虽高,却也是敌不过许多老虎,瞬间被咬的头破血流,晕了过去。眼见济慈要被拖走,路过的灵慧大师忙施展驱虎之法赶走群虎,又将济慈带了回去,悉心救治。 “济慈醒了后跟我说,此次从生死线上走过一遭,才明白生命的不易,一切虚名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从今以后愿意跟着师父潜心钻研佛法,以求洗去曾经的罪孽,并能早日修成正果。”灵泉方丈回忆起往事,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 第五十一回 谋策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不希望引起一场浩劫。”灵泉方丈唤来会客僧,“方仪,去把济慈叫来。对了,还有那位萧施主,也一起请来吧。”方仪领命,小步走了出去。 计阳看着方仪离去的身影,忍不住问道:“那位萧施主是谁?”灵泉微笑道:“这位萧施主其实早就来了,他一来就说要求见济慈……不,应该是洪门门主洪金刀。但是当时济慈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实在不能让他见客,我们索性安排这位萧施主在会客堂喝茶等待。如今战帖一事水落石出,自然是要请他们一起商量的了。”计阳暗暗心喜:“幸好阿暮聪明,让我直接求见方丈,否则这会儿估计我也在喝茶呢。”想到阿暮,计阳心里又有几分不放心,“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一会儿,议事堂的门闩被叩响了,灵泉大声道:“请进。”门一下打开了,走进一个身穿青衣的年青人,举止儒雅,行动轻缓,却是前几日阔别的常青。计阳惊讶地张大嘴说不出话来,常青先开口了:“你好,言兄……啊不,计兄!”计阳这才想起说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真的是……”常青道:“不错,我正是萧门门主萧雨峰之子,大名叫做萧常青是也。我爹爹派我在天河城内调查洪门情报,因此借你之手,助我成事。那日萧门大会我也躲在暗处看了,对计兄的气概很是敬佩啊。”计阳结巴道:“那……布前辈……”萧常青点头道:“对,是我让布老去帮你的,也是我让他指点你来的神宇寺。只是我没料到洪和秋会逃跑,这一步倒是失算了。”说罢,萧常青恭恭敬敬向着灵泉方丈行礼道:“大师,小生有礼了。” 灵泉微笑道:“萧施主不必客气,老衲与令尊神交已久,只可惜未有机会谋面。见子如见父,今日一见,萧施主果然是气宇轩扬,想来萧门主也是一样的气度了。”萧常青道:“大师过奖了,小生愧不敢当。大师,我与这位计兄此次前来贵寺,是为了一件事……” 正说话间,又是一下门闩响动之声,一个雄健的声音传了进来:“弟子济慈,求见师父。”灵泉大声道:“请进。”门外那人答应一声,接着推门而入。只见进来的是个和尚,皮肤黝黑,身体健壮,脸上散发一股不可描述的英气。那和尚道:“弟子济慈,拜见师父。”灵泉道:“济慈,快来见过这位萧施主,这位计施主。”济慈合什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好。” 萧常青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先是还了济慈的礼,然后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师父不知是?”灵泉笑道:“这位就是施主要找的洪门门主洪金刀,现如今法号济慈的是也。”济慈微笑道:“师父说的正是。”萧常青大吃一惊,颤抖着声音道:“什么?洪……金刀?他怎么会……”计阳知道萧常青想问什么,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商量,“这件事十分复杂,以后有机会再说给萧兄听吧。眼下有一件更棘手的事,想要请众位想一条对策……”当下又将战帖之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济慈听完这番描述,一时间沉默不语,默默叹了几口气。萧常青则是义愤填膺:“这洪和秋真是野心不小,先是联合本门余长老,后来又联合洪思仁,洪思仁死了,不知他又从哪想出这条歪点子。洪门虽然规模比不上神宇派,闹起事来也是死缠不休,况且整个洪门都被洪和秋那厮控制了。这下可就麻烦了。”计阳寻思道:“洪和秋凭着洪门门徒对于洪思仁的爱戴,将罪责归属到神宇寺身上,又准备制造一场闹剧。只怕到最后两派两败俱伤,真正得利的还是他洪和秋啊。”计阳和萧常青一齐看向灵泉方丈,想听他的高见。 灵泉合什念一声佛,说道:“洪左使之所以可以蛊惑门徒,也不是全无根据。兰新杵乃是本寺不外传的武功,见过它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更别提初出江湖的小辈了。洪左使对门徒说杀人的是兰新杵,旁人又没见过,自然就深信不疑了。”灵泉接着看向济慈,“济慈,这是你俗家的瓜葛,自然要听你怎么说。” 济慈叹道:“阿弥陀佛,罪孽,罪孽!本以为四大皆空,却不想原来尘缘未了。那洪和秋,当年我就觉得他心术不正,早知当初革了他的职,也不会惹出这般麻烦。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小僧就认了那莫须有的罪名,乖乖由他处置就是。” 萧常青忙道:“那怎么行?先不说济慈大师忍受非人的折磨,就说那洪和秋,他的计划一方面是杀了济慈大师当上洪门门主,另一方面则是大大损伤神宇寺,以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啊。这人的野心不可预测,到时候当上武林盟主再满足不了他,说不定又想做皇帝了。”萧常青的话虽然有几分夸张,但是也不失其中的道理。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并非牺牲就可以制止。计阳长长叹了口气,也是束手无策。这一次这样伤透脑筋,就好像是被洪和秋牵着鼻子走一样。 灵泉忽道:“计施主,萧施主,你们想不想学兰新杵?” 计阳、萧常青俱是一怔,对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灵泉方丈适才说兰新杵是神宇寺不外传的神功,何以这个当口要传给他们两个外人。灵泉自然知道二人心中的疑惑,解释道:“既然洪左使一口咬定杀人的手法是本寺兰新杵,想要以此加罪本寺子弟,那我们就给他来个偷梁换柱。你们二人学了本寺兰新杵,老衲就可以说你二人是我的关门弟子,因为管教不加纵使胡闹,不想酿成大祸,让他们凡事都冲着老衲来便是。这样,洪左使就不能怪罪本寺其他子弟了,更不能擒拿济慈。不过,这条计策恐怕是要委屈二位施主了,不知二位可愿意接受?” “怎会不愿,只是要大师接受这莫须有的罪名……”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济慈是我的弟子,我为他解决俗家的纠葛,也是助他早日修成正果啊。萧施主、计施主,你二位即刻随我前来,我先把兰新杵的要旨传授你们。” 三人很快离去了,留下济慈一个人坐在蒲团上沉默不语,黝黑的面庞此刻却显得黯然失色。济慈颤抖着双手合十,一滴眼泪打在他粗糙的手掌上。“阿弥……陀佛……” 第五十二回 拜山 “这金刚杵怎么这么重啊?”计阳初次接触金刚杵,这一下差点没跪。 “想不到布老原来那么厉害……”萧常青喃喃自语,能把金刚杵使得出神入化,布会冥不愧为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 灵泉方丈看着二人,说道:“这兰新杵属于本门最为高明的武功之一,本来非一天两天可以练成的,但事出紧迫,老衲便只教你们兰新杵的基本要诀,虽然只得其形,不过只要能对外人说得过去,也就是了。”说罢,灵泉长长舒了口气,将兰新杵的要诀像背书一样行云流水说出,计萧二人认真记忆,遇到不懂的地方就仔细询问,凭着自己的理解,终于对兰新杵也有了一知半解。灵泉方丈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这样一连过去了两天,都是相安无事,计阳和萧常青一丝不敢怠慢,专心练习兰新杵,只怕随时一场恶战就会爆发。计阳心里其实也很着急,他知道阿暮在山下等他,这两天不知道她是怎么度过的,是否遇到过什么危险。计阳想着快点解决这件麻烦事,好早些下山,于是练习的更加认真了。萧常青见计阳发奋练习,自己当然也不能落后,每天也是用功百倍。 议事堂内。 众高僧齐聚一堂,商量往后的事宜。众僧听了灵泉方丈的描述,个个面面相觑,都没想到方丈会为了自己的徒弟甘心顶替罪名。灵生大师首先开口道:“方丈师兄,你身为本派掌门,怎能经受那莫须有的罪名?不如将这些都揽在贫僧身上吧。”众僧听灵生这么说了,也是纷纷响应:“是啊,是啊,还望方丈三思。” 灵泉微笑着摇手:“你们都别说了,老衲如今心意已定,岂能被你们随意左右?济慈是我的弟子,我这个做师父的倘若连一点小事都不愿替他承受,那不是太说不过去了吗?众位的心意老衲心领了,但是事出紧急,恕不从命。” “唯一对不住的,就是那两位施主,让他们跟着一起承受罪名。”灵泉看着窗外手持金刚杵练习的两位少年,愧疚地摇了摇头。 众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无奈的表情。他们素知方丈说到做到,此番神宇寺千年浩劫,一切全得靠他的安排,众僧却是无能为力。一时之间,罗汉堂之内寂静无声,只剩下低缓的呼吸声。 果然一切来得很快。 次日,计阳和萧常青正在后院练习金刚杵,突然听到前院人声鼎沸,又见四周人影攒动,二人对视一眼,马上意识到前院出了大事,忙提起金刚杵,又带上贴身兵刃,急匆匆奔赴前院。刚到前院,就见几名哨僧站在寺前,灵泉方丈神情威严。灵泉见了二人,说道:“二位施主,敌人已经上山了。”这一点计阳和萧常青早就料到了,心里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就在此时,济慈也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刀,不是僧人所用的戒刀,而是寻常武人所使的长刀。济慈擦掉额头的汗珠,郑重道:“师父,弟子愿意随时出手制敌。”灵泉轻轻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静心感应。前院众僧很快也镇定下来,一个个排好队列,果真是井井有条。全寺上下恭迎敌人的到访。 突的,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向神宇寺众人:“鸿门派洪和秋,携葛离、易三娘、何必邪等,拜见灵泉方丈!”这声音十分嘹亮,显然运用了高明内功,虽然声音很大,但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反而有些震耳,一看就是对方刻意显示自己的内力。 灵泉方丈微微一笑,拂一拂袈裟,回头说道:“灵生师弟,灵慧师弟,灵渠师兄,济愚师侄,计施主,萧施主,济慈,罗汉堂众僧及其首座天与师伯,随老衲出去会客!” 话音刚落,神宇寺队伍井然有序走出。计阳等跟着灵泉方丈第一批走出寺庙,随后灵字辈其他高僧第二批走出,最后就是天与神僧领着罗汉堂众僧走出寺门。众人排好阵势,并没有一丝的凌乱。灵泉看着不远处大批走来的人马,开口说道:“阿弥陀佛,神宇寺方丈灵泉,携本寺中僧人,恭迎贵派高徒大驾光临!”这声音并不甚大,但是摄人心弦,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说不出的好听受用。不远处的洪和秋神色微变,没想到还没交手,自己就先输一场了。 洪门众人走近了,计阳这才发现除了洪和秋,葛氏夫妇竟然真的就在其中,看来他们最后答应了洪和秋卑鄙的决定。计阳忙往后躲了躲,以免葛氏夫妇看见自己。 洪和秋清了清嗓子,暂且忘掉适才内力比拼失败的事情,面无表情地道:“在下洪门左使洪和秋,拜见灵泉方丈。”此话一出,众僧都是心里不爽,武林中人见了灵泉都是神情尊敬,哪有这样轻蔑的?灵泉却不生气,微笑道:“原来是洪左使,老衲素闻左使大名,只是不曾有机会见面。老衲不知,贵派大驾光临,所为何事?”洪和秋嘻嘻一笑:“大师这话,岂不是明知故问?敝派的信件可是早就寄到了啊。有一个人,希望大师交与蔽派。” “谁?”灵泉故意问道。 “本门门主,洪金刀!”洪和秋大声说道,嘴角还露出轻蔑的笑容。 “原来如此,那可能是要让左使失望了。”灵泉叹了口气,“洪金刀早就不在人世了。” “什……么?”葛三娘破口而出,“门主他……死了?” 灵泉不置与否:“老衲也是亲眼所见。” 神宇寺众人听了灵泉的话,都如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没人理解灵泉话中的含义,连济慈本人也是心里一懵,以为师父诳语唬人,但细细思索,才明白其中原委:俗世的洪金刀早已不在,现在取代的是皈依佛门的济慈,说亲眼所见,那是因为他是由灵泉剃度的,因此是“亲眼所见”。 洪和秋先是眨巴了下眼睛,显然没有明白灵泉的话,冷冷道:“大师的话,让在下听来好生莫名其妙啊。如果说洪金刀不在人世了,那又有谁能联合贵寺高僧,使用兰新杵杀害敝派右使洪思仁呢?” 灵生大师合什说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号灵生,精通兰新杵神功。贫僧不知,为何洪左使一口咬定,杀害洪右使的手法就是本寺兰新杵呢?”洪和秋笑道:“我自然不是无凭无据。”回头叫道,“高先生,请出来吧。” 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从洪门众人中走出,说道:“我是天河衙门仵作,已查明洪右使是死于兰新杵之下。” 众僧俱是一惊,没想到洪门把官府的人都收买了,看来这次确实是有备而来。洪和秋道:“各位师父,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在下与贵派素无瓜葛,只要各位交出洪金刀,在下立马备办宴席,咱们两派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好?” 济慈气得咬紧牙关,握着长刀的手颤颤巍巍。灵泉感觉到他的不对,赶紧用右手按住济慈,朗声道:“既然洪左使不信老衲的话,那么不妨搜查本寺,倘若找得到人,那老衲就将其交给贵派处置,绝无二话。”洪和秋冷笑道:“哼,谁知道你们会搞什么阴谋诡计?”众僧一听,都是心里气愤,但看在方丈的面子上,忍住没有发作。 场面一度尴尬,何必邪看清局势,清了清嗓子走出,朗声道:“在下是洪门执事元士何必邪,愿为各位想一个两全之策。事情如此僵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那何元士的意思是?” “敝派与贵寺都是武林门派,就以武林的规矩比试三场,倘若贵寺胜了,我们拍拍屁股就走,绝不再来;倘若敝派胜了,嘿嘿,希望方丈大师不要再有所隐瞒了。” 灵泉心里有喜有忧,喜的是对方没有深究兰新杵的事,否则他也不知道计萧二人是否会穿帮;忧的是恶战在即,论武功,对方按理是比不过本寺的,这次却主动提出比武的要求,莫非是有什么新的高招? 拂一拂袈裟,灵泉念一声佛,声音洪亮肯定:“本寺应战!” 第五十三回 田忌赛马 灵泉方丈长舒一口气,身子飘飘然飞出,脚尖点地,足见其武功之强。灵泉站在神宇寺门前,朗声道:“老衲第一个出战,不知贵派谁来应战?” 洪门那边见神宇寺方丈第一个出战,瞬间炸开了锅,众人喋喋不休,十分喧闹;神宇寺那边也是面面相觑,没想到方丈在没跟他们商量的情况下敢于冒险,心里对灵泉更多了几分尊敬。 在洪和秋的示意下,易三娘从洪门队列中低着头走了出来。比武实在有违她的本心,如果不是把柄在对方手里,她是绝不会像这样一位高僧挑战的。自己的武功几斤几两怎不知道,何必鲁班面前操大斧?但如今事出有因,易三娘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了。 易三娘走近灵泉方丈,恭恭敬敬道:“老妪名叫易三娘,前来应战,还望方丈大师多多留情。”灵泉微笑道:“我们比武而已,自然是点到为止,岂要女施主提出?女施主,你的‘积星功’该有四重境实力了吧?其实能练到四重境已经实属不易,但女施主一昧想要突破五重境,只怕最后百害而无一利啊。” 易三娘暗暗心惊:“他怎么知道我在强冲‘积星功’五重境?”转念又想:“既然得此良缘,何不请教一番?”于是开口问道:“请问大师,怎样才可以突破五重境?” “难,难,难!”灵泉显得十分为难,“积星功的创始人是无为散人,却也只她突破了五重境,后世再没人突破。你想这位前辈字号‘无为’,自然是心中无所欲求,才能突破人间的桎梏。所以练习这套武功一定要心中清静无为,尤其记住欲速则不达,此为积星功之大忌。”易三娘思索良久,喜道:“我明白了,多谢大师指点。” “咳咳咳!”洪和秋突然打破气氛,“大师,你一再拖延时间,可是在等什么救兵?咱们事先说好,这比武可不许别的门派插手啊。”灵泉一怔,笑道:“左使说的是。”对易三娘道:“女施主,咱们莫急煞旁人了,速速开始吧。” 易三娘微一沉默,轻轻点了点头,取出贴身长剑,已然是作战的架势。易三娘心中其实是很不愿意的,按照洪和秋的计划,这一仗她是要必输无疑的,但是要输的那么难看,这谁也不愿。 中原大陆《战国策》曰:齐将田忌数与诸公子驰逐重射,孙子膑见其马足不甚相远,马有上、中、下辈,于是谓田忌曰:“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之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之中驷与彼下驷。”既驰三辈毕,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卒得王千金。 如今洪和秋故技重施,施展古人之法,意欲以智取胜。洪门易三娘,正是那匹下等马,而灵泉方丈,自然是一匹上等马! 二人酝酿完毕,互相行礼后,一一严阵以待。易三娘知道自己的任务简单,干脆早些结束为佳,免得多受污辱,当下右手长剑虚划,轻喝一声,向灵泉刺去。灵泉微微一笑,既不还手,也不闪避,待长剑快要刺中的时候,身子微微一侧,身上袈裟飞了出去,与长剑撞在一起。袈裟本来为布帛所作,但与长剑相撞之时,却显出万丈压力,直接把易三娘震了回去。神宇寺众僧忍不住喝一声彩,这是本寺神功“戴澜袈裟功”,使出去不仅好看,而且变化无穷,适才灵泉方丈只不过显露冰山一角,就有如斯威力,有的僧人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神奇的武功,更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灵泉身子又是一侧,袈裟重新穿回他的身上。灵泉合什道:“阿弥陀佛,老衲失礼了。” 易三娘缓好真气,看准时机,第二次向灵泉刺去。吸取了刚才的教训,易三娘知道不能与这位神僧正面相对,只要被他抓住了身影自然是必败无疑,于是施展轻功,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灵泉。这一次灵泉依旧没有还击,也没有躲避,甚至连袈裟也没有飞出。易三娘虽然奇怪,但是机会难得,待接近灵泉的时候,手上功夫加紧,大喝一声,刺向灵泉后背。不料长剑还没接触到灵泉,易三娘就感到重重压力,长剑好像打在一道无形盾牌身上,自己又一次被震了出去!这一次,力量更大,直接让易三娘摔倒在地!葛离想要上去扶她,被洪和秋制止了。看着岿然不动的灵泉,洪和秋暗自佩服:“早就听说当世有三大内功,乃是百荟、法兰、落墨。如今百荟神功早已失传,落墨剑气传人下落不知,唯有这法兰真气经久不衰,实在可称天下第一内功!”看着摔在地上的易三娘,洪和秋叹了口气:“不过是要你输,打得这么激烈做什么?” 神宇寺阵中,济慈也是暗暗心惊:“原来法兰真气有这等威力,当初如若师父对我用这般内力,就是十个洪金刀也不在了。” 易三娘挣扎着爬起来,呸了一声,争强好胜的心理又生了出来。就算要输,也要输得光明磊落,这样被人家当做玩偶戏耍,算是什么?易三娘决定豁出去了,最后一击一定要竭尽全力,偏不信对手真的是无懈可击! 葛离远远看见易三娘面部肌肉扭动,心里暗暗不妙:“三娘不会是要……” 只见易三娘大喝一声,身子凌空跃起,在众人始料未及的时候,三道剑气向灵泉横劈过去,霎时生起一道烟雾,易三娘看准时间,大笑一声,挺剑刺了进去。“砰”的一声,只见烟雾四散,大家一时看不清结果。 不对,这声爆炸,说明法兰真气破了,这怎么可能? 烟雾褪去,众人只见灵泉捂着胸口微笑,易三娘则跪在地上,长剑都成粉碎。看来二人伤势都是不轻,灵泉方丈更是损折内力。灵泉微笑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你现在该知道这番苦楚了吧?” 易三娘跪在地上大肆喘气,掉落在地上的汗珠都已蒸发。易三娘咬牙问道:“大师,为何有意让我?”众人这才明白,刚刚易三娘拼命刺进,是灵泉及时收了内力。只是这样强行运功,他的内力也得大大受损。 灵泉微笑道:“一个人误入歧途,岂有不救之理?女施主适才见胜不了老衲,居然逼用积星功五重境,倘若老衲不收了法兰真气,女施主只怕要自食其果,不但毁不了老衲的护盾,反而要自我毁灭啊。”易三娘笑道:“大师,你就这么自信吗?” 灵泉道:“阿弥陀佛,善哉!不是老衲自信,而是老衲自知分寸,知道有些该做,有些不该做。女施主适才从生死线上走出,觉得人生是苦大于甜,还是甜大于苦啊?” 易三娘愣住了,自己为什么要练功?是为了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吗?是为了天下无敌吗?都不是。但是一昧追求更高的境界甚至不惜生命,不就让自己的人生苦大于甜了吗?灵泉方丈的话好比醍醐灌顶,易三娘听后心情畅快,也终于明白什么是“清静无为”。后来易三娘潜心修炼,真正将“无为”二字悟透,最终成为了一代高人,将积星功发扬光大。此为后话。 易三娘恭恭敬敬道:“我明白了,多谢大师指点。”回头笑嘻嘻道:“左使,这一仗就算咱们输了,好不好?” 洪和秋本来就是要易三娘输,虽然事情蹊跷,但还是顺了他的心意。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从前让易三娘输是有违其本心,现在易三娘自己认输,那才是真正的大彻大悟。 “计划进行得有条不紊!”洪和秋暗自心喜。 第五十四回 责任 眼见易三娘败下阵来,洪和秋表面显得十分惋惜,内心则是万分窃喜。他用余光瞥了葛离一眼,但见葛离抖擞精神,依然是准备作战的架势,心里很是满意,寻思:“最难咬的一块肥肉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岂不是小儿科?” 灵泉方丈退回神宇寺众,试着调了调真气,并向萧常青点了点头。萧常青会意,手持金刚杵走出人群,朗声道:“小生乃是灵泉大师的关门弟子,名叫萧常青,不知贵派哪位出来与我对阵?” “萧常青”三字一出,洪门约有一半人炸了锅。他们大多知道萧门门主萧雨峰有一个儿子叫做萧常青,但是向来行踪不定,洪门诸人对于他的相貌几乎是一无所知,此时听对方自称名叫萧常青,人人都是吃惊不已,连葛离也是暗暗纳闷:“这小子几时入了神宇的门下?” 葛离曾与萧常青有过一面之缘,是以认得面前这个少年确是萧常青,心道:“莫非萧门和神宇派联了手,我们却是丝毫不知?”运一口真气,葛离大步流星走出,对着对方道:“老夫乃洪门葛离,前来领教萧公子的高招。” 萧常青见过葛离的武功,知道自己决计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自称是灵泉方丈的关门弟子,那这手不成火候的兰新杵是非要献丑不可了。洪门弟子大多耐不住性子,几个气势凶的甚至喊出声来,神宇寺众人则沉住气,只静观战局。 萧常青笑道:“葛贤士请了,在下昔日也曾与贤士有着一面之缘,不想今日却要在此成为敌人。”葛离从背上取出一把锄头,道:“今日我奉门派之命,确实不能手下留情了,萧公子见好!”萧常青笑道:“葛贤士这话不就……”话未落,招先至,萧常青突感一阵沉稳的旋风向自己面庞袭来,当下哪来得及反应,本能地举起右手上的金刚杵,但听金属碰撞之声,众人这才看清葛离手上的锄头也是纯金打造的一件利器,与金刚杵相比竟是丝毫不差。这正是葛离的成名绝技“天狼剑锄”,乃是从剑法中化练而出的,只是一改长剑的灵便为锄头的沉稳,使出来既有变化,又不失力量。萧常青这手兰新杵练得本来不熟,这时感到重重压力,大脑不及细想,竟然意图与葛离的锄头硬碰硬。双方力道加剧,又是“砰”的一声,电光石化之间,众人只见萧常青的金刚杵摔了出去,而葛离却是气势不减。 葛离撇了撇嘴,眼角露出轻蔑的笑容:“不成火候的金刚杵,如何担得起神宇寺门徒的高名?”萧常青脸上一红,心道:“原来他看出我这个关门弟子是假的了,那还有什么好打肿脸充胖子的。”当下微微一笑,索性任凭金刚杵摔在一旁,自己则轻轻褪去身上的黑袍。洪门弟子见了,均笑道:“这小子吓得怕了,连衣服都脱了!”只见萧常青褪去外袍,露出一身儒家服饰,又从腰间取出一把折扇,妙手轻轻一展,折扇打开。葛离见对方换了造型,心里也是一怔,但转念又想:“任凭他使什么招数,我一并破解就是了。” 葛离一心取胜,也不及各人反应,锄头又是一下砸来。萧常青不紧不慢,侧身轻轻闪过,右手巧运灵道,折扇扫向葛离脸庞。葛离忙用锄头相抵,顺势抓住机会,一招“猛虎下山”,正中对手右臂,萧常青只觉吃痛,赶紧化开折扇的攻势,本拟转攻为守,不料葛离取胜之心十分旺盛,根本不顾比武“点到为止”的原则,“天狼剑锄”又是一招,竟然活生生砸中了萧常青的胸口!萧常青没有防备,本来武功悬殊就是很大,更何况对手攻于不备,萧常青重心不稳,沉沉飞了出去,正中一旁的大石。萧常青挣扎着身子想起来,突然感觉喉咙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大滩鲜血! 洪门之中瞬间沸腾:“好!”“葛贤士果然名不虚传!”“再给这小子一下,叫他去阎王那都没得告状!” 葛离扛着锄头,指着萧常青哈哈大笑,那笑声如痴如狂,仿佛已经丧失了人性:“小子,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不是!” “老葛,你……”从比武一开始,易三娘就放不下心,她最担心的事想来还是发生了,“又犯病了吗?” “阿弥陀佛,善哉!”济慈默默念叨,“几年不见,葛贤士的‘天狼剑锄’果真又升了几层境界。这套剑法虽然威力极大,但唯一缺陷就是会侵蚀使用者的心灵,一旦锄头嗜了血,则心灵也会被嗜去,一个不慎,便会走火入魔,直至自取灭亡啊。葛贤士这下危险了。” 葛离已经丧失了理性,在他眼前显现的只有无尽的鲜血,欲望使他对血的渴望增添百倍。只见葛离一步步向萧常青逼近,嘴角带着不可描述的笑容,突然右手一挥,一锄头砸了下去!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葛离这样一位成名前辈,会向后生晚辈下此毒手。众人吓得呆了,竟然没有一个敢出手制止。 就在锄头快要砸到的一瞬间,萧常青忽然回过神来,大脑哪及细想,直接一个侧身翻了过去,背部正巧扎到石块,儒服被刺出几个窟窿,显得十分狼狈。只是这么一翻,却是用尽了萧常青全部的力气,此时的他只能伏在地上大口喘气,只怕对方再来一下,恐怕自己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 葛离一锄头砸空,稍微恢复了些理智,看着地上的萧常青,残余的理智告诉他不可再乘人之危。葛离道:“小子,你还不投降么、如今你这副模样,向我投降,没准我还能饶你不死。你说,你为什么不求饶?” 萧常青擦了擦脸上的尘灰,正色道:“因为我有责任。” “责任?”听到这两个字,葛离心有触动,欲望又抛去几分。 萧常青点头道:“不错。我是萧门大公子,自然不可轻易向他人投降,自己丢人算不了什么,但我要维护萧门的尊严。何况我答应了灵泉大师,一定奋战到底,君子怎可食言?为了这一切,我都要奋斗到底!” 萧常青的话在葛离心中来回游荡,自己不也是因为有一份责任,才会违心相助洪和秋吗?若不是为了父亲的责任,他也不会在这,但是他现在却是有些后悔。自己对于儿子是一份责任,但是对于世人却是另一份更大的责任,如果仅仅因为对于儿子的责任而去助纣为虐,那和洪和秋这类人有什么分别?不可一错再错了,必须就此…… “不,别听他胡说八道!”天狼剑锄所生的心魔还未罢休,一个劲儿的干扰葛离的心灵。 “不,我不能……”葛离忽然哈哈大笑,“你这家伙……究竟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老子不干了!”葛离忽然大叫一声,只见他脸部肌肉凝缩,双手大力扭动,竟然将纯金打造的锄头震碎了!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葛离何以突然发疯,甚至还毁掉自己的兵器。只有易三娘清楚,葛离终于战胜了自己的心魔。“天狼剑锄”的确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武功,但是如果是以人性为代价,那这种邪功,不练也罢!葛离一脸轻松的表情,对着萧常青微笑道:“萧公子,多谢你,让我找到真正的自己。这一战,老夫认输。” “不,咱俩平局。”萧常青一脸平静,“若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想的究竟是什么。一个人快要死了,才能真正明白生命的意义。” “好,算平局!”葛离回头道,“三娘,咱们走。” 易三娘经灵泉方丈开导,早已看淡人间百事,两人不顾洪和秋的喊叫,携手走出洪门阵容,众人惊的呆了,没有一个敢出手阻止。众人耳畔传来葛氏夫妇的声音:“纵然对不起衫儿,也不违拗本心!” 灵泉方丈低声道:“此事过后,本寺必当全力解救葛公子。”众僧齐道:“理应如此!” 计阳上前将重伤的萧常青扶下,又重新站在比武台上,双目直勾勾盯着面目铁青的洪和秋。该来的终究是来了,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左使府蛇群之仇,今日一定要报! 第五十五回 万尸丹 洪和秋心里真的很烦,本来葛离都要赢了,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发了疯,还莫名其妙把胜局打成了平局,简直岂有此理!幸好还有一次机会,只要最后一局胜了,那倒还有谈判的机会,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眼见计阳像根杵一样立在比武台上,看来自己的敌人就是这个黄毛小鬼,他的武功自己全部见过,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不自禁精神百倍,暂且忘掉烦躁的心情,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洪和秋笑道:“计公子,一向可好?不知阁下的伤势是否痊愈?” 计阳哼了一声,那日在左使府中虽然一败涂地,却是只有一些皮外伤,更没有任何致命的伤口,洪和秋这么说,无非就是为了打消自己的信心,顺带告诉旁人,自己是他洪和秋的手下败将,可谓安的是两份心。计阳并不显得自己十分生气,反而微笑道:“多谢左使关心,我的伤倒没什么大碍,倒是左使您啊,您的腿脚再好,一连跑几十里的路也不好受吧?”听了这话,洪和秋老脸微微一红,那日自己丢下洪思仁自己逃跑,到现在都还认为是个耻辱,此时被计阳戳中心事,也不想着要嘲讽了,更想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顿。只见洪和秋闭上眼睛开始思索,他的眼前是这样一幅画面:计阳从天而降,以一手快掌打得自己是措手不及,如今只怕他又要故技重施,自己却也没有破解此招的法门。 计阳也闭上了眼睛,自己的“电光石火”最擅长攻敌人于不备,但此招洪和秋早已见过了,肯定不会再上第二次当,可是其他的掌法后劲太大,都不适合担任开局一掌的位置,计阳不禁好生为难。 高手过招,起势尤为重要,这关乎到先后手的问题,夺得先手便是成功一半,计阳和洪和秋都是深知这一点。洪门诸人都是急性子的粗人,个个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左使,别再给这小子面子,一招了结他!”“小子,你乖乖束手就寝吧,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洪门神功,天下无双;黄毛小子,一击万疮!” 就在众人大声吵闹的时候,比武台上突然尘土四起,两大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在一起,只听一声轻闷,“潮鸣电掣”和“席卷天下”撞在一起,二人因为招式巨大的反冲力都后退几步,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洪和秋更胜一筹,计阳反冲回去的时候机会摔倒,可是洪和秋却是重心稳重,没有失重的架势。计阳忙将堵在胸口的一口气咽了下去,心里暗暗惊讶,不可能,这不过是几天的功夫,他的武功怎么可能直接上了几个台阶?计阳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只怕是自己运功不周才会输给对方,当下暗运丹气,趁着洪和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功夫,右手“海纳百川”,直直向洪和秋胸口打去。洪和秋嘴角略带笑容,也不躲让,胸口一挺。计阳只感觉右手像是打在磐石之上,不可能,他的身体怎么这么坚不可摧?计阳咬咬牙,右手又是呼呼几掌,却见洪和秋一点反应都没有,但是自己损耗了无数力气。洪和秋呼呼一掌,将毫无防备的计阳打了回去。 计阳暗自心惊,这怎么可能,就算自己的武功真的很低,也不该是这样的效果,刚才的掌法打下去就像是给对方挠痒痒一样,那份淡定是根本装不出来的。计阳顾不上许多,他知道硬碰硬绝不是洪和秋的对手,于是双手掌法陡变,换成了“妙手空空”。 “妙手空空”那是二十三式血杀神掌中最为灵巧的掌法,威力虽然不大,但却可以打敌人个措手不及。这招需配合枫林步绝使用,先以迅猛的速度欺到对方不同方位,前两下实则虚招,待到对手心灰意懒的时候,再以实招相攻,就可以克敌制胜。如今以蛮力无法克敌,那便只好施以技巧。 洪和秋看的眼花缭乱,计阳的轻功的确可以说是当世数一数二,自己根本琢磨不到他的位置,对方在他的左右都曾出现一次,但两次都是虚招,自己却是捉不到对方的位置,心里自然十分恼火,眼见计阳第三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洪和秋心想前两次你骗得了我,第三次我还上当不成?于是放弃防守,干脆叉腰站在正中,想看对手有什么把戏。 计阳要的就是这么一下!双掌一齐运力,正好打到洪和秋的胸口,却不想自己又一次承受万般压力,竟然又被震出几步。计阳瞪大眼睛,反复摇头,不可能,本以为之前失手是对方有所防备,原来他真的是那般坚不可摧!计阳还来不及反应,突然胸口一沉,自己又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出几步,险些摔倒在地。计阳心里一片混沌,怎么都不敢相信所见的一切,天下武功百般,怎么会有这样诡异的打法? 灵泉方丈看出端倪,悄悄问天与神僧道:“请问师伯,武林中有没有突增功力的灵丹妙药?”天与思索一会儿,说道:“有,不过这类丹药副作用极大,对于使用者都是弊大于利。师侄问这个做什么?”灵泉摇了摇头:“没什么,兴许是老衲多疑了。” 就在这说话间的功夫,计阳已经节节败退,洪和秋的身体好像磐石一样坚不可摧,掌法打上去反而是自己吃亏,可是不还击的话,自己又要承受对方一次次的进攻,一瞬间就变得如此被动。计阳抓住无数次机会想要还击,可无奈每次都被对方抓住空子。洪和秋不住狞笑,不住伸出魔爪,想要将眼前的少年撕碎。 洪门中又是欢声雷动:“左使威武!”“快解决这小子!”“秃驴们,这一仗是我们赢了!” 计阳狼狈不堪,心想:“可恶,倘若我就这么败了,岂不毁了大家的心意?可是我……”洪和秋的攻击一波大于一波,自己凭着超强的毅力勉力支撑,却是也支持不了太久了,长远下去不是办法,再这样下去非败不可。洪和秋突然加大力道,向着计阳双腿打去,计阳忙一个侧身闪过,洪和秋一下打空,也是差点重心不稳,“咕咚”一声,一个小瓷瓶从他怀里掉了下去。众人都忍不住去看那小瓷瓶,只看了一眼,大伙儿不约而同叫出声来,只见瓷瓶上写着三个字。 万尸丹。 光听名字,就觉得阴森可怖,这是什么毒药?始终昏迷的萧常青突然醒了过来,看了瓷瓶一眼,失口道:“万尸丹!?传说中用百万尸虫练成,能速成功力的……灵药?”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无数眼光扫向洪和秋,鄙夷,害怕,不屑……洪和秋尽量避开这些目光,既然事情败露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到底,今日唯有一成功名,世人才不敢妄加揣测! 计阳吓得呆了,他终于明白洪和秋为何武功突飞猛进,也知道为什么他那么坚不可摧。眼见对方向自己一步步逼近,计阳吓得不住退后,竟然没有反击的意思。众人也不知所措,一切来的太快,根本不及作出判断。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寂静:“阳哥莫慌,我来助你!”这声音计阳再熟悉不过了,他忙向说话的地方望去,只见一个僧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这僧人乍一看和一般的僧人没有分别,穿着僧衣,戴着僧帽,但额前不慎露出的一缕青丝已经出卖了她。 正是阿暮! 第五十六回 杨柳飞花絮 阿暮轻轻褪去遮在头上的毡帽,露出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众人见了均是一怔,眼前这少女不过十七岁年纪上下,虽然全身稚气未脱,但是遮掩不了其清丽绝伦的容颜。和尚变少女,这真是天下奇闻,众人的目光一齐扫向灵泉方丈,想听他作何解释。 何必邪忽然哈哈大笑:“想不到神宇寺的和尚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神宇寺果真是个暗藏女色的好处所啊!” 阿暮脸颊微微一红,自知自己的出现实在不该,但适才事出紧急,并不容得她细想。阿暮转头对灵泉道:“小女子擅闯宝刹,本是不该,但事出有因。待此事解决过后,自当交由方丈大师发落。”说罢,阿暮小步上前,看着计阳欲言又止的样子,微笑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这事以后再说,眼下咱们还有个大对头呢。”计阳轻轻点了点头,冷冷地看了洪和秋一眼,和阿暮并肩站在一起。 洪和秋本来以为是有什么大人物造访,却见前来搅局的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更是不放在眼里。既然自己服药的事情败露了,那这一仗就更加要打赢不可了,免得世人对此事妄加揣测。洪和秋朗声道:“你们二位就是齐上,洪和秋皱一皱眉头,便不算好汉!” 计阳冷冷笑了一声,并不作答,一旁的阿暮先开口了:“万尸魔丹,始于万虫;萃取精华,日月积累;既成其髓,则成其果……”洪和秋奇道:“你在说什么?” 阿暮续道:“万尸究成,传与世人。武者食之,必成神功;行者食之,日走千里……”听到这,洪和秋明白了,这原来所说的就是万尸丹的诸般好处,自己虽然食用了这种丹药,却是不知具体药效,眼见这少女说的有头有尾的,那多半不假了。洪和秋耐不住性子,道:“继续说。” “……万尸奇效,虽成百般,尸虫俱在;先噬肉身,再侵心灵,万段穴道,有如殒灭,食者不仁,自甘灭亡!” 计阳边听边点头,他明白了:这万尸丹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增添功力,但这只是表面,待到时机成熟,无数尸虫终究是要毁灭食用者,洪和秋只怕是要自取灭亡! 洪和秋听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身上鸡皮疙瘩也生出老多,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却不想今日却被一个小姑娘的无稽之谈吓得魂不守舍,简直岂有此理!洪和秋强作镇定:“小丫头说的什么乱七八糟,我可一句听不懂。” 阿暮笑了笑,没有说话。今日现场这许多人无一不是铭通事理之人,自己这一席话究竟什么意思,想必各人都有见解,那也不必多说。洪和秋扫视四周,见周围各异的眼神,心里很是烦躁,但他其实也是有所顾虑,常言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这小姑娘说的都是真的……洪和秋狠狠摇了摇头,有恢复了狠辣的表情:“你这小丫头,一派胡言!你们二人齐上吧,可别怪我没让着后生晚辈!” 计阳从背上掣出长枪,抢着将阿暮挡在身后,朗声道:“洪和秋,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单打独斗,我可不想人多欺负你人少!”阿暮忙在后面拉住他,低声道:“阳哥,眼前这人就是个疯子,他支持不了多久的。”计阳点头道:“我理会得。和疯子打斗,自然是要用疯子的办法。” 计阳理了理衣襟,大喝一声,长枪向洪和秋扫来。洪和秋不慌不乱,从怀里取出一支长笛。原来那支他使惯了的长笛早被布会冥毁掉了,眼前这根是他连夜找人打造的,却还未见过血。枪笛相交,洪和秋右臂暗运内力,将计阳狠狠推开,也不给对手反击的机会,瞬间化为一道闪电,在计阳面前来回晃圈。计阳暗暗心惊,他自己是轻功的好手,却也不曾见过这么快的步法,这样根本就抓不住敌人的位置。计阳精神高度警惕,死死地盯着周围的一切,忽然后背上一阵剧痛,正是洪和秋用长笛狠狠敲了他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倾倒,接着胸膛又是一痛,又被活活打了回去。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洪和秋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计阳面前,只见他轻蔑地看着他,摇头道:“真搞不懂,你这点三脚猫功夫,还妄图抓我回萧门,也不怕旁人笑掉大牙吗?”计阳咬牙道:“你不过服食了丹药,才会有如斯武功,有什么好得意的?”阿暮上前扶下计阳,柔声道:“阳哥,你别慌,咱俩一起上。跟这种地痞流氓,也谈不上什么江湖规矩了。”计阳点头道:“好!” 一语甫毕,计阳暗运“枫林步绝”,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攻向洪和秋,洪和秋身子轻轻一倾,躲开攻击,突然双手一展,几粒石子飞出,计阳忙躲开暗算,却不想几粒石子尽数向着不远处的阿暮打去,计阳赶忙大叫:“阿暮,当心!”阿暮刚取出软鞭准备上前相助,却听见计阳大喊,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也想不到究竟怎么回事,突然右臂一麻,手上的软鞭掉了下去,阿暮咬牙道:“你……你封了我的运功穴道?” 计阳看见阿暮受伤,一颗心马上从战斗上分开,大声道:“阿暮,你没事吧?”阿暮看见计阳身后的洪和秋正在运功,心里大叫不妙,忙大声道:“阳哥,小……” “心”字还没说出,就听见计阳惨叫一声,紧接着飞了出去,正中一旁的大石,瞬间口吐出一大滩鲜血。计阳指着洪和秋道:“你……卑鄙!”洪和秋笑道:“兵不厌诈,懂不懂?我先不急着解决你,我先了结那胡乱说话的小姑娘!”计阳咬牙道:“你……”阿暮右手穴道被封,根本运不上力来,忙道:“阳哥,你别管我了,快走,快啊!”计阳道:“不,我不能……” 洪和秋一步步逼近阿暮,狞笑道:“别叫了,我先解决了你,然后再解决那小鬼,你们到地下再做一对苦命鸳鸯吧!” 济慈看的心急,忙道:“师父,咱们快出手相助吧!”灵泉面有难色,眼前的洪和秋唯有他与天与师伯可以打败,但自己如今内力无法运转,师伯又是年事已高,怎可让他冒险?灵泉沉默不语,心里纠结万分。 突然听见计阳愤怒的声音:“你这家伙……我才不会……向你认输!”洪和秋冷笑道;“死到临头,还说什么大……”洪和秋说着,感觉身后气场陡变,回头只见面部通红,头顶冒着热气,一脸愤怒的表情,心里竟然生出几分恐惧。计阳大喝一声,长枪点地,大吼道:“九脉血伤毒,给我散!” “砰”的一声,洪和秋感到身前有如泰山般的压力,赶忙以力相抵,对方的武功突然上了好几个台阶,这不可能,他没有吃过灵丹妙药呀!计阳又是大喝一声,“砰”的一声,场上火花四溅,洪和秋大叫一声,直直退出好几米! 阿暮朗声道:“阳哥,我来助你!”原来在那么一瞬间,阿暮也冲破了右手被封的穴道,软鞭与长枪交攻,灵巧与力量并举,刚劲与柔软同来!软鞭绞的洪和秋心烦意燥,接着长枪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实在让他应接不暇。“哗”的一下,洪和秋被击倒在地。 上阳山上冷寂了,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计阳和阿暮的联合绝技,名曰“杨柳飞花絮”。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